《天启预报》 新书感言——似曾相识燕归来 最早写这本书的设定时,应该还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主角还不叫这个名字,书名也不叫这个,天▇还没有完结,我还没有结婚,人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胖。 整天无忧无虑四处晃荡,像是一条无拘无束的野狗,奔跑在风里吐着口水都觉得自由。 就这样,随手写了个开头,然后丢进网盘里,像那些无数个开头一样不再过问,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江郎才尽的时候重新打开网盘,把它们一个个的找回来,拍拍尘土翻翻捡捡,看看哪个还能用。 由此说明,我写东西已经不太行了。 恐怕要过气了。 但其实没关系,反正就没红过,过气过得也如此平稳安逸,大家都很给面子的没有嘲笑过我,这证明我人品还行,风评也不错,长得又英俊潇洒,谈吐风趣,姿态优雅,性格温柔又和煦,和我合作过的甲方都夸我活儿好字儿多不粘人。 总之,大家都想要和我做朋友。 ——虽然我很希望能这样,但其实是不太可能的,毕竟,我也没有几个朋友。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恐怕能记得我的人更不会很多。 从写完寂静到现在,已经一年有余,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并没有像微博上说的那么闲,至少没闲到那么夸张的程度……大概吧。 具体来说,我大概花了七八个月的时间,拖拖拉拉地写了四十多万字的一个短篇交给了一位真诚可爱且给钱爽快十分值得敬重的甲方,然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准备新书。 直到现在,终于和大家见面了。 说起来,这本书真是命途多舛,设定改了又改,剧情改了又改,主角的名字都改来改去,最后整个开头重新写了差不多八九十来次左右。 中间突发性耳聋入院,紧接着在成都的寒冬中瑟瑟发抖,连夜收拾铺盖跑路,换个地方……再继续改。 改到掀桌子不想写。 真痛苦。 想我风月什么时候不是随手写个开头就开新书了,哪里摸过这么多的鱼? 不过时过境迁,我都胖成这样,年老色衰,不复天▇时的冷峻潇洒,肯定不能再这么任性的乱来——说好了写爽文,一不小心再虐起来的话,读者肯定要杀上门来了。 为了写点新东西,我花了点时间,修改了世界观,避免和过去的书撞车。 为了不虐,我又花了点时间,修改了一下剧情,避免读者打爆我和我的狗头。 为了和过去的主角做出分别,我又多花了一点时间想了想人设。 为了多赚点钱,我要多想一想爽点。 甚至为了避免又把过去的书再抄一遍,我觉得我得写点自己没写过的。 于是就要改,改了再改。 改到自己满意为止。 然后越改就越发现,有些东西改来改去,终究会改回原本的老地方,回到自己的起点。 似乎很多东西和自己有了区别,可到最后,终究还是我自己。 幸好,我对如今的自己和如今的书还算满意。 所以就算了吧,别跟自己较劲了。 再改下去,大家恐怕都要等疯了。 于是就不改了。 到此为止,我们向后继续,攒一攒稿子,准备发吧。 联系编辑,签合同,发顺风,等待回音,顺带重新整理一遍被砍到面目全非而且后面还不一定会用得上的大纲。 到现在,换上一身还算有噱头的新衣服,回到了大家的面前,露出笑脸。 我们又见面了。 能看到你们真好。 真的。 . 在此之前,有人曾经问我:你觉得还有几个人记得你?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沉默了很久之后,我只能回答他:值得被铭记的人都有自己的纪念碑。 其实后面还有一长串脏话给我删了,我要保持自己清纯玉女未婚少女的人设来钓凯子,不能崩在这种家伙的手里。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你不出现就会被人遗忘,你不写东西也不能指望读者老是等在原地。 万物都在向前,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滞。 尤其那个人是一个已经结婚了的死肥宅的时候,就更不会。 这个世界上被遗忘的人有无数个,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况且,纪念碑有那么多,但却没有几个人会被永远记得。 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但不应该是现在,也不能是现在。 我还没有到老得写不动的时候,也还没有放弃。 所以,不论是再续前缘也好,重新开始也好,我都要带着我的故事回到你们的面前,再一次地浪费大家一些时间。 我的仗还没有打完,我的路也没有走尽,我未曾死去。 我回来了。 感谢你们还记得我。 ——风月(2019·3·8) - - 新书期间努力每日两更,尽量日更五千,请大家放心。 至此,感谢各位点开这本书的新老读者朋友,请各位老铁来一波收藏和关注,并祝贺我为数不多(可能并不存在)的女读者们节日快乐。 这本书就是送给你们的礼物(大概)。 也感谢那些自从新书准备以来,不断为我提供建议并否掉了我好几个开头的朋友们,我已经在无数个漫长的夜里为他们扎好了小人。 在这里再次向《天启预报》这个书名的提供者,拯救我与起名苦海中的白贪狼同学致以诚挚的感激,虽然我还没有收到他的签名书。 以及,重点要感谢那些接下来即将给我章推的朋友们,因为我马上就会开口去找他们要。 最后,要感谢可爱的小白泽在这艰难的一年里给我买了拼不完的胶,玩不完的游戏,撸不完的狗和吃不完的软饭。 ——真香! 序 最后的晚餐 公元2020年 珠穆朗玛 远方传来了撕裂的轰鸣。 巨大的冰层自漆黑的山峰上滑落,坠入澎湃的海中。 暴虐的冰海涌动着,澎湃万丈,好像一直延续到世界的尽头那样。然后,世界的尽头便有风吹来,夹杂着灰烬和尘埃的味道。 世界忽然间变得如此狭小。 高耸的天穹好像压下来了,变成了纯白色的铁,透过上面庞大的裂隙,能够窥见宇宙之中那些渐渐暗淡熄灭的星辰。 就好像失去电力之后一盏盏消融在黑暗中的灯。 茫茫天地之间好像已经一无所有,最后剩下的只有这一块世界上最高的狭窄平台,还有那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工作舱。 一根钓竿从平台的边缘架起,将鱼线抛入了海中,浮标在浑浊的海水之中起伏着。 百无聊赖的垂钓者带着毡帽,躺在自己的折叠椅。 好像打发时间一样,他甚至还带着一张有些年头的棋盘,罔顾远处不断崩裂的巨响,随意地摆弄着上面的棋子。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黑白双方的棋子都已经难以凑齐,‘人丁凋零’,硕果仅存的‘国王’和‘主教’也已经残缺不全,在岁月风化之下遍布裂隙。 连棋盘都缺了一大块边角,黑和白的格子扭曲混杂在了一处,形成了大片混沌的灰。 可令人惊讶的是,不论如何地动山摇,那些棋子始终稳稳地屹立在自己的领土之上,不曾有丝毫的动摇。 “会长,nasa发消息过来了——” 带着厚重眼镜的助手从舱里走出来,提着最后的行李:“——第四次结算完毕,纽约证券所已经上传完成,他们要撤离了,说祝我们工作顺利。” “早该滚蛋了。” 会长不快地摇头:“统辖局那群家伙真麻烦,总是磨磨蹭蹭,搬家都不利索。” “要保存备份嘛。‘天堂’陨落之后,数据转移起来就只能靠硬盘了。” “别傻了,孩子。”会长嗤之以鼻:“那群家伙只是单纯喜欢享受踩铃的感觉而已,好像自己有多专业守时一样,啧,早十分钟又不会死人。” “啊哈哈。” 助手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凑过去之后,就看到棋盘旁边丢着的电脑。除了两个刚刚搜索‘如何在喜马拉雅钓鱼’的页面之外,屏幕上只剩下了一副实时的卫星云图。 来自旧nasa的卫星,事到如今,依旧顽强地维持着自己的使命,将自太空之中俯瞰的画面一丝不苟地传输了回来。 只可惜,在屏幕上的已经不再是往日的美丽星辰,而是,千疮百孔。 无数乱七八糟的气旋将整个苍蓝都覆盖了,而就在那一片或者浓厚或者稀薄的台风云层之下,所显露出的却是一片又一片触目惊心的灼伤。 而就在同一时间,有一道庞大的裂口自卫星图上缓缓浮现,一线赤红自数千公里的庞大尺度上蔓延,迅速地延伸拓展,拉扯着周围枯黄的大陆和黑灰色的海洋,最后掀动了飓风,将大气层撕开了又一道口子。 “那是地震吧?” 助手愕然地感叹,凑了过去,“真厉害啊,没想到会这么壮观。” 会长抬头看了一眼,旋即了然:“是地热爆发了。地核开始冷却之后,第三波震荡正从北美和南美的大陆板块释放出来,放着不管的话,大概六十年之后就会结束吧……看,纽约,陷到海里了。” “真可惜啊,我还没看过自由女神呢。” “我去过。” 会长收回视线,“其实没什么意思……” 远方骤然有轰鸣声传来,海洋的深处好像有什么光亮起了,赤红色在漆黑中翻滚着,映照出来自地壳之下的痛苦灼光。 焚风从海的尽头吹来,裹挟着灰色的尘埃和白色的雾气,就好像将整个世界都覆盖了一样。 如同全世界都被海水煮沸了一样。 “和铁板烧真像啊。”会长忽然说。 “嗯?” “铁板烧,上次不是带你吃过的吗?味道很不错哦。” 会长像是困了,躺在椅子上,用帽子盖住脸,好像准备睡上一觉,说话的声音也轻柔地像是梦呓:“以前的时候,有个瀛洲的朋友告诉我,铁板烧其实分作关东和关西两种,大家一般吃到的都是关东的那种,省事儿又简单,可真正美妙的是关西的风味。 因为它只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在铁板上涂一层很薄的油,只要温度足够,食材本身的油脂就能将自己烧熟,据说这样才能吃到食材天然的鲜美和本味……” 助手沉默了片刻,“听起来真残忍啊。” “是啊,可人类本身不就是这么残忍的生物么?”会长反问:“倘若吃才能活下去的话,那就会吃,这才是最简单的道理,扎根在人性上的恶。 一开始吞吃雷和火,焚烧旷野,挖掘煤矿,然后抽取石油,石油不足,便觊觎裂变……紧接着到如今,就算是这个世界要死去了,也不会松口。 早在我们的祖先把尼安德特人放进食谱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助手回过头,看着躺椅上那个男人,可是隔着帽子却看不清他的脸,分不清那个人的眼神究竟是悲悯,是往日自己所熟悉的讥诮和嘲弄。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天色也越来越暗了,原本纯白的天空渐渐阴晦,直到最后,云层之后的那一轮幻光渐渐收缩,消散…… “太阳也快熄灭了吗?” “是啊,源质之柱的力量开始收束了。” “风暴又刮起来了啊。” “恩。” “这一次会停下吗?” “谁知道呢?”会长缓缓的起身,将帽子重新戴在头上,“不管如何改变,这里都不是人类能生存的土地了……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除了这一身的伤痛,它已经一无所有。”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呢喃:“这便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最后一根烟卷点燃了。 火光明灭,一线青烟袅袅升起。 就在电脑屏幕上,所有代表卫星讯号渐渐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古怪的徽记,它们运行在漆黑的屏幕上,好像神灵运行在自己的渊面之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冷厉和威严。 理想国,上线。 存续院,上线。 统辖局,上线。 石釜学会、青铜之手、无归者墓地…… 隔着黑色的屏幕和自身的徽记,好像有无数视线投在这一片最后的土地上,迎接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所有的客人已经入位,等待着最后的幕布揭开。 凝视着那一张残缺的棋盘。 助手紧张地吞了口吐沫,仔细地看着手里的怀表,当时针和分针重叠的瞬间,他触电一般地抬头报告:“神髓之柱预热完毕。” “……等等!” 会长忽然皱眉,好像侧耳倾听。 不只是助手,屏幕上的那些徽记仿佛也严肃起来,如临大敌。 紧接着,那个家伙忽然伸手一扯,钓竿被拔起来,从海中竟然真的扯上来了一只什么东西。看上去毛茸茸的,像是猫一样,可是却长着鱼一样的尾巴,说不出的奇怪。 “啊哈,等了两个小时,还是有成果的嘛。谁说千度百科不靠谱的?”会长眉开眼笑,端详着自己的‘收获’:“真有缘啊,小东西!不过怎么看都不太像是鱼啊,能吃吗?” “……”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太想理他。 被钓竿扯上来,那个小东西不快地张嘴叫了两声,伸出两只小前爪想要挠他的脸,却被他随手塞进了鱼篓中。 重归海水之后,它便安分了下来,翻了个身,懒得动了。 “行了。”会长将钓竿和桶塞进助手怀里,扛起了自己的椅子,“准备走吧。” 他伸手,从棋盘上摘下了白色的战车。 伴随着他的动作,好像最后的灯光熄灭了。 高悬在天穹之外的太阳失去了踪迹。 世上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看不见光之后,也再听不见任何的风声,因为除了他们之外,一切都戛然而止,仿佛时光为之冻结。 首先离开的是宇宙,因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不知从何处而来,摘下了黑色的皇后——理想国抽去了星质之基——于是原暗褪去,无数星辰荡然无存,只剩毫无意义的虚空。 紧接着抽身的是残存的海洋,生命院搬走了存在之证,黑色的主教消失无踪。不论是滔天的海啸还是沸腾的赤红之海,这世上的一切活水都在迅速的下降,坍塌,到最后,只留下一片漆黑的海床。 然后,白色的主教幻象一般消融,统括局关闭了辉煌之光,所以,万物静谧,轰鸣的地壳陷入沉寂,裂缝中喷薄而出的熔岩迅速地凝固,失去了所有热量…… 如今,亚洲、欧洲、非洲、南美、北美;荒芜大地、暴虐海洋、冰冷或炽热的飓风里,再或者天空之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毁灭着。 只剩下世界崩解的低沉悲鸣。 像是琴弦一根根地断裂一样,到最后,只剩下空洞的回音。 在这庞大而孤独的毁灭之中,旧盖亚·地球8,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当最后一根烟抽完之后,这千疮百孔的世界只剩下了最后的轮廓,还有会长身旁最后一扇未曾关闭的门。 “第十四个被废弃的伊甸和应许之地啊……” 会长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棋盘,从怀中取出了一束纯白的花束,不知来自何处的花瓣上还残留着露水。 宛如眼泪,滴落在棋盘的裂隙中。 “感谢您这三百多年以来的收留与忍耐,真是辛苦了。” 他摘下帽子,温柔地道别,向这一切: “——终有一日,让我们在其他的地狱之中再见吧。” . 最后,门关上了。 永恒的黑暗和寂静里,再无任何意义的空间向内收缩,拉扯着苟延残喘的光谱开始了徒劳的红移,伴随着四大基本力的崩溃,棋盘和花泯灭在虚无中。 八号地球湮灭完毕。 国际天文会第十四次灭世计划,就此完成。 在最后的一瞬间,一线微光自棋盘之上浮现,在花的垂泪中勾勒出皇后的纯白轮廓,宛如流星一般,飞向了远方。 旧的世界再一次地死去了,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再然后,新的世界到来。 万物运转如常。 . 这便是九十年前残存的记录,辉煌时代的最后残影。 自此之后,再无这般荣华。 第一章 富婆快乐琴 “姓名?” “槐诗。” “年龄呢?” “十七。” “十七?” 面试的男人挑起了眉头,看向了桌子前面的少年,那个背着沉重琴箱的消瘦少年赶忙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他穿着有些旧的礼服,脸色有些苍白,好像许久不见阳光,头发略微凌乱,但一双漆黑的眼瞳却好像被蜡烛照着一样,亮得有些吓人。 “哥特系啊?真少见,现在不少人都好这口儿……” 主持面试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嘟哝了一句,审视着少年,语气严肃起来:“我说小槐啊,你要知道,我们俱乐部走得可是精英化路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精英,精英!我懂!” 槐诗挺直小身板儿,用力点头,十足地狗腿:“来之前老杨都交代过我的,您这儿要求严格,您放心,我经验丰富!” 说罢,还挤出了一个堪称谄媚地笑容。 要求虽然严格,但钱也给的多啊! 这年头经济又萧条得不行,最近新海大笔大笔的人失业,一个穷学生能找个拉琴的兼职天知道有多难,槐诗都已经快要穷到倒毙,听中介老杨说给他找了份油水丰厚的活儿,他都快高兴疯了。 真要让这活儿从指头缝里溜走了,是要天打雷劈的! 来之前听老杨说,这里可是针对富豪们经营的会员制俱乐部,光是里面端盘子的服务员都能拿个几千块的小费,能在这里拉琴,还怕赚不到钱? 好像诧异与他那莫名其妙的诚心,面试官也愣了一下,微微颔首:“行了,面试表上说你还会大提琴,表演一个吧,可别太水。” “这您就放心吧!” 槐诗信心百倍地坐下来打开琴箱,将大提琴抱好,执起琴弓,稍作思索,大提琴所独有的低沉旋律便自弦之上流淌而出。 要说其他的他可能会害怕,但要是看大提琴的话,他可没怂过,从小奖状都拿到手软,要不是请不起名师,现在他说不定早就去国际大赛上抛头露面了。 这一首不知道练过多少次的海c,哪怕放到专业评审那里去都挑不出任何错处。一旦开始拉琴,他的心情就顿时平静了下来,发挥竟然比往常还要更好,灵动音符之间那深重的惆怅简直呼之欲出。 只不过在短短几分钟之后,面试官就有些厌倦地挥了挥手:“行了,就到这儿吧。” “啊?” 槐诗愕然抬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儿,赶忙翻起背包:“我还有专业证书,英皇八级,要不够的话,下个月我还要考专业初级……” “行了,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面试官不耐烦地摇头,“我们这里不看重学历,琴拉得凑合有个噱头就行了,主要得看你的本事……” 说着,他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了几个东西放在桌子上,排成一排,指了指:“你会哪个?” “啥?” 槐诗傻眼,看着桌子上的那几个玩意儿,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乐器?” “哎,我说你究竟懂不懂啊?你不是说你从业经验丰富的吗?” 面试官不快地指着桌子上的钢丝球、铁钉和煤气喷罐以及核桃夹子介绍道:“富婆快乐球,富婆快乐钉,富婆快乐火、富婆快乐钳……你会哪个?” “……” 槐诗沉吟了许久,看了看怀里的大提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地问道:“富婆快乐……琴?” 老板,有金手指成么? 或者用你们的行话,叫‘富婆快乐指’? “合着就是什么都不会咯?” 面试官大怒,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知不知道我工作有多忙?什么都不会就跑来做牛郎?我可是推了好几个约来面试的,这不是浪费我时间么?” “……你们这里不是餐厅招乐手么?” 直到现在,一脸懵逼的槐诗才发现:自己似乎又被傻屌中介坑了……诶?为什么要说又呢? “等一下!” 他严肃地抬起手:“先生,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嘭!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了。 被赶出办公室的槐诗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后怕的要命,感觉自己刚刚距离半生清白丧尽只有一步之遥,可看了一眼自己存款余额之后,又忍不住跃跃欲试地想要把那一步跨出去…… 艺都卖了这么多年了,还差卖个身么? 反正关了灯都一样,最后还是自己爽……只要给钱爽快一些,似乎不是不可以接受啊。 就在他捏着下巴沉吟的时候,脑子里又窜出来刚刚那一堆’富婆快乐系列产品’,顿时浑身打哆嗦。 这一刻,槐诗深刻地意识到:这世界上的快乐是守恒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富婆快乐的狠了,自己后半辈子可能就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还是算了吧,算了吧…… 他含着眼泪拒绝了来自金钱的诱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俱乐部门外,看着门口包了一层金色的石狮子,又忍不住想要回头再回去。 “等等!” 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他,是个穿着礼服的男人,面容俊秀而肃冷,扫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苛刻,“喂,你!站住!” “我?” 槐诗有些心慌,在他的逼视之下忍不住后仰了一些。 “你就是今天那个新来的?连会所的一哥都不拜见就走了,懂不懂规矩?”那男人走在他前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脸还算不错,不过最好还是安分一点,论美貌,你是比不过我的。” 说着,他风骚地抬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漂了几缕金色的长发,弄得槐诗心里一阵腻歪,恼火地回应:“抱歉,一哥,我不做牛郎!” “哦,现在叫男公关了,都一样。” ‘一哥’了然地点头,大度地挥手说道:“没关系,既然叫我一声一哥,那以后就由我罩着你。” 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了一个瓶子塞进槐诗怀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牛郎也要专业,回去给我把脸上的油去了,你护肤保养太糙了,可惜了这张小脸……省着点用啊,这可是欧洲的高档货。” 说完,不等槐诗’谢恩’,他一抬下巴,转身走了。 “……” 槐诗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手里的化妆品,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把这玩意儿摔门口喊一声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穷之类的话。 许久,他看了看那个精致地小瓶子,有些牙疼地塞进了怀里。 算了,来都来了,看上去还挺贵的,丢了怪可惜……还没开封呢,回头让老杨拿了卖了去。 贫穷使我谦虚。 为什么自己明明有金手指还真么贫穷啊! 他翻出了背包里那一本笔记,翻来覆去地看了半通,长叹一声,又塞进了兜里。 想到老杨,他又忍不住恨得咬牙,拿出手机拨通号码,一顿大骂:“老杨你特么有病吧?好端端地你介绍我去面试做牛郎!你是想赚中介费想赚疯了吧?” “哎,这不是没问清楚嘛,人家那儿要求年轻从业经验丰富,长得要好看,还要有才艺的……哥哥想到你这么穷,不也是为你着想么?别生气,后天请你吃饭怎么样?庆祝你嫂子最近出院,你记得提点韭菜过来……” “提个屁你吃不吃?” 槐诗没好气儿地挂断了电话,这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就指着自己不小心上贼船之后给他的那一笔中介费呢。 但想到老杨家里的情况,又恨不起来。 这孙子为了给自己得了癌症的老婆凑医药费,赚起钱来简直不要命,要不然也不会连槐诗这种兼职的零碎生意都做,就为了中间那么几十块的抽成……况且除了中介费不打折扣之外,这家伙还算厚道,没有巧立名目再抠他什么钱。 大家也算难兄难弟。 算了算了…… 槐诗叹了口气,听见了雷声。 阴沉的天空之上,远方飘来了漆黑的云,在黯淡阳光的照耀之下,隐约可以看到生长在云层之间的珊瑚群,还有鱼群游曳的影子…… 带着些微蓝色的海洋轻轻动荡着,向大地洒下一片涟漪的光。 要下雨了。 据说在七八十年前的,这种珊瑚云还不多见,那时候它们还都在海里,没飘到天上全世界乱飞。 不少科学家说是什么稀有元素的发现还是大气污染的原因,但没多少人信。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慌得一批,觉得末世要来了,可等了几十年,也没等到丧尸这种经典末世物种。 时间长了,大家就习惯了。 只不过就是天上多了个东西飘着,无非就是多下了点雨嘛,飞机换个航线不也照样继续飞么? 钱还得赚,债还要还,日子也还得照样过。 乱了几天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似乎和之前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雷声阵阵。 槐诗没带伞,不敢浪费时间,转身狂奔着回家,只是在狂奔之中,他又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巨响。 这一次的雷声格外的清晰,就连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便看到远处的码头升起了一团烟雾和火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街头的行人们彼此对视着,神情茫然,有人兴奋地拿出手机在拍,还有人兴奋地往过靠拢,想蹭点热闹看看。 要是在往常,槐诗说不定也要过去看个稀奇,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生活和牛郎的双重重担压垮脊梁,热闹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他叹了口气,前面左拐走进小巷子里,加快速度。 砰! 小巷子的尽头,有个瓶子被踢到了墙上,玻璃茬撒了一地,紧接着,又被一只皮靴踩碎了。 有人从旁边的拐角里冲出来,像是喝醉了一样,脚步踉跄,甚至没有减缓速度,擦着槐诗,bia一下,整个人都糊在了墙上。 槐诗愣住了。 这是什么好汉? 却没想到,那个’好汉’在撞击中踉跄后退,看到槐诗之后,便猛然扑了过来。 槐诗躲闪不及,被他抓住了手腕,紧接着,感觉到一个沉重的箱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啥玩意儿?” 他愣在原地,本能地想要抽手,却感觉到手上湿湿的,粘稠的红色从那个人的袖子里流出来。 是血。 直到现在,浓厚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才扑面而来。 槐诗骤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疼,弯下腰,不由自主地干呕出了一堆口水。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终于看到那个人狰狞的面孔,还有扭曲在一起的五官。他愕然地看着槐诗,好像要说什么,却张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明明场景如此诡异,可槐诗却不小心看到,地上那一滩他吐出来的血里……有一条小金鱼? 甚至算不上大,就是那种一般人养在鱼缸里的观赏用金鱼品种,看上去肥肥胖胖的,分外可爱。 “哥们你口儿真重啊,这能吃吗?还是生的!” 槐诗目瞪口呆:“怕不是肚子吃坏了?” 可紧接着,他便看到那一只在血泊里扑腾的金鱼迅速地干瘪下去,到最后变成一团灰一样的东西,融化在了血中。 随着金鱼的死去,那个人好像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只有浓厚的血色从风衣下面渗出来。 寂静里,小巷中只剩下了槐诗。 还有那个被塞进他手中的盒子…… 那个盒子看上去比普通的魔方要大一些,入手沉甸甸的,摇晃一下,里面好像装满了液体。 摸起来有种铁和铜独有的冰凉质感,表面还雕刻着槐诗未曾见过的华丽图腾,只不过这些图腾都被那个人粘稠的血覆盖了,看不清,可是好像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槐诗吞了口吐沫。 感觉到了干渴。 只是只是将它捧在手中,便忍不住想要打开,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对他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令他十分想要占有,想要得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情况下究竟怎么选,难道还用得着去想么? 槐诗不假思索,掏出了电话。 “喂?110吗?” 第二章 正经人谁写日记?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警察局里,正在做笔录的槐诗越发地感觉到这对话太过熟悉,是不是在哪里已经重复了好几遍? 生怕有什么意外,笔录记完了之后,他还拉着警察的手反复问:“你们这儿不招牛郎吧?” “……” 警察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没想理他,给他倒了杯茶说等会检查完就能走了。 槐诗坐在椅子上,余悸未消地叹了口气。 小巷子,死人,小金鱼,铁盒子。 这么多诡异要素扎堆丢在一块,哪怕是饱经风霜人生跌宕起伏如槐诗,脑子里都有点转不过来。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事儿绝对不正常! 再联想到刚刚港口的爆炸,怕不是毒贩子内部火拼哦! 万一盒子里有个二两纯白如雪的面儿怎么办?让警察叔叔逮住了那就好玩了。 虽然自己是穷到快要吃不起饭没错,可也没必要去牢里找自助餐吧? 这种情况下,作为一名东夏共和国的公民,不,作为一个稍微有一些常识的人都应该报警没错吧? “没错,你做得很好,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向警察求助是最理智的方法。” 在证物室里,那个把他东西交还过来的警察颔首赞同,“万一里面不是白粉儿是炸弹的话,情况就更糟糕了……” “不过那个盒子里究竟是啥?” 槐诗大感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找过x光,也做过爆炸物探测,里面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但看上去像是个古董,具体是什么,等明天专家来了之后再打开看一下吧。不过这边就没你事儿了,先回家吧。” 说着,他将筐子放在槐诗的面前, 因为事涉死亡案件,槐诗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拆开检查了一遍,拿到手之后,槐诗第一时间把包里那本随身了好几年的厚重笔记拿出来检查了一遍。 没有被人乱动过。 那紧张的样子还被证物室的警察看在眼里,忍不住大笑:“怎么?怕我们看你的日记么?年轻人现在还写日记的,哈哈,放心,没看,没看……” 槐诗尴尬地笑了笑,将笔记塞进了兜里,拿起手机的时候,又不小心看到了银行的余额短信,心中顿时再次剧痛。 在反复向警局确认过这种报案没有奖金之后,他沉痛地走出门外,感觉到世界一片凄凉。 耷拉着脑袋走在路上的时候,路灯就在他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晃动的影子之中,好像有乌鸦振翅而起。 轰! 夜空中闪过一道雷鸣。 就好像等着槐诗出门一样,在傍晚稍微停止了一会之后,瓢泼大雨在电闪雷鸣之中呼啸而来。 等槐诗回到家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 站在大铁门之前,他叹了口气,掏出钥匙,解开了拴在门上的铁链,在瓢泼大雨都压不住的尖锐声音里奋力将门推开。 “我回来了……” 黑暗中,无人回应。 在手机的闪光灯下,落满了枯叶的古老宅院显露出倾颓而破败的面目。 一层层爬山虎和藤蔓之下是早已经剥落的墙皮,铁门之后落满枯叶的庭院中满是狼藉,旧疏养护的喷泉池早已经干涸,两侧的石雕残缺不全,看上去古怪又阴冷。 阴云覆盖的天空之中骤然亮起一道尖锐的电光,便照亮了庭院伸出那一栋古老房屋的狰狞轮廓。 . 距离新海市近郊的青秀山脚下,便是槐诗的家。 在很久以前,被称为’虞园石髓馆’,在当时,这一座历时五年,耗资巨大修建而成的园子可谓极尽奢华,园中四时鲜花不谢,门前青松翠柏长青,楼内的华贵自然不必多说,主人更是华东首屈一指的巨富豪商,每日门前往来车水马龙…… 不过那都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 世界变化总是太快,短短的九十年,便从旧时代的蒸汽中迈入了电子时代,从电子时代又迈入了新的电子时代;世界从和平到纷乱,再从纷乱再到和平……发生的事情太多,需要铭记的也太多,以至于很多事情相对而言就变得不太那么需要去记了。 如今的虞园,在经历了短暂的辉煌之后,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沉寂和衰败,被大多数人所遗忘。 野草横生之中,往日奢华不再,蔓延的爬山虎遮住了斑驳墙壁上的裂隙,庭院中的雕塑大部分已经残缺破裂,面目全非。而在经过了败家子孙的挥霍和蹂躏之后,曾经的豪宅,已经空空荡荡,家徒四壁,快要变成……不,已经变成了一座甚至不算出名的鬼屋。 而对于槐诗而言,这一座破房子,一把和它同样上了年纪快要撑不下去的大提琴,还有自己的惨淡人生,就是自己仅有的全部了。 可随着老房子的日益破败,大提琴渐渐出现胶裂,槐诗觉得就连自己的人生都要跟自己说再见了。 “尾号8193的储蓄账户活期余额144.444元……” 在窗外狂风暴雨的呼啸之中,槐诗终于查到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娘耶……这日子还怎么过!” 哪怕忽略了后面那一串颇具有象征意味的零头,他也有一种想死的强烈冲动。 能怎么办? 这可都是亲爹亲妈留下来的造化。 原本槐诗出生的时候,家里起码还有点基业,要是振作一点的话,重振家业也未尝不可,结果随着三岁时爷爷去世,槐诗的爹妈就开始了超光速的堕落,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短短几年之内将家产挥霍一空。 一对毒虫吃喝嫖赌还带着抽,最后在公司破产之前,卷款潜逃,留下槐诗自己一个人应对上门逼债的疯狂股东们…… 几乎所有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要不是槐诗爷爷临死之前特地立了遗嘱,委托律师将这一栋老宅留给了槐诗,只要等他成年就能正式继承的话,槐诗恐怕早就如同野狗一样浪迹街头了。 有的时候,人的承受能力真的是无穷的,就像是槐诗,从十岁起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神经坚韧的有点过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精神分裂的征兆。 顶多就是偶尔幻听觉得老房子里有个脚步声,半夜楼上滴水,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叹气啊什么之类的…… 日子总得过下去。 哪怕过不下去也还得过下去。 仔细想来,他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原本一切都再慢慢的变好,他会长大,会用自己的成绩得到全免奖学金的大学特招,能够去找一份能够赚更多钱的工作。终于,生活好像努力地靠近了一些正轨。 只不过是穷到快要饿死而已。 “人生总是如此痛苦,还是只有童年是如此呢?” 可惜,没有一个喜欢养花的中年的阿叔来回答他。 他既不是童年,也不是玛蒂尔达。 于是,在漫长的深夜愁苦之中,槐诗蹲在阳台抽着烟,凝视着远方的暴雨,无奈叹息。 雷声轰鸣。 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好像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了一样。 槐诗连日以来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从心头升起,令他向着天空咆哮:“贼老天,搞这么多有屁用啊,有本事你就直接来弄死我啊!” “——我要逆天!!!” 随着怒吼,心中的郁气随之宣泄,槐诗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 可紧接着,他便听见一声轰鸣,挥洒着无穷暴雨和雷光的阴云陡然一震,迸发钢铁撕裂的尖锐声响。 就在石髓馆的上方,云层骤然被扯开了一个巨大的破口,紧接着,一道炽热的电光鞭笞而下,宛如天罚降临,笔直地轰在了槐诗面前的栏杆上,将有些年头的栏杆彻底劈成了粉碎。 空气被电解的刺鼻味道中,碎石飞迸,槐诗瘫在地上。 “妈耶……这么灵的吗?” 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屋子里,鼓起勇气在关窗之前探出头喊道:“不逆了,不逆了,大哥,我开玩笑的!” 啪! 窗关上了。 槐诗欲哭无泪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又想要仰天长啸。 日子没法儿过了啊! 银行存款成功跌到三位数,想要找个工作还一不小心差点应聘到牛郎会所,想回家还能遇见离奇死亡,回来想逆个天都要被雷劈警告…… 为今之计,只能指望傻屌网友给自己的痛苦人生带来一点欢乐。 槐诗带着万一的希望,打开了手机,然后看到班里微信群有人贴了一张自己站在牛郎会所的照片,一群人在大力at他,还有个叫禽兽和奴心的在吆喝:“恭喜槐总牛郎界c位出道,要不要班里的小姐姐联名去送个花环?” “滚,老子不喜欢小姐姐,就喜欢像你们俩这种细皮嫩肉的光头佬!” 槐诗回复完毕之后,关了手机,忍不住捂脸。 好了,现在自己差点去做牛郎的事儿也传遍天下了…… 世上最憋屈的事情是什么?不是十年清名一朝丧尽,而是你啥禽兽行径都还没做就清名丧尽了。 亏得慌!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有了这么大一座房子,还有了一个金手指,本应该两份喜悦互相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更多的喜悦,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 轰! 话还没说完,窗外又是一道雷鸣劈下来,隔着窗户都吓了槐诗一跳,不敢再胡思乱想,只能含着泪从包里掏出那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你就不能争气点么?你看看人家金手指,能加点的,能发任务的,还有能变成小姐姐的,你怎么就只会写日记呢?” 没错,这玩意儿就是他的金手指。 自从九岁的时候他一场高烧之后捡到这玩意儿,他就知道这东西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妥善保管,等稍微长大了以后每天做梦都在盼着听到谜之声在耳边说’超级xx系统载入完毕’,然后他就可以出人头地,成佛作祖,将自己的人生变成一本爽文,数钱数到烧坏几百台点钞机,出名出到死之后都能变成小姐姐进入卡池里…… 结果到现在都没发现这破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 这看上去就是一本破笔记,撕不烂,扯不掉,烧不了,泡不湿,唯一看上去很厉害的功能,就是每天自动写日记,实时更新他每时每刻究竟做了啥……就好像是在说我要把你中二时期所有的傻样儿都记下来将来再给你看。 掀开厚厚的封面,扉页上那一只乌鸦的剪影依旧醒目。 槐诗直接翻到最后,回顾了一下自己今天的奇幻人生,当他看到自己从警察局出来时那段描写时,顿时愣了一下。 “晃动的影子之中,好像有乌鸦振翅而起?” 槐诗读罢,不由自主地感叹:“没想到这破玩意儿还会气氛描写的……将来让我抄两段去写个什么玄幻小说,也能骗点钱。” 当然,这一句丢人的话也被毫不留情地记录了下来。 “……” 槐诗叹息了一声,顺手继续往后翻了翻,却没想到,原本后面应该都是白纸才对,可就在最后面的一部分,却多了一张厚厚的隔页,然后隔页后面,却是几张奇怪的档案…… 就好像是什么地方的履历,还附带两寸免冠照片。 大部分都是头大胳膊粗,一个能吊打槐诗好几个的魁梧壮汉,其中还有好几个没见过的蛇精脸小姐姐,还有一张秃顶早衰的中年面孔自己似乎还在本地的新闻里见过…… 陈波、王泉、穆静、陆白…… 那些奇怪的档案竟然在飞速地增多,直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足足有七十几张。 “见了鬼了……” 槐诗愕然地看着手中的笔记,捏着下巴沉吟:难道是被雷劈了一下激活了? 他推开窗户把笔记放在阳台上,向着天空大喊:“您再来几下试试?” 老天爷没理他,甚至懒得向他再扔一条狗。 尴尬的寂静里,只有书页中更新的记录上记着他刚刚犯的傻逼…… “咳咳,大家当无事发生。” 槐诗叹了口气,把笔记拿回来,丢到了桌子上。 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算了,明天还要继续找工作呢,先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他把自己丢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路灯的昏暗灯光下,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像是猿猴一样半蹲着,向着他抬起头时候,便露出了狰狞的假面。 下一瞬间,他死了。 第三章 你们是一伙儿的! 槐诗尖叫着从床上醒来,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卧室。 一场噩梦。 可噩梦之中惨烈的死状如此的鲜活,鲜活到他的脖子上现在还残留着被撕裂的幻痛。 他余悸未消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手冷汗,可偏偏又困的厉害,喝了一口水之后,他又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恍惚之中,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值夜班的保安,正抽空遛出来在门前抽烟,听见了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黑暗中,有人渐渐靠近。 当他掐灭烟卷,回头准备问什么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被血染红的狰狞假面——凶猿。凶猿咧嘴,微笑着。 下一瞬间,他又死了。 槐诗再次尖叫着从床上弹起来,又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卧室,还有房顶被自己尖叫震下来的灰。 他剧烈地喘息着,摸了摸肚子。 又是噩梦。 这一次,他被直接挖开了肚子,从下往上,然后脖子被拔了出来…… “妈的……见了鬼了。” 他喘了半天,躺在床上,原本想要干熬一夜,却没想到,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这一次他变成了一个刚刚潇洒完准备回家的死胖子,洗着手,唱着歌,准备换衣服回家,然后看到门缝下面有血渗进来。 血泊中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有人推开了门。 然后他又死了。 “妈的,见了鬼了!” 槐诗愤怒地睁开眼睛,又把被子一裹,翻了个身:“我就不信了!” 他闭上眼睛,然后……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终于恢复了正常,沉沉睡去,在最后昏沉之前,他恍惚中看到,一层层梦境的阴影最深处,有一只血红的眸子在静静地凝望着自己。 . . 半夜三点的时候,艾晴听见楼下电话的声音,很快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没过不久,有人敲门。 “小姐,是c级警报。” 艾晴叹息了一声,“帮我换衣服。” 穿着紧身西装的女人进来,将她从床上扶起,为她换下了睡衣,然后将内衣套在赤裸的白皙的身体上。 消瘦的少女被搀扶起来,站在镜子的前面,撑着拐杖。 “今天穿那一件?” “前些日子买得那件黑色吧,配长裙,记得带一张毯子。” “好。” 十五分钟之后,坐在轮椅上的艾晴被撑伞的女士推上了车,在瓢泼大雨中,汽车一路行进,最后在隔离带外面出示了证件,一路开进了现场。 暴雨已经把户外的血迹给冲化了,消失不见,只能看见一张张白色单子盖在尸体上,但室内的现场依旧完好。 看到车过来,就有人迎了上来。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少女因为睡眠不足略显苍白的侧脸:“怎么回事儿?” “是特殊犯罪。”外面的人说,“按照规定,我们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天文会的本地检察官进行处理。” “果然……” 艾晴倦怠地叹息了一声,拍了拍轮椅的副手,开车的女士便撑着伞,一只手将她的轮椅连带着少女一起搬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雨水淋不到的地方。 “现场状况怎么样?” 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艾晴冷淡地问:“有幸存者么?” “没有。” 现场的人摇头:“金豪洗浴,才开张的一家会所,嫖-客、小姐、保安,从里到外一个活口都没有,送外卖的人发现了情况,等我们到了,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然后,青浦区的一座派出所就遭到了袭击,但没有人伤亡。” “我知道了。” 艾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仰头跟身后那位干练的女司机说:“推我看看吧,我还没逛过妓—院呢。” 现场并不大,四层楼连带一个地下室。 只有血的脚印和惨不忍睹的破碎肢体,休息室里那几具妙曼尸体上还有着种种惨烈到令人不忍直视的蹂躏痕迹。 艾晴看完,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有监控么?” “被拆走了,所有的摄像头也都坏了,但刚刚发现周围的交通摄像机里有记录。” “让我先看看吧。” 艾晴兴致缺缺地敲了敲轮椅地扶手。 现场的人无奈叹息了一声,并没有生气,反而招手示意工程师把监控录像传过来。 任何一个人看到艾晴,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的脸,被那一双平静到堪称冷漠的眼瞳所吸引。 紧接便是她的轮椅,然后自内心地感觉到可惜——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儿双腿有疾,本身就是一件很暴敛天物的事情。 哪怕她性格古怪又冷漠,甚至从来没有对人笑过。 合作了这么多次,现场负责的人早就习惯了她冷淡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监控里的片段不多,大部分都是一闪而逝的黑影飞过,人就被撕裂了,唯有最后,那个人影从大门出来的时候,才被路对面的交通摄像机拍到了一个正面的轮廓。 什么都看不清。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不用看了。” 艾晴移开视线,看向现场的人:“另一面的派出所是什么情况?无人伤亡?” “对,因为它袭击的是证物室,直接拆了墙进去的,晚上那里锁了门没人值班,不过有录像。” 现场的人慌不迭地调来了录像打开。 画面中,证物室里一片寂静,紧接着一声轰鸣,像是地震了一样,墙壁动荡,紧接着,破开了一个裂口。 有个佝偻的人影钻进来,趁着无人赶到的短暂时间里,将里面翻成一团糟,最后在砸开柜子,摸出了什么东西,回头看到监控视频,便扔出了什么东西,画面顿时一黑。 艾晴伸手,暂停了视频,向前面倒退了几秒。 画面中,那个正对着监控的人脸上带着猿猴的面具,佝偻地弯着腰,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这里放大。” 艾晴的眼睛微微睁大,凑近,凝视着放大的画面,还有那个人怀里的盒子。 “这个,是什么?” “不知道……魔方?”现场的人也一头雾水,旋即被自己的荒谬猜想给蠢得不行。 艾晴沉吟片刻后问:“证物室里的东西有记录么?” 很快,一本被锁在柜子里的管理目录被发了过来,翻到最后,就看到奇怪铁盒的照片,还有出警记录,还有案发现场的档案。 “尸体?” 艾晴皱起眉头,“报案时发现的那具尸体是谁的?” “本地的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叫做刘二友,有吸-毒的记录……资料在这里,我们在会所之前的监控里看到他来过。” 所有档案全部发到了艾晴的手机上。 先是一个有前科的毒虫在嫖完娼之后死在了小巷子里,后面整个夜总会都被人血洗,保存证物的派出所也遭到了袭击。 最后袭击者拿走了一个小盒子…… 艾晴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又是边境遗物?” 她不快地敲着扶手,“边境海关的人吃什么的,怎么总是往现境丢这种垃圾?今年第六起这种案子了……还有,既然是这样的话,白天港口爆炸的案子也肯定和这个有关吧?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 现场配合的中年人愣了一下,神情旋即苦涩起来:“我不清楚,大概是还在走流程吧?” “这么喜欢走流程,为什么今晚闹了这么大乱子不多走一会?” 艾晴的语气不无嘲弄,早就对于本地对天文会的不信任心知肚明:“没关系,换位思考也能够理解,有谁喜欢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瘸子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呢?” “……” 中年人只能苦着脸,陪着笑,然后肚子里把上面那群傻逼骂了个遍。 差使着现场的人给自己买了热咖啡回来之后,艾晴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又嫌弃丢到了一边。 “速溶的。” “实在是太晚了,买不到您要的那家……” “行了,别装惨了。” 艾晴不感兴趣地撇了他一眼,敲了敲屏幕:“案发当时的监控没多少,之前的总有吧?发现第一具尸体时,是谁报的案?” 很快,屏幕上大门口的影像迅速倒退,最后,定格在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少年的身上。 在屏幕上,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警局,露出了自己的面孔。 沉默中,艾晴咬着手指,没有说话。 “啧……” 似是幻觉一样,中年人听见她极其不快的声音。 . . 暴雨过后的清晨。 依稀能够听见窗外的鸟叫,闻到了窗户间隙中吹来的草木清香。做了一夜噩梦之后的槐诗终于从久违的肥宅快乐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那些穿着防弹衣,脸上蒙着面巾,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军人已经挤满了房间,长枪短炮齐齐地对准了他的脸。 “大哥,别开枪,自己人……” 槐诗愣了半天,吞了口吐沫,慢慢地举起双手。 谁他妈跟你是自己人.jpg 带头大哥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流露出不折不扣的嫌弃,紧接着,槐诗便感觉有人往自己的脖子上捅了一针。 再然后,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审问室里,被拷在椅子上的槐诗蔫了吧唧地低着头,心里寻思着这鬼地方是不是也要招牛郎这个问题。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这可咋整啊? 槐诗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经典表情包展示屏幕,到最后变成浓到化不开的黑人问号.jpg。 究竟是他妈的什么鬼? 一群人前后换了好几个,问题前后轮了好几次,就问他昨天在哪儿做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人背后有什么黑恶势力。 俨然是把槐诗当成了什么穷凶极恶的罪人。 审问者们轮番上阵,从一个人solo变成团队下本,威逼利诱话家常,好警察坏警察,还有各种让人看不出伤的刑讯技术科普威慑…… 到最后槐诗都快要崩溃了。 “好汉们你们给个痛快吧。”槐诗含泪趴在桌子上:“我招了,什么都招了,但你们起码告诉我我做了什么啊?我是良好市民,真的良好市民,昨天我特么看到凶杀现场还报警了呢!你们不能冤枉我啊……” 单面镜后面。 艾晴面无表情地看着整个过程,直到指挥的中年人不耐烦了,挥手要大刑伺候的时候才开口说话。 “如果真得涉及边境遗物的话,就算是你们用刑他恐怕也什么都不会说话。况且,他说得是真是假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吧?” “可手头就这一条线索……”中年人也是被逼无奈,“那怎么办?” 艾晴摇头,掏出了手机,翻开了通讯录,最后找到了一个号码:“虽然本地登记的升华者不多,但也有不少愿意同官方保持合作。不过由于你们内部流程拖延导致案件发生,天文会不会承担雇佣费用,你明白吧?” “我懂。”中年人叹息,“这才年中,预算还有一大半呢,我翻倍给你,行吧?” 电话拨通。 艾晴直截了当地开口问:“特事处,十五分钟,ok?” 很快,电话挂断了。 十五分钟之后,有人被警卫接了进来,明显不是第一次来了,熟稔地同艾晴打了个招呼:“艾女士好久不见,怎么不去我那儿坐坐?” “太脏。” 艾晴面无表情地塞了一本档案过去,指着单面镜后面那个趴在桌子上喊着要微博爆料的少年:“让他开口,做得到吧?” “小事一桩。” 来者咧嘴一笑,一撩头发,推门而入。 可等他看清槐诗的脸之后,便愣住了。 槐诗也傻眼了。 “等等,怎么是你?” 他愕然地看着门口那位曾经教自己要懂规矩的牛郎一哥,悲愤地向着室外喊:“我懂了,你们他妈都是一伙儿的!还说你们这儿不招牛郎!我就是没有卖身而已,你们至于么?” 在尴尬的死寂之中,只有少年的悲愤咆哮: “——你们这是要逼良为娼啊!!!” 第四章 哦呼 单面镜后,尴尬的死寂之中,特事处所有人都忍不住去摸了摸腰间的配枪,想要在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之前把那个丢人玩意儿灭了口。 只有艾晴依旧淡定,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从轮椅的夹袋里掏出了一副厚重的墨镜戴在自己的脸上。 “继续。” 她说。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叹息一声,通过桌子上的话筒下令:“继续。” 过了好半天,一哥才从如此尴尬地相逢之中反应过来,撩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头发,和煦地微笑着,伸手过来: “小兄弟认识一下,我叫柳东黎……” “屁咧!鬼才要和你认识!” 槐诗大怒,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被拷住的手指着柳东黎,向着门外大喊:“领导同志,我要举报,这个人从事非法行业,简直是牛郎魁首……你们可不要被他骗了!” “……” 柳东黎无奈叹息了一声,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放在槐诗面前:“看我的手指。” “我不!” 槐诗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不对了,哪里愿意往他的坑里跳,直接抬起头,却一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脸。 那白皙的肌肤和修长的脖颈,一双深沉如海洋的眼眸,隐藏在长发之间的几缕金色好似宇宙中闪烁的星光,几缕发丝落在他的眉间,遮住了那一双宛如冬夜寒星的眼眸,高挺笔直的鼻梁显示出男性的刚美之气…… “哦呼!” 槐诗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反胃。 他暗自谴责自己,怎么能看到比自己好看的人就这么丑陋,铁青的脸上艰难挤出了一个笑容,可口水却从嘴角漏了出来…… 整个人在瞬间痴呆化了。 握住了柳东黎的小手儿揉来揉去不放松,嘴里熟稔地套着近乎:“大哥你在哪里上班啊,哎呀,上次那么没礼貌真是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小弟槐诗,今年十七,你还记得我吧?” “……” 此刻不止是槐诗,单面镜之后,所有看到柳东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哦呼’了一声,哪怕是一直以来在最严肃的中年人也老脸一红,心中一荡,别过头轻声咳嗽了一下。 只有带着大号墨镜的艾晴依旧淡定如斯地喝着咖啡,伸手按住了通话按钮:“叫你来不是让你发浪的,把你的灵魂辐射收敛一点,办正事儿。” “好好好。” 柳东黎抬起手指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坐在槐诗对面,笑容温和如秋水,开口问道:“小兄弟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啊?” “好呀好呀。” 槐诗抓着他的手不松开,流着口水,一脸痴呆像:“大哥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我的银行卡密码是18191……” “咳咳,这个就不必了。” 柳东黎连忙摆手,然后掀开手里的档案本,轻咳一声:“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啊,睡觉,做了好几个噩梦,把我吓死了,我跟你讲啊……” “只睡觉?”柳东黎没兴趣听他做了什么噩梦,打断问道。 “对啊。” 槐诗点头,“谁半夜闲着没事儿吓跑啊,而且昨晚还那么大的雨,神经病了才出门,我跟你说啊,我们家虽然破了点,但祖上好歹……” “咳咳,下一个问题。”柳东黎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送到警局里的那个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槐诗干脆利落地摇头:“谁闲着没事儿去打开那种来历不明的盒子看啊,吓都吓死人了,我跟你说,那个人忽然扑上来,对着人狂吐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柳东黎又反复地将档案中的问题繁复询问,打乱了次序,甚至忽然提问无关的问题。 直到单面镜之后传来艾晴的声音:“可以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鼓劲儿把自己的手腕从槐诗的手里拔出来,被捏满了红印子,幸好拔得早,再晚一点就要让这孙子给揉断了。 就在他长出了一口气的瞬间,槐诗忽然从痴呆之中醒来,呆滞地看着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无比真实,真实到让他开始要唾弃自己的噩梦…… “呕!” 他猛然从椅子上起身,被铐着又起不来,狼狈地弯腰剧烈呕吐起来,一想到刚刚自己简直像是发春一样的样子就觉得难以言喻的反胃,吐到鼻涕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死变态,你对我做了什么!呕!” 话没说完,又吐了起来,吐着吐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呀,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就给这死变态给掰弯了呢?清名丧尽,清名丧尽啊,我他妈跟你这王八蛋拼了!” “抱歉,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柳东黎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同情地递上一杯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你肚子饿不饿,我……” “呕!” 话没说完,槐诗又吐了。 此刻单面镜后面,也是一片呕吐和反胃的声音。 中年人的脸色铁青,按着剧痛的胃部,旁边的人递过来一颗胃药和一杯放得正好的温开水。 是艾晴身后那个一直沉默跟在她身边的女司机。 “谢谢。”他勉强地笑了笑,把药吃了,喘了半天气,才终于平静了一点。 “怎么样?”艾晴说,“我早说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说不定是装得……” 中年人干咳了一声:“柳东黎的灵魂能力我知道,魅惑效果是吧?对普通人虽然有效,但升华者未必会上套。” “中没中招柳东黎还能不清楚么?况且,如果有哪个男人,哪个正处于自尊心和中二欲最旺盛阶段的男人能装到这种程度……我觉得你再想什么办法也问不出来。” 艾晴深深看了他一眼,“放弃吧。” “档案我看了,如果说那小鬼的犯罪嫌疑,我其实是他的不在场证明才对。” 柳东黎从审讯室走了进来,将手里记满了的档案丢回桌子上,无奈感慨了一声:“那小鬼在港口爆炸的三分钟前还在我们会所面试来着……” “面试?他能面试什么?” ”做牛郎……好像是被中介诓骗过来的吧?面到一半才发现,被主管吓走了。” 柳东黎摇头,看着档案上槐诗的正面照片,捏着下巴啧啧感叹:“要我说,他还挺有潜质的,架子好,可惜穿搭不行,换一身修身的西装礼服,把脸上那种死皮赖脸的笑去掉的话,就是活脱脱的禁欲系,老阿姨们最喜欢这种吃不到嘴里的小刺猬……” “行了,叫你来不是找你给他做职业规划。” 艾晴打断了他的话,“只不过是一个不小心被卷入事件的普通人而已,签了保密协议之后让他走人吧,留下来也是浪费时间。”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十五分钟之后,心灵饱受蹂躏地槐诗又在签了一大堆东西之后被塞进车里送走了。 而在大门前,柳东黎的手插在口袋里,眺望着那个以为自己要被送去枪毙的少年狠命挣扎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看向身后的艾晴。 “槐诗。” “你认识?”柳东黎神秘地笑了起来,“所以才帮他开脱的吧?可别低估金牌牛郎的直觉啊,艾小姐。” 出乎预料,艾晴的神情依旧平静。 “啊,算是认识吧。” “很熟?” “说不上,我大他三岁,小的时候和他玩得还算不错。” “诶?”柳东黎惊奇地回过头,从没想过两人之间竟然有如此渊源:“后来呢?” “后来?” 艾晴看了他一眼,“后来他家因为我祖父背信违约而破产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 柳东黎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 封闭的地下室中,有人推门而入。 坐立不安的男人从椅子上跳起来,神情惶急:“怎么这么晚?” “你以为昨晚的动静很小没人发现么?”染血的凶猿蹲在椅子上,咯咯怪笑着,“托你的福,我可过了好一把手瘾……” “东西呢?” 男人焦急地伸出手:“东西拿回来了么?” 一个被血浸透的塑料袋子丢进了他的怀里,“物归原主,只不过……” 那个人先是大喜,可接过袋子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他发疯一样地扯开袋子,捧出了那个黑色的铁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可里面却空空荡荡。 “东西呢?!” 他尖叫:“里面的源质呢?我放牧这么久积攒的源质去哪儿了?” 看着面前的凶猿,他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 “是你?” “接近上千人份的源质,你该不会以为我能吸收的了吧?”凶猿挠着面具后面露出的斑驳白发,反问道:“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早就成为了上主之一,哪里轮得到被你呼来喝去?拿到的时候它就是空的了。 与其威胁我,你不如先想想怎么跟上主他们交代吧——因为你私自使用圣物牟利,导致放牧十二年积攒的源质丢失……” “你也分了钱!” 男人失态地咆哮,死死地瞪着它:“如果事发了,别想你会好的了!” 凶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摩擦着手指,铁的指甲彼此碰撞,发出尖锐地声音,直到那个人的眼神从自己身上移开。 “你自己的手下出了叛徒,才导致这件圣物落在了其他人手里,我为上主夺回了圣物,自有功劳,纵然有错,也不至于招致’绝罚’。”凶猿冷声说:“我要是你,现在肯定会想想补救的办法。 不就是丢了么?只要在上主们发现之前找回来不就好了?” “你说得轻松!”男人愤怒地瞥了他一眼:“哪里有那么简单?” “那些老头儿老娘们不是都快死了么?干脆废物利用了算了……这样至少还能挽回一点损失。”凶猿轻描淡写地说道:“至于那上千人份的源质,肯定不会就这么消失无踪。不论是用来进阶、续命还是倒手,都需要时间。” 几分钟之后,密室中传来了阴沉的声音。 “给我查!究竟还有谁碰过这个盒子!” 第五章 乌鸦与圣痕 “啊……日子没法过了啊……” 槐诗坐在花园上,衣着凌乱,脸色苍白,想到这两天的遭遇,便忍不住仰天长啸,泪流满面。 这已经不止是快要穷到倒闭的险境了,而是先经历了被人发现去面试做牛郎而一朝清名丧尽,又莫名其妙地碰到了死尸,又被长枪短炮对准带进什么奇怪的机关部门去,最后心灵再惨遭打击…… 从内而外,从精神到钱包,都已经无法支撑如此辛酸痛苦的人生了。 尤其是那本书上刚刚的记录,槐诗看一次想死一次,偏偏家里穷到连绳子都买不起,天然气都断了半年了。 寻死无路,求活无门。 “死球了算了!” 他把笔记摔到了旁边,无能狂怒,熊猫流泪。狂怒完毕,流泪结束之后,他有乖乖地把笔记捡回来,把上面的土擦干净,然后叹息着继续看着光秃秃的花园发呆。 总会过去的,槐诗,总会过去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自己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他心中暗自祈祷着,然后又开始头疼去哪里赚接下来的生活费。 “你真能这么想的话也好。不过算一算时间,那群家伙也应该盯上你了……” 他听见身旁传来了陌生的声音,像是个女人,沙哑又妩媚,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弄。她说:“小伙汁,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呢!” 槐诗没好气地回头瞪过去,然后,愣在原地。 在他身旁,什么人都没有。 这里是他家的后院,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人来,更不要说莫名其妙地跟他搭话了。 可说话的又是谁? 他看到篱笆上有一只乌鸦在懒洋洋地梳理着翅膀。 “别傻愣了,对,就是我。” 在他懵逼的神情中,乌鸦淡然地开口:“是乌鸦跟你说话了没错,你也不是在做噩梦。” 说着,她好像还打了个饱嗝。 “你会说话?” 槐诗愕然,旋即警醒:“不对,你是什么鬼东西!” 乌鸦轻声笑起来,语气变得委屈又促狭:“哇,当初天天盯着人家不眨眼的时候当人家是小亲亲,现在叫人家鬼东西吗?” “你、你、你……你是那本破书?” 槐诗反应过来,掀开了笔记的封面,扉页上……那一只乌鸦的剪影已经消失无踪,就好像真得是变成了活物,从书页上飞出来了一样。 “差不多吧。” 乌鸦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他怀中的笔记:“虽然同为残骸,但如今的我只是上面的一段记录而已。 不过,若是将我与’天国’混淆的话,那可就太搞笑了。” 说着槐诗听不懂的话,她的话锋一转,赤红地眼瞳凝视着槐诗:“不过,这与我是谁没关系,而问题在于—— ——你真觉得我刚刚是在框你么?” 她轻声问,“那些人临死之前的记录,你不是都亲身体验过了么?” 槐诗想到自己昨晚那一夜持续不断的噩梦,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语气变得干涩了起来:“他们真的……都已经死了么?” “啊,没错。” 乌鸦点头:“除了你之外,如今所有见过那个盒子的人,都已经死了。 那里面真是有不少好东西啊,沉睡了这么多年,难得能够补充到这么多的源质,虽然杂乱了一点,但算一算,也有大概八九百人的分量了吧?” 她意犹未尽地吧嗒了一下嘴,愉悦地看着槐诗:“看在那些见面礼的份儿上,需要我帮忙吗,少年?” . . “铜40克,银57克,锡12克磨粉……坩埚和煤气炉一套,剩下的铅块人家当白送的……” 傍晚,在市内跑了一天的槐诗终于回到了家,将手里的塑料袋丢在桌子上,端起前天喝剩下的矿泉水一阵吨吨吨,也顾不上健不健康了。 “我的花呗借呗都被掏空了,负债累累,买这些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 “炼金术哦。” 乌鸦剔着自己的羽毛,淡定地说道:“要制造出你这样普通人也能够使用的圣痕可是很不容易的。” “圣痕?”槐诗失笑,“难道要我去做空中劈叉的清洁工?” “这是什么?现代人的笑话么?” “不,只是垃圾游戏厂商骗钱的把戏而已。” 想起班上那几个氪金氪红了眼睛,动辄五六千三四万的同学,槐诗就打心底觉得……好羡慕。 “不一样哦,槐诗,虽然名字相同,但我所说的圣痕,可不是那种可笑的东西。” 乌鸦平静地解说道:“倘若升华者所拥有的灵魂本质,是神权的雏形。那么圣痕则是解析神灵遗产而诞生的成果。 通过回溯奇迹的残痕寻找通往神圣的道路,对神明进行模仿、对神的权威与残存痕迹进行调查,所研究出的就是圣痕的存在。以金属和熏香组成秘仪,模仿庞大的奇迹而所制造出的微小奇迹。 这就是圣痕。” “……神?” 槐诗愕然,“这世上真的有神存在么?” “曾经有过。” 乌鸦沉默了片刻,“不过都死了而已,被时代抛弃的东西们对于如今的世界不足为虑,恐怕再过不久,就连铭记的价值都没有了。” 对此,乌鸦不愿意多说,只是催促着槐诗将坩埚架好,尽快开始这一次的炼制。 “只是用这些就够了么?” 当火焰的温度足够之后,槐诗遵照乌鸦的指示,戴上口罩将那些铅块磨制成粉,又混合着自己的血小心翼翼地在压至极薄的金属上书写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铭文,那些铭文的结构异常简单,但却不容任何偏差。 乌鸦的眼光毒辣的恐怖,哪怕稍微偏了一点点,都要他擦掉重写,足足浪费了不知道多血液之后,终于将这一份简单的工作搞定。 “这些只是辅料而已,哪怕是最简单的圣痕,都不是凡人的火和凡人的金属能冶炼出的成果。如今只是最最简陋的应急物而已,等将来你要制造更高级的圣痕时,甚至还需要幻兽的血和大量的牺牲,甚至……” 它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休息十分钟,十一点一刻开始,记住,机会只有一次,错过的话,不过我想你应该没有那么多钱重新再来了,对吧?” 提到了钱,槐诗顿时越发的紧张,手里拿着笔记反复确认着乌鸦曾经对自己口述的顺序,在脑中演练。 而乌鸦却站在坩埚旁边,凝视着火焰。 在转瞬间,赤红的烈火骤然变作了纯白,到最后,无数流光自其中浮现,瑰丽而绚烂。 可乌鸦的身影却越发的稀薄。 “那是什么?” “源质,被点燃的源质。”乌鸦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再问,便解释道:“源质就是组成灵魂的物质,保藏在物质之中的精神……你理解为灵魂的碎片就行了。 你的材料不足,就只能从火焰上下功夫,如今每一秒都要烧掉一人份的灵魂。啊,不用担心来源,这些都是那个盒子里的存货。” 槐诗吞了口吐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比每秒钟都要烧掉一个人更恐怖的是,那个盒子里所装的东西,根据乌鸦所说,那是接近上千人份的源质…… 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开始了,槐诗。” 乌鸦最后看了槐诗一眼,釜中的铅液已经彻底沸腾了,可是却闻不到恶臭和其他的味道,反而在那纯白火焰的煎熬之下隐隐显露出一丝金黄。 像是一片浅灰中荡漾着金粉。 槐诗顾不上多想,抓起手边按照顺序摆好的东西,依次投入了坩埚之中。首先是锡,然后是铜,最后是银…… 每一次投入,坩埚中的金属溶液都不见任何涟漪,在瞬间变将外来物彻底融化。 纯白的火焰骤然升腾,无数流光被贪婪地抽入了坩埚之中,剧烈的亮光刺痛了槐诗的眼睛。 在最后的一瞬间,槐诗听见乌鸦地叹息声。 “希望这一次是真得赌对了吧,槐诗。” 如是轻声呢喃着,已经稀薄如幻影的她猛然展开双翼,振翅飞起,投入了坩埚之中。 轰! 低沉的闷响中,火焰熄灭了,坩埚中的液体升腾而起,在空中勾勒出繁复的轮廓,到最后,向内层层塌陷。 就在槐诗愕然地凝视之中,渐渐凝结为实质,自空中缓缓飘落。 那是一只羽毛。 金属的羽毛。 宛如纯银铸就的羽毛上每一根分叉都纤细而完美,看不出任何的瑕疵。光芒流淌在镜面一般的膜上,就好像折射着整个世界一般,不断有各种古怪的景象一闪而过。 羽毛落在了槐诗的手中。 “这就是如今我的本体,无谱系的特型圣痕——事象分枝。” 乌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充满了疲惫:“有那本笔记和事象分枝在手,哪怕在动乱之前,你也有资格担任预备书记官了。” 槐诗愕然地看着手中无风自动,翻卷不休的厚重笔记,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明明是无数流动的字迹,可是却好像对着镜子看着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只存在于文字记录中的自己。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恩,要说的话……大概是天国在地上的最后残影吧。”乌鸦轻声叹息,“你可以称它为命运之书。” 就在那一瞬间,无数流动的字迹骤然收拢,伴随着扉页上的乌鸦消失无踪,一行行新的字迹出现。 槐诗(应激期) 称号:无 圣痕:无 神迹刻印:无 持有技能:通识lv3,艺术·演奏·大提琴lv6,死亡预感lv0。 …… “看吧,如今的你,是被他所认可的主人了。”乌鸦疲惫地说道:“具体的使用方法你等会自己琢磨一下,我要先睡一会儿……” “等一下,’死亡预感’是什么鬼?为什么这么模糊?” 槐诗将脸贴在扉页上,才看清那一行淡到几乎看不清的字迹。 “就是对死亡的预感咯,不论是什么东西,连续经历几十次死亡,都会有一些心得体会吧?模糊黯淡代表着已经入门,但还没到称得上是技能的程度。只不过我没想到,竟然会有lv6的大提琴演奏,你这个家伙,说不定真得是个天才呢……” 话音渐渐飘忽,到最后,再也听不见它的声音了。 它可能真得睡着了。 只有傻了眼的槐诗抓着笔和本子,不知道究竟究竟做什么用。 握着那一支被称为’事象分枝’的羽毛笔,心中自然浮现了对应的操作和应用,除了对一部分文本型的器物进行操作之外,最大的功能是可以在空气中写字,自由自在地变化颜色…… “也好,至少以后乱发小广告可以省了打印费……” 槐诗苦笑着看了看笔,最后看向了手中的书。而他仔细翻了一遍后,却发现里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最后面多出来的那些档案里,有几张隐隐出现了光芒。 槐诗犹豫了许久,抬起了笔,向它们点去。 一瞬间,书页之上大放光明。 光芒吞没了他。 第六章 你渴望拥有灵魂吗? 烈日炎炎,汗流浃背。 等槐诗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自己就站在了操场上,身后不断传来嘿哈声,自己好像在和对面的哥们一起跳着什么广播体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面就有一脚踹过来,一个穿着背心的壮汉指着他大骂:“陈波你个瓜怂!没吃饭啊?” 说罢,把他的对手推到一边,摆出了架势:“来,咱俩练练。” 槐诗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背后墙上的标语。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好像就有了动作,笔直地向着面前的壮汉,不,教官冲了上去。 嘭! 封门一拳。 槐诗眼前一黑,剧痛。 “再来!”教官向着陈波勾了勾手。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处于诡异的附体状态,像是背后灵一样,被动地感受着这一具身体的反馈。 明明恍惚地像是在做做梦,可唯独痛觉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折扣。 嘭! 又是一个摔绊外加关节擒拿,槐诗感觉自己的脸砸在了地上。 “再来!” 嘭! “再来!” 嘭! …… 场景在不断的变化,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片段之中,自己好像重复着被好几个教官花式虐待的过程。 他们好像就专门盯上了自己附体的这个倒霉鬼了一样,动作不标准一顿暴打,反应慢了一顿暴打,快吃饭了一顿暴打,刚上训了再来一顿暴打。 吃饭睡觉打陈波…… 甚至中间还掺杂着在宿舍里和一群肌肉裸体男人扎堆在一起***的噩梦经历…… 在狐臭和脚丫子味儿,槐诗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 直到陈波能够用军体拳能勉强和几个教官来上两个回合,从菜鸡变成一个稍微大一点的菜鸡之后,他因为警训期间和社会闲散人员打架……被开除了! 成为了新的社会闲散人员!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槐诗都快哭了,自己终于不用被暴打了。 这特么究竟是什么鬼? 难道自己不小心获得了什么超级被打系统么? 接下来的经历简直难以言喻,支离破碎的噩梦之中,槐诗的身份不断地变化,从被教官花式用军体拳暴打的倒霉学员,再到大热天揣着片刀去跟人拼命的小混混,然后,他又变成一个蹲在门前面看有没有阿sir来扫黄打非的门卫,紧接着,他又变成一个每天晚上招呼客人看姑娘的死龟公,到最后,又变成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在开会…… 这孙子是真喜欢开会啊。 学习会、研讨会、检查会、考察会、报告会……简直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了无限的开会中去…… 那些碎片不断重合在一起,宛如危楼一般层层叠叠垒至一处,直到极限之后,轰然坍塌,再度化为千百个。 槐诗的意识也被拉扯着随之分裂,成百上千个自己并行在成百上千个噩梦之中,不断地循环。 就好像一百五十块钱组装的电脑不自量力地载入了银河计算机的任务量,到最后,剧烈运转的大脑好像自颅骨内侧摩擦出了火焰,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所有的噩梦都轰然破碎。 槐诗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汗水从脸上滴下来,顺着椅子的扶手滑下,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墙上的时钟依旧在缓慢地转动着。 距离他闭上眼睛不过是五分钟。 他已经挨了八九十次的打,干了几十次架,被送了好几次医院,放了几百天的风,把穿得很少布的小姐姐送进粉红色小房间上千次……开了数不清的会。 简直是社会体验一条龙。 …… “真是……地狱啊……” 槐诗呆滞地呢喃,撑不住身体,从椅子上滑落。 在昏沉中,他闭上了眼睛。 还是让我死了算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惨烈人生,发自内心地许下了这个愿望。 然后,它就变得和槐诗以前许下的所有愿望一样。 ——都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 . .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他依旧躺在地板上,可感觉身体却舒服了许多,就好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 很快他就看到扎在自己双手上的吊针,恩,一瓶盐水和一瓶葡萄糖…… “你醒啦?” 一只乌鸦的脑袋忽然从斜刺里窜出来,喜气洋洋地祝贺道:“我们已经把你看谁都是鸽子的病治好啦!”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医者父母心,不用在意。” 乌鸦挥了挥翅膀,飞到桌子边上,翘着两只腿坐下,一只翅膀卷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烟,娴熟地点火,十足社会地抽了起来。只不过吞下去的烟雾却从它的羽毛下面散逸了开来,瞧上去异常古怪。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乌鸦问道。 “能活着醒过来算不算?” 槐诗没好气地从地上爬起来,又不敢拔吊针,只能小心翼翼地靠在椅子上坐下。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和过去截然不同——是有了属性面板的男人。 顿时连忙打开了命运之书,端详起扉页上自己的数据来。 忽略掉前面莫名其妙的’应激期’这一标注和空空荡荡的圣痕与神迹刻印的栏目,下面就是简单易懂的技能栏。 代表着常识和教育的通识依旧是极其丢人的lv3程度,高中还没毕业,就已经有一部分知识还给体育老师。 而代表着他大提琴技艺的艺术则是令他略感骄傲的lv6,已经抵达了专业的范畴,再向上提升,就要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那百分之一至关重要的天赋了。 而’死亡预感’这个莫名其妙的技能依旧是灰色。 总感觉越来越像是什么奇怪的游戏了。 不会是要自己氪金吧? 槐诗心里隐隐有些忧虑。 经过昨夜的运用,槐诗终于对它的分类有了初步的了解,在命运之书的规定中,只有娴熟掌握并且能够随意使用的能力才会被认定为技能。 而常人一生通过学习和不断地演练,自身技能能够抵达的极限,最高是lv10,也就是十级。 通常的技能前面几级都相对容易,但就像是黑心游戏厂商的数值策划搞出来的设定一样,越是向上,哪怕只是增加一点点都需要数百倍的努力。 而同样对于有些人来说已经是终点的十级,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只是起点而已。 槐诗对此心知肚明。 就好像两张同样满分的卷子一样。 等级有些时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不过是命运之书用来方便他衡量自己的便利。 感觉到任重而道远的同时,槐诗继续向下看,然后才发现,自己一夜之间,竟然又多了好几个新得技能。 【格斗·基础军体拳lv4】 【侦查lv4】 还有一个有些秀逗的【非法团体经营lv3】 然后…… “卧槽?” 乌鸦惊呼,“怎么你文案撰写这个技能已经lv6了?”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你试试连着连开几百个会,然后写上几百篇会议记录和学习心得试试! 其他军体拳什么的,槐诗体会的不是很深切,只能通过被动的挨打和旁观学到入门阶段。 唯独在写这几百篇记录和心得的时候,他才会真正地字字血泪,行行辛酸。 这一夜,他最大的收获不是学会了怎么打军体拳和放风看警察……而是怎么在稿子里凑字数! 如今的他甚至已经青出于蓝,能够不着痕迹地在自己的更新中灌一整个太平洋进去,而且还能精准地三千字一截的分段,以免写多吃了亏。 “你可以要把这一段好好地记上,以后写记录,就按照这个格式来。” 他拍了拍手中的命运之书,得意地翘腿叹道:“这要是去写小说的话,可就发财了啊。” “写小说的没有一个好下场。”乌鸦在他耳边阴测测地说:“好多人没有到中年就开始秃了,比如那个蝴什么,那个郭什么,还有那个流浪的军什么……” 槐诗打了个哆嗦。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 槐诗掀开书,翻到最后面的附录档案里,那些档案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大部分字迹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单调的表格。 “为什么书里会出现这些人的记忆呢?” “哎呀,你不知道么?” 乌鸦好像很惊诧,一脸淡定地说道:“命运之书如今绑定在你身上,只会记录和你有关的东西。 之所以会收录这些断章,我想大概是他们都因你而死吧?” “……” 槐诗愣住了。 “啊,其实总数大概有七十多个呢。” 乌鸦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惜只有四五个人的源质活跃度足够,将自己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记录留了下来,如今具有觉醒资质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啊,你可要感谢他们呢。” “……”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感觉到浑身发毛。他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一些,想要距离乌鸦和那本书远一些。 可很快他就明白,就算是将这本书和乌鸦一起丢进海沟里恐怕都无济于事。 他终于知道军队的人为什么要忽然把自己抓进去百般审问了。 恐怕是因为,昨天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吧? 都死了。 只剩下了自己。 哪怕只是想到这一点,他都会打哆嗦,仿佛那一只染血的凶猿已经站在了身后,狞笑着看自己。 许久,许久,他终于冷静下来了,干巴巴地苦笑了一声:“要这么夸张的吗?” “没错,就是这么夸张啊,槐诗,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安稳,这个天空,这个大地,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其实藏着更多你未曾见过的东西。 ——绝对不能被人知晓的真相,绝对不能被常人踏入的边境,和绝对不能被人窥见的地狱。 倘若永远沉浸在现境这个狭窄的庇护所之内的话,你永远无从知晓真相。” 如是欣赏着少年呆滞地样子。 她轻声问: “——槐诗,你渴望拥有灵魂吗?” 第七章 想哇! “抱歉,不想,没空,谢谢。” 码头区,艾晴冷漠地回绝了身旁那个喋喋不休如同牛皮糖一样纠缠着要请客吃饭的男人,径自推着轮椅越过了警戒线。 而追上来的男人则被守在爆炸现场的警察拦住,尴尬地碰了一鼻子灰,无功而返。 “哇,真是铁石心肠啊。” 柳东黎靠在墙上啧啧感叹,“不要总是这么绝情嘛,艾小姐,要我说,留个备胎也不错嘛。” 艾晴的轮椅在他旁边停住了。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有些发毛,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才缓缓地说道:“如果说我对自己的境遇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自知之明的话,那就应该先明白一件事情:没有什么人会发自真心地爱上一个有钱的女瘸子。” “呃……” 柳东黎愣了好久,勉强地笑了笑:“别这么说嘛,你这么好看,况且,爱情这种事情总是不讲道理的。” “对,所以我也不讲。” 艾晴看着他,“而且我还有钱。 是我付钱给你让你工作,而且你目前正处于天文会的审查期,最好不要再对你的审查官讲你的牛郎致富经。” 柳东黎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乖乖地跟在身后,做好打手兼保镖这一份不是很有前途的职业。 经过一夜暴雨之后,码头的现场已经面目全非,原本的线索也因为某些人的愚蠢行径而变得乱七八糟。 爆炸的现场是一个坍塌了大半截的仓库,到处都是泥浆,七八个集装箱已经被烧成了一地铁水,还有一部分混合着血的煤灰胡乱地涂抹在地上…… “做得真棒。” 艾晴点头称赞道。 “……这是反话?”柳东黎问。 “不,是认真地夸奖。” 艾晴挑起眉头,罕见地愉悦:“这种涉及边境遗物的恶性事件往往千奇百怪,原本就不好处理,鬼知道哪里会有什么线索。不能解决的话,就会变成我考核期中的污点。 现在有人主动出来背锅,我就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了,接下来统辖局问责的时候,就让那些自作聪明的蠢货去顶缸吧。” “……” 柳东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和这种泥潭一样地暗中斗争比起来,自己一个牛郎都变得纯洁地像是天使一样。 这时候,艾晴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有信息。 她低头看了一眼,愣住了,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许久,关掉了手机屏幕。 “怎么了?”柳东黎问。 “又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有吸毒前科的社会闲散人员。”艾晴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手机,嘲弄地感慨:“临死前不知道被拷问了多久,啧啧,死相真是惨不忍睹。” “又要去太平间?” 柳东黎听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摸了摸脸:总去太平间对皮肤不好啊。 “我干嘛闲着没事儿去伤自己的眼睛?” 艾晴调转轮椅,淡定地说道:“既然现场也看完了,那就各回各家吧。等到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我再大发慈悲出来救个场好了。” 柳东黎愕然。 “……已经有线索了?” “来这里就是走个过程而已,真正需要注意的事情,简略看一看现场和法医的报告就能明白。 集装箱里报关的货物是送往欧洲的电子产品,报关是一个皮包公司,往下追查的话除了替罪羊也找不出什么东西。 看现场的痕迹就知道,是一伙儿利用边境遗物牟利的家伙在仓库里内斗……具体的原因,大概是分赃不匀吧,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是我们接手案件的原因了…… 这些都是稍微看看报告就能知道的东西,更令我在意的反而是这个——” 艾晴伸手,两根修长的手指从轮椅的夹带里夹出一袋小小的粉末。 “这是什么?” 柳东黎现在已经很完美地适应了自己捧哏的角色。 “现场找到的迷幻药,新型毒-品。”艾晴说,“技术部的药检结果已经出来了,里面混杂了源质,也就是说……” “这是那个盒子型的边境遗物制造出来的?!” 柳东黎感觉到一丝寒意:倘若能够形成如此恶劣影响的话,那么这一次的事件的严重程度恐怕又要升级了。 艾晴幽幽地说道:“倘若过一段时间我将这个消息上报的话,那些一直给我暗中下绊子的老家伙们,下场一定会很精彩吧?” “……等等!” 柳东黎后脑勺忽然有些发冷:“你就这么放心地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么?你不会要灭口吧?” “就是要让你说出去才会告诉你啊。” 艾晴随意地晃荡着指尖的小袋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对自己的沟通能力十分自豪么?那就快去告诉他们: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想要继续过幸福地蛀虫生活的话,请赶快来向我摇尾乞怜吧……” 干! 柳东黎忍不住想要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干嘛嘴欠要问那么多?不,干嘛刚刚嘴欠去看她的笑话啊。 结果倒好,没十分钟就被她做进局里了。 这个女人的报复心也太强烈了点吧? 在漫长的错愕和懊悔之后,柳东黎敏锐地发现了最大的问题:“但就算是他们肯低头,你也得有能够解决事件的把握才行吧?” “谁说我没有的?” 艾晴回过头,虽然没有笑,可是眼神中却充满了嘲弄:“不过,你真的想要知道么?” 对不起,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柳东黎的表情抽搐着,掐灭了最后一点试探的心思:这个女人,真是遭透了…… . . “我想哇!” 另一头的槐诗家里,面对乌鸦的问题,少年点头,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渴望拥有灵魂吗?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疑问和宛如魔鬼诱惑一般地场景,一般人可能都会犹豫一下,但他这里却连个停顿都没有。 在经历连日以来的奇幻事件,明白了自身的境遇之后,他的胆子就变得有些大:反正这一关过不去都要死球了,还怕个啥? 虽然并不知道灵魂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这不妨碍槐诗渴望拥有灵魂,不仅如此,他还渴望拥有金钱、力量和nai子……不过话说回来,灵魂这玩意儿不应该是人人都有吗? 乌鸦反问:“童话里每个人都还有幸福的结局呢,你真信么?” 没有欣赏到预想之中的纠结场景令她有些不开心,连解说都变得没有干劲儿了起来:“衡量常人和升华者之间的界限,就是灵魂的存在。 在如今的纪元,存在着名为’白银之海’的造物,不,应该说是天然生成的庞大源泉吧,也被称之为永动机一般的奇迹,缔造如今这庞大世界的源头之一。 而它真正的核心,就是由所有人类的源质投影所汇聚成白银之海。据说那一片无形的海洋庞大到难以想象,所有存世的人智都不过是从其中所流出的分支。 而踏上升华之路,令自身的铁石本性穿过白银之海,升华为黄金之魂——这就是炼金术原初的目标了。 唯有这样,人才能够拥有灵魂,被冠以’升华者’的称谓。 否则,自身的认知和意识便只能依靠大脑神经突触之中那一簇簇游离的火花所承载,无从应对现境之外的黑暗和风波……” “你老是说现境和边境,难道还存在另一个世界么?”槐诗插嘴问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而且不止是一个,而是成千上万……”乌鸦怪笑起来:“不过,这不是如今的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你先想一想如何觉醒灵魂再说吧。” “……”槐诗只能专心听讲。 “如今,天文会负责守护白银之海,根据全人类源质的沉淀速度,每年大概会有三百到四百个名额。不过这个轮不到你,没出来之前就会被统辖局的各个分部瓜分掉,名单都预定到十年后去了……实际上大部分升华者都不是靠着天文会的特殊许可,而是偷渡一般地自主觉醒,这就是你要走的路了。” 槐诗吞了口吐沫,认真点头:“然后呢?”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个过程自然千难万难,一个现代人离开城市去荒野求生要更加危险。就好像带着寥寥无几的储备,搭乘着火箭,飞出大气层——不仅要挣脱来自白银之海的引力拉扯,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意外和挑战,没有人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想要成功,实力与幸运都或不可缺,但纵然两者兼备也难以称得上万全。 不但需要充沛的源质,强烈的刺激和恰到好处的契机,还需要一些运气……往往都像是中彩票一样,难以复制,好在人口基数那么大,总有一两个成功的。” “那失败的呢?”槐诗问。 乌鸦好像笑了,没有说话,槐诗觉得心中一凉。 “不过放心,你就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她抬起翅膀,拍了拍槐诗的肩膀,“你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啊,少年,有命运之书在手,就等于通天大路在脚下。 别人是伊卡洛斯,你是爬梯子,稳得很!” “那……究竟要怎么做?” “很简单啊。”乌鸦说:“只要去杀人就好了。” “如果是你亲自动手的话,命运之书的记录一定会更加的具体吧?不止是如此,杀一个,你就能够得到一个人的技艺,杀十个,你就能够变成当之无愧的天才,只要有它,杀的人越多,槐诗,你就会越强大。” 她在少年耳边轻声呢喃:“不是有那么多人看不起你吗?你心里一定恨他们恨的要死吧?不止是你的同学和老师,还有抛弃你的父母……这个世界对你并不好,你何必仁慈对待它?” 槐诗愣住了。 啊,果然被吓到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乌鸦感觉到了愉悦,可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她却从那一双眼睛之中感觉到了那么一丝……惊喜? “真的吗?”槐诗有些不敢相信,“只要杀人就行了吗?” “……” “那就先从李舞阳开始吧。” 槐诗板着指头说道:“谁叫他总是跟我炫耀他的好爹和好叔叔,为富不仁,该死!还有和那个和他眉来眼去的女人,两个人可能早就搞在一块了……英语老师是第三个,总是在班上说我的风凉话……对了,还有那个觉得我偷了他的钱的死胖子,他哥哥也不是好东西,总是在学校里打架,我这是在为民除害,对吧?老杨那个臭中介也要死,我辛辛苦苦出去打工,他嘴巴随便动一动就要抽我两成的份子……” 说着说着,槐诗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们都应该死,因为他们都得罪了我,对不对?” 第八章 B计划 “……” 乌鸦沉默。 “不应该这样,是吧?” 槐诗轻声呢喃:“我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喜欢我,我可能不合群也不太受欢迎,可是,或许有的时候一些人的行为需要一些惩罚,但他们没有一个是应该死掉的。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和我一样,他们不应该死,就像那些无辜的警察不应该死一样。” “所以,我不喜欢你说得这些话。” 槐诗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非常非常非常地不喜欢。” “……哎呀哎呀,干嘛这么凶嘛。” 乌鸦别过头,似是悲伤地抽泣了起来:“大姐姐我也是为你好啊,况且如今姐姐整个鸟都是你的了,开始合作之前,稍微试探一下都不可以吗?” 说着,她眨巴着泪眼,“看在姐姐一片赤诚的面子上,给我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好不好?a计划不行,我们还有b计划呀。” 可惜,一只乌鸦做出这种样子来,丝毫地不可爱。 “……什么b计划?” “很简单啊。” 乌鸦最后看了他一眼,“既然不愿意杀别人的话……” 她说,“那就只能杀你了。” 那一瞬间,槐诗眼前一黑。 . . 槐诗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飘忽之中,他好像刚刚上完班准备回家,等待地铁的时候,心里似乎还鄙视着白天被自己开除了的某个废柴员工,然后,隧道的深处便传来了地铁的轰鸣。 来不及收起手机,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怨毒的声音:“去死吧!” 下一瞬间,一双手推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他跌倒了,他飞起来了,他又落下去了,向着铁轨。地铁车头的灯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接近,然后,槐诗就被碾碎了,四分五裂,最后听见的是自己头盖骨破裂的清脆声响。 难以言喻的痛苦传来,他来不及尖叫,甚至来不及恐惧,意识便迅速地模糊了。 紧接着,他好像又变成了一个纵横全球经济的商业枭雄,如今已经走投无路,被困在一座公园之中,背叛了自己的助手向他发来了最后的通牒,让他投降。 槐诗冷然一笑,然后向他举起了手枪。 砰! 远处直升机上传来一声轻响,槐诗便感觉不到身体了,最后的瞬间,他听见助手茫然的呼喊:“不要开枪,他没……” 被爆头了? 在昏沉之中,槐诗还没反应过来,就好像一连串的噩梦一样,他忽然又变成了中年骚气大叔,穿着奇怪的动力铠甲,扛着枪,冲进了卢浮宫里和一群奇形怪状的虫族生物战在一处,然后又迅速地死佐了。 这一次最后一个意识竟然是:干,我要读档…… 读档?读什么档?读你雷姆啊! 他开始自己嘲笑‘自己’,可立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好像又被挂在城门上了,双手之上插着钉子,可是却感受不到什么痛苦,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如同喝醉了酒,向着面前那个白头发的人傻笑。 不过,这个家伙干嘛瞪着自己?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很快,月光一闪,被斩下头来。 这一次是断头。 然后,在一众狂热的欢呼之中,他好像被绑在木桩上,烧死在了火焰中,有人在兴奋地咆哮:“去死吧,异端!” 然后他就又去死了。 就这样,一遍遍地去死,不同花样的死,毒死,淹死,绞死,烧死,被塞进绞肉机,被人送进急救室,被一不小心推了一下,被各种各样的人和自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杀死。 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死到最后,他已经快要麻木了——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这样就结束了吧? 他解脱一样地陷入沉睡。 最后的一瞬间,他仿佛回过了头,看向了所有幻象的来处,终于窥见了那些死亡的本质。那些死亡好像变成了一张张飞舞的漆黑书页。无数舞动的黑色重叠在一起,像是雪,它们汇聚成悲伤和绝望的海洋,勾勒出寂静的世界。 那或许才是命运之书真正的摸样。 一个在孤独中死去的冰冷世界。 . . 房间中重归寂静,只有事象分枝不断地在命运之书上书写的细碎声音。 虚幻地乌鸦静静地凝视着槐诗,透过躯壳,仿佛窥见了他旺盛燃烧的源质。 明明只是一人的意识,当思维彼此摩擦的时候,所迸射出的火花却宛如火焰一般地耀眼。 乌鸦看了一眼命运之书,忍不住叹息:“果然,要是没有它在不断抽取源质的话,你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觉醒了吧……” 直到自书中苏醒以来,她就一直在不断地观察着槐诗。 因此才能通过种种迹象断定:槐诗恐怕早就一只脚跨入了升华者的门后了。否则,纯粹的常人,恐怕根本不会被命运之书认定为持有者,她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下注。 如今,就在如今的扉页之上,槐诗的姓名旁边,括号中的’应激期’那三个字越发地厚重,似乎在积蓄着力量,试图变化。 可每一次变化,都好像遇到了无形的阻力一般,再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很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羽毛笔,移动到了书页上册的空白中,划下了一道弯曲的弧线。 伴随着时间的流淌,弧线在缓缓增长,渐渐演化至正圆,可最后一点点空隙却不论如何都无法弥合。 “竟然还差一点?” 乌鸦愕然地呢喃。 一般来说,应激期乃是人的本性自白银之海中超脱而出,源质独立,渐渐归还与意识之中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之中,升华者独一无二的灵魂将被铸就。 这一段时期通常十分短暂,区别于灵魂的构造,历史上最短的记录只用了五分十二秒,而长一点的时间也不过五六个月……就算是乌鸦也是第一次见到,竟然有六七年之后还未能度过应激期的人。 就算这些年因为命运之书的抽取而长期处于’空蓝’状态,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一点吧? 原本她还以为有了书中曾经那些死亡记录的冲击,只要几分钟,槐诗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突破关口,可是却没想到,这个家伙明明已经站在大门口了,可蹭来蹭去就是不进去! 灵魂的铸就只差那么一点。 就一点…… “究竟差了什么东西呢?” 乌鸦忍不住眯起眼睛。 有什么最后至关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了。 这种感觉真是分外的让人不快,可不论她如何思索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灵魂的存在,便是本性与意识的升华,其中所包藏的乃是人性的精粹。正因为每个人各不相同,世上才会有那么多绝不相同的灵魂。 构建过程陷入停滞,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槐诗自己。 可就算是她想要通过事相分枝检索槐诗的记录,却只能读到槐诗十岁时捡到命运之书之后的内容。 再往前只有一片空白…… 可通过字里行间的描述,她明显地能够看出,槐诗试图在隐瞒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她却看不出来。 槐诗不开口说,这只能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就在乌鸦的沉思之中,残缺的圆再一次产生了变化。 漆黑的墨迹自其中涌现,依托着弧线的变化,形成了’残月’的轮廓。 “……竟然是月相么?” 乌鸦错愕的瞬间,轻声感慨:“真稀罕啊。” 灵魂的构造虽然尚未完成,可是属性已经浮现——在命运之书的分类中,月相所对应的属性乃是人的源质,也就是灵魂的本身。 月相分类之下的灵魂所具有的能力,大多都是同样针对灵魂的干涉,譬如心智操控、意识改造和精神修复,这一分支对于绝大多数升华者而言,都是诡异和神秘的象征。 “可惜,格局太小。” 乌鸦稍显嫌弃地摇头,“太小了……” 靠着诡异和恐惧或许能够成就一时,偏暗一地,但这个世界上真正舞台的中心,永远都不会留给只会隐藏在暗中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槐诗的呼吸粗重起来,眼皮眨动着,好像将从梦中苏醒。 她叹息了一声,事象分枝缓缓抬起,在那月轮圆心的部分轻轻一点。 留下一点墨迹。 而乌鸦的颜色也越发的苍白。 “机会给你了,槐诗。”她轻声呢喃,“究竟能不能架起桥梁,由虚入实,就看你自己的了。” . . “弄好了。” 心腹兴奋地冲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块移动硬盘:“师父,从那个盒子被陈全那个王八蛋抢走之后,一路上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在这里了。” “手脚干净么?” 被称为师父的男人似乎已经很久没睡了,眼睛通红,抬起头来的时候,充盈着血丝的双眼就显得狰狞无比。 心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挤出笑容: “您放心,我另外找了个人弄的,没留下我们的名字。就算有人追查,也顶多找到他身上。” “很好。” 师父接过硬盘,并没有再提什么,在办公室里来回徘徊着,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跺了跺脚。 “你去通知那些老头儿和老太婆,周末晚上做弥撒,让他们全部来,谁不来,以后就不要来了。” 心腹愣了一下,“不是前天才举行过的么?他们都习惯月末来……” “那就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不行么!”师父暴怒,瞪着他的脸:“难道借口都要我帮你想?天父过生日行不行?!” “行行行,您说得算。” 心腹不敢再触霉头,抱头鼠窜。 寂静的办公室中,略显早衰的中年男人沉默了许久,关上了门,徘徊了很久之后才插上硬盘,开始观看其中零碎的资料。 从仓库里那个人忽然拔枪杀人,夺走圣物,然后在反击中受伤,爆炸,一路逃窜……最后钻进小巷子里。 在时间轴的快速推进之中,背着琴箱的少年走进了箱子里,很快,从其中走出来,画面再度定格。 停在了那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上。 “是你……” 师父凑近了屏幕,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画面中的少年。 第九章 生亦何欢 “我苦啊……” 在荒凉的后院中,槐诗坐在花园的台阶上,仰天长叹,对地发呆。 此刻的他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被中介诓去牛郎店面试,回家路上都能遇到死尸,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个盒子被塞进局子里,然释放后还没一天又被长枪短炮塞进另一个局子里。 如今为了活命不得不接受一只乌鸦的帮助,可偏偏这只乌鸦最大的能力就是让自己不断地死来死去。 到最后白折腾了好么? 既然要死,就死一次不行么? 非要死个好几十次…… 死到他几乎快要麻木,’死亡预感’这个前所未闻的技能都快成型了! 槐诗觉得自己如果运气好一点这一次能苟住的话,有生之年都能把靠着死把这个技能死到lv10去! “有时间抱怨,不如去多死一次呢,这种冥想方式起码能够锻炼源质,说不定很快你就能冲破百分之九十九的进度条,成为升华者了呢。” 在他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墨水不足变成斑马条纹状的乌鸦开口建议道。 “信你就有鬼了!” 槐诗完全不像理她,盯着荒芜的花园,开始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穷到快要倒毙的我特么除了在找死之外,究竟在干什么? 忽然之间,他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我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来钱的?” “有啊。” 斑马乌鸦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羽毛,指了指门外的路:“走十分钟坐公交,一站路下去左拐就是银行,抢一票,什么都有了。” “……抢银行谁不会啊!”槐诗翻了个白眼:“你们就没有什么点石成金的魔法么?” “啊,魔法啊,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制造黄金的技术我确实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槐诗凑上来,眼睛都亮了。 “不过每克的成本大概在东夏货币三千元左右。” 她淡定地说:“这样制造出来的净金通常作为灵基材料被运用在各种仪式和祭坛之中,你要的话,我倒是给你搞两斤出来。” “我要有钱还要黄金做什么啊!” 槐诗无话可说。 只能坐在台阶上,继续发呆,直到隐约有破碎的声音响起,将他惊醒。 好像是玻璃瓶子被踢碎了一样。 在这个炽热的夏季午后,如此地清脆。 槐诗愕然地回过头,看向前院的方向。 “有人来了?” 乌鸦若有所思地抬起来看了一眼,忧心忡忡:“难道是我用你家电线偷电的事儿发了?”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惊觉,怒目睁圆:“你特么什么时候背着我干了这种好事!” “实际上,我还偷拉了一根网线,wifi信号还挺不错的。”乌鸦从翅膀下面掏出了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智能机:“要密码不?” 槐诗瞪了她一眼,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子后面的墙角,探出头去,乌鸦娴熟地踩在他脑袋上,也探出了脑袋。 就在颓败庭院的角落里,墙角有个人鬼鬼祟祟地看着左右,然后伸手伸手将另一个从墙头翻过来的同伴托了下来。 这样两个人都落在了地上,怀里都鼓鼓囊囊地,脸上还带着面罩。 “哎呀……” 乌鸦低声问,“这年头催电费的人还会翻墙么?” “大概是贼吧。”槐诗咬了咬牙,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墙角的半根铁棍:“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哦?”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槐诗一眼,旋即古怪地笑起来:“但愿吧。” 槐诗没空理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地窥视着前面的场景。那两个魁梧的壮汉戴上了手套,看了看左右,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便蹑手蹑脚地从房子侧面的破窗里翻了进去。槐诗小心地拉开屋子的后门,听见老旧地板不断发出的吱呀声响。 沉重的脚步声先是在客厅里徘徊了一圈,紧接着便上楼去了,不断能听见门被打开的的声响。 很快,他就听见楼上的声音。 “人不在这儿!” “先找找,看他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东西,其中不断地响起破碎的声音。槐诗听着一脸牙疼:本来早就已经家徒四壁,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当年早就被他父母给典当了,剩下的只有一对不值钱的烂家具。 这些家伙什儿好容易挺过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在今天糟了灾。 好在虽然家徒四壁,但起码屋子够大,空房间多得是,就算是翻恐怕也要翻好长时间。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抓起棍子,蹑手蹑脚地跟上了楼,听到了自己卧室里传来的粗暴声响。 嘭的一声。 抽屉掉在地上的声音。 妈的,老子的桌子。 然后又是咣当一声脆响,柜子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哗啦一声。 台灯和桌子上的东西也掉了下来。 “看看这个!” 好像他们发现了什么,槐诗听见了拉链拉扯的声音,是琴箱被打开了,紧接着是琴身被敲打的沉闷回响。 “不在这里面?” “会不会有夹层?”其中一个人猜测:“砸开看看?” 我可去你妈的吧! 槐诗大怒。 你一路翻箱倒柜我都没管,现在你连老子吃饭的饭碗都要砸,这仇结大了! 来不及再犹豫,他探出头,看到那两个人背对着蹲在地上的人,其中一个人已经拿起了榔头,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棍子就是一个跳劈。 他这里算盘打得叮当响——先闷棍放倒一个,然后再趁另一个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再来一棍,齐活儿了! 事情发展得异常顺利。 嘭的一声。 那个拿着锤子的人应声倒地,可紧接着,槐诗就看到自己手里的那根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铁管从正中断裂,横飞了出去。 他愣了一下。 另一个人也愣了一下,旋即眼中闪过凶光,向着槐诗扑了上来。 槐诗下意识地抬腿就是一脚,然后,将他踹了一个踉跄,然后提起了旁边的椅子狠摔下去。 于是,那一张跟了他那么多年的破椅子也壮烈牺牲。 那个人却好像不疼不痒,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紧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口罩下面的脸也变得狰狞了起来。 槐诗先是后退了一步,旋即又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了。 好,这一身绝世武功,就在你这里开张了! 他冷冷一笑,上去就是一套军体拳! 然后又是一套军体拳,最后再来一套军体拳……靠着挨打学来的军体拳果然分外上手,马不停蹄地从第一套打到第三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虎虎生风! 除了对面毛都没掉一根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了。 槐诗都快要累得虚脱了,却根本连人都没有打着……这要是在天桥下面,说不定还能赚个百八十来块的赏钱,可现在却卵用都没有。 那个壮汉的动作灵敏地吓人,虽然不懂什么军体拳,可是一拳一脚的力量却打得吓人,随便来了一拳,槐诗就眼前一黑,脸上都肿了一大片。 妈的,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槐诗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旋即又怒了:这特么是我家,就算是要跑也不是我跑啊! 紧接着,他就感觉后脑勺一凉,下意识地低头。 然后,就感觉一把铁锤贴着自己的后脑勺挥了过去,劲风呼啸,槐诗背后那个被他一棍放倒的家伙竟然已经爬起来了。 所以说陈年老钢管靠不住…… 槐诗还来不及反省,就看到对面那个人向着自己扑上来,猛然一抱,自己便被压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只大手就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弄死这个小狗日的!” 面罩下面,那一双眼睛里满是狠毒:“妈的,差点翻了船!” 抓着铁锤的那个人喘了口气,也走了上来,手中的铁锤对准他的脑门抬起来。现世报来得真他妈快,刚刚还是槐诗打别人闷棍,现在就轮到别人给自己开瓢了。 眼看铁锤都被抬起来了,他吓得奋力挣扎,可是却扒不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混乱之中,只能扯下他的口罩,露出那一张还带着刀疤的脸。 “卧槽,救命……” 槐诗尖叫。 “快想点悲伤的事情!”乌鸦扯着嗓子大喊,“想想你那会儿在梦里是怎么死的……死了多少次,死得多惨!” 槐诗忽然有些心累,这特么都要死了,想那些有什么用,哦,然后做好心理准备就不怕了是吧? 还能死得安详一些,真是个好主意! 想起那些梦境之中的惨死案例,槐诗心中就一阵悲愤,亲身体验过无数次幻觉一般的死后,那些记忆所累积起来的恐怖重量几乎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死得越多,他就越发地恐惧死亡,因为死亡就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阵热流从右手中涌现,紧接着,握紧的拳头里好像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细碎地像是砂子一样,满满地一把。 来不及细想,槐诗下意识地一把将那些东西撒了出去。漆黑的尘埃自从指尖飞扬而出,转瞬间扑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那只掐着着自己的手掌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松开了一些,槐诗猛然一睁,然后猛然翻滚,便听见耳边一声轰鸣。 原本后脑勺枕着的地板被砸下来的铁锤捣了个粉碎。 要命的巨响把他吓出了一声冷汗。 可紧接着,他还来不及爬起来,就看到那个原本掐着自己的人面目骤然扭曲起来,脸变得涨红,剧烈地喘息着,紧接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而那个抓着铁锤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眼眶也红了起来…… 卧槽,这什么鬼? 辣椒粉儿? 在错愕之中,槐诗不小心吸入了那些漂浮在空气之中迅速分解的黑色粉尘,顿时一股强烈的酸楚从鼻尖扩散开来。 “小心,那好像是’劫灰’!沾上可就麻烦了!” 乌鸦的提醒总是来迟一步。 而槐诗终于发现,这一道缠绕在鼻尖的酸楚似乎并不是来自外界的刺激,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悲伤。 好像被垃圾主管开除,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作、好像从小养到大的小柴犬被人偷走了、好像每天过着996的社畜生活有天提前结束加班去女友家里发现她床上躺着别的男人,好像突如其来的讣告和癌症通知,好像说好每天两更可自己已经好几天都写不出东西来的废物作者。 肺腑在痉挛,双眼在发热,鼻尖充满了酸楚,无可抑制地悲伤在胸臆之中扩散,脑中回忆起了自己三岁时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六岁的时候攒了一块五被游戏厅里的胖小孩儿抢走,不靠谱的爹妈捐款跑路失踪,面试遇到牛郎店,好好地回个家都莫名其妙地被牵扯到这种事情里…… “苍天啊,我好苦啊!” 槐诗仰天长啸,喉咙里一声悲怆的尖叫,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狂流…… 第十章 死亦何苦 “苍天啊,我好苦啊!” 槐诗仰天长啸,喉咙里一声悲怆的尖叫,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狂流……与此同时,两声沙哑地嚎啕也不甘示弱地响起: “娟儿,爸爸对不起你!” “娘啊,儿子不孝,不能给您老送终……” 在这那仿佛催泪瓦斯一样的恐怖效果之下,那两个闯进屋子里的壮汉哭得鼻涕和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在痛哭之中,三个人对望了一眼,仿佛感觉到世界如此残酷,我却如此孤独,此时此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感受……才怪! 就算是死了妈、丢了女儿、倒霉了一辈子,该干的工作依旧还要干,干做的事情依旧还没做完。 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那两个痛哭地壮汉便猛然扑了上来,三个人扭打在了一处。就像是菜鸡互啄一样,哭着互相揪头发,扇耳光,踢下身,掰小指头。 哭着哭着,槐诗就真得哭了起来。 太他妈疼了。 “妈的,你们轻点啊!” 他大哭着给了那个男的一拳头,盖在他的眼睛上,那一张流着泪的刀疤脸也抬起来,猛然一口咬在槐诗胳膊上。另一个人趁机扯住了槐诗的头发,一面哭泣一边没头没脑地锤他。 “老六,弄死他!”被槐诗压在身下狠揍的那个人在大哭换气的间歇尖叫:“弄死他!” 槐诗身后的老六哭着应了一声,旋即奋力一拳打在槐诗后脑勺上,令他眼前一黑,被打趴下。 紧接着,槐诗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老六从掏出一把又黑又硬又粗的短管猎枪,对准了他的脸。 老六流着眼泪瞄准,打开了保险,在抽泣中把指头放在了扳机上。 槐诗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 然后他就看到,老六的脑袋爆了。 一时间,硬的软的红的白的好像下雨一般地撒了一滩,还有几点零星落在了槐诗的脸上,愣是把他吓得哭不下去了。 随着那一具无头的尸体缓缓倒下,他终于看到那个站在楼梯口的少女。 艾晴一只手撑着拐杖,斜斜地依靠在墙上,扶手和墙壁上的灰尘在她的白裙上蹭出一道道灰色的痕迹。 而另一只垂下的手掌中握着一把枪。 枪口上隐约有硝烟升起。 “这么快就上钩了啊。” 她看着槐诗身下那个奋力挣扎的人,然后让开了楼梯入口,“留活口。” 在她身后的台阶下,柳东黎神情复杂地走上前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艾晴,忍不住后槽牙发凉。 他就没想到,艾晴的把握竟然在槐诗这里。 在被艾晴带着来这里的路上,他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所有人都以为犯罪者在袭击了警局之后就会带着边境遗物销声匿迹,多避风头。 可艾晴心中却对此保留着不同的意见。 而根据就是昨天上午那几具新发现的尸体——虽然同样惨烈,可是上面却存在着拷问和凌虐的痕迹。 他们在临死之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在那么多惨烈死亡的掩盖之下,这一条线索被大多数人都掠过了。 可看其他的尸体就可以看得出来,凶手的杀人手法虽然残酷,可是却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在无关的事情上消磨功夫。 哪怕是自身有着极强的施虐欲,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升华者并不是无敌的存在,尤其是现境这样苛刻的庇护所,就算是身怀高阶圣痕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倘若留下线索招致天文会的追索,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既然东西找到了,又何必费劲再去折磨其他人呢? 嫌尸体不够多么? 内部肃反?排除异己?追究责任?还是说纯粹无关的两桩案子? 那么,在无数的猜想之中,或许就存在着一个贴近真相的可能: ——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没找到。 除了那个盒子装的边境遗物之外,他们还有另外的东西一齐丢失了。因此,就算是找回了盒子,他们也绝对不会罢手。 倘若如此的话,那么他们接下来的目标之中就可能存在着一个人…… 那个报案者,最先发现盒子的人。 槐诗…… 只有这么一张废牌在手里,真亏这个女人敢做这么大的牌,当着所有人的面叫梭哈。更可怕的是,这一把牌还真让她做成了。 原本柳东黎还以为槐诗被轻轻放过是因为艾晴看在青梅竹马的份儿上网开一面,如今看来这个女人真得一点人性都没有啊…… 而想到自己的把柄就掌握在这种人的手里,柳东黎的心就凉得越发透彻。 如今艾晴下了令,他也不敢找借口划水磨洋工了,只得叹息了一声,撩起头发,抬起眼睛,看向前方走廊地上那哭嚎着扭打纠缠在一起的二人。 “——查房!身份证掏出来!” 早在他开始搔首弄姿的时候,槐诗心里就有了不妙的预感,此刻他竟然故技重施,哪里还有中招的道理,顿时扭过头去,眼睛逼得要多紧有多紧。 就算是被打死,他都不愿意再像上次那么丢人了。 而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的男人却愕然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在紧闭双眼的黑暗中,槐诗竟然听见了奇怪的’嗬嗬’声,而拉扯着自己的力量骤然松开了。 那个人好像在满地打滚。 在茫然中,槐诗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隙,看向地下那个人,只看到他呆滞地望着槐诗背后楼梯口的方向,就好像无法呼吸一样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面色憋得青紫。 可他的神情却毫无绝望,反而充满了惊喜和赞叹…… 娘耶,这是什么神仙技术? 槐诗心里彻底凉透了,更加不敢回头,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直到咚的一声,那个人倒在地上,陷入晕厥,柳东黎上来把那个人扛起,随便找了个椅子之后五花大绑起来,槐诗都保持着闭眼的姿势。 直到最后确定自己安全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虽然眼前这货和那俩土匪一样非请而入,但总之还是礼貌地表示了一下感谢。 最后,他看向了刚刚悍然开枪救了自己狗命的艾晴,却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就在茫然中,他听见了艾晴的叹息: “槐诗,好久不见。” “……呃。” 槐诗愣了好久,忍不住挠头,尴尬地问道:“抱歉,你哪位?” “……” 漫长的沉默中,旁边的柳东黎憋不住了,别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而艾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手指再度拉开了手枪的扳机。 ”哎呀,好久不见!” 在死亡预感的可怕压力之下,槐诗赶忙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你看我这个记性,我想起来了!” “哦?”艾晴的眉毛微微挑起,枪口抬起一寸,“那说说看,我是谁?” “你不就是那个……那个……” 被槐诗吓得脸都青了,可搜肠刮肚都记不得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么漂亮的拄拐大姐姐。 好像懒得理他了,艾晴直接撑着拐杖从他旁边走过去,指挥着柳东黎把椅子上的那个家伙搬起来,找个大一点的地方放下,一盆水泼了过去,将那个人从晕厥之中惊醒。 老子的地板…… 看着地上那一大片被水浸透的湿迹,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很明智地没有说话。 算了,别管这俩是什么神仙了,早点弄完早点走。 只要别再在自己家杀人就行了。 而偏偏是这个最需要她的时候,那只见鬼的乌鸦就消失无踪…… 那人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前的柳东黎。 柳东黎已经捋起了头发,凑近,盯着那个人的眼睛,转瞬间便已经发动了自己诡异的能力。 那个人陷入痴呆之中,对着柳东黎’哦呼’不绝,口水都流了好几尺。 可柳东黎的神情却骤然失望了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 “不行,他已经没有源质了。” 他回头看向了艾晴,摇头:“这个人脑子恐怕早就坏了,完全是个被抽干的行尸,问不出话来的。” 艾晴的脸色也阴沉了起来。 “先问——” 许久,她开口说道:“问不出再说。” 柳东黎无奈点头,回头问道:“姓名?” “赵宝柱。” 那个人傻笑着,看着柳东黎:“后生你生滴咋这么俊俏,忒中看了,俺真喜欢……” 说着说着,白沫就从嘴里冒了出来。 他剧烈地颤抖着,捆着他的那张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尖锐声音,绳子几乎快要蹦断了一样。 柳东黎的脸色变了。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他体内的清脆声音,嘎嘣,嘎嘣,嘎嘣,就像是挑断的琴弦。 可赵宝柱的神情却越发地狂热和喜悦。 “咿——俺要上天啦!”他咧着嘴,大笑着:“天父来接俺了……有和你这个后生一样中看的七十二个天使来接……来接俺了……” 就在嘶哑的呼喊之中,那个人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之中竟然冒出了青烟,紧接着,烈火迅速涌现,烧穿了血肉和骸骨,旺盛地燃烧。 转瞬间,将整个人都焚烧殆尽了。 变作一堆掺杂着骨骼碎片的灰,可是捆着他的绳子和椅子却毫无损伤,只多了一片漆黑的焦痕。 “嘶!” 槐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被这一副景象吓得头皮发麻。 柳东黎揉了揉脸,忍不住摇头叹息。 “线索又断了……” 可艾晴的神情依旧漠然,许久,才在自沉默中发出声音:“未必。” “嗯?”柳东黎不解,却发现艾晴看向了槐诗。 “他还活着。” 艾晴打量着愕然地槐诗,“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杀他,但只要这个诱饵在,我总能抓住他们的蛛丝马迹。” “你们这是要我死!” 事到如今,槐诗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在打什么鬼主意,顿时大怒:“暑假就特么还有半个月了,我生活费还差四千呢!左右都是死,还不如穷死算了!” “是么?” 艾晴打断了他的话,抬起手中的东西,向他展示黑洞洞的枪膛。 “呵?你们就这套是吧?” 槐诗虽然被吓得拼命往后靠,但依旧嘴硬:“我槐诗今天就算是被你一枪打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 就在他打算表示一下威武不能屈的时候,却看到艾晴又抬起了另一样东西,她的手机。 屏幕上,银行余额显示出了一长串槐诗数不完的零。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槐诗奋力拍着胸脯,严肃正直地说道,“配合政府机关的调查是每一个东夏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请千万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来吧,达瓦里希,您喜欢什么玩法?” 第十一章 霸道保镖黏上我 槐诗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走上人生巅峰之前,竟然有一天能够和校花一个待遇,配上传说中的贴身保镖。 只可惜,这个保镖除了是个骚包牛郎之外,还有不止一篓子以上的缺点…… 没等槐诗反对,艾晴就干脆利索地安排好了一切,并火速为槐诗指派了一位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倒霉鬼柳东黎。 艾晴在的时候,他还不敢放肆,她一走了之后,柳东黎就人五人六地在石髓馆里晃荡了起来。 “好破啊,这屋子可惜了,明明品位还行……我房间在哪儿?” 槐诗翻了个白眼,“空房间多得是,床杂物室里也有,看上哪间是哪间。” “吃什么啊?我午饭还没吃呢。” “清水煮挂面你要不要?” “盥洗室在哪儿?”他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忧心忡忡:“我要去补补水,最近紫外线太强烈了。” “如果你没有喜欢钻卫生间里倒走四步的习惯的话,拐角就是,以及顺带说一句,没有热水器,需要自己烧,柴火在后院里。” “啧。” 柳东黎不快地感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不能倒走四步还是不能自由地洗澡。等他评头论足地将整个宅子逛了一圈,嫌弃完槐诗家的前庭后院客厅阳台卫生间等一切地方之后,终于想起来了,摸出手机:“诶,wifi多少?” “没有!” 在被艾晴用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搞定之后,槐诗心情也不怎么好,看牛郎也分外不顺眼:“你究竟是来当保镖还是当大爷的啊?” “废话,当然是当大爷啊。” 柳东黎哼了一声,背着手出去,过了一会回来,扛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铁锹在哪儿?” 槐诗看着那个被困成人形的塑料袋,心里有些发毛:“你干什么?” “埋尸体啊。”柳东黎反问:“难道你喜欢这玩意儿摆在走廊里?” “……你打算埋哪儿?” 槐诗警戒起来。 柳东黎没说话,看了看窗户外面,槐诗顿时急得跳了起来:“不行!你家花园里埋尸体啊?多磕碜啊!” “那埋哪儿?” “后门上山到处都是空地,能埋多远埋多远!” “啧,真麻烦。” 柳东黎虽然犯懒,但也没再反对,扛着尸体和铁锹就走了。 看着他出门之后,槐诗才松了口气。 “哎呀,终于走了。”乌鸦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害我躲了半天。” 槐诗看到这只磨洋工的鬼鸟,顿时越发气愤:“刚刚你去哪儿了!” “给你收拾手尾啊,要不那小姑娘眼睛那么尖,你劫灰一撒,还能没事儿?”乌鸦翻了个白眼。 提到这个,槐诗就气不打一处来:“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鬼?怎么会从我手里出来?” 本来他还以为自己濒死爆种能觉醒什么神奇的力量,结果特么觉醒了一个神奇辣椒面,这谁遭得住啊…… “啊,怎么说呢,从定义上而言,它是一种罕见的源质素材,从大量死亡和破灭的事象之中萃取出的高纯度精髓……” 乌鸦沉吟了片刻之后回答道:“如果要让我解释你怎么能洒出这玩意儿的话,那么大概是,你通过阅读死亡记录,并通过自身独有的属性,萃取出了自己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添加进了自身散逸的源质中,合成了高纯度的劫灰。 不过,这并非你的灵魂能力,而是你下意识应用自身属性时的副产物,要说打比方的话,大概就是洗衣机的噪音,空调外机的废水,电磁炉的辐射吧。” “你就不能换个形容词么!” “好吧,那这么说,如今的你——大概是个负能量制造机吧。” “不加那个吧字也无所谓!” 槐诗大怒,恨恨地瞪着他:“况且这算什么鬼技能?你就不能帮我搞个好点的?” “我倒是想啊,奈何……”乌鸦耸肩,“那什么墙不可涂也,你知道的吧?” “……” 槐诗恨恨地瞪了它半天,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样的话,负面情绪可以萃取,那正面情绪未必不行吧?也就是说,我随时可以制造肥宅快乐灰?” “哦,你是说’解脱者之尘’么?”乌鸦颔首:“是这样倒是没错,不过,问题来自于……你得有什么快乐的回忆才行啊,是吧?” “放屁!怎么就没有快乐回忆了?我多快乐啊!”槐诗怒得拍胸:“我日子不知道过的有多快活好么?就差早上乐到晚上了,睡个觉起来,我还能接着继续乐!” “……” 乌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直到槐诗尴尬地扭过头,“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就这样,在残酷地现实之下,他接受了自己成为了一台负能量制造机的事实。 “既然家里来了人了,为了安全起见,我恐怕要隐藏一段时间了,接下来怎么办恐怕要靠你自己。” 乌鸦听到了后门处传来的脚步声,匆匆地说道:“为了避免暴露,你就不要在有人的时候读取命运之书里的死亡记录了,试试自己冥想吧。” “冥想?” 槐诗愕然:“怎么冥怎么想?” “wifi密码不都给你么?” 乌鸦洒脱地展开翅膀,飞向了远方,只留下最后的话语。 “——自己查去。” . . 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把柳东黎千奇百怪的各种需求给应付过去。 在这中间,槐诗还忙里偷空,用手机偷偷查了一下,究竟什么叫佩奇,不对,什么叫冥想…… 耗了他三四个小时的时间,从十万个广告和各种奇怪宗教的见鬼宣传资料里翻完,终于从外国的一个词条百科里查到了一段相对靠谱的解释。 通俗一点来说,冥想分为很多种,高端一点的办法很复杂,要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最好清风徐来、明月高悬,或竹林,或水边,然后沐浴更衣,斋戒三日,焚烧熏香等等等等…… 可要低配一点的话,就简单的要命: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把眼睛一闭,心里放空就完事儿了。 虽然听上去有些荒谬,但起码这办法出不了什么问题,顶多就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要是自己瞎弄什么奇怪办法的话,内分泌失调还是轻的,那就是往精神分裂的路上大步狂奔。。 在百科词条引用的一个网址里,槐诗在一个英国玄学死宅的博客里看到了他对冥想本质的总结:脱离了神秘学背景之后,对于普通人来说,冥想就是一种放松神经和大脑的休息方式。通过放空自我进入一种深度休眠状态,让处于过载状态的内脏和神经系统拥有休息和自我修复的空间。 因此不局限于打坐、苦修、诵经或者嗑药,只要你能够让自己进入放松、放空的状态,随便做什么都行。 博主还在自己的博客中推荐了自己亲自尝试过的方法,并列出了优缺点,其中包括:写作,缺点是很容易卡文之后进入焦虑状态,倘若被人发现你用自己的名字做主角写的《哥布林岂是池中物》的话,你就会它的高速传播中喜迎社会性死亡;弹钢琴,缺点是入门难且很容易扰民,博主在第三次被邻居上门暴打之后选择了放弃。 最后博主得出了结论:还是画画好。 他在最后一篇博文里说,他不仅通过画画过程中的专注而放空了自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而且还听见了自第七维度归来的古老灵魂在耳边和梦中低语,述说着万物的真相,令他得到了明悟和解脱。 在文章的最后,他还贴出了自己绘画技艺突飞猛进之后的最新作品。 “噫……” 槐诗努力后仰,让屏幕上那一副好像干涸的羊血和破碎内脏以及大眼珠子混合搅拌在一处而形成的’精美作品’距离自己远一些:“大哥你还好么?” 在关闭手机之前,他看了一下,这哥们最后一篇博文,是两年之前了。 而他在博客中留下的地址是一个槐诗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城市,叫做曼彻斯特,地图软件上都搜索不到,恐怕这个博客是他开的玩笑……吧? 关掉手机,槐诗对着自己的大提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反正只要放空自己就行了吧? 小说不会写,画画不会画,钢琴虽然会弹一点但又上不了台面,大提琴应该没问题吧? 他跃跃欲试了半天,先去烧水洗澡换了身严肃点的演出服,然后装模作样地平静了半天心情,在柳东黎看热闹的眼神中把起了琴弓。 “会拉《威风堂堂》不?” 磕着瓜子儿的柳东黎想要点歌,“桃源恋歌或者极乐净土也行。” “滚!” 槐诗翻了个白眼,听到威风堂堂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家伙上道儿了,没想到他想得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就一首巴赫,爱听听,不听滚。” 说罢,槐诗不理他,垂下眼睛,拉动了琴弓。只是刚拉了一个音之后,他的动作就骤然停止。 愣在了原地。 琴弦低沉的鸣响还残留在空气中,缓缓回荡着,散去……可是听起来好像却和原本不一样了,应该说,感觉完全不同了。不是手感和节奏的问题,而是某一种和往日听起来截然不同的层次感。 就好像忽然之间换了一个人。 不,应该说换了一把琴要更贴切一些。 槐诗从没有能够想到过,从自己的手下,从自己的这一把老琴之上能够拉出如此和煦和舒缓的音符,仿佛单薄的声音也被赋予了浑厚的质感一样,他能感觉得到,它们在流淌。 当他再次拉动琴弦的时候,那种浑厚而轻灵,宛如被赋予生命的悠扬旋律便如流水一般从琴弦之上喷薄而出,就好像意志和身体的延伸一样,整个人都从渺小的躯壳之中超脱了,升华开来,化作厚重的光和雨,扩散向四周,驾驭在旋律上,回荡在这空旷的大厅之中。 往日老师反复解释可是他却难以领悟的模糊感触他在这一瞬间忽然发现竟然如此简单。 那些肺腑中不知为何涌现出的充沛情绪随着五指和琴弦的动作,融入了低沉的旋律之中去了,像是河流冲入了澎湃的海,撼动着他的意识,裹挟着他一起飞到了遥远的地方去了。 “妈耶,我这是升级了?” 来不及咂舌和激动,槐诗甚至没有空闲去感觉到喜悦和兴奋,他已经被自己的旋律所吸引了,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了那悲怆低沉的琴声之中。 他好像又睡着了。 可是梦里却没有那些一直在纠缠着自己的死亡和恐惧。 一片寂静的黑暗里,他感觉自己像是沉没在水中,充盈着静谧和安详。 当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却一片模糊,看不分明,只能隐约窥见远方的光,带着宛如潮汐的涟漪。 而当他试图舞动手足的时候,那一片黑暗却仿佛破开了,他又重新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大厅之中。 悬浮在半空。 当槐诗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了正出神演奏着的自己。 就好像整个人被分成了两个,一个物质的自己沉醉在演奏之中,可精神的自己却仿佛乘着旋律,挣脱了身体的束缚,飞翔在空中。 忽然发现,柳东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大厅。 他好奇地徘徊在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穿透墙壁,像是幽灵一样,自由地行动,但是却无法离开石髓馆的周围。 好像被无形的墙壁囚禁在中央一样。 “这是保护哦,槐诗,不要误会别人的一片苦心。” 虚幻的乌鸦站在墙外的枝头看着他,好像洞彻了他心中的想法:“源质分离是一件异常危险的行为,倘若没有石髓馆的庇佑,如今的你恐怕已经像是黑暗中的烛火一样,被什么鬼东西盯上了吧?” 说着,它扇了扇翅膀,将爬上墙头的槐诗一翅膀扇了回去:“友情提醒,在水银阶圆满之前,不要在其他的地方做这种尝试了。” 就好像醉酒或者做梦一样,槐诗甚至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如落叶一样飘荡着,晃晃悠悠地飞翔着,徘徊在石髓馆里。 很快,他就在三楼的盥洗室里找到了鬼鬼祟祟的柳东黎。 趁着槐诗拉琴的时候不注意,他已经偷偷跑到了三楼的厕所里,反锁了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之后,然后伸手,从小包里掏出了一个瓶子。 槐诗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槐诗好奇地从墙里探出半个头来,窥视着这个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却看到他叹息了一声,将那一头漂染着几缕金色的长发……从头上摘了下来。 摘了下来…… 槐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啥玩意儿? 只看到柳东黎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对着镜子,照亮了光秃秃的头顶,神情就变得悲痛:“又掉了两根……啊,每次动用能力都要掉……那个女人坏得很……” 捧着两根纤细的绒毛,柳东黎的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在痛斥了没良心的艾晴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从瓶子里挖出了一点膏状物,均匀地涂抹在了头皮上,然后听到槐诗的琴声结束之后,便又飞速地戴上了假发,匆匆地走了。 满腹无语的槐诗也随着琴声的结束,被无形的力量拉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睁开眼睛,看到原本位置上正在赞叹鼓掌地柳东黎,就好像哪里都没去过一样。 “拉得不错!” 柳东黎认真地指点道:“不过,还有待进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槐诗看自己的眼神忽然怜悯了起来…… . 总而言之,一夜无话。 翌日,天还没亮,槐诗就被柳东黎粗暴地敲门声惊醒。 久违的正常睡眠之后,他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推开门,然后看到了柳东黎两个漆黑的眼圈。 双眼之中满是血丝。 “你怎么回事儿?”他愕然:“怎么好像见了鬼一样。” “你说呢?” 柳东黎幽怨地看着他:“你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不就是破了点,旧了点么?”槐诗嫌弃地向后仰了一点:“你们城里人怎么这么娇贵的?” “娇贵个屁!破点旧点,我就当露营了,可你没说自己家是鬼宅啊。” 柳东黎的神情越发地悲愤起来:“从凌晨开始,隔壁厕所里就不断地有滴水声就算了,走廊里的地板老是嘎吱嘎吱的,还有脚步声!我听的清清楚楚!” “老房子不都这样么?”槐诗漫不经心拿起洗漱杯往楼下走,淡定地反问道:“设施老化你没见过啊?” “你家设施老化还带在空房间里叹气的么!” 柳东黎气得跳脚了:“你家怕不是闹鬼了!” “……” 槐诗沉默片刻,看他的眼神越发地怜悯,许久,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柳啊,你一定是累了吧?别害怕,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直到槐诗走了好久,愣在原地的柳东黎才反应过来,气得恨不得原地起跳打他全家好几棍,顺带接一套‘fulbo’: “一哥不叫我就认了,可老柳是特么什么鬼!大爷我年纪都够当你叔叔了!” 第十二章 牛郎的石楠花味儿 特事处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没了?” 轮椅上的艾晴看着办公桌后面的流汗的男人,“好好的两个人,你跟我说没了?” “没办法啊,只通过路上的监控拍到了几张侧面,都还带着口罩,看不出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至于这张照片……” 那个男人看着桌子上,那一张犯人被捆在椅子上的照片,越发地头疼,指着鼻梁和颧骨的部位说:“这里明显得有过整容的痕迹,而且还不久,要找出来恐怕不容易。” “世界上要有那么多容易的事情,早就天下太平了。” 艾晴对这种根本没有一点脑子的推卸理由丝毫不感冒,又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只塑料袋中的白色粉末:“这东西呢?有没有新的线索?” “呃……”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这样吗?”艾晴似是失望,“如果新海的力量力有未逮的话,那我只能上报天文会了……” 只不过,到时候盖子掀开的话,出现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就真得不太美好了。 “咳咳咳,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明显是被推出来顶锅的倒霉鬼连忙摆手,根本不敢有任何待价而沽的意思:“不是我们不配合,是这种混合了源质的非常规迷幻药实在是太常见了,根本查不到是哪里来的啊。。” “嗯?”艾晴皱起眉头。 “它里面影响人的部分主要是来自于那些源质,可太多的边境遗物能够制造这种东西了,而且成分变化起来太容易,光是记录里市面上流传过的就有几十种,如果能查询到天文会的禁药数据库的话,恐怕上万种都说不定。 归根结底,升华者和那些地狱产物的能力都太没有常理可循,对此,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 擦着汗的男人已经全面认怂。 “既然没这能耐,何必扯那么多后腿呢。”艾晴满是失望地收回视线,准备离开,那男人松了口气。 可是在推开门之后,艾晴却回过了头,忽然问道:“既然无能为力的地方那么多,那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你们一定不会推辞的,对吧?” “……对,没错。” 桌子后的男人愣了半天,又忍不住在肚子里把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骂了个狗血淋头,暗自里记了好大一笔账之后,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 “那可就太好了。” 门关上了。 . . “music!” 灯光黯淡的包厢之中,沙发依偎着两个人影,正你侬我侬地说着情话,只看到其中一个人抬起手,啪,打了个响指。 于是,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槐诗就麻木地拉起了琴来。 在他背包里,没有感情地命运之书写下了记录:跟柳东黎上班第一天,他让我给他拉琴,这个仇我记下了。 没错,这是槐诗兼职牛郎的第一天。 为了求生,他已经从一个高雅的大提琴手堕落成了柳东黎专用的bgm播放器,组合出道,一个卖身,一个卖艺,头发烫三个卷,穿个v领夹克成为牛郎巨星的时候简直指日可待……才怪! 别人都特么是贴身保镖,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我贴保镖了? 睡觉要在一个房子里就算了,连上班都特么要一起! 至于么! 要不是看在生命危险和艾晴每天八百块的雇佣费上,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如今在这事儿解决之前,他恐怕是要和这牛郎捆在一块了。 槐诗的要求真不高: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等这件事儿解决了,大家就分道扬镳,默契一点当无事发生过,一辈子都不要有什么牵扯,这样是最好的。 等他再把那只破乌鸦也送走了之后,就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靠着终于激活的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完成自己数钱数到弄坏几十台印钞机,出名出到死了都能变成美少女进入卡池里的愿望…… 就在不着调的幻想之中,他灵敏的听觉忽然听到沙发上压抑地哭声。 在酒精和悲怆地大提琴声之中,那个依靠在柳东黎怀里的女人忍不住心中的悲怆,哽咽出声,握住柳东黎的手: “在我心里,一直,一直是将你当做我的儿子的……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的儿子要是还在的话,肯定,肯定像你一样大了……” 在槐诗隐约地噗嗤声中,柳东黎的营业式笑容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终于等到他终于把客户送走之后,回来迎面就看到槐诗嘲弄的神情。 “咿——” 槐诗打量着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牛郎的醍醐味?” “醍醐个屁!”柳东黎翻了个白眼,“石楠花味儿还差不多!老子陪睡都陪了那么多次,陪成了个儿子!” “啧啧,这时候不是应该发表一下你只是安慰一下寂寞的女性给他们带来温暖什么的看法么?然后我对牛郎这个职业也能顺带大为改观……” “我怀疑你这里有问题。”柳东黎斜眼看着他,指了指脑壳:“说得再好,牛郎也不过是负责卖笑和出卖肉体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高大上的玩意儿?” “可我看你做得不是他挺开心嘛。”槐诗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再次怜悯起来:“难道你喜欢老阿姨?” “屁!” 柳东黎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穷到倒闭?当年大爷凭着这张脸,想搂多少钱说个数就行了,几天的时间,就赚了四千万……” 槐诗依旧淡定,“哦,然后呢?” “……然后就被逮住了啊。”柳东黎干巴巴地说:“被那个女人亲手抓捕。后来她说你这么喜欢用脸去骗女人的钱,干脆去做牛郎好了。什么时候把我骗到的钱还清,什么时候就自由了。” 槐诗愕然,“然后你就真得做牛郎了?” “不然呢?被送到边境去?我的能力对人以外的东西可不起效,去了就是送死。”柳东黎郁闷地抽着烟:“枪都塞进你嘴里了,你摇个头试试?尿都快尿出来了好么!” 听到这里,槐诗大感好奇,凑上去低声问:“难道你当时没用你的那个能力么?” 柳东黎的神情越发萎靡,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儿: “用了,没用。” “那究竟是用了还是没用啊!” “用了啊,可结果没有任何卵用。” 柳东黎挫败地摇头:“后来我一直在想:我的能力是起作用了,我当时为了跑路,甚至用了十倍的量!在我使用能力的时候,她应该是发疯一样爱上我不可自拔了才对…… 太可笑了对不对?明明名字就叫做艾晴,结果,爱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甚至一钱不值。” “呃……” 槐诗对比着自己前几天见过的那个女人,有些愕然:“你真得是在描述人类而不是钢铁哥斯拉么?” 最后,柳东黎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样:“开玩笑呢吧?她可是天文会在新海的一把手,有权利临时让所有升华者给自己卖命的审查官。 哥斯拉哪里比得上她啊,得罪了哥斯拉,你不过是死得惨一些,得罪了她,你会比死还惨!”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会所的后门,走在大街,准备找个地方找点晚饭吃。 柳东黎请客。 他实在受不了槐诗家的清水煮挂面了。 “再不吃点肉,我腹肌都快自我消化了……”柳东黎骚包地拍着自己的肚子,“去吃个火锅怎么样?” 槐诗瞥了他一眼,阴测测地说:“听说火锅吃多了屁股疼。” 柳东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小王八蛋话里有话,就忍不住抬腿把这骚话不停的玩意儿狠踹一顿。 最后还是被膈应的不行,去草草吃了碗面之后回家。柳东黎还嫌走路累,叫嚷着明天要把车开过来。 “我说,都十二点了。” 槐诗走在路上,忍不住打哈欠:“你就不能早点下班么?大哥,我今年十七岁,还在长身体诶!” “是么?我看你发育的差不多了啊,你还打算长哪里?”柳东黎嗤了一声:“再说了,哪里有牛郎白天上班的?因为你今天我都旷了后半夜的工了。” 说着,他搓了搓几根指头,让槐诗想想自己晚上出台能赚多少。 槐诗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回头看了他半天,忽然问: “我这算不算是劝你从良了?” “……滚!” 就在路上打屁的时候,槐诗却听见飞鸟扑打翅膀的声音,有黑色的乌鸦落在了前面的树上,回头看着他。 不知为何,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在乌鸦的暗示之下,他猛然扭头,看向身后。 就在郊区寂静的长街的尽头,黯淡路灯的照耀下,有一个佝偻的影子无声地蹲伏在消防栓上。 略带滑稽的猿猴假面缓缓抬起。 漠然的眼瞳凝视他们。 ……终于,来了! 几乎在一瞬间,柳东黎便反应过来,左手将槐诗拦在了身后,顺手将自己的手包塞进了他的怀里。 而右手伸入怀中,握紧枪袋里的武器。 急速后退。 就在同时,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自凶猿的脚下迸发。 在那一双缓缓蓄力的利爪之下,消防栓被扯破了,像是薄纸一样。伴随着那个影子骤然挑起,向着他们扑来,猛烈的水柱从破碎的消防栓中喷涌而出。 槐诗踉跄后退,慌乱地看着四周,心中在一阵恐惧之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庆幸:幸好那个家伙选在这里发起袭击。 倘若再往前走一截的话,就没有没有路灯了……一片漆黑之中,柳东黎的能力恐怕就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 不等他反应更多,凶猿的呼啸就破空而来,转瞬间已经来到了十步之外。 而柳东黎,已经站在了路灯的正下方。 他抬起手,梳起额前的头发,向着凶猿咧嘴微笑。 在一瞬间,槐诗所不了解的什么力量发动了,以柳东黎的面目为介质,映照在了凶猿的眼瞳之中。 转瞬间,它的动作便僵硬住了,从空中落下。 动弹不得。 甚至难以呼吸。 柳东黎不敢大意,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了它猛扣扳机,巨响之中,槐诗忽然感觉眼前一暗。 路灯在闪烁。 他愣住了,愕然回头,看到消防栓旁边已经冒出了浓烟的配电箱。 在水柱的汹涌灌溉之下,电火花和浓烟从其中疯狂地喷出,伴随着路灯的疯狂闪烁,一阵炸裂的巨响。 路灯彻底熄灭了。 妈耶!这市政工程的建筑公司究竟特么搞了什么豆腐渣工程! 第十三章 鵺 一片黑暗之中,槐诗再一次感觉到额头上传来了令他发麻的可怕寒意——那是无数次在噩梦中浮现的惊悚预感,从不知道多少次死亡的体验中所形成的技能——’死亡预感’被引发了! 他来不及思索,猛然趴下,疯狂在地上打滚,脑子里回忆着乌鸦曾经说过的话,不断有辛酸和痛苦地回忆泛起,紧接着,右手之上又是一阵热流,一把劫灰自负面的记忆之中淬炼而出。 在背后地面破碎的巨响之中,他屏住呼吸,扬手洒出。 寂静了一瞬。 下一秒,他听见了凶猿凄厉的尖叫。 “妈的……灯!” 柳东黎大喊:“灯!灯!灯灯!” “噗嗤!” 明明情况这么危机,槐诗却一时间没憋住笑声:对不起,没想到你特娘的还是英特尔…… 不敢磨蹭,他从手包里掏出柳东黎的手机,直接打开闪光灯丢过去: “接住!” 啪! 手机在半空中碎了,凶猿的狰狞面孔在回旋的灯光中一闪而逝。它好像已经察觉到了柳东黎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灯光。 槐诗手中不停,把自己的已经快退休的智能机也抛了出去:“再接住!” 啪! 手机又在半空之中被捏碎了。 好了,现在两个人都没有手机了。 “娘的,你不会慢点么?”柳东黎气不打一处来,丢出来一个手机都被捏碎了,你还丢第二个。 “动作要是再快点也行啊!” “你究竟是要快点还是慢点啊!” 槐诗也怒了,在狼狈的逃窜之中,他随手从柳东黎的包里不断地翻出他那些瓶瓶罐罐:“护手霜,接住!” 啪! 被捏碎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枪口的火光一闪而逝,可是却分不清有没有打中那只诡异的猴子,反正槐诗觉得自己脚后跟儿好像被什么东西扫过去了,吓得快瘫在地上了。 “你倒是打准点啊!” “闭嘴!” 柳东黎不耐烦地大吼。 “那你东西还要不要了?”槐诗心中恼怒,又抓出一瓶丢出去:“眼霜,接住!” 啪! “墨镜和钥匙,接住!” 在柳东黎和那只死猴子紧张激烈的缠斗之中,槐诗不断地往过丢东西,空中不断响起让柳东黎心碎的破裂声。 到最后,手包都快被掏空了,槐诗干脆一次性地全都丢过去。 “神仙水、眼霜、面霜、精华还有这是啥……”槐诗看了一眼,“哦,化妆镜!接住!” 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凶猿都懒得去理会了。 可是它却没想到,柳东黎竟然奋不顾身地扑出,一把在半空中捞住了自己的化妆镜,甚至不顾凶猿就在前面。 转瞬间,接住,柳东黎在昏暗中向那只鬼猴子露出冷笑: “——看老子的盛世美颜!” 下一瞬间,光芒自从他的手中迸发。 它就没想到,槐诗他们就是在这儿等着呢——柳东黎这骚包货,就连化妆镜都是带灯的! 而且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白柔光led环形灯管! 在瞬间亮起的光芒中,凶猿尖锐的铁质爪子距离柳东黎的脸只有咫尺之遥,就在那一瞬间,动作戛然而止。 一时间,他顾不上其他人,就连槐诗都着了道,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脸。 紧接着,便好像冻结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疯狂地哦呼了起来。 柳东黎在坠落中甚至顾不上调整姿势,抬起枪一阵乱射,把最后两颗子弹打空,可是却看不见血喷出来。 直到他狼狈落下,差点脸部着地,慌不迭地爬起来。 紧接着,便听见凶猿尖锐的嘶鸣,铁的爪子猛然抬起,抓向了自己的眼睛,一声重叠的闷响,粘稠的血便从面具的孔洞之后喷出了出来。 这一次,它再也看不到柳东黎的脸了。 手臂猛然挥舞,在槐诗的胳膊上扯开了一道口子,要不是柳东黎的能力撤的快,恐怕他脖子就要被扯断了。 槐诗脸都吓白了。 “卧槽大哥,你的能力究竟有没有用啊!” 柳东黎也悲愤了起来:“头发不多了我也没办法啊!” 所以你的盛世美颜主要是靠头发的吗?! 两个人连滚带爬躲到一边,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的,努力保持寂静,不发出任何声音。 寂静里,只有双眼流血的凶猿不断地徘徊在四周,将一切发出声音的东西发狂地撕裂。 直到槐诗听见无奈地叹息声。 伴随着狂风的席卷,漆黑的云层破碎了,洗漱的月光照亮了死寂的街道。 在街道的正前方,轮椅上黑衣的艾晴正看着他们,不快地摇了摇头,推着轮椅缓缓向前。 寂静里,只有轮椅转动的细碎声音。 抓狂的凶猿尖叫着,猛然扭头,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出! 艾晴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叹气,从身旁轮椅的夹带中取出一支……又黑、又长、又粗、又硬而且槐诗根本分不清是什么型号的……冲锋枪,娴熟地拉开保险。 对准前面,扣动扳机。 一瞬间,槐诗只看到一串炽热的闪光从枪膛里喷出来,在尖锐而高亢的声音中,凶猿停滞在半空,像是飘在风中的破塑料袋一样疯狂地抖动着,最后落在地上,发出痛苦地痉挛和尖叫。 一梭子子弹打完,艾晴漠然地扯下弹夹丢在了一边,只有弹壳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 完事儿了? 就在槐诗目瞪口呆的时候,地上那只破破烂烂的猴子骤然再次爬了起来,向着旁边冲了出去。 他要逃跑! 艾晴甚至懒得去管。 紧接着,有隐约的红点从凶猿的躯壳上浮现。 砰! 转瞬间有巨响从远方迸发。 连续不断的轰鸣。 凶猿如遭雷殛,一条腿猛然爆裂成一团血雾,紧接着,胸前也出现了一个大洞,从后背被扯开,内脏像是泥浆一样喷出来。 地上出现了好几个大洞,好像铁锤在瞬间敲出的洼陷。 在远方那几个狙击手的瞄准下,那个怪物瞬间变成了一个破布娃娃。可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还活着。 它抓狂地挣扎着,靠着双手和残存地一条左腿爬起来,手足并用,疯狂地向外爬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到最后,竟然近乎悬浮的贴地飞了起来! 转瞬间,它便在不断地射击里消失在了黑暗中。 直到现在,柳东黎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狠抽了好几口才喘过气儿来。 要不是艾晴来得快,刚刚他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不过,你什么时候叫来的狙击手?速度竟然这么快……” “你猜?” 艾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如既往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令柳东黎无奈地叹息。 好吧,看来根本不用叫。 恐怕这两天在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狙击手在二十四小时轮班瞄准着自己呢……这个女人完全是没有人性的啊。 “本来我还以为你们能自己解决掉,结果没想到,你竟然沦落到一关灯就彻底无能的地步了啊。” 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一句,艾晴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灵魂能力不清楚,但他的圣痕我好像在教授的谱系图上见到过……”柳东黎挠头想了一下,“大概是鵺吧?” 他想了一下,越发地确定:“第三阶段·以太级的圣痕——鵺。” 鵺,传说中怪物。 据说脸长得像猴子一样,身体像是狸猫,有老虎的四肢和蛇的尾巴,没有翅膀却能飞翔。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进入以太级,不能飞高,否则今天我就凉凉了。” 柳东黎擦着脸上的冷汗喘气:“妈的,我一个刚刚进’黄金’的弱鸡和一个比我搞了一级的’以太’打了半天还能苟命,真是太险了。 究竟从哪里冒出了一个以太级的升华者来的?我还以为整个新海就只有教授一个以太级。” “连以太级的升华者都出现了,这一次那群家伙的篓子真得捅大了啊……”艾晴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方向,敲了敲轮椅地扶手:“至少情况不算太糟,你们的努力也算有价值,必要的时候可以丢出去顶锅的人又多了不少。” “……” 柳东黎沉默,看着那一张姣好的侧脸,心头一阵冰凉。 摊上一个这么恶劣的检察官,只能说人生无望了。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艾晴抬起头问:“还有什么发现吗?” “嗯?没了。” 柳东黎愣了一下,有疯狂摇头。 “那就继续行动吧,我这里有线索的话,会随时通知你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柳东黎,眼神从槐诗身上扫过,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调转轮椅离去了。 良久,寂静中,槐诗终于反应过来。 “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我就没见她喜欢过任何人好么?不过你上一次可能把她得罪惨了,自求多福吧。” 他用力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心中却忍不住一沉。 这就是他刚刚唯一隐瞒的一件事——在路灯熄灭的瞬间,感应到了身后的微弱源质波动。 ——这小子……或许有升华的可能性。 . . 密室之中,’师傅’见到了血肉模糊的凶猿,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儿!” “这是一个局……天文会搞的局!”凶猿愤怒地尖叫着:“那个小鬼的身边有升华者当保镖!还有狙击手!” 师傅愣在了原地。 “还站着做什么!” 凶猿忍着痛苦,扯开面具,露出一张苍老扭曲地面孔,满是阴戾:“我快撑不住了,给我源质,立刻!” 师傅下意识地捂住了盒子:“可是、可是……源质不多了。” “你不是还有那么多老鬼可以抽么?!”凶猿从床上爬起来,用一条腿撑起身体,步步紧逼:“全都给我!这都是为了给你擦屁股惹出来的事情!” 师傅下意识地拿出了盒子,被一把夺过。 它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凝视着盒中那一层清澈透明宛如雾气的清泉,将脸扑在了盒子上,大口地吮吸了起来。 很快,有尖锐的摩擦声响起,骨骼和血肉增殖的声音像是钢铁在碰撞,新的内脏和肢体从残缺的躯壳之中生长而出。 等所有的肢体生长完了之后,师傅迫不及待地抢过了盒子,看着盒子底部已经少了不少的源质,心疼的脸色发白。 “粉儿呢?也给我一点?”凶猿抹了一把脸,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粉末,吸进了鼻孔里,一阵哆嗦之后,脸色好看了许多,踉跄后退了几步,坐在了床上。 “你是上主钦定的主事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师傅沉默着,下意识地啃着手指,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既然被天文会盯上了,那新海就不能再久留了。” 他送开口,看着被啃到鲜血淋漓的手指,嘶哑地说:“等明天晚上做完最后的弥撒,我们换地方,连夜走……距离过年还有六个月,努力一下,把源质凑够了,上主们不会怪罪我们……” “任务呢?”凶猿问,“那隔离区里的任务呢?” 师傅哆嗦了一下。 没有说话。 第十四章 快乐牛郎每一天 清晨,露水凝结在了琴弓上,大提琴的琴箱上出现了一道道湿迹。 湿度这么大的天气,按道理来说,应该将他们好好保养的,可槐诗如今却没有这个心思。 按照惯例练完了两个小时的琴顺带冥想完毕之后,他就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发呆。 然后理所当然地感到屁股凉。 “改天放个垫子在这儿算了。” 坐不下去了之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绕着光秃秃的花园漫无目的的溜达着。 胳膊上伤口缝合的痕迹依旧随着手臂的摆动隐隐作痛。 再一次提醒了他昨晚的自己究竟有多危险。 不,应该说,深切地提醒他,如今的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境地里……如今的自己,还远远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虽然时常感觉如此穷苦困难的人生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但有活的谁都不会觉得死了好。 况且,槐诗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呢。 活着多好啊。 他还想多赖一会儿。 “又在花园里发呆吗?” 他忽然听见乌鸦落在篱笆上的声音,“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我喜欢不行吗?” “那你倒是努力点啊,槐诗,升华就快完成啦。”她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抬起翅膀比划,“就差那么一点点。” 对此,槐诗完全提不起精神:“升华完成了也没什么卵用吧?难道能撒更多的辣椒面儿么? 再怎么厉害都比不上昨晚那个吧?” “说了多少次,劫灰只是你灵魂属性的副产物,一旦升华完成,灵魂的力量才会有突破性的变化,况且,你以为昨天那只猴子真得是靠自己的能力么?” “嗯?” “鵺,瀛洲的物语谱系中的圣痕,属于第三阶段·以太化的成果。” 乌鸦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升华才是开始呢,槐诗,潜力巨大的升华者往往都是十一二岁时觉醒,你已经慢了一截了,不要懈怠。 或许你希望这一次结束之后重归宁静,但我想你必须先明白一点——命运之书的拥有者注定会踏上这世间的巅峰之路,权势、财富、美人届时都会唾手可得,但唯独不可能会拥有风平浪静的人生。” 槐诗沉默许久,把那本笔记那在手里: “……我现在把这玩意儿丢了还来得及么?” 乌鸦想了想,忽然兴奋:“虽然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但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呢,我很好奇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如你试试?” 槐诗翻了个白眼。 “所以,没得反抗就好好享受咯。”乌鸦同情地伸出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现在的你还拥有某种意义上算得上很平静的生活呢。” 是啊,忽略了穷到快倒毙要在牛郎店打工,路上遇到死尸还莫名其妙被人追杀,现在还跟一个秃头牛郎同居,而且还要被人当做诱饵……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槐诗脑子里忽然响起那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孩儿,好像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轮椅少女。 艾晴。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仔细想的话,自己短暂又空荡的前半生里,似乎并没有类似的记忆。 不论怎么样,一个长得那么好看又坐着轮椅的小姐姐,谁见了都不会抛在脑后吧? 他挠了挠头,不论怎么思索都想不起来。 直到门口传来车喇叭的声音提醒他上工,他才不情愿地扛起琴箱向外蹭过去。 半吊子牛郎槐诗,又迎来了饱受折磨的新一天…… 然后理所当然的,惹了麻烦。 . . “来这里上班不就是出来卖的么?给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在柳东黎前面,那个年纪快足够当槐诗妈的精瘦女人怒气冲冲地指着他身后的槐诗,猛然一杯酒泼过去: “香槟塔我都在你们这里开了十几座了,难道让他过来陪我坐一坐喝几杯都不行?真当自己是天仙啊?把你们经理叫出来,我他妈今天就不信了……” 一片混乱中,槐诗在后面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被人手忙脚乱的推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柳东黎终于摆平了麻烦,找了半天之后才在会所后门找到了正在煎饼摊子前面等午饭的槐诗。 这货自从有了每天八百的津贴之后就膨胀了,买个煎饼还敢加两根火腿肠,看着开心的跟什么似的,让原本郁闷得不行的柳东黎忍不住啧啧惊奇:“上班第二天被人投诉六次,你是怎么做到的?” 槐诗认真地想了半天,试探性地问:“大概是我长得好看?” “我说槐诗啊……”柳东黎叹息,“被人泼了一脸酒,脸上还被挠了这么几道子,你怎么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的?” “那我能怎么样?” 槐诗茫然地看着他,“回去一脚踹她屁股上,告诉她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穷? 况且,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吗?我连这事儿都生气的话,早四五年前就气死了。” “……” 柳东黎无言以对,只能说:这个家伙,总在奇怪的方面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长处。 从他半刁难的带着槐诗上班开始起,糟心的事儿不知道有多少,偏偏却没见过这家伙发脾气或者掀桌子的时候,就算被泼了酒也只是笑了笑,挪到一边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虽然私底下骚话说个不停,可耐性好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乐天派乐到这个程度,让人不知道究竟是傻缺还是什么。 看着他的笑呵呵等煎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柳东黎总有些烦躁,总觉得自己好像在逼良为娼,欺负老实人,良心已经大大地坏了。 “别等了,走吧。” 柳东黎扯着他回去换衣服:“下午不上班了,哥哥带你去吃好的去。” “真的假的?你终于良心发现啦?”槐诗惊喜:“那你什时候把电费也交一下?” 柳东黎正在上台阶,腰差点闪了一下,回头狠瞪:“你说我免费给你做保镖就算了,为什么电费也要我来交?” “是你要用热水器的啊。” 槐诗说,“用冷水洗一下就不行么?” “喂,你有没有良心!我昨天还为了救你受伤了啊,况且冷水洗澡很伤皮肤的好么!” “……是啊,也很伤头发呢。”跟在后面的槐诗接了一句。 肉眼可见的,台阶上的柳东黎踉跄了一下,险些滚下来。 换衣服的时候,槐诗特地戴了墨镜和巨大的口罩,遮住了自己的脸,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准备随时搞事儿的不法分子。 没办法,牛郎会所上班是一回事儿,真被同学看到拍了照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上次他好不容易糊弄过去,这一次可不能让人认出来了。 可惜……事情往往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运转,常年点儿背的槐诗刚刚出门,就听到背后的呼喊。 “是小诗吗?是小诗吧!” 第十五章 博爱公益 “是小诗吗?是小诗吧!” 槐诗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站在身后的消瘦女人,脸色有些蜡黄,大夏天的还带着一定毛绒帽子,却看不到头发的痕迹。 “……嫂子?” 一段时间不见,槐诗都认不出来了,不太确信这是黑心中介老杨的老婆,可以说老杨家最后的良心。 以前槐诗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黑发及腰、面色红润的大美人,可如今,长发已经在化疗之中掉光了,脸色也虚弱地不像话。 只有笑容依旧热情又和煦。 “哎,你杨哥说你这两天在这儿上班,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不等槐诗说话,她便走上来,一手提着菜,一手拉住槐诗:“你还没吃呢吧?走,今天你杨哥过生日,到家里吃饭去!” . . 半个小时之后,隔着桌子上沸腾的火锅,袅袅升起地烟雾里,槐诗和老杨默默无语地对视着。 隔了许久,老杨看了一眼厨房里忙活的老婆,回头才幽幽地说道:“让你来,你就真来啦……” “这可不是么?”槐诗一拍膝盖:“你不是还说要请我吃饭么?” “我跟你客套一下,你别当真啊……” “那你把我塞进牛郎窝里的事儿怎么说?” “这不误会么。” 老杨的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况且,你不是做得挺快乐的吗?连同事都带上门了,可见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你可够了吧!” 提起这事儿槐诗就气儿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孙子为了一点中介费瞎了良心,槐诗至于像现在这么倒霉么? “要吃饭了么?我饿了。” 客厅角落里的柳东黎抬头问道,这孙子也同样是不跟人客气的那种,有人请客吃饭就毫不客气地跟上来了,这会儿正蹲在鱼缸前面撒老杨的饲料玩。 老杨这死抠门的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哎,来啦来啦,让大家久等啦,来,吃饭。” 嫂子端着切好的菜从厨房里出来,喊柳东黎一起来吃,还顺带给他们调好了蘸料。看着老杨不高兴的样子,还瞪了他一眼:“小诗好不容易上门一次,你甩脸色给谁看啊。哎,这位是小诗的同事吧?样子真俊……来,吃饭吃饭。” 被老婆瞪了一眼,老杨也没脾气了,蔫了吧唧地加了块肉涮了进去,嘴里嘀咕着槐诗这次没给中介费什么的。 配着老杨的臭脸下饭,这一顿饭槐诗吃得有滋有味的,吃完饭之后老杨被打发到厨房里洗碗,槐诗坐在客厅里和嫂子随意地聊着天,她的气色已经比原本好了不少,看来老杨昧着良心去搂了那么多钱还是有点用的。 “活一天少一天,有一天算一天吧。”嫂子不顾槐诗的劝阻,满不在乎地点了一根烟,“你说这病折腾我一个人就算了,还拖累老杨那么遭罪,我心里也过不去。” “怎么说话呢?” 老杨在厨房里偷听到了,探出头来,顿时大怒:“李雪梅你干什么呢?大夫怎么说的?给我把烟掐了,立刻!马上!” “你说啥?”嫂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 老杨腿软了一下,声音低下来:“请把烟掐了。” “这还差不多。” 嫂子得意地看了槐诗一眼,把烟丢烟灰缸里,低声跟槐诗说:“看到了没?以后他坑你钱你就跟我说,我收拾他。” “……好好好。” 槐诗眼睛都亮了,只能说毒蛇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饭吃完锅洗了,还系着围裙的老杨终于得偿所愿地把这俩上门吃白饭的家伙给送出了门。 一路上他没好气儿地瞪着没少在自己老婆前面骚包地柳东黎,把他挤兑着打发去打车后,又回头看向槐诗。 眼神古怪。 “怎么了?” 槐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第一反应是:这孙子恼羞成怒了要打人。 老杨狐疑地盯了他半天,把他扯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小子没得罪人吧?” “嗯?” 槐诗才警觉,紧接着,便听见老杨说:“昨天晚上有人在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给了不少钱。” “你没说吧?”槐诗紧张了起来。 老杨翻了白眼:“废话,我要是不说我还是人么?” “那就……等等!?”槐诗抬起眼睛,“你说什么?” 刚把人给卖了个底儿掉的老杨叹了口气,抬起五个指头:“人家给了五万块,买你的消息,就算我不给,你以为他从你学校打听不到?你小子好好想想,最近究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 就算早就清楚这家伙的尿性,槐诗依旧忍不住想打人的冲动。 紧接着,他就看到老杨一把掀开围裙,把两卷东西塞进了槐诗的口袋里。 槐诗摸了一下,愣住了。 那是两卷厚厚的钞票。 厚度起码有两万多。 “这次是哥哥不仗义,对不起你……实在是太缺钱了,你要是气得不行,打我一顿也行。” 他低着头告饶:“等会拿着钱去其他地方玩几天,先别回来,我再打听打听,等事情过去了给你打电话。” 槐诗没想到这王八蛋竟然会良心发现,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坑了这么多次,终于见到了回头钱,他竟然有点感动。 虽然很想打他,可想起嫂子苍白的脸色,他又有些无力。 算了,难兄难弟这么多年,他不坑自己,难道要看着自己老婆去死? 他最后问了一句。 “究竟是谁在打听我?” “那伙人没说,装神弄鬼。”老杨闷头抽着烟,冷哼了一声:“当老子是傻的,连车牌号都不会查么?好像是一个慈善基金什么的,名字起得倒是唬人,好像叫……” 他挠了半天头,一拍后脑勺,终于想了起来。 “——博爱公益!” . . 两小时后,槐诗坐在装甲车里,看着周围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一脸懵逼。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这咋整啊? 熟悉的人生三问再一次充斥了他的脑壳。 第十六章 环保套餐 当柳东黎给艾晴打电话上报了博爱公益的事情之后,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就出现了。 十分钟之内就有一辆黑牌的轿车冲到他面前,两个人礼貌地请他们上车,将他们带到上次他被审问的那个奇怪机关。 等他进门的时候,所谓的博爱公益已经被扒了个底儿掉。 会议室里,上一次主审槐诗的中年人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只有艾晴一页一页翻阅着手里还热乎着的文件,很快,抬起眼睛:“真是不少猛料啊……一个看着就知道是用来洗钱的皮包公司,竟然有这么多人捐款,不少都是市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怪不得特事处查了这么久什么都查不出来……这次不会走漏风声吧?” 中年人干咳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道:“特事处是特实处,其他部门是其他部门。” “早这样多好,何必给那群老头儿当牛做马?” 艾晴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里面牵扯到多少人?” “不少……” 中年人叹息:“根据调查,这个基金会定期邀请一些大师来跟捐款的人讲一些正能量的课程,分享一下升华心灵和养生的经验。 大部分内容都是不靠谱的冥想和自我催眠,里面还混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国学……” “怪不得。”艾晴嗤笑,“都是老领导们喜欢的东西啊。如果这家公司真得和这一次的案子有关,恐怕不少人都要糟糕了吧?” “特事处是特事处——” 中年人无奈地重申着刚刚的话,“不用试探什么,大是大非面前,我们还是分得清楚的,请监察官放心。” 在后面,槐诗悄悄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柳东黎:“嘿,监察官这么牛逼的吗?”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天文会作为联合国下属部门,成员遍布世界,主要目的是遏制边境流毒和升华者犯罪事件……你可以理解为:只要和升华者和边境遗物沾边,她都有插手的权力。等到她转正之后,只要签一封黑函,就能杀你一户口本的人,你说呢?” “这么厉害?”槐诗愕然:“东夏也愿意么?” “天文会的权力主导机构——统辖局的主要成员就是五常好么。”柳东黎低声说:“这叫自己管自己。”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会议桌最前面的艾晴和中年人似乎已经交换完了什么条件,再得到艾晴不扩大打击面的许诺之后,他的脸色明显也好看了许多。 桌子上,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行动人员已经就位。” 中年人看了一眼艾晴:“信号接过来,行动开始。” 墙上的巨大屏幕在瞬间亮起,依稀能够分辨出是头戴式摄像头的视角,槐诗只看到一群黑压压的人从头武装到脚,手里端着长枪短炮,得到命令之后,车门被打开了,一群人一哄而出。 这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反恐部队似乎早就拟定好了进攻方案,动作没有丝毫地迟疑,没过两分钟就控制了整个停车场,一队人冲向了监控室,一堆人封锁了整个写字楼的内外,落闸上锁,拉起隔离线,就连信号和光纤都彻底切断。 只有通过头盔视角的晃动,槐诗才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妈耶,要这么夸张的吗? 这分明是新海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几十层以下的地面上人流如织,正是暑假结束之前最热闹的时候,完全没有人会想到自己头顶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场突袭。 就在走廊的门外,悄无声息地架好了破门桩。 一声令下之后,便是一声巨响。 轰鸣之中,不等室内的人反应过来,便有好几颗震撼弹丢进进去,一阵闪光和巨响之后,持枪的军队鱼贯而入,转瞬间将整个博爱公益外层控制起来。 其余的人则向内破门而入。首先听到了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两声开枪的巨响,再然后就是惨叫,到最后剩下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别开枪,我投降,我投降!” 很快,在摄像头的视角里,一个狼狈的中年人被架了出来,腿上已经中了枪,脸上全都是眼泪鼻涕,口中却大喊着:“我要自首!我要自首!我招,我全招了!是师傅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阵混乱之后,队长向着镜头报告道:“他正在转账,所有流动资金全都转到国外了,在办公室里找到了去法国的飞机票……” 这是准备跑路了。 愕然的会议室之中,中年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倘若原本还有可能误会的话,如今恐怕里面真得有鬼了。 “——给我问!” 中年人几乎拗断了手里的笔,恨声下令:“问清楚了!” 十分钟之后,他手里的笔真得被拗断了。 . . 王海,绰号王海癞,癞痢的癞。这就是’师傅’的名字。 对照公安系统里的档案,这个家伙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开始搞迷信敛财,从老头儿老太太手里骗养老金,被逮住过两次,后来就失踪了。而等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救主天父会的王牧师,生意做大,一发不可收拾。 而在办公室里抓住的则是他众多弟子之一的涂太,专门负责门面和洗钱,将师傅骗来的钱清洗干净之后改头换面变成不记名债券和保值物品。 名校毕业的涂太本来就是冲着钱入伙的,心里对师傅并看不上眼,暗中扣扣索索昧了不少钱。而王海对自己的弟子们也一直保留着不少秘密,信得过只有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大弟子,双方一直互相利用,有共同利益倒也相安无事,如今大难临头,涂太果断地把师傅给供了出来,但凡有问无所不说,甚至主动交代了不少,包括师傅暗中一直在进行的禁药生意,还有偶然撞破的’神迹’。 “神迹?”主审者问。 “对,神迹。” 涂太喝了口水,擦了擦冷汗,“王海一直藏着一个盒子,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每一次他带人祈祷的时候,都会把那个盒子藏在布道台的下面……打开之后里面会有很好闻的味道,闻了就感觉精神振奋,什么难事儿都不害怕了。来我这里上课的那些人不知道,都以为他是什么大师,我呸,他就是一个老骗子,我怀疑他拿出来的那些禁药和那玩意儿也有关系……” 盒子。 艾晴忍不住看了槐诗一眼。 终于对上了。 而槐诗心中也案底里松了口气:幕后的人终于被抓到了,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自己终于可以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走向升官发财,迎娶白富美,踏上人生巅峰…… 后面的话会议室里的人已经没兴趣再听了,只有槐诗兴致勃勃地想等后续,让涂太详细说一说自己师傅是怎么给女信徒开光的…… 咿——你这孙子还装了摄像头? 老实交代,硬盘你放哪儿了? 可很快,他们便收到了现场的坏消息:王海要跑路了。 嗅觉敏锐的涂太一直都知道这一行做不长久,随时留意着各方消息,在他发现自己师傅的账户出现资金变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事情要遭。本着多一手准备的心思,他第一时间订了去法国的机票,准备出去两天看看风头,却没想到已经晚了。 如今王海正在新海之外的老塘镇举行最后一场祷告,俨然是当晚就准备跑路的架势,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必须尽快开始行动。 可艾晴却陷入了沉默。 好像想到了什么不论如何都难以解答的问题,她若无旁人地发着呆,不论身旁的人如何催促都没有出声。 直到许久之后,她抬起了头,长出了一口气,神情阴沉。 “确实这样以来很多事情就对上了没错,所有的线索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总觉得不太对……” 她忽然扭过头,细长的眼眸凝视着身后的少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 对啊,我隐瞒的可多了,什么乌鸦啊,命运之书啊,觉醒啊……这些一说出来就要糟的事儿怎么可能开口? “没有!” 槐诗斩钉截铁地摇头:“能说的我全说了!不能说的我也全说了!” 他神情慷慨激昂好像随时要准备牺牲一样,可心里虚得要命,生怕艾晴让柳东黎再把事情问一遍。 万一把命运之书招出来了怎么办? 这要命玩意儿听乌鸦的口吻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东西,再没有解除绑定之前,槐诗哪里敢露馅? 似乎相信了他的话,艾晴沉默地收回视线。 “那就立刻开始行动吧。” 她看向中年人:“不过,为了避免出现其他预料之外的情况……虽然时间紧促,我们在计划实施之前,还是先搞清楚这个所谓的救主天父会究竟是搞什么鬼比较好。 毕竟,事涉边境遗物,谁都不知道他们隐瞒了什么,况且,不是还有升华者隐藏在里面么? 这些都是必须的情报——” “嗯?”中年人不解,“艾女士的意思是?” 艾晴看了一眼身后,没说话。 那中年人看到了柳东黎,顿时明白了什么,起身跟他握手,热诚地说道:“我代表特事处,感谢柳先生的帮助和支持。” “啥?” 柳东黎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要糟:“我没有,我不是,你们别乱……” 他还没说完,话就被艾晴打断了:“正好,除了柳东黎之外,还有一名和他们打过交道,且愿意配合我们的民间志愿者……” 说着,艾晴看向了后面正在幸灾乐祸地槐诗。 “——有他们两个先打入其中的话,一定不成问题。” 槐诗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顿时跳了起来,变成了悲惨的复读机:“我也没有,我也不是啊!” “只是去侦查一圈而已,有这么多人后备,又不一定会死。” “你自己都说了不一定了啊!”槐诗悲愤抗拒:“不是说好了诱饵的么!怎么忽然之间又潜入敌后了!” “甲方改需求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艾晴的手掌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大不了给你的津贴再加八百。” 槐诗顿时怒了。 “别说八百,就是八千……” 话音未落,他的腰间传来滴的一声提示:“支付宝到账八千元!” 槐诗愣了一下,表情顿时僵硬起来:“你以为这点钱就能让我低头吗!” 滴! 又是一声轻响,那个柔和的女声再次提示:“支付宝到账八千元。” “这可是生命危险!万一真得死了怎么办!” 槐诗瞪大眼睛:“你们连抚恤金都没有吗!” 艾晴收回视线,手机一晃,最后一笔转账发出。 “——支付宝到账七百元。” 七百? 为什么抚恤金才给七百! 前面还给了一万六呢!怎么等人死了才给这么点的! 槐诗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悲愤还是恼怒,是不是应该让她多给一点。 “小老弟,七百已经不少啦。” 旁边的难兄难弟柳东黎凑过来,啧啧感叹:“领券之后能卖个东郊火葬场的环保套餐,还送你个盒儿呢! 记得给五星好评再送花圈,下单之前留言选款式——毕竟要住好久,挑个喜欢的。” 十分钟后,槐诗和柳东黎被塞进了装甲车里,带着悲壮的心情踏上了去往老塘镇的路。 出发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就好像坠入冰窟。 第十七章 管饭! 就在被伪装成冷链运输车的车厢里,槐诗坐立不安地看着四周,总觉得坐在自己旁边的那几个人有点眼熟。 到最后,终于恍然大悟,指着对面的人:“嘿,上次给我脖子上扎针的是不是你?” 对面的人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好像不想理他,甚至懒得向他丢一条狗。 一副押运死囚的肃冷气息,令槐诗分外不安。 “报告,我要上厕所……” 对面的士兵伸手,指了指车厢角落中的一个桶。 “我要上大号!” 对面的士兵依旧伸手,指着那个桶没动,大号小号都一样。 在摇晃地车厢里,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努力向后仰,距离那个桶远一些……并祈祷里面的东西千万别溅出来!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啊!那群孙子见过我们的脸啊!怎么去侦查啊?怕不是一进门就送菜上门了!” 旁边的柳东黎从怀里掏出两张面膜一样的东西,丢了一张过来。 “高分子塑胶面具。” 叮! 槐诗自己脑中配音:获得传说道具·人皮面具x1 他好奇地端详着手里这玩意儿,旋即好奇起来,自己被送来就算了,怎么柳东黎也蔫儿了吧唧的过来了? “减刑啊。”柳东黎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等做完这一次,大爷我就自由了,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寂静中,槐诗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在电影里只要说了这种话,就会铁定死在最后一次的任务里吧?” “……” “你倒是爽够了死了无所谓,可我还没活够啊,你说我是处男就算了,连脱贫致富都没指望,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安心安心。” 柳东黎拍着他的肩膀,夹着烟比划:“任务很简单,潜入进去,套取情报,最好能混进现场去,把那孙子当场拿下,人赃并获。感觉出事儿发警报,一百多号猛男哥哥端着长枪短炮进来救你,你害怕个屁啊!” “……”槐诗环顾着周围一圈壮汉,稍微有了一点安心感:“他们有解救人质的经验么?也没带谈判专家啊?” “啊哈,你放心。” 柳东黎呵呵笑了两声:“特事处的升华者镇压部队从不谈判,都是直接连绑匪和人质一块解决的,所以说你盒子选好了没有?我推荐那一款有仙鹤的,看着大气……”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彻底没指望了。 下午四点半,车就停在了老塘镇的一家肉店后门处,在店主的吆喝之下,伪装成搬运工的两人走出内层的隔间,扛着两扇猪肉送进了店里。 肉是真的,店是真的,甚至这辆车也是真的,如果去查的话还能从运输公司的网页上找到编号。 只不过是暂时顶替了今天预定来送货的车而已。 送完货,司机借口吃饭,把车停在了原地,在带着槐诗和柳东黎走出一截之后,便坐在了饭店里看起了色图,随意地挥手,示意远处的两人自由行动。 “这咋办啊?” 槐诗看着周围,一脸懵逼。只看到柳东黎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个橘子树来。” 说罢,就一撩头发,走到街上去,抓住一个老太太就聊了起来。 不知道是牛郎才能太过突出还是亲和力太过惊人,没过一会儿,就已经老姐姐小老弟的互相叫了起来,老太太那叫一个眉开眼笑,一路带着这个后生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只剩下槐诗在原地,黑人问号。 人生三问充斥脑中,不知道究竟该干啥。 你说要我潜入,你也得告诉我究竟怎么潜入啊,就这么把我丢这儿了算怎么回事儿? 槐诗捂着脸,就听见翅膀啪嗒的声音,一只乌鸦落在了墙头。 他还来不及惊喜,脑子里就传来了乌鸦的声音:别说话,你身上有窃听器。 什么鬼? 槐诗瞪大了眼睛。 “傻啊,小老弟,你被监控着呢。”乌鸦叹息:“也不怪你,那个小姑娘的直觉真是敏锐的过分,说实话,你的身份也有些嫌疑,早知道就不建议你跟天文会合作了,毕竟如今我还在逃窜期间……” 啥玩意儿?! 槐诗瞪大了眼睛。 “逃窜期间啊。”乌鸦困惑地看着他:“啊,我是天文会通缉中的逃犯来着,名单记得还挺靠前的,没跟你说过吗?” 你说个屁哦! 现在好了,我这个二五仔,你这个逃窜犯,还有这群搞迷信诈骗的神经病,一下都被包圆了。 到时候我被送进监狱,你被枪毙,那群家伙被判刑,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别着急,她这不是还不能确定么?否则也不至于把你放出来想让你露马脚,听姐姐我的,这一趟你有惊无险。” 槐诗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彻底对自己身旁这群坑逼队友不抱指望了。 求求你们,放我单排吧。 他叹了口气,不想理这只良心都黑透了的破鸟了,起身在街上溜达了起来。触目所及,都是平常又普通的场景。 带着衰败的气息。 街面上都是老人,很少见年轻人走动,大概都是出门去打工了吧? 可以理解,毕竟新海最近的经济状况不景气,毕竟上一次被当成大都市也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衰败了这么久还存留在地图上本来就是个奇迹。 有点抱负的年轻人恐怕都去燕京、金陵和羊州工作去了。据说最新上台的内阁要大力发展沿海经济呢,不过怎么都比不上内陆的环境好吧? 都到了这种程度,槐诗索性将什么潜伏任务都丢到脑后,揣着手在街上溜达了起来。 午后的斜阳照耀在大地之上,晒的人身上暖暖的。 恍惚之中,槐诗仿佛看到整个小镇宛如水中倒影一般晃动起来,无数黑影从天上浮现,可很快,古怪的幻觉便消失了,回复正常。 只留下一身冷汗和阵阵恶寒。 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吧? . . “目标人物开始行动了。” 伴随着监控的报告,镇子外的巨大卡车中,临时的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精神一震,戴上耳机看向屏幕。 屏幕上除了连接镇内的各处监控之外,最中间放大的画面,是闲着没事儿到处遛弯的槐诗。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所有人看着槐诗东走走,西逛逛,好像百无聊赖的闲汉一样四处浪荡。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在潜伏的样子,是不是好像还撞了鬼一样打个哆嗦。 相比另一头如鱼得水、已经打入老年闺蜜团中的柳东黎,槐诗这里简直就是在划水摸鱼,甚至看不到任何他有嫌疑的地方。 就在所有人渐渐无语的时候,前方又传来报告:“目标开始接……” 话音未落,就戛然而止。 画面中,槐诗跑到小卖部里,用自己的卧底薪酬买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还顺带奢侈了一把,买了一根五块钱的雪糕。 然后蹲在太阳下面的台阶上,自己呲溜了起来。 含盐度百分之九百的咸鱼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家伙,没救了吧? 艾晴万年平静的表情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开始发自内心地检讨:怀疑这种咸鱼有所隐瞒的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了? 当年那个热情活泼的小孩儿,怎么几年不见就变成了这种鬼样子? 只能说岁月的电锯真是太鬼斧神工了吗? 看到槐诗那一副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划水中去的样子,指挥部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有人看向艾晴,想问一下是不是催一催,可艾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算了,多他一个人不多,少他一个人不少。 如今的工作千头万绪,不仅要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排查清楚老塘镇的人际关系,还有调取过去的监控录像寻找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深度探测器已经入场,正在紧密安装中,没空在咸鱼身上浪费时间。 而就在一片忙碌之中,槐诗身上的窃听器传来了远处的吆喝声:那个后生,对,就是你,过来过来。 画面中,槐诗一脸懵逼地被一群推着手推车的老头儿叫过去。 “对,就你,这是谁家的娃?过来帮把手!” 槐诗愣了半天,呲溜着雪糕剩下的木棍子,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卧底潜伏的工作了,百般不情愿地去帮那群老头儿推车卸货,好容易把手推车弄进了临界的一个院子里,又被差使着把一堆破锣破鼓还有戏服彩衣从车上搬下来,分门别类的放好。 院子里好像在搞什么堂会,一群面色黝黑的老头儿们坐在地上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人围着桌子打牌,角落里还架起了锅烧水,就差几张桌子架起来摆开流水席了。 好像有饭可以吃? 槐诗眼睛亮了。 原本跨出去的半只脚又收回来了。 潜伏是不可能潜伏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潜伏的,还不如在里面安安心心混顿饭吃,不求多给几块肉,米饭管够也行啊。 结果槐诗左等右等等不着食堂开饭的讯号,就看到地上做一块的那七八个老头儿纷纷操起破锣琵琶和唢呐,开始吹起什么二人转的调子来。 而当发现有陌生观众在看着自己的时候,中间的那吹唢呐的老头儿越发地来劲儿起来,吹了好长一串之后,得意地向槐诗晃了晃手里的家伙什儿,意思是看大爷牛逼吗?快羡慕一下…… 槐诗内心毫无波动,干巴巴地拍了拍手,甚至还有点想笑。 要不是今天没带吃饭的家伙过来,就让你老人家见识一下什么叫abrsm八级演奏水平……更何况结合冥想之后,他大提琴的感染力已经强得不像话,要是努点力,你家牛都能给你拉哭了。 没想到那群老头儿反而来劲了,对着槐诗吹了一段又一段,唢呐里的口水飞了好几米远,还特么不知道用什么黑科技连了低音炮,快把槐诗后槽牙都要震掉了。 吹完了,还挑衅一般地向着槐诗抬抬下巴: “小伙子,来一段?” “得,今儿个给您老人家露一手。” 槐诗撇了撇嘴,看来现实不容许自己再低调下去了。 他随手在那堆破乐器里翻检,找出一把能拉的二胡来,翘起二郎腿,也不管什么低调潜伏了,上手就是一段赛马加二泉映月加巴赫无伴奏大提琴加月亮之上加威风堂堂的混音串烧。 器材限制之下,很多地方都走音走的不能看,槐诗只能学帕格尼尼那个变态,试着用一根弦拉一首曲子,却没想到,一手串烧拉完之后,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堆黑压压的人头。 那群打牌的、聊天的、抽烟的、拉琴的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聚拢在一块,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神情严肃又认真。 完犊子了。 槐诗心中一紧:难道自己暴露了? 几个老头儿互相说着什么,中间那个端详着槐诗,一脸困惑:“这哪儿来的后生啊?怎么没见过?” “我……我新来的……打工的!” 槐诗下意识地起身想要跑路:“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别急。” 老头儿一把拉住槐诗的肩膀,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就好像看着被困厕所后看到有人来送纸一样:“李老三那王八蛋窜稀了没来,今天咱们福音班儿就差一个能拉胡的,晚上跟我们去教堂文艺汇演,一场给你四十块,包晚饭,行不行?” 教堂? 文艺汇演? 等一下,怎么这么快就打入内部啦? 槐诗一脸懵逼。 本来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想到如今自己还在监控之中,只能悲愤地咬牙点头。 “行!” 他停顿了一下,提出条件:“但我得先吃!” 感觉到忽然之间后脑勺越来越严重的恶寒,槐诗仿佛能够想象到如有实质的死亡匍匐在自己后背上狞笑的场景。 然而,这跟自己是一台冷酷无情的负能量生产机又有什么关系呢? 吃饱了再说上路的事儿吧! 第十八章 Closed—5 一个小时后,教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来自各个乡镇上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互称信友,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互相聊着自己在外打工的儿子女儿以及昨天买的鸡蛋。 现场还有免费的瓜子和水果分发,每个人都有三个黄蛋糕和几瓶矿泉水。 一片乱哄哄中,讲台上面的帷幕依旧垂落着。 而后台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之中,准备文艺汇演的福音班儿正在确定节目,而角落中少年,像是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槐诗脸色惨白,几乎快要吐出来,一阵一阵地打着哆嗦。 刺骨的寒冷和无形的负重不断地施加在他的背脊上。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可怕的死亡重量……他不敢想象,有多可怕的死亡才能够早就出如此沉重的预感。 “呕!” 他趴在桶上,把自己刚塞进肚子里的白面馍馍和红烧肉全都吐了出来,眼泪和鼻涕都快吐出来了。 他快要恨死自己这个奇怪的技能了。 可明明自己要死了,但槐诗却出乎预料地感觉不到害怕,只是一阵阵地犯恶心,好像吃坏了肚子一样。 胃胀的不行。 他擦着眼泪,拉住弹琵琶的老头儿,“大爷,我要是死在后台,能不能算工伤啊……” 老头儿十足警惕地跳了好几步那么远。 “后生你不要讹人啊,吃饭之前还好好的……大爷我可是见过世面的,要早些年,咱俩说不能能在哪个车头附近碰面呢!你要乱来的话,信不我现在就躺地上讹你打人?” “就是就是!”旁边的吹唢呐的老头儿附和:“我作证,看的清清楚楚,你这后生一言不合就动手……” 槐诗快要服了。 这他妈哪里来的一群五毒俱全的老头儿?碰瓷儿都这么熟练的! “好了好了,准备了啊!”另一个领班从前面走过来吆喝,指着槐诗喊:“你还能拉么?不能拉琴我们这里不给钱的哈!现在的年轻人,良心都坏透了。” “能拉能拉。” 槐诗含泪拿起二胡:“谱子呢?在哪儿?” “要什么谱子,时间不够,咱的戏给取消了,现在给福音二人转伴奏,跟着调子拉图个喜庆就行了。” 老头儿一边摆手一边嘀咕着:“给四十块真是亏了,早知道给二十了。” 槐诗无言。 刚跟着那群老头儿在前台坐下,就听到前台有人报幕:“接下来,请各位信友欣赏,由老塘镇文艺会给大家带来的福音秧歌!” 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 只有槐诗忍不住腹诽:那个叫王海的神经病究竟搞个什么鬼?搞个布道还跟德云社似的,还要人暖场,臭排场怎么这么大怎么不去做小鲜肉呢? 还没功夫继续想,后台一排穿着喜庆花衣裳的老太太就走上台来,围拢在一个人旁边,乱七八糟地聊着广场舞的姿势和技巧。 “姐姐们记住,到这里的节奏不是咚恰恰,是咚恰—恰。”那领头的人微笑着,还骚包地捋了一下头发,回眸一笑风情万种,然后僵硬在原地。 看着槐诗。 槐诗也在看着他。 目瞪口呆。 ——妈的,怎么是你! 槐诗刚刚还想着怎么去找这货接头了,没想到这头还没接,由牛郎柳东黎领舞、二五仔槐诗拉琴的福音二人转就已经开始表演了。 喜迎曲艺两开花。 在两人复杂地对视中,槐诗嘴巴无声开阖:“老子的橘子树呢?” “还没买。” “吃了吗?” “没……” “我吃了。” 槐诗拍了拍肚子,“白面馍馍还有红烧肉,羡慕吗?” 干! 柳东黎忽然很想骂人,但奈何此时前台的帷幕已开,他只能强行挤出热情洋溢地笑容,跟着老头儿们的土味迪斯科摆动了起来。 就在柳东黎前面,那个最早被他拉住唠嗑的老姐姐扭着花手绢,开口唱到:“进了神的家,坐在主身旁,甜蜜滋味儿比咱亲娘强,哈利路亚上天堂……” 扑哧。 槐诗忍不住笑出了声。 滴,一声。 他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一条短信发来。他忙里偷闲,一只手掏出手机来,屏幕上赫然是艾晴的号码。 还有短信的内容。 “——撤退,立刻![closed—5]” 那一瞬间,远超往常的死亡气息汹涌而来,几乎将槐诗淹没。 . . 十分钟前,临时指挥部中,艾晴的神情阴沉。 “灵魂辐射记录带记录完毕,正常。” “深度指数0.17,正常。” “边境侵蚀度百分之零点零三,正常。” “正常。” “正常。” “正常。” 所有观测数据一切正常。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神情却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透露出一丝铁青。 “怎么了?”中年人问。 “不对。”艾晴纤细的五指握紧了轮椅的扶手,眼神阴沉:“绝对有哪里不对!” 就在所有人的愕然中。 她伸手,从轮椅的夹袋里拿出了手机,直接拆开了后面的壳子,拔出了酷似电话卡的赤红插销。 寂静中,中年人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起身:“你疯了?!” 每一个监察官的手机都是天文会提供的特殊型号,超强信号和电力姑且不用说,内部app和数据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和关键的却是手机背面那一张红色的最高警报。 只有一个监察官在确认一件事情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并会带来b级以上的边境危害时才有权力启动的功能。 姑且说是烽火也好,保命符也好,甚少有监察官会选择动用。 一旦动用这一功能,信号会直接连通联合国天文会的直接权利管辖机构——统辖局的特殊情况对策室。 夸张一点说,上达天听也不为过。 如果情况严重的话,甚至会惊动十人委员会。 倘若艾晴是正式检察官的话,短时间内甚至能够动用一件a级以上的圣骸或者直接调动整个东海地区所有的升华者人力…… 夸张到如此地步,自然是有代价的。 如果是被人发现是玩狼来了的话,下场自不用说——但目前对于在场者最重要的是,一旦上报天文会,那么之前为了捂盖子而做的所有交易和保证自然全部告吹。 在即将取得胜利之前掀桌? 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果然是疯了吗! 明明只不过是一件牵扯到边境遗物的小事,何必直接上报统辖局? 就好像两个县里的领导互相别苗头之后,直接给中央纪委打电话一样,太过小题大做了一点吧? 况且,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和征兆,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苗头。 “啊,或许太小题大做了吧,不过比起预料之外的情况,我倒是情愿赌一把。” 艾晴手里转动着自己的手机,一旦下达决断之后,神情就再度平静起来,不见任何的焦躁。 就算是被上面怀疑办事能力也认了。 刚刚那种强烈到让人发疯的不安预感好像是错觉一样,迅速地消失不见了,只有衣服下面渐渐干透的冷汗才能显示出她刚刚经过了多么剧烈的斗争才做出了这个荒谬的决定。 端详着手机的屏幕,她嘴角浮现讥诮地冷笑。 嘲笑自己。 明明就差两个月就可以转正了,如今恐怕就难说了吧?如果被证明是小题大做的误报,被废除监察官的身份都还算从轻处理了。 毕竟以特殊对策室日渐吃紧的人力而言,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挥霍天文会资源的事情发生。 没过了几秒钟,手机屏幕就亮起来了。 不需要接通,屏幕上投影出了微弱的光,在空中交织成一个虚幻的幻影,好像接线员一样死板打扮的西装男人,神情既无疑惑,也无惶急,一片淡然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女。 “编号t9631,统辖局下属东夏分部驻新海见习监察官。” 他开口说道:“未侦测到深度警报,未侦测到边境侵蚀痕迹,未侦测到高位圣痕活动迹象……请递交报告和申请。” “遵循《十二铜表法》的条例,作为见习监察官,我申请边境对策条例第九条的援助,以及物理封锁亚洲东夏共和国新海市下属老塘镇周围十公里区域,请即刻执行。” “申请确认中——” 西装男旁边的的打印机迅速吐出了一长串文件,扫过一眼之后,他拿起身旁的印章盖下了印记。 “申请通过。” “卫星轨道调整开始,预计三分钟后就位,老塘镇封锁执行条以下达,等待处理——边境对策条例第九条所记录条目载入开始。” 宛如机械一般呆板地完成了所有的工序之后,编号0075的西装男最后颔首: “一切为了世界。” 通讯挂断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寂静里,远方传来了宛如地动山摇的轰鸣。 而在数万里的天穹之上,漆黑的宇宙原暗里,悬浮在太空轨道中的庞大卫星矩阵喷出气体,缓慢而精准地调整着自己的角度,将下方的云层、大地、城市以及尘埃等微不足道的一切映照其中。 旧伦敦,格林威治天文台,深邃的地下第六层,庞大的差分机发出轰鸣,缓慢地吐出了一条打满了空洞的锡箔带。 等候在旁边的秘书小心剪下了之后,卷入了轴承,过程中以影像存留备份,最后装入了空筒中,送入旁边的真空邮递管道之中。 在真空的抽动之下,简码筒直入地下数千米,落在繁忙大厅地角落中。 抽烟的人坐在椅子上听着歌,一手开启了圆筒,另一手利落地抖开了卷轴,脚底剁了剁地板,将烟头丢到了一边,走向大厅的中央。 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大厅中此刻人来人往,可地板却凹凸不平,甚至不少地方都蓄满了水。 可上空向下俯瞰的话,便能够洞彻它的真正面目——那正是一张庞大到足以将世上一切地形都记录其中的立体地图。 抽烟的人穿过了工作中的同僚们,循着代码找到了指示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一排马克笔,选了银灰色的那一根。 画了个圈。 “编号c987778762号封闭圈完成,归档。” 于是,千万里之外,隔着山和海的另一篇大陆之上,龙蛇起陆。 在黄昏的日和月照耀之下,老塘镇外的泥土宛如沸腾一般翻滚起来,在铁石摩擦的轰鸣之中,炽热的火光从其中涌现,将无数泥土化作了熔岩。 可紧接着,自熔岩之中有铁光浮现。 增殖。 就好像树木在生长一样,钢铁一寸寸地向上增长,顺着无形笔锋所过之处延伸,迅速冷却的表面翻出黑铁的光,无数如鳞片一般的锋锐铁片自其上绽开。 十秒钟,整个老塘镇,尽数封闭在这数百米高的铁围之中。 紧接着,天空的色彩自昏沉斑驳变作了漆黑。 现境剥离,开始。 那一瞬间,叹息声响起。 有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从教堂中伸出。 握紧了天和地。 有剧烈的爆炸声从远处响起。 第十九章 五分钟和五十秒(上) “走?” 槐诗愕然地看着柳东黎。 哪怕正在表演之中,柳东黎依旧风情万种地微笑着,向着台下的老阿姨们抛媚眼儿,就连拿个手机看短信都那么风情万种。 紧接着,那一张笑容僵硬在脸上。 在喜庆无比的土味儿秧歌中,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不顾自己的节目还在表演,掉头拉着槐诗就走。 刚开始是小步慢跑,到后面就是大步狂奔。 “废话,当然是走,不走怎么,留着过年吗?” 柳东黎的脸色铁青,嘴里嘀嘀咕咕着那个臭女人、完全没有良心之类的话,一路推开拦在前面的人,不顾自己在后面引发的骚动,直接到后门想要推门。 门动了一下,又戛然而止。 被锁住了。 从外面。 “妈的,走正门……” 柳东黎气急败坏地从口袋里掏出枪,对准身后追上来的两个人:“滚开!滚!滚!” 砰! 砰! 子弹打在墙上,楔入了砖石之中,粉末飞迸。 但明白柳东黎手里的东西不是玩具之后,那几个人尖叫起来,掉头就要逃跑。 “没必要吧?”槐诗愕然。 这时候,他的手机再度一震,艾晴的短信。 ——closed4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柳东黎的脸色铁青,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幕:“closed——意思就是封锁! 这是天文会对危险物品最常用的方式,后面的4是倒计时,还剩下四分钟!四分钟之后,整个地区都会被物理隔绝……到时候我们就会跟他们想要封锁的东西关在一个笼子里!” 这就是艾晴留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计划取消。 没时间让你们撤离了。 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这么毒的吗!” 槐诗的脸都被吓得透明了,忽然有些头晕,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踉踉跄跄地跟在柳东黎的身后,又穿过长廊,又因为走得太和搬东西的杂务工撞在一块。 “抱歉,抱歉。” 槐诗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要帮他收拾东西,又完全没有时间,再三告饶的转身跟着柳东黎跑了。 那个木讷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槐诗一眼,机械式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只是在他抬头那一瞬间,槐诗看到……那一张平凡面孔之上,眼睛的后面,好像有一道金红色的影子缓缓游过…… 就好像是水缸里的……金鱼? 槐诗莫名其妙地想到。 . . 五分钟之前。 “后面的节目全都取消吧。” 休息室里,王海坐立不安地徘徊着,等待着这一次布道的开场,可是不知为何,内心之中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明明所有的退路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干完这一票就立刻抽身离开,可他依旧心中难以掩饰的感觉到了惊慌。 有什么不太对…… 他下意识地啃着手指,再一次将愈合的皮肉啃食的伤痕淋漓,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立刻开始布道吧!” 他终于难以等待下去了,猛然跺脚,抱起了桌子上的盒子,向弟子吩咐:“不要表演那些无聊的节目了,反正这一次抽的干净点,不需要预热!” 弟子慌不迭地去了之后,他努力地压下心中的惊慌,端起了那一副早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慈祥笑容。 只是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了口袋中的震动。 是手机。 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来自未知的号码,可是里面的内容却令他的脸色变成惨白。 “涂太被捕,天文会的人来了,跑吧,王海,你还有一分钟。” 一瞬间,刺骨的恶寒几乎令他尖叫出声。 虽然不知道那个发短信的人是谁,怎么知道这个只有少数心腹才知道的号码,但如今已经不是管那么多的事情了。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走。 必须立刻走。 新海不能再留了! 在令他几乎尖叫出声的强烈恐惧里,他抱起盒子,从休息室里推门而出,狂奔一样地冲向了前面,踢开门,抓着钥匙冲向后门的方向。 就在拐弯的时候,他听见了前方的声音。 “小老弟你怎么要走啦?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当初第一个被柳东黎搭讪的老阿姨热情地抓着柳东黎的胳膊,挽留道:“等布道结束了,姐姐给你做疙瘩面吃。” “不,大姐,我有急事,真的有急事儿。” 柳东黎努力地挣扎着,向前抬头。 看到了王海。 王海也看到了他。 就好像隔着深渊彼此凝望一样,两个人的神情凝固了,下一瞬间,闪现决绝和狰狞。 紧接着,便听见了枪声。 来自柳东黎身后。 在少年手中,枪口冒着黑烟。 是槐诗。 那一瞬间,他劈手从柳东黎身后夺过了手枪,悍然瞄准,开枪。 可他瞄准的不是王海,而是柳东黎身旁的……老大姐。 “她要杀人!” 在死亡预感所带来的强烈刺激之中,槐诗无比确切地从这个看似和气热情的老阿姨身上体会到了杀气。 足以将自己和柳东黎碎尸万段的杀气。 仓促开枪,槐诗差点没能握住,瞄准老阿姨的身体的子弹歪到了姥姥家去了,只打中了她抓着柳东黎的手,在她手腕上凿开一个大洞,差点连柳东黎都遭殃。 寂静到来。 鲜血飞迸。 柳东黎下意识地躲闪后撤,就看到了那一只原本抓住自己的苍老手掌渐渐化作钢铁的颜色,一根根尖锐的铁灰色指甲指尖延伸出来。 血肉缓缓弥合的过程之中,一颗变形的子弹被从伤口中挤压出来。 “被看出来啦?” 老太太缓缓地抬头,苍老的面孔渐渐扭曲,眼瞳化作了似曾相识的血红,而那一张脸却渐渐地变作了兽类的摸样,向着他们露出饥渴的微笑。 “妈的,鵺!” 柳东黎惨叫出声。 ——closed3.5 距离老塘封闭还有三分三十秒,局势开始滑向最糟糕的方向,不止是东夏足球队,留给槐诗他们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大家在如此状况下以如此突兀的情况尴尬相逢,自然不可能坐下来喝茶聊天。 反应最快的是柳东黎。 或者说,这个骚包货根本打心底的二十四小时准备着随时冲着人炫耀自己这一张所谓的盛世美颜。 “你瞅啥!” 一声爆喝之后,下意识看过来的鵺僵硬在了原地,而柳东黎则一把抓起快把槐诗爪子震麻了的手枪,对准自己的老姐姐疯狂开枪。 刚刚你侬我侬的忘年乡村恋爱戏码在枪声之中当然无踪。 转眼间打空了一整个弹夹,可没有大口径杀伤性武器的射击,手枪的杀伤力对于已经进入第三阶段,体内器官已经开始以太化的升华者根本寥寥无几。 鵺型的老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攻守之势逆转。 而旁边槐诗也没有干愣着,鼓起勇气,撸起袖子笔直地冲向了王海,猛然飞起一脚:“把盒子留下来!” 正准备掉头逃走的王海被他飞起一脚揣在老腰上,整个人都飞出去趴在了地上,正面摔在了地上,可偏偏盒子还紧紧地抱在怀里没有撒手。 紧接着,槐诗就扑了上去,照着他的老脸就是一套军体拳。 因为不清楚王海是不是具有什么奇怪的能力,他下手没有丝毫的留手,把自己手指头都打得生疼。 可怜王海被上主们看重的只是自己传教的天赋,哪怕出去行骗靠的也是自己的口舌,哪里跟人撕扯的这么难看过。 他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如今救主会的头号大手老太婆鵺正在跟柳东黎纠缠,而原本重做保镖的弟子们也不及赶到,冷不防今天就让槐诗的军体拳开了张。 槐诗嚯嚯哈嘿打了半套军体拳,只觉得浑身上下无比舒坦,每一个毛孔都爽得一匹,看到这老货被自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心中顿时放松了许多,旋即越发恨得牙痒痒: “就是你这孙子找人去弄我的是吧!我让你灭口!我让你犯罪!我让你贩·毒!我让你对不起社会!” “哪里来的小杂种,给我去死!” 王海已经完全气炸了,手臂胡乱地挥舞着,槐诗只觉得胳膊一痛,旋即一道血印子从破碎的衣服下面绽开。 被刀割伤了! 趁着槐诗不注意,从鞋里拔出了匕首之后,王海抓紧了机会,捧住怀里的盒子,猛然打开盖子冲着槐诗一扬,顿时一阵如雾气的粉末就从其中飞出,扑在了槐诗的脸上。 那鬼玩意儿的效果快得不可惊人,刚刚吸入,槐诗就浑身发软,脑子里浮现乱七八糟的幻象,只感觉自己爽得一匹,如登云端,旋即就知道自己着了这老东西的道了。 “妈的,你也给我吸!” 他一把捞住了王海的领子,手里一抓,淬炼出一把劫灰,没头没脑地塞在了王海的脸上,狠命地揉了一下。 王海的老脸顿时涨的通红,鼻涕和眼泪齐刷刷地留下来,鬼哭狼嚎了起来。 槐诗趁着空闲给自己嘴里也塞了一点,顿时心中的狂喜被被突如其来的悲伤所冲淡了,原本飘飘欲仙的膨胀意识此刻也在心灵泔水一般的可怕效果之下迅速蔫儿了下来。 两个人忽喜忽悲,满脸眼泪鼻涕地狂笑着,像是精神病院内讧一样纠缠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正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可他们菜鸡互啄的时间如此短暂,从开始到现在不过只有二十五秒而已。 紧接着,昏沉的幻觉便被一声巨响所惊醒。 来自与他们的身后。 短短的二十几秒,柳东黎的脸已经被血染红了,身上的定做西装也彻底变成了乞丐服,胸口前面一道深邃的伤痕差点将他开膛破腹。 手枪已经到了鵺的手中,被随手丢到了一边。 这对于他而言,这简直是地狱一般的二十五秒。 哪怕是鵺闭着眼睛,也能够轻松吊打他。 而就在向后跌倒的瞬间,他终于找到了机会……从西装腋下的隐藏枪袋里,抽出了蓄谋已久的底牌,对准了半空中向自己扑来的老太婆。 那是一支被再次截短的短管霰弹枪。 这可是他特地为鵺准备的好东西。 机会稍纵即逝。 子弹只有两发,时机只有一瞬。 这一瞬间过后,动作灵敏到惊人的鵺就会发动技能,空中滑翔,夺过枪口的瞄准,然后直接撕掉他一只手臂。 可在现在,胜负已分。 第二十章 五分钟和五十秒(下) 先是咔嚓,然后嘭! 金属豪雨从枪管中喷薄而出,转瞬间将半空中的老女人击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一时间如同筛子一般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可柳东黎的动作依旧不停,手中的短管霰弹枪拉动枪栓,针对升华者特质的特殊弹头入膛。 再然后,紧贴上去,扣动扳机。 轰! 面目全非几乎变成一团烂肉的老太婆从墙上滑了下来,四肢抽搐着,好像还想挣扎——在极近距离被霰弹枪几乎贴脸来了两发之后,她竟然还活着! 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柳东黎掰开枪托,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子弹塞进去,然后对准了又是两枪,然后再两枪。 直到枪管烧成了火红。 地上那一团烂肉终于彻底不再动弹。 只有一张被钢铁撕碎的老脸依旧保持着来不及散去的狰狞和惊恐。 柳东黎来不及喘气,转身向着前面缠斗的两个人走去,抡起发烫的枪管,对着王海的后脑勺就是一枪托。 老东西白眼一翻,就昏了过去,只留下槐诗还躺在地上喘息,眼泪鼻涕都没擦掉。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柳东黎的双眼中,他的眼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重瞳! 五十秒的时间。 战斗结束。 老塘封闭倒计时——2:40 “拿着,快走,我们至少要离开教堂……” 柳东黎从地上把自己的手枪捡起来丢给他,又塞给他一个弹夹,转身拿起盒子,抓紧时间撤退。 槐诗从地上爬起来,剧烈地喘息着,踉跄跟在他身后。 然后看到了他肋下夹着的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那个熟悉的盒子…… 又一次见到了它。 那是自己捡到的那个盒子没有错,槐诗可以断定,而那个盒子本来应该是自己的…… 对,那应该是自己的。 柳东黎难道觉得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这么完事儿了么? 他大怒,抬起了手中的手枪,对准了柳东黎后背,扣动了扳机。 嘭! 枪声散去,血色喷出。 柳东黎的身体猛然一震,倒在了地上,僵硬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背后的少年……那一张扭曲又呆板的面孔。 开完枪之后,槐诗也愣住了,呆滞地低头,看到了手中还冒着烟的枪膛。 怎么回事儿? 我干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抢那个盒子? 以及,为什么我在这里? 不是明明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死亡的危机么?不是无数次都体会到了越来越浓重的死亡阴影么? 我为什么要来教堂? 我为什么会向着老柳开枪? 还有,我究竟在干什么? 思绪在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紧接着,他有感觉到一阵强烈无比的恶心,肠胃里翻江倒海,猛然弯下腰,张口就吐。 紧接着,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吐出来了。 落在地上的秽物里。 那是一条似乎还在活蹦乱跳的……金鱼? 金鱼? 又是金鱼? 刚刚那个擦肩而过的人眼睛里好像也有金鱼,而最早的时候,最早的时候……那一具尸体在临死前,也吐出了……金鱼? “原来是应激期么?才六个小时不到,就出现了排异反应。” 在他身后,有个陌生地沙哑声音感叹:“就连二代的金鱼都能抗拒,怪不得最早三代金鱼不能寄生,真倒霉啊。否则盒子早就到手了,哪里用得着如今这么麻烦呢?” 随着那一声沙哑的叹息,空气缓缓地扭曲,一个消瘦的人影从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走出,露出漆黑的风衣,阴冷漠然的面孔。 一双血红的手套。 以及右手中托着的鱼缸。 小小的鱼缸里正有几条纤细的金鱼苗缓缓游动着。 “……绿日?” 血泊中,柳东黎看到他手背上那个绿色的环形纹章,终于反应过来,努力地想要抬起枪口:“槐诗,快走……” 红手套低头看了他一眼,怜悯地摇头:“自顾不暇,何论其他?” 死亡的寒意乍现。 紧接着,枪声响起,从槐诗身后。 砰的一下,然后又砰的一下! 一枪补给了柳东黎,一枪给了槐诗自己。 柳东黎抽搐了一下,再无声息。 槐诗僵硬地低头,看到了胸前渐渐冒出的血迹,还有一个窟窿眼,像是后背被人用大锤抡了一下。 痛得要死。 他跪倒在地,不争气地哭出了声。 可当他回头看到开枪的人时,嘶哑的痛呼却凝固在喉咙里。 “……老杨?” 那个神情空洞的佝偻男人抬头也抬头看着他,常年挂着一张市侩笑容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微笑的痕迹。 双眼之后,一条金鱼欢畅地游来游去。 如同在自己的鱼缸里。 就在槐诗愕然地注视中,他弯腰,捡起了盒子,踩着血,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 等候命令。 “去把正门也锁了,然后准备祭仪,等了这么久,总要有所价值。” 陌生人吩咐了一句,老杨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再回头看槐诗一眼。 “你们是熟人吗?” 陌生人低头看了一眼槐诗,戏谑地笑了笑:“他为了别人欠了很多钱,只能用自己抵债,别怪他,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 在恍惚和茫然里,槐诗忽然明白了一点,虽然心中愤怒地像是要疯掉一样,可是却忍不住想笑。 嘲笑自己如网中的虫子一样挣扎了这么久。 一切早已经注定。 从一开始。 早在自己收到老杨的电话,乐不可支地扛着琴箱去往牛郎会所里应聘的时候,就已经踏上了死亡的路。 他会到达预定地点,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大怒地给老杨打电话,报告自己的方位和信息,最后朝近路回家,在小巷里遇到一具尸体,一个盒子,和一条金鱼…… 那一条金鱼,原本应该快乐地游在自己的脑子里。 自己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劫,可是却又被幕后的手给扳回了原本的轨道上去,迎来了预定地结局。 就好像这个人说的一样,他的运气似乎从来都没有好过。 总是莫名其妙地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乱七八糟地生活就被弄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越来越穷,越来越惨,越来越丧,到现在……终于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一头扎进了死路里。 迎来结束。 “你妈的,为什么啊!” 槐诗再忍不住剧烈痛苦,呕出了血,眼泪鼻涕都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他妈不过是想要好好的活着而已,想要赚点钱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找个凑合点的工作,哪怕当牛做马也无所谓,找个喜欢的人去结婚,有一个不会嫌弃我的家……这也有错吗!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他妈的就不能放过我?” 戴红手套的男人沉默了。 许久,轻声叹息。 “为了更好的世界,总有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枪,对准了少年的脸:“抱歉,你的牺牲,是为了更大的价值。” 他扣动了扳机。 嘭! 子弹被弹开了。 被一层隐约的光膜。 红手套愣住了。 “绝境庇佑?”他愕然地看着此刻笼罩在少年身上的微弱光芒,“那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的保命符给了你? 你还真是她的老相好么?” 这是天文会赋予每一个监事官的紧急加护,字面意义上的保命符,一旦遭遇致命的攻击就会自行启动,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保住使用者的性命,等待救援…… 在三分钟内,除非遭遇第四阶段以上的圣痕强行冲击,否则绝难破除的壁障。 “算了。” 他收起了手枪,嘲弄地看了一眼槐诗的胸口,就算自己不补刀,这个家伙也会失血致死。 如今的时间宝贵,只差临门一脚,他已经没时间再浪费在他身上了。 他转身走向了礼堂。 计划变成如今的样子,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针对救主会的行动虽然是在见到那个盒子之后一时起意,但也经过了周密的谋划。为了避免激发王海背后那群上主的警觉和侦测,他不得不从普通人入手,以自己的灵魂——嗤笑鱼缸的力量操控了一场内乱,并假以老杨的手安排了完全无关的槐诗完成最后一步的转移,却没有想到,槐诗竟然是隐藏的应激期预备升华者,对于从寄生者身上衍生的三代鱼苗具有抗性,导致寄生完全失败,计划面目全非。 幸好,他成功地将自己隐藏在了幕后,还有天文化的巨大压力,没有被王海身后的那群归净之民嗅到什么异常的味道——那群脑子里只有救主的家伙可是不折不扣的疯子,根本没有任何理性可言。 只不过,既然不能隐秘地完成计划,就只能换个方式了。 对于他而言,只要最后的结局不出茬子,换个过程反正也无所谓,既然引来了天文会的注意,那么……不妨闹的大一点! 他一脚踢开了门,随手两枪,打死了一个想要扑上来的老头儿,穿过混乱尖叫的人群,走到了宣讲台上。 前后门已经封锁完毕。 时间不知道还有多久,但足以完成最后的降诞了。 只不过…… “用转生之釜来做毒品?那群归净之民就连下属的脑子里也被他们的神吃了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摆在面前的那个盒子,忍不住嗤笑。 这种从第七深度的地狱遗迹里发掘出的容器型遗物,虽然本身是最好的源质容器,将狂信徒的亢奋源质转化为物质也固然轻而易举,但恐怕就连被赐予这个盒子的王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被当做祭品的不止是那群他骗来的信徒,甚至包括他自己——只要其中的源质足够,它就是足以令古老之灵降生现境的胚胎! 等牧场主的使者通过它降临之后,恐怕触目所见的所有活物都会变成它的盘中餐。 虽然自己要做得事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就当废物利用吧。” 他扫了一眼那些被当做源质来源不断收割的信徒们,打开了盒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根试管。 迎着教堂中昏暗的灯光,端详着其中的血肉。 “开始吧。” 他轻声呢喃:“奠定吾等大业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第二十一章 救兵 在红手套的手中的试管里,好像是一截残缺的肢体。 就像是某种金属一样的皮肤,还带着宛如水晶一般的骨头,那正是一截手指,毫无疑问,是从某具圣骸上取下的部位,不论是作为圣痕的种子和降临的凭依,都绰绰有余。 “这么多源质,应该足够初步发育了吧?” 红手套笑了笑,猛然在盒中砸碎了试管。 转瞬间,无数玻璃片飞迸,旋即又消散在空气中,它们本来就不是物质。整个试管都是将万物溶解剂凝固化之后制作成的封存器,只为了严密地将内外隔绝。 而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 那一截指骨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感受到了自由的空气。 转瞬间,盒子中这些日子以来所积蓄的源质骤然见底了,被它抽取一空,而紧接着,尖叫声从礼堂里迸发。 很快,尖叫声消失了。 化作一片寂静。 只有一滴滴宛如露水一般的晶莹源质从其中浮现,宛如甘霖一般缓缓没入了指骨之中,紧接着,疯狂和恶意的气息自指骨之中升腾而起。 宛如海潮,席卷向四面八方。 那是风暴。 饥渴和恶念的风暴。 狂乱地吹向远方,贪婪地将一切笼罩,粗暴地摄取着一切心神,自行拉扯着感应所即的一切源质……范围是,整个老塘镇! 正中心的吸引力,就算是升华者也在那恐怖的风暴之中难以自持。 红手套后退了几步,听见了噼啪的声音,那是自己头发碎裂的声音。 隐约几缕头发干枯如野草一般,被风吹折了,落在地上。 他抬起手,摸了摸脸,摸到了皱纹的痕迹。 就在他的眼角,好像瞬间苍老了数十岁一样,浮现了老人才会有的浓密皱纹和老年斑。 紧接着,便有血肉从指骨上碎裂缺口的地方萌发,骨骼生长……转瞬间,残存的圣痕被唤醒了,自发地抽取着掠取来的源质,迅速朝着完整地形态发展。 种子在生长。 不,应该说……复原。 首先迎来的是第一阶段·水银,传说中的第一金属,以盐、硫、汞三质所完成的源质沃土,万物基石。 以此为凭,残存在圣骸之中的意念自沉寂之中苏醒,向着如今早已陌生的世界投来了漠然地一瞥。 紧接着是第二阶段·黄金,特性发觉,属性圆满,源质纯粹化之后,形成了宛如太阳一般的光焰。 只不过这光焰是青色的,带着冰冷的寒意,所过之处,一切都仿佛被风化了千百年。 化作灰烬。 然后是第三阶段·以太,超脱凡物之路, 腐朽的形骸再也无法束缚那恐怖的光芒,超越常识的伟力自其中酝酿,宛如播下了神力的种子,取回了原本超然的地位,奋尽全力地挣扎,摆脱物理法则的束缚。 就譬如龙的逆鳞,凤凰的尾翎、美杜莎的眼瞳、天使的羽翼以及恶魔的犄角。 再也无法以常识去束缚。 最后是第四阶段·星锑。 那一截指骨到现在,已经化作了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掌,宛如自虚空之中延伸而出,由能工巧匠呕心沥血雕成,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它业已彻底升华,超脱了凡尘,再非凡人所能触及之物! 距离神话,只有一步之遥。 而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了轰鸣,地动山摇,铁围自土中增长,缓缓地将老塘镇封闭在其中。 内外隔绝。 手掌的生长戛然而止。 已经在没有更多的源质供它继续向原本的状态恢复了。 仿佛感应到了礼堂之外化作漆黑的天空,虚空之中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 红手套骤然色变,取出怀表一样的深度测量器,看到上面飞速飙升的数值……转瞬间边境度数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 这里正在被天文会从现境之中剥离! 就差一点点。 就差几十秒,圣骸就能恢复到第五阶段·哲人之石的地步,真正地成为世间的神迹!甚至恢复到超越阶段·王冠,掌控神权也未尝不可能…… 然而,第四阶段和第五阶段之间的深渊,此刻再难跨越。 慢了一步! “这不可能……究竟是瞎碰到的,还是被察觉了?” 红手套陷入了愕然,阴沉地低语着,完全不能想象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还是说王海这里还有什么自己没有调查清楚的秘密? 很快,他听见了一个飘忽的声音。 宛如风中所传来的低语。 “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只有一只手,但应该足够。” 说着,那一只手向后指了指,示意他靠后一些。 下一瞬间,它抬起两根手指,向着礼堂之上的方向挥了挥。宛如破布被机床撕碎一样的声音响起。 飓风喷薄而出。 所过之处,一切砖石瞬间风化成尘埃,而木梁则枯朽破碎,被狂风卷着冲上了天空。 那一只手掌缓缓升起,在天地之间,缓缓虚握。 只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动荡的世界骤然静止,就好像运转的枢纽被那一只手掌给紧握。 现境剥离的程序,竟然戛然而止。 好像整个空间都在这飓风之中被凝固。 骤然之间,远方传来了轰鸣。 . “侦测到非法越境,灵魂印记对比完成,威胁等级上调——” 在它出现的短短瞬间,艾晴的手机上就出现的来自上空卫星的警报,甚至确定了那一只手的由来: “恐怖组织’绿日’所属异化者——‘十灾’第四位:风灾,威胁等级a,灾害警报发送完成。” 明明刚刚对艾晴上报的行为还满是震惊和抵触,此时所有人却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她的一意孤行。 只有艾晴的脸色越发地难看,沉默地翻转着手机。 可是却收不到槐诗他们成功撤离的短信。 “啧……” 她烦躁地皱起眉头,很快,便不再犹豫,抬头问道:“那你们还等什么?等他点菜么?特事处连最终准备计划都没做吗?” 在得到了中年人和艾晴同时确认的许可之后,不到十秒钟,远方传来了轰鸣。 雷鸣巨响此起彼伏,大地震荡。 距离封锁圈之外三公里的位置,高耸地山坡上,烟尘不断升腾而起,刺鼻的硝烟味随着不断迸发地震荡扩散开来。 钢铁巨兽匍匐在大地之上,在灯光的映照里反射出冰冷的光。 伴随着指挥部的命令,庞大的底座展开,仿佛楔入大地之中一样,沉重地炮管缓缓抬起,斜斜地对准了天空。 距离测算完毕。 着弹点计算完成。 下一瞬间,火光迸发! 十一座等待已久的榴弹炮发出了轰鸣,将致命的铁光投映至天穹之上,下一瞬间,足以将整个教堂焚化数十次的恐怖力量从天而降。 那一只同封锁力量僵持在一处的手掌仿佛感应到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尾指微微抬起,向着旁边撇出。 飓风骤起,铁色自其中亮起,剧烈的风声彼此碰撞,竟然迸发出尖锐的声响,无数火花自其中闪现。 铁流之风席卷,悍然击碎了半数榴弹,紧接着,那一根小指微微一划,铁流之风向内坍塌,卷着剩余的榴弹收缩为一点。 下一瞬,炽热的火光自天空之上爆发。 乍现的火光,照亮了那一只毫发无损的手掌。 紧接着,第二轮轰击,从天而降! “——很好,继续,保持火力压制。” 指挥室里,中年人兴奋起来,没有丝毫地气馁。 风灾之手的反击反而证明了一点,如今的它尚没有正面承受轰炸的能力——否则的话,大可不必在这种东西上浪费时间。 现境作为常人的庇佑所和世界的基石,有着最严密的条例和规则,除非是达到了‘天敌’的位阶,化身为行走的人形地狱,否则绝对不可能和物理法则正面抗衡。 只要火力足够,在军队的围攻之下,又不是没有‘被加冕者’陨落的记录。 “可惜,要是有导弹就好了……” 艾晴遗憾地叹息,听到了那个人惊喜地呼喊:“高层的现境增援已经出发了!” 她愣了一下,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隐约感觉到不妙:如今东夏轮值的现境守护者,好像……不太靠谱吧? 想到在同僚之间流传的那些传闻,她的心忽然又沉了下去。 就在十六座榴弹炮的疯狂射击之下,纵然是不断地反击,可那一只和封锁区力量相抗衡的手掌还是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被压制住了。 就连整个教堂都坍塌了一大半,可惜在观测之中没有看到任何生还者的痕迹。 这是预料之中。 那个而被誉为风灾之兽的异化者最擅长地就是通过制造源质漩涡,抽取别人的源质作为燃料,如今教堂里,不,整个老塘镇恐怕都已经…… 就在短暂的等待时光之中,指挥部里的气氛也渐渐越发凝重了起来。 明明往日通过秘境中转,直接‘空投’至现境的增援时间快一点只需要三分钟不到,可是此刻等待的时间却如此漫长,只有前来增援的现境守护者不断发来短信,安抚着指挥部里的人。 “已经出发了!” “来了来了,在路上了。” “还有一分钟就到!” 每隔几分钟就有短信发送过来,刚开始的众人还在抱有期望,可到后面,已经彻底得不想再说什么。 直到最后,炮击阵地传来噩耗。 弹药耗尽。 “有点堵车,我马上到!” 随着短息的提示声,那一只隐隐被烧黑的手掌猛然抬起,悍然击溃了剥离现境的力量,紧接着,五指握紧成拳,飓风汇聚,遥遥映照在封锁了整个老塘镇的铁围之上。 下一瞬间。 砸! 地动山摇。 飓风呼啸之中,好像有无数炮声彼此轰鸣,从物理上封锁了周围的无形之墙骤然震荡了起来,铁围轰鸣,根基之处的大地动摇着,浮现龟裂的痕迹。 封锁松动了。 那一只手掌上也崩裂出了一道痕迹,可它毫不顾忌,再次抬起,砸! 轰! 铁围之上,崩裂出了一道缝隙,金属哀鸣。 指挥部中的众人脸色苍白,可增援依旧遥遥无期,只有一条轻飘飘的短信: “坚持住,我再拐个弯就到了!” 轰! 那一只拳头再次砸出。 这一次,铁围上的裂隙再度扩散,已经露出了致命的缺口。 风灾之兽破笼而出! 第二十二章 白帝子 那一瞬间,狂暴的风呼啸而过。 那一只高悬在天空之中的手缓缓抬起,遥遥对准了远方灯火通明的新海市,五指缓缓握紧。 就好像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奋力拉扯! 尖锐的嘶鸣从虚空中迸发,就好像无数玻璃被划动的声音重叠在一处,令人发疯的巨响扩散。 天地晃动。 宛如正在拔动那固定苍穹和厚土的楔。 就在那一瞬间,有一道白色的影子落在了新海郊区的一座路灯下面。 “总算,赶上了啊!” 白鸽缓缓地收起双翼,落在那少女的纤细的手臂上。 好像跑完了一场马拉松一样,她已经汗流浃背,紧身的运动t恤和夜跑裤都已经湿透了,湿哒哒地贴在了姣好的身体。 可惜,无人有幸观赏。 她喘息着,看着数十公里外那一只悬浮在空中的手掌,无奈摇头。 在路灯的照耀之下,她的影子却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缓缓地抬起双手,好像拔出了什么看不见地武器,两把。 向前斩出。 于是,寂静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远方的轰鸣、飞虫的鸣叫、洒落的尘埃、流动的风、奔腾的河、升腾的火和坚实的大地都停滞了。 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所冻结。 下一瞬间,一道细微到难以分辨的痕迹自她的脚下延伸而出,向前笔直的延伸,跨越了二十三公里零四百一十一米。 精确到了毫米之间的毁灭到来。 干脆利落地,那一只手掌自正中分开,向着两边落出,紧接着,又‘拦腰’而断,化作了四块。 四块未曾散开,又崩溃成八份。 一、二、四、八、十六、三十二、六十四、一百二十八、二百五十六……残酷又精密的几何级增长一直延伸到了人类观测的尽头。 到最后,破碎的源质轰然爆发。 化作了燃尽一切的火。 一切到此,在这甚至没有动作可以描述的一剑前面,划上了句号。 结束了。 “希望不会有太多的受害者吧。” 她黯然地叹息了一声,又听见裤兜里电话的声音。 “喂?我马上到!刚才我迷路了,真迷路了……你们的空投绝对有问题!我马上,五分钟,五分钟就来……哎呀,我就在路上了……” 鸽子和少女都消失了。 . . “天地大力·神通自在……” 当风灾之兽的手掌碎裂的瞬间,红手套脸色变作了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白帝子】!” 啪! 破碎的声音骤然从他的脸上浮现。 碎裂的痕迹扩散,转瞬间,好像有无数乱刀劈斩一样,他半身都化作了血肉模糊,无形的刀剑依旧不休地撕裂着他的躯壳,直到他脖子上的吊坠发出哀鸣——那个面目空白的小人偶碎裂成了粉尘。 空白人偶代替他,承受了白帝子那一剑的余威的余威。 可哪怕泄露出的最后一丝‘辐射’也令他苦不堪言。 就连他手中的灵魂具现物—嗤笑鱼缸上也浮现出一道惨烈的缝隙,里面的两只鱼苗有一只已经翻了肚皮。 另一只也半死不活地摇晃着,眼见没有多长时间的好活。 “妈的,那群怪物……” 红手套猛然弯腰,呕出一口鲜血,听见远处响起地沉重脚步声——军队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狠色,从怀里掏出了起爆器,猛然按落。 布设在教堂四处的塑胶炸药上亮起了最后的倒计时,这样以来,最后的的痕迹也会在十五秒之后被彻底清除。 失败了也没关系,只要那个转生之釜还在…… 他转身,向布道台伸手,可那一只手掌和他的阴狠地笑容都僵硬在了一处——布道台上空空荡荡! 没了! 转生之釜没了! 那个盒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无踪! 他狂怒地掀开了布道台,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嘶哑地咆哮了两声,在逼近地脚步声中,他发狂地将整个布道台都拆开,依旧什么都找不到。 当教堂残存地大门被猛然砸开,镇压部队突入的时候,只看到台子上站着一个双眼发红如同疯狗的男人。 他啐了口吐沫,不屑地向着那群士兵们比划了一个中指:“吃屎吧,你们这群天文会的行尸!” 他甩出了一张扑克。 扑克在空中骤然对折,拉扯着他的身体一起,紧接着,他随着扑克再次对折,再对折。转瞬间,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被一个深邃的洞穴吸入,消失不见。 下一瞬间,毁灭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 . 失血过多的感觉原来并不痛苦。 甚至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只是困,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懒洋洋地,就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一样……想要睡觉,想要休息,想要让这操蛋的人生结束。 闭上眼睛,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一份漫长折磨之后迎来的饱尝——不受打扰地漫长安眠。 死亡要来了。 在见识了那么多的死,那么多不同的死亡之后,槐诗发现,自己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结局。 并不恐怖,也并不痛苦,甚至没有什么不舍。 只是困倦和迷茫。 在恍惚之中,他感觉有人在推动自己的身体,吃力地拿着棍子顶着,向前推,一点一点的,就像是蜗牛在推动着石头一样。 他被翻了个身,趴在了一张破地毯上,被人拉扯着,拖向了什么地方。 闻到了焚烧的味道,听见了破碎的声音,还有嘶哑的呻吟,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毁灭一样。 有水滴在槐诗的脸上。 有血的味道。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自己旁边生死不知的柳东黎,还有前面,那个扯着地毯踉跄爬行的老男人。 那个瘸了一条腿的人影向前奋力一撞,顶开了一扇门,回过头。 他的脸好像已经碎了一样,半边没有任何变化,死尸一样地惨白,另外的半边剧烈地痉挛抽搐着,连带着半截身体。 好像有半个他已经死掉了一样,还剩下半个他在奋力地挣扎,却无药可医。 看到槐诗恍惚的眼睛,他躲闪他的眼神只是艰难地卷起了地毯,将他和柳东黎包在一起,吃力地向前滚动。 “对不起……我必须救她……槐诗,只有我能够救她了……对不起……” 他嘶哑的呢喃着,像是道歉,却不期待回应,只是自言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有电话的声音响起来了,山寨机的大喇嘛在喜气洋洋地唱着什么情歌,喊着老公老公什么的,可是却没有人接通。 “对不起……” 有血落在槐诗的脸上,带着眼泪的温度。 他被顶着,推进了门后的黑暗里,从长长地台阶上滚下去,掉进了堆满杂物和腌菜罐子的地窖里。 剧烈的翻滚和坠落之中,槐诗最后一次看到了老杨的脸。 他依靠在门框上,看着那个少年,抽搐的嘴角扯起一个狼狈的角度,像是在笑一样,手里抓着依旧在震动的电话,向着他挥了挥手。 就好像道别一样。 槐诗张口,想要喊住他,却发不出声音。 门被关上了。 黑暗里,远方传来了爆炸的轰鸣,恐怖的焰光和高温席卷了整个教堂,将最后残存的一切都化作灰烬。 槐诗闭上了眼睛。 死亡拥抱住了他。 . . “有人,托我,给大家……带句话……” 那个呆板僵硬的男人被困在椅子,不断神经质地抽搐着,眼睛里的金鱼死气沉沉地游动。 “他说……他说……他说……” 他的神情骤然癫狂起来,露出狰狞地笑容。 “——绿日,终将映照世界。” 嘭! 嘭!嘭!嘭!嘭!嘭! 在骤然响起的枪声中,他的脑袋爆掉了,可枪声还没有停止,打空了一个弹夹之后,又换上了一个新的弹夹,继续扣动扳机。 直到椅子上的东西变成一团烂肉。 一只破碎的金鱼从空空荡荡的颅骨里跳出来,被子弹打成了一团臭酱,很快就脱水成一撮粉末。 “抓住了么?” 艾晴面无表情地丢掉了手里的枪,抬头看到中年人的表情,再不掩饰自己的不快:“不用说了,逃掉了,对吧?我们坚持这么长时间,赶上了洗地?” “他身上带着一件能够进行短距离迁跃的边境遗物,我们已经封锁了新海周围……” “幸存者呢?” 艾晴没兴趣听他继续说下去了。 “……正在寻找。” “那就继续找。” 艾晴收回视线,“挖地三尺也要找,直到找到尸体为止。” 无人反对。 当午夜到来的时候,在挖掘中轰鸣坍塌的教堂废墟中传来消息:“柳东黎和槐诗找到了!” 废墟之外,艾晴依旧坐在轮椅上,神情平静:“状况呢?” “柳东黎还活着,重伤,至于槐诗……” 报告的人停顿了一下,表情犹豫起来: “正在抢救。” . 临时的抢救室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艾晴静静地等待门外,倾听着里面嘈杂混乱的声音。 “呼吸呢?还有吗?” “没有了,脉搏也快消失了,赶快注射……” “不行,心跳紊乱,快要没有了……除颤器呢?除颤器给我!” “一、二、三!” 嘭! “一、二、三!” 嘭! …… 许久之后,里面再也没有了声音,抢救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了口罩,神情遗憾:“抱歉,晚了一步……” 艾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任由那些人从自己身旁走过去。 很快,艾晴终于见到了槐诗。 好像沉睡一样,那个少年躺在手术台上,胸前的弹孔苍白,甚至早已经没有血液流出。 空洞的眼瞳看着头顶的无影灯。 最后的心跳停滞。 艾晴沉默着,垂下了眼睛,握紧扶手的手掌露出惨白的色彩,许久,她平静地说:“那就……那就走流程吧。” 她调转轮椅,想要离去。 可紧接着,轮椅的转动戛然而止。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第二十三章 地狱 昏沉的睡眠之中,槐诗感觉自己在坠落。 在黑暗中,向下,向下,再向下,好像有很多人陪着他一起,有的人在惊恐地尖叫,还有的人在麻木地挣扎,但很快,他们都不见了。 他落入了水中,好像沉进了深潭,又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地扶起来,随波逐流地飘荡在黑暗里。 他好像已经死了。 但又好像正在死的路上。 就快了。 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但死亡仿佛是没有尽头的,载着他一点一点地往更黑暗的深处去。直到他被冰冷的潮水送到了泥泞的岸边。 有佝偻的人影从昏暗中来,低头看着他,弯腰扯着他的腿,把他拖进了泥滩上的草屋边上。 敲门。 门开了。 尸体腐烂的味道扩散开来。 在草屋中,只有在血迹斑斑的手术台上才着灯。满脸皱纹的白发老者带着口罩,全神贯注的解刨着面前的尸体,时而抽身在旁边的桌上的图稿中描画两笔。 在黯淡的油灯的照耀之下,四周的挂钩上被炮制完好的标本们滴下了防腐的液体。但那些被制作成标本的人类的脸上还饱含着临死之前的恐惧神情。 佝偻的人影指了指槐诗,伸手向门后的老人讨要着什么。 那个老者用浑浊的眼瞳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缓缓摇头:“还没死透呢,你卖了个活人给我做什么?” “快了,快了……” 佝偻的影子发出古怪地声音,像是狗和狐狸混合在一起的叫声:“他快了……源质还有……源质还有……” “只能给你一半,愿意就把他留下,不愿意就拖走。”老者袖手,冷然旁观。 那个影子好像被触怒了,大声地尖叫着。 老人不为所动,漠然看着它,直到它沮丧地伸出手:“一半,一半……” 一个古旧的铜币丢进了它的手里。 “没事儿就快滚,不要打搅我工作。” 老者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槐诗,皱起眉拖起他一条腿,费劲的将他拖到了操作台上,顺手将原本那里已经支离破碎的尸体扫到一边。 影子离开时候关门的声音令槐诗的眼瞳颤动了一下,他努力的想要动弹,张口嗫嚅着,却咳出一大堆血沫。 “还没死啊?” 老者扒开他的眼皮,诧异的看了看他的眼白,干枯的双手捏着槐诗浑身的骨骼,最后满意的点头: “很标准的结构,虽然强度不足,但应该能做个暂时备用的配件……不知道趁活着的时候肢解能不能把最好的效果保持下来。” 他叹息着,下手却毫无犹豫的切开了槐诗双手和大腿的动脉。 槐诗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可是却无济于事,温热的血迅速的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顺着解刨台的凹槽流进了污浊的筒中。 “你有话要说?” 老者看着他颤动的眼瞳,有些无奈:“都快死了,安安静静的死不好么?你这样的人我见了不少,反正你都已经穿过边境掉进了地狱,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如今只不过源质没有消散而已,还有什么好抱怨呢?” 他掏出一瓶药剂,倒进槐诗咳满血沫的口中,剧烈的辛辣和怪异的酸味刺激着槐诗的喉咙,宛如铜汁一般的灼热的触感顺着喉咙留下,如烈火一般点燃了他的身体,令他能够发出嘶哑的痛苦呻吟。 “这是从那个狗头人那里买来的药剂,作木乃伊用的,可以在人垂死之时保持器官的活性。不过活命就别想啦,只不过是把你剩余的寿命换算成活力压榨出来而已……这样你能在临死前多说几句话,我也能工作方便点,你也配合一点怎么样?” 老头儿埋头,切开了槐诗碎裂的右手:“记住,不要尖叫,我讨厌嘈杂的声音。” 槐诗艰难的遏制着痛苦的声音,浑身抽搐着,如那个老人所言,他竟然能够在弥留之际发出微弱的声音了。 “……这里,是哪儿?” “用你们的话来说,深度十二的地狱,我的尸体工坊,贩卖一些小物件给客人的地方。等会你就会变成小物件中的一个了。” 老人说话的时候,毫无顾忌的继续分解着槐诗的右手,下刀的时候及其精确,从筋肉中穿透,却又没有伤及槐诗的骨骼。就像是单纯的将果皮从果实上剥落,动作娴熟而自然。 “打个商量怎么样……”槐诗吞咽着痛苦的味道,艰难喘息:“我其实还挺想继续活着的,放我走吧。” “不行,我已经买下你的尸体了,你不死怎么行?况且你也活不了几分钟了,你死到外面我还得把你重新拖回来。” 在黯淡的灯光之下,老者的两个眼球以各自不同的轴心扭动着,一只黑色的看着槐诗,一只红色的专注的盯着下刀的地方:“你看看你的身体,源质空虚,根本就已经时日无多……虽然生命力这么旺盛,但早已经像是灰烬一样快要烧完了。老老实实的死掉多好?还能燃烧一下剩余价值……” 他的手臂已经被完整的刨开了,骨骼被老者小心翼翼的取出,泡进了旁边的防腐液中,每取出一块,老者还兴致勃勃的在槐诗面前晃一晃。 槐诗呆呆的看着布满干涸血迹的天花板,痛苦已经被麻木替代了,他就连声音都变得干枯嘶哑起来: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啊……” “为什么不能死呢?”老者认真的说道:“每个人其实都是可以死的。” 就像是被勾引起了聊天的性质,老者一丝不苟的切割着槐诗的左手,在血浆淋漓中喋喋不休: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都觉得自己很重要,在这个世界里扮演最特殊的角色,但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死了。 他们死了后,世界继续前进,太阳照常升起,现实没有因为失去他们而停止停滞。所以他们错了,他们其实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指着被吊在空中等待出售的尸首,一个个的为槐诗讲解:“这个人,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这个人,曾经是手刃过无数恶人的正义使者;这个人曾经是一个独裁者的老师,独裁者在他的教授之下从一个暴虐的人变成了一代英明领袖,这是那个他教出来的独裁者……可他们都死了。 既然已生,那么死就是无可抗拒的。就算是神也一样,一百年,两百年,看着世界沧海桑田……当一千年的时候,就算是神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的。 比起他们来,你又算什么呢?” “可是我还是不想死。” 槐诗努力的眨着眼,不让失去控制的眼泪模糊自己的视线:“这样吧,你别看我这么文弱,其实我也是一条硬汉的。男儿眼泪值千金,我都哭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求推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重续 “不好。”老者叹气:“死都死的这么不踏实,你很烦啊。” “我也不想啊,你放过我不就没事儿了?”槐诗的呼吸浑浊起来,因为老者已经刨开了他的胸膛,将他破碎的肺叶取出来。 “看到没,都碎了,都碎了!”老者用手腕擦了擦汗水,将东西丢进垃圾桶里:“肺都没了,你这么人怎么就这么烦呢。” “比干没了心还能活半个小时呢,半个小时也行啊。” “罗嗦!” 老者一刀切断了纠缠在脊椎上的血管,将他的五脏六腑拉出来。槐诗从来都没有想到被人把肠子从肚子里拽出来的感觉是这样的……忽略掉痛苦和恐惧以外,竟然有种凉丝丝的冰爽。 “都给你掏空了,认命吧!” 老头儿将东西一股脑的全都丢进桶里,鲜血和没消化完的饭溅在他的身上,令他恼怒的掏出抹布擦着自己的围裙:“你吃了什么?这么糊……” “中午有个二五仔朋友请客,吃了火锅……” 槐诗连喘息都已经失去了,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能发出声音。或许是临死的恐惧刺激突破了他伪装的壳,他从没有感觉到如此孤独和难过,他不想死,又想要找人说说话,所以喋喋不休: “你吃过火锅没?看你像是个外国人,火锅是中国的特产啊,我跟你说,老杨人虽然又坑又麻烦,但他家的火锅真得是一绝……” “……” 老头儿不说话了,埋头解刨着槐诗的身体,从上到下精细的将他的骨骼从身体里挖出来。哪怕槐诗许以重金、美女等诱惑都丝毫没有手软,就算是槐诗破口大骂他也毫不停止。直到最后,躺在解剖台上的只剩下一具血粼粼的骨架。 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脱掉了臭皮囊的衣服,可这个家伙竟然还是他妈的没有死?!而且还不知道为什么在不停的说着垃圾话!!! 哪怕老者愤怒的拿着凿子凿开了他的脑壳,掏出还冒着热气的组织,将它当着那一具骷髅的面丢进了垃圾桶里,他还在不停的劝老头儿放下屠刀…… “都切到这种程度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赶快死掉呢?!” “谁他妈知道啊,你个王八蛋,神经病,老变态……” 那一具骷髅里发出单调的嘶哑声音:“我说,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卖身给你,只要你不搞基,你说什么我都干……等等,搞基也行,真的,您老动作温柔一点我可以接受……” 老者的白发都气的竖起来了,露出脸上缝合的痕迹,近乎狂暴的拍着桌子:“死是注定的!” “就算是注定的也不想啊……” 槐诗犹豫了一下,试着跟他打个商量:“等我活够了再死不行么?” “……” 老者沉默下去,抓狂的挠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烦躁的吼声。就像是斗志已经被完全击溃了。他弯下腰,慢条斯理的收起了自己的刀子、矬子和剪子,分门别类的将它们放回工具箱里,解开围裙,掏出梳子,将自己一头乱发仔细的打理好。 “草草草草草草!!!!” 他骤然怒吼起来,愤怒的将工具箱摔在地上,狂暴的踩啊踩踩啊踩,提起了角落里的斧头将角落里的柜子砸成粉碎,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无名怒火。 “妈的,这什么玩意儿!” 他向着天花板怒吼,就像是怒视着某个东西一样:“看到没?他赢了!把你们的试验品给我从这里拿走!立刻!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那一瞬,时间停止仿佛停止了,一切都凝固在了原地。 虚无之中好像有门扉洞开,一道光芒自其中照落,垂下,如绳索一般拉扯着他缓缓升起。 槐诗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这时候应不应该按照前辈们留下来的惯例,回头比个中指。 下一瞬间,他就被光芒吞没了。 或者说,’淹没’,如海一样银灰色的光芒淹没了他。他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上,仿佛穿行在是深海之中,感觉到四面八方挤压来的恐怖重量。可令他更加可怕的是,这银色的光海中,每一滴水都是浓郁到几乎凝结成液体的源质。 触目所及,近乎无穷无尽,人的视线和感知根本难以窥见它的尽头,就好像涵盖了整个世界一样。 白银之海。 汇聚一切人类源质,一切智慧源头的虚无海洋,凌驾于神迹之上的伟大存在……乌鸦曾经的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那一瞬间,他破海而出,被抛向了空中。 茫然地漂浮在虚无的海天之间,看着纯净到没有任何杂质的黑暗天穹和脚下涌动着无尽流光的银色的海洋。 远远地,好像看到了两个隐约的影子,坐在海面上。 “话说,上次见过你的照片之后,我家的女儿就哭着闹着跟我闹,说自己也要一只跟大姐姐一样的乌鸦……我也没办法啊,那时候又急着走,只能随便抓一只鸽子给她,她又问我颜色为什么不一样,我只能跟她说:它本来也是黑的,只不过它妈妈生到它的时候没墨了……哎,到现在七年不见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学习怎么样。” 盘腿坐在海面上的络腮胡中年男人抽着烟,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无奈地跟身旁的’酒友’抱怨着。 顺手,把烟灰弹进了脚下奇迹的海洋里。 “放心,放心,我来之前刚刚见过,出落了不少,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 乌鸦的翅膀卷着烟卷和同款啤酒,还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虽然你塞给她的那只鸽子好像带来一点小问题就是了……啊,我家的契约者出来了。” 络腮胡男人挑起眉头看了一眼:“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啊,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大提琴拉得好算不算?高考可以加分的那种。” “这么厉害么?有什么窍门吗?”络腮胡男人的眼睛亮起来。 “哎,这个大概是天分吧?别人学不来。” 乌鸦挥了挥翅膀,抬头把罐子里最后的啤酒喝完,起身道别:“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不过话说回来,作为白银之海的守卫者,世上仅有七位的天敌,放任我这个逃犯大摇大摆地走掉,真得没问题么?” 络腮胡中年人想了一下,愁苦地挠了挠脸,叹息:“算了吧,还有两天我就下班了,在这里摸鱼摸了七年,就不能让我最后再轻松一会么?” “那还真是谢谢啦。” 乌鸦承情地笑了笑,展开翅膀,飞向了远方。 那灵动的影子映照在银辉的海面之上,渐渐拉长了,如火焰一般地舞动着,变化,直到最后,化作一个纤细的身影。 黑色的裙摆如水波动着,已经蔓延在了地上,不染尘埃,简约的样式边缘以暗金色锈着精巧地纹饰,如荆棘一样顺着长裙的边缘向上延伸。 就在槐诗呆滞地往上看去时,只看到了那一袭裙边露出的修长小腿,白皙地晃眼。 长裙后背部分是一片镂空,露出光洁的后背,还有那几乎将整个后背都覆盖住的华丽纹路。 无数赤红的色彩交织着,形成了一片诡异而庄严的图纹,好像在无时不刻地变化着一样,令人看不清楚。 很快,古怪的纹身便被披散而下的黑发所遮盖。 就在槐诗目瞪口呆的时候,她抬起头,露出了成熟而精致的侧脸。 “走吧,我的契约者。” 她抱着一个似曾相识地盒子,向着少年勾了勾手,得意地微笑: “我送你回家。” . . 那一瞬间,新海市郊区,槐诗的卧室,骤然有恐怖的源质波动爆发而出! 燃烧的光芒亮起。 ——命运之书! 就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所托起,无数书页疯狂地翻动着,海量地源质自其中涌现,化作燃烧的光焰。 那是漫长时光以来,它自槐诗的身上不断抽取而出的源质。如今在弹指间,燃烧殆尽,演变出无穷尽的幻光和变化。 一张张书页在火中焚烧至虚无,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那一张写着他名字的扉页…… 扉页上,那一道残缺之月再度开始了生长。 最后一点空缺……合上了! 读遍了无数的死亡之后,又凑齐了最后自身的死亡,无尽的死亡记录化作了纯粹的墨色,在月轮的虚影之中涌动,环绕着正中的圆心,化作漩涡剧烈转动起来。 无数的死在疯狂地碰撞着。 最终,打破了月的局限,撕裂这束缚,显露出自身的庄严轮廓——无数漆黑的死亡旋转,化作庞大的漩涡,撑起了狂暴地正圆,尖锐的焰自其中突出,化作了它的冕。 那是一道狰狞地漆黑日轮! 滴! 仿佛幻觉一样,抢救室中的心跳图谱荡起了微弱的波澜。 生命重续。 第二十五章 被否定的价值 槐诗睁开眼睛,看到窗外午后的光。 尘埃从天花板上脱离,在昏黄的光里乱七八糟地舞动着。空气中充斥着熟悉的霉味,听见了隔壁的滴水声。 这是他的家。 一场幻梦之后,他正躺在大厅里的破沙发上。 “我……还活着?我睡了多久?” 他茫然地爬起来,摸着自己的胸口,看到伤口上好好地打着绷带,隐隐有所阵痛,但竟然活动无碍。 尤其他发现,命运之书竟然从实体转换到自己的意志里,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够自行翻动。 很快,他听见了身旁的声音。 “大概十来个小时左右吧,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坐在窗前的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令槐诗不安起来。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了,老柳,老柳他……” “柳东黎?啊,他活着,现在手术应该已经结束了,正在重症监护室里……如果恢复好的话,大概以后还有机会能醒过来。不过这并不是你的错,倒不如说,被绿日盯上还能活命已经是万幸了。” 艾晴平静地道:“虽然昨晚发生了很多事情,还让幕后黑手逃掉了……不过对你而言,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对,结束了。”艾晴颔首,“不论如何,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和你无关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盯着你不放了。” 她凝视着槐诗,郑重地告诉他: “恭喜你,你可以回到原本的平静生活中去了。” 如果在昨天的时候,艾晴这么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乐不可支,手舞足蹈,可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甚至没有任何愉快地反应。 艾晴没有再说什么,合起了书之后准备离开,拒绝了槐诗相送之后,自己撑着拐杖起身道别。 “怎么了?” 她看到槐诗恍惚的样子,歪过头:“还有什么想要问的么?如果你担心柳东黎停在这里的车,过两天会有人开走的,放心,来之前会给你打电话。” 槐诗摇头,看着她:“我这些日子其实一直在想,究竟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你。” “……” 艾晴沉默,许久,平静地摇头:“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忘就忘了吧。” 她走出门外,最后看了一眼槐诗,颔首道别。 “那么,我现在要立刻出发去金陵进行述职了,祝你今后的人生一帆风水,希望我们能够不要再见吧。” 她说:“永别了,槐诗。” 门关上了。 寂静里,槐诗沉默着,看着艾晴在司机的搀扶下走进车里,车门关上了,缓缓走远,最后消失到了路的尽头去。 . . 整个下午,槐诗都坐在花园的台阶上,那个属于他的老地方,看着光秃秃的苗圃,发呆。 “怅然若失,对吧?” 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脑袋:“别难过,来,抽根烟放松一下? 实在不行买瓶酒喝两口,闷头睡一觉,什么都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 槐诗看着她。 “对,完事儿了。”乌鸦轻描淡写地问:“这不是都结束了么,槐诗?如你所愿的那样,你已经摆脱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迎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平静生活。” 槐诗没有回答。 结束了吗? 或许吧,可他预想之中的解脱并没有到来。 没有如释重负,甚至,还有一丝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愤怒……明明什么都没有结束才对。 他忽然想起老杨的脸。 最后的那一瞬间,那个王八蛋看自己的时候,竟然是笑着的,一旦要死了就好像能够解脱了一样。 明明什么都没有能够解脱,他只不过是卖了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而已,难道被他救的那个女人会开心吗? 他究竟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还有如今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柳东黎。 曾经槐诗都觉得他们是自己的朋友,可如今他们之中,有一个被自己从身后开了一枪,有一个在自己身后开了一枪。 他失去了两个朋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已经溜之大吉…… “怎么就能忽然结束呢?” 他抬起手捂住面孔,再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和疲惫,“他妈的……”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看到槐诗如此愤怒的样子。 除此之外,好像不论碰到任何事情,他都只会死皮赖脸地瘫在地上,任由乱糟糟的命运车轮从自己身上碾过去,如同一条老咸鱼。 天生的好脾气。 他强由他强,反正我也爽。 可是她却总觉得,槐诗的身上欠缺了什么,掩饰着什么,或者……试图隐藏着什么。 直到现在,她才隐约地明白,或许这一片空空荡荡的花园,才是他最放松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坦然地面对自己。 纵然他的心中对这里如此地抗拒—— “我说,槐诗。”她认真地问,“这里对你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大概吧……” 槐诗低头看着台阶下的那一片小小的花园,沉默了很久。 “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吧。”乌鸦摇头:“毕竟窥探隐私也不是什么很有面子的事情。” “不,反正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我只是在想究竟怎么跟你说。” 槐诗揉了揉脸,沉吟许久,认真地思考着。 他说,“在我小的时候,曾经发过一次高烧。” “当时我的父母很生气,因为他们在国外玩,我没有照顾好自己,不让他们省心,然后给我打了钱,让我自己去医院。 可我当时太困了,太难受,就没有去,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槐诗说,“我记得当时我做过很多很奇怪的梦,梦见我好像长出翅膀在天上飞,梦见这一座老房子会说话,给我擦汗和倒水,后来我听见翻墙的声音,有人从后院里翻进来,蒙着脸,手里还抓着刀……我藏在门后面,不敢说话。 我很害怕,如果我被那个人发现的话,我可能就要死了。” “我不想死。” 他凝视着那一块隆起的地面,轻声呢喃:“所以我杀了他。” “……” 乌鸦愣住了,回头看着槐诗的脸,却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平静。 “没错。” 槐诗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杀了他。” 躲在门后,用斧头,在那个人进来的时候,对准后脑勺劈下去。 只用了一下,那个人就倒了。 然后再来了一下,又来了一下,直到没有力气为止。 发现那个人动不了了之后,先是茫然,然后是不安和慌乱,最后所浮现的竟然是让自己都为之恐惧的勇气。 就在高热的昏沉中,他将尸体拖到了花园里,挖开地面,悄悄地将它埋了进去,连带着斧头一起。 合上了土,洗干净了手,回到床上。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反正石髓馆这么偏僻,不会有人来,反正父母这么懒,也不会搭理花园,反正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杀人了。 就这样,在恐惧中睡去,又做了很多奇怪的梦,但那些梦都不记得了,连带着以前的一些记忆一起,醒来之后,高烧竟然不可思议地退了。 可从那一刻开始起,槐诗的童年便结束了。 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仔细想来,我真是福大命大的,是吧?” 槐诗轻声说,“刚开始,我很害怕有人来抓我,有人发现我埋在花园里的东西,可是到现在好像一直没有人发现…… 如果当年没有隐瞒的话,现在也用不着这么累吧,不,如果当年被杀掉的话,也不会像是现在一样,活得让自己都看不下去。” “……其实你没必要折磨自己。” 乌鸦忍不住叹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或许,这也不过是你高烧的时候做的噩梦之一。” “是啊,或许呢?” 槐诗平静地点头,“我买过很多次铲子,可又丢了很多次。 每一次我站在这里的时候都会犹豫,害怕这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其实我并不害怕挖出尸体,可我害怕真相。” 他说,“如果我把这里挖开的话,我就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到时候,我还怎么再去回到自己的宁静生活里去呢?”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轻声笑起来:“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自欺欺人地过一辈子。” “——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再畏惧什么了。” 说着,槐诗拿起了角落里已经生锈的铁铲,回到了花园的中央,寻找着当初的标记,站定了。 然后,第一捧土被铲起。 乌鸦愕然。 然后是第二铲,第三铲。 槐诗的动作飞快,哪怕绷带下的伤口崩裂,渗出血丝,再没有任何的迟疑。 凿掉碍事儿的野草,铲掉地下的根系,挖出掩埋噩梦的土和泥。 挥汗如雨。 “你知道的吧?我家里的事……” 槐诗背对着乌鸦,跟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很清楚,从出生开始,我的父母就没有喜欢过我,爷爷去世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管过——他们根本不需要我。 他们在的时候,我像是一个碍事的累赘,他们走之后,我又变成无家可归的野狗。就这么拆东墙补西墙,缝缝补补苟苟且且过了这么多年。 到现在,如果再赚不到钱的话,不止是学费,就连活都要活不下去……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 其实连我自己都经常在想,活得这么累究竟为什么呢? 反正总是这么惨,不管怎么挣扎都没什么用,有时候还要被人嘲笑和看不起。偶尔放弃一下不会更轻松么? 可就算是再怎么丧,再怎么苦,我觉得自己也能撑下去。哪怕偶尔要出卖尊严也没关系,我不会生气。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在继续往前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哪怕这变化总是微不足道。 有像老杨那样的人愿意专门介绍工作给我,偶尔找借口多给我一些钱,还有老柳愿意请我吃饭,给我在会所里惹出来的麻烦收拾收尾,就算背后被我开一枪,危险的时候也想着让我逃走…… 这不正说明我的人生是有所价值的么?” 槐诗轻声问,可是却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语,汗水从他脸上滴下来,落进已经被刨开的土坑里。 “可现在——” 他垂下眼睛,铁镐再次抬起,铲下,奋尽全力。 如同要劈碎记忆中那一张狰狞的面孔。 “我的价值,被否定了!” 崩! 铁锹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崩出了巨大的裂口,可是坑里却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尸体,也没有骸骨,什么都没有。 只有夕阳散乱的辉光隐约映照出一个残忍的轮廓。 就像是斧子一样。 槐诗弯下腰,伸手,握紧它的柄。 他说: “——我要杀了他。” 在夕阳之下,乌鸦错愕地看着槐诗手中的轮廓——纯粹以源质所铸造的无形之铁,燃烧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混合在一处,映照出了残忍的光。 那是七年以来沉睡于此的杀意和死亡被赋予了实质,以噩梦和恐惧所缔造而成的钢铁武装。 就好像握紧了火种一样,在那一瞬间,槐诗的右手被那无形的力量点燃,升腾起白色的火焰。 自沉寂中显露真正地摸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 她轻声呢喃着,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此刻发生在槐诗身上的是什么。 突破了灵和物质的壁障,实现了铁与源质之间的转化…… 在七年之后,槐诗终于跨过了漫长的应激期,在源质的燃烧之中,本性升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灵魂。 那是白银之海在最后所赋予的,独一无二的灵魂真名。 ——‘圈禁之手’! 第二十六章 图书馆 即将入夜的时候。 石髓馆,大厅,已经被收拾干净,只留下一张椅子摆在正中间。 在黯淡的灯光里,槐诗手里还抓了一根蜡烛,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搞什么邪教的样子。 “这么做真得没问题吗?” “大概没有吧?” 乌鸦对此淡定地耸耸肩,“我知道你想要通过命运之书中对老杨的记录寻找线索,但我需要先提醒你一下,虽然想法不错,但通过常规读取,不一定找到什么有用的记录——毕竟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明显是他的老婆。当然,如果你想吃点狗粮的话就当我没说……” 槐诗叹息,“有话直说,你能少卖点官司么?” “我这不是怕你没有心理准备么?”乌鸦吹了声口哨,“想要找到有用的东西,你必须用点……不太那么保险的方法,你懂吧?” “铤而走险,是吧?”槐诗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好:“。” “那一大堆原理我就不多说了,你知道通灵吧?” “废话,难道你要让老杨上身么?” “类似。” 乌鸦十分拟人化的耸起了’肩’,“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命运之书本身是某个重要物品的操作器,而你一直以来所阅读的只不过是目录而已。 就好像你有了电脑,准备搞点网络犯罪——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老杨的记录作为账号密码,悄悄地翻墙对一个危险的违禁服务器进行访问,然后寻找老杨自己的浏览记录……这中间除了网监会查网之外,还有被木马和病毒植入的危险,你懂吧?” “会死么?” “不太可能,毕竟老杨本身只是个普通人,死了之后的记录也只是一堆放着不管会自然覆盖的旧档案而已。” 乌鸦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糟糕,也就是生不如死吧?” “哦,那不就是我平常的日子么?” 槐诗淡定地接受,甚至还有时间用自己开玩笑,“咱利索点,抓紧时间,搞快些。” “你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太让我放心了,把命运之书拿出来。” 乌鸦撇了他一眼,骤然化为一捧青烟,烟雾消散,显露出事象分支的羽毛笔摸样。随着槐诗手掌展开,如今已经源质化和他融为一体的命运之书浮现在手中。 封面展开,在她的操作之下,无数槐诗历年的记录隐去,紧接着,竟然浮现出了一张手绘的老式电脑上网登陆界面。 “幸好我还在老塘镇截留了不少源质,否则你连拨号费都付不起呢。” 足足有数十人份的源质自笔尖流出,化作墨色,在她的勾画之下,拨号的进度条缓慢地增长开来。 “记住,进去之后只能在外围,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深入到里侧,不准乱来,不准乱看,不准乱摸……反正除了你要做的事情之外什么都不要做,蜡烛端在手里,一旦火光灭了,立刻回来,明白了么?” 乌鸦最后叮嘱了一遍。 就在槐诗点头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书页上的笔墨骤然扭曲化作漩涡,将他拉入了其中。 仿佛坠落了千万年,又好像只是经过了一秒钟。 槐诗在这过程中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是当他在黑暗中站稳的时候,又迅速忘记了。 “别左顾右盼了——那些记忆是我帮你消除的,不想做噩梦的话就不要再想了,时间只有三分钟,小老弟,搞快点!。” 乌鸦的催促声让他从恍惚中醒来。 他手中的蜡烛正在飞速燃烧,照亮了周围的场景。 好像是一个破旧的图书馆一样,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尘埃和霉味,死寂里,槐诗站在无数书架之间,不安地环顾着四周。 好像连死亡都会消融的寂静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 倘若不是手中的烛光之外,他就要疯掉了。 远方传来了一声惨叫嘶鸣,紧接着,是一声巨响,轰鸣声里,无数尘埃从房梁上速速落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槐诗很想挑起窗帘去看看,可当他透过破碎的窗帘孔洞,看到窗外那一只死死盯着他的惨白眼瞳时,就很明智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还有两分四十秒!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乌鸦怒斥:“姐姐帮你望风也很危险的好么!你以为刚刚是什么声音,你差点就被掠食者发现了!速度快点!” 槐诗不敢再磨蹭,低头看向手中的蜡烛,融入老杨的破碎记录之后,蜡烛的光芒指向了黑暗的最深处,指引着他前进。 黑暗中好像还存在着其他的什么东西,不断传来琐碎的声音,可在黯淡光芒之中却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水滴的声音和细碎的摩擦声。 好像再等待着什么。 槐诗加快了速度,古旧地板被踩踏的尖锐声音不断响起,传进黑暗的深处去了,许久之后,他才听见了乌鸦的声音: “就是这个书架,第三排,左数第二本!快点快点!还有一分钟!” 顺着她的指示,槐诗从书架那些千篇一律的书脊中找到了她所说的那一本。 这里所有的书好像都没有任何区别,就连书脊和封面上都没有任何标志,就好像是被随意丢在这里一样,无人问津。 只不过,在槐诗打开的瞬间,他骤然一阵恶寒,死亡预感再次浮现——有什么东西盯上他了! 在一声非人的凄厉尖叫中,地板、书架乃至天花板都震颤起来,一丝一缕的漆黑从其中延伸出来,像是漆黑的流水一样,向着四周延伸,触摸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凭着烛光,他勉强分辨出它的摸样,却不敢置信:那全都是头发,一根一根汇聚在一起,好像蛇一样痉挛抽搐的头发!干枯冰冷的头发贪婪地摸索着周围的一切,黑暗里传来挣扎和嘶鸣的声音,紧接着是令人不安的咀嚼声。 嘎嘣,嘎嘣,嘎嘣。 槐诗吞了口吐沫,小心挪动了一下位置,漆黑的头发像是蛇一样从他脚边窜过去了,流进了黑暗的深处。 “你是来看动物世界的吗!别管那被地狱同化的图书管理员了,蜡烛熄灭之前,她找不到你!”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你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晚了点?”乌鸦无奈:“你还有五十秒。” 槐诗不敢再拖延时间,翻开了封面,借着书的灯光,他看到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可那字迹仿佛并不需要阅读,被目光注视的瞬间,就好像活了一样,顺着视线钻入了他的意识,化作无数浮光掠影。 第一眼,槐诗就看到老杨这孙子蹲在马桶上给自己鼓劲儿。 “我的眼睛……” 槐诗下意识地憋气,赶快把这一段翻过。 所有的记录好像都是零零碎碎的,不成体系,他只能胡乱向下翻,甚至很少有大块的,都是一些琐碎小事,甚至还有小学三年级得了小红花时跟美术老师表白。 “老杨你还挺早熟啊……” 槐诗感叹了一声,看到还剩下一小半截的蜡烛,赶快翻过了这一段,继续往下找。 很快,他就在病房里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嫂子,还有坐在床边精神抖擞的老杨。 “老婆你别担心,我有钱啦!等月底的时候,咱就转去省院,专家我都找好了。”他轻轻地盖住了那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掌:“过两年你身体好了,就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女儿也行,我都喜欢……” 看着她的笑容,老杨自己也笑了起来。 就好像得到了救赎了一样。 槐诗黯然地翻过了一页, 可往下看的话,记忆就出现了断片,一连串破碎的意向之中,满是痛苦、恐惧和不安,到最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笑容讥诮,头发枯黄,还有那一双槐诗永远不会忘的红手套。 “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着五指展开,覆盖了老杨的面孔。 冰冷的感觉灌入了脑髓。 后面便是连续的噩梦和恍惚,越来越多的断片出来了,就好像喝醉了一样,维持着日常生活,可更多的时候渐渐地变成行尸走肉,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槐诗你行不行啊,还有二十秒!”乌鸦催促。 “快了,就快了!” 槐诗看着快烧到底的蜡烛,疯狂往下翻,碎片碎片,碎片,去医院送饭,去银行转账,打电话催尾款,然后,收到电话…… “立花集团的欢迎晚会缺个大提琴手,是吧?包在我身上……槐诗那小子你不是见过的吗?本事没问题吧?诶,对,就这么说定了。” 挂了电话之后,老杨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挂掉电话,抽出本子把简要记好,给槐诗发短信:“那小子知道了非要高兴地跳了起来。” 只是,在写地址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一下。 发出的地址和刚刚记下的截然不同。 然后,拨通了一个未知号码,呆板报告:“运输员4号就位。” “很好,到我这里来。” 电话里传来了沙哑地笑声。 老杨起身,拿起了钥匙。 那一瞬间,一阵风吹来,蜡烛的光颤抖了一下 残光明灭。 一缕黑色的头发悄然缠绕在了槐诗的脚踝上,带来冰冷的触感,像是被冰块冻结了一样……一丝一缕地向上摸索…… 转瞬间,槐诗的半身麻木了。 “妈的,白银之海的波澜怎么会传递到这边来……槐诗,回来,立刻!”乌鸦愤怒地声音传来:“你被缠上了!” “快了,很快!我已经快找到了……” 槐诗顾不上回应她,加速向后拨动书页,可那无数头发延伸地越发迅速,躲避着蜡烛的光,在槐诗的背后生长,扩散,纠缠在他的四肢上,越来越紧。 而老杨在开车,顺着大道向东,滨海大道左拐……槐诗再次加快速度,听见了远方的海潮声。 黑色的头发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收紧了,他喘不过气来。 蜡烛颤抖着,最后的一线光芒即将熄灭。 老杨已经停车,走出了地下停车场,以缓慢的让槐诗发疯的动作向前走,左拐,向上,爬楼梯。 槐诗感觉到了颈椎地哀鸣,头发在向上,顺着他的脸,快要钻进眼睛和口鼻中去了。 死亡的预感如坠入冰海中一样。 自内而外地渐渐冰凉。 那一瞬间,他看到老杨推开了一扇门。 门后的黑暗中,展露出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就在那一瞬间,蜡烛熄灭了。 黑暗如泉涌,将他吞没。 在最后的瞬间,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向上,骤然破开了漆黑的雾,宛如倒着坐过山车一样,风驰电掣地向上,可紧接着,有一缕黑色的头发飘起,像是绳子一样卷住了他的脚腕,将他向下扯。 “滚开!” 槐诗用尽最后的力量,无形地斧子斩落,将漆黑的头发斩断。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只听见黑暗里传来愤怒地尖叫声。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客厅里,弯下腰,疯狂地呕吐出胃里最后一点食物,听见乌鸦的怒斥。 “你他妈疯了吗!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被那里同化了!永远留在深度27的地狱里跟那群鬼东西作伴!” 她怒视着槐诗,“你已经被那个东西记住了!在你突破五阶,成为被加冕者之前,绝对别想再进那里了!” “我找到了……” 槐诗竭力地喘息,狼狈地口水和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眼睛却亮的吓人,就像是地狱高速上的远光灯。 “我找到他了……” 他嘶哑地呢喃:“我找到他了!” 第二十七章 我的车你都想跳? 等槐诗从晕厥里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话说,昨晚的事情上东亚版的新闻头条了啊。” 乌鸦手里扒拉着手机屏幕,啧啧感叹:“毕竟是紧急动员,就连白帝子都出动了,肯定瞒不过那群属苍蝇的。” “明日新闻?” 槐诗努力地伸过头来瞅一眼,看到那个app顿时愕然,“这不是那个除了真话什么都不说的破报纸么?” 这破报纸三天两头爆料的都是不靠谱的各种奇怪新闻还有见鬼的养生小百科,能活到现在还真是见了鬼了。 “emmm,只要你掏钱,他们偶尔还是会说真话的……吧?” 乌鸦感叹,“毕竟是整个边境最大、最贵、最黑的情报商和中介集团呐,现境的产业只要能做运输渠道就够了,不过,有关升华者的新闻他们基本还是比较靠谱的。” 乌鸦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现在幕后元凶的身份都被扒出来了,三阶升华者,原本是罗马侍卫官,离奇失踪几年,再一次出现在巴格达的时候,已经是著名恐怖组织绿日的成员了。加入绿日之后,按照规定,消除了自己本名,只剩下了一个代号——红手套,只能说真是太形象了啊。” “还有正面照?” 槐诗凑上去,端详着那一张照片上的面孔,眯起眼睛:“长得还算是挺亲切。” “恩,是啊,据说这些年为了绿日在现境奔走,暗中串联了不少势力啊。” “灵魂能力为嗤笑鱼缸,你已经见过了,应该深有体会。将自己的源质分裂成金鱼,植入别人的体内,暗中下达指令。 在金鱼完全孵化之前隐蔽性极强,但只能下达一些暗示,孵化之后就能彻底将寄宿者变成自己的应声虫。 金鱼的数目只有七条,损失了的话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进行弥补。 而身上植入的圣痕,是已经进入了第三阶段的墓碑学派分支·塔克辛,传说中的活死人,生命力相当顽强,只要脑子还在就没有生命危险的说法,特点是能够消融自身的存在感,达到隐身的效果。 一旦发动圣痕,哪怕在闹市中也无人能注意……这技能挺适合某个绿色论坛呢。 缺陷是隐身效果是来自于对人的主观意识进行扭曲,因此对摄像机、照片和倒影不起作用。” “竟然被打探的这么详细么?” 槐诗愕然。 “对啊,否则怎么卖钱呢?”乌鸦叹息:“以我目前手头的资金,只能买到这种大众版啦。幸好这哥们比较活跃,否则就要多掏好几……” “等等——” 槐诗反应过来:“你哪儿来的钱?” 乌鸦神秘地笑了。 槐诗赶忙翻出自己的手机,看到一连串扣款通知,顿时睚眦欲裂:自己这段时间出生入死做牛郎赚来的两万多……全都没了! 而且花呗还倒扣了三千多! “你这坑货!就不能买个便宜点的么!” “便宜没好货啊。”乌鸦反问,“况且你既然要去送死,钱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了,对吧?” “谁说我要去送死了!” 槐诗瞪大眼睛,拿起手机:“我不会叫人吗?” 乌鸦愣住了。 看着槐诗的眼神充满了错愕,震惊……和你他妈在开玩笑的质疑。 “你俩钟头之前不是喊着要杀了他吗!” 乌鸦瞪大了眼睛:“况且,一遇到事儿就叫人的破习惯你究竟是跟谁学的,你好歹是命运之书的被记录者,你有没有一点身为主角的意识啊? 槐诗怒了,拿起她的手机指着屏幕上的消息:“他都三转了,我一个零级萌新跟大佬插旗是去送菜吗?就算是主角,也没这么头铁的吧!” “他都残废了,朋友,你连个补刀都不会吗?遇事不决先莽一波啊,越级杀怪经验双倍的诶!” 乌鸦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而且,你打算叫谁啊?柳东黎还特么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呢!” “呃,艾晴?” “人家走之前都说啦,立马要去金陵了,现在恐怕都在飞机上了,等她回来什么都凉了! “特事处?” “你有人家的联系方式么?” “那……” 槐诗犹豫了一下,“110行不行?” 乌鸦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无奈叹息:“……你打算跟他们讲啥?发在起点上都会被人觉得文青的现代奇幻故事吗? 况且,就算找到了特事处,你怎么跟他们解释你知道这一切的?怕不是绿日的卧底哦!信不信等你把我的事儿交代清楚之后,立马给你一张监狱的vip会员卡?” “卧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槐诗愤然一拍桌子,然后突然泄了气:“那要不……就算了?” “也行啊。” 乌鸦撇了他一眼:“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红手套哥哥逍遥法外,然后继续瞎逼乱搞。而你通过努力和金手指踏上了人生巅峰……你要能接受的话,我也无所谓。” 槐诗蔫儿了。 乌鸦摇头,抬起翅膀,拍了拍槐诗的肩膀:“年轻人,姐姐难道还会害你吗?” “会啊!” 槐诗瞪着她:“你都快从头害到尾了好嘛!” “咳咳,通缉犯的事儿咱姑且先不论……” 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况且你想想,这是复仇诶,神圣的复仇!经典的剧目!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戏码!一辈子能有这么一次,你还不满足的吗? 作为命运之书的主人,你既然已经成为了升华者,那就不能再用那些软弱的教条束缚自己。 在统辖局的十人委员会颁布十二铜表法之前,适用于升华者之间的法律只有一条,那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她凝视着自己的契约者,猩红的眼瞳中满是肃冷,再无任何调侃和嬉笑的语气,好像宣告真理: “倘若在这个过程中,我真得有什么能教你的话,那么这就是第一课——这个世界对于软弱者没有温情和体恤,也不会给怯懦者逃避的余地。 就像是你所遭遇的一切那样——如果你不掌控命运,那么命运就会掌控你!” “……” 槐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乌鸦,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看到他错愕的样子,乌鸦顿时得意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像又一次认识了姐姐我啊?这么有逼格的话我昨晚想了足足一宿呢!赶快说点好听的话来夸一夸!” “……” 槐诗心中难得升起的一丝憧憬立马消散一空,发自内心地怀疑:这大姐说的这么牛逼,怕不是个嘴强王者,专门忽悠自己这种菜鸡。 虽然……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他想了很久,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乌鸦,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emmmm……话说你难道有什么隐藏的战斗力吗?关键的时候难道会变身?我们人鸟合体,你变成盔甲,我变成圣斗士……” 乌鸦翻了个白眼,看他的眼神像是看智障一样:“放过姐姐我吧,我现在只是一只鸟而已。” “那你说那么多干嘛?”槐诗瞪眼,“难道要我单枪匹马去靠着斧子把那个家伙砍死?” “放心,没有枪,没有炮……” 乌鸦看向窗外的庭院里,那一辆停在院子里的车:“你还可以蹭友军的嘛。” 看到柳东黎的车。 槐诗的眼神也亮了起来:“对啊,老柳的好东西多啊!” 很快,他就拖着铁镐出门,绕着柳东黎留在自己家的车走了几圈之后,找准后车窗玻璃的位置,抡起铁镐比划了一下。 “老柳,我这就去给你报仇,所以……这种小事儿你就别计较了。” 嘭! 那一辆明显价格不菲的骚红色跑车陡然一震。车窗被干脆利落地砸开了,惊起一阵警报声。 等槐诗从玻璃后面捞出了一个印着天文会地球标志的铁箱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啊哈,果然在这里!” 这两天他看得明明白白,柳东黎那牛郎的长枪短炮都是从这里面掏出来的,希望他还能自己的难兄难弟留点希望的火种。 而打开盒子之后,果然没有失望。 里面除了已经被拿走的一把短管霰弹枪和两把手枪之外,还剩下一把军刀,一件黑色的防弹马甲,以及一把似乎牛逼哄哄的手枪…… 型号不知道,产地不清楚,总之看上去很牛逼就是了。 随手将那一把马特巴自动左轮手枪塞进后腰里,又捞了一把子弹揣裤兜里,槐诗感觉自己的底气陡然硬了许多。 “我有一个问题…” 在他身后,乌鸦无奈地叹息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他的车钥匙就在桌子上,你为什么要砸窗呢?” “……忘了。” 槐诗尴尬地接过了钥匙,发现自己好像连叫出租车的钱都省了,省了好,省了好,否则自己恐怕连车都叫不起了。 等到他钻进车里之后,落在他的肩膀上的乌鸦,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对了,你会开车么?” “嗯,手机上开过企鹅飞车算不算?我段位还挺高的来着。” 槐诗想了一下反问,然后一把捞住想要下车的乌鸦,用安全带把她捆在副驾驶上:“跑什么跑?我的车你都想跳?不是你怂恿我去报仇的吗!坐稳了,咱出发!” “别啊!我还没做好死在你复仇之路上的准备呢!” 乌鸦也慌了,奋力挣扎:“槐诗,我晕车啊,真的,我借你钱,麻烦你叫个车好不好?你叫个豪华型加长林肯也有逼格啊!不行你还是叫人吧!我有特事处的联系电话……” “哪里有那罗马时间等人了?” 槐诗最后看了她一眼,匆匆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如何开车之后,把钥匙塞进锁孔里,猛然扭转,点燃了发动机。 “时间紧迫,走了!” 轰! 宛如疯狗脱笼而出,汽车引擎和乌鸦同时发出一声被蹂躏的尖叫,骚红色跑车已经擦着半扇铁门冲出了石髓馆,横冲直撞地踏上了坎坷的不归之路。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了,沉闷的雷声从深处响起。 远方有风吹来。 要下雨了。 . 第二十八章 嘲讽开怪 . 吊在铁墙上的灯泡焕发出黯淡的光,照亮了桌子上的沸腾的坩埚和那些凌乱的金属碎块。 除了门外的雷声和落地的暴雨之外,封闭空间中,只有宛如风箱一样浑浊呼吸。 红手套赤裸着上身,咬牙给自己血肉模糊的半身换绷带,摘下黏连在血肉上的纱布时,便有猩红的血从撕裂的痂后面渗出来。 就好像被塞进去无数刀片一样,那些细碎的切口如同一张张粉红色的小嘴一般张开着,吐出了猩红的唾液。 “fuxk!那个东夏的怪物初中生……” 红手套低声咒骂着,拿起喷罐,对着伤口按动,一阵绿色的喷雾落在他的身上,好像硫酸落在碱性液体里一样,泛起了嗤嗤的声响。 在压抑的痛苦咆哮里,那些淡绿的气雾像是活了一样,一丝一缕地钻进了他的伤口中,紧接着,整个半身都蠕动了起来,好像蛇的巢穴一样。 他瘫软在了地上,痛苦地痉挛起来,再忍不住痛苦的嘶吼。 有什么东西以他的躯壳为战场厮杀着,很快,淤血和内脏的碎块从伤口中流了出来,带着深沉的绿,还有一缕一缕灰烬一样的墨色。 那是勉强从肺腑中挤出的长庚之毒…… 若是其他的人的话,恐怕此刻早已经死了吧?如果不是自己的圣痕·塔克辛能够将自己的躯壳暂时僵尸化,恐怕也受不了这种以毒攻毒的攻伐。 短短的几秒钟,他已经汗流浃背,汗水混合着已经腐坏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来。 就好像是盗墓者从棺材里拖出来的活尸一样。 但不论如何,他还活着。 甚至这一次险死还生的经历,让他对自己进阶夜魇、踏入第四阶段都多了不少把握。 当闹钟响起的时候,他终于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拿起了钳子,把沸腾坩埚中的银色液体倒入了铁杯中。 嗤嗤作响。 那哪里是什么可口的饮品,分明是一滩沸腾的金属溶液! 哪怕如今半僵尸化,红手套端起杯子之后都犹豫了好长时间,无奈这种临时调配成的银血药剂只有在液态的时候才有效果。 他下定决心,一饮而尽。 一阵剧烈的焦热痛楚中,他几乎怀疑自己的食道和口腔都被烧成了碳,但这是必要的代价。 这种对于常人而言是致命之物的液体,实际上是一种没有品阶的微型圣痕——以液态金属为容器所承载的短暂奇迹,能够短时间内修补受创的圣痕和躯壳,就像是万能胶水一样。 在常温下让它保持液态的技术是各个炼金工坊的机密,绝不可能泄露,如今他仓促之间只能调配这种后患严重的版本来救急。 很快,他血肉模糊的半身竟然弥合了起来,在伤口中透出了一丝丝铁光。凝固的铁像是和血肉融为一体,将濒临破碎的躯壳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而这剧烈的痛楚也消耗掉了他残存的精力,令他的神态越发昏沉,几乎晕厥。 他颤抖的手掌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个包,拆开了包装,掏出了里面的熏香,以自己的源质之火点燃。 一缕缕烟雾钻入了他的鼻孔。 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亏空的精力在熏香的刺激之下缓缓回复了一点,但却不足正常状态的十分之一。 网游里那种红瓶蓝瓶的便利造物毕竟不现实,就算有也造价高昂到一支能卖出数百万元,毕竟是关键时候救命的道具。 而金属修补肉体,熏香维持灵魂,这才是每一个边境升华者的日常。 直到现在,他终于抽出了手,把震动许久的手机拿到耳边,接通。 “是我,我还在新海。” “状况如何?”电话里的人问。 “受了点伤,现在还在失血,幸好有你给的黑桃4,否则就真被抓了。” 他一只手艰难地喘上了外套:“现在的新海已经全都被天文会的引线插满了,备用的安全屋也已经被发现了……放心,我午夜就走,自己准备的退路,不会留下痕迹。” “万事小心,不要再留在现境了,尽快回来。” 电话里的人最后叮嘱了一句:“虽然新海的楔子没有拔除,但不妨碍大局——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很快我们就能够打通魔都的通路……如果情况危机的话,自行决断吧,优先保存自身。” 红手套漠然地挂断了电话,开始将没法带走的东西全部销毁,很快,便收拾完毕。 时间是11点15分。 是时候离开这一座活尸们的城市了…… 嘭! 骤然之间,远处传来了碰撞的轰鸣。 红手套一愣,看向了角落中的监视屏幕。 ——有人来了。 他展开手掌,唤出鱼缸,低头像水中窥去。 就在门外,有一辆赤红的跑车一头撞进了堆积如山的集装箱中,冒出了黑色的烟。 车祸了? . . .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浓烟里,槐诗狼狈地车里爬出来,感觉头晕目眩,冷冰冰地暴雨洒下来,将他激醒。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看到码头区堆积如山的一层层集装箱,还有远方在阴沉天穹之下森冷如铁的海面。 “我们到了?” “嗯,到了。” 险死还生的乌鸦从车里飞出来,环顾着四周:“你难道就不会找个停车场吗?就算我说要莽,你也没必要头铁到直接开着车横冲直撞闯进来吧?” “你忘记你自己造的孽了嘛!“槐诗瞪了他一眼,“就算停了车,我也没钱付车费的好吗!” “那你不会把车丢下,让柳东黎出院之后自己付啊!” 槐诗愣了一下,发现论没良心程度,还是这只破鸟更胜一筹——在心黑的程度上,我槐诗愿尊你为最强。 他顶着大雨,看着四周左右,分辨着地形,发现完全一头雾水,不论什么地方都好像一样,都是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堆积成的十字岔路。 根本分不清究竟自己在哪里。 更不要说将藏在这里面的红手套找出来了。 说好了出门打怪。 地方到了。 怪呐? 乌鸦沉吟片刻,提了个馊主意:“不如你试着喊两声?”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赞同地点头,抬起双手撮成喇叭放在嘴边,大喊道:“喂?在吗?有人吗?老乡开门,送温暖啦……红手套老哥你在哪个旮旯儿藏着啊?” 无人回应。 黑暗中,红手套冷漠地看着水面的倒影,面无表情。 “什么东西?来搞笑的吗?” 瞬间,鱼缸中的水微微波澜了起来。 那个遥远的视角环顾着四周,在确定没有什么人埋伏之后,好像放下了望远镜,然后又端起了什么。 于是镜像里浮现了一个工整而细致的十字标…… 在缓慢地游移之中,对准了槐诗的兜帽。 在高悬在空中的塔吊顶端,那个盖着防尘布匍匐在吊臂之上的人影缓缓起身,任由暴雨冲刷着自己发白的皮肤,呆滞的双目之中毫无神采,只有一条金鱼缓缓地游动着。 沉重的狙击枪在他的手中被平端起来。 遏制呼吸。 在痛苦地窒息之中,幽深地枪膛自那一双平举的双手中向前指出,漆黑的枪神倒影着天空中无尽的暴雨。 那一瞬间,隔着数百米的骤雨疾风,瞄准镜已经锁定了雨水中那个毫无防备的模糊身影。 拇指微微收缩。 而就在那一瞬间,瞄准镜中的景色骤然一边,一只硕大无朋的猩红眼瞳从其中浮现。好像隔着鱼缸的倒影,直勾勾地凝视着红手套的脸。 瞬间的冲击令红手套的手抖了一下,险些将鱼缸打翻。 什么鬼! “干啥呢啊,小老弟。” 那一只落在枪身上,正贼头贼脑往狙击镜里瞄的乌鸦竟然开口说话了:“下雨的时候站这么高,是不是不太合适哇?” “喏……” 说着,她抬起爪子,将抓着的东西放进呆滞的傀儡手里。 “给你个好东西。” 傀儡在红手套的控制下,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然后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一根细长的……铁丝? 那一瞬间,好像有隐约的湛蓝光芒从铁丝上亮起。 下一秒,在轰鸣的雷鸣里,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嘭! “whatthefuxk!” 红手套如遭雷殛一样,踉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感觉到分裂出的源质被雷霆化作焦烂的痛楚。 而更令他不安得是,那一只诡异的乌鸦,不由得令人联想起如今那个东夏赫赫声名的受加冕者白帝子,那个总是带着一只鸽子到处跑的少女…… 他忽然有些不寒而栗:稷下的那群疯子,究竟制造出了多少个同一批次的怪物? 倘若如此的话,再回避和隐藏已经没有意义。 只有殊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他的神情阴沉起来,用力握紧了拳头,听到远方传来钢铁破碎的尖锐声音之后,缓缓推门而出,走出藏身的集装箱。 迎着暴雨,就在一层层堆积钢铁之间的十字路口前,令少年四处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 “竟然真出来了?” 槐诗也惊奇了起来,就好像喊没有人会救你的时候真的跳出个没有人一样。 “竟然只有你一个?” 红手套歪头看着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神情越发冰冷:“东夏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啊,不是,你可能误会了。” 槐诗尴尬地摆手,无奈感慨:“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我好像也应该自我介绍一下,不过我不太喜欢那种客套,所以,如果实在想给我找个称呼的话,你可以称呼我为……” 说着,他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面孔,还有盖在脸上的粉红色面具: “——淮海路小佩奇。” “……” 红手套愣住了。 什么鬼玩意儿? areyoukiddingme? 什么淮什么海什么路什么小什么佩奇? 可以理解,不论是什么人在看到那张面具的时候,都难免会产生错愕吧? 而就在他愣住的瞬间,为这一刻准备许久的槐诗从后腰里拔出了柳东黎的枪,干脆利索地对准了他的脸,扣动扳机。 ——砰! 【天文会紧急灾害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 距离十五米。 马特巴自动左轮的枪膛中喷出火焰,对准了他的面孔。 当火光亮起的瞬间,红手套的脸色骤变,下意识地闪身。可他已经慢了,一瞬间,子弹穿透了肉体,带起飞迸的血花。 中了! 槐诗的眼睛亮了。 紧接着,他就听见怒吼响起。 是红手套。 他还没死,可是嘴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惨烈的破洞,子弹凿碎了他半边脸,几碎了半块颧骨之后,又回旋着将他的右耳撞碎撕裂。 破碎的筋肉从他的脸上扯下来,拽着半块吊在空中的脸。 重创! “干,就差一点!” 槐诗咬牙,感觉自己快要气到暴毙。为了这一刻他一路上准备了这么久,却败在了后坐力上。 他明明已经有所注意,可弹道却依旧偏了微不足道的半公分…… 结果却和爆头有天渊之别。 在瞬间就足以令常人晕厥的伤势对于此刻半尸化的红手套却不疼不痒,可却令他愤怒到不可抑制。 他本来已经全神贯注地做好了血战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滑稽套路。 预想之中的强敌丝毫没有出现,反而跳出来了一个小佩奇。 干他妈的小佩奇! 竟然被一个菜鸡戏弄到这种程度,在此刻的狂怒之中,他竟然忍不住想笑,嘲笑一朝被蛇咬的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对鸟产生的阴影,被那群家伙知道的话,一定会笑到生活不能自理吧? 一枪不中,槐诗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沮丧,踏步向前,再度稳定了枪身之后,向着红手套扣动扳机。 可这一枪却打在了空气中。 那一瞬间,随着红手套的后退,他的身影骤然在暴雨中模糊了起来。 就好像一滴墨水落入了水中,瞬间扩散,稀薄,消融进了模糊的雨水之中。 这是进入第三阶之后的圣痕·塔克辛所带来的固有技能,除了随时能够半尸化近乎不死的体质之外,就是这种诡异到让人恐惧的’隐身’能力。 ——消融。 在东欧的传说之中,塔克辛(taxim)的正体乃是爬出自己坟墓的活死人,或者说,复仇之灵,正因为其深埋九地之下的特殊起源,才具有了这种无人能够察觉的特质。 这不是任何热视觉、破幻之瞳或者真知之眼类似的圣痕技能能够察觉到的隐身,一旦他的技能消融发动,就算是他站在侦查专场的升华者跳踢踏舞都没有人能够察觉。 在潜意识之中,人就会将他屏蔽和遗忘。 在那一瞬间,槐诗心中猛然产生了疑惑:我为什么在这里? 如果他是常人的话,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来这里都会忘掉。 可就当他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觉得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出,摔在了地上,像是狗吃屎一样。 后背一阵剧痛。 又是同一个地方,中枪了。 哪怕是有防弹衣在,也令他险些爬不起来,更痛苦的是内侧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撕裂了,湿漉漉的血在防水的甲壳下面涌出来,令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越发地强烈。 他清楚,就在刚才,红手套站在了自己的背后,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迷茫的样子,然后抬起手来,开了一枪。 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 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 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清楚。 他在哪儿? 他瞪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四周,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雨水涟漪,看到四周的集装箱,还看到一个男人从自己面前缓缓地走过,可就是看不到红手套在哪里! 刚刚他就在自己的背后,可是他却提前察觉不到任何的迹象。 哪怕他近在咫尺,自己恐怕也会对他视而不见。 这种恐怖的隐藏能力让他发自内心地胆寒。 乌鸦的情报中说:红手套圣痕·塔克辛是针对人的主观意识进行影响,缺陷是在视频和照片中不能奏效,能够通过倒影这种介质地察觉到它的存在…… 可如今雨水这么大,自己的山寨机套出来只会漏电,而且一切镜面都被雨水模糊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倒影! 等等,视频和照片…… 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猛然召出命运之书,书页无风自动,径直翻到最新的进度——写自己有大胆想法的那一行。 两只眼睛一边不断抽空瞥着书页上的字迹,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寻找着红手套的踪迹。 【无穷尽的暴雨从天上洒落,雷声和雨水坠落的声响重叠在一起,化作轰鸣。一道惊雷落地,电光迸射,照亮了槐诗,还有他右边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惊恐神情的男人。】 右边? 当这一行字迹浮现的瞬间,槐诗不假思索地向着右边扣动扳机。 嘭! 中了! 槐诗狂喜,他看到一道血色从一个男人的胸前飚射出来,可是他却找不到红手套的踪迹。 他又藏在哪儿了? 又没了? 【槐诗警惕地看着四周,有低头看向书页,在失血的刺痛之中,他的眼睛被雨盖住了,恍然未觉面前那个举起枪的人影】 嘭! 槐诗再度扣动扳机。 又是一道血花从一个男人的胳膊上冒出来了,可槐诗还是看不见人影,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一声愤怒的咒骂。 只看到掉在地上的手枪。 槐诗松了口气,低头看到: 【那个男人迅速地后退,躲闪着槐诗的枪口,好像对槐诗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觉到不可思议,脸色在震怒之中铁青, 紧接着,他张口怒吼,槐诗听见一声狮子咆哮的声响。】 狮子咆哮的声响? 槐诗又被逗笑了,这破玩意儿的形容真是鬼斧神工,可紧接着,他真得看到了一头狮子…… 一头真的狮子! 在暴雨之中,那一头巨大到惊人的狮子从集装箱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槐诗的面前,仰天咆哮。 脖子上甚至还挂着南非动物园的标志,空洞的眼瞳之中,一只金鱼静静地游曳着,向着槐诗投来漠然一瞥。 这是啥,幻觉? 槐诗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听见乌鸦的声音:“小老弟你愣着干啥啊,开枪啊,这可是是南非送到金陵动物园巡展的狮子!货真价实的!你打算等着做它的小鲜肉吗?” 在暴雨之中,庞大的野生狮缓缓踏步向前,被淋湿的鬃毛像是绞首的绳索一样搭在他的脖子上,随着步伐摇晃着。 嗤笑鱼缸竟然连动物都能控制的吗? 槐诗不可置信,可也不敢犹豫,对准了面前的狮子疯狂扣动扳机,可两发过后,枪膛里就再没有声音传来。 没子弹了! 干! 槐诗手忙脚乱地扳开了弹仓,把弹壳抛出来,又从口袋里抓起一把子弹,手忙脚乱地填进去。 还没等填几颗。 狮子已经扑了上来。 一声咆哮,厚重的雨幕被食人的凶兽撞碎了,惊人的体重像是炮弹一样,利爪向着槐诗的面孔挥下,仓促之间,槐诗只来得及抬起右手挡在面前。 紧接着,就听见了喀擦一声。 右手干脆利落地断了,鲜血从爪痕之中喷涌而出,在地上的水泊里蔓开一片触目惊心地猩红。 手枪落尽里面,炽热的枪管蒸发着水汽,嗤嗤作响。 而他已经被扑倒在地。 血盆大口张开,对准了他的脖子咬下。 “走你!” 那一瞬间,槐诗嘶吼,左手将命运之书丢开,沉重的书本在空中恢复为源质的摸样,回到了他的灵魂之中,而紧接着,他的左手就好像点燃了一样,被纯白的源质之火笼罩。 圈禁之手,激活! 那一瞬间,槐诗燃烧的左手猛然向前伸出,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握住了无形的柄。 下一秒,无形的斧向着近在咫尺的狮子斩下,劈在了它的脑壳之上,开辟血肉,楔入了头骨之中。 可狮子的头骨实在太硬了,以无形之斧的重量和锋刃难以贯穿。 不过不要紧,槐诗灵魂能力可不是造出看不见的武器来砍人,它最重要的不是锋刃,而是锻造它的东西…… 积蓄了七年之后化为实质的愤怒和杀意! 一瞬间,漆黑的源质波动自锋刃之上爆发,愤怒的火焰和冰冷的杀意化作了黑色的潮水,没入了狮子的颅骨中。 转瞬间,双眼之后的鱼缸被染做了漆黑。 金鱼剧烈地震颤着,竟然爆裂了开来,那无形的杀意和愤怒顺着嗤笑鱼缸的桥梁,没入了红手套的脑中,在瞬间炸开。 一声惨叫。 粘稠的血腥从他的眼角和鼻孔而耳朵里渗出来。 就好像灵魂被人用锤子正面砸中了一样,他手中的鱼缸陡然一震,崩裂开一道缝隙…… 在红手套惨烈的嘶鸣之中,槐诗抓住了狮子短暂的僵硬,伸手抓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枪,枪管猛然捅进它的眼睛里去,然后连连扣动扳机。 三声枪响之后,仓促塞进去的子弹被打完了,粘稠的脑浆从狮子后脑勺的破洞里喷出来。 它死了。 槐诗竭尽全力地将身上的狮子推开,只觉得断裂的右手疼得要命,当他爬起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靠在集装箱上疲惫喘息的红手套。 剧烈的冲击令他无法维持消融状态了,粘稠的血从他的口鼻之间流出来,再不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高高在上的摸样,狼狈地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可看着槐诗的时候,残缺的面孔上却露出了狞笑: “你以为这就完了?” 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了自己的腿上,沉重而冰冷,毫无声息地向上延伸,在转瞬间,盘绕着他,一层一层地向上,猛然勒紧了,挤压着断裂的手里,令槐诗一声惨痛地尖叫。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才看到此刻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是什么……冰冷的鳞片、修长的身体,还有不断吞吐地长信。 那是一只巨大的蟒蛇。 比槐诗拳头还大的蛇头就停在槐诗的面前,张开蛇口,吐出一阵腥风。空空荡荡地眼瞳之中,金鱼依旧。 竟然还有蛇…… 第三十章 肥宅悲伤水 竟然还有蛇…… 面具之下的槐诗忍不住无奈叹息。 就在红手套的操控之下,巨蟒缓缓地收紧,就像是要一点点地勒断他的骨头一样,甚至专门将他如今的左手束缚住,不给他任何动弹的机会。 手枪掉在了地上。 “我承认,我差一点……就败给了你,就差一点……” 红手套拖着中过一枪的腿,踉跄向前,狰狞地面孔满是令人心悸地阴沉和狠戾:“不过,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戏,就到此为止了。” 说着,他缓缓地端起了手中的鱼缸,向他展示着其中仅存的最后一尾鱼苗。 “别害怕,我不会杀你,毕竟,就连我也没有几次将升华者变成鱼饵的机会……” 说着,他手中的鱼缸里不断地涌现源质。 红手套不断地分裂出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化作鱼饵,豢养着其中的鱼苗,转瞬间那粉红色的金鱼就迅速膨胀起来,到最后,变作了青紫的色彩,膨出鼓起的巨大鱼眼中满是血丝,直勾勾地看着槐诗。 将鱼苗催化为足以寄生升华者的程度明显已经透支了红手套不少精力,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脚步踉跄,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昏沉的意识和濒临极限的身体。 一想到,一个刚刚晋升的升华者就能将自己逼入这种境地,便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到悲伤。 不过现在可不是软弱的时间。 他抬起手,猛然一拳,砸在槐诗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拳,将那一张滑稽的面具打碎,露出了槐诗的稚嫩面孔。 “是你?” 他愣住了,认出了面前的少年,旋即,眼神越发地阴狠:“那时候没有杀死你,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幸好,现在挽回还不晚……” “大哥你话这么多,要杀要剐倒是搞快点啊。” 就好像受不了蟒蛇的纠缠一样,槐诗的脸上全都是鼻涕和眼泪,仿佛被伤口上的痛楚挤哭了。 “来啊,大不了十八年、不,十七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红手套冷笑。 十七年?他已经没有十七年了,灵魂被金鱼吞食之后,槐诗就会变成一具空空荡荡的活尸。 他抬起了左手,猛然按在槐诗的额头之上,鱼缸之中的金鱼在瞬间消失无踪。 槐诗发出一声惨叫。 “叫吧,叫吧……很快,你的五感就会被吞食殆尽,你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了。” 红手套大笑着,可是看着四周一片凌乱的景象,在暴雨之中,又忍不住再次悲从中来。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触从心中浮现。 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乡,啊,真是好怀念湿润的森林,还有那些小老鼠…… 想到这里,他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立刻,他便悚然而惊,察觉到一阵悲伤究竟是从何而来……那一只蟒蛇,那一只蟒蛇在痉挛着,好像痛哭一般地抽搐起来,就连自己的猎物都要缠不住了。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管那只蛇了,因为此刻的他忽然想起自己背叛了罗马之后颠沛流离的生活,和为了潜入现境所付出的惨重代价。 浓厚的悲伤吞没了他,令他双眼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两行血泪。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愕然地看着自己落在手上的血泪,艰难地克制着内心之中越来越浓郁的深重悲伤和痛苦。 “啊,只是一个……加湿器而已,别在意。” 在悲伤巨蟒地缠绕中,流泪地槐诗咧开嘴,终于获得自由地左手将防水夹克拉开,露出了那个可乐瓶子。 用胶带缠在防弹背心上,上面还插着一根不断喷出灰色水雾的加湿器。 此刻的槐诗,前所未有地感谢柳东黎那个骚包货——嫌弃天气太干燥,非要买个这个便携加湿器。 如今槐诗这些日子以来所制造的全部劫灰,还有四百毫升纯净水,已经全都倒进了那个瓶子里,两者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全新的肥宅快乐水。 从一开始到现在,它一直都悄悄地开着,可是雨水太过浓密,导致效果迟迟未至,而就在槐诗拖延了这么久之后,漫长时间的积蓄终于彻底爆发开来。 现在,一只蛇,还有一个你,两种不一样的悲伤。 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在额头剧烈的痛楚滞洪,槐诗一边流着泪,一边握紧拳头,唤出斧子,调转角度,用斧背照着脑门恨恨砸了一下。 嘭! 头晕眼花。 比这更强烈的是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疯狂,自灵魂的深处燃烧而已,好像将整个躯壳都变成了煎熬的铜釜一样。 尖锐的冲击毫无保留地顺着鱼缸传递到红手套的意识,好像破钟被铁锤砸向,嗡嗡震荡中,他的耳鼻中再次渗出了漆黑的血。 紧接着,那一只钻进自己脑子里的金鱼疯狂抽搐了起来,不断地试图冲撞躯壳,想要逃离。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槐诗咬牙,又抬起斧子对脑门来了一下,噗的吐出了一口血,那一只金鱼疯狂地痉挛着,很快,不动了。 再一次体会到了难以言喻地恶心,槐诗张口,吐出了那一只紫黑色的金鱼,然后抬起了手中的斧——剁! 红手套的身体剧震,好像触电一样抽搐了一下,鱼缸之上再度崩裂一道缝隙。 还没完呢。 槐诗回过头,看着地上扭动的蟒蛇,对准了它的脑袋,缓缓地抬起,斩落! 嘭! 好像气球爆炸一样的声音从红手套手中响起,他的鱼缸里再没有任何的金鱼了,遍布裂隙。 熏香带来的最后一点效果消散之后,灵魂濒临碎裂的痛楚自意识之中爆发。 他痛苦地咆哮着,弯下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枪,向着槐诗连连扣动扳机,直到将整个弹夹都打空。 可是隔着厚重的雨幕,在痛苦的折磨下,他根本难以瞄准,反而打中了槐诗身后那一辆一头扎进集装箱的跑车。 足以令柳东黎脑溢血再进一次重症监护室的巨响中,豪奢的仪表盘彻底碎成了一堆垃圾。 雨水顺着破碎的前窗灌入了车内,短路的电火花不断地迸发,一时间不知道触发了什么东西,收音机发出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噪音,竟然自顾自地放起了cd来。 曾经花了大价钱搞来的车内音响完全走调了,高音和低音混成了一团,连电吉他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在天堂阶梯的两边,谈论着过去的岁月与往事……” 隔着一层层雨水,歌者的声音像是幽魂徘徊在尘埃和墓碑之间:“我以为你已经死去,孤独地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剧烈的昏沉中,红手套踉跄地后退,依靠在集装箱上,竭力喘息。 他已经没有逃走的力气了。 果然,到最后,还是落在了天文会的手中。 “你赢了。” 他丢掉了手枪,冷眼看着槐诗:“月面监狱也好,海沟囚笼也好,要把我关进什么地方都随便,但别想着能从我嘴里掏出什么东西。” 寂静里,只有雨声。 槐诗好像没有听见,只是出神地回头看着跑车里的那个破喇叭。 “大卫鲍伊?” 他忍不住想要赞赏老柳的品位,虽然看着是个土里土气只会听动次打次农村迪斯科的没品位牛郎,但只要你爱大卫鲍伊,我们就是朋友了! 只可惜,如今自己的朋友已经躺进重症监护室里。 所以…… “不要再说那些无聊的话了好不好?” 在阵痛的痉挛和抽搐中,他回过头,疲惫地叹息:“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把你抓进什么地方去。” 他说,“我只是单纯想要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而已——” 要么你死。 要么我亡。 就是这么简单。 在沉默地对视之中,红手套扭曲的面孔渐渐恢复平静,破碎的面孔上只剩下了一片肃冷和难言的狰狞。 “又是一个疯子么?很好……” 他咬牙,将破碎的外衣从身上脱下来,露出了缠绕着绷带的上身,就在绷带下面,那些千疮百孔的肌肉缓缓鼓起。 向着槐诗勾手: “来!” 那一瞬间,在暴雨中,斧刃劈斩而至! 恍惚中,槐诗只觉得斧刃好像劈斩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紧接着,他就忍不住下意识地……撒手,后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间,他只看到一道铁光顺着原本握柄的角度,向上撩出,自凄啸中划过了眼前,切裂了他飘在风中的头发。 只差一线,他仅存的左手和眼睛就会在这一击之下彻底报销。 直到现在,槐诗才看到红手套手中的那一把匕首。 原本紧贴在手臂内侧隐藏的匕首随着简单的动作被甩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掌心里,灵活地转了一个圈,又出现在他另一只手中。 就好像魔术一样。 步步强攻。 红手套的肌肉已经再次渗出了血水,明显银血药剂的效果已经被彻底破坏了,但依旧没有任何停顿的预兆。 优先进攻的方向竟然不是槐诗裸露在防弹背心外的要害,而是他的左手! 此刻红手套心中浮现的除了无法抹除的杀意之外,只有浓浓地忌惮。 不论如何,绝对不能被槐诗的武器击中……那一把像是斧头的东西,不仅具有物质的杀伤力,还有针对源质的力量,竟然能产生类似灵魂冲击的效果。 同时针对灵与肉两方面的可怕攻伐。 倘若它明显看上去不像是刺剑的话,他简直要怀疑槐诗手中的是那一把声名赫赫的边境遗物·归烬之钉了。 如今圣痕的状态已经无法在运用消融的技能。要是再被他抽冷子来几下的话,自己的灵魂绝对会彻底崩溃。 只是,此刻他越是强攻,心中就越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磨练了这么多年的技艺。 虽然槐诗左支右拙无比狼狈,可每次自己十拿九稳的必杀都会被他笨拙地躲闪过去,甚至好几次险些被那一把斧头再次斩中。 这身手,明明是个菜鸡才对……是直觉已经敏锐到了像是野兽的程度,还是单纯的运气好? 再一次的,针对槐诗左眼的穿刺无功而返。 为什么又被躲开了? 倘若槐诗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回答他:大概,是死多了吧? 第三十一章 好久不见 就算是必中的初见杀,在死过那么多次之后,傻子也会本能地学会躲闪吧? 如今的槐诗,除了运气之外,只能依靠自己丰富的死亡经验来同他周旋。 倘若放在命运之书中进行评级的话,红手套的专精的匕首搏斗等级毫无疑问有lv8以上的水准。这种级别,对自己这种弱鸡而言,近乎是一击必杀的恐怖差距。 想要赢的话…… 他当着红手套的面,松开了左手,源质构成的沉重武器在瞬间消散,回归了槐诗的灵魂。 如此突兀地放弃了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下一瞬,当他蹩脚地扭身闪过红手套的匕首时,双脚却骤然在地面上站定了,弯腰扎马,紧接着…… 军体拳第一套第一式。 ——弓步冲拳! 嘭! 他拳头砸在了红手套的胸口,隔着绷带,崩裂的伤口泛起一层猩红。 舍弃了沉重的斧后,他的动作岂止快了一倍,只不过他的力量却太过孱弱,和足以在擂台上一击ko对手的拳王重炮相比,完全还停留在不疼不痒的范畴。 可就在被击中的瞬间,红手套的动作却骤然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涨红的脸上几乎滴出血来,瞬间在暴雨中泪流满面,呛咳不止。 “催泪瓦斯爽不爽?” 槐诗咧嘴,再次握紧了左拳。 伴随着他五指收紧,有漆黑的沙砾源源不断地从五指的缝隙中漏出,在丰沛的水汽中雾化,向下流出。 劫灰。 圈禁之手的本质,在于源质和物质之间的转化——也就是说,槐诗能够将自己原本属于灵魂组成的源质,转化为物质,范围限定在铁质的藩属之内。 而作为槐诗能力的副产物,承载劫灰中那浓郁痛苦和悲伤的,便是这些细碎到几乎肉眼无法分辨出的铁砂。 一旦进入了伤口中的血液之后,就会立刻爆发开来,回归源质——将槐诗的痛苦,强行灌输给他的敌人! 在结合了军体拳之后,这一招姑且可以称之为军道杀拳·催泪瓦斯了吧?倘若如果自己是个充满正能量的人的话,这一招就可以变成肥宅快乐拳也说不定。 只可惜,这跟自己这一台冷酷无情的负能量制造机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上前,躲避着那一把胡乱挥舞的匕首,握紧左拳,对准了红手套的脸,一拳! “这一拳是为了老杨!” 然后又是一拳! “这一拳,是为了老柳!” 不顾从脸侧划过的匕首,他和红手套纠缠在一起,就像是厮杀的野兽一样,毫无章法地将自己蹩脚的军体拳,打在那一张分崩离析的脸上,然后,将自己的痛苦,毫不保留地同红手套分享! 最后,握紧了拳头,倾尽了所有的怒火和痛苦。 “这一拳,是为了我自己!” 嘭! 红手套的匕首脱手而出,钉在槐诗的脖子肩膀上,而他的脑袋在槐诗的拳头下,就像是一个破篮球一样,几乎被从脖子上打得掉下来了。 他奋进了所有的力气,抬起脚,将骑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少年踢了出去,踉跄地爬起来,捂住了在痛苦冲击中好像快要炸裂的颅骨,嘶哑咆哮: “……你他妈究竟是什么鬼?!” “打听的这么详细干嘛,你们那儿也要招牛郎吗?” 在暴雨中,槐诗缓缓地从地上爬起,向着他咧嘴,于是,那一张染着血的面孔露出笑容:“槐诗,男,十七岁,是正义的高中生……大概。” 这便是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 紧接着,槐诗再一次张开手,苍白的火从手掌中燃起,倾尽了自己最后一点源质,握紧了无形的武器。 如是,拖曳着沉重的斧,他一步步地向前:“来,中场休息和自我介绍都要结束了,朋友。 让我们——” 尖锐的声音骤然迸发,无形的斧自地上划出深邃的划痕,稍纵即逝的火花自如瀑的暴雨中飞迸而出。 愤怒如火,将看不见的斧刃烧红了,照亮少年苍白的面孔,还有他嘴角勾起的狰狞弧度: “——再次开始吧!” 漆黑的天穹之上,有炽热的电光横过,暴戾的光穿梭在令人窒息的大雨之中,雷霆迟迟而来。 这便是战斗的末尾了。 在红手套的身后,跑车中的焚烧的摇滚也终于演唱至了最高潮,挽歌在嘶哑的歌唱,回荡在好像要将全世界都淹没的雨中。 红手套面无表情地缓缓起身。 迎着槐诗,握紧双拳,遍布裂痕的指节彼此摩擦,噼啪作响。 标准地罗马徒手搏击术。 这一次,他在没有任何犹豫和恐惧。 哪怕同归于尽也好。 只需要一击。 那一瞬间,两人嘶吼的声音自蒸腾的水汽中响起,隔着厚重的雨幕,有铁的碰撞自雷声之间勃发。 自狂奔之中,槐诗嘶吼,奋尽全力,将自己手中的劈斧投出。雨幕被撕裂了,发出凄啸。 斧刃在消散之前,斩入了红手头的肩头。 锁骨被劈碎的声音就好像柴火在火中烧断的声响一样。 那一瞬间,红手套来不及躲闪,感觉到那个少年撞在了自己的身上,带着冰冷的铁,将自己的躯壳贯穿了。 ——是那一把原本钉在槐诗肩膀上的匕首。 巨大的力量顶着他向后,一步步地,直到将他顶在那一辆报废的跑车之上,那一把贯穿了躯壳的匕首,深深地楔入了车壳中,就好像钉子一样。 “永别了,红手套。” 这是槐诗最后的低语。 在恍惚和昏沉中,红手套好像听到槐诗说了什么,可是他低下头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听清楚,雨声太大了。 只有破碎的cd机里的歌声萦绕在耳边,那是歌者沙哑的呢喃。 “you’refacetoface……” “withthemanwhosoldtheworld……” ——与你面对面的,是这个背弃世界的人。 在看到槐诗点燃火柴的那一瞬间,他自嘲地笑了,疲惫地垂下了眼睛:“啊,原来东夏的高中生……也是一群怪物啊……” 在无穷尽的暴雨中,那一根火柴从槐诗的手中缓缓落下。 落尽了破裂的油缸中。 很快,随着歌声的中断,巨响轰鸣迸发。 赤红的烈火从赤红的跑车中喷涌而出,向着天空升腾而起,将触手可及的所有尽数吞没。 将一切焚烧殆尽。 很快,又熄灭了,刺鼻的浓烟中,只剩下一只焦黑的红手套静静地躺在残骸中,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痕迹。 “终于结束了啊。”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轻声感慨:“漂亮得像是奇迹一样,做的真不错啊,槐诗。” 槐诗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依靠在集装箱上,坐在雨水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第一次握住武器的自己。 如果是当时的槐诗,看到眼前的场景,一定会软弱的哭出来吧? 可过去那个槐诗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了,随着那个噩梦一起……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igazedagazleystareatallthemillionshere……” 他闭上眼睛,轻声唱起那一首歌未曾唱出的结尾:“wemusthavediedalong,alonglongtimeago……” 我们一定会相继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也在很久很久之后。 . . 没过多久,远方有刹车的声音响起。 一排巨大的车头灯直勾勾地照亮了槐诗。 在沉重的脚步声中,整个现场都被那群熟悉的升华者镇压部队包围了。 毕竟是特事处,一旦动员起来,整个新海都处于监控之中,没有任何源质波动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这么多部队动员,十分钟就赶到了现场,速度真不能算慢了。 可惜,这里结束的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很快,有一个披着雨衣的中年男人排众而出,他看上去略显苍老,头发有些斑白,厚重的雨衣下面,快速反应背心的轮廓凸起,隐约可以窥见沉重枪械的痕迹。 他环顾着四周,最后看向槐诗。 “红手套呢?”他问,“在哪里?” 槐诗抬起手,指了指汽车的残骸。 “死了?”中年人愕然地看着那一具彻底烧焦的尸体,还有那一只残存的焦黑手套,不可置信:“是你?” “其实是一个路过的秃头英雄。” 槐诗低声笑了笑:“就在我快要被害的时候,忽然从天而降救了我,一掌打死了红手套之后,拂衣而去,如果你硬要问个名字的话,不如就称呼他为淮海路佩奇侠吧。” 很明显,这一套扯淡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因为现场还有监控录像。 码头的保安又不是蠢货,听到爆炸和枪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竟然是升华者吗?” 中年人草草看完了监控,复杂地看向槐诗,虽然槐诗杀死的是绿日的恐怖分子没有错,但在这之前的行动里实在有太多的疑点……要就这么各回各家,大家当无事发生的话,也太不给特事处面子了。 “那么……”他叹息了一声,“小子,在配合我们进行调查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槐诗低头认真想了半天,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心得体会的话,那就是听摇滚果然还是不能用手机的,对吧?” 他点了点头,“恩,回头得攒钱买个cd机了啊。” “……” 中年人对槐诗的粗线条再无话可说,挥了挥手,有手下走上来,给槐诗的左手戴上了手铐,然后将他架起,走向了后面的装甲车。 看着面前缓缓敞开的车门,还有里面分隔出的囚禁室,槐诗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果然,这种事情还是不应该冲动的吧?这下好了,以后不用想怎么吃饭了,说不定后半辈子都有人管饭了。 所以,下次办这种事情之前,果然应该先去买个头套才行吧? 只靠着一个佩奇面具完全什么用都没有嘛。 “……所以,傅处长,你们要将天文会的雇员带到哪里去?” 那一瞬间,他听见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特事处虽然对天文会的成员也有监督的权力,但具体的关押、处置和审判是所在国的中央管理会才有的权力吧? 而且,今晚他刚刚代表天文会铲除了绿日埋进现境中的一颗毒瘤,不论怎么想,都没道理接受这种待遇。” 槐诗愕然地扭过头,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 是艾晴。 她的神情平静,双手淡定地交叠在一张膝前的毯子上,或许是因为深夜的寒气,她的手指白得透明,一根根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在她身后,尽职的女司机撑着一把大伞,没有让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次被她称为傅处长的中年人愣了好久,看着艾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槐诗:“天文会的成员?他?什么时候?” “五天前,槐诗自愿成为诱饵的时候签署了天文会的平民义务协助协议,期限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到现在他还是天文会的临时雇员。” 说着,艾晴从夹带中拿出了一份协议,向傅处长展示:“所以,他的人身安全和所作所为都由天文会负责。 如果您对这一场争斗还有什么疑惑的话,明后天的时候,我会带他前往特事处做出详尽的解释。不过现在的话,可以请您把他的手铐打开么?” 傅处长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艾晴手中的协议,却没有接过,许久,轻声笑了起来:“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您’这个词儿,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松手,给槐诗打开了手铐。 在离去之前,他拍了拍槐诗的肩膀:“记得不要膨胀啊,小鬼,真希望我将来不会在特事处的监狱里看到你……” 说完,他上车,带队走了。 寂静里,只有呆滞地槐诗,还有伞下的少女。 “我什么时候跟你签的那个合同?”槐诗看着那一沓被艾晴随手丢到水泊里的协议,茫然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是我替你签的,刚打印出来十多分钟,还热着呢,墨迹都没干。看样子,那个家伙也看出来了吧?算是给了我一个面子。” “……话说,你不是去金陵了吗?” “啊,那是我骗你的。” 艾晴淡定地捧着一具小小地暖手炉,“如果我说:我感觉你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所以还在你的口袋里放了定位器,而且还在这里更是从头看到了尾的话,你会生气吗?” 槐诗傻愣了很久,点头:“……有点吧?” “哦,那就气吧,不缺你一个。” 艾晴满不在乎地点头,随手从夹袋里拿了一个东西丢进了槐诗的怀里。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发现好像是一张磁卡,但材质好像是什么合金,那在手里沉甸甸的,前面凸版印着一个地球的标志,两侧有荆棘和桂叶纹章,背后还有一个扣,能让人挂在胸前。 “这什么?” “你的保命符。” 她冷淡地说,“从今天往后,你就是天文会东亚分部下属新海检察官的机要秘书了——说实话,我不在乎你究竟隐瞒着什么,但如果你不想因为杀人罪被关进监狱的话,就准备好好地给我卖命干活儿吧。” 槐诗愕然:“我……这是被招安了吗?” 果然水浒传说得好,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自己刚杀了个人,放了把火,这就成为天文会的成员了? 而且还是个秘书,嘿呀,男秘书,真新奇…… “不是招安,是’服刑’。” 艾晴瞥着他那一副傻笑窃喜的样子,残忍地打消了他心中那么一点希望:“简单来说,活儿你干,报告你写,背黑锅你来,送死你去……你的工作内容就这么简单。 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在你的暑假结束之前,还有很多活儿等着你干呢——” 想到如今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柳东黎,槐诗忽然心中一凉:感觉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还有……” 在离去之前,艾晴回过,最后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在渐渐稀疏的雨中,槐诗看到伞下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 她说,“好久不见,槐诗。” 第三十二章 人类的本质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等一下,你们天文会也要招牛郎的吗?” 寂静地办公室里,桌子后面那少年挠着下巴,满怀不解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询问者:“我说,大叔啊,这些天来,你问也问了,查也查了,我好歹也算是为了天文会铲除了一个祸害吧?怎么这待遇就跟叛徒似的?” “例行调查,请配合。” 第不知道多少次,询问者说出了这句话,紧接着又问道:“能否再向我们描述一下你和红手套的战斗过程?” “忘了,记不清了。”槐诗翻了个白眼:“大概是路过的秃头披风佩奇侠一掌把他打死了吧?真的,我一进门就看到他在打红手套……” “哦,秃头披风佩奇侠……怎么跟你上次说的不一样?” “我记不清了!” “那么,能否解释一下,你作为一个新晋升华者是怎么杀死三阶的红手套的?根据我们之前的调查,你似乎一直都是一个音乐专长的学生,甚至没有打过架。” 槐诗翻了个白眼:“我天生神力!” “那么下一个问题……” 两个小时之后,询问者平静地整理了一下手中厚厚一沓记录,仿佛例行公事一样地起身道别:“那么,感谢你的配合,也感谢你为这个世界所作出的贡献。” 公式化地握手之后,他转身离去了。 槐诗一脸懵逼地站在门口。 “终于完事儿了?我说你们天文会是不是有毛病?派这么一个人过来这几天翻来覆去的问……” 看书的艾晴波澜不惊:“正常,事关绿日,总要有一个详尽的记录。他们都是笔录专员。职责就是不论你说什么他们都把你的话记下来,然后回去归档。” “这么浮于表面的记录真得有用吗?” “走个流程而已。”艾晴平静地说:“如果没有人想要在这个过程里搞事情的话,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嗯?”槐诗看了过去:“搞事情?” “正常操作,坐下。” 艾晴淡定地喝着女随从端上来的咖啡,“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监查官的职位这么重要,从来都是狼多肉少,被我这么一个距离二十岁还差几个月的瘸子占了,谁都会不服气的。如果搞一搞事情就能空出一个位置的话,我都不介意搞一搞呢。” “……”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天文会真是水深火热啊。” “最后提醒你一次——” 艾晴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槐诗胸前的标牌,“不是你们,是我们——当然,我意思不是让你有点集体荣誉感,而是我要出了事儿,你也讨不了好。” “啊,我懂,我懂,同舟共济的意思是吧?” 槐诗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以来,他差不多已经适应快艾晴的交谈方式了,可为什么就从她的嘴里听不到一点正能量的词儿呢? 如果说如今的自己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的话,那艾晴就妥妥地能当开个制造厂了——输出当量都不在一个级别上。 这个女人究竟怎么活到现在的? “当然是靠实力啊。” 艾晴头也不抬地回答。 槐诗一愣,旋即心中拔凉拔凉的,难道这个女人连读心术都会了? “我不是升华者,所以不会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把所有的问题都写在脸上。” “呃……” 槐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我的脸上写着什么东西吗?” “对啊。”看书的艾晴再次抬头撇了他一眼,眼神怜悯:“简直形象地阐述出了人类的本质。” “嗯?写得是鸽子还是复读机?” 槐诗好奇地问。 “……” 艾晴简直不想理他了。 在槐诗不断地噪音攻击之下,她终于显露出一丝不耐烦地样子,合上书,发自内心地怀疑自己把这种人招募为自己的秘书的时候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抬起手指捏了你鼻梁,眯起了眼睛:“你要报告写完了闲得慌,不如把最近网上那些好事者排出来的新海十大鬼宅给好好排查一遍,免得又有跟你一样无聊的人玩鬼屋探险把自己玩疯了。” “你可别提了吧!” 槐诗一提到这个就气得拍桌子:“那个排行榜简直是个屁!排行第一的就是我家! 你说我家怎么就鬼宅了?不就是荒了一点穷了一点么?我要是有钱,至于连门都没修好么?这两天我都赶走四波来拍照片的神经病了!” “……” 艾晴无奈:“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个……我就是想咨询一下……”槐诗忽然之间羞涩起来,搓着手,挤出谄媚地笑容:“老板你能不能提前给发个工资啊?” “……”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把自己的书摔在这货脸上的冲动,“我不是都已经给了你两万多了么?” “没了。”槐诗忍着眼泪,往事不堪回首地看向窗外树上的那只死乌鸦:“总之,一言难尽。 如今都快开学了,我花呗还倒欠四千多,别说学费,饭都吃不起了,老板你能不能先发点工资让我过个年?” “现在才九月底,距离过年还有半年呢。” 艾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掏出了手机:“你要多少?” 槐诗眼睛顿时亮了,凑上去:“哎,来个五六千就行了,等发了工资我还你。” 滴! “支付宝到账四千元。” 艾晴漠然地收起了手机:“这是你这个月的基本工资,拿好,除非有什么其他的临时任务,到下个月十五号之前,你都要靠它活下去了。” “一个月工资竟然有四千的么!” 槐诗有些高兴坏了,以前风里来雨里去在酒吧里拉琴给孤儿院文艺汇演哪里有这么多钱啊。 “哎呀,正好老柳明天要出院了,还能请他吃个饭。”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哈,羡慕吧?”槐诗开始得意忘形,“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是么?” 艾晴淡定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似是无意地问道:“所以,你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你把他贷款一百多万买来的车一把火给烧了的事情了吗?” “……” 很快,目送着神情沉痛地槐诗离开了办公室,艾晴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清净。 在寂静里,她叹息了一声,看向电脑屏幕上银行页面上那一笔不菲的拨款金额——总计三百四十万美金。 算了。 暂时还是别告诉他红手套身上有悬赏金的事情了吧? . . “你说好好的房子,怎么就是鬼屋了呢?” 槐诗插着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高耸树木,墙壁上绿意青葱的苔藓,还有爬山虎。 在遍布铁锈的大门之后,庭院内盛开着野花和绿草,残缺的雕像在阳光下倒映着白色的光…… “怎么看怎么都是风景秀丽、阳光明媚嘛!” 槐诗心里对网上那些瞎排乱七八糟榜单的家伙唾弃了几口之后,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家房子到了晚上有多阴森,摇头晃脑地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 “我回来啦!” 无人回应,只有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的尖锐声音。 看到了吗?多贴心啊!就连大门都是全自动的! 别的地方有吗?有吗?有吗? 说这么好的地方是鬼屋的家伙简直良心大大地坏了。 槐诗冷哼了一声之后,踩着吱呀作响的地板,推开屋子的正门,回到了遍布尘埃的大厅里,随后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两口热水就回房间开始收拾开学要用的东西。 不过像他这样文化课基本都靠蒙的家伙而言,高三的课程基本上等于放弃了,更多准备的反而是下个月考专业级演奏的资料和教材。 abrsm的专业演奏凭证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能当文凭来用了,有这玩意儿在手,只要高考成绩没有烂到惨不忍睹的程度,拿一封艺术类大学的通知书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这对如今的你真的有什么意义吗?”乌鸦问。 “嗯?”槐诗不解。 乌鸦再次问道:“你觉得一张文凭,对于升华者而言,有意义吗?” “升华者就不用吃饭啦?升华者不需要工作的吗?”槐诗翻了个白眼:“难道坐在家里就有钱从天上掉下来么?” “……” 乌鸦叹息:“我的意思是说,对于升华者而言,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愁钱的。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温饱绝对不成问题。” “升华者的钱是怎么来的?”槐诗撇着她:“杀人放火?那跟抢有什么区别?就不能平平安安过日子混口饭吃么?” 说实话,虽然天文会给自己的工作确实有很丰厚的工资,每个月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有四千块底薪可以拿,但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要干活儿的时候会有多危险。 看柳东黎就知道了。 一个牛郎,好好地日子不过,跑来给自己当保镖,保着保着就出事儿了!不但被迫参加了老太太们的夕阳红秧歌团,还要被二五仔背后捅一刀。 如果这些日子以来槐诗对升华者的世界有什么感触的话,那就只有危险两个字了。 大量流落在现境、功能不明、威胁不明、作用不明的边境遗物,每个人都截然不同的灵魂能力和融入高阶升华者体内的诡异圣痕…… 每一个都足以轻而易举的置人于死地。 就算是柳东黎那样卖脸的牛郎,都能靠着自己的盛世美颜(自称)将看过来的人强行魅惑到忘记呼吸,导致窒息死。 而自己,只不过是一台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负能量制造机。 光是给一个半残废的红手套补刀,就已经快好几次要了自己的命了。 出生入死? 还是算了吧。 尽早找办法能够经济独立,然后辞掉天文会的工作,老老实实地朝着自己去维也纳拉琴的梦想努力吧。 大不了当个音乐老师也行啊! “……虽然升华者的生活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可能都有些危险,但也有人是自食其力啦,你不要当全世界的升华者都是土匪好不好?” 乌鸦无奈地叹气,一只爪子抬起手机:“你先看这个消息。” “啥玩意儿?” 槐诗凑了过去,端详着明日新闻的稿件:“罗马拍卖行刷新最高纪录,黄昏谱系5阶圣痕尼德霍格以四十三……一二三卧槽怎么这么多个零!” 第三十三章 你的下一句话就是…… “四亿三千三百四十一万盎司。” 乌鸦淡淡地说道:“这一次是以升华者之间最常用的通货——源质结晶来进行结算的。全部都是边境能够开采出的最高纯度。 北欧地区最大的升华者集团金宫为了夺得它的存在,抵押了自己名下所有的一座完整的资源型边境才从那群侏儒银行家的手里换到这么多钱,最终赢家是隶属天文会技术部的一支深渊考古队,起码十年之内不愁深度探索的资金。 或许你不太清楚这个价位代表什么,我就直接这么说吧,二点一盎司的源质结晶正好是一个标准成年人所有的源质,而根据天文会今天的参考汇率,可以在他们任何下属部门兑换到200万以上的东夏元——而且这个汇率就好像游戏系统回收装备时给的钱一样坑,黑市价格至少会上浮三分之二,有价无货。 除非是走投无路,绝对没有升华者会将自己的源质结晶兑换成货币,这玩意儿可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 现在你可以算一下你要当多久的天文会临时工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了。” 看着槐诗贫穷到想象不出那个数字的样子,乌鸦仿佛笑了,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那一支考古队,只不过是在一个深度6的地狱里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一个化石而已……现在,你确定你还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么?” “……” 槐诗沉默许久,一脸怀疑地看着面前这只乌鸦:“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想坑我?” 这就让拐都准备好了,结果卖不出去的乌鸦很伤心。 槐诗叹息,“你的下一句话就是,难道姐姐我会骗你吗?” “……” 乌鸦欲言又止。 “然后我就会告诉你。”槐诗再次叹息,“——是的,你会。” “你忽然之间都开始自学了,让姐姐我很难办啊。”乌鸦看上去毫无羞愧地点了个烟,摇头感慨:“姐姐可是好心给你介绍赚钱的工作诶。” “稍微有点理智的人就会知道,一夜暴富不可取,这个世界坐在家里点个转发就能干的活儿只有复读机。” 槐诗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上当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为了钱去卖命的。” 乌鸦翻了个白眼,完全不以为意: “真相警告.jpg。” 槐诗真得想知道她每天拿着手机上网的时候究竟在看什么沙雕东西。 他再度坚定了决心之后,起身往厨房走去。明明中午才吃了一点东西,现在才三点多,他竟然又开始饿了。 只不过他打开柜子的时候,却愣在原地。 我的挂面呢! 我上个星期才买的,那满满一排挂面呢! “……” 被槐诗猛盯的乌鸦翻了个白眼:“大哥,挂面丢了你都怪我么?我看上去这么像万恶之源吗? 况且,就算是一百斤挂面也顶不住你这吃法啊,一天吃五顿,一顿吃半锅,米山面山都要给你吃空了好么?”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了那种令槐诗有些发毛地微笑: “以及,你是不是又饿了?” “……” “恭喜你,成长快乐!” 乌鸦抬起翅膀啪啪啪鼓起掌来:“常人成为升华者之后,就会进入二次发育,灵魂影响肉体,在这个阶段升华者的身体会再次迎来生长,各个方面都会渐渐抵达常人的极限,在部分方面甚至可能会有所超出。 而十七岁的你原本就在发育期,发育期遇上发育期,双倍的快乐在等待着你——当然,还有四倍的饥饿和八倍以上的需求。 所以,如果你不想发育不良甚至肌肉自我消化的话,最好不要再抠到去清水煮挂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感觉越发地不妙。 “那我吃什么?” “一般来说,就是高热量咯,热量越高越高,最好把肥宅快乐饼、肥宅快乐鸡、肥宅快乐水一整套配齐,狂吃海塞就完事儿了。 这样也最便宜,缺点是一天要上十几次厕所,容易在同学们的嘲笑声中社会性死亡的同时在半年后患上内分泌紊乱,胆固醇过高,然后患上高血压、厌食症等疾病。” 槐诗吓得双腿一软,“升华者难道都这么惨吗!” “当然不是啊,但其他的升华者都有钱啊。” 说到这里,乌鸦无奈地叹息一声:“可惜,如果有个像我一样地好心人帮你制作补全药剂的话就好了。” 她停顿了一下,向着槐诗期待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没有钱的话,姐姐我连原材料都买不起呢。”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呢,是吧!”槐诗面无表情地问:“想骗钱就直说。” “取之于你,用之与你,怎么能叫骗呢?” 乌鸦哈哈笑了两声,不急不慢地说道:“一天一支,一周一期的话,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你的发育期就会结束。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儿上我连加工费都不要,成本价每支两千六百东夏元,一个月的话……恩,十万就够了。” “花十万块买个成长快乐套餐?”槐诗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看我疯了么?” “可这确确实实是良心价啊,毕竟也没人会觉得一个升华者连十万都拿不出来。”说到这里,乌鸦斜了一眼槐诗:“况且,氪金和不氪金的差距难道你不了解么? 发育期不把底子打好,后面可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如果你能达到最佳效果的话,纯粹论体能你都能去当兵王了。 顺带一说,天文会提供的套餐是三十万起的,效果还另说。当然,也可以免费提供,只要你跟他们签个合同就好了——如果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午餐可以白吃的话。” “……” 用脑子想都知道绝对不可能吧? “所以,努力点嘛,少年,十万快,使把劲儿的功夫不就有了?” 乌鸦从翅膀下面拿出一支试管,在他面前晃了晃,用宛如恶魔在诱惑的语调低声说:“支持先体验后付费哦。” “你做梦,我槐诗就算是饿死,从这里跳……跳……跳……咕咚……” 最后是他咽口水的声音。 槐诗看着眼前的试管,随着乌鸦的荡漾,一阵诱人的气味从敞开的口中缓缓散发而出。一阵难以言喻地饥饿从身体中被唤醒了,四肢百骸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饥渴。 心跳加速,唾液分泌,瞳孔扩散,肠胃收缩。 来自本能地饥饿将刚刚下定还热乎着的决心一脚踹到了一边,然后一股脑地钻进了那一管淡绿色的药剂中,扯着槐诗地脑袋在他耳朵边上疯狂尖叫:喝它!喝它!喝它! 十秒钟后,槐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到醇厚如美酒的味道从口中扩散开来,四肢好像浸泡在温泉中,忍不住流下悔恨的眼泪: “真香!” “吃完啦?”乌鸦和蔼地问。 “你要开始催付费了吧?”槐诗顿时警觉。 “不,我意思是,既然饭都吃完了……” 乌鸦化为了银白之笔,召出了槐诗灵魂之中的命运之书。 “——那先就来个简单快乐的消食运动吧。” 不等槐诗说话,事象分支向下点出。 槐诗眼前一黑。 然后,他又又双叒叕死了。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暴雨从天而降,无边无际,好像淹没了整个世界一样,可他却沐浴在了火中。 粘稠的汽油上升腾着火焰,一寸寸将他覆盖了。 在巨大的爆炸之中,能够感觉到躯壳四分五裂,可是出乎预料的,却感觉不到恐惧,反而有一种终于得到了解脱的心安。 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从未曾有死亡的体验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到槐诗都为止恐惧,甚至没有带着丝毫的怨恨和憎恶。 只是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闭上眼睛,等待终结的到来。 就算是死亡记录结束的时候,槐诗也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停留在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之中。 这一次的死亡是如此的深刻。 深刻到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不记得自己活着。 直到他脸都快要憋青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剧烈喘息,呛咳到快要把昨天晚上吃下去的挂面给呕出来了。 他又赶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吐出来。 刚刚才喝了一管好几千的药剂,要是现在吐出来,那刚才不就白喝了吗! 金钱使我平静。 “哦!看来你获得了了不得的领悟啊!” 乌鸦啧啧感叹:“这种解脱型的死亡还真是罕见啊,多体会体会对你有好处,没想到红手套那个家伙死的时候竟然还能领悟到更上一层的精髓,真便宜你啦。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只感觉很饿。” 槐诗抬起眼睛盯着她,面无表情:“特别想吃烤乌鸦,煮的也行。” 一想到那种平静的死亡,他就忍不住发毛,虽然能够感觉到如此静谧和安宁的死亡是多么的稀少,但这种死亡体验带给他的恐怖感却要比其他的死亡更要深刻和强大。 那么平静和镇定,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没有丝毫的眷恋和不舍,甚至他在临死之前,连对自己的恨意都没有了。 简直就好像……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一样。 “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好珍贵的么?” 他揉着额头,努力地把那种平静死寂的状态从自己的意识里驱逐出去,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贤者状态是什么鬼。 “你自己看咯。” 乌鸦直接把命运之书翻过来,给他翻扉页上的记录。 前面的栏目除了应激期这三个字被去掉之外,没什么变化,多了一个日蚀的纹章代表自己升华成功。 神迹刻印以及圣痕一栏都是空空荡荡,下面的技能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 “死亡预感这个技能竟然lv1了?”槐诗愕然。 一次死亡的体验就让自己原本死了多少次都是灰色的技能彻底的成型了?他能苟到现在,有一半都是靠这个技能来趋吉避凶,结果只是莫名其妙地死了一次就升级了? “毕竟是罕见的死亡类型呢,大概也和人生经历有关吧,这个先放在一边,我看今晚的时间还长……” 乌鸦停顿了一下,又露出了那种令槐诗开始不安的笑容:“那么,要不要体验一下升华之后,命运之书的新功能?” “告辞!” 第三十四章 重明 翌日,医院,槐诗看到了柳东黎。 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竟然行动无碍,只用了一周多就可以出院了。 虽然升华者的体质要比常人好很多,但不讲道理到这种程度就十分不正常了吧? 他自己背后的枪伤都还没好彻底呢,柳东黎这个身中两枪,一扇肺叶都被打爆了的家伙居然好的差不多了? “你究竟嗑了什么药?”槐诗不可置信,“一周之前不是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吗?” “嗯?什么监护室?” 柳东黎困惑地看着他:“艾晴没有跟你讲吗?” 说着,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球,给槐诗看自己的右眼——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瞳赫然分裂成了两个。 重瞳! 正是那一天槐诗在教堂里仓促见到的诡异摸样。 “大家都这么熟了,告诉你也无所谓,我的圣痕叫做重明,是东夏谱系中比较偏门的一个圣痕。” 柳东黎说:“它只对视觉有微弱增幅,并不能改善体质,也没有其他的功能,不过在融合的时候,它会对我的身体做一个记录——就好像是数据备份一样,如果受了重伤,只要当场没死,抢救及时,就能够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槐诗听了,愣了好久,忍不住叹息:“所以说,重症监护室也是骗人的,是吧?” “……” 柳东黎愕然了片刻,旋即眼神怜悯起来:“虽然搞不懂究竟艾晴跟你说了什么,但看起来你也被那个女人骗得相当惨啊。” 岂止,还赔上了你的车啊朋友! 槐诗移开了眼神。 “哎,万幸,幸亏这一次没有肢体残疾,否则还有那么多贷款,光是买银血药剂的钱要让我倾家荡产了。” 说着,柳东黎随口问道:“对了,我的车呢?不是说让人开过来了么?” “……呃。” 槐诗的头皮顿时发麻,视线游移着看向其他地方:“我没有驾照也不能开嘛,不如改天我找人把你的车送去包养一下,然后给你开过去啊。” “好啊。” 柳东黎点头,不疑有他,只有槐诗在暗中忧愁:如果那一辆骚红色的雪佛兰在保养一次之后变成了奇瑞qq的话,柳东黎不会找棵树吊死自己。 一路无话,成功出院。 只是在叫车的时候,柳东黎抽着烟,忽然说:“对了,红手套的事情,谢谢你。” “嗯?” 槐诗愣了一下,才发现他好像早已经知道了,顿时心沉入了谷底:“哦……抱歉,当时……” 可柳东黎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车的事情不用在意,我有保险的。” 槐诗愣了许久,顿时心中感动,却没发现柳东黎趁自己感动的时候,悄悄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辛酸泪。 心疼钱。 要不是最近他要过生日,有好几个富婆送来一堆礼物的,恐怕这一次真得是要吐血了。 “算了,不说这个。” 他挥了挥手,拦住一辆车,叫上槐诗:“今天正好我说出院,过意不去的话,干脆请我吃饭得了。” 虽然嘴上说要狠敲槐诗一顿,但实际上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找了一家清淡口儿的馆子,随便点了两个菜,席间,槐诗还送上了他为柳东黎精心准备的出院礼物。 柳东黎五味陈杂地看着那一大盒霸王生发套装,欲言又止。 果然,还是让这孙子当时被红手套打死算了。 一顿饭吃完,两人闲聊中,槐诗问:“既然你现在已经脱离苦海了,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还没想好,下个月飞机,出去玩几天吧,之前真是憋坏,在服刑期连新海市都不能出,每天都要给监察官报告位置。” 提起往事,柳东黎就一副不堪回首地样子,“如今你顶了我的雷,算是跳进火坑里了,艾晴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上司啊。 虽然该有的保护都不少,也不会坑你的钱,而且还会十分精准地找出你的能力的极限,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总之,小心一点,找机会给自己找点退路吧,天文会虽然是大机构,但福利涵盖不到我们下面这些跑腿的炮灰。” 槐诗干笑了一下,“虽然艾晴比较难相处,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虽然不知道你和她以前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上一个这么想的还是她原本的上司,上一任新海的监查官。” 柳东黎冷笑了几声:“那时你这个机要秘书还是她的位子,然后没过几个月,她就转正了,原本的那个可怜虫据说现在还在非洲呢……只能说真不愧是阴家的人,只要被抓住把柄,就完了。” “阴家?”槐诗一愣,脑子里有些发蒙,好像有点印象。 “算了,不说这个了。” 柳东黎摇头,不愿意继续说这个话题,“你刚刚吃饭的时候不是说想找附近的升华者集市么?去结账然后我们走了。” 说着,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到门口去了。 对刚刚自己说漏的东西讳莫如深,再不打算说什么。 出乎槐诗的预料,竟然新海这个只有七八个升华者的小城市里竟然就有一个专门面对升华者的集市。 而且就在不远处,竟然步行可达。 “这个地方也就是个类似营业网点,很多东西都缺货,只能给金陵下订单。如果你不紧着要的话,最好还是网上买比较好。这里加急要的话,价格会死坑……”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东黎的神情越发怨念起来,很明显是被坑的不轻,“人比人气死人啊,都是升华者,待遇就是不一样……人家是天文会b级保护人才,每个月还有津贴拿,我就只能当牛郎服刑,啧……” “这么厉害的么?” “不,怎么说呢,那家伙的灵魂很见鬼,被天文会判断为稀有,而且在什么时候可能用得上,所以签了合同,天文会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和平静生活,遇到危险会优先进行撤离和营救,但天文会需要的时候就要随叫随到,跟养猪一样,也亏那个家伙忍得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严肃起来:“记住,去那里之后,记得千万千万不要让那个家伙去猜任何和你有关的东西,如果你不想莫名其妙的生活变成一团乱糟的话。” 槐诗警惕:“这么危险吗?” “不,不能说是危险,准确说的话,那个家伙大概是搞笑系的。”柳东黎捂着脸:“可有的时候,搞笑系才是最要命的啊。” “还有,既然你已经成为升华者,那么就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能力,也不要随意打听别人的能力,就好像我的能力一样,被人知道了缺陷就特别要命。” 柳东黎谨慎地叮嘱完了之后,又问道:“既然加入了天文会,你的灵魂评测做了么?” “还没。”槐诗摇头,“我下个月要去金陵,艾晴说到时候带我到分部直接做了。” “那就凑合做做就行了,别傻不拉几的知无不言。” 柳东黎叹了口气:“当年我就是吃了老实的亏,宁可被评的弱鸡一点都不要弄得太强,猥琐发育才是王道,懂么?” “大概吧?” 槐诗半懂不懂。 柳东黎满意地点头,指了指前面的门。 到了。 更出乎预料的是,这个坐落在老城区的荒凉街道上的升华者集市对外竟然是个侦探事务所。 看那个破了一半的招牌就知道根本没人来。 进门之后,房间里一股子霉味儿,不知道多久没收拾里,有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子前面的人正带着耳机打游戏。 “嗨嗨嗨,行了行了!” 柳东黎踹了一脚椅子:“生意上门了,还玩个屁啊。” “等一下,队友都泉水挂机了,这一局就靠我逆风翻盘了!” “你人头都送了八个了,还翻个屁!”柳东黎直接把插座踢掉,指了指槐诗:“给你介绍顾客上门了,我小弟,良心一点啊。” 打游戏的人回过头,是一张胡子拉碴的中年面孔,看上去未老先衰的样子,愕然地看了槐诗好久。 “这么小就做牛郎啦?” 柳东黎勃然色变,就好像被吓到了一样,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都跟你说了闲着没事儿别瞎鸡儿乱猜,猜出事儿来怎么办?” “okok,要点什么?” 那人也不生气,无奈起身向着他们招手:“东西都在后面,跟我来。” “叫这个家伙侦探就行了,虽然水的要命,和陌生升华者交流的时候尽量别暴露真名,找时间给自己找个代号。” 柳东黎最后叮嘱了一句,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要估不准价格叫我也行。” 眼看他很贴心地留在了外面,槐诗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屋子后面是一个空房间,摆满了柜子,还有一台电脑,看上去像是什么地方的杂物室一样,还有一个巨大的保险柜。 “第一次见面啊,没想到新海还有新的升华者。”侦探伸手说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槐诗遵照老柳的嘱咐,没有报本名,握手的时候露出标准微笑,自我介绍:“淮海路小佩奇。” “……” 侦探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新脱俗的代称,“行了,我这里是昨日快递的网点,常规的东西都有,如果你要的东西比较偏的话,我可以直接网上下单帮你调货。” “不用,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槐诗摆了摆手,凑上前去,拉开夹克的拉链,小心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哥们,要粉儿么?” 第三十五章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 “啥玩意儿?” 侦探一脸懵逼,当二道贩子这么多年,竟然没有见过这么见鬼的场景。 “咳咳,我是说这个。” 槐诗咳嗽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放在他的面前,瓶子里,是满满的劫灰。 这就是乌鸦给他想出的,最简单的赚钱方法。 作为一种罕见的精粹,劫灰在一部分炼金术制造中是必须的基底,只不过由于应用的范畴太过稀少,而且材料本身在深层的地区里不算难找,卖不出太大的价钱。 “你等一下。” 等反应过来之后,侦探直接打开手机打了个电话:“喂?老叔啊,我记得您前几天下过一个边境沉淀的订单?这里刚好有个客人要出手,不如您过来看看?” 没过几分钟,电脑屏幕就亮了。 更见鬼的是摄像头上的灯光竟然自行幻化,变成一个苍老男人的虚影,好像有些不耐烦一样,径直走过来,指示侦探把瓶子里的劫灰倒出了几粒之后,丢进某个槐诗说不出名字的溶液里。 很快,看着溶液的反应,他的神情稍微平静了一点,缓缓地点头。 “如今在现境也很少见到这么纯粹的劫灰了,按照上等品的价格走吧,我全要了。”老人难得露出一丝和煦的神情,看了槐诗一眼:“以后还有劫灰的话就联系我吧,我照市价上浮一成吃进。” 说完,就消失了。 侦探也没再啰嗦什么,拿着槐诗的瓶子过磅,去了瓶重之后,大概是三百克左右的分量。 通常这么一瓶子铁砂可能会有一斤多了,可劫灰的真实重量要比看上去却轻得多。 这就是槐诗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所有分量了,再往多的弄他都有些力有未逮了,毕竟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回顾过去自怨自艾的类型,只能通过不断地读取死亡记录来进行凝练。 侦探算了半天之后抬头问,“按照最近市场的成交价格,一共八万四,我做中介抽水二十分之一,回头把他名片给你,下次我就不管了,你直接跟买家联系,怎么样?” 槐诗没有意见,反正中间商不就是赚差价的么? 而且这么轻松就入手八万块令他第一次对升华者这个身份产生了期待感。 在走之前,槐诗还按照乌鸦的嘱托,花钱买了一套更精确的干锅和器材材料,家里那一套便宜玩意儿糊弄一下化学教室还行,真要用的时候派不上什么用场。 光是这里最简单的一套工具就烧了槐诗九千多,要不是乌鸦反复强调必须,他都打算凑合凑合算了。 剩下的七万一,他不打算全都给乌鸦。那个家伙说话都是要打对折听的,就算是只给五万,也足够他先嗑半个月的药了。 剩下的两万一如果用作生活的话,就能够用很久。 槐诗打算其中五千留作日常开销,先花点钱把石髓馆收拾一下,玻璃什么的重新装一装,外墙也重新粉刷一下,自己动手的话能省不少钱,余下来的钱给大提琴换一套好点的弦,买几张椅子,把大厅给收拾出来,恐怕就剩不下多少了。 手里提着工具出门之后,槐诗依旧沉浸在愉快之中,看路边野狗乱尿都觉得可爱。 柳东黎看着他傻愣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走在前面。 可就在槐诗准备道别回家的时候,却忽然抖了一下。 脚步停顿,猛然回头。 萧条的街道上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几辆从街道上驶过的轿车,还有翻上墙头的野猫缓缓走远了……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死亡预感那个技能竟然自行启动了,紧接着便是宛如针刺一般的寒意戳着后脖颈。 一张根本无需语言的直觉从心头浮现——有人对自己产生了杀意。可紧接着,那种死亡预感又迅速消散了,就好像幻觉一样。 只有残留的寒意依旧萦绕在肺腑中。 “怎么了?” 柳东黎察觉到他的异状。 “没什么。”槐诗平静地笑了笑:“就到这里吧,我回家了。” “好。” 柳东黎挥了挥手:“走之前记得出来吃饭。” 槐诗应了之后转身离去。 死亡的杀意是冲着自己来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老柳如今好不容易出院,何必把他在拽进自己这边的坑里? 难得的,槐诗竟然担当了起来。 只是……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要杀自己? . . “妈耶,我觉得我被盯上了啊!” 石髓馆的大厅里,槐诗看着面前的乌鸦:“鸦拉a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乌鸦淡定地回了表情包三连,不慌不忙地检查着槐诗带回来的东西,就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样地说:“你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杀了他,难道不应该就是这样么?” “怎么杀?变个斧子出来吗?” 槐诗叹气,他自己的斤两他自己清楚,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成了升华者也只能补刀,一个残废红手套都能吊打自己,要是哪天有人从小巷子里钻出来,拿一把波波沙把他突突突了,他也没反抗的能力啊。 “所以我昨晚都说了……” 乌鸦抬起头,愉快地笑了起来:“要不要来试试命运之书的新功能啊?” 虽然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但无奈之下,槐诗还是点头。 于是命运之书开启,乌鸦化笔,向下一点。 槐诗瞬间眼前一黑。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在阴暗的地下室中,到处都是尸体,一个消瘦男人半身腐烂,向着他怒吼,覆盖着甲壳的左手猛然向前刺出。 槐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躯壳被贯穿的剧痛。 紧接着,那个人又抬起畸形膨胀的右手,按在他的脑门上,猛然一捏。 卡啪! 他死了。 漆黑一片的眼前,一个硕大的血红色【菜】字缓缓浮现。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槐诗在剧痛中从椅子上跳起来,怒视着乌鸦:“除了多了一个菜字嘲讽我,这不还跟以前一样吗!” “诶?”乌鸦反问,“你就没发现什么变化么?”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才想起,刚刚在那个死亡记录之中,自己好像……似乎……应该……是倒退了一步? 是的,没错,他如今不是以背后灵的方式进行被动体验了。 而是第一次地针对死亡做出了反应。 “这就是新功能?” “对啊。”乌鸦点头,“如果以前你是看主播视频做云玩家的话,如今的你已经装上了某个阀门图标的软件,可以自己试着打游戏啦——唔,这么一说,不能做白嫖党似乎也挺亏的?” “你够了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家伙究竟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骚话。 “不过看来第一次最好还是不要让你去打高难呢。” 乌鸦沉吟了片刻,“如今命运之书的记录中,最完整的就是红手套的部分,不如给你先找个新手教程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先把左手抬起来,对,就是这样,一根指头向上指着,其他的指头收起来。” “这样?” 槐诗傻愣愣地举着左手,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吗?” “很快你就知道了。” 乌鸦神秘一笑,娴熟地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向着他挥了挥翅膀:“走好。” 槐诗瞬间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然后,她就打开ps软件,在刚刚槐诗的照片下面娴熟地标上了一行字体: ——我想要挨一顿毒打。 新的表情包get~ 然后,一顿毒打就开始了。 当槐诗终于明白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陌生的训练场里,被一个五大三粗的魁梧男人给空手快打爆了。 那一套曾经在红手套身上见到过端倪的罗马搏击术如今在那个陌生对手的手里简直出神入化。 尤其下手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的怜悯和犹豫。 是直接奔着将他打成残废去的! 哨子一响,就飞起一脚,险些将他的脖子给蹬断,紧接着,娴熟地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地,徒手擒拿。 咔吧! 槐诗右手断裂。 “还愣着干什么!编号7944!” 训练场边上,那个背着手的森冷男人肃声说道:“难道你学得东西都进狗肚子里吗?拿起匕首来杀了他!或者你被这个死刑犯杀死也无所谓!” 冷酷的语调毫无保留地表现出了他的态度。 要么作为废物死掉,要么杀死这个狞笑的对手,赢得自己的价值。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在短暂的停滞之中,弯下腰,伸手将那一把匕首从地上捡起,用力握紧。 有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感谢这个场景只是一场梦。 这样自己不用多想,就可以拿起武器,去将什么人杀死,不必在意法律、道德、良心或者是其他的顾及。 或许这也是它最可怕的地方了吧? 当自己熟悉这一切之后,又会如何愿意回到曾经的平凡生活里呢? 不知为何,他对此却难以感觉到抗拒。 “来!” 在教官尖锐地哨声中,槐诗冲向前方! 然后,他死了。 实际上,在槐诗一顿操作猛如虎,打出伤害二点五之后,总算在成功地划破了对方的脖子。 赢了。 但此时的他基本上已经被踢断了腰,四肢断了三肢。 在他试图向教官求助的时候,教官漠然地走上前来,扭断了他的脖子,最后听见的声音是: “你背叛了帝国对你的期待。” 第三十六章 回报 神他妈帝国! 你们是岛田家的吗! 槐诗睁开眼睛之后,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槽要吐:这时候不应该战胜强敌之后血量回满还多了两个技能点么? 他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尘埃。 我在哪儿? 我是谁? 我要去哪里? “还要继续吗?” 乌鸦好像在偷笑一样。 他叹息了一声,回忆起曾经体验到的杀意,仿佛能够感受到那一道暗中窥伺着自己的目光。 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啊? “继续!” 他咬牙,闭上了眼睛,再次沉入漆黑之中。 乌鸦似是怜悯地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来,在刚刚的表情包下面又添了一行字:两顿也行。 于是,毒打继续中。 毒打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当槐诗总算能够无伤通关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 红手套这个家伙,真不容易啊! 拒绝了乌鸦再接再厉的建议之后,他难得的用老柳付剩下的电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只有去正式表演才会穿的黑色西装,准备出门。 “难得见你打扮的这么利索啊。”乌鸦调侃道,“打算约小姑娘去哪儿?” “……殡仪馆。” 槐诗叹息。 哪里有什么小姑娘啊。 今天是老杨火化的日子,不论怎么样,他都得去一趟才行。 他们夫妻俩一直对自己不错,虽然主要对自己不错的是嫂子,可这年头,在你走投无路最困难的时候愿意给你一个自力更生的机会的人又有多少? 就算这坑货把自己坑的不轻,但毕竟最后也拉了一把。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能保有尊严地活到现在,不至于去搬砖捡破烂儿打黑工,都是多亏了老杨。 再说了,老杨固然有的时候不靠谱,可槐诗也不是什么高端型人才。这么多年以来,大家互相坑来坑去,几乎都快要习惯了。 所谓的朋友不都是这样么? 如今老杨要走了,他怎么都要去送一送才行。 尽管一路紧赶慢赶,可等他到了殡仪馆的时候,告别典礼已经快要结束了。 老杨做了一辈子的中介,生前人脉宽广,朋友众多,本地的亲戚也有不少,如今来送别的人乌压压的一大片。 槐诗沉默地跟在队伍后面,轮到他的时候,不敢怎么看,将手里的花放下之后,躲避着嫂子的视线,低着头又跑到后面去了。 老杨虽然死在老塘的教堂里,可对外公布的死因却是车祸。经过殡仪馆复原,面目全非的脸上竟然也恢复了曾经几分神韵,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无忧无虑的,让人不快。 这王八蛋为了钱折腾了大半辈子,最后总算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得偿所愿,死得无牵无挂。 听两边来送别的人说,在清点遗产的时候,这家伙真得是给自己老婆留下了一大笔钱,足够她接下来的治疗。 槐诗听了几句之后,离开了远了一点,不想再听了。 遗体告别结束之后,就送进后面火化……出乎槐诗预料的是,虽然眼眶有些发红,可从头到尾,嫂子都没有哭,反而把老杨最后的道别会操持地井井有条,让他走得体体面面。 那个王八蛋,究竟怎么娶到这么好的老婆的? 槐诗的心情越发地复杂。 很快,葬礼就结束,在宾客们散去的时候,槐诗却接到了嫂子的话,让他到后面去一趟。 在殡仪馆的家属休息房间里,那个女人把其他无关的人全部赶走之后,关上了门,从包里掏出了厚厚的一个信封给他。 “……这什么意思?” 槐诗愕然,看着桌子上的信封,如果里面是钱的话,起码有一两万。 “拿着吧,这是老杨欠你的。” 她像是惭愧一样地笑了笑,“以前的时候,他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为了我,归根结底,也应该是嫂子对不起你。 小诗你是个好孩子,总是被坑钱也没说过什么,但这钱不能老是欠着。如今他走了,我想着,总要让他清清白白的。 如果你真得想要让我舒服一点的话,就不要再推辞了。” 槐诗沉默,看着桌子上的信封,许久,缓缓摇头。 “哪里有什么欠不欠的呢?” 他轻声说:“要说在以前的时候,我不懂事儿时,总觉得别人对我的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将来一定会一百倍一千倍地报偿他们。 可到懂事儿之后,才渐渐的明白,有时候,那些人在帮助我的时候,哪里期待过我以后的回报呢? 就算是老杨听了也会嘲笑我吧? 对我来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老杨拉了我一把,这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也没有什么你欠我,我欠你的。” 他缓缓地将桌子上的信封推了回去,认真地说:“所以,就算这里面有那么一丁点来自于我的份额,那也请当做一个被你们帮助的人所能给出的微末回报吧。” 嫂子沉默了许久,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只是低下头,抹了一把鼻子,勉强地笑了笑:“如果老杨还活着,听到你的话,也一定会羞愧的。” 不,那个家伙,一定会洋洋自得吧? 把钱利索地收起来,塞进老婆包里,然后眉飞色舞地跟他说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后悔也迟了,晚上我带老婆吃好的去。 这种混账究竟怎么娶到这么好的老婆的啊? 槐诗叹息。 . 后面的葬礼,槐诗就没有跟着走了,参加一场告别会已经够难过的了,没必要为老杨那个家伙伤心两次。 况且,他实在不想看嫂子哭出来的样子。 在告辞之后,他就准备回家了。 不同于来的时候赶时间打出租,回去的时候他为了省点钱,选择了公交,前后还要换两条线,横穿整个市区,才能到位于新海另一头的家里。 据说地铁开通了之后就方便了,可新海的地铁从槐诗出生的时候据说就开始挖了,挖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影子。 更何况,新海一个中型城市,市里来来去去就这么多人,上下班高峰期虽然堵了一点,但要没有地铁就转不动的话,也太不可能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抱有期望了。 在漫长的等待时间中,他难得打开了自己关了十万年的微信,看一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得益与长期以来贫穷的压力,他的人际关系乏善可陈,熟人也就那么一两个,几乎都知道他的情况,因此整个暑期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找他。 除了如今变成手游群的班级微信群之外,几乎都没有什么消息。 槐诗向上翻了一下,发现除了每天手游组队和请客吃饭的消息之外,就是就只有开学之后琴房调整分配时间的通知,还有一堆沙雕图片。 而让人悲伤的是,槐诗发现自己站在牛郎会所前面的那张照片已经被人做成了表情包…… “你们可做个人吧!” 槐诗大怒,然后从群里里把那几个刷自己表情包的家伙的照片全都找出来,挨个配上了熊猫头,一张张发上去。 就在傻屌网友的斗图之中,他的动作忽然一滞,感觉到公交最后排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恶意视线。 不知道是乌鸦说的发育期导致感知增长的原因,还是习惯了死亡预感启动时候的感觉,如今的槐诗对别人的恶意越发的敏锐。 虽然还达不到读心的程度,但被盯了一路之后,脖子根就好像有毛毛虫在爬动一样,让他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借着公交车的车窗,他依稀看到最后排那个带着鸭舌帽好像缩头睡觉的男人,分明是那一道恶意视线的来处。 看到他好像拿出手机在发什么信息的时候,槐诗猛然起身,在公交车到站的时候飞速下车了。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那个男人愣了一下之后,又不着痕迹地追了上来。 就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最热闹的步行街,他一路优哉游哉地闲逛着,好像散步一样,中间还停下来买了一包烟,可自始至终他都紧跟在槐诗身后,没有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看着那个人的古怪的神情、猥琐的视线,还有胸前两块呼之欲出的胸大肌,槐诗忽然哆嗦了一下,菊花一紧,心中闪过一个不妙的猜想: 靠妖,难道是个变态基佬? 闲逛了十分钟之后,槐诗可以断定,背后那孙子肯定是在跟踪自己了。 否则就算是巧合也不会巧到连公厕都进的同一个吧? 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槐诗开始在在人流涌动的步行街上加快了速度,穿过了两个商场,拐过了几条街之后,走进了老城区上的市民广场。 跟在他身后的人一路左拐右拐,始终没有让他逃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可就在拐过一个拐角之后,他却发现槐诗消失在了街头。 就在他错愕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了一扇玻璃门后,那个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跟柜台大妈降价半天之后,死皮赖脸的换了一个手牌。 然后,走进大堂后面的门中。 跟踪者愣了一下,愕然抬头,然后看到了店面的招牌。 春天大澡堂。 第三十七章 对不起 ??? 跟踪者的脑子里冒出了一大堆问号之后,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然后装作闲逛一样地走了进去,花了十五块换了手牌,推开了更衣室的门。 一股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在好几排柜子之间,裸体的男人们走来走去换衣服,可室内并没有槐诗。他只来得及看到通向洗浴场的那扇橡胶帘子动了一下,已经有人走进去了。 按捺着困惑和焦急,他故作淡定地打开柜子,脱光了衣服,走向了浴场。 当他掀开橡胶帘子的时候,在扑面而来的水汽中,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少年,浑身的衣服,完完整整。 他愣在原地。 搞啥? “为什么跟着我?”槐诗直接问。 “……你说什么?” 肌肉男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很快,神情就疑惑了起来,完全听不懂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能不能让一下?” “抱歉,不能。” 槐诗叹了口气,然后踏前一步。 嘭! 跟踪者眼前一黑,紧接着才听见拳头砸在自己脸上的沉重声音,脚下打滑,仰天倒在了地上。 “我问你——” 槐诗蹲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的脸,重复刚在的问题:“为什么跟着我?” “妈的……” 那个魁梧的男人大怒,抬起胳膊想要打他的耳光,可胳膊才抬起来,眼前又是一黑。 槐诗奋力一拳。 嘭! 就在那些换衣服的人错愕的视线中,槐诗伸手,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扯着他,将他扯进了更衣室里,粗暴地将他的脑袋砸在衣柜上。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薄铁衣柜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痕,那个男人奋力挣扎着,可是却挣脱不了槐诗的手。 最后一次,他问: “——为什么跟着我!” “我去你妈的吧!” 在剧痛中,跟踪者大骂,奋力抬起腿蹬向了槐诗,竟然不顾自己的头发被扯断,趁着他脱手的瞬间,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 并没有还击,而是笔直地向着向着更衣室地出口狂奔而去。 嘭的一声,整个三合板粘成的廉价木门都被撞碎了,扯着门把手的长弹簧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他险些扑在了柜台上。 就在柜台大妈错愕的惊叫声中,他抓起柜台上的那几个澡篮子投向了身后追来的少年,然后,连一件毛巾都不批的,直接冲出了澡堂的大门外,奋力狂奔…… 槐诗在后面发足狂追。 攻守易势。 如今,是连拖鞋都没有穿的跟踪者光着屁股在街道上狂奔,而槐诗则跟在后面,紧追不放。 不顾双脚赤裸踩在地上的异常感和痛楚,那个跟踪者摔着自己胯下不能被描写的诡异物体,迎着路过妇女们的尖叫,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 不知道是献祭了自己的尊严换来了力量,还是在几十个手机摄像头的拍摄下解放了自我,那个家伙的速度竟然再一次加快,槐诗一时半会儿都有些追不上。 直到他终于跑不动了,被槐诗堵在了小巷子里,气喘吁吁地向后挪动着,发现身后再没有了退路。 “为什么跟踪我?” 槐诗站在巷子口,平静地看着他:“你是打算干脆一点,还是让我自己动手找答案?” “我不知道……” 赤裸的跟踪者扶着墙,竭力喘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就是选第二个了。” 槐诗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实话,我不想这样。” 那一瞬间,骨节摩擦发出的噼啪声骤然从小巷之中响起。 紧接着,跟踪者看到了,一个黑影在眼前迅速地放大。在那一双老皮鞋的践踏之下,小巷的石砖骤然下陷,挤出了下面恶臭的污水。 而槐诗,已经近在眼前。 嘭! 跟踪者骤然弯下了腰,感觉到肺腑好像要从口中挤压出来。赤裸的双脚几乎从地面上脱离,挡在面前的双臂也在剧烈的冲击之下被撇到了两边。 没有等他重新站稳,劈下的拳头就已经化拳为掌,推着的他的脸,向后,向后,再向后,直到……嘭! 他的脑袋砸在墙上。 他下意识地想要弯腰,佝偻起来,可紧接着,就感觉到胯下一凉,在呼啸的风中,有什么东西蹬在了自己两腿之间。 一声怪叫。 他的眼珠子几乎快要从脸上跳了出来。 “去死!” 在剧痛之中,那一张脸变得狰狞起来,在躲闪中捡起了地上的酒瓶子,砸碎了之后往槐诗的脖子上捅。 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手腕一痛,胳膊拐成了奇怪的角度,酒瓶子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血如泉涌。 紧接着,胳膊断裂和大腿被割伤的尖锐剧痛才迸发开来。 他惊恐地尖叫,然后发现有只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将他提了起来,砸在墙上。槐诗看着那一张扭曲的脸,怒吼质问: “——为什么跟踪我!” 寂静突如其来的到来。 那个人忽然不挣扎了,看着槐诗暴怒的样子,好像看到一个笑话一样,被逗笑了。 抽搐的脸上挤出了笑容,不知道那意味究竟是嘲弄还是讨好。 他的嘴唇颤抖着,艰难开阖,好像坦白了一样。 “我想……弄点钱……” 槐诗沉默,看着自己身上袖口已经开始脱线的旧西装,还有那一双鞋帮开线的老皮鞋,努力尝试着想要相信这句话,可是到最后,却忍不住垂下眼睛。 缓缓地松开了手掌,任由那个人跌倒在地上,竭力地喘息,呛咳,在在阵痛中痉挛。 “好啊。” 槐诗忽然说,“我给你钱。” 就在那个人愕然抬头的一瞬间,他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口鼻之上——然后,将价值高昂的劫灰灌入了他的嘴里。 那一瞬间,随着手指的捏合,合拢的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那个人骤然抽搐起来,不顾自己的伤患,在地上奋力挣扎着。 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悲伤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蹂躏着他的灵魂,不断地有模糊的声音从喉咙里响起,却被槐诗死死的捏着,无法宣泄。 直到槐诗听见了身后巷子口骤然传来的刹车声,随着那一辆面包车的开启,好几个带着口罩的男人从车里跳下来,堵在了巷子口。 他们的手掌都揣在鼓鼓囊囊地怀中,不发一语,只有恶意地视线看着巷子里的少年。 寂静中,槐诗终于松开了手中的跟踪者,缓缓地回过头,看着那群不善的来者们,终于明白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带着自己钻进这种地方。 “就是他!” 随着那个趴在地上痉挛的跟踪者抬手指向槐诗的时候,最前面的人伸手,将一柄缠着墨绿色手绳的开山刀从怀里抽出来,紧接着,还是看到了各种管制刀具的踪影。 槐诗愕然,眉毛挑起,有些不敢置信。 “没有人想要解释什么吗?”他疑惑地问,“比如说自己作为汽修厂的员工随身带着管制刀具很合理什么的?” 嘿嘿嘿的怪笑声从身后响起。 “有人……花了钱……要买……要买你的命……” 在竭力地呛咳中,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艰难地用一只手撑起身体,扭曲的脸上挤出冷笑,“识相点,别挣扎的……太难看……” 槐诗沉默,抬起脚,猛然踩在他的脑袋上。 嘭! 那个人彻底地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槐诗回头,看着那几个逼近的人,忍不住叹息:”看来,是没有办法善了了,是吧?“ 没有人回应他。 在死寂中,槐诗抬起手,解开了外套地扣子,然后将那一件跟了自己有些年头的西装脱下来,叠起,小心地在地上那个裸男的身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好。 最后,他站起身来,弯腰,鞠躬。 那态度诚恳又谦卑。 “对不起。”他说,“我朋友去世了,我很难过。” “……” 一瞬间的愕然中,那几个人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可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少年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所以,待会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就先在这里道个歉吧——”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双手,在胸前摆好架势。 向着自己的敌人们吐出胸臆间最后一点怜悯。 ——罗马匕首搏击术·lv6! . . “这里还是这么冷清。” 轮椅少女坐在办公桌的前面,环顾着四周,“好像又大了不少。” 这里是市立图书馆。 确切一段说,这里是市立图书馆的地下储存仓库——在单调的冷光灯管照耀之下,一层层庞大的书架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去,一直没入了看不见的黑暗中。 往前面数,六十年之内,整个新海市曾经出现的期刊、报纸、机关通告和所有的行政条例……简而言之,所有市面上会打印在纸上的东西,都在这里储存有备份。 就连电子版都被存在隔壁的服务器存放室中,随时可以进行调取。 虽然这是市立图书馆的责任之一,但做到如此夸张的程度,就要归功于办公桌后的那个男人,如今的新海市图书馆管理员,被称为’教授’的升华者。 确实可以称作教授没有错,这个男人身上的学位已经多到就连自己都数不清了——毕竟他本人的最大爱好就是宅在这个深埋地下的庞大仓库中看书。 死不挪窝。。 第三十八章 城门与鱼池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被称为教授的人一般都是文质彬彬的消瘦学者,或是白发斑斑,带着眼镜,浑身书卷气等等…… 然而这些在一座两米余高的肉山之上,恐怕都很难体现的出来。 如今这一座肉山对着艾晴露出和煦的笑容,脸上的油光锃亮,像是太阳一样刺眼。手里的动作不停,娴熟地摆着那些对于他粗大手指而言过分精巧的器具。 “咖啡还是茶?” “咖啡吧。”艾晴说,“不加糖。” 很快,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承装在精致的杯中,放在艾晴面前的碟子上。 教授在巨大到夸张的转椅上转了个身,打开旁边的冰箱,不断地端出了各色精美的蛋糕、布丁、巧克力、马卡龙、瀛洲的果子、罗马的千层…… “正好到晚餐的时间了,一起吃吧。” 他笑呵呵为自己扎好了餐巾,拿起了刀叉:“最近我减肥,晚上不吃肉了。” 艾晴看着那满满地一桌子热量,罕见地好像有些意动,很快,又惋惜地摇头拒绝:“你早晚会因为胆固醇过高而死的。” “脑血栓的话,已经有好几次了。” 教授笑呵呵地抬起手指,敲了敲脑门上动手术地疤痕:“多谢天文会,存续院的医疗技术总能让我继续这点爱好。” “就算是你拍我的马屁也没用,不管怎么说,我也才不过是刚刚转正的新人而已。”艾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教授这里的咖啡确实是整个新海最好的,自己家虽然有不少稀有的咖啡粉,但手艺却怎么都比不上这个家伙。 “这个关头转正了?那你也够辛苦的啊——” 教授的眉头微微皱起了一点:“龙三角那边的战争,会影响到新海么?” “多少会有一点吧。” 艾晴敲了敲桌子,叹息了一声。 这简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典范。 作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庞然大物,天文会的权利不可谓不大。它本身就是联合国这一组织的暗面化身。 九十年前,为了应对边境之外的威胁,在先导会的倡导之下,由东夏、罗马、俄联、美洲共同体、埃及第一王朝五大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共同参与,成立了国际天文会。 而如今天文会的统治机构,代替了’理想国’的‘统辖局’本身就是各国政要和各大垄断集团所构成。 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战才被称为终结了所有战争的战争—— 从那之后,再没有世界范围的战争了没错,但这不代表战争已经消失,只不过是转移到了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了而已。为了争夺统辖局中的话语权,这些年来各国之间的代理人战争还少么? 否则的话,巴格达又是怎么变成一片废墟的? 几十个边境都被四个大打出手的天敌击沉,坠入了地狱的深层去了,所造成的余波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 国与国之间、集团和集团之间虽然在边境之外的压力下会维持天文会的存在,但内斗一直都少不了的…… 就好像这一次的龙三角的边境战争。 这些年来,大家都默认边境领域的所在国和所属机构拥有该边境的主导开发权——但边境之所以被称为边境,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处于现境的边缘,更是因为它就像是边境一样属于主权稀薄的地段。 尤其是在特殊的情况之下,它们是可以移动的…… 这些年以来,为了争夺曾经邪马台帝国的遗迹——‘龙三角’边境,瀛洲内部的代表天津系的公家和代表国津系的武家不断地争斗,两边又不是第一次打得头破血流,边境主权易手的速度简直比国内换首相的速度还夸张,结果打来打去,把固定边境的界楔给打坏了…… 界楔都能特么打坏! 朋友你们是故意的吧? 总之,根据天文会的测算,龙三角已经开始了漂移,先是向澳洲群岛飘了一截之后,又骤然转向西北…… 没错,向着东夏飘过来了。 这下东夏可开心坏了,边境开发集团·太清重工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搓手手,等着这块肉掉进锅里来。 然后,瀛洲就开始不乐意了。可这会儿龙三角已经飘到公海上的了,你不乐意,你算老几?人民群众乐意才是真得乐意。 况且这么大玩意儿飘过来,你们藏着掖着还不让人插手,万一里面上有什么危险物品怎么办? 东夏震声:来,让我康康! 不知道它发育的正不正常,但局势肯定会越来越紧张。 而让如今艾晴头疼的是,如果东夏真得打算对龙三角有所对策的话,过一段时间,新海市就会变成最方便的出海口之一。 也就是说,会有越来越多想要赚钱、夺宝、捞外快和搞事情的升华者来到这里。 而艾晴要操心的不止是到时候肯定会攀升的升华者犯罪事件,还有边境之间的互相吸引—— 万一龙三角里的邪马台边境撞到东夏沿海,和哪个边境撞在一起怎么办? 到时候就是彗星撞地球了好么! 当然,操心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但到时候背锅的名单里绝对会有她的份额。这时候成为天文会的正式监察官,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倒不如说,如果想要明哲保身的话,得赶快在半年之内准备调职才对。 边境漂流的速度并不快,但按照目前的这个势头,恐怕最迟一年之后,就会有一场大乱子从新海的周边爆发了。 “找好去处了么?” 教授随意地问:“你背后的关系,肯定不至于连这个都没办法吧?” 艾晴撇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好奇,纯属好奇。” 教授憨厚地笑了一声,经过一阵风卷残云,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甜点已经被他吃了一多半,而糖多到快要变成糊状的咖啡也倒进了肚子里。 晚餐吃了个半饱。 他擦了擦嘴,从桌子下面翻出了厚厚一本档案放在了艾晴前面。 “这是你要的调查,目前有关救主会所有的记录和消息。”教授说:“根据你的要求,我只做了基础的整合,把一些没用的臃余删掉。不过没有任何添加任何主观论证,相信这点文档难不倒你。” 艾晴对于自己的文档阅读能力还算有信心——倘若要猜测的话,她也不需要别人去代替自己瞎猜之后加进什么主观看法。 她能够在万里挑一的遴选中成为监察官最重要的原因不止是接近满分的卷面成绩,还有哪怕在天文会中都被认为是罕有才能的‘直觉’。 是的,没错,就是直觉。 倘若毫无根据去猜单双的话,她大概猜对猜错五五分,如果是丢骰子猜点数的博弈游戏她可能远远不如那些专业的数学家。 但唯有面对纷繁复杂的乱局时,她的那一份直觉才能够显露出自身的珍贵。 倘若以概率而论的话,正确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六十五左右。 超出了常人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正确率令她从繁杂的测试之中脱颖而出,被评定为最上等的a+级人才。 这样的才能绝对是预知型圣痕的绝配,就算没有灵魂升华,也足以令人抱有期待。 天文会并不在乎那百分之三十五的失败率,实际上,他们也有足够的能力为此支付代价。倘若不是艾晴拒绝了对策室的招揽,选择了地方任职的话,如今天文会已经对她开始针对性培养了吧?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同期的培训生中被嗤笑为不识抬举的典型—— 作为一个情报贩子,教授对自己这位合作者的底细可以说知之甚详,所有纸面上的记录都了然于胸,但他更加好奇的是那些不曾被纸张所记录的东西。 艾晴对此讳莫如深,从来不曾对别人透露过一丝一毫。 在寂静中,她专注地翻动着厚重的书页,教授也没有再说话打扰她,只是在转椅上换个方向,翻起桌子上那些晦涩的专业书籍来。 倘若要说艾晴的阅读感想的话,那么只有救主会的水要比预想之中还要深。 虽然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骗子集团,但其中的疑点却多得数不过来。不论是那一件诡异的边境遗物的来路,还是暗中跟他们有过交集的那些升华者…… 被共犯所交代出的王海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首领,在他之前,救主会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甚至还有过其他首领存在的痕迹。 暗地里一直龟缩在老塘镇的猥琐发育是没错,但明面上的壳子,包括博爱公益在内地诸多公司却和其他的地方来往广泛。 不止是新海,甚至还有延伸到其他地方的痕迹,堪称三教九流无所不达。倘若没有红手套强龙过江,利用了一把这个骗子教会的话,恐怕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察觉到这些潜心在农村和偏僻城市的下层阶级中生长的鬼东西。 现在看来,它更像是某个庞大组织的下线和马甲。 但究竟是哪边伸过来的手? 可疑的方向太多了。 天竺的黑天教团?边境的至福乐土?美洲联合体的科学神灵会?还是瀛洲那十万八千牛鬼蛇神? 只可惜唯二知道详情的王海和鵺已经死了,否则艾晴也不至于海底捞针一样重新开始调查。 她并不担心已经被槐诗杀死的红手套和他背后的边境最大恐怖组织绿日究竟再搞什么幺蛾子。 边境的力量终究是边境,想要在现境有所作为,就绕不过笼罩了整个人世的天文会。 她担心的是,救主会那帮搜刮老人源质的神经病,究竟想要做什么?做成了么还是正在做?打算怎么做? 这其中,还有谁在跟他们一起做? 她发自内心地不信王海这么一个只会骗钱的废物能够利用博爱公益渗透到新海的中上层去。 只看档案就知道,那个家伙永远只是骗养老金的命。 那么,在这背后究竟有谁在推波助澜? 没有过多久,她的思考就被电话的声音打断了。 而当她接完电话之后,已经彻底没有了继续思考的心情。 “初期报告就到这里吧。”她收起了桌子上的档案:“后续的钱我会转给你,但对救主会的调查还要继续,有什么新的情况请记得通知我。” “放心,我会的。” 教授喝着茶,看着她的表情:“是又出现侵蚀物和升华者犯罪了吗?” “不,比那更糟糕。” 艾晴面无表情地敲着轮椅的扶手,回忆起电话中对槐诗的描述,忍不住想要叹气: “——比那还糟糕的多得多。” 第三十九章 我天生神力! 晚饭之后没过多久,槐诗再一次回到了特事处的问询室里。 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地温暖。 虽然浑身上下裹着绷带,脸上的伤口还涂着紫药水,实在说不上光鲜亮丽就是了。 然后,他再一次地看到了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特事处负责人,记得……好像是姓傅?这个姓氏难道很常见么? 还是自己的错觉? 所以姓什么不好姓这个,这大叔这辈子都没享受过一把手待遇吧…… 察觉到槐诗怜悯的目光,傅处长用脚后跟都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想到原本其乐融融的亲子晚餐被这货的消息搅了个精光,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开口怒斥: “槐诗,你究竟想干什么?明天不用开学吗!小小年纪就准备旷课,长大之后是不是想进牢房?” 神特么开学! 你这口气怎么跟教导处主任似的! 竟然莫名其妙在这种地方感觉到了开学的压力,槐诗心中顿时一阵复杂,“有人花钱要买我的命,我也很绝望啊!” “你这也算是二进宫了啊,不到半个月,前后两次被逮进特事处,真有你的——” 傅处长压抑着怒气,坐在了桌子对面,翻开了下属递上来的报告,指着上面的标题怒斥:“还是恶性伤人事件?七人重伤,有五个人现在还躺在icu里,我说你是不是膨胀得有些过头了?” “您别总想着我满脑子都是作奸犯科好么?” 槐诗叹息,指了指肩膀和胳膊的伤口,距离动脉最近的一道伤痕就差一公分,“我这是防卫反击……” “得了别跟我扯这些。” 傅处长拿起遥控器,对着角落中的巨大电视机按了一下,于是屏幕亮起,显露出小巷中的惨烈状况。 在监控录像之中,人群与少年碰撞在一处。 紧接着,就好像海浪撞在了礁石上。 有人倒飞而出,在录像中无声地惨烈喊叫。 然后,就是摧枯拉朽地蹂躏,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就好像拿着武器冲进幼儿园一样惨烈。 一切都是寂静的。 骨头断了没有声音,倒在地上发不出惨叫,血液从口鼻中流出来时听不见嗡嗡作响。 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样。 铁锤敲在身上,不退一步,刀锋砍在后背上,也没有犹豫一份,凶暴地就像是不在乎一切一样,近乎同归于尽地将所有触目可见的人全部击倒。 从头到尾,不过三分钟。 自始至终,那个少年都面无表情。 直到整个巷子里没有人再动了之后,他才转过身,拿回了自己的西装,疲惫地坐在消防栓上,等待远处的警笛声响起。 血从裤管上留下来,在地上积蓄成了浅浅的水泊。 倒映着那一双平静的眼睛。 令人毛骨悚然。 录像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傅处长拍桌子的愤怒声音:“槐诗,你不是说你不会武功吗?” “我天生神……我自学成才不行啊!”槐诗向后缩了一下脖子,“难道我就非要让他们当场砍死才算正常么?” “这是一起恶性斗殴事件,有升华者搀和,那就是罪加一等。” 傅处长盯着槐诗的眼睛:“你知道特事处是专门管理这种事件的,对吧?我去年才送了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鬼到边境去,你猜猜他现在怎么样了?” 槐诗试探性地问:“成佛作祖,快哉快哉?” “坟头的草都有你这么高了!” 傅处长转身离去,在推开门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已经看过那群人的口供了,知道你是自卫反击没有错。 但那个时候真得已经别无选择了么,槐诗?” “嗯?”槐诗茫然。 “你是升华者,在你升华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和普通人不再相同。在很多时候你往往能够拥有更多的选择和全力,因为你拥有力量。” 傅处长看着他的眼睛,“但所谓的力量,就一定要在弱者的身上彰显才能让你觉得有所价值么?” “……” 槐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傅处长转身想要离去,却听见背后的声音:“那个……等一下!” 他缓缓回头,神情冷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 槐诗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抬起手,弱弱地问: “有点饿了,您这儿管饭么?” 嘭! 门被甩上了。 . . 等艾晴赶到的时候,傅处长在办公室烟都抽了半包了,心里一股邪火儿还是压不下去。 想打人。 想要暴打未成年人。 去他妈的未成年人保护法…… “槐诗呢?”艾晴问。 傅处长抬起手,指了指询问室的方向,“还在里面吃我们的盒饭呢,都第六份儿了,赶快把你们天文会的猪精领回去好么?” “发育期,很正常。” 艾晴对此表示镇定。 来的路上她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而傅处长也不至于把针对槐诗那一副问罪的态度摆到正儿八经的监察官这边来。 在东夏,监察官和特事处之间的关系往往会很别扭,归根结底,都是来自双方的立场。 众所周知,就算是未曾植入圣痕的普通升华者,也具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和体能。 因此,为了最大程度上应对边境的威胁,避免这一份本来能够用来保卫现境和边境的力量被滥用在战争之中,所有的升华者都是具有兵役豁免资格的。 换而言之,除了通过统辖局内五常决议之后的天文会,任何组织任何势力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强行征兆升华者进行作战,也不能针对升华者进行非法拘禁和不人道试验。 这一条刻入十二铜表法的律令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升华者的人身安全和自由。 但同时,为了避免升华者肆意使用自己的力量乱来,针对升华者的犯罪事件统统要罪加一等,而且所有的服刑场所都将统一规划为边境。 特事处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升华者迫害普通人而建立的暴力机构,其中大部分成员毋庸置疑都是经过精锐训练的士兵,集团作战镇压,用长枪短炮、战斧导弹来教做人。 在具有【三大封锁】的现境,除了寥寥无几的受加冕者之外,最大的暴力来源就是军队了。 姑且不提什么小男孩大伊万,也不提什么导弹轰炸机,光是一个炮兵营的正面的火力覆盖还有步坦协同就足够那些牛鬼蛇神喝一壶。 什么东西都不要想和军队正面刚。 谁刚谁死。 就算是升华者一样。 而负责审定升华者犯罪这一事实,并签发黑函的,就是监察官的职责了。 监察官往往不会跟特事处过不去,只要能够维持普通人和升华者之间的平衡就足够了。更多的情况下,往往都是特事处要办事儿,打个电话到监察官那里备个案就完事儿了。 他们真正应该操心的除了边境开发之外,就是升华者集团之间为了利益把狗脑子打出来的事情,最糟糕的情况下,把狗脑子打出来都算了,别溅到老实过日子的普通人身上。 谁乱来就弄死谁。 现境就这么大,连几个天敌都装不下,更容不下那么多人折腾。 万幸的是,新海是真他娘的小,就连升华者就只有大猫小猫七八只,根本不成气候,大家日子过得都很佛系,有当牛郎的,有做二道贩子的,还有开着侦探事务所整天摸鱼的……那是相当的省心。 而在清算了那些暗中下绊子的家伙之后,艾晴和特事处之间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缘由。 一件恶性斗殴事件,还不至于到翻脸的程度。 一件小事,双方都不至于把个人的情绪代入到工作中,在简单地交流了一下情况之后,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袭击他的是什么人?”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烂货……” 提到这个傅处长就来气,把档案一本本地放到桌子上,挨个清点:“非法团伙成员、人贩子、在逃犯还有社会闲散人员……都特么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又忍不住点了个烟,看到艾晴在,便推开窗户,狠抽了两口之后掐灭,掏出一个袋子里的手机,开口问道。 “【万孽之集】,你听说过吧?” “那个暗网的app?” 艾晴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骸骨图标,忍不住皱起眉头。 实际上,这个app虽然是软件,但其本质其实更加复杂,已经到了流毒的范畴了,哪怕在天文会里也建立了针对性的档案。 可惜,奈何自由边境·暗网的存在,始终无法根除。 一言概之,它可以说是暗面世界的中介平台。 提供一切满足人类阴暗面的交易,不论是谋杀、诱拐、绑架还是人体器官交易、奴隶,甚至是更深层针对升华者们的圣痕、边境遗物、源质结晶、祭品……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而现在,有人在上面发布了槐诗的悬赏…… 但究竟是谁会闲着没事儿干跟一条咸鱼较劲? 第四十章 一点时间 “绿日?”傅处长问。 “不可能。”艾晴摇头,“绿日就算知道是槐诗杀了红手套,也不至于去跟一个小卒子计较。那群疯子永远都是盯着天文会搞事儿,还没low到那种程度。” “救主会?” “那更不可能了。” 艾晴摇头:“他也只不过是受害者而已,就算是报复也应该冲我来,槐诗的档案还在保密中,目前除了你和我,其他人的甚至不知道他是升华者。” “……” 一时间,两人的思考都难以继续下去。 “那个家伙,真能惹事儿啊。” 傅处长不快地叹息,“干脆先关个半年算了。” “他目前是天文会的正式雇员。”艾晴直勾勾地看着他,“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那我们恐怕只有金陵再见了。” 金陵,特事处的上层机构——东夏共和国社会保障局的东部支部所在地。 艾晴的意思已经表达的直白无疑:如果傅处长固执己见的话,那么大家可能只有边境法庭上再见了。 傅处长皱眉:“你真是要下死力保他么?” “他是我的下属。”艾晴回应。 “不,他是一个十七岁的中学生,明天高三,后年就高考了。” 傅处长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如果你真得不想让他有一天被关到边境去的话,那就不应该让他牵扯到学校之外的事情里。” “……” 艾晴看他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你竟然在关爱青少年成长?” “我只是讨厌拿起武器的死小孩儿而已。”傅处长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神情越发地不快起来:“越不省心的,就越讨厌。” “他不会成为你想象的那种人。” 傅处长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再一次回忆起录像之中那个少年的眼瞳。 就好像终于被激怒了一样,在握拳的那一瞬间,那些伪装就好像迷雾被风雪吹散了一样。 令人不快的肤浅笑容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岩铁一样的肃冷和阴沉。 如此傲慢地将一切摧垮…… 就好像将死亡当做不值一提的尘埃一样。 那样的眼神,简直就好像刽子手一样,本能地让傅处长感觉到了不安。不,应该说是厌恶才对。 厌恶会有那种眼神的人。 更厌恶会有那种眼神的小孩子。 “艾小姐,你在试图为野兽拴上链子,让他学会家犬的规则,可槐诗和那种东西不一样。” 他皱起眉头,“他只是混在野狗的窝里而已,就算看上去像哈士奇一样,可本性却像是返祖的狼。 一旦他见过血,就再不是链子能栓得住的了。” 艾晴平静地喝着办公室里的廉价茶叶,放下茶杯,无动于衷。 “你这么害怕的话,不如杀了他好了。”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么?” 傅处长反问:“红手套死的那一天晚上,我在雨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冲动。我不能接受这么一个潜在疯子存在与我的辖区里。 可我又能怎么样?我今年四十六岁,也是有孩子的人了,难道要我因为另一个小孩子将来有可能犯罪而将他杀死么? 艾小姐,他才十七岁,未成年保护法都站在他那边,他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未来……选择一个不会让大多数人受害的未来。” “那才是像家犬一样吧?” 艾晴冷淡地问:“赛住耳朵就当听不见么?捂住眼睛当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忍受痛苦直到变成习惯,逆来顺受,顺从蹂躏,摇着尾巴等待犒赏。你难道觉得那样的一生是幸福的么?” 傅处长被激怒了,“他还有更多的选择!” “他没有。” 艾晴说:“他姓槐,就好像我不姓艾一样。不论他挣扎与否,都不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你和我决定不了一个人的未来一样。” 她说,“这是注定的事情。” 傅处长冷声问,“你觉得,等他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会怎么看你?” “谁在乎呢?他不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吃惊。” 艾晴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但是在那之前,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动他。” “那你究竟在做什么呢?”傅处长被逗笑了:“赎罪?” 艾晴面无表情,“只是盼望有个人能来对我进行清算而已。” “……” 寂静中,傅处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询问室的方向,让她将自己的下属带走。 . 与此同时,槐诗正在审讯室里吃得酣畅淋漓。 将不知道哪个员工的夜宵吃完之后,他擦了擦嘴,意犹未尽地喊道:“再来一碗!” 寂静中,几个坐在那儿的特事处干员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怀监看着他,眼神中就油然透露出一丝怜悯。 直到槐诗回过头,看到身后的艾晴。 “呃……” “不要总让别人觉得我没有给你发工资好么?” “……啊,抱歉。” “抱歉什么?因为吃得多么?”艾晴摇头,“天文会有专门针对升华者发育期的药剂,需要我帮你内购么?” “啊……”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乌鸦的事情,只能挠挠头,“那个我已经买了。” “又是柳东黎那个家伙?” 艾晴眉毛挑起,似是不快,“侦探那里少去为好,那个家伙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好的。” 槐诗联邦,从善如流。 等那几个监看者出去之后,艾晴才开口问道:“今天怎么回事儿?” “抱歉,又惹麻烦了。” “不要总为别人的错误道歉——” 少女不快地揉着眉心,一声叹息,“说实话,我不在乎你把那群社会垃圾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你作为天文会的雇员,在遇到袭击的时候,标准应对程序里甚至包括击毙的选项,明白么? 不要小看天文会的特权,你就算是拔出枪来把他们全都杀掉,程序上都是没有问题的,顶多走流程之后被内部记过而已。 我只是好奇——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嗯?”槐诗不解。 “平常的你的话,一般都会逃走吧?” 她说,“死皮赖脸的求饶什么的,打不过就跑什么的……正面硬抗可不是你的作风。” “……” 槐诗无言以对,“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胆小怕事儿的形象么?” “你觉得呢?” “……好吧,我觉得也对。”槐诗叹息,挠了挠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要说的话,应该是生气了吧?然后稍不注意,就有些过火了,把自己也搞成这样。” “和老杨的葬礼有关系么?” “……” 槐诗愣了许久,尴尬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继续说一样。许久,终究还是槐诗败下阵来。 “好吧……大概是有点。”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伤痕和绷带,无奈叹息。 “害怕了。” “可就算是嘴上说得再漂亮,被一群人围起来在小巷子,手里拿着刀,还说要我的命的时候,就忍不住害怕了。 我一直以觉得自己可以头铁到连死都不怕,可是看到朋友躺进焚化室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但怕,而且怕的要死。” 槐诗叹息,“做了这么多年的快乐沙雕,不然之间快乐不起来了,甚至不能再继续沙雕,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 就算是闲着没事儿去逛个街,也有不知道哪儿的人来要我的命……就算是我再怎么讨嫌,这也过分了吧?” “是啊。” 艾晴颔首,似是赞成,却不知道她究竟赞成的哪一点。 是讨嫌还是过分呢? 槐诗苦笑,伸手扶着桌子,将自己撑起来,身上的绷带再次渗出血色。这一次真是伤得不轻。 他又发现了一个读取记录之后养成的坏习惯。 在记录里随意作死固然方便,可现实中随意作死的话,就会付出惨重代价。 一打七固然听起来威风八面,被七打一,不受点伤怎么都不太可能。 “要我拉你一把么?” 艾晴忽然问,似是意有所指。 槐诗笑了笑,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日子总要自己过的,对不对?” 他终于撑起了身体,靠着自己。 穿上了挂在墙角的外套,经年的西装上依旧纤尘不染,盖住了血污,看上去仿佛就重新回到了过去的样子,变得温和又无害。 “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我叫车就好。”槐诗晃了晃手机,愉快地挑了挑眉头:“今天路上抢到了打车券来着,再不用就过期了。” 看着他扶着墙,稍微有点踉跄的滑稽样子,艾晴陷入沉默。 “如果没有对日常之外的向往的话,就没有成为升华者的理由……”她忽然问道,“槐诗,你在后悔么?” “不。”槐诗咧嘴笑了起来,“我只是暂时还没有适应而已。” 说着,他拍了拍胸脯,比划了一个一切ok的手势。 “这种小问题,给我点时间就好了。” 那个少年微笑着,颔首道别,推开门,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呢喃:“再给我一点时间……” 艾晴目送着他走下楼去。 她没有再试图安慰或者劝说,虽然决定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太过愚蠢。 大不了自己继续深挖就是了,必要的时候救个场,说不定还能让他给天文会卖命的日子多几年。 他的自尊心、艾晴的事业心同时得到了满足。 双重的满足,双倍的快乐。 简直两全其美。 只是在沉默中,她看着【万孽之集】的页面上,那个悄然加码的悬赏,眼神就变得阴沉起来。 二十万美金? 这对天文会的正式员工来说,有点便宜过头了吧? 难得的,她决定履行一下身为上司的责任。 页面关闭,她的手指滑动,点开了最上方那个纯粹由三角形和正圆组成的繁复标志——梅塔特隆立方。 由边境的三大中立巨阀:明日新闻、石釜学会和工坊联盟所成立的售卖平台,分别对应着消息情报、边境技术与武器工具这三个升华者所必须的内容。 很快,页面不断地跳跃,进入到了以高精尖科技和边境技术相结合为特色的炼金工坊——卡文迪许实验室的页面中。 回忆着账户上那一笔槐诗还没有焐热的悬赏金,她的心情就罕见地愉快了起来。 三百万美金。 足够买个好东西了吧? 第四十一章 叔叔轻点 早上七点的时候,槐诗被闹钟惊醒。 过惯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之后,在恍惚中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想起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时,心情才骤然沉重了起来。 重归牢笼,自投罗网…… 一系列形容词从脑子里冒出来。和这一份沉甸甸的重量相比,昨晚在被人追着砍的痛苦算个屁哦…… “啊,不想上学。” 他有气无力地哀嚎了几声,从床上爬起来。 在翻身的时候,感觉到了浑身伤口愈合的麻痒和筋肉拉伤的钝痛。 得益与自己的发育期和乌鸦的药剂,昨天那一身一般人可能要躺上两三个星期的伤痕,竟然只花了一夜就长合了。 就连伤疤都已经开始褪色,恐怕再过一段时间,连疤痕都看不出来了吧? 可为什么不多愈合几天呢? 这样自己也好有借口请假啊,不然血粼粼地去上学,多寒碜啊,说不定校长看了都要被吓得中风。 怀着沉重的心情,槐诗起床下楼。 “啊,你醒啦?” 餐厅里,乌鸦仿佛贤妻良母一样地微笑着,身上还挂了一个白色的口罩充做围裙:“早饭和午饭都给你准备好了。” 槐诗看着桌子上那几根试管,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谁家的饭长这样的? “怎么今天又多了一根?还和其他的不一样。” 槐诗端起来其中那一根分外纤细的试管,略微晃了晃其中粘稠的墨绿色液体。 如今大有升级趋势的死亡预感正在用一阵微寒告诉他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口服液,而是正常人喝了之后会去半条命的玩意儿。 “有道是大便当饭,小便当菜……这不是给你下饭的么?” “你说点让人有胃口的话么!” “好吧,简单来说,这个里面大概是一些边境物质和原本在萃取时剩下的矿物毒素……啊,放心,已经稀释到常人喝了只会瘫痪的安全程度了。如果你喝了,可能会微量溶解一些肌肉,对你的心脑血管产生一些破坏吧。” “……我是嫌自己活得长了才会喝这东西的么?” “正所谓不破不立嘛,昨天我发现你在经历过毒打……咳咳,那个锻炼之后,在潜意识的刺激之下,竟然加快了不少发育。证明如今这个阶段,一些压力和破坏会让你的吸收速度加快……毕竟,无氧运动的本质其实就是撕裂肌肉然后等它重新长出来。” 说着,乌鸦指了指桌子上的卷尺:“不信的话,你自己量一下身高咯。” 一分钟后,槐诗愕然地看着尺子上的刻度。 一米八零? 上次赤脚测量的结果还是一米七七来着。也就是说:短短两天之内,自己就长高了三公分? “不止是身高,体重、体脂和血液也有变化,只不过这里没有化验设备你看不出来而已。大概这两周过后,你的身高可能就会固定了,接下来就是对骨骼、神经、器官和肌肉的细部强化,直到抵达理论上常人的极限为止。 根据能力的差别,部分方面恐怕还能够得到再次加强。圈禁之手的范围是你的双手,到时候你手指的精细操作和灵敏性还会再提升一大截。” 乌鸦说完之后,翅膀卷着命运之书和药剂丢了过来,“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下星期的药剂材料费给赚回来吧。” 槐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沉甸甸的贷款让他失去了笑容。 刷卡一时爽啊…… 他叹息了一声,推门而出,在他背后,乌鸦向他挥着手:“路上小心,记得好好吃药,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哦~” 神他妈好好相处! “你是我妈吗?” “哎,这么干脆的吗?”乌鸦愣了一下,神情似是羞涩:“你愿意的话,叫妈就行了,还叠字,怪不好意思的。” “……” 槐诗在台阶上差点绊了一跤,回头瞪了她一眼,踏上了自己开学的路。 . 艺体生有一点好,就是高三上半学期基本上没什么课程,大家都在抓紧时前年前最后的冲刺,毕竟决定艺体生命运的不止有一场高考,还有在那之前的专业考试和各个学校的校招。 槐诗只需要去班上露一面,就可以去琴房摸鱼练琴了,偶尔晚自习出现报个到,简直无拘无束。 别人可能还会在外面上报个冲刺班,到老抠槐诗这里,根本别想他为了这三个月掏那几万块的补课费。 为了省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况且,如今他abrsm八级都过了,就等下个月去金陵考专业初级了,哪里用得着烧这个钱。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猥琐发育,能怂则怂,可唯独在大提琴上,从来没怕过任何事。 哪怕是如今已经成为了升华者,他也没有改变过想要靠着大提琴找一份正经的乐手工作的梦想。 称霸世界?后宫成群? 和这些比起来,他更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犹豫,叩了扣背后的琴箱——要不要先把乌鸦的购物单砍一截,省点钱去把琴换了? 虽然不说一定要几十万几百万的大师制作,但从此能告别厂牌也不错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就听见前面传来了似曾相识的两个声音。 “哎呀,爸,送到这里就行了。让别的同学看到会笑话的。” “爸爸送女儿上学怎么就会笑话了?”中年男人的无奈声音传来,语气满满地宠溺:“零花钱还够用么?爸爸这两天还要加班,要不再给你点?” “妈给过啦,反正在学校,也没什么要花钱的。” “她给的是她给的,爸爸给你的是爸爸给的,拿着拿着……” 听起来真是父慈女孝,一派温馨。 除了对话的两个人有点不对以外。 槐诗却不由得脚下一顿,下意识地就想要后退,转身,拉开距离,将自己藏在电线杆后面。 可惜,已经晚了。 那女孩儿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他,眼睛亮起来:“诶?槐诗也到啦?我前几天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槐诗顿在原地,僵硬地回头。 看到了穿着东夏特色智障校服也依旧不掩丽质的少女,还有她身旁……瞪大眼睛的那位特事处的傅处长。 然后,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妈耶,你们原来是一家的吗!怪不得……明明都姓傅,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一茬! “哎呀,好久不见啊,班长,还有……” 他尴尬地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傅处长,“傅……叔叔?” “……” 中年人沉默着,看着槐诗,表情平静地让人有些害怕。 傅叔叔没有说话。 傅叔叔不想理你。 傅叔叔正在积攒怒气值。 傅叔叔想要杀了你…… 值得庆幸的是,傅叔叔最终还是冷静下来,老脸挤出了’慈祥’地笑容,“小依,这是你班里的同学吗?” “对啊。” 傅依大喇喇地抬起手拍着槐诗的肩膀,“爸,这就是我跟你一直说的那个教我读谱子的好哥们,他大提琴可厉害啦,学习也不错!” “是吗?”傅处长微笑,“那要友好相处啊。” 明明在微笑,那眼神却让人联想到东郊火葬场的直达专车。 而傅依还在向自己亲爹不断地讲槐诗的好话,而槐诗此刻只想熊猫捂脸流泪:“我不是,我没有……” “你们认识吗?” 傅依好像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歪头看着他们,斜斜扎着的单马尾也晃荡起来。 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的傅处长,槐诗吭哧了半天,只能说:“呃……见过几面,前几天。” “是这样啊。” 傅依不疑有它,信了! 眼看他这么有眼力价儿,傅处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那么一点,伸手拍了拍槐诗的肩:“小朋友不错,要好好上学,知道吗?” 他特地在好好上学那四个字儿上加重了读音。 槐诗感觉到自己肩胛骨快要被这老王八蛋劈断了。 眼看校门口就在前面,傅处长的脚步一停,和煦地向着女儿微笑:“就送你到这里,快去吧,我也要先走了。” 眼看到远处向自己招手的同学,傅依点了点头,向自己父亲挥了挥手之后,就跑向了同学们。 留下笑眯眯目送女儿远去的傅处长,还有被他铁钳五指抓着肩膀的槐诗在原地。 槐诗欲哭无泪地看着她远去,回头看着脸色渐渐冷漠的中年人,只能挤出一个柔弱地笑容,轻声告饶: “傅叔叔,轻点,疼。” ‘傅叔叔’一口老血没喷出来,面色铁青地撩起了外套下摆,给他看自己的枪套,于是,槐诗闭嘴了,等待审判。 过了好半天,傅叔叔才喘匀了气儿,开口问道: “你跟我女儿很熟?” “不熟!一点都不熟!”槐诗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也就见过几面……” “几面究竟是几?一面还是两面?” 傅处长那里吃他这一套,这么多年什么坏水儿没见过,像槐诗这种年轻升华者本来就是社会不稳定因素,十五六岁的年纪,荷尔蒙一上来跟野狗似的,说不定哪天就奸淫掳掠了。 尤其槐诗还有昨天的前科。他哪里放心自己女儿跟这种危险分子一个学校,早在看槐诗档案的时候,就像把他转学了。 “小子,你老实跟我讲——”他的手扶在手枪握把上,双眼紧盯着槐诗:“你跟我女儿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 纯洁的代练关系啊! 你女儿玩游戏只会氪金,能上钻石全靠我了! 槐诗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两人关系从来不错,上次学校文艺汇演的时候两人还搭档出节目,一个人拉琴一个人唱歌剧了吧? 别说,当时效果还挺不错的! 这么问只能证明傅叔叔你这个家长当的不合格,连自己女儿的节目都不来看啊! 而且,为了排练,好几个晚自习两人都在琴房里独处……要是槐诗有心的话,早就发生点什么了好么! 不过,要是被这个女儿控知道,绝对会当街枪毙自己吧? 想到这里,槐诗就忍不住想夸: 叔叔,你女儿真好看! 第四十二章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遗憾的是,最终傅处长还是没有能够如愿地枪毙掉这个小王八蛋。 总之,再三审问之后,他看在天文会的面子上没有对槐诗怎么样,但最后走之前还再三警告:“记住,离我女儿远一点。” “好的好的。” 槐诗点头如捣蒜,僵硬地微笑着,目送着傅处长远去。 结果开学的仪式刚结束,槐诗就被少女堵在教室门口,然后拉到一边,伸手从他的裤兜里掏手机:“老铁,赶快,拉我一把……我都快掉到青铜了,宅男女神的人设都快崩了。” “傅小姐,别这样——” 槐诗柔弱地推着她的手,脸色羞红:“我已经从良了。” “放心,我不给钱就不算嫖咯。” 不复亲爹在旁时的清纯可爱,卸下小白兔的面具之后,老司机傅依重装上阵,娴熟地开起了车,“帮我打回钻石,这两周的点到我帮你搞定怎么样?最近学生会抓这个抓得严,你也不想被通报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艺体生,但学校对课时还是有要求的,没有傅依帮忙的话,槐诗还真难搞得定。 但想到傅处长临走之前的表情,槐诗又忍不住缩了。 你爹要是知道你晚自习悄悄在艺体室里玩直播打手游我还是帮凶的话,会不会直接出动升华者镇压部队的猛男们灭了我? 况且你的粉丝哪个不知道你菜的?每次换我的时候都在刷欢迎代打老哥上线的弹幕好么? “行了,等会儿在跟你说,记得别跑……” 眼看着班主任走上楼来要开班会,傅依赶忙钻进班里去,走之前还双手合十做了个恳请地姿势,眨着眼睛吐了一下小舌头。 平时私底下脚都抠了那么多了,结果恶意卖起萌来真得比谁都溜。 槐诗翻了个白眼,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甚至还有点想跑。 能不跑么? 再不跑就被傅处长送进东郊火葬场里了好么! 说不定还要再搭着给自己买个盒儿! 所以,槐诗在班会才一半儿的时候,看准班主任走神的机会,果断溜号了。 结果刚出门,就听见教室里传来傅班长怒拍桌子的声音:“老师,槐诗那孙子又跑了!” 行,你们父女俩都是领导,惹不起,惹不起…… 然后他跑得更快了。 . 印象里,学校对艺体生的管理从来都很佛系。 可能也和升学率一直不怎么样有关系,除了每年大量招收复读生之外,对于升学难度轻松不少的艺体生多有优待。 只要每年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挂在学校门口的那个横幅上的数字够漂亮,其他的可以说都无所谓了。 况且槐诗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还可以,从不搞事儿,大提琴成绩也足够漂亮,再得到了下学期一定狠补文化课的承诺之后,教务处很干脆地开了一份证明出来,让他顺利地获得了艺体生的特权——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四处游荡、没事儿的时候瞎鸡儿晃,一遇到值日等什么事儿的时候就立马消失…… 这么讨嫌的生物,在其他刻苦读书到飙血的高考生看来,简直是校园野狗…… 就连槐诗都没想到,自己拿证明的时候竟然这么轻松。 其他的人都是要画室或者琴房老师过来担保签字才放人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把这张证明塞进自己手里了呢? 他就没想到,某个正在通过监控死死盯着他的中年人巴不得他赶快从教室里滚蛋,距离自己宝贝女儿越远越好。 只能说,随时准备狙击手警告的离异中年大叔真是太可怕了。 多多少少明白过一些的槐诗摇头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但看着墙头那些一百八十度转动瞄着自己的摄像头,想想那么多猛男哥哥的长枪短炮……还是算了吧。 反正被看着也不会少块肉。 反正自己以后有事儿就逃课,没事儿基本上也就待在琴房了。得益于槐诗一向优秀的大提琴成绩和各路比赛的证书,学校还是在这一方面稍稍给他开了一个后门。 比方说琴房里一个并不算狭窄的单独隔间,用不着和其他人一样去排队等时间。 反正学校拉大提琴的就他一个。 进门收拾了一下暑假堆积的灰尘之后,槐诗就打开了琴箱,开始娴熟地……摸起鱼来。 在琴房里练琴? 不存在的! 他的隔间正上方就是老师们的办公室,wifi速度一绝,看视频从来都不带卡的,不像乌鸦偷拉的那根宽带一样,不但有时候速度不太行,用起来还要提心吊胆。 他先是习惯性的刷了一下本地的新闻,仅是一些《全雀宴走红新海,生意火爆一位难求》之类的软文,偶尔中间还有最近市内出现盗墓贼,盗掘公墓这种倒霉消息。 他看了几分钟就关了。 想着打发时间,干脆点开了《寂静王冠》的客户端,好长时间没有登录,下载了一个不小的更新包之后,就有一个弹窗跳出来。 【限时活动:黑暗世界·龙之迷城! 在开拓队的探索之下,隐藏在黑暗世界伸出的神秘王国邪马台显露出诡异地冰山一角。 死去了千年的国度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被天灾盘踞的遗迹中又掩埋着什么样的宝物?】 【天地大力·神通自在——天灾·白帝子(ssr)已加入限时卡池……】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更新,几十万字的原创剧情,还送了足够三次十连抽卡的石头。看掉落列表,还有不少珍贵的道具能够简单爆出……这制作组良心到这种程度,怕不是疯了? 只可惜这游戏的ssr的掉率简直感人,而槐诗非得要命又舍不得氪金,到现在官方推出了三十多个ssr,他只有一个,还是得了非洲人勋章之后,官方自动送的分身侠燕青戈,称号倒是挺牛逼的,叫做’或自固身·云色是我’,可惜是个辅助,输出水得要命,到了高段场里只能送菜。 不得不说,新出的小姐姐是真鸡儿好看,看人设好像还是运动系迷糊少女,满破图赞得一匹,让槐诗都忍不住有了氪金的欲望。 抱着万一的期望,他抽了一发十连,然后就看到一片蓝天白云……得,一百个石头,又送给坑货夏尔了。 结果,还没关游戏,就听见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了,一个娇小的影子走进来,娴熟地坐到槐诗对面的小沙发: “快,我带你上分!” 是傅依。 这里简直就快变成她的基地了,就连这个小沙发都是她从学生会里搬过来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大插板插着她的一大堆掌机,方便随时充电。 若不是电视搬起来不方便,她恐怕真要搬两个家用机过来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你又旷课了?” “你旷课叫旷,我学生会书记旷课那叫旷么?” 傅依斜眼看着他,“况且,下周我就去画室封闭集训了,早退无所谓,先上把分儿不比浪费时间强?” 说着,不等槐诗季觉,娴熟地打开了游戏,拉槐诗进队伍,开始双排。 在吃鸡类型的暗区之王模式的热度小腿之后,寂静王冠这破游戏最新出了moba类型的纷争模式,又开始了一波愉快的皮肤骗氪。 傅依的水平其实还算不错,毕竟大大小小还算是个热度不低的业余主播,除了靠脸之外,操作也还勉强过得去,但奈何她总是心大,总喜欢骚操作,还要当adc,往往十把九坑,误打误撞之下,节目效果十足,竟然也骗了不少火箭。 刚刚进场就秒锁了【神之手】,队友都疯了。 这种杂技型的大后期角色要骚起来确实是没谁了,可前期真得水到一塌糊涂。不止一次玩家喷官方的这个英雄设计有问题了,针对起来太过容易,想活到后期,全要看运气。 “你这就开始浪了?” 槐诗叹息,只好选了【月吟】来辅助,“行吧,谁让爸爸爱你呢。” 然后果不其然的,五连跪。 不止是她成功地跌破了青铜,就连槐诗的段位也都被成功地拉下了水。槐诗退步的太厉害了,一个多月不打,原本都还勉强奶得动,现在就只能和她一起沦为双坑。 几把排位打完之后,槐诗否决了她再来一把的邀请,关掉手机。 好像事后一样,傅依娴熟地从槐诗琴箱藏烟的翻出一根,给自己点燃之后,又给槐诗丢了一根过去。 那翘着腿抽烟的样子,恶霸范儿简直十足,丝毫看不出早上上学时那一副白衣如雪小兔兔的样子了,要是让傅处长知道,恐怕就要下令把槐诗这孙子当场击毙了。 天可怜见,槐诗自己抽烟都是跟着傅依学的。 这老司机什么不会啊。 槐诗欲言又止,最后无力地摆了摆手,忧伤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幽怨地好像被抛弃地情妇一样: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怕什么?” 傅依幸灾乐祸地笑了,“怕他打断你的腿?” 槐诗一愣。 “他还真打过么?” “打过啊。” 傅依叼着烟卷,解放下来的双手将长发捋到耳后,重新扎成马尾:“上一次从我包里翻到情书的时候,他就把那个跟我表白的哥们腿给打断了。 我都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觉呢,班里就没有男生敢跟我说话了。” 槐诗目瞪口呆:“后来呢?” 傅依耸肩,“后来我妈就跟他离婚了,家暴,我跟我妈,他管不到我了。” “……” 槐诗愣了好久,无奈叹息:“抱歉。” 只能说好奇心害死猫。 槐诗从来对别人的情况不感兴趣,就好奇了这么一次,结果就踩到了雷。 “没关系咯。”傅依虽然没有再继续说,但也没有介意,只是挥了挥手,“也就问的是你,我才会说。” “那就算我倒霉吧。” 槐诗摇了摇头,把脸凑过去,向着傅依勾了勾手,傅依白了他一眼,把打火机递过来,卡啪一按。 被调到最大的火苗差点把槐诗的头发都点着。 看着槐诗狼狈的样子,她就得意地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也就在这种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她才会显露出自己淑女之外的那一面,除此之外,从来都规规矩矩,正正经经,和一切男生以及有害物品保持距离。 和每一个父母心中的乖女儿、每一个老师心中的学生会书记、每一个学生心中的班长一摸一样。 只能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吧。 槐诗叹息一声,撩了撩额前烧焦的一缕头发,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真要说大家之间需要什么尊重的话,那就再没有比保持距离更好的方式了。生活已经很糟糕了,就不要再对别人的生活居高临下的指手画脚。 那么多同学里,如果想要交朋友,总有选择会比自己更好。这种不健全的友情能够存在并维系到现在,不正是因为这种所默契维持的距离么? 那么多同学里,她是槐诗唯一没有羡慕过的那个。 在校庆排练,傅依当着槐诗的面抽烟时,就告诉他了。 “因为我发现,你对谁都很好,和谁都能说话,可我不觉得你希望自己的人缘好,你一定是谁都不喜欢。” 她说,“因为我也一样。” 所以,有这么一个角落,能让两个人都互相丧一下也挺好。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某种程度上有病的人除了会出现在同一个贴吧里吃假药以外,一定也会有病友俱乐部一样的地方。 槐诗总不能因为她有一个厉害爸爸就将她从自己这里赶出去。 第四十三章 悠长的假期 显然是对自己父亲的工作性质有所了解,傅依看槐诗的眼神就怪怪的,“你暑假的时候犯事儿了?” “……恩。” 槐诗点头,不知道怎么说。 傅依也没怎么再问,只是说:“没必要害怕他,他只是习惯粗暴了而已,不懂得那么一点……委婉。 大概上过战场的人都这样吧,心里想得再好,可总不讨人喜欢。” 她浪荡了一会之后,就收到学生会的会议短信,恢复了文静淑女的样子之后走了。 槐诗一个人在琴房一直待到晚自习时分。 按照乌鸦的吩咐,磕了药,然后练了几个小时的琴顺带完成了今日份的冥想。 他感觉到随着自己身体的发育,源质的波动也越发地丰沛起来,料想很快就可以抵达巅峰了吧? 很快,等发育期结束之后,他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圣痕了。乌鸦说到时候会给他选一个与他绝配的谱系和类型。 肯定又是一大笔钱…… 想到这一点槐诗就有些头疼,但如今他似乎已经开始渐渐习惯这种繁重的日常。 练琴、和同学们打屁、摸鱼、应对老师的巡查、犯一些错,迎来一些训斥、冥想、发沙雕图、手游抽卡无氪白嫖、写作业、考级、抽空完成天文会的工作、读取命运之书的记录、准备高考…… 要做的事情仔细数的话就多得要命。 纵然有众多的不美满,也有很多东西似乎不是很有必要,可这就是他靠着自己努力到现在所拥有的珍贵生活。 就算辛苦一些他也甘之如饴。 然后,他就在晚自习之前早退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有了特权,难道还要和以前一样每天熬到九点多赶不上末班车蹬共享单车回家么? 如今的自己可是买得起公交月票的男人了! 槐诗扛着琴箱,哼着歌,特意在教学楼前面绕了一圈,迎着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大摇大摆地从学校大门走出去。 然后被门房拦下来了。 “槐诗是吧?” 玩手机的门卫大叔对他也有一点印象,指了指门房:“有你的快递……下不为例啊,这里又不是代收点,下次我就直接通知你们班主任来拿了。” “啥?”槐诗一愣,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门房角落里那一堆快递盒子。 不知道为什么。 汗毛倒竖。 如有实质地寒意从他的脚后跟爬上了后脑勺,在他的肩膀上跳起了踢踏舞,最后踩着他的眉毛蹬上了头顶,扯着他的头发狞笑着回旋,在他耳边吹着冷风一般地笑声。 他几乎没有站稳,踉跄后退。 “怎么了?”门房撇了他一眼,摇头,“算了,我拿给你。” “等等!” 槐诗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个大叔愣了一下,脚步停在原地,愕然地回头看着他,竟然被一个小鬼捏疼了手臂。 “抱歉,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槐诗有些不礼貌地将他扯在原地,摘下琴箱,走进门房里,蹲下身端详着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快递。 在墙上电视机的杂乱声音中,他隐约听见盒子里传来的滴答声。 如此清脆。 槐诗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直到门房不耐烦地催促了好几声之后才缓缓地起身,近乎粗暴地将他扯出了门外,也没有管他在说什么,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傅处长的电话。 “喂?我是槐诗。”槐诗抬眼睛看着门外的那个监控,“傅处长你能看到我的,是吧?” “你小子在想什么?”中年人压着怒意,“老子一个特事处的处长,难道闲着没事儿整天看监控偷窥你么?” “算了。”槐诗叹息了一声,“您老来一趟学校吧,带上人,有防爆专家最好……学校要炸了,字面意义上的。” “咋回事儿啊?啥玩意儿啊?你整啥啊!” 傅处长顿时惊了,人生三问都甩过来了。 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听见那边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十分钟!你等着!就在原地,什么都别动!” 电话挂断了。 槐诗又给艾晴打了个电话,通报了自己的情况之后,就安静地扯着门卫等在门房外面十几米远的位置。 当然,门卫大叔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中间似乎还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巡逻的保安还有准备去上自习的老师。 很快,吵闹声在一辆又一辆漆黑的大车前戛然而止。 长枪短炮的猛男团们从车厢中鱼贯而出,紧接着就是穿着防弹衣跳下来的傅处长,直接走向槐诗。 “东西在哪儿?” 槐诗指了指门房的方向,傅处长也没再啰嗦什么,挥了挥手,就有两个浑身包裹在防爆服里的笨重人影推着小车上的防爆球冲进了门房里。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了不幸的消息。 傅处长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瞪了一眼槐诗,挥手示意所有人再次退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没过太久的时间,两个摘下头盔的专家走出来,乱糟糟的头发贴在额头,汗水从下巴上滴下来。 “解决了。” 他们互相搭手给对方脱下厚重的防护服,然后将防爆球里躺着的那个盒子给傅处长看。被切开的盒子里,那个用密集线缆和电路板捆在一起的鬼玩意上,倒计时已经停在了一个半小时的地方。 “看上去是挺普通的样式啊。” 傅处长来没有细看,斜刺里一只手就伸进瓮里,将它们拿出来,在手里掂量掂量,吓得他差点停止地呼吸。 是艾晴。 她坐在轮椅上,把弄着足以将自己炸上天的危险物品:“触发类型呢?” “两种,着发和计时的混合型,拆开盒子和到时间都会爆炸。炸药是普通的矿用炸药,威力相对低一点,大概只会把这个门房推平吧。” 专家喘过气来,坐在地上抽着烟,“如果在教室之类的地方打开的话,后果堪忧。” “……” 傅处长背着手,没有说话,背后的手上青筋蹦起。 “已经变成恶性公共安全事件了啊。”艾晴有些伤脑筋地揉了揉眉心,“什么人送过来的?” 很快,马路上的监控就将送货者的踪影显示在屏幕上。 一个戴着帽子佝偻着腰的男人,穿着一件北方快递的旧衣服,可看上去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送快递的,脚步还有点踉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从头到尾都将脸藏在帽檐下面,看不清脸,将东西给门卫之后,就骑着车走了。 只是在离去之前,好像挑衅一样地,抬头向着监控望了一眼。 露出那张带着惨烈烧伤的扭曲面孔。 依稀残留着过去和煦可亲的模样。 愉快地咧嘴笑着。 向着在场所有人。 不需要去回忆,只要看到那一张脸,在场所有经历过半个月前那一场动荡的人就能够认得出来。 那是曾经救主会的名义上的领袖…… “王海?!” 傅处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还活着?” “如今看来,确实是活着没有错。”艾晴冷淡地瞥着那一张屏幕上的得意笑容,“而且还有余力向我们下挑战书呢。” 很快,短暂的商谈就结束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特事处和天文会的挑衅,一个救主会的余孽如今竟然还敢在新海大摇大摆地搞袭击,简直就是在海沟监狱门口跳新宝岛,赤裸裸地不知死。 事到如今,除了把这帮孙子往死里干之外,就没有第二个选项了。 从这一刻开始,特事处就已经紧锣密鼓地运转了起来,很快,插遍新海每一个角落的眼线就会开始搜寻一切有关王海的踪迹,一旦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一群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好哥哥就会带着长枪短炮从天而降开始教他做人。 自始至终,槐诗坐在台阶上,神情平静。 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沉默。 就好像在发呆一样,好久之后,才从如梦初醒一样地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艾晴:“完事儿了?” “有可能才刚刚开始。” 艾晴耸肩,“压力不要太大,特事处的人会先送你回去,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有消息我随时通知你。” “恩。” 槐诗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了两步之后,好像才想起来一样,回头问:“对了,能帮我办一下请假手续么?” “嗯?” 艾晴愣了一下,看到了他的眼睛,许久,叹息着点头。 “谢了。” 槐诗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扛起琴箱,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学校,还有远处琴房的灯光。 好像从那个窗口里看到傅依的影子,她远远地看着自己,于是槐诗就向她摆了摆手。 挥手道别。 许久,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 . “我回来了。” 在门栓摩擦的尖锐的声音中,槐诗推开了石髓馆的大门,虽然庭院里根本没有人在等他,姑且还是像回家一样喊了一声。 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合拢,好像回应一般。 刚刚进门,就看到大厅里桌子上,乌鸦站在沸腾的坩埚旁边,向着槐诗挥着翅膀。 “大郎,喝药啦。” “今天的不是已经早上喝过了么?”槐诗走过去,端起桌子上的一支试管,仰头一饮而尽。 “加餐嘛,顺带针对你目前的情况,调整一下药剂里的配方。” 乌鸦解释完之后,却没有再问什么,反而好奇地歪着头打量起面前的槐诗来,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槐诗不解。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平常的话,你听到大郎喝药怎么都会回应一下的吧?”乌鸦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槐诗?” 槐诗沉默。 许久,缓缓摇头,转身走向楼上的卧室。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背对着乌鸦,低声说,“我去睡了,晚安。” 关上门,脱掉外套,甩掉鞋。 槐诗趴在了床上,呆滞地看着墙壁上的裂隙,就好像在发呆一样,许久,悔恨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妈的,我好弱啊……” . 窗外的树枝上,凝视着这一切的乌鸦并没有进去安慰什么。 “看起来,输得很惨呐。” 她眯起眼睛,“圣痕材料的搜集得提上日程啦……” 沉思着接下来的计划和要准备地东西,她回到大厅地桌子上,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地记起什么来。 接下来,便是漫漫长夜。 槐诗的新学期,以及他所渴望的平静生活,就这样随着仓促地落下了帷幕。 他放假了。 第四十四章 年货召唤? 久违的,槐诗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终于实现了梦想,如愿以偿地在观众们热情地掌声中昂首走进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 在主持人感动到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里,所有人狂热地凝视着本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 然后槐诗站在台上,倨傲地看着他们,微微颔首,抬起手掌示意他们静一静。 于是,寂静到来。 所有人屏息以待,忍着感动的泪水,女观众带着期盼的神情以及想和他生孩子一般炽热的眼神。 槐诗淡漠地瞥了一眼,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丢掉一边,把起了大提琴,深吸了一口气…… 奏出了一曲如泣如诉的《小寡妇上坟》。 然后在自己被愤怒地观众们打死之前,他终于从梦里吓醒了。 躺在床上,槐诗喘着粗气,不知道这究竟是噩梦还是好梦,只觉得心情很复杂。 然后开始自我检讨。 为啥自己跑到金色大厅就拉这么一个破玩意儿啊! 还有那邪魅一笑是个什么鬼哦! 他发了好半天呆才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窗外的阳光,喝了一管之后,无所事事地跑到花园继续发呆。 直到他发现这么发呆下去不是个事儿,就干脆趁着自己今天放假的空闲,换了身衣服,扛着水桶拖把和抹布,开始大扫除起来。 当然,虽然说是大扫除,实际上也就是常规的清理而已。 石髓馆那么大,就算不看两栋已经很久没住人的副楼,光是主馆四层楼就足够他收拾一个月的。 他也就是将大门、前院、大厅还有自己经常用的几个房间收拾了一下,拔掉了一些野草,又提了一桶水到门口,把石髓馆染着灰尘的标牌重新擦亮了一遍。 中午的时候,网上买的桌子和椅子还有玻璃之类的东西就到了。 只不过送货的小哥不论如何都不愿意把东西送进来,货放门口之后跑的比野狗还快,气得槐诗狂打差评,本地的那个家具城竟然都没说什么,直接退了三百块的运货费过来。 所以说,现在的人,为了偷点懒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东西放好之后,把所有破掉的窗户玻璃全都换了,家里看上去终于有了点人气儿了。 起码不像是传说中的鬼宅了。 槐诗休息一会之后,终究开始叹了口气,提起扫帚和拖把上了四楼,去把主卧又重新收拾了一遍,扫除灰尘,开窗换气,被子床单洗干净之后晾出来。 “四楼房间不赖啊,床也不小。” 看热闹地乌鸦落在柜子上,环顾着这个堪称典雅温馨地房间,“你干嘛一直在三楼?你看你那床都快散架了。” “……” 槐诗沉默片刻之后回答:“这是我父母的卧室。” “……”乌鸦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你还想着他们会回来么?” “不知道,可能不会了吧,说不定现在还在国外哪个地方晃荡呢,浪一点的话,说不定连新的孩子都有了。” 槐诗坐在椅子上,挠着头,吭哧了半天之后,有些无奈:“但万一呢?万一他们回来的话,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槐诗。”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你的父母可能已经……” “嗯?” 槐诗茫然。 “不,没什么。” 乌鸦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很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扇着翅膀飞走了。 槐诗耸了耸肩,把东西收拾完之后,关上门,下了楼。 然后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沉迷在手游、短视频和沙雕网友们的怀抱里,一直到下午的时候,他一低头,却发现……下巴上好像有点肉了。 “惊了。” 槐诗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摸索全身。确实有肉了没错,他竟然开始有些发胖了? “补全药剂的本质就是高热量化合物,它的目的是尽量让人能够无负担地将热量吸收,也就……发胖。” 对此,乌鸦很淡定:“你每天躺着不动,胖了难道不是很正常么?要我说,你需要出去走走。” “然后被人打了闷棍么?” 槐诗瞪大眼睛:“我去上个学都有人送炸弹,要是上个街,怕不是有一车rpg在等着我呐!” “听起来你这是要遭啊?”乌鸦嘎嘎笑了两声,“怎么样?准备跑路吗?想要转学的话总有办法的,是吧?” “凭什么啊!” 槐诗翻起眼睛看着她,怒视:“这是我的学校,我凭啥跑啊!” “那么,有什么对策吗?” 她歪着头端详着槐诗的脸,似是好奇:“内心有感悟到什么道理,下达了什么决断吗?不如我们买把狙击枪趁着晚上蹲高一点打他黑枪怎么样?” “还能这么干吗?”槐诗瞪大眼睛。 “能啊。”乌鸦点头,“但你看上去不像是有个深藏不露的叔叔临终前替你下个订单好让你开局神装的样子啊。” “少上起点看书!都是假的!” 槐诗翻了个白眼,总算听懂她什么意思,“那个作者自己都不想写了,还好意思说阶段性完结,呵呵。整天在微薄上吃软饭,写得东西都文青的要死,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消费了一波过气作者之后,槐诗从椅子上撑起身子,深吸了两口气之后,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配合乌鸦今天的身体检查。 “看来边境物质对你的生长速度还是有一定刺激作用的。” 乌鸦满意地点头,“这么下去的话,你的发育期至少能缩短一半,而且从现在还是对体质属性进行调整的话,到时候对圣痕的匹配成都也会提升不少。 不过,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还是要再问一次——你的家族没有什么遗传病史吧?” “没有。”槐诗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很好,升华者的发育期会下意识地参照白银之海中的‘原型’进行调整,如果本身什么潜伏期的疾病或者遗传病,补全起来可是会相当痛苦。 从今天开始起,我会开始调整你药剂的配方,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如果有类似高热、眩晕和心慌的迹象要尽快告诉我。” 乌鸦好像漫不经心地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然后把一管药剂递过来——今天的药剂的色彩似乎浓了一点,如果原本是淡绿的话,现在看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犹豫片刻之后,槐诗还是一饮而尽。 ——贼船都上了这么久了,还后悔个屁啊。 “很好,槐诗,很好——你会有光明的未来,大概。” 乌鸦满意地点头,愉快地翻出了《命运之书》:“接下来,要不要再来一个紧张刺激的饭后活动?” 槐诗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整个人再次大字摊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来吧!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呵呵。” 乌鸦神秘一笑:“姐姐我就喜欢你这种胆大的,看你表现这么好,今天就让你开开荤吧。” 事象分枝点下。 槐诗眼前再黑。 “杀掉,全部,不留一个。” 首先听到了耳机里教官的声音,然后感觉到端在手中的沉重武器,还有风中吹来的黄沙。 敞开的车窗外是干涸的土地不断地向后流去,空气中的尘埃伴随着收音机里的歌声不断地涌进来。 几乎令人窒息。 可车里却没有咳嗽的声音,寂静地像是坟墓一样。 槐诗感觉自己就好像在打一个vr潜入游戏,就好像主播们经常玩的那些一样,只不过那些价格高昂的游戏仓一般人不可能负担的起。 这是红手套记忆的断片,从破碎记录之中遴选出来的断章,一切都不过是他过去的记忆而已,槐诗只不过是将自己从旁观者变成了主角,就好像一个逼真无比的单线程rpg游戏。 他看到十几个跟自己穿着一样无标志制服的人坐在车厢的两侧,好像机器一样在风沙地蹂躏之下面无表情。 只有耳机里教官的命令不断地传来。 “十分钟后开始行动,ab两队两侧合围,所有目标一个不留——听到了吗?” 于是,车内的士兵们发出应和的呼声。 汽车停在了道路的尽头,远处隐约可以看得到村庄的踪迹。 经历了那么多次模拟训练之后,槐诗好歹还能跟得上他们的步伐,分得清彼此之间的手势和指令。 这群家伙的评定太过苛刻,如果让他们觉得自己成绩太差的话,就算是通过了考试,最后也会被当做不合格的产品被销毁。 真不知道红手套这个王八蛋究竟是在哪里服役的—— 看周围的景象,好像是某个荒芜的高原地区,隐约能够从建筑的轮廓上分辨出沙漠国度的风情,配合路上看到的石油开掘场的遗迹,槐诗就能够分辨出这里是地海东南部区域,西亚地区,大概率是罗马和俄联之间的狭小沙漠领域。 因为过于丰厚的石油资源,战乱一直延续在这一片土地之上,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王国在五常的干涉之下不断地进行着战争,直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那这一次的任务目标,应该就是俄联的据点了吧? 罗马和俄联彼此之间掰手腕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说不共戴天和血海深仇可能有点过头,但有机会给对方下绊子搞破坏,两边也都绝对不会手软。 看来这一次任务可以当做年货召唤那样突突突了。 视频通关那么多次了,怕个鬼哟! 槐诗心中渐渐放松,跟着大部队,趴在隐藏的地方等待命令。 很快,不远处的村庄中就响起了枪声,前面的a队已经开始交火。没有过多久,教官的命令就传来了:“b队进攻。” 无需大声呼喊什么口号,潜伏已久的士兵们自匍匐之中起身,三两一组,从各个方向向着村中冲去。 槐诗混在里面,故意落后了一步,向着让友军先替自己挡挡子弹。可预想之中的枪林弹雨根本没有到来,就算偶尔有反击的枪声也只有零星几下。 好像已经被他们打蒙了一样。 顿时,心情越发轻松。 混在队伍里胡乱向前面开两枪,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冲进了村庄里。在命令之下,他一脚将院子的破门踢开,向着里面抬起枪口。 然后,愣在原地。 敌人在哪里? 第四十五章 再来 就在大门被他踹开的瞬间,他看到了院子里随意堆积晾晒成一片的烟叶,乱七八糟的工具,到处都是尘埃飞扬,黄土的色彩好像覆盖了一切。 可唯独没有看到有什么敌人。 只看到一个枯瘦的女人努力地将两个女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后,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槐诗。 眼神恐惧。 “不、不好意思……”他吞了口吐沫,“走错了。” 他正想要转身,却被身旁的队友一脚踢开,紧接着,他听见自动步枪的轰鸣,一连串的巨响,还有隐约的惨叫。 还有血喷出来的声音。 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回头。 远处好像有人呼喊着什么,有什么东西破空飞来,紧接着再是一声巨响。 到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一片死寂。 只有双耳里嗡嗡作响的尖锐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发rpg,把所有的东西都炸成了一片废墟。 槐诗下意识趴在地上,匍匐向前,有人把他拉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吼着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只是随着那几个队长的指挥向着前方胡乱地扣动着扳机。 弹夹打空了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看到了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女人、小孩儿、老人,还有小孩儿,或高或矮,或肥胖或瘦小……或者完整,或者支离破碎。 整个过程太快了,快到他没有反应过来。 他甚至没有找到教官说得敌人在哪里,战斗似乎就已经结束了,紧接着,他就被愤怒的队友拖到了广场上,拳打脚踢。 剧烈的眩晕和恍惚之中,教官走上前来,那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低头看着他,许久,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有人拖着两个还在挣扎的敌人走上前来。 紧接着,槐诗被教官从地上扶起,温和地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教官将自己的配枪放进他的手里,指着地上那几个尖叫的小孩儿说了一句什么。 槐诗没有听清楚,茫然地看着四周,看到那些队友们一个个冷酷的面孔。 看到了乱七八糟的尸体被扯到了广场上,堆积成了山。 那些血留在一处,就汇成了河。 教官说了句什么,他还是没听清楚,于是,那些队友们的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他,他愣住了。 教官最后再次对他说了话。 这一次槐诗终于听清楚了,他说得是:“开枪。” 下意识地,槐诗向着敌人扣动了扳机。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很快,弹夹就打空了,地上的两个敌人变成了一团烂肉,再也不动弹了,只有血泡从子弹的创口中不断地冒出来,将昏黄的大地浸成了漆黑。 到最后的那一瞬,槐诗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脸,从尸体之上。 从那两个小女孩儿无神的眼瞳之中。 . 槐诗从房间里睁开眼睛。 槐诗开始剧烈地痉挛,槐诗向着乌鸦怒吼着什么,然后槐诗开始呕吐。 弯下腰,趴在地上,吐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首先感到的是恐惧,然后是痛苦,紧接着是后悔,到最后只剩下了愤怒和厌恶,对自己的深切愤怒与厌恶。 他竟然开枪了。 对两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儿…… “他妈的……” 他疲惫地捂住了脸,忍不住想哭:“他妈的……” 就算是烧死红手套的时候,他都没有过任何一丝的触动。可偏偏在这虚无的记录之中他却感觉到了对死亡如此深重的恐惧,和对杀人这一行径无比深切的抵触。 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只有在战争里失去儿子的老人,失去丈夫的女人,还有失去父亲的小孩子…… 那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屠杀而已。 自己竟然开枪了。 明明知道那只不过是记录,就算是被杀死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竟然开枪了……对着两个根本算不上是敌人的小孩子。 因为恐惧,害怕,茫然,或者……软弱。 红手套那个家伙究竟曾经做过什么! 而自己又做了什么? “看来是我太急功近利,实战课程选择的不太恰当啊。”乌鸦怜悯地看着他:“这是我的错,并不是你的问题,今晚就先休息吧,明天我会调整新的……” “不,稍微给我几分钟——” 槐诗打断了她的话,“几分钟就好。” 寂静到来。 很快,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起身去了一趟盥洗室,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口水,回到了大厅里。 他平静地说,“再来一遍。” “你确定?”乌鸦狐疑地问。 “再来。” 槐诗重复,“再来。” 良久,乌鸦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 她说,“好。” 事象分枝点落,黑暗袭来。 槐诗睁开了眼睛,闻到了干涸的尘土味,有焦热的风从窗外吹来。教官在副驾驶上发布命令: “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槐诗点头,说:“好。” 然后他抬起了枪口,对准驾驶席,扣动了扳机。 轰鸣声中,枪口喷出了火花。 司机死了,一团烂酱糊在了破碎的车窗,汽车猛然扭转,翻滚。 槐诗感觉身旁风声袭来,在剧烈的翻滚中,好像有一群人扑上来,很快,就被队友压制在了地上。 后车厢的门打开了。 面无表情地教官走进来,低头看着他。 “不合格。” 他说,扣动扳机。 嘭! 槐诗的脑袋炸了。 他睁开眼睛,剧烈喘息,汗出如浆。 很快,他端起桌子上的温水,一饮而尽:“再来!” “好。”乌鸦点头,黑暗再次袭来。 “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他听见了教官的声音,顿时笑了,自靴筒中抽出了匕首,轻巧地从右边队友的脖子上划过,断裂的脖颈中喷出鲜血,将飞舞在空中的尘埃染成了赤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拔枪,手枪连发,对准前后左右的队友,连连扣动扳机,一团又一团的脑浆炸裂了。 但很快,他又被扫死了。 “你需要讲究一些策略。”乌鸦说,“理论上来说,你有无伤全歼他们的可能,但我需要提醒你一点,你所读取的是红手套的记录,也就是说,发生了什么,每个人会做什么,都是出自他曾经的主观判断,明白么?” “不太懂。” “没关系,很快你就会懂的。”乌鸦收回视线,“再来?” “好!” 槐诗再次睁开了眼睛,从车厢里,在教官的命令中微微地扭动着身体,缓缓地活动着脖颈,检查着身上的装备。 军刀一柄,手枪一把,自动步枪一把,防弹衣和对讲机,还有几个插在快速反应背心上的弹夹。 以及一颗铁石榴。 掂量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槐诗迎着队友们看过来的视线,微笑了起来,尾指悄悄拉掉了那一枚圆环。 轻声倒数。 三,二,一。 就在那一瞬间,他飞身扑出,撞在了后车厢的门,整个人狼狈地跌出了疾驰的车外,滚落在地,被路边的荆棘和灌木扎了满身的刺,双手剧痛。 可很快,他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轰鸣。 疾驰在路上的运输车陡然一震,平白从地上跳起了几十厘米,紧接着,铁盒子像是吹起一样膨胀起来,从破碎的裂口中喷出了血红的火。 很快,在焚烧之中扭曲变形,翻滚着停止了。 槐诗从地上爬起,在烈日地暴晒下剧烈地喘息,可很快,他就看到了,燃烧的残骸中,扭曲的铁门猛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被一只脚踹开。 副驾驶的席位上,面色肃冷的教官缓缓地从其中走出,冷眼睥睨着槐诗错愕的样子。明明应该是普通人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什么源质波动和圣痕的痕迹,他却在剧烈的爆炸之中活了下来,甚至没有掉一根毫毛。 “发生了什么,每个人会做什么,都是红手套的主观判断,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槐诗忍不住笑了起来,嘲笑红手套那个家伙,“你心里究竟对你的教官有多大的心理阴影?” 否则的话,那个明显不过是常人的教官又如何在手榴弹的爆炸中毫发无损? 这个家伙,难道以为自己的教官是什么打不死的铁金刚么? “真没想到啊,7794。” 教官漠然地看着他,缓缓地扭动脖颈,手指轻轻地敲着捆在腰间的鞭子手柄,发出令槐诗此刻身体骤然紧张起来的声音。 哒哒哒…… 那手指敲在鞭子上的声音,就是受刑和处罚的标志。 一次折磨,两次重伤,然后再没有第三次了。 不知在操场上见过多少次自己的同伴被鞭挞致死的场景,槐诗竟然感受到了红手套残存的绝望和恐惧,反抗意志迅速地开始瓦解。 教官走上前来,俯视着双股颤颤地对手,伸手,按着他的脑袋。 扭。 卡啪! 槐诗的脖子断了。 嘭! 槐诗愤怒地睁开眼睛,一拳敲在桌子上,“孬种!” 不知道是在骂红手套还是在骂自己,毕竟在无数次训练的回忆之中,他已经深刻地领会到了教官的冷酷和残忍。 “看来你已经领会到了主观记录者的局限性了吧?” 乌鸦诡异地笑着:“无法将视角从自我的恐惧和迷茫中超拔而出的人,就无从作为绝对的客观者记录一切。 不过这正是记录体验的美妙之处,让你拥有了能够超越被记录者的可能。” “怎么做?”槐诗问。 “很简单啊。”乌鸦说,“打爆一切就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有什么在阻拦你,你只要用自己的方式将他们全部搞定就ok了。 不论多难的街机都存在着被暴机的可能,一币通关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而已,相反,速通和无伤才是追求——” 她停顿了一下,笑容狡黠:“怎么样,感觉难的话,需要作弊器么?只要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之中,哪怕你想要将自己修改的像是神明一样无所不能也轻而易举哦。” “免了。” 槐诗休息了一会之后,感觉自己的精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后,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头,准备开始,却看到乌鸦递过来的一根卷烟。 “看在你这么有骨气的份儿上,免费赠你一个蓝瓶吧。” 第四十六章 天降正义 槐诗愣了一下,嗅了嗅那一根手工卷烟,甚至没有烟蒂,里面好像放了什么香料,闻起来神清气爽。 “金属强化躯壳,熏香补益灵魂。”乌鸦淡定地说,“以后你会习惯的,但注意不要没事儿拿来high,成瘾就会很麻烦。 除了极少数的千年香之外,其他大部分熏香都是通过刺激源质实现振奋效果的——就好像升级版的红牛和香烟,滥用的话就很容易变成白痴。” 槐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他看着指尖消散的源质之火,扭了扭脖子:“再来。” 于是,黑暗袭来。 很快,他再次睁开眼睛,叹息了一声:“继续。” 乌鸦点头。 漫长的下午就在不断地重复之中过去了,直到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要休息一会么?”乌鸦问,“毕竟也到了极限了呐。” “再来一把。” 槐诗终于体会到了重度游戏沉迷者们的苦恼,揉着眉心,打了个哈欠:“我快抓到诀窍了。” “好啊,那么,最后一把?” “最后一把。” 槐诗点头。 于是,随着一阵恍惚,他从车厢里睁开眼睛,静静地倾听着来自前面的命令,不发一语。 甚至抓紧了最后的时间,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到了叫我哈。” 他拍了拍身旁队友的肩膀,亲热无比。 过了不久,汽车停在了村庄之外。 他被粗暴地踢醒。 槐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狼狈地起身,跟在队友身后出发了。就在草丛中的短暂潜伏里,他忽然拍了拍前面那个人的肩膀。 队友不快地回头。 然后看到了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握着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喉咙里,横挥。 “再见。” 槐诗轻声呢喃。 血色浸润了干涸的大地和野草。 荒芜大地之上,他匍匐着,摸索向另一个队友的方向,动作飞快。爬行的时候就四肢并用。 就像是在荆棘中爬过的蜘蛛那样。 一个又一个的,根据对讲机中报点的信息,享受着痛击队友的快感。 这种背后捅刀的二五仔的体验着实令人感觉到愉快,槐诗竟然觉得自己开始熟练了起来。 这样美好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前方传来了a队开始交战的枪声为止。 他叹了口气,听到对讲机中发出的警报,已经有人发现了不对,毕竟有四五个人已经超过五分钟没有应答。 看来是再混不下去了。 他摇了摇头,坐在地上,拔出了几个小石榴的插销,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之后,奋力地投了出去。 远处不断地传来了爆炸的轰鸣。 有枪声响起,身旁的灌木被子弹打的像是暴雨中的野草,不断地颤动着。 槐诗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从队友们的尸体上站起来。他的制服已经被友军的血染成了猩红。 屁股上都红了一大块。 “怎么跟猴子得了痔疮一样的?” 槐诗自己吐槽了一句,端起了步枪,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大声地呼喊:“别开枪,自己人!” 然后对着那些愕然地面孔扣动了扳机。 毫无抵触地扫光了一个弹夹,然后又一个弹夹,肩膀上中了一枪,好像是被凿子开了一个大洞一样,剧痛之中,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左手了。 “过分了啊老铁,手怎么又断了?” 槐诗无奈地叹息,“单手换弹夹我还没学过诶。” 丢掉了手里的自动步枪,他拔出了手枪,向着村庄走去。 “7794!你在做什么!”对讲机里传来了愤怒的吼声。 “自然是痛击我的队友啊,朋友你不知道吗?我选黑百合,你选半蔵,我们可以一起重建帝国。” 可对讲机里却没有声音,只有阴沉的寂静,直到教官冷漠的声音响起:“任务变更,清除7794。” 被集火了。 “别这么快下决定啊。” 槐诗叹息,在频道被切断之前,他抬起对讲机,试探性地讲:“我觉得我还可以被抢救一下。” 啪! 槐诗下意识地歪头,看到手中抛出的对讲机在空中爆开成一团垃圾。 狙击手的子弹。 在死亡预感的强烈提醒之下,他匍匐着,迅速爬进了村庄中错综复杂的小巷,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 他心里默默的数着数。 原本的车厢里,左边有七个是b队,右边有六个是a队,连带自己,有十三个人。 而在二五仔的背刺之下,如今b队七个挂了六个,已经全军覆没。按道理来说,磁带b面放完放就得a面,可现在a面还没放,槐诗觉得自己就要被a面放了。 幸好位置已经距离不远。 他比划了一下方向,抬起手枪把前面露头的冒失鬼点了名,倒地之后顺手补了两枪,推出弹夹看了看,子弹还有六发,正好一人一发……才怪,他又不是什么神枪手,在这种混战里,六发能打中一个人就已经是走狗屎运了。 他或许可以试试用五发胡乱扫射,如果这五发不能正好把对面六个人打死(有一发正好一穿二)的话,那么剩下的一发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 一个刚烈的死,不受折辱,听着简直太浪漫了…… 远处脚步声渐进了,他蹬了两步翻墙跳出了小巷。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死亡轮回之后,他已经掌握了一些规律。 和如今那些vr游戏的恶意关卡设计相比,这种只要背板就可以降低难度的设定简直仁慈了不要太多。 然后,在墙后的院子里,他又一次看到那一双惊恐的眼睛。 那个佝偻的女人依旧地在看着天空。 眼神呆滞。 徒劳地想要将两个瘦小的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后。 可她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倒在地上,身上带着弹孔和血。尘埃从风中落下来,盖住那几双空洞的眼瞳。 “怎么又是你们啊。” 槐诗愣了一瞬,挠了挠头发,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不知道究竟说什么才好。明明知道这里是记录,这些都是虚假的npc,可依旧却一种难以言喻的惭愧。 这不是游戏。 “对不起。” 槐诗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一双被尘埃覆盖的眼睛。 他说,“我这就出去。” 奋力撞开了大门,槐诗冲进了道路,迎面将枪膛捅进了一个对手的眼眶里:“去死——” 崩! 一团血浆从那个人的后脑上崩出来,他来不及再看四周,亡命奔逃一样,踉踉跄跄地想要距离那个院子远一些。 可是却始终忘不了那一双眼睛。 当他开始将这一切当做游戏的时候,那些记录中无数的死亡又将他从美梦之中惊醒了。这并不是游戏,这是记录,曾经的历史。 曾经发生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中的历史。 微不足道的屠杀和微不足道的死亡。 他们都已经死了。 那些失去光彩的眼瞳渐渐地被尘埃覆盖,掩埋,被遗忘,甚至没有被人们铭记的资格…… 槐诗踉跄地狂奔着,在夹缝里疲惫地向前。迎面踹开了一扇门之后,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房间里,那个蜷缩在角落中的老人像是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松手。” 槐诗靠着门框,喘息着,抬起了手枪:“把那个,给我。” 那个人说了一句什么,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被槐诗压制,匍匐在地上。 “谢谢。” 槐诗喘息着,扛起那东西,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转身准备离去,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向身后喊了一声:“放心,我会救你们的。” 没有人回应。 这个村子里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他一个人都没有能救。 妈的…… 槐诗抬起手臂揉了一下眼角,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紧接着,他听见庭院里的大门破碎的轰鸣,自动步枪的声响像是暴雨一样地响起,犁过了每一寸空间。 槐诗蜷缩在石磨的后面,倾听到头顶碎石飞迸的声响。 深呼吸,努力地在硝烟地味道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紧接着,槐诗起身,扛起肩上的rpg,努力地向着他队友们露出自己最灿烂地笑容: 嘿,你们好吗? 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justice,rainsfromabove!!!” 轰! 剧烈地震荡和冲击之中,烈火和浓烟冲天而起。沸腾的血雾弥漫着,随着尘埃一同舞蹈,最后化作细碎的雨,落在了墙上和地上。 还有槐诗的身上。 寂静重新到来。 槐诗抛下了手中的发射器,越过了一片狼藉的庭院和街道,走向村庄地中央。 走向了那个等待那里的那个男人。 似是错愕于这个结果,背着手伫立那里的教官愣了一下,很快,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丢在了地上。 “虽然都是一些半成品,但竟然全灭在这里……真没想到你这么带种啊,7794。” 那一双灰色的眼瞳冷冷地凝视着槐诗的脸,紧接着,向着少年勾了勾手指,“看来,我有必要给你再上一课了。” “彼此彼此。” 槐诗扭了扭脖子,丢掉了枪套和身上碍事儿的快速反应马甲,单手拔出了军刀,摆出了和对方截然不同地架势。 不同于罗马军方的搏击术,那赫然是来自东夏的经典姿态,甚至是那种就连教官都险些没有认出来的入门款。 “来。” 槐诗咧嘴:“看我用军体拳打爆你。” “很好。” 教官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铁青,浑身的骨节摩擦,发出低沉的声音:“很好,7794。 我保证,在你死之前,你会体会到——什么叫地狱!” 第四十七章 心毒 那一瞬间,破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风声呼啸。 伴随着挥拳,他的右臂骤然膨胀,那些跳动的肌肉束像是充气一样的放大了,转瞬间无数虬结的肌肉几乎将他的胳膊放大了数倍,显露出近乎畸形的狰狞姿态。 随着槐诗的躲闪,那一拳轰在地上,整个广场都陡然一震。 好像承受了战车主炮的轰击那样。 这究竟是在主管记录之下红手套曾经的恐惧所带来的变化呢,还是其他的什么? 槐诗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他死在教官这种形态之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子弹、枪械和炸药,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就好像梦魇在噩梦中一样。 在曾经的红手套的记忆中,这个残忍地将他锻造成兵器的教官几乎就是无法打败的象征,力量被人为的放大了,像是怪物一样。 倘若不是红手套可以无比确定这个教官只不过是常人的话,槐诗猜测此刻教官的变化恐怕就是摇身一变,长出蝙蝠翅膀和山羊犄角,随手搓禁咒开始毁天灭地。 万幸,只是这种程度的变化,对于槐诗而言,还不算太夸张—— 他伸手,沾着地上的血。 圈禁之手! 这是他第一次在记录中尝试这个刚刚掌握的技巧。 伴随着源质之焰从指尖升腾而起,那些血近乎沸腾一样地扰动起来,不断地有灰色的气息自其中蒸腾而出。 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骸和鲜血中升腾起浓雾一样的劫灰,将整个广场都笼罩在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会被白银之海命名为【圈禁之手】这种奇怪的名字,但它的本质槐诗一清二楚,是各个大类之中相对比较罕见的转化类型,而且是横跨灵质和物质两大系。 而范围是源质与铁。 也就是说,他可以将灵质之中代表灵魂基础的源质和物质之中存在数量最为广泛的铁质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实现两者之间的任意转化。 可以说是用途广泛。 那一把无形的斧,就是槐诗将自己七年以来所积蓄的不安和杀意寄托与源质之中,将其转化为铁时所诞生的武器。 而现在,槐诗以圈禁之手为基础,再次尝试着将外界的散逸源质进行转化。 于是,无数细碎到肉眼难辨的锈蚀铁砂自血中升腾而起。 那是破灭的精粹。 死亡所凝聚的劫灰。 伴随着干涸的风与尘埃,它们寄托在刺鼻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中,迅速升腾,转瞬弥漫开来。 将所有的绝望和痛苦平均地施舍给了一切。 那一瞬间,暗雾之中传来嘶哑地咆哮和怒吼,飓风呼啸扩散,可是却吹不散那介于源质和物质之间的雾气,一个狰狞的黑影向着槐诗狂奔而至,一拳轰下! 槐诗侧身躲闪,右手中的匕首横挥,在那一只巨大的畸形手臂上留下一道惨烈的伤痕,紧接着,匕首调转,向着教官的脖颈刺下! 崩! 匕首没入了他抬起的手臂上,碰撞在骨头上,那声音简直像是钢铁和钢铁碰撞。 感觉到宛如凶兽一般粗重地呼吸声自教官地胸腔之中勃发,如此狂暴的力量所带来的喘息令他将空气中的劫灰大口地吸入了体内,于是在痛苦和绝望的刺激之下,那怒意越发的疯狂。 像是野兽一样。 “怎么样,你亲手造就的绝望感觉起来如何?”槐诗死死地握紧军刀,隔着那一条畸形的手臂,凝视着他的面孔。 笑容嘲弄。 “——我已经习惯了,你呢?” 嘭! 巨大的手臂横扫而过,竟然发出了击垮空气的低沉轰鸣,飓风几乎将槐诗吹出了三步的距离,可紧接着,槐诗却再度扑上,向着那个本来不可能战胜地教官。 笑意狰狞。 他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 就好像同时他感觉到了深沉的恍惚,又同时无比地清醒,紧接着,他感觉到了狂热。 那是某种难以言喻地自由。 就好像在极度的愤怒之后所迎来的释放。 当他呼吸的时候,便将空气中的劫灰卷入了肺腑,吸入了死者的痛苦,和他们的绝望融为一体。 就好像和无数的死亡结合。 他从记录者和被记录者变成了记录之一。 他能够同一时间感受到那无数次死亡所带来的痛苦,也沉浸在屠杀施虐中死去的绝望中。 就好像那些人的灵魂和他并肩伫立于此。 于是,那些虚无地死亡化作了火焰,在他的胸臆之间沸腾着,混合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和他的意志之后,化作了莫名地冲动,自内而外地爆发,将他吞没,催促着他去面对自己的对手,去降下惩戒,带来真正的死亡! 于是,在圈禁之手的紧握之下,那灰色的火焰自刀锋之上升腾而起——那是远比劫灰要更加灰暗的和苍白的色彩,自无数绝望和痛苦中所再度淬炼、再度提取、再度升华而出的纯粹之物。 纯粹之毒。 那是自死的记录中所撷取的毒害物,极尽凝练的劫灰所凝聚成的死亡,虽然对肉体没有任何杀伤力,可一旦沾染,毫无疑问将会为受创者的精神带来绝无虚假的死亡之苦,像槐诗曾经无数次地体验的那样。 那一瞬间,命运之书上的字迹悄然变化,不止是等级在迅速飙升的【军体拳】,就连【圈禁之手】的灵魂介绍之下也悄然浮现了新的分支,那是足以被它所认可的灵魂应用。 ——【心毒】! “对的,就是这样,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乌鸦凝视着记录中那个沉浸在疯狂的少年,似是愉悦地笑了起来:“去代表死亡,去向这黑暗峡谷中的野兽大施报复! 这便是你的天命啊,槐诗,最后的天国守卫者……” 那一瞬间,槐诗的匕首斩落。 畸形的教官痛苦咆哮,巨大的手臂砸下,好像砸断了槐诗原本就感觉不到的左臂。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动摇,依旧在近乎忘我地步步向前,在近在咫尺地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充盈着纯粹的黑暗。 紧接着,军刀再次斩落! 崩! 明明是轻巧的军刀,此刻在圈禁之手的掌握下,斩下的时候却发出了沉重的破空声,好像是沉重的斧。 不可思议地重量从其中浮现,伴随着槐诗的挥洒,一次又一次地将敌人的肌腱斩断,血肉拆分。 骨骼破碎的声音像是在巨斧之下破碎的薪柴。 教官咆哮,握紧拳头,巨大的五指张开,抓向了他的脸,可下一瞬间,随着军刀的劈斩,那泛着铁色的手掌竟然从食指和无名指之间被斩断。 变成了两截。 刀锋深深地楔入了他的手腕之中。 剧烈的痛苦中,他看到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纵声嘶吼,向前! 雷鸣声迸发! 随着那一把军刀骤然地破碎,源质之火自其中涌现而出,化作了利刃的轮廓,寸寸向前,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地将那一整条手臂从正中间分做均匀的两端! 紧接着,燃烧地匕首再次抬起,斩落! 畸形的手臂自从教官的肩膀之上坠落在地,鲜血自从裂口之中喷涌而出,落在无数次撒过鲜血的广场上。 和那些痛苦的老者,绝望的女人,懵懂的孩子,和他们的血汇聚在一处,在荒土之上化作了同样昏暗的暗淡色彩。 教官奋力地推开他,却稳不住身体,踉跄后退,倒在地上。 可槐诗在向前,喘息着,踉跄地跨过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一双双无神的眼瞳前面走过,将染红的轮廓留在他们逝去的神采之中。 “拜你所赐,我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他轻声呢喃着,猛然抬起脚,踩在了教官的胸前,将他重新压制在地上,任由他徒劳地挣扎。 最后,抬起了匕首,遥遥对准了他的脖颈。 “我之所以选择成为升华者——” 就好像道别一样,槐诗郑重地凝视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就是为了砍掉你这种王八蛋的狗头!” 那一瞬间,随着刀锋的斩落,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鲜血自那一具无头尸骸的脖颈之中喷涌而出,顺着裂口,灌入了干涸的荒土之中,为这一片死去的大地带来难得的浸润,留下了一丝能够等待来年花开的奢望。 紧接着,槐诗看到整个世界动摇起来。 万物破碎。 他沉入了黑暗之中,很快,又从椅子上醒来,只感觉自己汗出如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难受的要命。 可不知为何,内心却觉得平静而满足。 就好像自那刚刚虚伪的报复之中得到了报偿一样。 “恭喜破关。” 乌鸦站在桌子上,端详着他的摸样,“可有所得么,槐诗?” “……” 槐诗沉默,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能够做到,那算不上什么拯救,也不能算是复仇。 或许早在十几年前,那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他所做的,只不过是看原本的剧情不爽,撕了原作,自己写了一篇同人而已。 又能获得什么呢? 沉思片刻之后,他轻声笑起来: “一场美梦吧,至少有始有终……” 说着,他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看到原本被他放在桌子上的匕首,便忍不住拿起来,在手中随意地把弄了两下,又丢回了桌子上去。 “至于其他的,就当是聊以慰藉的彩蛋吧……” 说罢,他不在去看其他,转身走向楼上。 熬了一整天之后,他感觉自己已经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快要困死过去了。 这世上再没什么会比一场彻底的昏睡要更加美好了。 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早点睡吧。” 他挥了挥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乌鸦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回过头来,看着桌上。 在台灯的微光下,那一把廉价包邮的匕首隐隐泛着铁色,正钉在长桌龟裂剥落的漆面上,拉出一道修长的阴影。 而刀尖所钉的位置上,赫然显露出一道的惨烈疤痕。 宛如斧劈。 “晚安,槐诗。” 睡吧。 乌鸦展翅,向入窗外朦胧的夜色中去了。 消失不见。 第四十八章 洗地 一场肥宅快乐梦。 或许是实力得到了增长之后,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再没做自己跑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拉《小寡妇上坟》的怪梦了。 醒了之后,坐在花园里惯例练了两个小时的琴,槐诗接到了艾晴的电话。 “现在出门,在门口等着,有人接你。”她说:“我们找到王海的踪迹了。” 甚至不需要国家机器,就算只有新海特事处一个机构运作起来,几乎就好像天罗地网一样地将整个新海都筛了一遍。 有艾晴通过天文会进行的升华者监控还有特事处在普通人里的渠道,两边开始合作,整个新海都变成了玻璃鱼缸。 一览无余。 在他堪称疯狂的挑衅之下,短短的一天多的时间,所有外来流动人口几乎都被整个晒了一遍,本地有过前科的家伙被揪出来打了好几顿之后,终于通过无处不在的监控以及寻访,找到了王海的踪迹。 市外的荒山,某座如今已经废弃多年的庄园中。 简而言之,新海鬼屋排行榜第二名就是了…… 槐诗知道之后,几乎都被气笑了。 妈的,你们图什么?是想抢老子家里鬼屋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么? 在通过监控确定了王海出入的痕迹之后,特事处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发动了起来,无数扛着长枪短炮的猛男哥哥磨刀霍霍地跳进车里,整装待发,看起来傅处长真得是被炸弹给气得不轻。 等槐诗到了之后,就被塞进艾晴车里,向着市外进发,没过半个小时,被塞进防弹衣里还带着头盔的槐诗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荒山脚下。 “卫星已经侦查完毕了,庄园里有人活动的踪迹。” 现场侦查的人回来报告:“有目标和王海的体型看上去重合率很高,但不能确定,要不要上无人机?” “无人机就太容易让人发现了。” 傅处长端着望远镜看了半天,开始对照着庄园的地图和手下商量起进攻的计划来,作为天文会的成员以及唯一升华者打手,槐诗也被塞进了第一批次进入庄园的名单之中,现在还在瑟瑟发抖。 “这玩意儿咋用啊,保险在哪里啊。” 他试图装作不认识手里的自动步枪,抱有微弱的侥幸想要临阵脱逃,结果被猛男哥哥们捆上了车。 “等等,我也是受害者啊!为啥我也要去参与进攻啊……” 他扒着门不想上,大声哭喊:“就算你们想找个升华者,找老柳啊!老柳的能力多厉害啊!过去瞪一眼,一个喘气儿的都没有了,我就是个拉大提琴的,只能变个斧子出来丢人,你们放过我好不好……卧槽,别打人,不要打脸啊喂……我为新海立过功,我为天文会流过血,我要见艾晴!我要见艾晴!” “……” 坐在车里的艾晴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忍不住想要叹气:“算了,让他跟我一起行动吧。” 傅处长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挥了挥手,示意下属别扯了,再扯这孙子就要开始喊’特事处打人了’之类的贵话了。 啧……现在的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 原来柳东黎多好啊,风里来雨里去,只要减刑龙潭虎穴都愿意去。早知道就应该把这货抓起来也判上几年才对。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桌子上的图纸。 山上废弃的庄园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实际上新海附近这种废弃的建筑不少,大部分都是九十多年前那一段辉煌时期,新海经济发达时建立起来,到后来经济越来越不景气,有钱人便越来越少,连带着附近的地产行业都跟着萧条了起来。 不知道多少在建的房屋变成烂尾楼,老城区到现在还有一座龙马大厦没有完工呢。 算算时间,也算是和石髓馆是同一时期。 只不过这里却已经没有和槐诗一样的倒霉鬼留守,而是早早的在风雨中衰败下去,只剩下了后山墓园的几个守墓人把几座房子稍微修正了一下,当做住宿的地方,后来因为闹鬼的传闻,就连墓园都已经没有人看守了,彻底颓败了下去。 如今按照卫星的侦查,破旧的庄园里有好几个人活动的踪迹,除了王海之外,不排除有升华者的存在。 恐怕救主会最后的骨干都藏在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幕后组织派来的增员,一想到又有什么神经病想在新海搞风搞雨,他就忍不住脑壳疼。 “都准备好了么?” 在再三确认过之后,傅处长也检查了一遍随身的武器和防弹衣,身先士卒地坐上了第一批突击队的车上。 “就这么开始行动么?” 对此,艾晴似是不解,很快,抬起手示意了一下,“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 . 于此同时,山上废旧的庄园中,已经几乎快要完全坍塌的主楼四层上的废墟里,有个影子匍匐在断墙后面,正拿着望远镜向山下看。 “你确定天文会的那个家伙会上钩?” 窥探者夹着电话,有些焦躁不安:“我们都已经在这儿等了两天了,怎么一个毛影子都没有?” “别着急,就快了。” 王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特意去市内晃了一圈,再注意不到的话,特事处干脆解散了就算了。” “这一次上主可是把最后的机会交给你了。”窥探者不快地说道:“好好想想怎么将功赎罪,我可看不出来抓一个小鬼有什么用的。” 说着,低声吹了两声口哨,安抚着那些隐藏在上废墟中的影子,那些野兽在躁动着,好像嗅到了新鲜地血腥味。 “手里有了人质才好谈判,你懂个屁!” 电话中王海的声音不快起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把新海的天文会一锅儿端了,到时候什么计划不能行?他们上山去了,还有特事处的军队,你们可别出什么茬子。” “四个升华者,十只影兽和九十多只报应魔,就算特事处的军队来了也讨不了好。” 窥探者露出嗜血地笑容:“我倒要看看那个卖脸的牛郎还有那个女瘸子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啪。 电话挂断了。 那个诡异的影子蜷缩在黑暗中,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气息,就像是冬眠的蛇一样。整个庄园在瞬间死寂下去,再无任何声息。 飞鸟和虫类的鸣叫再一次响起,映衬的废墟越发的阴森。 疾驰的车队在山腰上再次戛然而止,山脚下的阵地上,有人搬出了迫击炮,遵照指挥的方位,发出了雷鸣。 很快,炮弹从天而降,将整个废墟庄园的东侧炸成了粉碎,无数飞扬的尘埃中,巨大的弹坑裸露在地上。 依旧没有任何异常的动向,只能隐约听见庄园内惊慌地叫喊声。 “继续么?”副驾驶上端着望远镜的傅处长问道。 “再等一下。” 车里的艾晴仰望着庄园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机,对着另一头说;“我需要一支长剑,清理用。” 三分钟之后,天空中有凄啸声响起。 钢铁飞鸟的漆黑影子破云而出,在跨越音速的轰鸣之中从大地之上掠过,自机翼之下,一支纯白色的钢铁箭矢划出一道弧线,向着大地落下。 那一刻,匍匐在顶楼的人影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啥玩意儿? 嘭的一声。 东西落地了。 下一瞬,剧烈的轰鸣和火光自大地之上升腾而起,整个山都微微震荡起来,在喷薄而出的烈火和横扫的气压之中,废墟庄园再次在狂暴的蹂躏之中哀鸣呻吟起来。 恐怖的爆炸之中,席卷的气压将整个庄园都彻底的碾压成了废墟,而无数钢铁破片则尽情地向着四面八方挥洒着死亡,不断地有尖锐的声音从其中迸发。 一个巨大的凹陷自庄园的正中间出现开来,化作熔岩的泥土在烧作漆黑的大地之上流淌着,恶臭的硝烟和尘埃在暴虐的风中扩散。 导弹! 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低沉的呼啸声再次从空中迸发。 钢铁飞鸟的阴影去而复返。 在空中甩下了什么东西之后,便飞向了视线的尽头,只有一声沉闷地巨响从半空之中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道道白色的烟雾伴随着什么东西向着大地延伸而来。 一颗倒着生长的树那样。 就仿佛残酷的天使在云端垂落羽翼,于是有神圣的光和纯白的雾气覆盖在大地之上,带来了平等的焚烧和毁灭。 恐怖的温度在那些鬼东西落地的瞬间迸发,青色和赤红的火焰自其中喷薄而出。焦热的焚风笼罩了每一个角落,就好像一层轻薄地白纱一样,所笼罩的地方一切都被那恐怖的焚烧所笼罩了。 火焰在泥土中、在石头上、在废墟上,在血肉中狂乱地舞蹈着,足以将钢铁焚烧成汁水的温度带来了破坏肺腑的毒烟和浓雾。 只需要一瞬间,白磷燃烧弹所带来的毁灭就彻底降临在废墟之中,舞动的磷蒸汽和宛如水流一般涌动的火焰无孔不入地渗透了每一个地方。 焚烧,焚烧,焚烧。 首先是导弹恐怖的冲击,紧接着是白磷燃烧的恐怖温度,最后是将一切活物都彻底毁灭的毒雾。 整个山头都笼罩在了毁灭之中。 山腰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仰望着这一毁灭的场景,看着数十只足足数米余高的鬼东西从火焰之中尖叫着逃出,在地上挣扎着,翻滚,将青碧色的火焰从白骨上刮下来,可旋即又有恶毒的火从骨髓之中重新燃起。 直到最后,匍匐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只剩下在火焰中缓缓变成焦炭的残骸,还有骨骼在焚烧中断裂的声音。 “……”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废墟,傅处长回头看向艾晴:“你不要活口啦?白磷燃烧弹不是禁用了么?” “能活下来的才是活口。”艾晴淡定地挥了挥手:“对恐怖分子还讲什么人道主义的人脑子一定有问题。” “……” “好了,现在可以上了。” 艾晴吩咐道,最后看了一眼槐诗:“现在可以上了,你会去的,对吧?” “会会会!” 槐诗点头如捣蒜:“我是天文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来人,把我的火麒麟ak拿上来!” 第四十九章 啼蛇 很快,带着自动步枪和防毒面具的槐诗被一脚踢下了车,跟着升华者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走进依旧还残留着火焰的庄园里。 触目所及,一片白地。 烧成灰烬的荒地和废墟中,不断地能够看到体型巨大的怪物,不论是依旧残留着可怕硬度的鳞片也好,还是那一具具狰狞的骨架……就好像是从地狱中来的一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自然进化能够变成的诡异摸样。 除此之外,庄园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越是向前,槐诗心里就越凉——这群王八蛋究竟埋伏了什么鬼东西在这里,哪怕到现在,也不断地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白灰之下缓缓升起,消散在空气里。 那些带着防毒面具的壮硕军人们似乎也难以承受这里的压力,不断地有人双腿发软,踉跄倒地,被旁边的队友赶忙拖到了场外去,接受医疗班的急救。 可槐诗却好像屁事儿都没。 不禁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甚至意识都清醒得要命,身体的反应速度和感知都开始变得灵敏起来。 “深渊沉淀,这里被已经被改造成了进食场,深渊沉淀的浓度比边境还要高。” 对此,通讯中的艾晴如是回答:“适当的压力会让你的灵魂运转速度加快,就好像潜水一样,但对于没有铸就灵魂的普通人而言,这些沉淀物就是剧毒,邪教徒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把戏。” “呃……” 槐诗端起步枪,小心地看着四周:“他们究竟想搞什么?” “谁知道呢,大概想要玩一把大的吧?” 艾晴的语气平静:“一旦大部队进入这里,就以神赐的刻印将这里的深度提升,就好像把我们塞进什么东西的胃一样,你看到的这些黑气就是相当于胃液一样的东西,到时候慢慢消化……” 槐诗毛骨悚然,缩了缩脖子,越发地警惕起来。 特事处的力量虽然庞大,但毕竟在体制之内,有诸多不便,遇到这种事情顶多是上几轮迫击炮。就算是恐怖分子,谁又能想到决策层里有这么一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瘸子女人一言不合放导弹啊? 这特么还在国内诶! 你在搞什么? 不止是友军,就连那群倒霉鬼的在天之灵恐怕都会一脸黑人问号。 所幸艾晴的天降正义和接下来的白磷燃烧弹把地洗的够彻底,现在庄园里根本连一只活得虫子都没有。 就算是有什么臭鱼烂虾没有被炸死烧死,也都被毒气给烧烂了肺,倒在地上。 槐诗在废墟的最里层就看到一具堪称狰狞的尸体,好像在导弹爆炸的时候就身处毁灭范围中,半身焦烂,但是却没有当场死去,而是挣扎地想要逃走。 紧接着就没从天而降的白磷燃烧弹吞没,活活烧死在如同跗骨之蛆的火焰中,变成一团扭曲的焦炭。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种宛如兽类一般的面孔。 一半焦烂一半破碎的脸上显露出了猿猴一般的破碎头骨,牙齿巨大又尖锐,只不过稍微用枪管敲了一下之后就碎成了两截。 虽然说你有科学,我有神功,事实证明,神功还是打不过科学。 虽然分不清究竟是几阶的升华者,有什么诡异的圣痕,但在现境,都抵不过钢铁洪流的镇压。 据说在之前旧魔法时代,一切都还未曾如此,但随着现境三大封锁的陆续建立,升华者想要在现境乱搞的难度就越来越高。 个中详情,乌鸦说等槐诗正式植入圣痕之后会告诉他,在那之前却没有主动再提及过什么,恐怕是什么被隐藏起来的秘密吧。 槐诗最后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隐患之后,向身后挥了挥手,便有几个穿着防化服的军人扛着巨大的箱子过来,利索地将那一具尸体丢进箱子里封存带走。 升华者的遗体也具有着价值,就算烧成一块炭,说不定也还能分解出一些圣痕的残骸,通过尸检说不定还能直接判明身份。 只可惜,燃烧弹的焚烧太过彻底了,尸体一碰就碎了一地。 拼都拼不起来。 槐诗继续向前,走了两步之后感觉到了不对,又后退回了原地,弯下腰在地上的白灰中抹了抹。 透过了地上余温还没有散去的灰烬,他看到了金属的铁光,再往下继续挖掘的时候,就分辨出了钢铁的轮廓。 是一把短剑。 护手已经被烧化变形了,可剑柄上的手绳也炭化地差不多了,可剑身依旧完整,只不过是蒙上了一层漆黑的碳色。 长度大概四十公分,宽五公分左右,单面开刃,样式好像是什么仪祭用的礼器,但槐诗尝试着劈斩的时候却感觉十分顺手,看起来不止是样子货。 他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感觉不似凡品。 “是边境遗物哦。” 乌鸦的声音神出鬼没地从他耳边响起:“应该是深度7到8的地狱里挖掘成果,看样式是特诺奇蒂特兰帝国用来活祭的祭祀刀,好东西诶!” 藏在影子里的乌鸦鬼头鬼脑地看着他,小眼睛眨巴眨巴:“能不能想办法黑下来?” “……你从哪儿窜出来的?还有,你特么脑子里在想什么?!”槐诗通过命运之书问,“后面还有人在看着呢,我哪里藏得起来。” “开团黑装备难道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么?” 乌鸦耸肩,“还有,小心身后。” 那一瞬间,凄风破空而之。 寒意自从后脑勺窜起。 槐诗不假思索,手中的祭祀刀格向身后,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巨响,他整个人几乎都被那巨大的力量击飞了。 幸好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菜鸡,在半空中一个翻滚,他转身落地,已经面向身后。 然后,看到了那个自空气中缓缓浮现的人影。 首先看到的是粘稠的血从烧焦的躯壳上滴落,随着肌理的活动,烧做漆黑的皮肤上崩裂出了无数细小鲜红的裂口。 紧接着,就看到无数烧焦的皮肤缓缓地剥落下来。 就好像蛇在蜕皮一样。 挣脱了旧的躯壳和死亡。 迎来新生。 在痛苦地痉挛之中,烧烂的死皮一点一点地从躯体上落下,可新皮好像还没有来得及长出,只显露出一层血肉模糊的扭曲面孔。 还有那一双怨毒的眼睛。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哥们,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一点都不老实,他丢掉手里的祭祀刀,端起自动步枪就向前突突突。 十米之内精准压枪,几秒钟打空了一个弹夹,然后娴熟地从快速反应马甲的后腰处拔出一个新的,单手换弹夹,然后继续突突突。 开玩笑,不开枪难道还等着对面过来再砍自己几刀么? 槐诗可没把握和这种能在燃烧弹下面幸存的强者去硬刚,刚得过么?先开枪再说……经过了命运之书的训练之后,如今的槐诗不敢自称枪王,但也不是曾经那个连压枪都不会的嫩仔了,一手今天早上补课学来的单手换弹夹差点骚掉身后镇压部队的眼球。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早在槐诗扣动扳机的时候,那个诡异的人影就试图躲闪,可能是没想到槐诗反应如此迅速,连手里的边境遗物都没有要,看到槐诗丢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一个前扑,想要把武器抢回来。 可子弹总比人快,一瞬间就被二十发钢芯子弹串成了血葫芦,满地都是色彩诡异的绿血。 而趁着槐诗换弹的空荡,他已经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废墟之后的断墙里。 后面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最开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只后就是一阵枪林弹雨,几乎把把那半截断墙打成了筛子。 槐诗换好弹夹,抽空从地上把边境遗物再捡起来随手插在马甲,也不急着去墙后面检查成果,伸手从友军兜里掏了几个铁地瓜出来,拔掉插销等差不多了之后,奋力抛出。 还没有听见爆炸的声音,就看到一个影子从断墙之后电射而出,凄啸声尖锐,笔直地扑向槐诗。 崩! 槐诗下意识地拔刀格挡,就感觉到手里的军刀从正中断裂,他借势仰天倒下,便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擦着自己的面孔划过,冰冷刺骨。 是一把尖锐的骨刺。 纷乱的枪声戛然而止,那几个包围过来的军人脚下一软,好像失去力气一样倒在地上。 隔着防毒面具,槐诗依旧嗅到了一阵甜腻的香气,眼前一阵昏花。 有毒! 他扬手一把劫灰,逼退了那个人影,从地上爬起来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发软。 直到现在,他终于看清了来者的真容。 在经历过导弹轰炸和燃烧弹的洗礼之后,那个人看上去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新生皮肤隐约能够看到一层粉红色的鳞片,额头长着三个古怪的犄角,竟然分别是三个颜色。 什么鬼! “别怂,干他!” 乌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给他鼓劲儿:“啼蛇的圣痕只有二阶,能活下来不过是长着灵魂能力命硬一点而已,那点毒还不如我每天给你嗑得强呐!” 你可特么少说两句吧! 槐诗大怒:而且你每天究竟给我吃得啥啊! 来不及怒斥那一只坑货,啼蛇圣痕的升华者就已经再次扑了上来,手中的骨刺笔直此向着他的喉咙刺出,动作凌厉,速度惊人……可架势却仿佛在逗槐诗发笑。 哥们你行不行啊? 槐诗轻而易举地闪过了突刺,猛然拔出别在胸前的祭祀刀,刀柄在空中调转,五指倒持,向下刺出。 人影交错而过,槐诗还没有站稳,就听见身后一声凄厉的尖叫。 从肩膀到后腰,啼蛇的躯壳被祭祀刀砍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显露出下面骨骼的色彩。 那一把祭祀刀见了血,上面那一层炭灰就好像被洗掉了一样,显露出下面青铜的色彩。 流动的血被刀锋吸走了一样,汇聚在刀锋上,一丝一缕地游动着。而被它砍出的伤口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反而干瘪地像是破木头一样。 看上去邪门的吓人。 第五十章 归净之民 “这么厉害?”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大喜,信心开始膨胀,这一次不等对面再进攻,主动发起了攻击。 祭祀刀的长度并不夸张,也就比寻常的匕首长了一点,配合槐诗的匕首搏击没有任何问题。 臻至lv8的罗马匕首搏击术已经不逊色于曾经的红手套,抵达了专业级中的上乘领域,可以说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花架子,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术。 顿时,啼蛇感受到一阵日了狗的悲愤。 好不容易能够从轰炸中幸存,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包围了。 本来想要夺回上主所赐的圣物,顺便找一个菜鸡蹂躏一下,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可是却没想到,自己一刀下去,简直是捅了佩奇窝了。 从哪儿跳出这么一个变态来? 不但反应奇怪、不怕蛇毒,而且一手刀术凌厉地吓人,在没有圣痕的情况下,直接跨了两级把自己打得跟孙子似的…… “滚开!” 他奋力嘶吼,骨刃直接挡开了槐诗的刀,转身想要逃走,结果却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一排人,看到他想要逃走,就迎面一梭子子弹,俨然是要逼着他跟槐诗正面对决,抓个活口。 啼蛇都要被气笑了。 就算是兵刃格斗被压制,自己一个第二阶段·黄金级的升华者难道还怕一个连圣痕都没有的萌新? 先抓个人质再说! 不顾槐诗的奋力强攻,他口中的牙齿骤然增长,喷出了一缕清水一般的毒液,紧接着毒液在空中迅速挥发,变作了一丝丝缕缕的白雾,所过之处,就连石块都被腐蚀出了坑洞。 槐诗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却被他抓住了机会,扳回了主动,一只手不顾危险,猛然伸手抓住了那一柄吸血的刀锋,另一只手伸出向着槐诗的脖子捏去。 紧接着,他就眼前一黑,听见了不绝于耳的轰鸣枪声。 一手持刀,槐诗的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马甲上的手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连连扣动扳机。 小口径的子弹竟然连他的颅骨都打不穿,可子弹带来的剧烈冲击却不逊色于贯穿伤害,他一瞬间被彻底打懵了,不知道脑浆子有没有震出来。 “撒手!” 槐诗拔出了他抓在手里的祭祀刀,奋力斩落,刀锋破空之际,他手中烧起了苍白的源质之火,将斧的重量施加在锋刃之上,一个交错就斩下了他的一条手臂,紧接着拔出刀锋再斩。 干脆利落地劈下了他的两条胳膊。 吸饱了鲜血之后,残缺的祭祀刀竟然迅速修复了起来,从破破烂烂的青铜废铁恢复了原本光鲜亮丽的样子,好像刚出炉一般,甚至开始不老实起来,试图想要吸收槐诗的源质。 “吞我的源质?你开玩笑呢?” 槐诗被逗笑了,连我这一台负能量制造机你都敢吸?小老弟你有没有搞错啊。 他直接将劫灰重新源质化之后又混合着大量的心毒灌了过去,让这破玩意儿吸了个够。 一开始它还大口吞吸,感觉到不对的时候试图住口,可是却被圈禁之手抓住刀柄一阵猛灌。好像灌辣椒水一样,喝了个痛快。 到最后,刀刃剧烈地震颤,发出了哀鸣的声音,好像求饶一般。 精纯的负能量和比那更纯粹的死亡之毒俨然将它折腾了个够呛,重新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被抓在槐诗手里就像是孙子似的,老实得不行。 内安完了,就得攘外。 槐诗提起祭祀刀,调转刀锋,上去对着啼蛇就一阵猛剁。圈禁之手赋予的恐怖重量不逊色于斧头,很快,倒在地上的啼蛇一阵痉挛,再不动弹了。 只能说虎落平阳,原本正面对决足够吊打槐诗的黄金阶高手被导弹和燃烧弹轮番伺候之后,竟然被槐诗一顿暴打,甚至在乌鸦暗搓搓地怂恿之下,把他头上三个犄角都给他铲下来了。 这玩意儿值钱啊。 啼蛇圣痕的毒素精华都在里面呢,稍微提炼一下就能够制作成针对大部分神经毒素的解毒药剂。 “大概能卖个几万吧。”乌鸦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个单位:“一克。” 听完,原本还有点犹豫地槐诗果断铤而走险了。 好东西啊! 这种高阶升华者果然浑身都是宝! 等槐诗完事儿之后,周围等待许久的镇压部队就冲上来给地上奄奄一息的啼蛇戴上了一层层的枷锁。 先是束缚肉体的镣铐,然后是阻断圣痕的爆炸项圈,紧接着好几管红的绿的花的药剂直接通过注射枪打进颈动脉里,到最后,直接一根七八厘米的钉子从脖子根上钉了进去,看得槐诗眼角一阵狂跳。 要不要这么狠? 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都一脸淡定,挥手表示这只是基本操作,也不知道傅处长是不是想要杀鸡儆猴,小小地警告自己一下不要在现境乱搞。 似乎漏网之鱼就这么一条,槐诗又在废墟里翻了一圈,这一次再没有什么东西跳出来想要背刺自己了。 可惜的是,也没有找到王海的踪迹,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按道理来说,他那种连升华者都不是的弱鸡早应该在导弹爆炸的时候就死透了,可槐诗心里还是一阵怀疑:那家伙命这么硬,连红手套都没弄死他,现在看不到尸体,难保他还藏在什么地方想要搞事情。 远处的树林子里,乌鸦吹了声口哨,看向另一座山包的方向。 早在导弹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开始,那一道匍匐在那里的暗中窥伺的人影就已经掉头就走,就好像偷了个西瓜却被炮打的老农一样,抛下同伴,疯狂逃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只能说,王海这一手风紧扯呼的本事,倒是比约等于没有的阴谋算计要强出许多。 自始至终,旁观的乌鸦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抖了抖翅膀,落下一片羽毛。 羽毛飘飘荡荡,落在他裸露出的后颈上,就好像稀释的墨水一样,消融不见,变作一片日晒痕。 一只饵抛出去,能在这一片泥潭里钓出什么鱼呢? 它很好奇。 . . “做的不错。” 艾晴淡定地看了一眼被关进笼子里的啼蛇,“不,应该说,逮了一条大鱼呢。” 傅处长看着烧成白底的废墟,无奈叹息,天文会呼叫空袭倒是炸爽了,可接下来负责收拾现场的人可是特事处来着。 只能感叹这群家伙里确实是有命硬的,否则的话,连个录口供的都找不出来了。 实在想不通艾晴这种俄联风格的硬核逻辑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也要感谢她这一堪称冒失和过激的决策,成功地避免了一场惨烈的埋伏战,光是看现场那些鬼东西的遗骸就足以让人牙疼了。 比起这更令他头疼的是:这么多边境异种究竟是怎么出现在现境的? 这些鬼东西,都已经足够和现代军队打一场正面遭遇战了……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海关的人究竟在搞毛线啊?” “虽然很想给那群废物一点颜色看,不过可惜,这些东西和海关无关。” 艾晴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提出了一个新的猜想:“如果它们不是从边境偷渡,而是在现境养大的呢?” “嗯?”傅处长先是一愣,旋即皱起眉头。 倘若如此的话,就解释的通了,一直以来救主会所搜刮的钱财和物资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攀附上层所获得的特权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 可这同样代表着,事件的严重性再次提升。 讽刺的是,这么多年以来,救主会的阴影一直悄无声息地在沿海地区发展,特事处竟然一无所知,到最后,竟然是被绿日这种边境恐怖组织给捅出来的…… 可以预想,在暗中一定有人不断地在捂盖子,为他们打掩护,让它们能够茁壮成长…… 更令人头疼的是,边境异种这种东西不是鸡鸭和猪羊这种随便喂点草根就能够茁壮成长的生物,它们对环境的要求甚至比部分保护动物要更加的苛刻。不论是空气还是食物,甚至是所处的深度都会影响到它们的发育和生长。 除了天文会如今已经封闭了的巨型生物试验机关‘存续院’之外,能够有这种能力的机构简直寥寥可数。 而恰巧在其中,就有一个组织以豢养边境异种的能力而出名…… “——归净之民。” 近乎呻吟一样,傅处长揉着脑袋,吐出了这个名字:“妈的,这一次可摊上大事儿了。能确定么?” “不是有个现成的试验品么?” 艾晴抬了抬下巴,看向笼子里的啼蛇升华者,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如果真的是那帮疯子的话,你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所有归净之民在借用外力完成升华的瞬间,灵魂中就会被打上他们上主的烙印。从此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和肉体在内,一滴血、一片肉都归于最终之主。 在地狱的至福乐土之中,不论是信徒还是使者,一切活物都不过是储备粮而已,一旦被判定丧失价值,便是上位者在夜宴之上大快朵颐之时……” 说着,她看向傅处长,傅处长的表情变化,许久,无奈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随你吧,稍后我会签字的。” 于是,艾晴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向槐诗招了招手。 在旁边摸鱼正爽的槐诗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周围,确定艾晴在叫自己之后,就本能地有些不安。 “那个老铁啊……”他在原地磨磨蹭蹭地不想过去,“就算我是天文会的一块砖,但每天搬来搬去的也不合适吧?” “放心,不叫你赴汤蹈火。” 艾晴指了指他口袋里的祭祀刀:“把那个东西给我。” 槐诗犹豫了一下,最终把刀拿出来,调转刀柄递给她:“小心点,这玩意儿很邪门。” “d级的边境遗物而已,有所风险也在承受范围内。” 艾晴满不在意地拿出一张手帕,裹住刀柄之后拿在了手中。离开槐诗手之后,那东西又开始不老实起来,不断地震颤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低鸣。 艾晴一手撑起拐杖,自轮椅上起身,另一只手握着刀,面无表情地上前,隔着牢笼,刀锋钉进了啼蛇升华者的喉咙。 啪! 第五十一章 牧场主 啪! 就好像摔碎了一个装满水的气球。 鲜血喷涌。 可血色落在刀锋上,又迅速地消失不见,被刀锋彻底地吸入其中。随着血液的沃灌,刀锋上的缺口迅速地增长,复原,就好像时光逆转,到最后,青铜的刀身上竟然浮现出了金黄色的华丽纹路。 从路边摊上的假冒古董,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艺术品。 看上去精致地好像用生命所铸造一样。 艾晴后退了一步,不顾刀锋上传来的暴戾饥渴鸣叫,冷漠地将刀从啼蛇地喉咙上拔出来,甩了甩刀锋上的血,还给了槐诗。 “姑且还算好用,虽然胃口大了点,但应对有血气的活物还算凑合——这种违禁物流通到市面上会有不小的麻烦,你小心保管吧。”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地傅处长,“毕竟……针对危险物品进行收存也是天文会的职责。” 如是公然地将这一把威胁程度绝对在c级以上的边境遗物强行定为了d级,然后又以收存的名义归为天文会所有。 一倒手,这玩意儿就姓槐了……是不是过分了点? 来不及反对,傅处长就听见了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声音。 在那一具渐渐失去生气的尸体上,温度还未曾散去,可是却再没有鲜血从伤口中喷出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缕缕自四肢百骸中窜起的黑烟。 黑色的烟雾像是粘稠的液体一样,一寸寸地覆盖了啼蛇升华者的尸体,就好像将它吞入了腹中。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地咀嚼声响起。 每一次咀嚼声响起,尸体上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不断地啃食一样,到最后,黑雾无声消散。 在层层枷锁之中,只剩下了一具惨白的骸骨。 不论是灵魂还好,血肉也好,乃至骨髓,都已经彻底地消失无踪。哪怕是丢进锅里熬汤熬在长时间,恐怕只会得到一盆沸腾的开水而已。 就连钙质都稀少到没有再吸收的余地。 一阵微风吹来,它就悄无声息地消逝为一团粉尘。 短暂的‘宴会’就这样在所有人呆滞地神情中结束了。 “那么,接下来现场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艾晴平静地向着傅处长颔首:“我会向上层提交请援报告的,届时还请社保局和特事处多多配合。” 傅处长沉默许久,干涩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收拾现场就是特事处的事儿了,得益与艾晴有始有终地风格,槐诗再一次享受到了专车接送地待遇。 好像当领导去外地考察一样,到了地方开个会,然后带着土特产,给他怎么来的再怎么送回去。 “对了,明天下午来一趟。” 在走之前,艾晴跟他说,“有快递给你。” 什么快递? 东风吗? 槐诗瞄着刚刚才用导弹洗地的轮椅小姐姐,没有敢多问。 总之,好像就好像叮的一声,一个任务就做完了。装备+1、素材+3、经验+5……好像还顺带埋了接下来主线的伏笔什么的。 他的心中依旧有诸多疑惑,不过好在,很快他就有办法了。 槐诗掏出了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那么,究竟是哪个幸运的小伙伴会得到请自己吃午饭并回答自己问题的机会呢? . . “啥玩意儿?” 半个小时后,新海最近最火的全雀宴馆子里,柳东黎喷出了刚刚倒进嘴里的茶,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归净之民啊,怎么了?” 槐诗一脸懵逼。 柳东黎喘了半天才回过气儿来,压低声音问:“你能确定是至福乐土,归净之民?” 槐诗才点头,就看到他向自己拱手,张口欲言。他赶忙把老柳的手压下来,“别急着华佗三连啊老铁,归净之民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非法宗教团体,简单来说,就是邪教。” 柳东黎的解释言简意赅,如今他正擦着冷汗后怕呢:“朋友,你篓子捅得怎么这么大的?那都是一群神经病可都是一群邪教徒里的战斗邪教徒,恐怖分子里的超级恐怖分子……就好比那个isis你知道吧?” “桂正和,是吧?”槐诗了然地点头:“我看过啊……” “桂个屁啊!” 柳东黎怒得又给他后脑勺一下:“你正经点好么兄弟,这一次处理不好,不止是你要玩完,搞不好整个新海都没了!” “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概念啊。”槐诗想了半天,问:“和绿日哪个厉害?” “……” 柳东黎被他这奇葩问题堵了半天,不知道是在酝酿什么思绪还是想着怎么把这玩意儿的思路给矫正过来。 “这不是……一个范畴,你知道吧?” 他吭哧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跟槐诗言简意赅地解释,只能摊开了说:“这么讲吧,绿日是一帮反社会神经病,但主要就是针对天文会搞一搞恐怖袭击,你懂吧?” 槐诗想了半天,一拍膝盖:“你是说梁山好汉,对吧?” “……大概从性质上差不多吧。虽然梁山好汉和绿日都不是什么好鸟,不过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杀上东京,夺了鸟位,然后哥哥做大皇帝,二哥做二皇帝,我做大将军什么的,所以归根结底,其实是内部斗争。” 柳东黎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我们再说归净之民吧,非法组织不仅反社会还反人类,但性质要比绿日更复杂。” “恩恩,继续。”槐诗点头悄悄记小本本。 “他们的根据地在边境之外的地狱中,一个叫做至福乐土的地方。就算是天文会抓不到坐标,也没有办法一锅端,这些年他们搞风搞雨,搅出了不少事儿,据说曼彻斯特就是这么没的……但归根结底,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他们自己,是他们背后的东西。” 听到曼彻斯特这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地名,槐诗还愣了一下,很快,又被柳东黎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所崇拜的,是天文会根据先代会长的预言所测算出的【二十四个毁灭要素】之一,称之为神也不为过的东西——【牧场主】。” “毁灭要素?”槐诗愕然:“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牛逼的东西要叫做牧场主?他养牛么?” “……差不多吧。” 柳东黎麻木地说:“之所以被称为毁灭要素,就是在天文会的评定之中,有概率、有能力或者有资质能够毁灭现境的东西。 不是核弹那么温柔的东西,而是更加扭曲的质变和颠覆,简而言之,将现境彻底变成地狱的力量…… 你当做灭世大魔王就没错了。 像祂这么吊的,据说还有二十三个,目前所公布出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中之一的残骸你可能已经司空见惯了。” 说着,他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槐诗好奇地探出头,看向午后苍蓝的天穹,白云朵朵,其中混杂着鱼群的踪迹,它们出没在云间的珊瑚之中,向着大地投下了一缕荡漾的水波。 他先是茫然,然后困惑,紧接着,陷入了惊愕。 “等等,珊瑚云?” “没错。” 柳东黎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确切的说,应该称之为旧盖亚,代表着被毁灭的旧世界……那些事情对你来说太过遥远,你知道知道,目前天上飘来飘去的那些珊瑚云是它的尸体就对了。 牧场主、天国、吹笛者、旧盖亚、灰衣人、黄金黎明……在目前公布的九个毁灭要素之中,牧场主排名第一。 根据目前暗地里流传的消息,它甚至牵涉到一六五零年旧神灵们集体陨落的秘密,背后的水深不可测,足够淹掉十万个你。 怎么样,现在怕了吧?” “……” 槐诗沉默许久,抬起手,“请问,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天国?” 柳东黎困惑地看了他半天,“啊,是天国没错,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意思,是天堂没有错,具体详细情报就不是我能知道的范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就问问。” 槐诗尬然一笑,总觉得这个词儿自己好像也在哪里听到过,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挠挠头:“你还没说,为什么牧场主要叫这个鬼名字?” “简单来说,大概就是食物链吧。” 柳东黎挠了挠头,拿起筷子向着槐诗所见的一切画了一个圈,最终扎在刚刚端上来的麻雀干锅里,挑起一只雀腿: “你看,在归净之民那群神经病看来,这个世界就是一条巨大的食物链,贯穿了现境、边境和地狱。 就好像羊吃草,人吃羊一样,倘若圣职者将信徒视为羊群而自诩为牧羊人的话,那么在这一条畸形的地狱食物链的顶层,统帅着所有牧羊人的人,不就是牧场主么? 在神灵的本质被地狱所扭曲之后,牧场主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邪神了。 整个世界对它而言都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牧场,一切生灵都不过是祂的食粮。 而归净之民所追求的,就是在这个食物链最终的收缩和循环中和他们的神明融为一体,成为牧场主的化身……实际上,所谓的至福乐土,对于牧场主而言,不过是一个餐盘,而他们不过是为牧场主清洗餐具的工具而已,甚至这些工具本身也是可食用的环保材料……就像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将酱烧麻雀腿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现在,你懂了吧?” 第五十二章 《如何成为升华者:从入门到入土》 十分钟后,槐诗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被什么不得了的黑暗势力盯上了? “凭什么啊!”槐诗悲愤拍桌:“我特么就踢了他两脚,他至于这样么?” “可不止呢!我看得清清楚楚。”柳东黎抬起手指纠正:“你不但掰了他的小指头,扯了他的头发,抢了他的盒子,还踢了他的裤裆,而且踢了两脚!我要是王海,我肯定不放过你。” “你还打了他一闷棍的事儿怎么就忘得这么快了?” “放过我吧,我只不过是一个牛郎而已。”柳东黎得意地眨巴着眼睛:“你看,弱小无助又可怜。” “还秃。” 槐诗补充了一句。 “你可够了啊!我头发已经长出来了!”柳东黎气得把假发都摘了,凑过来指着自己惨烈的发际线,“看到没有,看到了吗?已经长出来了!” “没事儿,长得快,掉得也快。” 槐诗甚至懒得看一眼,闷头吃饭。 别说,这鸽子烧得还蛮好吃的。反正是柳东黎请客,他也不客气,又叫了一只来炖汤。 似是察觉到槐诗低迷的心情,柳东黎把烟掐了,把端上来的菜推到槐诗旁边。 “用不着害怕,只不过是几个小喽啰而已,又不用你去正面刚牧场主。别小看天文会啊小鬼,你的靠山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粗大腿,就算是牧场主降临现境,也会被重新打回祂的至福乐土去。真要你上场,肯定也是对付几个小喽啰而已。” 他建议道:“你要觉得不行的话,干脆就辞职咯。”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啃着鸽子腿,直到干干净净地骨头被丢进了碟子里,他扯了一张纸巾擦手。 “不,其实我不是害怕。“他说,“只是……有些火大。” “嗯?” “牧场主再厉害,也用不着我去操心,对吧?”槐诗抬起头,认真地说:“可为什么,只是想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会这么难呢?” 柳东黎愣住了,沉默无言,许久,摇头叹息。 “因为生活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槐诗。”他说,“有的时候,升华者看似会有比常人更多的选择,但有时候,大家其实都没得选。 总会发生一些你始料不及的事情,让你痛苦和不安,但你得去试着接受。不论是你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这都是你生活。” “当你成为升华者的时候,或许你已经告别过去的生活了,槐诗,只不过你还停留在过去而已。” 他看着少年,神情复杂:“倘若你只是想要过平静的生活的话,其实很简单,连我都能帮你做到——换个名字和身份,你可以抽身而退,在另一个城市里重新开始。” 槐诗不假思索地摇头,“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你的家只有一栋空屋子而已。” “那也是我的家。”少年平静地回答,“有它在,不论我在外面混得有多狼狈多像一条狗,至少还能做一条家犬。 如果没有它的话,那么我就只能做一条野狗了。 柳东黎沉默。 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 . 一顿饭吃完之后,柳东黎又在厕所里磨蹭了鬼长的时间,不知道究竟涂了多少生发膏之后才出来。 结完账之后,他问槐诗去哪儿,可以捎他一程。 “你又买车了?”槐诗震惊。 “租的。” 柳东黎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席,发动了引擎,车开到了路上。他看着外面的路,忽然开口说:“我要走了。” “恩?” “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我打算出去玩两年,这两天终于把东西收拾好了。”他按下车窗,又点了烟,“今晚凌晨的飞机,金陵出发。” “打算去哪里?” “先去美洲,据说那些联合体的自由城市里有不少可以玩的地方。”柳东黎说起了自己漫长地旅行计划:“接下来大概会去罗马或者埃及,等钱花完之后再回来吧。” “哦。” 槐诗挠了挠头:“一路顺风。” 柳东黎摇头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伸手从旁边拿起一个纸袋子,丢进了槐诗怀里。 “这个给你。” 槐诗接过了纸袋,打开,里面是一个扁平的方盒子,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上面的标志,顿时不可置信起来。 “你哪儿搞到的?” “以前一个罗马朋友送的,忘在箱子里,一直没开,收拾行李的时候才翻出来,可现在大家听歌都用手机了,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柳东黎说,“你要喜欢就拿着听吧。” “那我就收下了。” 槐诗愉快地挑着眉头,拆开盒子上的塑封和cowon的商标,展露出其中巴掌大小的音乐播放器。 黄铜色机身,和上侧手动调节的双控制旋钮……爱不释手。 甚至比得到那一把边境遗物更令他觉得愉快。 在这个大家都开始习惯手机的年代里,已经很少有人会想起过去这种叫mp3的东西。就好像和cd机一起被时代抛弃了一样,除了少部分发烧友之外,很少有人会再留意这种过去的东西。 而存留下来的价格也越发地高昂。 只是这么一个播放器,已经顶的上一把不错的手工琴了。 倘若是其他等值的礼物,槐诗还未必会接受,但柳东黎选的东西让他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 再说了,几百万的车都给他搞坏了,再收个一万多的播放器,良心上的负担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就当霸王洗发露的回礼吧。 回头看着副驾驶上眉开眼笑的少年,柳东黎浑然不知这货的内心究竟在活动个什么鬼,只能摇头感叹: “还是年轻好啊……” 最后,汽车停在了石髓馆的门口,槐诗下车,心满意足地将播放器装好,挥手道别:“一路顺风,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再说吧。” 柳东黎飒然一笑,挥手道别:“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汽车离去了。 槐诗目送着老柳的影子消失不见,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努力摇头驱散了那一丝离愁。 不能再愁了,再愁可就gay了…… 只能祝老柳一路走好吧。 实际上,一回到家,他就又开始愁了起来。 乌鸦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套了一层口罩当白大褂,脖子上还缠着一个微型听诊器,翅膀还卷着一管墨绿色的药剂。 “来,身体检查!” 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副眼镜,戴在了鸟喙上,声音温柔又妩媚:“让姐姐康康你发育得正常不正常……” 如果不是一只乌鸦的话就好了。 难道是我的显卡有问题么? 槐诗叹息了一声,靠在椅子上摊平了,任由她如法施为。 实际上和医院里简单的物理检查没什么区别,几乎变成了每天的惯例。体重和身高的测算,以及抽血倒进了什么奇怪的试剂里进行检验。 以槐诗接近于无的炼金术知识来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需要去看。对于自己的身体,他有比其他任何测试更直观的感受。 他的发育已经开始提速了。 如果原来的过程是缓慢加速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奔上了高速公路,开始横冲直撞,野蛮生长。 每天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增强,骨骼生长的麻痒和阵痛已经好几次将他从梦中惊醒了。 这两天肌肉生长的酸痛过去之后,他又开始感觉自己心跳时不时有些紊乱,总是感觉到内脏和四肢传来的幻痛。 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已经长高了四厘米,以前衣服的尺码已经快要被淘汰了。 而且如今,他的细胳膊细腿儿竟然竟然也看得见肌肉轮廓。 尤其是双手,指甲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现在平均每天剪一次指甲,每一次指甲被刀切碎的时候,他就能够嗅到幻觉一样的硫磺味儿。 根据乌鸦所说:这是特化增强的副作用。 因为他的提升方向似乎是感知型,所以就算生长结束,肌力恐怕也不会提升到太过夸张的程度。 而作为补偿,部分关节肌腱和骨骼获得增强,神经的反应速度和内脏的负荷能力会进一步的提升,而最重要的是眼、耳、嗅觉和触觉上的增强。 在乌鸦的评价中,这种感知型是最适合生存的类型,看得远,闻得多,听得广,而且爆发力强,跑得快……简直好似一条老狗,滑不留手,如果不配合特殊的道具的话,根本抓不住。 再配合上自己不断死来死去死出来的’死亡预感’,槐诗感觉到时候自己简直能苟到天荒地老。 只是有一个缺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的脸色越来越白,看上去越来越像小白脸,还是扑了粉的那种。原本晒黑的手臂如今竟然莹白如玉,连皮肤下的血管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就令憧憬硬汉风格的槐诗分外不适。 “太娘炮了一点吧?” 他对镜自揽:“就不能正常一些么?” “看上去药剂的效果不错啊。” 乌鸦似乎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摘下了眼镜,“按照这么发展下去,再过一周左右就可以入土了。” “啥玩意儿?”槐诗警觉。 “嗯?我有不小心说了什么吗?”乌鸦无辜地眨着眼睛。 “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说‘入土’?” “你大概是幻听了吧?” 乌鸦移开视线,似是无奈地叹息:“这是发育期常有的症状,和青春期一样,总有一些让人羞愧的事情发生……你要习惯它。” 第五十三章 浮士德(上) 寂静的书房里,艾晴沉默地凝视着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升起的光在空气中交织成无形的屏幕,显露出一个端坐在工位上神情呆板的男人。 她说,“我想要查询我递交的报告进度。” 片刻的沉默之后,呆板地办事员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回答道:“你的增援申请已经批准,遵照所在国升华者管理法,已向东亚社保局进行了传达,一个工作日之内会得到批复。 铲除现境威胁是每一个监察官的义务,请继续保持对时局的关注,并在事件得到解决之前保证情况不至于恶化。” 转达…… 艾晴叹息。 近几年,随着边境之外的压力渐渐变弱,联合国对天文会的权利开始进一步地进行了限制。如今在主权强势的国家境内,她这样的一线监察官已经连武力部门都没有资格保留,人员编制也越发地稀少,从原来的行动机构渐渐向观察机构演变。 对于五常越发的强势,统辖局选择了让步,将日常的武力行动将交予所在国进行代理,以避免产生主权纠纷。 不,应该说,是统辖局内部的主权派和边境派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了么? 随着五常的代理人开始要求更多的权利和资源,矛盾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去特事处上班了吧? 但对这种涉及毁灭要素的事件,依旧持有这种保守态度,已经可以说是放纵了吧?还是说,想要放任事态恶化,到最后出来收拾局面呢? 可能性太多了,难以猜测。 她揉了揉眉心,不再继续思考这种见鬼的问题,开口问道: “那另一份申请呢?” 办事员对电脑进行了操作之后,抬头回答:“你所递交的《遗物申请书》已得到批准——” 说着,他从旁边的真空管道里抽出了一份表格,检视上面的内容和批复:“所申请边境遗物为编号1752,威胁度s级的侵蚀物·浮士德。” 他抬头说道:“你将被获准对其询问三次,请遵循相关条例并着重阅读第六条、第七条、第十九条,完毕请确认。” 一份文本出现在艾晴的手机上。 按照惯例,姑且还是看了一眼,她说:“完毕。” 办事员颔首,手指在空中轻点了几下,凭空拉出了一个文本框,转向艾晴:“请读出下列文字,并保证遵守。” 艾晴平静地读出了上面的文字:“我将保证对边境遗物·浮士德所说的一切保持警惕与怀疑,我将保证对浮士德的询问会保留在事件范围之内。 我将保证遵循戒律。 我将保持理智,并在必要时放弃人身自由,接受技术部的管制与人格矫正,以上。” 随着她读完的瞬间,文本框上出现了她的签名,紧接着,化作了一张a4纸,落入了办事员的手中。 “三个问题,请谨慎使用。” 办事员拿起旁边的印章,盖下。 啪! 红章落在纸面上的清脆声音好像戳破了一个水泡一样,在室内回荡开来,那无形的声音却仿佛卷动了空间,令一切如水波一般波荡。 授权通过,现界展开。 转瞬间,艾晴竟然有一种置身与滑梯或者跑车之中的失重感,可紧接着,那古怪地感觉戛然而止。 手机投影出的屏幕已经消散。 在寂静的室内,无声出现了一个幻影,缓缓凝结成了实质。 边境投送。 【b·i·f·r·o·s·t】,若是将这个简称直译的话,可以称之为‘彩虹桥’。 缠绕在现境之上的三大封锁之一,也是天文会为了防止世界被毁灭所建立的三个安全阀中情报传播最为广泛的一个。 它最直接的功用之一,便是依托架设在现境之上的数十万条通路和无数中转站,随时随地将任何人投放在现境的任何角落之中。 虽然为了防止被滥用而制定了诸多限制,但依旧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紧急事件中最为常用的一种移动方式。 钢铁铿锵的声音响起。 来自铁甲。 那是是一个分辨不出年纪的人,胡须覆面,身披着沉重的甲胄,手扶炎型大剑,髨发结辫的头颅上铭刻着一层一层重重叠叠的刺青。 苍凉而雄壮。 可那他的面孔却令人心悸,不止是被针线所缝住的双目和灌入铁水而后干结成块的双耳,哪怕是张开的嘴唇中也没有舌头存在的痕迹。 不看,不听,不言。 这便是边境遗物·浮士德的看管者,同时也是在遗物失控或者违规操作时斩下使用者头颅的保险栓。 他一手扶着大剑,一手端着一本庞大而沉重的书籍,钢铁的封面和锁扣,好像层层束缚。随着无数铁链的松脱,锁扣打开了。 一阵粘稠液体沸腾的声音里,无数文字从其中飞舞而出,好像苍蝇一样地在空中没头没脑地乱撞。 到最后,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佝偻地老人,随一落地,便剧烈地呛咳起来,肺腑好像一台过时的引擎一样,竟然喷出了火星、黑烟以及丝丝缕缕的漆黑液体。 那些东西还没落地,就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回到了书中。 “呼——” 那披着罗马式长袍的老人缓缓地直起腰,撑起拐杖,轻声感慨:“总算舒服一点了……难得的自由啊,是谁召唤了我吗?” 他环顾着四周,满是阴翳的诡异眼眸扫视着四周,最后落在艾晴的身上,露出了嘲弄地笑容:“啊,有趣的半成品,一个破碎的灵魂。 瞧,我上次怎么说的?小贱人,我们又见面了。” 说着,他凑上来,近乎放肆地嗅着艾晴头发上的气息。 “处女的芬芳啊,真可惜,明明已经成熟了呐?结果却无人采摘吗?”他停顿了一下,咯咯怪笑起来: “还是说,无人问津呢?人生一世,若是无从领略两性之间的美妙,未免太过凄凉,需要我来帮帮你吗?” 啪! 电击枪的声音一闪而逝。 老人痉挛倒地,跪在了轮椅的前面,剧烈地抽搐着,许久,不知是舒畅还是痛苦地僵硬抬头:“哦哦哦……这样地感觉,是在向我宣告主从权利吗?向一本书?哈哈哈,太可怜了吧。” 说着,浮士德咧嘴,露出嘲弄地笑容,展开双手。 “——恶魔·浮士德,应召而来,请提问吧,我的……‘主人’,倘若您能承受那一份抵达全知所必要的代价。” 那一瞬间,他身后的披甲人握紧了剑柄。 戒律一,任何问题不会得到正面回答,但仍需付出代价。 戒律四,不得向浮士德所要任何东西。 戒律九,不可向浮士德询问涉及范围太广的问题,也不可直接寻求答案,唯一妥善地方式是进行侧面印证,以减轻代价。 艾晴闭上了眼睛,不顾恶魔放肆地笑声,开始思考。 许久,睁开眼睛,发问: “救主会如今的行动,究竟是否处于自身的意愿?” 浮士德怪笑着,伸出手,展开手掌:“这个问题的代价是一枚奥德修斯金币,你随身的那一枚。” 艾晴皱起眉头,看向披甲人,披甲人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反对。 根据问题,浮士德会向提问者索取他们周围的东西,甚至不局限于自身以及自身所有物之内……在大部分时候,代价的多少会根据答案的难易程度而浮动,但有的时候总有特例。 浮士德总会向提问者索取对于他们意义重大的事物,譬如家人的生命、譬如孩童的献祭、譬如牺牲等等。 因此造成的严重后果不计其数。 否则天文会不会让披甲人看守这本书。 在代价超过限度之后,他会直截了当地砍掉提问者的脑袋,避免浮士德说出答案达成交易。 一枚奥德修斯金币,还在范围之内。 艾晴沉默片刻,从脖子上摘下了那一枚锁在银链之上的金币,递了过去,并没有再说什么。 浮士德得意地大笑起来,捧着金币,贪婪地舔舐着,就好像渴求着上面黏着地汗水和体味那样地,一口将它吞入了腹中。 然后,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回答了她的问题: “——恰如飞鸟不能阻挡风暴那样。” 也就是说,王海之后,还有人在操持着这一切,酝酿着什么计划么? 艾晴皱起眉头。 对她而言珍贵无比的东西只换来这么一句话,哪怕早有准备,也感觉到分外地不快。 她沉默了许久,长出了一口气,压抑住愤怒。 再次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他们的计划,会导致深度地狱·魔都出现变化么?” “啊,有趣的问题。”浮士德笑了,环顾着四周:“让我想想这个问题的代价是什么?我应该取走什么东西呢,不,我应该留下什么让你刻骨铭心地痛楚呢?” 很快,他的视线落在墙壁之上。 那一副被防尘布盖着的相框上。 他回头,看着艾晴铁青的脸色,满意地笑了: “我要它。” 持剑人没有任何反应。 艾晴沉默着,手掌死死地抓着扶手,白曦的皮肤下面,血管在愤怒地搏动着,许久,她闭上了眼睛。 “拿去。” 浮士德大笑,打了个响指。 相框开始燃烧,防尘布落在地上,舞动的火焰之中,依稀能够窥见一个怀抱着孩子的侧影。 就好像捧着全世界的珍宝一样。 她向着镜头露出灿烂地笑容。 笑容消逝在火焰中了。 “……回答我。” 艾晴轻声说,“回答我的问题,浮士德。” 第五十四章 浮士德(下) “如您所愿的那样。” 浮士德兴奋地手舞足蹈,畅享着那一份甜蜜的痛苦和愤怒,张口,大声咏唱着宛如诗篇的话语: “一场仪式、十次暴食,百人的骨殖、千只飞鸟的眼睛与一万条毒蛇! 在一座灵棺中死亡,所以哭泣,自一处地狱中蜕变,因此灭亡。 重生地阴影依附双翼,蛰伏地飞鸟将飞上天空!” 啪! 是扶手破碎的声音,在愤怒地紧握之下。 艾晴咬着牙,没有说话。 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只换来了一首没有屁用的预言诗? 大发诗兴之后,浮士德神清气爽地捋了一下头发,抬起头,俯瞰着那一双眼瞳,就好像能够窥见冰层之下的狂怒熔岩那样,咧嘴微笑。 “你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艾晴没有说话。 浮士德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直到她终于平静,发出最后地疑问。 “……天文会,会有人因此失去生命吗?” 浮士德挑起了眉头。 他撑着拐杖,向前,凑近了,仔细地端详着艾晴的脸,欣赏着她恢复平静地神情,静静地看着,直到自那一双眸子中窥见了对答案地渴求,才露出了恶劣地笑容。 “你想知道嘛?” 他咯咯大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想知道吗?你真得真得很想知道吗?” 艾晴没有说话。 “你本应有更好的问题才对,是什么让你软弱了呢,小女孩儿?”浮士德惊奇地欣赏着她的面孔,得意洋洋:“我知道你想问谁,所以无需拐弯抹角,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近乎玩笑地代价: “——我要你的眼泪。” “办不到。” 在寂静中,艾晴冷漠地看着他:“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你注定得不到回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浮士德大笑,窥见人心地魔鬼在嘲弄着自己的主人:“为何还会关心自己以外的人呢,小姑娘,你难道不是在憎恨着这一切吗?你憎恨升华者,又憎恨没有力量的人,憎恨强者,又憎恨软弱的人。 你憎恨拥有幸福者,可失去一切的人却也无法获得你的怜悯。 你的憎恨真得有必要么?” “得了吧!” 他狞笑,揭开了最后的伤疤:“你最憎恨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艾晴没有说话。 恍若未闻。 “你会永恒痛苦,不得解脱。” 浮士德咧嘴,毒蛇一般分叉地舌头自从嘴中搅动着恶毒地唾液:“没人能够拯救你,小姑娘,你的心早已经留在了地狱里,留在了甚至恶魔都无法生存的孤独之地!” “——你会永恒痛苦,正如你永恒孤独!” “如果只是孤独和痛苦而已的话,难道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吗?” 艾晴终于抬起了眼睛,轻声说,“既然你开心够了的话,下面就该轮到我了——” 那一瞬间,浮士德瞪大了眼睛。 弯下了腰。 错愕地凝视着自己的腹部,那一把没柄而入的匕首。 匕首拔出。 璀璨的神圣光芒自匕首的脊上浮现,将一滴滴漆黑的鲜血蒸发,嗤嗤作响。 这就是她精心准备地道别礼物。 嘭! 他的身体动荡起来,再一次崩溃,一点点地化作墨迹的蚊蝇,被拉扯回了那一本剧烈翻动地书里。 “滚回你的地狱里去吧,浮士德。”艾晴漠然地看着他,“享受你那奴隶都会怜悯地永生和全知去。” “不,我会期待——” 在苦痛中,恶魔最后向尘世投来嘲弄地一瞥:“下一次你我相见时,你所付出的代价……” 人影消散了。 披甲人扶着剑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最终,没有任何动作。 虽然涉嫌损坏边境遗物,可艾晴未曾违背任何戒律。 于是,书页合拢,枷锁再临。 他被封住地双眼似是看向了艾晴,许久,收回了视线,转身化作幻影离去。 寂静中,书房重新回归了寂静。 许久许久。 忽然有电话的声音响起。 来电显示——未知。 . 电话执着地响着,就好像等待着她的回应一样,直到她伸手按下接听键。 “哪位?” “小晴吗?是我啊,戚问,戚三叔你还记得吧?” 电话里传来和煦的笑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抱歉抱歉,忽然打电话,我这个闲人没有打扰到你吧? 听老太爷说你在新海,我还吓了一跳,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不来我这里坐一坐?” 电话中的老男人感慨道:“正巧你表哥前些日子刚刚从美洲回来,你们年轻人肯定有不少共同语言,要多多来往……不如明天我让他去接你,来我这里吃顿饭怎么样?” “……” 艾晴沉默地倾听着,忍着胸臆之间的不快和阴沉,实在受够了那个倚老卖老地家伙。 “戚先生,吃饭就不用了,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一家人,不要搞得这么生分嘛。还在生家里的气啊?血浓于水,有什么化解不开的冤仇啊。”戚三叔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实在气不过,三叔给你陪个不是好不好? 老爷子再过几个月就是百岁大寿了,不要再跟他怄气了。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老爷子总要问,小晴回来了吗?小晴回来了没有啊?给你打电话,你又总是不接——工作再重要,有家人重要么? 况且,当年老爷子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么?你看,最后你爸爸还是升华成功了的,连你也有了源质觉醒的趋向……” 卡啪。 艾晴手中的钢笔裂开了一道缝隙。 寂静中,艾晴的眼眸垂下,再也难以掩饰那种渗入骨子中的阴沉和愤怒。 任由电话里的那个人喋喋不休,许久,直到他闭上嘴为止。 “戚先生,无聊的家常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就这样吧。” 她说,“最后,请你记清楚,我叫艾晴。” “——艾叶的艾,天晴的晴。” “……既然你这么想,我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沉默中,戚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老爷子有句话时常跟我们讲——不回家的孩子,是要在外面吃苦的。” 忙音传来。 电话挂断了。 艾晴平静地放下手机,面无表情。 如果好消息像是鸽子一样总是迟迟不到的话,那么坏消息就像是乌鸦,总会成群结队而来,然后不断地抛下恶臭的粪便,留下一片让人作呕的残局。 它们会在一处爆发。 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在你最不希望的地方。 如今,不止是来自归净之民的工作问题和浮士德所留下的恶毒寓言,来自家族的压力也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堵在了她的面前。 哪怕这一份压力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对自己作为傀儡的珍贵程度早有认知。 不论从家族的立场和她个人的判断上都不会任由自己游离在阴氏之外。 在没落接近百年之后,如今的阴氏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可距离原本的显赫地位已经遥不可及。想要光复昔日的荣光,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相较国外那些传承长久的贵族,几十年恐怕都可以说短暂,忍辱负重上百年之后回到权力巅峰的例子比比皆是, 当然,尸骨无存者更是众多。 这是一场倾尽一切的漫长豪赌,每一个筹码都是关键。也就是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每一个族人不论是正房还是旁支,都是珍贵无比的消耗品。 更何况,如今艾晴已经成为了天文会的监察官,哪怕还只是新人,背后隐藏的权力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够达到惊人的程度。 可以预见,阴氏已经准备参与到这一场天文会内部代表五常的主权派和代表边境的边境派之间的斗争中。 说不定已经下了注。 而自己,又将在他们的计划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强行驱动着自己疲惫地大脑进行着运转,在漫长的沉默之中,艾晴竟然开始羡慕起教授那个死胖子。 至少他在需要的时候,随时随地可以找得到大量的热量。 不像是自己,只能一次次地往咖啡里加进甜到让人发腻的方糖。 令她警惕的并非是家族,至少现在还不是家族。 而是这一通电话。 它所代表的又是什么意义? 一个警告?一个挽回家人的温情通知?还是其他? 应该不只是如此才对。 毫无道理地,她有了这样的预感:戚问所代表的,恐怕并不只是阴家才对。 哪怕阴家这么些年对他多有扶持,但用脚后跟想一想,戚问那个一手掌握着诸多潜在能量的老鬼怎么会听话到连这种事情上谄媚地去**家的脚后跟? 他的目地真得如此简单么? 就算言辞再怎么恳切,她依旧从戚问的身上感觉到一丝其他的意味,就好像隐藏着什么一样。 就连那些看似诚恳地劝说,好像也在试探着什么。 哪怕她一直未曾与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但也知道戚家在这个渐渐没落的小城市里有多大的能量。 近乎当年的槐家那样。 明面上戚家这些年以来一直以航运和物流为主,但在暗中,恐怕还少不了走私的勾当。 但这种事情少见么? 可以说司空见惯,说出去简直烂大街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沿海这么多航线不走私,那还是人么? 这种事情拦不住,以戚问的老辣,肯定也不会亲身下场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那么,他究竟在试探什么? 想要从自己这个近乎摆设一样的监察官身上得到什么? 她沉默地思索着,许久,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不论如何都必须将所有的隐患进行一次排查了…… 除此之外,必要的防备也要提上日程。 沉思过后,她拿起了电话。 “你好,市立图书馆档案管理室,哪位?” “教授么?” 艾晴问,“除了救主会的调查之外,帮我搞清楚戚家的这几年所有动向,加急。” 电话那头传来书写的沙沙声,很快,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好的,已经记录备案,价格还是老规矩,加急件要上浮百分之三十,没问题吧?” “随你,我只要结果。” “一天时间。” 教授如是回答,于是,电话挂断了。 艾晴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可内心之中的不安却越发地浓厚。 许久,她闭上眼睛,疲惫叹息。 第五十五章 当断则断 古意盎然的办公室里,戚问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电话中语气那样衰朽,只是略显苍老而已,斑驳的白发梳理地一丝不苟,身上的西装笔挺,眼眉硬朗,不怒自威。 此刻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快,只是揉了揉眉心,神情略微有些复杂。 办公桌后面,那个吃橘子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抬头,随口问道:“爸,她怎么说?” 戚问的神情平静,“她还年轻,不懂事儿,将来就知道家里有多好了。” “那就是不识抬举咯?” 年轻人冷笑,“当爸爸的是个废物,当女儿的还是个瘸子,真以为她能当上监察官是靠自己么?要我说,爸你也不用为一个早晚要嫁过来的赔钱货身上浪费什么感情……啧,要不是老太爷的意思,这种残次品白给我我都不要。” 嘭! 戚问的茶杯在他面前摔碎了,热水飞溅,几乎将他吓得跳起来。 “闭嘴,废物!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老太爷的意思是你能揣摩的么!” 戚问睁大眼睛,怒视着他:“救主会的事情也是你能搀和的吗!竟然和那群神经病勾搭在一起,还留下了把柄和那个祸患!你是怕我被你气死的不够早吗,戚元?” “……” 戚元愣了半天,嘴硬着说,“我这不是也想帮家里的忙么?” “闭嘴!何洛?何洛进来。” 戚问猛然顿了一下手里的拐杖,一个精悍的男人就从门外走进来。 “送这个败家子回家。”戚问冷声说:“在风声过去之前,他哪条腿敢出门,就打断哪条腿!” “爸,这你就过分了吧?” 戚元不忿:“凭什么我赚点钱就好像捅了天大的窟窿一样?最先和他们搞在一起的不是你吗?你怕什么啊爸?那贱女人早晚要给你端茶倒水,难道她还敢得罪我们吗?” 戚问气得已经不想理他了,闭上眼睛。 很快,戚元就被他的保镖好说歹说地拽走了,只留下何洛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神情依旧平静,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戚问揉了揉眉心,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恢复了原本波澜不惊的深沉样子。 “是救主会那边的事儿?”他问。 “这两天王海一直藏在郊区,行踪鬼祟,好像在联系什么人。” 何洛说,“少爷被他蒙骗,好像还下了什么悬赏。虽然痕迹都被我清理掉了,但救主会惹出来的麻烦恐怕会牵连到我们。” “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时候,他找我说想要见你——” 何洛停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王海的话:“他说,他身怀受洗者的旨意。 按照吩咐,我告诉他,老板在养病,谁都不见。他就走了。” 戚问垂下阴翳地眸子。 “很好。”他说,“很好。” 寂静里,戚问的手指敲打着拐杖,似是自言自语:“几十年以来,新海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为何总是这么多事呢? 盼了那么多年,槐家倒了,然后阴家来了,好不容易阴家走了,救主会又开始藏在暗中纠缠不清……” 他眯起眼睛,轻声呢喃,“一个又一个地,都想让别人去做自己的马前卒啊。” 何洛没有说话。 戚问也不需要有人来解答。 就好像在计较着什么艰难的抉择,他的神情不断变化,时而阴沉,时而狰狞。 直到何洛靠前了一步,打断了他的思索,不顾他恼怒的眼神,低声说:“老板,当断则断。” “……” 戚问冷冷地看着这个追随了自己多年的副手,许久,许久,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闭上了眼睛。 “那个到处乱打听的牛郎呢?” “昨天已经处理掉了,尸体沉进了海里。”何洛回答:“下面人问清楚了,是他自己的私人行动,和天文会无关。” 戚问的神情稍微平静了一些,“阴晴,知道当年的事情么?” “那件事儿处理地很干净,没有留下首尾。” 何洛回答,“事后我找人下了失魂引,所有牵涉在内的人都会逐渐源质沸腾,就算不早死也要变成傻子,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有任何证据。” 寂静里,甚至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许久,戚问抬起了眼瞳。 “那就了断了吧。” 他的神情阴冷,“当年和他们合作就是一个错误,否则不至于遗祸至今。明天,不,今晚你就走一趟,把所有关于救主会的手尾全都清理掉,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戚家虽然小,可也不是什么神经病都能来随便拿捏的……” “好。” 何洛点头,“阴晴那里呢?” “……我们不用动手。” 戚问眯起眼睛,“目前当务之急是把我们从里面拔出来,抽身退场……新海就要变天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在这个火坑上蹦跶多久。” . . 傍晚的时候,槐诗收到了快递。 确切的说,是一辆没有标牌的车停在石髓馆门口,打电话叫槐诗出门之后,甩下一个箱子就走了。 “昨日快递的风格就是这样,保质保量保证速度,但服务态度就别强求太多了。” 乌鸦站在桌子上,爪子在一排手机上滑动着,各种槐诗认不得的app上,列表不断地更新,商品五花八门,而结算货币更是乱七八糟。 不断地有叮的一声响起,好像外卖接单一样。 有了基础的工具之后,她最近似乎一直在制作各种药剂。 名义上说是努力工作补贴家用,但具体赚了多少钱槐诗是不清楚,只听见她每天喊入不敷出生活辛苦什么的。 鬼才信…… 槐诗提着箱子走进地下室的时候,只看到桌子上的几个坩埚正咕嘟咕嘟地响着,不断有各种颜色的气体飘起,如果不是顶上一百瓦的大灯泡,他简直怀疑自己走进了什么疯狂炼金术师的实验室。 “说实话,也就是没条件才会这么土,只能靠烧瓶和烧杯。” 对此,乌鸦表示嫌弃:“目前的预算连一台好一点的离心机和溶液结晶器都买不起,更不要说无尘室的布置和裂解炉一大堆东西了……” 看过她的需求清单之后,槐诗只觉得这货要在自己家下面开一个化工厂,脑壳疼:什么时候你们炼金术都这么与时俱进了啊! “别傻了,烧杯和坩埚这种只能用来糊弄初中化学课的玩意儿能和几百万几千万的专业设备比么?” 乌鸦回头看了他一眼:“炼金术的本质,就是烧钱,不充钱你怎么变强?” 槐诗悲愤:“冲了这么多我也没见自己变多强啊!” “那就说明你冲得不够,再充点啊,连一辆法拉利都没充你还敢说你氪了金?”乌鸦翻了个白眼,示意槐诗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中午的时候,它把槐诗铤而走险带回来的赃物,那几个啼蛇的角给卖掉了。 据说品相都挺不错,干脆选择以物易物,从对面的手里换了不少材料回来。 在检查了一下之后,乌鸦满意地颔首:“不错,这样的话,你接下来补全药剂的材料和和圣痕所需要的部分主要材质就可以凑齐了。” “就这些?” 槐诗低头,看着箱子里那些密封在瓶子里的各种鬼东西。 几瓶颜色各异的粉尘,一块结晶状的晶体簇,几块黑不溜秋的铁矿石,以及各种好像从植物中萃取出的液体……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是虹烬,以前北欧人会把自然产生的空间转移现象称之为彩虹桥,这就是在现象结束之后残留的天然材料,作为调合剂而使用的上等素材。 这个是缄默者之证,看着是矿石,其实是源质聚合物。 只有人在遵守誓言和信托将某个秘密守卫一生之后,才能够在死后有几率出现的珍稀物,可以说是意志和忠诚的结晶。能够有拇指这么大,看来那个秘密确实不得了呢。 至于矿石,就是很常见的一些边境的阴铁和霜银,反而是最便宜的。 这些都是在帮你制作圣痕时必不可缺的材料。” 乌鸦介绍着,最后看向槐诗放在桌子上的祭祀刀:“不过,主要的材料,反而是这个玩意儿。” 祭祀刀被它看着,好像恐惧一样发出了颤抖的悲鸣,不断地试图从鞘中跳出逃走,但被她的爪子稍微一踩,就不动了。 只是凄叫着,仿佛祈求她的怜悯。 明明是威风无比的饮血妖刀,可现在看来,却活像是实验室里待宰的小白鼠。 乌鸦忽然问,“槐诗,你还记得圣痕是什么吗?” “嗯,我记得你说的是……凝固的奇迹?” “对,没错,所谓的圣痕,其本质便是无形的奇迹被赋予实体之后的称呼。” 乌鸦微微耸肩,“虽然这些奇迹往往都会带来灾厄就是了——不过期盼从地狱里找到的奇迹能够带来幸福的人脑子一定不正常吧? 而边境遗物之所以特殊,不仅仅在于它们的功用和在地狱,更因为它们都是深渊奇迹的产物,称之为另类的圣痕也不为过——” 听到这里,槐诗终于明白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你要拆了一辆车,搬出发动机,给我造一台小绵羊,是吧?”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拆了东墙补西墙嘛。”乌鸦挥了挥翅膀,似是信心十足:“放心,其实用到的不算多。 我把剩下的东西凑一凑,这把刀大概还是可以继续用的……吧?” 槐诗懒得再说什么了。 只能心中祈祷到时候给自己的圣痕不要太坑,要求不高,只要她别把基础功能拆出来当dlc卖就行。 隔三差五预售就算了,回头再出一个黄金收藏版,谁受得了啊? “对了,那是什么?” 槐诗指向角落,那个浮现出奇怪地图的水盆,依稀能分辨出是新海的地形,就在一处偏僻的地方,一处光点无声地明灭着。 “哦,那个啊。” 乌鸦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是王海现在藏身的位置啊。” 第五十六章 所谓命运 先是茫然,然后一愣,紧接着是震惊。 “啥玩意儿?” 槐诗吓得跳起来,凑过去端详着水盆之中宛如鸟瞰的景象,分辨出郊区之中某处颓废厂房的样子。 不可置信。 “王海就在这里?” “是呀。”乌鸦反问:“通过事象分支的墨水进行标记而追踪的水印法而已,难道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槐诗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可你也没问啊。” 乌鸦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十足无辜。 槐诗忍不住想把这破鸟儿抄起来捏死算了。 “你这分明就是二五仔啊!”他恼怒地拍着桌子,“你看你一天吃我家的米,住我家的房,偷我家的电,用我家的网,我不跟你计较这个就算了,你明明知道这孙子想要弄死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哦?”乌鸦好奇地看着他:“如果我早些时候告诉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废话,当然是喊人去搞定他啊!” “天文会?还是特事处?或者说两者一起?”乌鸦诡异地笑了起来:“不过,你有想要怎么解释,他们会藏在那个地方么?” 槐诗张口欲言,却被打断了。 “不不不,我不是指你获取他藏身位置的方法。” 乌鸦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水中的倒影:“而是,你如何解释,为何曾经属于你家的产业会变成归净之民的老巢呢?” “……啥玩意儿?!” 槐诗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水盆:“你说这地方,你这玩意儿……是我家的?” “你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啊。” 乌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为何我这个外人都会比你清楚啊?不,应该说这是稍微调查一下产权就能够了解的事情吧。” “没错。” 她说:“如今王海藏身的地方,就是曾经槐氏海运的货物中转仓库之一。换而言之,十几年前属于你家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归净之民饲养边境异种的‘斋戒圈’。” 随着的话语,无数陈旧的纸张从地下室的空中飞过,落下,汇聚在槐诗的面前,整整齐齐地化作一叠。 “我能够理解你的困惑和茫然,但这确实是从你家的这些旧档案之中所得出的结论。” 槐诗沉默地将那些纸张翻开,一页一页地。 这些确实是堆积在他家里库房中的东西没错,落满灰尘,长满霉斑,丢弃在什么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被人遗忘。 乌鸦说得没错,那里确实曾经是槐家的产业之一,一个用来中转的货物仓库。 “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槐诗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回忆,可童年的记忆实在有太多的缺口,太多模糊不清的东西。 那一场高烧之后,很多东西都在渐渐地褪色…… 但这好像又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自从他记事开始,家里的产业似乎就开始飞速地衰败。哪怕曾祖父那一代富有惊人,但如今所剩下的,也不过是一座老房子而已。 槐家曾经的产业那么多,就算是偶尔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奇怪吧? 只不过是比较倒霉而已。 就像是一直以来的自己一样。 可是,却为何会感觉到愤怒呢? “他妈的……” 他轻声骂了一句,却不知道应该去愤怒什么。 寂静中,乌鸦伫立在刀柄上,怜悯地看着他。闪烁地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了,落在墙壁之上,宛如火焰一般地舞动着。 “让我来给你上第二课吧,槐诗。” 她的声音变化,不似往日的轻佻和戏虐,而是变作庄严,仿佛冰川和铁的碰撞,带着阵阵低鸣“ “——命运无从主宰,但它的对象却有所区别。” “命运?” “对,命运。”黑色的飞鸟说,“有的人去选择命运,而有的人被自己看到的艰难和恐惧所慑服,止步不前。 他们只能等待被命运所选择。 虽然后者也没什么不好,但海中的浮萍被卷入风暴的时候,又如何有资格责怪自己的运气呢?” 槐诗沉默许久,开口问:“前者就一定能够幸福吗?” “谁知道呢?”乌鸦平静地回答,“奋力一搏未必能改变任何结果,但至少死得坦荡,不是么?” “……” 槐诗沉默。 “你无需痛恨自己,毕竟曾经的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但如今一切已经不同了.” 乌鸦说:“倘若你对过往的一切并不在意,你大可以视而不见,让这一切继续沉没在黑暗里。 我保证,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可倘若你真得想要知道曾经在你、不,在你的家里发生了什么的话,你必须亲自去面对这一切。” 漫长的寂静之后,槐诗忍不住想笑:“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也都不会回来。 就好像命运不会改变一样。 就好像那本命运之书。 尘埃已经落定,记录在其中的东西,永远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乌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可至少你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去,不是吗?” 死寂之中,槐诗闭上眼睛,疲惫地叹息。 许久,许久,他睁开眼睛,起身,从椅子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之后,将天文会配发的手枪,检查扳机、枪身和弹夹,将手枪塞进腰部的隐蔽携行枪套里。 最后,拿起了桌子上的祭祀刀,挂在腰带的锁扣上。 “先给我用一下。” 槐诗拉上了夹克的拉链,“我去去就回。” “恩。” 乌鸦挥了挥翅膀,“一路顺风。” 在出门的时候,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到桌子上的信封。 “那是什么?” “那个啊。”乌鸦看了一眼,“中午的时候有人来过了,不过没进来,只在外面的信箱里放了这个东西,我想应该是给你的吧。” 槐诗拿起信封,晃了晃,里面好像装着什么铁片,有些分量。 打开信封之后,从里面就划出了一把钥匙,落在了槐诗的掌心。 一把黄铜色钥匙,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并不像是开启防盗门或者是什么保险箱的珍贵物品,就是随处可见的廉价锁头配备的类型而已。 那一份微弱的地重量却如此熟悉,槐诗几乎记得上面每一个齿的位置。 那是他琴房的钥匙。 “傅依?” 会送这把钥匙过来的人,恐怕只有她了吧?毕竟滥用学生会的权力查学生的家庭住址什么的,还挺有她风格的。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槐诗端详着那一把钥匙,忽然有些想笑,“又逃课了啊,那个家伙……” 他想了想,将它重新挂在了口袋里的钥匙串上。 从未曾有这么一瞬间,他能够如此确定,这一段突兀地假期是会结束的。 他的生活会再一次开启,再一次回到那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再一次地开始练琴、摸鱼和想象未来的幸福时光。 回到属于自己的病友俱乐部去。 “谢谢。” 他给傅依发了一个微信,没过一会,那边就发过来一个表情,赫然是槐诗站在牛郎会所前面犹豫的那张照片,上面还p了两个闪烁地七彩大字。 ——加油! “所以说,发我表情的带头大哥果然是你么?” 他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该笑。 关掉了手机屏幕,推开了大门。 槐诗,出发了。 第五十七章 就是你了,小火龙! 黑暗中,一片静寂。 只有咀嚼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微弱的光照亮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好像在沉思一样,眼眸低垂着,倾听远方的声音。 许久,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戚家出卖了我们。” 他轻声呢喃,“但这无所谓……像是戚家这样的墙头草,本来就不值得信重,背叛,也在预料之中。” “比起这种不值得去在意的盟友,反而是一个无能地下属更让人头疼。” 咀嚼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如同一张大口,缓缓开启,吐出一个赤裸的消瘦躯壳,在地上剧烈地呛咳,发出了惨烈的哀鸣和哭叫。 许久,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像是狗一样地匍匐在地上,扑到了那个人影的前面,奋力地磕着头。 “上主垂怜,上主垂怜,上主垂怜……” 他哭喊着哀求,“是我太膨胀了,是我,都是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寂静里,没有人说话。 上主似是沉思。 许久,缓缓摇头。 “不,王海。” 他说,“倘若猎犬的丰收得益于猎人的指示,那么走狗的失败同样也要归结与上司的疏忽,这是我的错误。” “错估了你的轻慢和狂妄,毕竟,你对真正的世界一无所知。” 王海僵硬在原地,好像受不了阴暗中的寒意,剧烈地颤抖起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呜咽地声音。 “上主垂怜,上主垂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我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不,你并没有失败。” 上主缓缓摇头,平静地说:“实际上,你圆满地吸引了天文会和特事处的注意力,纵然没有搅动风波,但也已经达成了最低限度的目标。 之所以招至绝罚,乃是源自你心中对圣神的轻慢。” 他伸出手,抚摸着王海的头颅,“你被凡人的通货所迷惑,对真正的力量毫无尊重,你对真正的神明也未曾给予信仰和忠诚。 你,不可早就。” “……” 王海的身体颤抖着,感觉到那一只手掌上传来的寒意和恐怖,甚至难以尖叫出声,只是在寂静中,滴泪横流。 喉咙里,奋尽全力地发出哀鸣。 “上主……垂怜……垂怜……” “圣神从不残酷,王海,信者也要心怀悲悯。”上主俯瞰着他,“倘若你恳请我的怜悯,那我就将怜悯给你,还有力量。” 说着,那个影子缓缓自椅子上起身,蹲下,与惊喜地王海对视着,自怀中取出了一柄匕首,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王海的笑容僵硬住了。 “你费尽周章所祈求的,不正是向那些天文会的活尸复仇么?”上主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不过如今看来,假手他人,怎么也比不上自己亲自动手更好吧?” 上主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在毁灭到来之前,你还有漫长的时间来做选择。选择驯服地死亡也好,选择顺从神明的恩赐也罢,这都是圣神对你的最后慷慨。” 他说,“要是之后能够吸引一点注意力的话,就尽情地蹦跶吧。反正,秋后的蚂蚱,也就这点用处了。” “倘若在死亡之前能够得偿所愿,也不负圣神对你的仁慈。” 他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瘫在地上汗如雨下的王海。 那一柄漆黑的匕首,无声地倒映着寒光。 . . 远远地,槐诗看到一辆漆黑的车从高墙之后开了出来,走远了。车里好像坐了什么人,但是贴着反光贴纸,他看不清楚。 他蹲在树荫里,悄悄地望着远处寂静的仓库,看了很久看不出什么来。 毕竟中转仓库占地庞大,从外面看也就能看到一座高墙和一座一座地货仓,隐约能够分辨出员工宿舍、一座二层的办公楼以及各种杂乱堆积已经开始褪色的集装箱。 郊区这附近,连什么高层建筑都没有,也谈不上居高望远,真想看到什么恐怕必须得进去才行。 偷鸡不能。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槐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管乌鸦给的喷雾剂,均匀地往身上喷了一层。 边境异种的嗅觉通常要远超犬科生物,有得甚至还有红外视觉,真要避过这种东西的鼻子和眼睛就必须要炼金药剂的辅助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经过了乌鸦提炼和配方修改的去味喷雾而以,屏蔽红外线的功能是没有的,但只要不被看到就行了。 确认浑身每一个角落撒匀了之后,槐诗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扒拉着墙上转头的缝隙,翻过了高墙。 幸亏走之前在储物室里找到了防割手套,否则就要在墙上的铁丝网和玻璃渣上狠狠地喝上一壶。 落地之后看到左右无人,他松了口气,趁着晚上九点多钟的夜色,钻进了那个酷似办公楼的地方。 只有两层的办公楼并不大,零碎有几个科室,但都没有人,门都没怎么锁。 这个中转仓库不知道多久没有业务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东西。 槐诗在灰尘之中搞了一个灰头土脸,却什么都没找着。 从窗口悄悄往外看,能够看到灯火通明的仓库和旁边的员工宿舍,恐怕真要找的话,就要去那里才能找得到吧? 只不过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分外奇怪的白色制服,想混进去就很麻烦。 按道理来说,这种体力工种是会避免支付上任何白色或者不耐脏的色彩,可这里看起来却好像完全不同。 白色的外套过分宽大,甚至还带着一个兜帽,只有胸前一个没见过的噬身蛇标志。 槐诗看了半天,锤了一下手掌心: 好,想办法搞他娘的一套! 那么,目标就很关键了…… 他在窗户后面的楼里藏了好久,才看到有一个人走到附近的墙根处,撩起了下摆解开裤带,就开始随地大小便。 “哇,这么不讲公德心?” 槐诗目瞪口呆,借着微光看到对方不可描述的部分,忍不住怜悯叹息:“就是你了,小火龙……”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悄悄地从房子另一头翻过去,可刚跳出窗户,就感觉到迎面有一束光正面打在脸上。 槐诗愕然抬头,就看到另一个同样靠在墙角撒尿的保安。 藏得怎么这么隐蔽的! 那一瞬间,两人对视在一处。 “谁?!”巡逻地保安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从腰上摸警棍:“哪儿来的贼?” “别误会!” 槐诗心思电转,不等他喊人,便抬起手阻止道:“我是福音班的!” “啥玩意儿?”保安一愣,好像听过这玩意儿,旋即狐疑:“真的假的?不是明天才来么?” “当然是真的啊,不信你看!咚恰恰,咚恰恰……” 说着说着,槐诗一言不合就扭了起来,走三步退两步然后开腔唱道:“进了神的家,坐在主身旁,甜蜜滋味儿比咱亲娘强,哈利路亚上天堂~” 两步上前,走进了,槐诗骤然飞起一脚,把保安踹到墙上,不等他从墙上落下来,就张手一把劫灰捂过去,全部给他塞嘴里。 保安翻了个白眼,顿时晕厥了过去。 “这一把的分量起码四五千,你可赚大了。” 槐诗拍了拍手上的碎末,无奈摇头,扯着他干脆重新跳回了房间里去,等他再翻窗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套上了他们那一套见鬼的白色制服,腰间挂着警棍,手提着手电筒。 倘若带着兜帽的话,俨然便是另一个保安了。 不凑近看谁都看不出来。 只能庆幸归净之民的企业文化搞得好啊,福音班子轮流转,连赞主秧歌儿都是同一套不带换的。 幸亏自己还记得福音二人转的调子,否则今天不就白瞎了么? 槐诗吹了声口哨,提起手电,晃晃悠悠地向着中转仓库的中心晃去。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没什么异常的情景发生,看不到什么血肉模糊的场面,只有那些穿着白袍的家伙进进出出,有的还躺在宿舍里抠脚打手机游戏。 正常地过头了。 倘若不是忽略掉这一身见鬼的衣服,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什么工厂一样。 整个中转仓库太大了,他漫无目的的瞎逛着,根本找不到任何目标和收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王海究竟是不是藏在这里。 直到他的脚步在西南角的那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仓库外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 看到了手中渐渐汇聚的劫灰。 那是游离在空气之中的散逸源质,充斥着绝望和死亡的残渣。 有人死在这里。 一瞬间,他汗毛倒竖,甚至不止一个! 在圈禁之手的吸引之下,它们不断地汇聚而来,在槐诗地手中,很快就攒了小小的一撮。槐诗愣了一下,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发现那些散逸地源质确实是从仓库中而来。 随手把攒下来的劫灰踹进兜里,他开始寻找到进入的入口。 整个仓库都被从内部封死了,好像除了外面的那一扇大门之外,难以进入。可是槐诗却在仓库地背面找到了一扇离地大概四米左右的换气窗。 就在他思索着找点什么东西垫脚爬进去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丝异常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当他回头,掀开那一扇盖在垃圾上的门板时,便看到了被藏在下面的尸体…… 他愣住了。 那是另一个保安? 第五十八章 水往低处流 刚死不久,血还在往外流。 槐诗蹲下身,疑惑地凝视着面前的尸体,随手从垃圾堆里抽出跟棍子来拨弄了两下:胳膊断了,背后有刀创,捅破了肺部,致命伤在喉咙上。 干脆利落,几乎一劈两半。 很快,槐诗放下了手里的棍子和门板,重新将那一具尸体盖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换气窗,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转身,估摸了距离差不多了,奋力向前狂奔,一跃而起,踩着墙壁向上挪了三十公分。 正好够到了墙上的管道。 只不过当他低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印和另一个印在那里的暗淡脚印重叠在一起。抬头撑起身体向上时,就看到了印在窗户边上灰尘中的指印。 有人进去过。 而且体质和自己差不多,都是经过二次发育的升华者,否则就可能是国内什么赛事的急行跳远冠军,可能还要带室内攀爬的奖项才行。 仓库里寂静地悄无声息。 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槐诗悄然落地,看向四周,只看到一堆又一堆的箱子,还有地上的电线,电线延伸到了前面,没入到墙壁里。槐诗只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铁门后正源源不断地吹出阴冷的风。 他深受感受了一下,确实是阴冷的风没错,这破玩意儿是个冷库。 再鼓起勇气之后,他钻进去转了一圈,结果只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猪肉,如果说唯一有什么发现的话,恐怕只有两具还没冻硬的尸体了。 明显是被随意丢进来的。 伤口的痕迹和外面那个保安一摸一样,同样狠辣地一击致命。 槐诗伸手,拔出了祭祀刀,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经过半天和空气斗智斗勇之后,他不得不遗憾地承认,自己快要冻成傻逼了。 以及,凶手可能早走了。 他走出冷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喷嚏声在仓库里回荡了许久,竟然没有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看样子除了尸体之外就是一座普通的厂房而已,可此刻,他手里的劫灰却在飞速涌现,短短的几分钟机已经攒了差不多大半口袋了。 漂浮在这里面的散逸源质浓度高的惊人。 时刻散发着痛苦和绝望,几乎让整个仓库内都变成了鬼屋一样阴暗的氛围。一般人到了这里可能待不了几分钟就受不了了,也就只有槐诗这种沙雕为了收集劫灰还专门到处找塑料袋。 反正那些已经破碎的源质就是从这里散逸出去的。 必定会有源头。 就在槐诗经过反复测算和实验之后,终于找到了它的来处。 实际上根本不用刻意测算,墙上那么大一条缝谁都看得清楚,原本隐藏在墙壁后面的隐秘空间如今却没有封死。 虹膜+指纹的验证没有任何效果。 不论怎么说,那么大一条死人胳膊卡在滑轨上,地上的冷柜再推也推不过去吧? 这么大一个入口放在眼睛前面,他愣是靠着劫灰的浓度找了半天才发现,槐诗再一次对自己的调查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门后是一片昏暗的空间。 跨过地上的尸体,一路向前,就能看到一道向下延伸而出的楼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里。 在寂静之中,他无声地向前摸出,隐约看到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影子,顿时紧张地拔出了手枪,小心翼翼地凑近了。 可就在他的手枪顶在那个人的后脑勺上的时候,那个人却好像朽木一样向着正前方倒下,摔在了地上。 早已经失去生命。 崩! 祭祀刀和来自身后黑暗里的匕首碰撞在一处,发出尖锐的声音,有人趁着槐诗被吸引注意力,藏身在黑暗中试图背刺,却没有料到槐诗身上还有死亡预感这种bug技能。 瞬间的碰撞,槐诗转身,猛然蹬地前冲,在近乎无光的黑暗里,顶向了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所谓的盲斗也是有所技巧的,不,应该说黑暗中的冷兵器格斗更为恰当一些。人的关节、手持武器的方式乃至招数都是有所限制的,倘若对此熟稔的话,在兵刃碰撞的瞬间,对方的位置、所持武器的姿势乃至架势甚至都能够猜得出来。 虽然看似惊险,但归根结底,则是宛如抽鬼牌一样残忍地推理游戏。 只不过,有些人已经将过程化作了本能。 一片黑暗中,两人相撞在一处,同时抬肘格开了对方持枪的另一只手,紧接着匕首和祭祀刀再次碰撞在了一处。 如墨的漆黑里,不断地有火花毫无规律地从空中飞迸而出。 那是刀刃碰撞时的冷酷迹象。 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选择了开枪,而是试图尽量无声地将对手解决。短短几秒钟的争斗,兵器已经数次碰撞,直到最后,双方同时从黑暗中找到了对方的所在,转身踏步,奋力劈出了一刀。 祭祀刀和匕首再出碰撞在一处。 一缕火花自铁的摩擦中迸射而出,照亮了近在咫尺的二人,还有他们脸上的面具。 一个戴着小猪佩奇。 一个戴着小马宝莉。 一瞬间,死寂到来。 原本你死我活的杀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是难以言喻地浓厚尴尬。 “……” 沉默中,对面的小马宝莉率先打破了沉默,咳嗽了两声:“真巧啊。” “恩。”槐诗点头,“真巧。”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之中。 “……” 在看不见尽头的对视中,对面的人再次问道:“怎么称呼?”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槐诗昂然答道:“叫我‘淮海路小佩奇’就行了,你呢?” “幸会,幸会。”对面自我介绍,“沪太路小宝莉。” 于是,气氛又双叒叕尴尬了起来。 完全打不下去了。 虽然没听过什么沪太路小宝莉,怎么这股子骚味儿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槐诗沉默了好久,开口问:“吃了吗?” “吃了。”小宝莉点头。 “散步呐?” “嗯……” 又是两句没有营养地对话,或许是清楚了对方的来路和自己差不多,或许是不想再浪费时间,小宝莉率先提议: “那咱们走着?” “恩,走着。” 槐诗后退了一步。 两人缓缓地将刀收起来,分开距离,背靠着墙壁,保持着最大的戒备,同时伸手示意对方先请,把后背要害露出来当然更好。 然后,发现对面都不傻逼,也太好糊弄。 只能齐头并进。 莫名其妙的……等槐诗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好像多了一个队友? 在短暂的楼梯上,两人不咸不淡地扯着一些没有养分的客套话,然后费尽心思地想要打听是从哪儿跳出来一个抄袭自己人设的家伙。 直到最后,两个人的脚步停在了楼梯的尽头。 两条岔路,一条向上,好像通向其他地方,一条向下,通往地下的更深层。 小马宝莉环顾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槐诗身上。 “上?下?” 意思不言而喻,既然彼此之间难以信任的话,不如就此分头行动。 但究竟是上还是下呢? 槐诗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就是向上咯? 小马宝莉挥了挥手,走向了向下的路,却没想到槐诗跟在自己的身后,亦步亦趋,顿时愕然:“你不是说人往高处走么?” “所以说,有些时候,不妨做一杯肥宅快乐水吧。” 槐诗诚恳地回答,说出了什么好像很有哲理的话。 开玩笑,自己的调查能力那么弱鸡,找个被开的隐藏门都要十来分钟,要是单独走的话,说不定重要物品从自己眼前飘过去他都不知道。 星际玩家真是太悲伤了。 还不如找个人来一起,反正大家都是贼,槐诗自己什么赃物都不要,还能帮忙搭把手,只要个情报共享很合理吧? 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里太阴森太黑他有点怕…… “你确定?”小马宝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算了,别碍事儿就行,拿到的东西我先挑。” “全给你。” 槐诗挥手,对赃物和归净之民的家底儿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来找人的,倘若能够查清这群家伙为什么会藏在以前自己家的仓库里的话就是意外之喜了。 就在前进之中,两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前面有人。 或者说,终于看到一个好像是门房一样的地方了。 在窗户之后,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房间,炉子上烧着卤煮,电视机上正放着歌舞。看守在这里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窗户,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吃零食。甚至没有去看角落里的监控屏幕。 小马宝莉拔出了刀,然后又被小猪佩奇按了回去。 “别这么粗暴好吧。” 槐诗叹息,“我来我来……” 他重新套上兜帽,端起保安的警棍和手电筒,走过去敲了敲窗户,正准备重操福音秧歌的旧业,就看到炉子上的锅中,那一颗在卤煮里缓缓起伏的人头,还有几只炖到香酥肉烂的胳膊腿…… 门房内的保安回过头来,可槐诗数次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叹息一声。 拔出了祭祀刀。 有些事情,果然还是粗暴一点比较好吧。 第五十九章 焚化炉 十秒钟之后,槐诗平静地坐在门房里,熄掉了炉子里的火,把金光闪闪地祭祀刀从干枯地尸体上拔了下来。 小马宝莉进来逛了一圈,对刚刚槐诗的刀法啧啧称奇。 而槐诗则端详着门房后面的通道,随口问道:“老柳啊,这后面藏得是什么?” “应该就是他们的斋戒圈了吧……”小马宝莉随口说道,旋即被吓得跳了起来,“我操你怎么知道是我?” 槐诗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就随口一问,毕竟我认识的人里这么骚的不多。” “咳咳,我也就随口一说。”小马宝莉无辜地看着他,“老柳是谁?” “一个秃子。” “你够了啊!” 两人在门房里互相对视着,许久,柳东黎无奈地移开视线。 “你究竟是什么人?”槐诗问。 “如你所见,一个牛郎。”柳东黎耸肩,“兼任天文会四等治安武官等一堆七零八碎的职位……” “嗯?”槐诗愕然,“啥玩意儿?” “算是绕过规定设置的双重保险吧。” 小马宝莉脸的牛郎坐在椅子上叹息:“在部分敏感地区,天文会引用的是双重监察制度,两位监察官一明一暗,前者接入纠纷,而后者负责如实记录,并且在前者不方便的时候进行暗中调查……就好像这一次的归净之民一样。 一方面来说,我是艾晴的考官,负责审核她是否能够公正地使用监察官这一份权利,另一方面,我也是保镖兼打手。但为了避免直接部署升华者而引起敏感问题,所以只能绕个弯,你懂吧?” “所以你就犯事儿了?” “差不多。” 柳东黎叹了口气:“总之,这件事儿结束了我就真撤了。为了避免我的年终考评通不过,你得装作不知道才行,我这边也在报告上说你天生神力不会武功,大家互相帮个忙怎么样?” 槐诗警惕地看着他:“不帮忙会被灭口吗?” “不帮忙的话你就要把我送你的礼物还回来……” “我帮,我帮!”槐诗瞬间露出笑容:“真是的,咱俩谁跟谁啊,还用得着这么生分的……回头我再送你两套霸王!” “……” 柳东黎很努力地忍着把这个小王八蛋就地击毙的冲动。 “对了,那艾晴的成绩究竟通没通过?” “第一年就过了好么。”柳东黎在面具之后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里还牵扯到深度地狱·魔都的话,我早就闪了,哪里还用得着遭这罪。” “还有,魔都是什么?” “回头问艾晴去!我说得已经够多了。” 柳东黎起身,不想跟他掰扯了,和这家伙扯上关系之后自己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儿过。 花了点时间搞定了监控之后,他拿着从门卫衣服上搜出来的钥匙,打开了通往后面的门,只看到一堆被打开的箱子堆积在墙角,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 像是腐烂的味道。 进入了这里之后,槐诗就感觉到不知道多少散逸源质向着自己汇聚而来,原本用来装劫灰的袋子瞬间变得鼓鼓囊囊。 空气中漂浮的绝望近乎令他窒息。 那些死亡的记录绝对是从这里飘出去的没有错。 可出乎他的预料,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看守。 “为什么人这么少?” 柳东黎环顾着四周,闷声说:“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们要撤退了……外面的周边人员姑且不论,真正的高层恐怕都已经跑路了吧?” 说着,他走进了房间的最深处。 简直就像是一个广场。 丝丝缕缕的深渊沉淀荡漾在空气之中,散发着常人难以抗拒的猛毒。 地上铭刻着难以理解的纹路,好像是什么祭祀的现场一样,就连槐诗怀中的祭祀刀都开始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槐诗步入其中,除了正中央布满血渍的高台之外,周围只剩下一面面巨大的镜子。每一块都有商场大门的大小,错综复杂地竖立在庞大的广场中。 可明明是镜子,却倒影不出两人的身影,看上去诡异的要命。 “这就是斋戒圈。” 柳东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归净之民用来在现境饲养边境异种的方法,看到那些镜子了么?其实都是经过仪式之后被赐福的笼子,通往一个个单独地被称为镜界的地狱。 他们通过镜子将边境异种从地狱带回来,然后在镜界里养大,通过血肉饲养,最终得到听命于自己的猎食者……如今,所有的笼子都空了。” 啪! 有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影子好像踢倒什么东西,察觉到他们看过去的视线,转过身,踉跄想要逃跑,可紧接着就被槐诗按倒在了地上。 “饶命!饶命!” 那个痴肥的胖子趴在地上,颤抖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只是负责烧锅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脖子上挂着好几条款式不一样的金链子,手臂上带着各种镶金或者玉石的镯子,就连十个指头都带满了各色戒指。 可明明身上挂满了各种珠宝,甚至就连鞋子看上去都像是高等手工活,可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贼,根本和身上那些昂贵的饰品搭不上边。 被槐诗按住,他便哆嗦了起来,胯下甚至散发出一股腥臊味,已经尿了出来。 “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会烧锅炉,他们干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也是想要活命啊,饶了我,饶了我……” 槐诗皱起眉头,正准备问话,却察觉到柳东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前方。 那里有一扇小门。 “别、别动我的家人……” 那个胖子瞪大了眼睛,奋力挣扎:“有什么冲我来,冲我来,她们是无辜的,不要动我的老婆和女儿,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柳东黎没有说话,快步上前,奋起一脚。 嘭! 门被踹开了。 露出后面狭窄的空间。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锅炉,火焰在里面跳动着,浓烟不断地顺着烟筒升起,热得人受不了。 可敞开的炉膛中,除了烧到通红地碳和煤以外,便是几团依稀分辨出是手足肢体的焦炭,已经快要烧成灰烬了。 当槐诗的目光移开时,才看到,奢侈品、奢侈品、奢侈品…… 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几乎挂满了每一个角落。 被剪开当做床单的高档西装,塞着锅碗瓢盆的名牌挎包,串起来挂在墙上的昂贵手表、项链、手镯、堆积如山的钱包…… 只有角落里有一张脏兮兮的床,床上还躺着一个贴满胶带的充气娃娃,旁边还有两个芭比小人儿,被打扮地精致又可爱。 那个胖子尖叫了起来,奋力挣扎,挣脱了槐诗的拉扯,爬起来,手足并用地扑到床上去,将那个充气娃娃和小人抱在怀里,嚎啕大哭着,回头说着什么求饶地话。 槐诗张口想要问什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只有柳东黎走上去,挽起袖子,将那个胖子扯起来,不断地询问着什么,甚至动用了自己的能力,许久,沮丧地松开手,将那个死胖子丢在了地上。 “没用的,已经疯了。” 柳东黎烦躁地点了根烟,“妈的,和这群神经病牵扯上的就没什么好事儿。” “那就走吧,不是还有一条岔路么?” 槐诗有些受不了了,转身想要离开……鬼使神差地,他不小心看到了那个胖子的手指,确切的说,是右手的食指。 然后,愣在了原地。 走在前面的柳东黎察觉到他没跟上来,困惑回头:“走啊,怎么了。” “你……先去吧。” 槐诗沉默了许久,“我有点事情,稍后就跟上你。” 柳东黎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问话,可是看到少年的眼瞳,却问不出来了。 他从未曾从槐诗的脸上看到过那么平静地神情。 平静地让人不适。 就好像那一层外壳后面藏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一样。 “我在门口。” 柳东黎转身走了。 寂静里,槐诗倾听着他的脚步远去了,走进了那个焚化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那个戒指……” 他低头看着胖子右手的食指,看着那一枚嵌着碎钻的铂金戒指,“那个戒指,你哪儿得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哭号地疯子茫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在身后,向后躲闪着:“我捡的,都是我捡的!” 嘭! 他的脑袋砸在了墙上,挤扁了他的充气老婆,肥胖的脸几乎变形了,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我问你——” 槐诗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那个戒指,你从哪儿得来的!” 在剧烈的碰撞中,那个疯子错乱地尖叫起来:“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烧锅炉的,饶过我……饶过我……” 槐诗闭上了眼睛。 手掌捂住了那个疯子的嘴。 再次睁开的时候,那一双眼睛里已经遍布疯狂地血丝。紧接着,漆黑地劫灰自从掌心之中涌现,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 最后一次,他俯下身,凝视着那个疯子的面孔:“戒指,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那个人瞪大了眼睛,提泪横流,张口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直到槐诗一只手拿起他掉在地上的两个‘女儿’,一个一个地捏成粉碎。 在他的眼前。 “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 那个人终于崩溃了,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们!为什么!我只是老老实实烧锅炉而已啊!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他们都说是不要的啊……我只是想……只是想给她们一些礼物……” 槐诗松开了手。 那个疯子发狂一样地扑上来,想要掐他的脖子,却被他一脚踢开了,到最后,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几个娃娃地残骸,绝望抽泣。 “对不起。” 槐诗垂下眼睛,走上去,扯着他的手,粗暴地将那个戒指拽下来,转身离开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你还好么?” 角落里靠墙抽烟地柳东黎问。 “挺好的。”槐诗看着掌心里的戒指,将它装进口袋里。 他说,“好的不能再好了。” 轰! 那一瞬间,剧烈的爆炸骤然从他们上层传来,地动山摇,无数碎片从顶穹中剥落,砸了下来,将空空荡荡的镜子压成了碎片。 第六十章 纳迦 剧烈地晃动中,好像有炸药在上面爆炸了。 他们能够听见,远方有枪声不断地响起,好像有什么人在不断地进攻这里。震动和轰鸣不断地从地下空间响起。 槐诗和柳东黎对视了一眼,想起了那一条未曾探索的岔路,向着上层拔足飞奔。 当他们从那一条向上的岔路走到尽头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地的死尸。 似乎这里才是整个祭祀场运营者们集会的地点,宽敞的办公室里装潢地无比华丽,但此刻辉煌的廊柱和布满浮雕的墙壁都遍布血色。 一具又一具地尸体躺在地上,脸上残存着茫然和绝望,甚至谄媚讨好地笑容还未曾消散。 内层有枪声不断地响起。 屠杀正在进行。 当他们闯进内室的时候,只看到了躲在桌子后面跪地求饶的王海,还有那个站在桌子前面的魁梧身影。 厚重大衣的袖口之下,两只长满了鳞片的双手。 还有一对漆黑的弯刀。 鲜血从弯刀的刀锋上不断滴下,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猩红的轨迹,向着王海步步延伸。 “你敢杀了我,上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王海被逼到墙角,脸色惨白:“我是上主的代言人,你敢!我若是死了,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一定会!” 他胡乱地挥舞着手中那一把匕首,可是没有任何的用处。持刀者步步上前,将身前的阻碍斩成碎片,弯刀凄啸着向王海头颅劈落。 柳东黎拔枪。 槐诗从未曾想过他的枪法竟然这么好,竟然能够击中空中的刀锋,紧接着,剩下的五颗子弹全部射在了那个背影的后脑勺上。 只可惜,在洞穿了衣物和鳞片之后,已经无法在击穿异化的颅骨了。 持刀者一个踉跄,斩落的刀锋披在王海的两腿之间,令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眼泪和鼻涕都已经吓出来了。 “救命!救命!” 仿佛看到救星一样,他望向了冲进来的两人,嘶哑呼喊:“救我!我有钱!我有几千万!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不用他多说,槐诗怎么能看到最后一个知晓内情者在自己眼前被灭了口。 果断掏出手枪对准了回过头来的持刀者,连连扣动扳机。 轰鸣的枪声里,火花自枪膛喷涌而出,带着灼烧至赤红的子弹,向着持刀者已经异化到看不出人形的面孔飞出。 在那一双布满鳞片,和啼蛇相差无几的面孔上看不到鼻子,只有两个小小的孔,墨绿色的嘴唇掩盖不了尖锐地牙齿,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一双金色地竖瞳。 说不出更像是蜥蜴还是蛇。 那是冷血动物的诡异特征,令人心里发冷。 就在槐诗抬起手枪的瞬间,他手中的弯刀已经举起,护在面部。漆黑的弯刀如同盾牌一样将子弹尽数弹飞了。 紧接着,右手的弯刀劈向了冲上来的柳东黎。 可左手挡在脸前面的弯刀还没有来得及方向,就听见耳旁风声呼啸,宛如利斧。那个七步之外的佩奇已经近在眼前,手中的祭祀刀向着他的脖子横挥而出! 好快! 金色的竖瞳迅速收缩,护在眼前的弯刀向着祭祀刀格去,可紧接着,却感觉撞在了斧头上一样,格挡的架势被恐怖的惯性在瞬间击溃了。 势如破竹!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持刀的蛇人猛然一歪。 好像滑倒了一样。 可紧接着,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实体,在蛇人地双臂搅动之下涌现暗流,竟然撞的槐诗一个踉跄。然后,他就看到了,蛇人飞到了空中。 不,应该说像是游在海中一样! 因为他周身的空气都在瞬间质变成了近乎液态一般,它挣脱了引力的束缚,遨游在无形的空海之中。 这是他的灵魂能力! 瞬间,从槐诗和柳东黎的夹击之下闪过。紧接着,自空中灵巧的回旋,手中的弯刀破开了液态的空气,向着难以适应如此状况地二人斩落。 柳东黎狼狈格挡,可槐诗扬手抛出了一个塑料袋。塑料袋在刀锋地劈斩之下破碎,紧接着,其中的劫灰在圈禁之手的影响下迅速激发。 瞬间,无形的空海被劫灰污染成了漆黑,剧烈地呛咳声响起,可槐诗地动作不停,径直地扑入其中。 柳东黎都看傻了。 自己这个小老弟什么时候这么头铁了? 可没过一瞬间,他就听见一片漆黑中传来蛇类的尖锐嘶鸣,凄红的祭祀刀穿透了漆黑的空海,自另一头穿出。 刀锋之上的血色流溢。 瞬息间,空海炸裂,魁梧的蛇人跌落在地,左臂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凄惨的裂口,几乎被祭祀刀彻底斩断了。 在刀锋碰撞的尖锐声音里,槐诗面无表情,猛然抬起脚,踩了下去。 嘭! 落地的蛇人陡然一震,右手中斩出的弯刀被槐诗的祭祀刀崩开。头戴佩奇面具的少年践踏着他的胸膛,双手举起祭祀刀,猛然向下刺出! 处决! 崩! 就在那一瞬间,蛇人胸前的大衣的裂口中,骤然有一只手臂探出,手握着弯刀,将这一击死死地格住。 哪怕这只手掌被刀锋之上斧劈的力量斩成了一团稀烂。 第三只手? 紧接着,是第四只! 自扯开的裂口之中,藏在蛇人背后的第四条胳膊撑开,手握着一柄短管霰弹枪,对准了槐诗的脸,扣动扳机! 那少年的动作却比他还要快,瞬间向后仰出,闪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杀手。 柳东黎看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那只蛇人骤然多出来的两条手臂,还有那一瞬间自少年躯壳中丝丝缕缕升腾而起的灰雾。 那是自封锁中爆发的劫灰,它们如火焰一般地舞动着,宛如实质的痛苦力量向着四周辐射而出,将整个内室都笼罩在难以抗拒的绝望里。 就在面具之下,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通红。 像是燃烧的火。 消瘦的少年已然化作了山中的恶鬼…… 这是什么圣痕? 柳东黎所知的谱系之中,全然未曾有过如此的存在,哪怕只是水银阶段也令人如此心悸。 可他已经来不及思索了,本能地扑上前去,掀开面具,想要逼着那只四臂的蛇人看自己的脸,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是一条尾巴。 修长的蛇尾。 不,应该说…… 柳东黎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家伙身上的圣痕不是什么蛇人,是发源自天竺婆罗门谱系的第二阶段·黄金级圣痕——纳迦! 四条手臂的特征,应该是流传到了缅国之后的变种! 紧接着,他就被甩了出去。 最后的一瞬,他甩出了手中的短刀,试图牵制住反攻的纳迦,可紧接着,他就看到,纳迦的一条手臂弃掉了弯刀,自怀中掏出了一颗闪光弹,向着他们抛出。 下一瞬间,剧烈闪耀的光明吞没了起来。 槐诗迅速后退,手中的刀锋向前斩落。 好像什么都没有劈中。 又好像砍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在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中,槐诗弯腰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包劫灰,抛在了地上,黑雾吞没了一切。这一举措似乎避免了对方趁机偷袭,可等他们自从剧烈地眩晕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再看不到什么纳迦了。 他已经逃走了。 留下了地上血泊中的王海。 他的喉咙和胸口已经被利刃剖开,鲜血喷涌而出,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槐诗扑上去,伸手想要按他的脉搏,可很快,便收回了手指。 没救了。 伤口上泛起一层墨绿色,刀上还淬了毒。不,倘若是毒龙纳迦的话,不淬毒才是怪事吧? 柳东黎看了一眼之后就不再浪费时间,抓紧时间翻箱倒柜,翻找着一切有价值的文件。槐诗将王海从地上扶起,努力地撑开了他的眼睛。 “醒醒!你还有时间!是谁杀了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枚戒指,“是谁杀了他们!是谁让你藏在这里的!说话啊!王海!” 王海奋力挣扎着,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那样,两只手努力地抓着,想要抓住抛弃自己而去的生机,在槐诗的领口留下了一道道血印,扯下了槐诗的面具。 当他看到槐诗的脸,便愣住了,很快,眼神就变得怨恨又恶毒。 “是你……都是你们……你们……的错……” 他的嘴唇开合着,不断地喷出血沫,可很快,便勾起了嘲弄地弧度:“我们都将……死去……很快……” 他忽然不再挣扎了,抓起了身旁的匕首。 向着自己的心脏刺下。 啪! 猩红的色彩喷涌,落在槐诗茫然的脸上。 火烧起来了。 在剧烈地震荡中,上层好像再次有炸药爆炸,底层即将坍塌。 槐诗叹息了一声,缓缓放下了王海。 将戒指收起。 之后的事情就乏善可陈了。 柳东黎带着他在特事处的大队人马到场之前离开了中转仓库,甚至开车将他送回了家。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牛郎忍不住摇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可以来侦探那里找我。” 槐诗点头,下车,目送着他远去了。 当他回到家,推开客厅的大门时,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乌鸦。 “你似乎需要找人倾诉一下的样子啊。” 黑色的飞鸟站在煮开的热水壶上,问道:“咖啡?茶?” 第六十一章 后悔药 当槐诗放下茶杯的时候,有一种世界忽然清晰过来的感觉。 不知道应该说如释重负,还是得到了什么领悟。 平静到好像入定的高僧。 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好像大彻大悟一样,看破红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茶杯里那一抹荡漾的紫色,“这是什么?” “一种特殊地灵质麻醉剂。” 乌鸦抬起翅膀,指了指桌子边上剩余的那一管,“啼蛇的角我抠了一些边角料下来,顺手做了两管,喜欢就送你好了。” “麻醉剂?”槐诗问,“用来做什么的?” “我想想怎么说……”乌鸦沉思了片刻:“如果肉体的麻醉剂是让你屏蔽痛苦的话,那么它就是让你暂时摒弃欲望。 服用它之后,在短时间内,你就不会感觉到愤怒、彷徨和难过,同时,你也不会感觉到快乐、幸福和愉悦。 根据药剂的创造者的话:阻碍人追寻觉悟的,便是这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感情。只有失去这一切之后,人就会自虚无之中获得冷静,得到真正的理智。” “然后呢?” “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呗。” 乌鸦耸肩,“镇定剂而已,又能有什么神奇作用呢? 可偏偏有的时候,这一份不为外物所扰的冷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不会让人后悔。至于其他的作用,反而是次要了。” 槐诗了然,“也就是后悔药咯?” “应该说是【不后悔药】吧。”乌鸦问道,“感觉如何?” “很好。”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在椅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缓缓放松了下来,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和困倦。 半夜三点了,是该睡觉的时候了。 “那么——” 乌鸦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一无所获,除了这个。” 槐诗甩手,将那一枚戒指丢在了桌子上。嵌着碎钻的铂金戒指在桌子上绕了几圈,然后倒了下来,在转动中恢复了平静。 显露出刻在戒指内侧的那两个名字。 “我父母,大概是死了吧。” 在沉默里,槐诗低头凝视着自己父母的婚戒,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乌鸦摇头,“有可能是典当了呢?” “恩,说不定。” “也可能是丢了呢?” “有这种可能。” 槐诗颔首:“谢谢你的药,我现在轻松了不少。” “不要说谢谢啦。”乌鸦摇头,“就当做契约者的分内之事吧。” “我先去睡了,你还要继续忙吗?” “大概还要加会班吧。”乌鸦回头,看了看反应釜中缓缓升起的暗淡辉光,“最后一个阶段,就快完事儿了。 你确实应该休息了,槐诗,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会过去的。” “嗯。” 槐诗起身,走向卧室,只是在踏上楼梯的时候,看到了墙壁上那一片原本挂着全家福的白色印记,脚步便停顿了。 许久。 他说,“我真的很想念他们。” “我知道。” 乌鸦背对着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有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她静静地看着坩埚中沸腾的金属光芒,倾听着其中仿佛海潮声漫卷一般地回响。好像耐心的农夫一样,等待熟成的时刻。 来自深渊的奇迹在釜中无声酝酿。 过不了多久,槐诗的发育期便将迎来终结。 这便是所有补全药剂之中的最后一步,奠定圣痕的万能之础。 倘若发育总伴随着成长的话,那么成长的,往往便是痛苦。这痛苦值得铭记和体会,它终将刻印在身体中,与奇迹一起。 “睡吧,槐诗。” 黑色的飞鸟轻声呢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的残酷教育,从此以后,你会有光明的未来。” 至于那位不速之客…… 就交给‘这里的主人’来解决吧。 . . 半个小时之前,坍塌的祭祀场之中。 在堆满石块的内室里,王海的尸首猛然搏动了一下。 刺在他心脏中的匕首悄然破碎,化作黑色的尘埃,融入了冷去的血液中。 于是,在那死去的残骸中便有一丝一缕的粘稠液体缓缓地流出,渐渐凝结成虚幻的影子。 就好像从茧中挣扎而出的飞蛾那样,它蠕动着,贪婪地汲取着地上的鲜血,不定性地蠕动着,将地上的尸首一一吞吃,痛苦嘶鸣。 “都怪……你们……” 宛如哀哭地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尖锐有高亢:“都怪……你……死去……我们……都将死去……” 自受洗开始所植入这一具躯壳中的饕餮之种终于在死亡中萌发了,由源质而构成的边境异种带着宿主最后的恨意从死亡中降诞。 就好像上主曾经对王海所说的那样。 圣神最后的垂怜降临与此处。 哪怕来自深渊的奇迹绝不会带来幸福和安宁。 “恨啊……我……恨……” 那一张酷似王海的扭曲面孔上流下血泪,阴影匍匐在地上,像是畸形的猎犬一样哀鸣着,痛苦地翻滚。 直到最后,自夹缝中找到了一枚小小的扣子。 “找到了……” 它舔舐着少年袖口上落下的扣子,发出欣喜又狂躁地鸣叫:“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了!!!” 一瞬间,阴影沸腾起来了,将那一枚扣子吞没,狂喜乱舞地蠕动着,钻过了一道道细碎的缝隙,回归了大地之上。 根本看不见一片影子从地上掠过的景象。 在摆脱了物质的束缚之后,那已经是肉眼所无法辨别的极速。 笔直地跃过了沉睡的城市,不断地绕过形形色色的阻碍,根本对擦肩而过的人们毫不在意,笔直地向着石髓馆的方向冲去。 到最后,穿过了阴森的树林,停在了那一扇铁门之外。 月光映照之下,地上的影子饥饿地扭动着,不断地向前冲撞,可是始终穿不过那一扇空洞大到足够野猫自由出入的铁门。 直到最后,它奋力一跃,钻进墙上的缝隙,跳进了野草丛生地庭院里,饥渴地向着上槐诗的锁在爬去。 啪的一声,好像有水泡破裂的声音。 它被击飞了。 在主楼侧面破碎的窗户中,映照出那一张惨白的面孔,还有堪称扭曲的肉体。 就好像七八个人的器官随意地拼在一起,好几根手脚胡乱地扭动着,腹部巨大的口不断地开阖,滴下了宛如唾液一样的血水。 也照出了那个拦在它前面的身影。 在脏兮兮的玻璃中,只能看到一个消瘦挺拔的身姿。 隐约能分辨出它身上千疮百孔的礼服,还有一丝不苟别在破碎领口的领结,以及架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 但此刻,就好像巡行的守卫看见想要翻墙的小贼一样,明明一片虚无的面容上所显示出的正是不折不扣的怒意。 嘴唇开阖,无声警告。 滚出去! 完全失控的侵蚀体嘶鸣了一声,胡乱地挥舞着自己的肢体,一步步向前紧逼。于是,那个人影抬起左手。 五指缓缓合拢。 悄无声息的,无形的力量向着中心合拢,就好像铁墙碰撞一样,将那个鬼东西挤扁成一团烂酱。 紧接着,那一团烂酱便无火自燃,只剩下一缕黑烟消失在空气里。 而落在地上的扣子,却被小心地捡起,在水管前面冲洗干净之后,又被那个人影反复地用旧毛巾擦拭干净,放进后院杂物间里的一个箱子中。 珍而重之地将它和几个脏兮兮的玩具、两张破碎的奖状和婴儿的旧照片摆在一起。 箱子合拢。 那个人影微微向着乌鸦颔首道别。 紧接着,无声地消散了。 . . 寂静的房间里,四手的纳迦坐在镜子前,静静地擦拭着伤口上的血腥,将枯萎的伤口清理完毕之后,取出小刀,将那些失去生机的腐肉一点点地刮去。 直到露出下面凄厉的骨骼。 他弯腰,打开地上的箱子,犹豫了一下之后,从其中取出了一管火红色的药剂,开启封口之后,咬住牙,将那一道宛如沸腾金属的溶液浇在了伤口上。 在嗤嗤作响的声音里,纳迦剧烈地痉挛着,发出沉闷地嘶吼,长尾抽搐着,几乎将整个卫生间都搅成粉碎。 直到最后,金属溶液终于自骨骼之上定型,和血肉融合在一起,好像新生的肌理一般,无分彼此。 除了鳞片上惨烈的缺口,再看不出其他的伤痕。 他好像虚脱了一样松了口气,解除圣痕,于是镜子里那个魁梧的蛇人缓缓收缩,甚至多出来的两条手臂也缩进了肩胛骨之中。 名为何洛的男人大汗淋漓地喘息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许久,用冷水泼了泼脸,终于后退了两步,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许久,他才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老板。”他说,“我可能搞砸了。” “失手了么?” “不,知情的人都死了,但在灭口的时候,碰到了两个升华者,不知道是哪儿的人。” 电话另一头的戚问沉默了许久,遗憾地叹息: “那就只能用备用方法了……” 电话挂断了。 第六十二章 野心 早晨的时候,市立图书馆的地下仓库再次迎来了它的客人。 教授看上去依旧是往常那一副肉山的样子,艾晴来的时候,他似乎正在读什么有趣的东西,不时发出笑声。 “来得好早啊。”看到艾晴之后,他合上了书,“是没睡吗?看来昨晚仓库的事儿确实很棘手啊,我还以为你会下午来。” “琐事繁多。” 一夜未眠的艾晴看上去脸色越发苍白,可神情依旧平静:“早点解决了早好。” “咖啡?茶?” “咖啡,双倍的糖,不加奶。” “真巧,我昨天刚到了一点好豆子。”教授愉快地拿出了自己的工具,不过一会,滴漏壶里就传来了咖啡的焦香。 很快,一杯咖啡放在了艾晴的面前。 “请用。” 等艾晴将咖啡喝完之后,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放下还带着糖渍的杯子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努力振奋精神。 等待调查结果。 很快,厚厚一叠文书就放在了桌子上。 “你让我调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教授拍了拍手,分门别类地将那些合同的副本和产权交易书一类的繁琐文件在她面前摆好:“从十二年前开始,戚问就已经和救主会产生了一些关系,双方有过一定程度的合作,但始终保持着一些界限。 很遗憾,没有直接的决定性证据。 不过……据我所知,这些年主要与戚问合作的对象,不,应该说扶持者,应该是阴家才对吧?” 说着,他又将一本厚厚的档案放在了艾晴的面前,好奇地问:“难道这一次是准备大义灭亲么?” “你在说哪国的笑话吗?” 艾晴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当年戚问就是靠着给阴家做代理人才攒到起家的资本,从头到尾不过是做狗,如今还是一条野心膨胀之后栓不住的老狗,就算是他死了,阴家也不会掉一根头发。更何况,戚问那种家伙做事儿,会留下什么把柄么?” 仿佛对此深有感受一样,教授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寂静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在放弃漫无目的地寻找救主会这些年的动向,转向戚问与救主会之间的联系,有了更具体的目标之后,教授的效率提高了许多倍。 短短的一天之内,就通过各种渠道获得了大量的线索。在结合了这个地下书库中这些年以来所有新海市面上的纸质记录之后,就变成了这厚厚一叠记录。 大量的产权变动姑且不论,但针对这两年戚问旗下产业的转型和变化,以及明日新闻的特殊渠道,竟然连戚问暗中运行的各个项目都扒拉个底儿掉。 只不过,调查的结果就连艾晴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要垄断蓬壶边境的航线和物资供应?” 艾晴都被调查结果逗笑了,“一个海上边境的通路和物资运输由他来把持?他何德何能?” “目前看来,他花了大笔的钱去进行了游说和担保,已经争取到了竞标资格。”教授往嘴里丢了一个马卡龙,大口咀嚼,“倘若背后有人支持的话,未必没有可能。” 艾晴会意,“你是说阴家?” 教授微微耸肩,“我只知道,这些日子他往金陵跑得很勤。” 不得不承认,教授的猜测很合理。 垄断一条边境航线所带来的收益绝对不止是金钱,背后的隐性利益也庞大的惊人,想象一下,一个孤悬海外的边境中所有的升华者都必须依靠自己进行往来和探索…… 倘若戚家真的能够为阴氏带来如此庞大的利益,那么老太爷未必会计较这些年戚问的疏离之举,倒不如说,两边在尽释前嫌之后,合作地反而会更加亲密才对。 而戚问也在这一过程中为自己争取到了主动,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代理人和白手套,而是至关重要的合作者,完成了从棋子到棋手的转变。 今非昔比。 越是这个关头,就越不能乱,倘若想要用救主会的事儿对戚问进行调查的话,那一条老狗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只不过,档案中接下来的内容让她皱起眉头。 走私。 走私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灰色产业简直遍布全世界,否则国内那么多水货和廉价的正品又是从何而来? 只不过接下来这一条记录中所暗示的消息,却令她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能够确定么?” “当然不能。”教授耸肩,“这种事情也没有哪个知情人会透露,不,所有知晓其中详情的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切实的证据?” 但教授所整理的报告,明确地将这些年以来周边各国的大量失踪人口和戚家的走私路线结合了起来。 换而言之,戚问可能一直在偷偷地向新海偷渡大量的人口。 可人毕竟是活的,哪怕是个傻子,每天都要吃喝拉撒,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一个城市里还不显眼,好几千上万个大活人出现在新海这种小地方。 鬼都知道有问题。 可问题是人呢? 人去哪儿了? 来到新海之后就人间蒸发了么? 不,倘若如此的话…… 联想到救主会之后的归净之民,还有他们所豢养地那些边境异种,艾晴心中对那群人的下场已经有所猜测。 反正去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幸福天堂…… 看来,这恐怕就是戚问和救主会合作的基础了吧? 戚问源源不断地为他们的活祭和牺牲提供人口,而归净之民则在暗中以救主会的面目报以支持,不止是资金,甚至某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这完全就是当年戚问在阴家的翻版,只不过他是那些诸多手套之中比较白的那一只而已。 看来他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啊。 就在沉思之中,艾晴的表情微微变化,许久,合上了档案。 “还有呢?” “嗯?”教授似是疑惑。 “倘若如此的话,你手里必然有什么东西在待价而沽吧?”艾晴平静地看着教授:“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 教授尴尬地笑了起来。 “还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啊。” 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份薄薄地文件袋,按在桌子上,却没有送过来,“虽然这一份情报的重要性并不高,但我觉得,应该是你关心的事情才对,我保证,它物有所值。” 艾晴的神情依旧冷淡,并不急于许诺报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教授无奈叹息,将文件夹推过来:“你赢了,但这个要单件计费,三倍。” 艾晴摇头,“我只会给你两倍。” “成交。” 教授颔首,神情就变得愁苦又悲伤。 文件袋里是一叠医院的病例,市内、市外,甚至包括国外医院的诊疗记录还有具体的入院观察过程。 时间是八年前。 地点是新海。 六个经理人、十一个公司的高层领导以及几十个办事员,全部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引起的不明原因地高热而入院,当时甚至掀起了诸多有关瘟疫地谣言,过了好多年,依旧有人记得当时市面上的恐慌。 但归根结底,这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这些人也不过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唯一的共同点,不过是曾经在不同地程度上为槐氏集团和戚问的产业进行过效力罢了。 而时间,正好是槐家正式宣告破产的那一年。 静静地看完手中的这一篇记录,艾晴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让我猜猜看。” 她轻声说:“那些人最后不是变成了植物人,就是烧成了傻子,对不对?” 教授颔首。 “【失魂引】” 艾晴缓缓地睁开眼睛,神情阴沉。 毋庸置疑,这是一件利用被地狱异化的病毒所造成的恶性事件,针对人体源质进行寄生和感染的病毒绝对不是寻常的抗生素所能够解决的问题。 超过十个人的异常情况,本地的监察官本应该立刻针对天文会进行上报才对。不过,如何递交报告难道不是也有讲究的么? 认真严肃地将这件事儿作为恶性事件进行上报和随便在哪个记录的边边角角里提两句异常情况,完全是两个结果。 “能够摆平这件事情,前任那个垃圾还真是收了不少钱啊。”艾晴冷笑了一声,敲打着扶手,“看起来将他送到边境还是太仁慈了……” 通过恶性病毒将所有知情者全部清理的一干二净,不留任何把柄。 而戚问正式吞下了槐家最后的根基,以近乎掠夺的价格得到了大批的产业,完成了血腥的资本积累,成功地在槐氏的尸体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海运集团,从一个一文不名地外来商人成为了新海有头有脸的巨富。 堪称大手笔。 倘若这背后没有阴家的授意,他又哪儿来的胆子如此肆意妄为? 教授忽然说,“但这就有一件事情解释不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艾晴忍不住想冷笑。 无非是为何会在彻底吞并资产之后会留下槐诗一命罢了。 “这难道不是戚问这条忠犬最贴心的地方吗?” 第六十三章 快递 根据艾晴所知,阴家和槐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八十年前。 当时,槐诗的曾祖父作为罕见的四阶升华者,从边境的开阔中取得了大笔资产,功成身退。 在当时,他可以说对阴家多有提携,对已经没落的阴氏能够重振旗鼓有着不小的作用。 可随着槐诗曾祖父的去世,接下来的阴氏开始再度崛起,但槐氏却再未曾诞生过升华者,渐渐没落。 最终,阴家则在槐氏最需要资金周转的时候选择了落井下石,导致了槐氏彻底一蹶不振。 随着槐诗祖父的死去,槐诗的父母又带着大笔资产人间蒸发,这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过程顺畅到拿到起点都能写八十万字,要说背后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鬼都不信。 一场各方携手所造的大餐,阴氏吃肉,戚问喝汤,最后还留下了槐诗这么一条遮羞布。 你看,不是我不念旧情,这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而已哦,只不过是你家的子孙实在太不像话了而已。 看在当年的份儿上,再给你留一个饼,多有人情味啊。 这下你总不能说我过分了吧? 得到了实际的利益,保全了阴家的颜面,对逝去的老友也有了交代,三全其美,岂不快哉? 反正这世道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有了这一层虚有其表的交代之后,一切都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简直无可指摘。 而戚问这条老狗在得到了晋身之阶之后竟然想要挣脱阴家的链子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些年以来,戚问充当着归净之民的保护伞,悄然地将救主会地一切行动隐藏在暗中,依此飞速地搜取着利益,悄然壮大,俨然已经成势。 哪怕是阴家也不能随意敲打,反而要挤出笑脸拿出诚意欢迎这一条曾经的忠犬回归自己的怀抱。 如今,那位老太爷的心情一定很美妙吧? 纵然内心中的愤怒和阴沉,可艾晴还是忍不住恶意地猜想着——那一张遍布老年斑的面孔挤出笑容的时候肯定会很难看吧。 可紧接着,她心情又沉重起来。 自己又应该如何去告诉槐诗这个坏消息呢? . . 现在槐诗正看着两个人吵架。 二道贩子侦探的事务所的地下室里,他刚一进门,就听见侦探在那儿感慨:“要我看,那群归净之民是要搞大事儿啊,要糟的恐怕不止是新海咯!” “你可他妈闭嘴吧!”柳东黎一听就怒了:“你能别乱猜么?就你那乌鸦嘴,就算不是也要弄成是了!” “放屁,老子这个叫做合理猜测!” 侦探冷笑,“信不信我立马写一本十万字的论文给你q.e.d一下?” “你写啊!你身上的能力限制令还没过期呢,不怕天文会用彩虹桥空降一群捍卫者击毙你你就写啊!” “我写不了归净之民搞事儿,我还写不了你凉凉吗!” “哪天我要凉了,就肯定先卖了你!” 就在槐诗愕然地视线中,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应该说是侦探单方面被打,很快鼻青脸肿地侦探就开始告饶。 早习惯了这货的嘴欠,柳东黎也撒手喘气,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只有槐诗对这个地下室里的布置不可置信。 “厉害啊。” 他瞄着挂在墙上的各种枪械还有手榴弹:“这些东西你也卖么?” “我要敢卖我早被特事处一锅端了,哪里还能囫囵着在这里说话。”侦探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某人作奸犯科的工具。” “滚滚滚,老子这叫除暴安良。” 柳东黎正坐在椅子上,解开绷带,龇牙咧嘴的给自己身上的伤口倒药剂。 赤裸上身之后,这货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倒也很唬人。那些像是小孩咧嘴一般的伤口在药剂的灌溉之下迅速合拢,经过一夜的调养之后,看上去终于不算太惨烈了。 终于松了口气之后,他穿上衣服,正色看向槐诗。 “你一定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呃。” 槐诗沉默了好久,尴尬地有些挠头:“其实应该搞懂的差不多都清楚了,也没什么好问的,真要说什么的话,还是希望天文会能尽快清理掉归净之民这档子事儿吧。” “实际上已经开始清理了。” 柳东黎面露难色:“但问题是,面临这个问题的,不止是新海一个地方。” “嗯?” “我昨晚从内部的行动处得到消息。” 他无奈叹息:“整个东夏的沿海地区,包括新海在内,发现归净之民的地方已经超过了六个城市,甚至在海上都有他们的渔船游荡,要我说,这一次他们可能真得要搞什么大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匆忙地集中力量。 事实上,整个金陵地区的边境猎人都已经开始紧急动员了,但东夏很强硬地拒绝了天文会的干涉,到最后,很可能会出动社保局的力量吧。 啊,社保局就是特事处的上层机构,东夏针对升华者进行管理的部门,虽然名字和另一个地方类似,但其实是一个单独的隐秘部门,以后你可能会经常打交道,到时候可能就习惯了。” 槐诗沉默了好久,愣愣地点了点头,察觉到柳东黎无奈的神情,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昨晚睡得不太好。” “正常,碰上那样的场景,谁都睡不好。” 柳东黎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地宽慰他,把一杯热茶放在他前面:“多喝热水身体好。给天文会办事儿,总难免和这种事情打交道。” 他刻意地回避了昨晚槐诗失控的场景。 虽然能够感觉槐诗隐瞒了什么,但柳东黎并不打算深究。没有人会天生神力,正如同没有人会完美无瑕。 大家总有碰上糟心事儿的时候,喋喋不休问太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图惹人厌而已。 可是他总觉得,槐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不像是过去的那个少年,也不像是昨晚他所见到的恶鬼。 明明一副没睡醒的恍惚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终于从一个长梦中解脱了,得以归还尘世。 有什么东西注入了那一副微笑的空壳之后。 让他变得和往日不同。 就在柳东黎不安地思索中,却骤然听见面前啪的一声响起,看到槐诗一拍膝盖,猛然起身,表情骤然变得慌乱起来:“卧槽!” “怎么了?”他愕然抬头。 “刚刚想起来了——” 槐诗缓缓回头,神情紧张:“我好像今天没练琴!” “……”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这种家伙放着不管的话,完全只会沙雕一辈子吧! 在确认柳东黎的伤势没事儿之后,槐诗准备离开了,还被柳东黎嘱咐不要把自己的行踪说出去,恐怕接下来这家伙还打算去做什么调查。 槐诗虽然有心了解,但他今天下午还得去找艾晴报道,实在没有时间了。 可就在出门的时候,他却被柳东黎叫住了。 “那个,槐诗……” 最终,柳东黎还是忍不住担心,“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槐诗回头,冲着他挥手笑了笑:“别担心,就像是你讲的那样,我得学会去接受,不是吗?” 柳东黎愣了一下。 门关上了,那个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怎么走了?” 刚刚翻箱倒柜拿了进货单准备过来推销的侦探愕然地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许久,摇头感叹:“哇,你小弟怎么好像有种一去不回的赶脚儿?” 柳东黎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转身冲上去就是一顿狠锤。 “你可特么给我把乌鸦嘴闭上吧!” . 下午四点的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梅雨季节要开始了。 幸好槐诗的动作飞快,在雨淋湿之前按响了艾晴家的门铃。 由于本地天文会的正式成员长期只有她一个,根本不需要去什么写字楼里搞办公室,办公地点干脆直接就安在了她家的二层小楼的书房里。 按照槐诗以己度人的推测,他甚至怀疑艾晴可能把上面发下来的场地租用费也顺手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着实令人羡慕…… 来到门外之后,看着栅栏后面堪称精致的小花园和独栋别墅,槐诗就忍不住揪心——都是房子,怎么自己家怎么看就怎么穷呢? 果然,改天还是得再卖点粉儿找人把外墙给粉刷一下吧? 或者再买几件新的家具? 他思忖着,被艾晴的那位女佣迎进了房子里,带到二楼的书房外。 “小姐在等你。” 她推开门,示意槐诗请进。 艾晴的书房,只能说简洁的要命。 没有什么书架和附庸风雅的挂画以及盆栽,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为来客准备的椅子。 艾晴好像正在电脑上写着什么东西,眉头微微皱起,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槐诗。直到女仆端上来茶水,小声提醒之后,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在提交一些上任遗留问题的报告。” 她伤脑筋地揉了揉额头,抬头看向槐诗,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啊。” 槐诗茫然地笑了笑,挠头:“大概是没睡好吧?” 艾晴古怪地看了他许久,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又没有说话,反而看上去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 “出什么事儿了吗?”槐诗问。 “不,没有!” 艾晴摇头否认,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出,罕见地有些失态了:“对了,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呃……”槐诗不大确信,“我记得你好像说是快递?” “对,快递。” 艾晴揉了揉眉心,许久,突兀地说道:“是我记错了,我本来是想说,红手套的悬赏金发下来了。” “嗯?”槐诗疑惑。 “绿日的人一般都在天文会和各国挂有悬赏金,虽然大部分都是类似于人头费的花红,但攒一攒也有不少。 一共三百四十七万美金,稍后会转到你的账户上去。” “啊?” 愣了半天,槐诗才反应过来,听到天上掉下三百多万美金,简直是想瞌睡时捡到了镶钻的黄金枕头,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地语无伦次:“哦!哦!谢谢!” 艾晴沉默许久,看了一眼桌子下面那个箱子,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 “恭喜你。”她说,“接下来,不用再为钱卖命了。” 第六十四章 成王败寇 转账并不麻烦。 为了避免槐诗的麻烦,艾晴甚至直接按照这几天最高的汇率帮他将钱兑为东夏元,通过天文会分部的对公账户打给他,免得他因为巨额资产来源不明被调查。 作为自由都市联盟邦国,美洲联合体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也具有着世界上最大的黄金以及源质结晶的储备,经营着全世界最大的源质结晶兑换业务,因此币值高昂,和东夏货币的汇率可以达到4:1的程度。 也就是一共一千二百多万元。 忽然之间,变成了有钱人。 槐诗喜不自胜。 这么多钱,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足够足够他将家里的老房子彻底返修一遍,然后换全套新家具了。 而剩下的三分之二,一半分给乌鸦做预算,一半留下来作为生活费,可以让他在新海这个小城市里苟到地老天荒去。 这么多年贫穷的负担一朝甩落,他的心情骤然轻松了好多,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都不想动了。 “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天文会已经将你杀死红手套这一行为定为了义举,也就是说,特事处接下来没办法找你的麻烦了。 我想,我们应该解约了,槐诗。” “嗯?” 槐诗疑惑地看着她,“解约?” “对。”艾晴颔首:“如今的你,已经没有为我卖命的必要了,说到底你并不对这一切负有什么责任,你应该恢复你应得的自由了。 等过了这个星期,我会在周报里进行上述和检讨,很快,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生活。”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 许久,挠了挠头,好奇地问:“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艾晴愣住了。 许久,她闭上眼睛,疲惫地笑了起来,只是摇摇头,却并没有再解释什么。 “对不起。”她轻声呢喃。 “嗯?”槐诗没听清楚。 “不,没什么。” 艾晴摇头,撑着拐杖起身送客,“你该走了,槐诗,希望你今后能够在自由的世界里实现自己的梦想吧。” 她的态度坚决。 槐诗不知道该说什么,微微点头,推开门准备离去,却听见了身后桌子上的电话声。 很快,电话被接起,隐约能够听见傅处长的声音。 还有艾晴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戚问带人来自首了?他说自首就自首么!” 槐诗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 很快,关门离去。 . . 等艾晴赶到特事处的时候,审讯已经开始了。 “怎么回事儿?” 艾晴丢掉雨伞,甚至没有等轮椅,撑着拐杖推开了旁边观察室的门,然后看到了和傅处长坐在一起喝茶的戚问。 戚问放下茶杯,向她露出无奈地微笑,“好久不见啊,小晴,没想到会让你见到三叔这种丑事。” 艾晴的面色漠然,看向傅处长。 傅处长叹息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单面镜,示意他自己看。 在审讯室里,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地中年男人,垂着头接受着审问,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怎么回事儿?”艾晴回过头,眼神阴沉:“那是谁?” “家门不幸啊。” 戚问垂下眼睛,悲伤地叹息:“那是我的侄儿,戚培。他从小被我带大,精明干练,我那么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却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简直利欲熏心,竟然和归净之民那群邪教徒勾结在一起,做了那么多丑事……” 说到这里,他几乎气得喘不过气来,“事到如今,就算是我也不能帮他隐瞒了。傅处长,还有小晴,请你们不用在意我这个老头儿,一定要秉公执法。” 他黯然地长叹一声:“戚培他作法自毙,怨不得别人。” “……” 艾晴再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进去审问寻找漏洞的想法。 这种替罪羊,简直太多了。 在万孽之集上简直成了一种专业服务,从最低端地代人坐牢,到最高端的定制版,甚至可以将一个人从内而外地改变,通过植入记忆,源质催化和意识修改,甚至让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犯罪者。 还会有专门的法务专家和犯罪咨询者组成团队,自内而外地位雇主扫清每一个细节和纰漏,补全所有的过程,让一个罪人彻底的完美无缺。 最低只要两千万美金,就能够让另一个人承担自己的一切罪行,甚至让另一个人代替自己动手,哪怕是刺杀美联总统。 哪怕是再怎么审问,也不会有任何用,反而会帮戚问洗脱一切嫌疑。 而他所要承担的只不过是一个识人不明的污点,以及大义灭亲的美名。 在清理掉最后的知情者之后,就像是他所打算的那样,他从这一片泥潭之中完美地抽身而退,自天文会和特事处的追索中为自己找到了存身之路。 在审问室里,自首者机械地点着头,将一切罪行承担在自己身上。 不论是七年前引诱槐氏夫妇捐款潜逃然后将他们谋杀,还是接下来和归净之民的肮脏合作,每一笔每一件。 甚至还交代出了诸多从犯和未曾被发现的事情。 那简直是行云流水一般地供认艺术,观赏性十足,每一句话都带着出乎预料地转折和悬念,足以在小说中占据主要的情节。 同时,也为戚问筑起了一堵高墙。 完美无缺。 艾晴再没有说什么话。 平静到近乎冷漠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结束,看着戚问将所有的泥点从身上甩去,重新变得干净洁白。 像是一条上岸之后的老狗那样。 直到他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艾晴才发出声音。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身上的事儿撇的一干二净么?”她冷声问,“还是说,你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将来就不会有人发现?” “说话要讲证据的,小晴,你有证据么?” 戚问无奈地摇头叹息,“你对三叔误解这么深,真是让人难过。这么多年以来,三叔看着你长大,难道三叔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 如是,他无奈又宠溺地微笑着。 当俯瞰着她冷漠的神情时,嘴角便勾起了愉快地弧度。 就在渐渐空荡的走廊中,他伸手,自何洛的手里接过了一支铜管,慢条斯理地点燃雪茄,深吸了一口,吐出了轻蔑地雾气。 “其实没关系,发现了又怎样?追讨我?别开玩笑了,明天下午,金陵的社会保障局就会对蓬壶边境进行开标,我必中,哪怕没有阴家也一样。 到时候,我就是一手掌握蓬壶往来生命线的人。” 目送着自首地戚培在押送之下前往监狱,戚问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满不在意:“就算有什么事情,哪怕是特事处也只能给我洗地,天文会又能把一个被邪教徒蒙骗了的无辜老人怎么样呢?” 他收回视线,怜悯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小晴,你还是太嫩啦,太年轻。” 艾晴面无表情,只是反问道:“你以为你明天能够去金陵?” “这不是认为,而是事实。” 戚问信心十足:“如果你觉得动用天文会的权力可以留下我的话,大可一试。” 艾晴愤怒地握紧了拐杖,最终,没有说话。 “别难过,也别露出这种激愤的样子。” 戚问摇了摇头,轻声感慨:“你的曾祖父阴老太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我从二十九岁开始起,跟在他身边二十年,只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成王败寇。” 说话的时候,他便抬起手,隔着那一缕飘渺烟雾认真又郑重地告诉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艾晴漠然地看着他,“我还没有蠢到去听老狗讲故事的地步,戚先生你大可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对此,戚问只是宽容地笑了笑,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抬起手,轻轻地为她掸去了肩膀上的灰尘, “还记得三叔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弯下腰,在少女耳边嘲弄地呢喃:“离家的孩子,是要吃苦的。” 不再理会原地的艾晴,戚问转身离去,走向了特事处的大门。 一路畅通无踪。 在门口,何洛已经为他撑起伞,可他的脚步却停在了台阶上,抬起头看着暮光未曾逝去的阴沉天空。 在黯淡苍白的云层之中,雨水不断地向着尘世洒落。 恍若曾经。 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这里也是这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讨厌起这一座衰败地城市。 戚问收回视线,走进了车中。 何洛收起了雨伞,回到了驾驶席上,回头问:“老板,回家还是去公司?” “不,我们直接去金陵。” 戚问的眼睛微微抬起一线:“阴晴那个小丫头片子,骨子里和她的曾祖父一样,隐忍,但绝对不缺魄力,不,应该说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吧? 亏我今天故意激她的时候,她能忍住,结果备用的手段全都没有用上。 但要是我们就这么回去的话,今晚她就会动用天文会的特权来清查,哪怕什么都没有找到,也会强行将我带走配合询问,时间不用太长,只要二十个小时,就足够让我前功尽弃。” 何洛愣了一下,“小元那里怎么办?” “放心,他已经被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纵然是对自己的心腹,戚问也未曾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甚至多有防备,“昨晚的安排弄好了么?” 何洛点头。 “很好,我们先去城南,然后走新金高速。” 戚问缓缓道:“你安排人走海路,还有,那件东西记得保管好。” 何洛会意地颔首。 一连串的命令通过何洛和副驾驶上的秘书传达下去之后,戚问缓缓地眯起眼睛:“准备了这么多年,也应该翻身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让自己做他的马前卒! 在那一袭渐渐浓密起来的雨幕之中,车队消失在了天边渐渐暗淡的残光之中,宛如在淹没在黑暗里。 戚问渐渐睡去。 许久,他猛然自昏沉中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车停了? 第六十五章 雨 整个特事处里一片静寂。 所有人都好像感觉到火山即将爆发一样,路过处长办公室的时候,总是蹑手蹑脚,生怕稍微大一点的响动将里面的炸弹引发,被怒火淹没。 “你吓到他们啦。” 傅处长无奈叹息,看着虚掩的门外那些悄悄飘过的影子,给面前少女的杯子里倒茶。 “怕什么?怕我这个瘸子?” 艾晴好像被逗笑了,可不论是脸上还是眼瞳之中都没有丝毫地笑意:“放心,就算是再怎么不堪,我也不至于在特事处撒泼。” “不,我是想劝你冷静一些。” 傅处长摇了摇头,想要抽烟,可又好像想起什么,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挽起袖子又往胳膊上贴了一片尼古丁贴。 “不论是天文会还是社保局,归根结底还是要照章办事的,既然有规矩,就肯定有不痛快的地方,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说实话,我不担心戚问。” 艾晴漠然地嗤笑了一声:“哪怕看上去再怎么像个人物,骨子里还是当年做狗时习性,稍微有了两根骨头就拎着到处炫耀起来。 偏安一隅的话,阴家暂时还拿他没办法,竟然脑抽到想要跳进金陵的泥潭里去。根本不动脑子想想,他再厉害,难道有当年的槐家威风么? 过不了两年,他就会被那些世族联手敲骨吸髓吃干净……到时候,恐怕他还要感谢阴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他一条狗命吧? 我所担心的,是归净之民。 在这件事里,戚问并不关键,但问题是,我们能找到的所有线索,全部被戚问那个自作聪明的混账给毁了!” 她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扶手:“如今我们的手中除了一堆尸体和一座废墟之外,就只剩下一首狗屁不通地预言诗。 这种情况下,倘若那群家伙真有什么动向的话,我们简直是在坐以待毙!” 傅处长也没有说话了,只是焦躁地挽起了袖子,又贴了两片尼古丁贴。 这么多天了,不论是内部公告还是同僚之间的私下交流,他们几乎都已经对周边的情况和归净之民近几年来未曾有过的大规模动员有了了解。 不止是新海,超过七八个城市中都发现了异常,几乎整个东夏东部沿海地区都被涵盖在内。 稍不注意就又是一场边境战争,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会受到波及。 谁都不想让火花在自己的辖区之内爆发起来,不论是从职责还是从职业生命的角度来讲都是一样。 可令艾晴感觉到不安的不止是如此。 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令她烦躁乃至愤怒。 就好像出门忘记带钥匙和关水龙头一样的预感徘徊不去,当你知道你该死的直觉又要开始奏效了的时候,心情就很难舒畅起来。 纵然这一份才能受到众多人的欣赏,但很少有人能够体会艾晴本身对此有多么厌恶。 尤其是当你不知道楼上的鞋子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时候,就更加的深恶痛绝。 这一份焦虑一直缠绕在她的脑中,直到某一个瞬间,她终于找到了这一份异常的来源,猛然起身,撑起拐杖回到了审讯室的门外,环顾着四周。 空空荡荡的走廊,随处可见的垃圾桶,还有垃圾桶顶部的烟灰缸上,那个怎么看怎么碍眼的小瓶子。 艾晴伸手,端起了那个拇指粗细的瓶子,里面还残留着一滴淡紫色的液体。 嗅起来有隐约苦涩的味道,像是某种药物。 随身的试纸反应为橘红色。 她可以断定,这是某种来自边境的药剂,橘红色相则位于代表兴奋剂的红色和代表镇定剂的黄色之间。 她看向傅处长:“刚刚还有谁来过这里么?” 傅处长一脸茫然,随手拉过了一个刚刚整理完笔录的下属,结果下属也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们。 “您是说槐诗么?”下属想了一下,看向艾晴:“你们不是一起的么?” 啪! 瓶子摔碎在了地上。 终于…… 当楼上终于将另一只靴子丢下来的时候,艾晴发现自己除了错愕和震惊之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解脱。 “怎么了?”傅处长问。 艾晴撑着拐杖,无力地挥了挥手:“现在去清点一下你们的出勤人员吧,重点清点一下武装守卫,还有他们身上的武器配备。” 抱着难能可贵的信任与理解,哪怕艾晴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傅处长姑且还是按照她的要求下达了命令。 很快,经过了短暂的搜查和清点之后,今日的出勤和实到记录递交了过来。 荷枪实弹的武装守卫一个没少。 但出勤记录却有了差错,有个人不见了,很快,不见了的人就被人从厕所地隔间里找到了,身上还绑着绳子,嘴上封着胶带,正在奋力挣扎着。 “老王?”傅处长愕然。 胶带一撕开,老王就不顾剧烈地呛咳,大声地喊道:“是槐诗,是槐诗……他拿了钥匙……武器库的钥匙!” “真是,糟透了啊……” 一瞬间的死寂里,艾晴依靠在墙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王八蛋。 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很快,在监控之中,一个少年的影子提着旅行包从武器库走出,胜似闲庭信步一般,时不时还挥手跟路过的熟人打个招呼,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特勤处。 带着一把自动步枪、六个弹夹、两把手枪和五十发手枪子弹,六颗手榴弹、两块塑胶炸药等等…… 简直就像是逛超市一样。 满载而归。 带着平静地笑容,拦了一辆出租车,无声地远去。 傅处长看到这里的时候都快疯了。 妈的,早知道就应该把这个混账就地击毙! 他一把扯过了汗如雨下的守卫,大声质问:“他走了多长时间? “二、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一条狗都能发现不对,你们难道连狗都不如吗!”傅处长大怒,几乎把他手撕了。 看到旁边淡定到开始喝茶的艾晴,顿时越发烦躁:“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的?” “着急有用么?” 艾晴放下茶杯,轻声叹息:“如果真的要开始准备做点什么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开始商量一下戚问的葬礼上用什么风格比较好了。” 二十分钟? 别开玩笑了,黄花菜都凉了三茬了。 . . 二十分钟前,暴雨倾盆。 高架桥上,出租车疾驰,撞破了层层雨帘,车内还放着十几年前的迪厅老歌,随着后视镜上垂下的佛盘旋转,司机摇头晃脑地跟着歌声哼唱。 副驾驶上,那个抱着巨大旅行包的少年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雨幕,好像看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黑色飞鸟。 “小兄弟,这不行啊。” 司机开口说道:“你这坐了半天车,连个目的地都没有的让人往前开,现在都快上高速了,起码告诉我你去哪儿吧? 不如我给你找个地方,你换辆车怎么样?我少收你二十块钱。” 在沉默中,那个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没有说话一样,直到司机忍不住开口想要再问的时候,才发出声音。 “不用了师傅,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了。” “高架上?小兄弟你不要命啦?” 司机愕然地看着他:“停这里是要扣分的!” “没事儿。” 那个少年从旅行包里拿出了一副折叠雨衣利索地套在了身上,“到时候您说被我胁迫就行了。” 说着,他拉开了旅行包的拉链,给他看里面的枪械还有泛着铜光的子弹。 骤然间,一个急刹车,出租停在了车来车往的高架上,险些引起后面的追尾,惹来了一片恼怒的喇叭声。 司机的脸色惨白,举起双手:“小兄弟饶命,我,我还有家要养……我只有这么多钱了……不够我再去取……” 那少年笑了笑,摇头掏出手机,扫码付费,多给了三倍的价钱。 “麻烦您了。” 他拎着包推开车门,礼貌地道别:“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车门关上了。 在暴雨之中,出租车疯狂加速,逃走了。 留下槐诗一个人在原地。 浓厚地雨幕好像将一切都吞食了,无数雨水在一瞬间破碎,掀起了好像世界都在破碎的轰鸣,除此之外,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只有高架之下的红绿灯在亮着刺眼的红光。 那些往来的车辆从雨雾中传出又消失在雨雾之中,恰如奔行的怪物一样。 而就在这无数钢铁怪物中间,槐诗伫立在了高架桥的中央,弯腰放下了旅行包,将手枪、弹夹和子弹挨个别在自己雨衣下的马甲上。 分门别类。 左边放这些,右边放那些,中间再放一些。 于是渐渐沉重。 于是渐渐充实。 就好像逐一寻回了自己的内脏一样,它们仿佛也在空虚的肺腑之中跳动起来了,他一步步地重归完整。 空空荡荡的躯壳中仿佛也迎回了灵魂的气息。 直到最后,他端起了沉重地自动步枪,将它挂在了自己地肩膀之上。 恍惚中,槐诗好像终于完整了。 可好像还差点什么。 直到他终于想起来将挂在领口地耳机塞进了耳朵里,然后,粗暴地鼓点和贝斯声便将这一份过于嘈杂的寂静撕裂了。 “hashelosthismind?canheseeorisheblind?” 少年的手指敲打着枪身,随着那歌声轻声哼唱起来,“canhewalkatall'orifhemoveswillhefall?” 他还有理智吗? 难道他是睁眼瞎? 他还能前进吗? 还是他一动就要倒下? 在不知是漫长还是短暂的等待之中,他随着鼓点地节奏晃着头,徘徊在雨雾和高架之上,就好像是无形的魂灵一样,任由那些沉重的车辆呼啸着擦肩而过。 好像在等待着远方钟声响起那样。 直到漆黑的飞鸟再一次从雨幕中划过阴影。 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身,抵在肩膀上,拨开保险,隔着兜帽上留下的雨水,凝视着雨幕中渐渐浮现的轮廓。 远光灯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第六十六章 喂?在吗? 嘭!嘭!嘭! 像是香槟摔碎在了石板,枪身之上的雨水震动,飞起,停滞在半空中。 近乎凝固的时光里,有烟雾缓缓地自枪神上的导气口中喷出,连带着细碎的火星。在转瞬的时光里,摩擦声变成了低沉的轰鸣。 子弹在枪膛之中旋转着,顺着膛线的引导摩擦,迸射火花,三颗灼红的子弹自枪口之中飞出,撕裂了空气,撞碎了凝固的雨幕。 燃烧的光芒映照在那些破碎的雨中,在这一瞬折射出不为人知地幻光。 紧接着,幻光随着雨水一起,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撕成了粉碎。 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之后,凝固成金属地杀意呼啸而至,击碎了车队最前方的车窗,没入了副驾驶上一张陌生的面孔之中。 血花飞迸。 巨响扩散。 槐诗伫立在原地,隔着枪身的望山,凝视着破碎的前窗,再次扣动扳机。枪托敲打在他的肩膀上,将落在雨衣上的水珠震起,飞翔在空中,融入了破碎的雾气中。 紧接着,刺耳刹车声从远方响起,最前面的车好像打滑了一样,在雨水中横冲直撞,掀起一片水花。 最终,骤然失去重心,翻滚滑动了起来,最终倒在了地上,底盘朝天,再不动弹了,在渐渐升起的浓烟中,只剩下几个轮子在兀自缓缓转动着,自车轴上脱离,落在地上,滚远了。 枪声依然在继续,就像雨水一样接连不断。 直到一发子弹将油箱彻底击爆,粘稠的火焰从车筐中喷涌而出,向着天空升起,就好像在浓雾之中点燃了一道篝火一样,散发出了狂躁的光。 照亮了那个伫立在高架上的影子。 远方,往来的车流在那一瞬间断绝了,只能听见一片尖锐的喇叭声还有倒车的声响,整个高架好像被暴雨和雾气从城市中夺走了,变得孤独又寂静。 槐诗站在原地,拔下弹夹丢在地上,又从雨衣下面取出了全新的弹夹接入,向前迈出了脚步。 就在倾覆的汽车后面,行进的车队戛然而止。 后面的几辆车开始迅速地后退,而最前面的车却骤然打横,车窗开启,车厢里的保镖们开始拔枪还击。 一个一个跳出来,然后一个倒下。 槐诗站在燃烧的车筐之后,拔下空空荡荡的弹夹,在怀里摸索着,找到了那个握柄,打开了外盖,然后按下。 寂静。 他愣了一下,低头,又按了一下。 于是远方传来了令人心旷神怡地轰鸣。 巨响之中,黏在桥身上的塑胶炸药猛然爆炸,喷涌的火光吞没了一切,大段破碎的石块和桥梁从高架上脱落,落入了翻滚的江水中,溅起水花,消失不见。 迅速后退倒车的车队戛然而止,悬停在断口边缘的地方。 差了一点。 槐诗啧了一声,抛掉了手里的握柄,重新拔出弹夹,跨过了地上流动的火焰,向着他们缓缓地走去。 当爆炸的气浪宣泄结束,淤积在空中的雨水再度向着尘世砸落。 覆盖了一切。 吞没了那个消瘦的影子。 . . 在剧烈的震荡中,戚问从昏沉中转醒,几乎从椅子上被甩下来。 他伸手撑住了前面的椅背,愕然地看向驾驶席上的何洛:“怎么回事儿?” “有人袭击,老板你不要动。” 驾驶席上的何洛放下了方向盘,拿起对讲机:“0号安全,2号车、3号车和4号车都在么?” 在电流声里,不断有回应的声音响起。 夹杂着枪声轰鸣。 浓密的暴雨挥洒着无尽的水珠,好像将一切都吞没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够从对讲机里听见不断地枪声、惨叫和轰鸣。 直到最后,有沉重地脚步声从枪声中响起。 啪啪!刺啦…… 好像有人好奇地翻动着另一头的对讲机,用力地拍打了两下,抖掉了里面的水,然后凑近嘴边,好奇地打了声招呼:“喂——?” “请问戚先生在吗?” 无人回应。 “靠,不会找错人了吧?不对啊,应该没错来着。” 另一头的声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淮海路小……呸呸呸,说顺嘴了,我其实是槐诗来着,不知道戚先生你认不认识?” 戚问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倾听着对讲机里的声音。 面色铁青。 “啊,其实也没关系,不认识就算了。”另一头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以来,我家父母受你照顾了,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 依旧没有人回应。 于是,便听见了遗憾地叹息声。 “……是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啊” 嘭! 对讲机另一头传来了枪声,然后紧接着又是两声,彻底地陷入了寂静。 有弹壳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换弹的细碎声响,紧接着,远处好像又有一辆车爆炸了。 稍纵即逝地,照亮了那一个消瘦的身影。 透明的雨衣在爆炸的气浪中动荡着,猎猎作响,像是逝去魂灵的衣摆那样的飘渺。 何洛地神情凝重起来了,解开安全带,肩膀耸动了一下,活动着筋骨,很快,随着皮肤的蠕动,一层层墨绿色的鳞片从皮肤下浮现,一寸寸覆盖了他的双手和面孔,重新将他变作了魁梧的纳迦。 从工具箱的箱子里拿出了双管猎枪和四把弯刀,准备起身迎敌,却被身后的戚问按住肩膀。 “小心他调虎离山……” 那个老人的神情铁青,不断地变化着,隐现狰狞:“早料到会有竞争对手可能来袭击,却没想到是槐家的死剩种,也好,干脆今天去送他全家团聚!” 说着,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冷声问,“难道你们连一个小鬼都怕?” “戚老板,绕路也是要花时间的啊。” 接电话的男人无奈叹息:“我们差点被炸进江里好吧?谁跟我们说东夏是个和平国家的?炸药到处乱丢就算了,怎么连一个小孩儿都这么神经病的?” 戚问冷冷地说:“说不定是个升华者,你们不要轻敌。” “放心,这可不是正面对决。” 接电话的中年男人笑了,“战争,我们可是专业的。” 那一瞬间,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从另一侧高架的入口响起,横冲直撞,撕裂了雨幕,呼啸而来。 在缓缓敞开的车顶棚上,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升起,覆盖着防尘布,可是却难掩那狰狞的形状。随着伪装被扯开,隐藏在下面的机枪就显露出了钢铁的反光。 紧接着,无数炽热的弹壳自剧震的枪身中飞入暴雨之中。 疯狂旋转的机枪吐出了雷火之鞭横扫而来。 第六十七章 知耻 浓雾剧震,雨水倒卷。 在那一条由子弹汇聚而成的火光之链下,一切都被轻而易举的撕碎了,紧接着,雨雾之中的那个消瘦影子被火光吞没了。 转瞬间,千疮百孔。 一阵风吹来,便卷着飞上了天空去,飘荡在雨中,只剩下一片片破碎的雨衣,落在了地上。可是却看不见人影。 就好像那个人影真得像是幽灵变化出的幻影,一阵风之后就消失不见。 “人呢?” 操作机枪的佣兵叼着烟,愕然地看着周围。 副驾驶,放下电话的的中年军士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小心一点,可能是隐身一类的灵魂展开,全体上红外夜视仪,保持距离进行合围,逼他跳出来。” 对讲机里传来了呼应的声音。 就在装甲车之后,瞬间有几个头戴着夜视仪的魁梧士兵跳了下来,他们手持着武器,娴熟地分部在四周,缓缓逼近。 瞬间,就在高架的水泥隔离墩之后,有一个黑乎乎地东西抛了出来,自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向了装甲车的方向。 破片手雷! 神他妈破片手雷! 对面究竟是升华者还是正规军! “fireinthehole!” 就在队友提醒响起的瞬间,那一辆硕大的越野车就开始了急速倒车后退,可已经是已经再来不及。 手雷在半空爆裂。 最后的一瞬,整个越野车都在驾驶员的疯狂转向之下打横了过来,紧接着,火光和气浪迸发,无数碎片砸在了车身侧面的防弹装甲之上,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就在爆炸的瞬间,隔离墩之后,有一个人影骤然跃出,向着最接近的队员狂奔而至。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好像飘在风里。 高速发育即将结束之后,被乌鸦调整特化为感知型的躯壳在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黑色的影子紧贴着地面,拉扯着雾气和雨幕,扑面而来! 久经训练的队员没有任何犹豫,在瞬间扣动了扳机,可仿佛早有预料那样,那个影子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诡异地转折,近乎杂耍一样地马戏,贴着子弹的轨道飞过。 在折跃时,那个人影的双足自地上的水泊漂移划过,便掀起了一片惊心动魄地水花。 不等水花落地,那一张稚嫩的面孔就已经近在咫尺。 下一瞬间,他们交错而过,血色自雇佣兵的脖子中喷涌而出。 那个消瘦的影子躲闪在他的背后,拉扯着他的肩膀,仿佛操纵傀儡一般灵巧地转向,将他手中的枪口对准了队友的方向,然后,在他手肘内侧轻轻按了一下。 膝跳反射一般精密控制。 筋膜的拉扯带动了食指下意识地收缩,在敌人的躯壳倒地之前,枪膛之中就喷出了足以致命的毒火。 火力横扫。 被割喉的雇佣兵为槐诗提供了暂时的掩体,就在敌方混乱地射击中,他架着那一具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飞奔,闪身躲进了另一座隔离墩之后。 然后,顺手又丢了一颗破片手雷出去,倾听着对面手忙脚乱的声音,娴熟地从尸体上拔下了弹夹,对比了一下子弹口径。 竟然能够通用。 运气真好。 行险一击似乎得到了效果,对面已经不敢在合围过来,只能不断地通过火力压制,逼迫他藏在隔离墩后面无法冒头。 为了避免他们也丢几个手雷过来给自己尝尝,槐诗只能试图盲射不断进行回击。 然后紧张地摸索着口袋。 他找不到东西在哪儿了…… 明明装在应该装在上衣的内袋里来着。 直到他想起被自己抛在地上的那个旅行袋,然后懊恼地拍着脑门:这下可傻逼了。 此刻,暴雨越发地浓密了。 没有了雨衣之后,雨水不断湿漉漉地钻进领口和鞋底里,让人难受的厉害。 就在槐诗犹豫着要不要再搏一搏,看看单车能不能变摩托的时候,听见了来自装甲悍马上的喇叭声。 “还活着吗,小鬼?” 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槐诗被逗笑了,“你猜?” “看来还算生龙活虎。” 喊话的人并不恼怒,只是直白地说道:“你干得不错,不,应该说,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表现得这么漂亮,你今年多少岁?十六?十七?成年了么?没有吧?说实话,我也不太想杀小孩儿。 听着,小鬼,我们这边还有九个人,全副武装,你没有胜算,举起枪,乖乖从那里出来怎么样?” “我有一个问题。”槐诗忽然发出声音。 “你问。” 喊话的人露出笑容,对话有用,不论接下来怎么谈,他们都能够占据主动了。运气好一些,兵不血刃地拿下这个小鬼。 “你们是哪儿来的?” 槐诗背靠着隔离墩,低头拉动枪栓,扬声问道:“罗马?美洲?还是俄联?” 不等那个喊话的人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道:“听你这懦弱的口气,一定是美洲人吧?要知耻知道吗?知耻!” 顺带,他还用从红手套记忆里学来的拉丁文骂了一句脏话。 嘲讽效果倍增。 美洲共同体的前身本身就是罗马在没有分裂前的移民和当地阿兹台克土著、印第安人一同建立起的众多自由城邦。 虽然在罗马与俄联较劲争夺西方霸权的时候找准了机会做了一把反骨仔,但也遭到了来自罗马的惨烈报复。 到了一战末期,更是被罗马吊着打,只能靠着俄联在东线施加的压力苟延残喘,苟到了战争结束。 而美洲人的战斗力也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被罗马人笑了二百多年。 直到今天你走进罗马的随便哪个酒吧都能听见有人老调重弹讲经典美洲故事,其中的经典笑料更是经久不衰,不断推陈出新,可谓是罗马人民快乐的源泉。 如今用在这帮美洲共同体培养出的自由战士身上,简直效果拔群。槐诗几乎能够想象那个喊话者的表情究竟有多难看。 车厢里,一片死寂。 “能锁定了么?” 在得到另一头狙击手确认的答复之后,面色铁青地指挥者最后向着槐诗道别:“很遗憾,孩子,你选了一条死胡同。” 槐诗被逗笑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起枪:“你们知道么?我前几天最好的成绩,是全歼一支精英小队,用时两分十八秒。” 他倾听着远方那一道等待许久的雷声,轻声呢喃:“我猜这次会更短。” 那一瞬间,迟滞与雷鸣之后的电光从天穹之上迸射而下。 照亮了他的脸。 于是,蹲踞在远方楼顶上的狙击手便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还有向着自己举起的中指。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身旁,椭圆形的铁制品在水泊里弹动翻滚着,咕噜咕噜乱转。 狙击手愕然地抬头,看着那一只黑色飞鸟远去地轨迹。 “fuxk!” 他闭上了眼睛。 轰! 火焰从楼顶升起,照亮了指挥官错愕地眼瞳。 而在这礼花带来的巨响中,隔离墩之后的槐诗,已经随着耳机中渐渐激烈的鼓点,电射而出! 随着重金属乐队的嘶吼,在凄啸的风里,少年发出了沙哑的低吟: “——iamironman!” 第六十八章 怪物 首先感觉到的是心脏的跳动,宛如天上的雷霆降临在了胸腔之中,鼓荡回响,像是要将胸腔撕裂一样地勃动,将一切血液化作熔岩,狂热奔流。 瞬间收缩的肌理爆炸一般的扩张开来,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力量和速度,令槐诗驰骋在了这暴风和骤雨之中,就像是漆黑的墨迹延伸在雾气里那样。 瞬间的死寂中,天穹上有雷鸣声再次响起。 伴随着重叠迸发的枪声。 就在槐诗一跃而出的瞬间,封锁周围的雇佣兵们便毫无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交叉的火力网在瞬间将少年的影子笼罩在内。 哪怕他行进的路线如此诡异多变。 槐诗只来得及躲闪一瞬,就被封死了所有的生路。悍马车顶,机枪已经开始再度地旋转,对准了那个狂奔的少年。 扳机即将扣动。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前,有一片凄白横过。 那是光。 宛如液化的纯银如雨而降,迸发出无数钢铁碎裂的冷厉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那是电光。 狂怒的雷霆从天而降,神怒之鞭敲打在了燃烧的车筐之上,轻而易举地敲碎了焚烧的烈火,令破碎的火光升腾而起。 无数细碎的电芒如蛇一般地游走开来,展开了仿佛树杈一般地分支,贪婪地舔舐着周围地每一寸金属,自空气中的每一颗子弹之间跳跃,照亮了少年眼瞳。 在那一片漆黑之中,有猩红的光芒亮起。 他看到了。 扰动的暴雨、席卷的飓风,纵横交错的子弹、燃烧的烈火和如海潮一般涌动的雾气,还有渐渐合围的封锁。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突如其来的电光中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紧接着,无数水花飞迸而起。 槐诗践踏着脚下的大地,在这电光和金属所交织的牢笼之中一跃而起,自近乎凝固的风中翻转,最终擦着灼热的弹链落在了地上,挣脱了交错火力的牢笼。 好像行走在雷电之间那样。 穿行在雷火的从中。 他撞破了暴雨,撕裂了缠绕在风中的雾气,随着自肺腑中迸发的咆哮,藏在身后的手臂向前挥出。 沉重的祭祀刀从他手中脱手飞出,牵引着游离在半空之中的雷光,将雨幕层层劈碎,自凄啸回旋中钉进了悍马顶端机枪手的颅骨中。 嘭! 绝杀! 看不见喷涌而出的血色和哀鸣,在一瞬间,那个倒霉鬼就被妖刀自内而外地吞吃成了一具干瘪的骷髅。 而当雇佣兵们调转枪口,重新瞄准了那个少年的影子时,他已经得偿所愿地回到了自己旅行包的旁边。 向着他们露出最后的笑容。 “真希望你们带了防毒面具。” 少年的手枪对准了脚下的旅行包,扣动扳机,子弹在瞬间撕裂了其中的塑料袋,无数灰黑色的粉尘飞扬而起。 紧接着,在他握枪的手中,有灰白色的火焰燃起。 就好像粉尘爆炸一样。 劫灰所化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紧接着,惨烈的悲鸣和恐惧地咆哮声响起。 在被恐惧和绝望吞噬的最后一瞬间,他们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瞳…… . 黑暗渐渐消散的时候,那个喊话的指挥官正蜷缩在椅子上哭泣,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男孩儿那样。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依靠在车门上的少年。 就像是具有着无形的引力一样,拉扯着劫灰所形成的黑暗,一丝一缕地没入了他的身体。如怪物一般地,他在吞吃着那些凝固成实质的恐惧、绝望和死亡。 槐诗低着头,随手将那一把宛如艺术品的祭祀刀插进马甲里,专注地填装着手枪地弹夹,一颗一颗地,如此仔细。 “说实话,你们一点都不精锐,更算不上专业。” 破碎的窗户外,少年手中的弹夹没入了手枪之中,他缓缓抬手中的武器,向最后的敌人展示漆黑的枪膛:“充其量,不过是一帮战争野狗而已。” 扳机扣动。 嘭! 一切归于寂静。 在无数从天而降的雨水之中,他回过头,凝视着身后的方向。 静静地等待。 . . 在死寂的车厢之中,何洛静静地凝视着那个雨中等待的少年。 戚问的表情变化着,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慌和愤怒。 “他在干什么?” “等我。” 何洛轻声叹息,“他知道我在这里。” 说着,他从怀中拔出了手枪,握着枪身将它递给了戚问,“老板,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你可能要一个人去金陵了。” 戚问的表情骤变,再难维持平静:“你……你一个黄金级的升华者,还打不过他么?” “那个小鬼……” 何洛摇了摇头:“和其他的人不一样。” 他缓缓起身,可是却又一次被戚问抓住了。 “别去!”戚问瞪大眼睛,表情抽搐着:“我们用不着和这种神经病硬拼,这里是现境!过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 何洛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 “难道我要在同一个小鬼面前夹着尾巴逃两次?” 他凝视着雨中那个恰如恶鬼的少年,眼瞳缓缓眯起,声音冰冷:“不在这里杀了他,我们往后难安。” 随着鳞片的覆盖生长,酷似蛇人的面孔中闪现狰狞。 他说,“我去去就回。” 说着,缓缓推开了车门,他走入了暴雨之中。 随着他的脚步向前,两条粗壮地臂膀自从肩胛处外套预留的缺口中延伸而出,自背后拔出了两柄泛着铜绿的弯刀。 修长的蛇尾自风衣下延伸而出,自水泊中轻轻拂过,留下一线惨绿的毒痕。 在近乎燃烧的源质供应之下,第二阶段·黄金阶圆满的圣痕——纳迦完全启动,将他的躯壳化作足足有三米有余的四臂蛇人。 随着四手的张开,地上的流水仿佛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着,向上凝固在他的周身,如同卷动的帘那样。 源自天竺的圣痕纳迦原本就是毒龙与大蛇,在传至缅国之后,被炼金术师们撷取本地的奇迹加以糅合与熔炼,形成了如今四手蛇人的摸样,更增加了水性亲和的天赋。 在海上、雨雪天气和潮湿的地带中自然拥有了加成。 如今的他可以说是全盛时期。 纵然未曾臻至第三阶段,自内而外地开始向传奇生物变化,但依旧拥有着惊人的杀伤力。 如是,凝视着那个雨中的少年。 他咧嘴,非人的面目上露出狞笑。 槐诗缓缓拔出了祭祀刀。 饱食鲜血之后,刀锋之上焕发出了璀璨的光,宛如那令人心醉神迷的死亡。 第六十九章 古老的故事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何洛漫步在雨水之中,歪头凝视着不远处的少年,一只手臂在腰间微微比划:“上一次,我将失魂引种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大。” “稍等一下,你说什么?” 槐诗抬起手,把右边耳机摘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不为所动。 “没关系,大概是忘了吧。” 何洛悠闲地漫步,一反常态地多话,“如果记不清其实也是好事,毕竟——你的父母,其实是我亲手杀的。” 他停顿了一下,歪着头回忆:“说出来你可能会有点尴尬,到临死都还在求饶,实在有些不像话。” 出乎预料,少年依旧平静,甚至微微颔首。 “这一点我其实有些赞同。”他说,“毕竟从小时候开始,他们就没有带过什么好榜样。” 何洛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脚步微微停滞了一瞬。 “我知道你很努力地想惹我生气,不巧的是,我现在最不缺的其实就是冷静了。” 槐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轻柔:“所以,没有再耍那些小把戏的必要了,直接告诉我就好——” 华丽的祭祀刀与无形的斧在空中碰撞,迸射火花,照亮了那一张冷酷如铁的面孔: “——你想怎么死?” 疾风骤雨,扑面而来! 厚重的雨帘在祭祀刀的劈斩中被割裂了,槐诗的重量好像消失了一样,融入了风里,转瞬之间,已经近在咫尺,手中的刀斧向着他的面孔斩落。 钢铁碰撞,火花飞迸。 两人交错而过,可槐诗的脚步却骤然一顿,自水泊中铲起一片水花,转身,凭借着回旋的力量,将体重压在刀锋之上,斜劈! 紧接着,劲风呼啸,遍布鳞片的长尾自何洛的风衣之下穿刺而出,尖锐的尾部像是钉子一样钻向他的喉咙,最终擦着他的脖颈飞过。何洛的肩甲处的右臂骤然三百六十度反转,好像没有关节一样地格住了祭祀刀,紧接着,另一条手臂上的刀锋劈斩而下。 槐诗试图躲闪,可眼角却狂跳起来,恶寒扩散,猛然向后仰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何洛的风衣上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弹孔。 倒持在前方双手中的霰弹枪已经隔着风衣对准他原本所在地方,扣动扳机。 铁雨呼啸而出。 紧接着,何洛的长尾之上就多了一道伤痕。 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着向着两侧敞开。 自地上的翻滚中,槐诗张开手,飞出去的无形之斧重新在手中浮现,源质之锋上沾染着绿色的血。 正如从他脖颈的伤痕中渗出的血色一样。 是毒。 丝丝缕缕的青黑色从脖颈血管上开始蔓延开来,随着血液一起,缓缓延伸上了面目,留下一片狰狞的蛛网状纹路。 胜负已分。 “怎么不见你把上次的那个花招使出来?”何洛缓缓转身,嘴角勾起冷笑:“否则也不至于输得这么快。” 感觉到脑中泛起的微微眩晕,槐诗抬起刀身照了照脸,恍然颔首。 “是毒吗?” 他沾着毒血舔了一下,吧嗒吧嗒嘴,点头说:“味道还行。” 再度合身而上!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甚至凌驾在刚才的极速之上! 错愕之中,何洛试图后退,可刀锋已经近在眼前。 见识过这把刀的邪门之后,何洛再不敢让它划伤自己,两只手中的弯刀架起,试图挡住这击,可知道刀锋碰撞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 未曾预料到的庞大力量自刀锋上爆发,中宫直入,势如破竹! 这他妈究竟是刀还是斧? 他的一只手抬起霰弹枪试图瞄准,另一只手则拉扯着护身的猛毒雨帘,扑向了槐诗。但霰弹枪的枪管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紧,卡住。 槐诗突进,将扑面而来的毒雨视若无物。 速度,再次爆发! 再次加快! 鳞片破碎的哀鸣之中,何洛怒吼,长尾横扫,终于将槐诗逼开了,可胸前却被祭祀刀凿出了一个深邃的裂口,连坚如钢铁的骨骼上出现了巨大的裂口。 惨烈的伤痕在瞬间枯萎,干瘪成僵硬地炭状物。 稍微一碰,便簌簌掉粉。 紧接着,刀锋之上所附着的心毒猛然爆发,随着刀锋所带来的痛楚一起,肉体和灵魂的双重冲击骤然爆发,令纳迦发出惨烈的嘶鸣,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意图逼退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恶鬼。 毒是起效了没错! 对于这一点他可以万分肯定:就算是有多么厉害的抗性,被纳迦的毒所侵染之后也必须立刻注射血清,否则难逃一死。 不,那个死小鬼如今应该快要死了才对! 可现在,那个宛如恶鬼一样自血中得到莫大乐趣的少年正在步步接近,双手中的刀锋彼此碰撞,摩擦,自迸射的火花中发出尖锐的鸣响。 平静到堪称空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很怀念上次雾化的劫灰么?” 明明应该衰弱到动弹不得的少年轻声叹息,“但很遗憾,刚刚存货都被我吃掉了,一点不剩,你要来得早一点就好了。” 说着,他舔了舔嘴角。 紧接着,刀斧袭来! 何洛嘶吼,竭力摆脱了心毒所带来的剧痛,重振旗鼓,庞大的躯壳向着槐诗撞出,四只手臂中的弯刀劈斩,几乎将地上的隔离墩都剁成了粉碎。 但是却斩不中那个飘忽的阴魂。 不止是速度,当槐诗挥刀的时候,力量再度爆发,几乎让他抓不稳手中的弯刀,五指发麻。 凌驾于槐诗两个等级之上的圣痕并没有带来力量碾压,反而好像势均力敌,甚至被少年手中摄人心魄的刀术所压制了。 不论是炉火纯青的格斗术还是臻至常人想象巅峰的匕首搏击。 乃至那一把神出鬼没的斧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本槐诗用来充当烟雾弹的劫灰究竟是去哪儿了。 就在他的眼前——无数雾化的劫灰自槐诗的躯壳中升腾而起,宛如火焰一般地舞动,将那个少年吞没在其中。 就好像连他一同都用绝望之火点燃了一般。 那些曾经被转化为物质结晶的源质此刻再度归还为源质,融入他的魂魄之中。 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死亡一起! 在那一瞬间,何洛终于明白:并不是所有人在快死的时候都会手无缚鸡之力。 有的人……离死越近,就越强! 就在他瞬间的恍惚中,有雷鸣咆哮自少年的躯壳中迸发,槐诗向前,硬撼着纳迦的庞大力量,哪怕手臂上的皮肤寸寸龟裂。 可是在破碎的皮肤之后,那缠绕在肌理之中的劫灰之火却燃烧地越发狂乱。 千万人的痛苦汇聚在一处的时候,也带来了千万人的愤怒。 超越了寻常升华者极限的源质波动在他的躯壳中迸发出潮汐一般汹涌的回响,槐诗踏步向前,刀斧斩落。 何洛的左手一空,那一把遍布裂痕的弯刀彻底得分崩离析。 紧接着,他失去了眼前少年的踪影,剧痛从后背袭来。附着了无形之斧的祭祀刀已经将抓着霰弹枪的那一支手臂彻底斩断。 毒血飞迸,却无法掩盖少年赤红的双瞳。 像是熔炉中臻至极限的火,纵然倾尽这世上的暴雨也无从熄灭。 光芒狂热。 “火候已成了啊。” 在层层暴雨之后,伫立在高楼之上的乌鸦轻声呢喃:“饱受伤害才能不惧痛苦,知晓死亡方能驾驭绝望。 依此铸就深渊奇迹,你的圣痕并非来自于熔炉与火,而是由你的躯壳和魂魄所锻造。 只差最后的钥匙了,槐诗……” 伴随着纳迦的尖锐嘶吼,长尾飞上了天空,回旋着,落在了地上,扭动抽搐。可这一次,心毒的痛楚被抵抗了。 纳迦猛然转身,那庞然大物带起了一片雨水,再度展露了自己的灵魂能力,空海降临,将整个周身包裹在内。 空气变得粘稠如海水,难以挣脱。 而纳迦却灵巧而自由地翱翔在这一片空气之海中,猛然向着槐诗伸出了自己的手。 距离太近了。 简直近在咫尺。 槐诗躲闪不及,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铁钳所卡死。 紧接着,残存的三条手臂像是铁箍一样地合围而来,在不管槐诗劈斩在自己身上的刀锋和斧,封锁了他所有的躲闪范围之后,将他彻底擒抱。 属于异兽级的恐怖筋力爆发,寸寸收缩。 他要将槐诗彻底碾碎在怀中。 几乎能够听见槐诗骨骼破碎的哀鸣。 可紧接着,他却感觉到肋骨上被祭祀刀所斩出的伤痕骤然剧痛,被一只手掌所贯穿,五指翻动内脏,猛然收缩。 紧接着,在那五指之间,无形之斧重新汇聚,自内而外地爆发了心毒的洪流。 剧痛重叠在一处,和死亡一起,千百倍地爆发,形成灵魂难以承受的轰鸣。 他的手臂松开了一线,被槐诗所挣脱。 何洛咬牙,嘶吼,随意地扯下风衣,包裹在自己胸前的伤痕上,三只手臂展开,翱翔在空海之中。 重振旗鼓! 对于到达第二阶段的圣痕来说,已经具有了部分传奇生物的可怕生命力。就好像曾经的鵺在狙击枪和自动步枪的集火扫射之下依旧可以逃脱一样。 断了一条手臂,失去了尾巴。 对于他虽然是重创,可是却没有到无法动弹的程度。 而槐诗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在加一把力,便能够摧枯拉朽地碾碎。 然后,他就看到了,槐诗迅速地后退。 带着脸上的笑容。 就这样,向着他抬起了自己沾满血污地左手。 还有回旋在食指上的那个小小圆环。 圆环上还带着细长的插销,就好像从哪里拔出来的一样。 最后的那一瞬,何洛愕然地低下头,看向伤口,透过剧痛,终于感觉到了被塞进那里的铁块,还有它即将爆发而出的恐怖温度。 轰! 毒血随着火焰和内脏一同爆发,扩散向四周,就像是在空中所开放的墨绿色火花那样。转瞬间,又消融在了雨水之中。 只剩下残肢断骸自空中坠落。 哪怕整个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已经被炸断了,可是纳迦堪比钢铁的骨骼依旧未曾分崩离析……何洛的身体从空中落下,砸在了燃烧殆尽的车筐上。 尽管已经失去了大半截身体和所有的手臂,内脏被焚烧为焦炭,但不可思议地是他竟然还活着。 奄奄一息。 在暴雨地洗刷之下,那一只残存地独眼艰难转动着,难以阻挡流逝地生机。 直到现在,槐诗终于松了口气,旋即跪倒在地上,几乎陷入晕厥。 源质之火彻底熄灭,他疲惫地喘息着,感觉到四肢和躯壳中传来的剧烈痛楚,眼前阵阵地泛起昏黑,双耳好像有蜜蜂不断地鸣叫。 但他却未曾失去意识。 纵然疲惫欲死。 在暴雨中,他踉跄向前,踏碎了地上动荡地水泊,最终,来到了何洛地面前,低头俯瞰着那一张狰狞地面孔。 不知道为何,忽然笑起来了。 因为想起了一个笑话,想要讲给他听。 “从前,有个樵夫去山里砍柴。” 少年突兀地说:“在过桥的时候,他的斧头,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可这是他唯一的斧头,他很难过,就哭啊,哭啊,就像你一样。 这时候,河神从河里出现了,慈祥地问他……” 槐诗抬起双手的祭祀刀和无形之斧,放在他的肩头,随着河神一同问道: “——请问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呢? 纳迦瞪大了眼睛,嘴唇奋力地开阖着,却发不出声音。 “对,樵夫跟你说的一样。” 在寂静里,槐诗赞许地颔首:“然后,河神说:你真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这两把斧头都给你吧!” 于是,刀斧在纳迦的脖颈上交错。 在近乎咆哮的钢铁鸣叫中,最后的毒血向着两侧挥洒而出。 一颗遍布鳞片的头颅滚落在地,再无声息。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去他妈的河神,去他妈的金斧头,去他妈的银斧头,去他妈的樵夫……去他妈的一切! 那些古老的故事太长了。 该结束了。 在今天。 槐诗转过身,穿过了死寂的高架桥,在暴雨中走向这个故事的结局。 走向最后一个幸存者。 然后,他拉开了车门,向着车里的老人露出微笑。 “戚先生,让你久等了。” 第七十章 墓志铭 寂静的高架桥上只有雨水轰鸣的声音。 无穷尽的暴雨仿佛将这里从尘世剥离,隔绝了一切,将整个世界都吞没了。 “原来你长这样啊。” 槐诗拉开车门,凝视着车里的老人,略过那一只指着自己面孔的手枪,郑重端详——斑驳的白发一丝不苟,神情威严,西装笔挺,端庄地像是刚刚从演讲台上走下来一样。 “真是……长着一张正派的脸呀。” 槐诗拨开了那一只微微抖动的手枪,湿漉漉地坐进了车里,坐在戚问的对面,衣服上的雨水和血水在真皮沙发上留下一道道污垢。 有钱人真好。 环视着宽敞车厢内的精致装饰,他低头看着脚下柔软的地毯,还有自己留下的黑色脚印,嘴巴吧嗒了一下,抬头问:“有烟么?” 戚问没有说话,握着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么用力。 可是却没有勇气扣动扳机。许久,无力地落在了膝盖上。 而槐诗终于从随意地翻找中,从扶手的暗格里找到了好几根封在铜管里的雪茄,看上去高级得不像话,闻起来也感觉到充满钱的味道。 “谢谢。” 礼貌地道谢之后,槐诗掏出刀撬开了铜管,学着电影里那样把雪茄头部和屁股都削了,但好像削的口子有点大,整个雪茄都要散开了,吓得他赶快捏紧了。 毕竟散了一根就要浪费好多钱。 他想了想,又多拿了两根,回头带给老柳也尝尝。 在沉默中,戚问静静地看着他在车厢里翻找的穷酸样子,终于发出了沙哑地声音。 “何洛呢?” “死了。” 槐诗摸着口袋翻着打火机,随意地告诉他:“你回头看,隔离墩那里,掉在地上的那个就是。” 戚问愣住了。 嘴唇僵硬地张开,却没有说话,到最后,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垂下了斑驳的白发。 就好像在一瞬间垮掉了。 终于自愤恨之中显露出一丝疲惫地老态。 而槐诗,终于找到了打火机。 抓在湿漉漉地手里,喷出火苗,点燃了雪茄的尾巴,他深吸了一口,紧接着,理所当然地剧烈呛咳起来。 吸进肺里去了。 很快,雪茄就被他嫌弃地丢到了窗外去,抽起来这么麻烦,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有钱人,肯定是钱多了烧的。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 他终于想起来了,摆了摆手,又开始翻口袋:“解毒剂,解毒剂,解毒剂在哪里……啊,在这儿。” 从内袋里找到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荡漾着无色的粘稠液体,看上去像是胶水。 乌鸦跟他保证过效果拔群,可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槐诗疑惑地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便感觉到一阵深重地苦味从嘴里爆炸了,一路向下延伸,刺激着喉咙和食道,最后在胃里翻腾起来。 像是一只不断掏动的大手。 撷取着一切毒雾,拉扯成一团,然后,槐诗的面色骤变,下意识地捂住嘴,很快,便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堆绿色的血块,中午的午饭,还有来的路上顺道买的奶茶。 都吐出来了。 沾染在戚问的手工皮鞋上,如此碍眼。 “纸巾纸巾……” 槐诗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纸巾,直接把盒子扯过来,胡乱地擦了一下脸,然后又拽了两张擤鼻涕。 最后,纸团丢出了窗外,落入寂静的凄风冷雨里。 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脸上被染成墨绿的毛细血管渐渐恢复了原本的色彩,显露出那一张略显稚嫩的平静面孔。 看着面前的戚问。 仔细端详。 忽然问:“吃了吗?” “……” 戚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却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会跑的。” 槐诗咧嘴笑了笑:“就像是捉迷藏游戏一样,你扮人,我扮鬼,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何况天上还下着雨,你看,多浪漫!” “你赢了,槐诗,恭喜你,你成功地毁掉了我的事业和我的人生。” 在他的对面,那个老人冷眼看着他嬉笑的样子,缓缓抬起了手里的枪:“你可以尽情得意,这是赢家赢得的权利,但不要想着我会向你摇尾乞怜。” 如是,傲慢地瞥了他最后一眼。 他将手枪顶在自己的下颌。 扣动扳机。 寂静里,只有下雨的声音。 车窗外的雨声和车窗内的雨声混合在一起,听不出分别。 只有嘶哑地尖叫骤然响起,饱蘸苦痛,像是要刺伤槐诗的耳膜那样。 戚问的手掉在了地上,连带着他的手枪一起。 血液自肘部平滑的切口中喷涌而出,顺着考究地西装流淌,最终,如蜿蜒地溪水一般,汇入了柔软地地毯中,渲染出一片渐渐扩散的暗红。 “冷静点,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也不太想这么粗暴。”槐诗诚恳地纠正道:“其实,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笑的样子而已。” 说着,他伸手,扯起戚问的头发,将他拉起来,端详着那一张扭曲又狰狞的面孔,轻声问: “——告诉我,当我的家被毁掉的时候,你是笑着的吗?” 戚问当然没有笑。 他怒视着槐诗,剧烈地喘息着,向着他吐出了沾着血色的口水,落在了他的脸上。可槐诗依旧平静。 平静地好像感觉不到愤怒那样。 “说起来,我应该先跟你道喜的。”他说,“记得你说:等明天开标之后,你就可以掌控蓬壶的航线,从此翻身做主人,不用再做任何人的狗。” 槐诗郑重地说:“恭喜你,戚先生,你的梦想要实现了。” “你他妈的……当年就应该杀了你这个死剩种!” 戚问怒视着他,嘶哑地诅咒:“不论是你,还是你的父母,都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真应该把你和他们埋在一起!把你们碎尸万段!” “为什么不笑呢,戚问先生。” 槐诗疑惑地问,“难道实现梦想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戚问再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他。 遍布血丝地眼瞳中满是恶毒。 槐诗失望地松开手,扯了两张纸巾,擦拭着脸上的口水。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目标。” 他沉吟着,轻声说,“我要过健全的人生,我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成为一名音乐家,赡养对我并不好的父母,遇到一个爱我的女人和她结婚,认真地教导我们的孩子,受人尊敬度过我的一生,在家人地环绕中平静地死去。 如果要说有什么梦想的话,这大概就是我的梦想了吧。” 说着,他耸了耸肩,无奈地摊开手:“你看,一把便宜的二手旧琴,两个不爱我的家人,一个老房子……这就是我所拥有的全部。”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不断地,有雨水从他湿漉漉地头发上落下来,混合着血水,就变作了浊红的色彩,擦之不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戚问先生——” 槐诗说,“我失去了我的梦想。” “——我很悲伤。” 戚问咧嘴,恶意地狞笑着,张口想要说话,可紧接着,轰鸣声从车里响起。 硝烟从槐诗的手枪上缓缓升起,子弹穿过了戚问的嘴唇,又从他的脸上传出,钉进了驾驶席的仪表盘。 鲜血喷涌。 “请别说话。”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诚恳地道谢:“多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久,我心里舒服多了。现在,我们应该把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了。” 戚问的表情抽搐起来。 在少年手中,枪膛缓缓抬起,对准了他的脸,在那一双颤动的眼瞳中映照出地狱的通路。 槐诗扣动了扳机。 啪! 令人尴尬地轻响从枪膛里响起,没子弹了。 “抱歉,第一次报仇,不是很有经验,请稍等我一下。” 槐诗从口袋摸索出一把子弹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取出弹夹,可是里面好像卡死了,怎么按按钮都抽不出来。 死亡仿佛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却徘徊在不远处,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出难得的幽默剧。 在细碎的声音中,有大提琴的声音响起,槐诗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槐诗没有接,它就一直响,好像锲而不舍地要响到地老天荒。 直到槐诗有些烦躁地按下了电话 “喂?哪位?”他问,“有话快说,我这里正忙着呢……” “我是艾晴。”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有事儿么?”槐诗的肩膀夹着电话,专注地对付着卡死地弹夹,“顺带咨询一下,话说,这把配给我的枪究竟是怎么换子弹的啊?我这边研究了半天,在线等,挺急的。” 艾晴沉默了一瞬,开口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啊,雨声好大啊,我很害怕,又很孤独,只能抱着一把手枪取暖,啊,这么说总感觉gaygay的,但这弹仓真的完全掰不开啊。” 叹息声从电话中响起。 “别费劲儿了,枪上装了安全锁定。”她的声音变冷了,“以及,监控摄像头告诉我,你不在家,槐诗,你在金海高速的立交桥上,坐在一个快死的人面前,想要用子弹打爆他的头。” “嗯?” 槐诗一愣,下意识地探出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摄像头:“不好意思,信号不太好。你说什么?” “听我说,槐诗——如果你在这里杀了他,只会招致惩戒,不论是天文会还是特事处都不能容许,放下枪,相信我,总有一天,这件事会得到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那他们会杀了他么?”槐诗反问,“枪毙还是绞死?坐电椅也行,或者人道一点,药物注射?” “……”艾晴没有说话。 “我才十七岁啊,大姐,不要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槐诗咧嘴,无奈叹息:“要说的话,其实被惩戒也没什么关系,关进牢里也无所谓。 但有些事情该做,天打雷劈都得做,对不对?” 良久的沉默中,艾晴轻声问:“非要这么做么?” “非这么做不可。” 少年抬起眼睛,看着面色剧变的戚问,平静地宣告:“他非死不行。” 最后听见的是一声叹息。 电话挂断了。 紧接着,槐诗听见枪身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弹夹顺畅地划出,落入了他的手中。 槐诗愣住了,许久,无奈摇头: “不要做这种会变成共犯的事情好么?” 漫长的呆滞之后,他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不快地放下了枪。 “恭喜你,你走狗屎运了……” 戚问愣了一下,旋即狂喜,可那笑容还来不及绽放,便看见了槐诗送上的惊喜:“有一个你没有玩过的船新的死法在等待着你。” 那一瞬间,自少年抬起的右手中,苍白地火焰缓缓燃起。 在源质之火中,有一丝一缕物质升腾而起,展露出铁灰色的质感,彼此纠缠铆合,繁复地编制在一起,形成了一捆尾指粗细的绳索。 他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车门,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竭尽全力地在雨中狂奔,几乎跌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向前。 可是绳索像是蛇一样蜿蜒而来,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猛然收紧! 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听见了身后少年的低语。 “那么,就请你在死之前……感同身受地体会一下我的‘悲伤’吧。” . . “快点快点!再快点!” 在副驾驶席上,傅处长怒吼着,向司机咆哮:“我们他妈的是特事处,管个屁的红绿灯啊!给我加快!” 在他的催促下,那横冲直撞地车队呼啸地穿行在城市中,赶往高架的方向。隔着老远,他们就听见远方传来的坍塌轰鸣,还有爆炸的巨响和枪声。 “去他妈的天文会!我他妈当初就应该毙了那个小王八蛋!” 傅处长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这哪里是特么的爆炸,这是写不完的报告和做不完的检讨啊!完犊子了,别说升职没指望了,不上内部通报就已经要全家烧高香了。 他现在都忍不住想打电话给傅依,好好问一问,她究竟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战斗同学的! 如今什么都晚了。 他只能祈求戚问的手下能够坚挺一点,别被槐诗一个突突就扫死,到时候就全完了。 捂着心口那点热乎劲儿,他一路紧赶慢赶。 等到他终于赶到高架的时候,心里已经彻底凉透了。 “他妈的,为什么……” 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到那个坐在高架断口上的少年,他静静地坐在雨水和风中,低头凝视着远方渐渐晴朗起来的天空和晚霞。 在他的身旁悬挂着一条垂落的绳索。 还有一具在雨水和风中不断摇曳的苍老尸骸。 像是饱受折磨,他的身体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痉挛至死。斑驳地白发已经湿透了,盖住了那一张窒息的扭曲面孔。 而就在礼服敞开的衣襟下面,有人用血在死者的白衬衫上写下为他写下了墓志铭: ‘我以为这个世界是成王败寇……’ 随着微风的吹拂,那一具尸体轻巧地翻了个面,露出写在背后的血色忏悔。 ——【我错了】 感谢支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问题与回答 槐诗睁开眼睛,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钢铁的栏杆,还有挂在自己身旁的点滴,以及扣在脚上的钢铁定位环。 显而易见,自己正躺在监狱里。 准确来说,是特事处的拘留室里,周围并没有拿着什么长枪短炮对准自己,甚至没有禁止自己的灵魂能力。 不,如今的傅处长应该巴不得自己悄悄越狱跑出去吧? 这样他就可以酣畅淋漓地把自己枪毙个五分钟…… 他缓缓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还有饥饿。 “我睡了多久?” “两天。”在囚笼之外,坐在轮椅上看书的少女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哦。” 槐诗缓缓点头,打了个哈欠,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久睡之后终于苏醒,他感觉到一阵难言的疲惫和困倦。 昏昏然。 就在他渐渐清醒的时候,却听见隔壁的牢房里传来尖叫的声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好奇地看向旁边的墙:“隔壁是谁?” “戚问的儿子,戚元。一个知道父亲死了之后吓破胆的废物,稍微用了一点手段,就什么都交代了。” 纵然戚元就在旁边,可艾晴的话却说得丝毫不客气。她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补充道:“拜你所赐,对戚家进行清理的活动虽然有一些让人不快的小插曲,但总体来说非常顺利。” “不用谢。”槐诗憨厚地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有听出来我哪句话在谢谢你么?” 艾晴漠然地反问:“如果你真得有那么一点领情的话,也不应该是把枪放下之后换个其他的方式把戚问杀掉。 袭击特事处工作人员、劫掠武器库、在公共场合施行袭击,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在杀死了十六名常人和一名升华者之后,对一名尚未定罪的嫌疑人进行了拷问和蹂躏之后,私刑至死……哪怕在这之后通过举证证实了他所触犯的罪行,但依旧是严重的越权和违例。 不论是这里面的哪条都足够你被关进海沟监狱服役至死了。 而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名义上依旧还是天文会的员工,如今金陵办事处已经因为你的事情吵翻天了……你知道你给我究竟甩了多大的麻烦过来么?” “呃……” 槐诗无言,许久之后叹息着低头:“抱歉。” “这真是你所有道歉里最真诚的那一句了。” 艾晴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合起了手中的书,不无嘲弄地问道:“那么,告诉我: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之后,你又得到了什么吗?” 槐诗沉默了很久,尴尬地挠了挠脸。 “我很想说复仇什么都得不到,但……说实话我真得很快乐。”说完,他忍不住再度双手合十告饶:“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变态起来了。” 他都觉得自己变态。 一般人不是复仇结束之后心里会一片空虚么? 为什么自己还觉得挺高兴的? 这不太对啊…… “变态倒是不至于,为复仇感到欣喜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么?”艾晴瞥了他一眼,“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会笑得眼泪都下来吧,说不定比你还不像话。” 不等槐诗松了一口气,她就接着说道:“只不过,一支装备齐全的雇佣兵小队,一个二阶升华者,真是战绩惊人,不,应该说吓人才对啊…… 作为你如今的倒霉长官,我应该对你表现出的身手感觉到惊喜吗?”她着重于说出了那个称呼:“‘淮海路小佩奇’先生。” “……” 槐诗哑口无言,不知道这次应不应该继续对不起,到最后,只能耸耸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无需为这种无聊的事情道歉,毕竟,我们彼此之间一直有所隐瞒,不是吗?” 艾晴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不过,你确实应该为此感到可惜。” “嗯?” “戚问不过是一只用过即丢的手套而已,一条连咬谁都不能决定的狗。” 艾晴深吸了一口气,直白地说道:“当年真正将槐家推进火坑里的人,应该就是如今的阴氏家主,我的曾祖父,阴形。 换而言之,我也是害你家破人亡你的仇敌之一。” 槐诗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许久,微微点头。 看不出愤怒,也瞧不出震惊的样子。 反而有些像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吗?” 他挠了挠头,终于搞懂了一些事情,旋即,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等等,原来你真得不姓艾吗?” “……” 所以说重点是这个么?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因为没有杀死我而感觉到可惜吗?” “那你现在会因为没有斩草除根而后悔么?” 槐诗平静地反问:“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太懂,但现在的你和你曾祖父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儿吧? 况且,我才干掉一个boss,你就跟我说还有二周目,我也没什么实感啊。回头要不我们参详一下?” “……” 艾晴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槐诗。”她缓缓摇头:“原本有天文会为你提供的便利,你可以变得更强的,强到足以清算这一切……如今看来,从一开始我可能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吧。我以为可以把控你的命运,实际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现在看来,这种荒谬的妄想是时候结束了。” 她不再去谈论刚刚的话题,而是回归了槐诗的自身,仿佛律师那样:“虽然具备血亲复仇的大义,但你之前的作为依旧是犯罪。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金陵分部还没有对这件事进行定性,社保局也没有进行严厉追究。恐怕在归净之民的事情结束之后,才会开始真正地进行审理吧? 在这期间,我会努力帮你寰转减刑的。 情况再不济你可以转投到社保局去,依照你的才能和潜力,想必他们也不会计较你犯下的过错吧。” 就好像急着要离开,他一口气地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说完,“至于傅处长那里,虽然气得要命,但实际上也就是嘴上喊一喊。 特事处对你同情的人不再少数,多数时候,都会适当地网开一面,让你在这一段时间保有部分自由,希望你也能够安心在这里休养吧。” “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么?”她问,“不过分的话,我可以帮你带过来。” “嗯……” 槐诗沉思了许久,不好意思地问:“琴可以么?太久不练的话,我怕自己会手生。” “就这些?” “就这些。” 于是,艾晴颔首。 她该走了。 只是在调转轮椅之前,她却忽然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天文会呢?”她看着槐诗的眼睛,郑重问道:“你心里多少应该清楚,就算没有我,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何必管天文会的一堆麻烦事儿呢?” “不知道。” 槐诗直白地回答,可艾晴明显不接受这个答案,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挠头苦思许久之后终于得出结论。 “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应该就是你吧。” “我?”艾晴几乎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出生入死因为看上一个女瘸子?你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说,喜欢的玩法比较特殊?” “不不不……” 槐诗慌忙摆手,“我只是……很羡慕你。” 他看着牢笼之外的少女,认真地说,“因为你看上去很有勇气。” 在寂静里,艾晴没有说话,像是愣住了一样。 只是用一种复杂地眼神看着她。 许久,缓缓摇头。 “不,槐诗。”她转身离去,“我从没有过那么奢侈的东西。” . . 当艾晴离开拘留管制室的时候,看到了门口抽烟的傅处长。 看起来他的戒烟之路并不好走,总有坎坷。 “那小王八蛋还活着吗?”他问。 艾晴指了指身后:“他就被关在这儿,想看什么你可以随时去看。” “算了,免得我不小心拿枪把他扫死。” 这两天写完几十份报告之后,傅处长熬到眼眶都红了:“上面现在也说暂时监管,估计等这事儿完了就会开始审理吧?天文会那边什么态度?” “在新海,我就代表天文会。” 艾晴直白地回答:“他是我的雇员,这个态度怎么样?” 傅处长愕然地看着她:“你疯了吗?难道你要跟他一起背锅?” “为什么不可以呢?”艾晴反问:“难道我在你们心里不正是个女疯子么?” “……” 傅处长直愣愣地看了她许久,踩灭了烟头,叹息一声之后,转身离去。 只有艾晴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凝视着远处映照在大地上的阳光。 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过去的回忆。 那些幸福的童年、突如其来地灾厄还有阴暗的病房,失去双腿的自己,还有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一同游戏的少年。 太久远了。 记忆渐渐模糊,不复清晰。 甚至已经无法区分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自己逃避时所捏造的谎言……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和他就不曾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 她推着轮椅离去。 然后树丛中,鬼头鬼脑地乌鸦弹出了一个脑袋。 第七十二章 独家情报(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与首订) 当艾晴离去之后,鬼鬼祟祟的乌鸦就从角落里钻出来。 “哎呀,终于走了吗?” 乌鸦叹息:“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真是伤透了她的心啊。” “有吗?”槐诗愕然。 “这种渣男口吻,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些啊。” 乌鸦白了他一眼:“明明这时候只要温柔一点,稍微说一点表示理解的话,就可以开启了不得的线路呢。” 她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这个家伙,该不会是故意不那么说的吧?” “……” 槐诗沉默,并不是因为害怕别人发现自己跟一只乌鸦说话,反正不论怎么看都会看到他抱着一本书在发呆而已。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理解了一件事——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那种廉价的认同和善意了。 这些东西和不具备任何实现效力的保证、毫无由来的亲近一样,都是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的产物。 当你不理解一个人的苦痛和过去的时候,又如何对她所面对的问题和未来做出任何担保呢?与其到最后平添痛苦和愤怒,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互相尊重的距离。 艾晴也并不需要我的怜悯和认同,她比其他人要强得多。如果我这时候说一些不值钱的话,讲一讲热血友情和胜利,也只会让她看不起我而已。” “也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咯?” 乌鸦了然地颔首,“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个家伙,将来说不定会因为玩弄少女心而被人砍死呐。”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放长线钓大鱼又是什么鬼啊?”槐诗翻了个白眼:“你来找我就是来说烂话的么?” “这不是适逢其会么?”乌鸦摊了摊翅膀:“看着自家的boy在友善和陌生好感度的边缘疯狂大鹏展翅的感觉,怎么说呢,还真是挺复杂。” “那她说的你听见了么?” “恩。” “阴家?”槐诗问。 “说不定有可能呐。”乌鸦颔首:“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是啊,我会怎么做呢?” 槐诗自言自语,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我其实是来通知你的。”乌鸦打断了他的思路:“虽然监狱风云的戏码挺不错,可遗憾地是,你的牢狱生活可能过不了太久了。” “他们要枪毙我?” 槐诗大惊:“不能吧?未成年人保护法去哪儿了!” “升华者不适用未成年人保护法谢谢。”乌鸦瞥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你慌什么,就算要枪毙你也还早着呢。” “那我要被释放了?”槐诗喜出望外。 “不,归净之民要搞事儿了,搞大事儿。”乌鸦说,“过不了多久,恐怕哪怕在牢里你都会被牵扯进去。所以做好准备吧,我也会在这之前把你的圣痕铸造完毕。” “大事儿?”槐诗愕然:“多大的事儿?” “魔都那么大的事儿!” “大概能体会到你要说什么,但魔都究竟是个什么鬼啊!为什么一个个都说得跟什么可怕的地狱一样啊。” “就是地狱没有错啊。” 乌鸦淡定地介绍到:“深度二十七的地狱·魔都,与深度二十九的地狱·大都会和深度三十一的地狱·圣城。 这三个地方曾经是天文会的心腹大患,在不惜一切的封存之后,将它们流放进了地狱的最深处去。 你可以将它们当做字面意义上的黑暗地带,人类所难以生存的绝境和恐怖区域。” “这么夸张的么?” “如果我告诉你,原本新海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拥有几千万人口,占据七八千万平方千米的超巨型都市,被誉为世界经济的中心之一,是东夏最闪耀的明珠和最重要的出海口之一,你会觉得怎么样?” “那我家岂不是牛逼坏了!” 槐诗瞪大眼睛。 乌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在上上个纪元的时候,原本存在过这样一座城市,就在新海这个位置,只不过发生了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的事情,你明白吧?” 槐诗一愣,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然后呢?” “然后,它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连带着两千万人一起,没了。” 乌鸦耸肩:“甚至就连它的名字都变成了一个禁忌,你甚至无法从口中说出来,只能用魔都这个代称去称呼它。” 说着,乌鸦开口说道:“它的名字,叫做【**】。” 槐诗只能听到一阵模糊的声音,低头看命运之书,上面却只显示了几个星号。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的一切情报从现境中剔除了。 在冥冥之中,将一切有关魔都的情报湮灭。 “但是,这……和归净之民有什么关系吗?” “下面就是乌鸦姐姐的独家情报了——”乌鸦神秘地笑了起来,“他们想要做的,无非就是重新开启通往魔都的道路吧。 准确的说,应该是让魔都重新上浮,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上……而这样做的第一步,就是先从现境的隔离中撕开一道缝隙,打开一条小路,然后毁掉新海或者其他地方的界楔,为魔都让出位置……最后,轰!” 乌鸦说着,翅膀缓缓展开,比划了一个爆炸的姿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绿日和归净之民的目的是相同的,曾经降临的风灾之兽差一点就将新海的界楔拔除……现在,你明白情况有多糟糕了吧?” “这岂不是新海要完?”槐诗大惊失色。 “你急什么?” 乌鸦翻了个白眼:“岂止是新海?搞不好这事儿会彻底搅乱整个沿海地区呢,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坐不住? 哪怕归净之民要和天文会以及社保局硬刚,也不会选在新海这种鬼地方。在这里搞事儿的,充其量也就是打打敲边鼓,吸引一下注意力而已,真正决战的地方,远在千里之外呢……凭你这个水平,恐怕连战场都上不去,别瞎操心了。”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这不是怕你松懈么?让你万一有什么情况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说着,她还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放心,你好歹是我的契约者,有什么事情的话,姐姐会带着你一起跑的。” 槐诗翻了个白眼:“总之,该吃吃,该睡睡就完事儿了,是吧?” “没错。”乌鸦市侩地说道:“等出了什么事儿,你在稍微露头砍几个归净之民,那功勋岂不是哗哗的涨?减起刑那还不简单?说不定砍完之后就当场释放了呢。” “你这语气……”槐诗斜眼看着她:“真出事儿就算了,不出事儿你可别乱搞出什么事儿来啊!” “放心放心,姐姐是那种人么?” 乌鸦毫无自觉地笑了几声,看向其他的地方:“哪里用得着我搞事儿啊,这不已经就差一个导火索了么? 不过,看你这条件不错,我就安心了,要不然家里人可担心的很呢。” 槐诗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全家都死光了,鬼才担心我呢。” “哎呀,你不是还有姐姐我吗?想哭的话,随时可以寻求姐姐的怀抱哦~” 乌鸦又扯起了烂话。 在惯例检查了一下身体之后,便研究起了槐诗灵魂能力的新变化来。 或许是因为乌鸦的后悔药,在前几天的战斗中,除了杀意和愤怒所凝聚的无形之斧外,槐诗发现,自己在刻意剥离了悲伤这种负面情绪之后,竟然也能够通过圈禁之手来凝结为实质了。 形态是一条灰黑色的绳索。 小拇指粗细,韧度惊人,更令人惊喜的是长度似乎好像是没有极限的,能够一直伸长到槐诗支撑不住为止。 而平时的长度,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可以随着他的意志自行地运动,速度大概和他本人差不多。 和愤怒之斧一样,悲伤所凝聚的绳子可以让被束缚的人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槐诗最极端的心情之一,从而在精神冲击下失去反抗能力。 看来经过七年的应激期所酝酿而出的灵魂·圈禁之手相比起其他简单的灵魂能力来还有更多的变化,不止是只能变个斧头这一条。 他本来还想开发一下其他的情绪,但可惜,徒劳无功。对此,乌鸦的解释是:没必要刻意强求,积累到了,自然而然就成了。 灵魂虽然超脱于物质,但依旧受限于升华者的躯壳。 等后续到了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圣痕他的将肉体强化到一定程度之后,他的能力也会有新的提升空间,到时候可能就是质的变化。 所以,并没有必要在前面浪费太多的心力去可以追求,顺其自然就好。 同时,乌鸦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就是,他的发育期看来已经正式结束了。 在不断地战斗和心理压力的催发之下,辅佐以她加料的浓缩药剂,原本一个月的时间被压缩到了一周左右,而在与纳迦对决的过程中,突破了最后的关卡。 这就是槐诗醒来之后发现身体如此虚弱的原因。 不止是要修复内部的暗伤,还要将修复完毕的部分再度加强,不论吊多少生理盐水和葡萄糖都不能解决这么庞大的亏空。 哪怕特事处拿出炼金药剂来为他治疗,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要不是乌鸦悄悄潜入进来喂了他好几次特制地补全药剂,槐诗可能要衰竭而死了。 “等一下,你怎么喂的?” 槐诗听到这里,狐疑地看着她,也看不出她哪里有手的样子。 “哎呀,你这个问题真是太粗暴了。”乌鸦反而羞涩起来,扭捏了半天之后,轻声说:“当然是嘴对嘴啦,这样不是最快么?” 槐诗要信她就才有鬼了! 等她走了之后,槐诗重新躺回了床上,准备再去来个肥宅快乐梦。 但想到她刚刚的提醒,还是不敢再松懈,悄悄从被子下面拿出命运之书来,进入了其中的记录里。 然后没过多久,他出现在了那个曾经饱受蹂躏的训练场上。 和那个魁梧的钢铁教官面对面。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把这个副本刷多了,教官看到他之后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摆出了警戒的姿势。 “老哥别怕,今天咱们不练军体拳。” 槐诗挥手安抚道,然后直接通过命运之书地权限,制造出了两把墨绿色的弯刀在手上,向着他晃了晃,亲切微笑: “来试试我新学的这一套刀法怎么样?” 第七十三章 要有光 不得不说,何洛,也就是二阶升华者纳迦的刀术是真的有够弱鸡。 虽然经过了系统性的训练,但出去砍人的时候,依旧靠得是自己超出常人的力量和防御能力,偶尔借助灵魂能力阴个人,但真正的技术……只能说凑合吧。 有模有样。 在经过了乌鸦的黑暗训练营之后的槐诗看来,简直稀烂。 他残存的记录中,有用的也乏善可陈。 支零破碎的记录里有一大堆都是在杀人,还有一堆在收钱。 对于很多兵击技巧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和生疏,出现了残缺,反而是把自己美洲联合银行的不记名账户记得倒是很牢。 可惜的是,升华者赚得多,花得也多。 光那四只由炼金工坊所打造的弯刀就花耗费了上千万。 这种能够在现境和边境通用的冷兵器真得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能够和祭祀刀这种削铁如泥的边境遗物硬拼了那么多次之后,在槐诗以灵魂能力作弊的情况下才碎掉,只能说质量优秀得不行了。 而炼金药剂这种支出更是夸张的吓人:一管相当于小红瓶的银血药剂,市价九十万元。哪怕单价相对而言并不算太贵,但时间长了堆积起来就是一笔格外吓人的庞大支出。 而且这玩意儿是刚需,出门不带红瓶,你拿头去打么? 更何况还有垄断了毒龙一系圣痕的缅国宗教——‘上座部密宗’存在。想要买特殊的订制药剂和得到进阶的材料,简直就相当于送钱去被抢。 就算是作奸犯科搞走私赚得再多,转眼也花了个精光。只留下了七百万左右的资金,被乌鸦嗤之以鼻。 穷鬼。 槐诗只能细思恐极。 算一算,自己在乌鸦那里吃的喝的拿的加起来,怎么也几百上千万不止了吧?他打听过,市面上的补全药剂虽然相对便宜,但只是指那些普通的营养品。 如果附带了特殊强化的订制品的话,呵呵,一支一百万,而且是一百万起。谁不想要一个健全的身体?又有谁不希望在发育阶段就把未来的基础打好? 如今看来,她给自己的价格已经不是友情价了,简直是亲爹价,几乎相当于白送了。 不得不说,偶尔有这么一根粗得夸张的金大腿给自己抱一抱,还真是蛮爽的。至于她偶尔的不靠谱和烂话,哎,人总是优缺点的嘛,何况乌鸦…… 总之,在捋过一遍何洛的记录之后,除了知晓了纳迦圣痕配方所需要的几个材料之外,最大的收获,竟然就是这一套上座部密宗嫡传的双刀术了。 那群秃子收钱虽然收的凶,但起码东西还是给的爽快,在教授何洛的时候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地方。 奈何何洛对于双刀这么技巧的兵击技巧根本没有天赋,更何况纳迦是四刀,越显繁琐,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基本功看得过去。 上座部密宗也没贴心到你没兴趣他还追着你教,反正关隘都说了,能不能学得会就是你的事儿了。四条胳膊你都嫌麻烦,更上级的纳迦圣痕还是六臂呢!学不会只能说明咱们缘分尽了,不必再强求了,直接充值吧…… 结果最后便宜了槐诗。 双刀术好啊,多酷炫啊!就是应用起来有些麻烦…… 在第六次被教官吊打之后,槐诗气急败坏,挥手叫出了绳子,直接把教官捆起来当人肉桩子用了。 反正砍死了还能重启。 您老就先吃点亏呗。 在逐步的尝试和练习中,槐诗手中的双刀也在不断地变化,虽然依旧是弯刀的形制,但重心和弧度已经渐渐同何洛手中那两把弯刀一样了。 直到渐渐领悟到其中的奥妙之后,槐诗才相信上面四刀流和六刀流的存在。 归根结底,这一套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的核心就在于因势而动。不论是双臂也好,四臂也好,乃至八条胳膊都无所谓。 重点就是‘查缺补漏’。 它其实是一套水下战斗的方法,战斗方式也仿佛要在水下一样,这就是纳迦的主场。 而既然是发源自水中的技巧,自然不可能动不动就来个力劈华山,否则在水的阻力之下只会事倍功半。 它所追求的,就是绵密不断的攻击,连消带打的阴柔发劲技巧和欺骗性极强的假动作。 一旦完全施展开来,在敌人死亡之前都不会有任何空隙和喘息的余地,一旦防守的话,可以说密不透风。 而它进攻时发力的重点并不在于斩的这个动作,而在于将刀锋贴近了敌人的肉体之后,将刀锋扯回来的过程。 就好像锯一样。 刀锋上的锐齿会在敌人的身上扯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而纳迦的毒素就会侵入其中,一点一点地将敌人蹂躏致死。 而通过特殊的抛投技巧,还可以通过弯刀的重心回旋实现飞行道具的效果。在真正地高手使用时,它们就会如海蛇一样灵动。 届时弯刀越多,杀伤力就越可怕。 这一套双刀术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直接杀伤力,而是通过密不透风的防守和无孔不入的攻击带给敌人巨大的心理压力,然后一点点地将敌人从内部掏空。 阴毒的要命。 至于何洛那种一开始就走错路子的大开大阖,授课的上师们只能表示:没有慧根,下一个! 在砍死了几十个教官练手之后,槐诗终于初窥门径了。 在命运之书上的‘上座部双刀术’的等级也到了lv4。 有了罗马匕首搏击的基础之后,学什么都快。 不同于简单直接追求最大杀伤力的军用搏击,这一套双刀术上手之后,竟然出乎预料的好玩,能玩出不少骚操作来。 可惜何洛的刀被他丢在了现场,如今多半已经姓特了。他一个戴罪之身,还是别想太多,老老实实在命运之书里过一把手瘾就行了。 哎,砍教官真好玩啊。 他完全已经沉迷进去了。 哪怕第不知道多少次结束了记录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启了命运之书。 我再砍一把,就一把…… . 而在另一头的石髓馆之中,乌鸦的圣痕锻造也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阴森的灯光之下,坩埚之中融化的金属没有放出丝毫的光芒,反而如同黑洞一般不断地拉扯着周围的光线,宛如一个通往深渊的裂口。 随着虹烬、缄默者之证、阴铁霜银等等材料的加入之后,竟然开始往外冒出阵阵阴冷的风,卷着黑色的雾气,将整个地下室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乌鸦站在坩埚前面,回头看着桌子上哀鸣地祭祀刀,温柔地催促道:“时候到了,是你自己跳进去,还是我帮你呀?” 祭祀刀剧烈震动,尖叫了起来。 似乎誓死不从一样。 在乌鸦再三催促之后,它竟然直接从鞘中跳出,试图斩向乌鸦。 在汲取了众多鲜血和生命之后,此刻的祭祀刀通体金光流溢,华丽无比,刀身上更是以各种细碎的宝石镶嵌着诡异的符文,如今一旦出鞘,锐利的杀意将整个室内的凄风冷雨都驱散了。 凝聚成实质的死气随着刀锋一起,向着乌鸦斩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乌鸦抬头看了它一眼,然后它就瞬间掉在了桌子上,威能全失,哀鸣不已。 “你倒是胆子肥啊。” 乌鸦冷笑,“当年西佩托堤克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你一个‘剥皮者’的劣质山寨品,哪里来的勇气?” 丝毫不以为意地将当年阿兹台克人所崇敬的暴虐神明挂在嘴边,不屑一顾地给予了傲慢地评价。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来,让姐姐好好康一康你发育的正不正常?” 她抬起了细长的爪子,一颗一颗地将那些由源质凝结而成的宝石抠下来,丢进了坩埚里沸腾的金属之中。 就在刀锋的凄厉鸣叫之中,所有的宝石都被彻底扒光了,就连金色的贴片都被撕了下来,一点不剩。 到最后,她直接连刀柄都解体了,只剩下了灰蒙蒙的刀身发出哭泣一般的声音。 “现在同意了?晚了!”乌鸦嗤笑,“像你这种垃圾心机婊,还想做我家小槐诗的圣痕?做梦吧!姐姐今天不拆了你我就不姓乌!” 罔顾了自己真得不姓乌这一事实之后,她的鸟喙轻轻一啄,自刀身上扯出了一道尖叫的影子,张口,吞进了肚子里。 然后,愉快地打了个饱嗝。 在羽毛之下,她如今的本体——事象分支之上,也浮现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金色。 十全大补。 可惜,分量还是少了点。 她可惜地吧嗒了一下嘴,翅膀挥了挥,无形的力量直接将刀锋甩进了坩埚之中去。 相较刀锋的长度,坩埚的深度浅得出奇,可竟然一下子将它吞进去了。 难以想象在那一瞬间究竟是刀锋如黄油一般地融化了,还是真得坠入了通向什么地方的黑暗裂口中去了。 紧接着,沸腾的声音响起。 黑暗在涌动。 自涌动的黑暗中,好像有物质在缓缓地汇聚,它们依托在金属的液体中,缓缓凝结,浮现出了光洁的外表。 以祭祀刀的残骸为主体,统和了诸多材料之后,深渊的奇迹终于从乌鸦的釜中涌现。 展露出自身的摸样。 实在难以说得清那究竟是一把华丽的匕首,还是哪一扇宝库之门的钥匙。 参差不齐的锯齿汇聚在刀脊之上,自一个个伸出的齿上浮现出黄金的灿烂辉光。 就在它的握柄之上,还有一颗近乎纯黑的六角形宝石。 乌鸦抬起头撇了一眼,说:“要有光。” 然后,在那六角形的宝石中便有火焰燃起。 于是,事就这样成了。 第七十四章 琴声 今日五更完毕! 嘤嘤嘤,感觉自己要虚脱了,脖子疼的要命……请问大家可以再来个订阅吗? 如果明天二十四小时首订能破三千的话,我再试试爆更吼不吼哇? . . 监狱生活十分惬意。 并没有想象中的监狱风云之类的剧情,诺大的羁押室里其实也就两三个人,平时就算放风也碰不到一起去,大家想要交流一下越狱心得也无从说起。 而特事处的朋友们也相当照顾他。 似乎是听说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奇怪故事之后对他产生了奇怪的敬仰和钦佩,况且平日里大家见面时槐诗也从来没有架子,大部分人都混了个脸熟。 如今进了监狱,虽然有碍职责不能放他跑路,但一般有什么不过分的事情大家都睁一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 况且槐诗也挺配合的,没有给大家惹什么麻烦。 等他拿到了自己的大提琴之后,又找人从证物处要回了自己的音乐播放器,从此过上了每天闲着没事儿听歌,早起练琴、睡前练刀的充实生活。 这么一看,似乎和统考之前封闭集训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嘛! 明明已经离开了学校,没想到集训生活竟然追着撵上来,只能说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实难预料。 结果,就在第三天他惯例练琴的时候,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声音。 “嘿,哥们。”隔离的犯人问:“会拉巴赫么?” “嗯?”槐诗挑起眼睛,“你还知道巴赫?” “多稀罕啊。”隔壁的人被逗笑了,“我多少都是美洲常青藤联盟中正儿八经的毕业生,哪里不知道巴赫?” “好嘞。”槐诗欣然点头,“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你喜欢哪首?” “哪首都无所谓。” 那个颓废地年轻人依靠在墙上,轻声呢喃:“我就是想听点声音,什么都行。” 槐诗想了想,把如今渐渐张长之后有些碍事儿的头发捋到脑后,执起琴弓,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拉动了琴弦。 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序曲。 当槐诗将练琴和冥想结合之后,他的技巧和琴声仿佛也有了质的突变,不仅仅是自身的演奏能力,乐曲的感染力也强到了吓人的程度。 很快,堪称温柔的旋律自琴弦之上流淌而出,无形的声音扩散在空气中,将这冷漠牢笼的每一寸都填充满了。 于是一切都仿佛变得柔和起来。 没有伤害。 在清晨的阳光下,尘埃飞扬在了空气中,一切都美好地像是梦境一样。 就连巡逻的守卫们都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倾听着不远处囚笼之后的琴声,沉浸在柔和地旋律中,嘴角勾起微笑。 短短的两分钟一晃而过。 随之而来的就是漫长的寂静。 许久之后,槐诗听见隔壁传来的沙哑叹息。 “真好啊。”好像得到了满足一样,那个年轻人诚恳地说:“谢谢你。” 槐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问道:“那个……你知道我杀了你父亲么?” 然后,他听到了戚元的呛咳的笑声。 “你不用担心。”他说,“那种事情我第一天就知道了。” “不恨么?” “要说不恨你信么?”戚元说,“放心,比起恨你,我更恨他……” “嗯?” 戚元忽然笑了起来,“你知道从小活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被人当做模范展示品是什么样的感受么?” 槐诗想了一下,忍不住点头:“听起来很让人羡慕。” “是啊,衣食无忧,万事不愁,除了你在闪光灯下面找不到藏身处之外,简直完美的要命。从小到大,哪怕我犯一点点小错,戚问都会用那种早知道就把你丢到街上当野狗的眼神看着我。” 戚元冷笑着,“他根本没把我当他的儿子,在他眼中,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 “呃,不至于吧?” “一开始,我只是以为他对我要求严格,用尽一切的去努力,想要向他证明我的能力。直到后来他告诉我,我是我妈偷人生的孽种那一天为止。” 就好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戚元的语气近乎冷淡:“他害怕别人笑话他被戴了绿帽子,处理掉我母亲之后,就当做没事发生一样把我养大,就像是养狗一样。” “……” 槐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可戚元仿佛来了兴致一样,满是嘲弄地问道:“你应该见过他在外面生的那个私生子吧?那个叫何洛的,应该也被你杀了对不对?那就是他真正的继承人……哈哈哈,那个老家伙当时的表情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呃,你们家情况真复杂。” “谁说不是呢?”戚元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谁家都一样,对不对?总会有什么让人不乐意的事情发生。” “……” 槐诗没有回答。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的,要不是你的话,我现在一定疯了吧?”戚元的声音沙哑:“我想要杀了他,我试过了任何办法,任何我能想到的办法。可我就连刀都不会拿。到最后,完全被当成一个笑话。” 槐诗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用回答,我只是……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抱歉,打扰了你,请继续拉琴吧。”戚元依靠在墙上,仿佛祈求一样轻声呢喃:“让我听听琴声。” “好。” 琴声再一次响起。 接下来戚元再没有说过什么。 就在这些日子纠缠不去的恐惧、惊慌和绝望之中,他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鼾声响起。 . 在监狱里,槐诗优哉游哉地拉着肥宅快乐琴,完全不知道监狱外的世界可以说已经天翻地覆。 就在艾晴的推动之下,原本稳了十几年的傅处长不知道是不是被槐诗刺激过头了,竟然拍着桌子去找上级硬是通过了新海临时管制方案,然后近乎不留余地的全城拉网筛查,从内到外要把归净之民这群神经病一个一个挖出来。 短短的几天就已经成果不菲,镇压部队的猛男哥哥们一口气端掉了好几个窝点,虽然有所折损,但也顺利地将好几个牧场主的升华者当场击毙。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打黑除恶行动到如今,已经终于进入了最高潮。 在艾晴的指挥之下,通过不惜代价的追缴和搜查,长达三日的争斗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浩浩荡荡的升华者部队带着各式武器,已经将旧城区那一座渐渐破败的烂尾楼——龙马大厦彻底包围。 救主会昔日在新海所经营的最后大本营。 冷漠地无视了对方提出的一切谈判需求之后,傅处长已经铁了心的要毕其功于一役了。这几天搜查出的结果可是让他好几天都没睡好了。 这群王八蛋在暗地里除了骗老头儿老太太们的养老金和搞上不了台面的邪教班子之外,其触手竟然借着家长的影响,暗搓搓地伸向市内的学校中。 有两个学校干脆连领导和老师们都变成了信徒,惹得傅处长几乎当场爆炸。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平时光顾着吃拿卡要了,钱没少拿,结果光会坏事儿了!” 想到自己宝贝女儿不知不觉地在这群神经病的手里遛了个弯,他就恨不得把那群领导们一个一个地吊死在校门前面。 “谈判?谈个屁啊!” 傅处长拿着电话,被对面的口吻气笑了,“谈一谈你们是全部无期去边境劳动改造去,还是集体枪毙十分钟?死到临头还想的这么好,你们做什么美梦呐!” 粗暴地挂断了电话,他一屁股坐在前线临时指挥部的椅子上,一个个地指着自己的下属:“给我狠狠搞!听到么?哪怕弄不死,也要往死里弄!把那些仓库里的玩意儿一个个地都给我架起来,今年预算老子不要了都要把这群祸害按死在这里!懂了没!” 于是,什么火箭弹、什么榴弹炮什么机枪,甚至还有好几辆坦克都在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中开始进行部署。 若是槐诗知道特事处的重火力都是存放在城外的军区里,定然悔不当初,当时若是能顺个什么火箭炮出来,哪里会有那么辛苦哦。 艾晴平静地旁观着一切。 如今傅处长在场,现场指挥根本用不着她指手画脚,她也懒得里管这些东西。作为天文会的本地成员,她所要负责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全程监看整个行动,并保证这一份力量被正确地使用在包围现境这一目的中。 顺带签个字。 不需她等多久,车厢的车门就被拉开了,远道而来的支援者们终于赶上了最后的斗争。 一个是胡子拉碴地魁梧中年人,穿着宽松的军装,挽起地袖子下面,双臂甩动时筋肉鼓起,隐约可以见到一片一片烧伤的疤痕。 另一个却带着无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白衬衫上一尘不染,手里领着西装。 在向傅处长敬礼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向艾晴出示了自己社保局的证件,寡言的魁梧汉子没有说话,而无框眼镜的精瘦男人则开口介绍道: “艾晴女士你好,遵照上级指示,我们前来支援。这位是三阶升华者金沐,我是三阶升华者沈悦,携带有一件边境遗物,如果方便行动的话,请您在这这里签个字。” 似乎早已经和监察官打惯了交道,为了避免事后的麻烦和争执,沈悦直接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两人的调令和行动命令递给了艾晴。 “自无不可。”她掏出笔在两人的行动许可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证实了两人接下来的行动的正当性。 然后,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而两位支援者也对视了一眼,感觉遇到了一个好说话的监察官。 似是轻松了一些。 第七十五章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这种事情上不严肃一点不行。 保护现境毕竟不是请客吃饭,不可能文质彬彬,既然是武力行动,自然有波及无辜的可能,包括归净之民挟持平民的可能或者其他的意外事项。 有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很难搞的情况。 因此,在这之前,就需要有人来对行动的正当性进行担保。 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引起失误或者造成了范围外的破坏和无关者的死伤,只要不太过分或者没有被监察官抓住什么胡作非为的证据,那么两人自然可以免除一切刑事责任以及其余的麻烦事情。 为了避免意外或者不可挽回的损失,同时授予前线升华者一定便宜行事的权利,避免后方无聊的指挥官想要去微操坏事儿,这种略显官僚主义的程序也必须走一走。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但有的监察官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或者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往往会在这里进行刁难。强硬一点的,干脆拒绝签字,或者等行动结束之后看情况再给个面子随便签一个。 在艾晴签完字之后,两人也安心了许多,将文件交给了傅处长保管之后,就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开始了解情况。 龙马大厦高四十多米,和寻常商场的占地面积差不多。 原定建造计划为十层,下面五层用来做商场,上面五层则作为当时市内最豪华的酒店进行运营。 奈何下面五层才盖了四层,资方没钱了。 从此烂尾。 而如今在救主会的暗中经营之下,这里已经变成了归净之民的巢穴,有超过四十名成员藏身其中,根据推测,其中不乏他们这些年来所豢养的边境异种。 是一块实打实的难啃骨头。 不过如今既然金陵来了支援,情况就稍微轻松了一点,至少不至于在他们打开斋戒圈污染现境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况且还有军队级火力存在。 哪怕受限于市内,不能像是上次动不动叫一发长剑来洗地那么夸张,但杀伤力依旧惊人。 如今他们已经将人团团围住,之所以没有行动,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如今金陵的支援已到,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在确认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他们都没有逃跑可能了之后,两位刚刚到来还没歇两口气的升华者表示不必再多休息,事不宜迟,行动越快越好。 金沐是骨子里的军队作风,而沈悦则是处于对效率和时间的执着。 “越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沈悦看了看表之后说,“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们还可以去支援其他的地方。” “也好。” 在通过两人递交上来的报告了解了他们的圣痕和灵魂能力之后,傅处长思忖了片刻,拿起对讲机:“行动开始。” 然后,轰鸣声响起。 . . 十分钟之前,龙马大厦的最深处,如今业已化作了阴暗的斋戒圈。 就在中央,竖立着一座庞大的铜镜,光滑无比的铜镜却没有映照出外界一丝一毫地场景,反而一片黑暗。 在无数缭绕地阴暗气息中,隐约能够看到一个扭曲而庞大的影子端坐在最深处,庞大的羽翼仿佛遮天蔽日一般覆盖了一切,慑服一切阴影。 而就在那似人似兽的躯壳之上,竟然多达九颗狰狞地头颅,哪怕隔着层层黑暗难以窥见它们的面貌,但是却足以感受到黑暗中那一双双猩红地眼瞳。 俯瞰着尘世一切。 就在庞大的铜镜之前,七位远道而来者恭谨地匍匐在了地上。 “遵循上主召唤,同乐会前来觐见。” “灵医会前来觐见。” “天宝修会前来觐见。” “洪溪仁济会前来觐见……” 此刻在新海周边的城市中,所有的归净之民所延伸出去的下属组织的头脑已经尽数汇聚在了这里。 带着所有的储备和珍藏。 令铜镜中的庞大阴影发出尖锐地笑声,将镜子前的钢铁都扭曲成了碎片。 “那便准备吧,诸位,我将赐下来自深渊的佳肴。” 黑暗中的庞大阴影肃声宣告,“过不了多久,遵照圣神的启示,地狱大釜的盖子就将被再度揭开!” 一瞬间,黑暗吞没了一切。 . . 首先发出巨响的是部属在周边的地带的迫击炮。 在粗暴地将方圆一公里内所有的无关者全部疏散之后,这里已经化作了货真价实的战场。毕竟是面对边境威胁,倘若不拿出打一场现代战争的决心和底气,恐怕结果难料。 特事处的升华者镇压部队对此早已经习惯,此刻傅处长一旦下令,那么庞大的战争机器便已经缓缓开动。 一场浩大的市内攻坚战就此展开了序幕。 炮火轰鸣。 一瞬间,足以将数十个龙马大厦夷为平地的庞大火力从天而降,只不过在飞入了龙马大厦周围数十米的时候,速度却忽然迟滞了起来。 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半圆形的罩子笼罩在龙马大厦之上。 扩张开来的斋戒圈已经将现境的深度逐渐增加,越过了边境安全深度之后,将整个大厦的空间向着至福乐土扭转。 连续不断地炮火轰击在上面纷纷迟滞,有的爆炸开来的气浪都难以将那一层薄薄的罩子摧垮。 可斋戒圈也开始震动了起来。 难以抵挡,但依旧顽固。 这就是边境之外的领域中最麻烦的地方。 在现境如今的三大封锁中,如果其中之一的彩虹桥的最大共用是随时大量转移人力进行救急,以达到无远弗届的话,那么第二道封锁就是现境最大的地方和所有常人的依靠。 名为‘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庞大秘仪被誉为断绝了所有秘仪的大秘仪,而起主要作用,就是围绕着现境制造出了一个稳定的环境和物理规则,能够一切被许可的力量行之有效地运行在每一个地方。 经历了数百年之后在无数学者和创造主们的添砖加瓦之下,如今它的规则已经彻底取代了以前旧世界那一套仰赖神恩且极不稳定的魔法系统,取而代之的是有史上第一个创造主牛顿与后来的学者们所一同营造的新世界。 涵盖了如今人类一切的领域,厘定了力学的基础,敲定了热力平衡,撑起了电磁学,乃至发展至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的深邃领域。 而这之中,就包括了所有人习以为常的种种热兵器。 不论是火药动力也好、电磁动力也罢,都足以对脆弱的人体产生毁灭性伤害。 在查拉图斯特拉的秘仪笼罩之下,所有想要搞事情的升华者都要掂量一下自己在能够被无限生产的长枪短炮面前支撑多长时间。 而一旦到达了现境干涉稀薄的边境,这些现代化武器的力量就会被迅速削弱,只有炼金术师们精心制造出来的灵化武器、在现境流传了数十上半年孕育出自身源质的珍贵武装和武器原型机以及边境遗物能够在地狱之中顺畅使用。 但如今这样的炮火轰击毋庸置疑是有效的。 每一次爆炸和冲击都是现境力量——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对斋戒圈的一次压制,就好像气泡在深海中被暗流蹂躏一样。 在现境它不可能无上限的承受攻击,必然有其临界值。 而如今,随着金沐的上场,这一临界值也渐渐面临崩溃。 那个魁梧的男人跳下车之后,从自己的车里取出了封装在了庞大铁箱之中的边境遗物。 难以说得清那究竟是一支长杖还是一支规模过头的铁鞭,仅仅是长度就夸张地达到了三米有余接近四米的长度。 仿佛古物一般,遍布铁锈和时光磨砺的痕迹。 古铜色的巨型铁鞭上表面呈八角棱形状,转折处已经被摩擦至发光,仅仅是自重就达到了上百斤。 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巨人才会打造出这样夸张的武器。 倘若不是金沐那一身发达到不讲常理的肌肉以外,不知道还有谁能够抓得住它的握柄,将它扛起来。 货真价实的,丈二铁鞭。 逆着不断爆发的气浪和狂风,金沐随手脱下了身上有些碍事儿的军装,露出了上身精装的肌肉,还有一道道烧伤的疤痕。 在后面辅助的沈悦似乎乐于解说,对傅处长和艾晴解释道:“金沐那个家伙,在升华之前是消防员的来着,据说成果斐然呢,力气也打得吓人,让他来用这件边境遗物恰到好处,换成我这种精算师就完全轮不起来,不过我也没有勇气喊出那种莫名其妙的启动秘语就是了……” 而就在前进之中,金沐大吼一声,周身肌肉一阵,身高再度拔升了二尺。 沉睡在躯壳中的圣痕被唤醒了 东夏谱系中的第三阶金属类圣痕——恶来,完全的肉体强化型,整个躯壳仿佛在瞬间都变成了金属一样,体重暴增数十倍,在破碎的柏油马路上碾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最后走到了斋戒圈之外,双手握紧了手中的丈二铁鞭,缓缓地抡起至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放声咆哮: “絮儿今天更了吗!” 莫名其妙的话回荡在空气中,还未散去的时候,铁鞭上就亮起了炽热的光,仿佛烧红了一样,随着金沐的横挥,砸在了斋戒圈之上。 转瞬间,轰鸣声爆发。 斋戒圈剧震,焕发哀鸣。 铁鞭之上所裹挟的,不止是足以将军事堡垒一击捣碎的恐怖力量,还有来自现境规则对边境力量的冲击。 那一把诡异的铁鞭虽然在使用时必须喊出莫名其妙的话来,但确实是针对边境界域的强力的武器。 金沐后退了一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放声咆哮。 “絮儿今天给章推了吗!” 轰! 斋戒圈再次剧烈震荡,庞大的裂痕浮现,随着金沐再一次地咆哮,铁鞭敲打而下,斋戒圈轰然破碎,无数炮火呼啸而来,将整个龙马大厦吞没在内。 . . 有赖大家的帮助,取得了良好的成绩,虽然没有破三千,但也比我预计的要强出不少,十分感谢! 恩,再推荐一下国王陛下的新书,《你真是个天才》! 第七十六章 打起来!打起来! 连续使用这样的边境遗物明显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海量的源质,哪怕是被视为战斗机器的三阶圣痕恶来都难以支撑这样的消耗,恐怕只有晋升到第四阶段的星稊,将圣痕恶来化作飞廉的时候,他才能够将其运用自如吧。 金沐疲惫地喘了好半天气才回过劲儿来。 而现在,随着斋戒圈的破碎,第一线的升华者镇压部队已经和归净之民释放出的边境异种开始交手了。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鸣,大地动荡,一只极类猿猴,但是却长着蜥蜴脑袋的庞大异种冲垮了龙马大厦的大门,向着场外的军队扑来。 子弹打在它身上,竟然都被那一层笼罩在躯壳上的熊熊烈火所融化了。 转瞬间,它奋力一跃便扯碎了一辆坦克,仰天长啸,挥舞着残骸到处乱砸,冲垮了包围阵型,给身后源源不断扑出的异种们带来更大的发挥余地。 “金沐还有体力么?”傅处长通过通讯发问。 金沐咧嘴大笑,“这种程度的火苗,小菜一碟。” 他将铁鞭扛在肩膀,奋力一跃,金人腾空而起,向着龙首火猿当空砸下。 火猿骤然转身,睁大眼睛怒视着他,张口,喷出了一道凄白色的火焰。 在他的周身,一切都在着突如其来的恐怖热量之下变作焦黄,就连呼吸都会烧烂肺腑。而那一道火焰核心的温度,足以将钢铁瞬间融化。 金沐却面色不变,笑容更胜,只是遥遥地向着火猿伸出了一只手掌,虚空按落。转瞬间,一切火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低温。 曾经有多么可怕的热量,那么如今的低温就有多么的残忍。 往日升华之前作为消防员出生入死的金沐在面对火焰时觉醒了自身的灵魂,而映照着灵魂深处最大的渴求,他被白银之海赋予了压制一切火焰和热量的力量。而可惜的是,在那一次奇迹一般的救援之后,他便不得不离开了自己所热爱的消防岗位,投身到与边境的斗争之中。 可这一份足以摧垮一切的冰铁之意,却从未有过任何融化。 而这一份力量,其名曰: ——祓除尘世一切火毒! “絮儿今天戒手游了吗!” 如是穿行在火焰的余温之中,他放声咆哮,高举起了手中的铁鞭,奋力抡下。而火猿却猝不及防,整个脑袋都被霜色所覆盖,僵硬了一瞬。 下一秒,两者交错而过,火猿的头颅分崩离析,只剩下半截残存在了脖子上,就连肩膀都被这一鞭所劈垮了,手臂飞起,还没有落地,便冻结成冰块,然后碎成一地的冰晶。 “畜生,再来!” 他转身,向着未曾死去的火猿咆哮。 难得的,兴志勃发! “我也得上场了,接下来请二位加强指挥部的防守,以免对方采用斩首战术。” 碍于担心,沈悦终究还是罗嗦了两句,对此,傅处长和艾晴并没有当做耳旁风,毕竟当两个升华者全部上场之后,这里的防御就变得空虚了许多。 有了沈悦的上场,前面的压力就变得轻了许多。 相较纯粹强化自身战斗力的金沐,沈悦则是偏向于辅助型,他的升华是因为在从事金融行业时在那种堪称酷刑的高强度长期加班中好几次脑梗猝死经历,在觉醒时最大的愿望反而是赶快把这一堆又麻烦又繁重的工作搞完然后去睡觉。 因此灵魂名字反而搞笑,叫做‘不用加班的效率工作方法’。 简而言之就是一整套思维明晰、速度提升、防护伤病等等的buff,他能够最为普通人提供最大程度上的保护,以免深渊沉淀的侵蚀。 虽然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但总比当场毒发暴毙要强得多。 而第三阶段·以太级的圣痕,来自东夏谱系的商羊则为他的灵魂能力提供了更大的展开范围,毕竟是曾经有过雨师逸名的异兽,最大的效果就是将甘霖遍洒大地。 有了两人所提供的防护之后,升华者镇压部队的攻坚速度大大加快,一时间已经占据了上风。 可指挥部中的艾晴和傅处长却没有像是大多数人一样感到轻松,傅处长是因为经验丰富,直到这仅仅只是开始,而艾晴却没有关注外面的情况,反而看着手里的笔记沉思。 眉头皱起。 “一场仪式、十次暴食,百人的骨殖、千只飞鸟的眼睛与一万条毒蛇……在一座灵棺中死亡,所以哭泣,自一处地狱中蜕变,因此灭亡。 重生地阴影依附双翼,蛰伏地飞鸟将飞上天空……” 她繁复地读着这一首预言诗,试图推敲出其中所暗示的现实事件。 一场仪式可以清晰地指向归净之民,毕竟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动不动就会搞个仪式,献祭有献祭仪式,赞颂有赞颂仪式,就连吃饭都有仪式……那么,他们究竟打算搞什么仪式? 十次暴食的意思很明显,指的就是归净之民的大猎食献祭。牧场主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好像大逃杀一样,在封闭环境之中让食物们厮杀至最后一个的恶劣把戏。 而这一场献祭最终的幸存者,将会被赋予‘猎手’的称号和牧场主的恩赐,成为归净之民中最善斗争的一员。 整个过程可以理解为:你请牧场主吃了一顿好的,牧场主慷慨地送了一点好东西。 而百人的骨殖……她这些日子也已经想明白了,有可能指的是新海最近频频发生的盗墓案,也就是说,他们凑齐了一百人份的骸骨? 图什么? 有什么意义? 而后面飞鸟和毒蛇就意味不明了。 灵棺的意思反而简单直白,应该说是个升华者就能明白,这是能够为升华者提供复生珍贵道具,毕竟升华者的意识寄托于灵魂之中,而非肉体。常人的肉体被破坏之后可能会遭到死亡,可升华者除非灵魂衰竭,否则的话,大可以通过什么东西将肉体修复完整,或者干脆换一具身体,达到复活的效果。 只不过这种道具如今存世稀少,昂贵到有价无市,毕竟没有人会把自己另一条生命出来卖掉。 在灵棺之中死亡,在地狱之中复活……也就是说,有人会进行一场复活仪式?那么是谁呢?虽然大概率是归净之民,但不能排除是其他人的存在。 至于后面重生的阴影和蛰伏的飞鸟。 在敌人之中存在着鸟型的高阶圣痕? 有很高的这种可能,不能轻易地无视…… 如今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归净之民意图通过献祭和仪式搜集力量,来进行一次复生,以达到某种目的? 那么,这是否会给魔都带来什么变化? 就算猜测已经渐渐贴近现实,但也只能略微地进行堤防,因为完全找不到细节和可堪利用的弱点。 所谓的预言诗就是这么讨厌的东西。 不论创作者知不知道未来发生什么,他们写出来的东西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绝对不让后面的读者猜到,以及,显摆一下自己的聪明智慧…… 艾晴骂了一句脏话。 而在场中,情况出现了新的变化。 . . 隔着一整个新海市,位于郊区的石髓馆,如今迎来了一位有些不情不愿地来客。 “您好,您的外卖。” 铁门之外,外送员用力地敲了敲面前的栅栏,满心忧虑地看着铁门后面那阴森破败的房子,还有充满了鬼片气氛的宅院。 他反复喊了好几遍,没有人回应,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时候,却忽然听见庭院里传来一个沙哑尖锐的声音。 “放在门口。” 他的手哆嗦一下,差点把披萨盒子掉在地上,旋即,又如梦初醒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骑上自己的小摩托,飞一般地跑了。 等到他走远消失了之后,树上的乌鸦才缓缓地飞下来,用无形的力量托起了盒子,转身向着屋内飞去。 “哎,这一副狭窄的身体真是不方便,连个外卖都拿不成。” 如是感叹着,屋子的大门无风自动地开启,露出里面的客厅。 在被槐诗清理到一尘不染的客厅的正中央,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食物,包括三大瓶最大容量的肥宅快乐水,两桶上校家的冚家桶,四盒鸡块,还有刚刚来的两盒披萨。 而放下披萨之后,乌鸦吹着口哨,坐在了为自己量身打造地微型沙发,享受着周末的肥宅大餐,然后欣赏起庞大水镜中所直播的那一场战争大戏。 “打起来,打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乌鸦为两边助威。 但水镜中所显示的,却并非是龙马大厦的战斗,而是遥远到千里之外的场景。 宛如天眼通一般地,突破了现境的束缚,反掌观纹一般俯瞰着像是纷繁气泡围绕着现境的众多边境,还有边境之下的近乎无穷的地狱深渊。 镜头掠过了数十个边境中的炽热战火,最终定格在现境和边境之间的狭窄地带,而位置,则是东夏沿海的地区。 如今已经沸腾的东海! 相较可以说小打小闹的新海市,这里才是归净之民和社保局之间的主要战区。 在一层层凄厉的白色大雾笼罩之下,整个东海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残忍的猎场,无数庞大的海兽在其中不断地厮杀着。 虾米吃海藻,小鱼吃虾米,大鱼吃小鱼,而怪兽则吞吃大鱼,然后互相吞吃。 随着冷酷的笛声响起。 残忍的食物链在这里降临了。 第七十七章 十方山河 光明遍满 在大雾的笼罩之下,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不知道多少海中的巨鱼被催生为了各种各样的怪兽。 虽然在所有人的印象中,牧场主都是将万物视作食粮的暴虐神明,可不能否认的是,牧场主这个名字同样代表了祂掌管着大量有关生命的力量。 毕竟食量肥壮,才能够放心地大口饕餮。 哪怕只是自遥远的地狱之中的至福乐土里洒出那么一点点甘霖,便已经化作了笼罩整个海域的恐怖浓雾。 在浓雾里,不知道多少足以和哥斯拉媲美的庞然大物在不断地厮杀着,竞争着这一场巨大掠食中的胜者。 猎杀在每一个角落之中发生着。 最终,上万个猎场之中催生出了千百条上体型庞大到足以和战舰相比的怪物,它们汇聚在一处,双目之中带着最原始的兽性和饥渴,不断地吞噬着沿途上的一切食物,遵循着牧羊人的笛声,向着东夏进发。 而就在海上边境的界限之上,已经有一整排钢铁战舰缓缓地排开,无数士兵们奔走在加班上,进行着紧急战备。 各式战斗机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整备、预热和升空,而就在大后方,沿海地区的各个荒凉地带,一个个军区基地中响起了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深邃的导弹发射台缓缓地开启了。 代表猎食者们的无数怪物顺着洋流转瞬间呼啸而至。 首先响起的是一道雷鸣。 在晴空之上,骤然有一道霹雳从天而降。 没有人胆敢去凝视这一道雷霆的摸样,因为胆敢去直视它的人都在那暴虐而庄严的雷光之中永远失去了光明。 瞬刹之间,那一道雷光凭空而起,如龙运行在天空之中一样,绵延千万里,不断地向着尘世洒下了毁灭的分支。 所过之处,来自归净之民的浓雾被摧枯拉朽的贯穿了,那些庞大而暴虐的海兽在雷光之前像是薄纸折叠成的一样,瞬间被撕扯成粉碎,然后在高温中焚烧成焦烂,最后真得像是纸片一般融化在了海中,变成一滩恶臭焦烂的泥。 宛如铁犁翻动大地那样的,雷光如实质,自北向西,绵延千万里,在海面留下了一道深达数十米的残痕,而自裂口两侧扩散的电光更是瞬间有数十里之遥。 于此,划下界限。 一击之下,死伤惨重。 而释放雷霆的升华者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可随着一只海兽的死去,有十只海兽在迷雾的催生之下再次膨胀生长而出。在雷光的鞭挞之下,怪物们只是停顿了一瞬间,便在笛声里重整旗鼓,向着国境线扑去。 雷霆仿佛开战的号角。 在那一瞬间,不论是主炮还是副炮,更不用说机枪鱼雷深海炸弹,所有的战舰火力全开,而航母的加班上,战斗机群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怒吼着扑向了迷雾的所在。 在半空中,导弹带着炽热的尾焰飞出。 不止是这里,此时此刻,在沿海的所有发射基地中,宛如喜迎春节那样,不断地有战争地礼花升空,扑向了战场。 这已经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战争。 一场在全世界的关注下,东夏社会保障局与归净之民间的大战! 没有人会怀疑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作为掌握了天文会十分之一权利的庞然大物,贵为五常之一的东夏,多少年的战争储备和多少升华者,会打不过归净之民这群神经病么? 甚至不需要那些民间的巨阀,不需要太清重工、不需要巨鹅集团、也不需要形形色色的边境猎人们。 只靠着社会保障局,就足以彻底评定这一祸患。 唯一不确定的是,归净之民能够顶着如此恐怖的火力坚持多久? 是否足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呢? 罗马、埃及、美洲自由同盟、俄联,乃至最接近战场的瀛洲,此时此刻,无数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战场,推测着这一战接下来的变化。 当然,还有一只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乌鸦。 “厉害诶,牛逼!” 乌鸦大口吸着旁边的肥宅快乐水,酣畅淋漓地打了个饱嗝,鸡块蘸酱丢进口中,根本看不出鸟喙是如何把那么大的鸡块给吃下的,甚至不带咀嚼,一个劲儿的加油助威:“打他!打他!烧他全家,打他妈妈!” 完全不知道这个家伙是站在哪边的。 但是,战争依旧如此突兀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当以庞大的视角去俯瞰的时候,一切好像都变得遥远起来了,看不出死伤和惨烈,就像是钢铁的光和海兽的色彩碰撞在一处,彼此绞杀。 不断地有一点点亮光从天上坠落,在海上点燃了盛大的篝火。 往来飞去的钢铁飞鸟们同天空之中的异变的鸟群们彼此厮杀,然后又彼此不断坠落,坠入了杀戮和争斗最激烈的海面之上。 庞大的战舰不断地迸发轰鸣,在海中震荡出一层又一层的巨浪。紧接着,海中的巨兽一跃而起,血盆大口张开,将整个战舰咬成了两截。 乍一看仿佛像是归净之民占据了优势。 迷雾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地覆盖着海域,源源不断地催生出新的海兽……可到现在,东夏除了一开始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升华者的痕迹。 只是依靠着现境的规则,以庞大的钢铁洪流硬生生地将这群来自边境的怪物给扼止在了国境线之外。 纵然如此惨烈。 但依旧未曾有任何一只海兽越过那一道神圣的边界。 任何企图绕过战场正面想要偷鸡的海兽,都被杀疯了一样的战舰追上来,狂乱的倾斜炮火,直到这群畜生彻底变成一团残渣。 而就在不断得火力覆盖之中,迷雾终于难以为继了,显露出隐藏在无数海兽之后的阴影。 没错,就是一片漂浮在海上的阴影。 不论如何观测,那一片阴影的上面和下面都找不到任何对应的实物,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之存在与海面之上,随着波浪起伏而显露出自身的轮廓。 仿佛是一条巨大到宛如岛屿的鱼,就在阴影的正中央,宛如鲸鱼一般,有一个庞大的空洞,源源不断地吐出来自至福乐土的甘霖。 而在巨鱼阴影的头部却延伸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触手,那些黯淡的触手不断地舞动着,好像隔着遥远的距离鞭挞着现境的界限,发出了一阵阵尖锐的笛声。 难以说得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现境从没有过如此诡异的物质,实际上,它并非是物质,而是紧贴着现境进行游移的一处边境。 那一处独立的边境仿佛气泡一般,黏在现境之上,无数的触手拉扯着无数的海兽,敕令着它们向前,以无穷众多的数量为自己拉动车驾,向着东夏的沿线缓缓靠拢。 但同时,它好像……又是活的一样! 磅礴而晦暗的源质波动自那一道阴影之中散发开来,失去了迷雾的遮蔽之后,宛如烈日的存在一般清晰。 一个活的边境,不,应该是一个介于边境和升华者之间的怪物。 这便是牧场主自至福乐土向人间所洒下的恩赐之一。 ——来自深渊牧场主谱系的五阶圣痕,足以称之为奇迹化身的贤者之石·大衮! 当迷雾消散的那一瞬,阴影迅速扭动起来,瞬间稀薄,好像奋力挣扎着,脱离了现境的边缘,意图躲过所有人的观测。 可在同样在那一刻,天穹之上想起了万里之外的冷笑声。 “何必呢?”那个低沉的声音说,“来都来了” 万里天穹如鼓一般骤然震动。 仿佛铁幕碎裂,无数裂痕自从晴朗的天空之上浮现,那是脆弱的大气层无从寄托那一份过于庞大的力量,已经濒临崩溃的证明。 而天鼓的轰鸣震荡,回荡在尘世之间,如铁锤一般向着海面砸落。 只是声音。 无数海兽应声而碎。 声波所过之处,好像海潮将沙粒堆积成的碉堡压垮一样,海兽的血液飞迸,将碧蓝的海水染成各种令人作呕的颜色。 紧接着,一道雷霆凭空浮现,像是传说中的建木一般从天而降,洒下了遮天蔽日的电光,万物被笼罩在那一道电光之下。 它贯穿在了海天之间,化作勾形,向着脱离现境的大衮甩出! 雷霆没入了海面,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未曾有丝毫的电光泄露,紧接着,雷霆疯狂地震动起来,随之震动地还有海中渐渐稀薄的阴影。 雷霆如勾,而庞大的巨鱼已然成为了它的猎物。 随着雷霆一点点的拔升,无数自从上面分裂出来的电流暴虐地扩散向四方,将一切试图靠拢过来的海兽尽数劈成粉碎。 一时间无数血浆不断地从海面上爆出。 而就在海中,那一片原本稀薄起来的巨鱼影子竟然再次地清晰了起来,哪怕那挣扎地姿势如此不情愿,如此得狂怒。 “——给,我,起,来!” 譬如雷鸣的嘶哑咆哮自天穹之上炸响,那一瞬间,海面应声而碎,一道宛如山岳的轮廓被雷勾拉扯着,自海中分波而起,彻底坠入了现世! 海浪滔天。 化作大衮的升华者在出现的瞬间,便试图撑开自己的神迹刻印,将整个海域异化,可紧接着,一道道雷霆如栏一般从天而降,深深地刺入了大海的最深处,自这庞大的海面上彼此以电光向系,构成了一个足以将山峦巨鱼封入其中的牢笼。 自大衮的背后之上,一个纤细消瘦的身影缓缓浮现,向着天空扬起了姣好的面孔,原本妩媚而慈悲的母性面孔如今满溢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狰狞和恶毒。 震怒嘶吼。 于是,七海震动。 在那一瞬间,无数雷光之间,一个伫立在虚空中的肃穆的身影缓缓浮现,挥洒着手中的雷霆所凝结成的长鞭。 好像高踞与世界中心的宝座之上,那个略显苍老的中年男人向下俯瞰,双目迸射出宛如实质地炽热神光。 身负五阶圣痕·麒麟的受加冕者,如今东夏现境守护者中首屈一指的存在,于此终于在战场上显露踪影。 【十方山河·光明遍满】 ——符残光! 第七十八章 我好了! 天地一滞。 在符残光出现在天穹上的瞬间,所有海兽都剧烈地痉挛起来,与雷光地映照之下颤抖着,看不见刚刚的凶焰滔天。 纵然是同为五阶的大衮竟然也在那无形气魄的压制之下僵硬了瞬间。 这是天定的压制! 在麒麟圣痕面前,哪里有什么野兽作妖的余地! 在炼金术师的分类之中,抵达了第五阶段的圣痕被称为传说中蕴藏一切奥秘的‘贤者之石’,盖因抵达了如此程度的力量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奇迹化身,神灵在地上的倒影。 而自古至今,在东夏的传说中,麒麟都是远比一切都更接近神灵格位的存在,否则也不会被誉为是上天的使者。 纵然同为圣痕,彼此之间也有着高下之别。而就在第五阶段之中,哪怕数遍全世界,麒麟的序位也是铁板钉钉的前排。 就算大衮融合了古代闪米特人的神话源典而具有了神性,可又怎么跟东夏数千年以来所积攒的底蕴相抗衡。 更何况,碰上了符残光这样一个怪胎。 原本,圣者麒麟是以仁德统帅万兽,向苍生传达天命与智慧的祥瑞,从传说上判定,应该偏向指挥和辅助类型才对。 结果谁都没想到,符残光这个莽夫头铁的要命,在地狱里磨练了几十年,硬生生到从其中‘传达天命’这一条天赋中延伸出‘代天刑罚’的力量,强行转瑞为凶,撷取了阴阳相激的权能之后成为受加冕者,成为货真价实的诸王之一。 此后,雷光之下无坚不摧,万里之内无所不至。 不仅杀伤力惊人,而且对一切带兽类属性的圣痕带有先天克制,但凡谱系中有兽类属性的升华者遇到他都只能被他像打儿子一样打。对付对付大衮这种在五阶圣痕里只能当载具的货色,简直轻而易举。 但这绝不意味这一份力量来的简单轻松。 哪怕是乌鸦,在见到这样的场景之后,只能一口吞掉翅膀上卷着的肥宅快乐水,拱手叹服:“会玩会玩。” 正因为深深清楚这其中的难度,她才能够了解这一份惊人的天资和毅力之后他究竟还付出了多少血粼粼的代价。 所谓的圣痕,便是通过解析神灵遗产而诞生的成果,乃是为了维持现境的存在和对深层地狱进行探索的工具。 其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将自身一步步地自凡物转化,直至接近神明的程度。 只不过这个过程并不温柔,也称不上舒适,反而需要面临粗暴的蜕变和惨烈的代价,只要一步相差踏错,就会有坠入深渊的危险。 毕竟,自从超凡的那一瞬开始,升华者们便成为了代替众神而存在的维持者,这个世界中的不可或缺的一环,哪怕称之为神选者其实也不为过。 直到今天,天文会依旧在不断地解析着神灵的遗产,对深层地狱不断地进行开阔,依托着支撑现境的十六根柱石不断地完善着这个体系。 抛除了各种各样的别称之后,天文会简单粗暴地使用炼金术中的位阶为圣痕的阶段进行命名。 第一阶段·水银、第二阶段·黄金、第三阶段·以太、第四阶段·星稊、第五阶段,贤者之石……乃至位于顶端的受加冕者和突破了这一极限而真正成为神明化身的天敌。 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却好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通过最基础的圣痕,升华者们循着繁杂而隐秘的路线图,宛如攀登一般向上,不断地撷取和搜寻着奇迹和各种深渊奇物,用以积累和蜕变,以期待最终能够晋升至道路的尽头,万物的最顶端。 神明所在的地方。 太多的未知和危险了,哪怕是稍微的更改都会导致不可预料的结果,前进无路只不过是其中最轻的惩罚,直接堕入地狱被污染为侵蚀物和凝固者才是最常见的结果。 昔年天文会的主导机构理想国,不正是因为对这一力量的轻慢探索而导致了后来的分裂和堕落么? 如此粗暴地改动虽然不知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能够成功,必然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不可复制的运气。 如今一击之下,符残光强行将大衮拉入了边境,紧接着,画地为牢,将其强行圈禁。 紧接着,当大衮裸露出还的一瞬间,周围浓雾顿时扭曲撕裂,无数隐隐绰绰的人影浮现在海面上,向着它本奔行而去。 几乎能够分辨出一切常见或者不常见的武器,冷兵器、热兵器乃至形形色色的边境遗物,十万个人踩着凝固的海浪,冲向了大衮。 那人数绝非寻常意义的虚指,而是实打实的,十万人! 十万个长着同一张面孔的升华者! 进攻、防守、桎梏、攻坚、挖掘……瞬息间令人眼花缭乱的工作自配合默契宛如一人的十万众中出现,纵然在大衮的奋力挣扎之下死伤无数,可旋即又分裂出更多的人影,加入了热火朝天的战争和工作之中。 数量,纯粹的数量。 纵然是无穷尽的海兽也难以抵挡的十万倍效率和十万倍输出! 【或自固身·云色是我】 又是一个来自东夏的第五阶段升华者,燕青戈! 倘若仅此一人的话没有什么可怕的,倘若仅仅是只有十万之众的话也不足为虑,可倘若这十万人全部通过边境遗物和量产型武装到了牙齿,并且彼此配合如一人一般的话,那么就会带了恐怖的后果。 不惧牺牲,不惧死亡,哪怕瞬间覆灭过半,也会有新生的人影捡起死去者的装备进行武装,然后再次悍不畏死地冲向了前线。 他们,不,他并非是在战斗,战斗自然有符残光去负责,他所在进行的乃是建设,不,应该说为了毁灭而进行的建设。 就好像当着敌人的面组装攻城车一样,十万个农民贴着归净之民的城墙开始造箭塔…… 在这恐怖的人力和速度之下,无数庞大的仪器被背上了大衮的躯壳之上,迅速地进行铆接和焊装,紧接着,随着无尽电流的沃灌,焕发出诡异的光芒。 虽然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来送wifi信号的就是了。 藏身在这边境之中的归净之民们终于不能再等待局势恶化,一个个白色的身影自大衮那宛如鲸鱼一般的气孔中飞出,展开双翼,头顶的光环升起。 毫无疑问,那便是藏身于至福乐土的凝固者,被誉为牧场主手中刀叉的‘猎食天使’! 毋庸置疑的神力此刻运行在他们展开的羽翼之上,狂热的猎食天使们吟唱着颂歌,汇聚为军团,向着天穹之上的麒麟抬起了武器。 四棱的火焰之剑从虚空中伸出,兀自旋转着,搅动风云,硬撼雷光! 庞大到足以撑起天和地之间的间隔,火焰剑刃和雷光自天空中撼动不休,而硬顶着无数海兽和归净之民们的反扑,燕青戈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我好了!” 数百个人影齐心协力,接通了最后的线缆,回首大吼。 那一瞬间,来自虚空中的力量自机械之上流动开来,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力量施加在了大衮之上,彻底将它固定在了现境。 不,凝固在了海中。 使命完成。 燕青戈松了口气,然后听见身后传来的嘶哑咆哮。 归净之民们的反扑开始了。 “老符!老符!”燕青戈下意识地呼叫救援,然后绝望地发现,符残光正硬顶着牧场主的神罚之剑,完全无暇他顾。 他得自己上了。 那十万个人影狼狈地压制着冲上来的归净之民们。当对面开始不惜代价的拼命时,燕青戈就变得狼狈无比,只能凭借人数的优势和对面纠缠在一处,抓头发、踩脚趾、提档、插眼……十万张鼻青脸肿的面孔仰起头向着天空呼喊。 “小白!你们再不来我就死了!!!” “来了来了我就到!” 在白鸽的盘旋中,没有任何身影出现。 “我操,我真要死了!啊,我的眼睛,妈的,王八蛋你往哪儿踢呢!”后面已经变成和归净之民的菜鸡互啄。 “真的要死了,你还要多久啊!” “快了,快了!”白帝子的匆忙声音从虚空中响起:“就一会儿!就会一会儿!” 燕青戈只得悲愤吐血。 十万个自己就是十万种死法,无限分裂的能力同时无限地削弱了他的战斗力,偏偏为了维持身后机器的完整,他还不能懈怠,必须用自己筑起这一道堤坝。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一个矮小纤细的身影终于从天而降,狼狈地掉进了海里,冒出了湿漉漉的脸颊。 “我又迷路了!”少女大喊抱怨着:“说过多少次了,那个边境中转一点都不准的!你们就是不愿意改!” “你坐车啊!老老实实地坐车不行么!” 燕青戈快要气到爆炸了:“赶快过来搭把手,我快撑不住了!” 于是,白帝子伸手,虚空一划。 在十万个分身中玩无双的那群归净之民瞬间四分五裂,鲜血来不及喷涌,就随着躯壳一同被切分到肉眼难以分辨的程度,化作虚无的尘埃。 燕青戈傻眼了:“就你一个?” “不知道啊。” 小女孩儿狼狈地从海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捋着头发上的水,一脸茫然:“我怕迷路,三点半就出发了,跑了好几个钟头!他们难道被我抛到后面了吗?” “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啊!”燕青戈绝望地抬起手腕,冲着她展示腕表:“现在才三点二十九!” 话音未落,白色的长虹从天而降,宛如天河倒卷,灌入了大衮的气孔之中。 澎湃的气浪席卷向了四面八方。 那一瞬间,不论是投过水镜、卫星还是种种幻象凝视着这一片战场的人都傻眼了。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 第七十九章 她还在卡池里呀! 就在所有人呆滞地凝视之中,那一道源质洪流所凝聚成的浩荡长虹彻底刺穿了大衮的躯壳,然后闯入了其中的边境。 紧接着,以此为跳板,指向了…… 至福乐土?! 一瞬间,长虹化作了桥梁,凭借着大衮与牧场主的联系,强行将至福乐土的坐标打通,然后架起了一条大道。 自从开战以来,等待至今升华者们自桥梁之上出现,数不清的人影自这一道长虹之桥上飞驰而过,直扑向长虹尽头的至福乐土。 突袭开始! 此时此刻,不止是这一片海域之上,归净之民和社保局之间的大大小小的斗争在各个沿海城市中展开。 可纵然占领上风依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被动防守永远只能被动地等待敌人出招,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捣黄龙! ——突入至福乐土! “好了,我也该走了。” 被称为白帝子的小女孩儿甩干了身上的水,抬起手臂架起了天上落下来的鸽子,帅气十足地向着燕青戈挥了挥手:“我去去就回!” 说罢,仰身越向了身后的长虹,消失在了那众多身影之中。 “可别迷路了啊!” 燕青戈有些忧心地探头大喊,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在现境赶路她都能不知道跑到什么时空错乱的地方往前跳好几个钟头,迷路迷到这种程度已经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可之前她迷路还好一点,顶多咕咕咕几下,耽搁不了大事儿,要是在至福乐土里迷了路,那可就真得完事儿了! 不过她应该不会脱线到那种程度……吧? . . 而在新海,轰鸣声已经告一段落。 就在曾经龙马大厦的位置上,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中,不知道多少边境异种的尸体胡乱地抛洒在了尘埃和泥土之中。 各种颜色的鲜血混合在一处,散发出恶臭的味道。 最后残存的狂信徒们似乎已经舍弃了突围的期望,在苍老神甫的引领之下,环绕在那一面残缺的巨大铜镜之前狂热地祈祷着。 浑然不顾身后步步逼近的镇压部队。 嘈杂的祈祷声越发洪亮。 直到枪声响起。 伫立在铜镜前的神甫仰天倒下,胸前穿开了一个血口,口中鲜血喷涌。 傅处长面无表情地换了一个弹匣,一脚踢开了前面尖叫的狂信徒,低头看着那一张扭曲的脸,纵然垂死,可嘴唇依旧开阖着,艰难祈祷。 傅处长嗤笑,“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你的圣神降下奇迹么?” “奇迹……无处不在……” “真巧。” 傅处长漠然地说,“我这里也有奇迹要给你,而且还是125mm口径的那种。” 在他身后,钢铁碾压水泥的声音响起,在轰隆隆地巨响中,庞大的坦克开入了废墟之中,黑洞洞地炮口缓缓调转,对准了这群残存地神经病。 傅处长漠然转身,挥了挥手,“给我送这群王八蛋上天堂!” “你会……后悔的……为你的所作所为……” 在血泊中,那神甫的面孔变得扭曲又怨毒,“很快,你就会亲眼看到圣灵大能降临……” 轰! 炮声过后,什么都没了。 “总算完事儿了。” 傅处长摸了摸口袋,掏出了自己的烟盒,还有一版尼古丁贴片,想了想,把尼古丁贴片丢到了一边,摸向烟盒: “算了,庆祝一下,就一根,就一根……” 就在他惬意地点燃了烟卷,仰头吐出了一口烟雾的时候,却看到了远方天穹中渐渐升起的一道黑雾。 东北方。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算了算距离:好像……和特事处的位置差不多? 就在他的错愕中,一道又一道的烟雾从大地之上升起,就好像漆黑的柱石一样,纵然是狂风都难以吹散,支撑在天和地之间,一步步将整个城市划入其中。 在他身旁的艾晴仰头凝视着天空,“一场仪式,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他们听见了背后传来的惊叫声。 那一扇破碎的铜镜里喷涌出了大量浓烟,浓度恐怖的深渊沉淀在瞬间将周围的人腐蚀成了诡异的摸样。 烟雾尚未来得及扩散,枪声便从艾晴响起,将铜镜扫成了粉碎。可很快,无数飞散的铜片又凭空聚拢起,浓烟再度升起。 那些异化的人好像被烟雾拉扯着一样,尖叫着被吞入了铜镜之中。 就在那一瞬间,自艾晴的手中,一柄匕首脱手而出,自半空之中便迸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留下笔直的痕迹,直勾勾地钉进了聚合起来的铜镜之中,将匕首中所蕴藏的无尽光明尽数灌入了其中,照亮了那些支离破碎的世界和宛如地狱一般的血腥场景。 就好像太阳凭空出现。 曾经重创了浮士德的边境遗物此刻骤然破碎了,紧接着,凝聚为实质的光肆意地在那些聚拢在一处的破碎镜界中折射冲撞,最后聚拢在一处,轰然爆裂。 悬浮在半空中的铜镜的剧烈地震荡起来,变作灼红,迅速融化,铜汁如雨滴落,紧接着,分崩离析。 就在最后一瞬间,非人的愤怒嘶鸣从其中响起,好像畅快吞吃的宴会被打断了一样。 有一只巨大的诡异手掌从其中强行伸出,令周围的场景都仿佛破碎的镜子一样裂开缝隙。瞬息间的天旋地转中,这一切又好像幻觉一般地消失了。 等傅处长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身旁。 可在他身旁,轮椅上空空荡荡。 上面的艾晴已经消失无踪。 连带着其他两个升华者。 . . 半小时之前,特事处地下二层,监牢之中。 随着手机屏幕上亮起了召唤动画的光芒,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ssr!ssr!ssr!” 槐诗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满怀期待地呼喊。 没错,槐诗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到了。 不但连上了这里的wifi,还跟自己家一样躺在床上一天到晚打手游,而且有钱了之后竟然胆子肥了,在思考了一夜之后,咬牙跺脚,竟然往游戏里冲了三十块! 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为了月卡用户。 别说其他,他都感觉自己瞬间尊贵了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看免费玩家都像看来陪自己读书的小太监似的。 飘了半天终于冷静下来之后,就是激动人心地抽卡环节了。 那这一段时间积攒的存货,月卡每天送的二十个石头加在一起,正好可以抽个十连。踩着白帝子卡池结束的最后的几分钟,槐诗毅然决然地按下了十次抽取的按钮。 然后在不断闪烁地光芒中…… 笑容渐渐消失。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抽取,最后的希望消失在非洲的蓝天白云中。 “为什么会这样!” 他无力地瘫在床上,随着倒计时的结束,永远地告别了卡池中的白帝子小姐姐,竟然无语凝噎。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卡.jpg 就在肥宅痛哭之中,他忽然听见了台阶上传来的脚步声。 神情严肃的狱警带着两个持枪的警卫走下了楼,径直地走向了槐诗……的隔壁。 “戚元,走了!” 陌生的狱警拿着警棍敲了敲牢笼的栏杆,大声催促。 躺在床上的槐诗愕然地抬头,看向他们。 眉头皱起。 从那两个警卫和狱警的身上,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今天不是老李值班么?” 他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感受到了如鲠在喉的森冷杀意,在那两个持枪地警卫身上。 他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抛开了手机。 “我本来想要安安分分地坐个牢的来着。” 当手机在半空中回旋的时候,瘫在床上的少年就已经自从破碎的床板之上弹起,躲过了紧随其后的炽热子弹。 紧接着,燃烧的手掌自空中的回旋里向着守卫抛出了无形的斧头。 斧刃破空凄啸,直接剁在那一只扣动扳机的手掌上,紧接着,灰黑色的绳索延伸而来,卷在枪管之上,猛然扯回。 槐诗落地,接住了落在手中的冲锋枪,向着双手空空如也的警卫扣动扳机。 头颅爆裂。 紧接着,他奋力握紧手掌,激化劫灰……可并没有浓厚烟雾的出现。 他很尴尬地发现,最近日子过的平静又舒适,该睡睡该吃吃,在牢里还能每天打手游,实在难以积累下什么负能量出来。 不知不觉,自己这一台负能量制造机已经被安逸的牢狱生活消磨了…… 肥宅生活,恐怖如斯! 他只能狼狈无比地躲着另一个警卫的瞄准和射击,手忙脚乱地抛出绳索,绳索如蛇飞出,自行缠绕在了警卫的身上,瞬间,将他捆成了粽子。 槐诗掏出斧头,奋力斩在栏杆,在金属碰撞的轰鸣踹下一截栏杆,勉强地从牢笼中挤出,看向旁边的牢房。 生怕这短短的几秒钟,戚元就被人灭口。 可预想之中的一片血腥并没有发生。 在开启的牢门之后,原本威严无比的狱警如今正虔诚地匍匐在戚元的脚边,双手高举,献上了漆黑的美酒。 “你来了?” 戚元抬头看他,可他的脸却和槐诗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瘦得吓人,唯有一双眼睛里,遍布血丝,好像自噩梦中挣扎了许久。 “也好,能送送我。” 他端着手中小小的酒壶,向着槐诗咧嘴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槐诗阻之不及,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扯着绳子把那个酒壶扯回来,就感觉到恐怖的气浪席卷而来。 好像有炸弹从戚元的躯壳之中爆发了。 第八十章 钥匙,您配么? 恐怖的力量在瞬间将整个牢笼彻底摧垮,迸发的轰鸣中,无数钢管扭曲,随着水泥一同分崩离析,卷向了四面八方,将槐诗几乎掩埋在了废墟之中。 而就在爆发的正中心,戚元仿佛失去重力一样,漂浮在半空中,剧烈地痉挛着,任由饮入躯壳的黑暗穿行在身体之中,直至最后,双眼之中的黑暗扩散,再看不到一点白色。 他缓缓落地,踩踏着脚下血肉模糊的尸骨,发出了一声舒畅地叹息。 “究竟他妈的什么鬼……” 槐诗在碎石的掩盖之下发出shēnyin。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槐诗。” 戚元回头看着他,笑容嘲弄:“……我试过了我能想象的所有方法,所有。不过,我忘记跟你说后面那一截——” 他说,“然后,我就得到了力量了,自深渊的乐土之中。” 从救主会的手里。 恐怕戚问做梦都没想到,他当做废物来养的儿子早就已经皈依了救主会的旗下,位置甚至比王海还要高,已经蒙受上主的洗礼。 如今,他已经饮下了代表力量的血,得到了来自至福乐土的加护和赐福,被地狱的力量所同化。 或者用更精准一点的话来形容:倘若升华者将意志超脱与物质之上,向上晋升的话,那么此刻戚元便是主动拥抱了地狱的侵蚀,将自我与永恒不变的深渊相融合的凝固者! 如今的戚元,已经是被深渊所改造的怪物。 “现在,我拥有力量了!” 戚元大笑着,欢呼,张开怀抱:于是,无数鲜血自地上的尸骸中,自楼梯之上的地方奔涌而来,汇聚在他的身上,化作了血色的衣袍。 槐诗悄悄地抬起qiāng口,想要扣动扳机。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手中的qiāng却不翼而飞,在戚元的手中扭成了一团,紧接着,他被戚元扯着领子缓缓提起。 “你要明白……” 戚元咧嘴,笑容狰狞:“这不是私人恩怨。” 嘭! 他被戚元掷在了地上,几乎感觉自己要碎了。 一支断壁中扭曲的钢筋从他的胸前串出来,顶着半扇破碎的肺叶。紧接着,戚元的手贯穿骨骼,没入了他的胸腔中。 将里面那个正在跳动的东西猛然捏爆。 心脏破裂。 槐诗抽搐了一下,再不动了。 戚元缓缓地抽出手,把手里的碎片抛到了一边,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身离去,一步步地踏上台阶。 没过多久,上面就传来了混乱的qiāng声。 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寂静里,槐诗僵硬地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翻白的眼睛悄悄地翻了回来,专注地倾听着,始终没听到任何声音。 那家伙好像是走了? 真的走了。 当他断定这一点之后,表情便惨痛地抽搐了起来。 “有人吗?”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救命啊!救命啊!” 一般人到了这种程度确实是应该死了才对。 他也差点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自己怎么都像是还没有死的样子,那只能勉强挣扎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抢救。 他现在已经不求特事处还有什么活人能来拉自己一把了,只求某个整天划水摸鱼的乌鸦不要迟到太久。 “哎呀,怎么一会不见,你就搞得这么惨烈?” 乌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不再是飞鸟的样子,她再一次地化为人形,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了槐诗的面前,华丽的裙摆几乎蔓延到了他的旁边,堪称精致地脸颊低下头来,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手里还端着一杯肥宅快乐水,不时撮上两口。 简直轻松又快乐。 真好啊真好啊……如果不是槐诗快死了的话,说不定还会去讨一杯来喝。 槐诗张嘴,向着她滋出一道血沫,意思是别看热闹了快救命。 “啊,我懂我懂。” 她一只手微微提起裙摆,蹲下身来,就在槐诗面前露出一截修长笔直的白皙小腿,仿佛引诱着他的视线向上继续探索。 可那只松开裙摆的手却探入了领口下面,从那里拔出了一柄古怪的钥匙来,向着他晃了晃,笑容愉快: “那么,钥匙,您配么?” 槐诗慌不迭地点头:“我配!我配!” “您配?”乌鸦挑了挑眉头,“您配几把?” “有几把配几把!”槐诗都快疯了,“你能不能快点,我真的要死了。” “你别着急,我这不是在的呢你断气么?也好少受点苦。”她淡定地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不过,这未尝不是个好机会。毕竟计划中,补全药剂的转化才进行了一半,我们接下来可以顺势把剩下那一半弄完。 不过在那之前……” 她停顿了一下,神秘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古旧的羊皮,展开之后显露出上面充满诡异和邪恶的文字,看起来像是篆文,可又像是某种字母的变体。 纤细精致的手指将羊皮卷在少年面前展开。 “……能不能把这个签了呢?” “反正你就会趁火打劫对吧?” “过奖过奖,反正不签就会死,你也一定会签的吧?”她愉快地微笑起来。 “……随你了。” 槐诗叹息,发现自己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触觉。 他咬了咬牙,抬起手指,用尽所有力气的在卷轴上写下漆黑的姓名——槐诗! 当他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漆黑的火焰从卷轴上燃起了,瞬息之间将整个卷轴燃烧成灰烬,宛如恶鬼一般的火焰瞬间扩散,顺着他的手指爬上他的躯壳,钻入了他的肺腑,好像依附在骨架上一样,旺盛燃烧。 每一个念头都被这火焰吞没了。 难以言喻来的痛苦吞没了他,令槐诗在火中发出嘶哑的尖叫。 他胡乱挣扎着,几乎挣脱了那一根捅在胸前的钢筋,从地上爬起来。可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女人抬起腿,猛然踩在自己的身上,又将他踩了回去。 “冷静点,不要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乌鸦强行将他按住,然后伸手,把那一根扭曲的钢筋从槐诗胸口上拔出来,连带着尾端的水泥碎块和血水一起,抛到了旁边。 “你刚刚不是还要配钥匙么?诺,给你。” 她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手中华丽的钥匙微微一转,对准了槐诗的大开的胸口,猛然捅了进去。 然后,奋力拧转。 仿佛通往地狱的大门在自己的躯壳中被打开了,槐诗感觉到无穷尽的洪流从开启的裂隙中喷涌而出,几乎在瞬间就充盈了躯壳的每一寸空余,将他好像吹气球一样地充涨了起来。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bàozhà的时候,覆盖在自己躯壳上的火焰就旺盛燃烧起来,将那些涌入躯壳的东西尽数点燃,挥发殆尽。 只留下难以焚烧的精粹,自高温之下,缓缓融入躯壳之中。 好像变成了一根灯芯。 要忍受脚下煤油的窒息折磨,还要忍受头顶笼罩的火焰。 槐诗大口地吐出血液,可血液仿佛都变质了,变成了漆黑的颜色,落在空气中,嗤嗤作响。自剧痛的蹂躏之中,他瞪大了眼睛:“这什么鬼?” “你的圣痕啊。” 乌鸦依旧踩着他,示意他别动,然后一手召出槐诗灵魂中的命运之书,摊开在手里,一手虚按着槐诗的脑袋: “槐诗,在天国的见证之下,我与你立下契约。” 那一瞬间,槐诗感觉自己的脑门被铁锤狠狠地敲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灵魂都在她的话语中震荡开来。 “我以的名义保证。” 槐诗仿佛听见她说了一个名字,可是却听不清晰,因为那名字中所携带的力量在撼动着他,令他难以保持意志的清晰,近乎在着惊涛海浪的压力中崩溃。 “——我的王权将彰显于此处,你将与祂的光辉永存。” 轰!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篝火。 他的意识自化作薪柴的躯壳中解脱,融入了那黑色的火焰向上升腾而起,无穷地膨胀和收缩着,舞动在破灭和重续的边缘。 槐诗终于看到了她。 那个与自己订立契约的女人。 并非是那个精致到宛如梦境的幻影,而是隐藏在幻影之后的惊涛海浪——无穷尽的烈火和光芒化作了雷光,仿佛要充斥整个世界一样。 随着那恐怖力量的澎湃,万道光焰也随之如海潮一般自她的眼瞳中升起,又落入了仿佛无尽的光海之中去。 当她展开羽翼的时候,无穷尽的光就遍照世界,当她垂下眼眸,万物便沦陷在业火之中。 世界在崩溃,世界又在重生。 万物的存续和灭亡仿佛在她的手中获得了统一,被赋予了开始、终结和一切的意义。 如今,万象在他眼前垂下双眸,带着万钧的威严和肃冷,向他宣告。 “我将见证你。” 她在槐诗耳边轻声呢喃,“恰如你将见证我那般。” 在那一瞬间,无穷尽的幻影坍塌了,消失无踪,宛如一场痛苦的长梦。 槐诗感觉到躯壳伸出的门扉骤然关闭,紧接着,火焰倒卷。 随着她手掌的推动,槐诗的意志再一次回到了躯壳之中,就好像在雷火锻造之后将刀封入鞘里那样。 槐诗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 血液流淌在血管中,传递向了四肢百骸,他感觉到了肺腑在呼吸,紧接着,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听见了远方街道上传来的轰鸣。 他感觉到了双手,然后再一次地感觉到了双脚。 他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他还活着,而且躯壳完整无缺。 槐诗猛然睁开眼睛,回忆起刚刚那个痛苦的梦,惊声尖叫,从地上弹起来。好像害怕那些噩梦一般地记忆追上他一样,他在牢笼里发足狂奔,从这这一头跑到那边去,然后又从那一头跑到这边来。 过了好久,终于冷静了下来。 扶着墙。 汗流浃背,惊恐喘息。 最后低头,呆滞地看向胸前异常感传来的地方。 “这特么是个啥!”18 第八十一章 深渊谱系第一阶段圣痕之黄金收藏威力加强版V2.0! “这特么是个啥!” 槐诗吓了一跳,扯开了破碎的领子,惊恐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前。 在他的胸口正中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足足有马克杯那么大的圆形缺口,可偏偏透过那个缺口却看不见里面的肺腑和五脏。 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就好像是通往深渊的裂隙一样。 他鼓起勇气伸手进去摸了摸,就好像从内侧摸到了自己的身体一样,只不过却摸不到内脏和骨骼的存在。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空心的人。 而那一层黑暗却冰冷的像是液氨一样,带着森冷且厚重地质感,充斥了裂隙之后的每一个角落。 “来,喝杯水压压惊。” 旁边的人递过来一杯还冒着冷气儿的可乐,上面还贴心地插着一根吸管。 “哦,谢谢。”槐诗下意识撮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怒视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变回鸟类的乌鸦:“是你搞的鬼!” “你不是都同意了么?” 乌鸦无辜地看着他:“我都问了,钥匙你配不配,你说我配我配,我不就给你了吗……况且,你要对自己的圣痕习惯一些,否则日子还过不过了?” “圣痕?” 槐诗愕然,指着胸前那么大一个洞,“这缺心眼儿的玩意儿就是你跟我说的圣痕?” “对啊。” 乌鸦展开翅膀,得意地介绍着:“深渊谱系第一阶段圣痕·阴魂之黄金收藏威力加强版v20!” “什么深渊什么阴魂什么黄金收藏?” 槐诗被她绕晕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深渊谱系是哪个国家的谱系?阴魂?不就是鬼的意思么!” “对啊,所以要等你凉透了才好操作啊,要不我喂你嗑那么多毒药干嘛?” 乌鸦一脸忧心地看着他,就好像他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实在让人太操心了以后怎么放心让你出去闯荡江湖的样子。 槐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抓起她,召出斧子架在她的脖子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词汇,这玩意儿究竟是个啥?” “呃……”乌鸦眼珠子乱转,“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简单来说就是针对边境生存和深渊探索所特化的圣痕,采用了各国通行广泛的鬼魂传说和最经典的结构所专门为你替身定制的圣痕,简直和你是天作之合!” “合在哪里?”槐诗瞪着她。 “你看,你以前不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么?” 乌鸦抬起一只翅膀极其卡通地比划了一个数字:“现在是两台了!” 槐诗悲愤:“这特么还不是和过去一样么!” “可是你功率大了啊!输出高了你懂不懂?” 乌鸦反问:“鸟qiāng换炮了能一样么?你都直接从黑白屏一步跨到智能机了,你还想怎样?上天么? 姐姐为了你这圣痕不眠不休多长时间,好不容易做好了给你送过来,还费心费力救你狗命,结果你装上之后连句谢谢都不说,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她怒视着槐诗,槐诗顿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旋即反应过来这货又晃自己,说话的时候嘴里还一股子披萨味呢! 自己别不是给她当了试验品吧? “算了,我原谅你了,毕竟大家都不容易。” 趁着槐诗一愣,她从槐诗嘴里跳出来,大度地挥了挥翅膀:“你道个歉,这事儿就当过去了。” 我道个屁! 槐诗翻了个白眼,低头检看着胸前的大洞,总觉得会从里面钻出一个了不得的玩意儿出来, “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乌鸦甩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诺,给你准备的使用说明书和接下来的规划,虽然不在目前公开的谱系上,但可是我的心血呐,不说其他,它的通用性我绝对可以保证。 不像有的偏门圣痕甚至就只有一种晋升方式和上位圣痕,甚至一开始就只有一条路,搞不好路中间还是断的。而好一点的也就两种和三种,顶多能够在同一个谱系里辗转挪腾。 而的对应领域绝对是最广泛的一种,甚至比这种鸡肋白板还要广,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任何谱系内的负面属性圣痕你都可以进阶,想要往什么方向发展都无所谓……” 槐诗恍然,“那岂不就是万能插头咯?” “我就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一个好词儿是不是?”乌鸦白了他一眼:“这时候就要感谢姐姐我的大恩大德,最好跪下来磕几个响头,然后哭着喊着要做我一辈子的舔狗才对吧?” 槐诗没理她。 她的意思自己大概懂了。 光是泛用性这一点来说,某种程度上简直称得上无价之宝。 毕竟虽然都叫做圣痕,可有时候不同的圣痕谱系之间的差别简直跟斑马和猴子一样。除非狠下辣手砍掉和自己灵魂都合二为一地分支,还要支付巨大的代价才有成功的可能。 同样是巨人,百眼巨人和泰坦巨人就完全不是一个种类,同样都是不死鸟,菲尼克斯和凤凰之间也完全不同。 别说跨谱系进阶,同谱系之内转换进阶路线的代价都夸张的吓人——毕竟转换路线进行进阶这种方法只适合那些无路可走的人,真正的大谱系从来都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有一条通天大路不走,谁闲着没事儿半路上找死路往里钻? 家大业大就是这么爽快。 譬如如今公认底蕴最为充沛的谱系之一的东夏谱系,其中甚至可以再细分为若干个分支谱系,如今公开在外的完整的晋升之路就足足有十四条以上。 要能打的有能打的,要能抗的有能抗的,要辅助有辅助,要后勤有后勤。 也就是说,只要你入伙,天赋够,能力足,潜力说得过去,上面会给你从一阶到五阶统统安排的明明白白。 十四条不同的晋升路线,总有一款适合你。 这才是大谱系所具有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而有些小谱系,自己的晋升路线都不全,大猫小猫两三只,更别说专门地为了补全谱系进行地狱开拓和研究了,没钱没地没人,做梦呢。 大部分‘野人’没有组织的力量支撑,恐怕就只能自己瞎鸡儿买圣痕头铁硬试,或者去大组织买会员充值了。一步走错,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卡在中间饱受折磨,再一不小心,就全村吃饭了。 而如今乌鸦所炼制的阴魂,不仅补足了槐诗急需的战斗力,而且还为他接下来的路线流出了足够规划的余地,不论是他继续在天文会里干活儿,或者干脆跳槽到社保局,亦或是厌倦了给别人卖命,自己单干,都不至于后进无路。 只要是阴属性的圣痕,他都能完美衔接。 就是这植入方式坑爹了不止一点…… “当然,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在深渊谱系里进阶来着。”乌鸦建议道:“毕竟胡乱选一个进阶的话也太浪费你的潜力了。” 槐诗假装没听见,心里果断打算过一段时间等自己适应圣痕之后,好好挑一个听起来比较正经的进阶努力一下。 深渊谱系,一听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一旦暴露了怕不是要人人喊打,回头可得好好查一查。 不过,虽然听着渗人,但感觉却非常不错。 他试着活动活动了身体,在如今堪称苍白的皮肤之下,肌腱伸缩,迸发出他始料未及的力量。 在结束发育期之后,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没想到,植入圣痕之后,自己的力量再度暴涨。 简直鸟qiāng换炮。 伴随着他活动着身体,就听见浑身骨骼一阵摩擦,发出噼啪的清脆声响。 槐诗大喜过望:“我这境界,是不是距离虎豹雷音不远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乌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睡得时间太久,背僵了,早点换个好床垫吧。虽然体质进阶了确实没错。” “……” 槐诗无语。 “总之,先恭喜你一下吧,槐诗,进阶成功,可喜可贺。” 乌鸦歪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从一开始,人类就渴求力量。有理由的人渴望力量,没有理由的人也会去渴望。 归根结底,力量就好像金钱一样,是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而必不可少的通货之一。那么,你现在拥有力量了,你打算怎么做呢?” “什么怎么做?”槐诗茫然。 “要说的话,大概是人生理想什么的吧。”乌鸦回答,“虽然大家寻求力量的理由各有不同,可拥有力量之后的生活就好像是成语接龙一样,不论你怎么样开始,到最后都会变成‘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这样的无趣幅度。 那么,你打算如何使用这一份力量呢?” 槐诗认真地想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金钱美女行不行?” “哈!”乌鸦被逗笑了,大力拍打着槐诗的肩膀,发自内心地赞赏:“你真是一个知足的人。” “那……统治世界?” 乌鸦颔首,“这个就需要努力了。” “长生不死呢?” “那也太辛苦了吧?”乌鸦说:“不止是寻求不死的道路,还有得到不死之后的慢慢生活,你看当年的神灵们哪怕只有一千年的寿命,不也疯的疯死的死么?寿终正寝地压根就没有几个……” 从头到尾,对于槐诗所提出的目的,乌鸦似乎都并不抵触,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你想多了这根本没有实现可能’的意思。 就好像‘做不到’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样。 槐诗思考了许久,轻声问:“那,幸福的度过一生呢?” 乌鸦沉默了。 许久,她怜悯地发出叹息。 “很难,”她说,“槐诗,那会很难。” 比长生不死更加艰辛,比统治世界更加麻烦,比金钱美女更加的奢侈,所谓的幸福人生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只存在于梦中的东西。 “那我试试呗。” 槐诗笑了起来,“有难度的话,不是才有去努力的价值么?”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些。 而是怎么解决如今发生在新海的dongluàn和砍死戚元那个王八蛋出一口恶气。 倾听着远处传来的轰鸣声,还有此刻隐隐笼罩了整个城市的阴暗波动,槐诗的扭了扭脖子,挥了挥手臂,把斧子抡起来扛在肩膀上。 “好了,等我去砍死戚元和归净之民那帮神经病,再回来慢慢想怎么过幸福的人生吧。”他环顾着四周,问道,“你看到那孙子去哪儿了吗?” “看到了啊。” 乌鸦露出一种让他有些不安地笑容:“我送你一程怎么样?” ::4 第八十二章 大哥别开枪,自己人! “等等!” 槐诗下意识地举手反对,就看到乌鸦丢过来一个满满当当的旅行包:“拿着,路上用。” “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接过,一时不察。 下一瞬,槐诗脚下一滑。 一个大洞出现在了槐诗脚下,在尖叫中,他堕入了黑暗之中。 恢复寂静的特事处再无声息。 “真惨哦,简直是鸡犬不留嘛……” 乌鸦展翅,掠过了满地狼藉的地牢,顺着楼梯向上,飞过了遍地残骸的寂静大厅,落在了特事处的屋顶上,仰头凝视着四方常人肉眼难见的漆黑烟柱。 自天空中向下俯瞰,隔着层层的伪装和隐藏在暗中的汹涌力量,在乌鸦赤红的眼瞳之中,一切都展露出了真容。 宛如飞鸟庞大的阴影如海潮,缓缓展开,将整个城市覆盖。 九个狰狞地头颅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大口吞噬着市内各处所献上的祭祀与牺牲,仿佛回归与卵中的那样。 蛰伏在黑暗里,孕育着来自地狱的变化。 “九凤么?真有趣啊。” 她轻声笑起来,“应该说有决心还是没头脑呢?不过到最后,终究还是一场空吧。” 无人回应。 舞台已经备好,巨幕拉开。 真正的大戏很快就要上演。 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究竟会是谁呢? . . 槐诗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坠落。 风声呼啸吹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有爬起,就感觉到劲风扑面来,一根沉重的铁鞭悬停在了他的面前。 近在咫尺。 槐诗汗毛倒竖。 “谁!” 槐诗顺着铁鞭往过看去,只看到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左臂已经齐肩而断,脸色苍白,可双眼中像是烧着火,遍布血丝。 “大哥别开qiāng,是我……” 槐诗下意识的举起双手,说了没一半觉得不对,赶忙改口:“是友军!是友军!” 胡须大汉一脸冷漠地看着他,铁鞭悬停就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好像稍微有风吹草动就会直接将他捅死。 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森冷的杀意。 看一看大汉背后那遍地血肉模糊的古怪尸体就知道这一份杀意真实不虚。 哪怕隔着几寸,可铁鞭上如同实质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他肩膀上,令他几乎动弹不得,汗流浃背。 “这个,我可以解释……” “天文会?” 大汉率先问道。 槐诗愕然,“呃,没错,你怎么知道?” 大汉眼睛撇了一下比槐诗更早掉下来的包,在旅行包的封口上有人贴心无比地帮他别上了他在天文会的工作卡。 姓名年龄大头贴……好似相亲一样表明身份,以免误伤友军。 真是太他妈贴心了。 要是这降落方式能更稳重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槐诗,对吧?”他端详着面前少年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面孔,神情越发不快:“你是报告里那个本地的升华者,我知道你。” “呃……”槐诗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您是哪位?” “社保局特殊行动部,三阶,金沐。” 终于确定了槐诗的身份之后,他缓缓地收回了铁鞭,从裤兜里甩过来一枚金属纹章,上面以无可作伪的炼金技术烙印着金沐的源质波动和他的军衔。 经历过艾晴的培训之后,槐诗好歹怎么知道验证真伪了,在确定无缪之后赶忙双手奉还:“失敬失敬。” “跟我来吧。” 明显对槐诗好感奉欠,他劈手拿过了徽章,独臂扛起了铁鞭,重新走在了前面,“别拖后腿就行了。” 直到现在,槐诗才有时间端详了一下周围的场景。 他们好像身处与地下,一条巨大的通道之中,到处都是开凿的痕迹,凭借着头顶灯泡闪烁的微光,能够看到四处争斗的痕迹,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战。 而槐诗迈步的时候,就踩到了一根被敲断的铁轨。 铁路?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地铁?” 结合周围的场景,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在哪里了。 不,仔细一想的话,归净之民真要搞事儿的话,毫无疑问新海这一条挖了好几年都没挖成的地铁线路反而是最方便的地方吧? 他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乌鸦给自己的说明书,跟在金沐身后:“我们去哪儿?” 金沐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找我的搭档沈悦,还有你的长官。” “艾晴?” 槐诗愕然。 金沐说,“我在被拽下来之前,看到他扯住了那个监察官,应该会落在一起吧。” “哦。” 槐诗点了点头,接着微光抓紧时间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说明书,不时点头,啧啧称奇。 直到最后,金沐回过头,皱着眉头:“你在看什么?” “说明书。”槐诗把手里看了才一小半的说明书合起来,塞进怀里:“看了半天,大概看明白了一点,下次得让她给我准备傻瓜版的,长篇大论真是太多了。” 他放下手里的旅行包,深吸了一口气。 “你等我一下啊,我试试——” 说吧,他扎了个马步,双手握拳,口中哼哈了一声,奋力鼓劲儿,脸都憋涨了,可那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便秘一样,搞得金沐不明所以。 漫长而又尴尬的寂静。 “抱歉,状态不太行。” 槐诗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我们继续吧。” 金沐漠然地看了他半天,收回视线,转身向前,可刚走一步,手臂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扯着铁鞭戳向了身后。 格住了自背后斩下的斧子。 他缓缓回头,凝视着略微愕然的少年,神情阴沉。 “你疯了么?” “你得相信,这是个误会。”槐诗看着手里的斧头,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我原本是打算让你毫无痛苦地死掉了来着,但既然被发现了的话就没办法了。” 他咧嘴一笑,扭了扭脖子,舒展着在牢笼中久困而僵硬起来的筋骨。伴随着嘎嘣嘎嘣的细碎声响,一丝一缕的灰色火焰就他胸前的衣服下面缓缓冒出来,将他的皮肤一寸寸地点燃。 很快,除了双手中苍白的源质之火以外,他的浑身就笼罩在了一片灰色的阴沉火焰中。在那一片舞动的火焰里,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起来,分不清究竟是物质还是幻影,淡薄地仿佛消融在黑暗里。 而就在胸前,那宛如漩涡的裂隙缓缓转动着,譬如地狱最深处的熔炉。 焕发光芒。 圣痕·阴魂,启动。 “虽然很感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但到此为止吧……” 火焰的笼罩中,恍若恶鬼的少年露出笑容:“所以,你是先让我把你捅死之后验尸呢,还是乖乖地把这张假脸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呢?” “竟然……被发现……了吗?” 那一瞬间,金沐肃冷的神情浮现出一丝僵硬,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近乎夸张到不自然地笑容,嘴巴几乎一直延伸到了耳根的地方。 紧接着,自咧开的口中,有粘稠的黑色液体缓缓涌出,散发着恶臭。那些液体近乎沸腾地翻滚着,发出粘稠的声音。 “我哪里……做得……不对么?” “说实话,刚刚一开始圣痕启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出点问题。” 槐诗扛着手里的斧头,一手指了指自己褪去黑色之后化作铁灰的眸子——在它的映照之中,面前的金沐全然已经四分五裂,浮现出**的痕迹,很久在那宛如尸骸的躯壳中一道道紫黑色的液体粘稠地窜动着,浮现出自身本来的面目。 这就是槐诗在圣痕启动的那一瞬所看到的一切。 幸亏说明书上写得有够详细。 不过饶是如此,槐诗也难以相信,竟然还存在连源质波动都可以伪装的边境异种,如今看来,连部分记忆都可以取得,着实令人吃惊。 “可惜,太臭了。” 槐诗轻声呢喃:“要是你带我去别的地方,我恐怕都不会怀疑你。” 他嗅着空气中渐渐浓郁的恶臭味道,尸腐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处,令人作呕。 “反正,到这里……也够了……” 那个鬼东西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扭动了脖子,看向身后他们原本前进的方向,在黑暗中,一双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缓缓亮起。很快,一只有一只畸形的东西就从黑暗中爬出来。 它们中有的看上去像是人,只不过骨骼畸形,浑身毛发已经掉光了。有的则是野狗野猫的样子,不过躯体却大的惊人,仿佛狮子。还有一堆老鼠一样的鬼东西。 在伪装成金沐的鬼东西啸声中,那十几只畸形匍匐在地上的侵蚀物缓缓地向前,有的直接趴在隧道的天花板上,向下滴落恶臭的口水,落在槐诗的脚边。 “最后一个问题。” 槐诗尴尬地看着四周围上来的怪物,抬起手指问道:“你们边境异种找心理医生的习惯么?” 无人回应。 在侵蚀异化的金沐尖啸中,那些鬼东西合围而上,恶臭扑面而来。 看来是没有了。 真可惜。 不过对槐诗而言,却似乎正好。 可以试试说明书这个被乌鸦五星推荐的圣痕天赋,好像名字叫做…… 那一瞬间,随着槐诗双臂的展开,覆盖在他身上的劫灰之火瞬间扩散向四面八方,化作稀薄而醒目的锈铁色雾气! 在迷雾的笼罩中,无穷尽的恐惧瞬间爆发,侵入了每一个具有思考能力的意识之中,将无数死亡中所萃取的痛苦、悲伤和惊恐糅杂为一体,自意识地最深处猛然爆发。 恐惧的尖叫声骤然响起,而那一瞬间,自铁锈色的雾气里,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瞳缓缓抬起,嘴角勾起笑容。 这就是圣痕阴魂的核心天赋,半径为三米的…… “——恐惧光环!”11 第八十三章 你中暑了 其实阴魂是一个辅助型圣痕。 真的。 反正说明书里就是这么说的。 它的天赋就是将使用者所拥有的源质慷慨地分享给周围的人,讲究的是无私奉献,只不过分享过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已。 在结合被改造成负能量生产机的槐诗之后,所分享扩散开来的,就变成了槐诗自己自无数的死亡记录中所萃取出的劫灰和死亡气息。 就好像乌鸦曾经说的那样,这是黄金收藏威力加强v2.0版! 一旦阴魂开启,无需接触,只要进入槐诗周围三米以内,浓厚到凝结为实质的负能量就会将慷慨热情地给所有人来一个拥抱。 宛如某个桌游中的计算方法一样,你将需要根据双方的基础值进行计算,加上基础值等等复杂因素之后进行一轮豁免判定。 如果判定失败,就会在无尽的死亡气息中感受痛苦。 对于超出槐诗四阶的升华者而言,这可能只是清风拂面,对于超出两阶升华者而言,开始感到不适,对于同阶的对手而言,这边是无可逃避的恐怖和梦魇。 如今看来…… “两边相差并不怎么大啊。” 槐诗吹了声口哨,抬起脚,猛然将天花板上坠落的侵蚀物踩在脚下,低头端详着它尖叫嘶鸣的样子,好奇地问:“你中暑了吗?” 下一瞬间,愤怒之斧,斩落! 恶臭的血浆飞迸。 心毒扩散。 自尸骸中,一道粘稠的液体发出尖锐的惨叫,迅速凝结,像是刺猬一样地鼓起一根根长针,紧接着又分崩离析。 变成一团灰尘。 槐诗赞许地颔首。 尘归尘,土归土,这是好事儿。 然后,他抬起头,凝视着手握边境遗物的狂怒金沐,好奇地问:“那玩意儿你会用么?” 回答他的是愤怒劈落的铁鞭。 哪怕不进行解放,只是粗暴地使用源质推动,铁鞭上所携带的狂暴力量也在大地上敲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飓风扩散,几乎撕裂了槐诗周围的劫灰之雾,可下一瞬间,雾气再一次合拢。 向后滑出的槐诗站稳,感受着那一瞬间施加在身上的恐怖风压,忍不住吹了个口哨。随手,将斧头劈在旁边那个想要扑上来的侵蚀物脑壳上。 血浆飞迸,又是一道尖叫声响起。 感受着胸腔之中莫名的悸动,槐诗伸手虚握,圈禁之手的火焰燃起。在源质凝结的清脆声音中,一柄黑色的祭祀刀自从他的手中重新长出。 失去了形骸的祭祀刀自物质化作了源质,如今,又被槐诗自源质之中重现而出。 感受着这令人怀念的手感,槐诗挥了挥手中的刀锋,另一只手拔出了斧头,刀斧碰撞,源质与火花一同飞迸而出。 在劫灰之火中,少年畅快地咧嘴微笑。 “来——” 他轻声呢喃:“我们正式开始!” 下一瞬,阴魂呼啸而来! 好像翱翔在风中那样,一瞬间失去了重量,仿佛能够随心所欲的飞翔,槐诗轻巧而迅捷地奔跑在风中,向着面前横扫地铁鞭斩下刀刃。 钢铁碰撞。 而他的身体,却借着铁鞭上的力量腾空而起,踩在了沉重的铁鞭之上,自这一条独木桥之上回旋,像是风中回旋的飞鸟。 于是,刀锋和斧刃便在空中划出了宛如月轮一般冰冷的残光。 刀锋砍在金沐的躯壳上,就好像砍在金铁之上,火花飞迸,他的脖颈上竟然只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恶来的圣痕是常驻型效果。 哪怕不主动催发,使用者的躯壳也将保持一定的强韧,就算小口径子弹也未必能造成伤害。 如钢铁那样,坚不可摧。 可惜的是,终究只是钢铁而已…… 转瞬间,不知道多少重叠的高亢声音在这一刻响起,来自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自槐诗手中展露,纵然没有配合的双刀,只凭借手中的刀和斧,也达到了令人恐怖的速度。 钢铁的源质和源质的钢铁重叠在一起,撕裂了风,掀起尖锐的凄啸,抵达了槐诗往日难以触及的恐怖高速。 一瞬间过后,槐诗自铁鞭之上落地,而金沐却踉跄后退。 裸露在外的胸膛、脖颈乃至面孔和五官之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绽痕。 隐藏在这一副绝佳躯壳后的边境异种愤怒尖叫,手中铁鞭捣向脚下的大地,近乎掀起了地震那样的恐怖波澜。 飓风席卷。 它扯着手里的铁鞭,胡乱地抽打在了周围,将周身的一切尽数摧垮为一片残骸。 槐诗的眼角狂跳——他可以确信,哪怕自己的体质已经进阶,被砸到的话,一定会变成一团肉酱。 不论是第三阶段圣痕恶来的惊人膂力,还是边境遗物自身的恐怖重量,都不是他一个一阶的萌新能够硬抗的。 所以说,真羡慕这些狂战士啊…… 活动了一下开始发麻的十指,槐诗再次展开手中的刀斧。 “再来!” 好像贴着疾驰的火车在跳舞那样的,狂风呼啸。 相比于原本针对槐诗的攻击,这种在丧失理智之后陷入疯狂的状态反而更加难搞。你来我往时总有套路琢磨,如今这么凶猛的力量不按套路来的话,就很容易乱拳打死老师傅。 何况萌新。 越是接近,就越是窒息。 风压厚重,甚至脚下立足的大地也变得动荡起来,无法信任,好像钻进仓鼠球里之后试图保持平衡那样。 一旦滑倒,就会被卷入已经化作绞肉机的风暴里。 尸骨无存。 近在咫尺时,他甚至听得见金沐躯壳中那些粘稠液体沸腾的声音,它开始焦躁了,不,是产生了不安。 恐惧光环开始生效了,潜移默化的。 在骤然迸发地尖啸中,槐诗骤然侧身,感觉到好像有大楼坍塌的气浪迎面吹来,随着那一根几乎贴着鼻尖砸下的铁鞭。 紧接着,刀斧劈斩。 他奋力咆哮,执斧的圈禁之手上火焰旺盛燃烧,不断地将源质转化为钢铁的重量,施加在那一击劈斩之上。 金铁摩擦的高亢声音凭空迸发。 金沐的独臂骤然一震,紧接着,一根小指自铁鞭之上飞起,落下,显露出其中已经异变为钢铁色彩的骨骼。 断其一指! 紧接着,随着斧刃和铁鞭的碰撞,洪钟大吕的声音自耳边轰鸣。 槐诗几乎眼前一黑,在那巨大的声音中失去了听力,迅速抽身后退,只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斧刃上竟然崩裂出了一个缺口。 那一件边境遗物究竟是什么等级的玩意儿! 起码在a级以上的! 只是凭借本身的质量和源质反击就将自己的斧刃崩坏了,自身反而分毫无损。 槐诗暗自咂舌,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卷入了横扫过来的铁鞭风暴中。 轰鸣声太过夸张了,就连他的半规管都隐约受创,幸好被圣痕强化的肉体具有着微弱的再生能力,这种连内出血都够不上的小伤势短短几秒钟之后就已经修复完毕。 而失去了一根小拇指之后,独臂的侵蚀体已经不能在紧握铁鞭了。 暴露出越发夸张的漏洞和破绽。 而在槐诗看来,简直是敞开了大门在门口亲切招待一样。 ——欢迎光临! 他的手掌粗暴地在愤怒之斧上抹过,补全裂口,再次合身而上,迎着劈斩而来的铁鞭,猛然侧身,而手中的祭祀刀则随着手臂的挥舞,猛然投出! 脱手而出的祭祀刀甚至难以杀伤金沐的身体,在他的脸上重重地斩了一记之后便回旋着飞入了他身后的黑暗中。 可紧接着,槐诗的手掌猛然收紧,后撤。 给我回来! 拴在刀柄上的那一根细线迅速膨胀增殖,浮现出钢铁的色彩,随着回旋的刀锋盘绕在了侵蚀体的躯壳上,自细细一线膨胀为尾指粗细的钢缆,在槐诗的拉扯之下,向内收缩! 在钢缆的收缩之中,那一具躯壳上竟然摩擦出了一道道刺眼的火花,不过,瞬间的束缚已经令侵蚀体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紧接着,槐诗便已经近在咫尺。 自半空中,向着他握紧铁鞭的手掌斩落斧刃。 崩! 轰鸣声伴随着气浪再次扩散开来。 这一次,大拇指被干脆利落地截断,飞起。 铁鞭脱手而出。 侵蚀体暴怒,奋力挣扎,令源质之索发出哀鸣,分崩离析,槐诗的颅中一阵钝痛,可动作未曾有任何的停止。 回旋而来的祭祀刀飞入了他的手中,和斧刃摩擦,迸发火花,刺痛了侵蚀体的眼眸。 无数重叠在一处的尖锐鸣叫迸发。 就像是切割机呼啸旋转,正面斩入了钢铁之中。 伴随着巨响,一道道炽热的火花自刀斧的残痕之中迸发,焚烧在斧刃之上的心毒在空中留下了宛如月轮的轨迹。 转瞬间,重叠了数十次。 最终,刀斧在槐诗的咆哮之中向着两侧分出,在金沐的胸前留下了一个惨烈的十字创口,创口之中,沸腾的黑暗发出恐惧的尖叫。 “——再您妈的见!” 祭祀刀贯入了那一片粘稠的液体之中,深深地楔入了边境异种的粘稠躯壳内,下一瞬,心毒迸发。 惨烈的嘶鸣自在粘稠的液体中响起。 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寂静突兀地到来。 自槐诗的面前,失去力量的金沐缓缓地跪倒在了地上,开启的胸腔中,有化作灰烬的粘稠液体飞扬而出。 “谢……谢你……” 在那一瞬间,槐诗听见了宛如幻觉一般的呢喃。当他低头的时候,看到金沐遍布裂痕的脸上,仿佛浮现出解脱的笑容。 “竟然还活着吗?” 他不可置信。 被边境异种寄生了这么久之后,竟然还没有死去,这个家伙的生命力该有多恐怖,只不过如今,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吧? 他叹息了一声,抬起了手中的斧子,双手握紧。 “抱歉。”他说,“为了你死后变成侵蚀物……”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金沐懂。 没有恐惧和愤怒,他了然地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扬起了头颅,脖颈之上的金铁之色缓缓褪去。 “去……北边……” 破碎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沈悦……拜托你了……” 直到最后都还在关心同伴吗? 你究竟是哪儿来的烂好人啊? 槐诗怜悯地垂下了眼睛。 “好。” 斧刃一闪而过。 无头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自劫灰的侵蚀中慢慢化作了一片灰烬。 槐诗静静地凝视着他消散在这个世界上。 许久,他转过身,走向黑暗的深处去,向着那些疯狂嘶鸣传来的方向。 劫灰之火旺盛燃烧。 ——阴魂出战! 第八十四章 昨日快递 “这他妈的,糟透了啊。” 在废弃的地铁大厅中,遍地尸骸,原本在这里举行着狂热仪式的归净之民此刻早已经凉透了,带着满地的边境异种。 而就在那庞大的献祭仪式中间,头戴着宝莉面具的西装男发出了不快地叹息。 再三眼看着祭品的规格和祭坛上的标志指向,他最终还是得出了那个让人不快的结论:“有没有搞错,竟然是九凤?” 九凤,在天文会的记录之中,属于东夏谱系中第四阶段的圣痕,但这并不意味它只比鵺和恶来那种档次的圣痕高级一些。 相反,四阶和三阶的差别简直是天渊。 一旦抵达第三阶段·以太级,升华者的脆弱内脏也会开始向着圣痕所代表的传奇生物所蜕变,就好像是传说之中被赋予龙血的勇者、鬼的孩子或者被视作天使的人间投影。 可第四阶段·星稊却是彻彻底底的完成体。 也就是说,彻底能够自人的脆弱躯壳中超脱,化身为圣痕所代表的神圣之物。甚至其中部分佼佼者已经拥有了神性,被视作流淌着神血的半神。 九凤的标志如今出现在归净之民的祭祀之中,只代表着一件事——在新海dongluàn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抵达了第四阶段的升华者。 一只货真价实的怪物。 虽然现在社保局所掌握的路线之中,并没有涉及到九凤的分支,甚至这一条进阶路线都是残缺的,只有第三阶段的姑获鸟。 不过,作为被称为鬼车的凶兽,自古以来九凤就有食人魂魄的传说,因此而受到牧场主的钟爱也并不意外。 实际上,柳东黎自己的晋升路线之中也包括这一分支,毕竟重明也是通用性颇为庞大的圣痕,自然对此也有所了解。 那么,九凤出现在这里的又打算做什么? 或者说,他又能够做什么? 想要搞破坏的话,毋庸置疑,他肯定做得到,一个第四阶段的升华者想要在现境搞事儿,简直不要太轻松。 但问题是有意义么? 就算是想要牵制社保局的注意力,一只第四阶段的九凤也不够资格啊。单打独斗的话完全没有意义,也没有性价比,还不如集合力量了之后搞一个大新闻。 可明显,归净之民通过救主会这个马甲在新海经营了这么久之后,肯定不是纯粹为了搞什么猎食。 太麻烦了。 这种事情找个内战之中的小国家简直轻松到不要不要的,何必抽风跑到东夏来? 那么,他的目标就很明显的,倒不如说,一直都很明显才对。 ——魔都。 在经过上一次的边境浩劫之后,归净之民对魔都的执念可以说与日俱增,很明显魔都里有什么东西对他们而言相当重要。 因此,必须打开入口。 但凭什么啊? 这种大事件里的主角最低都是五阶升华者,搞不好还会有天敌乱入,各种毁灭要素的算计都层出不穷。 哪怕第四阶段的升华者很强,可面对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摇旗呐喊的资本。 你一个九凤何德何能? 除非…… “进阶?” 柳东黎终于反应过来了,端详着面前诡异的祭祀场,推测着此刻笼罩着新海的庞大秘仪。在得到了主轴之后,原本错综复杂的迷雾好像在瞬间散去了。 变得顺理成章。 柳东黎手忙脚乱地从地铁站的工作处里翻出了原本预定的地铁图纸,端详着上面那个完美地环形。 然后手里沾着地下的血,不断地做出标记。 直到最后,整个环形之上的血色纵横交错,完美地编制出两个重叠的徽记。 一个是九凤的标志。 而另一个,则是孕育和转化的印记。 果然,他在进阶! 那么这一场仪式的目的就很清晰了。 通过镜界的增殖,将整个新海的地下铁线覆盖,利用了倒影和正体的对应,巧妙地绕过了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压制。 而干涉倒影却要比干涉正体需要花费的源质更加的低廉,通过这样的方式,加深倒影的深度,制造出一片地狱化的区域,然后覆盖在正体之上。 现境依然是现境,可是却足以实现在深层地狱中才能实现的进阶仪式。 堪称妙想! 而通过同源的进阶,在进阶完成的瞬间,呼应本源,给牧场主创造出一个直达的通道,进而实现开辟魔都通路的目的。 简直是一举两得。 想要化身传奇,必先创造传奇,就好像想要成为神明必然先创造神迹那样。 凭借一举之力,完成两样深渊伟迹,以其中一者进阶,另一者化作自身的资粮,此后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柳东黎忽然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尖锐声音。 就在他愕然抬头的时候,便看到破碎的玻璃后,站台的名字竟然也开始扭曲,变化,最终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铁站名。 ——浦东大道? 很快,他便恍然,难道是魔都中某个地方的名字么?也就是说,如今的镜界竟然采用了三重映照的对应? 这一份最后的工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发麻烦起来。 他头疼地扯着自己的假发,低头看着依旧毫无任何变化的腕表——侧面的信号栏分明是满格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在天文会的监看之中。 但上层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是上面的人已经知道了但无法为你提供任何帮助,你被放弃了朋友,安心等死吧。 而另一种,则是更令人充满希望的猜测——这件事儿在上层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凭借目前新海的准备可以解决。 所以,放心大胆的干吧。 不论哪一种,他恐怕都不能从上峰那里得到任何帮助了。 “一群王八蛋,关键的时候一点用场都排不上!” 他烦躁地骂了两声,徘徊在尸骸狼藉的地铁站里思索,许久,脚步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侦探的号码。 “哪位?”另一头的侦探没精打采的:“天文会吗?来接我撤离的人终于到了么?” “你做梦呢,老子都还没跑呢,你想单独跑路?!”柳东黎大怒。 “你还活着呐?” 侦探愕然:“我以为你这会都壮烈牺……” “你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柳东黎越发的恼怒,“好了,闲话别逼逼了,你是昨日快递的本地运营人没错吧?” 侦探没有说话,好像想着怎么推卸责任一样,柳东黎冷哼一声,抱着万一地期望问:“听说昨日快递的最高级服务,甚至可以让你买的东西在你买之前就送到你手里,是真的吗?” “……” 电话那一头的侦探依旧沉默着,许久,声音干涩地说道:“五分钟前,我收到了昨日快递金陵总负责人的通知……他说,一位客人所订购的东西已经运送到了本地的目的地附近,让我提醒客人注意查收,本次服务费将会按照最高标准上翻两倍进行计算,由金陵社保局全额支付完成……” 柳东黎愣住了,“什么鬼?”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叮的一声,一条短信弹出:“本次为您提供的快递服务已经结束,稍后请回复短信对本次服务进行评价,满意请……” 电话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柳东黎愕然地挂掉了电话,缓缓地回头,端详着四周哪里像是有储物柜的地方,最终,视线落在了层层尸骸的最中央,那个由实木所打造而成的庞大祭坛上。 不可置信。 许久,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钢筋,绕着雕刻着层层华丽花纹的祭坛走了一圈,看不出有任何缝隙,当他奋进力气捅穿了外层的木板,将祭坛奋力撬开之后,却看到祭坛之中落满灰尘的庞大铁箱。 什么时候? 这个祭坛放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他们是怎么把祭坛打开放东西进去之后又原样合拢的? 还是说,从一开始,打造祭坛的时候,昨日快递就把这玩意儿塞到里面去了? 完全想不明白。 但上面昨日快递的标志毋庸置疑地证明了这一件快递的身份。 前言收回,上面那群王八蛋至少偶尔还是有点用的,至少可以付账单。 他奋力砸掉外面的锁,掀开了沉重巨大的铁箱。 端详着其中密密麻麻的炼金zhàyào,便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这次的行动,稳了。 . . “救命啊!救命啊!” 在不断响起地qiāng声中,沈悦鬼叫着缩在墙角,闭着眼睛不断向着前面扣动扳机,结果完全打不中。 “废物给我闭嘴,烦死了!” 艾晴不快地怒斥,娴熟地给手中的冲锋qiāng换上了dànjiā,然后对着扑上来的那群侵蚀物扣动扳机:“你不是三阶升华者么!为什么要让我一个瘸子打啊,快给我上啊!” “可我完全不会打架啊!”沈悦缩着头,怯生生地回答:“我只会玩奶妈……打架都是金沐上的!我只要负责奶就够了啊……” “废物!” 艾晴再不对这个怂到要命的家伙抱有期望了,咬牙从他马甲上摘下最后一颗shouliudàn,丢进了那群涌动的侵蚀体中,随着轰鸣,一片粘稠的黑血扩散开来,恶臭刺鼻。 可那些残留的十几只野狗一样的异种好像被激起了凶性,越发地兴奋,这一次它们变得谨慎起来了,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四周,寻找时机。 就好像准备捕猎的鬣狗那样,十足狡诈。 沈悦手里举着的手电筒已经开始闪烁。 在浓度渐渐提升的深渊沉淀中,难以工作…… 被侵蚀地不止是手电筒。 艾晴的脸色苍白起来,剧烈地喘息着,可神情依旧平静,近乎冷漠地看着那些饥渴地怪物们,手指缓缓地敲打着qiāng身。 直到那一瞬间,灯光彻底熄灭。 黑暗中,那十几双巡梭的猩红眼瞳骤然焕发出兴奋的光,在嘶鸣中合围而上! 艾晴扣动了扳机。 而就在那嘈杂的声响中,忽然有咆哮的声音响起。 “艾晴不要怕,我来救你啦啦啦啦啦啦!!!!” 下一瞬,在手电筒重新亮起的光芒中,燃烧的槐诗破墙而出。 然后愣在原地。 发生了啥?11 第八十五章 佩奇十周年纪念款手办 原本的预想很完美。 艾晴遭遇了敌人,艾晴遇到了危险,槐诗从天而降,槐诗干脆利落地把所有的怪物全都打爆,槐诗英雄救美,艾晴安全了,艾晴的好感度up。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啊。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槐诗愕然地看着周围,满地的怪物残骸,还有无数飞迸的血浆中淡定地抛下射空的冲锋qiāng后自拐杖中拔出一把近乎长钉的剑刃,笔直贯入最后一只鬣狗颅骨中的少女。 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愣在原地,在寂静里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然后僵硬地回过头,后退了几步,重新走回了墙后面。 “是幻觉,是幻觉,刚才打开的方式不太对,重新再来一次。” 他重新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从里面跳出来:“艾晴我来救……” 场景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多了的,只有艾晴仿佛看智障一样怜悯又冷漠的眼神。 “怎么回事儿?”他茫然地挠着头。 什么时候监察官的战斗力已经这么猛了吗? 还是艾晴深藏不露,其实是个高手高手高高手? 刚才临机应变的那一剑,光是槐诗自己看着都觉得后脑勺发凉。 直到他撇除尴尬,专注端详着面前的少女时才发现不对,她竟然是站着的,稳稳当当,只是姿态异常地怪异和僵硬。 哪怕完美的符合力学,也没有常人会选择这么站着,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就像是机器一样。 “就是机器没有错。” 一如既往的读心式发言,艾晴伸手,微微提起了长裙的裙摆,展示着脚踝处的钢铁结构,还有依附在小腿之上向上延伸的纤细结构,就像是紧贴着皮肤的箔片。 纤细的血管中好像随着什么东西一起,焕发着光芒,隐隐照破了苍白的皮肤。 自膝盖和脚趾的破裂的皮肤中,粘稠的鲜血缓缓落下。 像是踩着刀尖那样。 她站立在槐诗的面前。 “只不过一具应急反应支架而已,不要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好么?” 她挥了挥手腕上滴下来的血,满不在意地扯了一截裙子下来包扎好。 “呃……”槐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尴尬地挠了挠头:“怎么以前没有见过这个高级的东西?” “技术部工作室的试验型,还没量产,我算是内部测试的小白鼠吧。” 艾晴操纵着手机中的辅助app,将那些临时暴增地数值拉到了最低,把瞄准模块和反击模块关闭,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平静,而手臂和脚踝上渐渐浮现出淤青。 脸上不正常的血色褪去,露出苍白。 端详着槐诗全副武装的样子,眉毛微挑:“说起来,还多亏了某人被关进监狱里,关键的时候,我连个可靠的打手都找不到,只能临时申请一具以防万……” “添了麻烦真是对不起,您就别追究这个了好么?” 失去了英雄救美的机会之后槐诗整个人都咸鱼起来了:“况且我这不是刚刚越狱就过来救你了么?” “特事处出事儿了?” “恩。”槐诗思索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那一副惨状。所幸艾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思索了片刻之后皱起眉头:“这么说的话,是戚元有问题么?” “对。” 和艾晴说话就这点好,一点就透,从来不用费心。 两人交流了一下情况之后,槐诗终于可以把这一堆破事儿丢给艾晴头疼了。而他也终于看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沈悦: “这是哪位?” “增援本地的升华者,虽然是三阶,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排的上用场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悦,叹息了一声,终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毕竟他的辅助起码是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自我介绍的时候,沈悦勉强地挤出了一些笑容。可等槐诗扯着绳子把身后拖在地上的那一具铁鞭拽过来的时候,沈悦的神情就彻底地黯淡了起来,坐在地上,再没有说过话。 明显金沐的死讯对他打击很大。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艾晴忽然问。 “嗯?”槐诗困惑地看着她,第一次听到她询问自己的行动意见,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要说的话,你现在严格来说,已经不算天文会的正式员工了,你也并不需要对社保局和特事处负责,哪怕是你现在处于越狱状态,但这都是不可抗因素导致。 你已经自由了,槐诗,哪怕只是现在。” 艾晴郑重地看着他:“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已经都没有资格再向你下令了。” 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不论他是选择撒手不管,或者干脆抽身而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一个人为了保卫自己生命的正当理由。 他没有义务参与到这一场争斗里。 槐诗茫然地想了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这不妨碍我想把戚元那孙子剁成稀巴烂,对吧?” 艾晴平静地看着他,要说的话,那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许久,她叹息了一声,掏出手机,对着槐诗的脸照了一张照片,把他一脸懵逼地样子保存了下来。 上传完毕。 “那么,槐诗,我以国际天文会的名义宣布,为了保证现境的安全,你被征召了。” 艾晴关掉手机,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丢进了他的怀里。 “这个给你。” 槐诗好奇地端着那个巴掌大小的铝制盒子,好奇地晃了晃:“这什么?难道大家最近都流行送我礼物么?” “佩奇十周年纪念款手办。” 艾晴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喜欢佩奇么?拿回去摆在家里早晚上两柱香,让它保佑你一帆风顺好了。”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并不是什么粉红色的吹风机,顿时松了口气。 在黑色的绒布中间,是一个银白色的手环,扁平的外表上印刻着漆黑的纹路,看上去不像是什么神奇古老的咒文,反而像是某种电路集成。 介于古老和新颖之间,让人难以评价它的风格。 “新款手铐?” 他好奇地拿起了手环,扣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手环内层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收紧了,但力度适中。 当他将展开五指然后握拳的动作重复了两边之后,扣在手腕上的手腕便像是解体一样展开了,一片片的铁片彼此嵌合,覆盖,向上延伸,到最后完全覆盖了手背,变成了轻薄的露指手套,明明是钢铁构成,可活动起来却丝毫不受限制,也不妨碍握刀。 掌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隐隐有些疼,但很快就感觉不到了。其中好像圣痕一样存在着某种古怪的源质结构,但槐诗分辨不出来。而手套掌心的部分却仿佛皮毛,或者是某种砂纸,槐诗试着搓了搓手,听见好像铁片摩擦的声音。 “卡文迪许工坊出产的砥石。”艾晴说:“抽取使用者的血和源质进行激化,达到质变的目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槐诗好奇地唤出了祭祀刀,伸手自刀锋上抹过,掌心隐隐传来了被刀割的冰凉感,砥石手套在抽取着他的血,可随着掌心的抹过,祭祀刀上竟然亮起一层隐约的电光。 随手挥刀的时候,传来电光击破空气的爆裂声。 划过地上怪物的残骸时,刀刃的切口上顿时一片焦黑,很快就向下坍塌,变成了风吹即散的灰烬。 “看起来似乎挺适合你。” 艾晴的眉毛微挑,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具体的效果取决于你投入的源质多少和血的质量,如果圣痕进阶的话,效果可能还会更好一些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总比傻乎乎地拿刀去砍要强一些。” 槐诗惊奇地端详着左手上的砥石手套,反复地实验着它的效果,越发地感受到了便利。 不但能够和心毒完美叠加,而且同心毒针对源质的冲击不同,这一层镀在刀锋上的电光可是实打实的物理攻击。 带着它,相当于随时随地能够将一件普通的武器变成具有边境特性的炼金产物。可以说相当适合自己。 至于持续时间,一次砥砺之后雷光大概能持续一分多钟,对于槐诗这种偏向近战节奏激烈的搏斗方式来说也算够用了。 “谢谢。”他满足地收下了这一件礼物。 “反正都是准备低价处理掉的东西,能够在你手里发挥余热的话也算创造了点价值。” 对于它的来历,艾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闲话已经说太多了,你该去工作了,槐诗。” “那你呢?” “做我的工作。” 她不客气地翻检着槐诗拎过来的旅行包,补充着自己的弹匣和武器。当她看到里面竟然有一件女式的小型防弹马甲,忍不住有些错愕地看了槐诗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会贴心到这种程度。 对此,槐诗只能撑起心虚地笑容,表示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不要客气。 “那么,祝你行动顺利吧。” 艾晴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头疼,毕竟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够一帆风顺的样子。 不,应该说总觉得会凉得很快吧? “带上这个家伙好了。” 她忽然伸手,指向了旁边自闭的沈悦,“虽然废物了点,但好歹还是三阶的升华者,多少能拍上点用场。” 沈悦愕然抬头,想要说什么,可最后,终究没有拒绝,反而主动为槐诗扛起了包和其他的杂物,最后将金沐遗留下的遗物铁鞭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脸色苍白地喘息着。 看上去越发地不靠谱起来了啊。 艾晴越发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再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向着他们挥了挥手。 总之,一路顺风吧。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仪表,转身走向了黑暗里。7 第八十六章 大哥大嫂过年好! “地面指挥呼叫汤姆船长……地面指挥呼叫汤姆船长……” 黑暗中,两个人影缓缓地向前。 一个人疲惫地背着一截长得过分的铁鞭,垂头丧气,汗水落在染黑的衬衫上面,分外狼狈。而另一个人却好像春游一样,走起路来吊儿郎当地,摇头晃脑,甚至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正随着自带的bgm愉快地歌唱: “你干得不错,现在媒体想要知道你支持那一支球队……” 稍微有些走调的歌声回荡在诡异地黑暗里,不断惊起了一片细碎的声音。不断地传来蝙蝠惊起拍打双翼地声响。 只是当他回头,看向身后脸色苍白的沈悦时候,就忍不住叹息,回过头来走上去,垫着脚勾着他的肩膀。 “别这么哭丧着脸啊,大哥。” 槐诗挥了挥拳头:“新海就靠我们拯救了。” “一个一阶升华者,和一个三阶的废物,能救得动吗?” 沈悦无力地扫了他一眼:“这又不是春游,我不想打击你的热情,可你能不能安静一会,至少在死之前让我静一静。” “好的好的,知道你难过。” 槐诗叹息,伸手,探入了胸前的大洞里,然后……从里面掏出两罐在黑暗中冰到透心凉的快乐水:“来,大哥,嚯阔落。” 这也是乌鸦塞在旅行包里的东西,在一堆子弹和手榴弹之间放这种东西,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想的,估计她也不知道槐诗脑子里会怎么想吧?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其他的好处姑且不论,但冰箱的这个功能赞啊! 靠着槐诗‘体温’土法冰镇的阔落似乎让沈悦稍微冷静一点了,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子之后,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他勉强笑了笑,“我从小一直害怕打架,成了升华者之后也只能做做后勤和辅助,之前一直是金沐带着我的……” 他说,“要不是金沐的话,我可能早就死了。” 说到金沐,他眼眶又泛红了。 毕竟是多年的搭档,在他心中,金沐的分量肯定不同寻常。 “是这样么?” 槐诗挠了挠头,“怪不得他临死之前都放心不下你啊。” 沈悦沉默了,许久,不安地问:“他临死前……” “走的很轻松。” 槐诗不等他问完,就开口说道:“是我亲自动的手,没有痛苦。” 沈悦的肩膀耷拉了一下,干涩地说:“谢谢。” 槐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金沐的徽记,塞进他的手里:“那就拿出一点骨气来啊,大哥,好歹是三阶升华者,他信你这么多年,如今他死了,别让他再蒙羞。” 沈悦慌不迭地握紧了手里的徽记,好像生怕掉了一样,珍而重之地塞进口袋里装好。 不过,对于槐诗的鼓励,他神情却越发地苦涩。 “我尽量。” 哪怕本身完全是个辅助,但至少基本的射击训练和体能都是有的,三阶圣痕所带来的加成让他本身的体质就在槐诗的两倍以上。 如今背后扛着旅行包,双手抓着两把冲锋枪,浑身插满了弹匣和手榴弹,倒是有几分敢死队的样子。 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随时准备冲进人堆里拉保险boom一下的样子。 槐诗摇了摇头,不再打击他了。 但这么靠着十一路走,恐怕走几个小时都到不了地方。 就在经过一个临时挖掘出的维护站时,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到了杂物堆旁边防尘布下面盖着的东西,顿时心中一喜。 “等一下,我们有代步的了。” 说着,他跳下铁轨,钻到维护站里,很快,随着一阵坍塌的混乱声响,一辆检修人员用的手动式轨道车就被推了出来。 在两人合力的搬运之下,顺畅地卡在了轨道之上。 严丝合缝! 值得庆幸的是,好歹时代在进步,这里找到的并非是传统动画里,美洲矿山中出现的手压式轨道车,上面竟然还焊着握把和机轮。 虽然一时半会找不到汽油,但竟然还可以用脚蹬的! 而就在槐诗绕着轨道车啧啧称奇的时候,沈悦忍不住吞了口吐沫,指了指维护站深处,那一双双被嘈杂响动惊醒的猩红眼瞳。 “我们是不是要糟糕了?” “别怕,我们不是有车吗!” 槐诗率先跳了上车去,向着他招手:“快快快,蹬起来!只要我们e的够快,他们的问号就追不上来!” 话音未落,那一堆坍塌的杂物轰然炸裂,露出后面墙上的大洞,还有宛如潮水一般涌动的鼠群。 可哪里见过这样的老鼠? 简直好像野狗一样的大小,每一个身上都带着溃烂的脓疮,瘦骨嶙峋,饥渴地发出刺耳地尖叫,灰黑色的潮水涌动着,露出潮底的嶙峋白骨。 无数红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们,下一瞬间,疯狂的鼠群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这时候沈悦已经不纠结究竟要e什么这个问题了,根本不用槐诗催促,自己跳上了轨道车就开始奋力狂蹬了。 在一阵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中,轨道车陡然一震,落下了齿轮中间的尘埃,然后速度从缓慢地滑动中迅速地飙升起来。 好像骑着自行车狂奔跑路,躲避后面的警笛声那样。 事实证明,三阶升华者就是三阶升华者,哪怕是最不能打的也比槐诗强。槐诗刚刚因为自己暴增的体能得意的飘了没多久,就完全被沈悦碾压了。 狂风扑面而来。 沈悦的脚几乎在车上踩出了残影,整个轨道车都在他奋力地踩踏之下发出哀鸣,槐诗生怕他踩得过头了,把整个轨道车给踩塌了。 这个家伙,搞不好是那种特别擅长逃命的天才吧? 就在他捏着下巴思忖的时候,听见了沈悦的惊叫。 “槐诗槐诗槐……” 他不断地喊着少年的名字,几乎喘不过气来,惊恐地指着轨道车的前方:“前面也有!” “喊个名字而已嘛,淡定一……我操!” 槐诗顺着他手指看过去,顿时惊了:“怎么他妈这么多!” 就在轨道车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被双目猩红的异变野兽们所盘踞了……简直好像是一个动物园一样,不论是老鼠野猫、野狗和兔子,亦或者蛇、猴子乃至还看得到一只长满了畸形肢体的老虎…… 一眼看过去,简直没多少重样儿的。 唯一相同的就是大,太大了,又大又瘦,好像饥饿了漫长的时间之后忍不住想要放口饕餮,嘴里往下滴落着粘稠的墨绿色唾液。 连蟑螂都有胳膊那么长。 这么一条完整的食物链,要说不是归净之民特意蓄养出来掏取他们上主欢喜的话,槐诗自己都不信。 那群在深渊沉淀之下已经异化到妈妈都认不出来的鬼东西嘶鸣着,分明已经认准了这两个送上门的妙鲜包。 “怎么办啊?” 沈悦都快哭出来了。 “不要怂,就是干!” 槐诗从旅行包里提起了冲锋枪,拨开保险:“反正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怕个屁啊,你就负责蹬车,其他的交给我。” 说罢,槐诗提高了声音:“冲冲冲!” 那一瞬间,他扯了一个手榴弹的拉坏下来,等待着双方的距离渐渐缩短,奋力抛向了前方的涌动黑暗中。 于是,爆裂的轰鸣自从黑暗的深处响起。 气浪呼啸,掀起了那群鬼东西里面滥竽充数的老鼠蟑螂,飞迸的铁片更是溅起了一片恶臭的血花。 在骤然升腾的火光中,照亮了沈悦在风压之下变形的苍白面孔,还有槐诗手中喷出火焰的枪膛。 “——大哥大嫂过年好!!!” 在槐诗的咆哮中,子弹横扫,在半空中炸开了一朵朵血花。层层血色飞溅中,自顶穹上骤然有一道阴影垂悬而下,向着沈悦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是一条足足有水桶那么粗的蟒蛇。 哪怕是几米之外,恶臭几乎就已经快要把沈悦熏死了,如今他一抬头,看到一张遍布脓疮的大嘴向着自己扑来,几乎吓得快要从车上跳起来。 可紧接着,蛇头剧震。 雷光一闪而过。 稍纵即逝的电光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残痕,自它的下颌中没入,又自由地穿出,驰骋消散在了空中。 下一瞬间,巨蟒的下巴就从它的头颅之上掉了下来,粘稠恶臭的血像是喷泉一样泼洒在了沈悦的脸上,流进他愕然长大的嘴中。 等反应过来之后,沈悦已经趴在车上把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明明快要吓晕过去了,可脚下蹬车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地停顿,只能说这真是一门不折不扣的天赋。 在半空中,受创地巨蟒剧痛痉挛,从顶穹的架子上落下来,自槐诗的扫射中愤怒扭动,蛇尾掀起风声呼啸,横扫而至。 阴魂之火重燃。 在劫灰的笼罩之中,不止是沈悦发出了见了鬼一样的尖叫,就连四周扑上来的怪物们都像是触电一样的疯狂抽搐起来。 而就在扩散开来的迷雾里,槐诗的左手自斧刃上擦过,电光飞迸中,愤怒之斧高举而起,凄啸斩落。 仿佛雷霆乍惊,摧枯拉朽! 紧接着,血浆自空中爆发。 染红了铁雾之中,恶鬼的双眸! 第八十七章 突破重围 一瞬过后,横扫而来的蛇尾自正中断来,余势未衰的将另一只飞扑上来的侵蚀体抽成了两截。 旋即,巨蟒被甩在了身后,狂怒尖叫着,追之不及。 在车上,两个人已经被腥臭的血液浇了个透彻,受到连番惊吓的沈悦来不及尖叫,就听见槐诗兴奋地呼喊声。 “你高兴个鬼啊!”他气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这个有没有,有没有那种打街机的感觉!” 槐诗兴奋地回头问:“就那种街机厅里三个币一次的射击游戏……我从来没玩过诶!没想到这么过瘾!” “你可够了!” 沈悦尖叫:“别玩了行不行?真能回去我给你买家用机,你想玩什么玩什么!” “那可说定了哈!” 一听到有免费的游戏机拿,槐诗的眼珠子亮得跟车灯似的:“等会你千万要怂一点,有什么事儿让我来,千万注意别挂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沈悦绝望地哀鸣:“前面又来了!” 凝视着那一群争抢着扑上来的变异生物,槐诗摇头感慨:“这不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吗?” 在黑暗的深处,忽然有笛声响起。 分不出是柳笛还是什么奇怪的乐器,那声音称不上悠扬,也不能说尖锐,反而极类咀嚼的声音,让人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这两者联想在一起的。 可就在古怪的低声中,那些体量细小的变异生物竟然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凭空爆裂,槐诗他们还来不及惊喜,就看到从它们的身体里,有像是活物一样的黑色血液涌动出来,钻进了旁边那些庞大怪物的躯壳之中,催发生长出了更多的变异器官,越显狰狞。 那种鬼东西,不仅让人联想到那些寄生在尸体中的侵蚀物,可更重要的却是,灵光一现时,槐诗眼前忽然闪现了戚元所饮下的那一杯黑色的酒。 剔透的像是黑色的水晶那样。 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原来如此吗?” 他轻声呢喃,拍了拍沈悦的肩膀:“加快,我们得赶时间了!” 沈悦喘息着,艰难嘶吼:“你行你上啊!” “哈哈哈。”槐诗利索地将弹匣换好,对准了前方:“我这不是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吗!” 那一瞬间,兽群和轨道车碰撞在一处。 在剧烈的震荡中,枪声轰鸣, 难以想象这是怎么样的行进方式,就好像碾压血肉做成的轨道一样,在疯狂地震荡中,沈悦恐惧地闭上眼睛,尖叫,奋进所有力气蹬着轨道车。 紧接着,他就闻到了血浆味和硝烟升腾的恶臭,粘稠的液体泼洒在了他的身上,前面和后方不断地传来爆炸的轰鸣。 还有扳机扣动之后宛如雷霆的延绵巨响。 那些侵蚀物疯了一样地扑上来,一个个前仆后继地爬上了轨道车,可紧接着就在枪膛的横扫和刀斧地劈斩下粉身碎骨,被卷入轨道车下面,碾成肉酱。 不断地有惨烈的嘶鸣和尖叫声响起。 感谢老戚家,感谢何洛,感谢上座部密宗双刀术。 自砥石的加持之下,雷光随着槐诗的双臂向着两侧放射而出,刀锋劈斩,将爬上轨道车的畸形蜥蜴斩成了两段。 不给它飞起头颅咬人的机会,槐诗飞起一脚,将它踹进了后面的老鼠堆里。然后顺手,把斧头楔在一个发了疯的野狗脑袋,听见了令人心情愉悦的头骨碎裂声。 好像砸金蛋一样。 槐诗嘶吼,奋尽全力,抡起了手中的武器,再度向着前方扑上来的敌人斩出。 在恍惚中,那些看不见数量的野兽们好像真的变成了海洋,洪流席卷着,不断地想要跳上车来,如同潮汐。刺鼻的血浆变成了澎湃的浪花,骨骼就化作了暗礁与阻碍。 小小的轨道车仿佛变成一艘小舢板。 他们行进在死亡的海上。 可一切变化都变得十分简单了,既然是海的话,就向前航行,既然是浪的话,就将其斩破,既然是礁石的话,那么就严厉地用雷光撕碎。 甚至用不着迈步向前,他们已经笔直地向着黑暗的深渊中疯狂下坠了。 他只要将送到眼前的鬼东西毁灭就好。 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用自己体验过无数遍的方法…… 于是,燃烧的阴魂放声咆哮,胸前的裂隙焕发烈光,向着前方斩下饱蘸雷霆和心毒的刀和斧。 如此简单。 自杀戮中,少年咧嘴,畅快地大笑。 沈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放着好好撤退的时机不走,非要跟着这个神经病一路往死路里钻,金沐都已经死了,自己这么一个连打架都不会的文职工作者竟然想要试图把这件事情摆平。 然后,现在他像是狗一样疯狂蹬着轨道车,感觉自己就算不被被扑面而来的怪物咬死,也会累死在这个破玩意儿上的时候,他却听见那个神经病竟然欢快地唱起了歌。 “嘿!冲破大风雪,我们坐在雪橇上!” 自疯狂地前冲中,粘稠的血浆如雨一般地洒落。 那个笼罩在火焰中的消瘦身影伫立在车头,倾听着嘶鸣,沐浴着血液,好像春游一般地兴致高亢:“快奔驰过田野,我们欢笑又歌唱!” “叮叮当!” “叮叮当!” “铃儿响叮当!” 自雷光劈斩的凄啸里,他沙哑地欢呼:“嘿!今晚滑雪真快乐,把滑雪歌儿唱!” 于是,红色的血便从空中落下来,仿佛永无止境。 在好像地狱一样的漫长的一分钟,沈悦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很快,他就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没有死,但好像接下来会死得更惨一些。 直到那一张残破的轨道车彻底冲破了无数侵蚀物的阻拦,自斗争之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血色痕迹,彻底突出重围。 当回头看去的时候,背后是渐渐远去的怪物们,可当他看向前方道路的尽头时,便忍不住再度陷入绝望: “你快别他妈唱了,前面是门啊!” “那不更好?” 槐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抱紧了扶手,大声喊:“反正没有刹车,撞过去!” 于是,在沈悦的尖叫中,轰鸣迸发。 阻拦在铁轨前面的半堵破墙和上面的沉重钢制门板在轨道车最后的冲撞之下轰然洞开,彻底失去平衡的轨道车从轨道中飞起,在半空中回旋着,向着四周泼洒出那些未曾干涸的血水和搅入轮子里的断骨碎肉。 两个人滚落尘埃中,只感觉浑身都要碎了。 而轨道车终于轰然落地,一头撞在了月台上,彻底碎成了两截,无数断裂的部件敲在了石头上,譬如广播中的悦耳铃声。 到最后一刻,它依旧尽忠职守,以着最后的残躯,提醒着他们。 ——到站了。 沈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和双手一片淤青,低头看着旁边那个爬不起来的少年,只想伸手干脆把这个祸害掐死在这里。 “你特么真的是一阶升华者吗!”他愤怒地扯着槐诗的领子:“究竟哪儿来这么头铁啊!你知道刚才我们差点死了多少次么!” “只不过是死而已,习惯就好嘛。” 槐诗被他提起来,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况且我们这不是成了么?放轻松,放轻松……正常操作。” “正常个屁啊!” 沈悦瞪着他:“你这个家伙,究竟想搞什么鬼!就算你有自毁倾向也请别拉着我好么!” 在他半是恐惧半是担忧的瞪视中,槐诗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么?当我拥有圣痕的时候,有人问我,得到力量之后想要做什么……”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可以成为英雄。” “英雄大部分都死了!” “那就努力不死不就是咯。” 槐诗伸手,掰开了他的手指,扶着墙,努力维持着平衡,快要站不稳了。 轰! 就在寂静中,他们的头顶上方传来了隐约的轰鸣。 紧接着,他们四周的空间仿佛都动荡了起来,产生了隐约的裂纹。 覆盖在现境上的镜界在动荡。 沈悦愣了一下,旋即抬起了手腕,死死地盯着手机破碎的屏幕,看着上面显示的消息,顿时狂喜。 “社保局的行动队已经到了!” 他几乎手舞足蹈,数着上面地图上的亮起的绿色光点:“七个、八个、九个……十二个升华者!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弃我们的!” “他们在哪儿?” 槐诗好像比他还紧张。 “就快了!”沈悦喜出望外:“他们在分头行动,各个击破,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我们这里了!” “呃……” 槐诗尴尬地看着他们身后的月台上:“老沈啊,半个小时我们恐怕都要凉透了……” 他停顿了一下,吞了口吐沫。 “不过至少,我至少知道金沐为什么沦落到那群侵蚀体手里了。” 就在手机的微光中,照亮了月台上那个庞大的阴影,还有那一双庞大如车灯的血红眼瞳。 就在通向上层的台阶上,卧躺着一只卡车一般大小的庞然大物,分不清究竟是狼还是狮子老虎,太多畸变的器官和特征了。 明明身体之上的毛已经掉光了,露出下面一颗颗巨大的脓疮,可脑袋上却长满了鳞片,不断开阖地巨口中显露出铁光的乱牙。 就在牙齿之间,他看到了金沐身体上残缺的手臂,如今在那个鬼东西的舌头上翻卷着,好像磨牙棒一般地被咀嚼着。 察觉到他们错愕的视线,巨狼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收起了看戏一般的愉悦之后,转为了饥渴和狰狞。 槐诗觉得要遭。 第八十八章 等我喝完煎药你就死定了 实际上,这种程度上的侵蚀体不难对付……大概。 这种归净之民好像种地一样广域量产出的怪物能不能算上边境异种都还两说,除了体内那不正常的黑血之外,其他的也就是丑了点、大了点、能吃了点,以及看上去难看了点。 没什么特殊的能力,连个火球都不会放,战斗力全靠数量凑。 然而,在众多的数量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天赋异凛的,会受到圣神的钟爱,长得特别丑、特别大、特别能吃以及特别难看。 比如眼前这一只。 明显就和其他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看着就厉害得不行。 要说和其他侵蚀体一样的对付,那就是开玩笑了。 脖子那么粗,脑袋都快赶得上一个车头了,躺在那里让槐诗自己剁都剁不动。 更何况,他没力气了。 一路砍了那么多怪,high是够high了,就完全没留手,也不敢留手,侥幸能够保全狗命冲进这里,却没想到会遇到关底的boss。 这下完犊子了。 他试探着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刀和斧头,还不如人家瞪得大,那一只优哉游哉走过来的巨狼都被逗笑了,裂开大嘴,滴下恶臭的唾液。 槐诗吞了口吐沫,颤声说:“老沈,你不是奶么?快来个buff。” “你这么头铁,还要buff做什么。” 沈悦的脸色苍白,几乎快要缩到墙角了,欲哭无泪:“没用啊,我的能力都是给普通人用的,补充不了多少精力的,如果人多就好了……” “那就按照人多的来啊!”槐诗气得快吐血了:“多来几层。” 甭管什么效果,buff多一点,总有点用。 沈悦神情越发地无助了:“三千人份的buff你遭得住么?” “你不会少来点么!” “我、我估不准啊……” 沈悦自己有苦难言,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在社保局里这几乎是队友们人尽皆知的缺陷——他的buff只有两档,一档是一人份儿的,而另一档……极限的三千份! 这就是沈悦一直在社保局特殊支援组里坐冷板凳的最大原因,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奶量’。 很容易就把队友给奶瘫痪了。 平心而论,‘不用加班的效率工作方法’这个灵魂能力是相当朴实刚健且有用的技能——只要常人的数量足够多,沈悦甚至能够带着一支军队去边境里扫荡开拓。 但问题是边境需要普通人去扫荡开拓么? 不需要…… 而沈悦加持,也就是可以凑齐一套的思维明晰、防护伤患、微弱愈合、少量精力补充等等的buff。 样样都有,样样都弱。 对于普通人来说效果非常的buff,对于升华者来说,可能就只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提升了,只能说聊胜于无。 这时候他的训练者提议,既然一套不够,你多来几套不就够了。然后才发现一个血粼粼的事实——加班太多,是真的会暴毙的。 红牛都能喝死人呢。 加持之后确实威力无穷没错,可一旦加持的时间结束,立刻原地bàozhà。 在前两个进了icu之后,后面没人敢上了。 同阶里唯一能够受得了他三千个buff的,就只有**能力强悍到非人,简直是钢铁化身的恶来·金沐了。 金沐的极限则是五分钟,五分钟内哪怕是初入四阶的对手都可以一鞭打爆,一鞭不够就再来一鞭。 哪怕九凤面对面站在这里,五分钟内他都敢硬刚。 他的出现,可以说挽救了冷板凳上的沈悦,两个人自从搭档之后,沈悦第一次发现自己力量如此重要。 可这也是沈悦心中最痛苦的地方——倘若自己在的话,金沐根本不会死的。 不论是怪海攻势的纠缠和暗中的陷阱,都统统不需要担心,哪怕是这种鬼东西也可以一鞭打爆。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他被卷入这里时后退了一步,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试图脱离战场。 倘若他当时选择向自己的搭档靠拢,根本让情况恶化成这样。 “别傻愣着了好么!”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槐诗睁大眼睛盯着他:“能行就行不行也得行!老沈,这一把靠你了!我都不怕,你怕个屁啊!” 沈悦呆滞地看着他,咬牙带头,僵硬地抬起手。 “尽量少一点,知道么?尽量……” 槐诗开始怂了,低声祈祷:“你千万别坑呐。” 沈悦的指尖已经亮起了光芒,起初是刺眼的白色,紧接着迅速地降低,在艰难地控制之下,已经将buff的量级削弱到恶来的一半。 然后再少一半……又一半…… 到最后,他的整个手指已经膨胀到有两倍粗细,有太多的力量被束缚在其中,濒临爆裂。 巨狼似乎察觉到威胁,裂开的大嘴透露狰狞,嘶吼着扑了上来,掀起飓风,就好像真得有卡车横冲直撞而来。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伸手指向了槐诗,他的手指便干脆利落地爆裂了。不仅仅是皮肤和血肉,就连指骨最顶端的那一截都炸成了粉碎。 沈悦甚至来不及看结果,就狼狈地就地翻滚,侥幸躲过这一击凶狠的冲击,但依旧被边角撞到,整个人腾空而起,砸在了墙上,感觉到自己要碎了。 而就在那一团未曾消散的烟雾中,他看到骤然有一道苍白的焰光升起,雾气和狂风被撕裂了,被那个影子。 阴魂一跃而起,在瞬间暴增的力量之下,那高度几乎达到了四米有余。 自痛苦咆哮中,他拔出刀斧,向着下方的巨狼坠落斩出! 槐诗觉得自己也要炸了。 那一瞬间,随着沈悦的指向自己,一股庞大的力量骤然从体内迸发,自那一片圣痕中的空洞黑暗里,瞬间将存在里面的最后一瓶可乐碾成粉碎,自裂痕中喷涌而出。 熟悉的膨胀感再一次到来了。 在沈悦地全力压制之下,他依旧感觉自己要在那过分庞大的力量之下四分五裂了,哪怕他这一次已经超水平发挥,将buff的数量压低到了二百人份左右的程度,依旧不是槐诗能够负担的重量。 内脏瞬间发出哀鸣,行将爆裂。 简直是死亡一指! 可就在他感觉肺腑即将被摧毁的一瞬间,那种曾经令他痛不欲生的火焰再次从躯壳中燃起,千万人的痛苦和千万人的愤怒所化作的源质之火,将他笼罩在其中,催发狂热,焚烧力量,将过分膨胀的力量尽数抽出,融入了劫灰之雾里。 劫灰之火旺盛燃烧。 就像是被塞满了煤炭的熔炉那样。 他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自剧痛中咆哮,一跃而起,被本能之中的疯狂所主宰,向着下方的车头那么大的狗头斩下一斧。 崩! 斧刃和鳞片碰撞,竟然被弹开了。 凭借着斧刃上传来的反作用力,槐诗的身体在空中翻滚,躲过了巨狼扬起的脑袋和张开的大口,踉跄落地,剧烈喘息。 在地上踩下了一个个深邃的脚印。 痛苦在继续,力量也在继续,他必须快速结束这一场战斗,或者尽快将这一份过分庞大的力量挥霍出去。 在自己被这一份的力量压垮之前。 拜这几百套buff所赐,他原本枯竭的体能和精力此刻竟然瞬间爆表,几乎鼓胀而出。足以令他挥霍一下此刻过分躁动的源质。 他伸手,自斧刃上抹过,雷光亮起。 可紧接着,随着他的拉扯,斧柄就骤然在钢铁摩擦的声音中迅速增长,自原本手斧的形态跨越到足以双手挥洒的尺度。 笼罩周身的劫灰之雾迅速汇聚,凝结在电光笼罩的斧刃上,化作苍白的心毒。 “说真的……” 火中的恶鬼无奈叹息:“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暴打这么多小动物。” 那一瞬间,在巨狼的嘶鸣中,槐诗狂奔而上。 恼怒的巨狼张开大口,向着他猛然合拢,槐诗脚下一滑,跪地仰天,近乎紧贴着它的牙缝滑入四足之间毫无防备的柔软腹下。 紧接着,愤怒之斧劈斩,自脖颈向下,一只延伸到长出古怪触手的肚脐,鲜血喷涌而出,像是瀑布。 可紧接着,黑色的血就好像是活了一样地迅速凝固,强行将惨烈的伤口缝合,然后迅速干结,形成了一层厚重的护甲。 “这么先进的么?” 槐诗愕然,狼狈翻滚,躲开了像是刀锋一样锐利的骨骼长尾,踉跄后退。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巨狼腹中传来的嘈杂声音。 “shǎbi!咬他脑袋……让我来……” “他太小了,动作太快……” “痛!痛!好痛!” “用尾巴,尾巴戳死他!” “用爪子怎么样?” “饿啊……饿……” “别玩了,用全力!” 好像有几十个人塞在它的肚子里一样,七嘴八舌,黑血们愤怒地涌动着,彼此争夺着这一具躯壳的控制权,一层层黑血从光秃秃的躯干上穿刺出来,然后变成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器官。 有好几只手、有一张大嘴,还有好几只猩红的巨眼,尾部更是多了好几条越发尖锐的尾巴。 “这改装就过分了吧?” 槐诗目瞪口呆,不等他反应,已经完全畸形变化的巨狼向着他狂奔而来,不止是原本的血盆大口,狰狞地尖爪和如刃的长尾一同迸发呼啸。 槐诗后退,再退,斧刃横扫,猛然斩在那一只抓向自己的手掌,两根粗大的指头落在地上,迅速腐烂,可残余的手指却死死地拽住了槐诗的斧刃,不容挣脱。 “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 有个惊喜的声音呼喊。 槐诗撇嘴叹息。 “shǎbi。”6 第八十九章 师傅,修脚嘛? “傻逼。” 他松开了手掌,任由自己的武器被那一只手掌夺去,紧接着,圈禁之手再次启动,无中生有,将巨掌中崩解的愤怒之斧重新锻造而出。 雷光附着。 槐诗奋力跃起。 跳劈! 一声惨叫,心毒和雷光同时自大手的根部迸发,扩散向四周,庞大的创口中有一股粘稠的黑血迅速喷出,紧接着便在哀鸣之中凝结破碎。 而槐诗已经擦着好几根扫向自己的尾巴上前,奋起一脚,蹬在了巨狼的鼻子上,腾空而起,大斧斩落,贯入了它的眼眶里。 电光再度迸射,粘稠腥臭的液体从里面喷涌出来。 在心毒的蹂躏之中,巨狼痛苦咆哮,剧烈地挣扎,自那些黑血中想要夺取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 瞬间的停滞给了槐诗机会,他自空中落下,践踏在了巨狼的脑袋,咆哮,将大斧倒持,奋力楔入了巨狼的脖颈之中,紧接着,向前狂奔。 踩踏着脚下的脓疮,拉扯着楔入血肉中的斧头,自巨狼的背脊之上扯开了一道惨烈的豁口,无数黑血的触手从其中延伸而出,想要扯住他的脚踝,可是却追之不及。 他已经对准了巨狼的尾部,再度斩下斧刃。 一道疯狂的嘶鸣。 又一条尖锐的骨质长尾已经齐根而断。 纵然如此,巨狼也未曾收到任何影响,反而越发疯狂,展露凶戾,发狂地扑向了槐诗,好几次几乎将他咬碎。 劫灰之雾中的恐惧光环好像渐渐起效了。 不论是黑血和巨狼都开始越发地狂躁起来,在恐惧的压制之下狂乱地发起攻击,近乎不择手段。 槐诗在仓促之间,差点被它以自己身体为武器猛然砸下来的招数给压中。 紧接着,他自猛然砸下的巨狼躯壳中听见了沸腾的声响。 粘稠的黑血不断地翻滚着,自内催发着巨狼的力量,像是锉刀一样修正它的骨骼,再造他的内脏,重塑它的伎俩,切割它的血肉。 它在抽搐,在颤抖,在膨胀。 直到最后,巨狼骤然人立而起。 过分粗大的躯干在黑血的修正之下,已经变成了酷似人身的摸样,而前肢则变成了粗大而狰狞地双臂,鳞片覆盖。锐利的爪子已经变成一把把刀锋一样的形状,随意挥洒就切裂了墙壁,石屑飞迸。 而狰狞地头颅缓缓垂下,阴冷地凝视着呆滞地槐诗。 等等,这就二阶段了吗? 没等槐诗反应,巨爪就向着他按了下来。 尖爪和斧刃碰撞,火花迸射,险些令槐诗的武器脱手,他踉跄后退,可巨狼却抡起了自己的双爪,不断地横扫而来,几乎将他击飞了。 不知道应该说是改造还是进化,总是感觉这玩意儿现在厉害的一匹。 完全打不过啊。 槐诗抬头仰望着足足有好几个自己那么高的巨狼,忍不住挠头:“师傅,修脚嘛?” 话音未落,擦过刮来的利爪,他猛然翻滚,自巨狼的胯下站定,下意识地抡起斧子想要砍它的腿,可半路愣了一下之后,下意识地左手上扯…… 斧刃自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弧线,自横扫改为上劈,雷光划过一道转折尖锐的拐角之后,没入了巨狼的双腿之间。 下一瞬间,喷涌而出的黑血里,槐诗听见巨狼近乎疯狂的嘶吼。 来不及去抓槐诗,它下意识地用利爪捂住了创口,可是却没有想到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爪子长度……已经不一般了。 二次阉割的惨烈痛苦令它痛苦尖叫,紧接着,槐诗便奋起一斧猛然斩在它的脚后跟上。 在轰鸣声里,巨狼倒地。 机不可失。 槐诗奋力跃起,自巨狼的后背之上狂奔,向着他的脑袋重重地砸下了一斧。 可汇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斧却只是破开了鳞片,分开血肉之后便卡在了那一具坚硬到不讲道理的头颅之上。 槐诗渐渐失去笑容。 无数黑血在巨狼的头皮之下涌动着,仿佛感受到他抑郁的心情,忍不住兴奋地狂笑。 最后,槐诗就听见前方传来一个嘶哑地咆哮。 “让开!” 是沈悦。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那个消瘦的中年人,向前踏出一步。 手中奋力扯着搭档的遗物,那一具沉重到常人难以挥舞的长鞭。有燃烧一般的光芒从他的眼眶之中亮起。 他的左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之上,嘶吼着,随着食指地炸裂,注入了四百人份以上的加持,紧接着,浑身筋肉瞬间扭曲,仿佛充气一般地膨胀起来。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衬衫的彻底破碎,沈悦咆哮,双手握紧了长鞭,奋力举起,雷鸣嘶吼,念出了解放语。 恐怖的辉光自长鞭之上迸发。 飓风汇聚,仿佛无形的刀轮一样化作层层白浪盘绕其上。 紧接着,长鞭砸落。 重重地砸在了槐诗劈入狼头中的斧背上。 宛如洪钟大吕骤然迸发,一瞬间,槐诗被飓风的余波掀起,飞在半空中,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耳嗡嗡作响。 就在原地,巨狼的头颅已经彻底的在铁鞭之下变作一团烂酱,而扩散的风压向着前方笔直放出,简直就像是千万把刀一样,生生地将巨狼的脊椎彻底剐成了碎片,自正中将巨狼劈成了两截。 无数沸腾的恶臭血浆化作了蒸汽,自残骸之上升腾而起。 那些躁动的黑血尖叫着,湮灭在斧刃碎片上裹挟的雷光和心毒之中。 形魂俱灭! 槐诗砰然落地,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呆滞地看着那个伫立在原地的身影。 石化一样,沈悦一动不动。 很快,破碎的声音从他的双臂之上响起,自十指向上延伸,到最后,血肉骨骼尽数断裂,变成面条一样从肩头垂落下来。 铁鞭脱手,落在地上,在血浆之中嗤嗤作响。 可沈悦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许久,僵硬地回过头,望着槐诗,神情茫然可又像是从漫长的噩梦里惊醒那样,似哭似笑。 “我……”他遏制着流泪的冲动,哽咽着:“我给他报仇了……我……我……” “嗯。” 槐诗颔首,用力地撑起他倒地的身体,紧张地检查着他的情况。 万幸的是,三阶圣痕的体质确实不是吹的,起码比槐诗强,强行使用一件超过自己极限的边境遗物只是让他内脏出血外加失去双臂而已。 或许脊柱上也出现了裂痕,但槐诗看不出来。 幸好,远方的轰鸣已经渐渐的接近,听上去相隔不远,社保局的救援就要到了。以三阶圣痕的生命力,这么点时间,怎么也不至于暴毙。 他看着躺在地上喘息的沈悦,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之,老沈牛逼!” 沈悦好像并没有感觉到欣喜,只是勉强地抬起头,竭力地喘息,看着他:“你还要……继续前进么……” “大概吧。” 槐诗挠挠头:“增援不是快要到了么?我先去看看情况。” “那祝你……一路……顺风……” 沈悦喘息着,低头看着自己裸露出白骨的右手,还有最后一根完整地尾指。槐诗懂了他的意思,小心地抬起他的手指,顶在自己的胳膊上。 最后一丝孱弱地白光自尾指上流出,融入了槐诗的躯壳。 已经无需去刻意控制了,这就是他如今残存的最后源质,尽数化为了加持,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多谢!” 槐诗笑着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地装备,向着他挥手:“那么,下次再见吧,记得我的游戏机啊!” “哈哈……一定……” 沈悦依靠在墙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最后看了他一眼,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 “祝你好梦。” 槐诗收回视线,转身跨过了巨狼腐败的尸体,踏上了它挡在身后的台阶,向着上层缓缓走去,推开了最后的门。 . 在寂静的大厅里只有黯淡的顶灯亮着光,照亮了‘世纪大道’的站台名。 看不到预想之中的神经病的归净之民,只有一道道黑色的血液在地上蜿蜒着,顺着台阶和下水道流向地铁线路中去了。 沃灌着饥渴的万兽。 “这是蜕变的胎血,你应该已经见到过了吧?” 那个伫立在庞大祭坛正中央的背影开口说道,缓缓回头,平静地凝视着他:“只不过,你还真是命硬啊。” “哟,好久不见,我跟你说,我装死可是一绝。” 槐诗挥手向台上的戚元打了个招呼,环顾着四周:“小老弟,方便解释一下你在干什么吗?” 透过祭坛的顶穹,他能够看到好几层重叠在一起的景象。 有一层毫无疑问是新海挖了那么多年都没挖通的地铁线路,如今在外界的强硬入侵之下,几乎已经四分五裂。 可它几乎已经完全融入了另一层之下的庞大路线之中,完全重叠。 在一层层舞动的黑暗之下,数层镜像已经被强行串联起来,快要完全合为一体。 世界仿佛在重叠。 在大厅地周边,空间好像都破碎了,无数镜子的断面缓缓旋转着,倒映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无数的碎片好像都通往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隐藏在层层镜面之后的庞大世界。 支离破碎的恐怖阴影沉睡蜷缩,宛如归回卵中那样的,自渐渐脱离的羽毛和破碎的躯壳之中留下了恶毒的胎血。 沃灌着这渐渐化作地狱的世界。 “焚烧百人的骨殖,献上一千只飞鸟的眼睛,吞噬万条毒蛇……仪式早已经开始了,槐诗。”戚元轻声呢喃:“哪怕你们将这九处祭坛全部毁灭,也已经晚了。” 九凤正在蜕变。 向着更高的形态。 而随着蜕变的完成,在顶穹上的投影中,那遥远的国度也随之渐渐清晰,仿佛在拉近距离那样的。 自消散的迷雾中展露出了层层怪物一般的高楼,还有一座仿佛要贯穿天空的诡异尖塔。 在尖塔之上,一个巨大的眼球被贯穿在上面,竖立着一道漆黑的瞳孔,向着遥远的现境投来痛苦而饥渴的凝视。 “看到了吗?那就是魔都……沉睡在边境之中的极乐之城,三个纪元之前由众魔们所建造出的奇迹国度。” 戚元伸手,指着那一道投影,神情狂热: “看啊,槐诗,就快了,我们将开启新的世界。” 第九十章 六大谱系 六大谱系 “bbbb……” 槐诗摇着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电影看得少,但起码也知道,一般稍微有点逼格的反派都会这么说。 可实际上,他们的新世界真的一塌糊涂。”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注定会迎来失败。” 戚元的脑袋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扭转,正对向槐诗的方向,神情平静:“你们什么都阻挡不了,哪怕杀了我也一样。 上主的蜕变度过了最关键的时刻,随时可以自镜界的胚胎中苏醒。” “那个就是别人要操心的问题了,我其实不太在意。” 槐诗挥了挥手,认真地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应该早就跟救主会早就勾结在一起咯?” “并不算长,槐诗,也不算短。”戚元平静地问:“或许,你要对信仰有所质疑?” “其实你究竟是什么信仰和我关系不大啦,但现在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槐诗挠了挠头,露出了诚恳地笑容:“上次拉我去福音班演奏的时候,那老头儿答应了要给我四十块钱的来着。 结果到现在也还没给过,我连人都找不着。” 说着,他搓了搓手指,认真地问:“所以,都隔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连本带利给我结一下?” 虽然在笑着,可是他的眼瞳之中却倏无笑意,而是泛起了铁灰色的冷光。 “放心我要的不多。”槐诗说,“你和你的狗命就够了。” 戚元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泛起一丝猩红,缓缓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敲响了空气无形的笛声,呼唤着隐藏在阴暗中的怪物们。 意思表露无疑。 “是么,那就太遗憾了。” 槐诗叹息,双手中展开,唤出了刀斧,仔细认真地施以雷光。 “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不是私人恩怨——”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凝视着血色拥簇中的戚元,咧嘴微笑:“只不过是一场讨薪活动而已。” 刀斧猛然碰撞,电光和火花在尖锐的声音里迸发。 那一瞬间,少年褪去人身的伪装,转露出火中恶鬼的模样,劫灰之雾升腾而起! 嘭! 雷光斧刃与戚元周身所缠绕的血色碰撞,竟然迸发海潮浪激的声响。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完全没用吧?”戚元忽得冷笑,“罢了,就让父亲陪你好好玩玩吧。” 那一瞬间,天花板骤然破碎,沉重的东西嘶鸣而来。 槐诗背后腥风呼啸。 未等反应,两只手就已经抓在自己的肩膀上了,紧接着,猛然将他拽起来,摔在地板,槐诗还没从天旋地转中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后脑勺一阵恶风,下意识地翻身,就看到一只臭脚丫子踩在自己原本脑袋的位置,地砖崩裂,碎石划伤了他的脸。 他愣了一下,双脚猛然一蹬,踩着那东西脸向后滑出,踉跄翻滚,起身来端详着来着的面目,不可置信。 戚问! 那玩意儿确实是长得和戚问的脸一摸一样,但问题是除了脸之外其他地方完全不同,就好像蜘蛛一样,用尸块缝合的躯干上好像蜘蛛一样乱七八糟地插着手脚,趴在地上的时候像是一块烂泥,当运动起来的时候,就好像一块长着人头的发疯烂泥。 惨不忍睹。 上阵父子兵也不能这么来啊! “槐诗……”戚问的脑袋上留下口水,直勾勾地看着愕然地少年,发疯地尖叫:“槐诗!槐诗!槐诗!” 手足并用,匍匐而来! “别他妈叫的那么亲热好么!” 槐诗拔刀反击,隔住了那一只横扫而来的蛛足,火花飞迸,踉跄后退。 眼看着乱战之中的两人,戚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可当笑容还未曾展开的时候,他头顶的天花板上再度劈开了一道笔直的缝隙,自其中,一道凄寒的刀光迸射而出,贯穿了层层血色之后,直取戚元的脖颈。 随着天顶的破碎,一具狰狞地般若面自黑暗中浮现,向着戚元勾起了冰冷笑容。 有清越的女声响起。 “——你的首级,就由我里见琥珀收下了!” 在斗争之中,槐诗愕然回头,旋即色变。 妈的,有人要抢我人头! 戚元这孙子究竟欠了多少人的工钱! . . “里见琥珀?” 在奋力地拖曳着铁箱中,柳东黎还抽空看了一下社保局支援的名单,瞥到了一个瀛洲的名字时顿时愣了一下。 “里见家的华族?不去鹿鸣馆竟然来社保局,真少见啊?” 他感叹了一声,从腕表上收回视线,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坐在月台上的女人。 就好像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一样,神情平静又放松,淡定地擦着枪身上的血,粘稠的血污从她的裙子上滴下来,分不清究竟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是艾晴。 他愣住了,脸上下意识地浮现出招牌式的营业笑容,旋即有些僵硬: “呃……好久不见。” 艾晴抬起眉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在新海么?天文会四等武官兼影监察柳先生。” 柳东黎的笑容越发地僵硬。 他的第一反应是槐诗说漏嘴了,可她的神情却不像是那种被蒙骗许久之后忽然发现的恼怒样子,反倒是淡定地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这一份二五仔工作好像挺失败的? 他有些沮丧。 “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艾晴漠然反问,“你应该问我什么时候信任过你才对。” “对人警戒心太强可不是好事儿啊。” 柳东黎摇头叹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狠抽了两口:“不是所有人都想着怎样去害你的。” “大部分人是就够了。” 艾晴平静地收起了武器,向着他伸出手:“有红酊么?白酊和黄酊也凑合。” “都有都有,你等一下。” 柳东黎有气无力地走过去,弯下腰检查了一下艾晴的双臂和脖颈,凝视着突出的血管,眉头皱起:“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自动骨架?你疯了吗?你不会连那玩意儿的副作用都不知道吧?神经中枢被电流过载破坏的话,你以后都要瘫痪了。” “事急从权。” 艾晴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方向,忍不住轻声叹息:“如果说我最近有学到什么事情的话,那就是不能事事靠别人。” 她说,“总要亲力亲为,对不对?” 话中好像在感慨什么道理,又好像带着暗暗地讽刺,令柳东黎这个撂挑子去玩潜伏的家伙有些坐不住。 在简单地检查完毕之后,他给艾晴的创口上喷了一层白色的雾,这是天文会配发的急救药,专治外伤的白酊,然后是协调神经的黄酊和阻止内脏出血的红酊。 这三样不论哪一个都带着兴奋剂的效果。 肉眼可见的,艾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被狠摆了一道啊。” 柳东黎坐在她旁边,倾听到远方斗战的轰鸣,轻声感慨:“社保局恐怕早就做好准备了吧?金陵那帮上层恐怕也早就知道收到风声了,竟然一点都不往外露,明显是把下面拼命的喽啰不当人看。” “如今的天文会早就不是曾经的天文会了,你做监察官这么久,不会还是那种动画里才会出现的傻白甜吧?” 柳东黎耸了耸肩。 如今的事态已经明显。 不知道多少年前开始,东夏就防着别人打魔都的主意呢,看似只是纯粹的情报封锁就完事儿了,结果明松暗紧,悄悄地严防死守,不知道坑了多少人进去。 姑且不论归净之民的那盘大棋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东夏自己还藏着不知道多少后手,恐怕早已经在暗中准备好了。 否则东夏谱系排行第一,全世界五阶升华者中排行前几的麒麟怎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战场上,根据内部情报,据说在东海上已经和毁灭要素·牧场主的亲军禁卫猎食军团大打出手。 甚至被抓住了空隙,直接架起了直通至福乐土的高速公路,俨然是一场筹谋已久的闪击战。 如今双方恐怕已经在地狱里大打出手,搞不好这一次牧场主会亲自出手也说不定。 如今谱系中排行第一的麒麟·符残光把持大局,排行第二的白帝子·诸清羽突入至福乐土,排行第五的天命玄鸟扫荡战场,正在将那些潜伏在各个城市里的神经病一个个碾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出现在新海了。 哪怕还要有其他镇守人去镇守边境,后面也还有夸父、谛听和据说战斗力比麒麟还要夸张的白泽没有出手呢。 简直稳如老狗。 毕竟是全世界六大谱系中公认的前三,如果这一次够狠的话,说不定连牧场主都要爪麻。 东夏谱系、罗马谱系、埃及谱系、俄联谱系、美洲谱系、天竺谱系…… 除了当年随着曾经的理想国分裂而残缺陨落的深渊谱系之外,如今的天文会五常,几乎将全世界公认的六大谱系尽数把持。 这也是五常的底气所在。 传承数千年自前几个纪元延续至今,堪称长盛不衰、内部分支繁多,甚至直接可以代表这个国家的东夏谱系。 来自原初纪元的埃及第一王朝,以血脉传承至今,甚至直接以神灵化身、教宗和神灵之子的名义统御两河流域的埃及谱系。 罗马谱系和俄联谱系则是曾经一度掌控了整个西方的庞然大物——圣灵谱系分裂之后的产物。 一者把持了诸多升华之路,以曾经的罗马谱系为主,融合了希腊诸国奇迹,成为了如今的罗马谱系。而另一者则奉迎虚无的神明创立了正教谱系,再辅以诸多神话源典,形成了今日的俄联谱系。 衍生广泛的天竺谱系原本有挤入前三,甚至争夺第一的潜力,可是却因为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领导者弹压内部分歧而导致一分为三。 四百年以来,毁灭谱系、创造谱系和维持谱系内斗不休,内战延续。反而变成六大谱系中最为薄弱的一系。 而美洲谱系,则是流浪至此的异类们和边境生物们在联合了印加谱系之后而形成的新世代圣痕谱系,存世时间最为薄弱,也最为弱鸡。倘若没有一位存世神灵的支撑,恐怕难以保持独立。 至于曾经一度被称为天国谱系的深渊谱系,则早已经没落。 第九十一章 输出不够怎么办? 归根结底,圣痕本身就是奇迹的残痕。 可深渊谱系的奇迹却并非来自于现境,而是源自数个纪元以来,天文会对现境轴心的七道支柱的观测和印证,对地狱的发掘和考察。 可以说是那些死去世界中所残留的精粹,曾经它一度被公认为最适合深度地狱探索的圣痕谱系。 可惜,随着理想国的陨落和上代会长的不知所踪,如今已经分崩离析,看不到成型的希望,渐渐被人遗忘。如今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除了天文会内部的几个秘密部门和全世界零星几个开拓机构之外,已经难见踪影。 而这六大谱系,之所以会被公认为六大,便是因为它们的潜力无穷,不止是更容易在五阶升华者中出现受命于天而被地狱加冕为王的受加冕者,更因为这六大谱系中各自有一位凌驾于尘世之上,超脱五阶之外的‘天敌’。 至上者,行走在人间之中的神明、人形的地狱,只是存在于现境,就会将这个世界歪曲的规格外怪物。 譬如东夏那位白帝子的生父,公认的地狱开拓者中的第一人,旅行者·褚海,有史以来第一位进入深渊之底之后又全身而退的存在;天竺谱系中因盛怒而搅拌乳海倒灌巴格达的青颈;罗马曾经洞开天门令诸界无暗的双子天敌·守门人…… 这些都是足以颠覆现境的怪物,甚至现境都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存在,为了维持现境稳定,只能在特殊的边境和地狱中进行活动。 拥有如此的底气,掌握六大谱系之一,东夏自然不怕和至福乐土开战。只要在现境,几乎可以说冒出一个来打一个,跟打地鼠似的。 正因为如此,艾晴才如此放心地让槐诗带着沈悦去作死。 有社保局兜底,几乎不可能出什么状况。 哪怕局势再怎么样,沈悦毕竟还是一个三阶,打不过总是跑得过,能混一点功劳回来的话,回头对社保局也有个交代。 只不过在柳东黎这里听闻了九凤进阶的事情之后,艾晴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哪怕大局无损,但谁都不想成为局部被牺牲的棋子。 在从理顺了全部的情况之后,艾晴沉吟片刻,忽然突兀地问:“既然你都打算用炸药了,为什么不选个效率高一点的方法呢?” “你……” 柳东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本能地摇头:“没可能的。” “不,有可能。” 艾晴挑起眉头,抛弄着手中还有一格电的手机,慢条斯理地说道:“说起来让人奇怪,我竟然还有个朋友在现境协调部工作,你懂吧?” “……” 柳东黎复杂地点头。 懂懂懂,各种意义上都是。 姑且不论艾晴口中的那位倒霉鬼朋友是读作朋友写作工具还是被她掌握把柄可以胁迫,总之这个计划似乎有了可能性…… 于是,艾晴缓缓起身,凝视着那一箱足以将整个足球场都送上天的炸药。 “那么,让上面那群大人物们看看——小喽啰们的本事吧。” . . 槐诗现在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危机。 莫名其妙地从天上跳下来一个友军,来抢自己的人头! 一瞬间他连戚问都顾不上了,想要冲过去,可是却戚问的诸多手脚死死地纠缠住,难以脱身。 于是,槐诗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把修长的薙刀自空中一个回旋,摧枯拉朽地撕碎了戚元周身的血幕,将那一颗头颅斩落。 落入了戚元的手中。 “竟然……藏在这里么?” 那一颗头颅上的面孔微微抬起,凝视着半空之中愕然的突袭者,紧接着,伸手,血幕汇聚,化作铁拳,猛然砸在了突袭者的身上,将她砸在墙上,抠都抠不出来。 而戚元,却依旧傲慢地伫立在祭坛之上,缓缓地将他的脑袋拜回了原本的位置,只留下一条狰狞的血线。 而就在血线中,不断地有一道道黑色的阴影渗透而出,在他的背后交织为一个庞大的阴影,压制着所有人的呼吸。 自九凤中分化而出的力量附着在他的身上,可那力量却并非来自那九颗狰狞的头颅,而在是来自于那一道泣血的无首之颈。 自断首的颈上,黑血缓缓滴落。 他便沐浴在这血中,冷眼凝视着突袭者,伸手,化作漆黑的血幕解体,千丝万缕的血线向着突袭者穿刺而去。 转瞬间,那一件将她笼罩在其中的大衣被撕扯成粉碎,无数飞散如蝴蝶的布料中,狰狞地鬼面撑起刀锋,破壳而出! 庞大的薙刀骤然收缩,变成一把太刀的样子,刀锋吞吐,自空中回旋,所过之处,一切纠缠过来的血线都凭空自燃。 刀锋所指,十几米之外的槐诗竟然都感觉到无端燥热,显然绝不寻常。 更令槐诗惊愕的是,那一件宽大到过分的大衣被撕碎之后,露出来的竟然是少女的娇小身躯,小皮鞋黑丝袜还有水手服…… 竟然是个jk? 若不是脸上带着一个狰狞般若面的话,他几乎怀疑自己去了什么见鬼的漫展。 就在混战之中,两人彼此望了一眼,同时望到对方眼中的错愕。 槐诗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怒:“你一个二阶的拿什么来送菜啊!” 里见琥珀也怒了,开口竟然是字正腔圆的东夏语:“你一个一阶的好意思说我吗!” “我东夏自有国情在此,你管得着么!” 槐诗反唇相讥,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尖叫打断了。 “槐诗!槐诗!槐诗!” 戚问又扑了上来。 “你槐个屁啊!”槐诗大怒,抡起斧子就照着他脑勺劈下去:“死了就好好给我下地狱去!别再爬上来了!” 雷斧心毒交错而过。 把戚问的脸砍了个稀巴烂,可戚问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止,三条胳膊两条蛛足又从烂泥里穿出来向着槐诗刺来。 紧接着,他一团浆糊的脸竟然又迅速地恢复了,直勾勾地盯着槐诗,不住尖叫:“槐……” “你可别水了!” 眼看这王八蛋要在自己命运之书里水个三四页的字数,槐诗就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是一记跳劈! 又砍了个稀巴烂,又恢复了原状。 不只是脸,包括胳膊和腿,哪怕槐诗把他剁成了两截,他都能重新合在一起。哪怕攻击菜的抠脚,可随着槐诗的进攻,他变异出的器官竟然越来越诡异。 不过一分钟,他浑身就已经长满了乱七八糟的眼睛鼻子手脚触手爪子乃至翻出来的内脏,乍一看简直像是一锅狗屎咖喱炖杂碎,分外倒胃口。 很快槐诗就发现,这种不正常的生命力来源。 此时的戚问已经被戚元注入了得自九凤上主的黑血,而且还是相当高级的货色,完全变成了一个砍不死的烂泥怪。 输出不够怎么办? 槐诗迅速后退,抽空把乌鸦的说明书拿出来拼命往后翻,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了这个问题的解答: 【嗑药】 ——白色的那管,一粒打架,三粒歼敌,全嗑自爆。 药? 什么药? 槐诗狼狈地在身上翻来翻去,找那些塞在怀里的旅行包零碎。 mp3?不是!手机?不是!钥匙?不是!钱包?不是!色情杂志?不是!等等……为什么包里会有这种东西? 槐诗愕然地看着那厚厚一本杂志上【龙虎豹】三个大字,搞不明白乌鸦究竟塞这玩意儿在自己的包里干啥? 怕自己在这地铁里黑洞洞的待着害怕,送一本给自己排遣寂寞吗? “吃我暗器!” 他挥手把这玩意儿劈头砸向戚问,然后继续摸,最后终于从口袋里找到了一管颗粒,纯白的像是雪花,像是冰糖一样,看上去晶莹剔透的。 撬开瓶口之后嗅了嗅,瞬息间槐诗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人都快乐了起来,仿佛飞上天空一样,看什么什么顺眼。 看到戚问都觉得哎呀这小东西丑萌丑萌的仔细一看还真可爱想要过去摸两把。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他当然知道这玩意儿是啥。 如果劫灰是死亡和自己负能量结晶的话,那么这玩意儿就是生命和幸福所凝集而成的实体,乌鸦曾经说过的——解脱者之尘。 一般用来专门制作各种高等恢复药剂的重要材料,可偏偏只有在幸福死去的人死后的源质才能凝结而出。 外国甚至有些工坊专门赞助电视台搞了一档专门给人临终满愿的节目来收集这些。 劫灰一斤只能买个十来万,这玩意儿也是十来万——可人家的单位是一颗!一颗就要十来万! 想到这里,槐诗的心都碎了。 他根本舍不得吃啊! 但看着面前步步紧逼已经从小火龙快进化成百变怪的戚问,再看看那边自己快要被抢走的人头,顿时心中一狠,咬牙跺脚,撬开了盖子,一口气倒了三粒出来。 然后,一口气儿的……塞进胸前里的大洞里去。 对,说明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我牛逼——乌鸦附言。 槐诗只希望她这次没有坑自己,可等塞进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这个解脱者之尘是正能量没错吧?可自己这个圣痕,还有充斥在自己胸臆中的……似乎都不是什么光明积极正能量向上的玩意儿呀? 两个放在一块,会不会…… 轰! 槐诗眼前一黑。 第九十二章 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狼狈,但…… 槐诗是真得眼前一黑。 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被海啸一般自胸口所喷涌出的黑暗所吞没。 就好像强酸和强碱被兑到一处,一颗巨大的冰块丢进了沸腾的钢水中,一只野鸡丢进了狼窝里。 反正就是天雷地火,火上浇油,油尽灯……不对,总之,已经乱七八糟到好像成语接龙一样了。 简直好像是土法爆炸一样,槐诗剧烈地呛咳,从鼻子和嘴里喷出了黑暗的雾气和火星来。 就在三颗解脱者之尘被塞入胸口的瞬间,便自行崩解融化,释放出万丈光芒,紧接着,盘踞在那里的黑暗就好像被激怒了一样,同光芒碰撞在一次,宛如实质一般迸发出了难以形容地冲击。 槐诗能够感觉,如今宛如神经和血液系统一般遍布全身的圣痕在剧烈地震荡着,在解脱者之尘的刺激之下,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槐诗未曾预料的力量。 然后,强行接管了一切器官的运作。 黑色的河流在他的躯壳中奔涌,代替了血液的流淌,劫灰的火光自其中穿梭明灭,覆盖了神经电讯号的传达,汹涌如海潮的黑暗渗透了一寸躯壳,吞没了他存活在人间的形骸。 一瞬间,将名为槐诗的卡牌强行翻面,将那个少年藏进了黑暗中,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沉睡在黑暗中的阴魂。 感觉不到体温,感觉不到心跳,也感觉不到呼吸时肺腑的收缩与膨胀。 在他的胸前,那个原本马克杯大小的黑暗裂隙瞬间扩大了一倍,自其中涌动着宛如漩涡一般的火光。 伴随着熔岩漩涡的震荡,庞大的力量随着黑暗河流的脉动传达向了四肢百骸。 自无数的死亡记录中所积累出的恐怖死亡终于在这一刻凭借着圣痕自量变完成了质变。 他真正地化身为了非人。 成为了阴魂! 他在燃烧,沐浴在形成了实质的冰冷火焰中。 随着他手掌自刀斧上抹过,一层漆黑的雷光便在锋刃之上亮起,随着槐诗的挥洒,鞭挞着空气,留下一道道冰霜的痕迹。 再无原本的温度和耀光,取而代之是譬如死亡的冰冷和幽静如黑暗的雷霆。 在槐诗血液中浓度急速攀升的劫灰影响之下,心毒与雷霆在此融合一处,形成了全新的质变。 这算是什么? 在震惊之中,槐诗愕然地看着自己陌生的躯壳:自己终于不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了,然后,他发现,自己又变成了一台负能量发动机?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儿。 感受着劫灰和解脱者之尘碰撞之后那宛如裂变一般汹涌澎湃的力量,槐诗咧嘴,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充盈和狂热之中。 看向戚问的视线,就变得越发愉快起来。 “吃我这一招洪荒·开天辟地!!!” 完全不顾自己没有版权会被揍而且洪荒开天辟地也不是这种鬼玩意儿的前提,槐诗咆哮着,冲上前去,一个跳劈! 轰! 雷光炸裂,暗流宣泄。 随着愤怒之斧的斩落,萦绕在斧刃之上的暗雷迸发,裹挟着槐诗七年的愤怒和杀意扩散,向前延伸。 瞬间,自戚问扭曲的躯壳之上撕开了一道近乎将他从头到尾切成两半的缝隙。 所过之处,一片惨烈的焦黑,再不见恢复的痕迹。惨烈的荒芜和死亡的冰霜此刻随着斧刃的劈斩降临在这一具泥潭一般的躯壳上。 黑血哀鸣,被暗雷所蒸发熄灭。 戚问嘶吼,无数肢体乱七八糟地纠缠了过来,可下一瞬间,扩散开来的铁灰色雾气中,燃烧的恶鬼咧嘴,抬起双臂,手斧与祭祀刀如羽翼一般展开。 下一瞬间,无数雷光迸射,随着槐诗双臂的挥砍,自空中纵横交错,留下惨烈的痕迹。 已经完全被改到不像样的上座部双刀术如今已经臻至了肉眼难见的极速,在这近乎暴风一般地劈斩之中,戚问的躯壳痛苦痉挛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被彻底斩做了粉碎。 一瞬间的交错,槐诗掠过了戚问,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重重黑血之中的戚元。 在他身后,戚问的扭曲肢体僵硬在空气中。 千疮百孔的躯壳之上浮现了无数密集的斩痕,紧接着,轰然爆裂,化作了千百份碎片,又在爆发而出的雷光彻底蒸发为灰尘。 再无任何的残留。 而槐诗,已经突破了阻拦在外的血幕,摧枯拉朽地冲入了战斗之中,斧刃向着背对着自己的戚元 暗雷和黑血碰撞在一处,雷霆爆发,自戚元的后脑勺上留下了一道惨烈的缺口。 “什么东西!” 他愕然回头,凝视着燃烧的槐诗,怒然挥手,黑血沸腾,旋即自舞动的黑血中长出了一只巨手,将槐诗轰然击退。 “你好,我是流泪狗头,今天我们不谈悲伤,也不拉肖邦……” 槐诗扭动着脖颈,再度缓缓逼近:“就说说讨薪的事儿吧!” 今天,我槐诗就要让你知道! 没有人能欠了我淮海路小佩奇的钱之后逃跑! 没有人! “走开!”里见琥珀大怒,“首级是我的!” “放屁,空口白话抢别人人头还有理了!”槐诗不管她的抗议,再次抡起斧子跳上去:“告诉你,这人头我拿定了!” 嘭! 黑血爆发。 缠绕在戚元周身的黑血骤然增长,无数眼瞳自其中生长而出,随着鲜血的流转而睁开合拢,漠然地凝视着他们。 “看来,我还真的是被……小看了啊。” 无首之颈的恐怖阴影再度升起,那一道泣血的脖颈骤然伸直了,自虚空中迸发出凄厉的鸣叫。 尖锐的鸣叫声几乎撕碎了空气,裹挟着一层层血色的涟漪,冲向了四面八方,所过之处,一切活物尽数衰败。 除了槐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饮下九凤的黑血之后,戚元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而是变成了九凤的一部分。 如今的地铁路线之中,包括这里在内,一共有十处祭坛,为九凤的蜕变提供助力。而九凤也凭借着黑血,将自己的力量赐予这些虔诚的信徒,以保卫自己在蜕变时的脆弱阶段。 而戚元作为新晋受洗者,所领受的便是九凤的九头之外唯一无首,也是九凤的‘鬼车’这一称号的由来。 传说之中它的鸣叫有摄取魂魄的力量,一切普通人在听闻到这一声鸣叫的瞬间,所有源质都会被抽取而出,成为九凤的食粮。 哪怕是升华者也难以抵挡如此恐怖的冲击和吸取。 在血色的波纹笼罩之中,槐诗只觉得眼前阵阵昏黑,身上燃烧的源质之火竟然都被叫声所摄取,被扯向了戚元所在的方向。 戚元冷哼,伸手篡夺了这一份来自槐诗的力量,可笑容还没有持续多久,脸色就变成了青黑。 来自死亡的心毒和劫灰之中所携带的海量绝望如火一样焚烧着他的手掌,瞬间将他的一条手臂烧成了焦炭。 槐诗看了只想笑。 阴魂圣痕本来就是辅助型圣痕,只怕别人不敢要,从来没有自己不敢给的时候。 这时候把自己的源质吞下去,和直接服毒有什么区别? 哪怕九凤能够扛得住这种源自死亡的毒,可不代表你一个接了别人水管的水龙头能够乱来啊。 可令戚元越发震惊的是,那种源质之火中裹挟的力量和属性,赫然是黑血的天敌。 太讽刺了,代表毁灭因素的牧场主麾下所拥有的力量是生命,可来讨伐戚元的人却代表着死亡。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奋力挥手,依靠着海量的黑血强行将那一片火焰淹没,焦黑的手掌重新生长而出,望向槐诗的眼神再无不屑,而是充满了谨慎和杀意。 但不等他行动,他背后就风声呼啸。 薙刀劈斩而来! 在里见琥珀的手中,那一把从肋差和薙刀之间不断变化的武器简直杀伤力惊人,明显看得出她在其中的造诣,不论是小太刀、打刀还是长度夸张的野太刀,亦或者变成双手武器的薙刀,彼此之间切换的时候都圆融无暇,架势圆满,就连槐诗以自己死出来的兵击技能去看都看不出什么瑕疵。 硬撼了刚刚那一声鸣叫之后,她竟然好像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早在血色波澜卷来的瞬间,她腰间的御守护符上就亮起了一层光,五芒星自背后一闪而逝,将她笼罩在内。 而凶狠的般若面竟然直接吞噬了尖啸之中裹挟的源质冲击。算上她手中的那一把诡异的武器,这已经有三件边境遗物了! 而她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和脚下每次奋力一踩都能够在空中借力的二段跳的皮靴也不是凡品。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有钱! 得想办法傍上这个富……不对! 槐诗下意识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脸,都被柳东黎给带坏了,老子现在家里有一千多万呢,傍什么富婆啊,先把这个人头抢了再说! 不知道究竟是心有灵犀还是天底下肮脏的套路总归都是一样的,这两个人虽然未曾谋面,但此刻配合起来竟然隐隐也有些章法。反正就是一个人正面去吸引火力,另一个人在背后找机会下毒手。 大家轮流背刺,居然乱七八糟地占据了上风。 纵然有着九凤所赐予的力量,可戚元那里遇到过这种近身肉搏的神经病,而且一遭还是糟俩,简直是双倍的恶心。 一时间竟然有些手忙脚乱。 在狂怒地击退了薙刀的劈斩之后,戚元背后的眼睛就看到燃烧的少年狂奔而来,手中的刀斧带着雷光斩落。 紧接着,沸腾的黑血之中,两只手臂骤然生出,竟然硬生生地将斩落的刀斧握住了。 僵持在原地。 而就在压制之中,火焰中的阴魂嘴角缓缓勾起,隔着刀斧轻声感慨:“我说阿元啊,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很狼狈,但你打架的样子真得很像菜xu……” 轰! 九凤狂怒的尖啸迸发。 第九十三章 你确定? 妈耶,嘲讽开大了。 槐诗眼前不知道今天第几次一黑,旋即感觉到腹部一阵冰冷,低头看去的时候,看到一截贯入躯壳的坚硬节肢。 此刻随着血色的涟漪扩散,两人同时被击飞了开来。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戚元的双手举起,呼应着空中的黑血,猛然按落。紧接着,无数黑血汇聚成云,自云中,无数血箭飙射而下。 无差别地将方圆十米之内的一切笼罩在其中。 哪怕是坚硬的柱石在血箭之前也被穿出一个一个的大洞,紧接着从大洞中就有各种各样看上去不像是观赏性植物的花花草草钻出来,张牙舞爪。 自半空中,槐诗无从借力……才怪,他伸手一指,一线绳索飞出,缠绕在身后的柱子上,猛然将他扯出了这一招aoe的攻击范围。 傻了吧?老子是蜘蛛侠! 就在他幸灾乐祸准备看里见琥珀笑话的时候,只看到那个战斗jk怒喝了一声,手腕上的佛珠骤然破碎了,紧接着,一块一块火红的铠甲出现在了她的身上,从头到脚彻底覆盖,转眼间,身着大铠,甚至还披着三扇纹的阵羽织。 硬抗! 干,对面是个钢铁侠! 槐诗这蜘蛛侠没高兴多久,就忽然变成了弟弟……这富婆怎么这么有钱的! 他踉跄落地,咬牙,将捅进腹部里的那一截肢体猛然拔出来,可是却不见上面有什么血,只有一片漆黑的燃烧痕迹。 很快,槐诗就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口处在火焰的笼罩中缓缓合拢,虽然能够感觉到阵阵剧痛,可是竟然不影响活动了。 这感情好…… 趁着自己的负能量发动机还有油,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给刀斧附魔,冲入战团之中。 我还要靠着这孙子减刑呢,怎么能让别人把脑袋砍跑了! 如今在里见琥珀的手中,那一把边境遗物已经再度变成长度接近两米的野太刀,自娇小的身躯中挥舞,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可太刀之上所缭绕的火焰却是货真价实的。 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脱离了大部队之后想要单独来oss,如今留给她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她干脆不顾源质的消耗同时支撑着几件边境遗物的运作,开始硬砍。 而令人欣喜的是,随着周围传来的轰鸣,其他的祭坛好像已经连续被攻破了,而传输给起戚元的力量也渐渐地不稳定了起来。 在镜像地投影中,九凤的恐怖阴影越发的模糊,似是奋力挣扎。 最后,猛然抬头看向戚元的方向,九颗头颅的鸟喙开阖,好像说了什么,戚元愣住了,神情惶恐,可紧接着就变得惨白了起来。 “为何要抛弃我,上主……” 他惨叫着,伸手想要说什么,可是在景象的另一头,海量的黑血却喷涌而出,仿佛最后的馈赠一样将他淹没。 镜界骤然破碎,九凤的投影消失不见。 可戚元却发出了惨叫,迎接着最后黑血的沃灌,一个又一个的脑袋从脖颈之上挤出来,他身上带来槐诗他们的压力也在节节攀升,令人不可置信。 同样,他们也能够感觉到,其余地方所传来的恐怖波动,这也让人更加难以理解。 九凤……放弃了自己的力量? 他甚至不惜圣痕破碎,竟然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分赐给了信众? “fk!” 里见琥珀颇为国际化的骂了一句脏话:“那边的家伙,别傻愣着了,赶快把这个家伙解决掉!否则的话……” “啊!!!!!” 宛如丧失至亲那样,戚元发出悲痛欲绝的惨叫,可他的身体却在迅速地越发畸形。 作为九凤亲自施洗的信徒,戚元在饮下黑血之后已经彻底地化为了九凤的一部分,无条件遵从他的一切命令,几乎像是傀儡。 如今傀儡的线断了,对他来说却不是得到自由,却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眸里满是疯狂,看向了槐诗他们。自然不需要里见琥珀在说什么,槐诗咬牙,嘶吼一声,合身而上! 还用得着说什么? 这又不是什么魔法少女的世界,对面也不是什么十四岁魔法少女。 boss要变身了,还不赶快疯狂输出,等吊打么? 如今的戚元,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地边境异种,等他接受了九凤最后的馈赠之后,俨然就是一只小型的残缺版九凤了。 到时候哪怕他没有圣痕,实力大减,怎么也能轻松料理他们两个了。 槐诗在前进,可里见琥珀却后退了一步,高举的野太刀垂落,边境遗物之上骤然升腾起了炽热的火光。 神乐村正的铭文自其中浮现。 紧接着,随着少女的嘶吼,狂乱的源质波动自从夸张的刀锋上汇聚为一束,随着她的前突骤然迸发,贯向了层层舞动的黑血。 ——新阴流奥传·无二剑。 势如破竹。 恐怖的暴风裹挟着火焰将戚元变形的肢体撕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槐诗的刀斧劈斩而下。纵然没有什么威风八面的招数名可以喊的出口,可他业已将上座部密宗的双刀嫡传彻底展开。 随着他近乎疯狂的劈斩,暗雷如潮,呼啸而至。 槐诗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飞速的燃烧,融入了那暴动的雷光之中,化作无数的毁灭和死亡,以冰霜和荒芜的方式洒落。 自近乎凝固的时光之中,阴魂嘶吼,疯狂地挥洒着手中的钢铁和雷光。 一层层膨胀的血肉被撕裂了,显露出畸形的内脏和隐藏在其中的面孔,戚元尖叫,变形的手臂向着槐诗刺出,可紧接着便被占成了粉碎。 血色的涟漪扩散,可紧接着又被刀斧之上的雷光硬碰硬地劈碎。 “习喜欢,是吧?” 槐诗嘶吼:“吃我【宇宙原暗】!” 刀与斧在空中交错,最后自从他的膨胀的躯壳之上留下了十字型的深邃创口。 紧接着,他弃刀弃斧,从怀中抽出自己最后一包劫灰和剩下的解脱者之尘,猛然塞进畸形的肺腑之中。 最后,五指并起如刀。 圈禁之手带着燃烧的源质之火,刺入了他迅速合拢的创口中,奋力握紧。 下一瞬间,狂怒原暗和烈光自从戚元的躯壳之中迸发而出,没有圣痕阴魂调和平衡之后,属于两个极端的源质彼此碰撞,迸发出了最凶狠的爆炸和动荡,令戚元的身体瞬间膨胀。 紧接着又在神乐村正的劈斩之下四分五裂。 “——朔月迫斩!!!” 自野太刀燃烧的刀刃上,骤然又一轮残月的辉光升起,在月光的辉光映照之下,一切仿佛都停顿了一瞬。 只有十六道纵横交错的火光自空中纵横交错,最后,又强行聚为一束,将戚元笼罩在内。 嘶鸣声响起。黑血如潮,从戚元残缺的肢体喷涌而出,又在火焰和雷光之中迅速蒸发干结,变成了恶臭的灰尘。 而那一具无首之颈的投影,轰然消散。 随着畸形的爆裂和迅速腐烂,残缺的戚元从其中落出。紧接着,里见琥珀飞身而起,狂喜地将野太刀斩落! “首级——” 她兴奋地呼喊,“我拿下了!” “做你的美梦!” 槐诗大吼,挥手,就在后面的柱子等待许久的悲伤之索猛然窜出,蛇一样地缠在她的大铠之上,将半空中的里见琥珀扯向了后方,紧接着,纠缠在她的四肢之上,猛然收紧,封锁一切行动。 而槐诗已经抬起了手中的斧头,对准了戚元残缺的面孔。 冰冷的雷光照亮了那一张呆滞的眼瞳。 “就像你那会儿说的一样,戚元,我来送你了。” 槐诗踩在他的身上,低头凝视着他的脸:“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戚元呆呆地看着槐诗的脸,剧烈地呛咳着,吐出了破碎的内脏,很快,便露出了嘲弄地笑容。 “随便你怎么样吧。” 他闭上了眼睛,“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槐诗漠然地垂下眼眸。 “——你的梦就不应该开始,和这个世界上很多个梦一样。” 斧刃斩落。 紧接着,暗雷迸发,将一切吞没。 到最后,只剩下一地恶臭的灰烬。 笼罩在槐诗身上的火焰骤然消散,疲惫和剧痛骤然袭来,槐诗踉跄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狼狈地喘息。 总算可以休息了。 他该打的仗已经打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再去干涉的范畴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有点想念那一瓶原本塞在圣痕里的快乐水,可惜已经被毁掉了,否则能爽快的来两口就什么都不差了。 很快,他就听见不远处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混账!触手怪!乡下佬!给我切腹吧!”里见琥珀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提着野太刀,怒视着槐诗:“我要和你决斗!”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端详着她腰间挂着的社保局徽记,不可置信: “你确定?” 里见琥珀傲然地抬着头,“怎么,不敢么?放心,我不会用圣痕的力量,我们只比……”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槐诗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天文会的胸卡,微笑着地别在了胸前。 “里见琥珀女士,作为社保局的救援部队成员的你,要强迫我这位受害者、以及天文会新海部门的监察官副手兼机要秘书的文职成员来接受你的挑战么?” 槐诗咧嘴,露出师从艾晴的标准天文会营业微笑: “你确定?” 隔着面具,槐诗看不见里见琥珀的表情,但很明显,能听得见咬牙的愤怒声音。 是的没错,权限狗就是这么讨厌! 尤其是负责打小报告的那种,尤其讨厌! 自其他人的愤怒中,槐诗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感。 就在他准备在说点什么给里见琥珀添点火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破碎声,就好像无数镜子在瞬间被摔碎了一样。 阻拦在周围的镜界断层骤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深渊之中升起的神圣光芒。 “那是……什么?” 第九十四章 重新做鸟 “那是……什么?” 槐诗愕然地低头,凝视着那一片黑暗深渊。 当最表层的镜界伪装破碎的瞬间,整个被异化的庞大地下世界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容。 就好像整个新海地铁环线内部的泥土全都被挖空了一样,自整个庞大的城市之下形成了一个难以言喻凹陷和缝隙。 整个地铁环线就是它的边缘,向内俯瞰的话,只能够得到一片虚无的黑暗。 而就在地铁环线之上,原本的十个地铁站点仿佛悬崖一样延伸而出,承载着十个至关重要的祭坛,半悬在整个深渊之上。 当镜界断层消散的瞬间,站台上的人们毋庸置疑地观测到了彼此。 十处不同的战场。 包括槐诗所在的这里之外,还有六处祭坛的战斗早已经结束,遍地残骸和鲜血,主持祭祀的归净之民身首分离,甚至尸骨无存,就连祭坛都已经被捣毁。 而还有三处的战斗依旧在继续着,厮杀未曾结束,但几乎是一边倒的状况。东夏的升华者们在大杀特杀,摧枯拉朽地将一切反抗尽数摧毁。 充满效率的屠戮中,领队的中年人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里见琥珀的踪迹便愣了一下,旋即指了指她,神情严肃又凶悍——犯了‘擅自离队行动’这种错误,回去你自己写报告吧! 不过很快,所有人便被深渊之下的东西所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腐烂的尸体。 哪怕是瞎子站在这里也能够闻到那种刺鼻又尖锐的腐烂味道,令人作呕的气息从深渊之下缓缓升起。 可正是如此,才令人越发地不可置信。 此时此刻,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在那深渊之中,九凤那一具庞大到宛如楼宇的恐怖真身,此刻已经彻底腐烂。 死了。 彻底的死了。 不论是什么东西,被四分五裂之后烂到这种程度都不会有人相信它还活着了吧? 可这究竟是什么鬼? 大家一路披荆斩棘地打到boss房外面,发现boss竟然上吊了,别说装备,连经验都没得拿……这他妈还打屁啊? 是个人都知道不对的好吧? 如今那些失去了生命的黑血正一点一点地从它的残骸中渗透而出,积蓄成恶臭的湖泊,蓄养着大量恶臭的蛆虫,不断地有蚊蝇起降如云。 令人作呕。 可就在这一片阴森狰狞的环境之中,黑血的湖泊之中却有一道光芒亮起。 如此纯净,如此的辉煌。 那是璀璨的金色。 随着天地的震动,无数镜界碎片动荡,在那一片黑暗中,光芒爆裂,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莫名地,所有人竟然都感觉到心头一片平静祥和,竟然在那光芒之前想要俯首跪拜,觐见奇迹。 而就在光芒里,一双宛如黄金铸就的精致眼瞳缓缓睁开,自沸腾的黑血湖泊中,有威严的影子缓缓升起。 就好像自胎壳中挣脱,望向这个世界一样。 在这一双眼眸之前,万物如同尘埃。 “什么鬼?!” 槐诗的第一反应竟然感觉到一阵恶寒,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然后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灼痕。 就好像被那一道视线烧伤了一样。 毋庸置疑,那光芒绝对是阴魂的克星,不,应该说天敌才对……这种东西恐怕只要稍微挥洒一点,他就会在那一片光芒里焚烧而死吧? 感觉到了莫名地危机感,槐诗下意识躲在了里见琥珀的身后,隔着那一层火红的大铠总算感觉好受了一些,赶忙把手套和口罩都戴上,哪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心里也仿佛能够得到安慰了一样。 他蹲在地上,藏在里见琥珀的后面,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这一副不像话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简直是在瑟瑟发抖! “大鹏金翅明王……” 里见琥珀呆滞地凝视着那一片光,自己脸上的般若面竟然也崩裂出一道缝隙,声音变得沙哑又震惊:“不对,在东夏的话,应该被称为……五阶圣痕·大鹏金翅鸟!” “搞什么鬼?”槐诗愕然:“是友军?” “最好是这样的……” 里见琥珀也小心翼翼地后退,两个人几乎趴在台阶下面,小心翼翼地冒头去看。纵然如此神圣威严的光芒降临,可他们两个心中却依旧沉甸甸的,难以直视那个可怕的猜想。 倘若不是友军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是九凤…… 或者说,那曾经是九凤。 再联想到自己所见的繁复仪式和根本不会在五阶进阶中出现的种种异常,里见琥珀心中终于有了定论。 因此,也更加的不可置信。 “它转换了自己的升华之路?” 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九凤的上级圣痕根本就不可能是大鹏金翅鸟,哪怕同样都是东夏谱系中残缺的进阶,但两边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甚至比东夏的凤凰和罗马的不死鸟相差还要大。 想到了这里,她猛然抬起头又向着深渊望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地收回了头来,无比庆幸地拍着胸脯喘气: “不对不对,这不是东夏谱系的金眼妙翅鸟王,是天竺谱系中维持分支的五阶圣痕——迦楼罗才对!” “两个究竟有什么区别啊?” 槐诗一头雾水:“不是同一个吗?” “完全不一样好么!哪怕是同一种奇迹,也会留下不同的残痕,而根据地域的不同和所融合的源典不同,哪怕是同一种奇迹也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目……差别就好像《叶限》和《灰姑娘》那么大!” “请用我听得懂的话来解释好么?” “……” 里见琥珀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他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简单来说,东夏的金眼妙翅鸟王天然有着军争和护持的神通,曾经被作为护国神而祭祀,必须奉持正道,否则断然不可能成就。 而迦楼罗则更纯粹是作为神灵的从属而存在,虽然有所局限,但其兽性的一面所占据的部分则更多一些,限制也没有那么多……” 槐诗秒懂:“也就是说,想要做大鹏金翅鸟,必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想要做迦楼罗只要有门路份子够就行了,对吧?” “差不多吧。” 里见琥珀只觉得心累,自己说了那么多这货究竟是怎么理解的啊! 但现在问题简直大了。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归净之民会大费周章地准备这么麻烦的进阶仪式了,因为这个仪式不仅仅是为了让九凤进阶,而且还要让他能够强行从东夏谱系跳转到天竺谱系中去,保证他能够从九凤转化为迦楼罗。 具体的过程简直不需要猜了。 有牧场主的神力护持自己的生命,只要粗暴地将自己本身的阴属性强行抹除,然后将九凤的圣痕强行修正和改造,砍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之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白板,再凭借着这些年积蓄的海量源质强行向着另一个极点进阶就完事儿了。 这样也可以理解他为何会那么干脆地将自己的力量分赐给信徒,反正已经不要了,倒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可这已经不是洗点重练了。 就好像强行把一只狗改成狮子一样,不是整整容就可以搞定的范围。 简直是投胎之后重新做鸟。 哪怕是仗着有牧场主撑腰死不了,也不能这么随便搞吧? 况且,图什么?就算能够成功,这样做的话也会导致迦楼罗先天不足,空有五阶的位阶,却连一个四阶巅峰都比不上,完全得不偿失。 但这么一来的话…… “魔都通道!” 里见琥珀恍然大悟:“确实,倘若是凭借这样的传奇,不但能够轻松顺水推舟地获得大量偏差度,还能够一举补足亏空……” “怎么回事儿,详细讲讲?” 她旁边忽然探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眨巴着好奇小眼睛:“反正距离那东西爬出来还有一会儿,不如唠两块钱的呗。” “这种事情都不懂,你们天文会究竟是怎么培训的?” 里见琥珀面具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着把这个家伙砍死在这里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我这不是刚入职不到半个月么?”槐诗耸肩,指了指两人背后那一堆灰,“讲讲嘛老铁,人头分你一只耳朵好不好?” 都变成灰了还分个屁啊! 里见琥珀的牙齿咬得咔咔响,狠瞪了这王八蛋半天之后,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算了,算我倒霉……就当给萌新科普好了。” “好嘞好嘞,您讲。” 槐诗从怀里掏出小本本记笔记,至于不远处的迦楼罗,已经被他们抛到脑后了。 反正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了,甚至要出事儿他们跑都跑不了,还不如藏起来看看事情怎么发展呢。 神仙打架,多精彩啊! 就好像瀛洲人喜欢从东京电视台找安全感一样,对于槐诗来说,只要乌鸦不出来说完犊子了我们快跑,那都不算事儿。 还不如仔细听一下老司机科普呢。 “简单来说……在五阶圣痕中,其他凑数的或者白板姑且不论,最顶尖的那一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部分神明特质。” 里见琥珀拍了拍短裙上的灰尘,正坐严肃地说道: “这就注定他们必须去追求‘现境修正值’的变化。” 。m. 第九十五章 修正值 现境修正值,或者可以称之为偏差度。 简单来说,就好像是传诵度一样的东西,但两者又截然不同。 诚然,神明必然会得到人类的奉迎和祭祀,因此广为传颂和恐惧,但这并不意味他们会去追求人们的传诵和恐惧而去做什么事情。 相反,他们是因为做了什么事情,才受到凡人的崇拜和恐惧的。 若是乌鸦在这里,可能会更加干脆直白地告诉槐诗:所谓的神灵,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维持完整所必要的一环,自有其责——或是行云布雨,或是洒下灾厄——这都不过是工作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除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之外或者是因为另有图谋,很少会有这样的存在会在乎凡人对自己的评论。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在履行世界轴心所交付给自己的使命而已,说是本性也好,说是天命也好,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 就好像是人生来会需要吃饭喝水一样。 而作为拥有部分神灵特质的五阶升华者,为了令自己所拥有的这一份奇迹得到成长,必然就需要顺应其本质,令世界作出改变。 譬如麒麟,其本质便决定了,符残光必须顺应麒麟的天命,去调伏万兽,维护现境的平静——不,应该说,倘若符残光不具备这一份决心的话,就绝对无法成为麒麟。 譬如东夏谱系中的大鹏金翅鸟,它甚至是无法以正常方式去进阶的。 盖因这一份奇迹必然是随着邦国动摇、社稷倾覆时无数的哀鸣和祈祷而降临的,其升华者必然要领受重整河山的天命,护持正统,以暴戾的军争将一切拨乱反正,收拾旧山河。 正因为如此,它才不存在于东夏谱系的十四条升华之路中,甚至随着如今现境的越发稳定,它的奇迹已经深深地沉入了白银之海的最深处,无从寻觅。 可以说除了外形和传说相似之外,它已经与迦楼罗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每一位身负五阶圣痕的升华者,都必然有其天命所在,也必然会为其奔走,不论是为了拥有更强的力量还是实现自身与天命如出一辙的抱负,都必定会如此。 不论这一份奇迹所携带的天命是正是邪,是庞大还是渺小,每一个五阶升华者都会令现境产生一定的改变。 令万物与原本注定的轨迹产生一定的偏差。 而这,就是现境修正值所代表的意义。 它将对升华者所创造的奇迹进行评定。 倘若拨乱反正是代表修正的话,那么破坏和摧毁就会产生偏差——这两个名字归根结底都是一个意思,世界被改变了。 整个世界就像是数字一样,随着升华者们的心意而加减,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倘若不予以抑制的话,现境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吧? 这也是监察官这个职务的意义所在——勿使万象在这动荡中化为灰烬。 说到这里,里见琥珀叹息道:“而迦楼罗作为神明的从属和坐骑,其天命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了吧?” 槐诗恍然:“当狗腿子和……开路?” 里见琥珀颔首。 这就是原本是九凤的那个家伙打的小算盘。 简直是一举三得。 通过升华之路的跳转进行洗点,改头换面,不仅摆脱了九凤这一条升华之路的极限,成功进阶为迦楼罗,而且还能凭借着迦楼罗本身的特质,轻易地打通地狱魔都的通路,完成计划的同时,还通过自身所创造出的这一份传奇伟业获得大量的现境偏差度,摆脱先天不足的缺陷,成为五阶之中的佼佼者。 简直是鱼跃龙门一样。 打开魔都通路——对于原本的九凤而言,可以说完全不现实。毕竟,让一只吞食魂魄的凶鸟去做开路这种事情实在太强鸟所难了一点。 可对于迦楼罗而言,这简直就是本职工作。 否则当了毗湿奴那么多年坐骑,哪天大神说走我们去哪儿,难道你还能说对不起大神这路我找不到你拿个gps来么? 如今有了镜界的三重映照,打破现境的封锁,深入魔都简直是水到渠成,虽然说不上轻而易举,可世上哪里有不费功夫的事情? “倘若真能够打通魔都通路的话,起码能够得到0.09%以上的偏差度吧?”里见琥珀咂舌:“足够他一跃而至五阶升华者的上层了。” “才这么点?”槐诗愕然,然后被疯狂白眼。 “这已经不少了,偏差度一次性达到百分之三,就足够毁灭一个中小型国家,达到百分之二十,整个现境都有危险。 你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偏差值抵达了多少么?才百分之四十四!最危险的时候,天文会甚至把末日钟都拨快了五分钟。”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快要缩到台阶下面去了。 上面的光太烈了。 对他们这种同样属于负面属性的圣痕简直是先天性的压制,搞不好就要人间蒸发。 而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飓风所掀起的呼啸,在迦楼罗愤怒的嘶鸣中,光芒炽盛,如海洋一般爆发而出。 它终于从蜕变的深渊之中爬出,缓缓地展开了千疮百孔的双翼,一点一点挣脱现境的束缚。 自它的面前,一道漆黑的裂隙缓缓打开,隐约可以窥见其中流光和虹色,以及无数如泡影一般的景象。 可令槐诗惊愕的是…… “它的翅膀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一双千疮百孔的羽翼,简直可以称得上惨烈,难以想象有什么东西能够靠着这玩意儿飞的起来。 拜其所赐,它甚至不能完全爬出自己蜕变的深渊。 “大概是进阶不完全吧?” 在槐诗身后,有人说,“应该说先天不足才对。因为仪式出现了问题,他没有将自己的阴属性全部洗去,还有一部分残留,导致了和迦楼罗的冲突。” 那一瞬间,槐诗和里见琥珀悚然而静,猛然转身,手中的刀斧指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来者,然后愣在原地。 “老柳?” 槐诗愕然:“你怎么来了?” “开玩笑,我一个天文会的记录官凭什么不能来啊,反到是应该我问你才对。”柳东黎淡定地抽着烟:“想作死也不能这样吧?”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槐诗干笑了一声:“我这不是想要早日立功,早日减刑嘛……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说偏差度的时候我就到了,看你们说的认真,也没打扰你们。对了,下面那个重伤员我已经送走了,你们不用担心。” 柳东黎也趴在台阶上,拿着一个望远镜窥探着迦楼罗的动向,啧啧感叹:“哎呀,真惨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槐诗一愣,旋即眼神变得狐疑起来。 “他那翅膀……是你搞的鬼?” “这个说来惭愧。”柳东黎美滋滋地抽着烟:“前些日子虽然调查到全雀宴的馆子是归净之民开的,而且暗地里还在收集鸟的眼睛,但我完全就不知道他们要干啥。” “所以?” “所以我就想,甭管他们要干啥,先搞点事儿再说。” 柳东黎说起这些事情来简直眉飞色舞:“然后就索性趁着和你吃饭的时候,悄悄去后厨给他们塞了一堆蝙蝠和鸭子眼。后来又悄悄地给他们买来的毒蛇里塞了几条黄鳝鳗鱼进去……没想到这都能中哇。” “你个王八蛋,请我吃饭都还带做间谍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吃得不也很开心么!况且我也是花了钱的啊,那天光你一个人就吃了八百多!”柳东黎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脸愤慨:“哪里有请客吃饭的时候不告诉别人自己在发育期的啊!” 嘴里埋怨着槐诗,他半跪在台阶上,从背后摘下了一支形似狙击枪的玩意儿,娴熟地撑开架子,将枪身架起,然后紧贴着瞄准镜,顶着足以将人面孔龟裂的万丈光芒,瞄准了重生的迦楼罗。 “你在干什么?”槐诗茫然地看着那一具不像是什么诡异边境遗物的枪械,感觉柳东黎肯定是疯了,“难道你要靠着这玩意儿把它打死?” “打死不一定。” 柳东黎的眼珠冒气了焦热的烟,重瞳颤动,自炽热的灼痛中,他咧开嘴,轻声呢喃:“希望能打残吧。” 那一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枪身剧震。 随着底火的激发,一颗子弹自枪膛之中飞出,将凄啸声摔在身后,转瞬间飞入了深渊,穿透了层层如同实质的光芒。 成功地击中了迦楼罗的胸膛。 然后就没了。 毛都没掉一根,迦楼罗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打自己。 自始至终,里见琥珀见证了这一场宛如唐吉坷德挑战风车的壮举,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根本没用啊大哥。” 槐诗摇头叹息,从口袋里掏出伤药,不知道这玩意儿对眼睛的烫伤有没有效果。 只有柳东黎无视右眼流下的血,一脸轻松地吐出了肺腑中的烟雾,将烟头掐灭在了地上,最后,瞥了一眼这两个乡下佬: “你们听说过激光制导么?” 话音未落,天穹剧震。 自迦楼罗的头顶,虚空中骤然裂开了一个大洞,就好像一堵墙骤然被砸开了一道缝隙一样,显露出了墙壁之后的风景。 风声涌动,呼啸迸发。 自那一条漆黑的隧道中,骤然亮起了两个刺眼的大灯,随着铁轨被蹂躏的轰鸣,迸发出高亢而尖锐的鸣叫。 震耳欲聋。 ——地铁要入站了! 风月说 手机更新,不知道排版有什么问题,先试试。 以及,这个月最后一天了,大家记得投月票啊。 最后,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九十六章 他要叫人了! 裂缝开启的那一刹那,迦楼罗困惑地抬起头,然后被仿佛来自地狱的大灯照亮了眼瞳。 轰鸣呼啸。 就好像经过漫长的酝酿之后,子弹终于从枪膛之中飞出。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辆列车自敞开的缝隙中疾驰而来,就好像飞跃深渊那样的,从天而降! 带着七节车厢和疾驰数十公里所带来的庞大惯性以及重达三百一十五顿的恐怖质量,致命的‘子弹’正面命中了愤怒的巨鸟,轰鸣声爆发。 宝珠破碎。 就好像被铁锤正面砸中,就在迦楼罗的头顶,那一颗庄严神圣的庞大宝珠骤然裂开凄厉的缝隙。 那一瞬间,巨鸟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旋即,修长的脖颈、庞大的躯壳和千疮百孔的翅膀便崩裂出琉璃色的血浆。 铁车如犁一般,在刚刚出生的圣兽躯壳上扯开了一道庞大的创口,在这纯粹的质量碰撞中将重量、惯性乃至野蛮的物理学暴虐地施加在了它的身上。 随着尾部悬挂的数节车厢在剧烈的震荡中飞出,而最前方的车头,已经宛如铁柱一般地贯入了迦楼罗的胸膛之中。 血如瀑布,喷涌而出。自空中自行燃起,就好像一道灼热的熔岩洪流那样,向着四周泼洒。 迦楼罗震怒嘶吼,向着面前骤然张开的虚空裂缝抬起怨毒的眼眸,却看到轨道尽头的黑暗中伫立的少女。 它看着艾晴。 艾晴也看着他。 纵然被那视线中所裹挟的高温所折磨,神情依旧冷漠,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握柄,拇指利落地撬开了盖子,然后向着那个红色的按钮按落。 “再见。” 艾晴漠然地抬起手指,向着迦楼罗挥手道别。 那一瞬间,隧道仿佛被在骤然扭曲的空间被拉长了数十倍,无数流光变化,虚空中展开的裂隙骤然合拢。 少女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迦楼罗胸前所亮起的光芒。 自那一节贯入他胸前的残缺车厢之中,上百公斤的炼金炸药骤然亮起了来自地狱的死亡毒火。 那些由学者的配方所铸就,以以各种金属所配制而成的炸药原本就是针对边境开拓和地狱探索所打造出的杀戮武器。 此刻,自迦楼罗的肺腑之中骤然爆发。 无穷尽的火光和高热自其中扩散,掀起了千百倍的气浪和余波。 转瞬间,原本庄严肃穆的巨鸟迅速地膨胀起来,被肺腑中所迸发的恐怖力量所撕裂,瞪大的眼瞳和口鼻之中喷出了炽热的火焰,将整个头顶的天花板都烧成了赤红。 可怕的余波向着四周席卷,不知道有多少祭坛在动荡之中落入了深渊,砸在九凤未曾冷去的尸骸上。 来着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压制此刻凭借着纯粹的物理公式传达到了迦楼罗的身上,足以将整个体育场都送上天的恐怖力量自内而外的爆发,几乎将它炸成了粉碎。 当火光消散的时候,迦楼罗的残躯显露在众人的眼前,几乎可以说惨不忍睹。 一只羽翼已经彻底蒸发在了火焰之中,另一只也被焚烧成了残缺的焦炭,下半身彻底消失不见,随着黑血之湖一同被焚尽了。 而胸前的惨烈大洞中完全看不到任何内脏,只能够分辨出那一截一截宛如参天巨木的漆黑骨架…… 琉璃色的血液如暴雨一般从天而降,所过之处,一切都燃起了光明净焰。 “效果如何?” 耳机之中响起艾晴的声音。 柳东黎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放下了枪上的瞄准镜,“重创!” “很好。”艾晴的声音平静,“如此还以颜色的话,不论是谁都不能说新海的天文会分部毫无作为了吧?” “不过……”柳东黎小心翼翼地露出头,瞭望着深渊中惨叫的迦楼罗:“它好像要跑了啊。” “那就让它跑啊。”艾晴嗤笑,“如果它能跑得掉的话。” 通讯挂断了。 就在那一瞬间,在这一处残缺的镜界中,被烧成赤红的顶穹上,骤然被黑暗覆盖了——说是黑暗应该不恰当,准确的说,仿佛那是仿佛宇宙一般的穹光。 宛如夜幕如画卷一般骤然自空中展开,然后在宇宙永恒的原暗中显露出了一点点星辰的光芒。 首先是金木水火土,五星具备,紧接着一道天河横跨,南斗北斗浮现,星野轮转,自东南西北的分野之中,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二十八宿亮起了辉煌而冷厉的光。 就在星辰映照之下,一点炽热的星辉自夜幕的正中亮起。 迅速地放大。 恰如宛如星辰坠落那样。 烈光从虚无的星图之中降临,恰如燃烧的陨石砸在半空中无形的大地之上,于是迸发轰鸣,惨白的气浪翻卷。 自星焰的拱卫之下,身披黑色的鹤氅的威严老者出现在虚空之中。 斑驳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了道簪,双目修长,一双细眼仿佛带着天生的霸气和阴戾,眼神睥睨万物。 只要他手里别端着那一桶泡面。 然后再把脚下蹬着的那一双人字拖给换了…… 而且那一对拖鞋还明显不是一套,左边的黄色拖鞋上是个海绵宝宝,右边粉红色拖鞋上却印着一个白色的hellokitty……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不论是柳东黎还是里见琥珀亦或是其他的升华者,都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 “这把稳了。” 柳东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东夏社会保障局局长、内阁文渊大臣、东夏谱系中真正手握大权的主事者。 ——天命玄鸟! “小的们辛苦了,早点干完活儿回家吃饭吧。” 老者回头瞥了一眼下属们,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泡面,忍不住叹息:“老加班吃泡面,胃遭不住哇。” 说着,低头把碗里最后的面条吸溜到了嘴里,然后有意犹未尽地端起碗把汤喝完了之后,才擦了擦嘴,看向了脚下惊恐深渊中的迦楼罗。 “想法不错,是个可堪造就的。” 玄鸟淡淡地点评道,“可惜了。” 说着,他抬起了手中的塑料叉子,遥遥向着迦楼罗戳来。 明明都是五阶,可迦楼罗的神情却好像见了鬼一样,惊恐地尖叫嘶吼了起来,残缺的左翼奋力的扑打了起来。 一瞬间,无数地残影自他所在的地方升起,飞向四面八方,转瞬间就将小小的新海市抛在了身后,一跃千万里。 开阔天空! 迦楼罗如果想跑的话,就没有人能拦得住! 反正神话源典里是这么说的,可惜……当初写设定的那帮孙子,现在吃书了! 纵然分身万千,可在老者漠然地俯视之下,无数的分身却好像是泡影一般飞速地消散着。 纵然逃出千万里,可在那一把渐渐逼近的塑料叉子下,不论它如何奋力扇动翅膀都无法拉长一寸的距离。 到最后,它凄厉尖啸,自大海之上猛然嘶鸣,撞碎了一片空间,试图逃出现境。 可当它自空间乱流的蹂躏中惨烈逃出的时候,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原地,一动不动。 只有那一把塑料叉子轻松平常地向着它的眼珠子插过来。 最后的那一瞬间,迦楼罗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光明净火自躯壳之中升起,转瞬间将他吞没。 残破的镜界陡然一震,将它吞没了。 镜界迁越! 这就是至福乐土和镜界的契约。 九十一年前,诸界浩劫之中,牧场主迎娶镜界的主宰‘腐梦女王’,两位非人的存在双方在迷离境交合十六年诞下了一名存世余孽之后,缔结下永世契约。 自此之后,所有的归净之民都被牧场主赐予了镜界的力量。 此刻的迦楼罗已经深入了镜界迷宫的最深层,将自己藏在无数断层的最深处。 虚实转换。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个倒影。 下一瞬,幻影破碎。 镜界深处的迦楼罗也被随之弹出,头颅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俨然命不久矣。可这短暂的空隙,已经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那一刻,它抬起头,纵声嘶鸣。 召唤牧场主的力量降临! ——他要叫人了! 于是,弹指间,自他身后,至福乐土的大门轰然洞开,威严的气息将整个地下凝固,无数猎食天使飞扑而出,宛如洪流那样。 血色如虹。 自那群残缺的猎食天使身上迸射而出,甚至没有等到玄鸟动手,它们在从门中喷出之前,就已经被斩成了碎块。 就在那一阵腥风血雨之中,门后的动荡世界里骤然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一个纤细的影子狼狈地挣扎着,尖叫着倒飞了出来。 “救命啊……” 那个纤细的身影在空中手忙脚乱地翻滚着,“快让开快让开!” 那个影子在迦楼罗呆滞的眼瞳之中迅速放大,到最后,砸在了它残缺的面孔之上。自混乱中,那个人下意识地伸手胡乱一划,迦楼罗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自瞬间闪现的狰狞寒光中粉身碎骨。 当场毙命。 直到临死之前都想不明白,自己呼叫来的为什么不是圣神的救援,反而是一个催命的煞星。 就在混乱的碰撞中,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影轰然砸在了祭坛上,掀起了一片尘埃,剧烈地呛咳。 一片狼藉里,少女狼狈地爬起来,看着四周,神情茫然。 “这是哪儿?” 她愕然地环顾着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 “我在哪里?我又跑到哪儿了?” 第九十七章 愿望 “这是哪儿?” 她愕然地环顾着周围那些熟悉的面孔:“我在哪儿?我又跑到哪儿去了?” 看着那一张满是迷惑的面孔,上至玄鸟,下至社保局的升华者们,都忍不住捂住了尴尬的脸,脑壳疼。 那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鸽落在她肩头,咕咕两声了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现境?还好还好。” “我就说这么越走觉得越不对,都找不到人了。”说着,她得意地挺起胸,“谁说我迷路了,这不也没有跑太远嘛!” 恩,今天的少女白帝子也依旧在绝赞迷路中。 “啊!!!!” 就在尴尬的死寂之中,忽然有震惊地呼喊声响起。 少女茫然回头,然后看到被自己砸烂的祭坛,还有被从天而降的东西吓得坐在地上的槐诗。 他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白帝子,对照着手机上显示的立绘,不可置信:“你、你、你、你……” “诶?” 白帝子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感觉到那个人冲上前来,握紧了自己的手,面色涨红,眼睛里好像亮着光一样,“——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卡!” “诶?” 诸清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有温度?竟然是真的?我的天!” 槐诗握着她的手,几乎感动到热泪盈眶,谁说纸片人没有厚度的? “小姐姐你是从二次元来特地见我的吗?”槐诗兴奋地问,“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一起吃饭?” “我,那个……不是……我那么受欢迎的吗……” 诸清羽愕然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看着那一双满是热诚和期待的眼睛,狂热又欣喜地神情,还有那一双握着自己手指的手掌。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串台了。就好像一片混乱地思绪中,有一个芒果的抽象图标缓缓升起,带来了令人震惊的猜想。 她愕然地张大了嘴。 ——前略,远在地狱的爸爸……我好像被表白了。 十五年来第一次。 感受到如此可怕的冲击! 她忽然有些头晕,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手足无措。 “那个,不、不好意思,我……那个……我才十五岁……我还小……” 她的舌头忽然打架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况且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就……这种事情……应该先互相增进了解才对吧? 我、我……我的意思不是……” 眼看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她到最后,几乎自暴自弃了,闭上眼睛大喊:“反正,那种事情要十八岁之后再说的!” “……啊?” 槐诗愕然,不知道她说什么。 很快,他察觉到远处升华者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愕然、震惊、阴沉和冰冷……简直如芒在背的杀意。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汗流浃背,目瞪口呆,笑容渐渐消失,感觉自己在死亡的边缘做了一整套广播体操。 不要慌,槐诗,不要慌! 冷静! 开动脑筋! 好好想一想让自己绝处逢生的办法! 那一瞬间,槐诗心思电转,终于自无数通往火葬场的分支中找到了唯一的生路。 “咳咳,其实……我是您的粉丝。” 他挤出笑容,努力端出和蔼可亲大哥哥的样子:“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啊?哦哦,好的!” 诸清羽也反应了过来,红着脸低下头,等了半天之后,低声问:“您能稍微松一下手么?” “啊啊,好的!” 槐诗尴尬地松开手,向着其他前来救援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露出一个憨厚地笑容,可是刚刚抓着白帝子的手指却忍不住在背后搓了一下,又搓了一下。 手感好好啊。 他心中流泪。 接过了槐诗递过来的签名笔之后,白帝子摸索着口袋,却找不到什么纸,槐诗提议:“要不签我衣服上吧?” “不,不用,稍等……”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奇怪场景,少女的脸越发地红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拒绝,看着四周,很快便跳下了深渊,然后又迅速地回来,手里抓着一块巴掌那么大的透明晶石,在上面胡乱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低着头塞过来。 “给你。” “谢谢。” 槐诗赶忙伸手,在接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她触电一样地缩回去,然后转身说:“不、不客气……我、我该走了。” 刚迈了一步,就脚软了一下,一个踉跄,很快她就低着头,躲闪着其他人的视线,趁着那一扇通向至福乐土的大门还没关闭,好像逃跑一样地跑了进去。 寂静里,只剩下槐诗一个人站在月台的边缘,愕然地看着那一片随着镜界破碎而迅速消失地深渊,最后,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一块签了名的晶石。 “可惜了。” 他轻声呢喃:“应该要个微信的。” 啪! 一只苍老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令他浑身一哆嗦,僵硬地回头时,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神情阴沉的玄鸟。 “喂,小子。” 老人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胆大包天的王八蛋,“你知道骚扰未成年人是什么后果吗?” 杀机昂然。 槐诗腿软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求饶,可旋即反应过来,“等等,我也未成年人啊!” “嗯?” 玄鸟一愣,竟然无言以对。 这时候,旁边被自己小老弟这一连串操作闪瞎眼的牛郎终于反应过来,赶忙凑过来,挤出笑容说好话:“他今年十七,您大人有大量……” “十七岁?” 玄鸟大怒,“这么年轻就辍学做社会盲流了么?!不学好学别人谈恋爱!” 神他妈辍学! 你怎么跟傅处长一样的! “兼职,这都是兼职,养家糊口……”槐诗鼓起勇气举手,“况且,我大提琴拉的贼溜,高考加好多分呢!” 玄鸟似是不信,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死死地盯着他,一只眼睛赫然变作了纯黑,仿佛洞彻命运那样地凝视着槐诗。 天命玄鸟的观命之眼!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神情微微变化。 “槐广的曾孙么?真稀罕啊……” 他似是愕然,在沉吟了片刻,神情忽然变得慈祥起来:“在天文会上班没前途啊,小朋友,要不要来社保局工作? 我把你调到和小白一组怎么样?你们天天能见面! 等你高考完,也不用管什么大学了,我给你写推荐信,你直接去稷下深造,四年之后出来就是公务员编制,铁饭碗,工资不少事儿还不多,怎么样?” 一瞬间,槐诗几乎被铁饭碗这三个字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旱涝保收、人生圆满和事业平稳…… 想到自己那一屁股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吞了口吐沫,艰难地摇头,正色拒绝道:“感谢您的好意,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为保卫现境的和平奉献我的一生!” “啧,一个两个都是滑头……” 老人似是不快地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手招呼下属们带好伤员,在一片展开的夜幕之中消失无踪。 还有其他的地方要忙呢,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 临走之前,里见琥珀还恨恨地瞪了他两眼。 不知道她的意思究竟是你等着我去叫人,还是打算以后在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打他闷棍以泄今日夺头之恨。 槐诗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指了指胸前的标牌,笑而不语。 你来打我撒! . 于是,一场动乱就这样突兀地落幕。 在从天而降的铁锤之下,什么阴谋诡计,鬼蜮伎俩,都被绝对的力量彻底击溃了。 社保局在完美地证明的力量和东夏的底蕴,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一场大战就会彻底落幕了吧? 不过那已经与槐诗无关了。 等他被柳东黎撑着走出地铁的时候,只看到了漫天的夜幕。 不知何时,已经是晚上了。 整个城市依旧闪耀着光芒,白天短短的几场爆炸则被轻易地甩给了东郊不存在的化工厂,虽然有所骚乱,但终究会迅速地平定下来吧? 世界依旧运转。 槐诗松了口气,只感觉整个人终于放松了,坐在急救的车厢里检查身体时,便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轮椅。 脸色苍白的艾晴静静地打着点滴,看到槐诗,便微微颔首,“做得不错。” “啊,没什么……” 槐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准备谦虚一下,就听见了她后半句话:“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位刚刚十五岁的小女孩儿进行表白的事情,相当有你的风格。” “……” 槐诗顿时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却看到艾晴挥了挥手,一脸平静:“以后智障的时候麻烦你稍微看一下环境,不要被人家背后的家长一根手指头捏死好么?” “呃,好的……” 槐诗讪讪点头,缩在床上,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只不过柳东黎在应付完了傅处长之后,就挤过来对着他啧啧感叹。 “兄弟,你赚大发了啊。” 他端详着槐诗口袋里那一块白帝子签名的晶石:“告白失败都能得到这么奢侈的安慰奖,真是闻所未闻。”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把那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晶石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奇妙的效果。 “这个很厉害么?” 老柳翻了个白眼,“满愿结晶,你说厉不厉害?” “满愿结晶?”槐诗好奇:“能用来许愿的嘛?” “有限度的祈愿吧。” 艾晴扫了一眼,“应该是迦楼罗被一瞬间杀死之后,体内的奇迹收缩所形成的源质结晶。 如果一瞬间释放这种力量的话,便撬动白银之海的平衡,能够做到相当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当然世界和平那么扯淡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充其量,只不过是将人类能够做到事情提前实现而已。 槐诗惊喜,“这也很厉害了好么?” 眼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艾晴摇头:“不过和正品比起来,这一颗只是粗暴集合成的瑕疵品,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至于槐诗会许什么愿,她就不在意了。反正,这个家伙只会许愿要一堆钱出来吧? 这种程度的愿望,换到几千万上亿的资产也简简单单吧? “那……” 槐诗有些不安地端起手中的满愿结晶,认真地问:“我想要我的家人回来,它也能够实现么?” 艾晴沉默了。 柳东黎移开了视线。 “啊哈哈,不行吗?”槐诗尴尬地笑了笑,挠着头:“也对,这种过分的愿望,他应该不会理会……” 那一瞬间,他手中的结晶骤然一震。 一道一道的缝隙从结晶的出现,转瞬间,迅速浑浊了起来,变成了旧玻璃一样的东西,再无任何的神妙。 寂静里,三个人都愣住了。 很快,黑夜骚动起来,在窗外,他们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撕裂了层层黑云,露出了灿烂的星光。 那个光芒升起的方位…… “是我家?!” 槐诗吓得跳了起来。 . . 等柳东黎开着车,载着他狂飙而至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 辉煌的金色光芒早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门前昏黄柔和的灯光,还有石髓馆变作崭新的铭牌。 槐诗跳下车,呆滞地看着栅栏之后焕然一新的庭院,原本丛生的杂草已经消失不见,遍布灰尘的雕像也已经光洁如新,就在庭院的正中央,破碎的大理石喷泉再度涌现清澈的泉水。 而就在层层树荫之后,灯火通明的主楼已经看不见任何破损的痕迹,不止是那些破碎的窗户和墙上的裂缝,就连整个建筑都好像时光逆转了一样,恢复了往日的精致与华丽。 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从大厅里照出来。 照亮了那个等待在门前的消瘦身影。 那个老人佩戴着黑色的领结,穿着一丝不染的礼服,将斑驳地白发一丝不苟地梳拢至脑后,笔挺地伫立在台阶之下。 向着归来的少年露出笑容。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少爷。” 他为槐诗打开大门,接过了他手中的赘物,和煦又慈祥地微笑着,“欢迎回家。” 槐诗呆呆地看着那一张苍老的脸。 明明未曾在记忆里见到过这样的面孔和身姿,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如此熟悉,仿佛早已经彼此陪伴了十几年那样。 不曾分离。 就好像是在做梦,他呆呆地跟在老人身后,穿过了为他打开的大门,走进了大厅之中,环顾着古雅的装饰和那些只有梦中才会归来的场景。 最后,走进了餐厅,坐在了餐桌的前面。 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晚餐。 槐诗手里拿起筷子,却有些犹豫,回头看向身后的老人: “这个……是给我的么?” “当然。”老人惭愧地笑了笑:“抱歉,因为很多年没有下厨,家中的储备也有些不够,仓促之间只能做出这些,请您见谅。” “不,没关系。” 槐诗摇了摇头,端起了饭碗,夹了一筷嫩绿的青菜,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动作停顿在原地,缓缓地放下了筷子。 苍老地管家弯下腰,轻声问:“是不合您的胃口么?” “不,很好吃。” 槐诗低下头,揉着发红的眼眶,再忍不住流泪的冲动:“真的很好吃。” 就像是曾经失去一切时那样的。 如今在找回这一切时,他却忍不住想要拥抱着自己的家人,嚎啕大哭。 就在度过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见证了诸多奇迹和灾厄,经历了难以数清的痛楚与祈愿之后。 槐诗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他回家了。 . . 石髓馆外,目送着少年走进们去。 “现在不是客人拜访的时候,我们该走了。” 艾晴敲了敲窗户,提醒着外面徘徊地柳东黎,“真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好吧。” 他遗憾地收回了视线,回到车里,可是却问道了熟悉的烟味,忍不住愕然:“你竟然抽烟的么?” 在后座上,少女瞭望着窗户里温暖的灯光,平静地回答。 “只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而已。” 第九十八章 无罪释放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询问室里,桌子后面那个没精打采地少年打了一个哈欠,好奇地举起手“我说,最近这种对话是不是多了点?总觉得你们这边是在搞牛郎招聘啊……” 嘭! 傅处长冷着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严肃点!” 傅处长“你现在可是在自己的假释报告审查会上当然,你要是还想继续在监狱里蹲两年就当我没说,继续嚣张也无所谓!” “没有没有没有。” 槐诗赶忙直起身来,挤出笑容“我这不是替咱省略无关程序嘛,您继续,您继续。” “鉴于你在狱中的良好表现以及为新海所作出的贡献,社会保障局将酌情对你所犯下的罪行进行减免,免除了你的审判和四十年的边境服役。” 傅处长面无表情地端着那一张上级传达下来的通知,每念一个字眉头就紧皱一分,十足牙疼,分外不想让这小王八蛋从自己的牢里囫囵着出去。 最后,将通知放下,冷酷地看着槐诗“接下来我们会根据你的回答来判断是否能让你回归现境社会。” “好好好。”槐诗慌不迭地点头。 终于来了啊! 自己出生入死是为了啥啊,不就是为了早日甩掉刑期回家过日子嘛? 搞快些搞快些。 他都已经打好五千字有关如何表现自己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报告底稿了,就在他挺起胸咳嗽一声准备开始发表一下的时候,却听见了傅处长阴测测地问道“你出去之后,打算干嘛啊?” 当然是搞事情啊! 槐诗差点把真话脱口而出,幸好反应的快没说出来,否则假释就凉凉了。 啧,这老头儿是真的坏! 他腹诽了两句,旋即干咳了两声,正色回答道“经过了特事处的教导,我决定改过自新,服务社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有益现境、有益东夏的合格公民……” “行了,别跟我打马虎眼。” 挥手示意旁边那两个尴尬的审理专员到一边歇着去,傅处长的指头敲着桌子,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样子 “实际点,究竟打算做嘛呢?” “呃……回家?” “恩,然后呢?” “上学?” “嗯,对喽。”傅处长满意地点头,然后再问“然后呢?” 槐诗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嗯,听上去不错。”傅处长点了点头,似是无意地问道“从此之后遵守校规,力争上游,好好学习,不乱搞男女关系的,对吧?”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端详着那个表面一脸淡定结果手悄悄已经摸到了枪把儿上的中年人,顿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搞!不搞!叔叔我们不搞!” 肉眼可见的,傅处长松了口气。 你究竟是多害怕我去祸害你家女儿啊? 槐诗心都碎了,哪里有别害你女儿的? 从来只有你女儿祸害别人啊…… 算了,为了避免被这个家伙当场崩了,这句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经过了堪称漫长的一个小时的报告之后,槐诗终于从傅处长手里拿到了那一张早就盖好红印的通知。 然后在收拾完自己留在拘留室里的东西之后被一脚踹出了特事处。 他又双叒叕一次的自由了。 起码在下一次犯事儿之前是这样的。 槐诗扛起了自己的琴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好长时间的特事处,竟然感觉到有些不舍,甚至还想要进去多住几天…… 干咳了几声之后他摇摇头,如今自己家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鬼宅了,连wifi都是三百兆光线,那里还需要留恋这里的硬床板…… 啊,人生真是美好! 想到自己账户上热腾腾的一千多万,他的心情就越发愉快,决定奢侈地打个车。刚走到马路上,就看到了路对面停着的那一辆车。 还有摇下的车窗后面看向自己的少女。 艾晴。 槐诗愕然,“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接我出狱?” “你根本就没在监狱里呆多久吧?” 艾晴反问,在槐诗上车之后,就挥手示意前排的司机开车,然后将一沓报告和通知丢进了槐诗手里。 “这什么?”槐诗好奇地翻动着,全都是一些自己完全搞不懂的字眼。 “都是一堆没有意义的复件,收好就行了。” 艾晴说,“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在追究你前些日子闹出来的乱子了。 原本这一次金陵分部已经做好被社保局责难的准备了,那群王八蛋还没开始就打算求饶了。要不是玄鸟亲自给你开了绿灯,恐怕你这次会有很多麻烦。” “玄鸟?绿灯?”槐诗愕然。 “嗯?傅处长没告诉你么?”艾晴看了过来,“据说是玄鸟直接过问,将那件事敲定为社保局允许的紧急逮捕行动…… 戚问涉嫌勾结边境外的罪恶势力和国外恐怖组织而被立案侦查,至于你在抓捕行动中,‘失手’杀死戚问的事情,大概背了几张无关紧要的处分吧。 恭喜你,无罪释放。” “无罪释放?!” 槐诗低下头,看着另一只手里还没焐热的假释通知,顿时瞪大了眼睛又被傅处长那个糟老头子坑了一道! 想到他在特事处被骗着签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他就气得牙痒痒。 “看起来吃了不少亏啊。” 艾晴幸灾乐祸地收回视线,“就当你还他写了那么多报告糟了报应吧,这一段时间老傅的日子可不好过。”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槐诗撮了半天牙花子,把手里的假释通知干脆撕碎了丢了,当没这事儿了。 在询问了一下归净之民那些破事儿的收尾状况之后,他最后问道“接下来呢?天文会这边有什么工作吗?” “一切如常,不过基本和你无关了。” 艾晴扳着指头数“剩下的都是报告、报告、报告和报告,善后的事情你处理不来。更何况,上面还未必能管得过来呢。” “嗯?”槐诗不解。 “昨天的消息,东夏谱系的远征军已经顺利回顾了现境,堪称战果斐然。只不过现境这一块出了一点茬子。归净之民在沿海用各种办法试图打开魔都通路,包含新海在内,总共有十七处地方。其中有一处几乎接近了成功。” 艾晴打开手机给他看上面那一个漆黑的定位“通道被打开了一瞬间,虽然立刻就关闭了。但根据卫星的侦测,有什么东西被投入到魔都中去了。恐怕如今社保局应该也在头疼这件事情吧?” “很麻烦?” “难说。”艾晴耸肩“社保局自己恐怕就有一支常驻魔都的队伍,具体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够飞快做出反应。玄鸟毕竟还算大气,还不至于到为了捂盖子什么都不说的程度。现在两边正在协商怎么处理,但这已经和我们无关了。 不过问题再被解决之前,向我们这种小地方恐怕也不会出现在上面的眼睛里,只能说有好有坏。” “关上门好好过日子,是吧?”槐诗了然。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某个家伙身上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艾晴的话转回正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金陵? 所有升华者都必须进行身份注册和登记,还有你身上那件莫名其妙的圣痕……在那之前,你最好想办法把后患解决掉。” 她直白地说道“如果解决不了,也请你想好不会连累到我的借口。” “我尽量。” 槐诗挠着头,叹了口气“下个月吧?反正我下个月大提琴的专业级考试也是要去金陵的,干脆一道办了就是。” “哦?”艾晴看向他的眼神古怪起来“你也打算参加新秀赛?” 槐诗茫然,“什么新秀赛?”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 艾晴直勾勾地看了他半天,确定他不是在装傻之后才解释道“明日新闻举办的大型赛事,三年一次的亚洲新秀选拔,只要在亚洲范围内,所有三阶以下的升华者都能够报名参加。 不但奖品丰厚,而且好处也有不少。除了很多在野的升华者会想要夺取名次以外,不少升华者组织都将这个看做展示底蕴的方式。 不论是为了奖品、为了名声还是为了得到进身之阶,这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倘若你能拿到前十的名次,除了奖品之外,不论是升职还是做其他的事情都有帮助。” 说到这里,艾晴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说实话,我以为你会志在必得。” “虽然听上去很热闹,但要是去参加总觉得很麻烦的样子……”槐诗挠了挠头,“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就没去成呢。” 说到这里,槐诗的眼睛忽然看向窗外,对司机说“停在这里就好。” 他看到了傅依。 “回头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吧,我先闪人。” 槐诗扛起背包跳下车,向着艾晴挥了挥手,目送着车走远了,回头看向傅依的时候却察觉到她的脚步好像匆忙了起来。 神情慌乱又紧迫。 像是被什么人追着一样,小步在人群中奔跑着,不安地看向身后那几个追着自己的人影,最后钻进了小巷子里。 那几个追着她的中年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猥琐地笑容,加快速度追进巷子里。 很快,里面传来了傅依惊叫的声音。 槐诗皱起眉头。 第九十九章 佩奇警告 “你们要干什么?” 槐诗听见傅依在尖叫:“滚开!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小妹妹别慌,陪哥哥好好玩玩嘛。”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傅依尖叫的声音更大了。 这是什么! 槐诗瞪大了眼睛,心情顿时不知道是应该兴奋还是惊愕。 都市小说中最常见的英雄救美桥段! 终于轮到自己了! 好兴奋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他急不可耐搓了搓手,冲进小巷子里直接飞起几脚,把那几个人全都踹进了垃圾堆里,最后回头看向地上惊慌地傅依。 “你没事儿吧?” 槐诗咧嘴,挤出一个可靠又体贴的笑容。 “……啊?” 傅依呆滞地看着他,眼神变化,看着被他踢进垃圾堆里的那两个人,又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垃圾堆。 目瞪口呆。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操!这怎么回事儿啊!” 被踢进垃圾堆里的中年男人爬起来,大怒地瞪着她:“说好了八十块钱一天,不挨打不替身,这怎么回事儿!小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厚道到的!导演!导演呐!我要加钱!” “啥玩意儿?”槐诗愕然。 然后他才看到架在墙头的摄像机和那几个趴在周围神情尴尬地同学,还有一个扒拉在墙头正准备往下跳的人。 浑身穿着见鬼的戏服,身上披着红披风就算了,脸上还带着一个佩奇面具,十足见鬼——连这个都有山寨的么! 在寂静地尴尬中,槐诗挠了挠脸,尴尬地看向无奈地傅依: “哟,拍戏呐。” 好半天戏剧社的同学才安抚好那两位过来当龙套的中年大叔,又是鞠躬又是赔礼道歉,还加了钱。 槐诗那一脚是真够狠的。 就算刻意收了力道,要不是有垃圾堆缓冲,可能就直接送医院了。 傅依正好得空,坐在旁边狂喝水,看向尴尬地槐诗:“你假请完啦?” “啊。”槐诗点头:“下周就上课了,这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下周三校庆了么?学生会合计着拍个微电影出来,我负责这事儿,干脆就自己找人写了个本子当女主角了。”说到这里,她看了槐诗一眼,忍不住摇头:“还真没想到会被英雄救美。” “你可算了吧。” 槐诗翻着他们那剧本,指着标题问:“那这《佩奇侠》是个什么鬼?” “啊,最近我跟我爸见面的时候,总是听见他在念道什么佩奇,偶尔还会骂人,在起名的时候就忍不住顺手……”傅依无所谓地挥手:“都是细节,都是细节,不用在意。” 槐诗无语了。 剧本他翻了一下,写得……真叫一个一般,特效堪称五毛,不过也不能对一群学生自娱自乐的东西要求太高。 只不过…… “剧本里这最后一句台词。”槐诗翻到最后指着那句话:“主角当众戴上面具说:我就是小佩奇……你们能小心点么?某个某个经常用城堡做logo的公司是会来告你的!” “这叫致敬,致敬你懂么?” “还有这个,后面的这个续集……”槐诗端着末页问:“第一部叫做《雷霆乍起·佩奇出世》就算了,这个《佩奇侠勇斗擎天柱》和《佩奇侠再战葫芦娃》是个什么鬼!” “这不顺手一写好多要点预算么!” 傅依瞪眼,顿时悲愤起来:“要不然学校那抠门的尿性,连个矿泉水都不舍得给买的,哪里有钱请龙套啊!好不容易请来龙套还被人跳出来踢一脚,我容易吗我!” “我的锅,我的锅。”槐诗叹息着告饶。 可傅依却咧嘴一笑,促狭地凑上来看着他:“不过,你是不是挺期待哪一天能救我一下,提升一下我这里的好感度的啊?” “甭提了,再提就真出事儿了!” 想到傅处长那块拔枪崩掉自己的那架势,槐诗自己就心里苦,况且就算再提好感度也屁用都没啊。 人家早就锁上限了。 从俩人认识的第一天起,槐诗就知道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多清晰。 进入学生会积攒经验、考入燕京大学、进入学生会获得优秀干部履历、争取美洲常青藤交换生名额…… 得益与傅处长以前的恶劣表现,她早就对小女孩儿会感兴趣的恋爱那一套彻底失望。 早在成年之前,便堪称功利地将自己的人生划分完毕,没有留下任何浪漫的余地。 哪怕看着娇小可怜,可骨子里却是女强人的坯子。要是想玩什么攻略,恐怕只会被她给耍的团团转。 “啧,真没意思。” 没有从他神情里找到了什么动摇,傅依不快地撇了撇嘴,这时候背后剧组已经准备好了,高声喊她。 她回头应了一声之后,把水丢进垃圾桶里,向槐诗道别:“我先走啦。” 槐诗挥手,却冷不防,感觉到她的手掌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还有——” 她咧嘴,露出笑容: “欢迎回来。” 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告别了那些遥远起来的纷争和诡异,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日常里。 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那个苍老的身影蹲在苗圃里,挽起了裤脚和袖口,小心地给新长出来的花浇水。 “欢迎回来。”老人抬起头问,“少爷,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切顺利。” 槐诗挥手示意他放心,随口问道:“房叔,晚上咱们吃什么?” “唔,刚刚市场送来了一些很不错的鹅肝,我再买一点蘑菇和蜗牛怎么样?”房叔沉吟道:“蘑菇浓汤配炖鹅肝还有芝士焗蜗牛,味道应该不错。” “罗马菜吗?” “恩,如果少爷不喜欢的话,刺身也可以,鹅肝炙烤寿司的口感相当丰富呐。” 槐诗顿时难以抉择,“能都来一点吗?” “呃……”房叔神情复杂了起来,“实际上有关这一件事儿,乌鸦女士已经向我反映过了,您最近的体脂有些略高,希望我不要再做玉米脆片之类的高热量食物……” “她放屁!”槐诗大怒,“她吃的才是最多的那个吧!” 听到这个,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在哪儿?” “老地方。” 房叔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以及,乌鸦女士还说,请您回来之后过去一下。” “早就等着我了是吧?” 槐诗叹息,放下琴箱和外套之后就走向地下室。 房叔自然姓房。 但实际上,这个名字也是槐诗帮他起的。 毕竟本质上来说,他其实应该说是整个石髓馆的化身,直接称呼他为石髓也未尝不可。但这么叫的话,总让人感觉怪了点。 对于称呼,房叔表示少爷你随意,相当随缘。 “实不相瞒,其实在下也不过是老爷制作出的失败品而已,能够存在到现在,也多亏了老爷的怜悯和维护。” 房叔口中的老爷,就是槐诗的曾祖父,也就是在新海扎根的槐广,当年东夏谱系的四阶升华者。 根据房叔所说,在槐广老年的时候,为了让子孙后代不至于在自己死后败落,耗费了诺大心力和资产,试图将建造一处‘灵棺’。 因此在穷搜各处之后,在青秀山附近找到了一条相当清晰明显的地脉,然后就有了石髓馆。 作为罕有的道具,‘灵棺’的效果不止是能够让升华者的灵魂重新借体重生,而槐广自知前路已绝,也无意侵占自己后代的躯壳再苟延残喘,他所看重的是它能够令人无后患升华的力量。 简而言之,便是赋予人灵魂的能力。 哪怕使用一次之后就会失去效果,这也是难能可贵的奇迹。 只可惜,就算作为四阶升华者,灵棺的存在也太过奢侈和渺茫,槐广只能按图索骥,通过自己机缘巧合得到的残缺图纸进行施工。 最后理所应当地迎来了失败。 他没有得到灵棺,反而阴差阳错地赋予了石髓馆源质。就好像点石成金的手指把自己变成了黄金一样。 经历过这一场失败之后,槐广就也再没有资源修建第二次了,只能死心。 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恼怒之下抹去石髓馆的源质,反而耗费了功夫,将这一份尚处于孕育之中的意识维持了下来。 期望百年之后,这一份善意能够通过这一份萌芽的意识回馈到自己的子孙后代上。 房叔确实是槐诗的家人。 倘若论资历的话,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称之槐家的一部分了。 倘若子孙后代挣点气的话,苟到他成型,起码也能赚个中兴气象。只可惜,只过了五十多年,槐家就败落的不像话了。 房叔残缺的意识纵然想要挽回一点什么也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地重担压在槐诗的身上。 直到槐诗的愿望通过满愿结晶,拐了好几道弯之后落在了房叔的身上,将他残缺的源质补足,他才能够勉强自现境展露形态。 哪怕不能走出石髓馆,也终于可以在这里自由行走。 按照乌鸦所得出的结论——如今的石髓馆,已经变成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边境遗物了,而且还是相当罕见的那种类型…… 一堆有的没的分析,槐诗干脆就懒得听了,反正房叔是自己家里的一份子,追究那么多没意义。 而当了房子这么多年之后,房叔似乎也相当喜欢管家这个身份,不论是清洁打扫、做饭烧菜的家务还是种花养草收拾苗圃等日常维护都十分得心应手。 上方修天线、下地挖光缆,只要是家里的事情,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 一个人就将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槐诗简直一点心都不用操。 如今他已经从曾经那个艰难求生的少年飞速地向着一天五顿顿顿不落的肥宅飞速堕落,不到一个星期体重就涨了好几斤。 快乐到刚买的裤子都要穿不上了。 现在竟然有人要砍他的伙食预算? 反了天了! 我槐诗今天就算是胖死,死在家里,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少吃一口饭! 第一百章 改装车上路是违法的! “不吃了,真不吃了……” 十分钟后,槐诗看着体重计上那个8o公斤的数量,默默无语两行泪,坐在地上暴风哭喊。 胖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乌鸦冷眼看着他,“每天三瓶快乐水,早上一斤热干面,中午两只炸鸡,下午茶的蛋糕加奶茶,晚上的大量肉食和夜宵的墨西哥玉米脆片……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放松的有点过分了点?哪怕是消耗度异于常人的升华者也不能这么吃吧?” 槐诗愕然:“有那么多吗?” “否则你觉得为什么会胖这么多?”乌鸦反问,“虽说本身被圣痕改造的升华者就体内已经有了大量金属和异化,已经不能用通常的体重比去衡量,可阴魂的改造明显是往轻量级去的吧?标准体重应该是正常人的三分之二才对,你是怎么把自己吃成一个重量型的?” “不知不觉……” “是老房太惯着你了。” 乌鸦摇头,甩了一张密密麻麻地单子过来,槐诗低头一看都觉得眼晕:“这是什么?” “你的减肥计划单。”乌鸦淡淡地说,“还有后续的补强计划,如今的你还是太欠缺实力了。” “我?” 槐诗指着自己,不可置信。 自己欠缺实力? 我淮海路小佩奇可是还没一阶就干过三阶的强者!哪里欠缺实力了? “你不会打几个二流货色你不会就认为天底下的人都不过如此了吧?”乌鸦反问,“打个比方,那个里见琥珀,你打得过么?” “……” 槐诗顿时无语。 确实,乌鸦说的没错,毕竟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虽然两边都在故意扯后腿吧,但他不得不承认:纯粹论兵击技艺而言,自己确实很难奈何的了她。 “可这不一样吧?”槐诗反驳,“那是浑身武装到牙齿的富婆,有十万个专属客服的顶级心悦玩家,我一个无氪玩家拿什么打?” “你确定?” 乌鸦瞄了他一眼,“朋友,要算钱的话,你氪金都氪了三千万往上了好么?光是圣痕·阴魂的造价就在两千五百万以上,这只是单纯的报价。这种只有大师才能制作的定制版调整型圣痕有价无市,没有路子,你有钱都买不到。” “这么贵?”槐诗震惊,忽然有一种出去卖身的冲动…… “所以放心吧,论氪金,同阶你根本不用怕谁。” 乌鸦说:“纯粹从底蕴上来说,你不逊色与任何同阶升华者,从技艺上而言,通过命运之书得来的技巧也足够让你轻松地从哪些只拿了及格分的升华者那里占到不少便宜。 但你最近从红手套的记录里有得到过任何的提升了么?” 槐诗摇头。 如今他的技能里写的明明白白——匕搏击lv8,上座部双刀术lv6。 而通过刷归净之民的记录,他却得到了一个新的技能,叫做‘乱战的心得’,主要针对的就是群战,只可惜等级也局限在lv4的程度,想要提高再不可能了。 缺乏系统性的碎片能够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都是一批成品,能够让你打好基础就已经难能可贵,但只靠这些的话,却难以真正地登峰造极。” 乌鸦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还是要给你找个好老师啊,但这一方面的人却很难找,值得信任的人更难——总有人喜欢留一手。” 没办法,没有命运之书的记录模拟,大家的技艺都是从长年累月的积累和血和死的试炼中磨砺出来的。 想要单纯靠钱买,难。 而槐诗总不可能为了得到新的记录就提着枪满大街溜达,看到一个人就冲上去背刺。 况且,硬门槛就在这里了,他才一阶,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奇迹了,想要要求再多,不现实。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技艺的提升虽然碰到了瓶颈,可圣痕的提升你还没开始呢。” 说着,乌鸦将桌子上那个怎么看怎么眼熟的青铜盒子收起来,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然后重新从坩埚里倒出了几颗还热乎着的解脱者之尘,丢给了槐诗。 “一颗,日常训练保持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槐诗扯开领口,低头看着胸前的大洞,忍不住苦笑:“每次干架之前都要氪金,总觉得哪里太奇怪了。” “不奇怪,其实原本是不用氪金的。” 乌鸦淡定地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阶圣痕是有所极限的,过于粗壮的结构难以做出灵便的反应,过于纤细的结构又无从承载太强的力量,倘若你想要得到一方面的增强,必然会有另一方面的削弱。” 她说,“这就是权衡啊,槐诗。” “等等!” 槐诗目瞪口呆,“你权衡了个啥?” “emmmm……” 乌鸦说,“我权衡了一下啊,觉得动力系统那一部分不太需要,就给你改成外挂型了,你看你胸口那个洞,多威风啊。” 槐诗瞪大眼睛:“合着这是你搞出来的?” 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要往好了想。” 乌鸦说,“省下来的部分,我帮你全部编织成了拟似神经和反射回路,你现在有了同阶两倍以上的度进行输出!怎么样?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开心个鬼啊! 砍了蓝条增加dps是个什么操作! 合着自己的圣痕就真的跟车一样,一言不合就把油箱给外挂了,然后又塞了一台氮气动机进去…… 槐诗几乎吐血,“你知道改装车上路是违法的吗!” “其他人改装才叫违法,我这叫同人再创作你懂么?” 乌鸦斜眼看着他:“放轻松一点,理想国分裂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难道那群堕落到地狱里变成毁灭要素·黄金黎明的家伙能来找你要版权费么?” 槐诗捂脸,“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一次性告诉我,现在我身上这一件圣痕究竟变成了什么鬼?” “放心,没有任何隐患和麻烦,姐姐的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 说到这个,乌鸦顿时眉飞色舞:“虽然说是改装,但其实是完全再造,完全贴合你的战斗风格进行特殊的客制化。 除了阴魂本身对地狱的强适应性之外,我还增加了额外的度。紧接着是靠着外部燃料提供的瞬间爆力。 因此,长久战所需要的耐性就比较一般了,至于防御……抱歉,相当于没有,你靠走位吧。反正一阶的圣痕极限在那里,哪怕防御再厉害也就只能多抗一两刀,连子弹都防不了,完全没有性价比。” “所以,我们的定位就是爆型。” 乌鸦兴奋地说,“脆皮杀手你懂吧?老子车卡的标准,从来都是一轮干死队友! 上去一波爆,爆完我们就跑,碰上爆不死的找机会再爆一波,能背刺就背刺,能卑鄙就卑鄙,配合心毒和恐惧光环,就算是遇到防高血厚的如果没糟住也得重伤! 但遇到擅长擒抱技的类型和有限制类辅助在场的时候就千万不要纠缠,你的走位一旦被限制住就凉凉了。” “没想到我还是个贼?” 槐诗苦笑,可是却没再说什么。 平心而论,能有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除非是多周目,否则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水桶号?况且乌鸦的客制确实是属于扬长避短的高精尖特制。 自己还能说啥? 他叹息了一声,正色看向乌鸦:“你究竟想搞什么?” 啪! 神出鬼没的翅膀扇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安心升级就是了。”乌鸦问:“鸦姐姐难道还会骗你吗?”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彳亍口吧。 早就一条道走到黑了,还问那么多干嘛。 他叹了口气,把解脱者之尘塞进了胸口。 然后,熟悉的冰冷麻痹感随着黑暗的翻涌而扩散开来,转瞬间,一层层源质之火就随着爆的力量一同涌现。 他再度化为了阴魂。 然后啪的一声,乌鸦的教鞭就凭空飞起敲在了他的头上。 “错了!” “什么错了?”槐诗瞪大眼睛:“我这什么都还没做呢!”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 乌鸦凝视着他身上升腾起来的火焰:“你根本就没试着去控制,只是一味地宣泄而已,这个路子完全就是错的。” “我要控制什么?” “你自己、你的灵魂、你的躯壳、你的圣痕,以及你的一切,你要令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而不是放任这一切变为你的本能。” 乌鸦训导道:“第一个步骤,先去控制你身上这一层除了声光电效果什么都没有的火,把他们收起来,要做到你嗑药之后和没嗑药一样!” 控制? 槐诗愕然地端详着周身的火焰,这都是解脱者之尘和劫灰碰撞之后所迸的多余力量,从自己身体里宣泄的渠道……怎么控制? 况且,我淮海路五五开没有嗑…… 啪! 又是一击教鞭。 “收敛,专注收敛,不要想着宣泄,要心如止水。”乌鸦道,“想象你是容器,不要让瓶子里的水晃荡出来。” 话虽然这么说,可依旧没有太大的效果。 纵然槐诗刻意地试图去控制这一种爆的力量,但结果却收效甚微。 一开始,火焰随着他的注意力而渐渐地收缩,可是却顾此失彼,头上的火焰收回去,腿上的又升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筛子一样。 到处漏风。 第一百零一章 地狱一夜游(上) “掌控圣痕的第一步,就是将解脱者之尘带来的力量完全收敛起来,上次你磕的那三粒,超过一半的力量都被你这么浪费了。” 乌鸦站在桌子边盯着他:“还记得你见过的那几个升华者么?兽化最明显的几个,那都是弱鸡,兽化的部分越多,他自身的控制力就越弱,哪怕看上去威风八面也就只是个样子货。 圣痕不是独立的,它是你的一部分,你就是圣痕,圣痕就是你。你要去掌控这奇迹,将它同你融为一体!” “可我控不住啊。” 槐诗沮丧地摊开手,随着手臂上火焰地抑制,饱含劫灰的源质之火就从他的手掌心喷出来了,足足两尺多高。 这倒是一门挺好地攻击手段。 看上去酷炫十足,但完全就没有起到任何抑制作用啊。 “首先,你需要先平静下来,心如止水。” 乌鸦建议道:“先试试冥想吧,你冥想训练不是挺成功的么?” 槐诗起身,从楼上把琴箱扛下来,小心翼翼地收敛起了火焰之后,刚刚拿起琴弓就听见细碎的声音,自己用力过猛,快要把琴弓捏碎了。 他试图放松,琴弓就从手中落在地上,可下意识地收紧时,琴弓就干脆利落地碎成两段,就连琴颈的指板上都裂开一道缝隙。 得。 幸亏家里还有一把备用的琴弓。 这一次槐诗小心小心再小心,终于没有捏碎,可当他试图演奏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完全静不下心来。 五内如焚。 在劫灰的剧烈暴动之下,他心烦意乱,脑子里不断闪现各种让自己不快地场景,就拉出来的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了起来。 他甚至开始怀疑冥想是否有用。 “定力不足啊。”乌鸦感慨,“你知道里见琥珀的训练方式么?” “嗯?” “在瀛洲,武士会结合僧侣的禅定来进行精神上的锻炼,意图领悟所谓的叶隐,归根结底就是让自己进入绝对的冷静状态,到最后,就出现了名为‘刀禅’的修行,就和你现在做的一样。” 乌鸦缓缓地说道:“你可以放纵,但要有所保留,你可以狂热,但不可跨越界限……你拥有奇迹,不是奇迹拥有你。 否则这么放纵下去的话,你迟早会被高阶的圣痕同化,变成行尸走肉。” “我懂,我懂。” 槐诗咬牙,努力地摒弃掉那些充斥自己意识的纷乱念头,想要投入到琴声中去。可哪怕有这么多年的习惯,但拉出来的琴声依旧断断续续。 他始终无法投入到其中去。 直到乌鸦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你想一想,你每耽搁一分钟,都要烧掉一万……” 一瞬间,悠扬地琴声响起。 槐诗,心如止水! . 这绝对是槐诗拉琴拉得最痛苦的一天。 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钟,浪费了四颗解脱者之尘之后,他才终于在冥想地状态下将源质之火初步收敛到了一个稍微可以让人接受的范围。 而解脱者之尘所带来的特殊状态持续时间则拉长了三分之一,到达了十五分钟。 低功耗状态之下,槐诗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自己仿佛要窒息,可偏偏却保持着清醒,忍受着来自体内的巨大压力。 “这么训练下去,大概一个多月之后就可以初见成效了。” 乌鸦颔首,终于放他去吃完饭了。 而房叔好像掐着点一样,在他坐上餐桌地瞬间便呈上了令人食指大动的晚餐,然后自豪地站在旁边看着槐诗大口饕餮。 槐诗抬头茫然地看着他,“房叔你不一起吃么?” “有劳少爷挂碍,在下已经吃过了。” 房叔拍拍胸脯,颇为得意地说道:“再过几分钟,热水就烧好了,稍后少爷你可以去洗个澡,换洗的衣服就在浴室的篮子。” 一切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槐诗摇头,“不用换了,晚上我打算再训练一会,换了也是一身汗臭。” “不,过犹不及,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晚上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我们另外有节目。” 乌鸦低头,一口吞掉足足比自己脑袋还大了一圈的蜗牛,爽快地长出了一口气,赞叹道:“手艺绝佳。” 房叔愉快地微笑了起来,弯腰示意他们慢用之后,无声地离去了。 “啊,总觉得过意不去的样子。” 槐诗挠头:“他一个老人家,每天干这么多活儿,良心亏欠啊。” “你可省省吧。” 乌鸦瞥了他一眼:“他现在是石髓馆的化身,不要拿人的标准去衡量他,维护这里就好像你每天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哪里有你想的那么艰难夸张。 真要感谢他的话,就赶快进阶,然后下边境去找点好材料回来,把这里修缮一下。灵棺的维护可是一笔天文数字,你得有点紧迫感和心理准备。” “我懂,我懂。” 槐诗点头,三口两口把饭吃完,稍微休息了一会之后去洗完了澡,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一脸咸鱼地不想动了。 “晚上你说的什么节目啊?” “刚刚不是说到了边境吗?” 乌鸦挥了挥翅膀,命运之书飞出来,书页迅速翻动,最后定格在红手套记录中最后一页残片上。 “今天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是边境和地狱好了。” 事象分支点落。 槐诗闭上眼睛,熟练地眼前一黑。 像是过去无数次那样,感觉到自己渐渐支离破碎,宛如无形的气态和雨水那样扩散开来,缓缓融入了命运之书的记录里。 再一次地,成为了红手套。 . . 第一次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血和肉中黏连结合的生命,被称为胚胎的东西,和被称为胚胎的自己。 冰冷的仓库中,无数悬浮在培养皿中的胚胎排列成阵,蔓延到了视线的尽头。生命好像鱼苗沉睡在无数鱼缸里。 等待成熟。 …… 第二次睁开眼瞳的时候,看到了钢铁的摇篮,还有白衣的护工,她们带着消毒水的味道,面无表情地为自己换上纸尿布,然后哺乳。 紧接着,就是无数破碎的断片。 好像成长地过程被省略了,残留在记忆之中的只有注射、检查和每日重复的忠诚教育。 剩下的不是被遗忘了,而是被刻意地截断了,不被容许存在。 予以抹除。 整个过程好像流水线上的生产,一道道关卡不断地加工,合格的通过,不合格的销毁。 在十七岁之前,将意识交给牧师,狂热的导师们不断地将忠诚铭刻在他们的脑中,将躯壳奉献给给祖国,冷酷的教官不断地在他们身体中添加同类厮杀的技巧和本能。 最后,从十倍以上的数量中遴选出四百七十个被称为完美之人的成品。 仅仅是这些浮光掠影的片段,就足以令槐诗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恐惧和厌恶。 生命好像是产品一样,被一只只手掌摆弄着,向着计划中的方向生长,在冷漠地审视中对各项指标甚至生育能力进行评定。 合格者通过,不合格者销毁。 如是顺着流水线向前,通过一道道检验,一个个难关。 终于,在诞生的第十七年的时候,迎来最终的试炼。 “今日,你们将迎来最后的考验,也将对你们十七年来的努力进行评判,合格者将在升华之后成为一位令罗马为之骄傲的公民。” 微笑的学者们站在一台巨大的机器旁边,为一个个接受测试的学生送上了祝福和道别,牧师们膏以圣油,导师们闻言鼓励,教官们严肃叮嘱。 整个世界好像都温情起来了。 如此善良。 直到槐诗所代表的那个人走进了庞大的机器之中,固定四肢,被束缚在十字之上,最后被宛如仓鼠球一样的舱体封闭在其中。 不可思议的是,依旧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象,那些和煦温柔的面孔,那些期盼的眼神,还有那些抱以期待的庄重神情。 他看到角落中那个被称为深度计的显示内容:【现境】 紧接着,无数仪表上的光芒亮起,各种古怪的参数迅速地变化着,直到最后,隔着舱门,他看到牧师在庄严地吟诵中,将拉杆猛然扯下。 就好像斩去了断头台上的绳索。 那一瞬间,剧烈的震荡开始了,在令人头晕目眩的尖锐声音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剥离了,或许是理智,或许是空气,或许是什么人类赖以存在的东西。 【边境】 他从天而降,但好像又一直在那里。 现实的泡影破碎了,他窥见了隐藏在帷幕之后的场景。 剧烈的眩晕和痛苦中,他看到舱外无尽的黄沙,好像延伸到天地尽头的荒凉和孤独。 天穹遍布裂隙,甚至露出黑色的缺口。 有巨大的东西从破碎的天穹之后飞过,在大地上投下了狰狞的阴影…… 风中传来了咆哮的声音。 有隐约的影子从舱外走过。 他们成群结队,排成了漫长的队列,仿佛幽魂一样的模糊轮廓在烈日的暴晒之下扭曲。 在其中有什么东西向自己投来漠然的一瞥。 带着恶毒的嘲弄和慈悲的怜悯。 恐惧令自己呼喊出声,可是好像没有人听见一样,他们渐渐远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剧烈的震荡再一次开始。 他开始了下坠。 更多的东西被剥离了,或者说,将自己抛弃,他沉向了更深的地方。 。m. 第一百零二章 地狱一夜游(下) 【地狱·深度一】 舱外是荒芜的古城废墟,枯骨与腐朽的钢铁倒在四处,好像经历了灾难,又好像没有,只是衰朽。 一切都是寂静的,整个城市好像已经死去了一样,化作了废墟。 只有那一座破碎的庞大拱门之后,天穹上,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睁开眼睛,巨大的眼瞳如月一样俯瞰着他。 在宛如腐烂物堆积成的天空和废墟一般的大地之间,一张张惨白的面孔像是蝴蝶一样飞舞在血色的月光之下上。 寒冷像是粘稠的潮水一样,一点点地将他吞没了。 夺走一切温度…… 槐诗忍不住开始喘息,那记忆之中的所传达的惶恐和不安简直像是潮水一样,不断地冲击着他。 他只能不断地将那些负面的情绪从自己身上剥离,变作劫灰,就算是如此,也依旧无法阻挡那刺骨的寒冷。 蛊毒一样的痛苦在意识的深处尖叫,那个被实验者在放声怒吼,啼哭,想要挣扎,可是自始至终都无人同他说话。 只有剧烈的震荡再一次开始。 深度计再一次做出了显示:【深度三】 舱外传来了轰鸣,无数重型机械运转的巨响,触目所及的是镂空地面下涌动的熔岩,还有遍布铁锈的流水线。 这是建筑在地狱之上的工程,庞大的流水线在不断地转动着,一排排猩红的挂钩之上悬挂着数不清的人。 他们好像还都活着一样,不断地挣扎,绝望哭号,随着流水线的转动,被一个个地送往了车间之中,在不断的切割和碾压之中,惨烈的嘶鸣尖叫消失,到最后,只剩下钢铁摩擦的尖锐悲鸣。 最终,从流水线变成一张张桌椅、台灯、钟表、铜镜,送入了黑暗的最深处。 【深度七】 战争。 战争像是洪水和火焰,淹没了一切。 厮杀的咆哮声充斥在耳边,怪物和怪物之间厮杀在一处,成千上万的巨人们汇聚在一处,浑身覆盖在钢铁之下,宛如奴隶一般在主人的鞭挞之下嘶吼,踩着尸骸向前。 那些锁链扯在一个个更加巨大的生物脖颈。 那十几个足足有数百米高的女人。 她们浑身赤裸着,亚麻色的头发燃烧着火焰,悲泣哀嚎,被拉扯着向前,在痛苦和绝望中放声歌唱,背后仿佛羽翼撕裂的伤口中滴下了炽热的血,头顶悬挂着残缺的光环。 歌声沙哑又尖锐。 赞颂死去之神。 【深度九】 无尽的海洋,原始生命汤沸腾着,庞大的巨兽和怪物们彼此吞食,又在天降的雷火和龟裂大地的岩浆中化作灰烬,再一次开始徒劳的轮回。 【深度十】 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荒芜之中,有一个背影静静地坐在铁石,仿佛囚徒。他在说话,他在歌唱,他在舞蹈。 等待死亡。 【深度???】 混沌,一片炫目的光,死亡,毁灭,神灵,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 …… 无穷尽的坠落中,他学会了恐惧,开始了尖叫,陷入了疯狂。 最后,领悟了绝望。 最后的最后,在一切即将毁灭的瞬间,那个人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妈妈……” 于是,一切都戛然而止。 黑暗袭来。 他醒了,自凡人的蒙昧和桎梏中。 灵魂具现。 升华,开始了。 . . 槐诗睁开眼睛,呆滞地看着天穹。 许久,终于反应了过来。 哪怕早已经习惯了恐惧,可当他化身为红手套的时候,却依旧难以抵抗他曾经所感同身受的绝望和痛苦。 简直就好像是将人丢进深海里,逼着人去长出鱼鳃。 太过粗暴了。 粗暴地就像是生命没有任何意义一样。 “妈的……” 他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痛,缓缓撑起身体来,将乌鸦递来醒神茶一口喝光,许久才终于轻松了一点。 “看起来地狱深度游的效果非常不错啊。” 乌鸦吹了声口哨:“红手套那个家伙大概是为了避免死后情报泄露,提前做了分裂手术吧。留下来的记录简直乱七八糟的,最有价值地大概就是这一段了。” “那个机构……他是被……” “没错,六十多前冷战的时候,为了应对东夏和俄联在东线的压力,那个时候的神圣罗马——做决定通过人种筛选和基因修改,创造出升华者军团。 这个计划的名字叫就做生命之泉。 那你看到的应该就是他们人工升华的方法,太过粗暴了,强行将人丢进地狱里去进行豪赌。 最终成功升华的人只有三十一个,红手套就是其中一员,后来又因为后遗症死到只剩下四个,这个计划就被叫停了。” “……也就是说,红手套其实已经六十多岁了?”槐诗不可置信。 “对啊,没错,殴打老人的感觉怎么样?” “……” 想到自己曾经被一个已经半残了的老人几乎吊起来打,槐诗就感觉到一阵魔幻,但更让他不敢置信的是:“他曾经进入的那些地方,真的是地狱吗?” 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着地狱? 虽然听过很多次,但他没有放在心上过,直到亲眼目睹之后才发觉,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着那么离奇的地方。 “确切的说,一切被排除在边境之外的地方,都可以叫做地狱——红手套所体验的,应该是拜占庭他们在边境之外进行探索时找到的深渊碎片,大部分都是什么没有价值的地方。 但是如果你要用字面意义去理解的话,槐诗,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地狱没有错,只不过它们并不是死后的世界,而是已经死去的世界——由不知道多少个纪元之前的世界残骸所堆积成的坟墓。 在那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死去的世界?”槐诗问,“世界也会死去?” “就好像人会死去那样,万物终将消逝——如果你认为那是死去的话,那就是死去了。”乌鸦淡定地说:“不过,我更愿意称呼那为涅槃和重生,一个轮回。” “好了,今晚说的够多了,你该去睡了。” 乌鸦转身,展翅飞向地下室。 而槐诗则起身走向楼上的卧室。 就在那一瞬间,他们的动作双双一滞,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了对方。 同时感觉到命运之书传来的异常。 槐诗伸手,命运之书再度浮现。 可这一次,不复往日的静谧。命运之书微微震动着,好像收到了什么呼唤一样,向着槐诗传达着某种讯息。 这是命运之书第一次主动向槐诗表露出什么异常征兆。 槐诗错愕地看着它,最后看向乌鸦。 “怎么回事儿?” 乌鸦沉默着,好像在分辨着什么,许久,忽然轻声笑起来。 “有趣啊……” 她问,“你什么时候上学?” “后天周一,怎么了?” 乌鸦颔首,“也就是明天有空咯?” “恩。” “唔,既然难得有时间……” 乌鸦思索了片刻之后,颇为妩媚地向着他抛了一个媚眼:“不如一起去约会怎么样?” “……” 槐诗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这女人终于疯了。 莫名其妙地,在睡着之前……他忽然想,倘若刚刚跟自己怎么说的,是她的人形状态就好了。 于是,一夜没睡。 . . 第二天,清晨,槐诗被乌鸦弄醒了。 背着一具小书包,十分期待的乌鸦在他的胸前跳来跳去:“起床了,起床了,少年,不守时的男人可是得不到淑女青睐的。” “洗过头了吗?” “擦过脸了吗?” “刷过牙了吗?” “换好新衣服了吗?” “准备好见面的礼物和花束了吗?” 就在乌鸦的噪音攻击之中,槐诗生无可恋地在家里挪动着,带着一双黑眼圈,好像行尸走肉那样地换好了衣服,洗了脸刷了牙,坐在餐桌前面,呆滞地将房叔端上来的早餐塞进嘴里,最后仰头灌掉了一整壶咖啡。 再看一看墙上的时间。 六点半。 “你疯了吗!”槐诗大怒:“就算是去约会,大清早六点半你约个屁啊!公园都没开门好么!” 乌鸦压根没理他。 这会她正在跟房叔说话。 而房叔则弯下腰递上了早上修建苗圃时摘下的一只小花,微笑着赞美:“今日的女士看上去分外地有活力。” 乌鸦一只翅膀接过了花,用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看向槐诗:“看看老房看看你,学着点!” 槐诗撇嘴,大家都是老狐狸了,姐姐你跟谁讲聊斋呢。 “少爷,对女士之美心怀尊敬可是绅士的必要品德。” 房叔一边帮他穿上外套,一边说道。然后在他们东西拿好了之后,帮他们推开门,而房叔预约地包日专车已经等候在庭院中。 “先生请。” 身着制服的司机带着白色的手套,向槐诗弯腰行礼,然后为他拉开了车门。 最后,房叔将装着防晒霜、雨伞和外套的包放进车厢里,向他们颔首道别:“我已经在市中心的布朗餐厅为两位预定了午餐和鲜花以及公园的游船套票,祝两位今日游玩愉快。” “看到了吗?男人细腻起来有多可怕。” 乌鸦在槐诗的肩膀上轻声感叹:“学着点啊,小老弟,你有老房三分之一的功力,姐姐就不担心你会一辈子打光棍了。” 槐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向房叔的眼神变得无比敬畏。 房叔……恐怖如斯! 第一百零三章 约会 说是快乐的约会。 其实根本没有约会,也一点都不快乐。 从早上到下午,槐诗没有一刻闲的。 从七点半开始,郊区公园,然后九点钟东区广场,十一点南巷商业街,一点钟新海游乐园,三点钟北郊清河划船,四点钟徒步纵穿整个新海又跑到了码头区,然后五点钟的时候又跑到东边的人民公墓,最后七点钟的时候,槐诗回到市内。 就算有车代步,他也还是感觉自己要死了。 不是累死的,是被乌鸦遛死的。 究竟是什么神经病会闲着没事儿跑这种马拉松? 是自己。 竟然真得天真到以为乌鸦只是嘴上说说烂话,实际上发现了什么线索带着自己进行调查,结果她就是想要溜着自己玩。 一天下来买了一堆东西,甚至在南巷附近的花鸟市场里给自己买了一个镶云母片的银制雕花鸟笼子! 神他妈鸟笼子。 天底下会有鸟给自己买笼子的么? 她是不是女人槐诗不清楚,但她绝对不是一只乌鸦——哪里有乌鸦每天半箱啤酒,夜宵还要吃一个冚家桶的? 幸亏新海这破地方不大,一天之内能够逛完,否则槐诗觉得自己要逛到明天下午去,连学都不用上了。 他现在就想知道她这鸟笼子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这就是约会啊,少年。” 乌鸦愉快地看着周围的景色,“虽然很累,但你要享受这个过程。来,回想一下这充实的一天,然后告诉我,你快乐吗?” 槐诗面无表情地提起鸟笼子看着她,“你猜呢?” “我猜你一点都不快乐——这就是你没有提前做好约会计划的锅。”乌鸦怜悯地瞥着他:“不过你放心,我很快乐就行了!” 就在槐诗彻底失去动力之前。终于再一次感觉到来自命运之书的震动。 他愕然地抬头,同乌鸦齐齐看向面前这一座繁华的大厦。 现在可以确定,让命运之书共鸣的东西就在那一栋楼里了。 乌鸦摇头,啧啧感叹:“只能说你的运气真得不好啊,摸了一天线索,到现在才摸到地方。” “我觉得一定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里有一个比较非。” 槐诗看了一眼黑漆漆地乌鸦,然后将鸟笼塞进背包里,而乌鸦则娴熟地化作常人看不见的阴影,伫立在了他的肩头,好像开高达一样地指挥着。 “那就走吧,非洲之星号。” 她愉快地吹了声口哨:“看看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们!” 实际上,大厦就是相当普通的大厦。 一部分是写字楼,一部分是酒店,还有一部分就是普通的商场,毕竟万丽广场这种商城在全世界都很常见,那群美洲的商人简直无处不在。 除了下层对外开放的商场之外,最上层的万丽酒店同时也是作为市内为数不多的五星之一。 在新海已经属于相当高档的场所了。 要是以前,槐诗可能来都不敢来,在橱窗外面看看标价。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毕竟腰包充盈,身份仿佛也变得不同。这种标价,他已经膨胀到觉得自己可以进里面去仔细点多看一眼了…… 怀揣着别害怕咱就看看的想法,槐诗昂起胸膛走进了商场,一楼化妆品二楼女装三楼电子产品四楼男装五楼餐厅等等等等之类的一掠而过。 槐诗一开始还挺紧张,不停地左顾右看想要发现什么异常,可到最后命运之书完全没有任何一动,他已经开始一边走一边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给柳东黎那骚包货在伦敦的自拍点赞了。 那个家伙……平时装模作样的时候道别倒是挺顺畅,真要走了,连个招呼都敢不打,害得槐诗准备好的霸王豪华版没送出去,砸手里了,现在只能自己用。 结果害得他这两天的营养无处散发,除了肚子上的肉之外,头发也跟着疯长…… “就在这里了。” 就在随意地漫步之中,乌鸦忽然发出声音。 槐诗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商场的最顶层。只有健身房、影院或者类似于家具店一类占地比较大的门面会开在这里。 当他顺着乌鸦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就在电影院的后面,还有一家铺子的橱窗,靠着升华者的良好视力他能够分辨出那些摆放在货架上的精致物品。 好像是一个古董店。 摆放在架子上的东西多多少少都有些年头了,甚至那些柜橱本身都是雕花繁复的古董家具。 不论是铜制花瓶还是银制的刀叉、镶着宝石的八音盒,乃至骨瓷的餐具都好像映照着金钱的光辉一样,压迫地槐诗喘不过气来。 “你能争气点么?一堆老家具而已。”乌鸦撇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家伙。 槐诗不敢置信:“你确定就在里面?” “不信你拿着命运之书靠近看看,反应会很强烈的。”乌鸦说:“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命运之书有反应的同时,那里面的东西恐怕也会有所感应,小心打草惊蛇。”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槐诗问。 “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乌鸦狡黠一笑,卖了个关子,“我先进去打探一下有什么玩意儿。” 说罢,她就溃散成了一片灰暗的尘埃,迅速地融入到空气中,除了只有槐诗能看到的一个幻影之外,消失不见。 毕竟如今的她除了化为事象分支的本体之外,组成身体的大部分都是一团特殊的炼金墨水,不但可以随时调整自己的颜色达到光学隐身的效果,而且几乎不存在实体,随时可以变成一团灰色的雾气,可以说相当适合潜入了。 槐诗也没傻到在扎眼地站在原地等,直接拐了弯走进电影院里,随便买了一张票之后,就走入场坐在了后排,抱着爆米花和快乐水,喜滋滋地开始等着电影开场。 结果,影片上龙标刚刚飞过,他就眼前一黑,感觉到命运之书里有一段记录强行塞进了脑壳。 是乌鸦。 通过自身和命运之书的联系,她竟然直接将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分享到了槐诗的眼中。 而此刻的乌鸦已经掠过了前台和门店,悄悄地进入了他们的库房中。 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个堪比银行金库一般的大铁门,还有两个坐在铁门前面的警卫。 槐诗愕然,“一个破古董店,守备这么森严?” “要是古董店自然不会这样,但估计这恐怕是万丽广场自己的金库,别忘了楼上那么多公司和那么大的旅店,贵重物品肯定要集中保管。” 乌鸦淡定地说:“况且,现在万丽集团正准备开发现境的市场呢,现在看来,他们已经把摊子全面铺开了,这个店面将来肯定会转成暗中对升华者提供服务的地方,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正在装修的拍卖场,搞不好这里也会有个拍卖行。” “万丽集团也和边境有关?” “美洲金牛街的巨阀有几个和边境无关的?况且万丽在边境也是大集团,垄断了好几个大型边境和前线地狱的资源,不论是源质结晶、边境遗物还是药剂等等东西都能在他们的市场里找得到。” 乌鸦化作烟雾,缓慢地渗入了金库大门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就算出现和命运之书有关的东西也不奇怪。” 槐诗敲着手里命运之书的封面,翻来覆去地看,忍不住问:“难道这玩意儿还是配套的?” “请你对曾经的天国尊重一点好么?”乌鸦无奈:“那好歹也是无数意志消亡后的归所,收拢一切生命价值之处。” “天国这个名字好像从哪里听说过诶?” 槐诗挠着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天国么?” “那要看你心中的天国究竟是什么了。” “死后的世界?”槐诗试探性地问。 “那你不是见过那么多地狱了么?”乌鸦反问,“死后的世界是否存在难道还不清楚么?” “不,地狱在一般人看来,往往是坏人死了之后去的地方吧?好人不是应该灵魂沐浴在圣光之下,然后长出一对白翅膀,飞到云端围在神身边唱赞歌么?” “挽歌还差不多,这年头神都快死光了,哪里还有心思听人唱歌?” 乌鸦嗤笑:“就好像坏人不会下地狱一样,槐诗,好人也是不可能上天堂的。人死后,意识就会随着所有源质一同消散,而经过漫长的循环之后回归白银之海,然后再次洒向尘世。 自始至终,天国不过是一个幻想,这个世界没有存在过那么温柔的地方。” 说道这里,乌鸦忍不住叹息,好像感慨万千:“不论人类多么工于心计地去追求奇迹,到最后,所得到的不过也只有地上的残影而已。 而所谓的天国,便是这样的产物。” “嗯?”槐诗不解。 “那么,反正时间还有一点,让我们来说说一些被遗忘的往事吧。” 乌鸦轻声笑起来,好像在嘲笑,又仿佛感怀:“在几个纪元之前,天文会曾经雄心勃勃地置顶了诸多计划,凭借着开拓地狱而得到的近乎无穷物力,实现了诸多奇迹。简直好像手握神权一样,哪怕是世界也能够重新再造。 纵然众神在世时也未尝抵达过那样的巅峰,真是了不得的辉煌时代啊……而天国,就是天文会在盛极而衰之前的产物。” 第一百零四章 所谓天国 提到那个时候的天文会,就不得不提及当时它的统治核心——理想国的存在。 在先代的会长未曾失踪之前,天文会作为当世巨头,旗下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技术部等等机构可以说都是随时可以调动全世界力量的庞然大物。 由无数升华者对地狱进行开拓,由学者们组成的技术部从一切所得中汲取智慧和技术,再从存续院的无数个实验室里进行运用和尝试,最终这一份结果由统辖局进行恰当而慎重的分配惠及现境。 而这一切,都遵循着由理想国所指定的宏伟蓝图。 ——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就在那个时候,天文会开始依托世界轴心的大柱,创造出诸多奇迹。而随着白银之海的成功探索和改造,下一步的天国自然排上了日程。 一开始,是试图进行永生的探究,可很快就发现这一计划的不现实,不,可以说是狂妄。 世上未曾有过不朽之物。哪怕是神灵在一千年的时光之后都会面对自己的衰亡,何况人类呢? 当第一个天敌老死在边境之后,有关永生的探究就被暂时搁置,理想国退而次之,寻求抵御死亡的方法。 可惜,死亡无从抵御。 那么,再而此之……他们寻求如何避免死亡带来的损失。 或者说,如何保存生命的价值。 这,就是天国的起源。 “在天国尚未曾陨落的时候,人世间一切宝贵的睿智都能够在损失之前得以保存。”乌鸦的已经快要彻底渗透保险库的外壳了,语气变得模糊:“在死之后。” “嗯?”槐诗不解:“人死了之后,源质不是就消散了么?” “是消散了没错啊。”乌鸦淡定地说:“但这不妨碍在死之前留下副本,不是嘛?” “……” 槐诗愣住了。 “对,没错,所谓的天国并不是灵魂的乐土,只不过是一个储存有价值记录的地方而已,一个……图书馆。” 乌鸦轻声笑起来:“一切宝贵的人知人智都会随着备份而一同永存,在退让三度之后,这一份理想得以实现。 可惜却并不长久,在七十年前就陨落了——啧啧,那可是绿日的成名战啊,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被当做恐怖分子了吧?” 槐诗沉默许久,低头看着手里的命运之书。 “也就是说……” “没错,倘若天国是图书馆的话。”乌鸦的语气意味深长起来:“而你手里所拿的那一本,就是它的目录。 如今它有所鸣动,自然不会是因为其他的东西——必然是天国的残片。 倘若能够得到的话,不止是命运之书会有所增长,就连你自身也会有巨大的益处吧?若是运气好能找到有关兵击的记录,你连老师都不用去找了。” “可……这么好的东西不会被天文会好好藏起来么?” “部分是有收藏没错,但更多的记录已经随着爆炸一起沉入了地狱的深层里去了,找都恐怕找不回来。 不过应该会有相当众多的记录集合体活跃在如今现境、边境或者是地狱里。 据我所知,《浮士德》那个丢人的货色就被逮住了,还有《拜伦》、《济慈》、《雪莱》那三本源质诗集好像也被提前拿走了。 《忏悔录》、《悲惨世界》、《红楼梦》那几个似乎就根本没跑,蹲在原地被好好收容了,估计现在日子过得也很愉快吧?” 乌鸦说:“《白鲸》那个懒鬼一定会藏起来谁都找不到,《罗生门》和《摩诃摩耶》这两个家伙最近好像也有过消息……那些家伙,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你现在的程度,对付起那种聚合体肯定很吃力,所以就不要想了。 我估计在这里的也就是一张两张的碎片,虽然有一些神异的效果,但不会让人联想到曾经的天国,也还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大可放心。” 槐诗瞄了她好久,好奇地问:“难道你也是……” “不,我可和他们不一样。” 乌鸦仿佛笑了起来,相当的愉快:“他们是命运的囚徒,而我……只是暂住而已。” 一瞬间,她穿过了保险库的大门,视种种警戒措施如无物,仿佛雾气一样骤然出现在了封存严密的金库里。 触目所见,尽数是源质荡漾的光芒。 数十个箱子被慎密地摆在了货架上,层层保险和验证,就在金库的中央,却有一双燃烧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突如其来的乌鸦。 是一只狼犬。 在保险库正中央的石台之上,钢铁所浇筑成的猛犬仿佛活了一样,睁开眼睛。 它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乌鸦的存在,猛然起身,躯干运动便发出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咧嘴,展露尖牙。 可随着雾气收缩,乌鸦的出现,它被看了一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它凶相消散,呜呜了几声之后又蹲了回去。 “乖狗。” 乌鸦满意地颔首,收回了视线,当她转身看向身后的时候,槐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在货架的钢化玻璃之后,一个个透明的罐子里填充着淡绿色的溶液,悬浮在其中的,赫然是一颗又一颗的眼球…… 每一个罐子中都有七八颗以上,倘若将第一排货架全部计数在内的话,这里的眼球起码有一百多枚以上! 这只是看上去最为渗人的东西而已,后面几排的罐子里浸泡的不是心脏便是看上去古怪无比的兽类胚胎。 乍一看就好像进入了某个神经病科学家的实验室一样。 恐怖氛围十足。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槐诗几乎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来电影院不是为了看这种恐怖片啊!” “只是很常见的器官走私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吗?” 乌鸦撇了一眼那些玩意儿,收回视线:“放心,大部分不是人的,要说的话……人的眼睛太廉价了,完全没有边境走私的价值。 相反,部分边境异种的器官组织在药剂研究里可是紧俏材料,简直供不应求。” 槐诗吞了口吐沫,“你刚刚……说了‘大部分’是吧?” “瞧你说的。”乌鸦被逗笑了,“‘以次充好’难道不是资本家最惯用的伎俩么?你都买水货了,难道还能要求人家给你正品吗?”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而我的建议是你别管太多。” 乌鸦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略过了前排货架和那几件明显是边境遗物的物品没有去看,而是看向了角落里,那个扁平的盒子。 她骤然失去体型,渗入了盒子的缝隙中。 于是,槐诗便看到了在红丝绒布上被珍而重之收藏的一张残页。 似是经年,早已经发黄,濒临破碎的,上面写满了各种字符,隐约可以看到太阳、狮子、蛇和胚胎的手绘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乌鸦愉快地笑了起来:“虽然说在找路上运气糟糕,可寻物上却好运十足么?这张记录残片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什么?” 一听说有好东西,槐诗眼睛都亮了。 “一张来自几百年前的炼金处方,分不出究竟原本是做什么的,但上面看天使的描绘风格,应该是圣日耳曼伯爵的手稿,往上追溯的话,应该有一丝《翠玉录》的神髓。” 乌鸦啧啧感叹:“这一次你可赚大了啊。”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骤然消散,回到了槐诗的肩头,槐诗愕然回头,笑容渐渐消失:“你不是说我赚大了么?” “对啊。”乌鸦点头。 槐诗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不拿出来啊。” “拜托,你让我一个侦测型的墨水瓶去帮你偷东西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帮你丢个手雷已经是极限了。” 乌鸦翻了个白眼:“我就算想拿,我也得能拿着那么大一个盒子从保险库里飞出来啊,你看我能吗?我连手都没有。” “那怎么办?”槐诗傻眼。 “路我都给你探好了,视野给你全开了,你就不能自己去哇!” 乌鸦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黑吃黑你还犹豫个屁啊,想办法干他娘的一票!” “不行!”槐诗严肃地摇头:“我去的话,那不就是偷了么?” “合着我去就不是了么!” “你偷是你偷……我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么?” 槐诗叹息,“况且,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正常的路子吗?” “上一次类似的炼金配方拍卖,一张不确定真伪古代配方,最后得标价是一千一百万。”乌鸦斜眼看着他:“你拿头去买么?” “……算了,还是他娘的干一票吧。” 槐诗咬牙,伸手摸索口袋,想要找自己作案用的面具和头套,却被乌鸦拦住了。 “怎么了?” 乌鸦瞥着他,“你觉得你刚出狱新海这里就有人搞事情,而且你还恰巧曾经在案发现场附近出现过……到时候傅处长会不会直接拿枪崩了你?” “呃……”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按下一颗作奸犯科的心,“要不还是算了?” “收集天国碎片毕竟是你的使命之一,于情于理不应该放弃。”乌鸦思忖了片刻,忽然笑起来:“但总要从长计议,对吧?” 一人一鸟对视了一眼。 意味深长。 明明是在404的边缘疯狂试探,可槐诗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不在场证明?”他低声问。 “对。”乌鸦翅膀抱怀,极其卡通地做出了一个思考的动作:“艾晴?” “不可能。” 槐诗摇头:“她能亲手把我崩了,别说做伪证了……房叔?” “那也得有人信啊,况且他连门都出不了,怎么去给你做证据?” 就就在沉思之中,乌鸦忽然莫名其妙地问:“对了,你们校庆是这周哪天来着?” 槐诗眉毛挑起。 一人一鸟再度对视了一眼。 “既然是这样的话……” 乌鸦愉快地吹了声口哨:“ihavean!” 第一百零五章 罚站 回到家之后,槐诗和乌鸦蹲在地下室里商量到半夜,然后第二天开始分头行动。 事实证明,作奸犯科是个技术活儿。 尤其你正被当局当做重点监控对象的时候。 一人一鸟最终决定分工,乌鸦去准备犯罪工具,而槐诗则要负责去圆融又不突兀地加入到校庆中去。 最好显眼一些。 有个几百个不在场证明的那种。 这年头哪怕是黑吃黑也是有翻车风险的,多找几条退路总有备无患。 第一次准备黑吃黑,怎么样装作经常为非作歹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 槐诗心里思忖着整个行动的步骤,随手推开了总务处办公室的大门,娴熟地挂起了谄媚地笑容:“高老师,关于这一次校庆……” 室内一片尴尬的寂静。 槐诗呆立在门口。 而在落下窗帘的昏暗办公室里,那个趴在办公桌上气喘吁吁的男人抬起头,愕然地看向身后连门都没敲就进来的少年。 躺在桌子上的女人第一时间捂住了脸。 沉默中,谁都没有说话。 槐诗后退了一步,关上了门,茫然地看着走廊外的阳光,挠头。 “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来这么刺激的?” 他发现,自己的犯罪计划可能要胎死腹中了……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努力平静下来,估摸着里面的两个人快要穿好衣服了,再次推门进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谄媚微笑: “高老师,关于这一次的校庆……” 办公室内依旧寂静。 高老师依旧趴在办公桌上,维持着刚刚石化的造型,正好听见那个躺在桌子上的女人问:“他走了吗?” “……” 妈的,你们怎么兴致这么好的! 被人撞破之后连衣服都不带穿的! “呃,您继续……好了喊我一声就行。” 槐诗吞了口吐沫,尴尬地后退,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然后在下午的大太阳下擦着汗,愁眉苦脸地想着怎么解决这档子事儿。 自从上次他拒绝辅导他侄子的提琴课之后,教务处的高主任就开始看自己不顺眼,这一次新仇旧恨一起爆炸,怕不是要被开除了。 要不干脆狠毒一点,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手机冲进去拍个几十张照片,然后逼他给自己开绿灯,顺带还能勒索个几十万…… 一时恶念心头起,槐诗一咬牙,一跺脚,拿起手机准备冲进去进行一轮狂拍,就听见身后愕然地声音。 “槐诗?” 抱着一堆文件的傅依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散步!我在散步!”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快速地收好了手机,回过头来,向着她挤出笑脸:“真巧呀,你也散步吗?” “我来提交一下给明天校庆准备的资料和报告,还有邀请到的校友名单。”傅依疑惑地瞄了他一眼:“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诶,昨晚熬夜了吗?” “对,没睡好。”槐诗尴尬地笑着。 岂止没睡好,而且还策划犯罪行动熬到了四点! “那你等我一会,我交完报告请你喝红牛好了。” 傅依想要绕过槐诗进门,槐诗却慌了,赶忙一闪身拦在她面前:“不能进呐!不能进!” “嗯?”傅依歪过头:“怎么了?” 门后面有妖精打架你信不信? 槐诗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也不想把她牵扯到这档子事儿里,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吭哧吭哧了半天,尬然地冒出一句: “……我……你陪我站一会儿呗……” “嗯?” 傅依越发疑惑,很快,眉毛微微挑起,轻轻一笑:“好啊。” 她后退了一步,然后靠在槐诗旁边的墙上,站好了。 “这样就好了吧?”她问。 就好像真得陪着槐诗一起罚站一样。 安安静静地吹起风来。 槐诗愣了一下,回头看她。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走廊里来,照亮了舞动的尘埃,还有她的眼瞳,就好像琥珀一样。 有黑色的长发从白色的校服上垂落下来,在阳光地映照里,一丝一缕就好像泛起了细碎的光芒。 在槐诗错愕的瞬间,她忽然将手里文件全部都塞在了槐诗的怀里,然后就恶作剧成功一样地得意笑起来。 槐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也笑了起来。 忽然之间,好像一切事情都不重要了。 被抛在脑后。 他依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在微风里摇摆的样子,细碎的阳光便从树荫中照下来,落在来往的肩头上。 静谧地好像泡影一样。 他长出了一口气,那些这些日子萦绕在肺腑之间的焦躁好像都随之而去,重新变得平静又安宁,好像是从长梦中醒来那样。 很快,他听见了门后传来的脚步声。 有个女人推门而出,看到门外的两人,尴尬地笑了笑,后面的高主任将她送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递给她。 “以后午饭我回去吃吧,老是让你送,给学生看到怪不好的。” 说了两句之后,将她送走了,高主任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人,尤其是尴尬地槐诗,好像解释一样地说:“我爱人。” “哦哦。”槐诗慌不迭地点头。 “校庆会的报告和名单么?给我就好了。”他直接从槐诗手里拿走了那一沓文件,看向傅依:“记得稍后再发一个电子版到赵校长邮箱里,七十周年校庆,好歹让他多批一点预算。” 傅依笑眯眯地点头。 “还有,微电影的点子不错,不过校庆晚会的节目……” 高主任平静地低头翻了翻傅依递上来的单子,抬头问:“是不是少了点?” 傅依好像早有预案:“因为高三的大部分都在准备高考,高一学生节目不少,但质量都不是很高。” “恩,那我帮你们想想吧。” 高主任回头看了一眼槐诗:“你不是大提琴拉的挺好么?好像还拿了不少奖,你也出一个节目吧,让大家看看我们学校的文艺风采。” “呃……”傅依愣了一下,下意思地开口:“高老师,槐诗他最近正在备考专业级考试……而且,彩排都过了……” “没关系,我看他每天跑来跑去也挺闲的,前一段时间不还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么?有这精力为学校做点贡献不好么?对吧?” 他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槐诗,“高三了,快毕业了,不管是步入社会还是进入大学,都要学着稳重一些,谨言慎行,不要风风火火地乱闯。” 说着,他对傅依讲道:“这件事就交给你来落实吧,不是正好有个单口相声的人住院了么?正好补个位置。” 槐诗一愣,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此行的目的好像忽然就解决了,连口都不用开。而且高主任好像也没想着要灭他的口或者威胁什么的,就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可以说是相当轻松愉快了。 另一方面则是傅依。 他之所以来找高主任而没有选择直接去找学生会里分管这件事的傅依,就是不想把她也牵扯进来。 就算到时候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在作伪证,但何必将她牵扯进来呢? 这种利用朋友的感觉令他有些难受。 最后,他终究还是无奈点头。 “行,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上个独奏吧。” 原本他只是打算在学校合唱团里混个伴奏的位置,现在看来,不冒点风险是不行了。 而等交完资料之后,傅依看向他的眼神却分外古怪起来:“独奏?就这么把我撇开单飞啦?” “就独奏吧。” 槐诗点头,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样:“毕竟要再唱歌剧的话,排练时间也来不及了对吧?” “啧,总觉得你在捣鬼。” 傅依在自动售货机下面取出了两罐红牛,并没有再追究什么,只是丢给他一罐:“记得晚上彩排别放我鸽子就好。” “一定。” 槐诗扯开拉环,一饮而尽。 犯罪计划第一步,搞定……大概吧 . 所谓的校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领导们讲个话,然后成功地校友们出来讲个话,学生们再选个代表出来照着稿子讲个话,然后进入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捐款环节,最后再举行一个文艺汇演给领导和社会各方的成功人士们展示一下这些钱没有白给。 而就在校领导们领着大家参观学校的时候,大礼堂的后台也忙成一团,校庆演出即将开始了,人来人往。 几十个学生忙碌地奔走着,准备道具和最后的排练,还有电视台的摄影师也在调试着灯光和机位。 每个人都好像有活儿干。 于是,角落里聚拢成一堆的人群就分外碍眼了起来。 “槐诗槐诗,你皮肤变好了好多啊。” “是吗?推荐你用一下薄荷他们家的最新款的那个夜霜,效果超好哦。你看你的皮肤,是不是每次洗完脸随便擦一下就完了?不能这样的,会伤皮肤哦。” “诶?是吗,我都没注意。” “槐诗,槐诗,这一次你也要表演节目吗?” “对啊,独奏哦,要给我鼓掌加油啊学姐,诶,对了,你换手链啦?这个绿松石品相很不错诶,这边再配一颗玛瑙就好了,绿松和玛瑙都是有助睡眠的诶,你看你耳朵下面这一块皮肤有些油了,睡眠不好的原因。” “有么有么?啊,最近准备考数理竞赛,熬了好长时间的夜了。” “推荐你用一下这一家的蒸汽眼罩哦,消黑眼圈效果很好的,睡前作五分钟,配合上我刚刚推荐的那一款精华,第二天早上起来连痘都没有的。” “诶?真的吗?” “槐诗你手机一直在响诶。” “没事儿,可能是有什么人在找我吧。”女孩子的群中,槐诗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向着自己新交来的姐妹们邪魅一笑:“我先去琴房拿一下东西,等会再聊。” “好啊好啊。” 在女孩儿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俨然化身为大众情人的少年转身走向了琴房的方向,一路吊儿郎当地晃着脑袋,吹着口哨,然后打开了琴房的门。 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好玩么?” 真正地槐诗问。 第一百零六章 哪里不对 “哎呀,你怎么这么着急的。” 刚刚还在邪魅一笑地槐诗伸手,把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摘下来,露出坐在里面的乌鸦。 她向着槐诗得意地眨巴着眼睛:“校园生活真不错啊,我都想要转学来上课了。” “拜托,大姐,你就暂时顶替我半天,不要给我惹麻烦啊。”槐诗苦涩地摇头,端详着她现在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简单的炼金术而已。” 乌鸦吹了声口哨:“多亏老房帮我找到了整个新海年头最久的塑料模特,稍微改装了一下,填上动力系统和幻象外壳之后,覆盖上有关你的外表记录就可以搞定了。” 说着,她愉快一笑:“别忘了我现在的本体是什么。” 事象分支。 实际上,如今她顶替的这张脸还有所有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是她拿着自己变成的羽毛笔画出来的。 得益与命运之书中对槐诗的记录详细,只需要简单的覆盖就好了。 虽然没有源质波动,但只要不贴的太紧,一般人看不出太大的问题。 “那等会的表演呢?”槐诗问:“我记得你不会拉大提琴吧?” “装个样子谁不会吧。” 乌鸦像是开高达一样操纵着模特把衣服往上一撩,露出了被挖空地腹部,还有里面塞着的那一台录音机。 只要她稍微动一动手,录音机里就放出了悠扬地大提琴声。 “况且,为了弥补效果不足,我还准备了神秘小机关,你就放心吧。”说着,她还提起槐诗的大提琴,得意地向他晃了晃。 但槐诗总觉得哪里好像有问题,但有说不出来。 很快,他们就听见了大礼堂的方向传来了慷慨激昂的音乐声——那是开幕微电影《佩奇侠》的旋律。 “好了,你没有时间再浪费了,表演已经开始了。” 乌鸦指了指琴房角落里的背包:“等会我出去在后台晃悠一下,而你穿好装备,从这里出去,十分钟赶路,十分钟干活儿,十分钟再赶回来。运气好的话我还没替你上场,你能亲自上去拉琴呢。” 槐诗狐疑地看着她:“你确定不会有问题?” “放心,姐姐会骗你吗!” 乌鸦拍着自己的胸脯,愉快地笑了起来,然后槐诗感觉越发地不好了。 但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 他不敢再浪费,仰头一口气儿把乌鸦递上来的药剂一罐一罐的喝光,只感觉酸甜苦辣同时从肺腑中迸发出来,而他的脸已经开始迅速地变形软化,身高却开始节节增长。 到最后,身高增加了十五厘米,而脸部的特征已经几乎全部消失。 幸亏他提前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否则看上去就会无比滑稽。 从背包里掏出乌鸦准备的沉重外套披在身上,然后把脖子上的伸缩脖套拉上来,套在脸上,最后戴上了墨镜和兜帽。 连双手都藏在防割手套里。 看上去专业的要命。 “我去去就回。” 槐诗拎着背包,直接从窗户里翻出去,趁着周围没有人注意,绕过了监控,向着万丽广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一座座房顶上,再看不见了。 “看上去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啊,” 乌鸦带着愉快地笑容目送着他远去,然后低头看向怀里抱着的人头,忍不住又吹了一声口哨:“总觉得顶着这张脸可以搞很多事情的样子诶。” 毕竟,时间短暂。 . 十分钟之后,槐诗站在楼顶气喘吁吁,回头再看,已经看不到学校的影子了。 一路上他深刻地领会到了阴魂圣痕的好处。 当他全力奔跑的时候,只感觉到眼前的景象在不断地向身后划过,风驰电掣,凭借悲伤之索的力量他在高楼大厦之间狂奔。 灰白色的外衣和水泥的颜色差不多,隔得远的话根本不引人注目。 再配合乌鸦给的全市监控分布,根本没有人察觉到槐诗已经来到了万丽广场的对面楼上,准备开始实行犯罪计划。 不过她怎么对全市的摄像监控这么熟的?! 槐诗挠了挠下巴,低头看了一下表,自己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干活儿,十分钟撤退。 理论上来说足够了。 乌鸦生怕他第一次犯事儿没经验,每一个环节都拟定了若干备份计划和应变措施,简直就是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成为犯罪大佬,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还挺爽的。 计划完美无缺。 现在,只剩下最关键的一个步骤了。 槐诗趴在高楼的边缘,低头向下看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金库在万丽大厦的正中央。 而为了避免在监控中留下信息,他不能从下面上去,而上面的酒店里安保措施也无比齐全,他一个新手根本没有潜行的余地。 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从正中突破。 万丽广场正对面的这一座楼的楼顶高度,正好是正对金库所在的楼层……也就是说,槐诗必须想办法从这里进去。 这里乌鸦给了若干个建议,但其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直接跳过去把厕所地窗户撞开,然后在对面没反应过来之前施行计划。 用绳子的话太惹眼了,对面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钢化玻璃一片光滑。 根据地图上的标识,两栋大楼之间的距离大概是十米左右……而在这之前,在常人的记录中,最远的助力跳远距离是八米九。 考验他弹跳能力的时候到了。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跳楼啊。” 槐诗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乌鸦,将那些背包里零碎的物件全部塞进口袋里之后,他试着原地跳跃了两下,确定没有什么零碎甩出来之后,后退到了大楼的边缘,弯下腰,凝视着那一扇目标的窗户。 深呼吸。 感觉到剧烈地心跳渐渐地稍微平复下来,随着他的意志,四肢的肌肉有序的收缩和舒张开来,到最后,完全地放松。 那一瞬,槐诗瞪大眼睛,奋力向前狂奔! 咚! 在他的脚下,楼层边缘凸起的水泥猛然一震,几乎在这一踏之下崩裂缝隙。而槐诗,已然电射而出,踩着脚下的大地,向着面前数十米高的悬崖驰骋而出。 就好像炮弹一样,撞破了面前碍事的风。 在压抑地嘶吼中,他最后踩着脚下的护栏,自高楼的边缘一跃而起,飞入了天空之中。 一瞬间的停滞。 槐诗的眼角环顾四周,窥见了脚下无数人潮和车流,窥见了悬停在风中的飞鸟和一滴从天穹上洒下的雨水。 自飞鸟的头顶掠过,槐诗撞碎了雨水,向着前方飞出! 宛如飞翔的那样。 有那一瞬间,他凌驾与天穹之上。 重力、大地以及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身后,他得到了难以言喻地自由和畅快,忍不住兴奋地低吼。 风声扑面而来。 在这黑吃黑的行动之中,他竟然找到了一种为非作歹的快乐。 可在那一瞬间,他脑中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等等…… 自己为什么要黑吃黑呢? 如果他们真的是在搞边境走私的话,我为什么要来鬼鬼祟祟的偷? 我特么是天文会的阿sir啊! 叫上特事处明火执仗破门而入岂不更爽么? 干,又被那个女人给框了! 无数思绪从脑中飞快掠过,而他眼前那一层碧蓝的玻璃则迅速放大,就在那一瞬间,槐诗咆哮,应和着头顶阴云中迸发的雷鸣。 手中源质之火燃起。 愤怒之斧斩落。 嘭! 无数玻璃碎片自外向内的飞迸而出,在巨响中,槐诗挥手,绳索弹出,挂在室内,扯着他跨越了而最后的距离。 砰然落地。 之所以是砰然,是因为他好像撞到了人。 槐诗愕然低头,看到脚下的人影。 从天而降的巨大力量在瞬间就把那个撒尿的保安给撞晕了过去。 当场不省人事。 “抱歉。” 槐诗尴尬地抬起脚,“就当是你上小号在池子外面漏这么多的惩罚好了。” 趁着骚乱尚未扩散,他向着金库的方向狂奔而出。 开弓没有回头箭。 剩下的账……他回去再找乌鸦去算!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他的犯罪计划正在另一边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 五分钟前,忙碌的后台上,前来巡视的高主任背着手走了一圈,眉头皱起:“槐诗呢?这里这么乱,他不知道帮个忙么?” “不知道,刚刚还看到在这里呢。” “啊,我看到了,他说去琴房拿东西了,现在还没回来。” 高主任闻言,顿时神情越发不快,阴沉着脸,背着手走了,笔直地走向了琴房的方向。看来前两天的敲打不够,这小子再这么耍滑头的话,必须给他一点严厉地警告了。 如此思忖着后续的处罚,他直接推开了门,神情肃冷:“槐诗,你给我……” 尴尬地死寂忽然到来。 在寂静里,高主任目瞪口呆地看着室内的场景,张大口,想要尖叫,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啥事儿啊?” 而就在琴房的椅子上,少年的左手里夹着烟,好像正抽得爽快,爽快到连脑袋都从脖子上摘下来了。 抱在怀里。 可眼睛却瞥向了来客的方向,嘴唇开合: “诶,你咋不敲门呢?” 伴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脖颈的断口上便渗出了一丝一缕猩红的液体,缓缓滴落在地上,啪嗒一声脆响。 “你、你……你……” 高主任的嘴唇哆嗦着,腿一软,差点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说:“你……别害怕,我这就打120,我这就……打……打……” 话没说完,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很快,一个小脑袋从脖子上的缺口里钻出来,翅膀上还卷着一罐房叔鲜榨地草莓果汁。 看着地上昏迷的高主任,她忍不住叹息: “这可……麻烦了啊。” 第一百零七章 家学渊源 眼看着高主任昏了过去。 乌鸦立马操纵着槐诗mk-ii去关了门,然后蹲下身打量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地中年男人,开始考虑要不要灭口? 要是让人人间蒸发的话,倒也不难。 但万丽出事儿的同一天,重度嫌疑人槐诗的学校里出现了失踪案,这个指向性未免有些太明显。 那么只能通过药水催眠来进行意识修改了。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继续躺在这里。 很快,考虑完毕的乌鸦重新戴上了脑袋,然后打开琴房的柜子,拽着高主任的身体往里面扯。这一具身体的动力系统还是太过薄弱,竟然差点拽不动一个人。 就在她咬牙死力把高主任的腿扯着往箱子里推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 傅依吃力地扯着一堆道具走进门来:“槐诗,刚刚高主任还在后台问你,你不会被他给抓……” 死寂,尴尬地死寂。 寂静中,槐诗mk-ii愕然地看着傅依。 傅依也呆滞地看着那个好像拖着尸体往箱子里面塞的少年,目瞪口呆。 “呃,实不相瞒……” 槐诗mk-ii僵硬地回过头,发出声音:“他中暑了……” 傅依更加不信了。 看着地上番茄汁和草莓酱搅合成的血红色液体,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 可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她却立刻关上了背后的门。 呆滞地看着槐诗,大口喘气。 “不,那个……” 乌鸦在犹豫着究竟是解释一下,还是拿药把她也迷晕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傅依有些发颤的声音:“我、我去化学实验室帮你拿强酸……” 一言不合准备毁尸灭迹你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这是家学渊源还是你天赋异禀啊! 藏在脖子里的乌鸦都目瞪口呆,赶忙拦住她:“不是!他真中暑了!” 解释了好半天之后,傅依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勉强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摸了摸口袋,却没有摸到烟。 “对了,我是来说什么事儿来着。” 她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看向槐诗:“你该上场了。” “好的好的。” 乌鸦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拎起大提琴,走向门外,却听见身后傅依疑惑的声音:“天气这么热,你穿高领的衣服干嘛?” “脖子冷。” 槐诗mk-ii抬起手摸了摸领子下面的脖子接缝,关上身后的门。 接下来,就是表演时间了。 她敲了敲琴箱里的暗扣,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 . 五分钟之前,一列漆黑的车队停在了万丽广场的停车场里,而负责人早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车还没停稳就已经应了上去。 而不等他说话,开启的车门后就有一个肤色苍白的中年人走了下来,“安保已经准备好了么?” “已经吩咐下去了。”负责人慌不迭地点头:“这一次的运送这么紧急么,克莱门特先生?” “不,其他的都放在这里。” 克莱门特说道:“前些日子你们收购的那一份配方总部很感兴趣,我们需要立刻运送回去,请带路吧先生。” “好的,跟我来。” 负责人转身走向了电梯,可电梯没开,刺耳的警铃声就已经响起。 克莱门特面色大变。 . . 槐诗觉得完犊子了。 浑然不知道自己和露馅擦肩而过,也不知道某人要用他的脸开始搞事儿,原本的他已经从内部通道直接冲进了金库,然后在那两个警卫有所反应之前将他们击晕。 却没想到是不知道哪里触动到了机关,瞬间警报声就响了起来。 如今金库近在眼前,走是不可能走的,起码也要试着冲一波。 槐诗抓紧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管乌鸦准备好的试剂和一个烧瓶,倒进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掺进去几包粉末,然后遵照说明书上说的,开始大力摇晃起来。 这次连枪都没带,自然不可能带炸药。 这年头连街头的小混混都知道,一旦动了枪和炸药,恐怕到时性质就从有期变无期,无期变死期了。 万一这事儿特事处说你们天文会解决,到时候槐诗怎么办? 自己查自己? 所以,虽然对乌鸦来说炸药的制造完全没有任何难度,但最终还是推荐了更高效的方法——万物溶解剂。 确切的来说是针对金属所制作的劣化版。 毕竟那群炼金术师追求了几千年的东西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拿的出来,那可是连圣痕和奇迹都能够消融毁去的清除剂。 而这一次乌鸦所制造的则是探究这一力量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副产物,也是炼金术师们在关键冶炼中剔除杂质时所使用药剂。 由于常人使用起来过于危险,导致乌鸦的说明书和讲解厚得吓死人。 但总而言之就两点。 第一,倒在一块疯狂摇晃,两种药剂混的越均匀越好。 第二,看到发光就赶快撒手,别把自己也给烧化了。 在烧瓶里,两种药剂的性质似乎相当稳定,丝毫没有相溶的意思,依旧泾渭分明。哪怕在槐诗单身十七年之后升华的手速之下,也依旧曾有任何地散逸,哪怕千丝万缕像是毛线团一样搅合在一起,依旧没有染上其他的色彩。 可随着槐诗的剧烈摇晃,那些混杂其中的粉末却开始迅速地发红,宛如沸腾的铁屑那样发出一阵阵地高温,转瞬间令烧瓶内的液体沸腾了开来。 就在摇晃和沸腾的作用之下,越发散逸稀薄药剂终于难以保持自身独立的性质。 有那么一瞬间,两条纤细的色彩轻轻地搭在了一处。 宛如握手。 紧接着,恐怖的亮光便从那尘埃之间迸发,转瞬间宛如电流一般地充斥了整个瓶中,自沸腾的色彩之中奔流。 就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槐诗便撒手将瓶子抛向了前方的铁门。 可在那一瞬间,自溶解的瓶中所散发出来的雾气便已经将槐诗的手套腐蚀出了一个个大洞。他赶快脱下来丢在地上,腐蚀的痕迹依旧在扩散着,直到将整个手套都烧成了一团烂泥。 而随着反应的完成,自爆裂的瓶中所喷出的白色雾气,已经将铁门彻底吞没。 雾气里,只能听见静谧的水声。 像是蜂蜜从树上滴下来的那样,有粘稠的液体流淌。 值得庆幸的是,在常温之下,万物溶解剂——金属版并不能长久保持自身性质和这一份奇迹,会随着迅速地降解而消散,到最后只剩下硫磺和盐。 很快,翻滚的雾气就消散了,只留下一股刺鼻的味道。 槐诗已经换上了防毒面具和新的手套。 在雾气消散之后,他只看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板和天花板。而原本金库大门所在的位置,已经无声地出现了宛如冰川消融的庞大裂口。无数溶解之后又重新凝固的铁汁还保持着流淌的形状,看上去简直像是铁做的淤泥。 而槐诗,则在瞬间扑进了金库里。 时不我待。 金库中的猛犬已经苏醒,必须在它进攻和做出反应之前解决。 这种由边境工坊所制作的傀儡以源质结晶为动力,一般都用在重要物品的守卫和示警之上,由于适用性广泛,派生出的分支也多得吓人。光是这种大小的类型前前后后就有几百个型号,其中还分有贫民版、经济适用版乃至豪华顶配版等等不同的配置。 要是最厉害的那种,哪怕是三阶升华者都能一口咬碎。 最弱鸡的那种就只能叫个人。 而根据乌鸦的判断,这种猎犬型的傀儡基本上都是最常见的守卫型,躯壳坚硬力量庞大且不惧伤痛,缺陷是对针对源质的进攻没有很强的防御力。 这种对槐诗来说本来是手到擒来的。 然而不可以。 “你觉得你现在的特征还不够明显么?”乌鸦问:“拿出斧子搞定之后你就立马被通缉了好么?!” 幸好,对这个问题,她早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槐诗的手一翻,从腰包的药剂插袋里拔出序号3的那一管,向着冲自己扑来的钢铁猎犬投掷而出。 紧接着,扯起了外套的领口,捂住了面孔。 试管在钢铁之上破裂,紧接着,暴风和凄寒从其中喷薄而出。白色的气浪瞬间吞没了半空中的猎犬。 紧接着,刺骨的寒意随着猎犬的坠落从空中扩散开来。寒潮所过之处,不断响起爆裂的声音,那是货架上的那些玻璃罐破碎的声响。 不论是眼球、心脏还是肌腱,所有边境异种的器官都在瞬间被封入了冰块之中。 而猎犬已经动弹不得,一瞬间降低到了极限的温度令它冻成了一块冰坨子,落在地上,崩裂缝隙。 紧接着槐诗就从工具包里拔出了一柄手锤,冲着它的狗头砸下。 崩! 足以瞬间冻结坦克装甲的极寒夺走了金属所有的韧性,自铁锤的敲打之下,狗头分崩离析,碎了一地,露出其中繁复的机构和碎裂的齿轮。 解决! 槐诗动作飞快,直扑金库的最深处,抄起了那个被冻结的盒子之后,直接原地砸碎,然后将其中的配方塞进了怀中。 转瞬间,他就听见背后传来的凄啸。 破空之声迸发。 第一百零八章 石像鬼 柳条人 在乍现的寒意中,槐诗猛然翻滚,试图躲闪。 但依旧感觉到背后一痛,对方的动作快得出奇,内嵌着层层铁丝和防护的外套在这一击之下险些被贯穿了。 一击之后,紧接着是另一击。 破空之声再次炸响。 槐诗头也不回地掷出了手锤,转身藏在了货架之后,紧接着就听见钢铁被贯穿的尖锐声音。紧接着,他奋力咆哮,将整个货架都顶向了身后。 一瞬间在倒地的巨响之中,不断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袭来者迅速后退,周身萦绕着一缕缕猩红的雾气,苍白的面孔之上,双瞳迸射血光,左手执着一柄细长的骑兵刀,俨然就是刚刚险些把槐诗捅穿的凶器。 升华者! 槐诗不快地啧了一声。 情况进入到了计划中最糟糕的情况里——被万丽集团的升华者堵住了。 实际上有这么一个金库,配备一个升华者守卫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此也不算在预料之外,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糟糕。 遇到这种刀剑娴熟的强敌,槐诗下意识地就想拿出斧子来个跳劈。 猎见心喜。 但奈何为了隐藏身份,他现在根本不敢掏家伙硬来,否则没出门恐怕就被五星通缉了。幸好,应对这种状况,乌鸦已经做出了预案。 随着他手掌在腰间的拉扯,隐藏在外套下面的液体水袋瞬间破碎,粘稠的药剂瞬间从兜帽后颈地位置流下来,转瞬间覆盖了全身。 那一瞬间,槐诗伸手按向胸口,悄悄把一颗解脱者之尘塞进去,下一瞬,黑暗暴动,火焰自躯壳中迸发而出,转瞬间升腾而起,将他笼罩在内。 可这一次,火焰却化作了炽热的猩红。 宛如舞动的鲜血那样。 色彩被改变了。 不只是如此,自外套之中,埋在里面的铁质骨架也随之突起,他好像整个人都笼罩在了燃烧的藤甲里一样,看上去分外诡异。 防毒面具之下的面孔,眼瞳迅速被漆黑所覆盖。 德鲁伊谱系·二阶圣痕——柳条人! 才怪。 充其量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山寨版本而已。 也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根本没有传闻中柳条人炸弹狂魔的杀伤力,火焰也不过是混合了挥发性药剂之后改了个颜色而已,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现在人设可是一个罗马来的炼金术师,千万不能崩了。 “罗马人?” 克莱门特一愣,神情旋即越发地阴沉:“e6atьtвoюmatь!” 吃屎吧,拉丁佬! 话音未落,娴熟至极的俄联军刀术就已经向着槐诗的脑门砍了过来。 神他妈俄联佬! 这是对罗马有多大的仇! 亮出德鲁伊谱系的圣痕非但没有逼的对方投鼠忌器,竟然还带了嘲讽效果,直接让对面狂暴起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槐诗不敢去玩空手接白刃的骚操作,只能在金库里这种狭小复杂的地形里开始跑路躲闪。 幸好层层货架足够密集,否则槐诗怕不是要被逼到墙角砍死了。 就在手忙脚乱中,他眼前一亮,奋力一跃,抱起了货架最上面的箱子,向着克莱门特砸去。克莱门特怒吼,骑兵刀斩落,将箱子连带里面的货物一同斩坐粉碎。 “懦夫!面对我!”他以斯拉夫语向着槐诗怒吼。 “我就不!” 槐诗操着一口从红手套那里学来的拉丁语,手里抡起了两边的瓶瓶罐罐就向着他猛然砸出,“你一个俄联升华者给美洲人卖命,你还好意思看不起别人!” 趁着克莱门特脚步停滞的瞬间,槐诗终于接近了自己的目标。 那一柄躺在货架正中央的边境遗物! 那是一柄看上去年代古老的古式连枷。 足足有常人手臂长短的握柄衔接着一截血红色的锁链,而在另一头的原本是狼牙锤的地方,却是一颗雕刻着无数尖锐蛇发的头颅。 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把这玩意儿挖出来的,那一张妖娆地面孔上依稀还残留着临死之前的狰狞和痛苦。 眼看着槐诗伸手探向了那一柄女妖之颅,克莱门特不但没有惊慌,神情中反而浮现出一丝嘲弄。 在这些保存在金库中的边境遗物里,女妖之颅的等级确实是最高的a级,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解放语的情况之下槐诗就能够应用自如。 况且,除了金库的保护之外,所有的边境遗物上都带有着炼金术师设下的诅咒和保险措施,倘若没有经理人在客户使用之前将其接触的话,简直比烧红的炭火杀伤力还要惊人。 直接靠手去抓,一旦激发了保险措施,就算是带着手套也会被烧成灰! 可下一瞬间,他就傻眼了。 因为槐诗竟然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管药剂,摔碎在了连枷之上,墨绿色的液体瞬间渗入了连枷之中,紧接着,他的手掌就扶在了握柄之上,轻而易举地将这一把武器从架子上摘了下来。 毫无任何反噬。 ——槲寄生。 槐诗得意地咧嘴,这是乌鸦留下的保险之一——倘若进入危机状况的话,就说不得要就地取材了。 为了能够绕过边境遗物上的限制和禁制,她耗尽了为数不多的珍贵存货和大量的源质之后,自一大桶药剂的原浆之中萃取出了三十克成品。 之所以用槲寄生命名,就是因为它能够绕过一切限制,直接寄生在目标的根系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是一种罕见的融合剂,主要的目的为了将两种相性不合的珍贵合金进行完全的熔炼。只不过经过乌鸦的改造之后,配合槐诗‘圈禁之手’的力量,形成了这个见鬼无比的效果。 槐诗会将自己的源质贴着手掌熔炼成覆盖型的金属形状,而槲寄生则负责将两种金属融合为一。 最后的结果就是,槐诗被这个防盗禁制认定为了女妖之颅的一部分。 人锤一体,听上去简直威风无比。 就算没有解放语让女妖之颅释放原本的‘石化重击’的力量,也足够让这个追着自己砍的王八蛋恨恨喝一壶了。 不等克莱门特反应过来,槐诗上前一步,手中的握柄挥洒,拉扯着女妖之颅向着克莱门特的脑门砸了下来。 连枷破空,两人都不由得腿软了一下,面红心跳。 盖因这破玩意儿发出的竟然不是什么尖啸,而是听起来就让人心痒难耐的婉转呻吟声。 甚至那声音还会随着槐诗的力道不断的变化,现在就好像是忽然点开了毛片之后拉到最后面一样,十足的精神污染。 克莱门特这个保安哪里听说过这个效果,一时间没糟住,险些被它砸在了脸上。 可槐诗不害臊啊,一开始有点害怕,但接受这个设定之后,怎么说呢……心痒痒的,想多听会儿。 “站住别走!”槐诗步步紧逼:“让爷爷打个八百锤爽一下!” 说着,他猛然挥落手臂,女妖之颅呻吟着横扫而来。克莱门特大怒,竟然不顾质量的差距,手中的骑兵刀硬撼向连枷的铁锤,瞬间火花迸射里,军刀崩开了一道口子。 没有当场断裂,就已经说明它的质量够硬了。 紧接着,三步之内,克莱门特忽然抬起眼睛,怒吼。 向着槐诗。 一道刺目的闪光就从他的双目中迸发而出,笔直地射入了槐诗的眼瞳之中。 那一瞬间,虚无的双翼自他的背后展开,展露出了他圣痕的本来面貌。 美洲谱系·二阶圣痕——石像鬼! 美洲谱系同时也被称为异种谱系,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最早组成美洲谱系的升华者们大部分都是边境异种类型的圣痕,譬如吸血鬼、狼人、食尸鬼种种在中世纪被视为黑暗种族的半人。 因此,美洲才会被视作异类种群。 受雇与万丽的克莱门特所进阶的就是其中最为出名的‘石像鬼’,不仅防御力惊人,而且具有天赋技能——憎恶之眸。 作为恶兽和守护灵而长期存在的石像鬼在传说之中也有过惩戒邪恶的逸闻,以此为源点所发展出的憎恶之眸便是针对敌人的审判。 在传闻之中,它能够召唤出敌人生前所杀死的人对敌人进行复仇,但实际上的效果没有这么玄乎——或许进阶到五阶的‘陨落晨星’之后,只要随便看一眼都能够让人堕入地狱,但二阶的石像鬼充其量也就是个低配贫民款。 它的远离是,是以视线为媒介对敌人进行精神冲击——自敌人身上缠绕的怨念之中筛选出最为深重的那一缕,然后将自身的源质赋予,令已经死去的人暂时形成鬼魂一样的形态对敌人进行报复。 短时间内形成二打一的效果,用在战斗中进行压制和获胜。 在被看到的瞬间,槐诗的脑子里就呼啦呼啦地冒出来一大堆乌鸦强迫他死记下来的圣痕效果,当他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源质暴动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这是什么玩意儿,顿时一阵心惊肉跳,六神无主。 死在自己手下的人里最憎恨的那个会化作冤魂来索命……别说红手套,要他妈来的是个河洛,这也就完全不要干了。 一个他都快应付不过来了,再来一个这怎么打?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一阵升腾而起地浓雾之中,传来怨毒的尖叫。 一张苍老的面孔从雾气里冒了出来,面孔扭曲的戚问凭借着自己留下的怨念再度回到了世间,向着槐诗发起复仇。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一百零九章 琴声 整个过程简单概括一下可以分为三步。 戚问出现了,戚问往前一扑,戚问没了。 别忘了槐诗目前身上还着着火呢,哪怕颜色变了,可它的本质没变啊。融合了大量劫灰和负能量源质的火焰简直就是一个灵魂熔炉,哪怕是戚问生前这么扑一下也绝对死了,更何况是被临时造出来的山寨货。 这下岂止槐诗,就连克莱门特都惊了,没想到自己耗费了大量源质召唤出来了这么个坑逼玩意儿。 他可不知道槐诗身上的火焰竟然有焚烧源质的能力,只看到那个怨恨无比的老头儿好像撞了一下槐诗之后就消散了。 好像心愿已了升上天堂一样。 也就是说,这货这辈子造的最大的孽,充其量也就是无缘无故往别人鞋子上吐了一口的程度吗? ……这他妈是哪儿来的圣人? “傻了吧!老子可是正义的伙伴!” 槐诗反应过来,顿时大笑,藏起了背后的冷汗,再度冲着克莱门特冲了上去,紧接着,女妖之颅带着呻吟劈空而下! 骑兵刀应声而裂。 没有想到自己耗费大半源质的杀招竟然徒劳无功,克莱门特的反应一时迟滞,手中的骑兵刀在碎裂之后脱手而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槐诗倒转锤柄,将连枷尖锐的尾端向着自己捣下! 他面色骤变,后退一步稳住身形,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阻挡戳下的连枷。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连枷之上虚浮无力。 槐诗根本没有用劲。 好像只是虚虚地招呼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任由连枷被克莱门特夺过。 “糟了……” 那一瞬间,克莱门特仿佛看到防毒面具之下的嘲弄笑容。 . . 当琴声响起的时候,礼堂前排的校友们依旧微笑着,在刚刚礼貌性地鼓掌之后,继续彼此聊着刚才的话题。 有关投资、有关期权或者有关最近部门里一些细碎调动背后隐藏的事情。 坐在这里最年轻的人都已经接近四十了,经历了多少风浪之后,说实话,对于母校这种小阵仗着实有些看不上眼,更多的是享受一个氛围,重温往日的记忆。 有几个似乎注意到了台上拉琴的少年,微微颔首。 “凤宁,你看这个长得不错啊,形象挺好。” “确实,培养一下的话确实有出道的潜力,回头有机会的话可以接触一下。”雍容的妇人微微颔首,看向身旁的老人:“琴我就不太懂了,赵老师您怎么看?” 在他身旁,低头剥着桔子的老人动作停顿了一下,似是倾听,很快,就忍不住皱起眉头:“琴不行。” 旁边赔笑的校长笑容僵硬了一下,旋即有些尴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老前辈。 赵煜今年七十四岁,论资历都是他爸爸倍儿的人物了,早在三十年前就是东夏音乐学院教授,国内著名的小提琴家,弦乐理论的大拿。 在古典音乐界,哪怕不能一言定人生死,可这样的评语对槐诗这么一个有志于专业领域的年轻人而言也太残酷了一点。 “我是说,琴,不行。” 老人将桔子剥完之后并不吃,只是将它们放在纸巾上,好像堆成小山一样,好像理解校长的不安一样,他解释道:“功底很好,是个好苗子,但琴不好。回头提醒他一句,不要再用厂牌了,会把自己练废的。” “……” 校长松了口气,擦了擦汗,向赵老解释道:“是个苦孩子啊,能坚持到今天不容易。” 他正准备解释一些什么,却看到赵老抬起手摆了摆手。 一直低垂的眼眸好像终于抬起了,看向台上。 “多说无益。” 带着一丝白翳的眸子凝视着垂首的少年,似是认真起来了:“听听再说。” 从那一瞬间开始,台下的隐约嘈杂和喧嚣渐渐消失不见了。 到最后,化作了一片寂静。 因为那旋律已经渐响。 难以想象,那无从用语言去描述的琴声中竟然带着如此饱满地感情,好像泉水一样地涌动着,带着微微的冰凉和柔和自脚下蔓延开来。 “冬?” 赵老的眉毛微微挑起,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维尔瓦第《四季》协奏曲确实是提琴中的经典曲目,可越是经典,就越是已经被前人的阐述和演奏所束缚,难见新意。 可这种呼之欲出的饱满情感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一开始的时候像是吹来了轻柔的风,不知不觉的时候好像已经变成了直入肺腑的风暴。 随着大提琴那特有的浑厚音域,隐藏在躯壳中的灵魂仿佛也在琴声之中震颤起来了,渐渐激烈的旋律进入了越发紧密的节奏,最后,化作暴风雪,残忍又狂热地将一切都笼罩在内。 仿佛雷鸣暴雨,大地动荡。 自凛冬急促旋律之中,一切欢欣与喜悦都被压抑在这难言的前奏之中,可随着苦难的暴风雨中显现出一丝清亮的弦音,这风暴的封锁便崩裂出一条缝隙。 紧接着,好像野马奔腾的旋律便从前奏之中驰骋而出,攀升至万物高潮,随着弦音一同飞驰,将往日的压抑和风雪一同抛在身后,畅快奔行。 万物欢歌。 轻快地旋律自从苦难的低音中重生了,飞上了天空,宛如雨水一般洒下了希望的露。 那一瞬间,赵老忍不住长处了一口气。就好像看到了时光倒流一般,重新回到了曾经贫苦而迷茫的年华。 那些美好的、痛苦的、看似绝望坎坷的和那些通往希望的未来…… 一切的一切。 自寒冬中踉跄前行的自己,还有天穹尽头被无数人追逐的曙光。 他嘴角勾起一丝缅怀地笑意。 就连苛刻的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缓缓闭上眼睛,沉浸在这难得的轻松和愉快之中。 当琴声渐渐消散的时候,寂静便到来了。 庞大的礼堂里此刻寂然无声,漫长的寂静里,好像所有人都在回味着记忆中残留的琴声。 最后,终于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在赵老赞许地掌声里。 紧接着,宛如狂风暴雨一般地掌声吞没了一切,台下传来了狂热的呼喊。 椅子上,槐诗mk-ii起身,矜持地颔首,鞠躬致谢。 嘴角勾起微笑,不失优雅。 “感人肺腑,宛如天籁。” 校友席,纵然是那些挑剔的观众们也不由得献上掌声,颔首感叹:“看着台上那孩子演奏,就让人想起我过去的青春啊。” “得了吧,你那会怂的要命,哪里能和人家比。”有人撇了那货一眼,忍不住拆台,可回忆起刚刚的琴声,依旧还是忍不住赞叹:“真是天才啊,像我这样没有音乐细胞的人都几乎热泪盈眶。” 而刚刚那位雍容的夫人已经红了眼眶,拿起了话筒直接问道:“杰出的演奏,年轻人,是什么让你演奏出如此奇迹的音乐?” 是药,我下了药! 20毫克迷情药剂加1毫克的清醒之梦最后兑入一百毫升的酒精之中制作而成的挥发性炼金药剂。 功夫不够,技术来凑。 别说是人,浓度再高一点,来的是头猪我都能给你拉哭。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在舞台上,那个少年起身,微笑着回答:“一点点天赋,和坚持不懈的努力。谢谢大家。” 说罢,他后退了两步,转身走进了后台。 “有礼貌哇!” 校长依旧沉浸在刚刚的感动之中,不忘看向身旁的老人:“赵老你怎么看?” 赵老沉吟良久之后,忍不住叹息:“后起之秀,真是让人害怕……每次看到这样的年轻人,都让我觉得自己老啦。 对了,你刚刚是说他准备走专业的方向吗?” 校长颔首,眼前一亮。 “小李,让给我吧。”老人看向左边同样抱有兴趣的妇人,“这么好的苗子,给瑶池娱乐可惜了。” “瞧您说的,流行音乐也是音乐啊,况且那孩子挺有偶像潜质的。” 虽然话这么说,但两人也不至于为了抢一个年轻人而争什么,李女士只是笑了笑,提醒道:“现在的年轻人肯吃苦头走古典音乐的路子少啦,回头他要是改了主意,您可不能怨我。” “他有天分。” 赵老扶着桌子,缓缓起身,看向校长:“能陪我走一趟后台吗?” “成啊!” 校长疯狂点头。 五分钟,槐诗mk-ii愕然地看着站在眼前微笑的老人,好像没反应过来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看他傻眼了,校长赶忙助攻:“赵老可是国际著名的演奏家,你现在练的教材都是人家编的,你不是一直想走专业方向么?这么好的机会还等什么?” 他疯狂地向槐诗眨眼,示意他赶快点头。 倘若是槐诗在这里,肯定都已经高兴疯了。 可惜,站在这里的不是槐诗,而是一台冷酷无情的人形复读机槐诗-mkii,还有它的驾驶员。 保送东夏音乐大学?知名演奏家关门弟子? 啥玩意儿啊? 那可不成! 槐诗还要跟我去做升华者呐! 一听眼前这老货想要扛着小锄头挖自己家刚出头的小嫩笋,乌鸦就一万五千个不乐意。要是她本人在这里肯定翻个白眼不带理的,奈何如今顶着槐诗的脸,总要估计一点影响,最后只能微笑着道谢,然后婉拒。 虽然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出乎预料,但赵老却没有继续纠缠,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点了点头,给槐诗留了一张名片之后就转身走了。 “流行音乐虽然更受欢迎,但艺术还是在古典音乐里。”临走之前,赵老最后说:“你如果改主意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这几个月我都在金陵。” “好的。” 槐诗mk-ii微笑着手下名片,然后悄咪咪地丢进了角落里。 而就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身后的走廊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青春靓丽的学妹们,无数含情脉脉地眼神凝望着他的脸颊。 在愕然中,槐诗mk-ii忍不住拍了一下脑袋。 哎呀,好像药下得有点多了啊…… 果然手生了啊,不,就下次不该拿槐诗的剂量做基准,哪怕十分之一都不行…… 但这一次怎么办? 暂时应付一下好了,反正放着不管药效过了之后也会恢复正常。 想到这里,槐诗mk-ii潇洒地捋了一下头发,回头微笑: “学妹们是来找我的吗?” 随着他的动作,午后的阳光照耀在那一张精致而俊美的侧脸之上,嘴角勾起的邪魅笑容宛如带着无形的感染力,映衬的那一张俊美的面孔越发地不羁。 来自牛郎一哥柳东黎嫡传的营业笑容此刻已然青出于蓝。 在一片哦呼不断地声音中,槐诗mk-ii张开双臂,被少女们淹没了。 第一百一十章 没有来的人 等槐诗好不容易回到学校的时候,只看到mkii正坐在琴房里疯狂喘气。 头发凌乱,衣着不整,好像被暴打了一顿一样。 看到槐诗回来,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 “你终于回来了,我先走了。” 乌鸦扯着槐诗的手,把他的各种行头接过,然挂在自己身上,最后面容迅速变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翻墙而出。 最后,她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回头嘱咐道:“对了,晚上你就不用急着回来吃饭。” 紧接着,她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毕竟,今晚你大概会很忙。” “哈?” 槐诗一脸懵逼,究竟发生了啥?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门被敲响的声音,有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 “学长,你在里面吗?” 她说:“我来接受单独辅导啦。” “……” 槐诗目瞪口呆。 究竟发生了什么! . . “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处长叉腰站在金库旁边,目睹着这一堪称惨烈的场景,反问身旁的萎靡地万丽负责人:“现在,你们要告诉我,在新海,不但有人走私,而且还有人黑吃黑?” 负责人讪讪地笑了一下,“走私称不上吧,只是报关手续不太完备而已……” “我不管你们跟海关还有什么腚沟子交易,在新海,这就叫走私。” 傅处长啐了口吐沫,从口袋里掏出本儿来刷刷刷开了一张票:“三十倍罚款,三天内,要不然就吊销执照吧。” “好的好的。”负责人点头如捣蒜,知道他这已经是法外开恩。 傅处长还是很不错的,看上去粗横,但实际上只要不碰线就相当好说话。嘴臭一点就嘴臭一点吧,总比那个姓艾的监察官来了之后全部打包查抄然后吊销执照要好。 解决了这件事儿之后,傅处长的神情不见轻松,反而越发地难看,走进金库里看着周围的场景,忽然问:“有录像么?” “只有一点零碎。”负责监控的工程师面露苦色:“根本没露脸。” 预料之中。 傅处长点了点头,再问:“那个负责安保的升华者呢?” “手被烧烂了,轻伤。” “谁问他伤势啊,口供,口供呢?”傅处长翻眼瞪过去:“跑了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儿?是男是女有多高?什么来历什么圣痕什么路数?搞清楚了吗?” “呃,据说是罗马的炼金术师,德鲁伊谱系,二阶,身高一米九左右,带着防毒面具和墨镜,看不到脸,现场也没有什么残留证据。” “做得真干净啊。” 傅处长怒极而笑。 干净过头了。 反而不正常…… 遮遮掩掩的,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弯下腰,看着屏幕上那些残缺的录像片段,一个人冲进金库里,干脆利落地摆平保安,然后烧开金库,冲进去拿东西…… “这架势,总觉得眼熟啊?” 好像在哪儿见过。 傅处长捏着下巴,面色变来变去,然后骤然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万丽的负责人傻眼了:“诶处长?处长!您这是去哪儿啊?” “二中。” 傅处长斜眼瞥了他一眼:“今天我女儿校庆文艺汇演,她还有节目呢,我不得过去慰问一下鼓个掌?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负责人慌不迭地摇头。 尬然目送着傅处长远去。 . . 实际上傅处长一出门之后就往车上挂起了特事处的牌子,一路横冲直撞驶进了二中的停车场,跳下来之后掠过了文艺汇演的大礼堂,直奔琴房去了。 挎着手铐,腰间插着枪,带着一脸森冷的寒霜,一把将那个问询赶来的老师推到一边,然后上了三楼,在槐诗琴房的门外侧耳倾听。 只听见门后一阵令人面红心跳的喘息声,还有一个惊慌的声音。 “那个……不是说好只拉琴的吗。” “哎呀,做点其他的事情也没关系啦。” “可我还、还不太习惯进展这么快。” “没事儿,交给我主导就好了,一开始会不习惯,很快你就会喜欢起来的。” 那个声音咯咯笑了起来,傅处长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家伙,老子辛辛苦苦地在查案,你这个小王八蛋竟然在白日宣淫,还他妈是在学校!这么过分的吗?! 不等这门后面的王八蛋搞什么东西出来,他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大喝一声:“槐诗,你事儿发了,跟我们走一趟!” 门后的琴房。 槐诗正被那位热情的学妹压在椅子上,外套掉在地上,要不是手死死地压着,t恤都快被拔下来了。现在正面红心跳地阻止那位学妹扯自己的裤带,看到傅处长闯进门,竟然仿佛得救了一样松了口气。 怎么和想象的不太对? 不应该是你这个禽兽正在凌辱可怜少女么! 傅处长愣了一下,旋即走上前去,拿起手铐就直接把槐诗拷在了椅子上:“当场抓获!” 槐诗心中一颤,不知道自己漏了什么证据,但表面依旧按照预想的那样大惊失色,一脸茫然:“我干什么了?” “管那么多干嘛?总之抓获就对了!” 傅处长挥手示意那姑娘赶快走人,然后斜眼看着他:“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你不清楚?” “天地良心!我就拉了个琴就差点被学妹霸王硬上弓了,我是无辜的啊!”槐诗瞪大眼睛:“难道你们特事处连我拉个琴都要管?” “别的事儿不说,你这是在干嘛?”傅处长冷笑,“这出来才几天,就开始乱搞男女关系……” “她是别人女朋友,怎么能算我乱搞男女关系!”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槐诗就来气,这货糊弄自己签了那么多保证协议的事儿他还没算账呢! “行了,别给我扯这些花里花哨的。” 虽然心中略微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傅处长依旧不打算改主意,扯起槐诗的手铐,“跟我去特事处走一趟再说!” “救命!救命啊!” 槐诗奋力挣扎起来,这王八蛋怕不是想要栽赃陷害啊!等自己进了特事处,还不是他想摆成什么花样就摆成什么花样了么! “你不能这样!我为特事处立过功!我为天文会留过血,你放开我!我要见艾晴!我要见艾晴!” “省点事儿到审讯室里再喊吧。” 傅处长冷笑,扯着手铐转过身,神情旋即僵硬了起来。 看到依靠在门口吃爆米花的傅依。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说当场抓获的时候。” 傅依遗憾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挂着的dv:“本来还想拍点黑料的来着,你坏人好事了,爸。” “小孩子家的别老搀和这些事情,回头再跟你说。” 傅处长表情变化,到最后,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 傅依摇了摇头,撇了一眼槐诗,直接说:“汇演的时候他一直跟我在一块,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儿,不至于只抓他不抓我吧?” “……” 沉默。 死寂的沉默。 傅处长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还有身后愕然地槐诗,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许久,终于发出声音,可是却听不见喜怒,而是带着一丝疲惫: “你确定?” “记者还没走呢,你可以看录像啊。” 傅依直白地回答,她的语气不像是过去父慈女孝时那样的甜蜜了。 或许,那种和谐的氛围从一开始就是两人刻意想要营造出来的东西吧,并不亲密,只是保持着距离。 在短暂的相处时光中,彼此扮演好一个好父亲和一个好女儿的角色。 仅此而已。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告诉他:“槐诗就坐在我旁边。” 傅处长神情变化,数度张口欲言,想要说什么,没有在说什么,沉默许久之后低头解开了槐诗的手铐,转身离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离。 寂静的琴房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在门口,那个愕然地教师看着这一场景,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傅依却看了过去,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对不起,老师,我和槐诗还有一些话要说。”她问:“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下一次再说么?” 或许直到这种时候,她才真得像是傅处长的女儿,不快时眼神都是同样的凶狠。 老师讪讪地离去了。 傅依走进房间,关好门,歪头看着槐诗:“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不起。” 槐诗叹息了一声,低头抱歉:“真得对不起。” “刚刚那个不是你吧?”傅依低头点燃了烟卷,“我就说你什么时候开始走猫步的……是升华者的把戏?” “差不多。”槐诗叹息。 “我就一个问题。” 傅依挠了挠头,有些烦躁地叹息:“你没犯什么大事儿吧?要真是什么严重事件,我说不定都要被大义灭亲了。” “抱歉,实际上傅处长他没什么证据的,你不用担心,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槐诗歉疚地说:“总之,多谢你拉我一把。” “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在泄愤而已。” 傅依低声笑了起来,好像自嘲那样:“他答应我来看我跳舞的,还说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会来……结果我准备这一天准备了那么久,还特地定了晚饭,排练了好长时间……” 她低声说,“他没来。” 她也没来。 明明都答应好的。 结果,谁都没有来。 槐诗听见隐约的哭声。 他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暗风衣 槐诗回家的时间比大部分人预想的都早。 也比一些人预想的要晚一些。 等在门口的房叔弯腰行礼,报告道:“今天傍晚的时候艾小姐前来拜访,在得知少爷不在之后就离开了,通知您有空去一趟天文会就行。”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忍不住挠头:“她果然也嗅到什么风声了吧……” 说好的完美无缺的计划,结果处处漏风啊。 不是应该自己深藏功与名才对么? “是深藏功与名没错啊。” 地下室里,乌鸦耸肩:“你看,傅处长只是想要搞你,而艾晴暂时可能也只是怀疑你而已。所以,放心啦,我们手脚做的干净,没有证据,有谁乱讲,我们可以搞他诽谤!” “这么tvb的犯罪方式你究竟是从哪儿学的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重新变成一条咸鱼。 动都不想动。 实际上,傅依就哭了一下,就把眼泪擦掉了。没有想象中的借个肩膀给靠靠,也没有柔弱无助,揉了揉眼睛之后继续抬起头来把烟抽完,走了。 可槐诗心里依旧不好受。 “你要往好了想,不止你一个人骗了她,对不对?” 槐诗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不能因为骗子多了就觉得信任可以很廉价吧?况且,如果我……” “如果你没搞事儿,傅处长可能去了,她的母亲也依旧不会来。”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这不是一顿晚餐和一次会面能够改变的事情,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之后就再也不会改变。 所以,收起你的那点责任心吧,小鬼。还没到你对别人负责的时候呢。还是说,你真想和她结婚过一辈子?” “……”槐诗愣了半天,挠了挠头:“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啊。” “这不就对了,你作为好闺蜜好哥们,你就老老实实做好自己负能量接收器的使命就完事儿了,又不是让你去做地精和舔狗,哪里来那么多悲情戏码。” 乌鸦看向身后:“比起这个,我们……是不是应该验货了?” 她看着那个桌子上的小盒子,兴奋地搓起了翅膀。 “但愿它物有所值吧。” 槐诗叹了口气,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一枚已经发黄的残片。 看上去不像是纸张,倒像是什么其他的材质,时间这么长了,竟然还没有催化,令人惊奇。难道是什么神奇的兽皮? “别乱想了,只是塑料而已。” 乌鸦投来仿佛看向智障的一撇。 “塑料?”槐诗愕然,不可置信:“那时候就有塑料了?” 说是塑料,槐诗仔细一看,发现还真特么是塑料……一张塑料纸? 乌鸦耸肩,“炼金术师嘛,总会搞点幺蛾子。圣日耳曼伯爵自称这是他从石油里筛去出来的精粹,能够用于便利的书写和储存,比纸张要更加的牢靠……” “那这玩意儿究竟怎么用?” 槐诗被逗笑了:“难道是什么需要照着练的绝世秘籍?还是说我们要找到材料把上面的东西做出来?” “没那么麻烦,应该说,简直轻而易举。” 乌鸦挥了挥翅膀,厚重的命运之书凭空浮现,落在了桌子上,自行翻开,书页无风自动,直接翻到了正中间的部分,然后浮现出几块破碎的纸片。 就像是被撕扯下来之后留下的痕迹。 槐诗尝试着比较了一下,彼此严丝合缝…… 就好像把u盘插在电脑上那样轻松简单。 他松开手,配方就自动从他的手上落下,被吸向了命运之书,和纸片结合在一起,彼此宛如一物。 紧接着,上面的裂缝开始弥合。 槐诗眼前一黑。 瞬间倒在地上,浑身无力,只来得及卧槽一声。 这玩意儿在吸收自己的源质! 转瞬之间,他所有的源质几乎被抽取一空,紧接着,早有准备的乌鸦就打开了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铜盒子,里面所积攒的源质飞快地涌现,投入了命运之书的书页之中。 堪称海量。 足足上千人份的源质在瞬间消耗一空。 槐诗更好奇的是,乌鸦究竟是从哪儿搞来那么多的源质的。 “你看,前些日子不是归净之民搞幺蛾子么?”乌鸦不好意思笑了起来:“你在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就自己悄悄地掺了那么一小手……” 所以就是你暗搓搓地在后面悄悄偷人家的战利品对吧? 乌鸦摇头,正色说道:“我只是捡了一些不要的东西,怎么能叫做偷呢?” “……” 槐诗正准备再说句什么,眼前忽然再度一黑。 这一次是真的一黑了。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失去了心跳,脉搏停顿,感觉不到呼吸,也感觉不到四肢和其他。 仿佛瞬间被抛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永恒沉沦。 可紧接着,在极其幽深的黑暗中,有一点火花迸射而出,停滞在虚空之中,缓缓壮大。 化作了一点火光。 火在燃烧,光满散发,照破一切黑暗,将槐诗彻底点燃了。 他化作了火。 旺盛地燃烧。 那一点火光在弹指间壮大了无数次,又紧接着迅速坍塌收缩,到最后,难分辨清楚那究竟是不是火焰了。 只是零星一点宛如尘埃的光芒里,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一样。 无数变化自其中涌现,不断地碰撞,迸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光芒。精密到宛如钟表一般,无数齿轮一般的火焰形成了严格到每一个变化的机械现象,千万缕汇聚一处,到最后形成这一点精妙繁复到肉眼难以洞彻的纯白之火。 它在升腾、熄灭,重生,乃至穷尽一切变化。 仿佛钻木而取,又好像是雷霆撷取着从天而降,宛如粘稠的黑色石油被高温点燃之后升腾,又或是来自与一点细微的碰撞,化学物质的彼此激励、亦或者星辰坍塌所迸发的烈光,亦或者自巨龙的口中喷出…… 槐诗在一瞬间仿佛诞生了无数次。 穷尽了世上一切火焰的起源之后,他成为了火的一部分,他是一团等离子体,他是能量的梯度场、他是一道放射向四周的能量波、他又变成了电离之后所发成的现象…… 他仿佛是物质,可又不具躯壳。 他好像是传说,可是却在尘世间蔓延,带来了光和热。 到最后,槐诗终于恍然,它究竟应该如何去命名。 这是奇迹。 ——是奇迹在变化和诞生时所留下的余烬。 那一瞬间,他自火中苏醒,睁开眼睛。 再无需解脱者之尘,一瞬间,他便进入了阴魂形态,感受到无穷尽的黑暗中有劫灰之火喷涌而出。可往日桀骜难驯的火焰,此刻却仿佛他的一部分,驯服又静谧地流淌在他胸前的裂隙之中,焕发出熔岩旋转一般的光芒。 当收起了火焰之后,他终于彻底的化身为了黑暗。 在灯光照料不到的桌子下面,他竟然发现自己双腿的轮廓开始渐渐稀薄了起来,好像即将融化在水中的墨一样,渐渐模糊。 黑暗变成了他的外衣,将他的躯壳隐藏了起来。 “进度不错。” 乌鸦赞许地颔首:“等什么时候你伫立在黑暗中,能够消失不见的时候,阴魂的圣痕就彻底成为你灵魂的一部分了。” “站在黑暗里别人看不见?这有什么用吗?” 槐诗被忍不住被逗笑了:“只要黑一点,谁都看不见吧?” “那么红外夜视呢?源质感知呢?还有数之不尽地各种探查方式呢?肉眼只不过是最常见也最为容易受到欺骗的一种观察方法罢了。” 乌鸦的眼神又变得像看二傻子一样:“不要不知足啊,混账。这个天赋的名字叫做‘黑暗风衣’,随着你进阶三阶,会变成地狱行者,到了五阶,就是幽深庇佑所——只要你愿意,黑暗会像是堡垒一样耸立在你周围,为你抵挡一切攻击……” 槐诗听了顿时心驰神往,不过这一次他长了心眼,问道:“那我啥时候能到五阶啊?” “这可就难说了。” 乌鸦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移开了视线,然后换了一个话题:“记录碎片带给你的成长,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吧?” “倒是还有,给我一颗解脱者之尘。” 槐诗接过了白色的水晶颗粒,丢进自己胸前的窟窿里,肉眼可见的,沉浸的黑暗暴动了起来,仿佛引擎轰鸣运转。 可这一次却没有丝毫地火焰从圣痕之中泄露出来了。 不再徒劳地试图从外部封堵,槐诗尝试着压制两者反应的规模——也就是解脱之尘燃烧的速度。 原本根本无法控制地反应程度此刻竟然也得心应手。 轻而易举地就将解脱者之尘自内而外地分成了十六层,一层一层地逐步爆发,将力量局限在自己掌控的范围之内,也将燃烧的过程延长到极限。 极限时间在他的估计中,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 除非是遇到什么大型战争,否则在平时的冲突和遭遇战中,半个小时完全已经足够了。现在的他,甚至可以控制着它将半个小时的火力一次性地爆发完毕。 更重要的是,槐诗感觉自己胸臆中燃烧的火焰已经产生了某种质变,变成了自己所难以形容的形态。 当他抬起手掌的时候,纯白的火焰就从手中燃起。 自火焰之中。 无数宛如尘埃一般细碎的铁片缓缓浮现,彼此衔接。 第一百一十二章 炼金之火 圈禁之手! 如今的槐诗,正在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源质转化为铁。 随着那火焰驯服地涌动,无数铁砂的材质竟然开始飞速地变化,到最后变成宛如水晶一般的漆黑色彩,渗入了大量劫灰之后,形成了影铁一样的性质。 而就在火焰的锻造中,有一把歪歪扭扭地短剑缓缓地浮现。 最终,随着槐诗的源质消耗一空,火焰消散,短剑落入了他的手中。 槐诗端详着这一柄造物,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如今的他已经再不需要漫长的孕育和刻意地剥离自己的情绪,便可以打造出武器了,只不过和愤怒之斧、祭祀刀以及悲伤之索相比,这一把短剑就有些菜的出奇。而且由于缺乏经验,内部组织结合的不够紧密,拿着锤子敲了两下之后,就碎成了一地残片。 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源质之后,只早出了这么一点大的东西。 不过好处就是,被这样创造出来的钢铁仿佛是可以永久存在的,已经彻底地从源质转化成了物质,不会像是刀斧一样,随着槐诗撤销力量,再度回归他的身体中。 只不过一把短剑,时间还这么长…… 怎么看都不算有用的样子啊。 “不一定哦,槐诗。” 乌鸦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看着他,有种令他不安的预感。 她以一种不容槐诗拒绝的语气说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需要拿出三个时间来学习炼金术了。 从最基础的合成配方开始,学会分辨六百种金属和四万种合金的配方、材质和性能,然后记住上万条衍生的变化以及各种定律。” “图什么?”槐诗愕然:“只能造一把剑出来,根本没什么大用场吧?难道你要去搞批发?” 乌鸦被逗笑了,“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比剑锋更具效用的东西,为什么要执着于贩剑呢,槐诗。” 她的视线掠过了命运之书的扉页。 就在槐诗的表格上,随着配方的融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新的技能。 不同于其他技能的灰色,也不同于死亡预感的漆黑,这个技能的字迹是金黄色的,而且下面还多了一行意味不明的引言: 【他来的日子,谁能当得起呢?他显现的时候,谁能立得住呢?因为他如炼金之人的火,如漂布之人的碱】 这恐怕才是这一段记录中最精髓的东西吧? 圣日耳曼伯爵追逐了一生,为止渴求了一生的变化奇迹。 ——【炼金之火lv1】! “就从今天开始好了。” 乌鸦愉快地说道:“放心,这只是基础而已,学起来很快很简单。” 就在槐诗试图蹑手蹑脚逃走的时候,一条绳子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直接将他捆成了一团,乌鸦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低头,语气就变得意味深长: “我保证,这会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 . 半个月之后,石髓馆旁边青秀山的山腰上。 “对,警察同志,就是他!” 义愤填膺地村民指着槐诗的脸:“每天半夜就听见这里轰轰的响,说不定是什么不法分子勾结了盗墓贼想要来这里炸山挖墓。” “我没有我不是!” 小棚子前面的槐诗艰难辩驳:“我在学习。” “学习,跑到这地方来学习?小伙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谎话张嘴就来!” “我说大爷,真不是我。”槐诗拦在小棚子前面,苦心分辨:“你看我像是扛得动炸药的样子么?我是无辜的呀!” 那几个愤怒地村民围住他:“那你究竟天天在这半山腰上学个啥?能把前面半坡都快学塌方了?” “这里安静啊,方便我练琴和读书啊!” 槐诗第无数次拿出了自己的大提琴,为了表现自己说的是实话,还现场拉了两段,悠扬地旋律中所携带的感染力似乎让山另一头的村民们冷静了一点。 但接到报警来的警察还是很礼貌地提出了要搜查一下他的棚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的要求。槐诗拉开那个棚子的破门,露出里面的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堆厚重的外语资料。 看上去就真的像是一个为了寻求安静每天跑到半山腰上来刻苦读书的穷孩子一样。虽然跑到山里搭棚子读书听上去就不是很靠谱就是了。 “那是为了寻求灵感,我这两天正在作曲呢,而且每天到了下午六点,我就下山去了,这里根本没人。” 槐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至于轰隆隆爆炸声,我根本就没有听见,别不是其他人吧?” 随着他话音刚落,山梁另一边传来一声轰鸣巨响。 一道浓烟升起。 村民们面面相觑。 槐诗摊手:“你看,我就说不是我吧!” 好容易把那群村民和警察给劝走,并且保证自己接下来很快就会把这个棚子拆掉走人之后,槐诗坐在椅子上,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狠瞪着从爆炸处慢悠悠飞过来的乌鸦:“你看看你搞出来的好事!” “你不能怪我啊!” 乌鸦无辜地摊手:“半夜搞到爆炸的又不是我,亏我还帮你制造假现场和伪证呢,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良心的!” “我哪儿知道炼金术这玩意儿这么容易炸啊!” 槐诗无辜悲愤,摘下手套,露出了遍布疤痕和创可贴的十指。 要不是有乌鸦的药剂,他这双手可能早就炸断了。 至于为什么跑到这里,那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一开始槐诗还是在地下室里练习的,然后第一天就把自己花了八百万搞来的实验室给炸了…… 然后第二天又炸了一次。 在房叔第三次委婉建议,表示自己一把老骨头惊不起折腾之后,他只好在山腰上搭了一个棚子进行自己的土法实验。 至于今天来查的警察,他倒是不担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山上又不是什么好风水的地方,也没什么古墓,至于矿脉,更没有了。就算是警察过来调查几遍也什么都发现不了,就是以后做实验得小心一些。 实际上,问题并不是出在槐诗的技术上。 槐诗的技术虽然说不上完美无缺,但也沦落不到碰什么炸什么的程度,但关键是,除了一开始的尝试和练习之外,乌鸦不允许他使用任何炼金设备。 包括天平、高端电子秤、无尘室等等一列设备,所有的炼金反应,全要靠他的手搓完成。 至于原材料,那就更简单了,直接熟悉了材料的性质之后,使用圈禁之手进行制造,不论是金银铜铁锡还是元素表上的其他东西乃至元素表上根本没有的鬼玩意儿,都要靠他手工打造。 这就是问题了。 不论是大部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的炼金反应,就算是金属在制造的时候稍微有什么错误,都会引起剧烈的爆炸。 倘若不是有炼金之火,他可以控制一下爆炸冲击波的方向,他现在恐怕早已经炸断双手躺在床上完美扮演植物人了。 而最后的效果是,直到现在,他制作学徒入门基础的‘静态金属储藏液’时依旧磕磕巴巴,成功的次数寥寥无几。 反而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好几种容易爆炸的金属材料。 “哪里有人全靠手搓的!”槐诗抱怨:“你怕不是在为难我小佩奇!” “万事开头难,你总要习惯。” 乌鸦对此很淡定:“炼金术基础入门里包括植物学、精粹学、应用学等等等等一大堆东西,寻常人光是入门就需要五年以上,我让你学的已经是阉割版中的阉割版,抛弃一切需要其他材料的配方,只专攻金属学,这已经是简单难度中的简单难度了。所以,对你提一些额外的要求,不过分吧?” 乌鸦确实说的没错,如今命运之书上,槐诗的技能栏里已经多了一个新的技能。 【炼金术·金属学】lv1。 入门中的入门。 属于那种通晓了原理但执行起来会磕磕绊绊的菜鸡等级。 “只学金属学有什么用啊?”槐诗叹息:“难道我去考个大学学冶金么?” “走学者路线么?未尝不可以,但你没有创造主的天分啊,最好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花太多时间,那是属于才能的舞台,寻常人耗费几十年的时光最后得到的恐怕也只有虚无。” 乌鸦好像微妙地会错了意,但对槐诗的想法却并不赞成:“我之所以希望你研究金属学,只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就是这个。” 说着,她的羽翼缓缓展开,展露出一支修长地管状药剂。 封存在玻璃一般透明器物中的,乃是银色的流体。金属在其中保持着液体的状态,宛如水银一般地微微晃动着。 银血药剂。 也是诸多升华者在仓促地战斗中会选择的‘血瓶’。 倘若无暇饮用,甚至可以直接泼在伤口上面。其中的金属就会完美地融入血肉之中,将伤口弥合。 不知道应该说是胶水还是人工血肉,虽然对普通人而言无法代谢的剧毒,但是对升华者而言,却是能够修补圣痕的良药。 几乎每一个升华者在进行深渊探索的时候都会携带大量地这种补给。 “银血药剂自从被发现以来,衍生出了无数配方,比如更上一级的黄金之魂和琥珀源质,但银血药剂最为特殊的一点就是……它的配方,全部是由金属材料构成。 没错,正好全部在你的手搓范围之内。” 乌鸦淡然地说道:“也就是说,只要你足够努力和用心,有朝一日甚至能够临阵手搓血瓶……” 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顺带一提,哪怕是基础版的银血药剂,也要三十万一支。” 那一瞬间,槐诗眼中亮起了光芒。 ——他看到金光璀璨的未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人想花我的钱! 虽然未来很光明,但这一次槐诗起码留了一个心眼,在兴奋过后,便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手搓银血药剂哇?” “要是按照通常的方式,一个学徒入门三年,帮老师处理下脚料两年之后如果表现得好会授予独立操作的机会,大概在一年多之后就能够进行银血药剂的炼制。 不过省略掉无关的学科和大量的浪费时间的东西,你大概需要两年的时间,不过要是有炼金之火的辅助,可能只要一年多就行了。” “好慢。” 槐诗瞬间失去了一夜暴富的希望。 “你去杀两个专精金属学的炼金术师不就有了?”乌鸦瞪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这种人天文会的悬赏里有不少呐!找个弱鸡的,脖子一抹,直接翻记录,多快啊!” “算了吧。” 靠着杀人进阶是怎么回事儿啊? 如果是红手套、何洛这些家伙死了发挥一下余热槐诗还乐见其成,但要是让他为了得到这一份力量而去杀人的话,又和那些为了取乐而连环杀人的变态有什么区别? “但说回来,总感觉红手套好便宜啊,才一千多万。” 槐诗看着自己账户上已经少了一多半的钱,忍不住叹息:“一个国际要犯只能买四十几个红瓶么?” “死了的价格是一千万没错,姑且还算是天文会补发的鼓励金吧。毕竟主要开出悬赏的是俄联的双头鹫那群人拿。” 说到这个,乌鸦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一般来说,像是红手套这种绿日中层干部,悬赏价是八千万东夏币左右。 看在他出身罗马知晓不少秘密的份儿上,又加了三千万,总计东夏币一亿一千万左右。” 槐诗目瞪口呆。 按照目前的市价,一瓶饮料1元,一碗牛肉拉面四元,一本书七元,手游抽一单是一百六十二元…… 一亿一千万足够槐诗开一个饮料厂的同时卖不知道多少碗拉面以及再开十个连锁书店,全部用来抽卡的话,足够他把自己抽成心悦游戏的小股东…… “为什么我拿这么少!”槐诗悲愤地跳起来:“天文会都黑我的钱吗!” “恰恰相反哦,天文会自掏腰包给你发了安慰奖呢。”乌鸦吹了声口哨:“人家要的是活的,活的红手套你懂么? 活的红手套才能拿到塔克辛的升华路线,活的红手套才会说出情报和消息,活的红手套才对俄联有用,才能交换俘虏。 所以说,你绝对是整个新海最会砍价的人,一把火下去烧了一个亿,只留下那么一具尸体……你说俄联要尸体有什么用?鞭尸么?” 槐诗呆滞地看着她,许久,整个人都变成了灰白色。 和一亿擦肩而过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什么样的痛楚……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房梁上的悲伤之索,感觉自己已经万念俱灰,欲哭无泪。 活着有什么好,不如干脆去二次元算了。 “还有,你是不是对银血药剂产生了什么误解?”乌鸦继续打击道:“你不会觉得它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大路货吧?” “嗯?”槐诗愕然,“这么贵难道还买不到药?” “贵的从来都不是药剂啊,少年。” 乌鸦摇头感叹:“据我所知,光是在现境,前些日子美洲自由联盟就有一家药企把自己家的特效药价格提高了五十五倍……你凭什么会觉得升华者的世界里会有物美价廉这四个字?” “每一支银血药剂,都是一次能够随时开始的外科手术,一次能够救命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便宜?” “可……不是只要五六年就能让人入门造出这个东西么?” “是五六年没错啊,有天赋的人可能三年就行了,但你会吃没有任何凭证和认证、来路莫名其妙而且没有任何人会背书的药么?” 乌鸦说:“市面上所有能够流通的银血药剂都必须得到‘石釜学会’的认证,否则的话就会被视为三无产品,不仅不允许拿出来卖,倘若私下交易被发现还会引来天文会的抓捕和石釜学会的悬赏——不惜工本的悬赏! 而想要得到认证,必须通过石釜学会的考核,得到标准一级注册炼金师的证书,并在石釜学会注册有一家炼金工坊,才具有出售银血药剂的资格。”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 她继续说道,“除了最常见的这些净银以及玉锡之外,所有出产配方所需要的矿物的边境和地狱开发权,已经全部被石釜学会手里的各种资本不惜代价的垄断,只提供给自身的注册会员。 除此以外,除了大组织手头有大量额度之外,每个人每年购买的数量都是有限额的。想要多买,只能私下找有名额的人转让,到时候溢价更高。 但不论它卖得有多贵,产量有多高,依旧供不应求,没有人会拒绝多储存一些能够随时拯救自己生命的东西。” 槐诗陷入呆滞。 有生之年以来,第一次领会到了垄断的威力,还有托拉斯、辛迪加和卡特尔们的恐怖力量。 “可、可……天文会不管的么?” “你猜是石釜学会里第二大股东是谁?” 乌鸦怪笑了起来:“你现在知道天文会这一层皮的好处了吧? 只要你成为注册的正式成员,在内部网站上买什么都是成本价!而且还能用现境的货币进行结算,不需要你拿源质结晶! 赶快紧抱艾晴小姐姐的金大腿吧,等你去了金陵注册为正式成员之后,咱们手头的资金才有用武之地呐。” 槐诗瞬间警觉。 ——有人想要花我的钱! “别这么警惕啊,小老弟。” 乌鸦的语气变得柔媚起来:“你要往好处想,起码这一次花钱用的是你的账户,花在哪里你都一清二楚,对不对?” 槐诗心中竟然觉得她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旋即反应过来:“可你花的也是我的钱啊!” “咱俩谁跟谁啊,还分你我,多生分!”乌鸦抬起翅膀揽着他的脑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可不就是我的钱么?” “那你也得有钱啊!” …… 总之,什么玩意儿被乌鸦这么一掰扯,感觉都不像是什么好事儿了。但槐诗起码留了一个心眼,没被框走,依旧抓住原本的话题: “你不是说有两个目的吗?另一个呢?” “等你完成这个再说吧。” 乌鸦白了他一眼,鸟喙指了指桌子上的资料:“大郎,该熬药了。” “警察才刚走不久呢,你就这么急着顶风作案干嘛?” “放心,针对你的问题,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乌鸦的翅膀搓了搓下巴,仿佛经过了沉思那样地分析道:“你之所以会爆炸,是因为金属构成时出了差错,而金属构成之所以会有问题,是因为你源质供应难以做到稳定和持续,出现了差错。而之所以出现差错,有相当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的注意力不够集中,简单来说,走神了。” “这不废话么?” 那些特殊的金属构造一个赛一个的复杂,虽然不需要槐诗从分子级开始堆积,但要将源质转化为相同的属性也相当累人。 就相当于将合金熔炼的十几个步骤一次成型,而且还不能只钻细节,必须放眼全局,一个配比错了可能就前功尽弃。 轻则报废,重则爆炸。 你说谁遭得住! “所以,我有一个办法——如果我们先抛去随搓随用的要求,把节奏放慢一些让你先熟悉这个过程的话,那么就有一个能够保证你思维足够击中且源质供应均衡的路子。” 乌鸦卖足了关子之后,不知道怎么用翅膀打了个响指:“试试冥想,怎么样?”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都开始拉琴了,自然不在乎再多花一点功夫,对不对?” “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槐诗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感觉好像没什么差错的样子,抱起了大提琴,垂下眼睛。 琴声响起了。 . . 特事处,寂静的审讯室里,艾晴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桌子上,神情平静。 “还有呢?”她问。 “什么还有?” 来自万丽的经理人依旧不肯松口:“我们只不过是被人蒙骗,收购了一批没有报关的货物而已,罚金我们也交了,为什么还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你们的罚金是交给特事处的,又和天文会有什么关系。” 艾晴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手中地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前的那一页记录:“现在调查的是万丽集团非法销售走私货物的事情……” 这时候,经理人身旁那个来自总部的法务专员忽然开口纠正道:“艾监察,这只是本地合作商的自作主张,和万丽集团无关,总部对此毫不知情。” “那更要调查清楚了不是么?” 对于这群家伙的套路,艾晴早已经一清二楚了,内心非但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要冷笑:“那么,究竟是谁走了什么样的程序没有完整报关,又是谁从旁协助,还有谁蒙蔽里你们? 以及,有什么人参与在了其中,而那一大批没有完整报关的货物,究竟流向了什么地方去了?负责出售的是哪一家店?收购的人又是谁?这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这个我们早说过了,由于本地分部人事管理混乱,已经将所有资料都提交了。况且,我们也是受害者吧!” 法务专员怒视着艾晴,愤怒地质问道:“难道天文会只会抓住我们不放,任由那个袭击者逍遥法外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会上报你们金陵分部,要求……” “关于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艾晴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派出了新海分部最得力的干员槐诗去进行调查了,请你们耐心等待——”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真诚地笑容: “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贤者之石 听到艾晴的回应,法务专员反而笑了起来。 “我可没听说天文会在新海有什么得力干员!”那个中年男人冷笑,“别随便派两个阿猫阿狗去应付一下就完事儿,我们要的是结果。” “阿猫阿狗?” 艾晴地眉毛挑起:“如果你觉得入职一周就亲自诛杀了绿日的国际要犯,并平定了新海归净之民动乱的升华者是阿猫阿狗的话,我只能说万丽真是人才济济,五阶如云了。” 法务专员愣了一下,没想到艾晴手下竟然有这么硬的履历,旋即有些狐疑地看向了那个经理人: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框我? 经理人好像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悄悄向着法务专员摇头,示意他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好像你们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倒也正常,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小鬼。” 艾晴的话好像专门暴露短处一样,反而令原本有些犹豫的法务专员顿时神情苛刻起来,可紧接着,便听到她的声音: “但我得说,虽然那个家伙脾气很好,可作风实在不怎么……温柔。” 说着,艾晴伸手,从轮椅地夹带里拿出了厚厚一沓地报告,放在了法务面前。 那是足足有两指厚的死亡报告。 或者说,战绩也不为过…… 哪怕是各个谱系里倾斜了大量资源的精英种子也难以做到的恐怖战绩,堪称血债累累,尤其是最上面的那三本。 除了绿日的现境活动者红手套以外,赫然是曾经万丽的大客户戚问父子……这一家几乎都是死在那个家伙的手里的,而且时隔不过一周,当时那个家伙还在牢里接受审讯。 到现在,损坏报告里提到的那一座高架桥都还没修好呢! 艾晴体贴地问道:“如果你真的对他的调查有什么意见,不如你当面跟他说两句怎么样?我这就叫他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 法务专员努力地把自己的视线从那几张惨烈的现场照片上移开,勉强地挤出笑容。 “那看来我们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一致了。” 艾晴满意地颔首,“刚刚你们说想要结果,真巧,我也想要。” 说着,她的钢笔敲了敲面前的记录,露出了和蔼地公式化笑容:“不过在那之前,应该弄清楚的东西,我们都得弄清楚,对不对?” 于是,调查继续。 . . 傍晚的时候,槐诗收到了艾晴的电话。 等他心怀忐忑地赶到时,艾晴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正坐在客厅喝着红茶,看上去气定神闲。 槐诗进门之后,她看了一眼,示意槐诗坐下,便低头喝起了茶。 放下茶杯之后第一句话就把槐诗吓得跳了起来。 “看起来收获颇丰?” “呃……你说什么?”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我没听清。” “啊,那大概是我搞错了吧。” 艾晴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一封文件,推了过去,槐诗拿起来之后看了一眼,一头雾水:“行动授权书?什么行动?” “在前几天,在新海发生了一桩恶性抢劫事件,有一名疑似罗马的炼金术师抢劫了万丽集团的金库,并卷走了价值几千万的货物……” 哪里有那么多! 槐诗差点脱口而出,用尽全力忍了一下,艰难一笑:“这么过分的嘛?” “是啊,所以我们天文会必须严查到底。” 艾晴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 “呃……”槐诗神情犹豫起来:“万一抓不到怎么办?咳咳,我的意思是,我要是嫌疑人,我肯定干一票就跑路了啊,我总不能天南地北到处去找吧?” “搞不定就搞不定呗,上报总部,然后发一笔悬赏,就完事儿了,这种无头案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不是大案,连人手都没得安排。” 艾晴平静地说:“只不过是你背上一个办事不利的标签,履历上多一个污点而已。” “交给我就好了。” 槐诗火速收起了那一张授权书,声音慷慨激昂:“打击罪犯是每一个天文会成员义不容辞的责任。” 污点? 这玩意儿他哪里在乎啊,就他那履历,简直早就是污点了,上次干掉戚问之后还被记过了呢,况且他现在连正式注册员工都不是,又不想往上高升,能蹭这一层皮他就心满意足了。 “信心十足是好事。” 艾晴平静地端起茶杯,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从互相信任这一点来看,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学习……” 槐诗装作没听见。 “就先从互相帮助开始,怎么样?”艾晴忽然说。 “嗯?” “今晚你有安排么?”艾晴问道,“比方说和哪个热情的学妹,或者和傅处长家的女儿?还是说哪位被你忽然表白的女士?我不太想打扰你的二人世界。” “没有!没有的事儿!” 槐诗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恨自己明明是一副清白之躯,怎么在别人眼里跟色中恶鬼似的。 再一次地感受到风评被害的痛苦! “那就好。” 艾晴点了点头:“稍后去特事处进行报告吧,你要出差了。” “嗯?”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大惊:“出差?去哪儿?” “不远,大概五个小时的海路左右。” 艾晴平静地喝完了茶,放下茶杯:“得益于某个嫌疑人搞了一票根本不必要的黑吃黑,至少让我抓住了万丽集团的痛脚。 为了能够接下来在东夏顺利开展业务,也为了给天文会一个交代,那群铁公鸡忍着眼泪交出了一件情报。 据他们所知,某个走私的船队接了一个大单——有一条船正载着一件地狱里挖掘出的边境遗物,自印尼运送往俄联。 我们的目标就是联合其他天文会的监察官和行动专员,将这一艘船截停,并带将那件东西取回来。” “边境遗物?” 槐诗好奇:“什么边境遗物?还要出动其他的监察官?” “一块碎片。” 艾晴说,“贤者之石的碎片。” “啥玩意儿?” 槐诗瞪大了眼睛,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置信。 . . 曾经槐诗在刚刚成为升华者的时候,曾经和乌鸦有过一段有关贤者之石的讨论。 毕竟这玩意儿这么出名,实在不得不让人产生好奇心。 况且乌鸦也是挺擅长炼金术的啊,她要能搞得出来岂不赚大了? 对此,乌鸦倒是很淡定。 “贤者之石,虽然并不常见,但也不至于罕见到千年难遇的程度哦。”乌鸦回答,“光是如今活跃在世上的人大概就有数百人左右呢。” “活跃?在世上?数百?人?” “要说死了的也有,但我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了——没错,贤者之石是活人。或者说,只有踏上自身圣痕谱系的巅峰,化为原型之人,才能被称得上是完美之物,贤者之石。” 这便是升华者的阶段划分,逐步化身为奇迹的过程。 乌鸦还顺带为槐诗重新科普了一遍升华者的五大阶段,在炼金术中冠以‘火剑之路’的进阶图谱。 第一阶段·水银,自不必多说。 以炼金术中的第一金属为名,便是形容它作为升华基础的定位,以盐、硫、汞三质所完成的源质沃土,方能承载奇迹。 第二阶段·黄金,便已经在自身的谱系之中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决定了未来的方向,升华者将娴熟地掌握该类别和谱系的天赋和能力,部分突出的圣痕,甚至拥有了种种诡异的天赋技能。比方说石像鬼的憎恶之眼…… 第三阶段·以太,则已经是血统的变化。 倘若在那之前只不过是只鳞片爪、零敲碎打的强化,那么如今就是自内而外,整体的加强。 升华者会彻底超脱人类的限制,被赋予了自身这一条升华之路的本质之血,生命力已经强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仿佛易筋换髓。 就比如是何洛的纳迦和救主会的鵺那样,哪怕是乱枪扫射、狙击枪打爆,就算是被炸成了两段只剩下了脑袋,也依旧能够保有基本的意识。 而在这一阶段,大量生命力的沃灌之下,升华者的灵魂也将开始孕育新的变化,直到肉体和灵魂同时达到界限之后,双双进阶,踏入第四阶段,产生翻天覆地的质变。 第四阶段·星锑,则已经和前面的阶段截然不同。 不仅仅是蜕变完成的灵魂,还有已经堪称人形哥斯拉的肉体——此时此刻的升华者,已经完全地可以称之为龙、天使、谪仙、魔鬼、神子等等传说之中行走在人间的传奇生物了。 而在他们的眼中,世界也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摸样。 也就是传闻之中足以撬动物理学根基的‘超凡视界’、‘灵魂视觉’。 对于常人绝难想象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可能随手施为便能够达到。这就是一般人通常能够想象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再往上,就不是一般升华者能够接触的范畴了。 ——第五阶段·贤者之石。 不论槐诗亲眼见到过的白帝子还是玄鸟,都已经令槐诗明白:抵达了圣痕谱系所能前进的顶点,堪称完全体和完成态的升华者究竟拥有着怎么样的力量。 哪怕是先天不足的迦楼罗,光靠着自身的光芒,就能够将槐诗这种弱鸡像是尘埃一样净化。 就算是那一条被符残光暴打的大衮,足以化身为一整个游动的边境,载着大量升华者随时随地能够入侵现境,只靠着自身的体重就能够毁灭一整个城市。 而五阶升华者的重要性和珍贵程度,却远远不止如此。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外援 作为升华之路的极限和顶端,抵达此阶段的升华者无一不是时运、能力与海量资源所成就的人杰,堪称奇迹在人间的化身。 不,他们本身就已经成为了奇迹和道标,为后来者照亮了升华之路的方向。 宛如灯塔。 不论其他的能力,只要他们活着,便是谱系的原型和不可或缺的存在,哪怕是死了,也会被追认为圣骸,当做珍贵的样本和奇迹的残骸被妥善保管…… 甚至会成为谱系成员进阶的关键要素,就好像美洲的异种谱系——有的升华之路想要踏入第四阶段,就必须饮下一滴初祖之血液。 甚至有些本身就会变成威力无比的边境遗物,一滴血毒死个几十万人完全不成问题。 简而言之,活着的时候叱咤风云,就算死了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者珍贵的边境遗物。而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想要毁灭新海都跟玩得一样…… 如今听说自己要去搜集贤者之石的碎片,槐诗就好像听到自己要当敢死队冲进已经泄露的核电站里灌水泥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何德何能啊!”槐诗瞪大了眼睛:“不是我谦……” “也用不着你谦虚。” 艾晴淡定地说:“你以为真要你上阵当打手么?别开玩笑了,你去那里只是为了证明新海天文会在这个过程中出了力而已,这样最后才能争取到更多的功绩。 如果只是提供一个情报而已的话,大头只会被其他的人分润掉。 简单来说,我吃肉,你喝汤。大家同心协力,我吃的肉更多,你喝的汤越饱……饱到你履历上那个小污点完全不成问题,明白么?” “不会有危险吧?” “待在家里都会遇到地震洪水和雷劈,这世上有升华者的工作不危险的么?”艾晴看了他一眼:“缩在最后面有事儿让友军上就那么难么?你不是挺擅长划水的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呃,这样不好吧?” “如果你想要盖着天文会的旗帜光荣归来,也可以当我没说啊。” “……我们还是聊一聊怎么划水吧。” . . 两个小时后,全副武装的槐诗出现在了特事处。 说是全副武装,其实也就是套了一件乌鸦随手加工过的硬壳冲锋衣,除了内部类似防弹衣的陶瓷片之外,还在内衬的部分里涂抹了一层特殊的铁粉,能够让槐诗随时操作硬化,针对性地提升防御力。 除此之外,也就剩下一把手枪了。 本来他还想去特事处摸两个雷,结果刚刚走进门,就被一群严阵以待的猛男哥哥死死地盯着,防备他再搞什么幺蛾子。 前科问题,他都不好意思开口问仓管老王再蹭个装备了。 幸好,他还带了替代品。 随后摸了摸快速反应背心上那两袋沉甸甸的铁砂,槐诗遗憾地叹息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仓库地方向收回视线。 “我们啥时候走啊?” “等人齐了。” 傅处长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看不出前些日子的恶声恶气,也不像是心怀憎恨,就仿佛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俨然是声望值已经跌落到了冷漠的范围,不讲什么人情和面子,一切公事公办。 槐诗有心跟老傅推心置腹地聊一聊有关女儿的问题都抹不开嘴。 行嘛行嘛,反正是你的家庭问题。 他坐在椅子开始玩手机。 等他再次抬起头看到来人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这不是……这不是那个谁么! 随着大门打开,走进办公室里的人赫然是一个皮肤苍白的外国人,手掌还残留着烧伤的痕迹,表情看不出愉快或者不快,只是隐约有些郁郁。 可以理解,不论是被抢劫犯狠狠地坑了一把之后再被关半个月恐怕都会这样吧 克莱门特似是察觉到槐诗古怪的神情,看了他一眼,但又想不起在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小鬼,便点了点头,收回视线坐在了屋子的角落。 “他……是谁?” 忍住了问他怎么在这里这种蠢问题,槐诗看向艾晴。 “万丽集团的升华者,你‘不认识’也正常。” 艾晴低头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说道:“为了表示诚意,万丽本地的经理‘自愿协助’新海本部的行动,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人力。要对‘前辈’尊敬一些,槐诗。” 槐诗认不认识他和万丽是不是自愿这倒是另一回事儿,但唯独‘前辈’这两个字槐诗听明白了。 怕不是读作前辈写作炮灰,背黑锅你来,送死你也去…… 槐诗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怜悯。 被自己狠坑一道之后还要带自己下本,这哥们究竟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啊……算了,对他好一点吧。 “嘿,老铁,吃瓜子儿么?” 他掏出了一把瓜子,试图在出发之前跟克莱门特交流一下感情,克莱门特一个俄联人竟然也磕着玩意儿,接过一把之后就和槐诗凑一块嗑了一地瓜子皮。 只不过明显心绪沉重,没有多少话说。 没有给槐诗再多时间去培养什么羁绊,人到了就出发。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已经坐着船到了公海上。 “这一次的行动虽然是新海发起,但实际上是要靠金陵分部主导,并向其他的六位监察官下达了紧急动员,过一会你应该就能见到其他地方的监察官和行动干员。” 在路上,艾晴抽空叮嘱槐诗:“少说少做,尽量少点存在感,和你无关的事情不要乱插嘴,你只要负责站在那儿就能够完成你的任务了。” 槐诗叹气:“你是对我有多不放心?” “你觉得呢?” 艾晴反问,槐诗无言以对。 “总之负责当摆设是吧?” 他耸了耸肩,放弃了争论这个问题的想法……毕竟有那么多前科在,说搞事非我所愿也要有人信啊。 在沉默中,他坐回椅子上,继续和尴尬的‘前辈’拉交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艾晴心情不是很好。 虽然她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但相比其他人稍微了解她多一点的槐诗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低气压和隐藏在平静之后的阴沉。 很快,他就察觉到这一份阴沉的来源。 汇合了。 快艇停靠在了一艘巨大的货船旁边,守在船头的工人们举着灯,照亮了下面的人之后,很快便向身后挥了挥手,有一条绳子放了下来。 “上来吧。”上面的人喊:“等你们很久了。” 槐诗先是起身,旋即愣了一下,看了看那条绳子,又看了看身旁坐在轮椅上的艾晴,艾晴面无表情,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上面的那个人。 直到那个人的视线开始游移,最后退了几步,再次向身后招了招手,才有一架移动式的斜梯从侧面缓缓放下来。 有一张嬉笑地面孔从斜梯的尽头浮现,向着艾晴说:“不好意思,下面的人不懂事,笨手笨脚的。” “没关系,世界上从来不缺脑子有病的人。” 艾晴撑着拐杖起身,扶着斜梯,缓慢地向上,一步一步地,踏着铁梯走上甲板。只是,从那一张嬉笑地面孔旁边走过时,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低声说: “缺的是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 嬉笑地面孔僵硬了一下,后退了两步,耸耸肩:“一个玩笑嘛,干嘛那么生……” “不好意思让一让。” 他还没说完,斜刺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黑乎乎地东西从他面前扫过,几乎将他扫了一个踉跄。 是槐诗。 他扛着一架轮椅,大摇大摆地从斜梯上走上来,好像土包子进城,什么都没见过一样环顾着四周,啧啧感叹。 艾晴看着放在面前的轮椅,看了一眼槐诗,忍不住叹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不好意思,记不太清了。”槐诗耸肩。 艾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下来,示意他做好推车小弟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了船舱。 船舱里出乎预料地宽敞,还放着几张旧沙发,早已经坐满了人。或老或少,其中有几个身上带着低沉地源质波动,俨然是来自各处的干员。 相较刚刚那个不怀好意地家伙,其他的监察官倒是挺友善,打过招呼之后大家便坐了下来,看向上首。 “详细的资料已经发到各位的手机上了,想必大家都已经看过。”来自金陵的中年男人开门见山地说道:“那条走私船上大概有十六个左右的武装人员,两个升华者,涉及贤者之石的碎片,我们的预言可能会不准确,但大体上不会有所出入。 危险物品保管方案大家应该都看过,按照上面的来就是了。这一次行动有老肖带队,剩下的人听从指挥,还有其他的意见么?” “没有四阶么?” 不等其他人开口,艾晴率先问道:“只有两位三阶,涉及贤者之石是否有些草率?” “没必要。” 刚刚那个一脸嬉笑的男人大喇喇地说道:“一具残片而已,用得着那么小心谨慎么?” “阴言,天文会的行动不是你玩过家家。”艾晴冷眼看过去:“说话之前麻烦你过一过脑子。” “就一条走私船,两个升华者,你告诉我要有出动四阶的必要么?” 阴言不屑地咧嘴笑了一下,瞥了槐诗一眼:“还是说你怕你家小朋友出什么意外?这么怕的话干脆不要出门了,躲在家里造小孩儿算了。” 艾晴没有说话,神情漠然,好像看到一个傻逼一样。 “咳咳,出了问题的话,我会协助大家的。” 在上首男性的身边,一个看上去颇为清瘦的年轻男人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露出令人安心地微笑。 上首的主持者沉默片刻之后,表情有些复杂,很快,向众人介绍到:“这位是这一次行动的外援,有必要的话,他会出手的。” “啊哈哈,没必要那么严肃。” 清瘦的男人摆手笑了笑,收起了面前那一堆写满字迹的表格和几颗看上去分外古怪地骰子。 “可以的话,我还想做大家的好朋友来着。” 他自我介绍:“大家叫我kp就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晕船 凯特·彼得曼,自我介绍时请大家简称他为kp。 一位出身自边境·暗网的升华者,其余消息不明,来历颇为神秘。 不过想一想那个边境的背景,倒也正常。 那个好像无数噩梦重叠在一起的虚幻世界里无时无刻不再剧烈地变动,根本就没有一个来历清白的家伙。 隐藏身份不过是正常礼仪,甚至大家每个人都有几百个马甲,谁知道你当面站着的陌生人背地里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不过这一位来头明显不小。 在艾晴上报消息不超过两个小时之内,便通过高层渠道直接搀和进了社保局和天文会的沟通之中,甚至直接加入了这一次的行动队里。 “不过放心,我不会对大家的行动指手画脚。” 他笑眯眯地说道:“在必要的时候,我会保证行动的顺利,还请各位放心施为就好。” 所有人看向上首的主持者,那个男人缓缓点头。 “情况就是这样。”他说,“虽然kp先生的身份不能透露,但上层保证他会对这一次行动有所助益。” 总觉得鬼鬼祟祟的,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槐诗好奇地端详着那一张笑脸。 而kp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看了过来,向着他微微颔首。槐诗忽然有些恍惚,刚刚好像幻觉一般地听见了一阵骰子地响动。可很快,他就将这件事儿忘在了脑后。 “那么,事不宜迟。” 微笑的kp直接略过了主持者,下达了命令:“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么大家准备一下,十分钟之后开团……咳咳,开始吧。” 于是,所有参与行动的升华者起身,开始抓紧最后的时间整理起装备来。 两个三阶,五个二阶,还有槐诗一个一阶。 看上去都是经验娴熟的升华者,除了两个人配置了热兵器之外,其余的所有人除了手枪之外,竟然全部都是冷兵器,而且看上去架势娴熟。 手握钢铁时,眼中的血腥味更胜槐诗。 “看到了没?所有正式的行动干员都有边境猎人的执照,不论是本身的素养还是能力都不是同阶的野路子升华者能比的。” 艾晴瞥了槐诗一眼,最后叮嘱:“这一次去长长见识就好了,别傻乎乎地冲到最前面。”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阴言嬉笑地面孔从旁边凑出来,带着嘲弄:“是小菊花妈妈课堂开课了吗?” 他端详着槐诗地样子,满意地颔首:“怪不得堂姐你会为了他,干掉戚家的那个废物。小奶狗看上去好像还真的像模像……” 轰! 巨响声中所有人都僵硬了一下,错愕地看了过来。几乎所有的升华者都下意识地拔出了武器,警惕地望向枪声的来处。 来自艾晴的手中。 寂静里,只有硝烟从枪口缓缓升起。 阴言呆滞地看着那个漆黑地枪膛,看着自己鬓角那一片火辣辣地刺痛,艰难地吞了口吐沫。 “不好意思,走火了,你没事儿吧?” 艾晴似是关切地凝视着自己的堂弟:“是不是嘴巴除了问题?那么大一个口子喘过气的话,我再帮你开个洞怎么样?” 阴言地表情变化,脸色铁青,没有再说什么,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在向其他人表示了歉意之后,其他的升华者都困惑地收回视线,主持的中年人好像准备讲话,可终究没有搀和到阴家的麻烦里。况且,如今这个关头,他也没心力去顾忌这个了。 只有槐诗目瞪口呆地看着艾晴,“大姐,你好刚啊。” “佩服我么?”艾晴收起手枪:“不过倒霉的应该就是你了。” “恩?”槐诗愕然。 “他一个镀金的草包不敢跟我翻脸,但十有八九会拿你泄愤吧?”艾晴轻声提醒:“留点心,别被人打了黑枪就好。” 而就在船舱之外,阴言看着自己那位依靠在舱板上抽烟的干员,“做的干净点,明白吧?别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抽烟地干员点头,无声地咧嘴,露出尖锐地犬齿。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没有人再说话。 寂静里,只有kp手中不断响起的骰子声。 很快,六个升华者便已经顺着软梯下到了快艇之上。 当槐诗踩上快艇的甲板时,却看到眼前一花。 原本庞大的货船在瞬间消失不见了,哪怕在雷达上也全无踪迹,只能通过肉眼窥见隐约模糊扭曲的空气。 只有手摸上去的时候还在。 老肖简单地叮嘱了两句,尤其是叮嘱了一下初次行动的槐诗之后,便开动了游艇,向着茫茫大海最深处走去。 当脱离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之后,槐诗坐在椅子上就感觉到有些头晕了起来,肠胃不断地一阵阵翻滚,脸色发白。 他晕船了。 很快,他就趴在船边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旁边尴尬地克莱门特只能叹息着给他递纸巾。 “哈,升华者竟然会晕船。” 老肖的副手,那个粗犷地汉子都被逗笑了,重重地拍了拍槐诗的肩膀:“要不你就别上去了,等我们回来就行。” 槐诗抬起头张口想要说什么,然后吐得更凶了。 很快,前方就出现了隐约的灯光。 船的灯光。 隔着老远,就能够听见甲板上传来的音乐声,好像在举行什么patty一样,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那一条波浪之上的庞大轮船,目瞪口呆。 那群走私贩子胆子真得大的出气。 竟然光明正大地开着客轮走私边境遗物? 这跟情报里的完全不一样啊…… 但毫无疑问,这一条航路上的船只有这一条,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出差错。虽然关于船体的描述有所偏差,但几人向指挥船通报情况之后,得到的却是kp行动继续的命令。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 年纪最大的老肖率先开口说道:“那就按照计划来吧,细节部分作出变更,元龙跟我一起,直接进行任务,雷飞舟、岳俊、倪恒负责策应,克莱门特和槐诗你们两个……算了,你们找机会混进乘客里面去吧,万一出现异常情况,随时准备支援。”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我们五分钟后开始行动,有什么不清楚的赶快问。” “呃……老肖啊。” 槐诗犹豫着,举起手,忍着不知何时已经充斥了全身的刺骨恶寒,艰难地挤出笑容:“我感觉……不太好……”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鄙夷了起来。 “害怕的你话你一个人先回去吧。”刚刚开口调笑他的雷飞舟漠然说道:“反正也不少你一个。” 槐诗没有说话,坐在最后面,瑟瑟发抖。 脸色冻的铁青。 关了马达之后,坐在老肖旁边的元龙伸手插入了水中,一股暗流涌动,拖着船迅速地向前,悄无声息地靠拢在了游轮旁边。 几个升华者对视了一眼之后,悄无声息地攀附而上。 最后克莱门特上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打哆嗦地槐诗,叹息了一声,把自己的手枪递给了他:“这个你拿着防身吧,实在不行……” 他停顿了一下:“你还是回去吧。” 他也上去了。 寂静里,槐诗艰难地抬头凝视着船身的庞大阴影,感觉漆黑的轮廓仿佛要将自己吞没了。那些甲板上传来的悠扬地旋律仿佛也变成了刺耳的音符,夹杂着一阵沙哑的低语,可是仔细听的时候却感觉怎么都听不清晰。 忽然之间,一声惨叫从甲板上响起。 紧接着,重归静寂。 只有一个人影从上面落下来,嘭的一声,坠入了水中,渐渐沉浮。借着灯光,槐诗窥见了那一张失去温度的呆滞面孔。 正是老肖。 那一瞬间,他猛然起身,伸手发动了船的马达,蹩脚地操纵着快艇掉头离去。 上船是不可能上船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上船的…… 明明知道上面有鬼还硬闯,怕不是头铁,况且这一次的死亡预感如此恐怖,简直好像催命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他还敢硬莽的话简直有鬼了。 随着快艇渐渐远离,槐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终于舒服了一些,那些恶寒在瞬间离去了。 仿佛是做出正确选择的嘉奖。 他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身后游轮的阴暗影子。 打了个哆嗦。 . . 当槐诗踩上快艇的甲板时,却看到眼前一花。 原本庞大的货船在瞬间消失不见了,哪怕在雷达上也全无踪迹,只能通过肉眼窥见隐约模糊扭曲的空气。 只有手摸上去的时候还在。 “真稀奇啊。”槐诗感叹:“这是什么魔法么?” “那群学者的相位屏蔽技术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等你见得多了就不当一回事而了。”自来熟的雷飞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年轻有为啊。” “没有没有,萌新初来乍到,大哥嚯阔落。” 槐诗慌不迭地从胸口掏出一罐可乐发了过去,老肖也没有说什么,看着几个人熟稔起来之后,简单重申了一下计划,然后叮嘱了槐诗一些注意事项,便关掉了马达。 元龙伸手到海中,顿时一阵暗流涌动,托着快艇迅速向前。 克莱门特疑惑地看着槐诗,问道:“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嗯?”槐诗一愣,旋即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我长着大就没见过外国人呢,一定是大兄弟你记错了,来,嗑瓜子。” 说着,又塞了一把瓜子过去。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哆嗦。 他好像有一点晕船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游戏 当行动干员们离去之后,船舱里恢复了寂静。 焦灼地等待中,只有kp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对着自己的表格写写画画,惬意地哼着歌,时不时地丢两把骰子。 没过一会儿桌子上就堆了一叠纸张。 原本主持的中年人疑惑地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kp先生,你在做什么?” “一种游戏而已。” kp抬头说道,“不知道大家喜欢玩游戏么?” “嗯?”众人疑惑地看过来。 “反正左右无聊,不如来一把桌面角色扮演游戏怎么样?” kp抛起了骰子,凌空抄在手中,愉快地介绍道:“这在暗网边境可是相当流行的游戏呢,虽然规则复杂,但是不论是自由度还是趣味性都不是其他的那些电脑游戏相比的……只要尝试一下,就会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嗯?”有人好像被吸引了,提问:“具体是怎么样玩的呢?像是麻将和扑克么?” “不不不,完全不同。” kp耐心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主持人,也就是我的口述,你们将会得到一个故事的开端。 而你们需要扮演一位调查员,去和其他的调查员一起,通过扮演和自身的选择,参与到故事中去,对这个故事进行探索,最终解决了创造者所给出的难题,得到宝物,或者成功生还……恩,实在是一种很符合现在状况的游戏呐。” 他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但所有人都恍惚中忽略掉了,而是被他的描述所吸引,跃跃欲试。 kp讲完之后,问道:“怎么样,各位,要不要来一把?” “你来讲故事,我们来做选择,是吧?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一位年纪较老的监察官问道,“但你如何判定一件事情我们做不做得到呢?” “这就要各位遵循桌面游戏的规则,为自己创作一张人物卡了。”kp回答,“当各位的角色使用每一个技能的时候,都会根据你们在构建技能时投入的点数进行丢骰子判定,如果判定通过了,就可以认为你的角色可以做得到这种事情,反之则不行。 你投出的点数越小,就越容易成功,而投出的点数越大,就越容易失败。” kp掏出了两个十面骰子,笑眯眯地说道:“你看,第一个代表个位数,第二个代表十位数,总计一百点。倘若你的技能有五十点,投出四十九点就算成功了。 不过对于新人而言,知道再多也不如体验一次更有用。就在刚刚,我已经将各位要用到的人物卡都写好了,请各位谨慎使用,避免撕卡哦。” 说着,他将人物卡分发了下去。 可到了艾晴的时候,她却没有接过。 而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的kp,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可是却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哎呀,灵感相当的高啊。” kp笑眯眯地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这是个游戏?”艾晴问。 kp笑了,“对,只是游戏而已。” “那么,我们有怎么判断你会不会刻意针对我们这些玩家呢?”艾晴旋即察觉到了最大的漏洞:“如果你愿意的话,很容易就会创造出一个我们无法打倒的怪物和无法解决的难关吧?” “放心放心,狗kp滴我不是,我可是大家的好朋友啊。”kp微笑着,“况且,现实胜于语言,这个世界往往比我想的要更奇妙呢。” 说着,他将人物卡放进了艾晴的手中,和煦地微笑:“这是你的卡,可要要温柔一点对待他哦。” 艾晴接过了表格,低头看去,然后愣在原地。 “怎么?看不懂吗?” kp好奇地凑过来,端详着上面的信息:“槐诗,男,职业:升华者,力量15,恩,寻常的一阶水平,体质41,这个体质有些过分诶,不过理智值只有23,而且灵感还这么高,简直随时处于疯狂边缘嘛,幸运只有1点,倒霉鬼……技能倒是正经的探索向,侦查和聆听都有八十五,魅惑和潜行是怎么点到九十了,而且唬骗技能也高得真厉害啊……” 艾晴猛然收起了人物卡,阻止他在继续泄露自己的信息。 “哎呀,这么快就察觉到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了吗?” kp点头赞叹,旋即建议:“用好这张人物卡相当有难度哦,要不要给你换一张?” “免了。” 艾晴摇头拒绝:“这张卡挺好。” kp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解答起其他人的疑惑来,只是在解说某些属性信息的时候,仿佛察觉到了刻意侧耳倾听的艾晴和那位老监察官,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两分的样子。 很快,繁忙的解说就告一段落。 kp愉悦地拍手,端详着面前地‘玩家们’。 “既然大家都熟悉了自己的卡,那么,我们开始导入吧。”kp以低沉的声音说道:“时间是1620年,背景是茫茫大海之上,有一艘船,叫做五月花……” 随着他的话语,就在他面前空白的纸张上,一行又一行的自己迅速浮现。 舞台已经构建,英雄们皆以到齐。 围绕着曾经那位贤者之石而展开的故事——《原罪之子》的序幕就此缓缓拉开。 那么,让我们开始快乐的三周目吧…… . . 你的名字叫做槐诗,是一名落魄的音乐家,一个无人问津的大提琴手,在失去了那位贵妇赞助人之后,你流浪在罗马各地,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并向往着传闻中那个遍地黄金的新世界,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有一天,你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 一座来自新大陆的剧场听闻您高超的演奏技巧,迫不及待地邀请您前往新大陆,成为他们剧场的首席乐手,为你开出了美妙的酬薪和股份分红,并随信附赠了500里拉和一张船票。 别无选择的你决定抓住这一次机会。 在约定的那一天,来到了码头,竟然在酒馆中遇到了几个有过数面之缘的‘朋友’。 导入开始—— 在恍惚中,槐诗好像听见了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bbb的,烦的要命,而且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可很快,他就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马车到地方了。 破败的码头附近遍地淤泥和垃圾的恶臭,槐诗吃力地提着行李,走进了一家能够歇脚的酒吧里。 诶? 我为什么要去酒吧呢? 旁边的旅馆看上去不是更舒服一些么? 算了,那就酒吧好了。 自喧哗的人声中,他扯着行李,坐在了吧台,对酒保张口欲言,想要点一些东西,可是却脑袋空空,不知道点什么好。 除了牛郎夜店之外,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想要喝酒的地方啊,要说点什么……来杯牛奶可以吗? 诶?牛郎夜店?那是什么?我去过那种地方么? 就在错愕中,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提醒:“威士忌。” 这古怪的灵光一闪而过,令槐诗松了口气,向酒保说道:“一杯威士忌,谢谢!” 于是,一杯威士忌端上来,旁边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槐诗?是你么?” 当槐诗愕然回头时,看到桌子上坐了一圈的旅客们,其中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那都是他流浪时有过一些印象的人。 老肖,一个失去工作的锅炉工人、雷飞舟,业内风评似乎不算好的保镖、克莱门特,一位患了肺痨病的骑士…… 那一桌五个人竟然都是自己见过面的。 而且看样子,他们好像也是打算乘船的旅客,这是缘分么?太奇妙了。 几个许久不见的人坐在了一起,互相交流了一下最近的情况之后,同病相怜的他们之间顿时产生了难得的交情,关系渐渐热络了起来。 而就在交谈之中,不远处有一个声音响起。 佝偻的流浪汉头发蓬乱,瘸着腿,在酒馆里蹒跚向前,手里捧着破碗,低声祈求:“行行好吧,先生,行行好吧。” 可是却无人垂帘,那个苍老地流浪汉满是期冀地走到这一桌地前面,看向他们,雷飞舟厌恶地皱了一下眉,怒视过去:“滚开,老鬼!你想挨打么?” 隐约有骰子地声音响起。 流浪汉好像被吓到了一样,踉跄后退。 看着可怜兮兮的…… 槐诗叹息了一声,招手示意他过来。那流浪汉如蒙大赦一般,绕了一个大圈,夺过了雷飞舟的视线,挪到槐诗旁边,谄笑着捧起碗:“帮帮忙吧,先生,神会保佑你的,帮帮忙吧……” 槐诗掏出钱包,翻了翻,找到了几个硬币丢进他的碗里。 那流浪汉好像欢喜疯了一样,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感谢:“谢谢你,好心的先生,谢谢你,神会保佑你的,神会保佑你的……” 又是一阵隐约的骰子响声,好像隔壁桌在赌博的样子,槐诗好奇地看了过去,却忽然感觉有一个小东西被塞进了他的袖口里。 流浪汉神秘地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槐诗下意识地握紧了,愣在原地,正准备问什么,就听见了远方传来汽笛的声音。 开船了。 可这个时代真的有这样的巨船么? 槐诗站在码头,茫然地凝视着这一艘灯火通明的钢铁巨舰,目瞪口呆,难以将如此伟岸的造物和印象里那些颠簸、破旧而且肮脏的木船联系在一起。 “这哪里是1620年?” 在古怪地违和感中,他嘴里吐出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语:“这是2020年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秘密 金陵,深夜。 寂静的办公室里,白发的中年人沉默地喝着茶,看着外面的落雨。 门外传来匆忙的敲门声,很快,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就从门外走进来,怒视着他:“孟理事,贤者之石挥手任务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我去的么?”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小海。”孟理事回答:“已经有人接手了。” “就是因为这个,那个kp是什么鬼!” 名为内海的升华者瞪大了眼睛:“现在公海上的那一块区域已经出现边境化,搞不好这一次回收的干员要全军覆没了。” 孟理事的神情依旧平静:“大概是碎片里的记录被激发了吧。但凡五阶升华者死后,生前的记忆都会残留在碎片里——倘若妥善处理的话,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一场难得的试炼,兴许能发现几个可用之才。” “可要处理的话也是我吧?”内海瞪大了眼睛:“交给别人算怎么回事儿?这是社保局的要求么?” “这是社保局和天文化会的共同决定。” 孟理事沉吟了片刻,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我知道你跑到半路又被叫回来肯定火大,也明白你担心这件事情会出什么意外。 但我可以跟你保证,这件事情会得到稳妥的处理。” “因为那个什么kp?” 内海皱眉:“边境·暗网的主宰者之一忽然跑到现境里来,这件事儿本身就有问题吧?为什么他会对一个贤者之石的碎片感兴趣?” “谁知道呢?” 孟理事淡然说道:“关键是他拿出了价码,上峰同意了,而且社保局也没有意见,这就足够了。 况且据我所知,kp那个家伙虽然有不少恶趣味,但他可以说是目前全世界最出色的创造主之一。 有他对记录进行梳理,不会出现差错,你也不需要担心会出现新的隔离区。” “可那些干员和监察官怎么办?” “kp已经有所保证,但行动难免会有所损失。” 孟理事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忍不住轻声叹息:“虽然多半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肯定会被那个家伙的恶趣味作弄的够呛吧?” . . 登船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功夫,天空中下起了淅沥沥地小雨,那些等待了许久的旅客们已经不停水手的呼喊,根本懒得排队,人挤人向上走。 一时间槐诗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踉跄地向前,隐约听见一声惊叫,感觉到脚下的异常,低头才发现自己踩在了一张白色的手帕上,将边角上金线绣的h字母给踩脏了。 他弯腰捡起来,看向四周,察觉到前面那个披着斗篷的人回头再看自己,眼神冰冷,可透过兜帽和阴暗的灯光却能够窥见清秀的侧脸。一缕银色的头发从耳边落下来,分外惹眼。 “还给我。” 她伸手,猛然从槐诗的手里拽走了自己的手帕,转身离去。 槐诗被后面的人恨推了好几把,踉跄向前。最后终于在船员们的指引之下来到了客房区,几个一起的朋友选好了各自的房间之后,便约定晚餐时再见面了。 槐诗走进房间里,关上门,将行李放好之后,才终于打开了掌心,看向那个流浪汉塞进自己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硬币。 普通的罗马铜币上雕琢着精美的花纹,工于心计地刻上了天使的造像,而背面,则是一个十字型的刻痕,精妙地在周围雕琢出了圣父圣子圣灵的象征。 看上去宛如一件艺术品。 流浪者硬币。 一种流行于工业时期破产商人、流浪者和失业农民之间的把戏,这些流浪者期望与将硬币制作雕琢地更加精美,用以从怜悯他们的施舍者手中换到更多的金钱。 或者,单纯出于无聊。 这样的解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令他分外不适。 他弯下腰,仿佛巧合一样,随着其他客房中的所有人一起,打开了行李箱。 然后愣在了原地。 时间在此停滞。 导入结束—— . “ok,各位扮演的不错。”kp欣喜地鼓掌:“看来大家都有成为杰出调查员的潜质,那么,让我们再接再厉吧。” 艾晴没有说话。 那种强烈地矛盾感和不和谐感越发地强烈了,令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又好像忽略了什么。 但kp没有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 “啊,忘记说了。” kp似是恍然地拍了拍脑袋:“我们这个团,是秘密团来着……也就是说,每个人物卡的背后其实都有各自的秘密和目的,一旦暴露,可能会导致异常糟糕的情况出现呐。” 说着,他掏出了一叠信封,分发给了所有参与游戏的监察官们。 “根据各位在导入模组中不同的选择和表现,我已经为各位安排好了不同的身份和秘密。” kp愉快地笑起来:“希望大家保护自己秘密的同时,能够精诚合作,完成模组目标——成功抵达新大陆。” . 那一瞬间,槐诗自愕然中恍悟。 他看到了行李箱中的东西——数十个装满各色物品的瓶子,一具精致且狰狞的手弩,数个装满猩红液体试管,两柄匕首,一把短刀,以及在行李箱的顶部,悬挂在挂扣之上的沉重武器。 那是一把锋刃镀银的手斧,在斧背上雕刻着华丽而精妙的咒文,隐约可以窥见已经渗入其中的暗淡血色。 只是看着,便知道杀伤力惊人。 可我一个拉大提琴的,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那一瞬间,他再次看向手中的硬币,手指好像自己动起来了一样,令硬币在指尖不断的反转,于是,十字的刻痕与天使的圣像反转浮现,好像开启封印的钥匙,解开了脑中的枷锁。 一瞬间,无数记忆自黑暗中涌现,灌入了他的脑中。 “找到那个人,紧跟那个人,然后杀死那个人!” 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惜一切代价,范海辛,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个渎神者的作品,让那个只会玷污神明伟绩的畸形儿粉身碎骨!” 他终于想起来了。 槐诗只不过是自己的伪装,而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一位圣灵谱系所培养的处刑人。 审判者、猎杀者、不净者、犹大……有诸多或是褒扬或是贬损的称号落在自己这种人肩上,因为自己本身就是教团为了清理黑暗生物而培养出的黑暗生物,为了杀死异端而制造出的异端。 背负着三阶圣痕·吸血鬼的升华者。 ——猎魔人·范海辛。 一年多以来,他都在执行着来自主教所颁发的使命:追杀异教徒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 为了寻找线索,他的道路几乎贯穿了罗马全境,尾随着蛛丝马迹,最终到了这一艘船上。 而槐诗这个身份,不过是他为了上船而选择的一个伪装而已,那个倒霉的大提琴手,早就被他弃尸荒野。 他必须在船只抵达新大陆之前,杀死那个异端,然后自新大陆返回这里…… 一瞬间回忆起了前因后果,可是他的内心却越发地感觉到荒谬。 不对,哪里不对。 “我不是槐诗?”他轻声呢喃,“我是……范海辛?” 我是个拉大提琴的?我是个音乐家?我是个猎魔人?我是槐诗?我是范海辛? 我究竟是谁? 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摸索着箱子,想要找到更多有关自己的东西,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摸到了一个原本不存在于行李箱,不,甚至不存在于这个故事中的东西。 一本书? 不,看上去更像是一本日记。 当他翻开扉页的瞬间,无数电光从脑中闪过,纵横交错,撕裂了层层迷雾和刻意制造的黑暗之,骤然照亮全局。 无数破碎的记录终于再度拼凑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轨迹。 “我是槐诗……” 他自脑中的镇痛里发出了恍然地呻吟,好像终于从一层层的噩梦最深处醒来,可哪怕是如此,他依旧被困在噩梦里。 他能够感觉到属于范海辛的那一部分存留在自己的躯壳之中,带来一阵阵渴血的冲动。 如今的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身负三阶吸血鬼圣痕的猎魔人。 不论是一阵阵难以言喻地饥渴,还有那仿佛铭刻在圣痕中不容他违背的使命都证明了这一点。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忽然穿越了? 搞什么鬼?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 一连串的问号不断地从他的脑中浮现,令他终于察觉到了隐藏在自己意识背后的墙壁,还有一道自不知从何处俯瞰而来的困惑视线。 “艾晴?” 那一瞬间,货船之上,艾晴感觉到骤然迸发的头疼。 仿佛受到连锁反应,随着槐诗的苏醒,施加在她头上的枷锁也随之松动,崩裂开一道缝隙。 “哎呀?这么快就有第二个监察官察觉到了‘认知妨碍’的效果了么?” kp缓缓地回头,露出无奈地微笑:“灵感和直觉点太高了就这点不好啊……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两位搭档还真是绝配。” 好像一瞬间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明明kp还在继续阐述着故事,向其他人解说规则,可同时眼睛却看向自己,好像分裂出了另一个人一样,端详着艾晴困惑地神情。 很快,那一线微弱的直觉化作灵光闪过,冲破了封锁的记忆,自恍惚和沉迷中醒悟,知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无需再犹豫。 那一瞬间,艾晴本能地拔枪,扣动扳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对话 那一瞬间,艾晴本能地拔枪,扣动扳机。 kp打了个响指。 于是自枪口中喷出的再不是子弹,而是喜庆的彩带和鲜花。 “冷静一些,女士,我相信大部分问题都可以通过谈话来进行解决。”kp耸肩:“想必你也有很多问题要问,对么?” 艾晴皱眉,冷眼看着他,“难道你会回答么?” kp无奈耸肩:“相信我,哪怕知晓再多,也只会给自己增加难度。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可是救了你们诶。” “我会自行判断局势的,kp先生。”艾晴冷声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的记忆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 “放心,只是时间跳跃形成的暂时性失忆而已。” kp摊手回答道,“简单来说,由于贤者之石被错误引发,形成异变,为了避免在现境形成隔离区,我只能强行将这里暂时边境化,变成‘暗网’的一部分。 而遗憾的是,各位的行动干员在这个过程中却被卷入了贤者之石中的记录——1620年的历史残片——中去了。 为了补救,我才不得不开始这一场游戏——就像是我说的那样,在必要的时候,为各位提供援助。” “那就结束这个游戏!”艾晴冷声说,“把他们拉回来!” “抱歉,暗网虽然是虚拟世界,但依旧自有规则所在。” kp摇头拒绝,笑容令人越发地不快:“哪怕是我,也不能随心所欲。游戏已经开始了,艾检查,倘若诸位不能通关的话,作为主持人,我恐怕也很难提供太多的帮助啊。” 艾晴嗤笑,“所以,你工于心计的制造了这一切,只是为了和我们玩一个游戏?” “正是如此。” kp肃然颔首,理所当然地反问:“难道游戏不比现实更温柔么?我只不过是向你们提供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 你看,我成功地将贤者之石中的记录变成了游戏,也就是说,通关了这个游戏,你们就可以成功地将贤者之石重新收容。 还是说,你宁愿舍弃这种有理可循、简单易懂的解决方式,选择去面对甚至一无所知的乱局么?” 艾晴漠然摇头:“不,你只是像那些无聊写手们所说的主神那样,喜欢这种将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感受而已。” “虽然性质上都差不多吧。” kp没有否认,只是耸了耸肩:“但形势比人强,对不对?” 艾晴低头,翻转着手中挂着鲜花的手枪,许久忽然说:“但我至少可以拒绝。” “你死了的话,你的干员怎么办?”kp好奇地问:“依我所见,你不像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人啊。” “所以,我必须进行游戏?” “很遗憾,是的。” kp轻声笑了起来,“事已至此,为何不享受一番游戏的乐趣呢?要我说,没必要这么严肃硬核的,放松一些,当做一个探索类型的电脑游戏也不错咯……”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晴忽然说:“我要求和槐诗对话。” “……” kp愣了一下,有些错愕地挠了挠头:“你确定么?用一张脱离你控制的人物卡可不是用来游戏的好选择,要我说,你现在更换成克莱门特这张npc卡还来得及。” 艾晴面无表情,“我坚持。” kp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了期待地笑容:“很好,你的要求,我破例通过了! 但同时,我要增加规则——在槐诗进行理智鉴定的时候,你也将同步进行,而在槐诗扣除生命值的时候……” 后面的话无需多说。 艾晴沉默点头。 “妙极!” kp挥手,兴奋地大笑起来:“那便加油吧,艾女士,我很期待和你这样优秀的玩家和槐先生这样优秀的角色在一起,能够缔造出什么样的故事!” 那一瞬间,黑暗突如其来的降临。 槐诗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 . 十分钟后。 槐诗终于明白了具体的情况,同时越发地困惑:“也就是说,我们遇到的异常变化,为了避免事态严重化,那位kp直接现场手搓了一个副本,把我们拉进来了,对吧?” 艾晴颔首。 槐诗却越发地感觉到不解。 奇怪,太奇怪了。 看了这么多年的命运之书,槐诗作为读者好歹有点经验,可按照一般的剧情规律而言:这种真相难道不是要先埋一大堆伏笔进行暗示,然后在自己已经将副本探索的差不多了之后才作为一个爆点丢出来告诉自己的么? 为什么一开局就给的这么爽快? 而且,更令槐诗不安的是…… “你确定他提到了记录?” 艾晴颔首,不懂他为什么执着于这种措辞。 而槐诗心中一半沉重一半轻松。 轻松是因为命运之书这种规格外的东西果然没有被记录在人物卡上,也就是说艾晴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带了这么一个要命的玩意儿。 而沉重则是因为,他感觉,kp似乎和命运之书有某种关联。 但目前来看,虽然kp搞了这么一大堆幺蛾子,可是并没有对自己进行直接迫害……反而颇为积极地想要推动这些玩家去通关这一场荒谬的游戏。 这些烧脑的事情想再多也想不明白,还是丢给艾晴吧,目前槐诗则开始着眼与最要紧的事情。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完成角色目标,然后通关这个副本,对吧?” 槐诗搓着手,点头:“行,等会儿我就去找老肖他们,试试看能不能联合起来……” “动作别那么快行吗?” 艾晴在旁边平静地提醒道:“‘范海辛’先生。” 槐诗愣住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现在槐诗变成了他的马甲,猎魔人·范海辛反而变成了他的真实身份……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在这个副本里,每个人都有秘密。 也就是说每个人可能都在抵达新大陆这个大前提之下有各自不同的目标——自己的目标是杀死藏在船上的帕拉塞尔苏斯,那么其他人呢? 说不定就是要保护他? 或者干脆一点,直接就是在船上找出范海辛,然后杀死他——甚至有可能有的人直接就变成了帕拉塞尔苏斯! 这就是秘密最恶心人的地方。 你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对自己有害,但又不能完全交付信任。 “也就是说,我们非但不能团结一体,而且团队内部也必须互相防备。”槐诗有些烦躁地挠头,“由于二五仔的存在,大家恐怕只能做表面朋友,暗地里孤军奋战,对不对?” “不止如此。” 艾晴敲打着轮椅的副手,告诉了他最后一个坏消息。 ——除槐诗之外,其他的角色,都是直接受其他监察官操控的。 也就是说,别人是人卡合一,而他们这一组反而人和游戏账号分开了——一人变成两人,听上去不错,可实际上却不一定优势。 反而可能是劣势。 不论对槐诗还是对艾晴而言,都是如此。 特别是在某些两人意见产生分歧的时候。当然,槐诗大可自行其是,但很多时候必要的点数却必须由艾晴亲手投出…… 在沉默里,艾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轻声叹息:“只能靠信任了吗?感觉这种东西完全不存在啊。” “不要说的这么悲观啊老铁。”槐诗愕然:“咱们不是配合无间吗?” 艾晴反问,“你是说你去黑吃黑然后我去帮你收尾吗?” “呃……”槐诗无言以对,“好吧,虽然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但起码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让给我一点信任好吧?” “我努力。” 艾晴在沉吟片刻之后,张口欲言,可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反而主动换了一个话题:“接下来的探索中我会给你指令的,但是在行动的时候……小心一下这艘船上藏着什么东西吧。” 她怀疑,这艘船上绝对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光是在所谓的导入环节时,便隐藏了不知道多少陷阱。 先是神秘的来信,然后又是上船之后突如其来的秘密,最后再看这个游戏最终的通关条件——抵达新大陆。 谁的来信? 这莫名其妙的秘密除了让人内讧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在1620年,坐着这么一艘起码超越时代四百年的游轮,难道还会担心在海上迷失方向么? 或者说,有无法抵达目的地的可能么? 若是只要躺在房间里就可以安然通关的话,那就太可笑了吧? 艾晴自己设身处地的去猜测kp的思维,能够得到的便是这一条她可以完全确信的定论——这一艘船上绝对有鬼。 就算不会撞到冰山,也绝对会遇到什么不可抗事件,至于暴风雪山庄之中封闭环境中会上演的经典情节,简直更不用多说。 在抵达新大陆之前,绝对少不了幺蛾子。 更大的可能是,倘若调查员们不联合起来的话,很可能不到半路就直接死光了…… 不论那种情况都让人难以愉快。 艾晴咬着手指。 随着对话的结束,黑暗散去,艾晴再一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仿佛时间一直停在原地等她一样,在她重新出现之后才慢悠悠地继续向前。 而其他人对发生了什么,依旧毫无所觉。 kp的笑脸重新出现在眼前:“密室时间结束,感觉如何?” “……” 艾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这是在暗网很流行的游戏,对吧?” “没错。”kp笑了:“简直人人都爱玩,老少咸宜。” 于是,艾晴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表情:“那么,我作为玩家,想要查阅规则书不算犯规吧?” kp意外地挑起眉毛,并没有说话,只是挥手打了响指。 嘭! 厚厚一叠书骤然出现在艾晴的面前,足足在桌面上堆了四十厘米高,封面上的字迹更是五花八门,除了通用的英文、拉丁语和东夏语之外,竟然还有瀛洲语等等小门类。 “如你所愿的那样,艾女士。” 他露出微笑,“全部的六版规则外加房规以及本次的所额外采用的武道扩展规则……但愿您能在游戏结束之前看完。 不过现在,温情时间已经结束了。” kp打了个响指。 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章 吸血鬼 槐诗在清点家当。 距离晚餐开始还有半个钟头,他起码得搞懂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态,身上还带了什么玩意儿。 外套一件、可更换的皮甲内衬,换洗的裤子和衬衫一条,圣灵谱系所撰写的《圣书》一部,流浪者硬币一枚,里拉铜币三百四十五枚,正好可以兑换为银币三十枚。 这些都是杂物。 然后就是一套小型炼金器材,一个承满了绿色凝固油脂的盒子,里面还插着十四把可以随时抛掷的飞刀,看上去那绿汪汪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手弩一具,能够安装在手臂内侧,如果穿上外衣的话正好看不出来。两柄雕刻着圣言的匕首,一把能够绑在小腿上的短刀……这都是刚刚清点过的。 大概十六个装满猩红液体试管,槐诗尝试着打开闻了一下,感觉到肺腑之间的饥渴感大大地降低了,甚至充满清新。 但对试管里的液体却充满了渴望。 炼金术浓缩血浆。 除了作为日常的消耗品之外,也可以说是吸血鬼专用的银血药剂。 只要有足够的血,他就可以飞快回复伤势,在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使用那两管带着银色标记的血液——血浆掺杂了微凉硝酸银和古殖菌等等药剂之后所制造的强效兴奋剂。 除此之外,槐诗终于注意到那十六个小瓶子,打开之后闻了一下,发现里面竟然是各色不同的剑油,而且上面还带着不同的标签——都是各种不同黑暗生物的徽记。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针对各种怪物所打造出的剧毒。 只能说范海辛的业务实在太熟练专业了。 而槐诗检查的重中之重,就是那一柄样式他无比熟悉的手斧了。 就连重量和手感都仿佛一摸一样。 上面的净化符文补足了原本短缺的源质杀伤,是一柄难得的利器,就连坚固程度都不逊色于边境遗物。 唯一的缺点就是拿取和携带起来不是很方便,不过,槐诗至少能把它藏在自己的琴箱里。 倘若能够像是愤怒之斧那样可以随时摸出来就好了。 进入副本之后,他的灵魂能力就消失不见了……可以理解,灵魂能力代表着每一个升华者的本质,倘若kp能够在保留范海辛圣痕的同时还给予他灵魂能力的话,这岂不代表着他可以随时手搓升华者了? 而且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槐诗已经进入了二五仔思维:毕竟自己只有一阶,就算有,作用也比较有限……而自己不能用的话,别人肯定也没办法用啊。 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大概。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是什么,被赋予了什么圣痕,现在的槐诗已经开始熟悉起了吸血鬼的圣痕了。 值得庆幸的是,吸血鬼和阴魂一样,都是走的敏捷路线,依靠速度和反射神经进行高速进攻……要是来一个辅助或者重型防御类,槐诗可就完全抓瞎了。 范海辛对武器以及圣痕的经验似乎都随着那个几乎铭刻在灵魂之中的命令一同保留了下来,槐诗稍微活动了一下之后,就奇迹一般地掌握了这远远超出自己往日极限的速度和反射神经。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悄无声息地在狭窄的船舱之中进行灵巧地跳跃了。 不止是床、甲板、墙壁、桌子,甚至在椅背之上他都能够轻巧借力,体重仿佛消失无形了一般,化作一道黑影,在房间内迅速弹射,甚至看不见具体的轮廓,只剩下模糊的轨迹。 更令人吃惊的是,如此高速的运动,竟然连一阵风声都没有掀起来。 随着槐诗挥手,数道寒光便从他的双手和袖口之中飞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桌子之中,竟然连一丁点异响都没有。 槐诗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被刚刚的表现所吓倒了。 彻彻底底的暗杀型……范海辛这个家伙为了磨练出这种技巧究竟下了多大的功夫? 但仔细回忆的话,却又不难理解这个家伙对于这一份使命的狂热感究竟来自何处……就好像曾经的红手套那样,这个家伙完全就是教团所制造出的工具人。 为了清除黑暗生物而制造出黑暗生物,为了杀人而培养出刽子手……偏偏却又冠以冠冕堂皇的名义。 从范海辛自圣堂中学习读写开始,他的老师就开始告诉他:人人皆有原罪,而有的人却罪孽深重,譬如你我。 唯有虔诚才是救赎之路。 只有为这一份虔诚付诸行动,这个世界才会变得越来越好。 只有做出更大的牺牲,这一份原罪才能够得到赦免。 在圣灵教团的谱系之中,便有着属于这一份原罪的暗面。 哪怕第一阶段彼此皆为‘信徒’,到了第二阶段就会开始分道扬镳,通过吞下乐园所赐的金苹果,跳转到另一条升华路径,转化为不净者,进而被专门地培养为刽子手·吸血鬼。 直到教团认为你罪孽赎清为止,才会赐下进阶的圣物,得到救赎。 而在范海辛的记忆中,吸血鬼的上位圣痕,竟然是权天使…… 看来圣灵谱系的水深得很啊。 不愧是曾经占据了整个西方的庞然大物,倘若不分裂的话,恐怕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谱系。 就在胡思乱想和整理物品中,时间飞速流逝。 当钟声终于响起的时候,重新打扮成大提琴手摸样的槐诗再度走出了房间外,正好和老肖、雷飞舟、岳俊他们几个人碰到了一块。 可是却不见倪恒和克莱门特。 没有直属监察官进行控制之后,克莱门特已经变成了npc,称不上友军了,见不到不奇怪。可是倪恒不见了就让人惊诧了。 那个家伙提前出门了么? 敲了几下门之后没有反应,这时候走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个人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老肖领头走在前面:“先去餐厅吧,现在看来,餐厅多半是人物登场的地方,恐怕会有什么重要剧情。” 槐诗依旧装作被艾晴控制着的样子,听从脑中艾晴传来的指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并没有什么说骚话或者搞事儿的机会。 怎么感觉怅然若失的样子…… 就在前进之中,其他的旅客们也越来越多了,可彼此之间却带着沉重的低气压,虽然看上去大多平静,但是却隐约能够窥见一丝愁苦或者惊弓之鸟一般的慌乱。 一直到餐厅的时候,这种异常感就越来越明显。 槐诗忍不住皱起眉。 触目所见,每一张面孔上都看不见什么笑容,或者只是覆盖了一层礼仪性的虚假微笑,更多的则是忧心忡忡、满怀顾虑的样子,还有的人更多则是一脸焦躁和凶狠,让人不愿靠近。 整个餐厅都沉浸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之中。 好像山雨欲来那样的。 哪怕是偶然有所谈话,所有人也在努力地压低声音,好像生怕别人偷听一样的。 “怎么会这么丧?” 槐诗愕然,险些没有收住自己一贯地傻吊笑容……破坏了气氛到还在其次,可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时候,就你一个人肥宅快乐,怕不是要吸引一圈仇恨过来。 “难道你没有注意你的人物卡背景么?”他听见了艾晴的提醒:“还有老肖他们的身份……” 失去赞助人穷困潦倒的大提琴手,失去工作的工人,业内风评不良找不到雇主的保镖…… 好像每一个人明面上的身份都不像是那种意气风发的类型,反而一个赛一个的倒霉和惨烈,就算得到了一个新大陆的机会,但谁又说得清在那个未知的世界里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呢? 因此,端起一副愁苦的面孔,倒也理所应当。 可这些人…… “这就说明了一件事情。”艾晴漠然说:“收到神秘信件的不止是我们,甚至可能……这艘船上所有的人都是被各种各样的神秘信件所邀请来的。”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尖锐又苍老的声音。 “究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听,是被偷走了!我的小宝贝,是被偷走了!”一个伤心欲绝的苍老妇人拽着船员,声音尖锐地呐喊:“偷走我的甜心的人肯定就藏在这一群乡巴佬中间!肯定是!” 那个老人明显不同于其他的旅客,衣着华贵,双手十指和脖子上都带着堪称名贵的首饰,说话的时候便透露出一股颐气指使的味道,明显身份不一般。 “放松点,我的妹妹。” 旁边一个老人沙哑地劝道,他坐在轮椅上,好像已经老到不能动了,说话的语气也有气无力地:“可能波比只是暂时出去玩了,这里没有人会偷你的宠物。” “闭嘴,你这个老废物,要不是你脑子有病要出门,波比怎么会走丢……” 被自己的妹妹当众如此羞辱,老者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剧烈地呛咳了起来,几乎肺都要咳出来的那样。 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盒,吞了几粒,艰难地喘息了起来。 “病痨鬼,一点用场都派不上!整天就知道吃!要不是你,我的波比……呜呜呜……” 脸上满是老年斑的妇人说到激动的地方,呜呜地哭了起来,捂着脸倒在身旁年轻人的肩膀上:“这可怎么办啊,亲爱的,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的波比……我的波比……” 在她身旁,那个看着摸样俊秀的年轻人温柔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心碎的老人,看得槐诗一众人目瞪口呆。 倪恒?! 第一百二十一章 信任与谎言 卧槽,这么快就勾搭上富婆了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槐诗绝对不敢相信。 这俨然是那位没有和他们在走廊会合的队友。 看着那一副你侬我侬若无旁人,眼中只有真爱的样子,槐诗一众人已经被他的操作闪瞎了眼睛。 不对啊。 究竟你是牛郎还是我是牛郎啊? 等等,自己也不是来着…… “看来他多半是阴言的卡。” 艾晴的声音冷漠:“倘若我这位堂弟真得有那么一丁点的可取之处的话,那就是看人脸色了吧? 尤其是在讨取这种老东西欢心的时候,简直是天才……” “先点菜吧。” 老肖叹息了一声,收回视线,想必看到自己的同僚这么快就牛郎出道,那位监察官的心情也很复杂。 没过多久,和‘女友’依依惜别的倪恒就得意洋洋地回来了,似乎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沟通能力,结果看到队友们复杂的神情之后,顿时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值得称道的是,虽然时间是1620年,但菜单的菜品竟然全面对接现代,以槐诗瞎几把乱点的水平竟然也点到了水准相当不错的菜品。 这时候,kp的声音忽然响起:“现在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你们可以进行一次‘侦查’了。” 紧接着,槐诗就听见骰子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是kp在对每个人的侦查技能进行判定。 很快,他就听见kp错愕的声音。 “86?惊了!侦查点到85都没过,你是有多非啊?” 艾晴没有说话。 槐诗眼前一花,然后发现餐厅里人潮涌动,实在太鸡儿乱了,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心中默哀,一百点的骰子,投出85以内自己都能成功,结果偏偏差一点……这狗运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幸好,老肖几个人不至于连这点情报都隐瞒,在他们的提示之下,槐诗很快就注意到几个在众多旅客中几乎相当显眼的人。 好吧,在其他人眼中显眼,在槐诗看来倒也稀松平常。 在餐厅的正中央,摆满各色菜品的桌子上只坐着一个古铜肤色的少年,脸上画着淡金色的图纹,仿佛来自埃及。 明明坐在桌前可是却对菜品没有动过刀叉,反而将自己的肥猫放在桌子上,任由它大快朵颐。 在整个餐厅之中,仿佛只有那个少年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轻松又愉快。 紧接着就是那一对争吵……不,应该说是单方面哥哥被训斥的老年兄妹。看样子出身不俗,在用餐时两位的姿态都颇为优雅,仪态雍容。老到牙都掉光的哥哥已经吃不动东西了,只能小口抿着粥和浓汤,而妹妹则不忌油腻,胃口惊人。 剩下的就是一桌看上去貌合神离的‘夫妻’,妻子浓妆艳抹一股盖不住的风尘气息,丈夫却丑得像是一只大眼泡的金鱼,脸色苍白的不正常。 最后就是沉默地坐在角落中的克莱门特,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海浪,一言不发,也没有吃东西。 “恐怕这几个就是重要的剧情人物了。” 老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不知道各位对kp说的秘密怎么看?” “别说话。”艾晴的声音忽然在槐诗耳边响起:“其他人的脸色。” 骰子的声音响起,艾晴使用了侦查技能。 一瞬间,槐诗将所有人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老肖的神情平静好像早已经有所计划,雷飞舟的的神情变得警戒起来,岳俊则眼神好奇,唯有倪恒也就是阴言的人物卡露出一丝抵触和不快…… 毫无疑问,老肖也在端详着众人的神情,不过槐诗却端出泥塑木偶的样子,一脸平静,毫无反应。 看上去高深莫测的样子。 “啧,被老肖的监察官抢先了。” 艾晴瞥了一眼那个一脸平静的老监察官,她怀疑kp所说的第一个察觉到‘认知妨碍’的人就是他。 她本来打算先提出这个问题来占据主动的,没想到慢了一步就被抢先了。 “有什么用么?” “能够做出基础的判断。”艾晴解释道:“老肖放在一边不论,雷飞舟对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可以判断为他的秘密比较关键。岳俊的监察官的秘密就相对而言无关紧要一些,倒是阴言的反应挺有趣……你别说话就行了,看接下来老肖要说什么。” “我并没有打听各位秘密的意思,相反,我认为在确定彼此可以信赖之前,有所保留反而是对的。” 老肖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模组毕竟是需要我们联合起来一同通关的,我觉得在这之前,大家不妨透露一些相对而言无关紧要的信息,用来建立进一步的信任,如何?” 阴言皱眉:“你想问什么?” “圣痕。”老肖慢悠悠地说道:“大家的圣痕总不至于会透露什么秘密吧?况且,倘若要联手的话,这也是基本情报,对不对?想要保密的话,只要不说出固有技能和天赋就好。” 一阵沉默。 “要说么?”槐诗问。 艾晴的语气平静:“永远别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让别人先,你只需要看着老肖就可以了——想要空手套白狼,没那么简单。” 沉默中,老肖依旧平静,看到没有人开口,便只能率先说道:“我的是一个没落谱系中的三阶圣痕·缝合人。” 缝合人,统称为‘弗兰肯斯坦’,结合了炼金术和墓碑谱系之后所诞生的新型圣痕,存在时间不过五百年,属于较为偏门的类型。 不过主要强化的应该是肉体的基础属性,简而言之,防高血厚,至于其他的,老肖没有透露。 在说话的时候,老肖挽起袖口,露出自己的手臂上缝合的痕迹,还有两块肤色完全不同的皮肤,证明了自己所说的真假。 老肖先开诚布公。 紧接着,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岳俊最先响应,说出了自己的圣痕:“三阶·无头骑士。” 这是相当著名的圣痕了,也无需再解释太多。说着,岳俊拉下领口,露出脖颈上的那一道宛如斩首的环形疤痕。 紧接着雷飞舟,他直接弹出了五根细长尖锐宛如刀锋的利爪,又迅速收起:“三阶·狼人。” 最后就只剩下了阴言和槐诗。 察觉到槐诗看过来的视线,阴言顿时恼怒起来:“看我干什么啊,你先说啊!” “你都开口了,干嘛不先说呢?”槐诗反问:“你还害怕我听完不讲?” 阴言一时语塞,吭哧了半天,分块不快地说道:“二阶·红帽子。” 说着,他的身影一阵模糊,在瞬间变得半透明了起来。 红帽子,也就是传说之中的哥布林、地精等等怪物的原型……最擅长的是偷袭、盗窃和躲藏,当他隐身的时候,甚至连绝大多数装备和三阶升华者都难以看穿,可以说相当有生存能力的一个圣痕。 可所有人都是三阶,只有他一个人是二阶,令他感觉面子上分外挂不住。说完之后,便怒视着槐诗:“你呢?可别听完就跑啊。” 那神情恼怒中带着一丝期待,仿佛盼望着槐诗是一个一阶,比自己还要低。 槐诗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却听见艾晴的声音:“别说实话,跟他们讲,你是北欧谱系三阶的恶魂。” 虽然心中疑惑,但槐诗却没有违背,并听从艾晴的指挥,伸手抓向了阴言的手腕。 冰冷的五指似乎吓了他一跳,他迅速挣脱了,戒备地看着槐诗:“你想做什么?” “证明啊,不抽你一点源质怎么证明?” 槐诗反问:“当众显形么?” 实际上在传说中,作为恶魔死去之后附着在人身上的灵魂,恶魂和吸血鬼的外形相当类似,脸色苍白宛如死尸,毫无体温,身体冰冷,而且气质阴森眼瞳血红。 就连战斗风格也是以迅捷诡异而见长。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吸血一个抽魂,食物种类不宜太一样而已。 只要槐诗不当众吸血,应该相当长时间里不会露馅。 而桌子上也没有人敢放心大胆到被一个恶魂抽取源质,万一槐诗是个二五仔吸嗨了把自己抽空找谁说理去?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 眼看两个人快要打起来了,老肖在中间调停道,等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才做出最后的结论:“看来大家的圣痕都是黑暗生物么?” 不论从特征还是表象上来说,唯独这一个分类无从遮掩。 所有人在传说之中都属于邪恶的那一拨…… “为什么说谎?”槐诗悄悄地问:“这个露馅的可能程度相当大的吧?” “你傻了么?没听见刚才老肖的话么?所有人都是黑暗生物,黑暗生物……你别忘了,你是圣灵谱系!” 经过了艾晴提醒,槐诗才反应过来,自己他妈的是范海辛,是个猎魔人! 等等……也就是说我就是那个二五仔么? 一时间他忽然有些害怕,端详着这几个人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像是帕拉苏斯塞尔找来的打手和盟友。 “况且,老肖未必没有对你们隐瞒什么。”艾晴提示道:“一截缝合线,两块颜色不一样的皮肤,说明不了什么,甚至缝合人这个圣痕可能都是误导你们的伪装。除了岳俊的特征无从伪装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有可能在撒谎。” 槐诗心中刚刚涌现的队友深情瞬间凉了一大半。 这就是秘密最恶心人的地方。 一旦开始猜忌,那么一切都变得令人怀疑。 就在他饱含心事看向其他地方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骰子声,kp好像掷骰进行了什么判定,然后槐诗便忽然看到了在餐厅角落之中的那个人影。 那个登船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银发少女。 还有她随身携带的那一只手帕。 他依稀记得,上面的字母…… ——h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要魅惑她! 作为一个炼金术学徒,虽然槐诗偏科偏的要命,但对于炼金术历史上的名人好歹还是知道一二的。 往近的说,最杰出的创造主之一的牛顿,往老了说,最古老的学者苏格拉底……而在稍微靠前的时间里,最有名的毫无疑问,就是如今自己的任务目标——帕拉塞尔苏斯。 ——以人造贤者之石而闻名于世的炼金宗师! 帕拉塞尔苏斯这个名字实际上是他的自称,而他真正的名字则又臭又长。 槐诗只依稀记得开头叫做‘菲利普斯’,结尾是‘霍恩海姆’。 hohenheim。 开头的字母,正好是h! 这不是霍恩海姆是什么! 难道是爱马仕么! “艾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请收起你大胆的想法。”艾晴漠然地说:“这不是手游,也不是什么架空世界,历史上的帕拉塞尔苏斯也从没有变过性。 直到他因为玷污神创论而被圣灵教团杀死之前,他都是一个男人,而且遗像上看,虽然苍老但长相相当俊美。”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驳:“说不定是个女装大佬呢!你看她还是个白头发……” “……” 艾晴好像也被他神奇的思路震惊到了,许久,无奈叹息:“餐厅门口,迎宾台那里有乘客名单,你直接看桌号就能看到她的名字。” “是么?” 槐诗起身,示意自己上个厕所,便走向了门口,随口和那里的服务员扯了两句之后,低头瞄了一眼桌子上的名单。 骰子声响过之后,他看到了一个名字。 “hel?”槐诗疑惑:“赫尔?” 艾晴沉默片刻之后,纠正道:“不,应该说……是海拉(h)。” 这两个其实都是一个名字,只不过代表的意味都分外地不吉。 北欧的死亡女神——海拉。 “说不定是假名呢?”槐诗依旧不死心,毕竟这个名字怎么看怎么都有点炼金术师的风格。 艾晴越发地无奈:“那你想干什么?” “试探一下?” 槐诗犹豫了片刻,然后径直走上前去,礼貌地站在桌前,向正在用餐的女孩儿打个招呼,然后伸手微笑:“嘿,你好啊。” kp,我要魅惑她! “等等!”艾晴愕然,可kp却没有给槐诗返回的机会,颇为期待地为他投出了骰子。而槐诗的这一切行为也并没有对其他玩家隐瞒,一瞬间,所有监察官的视线都落在桌面上旋转不休的两颗十面骰子上。 第一个先停下来——0. ok,这把稳了! 槐诗还来不及大喜,就看到第二颗停下来的骰子……还是0。 00? 总感觉这个数字不太妙的样子。 况且,两个0怎么判定啊? “哎呀,两个0就是一百点啊。” kp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露出了幸灾乐祸地神情,下达判决:“恭喜你,这已经不是技能失败的程度了,而是大失败!” 直到现在,艾晴终于翻到了规则书中有关‘大失败’的描述。 不论技能点多高,都不可能绝对成功。而在判定时,只要投出100点,就必然会面临大失败的惩罚。 也就是说,玩家不但技能不会成功,而且还会因为自己蹩脚的失败而遭到预想不到的负面效果。比方说开锁时镊子断了扎进肉里,攀爬时坠落后脑勺磕到石头…… 简单来讲,画虎不成反类犬。 遇到玩家大失败,kp仿佛兴奋起来,带着丝丝恶意说道:“就在槐诗对这位陌生女士搭讪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到了她的餐盘……”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 在那完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正圆型器皿中,有无数密集堆积的细长物体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纠缠在一处,构成了非欧几里空间的诡异阴影 而就在它们在间隙的黑暗中,有粘稠的血浆色液体缓缓渗透出来,疯狂而又缓慢地淹没了那些墨绿色的残骸…… 那种仿佛合乎道理,但又超乎想象的组成方式,令槐诗产生了诡异的错觉:仿佛深渊的裂口在自己面前打开,择人而噬。 在恍惚之中,耳边一阵嗡鸣,无数疯狂的吟诵声杂乱地想起,到最后,汇聚成令人颤栗的尖叫。 “ramem!ramen!ramen!” 最终,kp下达了冷酷地宣判:“目睹了这一不可思议的残忍场景,槐诗理智减一。” 一瞬间,槐诗眼前一黑,感觉到恶寒将自己浸透了,令他几乎站不稳,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地几乎叫出声。 而艾晴也感同身受地捂住了额头,痛苦呻吟:“kp,她究竟吃的是什么?” “呃……” kp露出了愉快地微笑:“一盘意大利面。” 神他妈意大利面! 槐诗第一次被一碗面吓出了心里阴影,就在恍惚中,他脚下发软,下意识地扶住了面前的东西,终于站稳了,松了口气。 然后才发现,周围好像忽然寂静下来。 所有人都错愕地回头,看着槐诗的手……按在少女胸前的手。 下意识地,槐诗五指收缩了一下。 手感绵软。 “好了。”槐诗对艾晴说:“至少,我现在可以断定她不是女装大佬了。” 啪! 槐诗眼前一黑,被一巴掌打在了地上。 那个名为海拉的女孩儿力量打的不可思议,一击下来硬生生打掉了槐诗3点生命值,槐诗生命值只有24点,相当于后脑勺被猛戳一棍。 可以理解,要是槐诗,说不定直接飞起一脚,直接把这王八蛋给踹海里了。 紧接着,少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愤然离席,走了。 正好与走进来的苍老船长擦肩而过。 等槐诗终于爬起来的时候,听见餐厅正前方的讲台上,船长拿着话筒发出了声音。 “按照我的雇主的预先指令,我需要在各位登船的第一天为各位带来他的问候。” 喝了一口酒之后,大胡子船长将眼睛凑近了手里的纸,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上面的字迹: “首先,感谢各位在接到我的邀请之后启程光临新大陆,我将在新大陆准备好热情的招待,欢迎各位的到来。” 敷衍地念完了上面的话语之后,船长收起了纸张,吧嗒了一下嘴之后,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下面,我将宣布一条禁令,今晚九点之后,请各位回到自己的客房休息,有任何需求的话可以按铃传唤我们,但在明天早上六点之前不准出门,不准进入底仓,也不准挑起争斗…… 这是我的那位雇主所定下的规矩,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妈的为什么要载着你们这群穷鬼到新大陆去,不愿意遵从的话,可以随时从这条船上离开,游回罗马去,我不勉强!” 似是对这群看上去就没什么油水可榨的贫穷乘客充满了不满,他收起纸张就转身离去了,留下了几个魁梧的船员,带着武器,准备跟那些提出不同意见的旅客们讲一讲道理。 可预想之中的骚乱和抱怨乃至抗议并没有出现。 大多数人都很顺从地吃完了自己的晚饭之后走向了自己的船舱,槐诗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神情满是疑惑。 “不对啊。”阴言都察觉到问题了:“既然不准出门了,为什么要规定不准去底仓和不准争斗?” 几个人思索了一下,同样不得其解。 这已经不是禁令了,近乎好像诱导一样,引诱着乘客半夜前往底仓进行查探。 而且现在看来,这艘船上所有的乘客都是被那个神秘的雇主写信邀请过来的?他究竟想干嘛? 就在低声的讨论中,餐厅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察觉到水手们看过来的眼神,几个人只能不情愿地起身,回到船舱里去。 从八点钟开始,船舱外就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透过猫眼向外看,更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一样。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十二点。 直到kp发问:“好了,该睡觉了,有人还有什么行动么?如果休息时间不足的话,第二天的进行判定就会有减值哦。” 几个监察官沉默了,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有岳俊比较头铁,压抑不住好奇心:“我要出去潜行出去看看。” kp颔首,“其他人呢?” 其他人犹豫了,没有人说话。 “睡吧。”槐诗叹息:“梦里什么都有。” “好吧。”kp遗憾地耸肩,片刻之后,忽然说:“那么,除了岳俊之外,其他人愿意的话,可以投一个成功率减半的极难聆听。” 而槐诗早已经在说睡觉的瞬间,躺在床上睡着了,只依稀听见了一声骰子声。 紧接着,他听见kp的话语。 “你在睡梦中,听见了隐约的惨叫,这令你睡眠的分外地不踏实,因此,你的生命值恢复减少了一点。” 这什么? 槐诗傻眼,飞来横祸? 刺啦。 忽然有清脆的声音从所有人耳边响起,好像有纸被撕碎了。 那一瞬间,艾晴忽然看到,岳俊的监察官忽然僵硬了一下,剧烈地抽搐起来。 仿佛目睹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阴影,他的面目恐惧地扭曲在一处,然后,大口地呕出了鲜血。 很快,他的身影迅速黯淡,自桌子前面消失不见。 岳俊,退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白冠王 不止是kp有意屏蔽了各自的反应还是其他,除了艾晴猛然抬头之外,其他人依旧盯着桌子上的表格,手握骰子,没有任何反应。 艾晴凝视着桌子,看到岳俊退场之间吐出的血迹,许久,缓缓抬头:“他们死了?” “不要把我想的这么邪恶嘛,女士。” kp微笑着看向艾晴身后,“毕竟我也没有跟其他人定下这么苛刻的规则。” 艾晴猛然回头,看到房间角落里,那一张破旧的沙发上的两个人影,是岳俊和他的监察官,他们还活着。 可除了活着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眼瞳之中再无曾经的光彩,瞳孔扩散,黯淡无神。只是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口水从嘴角缓缓地留下来。 行尸走肉。 “看,我说还活着吧?”kp微笑起来,“只不过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而已……” “这样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的很呢,比起失去生命的巨大代价而言,只是牺牲一些理智,失去一些尊严而已。甚至没有灵魂崩溃,找个条件好一点的疗养院,大概过个五六年之后就能恢复过来。 我觉得我收取的代价已经相当仁慈了吧?” kp满不在意地撇了一眼艾晴的人物卡:“比起别人来,你更需要担心一下你自己。毕竟,他们死了只是失去理智而已,而你……” “啧。” 艾晴发出不快地声音,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kp准备继续游戏的时候,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骤然震动了一下。 “嗯?” 他拿起来看了一下,眉毛挑起:“哎呀,好像不少观众都对这种墨迹的游戏方式表示不满啊……” “观众?”艾晴皱眉。 “我没说么?”kp好像刚刚想起来一样,微笑着:“这一场比赛正在暗网边境进行全程直播的来着。 现在全世界关注量已经达到三万,付费观众也即将突破三千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无须担心,个人隐私我姑且还是为大家进行了保护的……只不过观众的意见也需要尊重啊。” 他沉吟了片刻,似是颇为为难地计较着什么,许久,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好嘛好嘛,那就版本更新吧。 毕竟我的目的是让各位能够更好地领略到这个故事的乐趣,而不是用繁琐的数值计算和昂长的规则书将人劝退呢。”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那么,顺应各位观众的需求。从现在开始起,游戏将省略掉所有投点和判定的繁琐过程,交给‘自律式概率判定终端’进行判定,全面模拟现实! 一切,都是为了带给各位玩家和观众最逼真的游戏感受!” 说着,他打了一个响指,怜悯地宣布:“各位,温柔的教程关卡即将结束,接下来,游戏将进入hard难度了。 . . 槐诗睡着了。 槐诗做了一个梦。 他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沉没在一片黑暗中,渐渐向下坠落。 痛苦、寒冷、饥饿、孤独、绝望与麻木。 在这仿佛永恒的黑暗里,无数心绪自胸臆之中浮现,好像被整个世界所遗弃那样的,甚至找不到一寸可以存留自己的土地。 可就在这绝望的冰冷之中,黑暗深渊的天穹上,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 自其中,有神圣的光芒照落。 宛如灯塔的一线灯光那样,映照着那个伫立在黑暗更深处的人影。 槐诗看不清那一张的面目,因为那容貌过于俊美庄严,槐诗无从判断他的年龄,因为仿佛同时存在着饱经世事的沧桑和稚子的童真,他甚至无从确定那个人的性别,因为那种纯粹的美仿佛已经超脱了性别的范畴,晋入了神圣的领域。 就在那一袭庄严的衣袍之上,却沾染着一丝丝分外不协的血色,玷污了这一片神圣。于是,自乐园陨落,跌入深渊。 可哪怕再幽深的黑暗,也无从玷污那一顶纯白的冠冕。 宛如倾尽世上一切光明所铸就,无穷尽的威严和暴虐如同宝石一般点缀其上,刺痛了每一双胆敢端详的眼眸。 在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那个人影缓缓地抬起了眼眸,自深渊之地中仰望着无穷的世界。 于是,黑暗如潮一般卷动。 无数沙哑地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咆哮。 “且倾听吧,此乃至上白冠王的旨意;且敬畏吧,这人间之神的威严!”宛如深渊在嘶吼:“无上的旨意在此宣告,尔等只需聆听;此乃天定之运数,尔等只需遵从!” 紧接着,万物一滞。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驯服地聆听着那个人影的话语。所以,便有低沉而轻柔的声音响起,那平静的话语回荡在深渊里,激起万丈狂潮,宛如星辰运转时掀起的余波。 “今日,我将竖起丰碑,于一片荒芜之地。” 至上的白冠之王赐下了旨意:“未曾屈服与逆境,仍对未来抱有一线希望的败者们啊——倘若你们还拥有勇气的话,就证明自己的力量与才能,前往这一片崭新的大陆里来吧! 届时,我将同这叛逆的丰碑一齐,在此处恭候诸位的大驾。” 在亘古的死寂中看,至上的王者大笑着,如是宣告: “——属于我们的时代,即将到来!” 那一瞬间,槐诗自梦中惊醒了。 汗流浃背。 头颅隐隐作痛,只觉得阵阵昏黑。不止是他,所有的监察官都骤然一阵,剧烈地喘息起来,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一阵隐约的骰子声不断响起,强行将所有玩家的理智扣除了一点。 可令人恐惧的是,在醒来的瞬间,那梦中的记忆竟然迅速地模糊起来,飞快消散,直到最后,除了恍惚中一点碎片之外,竟然难以回忆起梦境的全貌。 除了槐诗。 “白冠王?”艾晴不可置信地问:“你确定他自称为白冠王?” 槐诗再度读取了一遍命运之书的记录:“没错,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么?” 艾晴反问:“在数百年前,一手掀起了大移民运动,并联合印加谱系等等一众二流谱系,白手起家,创建了如今六大之一的美洲谱系……那位当之无愧的‘天敌’,你会觉得他是三流的货色么?” 槐诗愕然。 旋即瑟瑟发抖。 真的要瑟瑟发抖。 为什么自己只是收容一个贤者之石的碎片都要被牵扯到这种大佬的事情里?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终于知道艾晴说的是哪位了。 有史以来的第一位‘陨落晨星’。 圣灵谱系曾经的管理者,据说是陨落众神中的一员,在最荣耀的时期,权位极其庞大,甚至被誉为天国的副君! 千年之前,他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千年之后,他所创造的奇迹和变化依旧深深地影响着这个世界。 纯粹以修正值而论,他一个人就能够达到百分之三十以上! 三分之一的世界因他而动荡、变化,在他的意志之下变成了如今的摸样。 哪怕是天文会的兴起,都是在他之后。 和这种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大佬比,他这种萌新简直是就连尘埃都算不上! 那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看来,数百年前的1620年,将范海辛和帕拉苏斯塞尔引导到同一条船上的力量,正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不,所有乘客恐怕都是他的手笔。” 艾晴捂着镇痛的额头,近乎呻吟一样的低语:“现在是1620年,槐诗……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陷入沉默,好像进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很快,槐诗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尖锐惊叫声。 紧接着,变成伤心欲绝的哭喊。 “我的波比……我的波比……啊啊啊啊!!!” 那苍老的女人嘶哑地哭叫着:“是谁杀了我的波比!是谁!啊,天啊,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的灵魂会被封印在西伯利亚永恒的寒冬里……啊,我的波比……我可怜的孩子……究竟是谁这么残忍地对你……” 槐诗愕然地推门而出,看到走廊里已经有不少人好奇地探出头来张望,看向了那个跪在台阶前面哭号的老妇人。 还有她怀里那一团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是一只…… “鸡?” 槐诗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 那确实是一只鸡。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确实是一只曾经相当神骏威武的大公鸡,倘若站起来的话,恐怕会赶上火鸡的大小了。 可现在它已经死了,被残忍地开膛破腹。 槐诗甚至凭借范海辛的经验能够看得出来,那一只鸡是被活活咬死的,开膛破腹,甚至内脏都被吃空了。 “好惨啊。” 他忍不住轻声呢喃:“难道昨天半夜大家不睡觉,去全船吃鸡了么?”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很快,神情严肃的老肖走过来了,压低声音跟他说:“岳俊失踪了,等会大家到我房间集合。” “他退场了,现在变成了一个智障。”艾晴在他脑中说:“需要我给你详细描述一下他怎么舔地上的口水的么?” 槐诗愕然,然后疯狂拒绝。 “那就别再乱搞什么骚操作了,槐诗。”艾晴提醒道:“还有,小心老肖。” “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艾晴说:“这时候任何试图掌握主动权的人你都要小心,确切的说,是每一个人。” 一时间,他无话可说。 寂静里,只有那个老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可很快,甲板上就传来尖锐地惊叫声,混乱骤然扩散开来。 有人死了。 确切的说,是所有的船员,都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的名字 等槐诗他们冲上甲板的时候,竟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所有的海员都消失不见了。 或者说,都死了。 在原地剩下的就只有一捧惨白的灰烬,还有一套套八成新的制服……等等,八成新? 似乎侦查技能的判定相当成功,槐诗竟然找到了额外的讯息,比方说制服的新旧程度,乃至于……那一捧灰烬的材质。 槐诗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撮,嗅了嗅。 得益于范海辛出色的炼金学,他几乎立刻就分辨出里面的成分——钙、碳、磷、纳等等……几乎都是人体中所罕有的成分。 也就是说,这是船员们的骨灰? 槐诗难以相信,会有什么力量在一瞬间将所有的船员自内而外地将船员烧成了灰烬,可竟然没有在制服上留下一点焦痕。 看得出来这些家伙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和挣扎,在一瞬间就被焚烧殆尽了。 而且是所有人一起,否则不会没有发现异常。 如此众多的数量和如此恐怖的精确程度……真的是人类能够达到的么? 可就在他翻动灰烬的时候,却从其中找到了一张烧焦的纸条……当他仔细翻找其他的灰烬时,竟然也在里面找到了同样的纸条。 在一瞬间焚烧殆尽,那些脆弱的纸条竟然还保持着卷曲的样子,一触极碎。凭借着吸血鬼那惊人的视觉,他分辨出了那些烧焦碳化的纸条上,竟然曾经写着一个个文字,看上去像是一个名字。 每一张纸条上都是。 “人造人。”艾晴断然下达了结论:“这些家伙都是人造人,通过炼金术仿照人类所创造出的渺小奇迹。” 槐诗忍不住咂舌。 人造人他当然知道,实际上这是炼金术中经常使用的工具,可以说有相当古老的历史了。 这种直接通过各种金属、元素和大量的水所制造出来的人偶完全没有自我意志,几乎可以说是行尸走肉一样的傀儡。 在制造它们之前,制造着会将写着名字的纸条放进容器之中,通过这个名字役使他们进行工作。 但最大的局限是,这种人造人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日夜的存在时间。 不论何时诞生,一旦照到第二天的阳光就会自行溃散。 这是古往今来不论多么杰出的炼金术师都无法避免的缺陷。 但整整一船的船员竟然都是人造人?而且看上去如此的灵动,甚至拥有着不俗的实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不要发呆了。”艾晴猛然转醒过来:“去船长室,立刻!” 槐诗颔首,遵从艾晴的指示,转身潜入船舱中,无声地向着最上面的船长室狂奔而去。 不论船长这时候是否还存在,倘若这艘船有什么猫腻的话,肯定会在船长室里有什么痕迹。就算什么都没有,也至少能找到关于这艘船的情报和有关新大陆的讯息。 可他的速度已经慢了,当他一路朝着船长室疾行的时候,路上已经看到同样冲向船长室的身影,不止是老肖他们几个,昨晚餐厅中那一对颇为古怪的夫妻也在飞快地冲向船长室。 一边向前跑,那个满面风尘气息的妻子一边还在数落自己男人耽搁了时间。可等他们猛然推开船长室虚掩的门时,只看到一张椅子。 空空荡荡。 这里除了那一张椅子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东西。就在椅子上,能够看到船长那一身松松垮垮的制服,还有残留下来的骨灰。 地上倾斜的酒瓶子里还残留着酒水,地毯有被浸湿的痕迹。 仿佛在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还在喝着酒,未曾预料到顷刻之后的毁灭。或者早有预料,只不过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及时行乐。 现在酒瓶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浸透了他溃散之后的灰,在灰尘中,能够看到一朵好像从岸边的树摘下来的野花。 依旧残留着隐约的芬芳。 仿佛在暮生朝死的短暂时光里寻求到了生命的意义,于是离去的时候也坦荡地像是得到解脱一样。 明明是徒有躯壳的傀儡,可是却好像真正的人类那样。 就在后面跟进来的人里,有人轻声惊叫,槐诗回头看去的时候,却看到一脸愕然的海拉。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灰,表情变化,似是悲悯。 很快,便转身离去了。 一无所获。 槐诗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可是脚步忽然一顿,自混乱的人声和那些四处翻找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个多出来的脚步声。 得益于吸血鬼那优秀的听觉和视觉,槐诗甚至看到地上的尘埃无端飞腾而起。 好像卡在了一双鞋子的缝隙里那样。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那几粒尘埃在混乱中悄无声息的离去,他远远地吊在了那个脚步声的后面,跟了上去。 好像闲逛。 他走到了如今空旷地甲板后侧,看着远方晨曦的微光,叹了口气,低头从怀中摸出了一袋烟丝和一叠白纸,娴熟地卷出一支,在嘴角点燃。 然后,自后腰拔刀,短刀凄啸,斩向了他身后那个悄然离去的脚步。 “给我滚出来!” 转瞬间刀锋破空而至,虚空里骤然浮现出一个人影,狼狈地招架住这一刀,却赫然是阴言的身影。 红帽子的隐身能力确实可怕,就算吸血鬼特有的热视觉都难以寻找到任何的踪迹。但阴言的潜行技术却菜的抠脚,甚至没有察觉到脚下那两粒跟着自己一路的尘埃。 “别动手!”他慌乱的摆手:“自己人……自己人……” “砍的就是你自己人!” 刺耳的声音迸发。 短刀擦着他的耳朵边钉在了舱板上,将他吓了一跳,不及反应,紧接着便被槐诗按住了,掐住脖子。 “老兄,饶命,饶命……”他瞪大眼睛,举起双手:“我投降,我投降怎么样?我们两个没必要因为艾晴那个臭女人打来打去对不对?” 槐诗一愣,旋即不寒而栗。 他怎么知道自己如今是自由行动,不是艾晴操控。 “我跟她熟,哥们,比你熟多了。”阴言看到他错愕的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忍不住咧嘴笑起来:“那条疯狗一张嘴我就知道她要咬谁了……你表现的太无害了,无害到让我都觉得纯良。 别杀我,我出去给你钱怎么样?放心,我绝不会跟别人乱说的,真的! 况且,为那个瘸子出生入死,不值当,你不知道她究竟坑了多少人吧?只要有利可图,她甚至把自己亲爹都卖了……” 嘭! 槐诗面无表情,抬起手就是一拳,打掉他的一颗牙:“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死人!” 阴言乖乖闭嘴,举起双手,眼睛眨巴眨巴。 艾晴好像不准备发表意见,将这一切交给槐诗决定。 “你从船长室里拿了什么?”槐诗冷声问:“不要撒谎,机会只有一次。你得明白:就算是队友……也不是非要多你一个不可。” 阴言绝对在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船长室里,那一扇一推即开的虚掩门扉就是证据之一。倘若什么都没找到,他根本没必要隐身悄悄跑出来,站在那里就是了。 “我……我只是害怕麻烦……” 槐诗听了,冷漠地自袖口中拔出了一把淬毒的飞刀:“下一句再说谎,我就会问问你的堂姐,怎么在你身上用它。” “等等,等等!” 阴言慌忙求饶,正准备说话,眼睛忽然亮了,看向槐诗身后,神情惊喜。 槐诗冷笑,头也不回。 这种把戏想在我淮海路小佩奇身上使,你怕不是想多了!我八岁的时候就在玩这一套了! 可紧接着,他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背后,忽然有一个尖锐又阴沉的声音响起。 “年轻人,你要对我亲爱的旅伴做什么?” 槐诗愕然回头,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苍老贵妇,她华贵的长裙上如今已经血迹斑斑,手里还提着一只死掉的鸡,头发蓬乱,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女疯子。 可这么一个老疯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 阴言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然后躲到了她的身旁,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甩:“亲爱的,你来的正好。 否则我原本打算和你一同分享的秘密就要被这个家伙夺走了。” 说着,他自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宛如忠狗一般地递给了那个老女人,槐诗眼尖,发现他手中的竟然是船长的遗物。 没错,是昨天晚上在餐厅的时候,船长拿出来念的那张纸。 那个疯女人冷冷地看着槐诗,一道杀机锁定了他,令他浑身直冒冷汗……难道自己今天要死在这王八蛋的姘头手里? 妈的,早知道你小子是个二五仔! 可很快,杀机随着她从阴言手里接过那一张纸而消散了,当她垂下眼睛看向纸面时,便愣了一下,旋即浮现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愕……和恐惧。 手掌颤抖。 槐诗踮起脚,悄悄瞄向了纸面,看到纸面上完全是昨天晚上船长当众诵读的那些话,只不过却多了一个落款。 一个古怪地签名。 好像是潦草的古老字符,可是行文却不局限于寻常的自左向右或者自上而下,而是近乎随心所欲地在纸面上转折着,拐角尖锐,到最后,首尾相衔。 变作了星辰一般地纹记。 丝丝缕缕的漆黑墨迹自它的轨迹上延伸散发开来,就像是星辰的光芒一样向着四周辐射而出。 槐诗差不多能够分辨出那些潦草的字符,那是乌鸦在教自己炼金术起源的时候强行给自己洗脑灌进命运之书里的记录,西方最古老的文字之一——希伯来文。 “赫莱尔……本……沙哈尔?” 他皱起眉,磕磕巴巴地念出了上面的字符。 那一瞬间,苍老的女人猛然抬头,原本碧蓝的眼瞳已经变成了血红,不知道因为是恐惧还是疯狂,扭曲的面目痉挛在一处,近乎咆哮一样向着他嘶吼: “——不准念出那个名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全员恶人 在看到那个签名之后,那个老女人就彻底的陷入了癫狂,嘴里细细碎碎地不知道嘀咕着什么,有一大堆都是来自俄联的土语,还有更多的是脏话和辱骂。 很快,她死死地抓着那一张纸,等着血红的眼睛,竟然不管阴言和槐诗了,笔直地冲向了船舱里。 在她手中,那一支早已经死掉的鸡已经被她捏断了脖子,粘稠的鲜血自她的脚下滴了一路。 阴言不敢一个人留在槐诗跟前,赶忙跟了过去。而槐诗也远远地跟了上去,想要知道她去做什么,为什么那个名字会让这个老女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很快,他就看到了,在餐厅里,那个疯女人和自己的那位可怜的哥哥纠缠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尖锐嗓音。 “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她好像疯了一样,死死地摇晃着自己老到随时快要断气的哥哥,愤怒地尖叫:“你知道那个诅咒,你知道!你知道我们将要面对什么,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而那个可怜的老头儿原本坐在轮椅上,正抓着勺子喝粥呢,如今被她如此拉扯摇晃着,完全喘不过气来,剧烈地呛咳着,脸憋成了青紫色。 就连麦片都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槐诗远远地看着,完全搞不明白:“那个名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白冠王的名字,槐诗。” 在他的脑中,传来艾晴疲惫的叹息,“那是白冠王亲自所书写的留言,就好像你接到的那一封信一样……自我们上船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落入了白冠王的计划之中了。”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如坠冰窟。 自己何德何能,被这种大佬算计啊? 别说算计,那种大人物看他一眼他就死了,连气儿都不带喘的,何必呢? “我记得你随身的装备里带有炼金工具,对吧?”艾晴忽然问:“会制作雾化剂么?” 这个简单,不论时槐诗还是范海辛都会。 毕竟是炼金术要用到的基础消耗品。 “很好,我要需要你现在立刻回去,按照我的吩咐,加工一件东西……” 槐诗听完,忍不住傻愣在原地:“这种东西,有什么必要么?” “印证一个猜测,快点,槐诗,快点。”艾晴沙哑呢喃:“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刻钟之后,槐诗再次回到了餐厅里。 只做雾化剂的过程相当简单,甚至不需要点火,只需要将几种粉末和液体简单地混合在一起就行了。 若是不追求极限效果的话,甚至比例都不大讲究。 刚进来,他就看到角落中老肖他们,正紧张地看向四周,看到槐诗,就招手让他过去。 这时候的餐厅里已经快要坐满了。 人声鼎沸。 毕竟所有旅客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本能地想要抱团取暖,哪怕不能互相信任,依旧会向人多的地方汇聚,然后茫然地交换着彼此的看法和不靠谱的留言。 虽然失去了所有的船员,但万幸的是,在检查过后,他们发现,食物的储备相当丰富,甚至足够他们这些人在海上过大半年,只不过饭却要自己煮了。 而船,依旧在开动着。 就仿佛进入了无人模式一样,在脱离了船员的掌控之后,依旧在向着目的地航行,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他们此刻已经在茫茫地太平洋之上,再无退路。 在经过人群的时候,槐诗看到了阴言,他依旧陪在老女人的旁边,各种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上甩,看来是铁了心地要巴结上这一根有些年头的金大腿了。 但他却没有看到那个叫做海拉的女孩儿,他不知道去哪儿了。 落座之后,槐诗看到老肖他们复杂的神情,也不做掩饰了,干脆直接地说出情报:“所有船员都是人造人,船长的身上有一张让他照着读的稿子,落款是白冠王。” 信息量太过庞大,一瞬间的冲击竟然令老肖和雷飞舟反映不过来。 就在他们愕然的时候,餐厅角落里,骤然传来一声闷响,好像什么包里的瓶子碎了。紧接着,一缕银色的雾气就从其中喷涌而出,转瞬间在窗外吹来的风里疯狂扩散。 那是硝酸银。 足足耗费了槐诗库存的二分之一,足以毒死一只吸血鬼的含银液体随着雾化剂的爆发,瞬间扩散,覆盖了整个大厅,可分量却稀释到了好像吃了一口芥末的程度。 槐诗不知道艾晴究竟想要做什么,但依旧选择了照做,现在随着雾气的扩散,剧烈地呛咳声不断地响起。 槐诗下意识地扯起领子捂住了脸,不是为了防备毒气,是为了防备自己在银毒刺激之下突出的犬齿露馅。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 在那一道只会刺激黑暗生物的银雾笼罩之下,整个餐厅里,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猩红的眼瞳…… 触目所见,尽数是那种狰狞的红光。 随着银雾的侵蚀,有些脆弱的伪装崩裂开一道缝隙,于是,泄露出一丝丝宛如血浆一般的恶臭和纯粹的阴暗气息。 那一瞬间,槐诗终于发现。 不是他们几个是潜藏在人群之中的怪物。 而是整个船上……所有的乘客,都是黑暗生物! 一瞬间,那些原本麻木的、苍老的或者呆滞的面目变得灵动又狰狞了起来,那些垂垂老矣或者暮气沉沉的眼瞳也随之迸射出猎食者的寒光。 所有的谎言在这一瞬间都被撕碎了,随着他们身上的伪装一起。 仿佛没有预想到这样的结果。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有槐诗听见了艾晴的叹息。 “果然是这样……” 早在kp提到1620年,她就应该想到。 ——1620年,正好是在美洲谱系建立前夕! 彼时被黜落的晨星、曾经的天国副君、往后的白冠王已经漂洋过海,在新的大陆上立起了自己的国土,一个属于异类的乐园。 只可惜,这个乐园空空荡荡,同地狱和天堂一样。 槐诗听见了艾晴沙哑地低语:“而这艘船上,所有的人,恐怕……都是他为美洲谱系所选择的成员。” 一瞬间的死寂。 紧接着,更加嘈杂的喧哗声吞没了一切。 混乱到来。 . 原本,槐诗因为这可能是帕拉塞尔苏斯的什么危险的图谋。 比方说用一船的人去炼制人造的贤者之石。 却没想到,这已经不是地方黑老大的犯罪计划,也不是范海辛·诗·槐这个工具人能够干涉的范畴了,忽然之间,直接上升到国际的层面……甚至比这个还要夸张! 这令他在一瞬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了。 不能这样吧? 就算是社团招人,也不过是在大学广场上支棱个桌子,然后发点免费礼品请学弟们给个面子改日光临,怎么忽然之间就强买强卖强行拉人了呢? 随便上了一艘船就改了国籍,这谁受得了啊! 况且我还是卧底呢! “这王八蛋就不怕招新招到二五仔,到了时候给他一刀么?”槐诗低声问。 “不要揣测那种程度的人会作何打算,槐诗,因为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视角已经和我们这些凡人不同,甚至命运和时间也不过是他们的玩物。” “那他还给范海辛这种二五仔发船票?”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艾晴漠然地说道:“当他发出这张船票的时候,就断定,范海辛将会成为美洲谱系的一份子,发自真心地追随在自己的左右……” 那一瞬间,槐诗不寒而栗。 这一切,真得在白冠王的掌控之中么? 包括范海辛和帕拉塞尔苏斯的恩怨的话,那么……是否又包括四五百年之后回到了这一艘船上的自己? 那些超越了时间的王者们,是否在时光的尽头冷眼关上着这一场蹩脚的滑稽剧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餐厅中的喧嚣和混乱已经扩散开来了。 当所有人隐藏在外表之下的面目暴露开来的时候,所引发的混乱从一开始的惊愕质问,已经变成了推搡和斗殴。 尤其是天生不知道什么退让和理解的黑暗生物,情况在越演越烈…… 直到惊叫声自窗边传来。 所有人愕然回头。 看到了朝阳的光芒。 如此温暖,如此温柔,映照着碧蓝的大海,显现出粼粼波光,配合着轻柔的海风,简直是完美的一天开始。 可很快,槐诗就发现了不正常的事情。 那光芒在迅速地黯淡。 自一开始的柔和迅速衰弱到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程度。 可更令人恐惧的是,原本正在缓缓升起的朝阳,此刻竟然开始了坠落! 好像想起今天尾号限行,于是刚刚出门的太阳开始倒车入库,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光辉从人间收走,直到最后,瞬间隐没在海面之下。 时光逆转。 黎明前的黑暗到来。 可这一次,再没有天光亮起。 黑夜吞没了一切。 庞大的游轮骤然一震,迸发的轰鸣,在黑暗中航行,疾驰在无光的海洋上,就好像渐渐沉入了深渊那样。 餐厅中,寂静到来。 无止境的黑暗并没有给这些在活跃在黑暗中的异类们丝毫的安全感,相反,一种深深地恐惧从所有人的心头浮现。 随之而来的,还有突如其来的领悟——或许,是因为救赎的太阳已经将他们抛弃了。 这个世界,正漠然地凝视着他们挣扎地摸样。 恶笑着等待死亡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兄妹 有个老笑话。 说是有人坐船航行遇到了暴风,他突然意识到这是神的惩罚,于是赶紧跪下祈祷:请求看在其他无辜的人份上饶恕他。 这时,只听天空传来了一个冷笑的质问声:你觉得我凑齐这一船人容易么? 就好像你以为这是什么好莱坞特效片,顶多迈克尔贝一流,大家轰轰轰,炸炸炸,爆米花管够。 结果片头字幕一过,看到了导演的名字——北野武。 全船恶人。 忽然之间大家好像都要不得好死了。 这他妈是什么鬼? 艾晴咬着牙,压抑着不快的声音。 实际上发生什么,她早已经有所预料了。在历史上,由白冠王派往世界各地的黑船不计其数,但能够回到新大陆的却寥寥无几。 尽管美洲谱系绝大多数精英都是乘着这样的船一路乘风破浪而来,但在着之前,肯定已经有超过十倍,甚至百倍的船被沉入了汪洋之中。 甚至是否留在现境还是个问题。 根据统辖局历史修正会的统计,在各个边境和地狱之中都开掘出了有关这种黑船的残骸,也就是说,它的线路绝不是从现境的这一出大陆到另一处大陆那么简单。 恐怕在离开港口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不在现境之中了。 否则,也不会出现烈日消退,永夜笼罩这样诡异的现象。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现境的自我修正维持如此庞大的变化。 除非是在地狱里。 这样的景象才有可能实现。 ——众神的诅咒。 这种离奇的现象被这么称呼。 这个世界不容许白冠王的崛起,或者说,往昔曾经还存留在这一世界,甚至还掌控着这个世界的诸神不容许这个叛徒的自立。 哪怕暂时对于远在新大陆的白冠王无可奈何,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铲除其羽翼的机会。 “可这船上大部分人都没有想着去投奔白冠王吧?”槐诗叹息,“几个社团抢人,哪里有为难萌新的道理?” 艾晴嗤笑着反问,“当你将棋盘上的棋子向前挪动一格的时候,这究竟是你的意愿,还是征得了棋子的同意呢?” 槐诗沉默。 他明白艾晴的意思了。 棋子究竟在想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究竟在什么位置上。 倘若无足轻重的话,弃之不管也无所谓,但倘若位于险要之地的话,那便要冷酷无情地予以绞杀。 “所谓的人智和人知都太过薄弱了,槐诗。” 艾晴冷声说:“在五阶之上的领域中,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轻易扭曲……就好像提线傀儡那样,不但身不由己,就连灵魂也是神明们的货币而已。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上面印着谁的大头,背后究竟藏着多大的面值而已。” 况且,就算神明们尚有仁慈可供挥霍,这船上难道会有一个无辜者么? 得了吧,大家都是黑暗生物,装什么蒜呢……包括槐诗如今的这层马甲在内,哪个人不是血债累累? “原罪……之子么?” 艾晴终于想起了在一开始的时候kp所展示的那个故事标题,到现在才明白深藏在其中的恶意。 更令她愤怒的是,自从kp的版本更新之后,所有玩家的轮廓都被一层黑暗覆盖了。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反应和表情,除了彼此之间聊聊几句听不出起伏和语调的交流之外,简直最大限度的削弱了玩家之间彼此联合的可能性。 “故事,故事才是正体,对不对?” kp仿佛窥见了她心中的恼怒,微笑着说道:“角色和角色之间的沟通才是故事最美妙的地方,而非凌驾在其上的玩家。 倘若角色被高纬度肆意操控和把弄的话,那么有何曾经众神对人类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呢?” 艾晴没有再说什么。 可槐诗却压力山大。 在从艾晴口中知晓了那一段血腥历史之后,他对通关这个副本已经没有多大的信心了。整个船的黑暗生物,自己一个猎魔人,哪怕是挨个去杀,十几天也杀不完啊。 况且,如今在这一片漆黑的海洋中,哪怕是庞大的钢铁游轮也无法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再坚固的船,又抵得住多少黑暗生物去拆? 可以说只要爆发一场混乱,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而帕拉苏斯塞尔大可隐藏在黑暗中,只要不露面,槐诗就输定了。 更况且,范海辛的使命真的如此单纯么? 牵扯到圣灵谱系和美洲谱系的斗争,槐诗不觉得这一切会如此简单,倘若只是一个任务的话……又怎么可能在贤者之石中存留记录? “这究竟是谁的贤者之石呢?”他现在发自内心的疑惑:“总不可能是白冠王的吧?” “别开玩笑了,白冠王早已经凌驾于五阶之上,‘陨落晨星’这个圣痕也不过是后人根据他的神迹所仿造的力量而已。” 艾晴说:“多半是船上某个顺利抵达了新大陆的幸运儿吧?不,这也就是说,这一艘船有相当大的几率能够平安抵达新大陆才对……槐诗,目前我们仍有机会。” 槐诗知道,但他担心……这机会很快就没有了。 因为船上的人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槐诗这样事不关己的玩家可能无法体会当时他们的处境,也无法感受到这种在一瞬间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恐怖绝望感。 可毫无疑问,对于原本就绝非善类的黑暗生物们而言,骚乱和争斗早已经是铭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在最初的恐惧过后,这诡异的永夜所带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压力和弄到化不开的绝望,紧接着,已经濒临疯狂。 槐诗几乎可以看得到那一根脆弱到好像风中残烛的保险丝正在渐渐地崩断。 “不要搀和进去,我们先保护好自身。”老肖低声说:“稍后到我的房间里来,情况变了,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对此,无人反对。 在混乱一触即发的关头,别说力挽狂澜了,就连自保可能都变得相当困难。哪怕三阶圣痕在这群黑暗生物里已经算是高手了,但里面不知道还藏着多少过江强龙呢。 光是槐诗就能够从好几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强烈地压制感,不排除有第四阶段的人藏在之中。 可出乎预料的是,这时候站出来力挽狂澜的,竟然是昨晚餐厅里那个看起来异常风尘的女人。 她和他那位呆板的丈夫给槐诗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 不止是夫妻两个巨大的差异,还有今天早上时他们的行动——在察觉到船员死去的时候,就第一瞬间冲向了船长室的方向。 至少,看得出来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这时候内斗等于自取灭亡,那个自称为艾琳诺夫人的女人竭力地安抚着周围的人,似乎颇有成效。 直到那个手提着鸡脖子的老女人再次发癫。 “你可闭嘴吧,婊子,这里不是你卖春的地方!”她怒骂尖叫:“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指望就不自量力的踏上了这艘船,去自寻死路!如今死路来了难道还要害怕么? 你在指望什么?哈!指望这一群失败者团结起来吗?是指望这一群被圣灵谱系追杀了几十年连头都不敢露的废物?废物到了哪里都是废物!难道诸神对你们残忍,白冠王就会给你们庇佑么?” 有人怒目而视,可老女人的神情却越发狰狞:“难道我说的对么?你们能指望谁?这个卖身的婊·子?那边那个只会抱着猫装腔作势的样子货?还是这个坐在轮椅上话都说不清楚的糟老头子?!得了吧,你们谁都指望不上!” “好了,闭嘴,雅嘎。” 在轮椅上,他的哥哥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又浑浊:“不要再说了。” “我说了什么?”雅嘎嗤笑:“真相么?” “我说了,闭嘴。” 他的哥哥抬起浑浊的眸子,凝视着她,眼瞳里迸射出某种可怕的光:“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在救你么?” “哈哈,我的好哥哥,你只想救你自己!”雅嘎怒吼:“你只想要让白冠王给你延续寿命!不惜把我也骗到这一艘船上!” “我说了,闭嘴。” 哥哥再次发出声音,好像兄长的威严终于起作用了,雅嘎苍老的面目抽搐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尖叫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餐厅。 手里的那只鸡依旧向下滴着血,隐约能够听见走廊里传来了她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咆哮。 “我为自己的妹妹的话抱歉。” 寂静里,轮椅上的老人首先看向了那个角落中的少年,“她并非有意,只是我两个侄女都去世之后,她的行事就有些……过激。” “我知道,我知道。” 那个抱着猫的埃及少年傲慢地笑了起来,包含着嘲弄:“一个疯女孩儿而已,我不至于因为她去计较什么。” 老者颔首:“我们的盟约依旧有效么,法老王?” “当然,寇斯切。” 抱着猫的‘法老王’漠然地瞥着周围那些人,好像看着尘埃一样,眼神轻蔑:“在抵达新大陆之前,我和斯芬克斯不会对你出手。” “感谢你的大度。” 老者缓缓调转轮椅,环顾着四周:“听到了吗?都冷静一点,除了这徒劳的黑夜之外,诸神那我们无可奈何。 白冠王会赐予我们庇佑,尔等只需等待就好。” 他说:“黎明终将到来。” 就像是个冷笑话。 但没人能笑得出来。 槐诗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是一个乖宝宝一样,神情纯良,眼神无害……然后内心疯狂波动,丝毫没有任何笑出来的力气了。 雅嘎、寇斯切、法老王、斯芬克斯…… 妈耶,这什么神仙打架?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内鬼,终止交易! 芭芭雅嘎,babayaga。 或者称之为雅嘎婆婆。 倘若女巫这一名词有人能够代言的话,那就非她莫属。自从诞生以来,不知道有多少恐怖传说流传在那些斯拉夫人的恐惧低语之中。 居住在鸡脚屋中的女魔、黑魔药的炼成者……永冻荒原和森林之中永远的梦魇。 寇斯切,koshchey。 不死之人、巫师、变形者……乃至足以写入斯拉夫神话源典之中的恶之代言人,同样传承着神血,在数百年之前便已经成名,可以说是‘魔王’这种角色中的典范。到现在,俄联还有一个地方叫做寇斯切科沃。 可比他的恶名所更可怕的是,他生命力的强大—— 据说,将自己的灵魂藏在一根针中,又将那一根针藏在了鸭蛋里、将鸭蛋藏在野兔的肚子中等等等等,最后又将一切封印无尽海洋之中一颗橡树上……这样找不到他的灵魂的人就无法真正将他杀死。 或许传言有所夸张,要知道,他在七百年前就已经成名了! 七百年! 超过二十代人的时光,不知道多少王朝兴替,尘世沧桑。 如今,无数同时期的人早已经衰朽,可他却依旧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喝麦片粥能坐船,闲着没事儿还能出门转转。 至于那位法老王和斯芬克斯更不用多说,倘若是真的话,一个就是真正传承着高贵之血的真神后裔,而另一个,则是凶名赫赫的魔物……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法老,是否有被捋夺了封号,力量还残存几成……而斯芬克斯究竟是几代种? 但哪怕再弱的法老,都不是槐诗能够招惹的。 原本以为是泥塘的地方忽然变成毒谭就算了,如今又炸出了四条大鳄,顿时令槐诗这个萌新不知所措,其他人也完全处于震撼之中,目瞪口呆。 只有等到大佬们都离去了之后,所有人才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小小的一艘船上,怎么就大佬扎堆儿了呢……大家顿时都觉得压力山大。 而槐诗的压力更大,因为他知道船上还藏着一个能够手搓贤者之石的隐藏boss帕拉塞尔苏斯,而自己还要想办法去干掉他。 妈耶,这游戏真的是人玩得么? 运气好的话,帕拉苏斯塞尔手头可能还没有贤者之石,但运气不好一点的话……恐怕在他的计划里,所有人都要变成贤者之石了。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倘若能够人造的话,所需要的材料必然价值不菲。而贤者之石本身就是奇迹的人间具现体,有什么比这些由无数奇迹组成的圣痕还要更加合适的呢? “看起来,暂时船上的秩序可以保证了。” 老肖擦着额头上的汗,看向雷飞舟和槐诗:“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先将整个船探索一次。” 雷飞舟问,“阴言呢?” “阴言不是已经搭上芭芭雅嘎的线了么?就让他去刷好感度……”老肖建议道:“有可能的话,大家尽量去寇斯切和法老王那边晃荡晃荡,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算了吧…… 槐诗脸都绿了。 寇斯切那个家伙虽然坐着轮椅看着傻乎乎的,但究竟是不是老年痴呆还两说,至于那个抱猫的……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说话的。 那种视人若无物的眼神,完全就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过,冒冒失失去搭讪,碰个一鼻子灰还好,要是惹他一个不高兴放个猫,谁顶得住啊! 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全然将自己似乎全团最高的魅力值和魅惑技能抛在了脑后,今天的槐诗也在绝赞划水中…… 看到槐诗又不肯去魅惑又不肯去死,雷飞舟似乎冷哼了一声,不太高兴。 “但你其实可以去试试勾引一下那个老女人。” 艾晴发自真心地建议道:“我觉得肯定会手到擒来!” 你可算了吧! 槐诗回忆了一下芭芭雅嘎脸上那一层层肉褶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总之最后大家的商谈不了了之,只能暂时决定先分头探索一番,然后等快晚餐的时候到老肖的房间里回合,再看看能有什么头绪。 目前的乱局之中,实在找不到什么能下手的地方。 只是在槐诗行走在走廊中的时候,却察觉到了……那些船员残存在地上的东西似乎被人动过了。 除了制服依旧留在原地之外,那些骨灰都已经消失不见。 被人拿走了。 “这不正证明了帕拉苏斯塞尔有所行动么?” 槐诗顿时越发地头疼了。 失算了。 人造人虽然在制造的时候需要消耗一定的源质,但材料实际上完全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也就是说,一茬死了之后再把灰烬收起来倒进培养皿里去,煮一煮,泡一泡,很快又可以长出一茬新的来。 比韭菜都方便。 况且如今黑夜突如其来,笼罩了整个海域,什么时候会重新亮起来都还两说呢——也就是说,人造人的续航时间被大大加强了。 “总觉得局势不妙啊。” 槐诗叹息,脚步骤然一顿。 他嗅到了血腥味。 就在底仓入口的方向。 吸血鬼对于血的味道先天敏感,甚至比狗鼻子还灵光……尤其是这种带着异种气息的珍贵血浆。 就在楼梯下面。 所以说,岳俊那个家伙一次性把昨晚船上的三条禁令违反了两条么?不,说不定三条都违反了才对。 “三条禁令只针对昨晚到今天六点之前,也就是太阳落下黑夜重新到来的那一瞬间。”艾晴说道:“现在下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才对,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大可以帮你潜行。” 槐诗站在阴影中,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变得透明了起来。 好像重新成为了阴魂一样。 看来是艾晴的潜行判定起效了。 重新检查了一遍装备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底仓的黑暗之中。 出乎预料的是,下面并不是什么狰狞的恶魔巢穴。 就连通常游轮底部经常会听见的水流声都没有,一片静寂里,只有机房里传来的低沉轰鸣。就在入口处,槐诗还看到了几行脏兮兮的脚印,好像已经有人已经有人进去过,而且还有出来的痕迹,并没有看到血,大概也没有少了几个部件。 槐诗心里安心了许多。 经过机室、司炉房和电控室的时候,槐诗还不放心地进去看了两眼,但似乎船员们的消失并没有对游轮的运行带来影响和阻碍。 一切如常。 就好像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掌维持着一样。 漫步在其中就好像从无数看不见的魂灵中穿过,感觉寒意逼人。 槐诗关上门之后松了口气,甭管啥原理,这船能动起来就好……他对这种鬼宅灵异现象简直天生免疫,开玩笑,从小在石髓馆里长大什么阵仗没见过啊,你们这些,毛毛雨啦…… 没过多久,他就循着血腥味,找到了一具尸体。 或者说岳俊的尸体。 根本没有什么隐藏或者遮掩,就好像沙滩晒太阳一样地趴在走廊尽头的地上,漆黑的血流了一地,恶臭扑鼻。 明明才死了一夜,就已经好像被丢弃了很多天一样,腐烂的骨头都快要露出来了。 膨胀的尸体上到处都是蛆虫。 毋庸置疑,被杀了。 代表死亡的无头骑士陷入死亡,没有头的骑士在死去的时候也失去了自己的头颅。 那一具无头的尸首在恶臭中裸露出白骨,依稀还能看出被翻检过的痕迹。槐诗捏着鼻子凑过去,蹲下来,忍着发自内心的恶心和眩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理所当然地屁都没看出来。 他自己又不是法医,也没学过什么验尸的技能,范海辛更不可能懂得尸体取证,万一能看出来的,就是岳俊真得已经死了。 都快烂透了。 “能看出来什么吗?”槐诗问。 “稍等,你看一下周围的情况。”艾晴指挥道,然后一阵隐约的骰子声,昏暗的底仓里仿佛瞬间亮了起来,所有的景象历历在目。 包括飞舞起来的蚊虫。 “他是被人杀死的。” 短暂地思考之后,艾晴简单明了地下达了没有什么意义的判断,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被不同的人杀死了两次。” “嗯?” “你看身后就知道了。” 艾晴引导着槐诗,看向走廊中央血迹刚刚出现过的地方,一路一直延伸到如今岳俊尸首的位置。 “无头骑士的圣痕并不是说升华者没有了头,只不过是经过了改造和修正之后,提前将自身的生命系统经过了改造,将思考的功能转入了灵魂,保存在躯壳之内。令大脑和头颅的重要性下降了,哪怕丢失也不至于死亡。” “也就是说,哪怕是脑袋掉了,也能够存活相当长的时间,大不了再随便接一个上去就是了。”艾晴说道:“他走到走廊中央的时候,遭到了袭击,有人藏在拐角的地方,砍下了他的脑袋,干脆利落……然后岳俊害怕了,想要向前跑,没有想到前面还有一个人,这一次干脆利落地把他彻底杀死了。” 两个人,两次。 甚至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槐诗感觉到有些脑壳疼,可旋即,艾晴又再度提供了一个更糟糕的猜想:“或者说,他被袭击之后,向前跑,因为前面有一个他认识的人。” 然后,死在了友军的手中。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内鬼,终止交易! 这一瞬间,槐诗听见骰子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给我也搞一个! 这一瞬间,槐诗听见骰子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不止是槐诗,艾晴甚至亲眼看到了,kp手中那一枚仿佛足以掌控世界的骰子自行跳出了他的手掌,开始在桌面上疯狂翻滚跳动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 细碎而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从kp的脸上窥见那种常见的恶劣笑容,反而……带着一丝疑惑和愕然。 就好像故事脱离了掌控一样。 每一次骰子的跳跃,都代表着某个事件的判定,也就是说,在一瞬间有不知道多少事情被重新安排和修改。 仿佛敲在心口上的鼓声,令人头晕目眩,忍不住汗流浃背。 不,实际上,槐诗真的开始头晕目眩,汗流浃背。 他踉跄后退了两步,剧烈地呕吐起来,感觉到肺腑之间缠绕的那一股痛苦的感觉越发强烈,魂魄好像被火灼烧着一样。 瞬息间,就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只有冷汗不断自脸颊落在了地上。 在剧烈地喘息之中,他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快要晕厥倒地。就连艾晴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 自己中毒了? 他旋即有所反应,抛下地上的尸首不管,转身走向底仓的出口,想要回到房间里找解毒剂。可他心中更恐惧的是,岳俊尸体里究竟藏着什么毒素,让自己一个三阶吸血鬼在瞬间失去所有的战斗力? 就在踉跄和摇晃之中,他奋进了所有的力气,一点点地爬上了梯子,走出了底仓的入口。 还没有来得及松口,就感觉到后脑勺猛然一震。 好像被人猛敲了一棍。 可是却感觉不到痛苦,他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笔直地倒在了地上,脸拍在了地板,隐约听到身后兴奋地呼喊。 “我抓到他了!”有个声音激动地说:“这个小子一定在底仓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别在这里,先带回去,带回去……不,带到没人的地方,看看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弄完就直接丢进海里。” 有另一个声音在催促。 槐诗感觉到自己被人扯住了,一条腿被拽着,向着他向前,槐诗就感觉到自己的脸在摩擦甲板。 说实话,冰冰凉凉满舒爽。 可还是难受,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直到隐约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 . “这才对嘛。”在kp的对面,乌鸦满意地颔首,“剧情差不多也应该加速了呢,老是在气氛上浪费字数,可是会被观众说灌水的。” “你……” kp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你什么时候……” “在暗网直播看到我家的仔上电视的时候啊。”乌鸦指了指他的手机:“我可是你们的忠实订阅粉丝呢,有收到我的打赏么?每天都有十块哦!” “观众就应该好好坐在观众席上。” kp的神情阴沉起来:“你在对故事进行干扰。” “哈,我只是在对你那无聊的故事进行一些稍微的斧正。”乌鸦吹了声口哨:“哪怕是纪实文学,也没必要每个细节都死抠吧?还是说,你现在变成了那种特别死板的本格派?” “……你只会为他增加困难而已。”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乌鸦反问:“作为曾经天国的管理人之一,被理想国所创造出的三大人性之一的耽知者,你不正是处于对槐诗的质疑才来到此处的么?何必又遮遮掩掩地装作公平的样子?” “每一个玩家都是公平的。” “但所面对的困难不同,对不对?”乌鸦歪头看着他:“大家都这么熟了,就别玩文字游戏了,说实话……你想增加难度,我不反对。” “嗯?”kp的神情狐疑起来,不知道她壶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倘若他没有这一份资质的话,我就不会选择他成为我的契约者,所以你大可放马过来。” 乌鸦决绝地下达了定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论你准备了什么戏码,他都不会输。” “是么?” kp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忽然露出愉快地笑容:“那么,我深表期待。” 他抛出了手中的骰子。 撕拉一声,有纸张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 . . 一盆冷水泼在了槐诗的脸上。 槐诗自眩晕中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总算清醒了一些,剧烈地喘息着,艰难地想要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可总是撑不起来,好几次都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渴血性晕厥。” 一个漠然的声音问:“你有多久没吸过血了?” 槐诗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好像自己自从上船以来……就没喝过那种玩意儿,“呃,挺久了吧?” “哈,一个吃素的吸血鬼。” 那个名叫海拉的少女好像被逗笑了,看着他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却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直到槐诗艰难地翻过身,看到了那个站在自己脚边上的银发少女,有些不太确定:“我记得,我是被……敲了闷棍?” 海拉冷淡地看着手里的书:“如果你是说那两个准备拖着你把你丢到海里去的家伙的话,是的。” “总之,多谢。” “只是讨厌被人打扰而已。”在这个偏僻的房间中,少女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看着他:“如果你能走的话,请你也尽快离开这里。” “好的,好的……” 槐诗苦笑,艰难地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 在最初宛如毒瘾发作一般的痛苦过去之后,剩下的眩晕就好了一些,但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倘若他不及时补充血浆的话,过不了多久,他的情况就会越来越严重。 吸血鬼之所以被称为吸血鬼,就是因为这一份过分凶戾的黑暗圣痕需要定期汲取生命力才能保持运作。 倘若他置之不理,那么反噬就会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到最后,他的圣痕就会开始自我消化,先抽干他自己,然后再自我消融。 只剩下一具干尸。 他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甭管天崩地裂,先来上一管再说。想到房间里那几管等着自己的红色小可爱,他的肺腑就越发地饥渴。 可他扶着门,却没有饥渴地离去,在犹豫片刻之后,回头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嗯?” 海拉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你是说你对我的第二性征进行袭击的事情么?” “呃,是的。” 海拉颔首,又问道:“那么,你现在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大概是……道歉吧。”槐诗苦笑:“总之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吧。” “原谅?” 海拉皱眉,似是思索着什么,低下头忽然泛起了手中那一本厚重到称得上辞典一样的书来:“原谅,七百四十一页,原谅……” 薄如蝉翼的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就好像是百科全书一样。 很快,就翻到了中部的部分,查看到了‘原谅’的词条和有关的释义。 好像是用黑色和红色的两支不同颜色的笔写下的痕迹,槐诗稍微挑起脚尖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是两排密密麻麻的列表。 很快,埋首于书页上的少女抬起头看向他,冷淡的说:“我原谅你了。” 就好像说我刚刚踩到你了一样。 普通平常。 “嗯?” 槐诗一愣,这种事情翻个书就能决定了么? 可紧接着,少女忽然皱起眉头:“不对,对第二性征的骚扰属于不可原谅类,我看串行了——” 随着书页的自行翻动,少女的视线在无数词条之间跳跃,最后导入了某个分支建议之中,一瞬间,敌意自少女的眼中浮现。 槐诗眼前一花。 一把细长的小刀自她的袖口落下来,被五指握紧,在瞬间顶在了槐诗的脖子上,精确地抵住了动脉的位置。 冷漠的眼眸中满怀着戒备,海拉冷声问:“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昨晚不小心碰了一下,你现在才有反应,我说这反射弧是不是长了点? “等等,别动手哇。”槐诗目瞪口呆:“我只是想……想那个啥……” 他吭哧了半天,最后无奈叹息:“想和你交个朋友,行吧?” “朋友?” 海拉皱眉。 右手中的辞典再次翻动,最终定格在了前面的部分。这一次的距离足够接近了,槐诗悄悄看到了其中的‘朋友’那一栏的释义。 ——【关键的时候替你去死的冤大头,需要认真提防和警戒的对象,高度危险,确保其在必要的时候得到谨慎使用。】 妈耶,这么硬核的吗! 你这是什么字典? 给我也搞一个! 槐诗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只能努力瞪大眼睛,好似尴尬之中满怀真诚。 “不行。” 海拉冷漠地拒绝道,然后收回了手中的刀子:“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好嘛好嘛,我连关键的时候去顶包的价值都没有的吗? 带着一种自己被小看了的挫败感,槐诗悻悻地后退,为她关上了门,一路狼狈地扶墙而去,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才松了口气。 感觉冷汗像是开了水龙头一样呼啦呼啦地从后背渗出来。 一口饮尽了试管中的血浆。 感受到来自范海辛的甘甜爽快和来自槐诗自己的生理性厌恶双重复杂感受,槐诗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觉得好喝还是想吐了。 他只是觉得属于范海辛的那一部分在自己的意识之中渐渐增长……渐渐地被那种宛如冰铁的执念同化。 随着血浆那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和肺腑中蔓延的饥渴一起。 越来越难以区分你我。 休息了良久之后,他终于缓过气儿,去敲响了老肖的门。 门后面没有人回应。 一推就开。 恶臭自其中流溢而出。 寂静里,槐诗绝望地捂住了脸。 “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富婆五大件 老肖死了。 看不出究竟死了多长时间了,似乎在这个船上一死了就会立刻开始腐烂,臭得吓人。 在门开启的瞬间,映入眼中的便是无数飞迸的血液,在床上,在地板上,在墙壁上,在天花板上,那些已经失去新鲜色彩的浆液到处都是。 暗淡枯黄,粘稠地滴落,到最后变成干涸的丑陋痕迹。 而老肖就被这一场景包裹在正中央,坐在他为队友们准备的椅子,四分五裂,好像被快刀斩成了十七八块又没有砍断,就连脑袋都被砸瘪了,从脖子上耷拉了下来,像是一颗挂在网兜里的篮球。 槐诗强忍着呕吐的感觉,鼓起勇气,走进门内。 没有看到任何搏斗产生的破坏,也没有挣扎留下来的痕迹。 安安静静的死去。 沉默到不正常。 槐诗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脑子忽然转不过弯来了。 “搞什么鬼啊。”他忍不住揉脸:“这游戏死人怎么跟点外卖似的,还送货上门的吗?” 他疲惫地坐在地板上,看着这一切,过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老肖确实是死了。 虽然死个队友在这种游戏里似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必惊奇和恐惧,可是他却忍不住感觉到一阵浓浓的沮丧。 唯一一个看上去靠谱一点的队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挂了。 要不要这样啊? 可以预见,这个玩家们好不容易组成的千疮百孔的队伍已经要散伙儿了。比起人心散了更痛苦的是,连队伍都没有人带了。 开始不到两天的时间,几乎以一天死一个的速度在死队友。 先是岳俊,然后是老肖,下一个是谁? 更惨的是,包括变成npc的克莱门特在内,六个人可以说已经死了一半了,可到现在屁东西都没摸到。 别说线索了,整个船都好像架在一个沸腾的大釜上,别说抵达新大陆和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连自保都难了。 萌新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他环顾的时候,忽然一阵信息涌入了他的脑中,似乎是艾晴进行了侦查的判定。 透过一片狼藉的现场,他竟然奇迹一般地从那一具四分五裂的尸首中找到了不少残留的痕迹。 “先是潜行进入,然后快刀乱斩,喉咙、双腿、双臂、心脏……” 他几乎可以想象——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了老肖的面前,一刀横挥而过,斩断了他的喉咙,堵住了他即将发出的咆哮,然后又精确地挑断了双腿的肌腱,断绝了他逃脱的可能。 老肖伸手擒抱,可粗壮如大树的双臂却被接连斩断,手臂飞起,落在地上,鲜血喷出……不对,这时候武器已经换了一把,换了一把更加沉重锋锐的东西。 凶手上前,踩住了老肖,手中的武器斩落,势如破竹地斩下,剖开胸膛,撕裂心脏,最后,猛然调转武器,沉重的钢铁砸在了老肖的脑壳上。 啪! 水泡破碎的声音响起。 就跟杀了只鸡一样,完事儿了。 可在槐诗的猜想之中,那个黑影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令他不可置信的面孔。 ——是他自己。 是的没错,先用短刀突袭占据先机,然后用大斧破防扩散优势,最后用斧背钝击重砸解决……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小锤抠缝,大锤搞定…… 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看到了老肖的脸,最后的那一瞬间,那一张破碎的面孔扭曲了,竟然有些像是笑容。 嘲弄地凝视着槐诗,令他发自内心地不适,只感觉一阵恶寒。 “不要串台到什么时空旅行之类的问题上去。”艾晴说:“kp故弄玄虚也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就是那个凶手想要让你这么想。杀人的方式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些,大同小异有所雷同简直再常见不过了。” 后面有一句话她没有说。 ——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他在渴血失智的那段晕厥时间里失控杀了老肖呢。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槐诗想要找血袋,也只会找最接近的那个叫做海拉的女人吧? 不论从动机和时间以及理由,槐诗都没有作案的可能。 那么又能是谁动的手? 敌人?还是队友? 雷飞舟? 还是阴言?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槐诗回过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魁梧男人。雷飞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打量着他惊慌的神色,眉头皱起。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举起双手:“我没有我不是!” “没说你是,一个钟头之前我来的时候他就死了。”雷飞舟面无表情地说:“门就是我砸开的,那时候他还热乎着呢。” “呃……”槐诗无言以对。 “我找遍全船不知道你去了哪儿,阴言那个小子还在抱着芭芭雅嘎的腿做舔狗,根本没什么说话的空挡。” 说到这里,他好像心灰意懒了,只是提起了手里黑色的巨大塑料袋:“先把老肖收拾一下吧,有什么事情,晚上到了餐厅再说。” 看到雷飞舟手里的袋子,槐诗心里一阵愧疚。 岳俊的尸体貌似还在底仓里丢着没人管来着。 两人默默地收拾着,估摸着晚餐的时候到了,便起身去往了餐厅的方向。 . 对比昨晚的低气压,今天的餐厅里堪称是一片真实的愁云惨雾。 大部分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那一锅不知道怎么乱炖出来的怪味浓汤,说真的,光是闻闻就忍不住想吐了。 奈何随着船员一同消失的还有船上的厨师,如今掌勺的是一个据说来自于某个穷乡僻壤的小绿精。 就是某些童话故事里会给人做饭然后搞点恶作剧的那种小东西,虽然不受人待见,但可以说天生的热心肠……奈何这个看上去手艺并不太行。 况且,也没人吃的下饭。 今天死的不止是老肖,还有四个人死了。有一个是死在争斗里,有两个是神秘死亡,还有一个是已经崩溃了,想要跳下海然后游回罗马去。 他的圣痕大概是某个水生物种吧。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那个落到海里的人,就好像落进了什么庞然大物的胃液中一样,一点一点的溶解了。 在惨叫声里。 槐诗甚至看到某个角落里的雨人蜷缩成一团,头顶飘着一朵小乌云正在电闪雷鸣,看着实在太凄凉了。 旁边的位置上还有人在抽烟,而另一个人则不断神经质地问着同伴:“你看到我神奇鞋垫在哪里了吗?” 神他妈神奇鞋垫…… 只是在经过中间的时候,他再一次地看到了海拉。 出乎预料的是,竟然有人坐在了她的旁边,是昨晚那个想要安抚士气的女人,叫什么来着?没印象了。 虽然满脸风尘气,但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表现一下,出出风头。可惜,总是被人当做背景板,没什么存在感。 现在她正亲密地对海拉说着什么,笑容温柔,试图靠拢。 可海拉的神情依旧漠然,好像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一样,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浓汤。 餐厅的气氛实在说不上好。 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食欲,外加浓汤的味道实在太过诡异,让人无从下口,只能盯着碗发呆。 许久,终于等到阴言的到来。 堪称意气风发。 跟在芭芭雅嘎身后拎着包,伺候老太太入座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两个人:“啥事儿啊?”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跟这人模狗样儿的家伙计较,只是说:“老肖死了。” “我听说了。”阴言双手抱怀:“死就死了吧。” 雷飞舟不快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阴言冷声说:“kp的提示还不够明显么?就是让我们去抱大腿,想要顺利到美洲,只靠我们自己明显不可能。 我要是你们,就被浪费时间,赶快去刷那个智障老头儿和抱猫小鬼的好感度了,先警告一声啊,不要跟我抢。” 哥们你思路挺宽啊。 当个牛郎都有了自豪感。 槐诗嗤笑,直接开口问道:“富婆快乐五大件,球、火、钉、钳、锤……你拿的出几个?屁本事都没有还敢来当牛郎?” 阴言愣住了。 不知道是被这五大件震慑了,还是感觉到槐诗身上一股宗师级的威压扑面而来,竟然讪讪不能言,很快,便嘴硬着说道:“这和你没关系,劝你们也最好不要在外面乱晃了,小心死得早。” “你不要危言耸听。”雷飞舟冷声道。 “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阴言被逗笑了,扫着槐诗和雷飞舟的表情,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先是岳俊,然后是老肖……死的这么快,没有人捣鬼我都不信。” 他说:“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死寂之中。 几个人彼此对视着,沉默无言。 就好像在小孩儿开口之前,国王裸奔的事儿只是大家心里的秘密,一旦小孩儿开口之后,大家就得想办法处理一下国王裸奔的后果了。 “看,就连你们也没话可说吧?”阴言嗤笑,“我对是谁做的没兴趣,但想要打我的主意,免谈!想要窝里反的话,你们两个自己玩去吧。” 槐诗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队友抱有过什么期望,但这么嚷嚷着要散伙儿,就很让人火大。但他有什么办法呢?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想要拔出来就不容易了。 况且一开始,这个队伍可以说就千疮百孔。 很快,他却听见旁边的桌子上传来餐盘破碎的尖锐声音。 还有一声嘶哑的尖叫。 “汤里……有毒……” 第一百三十章 信徒 整个餐厅都在这一声尖叫中扰动了起来。 旋即,所有凶狠的视线都看向了餐厅最后面那个站在锅台上搅动大勺的绿妖精。那个侏儒一样的男人哆嗦了一下,旋即尖叫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 他惊恐地辩解道:“我发誓!我只往里面丢了一个鞋垫!” 好嘛…… 现在槐诗知道那一桌人的神奇鞋垫去哪儿了。所以说这浓汤里散发的脚臭味就真特么的是脚臭味儿么!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孙子捆起来打一顿再说吧! 可很快,就有人发现,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是真的中毒了。 毒素很轻微,像是蛇毒一类的生物毒素,但剂量并不高。黑暗生物本身毒抗就不低,只要不遇上针对性的剧毒,喝这种被稀释过的伎俩顶多就是嘴麻的程度。 但毋庸置疑地证明了,毒素地存在。 马上,那个绿精就被吊起来了。 然后一群人拿着勺子在里面捞来捞去,捞出半只死猪,两只靴子,还有一只绿汪汪的臭鞋垫,看样子就是那个神奇鞋垫无疑了。 现在看来,这玩意儿确实十分神奇,丢进汤里之后竟然吸收了不少毒素……否则这里绝大部分人都要遭。 可这并不能妨碍那个丢写点的绿精和丢了鞋垫的家伙被愤怒的旅客们吊起来打到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程度。 紧接着,经过检查之后,不止一个人得出了结论。 食物中真的有毒。 而更糟糕的是——不止是锅里的食物,甚至冷库里的粮食和肉,乃至船上的水,都被人下了毒……为了防止被发现,剂量相当的轻微,但依旧挡不住日积月累之后的爆发。 倘若没有那一只臭到令人发指的鞋垫的话,恐怕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槐诗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取样,但没有自己房间里的那一套炼金设备,也暂时难以断定这是什么类型的毒素。 就在他打算回房间做个分析,看看靠着范海辛记忆里的套路能不能做出一点劣质解毒剂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人群中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是她!” 一个脸上长满了烂疮的佝偻男人跳起来,指着人群中的一个身影:“绝对是那个女人下的毒!白天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差点被她给毒死!”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靠妖! 这就是敲自己闷棍的王八蛋! 当槐诗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时,便看到了愕然的海拉。 “不是我。” 海拉皱起眉头,冷眼看过去,那个长着烂疮的人缩了一下,旋即神情变得更加凶狠了:“不是你是谁!难道我脸上的疮是自己长出来么?” 有人的神情变得下流了起来:“现在人都在这里,是不是你下的毒,让大家搜一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海拉漠然地看了过去,那人的笑容便僵硬了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可很快,就再次变得强硬:“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我白天的时候亲眼看到你对别人下毒!那个人到现在还躺在船舱里下不了床!” 在那几个人的叫嚷之下,周围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了,在听完那个家伙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望向海拉的眼神就变得不善起来。 槐诗试图张口说话,可是却听见艾晴的声音:“我建议静观其变。” “就这么看着?” “难道你能替她做保证么?”艾晴反问:“你能断定,在你晕厥的那一段时间里,她什么都没有做么?以及,既然你都晕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她会在那会儿忽然泼水让你醒来?” 槐诗愣住,哑口无言。 “大家先别激动。”在海拉身旁,那个堆着笑容的风尘女人开口转圜道:“相信我,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屁!” 好像生怕事情不够大一样,长疮的男人尖叫:“她就是想要弄死我们!这两个贱女人说不定是一伙儿的!” 风尘女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看向了长疮的人,神情中透露出了如有实质地凶狠和狰狞,摄人地寒意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终于让他们明白,这不是什么讲道理和证据的地方。 这里是远离了一切文明之地的汪洋大海,无处靠岸的游轮,旅客们要证据和线索的侦探和柔弱可怜的受害者,而是弱肉强食的黑暗生物们。 下毒? 太可笑了,这船上难道还有人不会用毒么? 有的人放个屁连都是毒气瓦斯! 短暂的寂静里,即将沸腾起来的人群停止了一下,被那一道阴狠的目光凝视着。原本即将爆发的混乱好像已经胎死腹中。 直到人群中不知道有什么人忽然放出一道黑影,打向了海拉的方向。 分不清那究竟是蛊虫、降头还是飞头蛮一类的鬼玩意儿,带着浓厚负能量的源质寄生虫飞在空中,向着海拉扑了过去。 风尘的女人终于被彻底激怒了,咆哮着,抬起尖锐的爪子,想要扯断那个家伙的脖子。可紧接着惊呼的声音就从人群中响起。 不可置信。 就在寄生虫落在海拉身上的瞬间,只听见啪的一声破碎的声响,竟然被焚烧成了一道黑烟,瞬间消散。 在一道光芒里…… 那一道光芒如此的微弱,转身即逝,可是在昏暗中却如此显眼,就好像是鹤立鸡群一样,掀起了近乎滔天的狂潮。 在她身边,那个满面风尘的女人在光芒亮起的瞬间首当其冲,一道焦痕从她的手上浮现开来,撕裂了那一层笼罩在皮肤上的脂粉伪装,短暂地露出了下面遍布皱纹的松弛皮肤,还有一片片老年斑一样的暗淡瘢痕。 “信徒?” 有人颤声说:“她……她……她是一个信徒!” 整个餐厅里,所有人都错愕的起身,先是不可置信,旋即,眼神就变得凶狠又狰狞。人群中,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直接站起来,指着海拉,口中戾声念着什么,好像是在施展什么诅咒,可很快,无形的诅咒就被弹开了。 被海拉头顶升起的一道隐约光环。 圣痕·信徒的标志。 圣灵谱系的一阶圣痕,同时,也是唯一的一阶圣痕。不论是义人也好、天使也好乃至拉萨路,所有圣灵谱系中圣痕都是自这基础之上延伸而出。 和其他谱系中万条路线归于一不同,它是以一为基础,延伸万千,最后再重新归于虚无的‘一’。 圣灵谱系之所以能够成为如此庞大的规模,与这样的结构不无联系。 只要饮下受祝福的圣水,得到施洗,那么受洗者就将成为信徒的潜在成员——也就是说,只要喝下了圣水、受到神甫的施洗,那么只要升华完成之后念上两句《圣典》之中的缄言,就可以自行成为‘信徒’。 简单方便无副作用,快捷又便利,而且几乎可以说得上根本没有什么成本……哪怕十个升华者之中只有一个选择成为了信徒,那么圣灵谱系也将得到一名忠实的成员。 在出生时被施洗的婴儿父母多数就是虔诚的教徒,在这样的家庭气氛影响之下,很少会有人做出其他的选择。况且圣灵谱系家大业大,待遇从来不赖,‘信徒’这一圣痕的应用也堪称广泛,论及性价比,根本没有几个能够比得上。 在此基础之上,圣灵谱系在短短几百年之内一举壮大到如今近乎统摄整个西方的恐怖规模,而支撑这庞然大物的,便是无数基层的信徒。 无数像海拉一样的升华者。 甚至‘圣痕’这个名字,就来自于信徒进阶之后的升华者身上所浮现的疤痕。 倘若在其他的地方,海拉必然会受到人们的尊重和欢迎,不论从何处行走,都不会有人为难。 除了这里。 除了这一条黑暗生物们汇聚的船上…… 在这里的,除了槐诗之外,所有人都是不容与圣灵谱系的黑暗生物,被审判所追杀、镇压和狩猎的罪人。 甚至吸血鬼都还有不少亚种和源头呢,也不是圣灵谱系一家的专利。况且就算在圣灵谱系里,这也是秘密中的秘密,知道的人根本没有多少。哪怕不小心暴露了,槐诗也可以嘴硬说自己是斯拉夫谱系或者是海地一系的食人妖。 而信徒却不一样。 一家独有,简直是圣灵谱系的招牌…… 一瞬间的变化,就连槐诗自己都愣在了原地,没想到船上竟然藏了一个友军。可紧接着,他就听见仿佛海潮一般的嘈杂怒吼,还有尖叫。 整个餐厅都沸腾起来了。 所有的乘客都在嘶吼,面目狰狞地围了上去,显露出自身残忍的摸样。如有实质的黑暗气息扩散开来,压制的那一道黯淡的光环摇摇欲坠。 “奸细!” “背叛者!” “杀了她!”有人在怒吼:“将她碎尸万段!” 所有猩红的眼瞳都死死地盯着海拉,可少女却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握着小刀的手微微颤抖着,被涌动的人潮吞没了。 暴戾的气息自每一个登船者的身上浮现。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遭受过来自圣灵谱系的追逐和猎杀,每一个人都是在旧世界里活不下去的失败者,越是痛苦,就越是对那些活在阳光下的人憎恨。 当无数仇恨和愤怒汇聚在一起的时,场面已经彻底的失控了。 而那个满脸风尘的女人,在第一时间就和海拉甩开了关系,躲在了人群之外。海拉步步后退,已经被压制到了餐厅的角落里,被愤怒的人群们包围。 可就在群情激奋的围攻和紧逼中,却有一只手忽然从最后面伸出,扯开了前面那些碍事儿的人,近乎粗暴地将拦路的人踹到了旁边。 步步向前,紧接着,抡起一张椅子,猛然砸在那个长疮的人脸上,将那一张眉飞色舞的兴奋面孔彻底砸碎。 最后,猛然一拳,将碍事的桌子砸碎。 在被轰鸣打断的喧嚣之中,槐诗踩在被自己砸碎的桌子上,放声嘶吼。 “喂!你们够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主意 “喂!你们够了!” 随着桌子的破碎,大厅里短暂迎来寂静,陷入疯狂的人群回头看过来,皱眉看着跳出来准备主持正义的槐诗,目露凶光。 可紧接着,无数双嗜血的眼瞳便看到少年脸上的怒容骤然垮塌,变成了谄媚地笑意:“这也……太便宜她了!” “嗯?” 那一瞬间,不止是愕然的众人,就连模组之外的kp瞪大了眼睛:“他准备干什么?” “唔,大概是……自寻死路?” 乌鸦沉吟片刻之后,忍不住叹气:“虽然很想要夸奖他一下,但感觉这孩子唯独在作死这一条路上天赋异禀呐。”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似乎还挺骄傲的。 kp忍不住开始头疼了。 “喂!” 就在餐厅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冷眼看着槐诗:“你小子搞什么鬼!” “不,我就是想要询问一下。” 槐诗跳下桌子来,带着笑容,凑到那个凶恶大汉的面前问:“各位打算干嘛啊?不不不,我当然不是想要败坏大家的性质,我只是问一下……各位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好奇地话语令那大汉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废话!当然是杀了啊!” “不,我不是问这个。”槐诗摇头,认真地问道:“我是问,各位打算……怎么杀呢?” “废话!”大汉瞪大眼睛,抬起手里的切肉刀:“一刀砍死算了!” “剥皮!”有人高喊道:“先剥皮!” “我可怜的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就是被他们用马蹄踩死的。”有个女人哭叫了起来,瞪大猩红的眼睛:“我要把这个小贱人撕碎了……一片片的!一寸寸!” “血!我要血!” “不,蚁食!要用蚁食!” “吊死她!”有人咆哮:“当然是吊死!” 一瞬间,人群喧嚣起来,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黑暗生物们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杀戮的方式,一时间为了说服别人采用自己的建议,竟然开始争吵推搡了起来。 “啧啧啧啧……” 槐诗似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摇头叹息,再度敲了敲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不耐烦地问:“行了,就这些?”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嫌弃起来。 只有这么点? 就没有什么新玩意儿了么? 那种隐隐的鄙夷竟然让刚刚那些疯狂的人说不出话来,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槐诗便跳到桌子上,背着手,环顾着脚下的人群,就好像打量着一群智障一样,扬声问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 “你们有没有弄清楚,她究竟是什么!” 就在有人张口想要说话的时候,槐诗忽然伸手,指向了人群之后愕然地海拉,震声说道:“这是一个奸细! 一个背叛者! 一个混入到我们纯洁的队伍里试图败坏我们风气的二五仔!” 说着,他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告:“各位,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圣灵谱系针对我们这群被迫害者的阴谋! 而现在,这个阴谋,已经被我们所识破了!事实证明,没有人能够在我们纯洁的组织中搞鬼!没有人! 而我们,在这一场斗争之中,取得了胜利!” 随着槐诗慷慨激昂的话语和手臂的挥舞,人群之中那些兴奋的人呼喊了起来。可紧接着,槐诗又一盆凉水泼了过来:“然后呢?你们又在这里搞什么东西? 吃掉?砍死?吊死?撕碎? 你们脑子里究竟有没有思考?还是说你们是非洲来的食人族么?嘿嘿嘿,那个黑哥们,坐回去,没说你——妈的智障,你们的脑子里就这么一点东西么? 还是说,你们就真的是圣灵谱系说的怪物,只懂得食人的野兽?” “那你说究竟怎么搞?” 涌动的人群里,有人不快地高喊:“你就有更好的办法么?” “当然!” 槐诗负手,昂然地回答。 迎着所有人好奇又狐疑的视线,槐诗抬起了一根手指,做出来自某个表情包里的经典姿势,肃然宣告道:“当然是——” “——审判!” “没错!一场审判!” 他提高了声音,庄严说道:“来自黑暗世界的审判!一场向伟大的白冠王证明我们决心的伟大祭祀!” 在桌子上,槐诗握紧双拳,凝视着台下愕然的‘同胞们’,慷慨激昂:“同过去那群狼狈逃窜的悲凉时光不同,我们已经告别了那一段流离失所的时光! 朋友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向往日的迫害发起反攻的时候了!” “这是一场来自我们这些受苦难者的审判!一次向圣灵谱系的反击和复仇!” 槐诗嘶吼,挥舞着拳头,大声地呐喊: “就在现在,就在这里,在这一艘船上。” 一瞬间的死寂,艾晴无奈地捂脸叹息,挥手,通过了技能的判定。 隐约的骰子声响起,尘埃落定。 ‘话术’判定15点,通过。 而‘唬骗’,则是……1点? “大成功?”kp趴在了桌子上,死死地盯着结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开他妈什么玩笑?” “我早说过了。” 乌鸦吹了声口哨,愉快地笑起来:“他天赋异禀。” 在餐厅中,是一片死寂。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里,所有人愕然地面面相觑,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很快,便有狂热和兴奋的神情自那些嗜血的眼瞳之中浮现。 “虽然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诶!”一个狗头人兴奋地对身旁的人说道:“要不,试试?” 妈耶,审判? 多新鲜呐! 虽然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亲戚朋友参与过审判,但那些都是站在被告席上被圣灵谱系按在地上搞啊,千夫所指,然后被拉出去之后烧死在火刑架上。 哪里有过这种反过来审判圣灵谱系的玄幻事件啊! 在梦里都不敢这么想的好么! 让往日那些威风凛凛的审判者们坐在被告席接受来自黑暗世界的判决,听起来就带感的要命啊! “审判!审判!审判!” 有人在兴奋地呼喊,狂热地拍着手:“我们要看审判!审判!” “审判!” “审判!!” 一瞬间,在雷鸣一般的掌声里,无数人咆哮的声音响起。 而槐诗,则悄悄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微笑着向台下的听众们颔首致意,终于……松了一口气。 “来人!把她捆起来丢进厨房里。” 他指着海拉,大声命令道:“等候过一会儿来自正义的制裁!” 人群轰然响应。 自始至终,在餐厅的门口,那个抱着猫的少年嘲弄地凝视着这一切。 就像是看着一群蝼蚁的闹剧。 . . 有道是说众人拾柴火焰高。 当这群黑暗生物的热情被激发了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的不可思议,很快桌椅就被清理出了一片,围绕着餐厅尽头的讲话台摆出了审判席的样式。 然后经过大家一致投票,让槐诗这个有想法的同胞担任公诉人的位置,而刚刚最先喝彩的那个狗头人,则换上了一顶白色的假发,和好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争夺起了法官的位置。 甚至还假模假样地给海拉配了一个律师,虽然配的是一个口吃的死胖子,连话都说不囫囵,但姑且还算是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而槐诗则坐在审判席旁边,跟刚刚还被吊起来的那个绿地精商量起了审判的过程,很快就敲定了大概的步骤。 临末了,他还问了一句:“柴火都准备好了么?别一会儿审判完了之后火刑找不到柴火。” “有的有的,我把后面的燃料罐子都搬过来啦!”绿精兴奋地点头,指着审判席下面那一个个煤气罐子,看得槐诗一阵心惊肉跳。 妈耶,你这是要把法官连带着陪审员一块炸上天的节奏啊。 稍微有点火星就要boom了啊。 算了,反正这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 槐诗点头示意他干得不错,便甩手把烂摊子丢给了这群人,借口回房间换衣服了。 而就在走廊里,艾晴终于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 “你究竟想做什么?” “说实话,不知道。”槐诗摇头,“其实你的建议一直都没错——观其变倒是没问题,可我不想静静了。” 艾晴的声音严肃起来:“你这是在弄险,而且这么做毫无意义。” “她救了我,对不对?” 槐诗轻声问:“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可能早就被丢到海里去了。” “……”艾晴沉默。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可是我觉得,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槐诗挠了挠头,有些沮丧:“至少,在局势变得糟糕起来之前,我必须要做一点我想做的事情。” “所以才救她?” “不,我只是想要相信她而已。”槐诗反问,“相信一个救过自己的人,难道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么?” 艾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五分钟,我搞的定,相信我……我作奸犯科的经验贼丰富了。” 槐诗反手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搓了搓手,把碍事儿的外套脱下来,然后掏出刀子,迅速地把自己房间窗户上的螺丝一个个地拧了下来,然后伸手一扯……整个厚重的钢化玻璃窗就被他从舱板上扯了下来。 低头凝视着窗外静谧到宛如死去一般的漆黑海面,槐诗戴上了面巾,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给自己鼓劲儿: “我能行,我可以。” 一瞬间,他一跃而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潜入 一瞬间,风声呼啸。 漆黑的海面扑面而来。 无尽的黑暗中,槐诗展开双臂,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漆黑的海面像是大理石一样平静地,几乎能够映照出他渐渐泛起猩红的眼瞳。 他像是黑色的飞鸟,短暂地驰骋在黑色的天空和黑色的海洋之间。 黑暗中难分彼此。 就好像赤道几内亚黑人青年深夜研究黑木耳种植技术一样…… 莫名其妙的,槐诗忽然这么想。 然后他开始坠落,向下,向着海面,于是,他开始收缩四肢,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冲击。 而就在坠落即将终止的瞬间,自死寂之中,迸发了咆哮的雷鸣。 凭借着短暂坠落所带来的重力加速度和惯性冲击,槐诗与那异化的海面碰撞与一处,就好像是橡胶弹球砸在玻璃板上那样。 一瞬间,吸血鬼圣痕启动。 他的体重瞬间减轻了三分之一,而紧接着所迸发的力量却凌驾于平时的常规出力之上,他践踏着破碎的海面,竟然飞身而起,向前! 狂奔! 据说,倘若一个成年人想要在水上进行奔跑时,必须达到一小时一百一十公里以上的速度,以及,超出常人十五倍以上的肌力,才能够依靠着瞬间接触时的水面作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撑起。 如今的槐诗如从测量自身的速度,也不知同常人比较的话,范海辛的力量又超出了多少,可吸血鬼异于常人的体质和速度却令他能够达成这一不可思议的奇迹。 就如同一块打水漂的石头那样的。 抛弃重量的吸血鬼展开双臂,轻快又迅捷地践踏在了海面之上,留下一道道破碎的痕迹,践踏着迸发的涟漪,疾驰向前。 如同自浪尖起舞。 此时此刻的他,除了难言的兴奋之外,内心之中竟然还有着一丝丝的庆幸——要知道,在传说之中,除了少数的死水泥潭之外,吸血鬼是无法度过任何活水的,更不要说是大海。 倘若自己是正宗的瓦拉几亚谱系中的吸血鬼,恐怕早就已经在如水的瞬间沉下去,然后被宛如胃液一般的海水彻底消化掉了。 而现在,他却在狂奔,向前,瞬间追上了钢铁游轮的急速,甚至掠过了大部分船身,从尾部的乘客区域,冲到了前方的公共区域附近。 得益与乘客们的喧嚣和游轮良好的隔音,槐诗踏水的巨响竟然没有吸引到什么主意,在黑暗的掩护中,恐怕也没有什么人能够观测到急行的吸血鬼。 随着他奋力一跃,手臂便扒住了游轮外侧突出的舷窗。 短短的十二秒钟,他却感觉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忍不住剧烈地喘息起来,看到脚下鞋子被海水腐蚀的痕迹,更是忍不住后怕。 刚刚就好像是在深渊之上走钢丝,只要一步踏错,他恐怕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幸好,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 接下来就是怎么找到被丢进厨房里的海拉了。 或许是槐诗碰撞的声音吸引到了什么人的注意,在厨房之外的员工走廊角落里,那个趁着四下无人拉开腰带撒尿的狗头人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舷窗的方向。 窗外依旧是一片黑暗。 空空荡荡。 他好奇地看了两眼,然后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继续努力地学习着慷慨激昂地语调,演练台词:“我宣布,以黑暗种族的名义,你被判处死刑!” 说完,他感觉不对,最后一个词应该重度才对,他咳嗽了两遍,然后重新开始练习。可窗外的方向不断传来琐碎的敲打声,好像鸟儿在啄着玻璃一样,令他无法静下心来。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狗头上稀疏的毛发,走上前去,想要将那只碍事的鸟儿赶走,可当他凑到窗前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到。 一片黑暗里,忽然有两点猩红的光亮起。 那是一张……脸? 下一瞬间,玻璃破碎,一只手掌猛然自窗外探入,五指如铁钳一样握住了他的喉咙,紧接着,猛然扯出。 在瞬间,他便身不由己地被拉出了窗外。 “练得不错,可惜,没有演员天赋。” 槐诗最后夸奖道:“再见。” 然后,他松开了手。 在恐慌的尖叫之中,狗头人落入了海里,瞬间被黑暗所吞噬了。 而槐诗,则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灵巧地钻进了狭窄的舷窗里,落在了走廊上。 一片寂静,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很好。 接下来就是潜行游戏的好朋友——通风管道的登场时间了! 凭借着吸血鬼那出色到连槐诗都害怕的身手,他一路上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就已经悄悄地到了厨房的上侧。 出乎预料的是,海拉竟然没有被关进什么笼子。 只是被绑起来之后,给两个人监看着,萎靡地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垂下头,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 而那两个男人也漫不经心地抽着烟,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罗马方言再说着什么,是不是用一种几乎可以说同行全世界的下流视线打量着海拉的身材。 只有两个人。 很好,省了不少事儿…… 槐诗趴在通风管道里,低头隔着换气的栅栏,凝视着下方两个人的面目,不知道是侦查判定成功了还是他的视力良好,两个人的体态和摸样竟然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人的身材瘦高,脸上满是木纹一样的皱纹,特征显眼,应该是树精一类的圣痕。 而另一个矮个子的耳后则有明显的角质层,露出来的双手和脖子隐约能够看到鳞片的痕迹,而额头则有隐隐的凸起,像是角一样。 虽然不清楚蜥蜴还是牛,可以断定是兽类圣痕,一般都是防高血厚的类型,得用毒才能速杀……很快,槐诗就察觉到不对,因为那个男人吐到地上的口水,好像带着强烈的毒素一样,腐蚀的钢板嗤嗤作响。 毒性唾液,还有那个比一般人要大出两圈的头,以及脸上的墨镜…… 槐诗擦了一把冷汗,差点弄错了。 虽然有着大量蜥蜴的特征还有牛角,看上去防高血厚宛如莽夫的样子,但这个家伙身上恐怕多半是‘蛇怪’一系的圣痕。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源自希腊的三阶圣痕·卡托布莱帕斯,传说中美杜莎的子嗣之一,传承了美杜莎以目光杀人的能力。 虽然传闻肯定有所夸张,但被他瞪上一眼,恐怕立刻就会身中猛毒吧? 毕竟这种以目光为介质的能力一般都相当的棘手,必须妥当地处理…… 只有两个,还算幸运。 当观察完毕之后,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摸出了身上的武器,以棉签小心翼翼地膏以剑油和毒药。 接下来,就是检查范海辛作为黑暗杀手所具备的力量和技艺能够达到什么程度的时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不到胸腔之中的心脏在跳动。 体温在迅速地降低,直到最后,化作冰冷的铁石,在面巾之后,面孔苍白到没有任何的血色,只有一双红瞳越发的阴冷。 他融入了黑暗之中。 寂静里,只有细长的试管在槐诗的五指之间飞速地转动,迅捷无声的摇晃中,悬浮在粘稠药剂中间那一点浓墨的色彩渐渐地扩散开来,将整个试管中的液体都变成了粘稠的墨汁,无分彼此。 那一瞬间,槐诗闭上了眼睛。 在厨房内,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 那是通风管道的出口在刀锋劈斩之下破碎的声响,转瞬即逝,紧接着,自头顶的裂口之中,有人影电射而出。 在那两人回头的瞬间,只看到那个半空中的人影向着他们甩出了手中的试管,试管飞来,自脚下摔成粉碎,流淌在其中的粘稠墨色飞溅,遇到了空气,便开始迅速地膨胀,化作浓厚的烟雾,井喷扩散,将一切吞没。 黑暗袭来。 而槐诗已然自空中落下,凭借着自身坠落的力量,手中的匕首势如破竹贯入了那个瘦高树精的头顶之中。 开辟颅骨,直通脑髓,最后自下巴上穿出一点匕首剪短的锋芒。 在令人呛咳的黑暗雾气中,那个带着墨镜的蛇怪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尖叫,可紧接着便感觉到风声袭来,一只手掌自下而上地抬起,猛然推在他张开的下巴,力量迸发。 他张开的嘴巴猛然合拢,将惊慌的呼喊吞入腹中,然后吐出半截被咬碎的舌头。 不等鲜血和舌头落在地上,槐诗的左手已经自后腰处拔出一把飞刀,直接钉进了蛇怪的右肩处,凭借着对人体构造的了解和这一份娴熟到令人恐惧的杀戮记忆,将脆弱的飞刀直接楔进了肩胛骨的缝隙之中。 而他原本推动蛇怪下巴的右手已经顺势从后颈处拔出了一柄匕首,锋刃自槐诗头顶划过了一道弧形,自蛇怪的眼眶之前横过。 两道破碎的声音重叠为一声细碎的脆响。 在被斩碎的墨镜之后,破碎的眼球根本来不及放出致命的毒素视线,便已经流出了鲜血,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在惊慌之中,那个蛇怪试图后退,残存的左手奋力挥舞着,想要驱逐掉那个无形的鬼魅,可紧接着却感觉到胸口一凉。 随着匕首完成了使命,已经被槐诗随手抛到空中,紧接着,自腰间拔出短刀,向着正前方刺出——随着一声闷响,贯穿躯壳中的心脏,鲜血喷涌。 槐诗松手,凭着肢体的感觉接住了自空中落下的匕首,反手钉进了蛇怪的喉咙中,彻底断绝他发出声音的最后可能。 转身,看向了另一个树精。 这一类植物类型的圣痕通常都有着恐怖的生命力,哪怕脑子都被贯穿了,他竟然还存留着些许的意识,在艰难地思考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挣扎着,摸索着自己的脑袋,呆滞地捏着脑袋上那个握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就不需要再去思考了。 槐诗摘下了背后的斧子,抬起手,奋力抡出。 嘭! 漆黑的烟雾在瞬间扩散,可紧接着又在瞬间消散。 当幕布被遮开之后,所显露出的并非是精致的布景,而是惨烈的血红。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颈鹿 在寂静里,只有好像皮球翻滚一样的轻响,一颗钉着匕首的头颅自空中落下,在血泊中翻滚,最后停下来,呆滞地眼瞳凝视着天花板上的裂口。 在无数泼洒的血色痕迹之下,墙壁、地板和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两具残缺的尸体在闷声之中倒地,展露出他们中间那个饱蘸着血色的漆黑身影。 槐诗甩掉了斧刃上的血迹,将地上的武器重新收起,然后快步走向了海拉,为她切断手上的绳索。 海拉愕然地看着他,不可置信:“你来救我?” “不,你得自己跑。” 槐诗将一捆绳子塞进了海拉的手里,拉着她走到通风管道的裂口下面,指着上面的入口:“向左走,然后下到走廊里,拿着绳子可以从舷窗里钻出去,然后走甲板,如果有人的话就藏在那种等一会儿……我会闹出一点大动静来把他们吸引走,等你逃进乘客区了之后,就去1011号房间,这是钥匙,你可以藏在那里。” 那里是岳俊的房间。 如今岳俊已经死了之后,恐怕没有人会去那里了,正好可以给她藏身。 海拉茫然地看着他,好像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槐诗摇头叹息,扯起她的手准备送她上去,可紧接着,就忍不住愣了一下……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滩烂泥一样。 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融化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后背一凉,低头,看到一截刀子从胸前串了出来。 “可惜,你救错了人了……” 在他身后,‘海拉’嘲弄地笑了起来,面孔像是淤泥一样地向下流淌,落在了地上,变成了恶臭的河泥。 在河泥之后,显露出一张遍布苍老皱纹和斑点的丑陋面孔。 从未曾见过。 可随着淤泥的扰动,恶臭收敛,那一张面孔缓缓地弥合,好像回复青春一样敷上了一层脂粉,于是变得鲜活靓丽起来,不见老态。 泉妖。 槐诗中恍然:北欧传说之中隐藏在死水之中的女巫,放荡而残忍的妖怪…… “你是……” 槐诗愕然地看着那个一脸风尘气的女人:“你是那个谁来着?” 于是,那一张得意的面孔就变得扭曲了起来,猛然扯回了手,拔出匕首,任由槐诗倒在地上,然后她抬起了脚,愤怒地踩起了槐诗的脸。 “艾琳诺!艾琳诺夫人!给我好好的记住,你这个贱种!” 她压抑着愤怒,俏丽的虚假面孔都在愤怒之中扭曲了开来:“该死的,我本来应该是高贵的伯爵夫人……我本来应该……该死的……我怎么会沦落到和你们这种泥腿子在一艘船上的地步!” 槐诗剧烈地呛咳起来,被她踩着脸,呕出血。【¥ 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我就知道不对!我就知道你这个小王八蛋在搞鬼!我就知道……”那个自称艾琳诺夫人的女人咬着牙,往地上啐了一口恶臭的浓痰:“果然被我逮住了!你和那个小·婊·子果然勾搭在一起的,对不对?” 她伸手,扯开了冷库的大门,从里面扯出了瑟瑟发抖的少女,粗暴地将她丢在了地上,然后又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掰着她的脸,让她看地上的槐诗。 “看看这是谁来了?我的小宝贝。” 她尖锐地怪笑着,“我猜的没错,对不对?总有傻子被你这张年轻漂亮的面孔吸引过来,就像是蚊子一样,嗡嗡嗡地围绕着火焰转来转去……多么的得意,多么的气派!啊,这种感觉挺不错的,是吧?” 海拉冻的嘴唇乌青,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愕然地看着槐诗。 在地上,槐诗尴尬地向着她挤出了一个笑容。 “啊,又见面了。” 啪! 泉妖不耐烦地弯腰扇了槐诗一个耳光,扯着海拉的头发,用一种近乎嫉妒的目光看着那一张精致的脸颊:“我的耐心已经到此为止了,小·婊·子,既然你不愿意用和善的态度来说话的话,那我们就粗暴一点吧……” “没用的,你太老了。”海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泉妖:“就算有了我的血,也恢复不了青春了……” “闭嘴!” 泉妖尖叫,表情就变得狰狞又扭曲,那一层敷在脸上的烂泥都露出了龟裂的痕迹:“给我!把你的血给我!不要耍花样! 自愿献上你的血,宝贝,我就会实现你的愿望,就像是童话里那样!” 这是全世界都曾经流传的恶毒童话,有关女巫和无知少女之间的交易,譬如海的女儿,譬如其他一切不自量力且不自知的,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东西就可以实现愿望的故事…… 结果毋庸置疑,所有无知的交易者都被女巫剥皮带骨的吞吃殆尽,徒留悔恨。 自从亚瑟王惨死在剑栏之后,早就没人会相信从泉水里冒出来的女人会带着善意了。 毕竟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湿淋淋的女人塞一把锈剑给你,你就能当国王吧? “你能给我什么?” 海拉反问,“自由么?” “哦,亲爱的,我可以放你走,如果你走得掉的话……” 泉妖狞笑了起来,手中的刀子对准了槐诗的面孔:“或者,我可以饶他一命,怎么样?” 寂静中,海拉沉默,只是看着槐诗的脸。 许久,垂下眼瞳。 “你发誓。”她说。 “当然,我发誓!”泉妖兴奋地笑了起来,“我对着一切活水立誓,绝不杀他……现在,给我血!立刻!全部!” 她话刚说完,就感觉被拉扯了一下。 被倒在地上的槐诗。 在血泊之中,槐诗艰难地伸手,扯着她的裙摆,嘴唇开阖,在剧烈地呛咳中吐出了血沫,努力地想要发出声音。 “这又是怎么了?最后的告白?真可爱。” 泉妖尖锐地笑了起来,弯下腰,端详着他狼狈地样子,却隐约听见了槐诗的声音:“大象……” 大象? 什么大象? 她疑惑地皱起眉,侧耳聆听,然后听见了地上那个男人沙哑的低语,不知道是梦呓还是歌唱,曲调古怪。 “大象……大象……” 他在轻声唱,唱着不知道合出来的儿歌,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的脖子……为什么……那么长?” 就在那一瞬间,泉妖愕然地低头,看到了血泊中槐诗猩红的眼瞳,还有咧开的嘴角——四颗缓缓长出的犬齿。 于是,曲调就变得残忍又粗暴。 就像是愤怒的大象终于受不了死小孩儿在身边不停的叨逼叨,不耐烦地抬起一脚就把那小孩儿当场踢死,再往尸体上恨恨地啐了一口: “——他妈的,甘里粮,我是长颈鹿!” 恶寒袭来。 那一瞬间,地上的槐诗猛然弹起,张开的嘴死死地咬在了泉妖的脖子上,贯穿动脉,疯狂地汲取着那代表生命的物质。 你想要血是吧? 真巧,我也想要…… 那种感觉无以形容的让人迷醉,就好像在痛饮甘露,明明是腥臭的血液,可是入口的瞬间,却让人觉得幸福地好像登上了天国一样。 可泉妖却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尖叫声却被湮灭在了喉咙中,随着她的生命一起在迅速地流逝。 在血液的沃灌之下,吸血鬼的圣痕前所未有地活跃了起来,迅速地修复着槐诗的身体,甚至将他变得更加的强壮,更加的灵敏。 就好像是塞了解脱者之尘的阴魂那样,在痛饮这鲜血的时候,吸血鬼的圣痕才能够真正的完整,真正地苏醒! 真正地得到那一份禁忌的力量! 就在四颗犬齿之上,由纯银所镶嵌的符文缓缓浮现,予以一切黑暗的物种以平等的净化,不止是泉妖,还有槐诗。 这才是猎魔人范海辛最强的武器。 依靠着吸血鬼吞吃生命的特性,赋予敌人以无法拒绝的净化,然后以啜饮而来的鲜血修补自己的身体,维持着完整。 只是瞬间,泉妖的半截身体就浮现裂痕,在无从披挂青春的伪装,显露出苍老又干瘪的样子。 她痛苦地尖叫,奋力挣扎,不顾自己的脖子被撕裂,强行将槐诗推开了。 可她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鲜血不断地涌出。 “你这个……你这个……” 她发狂地瞪着槐诗,张口无声咆哮,呼唤着自己的‘丈夫’,于是,大门被猛然推开,那个守在门外的呆滞男人冲了进来。 每向前一步,他的身体就膨胀一分,直到三步之后,完全变成了传说中嗜血暴虐的独眼巨人。 然后,才发现自己胸前的巨大空洞。 以及那一颗被人摘下来的心脏。 嘭! 巨人轰然倒地。 而手握着心脏的人缓缓地将门关上,不让门外的那些喧嚣的人群察觉到厨房中所发生的一切。 槐诗抬起手向着泉妖勾动手指,绑在手臂上的弩箭迸发尖锐的呼啸,彻底贯穿了泉妖的脑袋。 将那一团烂泥彻底的打爆。 说实话,到最后槐诗都没记住她究竟叫啥。 可当他回过头来,准备迎战巨人的时候,才看到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依靠在门口的阴言。 掂量着手中的那一颗早已经腐烂了的心脏,阴言冷笑了一声,随手将那个东西丢在了旁边,看向愕然地槐诗。 就在那个男人冲进门的一瞬间,隐藏许久的阴言暴起,自背后偷袭,凭借着自己的利爪一击致命,挖出了那一只尸巨人的心脏。 可为什么是他? “你脑抽了?”槐诗愕然地问。 阴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问问你的神奇小海螺呢?” “咋回事儿啊?” 槐诗问藏在自己脑子里的艾晴。 神奇小海螺·艾晴,忽然不是很想理他。 。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盟友 “还用得着问么?”艾晴冷笑:“我这位堂弟恐怕是害怕了吧?急着想要找人结盟呢。” 槐诗看向阴言,正色问道:“为什么是我?” “你至少比我那位堂姐要良心一些,比其他人更不像二五仔,这个理由够不够?”阴言反问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槐诗绝对要搞事儿。 凭借着自己的圣痕,隐身潜藏在这里,目睹了整个过程,知道确定槐诗的行动不似作伪之后才出现。 “你们一个吸血鬼,一个信徒……嘿,圣灵谱系想要在船上搞什么事情,和我无关,我的秘密也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阴言问道:“我帮你,你帮我,怎么样?” “结盟?”槐诗谨慎地问。 “说实话,比起别人,我更信不过你家的神奇海螺。”阴言冷漠地说道:“结盟说不上,要说的话,多一个保险吧。” “别松口。”艾晴仿佛洞见了他隐藏在冷漠面孔之后的东西,“他是来求援的,逼他拿出点东西来。” 看到槐诗面容一肃,阴言便开口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应该要你搬出一副谈判面孔来应付我,对不对?” 槐诗沉默无语,感觉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姐弟俩斗法的平台了? “无所谓,我有一个免费的情报送给你们。” 阴言平静地说,“昨天晚上,我躲在底仓的入口,亲眼看到雷飞舟和别人联手砍下了岳俊的头——怎么样?这个消息分量足够吧?” 说着,他欣赏着槐诗脸上错愕的神情,露出了嘲弄的笑容,“这些年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了本事的,‘姐姐’。” 这一句称呼听上去总是意味深长,不知道是亲切还是愤恨。 “你想要什么?”艾晴直接问道。 “帮我杀了寇斯切那个老头儿,如何?”阴言忽然说。 “办不到。”槐诗传达艾晴的回答:“你要的价码太高了。” 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也根本搞不清这究竟是阴言的故布疑阵还是他真正的目的,甚至包括他所说的消息,他都有些将信将疑。 “必要的时候帮一把就可以了,怎么样?”阴言说:“在这之前,别碍事就好了。” “答不答应?”槐诗问。 “答应啊,为什么不?”艾晴淡定地说:“大不了到时候翻脸不认账不就是了?” 噫!你们玩战术的心都脏! 槐诗无奈颔首。 “很好。”阴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必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他后退了一步,身形隐没,只看到门开了一下,又关上了。 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他好像学乖了,根本没有给槐诗留下追踪的痕迹,槐诗甚至不知道他究竟还在不在这个房间里。 但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叹了口气,向着海拉伸手:“走吧,我们的赶快离开这里。” 海拉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直到槐诗有些等不及的时候,她才握住了槐诗的手。 “走吧。”她说。 槐诗挥动手臂,将她抛向了通风管道里。 短暂的匍匐前行之中,槐诗忽然听见前面传来的隐约话语:“谢谢你。” “啊,不用谢。” 他下意识地抬头,却看到一个鞋底子在眼前迅速放大,踢在他的脸上:“不准看!” “好的好的。” 槐诗这才想起来她穿了裙子,赶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匍匐向前。很快,通风管道就走到尽头。 海拉跳了下去。 寂静里,槐诗叹了口气,擦了擦脸上鞋印,跟着跳了下去。 然后,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在破碎的舷窗前,那个依靠在墙壁上的少年,还有蔓延到他脚下的血。 一只橘猫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血泊之中,弯下腰,缓缓舔舐着那一具刚刚还带着生命气息的尸骸。 慢条斯理地用餐。 海拉。 就好像被整个撕裂了一样,她未曾落地,便已经碎成了好几截。 苍白的面孔呆滞地凝视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直到最后一瞬间,直到死亡到来之前,嘴角还残留着那一丝槐诗未曾得见的微笑。 温柔地就好像是清晨的露水那样,轻盈地要在阳光之下蒸发掉了。 槐诗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来自埃及的法老王。法老王也在看着他,带着不止是关怀还是嘲弄地微笑。 “我看你好像被那个女人挟持了的样子,过来帮个忙,没关系吧?”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的手掌握紧又松开。 许久,他抬起头,露出了感激地笑容。 “没有。”他深深地低下头,“谢谢阁下的元首。” “那就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法老王欣赏着他感激的样子,愉快地大笑起来,向着地上的猫招手:“走了,斯芬克斯。” 猫恋恋不舍地舔舐了一下带着余温的血,转身随着主人一同离去了。 只有槐诗还站在原地,保持着鞠躬感谢的姿势。 许久,许久。 他轻声说:“艾晴,我一定要杀了他。” 当槐诗再次回到现场的时候,审判已经不了了之。 因为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犯人意图逃跑,然后被法老王亲手杀死了。虽然没有能够以黑暗世界的名义判处海拉死刑,但也没有人胆子大到跑到法老王面前说你这么做太扫兴了,大家还没乐呵乐呵呢。 欺软怕硬,黑暗生物们绝对都是专家。 况且,被圣灵谱系围剿了这么多年之后,品德高尚的恐怕早就死光了。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的教皇是个坏鬼,黑暗生物个个都是英雄豪杰们的事情十有都不会出现。 他们只是一群惊弓之鸟而已,甚至被吓破了胆,看到了一个信徒出现在船上就尖叫着想要喊妈妈。 新世界真得会给他们容身之处吗? 槐诗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空空荡荡的审判台,转身离去,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抱歉,那个房间有点脏,我就到你这里来了。” 在窗前的椅子上,低头看书的少女抬起眼瞳,银发在汽油灯的照耀之下泛起金属色的辉光。 正是海拉。 槐诗呆滞地看着她,嘴唇开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你不是……” “‘二重身’的把戏而已。”海拉歪头看着他:“你没遇到过么?” 二重身,doppelg?nger。 其意为外形相似的二人,可以直接理解为二重身或者二重存在——简单来说,就是同是存在着两个一摸一样的人的现象。 自记忆至面目,没有任何差别。 难分彼此。 自埃及至罗马,可以类似的传闻无处不在,衍生出的恐怖传说更是数不胜数。 而对于升华者而言,则是一种罕见的技巧,通常只有‘学者’们会去试图研习这种将灵魂镜像寄托在傀儡之中的把戏。 毕竟很少有人能够一心多用,同时操控两个身体,而且属性符合自身灵魂的材料往往太过稀有,而且制造起来也麻烦务必。 由于材质和先天局限,甚至无从提供更强的战斗力,只不过是一个能够方便同时进行两件事情的马甲而已,甚至还有更方便的替代,因此除了极少数的领域之外,很少有人会去研究这些东西。 槐诗愕然地凝视着面前的海拉,忍不住上前,伸手小心地点了一下她的肩膀:“你……真的没死?” 似是不适应这种亲密的接触,海拉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再踩你一脚……保证和你脸上的鞋印是同一个尺码。” “免了免了!” 槐诗忍不住伸手想要擦脸,可擦了半天却看不到什么污垢和灰烬,这时候才看到海拉那一丝宛如露水一般轻盈地笑意。 他咳嗽了几声,坐在了床边,小心地问:“那……我们这算是朋友了吧?” “不算。” 海拉摇头,平静地说道:“反正离开这条船之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没必要建立起这么亲密的关系。” 她说,“只要不做朋友,什么都好。” 槐诗茫然。 “如果你变成了我的朋友,我就要开始防备和警惕你了——”她凝视着槐诗的眼睛,好像述说真理那样告诉他:“否则你就会背叛我,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 槐诗已经不知道她这种硬核逻辑是谁教的了,只能无奈点头:“好吧,盟友,可以吧?” 不论如何,友军+1,这是好事儿,起码看上去要比自己那群各个都像二五仔的队友们要靠谱一些。 “那么,你的名字呢?”海拉正色问道:“作为盟友,首先要互相通报名字吧?” “呃……槐诗。” 槐诗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报上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如你所见,算是一个素食主义的吸血鬼吧。” 海拉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笔直地看着他,就好像是要分辨他所说的是否是谎言那样,许久,满意地点了点头。 “莉莉。”她说,“你叫我莉莉就好。” lil。 “不是海拉么?”槐诗愕然。 “hel是我的【注册名】。” 海拉抬起了手中厚重的古籍:“学者们的行规——在我作为学者进行活动的时候,就必须告诉别人这个名字。 但作为合作伙伴,你叫我莉莉就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注册名 注册名,或者说,魔法名。 就好像传说中的魔法师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逸名与绰号一样,专注研究事象的学者们都会在学徒时期入门的时候得到一个只存在于无尽学识之中的名字。 或是由导师授予,或是自行寻觅。 不论是生前和死后,这都将永远作为个人的标志而存在,因此往往被寄托了特殊的含义和力量,甚至流传出了有关‘真名’的传说。 甚至有些学者死后,他们的名字也依旧长存于他们的公式之中,就好像‘帕拉苏斯塞尔’一样——只要在公式中添加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特种合金,那么金属的活性化就能够上升三个百分点。 而传说中位于学者金字塔顶端的‘创造主’们,他们本身的名字就是一种存在于物质之中的魔法。 比方说牛顿的名字,早已经写入了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最底层,成为现境法则的一环——他所书写下的三大定律已经无处不在地印刻在了现境之中。 而比起这个来,面前的少女竟然是比升华者要更罕见的学者就更令槐诗感觉到吃惊。 其实炼金术师也可以归类到学者之中,只不过在后来自行独立分流,成立了‘石釜学会’,另起炉灶,再不受学者组织‘先导会’的管束。 而严格一点来说,不论是学者还是炼金术师,其实地位都要比升华者要高一点的。 毕竟是技术行当,先天具有垄断性,和升华者这种体力工作者不同,劳心者先天性的要居于社会阶级的上层。 学者这一职业,对于其他人而言,本质上已经和魔法师没有了任何区别。 倘若在其他的地方,槐诗见到莉莉可能还要堆出笑脸喊一声大师才能让她看一眼——毕竟具有注册名的学者起码已经掌握了一条以上的定律,也就是一种以上的‘魔法’。作为一个比起破坏来更擅长创造的职业,理所当然地更容易受人尊敬。 不过,这样也解释了莉莉为何会选择前往新大陆。 毕竟在历史上,十六世纪初期一直到十九世纪后期的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代为止,都是圣灵谱系对学者们不断进行压制的黑暗时期。 毕竟圣灵谱系所坚持的定律和学者们所坚持的定律在本质上完全不同——神创论和天演论的矛盾又不是只有一星半点——‘先导会’被教团所排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的先导会恐怕已经在罗马呆不下去了,自我流放到那时候还是穷乡僻壤的伦敦六岛,在那里一直坚守阵地。 一直到1740年的圣灵谱系的分裂,还有学者们所主导的工业革命开始盛行,双方才攻势逆转,由先导会占据了主流。进而导致了后来掌控整个世界的‘天文会’这一庞然大物的诞生。 而在这之前,学者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异端,只不过大家明面上还没有撕破脸而已,私底下的斗争已经渐渐白热化了。 一个学者留在罗马,就好像是阿基米德蹲在家里等罗马人来踹门一样,殊为不智。有可能好好的在家里搞研究,忽然有一天就被吊到火刑架上去了。 想要出走并不奇怪。 范海辛的记忆里还有好几次他暗杀著名学者的经历呢。 出于对学者的行规和对莉莉隐私的尊重,槐诗并没有细问她所研究的学科和掌握的定律——反正除了典型的力学体系之外,其他绝大部分学者的定律在争斗时都派不上用场。 在清楚了大概情况之后,他便点了点头,提起了丢在床上的外衣,重新套在身上。 那么,在到达新大陆之前,你就躲在这里吧——就当是白天你救我的回报,无需拒绝。槐诗说:我会到岳俊的房间里休息,等明天在船上找到吃的就给你送过来——你注意戒备,我这里并不安全。 想到死在自己房间里的老肖,槐诗心中不禁一沉。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去。 在窗外仿佛永恒的夜色的映衬之下,莉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入夜之后,如今的外面可是地狱哦。 嗯? 槐诗茫然:出什么事情了么? 白天,餐厅里那些食物中的毒出于好奇,我采集了一部分样本,用你的炼金设备进行了化验。 莉莉抬起了手指,在白皙的指尖,夹着一根试管,无色的液体中飘荡着一缕灰黑的色彩,好像是一缕黑色的棉絮一样,缓缓地游动着。 出于对盟友的关系和对我人身安全的保护,我得先问一句——你有没有吃过餐厅里的东西?如果吃了的话,你有没有胃溃疡或者消化道出血的病例? 没有。 槐诗疯狂摇头。 那一碗浓汤恶心的要命,他哪里敢下嘴?况且他作为吸血鬼,只要有血液提供就能够活下去,刚刚在泉妖的身上饱餐了一顿,他估计能顶个好多天呢。 为了防备血液中有毒,他的犬齿内部自带了净化圣印,一旦吸血,连自己都会烧,更何况是其他的什么鬼东西。 至于胃溃疡和消化道出血,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好。莉莉松了口气,缓缓地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书。 这究竟是什么?槐诗问道。 从本质上而言,这是一种强效的病毒兴奋剂。 莉莉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试管:畏光怕热,生命力顽强,细胞组织分裂速度异常迅速,几乎能够感染一切活体。 作为一种病毒,具有着超乎想象的活性,一旦顺着血液循环进入脊髓就会快速扩散,四个小时免疫系统瘫痪,六个小时之后在脑部扩散,扰乱人体激素平衡,并刺激分泌出大量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让人强制进入兴奋状态——同时,进入无法驱散的饥饿状态。 到最后,甚至连源质都会被它污染,在高热之中崩溃,激发出宿主所有的力量,强制性地将肉体进行异化和器官增殖 你确定这玩意儿不是t病毒么? 槐诗目瞪口呆:这描述,完全就是在说丧尸啊! 我不知道你说的t病毒是什么,但如果‘zyimbie’的话,倒也没错,毕竟它确实是世界上所有‘livingdead’类型传说的起源之一。 莉莉平静地说道:比起所谓的t病毒,我更愿意用专业一点的词汇来称呼它为——‘狼毒’。 那一瞬间,槐诗终于恍然大悟,忍不住咬牙: 雷!飞!舟! 那个家伙,果然从一开始就在骗人。 什么狼人? 那个家伙分明是人狼! 无视了自己一开始也满口扯谎的现实,槐诗对雷飞舟这个二五仔顿时充满了愤恨。 狼人和人狼,这两个称呼看上去好像只是顺序调换了一下,但实际上的来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单词。 所谓的狼人一般都是泛指起源自希腊地区的灾厄奇迹——受到神之诅咒而由人变成狼的怪物。自国王莱卡翁开始,所有阿卡迪亚的国民的血脉中都种下了狼变的因子,一旦企图升华,就会成为不容与光明的怪物。 而人狼则完全不同,通常被用来形容变成人类外表的的狼型深渊异种,可以追溯到传说中诸多狼型魔物和圣灵的生物,通常被认为是某位狼形神灵的凡间血脉。 就好像是狗屎味儿的咖喱和咖喱味儿的狗屎一样,哪怕看着相似,可从一开始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而后者最显著的特点,除了极其稀少的数量之外,便是堪称移动感染源的体液了。 在传说中,人狼栖息的地方会生长出大量的狼头草。炼金术师们采集这种丝萝状的植物,便能够萃取出让人变成狼化活尸的剧毒,堪称祸患无穷。 可以说,狼人的名声这么臭,除了他们自身的嗜血本性之外,还有一半以上要归咎与这种外形相似的山寨货。 回忆起阴言口中所说的情报,还有雷飞舟一直以来的行为,不论自称为狼人的圣痕,还是最先发现老肖的死亡现场,亦或是那个特地从‘厨房’拿回来的巨大黑色塑料袋 倘若如果他是二五仔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论是第一夜将岳俊杀死,还是趁着老肖没反应的时候率先先下手为强,然后在厨房的食物里下毒 这些都能够完美地串联在一起。 槐诗甚至怀疑,倘若自己没有被人敲闷棍,而是带着虚弱的状态归来被他发现的话,自己如今还会不会有命在。 除了莉莉阴差阳错在其中施以援手之外,恐怕更多的还是要感谢那个往浓汤里丢了神奇鞋垫和俩靴子的绿精了。 倘若不是那味道太让人作呕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像其他人那样皱着眉头喝两口 想到这里,他忽然愣住了。 然后,听见了房间外的远处传来的模糊尖叫和嘶吼声,混乱已经开始了。 稍微用脚后跟想想都能知道,如今是1620年,这群被圣灵谱系围剿清洗了这么多年的黑暗生物怎么可能保证精致饮食,长期食用劣质食物必然会导致胃部溃疡和消化道出血。一旦喝了汤,十有八九都会中招。 那么,如今中毒者的规模 槐诗开始头皮发麻。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血罚 在槐诗的门外,已经传来混乱的尖叫和咆哮声。 有人像是逃命一样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可紧接着,就被已经陷入疯狂的同伴们按在了地上,然后,大快朵颐。 “救命!救命!你们这群疯子!” 那个恐惧的声音在尖叫着,想要求援,可是却引来了越来越多的疯狂者,直到最后,在贪婪的咀嚼声中被淹没。 再没有声音。 可紧接着,又有更多的声音传来。 那是再无任何理智的呢喃、呢喃还有呢喃,那些仿佛梦呓一般的低语回荡在间歇的咆哮之中,缠绕在人的耳边。分崩离析又毫无意义的话语令槐诗一阵心烦,忍不住心中涌起杀意,想要将这些呢喃的缔造者剁成粉碎。 ——凡是呢喃的人,都要死! 他剧烈地喘息了起来,感觉到神志恍惚,直到一杯冷水泼在了他的脸上,他才在艾晴的冷声警告中清醒过来。 汗流浃背。 “怎么回事儿?”他茫然地看着莉莉。 莉莉无言,伸手指着槐诗房间破碎的舷窗之外。 黑暗的海天之间。 天穹如铁岩,一片漆黑,但是又分不清远近,好像触不可及,但是却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难以喘息。 诡异的海洋依旧平静,甚至没有丝毫的涟漪。 可就在那一道如镜一般平整的海面上,却映照出一轮根本不存在于天穹之上的残月。 残月猩红,无数光芒自朦胧之中散发,就好像一道道纤细的血丝向着四周延伸开来一样。赤红的残月没有登上天穹,反而沉入了海底,在无尽的深渊中冷眼凝视着这一群尘世的蝼蚁。 然后,洒落疯狂。 只是直视那一只宛如破碎眼瞳的红月,槐诗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之中一阵干咳,渴求鲜血。 “诅咒?” 槐诗轻声呢喃。 随着永夜的降临,神祗们对这群被遗弃者的诅咒,终于来到了这一片虚无的海面之上……在那一轮猩红的残月映照之下,所有的精神和理智都会被一丝一缕地拔除,然后,本能和欲望再无掩饰地展露出来。 于是,黑暗的海洋已然化作了幕布,这一艘游轮便是精心布置的舞台,被遗弃的堕落者们将一点点的臣服与自己的原罪,为神明们上演出最后的滑稽剧。 偏偏在这个时候…… “不,明显就是挑了这个时候吧。”艾晴说冷声说:“如果真的是雷飞舟干的话,那么他必然和如今出手拦截的诸神有所勾结……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秘密使命。” 倘若在其他的时候,船上的人虽然不免受到影响,但起码还能克制。但此刻狼灾掀起的时候,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影响呢? 只要有一丝杀意,就会被成千上百倍的放大。 换而言之,似乎只要谨守心神,做个好人,就能够平安无事,这或许就是神祗们最后的怜悯。可惜,如今乘上这儿艘船的人有哪个能克制自身与生俱来的原罪,去选择做个好人? 一旦习惯了用血腥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么在遭遇到这种情况的一瞬间,就不免被自身的暴戾和疯狂所吞食。 然后在点燃的火焰中自取灭亡。 包括……范海辛在内。 自那一轮海中红月之上,槐诗艰难地收回视线,在恍惚中感觉到一阵眩晕和痛苦。 就好像血液在逆行那样地。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坐倒在了地上,剧烈地喘息,冷汗从额头上不断渗出。明明刚刚才饱吸了鲜血,可如今他却感觉到了一阵无以言喻的饥渴。 口袋里传来一阵灼热感。 他掏出了那一枚发烫的硬币,看到上面烧红了的十字印记,还有背面那大天使像所呈现的怒容。 手握着雷火和荆棘,来自圣灵谱系的鞭挞如今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草!” 他不由自主地惨叫了一声,缩起了身子,感觉到从骨子里渗出的剧痛——那是大主教的叱令和催促,催促着他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现在!立刻!马上! 教团的监视从未曾远离,槐诗长时间以来的懈怠终于招致了恶果。 印刻在骨子里的血罚开始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可抵抗的饥渴和嗜血冲动。早已经印刻在灵魂之中的戒律像是烧红的银子一样,要撕裂他的魂魄,将不可抵挡的命令重新书写在他的身上。 ——找到帕拉塞尔苏斯,将那个该死的畸形儿和他对至高神灵的亵渎造物一同焚烧殆尽!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在恍惚中,他听见了轻柔的低语,仿佛祈祷那样的,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一丝一缕冰凉的水滴落在了他的头上,将那仿佛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火焰浇灭了,一点一滴的浸润着他的脸颊,就好像浸润干涸的土地那样。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半跪在地上轻声祈祷的莉莉,还有她手中的水杯。 残存在杯中的水滴一点一滴的落在了他的脸,带着丝丝缕缕的圣洁光芒。 仿佛再度施洗那样的。 藉由这沐浴的仪式,涤去原罪。 由信徒的祈念所制作而成的圣水将那些痛苦稀释了,稀释到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让他找到了喘息的空隙。 而莉莉却伸手,掰开了他的嘴,有些粗暴地翻动着他的牙齿,窥见了已经灌入了牙髓之中的银质合金,忍不住皱起眉头:“太残忍了……谁在你身上刻下了这么苛刻的戒律?” “啊哈,姑且算是……来自老父亲的鞭挞吧。” 槐诗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杯子,一口将最后一点水饮尽,终于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就那么一点点…… “艾晴,我的卡现在有什么问题么?” “多了一个叫做‘背誓之惩’的状态。” 艾晴的声音沙哑,或许是眩晕还没有结束,就连声音都有些模糊了:“提升了你的体力和强韧度,但在你将银币放入帕拉苏斯塞尔的血中之前,每过六个小时就会进行一次判定,强行造成痛苦和扣除血量。 三十六个小时之后,状态才会结束。” “我就解脱了?”槐诗问。 “不,你就会被强制杀死。” 艾晴咬着嘴唇,死死地握着扶手,没有告诉他后半句话:“连带着我一起。” 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紫青色的血管崩起,剧烈地痛苦依旧残存在躯壳之中,摧残着她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意志。 随着槐诗状况的缓解,她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力气,拭去了脸上的冷汗,看向了kp。 “这也是你的把戏?” “所谓的同生共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kp的手掌撑着下巴,打量着她狼狈的样子:“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小子事情的严重性呢?总要让他有点警惕感吧?倘若知晓了后果的话,他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和懈怠。” “是啊。” 艾晴微微颔首,低头看着纸面上那一张代表槐诗的薄纸,忍不住轻声笑起来:“那个家伙,只要有了压力,不论做什么都会速度飞快。如果稍微用这个消息诱导一下的话,不论是什么样的任务都能完成的很漂亮吧? 但是,你没有搞清楚一点——不是你的人质,他也不会是你的傀儡。” 艾晴抬起眼睛,凝视着面前这个微笑的男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kp,这一场我们之间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在我没有把你的棋盘和你的骰子在你脸上砸烂之前……” “——不论是你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kp的表情一滞,旋即眉头挑起,仿佛越发地期待了。 “我,拭目以待。” . .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必须行动起来了,是吧?” 槐诗终于回过气儿来,自行李箱中摸出了自己的装备,一件一件地穿戴到自己的身上。 “在这种动荡的时候,其他居心叵测的人恐怕也会趁机行动起来,不论如何,这都是完成使命和阴谋的好时候……只能说,雷飞舟那个家伙的监察官做得真不错。” 艾晴冷声说:“想要独善其身的话,只会得不偿失,我们已经被牵涉到里面,等到对面来砸门的话,就晚了。” “好的。” 槐诗颔首,最后将斧头别在了后腰的卡扣上,扭了扭僵硬地脖子:“让我来看看,雷飞舟那个二五仔,究竟想要搞什么鬼。” 莉莉看着他整装待发的样子,不快地摇头:“你还是准备出去么?” “毕竟,老父亲们已经等不及了啊。” 槐诗低头看着手背上浮现的烙印痕迹,无奈摇头:“等会我走了,你就把门封上吧,不要让人闯进来。” “我还以为你会要求我协助。”莉莉低头看了一眼书上的词条,了然地点头:“你打算留着这个人情以后用么?” “哪里有什么人情啊?”槐诗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比起她轻松写意的二重身,费了半天劲儿连一个人都没有救到的自己才是真得逊,哪里有脸讨要人情啊。 “倘若不索要回报的话,你又为什么要费力去救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她不解地皱起眉:“难道说,你是书上说的那种帮了别人就会很愉快的家伙么?” “就当是吧。” 槐诗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虽然不确定是为了逞英雄还是虚荣心作祟,不过,有件事我能确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轻声笑起来,“发现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真得挺高兴的。” 欣赏着她错愕的神情,槐诗推门而出,将门在身后合拢,连同那个安全的狭窄空间一同封锁。 然后顺手,用短刀将那个扑上来的鬼东西钉在了对面的墙上。 鲜血喷涌而出。 兽化的活尸奋力挣扎着,可是很快,神经被被剑油中的毒素瓦解,再不动弹。 嘈杂的尖叫和咆哮声从不远的地方响起,刺鼻的血腥味氤氲在空气中,简直沁人心脾。 感受着胸臆中涌动的凶戾和杀意。 “来——” 迎着那些向着自己疾驰而来的黑影,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勾起狰狞地弧度:“让我看看你们发育正不正常!” 他向前一步。 踏入了狼灾所掀起的灾难之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友军背刺 混乱所蔓延的速度比预想之中要更快。 在这个每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的环节,哪怕一点点火花都会酿成大爆炸的惨剧,更何况十几只究极狂犬病人到处乱窜,传播病毒呢? 以那些倒霉鬼作为温床酝酿,狼毒已经从一开始的潜伏期进入到了扩散期,堪称根强枝壮,彻底的将宿主改造成满脑子吃吃吃的神经病之后,开始在受害者的身上扩散开来。 二次感染。 哪怕接下来的‘再种植’的狼毒已经失去了感染力,可其凶暴性和本质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失控者的数量在一瞬间暴涨十倍。 人人自危。 哪怕是未曾被感染的人也陷入了疯狂之中,不惜一切手段地攻击着胆敢接近自己的东西。此刻,到处都是失控者的呢喃和那些疯狂的咆哮。 整艘船满盈着混乱,在深渊中航行,好像坠落一样,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狭窄的走廊中,此刻已经遍洒鲜血和残骸,游走的感染者们嘶哑的呢喃着没有人听懂的话语,徘徊巡梭着,被充斥灵魂的饥渴感催动,寻找着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就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影骤然从通风管道中倒悬而下,双手中的斧头横扫,瞬间斩掉了一个感染者的头颅。 槐诗落地,一脚踩住那个还想要张嘴咬自己的脑袋,倒转斧柄,干脆利落地将那个脑袋砸成一团烂酱。 而失去了头颅的尸体依旧在蹒跚地潜行着,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槐诗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影子,松了口气。 这可不是电影里那些没脑子的丧尸,虽然同样没脑子,但这玩意儿简直是超级丧尸。要知道被感染之前,这些家伙可都是不折不扣的黑暗生物,不是生来具有非人的血就是堕落的升华者,简直一个比一个难搞。 如今变成了悍不畏死的神经病状态之后,脑子里更是空空荡荡,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有吃的就敢往上冲。 如果被这种家伙扎堆围起来,槐诗都不敢说自己能跑的出去,一路能跑到这里来,一半是靠莽,一半是靠怂。 全靠自己跑得快,技术好,解决了挡路的家伙之后就不再恋战笔直前冲,抓准时机躲藏。饶是如此,依旧好几次被那些嗅觉灵敏到过分的家伙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一路行来,他不知道目睹了多少惨状,就连躲在自己船舱里不敢出头的人都被这群家伙冲进房间里咬死了不知道多少个,简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 槐诗倒是不担心海拉,她好歹是个升华者学者双职业,哪怕不能打,但不论是信徒对黑暗力量的净化光环还是学者本身诸多手段都不愁她保全自己。 他更担心自己。 他快要失控了。 仰头饮尽一管血浆,槐诗擦了擦嘴,压抑着恶心欲呕的感觉,同时也忍受着那种如饮甘露一般的舒畅。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快要将他逼疯了。 太多的血了,太多的死亡……不论是哪一个,都足以勾起吸血鬼的渴望。 属于亚伯拉罕·范·赫尔辛的猎食本能还有疯狂饥渴已经渐渐快要无法压制了。哪怕这一份杀戮的力量如此的强大,可槐诗却不敢放任自己投入到其中。 天知道沉迷之后自己究竟是槐诗还是会变成范海辛。 那种铭刻在骨子里的信条和冰冷意志无时不刻地不在影响着他。命运之书可以将他拉回来一次,但当他被范海辛的源质彻底改变之后,他究竟又会变成谁呢? 捏着鼻子,槐诗手持着斧头,猛然将门一脚踹开。 不出所料,门之后的房间,空空荡荡…… 这是雷飞舟的住处。 那个家伙特地挑选了距离队友们最远的地方,将房间放在了最接近底仓的方向,也就是混乱爆发的源头…… 如今恐怕早已经逃走了,不会给槐诗任何可趁之机。 而留在房间里的,只有一本已经被拆散了的《圣经》,还有无数覆盖在墙壁、地板乃至天花板上的书页。 那些书页密密麻麻地被填满了每一寸的空间,彼此重叠,可是却有一道血红的色彩自那些重叠的纸页之间纵横交错。 看上去像是印刷错误的红痕在交错的重叠之后,就变成了繁复而神秘的图纹,到最后,无数错综复杂的红色印记重叠在一处,交织为一个庄严的徽记。 代表着圣灵谱系的徽记。 “移动圣所?” 槐诗目瞪口呆的看着雷飞舟房间里的景象,感觉自己后脑勺被斧子劈了,产生了幻觉。 咋回事儿? 啥玩意儿啊? 为啥雷飞舟一个人狼竟然随身带着相当于微型教堂的移动圣所? “这不很简单么?” 艾晴平静地说:“人狼本身就和神灵有一些不清不楚的瓜葛,算作那群斗争失败的黑暗生物本来就有些勉强……不,应该说,人狼这个东西,一开始就是神明们的造物才对。 和圣灵谱系有所联络,再正常不过了,否则也不可能将血月出现的时机把握的如此精准。 如今只不过是得到了直接的实锤证据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吧?” “不,既然他是圣灵谱系的人……那不就是友军么?”槐诗狂怒:“干嘛背刺我?” “凭什么不背刺你呢?就因为你是友军?” 艾晴冷然问道:“况且,你真的算是他的友军么?” 槐诗愕然。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盲点。 ——究竟圣灵谱系在想什么? 既然已经派了一个自己上船,可是又将雷飞舟送上传做什么? 既然雷飞舟和众神有所关联,那么天然就应该和站在同一阵线上,就各有使命,但也应该能够进行相当程度的联手才对…… 如今看来,这一场混乱多半和雷飞舟的任务有关,挑起混乱,最大程度的削弱投靠白冠王的有生力量。 那么,为什么圣灵谱系不告诉他们彼此的存在?导致他们互相隐瞒,进而使两个明明应该是同一阵营的二五仔互相背刺……好吧,只有槐诗自己单方面被雷飞舟背刺了。 “不,他们故意的。” 艾晴断然地下达了结论:“圣灵谱系故意在不告知你和他具体情况之下,将你们送上了这一艘船。” “图什么?!” 槐诗问。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帕拉苏斯塞尔的威胁性太高,哪怕是雷飞舟在船上,圣灵谱系也必须派出自己的刽子手去特地剪除。 但由于这个任务涉及到了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导致圣灵谱系故意选择了这么做。哪怕有自相残杀的风险,也不可将这个秘密流入第二个人的耳朵里。” “第二个呢?” “第二个那就更简单了,简直是最简单地职场套路。”艾晴冷声说:“他们希望完成任务之后的范海辛,死在这一艘船上。” 槐诗愣住了。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就是范海辛这辈子最后一次任务了,槐诗。” 艾晴平静地说:“工具这种消耗品,一旦达成使命,就没必要继续存在了,换新的就好——范海辛知道的太多了,做得太多了,或许成绩也太好了,好到让上面的操控者担心他失控的后果了。 可是为了能够达成目标,又不得不继续使用——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在使用完毕之后,彻底销毁。” 必须把帕拉苏斯塞尔杀死,不能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可那个秘密又太过恐怖,必须将范海辛杀死,不可以让他活着踏上美洲的土地…… 这就是圣灵谱系的目的——将一切都完结在一这艘船上。 让一切都沉没在深渊的海洋里。 为了神,为了正义,为了一切…… 只不过,他们没有料到,明明特地拖了这么长时间才让雷飞舟发动计划,可范海辛却迟迟没有能够完成自己的任务。 槐诗一直在摸。 大模特摸狂摸,摸到圣灵谱系失去了耐心,帕拉塞尔苏斯依旧一个影子都没有。 甚至,他们没有料到,船上会有一个信徒。 一个能够暂时为范海辛压制戒律的‘信徒’。 “到底是一群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大人物,动脑子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 艾晴嗤笑:“计划越是周密,遇到问题之后所暴露出的问题就越是惨烈。拍拍脑子唱两句圣歌就觉得替神计划好了一切,结果一旦被动摇,就显露出千疮百孔的本质。 根本就没有想过,不论多么复杂的机心,从这一艘船脱离海岸开始,一切就派不上用场了。这大概就是自作聪明吧。” “那么,雷飞舟这个王八蛋就是我们的对手了?” “没错。”艾晴颔首,“不是主要的那个,但一定是最麻烦的那个。” “妈的,这是逼我做二五仔啊。” 槐诗不快地低吟着,低头看着那一枚在指尖转动的硬币:二五仔?二五仔是不可能二五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二五仔的。 哪怕是当年的范海辛知道了圣灵谱系要致自己与死地,他也一定会去将自己的任务完成,一方面是处于使命感和信仰,不惜牺牲自己。另一方面,则是自从成为吸血鬼那天就深入鬼祟中的戒律。 如今,那种无法磨灭的源质和刻入中的戒律依旧残存在槐诗的身上,逼迫着他去进行属于自己的主线。 如今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分支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地方。 轰! 就在他的沉吟之中,骤然传来一声地动天摇的巨响。 连槐诗脚下的钢铁巨轮都陡然一震,好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咆哮。 来自餐厅的方向。 那是芭芭雅嘎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作聪明 巨响不断的迸发,好像正在掀起什么恐怖的斗争。 哪怕远离故土、衰老至此,可芭芭雅嘎此刻的力量却依旧令钢铁游轮为止颤抖,无从负载。就好像要将整个船都拆了一样。 那个女人彻底的陷入了疯狂…… “怎么回事儿?” 槐诗困惑回头,可是却骤然察觉到了不对。他迅速走到了窗户的旁边,粗暴地将窗户砸碎,伸手探向外面。 有迅疾的风吹来。 可是却和几个小时之前他所体验的完全不同了。 在这寂静的海渊里,何曾有风这么奢侈的东西呢?这是游轮在疾驰时所掀起的波澜,但如今,这波澜的气流却令槐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船的速度……好像加快了! “在试图冥界航行的船上,每一个灵魂都是沉重的负担。” 一个声音响起,是伫立在门口的阴言,他歪头看着错愕的槐诗,露出嘲弄地笑容:“你现在明白了吧? 众神固然残酷,可白冠王也不怜悯——倒不如说,众神的诅咒完全正中他的下怀——他所要的不是软弱者,而是能够从这试炼中存活下来的强者。 这便是他所铭刻在船上的指令:倘若一味的逃避和忍让,乘客便永远无法抵达新的土地。它所需要的燃料,正是灵魂和死亡。 死的人越多,它的速度就越快……” 槐诗漠然回头,抬起手臂中的斧子:“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帮你啊。” 阴言耸了耸肩,依靠在门框上:“我记得我们还是盟友来着……你的秘密应该是杀死什么人,对吧?” 说着,他自口袋中取出了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 皮革封面上已经遍布划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还烙印着船只的名字——五月花。 “除了那一张没用的稿子之外,实际上,我还在船长的遗骸上找到了这个东西,一份白冠王留给机敏者的礼物。” 阴言得意地笑了起来:“记载着所有乘客的姓名以及其真身的‘乘客名单’——有了这个在手,不论找什么人都轻而易举,你觉得呢,槐诗,不,应该说……教团的吸血鬼——亚伯拉罕·范·赫尔辛!” 如是点出了槐诗的‘真名’,证明了自己话语真实不虚。 “我已经知道你想要找的人在哪里了。” 他将乘客名单收起,“跟我来吧。” 寂静里,除了远方的惨叫和呢喃之外,槐诗忽然听见了艾晴的叹息。 “这么多年了,你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啊,堂弟……” 那一瞬间,少女的杀意暴露无遗: “——槐诗,干掉他。” 毫不犹豫地。 槐诗扣动了臂弩的扳机。 . . 轰! 伴随着墙壁的破碎,少年的身影自从破碎的裂口之中浮现,踉跄后退进,踏入走廊里。 那些徘徊在走廊里的狼化失控者猛然扭头,看向那个肤色黝黑的少年,神情顿时变得狰狞又饥渴,猛然扑了上来,竟然将他的脸划开了一道坡口。 “贱民,滚开!” 盛怒之中,法老王抬起猩红的眼瞳,挥手,自宽袍之下,无数金色的光芒飞出——寄宿在躯壳中的圣甲虫升腾而起,如子弹一样,转瞬间将冒犯者撕碎了。 紧接着,随着一道绷带自脸上的缺口中浮现,重新将那一张俊美的面孔修补完整。 木乃伊。 不,应该称之为——登神之路的雏形。 这是埃及的法老王们所独具的圣痕,每一位有资格成为法老王的祭祀都会领受这一圣痕,获得堪称不死之躯。 不论是刀斧、冰霜烈火都难以杀伤。 而在通过奥利西斯之路后,得到众神的认可,被赋予神圣的精魂,成为冠戴红白双冠、结合了神灵和人类的上下两界之主。 而如今,这一份神灵所赐下的精魂虽然被收回了,可神圣的雏形却未曾离去。他依旧保留着曾经尊贵的血脉和力量,不容一切下等者侵犯。 可是这却仿佛无从阻挡那个疯癫的老女人。 芭芭雅嘎。 她在怒吼,尖叫,发狂的咆哮、怒骂,吐出了无人能解的肮脏语言和带着深深亵渎意味的诅咒。 死死地盯着护在法老王面前的斯芬克斯。 还有它嘴角的一道紫色的血痕。 如此显眼。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这个混账……” 她狂怒地尖叫:“你胆敢杀死我可怜的孩子,我如今仅剩的孩子!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你这个该死的畜生!我发誓,你一定会和你的主人一起,沉进这罪孽的深海里去!我发誓!!!”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伸手,自那一只腐烂的鸡尸中扯出了一片片内脏,向着斯芬克斯投掷而去。 明明是腐烂的内脏而已,可是斯芬克斯却不敢硬接,竟然连连躲闪。 充斥着芭芭雅嘎的诅咒和‘波比’临死之前的怨念,此刻的内脏已经化作了不折不扣的复仇之弹。 无数粘稠的毒液和黑影从其中喷涌而出,飞翔在空中,不断地张牙舞爪着,撞向了斯芬克斯,在这一只混血的神兽身上留下了宛如鞭挞的痕迹。 每一道鞭痕都撕裂了血肉,深可见骨,留下了深深腐败的痕迹。 斯芬克斯已经变作了原型。 狮身人面。 只不过体型却没有它父系的恐怖尺寸,只有数米有余,而那人面上依旧残存着野兽的痕迹,双眸中不曾见到智慧的光彩,反而带着兽性的狰狞和愤怒。 衰退种,或者说,杂种。 同自己的主人一样,如今这位法老王的护卫在失去了叩问灵魂的力量之后,所剩下的不过是野兽的力量和生命而已。 可是,依旧足以正面对抗芭芭雅嘎。 不落下风! “寇斯切!!!” 法老王怒吼,怒视着那个坐在餐厅的轮椅上发呆的老人,“你想要撕毁盟约吗!就因为我的护卫吃了你一只该死的鸡?倘若这是你的愿望,那我可以将你们梦寐以求的毁灭赐给你们!” 老者沉默,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一碗早已经凉透了的汤。 就好像老年痴呆了一样。 可是那些狼化的失控者甚至不敢接近他的身边,哪怕只是嗅到了他的味道,都会仓皇地退避三舍。 仿佛逃避天敌。 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快要死透了的老头儿。 颤抖的手掌握着汤勺,颤颤巍巍地将毒汁灌进喉咙里,一点一滴,慢条斯理的……直到那一碗饱含狼毒的浓汤饮入了腹中。 他放下了自己镶着金丝的汤勺,拿起餐巾,缓缓地擦了擦嘴角。 “够了,雅嘎。” 寇斯切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浑浊地眼瞳凝视着自己抓狂的妹妹:“晚餐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你还准备撒野到什么时候?” 雅嘎猛然回头,愤怒地凝视着他,尖叫! “我说,够了。” 寇斯切提高了声音,好像怒斥那样的,可进阶着,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将汤里的狼毒变成浓痰,吐在了地上。 “到此为止吧。”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如此断然地下达了通知,用来自家乡的话语,一字一顿地说:“给我忘了那只该死的鸡!忘记那一间除了尸骨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破屋子!你已经在那个该死的地狱里呆够了,我亲爱的妹妹!” 就好像要将眼珠子瞪出来那样,雅嘎的面目狰狞,怒视着自己的哥哥:“所以你才把我带到另一个地狱里吗?” 寇斯切压抑着咳嗽,声音嘶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让你自由。” “哈!自由!”雅嘎发狂地大笑起来,“你看看这里,一艘注定沉没的破船,一个不能逃避的诅咒,亲爱的哥哥,这就是你给我的自由么?” “诅咒是可以被破解的,雅嘎,相信我。”寇斯切沙哑地说:“我保证,我们会在美洲有新的开始!现在只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一点……” 可是话没有说完,他便再次开始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那空洞的声音好像就连肺腑都早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痛苦而尖锐。 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张大嘴,剧烈地喘息。直到芭芭雅嘎走上来,扯开了他的手,掏出了一个银色的小酒壶,将女巫所熬制的魔药灌入了他的肺腑中。 小心翼翼的,一滴。 瞬间,那咳嗽的声音平息了,寇斯切瘫在了椅子上,剧烈地喘息,说不出话来。只有芭芭雅嘎低头看着他,许久,失望地摇了摇头: “哥哥,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再没有说什么,带着哭号的哽咽声,她提着波比的尸体转身离去了。 在寂静中,法老王的掌声响起。 “真是一场好戏。” 少年冷笑着,歪头看着他:“寇斯切,你打算如何为她的冒犯做出补偿?” 寇斯切没有说话。 只是喘息着,许久,拿起餐巾,将嘴角的口水擦去,疲惫地依靠在自己的轮椅上。 “阿蒙美西斯,你知道么?”寇斯切忽然说,“尊重是相互的。” “尊重?” 法老王被逗笑了,“你竟然跟我说‘尊重’这个词?” “是啊,这难道不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跟另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之间的话题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是啊,这难道不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跟另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之间的话题么?” 寇斯切终于抬起了眼睛,用浑浊地眼瞳凝视着面前的少年:“难道我不正是对你曾经的头衔抱有敬畏么?哪怕你只短暂地持有过它不到两天!你依然在我这里得到了一个法老王应有的礼遇。 还是说,一个失去眷顾的祭祀应该让我施舍更多么!”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风雷激荡的声音,那是长生之人、变形者和魔王的震怒:“倘若你想要得到我的敬仰,或许就不应该拒绝那一场舍身的蛇祀! 在被人从那张没坐热的椅子上赶下来之前,你就应该荣耀的去死,而不是像野狗一样的苟且偷生!” 阿蒙美西斯的表情扭曲了。 就好像有无数虫子在下面爬动一样,明明是如此俊美的面目,可是此刻却狰狞地像是恶鬼,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喔,寇斯切,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于是,斯芬克斯抬起眼瞳,狰狞凝视着面前的老人。 “彼此彼此。”轮椅上的老人漠然地看了回去:“倘若你想要体面地走下这一艘船的话,就别再冒犯我的家人了,阿蒙美西斯。 这是一个无能的兄长能给你的最后警告。” 寂静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远方传来的哀鸣声。 许久,阿蒙美西斯的表情终于平复。 “很好。” 他后退了一步,发出冰冷的声音:“斯芬克斯,我们走。” 他转身离去,橘猫冷冷地看了一眼寇斯切,随着他一同消失在走廊里。 破碎的餐厅重新恢复了寂静。 在远方传来的哀鸣和惨叫中,孤独的老人凝视着桌子上的空空荡荡的汤碗,还有曾经无数财富中唯一存留下来的汤勺。 “尊重?” 想象一下,你曾经是一个法老王。 神明在世间唯一的代理人,神魂的显现,独一无二的人间之神,世上一切尊荣都归你所有……至少埃及的尊荣都归你所有。 广袤的非洲大地上无处不在宣扬着你的荣光和伟大。 在你的面前,众人俯首,敬畏地舔舐着你的脚趾,领教神威和神恩的伟大。 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一个贱人、一个婊·子得到了那些反复无常的神明的宠爱,而这一份宠爱甚至比你得到的更多。 然后你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尊荣,失去了力量以及一切。 甚至差点在所谓的蛇祀中失去宝贵的生命。 跌落尘埃。 被逐出了那一片曾经宣扬你何其伟大的国度和领域,在淤泥和尘埃之中流浪,不得不和那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贱民们共处一室。 甚至为了重新得到权力,你不得不和那些曾经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的鬼祟之辈坐在同一条船上。 这些都是牺牲,为了达到目标,为了重新伟大所需要付出的一点点牺牲。 倘若能够得偿所愿的,如今失去的一切完全微不足道。 可如今,那些贱民,竟然要求你和他们一同‘同舟共济’? 甚至要求从你这里得到‘尊重’? “尊重?尊重?尊重?” 阿蒙美西斯漫步在遍布鲜血的走廊里,自言自语着,表情分不清是狰狞还是嘲弄:“一个快要老死的老鬼,竟然胆敢跟我提起这个词?竟然胆敢……” 失控的狼变者咆哮,扑了上来,紧接着又在斯芬克斯的利爪之下四分五裂。 最后,被吞入了腹中。 咀嚼成碎片,尝了一口,又恶心地吐到了地上。 “喵……”早已经失去智慧的橘猫回头,悲伤地向着法老王发出声音。 阿蒙美西斯愣了一下,表情旋即越发地扭曲——自己的护卫,自己的坐骑,自己的共生者,竟然沦落到要去吞吃这种鬼东西的程度。 和他一样。 他们都是失败者,早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 “不要再吃这些了,斯芬克斯。”他弯下腰,轻柔地将它从地上抱起,摸了摸它的毛发:“我保证,亲爱的,我们会重新崛起。” “喵!” 斯芬克斯叫了一声,似懂非懂。 阿蒙美西斯抿了抿嘴唇,继续向前,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里。 作为尊贵的法老王,纵然是白冠王也会给与优待,比方说这一间不同于其他贱民狭窄仓房的华丽客房,宽阔的大床,还有带着柔和灯光的酒柜。 回到房间里,斯芬克斯就跑向了自己的食盆,开始畅快咀嚼起了其中的鲜肉。 “尊重……” 阿蒙美西斯依旧对自己所遭受的屈辱念念不忘,将浸着苦艾的酒一饮而尽,粗暴地将杯子放回了原地,坐在椅子上。 “总有一天,寇斯切,总有一天……”他嘶哑地呢喃:“你和你的那个贱人,将明白什么是尊重。” “我觉得,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阿蒙美西斯猛然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了那个推门而入的身影。 好像重病一样,踉跄向前,自斗篷里滴下了恶臭的尸水。伸手,自酒柜中随手拿起一瓶酒,敲碎了瓶口之后,便灌入了兜帽下的口中。 酒液不知是从嘴角还是腹部的漏洞中落下来,混合着腐臭的液体,滴在了松软的地毯,晕染出一大片灰色的痕迹。 “大胆!” 阿蒙美西斯瞪大了眼睛,无需他的吩咐,斯芬克斯一跃而起,张口便将胆敢冒犯法老寝宫的狂徒撕扯成粉碎。 破碎的肢体落在地上,早已腐烂的血肉中蛆虫涌动。 可紧接着,斯芬克斯的表情就变了。 好像极其痛苦的那样,痛苦痉挛起来,在猛然张口想要呕吐,但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出来,只能痛苦尖叫。 在自胃囊中传来的咀嚼声中。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疯狂的巨兽忍受着剧痛,剧烈地翻滚着,将整个华丽的房间弄成一片狼藉。可过不了多久,便不动了。 只有在腹部的肌肤缓缓隆起。 被自内而外的撕裂。 露出一张已经被腐蚀出头骨的狰狞面孔。 “这个脑袋……也不能用了啊……” 那一张狰狞的面容咧嘴,向着法老王露出狞笑,在他的胸前,一张大嘴缓缓张开,贪婪地啃食着斯芬克斯地肢体,一寸寸地,哪怕带着稀薄神性的血液将自己的躯壳腐蚀地嗤嗤作响。 畅快饕餮,享用着自己的晚餐。 在剧痛里发出沙哑地呻吟,又在畅快之中放口吞吃。 而那三颗不同的头颅呆滞地凝视着僵硬地法老王。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那一瞬间,阿蒙美西斯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阴言,二十岁,天文会见习审查官。 喜欢唱、跳和r……大概。 或许他一个都不喜欢,谁知道呢? 反正槐诗唯一清楚的是,他打起架来真的很像菜……什么来着? 总之菜就对了!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槐诗飞起一脚,直接将他手里的刀子踢飞,然后抡起斧头就照着他的脑壳劈了下去,瞬息间,骨肉分离,阴言的一条手臂飞向了空中。 在两秒钟之前,当艾晴下达命令的瞬间,早有准备的二五仔槐诗发动了背刺。 别问为啥。 问就是二五仔。 抬手就是三联装破魔弩箭连发。 如此近的距离,十步之内,银制的弩箭根本就是瞬间即至,可阴言竟然能够做出躲闪的反应…… 竟然真得是个二五仔! 看得槐诗心头一阵大怒:这下暴露了吧?你这王八蛋要是心里没鬼,怎么可能这么防备我! 哪怕躲闪也没机会了,就算的躲过了后面两支弩箭,也根本闪不过最前面那一发。直接穿胸而过,留下一片烧灼的焦痕。 阴言在地上就地一个翻滚,痛叫一声,就直接隐身,消失无踪。然后槐诗就看到,半空中悬浮着一个焦黑的伤疤,笔直地向着自己冲过来。 然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惨烈的场景。 简直是吊打。 哪怕不靠范海辛记忆里的那些技巧和经验,槐诗被打回原形,也依旧能够轻轻松松地把这玩意儿摆出八十一个花样儿来。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砍他来着?”槐诗后知后觉地问道。 “因为他心里有鬼。” 艾晴嗤笑:“姑且不论其他言语中的破绽,我这个弟弟,从小有什么好东西,绝对藏得死死的……哪里有拿出来分享的道理?” “万一砍错了呢?” “那就砍错了呗。”艾晴冷淡地说道:“反正总是要砍死他的,无非是提前一会儿,能拿到船员名单我们就不亏。” 噫!你们这些玩战术的怎么都这么脏! 槐诗心中感慨,下手更狠,一斧抡下之后,左手便从腰间拔出短刀,横扫突进。阴言狼狈翻滚,连滚带爬地冲向了走廊里。 “他妈的,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随着阴言的尖叫,在沉寂的走廊里,两侧静静的房间中骤然有嘶哑的呢喃和咆哮声响起,数十只狼化失控者从脆弱的门板之后扑出,冲向槐诗! “得罪了猎魔人还想跑!” 槐诗抬手,又是三发弩箭,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射中,便有一个狼化者已经扑面而来。 “滚开!” 斧头斩落,将一颗狗头劈碎,槐诗飞起一脚,将那个依旧活蹦乱跳的鬼玩意儿踢到一边,然后又是一个失控者扑了上来。 瞬息间,走廊里竟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全都是对手! “受死吧!” 槐诗左手持刀,右手握斧,一声怒吼,然后……掉头就跑。 第一百四十章 狼与猎人 “受死吧!” 槐诗左手持刀,右手握斧,一声怒吼,然后……掉头就跑。 不然还能怎样? 干咩啊? 十几个黑暗生物变成的狼化失控者,也就是十几个悍不畏死的二三阶升华者,别说有多么精妙的技术,一人过来一爪子槐诗都不够分的。 跟你们聊不来,溜了溜了。 估计是没有想到槐诗这么没骨气,竟然转身就跑,一众严阵以待的狼化者竟然愣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槐诗都跑出去三十九米了,拿不出四十米的大刀,只能拼命在后面狂追。 而等他们追到走廊尽头的死胡同里时,却已经不见了槐诗的踪影。 包括早有埋伏的通风管道里,都找不到任何影子。 只有被砸碎的舷窗外吹来了冰冷的海风。 等槐诗喘着气从船尾爬上甲板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水上奔跑还是太吃爆发力了,哪怕是他也不敢常试。 如今船的速度已经快得出奇。 虽然没有参照物看不出来,但槐诗刚刚险些被游轮甩在后面,幸亏抓住了梯子,否则恐怕就要一个人悄悄沉进大海里去了。 回忆着刚刚的情况,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断定,雷飞舟和阴言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啊,说不定在厨房里的表现,就是为了取信与我们呢。但纠结这个没有意义,毕竟结果无从改变,如今他们都是敌人了。” “以及……” 艾晴停顿了一下,叹息:“阴言会来找你,说明他们已经去过你的房间了。” 槐诗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说莉莉……” “恩。”艾晴怜悯地颔首:“恐怕凶多吉少。” 槐诗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神情就变得狰狞起来。 握紧了斧子,他缓缓起身,摘下最后一管血浆灌进嘴里,感受着胸臆间翻涌的恶心和舒畅,双眼血红。 “你打算做什么?” “我真是受够这帮二五仔了。” 槐诗咧嘴叹息,露出尖锐地犬齿:“别管什么帕拉塞尔苏斯了,先把这帮孙子全都砍死再说!” 既然大家都已经乌鸦是乌鸦,野猪是野猪了。 那就比一比谁最黑好了。 . 当槐诗顺着绳子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一凉。 内心深处的侥幸尽数消散了。 一片狼藉之中,他看到了地上的血,带着熟悉的气息。残缺的肢体被零碎的丢在了地上,槐诗看到落在自己脚边上的那一只手臂。 修长纤细的手掌上还抓着那一本厚重的字典,可惜,书页却已经在鲜血之中浸泡的快要融化了。 槐诗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本字典拿起来,合拢,收起在怀里。 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看到那个坐在尸体旁边的人。 “这意外啊。”他凝视着雷飞舟的面孔,“我以为你会藏在什么我找不到的地方。” “在你回来之前,其实我都在想……” 自血泊中,胡须大汉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踢了踢脚下残缺的尸首:“我这次不会也被二重身一类的把戏耍了吧?学者就这点不好,很难判断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角微微挑起:“不过看你的样子,她应该是真的死了没错了。” 槐诗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短刀和斧头,微微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嘎嘣的细碎声音。 “吃了吗?”他忽然问。 “啊,从上船忍到了现在,刚刚畅快饱食了一顿。”雷飞舟笑了起来:“你呢?” “只喝了点水,半饱吧。” 槐诗轻声叹息:“看到你们吃得这么开心……我也饿了。” 自咧开的嘴唇之中,有吸血鬼的犬齿骤然弹出。 那一瞬间,槐诗消失在了原地。 向前! 崩! 雷飞舟的眼瞳扩散开来,后退了一步,诧异于槐诗恐怖的速度,手中的指虎在斧刃的劈斩之下崩裂开一道缝隙。 可不等他反应,又一道刀光自从槐诗的左手中飞迸而出。 斧刃只是辅助。 真正的杀招,来自裁判所的暗杀刀术! 毫无征兆的,槐诗的手臂宛如没有骨头一般,消失在袖口之后,又紧接着从领口中弹出,化作毒蛇,涂抹着猛毒的钢铁之齿呼啸而出! 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里,雷飞舟的整个嘴都被豁开了,好像凭空增大了一倍那样,有一节分叉的舌头从张开的口中飞了出来。 一个照面,他的脑袋险些被槐诗的刀锋斩成两段。 可紧接着,他却握紧了槐诗持刀的手臂,被豁开的狰狞大嘴勾起,似是微笑那样。 自咧开的牙齿之间,发出了如狼的咆哮。 瞬息间,房间两侧乃至头顶的舱板破碎了,隐藏在其中的狼化者们将钢铁撕裂,随着狼啸的叱令,向着无从躲闪的槐诗发起了袭击。 “动不了了吧?” 雷飞舟沙哑地大笑。 这就是他为这个队友准备的死局。 “谁说的?” 近在咫尺的槐诗反问。 被他握着的左手手肘骤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脱臼了! 手肘脱臼的瞬间,槐诗一跃而起,摆脱了骨骼的限制之后,他完全逆反常识地将自己甩到了空中,向着雷飞舟的身后坠落。 自半空之中,他手臂对准了雷飞舟的头颅,尾指扣动了扳机。在袖口之下,三联装破魔弩箭呼啸着飞出。随着雷飞舟仓促的躲闪,一支箭矢瞬间贯穿了他的脖子,还有两支弩箭彻底将那一张烂脸捅了个稀巴烂。 受过祝福的纯银无从奈何具有稀薄神血传承的人狼,可上面涂抹的剧毒却腐蚀的伤口嗤嗤作响。 在剧痛之中,雷飞舟咆哮,宛如刀锋一般的五指抓向了空中的槐诗,却抓了个空。 就好像是来参加奥运会的体操选手那样的,完全是将雷飞舟当做了一根单杠,开始花式秀操作。 在空中的槐诗回旋着,凭借着化作绳索的手臂,飘来荡去。在雷飞舟的身上寻找支点借力,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那些飞扑过来的狼化者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骚的操作,一时间竟然抓不住他,而他手中的斧头,则向着雷飞舟的脑壳劈下! “去死!” “做梦!” 雷飞舟咆哮,右手抬起,抓向了槐诗斩落的斧刃。 铁和骨的碰撞,迸发高亢的鸣叫。 血液飞迸。 纵然是人狼,也不可能用自己的肉身和斧头比硬度,一击之下,雷飞舟的大拇指就被砍断了。但剩下的四根指头却骤然合拢,和掌心一同夹住了斧刃,好像铁钳。 紧接着,雷飞舟咆哮:“给我下来!” 双手抓住了槐诗的手臂和斧头,他扯着槐诗,猛然向着地板砸了下去! 风声呼啸。 可在半空之中,槐诗便已经送开了握着斧柄的手掌,整个人的身体向着左侧飘了出去,猛然一脚蹬在了一个狼化者的脸上。 雷飞舟的力量外加槐诗撤去圣痕之后的真实体重。 崩! 瞬息间,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一个脑袋从脖子上向后飞了出去,挂在了狼化者的后背上。而那个狼化者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随着这骤然爆发的力量飞了出去,最后整个人都卡进了槐诗砸碎的舷窗里,两条腿奋力地蹬着,却完全爬不出来。 而槐诗,已经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自从腰间的药剂包里抽出了一支试管,奋力地向着地上砸去。 瞬息间,银色的雾气骤然喷涌而出,膨胀,将一切都笼罩了! 最后的硝酸银! 升腾而起的浓雾不止是遮蔽了所有人的眼睛,甚至还腐蚀着雷飞舟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一阵尖锐的刺痛。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手中一空。 槐诗已经挣脱了他的束缚。 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来自耳边的冷笑。 还有令人颤栗的低吟: “哈利路亚……” 下一瞬,钢铁呼啸的声音骤然迸发! . 就好像雷飞舟的传染性恐怖的狼毒、阴言的隐匿程度吓人的隐身、岳俊的两条生命一样,每一个被挑选为调查员的角色仿佛都有着自身独有的专长和特性。 就比方说……范海辛,三十一岁,是吸血鬼。 职业猎魔人。 或者更加严肃一点来形容:所有的圣灵吸血鬼里功绩最为丰厚的审判官,几十年以来教团所培育出的猎魔人中最杰出的消耗品。 吸血的吸血鬼杀手,混迹在黑暗生物中的黑暗生物,被允许堕落的堕落生物清理人…… 以同类为食的刽子手。 “——换而言之。” 在扰动的银雾之中,槐诗咧开嘴,无声微笑:“就是专杀自己人的二五仔!” 嘭! 随着尾指的扣动,破魔弩箭飞出,遥遥将一个狼化失控者的脑袋贯穿,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槐诗向前,手中的斧头斩落。 肢体撕裂的清脆声音在银雾中传来。 黑暗有的时候是黑暗生物的庇佑所,不知道多少类型的圣痕具有黑暗视觉的功能,就好比阴魂。 但唯独这一片糅合了大量炼金药剂和纯银的雾气是什么样的天赋都无从看穿的‘黑幕’。 包括槐诗在内。 甚至这里的纯银本身对他而言就是剧毒,在这里面,他甚至不能呼吸。 可是他好像早已经习惯了那样。 在范海辛记忆中无数次的训练之中。 于是,他就变得悄无声息,宛如鬼魅,耐心又谨慎地在这一片扰动的银雾之中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依靠着那些心跳声、呢喃与衣料摩擦的琐碎轻响,不紧不慢地将一个个黑暗生物剪除。 就好像曾经无数次所做的一样。 倘若雷飞舟以为自己有海量的狼化者便有恃无恐的话,那么他现在就会知道自己错得究竟有多厉害。 当狼和猎人共处一室的时候…… ——猎杀,便已经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谢谢你 想要世界和平,想要人类团结在一起,想要美好的未来或者让正义永远胜利……相比起这种太过奢侈的愿望来,将什么东西杀死,其实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因为生命本来就如此脆弱。 在抵达四阶星稊的传奇之前,万物皆为凡人。 不论是什么样的奇迹化身,什么样的升华者,一旦被割破喉咙、刺穿心脏,那么死亡就是即将顺理成章发生的事情。 换而言之,倘若将什么东西破坏就能够寻求到结果的话,那么远比创造出什么值得憧憬的东西而言要更加的简单。 所谓的杀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一个捷径,一个通用的解法,哪怕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总能解决燃眉之急,让糟糕的失态得以平复,令一团乱麻的事件得到干脆利落的解决方法。 想要偷懒和追求性价比的话,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方法更加适合了。 因此火刑架、裁判所,乃至审判官应运而生。 从诞生的第一天开始,就工于心计地去思考着如何以效率最大化的方式清理、扫除乃至屠杀异端。 通过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灵感,创造出‘范海辛’这样的工具。 援引圣典中创世纪一章的源典,撷取吸血鬼的传说,打造出了这一具‘属于我们的异端’,允许暂时在光明下存在的怪物。 授以不可思议的杀戮技艺和不可违抗的戒律,施加以不可饶恕的原罪和不可磨灭的虔诚,最终取得了不可忽视的伟大成就与不可存在的黑暗历史。 “我知道你的行为,你劳碌、坚忍、嫉恶如仇,曾验出那些假冒的使徒,揭穿他们的假面具……” 在惨白的雾气中,传来沙哑的呢喃。 紧接着,血的色彩迸发,为徘徊不去的白雾染上一缕凄红。 自狼变者的咆哮里,一个飘忽的人影在向前,斩落手中的刀和斧,轻声呢喃:“我知道你的行为,你只是徒有活着的虚名,实际上却是死的……” 槐诗踏前,感受着胸臆之间所燃烧的疯狂和盛怒,抬起猩红的眼瞳,短刀横扫,斩下面前的头颅。 “你要悔改,也要回想以前所领受和听见的教训,又要遵守。你若不醒觉,我就会像梦魇,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来到……” 以此,向亡者宣讲。 这便是最后的神圣布道。 无需刻意的寻求,自然而然的那样,顺畅地好像不存在的呼吸。 明明是冷血生物,可是在银的激化之下,涌动的血液却好像沸腾起来了,将他点燃,焚烧,穿行在这死亡的雾气里,去创造更多的死。 伴随着狼啸,越来越多的狼变者汇聚而来,冲进了雾气中。可雷飞舟却踉跄后退,奋尽全力,拔出钉在脖子上的箭矢。 不知是剧痛还是憎恶,破碎的面孔就变得越发狰狞。 可是箭矢哪怕拔出,伤口却未曾像是预想中那样愈合,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只有冰冷的麻木——彻底的坏死了。 这是哪怕是传承着神性血脉的人狼也无从修复的杀伤力。 “究竟是什么毒!” “是巧克力。” 有人端详着他隐约狼化的面目,在耳边轻声呢喃,“我在刀上抹了巧克力。” 雷飞舟悚然扭头,可是却看到那个无视了重力倒悬在天花板上的黑影,还有自下而上向着自己的面孔撩起的斧刃。 墨绿色的斧刃上,荡漾着沁人心脾的甜香。 雷飞舟下意识地后仰。 紧接着,铁和骨骼碰撞,竟然摩擦出了火花。 裂痕交错,自雷飞舟的面目上凿出了一个倒十字的标志,血液喷涌而出。 不等他有所反应,黑色的影子,自半空中挥出短刀,贯入了雷飞舟的肺腑中,随着手腕的拧转,将其中酝酿的咆哮撕裂。 那一双被血染红的眼眸再次在雷飞舟的面前浮现,带着燃烧的火光。 风声的呼啸终于自槐诗的手中掀起。 抡起至头顶的沉重斧刃,再度向着雷飞舟的面孔斩落! 最后的那一瞬间,雷飞舟只来得及捏碎了脖子上的护符。 崩! 斧刃在漆黑的五指之间摩擦出火花。 被挡住了! 有尖锐的指甲自雷飞舟的手指中弹出,在瞬间变作了刀刃一样的漆黑,而残缺的手掌也在瞬间长出了新的骨骼、血肉和黝黑的毛发。 随着嘶哑的长啸,雷飞舟的躯壳在节节拔升,头部的骨骼发出了钢铁扭曲一样的声音,鼻骨延伸,眼窝深陷。 转瞬间,自曾经的伪装下展露出人狼的本质。 在纠缠为一缕一缕的毛发之间,骤然有隐约的电光迸射,只是挥手,便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刺目的残痕,将碍事的舱板撕碎,如薄纸那样的。 狭窄的房间在瞬间分崩离析,就连银色的雾气都在雷电所掀起的狂风之中被吹散了,展露出满目疮痍的血色和残骸。 而另一只粗大了数倍的手掌,则在咆哮之中,向着槐诗的面孔砸出! 缠绕着雷光的拳头砸在斧柄,将槐诗击飞了,砸在了墙壁上,差一点将他砸出了船舱里,抛入海中去。 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阵阵麻痹感,槐诗剧烈地喘息着,抬起头,凝视着面目全非的雷飞舟:“这个打扮不错,你应该早点拿出来的。” 狼化的面孔越发地扭曲。 明显这种状态并非是他想拿出来用就可以随便用的。 众神所恩赐的有限,从不容许仆从肆意挥霍。 可一旦拿出来,便是足以左右战局。 如今,随着他的嘶吼,走廊之中的狼化者们撕裂了墙壁,冲入了船舱,已经将此处彻底包围,而借以藏身的雾气已经消失无踪。 雷飞舟冷笑:“我得说,你错过了最后一个逃走的机会。” “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槐诗重新将剧毒的剑油涂抹在刀斧之上,平静地回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逃走这件事。” 雷飞舟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嘲弄的笑容: “就为了一个npc?” 一个npc? 只是npc而已么? 槐诗低头,看着怀里那一本染着血的字典,没有回答。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说,想要告诉雷飞舟背后的那位监察官:很多人像你一样,成为了升华者之后,便将一切都当做了一场奢侈的游戏……哪怕我们并没有生存在游戏里。 他们会毫无顾忌和尊重地将一切都搞得一团糟,肆意妄为,留下满地狼藉,然后笑嘻嘻地对你说,放松点,这只是个游戏,我并没有打算伤害你,只不过你是个npc而已。 可对于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而言,这并不是一场游戏。 死是真实的,残酷又悲伤,令人厌恶。不论体验多少次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它不应该是一个轻飘飘的借口和理由就能抹平的东西。 但归根结底,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只靠软弱的语言,从来都说服不了任何人——否则为何又会存在审判所,又为何会创造出范海辛这种东西? 不知为何,槐诗忽然又一次想起了记录中的那个村庄。 还有那些死去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们——那些失去温度的佝偻身体躺在血泊里,空洞的眼瞳映照着荒芜的世界。 他们无声地死在了六十年前的一场微不足道的斗争里,像是杂草一样。 无人知晓,无人铭记。 除了槐诗自己。 于是,他握紧了刀斧,轻声回答:“对,就为了一个npc。” “我现在相信阴言说的话了,你果然不是艾晴……”雷飞舟背后的监察官冷笑起来:“至少,她不会像你这么蠢。” “是吗?你可能是没有见到她愤怒时的样子吧?” 槐诗平静地凝视着人狼,隔着诸多狼化的失控者们,告诉他:“但不论如何,我都得谢谢你才对。” 谢谢你,再一次的提醒我——‘连一个npc都救不了’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无力。 那一瞬间,刀和斧在槐诗的手中碰撞,猎魔人抬起了血红色的眼瞳,咧嘴,向着野兽们露出同他们如出一辙的狰狞犬齿。 “——来!” 他向前踏出一步。 自迸射的火花之中,掀起钢铁鸣叫的声音,刀斧劈斩! 紧绷的弓弦在这一瞬间断裂。 短暂的平静被打破了,就好像冰面破裂,在轰鸣巨响中迸发出滔天浊浪。 在狼化者的咆哮里,血色自斧刃下喷涌而出,染红了那一张苍白的面孔。他踏出了第二步,自涌动的失控者之中,向前! 不顾后背上被撕开的裂口,槐诗抬起斧子,再斩! 骨肉分崩,破碎的头颅和肢体飞上了空中。紧接着,短刀向前刺出,贯入喉中,横挥,挥洒出一片血色。 无数青紫色的细碎血管自脖颈之上浮现,向上延伸,覆盖了槐诗的面孔,好像一层层蛛丝那样的。 混合着银和各种炼金药剂的血浆早已经从袖口下面的针头里注入脉搏,为他带来了源源不绝的痛苦和力量。 好像饮鸩止渴那样。 可意识却变得无比冷静,像是抛入了深海中的冰铁。 刀和斧在他的手中挥洒,划出繁复的弧线,稍纵即逝地勾勒出血色的痕迹。 槐诗扬手,向身后射出了最后的弩箭,不顾那个被钉到墙上的家伙,而是张口,咬碎了一个狼变者喉咙,大口吮吸着代表生命的鲜血,然后撕裂了他的喉咙,以斧刃补上了致命的一击。 那些混在血液中的狼毒流淌在他的躯壳之中,反而被他血液中的毒素所杀死了。 他在向前。 自血和死的围攻之中,放声咆哮。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帕拉塞尔苏斯 雷飞舟听见了槐诗的嘶吼,却只是冷笑,不为所动,扬声长啸着,催促着狼变者们上前,将他彻底淹没。 可这一次槐诗却没有再给他号施令的时间。 宛如飞鸟那样的。 在瞬间逆转了重力。 狼群之中的那个消瘦身影一跃而起,龟裂的痕迹自从他脚下的地板上扩散开来,而他已然凌驾于空中,自千疮百孔的舱壁之上疾驰。 瞬息间,不论是混乱的狼变者、破碎的墙壁还是坍塌的天花板,都变成了他暂时的立足点。 甚至没有掀起丝毫的风声。 雷飞舟愣了一瞬。 当吸血鬼所拥有的恐怖敏捷以如此的方式展露之后,狼群的消耗战术已然失去了意义,而那个血气之中的黑影已经近在咫尺。 “天真!”人狼冷笑。 在雷光迸射中,斧刃和利爪再次碰撞在一处。 麻痹扩散,槐诗的动作短暂地一滞,可紧接着,便看到雷飞舟的手臂挥舞,左手的利刃自他的面前横扫而过。 哪怕抬起手臂挡在面前,依旧感受到了一阵骨肉破碎的痛楚。 他向后飞出,左臂上俨然已经被扯开了数道惨烈的创口,自涌动的血色中,露出泛着淡青色的骨骼。 未曾落地,伤口就在炼金血浆的催之下强行弥合。 而在他的右手之中,斧刃已经脱手而出,飞上了空中。没有等雷飞舟的视线从那一把回旋的斧刃上收回,他的右手袖口中就滑出了一把匕,被五指紧握,反手刺落! 转瞬间,贯穿了迸射的雷光,死死地钉进了他的面孔之上! 可以理解,当你的鼻梁骨太长时,总会有人想要拿来做点文章。 但不能接受! 人狼咆哮。 槐诗在落地的瞬间撒手,踉跄后退,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斧柄,不顾身后冲上来的狼群,再次合身而上。 这一次,猎人和人狼碰撞在了一处。 斧刃和利爪摩擦,焕出了钢铁碰撞的轰鸣。 人狼怒吼,在震耳欲聋的咆哮中,他异化的身体再度膨胀,竟然将槐诗向后推动了一步,紧接着,他手握着斧刃和刀锋,力量再度爆。 在那凌驾于自己数倍以上的力量碾压之下,槐诗脚下再也无从站稳,被他猛然扯起,再次砸在了墙壁之上。 他甚至来不及从舱板上滑下来,便看到庞大的人狼猛然蹲伏在地,整个沉重的身体宛如炮弹一般向着自己冲击过来。 在瞬间的轰鸣之中,槐诗身后已经扭曲的舱壁轰然破碎,而槐诗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被雷飞舟顶进了隔壁。 那过于庞大的力量未曾停止,依旧在轰然向前, 紧接着,又是一重舱壁在冲撞之下破碎。 槐诗张口,吐出内脏的碎片和淤血,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缠绕在雷飞舟身上的电光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击穿了。 可雷飞舟也不好过。 哪怕再没有力气,槐诗起码也是能够动一动小拇指的——尤其是在对准他的眼眶的时候…… 自破碎弩机中最后射出的一枚祝福弩箭深深地贯入了他的左眼之中,只留下短短的一截末尾。 血流如注。 雷飞舟嘶吼,伸手,尖锐的利爪扯起了地上的槐诗,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手软了一下…… 就好像是抽筋一样,瞬间的麻痹感,突如其来,又倏忽而去。 短暂到好像根本不曾生一样。 可是又如此的不正常。 在破碎舷窗的倒影之中,他好像看到了身后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闪现——如同鬼魅。 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谁在那儿!” 他下意识地扭头。 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剧痛。 在他迟滞的那一瞬间,槐诗挣脱了束缚,端详着雷飞舟展露无遗的脖颈——在丝丝雷光的笼罩之下,就好像是摆在聚光灯下面的鸭脖子一样。 他咧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犬齿。 ——开饭了! 于是,人狼痛苦咆哮! 当吸血鬼尖锐的犬齿刺入脖颈的瞬间,随之而来便是一阵眩晕,那是来自于吸血鬼之齿上的毒素,可紧接着,犬齿又好像变成了烧红的铁钉,带来了一阵阵地灼痛。 嵌入犬齿之中的纯银圣言在疯狂地净化着一切。 不论是他还是槐诗自己。 可令他恐惧的是:原本有如臂使的雷电却开始飞快的消散。 随着自己返祖的狼化状态一起…… 神灵所赐予的恩惠正在以预想中数十倍以上的度消耗,不,应该说,被夺走……随着血液的汲取,这一份力量也随之流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被消化为纯粹的生命精粹。 吸血鬼圣痕的本质,不正是通过血液作为媒介,将受害者的生命、力量乃至一切尽数夺走吞食么? 哪怕那带着浓郁雷光的血液将他的脸烧得嗤嗤作响,可很快,焦黑的表面剥落之后,便会有苍白的血肉和皮肤重生。 “给我……滚开!” 雷飞舟奋力挣扎,竭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终于将槐诗从自己的身上扯了下来。可自己脖子上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 就连大动脉都被撕裂了,不断地涌出鲜血。 他踉跄地后退,还没有站稳,就看到滚落在地的槐诗重新爬起,拖曳着地上的斧子,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 雷飞舟嘶哑的尖啸,狼化者们围拢而至,为他赢得了短暂的喘息。 过了足足半分钟,人狼才用最后一丝雷电驱除了伤口处的银质诅咒,合拢了动脉上的致命创口。 但被祝福的神圣状态却已经结束了,比预想之中要早的太多。 不过,和他比起来,槐诗的状况反而更惨烈一些,纵然得到了血浆的补充,可身上依旧残留着诸多创口。 脸色青紫色的蛛网斑纹越地严重了,毒素渗入了骨髓。 竭力喘息。 “太天真了,小鬼,太天真了。” 雷飞舟看着重围中的吸血鬼,嘶哑的大笑起来,“就算是你杀了我,那个npc小姑娘就能回来么?你所做的根本没有意义,只不过是在自寻死路而已!” “或许吧。” 槐诗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自混战中甩出一柄飞刀,在他的笑容上留下了一道缺口:“但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不是吗?” 雷飞舟的笑容渐渐阴沉。 纵声长啸。 可比他更快的是槐诗,扯下了消耗一空的血浆袋之后,吸血鬼奋起余力,手中的刀斧自空中掠过,斩下面前狼化者的头颅,踩着他未曾落地的尸体,鬼魅再度腾空而起,向着雷飞舟无声而至! 这一次雷飞舟没有再试图硬抗,而是后退了几步,避其锋芒。在失去了众神赐福的返祖状态之后,他不敢同杀伤力恐怖的吸血鬼正面对决,而是嘶吼着叱令那些游走在游轮上的失控者们汇聚而来。 但这一次,却没有多少响应的声音响起。 刺耳的轰鸣此起彼伏地在游轮的前后响起,不断有浓厚的烟雾扩散开来,形成一片毒云,不……应该说是解毒剂才对。 在烟雾的笼罩之下,那些疯狂的失控者都僵硬了一瞬,旋即便在强力的镇定剂和针对狼毒所制造的气化寒雾便将一切都吞没了。 并非是温柔的治愈,而是残酷的杀死——纯粹针对狼毒的特性所打造的低温环境和猛毒将一切感染组织渐渐腐蚀成了一团烂肉。 就连其余不在寒雾覆盖状态内的狼化者都渐渐僵硬起来,动作变得迟缓又无力,好像退化成了普通版本的丧尸一样。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一度肆虐了全船的恐怖瘟疫在如此精湛而庞大的炼金术的作用之下,开始迅的消退。 帕拉塞尔苏斯! 隐藏到现在之后,他终于出手了。 可槐诗只是看了一眼,便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而是专注地看着面前错愕的雷飞舟,微笑着提醒: “现在,轮到你了。” 雷飞舟面色骤变,迅地后退,“阴言!我死了你也好不了!” “哼,一群蠢货。” 在远处的阴影中,听到盟友的呼唤,阴言忍不住冷笑。 一个是得势之后就开始膨胀的莽夫,一个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蠢货。稍微在中间调拨一下,就会开始狗咬狗……但不论如何,一旦雷飞舟死了,那么槐诗就会变得势大难治,有一个精通搜寻踪迹的猎魔人在船上,他没有信心能够藏到最后。 虽然希望两边能够同归于尽,但现在看来,自己必须帮一把了。 他按了一下好不容易愈合的胸口创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无声的潜行,他小心地绕过了地上会显现出自己踪迹的血泊,悄摸摸地混在那群被弱化的失控者里,向着槐诗的后背潜去。 在传说中,这些流浪在苏格兰高地上的矮人和地精的混血因为自身被歧视的出身,性格变得残忍又暴虐,喜欢凭借着自己能够隐身的铁靴奔行在黑夜里,使用残忍的铁爪或者铁矛,从背后将路过的行人杀死,用他们的血液将自己的软帽染红。 因此而被称为红帽子。 到现在,阴言终于彻底消化了红帽子记忆中的潜行记忆,比原本刚刚上手的时候娴熟了十万倍,完全没有泄露任何的踪迹。 可就在上他举起淬着猛毒的短矛,准备大施报复的时候,却看到混战之中的槐诗骤然回头,向着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 被现了? 下一瞬间,斧刃劈空而落! 他狼狈后退,紧接着便看到短刀横扫的雪亮刀光,自他的脸上切开了一道裂口,险些割断了他的脖子。 阴言狼狈地自隐遁之中浮现踪迹,不可置信。 紧接着,便听见来自槐诗的冰冷声音:“下次想要玩潜行的时候,先把你那位老相好的香水味去了再说!” 阴言的神情狰狞,独臂握着短矛,正准备回头呼唤人狼一同解决槐诗的时候,却看到雷飞舟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走廊的尽头,趁着槐诗被阴言吸引了注意力之后,掉头狂奔。 跑了! 他目瞪口呆,没有想到雷飞舟竟然这么恶毒,可看着满脸鲜血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槐诗,神情就开始抽搐起来,迅后退:“我是被蒙蔽的!都是雷飞舟在从中作……” “那就给我滚开!” 槐诗不等他说完,飞起一脚,将他从面前踹开之后,一斧头劈翻了前面挡路的狼化者,循着地上的血迹,紧追不放。要是阴言铁了心隐身想要逃的话,他有可能拦不住,但不论如何,雷飞舟都必须死。 他按着怀中那一本染血的字典,往地上啐了一口黑色的血。 在嗤嗤作响的声音里,他拖着斧头,一步一步地向着雷飞舟逃走的方向走去。 “来都来了,干嘛走那么快呢?” 他轻声呢喃着。 在一片混乱中,雷飞舟听见了背后紧追不放的脚步声,面色越地狰狞。 被阴言怂恿着立刻对槐诗采取行动完全是一步臭棋,应该联合更多的人手才对……不,倘若不是有人横插一手的话,今天槐诗本应该在劫难逃。 这就是他的使命,在上船之前,当那个老乞丐将硬币递给了槐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任务目标是谁了。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无力和槐诗抗衡,靠着阴言那个坑货的只会被卖得更惨,他必须先存留自己…… 可不论他度多快,那个踉跄的脚步声依旧如影随形一般地紧追不放。 在沙哑地喘息声里,有斧刃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响起。 自地上划出了一道笔直的痕迹。 直到最后,将他堵在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 雷飞舟看着满地狼藉的房间,却并没有找到其他的踪迹,表情抽搐了一下,许久,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被抛弃了。 就好像他抛弃了阴言一样。 他回过头,看向门口的槐诗。 槐诗也在看着他。 “等一下!” 雷飞舟的表情变化,抱着万一的期望开口:“大家都是自己人……没道理自相残杀,对不对?杀了我,圣灵谱系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的很对。” 槐诗点头,擦拭着短刀上的血,叹息着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着要杀队友。” 在他的口袋里,那一枚染血的流浪者硬币在剧烈地烫着,焕出熔岩一样的光,大天使怒目而视,源源不断地渗入骨髓中的痛苦,烧灼血液。 “可惜——”槐诗漠然地说,“我是被逼的。” “我还有价值!我有重要情报告诉你!” 雷飞舟的眼角跳动了一下,赶忙说道:“岳俊!有关岳俊的秘密,还有另一个人的……绕我一命,我全都告诉你!还有,你不是想要干掉法老王么?我可以帮你!我还有好几条失控者,我能……”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槐诗抬起小拇指,掏了掏进血的耳朵,抬起了被染红的面孔,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他抬起了斧柄,双手握紧,青紫色的血管痛苦地搏动着,自面目之上浮现,映衬地那张苍白的面孔如此狰狞: “——我觉得,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雷飞舟踉跄后退。 可那一瞬间,槐诗上前。 就好像自黑暗之中穿梭那样的,一步跨越了数米的距离,如梦魇那样的自雷飞舟面前浮现,手中的斧刃已然高举而起,向着人狼的脖颈斩落! 审判之时已到! 在人狼惊慌的脸上,骤然有狰狞浮现,他抬起了一条手臂,挡向了斩落的斧刃,可隐藏在身后的左手却拔出了一把匕,向着槐诗的胸腔刺出。 难以想象,他竟然具有着如此的技艺。 在等待了许久之后,人狼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时机。 在瞬间的穿刺快到电光难及! 就好像中间的过程被省略了一样,当他握紧匕的瞬间,匕便已经刺入了槐诗的心口之中……钉在了莉莉留下的那一本辞典上。 然后,便在那字里行间无数细碎的注释中迷失了,停滞在了其中。 而雷飞舟的手臂已然在槐诗的咆哮之中飞起。 鲜血飞迸。 紧接着,斩落的斧刃随着手臂的拉扯向上挥出,再度将雷飞舟的另一条手臂斩落。 在剧痛之中,雷飞舟惨叫着,踉跄后退。 而槐诗上前,自血雨中最后一次抡起了斧刃,斩! 铁光一闪而过。 有薄纸撕碎的声音响起。 一颗仍残留着狼化特征的头颅自泼洒的血色中飞起,落入了地上的血泊里,随着他的尸体一起。 寂静到来。 槐诗踉跄了一下,疲惫地弯下腰,想要用斧柄撑起自己的身体。 可躯壳中所迸的剧痛已经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滑倒在地,看到手背上浮现的银色的回路。 背誓之惩…… 植入骨髓中的银在愤怒的燃烧,冷酷地蹂躏着他每一条细微的神经,将千百道细碎的痛楚化作了无法忍受的痛苦洪流,一点点地将他淹没,任由他在漆黑的海渊里慢慢窒息。 自昏沉之中,槐诗艰难地伸手,在地上爬行上,狼狈地啜饮着流淌在地上的血,可是曾经饱含生命的鲜血却无从为他在这地狱一般的煎熬里带来一丝的慰藉。 “不惜一切代价,范海辛,不惜一切代价!” 在渴血和惩戒的痛苦里,大主教苍老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杀死帕拉塞尔苏斯!让那个渎神者的作品,让那个只会玷污神明伟绩的畸形儿粉身碎骨!” 杀死他! 杀死! 无数人的咆哮声回荡在槐诗的魂魄之中,几乎将他撕碎了,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爬起来,可奋尽全力却只是让自己的身体翻了个面。 看到了那个踉跄着冲进房间里来的鬼东西。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就好像是一卷破碎的绷带包裹着一具残缺的尸那样,仿佛野兽一般,它在地上用残缺的手足爬行着,循着鲜血的味道而来。 “源质……源质……给我源质……” 如同疯狗一样,他扑向了雷飞舟滚落在地的头颅,残缺的面目大口地咀嚼着上面的血肉。 在血色的侵染之中,他破碎的面孔好像得到了滋润一样,变得容光焕起来,竟然能够依稀分辨出曾经那一个黝黑少年的轮廓,还有淡金所妆染的尊贵图纹…… 可很快,便失望地抛下了已经面目全非的脑袋。 “不够……太少了……太少了……给我更多!” 曾经的法老王缓缓地扭头,看着地上的吸血鬼,眼睛里像是燃烧着熔岩的火光一样,缓缓地凑近了:“给我更多!” 槐诗艰难地伸手,摸索着斧子的位置。 可是他在剧痛的煎熬中,却现自己连握柄都快抓不住了,只能无奈地苦笑:“我这儿打烊了,您能去别的地方瞅瞅么?” “源质!贱民,给我源质!” 法老王嘶吼着,张口咬向了他的脖子。 然后在轰鸣巨响之中。 脑袋炸成了稀巴烂。 干瘪的碎片和破碎的绷带飞溅,尘埃扑了槐诗一嘴,让他剧烈呛咳起来。 哪怕头颅爆裂,可法老王依旧没有死去,残缺的身体疯狂地痉挛着,被绷带包裹着的躯壳在地上爬行着,像是要逃走一般。 可紧接着,残缺的躯壳就被踩住了。 在头顶光环的照耀之下,少女举起了手中满盈着圣水的水杯,轻声祝祷:“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也不再得赏赐,他们的名无人记念。他们的爱,他们的恨,他们的嫉妒,早都消灭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们永不再有分了……” 带着纯净光芒的圣水洒落了。 落在了残躯之上,就好像海水冲刷着沙滩一样,让那一具木乃伊瞬间垮塌了下去,消散为一捧尘埃。 然后,槐诗才看到,那一把旧式滑膛枪的枪管说所雕刻的精致纹路。 还有面前那个本应该尸骨未寒的少女。 莉莉。 她还活着。 “什么啊……” 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嘲笑自己:“那我这仇……岂不是白报了?” 那一瞬间,槐诗听见了艾晴的叹息声。 “果然,没有死么?” 她不快地呢喃,最糟糕的猜想,终于应验了。 “恭喜你,槐诗——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任务目标了。” 不,应该说在第一天的时候,槐诗就凭着自己见鬼的运气和直觉找到了任务对象的正体,只不过被自己自以为是的经验所误导,反而陷入了盲区。 事到如今,除了她之外……这一艘船上又还有哪一个人有资格称为帕拉塞尔苏斯呢? “它在你这里么?我找了半天。” 莉莉弯下腰,从吸血鬼的怀中取出了那一本字典,看着上面的裂口还有被血侵染的部分,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就是帕拉塞尔苏斯,对不对?”槐诗轻声问:“那会雷飞舟要杀我的时候,也是你在帮我,对吧?” “父亲的话,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莉莉蹲下身,打开腰间的包,取出了一支玻璃针管和针头,娴熟地组装好了之后,刺入了槐诗手腕上的血管中。 “可惜,如果是他的话,这种程度的狼毒,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制作出特效药吧?我学得东西还是太少……” 伴随着少女的话语,血液被缓缓地抽出,流淌在针管中。 可令人疑惑的是,那种血液却在针管中迅失去了颜色,无数尘埃大小的结晶不断地从其中浮现,紧接着又融化在了无色的血液之中。 只留下一阵灰色的沉淀,缓缓地落在了底部。 莉莉将手中的玻璃针管上的针头拔下来,重新换上了一根崭新的,然后娴熟地刺入了自己手腕内侧的血管中,抽出了一部分流淌的血液。 紧接着,莉莉开始迅地翻动书页,寻找着其中的内容和配方,于是便有更多肉眼所看不见的繁复变化自针管其中涌现。 此时此刻,那一支平凡无奇的玻璃针管好像变成了一整个庞大的生物试验室,在转瞬间完成了离心萃取、杀菌灭活、细胞培育和细胞质膜融合等等一系列繁复的过程。 所谓的学者,就是这么古怪又诡异的职业——没有天赋的人用尽一生都无法入门,这是只属于天才的游乐园。 只要掌握定律,携带着相关的仪器和原料,就能够将实验室中需要漫长时光和精密操作才能够得到的结果在一瞬间完成。 一切臃余的中间步骤都被完全省略。 很快,针管中的血液就变成了青碧色,随着莉莉的动作,重新注入了槐诗的血管之中。 一阵昏沉和困倦从槐诗意识中泛起。 他渐渐失去了四肢的感知和控制,难以维持意识:“这是什么?毒吗?” “唔?你是说细胞因子重组融合蛋白吗?” 莉莉平静地回答,“你中的毒太多了,那些劣质的炼金药剂纯粹是在慢性杀人。除了特制的靶向药之外,简单的解毒剂根本起不到效果。 虽然副作用是会睡很长时间,不过……” 后面的话,槐诗已经听不见了。 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之中。 等莉莉耐心地解说完之后,才听见了他的鼾声,有些不快地皱起眉头,但最后终究没有将他再叫醒。 她低下头,看向手中那一本父亲留给自己的万能字典。 许久,翻到了最后那一页,看到了帕拉塞尔苏斯为她留下的最后话语。 另一条截然不同的注释。 【朋友——值得信任的人,不会背叛你的人】 “可以信任的人吗?” 她低头看了槐诗许久,轻声笑了起来:“那就好好睡吧,我的朋友。” 风月说 七千字大章,从中午到现在,我快要饿死了……滚去吃个饭,回来继续弄小纲。 嘤嘤嘤,方舟活动还没打呢……也没钱氪金抽卡的我好悲伤啊……有好心的‘朋友’拿月票安慰我一下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隐藏谜题 这一次的昏睡不像是往常那样闭上眼睛再睁开,一晚上就过去了。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睡着了。 沉浸在那种仿佛源质分裂的痛苦之中…… 背誓之惩带来的痛苦依旧徘徊在躯壳之中,纵然在无数破碎梦境的片段中依旧如此清晰,甚至将连贯的意识都打碎了,如同铁片在铁毡被铁锤敲打时那样。 以痛苦的火焰重铸,以保证这一柄锋锐的工具能够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槐诗而言,却是无法逃避的酷刑。 意识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痛苦的蹂躏,直到最后,在昏沉中忘记自己是谁,沉浸在了那些碎散的记忆片段中。 到最后,只听见无数肃穆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 “亚伯拉罕,今日你的手饱蘸了不义的血,这将是你赎罪之证,也是你罪孽中的一分……” “你弄脏了自己的手,避免了更多的手触碰到黑暗里。你背负了罪恶,令更多的魂灵得以踏上天国的阶梯……” “你的罪孽倘若不被允许,你的救赎将遥遥无期。” “已有的事,便将见证者清除;已行的事,就必须将记录抹去……阳光之下并无新事,阳光之外的地方也不会有。” …… 到最后,那些宛如雷鸣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仿佛要在他的魂魄之中刻下不容辩驳的定律: “——此世亘古如一。” 槐诗睁开眼睛,恍若隔世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脑袋里空空荡荡。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去做什么? “你终于醒了?”艾晴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好长的一觉。” “我……是槐诗?”他终于自从混乱的记忆中分辨出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命运之书重新将一切梳理完整,可他依旧难以从混乱中拔出自己的思绪。 “我睡了多久?” “二十七个小时。”艾晴叹息:“整整二十七个小时。” 在漫长的二十七个小时里,她用尽所有的办法试图让槐诗苏醒过来,奈何游戏之外的一切干涉统统石牛入海。 不断地有骰子的声音响起,无数纷繁复杂的判定在艾晴的面前流过,难以寻找到重点。 kp自始至终微笑着,静静地欣赏着她阴沉的样子,手握着那一张‘克莱门特’的人物卡,等待着她的投降和放弃。 只要她愿意,游戏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倘若槐诗再沉睡不醒的话,艾晴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份毫无意义的坚持还能延续多久。 可坚持实际上已经毫无意义。 当kp将底牌在她面前翻开的时候,她就知道,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挣扎都已经宣告失败。 就在沉吟中,她忽然听见槐诗的声音: “艾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嗯?” 她下意识地皱眉,看向kp,可kp却微笑着,手里拈着自己的骰子把弄,只是微微耸了耸肩表示无辜。 “你的指示太少了。”槐诗说:“如果是以前的话,你就算保持沉默,也不会放任我乱来吧?” “……” 艾晴沉默了许久,只是说:“我在思考。” “有结果了么?” “有啊。”艾晴不快地回答:“思考的结果就是发现,这里和外面的现实一样,在绝大多数时候的思考都毫无益处,只会让自己深受其害。 我并没有办法去解决目前的困局,说实话,我也很想为你提供那种行之有效且能够解决问题本质的建议,但你恐怕不会喜欢。” 她停顿了一下,不甘地垂下了眼眸:“如何完成你的任务,就由你自己决定吧。” “嗯?” 槐诗愕然:“我的任务?帕拉苏斯塞尔么?他不是半年前就已经死了么?” 艾晴怜悯地摇头,“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那一瞬间,槐诗的表情骤然抽搐了一下,感觉到自心中涌现的疯狂杀意和胸臆之间难以克制的燥热和饥渴。 那是对血与死亡的渴望。 因为他看到了莉莉。 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好像要炸裂了一样,大量的激素不可抑制地分泌令他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狂暴状态中。 好像变成了野兽那样。 剧烈地痉挛着,抬起手,好像癫痫病患者,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倘若不是此刻四肢无力的话,他可能已经直接跳起来撕开了她的喉咙。 “你怎么了?” 莉莉愕然地低头看着他,伸手扒开他的眼睛,低下头仔细端详:“呼吸困难,瞳孔收缩,心律不齐……是没有被记录的副作用么?” 轻柔的吐息吹在他的脸上。 好像地狱中的风一样。 令他的犬齿缓缓地增长,紫黑色的毛细血管自惨白的面孔之上浮现,如此狰狞。 “别怕。” 莉莉低头,重新取出了腰包中的针管还有槐诗留下来的那一套炼金仪器,动作飞快,很快,无色的药剂便注入了他的颈动脉之中。 “放心,只是一些镇定剂和调和型血清。” 莉莉伸手试了一下他的体温,轻声说:“可能是体内的毒没有清理完毕,这大概会让你好一点。” “不,不是……” 槐诗艰难地喘息着。 刻骨的杀意被困倦迅速冲淡了。 痉挛的四肢渐渐平复,随着脸上那些消退的紫黑色网络一起,槐诗再度恢复了平静,或者说,终于能够压下心头那一片难以控制的疯狂杀意,强行镇定了下来。 可无数雷鸣一般的嘶吼依旧徘徊在他的意识之中。 好像铁一般的戒律一样,不断地带来鞭挞的剧震和雷霆一般的灼痛。 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必须杀死帕拉塞尔苏斯! “可是那个老头儿半年前就死了!”槐诗在心中怒吼:“我找了一年,有半年都在找一个死人!任务早已经完成了!” “但他还留下了什么东西,不是么?” 艾晴的声音响起,如此怜悯:“仔细想一想,槐诗,你,不,亚伯拉罕·范·赫尔辛的任务,真得是杀死帕拉塞尔苏斯么?仔细想一想……” “找到那个人,紧跟那个人,然后杀死那个人!” 恍惚中,那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个渎神者的作品,让那个只会玷污神明伟绩的畸形儿粉身碎骨!” 他的……作品? “是的,他的作品。” 艾晴轻声说,“被誉为缔造出‘贤者之石’的炼金宗师留下的唯一作品……” 贤者之石? 奇迹在人间的化身,万能结晶,不死之药,无数祈愿和天命的结合体,全中之一,一中之一……不止是用来形容五阶升华者。 自古至今,这一存在被无数人给予了崇高的厚望和期冀。 从一开始,它便是近乎不可能实现的奇迹高峰。 在先导会沦为教团的眼中钉,神创论和天演论渐渐水火不容的时候,还有什么作品会被冠以如此崇高的称谓呢? 在被撕裂的意识之中,槐诗艰难地思索着,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仿佛面对着一片无限黑暗的孤独和痛苦。 就好像终于体会到了艾晴的无力那样的。 想想,槐诗,好好想想……难道留给你的线索不够多么? 思考吧,体会一下我思考时的痛苦……你就会明白…… 那个唯一的真相。 “莉莉。” 那一瞬间,槐诗不可置信地呢喃,“她是……帕拉塞尔苏斯……制造出来?” “还有第二种可能么?” 艾晴反问。 明明需要诸多昂贵材料契合灵魂属性才能缔造出来,可在她手中却变得如此轻易的二重身…… 明明需要各种配方才能够缔造出的珍贵药剂只要她抽一点自己的血就能够转化制造成功…… 明明看上去已然成熟,可是有时却如此幼稚的行事风格…… 明明帕拉塞尔苏斯早已经死去,可当槐诗察觉到莉莉和他的关联时,心中就无可抑制地涌现出了如此狂暴的杀意。 “这就是最后的真相了,槐诗。” 艾晴叹息。 ——在你的眼前,注册名为【海拉】的少女学者莉莉,便是帕拉塞尔苏斯最杰出的成果! 只是存在便彻底推翻了神创论,将天演论推进至全新高度的奇迹。 自烧瓶中所诞生的‘贤者之石’,凭空创造而成的灵魂,不被昼夜轮回、朝生暮死的规则所束缚的……人造之人! 倘若是虚假的生命的话,无从迎来二度的朝阳。 倘若不存在灵魂的话,那就无法自白银之海的支流中回朔升华,成为升华者。 倘若没有心存怜悯和善念的话,就无法成为圣灵谱系中的‘信徒’! 一个人造之物拥有了生命,一个空壳被赋予了灵魂,一个异端成为了诸多圣灵的信徒! 不论和这三条中那一点扯上关系,圣灵谱系都不会允许她活到第二天的早上! 她必须死去。 只要她活着,就是对神创论、对教团、对众神的否定! 这便是她生来的原罪。 ——帕拉塞尔苏斯所缔造的‘原罪之子’! “bingo!” kp赞叹地献上掌声,不带任何保留的表示出了自己的赞赏:“你是一位出色的调查员,艾女士! 恭喜你,解开了这一模组中的隐藏谜题——帕拉塞尔苏斯之死!”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选择 “bingo!” kp赞叹地献上掌声,不带任何保留的表示出了自己的赞赏:“你是一位出色的调查员,艾女士! 恭喜你,解开了这一模组中的隐藏谜题——帕拉塞尔苏斯之死!”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神秘地微笑:“倘若能够完成秘密任务的话,在通关模组之后,我会奉上额外的奖励,相信我,绝对不逊色于那一块贤者之石的碎片。” 对此,艾晴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 因为这便是亚伯拉罕·范·赫尔辛无法逃避的任务。 ——将这一份奇迹,彻底扼杀! 在沉默中,槐诗怔怔地凝视着天花板,许久,看向莉莉操作着炼金器材的背影,忽然轻声说:“如果早一点让我发现该多好。” 艾晴对这样的软弱嗤之以鼻:“这样你下手就会痛快一些么?” “不知道,这样我至少可以骗自己——上了这艘船的人都罪有应得。” “你现在也可以骗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一段历史,哪怕你做了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进行追则的记录。” “是啊。” 槐诗闭上眼睛。 这只是一段记录,一段过去的记录,这甚至算不上真正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以贤者之石的碎片所构筑而成的游戏而已。 就好像曾经他在记录里所做的那样。 他应该早已经习惯才对。 只要扣动扳机就好。 别管前面的究竟是老人还是小孩儿,他们早已经死去,而且于你无关……这只是一场游戏,但你还可以获得成长。 多么美好。 可当槐诗看向莉莉的背影时,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她正背对着槐诗。 毫无防备。 专心致志地调整了坩埚中药剂的比例,专注又放松,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那样,喉咙里轻声哼着不知道哪里的歌谣。 槐诗可以几乎完全可以断定,这个不是二重身那样的假象,而是真实的整体。 他甚至不需要斧头。 只要拔出那一把近在咫尺的飞刀,就可以彻底了结这一切。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最后,又无力地缩了回去。 “我下不了手,艾晴。” 槐诗沮丧地叹息,疲惫地垂下眼睛:“如果我杀了她的话,我恐怕就会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倘若在这里杀死莉莉,那么又和曾经那个因为微不足道的理由去屠杀了一整个村庄的教官有什么区别? 又将置那个为此而愤怒和悲伤的自己与何地? 去杀死过去的那个自己么? 或许艾晴会告诉他,这就是成长。 所谓的成长,就是否定曾经的那个自己。 槐诗从不介意否定自己。 可他却无法想象,如何去面对倒在血泊里的莉莉。 那一双纯净的眼瞳到最后会懊悔自己对槐诗的信任么?愤怒?悲伤?还是到最后都是那种坦然接受一切的宁静?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艾晴?” “我大概也会犹豫吧,像你一样。”艾晴平静地回答:“可到最后,我想我会将她杀死……我要保存我自己,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活下去。” “……”槐诗沉默。 “你希望我对你下令么,槐诗?” 艾晴问道,“就好像是命令你留下戚元一命那样,命令你杀了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这么做,说到底,我们之间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你负责行动,其他的可以都交给我。 所谓的监察官,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你大可不必有所顾忌。” 槐诗没有再说话。 “那么,槐诗,我命令你。” 艾晴发出了残酷的声音:“完成你的任务,杀死莉莉。” “等一下……” 槐诗下意识地张口,却在那一瞬间终于恍然。 “看,只有在硬币落下的时候,你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一面。” 艾晴叹息着垂下眼睛:“接下来我不会再有命令给你了,槐诗,你要去自己做决定,并自己去面对后果了。” “可这样真的好么?” 桌子对面,kp微笑着问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决定关乎你的生命。” “不,应该说,从头到尾你都在混淆着一点吧。” 艾晴抬起眼睛看他:“就算他不完成自己的任务,只要他能够踏上新大陆,就代表模组的通关。 想要活着,不是绝对要杀死莉莉不可。” “听上去确实如此,我并不否认你的猜想。”kp耸肩:“可惜,我以为你会更干脆一点的,更加的果断……更像是我看到的档案里的那个人。”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么?” 艾晴冷声反问:“况且,让我逼着他去杀死莉莉——这才是你的目的吧,kp?” “……” kp沉默了片刻,缓缓颔首:“确实如此。” “从你的游戏里,我并没有看到公平,至少……没有看你的规则书中所说的公平。” “啊,这个你需要理解,这就好像‘正义’一样。”kp露出暧昧地笑容:“它偶尔会迟到,但偶尔……也会缺席。” “但这次不会。”艾晴凝视着他,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有我在的地方,绝不会。” “我期待着。” kp微笑。 投下了手中的骰子。 游戏继续。 . . 莉莉的药是有效的。 至少里面大量的镇定剂是有效的。 如今的槐诗已经能够勉强克制住内心中涌动的杀意进行一些微弱的活动了,就好像久卧在床的病人那样,在狭窄的船舱内走动一下,进行一些复建活动。 实际上并不需要。 只要有足够的血,吸血鬼就能迅速地恢复健康,而对于莉莉来说,人造血浆这种东西根本不费丝毫的吹灰之力。 甚至还是苹果味儿的。 至于效果,虽然差了点,起码比没有强。 槐诗已经恢复了六分的状态了。 可由于纷乱的思绪和心中难以抑制的杀意,他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莉莉,在最初的致谢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拿着笔在命运之书上写写画画,试图想要将想法理清。 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对他心中的烦闷和焦躁毫无丝毫益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艾晴。 因为他发现:信徒的圣痕……极其类似于阴魂。 不,如果按照时间的顺序来看的话,阴魂的有一部分核心,是来自于‘信徒’……只不过两者截然相反而已。 前者以灌注虔诚的纯净源质无私地将这一份恩惠分享,而槐诗……是一台负能量制造机。 而且现在他变成了吸血鬼这种负能量吸收器。简直像是要在深渊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所以,阴魂这个圣痕究竟是乌鸦用多少零件拼出来的违章车辆?不,应该说,除了信徒这一圣痕之外,还有多少奇迹和深渊谱系有所瓜葛? 深渊谱系的水究竟有多深? 到现在,槐诗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至少他懂了零零碎碎的一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奇迹。 真正的奇迹不会突然出现,突然降临,又突然消失。 也就是说,没有一个谱系是凭空出现,必然有其由来。 那么,深渊谱系究竟是来自于何处?还是说,天文会真的厉害到能够空手搓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圣痕谱系? 这可比帕拉塞尔苏斯空手制造出一个人造人要更恐怖。 毕竟莉莉只有一个,而一个谱系却可以亘古长存,传达至千万人的身上。每一个谱系可以说都是一方神灵所存留的世界轴心之中的根基,如今诸神以死,天文会的这一举动不异与凭空手搓出了一群神灵,而且还得到了世界轴心的认可。 点可能啊? 槐诗越想越觉得不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头,然后……察觉到不远处莉莉小心翼翼看过来的视线。 似是察觉到槐诗心中的烦躁和抑郁,她一直没有打扰他,而是翻着手中的辞典,自以为很隐蔽地偷偷看着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神情就停滞了一下,旋即变得平静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咳咳。”她问:“你在忙吗?” “不,没有……” 槐诗摇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 可她已经凑了过来了,好奇地端详着槐诗记录在书上的那些杂乱文字,发现看不懂之后,看向角落里槐诗在烦躁中随手勾勒的涂鸦。 然后愣了一下。 “这是谁?” 她凑近了,看着笔记里那一张带着嘲弄和傲慢的面孔。 只是寥寥几笔勾勒,便如此传神地描绘出了那种冷漠又残忍的眼神,他在张口,仿佛要吐出如有实质的恶毒话语。 令人心中顿时不安。 “呃……” 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到最后只能说:“这……这个人叫做乌蝇哥。” 于是,莉莉恍然:“别西卜么?” “……呃,大概。”槐诗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倒是挺喜欢让别人吃屎来着。” “那这个黑人呢?”莉莉接着问道,“他看上去很迷惑。” “是的,他很迷惑。” 槐诗顺手往黑人涂鸦的脑袋上补了三个问号。 “这个呢?” “这是一只青蛙,叫做pepe。” “它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 “不知道。”槐诗叹息道,“大概是活着很痛苦吧。” “那太可惜了,看上去挺可爱的。”莉莉遗憾地摇了摇头:“像个小娃娃一样,可霍恩海姆不喜欢,还把我自己做的都丢掉了。” “是吗?” 槐诗沉默了片刻,摇头,“他不该这么做的。” “恩,人老了大概脾气都会很坏吧,但发了脾气又会后悔,跟我道歉,希望我原谅他……可我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 莉莉蜷在椅子上,轻声感叹:“他临死前一直很惊慌,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一样,可是却从来不告诉我。把这张船票给我之后,他就去世了……到最后,他都不允许我称呼他为父亲。” “……” 沉默里,槐诗犹豫了许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相信,在他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谁知道呢?” 莉莉摇头:“每个人的心都藏在胸膛里,直到死了之后都不会让人看到里面是什么了——霍恩海姆跟我说,要学会保护自己,可我甚至不知道应该防备什么。 我怎么能知道其他人在心里藏了什么呢?” “是啊。” 槐诗干涩地应和,感受到胸臆间几乎沸腾的杀意,就忍不住想要呕吐。 为自己的虚伪感到作呕。 “那个,说起来……”他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年多大?我是说年龄。” “嗯,我想想。” 莉莉好像没有注意过这个一样,低下头开始在本子上飞速写写画画起来,槐诗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感觉到眼前一花。 各种昂长的数字计算中间竟然还有行星运行的简图……就好像重新在厘定节历一样,算个年龄都这么硬核的么! 很快,莉莉计算完毕:“四岁半。” “哈?” 槐诗愕然。 四岁半? 大姐你在开玩笑么? 槐诗愕然地端详着她成熟的样子,哪怕大家人种不同,你起码也应该成年了才对吧? “啊,我的体格,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莉莉似乎反映了过来,有些生硬地回避着这个问题:“你、你呢?” “我十七。”槐诗回答。 莉莉的神情瞬间嫌弃起来:“骗人,可你的骨龄已经38岁了!” “……我只能说,由于各种原因吧。” 槐诗叹息着,感觉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比以前一年都多。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和莉莉介绍自己。 毕竟,他现在是范海辛。 亚伯拉罕·范·赫尔辛。 他就是教团的刽子手,吸血鬼猎人,来杀死莉莉的凶手……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听见莉莉愉快的声音:“你看,我也画好了!” “画了什么?” 槐诗低头,然后一口水喷了出来。 就在自己辞典的扉页的下面,多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熊猫头表情,可是脸部的地方却空空荡荡…… “因为不知道画什么表情比较好啊。”莉莉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感觉不论画什么都超不过你画的啊。” “……” 那是因为我这是汇聚了无数人血汗的智慧结晶啊! 你一个人怎么比得上啊。 能在1620年和人表情包斗图,只能说……是一种槐诗未曾想象到的新鲜体验。 就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他听见莉莉的声音。 “槐诗。” 不知何时,那个女孩儿已经转到了槐诗的眼前,眼睛眨啊眨啊,满是期待:“我刚刚忽然想到:不如到了新大陆之后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反正也我没有什么要去……你也没有地方要去的,对吧? 而且我可以造血浆给你,你也不用再去为找食物发愁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她。 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行吗?”莉莉问。 “不,挺好。” 槐诗僵硬摇头,干涩地问:“你有什么地方想要去吗?” “黄石,怎么样?” 莉莉想了一下,提议道:“我一直想去黄石看一看,据说那里有很多地热泉,还有狮子和大象,你呢?” “……不知道。” 槐诗垂下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想好,所以下次再说吧,我得先睡一会儿。” 莉莉愣了一下,点头,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继续盯着药剂的进度,可是许久之后,她却忍不住回头看向靠在床头的槐诗:“我是不是烦到你了?” “……没有。” 于是,她就松了口气,有些紧张地问道:“我们是朋友的,对吧?” “是的。”槐诗垂下眼睛,“我们是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 莉莉愉快地笑了起来,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跑过来,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槐诗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那你睡吧,我不吵你了。”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后退了一步,拿起了自己的辞典:“咳咳,等你有空的话,我们再聊天吧。” 槐诗呆滞地看着他,许久,闭上了眼睛。 “妈的……” 看着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少女,槐诗伸手探入怀中,握住匕首冰冷的手柄,悄无声息地抽出,凝视着倒映在匕首锋刃上的那一双猩红的眼瞳。 然后,将这破玩意儿丢到了一边去。 去他妈的教团! 去他妈的范海辛! 去他妈的一切! 老!子!不!干!了! 忍受着肺腑中震怒的剧痛,槐诗仰起头来,神清气爽地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莉莉,我教你画个流泪猫猫头怎么样?” “好啊好啊。” …… 大概的时间到了傍晚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里面有没有人在。 在他们戒备地打开门之后,门外的人微笑着带来了好消息。 美洲就要到了。 得益于一场动乱有那么多人死去,船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不久之前,有船上有擅长占星术的女巫测算了一下他们和美洲的距离。 倘若保持这个速度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够到达新大陆了。 所有人都能够获得自由和解脱。 因此,有人提议,想要举办一场宴会庆祝一下。 此时此刻,船上阴沉沮丧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每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带着和煦的微笑,谈吐斯文,举止优雅。 好像焕然新生一样。 不知为何,槐诗心中却忍不住一沉。 昨天的动乱和灾难好像没有在船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一样,故事依旧在继续。 向着既定好的结局发展。 他低下头,只看到命运之书上缓缓浮现的章节结尾,一行加黑了的大字。 【tobecountinue】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故乡与新乡 “他们为什么看上去都这么快乐?” “不知道。” 在餐厅的角落里,槐诗端详着那一张洋溢着幸福的面孔,缓缓摇头。 这究竟是自由在望,还是抵达了新世界的喜悦呢? 就好像tvb里说等做完这一票我们就去加拿大,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样。 随着新大陆的临近,过往的一切都被甩在了脑后了。 所以便重获新生。 这漫长的苦难旅程已经即将结束了,因此迎来最后的狂欢。 原本狼藉的餐厅里已经被清理干净,在群策群力之下,重新布置。一片喜气洋洋里,处处张灯结彩。 被净化了的食物重新经过精心的烹饪之后端上了餐桌,随客人们自行取用,酒水不限量地从仓库中取出,堆起数座高高的香槟塔,折射着晶莹的光。 换上了体面衣服的幸存者们彼此举杯相庆,彬彬有礼地互相问好。 甚至在讲台上还有几个人组了一个小乐队,吹奏着说不上难听但也称不上悦耳的旋律——甚至还有人邀请过槐诗,但被槐诗以身体不适的借口拒绝了。 他只是坐在餐厅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分外荒谬。 距离那一场狼灾混乱过去了只不过短短二十多个小时,可一切苦难和不安都仿佛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就好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隐隐地主导这一切,然后将所有人的命运导回了正规。 “你可以称之为剧情的引力,这一切本来就是贤者之石的碎片中所存留的记录。” 艾晴说:“就好像一本写好所有日程的日历一样,不论前两天发生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已经订好的事项不会有任何改变。” 艾晴的话令槐诗的心中再度一沉。 虽然没有直说,但她的意思表露无疑——哪怕拥有巨大的自由度,可这里毕竟还是kp自贤者之石中所抽取的记录。 过往的历史。 就好像历史不会改变一样,曾经发生在这一艘船上的事情也不会——就好像是上船者们的身份和这一场宴会。 以及,最终的结果。 历史上,这一艘船上究竟有谁到达了美洲? 没有人知道。 悬挂着五月花的旗号,自全世界向着美洲出发的船只恐怕有成千上万条,但真正抵达了美洲的异种们又有几个呢? 此刻的气氛越是欢乐,越是祥和就越是令槐诗感觉到不安。 好像坐在寂静的火山口之上,能够感觉到屁股下面升腾起来的热气,哪怕看上去暂时安逸,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喷发的岩浆会将自己连皮带骨的一同炸出平流层去。 但莉莉似乎玩得很开心。 反正她什么都没有见过,帕拉苏斯塞尔自从创造了她之后,就带着她一路颠沛流离,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别说什么参加宴会了。 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全新的体验。 就连台上那个聋子拉锯一样的大提琴声都听得津津有味,槐诗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把那拉琴的破玩意儿给打一顿。 简直是折磨。 “……你右手无力、曲谱不精、技法松散、节奏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的!” 等槐诗忍不下去了的时候,已经站在台上,低头看着那个拉琴的家伙,眉头皱起:“你的老师是谁?拉成这样子还能让你上台么?” 正拉琴傻乐的那个家伙呆滞地看着槐诗,愣了许久之后,乖乖地将怀里的琴递给到他的手里。 “好好看,好好学!” 槐诗抄起琴弓,把他那一首五号贝多芬鸣奏重新给他拉了一遍,然后抬起眼睛问:“学会了吗?” 旁边的人呆滞摇头。 只有台下面的莉莉在兴奋地拍着手,反正是好是坏她又听不出来,反而觉得都挺好听的。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把琴弓塞回了那个家伙的手里:“算了,当我没说,你继续吧。” 看到他无奈的样子,莉莉好心安慰道:“别沮丧啦,虽然就比他差一点点,也已经很不错了。” “……” 槐诗一口老血。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莉莉好像……是个音痴?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槐诗无言以对,端起杯子继续滋溜莉莉给他弄得西红柿兑苹果味人造血浆——不得不说,这种营养餐简直是难喝的要命,就不能整点正常的么? 奈何她对一切非试验用的酒精都处于抵触状态,槐诗难得能尝尝洋酒的机会就这么没有了。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他察觉到远处传来的清脆声响。 好像是耳光的声音。 抬起眼睛看过去,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阴言,还有他脸上大红色的巴掌印记。一直冷眼看着这群旅客穷开心的芭芭雅嘎正在怒斥着他什么,很快,便拂袖而去,直接到餐厅外的露台上去了。 如今独臂的阴言看上去分外狼狈,察觉到槐诗的目光,便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那个家伙在捣鬼。” 对此,艾晴毫无怜悯地评价道:“从小那个家伙就最喜欢装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然后趁着没有人怀疑他的时候,暗地里悄悄地搞事情。他的二哥和妹妹没少被他坑过。” “……我就一个问题。”槐诗吭哧了很久,心里满是好奇:“你家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所谓的大家族,不就是这样么?” 艾晴漠然地说道:“从生下来那一刻起,竞争就开始了,谁能得到老太爷的欢心,谁就会拥有地位和更多的钱。” “好吧,我该庆幸我是独生子了对吧?要我跟上去么?” 槐诗搓了搓手,想要找机会暴打这孙子一顿。 “发现你看到他,他肯定第一时间藏起来了,跟上去你恐怕也什么都找不到。”艾晴说:“提高防备就对了,还有,注意一下他的老姘头……她和她的哥哥总让人感觉不太对。 况且,后世的美洲谱系里并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大概率死在了这一艘船上。恐怕还有什么风险藏在暗处里,你小心一些吧。” 槐诗闻言,看向窗外的露台。 就在撑着阳伞的一排座椅之间,芭芭雅嘎的身旁,他看到了那个轮椅上的老头儿。 好像依旧是帕金森晚期那样,寇斯切依旧端着自己的汤碗,小口地抿着勺子和碗里的浓汤。已经快要掉光的白发在风中微微的晃动着,露出了带着瘢痕的头皮。 颤颤巍巍的动作总是让人捏一把冷汗,让人怀疑他究竟还有没有出门旅行的体力。 可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在静静地凝视着船只的前方。 仿佛能够隔着边境和现境的深重壁障,窥见千万里之外的广袤土地。 那神情如此的专注又郑重。 像是一个期待着新家的小孩子那样。 “看呐,雅嘎。” 他轻声呢喃,“那是美洲,我们新的家。” “哥哥,我的家不在那里,那里只有野人、战争和被罗马抛弃的人。” 雅嘎沙哑地回答。 出乎预料,这一次她并没有大动肝火的发癫和怒斥自己的兄长,好像累了一样,只是依靠在椅子上,疲惫地凝视着和自己兄长截然相反的方向。 “为什么要带我来着呢?”她轻声自言自语:“我不像你啊,哥哥,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和壮志,只是个老得盼望自己赶快死掉的疯女人而已。 美洲太远了,我只想回到我的鸡脚屋里去,可我的波比也已经死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那就不要回去!” 寇斯切提高了声音,好像愤怒那样的呛咳着低吼:“不要留恋那一片抛弃我们的土地,雅嘎,收起你这一副不像话的样子!倘若愤怒的话就发火,倘若不快的话就震怒,不要给那群抛弃我们的神灵看笑话!” “可愤怒有什么用呢?能让你改变自己的决定么?”雅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悲凉:“我不想去美洲,我只想留在西伯利亚,我的屋子。我死去的女儿和我丈夫的坟墓,我的一切都在那里…… 在那里,我是芭芭雅嘎,我是女巫,我是受人憎恶的异类,可离开了斯拉夫,我又是什么呢?”雅嘎疲惫地捂住脸,“我什么都不是了,哥哥,什么都不是……我只能去做一个疯女人了,只要一张好看的面孔就让我魂不守舍,只要有甜言蜜语我会忘乎所以,我能去做什么呢?告诉我,哥哥,我还剩下什么!” 寇斯切剧烈地喘息着,瞪视着他:“可你至少还活着,我们还有登山再起的希望!” “难道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万死么?我们就应该在地狱里受罪!在最深的地方!” 雅嘎再也受不了他的白日梦了,忍着哽咽质问:“为什么要强迫一个该死的女巫陪着你去寻求救赎啊?哥哥,告诉我啊!难道我们不是早就应该死了么?” “听着,我的妹妹,不要被那个该死的小白脸蛊惑,一个跳梁小丑又懂什么?难道你要被一个玩具操控么?” 寇斯切凝视着自己最后的亲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雅嘎,人总需要新的开始,不,我们会有新的开……” “别做梦了,哥哥,求求你,至少别像他们一样!你知道那个诅咒,你一直都知道!你只是在说梦话而已,可你的梦话连我都骗不了,只能骗自己!” 雅嘎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嘶哑又绝望,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唤醒自己兄长。寇斯切的神情也变得愤怒起来,剧烈地喘息着,开口想要说话,可紧接着又剧烈地呛咳。 面红耳赤。 到最后,近乎窒息了一样。 每一次,每一次两人争执到最后,他都会像是这样! 雅嘎凝视着他的脸,不知道这究竟是他太过软弱,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对她快要死的兄长稍微留存一点温柔和怜悯。 “太卑鄙了,哥哥。” 雅嘎失望地摇头:“你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 她取出了自己的魔药壶,拿起寇斯切的汤勺,倒出一滴,倒入了他的嘴里。可这一次往常的剂量已经不能再带来神奇的效果了,寇斯切依旧痛苦。 她愣了一下,有些惊慌,不断地将魔药倒入了寇斯切的喉咙里,直到半壶过后,寇斯切才勉强地回过气来。 可是他的脸色在舒缓了一瞬之后,再度铁青。 好像忍受着什么痛苦一样,无数青紫色的血管自松弛的皮肤下面浮现,如同藤蔓一般在他的身上爬行,令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捂住心口,剧烈地喘息。 “我感觉……不太……” 他猛然吐出了一口漆黑的血液,艰难地发出声音:“不太好……” 啪! 好像有什么破碎的声音从他的躯壳中响起,他愣了一下,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骤然变得错愕又震惊,到最后,变成了难以言喻地狰狞。 看向呆滞的芭芭雅嘎。 “……你、给我喝了什么!” “我的药……不对,我的药不应该……” 雅嘎低头看着手里的瓶子,脸色惨白,可紧接着,忍不住惊叫。 因为寇斯切已经自轮椅上起身,枯瘦的手臂猛然深处,掐在了她的脖子上,愤怒地将她从甲板上提起。 “贱人!你给我!喝了!什么!” “我发誓!我不知道!” 雅嘎惊恐地流泪,尖叫:“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那一瞬间,寇斯切的面孔,彻底的兽化。 如此狰狞。 底仓的机房里,隐藏在黑暗角落中的阴言好像倾听到了远方混乱的声音,忍不住冷笑,低头看了看口袋的位置。 原本那一瓶能够让活人延寿、死人复生的奇异魔药如今就藏在他的口袋里,装在另一个不起眼的瓶子中。 而芭芭雅嘎的银壶中所灌的,早已经被他换成了‘红帽子’这个角色带上船的恐怖杀器——‘冥河之水’。 这才是为何所有人都是三阶,只有他一个二阶的原因,也是完成自己的秘密,杀死寇斯切的依仗。 不,倘若妥善使用的话,搭配红帽子隐身的能力,甚至能够杀死船上的任何人! 自从上船以来,他一直隐忍克制到现在,寻找着任何一个能够杀死寇斯切的时机。 结果他却发现,那个老东西智障老头儿的外表之下,竟然对一切都充满了警惕,简直没有丝毫下手的空隙。除了维护自己生命的芭芭雅嘎之外,他不信任这船上的任何一个人。 而看似风烛残年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更是令他为止恐惧的黑暗本质。好像囚禁着千万个灵魂一样,寇斯切残忍地压榨着这些封锁在体内的灵魂,汲取着一切的力量延续自己的生命。 倘若这一份力量得以释放的话,不知道会造成多么恐怖的灾害。 不过现在这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冥河之水一旦入腹,那么寇斯切便必死无疑。 那并不是不可救药的猛毒,而是自白银之海的深处所撷取出的奇迹造物。 倘若劫灰是生命死亡时破灭的精粹,那么冥河之水就是魂灵衰败溃散时所留下的沉淀。它本身就代表着灵魂的衰亡和破灭,任何人只要饮下一滴,灵魂就会衰老一岁。 而他倒入芭芭雅嘎药壶中的剂量,足够一个四阶升华者在瞬间风化死去,更不用说原本就时日无多的寇斯切了。 不死的魔王今日将迎来自己的死期。 战胜的他却不是勇者,而是他自身的生死大限。 而他,则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要隐藏起来,等待这一艘船上所有人都在寇斯切临死之前的挣扎中灰飞烟灭就好。 最终,自己会抵达新大陆,成为唯一的胜者。 他压抑着自己兴奋地笑容,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魁梧人影。 不,与其说是魁梧,更应该说是庞大,仿佛巨人一样。 阴言愣在了原地。 “抱歉,进来之前忘记问你。” 兜帽之下,一个沙哑又嘲弄的声音响起:“我可以进来么?” 阴言呆滞地仰头看着他,试图后退,可是来者的斗篷之下,骤然有一截触须一样的肢体弹出,缠绕在他的脚上。 “看在曾经是队友的份儿上,我不想太过粗暴,毕竟大家都身不由己。” 说着,来者缓缓地扭了扭脖子,摘下兜帽,露出了那一张遍布伤疤的熟悉面孔,向着他微笑:“可以将你怀里的魔药给我吗?” 那一瞬间,阴言的表情好像见了鬼一样,收缩在了一处。 “怎么……是你……” 紧接着,黑暗袭来。 充满祥和与安宁的晚宴在嘶哑的尖叫之中戛然而止。 音乐的声音断绝,所有人都呆滞地扭头,看向那个露台之上剧烈变化的身影。 就好像骤然膨胀起来了。 自老人干瘪的躯壳之中,骤然鼓起一大块血肉,紧接着又是一大块……它们好像活物一般在松弛的皮肤之下游走着,令寇斯切的躯壳迅速地变化,时而累人,时而似兽,到最后,无数肿瘤和畸变已经不可抑制地从他佝偻的身体上浮现。 转瞬间,他就变成了一团好像烂泥堆积而成的怪物,勉强地保有着原本的轮廓,不断地抽搐和挣扎。 第一百四十六章 垂死之际 “雅嘎……救我……快救我……” 寇斯切嘶哑的尖叫,声音时高时低,“我好……痛苦……” 雅嘎脸色惨白,到最后,僵硬地摇头,“我救不了你,哥哥,你已经无药可……” “撒谎!!!” 寇斯切咆哮,畸形的面孔上满是愤怒,扯着雅嘎的脖颈,畸形的五指像是铁钳一样地收紧:“你竟然想要害我!你竟然想要杀死你唯一的哥哥!你这个贱人!你这个……” 雅嘎的脸色惨白,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只是绝望地看着自己发狂的哥哥,很快,无力地松开了手,放弃挣扎。可紧接着,她便被愤怒地贯在了甲板上,大口地呕血,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后的那一瞬间,寇斯切松开了手。 “看啊,亲爱的,瞧瞧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踉跄地后退,躯壳不断地消融,化作一层层烂泥,堆积在甲板上,四处蔓延。 “我本来……想要保护你……我们可以一起逃到美洲去。” 扭曲的面孔上满是痛苦和抓狂,留下一张浑浊的眼泪:“我走了以后……我走了以后……你要怎么办才好呢?” 雅嘎呆滞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寇斯切却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回头,环顾着那些错愕地旅客,眼神中涌现出了槐诗所熟悉的凶光: “至少……至少要让你……” 那一瞬间,宛如海潮一般的杀意爆发。 “走!” 槐诗再管不了其他,扯起了莉莉,向着餐厅之外狂奔而出。 紧接着,黑色的海潮自寇斯切的口中喷涌而出,槐诗只听见背后无数玻璃破碎的轰鸣,紧接着,漆黑的暴风暴雨和洪水便在尖啸中灌入了整个餐厅。 覆盖一切。 转瞬间,虚伪的祥和与欢乐被撕碎了,如此轻而易举的。 在暴风的席卷中,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阵魂魄动荡的震动。 紧接着,雨水和粘稠的黑洪便扑面而来。 黑色的淤泥混杂在其中,如子弹那样攒射,瞬间在一片尖叫中收割了一大片灵魂,紧接着,那些粘稠的淤泥落地,便有隐约的人影自其中挣扎着爬出。如地狱中的恶鬼那样,抓向了周围所有能动的东西,一寸寸地要将他们扯进仿佛无底的黑泥之中 瞬息间,无数古怪的轮廓自其中浮现:手持弓箭的猎人,披坚执锐的军士,面目狰狞手持权杖的牧师,乃至女妖一般的妇人……。 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 被囚禁在其中的罪孽和魂灵尖啸着自寇斯切张开的口中飞出,盘旋在空中,仿佛要吞没一切。 “这个老鬼想要自爆?” 槐诗傻眼了:“他疯了么?!” 究竟在想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有人害你,你去找他啊!干嘛死都要拖上一整船的人? 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那些了。 如今寇斯切所释放出的,全部都是他曾经吞入腹中的没有消化的升华者们,可以说是近千年以来的存货。 除了传说中的恐怖传闻之外,寇斯切最出名的就是他把弄灵魂的能力。除了将自己的灵魂藏在其他的地方之外,他还喜欢将击败的敌人吞服腹中,转移自己的衰老和伤害。 如今死到临头,自然无需这些玩意儿来延寿了,干脆放出来当做了一个场地型ayie,效果恐怖。 能够扛得住他的消化存留到现在的,不是大有来头的黑暗末裔就是名噪一时的勇者,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如今在寇斯切的影响之下,这群家伙残留下来的源质已经浸透了黑暗,彻底变成了疯子。 此刻好似野狗出笼,见人就咬,瞬间掀起了腥风血雨。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寇斯切真得真得已经太老了,老到快要提不动刀了。若是全盛时期堪比五阶升华者的恐怖位阶在瞬间恐怕就能将这一整艘船吞入腹中。 考虑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在垂死之际,这个老鬼还有多少力量谁都说不准。 稳妥起见,先做好准备再说! 就在狂奔中,槐诗手忙脚乱地扯下了莉莉的腰包,也不顾上再区分什么是什么了,把里面莉莉预先制作好的针剂一把抓出来,连标签都不看的直接往脖子上捅。 一针接着一针,没过几下,脖子上就已经快要被戳成筛子。 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剂混合在在血液中疯狂扩散,转瞬间,恐怖的药力混合在灼热的痛苦,将他的眼睛烧成了通红。 也终于驱散了缠绕在四肢上的疲软上无力。 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嗑药哇!”槐诗手里的动作不停,“信我,这时候嗑药准没错!顾不上副作用了……” 莉莉愕然,“可那是蓝色的是安眠药啊!”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把蓝色的那几罐塞回去,嘴犟着辩解:“是药就行,咱就别管那么多了。” 强效兴奋剂意志唤醒剂细胞因子重组融合蛋白银血药剂强效人工血浆……一连串药剂眼睛都不眨的打进脖子里去,槐诗脸上青紫色的毛细血管越发的明显,额头上的血管疯狂跳动着,几乎快要爆掉了。 就在手忙脚乱里,槐诗手一抖,捅进去半管子圣水,瞬间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吱儿一声尖叫,从嘴里喷出了燃烧的血雾,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净化了。 这一阵疯狂嗑药,槐诗都能感觉到自己血管里的毒素在蹭蹭的往上涨,但好赖靠着这一堆药摆脱了削弱状态,从背誓之惩的debuff里恢复了大概八成的战斗力。 速度加快。 可就在他们试图躲开甲板上层的黑暗暴雨,躲进船舱里的时候,却看到原本紧闭的门轰然洞开,漆黑的洪水自其中喷涌而出,将他们封死在了走廊里。 一张狰狞的面孔自滴落的淤泥之中浮现,依稀能够分辨出寇斯切的容貌。 “等等!”槐诗不等他说话,抬起手解释道:“老爷子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 “谎言!” 寇斯切嘶吼,声音好像暴风一般席卷而来,恐怖的黑暗之风将槐诗的面孔瞬间腐蚀去了一层,无数皮肉迅速生长,看上去无比的惨烈。 “我认得你,你和那个小白脸一起的……那个小白脸……究竟在哪里!”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啊!” 槐诗赶忙摆手:“你看我相貌堂堂,看上去哪里和那个牛郎是一路人了!” “哈,一个吸血鬼……” 黑泥中,无数声音迸发,不知是尖笑还是嘶吼:“一个圣灵谱系的杀手……竟然说自己是无辜的吗!” 那一瞬间,槐诗一跃而起,自后背上摘下手斧,朝着那一张烂脸一个跳劈。 在半空中,他将一瓶圣水砸在了斧刃,于是,在黑暗之风中,浸透了圣水的手斧便焕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斧刃凄啸而过。 瞬间将那一张黑泥中的扭曲面孔劈碎。 既然都要动手了,那还讲屁啊! 看着舱门之后黑泥涌动的底仓,还有无数挣扎出来的人影,槐诗气得眼珠子发红:没有早点把阴言这个祸害弄死真是失算了! 紧接着,一声撕纸的声音就从他耳边响起。 艾晴说:“阴言退场。” “卧槽,这么快?”槐诗扯着海拉往另一个方向逃跑:“谁干的?” “不知道,理论上来说,这一场游戏就剩下你一个玩家了。但我觉得……这可能只是kp所放出的烟雾弹。” 凝视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桌子,还有微笑的kp,艾晴平静地问:“除了我之外,至少还有一个玩家,对不对?” kp反问:“何以见得?” “否则的话,你这一场游戏岂不是太无趣了么?” 艾晴漠然地环顾着周围空空荡荡的椅子,平静地说:“从一开始,你就将我们之间给隔开了,不是吗?你能够隐瞒了我和你的交流,不止一次,凭什么不能帮其他人隐瞒他们的情况呢?更何况是一声撕纸的声音? 如今看来,不止是游戏里,有的时候牌桌上看到的恐怕都是假象。” kp似是愉快地挑了挑眉毛。 “我得说,你的猜测十分正确,作为奖励……我想想。” kp沉吟片刻之后打了个响指,瞬间,在艾晴的对面,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浮现,可轮廓和面目却看不分明,甚至不清楚是男是女。 但毫无疑问,那个人是在微笑着的,向着艾晴。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两个最先超游,察觉到认知障碍的调查员留了下来,着实出乎了我的预料。” “我开始期待最终的结果了。” kp轻声笑起来:“不过,在那之前……最好先想想,如何挺过这一劫吧。”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头顶的天花板上,无数防火的喷淋头骤然爆裂,黑色的泥浆自其中喷涌而出。 随着泥浆的落地,无数人影自自从其中挣扎着爬出,阻拦在了槐诗面前。 嘶吼咆哮。 整个游轮上,再无一寸安全之地。 “这真得是老到走不动路的老头儿么?”槐诗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恐怖的规模:“明明都快死了,怎么命还真么硬啊!” “不。” 莉莉怜悯地凝视着那些挣扎的黑泥,轻声说:“寇斯切恐怕……已经死了。” 此刻笼罩着全船的恐怖黑暗,只不过是魔王所残留的余烬而已。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反击 ,无弹窗,更新快,免费! 死了? 对于生命的理解这里恐怕没有人能够超过作为人造之人的海拉,可正因为如此,槐诗难以置信。 寇斯切,恐怕早已经死了。 在他在痛苦中松开雅嘎的瞬间,曾经不可一世的魔王和长生者便在冥河之水的沃灌之下死去,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终结。 可哪怕他的灵魂已经彻底消融在了这一片自己所缔造的黑暗中,依旧有什么死亡所无法磨灭的东西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就好像贤者之石逝去之后所存留的圣骸那样。 苟延残喘了数百年,寇斯切用尽了一切办法去抗拒着早应该到来的死亡,可当死亡到来之后,他却选择了不做抵抗,而是将自己最后的意志铭刻在了自己失去灵魂的尸骸之上。 这是他最后的意志,最后的愿望和最后的命令。 那一瞬间,在嘶吼中,封锁在躯壳中的黑暗源质轰然爆发,吞没了一切。 最后的杀意化作实质,随着漆黑的洪水一同在着茫茫大海上的孤舟中席卷扫荡,将一切生命尽数吞没灭杀。 此时此刻,五月花号在这一己之死的力量中颤抖着,几乎崩溃。 不能再逃了。 倘若不尽快将根源铲除,那么这一艘船绝对无法撑到新大陆。 可是怎么搞?根本杀不完啊! 槐诗怒吼,奋力将一个冲上来的人影劈死,回头凝望的时候,只看到舷窗之外,那一轮红月仿佛已经融化在了黑暗之中了。 触目所及,一片猩红的色彩。 仿佛血的海洋。 他们已经无处可逃了。 “水,我需要水!” 莉莉的脚步忽然一顿,看向前甲板泳池的方向:“给我足够的水,我能拖住他们……” “跟我来。” 没有时间再听她解说,槐诗奋力将一管喝空了的血浆瓶子丢在地上,拔出了短刀,掩护着莉莉冲向了上层的方位。 一路冲来,槐诗不止看到一次逃跑的乘客被那些淤泥中的怪物吞没的景象,后面有越来越多的怪物紧追不放。 近乎无穷无尽的黑色淤泥,还有数不清的从其中爬出来的肢体和腐烂躯壳。 谁他妈知道寇斯切这些年以来究竟吞吃了多少活物! 不止是人类,还有种种异类和怪物,不论是双头巨鹰地狱犬还是早已经灭绝的树鹿人,简直就像是在开生物博览会一样,只有没见过的,没有没吃过的…… 只能说这老王八蛋的胃口是真的好。 当他们冲到了前甲板的时候,只看到一篇血腥的景象,到处都是想要逃跑或者徒劳反抗的旅客。遍地的狼藉和鲜血中,所有的怪物都齐齐地回头,看向了新闯入者。 那恐怖的规模让槐诗倒吞了一口吐沫。 “莉莉,你要再拿不出什么办法来,这一次……咱俩可就真的是送菜上门了啊。” 莉莉恍若未闻地伫立在泳池前面,从随身的本子上撕下来一张纸,迅速地书写起了什么来,紧接着,将怀里沉甸甸的袋子抛入了泳池之中。 瞬息间,整个泳池都翻滚了起来,一阵刺鼻的腥味从其中涌现。 苍白的浓雾里什么都看不清晰。 就好像生石灰将冷水烧沸那样的。 当莉莉割裂手指的时候,便有粘稠的鲜血自她的指尖落下,细细的一线,划入了泳池之中。 金色的血! 当那一滴血自莉莉的指尖浮现的时候,莉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几乎站不稳。 而槐诗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饥渴冲动,狂吞口水,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冲上去舔手指的冲动。 很快,血液便融入了庞大的泳池之中。 恐怖的异状令所有怪物都停滞了一瞬,很快,便有一只不止是猎豹还是狮子的淤泥怪物再也忍不住杀意,直接奋力一跃,跨过泳池,向着莉莉飞扑了过来。 而莉莉,刚刚将手中的纸页抛入了的水中。 槐诗抬起斧刃。 比他更快的是一只自水雾中骤然抬起的粗壮手臂。 遍布老茧的五指张开,抓住了那一张纸,紧接着,另一只手掌扯住了怪物的大腿,猛然握紧,奋力地将它摔在了泳池的边缘。 吧唧一声。 淤泥溃散。 而壮实的中年男人则头顶着斑驳的白发和通红的酒糟鼻,带着自己的大肚腩,踩着泳池的台阶,自水中走出。 “又被唤醒了么?算了,无所谓了。” 他向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活动着僵硬地脖颈,粗壮的臂膀上肌肉鼓动。 似是烂醉的眼瞳缓缓抬起,无所谓地瞄了周围一眼。 宛如婴儿刚刚诞生那样。 浑身赤裸。 “请稍等一下。” 莉莉手忙脚乱地翻着腰包,最后找到那一支业已枯萎的花枝,“你的花。” “啊,谢谢你。” 船长咧嘴,露出愉快地笑容,小心翼翼地接过它,深吸着残留的芬芳,然后将那一枚枯萎地花枝别在自己的斑驳的白发之间,凶恶的眼神就变得温柔起来。 “那么,小姑娘,请退后一些……”他说,“我要开始干活了。” 他随手从躺椅上扯下了一张破破烂烂的浴巾,围在了腰间,紧接着,焊死在甲板上的躺椅被他拽了起来,猛然砸进了前方的怪物中。 “这么多人偷渡上了老子的船!” 船长怒吼:“补票了吗!” 淤泥中的死者们嘶吼,看上去根本没有悔改的一丝。 于是船长越发的愤怒了,肌肉鼓胀而起,整个人宛如熔炉一般散发着高温,脚掌碾压着甲板,发出剧烈的轰鸣。 向前冲出! 轰! 好像炮弹落进了泥塘里,瞬间无数泥浆飞迸。 在他的身后,曾经遇昼而死的人造人船员们一个又一个地从泳池中爬出,吐出了肺腑中的羊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对莉莉点头致意,然后又对槐诗视若未闻,轻慢地捞起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冲向了那些嘶鸣围攻过来的怪物们。 一时间,前甲板上竟然到处都是肌肉裸男扛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打怪兽的场景,槐诗只觉得眼睛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友军瞬间死了一地的准备了。 可很快,他的下巴就快要掉下来了。 那群魁梧的肌肉船员竟然凭借着自己不讲道理的力量和速度,硬生生将那群蔓延的淤泥给顶住了? 就好像忽然从泳池里跳出了七八十个阿诺,各个铜头铁臂,钢筋铁骨,铁过铁金刚。槐诗亲眼看到好几个怪物张开大嘴咬过去,咬在他们的头盖骨上,反而把牙快要崩了。 遇到这种天灵盖,什么样的狼牙棒都遭不住! 哪怕在那群怪物的围攻之中受到了重创,稍微地后退两步之后,不知道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翻出一箱子蔬菜罐头来倒进嘴里,胡乱地咀嚼两下之后,又会迅速地恢复原状,悍不畏死地继续投入到了战争中去。 槐诗不信邪地捡起了几个空罐子来端详了半天。 不是什么神奇遗物和炼金药剂,真的全部都是罐装的菠菜。 神他妈菠菜,这究竟有什么科学原理吗? 槐诗百脸懵逼。 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不仅仅是一口气创造出军团规模的人造人,而且在原本的基础上赋予了他们不可思议的强化和力量。 槐诗心里悄悄算了一下所需要的生命力,只能得到一个堪称恐怖的数字。 哪怕是对于精通生命学科的学者而言,也是一个奢侈的妄想。但对于同样身为人造人的莉莉而言,却如此简单。 她自己的血就是最精髓的奇迹,可以随时分解加工为任何下位的材料。不,可以说注册名为冥界女神海拉的莉莉本身,就是纯粹生命的具现! 有了这群悍不畏死的人造人水手,寇斯切所化的黑暗之潮竟然被遏制住了。 局势开始似乎开始好转。 就在槐诗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的时候,便感觉脚下一阵剧震。就在后甲板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爆炸的轰鸣, 厮杀中,好像有疯狂的旅客将船板彻底打穿了,短路的电线带来火焰,将一切都点燃,浓烟和火光升腾而起。 游轮在哀鸣。 在槐诗的面前,白冠王所施加在船身上的奇迹在渐渐失效。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遍布裂痕的轨杆上,千疮百孔的船帆迎风鼓起。不断地有碎片自华丽的游轮上剥落下来,坠入海中,渐渐消融成一捧泥浆。 浮现原本风帆轮船的模样。 它就好像汲取着死去的生命一样,满载着厮杀和死亡,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近乎飞翔一般地航行在这血海之上。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混账!” 就在厮杀之中,船长回头,叼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烟斗,向着槐诗怒吼:“在这样下去,这一艘船就要沉了!还想活着到新大陆的话,就赶快给我干活儿!” 他的面孔上已经崩裂了一道缝隙。 明显在如此粗暴的驱动之下,他的身体和他的船一样,都撑不了太久了。 不用他在催促,槐诗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冲入了源质之潮的深处中去了。几次灵巧地跳跃之后,他终于再度杀回了死伤狼藉的餐厅之内。 撞破了最后半扇残存的玻璃,他跃入了一片狼藉之中,抓紧瞬间的机会,环顾四周。 在传说中,寇斯切擅长将自己的灵魂藏在身体之外的地方,以躲避对手的袭击,因此而博得了长生者和不死之人的名号。 根据槐诗的推测:既然决定离开故乡,寇斯切自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灵魂留在敌人的土地上,肯定会随身携带着保存灵魂的容器。哪怕如今灵魂破碎,那也是这恐怖执念的凭依。 很快,他就看到了涌动的淤泥之中,那一架在腐朽源质的侵蚀之下依旧保持完整的轮椅! “就是这里!” 槐诗不顾身后袭来的风声,举起手中的斧头,奋力地向着淤泥之中掷出! 弹指间,破空的凄啸之后,有钢铁破碎的声音迸发。 轮椅,分崩离析。 八二小说2xs,更优质的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诅咒和惩罚 一声哀鸣之后,轮椅在淤泥中分崩离析。 转瞬间,无数淤泥剧震。 成了? 槐诗喜出望外。 然后胸口一凉,一截军刀从胸前突了出来。 果然,没成。 当他茫然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好像从淤泥中爬出来的克莱门特,还有他狰狞的面孔。不断有漆黑的气息在从他的躯壳之中浮现开来。 “妈耶,你也是个二五仔?” 槐诗愕然。 那一瞬间,瞬间静寂的黑暗源质再度剧震,引发暴动,比原本更加狂躁地席卷向了四面八方。 克莱门特张口,猛然吐出了钻入肺腑的黑暗源质,猩红的眼瞳之中满是狂乱。 “不可以……” 他沙哑地呢喃,“还不能……停下……” 自从游戏开场就npc化的前队友,倒霉孩子克莱门特……不,此时此刻的他究竟还有几分是原来的自己呢? 随着黑泥的覆盖,他的大衣嗤嗤作响,很快存就变化成了肃冷漆黑的华服,不论是领结和还是袖口都一丝不苟。 扭曲的面孔再度平静下来,已然面目全非。 没有了那种多年失意的落魄和苍白,变得倨傲而俊美,带着深邃的冷漠和残忍,宛如天生的皇帝那样。 这才是真正的寇斯切。 不是那个在轮椅上连说话都说不完整的可怜虫,而是行走在人间的恐怖和灾厄,吞吃一切敌人的长生者不死之人变形者巫师魔王。 纵然已经死去。 可是那庞大的执念依旧凭借着他人的躯壳行走在这人世之间。 带来毁灭和死亡。 槐诗张口,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大哥,都已经死了,咱么消停一点不好么?” “还不能……停下……” 他僵硬地抬起头,凝视着槐诗的脸:“至少……必须让……雅嘎……到新大陆去……” 你要是不他妈乱搞事儿,大家都能活着到新大陆去! 那一瞬间,军刀拔出,寇斯切持刀再斩,向着槐诗的头颅。 而槐诗自瞬间转身,胸口飙射出鲜血,手中的刀斧举起,隔住了这雷厉风行的一剑,感觉到手腕一阵发麻。 恐怖的力量和杀意几乎将他震慑了。 胸前的伤口反而不怎么重要。 虱子多了不痒。 和背誓之惩的折磨比起来,这点痛简直像蚊子咬了一样,至于穿刺造成的损伤,对于如今嗑药上头的槐诗来说完全不是事儿。 在钢铁碰撞的铿锵低鸣之中,槐诗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胸前缓缓愈合的窗口,抬头凝视着步步紧逼的寇斯切。 精确到分米的庄重步伐和毫无破绽的架势,抬起军刀举至胸前时,双目中的阴冷和肃然,以及随之迸发的杀意海潮。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掌心开始出汗了。 自从上船以来,第一次的,他遇到了这种毫无破绽的对手,可是不知为何,随之浮现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就好像棋逢对手一样的欣喜和期待。 于是,短刀和斧随着双臂的抬起而自身侧展开,已经面目全非的上座部双刀术自此展露,不论是罗马匕首搏击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槐诗跃跃欲试地变化架势,自双方的前进和后退中寻找着进攻的距离。 在那一瞬间,两人的皮靴同时自破碎的地板上站定。 血红的眼瞳中迸发出杀意的光。 不死之人和吸血鬼在那一瞬间,破空而出,钢铁的辉光碰撞在一处,迸发尖锐的声响,接连不断的雷鸣声响起。 那是斧刃和军刀破空的凄啸。 只凭着一把狭窄的斯拉夫军刀,寇斯切步步紧逼,竟然将槐诗的双武器压制在下,近乎狂暴地自狭窄的刀锋上传达着自己的力量和意志,硬撼着斧刃的劈斩,挥拳击向槐诗的内肘,荡开了刀锋之后,抬起的拳头便砸在了槐诗的下颌之上。 槐诗只觉得眼前一黑,旋即感觉到双脚离地,竟然被这一拳打的悬空。 紧接着,军刀劈斩,在他的胸前斩开一道裂口。 自者的紧握之下再度向前。 铁光如水流一般自炽热的空气中不断的迸发。 照亮了他们猩红的双眼。 “看到了吗?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了。”槐诗歪头,啐出一口带着猛毒的血,轻声呢喃:“可惜没有掌声呐。” 寇斯切面无表情,踏前一步,持刀再斩! 在破碎的轰鸣中,火焰在扩散,一寸寸地侵蚀着甲板。黑暗源质所汇聚成的淤泥动荡着,竟然如海潮一般三度爆发,竟然令所有人造人水手都难以再压制。 可当魁梧的船长砸破了一扇门,从墙壁的夹缝里扯出了一个铁箱之后,攻势竟然再度逆转。 就在箱子里,一排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色枪械焕发出钢铁的冷光。 “哈!老伙计……” 叼着烟斗的船长狞笑着,从里面扯出了一架原本应该焊在战车上的机枪,拖曳着长长的弹链,向着黑暗源质所形成的怪物们扣动了扳机。 枪火轰鸣。 雷鸣霹雳自旋转的枪口之中迸发。 “给我死死死死死死!!!”在致命的火链之后,传来船长的怒吼:“这就是你们这帮垃圾不补票的下场!” 而其他的船员也纷纷地从箱子里抄起了长枪短炮,冲向了敌人,一个个从铁金刚变成了兰博,悍不畏死地同怪物们争斗在一处。 一瞬间画风从中世纪变成了现代军队打怪兽。 “妈耶,给我也整一个啊!” 槐诗在大战之中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给我来一个,给我来一个!” “没了!” 船长斜眼瞥了他一眼:“小小年纪玩什么枪,玩你的斧子去!” 嘭! 槐诗一个不注意,被寇斯切击退,几乎掉进地板下面的坑里,寇斯切步步紧逼,持刀再劈! 紧接着,巨响迸发。 寇斯切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就在缺口之后,餐厅门口的莉莉手里端着那一把杀死法老王的前膛枪,剧烈地喘息着。 魔王的动作一滞。 槐诗怒吼,手中的斧头向着他的面孔斩落! 寇斯切后退,斧刃劈开了他的胸骨,鲜血飞迸。可寇斯切的动作却毫无停顿,手中的军刀落,可是却看到槐诗抬起的左手。 迎着刀刃,握紧。 瞬间的僵持里,槐诗抬头,猛然砸在寇斯切破碎的脑门上。 寇斯切踉跄,后退了一步,槐诗再进,斧刃斩下,斩落他的左臂。紧接着槐诗咆哮,向前,顶着那一具残缺的躯壳发起了冲锋,猛然将他砸在了桌子上。 奋起一脚。 寇斯切倒地。 机会! 槐诗双手握紧斧刃,对准了他的头颅,嘶吼,斩落! 这一次,他再无路可退。 可从那一双空洞的眼瞳中却迸发凶光,断裂的军刀抬起,并不躲闪和格挡,而是刺向了槐诗的脑门。 同归于尽! 那一瞬间,有清脆的声音骤然餐厅之中响起。 寇斯切的动作一滞,停顿在了原地。 斩落的斧刃扬起鲜血,在地板上留下深沉的凿痕。 胜负已分! 可随之停滞的不止是残缺的躯壳,就连涌动的黑暗之潮也僵硬在了原地,仿佛冻结了那样,紧接着,迸发刺耳的悲鸣。 槐诗回头,看到扑到了餐厅中央的莉莉,还有她举起的双手。 那一把已经被掰断了的汤勺。 这就是寇斯切最后的凭依。 于是,瞬间,涌动的黑暗潮水倒卷,无数怪兽哀鸣着溶解,重新汇聚到了泥潭之中,泥浆随之痉挛而溃散,迅速蒸发。 到最后,只剩下一具衰朽而苍老的身躯,倒在地上。 那是名为寇斯切的魔王最后的残留。 行将消散。 那个佝偻的老人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去摸索什么,可是却什么都碰不到,到最后,那一只手掌无力地落下,被冲上来的雅嘎握紧。 “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衰朽的老人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她,许久,终于分辨出那一张憔悴的面孔,就仿佛解脱了一样,自恐惧中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逃吧,雅嘎,逃吧。” 老人发出沙哑的声音,竭尽全力地呼喊着她的名字:“逃!逃到他们追不到的地方去……好好的……活着……” 在迅速地消散中,寇斯切流下了浑浊地眼泪,凝望着自己最后的亲人。 “对不……起……” 这就是最后的道别。 他的躯壳消散在了风里,到最后,只剩下一捧溃散的灰尘,落在雅嘎被烧焦的裙摆上。 “哥哥,我们早已经无路可逃了啊。” 雅嘎呆滞地看着手掌流下去的沙砾,脸上的皱纹抽搐着,像是想哭,可是却无法流下眼泪。蓬头垢面的女巫麻木地摇着头,环顾着四周,看着这一切,看着所有人的面孔,就好像看着一个笑话一样。 “从我们上船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我们都是……我们都是……尘土……被车轮抛在后面的尘土……” 无人回应。 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回应她的声音里。 只有尸骸狼藉,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已经死去。 槐诗下意识地将莉莉挡在身后,小心戒备着她,可是却没有看到她像是预料中那样发疯地冲上来为自己的哥哥报仇。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许久,许久,眼角流下了猩红的眼泪。缓缓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苍老的面容,可是却难以抑制胸臆间的绝望和悲伤。 “究竟是……为什么啊?”她哽咽着,发出沙哑的质问:“谁来告诉我,究竟是这是为什么啊!” “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的一切……神啊,夺走这一切都还不够吗?为什么连他都要从我身边带走!” “告诉我啊!” 她捧着兄长的余灰,向着破碎的墙壁外那冷酷的黑暗天穹,嘶吼:“这究竟是为什么!!” 天地静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声响,还有她崩溃的哭喊声响起。 “啊啊啊!!!!!” 她从地上爬起,踩着破碎的残骸,带着血泪,仰头向着天穹嘶吼:“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终有一日,你们会死在你们连这个世界都不能容纳的野心里!我诅咒你们……你们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 无人回应。 死寂里,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疲惫地低下了头。 “至少,我不去做你们的玩物……绝不……绝不!” 她最后回过头,看着那些人造人槐诗,还有他身后的莉莉,就好像怜悯一样。 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纵身一跃。 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这静谧的血海中,渐渐地沉入了肉眼难以窥见的黑暗里。 无声消融。 死寂中,没有人说话。 槐诗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她,直到那一张麻木的面孔消失在黑暗的最深处,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芭芭雅嘎竟然选择了自杀。 她疯了么? “疯是肯定疯了。”艾晴敲打着扶手:“但究竟为什么而疯的,还要两说……况且,你最好担心一下你自己。” 艾晴垂下眼睛,凝视着人物卡上状态栏那一行倒计时。 背誓之惩0:03. 倒计时,321…… 那一瞬间,槐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踉跄到在地上,看到手背上缓缓浮现的银色回路,它们灼烧着自己的血肉,嗤嗤作响…… 前所未有的剧痛和饥渴袭来。 几乎在瞬间将他击溃了。 无数人的怒吼在耳边回响,化作黑暗的潮水,一寸寸地将他的灵魂淹没。 “帕拉塞尔苏斯……杀死……杀死那个畸形造物……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杀死!杀死!” 无数错乱的声音回荡在他的意识里,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精力,令他在地板上痉挛着,剧烈抽搐。 好像癫痫病人那样的。 在恍惚之中,槐诗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抽出,投掷向了黑暗中,风声从自己的脸上吹过,猎猎作响。 坠落好像是无穷尽的那样。 直到漫长到足以令意识消亡的时光过后,他终于坠落到了深渊之底。 匍匐在苍白的祭坛之下。 神圣的光芒自头顶照,撒在他的身上,好像硫酸均匀地泼洒在吸血鬼的肌肤上,令他惨叫,灵魂动荡。 自燃烧的神圣光焰里,消瘦的大主教手持着权杖,缓缓转身,低头俯瞰着惨叫的槐诗,冷声说:“不要总让人失望,亚伯拉罕,去完成你的使命!” 他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铁锤一样,敲打在槐诗残存的意识之上,蹂躏着他的意志,令属于吸血鬼的那一部分迅速的膨胀,带来了深入灵魂的戒律和使命。 他说: “——去杀死那个该死的异端!” “不!” 在抽搐之中,槐诗抬起的沾满鼻涕和口水的脸,向着他露出歉疚的笑容: “抱歉,我拒绝。” 那一瞬间,大主教失望地皱起眉头。 神圣的光芒离去了。 槐诗被抛弃在了深渊中。 然后,艾晴便看到了—— 坐在她对面的最后一位玩家,自阴影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投出了手中的骰子。 . 当槐诗自昏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莉莉苍白的面孔,感觉到一阵饥渴。 紧接着,便感觉到四肢百骸无不处在的剧痛。 当他努力地想要抬起头的时候,就听见脖子上传来的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断了一样。他艰难地抬起双臂,看到了自己宛如枯枝一般干瘪的十指,还有遍布裂痕的臂膀。 就好像焚烧殆尽的炭那样。 银戒律使命……曾经亚伯拉罕所崇信的一切都在一点一点地崩溃,自内而外的,在神的盛怒之中将他一寸寸杀死。 自内而外。 不留下任何死角。 或许,这就是范海辛所期盼的救赎。 槐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原本就是隐藏在吸血鬼圣痕之中的设置——通过浅薄的金属学造诣,他能够灵敏地感知到这一份奇迹的本质。 在银之基石铸就出来自黑暗的奇迹。 近乎巧夺天工的构造出了异种的力量,赋予了它无人能及的杀伤力,然后在诞生的第一天,就注定有灭亡的一日。 只需要来自上方的轻轻一推,这虚浮的一切就会如沙砾堆积而成的那样溃散,在灌入骨髓中的银质合金的净化之下烟消云散。 到最后,只剩下一具银白色的骸骨。 这就是最后的背誓之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生还者 “不对?不对……这个也不对!” 莉莉脸色苍白,呆滞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药剂瓶。 不论尝试了任何一种方法,都无从阻挡他躯壳之中蔓延的银色火焰。 就好像从叠叠乐的积木堆里抽出了最关键的一根,坍塌和灭亡已经不可避免。 这就是先天所限。 他在自我消灭。 不论注入多少延续生命的药剂,都好像抱薪救火一样,在这必然自灭的结构之前都无济于事。或许就好像圣灵谱系所说的那样,除非真得是神明降下垂怜,否则他再无从获得拯救。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不会得到所谓的救赎…… 不,应该说是教团所应允的救赎早已经随着被祝福的银和圣物一同植入了他的骨髓之中,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信号,致命的连锁就会将吸血鬼的原罪和吸血鬼一同净化…… 死亡就是最终的解脱。 至于虚无缥缈的天国之门是否会为他开启,就不是教团会考虑的范围了。 不用去猜,槐诗就能够看到自己的人物卡上血量被迅速扣除的场景。 一点、一点、一点…… 直接从上限予以抹除,直到归零的一瞬,一切便会告以终结。 “啊,这就是二五仔的下场吗?” 在恍惚中,槐诗轻声呢喃,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 依旧有人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徒劳地尝试着任何的办法,一次又一次,直到彻底陷入绝望。 “救救他啊!” 莉莉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同类们,近乎哀求着呐喊:“白冠王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恩赐了吗?什么能够救人的东西都好!” 所有的船员沉默着,怜悯地垂下眼眸。 “抱歉,孩子。” 船长别开了视线:“你需要明白,对于我们这种何时诞生和死亡都不能决定的傀儡而言,拯救别人的力量太过奢侈了。” 莉莉茫然地看着他,好像无法接受一样,许久之后,疲惫地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再忍不住哽咽: “可明明,我已经、我已经……得到生命了啊。” 没有人再说话了,垂下眼眸。 “我还没死呢,大家别摆出一副准备献花圈的严肃样子好么?” 槐诗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听见自己眼角崩裂的声音,细碎的破裂声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随着他撑起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多的声响自躯壳中迸发。 “扶我起来。”槐诗轻声说:“我还能送。” 就在所有人愕然地神情中,槐诗自地上爬起,扶着自己的斧头,艰难地昂着头,环顾四周。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喂,朋友!我都要死了,总要出来见我一面吧?” 他奋力嘶吼,感觉到肺腑崩裂的声响:“还是说,你要缩到最后不露头么!!!” 寂静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到最后,视线竟然汇聚在了槐诗的身后,满是震惊与错愕。 一个庞大的阴影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槐诗的身后。 不,他是坐在地上的。 从一开始就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坐在近在咫尺的特等席上,观赏着这一场争斗剧。可是却谁都没有发现,谁都没有察觉。 在兜帽之下,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叹息声:“说实话,我本来不打算这样的,想着起码让你做一个临终告别……” 说着,他掀开了兜帽,露出了那一张面孔。 岳俊? 槐诗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竟然是第一天晚上就被斩首杀死的岳俊? 可是不对,自己已经看到过他的尸体了,几乎烂掉了,还是说,只剩下一个脑袋他也能活下来? 不,不对,不是岳俊。 哪怕艾晴如今沉默不语,槐诗也能够凭借之前她所交给自己的线索做出如此的判断。 “你哪位?” “嗯?我还以为你会和阴言一样认错来着。” ‘岳俊’捏着自己的下巴,眉毛微微挑起,声音就变得沙哑又低沉起来:“用这种面目来见人,说实话并不礼貌。可惜,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死了,原本的脑袋也被打坏了。 你看,一路上拼拼凑凑,从五月花号上拼出了一艘忒修斯之船,到最后只剩下脑子是自己的了……” 他犹有余裕地说着笑话,微微地捋起了头发,向槐诗展示下面细碎的疤痕。 令槐诗愕然。 “老肖?” “对,是我。” 老肖颔首,岳俊的神情平静,不知道究竟是新换上的脑袋不太好使还是他本来就如此的淡定和平静。 “岳俊是你杀的?” “我和雷飞舟。”老肖微微耸肩,“上船第一天我们就结成了同盟,可惜被岳俊看到了,你懂得。” “阴言呢?” “也是我。” 老肖坦然回答:“完成我的秘密需要他手里雅嘎的复生魔药,他不肯给我。” “让我猜猜看……”槐诗笑了:“下一个是我?” “就算我不动手,你也要死了,不是么?” 老肖怜悯地瞥着他脸上剥落的碎片,“说实话,我一度将你当做最强的竞争对手,毕竟你曾经的表现……恩,很是惊人,简直防不胜防。 况且,在此之前,你具有我们所有人中最强的杀伤力,圣灵谱系的刽子手搭配你简直是绝配。我针对你做了那么多防备,却唯独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的秘密都无法完成。” 就好像对一切都洞若观火那样,他平静地述说着事实:“很遗憾,槐诗,这一场游戏,你要输了。” “我应该恭喜你得到二五仔大赛的冠军么?” 槐诗漠然地反问,握紧手中的斧柄。 “你和我所取得的成就真得重要么,槐诗?你无需为此愤怒,正像我不会因此而骄傲那样。” 老肖忽然笑了起来:“归根结底,我们难道不都是棋子么?哪怕自诩为玩家,可是依旧被规则所束缚,在诸神的棋盘上难以超脱。 从一开始,我们的使命和意志就已经注定了如今的这一切,并非是来自于所谓的运气和偶然。或许kp手里拿着骰子告诉你这都是几率,但他却不告诉你——诸神从不掷骰子。” “一切皆已注定,槐诗。”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却好像看着棋盘之外的艾晴那样,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了结局。 而现在,不过是谢幕的时候到了,何必愤怒或伤悲?” “你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宿命,然后呢?这样就可以让你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槐诗反问,“还是你觉得自己身不由己,所以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但这不妨碍我得到胜利,不是么?”老肖冷淡地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遗言的话,希望你尽快一些,我赶时间。” “做咩啊?”槐诗笑了,“投胎吗?” 老肖也笑了。 “当然是杀人啊。” 那一瞬间,兽性阴沉自那一张平静的脸上浮现,饱含杀意。 紧接着,铁光迸发,雷鸣呼啸。 斧刃破空,自槐诗的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寒光。 就好像背誓之惩的痛苦不曾存在一样,自他的那一张破碎的面孔之上,漆黑的眼瞳被点燃了,像是燃烧的地狱那样,暴戾狰狞。 “真巧。”槐诗说,“我也一样!” 那一瞬间,所有的严阵以待的人造人都提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老肖庞大的躯壳,扳机扣动,致命的枪火化作暴雨,喷薄而出。 转瞬间,将老肖吞没了。 无数燃烧的钢铁自血肉之躯中贯穿而出,带来惨烈的创伤,转瞬间,将他凿成千疮百孔的烂肉。 自槐诗的咆哮之中,斧刃一闪而过,斩落了那一颗狞笑的头颅。 庞大的躯壳轰然到底,鲜血蔓延。 “呸,还以为有多厉害。”船长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一般货色。” “就这样了?” 在血泊中,岳俊的头颅缓缓地翻滚着,嘴唇开阖:“还有其他的东西么?” 槐诗愕然。 紧接着,便看到那一张面孔上勾起了嘲弄地笑容: “猜猜看,我的使命是什么?”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有一道黑影自老肖破碎的斗篷之下飞出,如利刃一般呼啸而来——瞬息间恐怖的极速甚至凌驾于吸血鬼之上,就连槐诗的反射神经都未曾能够察觉,只有凭借眼中所窥见的残影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遭到了攻击。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只看到一只卷曲的触手缓缓地收回。 而自己的胸前,已经多了一个大洞。 在渐渐银质金属化的骨骼之间,已经被撕开了贯穿的裂口,从前胸,到后背。近乎碾压一般的一击,在瞬间击溃了槐诗所有的防御。 紧接着,触手微微卷起,宛如迎着和风细雨一样,不顾无数子弹的扫射,轻描淡写的横扫。 嘭! 槐诗手中的斧头脱手而出,飞在空中,最终斜斜地落在地上,斩入破碎的甲板里。 而槐诗,已经倒飞而出,砸在了废墟之中,破碎的躯壳上无数裂隙扩散,就好像摔碎之后勉强粘起来的瓷器那样。 即将分崩离析。 自剧烈的昏沉和恍惚之中,槐诗听见了老肖的话语。 自问自答的那样。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沐浴着子弹的风暴,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岳俊的头颅,重新戴在了脖子上。 就好像戴了一个帽子那样。 血肉合拢,再看不见任何异状。 “我的任务,其实很简单。” 他微笑着,扯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破烂斗篷,露出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狰狞躯体:“只不过,是进阶而已。” 那一瞬间,他真正的面目在血海的映照之下展露。 第一百五十章 死亡搁浅 死亡搁浅 那一瞬间,他真正的面目在血海的映照之下展露。 就在那身披厚重毛发的魁梧躯壳之上,除了岳俊的头颅之外,两侧竟然还分别隐藏着另外的两颗脑袋。 其中一颗是生长着无数蛇发的狰狞女妖,而另一颗,竟然是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斯芬克斯! 此时此刻,老肖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一寸身体是原本他的原装货了,不,应该说对于缝合人这种众筹型的圣痕来说,本来就没有原装货的说法吧? 可如今的模样,却更令人觉得恐怖。 不止是阴言那一双神奇的铁靴斯芬克斯的头颅还有蛇发女妖令人石化的双目就在他的背后,还有几条缓缓蠕动的长尾,明明生长着蛇一样的鳞片,却带着章鱼触手一样的吸盘。 经过了漫长的潜藏和搜集之后,如今的老肖几乎已经将全船所有旅客的躯壳汇聚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不知应该说是丑陋还是狰狞。那粗暴拼凑在一起的肢体汇聚在他的躯壳之上,竟然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合的痕迹。 看上去如此和谐,就好像天生的那样!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成功地完成了又一次的升华,从原本的‘缝合人’进阶。 这就是他的秘密,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否则,在没有强效防腐剂和特效扛排异药的海洋之上,强行拼凑而成的缝合人甚至活不了几天,就会自行腐败衰亡。 而如今,他已经成功地拜托了追逐在自己身后的死亡阴影,凭借着雅嘎的魔药和自己收集来的无数肢体,完成了蜕变和重生。 很少有人了解‘缝合人’这一近现代才出现的奇迹,在历史上,不知到有多少这种残缺的偏僻谱系悄无声息的消亡。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缝合人的进阶究竟有多么匪夷所思。 ——奇美拉! 当辨认出这一进阶的瞬间,槐诗愕然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或者,换个更精确和贴切一点的现代称呼:‘嵌合体’。在定义而言,便是由不同基因型的细胞所构成的生物体 可不同于缝合尸或者血肉战车一样的死物,也不像缝合人那样需要面对腐败和死亡的威胁,奇美拉是活的,而且‘天生如此’。 纵然是后天而成。 具有着种种不同的特征,简单粗暴地将一切的优点汇聚为一体。而这一份将诸多碎片重新联合为一体的奇迹,便是奇美拉的正体! 就在足以毁灭任何形骸肉体的金属暴雨之中,老肖大笑,展开双臂,仿佛沐浴一样,迎接着堪称疯狂的火力。 随着斯芬克斯被他先下手为强的剪除,虚有其表的法老王死在莉莉的手中,紧接着寇斯切在阴言的阴谋中逝去,而最后一个能够成为他敌人的芭芭雅嘎,已经拒绝了众神的愚弄和戏耍,在疯狂中选择了自灭。 而他,业已踏着累累的尸骸,完成了积蓄和突破,踏入第四阶段。 星稊! 哪怕这一场游戏之中不存在灵魂的力量,得不到‘灵魂视角’的加持,可如今的他已然和寻常的生命截然不同。 无惧一切凡铁的杀伤,充其量只不过是化学动力的子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雨。 不论是超乎寻常的生命力和近乎恐怖故事一般的力量和速度,乃至他身上种种掠夺自其他人的能力,都组以令他轻而易举的荡平这一切。 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他的对手了。 就在船长的怒吼之中,旋转的机枪骤然一滞,弹链已经扫射一空。瞬间的停滞,当所有人再抬头去看的时候,老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不见了。 悄无声息。 紧接着,瞬移一样,那庞大的躯壳自船长的背后浮现。船长怒吼,咬碎了烟斗,肌肉鼓胀而起,猛然转身,一拳砸向身后的敌人。 可那一只拳头却被一只触手轻而易举地卷住,紧接着,另一条手臂也在斯芬克斯的牙齿之间破碎。 然后,船长看到了无数蛇发狰狞蠕动的女妖之首。 船长怒吼,悍然昂起头,撞向了无数蠕动的毒蛇,不顾面孔被咬成粉碎,可他的动作却在半途停滞。 好像冻结一样,如石一样的灰白色在他的脸上扩散,瞬间,覆盖全身,在女妖睁开的眼瞳之前,他化作了一座愤怒的石像。 操你妈的 在最后的瞬间,船长挡在了莉莉的前面。 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老肖竖起了自己的中指。 下一瞬间,石像分崩离析。 在溃散的尘埃中,失去芬芳的干花落入了地上的血泊里,碾落成泥,再无踪迹。 但紧接着,便有另一个人造人拔起了槐诗留下来的斧头,向着老肖冲了上来,奋进全力,一斧头砍在了蛇发女妖的脸上。 好几个船员从背后扑上,死死地抱住了老肖的胳膊和双腿,又有人将落在地上的加特林塞进了斯芬克斯张开的嘴里,撑起那一嘴尖锐的獠牙。 下一瞬间,他们又被撕扯成了粉碎。 摧枯拉朽。 就像是扯烂薄纸那样。 可残躯落地,无知无觉的人造人们依旧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住了他的后腿,张嘴试图在那一层鳞片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最终,老肖抬起脚掌,猛然踩下。 在轰鸣中,游轮动荡着,炽热的火焰和酸液分别从他的两张口中喷出,将挂在身上的累赘焚烧殆尽。 可还有更多的人冲上来,拦在他的前面。 老肖咆哮,嘶吼,顶着无数拉扯着自己的人向前,愤怒冲撞,将面前所有碍事的虫子全部碾碎,可当他抬头再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莉莉和槐诗的踪迹。 他们逃了。 可这是在茫茫大海之上。 他们无路可逃。 . 往前走,右拐,直接爬梯子上去。 大副喘息着,将一把沾着血的钥匙塞进了莉莉的手里,后甲板下面的防尘布里藏着一艘救生船,你们可以坐着它离开这里二副会带你们到那里去。 你呢?和我们一起。莉莉伸手想要拉住他,可是他却后退了一步,那一张被烧焦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不,我有我的工作,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好。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缓缓地后退,郑重道别:你必须活下去,代替我们一起 背后的走廊里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最后的那一瞬间,大副回头看了远处的少女一眼,微笑着,挥手道别。 闸门关上了。 门后传来了他的怒吼和咆哮。 紧接着,再无声息。 莉莉不敢再去看,压抑着流泪的冲动,向前奔跑。不断地有残缺的人造人告别了队伍,留在了身后。 在呐喊和咆哮中消失不见。 直到最后,喘息的二副轻轻地将背上的槐诗放在地上,向着她露出诀别的微笑。 我,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那个消瘦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女士,可以可以拥抱我一下么? 莉莉忍着流泪的冲动,用力点头。 真好啊,这就是生命的味道。 人造人轻声呢喃,轻轻地松开了手臂,后退了一步,感激地微笑:活下去,女士,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这就是最后的道别。 他转身,砸碎旁边的玻璃柜,拔出一把消防斧,呐喊着,冲向了身后的船舱里。 莉莉再忍不住眼泪。 她哽咽着,伸手,抱起地上的槐诗,一步一步走向悬挂在后面的救生船,可是走着走着,她却感觉,槐诗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随着脉搏的消失之后,他的心跳也没有了。 呼吸断绝。 槐诗?槐诗,你听得见么? 她恐惧地晃了一下吸血鬼的肩膀,可是却没有任何回应,槐诗垂下了头,碎片从残缺的面孔上剥落。 悄无声息。 你也要死了吗?少女终于恍然,想要流泪,可是连流泪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为什么连你也要死啊!你说话啊! 她狼狈地跪倒在地上,徒劳地将所有的药剂撒在槐诗的身上,无力地哀求:你又烦我了吗,槐诗?我们不是朋友么? 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 求求你 . 昏沉又破碎的迷梦中,槐诗好像在黑暗的深渊之中坠落,无止境的向下。 他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不,是肯定要死了。 死定了的那种。 艾晴,在吗?他轻声呼唤。 可是无人回应。 就好像距离太过遥远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艾晴的存在了,大概是这里信号不太好吧?但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深沉的困倦里,一切都变得不重要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任由死亡的寒冷像是潮水一样,一点点地将自己吞没。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了。 好像有燃烧和破碎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 可是却听不清晰。 徒劳地尝试着睁开眼睛,用尽了全力,然后他看到了燃烧的帆船,漆黑的天穹,还有如血一般静谧的汪洋大海。 无穷尽的海洋好像覆盖了一切,宛如死亡那样。 新大陆依旧遥不可及。 譬如希望譬如解脱,譬如救赎譬如一切美好的东西一样,都太远了。 总是,令人难过。 他呆滞的凝视着那个流泪的少女,嘴唇艰难地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 可惜 没有能够救你。 他想要说,对不起。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在昏沉之中,槐诗听见了少女绝望的话语,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于是,仿佛有甘甜的露水落在他干涸的嘴唇上。 宛如奇迹的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影逝二度 仿佛时光瞬间停滞了。 有金色的雨水自少女的手腕上流下,落入了槐诗的口中。 在阴暗残酷的天地之间,那一线璀璨的金色宛如奇迹一样,绚丽的让人心醉。此刻,随着血液的流逝,堪比贤者之石的无尽生命力自其中流溢而出。 那是只需几克就能够创造出人造人军团的恐怖量级,如今随着莉莉慷慨的沃灌,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洒落。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是抱薪救火,哪怕是徒劳无功。 执着地延续着槐诗最后一线生命力。 就像是一只孤独的手掌一样,拉扯着他,不允许他擅自离去。 “请你活下去。” 莉莉流着泪,向他狼狈的微笑:“留下来,不要只剩我自己,求求你。” 自昏沉和痛苦之中,槐诗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感觉到泪水落在他的指尖,如此冰凉。 那一只抬起的手掌在空中戛然而止。 最终,无力地落地。 只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不论生命之泉如何慷慨的沃灌,不论莉莉如何狼狈的呼唤。空洞的眼瞳之中再无任何神采,只是倒映着漆黑的天空和如血的大海,映照着这个残酷的天地。 再无任何声息。 莉莉呆呆地看着他,不可置信,许久,许久,发出沙哑的呐喊声,可是却无人回应。 沉重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带着一行血的脚印。 “已经死了吗?” 老肖遗憾地呢喃,叹息,缓缓地抬起兽化的五指,对准了莉莉的面孔:“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虽然这只是一场游戏。” 那一瞬间,锋锐如刀的五指并起,向着呆滞的少女刺出。 破空的凄啸声炸响,宛如尖叫。 紧接着,尖叫声又戛然而止,在一只崩裂的手掌之前。 他的手腕被握紧了。 被一只破碎的手掌,无数碎片剥落之后,裸露出银白色的骸骨。 就像是猛然推开了地狱之门那样。 自空洞的眼瞳之中,有涌动的血光亮起。 “不准……” 死去的吸血鬼缓缓地抬起头,自无数血肉剥落的声音里,残缺的面目之后露出了仿佛金属铸就的骨骼,如此狰狞。 明明是已经失去了魂魄的空壳,可在那残存的执念推动之下,破碎的吸血鬼竟然再度从地上爬起,拦在奇美拉的面前。 沙哑的声音像是金属在怒吼那样的,一字一顿地告诉面前的敌人: “不,准,动,她!” 在昏沉之中,槐诗感觉自己再度跌落了深渊。 神圣的光芒自天穹上照耀,带着无尽的威严和肃冷,漠然地凝视着他狼狈的样子,看着他卑微地拜倒在祭坛之前。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亚伯拉罕,也是圣灵最后的怜悯。” 苍老的主教冷眼俯瞰着他,手握权杖,最后一次下达了叱令:“亚伯拉罕,杀了她,你仍可得到救赎!” 寂静里,只有槐诗痛苦的呻吟。 他艰难的喘息着,狼狈地向前爬行,伸出颤抖的手掌,像是想要握住虚无的光芒和救赎一样。 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话。 “废物!你太让我失望了。” 主教的面孔抽搐着,渐渐铁青,“既然不知悔改,那你就和那个异端一起在神的盛怒中溺死吧!” 再无任何一丝同情,他转身离去,将槐诗抛弃在黑暗里。 可紧接着,他却感觉到一只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有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近在咫尺! “抱歉呐,father。” 不知何时,槐诗已经从地上爬起,低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脖颈,轻声道别:“别人不给我的……” “我比较喜欢自己来拿!” 那一瞬间,苍老的主教发出尖锐的惨叫。 吸血鬼的犬齿,已经深深地钉进了他的脖颈之中,疯狂地抽取着他的血液,大口地吮吸、放肆地饕餮,如饿犬一般地进食。 不论他如何奋力挣扎,狼狈哀求或者愤怒的斥责。 直到最后,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死寂之中,槐诗缓缓地送开口,于是,干瘪的尸体倒在祭坛之上。 槐诗低头凝视着他至死恐惧的面孔,缓缓抬起手,逝去嘴角最后一丝甘美的血液,然后弯下腰,从他的手里摘下了权杖。 “现在,还有人有命令给我么?” 少年抬头,凝视着天穹之上的圣洁光芒。 死寂之中,没有人在说话了。 于是,迎着众神们冷漠的视线,叛逆的吸血鬼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权杖,露出了愉快地笑容,“不就是救赎吗?我有了!” 那一瞬间,圣光消散了。 深渊坍塌。 槐诗睁开眼瞳,看到了漆黑如铁的天穹,还有无尽的血色海洋,他重新回到这一片阴暗的天穹之下,哪怕已然支离破碎,只剩骸骨。 他缓缓回头,凝视着身后错愕的少女,破碎的面孔上露出笑容: “为你而战,我的女士!” 轰! 奇美拉的触手横扫。 槐诗倒飞而出,砸在了桅杆之上,将桅杆彻底砸断了,破碎的风帆落入了燃烧的火焰之中,熊熊燃烧起来。 自火焰中,破碎的槐诗像是一个泥娃娃一样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惨烈的样子,向着缓缓走来的老肖抬起手。 “等一下,让我翻翻书……翻完再战!” 他挥手,抽出了命运之书,狼狈地翻起了主教所存留下来的记录来,在支离破碎的字迹里寻找着记录。 可老肖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伸手,两支触手自袖口中飞出,纠缠在了槐诗的腿上,将他拉起至半空,紧接着,猛然砸在了甲板之上。 就像是抓着一把锤子一样。 将触目可及的所有舱房统统砸碎,无数碎片飞迸,到最后,废墟之中,只剩下了一具银白色的骸骨。 丝丝缕缕的金色血液流淌在银色的骨骼之上,缓慢地闪耀着光芒,就好像点缀着钢铁的矩阵一样。 竟然,还活着? 老肖不快地皱眉,双肩上两颗头颅猛然张开,喷出了酸液和毒火,汇聚为海潮,向着槐诗笔直的席卷而来! “原来,如此吗?” 那一瞬间,破碎的骸骨了然地颔首,他伸手,自命运之书中拔出了那一柄庄严的权杖,缓缓地举起它尖锐的尾端。 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刺落! 轰! 火焰吞没了一切。 可紧接着,自那足以将钢铁融化为液体的恐怖温度之中,有神圣的光芒亮起,自那一具吸血鬼的残骸之中。 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太阳。 无穷尽的烈光自槐诗的胸腔之中喷薄而出。 自那权杖之上。 那是净化! 槐诗竟然在……净化自己! 凌驾于圣水百倍以上的圣洁辉光在冷酷地蔓延在槐诗的躯壳之上,一寸寸地,将吸血鬼的黑暗源质和躯壳杀死。 甚至无需老肖动手,他简直是在自杀! 可在这冷酷到不留下任何净化里,槐诗却畅快地展开手,迎接着终结的到来。 “故弄玄虚!” 老肖冷哼,瞬间掀起了狂暴的风,呼啸而来,抬起拳头,捣向了槐诗残缺的头颅。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抬起了手掌。 沐浴在神圣火焰中的指骨熠熠生辉,缓缓展开,挡在兽化之拳的前方。 轰! 风暴、海潮、巨响,在一瞬间,都在这一只手掌面前戛然而止。 老肖愕然抬头,听见钢铁摩擦的声音,就在槐诗破碎的面孔之上。 那一具狰狞的头颅之中,仿佛有铁的种子在生长,自破碎的颅骨上寸寸增值,覆盖了头骨的狰狞面目,化作了庄严肃冷的面具。 在面具之后,那一对漆黑的眼洞之中,骤然有光芒亮起。 槐诗张口,呐喊,咆哮。 无声的声音被赋予了实质。 炽热的光芒化作洪流,从他的双眼和口中喷薄而出,笔直地向前,瞬间贯穿了老肖的手臂,将那一条异化的臂膀焚烧殆尽。 权杖,寸寸龟裂。 就在所有吸血鬼的部分被烧尽的瞬间,璀璨的辉光自槐诗仅存的银制骸骨之中流出,覆盖了他的骨架,化作了崭新的躯壳。 就在光芒之中,无数圣灵的力量彼此铆和,衔接,编制,缠绕,如有实质的光芒流淌在残存的骨架,不,圣骸之上! 在瞬间蜕变,自虚无之中涌现新的奇迹。 随着槐诗的向前,那银制的面具之上,无数金色的纹路浮现,就在他的头顶,虚无之中,一道纯净的光芒开辟,交织为环,高悬着,向着四方洒落冷酷森严的光芒。 当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钢铁矩阵,浑身的铁之圣骸鸣叫,无数细碎的声音彼此重叠,化作宏伟的歌声。 如此圣洁。 当他迈出第二步的时候,崩裂的声音自他后背响起,那是旧的骨殖破碎的声响,也是新的奇迹诞生的清鸣。 随着尖锐的声响,火花飞迸,铁的分支自他的后背之上寸寸拔升而出,在无数支脉上,光芒凝聚成毫,形成了庞大到仿佛要凌驾与天空之上的羽翼。 钢之羽翼! 仿佛传说之中的圣灵行走在天地之间,降下惩戒和毁灭。 “听说你进阶了?” 就在漆黑的天穹和血色的海洋之间,钢铁的天使凌驾于这残酷的世界之间,低头俯瞰着错愕的奇美拉,面具之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真巧,我也是!” 以百倍的罪孽去磨砺一个人的灵魂,将圣灵的奇迹注入银中,植入骨髓,又以无数人的血去灌溉,孕育,在堕落的深渊之中种下了救赎的种子。 当无穷黑暗焚烧殆尽的时候,光芒就会自深渊中喷薄而出。 当原罪得以净化的时候,救赎就将到来。 这就是范海辛所渴求而不得的救赎,吸血鬼的进阶…… ——权天使! 槐诗抬起手掌,向着下方燃烧的帆船虚握,无形的引力迸发,钢铁鸣叫,染血的银斧呼啸而至,落入他的手中。 向着愤怒的奇美拉。 斩!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合金装备 轰! 瞬息间,奇美拉倒飞而出。 自甲板上犁出两道深邃的裂隙,老肖站定,怒吼,数十条触手自他的身上弹射而出,射向了半空之中的槐诗。 那速度明明快得不可思议,可是在权天使的眼中,却慢得出奇。 槐诗向前挪出一寸。 空气被钢铁之躯撕裂了,迸发轰鸣气浪,白色的冲击席卷扩散,瞬间将周围的残骸尽数推平。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架超音速战斗机。 倘若他愿意的话,全力以赴,从静至动短短的一瞬,就抵达了三马赫左右的速度,在这庞大的速度之前,就连这过分荒凉的海天之间都变得狭窄了起来。 如此短暂的空隙,简直瞬间即至。 宛如流星那样,他从天而降,自无数纠缠过来的触手之间跳跃,燃烧的斧刃自空中划出一道转折锐利的残痕。 所过之处,一切触手尽数破碎。 鲜血飞迸,旋即被气化。 而槐诗,已经近在咫尺。 对准面前的奇美拉,打出一拳。 在风压之下,异化的肢体如同水纹一般波动着,当那一拳带着恐怖的气浪和炽热的温度到来的时候,血肉分崩离析,露出漆黑的骨架。 裂隙自骨架上浮现。 可紧接着,又重新修复完毕,分崩离析的血肉未曾来得及蒸发,就有崭新的血肉重新从伤口上浮现。 这一次,它得到了进化。 坚硬的几丁质骨骼自躯壳中穿出,覆盖在了老肖的躯壳之上,紧接着,随着血肉的蠕动,又迅速地在外骨骼和内脏之间形成了缓冲层。 转瞬间,面目全非。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一个被漆黑骸骨所包裹着的巨人。 这就是奇美拉。 绝对适应任何环境,任何战斗,任何地方的四阶升华者! 拥有着如此过分庞大的基因储备之后,老肖随时能够得到任何黑暗生物的特征,予以强化,甚至在他的后背上,还有一双骨翼缓缓地长出,很快,血肉增殖,变成蝙蝠一样的翅膀,鳞片覆盖。 摆脱了重力的局限之后,他向着槐诗狞笑,右肩之上的女妖之首猛然睁开眼睛,瞪向槐诗。 可是那视线只来得及在槐诗抬起的斧背上留下两个石灰一样的小点。 下一瞬间,槐诗就消失在了原地。 然后,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老肖错愕转身,然后,看到了,槐诗展开的钢铁翅膀上,如剑刃一般展开的定风翼,还有那喷口中十六道如火焰之剑一般喷薄而出的光芒和飓风。 有翅膀顶个屁用! 傻了吧,老子这是圣光喷气式引擎发动机! 就连槐诗自己都他妈没想到,权天使的翅膀竟然还带矢量喷口加速的! 可当他心念一动的时候,就在后背上,骤然有数十支钢铁羽毛脱落,自半空中划出数十道繁复的弧线,带着炽热的光芒,轰在了奇美拉的身上。 瞬息间,蝠翼被撕裂了,千疮百孔。 而在金属之羽的轰击之下,坚硬的外骨骼之上多了好几个血洞,如树枝一般缓缓张开的钢铁已经深深地楔入了血肉之中,随着拔出,便带起一片血粼粼的翻卷,狰狞无比。 还有导弹的吗? 槐诗愕然。 这他妈究竟是权天使还是圣光战斗机? 瞬间的错愕过后,他猛然后退,拉远了距离,钢铁羽翼展开,在天海之间骤然迸发光焰,数百道炽热的光芒自其中喷涌而出,铁羽飞上了天空,呼啸而出,带着一道道锐利的痕迹,彼此交错,化作了风暴,瞬间向着奇美拉席卷而过。 无数的光芒交错在这金属的风暴之中,那些锐利的铁片表面是如此的平整,像是镜子一样倒映着璀璨的辉光。 远远的望去,简直像是一片旋转的光与铁的飓风。 只是瞬间,奇美拉便被千刀万剐,血气飞迸,将钢铁染成赤红。钢羽深深地没入了他浑身的骨骼之中,令他惨痛的咆哮出声。 血肉模糊! 而槐诗也脸色一白,感觉到一阵虚弱。 那光芒就仿佛他的血。 此刻他也陷入了大出血一样的状态里。 一时大意,他差点忘了,自己这个权天使是盗版的! 所谓的背誓之惩如今看来,恐怕便是‘升华’的一部分。 如此讽刺! 范海辛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苦苦求索的救赎,就被教团隐藏在自己的躯壳之中,就在他无比抵触和恐惧的惩戒之中! 以千万倍的黑暗铸就锋锐的光芒,再以雷霆万钧的方式将黑暗洗去,重铸利刃。 在圣灵谱系中,吸血鬼这一工具的便利性并不在于刽子手方面的杰出才能,也在于它本身所具有残酷磨练和超出想象的灵魂折磨。 唯有如此,才能自黑暗的最深处淬炼出最完美的战斗机器。 ——权天使! 而所谓的背誓之惩,便是预先埋入到吸血鬼躯壳之中的升华机制——当红衣主教团认为某个罪人已经赎清了自己的罪孽可以赐予救赎,或者难堪大用予以销毁的时候,这个机制便会自内而外的启动,迅速地将吸血鬼焚烧殆尽。 不同的是,被救赎者的意识将会在圣灵的恩赐之下得以维持,挺过最纯粹的焚烧阶段,然后在上位的恩赐之下拔升自身的位阶,成为无惧无畏的圣灵军团中的一员,行走在人间的圣人和天使。 而槐诗这里,除了背誓之惩是真的以外,其他两个步骤全都不对,一个是莉莉依靠自身的奇迹之血维持,一个来自他做二五仔背刺了主教得到的权杖。 统统没有激活码! 这种自行改造的违章车上路都要躲着交警,别说想在官方的加油站里补充燃料了! 换句话来说,油箱就这么大,油就这么多。 他得悠着点开。 万幸的是……他起码还有点驾驶违章改造车的经验,哪怕逮不到虾户,也能勉强在秋名山上慢悠悠地跑个来回。 只可惜,这么酷炫的飞行道具只能让人爽这么一会儿…… 槐诗遗憾地摇头叹息,钢铁羽翼之上,原本渐渐黯淡的光芒再度振奋,强行亮起,焚烧的光焰掀起了恐怖的气流,推动着他向着残缺的奇美拉呼啸而去! 自空中,辉光的斧刃被高速气流摩擦至通红,迸发出燃烧的辉光。 轰! 钢铁之翼交错而过,拖曳着斧刃在奇美拉的躯壳上凿出一道巨大的缺口,岳俊的头颅高高的飞起,在羽翼上撩过光焰之中烧成了一团焦炭。 紧接着,自半空中,槐诗的左翼喷出的光焰骤然削弱,而右翼的火光汹涌喷发。就好像被无形的绳子拉扯那样的,沿着一个虚无的轴心划过一道危险的弧线,完成了一个近乎夸张的急转弯之后,炽热的光焰再次从矢量喷口之中涌现,气浪喷薄! 槐诗折返而来! 斩! 这一次,奇美拉咆哮,抬起血肉模糊的左臂,猛然砸向了槐诗,凭借着轨迹的预判,他在槐诗绝难躲闪的距离中发起了攻击! 瞬息间,槐诗的眼瞳扩散,看到向着面孔砸来的黑影,下意识地猛然自空中转身,在恐怖的急速之下,羽翼上的定风翼抬升至极限,十六个矢量喷口迅速转向,飓风骤然一震,拉扯着他的身体在空中迅速地旋转起来。 筒滚机动! 鼻尖近乎擦着奇美拉横扫的手臂,槐诗同老肖交错而过,铁的羽翼自从漆黑的外骨骼上切开了深邃的裂口,可自身也浮现裂隙。 奇美拉的血液飞迸。 而就在飞扬的血气中骤然有无数草籽一般的东西飞入了飓风之中,被狂暴地气流拉扯着进入了羽翼之上,瞬间膨胀,好像藤蔓一样疯狂扩散生长,哪怕被恐怖的气温瞬间烧化,但残留的灰烬却堵住了好几个喷口。 光焰一滞。 半空中的槐诗动作一震,紧接着,听见身后破空的声响。 老肖的左臂不知何时已经向着前方抬起,就在掌心之中,一截锐利的骨骼如同鱼叉一样缓缓浮现。 紧接着,他的左臂轰然炸裂。 在最后的那一瞬,槐诗看到他的手臂在瞬间硬化,仿佛形成了一截炮管那样的,自底部,有炽热的火光涌现,空气瞬间膨胀,推动着那一根鱼叉一样的骨骼,拉扯着血肉之绳,向着自己呼啸而来。 鱼叉打飞机?亏你想得到! 瞬间的碰撞,槐诗的左翼被上鱼叉贯穿,倒钩瞬间扣在上面,紧接着,收缩的血肉之绳拉扯着奇美拉飞空而起。 新鲜的肉!!! 好像听见了屠夫的咆哮,一个黑影冲上来,先甩手一个屠夫烙印,然后一个e撞过来,再接一套断筋打击! 槐诗瞬间眼前一黑,已经被奇美拉锋锐如刀的手臂贯穿胸前,伤口中却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道光芒泄露而出。 眼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狰狞笑容,槐诗咬牙,抬起手就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斧子:“都被削成什么吊样了,还敢玩屠夫!” 就在半空之中无从躲闪,一斧子轮实了砍下去,大半个女妖之首就被槐诗削了下来,那一双威胁最大的石化之眼和一脑袋让人寒碜的蛇发全都被砍了下来,落入了脚下血色的海中。 槐诗猛然拉升机翼,烧断了血绳之后,甩开了鱼叉,开始疯狂地向上飙升,想要将奇美拉甩下去。 可在扑过来的瞬间,老肖尾部的两根触手已经死死地缠在了他的身上。 就好像打包捆在一块了一样,死死地拽着不松手。 反而趁机向着槐诗猛攻,斯芬克斯的牙齿猛然张开,向着他的脖颈咬落! 崩! 铁齿和斧刃碰撞,迸射火花。 槐诗冷笑。 行,想让我带你上分是吧? 咱玩一个伊玛曼机动再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正当防卫 就在海天之间,权天使喷出了璀璨的金色闪光,近乎毫无规律地疯狂驰骋起来。 权天使开始全力以赴,留下一连串空爆的巨响。 在漫长的飞行之中,他竟然再次缓缓加,突破了五马赫之后,扑面而来的飓风也仿佛变成了刀子。 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毫无规律的回旋或者降落。 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机动在此上演,可是却甩不掉那个黏在身上的王八蛋。死死地缠在槐诗的身上,他不断催化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器官对槐诗进行猛攻。 就在迅的飞行之中,槐诗一时间竟然难以压制他毫无规律古怪攻击,瞬间身上就多了好几个缺口。 圣灵谱系是真的抠!战斗机都给了,就是不愿意给导弹。 要是有一把硫磺弓在手的话,再来几盐箭,隔着几百里就把这孙子的脑袋给爆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事儿! “我都升级了,你怎么就不肯乖乖的去死呢?” 槐诗猛然一个桶滚机动,将老肖在空中甩了一个大圈,可紧接着,奇美拉再度拉扯着触手冲了上来,兽化的双爪和尖锐的肢体向着槐诗疯狂斩落! 钢铁的火花不断的飞迸。 而槐诗向上的攀升终于抵达顶点,和漆黑如铁的云层只剩下咫尺之遥。 直觉告诉他,云层之后所隐藏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和疯狂力量,倘若冲入其中的话,肯定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于是,他度骤然一滞,开始向下坠落。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老肖的冷笑声。 “猜猜看——”他轻声说:“你那位审查官,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说话呢?” 槐诗一愣,旋即狼狈地挡住了他角度刁钻的一击。 “她已经快死了,槐诗!” 奇美拉得意地大笑着:“这都是拜你所赐!现在的她恐怕已经凉透了吧?我还没有过去看,不过死相真得是……相当惨烈啊。” 槐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瞬间的恍惚,面甲上骤然被兽爪劈出了一道口子,险些被斯芬克斯咬断脖子。 “你傻么?” 艾晴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孱弱又细微:“是猪吗?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你没事儿?” 槐诗喜出望外,可旋即疑惑:“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管那么多干嘛!” 艾晴的声音提高了,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别听他胡扯就对了!你难道是和他来聊天的么?” 就在又一次攻击的碰撞之中,无数飞迸的火花里,槐诗张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数光芒自他的口中涌动。 老肖一愣,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提防着他接下来有可能的火焰喷吐。 可紧接着,他便从槐诗冒着烈光的眼洞里看到一丝嘲弄。 然后,眼前一黑。 好像从十九楼跳下之后砸在了大理石板,瞬间感觉到浑身化作烂泥的剧痛和冲击。 他们已经砸在了海面之上。 从数百米的高度加坠落,水面已经不是大理石的级别了,简直是青金要塞的硬度。不论有多么恐怖的生命力在如此的冲击之下都要惨遭重创。 而槐诗却远比他要更轻松。 在即将撞击的瞬间,他便收起了翅膀,整个人藏在了老肖的身后,拿着这位曾经的队友当做缓冲层,哪怕撞了个七荤八素,浑身钢铁骨架都阵阵哀鸣,可竟然看上去完整无缺。 不像是老肖,已经变成了一团烂肉。 他们在水面上弹起,可紧接着,槐诗自剧痛和昏沉之中强行催动双翼,光焰喷,带着他们再度飞起——向下! 就这样,在海面破碎的轰鸣之中,冲入了血色的深海之中。 就好像是一瞬间,跳进了硫酸池里那样。 哪怕如今已然非人的权天使也感觉到一阵阵腐蚀源质的剧痛,在海水的浸泡之下,他的钢铁羽翼和躯壳竟然在飞的生锈和分解! 而更令他恐惧的是,在深海中那一个个游曳的扭曲黑影,狰狞地扰动着自己无以计数的肢体,察觉到这一点火光,便有千万道触须缠绕而来。 槐诗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矢量喷口猛然调转方向,向上升起。 瞬间,破海而出! 可令他遗憾的是,哪怕是遭遇到如此重创,老肖竟然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翅膀。 然后,奋力拉扯! 轰! 槐诗的左翼在他奋尽全力的拉扯之下,光焰瞬间黯淡,紧接着,浮现一道惨烈的缝隙。不顾槐诗斩落的斧头,老肖再扯! 一只遍布锈蚀痕迹的钢铁羽翼就在剧痛之中脱离了槐诗的躯壳。 他们的飞行瞬间晃荡了起来,在半空中踉跄反转,升腾落下,最终,在剧烈地翻滚中歪歪扭扭地砸进了遍布裂隙的船身之中。 轰鸣声里,奇美拉终于被甩了下来,砸在地上。而槐诗自残骸之上踉跄翻滚,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 忽然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槐诗张口,骤然呕出了一口血,错愕地凝视着手上的血迹。 如今自己应该已经是金属和能量化之后的权天使了才对,体内涌动的乃是光明,怎么会有血的存在?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把刺入胸膛的骨质匕。 匕中空。 随着破裂,正缓缓地释放出一丝一缕的黑色淤泥,在涌动的光芒中扩散,就好像蛛网一样,在槐诗的胸前蔓延。 如此熟悉。 那是……寇斯切的源质? 曾经他还是吸血鬼的时候,虽然能够体会到其中涌动的恶意,可是却对其污染性未曾有亲身的体会。 哪怕再怎么样,大家都算是黑暗生物中的自己人。 而当他转化为权天使之后,寇斯切残存的源质便展露出了恐怖的感染力,像是钉子一样卡在自己的躯壳中,从中作梗。 槐诗一时间竟然有一种高烧的眩晕感。 他奋力,将匕从胸前拔出,抬起手,用烧红的斧刃烧尽胸前流淌的淤泥,可惜,体内依旧余毒未清。 喘息着,羽翼残缺的权天使从地上爬起,凝视着废墟中缓缓走出的奇美拉: “这你都能算到?” “我早说过了,槐诗。” 老肖张口,从尾部呕出了一柄黏连着厚重胶质和大量胃酸的金属武器:“我做了相当多的准备,相当相当的多……毕竟从一开始,kp就站在我这边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得意的大笑里,他伸手,扯开了武器上的胶质,露出了其中那一柄泛着丝丝铜绿的古老武器。 一柄弯曲的镰剑。 就在剑身之上,依稀还残留着描金阳文的徽章,赫然是荷鲁斯睁开的眼瞳。 那个废物法老王最后的遗产。 “翻脸无情啊。” 槐诗漠然地嗤笑,再度从地上拔起了自己沉重的银斧:“只不过没办法带你上分而已,你就嚣张起来了啊朋友。” 虽然只剩下一只翅膀没有办法飞。 但倘若只是区区加的话,姑且还是做得到的! 瞬息间,槐诗脚下的木质甲板飞龟裂。 在矢量喷口的光焰里,笼罩在游轮上最后的伪装被撕碎了,显露出千疮百孔的桅杆帆船的真容。 最后一张垂落的帆布在权天使的突进之下被撕裂了。 钢铁天使破空而至,斩! 剑斧碰撞。 可紧接着,槐诗却从身后拔出一把短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了斯芬克斯张大的嘴里,血浆飞迸。 镰剑之上,荷鲁斯之眼的符文骤然一震,青铜镰剑仿佛在瞬间失去了实体,变成了一个虚空之中的缺口。 自缺口之中,无尽的光和热里,鹰的神明向着凡间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只是一眼。 然后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槐诗如遭雷击,眼前一黑,险些无法维持权天使的状态。 山寨神使遇到了正版的神力,没有当场爆炸已经算好的了。 就在他瞬间的虚弱中,斯芬克斯猛然张口,咬碎了口中的短刀,向着他的脖子啃了下来,转瞬间,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迸。 在合拢的牙齿之下,权天使的铁甲崩裂缝隙,自其中亮起了黯淡的光芒,好像血液流出那样的。就在斯芬克斯狰狞噬咬,要彻底将他的脖子咬断时,槐诗忽然轻声问:“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斯芬克斯一愣。 似是沉思。 不论血统和元祖有多么遥远,自身力量相较原型有多么微弱。不论是哪一只斯芬克斯都无从抵挡谜题的诱惑。 这是本能。 甚至在有些历史之中,有诸多博学的斯芬克斯会以贤者的身份陪伴在法老的身边,为他的国政提出精辟建议。 只可惜,对于如今这一只只剩下脑袋的智障来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想半天。而当老肖强行控制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拍。 槐诗手中垂落的斧头已然自身后划过一道弧线,随着手腕的反转,猛然劈在了斯芬克斯的脸上。 裂痕深刻,鲜血喷涌。 镰剑再震,可这一次槐诗却松开了斧头,握紧双拳,货真价实的铁拳迸钢铁的鸣叫,随着槐诗的挥出,轰鸣震响。 吃我巴比伦铁拳! 银斧未曾落地。 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一整套行云流水的罗马搏击术之后,再随着翅膀喷出的光焰,一击圣光铁拳砸在老肖的脸,随着脖颈的哀鸣,隐约有颅骨碎裂的声音响起。 而槐诗已然接住了空中落下的斧头,猛然横扫,将那剑刃上迟滞亮起的光明挡到了一边,荷鲁斯之眼睁开,然后啥也没看见,把眼睛又闭上了。 而槐诗已然向前,脚步踏碎甲板,肩膀向前撞出,将奇美拉撞退了一步。 银斧抬起,圣光迸。 然后,向着斯芬克斯的脑门斩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往日不再 在钢铁碰撞的轰鸣中,裂隙自银斧和镰剑之上扩散。 破碎的斧刃迸飞,而镰剑之上的荷鲁斯之眼也随之破碎。 那一瞬间,老肖嘶吼。 两人不约而同的丢弃了手中的破碎的兵器,再度抡起了拳头,猛然撞在了一处。在奇美拉的嘶吼中,槐诗猛然闪过了横扫过来的一拳,然后抬起并起的五指戳在他的嗓子眼上,把那一声咆哮堵了回去。 紧接着,随着手腕的收缩,并起的五指猛然紧握成拳,再度前突,在轰鸣声里砸在斯芬克斯的脑门上。 这就是最后压垮骆驼的稻草。 这一次,脆弱的颅骨再也支撑不了这一拳的轰击,自沉闷的声响之中破碎,最后一个脑袋也快要报销了。 可紧接着,槐诗陡然一震,身不由己地弯下腰,看到奇美拉的长尾如铁锤一般砸在了自己的腹部,几乎就像是要将钢铁也抽断那样的,裂隙蔓延。 他踉跄后退,喘息一瞬,又和老肖不约而同地一同扑向前方。 战斗再启。 这一次不再是刀和剑的兵击和飞翔在海天之间的争斗,而是面对面的搏杀。 抛去一切无关的要素之后,回归了野兽的领域。 以骨断骨,以血洗血! 每一次碰撞、跺脚、挥拳的时候都有轰鸣声迸,哀鸣的帆船不断地动荡着,崩裂缝隙,旺盛燃烧的火焰中有浓烟升起。 灰烬落在权天使破碎的装甲之上,槐诗眼中的光芒渐渐闪烁和黯淡。 在暴戾的争斗之中,那些无穷尽的力量仿佛也被挥霍殆尽,难以抵御黑暗源质的猛毒。装甲之下渐渐恢复了血肉之躯的感知。 感觉到了撕裂的痛楚,还有昏沉和疲倦。 可对面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那两根碍眼的尾巴已经被槐诗彻底扯断了,最后一颗斯芬克斯的脑袋业已被槐诗打得稀烂。 挥拳,挥拳,再挥拳! 自轰鸣声中,权天使宛如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那样,硬撼着奇美拉的狂风暴雨,然后以暴制暴地增以铁拳! 在沉闷的声响中,奇美拉胸前的外骨骼彻底破碎,露出里面的满目疮痍。 老肖踉跄,后退了一步。 可槐诗再进,再度奋起一拳,砸出! 嘭! “来啊!” 槐诗咆哮,向前,步步紧逼,挥手撒去手背上的血,再度握紧,钢铁摩擦的声音如此狰狞:“你不是做了很多准备么?拿出来啊,老肖!让我看看你究竟怎么才能赢!” “哈,哈哈……哈哈哈!” 奇美拉好像被槐诗的话逗笑了,捂着肚子大笑,乐不可支。哪怕被槐诗扯起来一拳,又一拳,砸进舰桥的废墟里去。 “你果然——” 嘭! 他猛然伸手,握住了槐诗砸下来的铁拳,缓缓地收紧五指,笑意狰狞:“——什么都不知道啊!” 巨响迸。 随着兽化臂膀的挥舞,槐诗被他扯起,砸碎了地板,落进了下层的舱室里。可紧接着,奇美拉抬起脚,猛然向着他的面孔踩落! 槐诗翻滚,躲闪,踉跄爬起,剧烈地喘息。 感觉到一阵阵眩晕,眼前黑,可令他不安的是艾晴的沉默,还有颅骨中所迸的阵阵灼痛,那是背誓之惩。 哪怕躯壳之上的锁链被砸碎,可源质之中的信条和戒律依旧存在,此刻,随着他的衰弱,再次浮现,折磨着他的灵魂。 就像是冰冷的钢铁一样,一次次地敲下,撼动他的意识,令他眼前阵阵黑。 “猜猜看啊,槐诗!” 老肖咆哮,挥拳,将他打飞:“猜猜看,为什么雅嘎会疯!” 槐诗后退,双脚在破碎的甲板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猜猜看!”他再次怒吼,“寇斯切在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会疯狂到会想要杀死一整船的人?” 轰! 槐诗被砸碎到墙里。 “再猜一猜——为什么,这一艘船死的人越多,就越快!” 他狞笑,抬起脚,猛然向着前方踹出,恐怖的力量迸,将槐诗直接踢破了数层舱板,楔入了墙壁之中。 “最后,你猜猜——” 他缓缓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槐诗破碎的斧,踉跄地向前,笑容恶意又狰狞:“明明只是一夜的航程,可为什么到现在,还看不见所谓的新大6呢?” 低头俯瞰着槐诗破碎面甲之后的面孔,老肖失望地摇头。 缓缓举起了斧子,斩落! 斧刃在槐诗的眼前戛然而止。 握柄的末端被一只骤然抬起的手掌握紧了,不得寸进。 “你拿我的斧头来砍我?” 槐诗缓缓地抬头,凝视着那一张狰狞的面孔:“谁给你的自信?” 钢铁摩擦的声音迸。 斧刃后退。 向上。 在槐诗举起的五指之间,一寸寸地挪开。 自昏沉和镇痛之中,槐诗咆哮,猛然抬起手,握紧,砸在老肖的脸上,然后,再一拳,又一拳! 直到那一张残缺的面孔被自己砸的血肉模糊。 最后,在奋力握紧拳头。 挥出! 轰鸣声里,奇美拉倒飞而出,砸破了船舱之后,落在了千疮百孔的甲板上,落在火焰里。 槐诗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拖曳着斧子,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出。 到最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敌人。 好像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依靠在断裂的轨杆上,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向自己一步步走来的槐诗,不知为何,忍不住沙哑地笑了起来。 “是想起了什么笑话吗?”槐诗漠然地问:“为什么不讲出来,大家一起听听?” “我面前的,不就是么?” 老肖喘息着,向着他露出嘲弄地笑容:“真嘲讽啊,槐诗,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唯独你,你不能赢。哈哈哈哈。” 他说,“你可以杀了我,但你逃不过那个诅咒。” 在昏沉之中,槐诗的头颅一阵剧痛,脚步踉跄了一下,愤怒地咬牙,向前,踏出,沙哑地问:“一个莫名其妙的笑话?这就是你的遗言?” “是吗?” 老肖昂起头,啐出一口黑血,狞笑:“难道还要说得再明白一点么,槐诗?或者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艾晴呢?” 艾晴没有说话。 眼眸低垂。 “看到了吗?” 老肖嗤笑:“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不对,还多了一个。” 他满是恶意地凝视着槐诗的身后,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 “放弃吧,槐诗。” 老肖摇头,出嘲弄的声音:“哪怕你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究竟是我的提问不够简单,还是你不愿意从思考中得到结果呢?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他放声大笑,“这艘船上,能够抵达新大6的人,只能有一个!” 这就是艾晴所沉默的真相。 神明们在斗争之中最后所定下契约,在种种激烈或者隐秘的试探之后做出妥协。 诸神大可残酷地对这些背叛者降下惩戒,而白冠王也并不慷慨——他想要的并不是只会夹着尾巴的丧家犬和失意沉沦的失败者。 神明们的阻碍和诅咒他反而求之不得,只有通过如此残忍和冷酷的方式,才能彻底令逃亡者们掐灭不切实际的妄想,去面对冰冷的现实和惨烈的厮杀。 从一开始,这一艘船,就不是逃亡者们的理想乡。 而是自渣滓和废物之中熔炼出奇迹之金的大釜。 从一百个失败者中选出一个成功者,从这无数被抛弃的尘埃中挑选出真正的强者,真正足以帮助自己完成大业的人。 这就是白冠之主的诅咒与赐福。 在这船上所有的罪人中,只会有一个人得到白冠王的特赦。 只有一个。 当五月花号扬帆起航的时候,最终的结果便已经注定,一切都不容逃避,往后所生的一切,不过是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结局而已。 只为迎来最终的胜者。 当恍然的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颅骨之中宛如熔岩一般爆的剧痛,几乎难以站稳。剧烈的波澜回荡在他的源质之中。 就好像有铁的笔落下,一划一划地在他的灵魂之中刻下了不容违抗的命令。 令他颤抖,惨烈咆哮。 “终于明白了么?槐诗。” “那么,最后,我们再猜猜看……”他怪笑着,轻声呢喃:“我们所这一段历史,又是记录在谁的贤者之石中的呢?” 那一瞬间,槐诗怒吼,斧刃斩落。 彻底斩碎了他的狗头! 破碎的头颅滚落在地上,依旧残留着最后的嘲弄笑容。 “帕拉塞尔苏斯的一切将会埋葬在此处。” 破碎的头颅自血中抬起眼眸,嘴唇无声地开阖,怜悯地凝视着面前的槐诗和莉莉:“她死在你的手中。” “亚伯拉罕·范·赫尔辛,不要忘了,这就是你的使命。” 他闭上眼睛。 自槐诗的斧刃之下,分崩离析。 就在渐渐冰冷的尸体手中,五指缓缓摊开,露出了那一枚遍布划痕的流浪者硬币。 硬币之上,大天使的圣像漠然地凝视着槐诗的面孔,笑容嘲弄。 槐诗无力的倒地,再也无法握紧斧子。 有无数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如雷嘶吼,或是轻柔呢喃,千万人的声音重叠在他的意识之中,下达了不容违抗的使命。 杀死帕拉塞尔苏斯! 杀死……莉莉! 这就是范海辛必须完成的任务,这就是贤者之石里所留下的结局,这就是……曾经你亲手所做的一切! 那一瞬间,槐诗自魂魄撕裂的痛楚中恍悟。 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嘲笑自己。 当他竭尽全力,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枪,缓缓从地上爬起的时候,眼神就变得陌生起来。 就好像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那样的。 莉莉呆呆地看着他的样子,许久,许久,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令人难过的迷惑。 “原来……你是来杀死我的吗,槐诗?” “是啊。” 槐诗颔,忍受着颅骨中镇痛,面色渐渐狰狞。 缓缓地抬起了手枪。 对准了少女的面孔。 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令她再忍不住眼泪。 “究竟为什么啊!”她哽咽着呐喊:“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啊。” 槐诗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流泪的样子,许久,轻声叹息:“是啊,为什么只是想要幸福生活会那么困难呢。” 他说,“大概……这个世界便是这样吧。” 从一开始,便笼罩在地狱的阴影里……自由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幻觉,卑微的生命乃是神明们指尖的货币。 这样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幸福可以去追寻呢? 槐诗垂下眼睛,感觉到躯壳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 ”对不起,骗了你。“ 他轻声呢喃着,这就是最后的道别和歉意。 既然从一开始,这一场游戏就已经注定了结局,那么现在,就让它结束吧。 于是,往日的温情不再。 槐诗,扣动了扳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圣歌 那一瞬间,一切静寂。 紧接着,剧烈的轰鸣吞没了一切。 当巨响消散之后,槐诗垂下眼睛,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鲜血,自己胸前的匕首,还有流着泪的莉莉。 “哎呀,打偏了,真可惜。” 凝视着那一张错愕的脸颊,槐诗的眉毛就愉悦地挑起,似是遗憾那样地轻声笑起来,垂下眼睛。 无力地跪倒在地。 莉莉呆滞地看着他,像是要说什么。 血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嘴唇开阖着,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不能陪你去旅行了。” 槐诗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喘息着,轻声呢喃。莉莉呆滞地看着他,忍不住哀鸣的声音,伸手,想要救他,可是那一只手掌却被槐诗握紧了。 死死的。 槐诗抬起头,看着她的面孔,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 “听我说,莉莉,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一个人独处。” 他竭力地喘息着,去告诉她:“等到了新世界,你就要开始一个人去生活,一个人工作和一个人旅行,你会拥抱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一个人去面对未来的狂风暴雨,最终可能会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可你不准害怕,也不准逃避。” 槐诗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凝视着她流泪的眼瞳,轻声说:“因为你不是孤独的啊,所以你要拥有勇气。”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抱住了莉莉的肩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再见,莉莉。”他道别,“再见了,我的朋友。” 谢谢你的陪伴。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也谢谢你曾经的那个拥抱。 当他抬起眼眸的时候,便看到了天穹之上破碎的阴云,还有明月映照之下的繁星闪耀。静谧的大海散去了血色,温柔而和煦地出来了清新的风。 就在他大海的尽头,隐隐浮现出大陆和山峦的轮廓。 他们的旅行,已经抵达了重点。 短暂的旅程,就要这么结束了。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吐出了最后的气息。 祝你,一路顺风。 “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kp低头凝视着最后的场景,轻声感慨:“我本来以为你会至少让他杀了那个女孩儿,毕竟,这只是一场游戏。” “是啊,这只是一场游戏。”艾晴平静地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可惜,我也比较喜欢这个结局。” 说着,她代替槐诗,向着kp竖起了自己的中指,去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去你妈的游戏。” kp平静地接受来自艾晴和槐诗的愤怒和鄙夷,平静地合上了手中的规则书,摘下了脸上的眼镜,微微摇头感慨: “应该说不可思议还是理所当然呢?你竟然做出了和上一轮一样的选择……倘若一次是偶然的话,那么两次就绝非是巧合可以形容了。”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郑重地向着艾晴颔首:“您的决心和意志令人钦佩,艾女士,您对故事的尊重也令我诧异。 我得承认:是我小看了你。” “这种漂亮话能改变结局么?”艾晴掐灭了烟卷,抬起眼睛看着他:“要做什么就尽快一些,不要想着听我求饶的话。” “不,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kp凝视着游戏内的画面,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游戏,还没有结束……毕竟,如今发生的这一切,某个人可不会允许。” 在他的指尖,一枚流溢着深沉血色的棋子浮现,缓缓地放在桌子。 那一瞬间,黑暗中,睁开了一只冰冷的眼瞳。 【结局错误】 【第三分支出现谬论】 【逻辑导向产生偏移,纠正开始……纠正失败……问题报告上传……中枢核心分析开始……】 【分析完毕】 【修正开始……】 于是,时光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在垂死的昏沉黑暗中,槐诗睁开眼睛,倾听到了无数此起彼伏的怒吼和声响,到最后,化作宏大的雷鸣,自魂魄之中炸响。 “悖逆!” “悖逆!!” “悖逆!!!” 如有实质的雷霆从天而降,贯入了他的灵魂之中,某种死板而决绝的力量运行在他的意识之中,开始寻觅叛逆的端苗,斧正错误的意念。 将如今发生的一切倒转,随着时光一起! 那一瞬间,槐诗自剧痛中睁开眼睛,窥见了层层黑暗的最深处,那一个伫立在黑暗之中的消瘦身影,还有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瞳,如此熟悉。 那一颗记录着这一切的贤者之石。 曾经的范海辛所存留下的记忆! “在原本的历史中,范海辛选择了杀死那个信任着自己的女人,并顺利地通过了考验,抵达了新大陆。 最终加入了美洲谱系之中,成为了一名可耻的背叛者。” 在寂静里,kp缓缓地说道:“此后二百七十年之后,他近乎自我放逐一般地投入了开拓地狱的事业中去,哪怕进阶为了五阶·青冠龙,也从未曾回过现境,好像在逃避着什么一样。 一直到老死在深度二十一的地狱中为止,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着那一天的抉择,没有一天不在为那个纯净又悲伤的灵魂忏悔。 这就是他为了重生所触犯的原罪,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怜悯地垂下了眼眸,轻声叹息:“就这样,带着深重地懊悔,他死去了,留下了这一段存留在贤者之石中的记录。” “所以,很遗憾,艾女士。”他缓缓摇头,“这便是既定的历史,他和她注定的命运,这个故事确定的结局。” 曾经无数时光的忏悔和悲伤,如今只剩下残存下来的庞大执念。 忘记了自己为何存在,也忘记了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机械一般的,一遍遍地重演着往日的一切。 见证这永恒的原罪。 正因为如此,才不允许任何的更改,才不能原谅一切结局被破坏。 “杀死,帕拉塞尔苏斯。” 吸血鬼凝视着槐诗的眼瞳,狂暴的力量灌入了他的灵魂之中,那庞大的意志在虚空中动荡,便迸发出炽热的电光,不容拒绝的将槐诗的意志一寸寸修改。 “完成你的使命!” 雷鸣一般的震怒嘶吼回荡在他的灵魂中,“杀死她,去获得你的救赎!” “……去你妈的救赎!” 那一瞬间,槐诗自魂魄的动荡中抬起了眼眸,哪怕双眼已经在那狂乱的电光之下烧焦,喷涌出火光。 意志的修改戛然而止。 在那一本厚重的书籍前面,无数庞大的意志如海浪碰撞在礁石上一样溃散。 槐诗怒吼,逆着那一道黑暗中传来的威严目光,向前! 他伸手,猛然卡在黑暗里,就好像扯住了逆转的时光,令倒转的时间一滞,记录轰然动荡,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竟然在他的意志之下,被强行地陷入了停滞。 而槐诗伸手,扯起了吸血鬼的衣领,焦黑的双眼凝视着他空洞的面目,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样的救赎,我不要!” 吸血鬼的幻影轰然破碎。 “你要输了,kp。” 那一瞬间,在观众席的最前方,乌鸦淡定地下达了最后的判断。 kp错愕地抬头,窥见了棋子上浮现的裂痕。 这是自内而外的矛盾,也是令他不可思议的发现——范海辛的记录,竟然在违抗着他的贤者之石? 他的历史,在违抗着他的意志! 这个故事抛弃了他原本的主人。 然后,选择了新的主角,站在了槐诗的身边。 于是地动山摇,天地轰鸣,停滞的一切轰然运转,向着新的方向,向着新的结局。抗拒着那不断施以重压的意志,抗拒着贤者之石的力量! 轰! 槐诗的灵魂剧震,浮现裂痕。 他伸手,猛然刺入了虚空之中,自无数破碎的记录之中寻找到原本的结局,猛然握紧,就好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那样。 不顾自己的魂魄崩裂。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在注定的命运中倒在血泊中的少女,还有她自悲伤中缓缓合拢的眼瞳。 她死了。 “这样的结局……” 槐诗沙哑地宣告:“我不允许!” 纵然这是真正的历史。 纵然这一切已经无从改变…… 可哪怕是在梦里,在虚构的一切中,这个世界也应该有她的容身之处。 于是,在kp愕然的神情之中,他怒吼,将原本的结局彻底撕碎,连带着一层层的黑暗一起! 从无数的记录中扯开了一道缝隙,窥见了运行在这背后的庞大执念,它愤怒震动着,掀起呼啸的反扑。 而槐诗,在恍惚之中伸手,握紧了面前的虚空。 于是,在他的指尖有铁光迸发。 那锐利如星辰闪耀的光芒汇聚在他的手中,寸寸增殖,在瞬间,形成了修长而狰狞的十字长枪。 澎湃的源质流淌在它的锋刃之上,交织为华丽而繁复的图纹,随着他的呼和,便迸发烈日的辉光。 自黑暗中,槐诗向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于无声的咆哮里刺出决绝的一击。 以此一击,敲定最后的结局。 让尘埃落定! 崩! 梦幻泡影。 一切尽数消散。 恍惚中,槐诗听见了破碎的声音,当无数光影从面前掠过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似曾相识的船舱里。 手握着修长的铁,依旧保持着突刺的姿势。 在他的面前,敞开的保险箱之中,那一颗璀璨如梦境的贤者之石已然被枪刃所贯穿,淡绿色的鲜血自宛如水晶的巨大眼瞳中流出。 裂隙扩散。 贤者之石,无声而碎。 死寂里,槐诗勉强地笑了一下,倒地。 不省人事。 在恍惚中,好像听见了破裂的声音。 深沉的夜色之中,摇曳的救生船飘荡在波浪之间,莉莉错愕地回头,寻觅着那声音的来处。 在那里,千疮百孔的帆船被火焰吞没了,渐渐沉入了动荡的波涛之中。 可是在某个瞬间,她好像看到船头有个少年的影子向着她愉快地挥手道别,转身,走进了升腾的火焰中去。 消失不见。 只有隐约的大提琴声自火焰中响起,温柔而低沉,舞动在浪尖和星光之下。 美的像是创造灵魂那样。 “槐诗……” 少女呆呆地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焰,许久,许久,无力地蜷缩在船上,大哭了起来。 就好像刚刚诞生的婴儿那样。 远方有晨曦的微光亮起,照亮了新大陆的土地。 她的人生,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说之下 在kp的沉默之中,游戏就此终结。 一本厚重的书从光影之中跳动出来,在他和乌鸦的面前展开,无数书页翻动着,最后停留在卷尾的空白处。 银色的羽毛笔跳跃在书页之上,不顾错愕的kp,自顾自留下一道漆黑的字迹,宣告终结。 【falseend】 ——架空结局:无‘人’生还 kp低头看着那一行字迹,目瞪口呆。 “哎呀哎呀,真是的,太粗鲁了点吧?”乌鸦愉悦地笑出了声:“从不久之前开始,我就觉得这孩子有成为同人恶棍的潜质啊,没想到他进步的速度这么快……” 说着,她抬起眼瞳,凝视着面前曾经的同事。 “那么,感觉如何呢,主持者们?” 她轻声问:“我的书记官,可还入得了你的法眼么?是你们所寻求的那种记录者么?是能够平等地对待过去和未来,裁决记录和现实,平衡虚构和真理的人吗?” “妙哉……”kp轻声呢喃。 “嗯?” “我是说……妙哉!” 他终于抬起了眼睛,可眼神中全无懊恼和不快,反而充满惊奇,兴奋的……闪闪发光:“妙哉!简直是传奇一般的表现!传奇!” 在他身后,有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子身影浮现,微微颔首,却不掩赞赏:“天授的英雄。” 而就在桌旁另一把原本空空荡荡的椅子上,面容肃冷的老人抬起深邃的眼眸,声音低沉:“令人钦佩的伟业。” 于是,乌鸦满足地颔首,搓了搓自己的小翅膀。 “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比方说,补偿?” . . 当槐诗从昏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累得好像要死了。 就好像宿醉之后跑了十万次马拉松之后又被十万个人暴打一样的难受。 我是谁? 我在哪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面前咧嘴微笑的老肖。 “可以啊,小子。”那个粗豪的男人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表现得不赖。” 槐诗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差点扯翻了身上挂着的吊瓶。 他险些没控制住,一斧头劈过去。 “清醒点,清醒点,都结束了。”老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回头看向自己的监察官,那个微笑的老人:“你还看啥热闹,赶快过来解释一下,瞧瞧你顶着我的脸干了什么破事儿!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咋回事儿?” 槐诗一脸懵逼,看到了坐在桌子边上的一脸阴沉的艾晴,还有桌子对面微笑着玩骰子的kp。 “咳咳,简单来说,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突击考察。” 那位苍老的监察官咳嗽了两声之后说道:“在kp先生的建议之下,我们将这一次贤者之石的回收作为了一次考试。” “啥?”槐诗傻眼了:“这都是你们安排好的?” “虽然出了一些让人不快的意外,但其中有一部分……恩,是的。” 模组中老肖的实际扮演者,那位老监察官露出了尴尬地微笑,伸手过来:“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槐诗瞠目结舌,看向艾晴,想要搞清楚怎么回事儿。 艾晴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简单来说,行动从一开始就是个测试,我们两个都被耍了个团团转,呵,就连考官自己都差点翻了船呢。” “别这么说嘛,艾女士,虽然发生了不少意外,但这可是你和槐先生的转正考察来着。” 老监察官尴尬咳嗽了两声之后,移开视线。 “什么意外?” “说来话长……” 老监察官沉吟了片刻,无奈叹息。 其实一开始,根本没有什么模组和游戏。 按照原定计划,大家突袭走私贩子的货船,无双了个爽,然后谁都没想到,最后都快要成功回收贤者之石的碎片了,忽然有一个二五仔背刺。 雷飞舟。 在他的监察官的授意之下,他们准备直接抢了贤者之石的碎片跑路,躲到边境去销赃。结果一开始背刺的很顺利,直到他们企图背刺槐诗的时候……坏事儿了。 根据监察官的描述,明白过来的槐诗展露出了堪称恐怖的反应速度,凭借着自身的杀戮技巧在船上打起了游击,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可怕战斗力。 短短十五分钟,将雷飞舟和他联系好的四个升华者同伙统统砍瓜切菜的搞定。 最后,没想到雷飞舟狗急跳墙,直接粗暴地激发了贤者之石的碎片,引发了大规模的侵蚀现象,导致了不可知的后果。 无奈之下,kp只能通过某种方式强行将这一段事件抹除,然后重新开始,这就是一周目。 但贤者之石的碎片已经将周围彻底侵蚀,将那一艘船以及周围的地区全部深度化,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张的地狱。 回收难度直线飙升到恐怖的范畴,二周目回收失败。 天文会不得不同意kp的建议,将这里用暗网边境进行覆盖,强行将这一切模组化,然后开始了三周目。 这一段故事中的勾心斗角和龙争虎斗放在命运之书里简直能够水上二十万字,槐诗听完只觉得无比遗憾,怎么就给抹除省略了呢? 当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下意识看向kp的时候,kp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趁着别人没有注意向着他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在向槐诗解释完毕之后,老监察官端正神情,严肃地说道:“艾女士,您在考察之中表现出了属于一个监察官良好的素质、敏锐的思维和嗅觉,以及和同僚之间的深厚信任,以及在逆境之中的冷静应对与决断。 统辖局对您的表现赞赏有加,通过您的升职申请,并再度邀请您加入中央决策会议室……” “我说过了,我拒绝!” 艾晴漠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废话可以少说了,希望我们在内部质询会上再见吧。” “好吧,希望到时候您能高抬贵手。” 老监察官无奈地笑了笑,正色看向槐诗:“至于槐先生您,成功地完成了我预计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且具有着这个时代难得的正直和出众的身手。 啊,虽然思维有些简单,而且具有着有些过头的暴力倾向,但这并不能掩饰您的卓越才能,天文会为拥有您这样的行动干员而感到骄傲,这是您正式的证件,稍后我们会完成注册,这几个月里您有空来一趟金陵注册一下就行了。” “嗤……” 角落里,阴言不屑的哼了一声,察觉到槐诗的视线,便不快地收回视线。 继续缩着了。 “阴言先生因为在行动中危害同僚的行为,被暂时取消了审查官资格,稍后您的质询会将会在金陵召开,请注意查看通知。” 老监察官怜悯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表格填完之后,递给了槐诗一份新的证件。 “那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笑眯眯地收起了手中的东西,和其他人一起道别告辞,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和艾晴两个。 “真是被耍了个彻底啊。” 艾晴不甘地叹息,神情阴沉地敲了敲扶手,闭上了眼睛。 沉默之中,槐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那个……艾晴……” “嗯?”艾晴抬起眼睛看他,神情依旧恼怒。 “啊,谢谢你……那个……虽然不知道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但最后真得谢谢你。”槐诗郑重地颔首道谢。 “行动交给下属,后果自己承担,这不是监察官的本职工作么?”艾晴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我出去吹吹风,你好好休息吧,过会有船来接我们。” “恩。” 就在离开之前,艾晴的轮椅停滞了一下,她沉默许久,无奈叹息,回头说道:“你干得不错,我是说最后。” “嗯?” 并没有解释什么,艾晴推门而出,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寂静里,槐诗回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出现在桌子后面的kp。 “这就走了么?” kp挑了挑眉毛,摇头叹息:“真是不直爽的姑娘啊,摊上这么一个上司,一定很遭罪吧?” “……其实还好。” 槐诗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许久,忍不住问道:“那个真的……只是测试么?” “有那么一部分吧,起码他们这么认为就行了。”kp耸了耸肩,“放心,只是让他们搭了个便车而已,关键的地方,我有替你保密。” “啊,谢谢。” 槐诗颔首,看向他面前的桌子上,那个小盒子,透明的盒子里装着一个破碎的水晶球,酷似眼瞳一般的精致雕刻。 那就是贤者之石的碎片,可惜,如今其中所有的奇迹已经流失过半,难堪大用了。 “不用在意这个,反正它为了维持那个模组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相比我们所得到的,这些失去的不值一提。” kp善解人意地宽慰着他,然后眉头挑起,愉快地拍了拍手:“那么,接下来,作为调查员的好朋友,我们就要进入后日谈和幕间成长的阶段了。 虽然你并没有成功通关模组,但却完成了一个出人预料的结局,作为这一场游戏的主人,我必须像你颁发奖励才可以。” “还有奖励?”槐诗一愣。 “当然。” kp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原本通关的奖励,是这一张人物卡,只要源质足够,就能让你短时间内再度化身为范海辛这个角色。但说实话,我觉得这种微薄的奖励难以表彰你所做的这一切。” 说着,他毫不可惜地将范海辛的人物卡撕成了粉碎。 啥玩意儿?等等! 槐诗目瞪口呆,他本来还想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快把那玩意儿给我……没想到kp的动作那么快。 那是只要源质足够就让人瞬间化身三阶顶尖升华者的边境遗物! 而且距离权天使只有一步之遥! 也就是说槐诗只要凑够了东西,随时随地能重新变成圣光战斗机! 怎么就这么说撕就撕了? “总之,这个事情我们往后放,先骰个幕间奖励吧。” kp拿出一本厚厚地规则书,向槐诗解释其中的含义。 似乎在这种游戏里,只要玩家完成了一个模组,他的角色就能够因此获得成长,得到技能上的奖励。 不过按照kp的说法,这个奖励竟然能直接放在他自己的身上? 免费的技能提升! 槐诗眼睛都亮了,兴奋不已,按照kp的引导,开始投骰进行判定,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漆黑无比,在目瞪口呆中迷失在非洲的蓝天白云里。 唬骗、话术、潜行,这几个在模组里大成功过的技能,竟然一个个都成长失败了? 一圈投下来,竟然只有最基础的‘聆听’和‘侦查’得到了提升。 很快,随着骰子的翻滚,槐诗只觉得眼前一亮,世界仿佛瞬间清晰了许多,无数被自己忽略的细小痕迹在眼前历历在目。 而他的耳朵,甚至能够听见船舱外那些人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无数海浪涌动宛如交响一般的低沉回声。 原本被阴魂拔升到了极限的感知竟然再度提升了一大截! 光是这一点就是惊喜的收获了。 可紧接着,当他最后一次投下骰子的时候,脑子竟然涌现出了大量的知识——有关种种金属的性质、处理的方法和各个流程中所需要注意的细节。 原本只是被他死记硬背所记下来的那么多书中的资料和知识,此刻竟然神奇的融会贯通,而乌鸦在教授时候所提到的种种细节和重点更是历历在目。 炼金术的成长判定通过了! 在一瞬间,他就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去反复记忆、不断地徒劳尝试和实验去缓慢掌握的阶段,正式入门了! 当他抬起手掌,专注精神的时候,便窥见无数细碎的金属碎片在掌心之上的虚空中浮现。 纯白色的炼金之火升腾而起,温度灵活地变化着,迅捷而快速地将它们融化、提炼、纯化、萃取,乃至合成。 直到最后,变成一团涌动的银白色液体。 渺小的奇迹在此降临。 银血药剂! 虽然药效略显微弱,但槐诗已然一举跨越了学徒期的漫长时光,只靠着手搓就完成了往日遥不可及的成果。 就在他惊喜的时候,听见kp在沉思中的兴奋响指。 好像灵光一现。 “我想到了!” kp愉快地抬起眼眸:“这就是最适合犒劳你的报偿!” 就在槐诗愕然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他遥遥向着自己伸出了手,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向后虚扯。 槐诗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有什么的东西被kp从灵魂之中扯出来了。当他抬眼去看的时候,却发现kp的手中多了一把华丽的十字长枪。 银白的枪刃之上铭刻着一层层繁复的徽记,精致而庄严,仿佛汇聚了世上一切光。 “悲悯之枪?” kp低头凝视着长枪上的铭文,赞叹颔首:“好名字。” 说着,他伸手拿起了桌子上那一枚贤者之石的碎片,曾经属于五阶升华者·青冠龙范海辛的忏悔之眼。 水晶眼瞳在他的手中化作一道流光,附着在枪刃之上。 照亮了kp的笑容。 “便以此纪念你的‘屠龙伟业’吧。” 那一瞬间,光芒自枪刃上消散,而就在银白的锋刃之上,俨然多出了一道未干的血痕。 那仿佛流不尽的青冠龙之血自从枪刃上缓缓地滴落,落在地上,地板无声腐朽,旋即,一丛一丛纯白的鸢尾花自腐朽的中绽放而出。 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战胜了邪恶,颠覆了宿命,拯救被困在无尽循环和死亡之中的公主殿下,你的所作所为实乃荣耀的化身。” kp微笑着,端详着那一柄瑰丽的长枪:“自1620年到现在,如此漫长的时光被这一枪所贯穿。 ——这便是不灭的传奇之证。” 说着,他倒转长枪,优雅而郑重地将它捧到了槐诗面前。 槐诗缓缓地伸手,握住了枪柄。 随着他心念一动,华丽的十字长枪竟然寸寸收缩,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本古老的书籍,当他低头端详的时候,便看到饱经时光的封面上,那一行带着盎然古意的标题。 《惊情四百年》 他愣住了。 “kp……”他带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凝视着面前的男人:“莉莉,真得还活着么?” “谁知道呢?” kp神秘地笑了起来,“人的生死譬如朝露与泡影,人造人的生死就更加的虚幻。 况且,她本来不就是一个不会出现在世上的人么?虚无的生,飘渺的死,本来就是难以界定的事情。” “可那究竟是真得还是……” “真实和虚幻真得有那么重要么?” kp平静地说,“我相信,不论是那个,您都会平等地进行对待,永远如一,这样就足够了,对您这样的宽容和慷慨,我由衷地表示感激。” 说着,他后退了一步,从旁边的架子上摘下了自己的礼帽和大衣。 “那么,槐诗先生,容我在此道别吧。” kp郑重地着弯腰行礼:“我由衷地希望有朝一日,你与莉莉小姐能够在这迷梦一般的世界中再会。”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在那之前,就请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寂静里,kp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槐诗怔怔地看着手中那一本古老的书卷。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结尾了? 或许。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成为人类 四话,微笑不变。 kp?你追求的又是什么?超越人知的知识?超越人智的智慧? 白冠王轻而易举地洞彻了来者的本质,傲慢不加掩饰:超越人知的知识对人类毫无启发,超越人智的智慧对人类毫无用处。 当勇气竭尽,恐惧的尽头便一无所有。 ——你们所求的乃是幻想,得到的便只有虚无。所谓的‘天国’,就是这么毫无意义的地方! 可这就是我们的使命,不是吗? 来者们开口,那三个声音重叠在一处,永恒的索求尽头,必然存在意义。 白冠王的眉头挑起,许久,漠然地收回了视线:那么,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客人们又为我带来了什么呢? 一个可能。 dm开口道:挽救的可能。 又要带走什么呢? st说:一个希望,避免重蹈覆辙的希望。 短暂的沉吟之后,白冠王颔首:公平的交易。 他伸出手。 于是,三人展开手掌,三张破碎的书页重合在一处,化作了一张古老的卷轴,落入了白冠王的手中。 自海潮的静寂澎湃中,那个威严的身影消散在虚空之中。 不,应该说,他们被白冠王送出了自己的领域。 还有那一艘缓缓靠岸的救生船。 在船上,在海浪中浑身湿透的少女自昏沉中苏醒,睁开困倦地眼瞳,凝视着这陌生的世界。 冷酷又阴暗,残忍地好像容不下一丝温暖。 她冷了。 st怜悯地说道,自身上摘下了漆黑的长袍,轻柔地包裹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是啊,又渴又饿。dm叹息,点燃了篝火,火焰上的汤锅,浓汤翻滚,而鱼肉已经烤的酥脆。 而且孤独又痛苦。 kp挥手,阴云散去,浊浪澄澈,璀璨的阳光照耀在海天之间,一丛丛绿色的植物和鲜花自锋锐的岩缝之中生长而出,世界一片美好。 少女呆滞地看着他们的样子,有些恐惧地向后缩了一下,抱紧了怀中破碎的斧刃,你们是什么人? 来迎接你的人。st温柔地凝视着她:和你同样,不属于这里的来客。 dm颔首:与你相似,属于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幻想。 kp耸肩:本质雷同,不曾活在世上的幻影。 只存在与记录和传闻之中的精魂们如是说道,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眼神和煦又温柔:但你和我们不一样。 是啊,不被使命所束缚。 拥有自由和未来,拥有可能。 st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拉起,将她引领在篝火之前,体会温暖。 你们是来找我的么? 莉莉不可置信。 确切的说,我居功至伟,精准地截留了你的记录,创造出了通往这个虚构分支的路径。kp得意地开口,察觉到两个同伴狠狠瞪过来的眼神,顿时尴尬地笑了笑:好吧,中间还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总之,结果圆满就对了,恩,圆满。 最终,他讪讪地闭嘴。 st说:我为你带来了乳香。 她展开五指,展露出纯白晶莹的凝脂,承载着纯净祈愿。 我带来了黄金。 dm说,自从怀中捧出盒子,在打开的盒子里,绚丽的金属闪耀着贤者之石一般的辉光,彰显着不灭的信念。 咳咳,末药。 kp手忙脚乱地取出了一串琥珀,琥珀倒映着火光,宛如饱经磨砺之后绽放光芒的心智。 于此,赋予带来奇迹的祈愿,令她自虚无中得以回归现实。 紧接着,给予不灭的信念,让她不会在无数的纷繁事象中迷失。 最终,赠予坚定的心智,愿她能够在这迷梦一般的尘世之中走到尽头。 于是,虚幻和真实在此翻转,幻想和现实的界限被颠覆。 凭借着一条虚无的记录,四百年前的历史中衍生出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分支和假想,曾经的过去在众多的传说和逸闻之中渐渐变化,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故事。 流传到四百年之后的故事。 在恍惚之中,少女好像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他们。 我是虚构的吗?她轻声问:是假的? 你将存在。 逆行而来的贤人们如是断论:否定神迹的稚子与否定深渊的圣女虚无中起源的灵魂纯粹之人——海拉,你的存在,正是这奇迹的证明。 他们凝视着少女,带来了新的命运:在久远的将来,将会有另一个关于地狱与天国的故事再一次被讲述。 而你,将成为人类。 成为传说,事象的精魂。 成为创造主,且远胜于我们! 去见证这一切吧。 他们说,从此刻而始。 这便是遥远的时光之前,这个故事的开端。 。 卷末感言 这一卷真是风月大胜利! 第一次使用剧中剧这种嵌套方式的结构来阐述剧情,以桌面trpg类型的游戏方式来讲述一个故事,除了难度和痛苦之外,愉悦感也真是前所未有。 尤其从最后的大高潮开始,使用游戏作为标题来对应内容,并且还能对的上,并在完成叙事之后在细节方面进行致敬。 超有成就感。 受限于时间和各种方面的因素,虽然令人悲伤的是,标题中所有的游戏我一个都没有玩完过,但能够云两把已经很开心了。 不断地尝试新的技巧和方法,对我来就是写作的愉快之处吧! 原罪之子的大体背景设定其实我在五年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可惜鉴于实体市场的萧条和惨淡,扑街如我,实在没有刊载机会,只能放在硬盘里到现在,如今能够写完,着实了却了一桩心事。 那么,本卷到此结束,按照惯例请假一天,我捋一捋剧情。 接下来就是金陵部分的故事了,我需要从长计议。 所以在那之前,大家先来个简单愉快的除魔大赛好了~(这个也是我想写很久的一个脑洞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教材 “姓名?” “槐诗。” “年龄?” “17。” “职业?” “牛郎……啊不是,顺嘴了。”槐诗干咳了两声,“职业是生,兼任天文会驻新海机要秘书和行动干员……我,咱不能把那等给关了?” 在刺眼的灯光照耀之下,他努力地抬起拷在桌子上的手,想要挡在眼睛前面,可总差一点。 长度不够。 “不能!” 桌子对面的审讯者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冷声问:“吧,昨天晚上七点半,你在哪里,和谁,准备干啥?” 槐诗撇嘴,“花园餐厅,和你女儿,准备吃饭。” 嘭! 傅处长一巴掌砸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你他娘的还敢!是我拿不动枪了还是你飘了?三番两次跟你重申,你还敢勾搭我女儿!” “咳咳。” 槐诗捂嘴咳嗽了几声,正色辩解道:“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哲问题……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对吧?但凡是人,那么就一定是某个人的儿子女儿,是不是? 也就是,只要我出去聚餐,那么就一定会和某个人的儿子女儿一起吃饭,只不过这个人的父亲恰好是你而已。你看这不巧了嘛这不是!” “fnmdp!” 傅处长恨恨地瞪着他,牙都要咬碎了,“瞧瞧你干的好事!作奸犯科就算了!我们父女关系才刚刚好转了那么一点,现在又他妈见鬼了!” “你忘了去校庆不能怪我吧?” “我……” “你不想见你老婆,对不对?”槐诗叹息,“真巧,你老婆也是这么想的。” “……” 逆着光,槐诗端详着老傅阴沉的样子,摇头啧啧感叹:“然后你们就双双放了鸽子,造孽喲。” “那这和你跟她吃饭有什么关系!” 槐诗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他了:“拜托,她都老大不小了,跟自己朋友吃个饭,又不是去旅馆,你管个屁啊。” 嘭! “你他妈还想去旅馆!” 话刚完,一个黑影就扑了上来,将他从椅子上扯起来,面容狰狞:“我就知道你这个小王八蛋不安好心!” “比方!比方!打个比方!”槐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你快松手!我喊人了啊!救命啊!特事处打人啦,救命啊!!!” “傅处,算了算了……” 旁边的人也目瞪口呆地赶快冲上来,掰手的掰手,顺气的顺气,好话的好话:,好半天才把傅处长塞回了椅子上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槐诗叹了口气,无奈摇头,指头缝里弹出了一根铁丝,在手铐里面扭了几下之后自己把锁开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端坐,语重心长地正色道:“呐,老傅,我为人呢,你是了解的……” “你叫谁老傅呢!”傅处长瞪大眼睛,“你为人?你为人有多下流你不知道么!” “你可他妈够了吧!” 槐诗气得都想要掀桌子了,旋即无奈,“算了,我们不纠缠这个了,我对天发誓,我对你女儿没有一点不轨之心……” “嗯?”老傅的神情阴沉起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高贵了看不上她咯?” 槐诗觉得自己要爆炸了,脑壳疼。 “大哥,你真得是我亲大哥……看得上是错的看不上也错,你他妈究竟想怎样!” 老傅脸都绿了,“你再占老子便宜,老子就把你从这里丢出去你信不信?” “好好好,行行行。” 槐诗无奈低头,拱手求饶:“傅依是我的好兄弟,我今天就是死,就是从这楼上跳下去,也不会想着和她谈恋爱!这都什么年代了,请你赶快把你满脑子的下流思想收起来!” “她是好生,你不是啊!” 傅处长警惕地凝视着面前的小王八蛋,就好像看着一个趁自己不在家扛着锄头翻进自己家后院的贼。 “傅依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好吧,你确实不太了解,但你好歹对她有点信心好么。” 槐诗挠着头,叹息:“实话,我对你家的家庭关系也没有任何兴趣,更不打算她的私事指手画脚。 但你起码要明白,不是所有人满脑子都是青春期荷尔蒙向着瞎几把恋爱,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自己爸爸派狙击手对着她的同二十四小时红外线锁头、需要妈妈派侦探去把每个同的底细调查清楚……况且,就算你们这么做,真的有用么?有改变过她的想法么?” 傅处长无言以对,许久,烦躁地叹息:“……叛逆期啊。” “我得,这要是她叛逆期的话,你们可真太省事儿了。” 槐诗摇头,不想再跟自己同的亲爹掰扯教女儿的话题了,寻思着赶快把正事儿办了,对他忽然忘记正事儿是什么了。 “对了,我来这儿干什么来着?” “我怎么知道!” 傅处长气不打一处来:“你当特事处是你家么,闲着没事儿逛着玩?” “我刚进门话都没就被你拷这儿了,我也很绝望啊!” 槐诗顿时越发悲愤,思索良久之后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对了,我的边境猎人执照和现境行走许可。” “……” 于是,老傅的神情就变得分外不情愿起来。 十分钟之后,办事员将一整个文件袋都交到了槐诗的手里。 “啧。” 傅处长把他送出门外,最后还提醒了一句:“别以为有了执照和许可就百无禁忌,要遵纪守法,知道么?” “你这带头违纪的哪里有资格我啊!” 槐诗背上背包,拔腿就走。 溜了溜了,下次不来了。 这破地方来一次就要被关一次,谁遭得住啊。 刚出门不久,就接到了傅依的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挺嘈杂的,听得到人来人往。 “有空么?”隐约听见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她问:“我和刘蓉、廖俊他们在网吧呢,开黑,快来,带你上分。” “算了吧,上一个想和我上分儿的人已经凉了四百年了。” 槐诗摇头,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放心,我屁事儿都没,难兄难弟交流了一下经验而已。只不过吃个饭,难道他还能把我发配到边境去?” “能行,那下次还吃。” 傅依的语气好像也轻松了一些。 “吃什么吃什么?”廖俊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响起:“带我一个,我请客,附近有家串烤……” “滚滚滚,分儿都给你掉光了,就知道吃……我e住了,你快放大,放大!蓉蓉快走,哎,我的我的……” 廖俊就是生会的组织部的委员,似乎一直对傅依有点校规里不让的想法。 家里条件虽然挺好,但却不是恶少,反而颇为大哥范儿,成绩不错,性格良好,堪称阳光俊朗。被傅依婉拒过几次之后好像一直都没有死心,已经暗搓搓地打探她大的志愿方向,好像打算来个长跑。 奈何小姐姐道心如铁,早就在自己爹妈身上看破了红尘,虽然平时的来往并没有刻意冷落,但一直委婉地限定着好友的距离,一张好哥们卡恐怕是逃不掉了。 看过她那一长串人生规划之后,槐诗怀疑这人究竟有没有过结婚的打算。 不过这又和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人生不是,并不是只有恋爱这种东西。就算不结婚,槐诗相信傅依将来也能够凭着自己风生水起。 听到她们打闹的声音,槐诗只能由衷感慨:“青春真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饱经世事的沧桑感,忽然文艺了起来。 一波团战打完,傅依似乎还是有些担心:“真不吃了?” “真不了,我回家复习。”槐诗,“下周我就去金陵考试了。” “彳亍口巴……” 傅依并没有再什么,淡定地:“那就到了金陵在约呗。” 你啥? 槐诗愕然,可还没来记得问,电话就挂了。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大马路中间,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一脸懵逼。 他忽然有些害怕傅处长带着人马杀到金陵去。. 回家的时候看到房叔这两天浇的花已经开了,原本萧索的前庭恢复了往日温柔的样子。房叔正站在门口,验收完毕之后给快递员签字。 等快递员走了之后,槐诗把包丢下,就看到客厅里那一个巨大的箱子。 “啥玩意儿?哪儿买的?多少钱?” 槐诗盯着乌鸦,劈头一个三连。 “你的教材啊,石釜会官方巨鹅天狗店里买的,一套还包邮呢,送8张大师授课dvd讲解难点,不贵,一套才四百万块钱……” “多少钱!” 槐诗吓得差点跳起来把天花板捅一个窟窿:“四百万?!四百万你买这么一堆破玩意儿?” “知识无价啊小鬼。” 乌鸦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这种垄断行业,人家多少钱就多少钱,况且你真会了,几年就赚回来了。” “我赚个屁!全都给你花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打开箱子,发现石釜会简直抠门的吓人,大铁箱子里包着一层一层的气泡纸,结果就十来本书,一本根本没什么营养的炼金入门,还有两本矿物图鉴,八本金属浅谈…… 全都是自己已经会了的! 槐诗大怒:“就这们几个破玩意儿要我四百万?” “你知道么?从前有个倒霉孩子,像你,家里穷,但天赋异禀。”乌鸦正色道:“他没有买昂贵的教材书,凭着自,通过了石釜会的炼金术考试……你猜后来怎么着了?” “成为一代大师?”槐诗试探地问。 “后来出成绩的时候,石釜会发现自己家的数据库里找不到他购买的教材的编号和记录,然后认为他盗取了不属于自己的识,举报到天文会把他抓了。” 乌鸦冷冷地:“他因为侵犯了石釜会的版权被判处了九十二年的有期徒刑并劳役,到现在还在牢里种菊花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物理超度 今天乌鸦的毒鸡汤小故事也效果拔群。 槐诗听完之后打了个哆嗦,旋即怒斥石釜学会这帮王八蛋臭不要脸。 你以为协会是用来请客吃饭绣花写毛笔字的么?乌鸦冷笑:最大限度的维护群体的利益才是一个组织的立身之本。有那么庞大的利益在眼前,石釜学会当年甚至敢跟先导会分家。 况且,奇迹本来就是奢侈品,不付出代价就凭空得到的话,只会引来灾厄有炼金术被滥用的惨烈后果在前,有庞大的垄断利益在后,谁都会选择保守方案。 那另外这一张纸是什么?槐诗从箱子下面拿出了一张印着烫金色大字的文书,看上去,好像是专利? 以你的名字申请的专利凭证。 乌鸦说: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鼓捣那个么?金属炸药,我查了一下,竟然没有相关的配方,我买了这一套教材之后,立刻用你的名字注册了一个。 对外挂出之后,如果有炼金工坊购买了你的专利,就可以使用这个专利生产产品,买断制,一次大概四十万左右,协会抽成四分之一,虽然不多,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多多少少能赚点零花钱。 这个算是槐诗在回来之后,通过提升过的金属学造诣搞出来的副产品——主体采用镁,锡铯等不稳定合金,一次性熔炼成型,再以炼金之火激发,形成爆炸效果。 虽然临时手搓的效果并不算太好,只能当做烟雾弹或者闪光弹的非杀伤性武器,如果花费时间去专心制作的话,就可以达到小型破片手雷的威力。 也算是弥补了他如今输出不足的缺点。 听闻这玩意儿竟然还能卖钱,他顿时大喜:那我岂不是要发了? 你做什么梦呢? 乌鸦好像看一个傻子一样:你以为有关炸药的配方有多少份?不下几十万!光是涉及金属材料的炼金炸药就有四千份以上要比你的配方更具有性价比。 你的优势在于全部采用金属材料,可以在部分场合起到不错的效果,而且可以随时手搓。但你觉得是个人就有炼金之火么?没有炼金之火现场激发,就必须提前制作,从普及性上就打了折扣。 况且,市面上成熟的产品不知道有多少了,哪里有咱们这种小作坊兴风作浪的余地? 槐诗听完,心中顿时一凉,旋即自我安慰:投入这么多,总算有回收成本的指望了,能卖了就行,多少赚一点嘛。 抛掉一夜暴富的梦想之后,乌鸦询问起槐诗的进度:银血药剂的制作如今你练习到什么程度了? 槐诗挠了挠头:按照你的建议,两头下功夫,一种需要五分钟,可以当小血瓶,一种只要四秒钟左右,姑且能够起到加强版创可贴的作用吧。 好,这样也算你有个技能可以奶了。 乌鸦并没有强求更多。 银血药剂这种东西浅尝辄止就可以了,不需要再投入更大的心血去专精了,倘若炼金等级能够提升,那么效果自然水涨船高。 况且,这个东西里最有技术含量的其实并不是它本身,而是防止银血药剂在冷却之后凝固的专利溶剂。 否则在制造出来一个小时之后,银血药剂就会从液态变成固体。到时候就是去了它本身的效果,甚至变成毒药。 毕竟没有多少人的胃能够牛逼到消化金属的程度。 而防凝固的溶剂各家工坊都有各家工坊不同的技术和手段,而且对外要价一个比一个黑。如果只是自用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去购买。 总之,已经可以了,很多大佬都达不到你这种程度了,暂时不需要再去投入时间了。 乌鸦展开翅膀,示意他跟自己去地下室里。 在昏暗中,经过地下室的走廊时,他听见了隐约电流的吱吱声,头顶悬挂的那一颗老灯泡随之闪烁起来。 可就在灯光的明灭之中,槐诗发现自己的身形竟然也开始随之飘渺起来。 当他刻意进入阴魂的状态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随着灯光的明灭而一同闪现和消失。在昏暗的地方,他的轮廓就会消融为一团黯淡的灰雾,而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也难以感受到他存在的实感,就好像是投影仪所照在尘埃中的幻影一样。 乌鸦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回头看过来,眼神略微满意了一些:很好,看来阴魂你已经掌控的差不多了。 该准备进阶了? 槐诗问。 不着急。乌鸦摇头,阴魂的进阶众多,但在那之前,还需要做出选择说实话,我还在犹豫中。 犹豫什么? 犹豫很多,比方说未来你的人生就还有其他一些相比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乌鸦落在桌子上:所以我决定再观望一下,至少选一个最合适的,对不对? 挑个不坑的就行了。 槐诗挥手,只想猫猫流泪。他实在是被乌鸦给坑怕了。 放心,如果计划不出差错的话,你以后就不用开违章车了。乌鸦挥了挥翅膀,指向了桌子上的那一把银色的十字长枪:你可以把它拿走了。 十字枪·悲悯。 槐诗所觉醒的另一种源质武器变化。 一把难得的长兵器,虽然他不怎么会使,但勉强拿来捅人是没错的。而效果则是让被槐诗捅伤的人感觉到槐诗心中的悲伤和怜悯。 就好像在说:我也是没办法,不是故意捅你的哦,谁让你不听话呢。 虽然听上去十分邪门,但真正被捅到的时候才知道它的效果有多么恶毒。 就好像愤怒之斧会让人精神受到冲击悲伤之索会让人心灰意懒一样,悲悯之枪的每一次冲击和碰撞都会瓦解敌人心中的斗志,让他思考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不是有意义,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算真得被捅死了,内心之中也不会有什么恨意和不甘,反而会一片平静和安宁。 简直是物理超度之枪。 槐诗自己被捅了一下之后,足足贤者状态了一个钟头,从此再也不想当乌鸦的试验品了。 当然,更重要其实是上面的青冠龙之血。 仿佛流不尽的龙血一般,那一道淡淡的湿痕无时不刻地向下滴着粘稠的毒血。贤者之石所独有的性质赋予了它不可思议的奇迹。 凡是血液滴落的地方,都会长出一从纯白的鸢尾花,十几分钟之后才会随着消散的血滴一同凋谢。 倘若舞动起来的话,整个练习场都会变得美不胜收,芬芳而纯洁的花瓣会开满每一个角落,交织成令人炫目的花园。 光是这个声光电效果,槐诗就要给kp点十万个赞。 而更令他满意的,是龙血的效果。 衰败。 青冠龙最恐怖的就是那足以比拟时光的衰败吐息,龙息所过之处,万物衰亡。这一特质仿佛也被龙血所继承了,如今依附在了槐诗的枪刃之上。 这就导致了,被枪捅到的时候,一旦枪刃上的龙血进入体内,受害者的精力就会开始飞速衰败流失,倘若剂量够大的话,短时间内甚至会形成暂时衰老的效果。 哪怕不沾染龙血,只是处于这一片鲜花之中,嗅着它的香味也会导致精力飞速衰减,头晕目眩,气力消沉。 简单来说,槐诗以后可以更加愉快地去享受暴打老人的快感了。 而令人头疼的是这个毒素对槐诗也有效。 他没有办法豁免! 因此只能拜托乌鸦去研究一下它的性质,暂时制作出一点解毒剂出来。而得到的成果就是桌面上那几支注射器。 用之前打一支,大概能支撑半个小时左右,小心使用就好。乌鸦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们需要开始进行一下身体检查了。 依旧是老规矩,各种常见或者不常见的方法,外加抽血化验和ct对,ct,乌鸦甚至还买了一台ct机放角落里,隔三差五叫槐诗过来照一样。 反正升华者体质超长,这种程度的辐射小意思啦。 其实这一次主要还是检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在船上的时候,槐诗的源质和范海辛的源质共存的时间太多了,通常来说,这种情况一般会导致槐诗的意识被范海辛彻底覆盖,变成行尸走肉。 奈何有神器命运之书在,带着他前半生所有的记忆保证他人格和灵魂的独立。因此,需要担心的就是源质污染导致肉体产生微弱变化。 好在,一切都在控制之内。 只不过槐诗有些不习惯而已。 当了那么久的三阶升华者,甚至还客串了一把山寨圣光战斗机,回到自己的躯壳中时就分外的不适应。 尤其范海辛还是三阶之中的佼佼者。 如今槐诗甚至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追得上存做范海辛时的基础,有的时候更是远远不及。 而神经反射的滞后让他足足习惯到现在,依旧还有些难受。 可以了。 乌鸦从结果数据上抬起眼睛,指了指地下室的尽头,二十米外的铁桩,让我看一看现在你的极限速度和力量。 我试试。 槐诗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阴暗覆盖躯壳,浑身被黑暗笼罩,胸前的裂口之中涌动着回旋的烈光。 感受到躯壳中磅礴的阴暗源质,他闭上了眼睛,吐出了肺腑之中的气息。 下一瞬间,他狰狞的血光自他双目之中迸发。 轰鸣奏响。 第一百六十章 除魔大赛(感谢‘苍穹之叹’的盟主!) 瞬息之间,室内仿佛掀起了狂风。 破空的巨响之中,十字长枪自槐诗的手中浮现,随着他的踏前,再度撕裂空气,迸发凄啸。 宛如钢铁融化的炽热光芒一闪而逝。 紧接着,便是破碎的轻响。 就在地下室的尽头,覆盖了特种合金的铁桩已经被枪刃所贯穿,钻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而长枪两侧的分支则楔入了钢铁之中。 裂缝蔓延的清脆声音里,表层合金剥落的声音响起。 而就在铁桩之后的墙壁上,则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裂缝。 枪锋所指之处,粉尘簌簌地从裂缝中流下来,堆在地上,形成了一撮白色的尘土。 那一瞬间,拼尽了全力的槐诗重现了曾经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虽然代价是自己近乎力竭,双臂发麻。 但倘若使用解脱者之尘的话,这样的攻击他甚至还能在来几次。 甚至使用炼金之火控制爆发,可以将解脱者之尘自内而外的分成十六层,导火索一般地爆破,在一瞬间形成更夸张的杀伤力。 很好。 乌鸦好像终于有了信心:你能够有这样的水平,我就可以放心的让你去参加除魔大赛了。 什么大赛?槐诗愕然。 除魔大赛。 乌鸦淡定地说道:光是听字面意义你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吧? 还有这种比赛?槐诗听了只觉得神奇,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是一群比较蛋疼的大群之主联合起来创办的,地点在一个小型的移动边境里,可以说是边境里颇为著名的几个赛事之一,这一次只是东夏地区的南部的选拔,你去参加的话,获胜的几率不小。 最重要的是提供的奖品里有不少来自地狱的产物,其中大概率会出现有关你接下来进阶的材料。 听到有关自己的进阶,槐诗顿时提起了十万分的小心。 但很快,就察觉到她话中的词汇。 大群之主?他愕然:哪个企鹅群的管理员么? 你要是这么理解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乌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所谓的大群之主,是现境的人用来称呼一部分深度地狱的统治者的,他们往往都是在地狱中存活了几应该都是魔吧?花钱让人搞除魔大赛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乌鸦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场比赛对你而言,意义重大,虽然有些超出你的极限但希望你能赢吧。 放心,只要没有四阶,我都能打一打。 槐诗想了半天,自己给自己打气。 如果只是能打就能解决的话那就好办了。乌鸦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难得你这么有信心,我就不打击你了,稍后我会做好准备的,希望你也能灵活运用这些工具。 这个比赛什么时候开始?槐诗问。 真巧,就是今晚。 乌鸦露出了那种令槐诗不安地笑容:你看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说着,她拿起了那一张漆黑烫金,书写着某种地狱语言的邀请函,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 . 半夜,十二点。 石髓馆后面的草坪上,槐诗背着一个巨大的铁箱子,好像送外卖的一样,脸上还带着一张廉价的塑料佩奇面具,低头看着手里的邀请函,,本应该是天穹的东西 在天穹之上,触目所见,璀璨的星空已经消失不见,而取而代之的是波涛汹涌的海洋! 无数暗流涌动着,掀起一层一层的浪花,波澜飞迸着,可是却未曾向着地面坠落。宽阔到没有边际的黑暗海洋笼罩了一切。 隐约可以窥见在风口浪尖跳跃和航行的点点白帆,隔着数万米的距离,槐诗甚至能够听见无数水流碰撞时迸发的隐约轰鸣。 大海在涌动着,无时不刻地暴虐动荡,仿佛随时要从整个天空上倾泻下来一样。 淹没一切。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除’魔大赛 只是想到这一点,槐诗就忍不住哆嗦。 “现境不也是一样么?珊瑚云你能接受,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天空变个样子呢?”乌鸦平静地反问道,“安心一些吧,大不了就当换了个材质包呗。”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整个东夏的边境地区都是这个样子,确切的来说,整个亚洲地区的边境,都被这无尽的海洋所笼罩,隔三差五会有洪流席卷,从天而降,将一切淹没……然后开始重建,等待下一次洪流的降临。 罗马那边更惨,据说整个都陷入了地壳之中了,中东的火到现在还没有浇灭,钢铁的城市就架设在烈火和熔岩之上……” 乌鸦叹息:“这就是脱离了现境的证明,槐诗,在边境这种尚且稳固的地方不用担心其他的危险,但不要想着能够回到摇篮里了。 硬派点,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不就是个海呢?当做不存在就是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么大一个玩意儿,你不可能当做看不见。 槐诗近乎强迫地低下头,让自己忘掉这件事儿,别担心上面的海洋会骤然砸下来,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在他旁边,一个同行的胖子看到他僵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咯吱窝,在狐臭里呵呵笑了起来。 “生面孔啊年轻人,看上去挺能干的样子,你也是这一届除魔大赛的参赛者么?” “恩?啊,是的。” 槐诗小心翼翼地放慢了一点速度,想要避开那令人窒息的狐臭,可旋即发现后面更臭,只能咬牙加快了速度。 “哈,到时候就放马过来吧!”那胖子咧嘴笑了起来,神情颇为热血:“我可是不会输给你的!” 只可惜,那身材,不像是能够斩妖除魔的样子,甚至还背着一口铁锅,好像一个厨子。 值得庆幸的是,很快,那胖子就放慢了速度,和后面那几个一脸油光的同行者们谈笑起来,眼看着他们随身携带的庞大箱子,沉重的脚步,还有健壮的体型,无一不在提醒着槐诗,这些都是强敌。 没过多久,槐诗就已经走到了那个游乐场一般灯光附近,看见了敞开的铁门内汹涌的人潮。 不止是东夏人瀛洲人缅国人等等,甚至还能看到不少白人和黑人行走在其中,眼神凶悍,神情肃冷,警戒地看着身旁的参赛者。 可他们的打扮却总有些怪异,让槐诗感觉到哪里不太对。 更见鬼的是,就在门外,人声鼎沸的广场上竟然摆满了地摊,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在放声叫卖着各种奇怪的东西。 “瞧一瞧,看一看啊!珍藏三十年鲱鱼罐头,闻起来恶心,吃起来也恶心,数量有限,欲购从速啊!” “正宗豆汁儿精品折耳根,大家来看看啊,应有尽有,不要错过!” “新鲜的腐烂榴莲……” “正宗绿毛毒酒,精选哥布林腿毛酿造,已入选地狱非文化物质遗产!今天爸爸喝一口,明天你就有遗产!” “现煮深渊螺蛳粉拌咖喱!” “……” “我的妈耶!” 槐诗被迎面而来的臭气熏了一跟头,踉跄后退,几乎吐了出来,脸色惨白。乌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愣着干啥?快去买啊!” 槐诗傻眼:“买什么?” “你材料啊!”乌鸦问,“不买新鲜的材料,怎么参加除魔大赛啊。” “难道靠这些破玩意儿来除魔吗?”槐诗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是不是还要念个经啊。” “……” 乌鸦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他,许久,犹豫地说:“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嗯?”槐诗疑惑。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乌鸦叹息,“我说的除魔大赛,不是扫除的除……” “嗯?”槐诗警觉。 “……是厨师的厨。” “啥玩意儿?” 槐诗呆滞地回头,看着大门的方向,那一扇招牌。 就在招牌上,一行诡异的大字不断地变化,到最后,固定成东夏语的摸样。 “请选手们做好准备。”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喇叭里响起,带着好像两根舌头一般地颤音:“十分钟后,将正式入场准备比赛,请大家保持有序的队列,请勿在赛场内随意地违反安全条例,违者将会招致大群之主们所降下的诅咒。” “……” 在呆滞之中,槐诗僵硬地回过头,看着乌鸦无辜的样子,吞了口吐沫:“我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以及,由于本届选手退场人数过多,组委会决定,持有邀请函却没有参赛的选手,将会统一受到惩处。” 喇叭里那个奇怪的嗓音高声喊道:“这些懦夫将被评委们诅咒,一辈子只能吃狗屎味的咖喱和咖喱味儿的狗屎!” 尴尬地寂静中,乌鸦怜悯地看着槐诗: “……我觉得吧,不能。” “草!” 槐诗,彻底绝望。 . . 应该说这比赛太他妈神经病了呢,还是说不愧是大群之主们所举办的竞赛,一如既往地充满着地狱的疯狂特色。 就连追求的结果都如此与众不同。 倘若厨神大赛是比谁做得好吃的话,那么厨魔大赛就…… 对,就是比谁做的饭更难吃! 按照组委会那群每天闲着没事儿吃喝玩乐到最后快要看破红尘的家伙的说法,所谓的美食,再怎么努力,都是有极限的。 ——但是,难吃没有! 难吃是没有极限的! 不会有最难吃,只会有更难吃! 而所谓的厨魔大赛,就是大家比谁做得东西更难吃的比赛! 从一百年以前诞生以来,吸引了全现境边境乃至地狱的诸多强者踊跃参赛,创下了诸多奇迹和噩梦一般的结果。 到现在观看比赛的标配里都带着防毒面具,还是那种连脑袋都一起罩在里面的。 原本其实是没有的,只要一个口罩就行了,但自从九届之前的冠军在决赛的时候端出一锅‘魔跳墙’,有三分之一的观众在闻了那恐怖的味道之后陷入了重度抑郁和绝望之中,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在往后的几个月里纷纷自杀,余波蔓延至今不熄。 后来,大家为了珍惜自己的生命就不得不多花一点钱了。 哪怕只是东亚地区东夏东部赛区的海选,都藏龙卧虎,不知道有多少牛鬼蛇神潜伏在其中。 而槐诗混迹在里面,只能瑟瑟发抖。 感觉自己要死了。 这他妈怎么打! 打不过啊! 输都输定了好么! “别丧气,相信自己,你一定会创造奇迹!”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也戴上了一个乌鸦嘴防毒面具,声音浑厚地拍着他的肩膀:“我会在观众席上为你加油的。” “啥玩意儿!”槐诗懵了:“你不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干啥?那多臭啊!呃,不是……”乌鸦干咳了两声:“比赛规定比较严,人家也不让带宠物啊,况且姐姐只是一只可怜无助的小乌鸦,帮不了你啊!总之,工具都给你了,材料你也买了,之后的事情……你自己发挥创意吧!” 说罢,抛下了槐诗一个人,乌鸦振翅逃走了。 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原地,在保安恶狠狠地瞪视中含泪走进了选手休息室。 然后,僵硬在原地。 此刻在选手休息室里,槐诗感觉到了四方传来强者的气息,还有狐臭。数十条白花花的胳膊中间,槐诗才想起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光着膀子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的强者! 黑暗料理界的精英! 不是在学校食堂里做饭超过十年的大妈,就是在绿皮火车上工作了五年以上的厨师,亦或者是以地沟油和人造香精勾兑出噩梦味道的魔术师…… 察觉到槐诗走进来,便有好几道恶狠狠地目光看过来,发现进来的是个双股颤颤脸色苍白的弱鸡之后,便冷哼一声,不屑地收回了视线。 几道宛如实质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迸射电光。 “哼,老王,你死心吧,黑暗料理的正统在高校界!” 房间正中央,负手而立的中年妇人回过头,冷声道:“为了炼成秘传食谱,我在科大打工十四年!如今你们的雕虫小技,是赢不了我的手中这一道烂西红柿炒月饼的!” 整天就迫害无辜大学生,你他妈骄傲个屁啊! “嗤!”老王双手抱怀,冷笑一声:“那种糊弄小孩子的东西,哪里比得上我们餐车地狱料理!那种在无处可逃的封闭感中怀着恐惧将食物吞入腹中时的表情和内心中所浮现的喜悦感……师妹你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明明就是做得难吃你们哪儿来那么得意啊! 而且师妹是闹哪样啊!究竟是哪门子师门内斗吗! 求求你们不要迫害我这种无辜的少年,回去自己私下里找个厨房比一比不好么? 槐诗一口老血还没喷出来,就听见房间阴暗的角落里,那个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笑声。 “科科科,两位来陪跑的小年轻着什么急啊。“那个阴森佝偻的老人抬起浑浊的双眸,迸射寒光:”这一场比赛,我们峨眉山金顶派赢定了!今天就要让你们领教一下我们名胜料理的厉害!每一口都会是你们心痛的感觉! 金顶派是什么鬼啊! 景点宰客很骄傲的哈? 你们这是在开武林大会吗!麻烦你们收了神通好不好! 槐诗已经被扑面而来的强者气息压迫到源质不稳,快要疯了。而就在那另外两师兄妹正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却听见大门轰然洞开。 低沉的脚步声里,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门外高声唱名:“地津正宗猫不理包子百年老店参赛主厨刘师傅到!” 瞬息间,房间陡然一滞,槐诗窥见无数充满斗志的源质波动冲天而起,无数破锅烂铲子齐齐鸣动,就连篓子里的臭鱼都奋力蹦跶了起来。 宛如万剑齐鸣! 朝拜宗师! 第一百六十二章 比赛开始 那一瞬间,在场众人齐齐抬头,磅礴的压力如海潮一般席卷向门口,可旋即,便在一道轻蔑的眸光之前轻描淡写的消散。 一个身影昂然挺立,走入了休息室中,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之上,气势巍峨宛如镇压诸天。 可旋即,又有一道气势针锋相对地从门外袭来。 “夏熙路美食街钟水饺参赛选手赵师傅到!” “呵,刘师傅,今年也要较量较量咯。”一个苍老而浑厚的笑声从门外响起:“可要小心咯,老头子我今年可是准备了杀手锏。” “嗬,奇技淫巧。”刘师傅冷笑:“把戏再多,打得过我们百年的黑暗老卤么?” 未等来人站定,一道又一道的强者气息从门外浮现。 “长安隔夜羊肉泡李师傅到!” “琼州烂虾大排档陈师傅……” “……” 一时间,休息室内群英汇聚,仿佛连空气都在这恐怖气势的碰撞之下凝固了,宗师们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彼此凝视着对方,条条气息垂落,压塌万古。 听到一半的时候,槐诗就已经面色灰败,斗志全无。 怎么打! 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人家做的难吃啊! 这根本不是技巧能够弥补的差距,而是由无数无辜的旅客的哀鸣和痛苦所铸就的恐怖梦魇。 只是看着他们,槐诗就能够从他们背后的虚空中看到海量的黑暗源质。 那是无数人吃屎一般痛苦的怨念,还有来都来了的自我欺骗时所产生的悲伤。 在他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微笑着:“别怕,照常挥就好。” 说话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姐姐,头挽着马尾辫,看上去干练十足,笑容和蔼可亲,槐诗接过纸巾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苦笑着摇头: “怎么照常啊?我都没有常可照,我就会煮个挂面而已。” “哼,又是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旁边,一个浑身散着阴暗气息的男人冷笑:“总以为只要胡乱做就可以很难吃,殊不知想要做得特别难吃究竟要花费多少苦工和心血!” 我他妈闲着没屁事儿琢磨这么把饭做得更难吃是干蛋啊! 槐诗根本不想搭腔了。 只盼着这一场比赛赶快结束,自己上去随便凑个数就赶快落选回家。 就在此时,整个选手休息室陡然一震,所有参赛者都陷入沉默,抬头。 天花板被掀开了。 就好像拆开一个盒子那样。 一个巨大的阴影蹲在盒子外面,低头凝视着他们,很快,微微点头:“尊贵的评委们已经入场了,你们做好准备,很快就会有上场的机会。” “那些滥竽充数的人,最好尽快退出。”那个庞大的阴影睁开血红的独目,冷声宣布:“这一次来了一位尊贵的大人,万一因拙劣的技艺而震怒的话,可不是吃一辈子的屎就能平复的后果!” 轰! 盒子盖上了。 寂静里,休息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神情再无轻慢,反而郑重起来。 槐诗吞了口吐沫,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出口,犹豫了一下,断然地摇头。 与其吃一辈子狗屎味儿的咖喱,还不如死了算了。 只能拿出真本事了! 槐诗斗志燃烧起来,然后立马就烧没了——真本事个屁啊,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搞好么。 大门轰然开启。 一个穿着皮裤的魁梧男人扫了一眼室内,拿起手里的号码牌:“1o9号选手、89号选手、44号选手、88号选手,准备上场。” 第一批选手离开之后,第二批选手很快也被喊走了,紧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 室内越来越空旷。 槐诗却越来越不安。 直到最后,就连他旁边一直安慰她的小姐姐也不再说话了,闭目养神,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不知道结果如何,也不知道选拔有没有通过。 唯一知道的就是,被叫走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槐诗越的紧张。 直到最后,有人走进来,扫视着房间里最后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好了,你们一起来吧,评委们已经等不及了。” 所有人连忙端起工具跟在了身后。 “这一次评委们的口味很叼,如果你们是来凑数的话,最好提前认输退赛,相信我,这是为你们好。” 那个绿皮兽人一样憨厚的汉子拿着名单走在前面,迎面有一个长满眼睛的触手怪蠕动而来,手里还拽着一个惨叫的人。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啊!”那个人哭喊着:“我的臭豆腐还可以更臭!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把我丢进那里去……” “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可怜鬼。” 兽人摇头嗤笑了一声:“据说他被抓住的时候,真得想要在臭豆腐里放屎……呵,这种玷污厨艺的人根本不配做厨师,你们看好了,再有这种来捣乱的,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着,他们就看到那个触手怪拉开了一扇门,随手,将那个人丢了进去。 一阵恶臭中,槐诗隐约看到了一片应该打满马赛克的化粪池。 远远地听见一声闷响,惨叫声就不见了。 槐诗哆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压力山大。 走廊的尽头,就是庞大的赛场,o9号海选分区。 数千名参赛者已经被分到了数十个不同的分区里,经受考验。 所有灶台在宛如罗马斗兽场一般的梯形广场中央一字排开,而在观众席上早已经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一层薄薄的灰雾笼罩了这群地狱和边境来客的面目,藏起了那些骇人听闻的面目和身份,此时此刻,他们只是纯粹的观赏者。 欣赏着地狱奇迹的诞生。 而就在正对着的裁判席上,挺立着数个威严的身影,面目隐藏在黑暗里,只有冷厉而苛刻的目光凝视着颤颤巍巍的参赛者们。 很快,有一位评委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侍从,侍从颔,走上前来,昂挺胸地宣布道:“比赛题目——甜点。” “不拘类型和风格。” 八只眼睛的侍从冷声说道:“十五分钟之内,向评委大人们呈上你们的作品,否则,就准备迎接失败者的下场吧!” 槐诗吞了口吐沫,看向四周的参赛者们,有的人已经双股战战颤颤巍巍,有的人则已经斗志昂然,扑向了灶台,取出自己的工具和比赛方提供的材料,开始火热的制作。 只有槐诗一脸茫然的灶台前面,看着四周,无所适从。 评委们察觉到他试图划水的样子,不快地皱眉,投下森冷的压力,观众们则出了烦躁的倒彩:“滚蛋!滚蛋!滚蛋!” 槐诗甚至看到在其中,喊得最起劲儿的是一只乌鸦。 “靠妖,你就想看我倒霉对吧?” 槐诗无语地收回视线,强行平定心神,再怎么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不能被这种小阵仗吓到。 但究竟要做什么甜品啊。 他翻检着比赛方提供的材料,可以说应有尽有,各色水果、牛奶、巧克力……只不过每一个都散着诡异的色彩和味道,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够做好吃的样子……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都厨魔大赛了,点可能让选手做什么北斗镇魂面一类的鬼东西啊。 胡乱地拿了一堆东西丢在案板上。 接下来槐诗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做。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竟然还有手机信号,槐诗如蒙大赦,慌不迭地现场搜起做法来,有眼尖的观众看到了他的屏幕,倒彩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而就在槐诗手忙脚乱的时候,已经有人提交了作品! 短短的三分钟! 那个昂头挺胸的哥布林已经大笑着,端起餐盘,得意地瞥着其他错愕的参赛者们:“遗、遗产你们知道么!这、这一场比赛,我、我们绿毛毒、毒酒赢定了!” 说罢,他揭开盘子,向着评委们介绍: “——请品尝,酒、酒酿银耳!” 在盘子上,四个小碗中,晶莹剔透的银耳漂浮在色泽诱人的水果之间,看上去毫无腐败,闻着有淡淡的香气,简直令人食指大动。 有购买了豪华套票的观众甚至能够和评委们同步嗅觉和味觉,更感受到了其中的甜香,如此诱人。 当小勺舀入口中时,一抹香甜便从口中迸,瞬间占据了舌尖,当这一抹诱人的甜香尚未消散的时候,隐藏在糖衣之后的恶魔便露出狞笑。 紧接着,恐怖的辛辣、苦涩和难以言喻的恶臭从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如炸弹一般爆。 评委们动作一顿,纷纷仰头,喷出一道恶臭的毒气,可神情却没有丝毫地不快,反而充满了惊奇和爽朗。 “奇妙!” 在最前面,一个看起来像是穿着西装的河马评委开口拿起小勺,舀起了碗中的甜品,啧啧称奇:“太难得了,都是自带的材料么?这种用硫磺熏过的银耳口感简直绝妙,搭配上这几颗用激素催熟的草莓,还有色素染成绿茶样子的草埂……而作为主宰的,则是经过精妙酿造的地狱遗产·绿毛毒酒,这种酸涩的口感如同舔舐凛冬时期的铁栏杆一样,令人入口难忘!” “不,还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河马旁边,一个枯瘦的男人抬起头,眼窝深陷宛如骷髅一样,语气沙哑:“你还用了另外的一种材料,它被隐藏起来了,但实际上才是这一道甜品最重要的基础……” 评委们回味着,眉头皱起。 “是油。” 哥布林微笑着,继续口吃说道:“我用、用了潲水油,用绿毛毒酒勾、勾兑的潲水油!” 第一百六十三章 厨师王,我当定了! “是油。” 哥布林微笑着,继续口吃说道:“我用、用了潲水油,用绿毛毒酒勾、勾兑的潲水油!” 一瞬间,评委们错愕,旋即惊叹,鼓掌。 “绝妙的搭配!” “出色的味道!” “可谓用心良苦!” 很快,评委们放下空碗,擦了擦嘴,然后彼此看了一眼,河马开口说道:“可惜,不合格!” 枯瘦男人举手,“三分。” 独眼触手怪抬起牌子:“四分。” 脸色惨白的半透明女妖摇头:“两分。” 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巍峨黑影发出浑厚的声音:“一分。” 十分满分制,竟然没有一个裁判给出了及格分。 “不可、可能!” 哥布林呆滞地摇头,踉跄后退:“我、我、我”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问我们为什么刚刚会给出好评,对不对?”河马淡然地拿着丝巾擦着门牙上的银耳碎片,随意地吐了一口:“很简单,因为你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档次,看得出,花了大价钱,厨艺勉强说及格吧。 反正只要材料够好,什么破厨艺都能做得差不多,但有一点,你完全没有。”河马抬起一根手指,肃然说道:“在你的食物里,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他说:“你的料理中没有心!“ “放、放、放屁!“ 哥布林大怒,接受不了这种扯淡的借口,竟然气的爬上桌子指着河马的脸大骂:“什、什么狗屁心意!什么狗屁的心!吃个破饭,难道厨师心情不好味道会不一样么!” “愚昧。” “浅薄!” “可怜” 评委们并不大怒,反而怜悯地看着哥布林,就像是看着井底之蛙那样。 在最后面,那个神秘的黑影发出了冷漠的声音:“太愚蠢了,执着于表象,却忽略了本质我问你,所谓的食物,究竟是什么?” 哥布林愣住了。 “答案,只有一个。” 黑影抬起了一根手指:“食物,是存活的基础,是所有活物的需求,是生命中先天的需要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正因为如此,它才被赋予了众多价值和寄托了众多的期望!” 那黑影的声如雷鸣:“倘若品尝美好的食物是所有生物先天而有的渴求的话,那么,厨魔大赛所需求的黑暗料理,便是这最原始最古老而最残忍的恶意精髓!” “我们所需要的难道是帮厨一样的加工者么?是只知道按照菜谱来按部就班的机器么?” 黑影环顾着四周反问,在观众们沸腾的咆哮中,他肃然说道:“我们所等待的,便是这灾厄和绝望所铸造出的精髓!我们所渴望的,便是能够让我们在咀嚼中尽兴的恶魔料理!” “而你,不合格!” 就在黑影的所指之下,哥布林委顿地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可依旧心怀不甘:“我不服!凭什么说我的料理没有心!” 他气得连口吃都好了,“我不服!” 黑影微微摆手,示意上场的警卫退到一旁。 很快,便有冷漠的侍从走上前来,放下了一个盘子。 “这是上一轮参赛者所留下的余料,倘若你真得怀有厨师之心的话,便尝尝看吧!” 哥布林愣了许久,看着面前破碎的巧克力千层,不可置信,无法理解这种东西怎么会超越自己的作品。 可当它伸手捏起一块碎片,放入口中的时候,便愣住了。 惨白的面色变作铁青。 不可置信。 如遭雷击,又仿佛得到了什么恍然的领悟。 自呆滞中,留下一行浑浊的血泪。 “为什么?”他仰天呐喊:“为什么我的儿子不是我亲生的!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隔壁的地精苍天啊,为什么!” 流着血泪,他嚎啕大哭,哽咽着,猛然扯下了自己的裤腰带,缠在了围栏上,蹬腿把自己挂了上去。 没过多久,就不动了。 死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这一切,看到地上那一盘残存的巧克力千层,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黑暗料理界的厨师之心这么厉害的吗! 怕不是光明一些还可以延年益寿哦! 可瞬间,他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 等等,延年益寿? 这不就是炼金术吗? 也就是说 瞬间,他眼睛亮了起来。 而就在观众席上,乌鸦忍不住摇头叹息:“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孩子的神经究竟有多迟钝啊?” 没错,在这所谓的厨魔大赛之上,做得难吃的食物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真正本质上的竞争,乃是源自料理者本身的恶意和黑暗。 称之为黑暗料理界,简直实至名归! 而在这方面,你这一台负能量创造机应该是如鱼得水那样才对! 随着时间缓慢流逝,十五分钟的时间一闪而过。 选手们纷纷提交了自己的作品,或是成功晋升,或是一败涂地被扫出门外,迎接失败的恶果。 渐渐地,到最后,场内只剩下了铁锅之前抱怀而立的槐诗。 就在观众们不耐烦的声音里,槐诗掀开锅盖,抄起漏勺将里面煮沸的芋圆尽数抄起,倒在冰块,然后从冰箱里搬出了一大块冰块,双手展开,抓起两把菜刀噼里啪啦一阵乱剁。 轰鸣声竟然连观众的倒彩都压制了。 当无数碎散的冰晶飞迸之后,留在原地的,乃是四个大小均匀的冰碗。 而被剁碎成粉末的冰粉,则堆在了案板上,形成了一座小山。 河马忍不住逗笑了:“小年轻还挺有仪式感。” “反正都是失败的下场。”枯瘦男人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冰沙这种东西,没什么新意。” 几乎踩着倒计时的铃声,槐诗麻利地承装着冰沙,放好芋圆,然后撒上了奶油、巧克力酱和抹茶粉等等作料。 四碗散发着凉气的冰沙就已经做好了。 摆在了评委们的面前。 女妖冷冷地看着他:“小鬼,如果你指望着那一手不入流的刀术想要拿名次的话,你可走错地方了装模作样这么久,端一碗烂玩意儿上来,就别想拿分数。” “稍安勿躁。” 槐诗后退了一步,露出微笑:“它还没有注入灵魂” 说着,槐诗右臂在胸前竖起,拇指食指无名指轻轻搓起,宛如跳舞那样地扭腰轻柔地搓动了指尖,一缕灰色的尘埃便从指尖簌簌落下。 那姿态神圣地仿佛在祈祷一般。 在评委们错愕的目光中,劫灰划过手肘,均匀地撒在了冰沙之上。 瞬息间,无声地没入到了层层冰霜之中,仿佛消失不见。 可转瞬间,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这一碗冰沙,不一样了! 就好像,拥有了灵魂一样! “福报冰沙,请。” 槐诗微笑着,引手说道。 河马错愕了瞬间,很快,皱起眉头,拿起勺子,铲起了一勺冰沙,送入口中,表情就呆滞了期待。 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直接端起了冰沙的碗,疯狂饕餮,到最后,甚至将碗都塞进了嘴里,咀嚼地嘎嘣脆。 那清脆的口感和富含冲击性的味道瞬间随着味觉的同步扩散在整个会场之中。 再无喧嚣和倒彩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好像被冰封了一样。 脸色变得铁青,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到最后,渐渐失去血色,好像在漫长的苦行和劳作之中失去了力气,充满疲惫。 “这是这是” 许久,河马缓缓地抬起头,眼角落下一滴感怀的泪水:“啊,这种冷酷的冲击感以及满满的恶意,无法逃避的沮丧和悲伤如同无止境的加班和苦役一般,在自我欺骗而诞生的虚假鸡血里,身体渐渐被掏空可内心中却忍不住涌现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 他拿起餐巾,缓缓地擦了擦眼角,恢复了平静,发自内心地评判道: “绝妙!” “精纯的绝望和恶意!多么纯粹的厨心!” 枯瘦的男人吃了一口便没有再吃了,双眸之中却仿佛燃起了兴奋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啊,仿佛能够看到一个996的上班族回到家之后看到陌生的男人躺在自己老婆床上一样!从愤怒到疲惫,到最后,选择了原谅我竟然感受到了这不也挺好嘛一般的解脱感。” 女妖凑到冰碗的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仿佛磕了药一样地哆嗦起来。 而冰碗,无声地融化为水。 “哦哦哦,这种由厨师的内心直接流溢出的幸福感,太令人怀念了!”她抿着嘴唇:“通过冰霜巧妙地冲淡了它的烈度,可是却让这一份幸福变得更加的绵长没错,这样的满足感,无愧福报之名,虽然手法稚嫩,可这一份创意却令人赞叹。” 在漫长的寂静里,只剩下最后面传来的咀嚼声。 那个庞大的黑影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槐诗的料理,一勺又一勺,慢条斯理,到最后,轻柔地放下了碗。 在点出哥布林的缺陷之后到现在,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只有一个字儿。 “可。” 四个分数牌举起。 七分、七分、八分、六分。 初赛,通过! 十六强的名单之上,再次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槐诗,晋级! “招待不周!” 槐诗一把扯下了身上的围裙,微笑着转身走向休息室。 不同于十五分钟之前的茫然和不安,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之中充满了平静和信心,倘若要用语言来表示的话,那么大可一言概之! 厨师王,我当定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怪物 然后当他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看到血滋了一墙。 满地狼藉。 诺大的休息室里,倒着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惨得槐诗头皮发麻。 “妈耶……” 他几乎能够复原出这几个不人不鬼的什么什么东西临死之前的景象。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从座位上起身,站到休息室的中间来,紧接着那一把刀便刺入了最中间者的心脏,然后是右边那个,最后是左边那个。 行云流水的那样,血液甚至还未曾喷出,紧接着手足就便断了。 砍瓜切菜。 双眼、肝脏、动脉、下体、肾脏…… 瞬间的蹂躏好像漫长到永无止尽。 到最后,那一把刀斩断了他们的喉咙和脖颈,从左至右,酝酿许久的悲愤之血终于喷涌而出,溅射在了天花板,染红了一切。 他们终于死了。 “咋回事儿啊?” 槐诗愕然地环顾着空空荡荡的休息室里,没有人理会他,偶尔有人抬起眼眸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冷意和凶光。 只有角落里,那个刚刚还安慰他的大姐姐向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你要小心些哦。”大姐姐轻声叮嘱:“休息室里是不禁止死斗的,你看那几个家伙……” “噫,惨死了。” 槐诗摇头叹息,看着如今进阶十六强……好吧,如今只剩下十三强的选手们,可是却没有看到之前那几位师兄师妹师叔师侄,也不见猫不理和夏熙路的几位高手师傅。 他们不在也是好事。 毕竟只是做饭难吃而已,犯不着再留下来冒着生命危险。 “他们只是来参加一个表演赛而已,给大家炒热一下气氛。”大姐姐解释道:“毕竟对于评委们而言,他们的作品实在太普通了来着。邀请他们来也只是希望能够扩大一下影响力而已,必须要适当的鼓励才可以嘛。” 好了,破案了,这么多人做饭难吃的原因找到了。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原本你第一轮就会被淘汰来着,结果意外的很强啊!”大姐姐很是惊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比赛遇到我可要手下留情哦。” 槐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可看到他尴尬的样子,大姐姐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玩笑玩笑,你照常发挥就好。”她微笑着眨了眨眼睛:“毕竟要是论难吃的话,我是不会输的。” “……” 你高兴就好啦。 槐诗无言以对。 反正接下来的比赛也就只有一轮了,毕竟只是地区海选,不可能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决出最强。 因此之后所采用是十六进八的比赛方式。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前八就能够得到通往全球大赛的门票,并且获得组委会所提供的奖励。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不是十六进八,而是十三进八了。 难度稍微小了一些。 只是槐诗有些好奇,接下来裁判们究竟会给出什么样的题目。 门被推开了。 不久之前传达考官们意志的侍者走进了休息室,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几具尸首,神情似是错愕。 可那错愕不像是发现有人杀人。 而仿佛是在感叹……什么啊,这次死的人怎么只有这几个吗? “看来都是懂规矩的嘛。” 他淡定地收回视线,看向了选手:“接下来的比赛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不限菜系和风格和方式,题目是‘海鲜’,请选手们做好准备吧!” 如此宣布了之后,他转身离去。 整个休息室的气氛再次一滞。 海鲜。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没有人试图轻举妄动了,或者说有人似乎跃跃欲试,但感觉剩下的所有参赛者都是硬茬子,没有试图动手。 而大姐姐则仿佛早有预料一样挤在槐诗旁边,无害地微笑着,仿佛在宣告我和他是一伙儿的。 给自己找了个保镖。 槐诗无奈,摇头问:“请问怎么称呼?” “罗娴,娴熟的娴。” 大姐姐伸手过来和他轻轻地握了一下,掌心柔软,像是水一样,微笑甜美。槐诗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大姐姐攻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往那边挪了一点:“槐诗,诗歌的诗。” “哦?少女情怀总是诗吗?好名字。” 罗娴哼哼笑了两声,并没有再调戏他,而是闭目养神,仿佛专注地思考起题目来。 然后没过多久,传来了呼噜的声音。 “嘿、嘿……”槐诗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一点都不准备的吗?” “反正怎么做都可以很难吃啦,用得着准备么?”罗娴满不在乎地眯起眼睛,靠在墙上:“我再睡一会儿,到时间要叫我哦。” 好吧,自来熟到这种程度。 槐诗无奈摇头,开始思忖起海鲜的做法——或者说,赶快掏出手机现场搜索起菜谱来。 要知道‘福报冰沙’这样的灵感可不常有,甜品还可以糊弄一下,但如果要做主菜的话,只靠自己的刀工可不够格。 万幸的是,箱子底下乌鸦准备的东西真不少。 槐诗翻着翻着,眼睛就亮了起来。 好像、似乎、或许……可以? 他捏着下巴,在罗娴的小呼噜声里陷入了沉思。 一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 当大门再次开启的时候,所有选手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整装待发。 只有槐诗还在无奈地推着罗娴的肩膀。 “醒醒,醒醒,比赛开始了……” “嗯?啊……哦。” 罗娴自熟睡中睁开眼睛,揉了揉脸,将有些紊乱地头发整理了一下,吧嗒了一下嘴,提起了身旁的箱子:“那我们走吧。” “……” 槐诗叹息,忽然有些无力。 遇到一个比自己还不怕事儿的怎么就这么累呢。 顺着走廊向前,越是接近赛场,就越是能够感觉到空气中的肃然,还有在无数散逸源质之中涌动的黑暗和痛苦。 就好像一步步走进地狱一样。 当通过初赛之后,厨魔大赛仿佛终于向他解开了面纱的一角,展露出自身隐藏在滑稽之下的隐约狰狞。 当槐诗踏上赛场的瞬间,空气中好像传来了破碎的声音。 不由自主的,灰黑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阴魂的面目与此展露,隔着钢铁佩奇的面具,刺骨的恶寒扩散向了四面八方,令所有的选手投来警惕的一瞥。 不止是槐诗,所有参赛者的真正面目都与此显露。 一重重黑暗气息自升华者们的身体之上扩散开来,彼此碰撞,扰动,迸发出刺耳的声音。 阴魂之火中升腾的劫灰雾魇迅速收拢了起来,被压制住了。 直到现在,槐诗才发现,就在参赛者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个四阶! 身披着漆黑的甲胄,那个佝偻的影子缓缓向前,自源质之中有一匹隐约的幽灵战马的面目缓缓浮现。 竟然是一位‘狂猎‘! 纵横在欧洲大陆深夜之中的死亡行军,仿佛来自冥府之中的恶灵骑士。 对于本来面目的暴露,狂猎不以为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周围一眼之后,踏入了赛场之中。 槐诗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一直甜美微笑着的大姐姐罗娴。 却发现她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有任何圣痕的气息存在与她的躯壳之中。 她只是一个未曾有过任何进阶的升华者而已。 可纵然是如此,槐诗心中却隐隐泛起一阵恶寒,那是来自死亡预感的提醒——这个一直甜美微笑着的女人,随时有致自己于死地的能力! “哎呀,好威风啊这个圣痕,是什么谱系的进阶吗,没有见过啊。” 罗娴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微笑着调侃了一句,但并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比赛要加油哦。” 她走到前面去了。 直到她走远了之后,槐诗的后背才缓缓地渗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冷汗,好像后怕一样。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很快,随着钟声敲响,在观众们兴奋的咆哮之中——比赛,正式开始! 题目——海鲜。 时间一个小时。 菜系不限,做法不限,风格不限…… 唯一的要求只有一点。 ——倾尽选手所有的能耐,为评委们奉上自己最残忍的作品和最恶毒的创意! 就在评委席最后面,那个未曾露出真面目的庞大阴影俯瞰之下,属于厨魔大赛的真正海选,终于开始了。 每一个人都整齐划一地打开了工具箱,开始了自己的烹饪。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齐齐一顿,僵硬在原地,回过头,错愕地看向角落里……那在瞬息间扑灭了无数源质,宛如化作海潮一遍向着天空逆卷而起的恐怖杀意。 罗娴。 就在握住厨刀刀柄的瞬间,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好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倘若勉强以言语形容的话,就好像是扯开了皮囊之后暴露出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狰狞本质。猎食者摘下了温柔的面具之后,便迸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怪物。 明明只是未曾进阶、不具备任何圣痕的升华者,可此刻罗娴所迸发的杀意竟然连四阶的狂猎都感觉到一阵如芒在背。 只是看着那个低头专注刮着鱼鳞的影子,就仿佛能够感受到刀锋在身上游走的冰冷感,幻想出那一把刀锋之下自己的躯壳四分五裂的摸样。 槐诗的眼眸刺痛。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手滑 有那么一瞬间,他体会到了,究竟什么样的程度才可以被称为天才。 所谓的天成之才,正是要来形容这一份无人能够模仿和触及的可怕本质和天赋吧? 只是握着刀,无需其他,就让人体会到了待宰牛羊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休息室里那三具尸体究竟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了,还有那些人望向自己的古怪眼神,那种浓浓的忌惮分明是送给自己身旁的罗娴。 而自己,却在沉睡的哥斯拉旁边足足坐了一个小时。 度过了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三千六百秒。 槐诗吞了口吐沫,勉强自己收回了视线,专注地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搬出了乌鸦为自己准备的所有工具。 滤网、量杯、反应釜、漏勺、滴管、注射器。 紧接着,便是大件。 一个小巧的水浴锅、一台轻型炼金离心机、一整套萃取和提纯的设备,还有一个装满了液氨的保温瓶。 以及一系列零碎的原材料。 这就是他所要依仗的厨具。 比起厨具来,更像是炼金设备的仪器。 “这算个什么厨师!”旁边一个披着破斗篷脸上长满了烂疮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冷笑。 “这么多设备,究竟是来耍杂技还是做菜啊!” 他冷眼撇着槐诗:“难道你以为评委没有见过炼金术吗!” 一时间,就连评委席上的几位评委都忍不住皱眉。 槐诗随手打开了举办方提供的材料箱,随手从里面扯出了一条三米多长浑身长满了倒刺的鱿鱼砸在了桌子上。 听到他的话,抬起眼睛瞥了过去。 “少见多怪。”他抬起了中指,反问:“听过什么叫‘分子料理‘吗?” “……” 一时间,不止是他和评委,就连观众都目瞪口呆。 神他妈分子料理。 多新鲜呐! 黑暗料理界这么多年,什么菜系都有,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要搞个分子料理。 连质疑者的愕然地张大了嘴,脸上伪装用的烂疮险些掉了一块下来,旋即他反应过来,把脸上的烂疮伪装重新贴好,只是嗤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比赛在继续。 但如今的比赛已经和不久之前的截然不同。 不只是气氛,还有材料和其他厨师的料理方式。 根本不用去辨别,当槐诗刨开了那一只鱿鱼之后就发现,这玩意儿浑身上下基本上没有一个能让正常人吃的地方。 凭借着自己只是入门的炼金术,他都能够断定,这玩意儿的每一个部位都带着置人于死地的猛毒。 还有其他厨师的料理方式和随身携带的古怪作料,以及从锅中升腾而起的刺鼻味道。 升腾的火焰照亮了一张张阴冷狞笑的表情。 与其他们在做什么难吃的东西,倒不如,是在考虑怎么在食物里下毒才对吧! 只有罗娴一个人一板一眼地切着菜,烧着锅,然后切着自带的酸菜作料,好像真得准备做一锅……酸菜鱼? 虽然目光打量着左右,可槐诗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双手抓起厨刀刨去鱿鱼内脏之后一阵噼里啪啦将它切成了碎末。 紧接着,听见了耳旁骤然传来了风声。 不假思索。 槐诗抬起了手中的刀锋,向着前方斩下。 等将那一根飞过来的倒刺凭空斩落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向倒刺的来处那个烂疮男。 他正抓着一条长满倒刺的鱼,似是无辜地看着槐诗:“抱歉,失误失误,你没事儿吧?” “啊,我没事儿。” 槐诗咧嘴一笑:“失误嘛。” 他手中动作不停,直接抄起钳子捅进了材料箱里,扯了一只诡异的水蛇出来,猛然砸在了砧板上,就在话的时候,刀锋斩落,剁下了蛇头。 诡异的蛇头飞起,依旧呲呲地吐着毒信,张口欲噬。 巧合一般地,飞向了烂疮男的方向。 “啊,手滑了……” 就在槐诗歉疚的声音里,烂疮男慌乱躲闪,蛇头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尽了他煮沸的汤锅里。 恶臭旋即在从泛着奶香的骨汤里泛起。 前功尽弃。 烂疮男的表情骤然扭曲了一下,似是想要发作,但却没有扑上来,只是表情抽搐了一下,恨恨地收回了目光。 很明显,在评委的目光之下,选手之间的互相干扰被视为允许的行为,倒不如观众们反而乐意看参赛者之间暗中争斗的你死我活。 可直接攻击选手就会犯规。 槐诗的眉毛挑了一下,感觉自己get到了一点什么,却没有话,继续专心地准备着自己的作品。 鱿鱼处理完毕之后,接下来的就是辣椒。 直接从举办方提供的材料里选择了来自美洲的魔鬼椒,据在边境,真得边境异种会种植这种真得会辣死人的辣椒。 而举办方所提供的无疑是其中的上品。 槐诗一刀剁下去,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呛人的恐怖味道在瞬间扩散开来,几乎覆盖了这个赛场,令所有人都笼罩在这种宛如焚烧一般的恐怖味道里。 一阵乱剁之后,槐诗赶快把这玩意儿装进了袋子的封好。 接下来是生姜、胡椒……一堆一堆重口的东西倒进了盆里,整个盆里瞬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地狱,翻涌着各种令人不适的颜色。 旁边的参赛者都已经傻眼了。 神他妈分子料理……你这是分子川菜吧! 就在此时,槐诗的眼前骤然一黑,感觉到呼吸不畅了起来,剧烈地呛咳起来。 空气中骤然涌出一阵阵酸苦的味道,向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所有参赛者的动作顿时一滞,感觉到意识中渐渐泛起的昏沉和恍惚。 有毒! 当槐诗猛然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对着他冷笑的烂疮男,还有他面前沸腾的铁锅里那一锅色泽诡异的浓汤。 堪比毒气的恐怖味道就是从其中扩散开来,姑且不其中的浓汤有多么的恐怖,哪怕只是余毒,就有好几个参赛者迅速倒下了,口吐白沫。 很快,便因为失去比赛能力而被人拖了下去了。 一瞬间,人数就少了一多半。 只剩下了六个。 “抱歉,味儿好像有点重。”烂疮男用汤勺舀起一勺浓汤,在鼻尖细细地闻了闻,抬头向着他露出嘲弄地笑容:“没有对你造成干扰吧?” “没有,没有。” 槐诗依旧微笑着,虽然被面具盖住看不到,可眼神之中倏无任何责怪和不满:“等会儿我这里的味道可能也比较冲……多多包涵嘛。” 着,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注射枪。 对准自己的脖子,扣动扳机。 瞬息间,强效解毒剂注入了动脉之中,瞬间流转全身。 看着他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烂疮男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他倒要看槐诗究竟能够在自己的毒雾中撑多久。 轰! 就在前面,狂猎面前的炉子中骤然喷出一阵烈火,无数苍蝇从其中飞出,化作黑云一般,乌压压地散开了开来。 紧接着,又有一个参赛者掀开了自己的锅盖,无数惨叫的幽灵从其中怕了出来,疯狂地扑向了四面八方…… 有了烂疮男带头,整个赛场瞬间陷入了混乱。 而观众们却兴奋地呼喊了起来,高声给自己看好的选手鼓劲儿加油,恨不得立马有人拔出刀来把其他人砍死两个。 就在混乱的斗争之中,槐诗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劫灰之火从厨刀上一闪而过,把飞过来的苍蝇和幽灵幻影等等鬼东西斩灭之后,将厨刀丢到了一旁,反而专注地搅拌起自己剁好的香料来。 很快,他就将搅拌均匀的香料放在了灶台之上。 一丝炼金之火自他的指尖流出,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青色的火焰之中,紧接着,槐诗抛下了厨刀,伸手虚引。 当十字长枪浮现的瞬间,罗娴似是有所察觉,抬起头看了槐诗一眼,眼角微微挑起。 枪刃的虚影隐藏在槐诗的手掌之下。 只是部分具现化的枪刃上,一丝一缕粘稠的龙血落下,没入香料之中,悄无声息绽放开了一朵朵纯白的鸢尾花。 可紧接着,鸢尾花也被切碎了。 融入了上香料里,随着槐诗的搅拌,渐渐地消失不见。 只有芬芳地香气在炼金之火的激发之下,一丝一缕地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此刻赛场上嘈杂的味道之中,向着四周扩散。 aoe放得爽吧? 槐诗微笑着,现在,轮到他了。 他手中加大了火力,催发出更多龙血中的花香,甜美的花香在无数恶臭和刺鼻的味道中如此地显眼,那一丝丝甜蜜的芬芳绽放在鼻尖的时候,所有参赛者都愣了一下。 旋即,便感觉到无可抵御的疲惫和困倦从身上涌现。 尤其是被槐诗重点照顾的烂疮男。 有百分之八十的香气都在他暗中的鼓动之下飘向了他的地方,他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趴在了灶台之上,艰难地抽搐起来,半张脸都被炉火烧焦了,狰狞无比。 当他艰难地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那一张向着他微笑的粉红色猪头面具。 “身体不舒服吗?” 槐诗关切地望着他:“要记得看医生啊。” 烧焦的烂疮剥落之后,所显露的竟然是白皙的肌肤,还有堪称靓丽的侧脸……察觉到自己的伪装破碎,她狼狈地从灶台上爬起来,拉起了破斗篷盖住面孔。 看向槐诗的目光就充满了阴冷和愤怒。 “长得不错啊阿姨。” 槐诗吹了声口哨:“皮肤保养的真好,一点都看不出四十多了……” 崩! 分不出牙齿咬碎的声音,还是菜刀被捏碎的声响。 第一百六十六章 粪海狂蛆 有那么一瞬间,他体会到了,究竟什么样的程度才可以被称为天才。 所谓的天成之才,正是要来形容这一份无人能够模仿和触及的可怕本质和天赋吧? 只是握着刀,无需其他,就让人体会到了待宰牛羊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休息室里那三具尸体究竟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了,还有那些人望向自己的古怪眼神,那种浓浓的忌惮分明是送给自己身旁的罗娴。 而自己,却在沉睡的哥斯拉旁边足足坐了一个小时。 度过了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三千六百秒。 槐诗吞了口吐沫,勉强自己收回了视线,专注地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搬出了乌鸦为自己准备的所有工具。 滤反应釜漏勺滴管注射器。 紧接着,便是大件。 一个小巧的水浴锅一台轻型炼金离心机一整套萃取和提纯的设备,还有一个装满了液氨的保温瓶。 以及一系列零碎的原材料。 这就是他所要依仗的厨具。 比起厨具来说,更像是炼金设备的仪器。 “这算个什么厨师!”旁边一个披着破斗篷脸上长满了烂疮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冷笑。 “这么多设备,究竟是来耍杂技还是做菜啊!” 他冷眼撇着槐诗:“难道你以为评委没有见过炼金术吗!” 一时间,就连评委席上的几位评委都忍不住皱眉。 槐诗随手打开了举办方提供的材料箱,随手从里面扯出了一条三米多长浑身长满了倒刺的鱿鱼砸在了桌子上。 听到他的话,抬起眼睛瞥了过去。 “少见多怪。”他抬起了中指,反问:“听说过什么叫‘分子料理‘吗?” “……” 一时间,不止是他和评委,就连观众都目瞪口呆。 神他妈分子料理。 多新鲜呐! 黑暗料理界这么多年,什么菜系都有,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要搞个分子料理。 连质疑者的愕然地张大了嘴,脸上伪装用的烂疮险些掉了一块下来,旋即他反应过来,把脸上的烂疮伪装重新贴好,只是嗤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比赛在继续。 但如今的比赛已经和不久之前的截然不同。 不只是气氛,还有材料和其他厨师的料理方式。 根本不用去辨别,当槐诗刨开了那一只鱿鱼之后就发现,这玩意儿浑身上下基本上没有一个能让正常人吃的地方。 凭借着自己只是入门的炼金术,他都能够断定,这玩意儿的每一个部位都带着置人于死地的猛毒。 还有其他厨师的料理方式和随身携带的古怪作料,以及从锅中升腾而起的刺鼻味道。 升腾的火焰照亮了一张张阴冷狞笑的表情。 与其说他们在做什么难吃的东西,倒不如说,是在考虑怎么在食物里下毒才对吧! 只有罗娴一个人一板一眼地切着菜,烧着锅,然后切着自带的酸菜作料,好像真得准备做一锅……酸菜鱼? 虽然目光打量着左右,可槐诗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双手抓起厨刀刨去鱿鱼内脏之后一阵噼里啪啦将它切成了碎末。 紧接着,听见了耳旁骤然传来了风声。 不假思索。 槐诗抬起了手中的刀锋,向着前方斩下。 等将那一根飞过来的倒刺凭空斩落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向倒刺的来处——那个烂疮男。 他正抓着一条长满倒刺的鱼,似是无辜地看着槐诗:“抱歉,失误失误,你没事儿吧?” “啊,我没事儿。” 槐诗咧嘴一笑:“失误嘛。” 他手中动作不停,直接抄起钳子捅进了材料箱里,扯了一只诡异的水蛇出来,猛然砸在了砧板上,就在说话的时候,刀锋斩落,剁下了蛇头。 诡异的蛇头飞起,依旧呲呲地吐着毒信,张口欲噬。 巧合一般地,飞向了烂疮男的方向。 “啊,手滑了……” 就在槐诗歉疚的声音里,烂疮男慌乱躲闪,蛇头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尽了他煮沸的汤锅里。 恶臭旋即在从泛着奶香的骨汤里泛起。 前功尽弃。 烂疮男的表情骤然扭曲了一下,似是想要发作,但却没有扑上来,只是表情抽搐了一下,恨恨地收回了目光。 很明显,在评委的目光之下,选手之间的互相干扰被视为允许的行为,倒不如说观众们反而乐意看参赛者之间暗中争斗的你死我活。 可直接攻击选手就会犯规。 槐诗的眉毛挑了一下,感觉自己get到了一点什么,却没有说话,继续专心地准备着自己的作品。 鱿鱼处理完毕之后,接下来的就是辣椒。 直接从举办方提供的材料里选择了来自美洲的魔鬼椒,据说在边境,真得边境异种会种植这种真得会辣死人的辣椒。 而举办方所提供的无疑是其中的上品。 槐诗一刀剁下去,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呛人的恐怖味道在瞬间扩散开来,几乎覆盖了这个赛场,令所有人都笼罩在这种宛如焚烧一般的恐怖味道里。 一阵乱剁之后,槐诗赶快把这玩意儿装进了袋子的封好。 接下来是生姜胡椒……一堆一堆重口的东西倒进了盆里,整个盆里瞬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地狱,翻涌着各种令人不适的颜色。 旁边的参赛者都已经傻眼了。 神他妈分子料理……你这是分子川菜吧! 就在此时,槐诗的眼前骤然一黑,感觉到呼吸不畅了起来,剧烈地呛咳起来。 空气中骤然涌出一阵阵酸苦的味道,向着四周扩散,所过之处,所有参赛者的动作顿时一滞,感觉到意识中渐渐泛起的昏沉和恍惚。 有毒! 当槐诗猛然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对着他冷笑的烂疮男,还有他面前的铁锅里那一锅色泽诡异的浓汤。 堪比毒气的恐怖味道就是从其中扩散开来,姑且不说其中的浓汤有多么的恐怖,哪怕只是余毒,就有好几个参赛者迅速倒下了,口吐白沫。 很快,便因为失去比赛能力而被人拖了下去了。 一瞬间,人数就少了一多半。 只剩下了六个。 “抱歉,味儿好像有点重。”烂疮男用汤勺舀起一勺浓汤,在鼻尖细细地闻了闻,抬头向着他露出嘲弄地笑容:“没有对你造成干扰吧?” “没有,没有。” 槐诗依旧微笑着,虽然被面具盖住看不到,可眼神之中倏无任何责怪和不满:“等会儿我这里的味道可能也比较冲……多多包涵嘛。” 说着,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注射枪。 对准自己的脖子,扣动扳机。 瞬息间,强效解毒剂注入了动脉之中,瞬间流转全身。 看着他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烂疮男冷哼一声收回视线,他倒要看槐诗究竟能够在自己的毒雾中撑多久。 轰! 就在前面,狂猎面前的炉子中骤然喷出一阵烈火,无数苍蝇从其中飞出,化作黑云一般,乌压压地散开了开来。 紧接着,又有一个参赛者掀开了自己的锅盖,无数惨叫的幽灵从其中怕了出来,疯狂地扑向了四面八方…… 有了烂疮男带头,整个赛场瞬间陷入了混乱。 而观众们却兴奋地呼喊了起来,高声给自己看好的选手鼓劲儿加油,恨不得立马有人拔出刀来把其他人砍死两个。 就在混乱的斗争之中,槐诗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劫灰之火从厨刀上一闪而过,把飞过来的苍蝇和幽灵幻影等等鬼东西斩灭之后,将厨刀丢到了一旁,反而专注地搅拌起自己剁好的香料来。 很快,他就将搅拌均匀的香料放在了灶台之上。 一丝炼金之火自他的指尖流出,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青色的火焰之中,紧接着,槐诗抛下了厨刀,伸手虚引。 当十字长枪浮现的瞬间,罗娴似是有所察觉,抬起头看了槐诗一眼,眼角微微挑起。 枪刃的虚影隐藏在槐诗的手掌之下。 只是部分具现化的枪刃上,一丝一缕粘稠的龙血落下,没入香料之中,悄无声息绽放开了一朵朵纯白的鸢尾花。 可紧接着,鸢尾花也被切碎了。 融入了上香料里,随着槐诗的搅拌,渐渐地消失不见。 只有芬芳地香气在炼金之火的激发之下,一丝一缕地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此刻赛场上嘈杂的味道之中,向着四周扩散。 ayie放得爽吧? 槐诗微笑着,现在,轮到他了。 他手中加大了火力,催发出更多龙血中的花香,甜美的花香在无数恶臭和刺鼻的味道中如此地显眼,那一丝丝甜蜜的芬芳绽放在鼻尖的时候,所有参赛者都愣了一下。 旋即,便感觉到无可抵御的疲惫和困倦从身上涌现。 尤其是被槐诗重点照顾的烂疮男。 有百分之八十的香气都在他暗中的鼓动之下飘向了他的地方,他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趴在了灶台之上,艰难地抽搐起来,半张脸都被炉火烧焦了,狰狞无比。 当他艰难地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那一张向着他微笑的粉红色猪头面具。 “身体不舒服吗?” 槐诗关切地望着他:“要记得看医生啊。” 烧焦的烂疮剥落之后,所显露的竟然是白皙的肌肤,还有堪称靓丽的侧脸……察觉到自己的伪装破碎,她狼狈地从灶台上爬起来,拉起了破斗篷盖住面孔。 看向槐诗的目光就充满了阴冷和愤怒。 “长得不错啊阿姨。” 槐诗吹了声口哨:“皮肤保养的真好,一点都看不出四十多了……” 崩! 分不出牙齿咬碎的声音,还是菜刀被捏碎的声响。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败涂地 “我大概……” 河马呆滞地呢喃:“被鸽了?”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看向自己吃了三口的咖喱鱼冻,猛然抬起盘子,张口,将整个鱼冻都倒入了口中,疯狂咀嚼。 恐怖的辛辣和愤怒再度从他的面孔之上爆发,将那一张灰色的面孔都烧成了通红。 无数血丝从双眼之中浮现。 “原来是劫灰!”他兴奋地辨别着其中的材料:“是劫灰让我有了这种不安的感觉……如此精纯的劫灰,简直前所未见!竟然是为这一道菜特制的么?” 疯狂哈气的枯瘦男子含糊地开口说道:“还有愤怒,这种人为添加上去的愤怒,相当纯粹的怒火和杀意……” “血,有血的味道。” 女妖不断地深吸着咖喱的辛辣气息,双眼发光:“毒血,罕见的毒血,是龙属……哦哦,其中隐藏着深深的悲伤和无力,还有难以逃避的衰亡……多么熟悉的感觉,简直是妈妈的味道。” “太精妙了,让人无法抗拒的感觉。” 枯瘦男子咧嘴,贪婪地咀嚼着口中的鱼冻:“每吃一口,都能够感觉到浓浓的期待和无法逃避的失落,就好像在得到和失去之间徘徊一般……这就是鸽子咖喱的真谛吗?” 疯狂的饕餮很快便戛然而止。 寂静里,只剩下最后面的黑影漫不经心地吃着盘子里的咖喱,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直到最后,他放下了勺子。 “技艺上而言,还有所欠缺,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想过做厨师的样子吧?” 黑影缓缓地擦了擦嘴,点评道:“创意和材料补足了你的缺陷,看得出来,你有着一颗优秀的厨心和黑暗的智慧,在厨艺一道上有着充分的潜力。” 他停顿了一下,不见傲慢,而是慎重地下达了评价:“这一道菜,虽然没有资格摆上深渊的正宴,但作为一道自得其乐的小吃倒也合格,我会给你七分。” “八分。”女妖紧随其后说道。 “七分半。”河马评判。 “七分。”枯瘦的男子说。 于是,初选通过,槐诗进阶,完美地完成了这一场比赛,并得到了半年之后全球大赛的邀请函。 于是,在寂静中,少年愉快地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来自‘烂疮男’的嗤笑声:“什么鸽子咖喱,哗宠取宠的垃圾。” 傲慢地从槐诗身上收回视线,她捧着自己的大锅,缓缓地走向了评审席。 “请品尝我的作品——女巫乱炖!” 大釜的锅盖缓缓解开,于是,在墨绿色的浓汤之中,无数鱼头和杂乱的触手便缓缓地浮现,展露出噩梦一般狰狞地状态。 恶毒的源质气息从其中源源不断地扩散开来,带来了恐怖的侵害和惨叫,这是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和尖叫。 只是凝视,便在有无数细碎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不虐的!不虐的!先看五十章……” “风鸽鸽难道会骗你吗?” “虽然他死了,但他得到了成长啊!” 只是看着,便能够感觉到渗入其中的怨毒和诅咒。 仿佛会带来不幸一般,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好奇地回头,仿佛期待着结果一样,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容,令她越发的恼怒,咬着牙。 很快,你就会发现相比真正的黑暗料理,你的作品有多么软弱和多么的可笑! 怀着这样的愤怒和恨意,她伸手盛汤,优雅地奉至评委的面前。 如此绝佳的卖相比槐诗刚刚煞有介事的噱头要强出了许多。 评委们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竟然食指大动,可当他们拿起勺子仔细地品了一勺的时候,又愣在了原地。 皱起眉头。 因为没有味道…… 还是没有味道! 难道和刚刚一样? 不,应该说,更像是没有放盐和鸡精的感觉…虽然口感不错,但是不论怎么品尝都找不到想象之中那种丰富的冲击感。 评委们皱起眉头,再度舀起一勺,仔细地吧嗒着嘴。 眉头慢慢地皱起。 “没放盐?”河马不快地抬起头问。 “作料也好像不太新鲜啊。”枯瘦男人摇头:“寡淡无味。” “好像一锅煮了好久的汤一样,一点新鲜的感觉都没有。”女妖漠然地摇头:“一般货色。” 她愣在原地,呆滞地看着评委们。 嘴唇愕然地嗡动着,伪装之下的脸色渐渐苍白,许久,她好像抱着最后的期望那样看向了最后面的庞大黑影。 黑影没有说话。 确切的说,汤端上来之后他闻了一下就没有动。 察觉到选手的视线,黑影冷漠地抬起眼睛撇了她一眼:“你输了。” “不对……这……这怎么可能!” 她发疯一样地冲上去,夺过了河马手中的碗,自己喝了一口,感受到那种富有冲击感的怨毒源质在口中爆发开来的痛苦和口感,不可置信。 “我明明没有任何错误啊!没有任何步骤出了问题……” “不,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女妖嘲弄地看着她,说出了真相:“你慢了,慢了一步。” “一步之遥,就注定了现在的结局。” 河马怜悯地摇头:“你输了,很遗憾,我们不能让你晋级,不过看在你这一番心血的份儿上……我们就不对你施加诅咒了,请你退场吧。” “不对!” 那个女人咆哮,怒不可遏:“这里面有问题!一定要问题!” 枯瘦男人毫无兴趣地打了个响指,便有侍者走上前来,伸手,猛然扯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一步步地粗暴拽向了场外。 那个女人在发疯的尖叫,挣扎,斗篷落下来,露出肩膀上大片青黑色的诡异刺青。 当她看到槐诗的时候,变愣住了。 槐诗在微笑。 仿佛早有预料。 “抱歉呐。”他怜悯地摇头,“吃过我那一道粪海狂蛆咳咳……我那一道鸽子咖喱之后,再吃任何的东西都不会有味道了。” 这才是他抢在对手之前提前上菜的目的! 青冠龙之血中析出的衰退毒素和劫灰混合,能够双重麻痹评委的味觉和感知,令他们肉体和灵魂双方面在强烈地刺激之后进入短暂的贤者时间。 在这一段时间里,吃什么都会寡淡无味。 当槐诗站在她的前面的时候,她就输定了。 “是你!是你!” 女人疯狂地尖叫起来,伸手想要抓挠他,可是却够不着,侍者的速度加快了。就好像在刻意等待他解说完毕一样,扯起她就丢出了面前浮现的大门。 大门关闭。 那个女人消失不见。 槐诗抬起头,看到了诡异微笑着的评委们。 他们似乎对自己中招并不生气,看向槐诗的目光反而多有赞许和鼓励,大概是他成功地弘扬了厨魔大赛撕逼第一、成绩第二的主旨吧。 选手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正是最好的下饭节目么? 而就在此时就看到最后的罗娴端起了自己的锅,走向了评审席。 槐诗愣在原地。 刚刚那句话不止是说给那个落败的女人听,也是要给罗娴一个提醒,让她再等一会儿再端上自己的作品。 可是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自信。 竟然直接上菜了! 就连评委们都有些愕然。 “勇气可嘉。” 河马点头赞叹,低头看向面前的酸菜鱼,眉头皱起,然后用筷子拨了一下,皱的更深了。 好像哪里不对。 没有一阵金光骤然亮起。 没有冲天的怨气。 更没有奇香扩散…… 这盘玩意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很普通的酸菜鱼啊! 他狐疑地张嘴,吃了一口。 然后再一次地愣在原地,表情骤然扭曲起来,好像活见了鬼一样,或者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鬼见了他。 总之就是一副很见鬼的样子。 呆滞地看着罗娴。 手指抽搐着。 “你……你……” 河马艰难地发出声音,骤然抬起手捂住了嘴,然后就在无数观众的惨叫里,弯下腰,吐了。 吐了! 竟然吐了! 见惯了无数的风浪之后,评委竟然倒在了这一条酸菜鱼的前面。 不只是河马,枯瘦的男人也嘴里吐出了白沫,强行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好在他的嘴比较小。 捂得住。 但女妖已经捂住了脸,放声尖叫 竟然难吃到这种程度了么! 就连黑影都愣了半天之后,发出了错愕的声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此子以后必非池中之物……” “这么厉害?” 槐诗目瞪口呆地看着评委们,拿出放大镜专注地观察着锅里剩下的鱼,可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一盆普通的酸菜鱼。 气味和色相没有任何异常。 甚至还让他有些食欲。 “要不要来一点?”罗娴拿着筷子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在盘子里递过来,无奈微笑着:“说实话,我感觉一般般而已啦。” 槐诗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盘子。 吞了口吐沫。 说实话,他知道自己似乎在作死,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味道。 反正整个料理过程他都看着的,根本没有下任何的毒或者有什么异常的烹饪手段。 就是普普通通的鱼而已。 在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槐诗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他拿起了筷子。 吃了一口。 三秒钟之后,他跪在了地上,狼狈地呕出了恶臭地胆汁,泪流满面。 “怎么会……” 他悲愤地呐喊:“怎么会这么难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巧 难吃。 太难吃了。 难吃到用语言无法形容。 就好像十万个抠脚大汉踢完足球之后带着自己的香港脚在舌尖跳舞一样。 当那滋味在舌尖泛起的时候,槐诗脑中已经一片空白,源质哀鸣着动荡,几乎在瞬间失去了意志。 但依旧失去了那一段记忆。 就好像连命运之书都不愿意记录那一段恐怖到难以言说的回忆那样,显露出大片的空白。 那真是……难以言喻的绝望。 槐诗开始后悔,开始恐惧,紧接着,他开始思考人生、宇宙和这个世界的意义,自己究竟在哪里,自己究竟要去何处,究竟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跪倒在了地上,汗出如浆,不由自主地痉挛着,感觉到一阵阵痛苦的抽搐从胃部泛起。 很快,他就解脱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胃了。 甚至就连味蕾都在如此恐怖的冲击之下陷入了自闭,屏蔽了那噩梦一般的感受。 存留下来的,只有一片在灵魂中挥之不去的恐怖阴影。 “为什么……” 槐诗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发自内心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能把这么难吃的东西做的这么好看?” 罗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叹息,似是无奈。 很快,嘴角勾起了甜美的笑容。 “傻孩子。” 她弯下腰,轻柔地抚摸槐诗的头发,温柔地告诉他:“当然是因为爱啊。” 是啊。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除了爱,难道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够让一切变得这么美丽吗? 爱。 这就是厨魔大赛的结局。 爱,战胜了一切。 . . 当槐诗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领奖台上。 宛如提线木偶一般地从评委手里接过了半年之后主赛的邀请函,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绝对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 “小老弟你真是不怕死诶,究竟是吃了什么鬼东西啊?”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问:“你的源质刚刚险些溃散诶,竟然差点被一道菜变成了植物人?”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槐诗生无可恋地哀求:“不要让我想起我刚刚做了多么傻逼的事情。” “好吧好吧。” 乌鸦耸肩叹息,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都过去了不是吗?” “所以我要忘记是谁把我推到这个火坑里的吗!” “讲真,你作死去吃人家的菜又不能怪……” 乌鸦还准备说什么,在槐诗死鱼眼的瞪视之下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领取了主赛的邀请函,但槐诗是打死都不会去的,据说在主赛的时候,就连牧场主那种高高在上的诡异神明都会降下一个分身前来观赏……槐诗去什么?送菜上门么! 到时候人家一看,得,就是这个小老弟,砍死了我家好多人,还搞坏了我的事情,就拿他来给我做菜吧。 槐诗怎么办。 跑都莫得跑。 乖乖领完奖励就回家,否则真当自己是地狱小当家啊! 很快,所有通过的三位选手被带到了组委会的一个办公室中,由侍者小心地打开了来自地狱的恩赐之匣,自其中捧出了五件东西。 “遵照比赛的规则,诸位可以任选一件。” 侍者摆完了所有的东西之后,就退到了一边去,一副任君自选的样子。 一个盛着半碗白色灰烬的碗,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一个调料罐子,还有一个小木头瓶子,一个还长着两根弯曲毛发的小皮圈。 看上去好像是二手商店清仓扫货。 可每一个物品的上面都散发着或是惊人或是内敛的源质波动,有的干脆就是纯粹由源质凝结而成。 毫无疑问,这五件都是边境遗物! 只要挂上边境遗物这个词,就代表着不加任何掩饰的昂贵和罕见,倘若其能力能够对人有所臂助的话,价格恐怕还会更加高昂。 从侧面就能看出厨魔大赛组委会的财大气粗。 这五样东西槐诗挨个端详着。 盛放着惨白灰烬的碗实际上最珍贵的并不是碗,碗只是容器而已,恐怖的是碗中那十几克蕴藏着诡异气息的骨灰。 那种深入骨髓的压抑感和森冷寒意证明了这一撮骨灰的价值,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在部分炼金创作和诅咒中恐怕都是或不可缺的珍贵材料。 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纯粹是幻觉。 不存在任何实体。 或者说,那是一个诅咒——被地狱之中的大群之主们强行赋予了形体,能够被人触碰和拿起的诅咒。 只不过拿起的瞬间就会被诅咒缠身吧? 不过比诅咒更珍贵的,就是上面所代表的宿命,恐怕被赋予诅咒的人也会得到某种流传在地狱之中的命运,就好像是藏宝图一样,最终所指向的东西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调料罐子显而易见的就是调料罐子,里面装满了各种水晶粉末一般晶莹的作料,隔着数十步就能够闻到上面的奇香。 然后就能够察觉到自身源质开始疯狂异化…… 槐诗只能庆幸自己的解毒剂效果还没有过期。 木头瓶子他就认不出来了,上面长满了形似人脸的木纹和斑点,被一双双扭曲的面孔看着,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最后的小皮圈…… 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臂环·独眼巨人欧根的兄弟之衣。”乌鸦淡定地解说道:“戴上它的人就能够得到独眼巨人十分之一的力量,代价是终生无嗣。” 巨人之力! 槐诗眼睛瞬间亮起。 好东西啊。 纯粹加属性的神器! 哪怕最矮的独眼巨人也有二百米以上的身高,得到他的力量,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足够惊人了。 至于绝后的代价,虽然听着恐怖,但恐怕真得会有不少人冲着这一份充满诱惑的力量戴上它。 “但为什么名字这么古怪?”槐诗问:“是有什么背景故事么?” “并没有,几乎每个独眼巨人都会制作出这么一个臂环,流传在现境和边境的其实也有不少。”乌鸦似是戏虐地笑了起来:“这一切,都来自于独眼巨人们在新生儿诞生时的古老传统。” “什么传统?” “你确定想知道?”乌鸦的眼神古怪起来:“这可不是我主动要说的哦。” “要说就说,哪里有说到一半卖关子的!” “好吧,所谓的古老传统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割包皮。” ……我他妈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槐诗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悔不当初——今晚的噩梦已经够多了,干嘛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啊! 率先做出选择的是狂猎。 他径直走上去,拿起了调料罐子,放进了口袋里,转身就走了,没有任何留下来聊天的欲望。 “我们拿哪个?”槐诗问。 “木头瓶子,那个是树血之瓮,有关你进阶的重要材料——速度快点,光顾着扯淡了,虽然并不珍贵,可这是深度20以上的地狱里才会出现的罕见素材。”乌鸦催促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槐诗果断上前,伸手拿向了那个奶瓶大小的木头瓶子。 然后和另外一只手碰在了一处。 “哎呀,真巧。” 罗娴挑起眉头,似是惊奇:“我也想要诶。” “……” 槐诗困惑地皱起眉,看着面前的大姐姐。 她是故意的吧? 不,怎么想都应该是故意的。 早不选,晚不选,非要在槐诗选择的时候过来截胡。 “是啊,好巧。”槐诗点头,却没有收回手,而是透过面具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能让给我么?” “可以考虑。” 罗娴神秘地笑起来:“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槐诗还没有张口问,就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将自己吞没了,死亡预感! 瞬息间,他倒退出四步之外,严阵以待。 而罗娴却也没有趁机将瓶子拿走,而是也和他一样,后退了几步,环顾着四周,最终,视线落在房间角落中的拖把上。 “至于赌什么的话……”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将那一根拖把拎起来,一脚踹断了碍事儿的拖把头,留下了一根长长的木棍在手里。 锋锐地断茬笔直地指向了槐诗的喉咙。 “按照升华者之间最喜欢的规矩,比一场咯。”罗娴随意地将拖把棍扛在了肩膀上,微笑着歪头看他:“输了的人就得让出这一件东西,怎么样?” “赢了的呢?”槐诗的神情变得漠然。 “很简单啊。” 罗娴微笑:“赢了的人可以活着,难道还不够么?” 那一瞬间,槐诗爆退。 再度后退。 一退十步之远。 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自身后握住无形之斧的把柄。 而那一根拖把棍,已经刺在原本他喉咙所在的地方了。 罗娴的速度并不算快,说实话,没有圣痕的升华者能够抵达这样的程度实属不易,几乎已经快要触及三阶的边缘。 也就是说,纯粹凭借着她自身的肌力,便抵达了如此的极速。 非天赋异禀不能形容。 可更令槐诗忌惮的是,那简简单单的一刺竟然给槐诗除了后退之外无路可逃的感觉。 被盯住了,被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被什么嗜血的野兽。 罗娴微笑。 那绝非正常的恐怖杀意从她苗条的躯壳之中迸发,随着她猩红的双眼,笔直地刺向了槐诗。 “那么——” 她兴奋地舔着嘴唇,像是鬣狗那样地狂热起来,猎见心喜:“正大光明的……开始对决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礼物 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漆黑的火焰就从槐诗的胸前升腾而起,脚下青砖崩裂哀鸣,槐诗破空而出。 无形之斧斩下。 就好像能够窥见那看不见的斧头一样,罗娴骤然诡异地滑步,自间不容发的关头贴着斧刃闪过,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神色恍然。 “是斧头么?” “这可难说啊。” 槐诗吹了声口哨,“是斧?是剑?不,说不定还会是长枪呢……要来试试看么?” 在他的手里,斧刃之上的源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调整着斧头的重心和长短,随意劈斩,欺骗着罗娴的感知。 罗娴愣了一下。 机会! 槐诗瞪大眼睛,再度冲前,可他横扫而出的斧头,竟然被那一根拖把棍顶住了。 就好像看得见斧刃的形状那样,从罗娴手中抬起的拖把棍顶在斧柄之上,堪堪将槐诗的攻击化解。 似是发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兄弟你好温柔啊,竟然用斧背的吗?” “这叫礼貌。” 槐诗骤然欺进,斧刃再斩,可当拖把棍再度顶过去的时候,化作钢铁的源质却骤然消散,自从槐诗抬起的左手之中寸寸增长,形成了祭祀刀的轮廓,向着罗娴的脖颈刺出。 紧接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趴在地上。 “步法稀松!” 尾端挑起的拖把抽在了槐诗的小腿肚子上,竟然让他半身一麻,而就在他踉跄的瞬间,拖把棍陡然一震,破空劈下,带着弯曲的弧度抽向了槐诗的面孔。 槐诗倒地的动作却骤然一顿,随着十字长枪末端的刺出,整个人好像撑杆跳一样在地上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形,瞬间接近了罗娴三步之内。 手掌抬起,五指握紧。 砸! 嘭! 罗娴错愕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和槐诗拉开了距离。 似是惊奇。 “我差点以为你是罗马人呢。”罗娴抬起手,缓缓地擦掉了鼻孔里流出来的血,轻声问:“刚刚那几下的步法,带着点宗教裁判所的味道啊,是从哪儿学的吗?” “难道我就不能是罗马人吗?” 槐诗用拉丁语反问。 “应该不是吧?” 罗娴好像被他的掩饰逗笑了,“这么有特色的面具……记得你叫做槐诗对吧?是新海的那个吗?” 槐诗愣住了。 “小白回来之后,可跟我说过不少事情哦。” 罗娴歪着头看着他:“说实话,既然遇到了,我也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俊杰竟然疯狂到跟白帝子告白呢?” 槐诗愣了半天,无奈地叹息:“我得说,这是个误会。” “没关系,我不在意。” 沾着鼻血的脸上重新露出兴奋的笑容,罗娴轻声问:“对决本来就是纯粹的东西,只有输赢而已,对不对?” 在她的手中,拖把棍一掰两截,双臂缓缓展开。 微笑的大姐姐在瞬间化作染血的恶鬼。 “我要认真一点咯……” 如是微笑着,她骤然出现在了槐诗面前。 紧接着,槐诗倒飞而出。 自半空中,眼瞳惊愕地收缩,胸前的衣服上出现了一道惨烈的破口,两条交错的血痕自胸前木棍划过的地方扩散开来。 只是皮肉伤。 可她的速度……却快得吓人,瞬间暴增了近乎一倍。 步法? 是那种诡异的步法! 类似于传说之中的缩地,可是却不是悄悄用脚趾前进和身位交换所形成的障眼法,而是近乎真正地通过那种诡异的节奏和踩踏方式,将距离缩短了! 槐诗落地,斧头斩落,试图将罗娴逼开,可是罗娴脚下却再度一个诡异的滑步,凭空向右前方滑出三尺,夺过了槐诗的攻击之后,步步紧逼! 自从成为升华者以来,第一次的,槐诗遇到了凭借自己的技巧无法压制的敌人。 不,他无数次死亡和从记录之中得来的技巧,竟然被她的技巧所压制了! 哪怕没有圣痕在身! 数次交错,罗娴手中的两截木棍竟然没有和槐诗的武器有任何碰撞,反而数次险些戳中槐诗的要害。 倘若她手中的是刀剑的话,槐诗恐怕早已经受创。 崩! 咫尺之间刀斧变化,终于给槐诗机会斩断了罗娴手中的一截木棍。 她的速度变慢了。 虽然是度过了发育期的升华者,可是没有圣痕在身,体力终究不足。 罗娴开始流汗了。 他趁机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她:“你究竟是谁?” “是陌生的大姐姐哦。” 罗娴歪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难道你现在才有兴趣认识一下么?” 槐诗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 那两道浅浅的皮肉伤。 可令他不解的是,血流不止,甚至越流越多,俨然有大出血的趋势。 “沥泉。” 罗娴忽然说道。 “嗯?” “你都已经展示自己的灵魂能力了,我怎么也得解释一下我自己的对不对?”罗娴平静地说道:“你也亲身体会到了,效果就是让人血流不止来着……所以,要打持久战的话,是我这边占优势的来着。” “是么?” 槐诗伸手,自胸前抹过。 水银一般的液态金属流淌在伤口上,瞬间将伤口封死了。 罗娴愣住了。 “这是什么招数?”她愕然地感慨:“好卑鄙啊。” “卑鄙的还在后面呢。” 槐诗摇头,罗娴的脚下,被槐诗踩碎的青砖骤然破裂,一条灰黑色的铁丝绳自其中骤然射出,死死地缠绕在了罗娴的脚腕上。 拦住了她一瞬。 紧接着,她看到了槐诗俯下身,以一个及其不标准的姿势摆出了突刺的架势,猛然踏前,璀璨的辉光自手中迸发。 “吃我咸鱼突刺!” 阴魂燃烧。 胸臆之间涌动的火光骤然迸发,随着槐诗的动作,瞬息之间,挥洒着龙血的十字长枪破空而至。 罗娴的眼瞳在瞬间扩散开来。 自绝不可能的瞬间,她的腰肢柔弱无骨地向后仰出,避开了槐诗的突刺,脸颊几乎擦着枪锋上的横枝夺过锋芒,双脚却骤然分开,自石板之上站定。 手中最后一支木棍向着槐诗的面孔戳出。 就好像早已经测算出了槐诗的最快速度和反应距离,在最后来不及的瞬间,堪堪向前递出这妙到巅毫的一击。 无可躲闪,无可阻挡,无可退让。 绝杀! 而槐诗,只是手中一抖。 枪锋一震。 丝丝缕缕的龙血飞出,飘在空气中,有那么纤细的一线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尖锐的木茬在空中骤然一滞。 气力衰竭。 青冠龙的毒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变自源质之中爆发,不可抵挡的疲惫和困倦自罗娴的意识之中泛起。 她踉跄倒地。 “胜负已分。” 槐诗收起了长枪,低头看着地上无力的罗娴,她的头发已经出现了一丝一缕的灰白。 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之后,槐诗叹气,从口袋里掏出注射枪,顶在她的脖子上,扣动扳机。 毒素缓解。 “我控制了剂量,回去之后找个好医生,买点解毒药吃就没什么问题了。”槐诗缓缓地起身嘱咐道:“放心,这种轻微剂量带来的老化只是暂时的,不会损伤到你的身体。” “这么好心的吗?”罗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是要杀了你诶……难道说你是特别心慈手软的那种?看到好看的姑娘就不忍心杀掉?啊,你一定没有女朋友……” “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但你和……白帝子是朋友对吧?” 槐诗叹息,“我欠她一个很大的人情,很大很大,我一直在想下次见面的时候该怎么感谢她,总不能第一句话就是我杀了你的朋友很抱歉吧?” “哈哈哈。”罗娴似是被这个笑话逗笑了,眯起眼睛:“那我们金陵再见咯,今年的亚洲新秀赛,你会参加的对吧?” “不一定。”槐诗摇头:“说实话,没有太大兴趣。” “撒谎。”罗娴说。 “嗯?” “你其实有兴趣的不得了,对不对?” 好像洞彻了少年的内心那样,狡猾地大姐姐轻声哼笑了起来:“哪怕现在说什么打死也不去从楼上跳下去之类的话,可遇到对手,你一样会手痒,遇到更多的对手,你就会心痒难耐,遇到那种骨子里都好像是铁一样的敌人时,就会兴奋地不能自已……就像是我一样。 要不然,你也不会有那么冷淡的表情了,对不对?“ 罗娴凝视着他的眼瞳,咧嘴笑起来:“这一副样子,就好像完全是在说对手全都是一群土鸡瓦狗的话就提不起兴趣一样嘛!” “……随你怎么说吧。” 槐诗叹息,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台前,拿起了乌鸦所说的树血之瓮,转身推门离去。 在他走出会场大门的时候,看到等待在那里很久的使者。 “这位参赛者请留步。” 在赛场上曾经见过一面的六眼使者走上前来,充满礼仪地抚胸旨意:“有一位评委送了一份礼物给您。” 说着,他提起了手中的那个盒子,捧到槐诗的眼前。 “评委?” 槐诗一愣,旋即戒备地后退了两步,生怕里面装得是让人一辈子吃屎的诅咒,“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请放心,这里面并不是什么诅咒或者有害物品,而是额外赠送给您的一件奖品,由那位尊贵的大人所赐下的赠礼。” 说着,他六只眼睛向着远处的方向看了看,槐诗顺着他的视线,窥见了庄严而庞大的马车,数十头高大的黑色骏马喷吐着鼻息,蹄子不耐烦地践踏着脚下的大地。 在马车之中,隐约可以分辨出轮廓,正是那个坐在评委席最后放的庞大暗影。察觉到槐诗的视线,它便缓缓抬起手,向着槐诗压了压头上的帽檐,姑且算作致意。 “来自深层地狱的大群之主、末日之刃、死亡工场的统治者、厨魔大赛的尊贵赞助者,无人能及的天堂屠夫——奥因克大人,是这么说的。” 侍者一板一眼地复述道:“虽然除了创意之外,做饭的本事完全不值得一提,但至少……你的面具很有趣。” 说着,他将礼物放进了槐诗的手里,俯身道别之后,随着马车一同离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也可以?” 槐诗摸了摸挂在脸上的面具,呆滞良久。 有些不可思议。 第一百七十章 进阶之前 三天之后,石髓馆 寂静的地下室。手机端hps: 不,应该地下室之下的地下室里。 这个破地窖虽然只有十来平米,但以槐诗的体力辅以各种工具,也挖了足足三天以上,直到昨天才彻底完成。 劣质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缓慢地将新鲜空气一丝一缕地输送下来,但依旧不能驱散这里的逼仄憋闷,反而越发地令人心烦。 摇曳闪烁的昏黄色灯光之下,槐诗带着口罩,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翠绿色的针管,一步步走进墙角。 就在角落里,被捆绑住的乌鸦疯狂地挣扎着,瑟瑟发抖,眼神惊慌。 “实话,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帮助,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难料……” 槐诗捏住它的脖子,注射器刺落,翠绿色的毒液缓缓地推入了它的胸腔之中,“一路走好吧,我亲爱的朋友。” 转瞬间,乌鸦迅速地干瘪了下去。 就好像风化了几十年那样,瞬息间,脱水干瘪,只有毒化的源质如雾气那样从干枯的尸首中升腾而起,迅速消散在空气之中。 槐诗怜悯地凝视着它,许久,毫无怜惜地将乌鸦的尸体丢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里。 “看起来是成功了啊。” 他转过身,看向桌子上站着的乌鸦:“你觉得怎么样?” “我你就试个药,能不能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真正的乌鸦瞪着他,不,实话槐诗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个乌鸦,但看上去像就对了。 “试药就算了,你还特意买这么多只乌鸦回来,故意的吧!” “反正左右都要试药,不如找个能让我开心一点的动物过来呢,对不对?”槐诗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坑货:“至于试验品为什么有些像你,只能你想太多了,只是巧合而已。” “哇,这个渣男一样的语气,你已经不是那个清纯可爱的小槐诗了。” “……所以你觉得这都是谁的错啊!” 两个人一边斗着嘴一边顺着梯子爬上了地下室,关好了下面的门之后,槐诗又经过了消毒室和好几套杀菌设备之后,终于回到了石髓馆的地下室之中。 通向地窖的入口已经被一层一层物理隔离方式给严格的划分了开来。 俨然生化级的的防护。 而回到了地下室之后,槐诗第一反应就是走向角落,看向了那个被郑重摆在恒温柜正中央的木头瓶子。 或者,树血之瓮。 如今上面的木纹和瘢痕已经和刚刚带回来的时候截然不同,那一张张面孔已经游移重叠在一起,到最后,形成了一张酷似槐诗的立体面孔,就好像从上面雕刻出来的一样。 已经有八分像了。 倘若槐诗不是亲眼看着它一天天变成这个样子的话,他自己都不可能相信这是天然生成。 “已经快要熟成了。” 乌鸦大概地扫了一眼瓶子,微微颔首:“保持六小时一次的浇灌,大概今晚就可以进入最后的阶段了。” 槐诗耸了耸肩,掏出刀子,割破自己的手腕。 带着浓郁负能量的鲜血便缓缓地从伤口中流出,顺着手指一滴滴地落在树血之瓮,装满了酷似杯子的凹槽之后,便缓慢地渗入到了木质的肌理之中。 在细碎的生长声中,槐诗甚至可以看到瓶子上面自己的面孔在一点点的变化。 越来越像自己。 这就是乌鸦所的,对于槐诗进阶至关重要的道具。 “与其是进阶,不如进阶之前的调整。” 乌鸦神神秘秘地:“你看,有的时候想要从非洲偷渡,就得多想点办法……” “偷渡?什么偷渡?” 槐诗下意识地警觉:“该不会是转换谱系吧?” “要转换谱系倒是不至于,e,怎么呢……让我想想。” 乌鸦沉吟片刻之后解释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所谓的深渊谱系,其实就是原本天文会所奠定的天国谱系了……但实际上,天文会自身只是加工者,并非创造者,你能明白吧? 没有奇迹是凭空而来的,哪怕天文会再怎么牛逼,再怎么厉害,哪怕他们可以重启世界十几次,无止境地去颠覆物质守恒的定律、再造乾坤,但依旧不能凭空创造真正的‘奇迹’。” “这难道还不算奇迹么?”槐诗问。 “那么,来让我们再上一堂基础课吧。” 乌鸦停顿了一下之后,严肃地道:“严格上来,在者之间,所谓的奇迹并非是形容神祗所创造的超自然现象或者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是专指超然与尘世规律之上的变化,自世界轴心之中直接流溢而出的指令和现象雏形。 当然,这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来自于随着世界一同而诞生的神灵们,但依旧有那么一部分……不属于神灵的所有,你懂吧?” 槐诗听懂了一点,但总觉得她的话题分外诡异,好像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好像又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明白。 隔着一层窗户纸。 “所谓的天国谱系,也就是如今坠落的深渊谱系,就是将这一部分奇迹通过记录转化为源典,进行再造而成。” 乌鸦到这里,看到他依旧一脸懵逼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叹息:“好吧,我再的直白一点深渊谱系所记载和传承的,乃是由人而造。” 一瞬间,槐诗陷入呆滞:“人类……所创?” “没错,倘若与神之所创的神迹所对应的话,天国谱系所记载的,便是人迹数千年以来,由人得到、由人行驶而且由人所掌握和运用,最终由人而终结被人所记录的力量。” 乌鸦的语气复杂起来:“天国谱系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便是抛弃死去之神,以人之手创造出天国乐土。 不过正因为这一份狂妄,所以在陨落之后,才会被称为深渊谱系吧?但这些已经距离你太远了。 实话,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想让你知道这些东西,如今看来,一直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你应该有知晓的权利。” 乌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知道,‘天国’真正想要保存的究竟是什么了吧?” 呆滞之中,槐诗拿出命运之书,愕然地看着它的扉页,许久,僵硬地抬头:“你是……所有天国谱系的升华之路和进阶?” “啊,没错。” 乌鸦缓缓地颔首:“除了海量的灵魂副本之外,直到‘理想国’彻底分裂之前,天国谱系所开发出的七十七种圣痕,九条完整的升华之路,全部保存在其中。而随着上代会长的失踪,这一切随着天国的陨落一同消失。 如今堕入深渊之中的‘理想国’残党或许还掌握着一部分吧?不过他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比绿日还惨,基本上很难在现境露头。 毕竟已经被列为了‘毁灭要素’了,从保护世界的人变成毁灭世界的存在,‘黄金黎明’那帮家伙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 槐诗的表情已经僵硬了。 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他现在开始考虑,自己收拾收拾东西跑路找个偏僻边境避避风头还来不来得及,要是被人发现自己拿着命运之书……下场肯定会惨不忍睹。 “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况且你现在就是一个路人,别人点会知道命运之书在你手里?” 乌鸦选择性地忽略了kp他们,安慰道:“况且现在天国谱系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有这么一两个也正常。而且,就算你不自己是天国谱系,也没人能够看得出来哇!” 槐诗已经万念俱灰了,不想理她,可这又和自己接下来的进阶有关,只能继续看着她,期盼着能够听到一个好消息。 “想必你应该能注意到,历史上很多时候人迹和神迹其实往往都相辅相成,两者彼此之间的界限其实并没有定义之上的那么明确,只不过是侧重点在哪一边而已。”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神秘地笑容:这就导致了有的时候,两者的区域可能会产生重叠” 槐诗愣了半天,旋即反应过来,大怒:“这他妈来去,还不是二五仔么!” “得这么难听干嘛?官方二五仔能叫二五仔么?”乌鸦震声道:“这叫fbi!” “……”槐诗无言以对。 “咳咳,刚才到哪儿了?哦,二五仔……” 乌鸦继续道:“从构建之初,天国谱系所追求的就是泛用性和针对地狱的适应性,几乎汲取了六大谱系所有的源典,集合了全人类的力量才得以山寨……咳咳,构建完成。 因此所有的基础圣痕其实在其他的谱系里都有对应的原型。九道升华之路里,有五条半都在如今的六大谱系里有所映射。 也就是,这几条升华之路虽然带着天国谱系的本质,但依旧拥有其他谱系的特性和征兆。” “为什么只有五条半?”槐诗好奇。 “因为有半条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主持工作的上代会长就失踪了……”乌鸦耸肩,露出神秘地微笑:“总之,你放心,只要你进阶选得好,虽然你骨子里是二五仔,但表面上谁都看不出来的。” 毕竟这些年的地狱开拓也没有停止,新发掘出的圣痕屡见不鲜,各个谱系自己都在不断地搜集和整理。 况且,深渊谱系只不过是陨落了而已,又不是什么禁忌,现在还有不少人在到处晃荡着呢,也没见人人喊打。 虽然命运之书的存在比较要紧,只要槐诗能够保守秘密,就不会有人拿这个来给槐诗做文章。 经过乌鸦的一通解释之后,槐诗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但不放心也没办法,车都已经上了,现在想跳车也晚了。他只关心乌鸦究竟想把自己这辆违章车改装成什么型号。 “这些日子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来着。” 乌鸦感慨:“毕竟你将来要长期在东夏和周边的边境里活动,考虑到这一点,而且阴魂所属的几条升华之路正好有一条对应着东夏谱系,将来可以抱一抱社保局的大腿,我就干脆自作主张了。 让你参加厨魔大赛,获取树血之瓮就是为此做准备。 接下来,我们只要把阴魂的结构稍微调整一下,修正为对应那一条升华之路的原型,然后就能够考虑进阶的事情了。” 听到她的描述,槐诗简直服了。 合着阴魂这一辆违章车,还可以随时进行对口的改装和加工。 “甭管怎么样,先挂上东夏的车牌,是这个意思对吧?” 槐诗无奈叹息了一声,最后问道:“那究竟是哪一条升华之路,什么样的进阶,你总该跟我透露一下了吧?” “唔?这么心急吗?我还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呢。” 乌鸦拟人化的挑了挑看不见的眉毛,露出微笑。 “在东夏,‘圣痕·阴魂’其实应该被称为‘礼魂’,具备这一奇迹的人被赋予了侍奉死亡的使命。 它所对应的进阶,叫做‘山鬼’。 而在天国谱系的目录之中,而这一条源自东夏的升华之路,被称为‘天问’。” 天问?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被这个时髦的名字而迷惑,可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 “等一下!” 他瞪大眼睛:“山鬼,不是女的吗!” 乌鸦没有话,只是看着他。 微笑起来。 天启预报 第一百七十一章 钱 《山鬼》一篇,出自《楚辞·九歌》,本质上而言是一篇祭祀山鬼的祭歌。倘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的话,作为古代的传说,山鬼这一圣痕可谓拥有着悠久的历史。 但问题是 她不是个女的么!槐诗瞪大眼睛。 小伙汁,不要以偏概全嘛。乌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写了山鬼是女的,你就认为所有山鬼都是女的,对不对? 她说完,忍不住小声嘟哝:虽然确实占了一大部分来着 你都说了占了一大部分了! 槐诗瞪眼,掏出手机指着上面的文本:而且怎么看,山鬼都应该是神灵一类吧?这种圣痕不是最低都是五阶的么? 城隍也是神呢,你觉得在上面那群家伙眼里,会把城隍当人看么? 乌鸦嗤笑了一声:都说了,不要以偏概全——虽然从源流上而言,山鬼确实被赋予了神性,但也就是拥有拥有神血的半神和天生的精魂。可前者是竞争强烈的实习生,后一个干脆就是临时工,虽然身份高贵是没错,但充其量就是一个山神的程度而已。 而且,在更多的时候,山鬼所泛指的乃是山中的精怪和人鬼,并不局限与男女,所以你究竟在想什么啊,当女装大佬么? 听完她解释,槐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这个家伙最近说鬼话的段位提升的太快,他有点跟不上,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女人坏起来简直太厉害 眼看把槐诗唬住了之后,乌鸦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展开翅膀飞上了客厅,大声问:老房?老房?今晚吃啥?还有前天那种大龙虾么?再给我来两个 来个屁!还想吃龙虾?!哪里还有钱买龙虾哦! 听到她提这一茬,槐诗就想起自己空空荡荡的银行余额,顿时怒不可遏: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一碗败家娘们花光了钱穷到只能吃泡面给你,怎么样? 说着,他抡起袖子走进厨房,准备施展一下自己辛勤磨练出的黑暗厨艺,然后被房叔吹胡子瞪眼地赶了出来。 这还是头一次。 少爷,厨房是带给人幸福和愉快的地方,在外面玩乱一点无所谓,但请不要把那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带回家里来! 老房神情严肃又认真,不见往日的好脾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槐诗的荒唐行为表示抗议和不快。 槐诗顿时怂了,缩着脖子挨训。乌鸦在旁边得意地点头:对对对,没错老房你好好教教他!孩子老学坏,打一顿就好 还有,乌鸦小姐! 老房挑起眉头蹬过来,下次请不要拿我提前腌好的材料去下酒,以及,请不要再怂恿少爷去参加那么粗鄙的活动了!不然的话,在下只能消减您的零食配额了。 这都怪我的吗!我好无辜啊 乌鸦无辜地眨着眼睛,还准备说什么,结果却忍不住在房叔的凝视之下别开了视线,心虚地耸肩:我下次注意,好吧? 眼看两人做出了保证,房叔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太多,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今天的晚饭上桌。 今天炖了酸辣虾汤,把昨天没有用完的鸡肉做了塔可,配了芝士烤薯皮,主菜是刚刚学得阿兹台克风香煎龙利鱼额外配了一点香槟,适量最好。 房叔拿出了两个高脚杯,为他们倒上了之后感慨道:不得不说,美洲人的饮食也颇有可取之处呀,尤其是这一道鹰嘴豆泥,真是奥妙无穷。 老房,你是天使吗? 乌鸦看着满桌的高热量,感动地快要流下眼泪。 只不过是一些业余爱好而已,两位请慢用吧。 老房后退了两步,看着两人放量饕餮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回到厨房里收拾餐具了。 在地窖里待了一整天之后,槐诗快要饿疯了,而乌鸦的速度更快,鸟嘴张大跟无底洞似的,风卷残云,吃了一大半,还指挥着槐诗帮自己把够不到的菜端过来。 槐诗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龙利鱼放在他的面前:吃吧,这是我的肉。 然后拿起香槟放在她的旁边,喝吧,这是我的血。 乌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槐诗手边的奶油。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十分想要撞墙。 摊上这种不靠谱的契约者,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没指望了吧! 想到自己长着翅膀飞出的一千多万,他的心就在滴血。 那可是一千多万啊! 自己兼职拉琴一千多年才能赚回来的一千多万啊! 结果钱刚刚到手,还没焐热呢,只冲了个手游月卡,都没来得及骄奢淫逸,就没了! 没了! 变成一堆乱七八糟的仪器和几本完全是交保护费的破书。 他的心都要碎了。 上次干救主会的时候,沈悦答应自己的游戏机才刚刚送到,他还没有来得及买游戏呢!就没了! 我的钱啊 槐诗放下刀叉,看着桌子上那些空空荡荡的餐盘,恰似自己的银行账户一般,就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里昂呀,人生总是这么痛苦,还是只有童年是如此? 啊,关于钱的事情,少爷不用担心。 厨房里洗碗盘子的老房忽然冒出头来,摘下手套安慰道。 嗯?槐氏错愕回头。 这个说来话长。 房叔沉吟片刻之后解释道:除了槐氏航运之外,老爷当年临终之前,还将自己所有的开拓装备和成果全部抵押了之后,委托了魔金银行的侏儒代为运营和投资。 虽然如今槐氏航运已经不在了,但前些天我通电咨询之后,已经重新确认了这一部分边境资产。 说到这里,房叔顿时有些遗憾:虽然由于通货膨胀等等原因,价值萎缩了不少,但除了未到期无法取出的本金之外,这些年的固定分红累计下来也有四千万美金左右。 啥! 槐诗几乎跳起来:四千?万? 我已经以少爷的名字进行申领,不过根据老爷的遗嘱,在正式继承人未成年之前,每年只能动用,其他的全要,都给我豪华版。 屏幕另一头,呆滞的卖家脑袋上升起了自己数不完的黑人问号。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准备进阶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槐诗好像定了闹钟一样,从梦中睁开眼睛,穿着睡衣洗了把脸之后推开了地下室的门,顺着滑索笔直地下到了地窖。 熟悉的闷热里,只有劣质空气净化器在嗡嗡作响。 “到时间了么?” 槐诗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凝视着面前层层钢铁之中无声运转的大釜或者,应该叫做符文密封炼成炉。 这个看上去像是农村宴席时候支开的巨大热水桶的东西貌不惊人,花了槐诗三百多万,买来的还是从正规炼金工房里淘汰下来的二手货。 用乌鸦的话来,全新的三千万都买不到,干脆买个凑合能用的二手,反正用一次之后也要丢了。 一次性炼成炉。 奢侈到这种程度,槐诗只盼望它能够物有所值。 无需钟表,乌鸦倾听着炼成炉中的低沉的回音,“还差五分钟。” 寂静里没有人再话了。 除了嗡嗡作响的净化器之外,只剩下炉中传来的隐约水滴声。 区别于其他的炼金釜,这种炉所采用的是水培低温冷炼的方式,使用特殊的溶液将材料充分雾化之后进行分子级的耦合与萃取,牺牲了时间和效率,追求绝对的稳妥和温和。 用开发者的话来,哪怕你拿着它过载运行炼多么易燃易爆的炸药,都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爆炸出现。 绝对的无泄漏,绝对的安全。 槐诗只能希望他们的是真的。 否则这里面的玩意儿一旦泄漏的话,别石髓馆,后面整个青秀山都有被污染的风险。 升华者们所研究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必须十万分的小心或者十万分的冒险,稍有错漏,便会创造出人间地狱。 如今在里面所精粹和提纯的,乃是不折不扣的猛毒。 按照的乌鸦的配方,以槐诗一半的血作为基材,仿佛调酒一样,在长达三天的时间之内经历了数百道工序,掺入了种种材料之后,将充斥着精纯负能量的阴魂之血彻底改造为了蕴藏着种种原始恶意和黑暗精髓的毒素。 不论是最原始的鼠疫配方还是狼毒的精髓都被包藏在其中,紧接着,是天花、登革热、埃博拉等等必须被妥善保存在各个生化实验室里的恐怖瘟疫,甚至还有种种流传在边境的病毒和细菌…… 整个过程之中,乌鸦所展现出的是哪怕在厨魔大赛世界总决赛中也足以夺得魁首的恐怖技艺。 哪怕回忆起几天之前自己小心谨慎地操作这些东西的场景,槐诗自己都会做恶梦。 他这两天打下手时做出来杀乌鸦玩的东西,在它的面前完全是小儿科,连提鞋都不配。 而在乌鸦的工作中,有三分之一是造出这种异变速度快到用秒来计算的猛毒,而剩下的三分之二,却是在使用各种方法让它退化、返祖,保存着最基本的机构之后,再强行令它进入最稳定的沉睡状态。 就好像造出了一个恶魔之后,再强行将它变成一个婴儿一样。 倘若在前面三分之一槐诗还能稍微看懂一点点的话,那么到了后面的部分,他就完全不知道乌鸦是怎么完成这么匪夷所思的奇迹了。 而且…… “究竟图什么?”槐诗问:“费尽心思造好一座大厦,然后再推平了,只剩下地基,未免有些白费功夫吧?” “这不正证明了这一片地基足以撑起万丈高楼么?” 乌鸦平静地:“只要证明这一点就足够了。” 槐诗还想再问,却听见了炉中传来的清脆回声。 漫长的冶炼已经走到了尽头。 “先去把空气净化器和换气扇都关掉吧。”乌鸦慎重地:“以防万一。” 很快,所有的电器尽数关闭。 槐诗拉上了一层层盖板,然后彻底封死了最后的合金闸门,断绝内外的联系,狭窄的地窖越发憋闷。 所幸乌鸦并不是活物,只是一团墨水,而他可以进入阴魂状态,最大限度地降低对于氧气的需求,避免窒息而死的下场。 而随着一层层炉门的打开,在骤然散逸而出的雾化液氨和种种溶液蒸汽的里,有一支带着晶莹水珠的试管自最核心处缓缓升起。 就在试管里,大概二十毫升左右的血液已然被提炼至无色,看上去好像是某种新型的生理盐水一样,平平无奇。 在液氨的寒冷中,它保持着液体的状态,一旦回到常温,那么它就会迅速气化,届时,带着无穷变数的恶魔将占据整个地窖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没有人主动催化的话,大概几天之后,就会有几万种病毒好像是赶集一样从其中爆发而出,将这里彻底变成禁区。 “准备好了么?” 乌鸦回头看着他。 槐诗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抄起了镊子,然后打开了身旁的盒子。 盒子里装得是他曾经在休息室里见到过的几个奖品之一,那一只盛着一捧灰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破碗。 那就是他得自厨魔大赛某位评委的赠礼。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自己挑选面具的品位很不错就是了。 用乌鸦的话来,是没什么太大用处的东西虽然不在计划之中,但既然遇到了,能够用上也算是意外之喜。 虽然看上去是碗,但好像被施加了什么定律,拿在手里不论怎么摇晃,碗中的灰烬如何翻滚,都不会落出碗外。就算是颠倒过来,也会悬停在碗内的空气里。 就好像被束缚在内一样。 可这束缚却是无比脆弱的,甚至只需要一个镊子就能够戳破。 当槐诗的镊子伸入其中的时候,无数灰烬便随着镊子的合拢骤然坍缩向内,到最后,变成被镊子夹在中间的一粒尘埃。 那近乎无穷尽的怨毒和愤怒凝结为一点。 那是远超于劫灰之上的黑暗精粹,足以将槐诗的负能量甩出几十万条街的灾厄结晶。 槐诗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和遭遇会让人被烧成灰之后,依旧残留着规模如此庞大的怨念和绝望。 而如今,随着镊子的摆动和松开,那一粒灰烬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试管内。 和后患无穷的病毒融为一处。 没有丝毫的抵触和异状,也没有任何的排斥和抵抗,两者合二为一,就仿佛生来如此。 于是,毫无意识的病毒便仿佛被赋予了黑暗的灵魂,掀起了一阵阵灰色的涟漪,无数色彩迅速地变换,到最后,化作了无数烈日也难以照破的漆黑。 “于是,事儿就这样成了。” 乌鸦迅速地合上了试管的盖子,长处了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那样:“虽然这种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在这种几乎可以没有任何防护的环境里做起来就刺激的要命啊,稍有差池,你家就炸了……” “下次咱能找个其他的地儿么?”槐诗擦了一把冷汗:“青秀山上那么多没人的地方,就偏偏要在我家。” “别忘了,石髓馆相当于一个半成品灵棺,有老房在这里,就好像有一座灵棺镇压地脉和浮游灵一样,至少源质的纯净能够保证。你以为炼金是请客吃饭,随便找个地方铺开一张桌子就能干了么?就算是请客吃饭也不至于这么不讲究的吧?” 乌鸦小心地将试管放进了铺满干冰的保存箱里,满意地颔首:“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始对阴魂的进阶了。” 着,她指了指摆在地窖最中间的那张地铺,语气就变得妩媚起来,好似一个深夜女主播:“好了,麻利点躺上去吧,时间宝贵,我们不要浪费。” 槐诗翻了个白眼。 果然,期望这个女人能够正经一些的自己才是在浪费时间吧。 槐诗仰天躺下,靠在枕头,挽起了睡衣的袖管,娴熟地自己给自己扎好了橡胶带,然后弹了弹苍白的小臂,端详着上面凸起的血管。 “来吧。”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乌鸦愣了半天,许久,讪讪地:“抱歉,这个梗好老了,我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就动作快点,ok?” 槐诗彻底无力了。 大字摊平了,等待接下来乌鸦的改造。 倘若要言简意赅地方法来解释一下的话,那就是他准备做一个血液透析。 没错,这就是乌鸦的计划中,槐诗由阴魂进阶为山鬼的快捷方式。 作为传之中行走在山间的精怪和鬼魂,曾经被混淆为神灵的奇迹,在天国谱系中的山鬼圣痕其实本质上和阴魂一脉相承。 它们的天赋都在于能够将自身的属性扩散至周边的环境之中。 唯一不同的则是介质。 阴魂是通过源质,而进阶之后的山鬼除了原本的源质之雾以外,还可以能够得到和植物完全契合的生命力。 从事实上来,这个天赋真得特别适合养花种草…… 只不过不同于德鲁伊们的牧树人,山鬼并不能凭空让植物生长和枯萎,而是通过生命力的流转实现赋予和抽取的效果。 简而言之,进阶之后,除了自身劫灰之雾的效果会大大增强之外,槐诗还会获得植物亲和的属性,以及一定程度上赋予和抽取植物生命力的能力。 简直是种草小能手。 原本的进阶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有了树血之瓮在手,大可省略掉漫长的仪式和痛苦地转化,以最快捷和最省力的方式得到最好的成果。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 乌鸦突发奇想,打算给槐诗加点料。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成长快乐 作为在深度20以上的地狱中才会偶尔出现的边境遗物,树血之瓮本身就具有着突破常理的奇异效果。 通常,它都被炼金术师作为一次性炼成釜使用,比槐诗买来的二手货要更加的高端和便捷——在制作某些植物领域的药剂时,它具有着近乎完美嫁接的奇效。 在充分地保留两种材料的特性的前提之下,赋予药剂恐怖的生命力,虽然喝下去一般都会植物化,但倘若用在植物之上,反而有着完美的效果。 再奢侈一些的话,在重要的珍惜物种栽培的项目中,它很可能被当作花盆。 而倘若将它作为血液透析器来使用的话,这一份恐怖的生命力就会直接灌注在槐诗的躯壳之中,直接为他带来植物亲和的属性。 顺带将他变成植物人。 不过有圣痕阴魂的基础在,槐诗大可不用担心这个后果,辅以进阶的材料,进阶山鬼简直水到渠成。 届时不但收取了这一份澎湃的生命力,而且直接垫高了槐诗的,可谓一举两得。 而乌鸦则本着大过年的人都死了来都来了都不容易还是孩子为了你好习惯就行等等理念,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搞个大幺蛾子出来。 反正毒抗都这么高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不如干脆放点毒进去 毕竟山鬼和阴魂的核心都在于分享。 有了劫灰之雾形成的恐惧光环之后,再多一个瘟疫光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只不过这个瘟疫的种类需要仔细挑选,需要需要强而有力,但不能直接把槐诗弄死,需要有成长性,但又不能太低再得到了天堂屠夫奥克因的礼物之后,乌鸦索性选择了自己手搓。 方便又快捷。 恩,只不过是冒着一旦失败就全家螺旋升天的风险而已 完全是虱子多了不痒,反正这么多死都做了,也不差这么一遭对不对? 等槐诗躺好之后,乌鸦挥了挥翅膀,便有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包崭新的输液管,插进了槐诗手臂上的血管里。 而另一头,则在乌鸦的凝视之下深深地楔入了树血之瓮中。 木质的外壳之上,那一张和槐诗如出一辙的面目在瞬间睁开眼睛,随着丝丝缕缕血液的灌输,化作了猩红,灵动地转动着,神情错愕,嘴唇无声开阖。 妈耶,我这是在哪儿? 乌鸦通过读唇复述出了槐诗的话语,无奈摇头:源质流动的正常现象,证明它已经通过血液为连接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好好躺好,别乱动了。 她挥了挥翅膀,在地铺上痉挛的槐诗就重新躺平。 而粘稠的鲜血,则自树血之瓮的底部缓缓上升,带着一丝碧绿。 就在它几乎快要满盈而出的时候,另一根软管插入了它的左侧,连接着的透析机则在低沉的嗡嗡声中开始运转,抽取着瓮中槐诗的血液,再度输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槐诗觉得自己又双叒叕要炸了。 嗯?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又呢? 就在这如此磅礴的生命力如海潮一般灌入躯壳的时候,槐诗张口想要嘶吼,可是却感觉到面孔迅速地麻木。 当他伸手触摸的时候,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经不是血肉的柔软,而是带着大量纤维的木质粗糙感。 他看到了,就在自己的双手之上,随着血脉的凸起,迅速蔓延开来的木纹。 要开始了。 乌鸦低头凝视着缓缓异化的槐诗:挺住一点,可别疯了啊。 槐诗忍不住想笑。 哈?这种程度的痛苦完全是家常便饭了,还需要忍耐么? 很快,他就发现,比痛苦更无法忍受的是四肢百骸中传来的麻痒,而比这更恐怖的则是疯狂生长的手指,还有手指之间延伸而出的一条条气根。 他愣住了,看向乌鸦,已经硬化的声带艰难震动,发出声音:我好像变成 树了。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棵树。 人形的树。 无知无觉,保持着惊愕的神情。 咔擦! 随着闪光灯亮起,快门的声音扩散,在乌鸦的屏幕上留下了槐诗那一张呆滞惊恐的面孔。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她抬起翅膀,将干冰箱里的试管打开,漆黑的病毒尽数倾入了树血之釜中。 祝你好梦吧,少年。 顺着渐渐化作墨绿色的鲜血,无穷尽的恶毒和绝望灌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然而槐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是一个植物人。 像植物一样。 . 变成植物的感觉出乎料的古怪,古怪到槐诗都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器官思考的?脑子都没了吧? 失去了肉体的控制之后,槐诗的灵魂躺在宛如囚笼的躯壳里,好奇地环顾着四周的黑暗,然后翻看着自己的身体。 灵魂也是人形的吗?不是球形的小光团让人有些诧异啊。 他好奇地摆弄着自己,时而将自己拉长,时而将自己搓扁,时而排成一个s,时而摆成 傻屌完毕了之后,他开始思考现实。 那么,现在的自己要干什么? 进阶? 好像这个也不是由自己掌控的来着,都变成植物了,难道要静观其变么? 那么,大战僵尸? 那也得有僵尸吧 在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地漫长黑暗之中,他好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样,除了思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做。 于是开始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里? 世界为何而存在人生究竟有什么价值活着有什么意义还有,乌鸦这沙雕又背着自己干了什么破事儿? 假如一艘船在漫长的航行里不断地更换部件,当最后一块部件还完了之后,自己晚饭吃点啥? 如果火车前面左边轨道上绑着一群不停尖叫的死熊孩子,右边的轨道上绑着在公共场合抠脚和大声讲电话的中年男人,自己怎么让火车来个漂移把两边全都碾死? 倘若牧场主和绿日的人同时掉进水里的话,自己怎么想个办法把乌鸦也丢下去? 在种种注定无解的难题之中,槐诗开始了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思考。 一开始的愤怒和恐惧,无意义地抗拒和抵触,带着虚无缥缈的希望狼狈挣扎,再到最后在麻木之中彻底沉入了黑暗里。 绝对的黑暗之中,这一切都仿佛漫长地如同永恒。 槐诗忘记了自己要去哪儿,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好像真得变成了一棵树那样。 感受着根须缓慢又迅速地存存生长,深深地扎根在了泥土之中,无数弯曲地树枝从他失去轮廓的双臂之上生长而出,沾满了地窖之中的每一寸空隙,在泥土和石块之间穿行。 生长。 如是悄无声息地生长。 缓慢又坚决地,向着地面延伸而出,当第一缕嫩芽破土而出的时候,槐诗感觉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渺小温暖。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 那是当生命发现自己依旧存在时的甘甜幸福,哪怕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哪怕有虫蚁啃噬着自己的肢体,可他依旧活着,顽强地生长着,拥抱阳光。 合成叶绿素真快乐啊。 他沐浴着阳光,发自内心地如此想到。 至于槐诗槐诗是谁? 管他呢。 成长快乐~ 只要快乐就完事儿了。 于是,忘记了交替的晨昏和日夜,他沉浸在这成长的快乐之中,专注地将无数根须自九地之下扩散。 拨开了泥土,钻破了掩饰,没入了暗河,探入了巢穴,扎根在混凝土和钢筋之间的冰冷城市里。 不知不觉,他的根系已经如同大蔓延出了数百公里,在地下蜿蜒起伏,接入了青秀山之下无数树木链接为一体的根系,又融入了新海之下幽暗的下水道中无数的苔藓之中,又以此为端点,接入了无数繁茂的花草和树木之间。 无数的生命在此汇聚为一体。 合众为一。 无数细碎的颤动交织为澎湃的脉动,无人垂怜的草木们所掀起的细碎动摇重叠在一处时,就形成了仿佛要覆盖整个尘世的低沉轰鸣。 那是无人所能倾听到的呢喃,无人知晓的低语,无人倾听的歌谣。 就好像是大提琴的低沉余音那样。 回荡在他的耳边。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倾听到自己灵魂破碎的声音。 就好像种子萌发那样的。 在漫长的等待和孕育之中,属于阴魂的奇迹自其中流溢而出,水到渠成一样,侍奉死亡的奇迹拥抱着这磅礴的生命,欢快地去与它们融为了一体。 自死亡之中所淬炼出的瑰丽之光从木质化的躯壳之中亮起,流淌在每一道歌声里 在那一瞬间,槐诗终于从根系和躯壳的具现之中跳脱而出了,砸碎了枷锁,灵魂得以自由,好像风一样,自无数花草之间灵活的跳跃,穿梭在每一个地方。 感受自己树荫之下野兽的行走和风的吹拂,感受到野猫叫春和打闹的声音,也感受到在星空之下无数摇摆的花草。 窥见了汹涌的人流,下班之后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徘徊在街头巷尾的孩子,浇灌着花草的老人们,还有那些回荡在绿茵场上的笑声。 然后,槐诗看到了少女纤细的背影,还有缓缓蜕下的外衣。 是傅依。 一道电光骤然从槐诗的脑中闪过,让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就在闺房角落中的绿植里,槐诗愕然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看着她大声回应着母亲的话语,关上门,将外衣丢在了衣架上,然后脱下了白色的t恤,裸露出光洁的后背,还有白皙肌肤上横过的细长的绑带。 粉色的蝴蝶结。 妈耶好刺激 槐诗愕然地张大嘴,奋力地向前,那一盆绿植挣扎着向前挪了一寸,好像要找一个最佳观赏位置一样。 紧接着,他看到了,青色的长裙落在了地毯,裹着黑色丝袜的细长小腿抬起,又深深地陷入了毛绒的地毯中。 槐诗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那一瞬间,无形的引力骤然迸发,拉扯着他的灵魂,向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山鬼 “别,等一下,就一下……” 槐诗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可旋即便被残酷地拽走了,好像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他一样,一瞬间掠过了繁华的街道和汹涌的人潮,自无数钢铁森林之间归还。 啪! 一声脆响! 地窖中,木质化的躯壳骤然崩裂开一道缝隙,隐约有一声懊恼的喊声从其中响起。 感受到重重的束缚,槐诗下意识地挣扎。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感受到自己。 就在同时,那蔓延在九地之下的庞大根系网络陡然一震,自从无数的草木之所汇聚而成的生命之海里抽取了微不足道的一分。 于是,槐诗自虚无之中归来。 木壳崩裂,裸露出了他苍白的面孔,槐诗下意识地抬起手,便感觉到近乎无穷尽的生命力自根系之中输送而来,自虚无之中重新缔造出了一条新的手臂,五指张开,指甲缓缓地生长而出。 他下意识地呼吸,瞬息间,深埋在大地之下的根系网络骤然收缩,枯萎,璀璨的生命力自其中流转而出,缔造出了崭新的肺腑和躯壳。 槐诗向前一步,倾听到无数根系腐烂收缩的声响。 在接连不断的破碎声中,赤裸的少年已然自枯萎的树木中走出,而就在他的身后,曾经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庞大根系,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色泽,崩裂,溃散为朽木,最后坍塌成了尘埃。 槐诗愕然地站在了黑暗中。 带着淡淡绿色的树汁自他长至腰间的黑发之上缓缓滴落。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和赤裸的躯壳,却发现成为阴魂之后失去色彩的苍白肌肤竟然回复了淡淡的红润,而就在肌肤之下,波动的血管之中,却透出一抹浓郁的墨绿色。 他好像重新拥有了生命。 自冥府之中再度归来。 乌鸦就站在他面前的架子上,端详着错愕的少年,露出笑容:“感觉如何?” 槐诗缓缓地抬起头,脸上不知何时已经留下了两行清泪。 然后,伸出手,攥住乌鸦的脖子,愤怒地摇晃起来。 “差一点啊!” 槐诗痛不欲生地呼喊着,“差一点我他妈就看到了!为什么不再晚一会儿啊!” “大家活着都不容易,请你不要在命运之书上记录会导致大家404内容好么?” 乌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况且,靠着偷窥女同换衣服找回自我意识,小伙汁你可真能啊!傅处长没崩了你简直是全人类的损失!” “……” 槐诗哑口无言,但……不知道为什么,乌鸦提到了傅处长,他就忍不住想要向那位中年人比一个大拇指:你女儿身材真棒! 但出去一定会死吧? 恩,被特事处的猛男哥哥们的长枪短炮坦克导弹的钢铁洪流碾压成人间渣滓什么的…… 他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不敢再想,然后转而研究起现在自己的身体。 “这就二阶了么?” 他感受着躯壳中澎湃的生命力,尝试着活动身体,感觉原本阴魂的上限已经消失无踪,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抵达往日所不能及的高速。 力量也有所增强,虽然想必速度的增幅相差甚远。 而更令他惊奇的是,肢体协调程度有了质的提升,槐诗试着将八九个烧杯连续抛在空中,当他伸出食指的时候,自空中落下的烧杯便自指尖跌成了极其危险的一摞。 力的精妙拼接将它们自这浮萍一般地根基上堆成了塔。 当槐诗微微晃动指尖,便看到这一座塔的腰部开始弯曲,随着手指的微妙倾斜而缓慢地旋转开来。 到最后,随着槐诗的撒手,落在地上。 堆成了金字塔的形状。 槐诗未曾从震惊中苏醒。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肢体蔓延到了烧杯之上,能够灵敏地感知到每一个支点和重心的运动,将繁复的变化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 更令人在意的是…… “嘿,接着。” 乌鸦的声音打断了槐诗的思绪,一块铁片已经抛向了槐诗的手里,槐诗下意识地伸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铁片的瞬间,却看到炽热的电光自铁片之上迸发。 自细细的一线之遥中刺向槐诗的指尖。 在瞬息间,槐诗抽手,可指尖依旧感觉到了一阵针刺一般的细碎痛楚。 但令他惊奇的是,就在刚刚极短的一瞬间,他几乎能够窥见铁片上迸发的电光是如何一寸寸地增长,在空气中缓慢游移,最后缠绕在自己指尖之上的。 不只是如此。 他的反应速度……倘若在原来,他恐怕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甚至没有意识到什么便直接中招了。 可现在他竟然来得及做出反应。 纵然速度相较雷霆依旧缓慢地近乎于无。 但从无至有依旧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从第二阶开始,升华者的灵魂就会开始活性化,忽略了肉体天生的极限之后,反应速度就会大大增强,像是你这种专门增强了神经反射的升华者甚至会直接进阶到灵魂反射的程度,爽到了吧?” 槐诗撇嘴,摇头:“反应过来又躲不开,有什么用啊。” “你傻啊,躲不开子弹,你还躲不开别人扣扳机的动作么?” 乌鸦用看沙雕的眼神看着他:“在对决里,快一线就是快到没边儿了,你就一个进二阶,又不是进五阶,还想变闪电侠还是怎地?” “我这不是还想多进步么?” 槐诗缓缓活动着身体,原本他还有些害怕属性暴涨导致自己不能适应,却没有想到,如今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失控的征兆。 很快,随着他挥手,在他的脚下,被破碎树干所犁起的泥土中,一颗颗草籽便迅速萌发,瞬息间生长为一片膝盖那么高的青毯。 槐诗感觉这远远不是自己的极限,倘若他竭尽全力的话,能把自己一整个足球场的草都变成半人高。 只不过那样会让他陷入类似大失血一样的虚弱状态而已。 而随着他的心意,厚重的草丛中,无数枝叶迅速变得锋锐起来,远远地看上去,好像一丛丛小刀一样。 虽然具体杀伤力还有待开发,但山鬼的天赋酷炫的出乎预料。 强不强是一个补丁的事儿,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儿。 除了绿油油的让人有些不太习惯之外,他对这一切都很满意。 很快,他就注意到垂到腰间的长发,上面还沾染着粘稠的树汁,湿哒哒的,让人有些适应不了。 随手抽出祭祀刀,他抓住一把想要直接切断,可在切割的时候却发现头发的韧性竟然出乎预料的强,哪怕是以源质之刃的锋锐也要槐诗用力摩擦才能截断。 断发落在地上,就好像扎根在泥土中一样,迅速地膨胀生长,变成了一从茂盛的荆棘。 “这也行?” 槐诗动作一顿,就在他感叹的时候,却错愕地发现,自己斩断的头发竟然又长回来了! 恢复了原本齐腰的长度。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就好像被固定了一样,执着地保持着如此的长度,任槐诗如何去切割裁剪都绝不妥协。直到切到自己脑部供血不足开始头晕目眩,槐诗才悻悻的放下了刀。 “行吧,这么长就这么长……” 往好处想,至少省得去理发店了。 “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造型?” 乌鸦带着令槐诗不安地笑容,挥了挥翅膀,一扇水镜凭空浮现,头顶原本断绝的光源重新亮起,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槐诗愣在原地。 如遭雷击。 得益于大量生机的补充和增益,原本槐诗营养不良的苍白面孔也变得有了几分血色,不复阴翳,算是告别了冷俊系哥特牛郎风。 虽然本质依旧还是以负面能量为主,但至少不会像是原本阴魂的阶段被光明一系的圣痕克的那么死。 而现在,在镜子中,槐诗自垂落的黑发之间,却看到了噩梦一般的镜像。 “这、这、这……”他呆滞地指着镜子里那一张似曾相识但好像哪里不一样的面孔,几乎尖叫:“这个娘娘腔究竟是谁啊!” “……”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 “……” 槐诗呆滞地看着镜子里那一双堪称闪耀的双眸和中性化的瓜子脸,以及柔和的五官,下意识地摸向了胯下。 然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东西还在……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便忍不住看向乌鸦,双手掏出刀斧,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女人炖一锅乌鸡汤了。 “别啊,慢点啊……” 乌鸦向后躲闪:“你看,我都了山鬼大部分都是女的了嘛,提醒过你咯,而且你现在也不娘啊,只是稍微中性化了那么一点点……你就当加了一个磨皮滤镜咯! 况且,难道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子更讨女孩子喜欢了么?真的,从哥特风变成j系也不错啊!” “那你为什么要躲呢?”槐诗阴测测地问:“你过来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倒是不怕你对我做什么,反正我就是一团墨水又不怕你剁。” 着,乌鸦又向后缩了一点,神情谨慎:“但你现在有毒啊,相当于一个人形自走传染源,我怎么都得保持点距离才行啊。”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低头,看向脚下。 就在那一片他催生出的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了一片五彩斑斓的蘑菇出来,个头看上去煞是喜人,瞅着就觉得口味一定不错,充满食欲。 坏菜了。 瘟疫光环好像……关不上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风评被害小槐诗 翌日,艾晴的办公室。 办公桌之后,少女以手托腮,端详着桌子后面的槐诗:“所以你这个扮相是怎么回事儿?” “来……话长……” 槐诗闷声。 带着覆盖式头盔他的声音肯定清脆不起来。 实际上不止是脸被罩住了,从头到尾他都被裹在一层密不透风的衣服里,除了表层的防割层以外,中间还有流淌着液态乳胶的填充层和最内部的密封层,几乎是生化级别的防护。 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 看上去十足见鬼。 走在街上就被警察拦下来好几次,要不是有特事处的标牌,否则他都走不到艾晴这里来。 “来话长?”艾晴的眉头挑起:“那就长话短。” 槐诗吭哧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 “呃……我有病。” “嗯。”艾晴点头,面无表情:“看出来了。” 槐诗有苦难言。 实际上,他真的有病。 甚至现在他只要呼吸,从皮肤和肺腑之中就会有无数菌株扩散在空气里。 由于进阶之后生命力过分的旺盛,导致山鬼的天赋二十四小时开启不止是走到哪里草种到哪里,就连劫灰之雾和新得到的瘟疫光环也在随着呼吸向四周散播。 放着不管,等他在公众场合坐上十分钟,就没有几个能喘气儿的可以站着了,连iu都不用送,普通人遇上边境流感,死定了。 而且不但负责杀人夺命,顺带还提供坟头长草一条龙服务…… 想到这里,他就头疼。 但奈何这事儿没办法,应该它不是一个彼端,反而是一个好处,现在他相当于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挂着一个精力旺盛的buff。 想要解决,只能用水磨工夫,等他习惯了山鬼的圣痕,消化了就好。 但时间上就难了。 长则半月,短则两天,谁都不准。 因此只能这个样子出门。 进阶这事儿,老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况且艾晴是自己的上司,于情于理自己也不应该遮遮掩掩。 他干脆坦白了。 “我进阶了。” “嗯?” 艾晴愣了一下,似是震惊于他的速度和坦诚,旋即缓缓点头:“这样的话,你消失半个月的事儿也解释的通了。”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什么,甚至没有其他的问题。 “山鬼。” 槐诗补充道。 “……” 艾晴沉默许久,错愕,“听名字,是东夏谱系的圣痕么?” “是啊。” 槐诗点头。 于是,她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狐疑地看了槐诗半天,试探性地问:“……东南亚的天气最近还好么?” “什么东南亚,我不知……” 槐诗了一半,忽然想起某个某个变性大国,顿时面罩之下的脸都绿了:“我是男的!纯的!24k的!” “……切。” 艾晴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让槐诗顿时百脸懵逼:你遗憾个什么劲儿啊!我没去变性你究竟有什么可不爽的啊! 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一股被迫害的气息。 槐诗隔着头盔挠不着头发,只能无奈叹息,努力地尝试着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干咳了两声之后,正色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又要出差。” “紧急动员。” 艾晴了一半,就忍不住不屑地撇了撇嘴:“实际上也不怎么紧急,形式主义而已……但为了赶上陪太子读书的时间,我们需要在晚上之前六点之前赶到金陵。 到了那儿之后……你多半会另有任务吧。” 着,她出示了来自金陵的通知,推着轮椅从办公桌后面出来:“东西都带好了么?” “如果你是防化设备的话,都在这里了。” 槐诗指了指自己椅子旁边那个过分庞大的行李箱,无奈叹息。 “那就出发吧。” 艾晴似是压抑着不快,阴沉地:“真希望这一趟能够快去快回。” 在窗外,直升机的轰鸣响起,自席卷的飓风之中降落在后院的花丛里,将园中精心打理的花草碾压成了烂泥。 “这么赶时间么?” “当你有一家子人盼望着拖你后退的时候,就不要嫌时间过得太快。” 艾晴沉默片刻之后,低头看着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神情阴沉。 她,“我有不好的预感。” 三个小时之后,下午四点钟。 金陵天文会支部的休息室里,槐诗忽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原本他还会以为天文会的部门会建立在某个人迹罕至的神秘地带,或者要具备某种资格经历某种仪式之后才能够进入,却没有想到这一栋硕大的写字楼就建立在金陵繁华的商业区。 在寸土寸金的老街口地段里有一整栋大厦。 堂而皇之地挂着国际天文会的招牌,人来人往,做个电梯就能上去,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不,对槐诗来应该是下来才对,他是直升机直达的。 由于在支部并没有给其他地区的部门的干员设立工位,槐诗在正式登记走个流程之前,只能呆在巨大的休息室里。 是休息室,其实就和酒吧和咖啡厅差不多。 环境优雅,气氛和煦,更重要的是饮品免费供应! 奶茶、冰沙、酒品…… 全!部!免!费! 恨得槐诗想要把头盔摘了把便宜占完,戴着这破玩意儿连个奶茶都喝不了,只能看着其他人爽。 好气啊! 这一次金陵的紧急动员看起来相当的紧要,可以大部分东南地区的干员几乎已经陆陆续续的赶到了。 粗粗一看,差不多有七八十个升华者,好像彼此之间都已经很熟了,成群地坐在一处闲聊着,等待上方的会议结束之后传达调令。 老肖和岳俊他们似乎还没来,槐诗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连杯喝的都没有点,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绿植怔怔发呆。 奇特的造型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毕竟在这种地方还全副武装的干员确实少见。 不少人在看过槐诗的造型之后,都在猜测槐诗究竟是哪个部门的干员,看上去好像生化防卫部队的人一样,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厉气势。 而槐诗心里苦啊。 隔着黑色的面罩,他装作没有发现其他人好奇的神情,悄悄咽下苦水继续装逼。 值得庆幸的是,很快就有人走上前来,主动搭话。 “哥们你好啊,认识一下,我是支部的干员陈砚。” 上来的是个年轻人,虽然梳着一个略显朋克的莫西干头,可微笑的时候却满是不令人厌烦地爽朗。 他指了指槐诗对面的位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请随意。” 沙发上,棱角锋锐的覆盖式头盔微微颔首,沉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听上去就肃冷冷漠。 实际上槐诗已经快要闷坏了。 热死了! 他想吹空调啊! 扑面而来的逼格让陈砚愣了一下,可槐诗身上如假包换的隐隐威慑感令他丝毫没有怀疑这一份逼格的真实度,只当做是不习惯和人接触的怪癖。 可以理解。 陈砚也知道这些特殊部门的人常年需要应对各种可怕威胁,而为了保密,也往往很少与人交流,并不是有意冷漠。 当下和煦一笑之后,他就坐下来和槐诗攀谈起来,并没有贸然询问槐诗的名字和工作,只是闲聊。很快,槐诗的反应就让他确信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很快,两人就熟稔了起来,看得出陈砚是一副热心肠,还介绍了几个朋友一起坐过来闲聊,将槐诗成功地从尴尬之中解脱出来。 热闹一点好啊。 虽然造型依旧见鬼,但至少没有刚刚那么扎眼了。 “哎呀,第一次来金陵的话那可就要好好逛逛,支部这边也有不少好地方,待会儿等我换班之后可以带你看一看。” 就在谈话之间,陈砚对槐诗热情地道:“不少工坊在我们这里都开了分店,好货不少!哪怕不买,看看也赚的!” “好啊。”槐诗对此也颇为感兴趣:“那就一起。” 就在谈话之中,槐诗的动作却忽然一滞,听见坐在旁边的那几个人的声音。 “诶,你们听没?” 叫做洛铭的干员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最近的干员里出了一个槐诗的变态,专门喜欢找那种刚刚过十四岁的小女孩儿表白。” 啥玩意儿? 槐诗愣住了。 “岂止!”陈砚冷哼了一声,“我听那个家伙简直胆大包天,当着玄鸟的面还敢骚扰未成年人,现在好像已经上了社保局的黑名单了,好多社保局的人见了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真的假的?”其他人不可置信。 “打断腿都是轻了的!”有人的神情阴沉起来,“要让我抓住谁给我们天文会的干员这么丢人,我肯定打死他。” “是啊是啊。”其余的人义愤填膺,“算我一个。” “也算上我!” “鸡儿给他打断!” 不至于吧! 槐诗在面具后面瑟瑟发抖,猫猫流泪。 只是口误而已啊大哥,为什么我风评已经变成强奸犯一样了啊! “那个……我觉得吧……” 槐诗鼓起勇气张口话,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郑重又仔细,想要倾听一下这位蒙面大佬的高论。 可看着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槐诗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吭哧了很久,只能狼狈地感慨:“是啊,真下流啊。” 一看冷淡如斯的蒙面大佬都怒了,其他人顿时赞同地点头,纷纷骂道:“简直是畜生!” “人渣!” “败类!” “衣冠禽兽!” “猪狗不如!” 我没有我不是…… 在面具后面,槐诗已经看到自己社会性死亡的结局,只想要捂脸泪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来到金陵,第一次认识了这么多友善的同事,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 就在他默默流泪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身后一个声音。 明明如此轻柔礼貌,可阴森地却仿佛来自阴曹地府一样。 “请问槐诗先生在这里么?” 关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更新 我本来想扯一个东夏社保局通告,鉴于新秀赛开始将实行流量管制云云,但想了一下,这其实是一个严肃的内容,应该严肃直白一点的来说。 简单来说,我想请几天假,陪老婆出去转一转。 当者是个苦活儿,尤其当扑街者就更苦,每天蹲在电脑前面搬砖搬成流泪猫猫头,每天出门两次,都是遛狗,其余时间都得想着怎么干活儿,不过说实话,挺快乐的,毕竟创作这个行当,倘若没有激情的话不论如何都做不下去。 宅着其实也挺开心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 结婚之后的生活又不是一个人过,生活除了狗子之外,更重要的当然是老婆。 从去年十月份开始我卡新书以来,她就陪着我蹲在家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支持我。我开始更新之后,到了饭点,她就抱着狗等着我。快睡觉了,她就坐在书房里看我把最后的剧情写完。 理所当然地吃了这么长的软饭之后,总要有所回报。 单方面的索取不是长久的婚姻之道,尤其是我还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软饭。 人生这么短暂,不能让她的记忆全部停留在无止境的等待里。 天启上架之后,有赖大家的支持,我赚了一点钱,于是就开始膨胀,想要陪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尽一些微不足道的职责。 这就是我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请假理由。 提前一个多月安排时间,策划行程,然后在千头万绪的琐事中抓紧时间干活儿,攒下一点微薄的积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要开始收拾行李,从屏幕和键盘前面暂时离开……才怪,就算出去旅游也要带上笔记本,哪里有家出门就可以不更新的道理! 再苦再累也特么得日码三千,要不然哪里有脸吃这碗饭! 所以觉得我请假就回去摸鱼的朋友们赶快面壁思过一下,最起码也要一日一更的吧? 在家里请假我还可以说自己卡文,出门在外面玩再没有更新的话,那就太过分了点。 所以,真正想要的事情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尽量保证每天都有更新。 希望在我得到快乐的时候,你们也得到快乐! 也衷心地祝愿诸位在繁忙的生活之中能够寻觅到小息的余暇,多多摸鱼,多多划水,多多快乐~ ——爱着你们的风月。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得罪了天文会还想走? “请问槐诗先生在这里么?” 一个抱着文件袋的工作人员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 瞬息间,桌子周围七八个干员齐齐扭头看向她,森冷的目光看的那位女文员的脸都白了,尤其是一个带着诡异头盔,连面都没有露的怪人。 哪怕感觉不到他的视线,可女文员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深沉怨念,令她几乎站不稳了。 “请、请问槐诗先生在么?”她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问:“上面说有一位槐诗先生今天要来进行登记的啊。我问过其他的地方了,只剩下这里……” 一瞬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槐诗?” 寂静里,却骤然有愤怒拍桌的声音响起。 嘭! 槐诗昂然抬头,肃声说道:“我们这里没有那种人间败类!” “说得好!”洛铭接话道,“放心,他今天不会来了,他来了我肯定打死他。” 众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只有陈砚疑惑地看了槐诗一眼,似是不解。 很快,被吓到的女文员就含着一包眼泪转身逃走了,槐诗心中越发的内疚,同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不起啊小姐姐。 等会儿我一定跟你赔礼道歉。 他松了口气,感觉到冷汗从后背上刷刷地渗出来。还没等他把七上八下的心放稳,就听见老肖豪迈的笑声。 “诶,槐诗,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从门口走进,笔直地向着槐诗走来,好奇地问道:“刚刚我怎么看到来找你登记的文员哭着走了啊?” 说着,他大力地拍打了一下槐诗的肩膀。 啪! 好像剪断了断头台上的绳子那样。 “……” 瞬间的死寂中,在所有人错愕地眼神中,槐诗艰难地吞了口吐沫,压着嗓子低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哈哈哈,你逗我!” 老肖咧嘴,一脸得意地指了指槐诗的头盔,“要不是艾监察已经跟我说了你现在的样子,我都要被你糊弄过去了。” 那一瞬间,在诸多古怪的眼神中,槐诗绝望抬起手,捂在了自己的面罩上。 喜迎社会性死亡。 “我有事儿……先走了。” 就在一众干员目瞪口呆的神情里,他缓缓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向着休息室外狂奔而去。 当他跑出门外的瞬间,听见背后响起了愤怒的咆哮:“孙子别跑!” “得罪了天文会还想走?!” “戴着头盔的就是槐诗,打死他!” 槐诗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亡命奔跑。 于是,自从天文会金陵支部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性质最恶劣、反响最糟糕、破坏最严重的一次干员斗殴事件,就这样地在槐诗的哭叫中开始了。 . . 第十七层,内务办公室里。 “越狱?” 艾晴皱起眉头。 “对。” 桌子对面的肥胖女人起身,走到门外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关上了门,“上面下了保密条例,你懂的,起码装个样子。” “啊,我理解。”艾晴颔首,“不过,上班时间吃得这么丰盛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当薪水小偷的时候难道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么?” 就在艾晴说话的时候,办公室的主人已经从抽屉和柜子里取出了一桶新鲜热辣的炸鸡和各种作料摆在了桌子上。 柴菲淡定地给自己围上了餐巾,戴上了一次性手套之后,抱起了炸鸡桶,抬头看了她一眼: “下次磕碜我之前能把录音笔给关了么?” “啧。” 艾晴不快地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录音笔,丢在了桌子上。 “另一根,也关了。”柴菲依旧不放松警惕。 “没了。”艾晴叹息,“出门出得急,没来得及。” “哇,你这个女人真是坏透了!”柴菲嫌弃地瞪着她:“我好心透你风,你竟然想要抓把柄勒索我?” “呵,打网游会拿我的照片去骗别人给自己氪金的女人有资格说我么?” 艾晴冷漠地看了回去。 两人彼此瞪视,然后缓缓地收回视线。 作为同期的总部进修生,艾晴和柴菲可以说是闻名了整届的奇葩,一个步步为营恨不得把所有权限抓在手里,一个却划水摸鱼恨不得把所有的活儿全都推给旁人。 两个奇葩。 奇怪的是,这两个家伙却总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一些共同语言,再经过几次接触之后,双方就在一定的默契之中结成了无需言语的同盟。 作为最后考察成绩最前列的两个人,同时拒绝了留任总部的邀请,艾晴是为了从地方上做起得到更多的权利,而这个女人……是为了能够在地方上找一个清闲不费事儿而且每年十三薪的工作好摸鱼。 只能说某种程度上,两个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次艾晴提前回来,也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点风声。 久违的交锋以柴菲的退让告一段落,她摇头叹气:“好了,我说不过你,刚刚讲到哪儿了?” “越狱。” “对,海沟监狱,有人越狱了。”柴菲吞掉了一块无骨鸡,舔了舔手套上的酱汁,含糊地说道:“上层调查之后发现,那货是从金陵的入口逃出来的” “哪个入口?” “就这个大厦里的那个,虚构楼层p2。” 说话的时候,柴菲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头顶,就好像试图去窥见那一层根本不存在常规物理结构之中的隐藏区域一样。 肉眼看不见的虚空里,数不清多少层戒备森严的防御。 从内到外。 “有内鬼?”艾晴皱眉。 “肯定,现在大家都在排查是谁。”柴菲颔首,“本部的成员已经很难信任了,所以紧急征调你们外地的成员过来。” “人呢?抓住了么?” “谁知道,天文会没有秘密,只不过大家各个部门之间都有一点小隐私而已。谁知道他现在藏在哪个人的隐私里?” 柴菲耸肩,“现在整个金陵跟个大学生似的,外松内紧,不知道多少封锁。所有升华者许进不许出。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状况维持不了多久。尤其是这个当口,升华者的亚洲新秀赛要开始了,万一被那个家伙溜进了赛场里,惹出乱子来怎么办? 所以就要加紧排查搜捕,然后问题就来了……” “主权问题对不对?” 艾晴忍不住嗤笑,“社保局现在肯定不愿意了吧?” “世界警察不好当啊。”柴菲含糊地叹息了一声,滋滋地吸着可乐:“这件事儿上,主权派和边境派已经闹得很僵了,社保局不愿意放任我们的行动,但天文会又不能无所作为……总之,真正的搜查力量应该还是总部调集来的原暗精锐。叫你们来也就走个形势,必要的时候有一支能够查缺补漏的力量,有备无患。” 正如艾晴所料的那样,又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别这么不高兴嘛,就当公费旅游咯,夫子庙雨花台去没去过?我请你吃大排档哦。”柴菲安慰道:“大家男的当摆设,女的做花瓶,站完台之后领了奖章继续回家过日子。” “社保局呢?社保局不会放弃这种显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吧?” 柴菲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叹息: “龙伯卫。” “……” 在沉默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好了,这下神仙打架,大家都在下面乘凉吧。 等艾晴面前那一杯可乐的冰块全化了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些日子以来金陵涌动的暗流消化完毕。 不用柴菲再端茶,她便准备告辞了。 临走之前,她最后问道:“越狱出来的究竟是谁?” “不知道。” 柴菲摇头,把吃空的鸡盒丢进垃圾桶里,抹了抹嘴,最后喷了一点空气清新剂,随口说道:“我的权限只能在通知里看到编号为b。” 有的时候做关键部门的秘书就这点好,总能看到一点鸡零狗碎的细节。 而对于艾晴而言,这已经和明说没有什么两样了。 在海沟监狱,被归类到b的囚犯几乎都是绿日的成员。而能够越过重重阻碍跑出来的,无外乎十灾等级的角色。 目前被天文会关押在马里亚纳下面的只有一共也只有两个,血水灾和蝗灾…… 一个半死不活,一个已经死了。 哪个都不好搞。 艾晴颔首,转身告辞,却听见了身后柴菲的声音。 “哦,还有。”她忽然说,“‘你’要小心一些哦。” 她在‘你’字上加重了读音。 阴家。 艾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群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恐怕会从内部向自己施压吧?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太过关键了,几乎坐实了不安预感的来源。 她忍不住叹息,“难为你划水划成这样,消息还这么灵通……” 柴菲淡定地耸了耸肩,似是嘲弄:“你懂的,只要人胖一点,就会忽然之间多出很多闺蜜来。” “谢谢。”艾晴郑重道谢。 “不客气。”柴菲说,“闺蜜那么多,可真正把我当朋友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么?” “……” 漫长的沉默之后,艾晴似是沮丧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录音笔丢在桌子上,“如果你瘦一点,再精明一点,我可能很难当你是朋友了。” 她调转轮椅,离去了。 门再度关上。 这个女人啊…… 柴菲低头看着桌子上那第二根录音笔,眉头挑起,旋即,原本诚恳地神情勾起了一丝得意地笑容。 “哼哼,果然在骗我啊。” 她拿起了录音笔,愉悦微笑:“可惜,这次是姐的道行更胜一筹。” 可录音笔那在手里的时候,却感觉轻飘飘的,好像一个空壳。 当柴菲转过录音笔,看向背面时,便看到了一个潦草的涂鸦,似是举起的中指那样的。 柴菲愣了许久,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随手将两根录音笔都丢进了垃圾篓里。 相比那么多脑子里灌了水的闺蜜们,她就是这么喜欢艾晴。 不论是输是赢,都让人感觉愉快。 第一百七十六章 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姓名?” “槐诗。” “性别?” “咳咳,男。” 办公室里的椅子上,槐诗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举手发问:“等一下,我们这是又开了新的一卷么?” “嗯?”桌子后面的登记者疑惑地抬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察看过命运之书之后发现没有忽然分卷,槐诗松了口气,没开一卷就好,剧情还在自己的控制之内。 他可受够了突如其来的超展开了。 在桌子后面,带着眼镜的年轻人疑惑地端详着他的样子,沉默片刻之后,指了指槐诗的头盔:“我觉得你把那个摘掉比较好” “呃,算了吧……” 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吭哧半天之后说:“我怕生。” “……” 登记者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行吧。” “对了,刚才那个小姐呢?”槐诗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哭着回来之后又跑掉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年轻男人挠了挠头:“我也是过来顶班的,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是第一次。”槐诗挥了挥手,摊在椅子上,听着外面喧嚣的声音,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跑得快,谁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外面是怎么了?”年轻人皱眉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在打架吧?”槐诗无辜地吹了声口哨,反正隔着面罩没人看得清他心虚的样子:“金陵支部是真的乱啊。” “是啊……”记录员感慨了几声,“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摘头盔。” “不是,更前面。” “性别。” “哦,哦,对,性别,男……”登记者赶忙低头记录着,然后抬头问道:“为了方便统一管理和在分配任务时所有考量,能否展示一下自己的灵魂能力和位阶呢?” 似乎体会到槐诗犹豫的心情,他赶忙说道:“请放心,这些都会记录到保密档案中,绝对保密。” 保密个屁咧。 老柳的前车之鉴就在前面,他血泪斑斑的提醒犹在耳边:要是不想被调到什么隐秘部门加班加到死的话,就千万别显得自己的能力有多么有用和奇特。 所以,槐诗抬起头,诚恳地说道:“二阶·黄金级升华者,圣痕是一个小谱系,叫做山鬼,能力是种草,至于灵魂……是变出一把刀,你看。” 说着,槐诗伸手,一把祭祀刀出现在手中,随着他向前一戳,就戳进了桌子上的盆栽里,顿时一颗仙人球就长了出来…… “呃……好的。” 记录员运笔如飞,迅速记录完毕,抬头看到槐诗还在戳自己的盆栽,一个劲儿地长着仙人球,好像生怕他不信一样,眼角顿时抽搐了一下:“可以了,请别再戳了。” “哦哦,好的。”槐诗收回手。 手机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记录员尴尬地笑了笑。 就在他将电话的时候,槐诗环顾着这个精致的办公室,虽然小,但是却装扮的挺精致,不少地方都花了心思,好像是个女孩儿一样。 桌子上还放着盆栽,有生活情趣啊。 “好,我这边都安排好了,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记录员又看了看时间:“这样,等我有空,八点十分吧。” 电话挂断了。 “对了,怎么称呼?”槐诗问。 “风评。” 年轻的记录员微笑着扶了一下眼镜:“风声的风,评价的评……啊,不用自我介绍了,我已经知道你叫槐诗了。” “ok,我已经将你的资料正式录入后台了。”他起身向槐诗伸出手:“稍后你就可以在手机上查询到自己的记录了,很快保密部门就会激活你的权限和梅塔特隆立方上的账号以及内部功绩点数,祝你以后的行动顺利。” “谢谢。” 槐诗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 登记就这么结束了。 他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 . . 等艾晴找到槐诗的时候,已经是会议结束两个小时之后了。 晚上八点的时候。 好像迷路了一样,槐诗已经瞎几把逛到了厨房里了。 “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艾晴皱眉问道:“不是说好我在休息室等着么?” “这个……”面罩怪人的语气奇怪起来:“说来话长。” “算了,你没在休息室也好。”艾晴不快地摇了摇头:“现在这群周边干员的素质太差了,竟然在支部里打群架,有一个算一个的被挂在墙上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面罩怪人沉默了起来。 艾晴眉头一皱,好像感觉到哪里不对,可旋即听到手机剧烈震动的声音。 紧急动员命令。 全员集合出发,进行周边布防。 ——绿日的踪迹已经被找到了。 . . 地点就在玄武湖旁边的一座巨大的酒店里, 十分钟之前,确认了有绿日成员行动的踪迹,然后十分钟后,行动准备完毕,所有人已经就位。 在阴影的笼罩之下,自海沟监狱而来的特殊行动小队,名为‘原暗’的升华者部队已经提着巨大的行李包堂而皇之地走进了酒店,除了地板上一条暗淡阴影游曳而过。 “一条就位。” “白板就位,这他妈什么傻逼代号?” “二饼就位,麻雀说,这叫入乡随俗,东夏民俗好深奥啊。” “大四喜就位,话说,我为什么要叫大四喜?” “清一色就位,监控已经共享,我想吃小笼包。” “等会儿就吃,工作的时候你们别扯什么吃的了好吧?”一个无奈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麻雀就位。” “人到齐了,目标呢?” “一共七个,都在九楼的套房里,结构如图所示,检查到走廊有报警机构,但没有看到越狱者的踪迹……还有,他们好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事不宜迟,那就赶快行动,一条和白板负责火力支援,大四喜和清一色负责边境隔断,其他人……其他人随意吧。” 麻雀丢下了手里鼓鼓囊囊的旅行包,从里面掏出长枪短炮来抛给旁边的同伴:“我和九莲宝灯负责突入,上面说抓活的还是全部清理?” “没说。” “没说就一半下死手,一半看运气吧。” 麻雀穿好了防弹马甲,拉动手里泵动式霰弹枪的枪栓:“当社畜真不容易啊,你好好的休着假唱着歌吃着芝士火锅,说让你来上班就要来上班,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的……嘿,你们平日有调休么?” “经常加班。” “调休是什么?” “什么是芝士火锅?” “不,什么是休假?” 队友们的回应令麻雀的面具之下的神情越发无奈:“算了,当我没问……大家活着是天文会的社畜,死了还要做天文会的鬼畜,献完青春献子孙,真是不容易啊。” “信号切断准备,倒计时,五、四……” 麻雀在房间里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九莲宝灯——宛如巨人一样魁梧的九宝莲灯戴上了头盔,提起了身旁挂满装甲片的大盾和沉重的突进式高周波斧,扭了扭脖子。 嘎嘣的声音响起。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灯光闪烁起来。 在倒计时中明灭。 照亮了面具的空洞之后,麻雀渐渐冰冷的眼瞳。 “三。” “二。” “一。” 瞬息间,寂静到来。 所有人都骤然倾听到了仿佛要刺穿耳膜的尖锐声响,自轰鸣中,整个大楼一震,庞大的第九层转瞬间被阴影覆盖。 深度指数迅速攀升。 在外界的操作之下,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被小心翼翼地分开了一道裂隙,瞬间,这里的物理规则就在深度指数的急速攀升之下笼罩在黑暗中。 最后的那一瞬间,麻雀在黑暗中发出了沙哑地笑容。 “let’sparty!” 轰! 在他们脚下,坚实的楼层瞬息间分崩离析。 无数破碎的砖石和混凝土结构之中迅速地分裂,化作浓厚的尘埃,如暴雨一般随着两个身影向着下方洒落。 自无数舞动的尘埃之间,麻雀窥见了一张张错愕的面孔。 紧接着,枪声的轰鸣响起。 炼金火药迸发出炽热的毒火,推动着无数细小的铁球飞射而出,在黑暗中划出放射状的银色烈光。 在那密集如暴雨的放射银光之前,一切血肉都被撕碎贯穿,像是搅拌机里的烂番茄一样打烂,血浆飞迸。 而麻雀已然落地,隔着面具向着那些震惊的空空展露笑容,手中的枪膛抬起,再度扣动扳机。 更深沉的黑暗袭来了。 自嘶哑的尖叫和咆哮中,不断传来沉闷的巨响和枪声的轰鸣,有刀斧斩碎血肉的恐怖声音,还有霰弹迸发的银色烈光此起彼伏。 可很快,枪声和巨响已经尽数消散。 不到五秒钟,黑暗渐渐稀薄。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无数残肢断骸将整个狼藉的房间化作了噩梦一般的地狱。 而麻雀就站在地狱里,踩在血泊之上,灼热的枪管顶在最后一个活口的额头之上。 嗤嗤作响。 “别弄幺蛾子,也别瞎几把乱跑,你省事儿,我省心,懂?” 麻雀蹲下身,看着他的脸,好像要说什么投降不杀,但很快就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看我的眼睛——” 于是,搞定。 在打火机的清脆声音里,麻雀掀开的面具之下,叼在嘴边的烟卷被点燃了,明灭的火光照亮了那一张堪称恶心帅的面孔,还有那看不穿的深深忧伤。 “按照原定的休假计划,这时候我应该在罗马接受生发疗养…结果又要跑回来收拾垃圾。” 想到这些,柳东黎气得眼眶都红了: “——瞧瞧你们干他妈的好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质 走流程很简单。 行动完毕,原暗小组伪装撤退,俘虏交给天文会带走,周边干员迅速入场洗地,然后在社保局过来掀桌子骂人之前准备好道歉姿势。 然后负责人堆出笑容去解决老大哥们的火气:忽略了你的心情真是对不起呢,社酱,但我们之间是有着羁绊的啊,你能否领会我这一份急不可耐的心意等等诸如此类。 但这已经和底层干活儿的人无关了。 不同于其他隐秘撤退的原暗成员,柳东黎寻思着反正没人认识自己,干脆换了身衣服之后就抽着烟,吊儿郎当的从酒店的豪华酒廊里下来,手里还提着两瓶好酒,思考着在休息时间去哪个景点好好摸个鱼。 然后,就看到一脸阴沉地坐在酒店门口维护秩序的艾晴,带着十万分冷漠和怒火的眼瞳看向了一脸咸鱼的柳东黎。 于是,修长的眉毛缓缓挑起。 柳东黎吓得脸色本能的白了一下,忍不住想要后退:卧槽,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你? 彼此彼此。 艾晴摇头,直接问,上面的行动顺利么? 抓了个活口,但多半知道的有限,估计是白跑一趟了。 柳东黎摇了摇头,这俩人一个没把保密条例当回事儿,一个就压根没想起有个保密条例,随口交换了一下情况之后,他就好奇地看向四周:槐诗呢?没跟你一起? 艾晴没有说话,而是疑惑地看着他,很快,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去清理现场了么?你没看到他? 没啊。柳东黎茫然地摇头:听说他打扮最近挺见鬼的,我要见了他,肯定逮住发朋 他停顿了半天,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有些发白。 你知道么?他低头看着艾晴:我忽然有一个很不妙的猜测 真巧。 艾晴的脸色铁青:我也有。 三分钟后,后方指挥中心传来了消息:干员槐诗未响应询问,行踪不明。 换句话说。 失踪了。 同金陵各处的七位干员一起。 五分钟后,在艾晴的紧急申请之下,金陵支部内外封锁,开始第三次排查,然后在负责人事登记的办公室柜子里面,找到了原本文员的尸体。 姣好的面孔上还残留着死时的惊恐和绝望。 办公室里发现了搏斗的痕迹,最后,在桌子上找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带着微笑面孔的火柴人挥手道别。 再见。 十分钟后,金陵某个僻静所在的下水道口中,有一个带着头盔的厚重人影悄无声息地爬出,身上滴滴答答落下了脏水。 他伸手,好像从手腕上摘下了什么东西一样。 于是,和槐诗如出一辙的头盔和防化服无声消散,露出了那一张带着眼镜的和煦面孔。 回首凝望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天文会大厦时,嘴角就勾起了愉快地笑容。 . . 三个小时前,登记结束,风评起身,热情地于他握手恭贺:欢迎加入天文会。 啊,谢谢。槐诗点头,有些好奇地指了指桌子上:对了,你盆栽里好像长虫子了 风评看向桌子上,花盆中一只蝗虫从翻动的泥土中跳出来。 他挑起了眉头。 在翻动的泥土中,隐约看见了几缕枯萎的头发,还有隐藏在泥土下面的一块头皮。 呃槐诗愣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向风评。 风评无奈耸肩,叹息:我本来打算放你离开的来着 死亡预感。 槐诗下意识地拔出斧头,照着他的脑袋剁下去,就感觉到被他握住的那一只手上骤然传来了恐怖的源质冲击。 他眼前一黑。 在恍惚之中,他听见了风评惊愕的声音:竟然没死?算了好歹是个人质。 随着风评挥手,虚空之中骤然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具冰冷的尸体掉了下来,被风评随手塞进柜子里,然后,他提起槐诗,将他叠了起来,塞进了缝隙中狭窄的空间里。 灵魂能力——泡影:制造出一块存在时间并不长久的渺小边境碎片。虽然保质期又长又短,但几乎可以说像储物戒指一样便捷的能力。 在花盆装进了塑料袋里一并塞了进去。 风评平静地推门而出,在身后反锁,转身走向了楼上。 . . 当槐诗等人的失踪消息摆到金陵支部负责人面前的十分钟后,他从昏沉之中醒来,感觉到自己的源质几乎快要溃散了。 破灭在那恐怖的冲击之中。 头疼欲裂。 幸好,命运之书在最后的关头拉了他一把,让他避免成为了一个只会流口水的智障,但依旧浑身乏力。 几乎动不了。 况且也没有人在被人钉在墙上的时候还能动。 他感觉到双手上一阵阵地剧痛,隔着面罩,窥见了那几根贯穿自己双手之后深深楔入到墙壁之上的铁钉。 还有脖颈与双脚之上的镣铐。 被关起来了。 寂静里,只有水滴的声音响起。 槐诗闭上眼睛,尝试着挣扎一下,却骤然抽搐了起来——顶着双手的铁钉上不知道究竟施加了什么见鬼的定律,穿过血肉却并没有造成伤害,但一旦他试图挣扎和动用源质,就会传来让人近乎晕厥的剧痛。 灵魂能力和圣痕都被限制住了。 换而言之,现在他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阶下囚。 但问题是究竟是谁闲着没事儿绑架自己这一条咸鱼? 凭借着被kp增强的感知,槐诗隐约听见铁门之后的模糊声音,旋即回忆起风评的面孔。 那个王八蛋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问道。 东西呢?拿到了么? 计划有变。风评叹了口气,本来都快要成功了,结果没想到,那群干员忽然开始打群架了,真得活见鬼,天文会干员的素质什么时候变这么低了? 结果我刚刚上楼,就看到内部黄色警戒,根本没有办法在接近p1层,没机会下手,只来得及混在行动队伍里把蝗灾带出来。 槐诗的囚笼之外,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 带着单片眼镜的老人听完了风评的话,并不因为准备漫长时间的计划出现意外而愤怒,只是点了点头:至少救援行动成功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玄武湖酒店那边,萧祁那六个人应该牺牲了吧? 本来就三心二意首鼠两端的家伙,抛出去做弃子也没什么可惜的,边叔你用不着可惜。风评漠然地摇头:真要到了绝境,他第一个出卖我们。 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边叔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让身旁的那几个人拿出了食物放在桌子上。 风评也没有客气,麻利地大吃了一通之后擦了擦嘴,等待边叔说话。 人质留在我这里,你带着蝗灾走吧。 边叔直接地说:我这里不算什么太隐秘的地方,被天文会找到也是时间问题,首领既然将大任托付给你,那就不要犹豫和可惜。 风评张口欲言。 我知道你想要劝我,没必要。边叔摇了摇头:我这种老头儿,腿脚又不便利,带着我就纯粹是个累赘,不如留下来发挥一点余热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就直说吧。 有枪么?风评好奇问道。 边叔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魁梧的汉子就走上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带着两个弹夹放在桌子上。 风评接过,顿时兴奋地把弄了起来:现境的人都用这种热武器么?在边境很少见到啊。 也只有在现境能够用一用。 边叔问:你准备了这么多俘虏,是怎么安排的? 告诉天文会,打开封锁,放我们自由离开,否则每隔一个小时我们就在暗里杀他们一个干员。 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风评神秘地笑起来,将枪装进口袋里,拿起了桌子上的花盆,顶在指尖得意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的事情,然后再说。 边叔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目送着他转身离去了。 寂静里,边叔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吩咐道:罗德你去检查一下,别出什么岔子。 一个驼背的中年男人起身,点头硬撑之后,便从柜子里拿了一把枪,挪着步推开门,走进了地下室里。 趁着铁门开启,槐诗仔细此倾听着门外的呼吸声。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七个人,一个老头儿,但不知道有几个升华者 那个驼背的男人走进了,好像在担心什么一样,先是从墙角拿了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槐诗两下之后,才放下了一点戒备,捏着枪凑到槐诗的跟前,踢了他两脚。 等到确认槐诗没办法做什么之后,才收起了枪,然后伸手扯起了槐诗的头盔,但是却不得其法,拽了好半天之后才找到后面的扣子。 等他头盔奋力拽下来,槐诗塞在头盔中的长发便如水一样从头盔里撒了出来,落在地上,映衬着他苍白的脸色。 虽然鼻尖还残留着源质冲击时所留下的鼻血,可粗粗一看,竟然‘难掩丽色’。 罗德错愕地看着他,眼睛都亮起来了,露出猥琐地笑容,伸出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哎呀,竟然是个小妹妹? dnmd,你说谁呢? 槐诗翻起眼睛看过去,沙哑的男声令驼背的男人愣在原地。 男的? 好像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呆滞了许久,变青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事儿,男人也行 说着,他伸手粗暴地扯着槐诗的头发,将他提起来,压低声音在槐诗耳边低声呢喃:等晚上边叔休息了,我好好陪陪你。 在阴影里,槐诗轻轻地活动着手指,感觉到楔入手掌中的铁,当他呼吸的时候,就仿佛能看到随着自己的呼吸自防化服里撒出来的无数病毒。 晚上? 槐诗垂下头,无声冷笑。 让我这人形传染源进了你们的老巢,你们都还能活到晚上的话,我这槐字倒过来写 第一百七十八章 直播 “开放权限,让他们自由离开?” 休息室里,艾晴听到柴菲透露的风声,忍不住冷笑:“他在做什么美梦呢?况且,就算我们同意,难道社保局会乖乖让路么?他们这么干就是纯粹想要拖延时间而已吧……” “可上面想谈,也打算拖延时间。”柴菲无奈耸肩。 艾晴早有预料,只是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是四十五分钟前,暗天文会干员被爆头……嘭一下,脑浆子都迸出来了。”柴菲端起快乐水大口撮着压惊,好像余悸未消那样。 “然后呢?”艾晴再问。 柴菲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我看现在有好几个人的意思都差不多——这是海沟监狱的锅,总不能让我们来承担。但问题是也不能太没骨气,被人一吓就准备退让……必须表现出姿态来,可是,也不能放弃那些为了维护现境平衡而被绑架的干员,否则名声就大大的坏了。” “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这是支部高层的风格没错了。” 艾晴嗤笑,旋即明白了上层的想法,直接问道:“社保局?” 柴菲拿着吸管,低头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专注又认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哪怕什么都没有说,意思也已经表露无疑。 如今看来,金陵支部表面上好像很努力很用功,暗地里却选择了放弃主动,将消息透露给了社保局。 你们不是有能耐么?你们上吧。 这时候就开始唱天文社保一家亲的调子,虽然传出去有些丢人,但这齐码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边境派正式向主权派做出了妥协。 但后果绝非如此简单。 等这件事儿过了之后,金陵支部的高层肯定有人要出来背锅,但现在不是还没过么?大家抓紧时间,把锅甩在别人的身上。 哪怕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但总有一只乌鸦比其他乌鸦要更黑啊。 倘若在以前,艾晴说不定会冷笑一声,说出点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可现在,她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那个倒霉鬼还有被捞出来的机会。 “你变了好多哦。”柴菲忽然出声说道,似是发现了什么,眉毛愉快地挑起:“谈恋爱了?” 艾晴眉头皱起,疑惑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叉一样。 “你的催产素是不是分泌的太多了点?” “哇,说话这么不留情面的么?”柴菲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我理解你不是那种人,但你真得不考虑一下?” 艾晴冷漠。 “算了,当我没说。” 柴菲端起空空的可乐杯,撮吸管搓的咕咕响:“亏我还特意偷看了一下你家干员的档案,不得不说,是个好男人啊。 一想到笑起来那么好看的少年现在被坏人这样那样地做着法律上不让的事情,我就心痒难……咳咳,心痛万分啊。” 一缕鼻血悄无声息地从那一张痴笑的脸上流了下来。 艾晴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她这副智障的样子了。 按照柴菲的想象,此时此刻,那个消瘦的少年应该柔弱地被吊起来,然后有一个桀桀怪笑的丑陋男人挥舞着皮鞭,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令人痛心的血痕…… 在越来越多的马赛克里,少年无助地尖叫着,神情凄凉,就连背景都长满了白色的蔷薇花。 实际上,并没有蔷薇花,也并没有马赛克,也并没有尖叫和凄凉。 虽然槐诗确实是在被鞭子打着。 “说话!” 挥舞着鞭子的魁梧男人冷声道:“你是哑巴么?” 在破空的尖啸里,混合着钢丝的鞭子劈下来,撕裂了衣服,血肉翻卷。槐诗在剧痛之中痉挛着,终于仰起头,向着他咧嘴,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你可以再大力点么?”他终于发出声音,“还是说,绿日连饭都舍不得给你们吃?” 魁梧男人面色骤变,旋即,狞笑:“好,小子,这是你逼我的……可惜了你这一张脸。” 他的肌肉再度鼓胀,鞭子抬起,鞭子猛然劈下,在槐诗的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槐诗吹了声口哨,却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些飞扬起来的血,血液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溅射,无声而细微地萌发了一层肉眼难以窥见的绒毛。 就好像蒲公英那样。 无数菌株飞扬在了空气里,驾驭着如同海潮的微风,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鞭打在继续。 直到地下室的角落里,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发出声音。 “小声点。” 边叔端着茶杯,看着挂在墙上的显示屏,“其他地方的处决要开始了。” 闪烁的屏幕之上,骤然亮起了昏暗的画面。 无数弹幕从上面飘过。 “真的假的?” “天文会干员?” “好惨哦……” “给你个火箭哦弟弟,去把灯打亮堂点,脸都看不见,直播个屁啊。” 在暗,无数观赏者们幸灾乐祸地汇聚在了自己的屏幕前面,端详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惨剧,在弹幕里倾斜着自己毫无怜悯的恶毒。 在无数诸多残忍的直播之间,有相当数量的观众被吸引到了这里来,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账号登陆,直奔至此。 隐约能够听见画面外传来的轰鸣,好像有激烈的交战那样。 在屏幕的正中间,一个被捆起来的干员正跪在地上,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了,可紧接着就被一个人粗暴地抓着头发扯起来,强迫他对准屏幕。 最后的瞬间,他的嘴唇开阖着,好像要说什么。 “这是第二个。”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紧接着,一把手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嘭! 脑浆飞迸。 明明营救已经近在咫尺,依旧晚了一步。 绿日以最粗暴的手段,对天文会的沉默做出了反击。 “噫,好恶心……” 金陵社保局的行动指挥处里,姚雀儿有些嫌弃地向后挪了一点,把直播关上了,回头向着负责指挥的年轻人喊到:“大表哥,晚了一步,死了一个。” “那就不用留活口了。” 被称为大表哥的男人拿起对讲机说了一句话,结束了彼处的僵持,然后命令道:“龙伯卫的兄弟搜查加紧速度,难得天文会让步,这事儿咱们努力办漂亮点。” 在屏幕上,那些在边境隔层中飞速狂奔在市内的巨人们纷纷应和,紧接着,屏幕上又挤出了一张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孔,好像扛着长枪奔跑在市内一样,对着手机屏幕好奇地问:“大表哥,我们真要去救那个给表姐表白的家伙吗?” 大表哥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人家都说是误会了,你们不要老是上纲上线好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什么都还没说呢。” “可看着他就觉得不爽诶!”少年瞪大眼睛,一脸不快:“弱成这个样子,还怎么有脸跟表姐表白的?” “原照,就算他跟小白表白,这也和我们的任务无关。” 大表哥神情严肃起来:“让你参与行动就已经是例外了,所有行动都听队长的安排,明白么?不要自作主张。” “明白。” 原照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挂断了通讯就撇撇嘴,看向前面领队,领队冲着他无奈耸了耸肩。原照沉默片刻之后,眼睛一亮,凑上去好像准备说什么,却被领队的成熟女子严肃地打断了。 “记住,不准乱来,知道吗?” “好……” 原照有气无力地垂下头,眼珠子却灵活地转动着,心中浮现出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我有一个主意。” 地下室里,边叔看着鲜血淋漓的槐诗,提议道:“实际上,你不用遭受痛苦,我也不用这么麻烦……绿日也是人,虽然我们都是你们看不上的边境种族,但也都是肉做得,生下来也具有着和你们一样的道德观。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也不想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所以,你帮我一个忙,解答我的问题,我保证平平安安地将你送走,怎么样?” 魁梧的大汉气喘吁吁地后退了一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而被钉在墙上的槐诗,则无力地垂着头,鲜血淋漓。 不发一语。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可不知为何,边老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郁了。 这是一种无从解释的直觉,一种本能对于危险的警惕——自从这个人来到他们的藏身处之后,他心中的不安就越来越浓烈。 越来越让他恐惧。 纵然已经活了这么久,他也对这一次多半会有一死的可能有所认知,但他却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感觉究竟来自于何处。 这个年轻的小鬼? 这个柔弱到放到边境只会被人耻笑的小白脸? 为什么,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妙? 虽然作为精通营造的建筑学者,他并不认同这种心血来潮的合理性,但此时此刻,他却发现……倘若房间里有一头大象的话,自己不论如何都无法视而不见。 但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给自己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威胁感? 不论如何鞭打和折磨,这种威胁感都无法减弱,甚至……越来越强! “是我忽略了什么?” 边叔缓缓起身,走到了槐诗的面前,低下头看着他:“告诉我,是我忘记了什么?” “嗯,我想想……”槐诗煞有介事地思索了半天,抬头提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你的良心?” 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好朋友,一起走 本站0zw,最快更新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啪! 边叔面无表情地,将一支电棍戳在了槐诗的脸上,电光迸射中噼啪作响,槐诗剧烈地抽搐起来,惨叫。 电棍收回。 槐诗剧烈地喘息,大口地吐出了血,还有唾液。 或许是地下室里太过闷热了,内心焦躁的边叔压抑着自己咳嗽的冲动,弯下腰,扯起了槐诗的头发,老脸狰狞:“说话!年轻人,告诉我,你究竟在酝酿什么阴谋呢?你还藏着什么诡秘?” “诡秘?好看诶!” 槐诗剧烈地呛咳着,好奇地问道:“大爷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看还看……” 电光迸射。 边叔后退了一步,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漠然地凝视着槐诗口水鼻涕狂流的狼狈样子。灯光照亮了他形似野兽的竖瞳,阴翳中带着冷漠和狰狞。 “美瞳不错……”槐诗吐出了嘴里的口水,好奇地问道:“哪儿买的?” “是么?谢谢。” 边叔摸了摸眼角,平静地说:“这么多年以来看,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我的眼睛……不需要羡慕,只要你生在边境,这一切都是免费奉送。” 槐诗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 “听着,孩子,或许你觉得你是正义的,绿日是邪恶的……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对。” 边叔轻声嗤笑起来:“你看,在现境有很多人会喜欢西部电影——自由的侠客们带着自己的枪和白马,和匪帮与不义做斗争……浪漫又热血。 在现实中,边境就是像西部那样的地方,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生来做侠客,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浪漫和热血。 在大多数时候,我们所能扮演的,就只有被英雄们拯救的背景墙,毫无存在感的贫民,只是用来激发英雄义愤的工具…… 在很多时候,大家看着都好像有很多选择,但实际上,我们都没得选。” 他凝视着狼狈的槐诗,面无表情:“就好像我一样,就好像现在的你。 我们是敌人,年轻人,我们就应该不死不休——谁让我生于边境,按照规矩,就活该死在那里呢?” “听上去真的很有道理。”槐诗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感觉你们都是一群苦命人诶,就跟我一样……那么既然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何必大哥为难二哥,为什么不放了我一起做好朋友呢?” 电光迸射。 电棍在槐诗的胸前留下一块焦黑。 “听着,年轻人,我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绿日并不是一帮神经病,哪怕我们是被看做暴徒被当做匪帮和恐怖分子,可我们更多的时候会讲规矩,甚至比起你们天文会来更加信守承诺。” 边叔向前,轻声咳嗽了一声,端详着槐诗的脸:“我可保证,让你好好休息,让你平平安安的回去,但是,你必须坦白。” 他肃冷地凝视着槐诗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究竟在掩饰什么?” “我还能掩饰什么?这完全已经快要坦诚相对了吧?” 槐诗被他逗笑了,展示着自己赤裸的上身,反问:“难道风评那个家伙没有告诉你们吗?我叫做槐诗,男,十七岁,是学生,兼职天文会的行动干员和机要秘书……升华者,二阶,一个只会种草的山鬼,我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他同样凝视着边叔的脸,认真地问:“你们已经将我钉在了这里,我还有什么值得被害怕的吗?” “是啊,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边叔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许久,缓缓地起身,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捂住了嘴。其他人想要过来,却被他挥手赶开。 许久,他终于镇定了下来,垂下了眼眸。 “对不起,年轻人,或许我是错的吧?” 他轻声说,“但我在害怕你。” 毫不掩饰着心中的软弱。 当他凝视着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时,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何处。 曾几何时,他不正亲眼见到过这样的眼神么? 那么平静,又那么冷漠,好像无视了死亡的重量一样,残忍地俯瞰着一切,毫无残忍,但也毫无温柔…… “准备直播吧。” 他忽然吩咐,“罗德,收拾东西,杀了他我们就走。” 罗德愣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着边叔,看到了那一双冷漠的眼神之后,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乖乖地收拾东西去了。 “这就要杀人了?”槐诗在呛咳中笑了起来:“我们不是朋友吗?” 边叔怜悯地垂下眼眸,凝视着他:“哪怕是朋友,有朝一日也会道别的,不是吗?” 死亡渐渐迫近。 可折磨终于戛然而止。 随着聚光灯的摆设,冷厉的气息消失无踪,除了槐诗的喘息之外,好像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 在这难得的静谧里,那少年仿佛也从苦痛之中解脱了,垂着头,幻想着有无形的琴弦搏动,便忍不住沙哑地哼唱起童谣的曲调。 安宁又温馨,仿佛与亲爱的朋友道别那样。 啊,永远不会改变,让我们一生是朋友……在今日的时分,我们彼此道别,直到再会的那一天…… “他在唱什么?”抓着鞭子的男人皱眉:“我让他闭嘴。” “不用管他了,随他去吧。” 边叔冷漠地站在槐诗面前,静静地凝视着槐诗的摸样,直到那歌声在沙哑地哼唱里终于迎来结局。 随着聚光灯的亮起,低垂眼眸的少年出现在了屏幕上。 直播开始。 . . 那一瞬间,在市内向着目标所在狂奔的升华者们收到了姚雀儿传来的警训:“速度快一点,他们提前开始直播了!” 领队一愣,手忙脚乱地抢过另一个人的手机,想要打开放送的软件:“这次是谁?” 姚雀儿停顿了一下,语气复杂起来:“新海行动干员槐诗……” 话音未落,一张染血的面孔,就出现在了直播的屏幕之上。 无数弹幕闪过。 “666,第三个了!” “竟然提前了么?也不说一声,幸亏老子厕所上得快!” “哇,这次的人长得挺好看诶,这么死了可惜了,主播可以卖给我吗,我出两块源质结晶!” “确认了,是个弟弟!” “楼上基佬滚开。” “长这么骚,是天文会的牛郎么?” “搞快点搞快点!” 在充满恶意地弹幕流淌中,边叔伸手,从罗德手里接过了枪,拉动套筒。而抓着鞭子的壮汉则扯起了槐诗的头发来,强迫他对准摄像头的方向。 边叔缓缓地抬起了手枪,顶在槐诗的脑门上: “抱歉,年轻人。”他说,“本来我不想杀你的。” “我也不想。” 那一瞬间,槐诗咧嘴,向着他露出笑容。 然后,在边叔错愕的神情中,一只手猛然捏在了他的手腕上,拧转,捏碎了脆弱的骨骼之后,完成标准地缴械夺枪的动作。 紧接着,对准了那一只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掌,扣动扳机。 一枪。 再然后,对准边叔的膝盖,两枪。 最后,自地上起身,打断了边叔的双手,三枪,四枪。 随着边叔的落地和惨叫,槐诗缓缓起身,张嘴咬牙,将钉在手上的半根钉子从血肉中拔出,漠然地低头俯瞰着他惊恐的面孔: “——而且,我不会那么做。” 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应该觉得用铁就能够束缚住槐诗。 哪怕施加如何强烈的剧痛。 对于槐诗而言,这都是家常便饭。 在并不算漫长的束缚之中,那两根或许是什么边境遗物的铁钉已然在圈禁之手和炼金之火的分解之下早就失去了作用。 随着少年的暴起,所有的束缚尽数破碎。 碧绿的火焰自从少年的躯壳之上燃起,胸前裂隙之中仿佛有无穷尽的毒火涌动,黑暗如潮,席卷扩散,化作了噩梦一般的雾气。 在灰暗的雾气之中,山中的恶鬼踏着地上的血泊,缓缓向前。 “来——” 少年环顾着那些震惊的面孔,嘲弄地向着他们勾动手指,“让我领教一下绿日的厉害!” 在剧痛里,那个持着鞭的壮汉咆哮,鞭子上亮起电光,向着槐诗的脑袋抽来。 然后槐诗对准他的脑门扣动扳机。 byiyim! 脑浆飞迸。 “傻逼……” 槐诗放下了枪口,收回视线,“下一个!” 在枪声的轰鸣里,铁门被踢开了,准备撤退的升华者们察觉到室内的情况,自箱子里取出了长枪短炮,向着槐诗扣动扳机。 在扳机扣动的那一瞬间,槐诗甚至听得见随着他们食指的勾动,枪膛之中枢纽摩擦的清脆声音。 近乎平移那样的,他骤然自原地滑出三步,抬起手枪向着他们还击。 火焰自枪膛之中迸射而出。 在两声巨响之后,空空荡荡的击锤声从枪身里传来。 没子弹了。 槐诗随手抛开了沦为累赘的手枪,砸在角落里那个佝偻男人罗德的脑门,直接将他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迎着那三个冲上来的升华者,他抬起右手。 自手掌之中,辉煌之光随着钢铁一同迸发,凝结为长枪的轮廓——撕裂了四百年的风和月,贯穿了自罗马至美洲的漫长距离,悲悯之枪在此涌现。 随着他的挥洒,龙血飞溅。 所过之处,纯白的鸢尾花悄无声息地从地板之上生长而出。 如此绚烂。 第一百八十章 传奇 “说起来,边境有打疫苗的习惯么?”槐诗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于是,沉寂的病毒在瞬间暴动。 在精纯的恶意中,数之不尽的菌株自肺腑血液脊髓和大脑之中瞬间爆发,带来致死的高热和恍惚。 三人的动作一滞。 而笼罩在劫灰之雾中的恶鬼,已经扑面而来。 . 直播的弹幕中,此刻已经闹翻天了。 “惊了!什么情况!” “被反杀了?绿日一帮垃圾……” “垃圾,就知道演!” “坏了?” “安排好的吧?这年头都是演员!” 就在乱七八糟的弹幕之中,直播的画面骤然一滞。 无数辱骂的弹幕在瞬间消失了,随着所有观众的错愕,便有无数火箭升起的动画从画面外浮现,飞向直播窗口的中央,炸开了一个个璀璨的虚拟烟花。 轰鸣的电吉他声凭空响起。 好像庆贺的特效那样。 一行令人不可置信的暗金色大字在所有暗者的客户端上浮现。 “等等?” “啥玩意儿?!” “我操,传奇调查员?!” 此时此刻,不止是天文会紧张观看的监察官们还是绿日的领导者,亦或是无数通过边境暗观看的观众…… 甚至就连社保局指挥处的姚雀儿都忍不住一口水喷在了键盘上,惊声尖叫,再顾不上淑女形象。 大表哥被她的尖叫声吓到了,目瞪口呆:“传奇调查员是什么?哪里的侦探么?” “大表哥你不看游戏直播的吗!暗奇调查员诶!传奇!” 姚雀儿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可看清楚屏幕上渐渐消散的大字之后,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窒息感。 这可是死亡游戏中的优胜者,只有完美通关了暗游戏中最残忍最困难最不可思议的模组之后,得到边境暗至上权限之一的认证之后的最强参与者! 如今全世界无数升华者和虚拟游戏玩家之中只有十六个的传奇! 绝不是徒有力量就能获得的廉价殊荣,而是凭借着智慧决心乃至不可思议的运气,完成了宛如堪比奥德修斯一般的艰苦的试炼之后所降下的尊荣果实。 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被记录在《奥德赛》的扉页之上。 倘若不是暗知,恐怕就不会有人想到,竟然十六个传奇中的一个就藏在天文会的一个鲜为人知的分部里做小小的行动干员! 神他妈行动干员! 这样的宝才,不去开拓边境,不去探索地狱,竟然去做了一个维和片儿警?! 绿日这次真得是绑到鬼了! 不止是所有观众,就连天文会的观察者的心中都升起浓浓的匪夷所思感。 死寂之中,姚雀儿吞了口吐沫。 “我觉得吧……营救队伍可以撤了。”她僵硬地回过头,苦涩地笑起来:“人家那里用得着咱去救啊,说不定自己就砍瓜切菜一样杀光了……” “先看看。” 目瞪口呆的大表哥站在屏幕前面,凝视着槐诗的侧影,神情渐渐肃穆起来:“看看再说。” . 随着无数病毒的扩散,在骤然响起的激昂音乐声里,槐诗咆哮。 瞬间的恍惚之中,领头的人本能地做好了防御,却看到槐诗擦肩而过,直接扑向了身后,顿时心中凉了长的鸢尾花中,边叔眼前一片昏黑,在天花的高热之中不省人事。 天地疯狂的旋转戛然而止。 可紧接着,当槐诗回过头时,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林蒲。 他好像早已经对边叔的设定习惯了,瞬间向前,抓住了老人为自己创造出的这宝贵的时机,剑刃刺出! 火光自剑刃之上浮现,贯穿空气,掀起赫赫风雷。 随着一条条斑纹自他身上浮现,他的速度竟然再快三分。 近乎同归于尽那样的,必杀之剑笔直地向着槐诗的面孔刺出,不给他任何躲闪的余地。 可惜,只不过是他这么以为而已…… 就在他愤怒的眼神之中,无处可逃的槐诗好像滑行一样,脚下凭空挪出了三寸,擦着剑刃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剑。 这是偷师自罗娴的技艺,在数十次记录的重播和再演之中,为了能仔细的观察,槐诗在死了无数次之后才终于粗略地掌握了这一技艺的皮毛。 饶是如此,双脚却感觉到一阵麻木,不堪重负。 林蒲愕然。 可屏幕前的大表哥比他更震惊,不可思议地凑到屏幕前面,目瞪口呆:“这是罗老师的寸步?” 没有错了,这哪怕只有瞬间窥见了一个边角,他也能认出来,这种节奏和肌肉运用的方法,就算有些生涩,但完全和那个老人如出一辙…… 宝贵的时机,就在这诡异的滑步之前落空。 恐怖的温度自剑刃之上迸发,却刺在了空出,笔直的火线跨越了数十米,终于触碰到了墙壁的实体,紧接着,轰然爆发,在墙上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威力不错,可惜,太慢……” 槐诗已然和林蒲交错而过,手中的祭祀刀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胸膛,自背后穿出。 林蒲本能地想要转身,抓着那个该死的家伙同归于尽,可是却看到槐诗头也不回地抬起手,斧型的轮廓自手中浮现,架在自己的肩上,最后勾住自己的脖子。 下一瞬,随着槐诗踏前,手臂拉扯,一颗头颅随着血泉飞上了天空。 了账。 很快,那个圆滚滚的东西落地,翻滚着,停在了最后一人的脚边。 “就这?” 槐诗迷茫地看着那个满脸水痘惊慌失措的升华者,好像比他还不可置信一样:“没别的了?” 最后存留的升华者僵硬在原地,嘴唇嗡动着,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忽然之间怒吼了一声,向着地下室出口那里喊道: “还等什么,开枪啊!” 在门口,几个残存的绿日成员踉跄地爬起,举起武器。 不知为何,槐诗却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垂下眼睛,失落地叹息了一声。 “算我高看你们了……” 被血勾勒出残忍轮廓的斧刃缓缓抬起。 就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这一场惨烈的杀戮,在枪声的轰鸣和骨肉拆分的清脆声响里,迎来最后平淡无奇的尾声。 很快,一切都恢复了静寂。 死寂之中,只有椅子拖曳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的尖锐声音缓缓接近,最后,没入血泊之中,再不见刺耳。 只是低沉。 好像大提琴残留的弦音。 于是,就在倾倒的摄像头映照之下,那个消瘦的人影扯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无数屏幕和观众的面前。 低下头。 隔着摄像头,静静地凝视着另一头的观看者们。 眼神就变得专注又好奇。 “绿日的那个家伙,我记得是叫做……风声还是风评来着?记不清了……”槐诗平静地问:“你应该在看着我的,对吧?” 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回答那样的,阴柔的山鬼露出了冰冷地笑容。 “这个,送给你。” 在无数噪点闪烁的模糊影像之中所浮现的最后画面。 是一根染血的中指。 就这样,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直播结束了。 风月说 呐,别说我不爱你们,熬夜到现在码完一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惨败 傍晚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在无数雨水的映照之中,仿佛有无形的幻影覆盖在尘世之上,透过那瞬间无数稍纵即逝的雨滴,便能窥见数十个巨人一般的幻影。 来自地狱·龙伯之国的巨人们手持吊杆,自另一个深度之中,向着现境甩出了自己的钩锁,于是,足足有起重机吊钩大小的鱼钩穿越了边境之间漫长的距离,降临在现境之上,勾住一栋耸立在市郊的孤独大楼。 就好像钓取巨鱼一样,拉扯。 随着无声的怒吼和咆哮,整个大楼连同周边地区,都被垂钓的巨人们扯入了独立的边境之中,残存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了幻影。 紧接着,随着领队女子的轻描淡写的响指,恐怖的飓光自指尖迸发,火焰凭空浮现,化作浩荡的龙卷,冲天而起,恐怖的力量在瞬间将大楼的表层撕裂,露出其中无数的陷阱。 “通路打开了,快快快!!!” 随着领队的命令,社保局的升华者们扛起了大盾,迎着无数爆炸冲进了大楼之中,只听见不断地轰鸣声响起。 不知道有多少阴毒的陷阱被触发了,不断坍塌的声音响起。忽略了所有阻挡的墙壁和陷阱,突入的队伍向前狂奔,直冲核心。 争分夺秒。 进入边境之前,后方的指挥部已经传来消息,直播提前开始了,没有时间再给他们去磨蹭。 身披明光铠的升华者骑乘着巨马,一马当先,横冲直撞。 可令他们诧异的是,等待他们的只有这数不清的陷阱,虽然危险,可是却丝毫没有人阻拦。所有救援的人顿时心凉了半截,绿日的人早已经撤退,这里说不定已经人去楼空…… “快点快点!” 身披甲胄的升华者怒喝,扯起缰绳,那半透明的巨马就是一件边境遗物,随着马身的抬起,铁蹄践踏而下,雷光和轰鸣迸发,气浪席卷,笔直向前,将挤压而来的迷宫墙壁尽数撕碎。 “我来我来!” 一片混乱之中,原照兴奋地跳起,一马当先地踩着墙壁上的凸起,近乎逆反重力一般地顺着墙壁向前,队友竟然阻之不及。 然后在炸药爆发的气浪里被掀起。 灰头土脸地落在了地上,剧烈呛咳,帅不过三秒,不知道哪个理发店的tony老师给染的头发变成了爆炸头,脸上也一片漆黑。 狼狈无比。 “小孩子捣什么乱呢?” 领队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让他到后面乖乖呆着去,向前挥手,一道焚风将最后闸门烧成铁汁。 恐怖的温度随着刺鼻的血腥味一同扩散开来。 又兴冲冲跑到前面去的原照几乎被呛了一个跟头,旋即那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墙壁的粘稠血色。 “完了。”他愣了一下,回头问:“末姐,那个娘娘腔不会已经凉了吧?” “会说话就多说点。” 末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又甩手拍在他的后脑勺,指尖挑起,燃起一道火光,率先走进了洋溢着刺鼻血腥味的黑暗里。 触目所及,是宛如地狱一般的惨状。 就好像走进了屠宰场那样。 “妈耶……” 跟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原照愣了半天,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凉了凉了! 惨成这屌样,这得真凉透了…… 想到自己壮志勃发雄心勃勃参与的第一次行动就以失败收尾,他顿时就有些无奈了起来,心里一阵萎靡。 怎么搞的? 按照规律不是应该先大战个三百回合,然后虎躯一震,那个娘娘腔纳头便拜么?怎么三百回合还没战就死了? 没办法,谁叫那个小白脸这么弱的,救不到他也怪不了原大少来得晚啊,这么弱鸡,哪儿来的勇气跟表姐表白的? 他拖着自己的枪,有气无力地向下,寻思着至少给那个讨嫌的家伙收个尸——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至少说明他还算挺有眼光的嘛! 呐,看在你跟少爷我同病相怜的份儿,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出个火化套餐的钱…… “让我看看,在哪儿呢?” 借着末三的火光,他探头进了地下室里,在流溢的血和尸骸之间,倾听到了隐约回荡的痛苦呻吟。 紧接着,窥见了黑暗中那一双缓缓抬起的碧绿眼眸。 “我操,鬼啊!!!” 他平地一崩一米多高,下意识地挺起枪就想往前捅一下,紧接着,被莫三没好气地踹到一边:“鬼个屁啊!别一惊一乍的好么?社保局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原照的脸都吓白了,整个人缩在末三的后面,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下室的尽头,“他、他、他……鬼!” 呲! 随着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那几根被血浸湿的火柴终于燃起了一缕火光,照亮了地下室里惨烈的模样。 &n bsp;如同被飓风蹂躏而过那样的,满地狼藉。 在粘稠的血色缓缓地自墙壁之上滴落,汇聚地上蔓延的血泊之中,苍白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上,彼此重叠在一处,就成了臃余的塔。 自稍纵即逝的火光中,展露出模糊又狰狞的轮廓。 可令人震惊的是,在这惨烈的血色之中竟然生长着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和野草,就好像自逝去的生命中所萌发出的奇迹一样,如此的美丽。 就好像闯进了恶鬼在山中的巢穴那样的。 原照被那种刺骨的寒意所震慑,僵硬在原地。 可紧接着,他看到那个肃杀的人影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忽然瘫在了椅子上。 “妈耶,吓死我了!” 槐诗庆幸地擦着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我还以为绿日又杀过来了呢……” “我可想死你们了啊,同志们!”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槐诗就带着得救的神情扑了上来,好像终于盼到了救星那样的,和他们一个个热情地握手,几乎感动地热泪盈眶。 “你们是不知道哇,这鬼地方连个门都没有,出没办法出去,吃没吃的东西,别说厕所,想抽个烟都找不到打火机……感谢天文会,感谢社保局,同志们辛苦了!” 末三被他握着手,常年冷酷地面容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忽然感觉到一阵奇幻。 这是什么鬼!这是你被绑票了,还是你孤胆英雄一个人杀进绿日的老巢灭了他们满门啊!这还要救援队干嘛啊? 什么时候天文会的干员都这么能打了! 她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那个来求援的死胖子怕不是在耍我们! “达瓦里希,请坐!” “达瓦里希,抽烟!” “来,达瓦里希,嚯阔落!” 等他们反应过来,手里已经人均被塞上了一瓶冰镇快乐水,然后就看到槐诗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角落里,拖着两个还在喘气儿地家伙跑过来,送到他们面前。 仿佛老农一般,憨厚又豪放地微笑。 ——看啊,达瓦里希,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俘虏,活的! “……” 所以说,这里究竟有我们什么事儿吗? 绑匪都被你杀光了,我们来接受一下胜利成果吗? 末三的嘴角抽搐着,看着那一张充满沙雕力的笑容,忽然感觉到一阵茫然:这究竟是什么鬼啊? 一片其乐融融、社保天文一家亲、警民鱼水情的见鬼气氛里,末三察觉到了角落里发呆的原照。 “原照?”她有些担心少年的状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原照如梦初醒地抬头,呆滞的表情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出去冷静一下。” 说着,少年有气无力地拖着自己的长枪,转身离去了。 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穿过了一路上的残垣断壁,最后,呆滞地坐在了大楼外面的台阶上,苍白的表情吓坏了赶来的大表哥。 “这是怎么了?”大表哥错愕地看着他,“你没事儿吧,原照?” “我、我没事……” 原照僵硬地笑了一下,表情却好像是已经忍不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不能哭,原照,不能哭,一旦哭了,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永远失去了。 可是…… 屈辱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从脸上流下来。 不论如何,都难以驱散铭刻在脑中的那一幕场景。 在黑暗里,随着火柴的抬起,被点燃的烟卷。 那一双在明灭的火光中被照亮了的漆黑眼瞳,还有那一张哪怕染着血痕也依旧堪称惊艳的俊美面孔。 漆黑的长发自他破碎的衬衫上垂下,落在血和白色的花丛之间,便仿佛消融在那一片在黑暗中渐渐模糊的色彩中去了,难以分辨。 那是纵然再如何惨烈的背景和再如何狰狞的血色都无法掩盖的庄重和肃冷。 就好像看到在天堂的光芒中回头向恶魔比出中指的驱魔人,为了一条狗杀光一整个黑帮然后又杀了一整个黑帮的杀手,头戴墨镜身穿黑色风衣行走在子弹时间里的神秘黑客…… 此时此刻,年仅十四岁的原照忽然有了一种深刻的领悟——有些比赛可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而自己……已经败了。 输在了起跑线上。 毫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 原照悲愤地仰天长啸,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明明都是升华者,为什么他会那么时髦啊!”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人要害我! “喂?在吗?” 三十分钟之后,急救车里,槐诗接受着紧急护理人员的包扎和伤口缝合,拿着从社保局那里借来的手机,拨通了艾晴的电话。 短暂的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在寂静的会议室之中。 “啊,我收到现场的消息了。”艾晴的语气依旧平静:“做的不错,对比一下,真是让不少人都丢光了脸啊。” 随着少女的话语,不少参会者的神情都有些挂不住了,但却对此无可奈何。 场面话说再多,能有人家事情办得漂亮么? 被绑架了都能反杀,开着直播就把绿日的人给突突突突了,不仅给金陵支部挽回了至关重要的颜面,还在后续同社保局的交涉之中争取到了不少的底气…… 槐诗这一波操作实在太六,导致参会者们还在想这究竟是基本操作还是其他什么,要不要先坐…… 没办法,艾晴万年平静的表情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 哪怕心里愤怒到快要狂暴,脸上依旧淡定得看不到任何变化,如今接到槐诗的电话,神情之中也没有任何得意。 反而仿佛磨刀霍霍那样,平静的让人发慌。 “恩?”槐诗感觉有点不对,“似乎我又搞坏了什么事情吗?” “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吧。” 艾晴垂下眼睛,“剩下的事情我会搞定。” 说罢,挂断了电话。 “我们继续吧——” 她转动着手机,抬起了满是恶意的眼瞳:“关于如何筛查内部通敌的叛徒,我有一个想法……” 磨了三个小时之后,这把刀终于亮出来了。 于是,会议继续。 . . “真没事儿吧?” 槐诗愕然地看着挂断的电话,不过很快就耸了耸肩,把事情抛在脑后。 反正艾晴搞的定就行了。 由她去给自己争取赔偿,总不用担心会吃亏。 他依靠在急救车内的墙壁上,开始休息了起来。 其实这一场斗争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虽然弄得狼狈了一点,但意外地通过了激烈的争斗和伤口愈合消耗掉了原本过分充盈的生命力。 而经历过发泄之后,瘟疫光环总算可以操纵自如。 甚至被他摸出来了一点使用的门道。 总之,告别了头盔和防化服那种见不得人的造型,简直可喜可贺……自从进阶之后,他都两三天没合眼了。 跟磕了一箱子红牛那样,想睡都睡不着,如今终于能够休息一下了,他迫不及待地打算找地儿来一场肥宅快乐梦。 然后,他听见了急救车的门被敲响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带着和煦的笑容,‘大表哥’走进了急救车里,坐在了槐诗的对面:“现场的情况我已经从末三那里了解过了,还有一些问题想要了解一下。” “请讲。” 槐诗礼貌地颔首,“请问,怎么称呼?”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 大表哥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说到:“我姓诸,叫做诸红尘,是清羽的哥哥。忝任金陵社保局局长……大家都叫我大表哥。” 清羽?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诸清羽,这是白帝子的名字,旋即大惊:“那岂不是……” 对他的错愕好像早有预料那样,诸红尘笑起来:“岂不是什么?” 槐诗吞了口吐沫,强行把‘大舅哥’这三个字儿给咽了下去,艰难地笑了笑:“岂不是……很厉害咯!” 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被人叫大表哥了。 是真的大表哥啊。 白帝子的哥哥,真·重量级角色! 想到自己见到白帝子时候的智障举措,他顿时又开始头疼起来,完犊子了,大表哥上门怕不是来揍人的。 诸红尘被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逗笑了,摇了摇头:“放心,清羽都跟我说了,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误会而已。” 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年轻人以后不要那么冒失就好。” 他拍了拍槐诗的肩膀,笑容古怪,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看着他的神情还带着一丝略微的满意和审视,总让人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如今看来,玄鸟师傅说的没错,你是那种有天命在身的人啊。”他轻声感慨道,忽然问:“真得不考虑来社保局么?当年你的曾祖父槐广在探索边境的时候,我们社保局可是赞助商之一呢,咱们合作关系源远流长。” “呃……” 槐诗想到社保局那一堆大神,顿时面露难色:“这个,怎么说呢,我现在干得挺好,短时间内没有跳槽的打算。” “也对,社保局有时候情况也比较复杂,未必适合你,人各有志,这个勉强不来。”大表哥宽容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直截了当地问道:“可以的话,方便告诉我——你和罗老师是什么关系?” “罗老师?” 槐诗一愣,“那谁啊?” “你不认识么?”大表哥困惑地皱眉:“那你的禹步是哪儿学的?” “……等等!” 槐诗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罗老师,该不会是罗娴吧?” 大表哥好像见了鬼一样,愣了好久,旋即,便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忍不住大笑起来:“不不不,你搞错了,小娴是罗老师的女儿。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难怪前两天她从厨魔大赛回来就到我这里来打听了一堆新海的事情……你们碰面了吗?” “一言难尽啊。”槐诗摇头叹息。 “被挑战了吧?” “恩,差点翻车。”槐诗苦笑:“我以为我自己已经足够厉害了,没想到还是井底之蛙……偷学的事情真是抱歉,改天我上门解释吧。” “不,没关系,罗老师知道的话,说不定反而更开心。” 大表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能够从小娴那里靠着对决学到禹步,哪怕是残缺的,这一份天资也足够惊人了……说实话,我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把你从天文会那边争取过来了。 话说,你觉得末三大姐怎么样?” 说着,他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露出古怪地笑容:“你看,严厉一点的上司的话,我们社保局也有哦。” “不是一回事儿谢谢!” 槐诗已经服了,怎么你们社保局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挖人墙角的。 开了个玩笑之后,大表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稍后就会有人送你回去。 祝你新秀赛顺利吧,少年,我看好你哦。” 临走之前,还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喂,大哥,你真得是局长吗? ……不过槐诗却越发的理解他为什么被叫做大表哥了,一点架子都不端,还这么年轻,根本就没有距离感嘛! . . “惊了,怎么是你? 十分钟之后,槐诗看到了里见琥珀生无可恋的脸。 隔着车窗。 那一辆横冲直撞的跑车朝着他狂奔而来,在最后一秒刹车,停在了槐诗面前,里见琥珀探出头,匆忙地呼喊:“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更新最快手机端: 第一百八十三章 礼物 得益于里见琥珀神……经病一般的飙车速度,槐诗在五分钟之内感到了金陵支部,看到外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的黄线。 “ok,传奇酱,你可以下车了。”里见琥珀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叼着棒棒糖,指了指外面:“回头记得在社保局的回访里给我好评哦。” “你们竟然还有回访?”槐诗愕然:“还有,传奇酱是什么鬼?” “嗯?你还不知道么?”里见琥珀抬起眼睛瞥着他,“这可是你现在的外号诶。” 什么鬼外号! “传奇调查员,你该不会这个也想要装糊涂吧?暗网已经给你金牌认证了哦。” “那是什么!” 槐诗在震惊中忽然有所恍然——kp这孙子又要迫害我了! “你们东夏人这一副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请多夸我两句的样子真的好欠啊。” 里见琥珀无奈叹息了一声,“算了,毕竟我也没想到你除了作死之外还有这种天赋呐——总之很厉害就对了。 现在全世界,除了美洲游戏王之外,你第二个揭露了自身身份的传奇调查员,而且长得还算好看,现在在暗网上你的人气超高的!” 槐诗越发心生不妙。 人气超高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暗网那种鬼地方还会有个小槐诗粉丝后援会么! 想到一群小姐姐拿着荧光棒给自己打call,他竟然内心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当然就是悬赏金额啊。” 里见琥珀瞄了一眼槐诗的脑袋,不怀好意,让少年的脖子根一凉:“毕竟,不少人的墙上还缺一个足够重量的收藏品呐……【人类展览局】已经掏出四千万来悬赏你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活了,看在我们曾经共患难的份儿上让我帮你介错好不好?” “不好,谢谢!” 槐诗没好气儿地回应,而且丝毫不想知道那个什么鬼展览局是什么鬼地方:“等你哪天不想活了看在我们共患难的份儿上把你那套装备全都给了我再说。” 嘭,车门关上了。 他举着自己的身份牌,越过黄线处的警戒之后,笔直地走向了大楼里。 一进去,就看到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 就好像时光倒流一样。 满地狼藉、残垣断壁里,无数砖石碎片和尘埃缓慢地在空中悬浮着,正缓慢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短短的十分钟过去之后,最外围已经修复完毕了,只剩下标着第二层黄线的大厅中央。 黑压压一片人头,全都是严阵以待地干员。 察觉到槐诗走进来之后,不少人都错愕地看过来,毕竟如今槐诗的打扮和不久之前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穿着破破烂烂的衬衫,身上沾满了血渍,偏偏齐腰的长发还在脑后胡乱扎了一个马尾……再配合上进阶之后越来越牛郎的面孔,真是要多见鬼有多见鬼。 一路走近来就好像t台走秀一样,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其中不乏几个几个小时之前在后面追着他砍的’老朋友’。 看到这里,槐诗就忍不住抬起手,搓了搓下巴上终于冒出了一点苗头的胡茬。 等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一场姑且还算热身的运动后,残存的精力似乎找到了用武之地,总算长出来一点了。 可把槐诗高兴坏了。 长胡子多好啊! 成长快乐! 简直比老柳长了头发还开心! “嘿,槐诗,这里!” 人群里,老肖回头看到他,又咧嘴笑了起来,指了指围在最中间的东西:“绿日给你留了一个包裹,就等你过来签收了!” 妈的,怎么又是你! 你是故意的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忽然有些想要砍他。 紧接着,就看到一地的眼珠子掉下来,数十张面孔齐齐呆滞的样子不得不说真是赏心悦目。“啥玩意儿!”洛铭被惊得跳起来,指着少年的面孔,错愕回头看向老肖:“他、他、他是槐诗?” “对啊。”老肖颔首,一脸感慨地说道:“不过一个月不见,确实长得比过去要骚气一点了,但年轻人嘛,发育速度快一点也正常……” 正常个屁啊! 洛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愕然地看着那一张从颜值上来说仿佛压路机一样从自己身上碾过去的面孔,还有周围支部文员小姐姐们眼睛里亮起的小星星…… 简单来说,就是神情抽搐,内心拔凉,十分想要冲上去将槐诗的鸡儿打断。但想到直播中人家爆表的武力值,多半之后自己鸡儿被打断的份儿,内心就更加的悲伤了。 在诸多古怪的眼神之中,槐诗看着淡定,内心其实也虚得不行,生怕这群王八蛋忽然跟不久之前一样,跳起来一人一刀砍死自己这个全天文会最佳丢人干员。 可很快,莫西干头的陈砚就排众而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老肖跟我们解释过了……总之,抱歉,还有,干得不错。” “干得不错。”洛铭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叹息,“反正比我强多了……下次我请酒赔罪吧。” “算我一个,我蹬了一脚,抱歉抱歉……” “我也蹬了一……等一下,未成年人可以喝酒么?” “那泡吧也不行了?” “去酒吧妹子会看谁你心里没有逼数吗?” “吃饭总可以吧?我知道一家上等的烤肉,分量扎实,酱汁一绝。” …… 并没有记恨槐诗害自己背上了处分,也没有想着要找回场面。干员们都相当爽朗,没有人跳出来给槐诗难堪,反而主动道歉之后改日约饭,然后给他让开了位置。 欢迎程度之热烈,实属槐诗预料之外。 很快,槐诗就看到了绿日留给自己的’包裹’——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上面挂着一把简单的源质锁,挂着槐诗的姓名标牌,俨然是留给槐诗的礼物。 走到前面,自然有等待许久的干员给他穿上了一层层厚厚地防爆服,挂上了陶瓷防弹衣和头盔,周围还有一层防化的塑胶隔离室,俨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真要我开的吗?”槐诗心虚的不行:“要不咱先x光扫一扫?” “放心,我跟你一起。” 一个头戴着麻将面具的,代号叫九莲宝灯的干员拍了拍槐诗的肩膀,提起了一扇大盾,用罗马语告诉他:“就算里面全都是炼金炸药,都不会伤到你一根毛。” “你这么说我就更心虚了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牙都还没刷呢,可不可以让我先洗个澡?” “放心,我给你买了人身保险的,小伙子,不要怂,就是干!” 一个头戴麻雀面具的干员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直接整个将他推到了前面去,槐诗狐疑地回过头看着他,直到他好像心虚一样地移开了视线。 奇怪,这个家伙怎么看上去这么欠呢? 有点想要打他一顿…… 槐诗缓缓收回视线,最后看向面前的行李箱,犹豫了许久,在麻雀的催促和嘲讽之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一咬牙一跺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天文会金陵支部里绿日还能把自己怎么地了么? 浑然忘记自己就是在支部里被绑架的前提,槐诗伸手,摘下了源质锁。 针对他的源质而打造的锁头,应手而开。 下一瞬间,好像爆炸一样,大量惨白的气体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覆盖了整个塑胶升华隔离室。 “小心毒气!”有人扯起嗓子大喊了起来。 周围的干员瞬间拔枪,刀剑出匣,四座机枪开始预热。 槐诗第一瞬间被九莲宝灯护在身后,只看到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从浓厚的白色雾气中浮现。 瞬息间,封锁四周,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寒意刺骨。 恩,那是冷气。 槐诗狐疑地伸手摸了一把,这手感分明是特么的干冰气化的水雾! 紧接着,一个首当其冲的黑影蹦了起来,凌空一越,举起了手中那一具诡异的武器,随着五指的拨动……一阵柔和的吉他声就扩散开来。 五光十色的色彩从迷雾中迸发,将一切照破,形成了好似迪厅的诡异光污染,向着四周胡乱散射。 众目睽睽之下,有好几十个小孩子身量的侏儒从雾气里跳出来。 这群侏儒满面皱纹和褶子、头戴着诡异的花环,身着纯洁的白衣,好似幼儿园小朋友一般排排站定。 紧接着,在温暖祥和的吉他声里,围着槐诗,一脸郑重又认真地张口齐声唱将了起来。 “いつまでも,绝えることなく,友だちでいよう……” 永远不会改变,直到天长地久,让我们一生是朋友…… “什么鬼?” 不止是槐诗,所有人都齐齐傻眼。 只不过槐诗心里隐约却有了一些猜测,只因为那曲调他如此熟悉,分明是他在被绑架后唱的那首儿歌。 只不过……恩,比他唱的版本好听了大概有那么十万倍左右。 那群侏儒看上去样子古怪又丑陋,可唱起歌来仿佛都好像天籁一样,不论天文会的束缚装置还是其他的攻击,都好像清风拂面一样,在他们面前化作了幻影。 他们本身就是幻影。 存在于匣中之梦里的蜉蝣。 就在这前所未有的尴尬气氛之中,悠扬的旋律扩散,几十个侏儒站在一起将这一首儿歌合唱完毕之后,高举着吉他的那个矮个子跑到槐诗前面来,从吉他的箱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您好,槐诗先生,这一首由风评先生为您点播已经演唱完毕,请您在这里打个勾,啊,请放心,费用他已经提前付过了,对,就是这儿,谢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一段落? 在槐诗在纸上画了个对号之后,他就感激地弯腰,双手接过。 而一群侏儒已经技艺娴熟地四散开来,给各位观赏者散发着他们的传单——【重要时刻,怎能无歌】深渊黎明合唱团,您最专业的伴奏者,属于您的私人演奏团(现招手弦乐乐师若干,请有意者与’无归者墓地’4号碑联络)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强行遏制着自己去应聘的冲动,从侏儒团长的手里接过最后的贺卡。 “深渊黎明合唱团竭诚期待为您提供下一次服务。再见了,朋友们,再见!” 随着侏儒们的依依不舍的挥手,这群来自地狱的奇怪生物们驾驭着干冰凝结成的雾气和五光十色的奇怪迪斯科光芒,消失在了空中。 一片死寂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就这?”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谨慎小心地打开了手中的的贺卡,恩,粉红色、装帧精美,打开之后就看到里面一行烫金大字:友谊地久天长。 地久天长个屁咧! 你们绿日都是神经病吧! 跑来搞自杀袭击就是为了给我开个单人演唱会吗? 图什么啊! 槐诗发自内心地陷入了疑惑,而且,好像哪里不太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直到在漫长的寂静中,麻雀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兄歹,关于你的’好朋友’风评所留下的麻烦……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 槐诗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把自己围起来的面具干员们,表情人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没有我不是的话,你会相信吗?” “行吧。” 麻雀端详着他的面孔,神情古怪,语气变得玩味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场逮捕就对了……是吧?” 一双手铐落在槐诗的手腕上,他戏虐地吹了声口哨: “跟我们走一趟吧。” 黑色头套蒙在了他的脸上。 一桩闹剧,就此告一段落。 才怪。 . 据说后续闹出了好大一场乱子来,短短几天之内,有一帮带着麻将面具的家伙在内部横冲直撞的肃反,抓到了好几个内奸。 甭管是不是内奸,反正被带走了之后就没回来的。 不少干员都先后接到了动向古怪的调令,而中层的频繁变动则暗示着高层一片死水的表面之下已经白热化的斗争…… 但这和槐诗这一条咸鱼而言有什么关系呢? 他第一时间就被丢进支部的拘留室里去了。 由艾晴亲手签发的拘捕书。 明面上是调查他被绑架之后的经历,实际上里面有床有网还有游戏机,偶尔老肖他们还来请吃饭,大家热热闹闹地去食堂搓一顿,然后吃完槐诗再一个人慢悠悠地溜达回去。 简直赛过度假。 说实话,艾晴对槐诗已经没有其他的期待了。 像这种命硬如野狗、滑溜不沾手的家伙,就算支部爆炸了他恐怕都不会掉一根毛,她对自己唯一手下的要求如今就只剩下了一点——别搞事。 这种关键的时刻,只要别搞事儿,你搞什么都行。 每天槐诗需要做的,就是漫长又漫长的审查和报告,完全是走形式,反正审查的人没用心,写得报告也多半没人看,可惜了槐诗的妙笔生花。 甚至没有人来问他的姓名和年龄! 搞得他白期待了一场。 但不论如何,他都乐得轻松。 在如今充满低气压的狂风暴雨中,这个小小的监狱俨然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避风港,大家每天一起摸鱼打牌联机打游戏,不亦乐乎。 直到五天后,槐诗终于迎来释放——不止是释放,而且还有一个看上去相当高层的大叔来抓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关切地询问槐诗在拘留中苦不苦累不累,天文会绝对不会遗忘任何一个有功之人bbb…… 看那意思,似乎是打算对前些日子动乱中槐诗在本部被绑架的事情做出一些补偿。可以想象,除了他惊人的表现之外,恐怕多半得益于艾晴这些日子以来的强硬争取和威逼勒索。 看他那肉疼的样子,似乎大出血了的样子。 当然,在明面上这是对他勇于和绿日这种边境恐怖分子进行斗争的事迹表示肯定和鼓励,并且盛赞他简直是绿日克星,以后请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屁! 槐诗心里翻着白眼,一阵应付之后,领导总算满意地走了,然后他就被两个人送到后门,上到一辆没有挂着特殊牌照的车里。 然后,看到驾驶席上似曾相识的少女。 ——里见琥珀。 带着墨镜,咀嚼着口香糖,摇下来的车窗外面已经堆了一地的烟头,依旧是一脸咸鱼到无可救药的样子。 简直生无可恋。 “走吧,传奇酱。” 她一脚踩下油门:“我带你去领你的补偿。” “……怎么又是你?” “不然呢?”里见琥珀反问:“除了融入不了集体的、可怜的外国临时工之外,你还打算让谁来给你开车?白帝子么?不怕折了你的福报么?” “呃,感觉你生活很艰辛的样子……” “是啊——” 里见琥珀没好气地说:“生活轻松愉快又幸福看上去还胖了一斤的槐诗先生,能不能发一发你的慈悲,将你的首级送给我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你在想屁吃。” “啧……” 里见琥珀发出不快的声音。 “还有,为什么是你来?”槐诗问:“你不是社保局的么……老往我们天文会跑不合适吧?” “你以为我想来啊?” 里见琥珀冷哼,“天文会金陵支部将那个名额给你,但这不代表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对不对? 反正记得放尊重一些,师匠可是很严厉的。” “师匠?” “总要尊师重道是吧?我刚刚来东夏的时候,有幸在师匠那里进修过半个月的时间……” 提到过去,里见琥珀的神情就分外的复杂起来:“毕竟我当时是外籍成员,太稀罕了,当时连分给我的带鱼都要比别人宽一些,真好啊,抛去进修的那一段噩梦不论,那段日子,简直如梦似幻一般……” “不,我是说,给我的补偿……是个培训班么?”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傻眼,神他妈培训班,还是社保局的培训班,有什么用嘛? 而且里见琥珀的那样子还十足的可惜和嫌弃,好像槐诗从他们手里占了大便宜了一样,“半个月的时间,能学到多少都看你,但社保局可以保证,过了这个村,就绝对没有这个店了。” “……” 槐诗愣了好久问:“是不是我上完了这个班,我回去就能进步了?” 等一下,虽然对外职务是连武官都够不上的临时工·行动干员,但他内部职称却依然是新海市天文会驻地的机要秘书,直接对艾晴负责,再要往上升级的话,岂不是…… “你在想屁吃。” 里见琥珀原话奉还,“社保局的进修回去升你天文会的官,你怎么想得这么美?” 槐诗的眼角抽了一下。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小心眼啊! 不就是抢了她一个人头么?记恨到现在! 嗤,瀛洲人,就是小肚鸡肠…… 他伸手,从驾驶席旁边的格子里翻出了一包拆封了的七星,拿起里见琥珀的打火机,随口问了一句:“你一个瀛洲人,干嘛跑到社保局来啊?” “工作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遗产可以拿么?”里见琥珀瞄了一眼自己的烟,脚下油门加速,“我家里的老头儿们还没死光呢,钱哪里轮得到我啊,希望他们能够早点入土,我好回去继承家业啊。 “不,我是说……你一个瀛洲人,为什么要来东夏的社保局?去鹿鸣馆不是更好么?” 槐诗低头,点燃了烟卷。 琥珀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变得越发不快。 “你是社保局还是我是社保局的啊?问这么详细,查户口吗?”她忽然问:“对了,你系安全带了么?” 槐诗一愣。 忽然之间,他只看见里见琥珀猛打方向盘,过了一个拐角之后,然后刹车踩到底。瞬息间的动作眼花缭乱,在轮胎摩擦的尖锐的声音里,整个车在原地飞速旋转了起来,好像陀螺那样的。 短暂的腾空。 在车里的,槐诗看到仪表盘上那些细碎的东西随着自己一同飞起。 意识仿佛电光一般,在神经之间流转。 一切都戛然而止。 闪电反射。 在这短暂的瞬间中,他近乎停滞地漂浮在半空之中,和自烟卷上飞起的火花一起,看到了一缕凝固在空中的烟雾, 紧接着,那一缕便烟雾破碎了。 随着打火机的焰苗一起,被沉重的风声撕裂。 剧烈的力量自惯性之中骤然降临,粗暴地笼罩了一切,卷灭了烟雾和火光,拉扯着一切,粗暴地抛向了四面八方。 除了槐诗。 自这漫长到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瞬间中,槐诗一动不动,无视了车身的剧烈回旋和震颤。 就好像钉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那样,整个人甚至没有离开椅子哪怕一寸。 只是任由头发飘飞在空中,然后,伸手,重新摘下了那一根飘在空中的烟卷,塞回了嘴角,优哉游哉地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回旋的停滞,一切都戛然而止,在轮胎的哀鸣和车身的震颤里,抱枕、水瓶、烟盒和打火机,一切都重新落在了地板上。 槐诗缓缓地吐出了肺腑之中的烟雾,将燃至末尾的烟卷掐灭在扶手箱上,回头,端详着准备看他出丑的少女,那眼神就好像看着隔壁拿着铁叉子捅电门玩的熊孩子一样。 如此的慈祥,如此的无奈。 “姑娘,车开成这样,我给你个差评不过分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姑娘,车开成这样,我给你个差评不过分吧?” “……切。” 眼看自己的恶作剧没有奏效,里见琥珀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到了。”她看向前方。 随着刚刚剧烈的回旋,整个轿车竟然滑进了路边最后一个停车的空隙里,在间不容发的距离中完美入渠,甚至没有在前后的车上划出一道缝隙。 只在地上留下了四道交错繁复的车辙,惊掉了一地路人的眼球。 估计还会烧掉不少修车的费用。 而车,已经停在了一栋繁茂商厦的前面。 数十米外人流如织。 此刻惊叫声才姗姗来迟。 一个夹着各种凭证和卡片的本子丢进了槐诗的怀里,里见琥珀指了指前面的入口:“拿着这个,进门右拐,给保安看这个,上专用电梯到六楼就行了,我在这里等你。” 槐诗拿起证件,感觉到有些不妙:“你不陪我一起?” “算了吧,今天可是授课日啊。” 里见琥珀的脸色隐约地白了一下,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分外地怜悯起来:“那个家伙一旦高兴起来,简直要出事情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槐诗狐疑地看了她半天,冷笑一声,拿起手里的东西,“我就不信了,你们这个培训班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下车,径直走向了琥珀所说的方向……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商场,而且还有着贵宾专用的电梯。 只不过一路上保安看自己的眼神,都好像端详着某个壮士牺牲之前的遗容一样,带着一丝震惊和哀婉。 你们以为这么就能吓退我? 槐诗冷哼,面不改色地上了电梯,刷卡之后按下了按钮,等待电梯上升。 他倒要看看,这培训班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 坑? 呵呵,再坑能有乌鸦坑么? 简直开玩笑! 我淮海路小佩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在这阴沟里翻…… 随着电梯缓缓开启,槐诗眼前骤然一黑。 轰! 如有实质的声浪随着铁门的开启卷入了逼仄狭窄的空间之中,带着某种可以说令人的灵魂都颤动起来的曲调。 轰鸣巨响。 几十台低音炮从四面八方剧烈地震动,传来了令人肝胆俱裂的震撼旋律。 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youngman!” “there'snoneedtofeeldown!” “isaid,youngman,pickyourselfofftheground……” 那歌声是如此的热情洋溢,导致与槐诗竟然产生了一种被抛入熔炉一般的恐惧和茫然。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庞大的大厅里,那一条条近乎赤裸的魁梧大汉。 “妈耶……” 槐诗窒息了。 这是什么鬼! 就在翻着微黄的灯光之下,只穿着短裤甚至连背心都不屑与披挂的壮汉们正在热火朝天的锻炼中。 卧推、抡绳、负重深蹲乃至搏击、摔跤和相扑…… 在这里,没有给娘娘腔们自拍用的跑步机和椭圆仪,只有纯爷们最爱的史密斯架、拳套和无数大大小小的杠铃。 锻炼!锻炼!锻炼! 无数肌肉在跳动着,嘶吼,随着狂放的歌声一同咆哮。 就在槐诗错愕地凝视里,那些油光锃亮的健壮身躯碰撞在一处,洒下激情四射的汗水。 在一块块涂抹着橄榄油的肌肉之上,炽热的汗水化作蒸汽袅袅升起,几乎形成了令人窒息的雾气,将渺小孤单又无助的槐诗淹没了。 好像地狱一样。 恐惧化作一只大手,捏住了槐诗的心脏,缓缓收紧。 会死的。 再呆在这里的话,自己一定会死…… 毫无道理的,内心浮现了如此的想法,槐诗不敢再看地上正热火朝天地摔跤,连口吐沫都不敢咽,僵硬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疯狂地按动了电梯的按钮。 快开,快开,快开,快开! 强者的世界恐怖如斯,自己还是赶快回车里瑟瑟发抖比较好。 就在槐诗发自内心地祈祷中,电梯门终于缓缓再度开启,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猛然拍在自己的肩头。 “小伙子。”一个沙哑地声音问:“你准备去哪儿呀?” “对、对不起。”槐诗僵硬地回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我走错地方了……” “不对啊,我们健身房有卡才能上来的。” 那老头儿抬起手,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勺,展露出比槐诗大腿还粗的胳膊,以及上身那堪称恐怖的肌肉。 妈耶,肌肉成精了。 这是槐诗的第一反应。 就好像重庆的交通一样,可以说夸张到乱七八糟的肌肉毫无规律地覆盖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具看着就让人眼睛疼的健壮身躯。 和其他健身的人一样,老头儿浑身就穿着一条根本快要什么都遮不住的短裤,要不是脸上的皱纹和下巴上的白胡子,槐诗根本分不清他的年龄了。 “奇怪,看着眼熟啊。” 端详着槐诗瑟瑟发抖的样子,老头沉吟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黄牙:“来都来了,干脆做几组无氧再走嘛!来,我教你……” “不用了!我不需要健身,谢谢!” 在他伸手拉住自己前,槐诗一个猛跳,挤入了电梯里,疯狂地按动关闭:“我这就走,不打扰了,您可千万别送,再见啊大爷……” “等等!” 合拢的电梯门猛然被大爷双手分开了,一个锃亮的光头探了进来,端详着槐诗的面孔,眉毛挑起: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今天来报道的小鬼……对吧?” 说罢,不容槐诗反抗,老头儿伸手,捏着槐诗的肩膀,几乎将他提了起来一样,如若无误地转身走进了健身房中去。 一路上穿过了那些在地上缠斗的摔跤者和在歌声里举着杠铃扭着屁股蛋子热舞的肌肉大汉,他直接将槐诗丢进了角落里的凳子。 不知道是这强者的气息太过恐怖还是其他,槐诗一时间竟然没有来得及反抗。 然后,老头儿坐在了桌子后面,戴上了一只老花镜,泛起抽屉里的本子来,这里似乎就是办公室、会客室外加休息区了。 “槐诗,对吧?” 老头儿翻起眼睛看着他,一只手抓着笔,另一只手还忙里偷闲抓着一只哑铃练臂肌。 “对对对,大爷嚯阔落。”萌新槐诗瑟瑟发抖地递上了一罐冰可乐:“大爷怎么称呼?” “我姓罗,叫我罗教练就行了。” 罗老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槐诗递过来的可乐,然后举到他的面前:“这是什么?” “呃,可乐。” 嘭! 可乐被捏爆了,巨响。 “错!这是热量!这是垃圾你知道么?” 罗老瞪大了眼睛,和煦的面孔瞬间变得肃冷如鬼神:“在我的健身房里,在纯爷们的世界里,这就是垃圾! 纯爷们,只喝蛋白粉,不需要这种垃圾!” 随着他说话,浑身的肌肉都仿佛跳动了起来,好似随着老人一起咆哮。 无数汗水震动着飞出来,几乎落在槐诗脸上。 槐诗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行行行,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只想赶快求个解脱。 “算了,你是新人,不懂这些,注意不要再犯就是了。” 罗老随手把捏爆的可乐丢到了一边,然后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下了槐诗到来的时间,然后伸手:“拿来吧。” 槐诗小心翼翼地把琥珀给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罗老低头撇了一眼,拍开:“谁要你这个啊。” 就在槐诗错愕之中,他抬起手,指了指背后写在一块破木板上挂上墙壁的价目表:“我们这是健身房,你来学习,得先办卡啊!” 学个屁啊! 学你们光屁股打架吗! 槐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是在一群肌肉壮汉的逼视之下,竟然不敢反驳,只能怂逼掏出钱包,企图先蒙混过关然后跑路。 “行吧,多少钱?” 罗老说,“十万。” 槐诗吓得几乎跳起来,“这么贵?” 罗老嗤笑了一声,抠了抠鼻孔,补充道:“……美金。” “你疯了吧!”槐诗瞪大眼睛。 罗老不为所动,最后缓缓地说完: “一天.” 一天,十万,美金。 槐诗被这价码吓得摊在地上。 这他妈哪里是健身房?这是杀猪屠宰场吧! “大爷你是x乡旅游局的吗!” 槐诗怒了,指着后面牌子上的价目表:“你这上面明明说一年三百块东夏币啊!还送健身包呢!欺负我不识字吗!” “你想要和他们一样唱着歌练肌肉,就是一年三百块啊。” 罗老无所谓地指了指槐诗身后挥洒着汗水的赤裸大汉们:“但你真得是来学这个的吗,小鬼?你觉得升华者需要健身吗?要知道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槐诗捂住钱包,一脸警惕:“你一个健身房,不教健身你教什么啊?” “当然是教你怎么打架咯。” 罗老咧嘴笑起来:“怎么和人打架,怎么能打赢,怎么把人打死……我这里能教你的,不就只有这些么? 按照我们健身界的规矩,先让你体验一节课怎么样?” 他搓了搓手指,眉毛挑起:“十分钟,只收你一万,我空手和你打,你能让我后退一步就算你赢,如何?” “大爷你在做梦么?” 槐诗冷笑,“要不我和你打,我后退一步就算你赢,然后你给我一万好不好?我保证到时候跑的比博尔特还快!” 任你舌灿莲花,我自岿然不动。 想要我的命容易。 想要我的钱? 你做梦!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雷霆霹雳(感谢新盟主) 感谢‘书友20180906125016289的’盟主。 一片寂静。 随着槐诗的话语,音乐声一滞,无数锻炼的壮汉错愕地回过头来,就连罗老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如此清奇的思路,真的是他平生仅见。 而槐诗则平静了下来,神情坚决。 ——这老王八蛋想要骗我的钱! 捂着钱包,少年内心之中骤然浮现出无穷的勇气,仿佛连那震耳欲聋的歌声和无数肌肉大汉都不怕了一样。 坚守底线,绝不动摇。 表示拒绝之后,槐诗便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子,当着他们的面拉开了一罐冰可乐喝完,以示决心的同时大家顺便划清一下界限。 快乐水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还有人不喝的,简直有毛病! 然后转身离去。 如此轻松又潇洒。 直到背后的老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不屑地问:“连打架都不敢?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看你长得这么娘娘腔,胡茬难道是贴上去的? 恩,当牛郎的时候富婆快乐系列玩多了也说不定啊……” “啧……” 槐诗的脚步停顿在了原地,眉头皱起,缓缓回头。 “老大爷,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话可不能乱说……” “恩?” 罗老似是不接,歪头看着他:“我乱说什么了?不都是实话么?” 说着,他鼓动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浑身野蛮生长的肌肉像是潮水一般地波动起来,向着槐诗挑衅道:“来啊,小鬼,不爽的话,打我撒!” “你确定?”槐诗冷声问,“上次跟我这么说的老头儿还欠我四十块演出费没给呢,别不是讹我。” “哈哈哈,小鬼真有想法。” 罗老咧嘴,脸上短短的白色胡茬像是钢针一样一根根地舒展了起来,笑容变得渐渐狰狞,好像就连那笑意之中也长满了肌肉一样:“如果你能打死我,说不定还能领个几亿的赏金回去呢,哪里需要担心有人讹你呢?” “我倒是不怕,但问题是……” 槐诗看向罗老的背后,努了努下巴。 就在老人困惑回头的时候,从背后的枪套里拔出手枪拨开保险对准他光秃秃的后脑勺。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扣动扳机。 轰! 在枪口喷薄而出的巨响中,槐诗错愕。 在那一瞬间,他开启的闪电反射中,窥见了瞬间的动荡。 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自无可躲避之处,老人的脑袋诡异地从脖子上转了三百六十度,回到了原本的方位。 右臂的肌肉瞬间鼓胀,迸发出铁青的颜色,瞬息间如鞭子一般向着枪口所指的方向扫下。 那一声破空的脆响和枪声的轰鸣重叠在一处,竟然难以分辨。 而一颗扭曲的子弹,已经自罗老的手中落在地上。 嘶……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中涌现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撼:这老王八蛋,ga是ga了点,但搞不好真的是个世外高人…… 虽然早就已经断定子弹对他造不成威胁,可老男人的反应依旧令他感觉到一阵恐惧。 他听得清清楚楚。 罗老手臂抽下所迸发出的声音不是一道,而是六道。 就在那肉眼和凡躯难以窥见的短暂间隙里,粗壮地手臂柔若无骨的向前甩出,迎向了灼红的子弹。 可真正碰撞在一处的,却是他五根宛如拨动琴弦的指头。 从瞬间轻柔地弹奏,便自扭曲了膛线所赋予的离心,将它自从原本的轨迹之中摘出,扫落在尘埃里。 近乎恐怖的力量,肉眼难及的速度和骇人听闻的技巧融汇在这一击之中…… “怎么样?这一手,可还让你满意么,小鬼?” 罗老对于槐诗背后开枪的行径并不愤怒,倒不如说,对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竟然还有几分满意,咧嘴微笑着,一根根细小的肌肉便在面容之下跳动起来。 光秃秃的脑壳之上充盈着紫色的血气。 他自长桌之后走出,缓缓地活动着身躯,就好像热身一样,不断地有铁块摩擦的声音响起,恐怖的热意自那一具躯壳中迸发。 在擂鼓一样的心跳声里,他浑身的肌肉剧烈地跳动着,可是却没有鼓胀,反而缓缓收缩,到最后,竟然回复到了常人一般的身量,随着他渐渐弯下腰,青色的肌肉映衬之下,就好像一只人立而起的钢铁裸猿。 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匆忙地闪向了两边,躲避着兴奋起来的教练,生怕被卷入这一场残酷的教习之中。 “你很不错。” 罗老却缓缓向前,缓缓说道:“听说你从小娴那里学到了一点寸步的技巧时,我就有些遗憾,她自己学艺不精,根本只会误人子弟。 今天你既然来了,看在你这一份才能的那份儿上,正好给你展示一下——” 说着,他在十五米外站定,扭了扭脖子,微微俯下身,向着严阵以待的槐诗做出了冲刺奔跑一般地准备姿势。 “瞧好了,这就是……” 槐诗眼前一黑,飓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轰鸣声的迸发里,那一张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苍老面孔抬起眼眸,缓缓地介绍道: “——禹步!” 十五米的距离,一跃而过,甚至就连闪电反射都无从窥见的极速! 老人咧嘴微笑着,无数紫青色的肌肉重叠在一处,明明眼眉之间还带着林间散步一般地喜悦和轻松,可面目之上所涌现的却是庄严如岳、肃冷如铁的威严和震怒。 就好像……传说中持杵的明王那样! 在惊愕之中,槐诗下意识地后退。 “错了。” 罗老无奈地摇头,叹息。 这个时候哪里能后退呢? 后退只有给敌人步步紧逼的机会,既然敌人已经送上门来,那么,就应该先奋尽全力的去进攻才对吧? 你错过了,唯一一个可以出手的瞬间,只为了换取短短一米的躲闪空间? 有用么? 你觉得有吗? 我来告诉你,没有。 老人向着槐诗伸出了手掌,可他的速度已经慢了,距离槐诗的衣角只差一线。可槐诗却感觉不到喜悦,反而感受到一阵浓浓的恶寒和危险从老人的手中迸发。 “看清楚了……” 那一瞬间,罗老伸出的手掌之上,五指缓缓地张开,隔着三十厘米的距离,猛然收紧了,向后拽出! 此乃——鼓手! 五指摩擦迸发出火花,堪比深海的力量向掌心内施加。 转瞬间,巨响轰鸣。 在那五指之间,气浪凭空迸发,向着四面飙射而出,化作凌厉的飓风。像有震撼弹在面前爆炸,槐诗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 完了! 他的心里一凉,想要趁势随风向后退出,紧接着便感觉到此刻骤然动乱的飓风……宛如海底的暗流那样,随着罗老五指的拉扯,竟然推动着他飞向前方。 向着那个三步之外的老人。 微笑如佛。 他正向着槐诗伸手。 就好像他真的一掌抓住了虚空那样。 紧接着,就在槐诗呆滞的视线里,罗老的另一只手掌抬起,盖向了自己‘紧握虚空’的右拳。 石头剪刀布。 啪! 两者在瞬间碰撞在一处,张开五指的左手已然将拳头包住,动作轻盈又温柔,却迸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轰鸣和巨响。 就好像看到天和地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合拢。 穹空坍塌,砸碎了无垠的大地。 月球坠落,在大气层中烧成了灼热的赤红,然后没入了深海中,掀起宇宙尺度的滔天巨浪,自剧震中散发出如有实质的毁灭力量。 槐诗的心脏狂跳,脸色惨白。 那一瞬,随着手掌和拳头的合拢,那嵌合成锤的双拳轻飘飘地向前一送。 顶在了槐诗的胸前。 一触即收。 瞬间的碰撞,奔行在老人躯壳和血脉之中的轰鸣和力量在瞬间灌入了槐诗的躯壳,充斥了四肢百骸,一寸寸地将霸道无匹的力量均匀地施加在了槐诗的每一张筋膜、每一条肌肉和每一节脊椎之上…… 于是,他听见了,天雷奋发,地鼓招荡。 此乃—— ——霹雳! 槐诗陷入呆滞。 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听见了此生从未曾听闻的狂暴巨响。 紧接着,他就进入了第三人称模式了。 一击之下连魂魄都被打出来了一样,感觉不到了,无法操控四肢,只是呆板又迟滞地透过这一具躯壳的双眼,凝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就在这漫长到难以言喻的瞬间中,他看见那一张微笑又狰狞的苍老面孔缓缓地远离了,因为他在向后。 向后飞翔。 自寂静中,平滑而顺畅地脱离了大地,回旋在了空中,带着恍惚的神情,划出了一道漫长的弧线。 三十米的距离一跃而过,他自大厅的尽头掠过了无数健身、热舞和搏击的壮汉,最后落在了门口平滑的瓷砖之上,弹跳,坠落,余势不竭地向后滑出。 就好像一滩烂泥一样。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他的半截身子就顺滑地倒进了电梯里。 直到许久之后,槐诗才从恍惚之中转醒,可是却依旧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感觉要命的疼和要命的难受。 “恩?稀客上门啊。” 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便看到面前一双精致的凉鞋,还有一双白嫩纤细的脚趾,修长紧致的小腿。 向上看,便看到了一条灰色的长裙,胸前堪称惊艳的尺度,和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弯起来像是月牙的眼睛,还有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罗娴?” 槐诗不可置信地问,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带着隐隐绿色的鲜血。 “恩,好久不见啊,槐诗同学。” 罗娴弯下腰,凝视着脸上无数毛细血管破裂,鼻孔流出两条鼻血的少年,眉毛微微挑起: “你来上门做客了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健身房真刺激 “你来上门做客了吗?”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被打得很惨。”槐诗剧烈地呛咳着,“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也不知道啊。”罗娴疑惑地摇头:“不过这么多上门的学员里,你是被打得最惨的,看起来你很被看好嘛!” 看好个屁啊! 我就是没乖乖交钱办卡…… 槐诗艰难回头,看了看那个坐回椅子上淡定喝茶的肌肉老头:“那位是你的爷……” “对。”罗娴点头,“是我爸爸。” 槐诗错愕地看着她年轻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个老头儿那一张七八十岁的面孔,再想想他刚刚堪称鬼神的表现,不由自主地感叹:“真猛啊。” “又在说奇怪的话啦。” 罗娴笑了笑,抬起手指,将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虽然我不介意你在这里休息乘凉,但你可以让我过一下么?” 说着,指了指被他卡住的电梯门。 “抱歉。” 槐诗勉强地蠕动了一下身体,只挪了不到一寸,“看来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没关系,只要闭上眼睛就行。” 罗娴依旧微笑着,好像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紧接着,不等槐诗反应,缓缓起身,裙摆在风中微微飞扬而起,然后,向前迈出了一步。 槐诗慌忙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凉鞋的高跟落在了自己的耳边,在一阵带着微弱香气的风中,有温柔地裙摆从他的鼻尖上扫过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槐诗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躺在鼻血积蓄成的血泊里,沐浴着空气中残留的香水气息。 苍白的脸上满满地全都是震撼、震惊、震荡、震波,反正就是震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妈耶,健身房真刺激! “诶?被打的很惨嘛?” 大厦之外的停车场里,摇下的车窗外,路过的男人端详着里见琥珀手里的屏幕,啧啧感叹:“看起来罗老师挺喜欢他的嘛!” 里见琥珀叹息,“局长,你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很容易吓到人的。” “抱歉抱歉,我下次注意。”大表哥眯起笑了起来:“我记得你当时被罗老师教训的也很惨吧?” “断了一条腿吧?眼睛也差点瞎掉。” 里见琥珀揉了揉至今残留着幻痛的眼眶:“那个筋肉欧吉桑,简直不是人啊……动起手来完全没轻没重的。” “实际上罗老师根本不想带学员的来着,虽然别不过玄鸟叔的面子,但送过去的学员都被弄得相当惨,越有天赋的就越惨……” 里见琥珀没精打采地抽着烟:“所以说你们送我去的是什么给新人下马威的鬼畜训练营吗?” “这不是重点培养重点关照嘛,对待同志要像是春风一般的温暖……啊,虽然罗老师的春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 “那是焚风吧!” “啊哈哈,也差不多。” 大表哥的笑容微微收起:“虽然嘴上不说,但比起学生来说,罗老师更希望能够看到一个对手吧?遇到有天资的学生时,手段就会粗暴一点,有时候甚至揠苗助长……但对于有潜力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局长我记得你也去过?” “是啊。” 大表哥的神情尴尬起来:“结果被当做朽木不可雕也,根本理都不带理的,老老实实地健身了半个月……连下巴上的肥肉都减掉了,结果一招半式都没学会,没办法,我是那种没什么天赋的人嘛。” 说道这里,他就毫不介意地露出笑容,对自己的极限早就有所认知和察觉。 “小白酱呢?” 里见琥珀的眼睛亮起来:“小白酱去过么?” “没有哦。” 大表哥摇头感慨:“本来应该是她去的,结果没有进门就被赶回来了,罗老师说是教不了,然后就换我这个不成器的哥哥上了。” 里见琥珀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也对,十四岁的五阶巅峰,被深渊所加冕的白帝子,哪里是需要别人去教的呢? 生而知之就是说她这样的人吧? 那种生来就在规格外的怪物本来就不能拿来作为参考的对象的,倘若妄图以自己的才能去揣度她的极限,恐怕所得到的就只有永恒的失落和绝望吧? 相较那一份过分庞大的力量,其余的一切其实都微不足道。 “真可怕啊,小白酱。”里见琥珀掐灭烟卷,问:“那槐诗呢?” “不知道……但我觉得,罗老师多半会失望吧?” 沉吟片刻之后,大表哥如是说。 “天资不足么?” “不,与其说天资,倒不如说志向所在吧?”大表哥自嘲地笑起来:“槐诗那个家伙,多半不会让罗老师称心如意的,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觉得他就是那种很难让人如愿以偿的人啊。” “莫名其妙。”里见琥珀收回视线,似是听懂了,又像是讨厌这种云山雾绕的玄机。 “不论如何,那位家伙也算在新秀赛之前拿到最重要的经验包了。”里见琥珀又点燃了一根烟,笑容变得幸灾乐祸起来:“虽然这个经验包多半不好吞来着。” “是啊。” 大表哥点头赞同,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 毕竟负责训练可不是什么沉迷健身增肌的怪老头儿,而是五十年前不折不扣的怪物级升华者啊。 本名早已经遗失的边境混血,那个如今被称为罗教练的老头儿,可是从不折不扣的战争中厮杀出来的强者。 早在五十年前,他就作为雇佣兵而活跃在边境的战场之上,当时的他可不是如此慈祥和蔼的老人,而是堪称修罗化身的嗜血生物。 纯粹论杀人的技艺,不论是赤手还是兵击都是登临绝顶的怪物。 在他最巅峰的时候,甚至能够在三个小时内,击破天竺的六道轮回之轴,他在饿鬼道和畜生道所留下的评分至今无人能够突破,牢牢把持着天竺的维持谱系中‘鬼畜王’的称号…… 这样的人,哪里是什么温柔善良又体贴的家庭教师呢? 应该说不折不扣的魔鬼教练才对啊。 倘若他前路未绝的话,如今的东夏就会是另一番气象吧? “真可惜啊。” 里见琥珀回头,问道:“对了,师匠,他的名字……” “嗯?”准备离去的大表哥回头。 “他的名字,从来都没有对人讲过。” “恩,毕竟是被他亲自抹除的过去嘛,我们这些无关的人最好就不要深究了。” 大表哥活动了一下关节,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之后走进人潮中去了。 里见琥珀在原地愣了许久,忍不住摇头叹息。“什么啊,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关上了手机屏幕,里见琥珀将烟卷丢掉,瘫在了驾驶席上,轻声呢喃:“好想吃拉面啊……” 健身房里,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槐诗才终于有了点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第一反应是手足并用的踉跄爬起来,冲进了健身房里,又摔了一个狗啃泥。 然后,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老人。 “这么晚了,还有事儿么?”罗老拿起茶壶兹了一口加了蛋白粉的浓茶,蹲下身端详着他,笑容愉快。 “教练!” 槐诗抓住他的手,期待地眨巴着眼睛,好像快要泪流满面那样:“我想学打架!” “好啊。” 罗老微笑着,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的pos机,放在了槐诗的面前:“小伙子,健身游泳了解一下,咱们先办张卡?”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我这么有诚心,你难道不应该网开一面倾囊相授还管吃管喝么?” “哪儿的话啊,小鬼,三十年前这种jup剧情就不流行了,我教你砍人,你给我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罗老不为所动:“一天十万,看在你姑且还囫囵着的份儿上给你打个折好了,东夏元就行。” “行吧……” 槐诗捧着钱包,猫猫流泪地拿出了一张刚刚办好的信用卡递过去,可罗老扯了半天,竟然没把卡从他手里扯下来。 “你倒是撒手啊!” “我舍不得啊!”槐诗犹豫着问,“要么,咱先办十万的?” “一天?”罗老鼻孔里嗤了一声:“也行。” “一天?你想什么呢!”槐诗瞪大了眼睛,抬起双手,给他看十根手指:“我是说,今天那种类型的体验课,给我来十次!” 在寂静里,老人愣在原地。 好像第一次看到抠门都抠得如此骨骼清奇的学员…… 目瞪口呆。 “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小伙子。” “反正你又不可能把我打死。”槐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抠着鼻孔说:“打不死你就往死里打咯。” 滴! 随着pos机发出的清脆声音,罗老抬起头,露出诡秘又期待地笑容:“敢让我这么当陪练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啊……” “你不会藏私吧?”槐诗狐疑。 “放心,既然收了钱,我就会倾囊相授,能学多少都看你。” 老人咧嘴,面目上鼓起的肌肉中露出了兴奋和狰狞:“做好准备吧,小鬼,从明天开始,我们一天一课……就算你哭出来趴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停下的。” “啊,求之不得。” 少年盘腿坐在地上,凝视着那一张怪物的面孔,针锋相对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无声地,咧嘴微笑。 “您老还有什么招数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对策(感谢新盟主茉莉) 黑暗中,槐诗再一次听见了雷鸣。 然后他就被打飞了,又双叒……被打飞了,飞在天上,转了七千二百度之后踉跄落地,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还有半截内脏。 在噼啪作响的声音里,潜藏在四肢百骸之中的劲力爆发而出,他炸了。 死了。 槐诗再一次睁开眼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去冲了一个澡回来,再度躺在了床上,回到了命运之书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次回放开始。 然后迎来了第一百六十九次失败。 面对命运之书中的记录,槐诗至今还找不到任何头绪,纯粹是单方面的被罗教练吊打。 那个肌肉老头,简直是怪物一样…… 体验课上所展露出的,完全就是不给人任何学习门路的炫技式技巧,不止是一开始的禹步,还有后面的鼓手和霹雳。 看起来是简简单单的三招,但完全涵盖了所有槐诗能够想象到的赤手搏击的技巧,在赋予了源质运用之后,就形成了近乎奇迹的效果。 简直不可思议。 槐诗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依靠纯粹的肌力运用辅佐以精妙的源质应用,就能够抵达近乎圣痕的范畴。 千变万化,完全无懈可击。 经历过槐诗上百次的尝试之后,就衍生出上百种的变化。 哪怕他完全没有任何掩饰,近乎明明白白地摊开到槐诗的眼前,他也分不清主次。 只能通过最笨的方法去一次次尝试。 挨打。 通过不断地试探来分辨每一个动作和细节的作用和含义。 而现在,经过了他的记录,他一共找出了禹步中七十一个关系到整体效果的细节,和十九种和鼓手的联动。 而鼓手这种进攻性的招数就更多了,进攻、试探、防守反击和破防强攻等等等等不同的变化,完全让他眼花缭乱。 放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学他都学不完。 这都是那个肌肉老头通过无数次战斗中所延伸出的变化和随心所欲衍生出的新细节,好像大师一样随意泼墨却让任何试图偷师的人找不到任何痕迹。 至于最后的霹雳…… 槐诗已经放弃了。 太简单了,也太难。 那是超出了槐诗几百个段位以上的天成之招,但究其本质,却简单无比——剪刀石头布,三种变化。 纯粹是三种运用方法不同的鼓手结合在一处之后所衍生出的招数,前者没有摸透就像窥见后者的变化,完全就是在想屁吃。 那种恐怖的威力,只要一下,槐诗就会爆炸。 天雷轰鸣,地鼓招荡。 天地合。 倘若不是老王八蛋手下留情,槐诗早就均匀地炸成了一滩涂抹在健身房外的血浆了,保证连一块尾指节大的碎片都找不出来。 学不会,挡不住,打不过…… 槐诗还不如回过头去先搞明白最简单的禹步再说……但说是最简单,也只不过是相较后者而言。 哪怕看上去是脚上的动作,可实际上却牵扯到全身肌肉群的配合和数十种不同的源质应用。 槐诗所琢磨出的,真的就是皮毛。 和那种鬼神莫测的突进方式比起来,充其量也就是赶快跑了两步的程度而已……有了这种毫不保留的演示可以山寨,槐诗的进步自然神速。 倘若不是被打死一百多次的话,那个肌肉老头儿堪称名师了。 “扶我起来,我还能再送!”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槐诗再度从床上挺身而起。 然后他就吓得跳起来贴到天花板上,错愕地凝视着那个蹲在自己床头的肌肉老头儿,目瞪口呆:“你特么想搞啥?” 这里可是天文会的干员宿舍! 好吧,虽然叫做宿舍,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在外面的酒店里开了一整层房间作为安置,支部才没有那么多空余的地方给槐诗这种外地的干员准备床铺。 但也不能乱闯啊! 尤其是天刚蒙蒙亮,一个浑身肌肉的怪老头儿除了裤衩背心连个外套都不穿蹲在一个少年的床头。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准备犯罪吧! “嘿呀,你醒啦?” 罗老缓缓地抬起头,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咧嘴,露出了一口黄牙:“正准备叫你呢。” “叫我干啥?”槐诗警惕。 一个热水瓶和一个毛巾丢进他的怀里,像是炮弹一样,几乎把他砸进了吊顶里面。槐诗吃痛,掉回了床上,一脸茫然。 “这什么?” “毛巾和热水瓶啊。”罗老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跑步了。” “啥玩意儿?”槐诗目瞪口呆。 “跑步哇,一日之计在于晨你知不知道?”罗老说着,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抽出一张汗津津的纸条,给槐诗展示上面那一长排项目:“还有今天的有氧、无氧项目……总共十七种,都在这里了。” 神他妈跑步! “你这体验课还包括这玩意儿?” “你不是办了卡么?”罗老撮了一口蛋白粉,亮出了自己的肱二头肌:“我们这儿增肌套餐很有名的,我帮你选了纯爷们的档次——只要半个月,再瘦的野鸡也能变成健美硬汉!” 槐诗已经快疯了:“我能不学么?” 罗老摊手:“那我也可以不教哇。” “行吧……” 槐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热水瓶和毛巾,表情抽搐了一下,抱着最后一线期望问:“我能不能先刷个牙?” “刷个屁牙,走了!” 罗老伸手扯起槐诗,直接捏着后颈好像捏着猫崽子一样提起来,晃里晃荡出门了,临到酒店门口,碰到了早起的艾晴,还颇为热情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槐诗好奇。 “啊,挺好心的姑娘啊。”罗老扛着槐诗往外走,闻言咧嘴一笑:“听说我去找你,还帮我刷了你的房卡呐!” “……” 槐诗悲愤,凝视着门口向自己挥手道别的艾晴,默默无语两行泪。 你就这么恨我的吗! 只能说噩梦一般的一天。 从大清早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槐诗麻木地跟在罗老身后几乎试遍了健身房里有的没的每一个项目。 要说热身倒还凑合,但增肌效果绝对没有。 升华者本身的形体在度过生长期之后就已经固定了,哪怕是狂吃海喝变胖了,瘦下来之后改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尤其是部分圣痕,还会对使用者的样貌产生影响。 就好像山鬼一样。 哪怕如今已经适应的差不多,看上去已经没有开始那么娘娘腔了,但依旧有一股子阴气。 说是阴柔也好,说是阴冷也好,这都是根植与气质之中的特性——隐藏在山中的鬼魅哪怕被赋予了生命,本质依旧是游离与尘世之外的精魂,隐藏在密林阴暗之中的巡行者。 要说健个身就能有用,不说变成肌肉壮汉,哪怕看上去再阳光那么一些槐诗也早就去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头发到现在还是齐腰的长度,割了多少次都没用,耗光了自己的生命力还只能从酒店附近找点盆栽和绿植来嗑点回血。 “所以说,这些项目真的有什么用吗?” “开玩笑,当然没用啊。” 罗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傻子:“你怎么会觉得有用?” 槐诗顿时悲愤大怒:“那你弄这些图啥!” “我乐意啊。” 罗老认真地说:“健身多好啊,每个人都应该健一健,多巴胺你知道吧?只要……” “……讲真,咱就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了。”槐诗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能直接点,直接开始今天的课么?” “看样子信心十足啊。” 肌肉老头儿挑起眼角,咧嘴怪笑起来:“看来昨天给你的阴影还不够啊……既然你都已经迫不及待了,我倒是不介意再虐个菜。” “人老了别说大话,小心闪了腰。” 槐诗扭了扭脖子,把碍事儿的毛巾随手搁在旁边的架子上,后退了几步,摆出了标准的迎击姿势。 “我可是为今天的课程准备好久了。”他眯起眼睛,端详着面前活动着腰身的肌肉老头儿:“可小心一点,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罗老依旧一片轻松,随意地在自己的健身房里踱着步子,端详着槐诗的架势,微微颔首:“挺标准的罗马式啊,跟谁学的?” “自学成才。” “是吗?我看不像,这种旧式裁判所的准备姿态现在全世界会的人不超过二十个呐。” “那岂不是很厉害?” “厉害到未必,不过落伍倒是有的。” 罗老缓缓地弯下腰,摆出冲刺的姿势。 浑身骨节摩擦,发出宛如琴弦崩裂一般的尖锐声音,夸张到不像样的肌肉迅速鼓起,令他的面目充血,一片猩红中露出了狰狞地微笑: “小鬼,这个世界,可是……不断地在进步的啊!” 轰! 巨响破空。 怪物呼啸而来。 禹步,依旧是禹步! 一步跨出,数米的距离一跃而过,近乎没有征兆,更没有过程,只剩下了最后的结果——结果就是,罗老已经站在了槐诗的面前。 鼓动的肌肉如水纹一般波动着,随着他臂膀的抬起,炽热的体温和浓厚的汗臭扩散开来。 他的右手已经高高举起。 五指虚扣成爪,好像扯着万钧重物那样,拉扯着爆裂的风,向着槐诗的面孔覆压而下,雷声轰鸣。 鼓手。 依旧是鼓手! 槐诗选择了后退,飞速后退,这一次他的动作,却令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那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禹步,虽然稍显稚嫩,可确实是禹步没有错了。 可这种临敌后撤蓄力反击的技巧,自己分明没有教过才对! 但不论如何,瞬息的空隙之中,槐诗已经退出了十米之外,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一样,速度飞快。 在他的脚下的所过之处,运动鞋和胶垫摩擦,留下了三道焦黑的残痕。 但是,没用! 这完全可昨天一摸一样啊,小鬼! 就算有那么一点悟性,可是却连一点记性都不长么! 罗老狞笑,劈下的手掌虚握,扯,焚风席卷,瞬间吞没了槐诗,将他如风中的稻草那样,扯向了自己的方位。 可那一瞬间,他却看到了。 那个少年,凭借着禹步后撤的蓄力和他拉扯的力量,竟然趁势腾空而起,宛如飞翔那样地,反而向着他飞扑而至。 自他的手中,无形的斧刃浮现,向着那一颗光秃秃的头颅斩落! 这就是槐诗苦思了一夜之后所想出的反击对策和奇招! 为了纪念这一至关重要的突破和创新,他决定用对自己影响最深的人来为它命名。 “吃我这招——” 少年怒吼: “——乌鸦坐飞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快乐吗 “乌鸦坐飞机!!!” 随着少年的咆哮,槐诗依然从天而降,向着肌肉怪老头儿的秃瓢举起斧子,一个跳劈! 自瞬息间,罗老抬头,凝视着少年的影子,眼角缓缓挑起。 这可真是……出乎预料啊。 他的嘴角勾起了笑容,然后,踏前一步。 轰! 地板震颤。 然后,上勾拳! 于是,风从地起,好像熔岩自地壳中喷薄而出一样,自高热之中,那一道铁青色的拳突破了飓风,笔直地砸向了槐诗的腹部。 自间不容发的关头。 而槐诗,却自空中转身,宛如飞鸟那样的,以沉重的斧刃调控着自身的重心,在瞬息间完成了变相,紧接着,自挥洒和回旋之中,向着自地而起的拳头伸出手掌。 五指张开。 似是防守。 罗老嗤笑,应该说以卵击石还是杯水车薪呢?没有二十厘米厚的坦克级装甲,只靠着肉掌想要抵挡鼓手所蕴藏的内劲。 未免太天真了点吧?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铁光迸射,结晶生长的声音里,祭祀刀自虚空中跳出,落入了他那一只手掌中,被握紧,笔直地向下刺出。 以铁对拳。 向上轰出的铁拳停滞了一瞬,罗老挑起眼眸,浮现出一丝微妙的错愕和惊奇:就连自己这一招变化也算到了么? 直觉? 还是其他什么? 他脚步一顿,再顿,自轰鸣之中,沉重庞大的身躯毫无征兆地向后划出了三米。躲开了自己本能击破的刀锋,重新站定。 槐诗落地,不可置信。 原本应对他的进攻,自己还准备了好几个相应的变招,可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后退。 要说祭祀刀能够砍伤他的话,那才不可能。 哪怕没有调用圣痕,槐诗都能看得出来,他起码是四阶的升华者,搞不好还是四阶之中顶峰那一筹的强者。 以他的技艺和力量想要解决自己这一击,几乎可以说有无数的方法。 “为什么后退?” 槐诗问,“放水了?” “啊,对,放水了,大概给你放了太平洋那么大的量吧。” 罗老带着嘲弄地微笑,撤去架势,微微活动着浑身的肌肉,近乎毫无防备那样,任由三步之外的槐诗寻找着自己的弱点和空隙。 “你觉得我会感谢你?”槐诗问道。 “要说的话,大概是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的体会吧。” 罗老扭动脖颈,噼啪的声音令人发毛:“你看,倘若一味以数值进行碾压的话,战斗可以在一瞬间结束,可所绝出的是胜负,绝对无法给人带来任何成长。 ——所谓的教育,也不应该这样。” “哈。”槐诗被逗笑了:“虽然我很感动来着,但老头儿你只是压低了自己的力量,打算虐菜而已吧?” 就好像那些高手吊打萌新时的丑恶嘴脸一样。 害怕嘛?没关系,我让你双手双脚……只拿眼睛都能瞪死你。 令人不快的傲慢和自信。 可偏偏槐诗却无从拒绝,他确实需要面前的老人稍微降低一些段位,才能够学习到更多。 “所谓的教育,不就是这样的么?” 罗老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抛去无关紧要的东西,最大程度上给人带来痛苦,令人知晓恐惧,了解禁忌,接受驯化之后方能自由地生存在规则之下,了解自身的浅薄和错误之后,方能正确地面对这个世界,从而在地狱之中寻觅到取得胜利的道路……” 槐诗竟然无言以对,愣了许久之后,毫不客气地感慨:“你这个老头儿,脑子一定有问题。” “谁说不是呢?难道升华者里就有正常人吗?” 罗老反问:“小鬼,想要在这个地狱一样的世界里活着,所需要的可不止是勇气,有时候,你更需要一点小小的疯狂……恰巧,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难道我作为教师,不应该将这个交给你吗?” “那你可真体贴啊。” 槐诗反讽:“你确定我能学会?” “我觉得你一定会天赋异禀。” 罗老咧嘴,标志性地怪笑起来:“看你自学禹步挺好,那今天这一节课就从最简单的鼓手的构和型开始教起吧——” 说着,向着槐诗,他缓缓抬起了左手,摆出古怪地进攻架势,铁青色的面孔的肌肉勾起了狞笑。 “——至于教学方式太过粗暴的问题,你就不要介意了,好吧?” “这是你家,东西都是你的,搞坏了不要让我赔钱就好。” 槐诗无所谓地耸肩,缓缓地展开手,向着他展现刀和斧,露出微笑:“正好,我还有一招龙卷风摧毁停车场想让你见识一下。” 下一瞬间,槐诗踏前。 紧接着,破空的轰鸣声爆发。 于是,槐诗为期十五天的肥宅快乐课,就这样开始了。 “洞妖洞妖,我是洞拐,听到请回话。” “洞妖洞妖,我是洞拐,听到请回话。” “洞妖洞妖……” “听到了,你烦不烦啊?还有,洞妖是什么鬼?洞拐又是什么鬼?”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角落里,那一台沉寂的自动售货机终于发出了声音,就好像快乐水和冰红茶在摇晃着回话一样。 隔着厚重的机身,那声音带着一丝女性特有的沙哑与柔和,还有深深的无奈。 “这不是显得亲切么?” 柳东黎叼着烟,依靠在售货机旁边,亲密地拍了拍售货机地顶端:“咱俩谁跟谁啊……我要的东西,你帮我找到了么?” 嘭。 一声轻响,一罐快乐水就从售货机里掉了出来。 柳东黎拿起来打开,可其中却并没有某种让人快乐的气泡液体,而是塞满了一卷厚厚的纸,扯出来之后,便成了卷曲的一叠。 “你要的都在这里了。”‘售货机’说。 “多谢啦。” 柳东黎吹了声口哨。 “不谢,我欠你的。” 柳东黎低头,一目十行地端详着纸张上繁复的记录,许久之后,不快地叹了口气:“都是一堆鸡零狗碎的破事儿啊。” “所谓的家族和家族之前,不就是这种么?从原始时代大家抢猛犸的时候就没变过,以前是抢水抢地,现在是抢钱,都一样。” 售货机冷淡地说道:“阴家也就是一个金陵本土的小家族而已,槐家……现在就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他的曾祖父槐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虽然当年在边境开拓时期有一点名声,但风口上不差这么一只猪,有什么值得你去注意的地方么?” “孽缘啊。” 柳东黎挠了挠头,无奈叹息:“说来话长……” “我倒是不介意慢慢听。” “可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和形势?”柳东黎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远处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低声叹息:“大家一定都觉得跟一台自动售货机聊天的人脑子有病。” “你从来有病,柳东黎,但你有病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和自动售货机聊天。”售货机忽然问,“四年前,费尔巴哈公馆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在现场的,对吧?” “……” 柳东黎的笑容僵硬了起来,沉默。 “恶性诅咒袭击时间,对不对?虽然被天文会覆盖了,但还有蛛丝马迹抹不掉。”售货机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何必去关心其他人?” “这与你无关。” 柳东黎终于不再笑了,神情变得冷漠起来:“你调查我了?” “柳东黎,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不和一台自动售货机做朋友——”他冷声回应,“尤其这一台自动售货机还在背后调查我的时候!” 售货机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寂静里,柳东黎的神情渐渐垮了下来,变得无奈。 “好吧,我的错,大姐你别生气。”他叹息了一声,又点了一根烟,“大家总有一些黑历史,就好像底裤一样,被看到之后总会有些不好意思。” 售货机并没有生气,只是说:“我在等你的‘说来话长’。” “就是说来话长啦,也没什么好说的。” 柳东黎无奈地挠了挠头。 “你觉得他像你?” “……没有吧?好吧,确实有一点。” 柳东黎的神情纠结起来:“可是……你知道的吧?那种小鬼看上去嬉皮笑脸,其实心里一直丧丧的,讨厌一切,甚至包括自己。有时候会让人很烦,但有的时候就让人感觉完全不能放着不管啊。 你看,毕竟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万一将来他出了什么事情抱憾终生的话,就会搞得像是我的错一样……” “你猜怎么着?” 售货机的语气变得嘲弄起来:“会这么想的人可不是你一个。” 似有所指。 于是,柳东黎彻底溃败,举起双手求饶:“抱歉啦,大姐,你就当临终关怀做好事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售货机轻声叹息:“变得优柔寡断了啊,柳东黎。” “难道不是变得更像普通人了么?” “是啊,恭喜你。”售货机嘲弄地问:“做牛郎就那么快乐吗?” “你以为做牛郎很快乐么?”柳东黎瞪大眼睛,“错了,牛郎的快乐你根本想不到!” “那么,快乐牛郎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啊。” 柳东黎抽着烟,低着头:“我作为局外人,完全就没得插手的余地好么?除了瞎着急我还能做什么吗?” 售货机没有再说话。 她已经走了。 第一百九十章 实战训练 三天之后,社保局。 实际上槐诗不知道这鬼地方究竟在哪儿,因为一路进来他都带着头套,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坐在了一个空房间里。 头顶吊着惨白的大灯,面前一张桌子,白炽的灯光下,坐在桌子后面的人面无表情。 “我又犯事儿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四周,不等坐在对面的末三开口,便熟练地报出:“槐诗,男,十七岁,学生……” “……” 末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僚,不知道他究竟在干啥。 “嗯?不是审问我么?” 槐诗大喜,“这么说我没犯事儿咯?” “哼,傻子一样。” 角落里的少年原照双手抱怀,神情不屑,好像憋着劲儿地想要找茬,被末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你跟过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原照神情无辜:“大表哥都让我来的。” “叫局长,大表哥是你叫的么,没大没小的。”末三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原照后脑勺一缩,躲过了。 “所以,有人跟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儿么?”槐诗举手发问。 末三神情复杂起来,看了他良久,确认他真不清楚之后,才开口说道:“这里是金陵社保局的监狱部门。由于各种原因,出于保密,我们不能让你知道具体的位置和怎么进来。” “恩,看出来了。”槐诗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墙面,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末三摊手,“说实话,我只是过来跟你喝杯茶,你大可放松一点,毕竟你如今是天文会成员,你没有违反十二铜表法和边境条例,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况且,带你过来的人又不是我。” 提到这个槐诗就来气。 肌肉老头儿那王八蛋,忽然从车上跳下来,抓着他就过来了,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好了,我已经跟他们安排好了。” 老头儿难得穿了一件外套,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进来,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就好像自己家一样,对槐诗说:“休息一下,等会儿准备上场吧。” “啥玩意儿?” 槐诗目瞪口呆:“你又给我安排了啥?” 他算是怕了这老头儿了。 这几天就想着办法折腾自己,什么健身锻炼都是小意思,后面又是把槐诗反复用鼓手打飞让他体会用劲变化,又是把槐诗双手捆起来自己举着加特林在后面逼着他逃命练禹步……怎么变态怎么来,弄得槐诗都有些想要再多交点钱算了。 但想到不能向坑钱势力低头,槐诗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没想到这老王八蛋越来越过分,直接把自己塞监狱了。 “实战训练。” 老头儿忙里偷闲捏着一个握力器,随口解释道:“每天训练没多大用,学得东西够了,就应该练练实战了,省得练了三年搏击出门被人打得找不到北。” 槐诗怒而掀桌:“什么鬼实战要放到监狱里来啊!” “当然是打死不论,不死不休的那种啊。”罗老一脸认真地反问到:“否则还算什么实战?” “……” 槐诗懵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吭哧了半天问:“你这么干不合法吧?” “哈哈哈,你说话真有意思。”罗老嗤之以鼻:“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请把自己拉出去枪毙一下,死在你手里的人不少吧……我记得当初杀人放火的时候可没这么娘炮啊,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戚问?” “这和那个不一样!” “都差不多。”罗老把厚厚一沓东西拍在桌子上:“这是你今天的对手,本应该被处决的一个食魂教徒……被抓住的时候,他正坐在那一家三口的餐桌上,锅里的汤还热着呢,你猜猜煮了啥?” 槐诗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审判书,许久,摇了摇头。 “我来你这里培训,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那是来作什么的?健身的吗?”罗老反问:“你学了杀人的本领,又不去杀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至少不是为了杀人才去学这种东西的。”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神情变得坚决起来:“我也不是为了这个而站在这里。” “那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槐诗干脆利落地摇头,令老人皱起眉头。 “如果你想不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的话,就乖乖地回家喝你的快乐水去吧,小鬼,升华者的世界里可没这么温柔。” 槐诗的神情平静,只是看着他,反问:“不能因为这个世界不好,就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变坏,对不对?” “天真。”罗老冷声说。 “很久之前,有人问我成为升华者是为了什么,告诉我,不论选择了什么,到最后都好像成语接龙一样,开始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槐诗沉吟了许久,认真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想她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才隐约明白一点——有的时候重点不是为所欲为,而是有所不为才对。” 在沉默之中,少年抬起眼睛看着他:“或许我选择变强是为了为所欲为没错,但前提不应该是我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除了杀人之外就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么?” 角落里,原照撇着他,张口想要说话,然后又被末三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说吧,冷艳的大姐便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出去了。 寂静里,罗老沉默地看着槐诗,似是不快,又好像终于窥见了那一张平静面孔之后的什么东西,渐渐恍然。 “这副小孩子一本正经说大话的嘴脸,真让人不爽啊,槐诗。” 虽然这么说,可他终于不再用‘小鬼’去称呼面前的少年了,渐渐收去往日的轻蔑,神情也变得平静起来: “那么,你要拒绝这一场比试吗?甚至还没有上场就认输?” “不,我会赢。” 槐诗平静地看着他,“既然这是课程的话,我就会完成,如果这是你出的题,那我就会解决。 但不论你有什么打算和教育计划,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我恐怕都很难让你称心如意。” “听起来真像是坏学生会说的话啊。” 罗老愉快地笑了起来:“作为一个教育者,我已经开始期待你‘改邪归正’的那一天啦。”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槐诗起身,拿起了桌子上的判决书,向着门外走去。 就在槐诗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被老头儿喊住了,背对着他的老人忽然问:“喂,你知道对敌人抱有慈悲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吧?” “放心。” 槐诗向老人摆了摆手,“那种东西,我早已经没有多少了。” 门关上了。 寂静的灯光之下,那个沉默的老人无声微笑起来。 在无数肌肉的挤压之下,这一份期待地微笑变得分外狰狞。 有生以来头一次的,他竟然燃起了一丝教育者的热情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果然,学生这种东西太听话的话就没有意思了吧? . . 黑暗中像是传来了无数的低语声。 就连光芒都无法找破的深邃黑暗里,一个佝偻消瘦的身影带着枷锁,眼眸低垂,好像沉浸在梦中一样。 可那黑暗却在舞动着,那是无数单薄到几乎难以分辨的雾气,随着低语的声音扩散向四周,可紧接着,又在电光之下退缩,被囚禁在牢笼之中。 漫长的寂静中无所谓时间的流逝,直到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走来。 牢笼的窗口被拉开,露出一双铁灰色的竖瞳。 “沃克·卡罗尔。”名为陈青阳的守卫冷声说:“时候到了。” “终于……” 名为沃克的囚徒缓缓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消瘦到近乎骷髅的面目,还有一双大到吓人的漆黑眼睛,咧嘴微笑:“说实话,我以为你们会直接处决我的。” “我会的。” 陈青阳平静地说:“就算你能赢,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而已,没必要这么开心。” “生存,先生,生存就是最令人愉悦的事情。” 沃克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无数颠倒梦想和这无数破碎迷梦的气息,每时每刻的都让人沉醉……说实话,我真是爱死这里了。” “难得有人喜欢,请你死后记得给我们好评。” 陈青阳伸手,拉开了囚笼的门,无形的力量解开了沃克的镣铐,令囚禁在他躯壳之内的无数阴暗喷薄而出。 随着他闭上眼睛,瞬息之间,黑暗中睁开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瞳,或是戏虐或是愤怒,或是愉悦,或是迷茫……无数的眼瞳流淌着,最后,看向了陈青阳。 “我的对手在哪里?” 陈青阳说,“就在你的身后。” 轰! 那一瞬间,囚笼的四壁在巨响之中缓缓开启。 白炽冰冷的光芒从穹顶之下照下,照亮了无数庞大的枢纽,就好像钢铁丛林在迅速的变化,墙壁、地板……一切都在迅速的转移,或是浮现,或是收起。 直到最后,化作了一个庞大的广场。 而随着沃克卡罗尔的回头,就在开启的大门之后,少年的踪影缓缓升起。 “啊,如此令人沉醉的源质!” 在沃克的周身,黑暗里,无数巨大的眼瞳兴奋地颤抖了起来,就好像嗅到了什么珍馐美味那样。 三阶圣痕·梦魇,于此苏醒! :。: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奇海螺不在服务区 “既然是实战训练,自然是要从严从实,验证所学。” 在上场之前,肌肉老头儿瞥着他:“圣痕姑且看你自觉,但是不准使用你那个灵魂能力所制造的一切兵器,做得到吧?” “赤手空拳?” “对,赤手空拳。”罗老冷淡地说:“用你那半桶水的兵击技巧砍的人越多,也只不过是在歧路上越走越深罢了。 对付那种货色,入门的鼓手和禹步就足够了。” “说得轻松,毕竟是个三阶呢。” 槐诗脱下外套丢在椅子上,踏入了上升的电梯之中,“我尽量吧。” “尽量?呵……” 随着座椅的上升,老人出现在了最上层的观看席上,隔着玻璃,低头俯瞰着场中渐渐走出的两人。 这可不是什么过家家啊,小子。 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饱含期待——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对手,不论是圣痕和作战风格对槐诗而言都是完克。 抱着轻慢的心态去对敌的话,可是会死的…… . . 当槐诗随着站台一同升起的时候,便自开启的大门之外看见了那一道舞动的黑暗,无数狰狞睁开的眼眸之中闭目伫立的中年人。 “竟然是个年轻人吗?”沃克·卡罗尔轻声感慨,咧嘴微笑起来:“为何不珍惜生命短暂呢,年轻人,将珍贵的生命浪费在这种地方进行豪赌,实属不智。” “虽然我觉得判决书都快有好几寸厚的人说这种话会有什么道理,但我得说,你说的挺对的。” 槐诗缓缓上前。 赤手空拳,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对手。 毫无疑问的三阶,哪怕是虚弱状态也依旧散发出令人恶寒的源质波动,在全盛期间恐怕是随时可以抵达第四阶段·星稊的强者吧? 届时便是天渊之别,不论槐诗如何徒劳努力都无从胜利的强者。 可哪怕如今,也依旧带给槐诗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死亡预感从一开始到现在都疯狂地尖叫,提醒着他面前敌人的威胁。 “正因为生命珍贵,所以死亡才拥有价值,不是吗?” 无数眼眸的拥簇之中,闭目的沃克轻声笑起来:“宛如春天的花儿那样绚烂,宛如秋天的落叶那样的凋零,这就是生命之美,必须郑重品鉴。” “恩,我看出来了。” 槐诗垂下眼睛,不去看他的源质中缠绕的那些沸腾的情绪,那是宛如黑暗大釜一般的残酷景象,无数人的绝望和痛苦编制而成的地狱。 “四百七十一个人。” 沃克忽然说道:“一共,四百七十一个。” 槐诗没有说话,只是活动着身体,好像运动员上场之前准备热身的那样,拉伸关节,放松肌肉,对他的声音恍若未闻。 可沃克却滔滔不绝了起来:“他们之中每一个都是绝妙的作品,每一个生命消逝时候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壮美,年轻人,你一定能够体会到吧,那种随着意识的破碎,源质升腾而起的景象。 一个人的一生,所追求的所有都化作烟云一样的泡影缓缓升起,转身即逝……所谓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所残留下的,不过就是如今你所看到的这一副景象。 倘若令你厌恶的话,我表示遗憾,但不会后悔。不,你应该能够和我一样,体会到这种美的,对不对?” 槐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面无表情。 黑暗中,他咧嘴,轻笑起来:“那样平静又高远的眼神,啊,真是怀念,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在边境才对,不,你天生就是被边境之外的世界所选择的人——纯粹以质而言,你的灵魂实属我平生仅见,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抵达那么纯粹的地步,真是让人嫉妒啊。” “说完了?” 槐诗俯下身,摆出了冲刺的姿势,“那我们开始办正事儿好不好?” “我只是试图想要让你理解而已。” 沃克微笑着,耸肩:“能够在这监牢中同你这样美妙的魂灵相遇,我是多么的——” 下一瞬间,黑暗井喷,无数睁开的眼眸彼此碰撞,交融,到最后形成千百个眼珠重叠在一处的古怪畸形眼眸,灰色的光芒向着槐诗喷薄而出。 那是仿佛来自妖魔的眼神那样。 带着难以言喻的疯狂、混乱,还有…… “——感激!” 而那一瞬,槐诗,已然消失在原地。 随着破空的巨响,脚下的运动鞋轰然破碎,撕裂的裤管之下,浮现出宛如水波涌动的肌肉,将精纯而精妙的力传达至脚下。 紧接着,腾空而起。 如今的他还做不到咫尺之间转折如意的自由变向,在肌肉老头儿的压力之下,他只能专心研究长距离的加速,在记录中炸断了好几条腿之后,堪堪抵达了入门的程度。 一步十米,瞬息之间。 禹步无愧极速之名。 而槐诗,业已从天而降,手掌向着沃克的面孔按落,猛然收紧——在手臂上,筋肉震动的声音好像琴弦那样,迸发尖锐的声音。 “鼓手已经入门了?这么快?” 观看的大表哥错愕地感叹:“我到现在还没摸到门槛呢!” “还早着呢。”罗老的眼皮子耷拉着,已经无聊到困了:“表征而言,声如雷鸣才算将基础的潜力全部挖掘出来,如今只是形似而已,甚至称不上鼓手。” “那也比我要有天赋多了。” “是个人就比你有天赋。”罗老毫不留情地说道:“我这么多年来,委实没有见过比你更废的家伙了。” “不擅长杀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大表哥毫不在意地摊手,看着场中:“不过,他要危险啦。” 轰! 随着槐诗五指的收缩,竟然迸发巨响。 可手中沃克微笑的面孔,已经消失无踪。 分明已经抓住了才对…… “你在找我么?” 那一瞬间,背后传来的了沙哑的呢喃,一只手掌轻柔地搭在槐诗的肩膀上,瞬息间,恶寒刺骨,无数生命力化作虚幻的热意被那一只手掌抽出。 槐诗瞬间转身,奋起一脚,可是却踢破了虚无的黑暗之中,却踹了个空。 宛如鬼魅那样,沃克保持着咫尺之遥,微笑赞叹:“速度好快啊。” 槐诗没有回答,沉默上前,进攻,可瞬间失去了敌人的踪影,一个沙哑的呢喃从耳边响起:“可惜,我比你更快。” 当槐诗回头时候,只看到在面前放大的手掌。 捏住了他的脸,猛然将他提起,然后贯在了地上。 轰! 槐诗眼前一黑,可这些日子被罗老蹂躏出来的本能却伸手劈向了沃克的脖颈,手刀破空,掀起凄啸,却被闪过了。 沃克后退,宛如无形的烟雾那样。 而槐诗身上被打中的部位,面部和肩膀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不,倘若是普通人的话恐怕瞬间就被梦魇所吸空了。 如今槐诗只是失去感觉,反而是不幸中的万幸。 山鬼的生命迅速流动着,好像大旱之中再度洒下甘露一样,干枯的血肉迅速恢复原状,根深蒂固的生命力不曾被抹除。 重振旗鼓。 槐诗剧烈地喘息着,汗流浃背,凝视着不远处缓缓飘荡的沃克——他总算摸清楚了对方灵魂能力的性质。 和他一样,都是转化的类型,不过却局限于自身。 如今看来,已经和圣痕有了高度的融合,处于蜕变的区间。 一言概之,如梦似幻。 如今的他还无法干涉外部的物理环境,撬动创造主们所留下的规则,但依旧足以覆盖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如意地在物质和梦幻之间转换……这本来是槐诗最擅长应对的敌人才对,愤怒之斧最擅长的就是源质和肉体的双重攻伐。 不论什么状态的东西,只要具有物质和源质之一的性质,被它砍上一斧头就要吃不消。 但如今被罗教练的规则所局限,他却偏偏不能使用最简单的方式,必须使用近期所学的技巧去打败敌人。 可敌人,偏偏是最克制自己的那种类型。 槐诗最擅长的就是快打强攻,占据先机之后凭着爆炸输出将敌人击败,可当对方的速度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时候,就会陷入劣势。 速度型的升华者遇到速度更快的升华者,只用老办法的话,不论怎么都占不到便宜了。 这就是你的意思? 槐诗回头,看向身后高处悬挂而下的房间,落地玻璃后的老人:抛弃往日的观念,正视自己的漏洞,用新的角度解决问题? 而那个肌肉老头儿发现槐诗的眼神,却抡起了一根又黑又硬的握力棒,开始炫起自己的胸肌和大臂来。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感觉指望这肌肉老头儿这么体贴的自己一定有毛病。 可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赢。 既然不能问神奇海螺,那就要用自己无敌的嘴欠之星想想办法。 “看你一副处男的样子——” 在紧张地对峙中,槐诗忽然开口,肃声发问:“一定没有女朋友吧?” 沃克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机会! 瞬息间,槐诗踏前,再度冲击而上,踏破了十三米的尺度之后,手臂上肌肉骤然鼓起,充血膨胀至紫红色,向着沃克迟滞的面孔轰出。 依旧是鼓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激光中》 瞬间得手! 就像是搅动了一团云雾一样,落手之处空空荡荡,但槐诗依旧没有任何迟缓,催发劲力! 轰! 黑暗如雾扰动。 沃克惨叫着后退,终于领受了这一份迟滞的代价。 当他抽搐的面孔再度抬起时,已经碎裂了一半,整个左边的颧骨都深深地陷入进去,而紧逼的左眼业已爆裂。 他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头颅转化到虚幻之中,一击鼓手硬吃了一半以上的伤害。 可惜…… 槐诗心中一阵失落,倘若自己的鼓手精进入门,不再是一味的粗暴释放的话,这一击就能打出北斗神拳的效果,让沃克当场爆炸。 但已经来不及惋惜。 沃克的反击来了。 黑暗中,蠕动的古怪眼球骤然睁开,看向了他的方向,灰色的光芒迸射而出。 而在那之前,槐诗已经察觉到了他睁眼的动作,自原地闪身向左跨出一步,擦着灰色的光芒躲过,步步紧逼。 在黑暗中,那一只无数眼瞳重叠而成的畸形器官恼怒地追视了过来。 可却抓不住槐诗的禹步。 视线的速度基与光速,本应该比槐诗的动作更快才对,可这些日子槐诗早已经在肌肉怪老头儿的加特林之下练出了一身躲闪的本领。 哪怕只能在长距离加速中维持禹步入门的状态,依旧疯狂转折,在沃克的视线死角之中躲闪。 “啊!!!!” 沃克愤怒的咆哮,那一只古怪的眼瞳骤然溃散,恢复为原本成百上千的数量,杂乱无章地向着四周看去。 瞬间狞笑。 “抓到你了!” 被三只眼睛忽然盯住,在黯淡的灰色光芒照耀之下,槐诗骤然感觉到一阵昏沉和迟滞,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困意。 禹步一顿。 可紧接着便感觉到耳后生风,下意识地扑倒,便感觉到沃克的手肘呼啸而过。槐诗翻滚,感觉到耳边的地板轰鸣,已然在梦魇的践踏之下分崩离析。 更多的眼睛看了过来。 槐诗的动作再度迟滞。 沃克抬起脚掌,猛然踢出,速度再快,槐诗已经倒飞而出,未曾落地,便被黑暗中的人影再度追上,扯着脖子猛然抡起,砸在了地上。 在半空中,槐诗反击,可是触手所及却尽是一片烟雾,在落地的瞬间调整姿势,以手掌将身体撑起,向后翻出。 可当他站稳的瞬间,却感觉到一只手掌从黑暗中猛然伸出,盖在了他的脸上。 沃克狞笑。 在他背后,黑暗中无数眼眸睁开,死死地凝视着槐诗,抽取着他的源质,源源不断地将他推向昏沉的更深处,剥夺理智,进入梦境之中。 那才是梦魇真正的领域。 “睡吧,孩子!” 就在无数眼瞳的凝视之下,槐诗瞬间失去了意识,沃克狞笑着,源源不断地将黑暗中的负面源质灌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在绝望的噩梦里彻底沦陷吧!” 接下来,便是梦魇一展身手的舞台,不论什么人,入梦之后,便只能任人宰割! 可那一瞬间,他却看到槐诗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你说啥?” 沃克一愣,紧接着便看到一个拳头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 轰! 他倒飞而出,艰难恢复原本摸样的面孔再度破碎了,可比这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槐诗竟然没有进入梦境…… 不对,他确实是进入了梦境没错。 只有一瞬。 一瞬过后,他便从自己精心缔造的绝望之梦中苏醒。 挣脱牢笼。 为什么,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迷失! “啊,大概是被帅醒了吧?” 槐诗微笑着,踏前,瞬间跨过了漫长的距离,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沃克,咧嘴,露出和肌肉怪老头儿如出一阵的狰狞微笑。 那摸样,仿佛恶鬼聆听了佛法,笑容也像是明王那样地庄严了起来。 然后,一拳! 轰! 烟雾动荡着。 在燃烧的槐诗面前。 碧绿的火焰自他躯壳之上升起,随着躯壳的变化,山鬼展露出自身阴沉的一面,在胸前巨大的裂口之中,无数火光涌动。 紧接着,冲天的痛苦之潮井喷而出! 令黑暗的梦境动荡,席卷,好像都要被这碧绿的苦痛之火所点燃了那样。 没有使用山鬼的圣痕的任何能力,不论是恐惧光环还是瘟疫光环,甚至没有超频运作,槐诗只是向前,竟然便搅动了无数噩梦所堆砌成的黑暗。 时隔了短短几日之后,这一份过于狂暴和凶戾的阴冷生命力已然有了质的蜕变。 好像是刀斧磨砺出锋刃那样! 恐怖的侵略性自那一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眸之中迸射而出。 那一瞬间,沃克终于恍然大悟。 并非是自己的梦境没有奇效,实际上,自己的梦境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使命,在一瞬间,确实地将绝望、痛苦和黑暗施加在了槐诗的意识之中了没错。 只不过,他所缔造出的噩梦,和槐诗所拥有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啊,绝妙!绝妙!” 他不惊反喜,尖锐地大笑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正义的伙伴啊,年轻人……绝望,恐惧,愤怒,还有不可多得的彷徨,这是多么浓厚的负面源质!多么精粹的黑暗和疯狂!” 他愉快地大笑着,就好像找到了同类那样:“少年,果然,你在骨子里和我一……” 轰! 化为梦幻的梦魇如遭雷击,倒飞而出。 在少年抬起的拳头之前。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槐诗歪着头,俯瞰着他呆滞的样子,燃烧的眼瞳之中浮现出了如有实质的傲慢:“不要把我和你这种货色,混为一谈啊!” “——垃圾!” 在低沉的声音中,少年踏出一步,手掌握紧,迸射了近乎雷鸣的巨响。 那一瞬间,在观赏席之上,不止是目瞪口呆的大表哥,就连漫不经心的罗老都挑起了眉头,直起身体。 竟然,突破了? 没错,在那一瞬间,槐诗的鼓手彻底入门了。 不仅仅是在外那雷鸣一般的表征,还有真正的搏击技艺和源质运用结合在一处所形成的效果。 不依靠自己的灵魂能力。 只凭借着肌理和源质的运用,他便突破了虚实的间隔,真正地触碰到虚无的梦幻! 换而言之,从现在开始,沃克的灵魂能力对于槐诗而言,已经彻底没用了! 在入门的鼓手之前。 那种可笑的噩梦,只会像是薄纸一样被撕碎! 就在黑暗中无数错愕眼瞳的凝视里,燃烧的少年步步向前,活动着手臂和肩膀,自言自语:“绝望?痛苦?黑暗?疯狂?” “——放你娘的屁!” 轰! 瞬息间,跨过了十数步的距离,槐诗出现在梦魇的面前,挥拳。 在碧绿色火焰的覆盖之下,他的手臂之上,无数肌理和筋膜在瞬间震颤,力量和源质收束为一线,在骤然收紧成拳的五指之间迸发,形成了一场局限于拳头之中的源质爆炸。 虚空擂鼓! 这便是鼓手之名中所隐藏的真髓! 凭借自身的源质,擂动虚无,震撼空气,迸发赫赫雷鸣,无坚不摧的推进之中降下如有实质的毁灭。 黑暗剧震,无数噩梦和负面源质在这一击之下,竟然有了溃散的征兆! 梦魇所缔造的虚无之梦,崩裂出了一道缝隙。 而槐诗,已经提起了沃克的脖子,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我有多快乐吗?” 沃克呆滞地看着他,嘴唇嗡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错了,我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槐诗奋起一拳,砸在黑暗中再度汇聚起来的畸形巨眼之上,令沃克的双目留下两行血泪,巨眼溃散为无数惊恐的细小眼眸。 就好像真得感受到槐诗的快乐那样。 有的时候,最恶劣的快乐,难道不就是将自己的痛苦施加在敌人的身上么? “再猜一猜——” 槐诗再次提起了沃克,认真地问:“会哒哒哒冒绿火的是什么?” 沃克愣住了。 会哒哒哒冒绿火的是什么? 加特林么? “错了。” 槐诗缓缓摇头,咧嘴微笑起来:“是我!” 当着沃克的面,他缓缓地摆出了鼓手的标准构架,在碧绿色火焰的疯狂流淌之中,浑身的肌肉疯狂地跳动起来,到最后,汇聚成了低沉的节奏。 “光加热,就等于火,火加快乐就等于我。” 他若无旁人地唱到:“若我与火再加上你……” “——快乐就应该更多!” 那一瞬间,鼓手的雷鸣迸发,却焕发出宛如金属摩擦那样的银色。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在破空的巨响之中,饱含着无数劫灰的拳头不断地迸发雷鸣,呼啸而至,彼此重叠,化作了手游玩家最快乐的‘十连’! 如有实质的快乐降临在了梦魇之中,引发了崩裂的哀鸣。 就在铁拳的碾压之下,那些细小的眼瞳纷纷破碎,虚幻的黑暗噩梦剧烈地震荡着,不断地消散,在这摧枯拉朽一般的轰击之下,彻底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当快乐的雷鸣戛然而止的时候,不成人形的沃克已经倒飞而出,落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而槐诗,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双臂之上崩裂出一道道凄厉的缝隙,在超越极限的十连鼓手之中近乎要被摧垮了。 可现在,在山鬼的生命力之下,伤口在迅速弥合。 而槐诗,在向前。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快乐都是别人的 寂静里,只有沃克含糊的惨叫声。 他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奋力想要催动源质和,演化梦境将自己藏起,可是濒临碎裂的灵魂已经没有任何源质的力量了。 燃烧的少年微笑着,步步上前。 沃克张口,扭曲的脸上奋尽全力发出惨叫,看向高处的观赏台,表情之上已经再没有原本的自信和轻松,只剩下一片惊恐和祈求。 可是无人回应。 寂静里,只有化作恶鬼的少年一步步向前的低沉脚步声。 还有骤然响起的大提琴旋律。 g弦。 槐诗一愣,错愕回头,看向头顶的观赏台,就在肌肉老头儿旁边的衣架上,槐诗的衣服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不好意思,能不能帮忙拿一下? 在所有人无语的沉默中,只有大表哥热心地帮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窗户抛过去。 谢谢! 槐诗接住手机,接通了电话:喂,那位? 电话中是一个颇为成熟的温和女声:请问是槐诗先生么? 对。槐诗点头,什么事情? 由于我们的通知短信没有得到您的回复,因此进行人工通知——那个女人平静地说:您申请的abrsm专业级大提琴考试将在明天上午十点钟准时举行,请您提前十五分钟入场报道,否则将视为您放弃考试。 啥? 一瞬间,槐诗呆滞在原地,如坠冰窟,原本疯狂的杀意和狰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彷徨和无助。 槐诗先生,您在听么? 槐诗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呃,好的我我知道 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没!没有!槐诗慌乱地提高了声音:绝对没有! 除了忙到忘记考试根本这几天没有练过琴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妈的,怎么就忘了这档子事儿! 怎么就能忘了呢! 槐诗在懊悔中跺脚,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下可坏菜了! 那么,预祝您取得好成绩。 电话中的女人礼貌地道别,挂断了电话。 死寂之中,槐诗保持着僵硬地姿势,许久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本的快乐已经消失无踪。 自从半个多月之前,他开始进阶就没有再练琴了 这一次考试他挂定了。 槐诗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呆滞地放下了手,然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好像一瞬间从快乐跌入绝望之中,槐诗忽然深刻地发现,快乐都是别人的,而他什么都没有 好气啊! 干嘛在这种垃圾的身上浪费时间啊! 他恼怒地伸手,提起了地上惊恐的梦魇。 美梦结束了,沃克先生。 他抬起手掌,凝结出混合了瘟疫的劫灰,然后,塞进了他的鼻孔和嘴巴里去:现在,噩梦时间到! 当槐诗放下了手的时候,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残存的独目之中一片呆滞。 毫无神采。 只剩下了麻木的呼吸和心跳。 过量的负面源质已经彻底将他破碎的灵魂吞没,梦魇最终被无穷尽的绝望之梦所淹没了。 这就是这一场对决的结局。 槐诗缓缓地松开手,任由那个流着口水的痴呆倒在了地上,回头看向身后的高台,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 在落地玻璃之后,老人面无表情地颔首,可眼神却中却闪过一丝失望。 就差一点。 要不是那个电话 他恐怕成为不了你的对手,罗老师。大表哥递过来一个苹果,自己抓着一根香蕉啃得津津有味:那个孩子从死中得到的只有苦痛,没有过一分的快乐。 实际上,他对杀死什么东西这件事儿,简直深恶痛绝。 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成为你的传承者,也不可能完成那件事。 是啊。 老人垂下眼眸: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大表哥吃完,将香蕉皮丢掉,搓了搓手,认真地说:没必要这么着急,我们其实可以另想办法。 时间已经不够了。 罗老缓缓摇头,神情平静:有些事情,总是要亲力亲为,对不对? 大表哥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在匆忙的脚步声里,槐诗已经冲了进来,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匆匆地挥手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对老人喊道:明天我请假! 请假? 罗老皱眉,做什么? 考试啊!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是老师吗? 槐诗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戴上头套,提起了角落中看上去最闲的原照,冲向门外。 喂!你干什么! 原照奋力挣扎。 没时间解释了,走,快去开车! 可可是我才十四岁没驾照啊 油门会踩就行了,快走快走! 嘭! 走廊的尽头传来碰撞的声音。 他们撞墙上了。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可大表哥却忍不住笑出声了,笑得十分不地道。 看吧,罗老师,年轻人的事情,总要有年轻人自己解决。 大表哥回头,看向沉默的老人:我倒是觉得,未必要那么着急。 再看看吧。 老人垂下眼眸:让我再看看 . . 在傍晚的时候,艾晴在金陵支部的休息室里看到了柳东黎。 他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咖啡一口没有动,就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她摇了摇头,撑着拐杖走过去:他不在。 我等你的。 柳东黎摇头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座位:有空么? 艾晴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缓缓摇头:无所谓,正好是晚饭时间。 她坐在了柳东黎的对面,将手中晚餐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蔬菜沙拉和寥寥的几片肉。 她拿起叉子,稍后还有一个统筹会,介意我边吃边聊么? 柳东黎打了个响指,示意侍应生来一杯热茶,才回过头来看着她:老吃冷餐对胃不好。 你这一副老实人的口吻是从哪儿学来的? 艾晴皱眉:脑子坏掉了么? 啊,不好意思,刚刚见过前女友,语气没改过来。柳东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别担心,不是借钱。 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松了口气。 艾晴平静地回应,不知道是反讽还是实话,所以,你想说还有更麻烦的问题等着我? 关于槐诗 艾晴了然,有关他的问题一般都很麻烦,可柳东黎停顿了一下之后,话语却还在继续:还有你。 于是,问题就变得越麻烦了。 阴家的态度我不清楚。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槐诗应该会被视为威胁吧?尤其是他表现出传奇调查员的能力之后你应该知道这个称号有多么罕有。 柳东黎无言颔首。 他早有体会,这倒霉孩子总能在预想不到的地方给人惊喜。 全世界只有十六个的罕见称号,这可比五阶升华者还要罕见。哪怕暗户基数并不多,但能够在噩梦游戏里厮杀出一条血路,摘取传奇桂冠的升华者,不论如何都不容轻视。 尤其这个升华者还和己方有所仇怨的时候。 阴家会有所动作实在太正常了。 但如今恰恰不需要担心这一点,尤其是在那位大表哥在公开对槐诗表示欣赏之后——哪怕看上去再没有架子再怎么平易近人,那个人依旧也是金陵社保局的局长,一言一行都可以代表东夏谱系的态度。 更何况他的妹妹就是如今的东夏第二白帝子,他的父亲更是赫赫有名的诸界天敌褚海——这样一个角色,哪怕是个草包,他跺跺脚,金陵也要抖三抖。 而最要命的是,他偏偏不是。 当在他特意在某些地方提醒过大家不希望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之后,阴家自然不会选择去让一些大家都不想的事情发生。 如果阴家想要杀死槐诗,就一定会让他死的光明正大,无可指摘,而不是在背后暗搓搓地下手,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明面上的风浪柳东黎倒是不怎么担心,反正死孩子命硬的很,多折腾折腾也没关系。 与其说槐诗,我其实更担心你一些。 柳东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阴家最近已经开始对你施压了吧?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晚餐,就连动作的频率都没有变。直到许久之后,她放下手中的餐盒,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告诉他:这与你无关。 和槐诗呢? 柳东黎反问,艾晴皱起眉头。 几天之前,有一个账号查询过阴家的产业结构和主要成员的详细资料——柳东黎耷拉着眉头:这是我直接走朋友的渠道拿到的消息。 未必是槐诗。 柳东黎没有说话,直接拿出手机给艾晴看这个账户的头像。 她愣了半天,许久,轻声感叹:这一张照片真是太蠢了究竟是谁给他拍的? 我也很想知道啊。 柳东黎说:就算是你现在不打算把他牵扯进来,他也打算往这一摊浑水里跳啦,更何况,他应该挺在乎你的。 艾晴面无表情: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也没你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对不对? 柳东黎看着她,许久,忍不住叹息: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的母亲会是槐诗的大提琴启蒙老师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应该想到的,东夏当年最知名的大提琴家艾婷就是你的母亲。 寂静里,艾晴的眼神变了。 就好像挂在外面的掩饰被愤怒的铁片撕破了,展露出令人心寒的锋刃。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柳东黎,但有一点我姑且提醒你。 她凝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准提她的名字,哪怕一个字都不可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准备 最后对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两人似乎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但这一份共识却并不能让两人感到欣慰和开怀,说是共识,倒不如说妥协更为恰当。 而就在当天晚上,金陵的玄武湖酒店,再度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总统套房里。 “香槟还是威士忌?” “水,给我们白开水就行。” 端坐在沙发上的精悍男子说道。 “好吧,白开水。” 金色长发的中年男子无奈耸肩,看着精悍男人背后站着的那八个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凑尽了房间里的杯子,摆在他们的前面。 全部都是白开水。 “教授,我理解您的担心,但您的担心毫无必要。” 精悍男子说:“我们是专业的。” “恕我直言。”教授耸肩,“我并没有看到我预约的高手,反而来了你们这几个……只能说勉强的升华者。” 看得出他相当的有礼貌,哪怕心中失望,也依旧在用词上有所克制。 九个升华者,三个三阶,六个二阶,在现境这已经是一支难能可贵的武力,但在教授看来,依旧不足以完成自己的目标。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大价钱,你们懂么?为了得到这一件藏品,我透支了二十年的薪水。”教授压抑着自己的不满,认真地说道:“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兵贵精不在多。” 精悍男子平静地说道:“天文会和社保局近期对金陵的升华者排查异常严谨,高阶升华者不便抵达,但请您放心,我们食尸鬼小队可是归亡者墓地中有名的精英。” “希望你们理解,我要的不是雇佣兵带着一具尸首到我的面前说任务完成。”教授抬起一根手指,郑重强调:“我要活的,明白么?我要活的。” “或许您对绑架有所误解,它并非是暴力行动,而是要求极高的技术工种。”精悍男子骄傲地昂起头:“而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专业的。 当年猫王事件您知道么?就是我们完成的,到现在他们还以为是外星人把他抓走了……” “哦哦,那可是馆长最钟爱的收藏品之一!” 教授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十万分热情地起身,握住了精悍男子的手:“这我就放心了,那么计划呢?计划给我讲一下。” 他端起威士忌的瓶子,一口气干掉大半瓶,坐在沙发上,洗耳恭听的样子:“我们要怎么把我亲爱的藏品从金陵转移到边境的人类展览馆去?” “这是一个周详的计划。” 食尸鬼小队的队长从背包里拿出了厚厚一叠计划书放在了他的面前:“这些日子,我们已经做好了不同的几分捕捉计划,而明天,就是最佳的行动时机。 行动准备已经完成——我们买通了abr的相关人员,到时候会全部以工作人员的方式进行入场,根据您的额外要求,为您安排了身份,到时候等目标来了,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绑架。” “恩恩。” 教授越发地专注起来,点头:“所以说,怎么绑架?据我所知,那一件藏品的武力值可是不低的,毕竟是传奇调查员啊,我们如何将他顺利抓捕呢?只靠武力的话,恐怕力有未逮吧?” “请您放心。”队长身后,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得意地推了一下眼镜:“我们已经掌握了他最大的弱点——他唯一的好朋友。”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照片里,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 傅依。 “根据我们的窃听和调查,她打算前往现场亲自给自己的朋友加油——”眼镜男子说道:“而到时候,我们就伪装成绿日的成员,先拿下他的朋友,并扬言这是一场对天文会的报复。 心理学家侧写分析,他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同意和傅依交换身份,成为人质。 然后,我们就迅速拿下他,可以迅速撤离……” 眼镜男子说完之后,骄傲地昂起了头,等待着赞赏。 可教授却愣了许久,好奇地问:“就这?” “还有呢?” 他问道,“就这一个计划么?呃,虽然将锅甩给绿日他们的这一步挺漂亮,可其他的呢?一定还有其他的准备要做吧?” 眼镜男子微微挑眉。 是个绝对不想冒任何风险的客户吗? 无所谓,这样的客户反而更好打交道,总比那些喜欢有点钱就喜欢瞎指挥的甲方要靠谱的多。 于是,他将一叠又一叠的后备计划放在了桌子上。 “请看,这是到时候扰乱天文会耳目的措施,这是误导社保局侦查的方案,还有这个,是保证捕捉计划顺利实施的准备之一……” 他详尽地介绍了起来:“为了万全起见,我们已经将室内的绿植全都换成了边境的紫罗花,在花香的熏陶之下,不出十分钟他就会源质麻痹,无法动用圣痕,额外两队武装人员会在情况恶化的时候进行强攻。 而且后备方案一共有六个,逃出方案十七个,绝对会完整地将您和您的藏品送出现境。” 说完,他露出了微笑:“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您就可以在展览馆里欣赏您的新藏品了。” “很好!”在对方描述的景愿之下,教授的眼睛已经闪闪发光:“就这么办!” 于是,队长和教授握手。 双方都带着标准地营业式温和微笑。 “请您记得在任务完成之后在万孽之集上给我们五星好评!”队长颇为谦卑地恳请道:“我们今年就差最后一点业绩就达标了。” 教授点头,将威士忌一饮而尽,豪迈地擦了擦嘴:“没问题!” 于是,一个人类展览馆的在职教授,一群来自边境的雇佣兵……计划就这么开始了。 翌日,清晨。 瞪着一双熊猫眼的槐诗站在酒店门前,看到了门外车里的艾晴。 “你怎么在这里?” “顺路。”她说:“金陵音乐艺术馆对吧?可以送你。” “啊,多谢多谢。” 槐诗手里抓着刚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三明治,扛着琴箱挤进了车里,狼吞虎咽地塞了几口之后,灌了一大瓶冷咖啡。 早餐解决。 “你这一副被雷劈了快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说来话长……” 他总不能说自己因为学打架学的太嗨了,完全忘记复习,昨晚一整夜都在命运之书的记录里啃乐谱练琴吧? 这玩意儿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有句话叫做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暴跳……手一旦生了之后,想要掰回来,要下的功夫可不是一点。 他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用山鬼圣痕的生命力强行抹掉了浮肿的眼圈,胡乱地把头发扎起来。 “昨晚没睡好?” “恩,有点紧张,毕竟准备了有半年多了。” 槐诗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琴箱:“不过现在看起来,状态还是不错的,绝对能过。” “……没必要跟我保证什么。” 艾晴瞥着他信心十足的样子,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大提琴?” “不知道。” 槐诗干脆利落地回答。 “……” 艾晴的眉毛皱起,似是不快。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知道。” 槐诗挠了挠头,神情无奈起来,“其实我都想不起为什么要学大提琴了,印象里,我妈好像比较喜欢……可能是她觉得儿子学门乐器说出去比较有面子吧。 要说喜欢,我以前可能未必会喜欢吧。可等后来穷得要命了,只能靠着拉琴赚点钱来买挂面吃,不知不觉的,竟然就喜欢起来了。 可能就是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吧,没有它的话,我早就饿死了。” 说着,他揽着大提琴的琴箱,向艾晴展示到:“别看它那么老,音色一级棒的,修修补补到现在,完全舍不得换掉它,有空的话,我给你拉拉看。” “不用了。” 艾晴看着槐诗身旁的琴箱,许久,收回视线:“既然这样,就好好保存它吧。” 一路上,艾晴都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闭目养神。 汽车开得异常平稳,甚至为槐诗留出了再看会儿琴谱的余裕。绕过了高峰期的拥堵之后,穿过一路的高楼大厦,最后停在了金陵音乐艺术馆的前面。 距离开考的时间尚近,门口就已经看到了不少背着琴箱的年轻人和他们的老师或者家长。 尽管专业级的考试需要预约,可abr的考级范围不止有大提琴,几乎涵盖了所有主流乐器的范围。 应试者众多,也在预料之中。 毕竟是中央都市伦敦所通行的等级考试,具有着相当广泛的公信力,有八级的程度几乎就可以当做一张高校的文凭来使了。 可路过了大门,车却没有停,一直在朝前开。 “过了,过了。”槐诗提醒。 “没过,正门上去要走一大截。”艾晴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从后门进去,右拐有直达六楼的电梯。” “嗯?”槐诗一愣,“你去过吗?” 艾晴没有回答。 车停了。 “你该去考试了,槐诗。”她说:“祝你能够实现你的梦想吧。” “谢谢。” 槐诗感激地笑了笑,扛起琴箱,向着她挥手道别。 就好像有意躲闪着槐诗的视线一样,到最后,艾晴都没有抬起眼睛来看他。 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大楼的侧影。 渐渐垂下眼眸。 第一百九十五章 意外 在电梯前面的地方登记之后,槐诗就进入了等候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早习惯了压力,槐诗倒是不紧不慢地翻琴谱看了起来,可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前面排队的人一个个地走进考场,槐诗心里就越来越紧张。 这就好像高考,你学习再好,都难免要战战兢兢地走这么一糟。 对比旁边那个抱着小提琴紧张到快要哭出来的姑娘,槐诗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依旧忍不住有些忐忑。 尤其内心之中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令他如坐针毡。 他竟然久违的有些有些心慌起来。 在寂静之中,槐诗猛然起身,吸引了一片目光看过来,他僵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去个洗手间。” 僵硬地迈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走了一路顺拐。 映照在监视器的屏幕里。 8号考场。 “感谢你的参与,女士,非常优秀的演出。” 考官詹姆摘下了眼睛,走过去同眼眶有些发红的女考生握手,将她扶起来,语气温和:“考试已经结束了,稍后我们会对你的演奏做出谨慎评估。” 三十余岁的詹姆身形高大,带着一副银边眼睛,笑容富有亲和力,abr的考试虽然严格,但作为考官而言,会尽力为学生创造一个能够平稳发挥的环境,也见过不少这样发挥失常而懊恼哭泣的事情。 在柔和地安抚了一番之后,詹姆便将考生送出了考场。 稍微整理了一下上一个考生的评分,他看了一眼今天的日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专业级演奏考试一般要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对与考官而言也是一桩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在开始之前,詹姆也要先休息一会。 “槐诗?” 他端详着考生的档案,看着上面那一张堪称俊秀的脸,啧啧感叹。 比他想得更要年轻。 他才休息没多久,桌子上的电话就响起来,接起电话之后,他就愣住了。 “临时更换考官?”他不快地皱眉,“为什么委员会办公室没有通知我。” “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对不对?”电话里的声音说。 “那只适用于新人考官培训期间,利昂娜,你知道,这不合规矩,也会对我的工作产生影响……” “——詹姆,你欠我人情。” 听够了他的罗嗦之后,电话里的女声严肃起来,“帮我个忙,年底评级的时候我帮你。” “……” 在沉默之中,詹姆率先败下阵来,他有些烦躁地拉了拉领带:“不要搞得太过分,利昂娜,否则我会向上委员会做出反应。” “放轻松点,亲爱的,没有谁会让你下不来台,你只要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多休息一会儿就好。”她说,“稍后下午茶的时候,会有你的那一份蛋糕。” 啪! 电话挂断了。 无声之中,好像有一个肥皂泡被戳破了那样。 随着槐诗的入场,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整个大楼从内而外,所有的安保人员都迅速地被替换了,越来越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大楼里,然后将原本的工作人员击倒、封嘴,捆起来,粗暴地丢进了储物间,换上崭新的制服之后,带着和煦地微笑走上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槐诗,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洗了五分钟的脸之后,槐诗终于冷静下来,握紧拳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握拳鼓励。 只可惜镜子里的倒影看上去实在难以称得上激昂,虽然消了熬夜带来的黑眼圈,可冷水洗了半天之后,他的脸却越发地显得有些苍白。 映衬着山鬼的阴森气质,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要倒毙当场一样。 盯着自己这一副衰样看了半天,槐诗自己都觉得有些丧气的不行,不敢再看了,好在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在回去的路上,他还顺便在自动售货机上奢侈了一把,买了两瓶热饮,一罐用来喝,一罐用来暖手。 能过的。 包过的。 怎么可能过不了…… 槐诗心里疯狂地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这一场考试简直十拿九稳嘛! 然后,意外来了…… “槐诗!” 背后,有个声音响起,带着惊奇和喜悦:“果然是你!” 槐诗错愕回头,看向了身后,只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头儿,好像在哪里见过。 “呃……您是哪位?” 肉眼可见的,雍容的老人表情抽搐了一下,在命运之书里时隔一卷没有出场的赵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 “你们学校校庆会上,我们见过的……” 槐诗一愣,心里一紧,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老头儿这么眼熟了——这他妈不是自己入门大提琴教材上的那个头像么! 为什么好像和自己见过一样? 回忆起校庆上自己作奸犯科的往事,他心里顿时再度一紧:乌鸦那个女人究竟顶着自己的面孔做了什么好事! 他一只手伸进口袋里,飞速翻完了乌鸦留下来的记录,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下了个药而已…… 等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立刻起身,挤出笑容:“呃,赵老好久不见,我有些紧张,一时间没认出来。您怎么在这儿?” 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罐热柚子茶。 大佬喝茶。 “没关系,可以理解。” 赵老接过茶,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十足地爱惜这种前途才能不可限量的后辈:“理查德跟我说在门口公示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时,我还不敢相信呢,反复和前台确认了好几遍—— 你不要紧张,你有信心吗?” 槐诗强撑着硬气,咧嘴一笑,“这种考试,不是十拿九稳么?” “哦,那就好。”赵老微微点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还担心你会怪我多事呢。” “嗯?” 槐诗警觉,下意识地回头,看着他微笑地样子。 内心之中不安地预感忽然有些强烈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群或白或黑或黄的老头老太太变魔术一样地从赵老的旁边出现,有些面孔好像似曾相识,有些却完全没有见过,可都带着让槐诗越发不安地微笑看着他。 “我来跟你介绍一下。” 赵老放下手里的热柚子茶,指着最前面的胖老头儿说道:“这位是碰巧因为第四届肖邦音乐研讨会而来到新海的著名演奏家纽曼先生。” “……哦。” 槐诗懵懵懂懂地跟走上来的老头儿握手,然后又听见他说:“这位是东夏金陵爱乐团的首系指挥李先生。” 又有一个经常在教材封面看到的老人走了过来,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不错。” “嗯?”槐诗懵逼。 那边的赵老还在不断地介绍,“这位是abr的驻金陵的负责人,薇薇安女士……” “这位威尼斯爱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演奏家施劳德爵士……” “这位维也纳世界巡回音乐艺术演出的主办人……” “这位是东夏艺术家协会的副会长李女士……” “这位是伦敦艺术学院……” “这位是美洲……” “这位……” 好像报菜名一样,一直把十六个老头儿老太太的身份报完之后,赵老才在槐诗呆滞的神情之中结束了这一场介绍。 那群来自各个国家几乎涵盖了目前世界百分之四十以上音乐门阀谱系的老头老太太们好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将槐诗围拢在一处,彼此感叹着什么,啧啧称奇。 “说来真是太凑巧了,奇遇!” 胖老头儿纽曼看了一圈自己的同伴,最后视线落在了瑟瑟发抖的菜鸡槐诗身上:“槐先生,我们刚刚从赵先生的口中听闻了您高超的才能和不逊色于当年艾婷女士的感染力,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还有第二位像艾一样的天才!” “啊?”槐诗目瞪口呆。 艾婷? 似曾相识的名字,好像听过,可是想不起来。 紧接着,就在一众老头儿老太太期盼的神情之中,那位来自美洲音乐历史学会的理查德教授便露出热情地笑容,放出了最后的晴天霹雳: “所以,这一次考试,请务必让我们旁观。” 喵喵喵? 已经彻底石化的槐诗张大了嘴,眼珠子一个瞪的有两个大。 你们搞屁啊! 到现在,他终于搞清楚了这群人的身份,顿时膝盖一软——开玩笑,求求你们老老实实上楼去参加肖邦音乐研讨会,不要乱搞好吗? 这特么是什么鬼? 是考场还是国际古典音乐节啊! 你们好歹注意一些啊,只要有人往这里来一颗rpg,五分钟后就能上bb头条,不用等到明天,全世界就有超过三分之一的音乐人要披麻戴孝好不好! 槐诗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 好像看到圣光照着屎一样。 监控室内,此刻一片肃冷,在数台计算机和几百个摄像头的监控之下,整个大楼内所有的消息都有条不紊地汇总在一处。 “一队已就位。” “二队已就位。” “预备队就位。” “藏品入场。” “教授已经成功入场,同藏品开始接触,其他人怎么办?” 监控室中,食尸鬼队长拿起了对讲机,“多了一点干扰因素,动手时候注意不要波及无辜——1号诱饵现在要到了么?” “已经在门外了。” 外场监控转过来一个画面,画面上正是捧着一杯奶茶滋溜着的傅依本人,只不过…… 队长皱起眉头,困惑地问: “她旁边那个人是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才 十分钟之前。 茫然地傅依抓着一杯奶茶,对照着手机里的地图,困惑地环顾着四周。 刚刚出了地铁,就在茫茫的人潮人海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金陵音乐艺术馆……是附近没错吧? 但是怎么走啊? 虽然难以启齿,但她竟然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迷路了吗?” 旁边有人轻声问,傅依回头,便看到了那个陌生女人。 应该比自己打个四五岁左右,面容姣好又娴静,挽着一个宽松地马尾搭在肩膀上,笑容和煦。 好像出门买菜一样,穿着居家风的宽松长裙和针织衫,手里提着菜篮子里放着鲜肉和刚刚从超市里买来的蔬菜。 是令人心安的大姐姐! 傅依眼睛瞬间亮起来,靠过去,指着手机上的地图:“请问这里怎么走?” “艺术馆啊?” 大姐姐歪头看了一下之后,摇头说:“这里移不动的信号不好,你的定位错了,去艺术馆的话应该从b口出,这里是c口,方向反了。” “诶?”傅依愣了半天。 大姐姐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高楼:“这边过去右拐再直走就好了,我正好去那边买点新鲜调料,不如一起?” “啊,谢谢!”傅依松了口气,落后一步跟在她后面。 察觉到她隐约的戒备,大姐姐似是笑了笑,回头问:“你家里有人在社保局工作的,对吧?” “嗯?”傅依狐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然后,看到她抬起的手机,和自己同款的定位手机挂坠。 “放心,一样的。” 大姐温和地笑了笑,走在前面:“一个人来?旅游吗?” “不是,是来参赛的。” 看到了同样的身份验证,傅依松了口气:“一个环境科研项目的竞赛,在金陵这边选拔,我做了一篇论文来试试运气。” “听起来很厉害啊。”大姐姐感叹。 “灌水而已,也就和七八岁小孩站在广场上举着牌子呼吁大家爱护环境差不多,就看看运气,运气好的话,高考能加分。” “那也很厉害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论文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是来看演出的么?” “不,是同学考试,过来给他加油,结果起床晚了,现在已经赶不上了。”傅依无奈地叹息:“干脆请他吃顿饭好了。” “挺要好的同学,男的女的?” “男的,不过不是你你想得那种。”傅依摇头,“差不多算是好兄弟吧?” “是吗?真羡慕你们有这么纯洁的友情。” 大姐姐笑起来,脚步停顿,指了指身旁的大楼:“这里就是了。” “啊,谢谢!”傅依感激地道谢。 “没关系,我就先……” 她转身准备离去,好像看到了什么,忽然愣了一下,眉毛微微挑起了一分:“你介不介意我跟你一起等呢?” “嗯?”傅依一愣。 “毕竟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看过人拉小提琴呢。”大姐姐微笑着,可那笑容却隐约令傅依有些不安: “我想见识一下。” “呃……” 傅依本能地有些想要拒绝,可是在大姐姐的柔和微笑之下,感觉不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想到有人聊聊天也好,便缓缓点头。 “那就太好了,谢谢你。” 大姐姐愉快地颔首,从角落中摄像头上收回视线,“对了,小妹妹你怎么称呼?” “傅依,师傅的傅,依靠的依。姐姐你呢?” “啊,我就没那么好听了。” 大姐姐亲切地挽起她的手,带着她一同走向了考场的方向。 “我姓罗。” 她说,“单名一个‘娴’字。” . “多了一个?” 队长皱起眉:“怎么回事儿?” “好像是帮她指路的人,过来凑热闹的。”现场监控问,“要不要赶走?” “算了,不要节外生枝。” 队长冷声说:“一起拿下就行了,等会下手快一点,如果反抗的话,直接杀了。” “收到。” 于是,在队长的命令之下,计划似乎开始顺利地运行了起来。 行云流水地那样。 在专业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之下,想必结果也必然会一片明朗吧? 而就在另一头,考场之中,考试已经即将开始了。 . 原本的考场虽然未曾想到过会有这么多人来旁观,但依旧足够宽阔和明亮,一群老头儿老太太进来之后,竟然不显拥挤。 但槐诗却几乎窒息。 用玄幻一点的修辞来形容,就是十几位天尊条条气息垂落,压塌万古,别说大道,槐诗脑子的弦都快给磨没了。 要说有什么安慰的话,恐怕就有考场角落里的绿植了。 长势喜人,而且花儿开得颇为艳丽,芳香沁人心脾,令槐诗的心情都隐约放松了起来。 什么花? 能不能让他带两盆走啊…… 很快,十来个虎背熊腰的保安扛着椅子进来,一众老头儿按照座次好似梁山好汉一般分了交椅坐定,最后视线看向场中央的槐诗。 槐诗下意识地站直了,向着他们挤出了一个僵硬地讨好笑容。 “不用紧张,槐先生。” 理查德替代了原本考官的职责,坐在最前面,翻了翻槐诗递交上来的三份曲目表,平和地安抚道:“放心,在做的各位都有丰富的演出经验与造诣,自然会为你的演奏做出公允的评判,就当是一场小型的演出就好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都有丰富的经验,碰到什么情况都不会笑呢! 槐诗心中腹诽着,僵硬地一笑,悄悄抬眼睛看向薇薇安身后的那群人。 虽然刚刚一个比一个笑的灿烂与和煦,可一旦进入状态,这群老头儿老太太的神情就严肃地好像在拍遗像。 被那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令人不寒而栗。 “赵老真是我恨死你了。” 槐诗哆嗦了一下,含泪向身后看了一眼,拿起了琴弓。 . “他有些紧张。” “说实话,太过年轻了,我不相信艾那样的天才会有第二个。” 槐诗在看那群老人的时候,那群老人们也在打量着他,低声交换着意见。 虽然赵老对槐诗的能力多有赞美,但这群人也不会看在赵老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相反,他们挑剔的很,任何一点小毛病都会被拿着放大镜找出来。 虽然不至于因此拔高演奏的要求,但想要让他们满意的话,恐怕绝不是一个年轻人能够做到的。 当然,对此他们也一清二楚,十有八九都是抱着开会之余放松来个欢乐团建的心情,并没有寄托多大的期待。 就在众人的审视之中,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睛。 拉响了自己的大提琴。 理查德愣了一下,旋即眼瞳亮起。 妙哉。 . 当旋律响起的那一瞬间,浸淫大提琴多年的施劳德忍不住挑起眉头。 c大调托卡塔? 巴赫的564号作品中的第二乐章慢板。 《tata bwv 564-adagio》 这是一首并没有多少伴奏的大提琴曲,看来那个年轻人并不打算借助伴奏的助力,不过这样也好,在这种近似的独奏之中,演奏者的真实水平会更加直接的表现出来…… 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再去品评这个起始乐句的优劣,一线带着幽远愁思的旋律便无声地将他淹没了。 伴随着清冷的钢琴声,当第一段的两个紧凑的声部在低音之中扩散开来的时候,厚重到宛如上水银的旋律便从消散的余音之中浮现,那是每一个转折之间足以令人清晰感受到的深切质感。原本稍有差池就极易跳脱而出的钢琴声被这低沉的基调所覆盖,被大提琴独有的深沉引力所包裹。 转瞬间,厚重的旋律化作了雾气,自琴弓之间袅袅地扩散开来。 寄托在旋律之中的庄重悲伤如雨,撒在每个人的心间。 “嘶……” 施劳德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绷紧了,死死地盯着那个垂首拉琴的少年:哪怕技巧和手法都称不上出众,可是这一份可怕的情绪把控和感染力,简直令人惊叹! 更重要的,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指法和演奏习惯…… 就好像十年前在演奏台上看到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巧合? 还是说,难道真得会是第二个艾? 他愕然地看向身旁的李指挥,却发现李指挥也在看着他。 眼神是一样的错愕和诧异。 现在在没有什么人说话了,所有人都在沉默地倾听,原本有些懈怠的神色不知不觉都认真了起来。 原本担任考官十余年,早已经轻车熟路的薇薇安也抬起了手中准备评分的铅笔,握紧。 只是纯粹而质朴的表现,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激烈旋律,直白地展露出了来自乐谱的骨架和结构,以这单纯的大提琴声将作曲者的悲思和惆怅直抒胸臆地挥发而出。 可如今,这已经无关专业赏析的范畴,哪怕是普通人都能够感受出琴声里浓厚到令人悲怆的情绪。 越是如此朴实的乐章,就越是能够彰显出演奏者的才能与底蕴,可如今,这一份伴随着旋律演化简直喷薄而出的饱满情绪已经如潮水一般,将一切席卷。 大提琴所独有的厚重和庄严在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手中展露无遗! 毫无疑问,这便是所谓的天才! 第一百九十七章 地狱旋律 当简短的乐章走向尽头,那一份质朴的惆怅随着渐渐回荡低沉的旋律消散之后,槐诗终于从专注之中转醒,紧接着,便听到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当他还以为自己搞砸了,这是什么特殊的倒彩时,便看到了那些刚刚还严肃苛刻的老头老太太们脸上的微笑。 “精彩!” 薇薇安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叹和赞赏,率先点评道:“出人预料的把控和驾驭能力,槐,你已经将巴赫先生上寄托在这一首塔卡托中的一切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我觉得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专业考试中的水平,我只能说,赵指挥的眼光果然不同寻常。” 在简短的评价之后上,所有人看向了在场中最专业的大提琴演奏家施劳德。 在沉吟片刻之后,施劳德开口说道:“恕我直言,槐,看得出来,你的指法和顿弓有一定的疏漏,这可能在某些乐曲的演奏中为你造成影响,你的基础尚欠圆融,这一方面我不能给你满分。但你的长处和你的短板都一样的明显,倘若对你的优异表现如此吹毛求疵又太显得过苛刻。 这将一首优美的曲子以足够优雅的方式演绎出来,恰当地展现出了大提琴独有的韵味和你的才能,如果我是考官的话,这个环节我会直接给你a的评分。 不过这当然要看薇薇安女士的意见。” “自无不可。” 在这一份合格的演奏之前,薇薇安自然也愿意抬一手,“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未曾在第一个环节就遇到过如此精彩的演奏。” 耶? 这么快就开绿灯了? 槐诗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拿到全五星好评,就好像一个刚刚入职的公务员被一群高官大佬集体点赞一般。 原本演奏环节要表演三首曲目,每首三十分。 如今大佬们轻轻点一点头,九十分就到手了? 他顿时在这突如其来的演奏之中飘飘然了起来,仿佛看到光辉的未来向自己在招手。 紧接着,他便听到施劳德和薇薇安的讨论。 “依我看,接下来音节和听觉部分的测试可以直接略过。”施劳德率先提议到:“不如在视奏的环节就稍微改一改,如何?” 薇薇安沉思片刻,那群老头老太太坐在一块低声交流了起来。 不过那种期待的神色总让槐诗觉得有些不妙。 你们想干啥? 这种感觉,就好像过年的时候一个八岁的小孩儿被七大姑八大姨们围住,要求表演节目一样。 直到现在,槐诗才隐约有些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已经将这一群老头儿老太太的好奇心彻底挑动起来了,现在,不看到自己的极限,他们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刚出新手村的槐诗看着面前满级大怪们开会的场景,越发地心慌了起来。而赵老好像生怕槐诗慌得不够彻底,竟然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进去,大声地夸奖起槐诗来。 妈耶,你们想要搞什么幺蛾子? 槐诗瑟瑟发抖。 很快,薇薇安发了个消息之后,没过多久,就有秘书拿着一沓刚刚从打印机上取下来的乐谱走了进来,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看得出来,那些曲目已经不足以表现出你的最佳水平……” 薇薇安微笑着,嘉许地说道:“让我们来点有难度的吧!” 槐诗惴惴不安地拿起了曲谱,只看到了打头一行四十二磅的标准英文字体,然后眼前一黑。 《pagani:aprienyi24》 ——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随想曲。 卧槽,你们他妈的是要搞死我! 我刚升级才不到两天! 几个月之前我还在练烂大街的海啊喂…… 你们不能因为我太祖长拳打得太好就直接塞一本《战神图录》来给我练好么!我要能拉好这一首曲子,我去干点什么不好,干嘛今天还来考证书啊! 当年帕格尼尼那个畜生号称是可以用g弦拉完一首曲子的,你们干嘛不让我这么来一次? 他憋着一口老血,绝望地抬头,想要换个曲子,却看到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摩拳擦掌地盯着自己,兴致勃勃地等着他的演奏,眼睛像是地狱的窗口一般在闪闪发光! 小老弟,你行的! 不要怂,就是干! 别藏着掩着,快点把好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康康! “好吧,我明白了。” 槐诗艰难地笑了笑,自言自语:“不就是随想曲的演奏么,你们可别被吓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曲谱。 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常人难以窥见的源质之火从他的眼眶之中亮起,专注地掠过了面前的一行行音符,幻觉一般的琴声充斥了双耳。 老人们似乎能够理解他的为难,也并不在意他用时超出的视奏规定的时间,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他读谱结束,彼此的眼神都是好奇和恶作剧成功了一般地愉快。 赵老似乎早已经对他们的恶趣味了然,明显当年也遇到过类似的考验和为难,只是看向槐诗的时候,眼神微不可觉地带着一丝好奇。 他才不担心以槐诗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拉砸了之后会沮丧和或者颓废呢,所谓的天才,就是要有如此程度的抗压能力才对,否则还搞什么表演,回家自娱自乐不比什么都强? 他只是好奇,以槐诗如今突飞猛进的能力,究竟能够将这一首被认为来自魔鬼的激烈旋律演绎到什么水平。 反正在这群老家伙看来,这只不过是试卷最后的附加题,就算是答了也没有分可以加,但能答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好学生。 那么,槐诗的极限又在何处呢? 就在寂静之中,在墙上,时钟无声地旋转到了十一点的刻度。 时针分针秒针,有那么一瞬间,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处。 就在那一刻,监控室里,食尸鬼的队长猛然起身,拿起了手中对讲机,眼中翻过一道冷意: “行动开始!” 瞬息间,所有人抬起眼眸。 天罗地张开,封锁了最后的空隙。 捕猎,开始了。 “监控!” 在指挥部的频道之中,姚雀儿的声音响起:“金陵的锁检测到一场源质波动,初步对比,确认为地狱组织·人类展览局的客座教授之一潜入了现境,地点就在金陵音乐艺术馆,请休息室内待机的成员三分钟内准备出动。” “人类展览局?” 休息室里打游戏的原照猛然跳起来,也不顾手机上热烈的团战了,眼睛都亮了起来,大喜:“那岂不是三级警报?!” 在金陵现境社会保障管理局,警报一共分为五级,平时的警戒状态视为五级,边境物种入侵视为四级,而三级就是发现全境重要通缉犯时的紧急状态,需要所有待机的升华者迅速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将隐患扑灭。 虽然情况紧急,可原照心里却骤然兴奋起来——这不正是他原大少一展身手的时候么? 想想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原照一马当先,手握银枪,一合之内将人类展览局的变态挑与马下,岂不妙哉! 联想到到时候队友们惊叹的样子和末三姐姐敬佩的眼神,原照就激动地小脸通红,一脚揣在打瞌睡的同伴椅子上,扛起自己的枪。 “走了走了!” 他一马当先地冲出了休息室:“出发!” 在后面,队友茫然地看着兴奋起来的原照,低头看了看手机上详细的简报之后,互相看了看。 恩,先不要告诉这孩子槐诗就在附近,让他多高兴一会吧…… 社保局,紧急出动! 而考场之中,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槐诗,放下了手中的曲谱。 “我好了。” 他抬起了眼眸,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肺腑中的气息。 在他的脑中,幻觉一般的破碎琴声终于缓慢地弥合成了一体,激烈的旋律好像无数刀片一样在意识之中刮擦着。 在冥想之中,幻觉一般的琴声仿佛都变异了,与炼金之火的映照之下被赋予了实质,彼此碰撞时便迸发了震人心魄的低鸣。 槐诗从来没有如此匆忙地去学习这么一首曲子,哪怕命运之书在手,此刻他竟然感觉到隐约有些疲惫。 倘若不是那花香的补益,想必他的样子恐怕会更加狼狈吧。 槐诗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却看到有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太着急了吧?” 赵老看到他眼中的血丝,轻声说:“槐诗,这只是一场考试而已,你明白么?” “啊,我知道这个。” 槐诗点头,擦掉脸上的一丝汗水,如释重负地那样轻声叹息:“其实刚刚有会儿,我走神了。” “嗯?” 赵老不解。 “我一直在想,早上一个朋友的问题。”槐诗说,“——她问我,究竟喜不喜欢大提琴呢?” “结果呢?” “结果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槐诗笑了笑,拍了拍怀里的琴,便轻声笑了起来:“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的执着究竟有多少是为了多赚点钱,有多少是因为真得爱这个。 但是,哪怕我没什么天赋,对艺术也没什么追求,可它陪我度过了这么多年,和我一起吃了这么多苦,我想我一定是喜欢它的吧。” 赵老的眼瞳微微抬起,未曾预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不知道应该感到欣慰,还是应该错愕。 “所以,我才觉得自己一定要考过才行。” 槐诗愉快地抬起了手中的琴弓,微笑着告诉他:“……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也为了证明同这把琴和我一起度过的这些年是值得的。” “……” 赵老沉默,分不清究竟是恼怒还是欣慰,只是看着琴箱上那个如今已经黯淡了的签名,忽然轻声笑起来,“能有这么灿烂的人生态度真好啊。” 他转过身,回到了评审席那里去了。 “不必担心,先生们。”他告诉自己的朋友们:“你们的玩笑对他而言简直游刃有余。” 施劳德一愣,茫然地看向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有些担心:“槐,如果你状态不好的话,考试可以暂停,你没必要太过紧张。” “不,先生,我的状态从没有这么好过。” 槐诗向着自己的观众们微笑,“无需担心。” 琴谱被随意地丢在了旁边,甚至再懒得看一眼。 他垂下了眼睛。 感觉到心脏在疯狂跳动,无形的音符那节奏中涌现,仿佛化作了灼热的烙铁,将鲜血都烧作了炽热的熔岩,搏动在他的血脉之中,狂热流淌。 而那一只按住琴弦的左手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涌动一般,一节节地贯彻了每一个指头,触感前所未有的灵敏,甚至分辨出琴弦之上细密缠痕中的每一条距离。 凭借着鼓手的技巧,触觉竟然自从双手之上延伸到琴身上去了。 宛如一体。 意识未曾有过的活跃着,清晰地记忆着每一个音符和节奏的位置,严丝合缝地楔入了的本能之中,渐渐构筑起了昔日魔鬼留在人间的轮廓。 “让我开始吧……” 那一瞬间,槐诗抬起眼睛。 《帕格尼尼随想曲nyi24——a小调随想曲:急板》 演奏开始! 紧接着,嘶哑的声音自从琴弦之上骤然迸发。 陈旧的大提琴陡然一震,仿佛自沉眠之中咆哮着苏醒。 一瞬间尖锐的声响,不止是施劳德,所有人都被这嘶哑的尖鸣所刺痛了,皮肤浮现了细密的鸡皮。 就好像铁片和玻璃摩擦,开场的旋律是如此地突兀和不当,简直好像演奏事故,令人感觉到了惊愕和不快。 可紧接着,这事故一般狂热的声音便在琴弓的拉扯之下,狂妄地继续向前狂奔而去,骤然自尖锐圆融地过度到平稳,仿佛形成了一个奇妙地回旋。 ——主题展开! 就好像是开幕之前的警告那样。 最后的怜悯。 盖因灾厄之盒即将打开。 那一刻,考场门外,考生休息室的门被一只手轻柔的关闭,在门后的走廊里,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们悄无声息地疾奔而过,就好像黑色的血一样,奔流在黑暗中。 外层封锁。 内层隔绝。 反制措施激活,总控系统上线…… 在巧妙的隔绝之下,整个大楼在瞬息间被干脆利落地分为了两个部分,外层的考试依旧运转如常,可内层已经化作了密不透风的黑箱。 如有实质的寒意笼罩了一寸空间,寸寸封锁。 在监控室的指挥下,而女厕所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房间的尽头,洗手池前的少女错愕回头,却看到了一个个头戴面具的魁梧士兵。为首的人冲了上来,不容傅依反抗,粗暴地将一张手帕捂在了她的脸上。 很快,傅依昏了过去。 “诱饵准备完毕。” 代号鬣狗的干员在面具之后咧嘴,抬起手按下了耳边的通讯器:“突入队准备。” 在另一头,考场之外,手持着破门锤和大盾的雇佣兵们举起了武器,等待着来自监控室指挥处的命在继续,同考场中的演奏那样。 此刻,哪怕隔着厚重的隔音海绵,也无法掩盖那尖锐的旋律。 伴随着槐诗左手食指地弹动,第二次重复,破碎的音符被完美地拼凑与一处,令那开场尖锐的嘶哑声音彻底地同旋律化作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紧接着,自低沉转做高亢,旋律一步步向上飙升,就好像踩着铁的阶梯,带来了沉重的回音动荡,可它又在即将抵达巅峰的时候骤然向下,如同过山车一样,渐渐地变作了细微和低沉。 寂静暂时地到来。 短短十五秒的旋律,令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数度的错愕之中。可当他们仔细评判这简短的’主题’部分时,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警告’的韵味。 山雨欲来!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扶在琴颈之上的左手四指猛然弹起,向着琴弦按落。 紧接着疯狂如暴雨的旋律自琴弦之上迸发,以大师们看来略显笨拙和粗陋的指法如今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粗暴地打开了震人心魄的十一变奏序幕。 于是,堪称疯狂的尖锐旋律自琴弓的催发之下穿刺而来! 短短弹指之间的迅速变化令人的耳膜都难以跟得上那可怕的速度,琴颈上的四指以肉眼追之不及的速度在跳跃和挥洒。 啊,刚刚那确实是来自少年的警告没有错——考官们终于恍然大悟——因为他要去打开地狱列车的车刹! 因为震人心魄的十一变奏开始了! 那是以十一种不同的技巧和手法所展露出的相同主题,当年帕格尼尼近乎奢侈地向世人炫耀自身才华和极限所铸就的瑰宝,如今,在少年的手中再度演绎而出。 可如今他所见证的一切却如此地令人难以想象。 那个刚刚看上去在手法和技巧上略显笨拙的少年,如今却使用他不算出彩的拙劣方式,完成了如此激烈的变化和变调。 不止是那看上去化作幻影的飞顿弓,也不止是如惊雷的左手播弦,还有在高低音区之间的疯狂循环和双音音阶式的急速下行……而是更令人不可置信的东西。 追上了? 施劳德几乎窒息,那个少年竟然真得追上了帕格尼尼的节奏! 他怔怔看着那个少年苍白的脸色,还有他眼中的狂热神采和血丝。 狂热的声音向高处迸发! 那一瞬间,在厕所的门外,响起了一个不应该存在于此处的声音。 “这里是女厕所哦。” 眯着眼睛的大姐姐微笑着,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们:“就算是尿急,也不应该跑到这里来吧?” 瞬间的错愕和震惊,室内所有人齐齐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罗娴,还有门外的墙壁上,那一片迸射而上的鲜血。 就在她那一双白色拖鞋的后面,一具无头的尸体静静地倒在了门口,原本戒备森严的走廊里已经再无任何声息。 本来应该进攻的。 应该第一时间扣动扳机。 可是不知为何,凝视着那一张柔和的笑脸,所有人却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寒冷将自己吞没了,一寸寸地冻结了肢体,切断了神经,击破了感知…… 就好像被掠食者所端详着的食物那样。 猎人们变成了猎物。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罗娴微微地抬头,好像倾听着来自远方的旋律那样。 “不错的琴声啊。”她轻轻颔首,看着面前的敌人们,“听上去就好像地狱的门被打开了一样,对不对?” 说着,姣好的身躯微微弯下,自脚边的菜篮子里翻捡着,最后,拔出了一根裹着保鲜膜的新鲜大葱,抡在手里,微微甩了两下。 就好像这就是武器了。 她微笑着,向着敌人们颔首致意。 “那么,我们这里也开始吧……” 在她的身后,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走廊之中再度恢复了一片死寂。 唯有仿佛来自地狱的震怖旋律在远方响起。 当社保局的队伍以边境跳跃的方式突入了大楼之中时,便陷入了呆滞。 原照错愕地凝视着面前惨烈的场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在考场之外的走廊中,已经化作了不折不扣的阿鼻地狱。 数十名武装到牙齿的雇佣兵此刻已经尸骸狼藉,倒在地上,不论是升华者还是饱受训练和富有经验的常人,如今他们的尸体已经别无二致。 都是同样仿佛饱受天灾蹂躏一般地惨烈。 自这一头,到另一头。 仿佛有无形的风暴暴虐地驰骋而过,将一切都摧枯拉朽地化作了灰烬和尘埃,只有淋漓的鲜血覆盖了一寸纯白的墙面,破碎的内脏和肢体随意抛洒在了地上。 就在鲜血之中,末三弯下腰,自从地上捡起了一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束发带。 大惊失色。 带着kitt笑脸的束发带上,此刻已经被染成了血红。 “小娴?” 如临大敌的那样,她接通了指挥部的频道:“状况更新,二级警戒!雀儿,迅速通知罗老师!” 她抬起头,凝视着被血染成凄红的走廊深处,紧闭的门扉之后,渐渐淌溢而出的鲜血,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娴失控了……”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原照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站在门前,透过那一线小小的玻璃窗,看向室内,难以置信。 那个小白脸竟然在拉琴? 然后,他终于听见了。 黑暗的深处,有琴声招荡,来自地狱的旋律如雷鸣响! 第一百九十八章 突破 “不可思议……” 有人曾说帕格尼尼是魔鬼,可如今施劳德仿佛在某个瞬间真的看见魔鬼来到这个世界上,如今正依附在那个少年的消瘦躯壳之中,向着尘世挥洒着自己的尖锐笑声。 如此疯狂。 在那简直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之下,所有人都感觉难以呼吸。 如惊天动地的海啸之前一艘破烂的舢板那样,震颤,动荡,不由自主。 当这一首变奏曲的乐器自小提琴变成大提琴之后,失去了原本宛如魔鬼呢喃一遍的诡变,竟然化作了仿佛大地震颤的雷鸣。 而只有当旋律变化的速度降下,渐渐进入平缓时,蕴藏在风驰雷动下的深重主题才缓缓地展露而出——那种仿佛眼睁睁看着魔鬼带着自己的灵魂渐行渐远的悲痛和无助。 “来自地狱的列车在向着绝望飞驰……” 下意识地呢喃着,纽曼握紧了椅子地扶手,在难以抵抗槐诗旋律之间的可怕感染力,几乎被卷入了那平静旋律之下所隐藏的深邃暗流之中去了。 没错,飞驰。 渐渐缓慢的节奏在不容抗拒地向前推进着,带着一步步跨过地狱之门的惶恐,一直走进了火和炼狱的最深处去。 死亡。 死亡在升起,如璀璨的群星那样。 它无处不在,自低沉的旋律之中飞翔而起,越过了尸骸狼藉的走廊,穿过了惨烈的血腥地狱,飞翔,飞翔,随着狂奔们的干员一起,却比他们领先一步。 宛如天渊的一步。 所以,触目所及的一切才如此地残忍。 死亡、死亡、死亡,明明只是普通的尸体,却仿佛饱受什么怪物的蹂躏,分崩离析,在痛苦中,就连死亡都变成了解脱。 直到最后,就连通讯频道中的惨叫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寂静的监控室里,只剩下了最后的人。 最后一只‘食尸鬼’瘫倒在椅子上,颤抖着,看着屏幕上那个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进的身影,嘴唇嗡动着,开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想要惨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似是悲鸣,可是在这森冷的气息面前无从扩散。 直到最后,门被推开了。 温和微笑着的女孩儿站在门外,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 白裙之上依旧纤尘不染。 只是十指的指甲上好像涂抹着晶红的指甲油一样,红的让人绝望。 “抱歉,前面稍微有些兴起了,就没有注意。” 罗娴弯下腰,放下了菜篮子,随手翻检着,可篮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到最后,只能遗憾地起身,手里捧着最后残存的物品。 “洋葱和牛肋排。” 她抬起双手,轻声问:“你喜欢哪一种?” “……” 在凝固的死寂里,最后的食尸鬼面对着最初的怪物,终于发出了饱蘸绝望的尖叫。 于是,在那远方如泣如诉的哀鸣旋律之中,音符里骤然浮现出一丝喜悦。 仿若魔鬼的欢歌。 考场之中,一片死寂。 这是第二十四首随想曲没有错,可再非他们所熟知的模样。 此时此刻,破碎的音符那难掩疏漏的技法被这浓厚的感染力糅合在了一处,晋升到了圆融而和谐的境界,自这籍籍无名的少年手中展露出了未曾有过的风貌! 前所未有的创举。 还有前所未有的才能! “……神啊。” 施劳德咬着手指,死死地盯着琴弦之上的那一双手,弹动的五指随着演奏者的心意而敲下节奏,在灯光之下拉出了隐约的残影,好像魔鬼的幻术。 那个少年的漆黑的眼瞳中,如今已经布满了血丝,恰似地狱中的烈焰,铁和火,焕发出了狂热而沉醉的光。 将在座的所有人抛到脑后之后,槐诗的眼眸低垂,若无旁人地挥洒着自己的旋律。 如此昂扬的自信和镇定,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所有考官的眼瞳中都亮起了不属于自己的兴奋火焰,那是宛如目睹奇观一般地惊叹波动。 “精彩!委实精彩!” 不顾那些自己雇佣过来的猎犬们已经死伤狼藉,来自教授的源质如此兴奋地观赏着地狱的鸣响,自黑暗中赞叹地大笑。 “这岂非是属于地狱的赞颂之歌吗!”教授赞赏地欢呼,“如今的现境,竟然还有如此地艺术吗?” “差一点,差一点就和这样美妙的作品擦肩而过……”他几乎兴奋地不能自己,“只此一曲,便胜过了所谓传奇的头衔!” .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都被不存在的业火点燃了。 命运之书的扉页上,那一行字符在疯狂地变化着,自旋律之中动荡,突破极限。 在瞬间过后,属于大提琴的那一栏已经自原本的lv6疯狂攀升,突破了lv10的极限之后,抵达了令人瞠目结舌的【lv12】! 突破了凡人的领域,率先晋入了传奇。 当轰然行进的旋律仿佛向着地狱而去的时候,他的意识却仿佛再一次地超脱出了躯壳的桎梏,踏着无形的旋律,就好像踩着铁的阶梯一样,一步步地向上。 穿过那一片困顿了自己许久的黑暗,迎着记忆之中那一片恰似波澜的光,向前,随着炽热而凄冷的旋律一同飞驰,直到将这一片虚无的黑暗抛在身后,撞入了那一片光明。 轰! 虚无的雷鸣自颅骨的深处迸发。 槐诗的意识陡然一震,眼前的混黑彻底消失不见,他终于穿过了那一片无形的界限。 当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无尽的辉光,辉光如海一样掀起潮汐。当它平静的时候,无数绚丽的虹光便重叠在一处,化作了纯粹的银,映照着天穹之上那灿烂的群星和太阳。 槐诗就伫立在海洋和群星之间,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四周好像隐约有人的影子在走动,可是却看不清晰,那些人影自顾自地渐行渐远,消融在远方的雾气中去了。 “出人预料啊。”他听见背后熟悉的声音,“凭借着虚无的旋律作为阶梯,就再度回归了这里吗?” 槐诗猛然回头,看到了背后的乌鸦。 它就伫立在一截突出海面的岩石上,那一双眼瞳依旧满是轻薄地戏虐与难以言喻的怜悯。可它在海中的倒影,却不再是飞鸟的景象,而是铭刻在槐诗记忆之中的那个惊艳轮廓。 “哟,槐诗。” 倒影之中的她轻声笑起来,“欢迎再度来到孕育了所有奇迹原型的永恒之地——‘白银之海’。”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张口欲言,可是却看到那个倒影中的轮廓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可惜,你的时间恐怕要用完了……”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乐章随着琴弓的猛然一顿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一根飘渺如幻影的修长手指向前稍稍一送,便有宛如引力一般的力量自背后涌现,拉扯着他向着身后的虚空坠落而出。 转瞬间,星辰和海洋消失无踪。 在最后的匆匆一瞥中,槐诗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孤独伫立在星辰和海洋之间的身影,还有她脚下,那一块隐藏在深邃海面之下的残缺轮廓,庞大到连星辰都宛如微尘的残缺棋子。 ——被遗弃的白皇后。 槐诗睁开了眼睛,感觉到四肢传来的阵阵酸痛和疲惫。 乐章,结束了。 他未曾想到过,只是演奏便如此地耗尽了自己的心神,几乎让他疲惫地站不起身来。 好像在艰难而疯狂的演奏之中耗尽了精力,艰难喘息,额角的汗水缓缓滑下,自下颌滴落。 啪! 在细碎的声音中,自大提琴的琴颈上染开一片黯淡的色彩。 就好像是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自那一道湿痕之中,有裂隙缓缓地浮现,在令人牙酸的细碎声音中展开,贯穿琴板。来不及惊愕,他便看到了遍布裂口的琴弦,还有手中已经快要断裂的琴弓。 这一把陪伴了他四年的老琴终于还是迎来了自己的极限,在最后的演奏之中迎来了结局。 槐诗呆呆地看着它的裂痕,许久,遗憾地松开了手。只能另寻匠人进行修补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制琴师…… 心中沉重。 而当他缓缓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 只有薇薇安缓缓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放在了桌子上,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 她好像还沉浸狂热而悲怆旋律之中,眼眶有些发红,压抑着沙哑的声音。 “这是命运,亲爱的。”纽曼叹息着,想起了她早夭的女儿,伸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我想这就是不幸的命运……” 就在让槐诗分外不安的寂静之中,坐在最前面的李指挥率先抬起了手,鼓掌,为这一场精彩的演出献上自己的惊叹。 紧接着,热烈到让槐诗不可置信的掌声自老人的手中响起,几乎冲破了考场隔音的大门。 “完美!完美!” 自惊喜中转醒的施劳德率先起身,再不掩饰自己的赞叹:“充沛的感情足以掩盖技法上所有的瑕疵,魔鬼一般的感染力,你简直是天生的音乐家,槐,我已经预见到了一个大师的出现,不,第二个帕格尼尼!” “难以想象,优雅平和的艾女士会教出一个如此……狂野的学生。”纽曼走上前来,想他握手:“我相信,不超过两年,维也纳就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神情从头到尾保持着冷峻的格兰女士则更加直接,“签约了吗?” “哈?”槐诗愕然,没反应过来。 “槐,emg欢迎你,等一下纽曼那个老鬼肯定又会放屁,但滚石永远只会做不入流的摇滚,如果你不想永远当别人的伴奏的话,emg才是最适合你的。”不等槐诗反应,她便将一张名片塞给了槐诗:“好好考虑一……” 她没说完,就被纽曼那个胖老头儿以体重优势挤到了一边,来自德州的老头儿直接捞住槐诗的双手,防止他跑路,然后喋喋不休地夸起滚石的好。 被一群眼睛里都放着美金之光的老头儿老太太围住,各种名片不断地塞了过来,然后各种探问起他的情况来。从什么时候弹琴到有没有谈过恋爱,好似一群八卦记者…… “总之,我先说声谢谢吧。” 槐诗忽然开口,打断了老人们赞赏的话语,将手中的大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椅子上,转身,恭谨地弯腰致谢。 “谢谢各位老师的赞赏,也感谢您能够让我把这一场试考完,了却一桩心愿。” 说着,他抬起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了枪,慢条斯理地上膛,环顾着周围那一张张错愕的面孔,轻声说: “虽然我挺迟钝的,但不至于连外面那么多死亡的源质都察觉不到……不是自夸,我这个人,姑且对其他人的恶意,还算挺敏感的来着。” “现在——” 他说,“或许我可以和那位藏在这里的先生讨论一下,问题应当怎样解决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您配吗? 时间仿佛在瞬间静寂。 整个考场内被黑暗所吞没了,老人们消失无踪,当光芒亮起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来到了温和的灯光之下。 暖黄色灯光的照亮之下,书架上的古籍散发着岁月独有的陈旧气息。 在书架之间,是两张有些年头的沙发,桌子上摆着一桶冰块和酒。 “威士忌还是香槟?” 坐在桌子后面的金发男子抬起头问他。 “……能都来点么?” 槐诗想了半天,缓缓地坐在他对面,把枪放在桌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好像都没喝过。” “那就威士忌吧,我这里有一瓶瀛洲地狱里出产的白州,四十年陈的好货,难得遇到一位值得品尝他的客人。” 教授打了个响指,桌子上就多出了一瓶有些年头的酒,“要加冰么?没有喝过的话,我推荐水割,酒香会越发地清晰。” “可以。” 于是,琥珀色的酒液便倒入了冰凉的杯中,同纯净的水混合在一处,当酒精被稀释了之后,那种隐约的烟熏味和花香气息越发地清晰。 “请了。”教授微笑,“你应该会喜欢。” 槐诗倒不害怕他会下什么毒,说实话,经过了乌鸦的培训和自己无数次亲身尝试,他如今也算用毒的行家里手了,这一杯酒里除了浓郁的负面源质和生命力之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毒害。 或者对普通人而言是剧毒,但对他这种负能量制造机来说,就和蓝瓶差不多。 一线酒液入喉,旋即化作了烈火,烧的槐诗连都有些发红了。 浓郁的花香味道缠绕在鼻尖,瞬息间竟然让他有些迷醉,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感觉到山鬼圣痕变得生机勃勃。 这近乎难得的补益竟然让槐诗的圣痕大进了一步,虚弱和疲乏也被驱除一空,精神大振。 “好酒。”槐诗赞叹。 “就当我唐突行为的补偿吧。”教授微笑着说道:“说实话,我是不擅长战斗的那种,如果您进来就抡起斧子来的话,我只能狼狈逃窜了……我要感谢您愿意坐下来和我谈一谈。”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环顾着四周,“我又得罪了什么人了吗?” “还没有自我介绍。” 教授拿起了一张名片,双手递过,看到人类展览局这五个字之后,槐诗就恍然大悟,抬头。 “对,悬赏是我发布的,说实话……在下的收藏里还没有像是传奇调查员这么珍贵的藏品,着实心痒难耐。” 教授腼腆一笑,“不过在亲眼看到过您的演奏之后,我改主意了……所谓的传奇调查员的头衔对您真正的价值而言,简直狗屁不通。” “真正地价值?” 教授示意他把名片翻过来,然后他就看到了另一张名片,顿时愣在原地:“地狱……好声音?” “对!对!对!就是这个!” 教授兴奋地说:“这可是地狱中的热门赛事,和厨魔大赛比也毫不逊色,在下除了人类展览局的客座教授之外,还忝任地狱音乐学会的考官和地狱好声音的组委会成员。 在听到您的演奏第一瞬间,我就觉得,向您这样的人,不应该寂寂无名地待在收藏室里,而是应该在更好的舞台上发光发热才对!您的艺术应该被所有的大群之主洗耳聆听!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我们签个约怎么样?我保证,三年之内,你的音乐会火遍整个地狱!” 神他妈地狱好声音! 你们有病吧! “对不起,没兴趣。”槐诗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名片:“现在,我们该聊聊悬赏的事情了。” 他敲打着桌子,冷声说,“毕竟有些事情,哪怕道歉,也无从弥补伤害,不是吗?” “那可就太可惜了。” 对于槐诗的冷意并不在意,教授依旧沉浸在被拒绝的失落之中,闻言之后,无奈地耸耸肩:“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化敌为友呢,真遗憾,毕竟我也失败了,不是吗?” “那种漫画里的剧情不应该拿到现实里来说吧?” “是啊。”教授叹息:“要说动手的话,在下说实话也没有稳赢传奇调查员的把握,只能先走……” 他猛然抬起手腕,抓起了桌子上的手枪,对准槐诗的面孔。 扣动扳机。 轰! 天花板上多出了一个洞。 在他握枪的瞬间,手腕,便已经被槐诗握紧了,提起,猛然一抖,鼓手的劲力爆发,顺着手腕向着前后爆发而出。 于是,在瞬间,手臂的骨骼寸寸断裂,握着枪的手掌,业已彻底扭曲的不像样了。 手枪脱手而出,自空中落下。 而槐诗的左手中,已经亮起了铁光。 祭祀刀浮现,自破碎的手掌之刺入,向下延伸,就好像庖丁解牛那样,横扫而过,所过之处一切血肉都在暴戾的抽取之下化作了焦炭和灰烬。 教授的神情僵硬。 可不等他惨叫出生,槐诗已经起身,右手之中的斧刃浮现,向下斩落,斩断了他右手。 紧接着,双手的刀斧扬起,向着面前毫无防备的敌人斩落。 铁光呼啸迸发,如潮,将教授淹没了。 速度,前所未有的飞快。 当赤手搏击的鼓手入门之后,槐诗发现自己的兵击竟然也有了质的蜕变,可不知为何,往日有如臂使的刀剑,此刻握在手中却总觉得蹩脚,不知道哪里不对,好像自己就没有用对过那样。 差了点意思。 可哪怕差了一点意思,依旧远胜往日的他的狂草乱砍,弹指间,一顿乱斩几乎将教授彻底斩碎了。 可紧接着,辉煌之光自他的手中迸发,悲悯之枪呼啸而出。 贯穿! 嘭! 血雾爆发。 教授的残躯已然贯穿在枪刃之上,深深地钉入了墙壁之上,令这个狭小边境空间濒临崩溃,剧烈动荡起来。 “漂亮……” 在山鬼的源质之火焚烧中,早已经死透了的教授艰难地抬起了独目,端详着槐诗的脸,“一条生命去偿还另一条生命,可以弥补您的怒火吗?” “还没死透?” 槐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个王八蛋恐怕是什么边境异种,或者是什么大群的成员,来到这里的恐怕只是一个类似分灵或者二重身一样的东西。 “衷心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倾听到您的演奏。”就好像生怕自己的诚意不足那样,教授诚恳地道别:“因此,就让我们在地狱中再会吧,槐诗先生,倘若您改主意的话,在下随时恭候您的到来……” 他的身体迅速破碎,在焚烧源质的剧痛之中向着槐诗狼狈地咧嘴,露出一个道别地微笑。 随着整个房间一同,无声地消散为了青烟。 无声的,槐诗回到了原地,手中拿着一张名片,还有一张古怪的证书。 证书的漆黑封面好像包着一层钢铁,入手沉重。 打开之后是一行烫金的大字,在输入源质之后,就迅速地幻化为槐诗最熟悉的东夏文,一个权杖的幻影缓缓升起。 【职业资格证书】 专业级。 评定成绩优秀。 于即日恭贺槐诗先生通过了检测,成为第一百九十九名灾厄乐师,祝您在往后的演奏之中能够继续阐扬这一份源自地狱的艺术。 ——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敬上。 附:“小伙子拉得不错,虽然比我还差得远,但姑且算是有那么一点亮点吧”——副会长帕格尼尼。 神他妈地狱联合音乐协会! 神经病啊! 神他妈帕格尼尼! 你这王八蛋生前就作天作地,死了之后果然下地狱了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作势欲摔,但想了一下,这破玩意儿有也比没有强,只能悻悻地塞进了口袋里。 况且帕格尼尼夸你拉琴拉得好,传出去多有面子啊……虽然诡异了一些,但姑且还是当作褒奖吧。 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脸茫然的老人们。 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浑然没有察觉到槐诗刚刚和教授的对话,还沉浸在槐诗不可思议地表演之中。 眼看他们又要冲上来继续抓着槐诗唠嗑,槐诗只能趁着他们还泛着迷糊的时候拱手告辞,逃跑一样地走了。 这日子太他妈玄幻了。 一不留神,出来考个试都能拿现境和地狱的双份证书……简直诡异的要命。 总之,了却了一桩心愿,槐诗久违地觉得心神畅快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大提琴放回琴箱中,考虑着去哪里找个合适的制琴师修复,槐诗扛起琴箱,推门而出。 然后看到空空荡荡、一尘不染的走廊。 还有愣在门口发呆的原照。 “嗯?小鬼你怎么在这里?” 槐诗毫不客气地伸手,粗暴地揉了揉原照的头发,将社保局门口tony老师的心血揉成一团糟。 可原照愣愣地,没有答话,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鬼一样。 “怎么啦?” 槐诗一头雾水地歪头看了他半天,得不到回应,无奈地摇头,“那你继续发呆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扛起了琴箱,走出了考场。 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看到了预料之外的身影——正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少女,傅依。 “嘿,嘿,嘿,醒醒。” 槐诗走过去,弯下腰,端详着少女的睡颜,犹豫了很久,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脸颊:“傅依?傅依?” 在槐诗的声音里,傅依好像终于睡醒了,困倦地睁开眼睛,有些头晕,“槐诗?你考完啦?那个好心的大姐呢?走了吗?” “大姐?应该是走了吧?”槐诗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什么人。 “考得怎么样?” “挺不错的。”槐诗得意起来,眉飞色舞:“教官都惊呆了,我超厉害的!” “看起来是成绩不错啊。” 傅依吧嗒了一下嘴,终于清醒了一点,抬起眼睛:“有水么?我好困啊……” “蜂蜜柚子茶,给。” “谢谢。” 傅依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总算从昏沉中转醒,重新变得活跃起来:“那庆祝一下请你吃饭怎么样?附近有家饭店评分不错诶,下午我们找家网吧去开黑,姐姐带你上分!让你双开花……” “好啊。”槐诗笑起来:“正好我今天请了假。” “那就这么定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金陵啊?” “考试顺带找你吃饭呗,反正用我爸的证件买票还可以打折的……” “这要让你爸知道了,还不得又抓我去特事处吗!” “烦死了,要不别吃了。” “吃吃吃……我吃,我吃……” 槐诗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不知为何,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怕和预想的多有不同,可如今自己的人生,不正在渐渐地充满了珍贵的价值吗? 长久以来,萦绕在心中的那一份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他倍感心安的平静。 不论升华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如今随着考试的结束,已经将过去的一层重担甩脱。 接下来他要去和自己的朋友吃顿饭,然后跑到网吧去开黑,晚上再聊着天压个马路,和她分享这一份属于自己的快乐,一直到傅处长气急败坏地从新海打电话过来怒斥自己狼子野心为止。 此刻的人生便是他所渴求的日常。 不论未来。 . . 在另一头,收队的社保局行动队回到了车上,轻点人数的时候便愣住了。 “原照呢?” 末三看着其他茫然的人:“你们谁看到原照了?” “……没看到啊。” 所有人齐齐摇头,然后表情抽搐起来。 那原照去哪儿了? 原照也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 听完槐诗的演奏之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呆滞地游走在街头,等回过神来之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魂不守舍的,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当他感觉到手机震动时,拿出手机,来不及接电话,就看到屏幕上表姐的照片。 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浓浓的酸楚,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浓重悲伤充盈着他的胸臆,令他忍不住鼻子发红。 究竟是为什么啊! 长得这么小白脸,干嘛还来做升华者啊,老老实实去拉琴做牛郎不好吗! 干嘛来跟我抢表姐? “小伙子,嘿,小伙子,站这么久了,别妨碍我做生意啊。” 在旁边,配钥匙的摊主抬头看着他的样子,认真地问道: “您配吗?” 原照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我、我不配……” 再一次的,原照哇得一声,不甘心地哭了出来。 不止是输在起跑线,他忽然发现,哪怕起跑线一样,槐诗的速度自己照样也追不上。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妖怪来反对? 第二百章 新的课程(感谢千秋岁安的盟主) 傍晚的时候,在老人的面前,牢房的大门缓缓开启。显露出出单调床铺上沉睡的女人,好像是睡熟了一样,听到了尖锐的声音之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睡着了吗?”老人问。 “应该睡了很长时间吧,琴声真好啊。”罗娴抬头,凝视着门口的老人:“你来接我了吗,父亲?” “是啊。” 老人缓缓点头,问:“又失控了吗?” “看广告说这附近有打折的新鲜蔬菜,结果出来买菜的时候碰到啦。”罗娴露出歉疚的笑容,“一不小心,没忍住……不过总体结果应该是好的吧?我好像办了一件好事。” “是这样吗?” 罗老颔首,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灰尘,“那回家吧。” “恩。” 罗娴点头,乖乖地跟在身后。 “对了,你不是出来买菜的吗?” 好像终于想起来,罗老回头看向罗娴,看到她刚刚领回来的菜筐,里面空空荡荡。 “菜呢?” “虽然有些浪费,但应该都被好好地吃掉了吧?”罗娴低头看了一眼菜筐:“早知道就多买点了。” “回去的路上重新买吧。” 罗老收回视线,走在前面:“晚上吃点什么?” “烤鱼?” 罗老想了一下,摇头:“不健康,换点别的吧。” “炖鸡呢?” “也行,用山芋吗?” “有板栗的话买点来炖也行。” “那就这样吧。”罗老点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罗娴微笑着点头,跟在老人的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了那些戒备的视线,穿过了层层的守卫,离开了社保局的监狱。 越过了最后的关卡。 “再给我一段时间,小娴,再给我一段时间……” 那个老人走在前面,忽然轻声说,“我一定能够找到可以杀死你的人。” 在沉默地前行中,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那一张面孔是否依旧会有那么一丝悲伤,还是依旧如铁一般平静。 “好的,爸爸。” 罗娴轻轻点头,微笑着,跟在父亲的身后。 父亲的背影依旧像是小时候那样的宽阔,不曾佝偻和消瘦。 走在前面的时候,好像就要消融在夕阳中去了。 融化在光里。 . . 翌日,健身房。 老人手里依旧抓着哑铃,在youngmen的歌声里忙里偷闲练着肱二头肌,看着对面萎靡地槐诗,啧啧感叹。 “看起来你睡得不错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露出两个熊猫眼:“晚上十点睡,睡足了八个小时,睡前拉半个小时的琴,琴没了就练半个小时的鼓手和禹步,上床就睡觉,第二天自然神清气爽。” “听起来不错。” “是啊。”槐诗叹息,“谁说不是呢?” 没有夜宵,莫得啤酒和上分,昨天吃完下午饭才聊了会天,傅依就被带队的老师笑眯眯地接走了。 那位老太太还悄悄地给他看了傅处长打过来的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临走之前,拍拍他的肩,示意小伙子你自求多福吧。 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的! 远在新海还坏人好事的! 究竟是你叫坏事还是我叫坏事啊! “行吧,去跑步热个身,三十分钟后回来,我们上课。” 罗老丢了一只毛巾和一瓶蛋白粉过来,指了指出门跑步的壮汉们,示意他跟上。于是,在生无可恋的肌肉大巡行之后,槐诗又回到了健身房的内部,坐在地上,端详着穿着小裤衩和大背心正秀肌肉的老人。 “今天学啥?” 提到这个,槐诗有些期待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懒得教。”罗老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禹步和鼓手你都入门了,该会的你都会了,接下来你自个琢磨吧。”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古怪地笑容:“反正你自己有的是办法,对吧?” 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毕竟槐诗进步的速度实在不正常,预计十五天才能学会,半年才能入门的鼓手和禹步竟然在四五天之内全都掌握了。 虽然没有怀疑槐诗的身上揣着天国谱系的命根子,但这种类似的东西实在不少,虽然珍贵,但并不稀罕,他也没兴趣打听。 能学会就证明槐诗是有才能的。 他不介意槐诗多学点。 只是讨厌那些没天赋还硬占每年一个名额的家伙,比方说某个一脸无辜的大表哥。 听闻这老头儿好想要藏私,槐诗顿时急了。 “多教点不行?”他说,“害怕我学会了打师傅啊?” “你打得过我?” 罗老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教的多,错的多。套路再多,对决时靠得是灵机变化,这一点你反而最擅长,最好不要把自己的思路陷入到套路的定式里去,比方说这样……” 他猛然踏步,合身一撞,魁梧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前突了三尺,掀起一片令人窒息的飓风。 这是禹步。 紧接着,他又好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后方的十步之外。 这也是禹步。 可当他一步一步向前的时候,缓慢的速度竟然挤压着空气,掀起一阵阵爆响,飓风扩散开来。 槐诗目瞪口呆。 这还是禹步。 双重禹步,在看似踱步的节奏里融入了禹步的发劲,形成了如此恐怖的效果。 然后,在前进之中,他的双手缓慢地抡起,切裂了飓风和气浪,竟然在空气中造成了一片转瞬即逝的真空。 鼓手。 双拳碰撞,真空和真空撞击,雷鸣迸发。 双重鼓手。 再然后,就是让槐诗眼花缭乱的大秀。 半步鼓手,顶肘鼓手,扯身鼓手…… 简简单单的一招在老头儿的手里千变万化,和禹步的结合方式更是层出不穷,双重禹步和双重鼓手的结合,一拳打出之后,直接隔空将槐诗掀翻在地…… 如此的技艺,已经跨入了槐诗所不能想象的领域。 “看着厉害吧?” 罗老淡定地说,“归根结底,就两个招数,一个是迈步,一个是打人,基本功学会了,接下来靠你自己去琢磨吧……总不能事事都靠我教,你得自己学。” 是这个道理,但槐诗依旧心有不甘: “那霹雳呢?” “我现在教你你学得会么?”罗老摇头,“段位差着呢,别把自己当天纵奇才,槐诗,你只不过是学得比较快,比别人更擅长规避一些错误选项而已,但距离天才还差得远。” “老头儿你这话就过分了哈!”槐诗不忿,“这都不算天才的吗?” “嗤。” 罗老甚至不屑反驳他,回头看了看场边织毛衣的罗娴,“小娴,给他演示一下什么叫天才。” “好嘞。” 大姐姐伸手,抽出了毛线针,轻握,隔着老远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向前一送。 槐诗汗毛倒竖,瞬间向后弹了十二米,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依旧感觉到那种锋锐的冰冷感觉紧贴着脸颊。 如芒在背。 恍惚中,青紫色的雷光在空中一闪而逝,如此地笔直,自罗娴的手中迸发,那是汇聚为一束的源质波动,自三股截然不同的劲力纠缠之中迸发,形成匪夷所思的…… 霹雳! 需要全身发劲配合的霹雳,在一根毛衣针上被重演了,完美无瑕。 哪怕那源质波动相较槐诗这种二阶升华者如此孱弱,但那毕竟是霹雳没有错了,倘若不小心的话,槐诗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被那一根毛衣针捅死。 紧接着,罗娴将毛衣针插在毛线球,向着槐诗虚虚一握拳,手腕缓缓拧转。 尖锐刺耳的声音迸发。 就好像无形的大闸被她扭动了,空气在哀鸣地发出破碎的声音,无数尖锐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像是利刃一样迸射向了四周。 这一招已经超出了槐诗的想象之外。 他完全认不出来。 “三重霹雳。” 罗老淡定地解说道:“这招叫天崩,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想学自己去找她,反正她也不会藏着掖着。” “算了吧。” 槐诗苦笑着摇头。 教他他也学不会。 有些事情,真的要看天赋的……但毫无疑问的是,在技艺一道上,槐诗的天赋哪怕再膨胀十倍,都会被罗娴吊打。 “那接下来教啥?” 他抬头看向老人,“我才学了四五天呢,难道接下来就自习了?” “接下来?” 罗老伸手,从身旁的架子上摘下了一把带着锋锐倒刺的狼牙棒,拿在手里挥了挥,露出了笑容:“接下来不就是你最擅长的环节了么?” “也是你最欠缺最薄弱的环节。” 他说,“关于,如何使用武器。” . 在老头儿看来,尽管槐诗的灵魂能力颇为奇特,应用广泛,但在使用方面……可以称得上垃圾。 “看得出实战经验丰富,但实际上,基本功稀疏的一塌糊涂……意识和操作都走上了岔路。” 说着,他挥了一下手中沉重的狼牙棒,掀起了令槐诗心惊肉跳的风:“倘若遇到真正擅长的人作为对手,完全不堪一击。” “这么说就过分了吧?” 槐诗不快:“我好歹还是战绩颇丰的啊喂!” “是吗?那么除了刨开圣痕之后就不入流的上座部密宗双刀术,和你身高和体能完全不匹配的旧式裁判所刀剑术,还有大路货的罗马匕首搏击之外,有那个部分是有老师给你从基础开始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呢?” 罗老端详着他的面孔,如是问道。 槐诗,无言以对。 “确实,使用武器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敌人,在能够杀死敌人这一点上,你的技艺是合格的。 但总是穿别人的鞋,不嫌硌脚么?” “倘若在以往,七拼八凑的使用杂牌货,几大强国伺候你一个人,你自然不会觉得奇怪,可现在鼓手和禹步入门之后,我猜猜看……” 罗老咧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有了自身体悟的你,一定开始不自在起来了吧?” 第二百零一章 快来人,这里有变态! 肌肉老头儿说的没错。 就好像能够窥见槐诗的任何一丝破绽和问题那样,就连槐诗最微弱的违和感和不适感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到。 如今的槐诗,确实是开始觉得自己在使用武器的时候难以得心应手了。 罗老所指出的弊端没有丝毫地错谬。 去除了纳迦的圣痕之后,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不过也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技法而已,没有水底的环境和纳迦独有的多臂以及圣痕的辅助,在使用起来肯定只能发挥最基础的效果,称不上奇妙。 而范海辛的旧式裁判所的刀剑术不可谓不精深,但这一份精深乃是根据范海辛自身所打造,范海辛自身的肌肉群,吸血鬼独有的速度和多年的使用经验所结合而成。 当槐诗原样照搬之后,就会产生差错,和吸血鬼状态的自己相比较起来,就差了很多。 这不是力量和速度的差别,而是无数细微到难以察觉的细节,手臂的长度、迈步的尺幅,身高和体重的差别,想要修改过来,没有五六年的水磨工夫是不可能的。 而罗马匕首搏击固然简单直白,但这种流传在军队之中的技巧本身就是以快速增强和最简单的教授方式作为前提的,诸多细微的变化更提不上。 作为入门而言恰到好处,但后续更多的技巧,红手套的记忆之中却并没有存留。 这个老头儿的眼光真的毒辣的要命。 不过,与其说是这个让他震惊,倒不如说,他自己的发现令他更受到了冲击在此之前,槐诗其实都觉得乌鸦的担心毫无必要,有命运之书在手,大量的记录可堪学习和借鉴,无需什么老师他自己就能够精通。 可如今他却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当年的天国所收录的无数灵魂的原型和无数记录的精髓,可以说穷尽了人世间的一切智慧和经验,但并不能造就出理想国所真正想要的结果,反而令理想国因此而陨落。 哪怕在记录中能够体验千万次,可倘若不真正地实践的话,就不会有任何所得。 别人的记录,终究是别人的。 可以作为借鉴,但倘若搞不清重点依仗为根本的话,那么一开始就会不自觉地埋下矛盾。 “看起来你终于想明白了?” 罗老挑起眉头。 “想是想明白了,可怎么做?”槐诗叹息:“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成习惯了,总不能说不用就不用吧?” “不,你又钻牛角尖了。” 罗老摇头:“老师的意义不正在于此么?” “什么意思?”槐诗不解。 “我的意思就是,你想用,就用,放心用,大胆的用,哪怕是保留原本的缺陷都没有关系,尽管施为。” 他抚摸着手里狼牙棒的倒刺,愉快地狞笑起来:“而我,就会负责摧枯拉朽地将这一切都摧毁,打破你的所有坏习惯……帮助你,重新开始。”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这他妈是重新开始还是重新做人啊! 说到底你就是想要虐菜吧! 快来人,把这个神经病老头儿拖下去! 可思来想去,似乎……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彳亍口巴……”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老头儿手里明晃晃地狼牙棒,感觉到牙根发冷。但没办法,自己选的课,哭着也要上完。 况且,不就是被虐么? 他早就习惯了! “在开始之前,可不可以先打个商量……”槐诗唤出刀斧,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可不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 “行啊。” 罗老依旧带着令槐诗不安地狞笑,抚摸着手里的老汉快乐棒,铁棒就在鼓手的劲力之下疯狂震动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鸣叫声。 “放心,就算是最低档,也足够让你哭出来……” 快来人啊,这里有变态! 来不及逃命叫人,肌肉怪老头儿已经在youngmen的歌声里,挥舞着狼牙棒,冲了上来!更新最快手机端:: 噩梦般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特么在干什么?” 槐诗瘫在健身馆的地上,麻木地抬起手,金属凝结为银色的药剂,抹在胳膊的血洞,难以掩饰身上的血色。 罗娴正蹲在旁边,给那些细碎的伤口包扎绷带,一边贴一边遗憾地感慨:“父亲出手就是没轻没重啦,你要练的话,下次可以找我嘛。” “少来!” 槐诗欲哭无泪:“你们父女俩都一个样!” 罗老充其量只是喜欢虐菜,你就不一样了,你喜欢虐杀……槐诗可不想自己一不小心翻了船,他还挺想保持自己和罗娴之间百分之百的胜率来着。 恩,虽然是自己耍诈,而且还高了她一级。 但赢就是赢了啊。 不能给她翻盘的机会…… 此时此刻,槐诗的上身和四肢之上几乎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银色,那是过多的银血药剂暂时无法被血肉吸收而形成的铁质伤疤。 稍后槐诗恢复过来一点之后还要再强行撕开之后再抹一层新的上去。 要么说银血药剂好用呢,狼牙棒的倒钩形成的这种纯粹肌理伤痕,一把抹上去跟五零二似的,很快就重新粘合了起来,被圣痕所吸收,置换为血肉。 虽然需要一定时间的新陈代新和体内金属含量会超标,但对如今毒抗超高的槐诗而言根本不成任何问题。 能手搓红瓶真好啊。 槐诗想到这一点就感动到猫猫流泪。 光是今天这一下午他浪费的红瓶就有上百万了,可见那肌肉老头儿出手之狠毒,不光下手毒,用心也毒。 今天一下午,已经彻底把槐诗所有的架势给打崩了。 槐诗哪怕用尽所有的招数在他那里都被一根狼牙棒举重若轻的统统击溃,在这种近乎没有穷尽的负面反馈之下,长久以来他所建立起来的争斗意识、思路、技巧乃至肌肉反应统统被击溃了。 用最粗暴的方式推平了重来。 倘若不是本性坚韧的话,槐诗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勇气再握刀握剑了。 “要我说,今天你那一招火山烧农场,和那招……那招霸王龙什么来着?” “霸王龙骨架带走渡渡鸟……” 槐诗有气无力地重复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这些见鬼的名字的。 “对,这两招都挺不错的嘛,至少有新意。” 罗娴微笑着伸手,把他翻了个身,然后纤细地手指沾着药膏涂抹在槐诗的背上,带来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好像火烧。 但效果拔群,那些比较浅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槐诗顿时有些感动。 至少大姐姐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嘛! “如果你感觉像火烧的话,应该是我做药之前没有把炒辣椒的锅洗干净,先忍一下哦。” 罗娴甜美地微笑着,让槐诗忍不住万念俱灰。 请你把我的感激还给我…… 你们父女两个,完全就是一丘之貉! 就在他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听到了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请问是果园健身房么?” 一位穿着昨日快递制服的邮递员站在门口,向内张望道:“这里有一份槐诗先生的快递。” “嗯?” 槐诗一愣,“快递?我的?谁寄的?” 他有些小心翼翼。 生怕是绿日寄一个炸弹给自己。 “我看看……” 快递员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文件袋:“由一位新海的乌女士直接发给您的。” 神他妈乌女士。 行吧。 让我康康她又搞了什么鬼东西。 槐诗摇了摇头,签收之后,直接拉开了信封,里面掉出了一张装饰精美的卡片和一张黑色的铁质身份牌。 “什么东西?” 槐诗一愣,展开了那一张卡片,便看到了里面手书的痕迹:“尊敬地槐诗先生,我们与近日收到了您的参赛申请。 对一位传奇调查员、不可多得的灾厄乐师和见习厨魔的光临,鄙组感觉到莫大荣幸,特此加急,为您完成了办理,衷心祝愿您能够在今年的亚洲新秀赛中取得佳绩。 明日新闻赛事组委会。” “……神他妈灾厄乐师,” 槐诗愣在原地,目瞪口呆:“这么快就传遍全世界了吗!” “嗯?你竟然成为了灾厄乐师了吗?”旁边的罗娴啧啧惊奇:“听说这个证书很难考诶,数遍全世界只有一百多个人呢……不过以明日新闻的情报渠道而言,也不算难打听啦。” “……” 槐诗神情抽搐着,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铁牌:“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正赛的参赛凭证。” 罗娴说:“直接帮你跳过海选部分,可以参加正赛,一般只有三阶升华者才能够得到这样的凭证,不过对于传奇调查员来说,只能说一般的待遇了。” “姐姐你能别提那一茬了么。” 槐诗欲哭无泪。 莫名其妙变成传奇调查员,莫名其妙变成了见习厨魔,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什么鬼的灾厄乐师。 自己等级还没升几级,考级倒是快要考遍全地狱了。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怎么看自己都是一只肥羊,杀一只就能扬名立万的经验包。 “放心啦,一般人现在基本干不掉你的。”罗娴安慰道:“想要杀掉你,起码得要我这样的身手才行吧?” 这时候,快递员却去而复返。 “哦,对了,差点忘了……” 他抬头说:“还有一位由金陵大表哥发给罗娴女士的快递。”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和槐诗手里一摸一样地文件夹。 那一瞬间,槐诗感受到这个世界对自己浓浓的恶意。 第二百零二章 所谓变化 深夜的时候,罗娴敲响了老人的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空旷的要命。 就好像囚笼一样。 老人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挂轴,可挂轴里空无一物,纸面上只有一片空白。 他看得入神了。 “有事儿么?” 罗娴将一个铁牌放在桌子上,“大表哥给我的。” 老人沉默了片刻,问:“想去吗?” 罗娴想了想,反问,“失控了会很麻烦吗?” “想去就去吧。” 老人收回视线,凝视着自己唯一的女儿,“你已经大了,做父亲的总不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罗娴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把鬓边的头发挽至耳后,问:“父亲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要说的话,希望你能快乐吧。”老人沉思了片刻,似是期冀地看着她:“你会快乐吗?” “父亲会吗?”罗娴问。 罗老摇头,“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罗娴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了那个铁牌,想了想,认真地说:“或许这个世界上让人快乐的事情并不多吧。” “那就去吧。” 老人依靠在墙壁上,似是困倦了,闭上双眼:“这世上的事情来来去去就那么多,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门关上了。 寂静里,窗外传来了轻柔的风,墙上的挂轴微动,那一片空白都仿佛如水一般荡漾起来。 . . “姓名?” “槐……诗?” “年龄?” “好像是……十七?” “性别呢?” “男。” “这是几?” “看不清楚……” 于是,在恍惚中,槐诗看到面前的大姐姐满意地点头,起身,回头向着身后的老人说:“只是被打到脑震荡了而已,还可以继续。” 那就继续。 槐诗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然后直挺挺地趴在了地板上,嘭的一声! 槐诗踉跄挣扎:“扶我起来,我还能送……”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罗老虐菜都虐不下去了,低头看着地上几乎快要变成筛子的槐诗:“你是传说中那种被揍了就会很爽的变态吗?” “我可去你的吧,等我把你打成这样你也会很爽的!” “恩,看来状态没问题。” 老人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狼牙棒,掀起一片破空的声音:“还可以继续,爬起来,少年,小葵花爷爷课堂开课了。” “别,我错了。” 槐诗拱手求饶:“让我喘口气,五分钟,就五分钟。” “啧,五分太长,三分吧,三分钟别说喘气,咽气都足够了。” 赤膊的老人扛起狼牙棒,转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撮起了自己的冰镇蛋白粉冷泡茶,不知道那味道究竟怎么样…… 槐诗被罗娴从地上翻过来,抹上伤药,然后娴熟地翻了面,再抹。 好像给腌鱼上调料一样,一层盐之后再撒一层盐……到最后,一只咸鱼就做好了。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老头儿,眼神凶狠。 没有办法不凶狠,任谁被一个老王八蛋连续打到快要进icu都会凶狠,更何况自己又打不过他,只能瞪两眼解恨。 “不爽啊?” 罗老咧嘴,向着他勾了勾手指:“来打我撒?” “等我拿到加特林突突突冒蓝火的时候你就死定了!” 槐诗现在只能过过嘴瘾了。 三天以来,他已经完全被打崩了——被面前这个肌肉怪老头儿,一寸寸地把所有有关武器使用的方法全部摧垮,然后试图重新建立起来。 并非纯粹的虐杀,而是毫不留情地斧正。 使用着可谓‘恰当’的力量,保留着分寸又暴虐残忍地将槐诗击溃。 但凡姿态和动作有任何一分的差池,都会招致残忍地绝罚。 若非如此,他怀疑自己现在连刀都不知道怎么握了。 这老秃子绝对在公报私仇,恨他长了这么长的头发…… 大口喘着气,往手臂上的伤口上拍了一把银血药剂,槐诗从地上重新爬起来,手里摸出了刀和斧头。 “来!” “这个能力真得便利啊。”罗老捏着下巴,端详着槐诗的样子:“你这个小子,该不会还有个什么职业炼金术师执照吧?” 还早着呢,没考呢! 槐诗想到这一点,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就真得好想要把全世界的执照全都考一遍了啊。 看看现在的自己,天文会注册行动干员、一级的边境猎人、传奇调查员、见习厨魔、还有一个见了鬼的灾厄乐师…… 当了升华者还要考各路执照,也太悲催了一点吧!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狞笑的老脸。 “嘿,在想什么呢?” 罗老手中,狼牙棒横扫挥落,奔着他的脑袋——来个安打! 根本没有任何思考,槐诗抬刀格住了扫来的狼牙棒,禹步推进,另一只扬起的手中,斧头猛劈向老头儿的光瓢。 这一次,他占据了先机! 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老汉快乐棒扯回,竟然带偏了槐诗的架势,连消带打地砸开了斧刃之后,笔直地捅向了槐诗的脸。 槐诗侧退,可老人步步紧逼,手中的狼牙棒再度劈下,逼得他步步后退。 当老人试图逼进的时候,槐诗已经不假思索地刺出了悲悯之枪,穿刺,将威胁拒之门外,可下一瞬,铁棒破门而入,砸碎了槐诗的格挡的架势,直捣中宫。 槐诗下意识地后仰,紧接着狼牙棒便顺势一落,将他压制。 老人飞起一脚。 槐诗倒飞而出,砸在墙上。 眼前昏黑。 “你这个家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罗老不快地端详着他的样子:“明明架势和姿态的基础都已经重新建立起来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呆板?” “你超我那么多段位,说我呆板,我也没办法啊。” 槐诗无奈,眼前阵阵发黑。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是却依旧难以抵御那一根神出鬼没的狼牙棒。在肌肉老头儿的手里,沉重的铁棍好像牙签一样快的要命。 时而沉重,时而轻灵,让槐诗完全摸不准他的动向。 “我已经将力量和速度都限制在一阶的程度了,这都打不过就只能说你菜。”罗老不屑地啐了一口,回头强调:“不要被动的去迎击,掌握主动,明白?” 主动? 槐诗都被笑了。 全世界有几个人能够在你跟前掌握主动的? 反正不包括我。 “太死板了,是你防御和进攻的方式都太死板了。”罗老一脸粪土之墙不可涂也的鄙夷:“你要学会变化,变化,懂么?” “说得倒轻松。”槐诗擦了擦嘴角的淤血,抬起眼睛说:“你倒是示范一下怎么变化啊。” “没见过这么死脑筋的。” 罗老随意地挥洒了一下手中的狼牙棒,“看清楚,我就示范一次……小娴,过来!” 场边织毛衣的大姐姐微笑着应和,放下毛衣起身,把高跟鞋脱下来站在场中间,随手捡了一把匕首。 “我攻你守,节奏放慢一些,让这家伙开开眼。” 罗老最后瞪了槐诗一眼,然后迈步走向了场中的少女,在她面前站定,毫无征兆地,狼牙棒向着少女的头顶劈落! 雷霆迸发。 万钧之力迸发巨响,宛如泰山压顶那样,呼啸而下。 罗娴不假思索,伸手,匕首刺向了老人的手腕,在间不容发的关头,就好像老人故意将手腕送了上来那样。 可紧接着,万钧之势消失无踪,随着巨响的迸发,那雷霆劈落的铁棒骤然自迅猛化作轻柔,自空中划出了一个灵巧地弧度,绕过了罗娴的匕首,捣向咽喉。 罗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手臂一抖,匕首向挑起刺出,以攻对攻,削向父亲的五指。 瞬息间,罗老撒手。 自空中,在握柄之上随手一拍。 铁棍剧震,重心变化,自空中回旋,随着罗娴的后仰,擦着她的脸颊飞过,落入老人的另一只手中。 轻灵变化。 沉重的铁棍在老人的手中好像变成了一根撑杆一样,随意地挥洒,令人眼花缭乱,而力量时而轻柔时而沉重,速度更是快到令人瞠目结舌。 而作为进攻对象的罗娴,从头到尾却只用一招,以不变应万变,将看似雷霆万钧、变化多端的狼牙棒封死在了门外。 虽然演示的成分居多,但看得出,两人之间不曾有任何的留手,就算刻意放慢了速度,可技艺变化时的歹毒用心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曾温柔。 反而像是生死相搏。 恍惚中,槐诗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叫做变化,可是又难以形容出来。就好像遇到一道题好像见过但完全不会做一样。 似懂非懂。 这就等于完全不懂。 这样的错觉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可每一次他信心十足地去尝试时,所得到的只有惨败。 就好像大道理人人会讲,但真正做到的没有几个一样。 高强度的激烈对战已经让槐诗心力交瘁,此刻一旦放松下来之后,他竟然开始昏昏欲睡,止不住地打哈欠,眼皮子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 只能隐约听见不断破空的声音和钢铁碰撞声。 直到罗老不快地将狼牙棒扫了过来,然后被槐诗手中弹出的祭祀刀挡住,槐诗从梦中惊醒。 神情变化,错愕又疑惑,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嗯?” 罗老皱眉,不解他究竟在搞什么。 “这……” 槐诗挑起眉头,不可置信:“老头儿,刚刚你这个……是个4/4拍啊!” 第二百零三章 带节奏谁不会啊! “老头儿,刚刚你这个……是个4/4拍啊!” 听到槐诗的声音,罗老的神情越发地古怪,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这货的脑壳给打坏了,可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兴奋地爬起来,手里的刀和斧头浮现,向他比划着解释道。 “你看,就是一个4/4拍——” 斧头斩落,发出爆响。 “强!” 祭祀刀横挥,“弱!” 紧接着,悲悯之枪向前刺出,“次强!” 最后再以祭祀刀的进攻收尾。 “弱!” 强、弱、次强、弱,或者再稍加变化。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完美的4/4拍。 “啥玩意儿?”罗老完全一头雾水。 “在音乐里,时间其实可以拆分成基本单位,每个单位叫做‘一拍’,而拍子的时值是以音符的时值来表示的……” 槐诗兴奋地团团转,手舞足蹈地解释道:“一拍的时值可以是四分音符,也就是四分音符为一拍,也可以是二分音符为一拍,再或者八分音符也行……” 罗老只感觉到一群牛在自己面前哞哞哞地飞过,怎么听怎么都听不懂,不快地皱眉:“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狼牙棒挥落,向着槐诗,步步紧逼。 瞬息间,槐诗再度后退,神情越发惊奇:“强、弱……这是一个2/4拍,等等,我懂了!你让我捋捋,捋捋!” 他好像领悟了什么,可究竟是什么,罗老也听不明白,总觉得那一种兴奋的样子好像是在迷惑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了解答,愉快地几乎快要飞起。 槐诗自言自语着谁都听不懂的音符和术语,在内场里转着圈圈,到最后,竟然狂热地双手打起了响指。 “强、弱、弱、强……强、弱、弱;次强、弱、弱……强、弱、弱……强、强……” 到最后,他恍然地回头,露出信心十足地笑容。 “我懂了,变化是吧?” 在他的手里,刀斧随意地挥洒,那低沉的声音不断地变化,组合成截然不同的旋律,时强时弱,时急时缓。 此时此刻,他已经兴奋地不可自抑。 终于从一直以来的误区之中抽身,回返正途,所带来的那种满足感简直无以言喻。 所谓的变化并非是被动的应变和主动的适应,而是斗争节奏的体现。 将对决时的一瞬无限拉长,划分为无数时值,随心所欲地以不同地节奏填补,到最后,引导着无声的旋律抵达最高潮…… 这和演奏完全没什么两样啊! 在他幻想中,一支钢摆正在迅速地摆动着,发出富有节奏的幻音,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变化。 绝了,一个节拍器就能解决的事情,咱们干吗拖了那么多天? 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恐怕都见过那个东西,在底座上以一根竖直的钢摆串联平衡锤,一旦启动,就会富有节奏地向两边摆动起来。 任何初学者都会喜欢这样的工具,帮助人迅速掌握节拍的变化。 而此刻这个概念的出现,对于迷茫到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槐诗而言,却好像是苦海之中的一线明光,让他终于找到了方向,理解了罗老以暴力的方式向他灌输的理论。 醍醐灌顶。 他终于在喜悦之中迎来了传说之中的顿悟。 “这不就是节奏么?” 槐诗摇头感慨:“早说啊,我最擅长带节奏了!” 说着,他回头,端详着不远处的老人,没头没脑地问道:“话说回来,老头儿你喜欢摇滚吗?” “嗯?”罗老不解。 “你看啊,我给你示范一下——哒、哒、哒、哒……” 槐诗轻声呢喃着,脚尖轻轻地点着地面,就好像敲打着鼓面一样。 清脆的声音却自他的脚下扩散而来,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有源质的波澜浮现。 随着少年执掌刀斧的双臂展开,就连锋刃也在少年的低沉呢喃中,微微颤动起来:“iamtheshadow,andthesmokeinyoureyes……” 我是阴影,也是你眼中的烟雾。 于是,在脑中,有电吉他的轰鸣骤然响起。 槐诗缓缓地抬头,伴随着无声地呼和,轻声呢喃:“iamtheghostthathidesinthenight!” ——我是鬼魅,在黑夜之中! 那一瞬间,山鬼的光焰自少年的眼瞳之中亮起,他步步向前。 刀斧陡然一震,明明是寂静,却恍惚中仿佛迸发了雷鸣巨响的旋律,呼和声自斧刃之上迸发,向着已然近在咫尺的老人,呼啸而出! 沙哑的低沉吟唱,已经响彻在耳边。 “boomy!boomy!boom!” 斧刃斩落,被格挡,可这一次的槐诗动作飞快,起手一个6/8拍——强、弱、弱;次强、弱、弱! 随着斧刃自手中骤然消失,祭祀刀浮现,抹向了罗老的脖颈,在狼牙棒抬起的时候,刀锋又匪夷所思地消失不见,化作了斧刃格挡,而祭祀刀已经自槐诗的左手之中再度弹出,贯向心口。 “boomy!boomy!boom!” 崩! 罗老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竟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槐诗压制住了,而是被槐诗的节奏所压制。 就在他后退一步,准备蓄力猛攻的时候,便看到槐诗手中不知何时浮现的长枪,自空中向着脖颈呼啸着刺出。 长枪与钢铁碰撞,紧接着短刀划出了冰冷的光。 尖锐的声音交织在一处,融入了节奏之中,随着槐诗的哼唱,化作了真实不虚的旋律,这便是钢铁所鸣奏出的《diamondeyes》! 摇滚的力量! 随着槐诗的沙哑哼唱,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虚无之中的雷鸣便仿佛融入在刀斧之上,随着他的劈斩和穿刺迸发。 力量,节节飙升! 在那一瞬间,罗老的动作毫无征兆地一滞,瞬间抓住了槐诗节奏之中的空隙,强攻。 一击不中。 空了? 老人一愣。 旋即,便感觉到节奏的再度变化…… 没错,dj切歌了。 自慷慨激昂的摇滚变成了低沉轰鸣的琴声,槐诗自半空中坠落,腰身扭转,祭祀刀自手中向着罗老的脖颈横扫而出。 “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我lv12级的大提琴里自带的巴赫刀法!” 原本缓慢地节奏在迅速地加快,在槐诗的幻想之中,节拍器之上的平衡锤高度不断降低,拍值变化,瞬间飙升至208的那一档。 每分钟二百零八拍! 这是狂风骤雨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除非能够读心读到槐诗现在心里背的乐谱,否则谁都抓不住他的节奏会怎么变化,接下来的一击是动如雷霆,还是阴毒刁钻。 哪怕依旧无从胜利,但至少有来有回。 这一次,终于不是憋屈的一边挨揍了! 3/8拍、1/4拍、复拍、单拍…… 槐诗打得兴起,开始疯狂切歌! 在短暂的即兴演奏之后,旋律又迅速变得诡异激昂。在他的手里,悲悯之枪带着猛毒,如毒蛇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直刺罗老的喉咙。 “吃我帕格尼尼穿刺!” 地狱奏变! 随想曲的激烈变化之中,阴狠刻度的风格再度摇身一变,变得大气磅礴,长枪在狼牙棒的敲打之下骤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槐诗蓄力已久,暴起反击的杀招。 “——海顿之斧!” 短短的几分钟,从巴赫到贝多芬,再到海顿、勃拉姆斯和舒曼……他几乎把所有古典音乐家全都糟蹋了一遍。 神清气爽! 就在那慷慨激昂的旋律随着激烈的节奏,攀升至最高峰的时候,就在槐诗的意识中命运之书的扉页上出现了新的变化。 原本已经被罗老硬生生磨平,可以说废除武功的上座部密宗双刀术、罗马匕首搏击和旧审判所刀剑术等等技能,最后残存地一点墨迹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一行淡淡的灰色字迹,自虚无中迅速地浮现,凝实,再瞬间成型……就好像被最高处的传奇层次的大提琴演奏所拉扯着一样,疯狂地向上飙升。 【刀剑术·演奏法】 ——lv10!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狂喜。 自己所领悟出的技能竟然被命运之书所认可了,而且竟然一瞬间提升到这么恐怖的高度…… 恐怕除了变成经验值的各种兵击技能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已经突破到lv12的大提琴演奏吧? 哪怕看似南辕北辙。 可两者的本质却完全相同,都是一场演奏,只不过所使用的工具有所差别而已。 随着基础的破后而立,槐诗的技艺终于在地狱一般地蹂躏中迎来了新的质变。 可这一份狂喜没有来得及持续多久,紧接着他却感觉到老人的影子猛然放大,转瞬间,突破重围,近在咫尺。 危险! 槐诗下意识地防御。 紧接着,就看到老头儿的满口黄牙张开,声如雷鸣。 做狮子吼! “——天天吃肉我吃不胖,天天票娼我身体棒耶!!!” 在老人近在咫尺的嘶吼歌唱中,来自南诏的粗糙民歌粗暴地冲进了大提琴的旋律里,将一切节奏搅得一团稀烂。 打乱了槐诗的节拍,令他手中的动作一乱。 破绽! 槐诗骤然一震,倒飞而出,砸在了墙上。 “不是吧?” 少年呆滞地昂起头,吐出一口郁郁的老血。“这你都行?” ——自己的新招还热着呢,怎么就败在了南诏山歌的手里! 果然,老话诚不欺我:古典不及摇滚,摇滚不及流行,就算流行也有打不败地对手……哪怕是只会洗脑的口水歌,一旦混进南诏山歌之后,就完了! 再怎么强的情深深雨蒙蒙,都比不过老司机带带我的劲爆风骚。 槐诗,在惊愕和悔恨中,一败涂地! 随着槐诗失去了应对能力,可这一次罗老却没有追上来痛打落水狗,反而站在原地,似是乏味地将已经弯曲断裂地狼牙棒丢到了一边。 在落地之后,扭曲的狼牙棒彻底分崩离析。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虽然还有点毛糙,但这一关姑且算你过了吧。”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摇头说道:“还有,喜欢唱歌,自己带个耳机自己放,别傻乎乎地哼出来给别人听……明天早点来,时间有点紧了,在新秀赛之前给你把课上完。” 槐诗愕然。 先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关就这么过了,紧接着便是一头雾水,后面还有什么课吗? 赤手搏斗的基础、兵击构架和姿态、时机的掌握与节奏变化。 这些基础课可以说已经都上完了。 按照肌肉老头儿粗暴地把人踹进门剩下的统统滚去自学的风格,后面还有什么要教的吗? “你就是那种没有长性的家伙啊。” 罗老坐在椅子上,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应该说,你对我教的这些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热爱。 毕竟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并不是目的,对不对?” 并不是苛责,也没有恨铁不成钢。 早在槐诗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明白了,这个家伙打心底就没有将这里的东西当做要追求一生的道路。 这个世界上的热爱有很多种,也有轻重之分。 槐诗对这一份争斗技艺的爱,充其量恐怕就是强出了喜欢打游戏的程度——严格来说的,只是将其当做了工作的一部分。 在恪尽职守的同时,选择了精益求精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归根结底,他所教的难道不都是杀人的技艺么?不能创造太平,只是要地上动刀兵。 和真正的力量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不值一提。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东西都比这些要有意义,也更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更能得到人的尊重。 哪怕是去做叉烧的未来都比这个要光明的多。 正直的人就应该对此嗤之以鼻。 就应该以这种姑且一学、姑且一用的方式来对待才对。 虽然倘若将之当做手段的话,就要做好一辈子都不能成为最强的准备,可只是当做手段的话,却要比一辈子去杀人要有更多的选择…… 在寂静里,罗老静静地凝视着训练场的周围,那些挂满了墙壁的收藏——那是几乎涵盖了世上一切争斗方式的兵器。 不论是刀枪剑戟,那还是冷门的爪勾、拳刃,从如今越发罕见的斧枪到只在美洲部分武士之间流传的马夸维特……近乎应有尽有。 无数铁石汇聚一处,形成了几乎穷尽常人一生都难以习尽的恐怖规模。 “不是你说想要为所欲为么?” 他缓缓地收回视线,端详着面前的槐诗: “既然如此的话,手段,自然是越多越好吧?” 第二百零四章 绝活儿 翌日,午后,满地狼藉的修炼场里。 槐诗蹲在地上,低头端详着胡乱堆了一地的武器,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是啥?” 槐诗拿起了半截酷似人形的钢铁雕像,背后隐约还砸出了一张人脸。 “哦,那是一个看武侠入魔的升华者,觉得天下武功无坚不摧,自己搞了一个独脚铜人来想要挑战群雄,结果被我按在铜人打死了……好久不收拾,这里都落灰了。” 罗老拿起手帕擦了擦那张人脸上的灰尘,便隐约能够窥见上面惊恐的神情了,令老人神情越畅快:“那个叫三问的家伙,人不能打,话却说得好听,要是当初没有打死的话,现在留下来还能说两句漂亮话来听听。” “那这个呢?” 槐诗又转手提起一根锁链,锁链上还挂了一本厚厚的圣典,四角包钢,沉重的要命,几乎是个流星锤了。 “这是在边境遇到了一个传教士,打死之后捡来的。” “这个呢?” 槐诗一头雾水,端起了一个碎了半截的模型,俨然看得出来是个压路机的样子,上面还沾着血。 罗老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哦,那是我年轻的时候,路过大图书馆,遇到了几个不好好看书整天抬杠挑刺的家伙,还问我精通兵器有什么不会,我随手捡起一个东西来统统打死了。” 说着,他搓了一口蛋白粉兑蛋白粉,悠然地感慨:“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敢问我不会什么了,真怀念啊。” 槐诗傻眼了:“这我都要学?” “你学得完么?” 罗老嗤笑着反问:“况且,这些玩具,用得着专门去下功夫么?” 对于槐诗的能力,他一清二楚。 倘若以天赋而论的话,可以说有俊杰的程度,努力一下还算是百里挑一,并算不上多么出众。 不过有一点好,奇怪的脑洞和想法层出不穷,竟然能够无中生有地摸出刀剑术·演奏法的技能来,天赋的缺陷姑且还能补足。 后日可期。 但最关键的,悟性,却致命的不足。 倒不是说他不太适合吃这碗饭,这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做的事情都不需要悟性这么玄乎的东西,更用不上天赋。 这年头,分工都那么详细了,哪里需要一个人去挑大梁全部包圆。 分配到尾之后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水磨工夫而已。 以目前槐诗的度的话,大概四十年之后,能够和十年前的自己追平吧? 但想要更上一步的话,就没有可能了。 但更上一步对于他而言又没有什么意义。 对他而言,够用就行了。 这在肌肉老头儿这里最不是问题了,不说别的,倘若只是一些琢磨琢磨就能领悟出的技艺的话,管够。 说着,老头儿放下茶壶,随手自地上捡起了一把铁鞭,挥舞了两下,掀起阵阵破空的雷鸣,所有兵器都嗡嗡震动起来。 “喔!共振啊,牛逼!” 槐诗平静地拍手,成功地破坏了万兵朝拜的逼格,让罗老忍不住想要一鞭把这王八蛋抽死算球了。 眼见老头儿表情不好看起来,槐诗赶忙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基础的架势和节奏的变化你已经掌握了,可以说接下来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自学,我能做的,不过是加快你适应的过程而已。” 说着,老人在向槐诗演示了几个铁鞭常用的攻防架势之后,他随手一挑,又换了一把短刀出来,随手划了几下,向槐诗展示其中的诀窍和精髓。 两者几乎南辕北辙。 可在他的手里却说不出的和谐统一。 紧接着,老头儿又换了八方剑、长枪、镰刀、双刀、连枷等等武器,每一样都浅尝辄止地演练了一下,浅显直白,让槐诗清晰地窥见其中变化里相同的部分。 “看出来了吧?” 罗老随手将一块圆盾抛在旁边,抓起了短枪随手挥舞了一下,回头说道:“这个世界上的兵器那么多,但归根结底,使用的方式来来去去就那么多种,哪怕有那么多奇招和怪招,但本身这些东西就并没有实用价值。 倘若以距离区分的话,可以分为长中短,以重量区分的话就有轻重和中庸,以风格区分的话就更简单了,进攻防守乃至偷袭和强攻等等不一而足……要详实展开的话,大概可以说个几千字左右,但反过来说,真正有用的不就这几千字么? 其他的,无非就是几种技巧的组合,加减乘除而已罢了。” 听闻罗老提纲挈领的教授,槐诗隐约领悟了什么,顿时大喜:“我要学这个?” 这可牛逼了啊。 学会了这个,天底下就没有自己不能用的武器了。 “不,我这些都不教,方法都交给你了,想学你自己琢磨去。” 罗老一盆冷水泼了过去:“时间短暂,既然要功利的寻求成果,那么自然可以忽略……一切你可以自学的,我都不教。 房子的钥匙已经给你了,说这么多,就是带你认认门……老师能做的也就这一点了,只收了你这么点钱,难道还要我学着里的传功老爷爷,把几百年功力给灌顶之后,再搭个女儿送你么?” 那倒也不是不行。 槐诗很想这么说,但给他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当着老头儿的面这么说出来。 反而做出一脸诚恳正直,老头儿你想多了,我槐诗每日只是打熬身体对于女色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 要是把这老头儿整急了,别说上课,自己恐怕都活不到下课了。 偏偏旁边织毛衣的罗娴听了,挽起头之后手肘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煽风点火:“我倒是不介意来着,就看父亲你舍不舍得了。” 槐诗一阵心惊肉跳,可老头儿却只是瞥了她一眼,缓缓摇头:“你还小呢,再长几年再说这种不要父亲的话吧。” 罗娴摇了摇头,笑着看了槐诗一眼,“父亲逗你玩呢,别怕。” 槐诗僵硬地笑了一下。 到现在没有从死亡预感的那种恐怖寒意之中清醒过来,刚才被老头儿看了一眼,他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快要死了。 动弹不得。 这要是玩笑,他能把地上这把刀捡起来囫囵着吞下去。 眼看着罗老一脸憨厚笑容地朝着自己撇过来,他赶忙挤出一个讨好地笑容,十足谄媚。罗老撇着他那一脸怂样,不屑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刚刚你要是应承一下,我还说不定会认真考虑一下呢。” 呵呵,考虑一下用这地上的哪一件东西把我锤死吗!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由得他去惺惺作态,等老头儿把戏唱完了,才开口说道:“那今天具体交什么?” “教你点压箱底的东西。” 罗老平静地说:“自从我这里出去的学生,在结束之前,当老师的总要送一点绝活儿,省得别人说我抠门。不过,你这家伙比其他人都要难搞,我一直以来也不太估的准究竟教你什么好。” 槐诗一愣,做出一片大度的样子:“随便教点就行!” 反正教什么都赖不了,光看入门级的鼓手和禹步就知道这老头儿有多少宝贝了,既然能够被他说是压箱底的,那么自然不会是一般货色。 “得了吧。” 罗老撇了槐诗一眼,冷笑一声,却不怎么说话。 他早就说过了,槐诗这个家伙没有什么长性,不是说他不努力和刻苦,而是这个家伙的心思并不纯粹,光看他那一身刀剑术就知道了。 有斧头、有短刀有长枪……更不提他玩得更溜的各种枪械了。 简直杂的不行。 往好了说叫做博采众长,但要搞不好,就是学什么什么不精,心里想着我全都要,但实际上哪个没了也都不是不行。 多了少了,并不在乎。 有就行,没有就算了。 表面上精勇猛进,骨子里却可以说得过且过。 自己手里的绝活儿是有不少,但与其给这个家伙练个半桶水的功夫出去晃荡着丢人,还不如教点别的。 可教什么好却让老头儿伤透了脑筋。 要不是昨天的演奏法让老头儿高看了他几眼,确定他不是朽木不可雕,今天就没这堂课了。 有能力的人多学多用,才叫博采众长,那种没能力的人贪多,只能叫做狗熊掰苞谷。 没那天赋,瞎充什么大鼻子蒜呢。 如今的槐诗算是交了一张满分卷,让老头儿姑且承认了他的能力既然不能‘专’,能占一个‘多’字也好。 “归根结底,武器不过是工具,真正用得好,一件就够了,用不着像你那么花里胡哨。可既然你喜欢花里胡哨的话,也不是没有法子。” 罗老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学过上座部密宗的多刀流,不过那对其他升华者而言根本没有意义,走到头儿之后也就那样。 况且,就算是浑身上下长满了手,当了千手观音,到最后砍人还不是要那么一下么? 要我说,三条胳膊四条胳膊就是多余累赘,一只胳膊又有些少,两只胳膊正正好。” 当着槐诗的面,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长枪,一把单手斧,一把短刀,正好凑齐了槐诗平时最常用的几样工具。 最后想了一下,又扯了一条绳子过来。 槐诗愣了半天。 老头儿这是要量身订造的吗? “小娴,出去一下吧。”罗老回头吩咐道,“按照规矩,这一部分只有学员自己能学。” 罗娴并没有说什么,微笑着起身走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反正对她来说,再怎么艰深晦涩的东西多看两眼就会了。 老头儿让她出去,也只是做老师的向学生表示一个姿态而已。 否则的话,就算不上什么压箱底儿的东西了。 眼看着罗老捡起了手斧和长枪,槐诗顿时明白了点什么,“这是要教左右互搏?” “那种东西又不难,你自己回头琢磨去。” 老头儿拿起了遥控器按了一下,槐诗面前就升起了一根钢桩,酷似人形,看来就是示范了。 等槐诗全神贯注的坐好了之后,他叮嘱道:“今天教你的东西其实也不难,就是有点繁琐,等一下最好看清楚点。” 说着,他脚尖挑起了地上的长枪,然后插在自己身旁的地上,口中继续说道:“既然双持,就不能满足与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否则一把武器用好了,自然能够挥出三乃至十的力量,分散心力只会得不偿失,除非能够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才可以。 就像是这样!” 那一瞬间,老人的身影自铁桩之前一闪而过。 紧接着,轰鸣的声音才随之爆响。 当飓风和碎铁席卷而过之后,槐诗依旧地愣在原地不止是被那震耳欲聋的尖锐呼啸所慑服,也震惊于面前的景象。 一击过后,铁桩之上,俨然留下了斧刃、刀锋和长枪的三道斩痕! 紧接着,铁桩分崩离析。 那是以匪夷所思的技巧所达成的,凌驾于单纯斩击十倍以上的破坏力。 在碎片之后,老人抛下手中烧红的短刀和斧刃,缓缓地回头说道:“这就是你接下来几天要学的东西了。” “可以说是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绝招,不需要精通,甚至不需要掌握,如今的你只需要死板应用就可以挥出奇效的招数。” “姑且可以称之为” “龙骧。” 风月说 先保底来一更,等会儿吃完饭我再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今天把这一卷写完。

第二百零五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两天之后,健身房的内室里钢铁碰撞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尖锐的声音从早到晚地回荡在里面,竟然连健身房里的激烈歌声都掩盖不住,到现在,终于告一段落,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在隐约的脚步声中,门开启了一线,一只脏兮兮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抓起了门口的餐盘扯了进去,很快,门后面就想起了放口咀嚼的声音。 就好像饿极了的野兽一样的,将骨骼咬碎,血肉拆分。明明是已经彻底冷掉的外卖,可听那声音,却好像是什么珍馐美味一样地香甜。 很快,房间门再度开启,餐盘被放了出来。 东西已经涓滴不剩。 罗老看了一眼,自然有健身房里的工作人员走过去,端起餐盘把东西收拾了。 在短暂的歇息之后,钢铁碰撞的声音再度迸发。 “两天了啊。” 罗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织给父亲的超大号毛衣,随口说道:“父亲你教他这种东西,也太难了点吧?我十四岁的时候都不敢说能学得会。” “就是要有点难度才有意思。”罗老滋着蛋白粉兑胡萝卜汁,随口说道:“能学得会自然一切都好,学不会也不能怪我对不对? 正好让他多遭罪几天,否则十万块教这么多,真是亏也亏死了。” “坏心眼。”女儿抬头瞥了自己父亲一眼,摇头:“你就这么断定他不会放弃么?” “现在有些年轻人,看着脸上笑嘻嘻,实际心里妈卖批,那个小子倒是和这种不一样,因为他更难搞。” 罗老吧嗒着嘴巴,回味着胡萝卜汁的味道,“看着阳光灿烂什么都不在乎,可骨子里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有的时候温驯柔和得像是家犬,可握住刀剑的时候,却凶狠得像是野狗一样,让人完全搞不懂。 哪怕志不在此,你只要把好东西放在他的面前,他就不会放弃,就算明知道是鱼饵,也要连肉带勾一起吞进肚子里,再把线给扯断。” 罗娴听完,手中的毛衣针停了一下,“听起来真好啊。” “是啊。” 罗老放下了手里的茶壶,“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庆幸他没有你那样的天赋,否则的话,我应该就会把他杀死在这里了吧?” “这样的人不好么?” “或许很不错,但对这个世界不好。” 老人平静地说:“像他那样的人,哪怕学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杀人,可将来也只会杀得更多,比我们这样的人要多千倍万倍—— 如果他是那种天性凉薄和恶毒的人就好了,可以不把别人和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儿,杀了也就杀了,死了也就死了,轻如鸿毛。 可他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儿,甚至比其他人更要知道生命的宝贵,所以在他握着刀剑的时候才会比常人要更加冷酷和残忍。 哪怕他可能会后悔,会痛恨,会忏悔,但绝对不会停手,就算有十万座泰山也拦不住。就算现在看起来像个小白脸,将来绝对是个十足的祸害。” 罗娴听完,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总觉得父亲要铲除祸患的样子。” “可就算他将来是个祸害,这和我一个开健身房的有什么关系呢?” 罗老优哉游哉地翘着腿,继续滋起了蛋白粉,“他交钱,我上课……就算死的人再多,关我屁事。” 倾听着内室里满是苦涩和执着的刀剑鸣声,晒着午后的阳光,享受着折腾人带来的快乐,再嘬两口女儿的今日爱心特制蛋白粉。 又是美好的一天。 哪管以后洪水滔天。 . . 同样在午后的温柔阳光之下。 在天文会金陵支部的一楼大厅里,艾晴看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 一别多年,看不出往日粗野的样子,如今的他穿着一身颇为得体的西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看到艾晴终于出现,便摘下眼镜,将报纸合上,朝着她挥手。 “看起来你有事儿?” 柴菲看了一眼之后便洞悉了来者的身份:“需要下午我帮你请个假么?” “用不着,你先上去吧,我稍后就来。” 艾晴淡淡地回答,摇动轮椅,来到了沙发的前面,端详着那一张毫不掩饰自己喜悦的笑脸,许久,轻声叹息。 “阴崖大哥,好久不见。” “听了小言的话,我还以为你会凶巴巴地赶我走呢,差点就被他骗了。” 被称为阴崖的男人稍微向前坐了一点,端详着她的脸颊,许久,毫不客气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直到看到艾晴恼怒的样子,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得瘦啦。” 艾晴淡定地抚平了自己的头发,反问:“除了别人的体重之外,大哥你还能想到什么其他的开场白么?” 阴崖尴尬地笑着,耸肩,“我本来想问你有没有碰上个喜欢的人,后来想了一下,可能会被你骂得更狠,就没敢问。” 艾晴摇头,却没有再反唇相讥。 诺大的阴家,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一直对自己这个瘸子多有照拂的便是这一位被视为未来家主的堂兄。 倘若不是阴崖的话,她恐怕根本没有前往伦敦留学的机会,更不论其他。 如今再次见到这一位对自己多有照拂的堂兄,要说她觉得不快,那才是假的。 可一别多年,自己已经从一个小女孩儿变成了天文会的监察官,而他的成就却更加惊人,据说前些日子已经在边境突破了三阶,踏入了第四阶段·星锑的领域。 这样的人放在现境已经足够撑起一家一族,想必等阴老太爷故去之后,他便是阴氏的家主了。 两人的身份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 纵然阴崖对自己多有照拂,可如今他却要代表阴氏了。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不想在尴尬的气氛中继续进行下去,直接挑明了话题:“大哥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不先吃点水果么?我从边境回来的时候特意给你带的……尝尝看,味道很好的!” 阴崖伸手提起桌子下面的那一个网兜,里面的好几个酷似火龙果的白色水果散发着一阵香甜,令人垂涎欲滴。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许久,他也有些无奈起来,把水果放在桌子上:“不论这事儿成或者不成,水果都是哥哥特意带给你的,你总要收下的,是吧?” 艾晴点头。 于是,阴崖地神情就变得宽慰起来,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喜悦。 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不想在自己妹妹前面绕来绕去,直接地开口问。 “如今大哥已经能够保护你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诚恳地说:“来之前,我跟爷爷说好了:只要你能回家,家里所有的生意都可以交给你。所有阴氏的资产和运营,你可以一言而决。” “阴言呢?” 艾晴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是已经有了出息了么?这种事情交给男丁,总比给我一个女人强吧。” “他还小。” 阴崖正色回答。 对于阴崖来说,哪怕自己这个堂弟已经成为了天文会的预备审查官,但依旧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总喜欢由着自己性子来,不加以磨练的话,根本难当大任。 来之前他就因为公海上的事情,把阴言揍过了一顿了。 艾晴对此无动于衷,“他可以长大,不是么?总有一天可以接起重任。” “长大了之后他就应该做一个男人了。” 阴崖平静地回答,“男人就要学会自己养家糊口,而不是每天都想着抢弟弟妹妹们的东西。这些年,小言有些被惯坏了,我已经把他丢到边境去了,不成为升华者就不要想着再回来。” 艾晴愣了一下,眉头忍不住挑起。 以阴言那个娇生惯养的样子,让他去边境,还不如杀了他更好。 “你不怕他恨你么?” “小孩子受了一点委屈就觉得天崩地裂,等他真地成长一点,就知道一个男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了。”阴崖说完,有些尴尬摇头:“真要成长不了就算了,我好好养他一辈子也行,他要恨就恨,总比哪天被人跟杀鸡一样宰了强。” “……” 艾晴沉默许久,忍不住感叹:“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变啊。” “都快三十了,至少变得高了点吧?” 阴崖耸肩,诚恳地凝视着面前的妹妹:“作为哥哥的,总不能一事无成,将来一定要给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小晴,我是发自真心这么想的。” “我知道。”艾晴颔首。 阴崖的神情顿时期冀起来:“那你会回来么?” “不会。”艾晴摇头,平静地回绝:“我现在日子过的挺好,说实话,不想跟阴家有任何的瓜葛。” “……” 阴崖愣了许久,无奈地叹息,“再过几天就是老太爷大寿的日子了,总要回来坐坐吧?” “我去做什么?道喜?”艾晴被逗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轮椅,“带着这一双腿,难道不会惹人讨厌吗?” “我知道早些年家里有些事情做的太过,你对家里有意见也是理所应当。但太爷爷现在已经变了。”阴崖犹豫了许久,“他已经承认……当年的事情是自己做错了。如果你能回家,他可以亲自跟你道歉。” 一向以强硬面目示人,一生没有低头的阴老太爷会道歉。 听上去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可阴崖的神情却认真又郑重,况且,他从来没有对艾晴撒过谎。 “感觉比过去通情达理了许多啊?” 艾晴微微点头:“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度过血腥积累的阶段之后,资本家们不都开始慈眉善目起来了么?已经不需要再像野狗一样争食之后,就要开始标榜仁善之家了,否则就会被人看不起。”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堂兄,认真地告诉他:“虽然不知道老太爷有多少诚心,但和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吧? 如果想要道歉的话,不应该去亲口对我母亲讲么?” “……” 阴崖叹息一声,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只能轻声说:“家里很多事情我可以说了算,如果你能回到家里来,我就可以保护你的。 至少我可以保证,再不会发生当年那样的事情。” “……” 艾晴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忽然轻声笑起来。 “哥哥,你的保证能够再早一点,我就不用被人在背后说是个坐着轮椅的女疯子了。” 她收回了视线:“我应该发怒的,大哥,虽然我并不恨你,可我甚至不想和人再争辩过去所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生活的很好,有自己的工作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其他的,就不劳烦阴家关照了。” “再没有寰转的余地了么?” “干嘛和一个女疯子讲道理呢,大哥,难道一个人的原谅对你们而言真的那么重要么?还是说,会有一个瘸子挡路,老太爷就会害怕?” 阴崖再没有说话。 时光静静地流逝。 当座钟的声响起的时候,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机票,放在了艾晴的面前。 “想办法调到国外去吧,小晴。去伦敦,去罗马,去哪里都好。” 他说,“今晚就走。” “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打算下手了么?”艾晴冷声问,“如果太爷爷真不想让我走的话,就算是有机票也没有用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 阴崖看着他,仿佛在恳请那样,“这是哥哥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 艾晴垂下眼睛,没有再去看他。 许久,她忽然说,“我要去工作了,大哥,你该走了。” 阴崖犹豫着,想要再说什么,可到最后却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很快,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人潮里。 许久之后,艾晴拿起了阴崖留下的水果,回到了自己的日程之中。 午后碎散阳光的映照之下,只有那一张机票留在了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最后在清洁工地洒扫之下,被抛入了尘埃里。 . 就在那一天晚上,由于天气原因,除了一趟去往伦敦的航班之外,没有一架飞机能够从金陵升空离开。 是时星夜晴朗。 万里无云。 .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波澜不惊,风平浪静。 随着亚洲新秀赛一天天的临近,社保局越发地忙碌了起来,作为主要的几个报名地点和入口处,大批的升华者涌入了金陵,向着明日新闻的赛事组委会和递交了自己的参赛资料。 除了东夏本地的升华者之外,其中不乏外国的面孔,甚至还有罗马和美洲的升华者特地过来碰一碰运气。 对于大量在野的升华者而言,这是验证自身实力和寻求更高待遇的良机,而对于各个组织而言,也是一次展示自身潜力和秀肌肉的好时机。 除了东夏本土的太清重工、巨鹅集团、瑶池娱乐等等各大集团,还有瀛洲的巨阀索多玛与任侠堂、新罗的七星集团等等不一而足。 甚至东夏社保局都有派人上场,更不用说瀛洲鹿鸣馆之类……好几个谱系都搀和了进来,干脆当做对新人的考核和训练,就连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上座部密宗都派出了几个种子选手来碰碰运气。 倘若不是天竺谱系由于历史原因,一直被归类到罗马地区的话,这一次亚洲新秀赛就会有两大谱系直接较量。 就算已经在初步海选中筛掉了一大波人,依旧有更多的参赛者源源不断的前来。这还只是参赛选手,更不用说十倍以上的观众。 十年一次的现境新秀赛,怎么有大把的人愿意花钱买个现场票。 随着罗马赛区、美洲赛区结束之后,亚洲赛区也即将开始,一时间作为主要入口之一,金陵自然也随之越发热闹。 这两天大表哥已经忙到头大,但想到羊城赛区的人流量更多更杂更乱,顿时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原照那小子也跑去参赛了么?” 收到了末三递过来的请假条,大表哥无奈耸耸肩:“算了,也好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不要每天再执着与自己的发型了……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么?” “瀛洲鹿鸣馆的人今天也到了,就在玄武湖酒店,要不要见一见?” “见什么见,不见!”大表哥挥手:“让他们滚去羊城赛区或者燕京赛区报名,这里是金陵,不欢迎他们……对了,把琥珀那个小丫头看好,可别让她血气上头把鹿鸣馆的人给剁了。” “放心放心,前两天我已经送她去燕京进修了。” “玄鸟那边安排的参赛名单出来了么?” “他说自由报名,有时间就去看看。”末三翻了翻手里的表格,“目前大概有二十个,决洵、关海、洛慎、陈青阳、沈悦、黄石……” “沈悦终于不颓了么?挺好,是好事儿。” 大表哥点了点头,“罗老那边有回复么?” “说看罗娴的意思。”末三耸肩:“小娴基本上没有正面回复过,恐怕要看心情。” 大表哥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了末三递过来的天文会参赛成员名单,愣了一下:“没有槐诗?” “他已经报名了,个人参赛……原本是可以和天文会搭队的,但这两天他一直呆在罗老的健身房里,联系不上他。” “现在还在里面?”大表哥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罗老这一次真得掏了了不得的东西出来啊。” 略微感慨了几声之后,他又埋首在报告之中,继续头大了起来。 时间,依旧在不断地流逝。 . “还在里面么?” 晚上买溜达完了回来的罗老听见的内室里的钢铁鸣动,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明天都新秀赛了,还没有放弃啊。” “感觉斗志蛮旺盛的样子。” 罗娴抬头听了一下,“听声音,就就快了。” “难说。”罗老摇头,“脚步有些虚浮了,他快要没有力气了……” “刚刚有几次差点成功了来着。”罗娴说:“应该不远了。” “技巧这种东西,高一线就是高到没边儿了,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天赋不够就要看运气。” 罗老坐下来,滋溜起了女儿泡好的蛋白粉:“他也快到极限了,顶了天再试个一两次。” 罗娴回头看着身后的房门,“我倒是挺看好他的。” 在内室,脚步声再一次响起,钢铁震颤,架在着嘶哑地喘息声。 “呼吸节奏虽然没错,但步法乱了,可惜,后继乏力。” 老人一愣,旋即摇头:“待会儿等他晕了之后,把他扛出来丢……” 那一瞬间,他看到罗娴的眉毛微微挑起。 紧接着,自己也愣住了。 有轰鸣声爆发。 巨响将厚重的隔音棉都撕裂了,化作雷霆的巨响,扩散向四周,整个健身房的窗户都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可比巨响要更加令他们错愕的,乃是在轰鸣之中所夹杂的那一丝渐渐升起的清亮鸣音,渐渐高亢! 那是瞬息间钢铁无数次震颤所发出的铿锵低鸣。 三道截然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处,竟然撼动了无数钢铁,令其随之共振,形成了宛如洪流一般悠长的余韵,扩散向四面八方。 不论是墙壁、窗户、还是楼宇都格不住它。 自迸发的瞬间,它便飞腾而起,展开双翼,随着深夜的风升起,自由地翱翔在夜空里,像是将整个金陵都笼罩在这一线细细的源质涟漪之下。 似有所感那样的。 那一瞬间,社保局里持枪苦练的少年,天文会中静坐凝神的男子,乃至游走在街头巷尾的女孩儿…… 数十名升华者齐齐抬起头,凝望向那一缕声音的来处。 然后,封闭了一周之后的房门终于开启了。 “哪个说我不能成?” 在门后,槐诗踉跄地走出来,扶着门框,几乎站不稳。 可看到罗老,便骄傲地昂起头,苍白的脸上便露出得意地笑容:“一个和弦而已,难得住我吗!” 老人张口欲言。 可还没说话,就看到少年就笔直地扑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有鼾声响起。 寂静里,父女两个面面相觑。 “我早说过的,他能成。” 罗娴端详着父亲难得失态的样子,“你猜错了。”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罗老收回视线,低头滋溜着壶里的蛋白粉,可是肩膀却忍不住抖动起来。 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出声。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老人畅快地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没想到在最后的最后,他还能再给我这样的惊喜!” 于是,就这样,在新秀赛开始之前的最后一天,十二点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刻。 槐诗,终于毕业了。 更新完毕,求个月票 今天总算没有丢人,憋到现在终于把这一卷在今天结束了。 以及,筋膜炎真是好他妈的难受,手肘内侧的筋到现在还疼的要命,只好贴了两张膏药之后把袖套翻出来戴了。 按照往常的惯例,一卷结束,请假休息一天,不说捋小纲,胳膊实在有点难受,有点撑不住。 以及,再次推荐一下楚白老哥的《夏逆》和紫钗恨巨巨的《仙凡同修》的两本新书,好康的,不骗你们! 最后,本书终于开了一个vip群了,感觉太麻烦了,磨蹭了好几天都没发上来,拖延到现在,着实抱歉。 只要正常订阅的读者都可以凭借粉丝值截图入群。 统辖局机密对策室,群号,805676376 《天启预报》更新完毕,求个月票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 开始之前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性别呢?” “……你一个送快递的问这么多干嘛?” “寄件人交代的特别服务,她说不问一下你就不舒服……”快递员笑呵呵的,用一种我从业很多年见多了小伙子你不要不好意思的眼神看着他。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从那位昨日快递的员工手里接过了一个从新海乌女士那里寄过来的小盒子。 盒子轻飘飘的,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摇起来就咣浪咣浪响。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个钥匙扣和两张纸。 钥匙扣看上去简简单单,就是一个拇指大的正方形铁块上挂了一个链子,貌不起扬,但拇指触摸的时候能够感觉到黑色的铁块上好像铭刻着诸多肉眼难见的阴纹,散发着一阵阴暗冰凉的气息。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你要参赛,特地给你买了一个爱心护身符,要好好带着哦。】 槐诗看到乌鸦在第一张纸条上的留言,表情抽搐了一下,好了,这下可以断定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想了一下,保险起见,找了个垃圾箱把钥匙扣扔了。 鬼知道这个女人要搞什么幺蛾子。 等他拿起第二张纸的时候,发现竟然是薄薄的一张小羊皮,有些年头了,上面密密麻麻地用各种埃及楔形字符写了一张表,中间还还画着天使、太阳和内脏的图案。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炼金术配方。 槐诗尝试翻译了一下,发现里面各种隐秘用词都是相当大路的描述,只不过能够阻拦一下对炼金术一无所知的人而已。 他迅速地用命运之书誊抄完毕,然后翻译了过来,很快,就发现这是一种制作起来相当简易的金属药剂。 不,应该说……铝热剂才对。 一种性质稳定且效果相当优秀的金属燃料,如果用得好,简直是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必备良品。 倘若能够学会的话,槐诗自然多了一种手段,甚至还弥补了自身金属炸弹破坏力不足的缺点。 不知道乌鸦是从哪儿搞来的。 但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只是这东西的名字翻译过来之后就令槐诗的表情越发地无奈起来。 “阿卜杜拉之怒?” 他摇头:“中二病没救了。” 他甩了甩羊皮纸,准备随手塞进口袋里,却看到羊皮纸背面还写着什么,等他翻过来定睛一看,只看到一行纤细又清晰的笔迹。 ——败家孩子,乱丢什么呢,快捡起来。 惊了! 这你都料得到? 槐诗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只看到大马路人来人往,无人注意,也没有人看向自己这里。 狐疑了半天之后,最终他还是有些不情愿地伸手进垃圾桶里,把那个钥匙扣捡起来,塞进口袋里。 行吧,今日心机斗法,又是乌鸦的胜利。 只是期望这位姐姐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他最近有点遭不住了。 他继续前行。 大清早八点钟的金陵已经人潮汹涌,无数人流涌动着奔向四面八方,整个城市好像自沉睡中苏醒,血脉搏动着,活动起了手脚,舒展身躯。 一片繁忙。 对于大多数现境的人而言,现境之外的东西都没有任何意义,新秀赛自然不会有所关注,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 而对于诸多升华者而言,这却是新秀赛开赛的日子。 在明日新闻手机app的赛事专栏里,槐诗才发现,今年通过了海选的正式参赛者竟然有七千九百余人之多! 虽然按照规定,只要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的升华者,籍贯不论是现境还是各大边境,位阶不高于三阶,就有资格参赛……但这个数量着实有些夸张了吧? 但仔细想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毕竟在天文会的统计里,整个亚洲的升华者大概有十七万人左右。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没有圣痕或者压根不打算去花一大笔钱购入圣痕的白板升华者。 大家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干嘛去闲着没事儿打打杀杀呢? 升华者想要钱赚钱的话,根本没有什么难度,自然不需要朝九晚五的做苦力,有能力在手,找对了方向,哪怕不作奸犯科也有相当大的优势。 多一半人都是奔着勤劳致富去的。 在这十七万里,经过了报名和海选两道关卡之后,能有有七千升华者,也算是合理。 但七千人诶……放在一块数都要数个好几天呢。 这到底要怎么比? 由于每一届新秀赛的赛制都完全不同,甚至每个地区都不一样,以前的记录没什么参考价值,唯一相同的就是超高难度和对升华者的苛刻试炼和比拼,而且往往都有不靠谱的地方。 据说有一年美洲新秀赛,所有参赛选手都被拉到某个时间还处于史前区域的地狱里,玩起了部落冲突。 在加速时间的地狱里,据说没过几个月,就有几个俄联的学者联起手来,带着一群原始人光速爬科技,靠着大伊万搞定了一切…… 大家谁都猜不到明日新闻的组委会里究竟在想什么,只能见招拆招,就看谁底子更硬了。 想到这里,槐诗收起手机,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快步小跑着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酒店里。 昨天晚上他在健身房里死死地睡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六点多才爬起来,依旧感觉头昏脑涨,精力透支,打车去市内公园磕了好几片绿植之后才回过神来。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只剩下两个小时了 他得赶快入场才行。 入场的方式相当简单,就跟去参加厨魔大赛似的,只不过不用找什么三岔路口等半夜,只要携带组委会所发放的正赛凭证,找一架电梯就好了。 草草换过一身衣服之后,槐诗将随身的家伙什儿清点了一遍,按照组委会的说法,只要人到了就行,边境遗物和杀伤性武器无需携带,就算是带了也带不进会场。 这一条对槐诗而言约等于无……他自己就相当于一具人形自走的兵器架和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了,根本不假外物,哪里用得着带其他的东西。 他只是把自己原本那一套防化服翻出来,重新戴上头盔,还没忘记拿了一张天文会的特产史诗道具·人皮面具踹兜里。 人怕出名猪怕壮。 万一有哪路强者寻思着缺一块垫脚石拿自己立威怎么办?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距离选手入场时间截止就只差十多分钟了。他拿起了组委会发给自己的铁牌,走进了电梯里。 当电梯门合拢的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静寂包裹了他。 一切声音都在飞速的消失,外面的世界随着电梯的合拢被剥离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个小小的铁盒子还有槐诗自己。 无需槐诗按动,它就开始缓缓地下沉,在轻微地失重感里,一直好想降落到了地下室那样,停在了原地。 “速度还挺快……” 槐诗扭了扭脖子,深吸一口气,等待电梯开启,可电梯门并没有打开,反而好想终于倒车完毕了那样,猛然踩下了油门! 向上飞出! 瞬息间,槐诗眼前一黑,只感觉到电梯剧震,发出轰鸣,向上呼啸而出,在尖锐高亢的震动之中,一层层地拔升。 从f1到1楼,紧接着有迅速地掠过2、3、4、5……还在加速!到最后,所有电梯里的指示灯都彻底熄灭了。 上升不曾停止,就好像要把槐诗抛进平流层里那样。 直到最后,在轰鸣的巨响之中,戛然而止。 在过载的浓烟和刺耳的警报声里,电梯门缓缓开启,一个踉跄的人影扶着门从里面出来,头晕目眩。 到现在,槐诗才发现,自己竟然晕机。 触目所见,是一片纯白色的天和地,整个世界上空无一物,广阔无垠的苍白大地上竖立着无数座电梯,正源源不断地有人从电梯里走出,在巨大的漆黑企鹅型机器人的引领之下汇聚在一处,彼此面面相觑。 “欢迎来到亚洲新秀赛九号分会场,请按照标牌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待比赛开始。” 一只足足有两层楼高的黑色鹅型机器人弯下腰,两只极其q版的眼睛盯着槐诗,眼睛里哔啵哔啵地放着绿光。 在头顶,还悬挂着一片舞动的霓虹字符,隐约可以看到‘用钱创造快乐’等字样。 除了这一只之外,还有好几十只在全场游走,大喇叭不断地播放着各种语音:“请大家遵守秩序,切勿拥挤和在场内争斗。” “请升华者不要死在会场里。” “请无关升华者不要进入鑫悦高级会员的专属休息区。” “扫码关注,一键了解新秀赛规则。” “只需一块源质结晶,就可现场办理会员,并有独家小贴士赠送,祝您乘风破浪,直入决赛!” 槐诗瞠目结舌。 这么商业化的吗? 等他找好自己的位置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全场最奇怪的那个,打扮诡异的人多了去,相比之下,自己只是套了个头盔,简直含蓄。 两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人都有十来米,而且人人头顶都飘着一个白色的光环,强行隔绝了一切攻击。 也就是说,在这里,大家都强制性地进入了和平模式。 距离这么远,就连放两句垃圾话都听不清楚。 触目所及,看不到什么熟人。 哪怕有不少人神情冰冷地看着周围的人,以杀意挑衅,大家也依旧不为所动。 刚刚几个试图在场内斗殴的的人已经被巨大的漆黑鹅型机器人从天而降,然后在‘边境不是法外之地’的广播声中一拳轰杀了。 那几具鹅型机器人不知道究竟是高科技还是什么边境遗物,竟然散发着不折不扣的四阶源质波动,牢牢地压制着任何一颗想要在场内搞事儿的心。 整个分会场里,差不多八九百号人,看似宁静地等待中,场外的气氛依然炒上了高潮。 就在会场内,所有人的头顶,骤然浮现出一张屏幕。 在一阵慷慨激昂的旋律之中,精美的cg动画过后,出现了明日新闻和协同举办比赛的巨鹅集团的logo。 紧接着,直播间内的摄像头开启,人还没出现,就有一长串噼里啪啦宛如绕口令一样的声音传来。 “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由明日新闻和用心创造快乐的巨鹅集团协同举办、由瑶池娱乐、索多玛电子、任侠堂实业、七星集团、地狱好声音组委会以及深渊合唱团等等组织赞助播出的第十九届亚洲新秀赛……用钱创造快乐、任侠堂天下第一、守护姨夫的微笑……我是比赛的主持人、你们大家的好朋友——谛听!” 一张忠厚老实的中年面孔出现在了屏幕的前面,将这一段哪怕是顺口溜两分钟都讲不完的话说完之后,便向着屏幕露出一个微笑,开口说道:“想必大家已经对新秀赛的开始已经迫不及待,那么废话不多说,接下来插播一段二十分钟的广告……” 神他妈二十分钟的广告! 还有,你特么不是东夏谱系排行前七的五阶升华者么,什么时候跑到新秀赛去当主持人了? 一时间槐诗在错愕中,满腹浓槽无处可吐,旋即被接下来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广告所吞没了。 “大师之剑,点击就送,东夏开放世界巅峰之作《原魔》,等你来玩……网络办公,云端展示,集束集团倾情巨献,快来这里和老同事们联系吧……剧情优美,感人肺腑,二次元巨制《昨日破船》……” 一连串广告播完之后,槐诗已经彻底麻木,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止是分会场里,等镜头从广告上换回了比赛现场的时候,人山人海的观众席上已经传来了一片沸反盈天的嘘声。 “广告负分!” “主持人滚开!” “我们要看小姐姐!” “哈哈哈,看来观众朋友们对刚刚的广告反应很热烈呢,不要着急,现在扫描屏幕下面的二维码立刻订购,还可享受企鹅钻石会员九点九折的优惠哦!” 在屏幕前面,谛听一脸淡定地微笑,娴熟地往外甩着各种广告和赞助名单,直到最后在观众快要砸电视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最后,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还有一个惊喜要宣布!” “为了给观众们带来最佳比赛感受,组委会特地请来了一位神秘嘉宾为大家在现场进行解说!” 谛听停顿了许久,在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之后,伸手引向了直播间旁边的入口,“下面,有请我们的直播嘉宾·白帝子女士登场!” 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一时间,整个比赛现场都沸腾了起来。 白帝子诶! 十四岁的东夏第二! 全世界最年轻的受加冕者! 最重要,还是一个漂亮小姐姐!!! 一时间,所有人心中升起了浓浓地期待。 只有槐诗一个人,内心之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等等,这么严肃的场合,应该……不会吧?

第二百零七章 嘉宾 然后,一直到慷慨激昂的音乐演奏完毕,入口处都没有一个人走进来。 在寂静的直播间里,谛听的笑容已经僵硬在了原地,不知为何,咕咕咕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万幸的是,就在谛听快要彻底绝望的时候,入口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在聚光灯之下,一张柔和的笑脸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不止是槐诗,就连谛听都愣在原地,看过去的眼神分外错愕起来,就好似在问‘怎么是你!’ 如同漫长的旅行之后终于归来,那个女人背着巨大的背包,头上带着遮阳帽,手里还提着一支登山杖,风尘仆仆。 可笑容却明媚又清晰。 环顾四周,便忍不住有些错愕:“诶?在直播的吗?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原来你还知道么! 谛听带着僵硬地笑容,瞪大眼睛把‘你怎么在这儿’的眼神丢过去,然后来者回头看了一眼,也瞪了一下眼睛,把‘一言难尽’的意思丢了回去。 然后谛听再甩过来一个眼神问‘我特么就知道她又不见了,但她不是刚刚还在后台么究竟去哪儿了?,来者再甩过去一个‘紧急任务被叫走了我来顶班’的眼色。 两人用眼神完成了交流。 才怪。 完全是鸡同鸭讲。 到最后两人在短短的几眼之内达成了共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就这样吧。 眼色丢的太多,谛听的眼角都已经开始抽搐了,看上去口歪眼斜。 干咳了一声之后,他对场内的观众说道:“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现场嘉宾,白……咳咳,白泽女士。请白泽女士跟现场的观众们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呀。” 白泽颇为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挥手向观众们打了个招呼,语气柔和。摘下遮阳帽之后,黑发便如同流水一般洒下来,竟然一直铺在了地上,像是溪流一样蜿蜒开来。 笑容明媚。 这就是战斗力还在符残光之上的白泽? 槐诗疑惑地皱起眉: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能打的样子啊! 倒不如说,完全不能打的样子! 松懈的姿态,还有困倦的样子,看源质波动的话似乎也是相当普通的五阶水准,不,还低于五阶一般的水准…… 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屏幕上现场观众的异常。 当听闻白泽代替白帝子来进行解说的时候,现场的观众同时陷入了错愕之中。 有一拨人在反应过来之后,忽然瘫在椅子上发出失落地叹息声,而另一拨人愣了一下之后就忽然兴奋了起来,欢呼的声音更大了。 赞诶! 虽然小姐姐看不到,但可爱漂亮的大姐姐也可以啊! 紧接着,两波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嫌弃的眼神就激烈地仿佛要冒出火花来,仿佛看到宿敌那样的。 但不知为何,僵持在瞬间消失了,不约而同的,两边的人眼神透露出一丝柔和。 达成了理解。 啊,萝莉控也没有错,只是小的时候有阴影而已……对,没错,御姐控也没有错,只不过缺少一些母爱…… 古怪的念头忽然从他们的脑中升起,令争端不见,一片和平。 宛如幻觉。 当白泽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原本浮躁万分的比赛现场,瞬间都宁静了下来,如同被赋予了智慧和耐心那样的,心神平静。 每个人都好像有所领悟,彼此拈花微笑,万分和谐。 除了谛听。 谛听的脸都要绿了,疯狂地给白泽甩眼色,让她赶快把自己的神迹刻印给收起来,再这么相亲相爱下去,比赛都没办法继续往下办了! 大家还打个屁啊打。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互相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就完事儿了。 白泽好像也察觉到了不对,露出一个尴尬地微笑,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登山杖……瞬息间,宁静不再。 那群萝莉控的脑子绝对有坑……有一个算一个的去枪毙一次总没错……那群喊着大姐姐真好的傻逼究竟在想什么,这么缺母爱的话回幼儿园里去啊…… 和平转瞬即逝,此刻纷争如同火上浇油那样的越演越烈,每个人的眼神里好像都喷着火一样,遍布血丝。 谛听的长发之下,耳朵动了一下,桌子下面的手掌疯狂向白泽打手势。 ok了ok了,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咱么这是主持比赛,不是要让现场的观众开始自相残杀…… 不止是现场,哪怕是在分会场中,此刻也已经剑拔弩张。 数十只钢铁巨鹅的弹压竟然一时间有些无法压下那种诡异又阴沉的气氛,所有人都磨刀霍霍看着彼此。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不敢小觑任何五阶。 倘若不是命运之书在手可以随时翻找记录的话,他甚至无法发现赛场中如此突兀的变化,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异常。 自然而然。 不论是平静祥和的安宁还是剑拔弩张的躁动,都好像正应该如此一样,让人连反抗都不知道如何反抗。 随着倒计时最后一秒度过,主持人和嘉宾之间尬聊互动终于结束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谛听率先抬起眼睛,向着摄像头,露出喜气洋洋地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朋友们,爆竹声声除旧岁,桃符万……等一下,我操,提词器给我换一个,这是过年的那个,对,就这个。” 毫无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之后:“总之,随着整点的到来,我代表组委会正式宣布——第十九届亚洲新秀赛正式开始。” 那一瞬间,槐诗听到了头顶传来的轰鸣。 脚下剧震。 就好像刚刚坐在电梯里一样的古怪感觉重新泛起,令他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握住了椅子的副手。 紧接着,他就看到苍白的天和地陡然一震。 原本泛着纯白光芒的顶穹,竟然打开了……显露出头顶的涌动的阴云,还有远方传来的深沉雷鸣。 漆黑的天幕之下,有潮声的巨响此起彼伏。 浓厚的水汽和飞溅起的水滴汇聚成粘稠的雾气,从渐渐开启的顶穹之上泄露下来,所有人都感觉脸上一湿,槐诗看到头盔前面的玻璃上迅速地凝结出了露水。 雷鸣自阴沉的天穹之上横过。 轰鸣巨响。 倾盆的大雨在瞬间汇聚而成,向着尘世洒落,可是却未曾落在槐诗的身上,在错愕之中他发现,那雨水竟然是逆着天空,向上而起,自无穷尽的潮水之中飞出,消失在了阴云和雷光之中。 飓风呼啸,迸发轰鸣。 顶穹终于完全开启至了两侧,槐诗终于窥见自己身在何处。 在这逆雨之中,他们正处于一架庞大的货轮之上,坐在焊接在地板上的椅子上,好像货物一般安安静静地待在货仓里。 汹涌的潮水和海浪不断地涌现,戏谑地拨弄着这一艘庞大的货轮,把弄玩具一样,轻易地摇摆、抛弄、飞起再落下,撞碎了迎面而来的海潮,向前轰然前进。 黑暗的暴雨之中,远方响起了呼应的低鸣。 于是震耳欲聋的汽笛声迸发。 汽笛声和探照灯将雨幕和水雾撕碎了,展露出其他一同在这无穷尽的海洋中乘风破浪的货轮。 来自其他分会场的升华者们错愕地隔着雨水环顾着彼此的存在。 只有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抬头,看向头顶渐渐消散的阴云。 “妈的,不会吧……” 随着他的低语,头顶的雷霆和阴云在雨水的冲刷和撼动之中,终于撕裂了一道庞大的缝隙,自那处,到这处,好似横跨了千万里。 展露出了‘天空’的摸样。 不,那应该才是真正的大地才对…… 就在黑暗的环绕之中,槐诗看到了,那一座沉寂的庞大城市……就好像沉在海中那样的,黑暗如潮,肆虐在那隐约的模糊轮廓中。 整个城市如同在海中腐烂的鲸鱼,在无形的黑暗之潮里沉浮,显露出衰败诡异的气息。 此时此刻,槐诗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身处于边境之中。 确切的说,应该是置身那一片高悬与所有亚洲边境的暴虐之海上,在巨鹅企业的巨轮庇佑之下,一路乘风破浪,向着‘脚下’的那一片城市渐渐接近。 兴奋。 一阵兴奋的感觉从山鬼的圣痕之中流溢而出,令槐诗感受到此刻自己体内那一道奇迹的期待和渴望。 还有和那一座城市中黑暗所产生的深深共鸣。 无需语言的提示,他便已经知晓,那恐怕就是这一次新秀赛所准备的赛场了。 远离了现境和庇佑和边境的星火之光。 一处毋庸置疑的地狱。 . 就在现场直播的镜头映照出城市轮廓的瞬间,所有特等席上的观赏者都陷入了短暂的错愕,紧接着,在前方,瀛洲鹿鸣馆的代表,那一位风度翩翩的苍老公卿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抗议!抗议!” 他愤然起身,向着代表社保局的年轻男人怒吼:“我要面见玄鸟阁下,立刻!” 被称为大表哥的年轻男人回头,眉毛挑起,显露出古怪的神情:“玄鸟阁下正在检阅稷下的工程,倘若您有会面要求的话,可以通过外交部进行转达。” “何其荒谬!” 苍老的公卿瞪大眼睛,怒视着他:“对于东夏的举措我们表示严重的抗议!这样对我国的领土和主权行驶的干涉我们绝对不会允许!” 一时间,所有明白过来的人都露出了暧昧地笑容,并不没有在社保局和鹿鸣馆的矛盾之中搀和,反而露出看戏的神情。 第二百零八章 星坠如雨 “你要抗议啥?” 大表哥依旧淡定,放下了手中的水果,挠了挠头,好像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似乎您对新秀赛的安排有什么不满……但这应该和东夏社保局无关吧?如果您有什么意见的话,应该直接向组委会和天文会进行反应才对。” “这难道不是东夏谱系的阴谋吗!” 老公卿恼怒地指着屏幕上浮现的城市画面,白须剧烈地颤动着:“难道说,你们对此一无所知!” “啊,要说一无所知的话,大概只有您一个人一无所知吧。”大表哥冷淡地回答,“比赛规定是由赛事组委会和天文会商定完成,有关这一项特殊的安排,已经按照流程提前进行了一个月的公示,难道您没有察看么? 很遗憾的是,就在……恩,一分钟之前,公示期已经结束了,因此,你们的抗议和反对应该是无效的。” “公示?” 老公卿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恨恨地摆了一道,强行压下了怒火,“在哪里公示?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就在新秀赛的网站首页啊。” 说着,大表哥抬起了手机,向着他展露出屏幕上的画面——就在明日新闻的赛事首页的最下方,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广告中间……那一行拿着放大镜几乎都看不到的像素点。 “你看,只要点击这里,放大,放大,再放大……每一个字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大表哥将那一行微尘一样的字迹放大,斜眼看着老头儿:“老大爷,时代变了,您也该学着用一用智能机了吧?” 随着他话音一落,老公卿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限。 而屏幕上,骤然有无数星辰的辉光升起。 . 就在阴暗的天地之间,暴雨中,槐诗再度听见了破空的轰鸣。 不止是此刻他们所在的货轮,所有排成一字在潮水和暴雨中乘风破浪的钢铁之船,此刻的船身上都升起了一道道漆黑的炮管,瞄准了‘下方’黑暗中的城市。 下一瞬间,无数火光迸射而出。 璀璨的七色光芒自炮身中飞射,‘冲天而起’,拖曳着一道道漫长的尾迹,向着下方的黑暗城市中坠落而出。 上千! 上千颗宛如星辰的光芒飞射。 靠着自己完全凌驾于常规之上的动态视力,槐诗竭尽全力地看过去,终于在雨幕和雾气的阻拦中窥见了星辰的正体。 那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铁箱,可各自又带着截然不同的色彩。 大多数都是纯白,在那其中,混合着数百道紫色,但更吸引人目光的,乃是混杂在其中无比稀疏的淡金色,还有数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璀璨暗金…… 那些色泽不一的星辰在瞬间便落入了城市之中,分部毫无规律,但有紧接着,光芒消散,再也难以窥见踪迹。 下意识地,槐诗掏出了命运之书,将自己的源质疯狂灌输其中,照下了城市的轮廓之后,将那些暗金色光芒坠落的位置一个个标记了上去。 十七个。 一共十七个暗金色的箱子。 他还没有标完,就听见了来自谛听的声音。 这一次再不是从屏幕之中,而是来自天地四方的轰鸣,这位东夏谱系有数的高手终于显露出自身的力量,声音好像是万物震颤中迸发,哪怕巨响轰鸣,依旧清晰地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响起。 “那么,接下来我将宣读这一次比赛的规则,请选手们仔细聆听。” “这一次的比赛将在各位下方这一座深度四的地狱之中进行,而具体的比赛方式,各位想必已经猜到了。 一旦降临在城市之中,就再没有任何规则和律令的限制,各位可以随心所欲地寻找物资和装备武装自己,击败自己的敌人,完成被赋予的系统面板上显示的任务,并得取最终的胜利……为了保证赛事的观赏性,我们为诸位参赛者还准备了一层神秘的惊喜。” 随着他的话语,在货轮之上,不断有一个个巨大的集装箱被抛出,坠入了下方的阴云中,轰然破碎,无数铁片自其中飞舞而出,彼此衔接,形成了宛如卫星一般的悬浮物。 一层若有若无的光雾从其中飞洒而出,将整个城市笼罩在内。 由创造主所奠定的规则施加在了城市之上。 改天换地。 紧接着,一点点光芒落在了所有的参赛者身上,一个虚拟的界面自灵魂之中浮现,显示出参赛者的身份信息和目前的积分以及触发的任务。 “现在,组委会已经使用巨鹅集团的‘心悦框架’将整个赛场改造完毕,除了系统面板之外,还被赋予了虚假生命。在框架内,被杀死的参赛者将会自动退场,不会有生命危险……便于参赛者们尽情施展自己的本领。 不过出现某些预料之外的状况的话,心悦框架恐怕难以护持周全,因此,倘若感觉不支的话,请尽早前往外围地区的指定地点申请退场。“ 如是,将充满恶意的规则宣读完毕之后,谛听最后说道:“那么,接下来各位可以自行选择空降的地点,在船队掠过赛场之后依旧没有进入赛场则被视为弃权。 十秒钟之后,比赛正式开始,祝大家游戏愉快。” 倒计时开始。 十…… 九…… 槐诗回忆着谛听所宣讲的规则,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倒计时已经没有再给他思考的时间,转瞬间,在轰鸣之中,时间归零。 比赛正式开始。 数十道流光自从货轮之上升起,飞向了下方的黑暗中,在半空中便开始了激烈的交战。 槐诗下意识地想要按动按钮,可心中旋即咯噔了一下,在最后的瞬间,缩手回来。 抬头,看向船队行进的方向。 回忆起刚刚群星坠落的位置。 就在正前方的那一片庞大城区之中,正有一大批箱子集中坠落的密集区域。 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中,至少有三个暗金色箱子坠落在了那里…… 如今,整个赛场都已经被创造主的规则重新奠定,在‘心悦框架’的笼罩之下,整个比赛已经可以视作一场大型的虚拟潜入游戏。 白嫖了这么多年的游戏之后,他难道还能不清楚巨鹅的尿性么? 那些盒子恐怕就是组委会所准备的‘惊喜’! 再怎么看,把金灿灿的东西先抢在手里总是没错的吧? 槐诗屏住呼吸,按捺中躁动的心,等待着船队缓缓地向前,一寸寸地掠过了头顶黑暗的城市,直到接近了那一片距离的瞬间,率先按动按钮。 转瞬间,光焰笼罩了他,腾空而起,向着‘头顶’那一片黑暗中的城市坠落而下!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了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就在自己的身后,有数十接近上百道光焰随着自己一起腾空而来! 群星坠落,向着下方的黑暗城池。 就在坠落中,槐诗不断地矫正着自己飞翔的弧度,意图最接近地向着盒子集中的区域坠落,可紧接着,便听到了脑后传来的沉重风声。 当他在猛然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长着翅膀的影子扑面而来。 半空之中,那一个化作飞鸟的升华者悍然向着槐诗出手了,燃烧着火焰的利爪横扫而过,抓了个空,可依旧将槐诗身上帮助他飞行的光焰扫灭了。 看到那个人影在半空中翻滚着,胡乱地向着地面落下,再也没办法调整方向,羽翼升华者冷笑一声,双翼一震,加快了速度向下坠落,可紧接着,便感觉到自己的后退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 猛然向后拉出。 剧烈地下坠中,飞鸟一顿,愕然回首,看到了缠绕在自己小腿之上的绳子……还有借势反扑回来的槐诗。 “有翅膀了不起是吧?” 嘭! 槐诗的双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之上,禹步顿落,几乎踏断了他的脊椎骨,可紧接着,就在剧烈地翻滚和坠落中,绳子从敌人的小腿上松开,又如蛇一样向着飞鸟升华者的脖子上套出。 收缩。 就好像缰绳那样,猛然扯紧! 飞鸟升华者吃痛,羽翼下意识地张开,坠落的驱使一顿,再然后,便感觉到后背上那个王八蛋又抬起了脚,蹬在了自己后脑勺上。 不满于他折腾半天之后放缓的速度,勒紧缰绳,冷声下令: “速度快点!” 槐诗手中源质一催,大量负面源质就顺着悲伤之索投入了脚下飞鸟升华者的躯壳之中,炸了他一个头晕目眩,强行逼着他放快了速度。 一个停顿,后面的人就已经追了上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枯瘦的男人,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飞在空中,掠过了槐诗,苍白的面孔猛然扭转一百八十度,双眼之中迸射毒火,没有打中槐诗,却击中了那一双展开的羽翼。 瞬间槐诗脚下的升华者便被烈火焚烧,两层夹击之下,消散为云烟,竟然率先出场了。 而就在半空之中,上百道坠落的光芒彼此碰撞,已经先行斗争了开来,坠落了不过数百米,便有好几个人还没入场,便已经在混战之中退场了出去。 没有飞行的能力,槐诗只能狼狈地翻滚着在半空之中躲避,手中的绳索不断地抛出收回,凭借着一个个目标借力躲闪,好几次差点被击中,更有多次完全抓不住目标。 脚下的城市越来越近了,更令槐诗诧异。 那一座城市并非想象之中的古老城池,反而更像是什么现代化的大都市,高楼大厦层出不穷,尤其是他们坠落的这一片方向,更是有不知道多少高楼林立。 只是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也看不到灯光,只有舞动如活物的黑暗,还有一双双幻觉一般在黑暗中浮现消失的红色眼瞳。 有个贪图速度的家伙,笔直下坠,径直装上了尖锐的避雷针,当场退出了比赛。而就在一路歪歪扭扭的坠落,槐诗在扑面而来的飓风中辨别方向,甩出绳索,猛然捆在一座大厦顶层的栏杆上,改变了自己坠落的方向,斜斜地砸入了一座大楼之中。 巨大的钢化玻璃在哀鸣中破碎。 槐诗落地。 在距离地面还有数十厘米的瞬间,他坠落的恐怖速度陡然一滞,坠落的力量被无形的力量抵消了,他在心悦框架的规则之中成功落地,滚落在满地的玻璃渣子中。 抬头望向破碎的窗外时,只看到星落如雨,将整个城市寂静的天空都点燃了。 他心里知道,终于在此时此刻…… 比赛开始了! 第二百零九章 让我康康…… 随着无数参赛者如星辰一般向着黑暗的城市之中洒落。 大屏幕之上,右上角的红色数字开始迅速飙升。 “哇,一开始就有四十多名参赛者退场了呢,赛况真是激烈啊。”谛听用一种怎么听都像是幸灾乐祸地语气感慨道,“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争夺物品而产生不必要的伤亡。”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数字一条,从四十直接跳到了一百六。 一瞬间,一百多人死了。 在刻意隔离开来的空间之外,心悦框架迅速调取出了刚刚瞬间的景象,在大屏幕上播放起了特写,生动地展示着死者的惨状。 观众席上传来了兴奋的呼喊。 在如此激烈的争斗之中,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好几个三阶巅峰的参赛者都退场了啊,可惜。” 谛听啧啧感叹着:“在本次的参赛者中,据我所知有不少来历非凡的升华者……不止是局限于现境,还有诸多来自边境作战经验丰富的参赛者,甚至据说还有一位灾厄乐师也进入了会场,不知道大家会有怎么样的比赛成果呢,白泽女士你怎么看?” 他把话柄向着嘉宾丢了过去,示意大姐你别摸鱼了,赶快发表一下看法,不要让光让我一个人说,太尬了。 白泽想了一下,认真地问:“坐着看可不可以?” “……” 谛听差点气得别过气儿去,幸好,导演室迅速抓了一段极其精彩的混战丢到了主屏幕之上,成功地吸引了观众们的注意力。 就在一座公园里,为了争夺一个淡金色的箱子,十几名升华者刚一落地就开始了剧烈的战斗,就在混战之中,忽然有一道影子潜伏许久之后忽然抱起,扛起淡金色的箱子就跑,可旋即发现,不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触碰到箱子的实体。 等乱战中的强者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在一拳之下化为了灰灰。 “真遗憾呢。” 谛听的笑容嘲弄起来:“忘记提醒参赛者了,淡金色以及以上的箱子,只有满足了条件之后才可以打开……不过一般限制都不难,在附近好好找找,多半都会有线索,啊,打开了,打开了!” 随着地下水管的破裂,喷泉骤然涌现水花,向着四周泼洒,瞬间落在了箱子上,箱子迎盛开启,飞出了一双带着彩光的鞋子。 就在同时,原本掌控着局势、稳操胜券的升华者却在这短暂的愣神之后,被三个参赛者联手杀死,几个明显早就是一队的升华者直接抄起了鞋子,转身抛出场外,被队友接住。 换上了鞋子之后,队伍里速度最快的那个参赛者竟然幻化出无数残影,逆着重力在大楼之上奔跑跳跃,甚至还极其不合常理地在空中二段跳,瞬间就要将所有追踪者甩脱…… 最后在远方一声轰鸣里,凌空爆成一团血浆。 狙击手! 靴子重新落在了地上,一尘不染,在狙击的掩护之下,拾取者迅速消失了。 “啊,那个是这一批金色装备里最好的一把远程武器啊。” 谛听错愕地挑起眉头:“这么快就被抢到了么?看来社保局这一队升华者的领先优势很大啊,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参赛者逆风翻盘呢。” 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评判起来语气中却带着得意,恨得其他人牙痒痒。 无数激烈对战的镜头从屏幕上闪过,可很快,第一件暗金色宝箱终于被人发现了,战况再次陷入了胶着和激烈之中,看得人目不转睛。 “胜负难料呀。” 谛听感慨,“有实力的人败在暗算之下,阴谋计划又会在混乱的局势里面目全非,上座部密宗的种子选手·大蛇竟然直接退场了……完全没想到,白泽女士你觉得呢?” 生怕她这一次再说出什么鬼话来,他补充道:“什么样类型的参赛者能够在起跑线上的争斗里占据先机呢?” “恩,难说诶。” 白泽愣了半天,好像思考一样,最后敲了一下掌心,点头说:“看运气吧,运气好的人一定能赢。” “……” 谛听的表情抽搐起来,努力地挤出笑容:“能不能更具体一些?” “具体的话,我看看……” 白泽抬头端详着面前屏幕,看到无数升华者闪过的镜头,忽然,抬起手,指向了其中一个影子:“我看他好像运气就很好的样子,成绩十有八九应该会不错。” “……” 谛听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狠瞪了白泽一眼,顺着白泽所指的人看过去,然后愣了一下。 在屏幕上,是一个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影。 头上带着一个漆黑的头盔,浑身都笼罩在防化服一样的长袍中,看上去鬼鬼祟祟,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更重要的,数据显示…… “才二阶?” 谛听摇头,旋即不以为然起来:“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 槐诗才不知道自己被白泽钦点了运气好。 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好像坠落到了某个写字楼里一样,当他环顾周围的时候,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隔间还有工位,角落之中竟然还盛开着几盆绿植。 但诡异的是,整个公司里都落满了尘埃,别说人了,连只老鼠都没有。 在脱离了现境之后的地狱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但发现一座同样处于现代文明的城市却让他感觉到有些古怪。 而就在同时,他已经听见了破碎的窗外远处传来的轰鸣。 落地的升华者们已经大打出手了。 紧接着,他就看到不远处一座大楼内,一道璀璨金光竟然突破了层层楼板,冲天而起,一个豪迈的声音随之扩散向四面八方。 “——哇!金色传说!!!” 这么快! 槐诗倒吸一口冷气,开场在不到三分钟,一个暗金色的盒子,已经被打开了! 瞬间的静寂,紧接着周围所有的升华者都疯狂靠拢了过去,斗争越发激烈,只听见接连不断的轰鸣,紧接着,便看到一阵刺目的白光自不远处的大楼内迸射而出,所过之处,一切试图接近的升华者都僵硬在了原地。 紧接着,寒风一吹,就无声坍塌做了尘埃。 一道光报销了至少几十个参赛者! 究竟是什么东西? 槐诗没有时间再观望了,早在坠落之前他已经看好了方位,根据命运之书的记录,正好有一个盒子坠落在这一栋楼上才对。 但下来的时候,所有楼顶却看不到任何的痕迹,那些盒子应该已经藏在楼里。 从天上坠落下来的光焰越来越多,参赛者一个个落在地上,向着这里冲过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 “看来第一枚暗金色宝箱已经尘埃落定了呢。” 大屏幕上,谛听颔首,低头看向不远处第二点亮起的光芒,惊奇地挑起眉头:“第二枚暗金色宝箱也被人激活了?动作真快啊。 诶?好巧,刚刚被白泽说运气很好的参赛选手也在那里。” 谛听微笑着,示意导演室将镜头调过去,“正好,让我们看一看那位参赛选手的表现……” 来,让我康康,你发育得正…… 嘭! 屏幕瞬间切换,还什么都没有看到,便听见一声脆响,紧接着,一片猩红的血浆迸射在了镜头之上,吓得不知道多少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卧槽,什么鬼! 十秒钟前。 就在槐诗冲出门外,就看到走廊的尽头躺着一个银白色的巨大铁箱,紧接着,玻璃在轰鸣中破碎,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升华者冲了进来。 看到了不远处的槐诗,愣了一下,又低头看到身旁的铁箱,旋即大喜,伸手探向了那个铁箱。 于是,在巨响之中,铁箱分崩离析。 一把铭刻着华丽图纹的霰弹枪自光芒之中浮现,落入他的手中。 当他狞笑着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槐诗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跺脚。 楼板陡然一震。 他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就看到槐诗已然摆好了架势,向着自己的胸膛,捣出了一拳。 鼓手! 雷鸣迸发。 甚至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那个人便倒飞而出,砸在了墙上,抠都抠不下来。胸前,俨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拳印凹陷,深深地贴着背脊,已然是被打穿了。 “谢谢昂。” 槐诗伸手,捡起地上的霰弹枪,检查了一下子弹,大概有六发的样子,抬起枪口对准了对手的面孔,正准备扣动扳机,却犹豫了一下。 那人眼看到槐诗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顿时大喜,张口准备求饶开条件,就看到槐诗把枪身调转过来,抡起了枪管,好像抡锤子一样,横扫而过。 嘭! 好像砸烂了一个破柿子。 混合着凄红和惨白的色彩迸射出来,几乎将半面墙都溅射覆盖在了其中。 一击了账。 子弹只有六颗,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嘶!!!” 刚进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画面,观众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后面的影像记录补充了前因后果之后,越发地兴奋。 这么刺激的吗? 就连谛听也在略微的错愕之后,在桌子下面向导演组比划手势,让他们多调几个镜头过来。 有好几个升华者接近了。 他有预感。 接下来一定有个大新闻! 第二百一十章 畜生!你摸到了甚? 而随着死者烟消云散,槐诗却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一个铜板从原本尸体所在的地方落在了地上。 当他低头捡起来的时候,发现是一个瀛洲古代样式的小判。 沉甸甸的,面值为一两。 不知道有什么用,姑且收起来。 槐诗扛着枪就向着楼下冲。 时间宝贵,他直接撞开门想要走楼梯,结果迎面就遇到了两张错愕的面孔。还有一个跟在后面的人低着头向上冲还在喊: “绝对是这里没错,我记的清清楚……我操!” 三个人。 根本没有多说废话,槐诗抬起枪口,扣动扳机,冲在最前面的人倒飞而出,旁边的那个人也被飞迸的灼红钢珠泼成了血葫芦。 可子弹竟然嵌在他的皮肤上,没有伤及内脏。 是个防御专场,起码三阶。 那个人竟然也是一条硬汉,吃了槐诗半枪之后,竟然一声不哼,直接张开双臂向着槐诗扑了过来,脚下台阶都被踩碎了,速度奇快。 那一把枪绝对是开箱子出来的产物,威力奇大,就连自己都没有防御住,绝对不能给槐诗再扣动第二次扳机的机会! 然后,就看到槐诗随手将霰弹枪抛起至空中,竟然向着他扑了过来。 一个跳劈! 斧光闪现! 沉重的斧刃直接楔入了对手的脑门之中,愤怒迸发,撼动源质,瞬间的错愕之中,槐诗起手就是一个四四拍。 动次打次。 瞬间擦身而过之后,贯入了他胸膛的祭祀刀才喷出了炽热的血雾,当场了账! 这么多装备! 这个王八蛋……究竟开了多少箱子? 在震惊之中,那个人都无法接受自己所看到的现实,仰天倒下,留下了绝望的质问:“为什么这里也有氪金玩家?” 而槐诗,已经踩着他的尸体,凌空跃起,反手接过了空中落下的霰弹枪,对准最后一张扬起的面孔。 扳机扣动。 落地的瞬间,三枚飞舞在空中的金小判被他信手抄起,塞进口袋,奔跑在继续。 他的双手不停,将杠杆式的霰弹枪随手掰开,甩出了炽热的弹壳之后,塞进两枚子弹进去,枪身合拢,而他的脚已经踹开了一扇房门,看向后面的房间。 搜索开始。 而直播间,已经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就连观众都被那干脆凌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作战方法给吓到了…… 一个瞬间,三个参赛者砍瓜切菜一样地被爆了。 谛听原本戏谑的笑容抽搐了一下,趁着镜头的转换,他低头猛翻起了参赛资料,他真想知道是哪个边境里跑出了一条这么能打的牲口来…… 当他看到提词器显示的资料,看到果园健身房那一条培训记录时,眼角便狂抽起来:妈耶,老子才半年没回现境,诸红尘那小鬼是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条凶残的家伙出来的? 等等,天文会? 这小老弟的背景有点复杂啊……导演,再加两个镜头过来,让剪辑打起精神来,接下来两条剪得好恐怕就要发奖金了! 随着他暗中的运作,好几个原本全场交叉闪现的镜头统统固定到了槐诗的身上。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究竟是鹿死谁手。 .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三分钟过去了,槐诗已经搜索了两层楼,依旧没有发现暗金色宝箱的存在,内心越发焦急,他能够听到,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了。 可就在狂奔之中,他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看向右手方…… 电梯. 就在电梯门的缝隙之后,有璀璨的光芒一闪而逝。 在那里! 可楼层表之上,数字却在飞快地变化,电梯在下降! 槐诗一愣,恼怒自己竟然漏掉了电梯的同时,斧子和祭祀刀甩出,强行将电梯的门撬开,顺着迅速下降的钢铁线缆向下看去,只看到在黑暗中迅速下沉的电梯厢。 “啧!” 槐诗摇头,随手扯过了一条钢缆,向着下方跃出。 风驰电掣的追赶开始! 那一瞬间,电梯却既然而至。 被人按停了。 电梯里,窃喜地升华者看着面前那一轮虚幻的金色光芒,随着电梯的下降,光芒渐渐凝实,每下降一层,宝箱的轮廓就越发地清晰。 可他来不及得意,就感觉到电梯猛然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右侧,却发现右侧的门紧闭着,左侧却听见了开启的声音。 糟了,这电梯是双开门…… 来不及回头,他的脑袋就被突入者一拳打碎,突入者狂喜地伸手,抚摸着面前越发凝实地包厢,惊喜地回头向着同伴呼喊: “我摸到了!” 轰! 电梯一震,顶穹被斧刃撕裂,燃烧的山鬼倒持着祭祀刀,从天而降,“畜生,你摸到了甚!” 祭祀刀的刀锋自头顶贯入,了账! 槐诗抬手,扣动扳机,将电梯外端着冲锋枪的参赛者报销掉,尸体倒飞而出,可他手中的p-90样式的微型冲锋枪还有金小判却随着槐诗伸手,被一根绳子缠住,拉扯,落入了槐诗的手中。 电梯门合拢。 下降开始。 瞬息间的交手,看似简单,可槐诗已经拼尽了全力,抵达了往日不曾抵达的极速,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的瞬间,便暴力输出,解决了对手。 否则一旦陷入了纠缠的话,就不知道鹿死谁手。 就在他身旁,随着电梯的下降,宝箱,再度凝实了一一分。 电梯还在下降。 不知道有多少脚步声已经向着电梯的方向冲过来了。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电梯猛然一顿,再度开启,这一次,腥风从两侧呼啸而来,两边的升华者竟然不约而同地发起了袭击。 然后,撞在了黑洞洞的枪口之上。 随着两把武器喷出炽热的火光,一个人影倒飞而出上,被霰弹枪打成肉泥,但左边的门外,一道虚幻的影子飞扑而入,速度奇快,冲锋枪的扫射没有霰弹枪的弹雨覆盖面广,竟然给他躲过了。 紧接着,身体骤然虚化,半透明的身体穿过了炽热的冲锋枪,直直地扑向了槐诗的身体之中。 电梯轰鸣巨响。 在槐诗的践踏之下。 不假思索,槐诗向着他横跨出一步,手臂扬起,手肘如铁杵到处,鼓手的劲力迸发,雷鸣炸响。这不是刻意的招式,也不是蓄意的连击,只不过是在本能的推动之下,一记自然而然的却又纯属无比的‘里门顶肘’! 啪! 好似一个水泡破裂了那样。 在贯穿虚实的鼓手劲力爆发之下,虚化的升华者当场爆炸,血浆飞迸,将半截电梯都染红了。 可槐诗的动作却不停,随着左臂手肘的顶出,握紧冲锋枪左手对准了头顶电梯破裂的顶穹,扣动扳机。 破空的呼啸中,那个学着槐诗直接从楼上跃下的升华者却没有应声变成金小判,而是手臂之上骤然展开了一扇罗马式的方盾,挡住了子弹,整个人合身撞入了电梯之中,令整个电梯再度一震,脚下的地板发出哀鸣。 不等他落地,槐诗故技重施,甩掉了手中的冲锋枪,斧刃浮现,兜头便斩! 崩! 斧刃被罗马方盾挡住,紧接着,锋锐的方盾边缘如重剑向着槐诗斩了过来。 槐诗撤身躲闪,那人却扬手甩出了藏在盾后面的一支短棍,圣痕展开,电光自短棍上迸发,直捅槐诗的面孔。 猛然间,伸出的手臂被槐诗霰弹枪的枪管猛然支起,炽热的枪管砸在皮肤上,嗤嗤作响。 一击不中。 而槐诗的斧刃则在半空之中化作了祭祀刀,向着他伸出的手臂斩落。 敌人连忙撒手。 瞬间的交错,砍掉了他三根手指。 但大盾却再度抬起,挡住了槐诗顺势劈过来的刀锋。 “?!??……” 盾后的升华者眼见不好,立刻用拉丁文扬声喊道:“箱子留下,我们七星集团交你这个朋友!” “呵呵!”槐诗嗤笑,自猛攻之中用瀛洲语反唇相讥:“你这个朋友,我们鹿鸣馆不想交!” 可对手却并不等槐诗的回应,只是为了找到重整旗鼓的空隙,在瞬间的停滞中,他竟然将身子藏在方盾之后,猛然向着槐诗顶过来。 电光迸发。 在狭窄的电梯之中,风雷之声隐现,真要被撞中了,恐怕和被卡车撞中没有什么区别。 自间不容发的关头,槐诗转身踏步,擦着大盾的边缘躲过。 就在转身的瞬间,杠杆式霰弹枪猛然掰开,甩出了两枚炽热的弹壳,留下一道硝烟的痕迹,两颗新的子弹便已经填入了枪身之中。 咔擦一声。 枪身合拢。 随着盾牌砸在电梯的渐渐合拢的门上,巨响迸发,那一扇门在盾牌的冲击之下竟然好像遭遇了炸弹一样,向外飞出。 整个电梯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可紧接着,那个人便感觉到灼红的枪管顶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轰! 金小判落地。 可破碎的电梯门外,激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为崔理事报仇!” 两张愤怒的面孔自拐角之后浮现,径直扑向了槐诗。 槐诗扬手,接住了落下的p90,对准头顶,扣动扳机。子弹扫射在头顶的电梯井中,尖锐的声音不断迸发,转瞬间,传来一声钢缆断裂的沉闷声音。 电梯坠落,向下。 拜拜了您呐! 从一开始的突袭,再到接下来的凌厉应对,近乎凶悍的战斗风格不只是惊掉了观众的一地眼球,就连特等席的位置里,也有不少观赏者啧啧感叹,赞叹鼓掌。 只有七星集团的代表脸色铁青,坐在角落里,瞥了鹿鸣馆的老头儿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这个仇先记下了。 而鹿鸣馆的老公卿在七星集团的瞪视之下,也感觉到一阵如芒在背,更多的却是一脸懵逼和悲愤。 不对啊! 我没有我不是啊! 这个人不是我们的…… “哈哈,那个小子,果然有一手嘛!” 大表哥轻声笑了起来,“只不过,接下来可没那么好搞咯……雪涯那丫头片子,有的时候就连我都会很头疼啊。” 屏幕上,局势突变! 第二百一十一章 哇!金色传说! 随着缆绳的断裂,电梯一坠便掠过了三楼,安全闸合拢的尖锐摩擦声随着火花一同迸发,可是却难以遏制住向下的惯性。 千疮百孔的电梯依旧在下降。 可槐诗却无声中感觉到了一阵恶寒,猛然回头,看向身后,只看到扭曲的电梯墙壁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洞。 一个纤细的身影已经凌空向着槐诗飞下。 手指虚虚向下划出。 在那一根手指的面前,不论是墙壁线缆还是电梯的外壳,都尽数向着两侧拆分开来。并非是暴戾的摧毁,倒像是打开了一扇门那样,轻松简单。 让那个身影畅通无阻地扑入 三阶巅峰! 不折不扣的三阶巅峰! 槐诗感受到的,是甚至比社保局监狱里那个梦魇还要棘手的恶寒! 不知潜伏了多久,窥清了槐诗的底细之后,那个人暴起出手,将一切阻碍节节贯穿,直指槐诗的要害。 然后,她便窥见槐诗的黑色的头盔下,一双猛然亮起的鬼火。 劫灰和心毒组成的漆黑的魇雾如潮水一样升起,向着那个冲进来的女人卷出。 什么鬼? 那个女人一愣,划下的手指不停,无形的力量强行将恐惧光环的雾气拆分了开来,可向着两侧卷出的雾气之后,却有一截璀璨辉煌的十字枪刃呼啸而来! 悲悯之枪呼啸,迸发龙吼,枪刃在源质的灌输之下,亮起了如火焰的辉光! 瞬间的应变,已经奋尽了槐诗的全力。 可在怕楼上那个诡异的女人再追下来。 狂奔之中,他刻意躲避着狙击手的瞄准,藏身在廊柱之后,瞬间就快要从大厅前台的后门处逃走。 但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剧震,胸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血浆飞迸。 重创! 再然后,枪声才突如其来的响起。 被打中了? 槐诗不可置信地回头,只看到一根根大厅的廊柱,他确实是藏身在障碍物之后的,可子弹究竟是怎么打中自己的? 难道是传说中扣动扳机的时候抖一抖子弹就可以拐弯的枪斗术?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一点了吧? 在他的脚下,一块石屑飞迸起来,打中了槐诗的脸,令他低下头,看到了脚下不远处被子弹所击出的裂口。 以及,自己被子弹击中的影子 含沙射影。 ——东夏谱系的三阶圣痕·蜮! 这也能行? 槐诗猛然跪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那个女人追上来了 而他已经无路可逃。 . 大姐快上!那个人已经被我打中了。 在源质的链接中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别被他跑了! 收到! 在二楼,破开楼板直追而来的叶雪涯忍不住兴奋地握紧了拳头:洛慎干得好! 紧接着,最后一层地板在她的手指之下向着两侧分出,她从天而降,落入了大厅之中,兴奋地抬眼望向前方。 然后,愣在了原地。 人呢? 顺着地上的鲜血,她抬头看去,只看到点 但这一切毫无疑问是值得的。 这一轮争斗,毫无疑问,是他赢了! 槐诗抬起手臂,端详着手臂上样式古怪的臂甲,忍不住愉快的神情。 十七件暗金色装备之一,到手! 正是在最后的关头,槐诗囫囵吞枣地翻完了说明书,用它救了自己。 虽然没有刚刚那一件一道白光秒掉数十个升华者的暗金色装备那么恐怖,但其本身的力量依旧足够诡异。 ‘幻象臂甲‘。 ——全称为‘投币式便携全景模拟器‘。 没错,是要投币的,真不知道哪儿来的见鬼设定。 根据说明书的描述,只要向其中投入死去选手留下的金小判,就能够将自己的外表完美地伪装成臂甲触摸到的任意物体。 只要是单独的,没有和其他的东西精密联系在一起的,都可以。 虽然只是虚有其表,可纯粹论表象而言,不会有任何被识破的可能。就连使用者的身体都会相应地放大和缩小,不会有任何破绽。 任何圣痕,任何边境武装都不可能在没有触碰到的情况之下识破它的幻象。 简直是蹲逼阴人偷袭捅刀潜入伪装的不二之选! 费用为一次一枚金小判,时间不限。 有耐心,你大可以蹲到天荒地老。 而它还有另外一个被称为‘完全拟态‘模式的功能,十分钟,消耗三枚金小判,将使用者伪装为任何一个在这件装备方圆五米内出现过的人。 完美模拟。 在沉思之中,槐诗抚摸着刚刚入手的装备,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丝搞事儿的笑容。 可旋即,脸色再度苍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不行,先苟一会,还得多磕一点 他看向四周的绿植,还不太够。 一分钟后,一块小小的石屑悄无声息地从大厅的废墟之中滑出来,在马路牙子上蹦蹦跳跳地,朝着公园的方向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逢魔时刻 “如今看来,第二件暗金色装备也已经被这位幸运参赛者入手了啊。” 此时此刻,主持着比赛的谛听垂下眼睛看到了导演室送来的分镜头,忍不住嘿染一笑,旋即就为其他的参赛者们感到怜悯了起来。 十七件暗金装备里最阴逼的一件被这么一条生猛的牲口拿到手,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啊。 根本不用想,现在暗网的赌场里,槐诗的赔率应该开始暴涨了……谛听挥手,拒绝了导演室递过来的那一张记着槐诗身份的纸条。 现在还不是时候呢,急什么。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接下来让我们看看,第三件也是十七件暗金装备中唯一有次数限制的武器究竟会花落谁家呢……” 屏幕之上,各处的争端依旧在继续,而退场的升华者已经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人之多。 开场才仅仅一个小时而已。 这样下去用不着七天,恐怕明天就能够决出胜负了吧? 才怪。 谛听隐藏着自己笑容中的恶意,眼神变得期待了起来。 直到现在,那群杀得这么开心的参赛者们都没有发现。 ——从头到尾,自己都没说过这个游戏是大逃杀啊。 第一道考验,就要来啦…… . . “终于肯走啦?” 当小石子蹦蹦跳跳的逃走时,远方的大楼顶上,名为叶雪涯的年轻女子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可她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好像并没有追逐上去的意思。 在她身旁,端着枪的洛慎犹豫了一下,回头问: “不拿下么?” “拿下什么?” 叶雪涯回头,好像不懂他在说什么,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意思:“为什么要拿下?我们已经输了诶,连续被耍了三次……这时候气急败坏地冲上去喊着报仇,难道就能改变他从我们手里赢了一局的事实吗?” “大姐你不要放虎归山就好。” 洛慎警惕地瞥了槐诗消失的方向一眼:“那个家伙,总让人感觉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这岂不是更好?” 叶雪涯收回视线,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资格,与其和这种强力的对手在前期就拼的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还不如看看能不能再决赛会师呢。 况且,作为一个好女人就不能像是牛皮糖一样把人缠着不放,对不对?” 好女人? 抽烟纹身和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就算了,哪里有你这种在边境杀人如麻,把同僚和对手都暴打了个够只为了好玩的好女人么? 洛慎腹诽了一句,却没有敢当着她的面这么讲。 怕被打断腿。 远方,一道信号冲天而起,令叶雪涯的笑容越发愉快起来。 第三件暗金装备,得手了。 “中央区总共三件暗金级装备,我们已经让出去了一件,这下子别人总不能说我们社保局太霸道了吧?” 她转过身,在高空呼啸而过的风中,低头凝视着下方数不清的钢铁丛林,最后,视线汇聚在无数大厦的最深处,那一座隐藏在阴暗之中的不祥楼宇。 “接下来就不要和无关者纠缠,今晚过后,全力攻略三越大楼——” 叶雪涯挥手,“放话出去,中央区的其他地方我们不管,但银座区我们要定了。其他的参赛者,要么死,要么从这里滚出去!” 随着她的挥手,隐约的星光自空中浮现,化作无数狐狸一般飘忽的轮廓,随风潜入了阴暗处,将来自社保局的警告传遍四面八方。 . 天色渐暗。 仿佛幻觉一样,越来越暗。 本来在边境之外,这种没有太阳和星辰照耀的地狱区域中,是无所谓昼夜的区别的,可如今,所有人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夜晚要来了。 随着‘夜晚’的渐渐临近,一种不祥的气息却从死寂的城市之中渐渐升起。 就好像……从沉睡中苏醒了那样。 隐藏在地狱之中的黑暗和鬼魅们,渐渐地睁开眼瞳,自夹缝之中窥向了这一群不属于这里的来者们。 磨牙吮血。 无数隐隐绰绰的虚幻影子从街头巷尾浮现,好像另一个世界的投影一般,繁忙奔走,偶尔,隔着生和死的距离,向着此方的世界投来阴冷的一瞥。 明明是这深深陷入了黑暗中的地狱,可不知何处而来,却有一线令人倍感压抑地夕阳光芒洒落。 照不亮任何物体,反而让人心中越发地不…… “不错诶,竟然还能晒个太阳。” 阴森寂寥的公园里,坐在草地上的槐诗抬起头,端详着远方带着隐隐血色的夕阳昏光。 不知道是因为生命力得到了补充而松了口气,还是晒了太阳之后心神愉悦,他竟然感觉到越发舒适和畅快起来。 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重伤初愈,气血虚浮,槐诗穿行在那些墨绿色草丛和长着毒刺的荆棘,挨个摸一把,虽然如今迫切地需要生命力,却没有选择涸泽而渔,每一棵树抽个一两分就够了,反正这里树多,东蹭蹭西蹭蹭,亏空的生命力就补回来了。 而就在无数树丛的摇曳中,槐诗忽然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四周。 好像……迷路了? 明明公园很小,树木也不多的样子,可如今自己却不知不觉好像走到了森林里,东绕西绕,就找不到来的路在哪里。 忽然之间,好像有个影子从自己面前飘过去了。 当他凝神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见黑暗里传来隐约的笑声,在身后,可当他回头的时候,身后却空无一人。 直到他继续看向前方,就看到树林的最深处,在昏黄的夕阳之下,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影,向着他招手。 好像在呼喊他一样。 “快来呀,快来呀。”影子亲切地呼喊:“天快黑了,赶快来呀……” “叫我吗?” 槐诗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那个影子依旧在向着他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让人感受到了一阵发自肺腑的热情。 虽然感觉那里不对,但槐诗姑且还是跟着那个人影向前,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影好像站在很远的地方,槐诗不论如何向前都拉不进距离,反而走着走着,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 周围的环境越发的阴暗,看不清地方,漆黑的树荫之间落下了一星半点的夕阳,隐隐照亮了草丛中破碎的弥勒石雕。 苔藓在弥勒的嘴角勾起了阴冷的笑容。 可忽然之间,那个在前面招手的人影停顿了一下,好像发现不对,向着槐诗大步走过来,端详着他的脸。 “嗯?” 看不清那个人影的面孔,在阴暗之中,好像一片模糊,但此刻毫无疑问透露出了一种恼怒和烦躁:“搞什么啊,你要小心一些啊。” “啊?”槐诗愕然。 “真是的,我就说好像哪里不对!” 明明没有开口,可是话语的声音毫无疑问传达到了槐诗的耳中。 听起来十足地烦躁,但还是依旧好心地提醒到:“究竟是哪儿来的年轻人?不要乱跑,赶快去找一家旅馆吧。” 那个人影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道路,“快去,天黑了的话,外面可是很危险的。” “呃……谢谢。” 槐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现在,他终于清晰地分辨出了那个人影身上和生者截然不同的阴森气息,还有淡淡地怨毒和憎恨。 似乎、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 看样子应该是存活在这个地狱中的异种和残魂?但好像并没有害自己的意思啊。 他从一开始就没感觉到什么恶意。 倒不如说,人家还挺热情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家都指路了,那就走呗。 “这一条路对吧?” “往前走就可以了,大概三分钟就出去了。”人影有些不耐烦,“要记得,绝对不要回头哦,否则就永远出不去了。” “好的。” 槐诗点头,大跨步的,顺着那一条杂草之间的小径走出,绕过了几团荆棘,穿过了浓厚的树荫之后,没过了多久,他就重新回到了街道上。 当他抬起头时候,笑容就僵硬住了。 看着面前令人不可置信的景象。 然后,愣在原地。 “这究竟……是什么啊?” . . 就在同时,所有参赛者都感觉到胸前一震,来自心悦框架的系统面板齐齐跳出,显示在了他们的眼前。 主线任务更新。 ——【逢魔时刻】 但任务描述却一片模糊,只是云山雾绕地说道:正遇这难得的逢魔之刻,便开始一场令人终生难忘的夜游吧,或者……在令人难眠的长夜到来之前,找到可堪托庇的烛光。 倒计时开始。 一个小时。 “去他妈的任务!” 阴暗的小巷之中,一个消瘦的升华者一刀将最后的敌人枭首之后,狂喜地打开箱子,然后愣在原地,脸色铁青:“他妈的,怎么都是子弹!老子连枪都没有,还要个屁的子弹啊!” 那两排金色的弹夹,正闪烁着璀璨的辉光。 嘲弄着他半天以来的心血徒劳无功。 而当他无能狂怒结束之后,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弹夹,准备转身离去,紧接着……便看到了不知道何时伫立在巷子口的消瘦身影。 是个女人。 白色的长裙上,诡异的长发像黑色的水一样从肩头流下。 她的脸上带着一副巨大的口罩,被刘海遮住的眼睛隐约地露出,看上去空荡荡,好像在笑一样。 凝视着错愕的升华者。 “我漂亮吗?” 她忽然问。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还是本地的帮派有礼貌 “我漂亮吗?” 就在升华者一愣的时候,她竟然又踏前了一步,再度张口问道。 阴森的气息升腾起来,隐隐扩散开来,竟然遮蔽了夕阳的光芒。 她再度踏前一步,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漂亮吗!” “什么鬼东西!” 升华者终于无法忍受那诡异的气氛了,握紧短刀,冲了上来,紧接着,便看到了……那个女人拉下了蒙在脸上的口罩。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便从小巷里传来。 此时此刻,随着黄昏的残光渐渐逝去,诡异的影子从黑暗中走出。妖魔们饥渴地巡梭着,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已经迫不及待。 随着无数尖锐的哀鸣,涌动在这一片狭小地狱之外的黑暗便沸腾起来,缓缓地升起,仿佛要将一切淹没了。 征兆已经展露。 长夜将至。 . 许久,许久,槐诗才从原本的震惊之中回复了过来。 再三确认着竖立在远方大楼之上的破碎广告牌。 在黯淡的光芒映照下,残破的广告牌上展露出一张微笑的面孔,可如今,笑容已经分崩离析,化作了令人不安的残缺狰狞。 就在笑容旁边,还存留着过往的字迹,向着来客们宣告。 槐诗眯起眼睛,艰难地分辨着上面的字符:“wellorgetoto什么yo?” 中间缺了一段,完全让人看不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可事到如今,槐诗哪里还不明白这一片地狱究竟是哪里!这分明是早已经在几百年前的灾难中沉没,陷入了边境之外的古老城市——邪马台! 可原本的瀛洲古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有,它不是如今正在公海上,被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争夺么? 怎么会变成新秀赛的赛场? 还是说…… 槐诗缓缓地抬起头。 在最后一线夕阳的残光里,他眯起眼睛,凝视着头顶那一片空无一物的黑暗,好像错觉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 在无穷尽升起的黑暗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潮汐之中,有隐约的轮廓自天穹之上浮现……那一只翅膀。 一只遮天蔽日,将整个城市覆盖在阴影之中的羽翼! 此处,早已经在玄鸟的双翼笼罩之下! 在震惊之中,槐诗的脑中闪过一线明悟。 ——东夏谱系想要借着新秀赛的机会,拿下邪马台! 但是…… 这跟又我淮海路小佩奇有什么关系呢? 等槐诗终于想明白这一关节,然后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信马由缰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 停在了一户看上去古意盎然的庭院门外。 在渐渐昏暗的夜色之中,门前的石灯笼里,亮起了两盏灯光,可明明有了光却没有让人觉得明亮。 反而映衬着庭院内萧索的景象,越发阴森。 随着凋零的枯叶缓缓地落在那黑石白沙的枯山水之上,庭院之内的凉亭中,层层挂轴一般的纸质垂帘后面,便想起了凄冷孤凉的清脆声音。 是琵琶。 在灯光的映照之下,身着华丽衣袍的女子在纸帘上投下了一个清冷的侧影,垂首拨弄着怀中的琵琶弦,沙哑幽怨地歌声便随着曲调扩散开来。 “忧思逢苦雨,人世叹徒然……春色无暇赏,奈何花已残……恨飘零……恨飘零……” 悲凉的余音随着尖锐的琵琶声远远扩散到了远方去了。 直到歌声消散了许久,槐诗才抬起手,发自内心地赞叹鼓掌:“唱得真好,吐气呼声的节奏太厉害了!” 垂帘之后,女子的身影愣了一下,似是抬起头来。 “有个小问题,最后的拍子急了一点。”槐诗以手做拍,“你看,应该是这样……哒、哒哒、哒……余韵拉长一些……信我没错的。” 女子的身影错愕了片刻,手指在琵琶上拨弄起来,依言而为,最后的效果果然比刚刚好了两分。 似是惊喜。 她放下琵琶,隔着厚重的纸帘,向着槐诗躬身致谢。 然后抬起重袖之中的皓腕,指了指槐诗身后。 槐诗回头,看到了身后的小巷。 “走这边么?” 他一愣,挥手道谢,“谢谢啊!” 槐诗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这大概就是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啊。 这里本地的帮派都好有礼貌啊! 虽然不知道说话好不好听,但各个都是人才的样子,他开始喜欢上这里了。 临走了,槐诗回头朝着门口喊了一声:“要小心那些外面来的人啊,他们都挺粗暴的,女孩子最好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琵琶声一错,演奏出送别的凄清旋律。 送客了。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槐诗耸了耸肩,转身顺着她指的路走了。 街道的尽头,阴暗中,几个人影凝视着手里小小的手机屏幕,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消失在小巷中的身影。 有些圣痕的直觉会相当敏锐,带着恶意去直视的话会引发警觉,可是通过专门的镜子或者电子设备的转化,就能够将这种预警消弭。 “老五,你确定么?”带头的升华者低声问。 “就是他,我在望远镜里看的清清楚楚!”被称为老五的枯瘦男人说:“那个家伙手里有一件暗金装备!他已经受伤了,我们要是能够拿下……” 话没有说完,可是意思已经尽了。 几个升华者彼此看了一眼,呼吸粗重了起来,紧接着,他们便拿起旁边的巨大纸箱子,盖在自己身上。 几个人缩在了纸箱下面,气息竟然奇异地隐匿了起来。 那一个纸箱子不知道是什么宝箱里开出来的装备,如此突兀地放在路边上也不让人感觉到违和,反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景色的一部分。 哪怕动起来,也悄无声息,融入到了夜色里。 紧追着槐诗的足迹,在遥远的琵琶声中,他们跟了上去。 然后,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跟丢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条笔直的巷子,可是他们却古怪地绕来绕去,到最后,好几次,又回到了同样的起点。 回到了同样的琵琶声里。 “不对,有古怪。” 领头的升华者蹲在箱子下面,神情变得凶恶起来,拔出了武器:“你们小心一些,我们可能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琵琶的曲调越发的凄凉冰冷,令人遍体生寒。 自外而内,渐渐地渗入到了每一个人的心坎里,令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个女人……” 领头者的眼神冰冷:“恐怕是这个地狱里的什么鬼东西。” “甭管是什么东西,先上去看看再说。” 另一个升华者从纸箱里爬出来,握着手里的手枪,手中亮起一缕神圣的辉光,将周围的阴冷妖氛扫荡一空,笔直地走向了庭院之中。 这种鬼东西又不是没有在边境里见过,哪怕看上去多么诡异和可怕,但只要毁掉本体,就…… 他一把掀开帘子,然后,愣在原地。 在无数垂帘之后,只有一盏凄凉的油灯散发着微光。可垂帘之后却空空荡荡,毫无任何东西的踪迹。 寂静里,那一盏小小的油灯无声地熄灭了。 那一瞬间,他的垂帘再度合拢,黑暗如潮,将他吞没了。 只有仿佛灵魂在惊骇中崩溃的惨叫声从里面传来,旋即,便被吞没了,再没有任何声音。 原本的领头者惊呆了,不假思索地冲出来:“老五,一起救人!” 可是老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空空荡荡的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个。 门,在他身后合拢了。 没有多久,大门再次开启,庭院之中依旧落叶狼藉。 一灯如豆,映照着美人的侧影,轻抚琵琶。 “珠帘锦帐不觉晓,长恨绵绵谁梦知……” 寥落哀婉的歌声远远传了出去。 再无人回应。 . “快要到时间了啊。” 里见琥珀抬起头,凝视着黑暗的天穹之上,明明没有星辰,可是一片漆黑中,却突兀地浮现出一道隐约的月轮。 就好像是……一只眼睛一样,低头俯瞰着黑暗中的世界,遍洒阴冷和暴虐。 此时此刻,行走在这一片土地上,在没有谁比她更能够体会到这一片黑暗中所酝酿的恐怖和足以吞没一切的狂澜了。 能够感受到阴暗中无数涌动的恶意,无时不刻的,到最后,竟然隐隐演化出了古怪的旋律,就好像无数稚子在极遥远处的齐声哼唱,天真的音色中带有令人不寒而栗地阴气。 哪怕是同样为化物系的圣痕·般若,也难以抵御那声音中的恶意。 恐怕再过不了多久,便是百鬼夜行的魔潮了。 疾奔之中,她的脚步忽然停止,停在了一处寺院的门口。 破败的寺院里,隐隐传来一线光亮。 察觉到她的到来,寺门微微地开启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完全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安全感的昏光。 琥珀深吸了一口气,按着刀柄,走进了寺院中去。 停留在佛堂之前,抬头,凝视着破败的佛像,抬起手来,展示着手腕上行那一串殷红的玛瑙念珠。 “里见氏末子琥珀,借宿一夜,恳请佛祖慈悲。” 死寂之中,无人回应。 里见琥珀再次扬声重复了一遍。 直到黑暗中,浮现了一张木然地面孔,直勾勾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最后,视线落在她手腕上的念珠上。 “跟我来。” 那张面孔用一种毫无起伏地呆板声音说道,然后转身,蠕动着蛇一样的修长身躯,领着她走进黑暗里。 寺门关闭。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巷子并不长。 槐诗走了两分钟就到头了,但他好像被人截住了。 一只苍白的手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伸出,按住了他的肩膀,槐诗错愕回头,便看到了伫立在角落阴影中的女孩儿。 穿着白裙,长发如黑色的水那样从肩头洒下。 还戴着一个口罩。 好像在找人帮忙。 “抱歉。”槐诗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你。” 确实,她也藏得太好了吧,槐诗自己也吓了一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槐诗问。 好像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一样,那个女孩儿愣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傻子。 然后,她忽然问道:“我漂亮么?” 忽然这么问…… 槐诗端详着她,思考起来,看上去身材蛮不错的,可戴着口罩,很难诶。 可很快,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眯起眼睛,低头看向槐诗的胸口,然后看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衣服上的淡淡徽记。 是一把小小的琵琶。 女孩儿皱起眉头,很快,反应过来,微微躬身“打扰了”,转身离去。 “呃,等一下。” 槐诗喊住了她,女孩儿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神冷漠又疑惑。 槐诗被那种眼神看着,也有点尴尬起来,吭哧了半天之后,叹息一声:“虽然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接不好,但你已经问了,我也有些忍不住……” 他伸手,指向了她的额角。 “干性皮肤不能用这种粉底的,都要爆痘了。” “……” 得益与某个牛郎一哥的教导和耳濡目染,如今的槐诗对这一套贼溜,语气也因此而痛惜了起来:“你的肤质真的很好诶,太可惜了,你的护肤究竟是怎么做的?” “……” 那个女孩儿好像惊呆了,愣在了原地,只有槐诗还在继续传授经验:“有空的话,回头你试试mkii的精华怎么样?不知道这里能不能买到……不过你这种肤质洗脸是不能洗太勤,以后要注意一些。” 着着,他忽然后退了一步,仔细地从头到尾地端详着面前错愕地少女。 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皱起眉头。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被那种苛刻的视线看着,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想要躲闪,想要将面孔藏在阴影中,想要转身离开。 “站住别动。” 槐诗的语气认真起来,紧接着,冰冷的刀光从他的手中迸发而出,踏前,一闪而过。 原本长得有点过分的刘海就瞬间短了一截,在停在了眉毛的上面,露出了一双有些惊慌的大眼睛。 紧接着,槐诗的动作麻利无比地扫过,左一下,又一下,然后修整了一下。 齐活儿了。 他后退了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挥手散去刀光。 “这样才对嘛!” 他满意地点头,捏了一片光华的铁片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了面前错愕的少女:“你看看,像你这样的脸型,做个姬发式会比较好看……刚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刘海太长了。” 那个女孩儿错愕地端着铁片,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影中的自己,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颤动着,不出话来。 “现在,比以前要漂亮一些了。” 如是,少年郑重地回答着刚刚她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她忍不住低下头去,感觉到口罩之下的脸颊有些发烫。 “好了,我也要走了,再见吧。” 槐诗转身,挥手道:“天晚了,听外面还挺危险的,要早点回家哦。” 才走了两步,他听见背后有些紧张的声音。 “等、等一下……” “嗯?” 那个女孩儿低着头,手指下意识地搓着衣角:“晚上、晚上快到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家休息吗?对、对了,晚饭你也还没吃吧……” 槐诗愣了一下,听见自己肚子里传来尴尬的声音。 果然,有些饿了。 “……可以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当村头理发师,竟然还有这种好处的吗? “您是螺钿姬大人所认可的客人,自无不可。” 好像生怕他后悔一样,女孩儿率先走在前面,领先一步,回头看着他:“请跟我来。” “啊,好的。” 槐诗跟在后面,才想起没有自我介绍:“对了,我叫槐诗,东夏人,请问怎么称呼?” “麻、麻衣。” 走在前面的女孩儿报上自己的名字:“您叫我麻衣就可以了。” “好的。” 槐诗走在她后面,跟着她走上了回家的路. 出乎预料,地方并不远,走了两百米之后就到了。 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户建,有小小的庭院,还有可以停车的地方,只不过没有看到车,应该是开走了吧。 “蜗居简陋,请您不要在意。” 有些惭愧地带着槐诗走过了落满灰尘的门口,她推开门,向着里面喊道:“奶奶,我回来了。” “麻衣今天回来的好早啊。”一个慈祥地声音从厨房里响起来,快步走向了玄关的方向。是一个老妇人,穿着一件灰色的瀛洲本土服装,头发盘起,看上去一丝不苟。 可是脸上却长满了皱纹,多得让人有些害怕。 看到麻衣身旁的槐诗,愣了一下:“哎呀,还带了客人吗?真罕见啊……” “是、是螺钿姬大人的客人,我正好遇到了,就,就……” 麻衣低头,躲闪着老人的眼神,下意识地想要藏起自己的发型。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很快,便热情地招呼起槐诗来。 “还愣着干什么,不请客人坐下么?” 她弯下腰,给槐诗递上了一双拖鞋,请槐诗在客厅中间坐下之后,麻衣端了茶上来,泡的似乎不是茶叶,但槐诗闻起来却带着一阵浓郁的花朵清香。 “请将这里当做自己家吧。” 老人热情地道:“在幽世的时候,螺钿姬大人对我们家一直多有照拂呢……今天正是能够报偿恩情之万一的时候,请您务必不要推辞。” “哦哦,好的。” 她们的螺钿姬大人,似乎就是那个弹琵琶的女人么?槐诗隐约反应过来一点,自己好像因为她的原因,被当成贵客了? 好诶。 不但有地方可以睡,还有免费的晚饭可以吃。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听到槐诗肚子里的声音,老人和煦一笑:“正好,麻衣的父亲刚刚送了鲜肉回来,可以招待客人,请您稍等……” 着,她起身,弯腰走向玄关处放着的那个巨大箱子。 伸手,轻描淡写地提着上面的拉扣,走向厨房里。 槐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有一把子力气啊大娘! 那么大的箱子,里面起码够装一个人的,随手就提起来了…… 就在经过的时候,箱子剧烈震动起来,好像有人奋力挣扎那样,嘭的一声,一个被困得扎扎实实的人从里面强行顶开了盖子,挣扎着出来了。 被打的好惨的样子啊。 鼻青脸肿的。 嘴里还塞着一个破毛巾,看上去十足狼狈。 那那样子怎么就有点像…… “原照?” 槐诗不可置信地低头端详着那个少年:“怎么是你!” 他还记得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老弟。 虽然看上去中二病挺严重,而且动不动就发呆,好像脑子有问题的样子,但毕竟有几分交情在。 没想到上次艺术馆一别之后,两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只能命运真是太他妈奇妙了。 “唔唔唔!唔!唔唔!” 原照瞪大眼睛,奋力地发出模糊的声音,虽然不出话,但那意思确实展露无遗小白脸,还看什么热闹啊,快救我!不然小爷一定要生撕了你! “哎呀……” 老人错愕地看着槐诗,“你们认识吗?” “是不认识的孩子呢,不知道是谁家养的……”槐诗冷漠地端起了茶杯,顺带提了一个建议:“看上去油炸比较好吃的样子,最好切的细一些,这样比较脆。” “唔!!!!唔唔!唔唔唔!” 原照瞪大了眼睛,竭尽全力地嘶鸣了起来,眼泪都吓得快要流出来了。 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哥拉我一把,拉我一把……不要吃我!! 眼看他接受了教训的样子,槐诗放下茶杯,向着老人恭敬地道:“刚刚是开玩笑的,夫人,这位是我一位失散了的朋友,能不能请您放过他?” 实话,他也不知道老人会不会卖自己面子。 听到他这么,老妇人顿时为难起来:“这可是难得的鲜肉呢,虽然您这么,但……客人上门如果只招待菜粥的话,不会不像话吗?” “没关系,我最近吃素。” 槐诗微笑着:“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下厨怎么样?别看这样,我也是一位见习厨魔来着。” 似是不可置信,老人惊愕地看着他,许久,有些犹豫地点头。 “既然是这样,看在贵客的面子上,老身也不好什么。”老人:“但是下厨的时候,请务必让老身也来帮帮忙吧。” 原照,松了口气。 眼泪从脸上簌簌留下来,已经泣不成声。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沙哑地呻吟声,隔着厚厚的木板,听不清楚,好像是有人在喊着什么人。老妇人眉头一皱,抬头怒斥道:“死老头子闭嘴!家里来客人了!不要丢了平田家的颜面!” 在楼上的房间里,呻吟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旋即,又发出了浑浊地声音:“吃饭……吃饭……” “看来大家都饿了。” 槐诗起身,捋起袖子,问道:“厨房在哪里?我最近构思了好多新菜,虽然不敢多好吃,但管饱就对了。” 老人惊喜地引着槐诗到厨房去了。 只有被自己奶奶和自己的客人同时遗忘了的麻衣幽怨地坐在原地,委屈地几乎落下泪来,看到旁边依旧被捆着而且还在不断发出模糊声音的原照,眉头皱起,有些嫌弃。 旋即,她弯下腰,认真地问: “我漂亮吗?” “……”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他们要吃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晚饭的时候,原照好像没有什么食欲的样子,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打着摆子。 “吃啊,你怎么不吃点?” 槐诗端起勺子,给他盛了满满地一碗粥,白粥炖的香甜,里面漂浮着两根人脸萝卜和酷似内脏的蔬菜叶子,散发着令人食欲大振的味道。 除了菜粥之外,他还请教了老人试着炸了一点天妇罗,然后又做了两份荞麦面。 晚饭只有老人作陪。 麻衣似乎端着饭给楼上的爷爷送去了。 至于麻衣的父母,老人只说出去工作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吃过晚饭之后,老人便将他们带到二楼的一处房间里。已经提前被麻衣打扫得干净,但依旧有点灰尘味。 老人指着松软的床铺,对槐诗说:“这是您的。” 然后又指了指随便丢在地上的陈旧被褥,对原照说:“这是你的。” 行吧…… 区别对待。 原照已经习惯了。 倒不如说,能够从这家人的厨房里活着逃出命,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应该说彻底麻木。 门一关上,他就趴在自己的地铺上,动都动不了了,一副已经燃烧殆尽的样子。 寂静里只有走廊对面的房间里,病重难行的爷爷发出一阵阵浑浊地喘息声,好像破风箱一样,夹杂着沙哑的咳嗽声,偶尔还有缓过气儿来吃两口东西的声音。 碎骨头咬的嘎嘣嘎嘣响的,老爷爷牙口还挺不错。 吃完了两份之后,又开始沙哑地叫了起来。 “饿啊,饿啊……惠子,我好饿啊……” “烦死了,死老头儿!还有客人在呢,你究竟要丢我们家多少脸面才肯罢休!” 老太太烦躁地怒斥着,很快,在低沉的脚步声里,好像有水桶晃荡的声音送进对面门里去了。唏哩呼噜的声音传来。 吃得蛮香甜的。 槐诗都没想到自己熬的那么一大锅粥能够全部被吃完,如果不是太冒昧的话,他都想要过去敲门问问老大爷要不要来点下粥的小菜了。 总之,老人家吃得开心就行。 扛着一只粉红色的毛巾带着麻衣红着脸送上来的洗漱用品去刷了个牙,再好好地泡了个澡,槐诗只觉得疲乏尽消。 虽然胸前的重创还依旧有些勉强,但晚上的菜粥和各种菜肴似乎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原料可贵,吃了两碗之后,槐诗明显感觉自己回血速度上升。 恐怕大概到明天早上就能够恢复完毕了吧? 真好啊。 “怎么看上去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擦着头发,低头端详着地上呻吟的原照:“借个宿而已啦?你究竟虚个什么劲儿啊……啊,你一定没有到朋友家住过对不对?” 这小鬼这么中二,搞不好连个朋友都没有。 真可怜。 被槐诗怜悯的目光看着,哪怕是虚弱的原照也被激怒了,从地铺上爬起来,恼怒地蹬着槐诗:“他们、他们……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槐诗斜眼看着他,“问那么多干嘛,人家热情招待我们晚饭,还给我们住的地方,你这个小鬼心里怎么就一点感恩都不知道的!” 神他妈感恩! 原照都要被槐诗这鬼样子吓疯了,要不是那一家子妖魔鬼怪还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原照早就吓得夺路而逃了。 好像想到了什么,看向槐诗的视线也变得无比古怪。 在吃晚饭的时候,那个老太婆好像一直特别殷勤地给槐诗添饭夹菜,偶尔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跟看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牛排一样,漠然之中带着一丝饥饿和审视。 仿佛在找哪里比较好吃一样…… 一个可怕的想法从他的脑中浮现:他们两个,该不是被这一家子妖怪给养起来等肥了就宰了吃吧! 想到这一截,他就觉得越发的心慌,压低声音看着槐诗:“你不觉得太渗人了么?” 槐诗无所谓地耸耸肩,“对普通人来说,升华者也挺渗人的。况且,地狱里有不渗人的东西么?” 随手,扯开了被褥,他躺在松软地床破上,嗅着那种淡淡的尘埃和古旧的味道。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墙上伸出的水渍,好似一张张笑脸一样,看着还挺可爱的。 啊,这种感觉……没错,就好像还住在石髓馆里一样 无比安心。 “好了,赶快睡吧。”他随手拉了灯的开关,盖上被子最后嘱咐道:“明天早上比赛又要开始了,要养精蓄锐……” 神他妈养精蓄锐! 我看你养肥还差不多,等你斤两差不多了,就可以杀来吃了。 我看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妖怪看你的眼神那么饥渴,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到时候说不定胃口大开还能多吃二两! 原照腹诽着,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夜色深沉。 在槐诗渐渐响起的鼾声里,他却感觉到越来越慌了。 这下可他妈的完犊子了! 小白脸这副样子,好像已经完全被魅惑了啊! 就好像动画片了吃得太多变成猪的那种家伙一样……超喜欢这里,赶他走他说不定都不喜欢走。 原照随手打开任务面板,发现逢魔时刻那个任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不知道是完成了还是完全失败了。 只有一片空白,似乎要等待触发新任务的样子…… 可原照完全一点头绪都没有。 可很快,寂静里,门外除了那个老头儿咳嗽的声音之外,有一个隐约的脚步声响起,缓慢又轻柔。 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渐渐接近了。 一点一点的…… 原照睁大了眼睛,在迫近的诡异声音里感觉到汗毛倒竖,然后心却一点一点地拔凉了起来。 他们要吃人了! 原照悄悄地爬起来,瞪大眼睛,透过门缝下面的狭窄的微光,他看到了一双站在门口的鞋子,竟然不知道在那里已经占了多久了。 强忍着惊叫的冲动,他捂住嘴,伸手,努力地推着槐诗,想要让他赶快起来。 可槐诗已经睡死了,打着呼噜,根本推不醒。好像被他推烦了一样,抬起手随手拨弄了一下,按在他的手腕上,向内一推,原照就身不由己地倒在地铺上。 而他已经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睡得更香了。 在寂静里,原照倒地的声音如此地清晰,令他心惊肉跳,心里彻底凉了,欲哭无泪…… 只有轻柔地敲门声响起。 “槐、槐诗先生……你睡了吗?” 门外轻柔的声音听上去如此阴冷,好像等待他们睡熟了之后进来放口饕餮一样。原照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门口。 可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面目狰狞地女鬼扑进来把他吃掉,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等待许久没有回音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寂静里,只有雨水敲打窗户的轻柔滴答声。 原照屏着呼吸,胆颤心惊地看着门外,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浑身汗出如浆,感觉自己从死亡边缘打了个转回来了。 可半只脚依旧在悬崖外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了! 必须从这个魔窟里逃走才行! 现在只能靠我原大少一个人力挽狂澜了! 他努力地鼓起勇气,环顾着四周,想要找到逃跑的出路,可当他回过头,看向身后被窗帘盖住的窗户时,便僵硬在原地。 如坠冰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在窗户外面,便静静地站着一个隐约的影子,隔着窗帘,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那个人影却抬起手,不断地敲打着窗户。 轻轻地。 执着的好想要持续到天荒地老一样,一下,一下,又一下,敲在了原照的心坎上,几乎令他尖叫出声。 刚刚升起的雄心壮志瞬间化作了虚无。 整个人都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地狱好可怕,我想回家。 表姐,救我呀…… “原照,原照,你在里面么?” 就好像收到了他的祈祷那样,在隐约中,原照竟然听见窗外传来了末三大姐的声音,如此熟悉,“我们来救你了!原照,你能听见么?你快把窗户打开……再晚的话,就要被藏在这里面的怪物吃掉了……” 是啊,必须把窗户打开。必须从这里逃走…… 否则的话,就是坐以待毙。 嘭! 在床上,槐诗自熟睡中翻了个身,靠在床边的霰弹枪被胳膊扫到,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将失魂落魄的原照从梦中惊醒。 然后,几乎吓得瘫倒在地上。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经站在窗前,伸手捏在窗帘上,几乎要把窗帘掀开了…… 他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后退,缩在被子里,堵起耳朵,不敢再听窗外的呼唤声了。 许久许久,在半梦半醒之中,原照终于听不到敲窗的声音了。 窗帘后的窗外空空荡荡,再没有刚刚那个诡异的人影…… 原照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感觉到刚刚的雄心壮志已经不翼而飞。逃是不可能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逃的,外面那么可怕,还不如留在这里给他们吃了算了…… 沮丧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擦了擦脸,下意识看向窗帘的后面。 空无一物的窗外。 那个鬼东西……真得已经走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接近了窗户边上,小心翼翼地捏起窗帘。 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他拉起窗帘的一角,看了一眼。 看到了一只遍布血丝地愉悦眼瞳。 “你在看我,对吧?” 窗外那一张形似怪鸟的面孔勾起狞笑。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东京一夜 天启预报正文卷第二百一十六章东京一夜“你在看我,对吧?” 窗外那一张形似怪鸟的面孔勾起狞笑,就好像生了什么好事一样,乐不可支地在窗外跳了舞来。 “你在看我!” “你在看我!” “你在看我……” 他的脑袋兴奋地在脖子上疯狂地转着圈,隔着窗户,饥渴地看着原照,尖叫:“你看到我了!” 原照好像被魇住了一样。 僵硬在原地。 动弹不得。 只有一颗心终于沉进了谷底里去。 在窗外,那半人半鸟的瘦长影子兴奋尖叫着,猛然合身,向着窗户里面扑了进来。 再然后,便临空爆成了一团血浆。 自一张突如其来的大嘴之间。 嘭! 紧接着,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怪鸟在那一张生着弯曲的鬼角,遍布老年斑和疤痕的面孔之间,被咀嚼成泥,吞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漫长脖颈之中。 最后,苍老面孔上,那一双遍布着白翳的眼瞳回转过来,令原照瘫倒在地。 “饿啊……还是……饿……” 那声音仿佛从哪里听到过一样,阴冷的面孔直勾勾地端详着原照的样子,声音沙哑:“要……好好……睡觉啊……客人……不然的话……会被……吃掉的……” 紧接着,那一条长长的脖子和脑袋便缓缓地缩回去了。 看不到去了哪里。 只有在窗帘一角外照进一片惨白冰冷的月光,落在原照毫无血色的脸上。 寂静里,理智那一根千疮百孔的弦终于崩断。 原照,仰天倒下,就地晕死了过去。 . . 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 槐诗醒过来之后,现整个人放松的不得了,好像重获新生那样。 而且,胸前的伤竟然已经好了? 被人拿着狙击枪都穿胸了,一夜就长好,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除了大量绿植提供的生命力和银血药剂的应急修补之外,昨天的晚餐也功不可没,品质相当纯正来着…… 就是原照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看上去分外的丧气。 “你这一脸惨淡的样子是闹哪样?” “说来话长……” 原照一脸往事不堪回的样子,垂头丧气地跟在槐诗身后,倒是没有昨天那种中二的感觉后让人感觉相处起来舒服了一点。 等他们洗漱完毕之后,早餐竟然已经准备好了。 几种精致的小菜搭配了米饭,还有颇为可口的味增汤。 老太太的手艺竟然不逊色于自己,吃的槐诗啧啧称奇。 “老身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一任会席馆的大将呢。”老太太说起这个,顿时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可以,现在已经老啦,不比当年。” 吃完饭之后,槐诗觉得自己应该告辞了,老太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两人送到了门外之后,又特意从玄关处取出了一个信封,递了上来。 “这是上次麻衣的父亲带回家的东西,对您这样的外来者应该有用,不过这里并不太平,还请您小心。” 槐诗入手,打开之后现里面竟然是两张陌生的胸卡,好像是什么地方的工作凭证,紧接着,就感觉任务面板一震,骤然浮现出一条崭新的任务。 以取得相关线索,任务链开启。 当前任务staff之路——二十四小时内,前往小猫乐园通过面试,成为正式员工。 小猫乐园? 那是什么地方? 总感觉很有即视感的样子…… 但槐诗又说不出来,只是拿起门票的时候,便隐约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望过来,举起律师函遥遥映照,稍有差池就会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随手分了一张给原照之后,槐诗向老人致谢。 “都是一些用不上的东西,不要在意。” 老人微笑着,递上了一个纸袋: “还有这个,是麻衣那个孩子给您准备路上用的,请您收下吧,那个孩子可是熬了一夜准备了好久呢。” 纸袋里是一盒粉红色的便当,看上去颇为可爱。 便当下面,竟然还放了好几个弹夹? 槐诗随手碰了一下,系统面板就浮现信息——万能弹夹,可配备在任意枪械之上,子弹数量视口径而变化,每三小时进行一次补充。 竟然是一件金色装备! 槐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楼上,楼上的窗户后面,窗帘猛然拉上了,只是略微不安地抖动着。 许久,槐诗收回视线,叹息了一声。 “替我谢谢麻衣小姐,可我只是一个外来者……” “我知道。” 老太太打断了他的话,苍老地面孔上露出微笑来:“真是个俊秀的年轻人啊,还这么体贴,早几十年的话,老婆子我也要动心了吧?” “感谢您对我家孙女这么温柔。”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轻柔地为槐诗整理了一下衣领,抚平了肩膀上的皱褶,然后缓缓后退,回到了小院的门后面,笑着,躬身道别: “槐诗先生,祝您一路顺风。” 天色在渐渐亮起,纵然无有太阳和星辰,可沉没在黑暗中的城市依旧浮现出一丝隐约的光亮,区分了‘白天‘和’黑夜‘。 在那隐约晨光的照耀之下,眼前的景象就变得虚幻又飘忽。 好像在迅地边远那样。 槐诗看到,整个屋子都迅地消散了,停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片荒地。昨夜的回忆就好像梦幻泡影一样,变得分外不真实。 “屋子、屋子……屋子不见了!”原照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我看到了。” 槐诗没好气儿地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你还别说,这死熊孩子的后脑勺还挺好摸,以后找机会多拍两下。 “好了,别看了,我们也该出了。” 趁着原照没反应过来生气,槐诗转换了话题:“接下来呢,胸卡给你了,你是要去找你社保局的同伴么?” 原照拿着卡,犹豫了一下,“我自己报的名,没有跟他们一起。” “看出来了。” 槐诗摇头,这个家伙要是少中二一点选择和社保局的大队成群出动的话,哪里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那么,要不要跟我一起?”槐诗问。 “和你?!” 原照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打量着面前的槐诗…… 确实,这个家伙的身手要比自己强那么一点点,而且在这里和妖魔鬼怪的人缘都还不错,姑且还能算帮上自己的忙,恩,虽然脸长得娘炮了一点,但勉强还可以接受,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自己一样这么帅。 虽然他想要跟自己抢表姐,但……这不是证明了表姐魅力大嘛! 况且,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呢! 全然忘记了前两天哭着配了好几把钥匙时的心酸,原照审视了槐诗半天,神情又变得臭屁起来:“那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咱俩谁听谁的?” “开玩笑。” 槐诗露出了和蔼地笑容:“当然是我听你的啊。” 否则这么头铁这么莽还这么好骗的小老弟,到哪里找第二个啊。 “那我就勉强答应了。” 原照冷哼了一声,走到了前面:“你可不要拖后腿。” “好的好的。” 槐诗微笑着,跟在他身后,再度走向了前方危机四伏的城市里。 恩,要不要告诉他走错路了呢? 算了,先让他得意一会儿吧…… 在原地,荒芜的平地之上,一只黑色的老猫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似是微笑的那样。 背后两条尾巴微微地摇动了起来。 . 如此漫长又充满了血腥和恐怖的一夜,在心悦框架的加之下,在场外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小时而已。 饶是如此,在这一个小时里,无数恐怖片里才会有的惊悚片段已经轮番上演。 在谛听恶意地剪裁和编辑之下,简直形成了一篇血泪交加的故事。 所有胆敢忽略了系统的提醒,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在夜里乱晃的人,不是被百鬼夜行的恐怖场面直接报销,成为了酒宴上的可口菜肴,就是在城市角落中各个只有都市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可怕怪物口中备受蹂躏。 哪怕是找到了安身之处的升华者,也保守来自化物们的考验和筛选。 短短一夜,就有两千个以上的参赛者在保守蹂躏之后迎来了精神崩溃,最后变成了化物们的美食。 惨烈退场。 就算是早有准备的各大组织参赛者也有了不小的折损。 偏偏在导演室的剪辑之中,各种鬼怪生吞活人的戏码之间,还充满嘲讽地插播了某个天文会牛郎和鬼怪一家和谐相处、其乐融融好似回家一般的场面,不止是观众们目瞪口呆,就连特等席之上的观赏室里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地尴尬氛围。 金陵支部的副部长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 神他妈人鬼一家亲哦! 这种连裂口女都能瞬间攻略的宝才究竟是哪个人给引进的啊,天文会真是捡到鬼了! 万幸的是,捡到鬼的人不是自己一家。 就在直播的屏幕之上,正播放着一场依依不舍的离别。 “大姐豁酒!” “大姐抽烟,这个逮劲儿!” “滚一边去,大姐不抽烟!大姐来拿上这个,这是俺在山里种的蜜瓜……” “大姐给你这个,我从一个小虫虫身上拿到的……” 在屏幕之上,原本威风八面的大江山群鬼好像孙子一样地点头哈腰,围在一个女人的周围,嘘寒问暖,慌不迭地递上了各种好东西。 那女人只是微笑着,一件件的接过,最后,拿起了一个奇怪的小雕像,看上去像是塑料制作成的人偶,穿得很少布,一双二次元的大眼睛…… “这是什么?” “好像是小虫虫叫做手办的东西。”青鬼矮着身子慌不迭地答道:“据说是可以前往秋叶原的凭证,大姐一定用得上。” “诶,是吗?那我就收下来吧。” 名为罗娴的女人微笑着将它放进自己的织布袋里,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感激。青鬼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动都不敢动,像狗一样,方便大姐多摸两下。 “那么,大家要回去了,我也要走了。” 她微笑着,向面前的鬼怪们道别:“织毛衣的方法大家都学会了吗?回去之后要勤加练习哦。” 群鬼点头如捣蒜,一个个端着大姐送的毛线球和毛衣针,一脸为毛衣奉献终身的样子,凝望着罗娴转身离去。 直到罗娴走远了之后,他们一个个才瘫倒在地上,仿佛劫处逢生一般互相抱头大哭,含泪消失在了代表‘晨曦‘的莫名微光里。 啊,某种的程度上来说,真是饱受惊吓的一夜呐……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从今天开始做STAFF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 “很年轻啊。” 有些年头的办公室里,坐在对面的‘小猫‘端详着槐诗。 确切的说,是一个套在布偶里的中年男人才对,那一身布偶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脏兮兮的,而且使用者丝毫没有爱惜的样子,坐在里面抽着烟,时不时从小猫的嘴里探出一只手来弹烟灰。 于是,袅袅烟雾就从小猫的两个眼珠子下面冒了出来。 妈耶,这是要成仙了么…… 自从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靠着胸卡直接被人带进了这个办公室里,接受着这个和小猫乐园的招牌上长得一摸一样的‘小猫‘经理的面试。 槐诗看了看布满屋子的桌子。 又看了看头顶遍布蛛网的电灯泡,还有角落里那一堆速食食品的垃圾,在隐隐的汗臭里,忍不住屏住呼吸。 总觉得这破游乐园要倒闭了啊! 来这里工作真的有前途么? 实在搞不懂这个任务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小猫端详了半天槐诗,忽然来了一句:“小小年纪干嘛那么想不开来应聘啊?” “啊?”槐诗目瞪口呆。 听说瀛洲人特别变态,面试的时候要问很多刁钻的问题,他这一路上还准备了不少答案呢,结果没想到迎面抛出来这么一句。 他没法接啊。 “嘛,我是无所谓啦。” 小猫抽着烟,又从嘴里探出手来弹了一下烟灰,好似一条老咸鱼:“按照和那群家伙商量的结果,拿着胸卡过来应聘的人我们都不会拒绝,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不录取你……反正大家都是为了爱和梦想来工作,就算出了工伤我们也不会负责的。” 喂,你是不是很理所当然地说出了什么特别没良心的话啊! “大热天顶着厚厚的布偶工作是家常便饭哦,就算是被热晕了也不能脱下来,否则就会吓到小朋友。一天十八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以及要应对蛮横客人的刁难,不到三十岁累出一身职业病,但哭着都要挤出笑脸来实现顾客们的愿望,这才是staff这一份工作的醍醐味啊小鬼!” 不,你们只是单纯的在压榨可怜的普通员工而已吧! “不过你运气比较好,用不着这么辛苦。” 小猫在烟灰缸的小山里把烟蒂掐灭,丢过来一张破破烂烂的表格:“平田那小家伙倒是偶尔会送很多鱼过来,他们家推荐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我看你身上戾气冲霄,杀意盈野的样子,似乎也很能干的样子,你自己挑个地方吧。” “呃……” 槐诗低头看着几个奇怪的工作职位,一头雾水:“天打雷劈山?巨大世界?地心深坑……这究竟是什么工作啊?” “你不知道么?” 小猫的语气无奈起来,:“啊,按照你们外面的人的说法,应该称之为复活赛吧。 冒冒失失地外来人不讲规矩乱搞,然后被本地的帮派打爆,还没死掉的就统一被送到这里来,观看我们的表演,恩,对,你的表演。” “然后呢?”槐诗问:“我拉个琴,表演个节目,然后大家开开心心的度过美好一天?” “就是这样……才怪吧!” “游客的任务呢,就是所谓的吃喝玩乐。”小猫冷笑着解释道:“能在今天之内把我们游乐园所有项目逛完的家伙,就姑且当做他还有重新回到比赛的资格,可以放出去继续搞事情,死在这里的就没有办法啦,彻底退场了。 “那我的工作……”槐诗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小鬼?” 小猫的眼洞后面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一丝恶意:“不管你在什么岗位工作,用什么办法,表演什么鬼节目,把游客统统在你的场馆内搞死掉,越快越好,越惨越好,越多越好…… 这就是你的工作啦。你的业绩越优秀,得到的薪水就越高,升职的机会就越多。我解释的足够清楚了吗?” “呃……” 槐诗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要是我被弄死了呢?” “那你的参赛资格就要让人游客咯。” 小猫耸肩,然后抬起布偶的猫爪拍了拍桌子,凑近了来,一副老大哥的语气:“呐,既然你收了我发出去的胸卡,姑且就算作我是招聘的员工了,别说前辈不带你。趁着那群小表子的人还没把好地方占完,给选个最好的位置,我看看啊……” 他低头端详着表格上的地图,猛然伸手,一拍:“就这里了,这里最好,还有十几个老员工可以指派给你。” “恶灵……古堡?” 槐诗一字一顿地读出了地图上编号的含义,抬头问:“也就是说……我要经营鬼屋?” “对。” 小猫对他如此上道的理解很满意,指着他说:“你有一座恐怖屋!” “……”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就连命运之书都感觉到那话语中的恐怖气息,微妙地颤动了起来。 “不喜欢这个称呼么?” 小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好吧,给你换一个……运营这么诡异可怕的地方,就叫你诡秘之……” “等等!” 命运之书抖得更厉害了,槐诗连忙举手:“再换一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个家伙真难搞诶,既然你正式入职的话,就叫你全职高……” “大哥你别搞我了行么?” “那赘……” “甭管赘什么,哪里跟我扯得上关系啊!” “啊,我还以为你入赘平田家了来着,如今看来,岂不是负汉?” “请不要擅自把我代入渣男角色好么?还有,你越来越过分了!” “好吧好吧。” 小猫挠着下巴,无奈叹息:“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多管闲事了。” 说着,他别过头,看向槐诗身旁那位被自己小弟和他忽略了很久的‘大哥‘,漫不经心地说道“至于你……” 说着,他话语一顿,忽然抬头。 端详着原照的样子,小猫倒吸了一口冷气,似是震惊:“有这种天分的人,真是很多年都没有遇到了!” “嗯?” 原照一愣,可很快,眉毛便缓缓地挑起。 他就知道,自己璞玉之资实在是太惊天动地,就连对面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妖魔鬼怪都被震惊到了。 猫端详着他,严肃地说道:“看得出来,你应该对长兵器的使用很有经验吧?” “那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知道么?!” “这么厉害?” 小猫大喜:“速度快的话,力气怎么样?” “强而有力你知道吧?”原照抬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的就是我!” 在旁边,总觉得有鬼的槐诗忍不住摇头:被小猫夸了两句之后,这小鬼都快飘到天上去了……真以为这种无血无泪的资本家会有女儿嫁给你吗? “年轻人真好啊,以后成就不可限量!” 说着,猫提起了一把铲子,塞进了原照的手里,诚恳地说道:“看你年纪轻轻,手脚很勤快的样子,留下来给我铲猫砂吧。” “啥?” 原照拿着铲子,目瞪口呆。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这两天我有点痢疾,猫砂用量用点多……”猫指了指窗外的那一座无数蚊蝇起落的山丘,“看到那一个小土包了吗?那就是,你的工作就是日落之前把它铲完……加油,你可以的。” 说着,挥手。 室内的原照忽然不见,下一瞬间,他便尖叫着从室外从天而降,落进了猫砂了…… “惨哦。” 槐诗脖子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发自内心地同情起这个小鬼来。 而小猫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美滋滋地点了一根烟,随手把一个牌子丢进了槐诗的怀里,挥手喊道:“下一个!” 门被推开了,等候在外面的应聘者走了进来。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平田家的面子,小猫的语气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姓什么叫什么哪儿来的,搞什么工作?” 没有等到来人回话,便听见槐诗错愕的声音:“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呢……” 挎刀的少女抬起眼睛看着他,眼角抽搐了一下:“只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啊,传奇酱。” 槐诗只是笑了笑,拿起胸牌向她晃了晃:“那你就要加油哦,琥珀亲。” 少年推门而出,径直走了。 时不待我。 距离八点钟正式开园还有一个小时,他要赶快去把工作环境和自己的新下属熟悉一下,不管这个任务究竟是什么鬼,但如今看来,除非业绩达标的话,否则下一步就遥遥无期…… 一想到接下来的对手是和自己一样的参赛者,槐诗就摩拳擦掌,兴奋了起来。 . 十分钟后,槐诗就绝望了。 来之前,他就还寻思着,自己这个‘恶灵古堡‘叫着破名字,难道里面还有丧尸么? 还真他妈有…… 就在颓败游乐园的边缘,一座破破烂烂的古堡之中,到处落满了尘埃,随处可见争斗和厮杀的痕迹,阴暗的气息四处扩散,阴风一吹,破烂的木门便发出了一阵阵令人耳酸的尖锐声音。 看上去诡异又压抑。 只不过,就在古堡顶端的休息室里,却充满了咸鱼的气息。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看他笑的多开心呐! “一条。” “九万。” “杠!” “立直!” 一片喧嚣热闹中,十几个浑身带着腐臭味的咸鱼丧尸坐在几张桌子前面,抽烟抠脚喝啤酒,打着麻将,一片乌烟瘴气,看上去社会得不行。 看到槐诗进来,还有人回头看了一眼。 “啊,新的组长来啦?” “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啊,完了完了,今天业绩恐怕不行了。” “反正也没有工资拿,业绩什么的无所谓啦。” “妈的,你是不是刚刚偷了我的牌?” “这牌是你的么?你叫它一声它应你么?” “你这个家伙,还真是缺点教训呐!” “孙子,来啊!” 招呼还没打完,几个丧尸就互相打成了一团,你把我的脖子拔下来,我把你的腰给踹断,一时间残肢断骸滚了一地,看得槐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还真是个个有绝活啊! 这哥儿几个,怕不是专门在这里挨揍的,这么打都打不死…… 好歹这群人还知道规矩,在打完之后,一个个过来跟槐诗认识了一下,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职位,表示有什么事儿您随时吩咐,完得成咱们看情况,完不成的您就别想了…… 角落里,还有两个丧尸在看着色情杂志,互相聊着天:“三途川最新开了一家弹珠店,下班之后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不行啦,理子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得多带两斤鲜肉回去。” “又怀孕了吗?” “是啊,第三个了。” “恭喜,恭喜……” 槐诗听了简直怀疑人生,神他妈怀孕,大哥你是丧尸诶! 那两个人却聊得兴高采烈。 “太郎今年已经四岁了吧。” “是啊。”胖子丧尸回头望向槐诗,“组长你还没看我家的合影吧?”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老婆和小孩儿的照片给他看,“现在胖了,我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你看,我笑得多开心。” 槐诗定睛一看,看到照片上夫妻两个抱着两个黑炭一样的小孩。 “……” 完犊子了,这群同事根本靠不住啊…… 槐诗头疼的快爆炸了。 摊上这么一群队友,怎么打啊! 来的时候他看过条例了,恶灵古堡这个项目可以一次支持四名游客有玩,现在距离开园还有半个小时……也就是说等园区一开,槐诗立马就变成了一个四人副本的boss来等人刷。 哪怕一群再弱鸡的升华者也有四个呢,一不小心就要翻船,结果还摊上这么一群破玩意儿,这哪里是打工,这是送分童子吧! 槐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认真地问道:“你们平时是怎么送……咳咳,怎么工作的啊?” 最前面的丧尸举手回答:“坐在工位上,等人进来,上去咬两口,努力别让人跑了。” 看上去工作态度都还行,槐诗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 “万一跑了呢?” 另一个丧尸举手:“那就坐回来等下一个。” 行吧,这都是狗吗…… “我想想办法。” 槐诗挠着头,努力开动脑筋,在古堡里转来转去。 要说气氛的话,还ok,陷阱虽然都老套了一点,但还都勉强能用,各种岔路和假门做得也像模像样,倒是称得上迷宫。 但拦不住人啊…… 槐诗兜了一圈,回来,端详着休息室里的咸鱼丧尸们,忽然问:“丧尸会生病么?” “嗯?”丧尸们错愕地环顾着彼此,齐齐摇头:“不会诶……毕竟都死了嘛,这么多年连感冒都没有过。” “那感情好。” 槐诗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看这这里十几个抽烟抠脚打牌的咸鱼丧尸,就好像看着十几个营养丰富的培养皿一样。 想了一下,他随手捏了一个铁质的杯子,大概啤酒杯那么大,然后掏出刀子割手,看着自己带着隐隐青色的血哗啦哗啦地流进去,差不多了之后抹了点银血药剂当创可贴。 正好他来的路上树磕多了,有点补过头,就当献血了。 满满一杯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血液在杯子里轻轻荡漾着,在槐诗不计工本的源质灌输之下迅地变化起来,无数肉眼难见的菌株疯狂自其中生长开来…… 槐诗生怕不够,搓了两把劫灰撒进去,令杯子的液体瞬间变作了漆黑。 最后,又掏出了悲悯之枪,撒了几十克龙血进去。 刷的一声。 整个杯子里的血液瞬间动荡起来,好似沸腾一般不停地冒着泡。 “喝吧,这是我的快乐水。” 槐诗拿起杯子来,放在他们的面前,露出微笑:“来,快点,一人一口,喝了就快乐了。” 众多丧尸在槐诗的怂恿之下,纷纷把这看上去就不是很快乐的快乐水灌进了肚子里去,然后瞬间快乐了起来。 “哦哦哦,我感受到了力量!!!” “好快乐啊……这是成长的感觉……” “我、我……我烂的更厉害了!” “我多了一个脑袋……” 在近乎炼金毒药一样的病毒原液催化之下,瞬间众多丧尸都染上了一层绿色,看上去和谐无比,头上纷纷长出了蘑菇来。 在潮湿腐烂的躯壳中,菌株们快乐地生长着,好似蒲公英一般迅地分裂扩散向四周,瞬间将丧尸们变成了一句句毒尸。 根据槐诗的观测,好像每个人的毒都还不一样,a型血的是源质天花,b型血的是地狱流感,o型血的则千奇百怪,好像种地一样,脑袋上不断地冒蘑菇,还有一只丧尸的脑袋上长出了向日葵来…… 就在短暂的蜕变中,时间已经飞快地流逝。 转眼之间,外面响起了警报的声音,再过几分钟,‘游客’们就要入园了,游戏即将开始…… “好了,打起精神来,上班了上班了!” 槐诗催促着那群没精打采的丧尸赶快到准备干活儿,“还记得你们的工作岗位在哪儿么?” “我在藏书室。” “我在厨房。” “我去大厅。” “我去随便逛逛……” 一个一个的丧尸慢悠悠地拖着步子,有气无力地走向了古堡的深处,到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瘦骨伶仃的老丧尸还坐在椅子上。 所有丧尸里就属他烂得尤其厉害,肉都快掉光了,看着老态龙钟,与其说是丧尸,还不如说是骷髅呢,简直一碰就散架…… 都到这种程度了还来上班,简直是勤奋爱岗啊大爷! 槐诗饱含敬畏和佩服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负责做什么的?” 老丧尸嘎嘣嘎嘣地抬头,僵硬地露出一个讨好地笑脸,抬起了手里那一张八十年前的报纸:“读……报……” 行吧。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怎么丧尸之间也有办公室欺凌的吗,黑心资本家真可怕啊…… 话说老大爷了这么大年纪了还站着岗位干什么啊,有没有工作拿!每天在这里看报纸也很无聊的吧!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桌子:“那你留在这里吧。” “有人……进来……怎么办?” 槐诗端详了他半天,虽然长得很可怕,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很能打的样子诶,怕不是一冲上去被踹一脚就当场散架了。 到时候参赛选手直播暴打老人,简直是人间惨剧……抬不和谐了。 “那你就跟他们打……麻将呗。” 槐诗想了一下,又给他搬了一套麻将过来,甭管有没有用,姑且当做疑兵之计。 为了映衬气氛,还把室内那一具有些年头的加湿器也给塞到了他屁股底下,放了几把劫灰,插上电之后,袅袅灰雾就从老丧尸嘴里缓缓升起,乍一看跟升天似的。 阴森恐怖之中,充满了boss的气息! “齐活儿!” 槐诗拍了拍手,聆听着城堡之外渐渐紧迫的警报声,挥手,落下了休息室里的电闸,瞬息间,黑暗袭来,吞没了一切。 只有城堡的大门轰然洞开。 在丧尸们的呻吟之中,恶灵古堡,正式开张了。 下一瞬,无数人影从天而降。 . . 【复活任务——八小时内,通关小猫乐园。】 【通关奖励:恢复参赛资格,其余奖励请自行探索】 一瞬间,数千名在噩梦之中沉沦的升华者尖叫着醒来,现自己站在了广场之上。 在第一日就惨遭退场的参赛者们被拉到了这个专门为复活赛所准备的乐园之中,成为了无数游客之一。 紧接着无数信息就从系统面板之中灌入了他们的意识里…… 第二次机会和更上一层的机遇。 不论是对这群失败者还是对主持乐园项目的参赛者而言,毫无疑问这都是值得赌上一切的挑战。 不同于那些第一时间冲到前面随便冲进哪一个项目里的炮灰,闯关者中但凡有脑子的人基本上都留在原地,抓紧时间一目十行地读起了手里那一本厚厚的项目介绍书,开始仔细筛选起了自己所要选择的闯关项目。 在书里,里面包含了小猫乐园中所有‘游乐’项目的简略介绍, 根据游玩项目的难度不同,通关乐园的所需要的条件也不一样,有的高难度项目只需要一个就能够通关,而某些被标注为上低难度威胁的项目往往需要攻略四到五个之后,才能攒够通关所需的进度条。 有艺高人胆大的闯关者起手便甩出了手中只有三张的快挑战票,直接略过了前面排队的参赛者,锁定了难度最高的天打雷劈山、地心深坑和死亡过山车等等项目,意图减少风险,一次通关。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哪怕威胁度再低的项目,在面对占据地利的主持者时都有翻车的可能,远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而当有人看到介绍书最后面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杀死主持者之后,不但能够得到参赛资格,还能够继承主持者的通关进度和所有装备? 很快,在种种计量和权衡之中,挑战者们或是信心十足或是满怀不安地踏上了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随着沸腾的人流冲向四面八方,小猫乐园仿佛一座血腥的绞肉机,缓缓开动了起来。 在不断传来的隐约哀鸣中,灰黑色的天空之下,此处俨然化作了魔窟。 而槐诗,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又见熟人 槐诗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作为主持者,姑且还算有一点特权,凭借着丧尸们的感知,他能够看到最先冲进来的这一波闯关者的摸样。 等看清楚为首者的样子,他扑哧一声,笑了。 这可不是熟人么! 就在古堡阴暗的大厅里,几个警戒的升华者环顾着四周,走在最前面的人,赫然是当初在银座想要跟槐诗‘交朋友’的那位七星集团崔理事。 在他身边,是同样在后来因为夜不归宿而退场的三个队友,看上去战战兢兢,被古堡的阴暗气息所侵蚀。 就在最后面,一个神情有些恐慌的升华者低声问道“崔理事,我们这么突然地进行闯关是不是有些……” “蠢货,你懂什么?” 不等崔理事答话,走在崔理事后面的升华者便瞥了过去,怒斥道“崔理事的决定也是你能质疑的么?安勇顺,你就是这样跟前辈说话的吗!” 崔理事笑了笑,雍容地摆手“朴科长,不要这么生气,安主任也是在乎大家的安全。些许小的动摇,并不会让人质疑他对集团的忠诚。” “您说的对。”朴科长点头应承,还准备再说什么,便看到崔理事挥了挥手“好了,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要再用公司的职位互相称呼了,大家都是以命相托的队友。 这里没有什么崔理事,只有一个大家的兄长崔载成,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会带大家突破这一难关!” 一番即兴的演讲颇为提振士气。 至少表面上看来三个下属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崔……大哥。” 朴志成正想说理事,被崔载成一眼看过来,便知机地改了称呼,问道“我只是有些不理解大哥你的苦心,为什么这么多项目里,我们四个人要直接耗费掉所有宝贵的黄票,抢夺到这个项目的入场机会呢?” 要知道,所有项目里根据介绍书上的危险评估可以分为三项,而在这其中,恶灵古堡既算不上最高,也算不上最低,完全就是最平庸的中档,看上去平平无奇,根本算不上出挑,结果崔理事却趁着所有人奔着上下的时候,直接选中了这一个项目…… “很简单,我们的目标难道只是通关而已么?” 崔载成环顾着自己的队友,肃容说道“就算是通关出去,获得参赛资格,我们也已经落后了其他人一大截,努力到最后只能陪跑,为什么我们不能寻求更进一步的方式呢?” 朴志成顿时赞叹,敬仰地说道“难道崔大哥是打算取而代之么?” “没错。” 崔载成背着手,得意地说道“在所有的项目之中,这个是最纯正的恶灵系项目,也是我们几个人的圣痕最擅长应对的领域。只要我们密切配合,就能够最大程度上打消主持者的地利,创造出击杀他的机会……”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压低声音,任由自己的话语回荡在阴暗的古堡之中,意图借此给主持人创造出心理压力,令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进攻。 就算对方不露头,也可以抢占先机从容通关,得到珍贵的经验值之后,再从容另寻目标…… “哎呀……真是走眼了。” 槐诗坐在发电机旁边,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几位长得不怎么样,想得还挺美。 本来还说第一波先看看情况,多做尝试呢,没想到这几个来送分的好哥哥竟然这么勇的吗? 也罢,这次稍微认真一点…… 槐诗的肚子里忍不住往外翻坏水儿了。 这次,就给这群乡下人展示一下我们鹿鸣馆的厉害! 他虚虚地抡了一下斧头,拖着沉重的武器,缓缓走进了黑暗里。 不知道是体悟到崔理事的良苦用心和高远志向还是纯粹是拍马屁,剩下三人齐齐鼓手赞颂了起来,一时间马屁齐飞。 朴志成正想着如何不显烟火气儿的把崔理事拍舒服了,却没想到安勇顺那马屁精竟然率先拍了起来,急得他喉咙一阵燥热,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崔载成温言关心了几句,小同志饿不饿,冷不冷、身体要不要紧啊,温暖如春天。朴志成激动的脸都红了,表示坚决服从崔大哥的指示,我是七星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在阴冷的古堡里,他们彼此之间的友情焕发出了温暖的光芒,一片其乐融融。只是在马屁和忠言之间,却不知道有多少吐沫星子落在地上。 谁都看不见的病毒扩散在阴风里,渐渐生长。 如花草一样。 哒! 一点凉意落在了李银正的脖子上,让他愣了一下,遍体生寒,可随手一摸只摸到一片水迹,抬头的时候便看到两截从城堡天花板上生长出来的枯枝和苔藓。 “怎么了?”朴志成回头问。 几人虽然嘴上忙着表忠心,但作为升华者哪里能连最基本的防备也丢了,手里和心中正暗暗戒备着周围的阴影,步步为营。 “没什么,只是滴水而已。” 李银正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感觉到呼吸受阻,便干咳一声,随地吐了一口痰。 上火了吧。 滴答、滴答……从枯枝败叶之间滴落下来的水滴落在遍地狼藉的大厅里,安勇顺脚下稍不注意,便触发了一道机关,在暗箭之间弄得好生狼狈。 就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地板骤然翻开,跳出来一只丧尸,猛然抱住了朴志成的小腿,张嘴就是一口。 朴志成一声痛叫,抬起脚奋力地踹了过去,直接将那一只丧尸踹飞到墙上去,力量之大,竟然直接将落地的丧尸直接击成一团袅袅消散的烟雾,消失不见。 “大家小心,这些鬼东西恐怕都是这一座古堡里衍生出来的化物,里面恐怕另有古怪。”崔载成开口提醒道。 大家都是升华者,圣痕在身,体质早已经被固定了,自然不怕被丧尸咬一口就受到了转化。 倒是朴志成连连倒霉,一时间气急,咳得越发地厉害了——不知道那只丧尸每天在这里啃什么,嘴巴里竟然都是草籽,弄得伤口也一团乱遭,血流不止。 被送到这里之后大家都是去了所有的边境遗物,更不用说银血药剂了,只能随手扯下几片叶子来包扎住伤口。 察觉到其他另外同伴暗暗嘲弄的神情,朴志成一时气急,又呛咳了起来。 “好了,志成你不要着急。” 崔载成环顾了一下四周,走过大厅之后的走廊之后,整个古堡的布局竟然就变得诡异起来,岔路繁多,不知道究竟通往何处。 在介绍书上说,只要从这古堡之中找到三个发电机修好,就能够开启正门,从容通关。 但见识过那些虚有其表的丧尸之后,他此刻信心暴涨,哪里肯甘心这么入宝山空手而归,已经决心非要拿下这里的主持者不可。 要知道,这一次新秀赛可是难得的晋身之阶。 集团内的三大巨头之一,在新罗谱系中执掌天府印的金首露王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惜派出了自己麾下所有的精英进入了这一片地狱之中,并许诺了功成归来之后的诸多奖赏。 要是能够在这里压下李常务一头,在集团内证明自己的能力的话,久困三阶的自己未尝不可能跨越天渊晋级四阶之位…… 就在观察之中,他忽然灵机一动,察觉到头顶某处的阴暗微微一动,显露出了一丝异状,顿时心中暗笑。 主持者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丝马脚。 他装作不知的样子,通过源质波动暗示了自己的下属,向前走了两步之后,露出自己的后背来,可是却没料到,骤然一声爆喝响起。 “——大哥大嫂过年好!” 旋即,黑暗猛然破裂,一个长着满头青草的胖子丧尸从天而降,竟然没有理会空门大开的崔载成,反而直接扑向了最后面的朴志成。 在最后面,朴志成抬起头,只看到风声之中一个墨绿色的胖子向着自己扑来,面色骤变,自怒意之中竟然浮现出一丝委屈怎么他妈的又是我…… 哪怕惊慌,可毕竟还是三阶升华者,临危不乱,他飞起一脚踹了出去,这一脚赫然得了花郎道的真髓,配合自身的灵魂能力,瞬间电光迸射,一条猛龙和一些其他微不足道的东西飞舞而出,凌空打向了那一只丧尸。 那胖子丧尸当即被打爆了。 好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一样,血雨飞迸,猝不及防之间,几个人都被泼了一脸,狼狈地躲闪开来。 安勇顺擦着脸上的血,可伸手一摸,却看到丧尸的血浆里,竟然还混着其他东西……黄黄的,黏黏的,好似咖喱一般…… 他想到了什么,错愕抬头,便看到朴志成的脸色忽晴忽白,而就在他的裤管下面,有一捧咖喱悄无声息地滑下,一阵恶臭扩散了开来…… “朴志成!!!” 安勇顺哪里还不明白,奋力擦着脸上的咖喱,面色铁青,怒喝道“你疯了吗!” “我我……” 朴志成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可脸色却越来越白,说不出话来,张口呕出一大堆恶臭的血块,还夹杂着好几块病变的内脏…… 紧接着,还有臀部一连串让人根本不想听的沉闷声音,水花飞溅里,咖喱的味儿更浓了。 上吐下泻。 一瞬间,不止是安勇顺,旁边的李银成也惊恐尖叫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乖乖,竟然能够凑够九种深渊病毒!” 在古堡的黑暗中,槐诗掰着指头在默默的计数。 别说是三阶升华者,哪怕是铁金刚中了这九种深渊病毒也要够呛。 最先扩散开来的应该是地狱流感,紧接着,引发坏血症,寄生棘生根发芽,最后的症状看上去又像是深渊痢疾…… 噫! 现场情况之惨烈,槐诗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想到正在如山猫砂之间奋斗的原照,心中怜悯更甚。 你说这群可怜孩子怎么就喜欢跟屎作斗争呢…… 。 第二百二十章 哇!金色…… 他不忍心看下去了,打了个响指,催动古堡,将十几条丧尸送了过去,干脆给他们个痛快。 于是,就在混乱之中,各个岔路之中响起了丧尸的呻吟声,在踉跄的脚步里,十几只丧尸如脱缰的野狗一样狂奔而来,墨绿色的哈喇子从嘴边甩下,落在地上,瞬间就长出了青草来。 不好,快走! 崔载成面色一变,看到朴志成的样子之后,他哪里还不知道这群丧尸的狗嘴有多厉害,根本不敢留在原地纠缠,被咬到的话死了没关系,万一也开始喷咖喱怎么办! 一时间,三人拔足飞奔,留下朴志成一个人在遍地的血浆上上吐下泻,绝望呼喊:理事救我呀!!! 下一瞬,他便被尸群吞没了。 大门瞬间合拢,将尸群堵在门外。 走廊之中的几人预警未定地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剧烈呛咳了起来,感觉到浑身一震恶寒,好像感冒了一样。 感冒? 升华者怎么会感冒? 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哪怕唤醒圣痕竭力抗衡也难以驱散跗骨之蛆一般的病毒。 刚刚被那个病毒包一样地丧尸泼了一头的狗血,他们哪里有幸免的道理。 如今槐诗终于摸索出了几分瘟疫光环的用法,正借着山鬼的圣痕,源源不断地将各种病毒送进古堡寄生的植物里进行转化,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毒苗在圣痕发芽,将这里不断地转化成一片绝地。 可以说整个古堡到现在,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毒池,不知道多少源质病毒在这里开patty,不停地突变,每一分钟都有好几十种亚种出现。 他大可和这群人耗时间,时间越长,他优势越大,只不过就在沉思之中,他心中一动,却发现古堡里自己可支配的丧尸竟然多了一头 原来如此么? 想起小猫对自己说过的话,槐诗心中终于恍然,忍不住咧嘴:这还真是最适合自己的好地方啊 在自己系统面板上,进度条已经稍微向前增加了一点,但距离填满依旧遥遥无期。 虽然他的工作只要应付一下闯关者,保证自己不被击败就可以了,但如今看来,想要更高完成度的话,还要自己再努力才行。 那么,我们加快一点速度吧! 他微笑着,拖曳着手里的斧子,在斧刃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里穿过了密道,径直向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而在原地,三个人察觉到自己中毒之后,已经两个下属已经慌乱了起来。 而崔载成的神情却稳如泰山,只是招手:你们过来。 催动源质,唤醒圣痕,一轮隐约的红日就从他头顶映照而出,源源不断地将体内的病毒和负面源质净化而去。 火犬。 这是在新罗神话源典之中曾经盗取太阳的圣痕,自然具有几分烈日的神威,顷刻之间,入侵体内的病毒纷纷不攻自破。 可紧接着,三人的神情纷纷尴尬起来,听到彼此肚子里的声音 病毒和受到感染的虽然被净化,可是火犬只能将那些被负面源质侵染的部分杀死,受限于能力,却不能凭空将其蒸发抹除掉,而随着三人的圣痕迅速运作,这些有害的部分被迅速地排出体外,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崔理事开口,涩声问道:这附近,有厕所么? 事急从权,大家顾不了那么多。 穷山恶水的地方,不一定非要找个马桶才能解决对不对? 其他两个人随便找个角落就能解决,但作为领导却不能在下属面前做出如此丧尽尊严的事情。 在两位下属尴尬地目光之中,崔载成看向身旁的一扇房门,犹豫片刻后说道:你们守在门外,注意警戒,不准进来,也不可走远。 两人当即应诺,崔载成推门而入,等他将门关好,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忽然皱起眉头,狐疑地看向角落里。 一堆破布和烂家具之下之间,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 可当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定睛细看的时候,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那是什么! 看上去方方正正的可爱轮廓,还有那仿佛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暗金色光芒! 那不是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宝箱么? 一瞬间,狂喜从他的心中升起,令他就连自己肚子里翻腾的感觉都忘了,几乎屏住呼吸,不可置信! 谁能想到城堡里这么偏僻的角落中竟然藏着一个暗金宝箱!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他几乎手舞足蹈了起来,可偏偏在混乱之中,他还保持着克制,生怕是什么主持人所设下的陷阱,用过各种方法试探之后,终于确定了,这确实是宝箱无疑!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忍不住脸上的笑容——只要能拿到这一件宝物,不仅干掉主持人绰绰有余,而且还能将李常务彻底压下一头去! 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伸手掀开了宝箱,紧接着,便看到一道白光扑面而来,一个豪迈的声音凭空响起。 哇!金色普通!!! 果然,是金色传等等,金色什么玩意儿?! 就在他愕然的瞬间,便看到骤然消散的宝箱里,一个抓着手电的少年猛然飞身跃起,抬起斧子,一个跳劈!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嘭! 隔着门,听见了室内传来沉闷的声音。 安勇顺和李银在错愕地对视了一眼,旋即啧啧感叹:不愧是崔理事,简直掷地有声!哪怕上个大号,都如此地声威煊赫!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崔理事这一次的福运如此绵长,老机。 再然后,他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诡异身影。 就在阴暗之中,遍布尘埃的桌子后面,一道隐隐的黑色气息冲天而起,将诡异而苍老的恶灵笼罩在其中 好像在着什么邪恶的文书和魔典一般,专注又认真。 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便缓缓地抬起头,腐烂的面孔上咧嘴,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就好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斤稻草那样。 安勇顺嗫嚅着,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能发出吱儿的一声,背过了气儿去。 在陷入昏死之前,最后一个绝望的念头从他的心中浮现。 以后这辈子再也不要吃咖喱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醒啦? 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崔载成梦见自己打开了一个暗金色的宝箱,宝箱里须臾之间照出四道明晃晃地手电光芒来,紧接着跳出四个人影。 一个手擎大盾发色赤红,一个紫发持剑,一个银发努嘴,最后一个手持弓弩,冲着他喊道阔阔哒哟 四道白晃晃的手电光便冲着他晃来晃去,直晃得他一佛光敏二佛癫痫,昏昏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口中胡乱哭叫道:为何我一个高资都没有! 这一场噩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宝箱之中冒出了一道暗金色光芒,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光芒中冉冉升起,手里抓着斧子,冲着他咧嘴一笑: 刀客塔,现在还不能休息哦。 他尖叫一声,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倒吊在古堡的大厅里,面前十七八个丧尸外带他三个下属,一家人站得整整齐齐。 那群丧尸望向他的时候,便带着诡异地微笑,好似发生了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打算下面给他吃一样。 喲,你醒啦? 槐诗的笑脸从他的面前缓缓升起,拿起了手里的镜子:变性手术很成功从今天开始,你也可以画两条干净的眼线去跟小碧池们抢男人啦! 镜子里的人薄粉铺面,堪称眉目如画,只是脸上的胡子没有刮干净,看上去妖里妖气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崔载成愣了半天,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下身,看到自己兄弟二人都完好无损之后才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对着槐诗怒目而视: 你你是那个鹿鸣馆的狗杂种! 说话真难听啊,老崔亏我还准备热烈欢迎你一下呢。槐诗撇了撇嘴,指了指身后,你看我的队列怎么样?要不要入个伙?也好一家人整整齐齐。 他倒是挺想将崔载成也转化成丧尸,哪怕成为丧尸之后就立刻会退场,哪怕残留的躯壳没有灵魂会失去圣痕,可三阶升华者的身体素质也在那儿摆着的。 送上门的小弟,干嘛不收下? 奈何崔载成的圣痕是新罗谱系的火犬,天生克制槐诗这种阴暗类型的负面源质,要是他不主动配合的话,槐诗杀了他容易,可得却得不到他的身体 知晓了槐诗在打什么主意,崔载成怒喝一声,越发的愤怒:做梦吧,你这狗不如的人间渣滓,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屈服的! 知道自己落在这个瀛洲的变态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崔载成一时间口中怒骂不决,什么给男鸨卖春的人间丑物厚颜无耻的耗子奸诈妖邪的疯子等等,倒是颇得新罗电视台的个中三味。 眼看这一条好汉抵死不从,槐诗也没有了办法。 也罢,我原本也不想用这一招的 说着,槐诗抬手,一把劫灰塞进了崔载成的嘴里,紧接着,挥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的一声! 紧接着,便是齐刷刷的裂布声响,那二十来个丧尸瞬间扯去了衣服,变成了一队穿着很少布的大只佬丧尸。 在角落里,看报的老头儿拉下电闸,于是灯光一暗,挂在城堡中央的镭射球却在缤纷彩光的照耀之下转动了起来,无数劫灰的惨白雾气升腾而起,一时间映照的整个恶灵古堡都好似一个迪斯科舞厅一般。 music! 槐诗起身,站在了丧尸们中间,活动了一下身子,带着令人不安地微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果园健身房的传统艺能! 下一瞬间,随着少年的挥手,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响起。 数十个丧尸整齐划一地抬起手,按着面孔扭动起了身子,齐声唱将起来。 崔理事瞪大了眼睛。 恶寒,扑面而来。 . . 就在会场上的屏幕里,激烈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 堪称黑科技大战的一场对决,双方的学者和军队的碰撞之下,现代化的钢铁洪流奔腾,种种长枪短炮洗地一般地释放出了暴雨,将一切都化作了残骸。 随着弱势一方的指挥官见机撤退,战争戛然而止。 直播间里,谛听微微一笑,看来浅草寺的争斗已经暂时告终,真是为任侠堂的天狗部队感到遗憾,棋差一招,便将一件至关重要的雷门契约输给了索多玛集团同时,也恭喜索多玛集团,成为了继社保局之后第二个拿下军团契约的参赛组织 在如今第二阶段的任务中,一共有十四个紧要的地方供参赛者进行攻略,分别代表着十四件关键道具。 和在心悦框架才能够成立的各种空投道具不同,这十四件关键的边境遗物都是邪马台地狱中所蕴藏产出或者铸就的宝物,一旦入手,只要苟到比赛结束,哪怕是赛事组委会也不会过问,能拿到手就是你自己的。 除了对于各个组织而言都不可多得的三件军团契约之外,其余十一件边境遗物也根据攻略难度的不同,各有奇效,其中不乏s级以上的边境遗物。 而根据直播间所公布的情报,其中最隐秘的还有三件圣痕遗物,正是由这一片地狱在沉浸多年之后所孕育出的精髓。 一旦边境遗物在地狱的熏陶和孕养之下,突破了某个关隘之后,内部的力量便会根据属性和性质形成圣痕这样恒定的奇迹。达到这种程度的边境遗物可以说除了没有灵魂之外,和寻常的升华者无异了。 只要灌溉源质,就相当于凭空多了一具圣痕,有多珍贵不必多说,平日里为了这么一件东西升华者们打出狗脑子来的事情比比皆是。 这就是众多升华者明明知道地狱开拓有多么危险,这么多年以来依旧有那么多人奋不顾身前仆后继的缘故。 越是凶险的地方,便越是埋藏着珍贵的宝藏。更不用说诸多进阶需要的材料和地狱中所蕴藏的各种机遇了。 如今在心悦框架的覆盖之下,原本危机四伏的地狱已经被施加了来自创造主的规则,本来的危险十成倒是去了四成以上,有系统面板的引导一切都有迹可循,更何况还有心悦框架所赋予的虚假生命,死了不过是退场而已。 稍微脑筋灵活一点的参赛者都不会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 哪怕是已经猜到自己在给社保局打工,有重利在前引诱,也纷纷像是骡子那样撒开蹄子狂奔了起来。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是吃肉还是喝汤就看这一次够不够拼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短短的一日之内,就在邪马台内爆发了不知道多少血腥大战,观众们看得眼珠子都烧红了,不知道多少年都没看得这么过瘾。 比赛的气氛一刻高过一刻,除了倒霉到家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瀛洲谱系之外,所有人都很开心。 在特等席上,鹿鸣馆的老公卿已经不看屏幕了,只是铁青着脸,闭目养神。 僵持了这么长时间了,大家又不是不清楚彼此的的底细。他倒要看看,社保局哪儿来这么大的胃口,能一口把邪马台吞下去 导演组好像生怕事儿不够大一样,还特地给了老头儿俩特写镜头,画面捕捉地极为传神,活脱脱地将一副无能狂怒的样子传达到了观众的面前,整个赛场上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如今第二阶段的任务中,十四件关键道具里仅有三份的军团契约已经有两份被参赛者入手,来让我们看看‘小猫乐园‘参赛选手们有什么精彩表现 在直播间,谛听笑眯眯地端详着老头儿的样子,挥手调转了镜头,顿时,几十个分屏之上的镜头齐刷刷地将被血色和哀鸣覆盖的游乐园呈现在了屏幕之上。 就在游乐园里大喇叭中的悦耳儿歌旋律之中,意图重获参赛资格的选手们依旧前仆后继地不断冲入了各个项目之中,只可惜,冲进去的人多,能够冲出来的人却十不存一。 而能够杀死主持人,继承攻略进度的更是寥寥无几。 看似温馨的乐园里此刻已经变成了绞肉机,吞食血和死,源源不断地为观众和主持者们带来更多的欢乐。 就在游乐园的大屏幕之上,已经显示出任务完成进度最为靠前的五个项目。 一马当先的就是主持着‘死亡过山车‘的来自廓尔喀谱系的三阶升华者德拉威亚,后面的暹罗的升华者却克里正紧追不放,咬得死死的,两边都已经有了八九十名失败的闯关者垫底,涨势惊人 出人预料的是,这几个项目竟然都是评估之中难度中等或者略低的项目。而难度最高的几个项目,偏偏因为闯关者过少,一时间竟然难以积累到什么完成度,令贪图安全的主持者们后悔不及。 同时,就在谛听的介绍中,大屏幕上的画面却骤然一变。 原本冲在最前面的死亡过山车项目忽然一震,主持者的名字瞬间变化。 从原本的德拉威亚,变作了一个天竺,在大屏幕上的特写中,主持者被挑战者瞬间斩杀的画面放送而出。就在尸体旁边,漠然回首的男子头戴着赤红色的头巾,留着漆黑的长须,手提弯刀,赫然是一名锡克教的武士。 观众们还来不及惊叹,瞬间,大屏幕再变,原本原本排行之外的一个项目进度瞬间飙升,闯入了前三的范围之后,又将原本的第二和第一尽数越过,占据了头名。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得罪了鹿鸣馆还想走? ! 一时间,特等席上,所有代表都愕然地回头,望向鹿鸣馆的代表,神情诧异又赞叹,只当做鹿鸣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在最后一张军团契约的争夺中占据了先手,当真厉害! 他妈的我不是啊! 为什么所有的锅都要甩给我们啊! 老公卿气得脸都憋红了,数次张口欲言,最后又恨恨地闭上了嘴——他自己知道说出去解释了都没人听,谁相信一个里见家的华族会跑到社保局里去啊。 家丑不可外扬,说了更丢人,还是别说了 哎呀,你看鹿鸣馆的老爷子都高兴坏了,那个谁,赶快送两瓶速效救心丸过去 谛听颇为好心地嘱咐了一句,端详着导演室里送过来的争斗画面,啧啧感叹:争斗真是如火如荼呀,就算是领先优势的主持者也有可能死在挑战者手中呢,不知道白泽女士怎么看? 说着,他向着旁边正在悄悄吃零食的白泽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你敢再说我坐着看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看到镜头挪过来,白泽慌忙地擦了擦嘴角的薯片渣子,抓紧嚼了两下嘴里的零食,一脸茫然:你问啥? 谛听憋着一口老血,挤出笑容:请问我们的直播嘉宾白泽女士,对如今小猫乐园的比赛有什么看法呢? 着重点出了直播嘉宾这个词,示意她你可别吃了,赶快过来干活儿,别让我一个人尬聊下去了。 啊,这个啊 走神的嘉宾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向画面里,煞有介事地点头:挺不错的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话音刚落,参赛者的血就喷了一整个屏幕,擦都擦不掉。 友谊不再。 呃 白泽干咳一下,肃容说道:我觉得局势十分微妙,你看上去像是这个要赢,但其实未必,但你要说那个能赢呢,其实他也不太可能有机会 一开始说,她就直接说了十多分中,从头分析到尾,好像还能再从后面分析到头。 可问题是,说了这么多,一丁点的干货都没有啊! 谛听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桌子下的手飞快地给外面发着短信:大哥,你快他妈给我换一个嘉宾来可以么? 很快,玄鸟的回复到来:人力不足,况且,这不也挺好的嘛! 神他妈挺好的! 谛听快要绷不住了。 总之,我觉得吧白泽想了一下,最后下达了结论:运气好的人肯定赢。 这他妈不和昨天你说的话一摸一样吗! 你能理解你运气很好就是了,但你就不能换个词么? 咳咳谛听问出了让他后悔了足足三个小时的那句话:比方说呢? 比方说 白泽低头看着面前参赛选手的列表,眼睛一亮:我觉得他就不错! 伸手,指向了槐诗。 和昨天一摸一样! 谛听觉得自己要疯了。 ——大姐,你是天文会请来的托儿吧? 可昨天确实像是白泽说的那样,槐诗竟然在一众强敌的争夺之下拿到了那一件暗金装备,谛听也不好反驳,只是低头看了看,面容抽搐起来。 这园区开始都快一个小时了。 恶灵古堡——槐诗。 最后面的完成度是一个可怜兮兮的3. 也就是说,这半天了,这家伙连第一波挑战者都没有解决掉这也水的太过分了吧? 还是说,这货在摸鱼划水磨洋工? 但白泽既然都这么说了 来,让我们看看昨日表现颇为出挑的槐诗选手今日又有何佳绩。 他挥手,示意导演室将镜头转过去,可导演室里却冒出一个头来,疯狂向着他打眼色,不知道在说什么。谛听抬眼一蹬,让你转过去你就转过去,难道我还能被吓到么? 行吧,你都这么决定了 副导演叹了口气,让掌镜的听从吩咐。 于是在瞬间,大屏幕之上镜头一变,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见了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声呼啸而来。 hey,yyiungmen! 特等席上,大表哥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卧槽不会吧 罗老连这个都教你了? 紧接着,亮瞎了所有观众狗眼的五彩镭射光便从黑暗中迸射出来,随着一声丧尸的尖叫欢呼,四道劫灰之雾缓缓升起。 随着咚恰恰,咚恰恰的节奏,从烟雾之中,却跳出十几个浑身精赤,只穿着一件体操服的丧尸来。 浑身涂抹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油光,秀出浑身的肌肉胸毛和大肚腩,在音乐中挺动身体,载歌载舞,口中齐声唱道:yyiungmen! there'snyineedtyifeeldyin! 嘿,年轻人,你不必沮丧! 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当你一贫如洗,你可以住在那里,你会发现,你一定会快乐无比! it'sntyistayatthe.! ——y!m!c!a! 随着高亢的音乐,十几个丧尸或是后空翻,或是拉大胯,或是胡乱地扭动着身体,围绕着已经口吐白沫的崔理事载歌载舞。 一股难以言喻的傻吊气息和令所有观看者都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氛混合在一处,透过大屏幕,向着所有观看者扑面而来。 谛听,愣在了原地。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你怎么整的啊? 人生三问突兀地挤入了脑海中,然后化作数不清的黑人问号从脑门上冉冉升起到最后,变成发自内心的疑问。 大哥,这一言不合唱歌跳舞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你究竟是东夏谱系还是天竺谱系派来的奸细啊! 在这难以言喻的精神污染之中,只有崔载成的绝望呼喊。 特等席的七星集团的代表脸色铁青,加入了无能狂怒的队伍里,冲着正在哆嗦着手吃救心丸的老公卿怒目而视:鹿鸣馆欺人太甚! 老公卿的身形晃了晃,几乎晕厥在当场,气得快要哭出来:我没有!我不是!这个人不是我们鹿鸣馆的! 那悲愤的样子,令七星集团的代表都愣住了,不由得信了那么一丝丝。 难道真的不是他们干的? 而就这沙雕到家的直播之中,所有观众却看到城堡的大门再度轰然洞开,一队气势凶猛的升华者抓着长枪短炮冲了进来。 不要怕,冲! 为首者跟队友鼓劲儿加油:区区恶灵手到擒嘶!!! 一抬头,他便看到了,在扑面而来的劫灰之雾中,那数十条癫狂舞动的魔影,还有吊在空中惨叫的崔载成。 就在动感槐诗在线打碟的奇妙旋律中,丧尸们欢快地扭动着身体,头顶的花花草草不断地向着四周甩出绿油油的无热量低卡路里的健康饮料,看上去分外环保。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一阵阵强者的气息如同惊涛海浪一般扑面而来,仿佛压塌万古,磨灭大道,令他们不敢再动弹了。 而就在他们的队伍里,有一个胸毛裸露的魁梧壮汉不知道在什么,脸颊忽然飞红,鼻血都从脸上留下来了:妈耶,恶灵古堡真刺激 快走!快走啊! 眼看着又有参赛者落入这个瀛洲神经病的手里,崔载成绝望地尖叫着喊道:这里都是变态,你们快跑啊 就在他绝望的呼喊中,十几条丧尸诡异地蠕动着,绕着他载歌载舞,放声歌唱:喲,年轻人,待在ymca多快乐!多快乐! 只是愣了一瞬,旋即,在本能的危机感之下,为首的那个升华者收起原本信心十足的样子,拱手后退。 打扰了,告辞! 他们掉头就走。 可随着一声巨响,闯关者身后的古堡大门轰然关闭。 放肆!客串dj的槐诗抬起头,瞪着新来的挑战者们,得罪了我们鹿鸣馆还想走? 刚才是哪个喊着要冲的? 他抡起斧头,用瀛洲话高声怒斥道:你说不冲就不冲,我们鹿鸣馆的面子还不要不要了? 妈的,你还不承认! 会场内,七星集团的代表再度狂怒,狠狠地等着旁边的老头儿,目光好像要杀人一样:你们瀛洲人,简直太无耻了! 都这么变态了,还敢说自己不会武功! 在呆滞之中,老公卿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合着速效救心丸,把一口悲愤地老血吞进肚子里去。 行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已经心灰若死。 . 于此同时,在这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之中,崔载成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终于放弃了思考,被无穷尽的劫灰和瘟疫吞没,很快,加入到了洋溢着快乐和沙雕的歌舞之中去了。 恶灵古堡——槐诗。 进度:8. 紧接着,就在无数观众麻木的注视里,恶灵古堡地进度开始了飞速地飙升,121620在消化了最初的一波挑战者之后,槐诗手下的丧尸数量开始疯狂暴涨。 可受限于恶灵古堡本身,每次挑战者最多只有四人,不能像是死亡过山车一样一下子就进来七八十个,本身任务的进度依旧缓慢。 直到槐诗稍加思索,冷静分析,然后 放了一个挑战者出去。 依靠着门,目送着那个被丧尸咬了好几口之后终于通关的升华者走远了,槐诗开始期待地搓起了小手手。 半个小时后,来自深渊的瘟疫自小猫乐园的广场之上扩散了开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就是他撞得我! 去他妈的天赋异禀! 去他妈的璞玉之材! 去他妈的铲猫砂! 在无数起落蚊蝇的恶臭之中,原照奋力地用草岔从堆积如山的猫砂里铲出了一块煤球大小的不可名状物,捏着鼻子,抛进了背后的推车里。 汗流浃背。 宛如种地的老农那样。 脸已经憋得铁青,臭,真臭,快要把他臭死了 那个王八蛋套个布偶就真当自己是猫了吗!拉屎这么多就算了,还拉这么大颗这哪里是一堆猫砂,简直是一座毒山,就连这鬼地方牛犊子那么大的耗子都毒死了十几只了! 万幸的是,那个鬼东西至少还有点良心,将这件事情当做任务一样发布了下来——和其他主持者不同,只要原照卖点力气在日落之前把这一堆猫砂铲完,就算他任务完成了。 费点苦劳,但又没有危险,卖点力气就能拿任务奖励。 少年啐了口吐沫,把叉子随手捅进了推车上装的东西里,抄起车把手,推着第三车猫屎送往小猫乐园里运营的咖啡店去。 他已经完全不想知道那个破咖啡店是用什么做咖啡的了 在路过广场的时候,他深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蒙起来,在那些闯关者好奇的视线里,只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要是有个社保局的熟人跳出来问:嘿,原照,你在干什么? 原照就能够立刻喜迎社会性死亡了。 万幸的是社保局参赛的队伍和他都不太熟,而且也没几个人挂掉,诺大的地狱里除了槐诗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原大少屈辱地在铲猫砂,回头只要让槐诗那个小白脸闭嘴,就可以牢牢地深埋掉这段黑历史。 就好像这一堆猫砂一样,消失在不为人知的黑暗里。 想到槐诗那个运气好得离谱的家伙,他的心就开始绞痛了起来,一不小心长吁短叹的时候吸进了一口臭气,顿时眼前一片昏黑,差点把他臭晕了过去。 而就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哎,对不起 原照下意识地道歉,旋即便看到面前这么宽的一条路,那个人非要走到自己前面去,神情顿时不快起来:你怎么走路的?就不朝前面看一眼么? 那人倒也干脆,也不争辩,被推车一撞,立马就躺在了地上,大口地吐起了血来。 剧烈地抽搐着,他茫然瞪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喝醉了一样,最后看向原照的时候,神情就愤怒起来。 是你他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原照:你你撞得我 我没有,我不是! 原照吓得原地跳起来,下意识地抓起粪叉指着那一张已经毫无血色的狰狞面孔:你不要讹我! 说着,他慌乱地看向周围的人,随手扯住身旁一个经过的闯关者:你可要给我坐着啊,我刚刚一碰他就倒 嘭! 他伸手抓住的那个闯关者也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好像多米诺骨牌那样,诺大的广场之上,接连不断地有闯关者倒在地上,一时间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乎都是一个摸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倒地之后就开始剧烈地呕血抽搐了起来,稍微弱一点的,扑腾了两下之后便不动了,当场没有了温度。 由于已经失去了参赛资格,甚至连一块金小判都没有掉落 原照已经快要疯了。 我只是铲个猫砂而已,你们杀了我又没有奖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要讹我! 而幸免于难的人却迅速地惊叫了起来,引发了周围人的注意,还有的体质强健的没有当场死亡,可反应过来之后,却将阴冷的目光投向了原照,看到他身旁恶臭弥漫的推车之后便恍然大悟。 大家小心,屎里有毒!!! 凶狠的神色浮现,好几个中招的升华者冲了上来:杀了这个小王八蛋!!! 你们不要过来啊! 原照惊叫,下意识地举起粪叉,向前一捅,确实应了他说的那句话,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恶臭如龙一般扑面而来。 沾着猫屎的粪叉锋锐无比,只是一捅,便把一个外强中干的升华者捅了个对穿,当即不动弹了 死了? 原照一愣,旋即心中升起了疑惑:死了的升华者难道不是应该化光而去呢?为什么会留下尸体?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就在叉子之上,那个本应该死透了的升华者却忽然抬起了面孔,毫无血色的脸上一片狰狞,只剩下一片饥渴,尖锐的指甲抓向了原照的面孔,在空中徒劳地拉扯,想要饕餮暴食。 就在原照周围,那十几个倒地的升华者已经齐齐地爬了起来,翻白的双眼环顾着四周,将饥渴的目光投向了此刻广场上的活人。 等原照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丧尸包围了。 在短暂地死寂中,原照吞了口吐沫。 别打脸行不行? 下一瞬间,他就被尸潮淹没了。 . . 放出短短半个小时,病毒就已经度过了潜伏期,开始发作了。 而在这半个小时之内,除了那个放出去的通关者之外,所有在这半个小时里和那个通关者讲过几句话,交流了情报心得和参加了下一个项目的人,纷纷都开始剧烈地呕血 首先是高热,紧接免疫系统被破坏,内脏迅速地坏死,脑灰质已经变成了菌株寄生的温床,到最后变成了一具具活尸。 这完全是槐诗预料之外的情况。 原本他只是灵光一现,打算放个带菌体出去试试看,却没想到竟然能够收到如此奇效。 经过了他的精挑细选,灌注了海量的源质的病毒,最后在丧尸体内蜕变了好几轮之后,竟然带有了一部分丧尸病毒的特性。 而在整个游乐园的机制之中,好像就只有恶灵古堡这一个地方有丧尸类型的工作人员一旦彻底被感染转化之后,就被判定为恶灵古堡中的成员,将杀死的升华者自动算在了槐诗的头上。 于是在转瞬间,恶灵古堡的营业额开始爆发式的增长。 瞬息间,从刚刚的二十几个,暴涨到了二百七十多! 几乎翻了十倍! 就在排行榜上,恶灵古堡的排名瞬间火箭式蹿升,直接将排行第一的巨大世界·里见琥珀给挤到了第二位! 鹿鸣馆当真不得了! 在会场的特等席上,大表哥热烈鼓掌,率先回头恭贺道:这一次第一第二名都是鹿鸣馆的成员,看来这一张军团契约已经是鹿鸣馆的囊中之物了!真厉害啊!社保局自愧不如,如今看来,还是贵谱系的底蕴更深厚一些啊! 于是,七星集团的代表看向老公卿的眼神越发地凶狠起来 而那老头儿已经瘫在椅子上,只是喘着粗气,连话都说出来了,只是抬起一根手指哆嗦着,指着大表哥的脸:你你 来人!快来人!大表哥关切地喊道:你看,都把老人家高兴坏了,快送到急救室里去吸吸氧! 很快,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跑了过来,慌忙地架起了老头儿,跑向医务室。 老头儿被保安扯着,难以挣脱,只是泛眼瞪着大表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从特等席中消失了 直播间里,谛听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白泽依旧淡定地指着排名说道:你看,我就说他运气很好吧 . 此时,就在游乐园里。 槐诗才高兴了一会儿,立马就发现,自己头顶的数字不动了卡在了二百七,接下来好几分钟连一个人都没再增多。 奇了怪了,难道病变点太厉害了,传染没跟上去? 槐诗对照着手机上《瘟疫公司》的攻略指南,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而紧接着,他便发现,恶灵古堡所管辖的丧尸数量开始迅速下降,瞬间,只剩下了五十个在外面 怎么回事儿? 你捞过界了,小子。 套着布偶装的小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从大嘴里伸出一只手,弹了弹烟灰之后又缩了回去。 刚刚有一个项目的主持人也被你的病毒感染挂掉了虽然我是不介意你业绩更高一点,但这里的管理员可不止我一个。小心把那几个不讲道理的小表子惹过来,当场把你捏死了,我也没辙。 行吧,原来是版本更新,瘟疫光环被削了。 槐诗叹息。 你这补丁上的也太快了一些,接下来我怎么冲业绩嘛! 如果这个漏洞不补上的话,恐怕现在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了。 小猫撇了一眼身后广场的中央,那一座笼罩在阴云惨雾中的城堡。 几道阴冷的目光从广场中央的城堡中投出,冷冷地落向了这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地残忍和狰狞。 然后在破破烂烂的小猫布偶套的前面消散无踪。 就当甲方改需求了呗。小猫说,我也不要求你给我画个五彩斑斓的黑,可你要是太乱来的话,我也罩不住你。给我个面子,怎么样? 行。 槐诗点头,他自然懂得不能跟管事儿大佬硬刚的道理,可眼睛却眨巴眨巴地看着小猫,等待着下文。 礼尚往来。 我都这么给面子了,大哥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那就这么定了。 小猫从嘴里把烟头抛出来,一脚踩灭,只要死在恶灵公馆里的就算你的业绩,其他的事情,你用不着担心了。 如此,将这一件事情敲定之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离去了。 槐诗竟然没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 而经过了短暂的停滞之后,原本差距就不大的第二名却开始了奋起直追,业绩数量开始迅速地攀升,真不知道里见琥珀那女人是怎么搞的,速度竟然快得要命,瞬间,槐诗第一的位置就变得岌岌可危。 端详着系统面板上的排名,槐诗心思电转。 小猫临走之前的意思是只有死在恶灵公馆里的闯关者才算自己的业绩,对吧? 他捏着下巴上才冒头的小胡茬,眉头缓缓挑起。 ——我不能到外面放毒,可让外面的丧尸把闯关者拽进来再砍死的话总不能算我违规了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十分钟之后,一个闪瞎狗眼的铁质灯牌在直播的镜头之中出现,挂在了恶灵古堡的门外。 紧接着又是第二个牌子、第三个牌子、第四个挂了出来,什么【性感猛尸热辣劲舞】、【有进无出绝对刺激】、【多种健康饮料免费抽奖马上参与】…… 【你寂寞吗?】 【在这孤独的地狱中需要有人陪伴吗?】 【亚洲最大的丧尸果聊中心上线啦!】 红蓝黄三色灯光在灯牌不断交替,宛如光敏癫痫免费放送一般,顷刻之间,在飞扬而出的热情歌声里疯狂闪烁,煞是惹眼。 紧接着,便是【恶灵夜总会】这四个放射豪光的大字。最末尾,还补了一个比招牌还要大的广告牌,生怕人看不清楚。 ——【瀛洲鹿鸣馆诚信运营!】 为了搓出这么多灯牌来,槐诗可废了好大的一番功夫,幸好这些灯管都是金属材料,其他的用他三脚猫的炼金术都能搞定。 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当年自己第一次读取记录时学来的【非法组织运营】这个破技能,竟然在这里排上了用场! 哪怕只有四五级,可随着此刻槐诗的沉思,竟然无数绝妙灵感从脑中不断涌现,短短的半个小时,就将整个阴森恐怖的古堡变作了村头的迪厅。 随着准备完毕,槐诗一个响指,无数丧尸便如出笼的野狗一般狂奔而出,扑向了外面驻足错愕观望的闯关者们。 热情地抱住了他们的胳膊,用茂盛的胸毛蹭着他们的手臂,腐烂肿胀的脸上挤出诚挚地笑容:“大哥,来玩嘛!” “新店开业,所有服务,统统骨折!” “猛男伴舞,为你歌狂。” 逮住一个人,不由分说地扑上去,两只丧尸按住手,两只丧尸按住腿,麻溜地就强行拽进了古堡之中,塞进热闹喧嚣的大厅里去。 在丧尸们热辣的歌舞和无数菌株的热情招待下熏陶上五分钟,就再没有什么闯关者了。 一时间,停滞的业绩额度开始再度飞速上涨,令巨大世界中的面戴般若鬼面的少女错愕地抬头,然后恼怒地低吼起来。 然后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恨恨地记上了一笔。 ——抢我人头,夺我业绩……此仇不共戴天! 早晚帮你介错! . “哎呀,琥珀那闺女一定气坏了吧……” 看着营业额开始飞速上涨,槐诗仰头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快乐水,沉浸在业绩增长的快乐里—— 果然,马无横财不肥,人无夜草不富,只要这非法组织一运营起来,业绩就开始蹭蹭的往上涨。 不止是业绩,就连【非法组织运营】这个技能熟练度也在开始暴涨了……瞬间就生了两级,抵达了专业的六级范畴。 这要在现境,还不知道要判多少年呢! 想到这里是地狱,还没有阿sir来送温暖,他就更加的快乐了。 地狱是个好地方啊! 一罐快乐水喝完,他却愣了一下,感觉到哪里不对,可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直到他悄悄打开命运之书一看,却发现扉页上自己的表格上面,竟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三个buff。 【定中生慧:由于某些原因,你针对情况作出的策略与计划的能力提高了少许。】 【无往不利:由于某些原因,你的计划不会出现太多的阻碍。】 【甘苦同来:由于某些原因,你的时运将有所提升,但失败之后的严重程度也将会上涨。】 “惊了!这什么鬼!” 槐诗吓得都跳起来了,还有,‘某些原因’又是什么原因啊! 这么三个强力buff从天而降,把他有点吓到了,简直莫名其妙,总不可能是某个人隔着屏幕点一下说自己运气真好,自己运气就好了吧? 太见鬼了。 光看描述就知道,有了这三个buff之后,就算是非洲人也能够去做欧皇。 而当他看到每一个buff的持续时间都还剩下二十分钟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摸出手机,打开游戏,开始疯狂抽卡…… 然后他觉得自己瞎了。 这些日子攒的石头全都丢下去,三个十连,竟然连一个保底的四星都没有!而且在最低都是三星的池子竟然抽到了好几个二星这你敢信! 很快,在血的教训之下,他总算反应过来,甘苦同来这个buff究竟是什么意思。 确实,他的运气会稍稍的提升一些,但一旦失误之后,所造成的后果严重程度也会大幅度上升……而槐诗的运气就算上升之后,也没有能够达到游戏上所公布的‘百分之一’的五星抽出概率,被判定为失败之后,系统就默认塞给了他一大堆二星…… “行吧。” 槐诗放下手机。 看来,这几个buff的意思反而不是让自己浪,而是稳着来了? 临危镇定,便可以见招拆招,稳当做事,自然会无往不利,保持谨慎,就不会血本无归……槐诗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几个buff教做人。 得益于这三个强力buff所带来的效果,他的拉客行动竟然顺利的不可思议,那些畏惧高难度的挑战和不敢失败的闯关者在丧尸的热情拉扯和绑架之下,一个又一个被送了进来。 身手弱一点的直接歌舞厅伺候,身手强一点想要反抗的,槐诗一斧子过去报销。 有惊无险。 业绩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已经飙升到了八百,按照这个增长的势头,后面的人已经绝难追上了。 头名稳了! 然后,他就听见城堡外传来的惨叫,在丧尸们沉重的脚步声里,又是一个倒霉鬼被拽了进来,就算已经被按住了手脚,那家伙依然在惊声尖叫,带着哭腔,嗓门大的吓人。 “不是我撞的,真不是我撞得……” 倒霉鬼奋力挣扎着,惊叫:“我给小猫铲过屎,我给游乐园立过功,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小猫!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小猫……” 旁边几个丧尸还在安慰他:“小弟弟不要怕。” “只要跟我们跳过舞,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别慌,数完墙上的污渍就结束了。” “……” 槐诗越听,越觉得那个惨叫的声音耳熟,打着手电凑近一看,却看到原照的那一张惨白的脸,顿时错愕: “怎么是你!” 原照一看是他,顿时也怒了:“我还想说呢……一定是你搞的鬼!” 暴怒之下,小鬼奋力挣扎,连几个三阶升华者的丧尸都按不住了,震声怒斥:“你连大哥都想要杀,你这个二五仔!” “惊了!”槐诗愕然:“我年纪比你大好吧?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大哥了?况且,我的大哥你都敢做,不怕被我克死凉凉么?” 他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天煞孤星,专克各种好哥哥,老柳要不是命硬的话也要被自己克死在老塘镇的教堂里了。 听他这么一说,原照更怒了:“你竟然一点都不反驳二五仔的吗!” 小伙子就是见识少,大惊小怪,二五仔怎么了,我四百年前开始就是二五仔专业户了,还用得着你来说…… 槐诗心中腹诽了两句,摇头叹气,挥手示意丧尸把他放下,然后随手把他的那一杆粪叉递过去:“算了,既然你来了,就给我帮忙吧。” “帮忙?” 原照茫然,看了一眼背后旋转的镭射球和舞台上夹着钢管扭来扭去的读报老丧尸,顿时明白了什么,狂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 槐诗已经被他神奇的思路惊呆了,只能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后面:“你就站在这里,抓着你的粪叉,有猹……咳咳,有闯关者过来,就跳起来捅他就行了……” 原照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顿时不好意思,但又有些不安:“那粪呢?” 都什么时候你还惦记着你的粪…… 槐诗摇头,打了个响指,顿时尸群中跳出了四个穿着很少布的大只佬丧尸,正是崔、朴、安、李四人。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去把粪铲了,日落之前搞定。” 四个丧尸点头之后,便在劲歌之中热舞而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原照站在原地。 还能这样的吗? . 出乎槐诗的预料,从进入邪马台到现在,死在这一座城市里失去参赛资格的选手应该接近了三千甚至四千了…… 除了彼此争斗之外,有更多的人都是棋差一招死在了黑夜到来的城市之中。 短短的一天一夜,便至少去了一半人。 如果说这是初步的选拔的话,倒也能够理解,哪怕数量看上去如此庞大,但对比七千多名的参赛者来说,不过是二中取一而已。 这阵仗恐怕都算不上初赛,只是打个招呼就被淘汰了,也怪不得会丢到小猫乐园里来成为主持者的任务考验,顺带也能给那些时运不济虎落平阳的挑战者一个翻身的机会。 但如此庞大的数量,哪怕是分批到来,整个乐园之中都已经显得人满为患。 哪怕是明知道前方凶险,数十个难度较低的项目前面也已经排起了长队。 有更多的,不敢去进行闯关换取复活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击杀主持人继承攻略进度的,就只能游荡在广场之上,在犹豫之中驻足,眼看是已经自行放弃了。 甚至还有破罐子破摔的升华者根本不用丧尸来抓,自己就跑进了进来放纵一把,喝了槐诗送上的特制劫灰快乐水之后,苦酒入喉心作痛,在狂歌热舞之中就这么去了…… 一时间让槐诗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槐诗还留了一个心眼,但凡抓来的升华者在被转化成丧尸之后,便只剩下一具空壳,但空壳里却还残留着进入城市之后的些许记忆。 究竟因何而死,死在了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已经统统被槐诗问了之后记在命运之书上。 一瞬间,邪马台的地图竟然隐隐快要被他补全了。 而就在下午大概两点钟,业绩比拼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却听见古堡之外骤然传来了一声不祥的雷鸣,紧接着,无穷尽的黑暗源质像火山那样喷薄而出。 在轰鸣碾压向前的车轮声中,好几个暴虐的狂笑声覆盖了整个乐园。 惨烈的蹂躏,就此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奖励 “太慢了,太慢了!” 在暴虐的笑声里,有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炸响如雷鸣。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嗤笑:“放任尔等外来者踏足这一片乐土,实属荒谬……既然不论如何都要清理干净的话,不如就由我们下手好了。” “不论怎么样都是一群垃圾货色。” 随着广场中央那一座漆黑城堡的大门轰然开启,一辆漆黑的马车从其中碾压而出,径直冲入了人群,在黑色战马的铁蹄践踏之下,无数血色飞迸而出。 好像榨汁机开始运作那样,源源不断地喷出了猩红的浆液。 就在马车之上,随着尖锐的笑声,好几个虚幻的影子飞扑而下,飘行在半空之中,择人而噬,所过之处,所有的闯关者尽数尸横就地。 哪怕是藏身在项目中的主持者,随着一道幽影飞过,便被粗暴地扯到了空中,随手抛下,摔成了一团烂酱。 槐诗错愕地从恶灵古堡内后的窗户里露出一只眼睛张望,却愣在了原地——那好几道半透明的影子浑身裹挟着如有实质的黑暗,在尖啸中沐浴着血液,明明都身怀佩剑和王冠,看上去如同王子一般地端庄俊美,但此刻却好像恶魔一般地狰狞。 随意地在人群之中纵横来去,暴虐杀戮,将一个个升华者变成满地的尸骸。纵然想要逃走,可是在那诡异的度之下,依旧避之不及。 一个王子身着灰衣,面目苍白,驾驭着马车在人群中来回冲撞;一个王子周围带着八个侏儒,浴血大笑;一个踩着漆黑的水晶靴,将前面一切都践踏成泥。 一个耳后生者鱼鳃,双眼凸出,如同怪鱼,将升华者囫囵吞下肚子里去;一个王子黑黑眸肌肉虬结,手舞宝剑取人性命;一个王子长飞舞如蛇,择人而噬;最后还有一个挥舞烈火,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作了焦炭…… 瞬息之间,在广场之上的升华者死伤惨烈,想要反击的人却现自己一切攻击都落在了空处,从他们的身上穿了过去。 狰狞的怪影步步逼近,在无尽的绝望之中将反抗者蹂躏至死。 而杀戮,依旧在继续。 越演越烈…… 转瞬间,黑暗井喷的游乐园里已经化作了真实不虚的地狱。 直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偶套装挡在了马车的前面。 小猫抬起头,带着补丁的大脸上脏兮兮的,可是透过张开的嘴巴,却难以窥见那个藏在里面的人影。 只有一个冷淡地声音从里面传来。 “白天是我的工作时间,这些都是我的客人。”他说,“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大可通过你们招聘的那些代理人去实施,而不是亲自动手。” 小猫说,“你们坏了规矩。” 驾车的灰衣王子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低头端详着面前的破破烂烂的布偶套,就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忽然咧嘴,出沙哑地笑声。 “规矩?” 一道马鞭从马车之上抽下,在小猫的皮套上留下了一道鞭痕,飞扬的尘埃和污渍里,那一张原本堪称可爱的脸被焦痕分成两块,袅袅地青烟从疤痕中升起。 紧接着,小猫就被带着侏儒的王子伸手,提了起来,扯着脖子那样地,王子咧嘴,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们,就是规矩!” 浴血归来的黑王子提着宝剑,尖锐地大笑着,环顾着四周,宛如在万民之间夸耀自身的勇武那样,愉悦地宣告:“我们,就是人气!” “看啊,这难道不是来观看我们的观众吗?这难道不是我们献上的表演吗!” 可这里已经没有了观众,只有无数的死尸,静静地卧在鲜血里。 小猫没有再说话,只是挥手。 紧接着,浩荡的钟声从游乐园的深处响起。 瞬息间,黑暗一震,倒卷……仿佛时光逆流那样,无形的力量自广场中央的城堡之中席卷而出,拉扯着杀戮中的王子们,将他们拉向了大门之后……让他们回到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去。 “又是这一套?” 驾车的灰衣王子的面孔扭曲起来,“像你这种被时代抛弃的老废物,为什么不乖乖地回自己的垃圾堆里去呢!” 带着恼怒和不甘,他调转马车,转向城堡之中。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却停顿了一下,忽然回头问:“对了,好久没有见你的那只鸭子朋友了……他去哪儿了?” 小猫没有说话。 却有另一个王子嗤笑着说:“我记得以前有个狗头人?” “还有他的老婆……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人补充了一句,于是所有王子们都愉快地大笑了起来,以傲慢又愉悦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向着他洒下眼角恶毒的余光。 “别着急。” 有人弯下腰,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总有一天,你也会和他们一样,总有一天,这个地方会属于我们!” 城堡的大门轰然关闭。 在死寂之中,小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低头凝视着血中的倒影,就仿佛能够看到无数时光之前,那炽热阳光下的美好世界,无数欢笑和喜悦的面孔,无数幸福的神情和无数最温柔的梦想…… 可惜那些东西都已经不在了。 于是,静谧地血泊便在践踏之下荡起了涟漪,往日的幻境不见。 只有在布偶套之下的黑暗里,有一声冷漠的嗤笑声响起。 “看呐,朋友们。” “曾经的我们,是多么的欢畅啊……” . . 突如其来的一场杀戮,基本上报销了广场上一半以上的闯关者。 可是早已经习惯了邪马台中的诡异变化,升华者们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当做固定会出现的一场考验。 比赛还在继续。 甚至比上午的时候竞争越的激烈,争斗无时不刻地在上演。 哪怕是原本在广场上磨洋工不肯去闯关的失败者,在经过了一次血洗之后,也生怕再因为拖延招致割草,在最后的机会之前,一个个变得无比卖力。 当一整天结束的时候,竟然有四百余名升华者顺利地通关了游乐园,在复活赛中重新争取到了回到比赛的资格,得以走出乐园之外。 而足足有十一个项目的主持者,被闯关的升华者击杀,夺取了攻略进度,就连复活赛都没得选,直接含恨退场了。 当组委会的镜头刚刚直播完了秋叶原的一场血战,终于调转回来,察看比赛名次的时候,所有早已经有所预感、提前进入了咸鱼状态的观众们,便看到了榜槐诗的名字。 恶灵古堡·槐诗:1o77人! 而原本紧追不放的里见琥珀在砍到自己双手麻之后,依旧被远远地甩开了进度,只有7o1人,屈居第二位。 而原本第三的那位锡克武士则被另一名击杀了主持者继承了进度的升华者挤到了第四,谁都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这位隐藏了一整天的升华者骤然暴起,用精心设计的背刺令原本的主持者含恨倒在曙光之前…… 随着最后一个通关的升华者离场,游乐园的大门轰然关闭。 小猫乐园,闭园了。 可对于主持者们来说,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坚持了一整天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来瀛洲给人免费打工的么? 开玩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红领巾,之所以那么卖命,还不是为了任务完成的奖励? 不需要升华者再催促,除了前三名之外,所有完成了任务的主持者面前,都有一道光芒悬浮而起,径自投入了主持者的手中。 人手一件,就连原照都有。 只不过……原照端详着手里那一把冒着金光的粪叉,整个人感觉都开始不好了。 “就这?!” 他目瞪口呆地捏着手里的叉子,“我给你铲了一天的屎,你就把铲屎的叉子给我了?” 小猫只是抬手挥了挥,原照手中的‘粪叉’就剧震了起来,紧接着,上面的铜锈和污渍迅剥落,到最后,竟然浮现出一把三戟叉的庄严轮廓出来。 而且随着原照的挥舞,竟然有隐隐的飓风裹挟其上,倍增度……原照的圣痕本来就是第二阶段的天马,以度最为见长。 有了这一股飓风的助力,度再度暴增,全力突刺之下,竟然连槐诗都看不清影踪。 而且飓风还能够化作无形利刃,只要灌注源质,就能够随时从三戟叉上放射而出,数十米之外依旧能够贯穿地上的青石,自泥土之中凿出了深深的孔洞。 感受到它的威力,原照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这绝对是a级以上的边境遗物,放在现境千金难买的珍贵武器,比他原本擅长使用的那一把纯粹的白板武器要好了岂止十万倍。 有了这一把枪在手,哪怕是三阶高手他都能够打一打…… 只是这一把边境遗物虽然厉害,可是却有一点不好……掀起来的飓风里总有一股子取之不散的腥臊味儿,闻得久了就让人眼前黑,脚步软,而且敌我不分…… 原照心里一阵阵抽搐着,以后这把枪可怎么拿出去啊? 就算不怕大家说那个铲屎的原照又来了,可难道自己还要在打架戴个鼻塞么? 但这就是他的问题了。 少年人总有烦恼。 尤其是原照,烦恼会更多…… 槐诗笑摸了两把狗头之后,就随着小猫的示意,跟着他走进大楼里去了。 接下来就是前三名开奖的时候了。 而直播的镜头也到此为止。 屏幕前面,谛听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心里忧心忡忡地思忖着:原照那个小鬼要是知道自己插粪的场景被全世界直播,甚至还有人光做了剪辑,上传之后点击播放量还不低的话…… 噫!他都想不下去了,简直是人间惨剧! 恩,为了以后那小子不会想不开吊死在自己家房门前,还是吩咐一下下面的人,不要告诉他了吧? 不过,等日后原照现自己是名扬世界的‘插粪少年郎’时,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真是期待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呐!你是一个…… 天呐,你是一个…… 虽然进了大楼,可槐诗依旧还要在门外面的走廊处等一会儿。 前面还有两个人。 第二名的里见琥珀和最后那一个来自波斯的升华者。 最先进去的是那个波斯人,很快,他就脚步轻盈地走出来,向着两人微微点头之后便径自离去。 和槐诗眼对眼瞪了半天的里见琥珀也冷哼一声,起身走进了房间里去。 这一次的时间分外漫长。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里见琥珀推门而出,手里提着一只进门之前未曾有过的剑袋,只是不清楚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样的武器。 对着槐诗指了指身后的门,面无表情:“轮到你了,第一名。” “哎呀,从小到大学习没好过,你这么夸我,怪不好意思的。” 槐诗挠了挠头,带着愉快地笑容走进房门离去。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感觉到里见琥珀的目光幽幽地在自己的脖子根上瞄了一眼…… 这闺女怎么每天光琢磨着帮人砍头了? 还是社保局的先进教育学得不够,回头跟大表哥重点提一下好了。 走进室内,关上房门。 他坐在了椅子上。 小猫依旧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抽着烟,一条胳膊从布偶套的大嘴里伸出来弹着烟灰。看到槐诗进来,他不忙说话,只是沉默地抽着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槐诗也没说,就坐在椅子上,等他先开口。 “说实话,你干得挺漂亮,简直像是艺术一样,没有让我失望。” 许久之后,小猫发出声音:“那几个贱人招聘的主持人加在一块都没有你一个人的业绩高,等明天他们醒了,一定脸都丢光了吧?” 槐诗谦虚地点头,“都是您带的好。” 商业互吹是社会人交流时的必要环节,大家互相吹捧两句又不会掉块肉,还能换个好心情,何乐而不为呢? 小猫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伸手拉开了旁边的抽屉。 槐诗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戏肉来了! 紧接着,小猫从抽屉里拿出了三个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一个灰扑扑的指环,一个信封,还有一条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细铁链。 三件东西都其貌不扬。 “按照你们的说法,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是你应得的奖励——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意外,但这并不影响最后的结局——你是第一名,我就要拿出三件小猫乐园这些年以来最好的收藏,供你挑选。” 小猫说:“你可以随意,但我不会跟你解释任何东西,不论你怎么选,这三件物品对你而言,都价值等同。” “……三选一?” 槐诗愣住了,忍不住凑近了,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 就真得什么都看不出来,一个是灰扑扑的铁环,一个是随处可见的信封,薄薄的好像里面装了什么卡片,还有一个就真的是看上去特别普通的细铁链…… 没有万丈豪光,也没有什么神妙景象。 好像就是二手店里打折出售的商品一样。 槐诗愕然地抬头:“大哥你真的不给提示一下?” 小猫没有说话,只是耸肩,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纠结的样子。 槐诗伸手,摸了摸指环,瞬息间,感觉到体内的源质沸腾一般地涌动起来。他收回手指,摸了摸信封,这一次命运之书里隐隐传来了什么波动。最后,他摸了摸铁片,然后发现自己灵魂能力——圈禁之手竟然自行启动了起来,遥相呼应。 现在他可以断定,三件物品,都绝对不是一般货色。 指环和自己的源质十分契合,信封对命运之书有一定的感应,而细铁链却直接和他的灵魂能力产生了呼应…… 这种感觉十分的奇特,当他拿起任何一件东西的时候,另外两样东西所代表的力量都会传来一阵空虚的感觉。 小猫跟他说选哪一个都会物有所值,可现在槐诗却觉得,选哪个都会失去两个同样珍贵的机会。 他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之中,艰难抉择,表情变化,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想到只能够选一件……心都要碎了。 漫长地选择之中,他犹豫来犹豫去,都快要把自己这辈子的决心用完了之后,才咬牙,拿向了最左边的指环…… 下定决心。 紧接着,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恨铁不成钢地感慨:“傻仔,你当初‘我全都要’的气势去哪儿了!” 槐诗一愣。 乌鸦? “你跟进来了?”他错愕地瞪大眼睛。 “我不是我没有,我还在家,你不要乱说啊。”命运之书的书页中,一行行字迹浮现:“要不是看你被调戏的太惨了,姐姐我都懒得说话……小心一点吧,哪怕看上去有系统面板,但这可不是游戏。” 这个家伙绝对悄悄跟进来了吧? 槐诗狐疑地思索着,可不论再怎么试探,乌鸦都没有回话了。 他缓缓抬头,按着戒指,端详着面前的小猫,眉头皱起:“这三件东西,真得是原本给第一名的奖励么?” “嗯?”小猫似是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一件东西和我契合还可以说是巧合,那么三件东西同时对我都有用,这就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了吧?” “说不定是我收藏丰富呢?”小猫轻声笑了起来:“怎么,难道我给出的奖励不合你的胃口么?要知道,我可是额外拿出了两件东西来供你挑选呢……” 槐诗沉默。 “你想要什么?” 槐诗直截了当地问,“你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可你又准备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位阶已经相当于是大群之主了吧?在深度四的世界里,你完全可以兴风作浪,为所欲为,又需要从我这么一个外来者的身上得到什么呢?” “很简单啊,槐诗,只要你愿意,这三样东西,我可以都给你。”他说,“只要你愿意从我这里再接受一个任务。” 槐诗沉默了许久,开口问:“什么任务?” 只要能办到,他都打算争取一下了。 这三件东西,对他而言都太重要了,他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打扫一下卫生。” 小猫直截了当地说,“别害怕,多亏你的那位朋友,猫砂已经铲完了,我指的是整个小猫乐园……你不觉得,它有点拥挤了么? 或许,让它宽敞一点会是一件好事。” 槐诗愣了一下,沉默片刻之后,灵光一现……陷入震惊。 凝视着面前那个布偶套之下的黑暗,不可置信。 “——你要我帮你杀掉那几个王子?” 小猫没有反驳,没有解释,更没有纠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我办不到。” 槐诗摇头拒绝,那几个王子他难道还没有看到么?哪怕不清楚真正的实力,就看他们那一副暴虐的样子和表现在外的力量就知道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了。 或许来一个四阶升华者能够解决,但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对抗的范围。 “别担心,我既然选择了你,就对你有十足的信心。”小猫平静地说:“在如今的邪马台,只有你,可以说唯有你才能够完成这个任务了。” “为什么?” 小猫忽然轻声笑了起来,端详着槐诗:“本来我还不敢肯定,但现在看来……你是天国谱系,对不对?” “……” 槐诗沉默,低头,看向桌子上的那个信封,眉毛微微挑起——所以,这个奖励是用来试探自己的么? “天国谱系的升华者有一点好处,普遍都具有着深渊的适应性,除了升华者的部分之外,基本上可以视为半个深渊生物。” 小猫慢悠悠地解释道:“而你,尤其特殊,你可以视为大半个,恶灵古堡这么认可你的原因就在于此。 因此,只要有了我的授权,你就可以自由出入小猫乐园的绝大部分地方,完成其他升华者做不到的事情,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呢?” “当然是你特别能打啊。”小猫理所当然地说道:“看看你那一副杀人狂的变态样子我就知道,你是我需要的人才了!你这个家伙要是以后凝固了的话,一定是了不得的地狱狂魔呐!让你办事儿,我太放心了。” “……” 槐诗一脸纠结,不知道从何辩解,只能问:“还有么?” “这就是最重要的第三点了,我没有办法亲自动手,因为这个游乐园里有一条潜规则——只有王子才能战胜王子,你懂么?” 小猫叹息道:“我可以杀死他们,但他们第二天就会从自己的休息室重生,就好像他们杀不死我一样。只有真正地败在了其他王子手中,他们赖以维持的人气才会被夺走,被这个游乐园除名。” “什么鬼?”槐诗错愕:“只有王子才能战胜王子,那你去找王子啊!找我干什么?我看上去像是那种家财万贯父母位高权重的二世祖么?” “太浅薄了,所谓的王子难道家里有块地就行了么?” 小猫嗤笑,端详着他的样子,忽然问道:“你有魔法长发么?” “嗯?” 槐诗一愣,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脑后扎起来的马尾,山鬼的长头发……砍都砍不断……这算是魔法长发? 小猫再问道:“你有魔法双手么?” “……”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圈禁之手……算是魔法么? 小猫点头,然后继续问道:“小动物会跟你说话么?” 有只乌鸦刚刚还在悄悄给我打电话算不算啊? “你中过毒吗?” “呃……” 仔细一想,简直是家常便饭啊,自己现在浑身都是毒了吧? “受过诅咒?被绑架?被奴役?” 小猫连珠炮一般地发问。 见鬼的是,每一个问题,好像槐诗都能对应的上! 槐诗无言以对。 “最后,最重要的……” 小猫肃然问道:“大家是不是觉得每次你的麻烦能被化解,都是因为一个漂亮小姐姐的出现?” “……” 槐诗已经目瞪口呆。 好像……全都被说中了啊! 于是,小猫大笑起来,拍着手,指着他的脸,惊奇感叹: “——天呐,你是一个王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定金 半个小时之后,槐诗推门,走进了一座早已经荒废的剧场。 在剧场的舞台下面,两个等待在那里的升华者抬起眼睛,看到他进来,却没有惊奇,反而好像早有预料的那样。 里见琥珀直接问道,“你也答应了?” “是啊,和你一样。” 槐诗自己找了一个干净位置坐了下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小猫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除了槐诗这里之外,他倒是提前准备了b计划……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里见琥珀和那个波斯年轻男人反倒答应地比自己更早一些。 不过三个人也有三个人的好处,至少不用单枪匹马去闯那个虎穴龙潭。不说那个波斯升华者,只说里见琥珀的身手他也能够放心。 原本他还打算把苦命的孩子原照拉上一起为非作歹,现在看来,还是先让他抱着自己的宝贝粪叉睡大觉好了。 槐诗和里见琥珀是抢过人头和业绩的老交情了,更不用说还同有果园健身房这一层出身的关系,四大铁里勉强也能占上‘同窗’和‘扛枪’两个,自然知根知底。 在点头示意之后,他便看向了不远处的波斯男子,“这位怎么称呼?” “安萨利,叫我安萨利就好。” 虽然看上去满面胡茬,可声音听上去却并不苍老,只是打扮成熟外加身材魁梧,让人误会了年龄,还以为是个三十多的大叔。 在自我介绍之后,安萨利只是抬起手腕,展示着自己的手链上垂下的吊坠——展翅飞鹰和老者的徽章。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来历。 果然是波斯谱系。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琐罗亚斯德谱系才对。 虽然比不上东夏和罗马等等庞大谱系,但他们也是诸多底蕴深厚雄霸一方的庞大谱系,根据槐诗所知,谱系之内一共有‘二宗三际’五条升华路线,几百年之前还出过一位天敌,堪称底蕴深厚。 别的更不用说,只说一点——笼罩了整个现境的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便是创造主们以琐罗亚斯德谱系的部分源典为基石所建造而成的。 只是在经历过一场大变之后,如今的波斯谱系已经甚少抛头露面,成员多数都隐藏在谱系的边境中,连现境都来得极少,好像传说中的隐世宗门那样,各种圣痕和力量都颇为神秘。 好歹是接下来一起干脏活儿的同伴,大家互相交流了一下情报,心里悄悄称量了一下分量,都觉得对方点子扎手,不太好硬办,因此脸上都笑嘻嘻一团和气。 彼此熟悉了一点之后,小猫便从门外走进来,站在舞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打手们:“再过几个小时就是邪马台夜色最深的时候了,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在得到了三人的回复之后,小猫点了点头,拖着皮套直接就在舞台上找了一张脏兮兮的凳子坐了下来,又点了一根烟。 “按照原本的规矩,白天我管事儿,晚上要归他们,可今天他们在白天的时候违规外出,那么到了午夜就必须回到休息室沉睡,你们只要行事小心一些,未必会有什么麻烦。” 说着,将几张纸分给了他们,“具体的计划都在这上面了,到时候以槐诗为主,里见琥珀和安萨利从旁辅助就可以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可以直接问,有什么不愿意的,也可以直接在这里表示出来,省得到时候再闹矛盾,惊醒那几个家伙,被一巴掌一个的捏死……” 小猫的计划很简单。 时间一到,他就会动用自己的权限,直接将他们几个人送到王子们沉睡的古堡里,大家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先暗搓搓地手起刀落将外围几个王子招聘的主持者解决了,然后槐诗再依照小猫给的方法,一一将几个沉睡的王子了账,这事儿就成了。 说来简单,做起来也未必难。 大家多少年的熟人了,彼此知根知底,小猫狠下心来要当二五仔,别说城堡内部的地图都打印出来一人来了一份,钥匙更是一人好几把,就连几个王子的弱点和命脉也已经全部教给了三人。 但槐诗依旧不解,为什么小猫会对自己有这么大信心。 白天见过王子们的凶威之后,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够匹敌……哪怕说破天,他也只是一个二阶升华者,而且刚刚进阶还不到两个月,哪怕有里见琥珀和安萨利从旁辅助,但如果败露行迹的话,也不过是送菜上门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时代变了啊,小鬼。” 小猫抽着烟,平静地说道:“不论从前我们有多么煊赫高贵,如今的我们不过只是凭借着这一座乐园苟存的孤魂野鬼。 迷失了本来的面目之后,只能够以如此丑陋的面貌存在于地狱之中。这样的东西竟然还值得畏惧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都是小猫乐园中机制的一部分,依靠这一条破船栖身的溺死者——只不过他们已经迷失的太久,遗忘的太多,堕落的也太快了。 倘若死在你的手里,对曾经的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槐诗欲言又止。 ……其实死在他们手里的话,我应该也会挺解脱的。 至少能保证死得快一些。 “放心吧。”小猫说,“对外人而言,王子们所能体现的自然是整个小猫乐园所具有的某种伟力,但对内,这一份力量却未必能够用得上多少。 在明天到来之前,你们依旧是小猫乐园的员工,对他们的压制多少能够有所豁免。“ 说到这里,小猫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有些话并没有当众说出来。 槐诗心领神会。 自己是天国谱系,本来就相当于有深渊户口,对小猫乐园的机制而言,自然和其他升华者有所不同。 自己人就这一点好。 同样是打工,自己有正式编制,其他人只能当劳务派遣的合同工。哪怕是年底分带鱼,他的那一份都要比其他人的要宽好多。 “倘若能够不惊醒他们,直接让他们安宁地死在梦中,自然一了百了,如果计划出了纰漏,你也用不着太担心。” 小猫道:“当你正式表露资质对他们进行挑战的时候,便是王子之间的人气决战了。 乐园绝对不会干涉这样的内部循环和更替,只会乐见其成——到时候他们想要杀死你,只有凭借着自己本身所存的力量。 他们之中有强有弱,就看你到时候的运气如何了。” “行吧……” 槐诗叹息,富贵险中求,现在再说危险也没意义了。 反正自己失败了,小猫也讨不到好,都说双拳不敌四手,怎么想他一个也打不过那七个王子联手。 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还是别互相算计来算计去了。 眼看槐诗下定决心,小猫也相当满意,只是弹了弹烟灰,槐诗就感觉自己口袋里多了一件东西,耳边传来幻觉一般地低语。 “先把这个给你,算是定金。” 槐诗伸手一摸,却发现落入自己口袋中的是那一根细铁链——不等他反应过来,接触到槐诗的源质之后,细铁链就自行溃散,化作一缕源质,径直钻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不由自主的,槐诗的身体抖了一下,屁股下的椅子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 里见琥珀和安萨利看过来,发现槐诗一动不动,只当他换了一个姿势,可紧接着,便看到他的眼眸之中迸射出两道炽热的烈光。 好像眼珠子后面安了俩一百瓦的电灯泡子一样。 锃亮! 那是无数源质激烈碰撞时所迸发的恐怖辉光。 而在槐诗的外套之下,无需他自行启动,圣痕山鬼就自行苏醒了,自他胸前的裂口中有苍白的火光亮起,宛如地火熔岩那样。 那是炉中的炼金之火! 而就火焰的正中央,所浮现的正是那一道细铁链的模样。 宛如吊坠的链子,细细一条的钢铁在槐诗触手之后才发觉,那竟然是和自己圈禁之手的效果一样,使用某种办法纯粹以源质转化而成的钢铁! 而起完成度,远胜过自己十倍、百倍! 一旦失去了小猫的压制,被同源的灵魂力量所唤醒,铁链就好像活了一样扑进了槐诗的灵魂之中,浮现出了本来的样貌。 迅速膨胀。 虚幻的意识之中,一道竖直的锁链浮现,不见上端,也看不见下端,好像已经延伸到意识能够察觉的尽头。 而随着锁链不断的放大,无数以纯粹源质而形成的精巧结构也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只是稍稍运行,无数锁链的环扣彼此摩擦,便迸发出惊天动地的雷鸣,火花如电光,充斥四面八方。 紧接着,它终于寻找到了与自身所呼应的东西,骤然收缩。 一切异状消散无踪。 好像两条洪流汇聚为一那样,它毫无阻碍的便融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成为了圈禁之手的一部分。 融入了……悲伤之索? 槐诗顾不上另外两人的错愕神情,信手一抓,悲伤之索便从他的指尖迸射而出,可却再非往日铁质的丝线编制而成,而是化作了一道笼罩在淡淡黑烟之中的锁链。 不断地有火星自锁扣指尖迸射而出,金属碰撞,却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声音,好像就连声音都被它所束缚住了那样。 槐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自己分裂出的源质,竟然变成了一件货真价实的边境遗物? 第二百二十八章 突入 蜕变只在一瞬间,槐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或许是那一道铁链和悲伤之索的本质相合,原本一者为铁,一者为源质,如今就好像灵魂终于寻找到了躯壳那样,合二为一,展露出槐诗自己都没有想象过的变化。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变成了边境遗物那样。 如今,只需要他指定目标,铁索就可以自行飞出,在虚实之中转化,强行将两件物体连接为一体。 倘若槐诗注入源质,甚至具有压制圣痕的功效。 这简直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装备,可以说只此一件,槐诗就感觉不亏了。 好像新玩具入手那样,槐诗迫不及待地尝试了起来,悲伤之索犹如臂使地在空中变换,一会捆一个五花大绑,一会儿捆一个龟甲,一会再捆一个菱绳……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里见琥珀看他的眼神已经十足嫌弃,好像再看什么脏东西;可安萨利却眉毛挑起,神情惊奇,一脸欣赏和赞叹,悄悄向槐诗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仿佛在说小老弟你也很有东西哦…… 槐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收起了锁链,装作无事发生。 直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小猫终于抬起脸 “准备好了么?”他说,“你们该出发了。” 嘭! 好像一个水泡破了一样。 随着小猫的挥手,槐诗眼前骤然一花,下一瞬间,他已经从天而降……置身于城堡大堂的半空之中。 来不及惊叫,自半空中他用力转身,环顾四周,目瞪狗呆。 小猫是特么在想啥…… 这完全就是……掉进了狼窝里了啊! ——此时此刻,在城堡的大厅里,足足有十一个升华者! 还是低估了王子们的抠门程度,对待下属,连个单间都舍不得给住,竟然让他们在城堡大厅里打地铺的嘛? 破空的沉闷声音骤然响起,那十几个升华者困惑地抬头,紧接着,便看到看到空中坠落下来的三人。 不等他们反应,在最后面的安萨利诡异地在空中一顿,浑身罩袍鼓胀,竟然像是气球一样地漂浮了起来。 在空中,他一手抬起,端着一只古旧的油灯,只是伸手擦了擦,便有一线黑暗之烟自其中涌现垂落,细细一缕的黑暗越是向下,便越是膨胀,宛如沸腾了一样,剧烈地扩散,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所过之处,不止是光线,就连声音都瞬间吞噬的一干二净。 可诡异的是,在黑暗覆盖之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就连那十一个升华者的源质波动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槐诗看得清清楚楚,顿时眼角狂跳。 一件圣痕遗物! 绝对是波斯谱系的圣痕遗物! 根据他的猜测,那一件圣痕遗物恐怕是二宗三际中的‘恶宗’升华之路的某一个位阶所形成的武装。 只是显现的瞬间,便自油灯中喷出无边黑暗,将此处化作初际末期的黑暗国度,彻底隔绝了内外。 怪不得小猫要他作为辅助……这种瞬间关灯揍人的能力实在太方便了! 瞬间,槐诗落地。 紧接着,死寂黑暗之中,在槐诗手里,有一道清脆的喀嚓声悄无声息地隐没,随着他的转身,正顶在一个坐在地上磨刀的升华者脑门上。 扳机扣动。 一缕烈光伴随着灼红的铁砂自枪膛中喷出,可紧接着,便被黑暗吞没,就好像一朵稍纵即逝地昙花那样。 血水飞迸。 槐诗踏前,再度拉动枪栓,对准身旁风声来处,再次扣动扳机,在剧震之中,再度喷出一道铁花。 旋即,一缕温热落在了槐诗的脸上。 瞬间,报销了两个。 仓促之间遭遇敌袭,王子们招募来的这群升华者到底不是吃干饭的,没有跟槐诗从容上弹的时间。 一柄铁锤已然带着雷光砸落。 那巨响竟然连油灯所吐出的黑暗都无法覆盖,隐隐能听见一道嗤嗤声突破了黑暗传了过来,隔着厚重的漆黑,雷光隐隐透出了一束,便已经刺痛了人的眼眸。 真要被这玩意儿砸中,怕不是瞬间灰飞烟灭了。 槐诗抬手,悲伤之索瞬间抛出,接在了天花板之上,拉着他飞空而起,擦着沉闷雷鸣飞过的瞬间,锁链便从天花板上松脱,向着铁锤来处倒卷而去。 铁锤被层层黑暗束缚,雷光迅速地消散,被吞食消磨,到最后,脱手的铁锤悄无声息地落地,再无一丝神异。 紧接着,无数火花迸射之中,铁锁收缩,厚重如土葬一般地悲伤已经横隔在袭击者的胸臆之间。 骤然爆发。 猝不及防,袭击者只觉得双眼翻红,不知道想起什么悲伤往事,竟然长叹一声,要留下两行眼泪来。 槐诗,擦肩而过。 于是,他的眼泪和忧伤便一同飞向了空中,随着头颅一齐落在了地上。这死法听上去就文艺的要命,让人羡慕不来。 槐诗向前急行,分辨着四周的脚步和风声。 可黑暗吞没了一切,甚至找不到任何征兆给他来辨别敌我,直到随着槐诗的挥手,一把草籽恐惧光环和瘟疫光环扩散向四面八方。 在半空中,安萨利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眉毛微挑。 不顾这一片黑暗强烈的腐蚀性,山鬼的圣痕如石下生长的草根一样强硬地扩展了开来,竟然在安萨利的‘暗国之灯’中撑开了一片空隙! 紧接着,便有一张错愕的面孔就浮现在槐诗的面前。 槐诗抬起枪口,扣动扳机。 一具尸身倒飞而出。 一线隐匿的杀意骤然自身后浮现,模糊的身影骤然自黑暗中浮现,自半空之中,长刀横挥,向着槐诗的脖颈。 “啧……” 槐诗手中,悲悯之枪撑起,隔住了刀锋,鼓手的劲力迸发,引而不发地震荡自枪刃向上传递,沿着长刀落入了袭击者的指尖。 告诉她:大姐,自己人。 在黑暗中,那个纤细消瘦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留下幻觉一样地‘啧’那么一声。 槐诗无奈地叹息,然后收回了指向她的枪口。 有些遗憾。 反正黑布隆冬的什么都看不见,出现了误杀的状况也很正常呢,对吧? 他扣动扳机,将身旁那个什么都看不见之后开始胡乱劈砍的升华者报销了账,然后把霰弹枪挂回了背上,抡起斧子,一个跳劈,然后再一个跳劈…… 只能说大口径子弹一次只能攒四发真是太遗憾了。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来自背后的飓风。 暗国在动荡,随着飓风的爆发,剧烈地爆炸此起彼伏,炽热的光芒自从暗国的深处涌现,将黑暗层层撕裂。 在光芒之中,宛如燃烧的升华者骤然腾空而起。 随着感知中同伴一个个的死亡,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大事不好了,有人来偷家。当务之急不是尽歼来敌,而是尽快将警报传递出去才对。 狠下心来之后,完全放弃了对同伴的救援,一只浑身涌现刺眼光芒的巨狼冲破了黑暗,源质骤然收束,张口——做势咆哮。 大事不妙! 槐诗瞪大眼睛,一道带着火花和黑烟的锁链就已经飞出,捆在了它的狗嘴上,猛然收缩,强行将巨狼张开的大口合拢。 紧接着,疾驰而来的里见琥珀便突兀地出现在了半空,宛如闪现那样,手中两柄带着冰霜和火焰的长刀向下斩落。 瞬间十六道纵横交错的刀光汇聚在一处。 炽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暗国鼓荡,再次将他吞没。 槐诗举起了斧子,猛然斩落。 狼首落地。 具现出的圣痕分崩离析,连带着升华者的躯壳也骤然一震,浑身毛孔中喷出了血色,在槐诗另一手的戳刺之下被贯穿。 旋即,化作一道白光,消散了。 金小判落地。 很快,暗国袅袅消散。 满地狼藉。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样,长出了一口气,余悸未消——刚刚距离拉警报就差那么一点点,险些功亏一篑。 随着安萨利再次摩擦油灯,一道黑烟再次从油灯中飞出,幻化出几个人影,分散到了各处,散发着原本升华者们的波动,好似无事发生那样。 主持这一件圣痕遗物所需要的源质明显消耗不菲,他喘了两口气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了小巧的鼻烟壶,小心翼翼地挑出了指甲盖那么多的分量,狠狠地撮了两口之后才回过气儿来,脸色变得红润起来。 这种能够回复源质的药物大多数都是对大脑进行刺激,后患不浅,真正能够补益源质的‘千年香’完全有价无市,一口就足够让四阶升华者补满,用在四阶之下的升华者身上完全是暴敛天物。 在稍微恢复了一点之后,他再度抬起油灯摩擦,很快,一缕烟雾就缠绕在了他们的身上,将他们覆盖其中。 不论是脚步声和任何异常都被掩盖了下去。 “金小判你们自己分吧,我不需要。”他率先表示:“但接下来速度要快一些,我撑不了太久。” 槐诗和里见琥珀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我全都要’的样子,只能互相撇了撇嘴,五五分账。 所以说这个女人浑身边境遗物,都这么有钱了,还跟自己抢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果然越有钱越抠…… 分赃完毕,就要开始干活儿了。 槐诗摸出来钥匙,走在了最前面。 第二百二十九章 深夜福利 城堡内部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的来得要更加庞大。 哪怕有小猫的地图槐诗都险些迷路,好像违章建筑一样,错综复杂,而且重重落锁。 到处都落满了尘埃,不论是墙上的画框还是雕塑都已经风化剥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阴暗之中好像有什么影子在游荡,但仔细去看的话却找不到什么痕迹。残留至今的源质浸透了黑暗之后形成了往昔的轮廓和倒影。 哪怕时间有限,槐诗依旧谨慎地探索着,生怕走错了路。 根据小猫所说:这一座城堡可以说是以前整个乐园的枢纽,里面所隐藏的可不止几个王子。倘若走错路的话,会招惹出比王子们更可怕的怪物也说不定。 更令人惊悚的是,离开大厅走进城堡深处之后,系统面板就消失了。 此处已经处于心悦框架的笼罩范围之外…… 也就是说,虚假生命的效果已经不见了,在这里死了的话,可不会优哉游哉地在赛场之外复活。而是永远地埋葬在此处,陪伴着往昔的枯骨一起…… 搞不好的话,可能连死都死不掉。 无怪那十几个升华者不愿意住在里面,宁愿在大厅打卧铺。 一不小心就是一个永不超生的结局,换谁都不乐意。 越是向内,里见琥珀和安萨利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这里货真价实的乃是地狱之中,厚重到让人难以喘息的深渊沉淀便氤氲在空气之中,源源不断地侵蚀着他们的意识。 倘若不具备灵魂这样的结构保存意识的话,恐怕在瞬间就会陷入凝固,永远地成为了这一片地狱中的侵蚀物。 凭借着圣痕和灵魂的双重保全,他们好像穿着航天服在太空里那样,每一步小心翼翼。 反观槐诗,脚步轻快,神情平静,时不时来个陶醉地深呼吸……好像春游一般轻松自在。 里见琥珀和安萨利互相交换着眼神。 ‘这个家伙搞不好已经被侵蚀了,不如就让我给他一个痛快吧’ ‘不不不,再怎么说都是队友,往队友背后捅刀的事情还是能不做就不做吧?’ ‘队友?我没有这种抢我人头的队友!’ ‘但你杀了他,王子岂不是要你来对付了?’ ‘我里见家世代公卿,怎么就称不上一个王子了’ ‘……’ 虽然心里痒痒得不行,但最后里见琥珀终究还是没有做出什么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来,只是挎着两把长刀跟在槐诗的身后。 直到槐诗的脚步猛然一顿,抬起手,示意后面的人警戒起来。 明明在往前走几步,就是通往休息室的门了,可却骤然一阵毫无由来的死亡预感从心中浮现,刺的他额头一阵发冷。 “前面的门有问题。” 他回头,翻出事象分支的羽毛笔,写出一行字给他们看:“你们谁有办法看看门的状况?” 里见琥珀一脸无辜地把手从刀柄上挪开,然后看向了安萨利。安萨利点头,又搓起了油灯,一缕五彩斑斓的黑从灯口探出,又尴尬地缩了回去,换了一个。 一缕灰雾悄无声息地从灯口流出来。 哪怕是槐诗凑近了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都看不清楚,而那一缕灰雾随着安萨利的控制,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到最后彻底消融在空气里。 只有隐约什么介乎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东西缓缓地飞向门的方向,随着阴风,一点点地渗入了门后面。 紧接着,安萨利的手一哆嗦,脸色就变得惨白。 几乎没有站稳。 槐诗和里见琥珀一愣,瞪大眼睛等待他说自己看到了什么,安萨利却拽过两人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油灯上。 瞬间,门后的景象浮现在槐诗的眼前。 仿佛蜘蛛的巢穴那样。 无数干枯漆黑的头发自狭窄的走廊中纵横交错,好像海带漂浮在水中那样,不断地微微蠕动着,化作无数毒蛇择人而噬。 完全地,将那一整个走廊,全部地占满了。 而就在无数干枯的头发之后,有一个端坐在休息室门口的枯瘦身影——宛如风干的尸首那样,毫无水分,不见白日的俊美,而是显露出骷髅的狰狞模样。 身披着破败的华服,干枯破碎的王子守卫在了休息室的门口,眼眸低垂着,漆黑的眼洞里两颗干瘪的眼球,毫无聚焦。 唯有身上升腾而起的深渊气息暴虐地蹂躏着周围的空间,令空气都扭曲了起来上,变作了透镜一样地效果。 槐诗撒手,错愕地看着门后。 妈耶,不是说都睡了么?怎么还有人守夜的? 这他妈可怎么办? 里见琥珀拿出地图,示意槐诗:还没没有其他的通道?通风管道和下水口也行。 槐诗摇头。 其他的通道不是没有,但每一条通道都标有绝对危险的标志,小猫已经提醒过好几次了:绝对绝对不能走标有危险标志的通道,否则后果自负。 那怎么办? 几个人交换着视线,到最后只能狠下决心:凉拌! 如果有人守夜的话,就证明如今的王子们确实是如同小猫说的那样,因为违背规矩陷入了虚弱状态,其他的有极大可能陷入了沉睡。 只要将这个守在门外的落单王子解决掉的话,后面的就好办了。 但怎么解决? 一打起来肯定乒铃乓啷一顿乱响,睡得再死,长发王子只要分出一缕头发过去打两巴掌,怎么也都醒了。 ‘瞬间解决他。’ 安萨利摩擦着油灯,在空中形成了一行字迹,凝视着面前的两人:你们有办法么? 里见琥珀摇头,哪怕里见家时代华族,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虽然徒有杀招,但对上王子未必有用。 槐诗犹豫了片刻,点头,又写了一行大字:我有一招大概可以,但需要读条。 安萨利一个波斯人,愣了好久才明白他这个比方是什么意思,旋即再度问道:多久? ‘至少五秒钟。‘ 槐诗叹息着回答。 五秒钟,哪里有这罗马时间? 有的时候对决一秒钟就结束了,五秒钟?五秒钟足够对面的人把自己弄死几十次了,尸体堆在一块说不定都能办一张城南火葬场上vip会员卡。 安萨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犹豫了起来。 许久,他叹了口气,烟雾变化。 ‘三秒’。 他说,‘不能再久了,能再快点么?’ 槐诗摇头。 三秒钟,他不能保证肯定成功,一旦失误的话,大家全部都要送菜。 贸然豪赌的话只会输得更惨。 装备再好都不如生命珍贵,这时候认怂折身回返,不丢人。 里见琥珀忽然抬起手,无奈地比划着。 ‘剩下,交给我。’ 她继续比划,‘两秒钟,我可以。’ 槐诗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谁不想再把自己家的摩托换路虎呢? 下定决心之后,他抬起眼睛再看过去:都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我开怪。 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之后,槐诗转过身,伸手,按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将门猛然推开。 在低沉的声音里,迎着无数被惊醒的长发,槐诗踏出了一步,站定了,凝视着无数长发之间骤然抬起的那一张枯萎面孔,捋了一把头发。 露出微笑。 “大哥,需要服务吗?” 瞬间的惊愕之中,槐诗抬手,一道迸发着火花的锁链凭空飞出,瞬息间将所有舞动的长发搅合在了一处,最后胡乱地缠绕在了王子的身上。 紧接着,他的身后便跳出了一个身穿白色罩袍的头巾大只佬。 冲着王子举起了手中的油灯,五彩斑斓的黑色从其中喷涌出来,疯狂地抽取着安萨利的源质,到最后,有一个巨大的身影自从油灯的烟雾之中浮现。 上身魁梧,髨发梳辫,而下半身完全是一团烟雾。 可他的面孔,却和挂了胡须之后的安萨利相差仿佛! 凭借着油灯中的暗国力量作为寄托,安萨利竟然直接将自己的灵魂以烟雾为载体,自油灯之中显化出来。 紧接着,圣痕苏醒。 就在那一具灯灵的烟雾化身之上,五彩斑斓的漆黑骤然搅动了起来,随着安萨利的动作,猛然一扯,好像扯下了一件衣服那样,将黑暗如帘扯落,展露出纯净的光明。 随着挥手,黑暗之帘便向着长发王子抛出。 瞬间,覆盖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在卷帘的覆盖之下,黑暗如活物一般地蠕动着,顺着口鼻和每一个毛孔向内侵蚀。 在琐罗亚斯德谱系的传承之中,这个世界乃是善神和恶神之间争斗的战场,而凡人们不过是神威碰撞之下所迸发的微尘和残渣。 故此,凡人的意识之中便天生存在着光王所缔造的五明子与暗国中五类魔的因素。 而现在,安萨利凭借着这一件圣痕遗物的帮助,以暗国的力量为因子,强行将自己灵魂之中关于五类魔的部分剥离而出。 于是,本身便具有了具足、显明、智慧与洞察等等天赋,而他剥落下来的黑暗中,则是五类魔的精髓,即为痴愚、乱他、不净、灭亡等等纯粹的诅咒。 可以纯粹的真空化身为体,以五类魔为衣的能力,只有在四阶的时候才可堪施展出来,如今哪怕凭借圣痕遗物的帮助达成目的,但依旧难以长久。 而且对灵魂也会产生相当的破坏。 倘若不是两个队友足够给力的话,他绝对不会冒险用这一招。 如今,黑暗之衣覆盖一下,所盖的地方,就毫无疑问地化作了黑暗之国。王子的意识已经被强行打入了惨雾、业火、焚风、毒液与黑暗所构成的囚笼之中。 紧接着,囚笼便迅速地震荡起来。 随着无数锁链之间的生发疯狂挣扎,覆盖在王子身上的黑暗之衣也不断地动荡着,在冲击之中不断地溃散又再度弥合。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五、四、三…… 三秒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第二百三十章 和弦 “五、四、三……” 三秒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灯灵的面孔之上已经遍布裂痕。 随着他猛然伸手,黑暗之衣归来,覆盖在了他的躯壳之上,紧接着,光暗消融重归混沌,一个带着层层裂隙的破碎影子骤然缩入了油灯之中,安萨利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流浃背,脸色惨白。 仿佛永恒的黑暗被撕裂了,王子再度睁开眼睛,震怒着张口,似是准备嘶吼的那样。 可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跪坐在走廊尽头的少女。 眼眸低垂。 手指搭在腰间的刀柄之上,如同扶着杨柳,静谧且温柔。 迎着他盛怒的神情,里见琥珀抬起了面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伪装被撕裂了,展露出凌厉的轮廓。 扶着刀柄的手臂上,长袖陡然一震。 好像有微风吹过那样。 “二……” 就在那一瞬间,有清亮的声音响彻在空气之中,恰如杨柳枝头的飞鸟乘风而起,自天穹之上振翅,吹散了阴云,显露出漫天的灿烂群星。 还有那绝妙的月之轮廓。 拔刀,劈斩,血振,入鞘。 那是在瞬息间一气呵成的恐怖剑术,凌驾于肉眼所能观测的极限之上,隔着数十米,洒下了清冷的刀光。 于是,在王子的胸前,古老的华服应声而裂,展露出干瘪的胸膛之上那骤然浮现的斩痕。 自斩痕之中,一缕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映照而出。 ——独妙剑·弥生月! 月光如钉,贯穿了躯壳和形骸,将狂怒的魂灵楔在残破的躯壳之中,强行镇压封锁。 而里见琥珀已经委顿在地上,汗水从脸颊上滴落,落在颤抖的手指之上。 时间还在继续。 “一……” 月光崩灭,自伤口中喷涌而出的狂怒之风里,长发王子剧烈地挣扎着,拔出了破碎的月光,捏碎在五指之间。 张口,尖锐地牙齿后,黑洞洞的口腔中酝酿着恶毒的吐息。 “……零!” 槐诗踏前一步。 在脱力的恍惚之中,里见琥珀愣了一下,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热浪。 仿佛有烘炉从身旁走过那样。 可那只是幻觉。 是只存在于意识之中的感应和威胁,物理上完全无从体会的微妙体悟。 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从槐诗的躯壳之中。 碧绿的火焰自少年的身上升腾而起,将他吞没在其中,胸臆之间的缺口之中,有炼狱的熔岩光芒无声地涌动,盘旋…… 经过了漫长的酝酿之后,汇聚了无数绝望、痛苦和疯狂的源质化作海啸,迸发! 槐诗再度踏前一步,紧接着独妙剑效果结束的那一瞬,向前,弯下腰,恰如小猫所教授的礼仪那样,抚胸致意: “乐园见证之下——” “——我向您发出挑战!” 陡然间,整个走廊中的空间一滞。 一道虚无的光凭空降临,冻结了一切,紧接着,将所有无关者的干扰剥离,不论是里见琥珀还是安萨利的力量都被屏蔽在外。 再然后,槐诗的霰弹枪和弹夹等等一系列边境遗物、乃至不属于他自身的力量尽数剥离,而在王子的身上,华服之下的铠甲,手腕上的手镯,乃至脚下的靴子,甚至半个铁质的头盖骨也骤然消失无踪。 只剩下了他们彼此,还有束缚在王子身上那一根不断迸发火星的锁链。 它已然是槐诗灵魂的一部分了。 少年咧嘴微笑。 抬起了手腕,握紧虚无之中的钢铁之斧。 那一瞬间……对决,开始! 糟了! 安萨利的面色骤变,举起油灯,用尽全力地放出了暗国,隔着乐园的屏蔽,将整个走廊笼罩在了其中。 紧接着,铁的咆哮撕裂了屏障的阻隔,便从黑暗的国度里迸发! 铁在燃烧。 宛如烈日骤然自这暗国的地平线上跳跃而出,向着四面八方,施舍着自己暴虐的辉光。 自破空的巨响之中,槐诗踏前。 禹步! 三步过后,飓风席卷着破碎的地砖飞起,少年已然突破了狂风的束缚,燃烧的山鬼,近在咫尺。 向着面前的王子,举起手中的无形之斧。 ——斩! 安萨利难以形容那一瞬间自己看到了什么,好像有幻影自少年的身上浮现了那样,升腾而起。 一切的束缚都被槐诗挣脱了,随着他向前的那一步,带着四百年辉光的长枪自他的手中浮现,紧接着是吞食鲜血的祭祀之刃…… 被他分明地握在了手中,向前劈斩,横扫,贯穿。 那究竟是源质的变化还是纯粹以躯壳所完成的恐怖极速?还是说,就连时间都重叠在了这一刻呢? 燃烧的山鬼在咆哮,自漫长到近乎凝固的瞬间里。 瞬间,转瞬即逝。 少年和王子擦肩而过,余势不竭地踉跄向前,狼狈地跪倒在地上,汗出如浆,手臂崩裂出一道道惨烈的血口。 在他身后,唯有三道耀眼的光痕残留在空中, 贯入了王子的躯壳。 裂顶斧劈,腰斩和撕裂胸腔的穿刺在这一瞬终于爆发,铿锵地钢铁鸣叫汇聚在一处,宛如形成实质的那样,驾驭着纯粹的破坏,腾空而起,扩散向四面八方。 暗国剧烈地抖动着,在那重叠的钢铁咆哮之间沸腾一般地抖动着,直到最后,无力地吐出了一个和弦的余音。 如此纯粹,如此温柔。 好像大提琴的低沉余韵,缓缓地消散在空中。 而原地的长发王子却僵硬地凝视着面前的空气,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音。 到最后,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破碎的面孔上,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丝弧度。 不止是嘲弄还是解脱。 随着锁链的消散,他的无数长发在瞬间枯萎,一阵阴风吹来,早已经失去了多少年生命的躯壳便拥抱着时光的馈赠,悄无声息地坍塌为了一地的尘埃。 在尘埃之中,只剩下一缕金色的头发。 璀璨地好像黄金铸就,轻柔而美丽。 “妈耶,就差一点……” 死寂里,只有单膝跪地的槐诗在艰难地喘息,抬起手掌,把银血药剂抹在崩裂的手臂之上,血肉生长弥合的麻痒覆盖了撕裂的剧痛。 依靠在墙壁上的安萨利挥了挥手,油灯从他的袖子里飞出来,无声地来到了槐诗的头顶,向下倾斜。 一缕纯粹的灰黑色如水一般落下来,洒落在槐诗的肩头。 精纯的负面源质源源不断地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恰如蓝瓶那样,弥补着灵魂的干涸,顺畅地补足了残缺地源质。 恐怕也就只有遇到这种能把暗国力量中的毒药和诅咒当饭吃的变态时他才敢这么干。 否则的话就是杀人灭口了。 等槐诗的状态稍稍恢复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没有力气,虚弱地靠在门框,向着槐诗挥了挥手,意思是剩下的全靠你了。 里见琥珀想了一下,又十分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出来,走到槐诗的面前,撬开他的嘴,隔空灌了一线进去。 好像是酒。 入口香甜,带着花果的芬芳。 只倒了五分之一,她就心疼地收回葫芦,盖上了塞子,葫芦里的酒本来就已经不多了。 而随着一线酒液滑下了喉咙,躯壳之中的焦渴和痛楚瞬间消散了,转而变得暖洋洋地,伤口迅速结痂合拢。 原本透支的体力竟然完全补回来了。 “好东西啊,再来一口呗?”槐诗吧嗒了一下嘴:“刚刚没尝出味儿来。” “你在想屁吃。” 里见琥珀瞥了他一眼,把小葫芦进了怀里,腰身依旧苗条,看不清楚究竟是怎么藏起来的。真好奇她这一身宽袍大袖的里面究竟装了多少零碎的东西…… 槐诗多看了两眼,发现里见琥珀看自己的眼神危险起来,连忙收回视线。 他当然知道队友拿出好东西来给自己是为了什么。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槐诗一个人来干了,关系到任务的成败,大家谁都不想功亏一篑,只希望槐诗不要白吃白喝了还不干事儿。 “行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槐诗挥手,示意他们放心,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最后再检查了一遍小猫给自己的那一堆鸡零狗碎,发现没有什么遗漏了的之后,走向了休息室的门。 小心翼翼地,推开。 寂静中,房门无声地开启,显露出背后浓郁的深渊沉淀。 形成实质的黑暗悄无声息地升腾和收缩着,如同呼吸那样的,冰冷而静谧……只有一阵阴风吹来,刮得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一个个长那么稀奇古怪,天天睡这种地方,不磕碜才怪呢吧! 眼看着就快过冬了,连个空调都不装。 啧…… 槐诗撇了撇嘴,一步跨入了其中,被黑暗吞没了。 就好像被一只巨兽一口吞入了腹中,分辨着来者的成分,识别着是否是有人入侵。当小猫留下来的权限和槐诗自己本身的特质通过验证之后,他便悄无声息此出现在了陌生的环境里。 一座破败的剧场之中。 槐诗站在舞台上,环顾着四周。 和小猫那里一模一样,根本是年久失修的废墟一样,唯有舞台的四周高台之上,七张巨大的座椅依旧残留着往昔的奢华。 除了右侧一张属于长发王子的座椅空空荡荡之外,其他六把椅子上都依靠着一个个身影,在沉睡之中,毫无防备。 只有随着槐诗的出现,一张椅子下面,匍匐在尘埃里的一双血色的眼瞳缓缓抬起。 一条已经腐烂过半,看上去好像蛇一样的鬼东西缠绕在椅子腿上,依偎着黑发黑眼的沉睡王子,警惕地凝视着他。 惊了! 槐诗愣了一下,遍体生寒。 怎么里面还养狗的?! 这小猫可没说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最后的人气挑战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那一条蛇看向槐诗的眼神越发危险起来。 可很快,它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疲惫地垂下眼瞳,轻轻地依偎着陪伴了自己漫长时光的王子,闭上眼睛。 槐诗小心翼翼地踏前一步,那一条蛇却毫无反应。哪怕他靠近到了面前,也只是冷漠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好像已经累了。 陷入沉睡。 槐诗谨慎地翻找着小猫给的东西,很快,找到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裁剪成花朵形状的金箔,描绘着显眼的桃花纹样,带着隐隐地香气。 遵照着小猫的吩咐,槐诗屏住呼吸,捏起那一片金箔,轻轻地贴在了黑发王子的额头上。 宛如时光逆转那样,悄无声息地,狰狞地王子变得俊美又纤细,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好像梦见了什么美梦一样。 消散为了尘埃。 那一只蛇也随之消失无踪。 在灰烬之中,只剩下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古意盎然。 第二个王子,搞定了…… 可槐诗心中却倏无喜悦和庆幸,反而有些沉重了起来。 在往昔地不知道多少年以来,这些王子们应该也是耀眼而俊美的吧?带着纯粹的温柔和善良行走在传说之中……如今却已经衰败如斯。 连解脱都求之不得。 他的脚步继续向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翠绿色的液体,散发着香甜,好像苹果汁一样,悄悄地倒在了下一个王子的嘴唇上。 仿佛被果汁的清香滋润了,那一张枯朽衰败的面孔也变得美好了起来,红唇鲜艳。 紧接着,化作尘埃。 下一个…… 而在经过长发王子的位置时,槐诗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小地剪刀和那一缕金发一起,放在了他的位置上。 就让这些留在这里作为他们的纪念吧。 然后,是一颗带着温热感觉的鸡心型红宝石,好像一颗充满爱意的心,上面写着某个人的名字。 放在了那个发色赤红,曾经挥舞烈火的王子手中。 他坍塌为尘埃,尘埃中,有一颗冰晶状的宝石和红心陪伴在一起。 槐诗继续向前,脚步不停,谨慎地按照小猫吩咐的那样,将最后的几个王子尽数解决。 直到最后一个王子消散为尘埃,留下了一把小小的尖刀和如泡沫一般渺小的结晶,槐诗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到汗水不断地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任务完成! 他一屁股瘫坐在破旧的舞台上,许久都站不起来,直到现在,手才开始发抖,迟来的恐惧从心中升起。 刚刚就差一点,就尸骨无存地留在地狱之中…… 倘若任何一个王子被惊醒的话,后果都不堪设想。 许久,许久,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从舞台上爬起来,走向剧场的大门。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这就走了吗?” 槐诗,僵硬在原地。 缓缓回头。 然后看到不知何时伫立伫立在了舞台之上的年轻人,俊秀而美好,金发璀璨,带着一丝令人不安地笑意。 头戴着彰显王权继承的王冠,腰配宝剑。 又是一个王子! 槐诗错愕地凝视着他,许久,忽然感觉有些无力:“你们是哪里来的四天王吗?” 七个王子有八个?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一点吧? “怎么,出乎预料吗?”陌生的王子微笑着问道,神情之中并不存在愤怒和阴沉,反而明朗又温柔。 “有点。”槐诗叹息,“请问你是哪位王子?” “我哪个都不是。” 王子缓缓地摇头:“充其量,我是他们最后执念的残留而已,徒具其型,就算是你放着不管,我可能也无法存在到明天早上。” 槐诗疑惑地看着他,眉头皱起:“你看上去似乎并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王子反问道:“他们最后不也是解脱了吗?这就够了,与其苟延残喘地继续活下去,倒不如带着尊严迎接结局。 不论他们如今变得多么残忍和疯狂,曾经的他们都是善良又温柔的好人……哪怕不值得同情,也至少还有身为王子的骨气,对不对?” 槐诗无言以对。 “非常感谢你能够帮助我们解脱如今丑陋的模样,请容许我向你至以诚挚的感谢。” 说着,王子抚胸行礼,如是说道。 “……” 槐诗不知道应该回答,应该说不用谢?还是说请节哀? 好像怎么都不对吧。 “呃,那你谢也谢了……我就先走咯……” 槐诗后退了两步,悄悄地,走到了门边上,伸手想要推门,然后发现推不动。 “……” “所以说,谢完了还是要报仇是吧?” 他无奈叹息。 “报仇?说不上报仇,有什么仇可以报么?” 王子说:“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他们最后的遗愿而已。” “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个打工的,不如你去把小猫做掉怎么样?那个家伙才是罪魁祸首……” 槐诗嘴里胡乱地说道,暗暗提起戒备,全神应对着来自王子的庞大压力。 “你可能误会了。” 王子嘴角勾起,璀璨一笑:“我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杀害什么东西,也不是想要将你杀死在这里。 我只不过是想要完成他们未曾完成的工作而已。 既然你踏入了这里,而且身具资质,那么就一定早有做好觉悟了吧?” 说着,他缓缓地拔出了剑,指向槐诗,庄重严肃地说道:“来吧,让我们完成彼此最后的工作。” 槐诗愣住了。 不可置信。 “挑战者槐诗,迎战者王子。” 他语气激昂地宣告:“乐园在上,我,接受槐诗的人气挑战! 就在这昔日吾等的舞台之上,就在这昔日吾等所残留的最后传说之中,请所有观众予以见证,请所有观众予以认可,请所有观众在此观赏,也请所有观众在此聆听!” 就在王子肃然地宣告声中,那慷慨激昂的话语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那一瞬间,沉寂的小猫乐园骤然亮起。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温柔欢快的音乐声自园区地每一个角落之中袅袅地升起,萧索的昏暗被灯光所照亮,无数昔日的幻影浮现,游走在其中。 旋转木马和摩天轮再一次开始运行。 欢呼和喝彩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璀璨的金色光芒,从天而降,照亮了槐诗所在的这一破败剧场,于是,时光逆转,倾颓的舞台恢复了往日的华丽,遍布尘埃的坐席变得一尘不染。 一个又一个的观众,出现在了坐席之上。不止是小猫的身影,还有怀抱琵琶的以纸扇遮面的螺钿姬,乃至未曾谋面的种种怪奇和深渊异种,盘踞在邪马台之中的大群之主,黑暗之王们。 随着乐园的钟爱再次垂降,紧接着,便有浩大的钟声传递向四面八方。 钟声所过之处,无数升华者自沉睡之中惊醒,错愕地抬头,旋即,感觉到一阵引力地拉扯,自己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 再然后,眼前一花,已经出现在了剧场的座椅之上。 在弹指之间,此处已然座无虚席! 不止是已经见过面的原照、叶雪涯,还有他的队友里见琥珀、安萨利,还有更多不认识的面孔,到最后,槐诗甚至发现已经许久不见的罗娴。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观众席上,似是不解发生了什么,很快,便了然地点头,向着槐诗挥了挥手,笑意轻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她却穿着一套颇为古典的女仆装束,头戴着蕾丝编制的花环……好像随时准备着给蛋包饭开光,施加爱的魔法一样。 行吧,槐诗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开心就好…… 不止是所有参赛者,就连直播间的镜头都自行调转了过去,原本在漫漫长夜没得猛料看的观众们从昏昏欲睡中惊醒,错愕地看着聚光灯之下的王子和槐诗。 特等席之上,刚刚开始闲聊的代表们被吸引了视线,抬头看过去,看到槐诗的面孔,便不由自主地愣了半天。 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howoldareyou?! 在经过最初的错愕之中,大表哥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年轻人总能给人惊喜。” 王子吗? 真令人羡慕啊……. 而随着聚光灯的照耀,无数人的目光之下,王子挥手,有战马嘶鸣的声音响起,虚空之中奔出了一匹纯白的骏马,停在了他身旁。 王子踏上马镫,骑乘着骏马,低头端详着舞台之下的槐诗,向着他露出笑容。 “来吧,少年。” 他握紧了自己的宝剑,指向了年轻人的面孔:“让我来亲自分辨,你究竟有没有继承这一份尊荣之冠的资格!” 于是,无数人的视线纷至沓来,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寂静里,他沉默地环顾着四周的观众,最后,视线落在王子身上。 看着他的白马,看着他的宝剑,再看着他那令人凛然生畏的庄重神情,堪称千锤百炼毫无破绽的架势和昂然地战意。 没有说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感觉……兴奋了起来。 血液好像在沸腾一样,迫不及待的奔涌在躯壳之中,散发着燃烧一般地温度,源质如火焰升腾,自胸前的裂隙之后奔涌。 感受到灵魂最深处涌现的愉悦和期待。 他缓缓伸手,握紧了祭祀刀和利斧,令钢铁碰撞,迸发出令人心情愉快的鸣叫,抚平了胸臆间一切的躁动和杂响。 只剩下镇定而单纯的节奏。 “那么,王子殿下,遵照乐园的规则,我在此向你发起挑战!” 那个少年露出微笑,昂起头来,踏步上前,在所有观众的审视和目光中走上了此刻只属于自己的舞台。 此处诚然是令自己畅快不已的战场,足以令自己全力以赴的对决,令自己发自内心感到敬重的对手。 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直所期待的东西吗? 因此,再无需更多的忧虑和恐惧,也无需那些无聊的伪装和谎言。 “天文会,槐诗,请赐教!” 第二百三十二章 Action! “等等,天文会?” 就在槐诗自爆身份的瞬间,无数观看者露出错愕的面孔,面面相觑。 全场哗然。 “他……他……” 特等席上,还打着吊针的老公卿瞪大眼睛,哆嗦地手指着屏幕上的少年,不止是愤怒还是惊愕,都快要背过气儿去了。 早说了不是我们的人! 跟你们说了你们还不信! 带着委屈和恼怒,他瞪向了七星集团的代表,却发现七星集团的代表比他更加愤怒地瞪了过来。 “瀛洲人太无耻了!”七星代表咬着牙,收回视线,低声对身旁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嫁祸给天文会!” “是啊是啊。”大表哥叹息着点头,拍了拍七星代表的肩膀,“他们一直就这个样子,习惯了就好。” “哇……” 老公卿的身体陡然一震,喷出了一口老血来,嘶哑地喊着什么,可旋即在大表哥的示意之下又被拉近了医护室抢救去了。 “人老了身体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出席活动了嘛。” 大表哥叹息,对助手吩咐道:“让老人好好养病,就别出来和人生气了……这要被气出什么毛病来,你说讹我们算了,现在连天文会都讹,真让人看不下去,是吧,刘部长?” “嗯?是啊……” 在旁边,天文会金陵分部的代表副部长,那个中年人用力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略显心虚的笑容。 那个小鬼,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好像,在哪里见过? . “真是令人舒畅的眼神啊。” 炽热的聚光灯之下的舞台上,王子凝视着少年的面孔,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很好,来吧,少年!” 他微微拉扯缰绳,握紧剑刃:“堂堂正正地,分一个胜负!” 铁蹄轰鸣。 白马嘶叫之中,飓风扑面而来,那一匹俊美的白马四蹄迸射雷光,转瞬间如列车一般奔驰而至,马背上剑刃斩落。 斩空了。 禹步! 自间不容发的关头,迈步,转身,擦着马首的冲撞向左转出,槐诗双手中的刀斧随着身体再空中划出了两道凌厉的弧线,向着马首斩出。 崩! 剑刃穿刺而来,格挡,火花飞迸。 紧接着,白马人立而起,向着槐诗的面孔践踏而下,槐诗再让,可随着铁蹄坠落的瞬间,飓风雷鸣自战马的践踏之下爆发,令人窒息的气浪向着四周翻卷。 槐诗,倒飞而出。 而白马一顿,随着王子拉扯缰绳,向前驰骋而出,迅捷如电,马背上的宝剑如蛇那样,追逐了槐诗的喉咙,刺出。 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 可紧接着,冲击却又戛然而止。 就在原本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条锁链,连接着舞台上的地毯,另一头,缠绕在战马的脖子之上。 拴住了! 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地毯,此刻在舞台上却仿佛钢铁一样坚不可摧,不论是白马的践踏还是拉扯都不足以摧毁。 王子举起剑刃,斩落,锁链应声断裂。 槐诗眼前一黑,感觉到了源质的震荡,锁链回到他的手中,缠绕在手臂之上,缺口弥合。 那一把剑,绝对是神兵利器级别的武器。 不,怎么想,王子的宝剑应该都不是凡品吧? 就像是王子的白马一样。 所有的恶人都会倒在王子的利剑之前,就好像所有的险阻艰难都会被王子的白马从容跨越一样。 这是宛如从传说中走出的白马王子。 曾经天命在身,要去斩杀恶龙,将少女拯救与危难之中的英雄。 哪怕只存在于此处。 哪怕只存在于今夜…… “痛快!” 槐诗站稳,握紧了刀斧,不由自主地想要笑。 愉快,兴奋,期待,还有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荣幸。 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敌人,这样的英雄……这样的战斗,简直美好的像是梦一样。只是发现敌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便能够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期待。 寂静的果园健身房,数十个肌肉猛男面前的电视机上,展露出少年此刻的笑容。 就好像有火焰从眼睛里亮了起来那样。 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炽热辉光。 “兴奋起来了吧,槐诗?” 捧着蛋白粉的老人轻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那种好像灵魂都燃烧起来的感觉,所谓的战斗就是这样令人畅快的事情,所谓的对手,就是这么令人喜爱的存在……正因如此,不,唯有如此,胜利才是去值得去追求的东西呀。” 于是,屏幕上,槐诗踏前,向着自己的对手。 “再来!” 少年低声呢喃着,手中的刀斧消散,璀璨的辉光凝聚,十字长枪的轮廓自手中增长,枪刃之上,流不尽的龙血如泪垂落。 那是全神贯注的冲击姿态。 只是弯腰,便有弓弦绞紧的低沉声音响起,只是踏步,便有撞破空气的轰鸣迸发。 青冠龙化作雨雾一般,自枪刃之上洒落,所过之处,鸢尾花的色彩自毯上的赤红色中生长开来……就好像一片片刺绣那样,浮现在了地毯的表面,枝叶招展,花朵盛开。 沁人心脾的清香扩散开来。 而一点宛如星辰坠落的轰鸣之光已然贯穿了十数米的距离,呼啸而至,白马后退,枪刃继续向前,于是白马再退。 剑刃劈斩,枪锋就荡开了剑刃,铁蹄践踏,枪身便撞破了铁蹄。 像是浩荡的流星从天而降的那样。 在瞬息间,切裂了白马修长的面目,自神俊的模样中留下了一道猩红的伤痕。 白马痛嘶,自振奋神武中浮现出一丝疲态。 而枪刃却顺势地戳在了地上。 但槐诗还在向前。 于是瞬间,枪身弯曲如弓,骤然弹开,将少年撑起,飞起至空中。斧刃自手中浮现,向着近在咫尺地王子。 斩! 金属碰撞的鸣叫声迸发。 白马倒退,马背上,王子错愕地抬起手中的长剑,看到了上面的缺口。 一缕金发自他鬓边落下,飘扬在空中,最后落入地上白马的鲜血中,如此醒目。 “难道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王子殿下?” 槐诗落地,随意地挥洒着手中的武器,带着愉悦地笑容:“热身的话,也该结束了吧?” “这样的战斗还无法令你满足么,槐诗。” 白马之上,王子低头俯瞰着他,眼瞳中闪过一丝惊奇,缓缓颔首,“很好,那我们更进一步好了——” 剑刃挥落,发出了无声的叱令。 马蹄践踏,敲在舞台上,像是敲响了庞大的铁鼓,轰鸣迸发。 于是,无数人影自后台浮现,匆忙奔走,好像血液流动在自己的脉络之中。转瞬间,灯光组就位,道具组就位,调度组就位,机械组就位,最后,导演组就位。 好像被赋予了灵魂那样,此时此刻,这古老的剧场再次焕发出了往日的光彩。 这个舞台,活了起来。 “别大意啊,槐诗。” 王子微笑着,环顾着自己的国土:“表演,才刚刚开始!” 在他背后,无数卷动的幕布之后,骤然有光芒涌现,映照在天幕之上,形成了旋转的倒计时。 3、2、1! ——action! 古老的场记板被缓缓举起,骤然合拢,迸发出清脆的声响。 瞬息间,整个舞台剧烈震动起来。 虹彩的灯光迅速变化,无数机械在剧烈的运转,随着齿轮的旋转,无数枢纽结合,升降台的起降,数不清的道具自缓缓旋转的舞台之上升起又消失。 凭着纯粹颜色的更替、道具的有无,还有织物大幕上背景的变化,交织出人间四时的气候,演化出千山万水的风景。 世界,已然被浓缩在了这一出小小的舞台之上。 而属于王子们的表演,已然开始了! “小心了。” 王子高喝。 白马嘶鸣,重振旗鼓。 铁蹄践踏在灰色的地毯上,随着升降台的隆起,跳跃在无数浮现的道具假石之间,好像驰骋在高耸的山脉之上,踩着悬崖峭壁上的凸起,向着槐诗俯冲而来。 不,此时此刻,眼前所出现的,应该是真正的高山才对! 哪怕只是徒有背景和抽象化的道具辅助,但此时此刻,所形成的效果,于一座真正的高山无异。 槐诗已然身处于山腰之上。 仰起头的时候,便能够感觉到巍巍山脉所施加的沉重威压,还有自山顶俯冲而下的王子,那如滚石一般一往无前的气势,还有在崇山峻岭之间如履平地的灵巧和迅捷。 自山巅之上席卷而下,有狂风呼啸。 天空灰暗,电闪雷鸣。 整个世界的庞大压力都覆盖而来,令他举步维艰。 只是瞬间的错愕,如光一般的白马已经近在咫尺,马背上,王子的利剑劈斩而下,槐诗下意识地闪身,格挡,可是却无从抵御那庞大的力量,被击飞了。 在空中,他环顾着四周,却看到白马一跃而起,好像踏空而来那样,向着它冲击过来。 带着载具来撞人也太过分了点吧? 槐诗甩手,铁锁飞出,拉着他扯向了地面,槐诗自空中转身,躲过了白马践踏下来的马蹄,狼狈落地。 可刚一落地,却看到……地毯的色彩,变作了深蓝。 背后的大幕浮现出深邃的蓝色,天幕的投影里,无数鱼群隐约显露,地板翻动,骤然有珊瑚礁的图版翻出,而天花板的导轨上,一片片画着浪花样式的板子悬挂下来,随着导轨的运行而起伏。 这是……海洋! 转瞬间,重力飘忽,槐诗陷入了窒息。 而从空中坠落下来的白马却破空入海,灵巧地摆动着身子,在海中游泳穿梭,载着白马向槐诗冲来。 你是哪里来的的卢么! 槐诗瞪大眼睛,在没有水的海洋里缓缓地翻过身,看着越来越近的白马,忽然间……露出笑容。 手中,刀斧展露。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所谓王子 一瞬间,槐诗的动作从迟滞变作灵巧。 就好像化身游鱼,融入了海洋之中,飞翔那样地游动在空气里,自最后的关头闪过了白马的冲击,向着王子露出笑容。 紧接着,凭借着海中动荡的暗流,刀斧毫无迟滞的斩落。 迅捷如风! 在特等席上,上座部密宗的代表愕然地停止了身子:“那是……” “恩,怎么了?”旁边的代表问:“看出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是我认错了。” 代表缓缓摇头,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 虽然看上去像是上座部密宗的双刀术,但动作却似是而非,核心更是完全不同,多半是巧合吧? 可真有这么巧合么? 槐诗,如鱼得水! 这一套已经完全融入了演奏法的双刀术在槐诗手中再度展开,随着斧刃斩落的重音,空气中掀起了扰动的暗流,紧接着,短刀穿刺而出,绕过了剑刃,刺向王子的脖颈。 白马骤然在海中转身,铁蹄踢了过来,可水流却推动着槐诗从容闪过,刀锋再斩,被剑锋格挡。 无懈可击的剑术自这深海之中展开,哪怕顶着海水的重压和阻力,王子依旧风度翩翩,未曾有分毫的狼狈。 白马冲撞,剑刃横扫。 这一次,竟然势均力敌! “厉害。” 在窒息中,槐诗嘴唇开阖,不吝赞叹和欣赏。 王子微笑,好像在说彼此彼此那样,剑刃之上猛然迸发力量,将槐诗推开。 槐诗紧追不放,长枪刺出,可海洋却在瞬间消失。 两人落地,升降台骤然隆起,舞台变作了不祥的灰黑,当浅灰色的光芒映照着头顶,化作黑暗的云层时,他的鼻子中就嗅到了幻觉一般地刺鼻硫磺味…… 不安的预感骤然浮现。 就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中,面前的大地骤然裂开,令少年的追击戛然而止,因为有一卷红布自其中飘飞,冲天而起…… 好像火山中喷出的熔岩那样! 哪怕就算是红布,被它覆盖到的话,恐怕也会在瞬间烧化吧? 难以前进,槐诗向后躲闪,可在空中却奋力向着面前的洪流投掷出了沉重的斧刃。 破空的凄啸迸发。 斧刃回旋着没入了岩浆之中,撕裂了红布,便被烧至了赤红,带着熊熊的烈火向着王子的面目回旋而至。 王子侧头躲闪,任由斧刃从耳边飞过。 紧接着,却看到一道锁链紧随其后的飞来,拴在了斧柄之上。 槐诗,猛然拉扯! 斧刃去而复返! 在金铁碰撞的高亢声音中,王子的脸颊上露出了一道劈斩的伤痕,优雅不再,可那神情却越发的端庄威严。 白马愤怒地嘶鸣,绕过了飞舞的熔岩,向着槐诗冲击驰骋。 剑刃穿刺。 崩! 长枪和剑锋在空中碰撞。 槐诗撤身,动作骤然一滞……他的袖口,被白马咬住了! 还能这样的吗? 剑刃已经向着他的手臂斩下! 最后的关头,他召出了祭祀刀,倒持着格挡,可剑刃却在刀锋之上游走,最终,自槐诗的手肘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白马与槐诗交错而过,落地。 火山已经消失无踪,在场景地剧烈变化之中,两人已经站立在了大教堂的顶端,脚踩着高耸的飞扶壁,背后便是如刀锋一般锐利地指向天空的塔楼。 白马在教堂的顶端灵巧地转身,马背上的王子凝视着远处的少年,咧嘴微笑:“真厉害啊,槐诗。” “彼此彼此。” 槐诗扭了扭脖子,一把银血药剂糊在手肘的伤口,仰头问道:“好像忍的很辛苦一样啊,殿下,是还有什么招数吗?” “没错。”王子颔首。 “所以说,手下留情了吗?”槐诗忍不住笑起来:“我以为全力以赴才是尊重对手来着。” “能有你这样的对手,真让人快乐啊,槐诗。” 白马之上的王子微笑着,似是遗憾:“虽然这么说未免有些过分,可我只是不想让这一场战斗结束的太快而已。”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战斗也会很快结束的,殿下。” 山鬼的火焰自少年的身上升起,禹步的劲力爆发,脚印深深地印入了教堂的石雕之上,少年在向前,咧嘴笑着,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可是很厉害的。” “是这样么?” 凝视着少年的眼神,王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那就这样吧!槐诗,正如你所愿的那样,我会全力以赴,所以——不要败得太快!” 那一瞬间,白马之上的王子再度端起了手中的宝剑,竖起的剑刃映照着他俊美的面孔,宛如祈祷那样地端庄。 向着远方呼唤。 “——女士,请为我歌唱吧!” 于是,轻柔的竖琴声如梦似幻地响起。 就在舞台左侧的垂帘之后,有一个少女的身影浮现,拨动着手中的竖琴,轻声哼唱,仿佛穿透了千百年的时光那样,昨日的歌声与今日重现。 过去的传奇于现在上演。 被遗忘的王子重新站立在敌人的面前。 慷慨激昂的号角声自旋律中激荡而起,无数幻影的欢呼之中,垂帘之后,有隐约而高亢的歌声响起。 那是…… 槐诗的眼瞳收缩起来,紧接着,便听见来自王子的吟诵。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如是吟诵着流传千古的名篇,王子举起了手中的剑刃,在凄婉而高亢的歌声之中,就好像握紧了自己的命运那样。 传说之中的王子,传说之中的骑士,此刻便伫立在槐诗的面前。 荣耀的光环从他的头顶升起,璀璨的辉光凝结在他的剑刃之上,而随着白马的嘶吼,一双庞大的羽翼便从身上展开,卷动空气,掀起飓风,翱翔在了天空之上。 “天马?” 槐诗目瞪口呆地仰头凝视着高踞与天穹之上的王子,“打架带bgm就算了,而且还跟放魔法似的,这就过分了啊!” “听啊,槐诗!” 天穹之上,王子长笑着,骄傲地展开双臂:“这便是昔日吾等的悲歌,这便是我的人民们发自内心对我的颂唱和赞赏。 所谓的王子,绝非一人!没有人民和国土守护的王子,又和乞丐有什么两样?” 在垂帘之后,少女的歌喉渐渐高亢,撼动心魂的旋律之中,白马嘶鸣,头生独角,焕发出如太阳一般的光芒。 紧接着,狂风呼啸,飞马驰骋而来。 轰! 只是一击。 槐诗倒飞而出,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 而马蹄声在渐渐接近,白马踩踏在空中,便发出宛如鼓声一般的轰鸣,帷幕之后的颂唱再度攀升至高峰,清冷的女声向上迸发,难以置信的高音化作对命运的哀叹和抗争。 无数人的合唱响起。 王子的利刃之上,光芒炽盛。 斩落! 槐诗再退,感觉到双臂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又一次向后飞出了数米,哇的一声吐出鲜血,目瞪口呆。 长枪,撑起了身体。 他凝视着远处以逸待劳的王子,却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一阵无力。 只是长出了翅膀而已,只是力气大了一点而已,只是能够放光而已……可是却让人感觉到无能为力。 好像有千百人跟随在他的身后那样。 王子站在自己的王国,自己的舞台之上,万民颂唱他的伟绩与威严,公正与贤明,温柔与决断。 传说在此真正地降临了,在这歌声之中。 “bgm,我也有啊……” 槐诗拔出斧子,挥舞,幻觉一般地大提琴声便从他身后的垂帘之后响起,如此低沉,可旋即王子拔剑,再斩。 轰鸣地交响曲便将孤独的大提琴声碾碎了。 槐诗踉跄后退。 “不行啊,槐诗,不行。” 王子低头俯瞰着自己狼狈的对手,对他的稚嫩展露不快:“永远只是一个人的话,就不能永远得到胜利。只是一个人的话,也不配成为王子了!你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态来挑战我的吗?” 槐诗剧烈地呛咳着,喘息,“说实话,没想那么多……早知道带个播放器过来了。” “想一想,少年,好好想一想……此处的舞台,难道不是展露气度之时吗?” 王子策动白马,步步上前,怒斥道:“可你为之奋斗的王国究竟在哪里!你所守护的人民又身在何方! 槐诗,如果你只是如此浅薄的话,便必败无疑!” 所谓的王子的故事,不就是这样么? 不会成为国王,不会藏身在古堡中去坐在那一张距离人们最遥远的椅子上。 王子骑着白马,行走在自己的国土之间。 永远年轻,永远鲜亮。 就好像一个最温柔的梦。 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无数人民所喜爱,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寄托诸多希望和憧憬。永远正义,永远温柔,背负着国民的期待,百战百胜,英姿飒爽,永远不会令人失望。 所以才会百战百胜。 所以才闪耀地像是星辰那样! “抱歉呐,殿下。” 槐诗凝视着他璀璨的样子,羡慕地叹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那样……” 那种东西,自己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吧? 说到底,王子什么的……自己充其量也就只能跟着老柳客串一下牛郎而已,还只能做小弟,被人泼酒和嘲笑,变成表情包。 就算有了魔法长发、魔法双手,可以跟小动物说话,有人来帮你解决麻烦,但这都不能说你是一个王子的,对吧? 再怎么光鲜的假货,一旦遇到真的,就会原形毕露。 ktv王子算什么王子啊! 他闭上眼睛,吐出肺腑间焦躁的气息,握紧武器,向着王子邀战。 “来吧,殿下。”他低声说,“你的敌人就在这里了。” “竟然连可堪守护的国土都找不到么?” 王子垂下怜悯的目光,握紧剑刃。 “那么,便让我结束这一场战斗吧……” 他轻声呢喃着,马蹄敲打大地。 在威严的光芒之中,天马飞翔而起,万众颂唱的。 王子威严地举起高举着光芒之剑,向着槐诗驰骋而来! 紧接着,万丈光芒斩落! 槐诗咆哮,嘶吼,举起手中的长枪,向前刺出。 那一瞬间,轰鸣声爆发。 飓风席卷。 枪锋和剑刃硬撼在一处! 竟然……挡住了? 槐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傻仔。” 乌鸦地叹息声在耳边响起:“看身后。” 然后,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听见了——槐诗的身后,舞台尽头,那一道空空荡荡的垂帘内,有推门的声音响起。 “管风琴么?” 一个苍老而优雅的声音响起:“恰好在下学过一点啊。” 于是,凳子被拉开了。 琴师入座。 隐隐的嘈杂和混乱声音紧随其后,有错落低沉的脚步声不断地自门后响起,走进了剧场里来,好像观众入场那样的. 佝偻的老人和妇人们牵着瘦弱的孩子,带着风沙的气息,自被遗忘的故事中来到了这里,不安地看着观众们,最后,坐在了合唱团的椅子。 紧接着,互相讲着烂笑话的水手们走了进来。叼着烟斗的船长走在最前面,捡起了椅子前面的长号,回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敲鼓吧,不会敲的跟着吼两声就行。” 水手们各就各位,然后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自门后走出,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有些苦手地拿起了面前的乐器,不知道如何使用。 转瞬之间,无数人影已经将垂帘之后的表演席上占满,曾经故事中的角色在这个不可思议的舞台上重现,为自己的拯救者举起了乐器。 到最后,有一个轻柔的脚步声走上前来,纤细的身影在最前方站定。船长摘下烟斗,似是错愕:“小姑娘,你来唱歌吗?” “是啊。” 女孩儿久违的声音笑起来,抬起头,看向舞台之上。隔着那一道薄薄的帘子,她轻声问:“可以重新开始了吗,槐诗先生?” “……啊,随时可以。” 短暂的沉默后,槐诗缓缓点头,强忍着胸臆间的喜悦和感激,眼眶发红。 当仰头看向等待许久的王子时,他便露出笑容。 “看到了吗?殿下。” 槐诗再一次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我的人民来找我了,我的国土,便在此处!” 第二百三十四章 魔法 此时此刻,舞台之上,沉默等待的王子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少年。 忽然之间,露出了愉悦地笑容。 “很好,槐诗。” 他握紧缰绳和剑刃,赞许地颔首,“你果然是值得一战的对手,我不得不认可——这一份聚集在你身上的厚重人望,实乃荣耀之冠冕,真令人羡慕啊。” “所以呢?” 槐诗微笑着反问:“要认输吗?投降输一半。” 王子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缓缓地举起剑刃: “——我将倾尽全力击败你,为今夜的对决划下句号。槐诗,不论我们之中谁能够得胜,都可继承这一处舞台。” “那就放马过来吧!” 槐诗咧嘴,向着白马之上的王子勾了勾手,战意熊熊燃烧……然后忽然之间有点燃不动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错愕回头,看向垂帘之后的身影: “等一下……我记得,你好像,不会唱歌吧?” “……” 垂帘后正准备张口的少女愣住了。 槐诗干咳了一下,小声建议道:“要不咱换个人来,你给我画表情包助威就行了。” “……” 在短暂沉默中,那一道视线就变得危险起来。 紧接着,便有呼啸的飓风自耳边迸发。 王子的大笑声传来。 “不要走神!” 轰! 剑刃斩落。 纯粹的光明燃烧,自剑刃之上迸射而出,宛如开天辟地那样,斩向了槐诗的方向,飓风席卷中,槐诗狼狈躲闪,整个人都被掀翻了起来。 可帘子后面偏偏毫无声音,在主唱没有开腔的时候,整个演奏团都寂然无声。 “我错了,我错了。” 就在所有观众们呆滞地眼神中,槐诗狼狈落地,来不及反击,双手合十,向着垂帘后的少女双手告饶:“这么久没有见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真是对不起,我这个人完全不行,人品坏了,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大哥,你是从哪里来找前女友复合的渣男么! 无数观众愤怒地喝起了倒彩:老子才刚刚燃起来,还没感动一会儿呢,你他妈就给我整这个! 好好打架不行么! 一时间,台下不知道多少愤怒地垃圾和瓶瓶罐罐丢上了台来,倒彩声不绝于耳,不止是场内还是场外,所有原本热血沸腾的支持者们都恨不得往槐诗的脸上甩一个差评,或者干脆大声给追着槐诗猛砍的王子叫好了起来。 “对,照着脸砍!”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马儿加油!对,蹬他腿中间……” 就连合唱团的席位上,抄着长号和各种乐器的水手们大声地喝起彩,盼着这个不识货的王八蛋多倒点霉。 直到清脆的响指声从垂帘之后迸发。 细碎的声音自修长的指尖扩散,如铁那样,压下了一切杂响,随着厚重的书籍自半空之中翻开,带着一丝沙哑的哼唱声响起,像是烟雾那样。 “wemdergro?ewurfgelungen,einesfreundesfreundzusein?” 那歌唱声称不上天籁,纵然嗓音悦耳,可是在嘈杂轰鸣的舞台之上,却未曾被一切轰鸣覆盖,反而渐渐扩散。 像是轻柔的疑问那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谁能作个忠实朋友,献出高贵友谊? “谁能得到幸福爱情,就和大家来欢聚……” 袅袅的声音千丝万缕的展开来,随着垂帘后少女的手指抬起,有无形的力量流淌而出,覆盖在了整个演奏席之上。 推下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展开了奇迹的连锁,紧随其后的,便有长号高亢的鸣叫迸发,小提琴的旋律化作河流那样,静谧流淌。 可随着无数细碎的河流汇聚,就演化出令人心神震颤的惊涛海浪,铁鼓的声音迸发,宛如大地震动一样,自交织的旋律中,那些或是苍老或是稚嫩的声音随之响起,融入到低沉的合唱之中。 “真心诚意相亲相爱,才能找到知己,假如没有这种心意,只好让他去哭泣……” 如是的歌唱,回应着来自槐诗的问题。 随着那歌声的升起,无数光芒自虚空之中涌现,不断动荡变化的舞台戛然而止,无数翻板升起又陷落,天幕变化,四时气候剧烈地更替着,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任意拨弄着,直到最后,无数柱石自舞台之上凭空涌现,撑起庞大殿堂的穹顶,将此处笼罩在了庄严雄伟的大殿之中。 汇聚而来的光芒映照着狼狈的槐诗,好像甄别着什么一样,判断他是否有资格接受这一段友谊。 瞬息间,化作了雨露,从天而降,覆盖在了他的身上,将一切伤痕治愈,疲乏尽去。 槐诗,满血复活! 似是对判断的结果十分满意,垂帘之后的少女手中把弄着三颗精巧地骰子,嘴角勾起了愉快地笑容: “那便倾听吧,我的朋友。” 那一瞬间,观众们惊叹与舞台上的宏伟变化,可特等席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瞪大眼睛,凝视着这一切。 “这是……” 紧接着,交响的轰鸣自少女的指挥之中迸发。 宛如光的海洋吞没了一切那样,旋律化作了浩荡洪流,席卷,震慑了每一个魂灵,统和了每一个杂念,消弭了一切的纷争和烦恼之后,将所有的不协尽数消解。 合众为一! 那是震人心魄的合唱,宛如惊涛海浪一般的轰然交响。 就在管风琴的宏伟旋律之中,演奏席上的所有成员们张口,齐声合唱:“freude,sch?nerg?tterfunkentochterauselysium……” 无以言语的欢快自这旋律之中迸发,凌驾于天和地之上,化作这个世界唯一的旋律。 那是独一无二的《欢乐颂》! “创造主!” 特等席之上,天文会的代表终于自震惊之中转醒,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那是一位创造主!” 一位创造主,驾临了此处的地狱里! 屹立与无数学者和凡人的巅峰,足以修订现境法则,凭空订立新规,只需挥手,便可令地狱化作乐园的创造主! 可如今,数遍全世界都如同凤毛麟角一般高贵的创造主,却在突兀地在此处出现,驾驭着奇迹的旋律,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纵声歌唱? 究竟是哪位? 这应该是罗马谱系的源典没有错,可罗马谱系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神秘的存在?难道除了教团中隐居的四位创造主之外,这些年还有新的创造主诞生? 可究竟是谁? 这么年轻的女性,不应该默默无闻才对! 无数惊愕的眼神交换着,或是错愕,或是震惊,再或者是一片茫然,到最后,都化作了日了狗一般的麻木,感觉到了自己掉进了柠檬堆里。 凭什么啊! 这么粗的一条金大腿说来就来? 这个王八蛋的背景竟然这么深厚的么? 等等,也就是说那个家伙真的不是鹿鸣馆的变态了? 七星集团的代表脸色剧烈变化,盯着天文会的代表,心思电转,刘部长茫然地看了过去,可被那视线看了一眼,七星的代表便如堕冰窟。 是了,一个背后有罗马谱系撑腰的升华者出现在了亚洲新秀赛里,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朋友交易。 虽然对那个小鬼的身份早有怀疑,但如果被自己戳穿了的话…… “鹿鸣馆的王八蛋实在太过分了!” 七星代表瞬间恍悟了过来,拍着膝盖,大声地怒斥道:“知道自己底蕴单薄赢不了比赛,竟然想要勾结其他谱系,借助外力,简直是无耻之极!” 破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在门口,那个刚刚推门而入的老公卿愕然地看着他,手里原本挂着的氧气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你……” 哆嗦地手指着他,老公卿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红,如是变化了好几次之后,忽然仰起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老血。 仰天倒下。 “夭寿了!快来人呐!” 大表哥幸灾乐祸地呼喊响起来:“老公卿又吐血啦!” 紧接着,他的声音就被浩荡轰鸣的旋律吞没了,无人问津。 如此慷慨的喜乐化作暴雨,随着旋律,将一切吞没。 舞台之上,槐诗咆哮。 斧刃斩落,硬撼着王子的长剑。 随着管风琴所迸发的雷霆轰鸣,自他的身上,无数光芒不断地涌现,来自创造主的加持化作了一个个弹窗,浮现在了他的周围。 【熊之坚韧】、【牛之力量】、【猫之优雅】、【黑暗视觉】、【鹰之威仪】、【枭之睿智】、【防护箭矢】、【偏转力场】、【技艺精纯】、【稳固自信】、【武器延伸】、【英灵附体】、【蛇之迅捷】…… 来自边境暗网的强力加持不断地闪烁。 每一刻,每一秒,都有无数buff从天而降,层层叠叠,到最后在他的周围几乎化作了一片宛如光海的重叠弹窗,无止境地将他的力量向上拔升。 到最后,在恍惚之中,槐诗感觉自己仿佛变作了巨人,将世界践踏在脚下。 枪刃穿刺,击退了王子的进攻,掀起飓风,无数鸢尾花扩散生长,自其中,燃烧的山鬼骤然一跃而起,自空中向着敌人斩下斧刃! 天马哀鸣,竟然在这一击之下被砸下了数米,落在地上,双翼徒劳地扑打着,却再难升上天空。 王子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鬃毛,安慰着它心中的恐惧,抬起眼睛看向槐诗时,就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和赞赏:“如此神奇的力量,这是什么魔法?” “你不知道吗,殿下?” 槐诗咧嘴,愉快地笑起来: “——友谊,就是魔法!” 第二百三十五章 浩荡长夜,至此而终;震怒之日,终将到来! (感谢盟主中岛风的支持,本来应该写在标题了,可标题太短,我写不下……) . “友谊就是魔法……吗?” 王子愣了许久,缓缓点头,发自内心地赞同:“说得真好。” 这反而令偷用儿童动画片台词的槐诗过意不去了起来。 并未曾拒绝槐诗给予的宝贵喘息时间,王子从容地重整姿态,在子民的颂唱之中再次昂起头来,容光焕发。 “如此的战斗,真是令人畅快啊,槐诗,我们为什么不早能一点认识呢?” 他怅然地感慨:“再早一点,更早一点,在很久很久之前……倘若我们能够在那一片大地上结识,相知,结伴探险,该有多好?” “虽然王子殿下你这么深情厚谊我很感激啦,但这种话不应该是由女孩子来说才更好么?”槐诗耸肩:“别看我这样,其实还蛮克队友来着。” “那真是太遗憾了。” 王子轻声笑起来。 白马纵声长嘶,铁蹄敲打着地面,吐出了一行炽热的鼻息,双翼骤然展开,一片片羽毛已经幻化为光芒。 圣洁的光之羽翼自这地狱之中展开,以纯真而爽朗地微笑向敌人报以敬意。 “那么,就让我们再度开始吧!” “好!” 欢乐颂的宏伟旋律再次升腾而起,槐诗的手中展开刀斧,震声咆哮,向着前方狂奔而出。 无穷尽的力量加持在了他的身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化身为光。 所过之处,狂乱的源质扩散在大地之上,令破碎口袋中落下的草籽萌发,生长,紧接着无数参天大树生长而出,转瞬间的枯荣之间化作了庄严森冷的丛林。 山鬼咆哮,踩着生长而出的树木,向着天空驰骋而出,斧刃斩落! 剑刃横扫。 雷鸣巨响自天空中迸发。 白马纵声嘶吼,光芒羽翼再震,强行压下了槐诗如此的一击,紧接着,更加庄严的力量自从王子的躯壳之中涌现,俊朗的面容之上崩裂缝隙,映衬的那一双湛蓝的眼眸越发地幽静而深远。 王子在燃烧。 纯粹的光芒从剑刃之上凝结,铁的威严自其中迸发,斩落! 锋锐无匹。 槐诗感觉到手腕剧震,在层层力量加持之下的斧刃竟然崩开了一道裂口,祭祀刀的背脊之上更是留下了一道惨烈的划痕。 他倒飞而下。 而天马展翅,追击而来,王子提剑再斩! 可在半空之中,槐诗却好像放弃了抵抗那样,舒展着自己的四肢,吐出了胸臆间燥热的气息,下一瞬间,墨绿色的火光自他的眼瞳之中迸发。 像是烈日映照。 幻影自躯壳中挣脱而出,各执刀斧,迎着冲击而来的王子,山鬼咆哮,口中吐出三尺长的冰冷火光。 自手中,锁链呼啸而出,拴在了天马的脖颈之上。 瞬息间,长枪、短刀、利斧迸发轰鸣,那低沉的回音化作节拍,重叠在一处,完美地融入了欢乐颂地旋律之中。 一个和弦! 凭借莉莉所给予的加持,如今的槐诗在稍作准备之后,已经能够将龙骧这样的招数释放而出。 摧枯拉朽! 白马惨烈嘶鸣。 脖颈之上,崩裂开一道缝隙,血液喷涌而出,而王子的剑刃已然在槐诗的劈斩中骤然一震,剑尖横飞而起,落在了地上。 断了。 白马的双翼展开,在天空之中滞留,王子错愕地抬起剑刃,凝视着前端断裂的宝剑,很快,便露出了一丝敬佩地笑容。 “便以此一击,来还报你如此惊人的技艺吧,槐诗,我的挑战者!” 在舞台的天穹之上,他凝视着坠落的少年,缓缓地端起了手中的剑刃,放声宣告,“谨以全灵交付与此剑之上,美德将于吾等的传说同存——” 在慷慨激昂的合唱之中,万民的赞颂和少女的期许里,那一道剑刃之上升起了宛如火焰之柱的光芒。 光芒如焰,缠绕在断裂的剑刃周围,向上升腾,宛如一道光之旌旗一样,冲天而起,在烈风之中残留下一道道印刻在所有人眼眸中的修长尾迹。 浩荡的号角声于此迸发,向世人宣告着王子的勇武与高强,称赞着这一剑上所裹挟的神威与强悍。 “神明之大灵啊,以此剑为凭。” 王子的呼喊,光之旌旗高擎而起,美德与希望在此迸发了万丈光芒,纯洁而耀眼的光芒占据了天和地之间的唯一主轴。 随着王子的纵声宣言,那燃烧的庞大光芒之剑,向着下方斩落: “——浩荡长夜,至此而终!” 那是,自从剑刃之上所迸发的光之洪流,笔直地向前,宁折不弯,带着百折不挠的气势,摧枯拉朽地将一切阻碍尽数摧毁。 这一份气度乃是发自内心的美德与正直所体现,这一份力量乃是不折不扣的高贵所在。 只是观看,便能够理解那个背影所寄托的希望。 只是倾听,便会在那慷慨激昂的宣言之中垂下头来。 万古长夜,一斩而破。 旋即,满天光明。 死寂之中,就连洋溢着喜乐和祝福的欢乐颂也在这一剑的轰鸣之下被斩破了。无数的加持和buff在这一剑之下应声告破。 磅礴的密林在光芒的照射之下分崩离析,轰然腰折。 一切黑暗尽数净化。 长夜到此为止。 黎明到来。 这是针对黑暗力量的本质克制,没有任何死角与夹缝的恐怖攻击,撕裂一切黑暗,宣告光明的到来。 当升腾而起的烟尘和燃烧殆尽的灰烬渐渐自狂风之中消散时。 一重重破碎的壁障之后,槐诗的消瘦身影,缓缓地抬头,破碎的面孔之上传来了破碎的声音,好像就要彻底分崩离析了那样。 无数阴暗的源质自他躯壳之中缓缓消散。 “生与死的转化,原来如此吗?” 槐诗的嘴唇开阖着,碎片自面容之上剥离开来,随着嘴角的勾起,便露出了恍然地笑意:“原来如此……” 自他赤裸的上身上,胸前的裂口中,渐渐熄灭的火光后却又有新的火焰再度升腾而起。 随着他血液滴落的地方,一颗枯黄的青草渐渐地舞台的夹缝之中生长而出,虚幻的露水滴落,落在槐诗破裂的掌心之上。 于是,在瞬间,掌心上的裂痕便渐渐地弥合了。 这才是山鬼圣痕真正所隐藏的力量和奇迹。 不是同化死亡,而是拥抱死亡,不是掠夺生机,而是彼此同存。 和通过不断吸取负面源质,令自己与死亡不断接近和靠拢的阴魂不同,这一份自死中所求得的生命所追求的乃是最接近生命本质的形态。 抛去一切无意义的累赘之后,实现纯粹的生命力流通,像是水一般,自高而低,自众至寡。通过这一份借取和偿还,在短暂到用‘一念’尚不足以形容的时间内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 如同将账户余额中的所有数字全部扣除之后,在销户之前流进来的一笔渺小流水。 纵然是0.0001元的渺小价值,也是区分有和无的重要标志。 哪怕表面的庞大躯干和繁茂枝叶被付之一炬,只要有一线根系存在,那么生命便可以延续,再度生长,萌发,度过漫长的冬天,迎来盛大的开放。 直到一切阴暗源质都被蒸发殆尽的瞬间,槐诗才自圣痕的变化之中领悟了如此的精髓,若非这一剑,他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去亲自体会山鬼的变化和成长。 如今,只凭借着脚下一颗残存的青草。 槐诗自死亡的国度边缘打了个一个转,再度归来,自莉莉的无尽光雨之中,无数伤痕缓缓地愈合。 向前踏出一步,感觉到旧的躯壳仿佛剥落了一般。 重获新生。 槐诗握紧了刀和斧,向着天穹之上的王子昂然微笑,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紧接着,敛去了无数阴暗之后的生机自胸前涌现,源质顺畅地自两个阶段之间任意地转化,形成了完美地循环。 “那么,便以此回报吧,殿下!” 自槐诗的低语之中,骤然有轰鸣迸发,那是来自刀和斧的碰撞,铿锵地巨响自钢铁之上冉冉升起,化作了沉重的节拍。 ——【刀剑术·演奏法】! 仿佛按下了起始符。 浩荡的意志贯彻在这一计沉重的节拍里,将槐诗的意志毫无疑问地传达在了演奏席上的每一位演奏者的心中。 短暂的错愕之后,管风琴前的老人抬起手,猛然按在面前的键盘之上。 随着踏板的踩落,隐藏在墙壁之后的庞大气阀猛然开启,炽热的蒸汽奔涌在管道之中,冲刷着古旧的簧片,令一切都剧烈地动摇起来。 如同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动荡中。 沉重的旋律自老人的之间迸发——震怖庄严,带着千倍的敬畏、万分的神圣和百万分的冷酷! 譬如命运。 可如今,在浩荡的旋律之中,命运以然奔向了结局,迎接着最终的裁决与审判,面对救赎的光芒和惩戒的雷霆。 末日到来! “圣灵与先知们作证;尘寰将在烈火中熔化!” 随着旋律的挥洒,低沉的大提琴声自槐诗的手中迸发,扩散。 在莉莉的引领之下,合唱席上的来者们齐声张口颂唱,低沉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了撼动天和地的咆哮与轰鸣。 “那日子才是天国震怒之日,审判者未来驾临之时!威严号角响遍四方,死与自然不胜惊恐!” “震怒之日,即将到来!” 他们在呼喊,宣告:“震怒之日,终将到来!” 于是,审判的雷霆,握在了槐诗的手中! 第二百三十六章 落幕 送葬一切魂灵的《安魂曲》在此轰然奏响,带来最终审判和救赎的《末日经》与此演奏至高潮。 宛如千万人的呼和与合唱之中,创造主的力量在旋律之中蜕变,无数定律在激昂的节奏中剧烈地碰撞着,迸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在槐诗的手中,刀斧已经自有形化作了无形。 肉眼已然难以辨别它们的轮廓。 盖因无尽的雷光自其中迸发,将空气和视线蹂躏弯曲,刺痛了每一双眼眸,令人俯首,不可直视神明的恩威。 好像审判降临了那样。 降临在少年的食指指尖。 无数疯狂地电光自其中不断攒射而出,鞭挞着尘世的一切,随着他向前,将一切都摧枯拉朽的撕碎。 震怒之日,已然到来! “这一份力量,实乃奇迹,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强!” 在天穹之上,王子握紧着依旧燃烧着的剑刃,面孔被雷光照亮,碧绿的眼眸之中却满溢着愉悦和期待。 天马在嘶鸣,无数羽毛自双翼之上炸起,掀动飓风,载着依旧未曾熄灭的光芒,随着王子的咆哮,向下俯冲而来。 一线笔直的痕迹自虚空之中勾勒而出。 在轰鸣里,舞台哀鸣,剧震。 雷霆和光芒碰撞在一处,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那如出一辙的兴奋笑容。 槐诗深吸一口气,咆哮,雷光横扫,将从天而降的剑刃劈斩击溃,刀刃抬起,斩。 崩! 一张狮首盾牌自王子的手臂之上浮现,抵御着雷光的冲击,纵然在游走的电光里,不断地有一缕缕金色的发丝被烧为焦炭。 “你不会介意吧?”盾牌之后,王子大笑:“我本来还以为用不到它呢,早知道,应该带长枪来才对。” “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槐诗凝视着王子的眼瞳,眉毛微微挑起:“毕竟,它看上去挺贵。” 轰! 鼓手发劲! 自紧贴的距离,刀锋骤然一震,向内再度斩入了两指宽的深度,狮首的浮雕之上崩裂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王子的断剑挑起了斧刃,向着槐诗的脖颈横挥而来。 在槐诗格挡的瞬间,天马嘶鸣,铁蹄奋起,可紧接着,随着雷光的闪耀,便哀鸣着倒飞而出。 羽翼断裂。 宛如神罚的雷霆鞭挞在了它的躯壳之上,一瞬间,便击溃了它的防御和躯壳,自内而外地将天马的力量瓦解。 重创! 光芒的羽毛落地,纷纷消融。 哀鸣的白马艰难地挣扎着,抬起脸,蹭了蹭主人的手臂,眷恋不舍地消散了。 王子从地上狼狈地爬起,像是想要最后一次抚摸它的鬃毛,可是却犹豫着,收回了手掌。 握剑的手掌微微颤动着。 沉默地目送它离去。 许久,垂下的眼眸抬起,他缓缓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一眼白马消散的地方,转身,向着前方握持雷光的少年走去。 “来吧,槐诗!” 他轻声呢喃,举起了断剑与崩裂的盾牌:“让我们,为这漫长的一夜划上句号吧。” “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槐诗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却不再笑了,只是奋力地握紧了手中的雷霆与武器,任由它们焚烧着自己的手掌和双臂,嗤嗤作响。 “很快。” 他向前踏出一步,轻声呢喃:“很快,我就让你们从这个噩梦里解脱……” 那一瞬间,王子与山鬼的咆哮声响起。 自千疮百孔的舞台之上。 在天幕燃烧的坠落的哀鸣声里,雷与光碰撞在一处,发出轰鸣。 再无变化的机巧、也再无虚伪的余暇,也没有后退和躲闪的空隙。在浩荡歌声和旋律的碰撞中,光芒和雷鸣自他们的手中爆发。 刀剑斧盾掀起赫赫轰鸣,在纯粹的力量和速度中显化出自身的凶威与庄严。 劈斩,格挡,穿刺,再进攻…… 对决以最野蛮和直接的方式呈现在此处。 随着轰鸣和咆哮,刀与剑的碎片飞迸,盾牌,分崩离析,槐诗嘶吼,压制着眼前的昏黑和魂魄的阵痛,斧刃斩落! 崩! 剑刃脱手,倒飞而出。 可王子却不曾惊慌,而是握紧拳头,自昏沉之中站定,后退一步,强行扳直了身体,再然后,奋尽全力地向着面前的对手发起最后的进攻。 只差一线。 在锁链的束缚之下,破碎的铁拳距离槐诗的面孔留下了一隙遥不可及的距离。 槐诗踏前。 撞在了他的身上。 祭祀刀,贯入了王子的胸腔之中,自背后穿出。 于是,浩荡的钟声自穹空之中迸发,轰鸣声里,浩大的宣告扩散向四面八方。 垂帘后,少女的悲歌戛然而止。 就在所有观众的见证之下,无数双震惊和悲叹的眼神之前。 ——胜负已分。 “结束了,殿下。” 槐诗在王子的耳边轻声呢喃:“漫长的巡行和冒险,到此为止了。” 他说,“你可以休息了……” “是这样吗?” 王子沙哑地笑了起来:“明明才刚刚相识,就要到说再见的时候了吗?真可惜啊……” 他狼狈摔倒。 槐诗扶住了他,将他依靠在破碎的升降台之上,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感觉手掌被握紧了。 苍白的手掌沾染着粘稠的血,曾经俊秀的王子握着面前少年的手腕,眼神依旧如往昔那一般温和。 “恭喜你,槐诗……你战胜了我,从此之后,你便是新的王子啦。”他喘息着,轻声问,“可是……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王子呢?” “……说实话,我也还没想好。” 沉默许久之后,槐诗挠了挠头,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我觉得,我这么快乐,一定会是快乐王子吧?” 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却忍不住笑出声,在剧烈的呛咳里:“哈哈,听上去……咳咳……很不靠谱的样子啊……”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不靠谱。” 槐诗叹息,“像我这样死皮赖脸的家伙,哪里有什么资格去做王子啊。如果将来沦落到去做牛郎和在ktv里打工,你会觉得我不像话吗?” “到时候……你还会这么平等地对待我们这些怪物吗?” “或许吧。” 槐诗自嘲地摇了摇头:“说不定,到时候就没有人会喜欢我啦……你看,再火的人设,热度总有过去的时候嘛。 等我过过气了,可能真得就要靠大家赏饭吃啦。” “那么,会去拯救无辜的人们吗?” 王子呛咳着,看着他的脸:“还会秉持公义,向那些向你求助的人……伸出援手吗?” “说不好啊。” 槐诗苦笑,“毕竟我自己的日子有时候也过不太好,帮助别人的话,总要先管好自己再说,是吧?” 可是他的手却被王子握紧了,那么用力,好像害怕他逃走和消失那样。 在昏沉之中,王子发出沙哑的声音,眼神期冀。 “那么,你还会去成为……英雄吗?” “那是当然啊。” 槐诗认真地点头:“做人总要有一点追求的,对吧?” “那就好……那就太好了……” 就好像有什么愿望实现了,王子轻声呢喃着,笑容好像得到了解脱一样:“不要……平静地走入那个良夜……槐诗……不要像……像我们一样……” 有一个冰冷的铁块塞进了槐诗的手里。 奋进了最后的力气,不顾少年的错愕,将自己残缺的佩剑放在他的五指之间,让他用力地握紧,不至于松脱。 这便是最后的传承。 “永别啦。” 他向着少年低头道别,“王子殿下……” 槐诗愣在了原地。 在渐渐消散的钟声里,曾经地王子微笑着,渐渐地化作光芒,升上天空,融入了游乐园的天穹上那漫天的绚丽霓虹之中。 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虚幻的光芒自槐诗的头顶浮现,勾勒出华丽的头冠,庄严而高贵。 自观众席上,包括小猫在内,无数邪马台的大群之主们齐齐起身,向着新的王子低下头,抚胸致礼。 从今以后,他就是新的王子了。 随着又一道宣告的钟声响起,所有的观众们渐渐地消散了,回到了原本所在的地方。 而随着他们的离去,空气中却留下了一道道纯粹的源质,凝结成细碎的结晶,好像宝石一样。 金色的那一块巨大琥珀是来自心悦框架的馈赠,黑色硕大宝石的是大群之主们的遗留,而无数细碎的彩钻便是升华者们所残留的源质。 然后,尽数落入了小猫的手中的口袋里。 “完美的演出,完美的落幕,槐诗,你做到了唯有你才能够做到的伟大事迹。” 小猫低头看着袋中无数源质结晶,终于松了口气:“否则,不知道究竟要多久,才能凑齐这么多观众所留下的欢欣与悲伤……”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 槐诗抬头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愤怒还是感激,“工于心计地安排,就为了让我参演这一场舞台剧么?” “这也是乐园的意愿。” 小猫平静回答,“我相信,那位王子也会赞同我的决定……稍后来我的办公室吧,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不等槐诗反应,他便捧着那一袋瑰丽的宝石,急匆匆地离去。 留下槐诗一个人去面对他自己的问题。 在寂静里,槐诗回过头,看向演奏席前垂下的帘子…… 一步之遥。 可是不知为何,他却不敢前进,犹豫着,害怕最后迎来失望的结果。 直到最后,槐诗终于鼓起勇气,将帘子掀起,然后……便看到了那一张嘲弄和傲慢的面孔,眼神残忍又凶狠。 恩,一张乌蝇哥表情包手绘,就钉在门框上。 简直栩栩如生。 “那位小姐看上去相当的害羞呢。” 在已然空空荡荡的演奏席上,等待许久的房叔叹息:“因为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很久,悄悄地跑掉了……在下有心多留她一会儿的来着,不过这里看上去也不像是说话的地方,委实无能为力。”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槐诗苦笑着抬起手中的表情包,就好像能够窥见少女描绘时的狡黠神情那样。 “真有你的啊,莉莉……”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不知道是应该为她的存在而欢喜,还是应该为她的离去而失落。 “咳咳。” 房叔低头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槐诗的怅然:“不过在她走之前,我给了她留了石髓馆的电话和少爷你的联系方式来着。” 槐诗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 “……房叔?” “嗯?”管家抬头问,“少爷有何吩咐?” 槐诗忍不住抓着他的手,猫猫流泪: “你是天使吗!”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矜持而自傲地笑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尼伯龙根 ,无弹窗,更新快,免费! 房叔并没有和槐诗聊太久,在简短地向少年汇报了一下情况之后,表示无须担心家里,少爷放心地参赛即可。 然后,为了准备今年地板打蜡的工作,老人便匆匆地从那一扇门之后离去了。 留下槐诗对那一扇门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简直太牛逼了。 竟然随时随地可以喊人来进行现场应援播放bgm,完全就是神器!这要是撬下来装在自己家里…… 槐诗开始浮想联翩,然后在乐园隐隐地威压之下无奈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恐怕也是乐园机制的一部分,依托此处的地狱而存,哪怕是把小猫乐园整个搬到现境去恐怕也无济于事。 当送走了房叔之后,槐诗就坐在了演奏席上,端详起王子所遗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那一把残缺的长剑。 离开了曾经的主人之后,它便失去了曾经摄人的光彩,剑脊之上暗金色的徽记与装饰也渐渐褪色了,落在手中,便是这一把远比想象更要沉重的断刃。 刃口依旧锋锐。 入手冰凉,整个人好像都平静了下来。 永远镇定自若。 可是不论如何灌注源质,也无法重现曾经王子的手中的神威与光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槐诗终于想起曾经乌鸦的鉴定小百科。 召出了命运之书,同断刃放在一处。细微的源质交流之后,命运之书无风自动,书页迅地翻过。 作为曾经天国的目录,记录了无数奇迹原型的载体,自然有曾经的经验进行比照和鉴别,在转瞬之间,书页上便显示出了结果。 令槐诗愣在原地。 ——笔直的剑刃彰显着使用者的勇武与美德,也传达着来自某位无名王子对后继者的警醒:吾心如剑,宁折不弯。 回忆起王子临终之前的遗言,槐诗抚摸着剑脊,怅然叹息: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吗?”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苍老时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咆哮吧咆哮,痛斥那光的退缩……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回忆起曾经依稀读过的诗篇,槐诗现,这或许便是王子留给自己的最后警醒,属于迷失者们的前车之鉴。 纵然命运坎坷,举世冷漠,也不要顺从深渊的呼唤,堕入黑暗里去,纵然死亡无可逃避。 哪怕此处看似有所归宿…… “太严肃了点吧……” 槐诗垂下眼眸,轻声呢喃:“你究竟多害怕我重走你们的老路啊。” 这便是王子留给继任者的赠礼。 在最后的时刻,倾尽所有力量为槐诗所铸就的美德之剑。 虽然看似残缺,可是却坚固无比。 哪怕槐诗使用炼金之火不断地转化源质试图修补,可是外来的源质却无法融入那固执而高傲的剑身之中,槐诗的手才刚刚一挪开,补上去的钢铁就剥落了下来。 除了本身的锋锐和坚固之外,它的内部自然隐约形成了类似圣痕的奇迹,在命运之书的鉴定之下,以技能的形式显露了出来。 刻印·白马之契:王子与白马的契约,正直者当骑乘白马,黑夜也无法掩盖道德的高尚颜色。 破晓之剑:黎明之光照耀大地,万古长夜在此破晓。只有在汲取到足够的正面源质之后才能够使用。 宝剑白马,还有记忆中那堪称无坚不摧的恐怖剑技,王子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尽数保留了下来,赠与了自己的继任者。 “干嘛这么善良啊,大哥,会让人有心理压力的。” 槐诗叹息着,搓了一个卡扣,借以将剑刃挂在腰间的皮带上,珍而重之。 在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身后一眼。 破败的舞台上,仿佛依旧有一位笑容璀璨的王子凝视着自己,目送着自己远去。 “做个好人,对吧?” 槐诗想了想,点头允诺:“我尽量。” 他转身离去。 大门轰然关闭,一切都埋葬在了黑暗里。 . 许久之后,黑暗里一个鬼头鬼脑的乌鸦脑袋钻了出来,环顾四周,无奈叹息,“傻仔啊,给你个大宝剑就高兴过头了吗?” “这也太纯情了点吧?” 黑暗中,乌鸦的轮廓仿佛消融在了漆黑中,隐约的形态变化着,缓缓升起。 到最后,自漆黑中展露出那一道妩媚的侧影,带着赤红色繁复纹饰的裙摆拖曳在残骸和碎片之中,不染尘埃。 “这不完全把最贵重的东西搞忘了嘛……” 她伫立在舞台上,环顾着四周的景象,最后视线落在周围那些王子所残存的遗物上,缓缓摇头:“年轻人办事儿就是不牢靠。” 自言自语着,她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瞬息间,隐约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她的手中,幻化为命运之书的投影。随着手指弹出,一滴虚幻的血液飞出,而银色的羽毛笔事象分支则沾着血在书页上飞写动了起来。 “虽然本质为地狱所污染,不复当年的形态,可这都是上好的源典残章啊,而且和天国的一支简直完美契合,只需要稍加整理……” 短短数秒过后,无需事象分支再书写,书页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竟然如同拥有了生命那样,开始迅地生长了起来,无数字符从其中浮现,混乱地纠缠在一处,可是却很快在天国的梳理之下变得井井有条。 随着命运之书的书写,在周围的宝座之上,所有王子们遗留下的结晶也都出了一声清鸣,化作隐约的辉光,汇聚在一处,落在了修长白皙的五指之间。 风暴降临。 那是海量源质的涌动所形成的现象,无数源质疯狂地灌入了光芒之中,到最后,头顶的顶穹之上竟然打开了一道缺口,自缺口之后遥远的地方,白银之海的隐约辉光垂降而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自汇聚了一切人智人知的无尽之海中传来了浩荡的鲸歌。 很快,庞大的禁制被惊动,由数十名创造主所缔造的框架开始自行运行,排查异状,寻找着异象的源头。 而裂隙早已在那之前关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乌鸦手中那一道隐约的辉光已经凝结成实质,化作少女一般的水晶轮廓,璀璨如钻,映照着晶莹地辉光。 那竟然是一件完整的圣痕! “哎呀,真是意外之喜,黄金黎明那群家伙竟然没有把这个取走?啊,也对,毕竟是一群没有少女心的死肥宅……这可真是赚大了啊。” 她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头,很快,便露出愉悦地笑容,随手将掌中的圣痕抛出。圣痕飞在空中,盘旋着,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激动地震颤起来。 一声清鸣之后,它化作隐约的光芒,破空而去。 黑暗里,乌鸦静静地凝视着远方,仿佛看到某个傻仔将来的倒霉样子,笑容就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真是期待啊,到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在得意地哼哼中,大姐姐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年轻人。” 脏兮兮的办公室里,小猫抬起双臂,给疲惫地槐诗打气:“完成了任务,即将赢得奖励,来,跟我一起high起来!high起来! 况且,你可是新任王子诶,让人看到你这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咱们乐园的形象怎么办?” “这破游乐园难道还有什么形象么?” 槐诗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脑袋那一顶闪耀的光之王冠:“还有,能把这个灯给我关了么?晃的我眼睛疼。” “这个是手动的,你要自己调。” 小猫递了一个遥控器过去,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红茶,热情地放在他的面前。 只可惜茶杯不知道多少年没洗了,里面竟然还有烟灰,闻起来恶臭,让人一点想喝的欲望都没有。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槐诗问。 小猫笑了起来,“猜到了一些,但这个难度我觉得姑且还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对吧,传奇调查员阁下?您的功绩与能力,确实名不虚传。” “甭来这些花里胡哨的,我现在心情还是有点难过。” 虽然明知道白马王子的生命只有一夜,就算没有自己,天亮也会消散,可杀死一个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对手,就让槐诗的心情难受了起来。 “安啦,你也是帮他解脱了。在这地狱里,有的人如鱼得水,乐此不疲,可对有的人来说,多存在一刻都是折磨……他们和他都不适合这样的环境,帮他们退休,不好么?他到最后都还很感谢你的来着。” 槐诗已经不想理他了,只是伸手,示意他利索点赶快把奖励下来。 小猫耸肩,两件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指环和信封。 “都归你了。” 槐诗沉默了许久,挥去了心中沉甸甸的感觉,伸手率先拿起了指环。感应到他的源质,指环上灰扑扑的色彩瞬间褪去,变成了华丽璀璨的金色,让人望之惊叹。 当指环戴在左手的十指上之后,便开始迅地抽取起了槐诗的源质,好像接着无底洞的强力水泵。 瞬间几乎将槐诗本身可称得上庞大的源质储存快要抽干了。 紧接着,衔接着灵魂和肉体的山鬼圣痕却开始迅地生长,演化出槐诗完全不曾想过的崭新结构,顺畅而自然地接入了戒指之中。 就好像电脑增加了新的外设那样,槐诗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连一个驱动都不需要装,直接完美对接。 等一下,这个东西和自己的圣痕,好像是同源而出? 瞬息间,戒指已经失去了形体,化为一行烫金色的字符,融入了槐诗的食指之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圈刺青那样。 紧接着,他就能够感觉到戒指在抽取了这么多源质之后,仿佛打开了一个隐约的通道,通往某个狭窄而阴暗的空间。 一个名字,突兀地从槐诗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八二小说2xs,更优质的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鱼五吃 “喔!这个耀眼的金光!还有这么顺畅的共鸣,它和你简直是绝配啊。” 小猫啧啧感叹起来:“这可是游戏里仅有三件的军团契约,竟然和你的属性完全契合,倒还省了中间转化和请人改造的空余……你的运气真好啊,恭喜恭喜。” 槐诗模糊地应了一声,却没回应。 关于军团契约,槐诗知之甚少,只从乌鸦的口中隐约听过一些零碎。 这种属于各大组织都疯狂收集和储存的战略级遗物绝对不是凡品。 虽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但他可以肯定:这件物品绝对和天国谱系大有关系,不,好像是专门为了匹配自己这一条升华之路而诞生的一样…… 从自己长时间以来被队友坑出血的经验教训来看,他狐疑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小猫,总感觉有什么问题。 “嗯?出什么状况了吗?” 小猫好像无所察觉那样,好奇地看着他:“你看上去脸色很差的样子,要不要我去厨房下碗面给……啊,忘记你是见习厨魔了,当我没说。” “……” 槐诗仔细感应着手中的戒指,确实是一件相当繁复的边境遗物,内部的结构层层叠叠,让人看不明白。 只不过,在抽取了自己的源质之后,内部的阴暗里好像在孕育什么东西一样。 但却需要大量的生机进行弥补。 槐诗肯定不会抽自己的生命进行投喂,只寻思着出去之后找一个树林子来好好地补一补。 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这好像……是一个半成品啊? 但确实是最适合自己的装备没有错,完全没有任何别扭和抗拒的感觉,就好像变成自己肢体的一部分那样,随着自己的呼吸一同共鸣。 是自己搞错了? 很快,槐诗不再关注这个问题,接下来看最后一件奖励。 信封。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信封来。 感觉平平无奇,里面好像装了一张卡片的样子,命运之书有所感应,微微地震颤了起来。 等槐诗谨慎地打开信封之后,却发现里面竟然掉出来一张……胸卡? 对,好像是什么地方的工作证书一样。 背后还带着天文会的标志。 当槐诗拿起了卡片,想要看一下正面的时候,却冷不防被吸了一缕源质,紧接着,原本空白的正面就浮现了他的正面照片。 【理想国·第十四试验区·权限凭证】 除了照片意外,在下面,槐诗的名字缓缓浮现,标注着他有b级的权限可以出入大部分区域。 紧接着,命运之书一震,随着书页的翻动,字母‘a’却被抹去了,蓝色的卡片变成了漆黑。 从塑料变成了铁,沉重无比。 而卡片上,槐诗的权限也从a级骤然提升到s级。随着一缕源质的归还,槐诗脑子里骤然浮现出了一个经纬度坐标。 在稍加辨认之后,他就忍不住目瞪口呆。 竟然在南极! “绝了!”槐诗愕然地翻看着手里的胸卡:“怎么还是个连锁任务?” “奖品就是这个,我也没办法啊。” 小猫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要换么?要换的话我这边……” “不用了!” 槐诗果断地把卡踹进了兜里,甩进命运之书中加起来,“我觉得这个就挺好。” 这一件东西对于命运之书来说都是颇为重要的关系物,倘若在这里错失的话,恐怕以后真遇到什么需要用的情况,就要悔不当初了。 再说了,他现在又不缺装备。 他最不缺地就是装备了。 不管小猫能拿出什么来,恐怕都对他的提升不大。 在领悟了山鬼的本质之后,槐诗所差的就是水磨工夫——来自圣痕中的感悟告诉他,在这个阶段,他最好多收集一些不同植物的生命力,每一份的多寡姑且不论,但总体数量越多越好。 尤其是各种地狱植物,多多益善。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多搞点花花草草回来才对,要什么装备?况且这个任务就算接了,难道还能强迫自己去么? 大不了蹲在新海不动了呗。 槐诗心里思忖着,坐在原地,看着小猫。 “嗯?” 小猫疑惑地看了过来:“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好像在问,奖励都发完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就这?” 槐诗平静地问:“我可是拼死拼活完成了你发下来的死亡任务诶,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的隐瞒来补偿一点什么吗?” “呃……” 小猫愣了一下,就好像黑心资本家看到工人来讨薪一样,充满了错愕和惊奇。 还有这种东西的吗?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事情小猫手一挥,讨薪工人就飞到猫砂堆里去了。但如今槐诗身为王子,也算是乐园中的正式员工,而且虽然不具备规则条件,但权限却隐隐和自己对等。 按照规矩而言,他确实是应该将他与自己同等对待的……不好随便来。 然后,他开始头疼了起来。 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试探性地问:“要不,这乐园里的绿植你随便吸?” “管顿饭就算了?” 槐诗反问,眼见自己猜测没错,顿时打定主意要从这王八蛋身上多咬点肉下来:“我可是受伤了诶,险死还生,就算不说工伤,你也得给点加班费吧?” “那……给你金小判,大家当做无事发生?” “呵呵。”槐诗掂量着鼓鼓囊囊的钱包,笑容嘲弄:“我缺那点钱么?” “……” 这一副有钱的嘴脸真是该死的可恶。 小猫抽着烟,忽然有些头疼了起来。 到最后,将烟头塞在了烟灰缸里的小山中,无奈叹息。 “你看这样如何。‘他咳嗽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在必要的时候,由乐园出手,帮你一次怎么样?” 眼看槐诗还不满足的样子,他又开口说道:“按照协定,在你们的比赛规则中,我们不可以插手过多,但你作为乐园的兼职王子,乐园在介入的时候就有了借口,也不算严重违规……但最好不要太过分,否则将来我们是会被人拉清单的。” “帮我一次?” 槐诗皱眉:“怎么帮?” 小猫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摸出了一张传单来,“这个给你。” 传单几乎快要掉色掉完了,字迹什么的都看不清楚。 只有占据了大片面积的一个q版小猫的头像还残留着往昔的轮廓。 手捧着那一张传单的时候,小猫的动作谨慎又仔细,好像捧着一个炸弹一样,小心翼翼:“乐园对你在舞台上的表现大为愉悦,并表示了欣赏,因此才给了你这样的权限……你可要谨慎使用。” 槐诗接过传单,仔细端详了一下,一头雾水。 “怎么用?” “很简单。” 小猫指着传单上自己的q版头像说,“只要在这一座城市中,不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只要你照着它在地上画出这个图案,就能够召唤出沉睡在乐园深处的力量,这里最恐怖的怪物……” 说到这里,小猫嘿嘿冷笑起来:“具体的力量你无需怀疑,等它从天而降的时候,在场没有交授权金的人都要死!”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汗毛倒竖。 这就是一个大型的aoe啊,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既然是这个乐园里最恐怖的怪物的话……想起自己在城堡里感受到的那些黑暗气息,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恐怖如斯! 有从小猫那里讹了两套随时可以在市内其他的旅馆住宿的招待券之后,槐诗感觉做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 毕竟小猫对自己还算不错,自己也没吃亏,虽然总觉得他有点可疑…… 但自己明天就走了,难道他还能追上来砍自己么? 槐诗想了想,收起了东西,起身告辞回安排给自己的宿舍睡觉去了。 . 在办公室之中,目送着槐诗关门,听着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猫终于松了口气,躺在椅子上,轻声感慨。 他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那一件原本心悦框架指定给头名的奖品。 “哎呀,差点就露馅了,好险好险。” 随手,将一份至关重要的军团契约丢进了垃圾桶里。 之后,他便翘起了腿,美滋滋地点了根烟,拿起旁边的电话座机,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喂,黄金黎明吗?” 他抽着烟,愉快地说道:“对,我已经把胸卡交给外来的深渊谱系升华者了,直播你们看了吧?对,就是那个,是不是很劲很威很霸道?是不是应该多给点钱? 三倍?我们乐园的王子就值三倍吗?十倍差不多吧?行,就这样吧,回头打在我魔金银行的账号里。” 挂断了电话,小猫又拨出去一个号码,拿起来,等待接通。 “喂,昨日快递吗?是李经理对吧?” 他说,“对,我已经把戒指交给继任的王子了,哎呀,多客气,什么钱不钱的,我和七海董事长也是老相识了,稍后的打包服务你们可能需要多费点心了,可以,尽快上门吧。” 电话再度挂断了。 最后,又拿起来,播出了另一个号码。 这一次响应的忙音分外长久,就连忙音的节奏也被拉长到了极限,让人以为要天荒地老都没有回音。 五分钟后,电话再度被接起。 “喂,赫利俄斯工坊吗?” 小猫掐灭了烟卷,点头说道:“对,你们留在这里的那一件边境遗物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就是那一条锁链……绝对合适,我的眼光你们放心,简直是一位最完美的继任者。 钱就不用了,但过几天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方便么?那就这么说定了,好的,不见不散哦。” 话筒放下,电话挂断。 在寂静中,他陷入了沉思。 许久,抬起眼睛看向办公桌角落的黑暗之中。 “这个安排,你可满意么,客人?” “要说满意,倒不如说叹为观止啊。” 黑暗中,传来了一个感慨的声音:“虽然做生意要赚钱没错,但你这‘一鱼五吃’也太厉害了点吧?” 乌鸦抬起了红色的眼眸,啧啧称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孔明之罠 “应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大资本家大财阀么?” 黑色的飞鸟赞叹道,“除了用一个王子的称号赚了一大波门票之外,最后发得工资全都是别人出的钱,而且还卖了人情……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哪怕我是乌鸦都自叹不如。” “没办法,地狱里可是民生凋敝呐,客人。” 小猫端起槐诗没有喝的红茶,淡定地倒进嘴里:“这世道赚钱不容易啊,如果有机会不好好抓住的话,搞不好哪一天就忽然破产了……到时候大家流落街头,纷纷过气,说不定连屁都没得吃。 况且,若不是您的强烈推荐,我都没胆子下这个决心呢。“ “我只不过是牵线搭桥而已哦。” 乌鸦进入了商业互吹的环节:“要说运营的话,果然还是你更强一点。” “只不过……”小猫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除了七年前由昨日快递交到我手里的这一份不记名包裹之外,赫利俄斯工坊的传承仪式与黄金黎明的胸卡对于他而言,是不是过于危险了一点?” “哦?”乌鸦被逗笑了:“你在担心他么?” “他可是乐园认定的王子,我的同僚,我为什么不关心呢?”小猫摇头:“要说的话,我巴不得他能够越来越强,越来越厉害,好让乐园将来抱一抱大腿呢!换做是谁,都会希望他将来一帆风水吧?” “放心吧,赫利俄斯工坊的传承仪式虽然危险,但对于一年之后的他来说,反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至于黄金黎明……” 乌鸦摇了摇头:“他们在其他天国谱系的升华者里发展成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没有这个机会,他早晚都要和那群死肥宅打交道,那么,为什么不先占据主动呢? 怎么样,有兴趣搀和一手么?“她愉快地说道,“像你这样杰出的经营者合作的话,一定会方便许多吧?” “还是算了,乐园虽大,可和真正的力量相比,只不过是昨日的幻影而已。”小猫摇头:“我们不求光耀,只要能够延续这种苟延残喘就够了。” “是么?” 乌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理解在夹缝中求生存不容易,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在你这个位置,用不着如此火急火燎的进行安排吧?反正乐园是邪马台的仅有的几个大群,坐等东夏和瀛洲两边给你开价不就行了?” “……” 小猫陷入沉默,许久,轻声叹息:“说实话,我对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斗争没什么兴趣,只是不想寄人篱下,万事不由自主而已。 毕竟,我们已经失去了生命和曾经的荣誉,总不能连自由也失去,对不对?” “那么,听上去就有下一步合作的空余了啊……” 在黑暗中,漆黑的飞鸟捏着下巴,轻声笑了起来:“方便的话,可以作为本地人,帮我指个路吗?” “嗯?”小猫不解。 “那个隐藏在皇居之下的东西……”她眯起眼睛问:“你知道的,对吧?“ “……” 小猫,愣在了原地。 很快,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可就是另一笔大生意了啊……我开价高一点也没关系的,对吧?” “没关系,我也好久没砍过价了。” 乌鸦愉快地回应:“放心,在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撕出个你死我活之前,我们还有相当长的时间达成共识。” . . 在昏沉中,老公卿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静静地等待着。 漫长的等待终究有所结果,不知道过了多久,低沉的脚步声从远方走来,隔着垂帘,一张纸条从后面塞了进来,人影匆匆地离去了。 纸条上写着繁复的秘语,可对于老公卿而言却完全没有任何障碍,只是看了一眼,对应的内容就从脑中浮现出来。 “……” 老公卿沉默地放下纸条,纸条脱手,便自行烧成了灰烬。 他的克制着心中的愤怒,面沉如水。 果然是武家的那群卑下之种里出了叛徒……怪不得界楔会这么古怪地被破坏,令这一座秘藏沉入了地狱中,如今还被社保局占据了先手。 但如今看来,不止是武家不值得信任,就连‘座’的内部恐怕也已经有相当的人员开始首鼠两端了吧? 这帮毫无尊严的蠢货! 难道就不明白,就算低头接受那个夷人将军的统治,那个疯子也只会畅快地喝着酒把他们这群鼠辈的脑袋斩下来么? 短短百年不到,传承了高天原两千年历史的瀛洲谱系便在公家和武家的内斗中彻底分裂。 如今的公家所代表的天津系和武家所代表的国津系已经快要连曾经的表面和平都无法维持了,内战还没有开始,暗流汹涌中就有外界的势力嗅着血腥味而来……再不还以颜色的话,不止是鹿鸣馆,瀛洲谱系的脸面都要丢得一干二净! 在略微思忖片刻之后,他咳嗽了一声。守在床前的隐约人影便悄无声息地走向门外,守在了门前,隔绝了其他人的打扰。 匆匆地以随身的笔墨写了一封短笺,拧开笔管之后,就有一只修长纤细的狐狸钻了出来,吃了两颗老公卿的豆子之后,便衔着短笺,闪现消失了。 没过了多久,老人的意识便忽然一暗,好像向下坠落一样,落入黑暗中。 黑暗尽头是一座浩荡奔流的冰冷河川,一丛丛朱红色的石蒜花之间,阴森的宫殿屹立在白骨之原上。 而老人的意识,在瞬间便落入了宫殿的最深处,看到了好几个等待在那里的影子。 在最上首的位置,垂帘之后的人影岿然不动,好像沉睡一样。 只有御座之下的俊秀如鬼魅的男子开口说道:“个中详情,吾等已然知悉。抱病之身出使东夏,辛苦你了,中纳言。” 老人恭敬地低头回应:“有劳陛下与诸位大人挂碍,在下只不过聊尽分内之事而已。” 在御座之下,男子沉吟片刻之后,忽然说道:“关于邪马台,陛下自由安排。但如今还有一件大事要拜托你。” 苍老的中纳言匍匐在地,向着御座之上叩首:“臣,定然粉身碎骨,以报皇恩。” 于是,他便听见了那个男子的平静声音:“既然中纳言你决心抱病出使,便已经有所觉悟了吧?” 短暂地沉默之后,老人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浑身颤抖了起来。 很快,在俊秀男子的凝视之下,老人深深地低下头:“……在下……明白了。” “很好。” 御座之下,男子缓缓地合拢了纸扇。 老公卿的意识模糊起来。 等他睁开眼睛之后,已经回到了死寂的病房之中,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他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黄泉之药。 他缓缓地撑起身子,凝视着手中的药瓶,许久,无声地苦笑了一声,端起瓶子,仰头,一饮而尽。 可是却没有冰凉的感觉从口中传来。 空的? 良久之后,他愕然地睁开眼睛,发现就在自己张开的嘴前,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一把硕大的炒勺。 稳稳当当地将瓶子中的黄泉之药接住,一滴不漏。 “中纳言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前的大表哥低下头,手握着炒勺,向着老人露出灿烂地笑容:“这可使不得呀!” 看着那一张笑容,老公卿呆滞地嗡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 可到最后,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声惨笑,无力地瘫倒在了床上。就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这是什么?机关算尽之后,仍然在孔明的陷阱里吗? 他疲惫地垂下眼瞳。 这下,可大事不妙了啊。 . . 时光迅速地流逝,在心悦框架的加速之下,邪马台已然三度迎来了虚无的朝阳。 天亮了。 短暂的一夜再度结束了,太多激烈的斗争令人目不暇接,尤其是最后那宛如奇迹一般的舞台剧表演,属于王子之间的对决不知道牵动了在场观众里多少大姑娘小闺女留下了激动的鼻血。 早在对决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有大触甩了王子x王子的涩图在暗网上,点击率在瞬间飙升至历年以来同人区的新高,其中还有一位知名不具的乌鸦女士以及id是h打头的神秘注册学者悄悄地点了赞…… 而对决结束之后,暗网上十六家大型线上赌场便开始疯狂吸金,押槐诗夺冠的金额竟然一度挤进了前三。 在最巅峰的时候,超过了原本的第二名——一直到现在都蒙着脸未曾显示自己身份的神秘人,甚至险些冲击叶雪涯原本头名的位置。 只可惜,猝然爆发,后劲不足,在原本第一第二的缓慢拉升之下,经过了四个小时之后,槐诗落回了第三位。 最大的原因则是谛听笑眯眯地按着有关槐诗的情报不发,明日新闻也憋着坏水儿打算什么时候爆出来操纵一下赔率。 虽然传奇调查员的身份稍微多花一点钱就可以买得到,但槐诗本身的位阶和孤身一人的作战方式注定很难在这一场团体争斗激烈的比赛中博得更多的关注。 随着黎明的到来,经过了一日一夜的漫长争夺之后,所有重点区域攻略数据都浮出水面。 ‘三越大楼’,攻略完成度百分之百,胜出者四十一人,叶雪涯所带领的东夏社保局将四件暗金级道具十一件边境遗物和一张军团契约牢牢地把持在手中。 ‘浅草寺’,攻略完成度百分之六十一,胜出者二十二人,瀛洲财阀索多玛集团在惨胜之后入手了两个暗金宝箱和一张军团契约,而受到挫败的‘任侠堂’则果断转换攻略重心,拿到了阿美横町百分之四十的攻略完成度,收获四件边境遗物和一个暗金宝箱…… ‘小猫乐园’,攻略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二,胜出者二十四人,基本上每一个活到最后的项目主持者都拿到了通关奖励。 但槐诗一人却独占了百分之四十之多。 其中有百分之十来自于复活赛的疯狂猎杀,而百分之三十则是小猫的隐藏任务和王子头衔所带来的效果。 蒙面的神秘客则孤身一人闯入了台场。他凭借着两件暗金级装备和诡异的圣痕能力,以一敌十,几乎全灭了台场的三支攻略团队,一个人独占了百分之七十的完成度。获得了一件圣痕遗物。 随着统计数字的滚动,很快,便卷到了最后。 所有地区中名列前五的‘秋叶原’,攻略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二。 胜出者总计13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竟然只有十三个人? 13人就完成了以任务数量众多和内容繁复而著称的秋叶原,并且将攻略完成度推进到百分之九十二? 简直像是奇迹一样! 难道是后面有哪里来的精英团队入场了? 紧接着,屏幕上,数字一跳。 变成了12…… 第二百四十章 这就是羁绊啊! 12…… 不等观众们反应过来,那个数字好像跳水一样,又下降了一位。 11. 紧接着,10、9、8……5、4…… 在观众们震惊的喧嚣里,胜出者的数字飞速地下降,直到最后,定格为1. 只剩下了一个人。 谛听愕然地张口,挥手,导演室中的镜头瞬间击中在秋叶原的大街之上……映照出了一片尸山血海。 死亡如石堆积成山。 鲜血的溪流汇聚成河,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之上肆意地奔涌着,一切都被染成了代表着终结的血红。 满目疮痍里,每一个地方都支离破碎,残破不堪。 暴虐的蹂躏降临在此处,没有任何幸存者夺过死亡的飓风。在绝望地死亡一步步靠近的时候,大家只能恐惧地互相拥抱,紧接着,肝脑涂地,埋葬在黑暗里。 死寂之中,只有高跟鞋敲打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 随着手指轻轻地擦过,墙壁轰然碎裂,无数尘埃和随时飞迸而起,可是却没有一粒胆敢沾染在皮鞋光滑洁净的面上。 纷纷退避。 宛如知晓恐惧那样。 试图离开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哪怕看上去只是个消瘦又年轻的女人,笑意仿佛永远温和。 如此,不紧不慢地搜刮着自己的战利品,放进了小小的果篮里去,可果篮却好像永远装不满一样。 饕餮地将一切死者的残渣吞噬殆尽。 直到最后,她站在长街的末尾,缓缓回头,看向已经化作死亡之国的昔日乐土,缅怀地笑了起来。 “做女仆真开心啊……” 她挽着果篮,双手提起了旧式的女仆长裙两侧的裙摆,微微鞠躬行礼,向顾客们致以诚挚地感谢。 “大変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が,本日の営业时间はここまで终わります,皆様からのご支持感谢しております……” 无人回应。 死寂里,只有大屏幕上那一张平静又温婉地笑脸缓缓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秋叶原,唯一胜出者。 ——罗娴! . . 小猫乐园门口,与槐诗攀谈的年轻人了然地颔首。 “是这样吗?真遗憾啊……我听说天文会有人在新宿那边建立了一个据点,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到那里去应该可以找到人吧。” 如此,交换了情报。 对槐诗拒绝入伙的提议并不恼怒,同样来自天文会的升华者在打了个招呼之后,大家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然后转身离去。 比赛终究只是比赛而已,大家都是同事,以后可能还要常来又常往,没必要一件小事谈不拢就闹僵。 互相给个面子,留一份善缘,日后相见起码也多了一份交情。 哪怕到最后大家可能刀剑相向,但在这之前,谁愿意先开始进行内耗给别人看笑话啊? 好歹是天文会,家大业大,大家都不是穷到倒毙无依无靠,需要通过一个新秀赛搏出头,没必要做那种low穿地心的事情。 在临走之前,那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善意地提醒到:“如果遇到第二位的那位,你可以稍微表露一下身份。相信如果情况不是很糟糕的话,就还有合作的余地。” 他指的是那位到现在都还没有表露身份的神秘人,夺冠呼声排行第二位的升华者。 槐诗心领神会。 所以说,那个披着马甲的也是自己人么? 为什么大家都是天文会,别人披着马甲就没人看得出来,自己哪怕戴着头盔都要被一群人追着砍到身份败露啊。 目送着那个人走远了,槐诗回头,看向身旁的原照。 “你呢?”他问,“早上的时候,社保局联系你了吧?” 一直魂不守舍的原照愣了一下,旋即愕然:“你怎么知道?” “那么大一只狐狸跑进宿舍里来,你总不能让我当做看不见吧?” 槐诗瞥了他一眼:“那应该是你们领队的军团吧?” 原照下意识地点头,旋即反应过来,猛然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槐诗看着他欲盖拟彰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放心,不会找你去打听你队友的情报,我是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和我一起,还是去找队友?” “我……” 原照犹豫了起来。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平心而论,组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根本就没帮上忙。 虽然铲猫砂遭了不少罪,可到最后如果没有槐诗的帮忙,他可能很难完成任务,更不用说顺利通关小猫乐园,得到这一把边境遗物了…… 如今收到社保局的召集信息,他也是两头为难——虽然叶雪涯的口吻不甚严厉,只是建议而已,颇有你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意思,可不论怎么想,在这种地方还是那群认识了很久的队友更靠谱一些吧? 你看天文会,哪怕分属不同的部门和地区,大家见了面都不起刀兵的呢。 社保局之间的升华者联系只会更紧密和抱团。 如今组织需要自己,哪怕只是稍微需要一点,原照作为一个正直且充满荣誉感的死小孩儿都是一定要去出份力的。 恩,顺带让大家见识一下原大少如今有多厉害! 但槐诗这里…… 欠了那么多人情,拍了拍屁股就走了? 不合适吧? 虽然槐诗自己都不甚在意,可这除了自己良心过意不去之外,以后岂不是要永远被这个小白脸压低一头了?! 左右两难。 磨蹭了半天之后,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信件,又看了看淡定等待的槐诗,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 算了…… 他掏出信件来,匆匆写了两句话之后,抛出了信笺。在半空中,信纸自行折叠,变成了一只小巧而精致的狐狸样子,看了他一眼之后,奔跑着离去了。 原照长叹了一口气。 反正社保局如今的进度遥遥领先,组织能用的砖那么多,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缺自己这一块,等自己还了这一份人情之后慢慢地过去也来得及。 但自己要走了,这个小白脸恐怕就真得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刚刚天文会那个年轻人礼貌告别的样子被他自动解读为嘲弄的疏远……进入比赛这么久了,天文会的人都没有怎么来找过他,来了一个都还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样子。 恩,这个小白脸多半人缘不太好吧? 仔细一想,确实挺讨嫌的样子诶! 说不定大家出去吃饭都不管他忌口的,出去唱k每次都会被其他同事不小心切歌,组织春游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住得远没有班车接送什么的…… 别看现在表面上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在意地要死,特别不想让自己走什么的。 原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看到槐诗等待的视线,神情就变得怜悯起来,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示宽慰。 “放心,原大少带你上分,稳的!” 他拍了拍胸脯,示意大哥不走,大哥带你飞。槐诗愣了半天,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去找自己的队友…… 这一副样子直接被原照理解为感动和惊喜,顿时心中越发地无奈:不是自己不想和队友会合,实在是这个家伙太让人放心不下了啊。 要是没有了自己这一根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孤零零地被人打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没有人知道。 哎,只能靠自己多多费心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槐诗看着原照一脸使命感的样子,忍不住欲言又止。 算了,他开心就好。 反正多这么一个人不多,少这么一个人不少……就当带孩子算了! 于是,槐诗露出一种幼儿园大哥哥的和蔼神情,两张笑脸彼此对视着,感觉队友之间的羁绊更浓了。 只有门口路过的里见琥珀不解地瞥了他们一眼,摇头叹息。 俩傻x…… 打车,走了。 对,在这破地方还能打车的。 . 从比赛进入第二天开始,各种各样的公共设施就已经向外来的参赛者开放了,包括交通系统、用餐地点和夜间的住宿。 虽然全部都是本地人的黑店,不保质保量,而且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而统一使用的货币,就是参赛者死亡之后掉落的金小判。 至于价格,呵呵,就别说价格了,如果没有特殊的称号和道具,物价完全能够飙上天去。 只是一夜的住宿就要十枚金小判,也就是说,你如果想要安然无恙地度过百鬼夜行的一夜,你白天就必须想方设法砍死十个参赛者才行。 各种消耗道具的价格更像是大刀片子一样,冲着参赛者的脖子根上砍。槐诗查询过,在小猫乐园内自带的商店里,如果不使用自己的王子头衔的话,想要购买一枚霰弹枪子弹就需要一枚金小判…… 通过各方面的压力,赛事组委会不断地逼迫着参赛者们开始激烈地淘汰和对决。 苟?苟什么苟?苟是没有前途的!你苟的过七天么? 想要道具吗?想要边境遗物吗?想要奖励和胜利吗? 那就去莽啊! 把其他所有参赛者都莽死之后你就是第一了。如果只会一个劲儿的苟的话,完全就会错失掉前期所有的发展机会,然后变成其他参赛者眼中的移动金小判。 在夜晚,这个城市是百鬼夜行的噩梦之地。 而在白天,触目所及的一切地方都已经是参赛者们的猎场。 第三天才刚刚到来,比赛就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大量前期只会苟着的参赛者迅速地惨遭淘汰。 经过了三天的时间,大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心悦框架的操行,就好像槐诗所猜测的那样——想要变强吗?那就氪金小判啊,不氪金小判你怎么变强? 在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手头如今一共五十几枚金小判之后,饶是槐诗也感觉到钱不凑手,如果回避争斗的话,只会座山吃空。 稍加思考,冷静分析,仔细盘算。 槐诗终于下定决心,站在指示牌下面挥手打车。 很快,一辆漆黑的灵车就从虚空之中浮现,停在了槐诗的面前。招手示意原照跟上之后,槐诗向着司机递出了金小判和临走之前额外从小猫那里勒索来的门票。 “‘上野公园’,谢谢。” 他递上了一枚金小判,说出了目的地。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恶寒,猛然回头。 隔着车窗,什么都没有看到。 槐诗皱起眉头。 第二百四十章 这就是羁绊啊! 12…… 不等观众们反应过来,那个数字好像跳水一样,又下降了一位。 11. 紧接着,1098……54…… 在观众们震惊的喧嚣里,胜出者的数字飞速地下降,直到最后,定格为1. 只剩下了一个人。 谛听愕然地张口,挥手,导演室中的镜头瞬间击中在秋叶原的大街之上……映照出了一片尸山血海。 死亡如石堆积成山。 鲜血的溪流汇聚成河,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之上肆意地奔涌着,一切都被染成了代表着终结的血红。 满目疮痍里,每一个地方都支离破碎,残破不堪。 暴虐的蹂躏降临在此处,没有任何幸存者夺过死亡的飓风。在绝望地死亡一步步靠近的时候,大家只能恐惧地互相拥抱,紧接着,肝脑涂地,埋葬在黑暗里。 死寂之中,只有高跟鞋敲打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 随着手指轻轻地擦过,墙壁轰然碎裂,无数尘埃和随时飞迸而起,可是却没有一粒胆敢沾染在皮鞋光滑洁净的面上。 纷纷退避。 宛如知晓恐惧那样。 试图离开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哪怕看上去只是个消瘦又年轻的女人,笑意仿佛永远温和。 如此,不紧不慢地搜刮着自己的战利品,放进了小小的果篮里去,可果篮却好像永远装不满一样。 饕餮地将一切死者的残渣吞噬殆尽。 直到最后,她站在长街的末尾,缓缓回头,看向已经化作死亡之国的昔日乐土,缅怀地笑了起来。 “做女仆真开心啊……” 她挽着果篮,双手提起了旧式的女仆长裙两侧的裙摆,微微鞠躬行礼,向顾客们致以诚挚地感谢。 “大変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が,本日の営业时间はここまで终わります,皆様からのご支持感谢しております……” 无人回应。 死寂里,只有大屏幕上那一张平静又温婉地笑脸缓缓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秋叶原,唯一胜出者。 罗娴! 小猫乐园门口,与槐诗攀谈的年轻人了然地颔首。 “是这样吗?真遗憾啊……我听说天文会有人在新宿那边建立了一个据点,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到那里去应该可以找到人吧。” 如此,交换了情报。 对槐诗拒绝入伙的提议并不恼怒,同样来自天文会的升华者在打了个招呼之后,大家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然后转身离去。 比赛终究只是比赛而已,大家都是同事,以后可能还要常来又常往,没必要一件小事谈不拢就闹僵。 互相给个面子,留一份善缘,日后相见起码也多了一份交情。 哪怕到最后大家可能刀剑相向,但在这之前,谁愿意先开始进行内耗给别人看笑话啊? 好歹是天文会,家大业大,大家都不是穷到倒毙无依无靠,需要通过一个新秀赛搏出头,没必要做那种low穿地心的事情。 在临走之前,那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善意地提醒到:“如果遇到第二位的那位,你可以稍微表露一下身份。相信如果情况不是很糟糕的话,就还有合作的余地。” 他指的是那位到现在都还没有表露身份的神秘人,夺冠呼声排行第二位的升华者。 槐诗心领神会。 所以说,那个披着马甲的也是自己人么? 为什么大家都是天文会,别人披着马甲就没人看得出来,自己哪怕戴着头盔都要被一群人追着砍到身份败露啊。 目送着那个人走远了,槐诗回头,看向身旁的原照。 “你呢?”他问,“早上的时候,社保局联系你了吧?” 一直魂不守舍的原照愣了一下,旋即愕然:“你怎么知道?” “那么大一只狐狸跑进宿舍里来,你总不能让我当做看不见吧?” 槐诗瞥了他一眼:“那应该是你们领队的军团吧?” 原照下意识地点头,旋即反应过来,猛然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槐诗看着他欲盖拟彰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放心,不会找你去打听你队友的情报,我是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和我一起,还是去找队友?” “我……” 原照犹豫了起来。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平心而论,组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根本就没帮上忙。 虽然铲猫砂遭了不少罪,可到最后如果没有槐诗的帮忙,他可能很难完成任务,更不用说顺利通关小猫乐园,得到这一把边境遗物了…… 如今收到社保局的召集信息,他也是两头为难虽然叶雪涯的口吻不甚严厉,只是建议而已,颇有你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意思,可不论怎么想,在这种地方还是那群认识了很久的队友更靠谱一些吧? 你看天文会,哪怕分属不同的部门和地区,大家见了面都不起刀兵的呢。 社保局之间的升华者联系只会更紧密和抱团。 如今组织需要自己,哪怕只是稍微需要一点,原照作为一个正直且充满荣誉感的死小孩儿都是一定要去出份力的。 恩,顺带让大家见识一下原大少如今有多厉害! 但槐诗这里…… 欠了那么多人情,拍了拍屁股就走了? 不合适吧? 虽然槐诗自己都不甚在意,可这除了自己良心过意不去之外,以后岂不是要永远被这个小白脸压低一头了?! 左右两难。 磨蹭了半天之后,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信件,又看了看淡定等待的槐诗,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 算了…… 他掏出信件来,匆匆写了两句话之后,抛出了信笺。在半空中,信纸自行折叠,变成了一只小巧而精致的狐狸样子,看了他一眼之后,奔跑着离去了。 原照长叹了一口气。 反正社保局如今的进度遥遥领先,组织能用的砖那么多,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缺自己这一块,等自己还了这一份人情之后慢慢地过去也来得及。 但自己要走了,这个小白脸恐怕就真得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刚刚天文会那个年轻人礼貌告别的样子被他自动解读为嘲弄的疏远……进入比赛这么久了,天文会的人都没有怎么来找过他,来了一个都还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样子。 恩,这个小白脸多半人缘不太好吧? 仔细一想,确实挺讨嫌的样子诶! 说不定大家出去吃饭都不管他忌口的,出去唱k每次都会被其他同事不小心切歌,组织春游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住得远没有班车接送什么的…… 别看现在表面上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在意地要死,特别不想让自己走什么的。 原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看到槐诗等待的视线,神情就变得怜悯起来,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示宽慰。 “放心,原大少带你上分,稳的!” 他拍了拍胸脯,示意大哥不走,大哥带你飞。槐诗愣了半天,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去找自己的队友…… 这一副样子直接被原照理解为感动和惊喜,顿时心中越发地无奈:不是自己不想和队友会合,实在是这个家伙太让人放心不下了啊。 要是没有了自己这一根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孤零零地被人打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没有人知道。 哎,只能靠自己多多费心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槐诗看着原照一脸使命感的样子,忍不住欲言又止。 算了,他开心就好。 反正多这么一个人不多,少这么一个人不少……就当带孩子算了! 于是,槐诗露出一种幼儿园大哥哥的和蔼神情,两张笑脸彼此对视着,感觉队友之间的羁绊更浓了。 只有门口路过的里见琥珀不解地瞥了他们一眼,摇头叹息。 俩傻x…… 打车,走了。 对,在这破地方还能打车的. 从比赛进入第二天开始,各种各样的公共设施就已经向外来的参赛者开放了,包括交通系统用餐地点和夜间的住宿。 虽然全部都是本地人的黑店,不保质保量,而且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但有总比没有强吧? 而统一使用的货币,就是参赛者死亡之后掉落的金小判。 至于价格,呵呵,就别说价格了,如果没有特殊的称号和道具,物价完全能够飙上天去。 只是一夜的住宿就要十枚金小判,也就是说,你如果想要安然无恙地度过百鬼夜行的一夜,你白天就必须想方设法砍死十个参赛者才行。 各种消耗道具的价格更像是大刀片子一样,冲着参赛者的脖子根上砍。槐诗查询过,在小猫乐园内自带的商店里,如果不使用自己的王子头衔的话,想要购买一枚霰弹枪子弹就需要一枚金小判…… 通过各方面的压力,赛事组委会不断地逼迫着参赛者们开始激烈地淘汰和对决。 苟?苟什么苟?苟是没有前途的!你苟的过七天么? 想要道具吗?想要边境遗物吗?想要奖励和胜利吗? 那就去莽啊! 把其他所有参赛者都莽死之后你就是第一了。如果只会一个劲儿的苟的话,完全就会错失掉前期所有的发展机会,然后变成其他参赛者眼中的移动金小判。 在夜晚,这个城市是百鬼夜行的噩梦之地。 而在白天,触目所及的一切地方都已经是参赛者们的猎场。 第三天才刚刚到来,比赛就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大量前期只会苟着的参赛者迅速地惨遭淘汰。 经过了三天的时间,大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心悦框架的操行,就好像槐诗所猜测的那样想要变强吗?那就氪金小判啊,不氪金小判你怎么变强? 在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手头如今一共五十几枚金小判之后,饶是槐诗也感觉到钱不凑手,如果回避争斗的话,只会座山吃空。 稍加思考,冷静分析,仔细盘算。 槐诗终于下定决心,站在指示牌下面挥手打车。 很快,一辆漆黑的灵车就从虚空之中浮现,停在了槐诗的面前。招手示意原照跟上之后,槐诗向着司机递出了金小判和临走之前额外从小猫那里勒索来的门票。 “‘上野公园’,谢谢。” 他递上了一枚金小判,说出了目的地。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恶寒,猛然回头。 隔着车窗,什么都没有看到。 槐诗皱起眉头。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军团 很快,出租车开始飞快地形势起来。 好像幻影一样,融入到稀薄的雾气中去了,急速向前。 而在原本出租车之后的虚空中,渐渐浮现出几个森冷的人影。 “他看到我们了?”为首的人皱眉问道。 “不可能。”背着一个巨大背包的升华者说,“我们的隐身装置是暗金级的道具,在心悦框架的覆盖范围内,不可能会有人发现……可能只是直觉敏锐而已。” “能确定是他么?” “绝对是他没错!” 一个怨毒的女声回答:“那一张脸我绝对不会记错……我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和相貌了,只要在邪马台内,他就逃不过我能力的捕捉范围。” 队伍中,有人犹豫了一下:“昨晚上的表演上的表演难道你们没有看到么?那个家伙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还要棘手啊。” “只是你们轻敌了而已?” 那个女声冷笑:“那个家伙的手里至少有四件边境遗物和一件暗金级道具,现在还多了一张乐园的军团契约……如果不棘手的话,一个单打独斗的升华者哪里能有这么强的实力?” 为首的人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林小姐,我们接受你的家族雇佣并不是为了来这里给你报仇,而是为了帮你在比赛中取得名次。 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们恐怕……” “得到的所有道具,你们可以自己留着。”姓林的女人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一件不要,而且我还可以再多给你们一张灵棺的图纸。” “……” 领队的人犹豫了起来——哪怕是心悦框架之下的暗金级道具无法带出去,可这里获得的边境遗物还有军团契约却是货真价实的。 对于他们这些边境组织而言,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更何况,槐诗身上每一件装备都是数得着的宝贝…… 在许久之后的寂静里,领队的人看了看自己的下属,交换眼神,最终达成共识。 “成交……” . . 在出租车静谧地行驶中,原照躺在后座上,呼呼大睡,可槐诗却总觉得不安。 死亡预感的提醒不断地徘徊,示意他危险在缓慢地靠近,可他始终没有办法发现这一份危机究竟从何而来,只能提起警惕,暗暗防备。 在寂静中,只有一丝一缕的源质不断地在槐诗和尼伯龙根之间循环往复,令戒指之中的那一片渺小的黑暗不断地变化,无数内部繁复的结构不断地更替。 当槐诗沉浸心神进入其中的时候,只感觉到无数庞大到仿佛山峦的枢纽在彼此碰撞,轰鸣中上升或下降,变换形态。 直到最后,在山鬼的源质灌注之下,黑暗涌动着,有熟悉的气息从其中浮现…… 好像是……阴魂?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确实是阴魂没有错,哪怕还只是雏形,可是那简直可以说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完全没有任何的变化。 什么鬼? 他皱眉思索许久,始终没有什么收获,只能在命运之书里问了一声:“喂?在吗?” 无人回应。 “不在?”槐诗皱起眉头,摇下车窗,从口袋里掏出了乌鸦给自己的钥匙扣:“那我就把这个钥匙扣丢咯。” “等等!” 一个声音火速上线,“小老弟你别急嘛,好歹是人家给你的一份心意,你怎么说丢就丢的?” “心意?” 槐诗冷笑,用力地晃荡了一下钥匙扣,感觉到里面的水声——这玩意儿根本就是一个墨水瓶! 联想到乌鸦如今的本体正是一团墨水,槐诗还能不知道她在哪儿么? 怕不是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她就在自己身上窥屏了。 “我就不问你狗狗祟祟混进来干什么了,这一枚戒指究竟是什么东西?” “军团契约啊,你不知道么?” “……”槐诗无言以对。 我叫你出来是为了让你说这个? “好吧,忘记你在这方面是二十四k纯新人了,让我捋一捋怎么跟你科普这个边境常识。” 乌鸦干咳了几声,书页上跳出了一个抓着教鞭头顶博士帽的乌鸦来,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 “你知道不论地狱开拓还是边境发展,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的,对吧? 单枪匹马的升华者永远不成事,况且没有组织的帮助和海量的资源,别说五阶,就连三阶突破四阶都难如上天。” 得…… 槐诗翻了个白眼。 这个女人又要开始卖关子水字数了。 虽然如此,他依旧点了点头,只想知道她究竟想要说啥。 “可现在问题来了——现境维护、边境管理、地狱开拓,每一个地方都是个无底洞,可全世界有那么多人力么?” 乌鸦挥手,书页上出现了一个数字:“算上现境和边境和各个地狱,所有升华灵魂的人加起来不超过七百万人,不,七百万人已经算多了,实际上,我估计有没有七百万人真的很难说。” 七百万。 听着数量众多,但实际上……撒到庞大的现境,无数边境和广阔到看不到最底层的地狱里,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全部凑到一起,连金陵的常驻人口都达不到! 升华有多困难,槐诗也深有体会。 哪怕是自己这种半只脚迈入了门里的家伙,也卡了七八年,更何况那些根本摸不到门在哪里的人呢? “如今除了天文会把持的白银之海以外,全世界只有灵棺这么一种方式可以百分之百地让人升华。” 乌鸦说,“但不论是天文会的名额和灵棺,都远比自我升华要更加的麻烦更加的难。” 每年二百多个升华名额,完全是狼多肉少,预约都预约到几十年之后去了,而灵棺只能用一次,让一个白板新人升华和让一个高手的灵魂复活,你选哪个? 对于常人而言,升华才是奇迹,不可复制和不可琢磨的奇遇——不知道多少人渴求这样的机遇而不得。直到现在,哪怕各个谱系私底下都有一些不能明说的实验和计划,但升华依旧是不可控的。 光看红手套所经历的生命之泉计划就知道了。 哪怕是升华几率超过现境十倍的各个边境,也依旧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机遇。 人力稀缺到这种程度,可以说升华成功,哪怕随便找个工作都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但大量的人力缺口依旧存在…… 边境姑且还可以让普通人进行日常活动,可地狱开拓就算了吧,没有灵魂维持意识,只要暴露一个小时,绝对在深渊沉淀里被异化为什么侵蚀物。 在确认了槐诗充分了解了这一前提之后,乌鸦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因此,在天文会草创之后,初代的升华者和全世界的创造主们联合在了一起,自圣痕这一存在的发掘之后,紧接着应运而成的便是‘军团’。 而其原理和原型所参考的……这些日子以来你已经看到了吧?” 说着,乌鸦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渐渐消失在高楼大厦之间的小猫乐园,令槐诗皱起眉头:“你是说……深渊大群?” “对,没错。”乌鸦在书页上挥手,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感:“经过了这么多天之后,你对地狱中那些强大的存在已经有所了解了吧? 有没有感觉,他们……和什么特别像?” “……” 许久的沉默之后,槐诗不敢确信地回答: “圣……痕?” 乌鸦笑了起来,“你该不会以为圣痕是升华者的专利吧?别忘记圣痕遗物这种东西的存在啊槐诗……也别忘记圣痕最先是来自于何处!“ 没错,这一份冠以神圣之名力量,最早的时候,正是来自深渊的奇迹化身! “姑且不提各大谱系所传承的源典与深渊之间藕断丝连的关系,还有曾经神明们研究的那些狗臭屁。” 乌鸦淡定地说道:“如今各个谱系的考古队不正是为了补足自己谱系的空缺和发掘出新的升华之路而不断地往更深层的地狱里探索么? ——所谓的力量,便是要在此等的禁忌中所求才对!“ “在有些庞大的地狱之中,甚至一个深渊大群就是一条完整的升华之路……” 乌鸦愉快地往外抛着设定,斜眼看着槐诗:“有了它们作为参考,军团契约的本质是什么你不难理解了吧?” “所谓的军团,便是大群的转变、你的从属、你的附庸、你的手足、奇迹的延伸、持有圣痕的族群……” 看着槐诗不可置信的样子,乌鸦吹了声口哨,再次抛出了一个炸弹: “倘若如此还不能想象的话,你只需要将‘谱系’这个名字换成‘军团’,就会知晓,所谓的军团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槐诗已经脑子里空空荡荡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每一条完整的升华之路除了进阶之外所隐藏的东西——每一条道路,都是一支完整的军团。 自下而上。 从最底层,到最顶端。 无数升华者通过升华之路的衔接汇聚在一处,构成了一支完美的深渊大群! “这就是七大谱系的底蕴啊,槐诗。” 乌鸦幽幽地说:“如今全世界的七大谱系之所以只有七个,就是因为只有这七个谱系有技术和能力创造出自身谱系的军团。 其中所包含的不止是升华者。在七大谱系之中,每一条完整的升华之路背后,都隐藏着起码来自三个以上的深渊大群! 这就是大谱系所独一无二的底蕴。”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可以,但没必要 “当然,升华者的数量毕竟稀少,作为谱系的根本,拿去和人硬碰硬实在太过奢侈,况且能不能凑齐建制都还两说。 大部分的军团所招募的其实都是深渊生物。” 乌鸦解说道:“你不是已经在金陵见到过‘龙伯卫’了么,那就是夸父的亲军,如今东夏战斗力前三的军团——其中所有的成员全部都是天生具有圣痕‘龙伯之民’的深渊大群。” 圣痕·龙伯之民本身就是东夏谱系中‘后土’一系中的三阶圣痕,而这一条升华之路的顶端,便是夸父本身。 在被夸父只身闯入深渊祭典,在对决中一一折服之后,这一支深渊族群便向夸父献上了忠诚,尊奉他为所有龙伯之民的主人。 除了东夏谱系的五阶升华者之外,他在地狱中便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群之主’,受到各方地狱和主宰的礼遇。 为了避免军团的大规模行动破坏现境秩序,天文会甚至不允许有未经申报的军团进入现境里来。 可数遍整个现境,又有多少谱系庞大到可以强行深渊圈地和封锁边境,慢慢搜集和自身谱系相合的深渊族群呢? 因此,才有军团契约这种替代品的流通。 或是许诺、或是交易,再或者是强行镇压、奴役,由于各种原因,往往会有深渊大**出了自身族群的信物,作为契约的载体。 只要持有军团契约,升华者便可以同契约代表的族群进行商讨和沟通,再或者强行进行叱令与逼迫,收买或者欺骗,让对方的族群为自己进行服务。 有的深渊大群甚至和现境的谱系签订了长期的雇佣契约,作为雇佣兵在深渊中进行活动。 根据契约的不同,所限制的时间和次数也不等…… 这种与自身谱系不合的军团便更次一等了。 这一次新秀赛,邪马台的大群迫于心悦框架的压制,虽然交出了契约,可是时效恐怕不会长到哪里去,多半都有次数限制。 “那我这个是什么?” 槐诗抬起尼伯龙根之戒问道。 提到这一茬,乌鸦看向槐诗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同情又怜悯。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原本乐园的军团契约在三份契约中,也是威力最大的一份,只可惜……契约所联系的正体,已经被槐诗悄悄捅死了。 对,就是那七个王子! 只要持有契约,在邪马台之中,他就可以让七个王子无条件出手帮助自己三次……要是这傻仔提前知道的话,恐怕绝对不会接小猫的任务吧? 如今七个王子乃至最后他们的执念——白马王子都已经被他全部砍死了,就连战利品都落了袋,想后悔都没有地方可去。 “这个说来话长。” 乌鸦咳嗽了两声:“尼伯龙根之戒呢,其实是天国谱系所独有的军团契约,正好对应着阴魂的进阶呢——你看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正好配你哦!” “是吗?” 槐诗皱起眉头,直勾勾地端详着乌鸦,总感觉哪里不对,直到乌鸦尴尬地别开视线:“只不过,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缺陷……” “嗯?我就知道是个坑爹货!” 槐诗顿时大怒:“什么缺陷?你说清楚!” “呃,这个……” 乌鸦咳嗽了半天,吭哧吭哧地说道:“众所周知,天国已经陨落已久了,当年理想国所培养的军团大部分都已经在动乱中失散和离开了,而其中,咳咳,也包括阴魂这一系的军团……所以,咳咳,你的军团,可能需要你自己来凑了……” 槐诗,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团长的头衔,手的兵不但都跑光了,而且还需要再自己跑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把它们找回来?” “……对。”乌鸦也尴尬了起来。 这他妈不是坑爹么! 槐诗无能狂怒,他现在连自己一个山鬼都养不活,哪里有能力再去找几十个阴魂啊! “实际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啦,毕竟尼伯龙根之戒在天国谱系内也是四大军团之一。” 书页上的乌鸦安慰着他:“用不着你去找,只要输入你的源质到里面,它就可以对照你的圣痕,衍生出下位的阴魂来……虽然不会太聪明,但作为工具人而言还是ok的啦!” “ok个屁啊!” 槐诗已经完全不想跟她说话了。 说好了给我一个团的编制,结果到了地方,就我一个团长,别说意大利炮,连个政委都不配给我!真特么就只有一个团的编制啊…… 连兵都要自己去造哦! 你们天国谱系除了逼人氪金之外,还有其他的好处么! “总之,加油吧槐诗,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乌鸦抛下一句鼓励之后,便转身逃回自己的墨水瓶里了,任凭槐诗怎么催促都不出来。 而就在沉默之中,出租车停在了马路旁边。 “客人,到了。” 后车坐上抱着粪叉睡觉的原照还在睡大觉呢,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鼻涕泡都美得吹出来了。 “嘿嘿嘿,下车,到站了。” 槐诗掏出美德之剑顶了他两下,起身下车。 经过了连日的大战之后,上野公园附近看上去似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安安静静,实际上整个城市如今挺安静的。 只有远方偶尔有枪声的轰鸣飞上天空,旋即,又归于静寂。 每个人都像是猎人一样,蹑手蹑脚地穿行在都市的丛林中,寻找着任何一丝猎物的踪迹。 而上野公园里,满地狼藉,经历了先后数场战斗之后,再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了,只有无数枝头的乌鸦发出尖叫,起落如云。 倾听到车门开启的声音,便在阴郁的天空之下回头凝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被无数双猩红的眼瞳看着,原照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只要别去犯蠢攻击它们,它们就不会攻击你,充其量只不过……”槐诗的话没说完,就有一泡鸟屎从天上掉下来,落在原照精心打理的发型上。 端详着少年抽搐的面孔,槐诗点头:“充其量也就这样而已。” 我要忍住,我不能生气,我不能生气…… 对比了一下可能几万比一的敌我比例之后,原照握着粪叉的手微微颤抖,咬着牙找个水管把头上的鸟屎冲掉。 而槐诗,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说是干活儿,不过就是闲逛而已。 要挎着大宝剑,槐诗双手插兜,颇为闲散地在占地面积诺大的公园里闲逛了起来,回头跟原照指点着周围的情况。 原本这里是有颇多美术馆和博物馆的,不过经历了昨日短暂的打工之后,今天已经重新关闭了。 完成任务之后的升华者早已经离去,留下来的就是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裂缝,深坑,还有火焰焚烧的痕迹。 槐诗走得相当仔细,特地穿行在那些被烧焦的植物和断裂的树枝之间。 原照跟在后面,不断地被脚下乱七八糟的东西绊倒,然后被灌木勾住裤子,或者干脆直接踉踉跄跄,险些摔进坑里。 抬起头看那个小白脸,却走得好像轻松写意…… 很快,他就察觉到槐诗脚下那一层隐约萌发出些许绿意的草丛,还有被烧焦的植物断茬上重新增长出的一丝胞芽。 槐诗踏出一步,好像无数植物都随着他一同起伏那样。 当原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听见前方传来的风声,好像整合成了一个韵律那样的,枝叶的摆动,无数青草的起伏还有风吹过树枝之间发出的细碎声音。 一切好像都在槐诗的脚步节奏之下,纠缠在了一起,彼此衔接在了一处。 “你在干什么?” 他恍然发觉:“这就是你的圣痕?” “对,山鬼。” 槐诗大方地承认:“我需要这一片绿地帮我补充一些生机,顺带,做一些配平和运转的工作,算是回报吧?” 山鬼? 那不是女的么? 切,果然是娘娘腔…… 原照腹诽,看着他东摸摸西摸摸的样子,每一株植物只是稍稍抽取一丝,都被那一副不干不脆的样子给急死了。 “你就不能一次性多抽一点?” “可以,但没必要。” 槐诗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昨天晚上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对于植物而言,人类的道德观并不适用,人类所认为的想法也和它们所需的截然不同……我大可以在里面找一颗年头老一点的树一个劲儿的猛吸,补足我自身的所需,但对于山鬼圣痕而言,生机的充盈与否反而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循环。” 槐诗抬起手,一棵草籽从他手里飞出来,落在原照的头发,很快,便长出一朵绿油油的狗尾巴花来。 原照不耐烦地将纠缠在头发之间的根须拔下来,随手抛进了泥土中,跟在后面:“你不能说直白一点?” “简单来说,是生命的流动……让一整个大体系之间的生命力顺畅地运转,形成一个健康的循环,这才是山鬼的圣痕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比方这样……” 槐诗伸手,从枯树之上过于粗壮的老藤之中拔出了一缕生机,转身度入了旁边一颗被烧焦的树干里,又随着脚步,遥遥引导着这一份生命力自地下扩散开来,最后融入了地上被卷翻了的灌木和草丛之中。 牵线搭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哪儿来的狗? 在看似毫无意义的来回走动之中,槐诗一步步地修补着遭受创伤的巨大循环,先是将彻底坏死的部分自地下的根系之中切断,弃之不顾,然后将纠缠成一团乱麻的根茎理顺,彼此衔接为一体。 以自身作为中转,在这千头万绪的网络中游走。 虽然好像是蛋疼的游泳池问题,一个水龙头出水,一个下水道放水……可在这整个过程之中,原本遭受挫败的系统却渐渐地得到了重整,生机流动。 到最后,无数目光森冷的乌鸦竟然也收回了视线,将两人当做不存在了。 似乎是认可了他们的存在。 所以说这个小白脸究竟有多会刷好感度啊! 连乌鸦都这么快搞定…… 原照撇了撇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一套嘛,你直说不就好了?” 槐诗愕然回头,用一种‘诶你竟然读过书‘的错愕视线看了过来,气得原照脸都涨红了:“我好歹还是成绩全优直接保送稷下少年班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能靠拉琴上大学啊!” “原来还是个学霸,失敬失敬。” 槐诗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那种淡淡地怜悯视线好像在问‘都上大学了为什么心理年龄比我一个高中生还低‘的样子,让原照气不打一处来, 槐诗在继续向前,随着他不断地抽取各种不同植物的生机,体内的源质竟然也开始缓缓地变化,在各种植物独有的生机感染之下失去了原本的单纯,变得驳杂了起来。 可这一份过于繁多的驳杂,此刻却在山鬼圣痕的调配之下,显得生机勃勃。 好像一颗终于发芽的种子那样! 生长! 槐诗心中落下一块大石,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一阶段自己不需要像阴魂那么精纯的负面源质,反而要求多求杂,越杂越好,种类越多越好。 山鬼就好像一座植物园,要的就是百花齐放,四时长青……可惜,这里植物的数量虽然不少,种类却不足。 要是时间充裕就好了,他完全可以按照小猫给的地图,去孤悬在邪马台之外的一座以‘神代‘著称的植物园里,想必里面的植物的种类会更多。 既然种类不足,那就先专注质量好了——此刻凭借着山鬼的圣痕,开始重建了体系循环之后,槐诗才感觉到尼伯龙根之戒的好处。 当槐诗变成了这个庞大生机网络的一部分之后,大量的生命力也在他的躯壳之中随时转入和流出,让他可以进行截流,只要不影响体系的循环,整个上野公园内所有的植物都在不断地为他注入生机。 权限狗就是好啊。 随着海量生机的注入,戒指内的阴魂的就开始迅速的蜕变,完成速度喜人,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根本不需要槐诗出力,只要他找一个植物园蹲着,就可以等着尼伯龙根之戒读条制造阴魂的圣痕了。 虽然对于第二阶段的自己,阴魂的数量被限制为三,但却好在不需要去另外寻找什么珍贵的额材料和浪费时间,只要槐诗专注自己圣痕的提升,其他的好处就源源不断地向着自己涌过来。 好半天过去了之后,原照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喂,还要多长时间啊?” “大概两天左右吧。” 槐诗回答。 不过两天的前提是槐诗打算在这里进阶,可这里进阶明显太不划算了,凑不够数量,山鬼圣痕就算是先天羸弱,就算进阶了也难堪大用,不如先忍一忍。 但如果想要制造出自己的独立团里第一条阴魂的话,应该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吧? 槐诗心中估摸着时间。 可忽然间,原照却猛然回头,手中的三戟叉抬起,迸发凄啸,一道气刃飞出,直接刺进身后低矮的灌木丛中去,一时间噼啪作响的声音不断传来,草叶飞迸。 紧接着,槐诗才听见远处细碎的脚步声,皱起眉头。 原照竟然比自己察觉的都还快? 这个弟弟有点东西诶。 当松动的树丛停止震动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一声细碎的呜咽,一只黄色的柴犬从里面小心翼翼地露出头,向着原照的方向看过来。 “是条狗么?” 他松了口气,弯下腰,嬉笑着朝着那只小狗招了招手:“哎呀,小东西真可爱,过来给我看看?” “你是沙雕吗?” 槐诗摇头叹息,直接提起了他的后领,转身就跑! 就在他们的身后,那一只迈着小碎步过来的柴犬竟然在瞬间加快了速度。 快得像是一道黄色的闪电,跳起飞跃到空中,紧接着,原照就看到了在空中,那一只瘦巴巴的柴犬骤然膨胀了起来。 好像吹胀的气球那样。 炸了! 无数血肉飞散,在空中便化作了漆黑腐烂的色彩,泼洒向四面八方,血雨所过之处,遍地焦黑,猛毒在迅速地扩散着,就连地上的土壤都在嗤嗤作响。 被恶臭的风吹过,原照只觉得本能的一阵烦闷,头晕眼花,紧接着,就被槐诗甩在了地上,槐诗掏出美德之剑直接割手,甩了两滴血到原照的嘴里去。 没时间配解毒药了,以毒攻毒算了。 “你干什么啊!”原照一不小心,吞了槐诗一滴血,脸都绿了,可旋即就感觉到随着那一阵铁锈的味道扩散,自己昏黑的眼前竟然渐渐亮了起来。 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化,也没有忘恩负义到怪槐诗解毒的办法太见鬼,只能心里悄悄祈祷这个小白脸没有什么传染病…… 旋即,他就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狗炸了!” “我看到了。” 槐诗面无表情地摘下霰弹枪,填入子弹,在无数惊起鸦群的尖叫中,环顾着四周,最后,猛然调转枪口,对准身后扣动扳机。 轰! 巨响迸发。 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竟然被从虚空之中打了出来,一声惨叫,血液飞迸,可紧接着就不见踪影了。 好像隐身了那样。 “什么鬼!” 事到如今,原照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敌袭,拔出枪来就对准周围一阵乱捅。可来的人明显精通潜伏技巧,此刻凭着原照的一阵乱捅,根本什么都捅不到。 如今当对方收起了轻视,真正潜入黑暗中时,就连槐诗也难以凭借着乌鸦们的视线找出他的踪迹了。 “先走!” 槐诗伸手在腰包里,抓了一把铁块直接在手中熔炼起来,炼金之火一闪而过,短短的两秒过后,脱手而出。 随着刺目的闪光一闪而过,一颗劫灰烟雾弹骤然自他们周围爆发,灰色的雾气吞没了一切。 槐诗扯住了原照的领子,向前狂奔而出。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天空之上传来的凄厉呼啸声。 自远方的高楼之上,一个蹲坐的人影听从着耳机里的指示,从身旁的箭囊里挑选着箭矢,最后拔出了一支铁灰色尾翎的修长箭矢,搭在了堪称庞大的铁弓之上,斜斜地对准了天空。 弓弦拉动,迸发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随着手指的松脱,凄啸声冲上了天空。 一点铁光没入了云层之中,可随着铁光的消散,很快,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宛如暴雨一般的铁光自灰黑色的云层之中亮起,向着大地上坠落而下。 将烟雾笼罩之处尽数覆盖在内。 暴雨之箭瞬间从天而降。 “松开我!” 原照挣扎,从槐诗的手中挣脱,自空中翻身,手从怀中抽出了一截细长的铁链,直接扣在三戟叉的前端,紧接着,长枪向着空中穿刺而出。 瞬息间,枪杆动荡起来,紧扣在长枪之上的铁链宛如长鞭一样抽打着空气,迸发低沉的啸声。在细长铁链的拨荡和抽打之下,那些如陨星一般坠落下来的箭矢竟然尽数被阻拦在了枪刃之外,飞向了其他的地方。 这一手绝活儿看得槐诗眼睛都直了。 罗老只教了他怎么简单的上手长兵器,可这种招数明显就属于流派的秘传和前人所琢磨出的技巧了,根本不是仓促之间就可以上手的。 如果不是地方不合适的话,槐诗都要逮住原照先耗点羊毛下来了。 “羡慕吧?” 原照斜眼看着槐诗惊愕的样子,得意的眉毛都挑了起来:“我们原家的秘传,你学得会嘛!” 行吧,先让这小鬼得意一会儿。 可随着两人的狂奔,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一个顶着大盾的升华者从天而降,手中将一根沉重的桩子猛然敲进了地里。 自轰鸣的声音中,铁桩落地之处,骤然飞出了两道光线,牵在了槐诗和原照的身上。 紧接着,他们身体就骤然一震,感觉了沉重了许多,被虚无的光线拉扯着,越是向外,就越是举步维艰。 这明显也是一件心悦框架之下的道具,虽然不知道原理究竟是什么,可一旦被铁桩所射出的光线照住,连跑都跑不掉。 “啧。” 感觉到前方的远处骤然升腾而起的诸多源质波动,槐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 身后的密林之中,隐隐绰绰的光芒之下,有十几个人形的轮廓缓缓浮现。 “幸亏联系了另一队人,否则就真被你们跑掉了……” 为首的升华者带着鬼面,手持着枪械,目光森冷,扫视着槐诗和他身旁的原照,忽然开口说道:“喂,小鬼,我们只找槐诗的麻烦,你现在走开,我们不杀你。” “我就知道你惹出来的麻烦!”原照顿时怒目瞪了过来:“你究竟得罪过多少人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搞你?” 槐诗仔细想了半天,无奈耸肩:“还真挺不少的……一开始还会算,后面都数不清了。” “这次真是被你连累惨了。” 原照烦躁地嘟哝了几句,抬起手,将枪刃上的链子摘下来,塞进了怀里去,抬起眼睛看向前面:“喂,你知道我们是社保局的人还敢来袭击我们?” “多新鲜啊,难道亮出身份就可以决定名次了?那新秀赛还比什么?” 在另一头,渐渐走过来的持刀升华者冷笑:“给你最后五秒钟之间,快滚,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你说滚就滚,难道你原大少我不要面子的吗?” 原照嗤笑,回头抬起枪刃指着那个人的脸:“今天教你们一个乖,你们要是一个个上来单打独斗帮我挂回去,我什么都不说,认栽,将来咱们边境再见。 但如果你们想一起上的话,我先提醒你们一下,我表哥是金陵社保局的局长,我表姐姓诸叫做诸清羽,现在是东夏第二的白帝子,我曾祖父是内阁总领西南边境的军务大臣,我母亲姓李,燕京李氏的那个李!“ 凝视着那些升华者们错愕的神情,原照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向着他们勾了勾手指。 “今天这个事儿,少爷我他妈管定了。够胆子你们这帮孙子就一起上!我要往后跑一步,我不姓原!”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围攻 原照,十四岁,是学生(稷下少年班)。 兼职升华者、小老弟、官二代以及插粪少年等等角色。 深不可测! “嘶……”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原照的背景这么吓人,而且有这么吓人的背景还插粪,顿时越发地敬仰钦佩。 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咳咳。 “看到了吗?!”槐诗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原照的后背上,冲着那群人理直气壮地喊:“这就是我大哥!” “金陵社保局银枪小霸王!” “你们够胆子就一起上啊!一群垃圾,连给我大哥提鞋都不配……” “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大哥能打十个!” 在寂静里,原照幽怨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意思是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槐诗甩了一个‘大哥说得好,大哥说得对’的赞同眼神过去。 开玩笑,多新鲜啊,要脸自己早就穷死了好么……哪里苟得到现在啊? 而槐诗他们前后两波人的神情就更复杂了。 在后面那一拨刚刚赶到的升华者,正错愕地看着原照,最后幽怨地视线看向那一伙儿拦在前面的隐身参赛者。 那个眼神翻译一下,大概意思就是:wdnmd,你这个畜生要害我! 我他妈就说,对付一个升华者而已,郭驽你这王八蛋为什么还要再过来拉上我们一起,还要把拿到的东西给我们对半分。 结果在这里等着我呢是吧! 想到这里,后面的袭击者神情越发地恼怒起来——这王八蛋太不是人了! 你说对付一个无根无底的天文会干员就算了,反正是新秀赛,大家杀了他分了行李回自己高老庄,天文会还能因为一个比赛成绩来砍自己不成? 但……砍死一个东夏权n代就是两回事儿了啊!谁知道这个小畜生会不会因为自己瞪了他一眼就安排了自己全家啊! 老子当你是好兄弟,结果你就这么对我! 拦在前面的郭驽表情不断变化着,哪怕带着面罩,可眼神依旧悲愤:我没有我不是我也不知道啊…… 不得不说,原照的身份确实太过夸张。 对面还在试探中打了一个对四,这小子甩手过来就是一个王炸,炸的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动手。 大家都是边境雇佣兵,出生入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 要是平常杀人越货就算了,在边境这种事情可没少干,可在全世界直播的一个游戏上弄死东夏谱系里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乖乖,你不如去白帝子面前跳新宝岛算了。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在原照威风八面地呵斥之下,竟然没有人敢进一步。 直到隐身的屏障里,一个模糊的纤细人影浮现,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冷漠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原照,你好厉害啊,威风甩到我们林家来了。” “林瑜?” 原照愣了一下,旋即恼怒起来:“你林家可真是霸道惯了!你带人来砍我,难道还想让我伸着脖子让你砍啊?” 旁边,槐诗低声问:“你认识?” 原照啧了一声,压低声音:“林家出了名的女神经病,有个不讲道理的哥哥和泼妇一样的亲妈,大家都是绕着他们走的……你怎么得罪他了?” “不知道啊,我没见……等一下,啊,我想起来了!” 槐诗正在习惯性地推卸责任,可口袋里摸了一把命运之书,搜索了一番之后,骤然从记忆地角落里找到了那一双怨毒眼神的痕迹。 脑中灵光一现,指着林瑜恍然道: “——你是厨魔大赛上做女巫乱炖的那个老阿姨!” “……” 林瑜愣了一下,旋即眼中的阴狠越发地浓了起来,紧接着,便听见槐诗无奈地感慨:“隔了这么久,你皮肤护理的不行了啊……多少天没补水了啊?肿成这个样子了。” 嘎嘣。 寂静里,所有人都听见牙齿被咬碎的声音。 得罪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第一说她老,第二说她丑,第三说她胖,槐诗轻描淡写地把这三样占全了。 眼看着这个曾经夺走自己进阶材料的小白脸这么嚣张,林瑜的脸都气得绿了。 槐诗赶快后退了一步,躲在原照的身后,低声问: “……你顶得住么?” 原照翻了个白眼,“我真要闲着没事儿干嘛要去跟一个女神经病硬顶?她疯起来可是不要命的!” “那就算了。”槐诗叹了口气:“要不我自己想想办法。” 这时候,林瑜震怒的声音已经从前方传来:“我最后说一次,原照,滚开,不要碍我的事!” “我……” 原照抬头,刚一开口。 便感觉到飓风自身后迸发。 瞬息间,好像有十几个风炮在瞬间迸发巨响,在低沉的轰鸣里,暴风呼啸着向前涌现,追随着那个骤然暴起的影子。 一步,大地不安地扩散动荡。 两步,无数树枝嗡嗡震颤起来。 当第三步踏出的时候,在重叠迸发的轰鸣里,无数枯枝败叶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槐诗的速度,已经在弹指间,飙升至极限。 禹步,禹步,禹步。 三重禹步! 二十米。 原本袭击者故意留下的安全距离在槐诗的跨步之前一跃而过,转瞬间,林瑜的眼瞳之中便映照出槐诗冷漠地面孔。 还有他抬起的手掌之中,紧握的祭祀刀。 ——斩! 崩! 无形的护盾轰然破碎,在林瑜的腰间,一个小娃娃样式的吊坠悄无声息地被从头顶向下,惨烈的一分为二。 惨叫来不及迸发,槐诗斩下的祭祀刀骤然消失,取而代之地是横扫而来的沉重斧刃。 斩首! 血光一闪。 惊恐地尖叫声终于自喉咙中钻出孱弱的一线,林瑜被拉扯着,踉跄后退,脸上被斧刃斩下了一道深邃的痕迹。 而就在她面前,一条手臂自臂膀上脱落,自空中挥洒着鲜血。 靠着随身的道具挡住了第一击之后,一直保护在林瑜旁边的首领郭驽终于反应过来:仓促之间,他做出了最好的应对方法。 一只手拉扯着她向后躲避,而另一条胳膊则挡在了斧刃的面前。 争取到了短暂的一隙时间…… 而就在瞬间,槐诗已然后退,拉开了距离。 少年手握着染血的斧头,凝视着林瑜的脖颈,便忍不住啧的叹了口气。总算体会到里见琥珀那种首级在眼前却没有办法砍掉的无奈感。 大号头颅,为什么不能让我斩了呢? 林瑜哆嗦着,脸色惨白,感觉到脸上的剧痛,伸手摸到了伤口,惊恐的神情就抽搐起来,变得狰狞又疯狂。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她发狂一样地尖叫,下令:“尽管动手,有什么事情我们林家担着!” “一个二房的野丫头搬出林家的名字吓唬谁呢!” 在所有佣兵们有所意动的时候,原照骤然踏前一步,震声威吓:“想要放狠话让你大哥来,你能代表个屁的林家! ——小喽啰动手之前可要想清楚,别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老子可是原家的长房!” 这一番二世祖宣言堪称掷地有声,效果拔群。 带来了瞬息间的犹豫。 前后两拨佣兵的神情变化着。 这种神仙打架,自己被夹在中间的感觉可真特么太难受了…… 可就在瞬间过后,却骤然听见一声巨响,原照瞬间拨动枪杆,三戟叉前,一颗子弹一分两半。 有人开枪了。 瞬息间,断臂的首领错愕回头,看到自己身后那个端起枪来的队友。对面的盟友神情瞬间变了,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在问:妈的,你怎么找来了这么一个傻逼? 多新鲜啊,要他妈知道他是个傻逼,我还找他干嘛! “郭叔,快动手啊!”年轻人大声催促着:“我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们两个?” 妈的智障! 郭驽心里暗骂:被林家的那个女人抛两个媚眼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么!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废物……你真以为人家看得上你一个臭卖命的吗? 旋即,他便察觉到林瑜的阴狠目光。 “原家不能得罪,我们林家就可以得罪了,是吧?” 郭驽的面罩之下,神情顿时一苦,自抬起枪来,对准了原照的脸,扣动扳机。不管怎么样,任务要紧,既然已经得罪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紧接着,原照消失在了原地。 铁蹄奔腾的声音自空中迸发,腥风一震,三戟叉已然带着风声扑面而来! 虽然傻了一点,但原照毕竟是大表哥带了这么久的社保局编外干员,就算是个铁憨憨,也分得清局势了。 早在林瑜出现的瞬间,他就知道今天这件事儿不可能善了,槐诗既然选择了动手,他哪里会站在原地干看着。 听到枪声的瞬间,斩落子弹,他暴起前突。 天马圣痕驾驭着飓风,人枪合一,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哪怕人再怎么中二,能在社保局行动科里混了这么久,原大少的手里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十米之外,飓风便已经好像凝结成实质了那样,随着枪锋的前突,将人震慑在原地,难以呼吸。 自静止到全力的狂奔,天马圣痕带来的恐怖加速令他驰骋如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当凄啸声响起的时候,原照已经和刚刚开枪的那个升华者交错而过,三戟叉之上飙出了一道血色。 而在他身后,开枪的升华者已经仰天倒下,脸上被枪锋捣出了一个前后通气的大洞,一番英雄救美之心还没有展现抱负,就已经化作金小判含恨退场。 “还愣着干什么,息江!” 郭驽向着后面那一队升华者怒喝:“难道林家请你们过来是看戏的吗!” 妈卖批,明明是你来请我援助的,现在又搬出林家的名头来压我! 察觉到林瑜冰冷的眼神,息江在心里把郭驽摆出了不知道多少个花样,一边却怒喝一声,持刀带队冲向了槐诗和原照的方向去。 紧接着,他就看到……郭驽挥手一摆,瞬间集体隐身了。 草! 第二百四十五章 王八蛋槐诗你不是人! 草! 息江大怒,一时间中日双语的脏话连绵不绝。 这他妈吸引火力全靠友军,郭驽你可以的,等老子回去就把你屁股下面那一堆脏事儿写成信给罗马送过去! 看看执法官们到时候会不会放过你! 在狂奔之中,槐诗甩手,劫灰烟雾弹好像不要钱一样向着四面八方甩了出去,不断有浓厚的烟雾升腾而起。 其中关键的耗材便是他的血。 反正只要在上野公园里,他就有近乎无穷的生命力可以挥霍,自然不会抠这几的血。瞬间整个公园都变得乌烟瘴气。 可留着原照冲上前去对付那些升华者,槐诗潜伏在角落,竟然蹲了下来。 “王八蛋你干什么!”原照大怒:“这时候你还划水,你是不是人!” “等一下,我搓个大招!” 槐诗仰头喊了一声,瞬间趴下,便感觉到枪林弹雨呼啸而来,根本不敢在烟雾弹里露头吱声了。 乱战之中,原照却如鱼得水。 天马圣痕所带来的能力可不是二段跳,而是万象通行的恐怖天赋——简单来说,甭管能不能搁脚,只要看得到的地方,原照统统能够如履平地一般地站上去,甚至还能够短暂的踏空而行。 机动性强得吓人,而且还是立体的! 要不是不远处那一根被严防死守的铁桩子不断拿光照他,跟牵绳子似的,他早就跑了! 而且他进阶二阶的时候,原家可是拿出了珍贵的材料令天马本身的品阶产生了蜕变,直接呼应了传说之中的神马的卢。 一旦启动圣痕,除了化龙如水,近乎水遁一样的能力之外,他的抗性高的要命,不吃一切减速buff! 饶是如此,在围攻之下,他也不敢稍微放缓一丝速度。 不止是息江这群人的颤抖,还有隐身在空气里伺机偷袭的那七八个升华者。凭借着暗金级道具,他们根本不怕任何探查性的遗物和天赋,没人找得着,只有在开枪的瞬间会显露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况且,这可全他妈是升华者! 能够在边境雇佣兵这一行里活下来的,没有一个水货,谁没有两手绝活儿啊? “靠北哦,小白脸!”半空中,原照一个二段跳加翻身,夺过了扑面而来的火龙,怒吼:“你再缩我就真挂了!” 天空之中,轰鸣迸发,赤红的箭矢如导弹一样呼啸而至,自横扫的枪尖上炸裂,原照倒飞而出。 “我好了!!!” 一个人影骤然从浓烟里跳了出来,肩扛着一个热水瓶大小的东西,凌空跃起,自空中转身,将沉重的热水瓶骤然向着铁桩的方向甩出。 在隐形之中,有一个升华者下意识地抬起了狙击枪,想要扣动扳机,旋即听见郭驽慌乱的叱令: “不要开枪!” 晚了。 槐诗自空中转身,霰弹枪已然合拢,对准空中坠落的铁瓶,扣动扳机。 巨响中,槐诗手臂一震,无数赤红的弹珠自枪膛中飞扑而出,转瞬间,将薄弱的锡质瓶身撕扯成粉碎,其中带着金属光芒的液体荡漾着,凌空扩散,向着大地如雨一般泼洒下来。 旋即,被钢珠上火热的力量点燃。 赤红色喷发。 在低沉的轰鸣中,厚重的气浪骤然扩散开来,燃烧的火雨发出怒吼,千万点粘稠的火焰从天而降。 将护卫在铁桩之前的升华者们笼罩在其中。 那是槐诗耗了大半源质所锻造而出的炼金产物,液体金属燃烧弹。 ——拉美西斯之怒! 法老王的愤怒如火雨,瞬间带着上千度的高温,泼洒在了每一张错愕的面孔之上,如同跗骨之蛆一样钻向了血和骨的深处,将一切烧穿,带来哀鸣和痛楚。 惨叫声骤然爆发。 槐诗不顾虚空中骤然浮现的那些轮廓的围攻,落地,踏前,禹步冲撞,硬顶着最前面的那个人影,向前! 轰! 剧烈的冲撞之中,阻拦者手中的刀被槐诗的五指握紧了,斩裂了那一层仓促之间凝结出的铁片,鲜血淋漓。 而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看到了,槐诗骤然跃起,践踏在自己扬起的面门之上,禹步的力量再度爆发,带着撕裂筋肉的痛楚,无与伦比的速度碾压在了他的面孔之上。 脖颈断裂的清脆声音响起。 而槐诗,已然向着火雨覆盖之处飞出,踩在一具燃烧的躯壳之上,向下的倾倒之过程中,霰弹枪对准了燃烧的头颅,扳机扣动。 血色飞迸。 巨响过后,槐诗已经踏着残躯落地,向前,不顾那几个忍着痛楚围攻过来的升华者,向着铁桩斩下斧刃。 破空的巨响再次从天空中迸发。 银色的箭矢从天而降,如幽灵一般地急速,在槐诗仓促地躲闪之下贯穿了他的锁骨,撕裂开一个惨烈的大洞。 斧刃无力地在铁桩之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斩痕。 紧接着,主持着铁桩型边境遗物的升华者不管不顾的将燃烧的双手按在铁桩之上,光线再度连接在槐诗和原照的身上。 重力倍增! 两人的脚步一滞。 背后刀剑破空的声音响起,带着猛毒的虚无之剑向着槐诗的后背斩落。 槐诗面无表情地扬手,向着铁桩后的升华者抛出了手中铁胆大小的银球,任由剧毒之剑穿身而过。 剑刃所过之处,血肉撕裂,浮现出一道极细的斩痕。 明明是虚无的剑刃,可是却给内脏和圣痕带来了剧烈的痛楚和伤害……他猛然向左踏出一步,收缩身体,藏在了身旁升华者的侧身之后。 紧接着,轰鸣爆发,槐诗抛出的炼金炸弹已经轰然爆裂。 在极近的距离之内,无数铁片呼啸飞迸,瞬间将主持遗物的升华者变成一具千疮百孔的尸首。而靠着人肉盾牌夺过爆炸的槐诗依旧感觉到眼前一黑,手榴弹的威力在近距离爆发可不是清风拂面。 就在瞬间的恍惚里,他本能地自踏步中转身,手中的斧刃横挥,向着刚刚偷袭自己的升华者斩出。 炸弹铁片的袭击之下,手持虚无毒剑的升华者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捂脸,紧接着,就感觉到下半身一凉。 腰斩。 疯狂抽取着上野公园内生机网络中的力量,槐诗背后抹了一把银血药剂,强行维持着作战的状态,不顾内脏已经泛起了木色。 他抬头,仰望着远方高楼之上那个搭弓射箭的升华者,猛然抬起手,向前跨出一步,自抬起的手掌之中,辉煌之光浮现,缠绕着锁链的悲悯之枪随着槐诗的咆哮,踏前,和甩手,如投枪一般向着数百米之外的高楼破空而去。 高楼之上,持弓的升华者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然后忍不住冷笑。 偏了。 完全没有准头。 就算自己放着不管,那一把来势汹汹的投枪也只会落在自己几十米以外的地方。 紧接着,他瞬间开弓,拔出一支苍白如骸骨的箭矢,准备抓住机会给槐诗一个狠的,却看到破空而来的长枪之上,骤然有一道锁链飞出,猛然,拴在自己的脖子上…… 啥玩意儿? 源质冲击扩散,他脑子停顿了瞬间,紧接着,随着锁链的收缩,偏离轨道的投枪校正了自己的轨迹,在破空的巨响里,捅在了他的脑门上。 啪! 他仰天倒下,金小判落地。 而槐诗,已经向着周围浮现的轮廓甩出了自己的斧刃和长刀,以美德之剑挡住了背后的弩箭,自围攻之中寻觅到了短暂的空隙。 向着面前的铁桩,抬起了自己的拳头。 握紧。 蓄势,然后灌注源质。 山鬼的火焰被压缩在五指之间,随着猛然的握紧,便迸发赫赫雷鸣。 这是全神贯注的一击。 鼓手! 轰! 自巨响之中,槐诗的指骨寸寸断裂,左手的小臂干脆利落地骨折了。 而铁桩上的裂痕,在剧烈的震荡中,已经如活物一般地增长,扩散,瞬间笼罩了全身,最后,轰然破碎。 束缚着两人的光线不再。 天马瞬间轻松,不顾息江的纠缠,原照硬吃了一枪,狂奔而至,扯着槐诗的后领,铁蹄奔腾的声音瞬间迸发,向着密林的深处疾驰。 “他们要跑了!” 郭驽瞪大眼睛,想要追,却听见身旁的冷笑。 “跑?”林瑜把弄着手中的小人,“跑不了。” 啪! 清脆的声音里,小人的小腿骤然断裂,自狂奔之中,原照一个踉跄,腿部已经浮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 骨骼之上,裂隙扩散。 踉跄滚落在地。 槐诗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地上的原照,又回头,看向身后紧追过来的息江那群人。 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升华者。 用脑子想想都知道无法力敌。 他叹了口气,低头向着原照道歉:“刚刚多谢你救了我,但是……抱歉啦,你不该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的。” 他扶着树干撑起身,几个呼吸之间,强行抽取着生机,将伤口愈合,就是手臂的断裂依旧没有好。 但已经足够跑路了。 原照翻眼瞪着他,想要骂人,可是没有说话,心却凉了。 妈的,就当把人情还给这个小白脸吧,算你少爷瞎了眼…… 就在恼怒之中,他闭上眼睛等死,却感觉一道锁链骤然拴在自己的腰上,紧接着,收紧,将他扯起来。 随着一声唏律律的嘶鸣声,落在了马背上。 “我不正直就算了,这个小鬼这么中二,应该满足条件吧?” 槐诗冲着美德之剑呼唤来的白马笑了笑,白马冲着他翻了个白眼,爱理不理,可是也没有把背上的原照掀下去。 “走吧!” 槐诗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带着这个小鬼随便去哪里都行,越远越好。” 白马长嘶,头都不回来看他一眼。 在原照愤怒的怒斥声中,狂奔而去。 槐诗回头,迎着远处林瑜恶毒的目光,咧嘴笑了笑,向着她勾了勾手指,嘴唇开阖着,向着她深情呼唤。 “阿姨来玩嘛~” 林瑜愤怒的咆哮声响起。 他微笑着,一步步退进密林的阴暗里。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阴魂 死寂之中,槐诗倾听着远方渐渐接近的脚步,依靠在树干上,缓缓滑倒在了地上的草丛中,剧烈地喘息。 内脏中充盈的刺痛感到现在终于爆发了,折磨着他的意识,带来警告。 太自大了。 刚刚不该硬吃那一剑的。 因为自己毒抗高没关系,却没想到那一剑竟然能够直接斩伤圣痕。倘若不是自己的圣痕是经过乌鸦调制的特别版,结构具有着同级无法相比的稳定性,这一剑砍下来,说不定自己当场就变成植物人了。 没有了上次进阶时的仪式,他可不敢担保自己能够在这一座地狱中再次重生……而随着圣痕的受创,山鬼的转化效率开始飞速降低,大量植物的生命力散逸在躯壳中,带来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内脏和肌肉开始木质纤维化。 哪怕只是有所征兆,但也足够令人警醒。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抬起手腕,割开了一道口子,很快,带着浓厚绿色的血液就从指尖垂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 隐约的滴水声中,鲜血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大地,一滴血落入土壤,就有一株植物突兀地从泥土中长出来。 受限于槐诗吸收的源质,种类却不甚丰富,都是此处地狱中随处可见的花草藤蔓、荆棘和树木等等。 无一例外,都带着足以置人于死地的猛毒。 大量的菌株凭借着山鬼的生命力,迅速地萌发,一层隐约的白毛迅速地覆盖在了荆棘的倒刺之上,随着槐诗撑起身体,踉跄向前,就在密林中长出一片又一片的毒潭。 可惜,如今的槐诗没有源质可以进一步催化他们的感染力,只能依靠体内过于丰富的生命力进行大量的增殖,期望数量能够弥补进攻性上的缺陷。 随着大量生机的流逝,槐诗的脸色渐渐苍白,可神采却越发地明亮了起来。 卸除了如今已经化为累赘的大量生机之后,山鬼圣痕得以再度顺畅地运转,内脏和肌肉的纤维化也开始消退。 以银血药剂匆匆地修补了一下伤口,槐诗依靠在树丛中,倾听到远方隐约的惨叫声还有惊恐的呼喊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开始起效了么? . 第二个长满了毒疮和水痘的佣兵被队友拖出来,摆在空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最先进入林中的那四五个升华者,有的人脸上已经浮现了淡淡的痘印,可是在圣痕和体质的压制之下,只是呛咳,还未曾像是那两个倒霉鬼一样失去行动能力。 “监控显示他没有逃走。” 息江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小小的屏幕,抬头瞥向了郭驽:“你揽的活儿,你给主意,究竟怎么办?再拿我们当炮灰,你的东西我也不敢要了,我们掉头就走。” 郭驽皱起眉头,凝视着息江。 息江也冷冷地看着他。 折损了好几个人手,连口汤都没有喝到,他也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 按道理来说,既然任务已经失败,大家又不是什么铁的战士,也不是要去散播爱和自由与和平之类,雇佣兵就应该像是鬣狗,吃不到好处就立刻抽身而走…… 奈何郭驽如今却有些进退不得。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瑜,林瑜一言不发,只是漠然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自从槐诗逃进林子里之后,她就拿出了一个小小地坩埚,开始熬炼起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药剂。不断地有各种渗人的东西被丢进去,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料想不是在熬什么好东西。 如果在这里撤了,好不容易搭上的林家的关系肯定就彻底的吹了,洗白退休的计划彻底失败不说,这个疯女人恐怕到时候还会迁怒自己。 想起林家往日的霸道作风,他叹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还是太着急了…… 做惯了野狗,看到一条橄榄枝落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叼住,发现状况不对的时候想要下船,却已经不由自己了。 就在郭驽思索着进攻计划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提议道:“那个家伙的圣痕是植物类的,在里面他有地利,不如我们放火烧林……干脆把那个家伙烧死在里面算了。” 话音未落,郭驽和息江同时回头看了过去。 用看傻x的眼神。 息江回头看向郭驽,眼神疑惑:你们团里是不是都是这种宝才?你从哪儿捡到的? 郭驽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要不是老兄弟折损过多,新人质量参差不齐,自己哪里会想着金盆洗手退出佣兵行当的? 很快,那个提议的人察觉到周围向着自己看过来的乌鸦。 那些听到他要烧林之后变得狰狞起来的血红色眼瞳。 无数漆黑的飞鸟起落如云,在密林中发出尖锐的怪叫声,令提议的人脸都白了。 “想放火?” 息江嗤笑着递了一个打火机上来:“你去?” 提议的人连连摇头,后退了几步。 “只有强攻了。” 郭驽抽完第二根烟,将烟头踩灭,下定了决心:“我们一起进攻,将那个小王八蛋拿下。” “我们?”息江冷笑:“凭什么?分家这么多年,你还做自己是团长的美梦呢?” “那个小王八蛋身上的遗物你见到了吧?”郭驽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你,我一件都不要。” 息江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你确定?” “木恩,过来!”郭驽扬声喊道,立刻就有一个苍老消瘦的男人从队伍里走出来,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动过手,被保护在中间,明显是团队中的骨干。 不需要郭驽吩咐,他抬起手,似龙似兽的幻影自手中浮现,睁开眼眸,凝视着面前的两人。在幻影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寂然无声。 这是獬豸的投影,作为深渊见证者和地狱中裁决大群争端的恐怖生物,他面前的所有人都不可撒谎,所说出口的一切也将作为誓言而应验,倘若违背的话,便会永恒被深渊诅咒。 知晓这一契机的珍贵,两人同时将商量好的话说了,獬豸的幻影便消散了。 而木恩却显得越发苍老了,佝偻了下来,被人扶着到旁边去了。 “你满意了?”郭驽冷声问。 “我太放心了。” 息江大笑起来,挥手,身后的下属打开箱子,端上来一只硕大而狰狞的狮子面具,无数毛发如电光一般地飞舞着,双目凛然如神。 随着狮子面具戴在息江的脸上,面孔骤然鲜活了起来,好像真得变成了狮首人身那样,吐出两道炽热的鼻息。 “走吧。” 他大笑着,磨刀霍霍,挥手带着下属,和郭驽他们一起走进密林中。 那一瞬间,喘息地槐诗猛然睁开了眼睛。 “来了。” 就在他准备开始潜伏窥伺的时候,却感觉到手指上骤然一震,尼伯龙根之戒的渺小黑暗瞬间向内坍塌,凝结成了实质。 在槐诗过量的生机哺育里,尼伯龙根之戒终于自山鬼的圣痕之中延伸出了来自阴魂的下位奇迹。 就好像树枝上结了果子那样的。 槐诗下意识地挥手,就看到面前的阴暗之中,骤然有一道虚无的影子浮现,在有光的地方展露出隐约的暗淡雾气,在无光的地方却融入了黑暗之中,难以分辨轮廓。 当他伸手触摸的时候,感觉到可以穿胸而过,根本没有什么实质,只是五指好像落入雾气中,感觉到了一阵负面源质特有的冰凉。 完整的阴魂,可是却没有槐诗想象的那么完善。 或者他根本就不应该将阴魂的比照物当成曾经的自己,当如今他看到最基础的阴魂时,才会感觉到有些失望。 在隐匿和灵活性上而言,它没有任何欠缺,没有躯壳的束缚,它甚至比曾经的自己灵活了许多。 可是攻击力却薄弱的厉害,只有一招,将自己的负面源质强行塞过去——拿来虐一虐普通人还行,其他的就算了。 量和质上都不甚精纯,处于任何一阶的升华者所有的抗性之内。相较原本自己几乎可以凝聚成火焰的庞大积累,它显得薄弱了许多。 用来作为耳目而言倒还不错,但实际上的战斗力却无法让人期待。 只有圣痕,没有灵魂,没有自己的思维和判断方式,只能执行简单的一些命令,像是一具可以自己走路、搬运一些东西的机器人。 就在槐诗失望的时候,却感觉到命运之书骤然一震,他下意识掏出书,遵从引导,往阴魂的脑袋上一拍。 啪! 两个虚无的幻影竟然碰撞在一处,源质流通时有清脆的一道声音迸发。 紧接着,银色的羽毛笔·事象分支便自行飞出,落在阴魂一片模糊的脸部之上,迅速地勾勒起了一张槐诗预料之外的面孔。 苍白的肌肤,失血过多的嘴唇,还有挑起的桀骜眉毛。 当随着眼瞳的睁开,事象分支点下两点宛如鬼火一般碧绿色的眼眸时,阴魂好像活过来了一样,被赋予了灵魂,自沉睡中抬起了眼眸。 眼神变得阴沉又灵动。 仿佛从长梦中苏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很快,便明悟了自身的本质,眉毛微微挑起。 “原来是这样么……” 曾经名为红手套的男人缓缓点头,看向槐诗,直截了当地问:“敌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 在沉默片刻之后,槐诗愉快地微笑起来,展开双臂,展示着自己身后黑暗的密林,还有那些隐约接近的脚步声: “除了你我之外,全部都是敌人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方良 “很好。” 阴魂·红手套缓缓颔首,环顾着四周宛如为自己贴身打造的阴暗,沉思片刻之后,开口说:我需要一把武器。” “什么样的?” 槐诗从背后摘下霰弹枪,“这个可以么?” 红手套摇头,“我的本质不足,只能为你掩护和帮你吸引注意力,霰弹枪给我发挥不了太大的用处……那把短刀给我就行。” “短刀?” 槐诗一愣,疑惑地掏出祭祀刀,试探性地递过去。可红手套接过之后,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反噬或者反抗的现象,离开了槐诗的手掌之后,在和槐诗如出一辙的源质里,刀的锋刃甚至没有消退。 运用自如。 红手套嗅了嗅刀锋上那一片暗红色的血渍,满意地颔首,“我等你的信号。” 他后提了一步,沉入了黑暗里,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可槐诗能够感觉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直到现在,他才越发地确信,那确实是红手套没有错。 可是却不是曾经死去的红手套本人,而是从命运之书中记录的残缺碎片中所还原出的人格记录,在赋予了源质之后,如同人造人一般地阴魂。 继承了阴魂对于军团主宰的忠诚,也掌握着所有槐诗传输过来的战斗经验以及罗马曾经教授过他的杀戮技巧。 除了没有灵魂和圣痕不同之外,完全就是红手套本人重生了。 只是被命运之书拍了一下,就有了质的变化! 是巧合? 还是说……真正的阴魂军团就是这样? 由尼伯龙根之戒衍生下位圣痕,组成军团,再由命运之书分发记录,自呆板的阴魂变成了灵活的杀戮兵器。 到现在,槐诗才忽然想起来——曾经的天国,收容了尘世之间所有具备价值的记录。 岂不是说…… 已经陨落的理想国,究竟创造出多么恐怖的奇迹? 槐诗深思着这个问题,捏着下巴,忽然笑起来。 不论这一份奇迹有多么恐怖,如今已经荡然无存,可纵然残存下来的些微细小残骸,依旧是不容令人轻视的灾厄。 现在,就让他们来领教一下,天国谱系的厉害吧。 他端起了霰弹枪,踏前一步。 如阴魂那样,消融在了密林中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向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咧嘴微笑。 很快,息江听见身后破裂的声音响起。 等他骤然转身的时候,感觉到温热的血落在自己的脸上,一个头颅在枯叶中翻滚着,随着尸首的倒地,一同停止了运动,悄然消散,只剩下枯枝败叶之间一枚脏兮兮的金小判。 息江不怒反喜,狮子的面目之上迸射出炽热的光芒,鬃毛如电动荡。 ——睚眦之怨! 凝结成实质的怒意扩散向四面八方,仿佛波纹一样,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染成了血红。 这一件‘睚眦之面‘是当年和木恩的獬豸之赐一同在一座失落的边境之中寻找到的罕见绑定型遗物。 好像匆匆搬家一样,那一座宛如龙宫一般地水底之城中随地散落了诸多龙的秘宝,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财富。 只可惜能够活着出来的人却没有多少。 而这一张睚眦面具的功能很简单,只要队友一旦死亡,就会触发睚眦之怨的诅咒,直接指明对手的所在地,并且降下针对灵魂的诅咒。 在睚眦的怒意残留之下,一切升华者的灵魂都好像风中残烛一样,甚至无需他们去寻找,可能就当场猝死了。 瞬息间,红光如箭,睚眦之怒锁定了目标,诅咒从天而降,角落的黑暗中一个隐约的影子跌出,几乎像是要消散一样。 找到了? 那一瞬间,惊喜的息江听见身后扳机扣动的声音。 下意识地,匍匐在地上。 然后他便发自内心地庆幸起自己的决定,因为在他前面的虚空中,一个隐身在侧的升华者骤然被弹出来,千疮百孔的落地。 化作一枚金小判。 而瞬间得手的槐诗伸手一招,放出去作为诱饵的阴魂和祭祀刀就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他后退一步,藏身在黑暗中,再度消融。 紧接着,随着息江回头怒吼,如有实质地声波炮便从长大的睚眦之口中放出,瞬间贯穿了密林,在古老的树木上凿出了一个个大洞,最终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无数树木摇曳着,倒下,轰鸣之中尘埃飞扬而起。 可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从里面见到。 槐诗再度消失了。 “走了?” 周围的升华者们严阵以待,有两双燃烧着的眼瞳扫向四面八方,一切黑暗都在眼瞳之中无所遁形,可是却看不见那个稍纵即逝的影子。 有人慌不迭的走上来把息江扶起,可息江却没好气地把手拍开:“我是碰瓷的老太太么,还要人扶?” 紧接着,他就感觉……这个人长得……好像哪里不对? 啪! 随着息江的手掌拍过,那个人的身影骤然一阵虚化,那一张分明已经退场的面孔闪烁着,化作槐诗的脸。 不知何时,他已经混入了队伍之中。 息江骤然色变,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脸上,扳机扣动,火花喷涌而出。 轰! 半边面具被撕裂了,明明是面具,却有鲜血喷涌而出。 息江一声怒吼,猛然扯住了槐诗的枪口,用力握紧,却感觉到手上一空,竟然将弯曲的霰弹枪整个拔过来了。 而槐诗已然转身,抡起了斧子,劈在了旁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队友‘头上,给他开了一个天窗。 清脆的骨裂声里,他另一只手中的祭祀刀向下刺落,钉进了睚眦的面孔中,饥渴的边境遗物开始疯狂地抽取他的,血气。 血肉迅速收缩,干瘪如蜡。 息江怒吼,不管不顾,拔刀向前刺出,迅捷如电,可是却刺了个空。 随着大地的剧烈动荡,禹步跺脚,槐诗骤然握着刀柄腾空而起,以体重拉扯着刀锋在狮子面孔之上游走,扯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紧接着,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沉重风声。 虚空之中,一个魁梧的身影显示出模糊的轮廓,自隐身之中抡起了大锤,在骤然迸发地轰鸣中向下砸落。 钢铁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 斧刃抬起,却没有硬撼铁锤的冲击,而是抵在了袭击者双手握持的部位前方一寸处,砸下的铁锤一滞。 槐诗顺势,仰天倒下,手中消散又再度凝聚的祭祀刀顺着握柄,横扫而出。 在惨叫声中,八根手指瞬间落在了地上。 铁锤脱手,砸向了刚刚爬起的息江,正中他的后脑勺,砸得他一个踉跄。而槐诗,已经猛然伸手,抓住了那个隐身者的手腕,抖! 脱臼声如此清脆,凭借着力的回馈,回转的刀锋如毒蛇一样扫过了预判之中咽喉的位置,血如泉涌。 槐诗终于落在了地上,听见远方扳机扣动的清脆声音,奋力翻滚,再次藏进阴暗之中。 轰鸣声里,感觉到炽热的子弹从自己脸上擦过,弹链鞭挞着树木,不断有断裂声响起。 他压抑着喘息的声音,开始检查阴魂的状态。 红手套的记录几乎全部被撕碎了,圣痕动荡,虽然依旧保持着完整,可是不复刚刚的灵动。 针对灵魂的攻击? 万幸有红手套在这里,否则刚刚这一下他就退场了。 槐诗手中不停,命运之书再度拍下,红手套的记录在此将阴魂破碎的意识覆盖——只要圣痕完整,源质没有被彻底的打散,阴魂就能够继续活动。 比血肉之躯方便了许多。 随着阴魂的源质补充完毕,槐诗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这种来自灵魂的空虚是他许久没有体会过的了。 哪怕躯壳的生命力可以补充,可源质的积累却是有限的,不用说在这之前他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所剩无几了。 蓝条要空了。 他坚持不了太久…… 槐诗眯起眼睛,默数着远处脚步声的数量,可一股恶寒骤然从意识中浮现,令他猛然跃起,向后跳出。 紧接着,便看到自己面前的地面凹陷下去,一个魁梧的影子猛然浮现,践踏在原本他脑袋在位置。 大地动荡。 然后,在轰鸣中步步紧逼。 就好像……看得到自己在哪里那样。 郭驽? 槐诗一愣,那个影子就已经扑面而来,断裂的手臂扬起,另一只手臂如铁杵,笔直地捣出,在轰鸣中呼啸而至。 仓促之间,槐诗召出了斧刃挡在面前,就身不由己地倒飞而出。 在半空中,感觉到不对。 自己的源质好像少了一部分,斧背上浮现除了锈迹…… 不等他反应,一把铁叉就凭空从郭驽的手背上浮现,向着槐诗的脖子插下!金铁碰撞的声音里,槐诗格挡,火花飞迸。 感觉到眼前再度一黑。 源质又被抽取了一部分…… 旋即,槐诗恍然:郭驽竟然在抽吃自己的源质! 就在郭驽头顶的针织帽两侧,模糊犄角缓缓浮现。宛如牛首那样的虚影自他背后缓缓升起,大口吞吃着空气中的负面源质,漆黑的眼瞳死死地盯着槐诗的所在。 步步紧逼。 牛头? 不对,是方良……传说中能够吞吃鬼怪的恶神,完全针对负面源质的圣痕! 任由槐诗去消耗息江的队伍,也利用息江的队伍消耗着槐诗的体力。 在隐忍许久之后,猝然发难,将他逼入绝境。 而在槐诗身后,隐身已久的升华者们从埋伏中浮现,发起围攻! 瞬息间,槐诗挥手,阴魂红手套自虚空中浮现,猛然扑向了槐诗身后的袭击者们,而槐诗已经从地上站定,不退反进! 后退只有死路一条。 “喜欢吃,是吧?” 向着敌人,槐诗冷笑,辉煌之光自手中浮现,带着青冠龙之血,荣光的悲悯之枪挑起,撕裂了鸢尾花的芬芳,向着郭驽的面孔笔直地刺出!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不要过来啊! 瞬息间,枪刃前突,郭驽下意识地瞪大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感觉到风声刺在面孔上带来的钝痛。 太快了! 快到来不及反应。 比反应更快的是本能,可当他本能地抬起铁叉试图格挡的时候,格挡的架势也在那汹涌而来的枪锋面前被瞬间击溃。 槐诗向前,郭驽后退。 攻守之势逆转。 可距离依旧在寸寸缩短,令人绝望,直到息江一声怒吼,冲着槐诗张口酝酿下一次炮击,但就在这一瞬间,槐诗脚下的大地骤然龟裂。 二重加速·禹步! 还能再快! 郭驽错愕地张口,却没有任人宰割,而是猛然探头咬向了近在咫尺的枪锋,牙齿合拢宛如铁钳一样,竟然将突进的枪锋死死地咬住了! 枪口是甜的。 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忽然浮现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嘲弄地笑容——青冠龙的血都想要吃,你怕不是饿坏了吧? 瞬息间,郭驽一声惨叫,再咬不住枪锋。 皱纹爬上了面孔,躯壳瞬间佝偻下去,在这转瞬间的老化里瞬间失去了二十年的青春,紧接着,枪锋长突直入,撕裂了他的嘴角。 不等他再躲闪,枪锋如影随形地推进而来。 郭驽咆哮,抬起铁叉,奋力挡住,心中剧震。 究竟是哪里来的小畜生这么生猛! 天文会新人干员? 新人个屁! 天文会这几年究竟是在什么魔鬼训练营里纳得新啊! 他心里已经把林瑜那个疯女人骂得狗血喷头了——你究竟从哪儿招惹来这么一个妖怪? 这个身手说是天文会现境直辖军团里的预备骨干也有人信啊! 或者说,是哪个技术部的考古专家?怎么看都不像啊,这么年轻……存续院的人造清理大队?不对,他们只在深度19以下的实验室活动啊。 或者说,原暗、破晓、深空、铸铁……是哪一支统辖局精锐军团的出身? 不论哪一只精锐军团都他妈的不妙! 人家一个兵王在都市都能搞风搞雨,你惹这么一个杀人跟喝水一样的神经病,你们林家再怎么财雄势大,被这种人惦记上,就不怕爪麻么? 瞬间的恍惚,枪锋再至! 又是一把不认识的边境遗物,而且还是被捅到一下就老二十岁bug级武器! 他的心中妒火大盛,这个小王八蛋究竟手里有多少好东西? 衰老带来的迟钝令他的动作慢了一瞬,枪锋笔直地刺向了胸前。 崩! 一套散发着淡金色的铠甲骤然从他的胸前浮现,挡下枪锋之后旋即消失,令他心中一痛:妈的,十个金小判没有了。 没错,这玩意儿也是投币式的…… 启动之后阻挡一次攻击,收费十元,擦碰也算,只要开十分钟,小队储备的金小判就哗啦哗啦地往外流……槐诗冲上来一个四四拍,四十块就没有了! 团队储备的金小判也才八十个而已,瞬间少了一半! 郭驽气得的眼睛都湿润了。 杀我的人就算了,还要抢我的钱! 我跟你拼了! 方良的牛首仰天咆哮,郭驽的双眼发红,骤然向着槐诗扑了过来,铁叉如锤,当头砸落。 就在槐诗格挡的瞬间,却看到郭驽的脑袋一抖,竟然将针织帽从头上抖了下来,紧接着,露出一颗锃亮的光头。 光头迸发光芒,刺痛了槐诗的眼眸。 不由自主的,一阵眩晕。 这就是郭驽的杀招。 曾经他在盗掘深层地狱中的阿齐兹之墓时遭受了诅咒,哪怕后来解救及时,可浑身的毛发却掉光了,再也长不出一根。 不止如此。 充盈地诅咒的力量干脆被学者废物利用,以刺青束缚在了光秃秃地头皮之上——来自无数纪元之前的暴君诅咒形成了如有实质的暴虐光芒,所有目视者都会错愕一瞬。 一瞬,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铁叉突破了枪围,长驱直入。 可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却从槐诗的背后浮现,手握祭祀刀,强行格住了铁叉的穿刺。红手套的身影剧烈震荡起来,一次交手,组成身体的负面源质就被吸收了三成。 而瞬间过后,槐诗终于从四面八方的围攻之中清醒过来。 深吸一口气。 放声咆哮。 自黯淡的碧绿色火焰之中,抬起斧刃,向前斩落! 崩! 铁叉弹开,铁斧消散,瞬间化作了长枪,随着槐诗的踏前,向着周围横扫而出,凄啸的风声里荡开了三个升华者的围攻,再然后,大斧斩落,硬顶着围攻,劈开了阻拦者的脑袋。 然而,息江的大嘴终于锁定了目标,张口咆哮。 无形的声浪汇聚为一束,向前呼啸而出,槐诗只来得及躲开正面的冲击,便不由自主地被声波掀起,眼前发黑。 枪声的轰鸣迸发,槐诗原本断裂的左臂再次出现了一个大洞。 息江放完大招,依旧不敢放松,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把修长的骑兵刀,正是他这一次在邪马台的斩获。 饱经沧桑的骑兵刀上布满了刻痕缺口,不知道已经陪伴主人经历了多久的流浪,可是却杀气昂然。 明显是一把不可多得的杀器。 此刻骑兵刀开始疯狂地抽取着息江的源质和血气,瞬间腾空出鞘,在骤然凭空响起的哥萨克舞曲中,慷慨激昂地斩向了槐诗。 军刀凌厉! 好像被无形的骑兵驾驭着一样,瞬间三连劈斩,带着无可抵御的恐怖冲击,将槐诗防御的架势彻底击散,紧接着,脖颈劈斩! 槐诗骤然后退,踉跄地缩入了荆棘丛中,瞬间消失不见。 无数枝叶抖动的声音里,却看不到他人在哪儿了。 “又被跑了?!” 郭驽恼怒地等待了眼睛,旋即反应过来:“是那一件暗金级的道具!都给我找!他肯定在这里。” “不用了。” 密林之外,黑暗翻涌的坩埚前面,林瑜冷笑着,将一铲带着槐诗血迹的泥土倒入了釜中。 紧接着,一个暗影骤然从药剂之中升腾而起,吞下了那一捧带着血迹的泥土,转身,向着远处开弓搭箭。 由纯粹的诅咒所形成的虚幻箭矢在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槐诗的胸前。 啪的一声,血色喷涌而出。 藏身在草木之间的槐诗被打出了原型……距离密林之外的河边,只差一步之遥。 就差一点。 他无力地躺在荆棘之中,看到郭驽一步步走来,拽着他的腿,将他拖出了密林之中去,丢在了空地上。 竭力喘息。 看到旁边冷笑的林瑜,忍不住咧嘴,露出无奈地笑容。 “喲,阿姨,又见面啦。” 他呛咳着突出一堆血沫,好心地提醒道:“你底裤走光了。” 林瑜的神情扭曲起来。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从槐诗的胸前响起。 随着林瑜挥手,一只暗影大手骤然从釜中探出,钻入了槐诗的胸腔里,直接扭断了他的一根肋骨。 在旁边,息江有些看不下去了。 “还活着带回来做什么?”他拔出枪对准了槐诗的面孔:“这么棘手的对手,干脆给他一个痛快。” “使不得。” 郭驽赶忙把枪拉了过去。 你特么把他杀了倒是轻松,但咱们耗费这么长时间抓他回来是干啥?杀了了事儿?是给雇主出气的好么! “况且,杀了他,你边境遗物不要了?他不解除绑定,你知道东西藏哪儿么?” 息江愣了一下,旋即怜悯地瞥了一眼槐诗。 可惜了。 为了活捉他,两支边境佣兵团,二十四多个升华者用尽了一切手段,被他愣是杀了一多半,以弱胜强,倘若不是郭驽的圣痕正好克制他,恐怕还要死更多的人。 甚至差点全身而退。 如果让他跑掉的话,接下来的比赛里他们恐怕就要人人自危。 这么强大的对手,就应该干脆利落地在战场上死掉才对,落进这个女疯子手里,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折辱。 “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端详着槐诗抽搐的表情,林瑜露出病态地愉快笑容:“直到比赛结束之前,我都不会让你轻易地死掉……” 哈?那可真是谢谢你啦。 槐诗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在剧烈地呛咳中,吐出了血沫,艰难地,向着她抬起了一根手指。 瞬息间,无数枪栓拉动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佣兵警惕地围住了槐诗,长枪短炮对准了他的面孔,生怕他暴起伤人。 可那一根手指却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只是努力地动了一下,在泥土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好像试图说什么一样。 郭驽好奇地凑过去,皱起眉头,端详着他的动作,却看到画了一个圈之后,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圈。 最后,手指缓慢地挪动着,在两个圈的下面,好像又准备画一个大圈…… 他在干什么? 郭驽茫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手底下那最后一个大圈缓缓合拢,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却感觉到一股恐惧从心中浮现,无数次生死关头所培养出的危机感骤然警觉。 “阻止他!” 他骤然色变,伸手想要按住槐诗。 距离最后一个大圈合拢,只差最后的一瞬。 可紧接着,所有人却听见背后大地爆裂的轰鸣——一道湍急的水浪自地下喷薄而出,撕碎了头顶下水道的阻拦。 无形的力量抽取着远处的河水,冲天而起,自穹空之上浩荡奔腾。 飞龙在天! 在呼啸之中,那一道磅礴的水龙迸发长啸,化为无数奔马的痕迹,向着大地驰骋而出。 在洪流之中,化身为龙的天马纵声长啸,探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纵声大喊。 “小白脸我来救你啦啦啦啦啦啦!!!!!” 大哥你不要过来啊! 槐诗瞪大眼睛,气得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来:老子天降正义都读条快读完了,你跑回来干什么啊! 最后,终于还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把原本准备就绪的天降正义给抹平了。 行吧,看你怎么送……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小白脸我来救你啦啦啦啦啦啦!!!!!” 伴随着一阵花里胡哨的吆喝声,原照带着自己鼓起所有源质才形成的水龙呼啸而来,紧接着水龙就在乱枪扫射之下瞬间变成了筛子,无数水花迸射中,体积瞬间小了一半。 随着原照一声怒喝,自地上汹涌奔腾的水龙张口,好像高压水泵一样喷出了一道水柱,横扫之下,虽然威力没有多大,可是却将人群冲散,就连隐身状态之中的人也在这一招aoe之下露出了马脚。 缩水大半的水龙化作一匹模糊的巨马,顶着原照,不知道是马骑马还是变成了半人马,手中的粪叉抬起,直接捅死了最前面那个,隔着人群向着槐诗露出闪耀地笑容。 一副大哥来救你你感动不感动的样子。 槐诗无言以对,只能翻了个白眼过去。 “小心背后……” 一把流浪的骑兵刀骤然腾空而起,自背后刁钻的角度斩向了原照的脖颈。原照手忙脚乱地用三戟叉将军刀击飞,整个人脸色一白,旋即在铁叉横扫之下,两条马腿瞬间破碎。 驰骋的半人马动作一滞,紧接着所有人的枪口都对准了原照的面孔。 槐诗叹息了一声。 大事去矣。 我还是继续天降正义吧。 紧接着,他就听见少年愤怒的咆哮,“滚!” 原照嘶吼,抡起三戟叉,向着面前猛然砸下,水波席卷,入水化龙的天马嘶鸣,化作一道水帘,勉强地挡住了些许子弹,可紧接着更多的子弹落在了他的身上,就连他的脸都被子弹撕裂了,血流飞迸。 可天马依旧在驰骋,向前奔腾,在少年的咆哮和怒吼之中,三戟叉横扫,最后的些许水波扩散在开来,斩出一片锋刃,强行荡开了人群。 “今天人我救定了!” 自力尽处,原照嘶吼,向前。 郭驽挥手,有魁梧的守卫者扛起大盾,猛然铲在地上,就这么顶着沉重的塔盾,推进如墙,轰鸣中向着原照碾压而出。 下一瞬间,轰鸣声爆发。 原照踏出一步,转身,三戟叉自空中弯曲出隐约的弧度,随着他的跨步和手掌前推,骤然弹开,三戟叉的锋刃上亮起炽热的辉光。 枪锋脱手,如龙飞出,贯穿了大盾,紧接着将后面那一颗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砸碎,继续向前飞出。 被紧追而上的原照再度握紧,粘稠的鲜血自枪身之上抖落,他已然踏入槐诗十步之内。 脚下,一双槐诗没有见过的淡金色的靴子骤然亮起。 原本已经抵达极限的速度竟然再次暴涨! “统统给我,滚开!” 双手之上,手镯型的边境遗物亮起,原照的手臂骤然赤红,枪刃之上燃起赤红的火焰,随着穿刺的架势,骤然迸发烈光。 在他的耳朵上,一个明显和他不搭的古怪耳环洒下祝福的光芒。 槐诗的眼珠地都快瞪出来了,这他妈从哪儿搞来的一身神装! 紧接着,他被咆哮的声音震慑了。 原照再度踏前。 迎着所有的升华者,一步。 血色去尽,少年的脸上惨白一片,可是眼瞳之中却萦绕着雷霆的光芒。 紧接着,雷鸣自他的手中迸发。 难以形容那一枪的猛烈和迅捷。 就好像真的化作了从云端上劈下的雷电,斩破了暴雨和飓风,撕裂了天空和大地的界限,孤掷一注地将这世上最庞大的天和地彻底贯穿。 刺痛了每一双眼眸。 拦在前面的是那几个升华者在瞬间被寸寸前突的枪锋搅碎成血雾,瞬间消散不见。林瑜愤怒的尖叫,大釜震动,遵照契约被饵食所雇佣而来的暗影生物再次化作了狰狞的摸样,扑向了原照。 紧接着,在那一枪所迸发的波澜中被撕碎——就连寄身的大釜都崩裂开了一道痕迹。化蛇圣痕所凝结出的弱水自其中缓缓渗出。 一枪过后,雷霆的耀光瞬间消散。 而就在人群之中,已经没有了原照和槐诗的身影,只剩下一道笔直的沟壑,笔直地通向了远方的密林里,穿凿出一片空白的痕迹,最后投入了滚滚的河水之中。 消失不见。 他们逃走了。 漫长的寂静里,所有人愣在原地,许久,有近乎疯狂的尖叫声响起。 林瑜怒吼,眼珠在这前所未有的屈辱之下已经烧成了通红。 “给我追!” 她捧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炼金釜,颤抖的手指抚摸着上面那一道巨大的缝隙,最后,疯了一样尖叫:“还愣着干什么,统统给我追!我要把那个狗杂种和原家那个没妈的野种统统碎尸万段!” 郭驽和息江对视了一眼,面色顿时发苦了起来。 . . 随着河水的波动,槐诗感觉自己终于被原照扯到岸上,在经过漫长的窒息之后,又开始剧烈呛咳。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他终于抬头问出了那个心中堵了好久的问题:“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多装备的?” “我底蕴深厚!你懂什么!” 原照得意地咧嘴,在槐诗怀疑地目光之下,最终还是无奈耸肩,看向别的地方:“我觉得可能打不过,就先跑了一趟银座,找叶姐治了个腿,然后又借了几件装备……但主要还是要靠我的身手你懂么!我那一枪使出来,他们吓都吓死了!” “行吧,你厉害。” 槐诗叹息,你有本事借装备,你特么就不能多借几个好兄弟过来把这群王八蛋砍死么? 这次成功地英雄救小白脸,这小子以后恐怕要牛气坏了,但毕竟是救了自己,还是先不打击他了,让他得意一会儿吧。 摇了摇头,他爬起来看了看四周的景象,听到上游部分追来的脚步声,顿时眉头皱起。 “我们得走了。” 可原照却没有回他的话。 原照坐在地上,依靠着树,就好像要将自己的后背藏起来一样。 脸色苍白。 槐诗看过来,他就挤出了满不在意地笑容,旋即,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吐了口血,表情就再忍不住扭曲成一团,哭出了声来。 疼的。 混杂着河水的血迹从他背后缓缓地淌下来,落在了地上,把那一棵树都染成了暗红色。 槐诗愕然,伸手,强行将他的后背掰过来,便看到好几个深可见骨的大洞,还有里面支离破碎的内脏和骨骼。 一丝一缕的暗影纠缠在里面,侵蚀着他的血肉,将内脏腐化。 很快就有苍蝇钻出了卵壳,从模糊的血肉中飞起…… 枪伤、军刀的劈斩,还有诅咒。 槐诗的神情难看起来,瞪着他那一张鼻涕都流出来的脸:“你怎么不早说……” “废话少说,我是大哥……大哥懂吗!”自抽搐之中,原照竟然有力气翻眼瞪过来,“救个小弟……救个小弟而已,又怎么了?” 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叹息:“嘴上喊两声而已,你不会这么死心眼吧?” “大哥都喊过了,还想反悔?” 原照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扯起他的领子,怒斥:“当一天小弟也是小弟,知道吗!将来,将来……不准跟我抢女朋友……否则……否则是要三刀六洞的……” 说着说着,就就忍不住咬牙,脸都抽搐起来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再也抓不住槐诗,只能无力地从树干上滑下来。 忍着哽咽的冲动,他盯着槐诗的脸,一脸认真:“这下……这下我不欠你了,知道吗!” “是我欠你。” 槐诗已经不想和他争辩了,看着他抽搐扭曲的表情,叹息一声,用尽刚刚恢复的源质,将斧刃凝聚在了手中。 “别忍着了,要我帮忙吗?” 听懂了槐诗的意思,原照啐了一口吐沫,将脖子伸长了。 “来吧。” 他撇了槐诗一眼:“你记得赶紧跑……算了,反正你这个家伙就是个祸害,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说着,他闭上眼睛。 槐诗点头,缓缓地抬起了斧刃,对准了原照的脖颈,可原照却忽然睁开眼睛,嘱咐道:“等一下,你的记得帮我把东西还给叶姐,还有这把枪,千万别丢了……” “好的。” 槐诗点头。 于是,原照闭上眼睛,引颈就戮,可马上又睁开眼睛,有些不放心:“你动作快一点啊,我怕疼。” “……好。” 槐诗无奈叹息,示意他赶快把脖子伸过来,原照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闭上眼睛,可眼皮子一眨,又睁开了。 “对了,还有……” “麻烦死了!” 槐诗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斧刃斩落。 原照消失不见了。 一枚金小判落在了地上。 “到最后,还是一个死中二小鬼,让人开心不起来……” 槐诗用斧头撑起身体,回忆起他退场之前错愕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 可笑着笑着,他就不再笑了。 眼神渐渐阴沉。 听着远方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槐诗沉默着看着树干上被染红的部分,陷入沉思。 要走吗? 应该走的吧,现在走的快一些,他们谁都追不上自己。 可这件事儿就这么完了吗? 就因为在做饭的时候得罪了一个神经病女人?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斧头,叹息,问身旁的红手套:“你觉得该不该走?” “走。”红手套说。 “可我不想走。”槐诗挠了挠头,强调道:“我十分不想走。” 红手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了槐诗递过来的祭祀刀,看向敌人所在的地方。 槐诗重新端起斧子,拿起了原照遗留下的装备,轻点了一下,一件淡金色的道具靴子,一双放大力量的遗物手镯,还有一枚能够补充一点源质的耳环…… 有了源质补充,山鬼的圣痕可以恢复,抽取生机的话,很快自己的伤口就可以愈合,勉勉强强可以活动。 所以还好。 至少还能送。 “没必要。”红手套说,“来日方长。” “你知道么,我其实用不着他救,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送他走掉,其实有多一半是觉得他留下来会碍手碍脚。” 槐诗低头凝视着那一滩血迹,自言自语,“可他真得来救我了啊……” 红手套沉默片刻,忽然说:“你在后悔。” “是啊,后悔。” 槐诗轻声叹息,“要是我早点把小猫给我的传单用掉就好了,何必欠这一份人情呢?不,我应该更谨慎一点吧,不该那么膨胀,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硬撼两个边境佣兵团。 可我最后悔的是,在他回来救我之前,我竟然从没有把他当做我的朋友。” 他轻声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 “没必要。”红手套的声音冷淡:“这只是一场游戏。” “谁说不是呢?” 槐诗耸肩,握紧了手中的斧柄,望向了远方脚步声的来处。 “所以,我才想和他们玩一个游戏……” 第二百五十章 谁还不是个王子呢? 五分钟后,密林里,息江低下头,点燃了嘴角的烟,恨恨地吸了好几口,扯住了身旁的下属,指了指树上挂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 在沉默里,下属犹豫了许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试探性地读出了树桩上那两个血红的大字:“礼……物?” 息江暴怒,一脚将他踹到了树上,和那一件血红色的礼物挂在一起。 “礼你麻痹!” 他额头上的青筋崩起,愤怒地直接将燃烧的烟卷嚼碎了,回头,冲着几个慌乱的下属怒吼:“这叫什么!这他妈的叫耻辱!!!” “你们,七个人,去抓一个受了重伤逃跑的小鬼,结果人没找到,还被人弄成这个样子挂在树上……这不是耻辱这他妈是什么!” 寂静里,无人回应,只有树上悬挂下来的受难者发出艰难地声音,血液从被暴虐展开的胸膛中缓缓留下来。 蚊蝇升腾着飞起,降落,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声。 息江沉默了许久,拔出手枪,对准树上,连连扣动扳机。 在轰鸣声过后,一颗饱受蹂躏的金小判终于落在地上。 “老李遭了罪,回去之后分钱他多分一成,就从你们的份儿里扣,谁有意见么?”息江问。 下属们连忙摇头。 “很好。” 息江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怒吼:“还他妈愣着干什么?给我去找啊!给我把那个两个王八蛋小鬼找出来!老子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否则,就等着接下来被他们俩碎尸万段吧!” 在息江的咆哮声里,远方巨树倒塌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火光升腾。 在渐渐升起的浓烟中,暴虐的赤红扩散在这一片森林中,将一切焚烧殆尽。 愤怒的乌鸦们尖叫着,在空中盘旋,不断地有漆黑的飞鸟扑击而下,旋即便在扩散开来的浓烟中迅速枯萎,凋零,化作干瘪的尸体。 浓烟中,一条条蛇的阴影缓缓凝聚,越发地清晰,最后投入了大釜里沸腾的深渊猛毒中。 化作宛如液态黑暗一般的诡异药汁。 那已经不再是药剂熬炼的范畴了,而是近乎创造生命那样,在贪婪地搜刮着周围的一切源质,豢养胎中的恶灵。 “快了,就快了……” 随着各种珍贵的材料投入釜中,林瑜的笑容就越发的愉快,在沙哑地笑声中,脸颊上那一道惨烈的疤痕刚刚收拢便崩裂开来,如此狰狞。 血水滴落,撒入釜中,升腾起一道道血色的细烟,飘散在风中,好像细小的蛇那样。 在旁边,甄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躲闪着鼻尖扫过的血烟。暗暗抱怨队伍里人明明那么多,为什么要自己来做贴身护卫这一份完全没有前途的工作。 只是,他看向林瑜背影时,原本的不快和抵触之中也多了一丝忌惮。 熬炼魔药,投入灾厄和死亡,产出毁灭和绝望……这些被称为女巫的女性升华者沉醉于负面源质的熬炼和灾厄的萃取之中,以可怕的猛毒和诅咒之药而著称。虽然不被承认为炼金术师,但她们所造成的破坏力比炼金术师要更加恐怖。 只不过,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疯疯癫癫,还有一个已经彻底变成了神经病。瞪她一眼她杀你全家还有你邻居全家的那种在女巫里已经算是很好说话的类型了。 毕竟要常年通过药剂作为媒介召唤深层地狱的怪物,灵魂的本质都快要被深渊同化了,哪怕一个个看上去貌美如花,但本质上却和食人花没有什么两样。 任何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希望自己被一个会走路的樱桃炸弹盯上吧? 贴身伺候一个樱桃炸弹就更难受了…… 在难熬的寂静中,他看向远方不断响起轰鸣的密林,期望在升腾地火焰中能够听到一个好消息。 比方说那两个家伙终于抓住了什么的,自己也能够尽早解脱。 可很快,气急败坏地息江顶着满脸的烟灰从灰烬中走出来,啐了一口黑色的吐沫,脸色铁青。他的心沉了下去。 “没找到!” 隔着老远,息江就不快地冲着这里喊道:“他们已经跑了!要我说,我们在浪费时间!” 他走了回来。 “等一下!” 甄穗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对准了接近过来的息江,旁边两个守卫也起身拦在了前面:“口令!” “什么屁口令,连老子都要验!” 息江的面色越发地难看了,骂骂咧咧的,可脚步却还在继续向前。甄穗扣动了扳机,毫不犹豫的。 子弹打在息江的脚前面,最后警告。 “口令!” 可息江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反而加快,向前,狂奔,距离他们还有十五米的距离,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宛如飞行那样。 空气中,数十道游曳的红线猛然飞了过去,穿刺。 在狂奔之中,息江飞身而起,自空中变换姿态,擦着十几道血色的细烟躲过,可是却没有躲过那一颗甄穗的子弹。 随着枪声的轰鸣,息江的身影一阵闪烁,到最后,浮现出了槐诗的面孔。 “正等着你了!” 自大笑中,空无一物的空气中,骤然有一个魁梧的影子暴起。 隐身在侧的郭驽手握着铁叉,已经蓄势已久。在明确袭击的人是槐诗之后,便暴起袭击,铁叉搅动风声,向着槐诗的胸口刺落! 穿胸而过! 在方良圣痕的抽取之下,浓郁的负面源质自铁叉之上汇聚而来,令郭驽忍不住发出一声愉快地呻吟。 可很快感觉到不对,手感空空荡荡……就好像刺穿了一团雾气一样。 槐诗的面孔再次闪烁了起来。 到最后,变成了红手套的苍白侧脸。 自铁叉的贯穿之下,红手套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向他展示着手腕上的暗金臂甲,还有胸前……密密麻麻的金属炸弹。 糟了…… 郭驽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甚至防备了槐诗转身突袭。唯独没有想过,槐诗竟然会将这一件暗金级装备绑在炸弹之上…… 下一瞬,拉美西斯之怒在此迸发! 火光冲天而起。 随着爆炸的轰鸣,自密林的灰烬之中,有一道阴暗的源质浮现,好像潜伏在荆棘之中的毒蛇一样,山鬼睁开眼眸,向着敌人电射而至! 这是倾尽最后所有源质的禹步。 风驰电掣。 自破空的轰鸣中,槐诗踏前,践踏着龟裂的大地,掀起了飞扬的灰烬和尘埃,自错愕的升华者身旁掠过。 下一瞬,祭祀刀的斩痕自他的脖颈之上浮现,血液喷涌而出,卷入飓风里,形成了一道断续的猩红尾痕。 转瞬间,已经近在咫尺。 本能的,甄穗踏前一步,挡在了林瑜的前面,在这遇袭瞬间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紧接着,扣动扳机,期望哪怕能够拖延那么一瞬间。 可槐诗的速度却没有任何的减缓,不闪不避,只是向前,任由胸前被凿开一道贯穿的伤痕,抡起斧子,猛然劈下。 一捧血色飞扬而起,落入了大釜之中,无数血烟和雾蛇发狂一样地扑向了槐诗。旋即,在燃烧的山鬼之火中被强行地拽入了胸前的裂隙之中,被涌动的火光焚烧着,化作了熔炉中的灰烬。 槐诗的眼中,碧绿的鬼火骤然升腾,越发地狂暴。 不顾林瑜挥手释放的诅咒,悲悯之枪自手中凝聚,向前刺出,自轰鸣中刺入原本原照留下的裂痕之中。 瞬间,贯穿。 摧枯拉朽的将熬炼魔药的大釜击碎。 可已经晚了,粘稠的黑暗炸裂,形成了漩涡,一道银光闪闪的诡异影子其中流淌出来,好像水银一般,清晰地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景象,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就连不远处冲上来保护林瑜的一个升华者都在光芒的照射之下迷失了,转瞬间,失去意识,躯壳衰朽,化为了尘埃。 以诅咒魔药为饵,深层地狱中的怪物凭空降临在了此处,贪婪的蠕动着,光滑地躯壳宛如水波那样,扑向了林瑜面前的槐诗。 槐诗奋力甩手,投出了愤怒之斧,可旋即却在林瑜尖锐地笑声中感觉到眼前一黑。 愤怒之斧和他的连接消失了。 斧刃被那一团蠕动的银光所吞没,好像落入了深渊那样,消失不见。银光在斧刃的劈斩之下掀起波澜,紧接着又迅速地弥合,平静,渐渐映照出了槐诗的样貌。 映照出的景象越是清晰,来自银光之镜中的吸引力就越是可怕。 就好像要将他的灵魂都一同吸入到里面去那样。 只要被它照到的东西,都会被它所夺取! 永恒囚禁。 槐诗反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抛出祭祀刀,可紧接着,随着吸力的略微减弱,祭祀刀也被吞掉了。 饮鸠止渴…… 他只来得及做出最后的动作。 ——从口袋里取出了小猫给自己的传单。 向前展开。 渐渐清晰的银光骤然一滞,蠕动的水银骤然剧震起来,在那一张传单的前面,原本平滑的镜面迅速抖动着,可是在那一张q版的头像面前却无法映照出一个最简单的轮廓。 崩的一道尖锐声响。 好像镜子被打破了那样,银光惨叫,浮现出数十道裂痕,剧烈颤抖了起来,原本吞进去的源质尽数散逸出来,回到了槐诗的手中。 蠕动的银光之镜一声嘶鸣,猛然收缩,钻进了那个尚未消散的小小漩涡之中,竟然在那一张传单的面前头也不回的逃掉了。 短暂地死寂之中,槐诗回头,凝视着林瑜呆滞地面孔,咧嘴,微笑。 “差点忘记了……” 他说,“我也是个王子来着。” 第二百五十一章 麻烦帮我关一下灯谢谢 尖叫声响起,旋即戛然而止,短暂的停滞之后,再度迸发。 撕裂诅咒,打破黑暗,击碎怨毒。 光明正大的向前。 斩灭邪恶。 瞬息间,槐诗手中的残缺之剑已然贯入了她的腹中。 宛如天生的克星,只是刺破肉体,就给化蛇的圣痕带来了惨烈的重创,令林瑜发出崩溃的嘶吼。 “身怀美德的感觉如何?” 槐诗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微笑着发问。他的手指缓缓地扭转剑柄,搅动伤口,令惨叫和怒骂的声音越发地尖锐。 随着他抬起右手,将祭祀刀架在了林瑜的脖子上,脑后的风声戛然而止。 依旧燃烧着的铁叉距离他的后脑只差一寸。 可这一寸的距离,就遥远地仿佛天渊那样。 “请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谢谢。” 槐诗缓缓回头,看到郭驽铁青地表情,手指微微一抖,割破了林瑜的脖子。郭驽骤然色变,在槐诗地威逼之下,不情不愿地后退了几步。 挥手,示意其他的队员不准上前。 林瑜的表情扭曲起来:“郭驽你这个废物,上啊,杀了……啊啊啊啊!!!” “嘘!” 槐诗微微扭动剑柄,打断了她的怒斥和咒骂,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第一次这么认真。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哪怕愤怒和狰狞到如此的境地,可那一张脸也依旧称得上靓丽。 委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又见面啦,阿姨,你真得有做护肤吗?” 他轻声感慨:“你脸上的伤口怎么不护理一下啊?来,我帮你……” 随手,胡了一把银血药剂上去,顺带用迅速硬化成金属的药剂封住了她的嘴,最后,咔的一声,一个铁圈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连接着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炼金炸弹。 “退后。” 槐诗再次向身旁的空气重申:“退得远一些。” 郭驽的脸色变化,咬牙,挥手,周围的空气中掀起了微弱的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远去。 “我说了,退后。” 槐诗猛然扭动剑柄,令嘴被封住的林瑜发出了模糊的尖叫,剧烈地抽搐起来:“抱歉,我可看不到隐身的人藏在哪里,麻烦你们把那一件装备关掉,好吗?” 就好像准备睡觉让人帮忙关一下灯一样,礼貌又温柔,却令郭驽的表情抽搐起来。许久,郭驽再次挥手,在他身后,一个背着无线电背包那样的人影浮现,紧接着,三三两两包围在周围的升华者们浮现。 一共九个。 槐诗挥手,一道带着黑烟和火花的细长锁链猛然飞出,在周围毫无规律的迅速扫动了两圈之后,骤然束缚住了什么东西,收紧,拉扯着,带到了槐诗的面前。 槐诗抬起手,斧刃斩落。 一枚金小判落地。 他神清气爽地出了一口气,将悲伤之索束缚在了林瑜的身上,好像拴着什么猛兽,牵着锁链,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抬头端详起面前面色难看的敌人们来。 直到现在,才堪堪过去半分多钟。 林中主持着搜索的息江带着人冲了回来,看到面前的景象,不用多说,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的神情变得凶狠起来。 “现在人都到齐了。” 槐诗微笑着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没什么好谈的。” 郭驽面无表情地说,“你放了她,我们放了你。” “你在做梦么?” 槐诗被逗笑了,指了指他脚下的地方:“如果有人敢从你现在的位置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立刻,哪怕对她造不成任何损伤,也可以让她退赛。” “你也说了,你只能让她退赛而已。” 郭驽冷声说:“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槐诗,你手里没有更多的筹码,只有接受我的条件——你放了她,我可以放你走。” “那么就破罐子破摔咯?” 槐诗耸肩:“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天文会,天文会你们知道吧?我可是潜力干员来着,就算比赛输了,拿不到名次,可前面的表现在那里,难道谁能够否认我的实力么? 不过,到时候有麻烦的就是你了吧?” 他端详着郭驽地面孔,微笑,“林家好像很有势力的样子诶,他们雇你来当牛做马,就是为了让她退赛的么?” 郭驽的神情一滞,在少年嘲弄地微笑之下竟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像是他们这种做惯了脏活儿的边境雇佣兵,哪怕看上去自由自在,可何尝又不是被人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鬣狗呢? 前进和后退不由自主。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暂时还没想好来着。” 槐诗挠了挠头,耸肩:“看你们的诚意咯。” “杀了他!!!” 林瑜愤怒地挣扎,不顾脸上的伤口,强行撕裂了嘴角的伤痕,尖锐地嘶吼:“别管我,我要让他死!” 啪! 槐诗打了个响指,声音戛然而止,悲伤之索已经塞进了她的嘴里。 可郭驽却立刻听到息江上前的脚步声。 破碎的睚眦面具上满是狰狞。 他回头怒视:“你干什么?” “没听见雇主说的话了么?” 息江的神情阴狠:“我他妈的受够了,你知道么?就他妈不应该相信你这个王八蛋……还谈判?谈个屁!老子什么时候和挟持人质的家伙谈过判?!” 槐诗表情不变,只是微微扭动了剑柄,瞬息间林瑜剧烈地痉挛起来,痛苦抽搐,在她脖子上的祭祀刀微微地向下压了一分。 刀刃贪婪地汲取着血气,令林瑜的脸色越发苍白。 郭驽伸手,拦在了息江前面:“老息,别往前了。” “那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息江反问,“老子兄弟死了那么多人,答应老子的东西呢?你不给,老子亲自去拿!” 他一把推开了郭驽,拔刀,走向槐诗。 郭驽回头,看到槐诗嘴角的微笑,笑容平静又冷漠,就好像看着什么事不关己的笑话那样。他叹息了一声,向身后的下属使了一个眼色。 紧接着,拔出铁叉,猛然刺出。 息江的脚步一滞。 错愕地回头,呕出了血。 “你又……” “抱歉了,老息。”郭驽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选择。” 就好像当年背刺他的时候一样,息江骂了一句脏话,吐出了一口血,仰天倒下。 随着他的倒地,誓言的反噬随之而来,虚空中,一道獬豸的虚影浮现,骤然张口,吸走了郭驽三分之一的生命和三分之一的源质总量,铲除了三分之一的圣痕——永久性的,哪怕他离开这一场游戏之后,依旧不能愈合。 可弥留之际,息江却不愿意放过这个再次背叛自己的二五仔,用尽所有的力量,捧起军刀,将所有的血气都送入其中。 睚眦之怒的光芒和军刀一同腾空而起,斩向了郭驽。 与此同时,早就得到了郭驽授意的下属们悍然向着息江的手下发起了袭击,双方在瞬间乱战成了一团。 不断地有金小判落地。 好一场大戏。 在乱战之中,就连那一件隐身的暗金装备都被追踪而来的军刀斩成了碎片,可郭驽的反击中,那一柄军刀最终也化作了碎片。 他以铁叉撑着身子,竭力地喘息着。 到最后,只剩下三个人还能站着,郭驽使了一个颜色,名叫木恩的男人就走上去,一刀一个,将剩下还能喘气的对手全部补了个干净。 满地狼藉。 只有十四枚金小判丢了过来。 “你要的诚意。” 郭驽死死地盯着槐诗的眼睛:“现在,放了她。” 槐诗笑了起来,反问:“你就剩下三个人了,拿什么跟我谈?不如这样,你杀了另外两个,再自杀,我就放她走,一诺千金,怎么样?” “然后再追上去把她杀掉么?别给我玩这一套……”郭驽嗤笑:“我拿这个和你谈,怎么样?” 他弯下腰,从息江掉落的边境遗物里捡起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上面镶嵌着一个倒计时的秒表,带着观众们喜闻乐见的红线和蓝线,分明是一包炼金炸药。 “息江那个家伙准备的东西,一包,足够将这里半个公园送到天上去。”郭驽说,“放了她,让她走,否则大家一起死。” “那我怎么相信你呢?”槐诗漠然地反问。 “木恩!木恩!死哪儿去了!” 郭驽大吼,将佝偻苍老的中年人叫过来,中年人展开手掌,掌心的最后一道刺青消散,獬豸的虚影再度浮现。 “你放她自由,我就把炸弹丢了。” 郭驽喘息着,死死地盯着槐诗的眼睛:“到时候大家再分个胜负和生死,否则,现在就同归于尽。” “好。” 槐诗点头。 獬豸的虚影环顾一周,转身消散。 契约成立了。 于是,槐诗打了个响指,瞬息间,悲伤之索瞬间松开,可不等林瑜有所动作,他的手掌猛然扯在剑柄之上,扯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在突如其来的惨叫中,祭祀刀自林瑜的手腕上划过,灵活地挑出了两根微不足道的筋膜,切断。 最后,贯入了她的大腿。 “跑吧,姑娘。” 槐诗松手,凝视着那一张怨毒的面孔,缓缓后退了一步,微笑着说:“跑吧,在我去找你之前,跑得越远越好。” “总有一天,槐诗,总有一天……”林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狰狞:“我会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是吗?那太遗憾了。” 槐诗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了,就在不久之前,而可惜的是,让我后悔的人却并不是你。” 林瑜不再说话,咬着牙,忍住剧痛,化蛇圣痕草草地冻结了伤口,转身离去。 “速度要再快一点呀!” 槐诗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声地提醒:“我很快就来找你啦,记得要藏得隐秘一些啊!” 林瑜速度更快了,踉跄地奔跑。 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死寂之中,槐诗从她的身上收回了视线,回头,看向郭驽。 “现在,到你们了。” 刀斧自他的手中垂落,碰撞。 迸发火花。 照亮了鬼火升腾的眼瞳。 “快一些,先生们。” 他说,“我赶时间。”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城旧路 ps:这一章我其实原本想要叫《olddownroad》的。 . . 在寂静中,郭驽沉默地凝视着林瑜的背影渐渐消失,头也不回的抛下了他们……虽然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但真正发生的时候,依旧让他感觉到分外地无力。 “走了吗?”他低声呢喃。 “是啊。” 槐诗感慨颔首,“不过很快我就会追上去,杀掉她,希望她不要跑得太远……” 那语气,就好像再玩什么捉迷藏游戏,等她藏好之后我就去把她找出来一样。 可这难道不是一场游戏么? 从一开始就是。 只不过有些人注定不能享受而已。 郭驽凝视着槐诗的淡漠表情,缓缓摇头:“林家不会放过你的。” 槐诗好奇地挠了挠头:“你说得那个林家……他很厉害么?” “……” 郭驽愣住了,许久,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相比天文会这一课大树,哪怕是七大谱系也称不上厉害吧? 我早该明白的,有你这样的身手,背景怎么可能普通呢?”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他问,“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东夏新海市东城区第二中学高三艺术班,大提琴特长生,你想学啊?”槐诗淡定地看着他:“我教你,恩,回头如果有空的话。” “……” 郭驽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一个大提琴特长生?几乎团灭了一整个边境猎团的十七岁高中生?这是什么现境流行的冷笑话吗? “拖延时间的闲话都说完了吧?” 槐诗看着他的脸,好整以暇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郭驽的神情变化了一下,咬了咬牙,忽然开口说道:“林瑜她是被人利用的,有个人告诉了她你的身份……” “哦,然后呢?” 槐诗忽然问,“接下来你的条件是不是我在这里陪你等半个小时,然后你再告诉我,那个利用她的人姓阴?” “你……” 郭驽的眼瞳收缩了一下。 “哇,还真是吗?你不会是骗我吧?” 槐诗也挑起了眉头,不可置信。 仔细端详着他的样子,想要分辨谎言。 不过很快,他就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算了,不管是你是想要谈条件还是纯粹撒谎想找个垫背的来骗我都无所谓。 反正大家最后总有一笔账要算,虱子多了我不痒……不过,林家究竟给了你多少钱啊,让你这么卖命?” “我只是想要退休而已。” 郭驽微微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现在看来,多半要报销了吧?当牛做马操劳了这么多年,想休息都休息不了,真可笑啊。” “生时何必久睡?” 槐诗眼眸垂落,遮掩住爆燃的鬼魅之光。 死后—— 自会长眠! 那一瞬间,山鬼的冷酷之光自胸前裂隙之中喷薄而出,源质爆发。 郭驽脚下的大地骤然龟裂,自九地之前潜伏的锁链如蛇一样飞射而出,顺着他的脚踝向上纠缠,强行增长,瞬息间将他束缚在其中。 阴暗的源质凝结成实质的悲伤冲入了他的意识之中,化作洪水,将一切反抗的情绪尽数淹没,而收缩的锁链则强行将郭驽的圣痕镇压,哪怕只有一瞬。 槐诗踏前,禹步! 于是,恶鬼扑面而来。 “木恩!!!” 郭驽只来记得奋力咆哮,在锁链的重重束缚中甩手,自最后的瞬间将手中的炸弹甩出,向着自己的队友。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过遵从契约。 就好像槐诗没有相信过他一样。 契约上说他要把炸弹丢了没错,但没说别人不能捡啊,就好像槐诗说了放林瑜走但没说过让她囫囵着离去那样。 在彼此合作了这么多年之后,郭驽发誓时,两个队友已经知晓了他的计划和注意,在两人短暂的对话中悄悄准备着,全神贯注地等待讯号。 哪怕是全都死在这里都没有关系,这只是一场游戏。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不是夺冠——只要能够将槐诗拖在这里,杀死他,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好,他们都能扳回一局。 就在木恩奋不顾身地扑向炸弹准备启动的时候,另一个魁梧的升华者已经浑身升腾起了炽热的火焰,带着恐怖的高温张开双臂,向着槐诗扑了过来。 一个热情地拥抱。 只要能够阻挡他一瞬间就好,只要让他的动作慢上一点点,那么他们的目的就能够达成。所以,火焰越发的炽热,不惜焚烧自己的躯壳,升华者再度膨胀,焚风席卷,自怒吼中化作了一道火墙,向着他覆压而下。 紧接着,他终于看到了槐诗抬起的面孔。 还有他的眼瞳。 平静地像是深渊,静静地映照着面前的熊熊烈火,可火光却无法照亮那一片黑暗,好像被吞吃殆尽了那样。 只剩下一片虚无。 虚无之中,有撕裂一切的雷鸣声迸发。 槐诗脚下的大地陡然一震,无数尘埃随着他的前进飞扬而起,裹挟在飓风之中,收束,汇聚,自手腕的扭转之下回旋,在五指合拢所迸发的雷鸣之中向着四面八方仓皇逃窜。 在那稍纵即逝的瞬间,槐诗的掌心中,激烈摩擦的源质几乎迸射出刺眼的光芒。 天地为鼓,雷鸣招荡。 纯粹的毁灭凝聚在震荡之中,随着一拳的挥出,火墙被摧枯拉朽的撕碎了。 拦在槐诗面前的人影倒飞而出,自空中四分五裂,血气在自己的余烬之中蒸发,黑色的灰烬又被飓风撕碎,显露出那个飞跃而至的人影,还有自回旋之中向着前方甩出的沉重斧刃。 尖锐的凄啸声响起。 木恩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空中落下的炸弹,自狂喜之中听见颅骨破碎的声音。 仰天倒下。 郭驽奋力嘶吼,双臂挣扎,方良的圣痕疯狂抽取着槐诗锁链之上的源质,令锁链浮现裂痕,在他奋不顾身的挣扎之下,展露出了一线空隙,令他抬起手…… 那一瞬间,槐诗已经和他交错而过,自他身后踉跄地停下脚步,手中出鞘的美德之剑上浮现一丝隐约的猩红。 斩鬼枭首。 郭驽愣在原地,很快,勉强地笑了笑,随着脖颈之上红痕扩散,无声退场。 金小判落地。 胜负已分。 “真险啊……” 槐诗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的样子,还有散落了一地的边境遗物和道具,疲惫地找了一块平整一点的石头坐了上去,剧烈地喘息。 直到现在,汗水才从脸上滴下来。 在将最后一个对手杀死之后,他才感觉到疲惫像是海啸一样涌现,将他渐渐地淹没了,令他想要仰天倒下,睡死过去。 但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还不可以休息。 所以他再次撑起身体,站在街头抬头看向远处,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林瑜去哪儿了? 不小心废话就讲多了,让她跑得有点远了……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啊。 这时候不应该是你先跑三十九,然后我拿着四十米的大刀在后面砍么? 干嘛跑那么快啊,为什么不让我砍死呢? 槐诗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抬起美德之剑向着面前的虚空划下。 立刻,白马从空气中奔走而出,依旧神俊。 只是看到槐诗之后,就冷漠地后退了一步,警戒地歪头看着他——你叫我干啥? “好哥哥,能不能拉我一把?” 槐诗凑上去,搓着手想要打个商量:“挺急的,不骗你,回头我请你到我家吃草怎么样?纯天然无污染,管够的!” 白马摇头,表示拒绝。 “哇,不是说正直者当骑乘白马的吗?”槐诗有些傻眼了,拿出美德之剑讲道理:“哥们你这个条件有点高诶,为队友报仇就不算正直的吗?” 但白马依旧不为所动。 只是撇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满是嫌弃,明显一个字都不信的。 吹,你再接着吹。 我信你一个字就有鬼了。 在那一双好像看穿一切的视线之下,槐诗渐渐无奈起来,许久,沮丧地叹息。 “好吧,我承认,并不是为了报仇,充其量只是想要报复而已。” 他举起双手认错:“都怪我膨胀的太过头,又那么虚伪,害队友救我死掉才知道后悔,想再去以真心换真心都没有机会……所以,大哥请你帮帮忙,我怕下次没有这样的机会。” 白马沉默着,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苛刻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低头顶了顶槐诗的胸膛,然后把脸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像安慰那样。 槐诗抬头的时候,就听到它唏律律地叫了一声,向前甩了甩脑袋,飞舞的鬃毛仿佛在招手那样。 ——行了,小老弟,我们走吧。 槐诗忍不住苦笑。 所以,正直者当骑乘白马,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善良,也不是正义,而是正直。 至少,不要去自己骗自己…… “正直面对自己的内心,对吧?” 槐诗伸手,挽住缰绳,翻身上马。 白马打了个响鼻,驯服地低下了头,再无往日的桀骜和暴躁,遵从他的驾驭,轻巧地迈步向前。 天空中传来尖锐的叫声。 一只盘旋在空中的乌鸦飞来,落在了槐诗的肩膀上,跳动了两下,高声叫着。 “你也要一起?” 槐诗挑起眉头,回头,看到无数枯枝和烧焦的树木上,一双双睁开的血红色双眼,它们扑打着翅膀,急不可耐地呼喊起来。 “很好。” 槐诗颔首,轻声呢喃:“我们走吧!” 他大笑起来,拉动着缰绳,自白马的长嘶之中疾驰而出。 在他身后,无数漆黑的飞鸟响应着白马的嘶鸣,发出尖锐的叫声。它们张开双翼,振翅飞起,千百只飞鸟汇聚在一处,如潮水一般涌动,在天穹之上形成了漆黑的云。 不祥的黑云追随着白马,掠过了邪马台的天空。 不是为了神圣的复仇,也不是众望所归的鞭挞不义。 而是正直的报复。 以牙还牙的血恨之路,就次开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好戏 随着嗤嗤作响的声音,一道恶臭的烟雾从小巷内升腾而起。 好像硫酸倾倒在肉体上一样,伤口的血肉迅速焦烂,蜕变,可紧接着,又被某种残忍的力量强行合拢在一处,恢复如初。 只是在光洁的大腿上留下了一道惨烈的疤痕。 剧烈的痛楚徘徊不去,令林瑜的面容痛苦地抽搐起来,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压抑着喉咙里痛苦地呻吟声。 那一双已然被癫狂占据的眼瞳浮现血丝。 在剧痛之中,她手中的药剂瓶崩裂开一道缝隙,几乎被她捏碎。 许久,许久,她才缓缓地松弛下来,依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该死的阴家,该死的狗杂种,还有原照那个该死的王八蛋……” 她咬着牙,扯断了手腕上那一条碍事的‘戒律之环’。 失控的怨毒和愤恨已经难以遏制,哪怕是深渊大群的生物也难以比拟的黑暗源质自她的灵魂之中升起,将原本浑浊的色相染得越发漆黑。 可她却为此欣喜若狂。 当看到远方升腾而起的鸦群时,便露出了嘲弄地冷笑:自己终究还是逃出来了,那个狗杂种杀不死她。 这一份对自己的杀意和她心中的憎恨只会在经过沉淀之后变成化蛇进阶的资粮……她只会变得更强! 等出去这里之后,她就要动用自己的所有力量,让那个该死的混账付出代价。 不止是厨魔大赛上夺走自己进阶材料时的猖狂,还有这一次自己所经历的耻辱,都要他千百倍地奉还…… 她扶着墙壁,踉跄地从小巷中走出,狼狈地向前。 还差最后一段距离,她就安全了。 逃出来之后,她根本就没有在附近躲藏,而是直接呼叫了邪马台的出租车,用最快的方法直接逃出了大半个城区。 只可惜,出租车只能走到这里,再不愿意往前。 就在街道的尽头,一只小小的狐狸趴在路灯上,好像幻象一样,娇小的身躯是半透明的,懒洋洋地梳理着毛发。 听到声音,就挑起眼瞳,看向来者。 冷淡又漠然。 但林瑜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尖锐又得意,迫不及待地向前。 “带我进去。” 她抬起了手中社保局的徽记,高声说:“我是林瑜,立刻带我去见叶雪涯。” 路灯上的小狐狸一动不动,静静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反而任由她向前,穿过了界限,走进了已经被经营成堡垒的银座区之中。 许久,冷漠地收回了视线,闭上眼睛继续打瞌睡。 林瑜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 她踉跄向前,可是不论如何,都始终徘徊在这一条街道之上,纵然竭尽全力的狂奔也难以走出循环的风景。 明明高墙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却不论如何都无法靠近。 十米的距离,遥远地像是天渊。 直到最后,她抬起头,看到坐在高墙边缘上的那个女人,终于明白了什么,面容扭曲起来。 “叶雪涯!你想干什么!” 叶雪涯好像没有听见,她正带着耳机听音乐,抽着烟。在她身旁的高墙上堆着厚厚一叠漫画,在看完了《山贼王》之后,就捧着一本《蛮王侦探柯南》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在剧情之中,啧啧感叹。 直到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话看完,她才合上漫画,抬起眼睛看向下面不远处的林瑜,眉毛微微挑起。 “唔?这可真是稀客上门啊。” 她咧嘴抽着烟,端详着林瑜的面孔,便微笑起来:“二姑娘,我家的那位小弟有劳你多关照了啊。” “叶雪涯,你想要公报私仇么!” 林瑜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我们林家好歹也是东夏谱系之一,你们社保局要眼看着我被杀?” “虽然很想看着你被杀没错,但你搞错了一点。” 叶雪涯微笑着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想看你被杀的不是我们社保局,而是‘我‘,懂么?” 她轻蔑地将烟头弹了下去,落在林瑜的脚边,迸起一缕火花。 “看在林老叔在边境带过我的份儿上,我不杀你。”她嘲弄地摇头:“二姑娘,你还是去找别的地方吧” 林瑜咬牙,表情变化,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踉跄地离去。 “对了,还有……” 叶雪涯忽然提高了声音,好奇地问:“你没忘记这游戏是有直播的吧?” 等林瑜阴沉着脸转过身的时候,便看到她幸灾乐祸地笑容:“你说原照的那句话,说不定已经传出去了……那个小鬼的舅舅,可是脾气相当大的诶,你要小心一点。” 林瑜的神情越发的难看起来,阴沉地看了叶雪涯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今日之赐来日必有厚报的屁话,只是吞下了这一份屈辱,转身离去了。 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啧,被看穿了吗?” 叶雪涯遗憾地耸了耸肩:“本来还以为能拖延点时间呢,结果走得这么快,错过一场好戏啦。” 她低下头,继续沉浸在蛮王侦探柯南大闹酒厂的剧情之中。 很快,远方传来低沉的轰鸣,无数漆黑的飞鸟覆盖了苍穹,黑色的云层之下,疾驰的白马在高墙之前戛然而止。 马背上,槐诗环顾着四周,最后,看向了墙头的似曾相识的升华者,很快,想起了那个在电梯中同自己争夺暗金级道具的女人,神情就变得恍然起来。 “叶雪涯?” “对,是我。”叶雪涯打量着他的样子,点头赞叹:“几天不见,变得有模有样了嘛,年轻人!” 槐诗没有回话,只是抬手将三叉戟和一个包裹丢了过去。 “这是原照的东西,他让我交给你的。” 叶雪涯勾了勾手指,那些东西就飞起来落在了她身旁的漫画旁边,低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忍不住摇头。 “那个孩子嘴犟又别扭,还喜欢逞英雄还钻牛角尖,这几天麻烦你啦。” “他救了我。” 槐诗抬头,认真地告诉她:“最后的关头,力挽狂澜!” 叶雪涯微微地挑起眉毛,似是惊奇那样,很快,欣慰地笑了起来。 那个小鬼,还是交了挺不错的朋友嘛…… “她往那边去咯。” 叶雪涯抬起手指了指:“这边出去往西南方向走,大概是是汐留的那一块。她母亲家里和新罗有一些关系,现在应该是往七星集团的方向去了吧?” 停顿了一下,便露出堪称恶劣地嘲弄笑容。 “可惜,她去的太晚啦。” 她幸灾乐祸地感叹:“二十分钟前,七星集团的人已经被小娴杀光了啊,真惨呐……我说,你有把握打赢你家师姐么?”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无奈地摇头:“难说……总之,谢谢。” “不客气。” 叶雪涯挥手道别,“一路顺风啊。” “好的。” 槐诗调转马头,转身向着汐留的方向驰骋而去,无数乌鸦腾空而起,化作黑云,引导着白马向前,就好像千军拱卫那样。 “真可惜啊……如果在边境遇到就好了。” 叶雪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搓了一下手指,遏制着难耐的心痒:倘若能够换个地方遇到这么出色的对手,一定可以来一场畅快的厮杀吧? 她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旋即,高声向着槐诗呼喊:“啊,对了,记得稍后有空来一趟啊!有事情找你谈!” 槐诗头也不回的去了,不知道听没有听见。 . 在疾驰之中,漆黑的灵车忽然踩下了刹车,自道路的旁边急停,几乎将副驾驶上正怨毒诅咒的林瑜甩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 她愤恨回头,恨恨地瞪着司机:街道上明明空无一物,根本没有急停的必要,“我说过了,我赶时间!” “抱歉了,客人。” 带着墨镜的司机僵硬地扭过头,语调呆板:“我们刚刚接到来自总局的通知,遗憾地对您暂时停止服务,您要下车了。” “为什么!” 林瑜怒不可遏:“我付了钱!” “您所消费的货币我们将十倍补偿。” 灵车的司机呆板地宣告着来自总局的通知:“由于您公然对一位尊贵的荣誉市民施加了暴力并导致邪马台的骄傲之一——上野公园的毁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经过了会议研讨,由市政署、小猫乐园以及僧侣修业会联名对您签发了驱逐令,驱逐令将在十二个小时之后生效。 自即刻起,邪马台一切公共服务都会向您停止开放,包括且不限于:出租车、用餐、住宿以及补给品商店等等……“ 空空荡荡的车厢已经没有人再听了。 早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林瑜早已经推开了车门,踉跄离去。 她愤恨地咬牙,狼狈地奔跑在街道上,指甲已经在耻辱中刺入了掌心里: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就连一帮注定只能寄人篱下的边境异种都不识抬举! 死寂之中,忽然有乌鸦尖锐的鸣叫声响。 当她猛然回头时,便窥见落在屋顶的黑色飞鸟,猩红的眼瞳倒映着她苍白的脸。不知何时,数之不尽的乌鸦已经落在了屋顶之上,好像无数观众一样,准点入席,静静地低头观看。 眼神暴虐又残忍。 等待大戏上演。 铁蹄敲打着大地,宛如擂鼓的声音从远方响起。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还好吗? 火花自沥青之上飞迸而起。 铁蹄践踏,尖锐而高亢的声音迸发,撕裂了死一样的寂静。天穹之上,扰动如潮的乌鸦们发出尖锐的叫声。 林瑜呆滞地回头,凝视着天穹之上追随着白马而来的鸦潮,漆黑的色彩在天空中漫卷,涌动,渐渐地覆压而下。 那些赤红的眼瞳低头俯瞰,凝视着她,还有来自远方的暗影。 有白马驰骋在街道之上,纵声嘶鸣,铁蹄践踏着大地,火花自铁和石之间迸发,带来阵阵雷鸣。 “你这个该死的……”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渐渐狰狞,可是却再发不出声音。 就好像傲慢和愤怒的外壳被敲碎了一样,在那一道渐渐接近的马蹄声中,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窒息。 随之而来的是如此浓厚的不安。 哪怕是她如何啃噬着自己的手指和嘴唇都无法缓解,痛苦和远方渐渐接近的尖锐声响相较,好像渺小的不值一提。 她可以留在原地含恨怒斥,或者投下诅咒的怨毒,可在无数乌鸦的凝视和嘲笑之下,那些浅薄的决心还没有涌现,便已经消散无踪。 她转身,扶着墙壁,踉跄地向前奔跑。 耻辱地咬着牙,压抑着愤怒地尖叫。 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她要离开这里,不惜一切代价。 从这这一场噩梦里逃出去…… 先是蹒跚的迈步,然后是狼狈地奔跑,她喘息着,奋力地狂奔,想要将如影随形的雷鸣声甩开。 可铁蹄践踏的声响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缓缓向前。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好像紧追在她身后的影子那样,随着她一起,亦步亦趋,在黑暗中露出冰冷的微笑,自她的而后吞吐恶毒的鼻息。 她的表情变化,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握紧了拳头,明明应该隐藏起来才对,可是却忍不住尖叫,纵声嘶吼。 回头,疯狂地挥手,化蛇的圣痕舞动,黑暗之雨带着诅咒从天而降,瞬息间,弱水将一切冰封。 可冰封的街道尽头,马蹄的声音再度响起。 向前。 踏碎了冰和雪,从容跨越诅咒,向前。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狗杂种……” 林瑜踉跄后退,神情扭曲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转过身,奔跑,向着远处门口铭刻着七星标志的大楼,踉踉跄跄地闯入了大门,爬上了台阶,近乎手足并用那样。 最后,用尽所有的力气关上了身后的门,将自己封死在了图书馆之中。 死寂里,她剧烈地喘息,蹒跚向前,向着悬挂在大厅尽头的巨大油画举起手腕上银制的手链。 “我是林瑜。”她说,“让我进去。” 油画上雍容的夫人抬起眼睛,扫了一眼,很快,她脚下的红毯就从油画上滚动了下来,延伸至林瑜的脚边。 林瑜踏上了红毯,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走出,一步步地,消失在油画之中。 当身后的大厅消失不见的时候,林瑜已经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跪倒在了地上,竭力地喘息,汗水从她的脸上落下来,落在红毯之上,好像劫后逢生的眼泪一样。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好像愤怒一样,可是却忍不住露出笑容,无声地大笑,饱含着恶毒和疯狂。 她安全了。 她还活着…… “我是林家的人。” 许久的休息之后,她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向前厅的桌子后那个低头看书的男子,不满与他的冷漠和无视,但此刻寄人篱下却不好发怒,也没必要和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 她收拢了一下头发,只是淡淡地说:“带我去见李常务。” 看书的人没有回应。 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空白的书页,一动不动,好像凝固了那样。 嘴角还带着谜一样地微笑。 “喂!你听到了么?”林瑜皱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走上前:“带我去见李……” 话音戛然。 她终于窥见了那一张低垂的面孔上,那一线纵贯了整个面目的纤细红痕……好像用极细的圆珠笔划过那样,毫不引人察觉。 就在呆板的面孔上,一只惶恐的眼瞳颤抖着,微微抬起。 可随着她的踏前,不知道是低沉的脚步震荡还是话语所掀起的微风,看书的人忽然震动了一下,就在林瑜的面前,四分五裂。 无数鲜红的痕迹好像花儿一样斩开了,显露出了光滑到宛如艺术一般的切口,还有平整到令人心生感动的肌理截面。 不论是内脏也好,骨骼也罢,乃至大脑和意识,在那一刀的前面干脆利落地被劈成两半,紧接着,又被一层薄薄的冰霜所冻结,精巧地粘合在了一处。 可现在,如此精密的衔接被破坏了,就好像推动了第一块骨牌那样,引发了全面序列的崩溃。 死亡的坍塌开始了,一寸寸地扩散。 粘稠的猩红自破碎的革囊中喷出,将整个桌子和背后的墙壁彻底染红。 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瞬,那个升华者却发出一声沙哑地叹息。 好像终于解脱了那样。 充满了感激。 金小判落地。 林瑜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僵硬在原地,许久,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脸,感受到落在脸上的血腥味,表情抽搐着,张开嘴,想要尖叫,可是却强行将嘴捂住。 下意识地,她后退了一步,冲向了内厅中,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噩梦。 可是当她推开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慑了。 原本华丽的休息室内,此刻已经入画卷一样,被一重重色彩覆盖。红的,红的,白的,红的,红的,红的,还有红的…… 以及,那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灰。 惨烈的血和骨被暴虐地抛在了每一个地方,生命消逝所留下的恐怖痕迹将每一寸空间沾满了。 但更可怕的是,死亡却并没有到来。 就在地上,满地的狼藉中,有细微的呜呜声和声音不断地传来,自那些已经看不出往日摸样的破碎残骸里。 细碎的灰烬落在那些残缺的躯壳之上,好像蒙蒙的细雪那样,在一片鲜红的映衬之下如此地刺眼。 那是灵魂焚烧殆尽之后的灰。 自绝望和死亡中所萃取的残渣,生命消逝时所遗留的精髓和最诚挚的祈愿。 想要死。 从未曾有过的想要死掉。 眼看到林瑜进来,那些血泊中的残缺躯壳艰难地蠕动起来,破碎的眼瞳抬起,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哀求。 好像再期待她的怜悯。 可林瑜却不敢动,甚至忘记了恐惧和尖叫,忘记了一切,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意识里空空荡荡的。 灵魂被震慑了,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只是呆呆地抬起头,凝视着血和灰的尽头上,那个侧身躺在沙发上的纤细身影。 她的姿态放松又舒展,安宁而平静,她闭着眼睛,红润的嘴唇勾起一丝弧度,仿佛甜美的微笑。 像是睡着了那样。 可是死寂之中,却有令人恐惧的源质波动向着她不断地汇聚,自这惨烈的满地血腥之中…… 在恍惚之中,林瑜颤抖了一下,终于从那无尽的梦魇中苏醒开来,忍不住想要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颤抖着,瘫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向后,匍匐地爬行,遏制着尖叫和发狂地冲动,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门外世界。 从这个突如其来的噩梦中逃出去。 等到她清醒过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逃到了油画之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尖叫,咆哮,疯狂地抓挠着面前站着的那些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是发自内心地希望着能够迎来毁灭。 “冷静点!冷静点!” 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人抓住她的手,用新罗语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姜常务他们人呢?为什么怎么发信号都没有回应?” “死了,都死了……他们都……” 林瑜呆滞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就还有他身后那七八个个升华者。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那样,抓住了他的手,“救救我,我是林家的人,姜常务是我祖母的学生……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一定要救我,你们一定要救救我!” “林小姐,请你冷静一些。” 李常务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林瑜是谁,可现在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姜常务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紧接着,便有雷鸣声从远方响起,自无数漆黑飞鸟的高歌之中,林瑜发出绝望的尖叫。 “他来了!他来了!” 她死死地抓住了李常务的手:“救救我!求求你们……” 那一瞬间,破碎的轰鸣自所有人的背后迸发。 紧闭的大门陡然一震,旋即在庞大的力量之下四分五裂,无数碎片飞迸而出,紧接着,数不清的黑色飞鸟化作潮水,涌入了大厅之中,卷动双翼,洒下如血一般的黑色羽毛。 自烈光之中,铁蹄踏碎台阶,宛如飞翔那样,白马驾驭着浩荡的飓风,冲入了大厅之中。 将一个升华者践踏在脚下,碾碎成泥。 纵声嘶鸣。 雷霆剧震。 就好像圣典中所说的那样——天开了,有一匹白马,骑在马上的,拿着刀和剑,并有冠冕赐给他。 他的眼睛如火焰,他头上戴着许多冠冕,又有写着的名字,身着血衣。 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于是,燃烧的山鬼抬起面孔,向着她露出微笑: “又见面了。” 他说:“你还好吗?” 绝望在此降临。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死不休 “这是……” 李常务艰难地回过头,随着破碎的轰鸣,窥见了马背之上燃烧的骑士,还有他狰狞地笑容。 在雷鸣声中,他愣在原地:“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人回应。 在最初的问候之后,所响起的便是白马的嘶鸣,自这对于它来说过于狭小的室内,不快地抬起马蹄,向下踩落。 自巨响之中再度迸发雷鸣,将近在咫尺的升华者践踏成泥。 然后,再度驰骋向前! 马上的骑士抬起了武器,高高在上地斩落剑刃,赐下毁灭。 明明是掺杂着轰鸣和惨叫的死寂,此刻却仿佛奏响了死亡的凯歌那样,白马之上的骑士上前,无声地斩下刀和剑,挥洒着沉重的斧刃,刺出璀璨的辉光。 纵横向前。 好像撕裂一层层薄纸,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个生命撕裂。 不容辩解,不容分说,也不容犹豫。 此处诚然已经化作战场,那么剩下的便只剩下你死我活而已。 在下属的惨叫之中,李常务打了个哆嗦,终于窥见了燃烧的碧火之后,那一双猩红的眼瞳,还有其中所满盈的暴虐与黑暗。 宛如深渊那样。 下一瞬间,白马和他交错而过。 空气中的凄啸声迸发,寒光交错重叠在一处,凭借着白马的高速冲击,往昔凭借着双足难以支撑的‘和弦’如此顺畅地挥洒而出。 金小判落地的清脆声音里,冲杀至大厅尽头的骑士缓缓调转白马。 染血的白马打着响鼻,吐出了两行炽热的鼻息,铁蹄和地板摩擦,迸射火花,再一次的,发起冲锋! 死亡! 死亡席卷而来! . . 好像坐了一个噩梦一样,原照从梦中惊醒,疲惫地喘息。 然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医护室里,头顶白色的灯光,还有挂在旁边架子上的点滴瓶,以及躺在自己旁边那个床位上的古怪老人。 心如死灰那样的,苍老的老人依靠在升起的床板上,呆滞地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你醒啦?” 大表哥的灿烂笑容从旁边浮现,低下头,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丝毫不顾及这里是什么地方,嘴角还叼着烟卷。 抽了两口之后,拉过一个垃圾桶,往里面弹了弹。 “我这是……退场了?” 许久,原照才反应过来。 “啊,没错。”大表哥点头:“因为诅咒和使用了禁招的关系,源质受损有点厉害,退场之后直接晕过去了,不过还好,打个点滴休养几天就自然好了。” “哦……” 原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旋即,终于回忆起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眼神顿时一滞,看向大表哥的神情就有些不安起来。 “对不起,我那个……” “我都看到了。” 大表哥点了点头,却并不恼怒,只是平静。 好像永远的乐天派那样,从来没有人看到他生气的样子。 他永远是一副乐乐呵呵大哥哥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不笑了的时候,就总让原照感觉有些害怕。 “原照,槐诗的事儿你不应该搀和的。” 他忽然说:“倘若你想要让大家将你当做一个独立的成年人的话,你就要学会成年人的办事方法,成年人要讲究利弊。” 他的话,让原照的心一层层沉下去。 “你这么做,只会让原家和林家之间产生摩擦,而且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完全不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做的选择。” “我……” 原照沉默了许久,鼓起勇气想要辩解什么。可紧接着,他就看到大表哥脸上露出的愉快笑容:“不过,老是做无趣的成年人,也交不到什么朋友的吧?” “啊?”原照愣住了。 可大表哥却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粗暴又直接地夸奖:“总之,我作为你的表哥,还是觉得这件事儿你办得不错的,帅气!” “是……是真的吗?” 原照呆呆地看着他,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啊,扛着槐诗那小子突围的时候,真得帅呆了!” 大表哥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这么做并不应该表扬或者赞同,但……长大了啊,原照。” 他欣慰地笑了起来。 原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紧接着听见病房外忽然响起的急促脚步声,还有护士医生们阻拦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不安了起来。 而大表哥的笑容就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总之,距离你亲姐姐冲进来揍你还有五分钟时间……在那之前,好好欣赏你的朋友为你献上的复仇吧。” 他拿起了手中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最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寂静中,原照愕然地抬起头,看向屏幕上浮现的景象。 洁白的瓷砖,一缕渐渐升起的蒸汽。 在唱片机的温柔音乐里,一个熟悉而柔和声音的传来。 “……在汤沸腾了十分钟之后,我们提前切好的葱姜蒜就可以下锅了。” 一双灵巧的手端着碗,轻柔地将材料放入锅中,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柔和让人嗓子眼发腻,好像每个字里都放了十斤糖。 “注意最后再放下辣椒,然后,盖好锅盖。随着我放松心情,听一首歌,感受香气慢慢扩散,让躁动的心灵在厨房中得到安宁和沉淀。” 背对着摄像头的人影伸手,放下了唱片机的探针,于是悠扬地歌声从狭窄地厨房中响起,映衬着少年主厨的温柔微笑,好像什么新的偶像节目那样,引发了不知道多少少女观众的尖叫。 直到最后,随着汤锅的倾斜,一线金光自碗中浮现,光芒璀璨,照亮了屏幕前面每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 到最后,一个汤勺从里面把电池和灯管捞出来,丢进垃圾桶里去,槐诗的笑容在镜头面前浮现,捧着散发香气的汤碗: “——这样,一道简单又开胃的二极管奶油汤就做好啦,你学会了吗?” 老子学个屁啊! 原照目瞪口呆地看着厨房里忙活的槐诗,忍不住想要把遥控器摔在屏幕上:这他妈的是个啥!你就是这么给我报仇的?在厨房里吗? 是想要做顿饭把对头吃死,还是让对手活活笑死啊! 就在赛事组委会的直播之中,镜头缓缓后退,将整个繁忙的厨房都映照在内。 充盈着恐怖阴冷气息的庞大厨房里,无数隐隐绰绰的影子游走在其中,繁忙地经营着自己的业务,为客人料理晚餐。 就在槐诗的身后,原本的主厨正严苛地把持着每一个步骤,指挥着自己的下属们全力运转,为今日到来的贵客服务。 “谢谢你,渡边先生。”槐诗充满礼貌地感谢:“厨房是每一个主厨的领地,没想到你竟然愿意让我贸然借用。” “没关系。”神情肃冷的厨师用一贯的冷漠声音说道:“毕竟这么多年来,本店还是第一次接受厨魔的请求,尽管技艺稍显稚嫩,但这一份对料理的真诚心意无愧于你的身份。” “只是见习而已。” 槐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需客气,凭你如今的技艺,去参加正赛的话,应该也能够夺得靠前的排名了。”主厨淡淡地说道:“只凭着火候的控制一项,就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宛如交响乐一般地料理方法也让我大开眼界。” 两人颇为融洽地交流了几句之后,槐诗便端起了前菜,告辞离去。 推开厨房的门,走入空旷的客厅之中。 最后,缓缓地将菜盘放在了唯一的客人前面。 座椅之上,被束缚的林瑜面色铁青,好像已经骂到嗓子都哑了那样,只是凶狠地瞪着槐诗的脸。 “就这些?”她低头看了一眼餐盘,沙哑地嗤笑:“凭你那一手不入流的技艺,在女巫的面前班门弄斧?” “别这么说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日子我可是进步了很多来着。” 槐诗微笑着,掀起汤碗的盖子,将汤碗推到了她的前面。 “请用吧,女士,这是开胃的汤品。” 林瑜的表情抽搐着,努力地抗拒着锁链的束缚,可是无形的力量却操纵着她的手足,让她的手僵硬地抬起,抓起汤勺,颤抖着,一寸寸地伸向了汤碗之中。 此刻的阴魂圣痕,如同附身恶鬼一样,正纠缠在她的躯壳之中。 凭借着悲伤之索的压制,鸠占鹊巢,将她的身体化为了自己的容器,畅快地享受着黑暗地源质,放声高歌。 就好像吞下了一勺光明那样。 晶莹剔透的汤汁落入了喉咙之中,林瑜剧烈地颤抖起来,放声惨叫,嘶哑地咆哮,面孔之上无数的裂纹浮现。 浓缩在汤汁之中的解脱者之尘流入了她的肺腑之中,纯粹的安宁、喜悦和解脱如同光芒的海潮一般扩散开来,撕裂了被黑暗所侵蚀的躯体,如硫酸那样嗤嗤作响,自内而外地带来肉体和魂魄的双重痛楚。 化蛇圣痕痛苦地痉挛着,瞬间浮现诸多裂痕。 “怎么样?” 槐诗以手托腮,微笑着,端详着她一口口地将自己精心制作的汤品饮尽,一滴不剩,满意地笑了起来:“是不是胃口大开?” “呸!” 林瑜张嘴,吐出了带着粘稠血色的口水,口水落在槐诗的脸上,被餐巾轻描淡写地拭去了。 微笑着的少年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隐约的影子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迈步而出,毕恭毕敬地呈上了今日晚餐的头盘。 “可惜,上菜的顺序错了,应该后上汤品的。” 槐诗遗憾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大厨房工作,没有配合过,速度有点慢,造成您的用餐体验打了折扣,还请多多见谅。” 回答他的只有尖锐的咒骂,还有刻骨的怨毒和憎恨。 “何必如此恼怒呢?” 槐诗淡定地看着她,端详着她绝望地抗争,颤抖着手,一口口将充盈着无尽愤怒的料理吞入口中的样子: “有句俗话说,世界痛吻我,报之以歌……你会唱歌么?” 死寂中,只有痛苦的惨叫声响起。 劫灰的精粹和瘟疫的猛毒自躯壳之中爆发,带来无穷尽的绝望和疯狂,一点点地撕扯着她的灵魂和理智。 可不知为何,在寂静中,那惨叫声却仿佛歌声一样的婉转悠扬。 槐诗满意地点头,挥手。 副菜呈上。 散发着淡淡焦香的白色鱼肉上,染着一层隐约的墨绿色,令人食欲大开。 “这是我新学到的瘟疫龙利鱼,尝尝看,大概有十几种精心培育的变种,相信每一口都是不一样地感觉。” “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废物!” 在魂魄撕裂地痛楚中,林瑜怒视着槐诗,眼角崩裂,一行鲜血缓缓流下:“连杀人都不敢么?你这个窝囊废,狗杂种……” “本来的话,是应该这样的,但现在不行。” 槐诗十指交叉,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端详着她痉挛地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林小姐,你伤害了我的朋友。 虽然我觉得我们之间真正的友情可能只持续了那么荒谬的一瞬间,而且那个家伙,又傻,又中二,还喜欢自说自话……但当他要死的时候,我真得很难过。” “所以,这种难过,一定要让你感同身受才可以。” 在猛毒和瘟疫的扩散之中,无数斑点和烂疮从林瑜的面孔之上浮现,令那一张扭曲的面孔越发狰狞和疯狂。 “你会后悔的,槐诗,你一定会!” 她嘶哑地尖叫着,嘶吼:“等我离开这里之后,和你所有有关系的人都要死!” “啊,我知道。” 槐诗平静地点头,“我相信,你大概做得出来吧。” 如此,淡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让一个人死就让一个人死的自信和优越感,但我觉得,你多半是想要让我死的。 以后,我的生活可能会很麻烦吧。”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林小姐,我的生活已经很麻烦了,但我由衷地希望麻烦能够少一些,你懂我的意思么?” “呸!” 林瑜嗤笑,用尽全力地向他吐口水,可是却没有力气了,口水落在盘子里,又随着刀叉的分割,和鱼肉一同回到了她的腹中。 带来无以言喻的痛苦。 “看起来,你大概没懂,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了。” 槐诗静静地看着他,平静地如同冰霜:“或许从小你生长在很优渥的环境里,或许你被保护的很好,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你的,只不过有些东西暂时不是…… 因此,你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过一件事。” “死,是很可怕的东西。” 他轻声叹息,“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不想死。” 槐诗挥手,角落中的侍应生便恭谨地上前,手捧着红酒,将一线猩红倾倒进酒杯之中,带着铁锈味的酒液如此粘稠。 “你不是想要杀死我么?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槐诗端起酒杯,端详其中涌动的猩红,“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说就可以了。” 紧接着,随着林瑜的眼瞳扩散,那一杯佐餐的红酒缓缓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无数恶毒的源质在其中酝酿着,演化出杀意的红。 如此刺眼。 “喝吧,这是我的血。” 少年微笑着,却狰狞如恶鬼那样。 他打了个响指,主厨便推开了厨房的门,端着最后的主菜迈步向前,珍而重之地将一课肉排放在了林瑜的面前,撒上了取自深渊的黑胡椒酱与香料。 在温热的铁板之上,浓郁的肉香扩散开来。 如此诱人。 可在女巫的眼中,却仿佛最深沉的灾厄那样,其中的恶毒和黑暗已经扩散在了空气中,将整个餐厅都笼罩在不祥的阴影里。 “吃吧,林瑜。” 槐诗微笑着,望着她:“你的愿望,实现了。” “……” 林瑜颤抖着,表情扭曲起来,好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死死地盯着槐诗的脸,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恐惧和绝望。 “你这个……你这个……疯子……你竟然……”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尖叫,抗拒着自己的身体,可是手却依旧徒劳地端起了那一杯猩红,缓慢地倾入了喉咙中。 浓郁到凝结成实质的杀意、愤怒、绝望和黑暗自躯壳内轰然扩散,一寸寸地攥紧了她最后的理智,击溃了最后的防御,令她被深渊的恶意吞没了。 绝望的,放声悲鸣。 灵魂崩裂开一道惨烈的缝隙。 “放过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她再忍不住软弱的眼泪,哽咽着哀求:“不要让我吃这种东西……” “说真的,我不擅长和对手这么打交道。” 槐诗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缓缓摇头,“不过幸好,我从一位作风比较严酷苛刻的朋友那里勉强学到了一些优点。 啊,虽然她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但实际上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来着,教会了我很多道理,比方说……” “只要我比坏人要更坏的话,就没有人能再伤害我了。” 好像理所当然的那样。 就在死寂的会场之中,无数人呆滞的视线里,大屏幕上,那个堪称俊秀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拿起刀叉,帮助她拆分着盘中的主菜。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就平静又镇定,带着不容辩驳的肃冷。 “所以,从今天开始起,你要学会:想起我的名字就打哆嗦,看见我的脸就吓得哭出来,听到我的声音便跪在地上忏悔……” 如同宣告命运那样,槐诗端详着她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因为你让我变成了你的敌人。”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里,就连哽咽的声音都在绝望的窒息中消亡了。 只有槐诗的声音扩散在寂静中,温柔又和煦。 “一年后,两年后,十年之后,你可能会成长,会变得更通情达理一些,可能会有新的生活。可当你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要永远地活在这个噩梦里——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 餐桌之前,那个女人颤抖着,不由自主,被发自骨髓的恶寒吞没,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饱含着恶意的肉排被餐叉端起,递至了她的唇边。 “所以,吃吧,林瑜,这就是你的命运。”槐诗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让我们不死不休。” 于是,就在组委会的直播之中,无数观众愕然又敬畏的见证之下…… 属于恶魔的暴虐晚宴,终于迎来了悲鸣的最高潮。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远大前程 晚宴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可以说宾主尽欢。 槐诗做的菜全都被客人欢快地吃光了,一口不剩,啧啧称奇,大力夸奖着槐诗做菜的手艺,并献上了自己的赞美和敬佩。 才怪。 宾有没有欢,槐诗是不知道,但槐诗作为厨师倒是挺高兴的。 开心又快乐。 在林瑜临走之前,他还送了好多优惠券,并告诉她下次再来的话还可以继续免费用餐。 至于她高不高兴,就没有人知道了。 吃到后面,她已经没有再哭喊或者咆哮了,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哭不笑,只爱安静不爱闹,好像免费做了前额叶切除手术一样。 眼神空洞地张开口,一口口将送上来的盘子吃完,最后在吃完了饭后的甜点,迎来了源质侵蚀自内而外爆发,终于退场。 “招待不周。” 槐诗摘下手臂上的白毛巾,在手里挥洒了一下,姑且当做送客。 然后在主厨渡边的邀请之下,他回到厨房,加入了热热闹闹的员工用餐之中。 几个厨师之间交流了一下做菜的手艺,最后还做了一道福报冰沙来给大家饭后消食,获得了大群异种们的一致好评。 一顿晚饭刚刚吃完,厨房的灶台上,骤然迸射出一阵火焰,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影从里面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呛咳了几声,擦了擦脸上得灰。 “抱歉。” 他看向主厨:“请问这里有一位槐诗先生么?” “嗯?” 正端着荞麦面吸溜着的槐诗愕然回头,看到来者干咳了几声,颇为礼貌地小步凑过来,弯腰,九十度鞠躬,先是双手恭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厨魔大赛组委会……秘书?” 槐诗愕然:“你找我?” “确切的说,是代表厨魔大赛组委会前来探访,并向您递送一份通知。” 来者头也不抬,继续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样式颇为古雅严肃的信函,双手奉上。 打开信封,一张黑卡就从里面滑出来。 上面还印刻着槐诗的源质波动,明显是专门打造。 “这什么?” “您的证件。” 厨魔大赛的秘书严肃地宣步道:“组委会对您的出色表现大加赞赏,并全票一致通过了您的晋升决议——您的才能与技艺已经无需比赛去进行验证了,您用真正的行动弘扬了黑暗料理的精髓,并出色的展示出作为厨魔的优秀才能。 恭喜您,槐诗先生,从今天开始起,您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厨魔了。” 话音刚落,槐诗还没反应过来,槐诗身旁的主厨渡边就骤然起身,热烈地鼓掌起来。 紧接着两位厨师,四位帮厨和所有餐厅的员工都随之起身,一脸惊喜和羡慕地望着他,鼓掌赞叹。 “おめでとう!槐詩くん!” 性格冷淡的主厨渡边抓着槐诗的手,热烈恭贺,竟然高兴地脸都涨红了,好像看到村子里的孩子考上了北大那样,比槐诗还要激动。 “槐さん,おめでとう!” “おめでとう!” 大家一群人把槐诗围在中间,带着祝贺的笑容一顿鼓掌赞叹,吓得槐诗忽然有一种全人类都变成橙汁的震惊感。 惊了,你们怎么比我还高兴! 为了庆祝萍水相逢的槐诗在自己的厨房晋升厨魔,渡边还让学徒将自己珍藏的一瓶清酒取出来开封,邀请了前来通知的秘书,大家一起好好喝了两杯。 这个倒是槐诗挺惊喜的。 不知道是如何酿造的清酒,里面竟然富含着大量植物的勃勃生机,还有数十种槐诗从未曾感受过的深渊植物的气息。 一小杯下去,旧创尽愈,他畅快地叹了一声。主厨看了学徒一眼,学徒就知机地坐在了槐诗旁边,专门为他倒起酒来。 秘书不像槐诗一样连味道都喝不出来,轻轻抿了一口之后,神情顿时惊喜起来:“这个莫非是……天狗山的珍品?” “当年进修的时候,由大师傅所赠的。”主厨矜持地一笑:“如今就要走了,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一件喜事,在这里喝掉也算没有愧对这一瓶好酒了。” 槐诗喝了一口之后,哪里还不知道是好东西,不敢多喝了。 “要说起来,如果不是小猫先生刚刚的电话,我都不知道是我得了您的帮助。”主厨颔首说道:“虽然个中缘由不便多说,但请畅饮吧,这是您应得的。” “……” 槐诗端着酒杯目瞪口呆。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人家请客喝酒还不要钱,喝就对了! 但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这就厨魔了?” “哎呀,您在比赛中的英姿着实是在下平生仅见,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秘书恭谨地敬酒说道,再介绍道:“持有那一张卡,您可以随时在现境、边境乃至任何地狱地方租借厨房,无偿。 倘若您选择定点开张的话,您所在的餐厅自动获得饥饿之口的认证。而且可以在所有地狱中大部分餐厅免费用餐,不,应该说大多数餐厅都乐于招待您这样的厨魔到来……” 说起这张卡的好,秘书顿时滔滔不绝:“汉尼拔以及天堂屠夫两位阁下对您的表现大加赞赏,盛赞您的才华,前途无量。尤其您还是一位灾厄乐师,一位传奇调查员,以及……”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抬头看了看周围,好像确认周围没有摄像头之后,才压低声音说:“您是深渊谱系对吧?” “嗯?”槐诗一愣,旋即有些不安:“有什么问题吗?” “说来惭愧,我表姐的姑姑的二儿子的同事,托我给您带一句话。”秘书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深渊之中也有远大前程……” “免了。” 槐诗断然摆手,神情严肃起来。 他哪里还不明白秘书是想说什么,这世界如今能一眼看出来自己是天国谱系的,除了当年理想国的残留机关之外,恐怕就只有大家集体凝固堕入深渊之后所组成的‘黄金黎明’了。 他哪里敢跟这帮坏东西扯上关系啊。 屁股下面那么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东西,他现在还是一个天国余孽呢。 光是得罪了牧场主就已经够呛了,再和另一个毁灭因素勾勾搭搭在一起,怕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而秘书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提过一句之后就没有再提了。 喝完酒之后,秘书重新爬回了灶台的火苗里,消失不见,槐诗干脆在餐厅的员工宿舍里住了下来。 学徒专门给他收拾出了一个房间,享受了一把贵宾级待遇,然后就开始午夜营业,给夜游完毕地百鬼们做夜宵去了。 槐诗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卡。 忽然之间,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厨魔的证书可以在深渊里免费吃饭,那么灾厄乐师的凭证,岂不是…… . . 深夜的时候,古老的宅院里,大厅中灯火通明。 在上首的座椅上,打瞌睡的老人被唤醒了,睡意昏沉地抬起眼眸,然后看到大厅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人。 还有推上来的轮椅,轮椅上呆滞的林瑜。 老人的眼瞳微微抬起,浑浊地阴翳中闪过一丝了然。 “小瑜吗?连太爷爷都不认识了啊……”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败成这个样子回来,真不像话啊……算了,我看这么晚了,也别再弄什么了,都去休息吧。” 其他的人旋即了然,早已经见怪不怪,起身准备离去,只有扶着轮椅的女人依旧不甘心地抬起头,想要说话:“爷、爷爷,那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吗?” “否则呢?” 老人怪笑了起来,“难道她是你的亲女儿,就不是我的重孙女了么?当年你男人在外面被人打断腿送回来,我说什么了吗?” 女人的神情一滞。 老人再继续问:“我七个孙子,除了你男人和老三之外,他们的四个死掉的哥哥和弟弟,难道就不是我的孙子么?” “……” 那个女人的脸色苍白,哪怕早有耳闻,可依旧难以接受如此冷漠的下场:“可,可是,那个人在直播里……” “所以说慈母多败儿啊,都是废话。” 老人遗憾地叹息,摇头道:“从我记事开始,我有七个叔父,能活到现在的,只有一个。我有十四个兄弟,能活到现在的,只有我和小八,能够成就五阶的人,只有我一个。 你才只有一个女儿而已,而且这不是没死吗,完完整整地活着呐。要我说小琴,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那话语里并没有什么冷漠和疏离,倒不如说,,那是一种近乎述说真理一样的严肃,不容任何人辩驳。 那个女人怔在了原地。 老人却抬起头,似是清醒了一些,含糊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既然今天大家都来了,那干脆多说一点吧。” 他环顾着自己的子嗣们,颔首说道:“在你们里面,有的人是升华者,有的人不是,有的人在外面仇家遍地,有的人还没有出门……没有回来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找死。 你们在外面为非作歹,随一己好恶胡作非为,你们都是很努力的孩子,很好,林家的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 他问,“难道还有谁不知道我们林家的人都是神经病吗?” 有哄笑的声音响起。 几个坐在最前面的人听见这位家主的话,毫无顾忌地大笑了起来,满是赞同的点着头。 “这就对啦。” 老人满意地拍了拍膝盖,阴翳的眼瞳中亮起了摄人的辉光:“想要成就烛龙,想要追求这一条升华之路的力量,就应该这样才对! 不引人仇恨,怎么转化源质?不招惹是非,怎么获得孽果?难道要靠着做扶我过马路做好事吗?” 在下面,肆意地笑声越发地高亢起来。 毫无顾忌。 有数十道漆黑的源质波动冲天而起,瞬息间将这一处边境的群星尽数吞没,覆盖,天地昏暗。 可在一片黑暗里,老者那一双浑浊地眼眸却凛冽地像是烈日一样,迸射出万丈的暴虐光芒,沙哑地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好像铁锤在敲钉子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自己的话语敲进他们的魂魄里。 “记住,路都是自己选的,不论是在这里的,还是不在这里的,是姓林的,还是不姓林的,从你们踏上烛龙之路的第一天开始,就不要想着做一个不招惹是非的闲人。 要去拼,去抢,去夺!去和人结仇!去被人打到像条狗爬着回来,消化完毕之后再去报仇雪恨! 随你们去做女巫收集深渊沉淀也好,去做咒师到地狱的大群里巧取豪夺也罢,这就是你们选的路,十死无生的路! 怕的人随时到后山去用雷劫秘仪把圣痕洗掉,自己拿着钱去现境做二世祖,以后不要说自己是林家的人了——对他们来说,和这样的家族扯上关系才是倒了大霉。 可对你们来说呢?对你们来说林家是什么?” 老人的眼瞳如日轮一样迸射光焰,声音撼动了整个边境:“我来告诉你们,林家就是你们的保命符! 有这张保命符在,你们在外面随便怎么招惹是非,百无禁忌,只要能活着逃回家里,长辈们就能留你们一口气在! 还能爬的起来的,就自己舔好伤口,再出门随便干什么去。爬不起来的,就老老实实关起门来做个废物,林家家大业大,也不缺你这一口吃的。 这话你们从小到大,我跟你们讲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我现在问你们——如果你们死在外面的话,该怎么办呢?” 面对老人的质问,下面有个少年扬声回答:“就是白死了。” “对咯!” 老人满意地拍手,赞许地夸奖:“还是小十九有脑子……对,就是白死! 连家都回不了的废物,死了也是白死!别想着家里给你们报仇,家里连棺材钱都不给你出!连为非作歹都没有眼力价儿,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是早点死光了好。 想要当林家的人,这就是你们的命!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大厅里所有的人齐齐响应。 “很好,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苍老的烛龙缓缓颔首,“回趟家不容易,都好好地去养精蓄锐……然后再随你们到什么鬼地方去杀人放火吧,你们都有远大的前程。” “至于小瑜……” 他沉思片刻,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媳妇,缓缓摇头:“灵魂都受损啦,送入沉渊吧,能不能破后而立,看她的造化。 既然回来了,原家那里的追责我做太爷爷的替她担起来,你也不必担心。” 扶着轮椅的女人颤抖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许久,低下了头,再没有其他的话。 老人闭上了眼睛,再度陷入漫长的沉睡之中。 于是,天地昏暗。 第二百五十七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翌日,清晨。 “稍后本店将要关门了,预祝您能够一路顺风。” 渡边主厨一直将槐诗送到门口,还顺带给他带了自己店内特制的料理便当,赠送了一张名片:“大概过一段时间搬迁之后,本店就能够开通外卖服务了。本来不应该如此冒昧,可槐君你看上去着实不像能特别勤快做料理的样子,届时有所需要的话,还请多多惠顾。” “一定一定。” 槐诗双手接过名片,看到上面昨日快递的logo,眼皮子顿时跳了一下,一旦沾上昨日快递的名字,那么不论隔着多远的距离,肯定都能够准时送达,但价格恐怕也会像是太空电梯一样蹭蹭的往上翻倍。 不过,如果是必要的时候,就算翻倍,恐怕也是值得的。 昨天员工晚餐的时候,主厨渡边就向他展示了自己师自天狗山的秘传料理中的‘焚合’一式,名字听着很可怕,但实际上其实一种炖煮的烹饪方式。 天狗山的炖煮在融汇了大量负面源质的同时,也通过酒作为媒介,将种种珍贵的深渊药材熬炼至一炉的汤釜之中,形成了具有奇效的煮物。 其中的神妙和精微不逊色于任何炼金术。 不但能够迅速恢复人的伤势,而且还能带来长达十二小时的长效加持,根据配料不同,可以令人精力旺盛,不惧严寒或者酷热、不知疲惫和免疫深度侵蚀等等。 就算没有厨魔的身份,但渡边的技艺明显远超出槐诗之上,也给槐诗在黑暗料理的道路上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厨魔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还有更多广阔的天地等待他去探索……虽然他实在不怎么打算在厨艺之上花费更多的心血了。 渡边当然也看出来,否则也不会如此冒昧——早在早餐的时候,他就已经暗示过:倘若槐诗有意,不妨饮了这杯残……咳咳,不妨前往天狗山一行,介绍信不是问题。 结果被槐诗婉拒。 作为前辈固然感到可惜,不过他同样理解对于槐诗这样的青年才俊而言,黑暗料理并不是值得奋斗终生的目标,依依惜别地同时,也递上了未来店面的名片,希望能够将来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结一份善缘。 这一份人情不可谓不扎实,槐诗结结实实地收下了,颔首道别。 渡边向来严肃的表情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送槐诗走出三步之后,便转身回到店里,指挥着学徒们开始收拾各种家伙事儿,过不了多久,一辆平田货运的卡车就到了门前,载着他们一路向着小猫乐园的方向去了。 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店面,留在了原地。 而槐诗骑着白马,拿着主厨送给自己的手绘地图,一路上歪歪扭扭地走向了市内音乐会馆的方向。 在那里他应该能够见到诸地狱音乐联合协会的人,希望他们那里能找到不错的制琴师。 他到现在心头还记挂着自己那一把老琴。 共同经过了那么漫长的时光之后,它对于槐诗而言与其说是一把琴,倒不如说是一个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的老朋友。 如果能让它重新恢复往日的样子,他绝对不吝一行,就算空手而归也不过是浪费一会儿时间而已。 况且路上他还忙里偷闲顺手捋两把路边的树木和花花草草,跟聊猫逗狗似的,偶尔摸到一个新品种也能开心半天。 这是山鬼圣痕所带来的本能喜悦,一种生长的成就感。 随着源质渐渐地驳杂,其中的混乱生机却越发地旺盛,乱中有序,好像深山老林一样,哪怕是野蛮生长,也自有规则。 每多一缕新的生机,槐诗的源质就越发地鲜活,到最后好像拥有自己的生命那样,不住地跳跃,白马所过之处,柏油马路上也留下了一丛丛青草和灌木的痕迹。 槐诗,到处种草。 现在他算明白了,山鬼圣痕的成长方式,就好比非法集资一样,来路纷繁复杂数量众多,但更重要的还是流通。 通过接触不同的网络来进行往来,保证了出入平衡的同时,将红利滚动起来。 在现境有三大限制的压制,他无法这么猖獗,可是在地狱里,此处覆盖的只有心悦框架,根本对这种诡异的生命流通方式不设任何防备。 在和王子一战中,他还摸索出了一种新的方式,那就是将自己躯壳内的生机和周围的生命网络进行联通,在短时间内形成‘分布式服务器‘一样的效果。 简而言之,如今槐诗的生命就好像某种首页通常花花绿绿而且不可以让小孩子看的网站一样,生命力旺盛的好似毒草。 碰到这种状态,贯穿伤和重兵器钝击等等打击的伤害就会被大大削弱,想要杀了他,除非毁去要害,否则就只能强行分尸才行 否则暂时有一个‘服务器‘被查封,他只要提前将一丝生机转出来,就可以保留下最珍贵的种子,在风头过后再度萌发。 恩,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连本带利地把自己‘非法集资‘的亏损还上,就可以安然无恙。 这么看来……‘非法组织运营‘这个技能似乎越发地重要了啊? 槐诗一手捏着下巴,一手随便地捋着花花草草,心里走神胡思乱想,散漫地享受着这宁静地清晨。 ……忽略掉远处不断响起的轰鸣和隐约惨叫的话。 经过槐诗大概的估算,自己目前收集的生机种类大概已经有了上千种,而距离山鬼圣痕真正的圆满,还差大概三四千的样子。 虽然数量缺口略微惊人,但其实是最好办的——深渊植物种群这种东西虽然不算大路货,但基本上各大组织都有培育。 姑且不提号称汇聚了世间一切生命存在形式的存续院;垄断了各种炼金材料,自称每天都会有十种亚种培育出现的‘石釜学会’;天竺谱系生长万物的乳海碎片等等,光是出产特色深渊植物的边境都不知道有多少,东夏谱系的辖下就有三座边境专供谱系内炼金术师们的日常所需。 对于槐诗而言,这个反而不是最难的,就算想要找珍贵品种,也不过是多花点钱和时间。 况且,他又不买,他只是看看,摸一下难道也不行吗? 他已经准备好去白嫖了。 因此,最困难的反而是接下来的进阶。 按照乌鸦所说,怎么选他自己定,对于槐诗而言,可以选择的进阶多达三个! 其中最简单的就是不追求源质的质量,胡吃海塞,依靠纯粹生机的数量突破关卡,以同一种生机的量变形成质变,自然而然地进阶。 不需要其他的边境遗物辅助,也不需要秘仪的转化。 只不过这样进阶之后,他的圣痕就会脱离天国谱系,转为东夏谱系的一条隐秘的升华之路。最终依旧可以达到第五阶,成就‘青帝’的同时,还有更进一步的空间。 但这样做,他就算不上天国谱系的成员了,就相当于大家分一分行礼然后回高老庄各自过日子。 命运之书到时候会不会还认他这个书记官就难说了。 虽然槐诗一直对命运之书所代表的一些东西有些头疼,可如今要让它离自己而去的话……他还是选择抱住命运之书喊一声真香! 贼船都上了这么久了,何必呢? 虽然有一只黑心乌鸦经常坑得自己一脸血,但让他翻脸无情一刀两断,他实在有些做不出来。况且天国谱系不也挺好嘛! 谱系里各个是人才,乌鸦说话又好听,他还挺喜欢这里的。 因此,槐诗只能pass这个选项,从另外两个进阶里考虑。 在天国谱系中,槐诗所属的天问之道中包含着诸多分支——其中以第一阶段的‘礼魂’为基础,然后进入第二阶段,便产生了分歧。 所对应的分别是山鬼与河伯两个进阶,而这两个进阶在进入第三阶段的时候,同样又要面对新的选择。 ‘湘君‘还是‘少司命’? 倘若进阶者选择前者的话,又有不同——是男性的话自然没有变化,但女性又会多出一个叫做‘湘夫人’的选择。 根据乌鸦所言,河伯的正统进阶就是湘君,而山鬼的正统进阶就是少司命。但作为通用性绝强的天国谱系,不论是山鬼还是河伯,都可以在这两者之间任意抉择。 各有优劣。 湘君顾名思义,就是传说之中的‘湘水之神’,水中所诞生的纯粹精魂,可以最大限度的赋予使用者对水的亲和性,入水无形,。 而它的特点就在于本身的源质容量堪称恐怖,而且只要是有大量水源的地方,使用者就能够迅速地补充源质。 如果以河伯进阶湘君的话,届时还会多出一个叫做‘天蓬’的天赋,控水能力大大增强的同时,源质容量也会再次暴涨 就算自身杀伤力不足,但使用种种边境遗物的时候根本无需顾虑损耗,稍微找两件上档次的装备搭配一下,就能够变身为三阶之中的输出狂魔。 槐诗作为山鬼进阶的话,虽然比不上河伯正统,但河伯同样没有山鬼这种与植物同存共济的能力。 试想一下,届时的槐诗得到了通过水源补充源质的能力,再搭配上通过植物补充生命的天赋……只要周围有植物又水源,他就是血蓝双满的不死小强,补上短板,整体进步之后,续航能力会长到吓人的程度。 甚至如果他对自己狠心一点,进阶湘夫人的话,还会多出一个叫做‘怨缠’的强力控制技能……恩,只要敌人在水中,就会举步维艰,动弹不得,菜鸡一点的直接溺毙当场。 不可谓不强。 但没有了鸡儿,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好难啊 因此,在乌鸦表示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时,槐诗第一时间就端起斧头和大刀,逼着她把这个大胆的想法收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槐诗一直努力的方向,山鬼的正统进阶——少司命。 有了山鬼在前面铺垫,这一次槐诗已经懒得掀桌了:在传说中,少司命特么的也是女的啊! 而且经过考据之后,槐诗发现这岂止是女神,浅一点来说是稚子的守护神,往深一点挖掘,你就会发现……这是一位生育女神! “我就不问为什么你要我去进阶做一个送子观音了。”槐诗在马上叹息:“但这种历史悠久、位格高远的神明,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三阶吧?” 在槐诗所知晓的所有圣痕中,一切具有神性的圣痕,尽数都是四阶往上的! 就算不提三阶和四阶之间的天渊之隔,一个怎么看都是正统的神灵为什么会沦落到只有三阶的程度? “你又无视了一件事,那就是圣痕是圣痕,神明是神明。” 乌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只是源自少司命才会被如此称呼而已,并非少司命本身,况且,少司命所代表的也不是生育那么简单。你说你小伙汁血气方刚的,能不能早点找个女朋友,少在这种地方胡思乱想?” “你别给我打岔!” 槐诗一眼看破了她东拉西扯的目的:“继续说,少司命。” “好吧。”乌鸦叹息:“自古以来,不论西方还是东方,哪个地区,哪个谱系,哪一个源典里,和生命有关的领域中所对应的代表多半都是女性,这你能明白吧? 就好像蛇代表升华,月亮代表灵魂那样。 这是你在学炼金术时就应该建立的对应关系,不要让我给你补课了。” “你要说女性只是一个象征?” “不止。” 乌鸦淡淡地说道:“少司命这一圣痕所代表的并不是所谓的生育,而是生命的诞生,你不要把两者搞混。 而稚子的守护神,反过来,你也可以理解为……神之稚子。“ “……什么意思?”槐诗愣了半天。 “不少地方有孩子可以看到神灵、孩子的眼睛可以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之类的说法吧?”乌鸦慢悠悠地说道:“绝对纯粹的源质在某一方面和神明的本质是相通的,槐诗。 这一具圣痕叫做少司命的原因,除了本身和生命领域的关联之外,就在于它在最低限度中抵达了只有四阶圣痕才能够抵达的纯粹领域。” 槐诗愣了半天,喜出望外:“也就是说,我进阶少司命的话,可以得到部分神明特质?” “做你的美梦。” 乌鸦嗤笑:“你得到的那点东西和真正的神明相比,连一个细胞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有一条支原体的程度而已,你最好不要想太多,它所占的比重太过渺小了,无法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 可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多寡,是有和无的区别,你懂么?” 槐诗思索片刻,隐约有了领会。 在有的时候,哪怕是0和0.000001的差别,也是宛如天渊一般地庞大差距…… “这就是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一条进阶的原因。” 乌鸦说:“虽然届时你的战斗力不会有像‘湘君’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选择这一个进阶的话,你踏入第四阶段的时候就不会像是其他的升华者那样卡得那么困难,懂么?” “远大前程,对吧?” 槐诗叹息:“昨天晚上刚刚还有人跟我说过。” “不止如此。” 乌鸦说,“进阶第四阶所需要的不止是天时地利和自身的底蕴,还需要灵魂的蜕变,届时你的灵魂将会彻底和圣痕融合为一,无分彼此,完成彻底的质变。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少司命的圣痕是与你的‘圈禁之手’最为契合的圣痕之一,你不会在这一关有任何麻烦。” 槐诗疑惑。 圈禁之手和少司命契合? 一个是金属与源质之间的转化,一个是生命的诞生和蜕变,哪里有契合的地方么? “现在说这些没用,到时候你自己就懂了。” 乌鸦在书页上摇了摇头:“最后一点,少司命这一条进阶,是天国谱系中除了黄昏之路以外,最适合尼伯龙根之戒的圣痕。” “适合造工具人吗?” 槐诗不解:“感觉没什么大用啊……啊,我是说送去自爆还是蛮强的,但其他的时候感觉一般般的样子,难道还有升级解锁新功能的设定吗?” “……” 乌鸦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得,这东西落进你手里,算是砸了。” 这傻仔就没想过,自己是山鬼的时候,可以培养出三个阴魂,而当自己变成少司命的时候,除了军团的数量从三个升到五个之外,还能够把阴魂也升级成山鬼,然后再让每一个山鬼带上三个阴魂! 而等他再进入四阶的时候,将尼伯龙根之戒补全升级,直属军团的数量从五个会增加到十个,而十个山鬼再进阶为少司命,同时各自带五个山鬼,山鬼再…… 当年黄昏之路号称天国谱系最赖皮的升华之路,靠得就是这种氪金氪来的人海战术好么! 你便宜赚大了! 乌鸦不愿意多说,槐诗也没再继续追问。 在知道少司命不会把自己变成女人之后,他心里就落下了一块大石,旋即又开始操心进阶所需要的材料。 不止是转化秘仪所要用到的各种深渊奇物和边境遗物,还有一长串让槐诗钱包抽搐的列表和一堆待办事项。 这一次,乌鸦表示: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傻仔,要学着自己去给自己操办进阶了。 除了到时候的秘仪主持之外,她其他的万事不管。 而这一大堆东西想要完整地操办下来,要么槐诗专门去花三年去跑断腿收集各种东西,要么就准备好一个‘小意思’,来花钱把问题解决了。 花钱是不可能花钱的,槐诗只能捂紧了钱包做好现境、边境和各个地狱里跑断腿的准备。 但部分材料依旧需要运气,还有更多的东西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 就比方说,最困难的几个前置条件中的第一个…… “生命的诞生是什么鬼啊?”槐诗问。 “就是创造一个生命啊!字面的意思都看不懂吗!”乌鸦反问:“你都这么大了,连怎么生孩子都不知道吗? 啊,那我从头给你讲好了——槐诗呀,其实小baby不是送子仙鹤送来的,是需要……” “充话费才能送么?” 槐诗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斜眼质问:“是谁前两天还在说不要404的?为什么到了自己就开车开得这么溜啊!” “我这不是想给你解说一下么?”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究竟什么鬼圣痕的前提条件是要我去生个孩子啊!” 槐诗抓狂:“况且我特么才十七岁啊大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就算到了我也没有女朋友啊!就算有女朋友我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去生孩子吧!” 乌鸦思索片刻,诚恳建议:“你到时候也可以做了不认啊!” “……” “反正你只需要感悟一个生命成长的过程,要是嫌麻烦的话,你大可以再干脆一些,拔x无情,下手把她们母子俩都咔嚓了……” “你可够了吧!”槐诗怒视着扉页上的乌鸦:“我就盼着我去做始乱终弃的渣男是吧!” “呐,创造生命的方式就那么多,自己去生个孩子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个。” 乌鸦无奈地耸肩,一副我给过你建议你不用的无奈样子:“当然,其他的方法是有的,只不过没有这个简单快捷而已,大不了你慢慢找咯,反正着急的不是我……” “……我好难啊。” 少年仰天长叹,无奈地呼声延绵不绝。 白马翻了个白眼,忽然有一种尥蹶子的冲动。 万幸的是,当槐诗开始在白马忍受的极限反复横跳的时候,地方终于到了。 邪马台艺术会馆。 根据主厨渡边所说,属于诸多古典音乐会馆中年代较为久远的一座,和外界的往来也比较频繁,倘若寻求沟通的话,去那里定然不会失望而归。 就在槐诗端详着面前这落在大门之后的幽静建筑,却听到大门轰然开启的声音,在门后,一具身着礼服的骷髅磕磕绊绊地走上前来,向着槐诗抚胸行礼。 “久候多时,槐诗先生。” 槐诗挑起眉头:“你认识我?” 骷髅的下巴开阖,嘎巴嘎巴地发出声音:“虽然未曾得见,但近日以来您的英姿已经传遍了邪马台。 在和总会的再三确认之后,我才敢相信时隔六百年之后,竟然又有一位尊贵的灾厄乐师驾临了这一座不值一提的城市,从那时在下便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恭迎阁下的到来。” 在骷髅的身后,沉寂的建筑瞬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光芒之中,一重重古老的大门打开,显露出一尘不染的华丽大厅,无数烛火瞬间亮起,照出了令人眼花的繁复装饰。 “请进,槐诗先生。”骷髅热情地在前面引路,“快请进,没想到能够在我职业生涯的最后,招待到一位如此尊贵的客人。” “……” 槐诗,目瞪口呆。 我原来在地狱这么吃香的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征兆 半个小时前,赛事组委会中央观测室。 “修正值上升了?” 大表哥坐在大屏幕后面的椅子上,仰头凝视着面前那一大堆除了专业人士之外其他人根本连毛线都看不懂的数据:“听上去不是好事儿啊。” “如今看来虽然变化不大,只有百分之一左右,但问题就在于这百分之一来的不明不白,完全处于我们的预测范围之外。” 明日新闻的数据专家是一个表情死板的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毫无起伏:“原因可能是多种多样的,有可能只是简单的蝴蝶效应,也有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不能及时跟进进行修改么?” “可以,但很麻烦。” 专家语气平静:“况且,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问题。诸先生,你要明白——明日新闻作为一个中立的机构,本来就不应该搀和到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事情里。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第一次听到你们说这么有节操的话真得吓了我一跳啊。”大表哥似是有些惊奇地瞥了他们一眼,“总之,就是钱不够了要我们充值,对吧?” 专家没有说话。 大表哥再问:“我们给双倍行不行?” 专家尴尬地咳嗽起来,似有所动,可紧接着就看到大表哥摇头:“双倍太贵了,算了,我们给不起……还是这样吧。” 说着,他优哉游哉地靠在沙发上,将专家的续费提醒丢到了脑后。 “你们难道不担心那百分之一的变量从何而来么?”专家问,“放着不管的话,局势可能会飞速恶化。” “当然担心啊,但这不是游戏么?” 大表哥反问:“哪里有稳赢不输的游戏啊,总要给对手翻盘的机会,对不对?” “……第一次知道你们这么有竞技精神。” 饶是专家的严肃,表情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挂都开这么多了,还喊着要跟对手公平一战……大谱系的脸皮厚度果然不一般。 “竞技精神到说不上,赌徒精神倒是有一些。” 大表哥最后看了一眼屏幕,收回视线:“变化就变化呗,既然大家都已经买定离手,那就别搞什么骚操作,等着赌盅揭开的时候比点数算了。” “不怕翻船?” “本来就没船,哪里有什么船可翻呢?” 大表哥满不在意地摇头:“大浪来了,各凭本事,大浪过了,再看看谁在裸泳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只有屏幕上,那百分之一的修正值迅速地攀升了起来。 邪马台的未知角落里,变化,在悄然酝酿。 . . 半个小时后。 一尘不染的会客室内,红茶的香气自杯中袅袅升起。 “原来如此,制琴师么?” 骷髅听完了槐诗的话,缓缓颔首。 明明只是一具不会有什么表情的骷髅,可表情却让人感觉充满了失落:“我以为您会召开一场音乐会来着,真遗憾啊。” “咳咳,实不相瞒……我只会大提琴,就算是开音乐会也拉不了多少曲目吧?” 槐诗无奈耸肩:“而且我的琴还坏了。” “唔,琴的话,本馆有过一些收藏,都是总会委派下来的任务。不过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储藏室,还没有人来收,大概是忘了吧。” 骷髅沉吟片刻之后建议道:“以您的身份,进去挑两把也不是问题,其中不乏珍品呢。况且据您所说,你所使用的那一把琴也只不过是凡物而已吧?难以匹配您灾厄乐师的高贵身份……” “虽然没有觉得这个身份高贵到哪里去,但琴还是不换为好。” 槐诗犹豫了许久,挠了挠头:“到现在为止,其实也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把琴换了,可是每次认真考虑的时候,最后都会放弃……怎么说呢,大家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忽然换掉,就有种始乱终弃的感觉。” 骷髅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阁下是一位长情的人呐。” 说着,他撑着椅子缓缓起身,浑身关节不断嘎啦嘎啦地发出声音,晃晃悠悠地往前:“请跟我来,我记得四十年前有一位工匠路过时留下的媒介,我看看在哪儿……” 艺术馆内的空间出乎预料的大,似乎曾经是相当繁华的地方,只可惜不知道已经空置多久了,哪怕一尘不染,收拾的干净利落,可走在里面的时候就感觉空空荡荡。 只有脚步声回响。 映衬在遥远的地方不断传来的轰鸣和喧嚣,就感觉到越发冷清。 “真热闹啊。” 槐诗凝视着窗外云端升起的一道火柱,缓缓摇头,收回视线,继续跟在骷髅身后,随口问道:“请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忘记了,好像自从音乐厅建立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骷髅沙哑地回答:“哪怕漫长,也只是虚度时光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言说的功劳。” 它打开了仓库的门,示意槐诗稍等之后,便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就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交付在了槐诗的手中。 盒子里是天鹅绒的软布,包裹着一个细小的东西,槐诗揭开之后就看到了一个好像阀门一般的环形铁块,只有巴掌那么大,上面铭刻着一个微笑,似乎是那位制琴师的标志。 “这个怎么用?” “如今的邪马台已经不便出入,所以暂时无法使用。” 骷髅解释道:“等回头您去现境,或者在哪个开放的边境,随便找一个管道,把阀门换成这个,扭上三圈,大师就会收到消息,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这么方便的么?” 槐诗喜出望外,“竟然还是上门服务?” “由于那位大师常年行踪不定,所以为了便于顾客寻找,干脆就开通了这样的服务。”说到这里,骷髅有些欲言又止:“不过那位大师略微有些……” “不好说话?” 槐诗一瞬间就联想到种种脾气古怪的大师传闻,挥手表示:“大师嘛,脾气大一些也没关系,只要有本事,我都可以理解。” 骷髅干咳了两声,尴尬地解释:“不,那位大师其实挺好说话的,而且接人待物如沐春风,手艺绝佳,手底下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槐诗疑惑,“那这不是更好么?” “就是贵。” 骷髅看了他一眼,认真补充道:“特别贵。” “……”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捧着阀门的手微微颤抖,抱着一线期望:“有多贵?” 骷髅想了一下,“据说不论工作接不接,他都会收取一盎司源质结晶的上门费。”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有站稳。 这他妈的什么鬼大师啊,上个门而已,就要收我一百多万?而且维修费用还要另算? 按照2.1盎司为一个成年人的标准源质进行计算,这个大师岂不是上门维护就要收人半条命?这要是个普通人顾客,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大师第三次上门了…… “不过那位大师经常会有打折,您可以等冬季或者夏季的时候试试看。”骷髅建议道:“虽然价格昂贵,但效果总是对得起价格的,想必最后的结果不会让您失望。” 不管成不成,这总算一条路子。 槐诗想了想,珍而重之地将信物收起来,向骷髅颔首道谢。 原本他已经做好空跑一趟的准备,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好说话,直接就将任务奖励给了,连中间跑任务的过程都省略了。 “无需感谢。” 骷髅摇头,“这是协会为成员提供的服务之一,也是我的职责。只可惜邪马台只是一个小地方,其他大一点的会馆还会有工匠常驻,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我对地狱音乐协会也没什么归属感,灾厄乐师这个证书来的也有些莫名其妙…… 况且,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光占便宜不付出什么东西的好事吧?”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地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还是挺能打的,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我一般都搞得定” “……” 骷髅似是错愕,困惑地凝视着他,好像从来没有听人这么跟自己说过一样。 思索了许久之后,他好像鼓起勇气那样,眼洞中两团鬼火期冀地跳跃了起来:“请恕在下冒昧,可以斗胆请您为我演奏一曲么?” “嗯?”槐诗不解。 “我开始为协会服务的时候,协会许诺,当这一份工作结束时,会有灾厄乐师来带给我安眠。”骷髅无奈地叹息:“只不过时间已经太长了,槐诗先生。虽然协会对我下一步的去处有所安排,但我感觉自己有些做不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您让我解脱吗?” “……” 槐诗沉默了许久,挠了挠头:“虽然不懂怎么回事儿,但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我不会拒绝。但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呢?” “您只需要做灾厄乐师应该做的工作就可以了。” 骷髅感激地弯腰,双手珍而重之地从礼服的内袋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我上报协会的时候,协会下达的通知和许可。如果您愿意帮我执行的话,就再好不过。” 槐诗疑惑地接过,看到了一封解聘的文书,还有文书下面一叠相当古老的手稿。 纸张已经泛黄了,还存在着不少修改的痕迹,可上面的线谱和符号依旧清晰。好像具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那样,槐诗看了前面两段之后,竟然就感觉到许多乐理上的见解明晰了许多,不少新的想法和感悟从心中涌现。 经验值up! 原本进入了lv12的【大提琴演奏】的技能竟然有了一丝成长? 他察觉到了异常,直接翻到了最后面,看到最后落款处的签名,就忍不住眼角狂跳:“johannsebastianbach……” 妈耶,巴赫的乐章手稿! 第二百六十章 咏叹调 半个小时前,赛事组委会中央观测室。 “修正值上升了?” 大表哥坐在大屏幕后面的椅子上,仰头凝视着面前那一大堆除了专业人士之外其他人根本连毛线都看不懂的数据:“听上去不是好事儿啊。” “如今看来虽然变化不大,只有百分之一左右,但问题就在于这百分之一来的不明不白,完全处于我们的预测范围之外。” 明日新闻的数据专家是一个表情死板的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毫无起伏:“原因可能是多种多样的,有可能只是简单的蝴蝶效应,也有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不能及时跟进进行修改么?” “可以,但很麻烦。” 专家语气平静:“况且,这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问题。诸先生,你要明白——明日新闻作为一个中立的机构,本来就不应该搀和到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事情里。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第一次听到你们说这么有节操的话真得吓了我一跳啊。”大表哥似是有些惊奇地瞥了他们一眼,“总之,就是钱不够了要我们充值,对吧?” 专家没有说话。 大表哥再问:“我们给双倍行不行?” 专家尴尬地咳嗽起来,似有所动,可紧接着就看到大表哥摇头:“双倍太贵了,算了,我们给不起……还是这样吧。” 说着,他优哉游哉地靠在沙发上,将专家的续费提醒丢到了脑后。 “你们难道不担心那百分之一的变量从何而来么?”专家问,“放着不管的话,局势可能会飞速恶化。” “当然担心啊,但这不是游戏么?” 大表哥反问:“哪里有稳赢不输的游戏啊,总要给对手翻盘的机会,对不对?” “……第一次知道你们这么有竞技精神。” 饶是专家的严肃,表情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挂都开这么多了,还喊着要跟对手公平一战……大谱系的脸皮厚度果然不一般。 “竞技精神到说不上,赌徒精神倒是有一些。” 大表哥最后看了一眼屏幕,收回视线:“变化就变化呗,既然大家都已经买定离手,那就别搞什么骚操作,等着赌盅揭开的时候比点数算了。” “不怕翻船?” “本来就没船,哪里有什么船可翻呢?” 大表哥满不在意地摇头:“大浪来了,各凭本事,大浪过了,再看看谁在裸泳吧。”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只有屏幕上,那百分之一的修正值迅速地攀升了起来。 邪马台的未知角落里,变化,在悄然酝酿。 . . 半个小时后。 一尘不染的会客室内,红茶的香气自杯中袅袅升起。 “原来如此,制琴师么?” 骷髅听完了槐诗的话,缓缓颔首。 明明只是一具不会有什么表情的骷髅,可表情却让人感觉充满了失落:“我以为您会召开一场音乐会来着,真遗憾啊。” “咳咳,实不相瞒……我只会大提琴,就算是开音乐会也拉不了多少曲目吧?” 槐诗无奈耸肩:“而且我的琴还坏了。” “唔,琴的话,本馆有过一些收藏,都是总会委派下来的任务。不过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储藏室,还没有人来收,大概是忘了吧。” 骷髅沉吟片刻之后建议道:“以您的身份,进去挑两把也不是问题,其中不乏珍品呢。况且据您所说,你所使用的那一把琴也只不过是凡物而已吧?难以匹配您灾厄乐师的高贵身份……” “虽然没有觉得这个身份高贵到哪里去,但琴还是不换为好。” 槐诗犹豫了许久,挠了挠头:“到现在为止,其实也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把琴换了,可是每次认真考虑的时候,最后都会放弃……怎么说呢,大家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忽然换掉,就有种始乱终弃的感觉。” 骷髅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阁下是一位长情的人呐。” 说着,他撑着椅子缓缓起身,浑身关节不断嘎啦嘎啦地发出声音,晃晃悠悠地往前:“请跟我来,我记得四十年前有一位工匠路过时留下的媒介,我看看在哪儿……” 艺术馆内的空间出乎预料的大,似乎曾经是相当繁华的地方,只可惜不知道已经空置多久了,哪怕一尘不染,收拾的干净利落,可走在里面的时候就感觉空空荡荡。 只有脚步声回响。 映衬在遥远的地方不断传来的轰鸣和喧嚣,就感觉到越发冷清。 “真热闹啊。” 槐诗凝视着窗外云端升起的一道火柱,缓缓摇头,收回视线,继续跟在骷髅身后,随口问道:“请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忘记了,好像自从音乐厅建立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骷髅沙哑地回答:“哪怕漫长,也只是虚度时光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言说的功劳。” 它打开了仓库的门,示意槐诗稍等之后,便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就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交付在了槐诗的手中。 盒子里是天鹅绒的软布,包裹着一个细小的东西,槐诗揭开之后就看到了一个好像阀门一般的环形铁块,只有巴掌那么大,上面铭刻着一个微笑,似乎是那位制琴师的标志。 “这个怎么用?” “如今的邪马台已经不便出入,所以暂时无法使用。” 骷髅解释道:“等回头您去现境,或者在哪个开放的边境,随便找一个管道,把阀门换成这个,扭上三圈,大师就会收到消息,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这么方便的么?” 槐诗喜出望外,“竟然还是上门服务?” “由于那位大师常年行踪不定,所以为了便于顾客寻找,干脆就开通了这样的服务。”说到这里,骷髅有些欲言又止:“不过那位大师略微有些……” “不好说话?” 槐诗一瞬间就联想到种种脾气古怪的大师传闻,挥手表示:“大师嘛,脾气大一些也没关系,只要有本事,我都可以理解。” 骷髅干咳了两声,尴尬地解释:“不,那位大师其实挺好说话的,而且接人待物如沐春风,手艺绝佳,手底下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槐诗疑惑,“那这不是更好么?” “就是贵。” 骷髅看了他一眼,认真补充道:“特别贵。” “……” 槐诗地表情抽搐了一下,捧着阀门的手微微颤抖,抱着一线期望:“有多贵?” 骷髅想了一下,“据说不论工作接不接,他都会收取一盎司源质结晶的上门费。”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有站稳。 这他妈的什么鬼大师啊,上个门而已,就要收我一百多万?而且维修费用还要另算? 按照2.1盎司为一个成年人的标准源质进行计算,这个大师岂不是上门维护就要收人半条命?这要是个普通人顾客,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大师第三次上门了…… “不过那位大师经常会有打折,您可以等冬季或者夏季的时候试试看。”骷髅建议道:“虽然价格昂贵,但效果总是对得起价格的,想必最后的结果不会让您失望。” 不管成不成,这总算一条路子。 槐诗想了想,珍而重之地将信物收起来,向骷髅颔首道谢。 原本他已经做好空跑一趟的准备,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好说话,直接就将任务奖励给了,连中间跑任务的过程都省略了。 “无需感谢。” 骷髅摇头,“这是协会为成员提供的服务之一,也是我的职责。只可惜邪马台只是一个小地方,其他大一点的会馆还会有工匠常驻,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我对地狱音乐协会也没什么归属感,灾厄乐师这个证书来的也有些莫名其妙…… 况且,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光占便宜不付出什么东西的好事吧?”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地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还是挺能打的,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我一般都搞得定” “……” 骷髅似是错愕,困惑地凝视着他,好像从来没有听人这么跟自己说过一样。 思索了许久之后,他好像鼓起勇气那样,眼洞中两团鬼火期冀地跳跃了起来:“请恕在下冒昧,可以斗胆请您为我演奏一曲么?” “嗯?”槐诗不解。 “我开始为协会服务的时候,协会许诺,当这一份工作结束时,会有灾厄乐师来带给我安眠。”骷髅无奈地叹息:“只不过时间已经太长了,槐诗先生。虽然协会对我下一步的去处有所安排,但我感觉自己有些做不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您让我解脱吗?” “……” 槐诗沉默了许久,挠了挠头:“虽然不懂怎么回事儿,但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我不会拒绝。但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呢?” “您只需要做灾厄乐师应该做的工作就可以了。” 骷髅感激地弯腰,双手珍而重之地从礼服的内袋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我上报协会的时候,协会下达的通知和许可。如果您愿意帮我执行的话,就再好不过。” 槐诗疑惑地接过,看到了一封解聘的文书,还有文书下面一叠相当古老的手稿。 纸张已经泛黄了,还存在着不少修改的痕迹,可上面的线谱和符号依旧清晰。好像具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那样,槐诗看了前面两段之后,竟然就感觉到许多乐理上的见解明晰了许多,不少新的想法和感悟从心中涌现。 经验值up! 原本进入了lv12的【大提琴演奏】的技能竟然有了一丝成长? 他察觉到了异常,直接翻到了最后面,看到最后落款处的签名,就忍不住眼角狂跳:“johannsebastianbach……” 妈耶,巴赫的乐章手稿! 第二百六十一章 鸦天狗 二十分钟前,银座区之外的高楼上,名为顾越的男人放下望远镜,面目变化,神情渐渐呆滞。 许久之后,自面容之上,赫然浮现出一副骨白色的面具,上面描绘着一张似是沉睡的面孔,可是却毫无生气。 令人望之退避。 可在褪去了‘顾越’的面容之后,这一副面具反而却显得灵动了许多,低垂的眼眸抬起,黄色的眼珠缓缓地转动了两下,好像久不见光明。 “可惜,这个身份就不能用了啊。” 他随手,将怀中的盒子丢在身上,叹息了一声。 在潜入内部的时候被发现了,潜伏了这么久,功亏一篑。 不过能够探查到这么多情报也足够了,没想到原本只是开场时随性而为的一次变化,竟然能够探听到如此多的关键多的情报。 随着他的叹息,他的身上便不断地传来破裂的声音。 好像被烈日暴晒的黄土,一层层龟裂浮现。旁边的人早有准备,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几个人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块晶莹剔透的油膏,开始飞快地扯下了他的衣服,全身涂抹了起来。 在秘传蟇油的修补之下,‘顾越’残破的躯壳勉强地恢复完整,只不过这个人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身受重创。 “弱法师虽然好用,但也是有极限的。” 中年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心悦框架能够赋予虚假生命,可灵魂和圣痕的创伤却不能弥补多少,如果你在这里圣痕崩溃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 弱法师叹息了一声,抬起手指:“有烟么?三四天没抽,快憋死我了。” 很快,烟卷点燃,他被扶起来依靠在墙上,捋清思绪之后,便开始上报自己所得到的情报。 在升华者之间,瀛洲的谱系一直被称为化物谱系,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流传在外的各种圣痕大部分都是种种妖怪和物品中所诞生的精魂,也就是被称为九十九神或者化物的奇迹。 其中多为精怪和妖魔,罕见善类倒也罢了,更致命的缺点是先天不足。 虽然不缺乏高层的圣痕,可神明的尊位与下层的妖魔之间却缺乏联系上下的渠道,中间有着近乎垄断性的空缺。 纵然保证了上位者永远可以节制下层的升华者,可暂时的便利无法弥补如此庞大的缺陷——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 哪怕是历史上颁布‘神佛习合’的诏书,大量的引入外来的奇迹,参照了大量东夏谱系和天竺谱系的源典,可除了皇室和各家公卿所隐秘保留的力量之外,自下而上能够走通的升华之路依旧没有几条。 或许是受到曾经天国谱系的影响,瀛洲最先开始了对谱系内圣痕的改造和修正,重订框架,虽然创造了诸多孽物和侵蚀体,但最终的成果明显足以弥补那庞大的牺牲。 提取出了化物谱系中真正的精髓,创作出了被统称为‘能’的数条完整的升华之路。 这一份力量从创造出来的第一天,就被直属与朝廷,由历代法皇所监管的隐秘机构‘座’所把持。 通过不断地遴选英才和一次次尝试,从而形成了如今的瀛洲对外的升华者机关‘鹿鸣馆’。倘若其他的圣痕还有可能被外来者得到的话,那么‘能系’的圣痕如今依旧被公卿们所代表的天津系所牢牢地把持在手中,依仗为抗衡武家派的利器。 恩,如果某个如今还在社保局浪荡的野武士能够自裁的话就更好了…… 而如今‘顾越’,不,瀛洲的升华者身上所显现的,就是来自于能系的隐秘进阶,被称为‘弱法师’诡异圣痕。 在原本的传说之中,弱法师的正体只不过是一个可怜无力的小孩子,离家出走之后溺死在道中的角色。 如今在结合了诸多圣痕再造之后,俨然已经改头换面,舍去了一应无关紧要的能力之后得到了名为‘侲子’的能力。 宛如画皮一样,只要是三阶之下的升华者,在他亲手杀死之后,都能够完美伪装,性格、作风甚至是短期的记忆都毫无缺漏,甚至圣痕的能力在削弱的同时也能够进行保有。 只要不激烈地战斗,谁都看不出任何纰漏。 正是依靠着这一点,他才能够混入社保局之中,一步步地改换面容,接触到核心的机密。 “除了暗桩之外,十四个升华者,都是三阶,圣痕的记录都在我的口袋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其他的人全部去往了中央区……他们的速度加快了,倘若不快阻止的话,邪马台将彻底落入社保局的手中。” “他们哪儿来的能力?” 中年人皱眉:“新秀赛限定为三阶,三阶的升华者根本不可能打破中央区的核心封锁,充其量不过是凭借新秀赛占据优势而已,根本无法彻底拿下。” “我不知道,但他们有底牌,就在三越大厦的最底层。” 弱法师摇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在里面准备一件边境遗物,好像是在重新熔炼和组装,三个学者进去之后根本没出来过。我准备了好几天,只是稍微露出一点想要窥探的意思就被怀疑了……但根据猜测,恐怕过不了多久,那一件边境遗物就会彻底被组装完毕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恐怕就再没有机会阻挡东夏谱系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天都能够感受到从地下传来的恐怖源质波动,可这一份过于庞大的力量却被叶雪涯的军团死死地压制在内,没有半点泄露。 他不知道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拥有奠定胜负的能力,必须夺过来或者干脆毁去…… “我们的速度必须快一些了。” 中年人的表情难看了起来,‘山姥’的面具从脸上浮现,转身看向身旁的人:“昆仑八仙那边有消息了么?” 下属摇头:“心悦框架的封锁一时半会儿难以突破,外界的通讯一直断断续续的,但上一次他说已经准备好了,只要……” 话音未落,他的神情一滞,面具骤然不由自主地浮现,狰狞的夜叉鬼面不断地变化,竟然崩裂出缝隙来。 就在他的背后,一个云气所交织的无形漩涡缓缓扩散开来,竟然瞬间隐隐在心悦框架的密封规则之间打开了一个裂口,只不过这个裂口太过狭小,只能够传递进来一缕源质。 山姥大喜,看向身旁的下属,挥手,旋即便有两个人奋身投入了漩涡之中,将自己化为了漩涡的一部分,雷鸣迸发,漩涡扩张开来。 而自从漩涡之中所涌现的源质已经堪称海量,宛如瀑布一般从天而降,灌入了夜叉的面孔之中,令那个升华者跪地嘶吼,无法承受着庞大的力量 直到烈光自漩涡之中一闪而过,一线雷霆投入了他的躯壳之中。 夜叉骤然爆裂为一团血雾。 紧接着,血雾收缩,再度形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随着漩涡的渐渐消散,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影抬起了面目,背后漆黑的双翼缓缓张开,抖落了血色。 “石舟大人!” 所有在场的升华者跪地迎接。 短短的几秒钟,在漩涡之外的力量灌输之下,以夜叉的圣痕为坐标,来自‘座’中的强者已经突破了心悦框架的封锁,降临在了这一座古老的城市之中。 一双木屐踏在了楼顶之上,纯白的修验僧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来者抬起了酷似飞鸟的面具,声音低沉,说出了令在场的人欣喜若狂的话:“如今我已经抛弃了往日的姓氏,叫我天城坊就好了。” 比预想之中的支援更加的夸张。 瀛洲谱系竟然不惜代价,将一位完整四阶升华者送入了邪马台之中, 此时来到这里的已经不是三阶时的夜叉石舟,而是四阶升华者,行走在人间的传奇——鸦天狗! 在那一双眼瞳的俯瞰之下,整个城市中的虚实在瞬间被洞彻,察觉到不远处的那个气息,自称为‘天城坊’的升华者眉毛挑起。 “叶雪涯么?” 他轻声感慨:“无怪左大臣如此紧张,那个女人确实不是好相与的对手……正好,让我一扫郁气吧!” 作为同样活跃在边境之中的升华者,夜叉石舟曾经博取过诸多声名,堪称战果累累,可却一直被那个叫做叶雪涯的狐狸女压了一头。 数年以来,他没有一日不曾想过一雪前耻。而可笑的是,被压制的自己反而最先完成了灵魂和圣痕的融合,突破为了鸦天狗。 而叶雪涯却因为灵魂与圣痕的不合,迟迟难以进阶,空有堪称东夏第一的雄浑积累,却卡在最后一步…… 三阶和四阶之间哪怕只差一个数字。 可‘以太’和‘星稊’之间的质量岂止是云泥之别? 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但此刻看到对手是叶雪涯之后,天城坊依旧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来:毕竟是曾经的劲敌,况且,在边境的传说之中,那个女人可是有三阶胜四阶的战绩在的! 哪怕只是传说,没有任何根据,可依旧证明了叶雪涯的凶残程度,要不然,怎么会被推举为东夏谱系新生代的第一人? 他必须全力以赴,必须从速解决。 不只是为了胜利,也是对这一位曾经的强敌所作出的尊重。 自他的手中,一把赤红的大弓缓缓浮现。在它出现的瞬间,所有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阵眼眸的刺痛,被运行在其中的纯粹神性所震慑,站立不稳。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世上已无龙 “八幡弓?” 山姥惊叫出声,旋即狂喜。 他没想到,鸦天狗天城坊竟然还携带了这一把在八幡神社中供奉了数百年的祝器。 在经历了如此漫长时光的供奉和祭拜之后,这一把由昔日龙神的圣痕所化的边境遗物已经被赋予了不折不扣的神性,对于圣痕的破坏力堪称恐怖。 “可恨世上已无龙。” 鸦天狗举起了手中的八幡弓,不由得轻声感慨,语气中带着深重的无奈和愤怒。 是的,这世上已经没有龙了…… 自一百多年之前,东夏谱系完成了绝地天通之后,举世所有和东夏的龙种有关的神性就被彻底的断绝了。 可除了东夏之外,数遍现境、边境和诸多地狱里,还有多少龙种会具有神性呢? 有美洲谱系作为支撑,外加和东夏没有一毛钱关系,羽蛇神的毛都没有掉一根。但除此之外,几乎形成了一场浩劫。不论是应龙、黄龙、青龙、白龙等等乃至被四海所祭祀的一切龙神的神性,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这其中就包括瀛洲的诸多龙神,在一夜之内被打落格位,沦落成大蛇之属……众多河川主在一夜之间消散,活下来的不是及时改换了门庭,就是苟延残喘。这一把八幡弓也因此从货真价实的神器变成了具有些微神性的边境遗物…… 不知道多少位龙神、培育了多少年的神性被一卷而空,突如其来遭此大劫,瀛洲谱系又能到哪里说理去? 当时的东夏谱系态度之坚决,行动之果断,气魄之恐怖,根本无人能挡。 不要挡,谁挡谁死,大不了玉石俱焚。 长达七十年的准备,一朝发动,如同火烈风扫那样,瞬间完成。 事后就连天文会都无从对东夏谱系自己的‘家务事‘有什么干涉。 要问为什么的话,瀛洲、缅国乃至亚洲一切周边地区所崇拜的龙神,难道不都是从东夏的源典之中所辐射而出的么? 当年开放源典有便宜占的时候不见你们拒绝,如今不开放了,你们反而要跳脚急眼?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这么多年来的祭祀和培养,年年压下来的金线,如今徒做了他人的嫁衣裳,举国上下百年打工,帮东夏完成了一桩惊天动地的伟业。 ——绝地天通! 除了从四方收割而来的龙神神性之外,东夏自己所下的血本也大的惊人,不仅仅是舍弃了好几条可以成就天敌的升华之路,就连上一代烛龙都将自身神圣的一面割舍,转而化为了‘烛九阴‘。 最后,足以铸就一位存世神明的庞大神性、圣痕以及力量没有落入任何人的手中,而是化为了真实不虚的龙脉,贯穿于国土之下,辐射了整个东夏的边境。 自那一刻起,‘世上再无真龙‘,这一份力量已经被毫不藏私地馈赠到了每一寸东夏的土地和成员的手中…… 正是从那一年开始,东夏谱系迎来了如今的黄金世代。 不止是先后十四位五阶的晋升,无数地狱的开阔和十六座大型边境的出现,甚至在上一位天敌未曾逝去的时候,新一代天敌褚海已经诞生。 在那短短的十年之内,东夏谱系竟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双天敌,彻底压制了俄联谱系,和罗马谱系角逐天下第一,成为当之无愧的现境霸主。 当人才的井喷暂时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扩张了接近一倍的东夏谱系会暂时修生养息,可紧接着便有十二岁受加冕的白帝子出现……再加上恐怖到看不到极限的底蕴和这些年不断崭露头角的各种新秀。 盛极而衰? 衰个屁! 这世上只有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道理! 若非如此,曾经远隔百里一箭射断六军之扇,断绝平氏命脉,决定了瀛洲此后千年未来的八幡弓怎么会衰弱到如此的程度。 只是想到这一点,天城坊的恨意就自胸臆之间熊熊燃起,旋即便察觉到了这一份疯狂恨意的来源——他手中的长弓。 察觉到东夏谱系的圣痕存在,这一把长弓已经愤怒到无法再忍耐了。 “很好,很好,有你作为臂助,此战抵定!” 天城坊畅快地将那一份恨意容纳入胸怀之中,紧接着,胸臆间浮现出一把小巧而沉重的金属小槌。 只是摇晃,槌上便迸射无数雷光,刺痛了人的眼眸。 这便是在结合了他自身的灵魂之后所锻造而成的奇迹,鸦天狗的圣痕。 “南无八幡大菩萨,请助我成就这一份武运吧!” 他大笑着,展开双臂。 掀起了惊天动地的雷鸣。 此刻,随着鸦天狗的圣痕与八幡弓之间以源质形成了链接,两种截然不同的奇迹却仿佛同处一源那样,在他的手中合并,到最后,只剩下一道灿烂到肉眼无法直视的辉光。 那似乎是一柄长剑。 样式古雅,可是形态却不断地自火焰和雷霆的光芒之中变换,到最后,形成了宛如撕裂天和地的巨响。 在以谱系之中至上的隐秘结合了八幡弓和鸦天狗的圣痕之后,予以这一份神性以最激烈的解放,形成了货真价实的神迹。 ——神迹刻印·建御雷! 或者可以称之为,‘十握剑‘! 此刻,随着十握剑的抬起,斩落,狂风掀起,纵横呼啸,紧接着,自远方,一道雷霆鞭挞而下,恐怖的火柱自大地之上升起,将一切吞没。 无需天城坊的催动和灌输,神迹刻印自行抽取着邪马台中的游离源质,源源不断地将这一份毁灭挥洒而出。 当火光升起的瞬间,每一双错愕的眼瞳都被那暴虐的光芒所照亮。 战争在那一瞬间开始了。 “尔等,为我掠阵吧!” 鸦天狗展开羽翼,手持着‘十握剑‘,腾空而起,笔直地冲向了银座的所在,瞬间掠过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三越大厦的正上空。 高踞于天穹之上,向下俯瞰。 十握剑,斩落! 又是一道火柱升起,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四道冲天的火柱已成的瞬间,整个银座都被那恐怖的高热封锁了——这已经不是升华者可以比拟的力量,而是不折不扣的神迹。 将往昔神明的力量印刻在历史之中,再如今此地出现。 神迹刻印的力量带来了彻底的毁灭,摧枯拉朽地撕裂了外围的防备,紧接着,向着层层迷雾中的三越大厦斩落! “神迹刻印么?难搞诶……” 那一瞬间,叶雪涯的眼眸挑起。 自从天而降,有自地而起的恐怖火光之中,抬起了一根手指,横挥。无数迷雾骤然笼罩了银座,紧接着又迅速消散。 整个三越大楼已经消失无踪。 紧接着,随着叶雪涯十指的弹动,无数肉眼难以分辨的痕迹纵横交错的飞出,将整个银座区笼罩在内。 自青丘军团的支撑之下,她得以拥有了近乎无穷尽的源质供自己挥霍,瞬间将整个银座化入虚幻之中,紧接着,灵魂能力自此发动。 ——离别! 在经历了漫长的酝酿和变化之后几乎即将迎来蜕变的灵魂能力此刻在这里展露出了恐怖的力量,随着她的手指隔空勾画,无数蛛丝一样地白线就在银座的上空纵横交错开来,纤细地近乎难以注意,可是笔直地就连一毫米地误差都不存在。 紧接着,银座离别。 叶雪涯的灵魂能力很简单,只不过是将两个东西分开而已,就好像两个东西从来没有合拢开来过那样。 可如此纯粹的效果应用在如此庞大的尺度上,却形成了堪称恐怖的变化。 整个银座都在纵横交错的白线之下被切碎了,又被来自心月狐的幻境乱七八糟地拼合在一处,前后左右上下一切方向尽数失去了意义,里外远近都再没有了分别。 十握剑的暴虐火光从天而降,可随着鸦天狗的劈斩,又从整个银座的右侧喷出,横扫,将远方的高楼大厦尽数焚烧成了灰烬。 “徒劳!” 鸦天狗冷笑:“这可不像你啊,叶雪涯,你究竟能龟缩多久?青丘的幻术还能维持多久?你的能力又能支撑多久?” “谁知道呢,或许比你支撑神迹刻印的时间还要长也说不定呢。” 叶雪涯自无数破碎的镜像里露出了一张侧脸,璀璨微笑:“我这叫固守待援,像我这么好的女人,能进能退,等我叫的天文会援兵来了,就立刻出来干死你。” “可笑!” 天城坊嗤笑,天文会会插手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之间的斗争才有鬼。 但不知为何,被她这么一说,天城坊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或许是往昔的阴影,或许只是单纯的预感。 在猛攻之中,他忽然挥手,向着其他鹿鸣馆的下属命令。 “我来顶住那个女人,将你们送进去,接下来你们只要找到那个藏在最底层的东西就可以了,其他的东西不需要管。” 山姥颔首。 拼命的时候到了。 临时从索多玛和任夏堂的队伍里征集来的升华者,再加上鹿鸣馆所有的成员,一共四十余名升华者瞬间集结在一处。 紧接着,山姥从背后摘下一根油漆剥落的大棒,源质灌输其中,便有令人胆寒的肃穆气息从其中升腾而起,紧接着一行漆黑的大字从大棒的身上浮现。 可惜,因为年代久远,只能看到‘海军魂‘三个字,其他的都已经看不清了。 这就是鹿鸣馆这一次行动中获得的边境遗物中最为珍贵的边境遗物,只不过它的能力不是去杀伤敌人,而是给自己人进行加持。 随着大棒的抡起,最前面的人脱下上衣外套,山姥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一声:“根性!” 大棒劈落。 升华者的脸色瞬间铁青,紧接着,整个躯壳都膨胀起来,好像真的被注入了根性和勇气那样,浑身的源质波动满溢而出,圣痕的力量空前活跃。 一个过后紧接着是第二个。 一连给十余人注入根性之后,山姥已经虚脱地倒在地上,自然有其他人过来继续他的工作,短短的几分钟之后,所有的升华者都接收了根性的注入,知耻而后勇,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那样一个个红光满面,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战场之中。 准备完毕。 天城坊点头,手中的十握剑骤然收敛了一切光芒,向前,斩落。 天狗圣痕中所秘传的绝妙剑术。 ——天狗胜! 紧接着,幻境开辟!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有备无患 在传说中,鸦天狗除了种种诡异的山伏术法之外,反倒是剑术更为出名。早在千年之前,便有鞍马山鸦天狗将剑术传授给了源义经的说法。千年过后,流传至今的瀛洲剑术里依旧包含着不少来自天狗的精髓。 虽然后人无从企及开创者斩鬼惊神的恐怖造诣,但依旧有新阴流的秘传匹配。 与鸦天狗同处一源的六式秘剑被称为天狗胜,也可记做天狗抄。 此时天城坊展露而出的,便是六式剑术中他最为精通的一剑‘续雷刀’,稍作蓄势之后,十握剑一扫而过。 青丘的幻境动荡,迷雾骤然消散开来,展露出交错为迷宫的银座。 许久之后,一线斩痕才随着迸射的电光自虚空中浮现。 续雷刀本身就以迅捷如电而著称,虽然杀伤力不如燕飞和‘天狗抄奥’,但一剑斩过,能自梦幻泡影中削去一缕浮光,以实化虚,化虚为实,专门克制的就是幻境这种大型的源质应用。 从成为鸦天狗之后,天城坊就昼夜苦练这一剑,未尝不是存着有朝一日对地叶雪涯能够扬眉吐气的心思。 此刻有十握剑在手,一分威力也能涨至十成,青丘军团的辅助下经营了数日才缔造而成的幻境竟然被他信手一剑切开了一道裂缝。 不用天城坊吩咐,被注入了根性的升华者们便发出一声鬼叫,一个个热血上头,奋不顾身地冲入了其中。 叶雪涯这个女人神神秘秘,在边境经历了那么多争斗,从来不露底牌,将自己的手段藏得结结实实的,所有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天城坊根本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四阶打三阶,而且还有神迹刻印在手,大势在我。存的就是稳扎稳打,以大势破小局的心思。 正好让这群人试试叶雪涯还有什么手段。 “这么怂的么?” 叶雪涯的轻笑声从支离破碎的银座中传来:“就算晋升了四阶你也完全没有长进嘛,男人就是要勇一些,才会有女人缘。像你这种不懂情趣的家伙,进阶的究竟是鸦天狗还是龟丞相啊?” 天城坊的面色不变,踏前,十握剑再度斩落。 轰! 火柱横扫,汹涌澎湃的热量自空中迅速收缩凝结,化为细细的一线,纵横而过,自无数别离的轨迹之间穿过,紧接着,轰然爆发。 于是热浪席卷,整个银座陡然一震,一条狭窄的街道在瞬间化为了灰烬。 隐藏在迷宫最深处的三越大楼在瞬间显露出了踪影。 被冲入其中的升华者抓住了机会。 “跟我来!” 在混乱中,鹿鸣馆的升华者中骤然有一个人大喝,紧接着涨红的面孔抬起,双手紧握,一阵恶风凭空掀起,卷着一行人不见了踪影,只有灰黑色的雨水胡乱地泼洒向四周。 瞬间掠过了重重险阻之后,再度出现,他们已经浮现在支离破碎的天空之上,距离三越大楼的侧面近在咫尺。 紧接着,在半空中,那个面色涨红的升华者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切成了两半。 张口想要说什么,瀛洲化物谱系的圣痕·火车便崩裂开一道缝隙,整个人骤然炸成了一团血雨,胡乱地泼洒向了四周。 山姥所掏出的边境遗物‘根性注入棒’,被根性加持之后,可以让升华者的战斗力临时飙升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近乎翻倍,时间长达一个小时,可缺点是一个小时之后立刻手无缚鸡之力,而且由于实力太过膨胀,会挂上一个叫做‘神风’debuff,一受到重创,就会立刻自爆。 虽然加持强力,但邪门的厉害,只能说海军魂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距离三越大楼只差一线,自然难不倒突入的升华者们,弹指间十几个面色涨红的升华者就已经撞碎了玻璃,突入其中。 紧接着,就看到一根比刚刚根性注入棒还要夸张的铁柱横扫而来,疾风呼啸,爆响轰鸣。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当场爆炸,好像炸弹一样爆发出炽热的火光。 铁柱都被升华者临死之前的自爆烧化了,原本抡起铁柱的东夏升华者向后倒飞而出,被队友险险撑住。 “你没事儿吧?”沈悦喘息着问。 “你有事儿我都没事儿!” 关海瞪大了一双丹凤眼,扶着墙爬起来,浑身肌肉再度鼓胀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二百人份的班不够加的,再来二百份!” “你被强化了,快送!” 沈悦二话不说,二百份的加班拍在他的后背上,关海顿时再度膨胀,浑身血浆都从毛孔里快钻出来了,整个人烧成了赤红。 紧接着,沈悦的十指连点,把所有加持份额都在其他队友身上全都用完之后,自己就缩到了后面扛起枪突突突打起掩护来了。 自请上阵之后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锻炼之后,他已经不像是过去那么软弱了,真正依靠自己在行动组里找到了一席之地。倘若是金沐能够看到这一天,想必也会为他而欣慰吧? 一阵轰鸣再度从楼外传来。 时间紧迫,不论是被注入了海军魂的瀛洲升华者还是过度加班的社保局干员都感受到了一阵压力,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整个被切割成迷宫的大楼动荡了起来。 倘若不是被地狱同化的深渊建筑,恐怕都撑不起几十个升华者如此剧烈的斗争。 不,可能早在外界心月狐和鸦天狗的斗争之中就坍塌了吧。 沙哑地笑声如夜枭那样响起,扩散在天空之上。 灰黑色的双翼展开,天城坊手握着神迹刻印,以剑术中的外势法瞬间回气,如同风火那样弹指间连斩两剑,二人悬的秘剑纵横交错,形成了巨大的火焰十字,从天空之上覆压而下。 势如破竹! 勉强弥合的青丘幻境在瞬间破碎了,无数别理所切割出的银色轨迹在十握剑的劈斩之下瞬间崩溃。 整个银座瞬间矮了数米。 就如同瞬间被这无穷大力像钉子一样向下砸了三寸。 外层建筑崩溃,轰鸣中,尘埃飞扬而出。 十握剑,再度斩落! 叶雪涯的半身上浮现一道惨烈的缝隙,刀痕上有烈焰的光芒浮现,深入骨髓,哪怕变化及时没有损伤到圣痕,可是被隐藏在迷雾中的三越大楼却终于浮现出了一个侧影。 “这是怎么了?” 天城坊嘲弄大笑:“叶雪涯,如此狼狈的样子可不多见啊!” 叶雪涯表情不变,只是抬起眼瞳看向天空之中的敌人,轻声感慨:“天狗吗?二十八宿中也有类似的名字啊……可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嘛。” 十握剑斩落。 瞬息间,三越大楼上,浮现出一道凄厉的斩痕。 可紧接着,一道令天城坊都位置心悸的白光从大楼内迸射而出,悄无声息地扫过,所过之处,一切冲入其中的瀛洲升华者都失去了声音。 好像被抹除了那样。 消失不见。 死了。 就好像槐诗突入邪马台第一夜里看到的那一场景一样,白光所过之处,不论是社保局的升华者还是入侵的瀛洲人,都化作了飞灰。 所有暗金级道具中唯一一件有使用次数限制的暗金级道具。 简单粗暴的地图炮。 被白光照到的人都得死,包括使用者自己。 天城坊倒吸了一口冷气,旋即后背忍不住渗出冷汗。 吓的。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作为具有神性的四阶升华者会被白光秒杀,可更棘手的是,倘若真得被照到的话,届时心悦框架的规则毫无疑问会顺势施加在自己这个乱入者身上。 到时候就好像落入了蛛网上的爬虫那样,等待巨鹅集团九九八十一个花样来摆弄他了……一想到自己差点冲了进去,他就一阵后怕。 这个母狐狸竟然藏了这么阴险的陷阱,委实是自己平生大敌,不可以纯粹的位阶高低而小看她。 眼看筹备许久的陷阱,天城坊竟然没有中照,叶雪涯忍不住遗憾起来。 “这下可难搞啦……” 心月狐本身最擅长的就是阵地战,尤其是这种早有准备的防守反击,只要天城坊进入了银座,还有的一打,可如今他靠着神迹刻印在外面慢慢消磨自己的阵地优势。 就好像高墙坚城面对迫击炮不断轰击一样,总有遭不住的时候。 况且,三阶打四阶,原本的胜率就感人到可以在感动东夏排上头名了,如今天城坊这么谨慎,越发地看不到扳回局势的希望。 叶雪涯皱眉,挥手,手里拿出一张有些年头的挂画,甩了两下,从里面甩出了三只不知道是狒狒还是老猿的巨大猴子来。 三只老猴子滚落在地上,抓耳挠腮,这三个三越大厦的军团契约雇佣来的边境异种,一个叫做不说,一个叫做不听,一个叫做不看。 可现在叫做不看的猛看,叫做不听在狂听,而叫做不说就从落地开始喋喋不休。 “姓叶的小姑娘你叫我们来干嘛?你换新衣服啦?这个衣服好看诶,就是发型不搭你,脸色也有些白,看上去心情不好诶,神情那么凝重,以后老了会有抬头纹,哎,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就要赶快找医生啊,不要在这里干站着浪费时间,话说你找我们出来做什么啊,是不是有敌人?早跟你说过要与人为善啦,要多多慈悲,否则的话冤冤相报何时了,让我看看敌人在哪儿……我操,神迹刻印?还是四阶!你不早说,我们根本打不过啊!” “我倒是想说,你给我机会了么?” 叶雪涯撇了它一眼,摇头:“我知道你们打不过,不用担心我让你们送死。” “那还叫出来干什么?”不说难以理解,正准备喋喋不休,可紧接着就看到了叶雪涯渐渐冰冷起来的笑容。 “就是让你们看看。” 她抬起眼眸,凝视着天空的方向:“必要的时候搭把手,这叫有备无患。” 轰鸣声再起。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参商不相见 随着鸦天狗的一声冷哼,十握剑再次抬起,火柱从天而降,斜斜地贯穿了银座,将好几座大楼自正中烧出了一个贯穿的缺口,横隔在青丘幻境地运转之间。 一阵嘤嘤的叫声里,一只踉跄地小狐狸从虚空中走出,半身的毛发都被烧焦了,依靠在她腿上轻声呜咽着。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叶雪涯抱起它,轻轻抚摸了一下:“告诉大家没必要硬撑着,我来断后,即时撤退吧,苏奶奶那里不会怪罪的。” 小狐狸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她的手指,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之后回头看她,想和她一起走,却只看到叶雪涯挥了挥手,微笑着:“我稍后就去,放心。” 小狐狸嘤嘤了一声,无声消散了。 紧接着,随着青丘军团的撤退,笼罩整个银座的迷雾迅速消散,一片片的破碎,幻境消散。 而那一瞬间,在大楼内,山姥终于突破了层层幻觉,闯入了地下的核心密室之中,感受到其中狂暴的源质波动,顿时喜出望外。 “天城坊大人,我找到了!” 他迫不及待地冲入了地下室:“就在这里!” 就好像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种‘我摸到了’的欣喜,空中的天城坊顿时一声长笑,瞬间漆黑的羽翼收拢而起,整个人融入了十握剑的光焰之中。 猛然一斩,强行撕裂了叶雪涯的幻术,冲入了银座之中。 对准了山姥的坐标,投身而入。 直入核心! 紧接着,便看到四分五裂的山姥。 好像被庞大的力量正面击中,他整个人都变成了血浆,碾压成泥,均匀地涂抹在了正对面前的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可是在过分庞大的地下室里,却没有任何边境遗物的踪迹,只有一地破碎的铁片还带着隐约的源质波动,好像被吞噬殆尽之后所剩下的残渣。 就在铁片之间,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手里抓着一根铁棒,正饶有兴致地戳着墙上的那一滩肉泥。 听到响动,他便回过头来,堪称俊秀的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神情,声音温和。 “请问这位朋友有何指教?” “……”天城坊错愕地凝视着他的样子,眉头皱起。 和叶雪涯同样是三阶升华者,源质内蕴,毫无散乱,已经是三阶圆满的程度了,可比自己还差得远。 他错愕的不是对方的存在,而是这里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看不到任何传说中东夏谱系的底牌,就好像只是一个废弃的储物室那样,根本没有任何边境遗物的鬼影子。 年轻男人看到他不答话,便继续温言说道:“这位朋友如果是迷路了的话,在下这里有一张地图,可以随意拿去。” 天城坊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那年轻男人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音,忍不住叹息,旋即开口问道: “扑你老木,问你话呢没有听见么!” 他手里的铁棒猛然抡起,掀起轰鸣巨响,朝着他的脑门猛然砸下。 猝然之间的变化,简直判若两人。 自温文尔雅中所迸发出令人不可置信的凶戾,好像在瞬间自扯下了人形的伪装,暴戾的恶意缠绕在铁棍之上,迸发凄啸。 那迅捷的速度竟然连十握剑都没有反应过来,笔直地砸在了天城坊的脑门上,令他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那年轻人再度抡起铁棒砸下,小嘴儿好像抹了蜜一样:“丢累罗某,老子刚刚才发誓不讲粗口,你这屎忽鬼就要逼我破戒,死扑街你老母养大你这么辛苦,结果你连话都不会讲!” 一连串夹杂着浓浓方言的热情问候扑面而来。 天城坊大怒,抬起十握剑,一剑斩落。 逼退了年轻人,可在那年轻人的背后,却骤然浮现出无数星辰的光芒,隐隐交织成了一头凶暴猿猴的虚影,手中的铁棒瞬间被冰霜覆盖,寒意逼人。 ——东夏谱系·三阶圣痕·参水猿! 紧接着,他身后传来叶雪涯无奈地叹息:“我都准备跑了呐,你干嘛冲进来啊?” “故弄玄虚!” 天城坊冷笑,十握剑横扫,猛然撕裂了层层墙壁,几乎在瞬间将整个三越大楼撕碎。 进来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了——三越大楼恐怕是社保局原本为鹿鸣馆所设下的陷阱! 只不过,区区一个陷阱,困得住其他人,困得住神迹刻印在手的四阶升华者么? “你还是膨胀了啊。” 叶雪涯挥手,随意地分开了扑面而来的热浪,摇头感叹:“以前是你的话,应该会掉头就跑的。” 她飞起一脚,将身边的几只猴子向着天城坊踹了过去。 “死猴子,干活儿了!” 不听、不见、不说三只老猿一声无奈地惨叫,瞬间消失在风中,紧接着,又自天城坊的周围浮现,一只猴子捂住了他的眼睛,一只猴子捂住了他的耳朵,而一只猴子堵住了他的嘴巴。 三只来自深度地狱的边境异种在瞬间封闭了他的眼儿口舌鼻身六识,然后……就开始划起水来。 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消磨一下时间。 能稍微拦住他一会儿就算尽力,他们三个只当自己是弱小无力还能吃的老猴子,油滑的要命,能蹭蹭就不进去。 短暂的空隙,叶雪涯抬起眼睛看向旁边那个年轻男人,“荀方,给你的东西呢,都吃完了?” “都吃完了。” 荀方指了指一地的铁渣:“二十多件边境遗物,一件不剩,难得吃这么饱。” “也是,毕竟靠着磕装备把白板圣痕都磕到三阶圆满了。”叶雪涯点了点头,再问:“那你还等什么?等我送你吗?” “不,我,咳咳……” 荀方犹豫了一下,反而没有刚才抡起铁棒就砸人的霸气,吭哧了半天之后,红着脸问:“我说小雪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看我也算是熟人,要不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考虑一下?” “我不。”叶雪涯摇头,断然拒绝。 荀方愣了一下,“为什么?” “工作的时候谈感情,道别的时候插旗,表白的时候说不清话……我最讨厌的三样东西你都占全了,我们不合适。” 叶雪涯摇头,直白地说道:“顶多回头请你吃顿饭吧。” “也行。”荀方苦笑了一声,升起一丝期冀:“我知道一家不错的……” “……带着大家一起。” 叶雪涯不等他说完,补充了一句,彻底掐断了他那一点小心思,然后,取了他的狗命。 恩,虐杀单身狗。 一挥手,别离一斩,荀方人头落地。 可随着荀方的死去,他的尸体却没有消失,自其中反而有一道璀璨如星辰的光芒缓缓升起,随着叶雪涯的拉扯落入了她的手中。 当天城坊终于甩开那三只该死的猴子,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喲,你醒啦?” 叶雪涯咧嘴,露出微笑:“可惜,黄花菜都凉了。” 紧接着,她倒持着那宛如星辰一般璀璨的圣痕,刺入了自己的胸中。 轰鸣爆发。 积蓄到恐怖范畴的源质自她的躯壳之中席卷而出,扩散向四面八方,最后冲天而起,撕碎了一片片阴沉的云层之后,搅动起狂乱的飓风。 当着天城坊的面,她将参水猿的圣痕,植入了自己的躯壳之中。 她在找死! 没有人的躯壳中能够同时包容两道不同的圣痕,哪怕是同处一源也不可以,就算是连体人也不行。 而就在参水猿的圣痕进入躯壳的瞬间,心月狐的圣痕随之苏醒。 在近乎无穷尽的源质波动灌溉之下,两道圆满的圣痕自纤细的躯壳之中感应到彼此,紧接着,勃然大怒,各自散化为一道道星辰的投影,向着彼此撞出! 星辰崩灭的辉煌之光自她的双眸之中亮起。 如此炽热。 天城坊冷笑,正准备欣赏叶雪涯爆体而亡,灵魂粉碎的样子,可是紧接着,他便看到叶雪涯的周身升起无数灿烂而纯净的星辰之光。 自光芒的映照之中,叶雪涯的长发飞舞在空中,无穷尽的源质波动骤然收缩,自胸臆之间形成两道截然不同的轮廓。 天城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两道截然不同的圣痕……不对,此刻,心月狐所形成的商宿和参水猿所化的参宿,两道圣痕竟然在某种联系之下,尽数消散,融入了叶雪涯的灵魂之中。 成为她的一部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迎着鸦天狗震惊的视线,叶雪涯咧嘴一笑,十足帅气:“谁说参商不相见的?” 那一瞬间,蜕变的灵魂自星辰的光芒之中苏醒,在青龙七宿和白虎七宿重叠的星辰光芒里,漫长时光以来所积蓄的所有源质在瞬间消化完毕。 自叶雪涯的背后,无数星辰轮转,随着庞大力量的推动,新的圣痕自不断变化的星象之中不断闪现,稍纵即逝。 好像疯狂旋转的轮盘,毫无规则的跳跃着。 不知最后的指针究竟落向何方。 在恍惚之中,远方好像有温柔的旋律响起,令叶雪涯的心头升起一线明悟。 “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运气吧……” 她随意地抬起手,轻描淡写地,自纷繁的天象之中撷取出了自身的本命,在无数变化不定的星象中拣选出最终的结果,令疯狂变化的星云瞬间凝固,定格。 轮盘停止了。 紧接着,肃冷高远的星光照亮了她的眼瞳。 如此冰冷,如此嘲弄。 “来起来,你的运气不太好啊……” 叶雪涯微笑着,抬起手掌,展露出七道如辉煌如烈日的星光。 ——东夏谱系·四阶·北斗!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不在乎 什么叫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这就是。 老母鸡变鸭可能不太准确,但煮熟的鸭子飞了之后,换了一条新鲜热辣的霸王龙出来,就让天城坊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核突的现实。 现实毕竟是现实,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倒不如说,他虽然十分不愿意承认,但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然后掉头就走。 兵法有云,撤退不丢人……虽然原话不是这个意思,但五轮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知道有问题还上去莽,那不叫打仗,那叫送菜。 哪怕是当年的夜叉石舟也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眨眼的功夫就对面就升级了,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过玄幻了,不知道究竟应该说是他生性谨慎,还是说往日叶雪涯留下的阴影也太过庞大,此刻天城坊就算有神迹刻印在手,竟然也没有丝毫决一胜负的意思,堪称转进如风。 大翅膀一展开,扑打两下就要遁走,然后才发现,迟了。 随着叶雪涯进阶完毕,银座上空的阴云已经被凌厉的星光斩裂,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高悬的北斗,洒下如铁的寒光。 “东夏谱系这是吃定我们了么?” 天城坊回过头,冷眼凝视着叶雪涯,忍不住嗤笑:“枉称大国天朝,结果为了争夺这一处地狱,不惜动用如此鬼祟的手段。” 他到现在,哪里还不知道东夏谱系的打算。 哪怕自己不来,这里的陷阱十有八九也是给鹿鸣馆准备的,可以预想,等瀛洲谱系的人费尽艰辛突入了这里,想要挫败社保局的计划,却绝望地发现这里蹲了一个完好无损的三阶大圆满,然后底牌尽出之后,喜迎叶雪涯开挂。 限定了入场规则之后,比赛里唯一一个四阶! 到时候,邪马台乱不乱,还不是她说了算? “说卑鄙的话,也应该是彼此彼此吧?” 叶雪涯听了,顿时嘲弄了起来:“我又没让你们来送啊,况且,比赛规则就在这里,大家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呢,违规送一个四阶进来的人又不是我们,你们还有脸说别人卑鄙么?” 一番话听上去冠冕堂皇,但每个字里都写满了吃人,天城坊的鸦面上,红眼一翻,含怒冷笑一声。 “——我蛮夷也!” 华族公卿们就算是再怎么无能无德,从小的教养却是一等一的严格,他的回答直接引用东夏典籍中的古语。 却不知是对叶雪涯的回复,还是对东夏谱系的嘲弄。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呢? 表面上的光彩和正直,暗地里谁又比谁更干净? “说得好!” 叶雪涯鼓掌赞叹:“今天才发现石舟你是个有骨气的家伙啊,道理说破天去还是不如拳头大,我倒是更喜欢另一个说法来着。”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那一瞬间,北斗高悬,冷厉的星光自从上叶雪涯的指尖迸发,融合了两道圣痕之后得以蜕变的灵魂能力以北斗的力量激发了。 倘若往昔是将万物分割的‘离别’,那么此刻便是命中注定不得相逢的‘参商’! 十握剑的火光暴涨,劈斩一闪而逝。 自叶雪涯的指尖一直到天城坊的脚下,无声地出现了一道笔直的裂痕,那一道仿佛生来如此的痕迹缓缓地向着两侧分外,掠过了天城坊的所在之处之后,径自向后延伸。 转瞬间,覆盖了整个银座。 一道笔直地裂隙无声扩散开来,令人心悸的阴风自裂口之中喷涌而出。可不等阴风席卷,天城坊已经悍然发起了进攻! 鸦天狗的速度完全展开,辅以十握剑无坚不摧的凌厉声威,可是却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奈何的了刚刚进阶的叶雪涯。 神迹刻印对圣痕的消耗巨大,纵然无需他投入源质,本身这一份过分庞大的神性对于升华者而言就不是能够随意使用的武器。 对于叶雪涯,也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威慑! 就算看不到原本惊天动地的火柱,可倘若被这内蕴着无尽雷光烈火的一剑斩中,也决计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么,就不要被斩中好了。 叶雪涯抬手,依旧是‘参商’! 天穹之上星辰轮转,光芒映照而下,她和天城坊之间骤然生出了无穷的斥力,一时间天城坊不论如何努力竟然都无法拉近距离。 北斗,造化之枢机! 在天枢的把控之下,两人已经分别映照进了商宿和参宿的领域之中,永无再会的可能! 天城坊嘶吼,猛然双手抬起剑刃,指向天空。 火光如炬,斩! 一道炽热的雷光便已经横跨了天穹之上运行的星象,令北斗的运转也陷入了瞬间的停顿,星空在神性的冲击之下被砸出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斥力消散大半。 可紧接着,叶雪涯却已经近在咫尺,微笑。 “这么谨慎的呀?” 她说,“别怕,这个版本的北斗被削了,不强的。” 可她的手指,早已经随着话语向着前方滑落,带着诀别的宿命,万象离别。 天城坊的一条手臂骤然飞起,但是臂膀处却毫无任何的伤痕和血色的浮现,好像天生如此那样。 天城坊表情不变,甚至没有丝毫的错愕和惊恐,神情冰冷如铁,向后撤出一步,留下了挥剑的空隙。 在这极限的距离中,十握剑斩落。 叶雪涯的身影骤然化入虚幻之中,任由十握剑斩过,再度凝实。 真幻如一,这是心月狐的看家本领,可没有进阶之后就不能用的道理。可随着十握剑的经过,天空之上的星象却越发的飘渺,无数星辰摇摇欲坠,北斗之光闪烁着,黯淡了起来。 曾经斩杀大蛇的神圣之剑,可没有那么好豁免的,神性的破坏直接作用于圣痕之上,在叶雪涯刚刚进阶的圣痕之上留下了一道裂隙。 两败俱伤。 但叶雪涯不退,她再进。展开的五指之间,北斗的光芒升腾而起,天枢、天权、天璇……九星七现二隐,汇聚与再度划下的手指之间,便形成了冰冷到刺痛魂魄的光芒。 瞬息间,一重重宿命自指尖汇聚,星象变化之中,来自运命的加持融入了她最擅长的‘参商’之中,形成了质变。 整服乘三素,旋纲蹑九星! 这是北斗圣痕最根本的运用,纯粹将自身的本质加持在了她的攻击之中,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划,里面不知道重叠了多少buff,破防、必中、咒死、魂荡……到最后,只剩下了再明白不过的效果——北斗注死! 天城坊,毛骨悚然。 哪怕有神性刻印在手也不敢站在原地让叶雪涯注解随意注解自己的命运,天狗羽翼一震,凭空消散,再度从十步之外浮现,胸前已经多了一道参商的斩痕。 这一次,凌厉的星光附着在伤口之上,取之不散,只有一丝丝血气不断蒸腾而起,看上去惨烈无比。 “你果然还是个疯子啊……” 鸦天狗剧烈地喘息,有神迹刻印在手,竟然被叶雪涯逼到了死角,可令他更不可置信的是叶雪涯的决心。 “你仓促进阶,根基本来就不稳,如今还敢和我动手,难道就不怕神性失控变成凝固者吗!” “我不怕啊,难道你怕了?” 叶雪涯微笑着,步步上前,紧闭。 这个女人彻底疯了。 不,脑子正常一点就不会选择在敌人面前进阶吧?如此粗糙的进阶,几乎可以说已经自绝前路了! 大家争了这么多年,他哪里还不知道叶雪涯的底细? 这一条升华之路看似映照的是星象,可本质上却和占星术无关,直接对应的是宿命,每一道圣痕都有直接对应的宿命,就好像她一进阶心月狐就被社保局丢进了边境。 心月狐,主祸乱之象,最擅长的就是挑起纷争,有她在的地方,无风也要起三尺浪。 结果这个女人果然不负众望,所过之处天翻地覆,在边境搞风搞雨不知道搞出了多少事情,堪称杀伤力恐怖。 只可惜天下无龙,她这一条升华之路相当于直接断了,商宿的心月狐向上突破,本应该是东方苍龙才对,否则她哪里至于在第三阶卡了这么久? 送她进来进阶虽然是一招妙棋,背后何尝不是上进无路的无奈呢? 靠着长久以来的源质积累,以灵魂能力强行参商合一,硬生生突破了三阶和四阶,固然了不起,可等天城坊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完全已经上进无路了。 前路断绝。 这一条路比心月狐更加绝望。 就算没有底蕴不足的原因,北斗再往上,便是紫薇,非要中央大统、九五之尊不可。 换而言之,想要让她成就五阶,要么让她当东夏的皇帝,要么玄鸟将谱系之主的位置让出来给她。 就算玄鸟愿意,其他所有人也绝对不会同意。 换而言之,她这辈子止步于四阶了…… 就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那样,叶雪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你看,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我们的格局不同。” 在她的身后,北斗九星的星图再度浮现,星光汇聚,化光为铁,自她的手中形成一柄漆黑的长剑,剑脊映照着鸦天狗的错愕面孔,仿佛要将他笼罩在这宿命之中。 “有些东西你在意的要命……” 有肃冷的声音骤然自天城坊的耳边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 “——而我,不在乎。” 下一瞬,剑刃刺落。 第二百六十六章 批生注死 速度好快! 天城坊的眼瞳放大了,迅速后退,试图躲避北斗之剑的穿刺,感觉到寒芒在背,一股冷意几乎渗入了魂魄之中。 一直以来,在他的认识之中,叶雪涯都是以幻术和源质应用和圣痕结合形成的咒法为手段,换而言之,是个法爷。 可现在叶雪涯的剑术却令天狗都为之震惊。 说不上有多么惊才艳绝,但就好像在漫展上的死阿宅走进厕所里,看到刚刚拍照的小姐姐那样。 为什么比我还要快! 可时间已经不够他再去反应,十握剑格挡,北斗之刃崩裂开一道缺口,但批生注死的寒意却隔着神迹刻印撼动在他的魂魄之上,令鸦天狗的圣痕随之崩裂开一道缝隙。 死毒缠身! 他后退一步,一步之间再度重整旗鼓,抬起剑刃向前斩落。可紧接着他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北斗之剑…… 太快了! 为什么会这么快! 无法理解! 生死关头,天城坊无暇思索,如铁的心智将恐惧和彷徨抛开,近乎搏命那样地斩出一剑,以伤换伤! 十握剑斩过了叶雪涯的躯壳,虚实转换,分毫无损,可神性却再度创伤了北斗的圣痕。 叶雪涯面色不变。 而天城坊却一声痛苦嘶吼,鸦天狗的一只漆黑羽翼自根而断,天狗折翅,圣痕剧烈地抽搐着,几乎难以支撑神迹刻印的负担。 这个女人,完全疯了! 他终于看到了两人的脚下,那隐隐亮起的星光——那是无数碎散的星辰,可星辰的运转已经再无往日的轨迹。 星野崩碎,参商相见! 参宿和商宿的区域此刻已经重叠在一处,不论他如何躲闪,叶雪涯都近在咫尺。 这是命运注定。 感受不到痛苦那样,叶雪涯面无表情,北斗之剑抬起,再斩! 天城坊怒吼,十握剑抬起横格,挡住了斩落的北斗,可冷不防,却看到叶雪涯隐藏在背后的左手忽然抬起,按在了自己的面孔之上。 最后一瞬,他只看到了此生未曾见过的绚烂星辉。 五指猛然收紧。 炽热的星辉自五指的间隙之中迸射而出,而鸦天狗的面孔,已经被那纯粹到近乎恐怖的星辰辉光所吞没。 源质在飞速流逝,宛如瀑布。 叶雪涯的嘴角勾起。 期待地微笑起来。 正是因为消耗如此恐怖,从三年前在老头子的兜里把这一招掏出来之后,她就还没有开过张呢…… 如今,在四阶北斗的支撑之下,传承在天命之路中的恐怖力量在此迸发! ——神性应用·杀破狼! 瞬息间,天城坊惨烈嘶鸣,整个面孔化作了焦炭。 鸦天狗的圣痕在这冷厉星光的穿刺之下瞬间千疮百孔,重创! 他嘶吼,自痛苦之中十握剑抬起,不顾一切地斩落。 轰! 笼罩着整个银座的封锁在瞬间破碎了,残存的独翼展开,他腾空而起,竟然一丁点反击的念头都没有,呼啸而去。 逃走了…… 死寂之中,叶雪涯静静地站在坍塌的三越大楼之间,凝视着他远去地背影,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收起了北斗之剑。 直到现在,所在远处没有露头的社保局成员才探出脑袋。 洛慎胆子大,凑过去问:“大姐,我们不追么?” 叶雪涯瞥眼看了他半天,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洛慎走过去,一头雾水。 紧接着,就看到叶雪涯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大口血,撑住他的肩膀后缓缓地靠在了墙上。 剧烈喘息。 “追个屁啊,你真以为老娘是打不死的铁金刚么?” 她抬起头,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幸亏把他吓住了,否则等他反应过来,和我硬拼的话,我死定了……” 大家再怎么是四阶,神迹刻印在手和屁都没有能一样么! 再怎么凑合的神迹刻印也是神迹刻印。 叶雪涯再头铁也不敢让他真的对准自己砍两刀,能把他吓走,已经是演技出众了。 多亏石舟生性太过谨慎多疑,外加当年给他留下的心里阴影不浅,否则今天这出戏屁都没得唱。 洛慎想了一下,“那我们要不要收拾一下赶快跑路?” 要不然,等那个家伙反应过来杀个回马枪,那岂不要遭? “跑?我们为什么要跑?” 叶雪涯冷笑着摇头:“自从他决定跑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丧失了和我同归于尽的机会了。” 玄鸟秘传的神性应用·杀破狼,难道他以为只是跟打耳光一样,轻描淡写就完事儿了么? 北斗批生注死的能力配合上这样的技能,可是能直接修改命运的! 她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头顶阴云之间若隐若现的几颗星辰,缓缓摇头。 “杀破狼三星高照,死已经写进了他的命里,不管他往哪边逃,不管他遇到什么人,他都死定了。” 好像宣读命运那样,轻描淡写地为自己的敌人写下了结局。 “——石舟和光,一定会死在今天,死在邪马台里。” . 天狗展翅,高飞在天空之上,漫长的距离一掠而过,最终无力地摔落在地上,趴在地上,呕出了晶莹的血色,破碎的面孔上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圣痕颤抖。 他忽然明白,或许叶雪涯只是在吓唬自己,或许现在他转过身去,还来得及干掉叶雪涯。 可是有意义么? 自己已经败了。 就好像是她说的那样,输在了格局之上,手持神迹刻印还打的这么难看,还有什么脸跑回去再纠缠不休呢? 天城坊依靠着墙壁,勉强地修补着伤口,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愤怒和耻辱。 如今的他已经无力再支撑一场四阶的战斗了。 深入骨髓的诅咒星光纠缠在了他的圣痕之上,令鸦天狗的羽翼一阵阵抽搐着,破碎的面孔之上满是狰狞和痛苦。 究竟是什么神性应用,竟然带着东夏谱系的神迹刻印·宿命箭书的效果? 不论如何,必须先摆脱这种诅咒才有生还的可能,否则肯定会被诅咒活活折磨而死。 他颤抖着挥手,散去了十握剑的烈光,松开手,任由八幡弓自行腾空,飞走而去,在莫名力量地召唤之下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 ——就算自己死在这里,八幡弓也不容有失。 很快,两根羽毛自八幡弓消失的地方浮现,落下,落在了天城坊的手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并非是预想中的斥责,而是包含忧虑的叹息。 “平安归来吧,天城坊,失败不可耻。”他说,“不要死,活着的人才会有未来。” 天城坊愣在了原地,许久,忍不住跪在地上,首先浮现的是错愕,旋即所感受到的却是一阵难以言喻地自责,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下,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教诲的。” 他咬牙,拭去了眼泪,珍而重之地握紧了来自老师的两根翎羽——这就是两道足以带着他穿破必死之局的转机。 两根翎羽寄托在了他的鬓边,有一道率先飞出,绕着他飞了几圈之后,感觉到缠绕在他身上的命运,好像对必死的命运无从下手。 紧接着,它又升腾而起,引导着他飞向远方。 很快,在奋力的飞翔之中,那一道翎羽骤然焚烧殆尽,最后的余灰指向了一个行走在小巷之中的人影。 天城坊瞪大眼睛。 好像生怕别人认出自己的真身,那个人浑身笼罩在黑袍里,就连面孔都覆盖在内,没有露出一丝皮肤,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囊,手握着地图,好像在寻找什么地方。 在翎羽的指引中,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对方的隐秘气息,还有对方藏在背囊之中的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能救自己! 破碎的面目之上,鸦天狗残存的独眼闪过一丝决绝。 没必要节外生枝和那个升华者纠缠,夺了东西就走,不能轻启战端。 打定主意之后,阴云之后隐藏的鸦天狗俯冲而下,化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向着神秘人俯冲而下。 迅捷如电。 可那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神秘的人影猛然回头,面罩之下的眉头皱起。 挥手。 自他身后的半空之中,骤然有钢铁巨人的轮廓浮现,随着主人一同抬起头,笼罩在面部的钢铁面罩猛然展开,两道尖锐的天线向着两侧分出。 紧接着,笼罩全身的纯白色装甲猛然翻开,自其中亮起了令人不安的炽热猩红。 “哦哦哦哦哦~~~” 伴随着一阵充满古怪气息的旋律,叮叮咚咚的声音里,无数人的吟唱声从音响中响起。 一道闪光自庞大机器人的双目中闪过,来自台场的巨型边境遗物抬起了手掌,随着主人的动作,向前扇出。 拉普拉斯程式自律判定开始,扫描完毕,计算结束。 rx-0,毁灭模式启动。 ——最大出力! 轰! 宛如铁墙瞬间横扫,掀起赫赫风雷,轰鸣巨响之中,弹射而来的黑影倒飞而出,瞬间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 “什么鬼?” 神秘人疑惑地望着那个被打飞的黑影,不解地摇了摇头:算了,反正这种不自量力的袭击者邪马台里不知道有多少…… 他低头看着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循着渐渐清晰的温柔旋律,继续寻找起了艺术馆的踪迹。 在他身后,钢铁巨人的身影缓缓消散。 好像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 赌注 天城坊自昏沉中睁开眼睛,感觉到久违的痛楚。 遍布裂痕的圣痕已经无法再护持千疮百孔的躯壳,鸦天狗的破碎面具之下,露出他自己的苍白面孔。 刚刚……那是什么? 剧烈地呛咳突如其来,他弯下腰呕出带着丝丝光芒的血液,鸦天狗的心髓自血中升腾而起,漂浮在空中,散发出了一阵阵的黑色雾气。 奇迹在流逝,以令人心痛的速度。 一切都在以顺理成章的方式走向最糟糕的结局,好像没有任何的异常那样,自然而然地……迎来死亡。 诅咒正在应验。 就好像看着自己正在渐渐地失血而亡那样,绝大的恐惧令他奋力挣扎着,从破碎的建筑中爬出。 残存的一根翎毛似乎也无法认知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正惶恐地围绕在他的周围飞舞着。 “没有,时间了。” 天城坊用尽全力地撑起身体,嘶哑地说:“带我去找……能够救我的东西……” 翎毛在空中颤动了一下,旋即惊慌地寻找起线索来,很快,便惊喜地动荡起来,绕了他两圈,飞空而起。 带着天城坊的希望一起。 用尽最后的力量,天城坊展开破碎的独翼,歪歪扭扭地飞上天空,追随着那一根翎毛,渐渐向前……直到那温柔到仿佛可以抚慰一切创伤的旋律渐渐清晰,翎毛盘旋在一座古老的场馆上方,指引着他向下。 仿佛引导着他去向琴声的来处那样。 天城坊狂喜,几乎无法遏制心中的庆幸,自空中下降了一寸……紧接着,被如有实质的恶寒所吞没了。 恐惧,难以理解,难以言喻的恐惧从他的心头泛起。 前所未有的,他的直觉绝望地拉响了警报,焕发出奋尽全力的哀鸣。 不要向前,不要向前,不要向前! 无法理解的绝望几乎在瞬间撕裂了他的灵魂,毫无由来的恐惧凝结成了实质,自颅骨之中嗡嗡作响。 令他在这瞬间的不祥预感之中几乎发出尖叫。 去那里的话,会死。 如此清晰的理解和领悟从心中泛起,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就连死亡都无法比拟的恐惧,几乎将他自诩为钢铁的意志撕碎了。 那里,是死路! 在半空中,垂死的鸦天狗僵硬了一瞬,骤然向上拔升,奋尽全力地向远方飞出,狼狈地逃窜,甚至顾不上自己渐渐濒临极限的翅膀和身体。 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逃走,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当他从混乱中恢复一丝神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正歪歪扭扭的从空中坠落。 那一根茫然的翎羽依旧追随在他的旁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巨响中,他狼狈落地,砸在了破碎的店面,剧烈喘息。 “不是那里,不去那儿……那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竭尽全力地抓住翎羽,怒视着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带我去找可以救我的东西……我的时间……我的时间……” 天城坊的身体剧烈地一阵,再度呕出了破碎的内脏,自地面上蔓延开来的血泊中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令他的心渐渐沉下去。 有人在兴奋地呼喊:“我看到了,有个东西掉在了这里,绝对没错。” “小心一点,这里的东西都诡异的厉害。” “我操,是个鸟人!” “管他是什么东西,先杀了再说!” 在破碎的店面之外,几个升华者戒备地抬起了武器。鸦天狗错愕地看着他,好像被吓到了那样,许久,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大笑。 被这个恶劣地笑话逗笑了。 死亡到来了。 可杀死自己的人却是这样的货色…… 回忆起进入邪马台以来的滑稽遭遇,和自己的狼狈样子,他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我的命运?” 天城坊咬牙,缓缓摇头:“不,不对,恰恰相反才对。” 他撑着破碎的身体,自胸前的裂口中拔出了钢筋和铁片的残桩,昂起头,自无数废墟的束缚中一寸寸爬起,向着面前的拦路者怒吼: “现在,还没到时候,还没有!” 他踏前一步,迎着飙射而来的子弹,独臂抬起,残缺地五指合拢如刀,斩落铁光。 “——狗一样的东西,也配杀我吗!” 或许会死,没错。 但不是现在,不在这里,也不应该是这种东西。 天狗咆哮。 虚无的气劲竟然自这随手的挥洒之中涌现,自手臂之上形成了如有实质地虚幻刀锋,斩破了子弹,轻而易举。 多少年,横隔在他面前的极限在此被突破了。 踏入了传说中的极境。 真正的天狗抄。 倘若在平时,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可现在,他的心中却一片平静,像铁石那样的,只是踏前,挥洒着纵横交错的锋芒,驰骋在极速之中。 瞬息间,和升华者们交错而过。 在他的身后,血色迸发而出,染红了狭窄的街道。 他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面孔和伤口中流出,自他身后形成了一条惨烈而忐忑的痕迹。 还不能死。 还不能。 他要活着回去。 天城坊咬牙,撑起身体,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向前,在恍惚之中,他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在什么地方,只是执着地追逐飘飞在面前的翎羽。 一步,一步,好像行尸走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翎羽已经消散在了风中。 他依旧在向前。 麻木地催动疲惫的肉体,直到迎来了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在昏沉中,有一个轻柔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来者歪着头,低头俯瞰着他,倾听着他断续又执着地呼吸,弯下腰来,凝视着他狼狈的面目。 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那样的,露出惊奇的笑意。 “你,好像很强啊。” “救我……” 天城坊艰难地抬起手,想抓住那一片白色的裙角,可是却那么遥远,难以触及。 很快,一线甘露落在了他的嘴边,带着奇妙力量的露水融入了他的伤痕之中,唤回了他的意识,将他从死亡地边缘强行地拉回。 他得救了。 可救赎的力量却到此为止。 “更多……”他喘息着,伸手,想要抢夺那个女人手中的瓶子:“给我更多……” “这可是很珍贵的暗金道具啊。” 微笑的女人将瓶子抬起了一寸,轻描淡写地避开了他的手掌:“你这么空口白话的想要拿走,是不是过分了一些?” 天城坊愣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端详着面前的女人。 面目姣好,不,应该说精致才对。 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马尾斜斜地搭在肩上,白色的长裙一尘不染。 就好像出门买菜的那样。 不论如何都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但唯有那一双静谧的眼瞳却好像埋藏着整个城市都难以企及的黑暗,好像隐藏着什么东西那样。 让人看不透,可是却本能地心生恐惧。 “把那个给我。” 天城坊沉默了片刻,沙哑地开口:“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嗯?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那个女人似是意动了,眉毛挑起,在沉思片刻之后,旋即露出了微笑:“那么,可以跟我不死不休的打一场吗?” “……”天城坊愣住了。 “你看,赌博这种事情,应该生来就会的吧?这个东西就当做彩头好了。” 那个女人起身,后退了几步,将手中代表着重生的药物放在了街道的尽头,然后,站在了天城坊的面前,拦住了他通往重生的路。 “输了的人死掉,赢了的人活着。” 她笑了起来,轻声问:“很公平,对不对?” “……是的,没错……” 天城坊沉默许久之后,点头,“再公平不过了。” 他抬起手,将身体撑起,端详着面前的敌人,自错愕和茫然之后,只剩下一片如铁的冷静。 再无需多说什么。 自场外无数观众们兴奋的视线中,他抬起独臂,摆出了天狗抄的起手架势。 “——瀛洲谱系,高野山的天城坊。” 那个女人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索着如何回复那样,很快,微笑了起来。 “我是罗娴。” 她报上身份,“果园健身房的会计加前台。” 弯下腰,将高跟鞋脱下,轻轻地放在了一边,赤足踩在破碎的马路上,自坚硬的石和土中留下了一行轻巧的脚印。 向着不可战胜的强敌,高高在上的四阶升华者。 她抬起了手掌,愉快地一笑。 “请放马过来吧。” 那一瞬间,巨响迸发。 随着鲜血的挥洒,天狗断裂的羽翼骤然一震,好像化作了漆黑的飓风那样,瞬间扑面而来,天狗抄横斩而下。 紧接着,轰!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凸起的拳印,紧接着,鲜血自肺腑之中飞迸而出。 看不清罗娴是怎么动手的,就好像自然而然地那样,抬手,一拳打出,纤细而白皙的手腕上却爆发出令人惊骇的力量。 三重霹雳。 ——天崩! 空气为之粉碎了,出现了稍纵即逝的断层,玻璃上的裂缝那样向着四周扩展。 可紧接着破碎的空气就被天狗彻底斩为了两截。 第二百六十八章 童年的终结 一道铁灰色的光芒随着天城坊的挥洒,斩破了罗娴的防御,瞬间一扫而过,鲜血自白裙之下喷涌而出。 罗娴跪在了地,茫然地低头看着胸前的斩痕。 紧接着,天城坊才倾听到躯壳内接连不断的破碎声音,好像被雷霆万钧地毁灭了那样,每一个关节和每一条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重创。 只是一拳,就将他彻底击溃了,倘若不是四阶升华者的话,可能在这一拳之下化为粉碎了吧? 可现在,胜负已分。 “抱歉啊,小姑娘……是我胜之不武,可是,我必须活下去。” 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破碎的内脏,不再看被天狗抄腰斩而过的罗娴,踉跄地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到药瓶的面前。 伸手,想要拿起药瓶。 紧接着,愣在原地。 他听见了背后好奇的声音。 “没有见过的剑术啊,是新阴流吗?” “不对,天狗的话,应该是鞍马山的天狗抄才对,怪不得……” 他僵硬地回头,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罗娴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本应该被腰斩的她却看上去完好无损,只是破碎的白裙之下露出了一道惨烈的斩痕,深可见骨,有血液流出来。 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充满了恍然。 好像增长了见识,学会了新本领。 令天城坊不可置信。 只是轻伤? 明明斩中了! “你怎么……” 他转过身,凝视着罗娴的姿态:“刚刚,是什么招数?” “嗯?是这个吗?” 罗娴想了一下,身体的轮廓飘忽,又再度凝实。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台劣质dvd,在刚刚卡顿了一下。于是很多不重要的细节和剧情就被轻描淡写地掠过了,包括刚刚那必杀的一击。 只凭借着纯粹肢体的运用,就近乎抵达了奇迹的范畴。 “这个其实应该也算禹步来着,不过是前几天刚刚琢磨出来的技巧……” 她展开双手,毫无藏私地向对手展示着自己技法:“你看,就像这样:在对手进攻的时候,向左一步的同时向右走一步……趁刀不注意,就躲过去了。” 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够听懂,可组合起来之后,就变得荒谬又诡异。 那真得是肉体能够做得到的技巧吗? 那真是人能够想象出来的创造么? 这眼前的一切,又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能够轻描淡写地创造出的场景呢? 对这一份才能的恐怖毫无察觉,罗娴解释完了之后,无奈的一笑:“可惜还是不太熟练,刚刚还以为真的要死了呢。 不过我现在已经把你那一招学会了,应该不会再受伤了吧?” “……” 死寂之中,天城坊感觉到喉咙中的一阵干咳,难以呼吸。 不知为何,原本平静的内心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颤抖,手指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难以控制。 “认真一些啊。”罗娴看着他:“你会迈步。” 他迈出了一步站定,愣在原地,旋即瞪大眼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发起进攻,却听见了罗娴的低语。 “唐竹。” 手刀斩落,赫然是唐竹之型,一击不中,罗娴摇头:“袈裟斩。” 然后,天城坊就袈裟斩。 好像提线木偶一样,浑身涌现恶寒,如坠冰窟。 他怒吼着,踏步转身,猛攻。 “二人悬,接燕飞。” 在罗娴的低语中,攻击尽数落空,可四阶依旧是四阶,劲风呼啸,恐怖的气息散逸,势如破竹的向前,割裂了她的面孔和手臂。 几乎是重创了。 但罗娴的神情却分外地不满。 饱含失望那样的看着他。 “就只有这样么?” 踏前,禹步,天崩。 轰鸣巨响,鸦天狗踉跄后退,残存的独翼彻底撕裂了,惨烈嘶鸣。 罗娴再度上前,不顾鸦天狗无数飞射而至的羽毛,任由自己的躯壳被刀锋一般的羽毛撕裂,再度打出了一拳。 【地陷】。 于是大地陷落,崩裂,自鸦天狗的脚下开始,向四周扩散,恐怖的力量令天城坊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渗出了淋漓的鲜血。 好像在玩耍。 哪怕被天城坊的反击打断了一条手臂,可依旧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意:“你应该是那种底蕴充足,甚至可以临阵突破的人吧?” “不要沮丧啊,请再努力一点,天城坊先生。” 她凝视着天狗渐渐苍白的面孔,期待地恳请,“在你死或者我死之前,尽量的,留下一些美好回忆。” “——所以,请你拼尽全力的,杀死我吧!” 天城坊没有说话。 他已经被那一双眼瞳中愉悦的黑暗吞没了。 寒意像是海潮,冻结了他的意识。 随着隐藏在黑暗之下的本质显露出狰狞的轮廓,自昏沉之中,他却忍不住绝望地颤抖,难以克制。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他不知道。 好像有粘稠的黑暗从那个女人消瘦的躯壳中升起了,将自己缓缓地吞没,一寸寸地覆盖,咀嚼,在粉身碎骨的痛苦里陷入最后的疯狂。 有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然后是内脏破碎的声音,乃至磨牙吮血的细碎声响回荡在耳边……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一道不知从何处听过的低沉旋律。 如此温柔,如此宁静。 或许,今天是个死亡的好日子吧。 他麻木地闭上了眼睛。 鸦天狗,迎来了死亡。 . . 当轰鸣告一段落,惨叫和哀鸣戛然而止,飞扬而起的尘埃和灰烬簌簌落下。 满目疮痍之中,只有一个残缺的身影缓缓地走出。 近乎支离破碎。 白裙已经遍布裂痕,瞎了一只眼睛,两条手臂全部断裂,一条小腿被碾压成粉碎,可是嘴角却依旧带着一丝恍惚地笑意。 最终的胜者,出现在了所有观众的面前,可是会场之中却没有任何欢呼的声音,甚至没有热烈的掌声。 只有一片死寂。 窒息一样的死寂。 在那驱之不散的寒意中,每一个人的眼眸都被屏幕上的温柔笑意所刺痛了。 当明白那堪称幸福的微笑究竟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感觉到了恐惧。 不寒而栗。 “不可思议……” 谛听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惊叹:“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电视机的前面,端着蛋白粉的老人漠然地垂下眼眸。 天才? 或许吧。 或许,她所具备的才能,早已经超越了常人所理解的范畴……但这一份过分庞大的才能,究竟是命运的钟爱还是诅咒呢? 寂静中,只有身旁的电话声响起。 诸红尘的名字在屏幕上浮现。 老人平静地接起:“我看到了。” “……” 沉默了许久之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这不是谁的错,只不过你一直错误地领会了她的本质而已,还对她抱有期待。” 罗老淡淡地说道:“还期待着她能够回到人的生活里。” “……” 诸红尘沉默,许久,开口说:“我会解决的。” “这不是你能解决的范畴,也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罗老摇头:“放心,我能搞定。” “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没有。” 老人问:“除了杀死她之外,还能如何让她解脱呢?” “……” 在漫长的沉默里,电话挂断了。 老人放下电话,依靠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的笑脸,许久,闭上了眼睛:“终究是……不得如此么?” 他轻声笑起来。 不知为自己所栽种而出的恶果感到骄傲,还是嘲弄自己曾经的天真。 二十年前,当他知晓自己的道路走到尽头之后,并没有过了多久,就接受了这样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晴天霹雳的结果。 平静到自己都害怕。 除此之外……他只不过许了一个愿望而已。 希望有人能够继承自己的一切,希望有人能够超越自己,希望有人可以青出于蓝。 后来,他在地狱里遇到了一个女人。 再过了两年之后,他打开门,看到了台阶上的襁褓。 从那一天开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那个出现在他门前的婴儿成长的茁壮又飞快,哪怕是他不擅长去养育孩子,也依旧顽强地在他粗暴的培育方式中活了下来,然后,展露出他不可置信的天赋。 曾经的自己,为这一份才能的出现欣喜若狂。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才发现这一份才能有多么不正常的呢? 太多的异常被他所忽略了,太过扭曲的本质被这一份前无古人的天资所掩盖…… 直到有一天,他跨过了警戒线,走进满目狼藉的教室时,看到了六岁的罗娴。 那个孤独的女孩儿站立在同学们的尸体之间,端详着老师临死之前的扭曲面孔,茫然地回头,望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小娴。” 他蹲下身来,凝视着自己女儿的眼睛,然后,便看到她脸上那发自内心地欢欣笑容。 “老师说,要带我们玩游戏。” 一场游戏。 “……” 自那一刻开始,他才发现,这个孩子身上的异常究竟从何而来。 只有在什么东西的死亡中,她才能够得到快乐。 只有在杀死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能够感觉到幸福。 只有在自己快要被杀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所谓的爱…… 深渊确实的实现了他的愿望,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他的祈求,以他所愿的方式,可赐予的太多了,这一份祝福太过慷慨。 慷慨到人类的世界无法承担。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没有教过罗娴任何东西,可依旧无从阻挡她一天天的长大,愿望一天天的实现。 好像来到人的世界中的怪物那样。 再如何精致的外表也无法掩盖她灵魂中的异常。 她从未曾从生而为人的生活中得到过任何成长和领悟。倒不如说,常人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一场深奥的扮演游戏,囚笼中的束缚和枷锁。 总一天,这一份短暂的童年将迎来结束。 她回应响应深渊的呼唤,回归到地狱中去,抛弃人类的外壳,去成为某种让自己也为之恐惧的怪物。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今天。 老人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墙壁上空白的挂轴,自一片虚无中寻找到了那个早已经了然于心的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这场虚伪的亲情游戏就不应该开始。 ‘爱‘这种东西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太过奢侈。 幸好,他还来得及为这一场游戏写下结局。 . . 槐诗从出神中醒来。 面前的手稿无声地化作一道光芒,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转了两圈之后破空而去,紧接着,怀中的大提琴也消失在了空气里。 在观众席上,那一具骷髅眼洞之中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它的面孔上好像还残留着安详的笑容。 槐诗还沉浸刚刚那奇妙的感觉里。 在短暂而宁静的旋律中,整个人仿佛都获得了解脱和安详,无忧无虑地飞翔在天空中,眺望着远方的动乱和斗争。 静静地凝视着与自己无关的一切。 窥见那些微不足道的死亡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了阴云之后的黑暗世界里。 短短的几分钟,却好像长达三四天,他所有的源质都已经彻底耗尽了。 几乎虚脱。 然后,就莫名的有所领悟。 当他习惯性地翻开书时,发现自己久无动静的大提琴演奏竟然又生了一级,这算是意外之喜。 但更令他茫然的是【死亡预感】这个见鬼的技能也莫名其妙地从lv1跳到了lv2。 发生了什么? 他拿着命运之书,翻来覆去地端详着,一头雾水。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村头托尼 我究竟干了啥? 就在槐诗拿着命运之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听见了艺术馆的门被敲响了。 虽然相隔的距离遥远,可是敲门声好像回荡在耳边。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整个艺术馆好像都出现在了槐诗的感知之中,每一个细节和变化都历历在目,甚至只要他心念一动,各种储藏室里的东西都会浮现在手边。大门更是可以轻易地开启和落锁。 好像堡垒。 老骷髅临终之前将艺术馆的控制权交付给了他,可惜的是,东西基本上全都被死抠门的音乐协会搬走了…… 只剩下了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张兑换表。 上面写满了一排闪瞎槐诗眼睛的音乐家名字,还有他们的精髓手稿,以及各种边境遗物级乐器……还有后面同样闪瞎槐诗眼睛的兑换价格。 源质结晶,起价十枚以上。 也就是说想要东夏元兑换的话,哪怕碰上汇率最低的时候,最便宜的都要两千万以上! “两千万?我疯了么两千万换一张原稿,而且还只能看一次……” 槐诗随意地将兑换表踹进口袋里,走向了大门的方向,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便看到等待在门外的背包客。 面罩、兜帽,手套,墨镜,浑身笼罩在长袍之中,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 看上去神秘的要命。 “喲!” 来者倒是颇为不见生分地向着他挥了挥手:“请问是槐诗么?” “……呃。” 槐诗想了半天,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么神秘的人:“你是哪位?” “no.2,我以为你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我的。” 神秘人耸了耸肩,终于让槐诗想起来,排名还在自己上面的那个神秘人。似乎是天文会的某个成员,但自从比赛开始以来一直都没有表露过自己的身份。 此刻突然上门,让槐诗顿时有些茫然。 “请问,有何贵干?” 神秘人耸了耸肩,指了指门后面:“可以进去说么?我横穿了整个城区才找到这里,如果能够让我休息一下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你倒是不客气哦。 槐诗犹豫了一下,拉开门,侧身:“虽然这里不是我的地方,但请吧……” 神秘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好像完全不担心槐诗布下什么陷阱,一路经过了奢华的大厅,对着走廊墙壁上华丽的装饰啧啧称奇。 “不愧是地狱音乐协会诶!地方就是大,财大气粗太厉害了。” 神秘人长叹一声:“我们那里完全就没办法比嘛,连饭都不管的,睡觉都只能在给客人洗头的躺椅,惨都惨死了。” “这么辛苦么?”槐诗愕然,旋即好奇起来:“你是在……” 神秘人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卷成一包的革带,随手一甩,一排各色的剪刀和梳子就从展开的革带中显露出来,还带着隐约的发茬和油膏的味道。 “——深渊造型协会。” 神秘人耸肩,“简单来说就是给人理发,顺带做个放血治疗的……啊,对了,叫我托尼就好。”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地狱里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哦! 你说有个理发师协会就算了,连托尼老师的名字都原样照搬,是不是有些敷衍了点? “反正名字什么的,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托尼随意地挥了挥手:“你要高兴,叫我凯文和艾伦也行。” “还是叫托尼吧。” 槐诗在前面带着路,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回头看向他揣着工具的背包,捏了捏下巴:“那岂不是……” 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托尼摆手拒绝:“你的发型很不错的,不用剪了,也没什么好剪的。” “……” 槐诗一阵无语。 他本来还以为地狱里的理发师有办法减掉自己这一头长得有些过分的头发,哪怕不说剪个发型,你给我剪回原来的样子也行啊。 “如果只是单纯剪头发的话,我能办到,但没有必要。” 托尼解释,“所谓理发美容这种事情,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修饰美的存在——而如今你的姿态是纯粹的圣痕延伸,堪称奇迹在人身中的完美映照,无需任何修改。如果我强行把头发剪了的话,可能还会影响到圣痕本身的运转。“ “这么夸张么?”槐诗不解,“只是剪个头发而已吧?” 托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不,你大概还不太清楚吧。” 他在休息室里坐定了之后,放下背包,瘫在了椅子上:“说实话,像你这种懵懵懂懂的成为灾厄乐师和正式厨魔的新人真是有些厉害诶——难道之前你一直都在十里坡练级么?” “十里坡是什么?” “咳咳,考古队里的一个笑话,请不用在意。” 托尼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认真地说道:“所谓的造型师,所追求的最大程度的修饰出客人本身的特点和美感来,不论是剃头还是染发,都不过是细枝末节,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为了最直观的展示出‘美’,你能理解么?” “你想说娘炮也是美么?”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山鬼所具有的难道不是这种阴暗之美吗?” 托尼的话令槐诗愣了一下,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是:为什么谁特么都知道我是天国谱系? 这样下去怎么快乐地当二五仔啊! 托尼展开手,冰霜瞬间凝结升起,化作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槐诗胸像。 天国谱系·黄昏之路——三阶·霜巨人。 “说实话,现在现境天国谱系的升华者已经不多啦,看到你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你不会也是被考古队的免息贷款给坑了吧?那群家伙为了深渊开拓,每天都想着办法去拉新人进天国谱系……” “呃……算是被人坑蒙拐骗拉上贼船的吧。” 槐诗无奈耸肩,旋即反应过来,眼睛都亮了:“等等,考古队还有免息贷款的吗?现在申请还来记得么?” “只供应一阶之前的新人升华者,你现在想要去占便宜已经晚啦。” 托尼嘿嘿一笑,似是端详着槐诗的样子,很快,墨镜之后的眼神略微地变得柔和了一些,“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理发师。” “对,理发师。”托尼摊开手,继续说道:“这个活儿简单来说,就是让奇迹的美感更好地在升华者身上得到体现,顺带修正一些升华者和圣痕之间契合度过低导致的现象,比方说兽化或者病变什么的。” 槐诗愣了半天,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深渊的剃头房连圣痕都能够进行矫正和改造的吗? 这也太见鬼了点吧! “毕竟从很早之前,罗马的理发师就是以放血疗法和外科手术而著称的嘛,这些都是相当高深的技术了,我的能力充其量不过是能够去除一些外表的病变而已。” 托尼慢悠悠地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能够在‘无归者墓地’里注册的公会都是以独有的技术和能力出名的。 比方说诸地狱音乐协会的灵魂调整和治愈的乐章、缪斯俱乐部的肖像传承卷轴和立绘召唤术,厨魔大赛更不用多说了,从毒物配置到黑暗源质的冶炼,再到近乎炼金术的各种神奇菜谱,秘方简直层出不穷……在这一方面,天国谱系有天然的优势,更容易得到他们的认可,如果还有精力的话,你可以多做尝试,这一方面,天文会不会阻拦。” 槐诗点头,虽然有些似懂非懂,但总之是好事儿就对了。 不知道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诚意还是纯粹的不在乎,自称托尼的神秘人送出这么多情报之后,槐诗也不好意思再保持原本的戒备。 水开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槐诗伸手捞出了一个茶壶,又拿出了两个茶杯,最后意识在库房里翻找了半天之后,抬头问道:“只有红茶可以么?” “没关系。” 于是,茶叶精确地落入了壶中,沸水倒入,槐诗加了糖和地狱中相当罕见的奶之后,给托尼倒了满满的一大杯,放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盯着他蒙的严严实实的脸。 他就像知道这个家伙会怎么喝。 紧接着,他就看到,托尼摘下了墨镜和面罩,一张巨大的马脸从面罩之下忽然跳出来,吓了槐诗一大跳。 这王八蛋在面罩下面还带了一个颇为巨大的塑胶头套! 就这么当着槐诗的面,仰头把茶倒进了马嘴里去,不顾茶水漏了一身,他放下茶杯,甩了甩软趴趴的马脸,就当喝完了。 “多谢款待。”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总觉得那一张马脸上带着得意的奸笑。 茶也喝了,坐也坐了,槐诗不太想和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再扯来扯去,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你是代表天文会来的吗?” “谁说我是天文会的了,你不要乱讲。”托尼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副打死不认的样子:“我只不过是一个恰好路过的参赛者而已。”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有什么事情么?” “那就直说吧。” 他直截了当的讲道:“我打算退场了。” 第二百七十章 “嗯?” 槐诗懵逼。 “接下来这里会变成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不,东夏和瀛洲之间的战场。”托尼说,“以我的身份不适合留在这里。” “你还说你不是天文会?!” “我只不过说自己的身份不适合留在这里而已,你不要乱讲哦!”托尼的马脸上写满了无辜:“讲话可是要负责的。” 反正你就死不承认是吧! 槐诗思索了片刻,问道:“我也得走?” “你又不在天文会的参赛队伍名单里,不是代表天文会参赛……你说你是天文会的人,你带证件了么?” “没……” “这不就对咯。”托尼耸肩,“是走是留都随你吧,不过对于你这样的基层干员来说,这个机会还是蛮难得的,能把握住最好,没必要想太多。” “所以你来找我究竟是想要干嘛?” “我这不是就要说了么,你不要老打断我好吧。” “行行行,你继续讲。” 槐诗端起茶杯斜眼看着托尼,他倒要看看托尼究竟来上门做什么。 “原本在我的预计中,这一次比赛的夺冠大热门只有几个,叶雪涯、阮青叶、白五、南条建一……结果现在大家退场的退场,倒霉的倒霉,只剩下三四个。” 托尼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叶雪涯已经进阶了,我多半打不过,就算留下来也只能做老二,但我还没有和你交过手……” 他停顿了一下,塑胶马脸之下的眼瞳露出一丝期待:“所以,在走之前,能不能和我比试一下?” 所以说你就是上门来找架打的吗? 死都不承认自己是天文会的人就因为这个?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不方便?” 好像看出他源质空虚的样子,托尼摆手:“没关系,换种方式也可以。”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副扑克牌,在手中娴熟地洗起牌来,无数纸牌在一个马头人手中跳跃,总让人感觉充满诡异。 槐诗摇头,“抱歉,不会。” 马脸上浮现出一种促狭的笑容,好像早有预料那样:“没关系,我们抽牌比大小。” 你图什么! 退场之前跑到我这边来,就为了和我抽牌比大小? “啊,作为满足我这个不合理要求的报酬。”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反正退场之后也用不上了,这个给你怎么样?”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柄古旧的团扇。 上面的扇面都已经残缺不全了,扇骨发黑,隐约有虫蛀的痕迹,白色的团扇看上去昏黄又破旧,好像破烂一样。 托尼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的比赛里应该会用到,具体要留着还是丢给社保局就看你了。” “答应他。” 乌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有这个东西在,你可以混入中央区核心的暗影地域中去。” 槐诗不解:“我闲着没事儿混到哪里去干嘛?” “那里有关系到你进阶的东西,你说你去不去吧。” “我答应你了。” 槐诗瞬间抄起盒子,塞进怀里,干脆的好像刚才一脸犹豫不情愿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托尼的马脸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槐诗为五斗米折腰能折得这么行云流水折得这么快,半天之后才喘过气来。 早知道还说那么多干嘛…… “就是大家一人抽一张牌,楞比是吧?”槐诗把椅子往前凑了一点:“搞快点搞快点。” 输了赢了反正东西都到手了,他没损失。 “啊,大概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托尼沉吟了片刻,提议到:“每人抽五张牌,然后每轮从其中挑选翻面,三局两胜,如何?” 槐诗疑惑:“这么简单?” “对。” 马脸之上浮现微笑:“就这么简单。” 那一瞬间,在托尼手中,无数扑克骤然腾空而起,雪白的纸片带着繁复的背部纹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面八方。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看到托尼眼中的愉悦,明明是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的话语却不紧不慢地在耳边响起: “不快点的话,牌可都要飞走咯。“ 闪电反射,开启! 槐诗猛然伸出手,向着面前飞舞成一团的扑克牌抓出,可不知为何,在近乎凝固的瞬间里,他竟然连一张牌面都看不到。 层层叠叠的扑克不断地飞舞着,却完美地阻挡住了彼此的花色和点数,令槐诗无从下手。 可紧接着,那一片不断飞舞的色彩骤然一变,化作数十只小小的飞鸟,杂乱地混杂在一处,而且滑不留手,不论槐诗的动作如何迅捷都难以触及。 看到他错愕的样子,托尼马脸上的笑容越发愉快。 当槐诗停下手的时候,却忽然有五只飞鸟落在了他的面前,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五张覆盖在桌面上的纸牌。 除了五张同样落在了托尼面前的纸牌之外,其他所有的扑克在瞬间消失了。 “刚刚那是什么?”槐诗问。 “跟着一个吉尔赛边境的占卜师学来的技巧,厉害吧?唬人的时候很装逼,戳穿了其实就不值一提,请不用在意。” 他低头,看向槐诗面前的纸牌:“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比大小? 只是纯粹的比大小而已么? 槐诗皱起眉。 他伸手,面无表情的随手翻开了一张。 红桃10。 “第一张就是10?底蕴丰厚啊。”托尼啧啧感慨,紧随其后,翻开了自己的牌。 黑方7。 不大不小,不好不坏。 他输了。 紧接着是就是第二轮,槐诗伸手,再度翻开一张。 红桃a。 最小的点数。 “看起来现期发展有些困难呢,需要多多努力啊,如果停在原地止步不前的话,恐怕就会陷入困局。” 托尼说完,翻开了自己的牌。 红方7。 依旧是不大不小,不好不坏。 第二局他赢了。 “也就是说最后一局定胜负咯?” 托尼点头感慨,自行从自己剩下的三张牌中翻出一张:梅花7. 一连三个7点? 巧合?还是说某种必然的结果? 槐诗犹豫了许久,低头看着自己最后三张牌,三选一。 他伸手,翻开一张。 ——红桃q! 三局两胜。 槐诗赢了。 “……” 托尼沉默着,没有说话,马脸上好像写满了懵逼。 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许久,许久,才干咳了两声,尬笑了起来。 “哎呀,现在的新人真可怕啊。”他点头感慨着:“前程远大呀,度过目前的困局之后,未来可期。” 这么都什么和什么啊。 槐诗依旧百脸懵逼,却看到托尼重新戴上了面罩和墨镜,起身告辞,好像准备跑路一样。 “那么,就这么道别吧,槐诗先生。”说着,他伸手,同槐诗握了握手,“祝你能取得一个好名次。” 就这么走了? 莫名其妙地来比了一场大小之后,转身走啦? 你图啥! “刚刚一个小玩笑而已,希望你不要在意。” 在艺术馆门口,托尼似是带着笑意,抬起手向槐诗道别:“希望我们下一次能够在其他的地方再会吧。” 他扛起了自己的背包,纵身一跃,跳进虚空中一只忽然伸出来的巨大钢铁之手中,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来得奇怪,走得核突。 简直莫名其妙。 槐诗目瞪口呆地在门口看了许久,一脸茫然。 . “对,是我。” 巨大机器人的驾驶舱里,走向退场地区的托尼接通了来自外界的电话:“新人干员槐诗的调查已经完毕了。” “结果如何?” “看上去不像是个居心叵测的孩子,反而直白地有些让人意外。” 托尼淡淡地说道:“占卜结果很正常,不论是过去未来还是现在,都是红心,没有代表【黄金黎明】的黑桃——可能是理想国如今还存留的某些老前辈们培育出来的接班人吧。 你懂的,那些老爷子们从来对统辖局的作风看不惯,对我们有所隐瞒也很正常。” 电话另一头的人沉思片刻,问:“有吸收的可能性么?” 托尼笑了,“吸收过来倒是没问题,年轻人挺好骗的,大不了我们多花点钱,技术部的待遇从来也不错。 但问题是——到最后究竟是谁吸收谁呢?” “……这是占卜的结果?” “铸铁军团里,成就最高的就是boss你,黑方10,你猜猜他是多少?” 不等对面有所猜测,托尼直白了当地说道: “——红桃q。” 电话里的人沉默了许久,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妈耶,那将来这小王八蛋岂不是有可能进中央决策室?” “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大哥你想一想他的出身,说不定就是哪个老怪培养出来的代理人。” 托尼扣着马脸上的鼻孔,语气羡慕又无奈:“咱们这破鱼塘里,哪里养得了利维坦?你不怕他变成下一个拉斯普卿?求求你下次别再忽然给我塞调查这种过江强龙的任务了好么?刚刚吓得我连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当我没问吧。” 电话里的叹息也变得蛋疼起来:“回头你给我打一份报告,记得把这一段掐掉。我就不改了,直接上交。” 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里外的两人同时咸鱼一般地长叹起来。 “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了啊……” . . 邪马台艺术馆,寂静的休息室内。 当托尼转身离去之后,原本槐诗的椅子后面,阴影之中忽然有一只飞鸟的轮廓缓缓升起,睁开猩红的眼瞳。 望向托尼离去的方向时,神情就嘲弄了起来。 “在《命运之书》前面玩占卜,小伙子你还嫩呀……” 她随意地挥了挥翅膀,将槐诗未曾翻开的两张牌掀起。 在柔和的灯光下,五张同样花色的纸牌泛起了柔和的光芒。 五颗红心。 ——10、j、q、k、a。 端详着被隐藏在破碎线索之下的真正结果,乌鸦满意地收回视线,无声地回到了阴影中。 死寂里,一阵微风吹过,桌面上的扑克悄无声息地化为了尘埃。 消失不见。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生不易,乌鸦叹气 深夜,一辆牛车静静地行走在荒凉的街道上。 “啥玩意儿?” 牛车里,槐诗傻眼地看着乌鸦:“占卜?什么占什么卜?不是抽个扑克么?” “那就是啊,可能是其他地方同步使用了什么边境遗物吧。” 乌鸦淡淡地说道:“普通的背景调查而已,办法太多了。虽然不可能太详细,不过有天文会的底蕴,基本上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为什么要查我啊!”槐诗越地傻眼。 想不清为什么天文会莫名其妙地要查一个弱小无辜又可怜的自己。 乌鸦咳嗽了两声,移开视线:“原本没必要详细到每一个底层干员的程度,但你最近实在跳的太厉害,表现的太吓人了。而且还是天国谱系,想不查你都不行……人家这也算以防万一。”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啊!” 一听到克格勃上门转了一圈喝了自己的红茶和自己打完扑克又走了,自己还不知道,槐诗顿时心乱如麻,怒视着乌鸦:“而且是谁说我的圣痕很隐蔽的?” “隐蔽的前提是不要被人放在聚光灯下面拿着放大镜一个像素点一个像素点的照。” 乌鸦叹气,“我猜你现在所有的对决录像和资料都已经摆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桌子上了,态度严肃一点的还会附赠一份三万字的分析报告。 毕竟现在有些老东西,架不能打,活不能干,但唯独眼光毒辣的要命。你那一点小秘密,人家扫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我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日子照样过,饭照样吃,比赛照样打,你又没有作奸犯科,只不过是特别能打而已,怕什么啊?” 乌鸦平静地瞥了他一眼:“要我说,你表现得挺完美,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幸运傻仔演了个十成十的像,哎,这就是本色演出了,搞不好你是那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类型呢。 况且,有命运之书在手,谁算得出你的底子啊?“ “这么厉害么?”槐诗将信将疑。 “要不然为什么叫命运之书?” 人生不易,乌鸦叹气。 她瞥了一眼自家的傻仔……心里忽然有点小小的愧疚。 “安心吧,任何人,不论用任何办法,任何手段,任何的技巧去对你进行窥探,只要命运之书还在你手上一天,他们看出来的永远都只是原本你没有成为升华者时的命运……” 没错,倘若槐诗九岁时捡到这玩意儿的时候随手丢了的话,之后他的命运可能和现在完全不同。 正如同占卜的结果中所显示的那样。 ——底蕴充足,前路坎坷,但未来光明。 没有命运之书的干扰,他的运势不会惨烈到那种程度。 只要他能够苟过十八岁,立刻就会时来运转。 不,按照她的观察,槐诗原本命运的转折点就在几个月之前的校庆会——按照原本的命运,槐诗只要在表演中展露自身的天资,就立刻可以迎来贵人的青睐和培养,获得最珍贵的转机,从此一不可收拾。 二十岁的时候凭着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走进维也纳金色大厅,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梦幻的好像励志晨间剧的男主角。 从那之后,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如他原本所愿的那样受人尊敬的度过一生。最后,在儿女子孙的围绕之下安详地离世。 他一生所做的贡献将被记载在历史书中,再过几十年变成小姐姐出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游卡池里。 只可惜,那一天校庆会的表演,槐诗去都没有去……反而在作奸犯科。 给乌鸦下了一顿猛药之后,他的命运就不可控制地歪进了海沟里去,从此和原本的命运彻底分道扬镳,前路难知。 这么一看,玩弄少年命运的自己简直坏透了啊! 乌鸦莫名的有些心虚,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之后,又撑起原本那种听起来可靠又淡定的大姐姐语调:“放心,背景审查这种东西,早晚都有一糟,晚不如早。过了这一关之后,你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了,待遇立马就不一样,说不定还会升职加薪呢。” “那天国谱系的圣痕我怎么解释?”槐诗皱眉沉思。 “你傻啊,红手套都死了那么久了你,不会把事情往他身上推么?” 小乌鸦教坏小孩子的课堂又开课了:“反正绿日的锅又不差这一个,你就说你从他身上拿到了一本书,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阴魂,反正天国谱系类似的传承多了去了,每年都有,也不差你一个……谁闲着没事儿会去想这个小鬼的手里是不是有天国谱系的源典啊?” 槐诗依旧不放心:“万一有人想到呢?” “那也得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乌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看你像是那种杂货铺里捡神器、虎躯一震收众女,而且还能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狠辣角色么?” “……” 槐诗,自惭形秽。 “好好做好牛郎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她拍了拍槐诗的肩膀,转身投入了暗影之中。 . 寂静的黑暗里,除了牛车向前的咕噜咕噜声以外,前方忽然传来了梆子声。 “嘿,要开始了,打起精神来!” 乌鸦低声提醒,虚幻的轮廓又钻进钥匙扣里去消失不见,只留下槐诗一个人跪坐在车厢里,感觉到四肢僵硬起来。 四周,车厢外,源源不断地传来了危险的气息。 死亡预感不断地在心中浮现。 提醒着他这里已经不是心悦框架笼罩的范围内,而是一步走错就要死于非命的凶险地区。 邪马台中央区的核心,笼罩在永恒黑暗中的宫城,恐怖深渊所显现的恶意精髓,上位者们的聚集地。 真正的统治者沉睡之处。 可以说像是皇宫一样的地方。 倘若没有乌鸦的大力怂恿还有那一把团扇,给槐诗十万个胆子他都不敢跑到这里面遛弯。 死寂里,只有牛车的车轮咕噜噜地转动,还有远方不断响起的隐约梆子声。 好像巡夜的更夫,但却混杂着夜枭一样凄厉的叫声。 槐诗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挑起牛车垂帘的一线,窥视着迷雾之中的景象。 好像时光逆转那样。 在牛车的前进之下,越是向内,就越是古老,高楼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古代一样的层层幻象,在迷雾的映照之下不断地变换。 时而随着一阵风吹来,迷雾稀薄,便显露出自身的容貌,稍纵即逝。 或是古老阴沉的寺庙,或是海市蜃楼一般的琼楼玉宇,再或者是灯火通明的酒肆阁楼,有女子温柔的歌唱声从里面传来,黑暗中一双碧绿的眼眸亮起,隔着迷雾,死死地盯着槐诗的面孔。 槐诗瞬间撒手。 垂帘落下,隔绝内外。 寂静里,只有他剧烈地喘息,抬起手摸了一下脸,感觉到了破碎龟裂的痕迹,随着他的拉扯,一道漆黑的深渊沉淀从面孔的裂口中扯出,伤口迅愈合,恢复了平整。 只是被看了一眼…… 如今的他,头戴着古怪的乌帽,身着着一身临时从邪马台内的商店里买来的狩衣——只是这一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狩衣就已经花光了槐诗手头所有的金小判。 这还是有乐园王子的头衔,如果没有这个头衔的话,那个店里的老头儿根本不稀得理会他。 在苛刻地打量了几眼槐诗之后,老头儿最后还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倘若前往觐见的话,莫要失礼。 然后就将槐诗送出了门外,关门了。 槐诗完全一脸懵逼。 而这一辆牛车,则是当槐诗换好衣服,手持着团扇,在乌鸦安排的时间出门时,自浓雾中走出的。 好像早就等在了那里一样。 槐诗一上车,就自行地走动了起来,带着他融入到了迷雾中去,掠过了无数关卡,直入核心。简单地好像开了作弊器。 “记住,你扮演的是一个前去皇宫参加诗会的公卿,千万不要露馅。” 乌鸦叮嘱道:“一旦进了里面,想要活着出来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富贵险中求,能不能赚几个小意思回来,就看你是不是争气了!” 有小意思在前面等着,槐诗完全忽略了越来越严重的死亡预感,鼓起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 但依旧被那恶寒冻结,整个人都感觉到僵硬起来。 圣痕的力量被压制了。 越是向前,他就越是虚弱,感觉到自己渐渐地被打回原形,往日无往不利的天国谱系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哪怕被看做自己人,可自己人里依然有三六九等……槐诗作为一个下等的贱民,能够混到一张诗会的门票就已经祖坟冒青烟了,倘若有所失礼或者失仪被看破了的话,神仙难救。 牛车寂静的向前中,只有迷雾深处不时响起的惨叫声。 槐诗忽然听见前后响起的车轱辘声。 好像汇入了车队那样,十几辆牛车排成了一队,在荒凉的街道上一步步地向前,最后停止在漆黑的城门之外。 前后的车里,都涌动着令槐诗浑身毛的黑暗气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 许久之后,牛车戛然而止。 一个白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门外,手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声音像是飞鸟的啼哭声,沙哑又古怪。 一道阴冷的目光隔着窗帘,好像落在了槐诗的脸上那样。 “禁中在前,请贵人下车步行。”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作诗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执起了团扇,端至面前,好像遮面那样,一只手撩开了帘子,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踩着脚凳下车。 那一柄团扇好像带着奇特的魔力,挡在面前,便有一道黑烟升起,笼罩在槐诗的脸上,遮蔽了他的面孔,谁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可他却能够透过团扇上的裂隙看清楚面前的人影。 佝偻而畸形的仆人穿着白衣,抬起头望向他的时候,丑陋的面孔上就强行挤出了一丝谄媚地笑意,撑起灯笼,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贵、贵人,请跟我、跟我来……” 他谄媚地前后看着,向槐诗热情地招手,槐诗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身后黑洞洞的城门,还有守卫在城门前面足足有数米余高的瀛洲恶鬼,吞了一口涂抹,什么都没说,举着团扇,迈步跟上。 在他的前面几米的地方,是一个苍老而驼背地公卿,手持着一柄摸样古怪的礼器,可从领子里弹出来的脑袋却好像和蛇一样,遍布瘤子和疤痕的脸上一只完全不成比例的眼睛瞪大了,亮着绿油油的光。 长须如某种鱼类那样,而在额头上,一支歪歪扭扭的鹿角已经断裂了,带着霉菌和苔痕。 左右顾盼的时候,一股非人的饥渴就从他巨大的眼珠子里透露出来。 槐诗有心放慢速度,拉长彼此之间的距离,可在他背后,却有一个黑暗的气息亦步亦趋地跟着,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不断传来。 就在城门之下的甬道之中,庞大的门扉却未曾完全开启,反而被牢牢守卫。 前方传来隐约地询问声,还有一具披着破烂华服的骷髅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骨骼开阖,发出声音。 “最近不识礼数的外来人太多了,昨天竟然还有刺客潜入禁中,引来上皇震怒,故而进行盘查,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槐诗心中一沉,便听到背后的响动,队伍里,一个头戴面具的人影忽然转身,拔足飞奔。 旋即槐诗面前古怪的老人便回头,蛇眸一照,脖颈骤然伸长,瞬间凌空飞至,血盆大口猛然合拢,带着一阵令人不寒而栗地咀嚼声缓缓地缩了回来。 再然后,看向身后的槐诗,暴戾的蛇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位大人为何以扇遮面?” 槐诗毫无异常,只是按照先前乌鸦所教授的那样,扬声回答:“风寒所致,面目不雅,唯恐仪态有失。” “……” 蛇面大夫直勾勾地看了他许久,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槐诗终于暗搓搓地喘了口气,汗出如浆。 列队的公卿们缓缓向前,很快,槐诗就看到贴在门上的布告,还有前方骷髅的声音:“诗会乃是风雅之集,自然不会有搜身那么失礼的行为,只要各位大人根据此题,做歌一首,便算验明正身。” 槐诗抬起脸,眯眼,隔着团扇的裂隙看到了贴在门上的布告。 只有两个浓墨大字。 ——念思。 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一片拔凉。 倒不是说他全无准备,既然是去参加诗会,他当然提前做好了准备——说是诗会,但瀛洲的诗会却写的不是汉诗,多是瀛歌,现境还有不少资料可供参考,有了乌鸦帮忙作弊,他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个个题目的诗歌留着在诗会上表现。 可没想到入门就要先吟诗的啊! 为了避免灵魂中的命运之书被什么存在所窥探到,他现在连书都不敢翻,只能趁着前面的蛇面大夫作答的时候,悄悄地在袖子里翻小抄。 可是他却没想到,前面的那个老鬼看上去这么不文艺,做起歌来却速度飞快,只是端详着‘念思’的题目几个弹指,便仰头吟唱道: “春霞笼罩里,仿佛见山樱。” “未睹斯人面,先生恋爱情。” 话音未落,不止是骷髅,前后的公卿们都热烈地鼓起掌来,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好诗,好诗!” 骷髅让开位置,拱手相应:“在下预祝贵人在诗会上独占鳌头。” 他的称赞倒非毫无由来,以‘念思’为题,蛇面大夫堪称才思敏捷,通篇全无思念二字,可是却紧扣着主轴,堪称绝妙。 蛇面大夫得意地仰头大笑了一声,道了一声不敢,便径直进去了。 留下槐诗尴尬地站在原地,抓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在袖子里,他的手指头疯狂地打着哆嗦,刚刚终于找到了相关的篇幅,可是却匆匆一眼,没有能够看全。 只恨前面那个老王八蛋速度太快! 此刻,在众人的凝视之下,槐诗僵硬了许久,数度张口,又数度尴尬地合拢。 直到骷髅眼中怀疑的冷漠神情越来越浓重,他终于肩膀一震,在他开口之前率先扬声吟诵道: “若说未见诚已见,已见却如犹未见!” 一句瀛歌一出,平铺直叙,却仿佛带着动人心弦的隐隐厚重,令骷髅的神情一滞,专注倾听了起来。 却看到槐诗踏前一步,一手举扇,一手抬起装腔作势,口中吟道:“无端备尝相思苦……呃,相思苦……无端备尝相思苦……” 众目睽睽之下,槐诗团扇后面的脸上汗水不断地渗出,嘴里翻来覆去的在嘴里嘀咕着这一句,心里越来越慌。 最后一句,最后一句他忘了! 越是紧张,就越是想不起来,直到把这一句‘无端备尝相思苦’反复念叨了七八遍,骷髅眼中的绿光越来越危险。 却看到槐诗再度踏前一步,肃声吟诵。 “若说未见诚已见,已见却如犹未见。” “无端备尝相思苦……” 生死关头,槐诗忽然灵机一动,补上了诗歌的结尾: “——哦吼,完蛋!” 寂静中。 骷髅:“……” 公卿们:“……” 影子里的乌鸦:“……” 恶鬼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同鸭讲……总之突然之间的心情复杂的好像成语接龙的时候忽然有人跳出来甩出‘一个顶俩’,虽然接是接上没错,但就莫名其妙地想要打他。 骷髅宫相愣了半天,下巴几乎掉在了地上,“呃,这……虽然歌中的韵味没有什么问题,可这题材和格式,却又未曾见过啊……这又是什么题材?” “喝,一群没有见识的家伙,这可是汉诗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种题材。” 槐诗仰头,震声回答:“三句半!” “……” “……” “……” 影子里的乌鸦绝望地闭上眼睛。 神他妈三句半,小老弟,你完蛋了…… 就在漫长的沉默里,槐诗似乎能够感觉到骷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的三句半仿佛没有预想之中那么受欢迎,顿时心里慌得一匹,赶忙抬手说道:“等一下,我还有一首。” 说着,他踏步吟诵道:“床前……” “这是太白的诗!“ 骷髅厉声打断了槐诗的吟诵,“尊驾莫非是特地来消遣我的吗?这样的话,请不要怪在下职责在身,验明阁下的正身了!” 随着骷髅的叱令,城门两边的守卫,那两个红的绿的巨大的恶鬼走上前来,手握着鬼金棒,满嘴獠牙张开,低头俯瞰着弱小孤单又无助的槐诗。 直到槐诗身旁,一辆牛车的垂帘被掀起,似是侍女的人影轻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螺、螺钿姬大人。”骷髅察觉到不知何时来到的牛车,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匍匐在地,恭谨地叩首:“是在下失职,在下这就……” 女侍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空洞的面孔好像扫了一眼槐诗,便冷声说道:“这位是螺钿姬大人请来的客人,万误冒犯。” 骷髅苍白的脸上好像冷汗都冒出来了:“可,可是刚刚……” “刚刚贵客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还没看出来么?”女侍反问:“难道你觉得做得出前面的部分,他写不出结尾?” “没错!我在跟你开玩笑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姑且算是得救了,槐诗顿时震声说:“难道你这都看不出来么?” 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袖子里的小抄,把原本的最后一句补上了。 松了口气。 “哦哦,是,是的,在下不解风雅,险些冲撞贵人……” 骷髅找到了一个台阶,慌不迭地让开位置,大开宫门,任由槐诗和他身旁的牛车笔直地驶入了宫城中去。 就在入城之后,趁着前后无人,槐诗感激地向着马车内的身影躬身致谢。 真得是救命之恩。 在烛光里,那个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侧影依旧没有任何的动摇。 只是挥了挥琵琶,如梦似幻的低语声从耳边响起。 “无需在意,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说:“今夜宫城或有动乱,还请尊驾注意安全。 说罢,不等槐诗反应作答,牛车便兀自前去了。 留下槐诗在原地,目瞪口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便有侍者恭谨地走上来,引着他穿过重重宫门,在黑暗之间穿梭,最后,带着他走进了宽阔到令人吃惊的大殿里。 宴会好像已经开始了。 诸多模样古怪的公卿在席间饮酒作乐,还有看上去恶形恶状的鬼怪分食人肉,大口喝酒,看上去恐怖而喧嚣。 槐诗悄咪咪地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来,盖着脸,缩起身子,环顾着四周。 死亡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强到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已经进来了,究竟要干啥?” 影子里的乌鸦传来声音。 “等。”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宴会 等? 等咩呀? 等死吗? 槐诗举着扇子,缩在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然后左顾右盼,两边坐着的没有一个东西像人的。 “嗯?好像是有人的味道。” “可能是搞错了吧,喝酒喝酒。” 坐在槐诗前面的那两个花花绿绿的瀛洲大鬼端起酒盏,再次畅饮了起来,很快,沉醉在舞乐的歌声之中。 在垂下的帘子后,残缺的乐师们弹着琵琶和箜篌,为腐烂的公卿们献上近乎哀鸣的凄凉曲调,偏偏在阴风吹拂下,这一场酒宴却变得越发热闹喧嚣了起来。 “都是好东西哦,不要浪费,快吃。” 乌鸦催促。 槐诗低头看着桌子上盘盘碗碗里血肉模糊的一片,表情抽搐了一下,拿起筷子挑拣了几个下酒的凉菜,几个腌渍的青菜吃起来颇为爽口,每一口都有浓郁的深渊沉淀扩散在口中,带来了美妙地味觉冲击。 尤其是那几颗毛豆,每一个被咀嚼的时候都会发出惨叫来,豆子上长着酷似人脸的面孔,汁水十足。 吃得他眼睛都亮了,原本排斥之心消失无踪。 “多给我上点素菜来,一点荤的都不要在上面。” 槐诗举着扇子对旁边跪坐的侍从吩咐:“我最近吃斋念佛,为上皇祈福,坏了我的道行没关系,让上皇折了寿可怎么办?” 侍从慌不迭地叩头下去,很快,桌子上的菜色就全换了一遍,看上去一片翠绿,好不健康。就在侍从准备把酒端下去的时候,却被槐诗拦住了。 “这个就不用了,再给我多上几种酒来。”他肃声说道:“知道太白吗?他和我一样,酒喝的越多,诗就做得越痛快,等我喝高兴了,给你全家一人做一首……” 侍从虽然掩饰不住自己‘你特么吹牛逼’的表情,但限于职责,还是依照槐诗吩咐端来了几合不同的清酒,然后就跪坐在旁边,睁大眼睛等这个不要脸的货作诗了。 槐诗仰头喝了一口酒,再夹了俩花生毛豆,嚼了两口之后感觉到在若有若无的哀鸣里,几缕全完未曾见识过的阴冷生机自口中萌发,顿时舒畅地长叹了口气。 一阵酒意不可避免地上了头。 眼看着侍从跪在那里一脸期待的样子,槐诗摇了摇头。 端起酒盏,长叹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酝酿片刻之后,仰头幽幽吟道:“啊,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呀不算贼……” “……” 侍从翻了一个白眼,向后膝行两步,懒得理会这个混进来凑热闹的家伙了。 团扇后,槐诗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没有讲述瞎大爷和瞎奶奶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呢,他就已经走了。 算了,你没有这个福气…… 槐诗摇头啧啧感叹了一声,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个没人理会的透明人,继续低头喝酒吃菜,至于远处的惨叫声,就当伴奏了。 等也不知道等什么。 问了乌鸦也不说。 槐诗左等右等,一口酒一口菜,吃完两盘毛豆始终等不来,只能从袖子里拿出乌鸦给自己的材料单翻了起来。 第一行字就让槐诗眼眶子开始疼了。 ——源质结晶50枚。 按照最新的汇率,一枚源质结晶折射东夏元二百四十万,想要大量收购往往需要溢价十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一亿左右…… “你杀了我吧!” 槐诗叹息:“一个亿,杀了我都赚不到那么多啊!况且进阶而已,难道还要找个系统去氪金么?” “五十枚源质结晶里,大概有三十枚左右,是你租借东夏谱系的尖端炼金工房的费用,相信我,六千多万让你用一周,已经是友情价中的友情价了。” 乌鸦淡定地说道:“剩下的十多枚里,有十枚固定的是给你到时候抽取源质使用的,剩下是预留的保险。如果你有本事能白嫖到卡文迪许工坊等级的炼金实验室的话,这一条就能抹了。” “……非要那么高端不行?” “非那么高端不可,少司命的圣痕必须绝对的精密和绝对的稳定,否则的话,万一出一点什么问题,你可能要去深渊剃头房办会员卡了,起码每周都要一次放血治疗。” “……” 槐诗忍着心痛,继续往下看,其他各色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说了,里面各种边境和深渊里产出的材料就足以让人发疯。 “血仇结晶、神圣恩光、未死火焰、孽物灰烬……” 这几个哪一个不是大谱系独有的产出,被各个组织垄断了的珍贵材料还有被严密封锁的战略物资。 “为什么天国谱系那么烧钱?” “你要理解,当年天文会修订天国谱系的时候,正是最繁荣和最庞大的时期。 可以说不论是现境边境还是深渊的一切东西,都予取予求,在设计的时候从来不需要考虑性价比,不,应该说,他们所考虑的性价比是长远时期所获得的收益,因此,总要精益求精。” 乌鸦淡淡地说道:“其实也有不烧钱的版本,但你不是体会过了么?你自己身为阴魂时的力量和尼伯龙根之中的阴魂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就算同处一源,也有着天壤之别。 想要逐步开启命运之书中的权限,必要的付出是不可或缺的。” 同样都是琴,为什么大师手制的古董级珍品就比厂牌贵那么多? 除了音质之间的巨大不同之外,还不就是身份的差别么? 道理槐诗都懂,但为什么钱就要花这么多呢? 这就算了,起码都有个让槐诗去努力的放下,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反而是被乌鸦写在最后面的那一部分,最重要的东西。 “生命的诞生、虚无的真谛、灵魂的连接、昨日的幻影……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论是你自己有所领悟也好,取得了能够达到同样效果的器物也好,哪怕之拥有过一瞬间也无所谓,这是少司命最本质的力量,你必须有所体会。 相比那些有形的,可以买得到或者可以抢得到的东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反而是最珍贵的,也是最难以搜集的,必须要看你的运气和努力了。 今晚我们运气够好的话,大概可以凑齐其中最难得到的一件,到时候就看你表现了。” 有这句话在前面,槐诗好歹打起了一些精神来,喝完了那几合酒之后,就不再继续贪杯了,而是端坐起来闭目凝神,静静等待。 能省钱的机会谁不喜欢啊? 不知道是在这里呆久了,还是终于习惯了这里的气息,槐诗感觉到自己被压制的圣痕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活动的空间。 平静的源质渐渐泛起波澜。 好像潜入了水下数百米之后终于开始适应了那样。 在吸收了酒菜之中的生机之后,槐诗的杂乱源质开始变化,大量地转化为更适合这里的类型,如变色龙那样自如地变换着自己属性中的细节。 槐诗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这岂不是以后自己走到哪里随便拔一颗草来尝一尝就能够豁免水土不服了? 紧接着,他终于察觉到了空气中飘散的异常。 异常是应该的,倒不如说在这种被永恒黑暗笼罩的地方有什么正常的东西才显得奇怪。但槐诗总觉得哪里不对。 凝视着面前放浪形骸的酒宴,心中就难免地升起不安。 死亡预感所带来的恶寒有大半是来自于殿内放肆戏谑的参宴者,可还有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毫无由来。 或者说,这一份异常隐藏的太好了,好到槐诗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槐诗端起团扇,隔着缝隙一个个地看了过去。 那些醉酒之后变得放荡又狂暴地恶鬼和显得更加诡异的公卿们,或是高歌,或是吟诗,还有的三两个聚集在一起投壶作乐。 还有的大口饕餮。 有风雅一些的,竟然垂下帘子在现场品起了香道来,大声赞颂着这风雅的味道。 当饮酒正酣的时候,便有人无奈感叹:“可惜了,有好酒,有好乐,却无明月让人品鉴一二,否则岂不越发地畅快了吗?” “明月?那还不简单吗?” 堂上的蛇面大夫大笑,随手自袖中扯出一张白纸,以剪刀裁成圆盘的样子,随手向着殿外阴云密布的天穹之上一抛。 白纸飞上天空,迅速地膨胀,如同一道玉盘那样,放下了莹莹的光芒。 化为明月。 这一道剪纸为月的技艺着实令人惊叹,紧接着在苍白光芒的映照之下,殿内饮酒作乐的公卿们越发地放浪形骸。 群魔放声歌唱,起舞作乐。 可槐诗却越来越恍惚。 昏沉。 不止是酒意忽然上头,还是源质的变化契合了这个地方的阴暗脉动,槐诗眼前的景象竟然迅速地恍惚。 一阵冷风吹来,带来一阵凉爽,堂内的喧嚣越发响亮起来。 可在槐诗的眼中,那一道冷风却吹得面前这一片景象忽然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好像垂落的锦帘动荡起来,自虚无的接缝之间显露出一线空隙。 “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么?” 那一瞬间,命运之书中的乌鸦叹息:“别说我故意吓坏小孩子啊。” 清脆的响指声在槐诗的耳边扩散。 瞬息间,撕裂了锦绣的幻象,展露出隐藏在黑暗之后的黑暗。 紧贴在地狱背后的地狱。 槐诗,倒吸一口冷气。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容器 随着乌鸦清脆的响指声,周围的一切瞬间都变化了。 庞大又华丽的殿堂变得透明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槐诗感觉自己的视线从自己所在的位置超拔而出,脱离了身体的束缚,就好像玄幻小说中所具有的灵觉,方射向四面八方。 在耳边,莫名其妙地有幻觉一般的轻笑声响起。 于是,他的双眼便窥见了黑暗中真正的狰狞轮廓。 无穷尽的昏暗与漆黑中,难以分辨上下左右和前后,更没有了距离的远近,只有支离破碎的宫城漂浮在着无尽的黑暗之中。 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殿外阵阵阴风的来处。 那是一张宛如深渊的大口。 带着漆黑的残缺牙齿,缓缓地张开,随着呼吸,变成了席卷了整个黑暗的风。 如山的鼻梁便隆起在那一张深渊巨口之上,紧接着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瞳,隐藏在薄纸一般地明月之后,向下俯瞰,带着与生俱来的恶毒和嘲弄,欣赏着每一张沉醉在酒宴之中的面孔。 令人恐惧的是,明明如此残忍,可那一张从黑暗中探出的半张面孔却如此的美好,带着天生地神圣与纯洁,令人不可直视。 而剩下的另一半面孔则遍布裂口和恶疮,血肉模糊,惨烈又狰狞,让人想起了什么不祥的胚胎。 在槐诗的脚下,大地骤然显露出自身丑恶的形状,一层层惨烈的血肉蠕动着,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就好像手掌那样的。 它们将整个宫城托起,千百跟手指一样地细小触须从其中延伸开来,缠绕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汲取着他们的喜乐,注入深渊的猛毒。 槐诗手中破碎的团扇放出一缕烟雾,缠绕在他的身上,将四周的血肉触须都迷惑了,令它们无从寻觅槐诗的踪迹。 这才是他真正的保命符。 槐诗哆嗦了一下。 啪! 在薄纸所剪的月轮之后,血色的眼瞳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漠然的视线从槐诗所在的区域扫过,槐诗手中的团扇骤然发出一声哀鸣。 扇面上的裂痕扩大了一分。 在突如其来的惊骇中,槐诗的意识一震,从恍惚中回返,却发现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依旧在这充满了狂热和喜悦的酒宴之中,默默无闻地坐在角落里。 汗流浃背。 “刚刚那是什么?”槐诗低声问:“幻觉还是这里真的……” “说是幻觉也不恰当,毕竟两边不论哪边其实都是真的。” 乌鸦淡然说道:“你不必害怕,刚刚只不过是你的源质有所感应,而山鬼的圣痕将你的视角强行拔升了而已。 当你从更高的角度俯瞰时,你的灵魂便将人眼人耳人知难以形容的一切转化为你能够理解的内容。 换而言之,刚刚的一切或许是你的幻想,但反而是最贴近这一处深渊本质的景象。” “我,我看到了……一个女人。” 槐诗干涩地吞了吐沫,端起酒杯舔舐着最后一点酒液,剧烈地喘息:“这一座皇宫好像就被她举在手里,像玩具一样,她在看着我们……可她的脸一半已经烂了,像尸体一样。” “竟然直接看到她了么?”乌鸦的语气促狭起来:“你这个家伙的女人缘还真是过分诶。” “……谁想和这种东西有缘分啊。”槐诗瞪了她一眼:“那究竟是什么?” “深渊沉淀的凝结,沉睡在这里的奇迹,这一座城市原本的皇帝,也是这一座城市存在的根基——五阶圣痕·日巫。” 乌鸦平静地说:“或者你也可以称它为,‘卑弥呼’。” “瀛洲历史中的女王?”槐诗瞪眼:“她不是早就死了么?” “是没错啊,但没道理人家不能留点东西下来啊。” 乌鸦轻描淡写地避开了重点,淡定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整个邪马台,都是建立在这一道圣痕之上……也就是说,这一座地狱完全是由这一道圣痕而形成。” 再一次地,对五阶升华者所保有的力量感到了惊骇。 虽然作为汲取深渊奇迹的升华者,能够造就这么一大片地狱也未尝没有可能,可亲眼所见,亲自体会之后,槐诗依旧感觉到一阵颤栗。 旋即,察觉到了矛盾之处。 “那为什么她会……这么奇怪?” 槐诗皱眉,“就算是五阶圣痕被深渊所污染,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倘若凝聚成型的话,那么必然是大群之主,君临邪马台的上位者。 可为什么她会躲在幕后,而且一副不生不死的扭曲样子,简直好像是混杂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一样。 现在看上去,与其说是邪马台的统治者,倒不如说是…… “胚胎,对吧?” 乌鸦窥见了他心中的想法:“酝酿不祥灾厄的胚胎,一个空壳。” 她的话锋一转,忽然问:“话说,你记不记得以前你看过的资料里,邪马台是一座边境来着?” “……” 槐诗愣在原地,终于回忆起过去曾经见过的只言片语,不可置信。 一座边境,为什么会忽然沉入深渊里,变成地狱? 要知道虽然同样不属于现境,可边境和地狱的存在却截然不同。 前者纵然环境恶劣,依旧还属于现实的范围之中,可以说是各有不同的空间。可地狱却和前两者截然不同。 倘若现境如盆地的话,那么边境就是围绕在现境周围的无数冰山,层层叠叠的将深渊的沉淀之息拦截在外……避免这个世界被地狱所吞没。 可如今一座冰山无故坍塌入海,肯定不能怪东夏空调开太多。 一定还有更多的原因…… “比方说,为了将深渊中开掘出的破碎圣痕重归完整,将整个边境转化为重生的容器呢?”乌鸦提点道:“就好像专门针对圣痕所打造的灵棺那样。 将这一切都化作胚胎,令破碎的深渊奇迹重新成型,强行创造出出一个新的五阶圣痕,如果这么理解的话,是否就好懂一些了呢?” 槐诗愕然:“为了得到五阶的圣痕,不惜创造出一个地狱?” “难道人类创造的地狱还少么?如今能够有奇迹的馈赠,反而应该说大赚特赚才对。” 乌鸦嗤笑着:“将深渊的奇迹融入了腐梦女王所诞下的夭折之子中,以腐烂的躯壳作为基础,抽取这一座地狱的力量,进而催化奇迹的融合,最终孕育出‘日巫’的力量……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绝对是宝才,瀛洲谱系简直捡到鬼了。 看来为了抗衡武家,公家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啊。 这一座边境的界楔被打坏了,未毕是失误,可能是故意而为……结果谁都没有想到事态会迅速的失控,导致东夏谱系会横插一手吧?” “……” 槐诗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良久良久,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又被牵扯到了神仙打架的阴影之中,这令他有些坐立不安。 “等等,我记得,腐梦女王是牧场主一派?” “恩,双方毕竟是缔结了联盟呢,视作一体也未尝不可。” 乌鸦点头:“在和牧场主搅合在一块之前,那只虫子可是野心勃勃呐,可惜每一个诞下的子嗣都惨遭夭折,根本无从承载深渊的伟力,最终借助牧场主的力量,才得以创造出真正的‘存世余孽’…… 哈,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注定无缘这个世界的舞台,不停地跳来跳去,也只能当做背景板中的配角出现,啧啧,真是被嫌弃的女王的一生啊……” 她的话语充满了嘲弄和恶意,倒是令槐诗感觉到有些惊奇。 第一次从她的身上感觉到如此纯粹的戏谑。 但很快,她便不再说什么了。 槐诗沉思着她刚刚的话语,疑惑再度从心头泛起。 “那么,那个隐藏在皇宫里东西……融合了夭折之子后,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虫草,你理解吧?” 乌鸦说:“不过是抽取夭折之子的养分,重新诞生出的怪物而已,纵然身居圣痕,可是迟迟无法真正地成型,只能被困在这里……现在,这一座皇宫就是它的玩具箱,所有走进这里的人都是它的玩物。” 话音刚落,槐诗面前的团扇再度崩裂开一道缝隙。 快要被撕碎了。 角落里,槐诗汗毛倒数。 就在他前面,一个烂醉的恶鬼忽然睁开眼睛,狰狞地环顾着四周:“有人味!我真得闻到了!” “你这个家伙是饿坏了吧?多吃点咯,不要总是一副乡下人的样子。” 旁边的怪物嘲笑着他,将自己桌子上的一块肉丢了过去,一副十分看不上眼的样子,令恶鬼大怒,两个人争斗在了一处。 可相较整个大厅的混乱,又毫不起眼。 槐诗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猛然看到,大殿外的明月骤然破碎了,漆黑空旷的灰暗天空中,骤然有七道凌厉的辉光冉冉升起。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如铁的杀意从天而降,可更令人恐惧的是隐藏在七星之外的两道飘忽光芒。 七显二隐。 北斗! 北斗,从天而降! 叶雪涯骤然出现在了皇宫之外的天空之中,带着声威煊赫的北斗星辰,抬起手指,向着面前沉浸在黑暗中的宫殿斩落。 瞬息间,剧烈地动荡扩散开来。 无数星光凝结成铁一般的金属,带着一层层炽热的尾焰,汇聚在一处,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暴雨,向着大地砸落。 轰鸣声此起彼伏。 “终于来了……” 当所有客人的注意力被袭击吸引的时候,乌鸦的声音从槐诗的耳边响起:“就是现在,槐诗,该你行动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最后的任务 槐诗从未曾想过叶雪涯的破坏力能够恐怖到这种程度。 当穹空之上的阴云被撕碎时,无数凝聚为铁的星光陨石就迸发出轰鸣,带着一道道尾焰呼啸而来。 破空的巨响此起彼伏。 不知道社保局究竟准备了多久,如今的叶雪涯竟然在短短的一天之内晋升到了四阶巅峰! 在遍布各地的支援之下,她一个人就好像是一座迫击炮阵地,火力凶猛的惊人。 挥手之间便有星落如雨。 大的有卡车大小,小的也有桌子椅子的尺寸,哪怕纯粹的质量难以达到金属的恐怖程度,可漫天星辰如雨坠落的样子难道就是图个声光电效果好看么? 笼罩在皇宫之上的雾气被瞬间撕裂。 紧接着,突破了一层层无形的胎膜之后,摩擦至赤红的虚幻陨石已经形成了锐利的锋刃,向着大地坠落时就迸发尖锐的呼啸。 宫城在剧烈地颤抖着,每一道陨石落地,就会掀翻方圆数十米之内的一切建筑,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邃的裂隙。 裂隙之中,很快有血泉喷涌而出。 在皇宫的最深处,一道婴儿啼哭的声音响起。 随着什么东西爬行的轰鸣巨响,黑暗里,那一张槐诗曾经窥见一瞬的巨大腐烂面孔骤然升起,张口,向着叶雪涯喷出了恶毒的日焰。 汇聚为一束的烈光横扫,瞬间延伸了千百米,所过之处,一切高楼大厦尽数被横扫的日焰斩断。 就算未曾形成自己的意识,可日巫的圣痕本身的完备程度就足以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更何况此刻寄生在夭折之子的残躯中,它完全相当于一个神性在身的升华者了。 倘若是具有自我的意识和斗争经验,恐怕叶雪涯铺天盖地的攻击会被它瞬间击溃,紧接着将叶雪涯碾死在这里。 只可惜如今只剩下了本能。 叶雪涯在北斗星辰的笼罩之下,不断分化出无数幻影,引诱着日巫胚胎对自己进行攻击,而在暗中,参商的力量始终笼罩着彼此,不断‘惊险’地躲过了凌厉的反攻,星辰的坠落越演越烈。 此刻的斗争,堪称惊天动地。 而就在一片混乱的宫廷之中,无数人影哭叫着逃窜,不断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或者被日巫胚胎所生长出的触手缠住,汲取,瞬间化作一具枯骨。 无数稍纵即逝的烈光之中,槐诗灵活地在阴影之间跳跃。 阴魂的黑暗隐匿带来了绝佳的便利,让他速度飞快地向着皇宫的更深处靠近,而山鬼对植物生机的感应,更是帮助他通过对脚下生机网络的解读,不断避开破土而出的触手。 就好像两个巨人脚下的蚂蚁。 凭借着死亡预感,槐诗在危机的边缘开始反复横跳。 团扇的上的裂隙依旧在缓慢地拓展。 等团扇破碎的瞬间,他可能就会暴露在四周混乱的群魔之中,等待他的结果不是被分而食之,就是被日巫胚胎的触手抽成一具干尸。 一片手忙脚乱之中,槐诗踉跄奔跑,口中依旧没有忘记询问乌鸦。 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你早知道叶雪涯要来的?” “我为什么不知道?”乌鸦在他的影子中反问:“瀛洲谱系的人将腐梦女王的夭折之子注入边境,不惜将这里变成地狱,意图再造残缺的日巫圣痕。 现在,日巫已经和这一座地狱结合为一体。 倘若东夏谱系想要摘果子夺得邪马台,就必须冲着圣痕下手,可不到这里来,怎么控制卑弥呼的圣痕?这里早已经是他们必须夺取的地方了……” “可你怎么确定时间啊!” 槐诗低头,躲过了一道横扫的触手,险些被冲击的余波波及,眼前一阵昏黑,紧接着,听见乌鸦的回答便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 “蒙呗。” 乌鸦淡定地说:“叶雪涯费尽苦心进这里来进阶不就是为了绝对的优势么? 现在比赛结果就剩下这么两天一夜了,他们今晚不来明晚也要来,况且拖的越晚变化就越多,自然要赶快——” “也就是说你原来一点把握都没有?!” 想到自己差点真得送菜上门,槐诗的脸都吓得惨白了。 “这叫风险投资,你懂吧?”乌鸦无奈地叹息:“赌一赌,摩托变路虎,舍不得孩子怎么套战狼!” 槐诗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那傻孩子对吧!” “呃……不要看不起自己啊,少年,你比傻孩子聪明多了!” 乌鸦一看槐诗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就连忙转换话题:“别讲究那么多了,速度再快点,好不容易有高个在前面顶着,咱们赶快去摸点好东……” 轰! 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正好砸在槐诗的面前。 恐怖的气浪呼啸着飞向四面八方,槐诗整个人像是枯叶一样被卷起,倒飞而出,掠过了坍塌的墙壁,跌入了墙后面的庭院之中。 不等落地,他就抬起手中的斧子,一个跳劈! 张口准备尖叫的蛇面侍从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可临死之前眼珠子里迸射出的绿光却让槐诗的左手迅速地干瘪枯萎起来,看上去好像瞬间老化到了极限。 槐诗滚落在地,张口,剧烈地呕血,然后猛然扑向了旁边的一颗大树,开始狂吸。 一颗陨石,让他瞬间重创。 差点让当场报销。 摸点好东西? 别摸到自己的尸体就不错了!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感觉好像是扛着冚家桶外卖横穿战场一样,稍微不注意就被轰炸成肉泥了,就算没死,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也是送菜上门。 根本不是他这种萌新应该来的地方。 万幸的是在冲击中他还来记得将团扇藏进怀里,没有当场爆炸,否则他就完蛋了。 珍贵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十几秒,等他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甩手从尼伯龙根里抛出了休养完毕的红手套,然后从地上捡了一个筐子塞进它手里。 “你去往里面走,碰到什么花花草草就抓两把塞里面,等会来跟我会和,小心别别人逮到了啊!” 红手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好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扛起了小背篓,然后一路摸着花花草草而去。 “注意安全呐!” 槐诗依旧不放心地站在原地,高声吩咐,很快,转身向着宫城内部摸索而去。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大地疯狂地颤抖起来。 好像剧烈的地震那样,瞬间,地动天摇,而原本晦暗漆黑的穹空,此刻却好像被不知何处升腾而起的火光照亮了。 变成了一片血色的赤红。 刺痛了每一双惊醒的眼眸。 槐诗目瞪口呆仰头望天,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声钢铁扭曲的刺耳巨响贯穿了整个邪马台。 然后他就看到—— ——天裂了。 “那个啥……” 槐诗麻木地捂住脸,“有谁还记得这个是新秀赛吗?” 心悦框架的系统骤然浮现,任务面板剧震,浮现出最后的任务。 【生存】 ——在漫长的鏖战中,你们已经证明了自身的才能、实力与气运,如今,比赛迎来了最终的考验。 请在这天崩地裂的灾难中生存下去吧。 条件,只有一个。 活下去。 荣耀之门将为胜者开启。 . . “果然,比赛要收尾啦……” 同样赤红的天空之下,死寂的乐园中,小猫的嘴里探出了一条胳膊,弹了弹烟灰,抬头仰望着天穹之上裂开的巨大缝隙。 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如今看来,还真是大逃杀啊。” 啊,确实是大逃杀没有错,不过却是参赛者负责逃,怪物来杀…… 回忆起几天以来的欢乐时光,真是让人分外不舍。 他摇头感慨,叹息了一声。 奈何,美好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凝视着裂缝之外纯粹的黑暗,小猫再次拿起电话。 “喂?你到哪儿啦?” 他倾听着电话中的回复,点头:“哦,很好,麻烦再稍等一会儿,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儿没有弄完……哎呀,真是客气了,以后还要靠大家多多照顾了。” 电话挂断,他缓缓地抬头,凝视着裂缝外一闪而逝的一点辉光,轻声笑了起来。 紧接着,远方传来了天崩地裂的轰鸣。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抛弄着手里的电话,轻声感慨:“再怎么等待时机,如今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随着他的等待,在中央区的黑暗里,骤然有一道属于乐园的气息,令他微微颔首。 可紧接着……又是一道? “嗯?” 小猫忽然停顿了一下,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抬头。 “怎么会……有两个?” 两个? 不论如何分辨都不会有错,可是却令小猫完全难以相信:在那里,竟然有两个带着乐园气息的升华者?”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除了槐诗,这个城市里还有人得到了乐园的传承么? 在错愕之中,他听见城市的外围终于响起了坍塌的轰鸣。 黯淡的光芒从虚空中涌现,覆盖在邪马台之上,缓缓地收拢——那是开始向内寸寸收缩的心悦框架。 属于人世的规则在不断地远离。 紧接着,近乎沸腾一般的粘稠黑暗自深渊之中涌现,自外而内地涌入,好像岩浆那样,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将一切都彻底淹没。 所过之处,一切被卷入其中的参赛者都悄无声息地化为飞灰。 退场。 比赛最终的阶段,开始了。 而槐诗听见了黑暗中传来的清脆铃声。 赤红色的鸟居之后,黑暗在铃声中舞动。 第二百七十六章 援军(感谢gloria炼金的盟主) 越是向着皇宫内层探索,就越是惊奇与这里完全不合常理的结构,根本在三维的空间中难以成立的见鬼方式。 就好像被打乱成一团的玩具箱。 哪怕内部每一个角落看上去都庄严威武,但却没有丝毫符合常理的地方。 有的时候在拐角时就会看到无数颓败的宫殿群,而推开一扇小小的木门,走进柴扉之后,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庄严大殿之中,无数血肉像是蠕虫一般的蠕动。 穿过一个走廊,虚假的山水就化作了不折不扣的地狱险境,当后退一步的时候,天地再度变化。 倘若不是乌鸦的指引,他可能早就迷失在这让人发疯的迷宫里了。 在这一座皇宫里,不止是错乱和无序,还隐隐带着令人癫狂的力量。 槐诗猜测,倘若被外界的景象所感染的话,那么越是不自量力往前走,那么所看到的状况就越是恐怖和惨烈,直到最后,彻底被囚禁在地狱的最深处。 而当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面前的纸门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一座沉寂的神社前方。 遥远的地方有清脆的铃声响起。 隔着高耸的鸟居,听不分明,可那清脆的铃声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令人目眩神迷,不由自主地投身到其中去。 只是片刻的短暂等待中,槐诗就看到好几个失魂落魄的侍者踉跄地走进鸟居之后,循着清脆的铃声,走进黑暗。 没过多久,就到底,在饱食的黑暗中化作干瘪的尸骸。 鸟居之后的庭院里,铃声越发的高亢和清脆,汲取着陷阱中的猎物,凝聚成了实体。 神乐铃。 属于瀛洲本土宗教的礼器自黑暗中缓缓地震动,发出了富有节奏的低沉声音,随着层层叠叠的铃声重叠在一处,隐约又遥远的歌声与旋律就从黑暗最深处的庭院里响起。 有飘忽的火光亮起。 可是在这死寂的神社中却不能给人带来温暖,反而映衬得这里越发的让人心寒。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分不清究竟是吟诵还是歌唱,稚童低语的声音突兀地从耳边响起,好像要钻入他的魂魄中那样,轻声吟唱着意味难明的古老咒文:“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 白玉碰撞的清脆声音自这余韵悠长的低吟中渐渐演化而出,不断地回荡在他的脑中。 知道他猛然自昏沉中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念出了脑中回荡的莫名话语,踏入了鸟居一步…… 感觉到面孔上一阵僵硬。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脸冻僵了,可当他触摸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冰冷平滑的铁石质感,直到他踉跄后退,退出了鸟居之外,石化的皮肤才再度在生机的灌溉之下恢复了平常。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 随着颂唱的祭歌,神社庭院中,一切草木都迅速地石化,到最后宛如一丛丛美玉堆砌而成,固定在妖娆而艳丽的姿态。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其中升腾而起,饱含着贪婪和狰狞,哪怕只是一滴,也是足以将槐诗的灵魂摧毁的猛毒。 不能进去。 死亡预感前所未有地敲打着他的意识,带来如此决绝的论断——进去就是自寻死路。 他本来应该掉头就走的,可是山鬼的圣痕却仿佛在欢呼,感应到什么隐藏在神社中的东西,发起了宛如脉动的共鸣。 槐诗可以断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自己必须拿到的东西。 错过这一次,就会永久失去。 这样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在脑海中,令他进退失据,难以抉择——这里对于他而言实在太过危险,哪怕只是一只蛇面侍从看了一眼,他手臂上枯萎的痕迹到现在也还没有消失。 “干还是不干,这是个问题。” 槐诗挠着头,分外地期待着有人过来说两句话,怂恿自己一下,让自己鼓起勇气。可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乌鸦却消失了。 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他必须一个人面对这个难题。 时间还有一点…… 槐诗摸了摸口袋,好像老农一样蹲在鸟居门外,端详着越来越诡异的神社,稍加思索,冷静分析,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认真考虑,严肃较量,然后他把烟掐了。 掉头转身就走。 溜了溜了,这个群里变态太多。 生命只有一次,不应该这么浪费。 可往回走了两步,他又开始舍不得,回头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神社,想起乌鸦的话,单车变摩托、摩托变战斧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自己又还小……这么走了,真得合适么? 槐诗长叹一声,一咬牙,一跺脚。 决定干了这一票。 抛弃了最后的犹豫,他珍而重之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一张被自己揉得皱皱巴巴地传单。 端详着上面小猫的头像。 恩,先画一个圈。 阴风凄厉,凭空而起。 然后,在大圈旁边画一个小圈。 惨烈的嘶鸣凭空迸发,无数源质自两个紧靠的圆形之中汇聚,显露出来自深渊的层层恶意。 槐诗犹豫了一下,用带着一丝枯萎的手指再度划下了最后一个圈。 瞬息间,雷鸣的声音迸发,撕裂了神社内外的寂静,竟然连阴森恐怖的颂唱旋律都打断了,大地剧震。 槐诗的动作飞快,在其中补上了残缺的五官。 很快,惟妙惟肖的小猫q版头像就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紧接着,开始疯狂地抽取他的源质,直到将他大半源质尽数抽干之后,黑暗才如同火山一般自头像之中喷涌而出…… 在乐园之中,小猫从错愕之中转醒,感觉到远方的呼唤。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回头,看向身后沉寂的乐园。 乐园之中的灯光一盏盏点亮,寂静的古堡大门轰然开启。 在黑暗里,一扇扇门扉次第洞开,到最后,一行漆黑的影子从其中缓缓浮现,被黑暗覆盖的轮廓难以窥见他们的面目,只有一双焕发着猩红光芒的眼瞳从漆黑中亮起,迸发出狂怒与贪婪地神采。 小猫目瞪口呆。 “喂,你竟然对它这么好么?” 他有些不服气的跳脚,双手叉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乐园:“你这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诶!去一个意思意思就得了,用得着法务部倾巢出动么!” 尖锐的汽笛声从乐园的深处响起,好像是来自黑暗中的回应。 许久,小猫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行吧,随你。”他无奈地挥手,“幸亏这是最后一票了,否则早晚人都要被你得罪光了……哎,你们记得带点特产回来啊,别白跑一趟。” 于是,在经历了长到让槐诗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等待之后,黑暗里,一扇古老的木门缓缓地升起,装点着来自地狱的纹饰和浮雕。 只是看着,一股凄厉而痛苦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槐诗吞了口吐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他就听见门后敲门的声音响起。 好像命运在敲门那样。 槐诗鼓起勇气,伸出手,将门缓缓地拧开,于是飓风便从门后的黑暗里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瞳自开启的缝隙之中浮现,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槐诗。 只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槐诗,动弹不得。只有头顶,一道小小的王冠光影浮现,证明了他的身份。 许久,好像终于予以了认可,黑影缓缓地点头,声音沙哑: “——盗版的人在哪里?” 槐诗松了一口气,汗流浃背,几乎站不稳,整个人都依靠在开启的门上。听到它的问话,慌不迭地回头望向身后。 一根手指头‘biu’的一声笔直地弹出,指向鸟居后的黑暗里。 人狠话不多。 黑影只是点头,向前踏出一步,走出了黑暗之门。 大地轰鸣,龟裂的痕迹扩展向了四面八方. 鸟居之上崩裂开一道缝隙,好像无从承载强者的驾临。 手提着形似公文包一样的东西,黑影从怀里掏出了一副金边眼镜,待在了脸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盖着乐园印章的文书,随手贴在鸟居的门口。 不知为何,它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槐诗一眼。 紧接着,向着身后挥手。 随着他向前,竟然有一列漆黑的人影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地狱之门后冲出,随着他闯入神社之中。 法务部在行动! 歌声旋律在瞬间被撕裂了,吟诵的声音消失无踪。 整个神社都好像被黑影的力量所撼动了,无数注连绳愤怒地抖动着,庭院中石化的花草纷纷破碎,不知道多少恶毒的怨灵其中飞出,扑向了法务部的黑影。 黑影冷笑一声,举起,瞬间扑上来的恶灵凝固在原地,一声尖叫之后分崩离析。 来自乐园的恐怖怪物们走入神社之中。 好像战车一样,横冲直撞。 所过之处,一切化物都被那恐怖的力量碾压成了粉碎。 神社之外的鸟居,坍塌崩溃;鸟居之后的参道,分崩离析;蓄满了毒汁的手水舍,轰然坍塌;张贴着通告的古札所,灰飞烟灭。 拜殿前方的两侧的神明眷属,石座之上的血色狐狸睁开双眸,迅速膨胀,飞扑而至,又在法务部黑影的践踏之下变成了碎片。 黑暗好哥哥们带着版权所属、神佛退避的狂暴气息笔直向前,一路砍瓜切菜,直捣黄龙。 一拳砸碎了面前的奉纳箱,又抬起一拳,撕裂了拜殿的墙壁,他们身上的黑暗蒸腾而起,信手抓住拜殿中飞腾起来的嗜血剑影,奋力捏碎。 玉瑞栅栏环绕的本殿中,骤然响起怨毒又凄厉的惨叫声。 潜伏在暗中的槐诗都已经惊呆了:这个乐园的军团,生猛的已经有些过头了吧! 可回忆起刚刚黑影意味深长地看过来那一眼。 槐诗猛然回头,旋即看到,贴在破碎鸟居上的那一封律师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风自燃,烧了大半! 时间,所剩无几! 第二百七十七章 镜之残骸(感谢矽砺12451的盟主) 天穹的裂隙之下,能够窥见远方的星辰之火从天而降。 地动天摇。 背后的黑暗近乎海啸那样的汇聚,形成万丈高的铁墙,向着内侧寸寸收缩,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 “还剩四百多人了。” ‘大骨头’蜷在高楼的阴影之中,脸色惨白地看着系统面板上迅速下滑数字,短短的十分钟,从一开始的一千二迅速下降到了四百…… 黑暗之潮渐渐逼近了,他抬头看向队友,受不了那种近在咫尺的压力,蠢蠢欲动:“我们怎么办?” “憋着,不能动。” 田民镜蹲在墙根后面,咬牙回复:“雷打不动,一动就死。” 在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混乱成了一片。 当所有的升华者都被黑潮压迫着,不得不聚拢在中央区的时候,斗争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不,应该说,如同所有人所想和所料的那样,顺利正常地开始了厮杀。 战况之混乱和场面之危险,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可是比参赛者更恐怖的,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们…… 像无意之中闯入了食人生物的巢穴,随着薄雾的蔓延,一切都变得凄厉而惊悚,无形的鬼魅游走在雾气中,而天穹之上却不断地传来非人的尖锐嘶鸣。 有什么东西在震怒咆哮。 不断有火光横扫而过,将一切焚之一炬。 除了寥寥十几个凶恶的气息之外,其他所有的参赛者都只能缩在角落里,守着自己微末的战利品,等待这一片灾厄之潮的逝去。 至少不要血本无归。 可深渊并不要他们的本钱,还慷慨地赐予了他们更多的血。 近乎潮水一样的粘稠血浆自破碎的井盖下面喷涌出来了,化作暴雨,无私地洒向了四方,血水滴落的地方尽数长出了一根根丑陋的触须,择人而噬。 大量神情空洞的活尸游走在血水和触须之间。 那些还做着古代打扮的公卿、贵族、武将们,如今都已经面目全非地沦为了化物,或是蛇面,或是百眼,或是多足,或是兽化……有的庞然大物奔跑起来的时候整个街道都在震动,有的却好像鬼魅一样来去无声。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眼中的饥渴。 和对活物魂灵的渴望。 “美哉,美哉……” 浴血的公卿们匍匐在尸骸之上,放口饕餮时依旧不失雅致,风度翩翩地吮吸着血液,好像沉浸在宴会的喜乐里那样:“今日的酒菜,分外地美味呀。” “苦呀,苦呀,车裂而死,苦呀!” “救我啊,父亲,不要送我去做活祭……” “我好恨,你们这些废物,我好恨!” 嘶哑的悲鸣和大笑声回荡在阴暗的街道上。 整个邪马台终于褪去了往昔的伪装,沉睡在黑暗中的灾厄奇迹被惊醒,激化之后,一切都迅速地向着噩梦演变。 而就在噩梦的最深处,骤然传来一声肃冷的长啸。 那是…… 狼的啸声? 天地一滞。 随着那遥远的啸声渐渐接近,迷雾之外,血色苍穹的裂口之上,一道耀眼的星辰坠落而来,化作纯白巨狼,落在叶雪涯的面前。 随着无数白色的毛发飞舞在风中,圣洁而威严的气息自白狼的身上升腾而起。 日巫胚胎生长出的无数触须,在白狼的凝视之下,竟然被干脆利落地斩为了两截,断口凌厉,再无任何生机,自半空中就化为了飞灰。 叶雪涯愣了一下,旋即愉快地笑了起来。 “老头儿这一次终于大出血啦……” 她伸手,白狼便腾飞而起,化为星辰辉光所凝结的躯壳寸寸裂解,取而代之的是其中耀眼到难以直视的凄白光芒,落入她的手中。 长虹贯日而过。 那样的幻象,突兀地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意识中。 “矫矫白狼,有道则游;应符变质,乃衔灵钩……” 随着叶雪涯的吟诵,这一件久随玄鸟的配兵迸发出令人恐惧的凌厉气息,凄白的光芒凝结,形成了一柄奇型的长勾。 “臭女人,准备和你的过去说再见吧!” 好像主宰天命流转那样的,代表着宿命更替的神性此刻附着在长钩的锋刃之上,自叶雪涯的大笑之中,向着日巫胚胎的腐烂面孔斩落。 “——吃我人生重来钩!” 天地俱裂。 . . “狗叫?” 阴暗中,槐诗错愕地抬头,望向被黑暗和浓雾所笼罩的天空,紧接着,便听见惨烈的嘶鸣迸发。 好像被毁了容的女人一样。 怨毒的让人害怕。 很快,无穷尽的血雨隔着阴云,泼洒而下。 恶臭扑鼻的血水带着无孔不入的诡异活性,所落之处,立刻有一丛丛血肉从泥土和砖石中生长而出,择人而噬。 就在伴随着玉瑞栅栏的崩溃,主殿的大门轰然洞开,神乐铃的阴森声音与鬼魅的歌舞扩散向四面八方。 阴冷的烛火之下,背对着大门的神官们和自火前舞蹈的巫女齐齐转过头,近乎一百八十度那样扭转。 呆板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空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突如其来的造访者。 刚刚令槐诗不寒而栗的气息正是从它们的身上散发而出。 乍一看,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的俊美,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毫无任何瑕疵,可紧接着就会从那种只有尸首上才会浮现的惨白中察觉到难以言喻的异常。 就像用无数的碎片拼凑而成,每一副完美的五官都在不断地变化,到最后,用肉眼甚至难以分辨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什么其他。 只会被那种宛如坟墓一般的寒意吸引,不由自主地想要……投身其中。 “还……不够……汝等的供奉,还不够……” 自天穹上凄厉的惨叫里,主祭的神官张口,发出呆板的声音,好像万分惊恐,可是却没有投入任何感情: “——黄泉震怒!!!” 于是,助祭的神官和巫女们便发出饥渴的尖叫。 “生贽!” “生贽!!” “生贽!!!” “要升职请去找人事好么?” 藏身在好哥哥援军们身后的槐诗漠然摇头:“这和我们冷酷无情的法务部又有什么关系呢?” 轰! 那群好哥哥黑影们根本不想多说什么屁话,一副所有搞盗版的人都得死的样子,抡起公文包,一马当先地冲着面前的神官砸了下去。 瞬间,神官的袍服破裂,狰狞丑陋的巨大蜘蛛从里面破壳而出,狂乱地足肢胡乱地向着黑影们戳去。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外壳破碎。 姣好的皮囊被撕裂了,酝酿在其中的化物破壳而出,沐浴着粘稠的血水,纵声嘶鸣…… 这一副群魔开会的做派,看得槐诗目瞪口呆。 都变成这鬼样子了,还想要奋斗升职,贵司真是太特么狼性了,怕不是再努力一把就能评个地狱百大集团! 在最后面,槐诗只来得及吐槽了一句,紧接着,视线就被供奉在神位之上的东西所吸引…… 似乎是什么古老器物的残骸。 不规则状的铜片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光滑而平整,好像是来自某张铜镜,边缘还带着褪色的花纹。 点缀在上面的黄金已经被青铜的锈迹所替代,饱经沧桑,但镜片却看上去空空荡荡,缥缈无踪,非但映照不出什么东西,反而好像是空间的缺口那样,通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无数虹光从其中闪过,泡影浮现又消散。 在它的映照之中,世界虚无。 如今,破碎的镜片被供奉在神位上,已经通过祭祀和整个皇宫连接在了一起。 正源源不断地吞吸着祭祀供奉上来的源质,焕发出莫名的光芒,形成了笼罩了整个皇宫的胎膜。 边境遗物?还是贤者之石的碎片? 槐诗分辨不清。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玩意儿绝对是个好东西! 只是看着它,就有难以言喻的饥渴就从心中涌现而出! 想要得到,想要拥有,想要占据,想要吞吃……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山鬼圣痕已经激动地快要发疯了,那种同源的贪婪渴求将槐诗的眼珠子瞬间烧成了通红。 他的视线钉在了那一枚铜片,再移不开了。 不行,得想办法干他娘的一炮。 槐诗疯狂地搓着手,作奸犯科之心再次蠢蠢欲动:反正天国谱系在这里是自己人,自己人拿自己人的东西,简直天经地义。 他去小猫乐园下馆子都不要钱的! 拿你个破镜子怎么了! 这个逻辑通顺的简直要命,恩,稍微不注意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得三思而后行。 趁着法务部和神官巫女们的混乱斗争,槐诗潜伏在阴影中,缓缓向前。 具体的方法是依靠着阴魂的天赋消弭了身形,然后将团扇撑在眼前,心里念叨着‘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不知是这种鸵鸟战略分外有效,还是友军的攻势太过给力,槐诗撑着越来越破的团扇缩在烛火照不到的影子里,上蹿下跳,迂回向前,数次擦着那些化物的边缘匍匐而过。 神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铜镜动荡起来,好像在向他招手。 放出了一道光。 光芒照耀之下,槐诗不由自主地从阴影之中弹出。 在他手中,团扇一震,火焰凭空燃起,瞬间将残缺的扇面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握把留在槐诗的手里。 完犊子了…… 整个破碎的正殿里迎来了窒息的一瞬。 妖魔鬼怪的混战之中,忽然跳出了一个手握秃扇、狗狗祟祟的少年,而且竟然已经摸到了神位的前面……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震惊目光,槐诗僵硬地回头,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容。 下一瞬,少年就抡起斧头一个跳劈,把挡在面前的畸形的神官给开了瓢。 “看咩啊看!” 槐诗回头,恶狠狠地向着那帮神官咆哮: “——还不讲声多谢槐诗哥!”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拉线,我就跑 按照规矩,这时候应该有人结结巴巴地说一声:“多、多谢槐诗哥。” 然后槐诗环顾一圈,再跟他们讲:“着西装打呔,摆大哥电话有咩用呀?吓!跟啲咁嘅大佬,吔屎啦雷!” 最后扬长而去。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只存在于槐诗美好的幻觉里。 大家非但没有感觉害怕,而且还露出了十分想要冲上来尝一尝味道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寂静只持续了一瞬间,可槐诗的主攻却被法务部领头的黑暗好哥哥抓住了时机,猛然抬起好像大锤一样的公文包砸在了土蜘蛛的脑门上。 浆液迸射,紧接着几个人将土蜘蛛按倒在地,拔腿的拔腿,扯头的扯头,麻溜地将主祭五法分尸。 真让人怀疑这群法务部的鬼一天究竟是在干什么的。 而在短暂的寂静过后,便有无数震怒的尖啸的声音响起。 所有怪物都奋不顾身地向着槐诗扑来,势若疯狂。 好像捅了野驴窝一样。 让槐诗头皮发麻。 在那之前,他便已经自死亡预感中察觉到从天而降的寒意,拔腿飞奔,向前,奋尽全力的禹步。 雷鸣鼓荡。 飓风自他脚下迸发,几乎拖曳出一道道残影,槐诗瞬间消失在原地,向着前方破空而出。 ——双重禹步! 迎面一斧劈开了地上盐圈所形成的结界,盐粉飞迸,像是霰弹的铁砂,在他的身上刺出了数十个惨烈的血洞。 不顾神位周围十神宝的象征上所迸射出的杀意光芒,槐诗自半空之中转身,隔着两个异形巫女的阻拦,向着铜镜甩出了悲伤之索。 带着火星和黑烟的铁索呼啸着飞出,瞬间在空中走出了一个灵活的之字型,铁环彼此摩擦,迸发凄厉尖锐的声音。 瞬间缠绕在神位之上,收缩! 神位上周围悬挂的咒文亮起,强行撑出了一道光晕,挡在了铜镜的碎片之外,令收缩的锁链难以跨越那短短的一线距离。 可半空之中,槐诗猛然拉扯锁链,掠过了巫女朝着自己脖子扫出的尖锐手抓,另一只手中的悲悯之枪浮现,贯穿了四百年历史的辉煌之光凝聚为铁,随着槐诗的咆哮,向着下方刺出。 “开!” 光晕剧震,轰然破碎。 锁链收缩,瞬间扯着铜镜碎片从神位上飞起,卷回。 那一瞬间,震怒的咆哮声响起。 头顶的天穹骤然破碎,一只长满蛆虫的腐烂巨手从天而降,好像要碾死这个敢于触碰自己宝物的苍蝇。 周围的法务部的黑影猛然伸长,一个个好像筷子一样,举起双手想要撑住腐烂巨手,可短短的一瞬不到,那几个黑暗好哥哥就被巨手所压碎了。 风压凛冽隔空而来。 来自魂魄的寒意迸发,槐诗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只巨手的隔空碾压之下都要碎裂了。 还有boss的么? 这下可完犊子了…… 那一瞬,随着锁链的迅速收缩,那一片残破的镜片终于触碰到了槐诗的指尖…… 紧接着,一切都凝固了。 时间静止。 不论是代表着十种神宝的祭品中飞出的如林寒光,还是黑暗天穹上拍来下的腐烂巨手,亦或者崩溃的本殿,乃至周围向着自己飞扑而来的狰狞化物们。 槐诗看到一缕火星自面前掠过,凝结在空气中。 他感觉自己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好像飞翔那样,风的涟漪歪曲了摇曳的烛火,碎散的光亮照亮了破碎的铜镜。 而青铜的碎片却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自镜中稍纵即逝的倒影里,槐诗窥见自己的躯壳正在迅速地黯淡,消散,取而代之地是燃烧着碧绿火光的山鬼。 在胸前的裂口之中,灵魂的炽热光焰喷涌而出。 无声呼唤。 于是,铜镜破碎,迅速坍塌,只留下一缕铜锈汇聚成的铁尘,有洪流自指尖席卷而来,灌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自圣痕和灵魂所交织而成核心之中再度浮现。 再不见铜镜的残缺轮廓,而是和他胸前的裂口重叠在一起,在灵魂之中化作了一个介于有无之间的正圆。 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那样,融为一体。 形成了完美的映照,不分彼此。 透过胸前的缺口,他的意识好像也变成了一扇镜子,瞬间将一切都映照在其中,然后窥见了这万物的本质。 不论是头顶那一只由夭折之子和日巫混杂而成的腐臭之手,还是周围那些迷失自我之后沦为化物的神官,亦或者纯粹由执念而形成的的法务部黑影。 还有被血肉侵蚀的殿堂、恶臭的风、阴暗的天穹和活化的大地。 在铜镜的映照之下,一切都飘忽地像是稍纵即逝的泡影,难以让人察觉到任何的真实感。透过镜子的映照,好像隔岸观火那样的清晰而遥远。 世界是虚幻的。 那么镜中的景象又是什么呢?虚幻中的虚幻么?和铜镜融为一体的自己又是什么呢?泡影中的泡影么?如果是虚无的话,那么泡影又从何而来?倘若是梦境的话,那么自己又身在何处? 无穷无尽的疑问从心中一闪而逝,到最后,形成了一点难以言喻的理解与领悟。 理解了什么是虚无。 这便是虚无的真谛…… 自恍惚中,他忽然感觉到死亡预感这个技能忽然敲在了镜面之上,好像铁锤一样,毫无征兆毫无头绪。 自短暂的静止时光中,他就看到了虚无的镜中,被视做‘虚幻’的一切自行运动起来。 ——槐诗从半空中落下,先是被十种神宝的光芒串成千疮百孔,紧接着,巨手彻底碾碎了挡在他旁边的黑暗好哥哥,彻底将他拍成了一团肉泥。 最后被周围的妖魔鬼怪分而食之。 简直惨不忍睹。 原本难以理解的画面被转化为了可以理解的画面,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就感觉到一阵虚弱:在他体内,原本混杂而庞大的生机被镜子粗暴地抽走了大半,作为这一份预言的代价。 最后,在画面彻底黯淡之前,一道变幻不定的路线从镜面中浮现出来。 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下一瞬间,凝固的时光开始了浩荡的奔腾。 槐诗咆哮,不顾周围呼啸而来的锐利寒光,手中的长枪猛然荡出,向着下方刺落,用尽全力,钢铁的枪杆在瞬间被压成了弧形,而他的身体却好像撑杆跳一样弹射而起,鼻尖擦着那数十道足以将自己撕碎的寒光,腾空而起,自寻死路地迎向了拍下的大手。 左手甩出悲伤之索,深深地楔入了断裂的廊柱之中,猛然收缩,拉扯着他的身体,向着一旁飞出。 如同一只灵活的苍蝇,自夭折之子的指缝中飞出。 只要差之毫厘,就会被碎尸万段。 可他却没有想到,在交错而过的瞬间,手背上如蛇的蛆虫猛然挑起,好几只,死死地咬在了自己的肩膀和大腿上,注入猛毒。 大手轰然拍落。 恐怖的气浪自碰撞之中迸发,飓风席卷,瞬间撕裂了近在咫尺的化物和黑影,令槐诗的半身瞬间失去知觉,紧接着,便有撼动源质的冲击从风中传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击而已,却简直不把他弄死誓不罢休。 槐诗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只觉得眼前一黑,便陷入晕厥。 最后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斩落。 “——大哥救我啊!” 垂帘在铁蹄的践踏之下破碎。 大哥来了! 虚空中骤然传来嘶鸣,神俊的白马从黑暗中中飞跃而出,张口,猛然咬住槐诗的后领,将昏死的少年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紧接着,铁蹄奋起,践踏,踩着面前化物的面孔腾空而起,毫无征兆地直角转弯,逆反了重力那样在墙壁和廊柱之间奔腾。 主殿里的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伸手想要拉住白马,可是却根本碰不到那一道白影的边缘。 只是瞬间,它便冲出了大殿之外,突破了无形的束缚! 纵声嘶鸣。 天穹上传来如丧考妣的凄厉尖叫。 日巫胚胎痛苦地抽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腐烂的面孔。在他的脸上,原本那一只如同明月般姣好的左眼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坑洞,泊泊地冒出血水。 没有铜镜在神社中的镇压,皇宫之上的胎膜崩裂无数缝隙,瞬间千疮百孔。 而崩溃的主殿内,所有怪物的动作齐齐一滞,哀鸣着融化为了血水……凭借着铜镜的碎片苟延残喘了漫长时光之后,它们迎来了自身的结局。 彻底消亡在这一片冷酷的地狱中。 不顾那一只愤怒地摸索、翻找、破坏的腐烂巨手,废墟之中的法务部黑影们静静地目送着白马远去了,直到它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在鸟居上,那一张律师函终于燃尽了,所有的暗影瞬间消散无踪。 好像从未曾来过那样。 只有黑暗里忽然伸出了一只带着布偶套的手掌,摸索着碎片里的边境遗物,瞬间将所有东西搜刮一空,在大手愤怒拍下之前缩了回去。 溜了溜了。 日巫胚胎仰头怒吼,无数毒焰凝结成了三道日轮一般的背光,自她的身后浮现,疯狂地向着远处的某个方向洒出了一大片灭绝的射线。 射线瞬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小猫乐园的上空,化作死亡的暴雨,从天而降。 一道彩虹忽然从乐园的城堡中升起,笼罩在乐园的上空,硬吃下了日巫胚胎的含怒一击,紧接着,小猫得意地笑声便传来。 “当了这么多年邻居,临走了还这么热情,这让人怎么好意思啊。” 小猫叼着烟,向着狂怒的日巫胚胎挥手。 “那么,在下先走一步,您保重身体吧。” 随着清冷的琵琶声,一辆牛车在最后的瞬间驶入了园区之中,紧接着,乐园的大门轰然关闭。 再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轰鸣。 庞大的乐园剧烈地震动着,原地一跳,拔升了微不足道的三寸,紧接着,再度坠落,而在这短暂的空隙之中,便有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瓦楞纸箱浮现在周围的虚空之中,竟然将整个乐园都封闭在内。 随着纸箱最上层的扇页合拢,一卷巨大的胶带就从虚空中浮现,封口完成。 然后,瓦楞纸箱就开始飞速地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最后,自大地上巨大的凹陷裂口之中,只剩下了一个长宽高不足两米的纸箱。 ‘昨日快递’的logo从纸箱上浮现。 【您预订的打包服务已经完成——】 就差一个司机了。 血色天穹的裂隙外,那一点徘徊许久的微光陡然一震。 微光迅速放大,放大,放大,到最后,化作一辆纯金色的庞大战车,沐浴着日冕一样的火焰,闯入了天穹的裂口中。 瞬间,自日巫胚胎和叶雪涯的战斗里呼啸而过,根本没有丝毫地理会,旁若无人。 如同烈日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 带着暴虐而凛冽的气息。 倘若日巫如今只是胚胎而已的话,那么这一辆璀璨的战车便宛如真正太阳的化身那样,威严而雄壮,不可一世! ——五阶圣痕遗物·赫利俄斯战车! 不,应该称呼它为‘赫利俄斯工坊’才对。 谁都未曾想到,这个向来以神秘而高冷而著称的炼金工房会如此突兀地闯入了邪马台,趁着双方无从分神的空隙,直接甩出一道锁链,扯住上亿吨重的乐园包裹,腾空而起,又再度破空而去。 永不复返。 “这就走了?” 在邪马台之外,无数星辰的映照下,虚无的玄鸟垂眸,然后看到了庞大的战车上挥手道别的小猫。 “算了,既然要走,那就再见吧。” 老人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将庞大的羽翼抬起一隙,开启通路,任由日轮般的战车遁出,消失在无尽地狱之中。 再也不见。 第二百七十九章 等待 在阴影中,大骨头剧烈地喘息着,呆滞地看着已经逼近到面前的黑潮。 像是撑天而起的铁墙那样,已经近在眼前。 在这种堪称地狱的环境里,凝视着死亡一寸寸的逼近,不论怎么坚硬地心智恐怕都难以抗拒绝望的到来吧? 可就在他即将不顾外部的危机四伏,打算从藏身处落荒而逃的时候,却发现……汹涌的黑潮停止了。 收缩的心悦框架恢复了稳定,所有的力量重叠在了这一片相较原本的恐怖范围显得无比狭小的城区之中。 退场的黑潮距离他的鼻尖,只差一寸。 生死一线。 大骨头的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外面的惨叫声和鬼魅的哭泣声消失无踪了。 死寂到来。 只剩下天空中如铁的阴云之后不断传来的阵阵雷鸣与嘶吼,白狼咆哮,天地动荡,可这狭窄的尘世却恢复了平静。 在漫长到令人不安的寂静里,幸存者们面面相觑。 “结束了?” 大骨头吞了口吐沫,望向队友。 田民镜犹豫了一下,“大概吧。” ——40。 最终,幸存参赛人数的数字定格在了这个堪称稀少的范围里,紧接着,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街道尽头,破败宫城的前方,一道拔地而起的光芒。 光芒扩展,延展开来,化作一道拱廊,而在其中,一扇古老的大门轰然开启,静候幸存者们的光临。 “胜利之门……” 田民镜愣了一下,惊喜地声音忍不住有些走调:“胜利之门打开了!” 残忍的大逃杀,终于结束了。 他们终于可以带着自己的战利品从这一场难以终结的噩梦里离去了。 两人剧烈地喘息着,擦了把脸,努力地按捺着跌宕起伏的心情,几乎忍不住相拥而泣。 “走走走,带好装备。” 大骨头迫不及待地背好包裹,拍着队友的肩膀,短短几天里,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竟然成为了肝胆相照、值得信赖的队友,简直像是奇迹一样。 “等回去来东北玩,我请你吃舔铁栏杆,吃猪肉炖粉条!” “……别高兴的太早啊。” 田民镜扛起背包,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凝视着死寂的街道,却没有发现任何的阻拦和危险,顿时意外地挑起眉头:“哎,我以为按照组委会的尿性,会让我们在妖魔鬼怪的追杀里逃进门里呢,没想到这么轻松吗?” “能过了就行,快走快走。” 大骨头已经急不可待,像他这种就来凑热闹的参赛者本来就不期望能有什么名次,进入七十二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那里还要求更多。 可当他踏出一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骤然产生了变化。 这并非是什么险恶的幻境,因为胜利之门依旧开启,就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变化和动摇,只要踏入其中就能够离开这里。 可随着面前的一切瞬间褪去了伪装,他便闻到了浓厚到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的血腥味。 触目惊心地赤红覆盖了街道上的每一寸空间。 已经下水道被堵塞了,淹没脚背的血水荡漾着,不断地冲刷着一张张苍白而扭曲的面孔,遍地尸骸。 不论是狰狞的怪物也好,诡异的鬼魅也罢,亦或者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化物和深渊异种,此刻所有的活物都尽数地分崩离析,被人粗暴地斩成了粉碎,抛洒在了街道之上。 和无数参赛者掉落的金小判一起。 大骨头,愣在了原地。 被眼前的血海尸山所震慑,在扑面而来的寒意中冻结,颤颤发抖。 好像抱病的外婆终于蜕下伪装变成饿狼那样。 一切都变得令人不敢相信。 可当最后,他终于注意到了那个漫步在血中的人影时,不知为何,心中所浮现的竟然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恍然。 终于明白。 怪物们之所以消失。 是因为更恐怖的怪物……出现在了眼前。 “嗯?” 罗娴回过头,似是错愕,“还有老鼠躲在这里吗?” 死寂之中,大骨头僵硬在原地。 看着她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本来应该逃走的,再不济,也应该反抗,鱼死网破。 可不知为何,只是看着那一袭白色的裙子,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要被撕碎了,沦陷在那种看似温和的微笑之中。 融化在无穷尽的黑暗里。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他闭上眼睛,自队友恐惧的尖叫中,听见自己颅骨破碎的声音。 . 破碎的声音响起了两次,紧接着是倒地的沉闷声音。 罗娴抬起手,拭去了落在脸上的血水。 “这下终于能,暂时……告一段落了。” 她长叹一声,弯下腰,费劲儿地从破碎的颅骨中拽出了残缺的刀锋,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似是已经力竭了。 然后,侧过头,轻声发问:“小琥珀,你准备去哪里?” “……” 死寂中,那个蹑手蹑脚地从阴影中溜走的少女僵硬在原地。 许久,她缓缓地回过头,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娴……姐?” “好久不见,长高了啊……”罗娴歪头看着她,忽然问:“你讨厌我吗?我以为熟人见到,至少会打个招呼来着。” “……” 琥珀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应该说,是不知道如何去为自己发自内心地想要掩饰住的厌恶进行辩解。 是的,她讨厌罗娴。 从见到面的第一眼起就开始讨厌。 那是一种内心险恶的人本能对其他人进行揣测时所得出的结论和发现。 或许仁者见仁,心怀苦痛和诅咒时看到的一切都是黑暗和绝望的,可在里见琥珀最痛苦的时候,见到了罗娴的笑脸,从此便再不敢和她对视。 她知道,自己是讨厌,不,畏惧着罗娴的。 远胜于畏惧师匠的严厉和暴虐。 猛兽是会发自内心地警惕猛兽。 尤其是自己绝对无从抵抗、无法力敌的怪物时,更当如此。 “别,我没有敌意。” 眼看着罗娴拖着长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时候,里见琥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紧张地举起双手,感觉到冷汗从后背渗出来。 罗娴不解地看着她,眼神疑惑:“可是我有啊。” “……” 里见琥珀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紧接着,又缓缓地舒展了开来。 就好像终于领悟了什么一样,她吐出了肺腑中焦躁的气息,自言自语:“也就是说,不得不如此了么?” 无人回答。 罗娴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于是,琥珀的眼神渐渐地冰冷了起来。 “那么——” 她伸手,拔出一柄碍事的肋差,随手抛在了地上,紧接着,右手扶住腰间太刀的刀柄。 炽热的吐息像是纯白的云气,自稀薄的血雾中升起,笼罩了她的面孔。 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眼瞳。 沉寂地像铁块那样,再无任何犹豫。 “——请放马过来吧!” 然后罗娴就过来了。 一步,两步,里见琥珀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可紧接着又松弛了开来。 再然后,迎着刺骨的寒意,罗娴踏出了第三步,停顿了一下,第四步,终于踏入了太刀可堪触及的范围内。 不,原本距离什么的就对琥珀而言毫无意义可言。 她的那种灵魂能力,能够完美地对刃差进行修正,十米之内不存在所谓的最佳距离和发力极限。 哪怕只有一隙,也足以从容挥剑。 但她不动。 扶在剑柄上的五指好几次合拢,可是却又无奈的松开,找不到任何可以寻觅到的空隙,她自罗娴周身海潮一样的气机中迷失了。 冰冷的汗水从额角上滴落下来,汗流浃背。 她没有把握。 面对着那一缕轻柔的笑意,她也没有拔剑的勇气,只是遏制住自己的颤抖,便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僵硬在原地。 直到两人擦肩而过。 死寂里,里见琥珀垂下眼眸,手掌疲惫地从刀柄上松开,垂落。 轻声叹息。 发自肺腑地表示感激:“谢谢。” “嗯?这难道不是师姐应该做的吗?” 罗娴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 一道血线,突兀地浮现在琥珀白皙的后颈上。 紧接着,沿着那一道猩红的斜线,她的脖颈如此顺畅的歪斜了开来。 血色喷涌而出。 就连斩首都这么漂亮么? 自失重的昏沉感中,琥珀闭上了眼睛。 真是……彻彻底底的输了啊。 . . 死寂的会场中,所有人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场堪称暴虐的杀戮,压抑着呼吸的声音,就好像观看恐怖电影时能够感同身受一样。 大屏幕之上,参赛者的数字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向下滑落,到最后,只剩下了十三个。 紧接着,变成了12. 11. 死亡在继续,随着罗娴的上前,均等而慈悲地洒落在了每一个对手的面前。 直到最后,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影,罗娴回到了街道,从口袋里掏出了白色的围裙,换上了灰色的罩衣,拿起了拖把和扫帚,慢条斯理地清理起惨烈的现场来。 娴熟地好像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仆一样。 把尸体拖过去,堆积在一处,将下水道打通,放去血水,最后仔细干净地将破碎的残骸和血肉扫在一起,铲进了簸箕里,倒进垃圾桶中。 最后用清水冲洗。 将地板清理干净之后,擦拭被染红的玻璃,挂掉墙面的血迹,再给绿植浇水,将拖把和扫帚放回了小巷里。 女仆的工作就漂亮的完成了。 她搬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了通向结局的胜利之门的前面,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访客的到来。 “好慢啊,那个家伙……” 她的手掌撑着下巴,耐心地凝视着街道的尽头:“不会是已经死在了什么没人知道的地方了吧?” 他的运气会这么好吗? 惆怅的罗娴轻声叹息。 真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第二百八十章 治疗 “妈耶,我是不是要死了?” 槐诗从剧痛中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 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干渴和痛苦,圣痕好像都要碎裂了,源质匮乏,眼前昏黑一片,然后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从旁边飘过来。 就好像灰烬所凝结成的暗影,一双放着黯淡光芒的眼瞳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几乎让槐诗吓得从地上跳起来。 倘若他还能跳得起来的话。 很快,灰色的暗影就消散了,形成了红手套的呆板面孔,令槐诗喘息了许久,剧烈地呛咳。 “你怎么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什么样子?” 红手套不解地看着他:“我什么都没有变。” “放屁,你明明……” 槐诗话没说完,眼前的红手套再一次变化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发现,变化的不止是红手套,还有自己。 在那一张莫名的铜镜融入灵魂之后,他的眼睛好像便出现了什么变化,专注凝神的时候,便能够轻易地看破事物的表象。 映照本质。 只不过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源质在看了两眼之后,又被这两眼抽干了。 而凭借着刚刚匆匆的一瞥,他就看到了自己浮现裂隙的骨骼,还有无数细细地像是虫子一样游走的东西,像是寄生虫一样,寄存在自己的血液之中。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半身。 左腿被那一只腐烂大手拍到了边缘,然后就碎成了好几段,而身上更是数不清的伤痕,险些命丧当场。 而最严重的,便是被蛆虫咬伤的地方,灰暗的毒素缠绕在伤口之上,竟然以自己的毒抗都无法化解。 透过半透明的血肉,他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寄生虫在伤口里萌发…… 以及自己黯淡运转的圣痕。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 倘若不是红手套感应到自己有危险,及时赶来,接替了受伤的白马,还做了紧急处理的话,他恐怕就在休克之中退场了…… “吸。” 红手套打开了身旁的背篓,抓出了一把叶子塞进槐诗的手里。 不像是槐诗这里被日巫胚胎拍了一下就受到了重创,差点白给,红手套看上去收获颇丰,背篓里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尽数是槐诗不认识的各种植物,甚至还富含着诸多的生机,令他倍感惊喜。 其中富含了诸多生机的珍贵深渊植物大概有四十多种,其他的也都是槐诗未曾见过的类型,都是被捋下来的枝叶和果实,槐诗干脆也不讲究了,抓一把一口气全部抽光,等嗑了大半筐之后,才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 而旁边,红手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坩埚里,已经响起了沸腾的声音。 “那是什么?”槐诗问。 “天竺的蝴蝶香,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些烟叶和香料,试着做了一些。” 红手套说着,手里的动作不停,将小坩埚中粘稠的胶质倒入了简陋的滤网之中,到最后,残留在滤网中,很快就形成了灰色的粉末。 粉末混入了烤干切碎的烟叶之中,搅拌均匀之后,再倒入了边境植物中榨取出的汁水,混合,粗暴地以手捏成尖锥型。 一枚熏香就做好了。 这是炼金术里植物学中香料应用的范畴,不在槐诗所专精的金属学范围内。但他也能看得出来,工具太过粗糙,手法也不慎高明,浪费了诸多材料之后,药效恐怕不会太好。 但也足够了。 金属修补肉体,熏香治愈灵魂。 银血药剂可以弥合伤口,而这种炼金术里产出的熏香多用来恢复源质——可惜的是除非少量的千年香之外,多数熏香都不能凭空产生源质,只能通过刺激灵魂而强行产生源质。 好像用肾上腺素来驱除困意那样,用多了有害无益。 但状况危机,只能凑合一下了。 苍白的炼金之火从槐诗的指尖浮现,落在了塔香的顶端,瞬间,白色的火光疯狂地燃烧了起来,吞没了整个塔香之后,将它们彻底的焚烧成了再也无法利用的尘埃。 而取代之地是一缕被精粹之后的天蓝色烟雾没入了槐诗的鼻尖,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大量源质自空乏的灵魂之中涌现,驱散了昏沉的困意。 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蓝条被补满了一大半,然后上限却被扣了一点。 不过槐诗的源质相较同阶本来就有三倍以上的优势,事急从权,少一点其实也没有大碍,大不了回去之后多冥想几次,修养一段时间,也补回来了。 总算从随时猝死的边缘爬了回来,槐诗喘了口气,擦掉了额头上的虚汗。 “寄生虫,必须去掉。” 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想了想,拔出了祭祀刀和美德之剑,交给红手套:“我来指挥,你来主刀……小锤抠缝,大锤搞定,有问题么?” 红手套沉默地接过了刀和剑,等待他的指挥。 有的时候槐诗会怀疑红手套还活着,在被赋予了记忆之后,军团阴魂的变化简直天差地别,灵动的好像死者重生那样。 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不可能复生。 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道承载了逝者记录的圣痕而已,充其量,就好比一块能够移动的墓碑。 这只不过是最基础的记录碎片和圣痕融合之后的成果,倘若是当年的天国尚存,和高阶的圣痕结合之后所形成的效果……恐怕真得和死者复生没什么两样了吧? 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地能够体会到天国之所以陨落,不是没有原因的。 谁愿意死之后变成其他人的傀儡呢? 这比亡灵法师玩弄尸体还要令人抵触。 理想国那群神经病创造主当年造的孽,恐怕不止这一桩,往后的分裂和集体凝固,恐怕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了口气,听见天穹阴云之后的雷鸣响动。 神仙打架。 但不论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谁胜谁负,这已经和自己这样的小透明无关了……虽然这么说,最后多半是瀛洲谱系要亏出血来了吧? 姑且不论谱系的体量大小,只看内部团结的程度就知道结果了。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瀛洲谱系究竟废物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内斗的这么厉害啊? 公家和武家就算斗争了几千年,再怎么有下克上、窝里斗的传统,在这么强大的外部压力之下转移矛盾一致对外都做不到么?如今就连五阶圣痕都能被东夏谱系摘了果子…… 开玩笑,那可是五阶圣痕诶! 和用炼金术可以批量创造,用钱可以买得到的低阶圣痕不一样,凌驾于四阶之上,真正君临了这个世界的奇迹! 可以行走的核武器,出入现境上需要通报,只是靠近国境线就会引发天文会关注的人形毁灭播种机。 人间的半神! 瀛洲有几个五阶?一个?两个? 就算全都是傻逼,也没必要傻逼到这种程度吧? 究竟在想什么呢? 但这跟我这个天文会里的二五仔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满脑子信马由缰之中,槐诗已经凭着刚到手的透视挂,将几只已经开始啃食自己圣痕的寄生虫给指了出来。 红手套拔剑斩落,美德之剑精确地捅出了一个创口,紧接着残缺的剑刃一挑,便有一条虫子被扯了出来。 看上去像是蚯蚓一样的寄生虫一旦被扯出来,便放生嘶鸣,可立马祭祀刀就砍了下来,血气吸食,干瘪成灰。 哪怕是纠缠在骨头上拔不出来的,剑刃挑开创口之后,祭祀刀直接捅进去,连带槐诗的血气一起抽了,虫子便直接被抽干了。 失去生命的瞬间,就被山鬼的圣痕消化。 得到了手术的帮助之后,艰难运转的圣痕瞬间变得顺畅起来,立刻分出千丝万缕的源质自体内开始对异物进行绞杀,在经过连续转化之后,源质被赋予了寄生藤的特质,直接便对寄生虫进行反向寄生,到最后槐诗都分不清大家究竟谁更狠谁更恶了。 红手套的动作飞快,没过几分钟,旧创尽去,麻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血肉撕裂的疼痛。 这反而是小事儿。 先正骨,然后银血药剂一抹,封闭伤口,最后开启山鬼抱住一棵树狂吸就完事儿了。 空空荡荡的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至于纠缠在体内的毒素,槐诗想了一下,索性掏出了悲悯之枪,对着毒素侵染的地方捅了两下。青冠龙的衰变之毒将大部分毒素降解、强行过期之后,剩下的就在槐诗处理的范围内了。 至于青冠龙的毒,他有乌鸦的解毒剂,反而不碍事儿。 一遍以毒攻毒玩过之后,槐诗基本上从虚弱的状态回复过来了。 山鬼就这点好,苟的要命,基本上只要当场不死,就总能拉回来。 等恢复了一点之后,槐诗一颗作死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犹豫一下之后,他想了想,对红手套说:“你捅我一刀。” 红手套二话不说,抬起祭祀刀就往槐诗心窝子上戳。 动作之飞快,攻势之凌厉,简直令人发指。 第二百八十一章 你们又要迫害我了是吧? 按照槐诗的推测,红手套本来应该先表示一番推辞或者疑惑之类,然后自己坚决命令之后,再予以执行。 却没想到,成为工具人之后,红手套简直听话的要命。 又没有工具人三原则这种东西在前面拦着,哪怕是槐诗让他去跳黄浦江他都不会反对。 瞬间一刀,吓了槐诗一大跳。 而等槐诗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心念一动,那一把已经刺破自己胸前皮肤的祭祀刀就戛然而止,被拔出了。 他的眉头皱起。 果然不行。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早有预料的原因,还是红手套的咖位不足,哪怕死亡预感发动了,可是‘虚无之镜’却并没有联动着产生警醒和画面。 这一招时灵时不灵,总让人担忧。 难道只有五阶大佬出手时那种十死无生的压迫感才能强行激活么? 这也太不稳定了一点吧? 但不管怎么样,白赚了一个透视挂,怎么都不亏。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一点状态,清点了身上的装备准备顺应任务面包的指引,前往胜利之门。 这一次新秀赛没白来,赚了不少。 怀着美滋滋的心情,槐诗带着红手套晃荡着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心里一寒。 死亡预感从天而降。紧接着,槐诗便看到了:在镜子中,浮现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在沸腾的黑暗里,好像远隔着无数的世界,有一只高高在上的残酷眼瞳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画面一闪而逝,槐诗自骤然失血的眩晕中醒来,愣在原地。 什么鬼? 我是谁?我在哪儿?谁特么要杀我? 我怎么又要死了? 而且,这又是哪个大佬要搞我? 自己这是又要被什么东西给惦记上了? 就在莫名其妙中,槐诗再度感觉到了百脸懵逼,无数个问号从脑门上冒出来:为什么自己好好的参加一个新秀赛,天上就会凭空掉下一个锅来啊? 为什么又要迫害我了啊! 万能的鸦拉a梦依旧在装死不说话,槐诗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有什么头绪么?”他回头问红手套。 红手套冷漠地看着他,一脸‘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我只是一个工具人’的表情,让槐诗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吧,你还是继续负责扛行李吧。” 槐诗把身上的零碎全都挂在他身上,轻装前行,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手掌按住美德之剑,警惕地向前继续走。 走了两步,然后愣在原地。 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不可置信。 “这啥?”他拉住旁边的红手套,指了指前面岔路口的东西。红手套看了一眼,呆板回答:“边境遗物。” “我知道这是边境遗物,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槐诗瞪大眼睛,蹲在岔路口的地上,狐疑地端详着那一件被丢在地上的边境遗物——一把堪称华贵的肋差,上面还带着隐隐地香气,好像是被香香软软的小姐姐长时间佩戴过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却浮现出里见琥珀的样子。 “见了鬼了。” 槐诗忍不住摇头,这个女人究竟富婆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这么一把起码几百万美金的边境遗物到处乱丢啊? 随手捡起来,丢给红手套。 “装进背篓里收着吧。” 他继续往前走,然后在下一个岔路口愣在原地,继续揉起了眼睛。 他又看到了一把边境遗物? 一把有些年头的燧发手枪带着古老的气息,正躺在地上,还被人摆进了盒子中,看上去流光溢彩好不珍贵。 放在什么丢人游戏里,起码是+7的程度吧? “这东西也能随便丢?” 他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也没看到失主,想了半天之后,忍不住金钱的诱惑,拿起枪来,塞进了口袋里。 继续往前。 然后在下一个路口上,又看到了一把边境遗物。 一个手镯。 “惊了!这究竟是什么鬼!” 槐诗目瞪口呆,想了一下,总觉得这是什么现境,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真香,拿起来,踹进背包里,继续往前。 然后越是往前,地上的边境遗物就越多,越贵,看上去越好看。 简直好像天上在撒钱一样。 平日里难得一觅,价值万金的边境遗物,现在竟然被丢的满地都是。 槐诗现在碰到便宜的货色都懒得弯腰,但依旧塞了满满的一兜子,感觉这个世界简直太奇幻了,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年末打折大放送了起来。 “你有什么头绪么?” 槐诗回头问红手套,红手套依旧一脸‘我是工具人不知道你在说三小’的表情,背篓里已经塞满了一路上捡来的长枪短炮。 槐诗低头,看了看背包里的装备,又看了看地上一路延伸到前方,左拐右拐通向胜利之门的边境遗物等等东西。 总感觉像是用苞谷粒骗麻雀跳进去的陷阱一样。 呵,这种把戏骗得了谁啊? 槐诗低下头,继续挑拣起了地上的好东西,一步步往前,左拐右拐,只恨自己没有多带几个口袋,如今只能像是狗熊进玉米地一样,拿一件丢一件,心都在滴血。 “太浪费了啊,太浪费了啊……” 他痛心地丢掉了一件武器,从地上捡起了一双靴子,塞进了背篓里:“太浪……” 咔哒一声。 清脆的声音从远方的黑暗中传来。 槐诗错愕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匍匐在地上,紧接着,便看到炽热的火光汇聚成链,在瞬间迸发的轰鸣中呼啸而至。 铁火化作暴雨,将墙壁层层撕裂,雷火之鞭横扫,瞬间扯碎了一道道墙壁和建筑,将街道上的一切都扫成了粉碎。 红手套的反应呆板,慢了一拍,竟然就在疯狂的火力之中化为了粉碎,所有捡来的装备飞上了天空,旋即在那迅猛的火力之下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槐诗目瞪口呆。 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可这地狱里,究竟哪儿来的火力这么夸张的重机枪啊? 要知道寻常依托现境的规则所批量制造的热兵器在边境或者地狱里往往很难顺畅应用,在边境还好,往往只是卡壳什么的,可在不具备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的地狱里,往往会迎来自爆或者干脆在深渊沉淀的侵蚀之下化为一堆废铁。 但凡能够在地狱中运用的枪械,往往都是在现境流传了漫长时光之后自生源质的珍品,亦或者是被炼金术赋予了小型秘仪的半边境遗物类型的珍贵装备……作为独立的奇迹而存在,它们几乎已经不逊色于同等的圣痕遗物了,使用得当的话,阴死一两个四阶都绰绰有余,为什么会有人拿着大炮打蚊子来搞自己? 虽然脑子里一团雾水,可槐诗的动作却不停,飞快地甩掉了累赘之后藏在层层墙壁后面,直到轰鸣的枪声持续了许久之后,终于戛然而止。 起码几千发子弹已经消耗一空。 不断飞扬而起的尘土和灰烬里传来弹链流尽的咔咔声。 槐诗眯起眼睛,从废墟里探出头去看,虚无之镜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窥破了尘埃和硝烟,看到了那一具架在长街尽头的重机枪。 还有滚落一地的弹壳,以及旁边已经空空荡荡的弹药箱。 不出他所料,重机枪的身上散发着一阵令人柠檬起来的暗金色光芒,可枪管都已经烧红扭曲了,明显没有办法再继续使用了。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心悦框架竟然还投放了这么恐怖的大杀器。 可紧接着,在缓缓落下的尘埃中,他看到了那个从重机枪后面走出来的纤细人影,愣在原地。 身披着堪称古板的灰色女仆罩衣,腰间系着白色的围裙,长发用带着蕾丝的发结扎起在脑后,变成清爽地马尾,从肩头垂落下来。 笑容和煦又轻柔。 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柔贤淑,想要抱回家去做太太。 但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一双静谧的黑色眼瞳凝视着,就忍不住打起了寒颤来。 “不要躲了。” 罗娴向着槐诗的方向招了招手:“我看到你啦。” 所以说就是你把边境遗物带来的?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回头,看着尸骨无存的红手套,还有碎了一地的边境遗物。 心疼的在抽搐。 “啊,好几千万的东西诶,都被你弄坏了……” “是吗?” 罗娴随意地抬起脚,踩在旁边的头盔之上,禹步发力,随意地将一件颇为有些念头的奢侈遗物碾成了粉碎。 “不用担心,这些东西的话,其实还多得是……师弟你想要么?都给你也可以诶。” 死寂之中,只有天穹之上不断响起的轰鸣和嘶吼。 槐诗叹息了一声,从藏身处走出,端详着她微笑的面容,死亡的寒意越来越浓厚了,几乎将他吞没。 她专门站在唯一的出口前面,架好了重机枪,总不可能是做好饭等着自己一起回家。 况且自己也不敢吃啊。 嗅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厚血腥味,他的一颗心就渐渐地沉到了地心里去了。 “娴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做点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事情啊。“ 罗娴想了想,轻声笑了起来:”姑且可以称之为——‘放纵’吧。” “你看,就好像传说中高考完了撕课本,然后彻夜泡吧,去见识成年人的世界一样……虽然我没有那么幼稚,但还是忍不住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做一点以前大人不让做的事情。”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啊,大人确实是不会让小孩儿架起重机枪来扫人玩的,所以你满足了吗?成年人的世界体验时间结束了,赶快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 他十分想要这么说,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事情要是能这么简单的话,他就敢把那一架重机枪给吃下去。 他能够感觉到,罗娴的身上,她的笑容之后,那一种……越来越无法掩饰的狰狞杀意。 就好像猛兽一样。 磨牙吮血,迫不及待。 第二百八十二章 乐园之路 “别看我这样,其实今年也已经二十四岁了来着。” 在寂静中,罗娴遗憾地感慨,“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男朋友,周围除了每天吃蛋白费练肌肉的家伙之外,连一个合适的同龄人都没有,偶尔碰到几个合得来的人,聊几句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结果,一晃就到了不知道能不能再别人称为‘少女‘的年纪,偶尔上街的时候,还会被不懂事儿的小孩叫阿姨……这样的感觉,你能体会吗?” “……” 看着槐诗错愕的样子,罗娴的笑容就变得狡黠起来:“虽说我有时候看上去很古板,但偶尔也会想要大胆一把的。” “呃……” 槐诗僵硬地点头,“所以呢?” “所以,就想要体会一下,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她似是憧憬那样,轻声问:“女人追求自己的幸福,这种事总归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 槐诗沉默。 那一瞬间,随着天穹之上,猩红的暴雨无穷尽的挥洒而下。 虚无之境终于照破了宁静街道的表象,窥见到胜利之门前方的尸山血海,几乎堆积成山的尸骸,还有蔓延至罗娴脚下的猩红溪流。 “话虽然这么说……”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个幸福未免……太夸张了一点吧?” 随着幻象的破碎,罗娴脸上的笑意也变得飘忽起来。 属于人的空壳破碎了,展露出曾经在镜中惊鸿一瞥的沸腾黑暗,以及绝非人类能够想象的恐怖灵魂。 在无尽的黑暗和恐怖之后,那一只隔着遥远距离窥向此处的恶毒眼眸越发地清晰。 诡异的景象一闪而逝,好像幻觉那样。 忽然之间,槐诗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这里都见不到任何一个其他的参赛者。恐怕,除了自己以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参赛者来到这里了。 直到现在,他终于清晰地领会到了缠绕在罗娴身上的那一份异常究竟有多么的恐怖,多么的庞大。 一旦爆发而出,恐怕真得会形成货真价实的地狱吧? 这一道升华的灵魂,在汲取了不知道多少深渊沉淀之后,已经徘徊在了凝固的边缘。 几乎化为了黑暗。 “值得吗?” 槐诗叹息着,垂下眼眸,缓缓地握紧了美德之剑。 “毕竟为了‘爱‘嘛。” 罗娴疑惑地看着他,“书里不是说了吗,比起爱情来,断一条腿两条腿都无所谓什么的。我以为像你这样为了爱情出生入死的人会理解我呢。” “这个谐音梗玩得一点都不好玩。” 槐诗凝视着她的脸,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罗娴,你想要做什么?” “做你的敌人,怎么样?” 她微笑着,“上一次,我们的对决,还没有完成吧?在见证过你前几天的表演之后,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真希望你能理智追星,但多半你不会听我在说什么吧?” 槐诗摇头,踏前一步,迎着越来越浓厚的死亡预感,唤出了祭祀刀,一手拔出了美德之剑:“既然今天是见面会,我姑且问一句:握手券买了吗?” “嗯?王子殿下要准备给我亲密接触了吗?我好开心啊。” 罗娴的笑容越发地愉快,自地上随意捡起一把短刀,“小心啦,我可是第一次做狂热粉丝来着,如果有些过激行为的话,就请你——” 那一瞬间,她的笑脸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短刀刺出。 “——多多包涵吧!” 崩! 凄厉的声音刺破了长街之上的寂静,槐诗的剑刃劈斩,被短刀轻而易举地荡开,可他踏前一步,速度飞快,手中的祭祀刀横挥。 罗娴握拳,向着他的手腕,敲下。 轰鸣迸发。 霹雳! 自迸射的雷光里,槐诗只来记得调转手腕,就感觉到祭祀刀脱手而出,飞出。 紧接着便身不由己地被气浪掀起,踉跄后退。 比这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罗娴的速度。 远超出他预料之中的范畴,不,应该说今非昔比,起码快了有……三倍以上! 而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就在刚刚一瞬间的碰撞和冲击之中,虚无之镜中所映照出的东西。 圣痕! 不知何时,原本是白板升华者的罗娴,已经具备了圣痕。 而且不止是如此,已经突破到了令槐诗瞠目结舌的程度了。 “三阶?” 他呆滞地看着罗娴:“你……什么时候……” “嗯?圣痕吗?” 罗娴端详着他好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我以为你知道的来着,结果你也不清楚么?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啦……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继续粉你的。” 槐诗皱眉,“什么意思?” 她的圣痕,和自己有关?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罗娴歪头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那天看完你的表演之后,就有一道光从天上飞过来,不等我反应过来,圣痕好像就出现在我的身上了,还附带了后面的很多仪式和进阶。这种东西难道也会认主吗?真奇怪啊。” 说着,她展开双手,向槐诗展示着自己所拥有的奇迹。 “你看,一开始,是’小红帽‘,凑巧杀掉好几个狼类的升华者之后,就进化成了睡美人,睡了好长一觉之后,在这里找了进阶的素材,又正好遇到了一只鸦天狗……好像就很顺利的三阶了。” 在她的身上,一系血染的红衣隐隐浮现,而背后有一道晦暗的镜影缓缓浮现。 最后,她向着面前的王子殿下低头,双手微微提起两侧的裙摆行礼,姿态优雅而含蓄。 而在展露出的白皙双足之上,是一双精致到宛如梦幻的水晶鞋。 ——灰姑娘。 天国谱系·乐园之路。 三阶:仙德瑞拉! 那一瞬间,槐诗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试图将肺腑中的绝望和无力一同驱散,可是却徒劳无功。 第一次的,他体会到了这种束手无策的疲惫感。 无计可施。 倘若在之前,他还可以凭借自己凌驾于罗娴之上的身体素质和种种武器从她的手里占到便宜,可现在,当罗娴的力量提升到自己无从企及的高度时,自己又如何从她完全继承了罗老一身造诣的恐怖技艺中胜出呢? 已经完全没得打了。 没戏可唱。 “打个商量。” 槐诗试探性地举起手:“投降输一半可以么?” “好啊。”罗娴微笑着颔首,从善如流:“不过结局从碎尸万段变成碎尸五千段,对你而言有区别么?” 槐诗叹气。 感受到她身上那种近乎火山一般爆发而出的狰狞杀意与黑暗之后,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 “不要放弃啊,王子殿下,这是最后的战斗了。” 罗娴宽慰道:“作为偶像,起码临死之前要满足粉丝的唯一的愿望吧?” “你就这么期待我死么?” 槐诗后退了一步,咧嘴微笑:“我努力一下。” 崩! 他后脚跟践踏的台阶崩裂开一道缝隙,槐诗向前,笔直地狂奔而出,向着正前方的罗娴,悲悯之枪抬起,笔直地刺出。 罗娴的微笑不变,只是微微侧头。 可紧接着,轰鸣声便迸发了。 槐诗的袖口撕裂了,自这奋尽全力的挥洒之中,在那一瞬间,好像有好几个人影自他的身上升腾而起,愤怒之斧横扫,美德之剑穿刺,枪锋一震,自沁人心脾的花香之中骤然弯曲,紧追着罗娴的面孔而至。 尖锐的音符重叠在一起,演化为震人心魄的和弦。 自金铁摩擦的巨响之中,罗娴的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丝郑重,跺脚,自地上抄起一柄长剑,双手分和,长短两柄剑刃碰撞在一处,紧接着再次向着两侧分开,却迸发出撕裂和弦的清脆声响。 瞬间的动作一晃而过,槐诗在同一瞬间斩落刺出的三重攻击竟然被挡住了。 一一隔开。 短剑刺出,笔直地对准了槐诗的胸口。 可紧接着,她身后的阴影中,红手套的阴魂再度浮现,手中的祭祀刀倒持,向着她的后心此处。 崩! 晦暗的魔镜从罗娴身旁浮现,如同盾牌一样地将这必杀的一击拦截在外。 瞬息间,两人交错而过,槐诗的胸前浮现出一道惨烈的缝隙,鲜血喷涌而出。 罗娴,毫发无损。 可紧接着,槐诗便不顾胸前的裂口,猛然转身,带着死毒的斧刃向着罗娴背后斩落。 斩破幻影。 随着镜面的破碎,罗娴出现在十步之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用不着她来解释,槐诗恍然:“睡美人?” 罗娴侧过头,看向身旁耸立的等身大镜,忽然开口问道:“魔镜魔镜,究竟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魔镜上,一张面孔浮现,谄媚地说道: “当然是您,公主殿下。” 好像是某种加持状态。 一瞬间,罗娴身上的源质波动节节拔升,直到最后,近乎形成了灰黑色的火焰那样,映衬着红衣鲜红如血。 不,那应该就是被猛兽之血所染红了吧?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按在旁边的树桩上:“抱歉啊,哥们,让我多吸一点……” 海量生机自地下的根系网络中灌溉而来,槐诗胸前的伤痕合拢,骨骼的裂缝和肌肉的拉伤瞬间消失不见。 而脸上崩起的毛细血管中也透出一股墨绿色。 树兄树弟的支援足够给力。 在圣痕的转化之下,不顾内部血管逐渐的纤维化,槐诗将源源不断的血气灌入了虚无之镜里,令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好像塞了灯泡进去那样。 渐渐地变得刺眼起来。 虚无之镜中,终于完整地映照出了罗娴的真容。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本质非人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点吧?” 槐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算早已经有所准备,可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虚无之镜所映照的泡影中,罗娴的躯壳早已经布满裂痕……就好像被砸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瓷器那样,纵然白皙晶莹的令人羡慕,可依旧无从封锁外表之下所流淌而出的黑暗源质。 简直就好像……火山一样! 无穷尽的黑暗自其中升腾而起,虚幻地烟雾升上天空,就仿佛撕裂开了一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裂口。 在无穷尽的黑暗之后,一只遍布血丝的残忍眼瞳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中洒落深渊的美德和癫狂。 倘若不是天国谱系对深渊的高度适应性的话,她恐怕早已经凝固了吧?这是乐园之路选择她的理由吗? 不对…… 现在这种恐怖的侵蚀度,又和凝固之后转化为侵蚀物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灵魂,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拼凑而成的——仿佛从深渊的泥土中所种植出的果实,纵然甘美可人,可是却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狰狞气息。 本质非人。 如今的她,不过是一点一点地剥落人的外壳,回归到怪物的族群中去而已。 在那一只诡异眼瞳的凝视之下,渐渐地坠向深渊。 只差一线。 “你究竟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啊?” 槐诗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恐惧和不解。 这种就好像从一出生开始就被恶鬼缠身、注定不解脱的人生,为何能够持续到今天呢? “很奇怪吗?” 罗娴笑着回答,“当然是因为爱呀。” 谎言。 槐诗沉默许久,忍不住叹息,缓缓摇头。 “娴姐,你真得曾经……感受过所谓的’爱’这种东西么?” 罗娴没有回答。 只是笑容变得越发冰冷了……好像伪装被识破的饿狼外婆那样,再也无法慈祥微笑。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那么幸运的,槐诗。” 她终于不再笑了,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的少年,隔着从天而降的红雨:“哪怕只是饱经折磨的地狱,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也好像天堂一样。” “听到你这么说,真开心啊。” 槐诗张口,吐出了炽热的吐息,将面前的血雨撕裂:“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是的,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在迸发而出的墨绿色光焰里,无数毛细血管自槐诗的脸上崩裂开来,好像蛛网一样,血液自从他的身上滴落,便自破碎的柏油马路上生长出无数花草,在扩散开来的稀薄血色中长出一冲从的菌株。 浓郁的血气之中,无数看不见的病毒随着恐惧的魇雾一同扩散开来了开来。 在不计后果的疯狂抽取之下,槐诗和脚下根系中的生机网络几乎彻底的联通在了一处。 第一次进入如此深入的状态时,还是他自一阶突破、重塑躯壳的时候,可如今他徘徊在人和植物的边缘,却不知道倘若彻底木质化的话,是否还会重新回归人形的这一天。 搞不好,恐怕连心悦框架都没辙,被永远地囚禁在邪马台的草木根系之中吧? 近乎豪赌的那样。 自虚无之镜中,他得到了力量。 破碎的靴子下面,槐诗的脚趾和双手十指都已经浮现了木质化的斑纹,丝丝缕缕的藤蔓枝叶从长发中生长而出。 可当他迈步的瞬间,速度却凌驾与往昔之上,近乎和曾经的范海辛并驾齐驱! “猎豹飞奔!” 自咆哮和轰鸣中,槐诗呼啸而至,抬起手中的刀和斧,斩落,终于,将罗娴逼退了一步。 哪怕只是一步,槐诗心中也涌现出了狂喜。 “镰刀扫地!” 愤怒之斧骤然伸长,随着槐诗的转身,无形的斧刃斩向了罗娴的下盘,被她手中的长剑格住,火花飞迸。 “龙卷风摧毁停车场!” 瞬息间,槐诗手中的刀斧剑刃长枪不断变换,自间不容发的关头,掀起了钢铁的风暴,向着面前的罗娴滚滚斩出。 然后在那两柄随意开合的长短剑之前,被一一阻拦,罗娴踏前一步,顶肘,轰鸣声里,气浪迸发。槐诗瞬间爆退了十几步,但紧接着,整个人却像是压缩到极限的弹簧那样,飞扑而起。 “——乌鸦坐飞机!!!” 崩! 寄托了全身的力量和漫长蓄势的劈斩被罗娴轻而易举地引导至一边,偏离了原本的目标,在马路上斩出了深邃的痕迹。 槐诗自空中翻身,狼狈地挡住罗娴猛攻的一剑,落地。 “没必要用那些随便乱想的名字做掩饰吧?”她似笑非笑地踏前,步步紧逼:“如果只是这种’超限状态’的话,我七年前就学会了诶。” “这叫创意。” 槐诗回头,啐出了一口带着诸多草籽的血沫,在木质化的破碎肌肤下面,双臂的肌肉在狂暴地跳动着。 骨节摩擦,迸发雷鸣。 就好像……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一样。 超限状态,槐诗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 这一份力量来自于虚无之镜的引导,可究其根本,不过是鼓手和禹步的高阶应用而已,罗娴能看破,他并不意外。 在抽取了相当于好几个槐诗的血气之后,他从虚无之镜的映照中却并没有看出自己取胜的可能,倒不如说,这种可能一开始就不存在。 三阶打二阶,就应该是吊打。倘若曾经的槐诗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底蕴、诸多底牌乃至自身的天赋弥补这一缺陷的话,那么自己这一份天赋在更庞大的天赋面前,毫无疑问只会班门弄斧。 对手是罗娴。 他能活蹦乱跳到现在,完全是罗娴手下留情,外加自己靠着聊天强行拖延时间了。毕竟除了恐怖的身体素质和杀戮技艺之外,她到现在都没有怎么使用过圣痕带来的天赋能力。 这是他绝对没有可能取胜的对手。 倘若他还能保留曾经权天使的恐怖力量,尚且还可以占有颇大的赢面,但他又从哪里去做这种宝可梦呢? 但是,仍旧有办法可以抗衡。 归根结底,禹步和鼓手不过是对力量的局部运用而已,倘若将这一份运用覆盖到全体呢?让自己的全身都进入那种爆发性的状态,不就可以像是过去身为阴魂的时候嗑药一样地获得力量了么? 虽然代价是对自己身体的强烈负荷和摧残,但有山鬼这回血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天赋在时,这一点便无须担心。 再不济不过是难以控制圣痕侵蚀的程度,重新变成树人而已。 此刻的槐诗,完全将自己掏出剑抹脖子就可以平安退场的选项抛到了脑后。他不想逃,也不能逃,如果他从这里退却了的话,罗娴的侵蚀绝对会彻底地进入不可控制的范围内。 到时候不论是什么办法都没救了。 他只想拖延时间,最好拖延到天上的斗争分出胜负,有哪个东夏谱系的大佬伸手拉自己一把…… “拖延时间么?我无所谓的。” 罗娴看破了他的计划,微笑依旧:“倒不如说,你愿意多陪我玩一会儿,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真正的偶像不能对粉丝说no,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自痛苦的抽搐中,他挤出了爽朗的笑容,再度握紧了刀剑,冲向前方不可对抗的强敌。 脚掌深深地陷入了破碎的马路中。 好像在泥潭里跋涉那样,举步维艰,就连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液体,纠缠在四肢之上,可当他跺脚的时候,就自沉寂的大地中掀起巨响,血液自双臂中挥洒而出,自空中蒸发为炽热的血气。 山鬼咆哮,墨绿色的光芒自脚下的生机网络中升起,汇聚在他的身体之中,支撑着这源源不断的挥霍。 刀斧斩落,剑刃挥洒。 罗娴手中长短的双剑骤然一滞,竟然在槐诗野蛮的压制之下不复以往的轻盈。 ——势均力敌! “果然,父亲说的没错。” 自刀剑剧烈的碰撞之中,罗娴端详着面前这一张肃冷狰狞的面孔,赞许地颔首:“你这样的人,虽然注定在开创上并无天赋,但在应用一道上却说不定别有才能啊……” 崩! 刀剑术·演奏法再变,自g弦的旋律变化之中向着狂热延伸,庄严的意味自从命运的沉重扣门声里迸发。 美德之剑纵横劈斩,随着愤怒之斧一起,交错着挥洒而出。 自这奋不顾身的燃烧里,槐诗步步踏前,挥洒着超限状态的力量晋级到了往日难以触及的高速之中,铁光挥洒。 无时不刻地,不断有无数藤蔓和荆棘从他们脚下的马路缝隙中生长而出,可紧接着,在水晶鞋的践踏之下无声地枯萎成了炉灰。 血的色彩自红衣中覆盖在双剑上,瞬间地爆发里带着足以令槐诗粉身碎骨的力量…… 免疫猛毒,不惧劫灰,甚至还有着足以瞬间令槐诗重伤的爆发力——乐园之路好像天生克制着槐诗一样,甚至槐诗还能够感觉到有更具有危险性的东西隐藏在罗娴的笑容之后。 鬼使神差的,槐诗后退了一步,躲过了骤然变向自槐诗喉咙前面划过的短剑。抓住了这唯一的空隙,他奋力猛攻,将罗娴再度压制,紧接着,又躲过了罗娴再度刺出的剑刃,完全就好像早有预料一样。 罗娴的手中,每一次隐藏在变招中的进攻和暗算,尽数被窥破了。 简直纯属老练的不像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是一日千里么?还是另有原因呢?” “啊哈,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我是天才呢。” 槐诗端详着虚无之镜里所映照、解读、预知出的数十种可能性,毫无廉耻地如是说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王子与公主 倘若罗老在此,说不定会夸奖槐诗你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年轻时的几分风采。 但对于罗娴而言,究竟是另有原因还是槐诗可能是真正的天才其实都无所谓,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而……更加的兴奋了起来。 “这样的话,我不需要放水也没问题了吧?” 罗娴的笑意所带来的寒冷忽然窜上了槐诗的后脑,死亡预感从颅骨中疯狂地扩散开来,瞬间的恍惚几乎令槐诗的意识都慑服在那恐怖的杀意之下。 紧接着,她便突兀地来到了槐诗的面前,倒持短剑,向着槐诗的面孔刺落。 那动作太过于轻柔和顺畅,以至于会让人产生联想,感觉这是温柔的抚摸,可实际上,在行云流水的动作之中所贯穿的是不折不扣的杀意。 迅捷而快速,纵然有虚无之镜的预判,槐诗依旧险些被这一招划烂面孔——太快了,她的速度,快到自己无从预判,在预读浮上心中的第一个瞬间,她就已经近在眼前。 崩! 剑刃被格挡开来了。 没有采用任何技巧,而是使用最粗暴的方式。 以强对强。 炽热的血气从槐诗的左臂之上升起,狂乱的力量自他的躯壳中涌动着,为他带来了焚烧的痛楚和近乎雷霆一般的力量。 槐诗咆哮,踏前,竟然再度将罗娴逼退了一步。 罗娴的眉毛挑起。 未曾想到山鬼的圣痕和超限状态结合之后,竟然能够抵达如此不可思议的程度。 斧刃劈落,粗暴地掀起飓风,撕裂了脚下的大地,裂口笔直地向前延伸,瞬间数十米,一直延伸到了罗娴的脚下。 奢侈地挥洒着这一份力量,槐诗探索着自己所能够接受的上限,瞬间,破空而至! 肌肉是有其极限的,哪怕是传说中每个人使用的力量只不过是肌肉的多少分之一,只要解开束缚就能够爆发到令自己都害怕的程度。 但依旧是有极限的。 山鬼圣痕本身的等级就注定了这一份上限的存在。 但源质本身,是不存在所谓的极限这种说法的,忽略掉了每个人的特殊性质、位阶的转化和源质的总量之后,源质这一诞生自灵魂和意识的力量,本来就是违反了物理学和热力学基础的。 它能够达到颠覆现境三大封锁的程度,只要有足够恐怖的数量,在创造主的手中改写这个世界未必不可能。 而鼓手与禹步的突破就在于此,它是全世界数千种源质运用中,和肉体衔接最为紧密的几种之一。 它能够通过纯粹的技艺和源质应用的结合,帮助人突破本身肌力的极限,释放出远超本身的破坏力。 通过无止境地抽取着四周的生机,槐诗得以转化出大量的血气,源源不断地灌溉入虚无之镜中,凭借这开挂一样的力量提前了数年可能十数年自己才能够娴熟掌握的这一技艺。 此刻的他,能够感受到随着源质不断地消耗,自己的力量在不断的提升,一步步地摧残着这一具早已经遍布暗创的躯壳。 他会死。 在虚无之镜的辅助之下,吝啬又充分地利用每一条肌腱、每一支骨头,每一个关节,直到最后,迎来全盘崩溃。 精确地走向灭亡。 在如此疯狂的运作之下,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寿命在迅速地缩短,就好像将一辈子的力量都挥霍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 不,还有十几分钟么? 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久?十分钟?五分钟?还是三分钟? 在这一条虚假生命挥霍完毕之前,他还能够享受这种超越极限的力量多久呢? 他早已经抛之脑后。 “来!” 美德之剑与祭祀刀摩擦,迸射火光,照亮了山鬼破碎的笑容,少年胸前的裂隙中迸射出炽热的光芒。 他在燃烧,为自己的粉丝献上表演。 “时不待我。”他轻声呢喃,“珍惜这最后的见面会吧!” 剑刃,劈斩而来! 崩! 轰鸣中,罗娴抬起双臂,遍布裂痕的长短双剑劈斩而出,自空中烧出了数十道银白色的钢铁辉光,残缺的弧形好像铭刻在了空气中那样,撕裂了飓风,和槐诗手中的钢铁碰撞在了一处。 火花飞迸! 长剑破碎,槐诗踏钱猛攻,可罗娴却后退了一步,好像早有计算那样,随着践踏,有时一柄铁锤自地上飞起,落入了她的手中,随着她的挥洒,自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形,再度和斧刃碰撞在一处。 刺眼的光芒,一闪而逝。 “早知道你能够这么强的话,我就不用等这么久了——” 罗娴的神情越发地愉快起来,自破碎的灵魂之中,深渊的沉淀狂舞,化作漆黑,喷涌而出,几乎将槐诗吞没了。 杀意刺骨。 “你知道么?”自刀剑的碰撞中,她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忽然说:“父亲他,本来是想让你杀死我的。” “总有人对我寄托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槐诗劈斩,面无表情地反驳:“从一开始我好像就说过,我学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杀死任何人!” “——笑话。” 金属碰撞,迸发尖锐的声音,却无法压下面前罗娴的笑声:“难道有人是为了天下太平来学习杀人的方法么?” “或许你不太想相信——”槐诗忍不住叹息:“我只是那会纯粹有空而已啊。” “我真喜欢你这种口是心非的样子,好像情话一样,总能骗到那些没有见识过的女孩儿,在你的计划中,这包括我吗?” 罗娴轻笑着,上前,手中的兵器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地轮换,甚至空手,雷霆、霹雳、天崩、地陷,凌厉地将槐诗压制在了下风。 一拳! 槐诗手中的斧头脱手而出,飞到了空中,不等它落地,就消散,再度从槐诗的手中凝结,挡住了她自地上抄起的匕首。 近乎贯穿了厚重的斧背,尖锐的锋芒距离槐诗的眼瞳只差一线。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的一点寒光。 毫无动摇。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 罗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好像轻声呢喃一样,随着水晶鞋的踩下,闪烁那样从槐诗的背后出现,在他耳边轻声述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们是依靠着杀死了什么东西而活到现在的,槐诗,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去杀死更多。” 她微笑着,凝视着同类的侧脸,告诉他: “我们都一样。” “你也有魔法长发吗?” 槐诗反问,转身,自这半步之间,向着她斩落祭祀刀。 “你有魔法双手吗!” 斧刃劈斩而下。 “有小动物会跟你说话吗!” 长枪横扫。 “——会有小姐姐像帮我一样,帮你解决麻烦吗!” 轰! 愤怒的剑刃刺出,贯穿空气,笔直的风自遥远街道的尽头留下深邃的刻痕。 槐诗喘息着,任由血液从脸上落下,凝视着退步至远处的罗娴,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们不一样!” “我是槐诗,男,十七岁,东夏高中生兼专业大提琴手兼天文会行动干员兼乐园王子、灾厄乐师、见习除魔……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头衔。” 槐诗昂起头,告诉她:“我,有一个梦想!” “我要保护我的家人,我要靠着自己的努力去活下去,去出人头地,我要受人尊敬的度过我的一生,在我七老八十的时候,在老婆孩子和孙子的陪伴下幸福的死掉,最好死了都能进到什么狗屁游戏的卡池里,让人为我氪金!” “我要活着,我要活得更好,我要更多的人也能像我一样!” “所以——” 槐诗踏前,劈斩,向着罗娴断然宣言:“我和你不同!” 奋尽全力,踏破了风,踩碎了脚下的大地,追逐着罗娴变幻不定的影子,全力斩落了手中的长剑、短刀与斧刃…… 这是拼尽了一切的和弦。 这是未曾抵达的高峰,燃烧的源质附着在铁的锋刃之上,迸射出双目不能直视的辉光,好像随着钢铁一同呼吸那样,圈禁之手的力量施加在了每一寸钢铁之上,令铁迸发出了与槐诗呼应的轰鸣。 罗娴后退,再退,那一瞬间,槐诗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在虚无之镜的映照中,竟然看不见她的踪迹了。 只能够看到她近乎飞翔那样地辗转在燃烧的铁光之间,回旋,起落,轻盈地不可思议,自空中落地,脚尖轻点着地面,双手优雅地展开。 自龙骧的进攻中,毫发无损。 那不是什么出乎预料的技艺,甚至没有动用凌驾与槐诗之上的速度,倒不如说,更像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宛如应和舞伴的呼应那样,迈动轻巧地步伐,同热情地追求者保持了最矜持的距离,又若即若离地留给他一亲芳泽的机会。 槐诗错愕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几乎忽略了四肢上传来的痛苦。 “嗯?” 罗娴疑惑地歪头看着他,笑容似是促狭:“‘芭蕾’,没有见过么?” 她再度踮起脚尖,自原地完美地向着槐诗展示了基础的动作,眼神飘忽又专注:“刚刚你选择演奏的曲子,我听过……是圣桑的《天鹅》,对吧?” 槐诗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应。 自己的节奏,完全被她看破了。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像是戏耍那样地没有当回事儿吧? “我很喜欢芭蕾。”罗娴认真地说,“可惜,我只学过两天,老师就把我赶走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就学会《天鹅湖》。” 说着,她带着轻柔地微笑,踩着无声地节拍,自血泊中跳跃,回旋,娴静的背影转身,舒展修长的双足和手臂,轻巧地回旋。 好像随着无声的旋律起舞那样,美得不可方物。 最后,她转过身,看向槐诗,轻声问: “怎么样?” “很美。” 槐诗颔首,“真的像天鹅那样美。” 没错,好像自血色的湖畔起舞的天鹅一样,明明是令人害怕的颜色,明明是令人恐惧的景象,可有她在,一切好像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红天鹅。 “不止是芭蕾,绘画也好,歌唱也好,哪怕是小提琴我也学过。” 罗娴忽然说:“我都很努力的学过,哪怕学得不好……看电影、听音乐、做菜、织毛衣、帮助老人和小孩,向需要帮助的人捐款、追星、谈恋爱。所有能够让人快乐起来的东西,我几乎都已经尝试过了。” 她看着前方的少年,不知何时,笑容已经消失了。 “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你们说的那种快乐,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槐诗?” 她踏前一步,郑重地凝视着槐诗的眼瞳:“究竟怎么样才可以像你这么快乐呢?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我应该,怎么样才能变得幸福起来呢?” “求求你告诉我。” 她说,“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近乎祈求的那样,她期冀地看着槐诗的双眼,恳请着他的慈悲:“请你告诉我吧!” “……” 槐诗沉默,怜悯地看着她,看着她千疮百孔的灵魂,还有已经将她吞没了的黑暗。 嘴唇开阖,却无从诉说。 只能无力地沉默。 于是,罗娴了然地垂下眼眸,就好像早有预料的那样。 “你也没有办法,对吧?” 从生下来开始,她就一直期待着,能够体会到那些别人口中的东西,学前故事中所说的快乐、童话里说的爱,和存在于每一个故事结尾中的幸福…… 可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又是所谓的爱呢? “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对吧?” 就好像终于领悟了那样,罗娴恍然地呢喃。 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 都是……谎言! 是所有人用来欺骗她一个人的谎话。 那是只有别人可以拿来跟自己炫耀的宝物,而她,什么都没有。 “……” 自漫长的沉默中,槐诗不敢在去看她的眼睛,无力地叹息:“对不起。” “是这样么?” 罗娴的眼神渐渐地冰冷了下去,不复刚刚的热诚与期待,渐渐地,变得好像深渊一样,空空荡荡。 “你为什么不走呢?槐诗,游戏不是已经结束吗?” 她漠然地问:“从来没有冲着名次而来的你,只要愿意的话,随手可以从这里离开,对不对?为什么要陪一个女疯子留下来做游戏呢?” “我本来是想跑的,但没跑掉,后来不想跑了。” 槐诗说:“我想救你。” 罗娴愣住了。 在沉默中,好像听到了一个绝佳的笑话那样,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震动肺腑,拉扯着声带,发出了嘲弄又促狭地笑声。 大笑。 “原来如此吗?” 好像终于明白了他一直以来徒劳的努力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是却因此而更加的不可置信,更加的感觉……荒唐! “你真的是王子殿下啊,槐诗。” 她轻声呢喃着,自低语中抬起眼眸,向着面前的少年,展露出宛如深渊本质一般的狰狞和死寂。 无数的血水动荡着,因为远方有雷鸣的声音响起。 破碎长街之上的寂静被撕裂了,堆积成山的尸骸在冲撞之下分崩离析,血雨的幕布被撼动,卷向四方。 有尖锐的阴影自血雨的尽头浮现,呼啸而来,自虚无中凝聚了自己的形体,在水晶鞋的践踏之下应召而来。 墨绿色的烛火映照之下,枯朽干瘪的庞大南瓜饱蘸血水,在骸骨之马的拉扯之下,六个巨大的车轮碾压着大地,迸发雷鸣。 在灰姑娘的祈祷之下,来自噩梦的南瓜马车重新浮现在这一片地狱之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地气息。 “那就请与我起舞吧,王子殿下。” 罗娴伸手,抚摸着骷髅巨马的面孔,回头向着远处的槐诗发出邀请:“就像那个时候站在舞台上的你一样,闪闪发光的,好像能拯救每一个人一样。 请和我跳舞吧。” 如此,登上了死亡的马车,向着槐诗投来最后的冷酷一瞥: “——我可是深深的……爱着你的啊。” 于是,骷髅战马嘶鸣,马车之上有血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形成如有实质的凶戾和狂暴。在不顾忌自身的力量和疯狂,乐园之路的奇迹被唤醒了,狰狞地向着槐诗吐出了死亡的气息。 深渊之爱,寄托其上! 在寂静中,槐诗叹息,拔出美德之剑,劈斩。 铁蹄践踏在破碎的马路之上,白马再度从虚空中归来,嘶鸣了一声,看到远处的马车上的灰姑娘,便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不快地朝着槐诗打了个响鼻。 一双眼睛瞪着槐诗。 为什么你总能惹到这么麻烦的对手? “是啊。” 槐诗挠头,“为什么总是会碰到这么棘手的敌人呢?”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原因。 大概这个世界对自己不好吧。 可相比其他人而言,他难道不是幸运的吗? 他还没有倒下,没有迎来自己所无法承受的苦难、折磨和蹂躏,没有被不讲道理、突如其来的死亡所带走,也没有被这个世界所磨灭。 他还活着,还能够爬起来,还能继续向前走。 所以哪里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抱怨呢? 现在,苦水已经倒完了,他还未曾死去,所以,还不能在这里放弃。 “我要去履行王子的职责了。” 槐诗望着白马,微笑着问:“能不能帮个忙?” 白马瞪着他,不知是恼怒还是沮丧,很快,打了个响鼻,哼了两声之后,骄傲地挺起胸膛,示意他搞快点,不要磨蹭。 自是神骏非常。 槐诗咧嘴笑了起来,翻身上马,望向马车之上那个黑暗中的身影。 “准备好了?公主殿下。” 乐园的王子手握着缰绳与剑,轻声宣告: “——我要上了!” 血色的马车之前,两匹骷髅战马不快地嘶鸣了起来,无声咆哮。 马车之上的黑暗中,似是有愉快地笑容浮现。 “只有你能给我带来这样的快乐了,槐诗。” 罗娴抬起手,灰烬之中有痛苦的火焰浮现,覆盖了整个马车,乐园之路的力量在此行驶,与她的手中展现,将庞大的力量寄托在这一辆战车之上。 她凝视着槐诗的面孔,等待着他最后的表演,自己所能寻求到的最后一丝稀薄的快乐。 来吧,王子殿下。 请为我带来最后的幸福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童话的结局 死寂之中,一切都仿佛冻结了。 从天而降的血雨被冲天而起的霜冻所感染,停滞在了冰冷的风中,天地间陷入肃然的寂静中。 只有天穹之外响起的轰鸣与巨响。 当刺目的闪光自天外一闪而过,血红色天空的裂隙中便响起尖锐刺耳的碰撞声。 世界在轰然震颤,自这不知何处而来的伟力之前。 紧接着,阴云破碎,无穷尽的烈光自天外喷涌而出,无数血肉如树一般生长着,夭折之子的双手挣扎着抓向天空中的裂痕。 就好像迫不及待地等待分娩那样。 可那究竟是诞生的欣喜啼哭,还是灭亡时的痛楚悲鸣呢? 谁也说不清的凄厉鸣叫中包含着欣喜和绝望,紧接着,便有庞大的残躯自空中坠落,燃烧着,压破了崩裂的云层,放射出万丈衰老而绝望的辉光。 那是太阳。 太阳在坠落。 因为永恒的黑夜即将到来。 “来吧,罗娴。” 槐诗握紧剑柄,轻声呢喃:“我将赌上我的所有——” 那一瞬间,沐浴在血色中的白马随着王子的低吼,踏落铁蹄,追随这最后的辉光,向着敌人发起了冲击。 剑刃举起,引领着最后的余晖斩碎前方的黑暗。 他背对着悲鸣之日,向前,身影好像要消融在那辉煌又凄厉的日轮中去了。 像是王子那样。 闪闪发光。 无数落在大地上的余晖好像也被这马蹄的行进所惊动了,如萤火那样地飞起,追随在了辉光之后,飞上天空,没入了黑暗中去。 “真刺眼啊,王子。” 罗娴凝视着那一道燃烧的残光,不知是憧憬还是愤怒,只是微笑着,轻声呢喃:“请对我施以救赎吧,王子殿下……” 黑暗轰鸣! 自漫卷的黑暗里,狰狞的南瓜马车剧震,轰鸣着向前。 血雨倒卷而起,逆着重力,向着天空飞出。 那一道道凄厉的红色蠕动着,妆点在扩散的黑暗之上,自罗娴破碎的灵魂中流溢而出的力量爆发而出,终于突破了无形的隔膜。 它们凭依在这一片凝结成实质的漆黑,收束起吞没一切的痛苦之雾,凝聚成了切实的形体。展开双翼,如铁的鳞片张开,倒映着烈日最后的辉光,仰天咆哮,暴虐地将一切杂响降服在这震怒的鸣叫中。 这便是自二十四年的漫长等待之中自人的空壳中积累下的绝望和痛苦,自来自深渊的灵魂中所诞生的灾厄奇迹。 只是惊鸿一瞥的浮现,便足以令无数深渊大群臣服的恐怖威严,哪怕只是酝酿之中的灾厄胚胎也足以令所有观众为止惊骇的狰狞本质。 那是龙! ——黑暗的魔龙! 此时此刻,不止是屏幕前的观众,就连谛听眼角也忍不住狂跳了起来。 “只是灵魂就能形成魔龙的质变,这样的天赋也太夸张了点吧?” 他苦恼地挠了挠脸,第一次感觉到解说这一份工作不好做,回头看向白泽的时候,就忍不住叹息。 “你觉得他能赢么?” 白泽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看傻子一样。 “那还用说?” 她遗憾地下达了结论:“必输无疑。” 直接能够观望到无数历史分流的神兽早已经窥见了十万个不同分支中那唯一一个必然的结果,那是纵然如何的幸运和智慧也无从改变的结局。 似是敬佩那样,白泽轻声叹息。 “他死定了。” 那一瞬间,随着马车的轰鸣行进,魔龙的虚影振翅,卷起飓风和血雨,摧垮前方的大地、阴云、天空等等一切微不足道的尘埃。 背负着这一份早已经过分沉重的深渊之爱,它张口,向着面前的王子,吐露心声。 纵声咆哮。 恐怖的源质波动自龙喉中汇聚,痛苦和绝望摩擦,彼此碰撞,激化出了刺目的火花。 紧接着,随着震撼天地的咆哮声,白炽的火光自黑暗的深处浮现,浩荡席卷,如洪流奔涌向前,吞没了陨落残阳最后的辉光。 龙火炽盛,扑面而来! 那一瞬间,白马飞跃而起。 它嘶鸣着,近乎翱翔的驰骋在风中,长鬃如旗帜招展。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槐诗握紧剑柄,意识中却忽然浮现出来自深渊的诗篇。 【苍老时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咆哮吧,咆哮,痛斥那光明的退缩】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 那一瞬间,美德之剑上传来细碎的震动,随着槐诗无声的吟诵,迸发钢铁的怒吼声。 山鬼的圣痕骤然延伸出了千丝万缕,没入了剑柄内侧无数的古老铭文之中,那些涌动的生机蜕变为纯净的辉光,附着在剑刃之上。 好像黎明的一线希望。 “谨以全灵交付与此剑之上,美德将于吾等的传说同存——” 随着恍惚中无数人的庄严吟诵,槐诗抬起了手臂,自毁灭的龙火之前展露出剑刃之上所燃起的璀璨光明。 相较往昔的慷慨庄严,如今所浮现的只是渺小的一线。可是它却万分执着地燃烧着,纵然龙炎席卷,依旧不曾熄灭。 美德并不存在庞大和渺小的区别,并没有众多和孤独的差异。 哪怕无法改变任何痛苦和绝望的现实,可依旧足以映照出希望的所在。 只是存在于此处,便足以照亮漫长的前路。 于此,宣告破晓的到来。 槐诗纵声嘶吼,斩落剑刃。 “——浩荡长夜,至此而终!” 相较曾经惊天动地的洪流,槐诗手中的只有残光一线,可哪怕只是这一线残光,却随着剑刃的劈斩,迸发出撕裂龙吼的鸣叫。 斩破黑暗的光芒,一闪而逝。 可无穷尽的龙火却好像洪水一般,自剑刃的劈斩之下向着两侧分离开来。 肆虐的汪洋在庄严浩荡的剑刃之下开辟。 分海。 槐诗向前,势如破竹! 魔龙震怒的嘶吼,向着槐诗纵声咆哮。可白马却奋起铁蹄,践踏在它的面目之上,碾碎了漆黑的鳞片。 不顾焚烧而至的余火,白马撞破了魔龙的幻影,强行突入了无尽深沉的黑暗之中。槐诗再度抬起剑刃,向着前方疾驰而至的马车,发起无回的冲击。 乐园的冠冕自他的头顶浮现,光芒撕裂了蠕动的黑暗,刺痛了遥远时空中那一只映照而来的眼瞳。 宣告着王子的到来。 黑暗嘶鸣,和最后的残光碰撞在一处。 刺耳的鸣叫声爆发。 无数血雨向着四周泼洒而出,随着那一线光芒的前进,前进,再前进,自槐诗的咆哮里,贯入了黑暗的深处。 “我来救你了,罗娴!” 燃烧的白马之上,山鬼嘶吼着,奋进所有的力量,破开最后的壁障,向着黑暗中的罗娴刺出剑刃。 孤独的公主殿下抬起眼眸,血意狰狞。 下一瞬,白马与战车,交错而过。 死寂之中,只有分崩离析的哀鸣。 胜负已分。 随着血雨再度的泼洒,宛如眼泪那样地落在了大地上,疾驰的战车戛然而止。 “真可惜啊,槐诗。” 马车上,黑暗中的公主殿下失落的回眸:“你谁都没有救得了。” 她手中的剑刃上,有一线血色滴落。 在寂静的街道,奔跑的白马突然踉跄了一下,艰难地前进了两步,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掀起一片尘埃。 血色从它的躯壳上蔓延而出。 艰难地回过头,它轻轻地舔舐了一下王子破碎的面孔,带着嘉许和怜悯。 不必自责,王子殿下,至少你奋斗到了最后一刻。 它的身影渐渐地虚幻,无声消散。 槐诗倒在尘埃之中,血泊自从他的身下扩散开来,破碎的声音自躯壳的深处响起,接连不断,昭告着死亡的到来。 他输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罗娴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背影,许久,许久,直到低垂的眼眸中最后的期冀消散了。 濒临极限的灵魂发出崩裂的声音。 无穷尽的黑暗涌动着,终于打开了通往什么地方的裂口。 那些隐约的呼唤声再度响起,好像在耳边轻声呢喃那样。 如此清晰。 在涌动的黑暗中,一个一个模糊的幻影自其中缓缓地浮现,恭谨地匍匐在地上,静候着她的归来。 “你们……来接我了吗?” 罗娴轻声问。 于是,便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自虚无的裂隙中升起了,肃冷而暴虐的威严自遥远的深渊中展露一隙。向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带着来自深渊的救赎与恩赐。 等待她的回应。 引领她,前往真正属于她的乐土。 这便是久别之后的重逢,时隔了二十四年之后的回归。 “等一下……” 有不和谐的声音,从这温馨的深渊重聚中响起,大煞风景。 “还没有结束。” 那个倒在血中的狼狈少年发出声音。 向着罗娴,艰难地伸出手,告诉她:“我……还活着……” 罗娴回过头,看到他僵硬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又倒在地上,再度爬起,像狗一样地匍匐着,向前。 向着她一寸寸的接近。 “还没有死吗?” 她轻声呢喃,旋即,陷入困惑之中。 不,早就应该……死了吧? 听不见迈步的节奏,也没有心跳的低沉声音。 可是随着那一双空洞眼眸的抬起,支离破碎的躯壳就撑起了双臂,近乎不可思议地再度从地上爬起。 她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过丝毫的怀疑,早在交错而过的一瞬间,槐诗就应该死了才对。 但存留在那里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顽固的执念么?不曾消散的意识?还是破碎的灵魂? 不论是什么,都十足的令人不快。 好像死皮赖脸的牛皮糖一样,黏在身上,面临了如此多的拒绝和挫败之后,依旧纠缠不休……为何这么不知羞耻呢? “等一下……” 槐诗空洞的呢喃,“我这就过来,很快……” 为何还活着呢? 就连槐诗自己都不知道。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只是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试图从地上爬起,撑起麻木的身体来,跌跌撞撞的向前,就像是过去无数次的那样。 可是他却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拥有意义。 不知为何,在恍惚中,他好像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到时候,你还会这么平等的对待我们这样的怪物吗,槐诗?” “你会去拯救无辜的人们吗?” 那个遥远的声音轻声发问,带着怜悯和期冀,渴望他的回答:“还会秉持公义,向那些像你求助的人伸出援手吗?” 哪怕这个世界对你不好。 哪怕很多时候,你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哪怕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槐诗,你还会去……成为英雄吗?” “那是——当然的啊!” 槐诗奋力的咆哮,鼓动破碎的肺腑,用尽全力地去回答那个声音,忍着让自己想要流泪的痛苦,狼狈地踏前一步。 再一步。 “不要怕,罗娴,我这就过来……” 向着黑暗里,伸手,想要触碰那个遥远的影子。 就好像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那样,她就独自伫立在黑暗的最深处,漆黑的眼瞳映照着地狱的模样,寂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孤独的好像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槐诗张口,想要说话,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他有很多话想要对罗娴说,可是却无法说出口。 他想要告诉她,不要走。 不要到深渊里去,请你留在人的世界里。 不要变成怪物。 不要失去你自己…… “请你……不要害怕。” 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颊,槐诗嘴唇艰难地开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双手,轻轻地拥抱住了她。 罗娴愣住了。 感觉到渐渐逝去的温度,她抬起眼瞳,茫然地看着槐诗破碎的面孔,却看到那一张脏兮兮的脸上,艰难地勾起最后的笑容。 我来救你了,公主殿下。 在他脚下的阴影中,等待许久的阴魂升起,倾尽最后一分源质,紧握着手中的美德之剑,向前刺出。 贯穿了槐诗的后背,刺入了罗娴的胸口。 温柔的辉光自剑刃上亮起。 一闪而逝,又消散无踪。 “……只有这样吗?” 罗娴困惑地看着那一张破碎的面孔,满怀着不解。 这种把戏,会有用吗? 说不上新颖,甚至称不上奇特,充其量只不过是共归于尽的伎俩而已。可槐诗所剩下的力气,甚至不足以刺穿她的心脏。 徒劳无功的最后挣扎。 毫无任何意义。 那一瞬间,黑暗……暴动! “你……” 罗娴僵硬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到胸前伤口中流出的血液。 剧烈的痛楚。 但这前所未有的痛楚却和以往的不同……更加的清晰,更加的真切,也更加的令人难以忍受。 哪怕伤痕只有浅浅的一线,可就在这近乎尘埃一般的创口之下,她破碎的灵魂中,竟然响起了魔龙惨烈的哀鸣。 圣痕在剧烈的动荡着,可紧接着,却随着黑暗一同分崩离析。 因为有什么东西到来了。 降临在了她的躯壳中。 在她身后,通往深渊的裂隙剧烈的动荡起来,无数模糊的人影愤怒地嘶鸣,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想要突破最后的阻隔。可是却随着黑暗的震颤越发地飘忽,又迅速地消散…… 她愣在了原地。 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心中爆发,不知为何,却令她忍不住恐惧。 就好像……在灵魂的空洞中,有什么东西萌发了,抽枝开花,又紧接着结果,果实自枝头坠落了,回归了干涸的泥土之中。 带来了稍纵即逝的甜蜜,和前所未有的失落与满足。 太矛盾了,太古怪了,也太让人害怕。 明明想要再次得到,可比起得到却更想付出什么。明明想要重新占有,可比起占又更想给予什么…… 一滴水落下之后,掀起了万丈狂澜,吞没了曾经的一切。 自漫长的空虚之中,首先感觉到的是茫然和困惑,紧接着,在温柔的扩散中,感受到了所谓的温柔、怜悯和同情…… 在绝望之中,感受到了镜花水月里的幸福。 最后在悲伤和辛酸中,感受到令自己为之恐惧的欣喜和快乐。 不可置信,完全无法理解。 “这究竟……”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狼狈的坐在了尘埃里,再难以忍受这种残忍的折磨。她哽咽着,忍不住流出眼泪,哀鸣着尖叫:“这究竟是什么啊?!” ”傻孩子。” 槐诗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尘埃,温柔地告诉她:“当然是爱啊。”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除了爱,难道还有什么能够胜过杀戮和死亡么? 他的胸前,被剑刃贯穿、撕裂的心口中,有最后一线孱弱的辉光浮现……如此温柔,如此的静谧。 这就是你所渴求的东西啊,罗娴。 被圈禁之手转化的最后源质,自痛苦和绝望的磨砺中,自灵魂之中所诞生的辉光——纯粹的慈爱。 不带任何索取的给予,不伤害任何人的奉献,不渴求回报的救助与不等待感激的救赎…… 罗娴呆滞地抬起头,嘴唇嗫嚅着,第一次感受到脸颊上手掌的温度,还有少年微笑中的喜悦和欣慰。 “太卑鄙了,槐诗,竟然偷袭我。”她昂起头,强忍着流泪的冲动,艰难喘息:“你就不能像模像样的做一次王子吗?” “抱歉啊,公主殿下。” 槐诗遗憾地笑了笑:“时代变啦,现在’无耻下流’的王子人设更流行一些。”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你才找不到女朋友的啊……” 罗娴哽咽着,可是却再也无法克制胸臆中充盈的悲伤和欣喜,抱紧了面前的少年,狼狈地放声大哭。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 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有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来,冲散了尘埃,落入了槐诗的掌心里。 就像露水落入了荒漠。 在恍惚之中,槐诗好像窥见了罗娴身后不断崩溃的黑暗,还有黑暗的最深处,那个渐渐消散的威严侧影。 在离去前的一瞬,她向着槐诗投来了似是漠然的一瞥,不知是赞许还是愤怒。紧接着,消失在了坍塌的裂隙之中。 再也不见。 “看来是……我赢了啊。” 槐诗勉强地笑了笑,闭上眼睛,仰天倒下。 在难以忍受的困倦和昏沉中,终于迎来了死亡的拥抱。 这就是这一场对决的结局。 王子拯救了公主。 爱,战胜了一切。 第二百八十六章 鬼 “就算是童话,’爱’什么的也太扯了吧?” 邪马台天外,深渊之海,庞大飞鸟的虚影作飞舟高悬。 虚影的背脊上,三米余高的巨汉盘腿坐在一堆空罐子的旁边,卡啪一声拉开一罐啤酒,昂头咕嘟咕嘟地喝完,抹了一把嘴:“感觉好像动画片一样。” 在沉默里,玄鸟缓缓地放下了那一根抬起许久的食指,望着少年化作白光飞出了邪马台,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这样难道不好么?”老人愉快地问道。 “好是挺好,但实在搞不懂啊。”夸父挠着脑袋,一头雾水:“小娴的问题我也看过,以前用解脱者之尘不是无效么?如果有用的话,丘比特之箭我也可以问罗马借过来啊。” 玄鸟怜悯地看了他许久,无奈叹息。 “总算知道为什么现在你还没有结婚了。” ??? 夸父愣了半天,头上冒出了数不清的问号:“这关我没有结婚找不到女朋友什么事情啊老头儿,你不要乱看不起人好吧!” 玄鸟无奈地摇头,叹息了一声。 “那个年轻人的灵魂能力,确实是源质与铁的转化没有错。他将自己的慈爱转化为铁,附着在剑刃上,凭借舍身的一剑,补全了小娴作为人最欠缺的一部分,让她可以拒绝深渊,不去做怪物。从这个角度来看,之前我们的路子确实是有些问题。” 说着,老人抬起手指,神情郑重:“但是,你忽略了最至关重要的一点。” “啥?”夸父茫然。 “爱这种东西啊,是相互的啊!”玄鸟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不是忽然跳出来一个人说爱你,你就能接受的,对不对?” 夸父很想说我能,但他不想被老头儿从这里丢下去,只能讪讪闭嘴。 玄鸟用脚后跟都知道这憨货在想什么,连气都懒得和他生了,活该这种只知道砍砍砍的莽夫孤独终生。 他总算知道每年社保局联谊会的时候在夸父身上发生了啥了。 夸父挠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你是说小娴看上那小子了?” “……” 老人忍不住翻白眼,“看不看上,姑且两说,至少小娴愿意为他从怪物变成人,这就是个天大的进步。 那孩子,终于体会到生而为人的美好了呀。” 他停顿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当初从星见之眼里见到的景象,又有些头疼起来:“只不过那个小子都快要被红线缠成粽子了啊! 从十八岁开始,烂桃花会一路走到九十岁……渣和不渣另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良配。这事儿回头还得再寻思寻思。还有——” 好像后脑上长了眼睛一样,玄鸟忽然说:“未成年人不准喝酒。” 空罐子后面,诸清羽触电一样把手从啤酒堆上挪开,装模作样地开始喂鸽子。 “怕什么?”夸父满不在乎地问:“未成年人能杀人放火就不能抽烟喝酒了?要我说,升华者又不怕酒精,少喝点没错。” 玄鸟眯起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我啥也没说。” 夸父明智的移开了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玄鸟叹息一声。 摊上这群问题儿童,总感觉自己会有一天脑溢血……幸好,还有省心的孩子。 轰! 邪马台内,传来终末的巨响。 虚影之上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彼此浮现出了然的神情。 “四阶打五阶能坚持这么久,就算有白狼钩在手里也不容易啊。”夸父捏着下巴上的胡茬感慨道,“这小妮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玄鸟对此洞若观火:“一具残缺的日巫和一个胎死腹中的夭折之子,拼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个畸形的缝合怪,距离五阶代行天威的能力还差得远呢。 但不论如何,雪涯那个孩子都辛苦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说道: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 . 与此同时,黄泉之畔的边境内。 无数曼珠沙华拱卫的森冷大殿里,御阶下传来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左大臣垂下眉头,俊秀非人的面孔上透露出了一丝忧愁,令人望之心生怜爱。 局势确实已经糟糕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了。 最后的努力告以失败。 在御阶上面的垂帘后,庄严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惶恐的声音,稚嫩的像是个孩子,如此慌乱:“这、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事已至此,只能请公方大人出手了吧?”左大臣垂首,恭谨地匍匐在地,“还请陛下暂时忍辱,以待天时。” “你是说……将军吗……” 垂帘后的陛下愣住了,好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可同时又感到一阵不安和恐惧。 自从九十年前公家和武家的平衡被打破开始,又有谁不会害怕这个名字呢?哪怕是在传统中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再无法制衡那位暴虐的公方御领…… 可笑的是,’公方’这个称呼最早的时候,便是用来指代瀛洲的统治者,高贵如天一般的皇帝。如今,所有人提到这个称呼时,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个为无数人带来恐惧的漆黑身影。 ——‘鬼公方’。 其意为像传说中的凶猛巨鬼一样的统治者,凶恶、暴虐、强大,同时又不可战胜。 在瀛洲,鬼所指的并非是无形的幽灵或者死后的冤魂,而是人力难以企及的恐怖化物,好像暴虐山神所化的酒吞、堕落龙神所形成的茨木……它们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堕落为魔之后所形成的噩梦,倾尽凡人的一切力量都无从抵抗的怪物。 九十年以来,那位天降而至的将军带着令人恐惧的微笑,一次次地将不自量力的反抗者击溃、碾碎,以武力夺取了如今的权威,颠覆了传统,践踏了伦常,踏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骨,成为了瀛洲实质的支配者之一。 倘若不是有那么多家族的顶力支持还有瀛洲谱系的源典传承,如今的皇帝恐怕也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一个人形的印章,一个可笑的摆设。 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此刻骤然提到他,垂帘之后的声音就变得越发惊慌起来。 “为、为何会这样?”皇帝问,“左大臣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 “变数难料。” 左大臣跪地叩首:“是臣失策了。” “失策?” 在大殿之外,传来沙哑的声音。 魁梧的老者大步踏入殿中,须发皆张,蜡黄色脸上的大鼻子都被怒火烧得通红:“就因为你的失策,就要让陛下万金之躯向那个不知礼数的武夫低头?你岂不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吗! 如今皇权暗弱,倘若如此轻易的示弱,到时候造成的后果,难道左大臣就承担得起这样么!” 说着,右大臣肃声上谏,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望着御阶上的身影:“陛下切不可如此!” “右、右大臣?” 皇帝不可置信:“你怎么回来了?” “臣再不回来,恐怕陛下就要遭受奸妄之徒蒙蔽,铸下大错了!” 右大臣的气息紊乱,衣摆上的尘土都没有洗去,好像是匆匆归来之后,连洗漱都没有,径直闯进大殿里来的。 “陛下乃是一国之尊,万万不可为如此小事去向那个武夫低头!” 垂帘之后的孩子愣了许久,依旧拿不定主意:“可是……日巫……” “陛下难道还不明白么!” 右大臣忽然大吼,极其失礼的打断了皇帝的话,愤怒的声音几乎无法控制:“以邪马台再度种植日巫的计划,说到底,不过是邀宠魅上之徒的白日梦而已,本就不该将结果寄托在侥幸之上! 此刻倘若再不忍痛断腕的话,难道要以卵击石,和东夏谱系开战吗! 这岂不是正随了那个夷人的意愿?若是有了陛下的授意,他怎么可能不胡作非为! 如今我们所损失虽然惨重,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边境,一具夭折之子的残骸,和几枚日巫的贤者之石而已,为何陛下还看不清呢?” “……不、不止是如此。”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御阶上的皇帝低声说:“孤、孤……孤还将母亲留下来的……” 右大臣愣了一下,如遭雷殛。 “陛下,你难道……” 好像终于想到了那个最糟糕的可能,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垂帘之后的身影,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几乎站不稳。 “难道你连先帝遗留下来的东西也,也用入其中去了么?” 皇帝怯懦地点了一下头。 死寂之中,右大臣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抬起哆嗦的手指,指了指地上背对着自己的左大臣,又失仪的指向了皇帝的身影,数度张口,面色倏而变成了赤红,到最后,委顿在了地上,再没有了任何力气。 只有一滴浊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双眼已经遍布血丝和狰狞,直接拔出佩刀,冲向了左大臣:“奸妄!老夫今日要除了你这祸害!” 那一瞬间,他看到左大臣抬起的面目上,浮现一丝嘲弄的笑容。 . . 一刻钟之后,宫殿紧闭的大门再度打开。 面目呆滞的老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招来的宫人们慌乱地送出殿外,直到晕厥之前,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一柄破碎的太刀。 太刀断裂的刃口上留下一线血红。 如同眼泪。 “右大臣已经老朽了,无法理解陛下振兴天津的雄心,御前失仪到了这种程度,实在让人痛心。” 左大臣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祈请:“还请陛下慈悲,让右大臣回归故里,安享天年吧。” “……是、是这样么?” 御阶上的稚嫩身影终于从刚刚的恐怖斗争中反应过来,慌不迭地点头:“啊,没关系,我……咳咳,余也可以理解右大臣的苦心,那便重重的赏赐吧!” “陛下慈悲!” 左大臣恭谨地赞颂:“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漫长的沉默之后,御阶之上的人影压抑着心中的惊慌,终于下定决心。 “来人,取余的印玺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疲惫的太阳 ytyimлehhyiecyiлhцe,heжhyicmyipemпpyiaлyicь 太阳面带着疲态,温柔地告别大海。 震颤整个邪马台的哀鸣之中,传来沙哑地歌声:Вэtyitчactыпpn3haлacь,Чtyihetлю6вn。 就在这时你坦白,爱情不再 随着叶雪涯的歌声,白狼无声奔走,自空中一闪而逝。 自支离破碎的中央区中,凄厉的瀑布冲天而起。 坠落的烈日发出了最后的惨烈鸣叫。 在焦黑的深坑之中,血红色的太阳被剖开了,凄厉的阳光如血一般喷涌,洒向四面八方,点点滴滴,如此粘稠。 自层层辉光之下,是一块又一块蠕动的血肉。 已经死去的夭折之子依旧纠缠不休的舞动着数十道触手,紫黑色的血肉在泥土中生根发芽,迅速地扩散。 紧接着又迅速地死去。 到最后,在渐渐熄灭的阳光里,显露出那一团庞大如山的肉瘤。 还有被自正中剖开的血肉中,那一颗汇聚了无数畸形复眼所形成的庞大眼眸无数漆黑的复眼倒映着同一张面孔,而无数张相同的面孔嘴唇开合,哼唱着同样的歌声。 在她的手中,白狼钩抬起,向前刺出。 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眼瞳的正中,血流如瀑,将叶雪涯彻底的染红了。 隔着白狼钩,最后一丝狰狞的神采死死地凝视着叶雪涯的模样。 要种下最怨毒的诅咒。 别难过 叶雪涯咧嘴微笑,满不在乎地偏过头,拨动打火机,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倘若天空上只有太阳的话,那该多寂寞啊,你说是吧? 曾经堪称俏丽的面容已经遍布裂痕,有紫黑色的血从崩裂的五官中渗出来,看上去如此狰狞。 分不清究竟谁才是恶鬼。 就在微笑之中,夭折之子的血肉骤然疯狂地的抽搐起来,紧接着,彻底僵硬,凝结成了漆黑的石块。 巨大的裂缝从石化的眼瞳上扩散开来,分崩离析。 一道响彻天地的惨烈哀鸣扩散向四方,甚至远远地传递到了深渊的最深处去。 本已经胎死腹中的夭折之子,此刻终于迎来了彻底消灭。 而叶雪涯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赢了。 可是却并不感觉到开心。 残缺的日巫圣痕自残骸之中缓缓升起,在打死,而是玄鸟作为东夏谱系执掌者的权柄与威福。 在它真正的主人‘玄鸟‘的手中,甚至无需出鞘,只要老头儿瞥一眼,就能够瞬间将一个东夏谱系的升华者从五阶削到白板。 在玄鸟继承了谱系之主的位置之后,这一项至上的权威他甚少动用过,甚至没有怎么在叛逆的身上用过。 敢扎刺的都被老头儿随手碾死了。 更多的时候,它都是被用来当做读档器,帮助进阶失败的后辈们回滚到原本状态,积攒经验之后重新再来。 就好像现在。 随着位阶的跌落,瞬息间便有无数血浆从毛孔中喷出。 将叶雪涯整个都染红了,对于四阶升华者而言堪称重创的伤势,对于三阶而言,完全就是催命符了! 倘若不是白狼之灵依旧护持着叶雪涯的话,她恐怕就要当场暴毙了。 你看,我说过了,我们都一样。 她忍着抽搐的剧痛,昂起头,遍布血丝的眼瞳凝视着面前日巫的圣痕,笑意依旧:只不过,你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日巫圣痕的悲鸣里,她踉跄地起身,一步一步地上前。 自她身后的虚空中,心月狐长尾舒展,毛发乍起,眼瞳中亮起了猎食者的光芒,向着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上位者发起挑战。 已然饥不择食。 直到现在,直播的观众们哪里还不明白这个女疯子想要做什么。 整个邪马台,就是东夏谱系为了叶雪涯而精心打造的舞台,在此向全世界,展示这一位东夏新生代中最强者的气魄! 在经历了一次进阶之后,她要舍弃北斗,再度向着四阶发起挑战! ——向着东方苍龙的进发! 哪怕天下已经无龙。 哪怕苍龙的神性已然消失无踪,升华之路断绝,前方已经无路可走。 既然无路可走,那就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不是眼前正好有如此充裕的神性可以利用么?就算本质残缺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可日巫的圣痕中,可是要多少神性有多少神性可有呢 她哪儿来得把握? 罗马,殿堂中金发的青年皱眉,不知道是应该为这一位劲敌的狂妄而感觉到可笑,还是为她这一份荒谬的勇气感到赞赏。 这种事情,除了玄鸟,谁敢说自己有把握呢?苍老的神甫面无表情的说:无非就是豪赌罢了,你所欠缺的就是这一点。 青年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她要证明自己不逊色于当年的玄鸟。老神父垂下眼眸:她要在三十年之后,做东夏最强。 此时此刻,不论是罗马俄联天竺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不知道多少人在打开了电视机,关注着这一场向全世界展示的荒谬进阶。 见证这位东夏新生代第一人的成功或者消亡。 而随着白狼钩的斩落,琉璃日轮寸寸碎裂。就在日巫圣痕最后的哀鸣中,无穷尽的烈光从其中喷涌而出,吞没了叶雪涯的身影。 心月狐无声嘶吼,主动跳入了那一道炽热的光芒之中, 好像奔向死亡那样。 拥抱属于自己的新生。 别怕。 自焚烧中,叶雪涯伸手,握紧了日巫最后的残骸,那一柄断裂的剑刃:等你数完天空上的裂缝,我们就是永远的好朋友了 光芒。 光芒吞没了一切。 . . . . :章节名同样是一首我十分喜欢的苏联舞曲,推荐一下。 2:写在作者说里似乎有很多朋友没看到,干脆写在这里:这两天状态不好,外加身在外地,再过两天我就恢复两更,请大家不要担心。 今天的风月也在努力恰饭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 暴雨将至 此时此刻,高悬天外的无尽之海与邪马台之间,庞大的玄鸟虚影之上,几个人正紧张地低头看着光芒之中的变化。 夸父的耐性不足,一口气又喝完一整罐啤酒,挠起头看向玄鸟:“能成么?” “我怎么知道?”玄鸟头也不抬地回答,眉头皱起,似乎已经窥见了什么不祥的端倪。 夸父傻眼了:“这不是你安排的么?”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应该说,这是她自愿的。” “……”夸父不知道怎么说了,“那也总有什么征兆吧?你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用星见之眼去看,看得清清楚楚完全是十死无生。” 玄鸟抬起手,拈了拈下巴上几根白胡,无奈叹息,“这是她命里注定的劫数,躲不掉,逃不走,也说不定……她能选择去主动应劫,至少还能将主动把握在自己手上。 接下来就要看她的决心和云数了,过得去从此海阔天空,过不去,那就灰飞烟灭。 我只能给她机会,能不能逆天改命,就要看她自己了。”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夸父问。 “有啊。” 玄鸟抬手向着会场的方向指了指:“看到刚刚退场的那个小鬼了么?对,就是槐诗。那个小鬼身上的运数大得吓人,天生的人中龙凤,将来不是青史垂名,就是遗臭万年的那种。 雪涯那小妮子真想让人搭把手的话,只要有他在,成功的可能性就凭空多了一成。但代价是以后会和他纠缠不清。 更好的方法,找白泽,有白泽在,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万事无忧,只要她不离开白泽太远,死劫一辈子都不会来。 可你看,她最后不是都没开口么?” 要玄鸟来说,这个决定也没错,毕竟求人不如求己。 运气这种东西,终究是有所极限的。白泽就是知道自己的天赋太容易把后辈弄成废物,才整天跑得不见人影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懒,每天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公款旅游。 而槐诗那里……距离太近的话,说不定就被那个小子乱成毛线球的红线给缠进去了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回头,认真地嘱咐道:“小白,以后要离渣男远一些,知道吗?” “啊?” 白帝子似懂非懂地抬头看过来。 “算了,当我没说……”玄鸟疲惫地揉了揉眉头:“反正有凤凰万劫辟易的天命在,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自己是不是有点操心过头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避免的一个问题: 成就玄鸟之后,有了星见之眼洞觉天命的能力,配合他向来慎密和稳定的风格,可以说从来都无往不利,做什么都一帆风顺。 但同时,是不是又谨慎和刻板的有点太过头了呢? 毕竟,长辈不能代替孩子们把所有路都走完……谁又生来就愿意听别人的耳提面命去做傀儡呢? 哪怕这条路在玄鸟看来是死路,可她想要一,难道自己还能天天把她栓起来不成? 她想去,就由她去。 起码有自己在,不至于万劫不复。 大不了就安排她去转修,东夏谱系明面上的十四条升华之路,外加暗中所隐藏的四条,有的是空间让她去施展身手。 但有可能的话,谁又希望自己家的孩子们遭遇失败的呢? “叛逆期真是太麻烦了啊。” 玄鸟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身旁那个应该快到叛逆期的少女,越发地忧心忡忡起来。 “有人来了。” 在沉默之中,白帝子忽然抬起头,看向远方。 天穹上,无尽之海的尽头,黑暗的电闪雷鸣里,吹来了潮湿的季风。 暴雨将至。 . 二十分钟前。 瀛洲,琉球,堪称烂漫的午后阳光之下,海水卷上了金色的沙滩。 在酒吧的外面,远处的海滩上隐约传来了少女们嬉戏的笑闹声,人来人往,一片热闹。可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酒吧里却一片寂静。 寂静的连午后斜阳中舞动的尘埃都好像有了声音。 “真是好太阳啊,是吗,客人。” 在木地板吱呀的声音里,带着沙滩帽的魁梧老板扛着鱼竿归来,随手将鱼篓丢到一边,抬头看向角落中的阴影。 阴影里,左大臣恭谨地伫立着,垂首等待。 “喝点什么?”老板扫了他一眼,随手挽起衬衫花花绿绿的袖子,露出了毛茸茸的胳膊,将帽子挂在了衣架上,走向吧台。 左大臣想了想,“白水即可。” “那种东西,我们这里不卖的。” 老板嗤笑了一声,甩头咬开了威士忌的瓶子,随手从冰箱里劈了一整块冰丢进了脑袋那么大的酒杯里之后,便咕咚咕咚地将酒杯倒满了。 嘭! 酒杯跺在了左大臣的面前,“请了,美洲特供纯爷们威士忌,专治瀛洲娘娘腔。” 左大臣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低头看着酒精度数明显超标的威士忌,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喝,犹豫许久之后,他叹息着:“我带着陛下的旨意而来。” “那关我屁事儿。” 老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之后,仰头大口干掉了一半之后,便坐在了钢琴的前面,漫不经心地掀起了钢琴的盖子,随手弹弄起上面的按键来。 好像自娱自乐那样。 直到左大臣面露苦色,端起酒杯,将一整瓶烈酒一饮而尽之后,他才摸了摸口袋,找出一根昨天没抽完的雪茄,重新点燃。 袅袅地青烟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孔。 “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看来在下来得不是时候?”左大臣叹息。 “我没说过瀛洲人不准入内,可你们总是来得太早或者太晚,前者令人不快,而后者更令人不快……我想你们最好不要来比较好,可这是你们的国家。” 老板耸肩,“我只是个过客。” 左大臣起身,手捧着皇帝的旨意,一揖至底:“恳请将军阁下出手,挽救危局。” 于是,被称为将军的老男人就嗤笑了起来:“早说不就得了,嘿,瀛洲人就喜欢这么别扭……” 左大臣依旧维持着恳请的姿势,“如今只能依靠将军阁下挽回大局了。“ “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男人想了想,摇头,“不行。” 左大臣愣住了。 “让我猜猜看……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个战争疯子,对不对?”将军抽着烟,嘲弄地说:“一旦有机会,就会像是疯狗一样到处开战?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地方,大家不见不散,不死不休……“ 不等左大臣回答,他便点头,坦然地承认了。 “是的,没错,我是。“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小子。” 他怪笑起来,“还没有到应该战争的时候,就必须学会忍耐等待和妥协。这就是你们瀛洲人的通病,你们总是因为瓶瓶罐罐的事情和别人破罐子破摔,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随着他的沙哑话语,如铁的威严自湛蓝的双眸中浮现,高踞与五阶最巅峰的恐怖力量自这个略显苍老的男人身上升起,将一切都笼罩在内,暴虐地施以威压。 那声音一字一顿,如铁锤那样敲在了左大臣的魂魄之上,要将自己的语言变成钉子,楔入他的脑子里:“生命既然珍贵,就应当被赋予它对等的价值可在你们这里,却太过廉价。 倘若你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那么别人就不会珍惜你们。倘若你们不珍惜别人的性命,那么别人就会将你们当做蝼蚁。 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浅显的道理吗?” 左大臣的脸色惨白,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再无往昔的俊秀风采。 他只能强行鼓起勇气:“至少,请夺回邪马台,陛下可以……” “凭什么?” 将军反问,“就为了几块贤者之石吗?还是为了那一枚破镜子上的碎片?太廉价了吧,小子,你真得有将我的话放在耳中吗?” 那声音低沉,如雷鸣自左大臣的耳中炸响,残酷地撕裂了他的耳膜,令他狼狈地倒在地上。 粘稠的血液从耳朵里流了出来。 他想要张口,祈求,可是在将军的俯瞰之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门外,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神之楔。” 来自皇帝的话语从门外响起,矮小的身影推门而入,走了进来,背后的阳光将来着的面孔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除了日巫的圣痕碎片以外,邪马台的下面有一柄神之楔,正是上一代法皇所留下的遗产这难道不足以作为将军的报偿么?” 当他的话语响起时,就算是将军也陷入了沉默。 不止是皇帝的突然到来,还有从他口中所说出的那几个字。 神之楔。 神明遗留在世上最后的奇迹,也是他们曾经存留的明证,不,应该说,就是曾经的神明们在迎来死亡之时所存留下的唯一权柄。 奇迹中的奇迹,力量中的力量。 凌驾于圣痕这种奇迹残痕之上伟大之物,想要突破五阶的极限,跨入神明领域,成为与曾经的大灵们并驾齐驱的天敌所不可或缺的东西。 “瀛洲竟然还保留着如此的底蕴么?”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将军忽然轻声笑起来:“作为报酬的话,倒也足够了,但问题是……我凭什么听从一个小鬼的号令,让他骑在我脖子呢? 他缓缓的起身,低下头,凝视着面前矮小的皇帝,神情嘲弄。 “你该不会以为拿出点好处,就能够随意驱使我吧?” 可皇帝却抬头看着他。 凝视着那一张对于自己而言过于恐怖的面孔,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哪怕双腿已经不争气地颤抖了起来。 “难道……”他反问,“难道将军便不是我的臣子吗?” “……” 寂静中,将军愣在了原地,愕然地凝视着那一张因为恐惧而轻轻抽搐起来的面孔,许久许久,忽然肩膀耸动了起来。 他笑了。 大笑。 不止是带着愤怒还是杀意,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嘲弄。 沙哑的声音化作雷鸣,扩散在天穹之上,掀动阴云,瞬间遮蔽了烈日与阳光,天地之间瞬间化作漆黑。 闪电迸发,像是烧化的金属,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眸。 到最后,只剩下回荡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雷鸣巨响。 “终于有点皇帝的样子了啊,小鬼……” 他咧嘴,端详着面前的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既然我来到这里,成为你的臣子,又怎么能不尊奉你的谕令呢?” “只不过,命令我的代价,你能够承受吗?” 皇帝颤抖着,没有说话。 倔强地昂着头。 “很好,非常好。” 将军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了其中存留的烈酒,“那么,我去去就回。” 酒杯放在了吧台之上,在酒杯里,冰块随着水波动荡着,骤然一声脆响,分崩离析,坍塌成了沙一样的粉。 只有雄鹰的凶恶雕像自其中破冰而出,在昏暗的映照中,展翅高飞。 如此狰狞。 而皇帝面前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之海上掀起了近乎恐怖的风暴。 在那一道展翅高翔的阴影之下,无数恐怖的电光和雷鸣迸射,轻而易举地掀起了万丈狂澜,暴虐地将沿途的一切边境与地狱吞没。 笔直的向下,瞬间,来到了邪马台的上空。 紧接着,近乎无穷尽的暴雨自海洋中逆卷而起,被狂风所收束,形成了足以将邪马台吞没在其中的恐怖龙卷。 狂乱的电光向着四面八方迸射而出。 因为那个随着狂笑而突如其来的人影,向前,挥出了一拳。 于是,惊天动地!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美洲精神(感谢白衣咕咕的盟主) 白头鹰的幻影骤然自无尽之海上浮现。 翱翔在海天之间,随着那个身影挥拳,便卷动双翼,推动着千万里的雷云和暴雨,呼啸而至。 无尽的电光化作洪流,形成点亮黑暗天地的炽热瀑布,向着邪马台的方向喷涌而出。 天地震颤中,玄鸟垂下的手指微微地转了一个圈。 紧接着,便有隐约的星光自邪马台与无尽之海中间的虚空中浮现。 先,是大而空旷的框架。 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 三垣齐备。 紧接着,青龙玄武朱雀白虎的神性虚影自其中萌,四6奠基。 再最后,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二十八宿的辉光自其中如火焰一般亮起。 笼罩了整个深渊之海。 万丈星河所过之处,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就连惊天动地的海潮都骤然平复下去,大海变得平滑如镜,映照着星辰,再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 舞动的电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星辉的映照之下。 玄鸟终于抬起眼眸,向着这位不知能否称为‘登门恶客’的强者缓缓摇头。 “此路不通。” “不——” 在无尽雷云的拱卫中,将军的嘴角勾起一丝暴虐地微笑:“我说通,它便通!” 白头鹰的巨大虚影骤然引颈嘶鸣,裹挟着雷云的双翼一震,强行突破了星空的边界,闯入了三垣四方二十八宿的领域之中。 虚无星辰所散出的恐怖引力对于他而言,好像清风拂面那样,随着将军的咆哮,恐怖的源质波动爆,漫天群星被双翼上的力量卷动,天命的压制竟然都产生了偏斜。 背负着万钧的重量,将军践踏着脚下凝固的海面,留下一道道无法弥合的裂隙,向前。 仰头的时候,便咧嘴,露出愉快地笑容。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够和东夏的谱系之王再度交手……”他大笑着,不由分说地挥拳:“来,让我看看,你和上一代的‘6吾’有多大的差距!” 无尽之海上,再度卷起了恐怖的波澜。 万丈雷霆自水汽中扩散开来,笼罩在将军的身上,宛如纯金色的铠甲那样,威严而冷厉,散着狰狞地气息。 向着邪马台之前的玄鸟,他站定,挥拳! 恐怖的力量再度迸。 “将军!是将军大人!” “亚瑟!” “亚瑟大人出手了!” “公方阁下!” 那一瞬间,在直播的屏幕前面,无数人或是兴奋或是错愕的出呼喊。 不论是敬仰、憧憬还是忌惮、厌恶,但此刻所有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端详着这罕见的直播画面。 看着那个头已然浮现斑白的健壮男人,难掩敬畏。 对于瀛洲人而言,那是从天而降的鬼公方,瀛洲如今实质的支配者之一,只是一个人便足以血洗整个天津派系的升华者,令列岛为之恐惧屈服、献上‘将军’这一尊号的恐怖领袖。 而对于更多人而言,那却是九十年前美洲最强,曾经白冠王麾下的长胜骑士,美洲历史上唯一一个被授予了五顶星冠之位的存在! 哪怕是在阴谋算计之下争夺美洲谱系之主失败后,依然血洗了整个国会,全身而退,逼迫着联邦不得不将他流放至美洲外的暴君。 ——道格拉斯·亚瑟!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九十年,可是谁都不敢小看这位曾经的美洲最强。 曾经的他,只需要振臂一呼,便有不知道多少美洲谱系的升华者立刻叛变自己挚爱的国家,再度投入他的麾下! 在他最巅峰的时期,距离至上的天敌也只有一线的差距。 倘若不是那几乎可以和他自身才能所匹敌的傲慢和暴虐,如今的他恐怕早已经顺理成章地入主了白城,成为了美洲之王了吧? 所谓的天骄正是这样的人,在他屹立与白冠王的身后,以长胜骑士的面目面对众多敌人的时候,从无任何的败绩。 那么经历了九十年的时光之后,曾经的美洲最强,又还残存着过去多久的凶威呢? 就在他向着邪马台捣出万钧之势的那一拳时,一个巨人的身影突兀地自他面前浮现,迎着将军的这一拳,抬起了自己宛如青铜铸就的臂膀。 巨人之王·夸父的虚影自他的背后浮现。 冻结的无尽之海上浮现出一道凄厉的鸿沟,随着他的践踏,铁拳挥出,硬撼! 两道寄托了无穷力量的拳头碰撞在了一处,气浪暴虐地向着四周宣泄而出,亚瑟的笑容依旧愉快又狰狞,一动不动,而夸父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青铜臂膀之上,浮现出一道裂痕。 “老人家你保养的真不错啊,有什么秘方吗?” 夸父愕然地挑起了眉头,青铜的手臂剧震,狂暴的力量竟然再度加倍,撼动着脚下凝固的海面,竟然硬生生地将亚瑟的拳头顶了回去。 “老兵不死,孩子。” 将军自电光中大笑,肌肉鼓起,再度抬起了左臂,向着夸父的面孔捣出一拳:“也绝不会渐渐凋零!” 他说: “——而你,还差得远!” 轰鸣声迸。 雷龙呼啸而过。 夸父的脚下在海面上划出了两道裂隙,已经退出了数十米的距离,挡在脸上的手掌带着焦黑和电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妈的,这个老头儿吃什么长得? 都快二百岁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看到了吗?小鬼!这难道便是力量的差别么?” 亚瑟骄傲地展开双臂,背后的白头鹰的虚影越的狰狞,鹰唳声尖锐地传遍了四面八方,展示着自身的存在。 美洲谱系五阶圣痕·鹰神! 印第安传说中至高的动物神,金山之上统御地上万灵的存在,这一份神圣的图腾在经历漫长的时光之后,几乎一度成为美洲的代表。 可以说,它本身便代表着美洲谱系。 除了源典和所有升华者所认同的权位之外,他和美洲谱系的象征别无二致,甚至称之为无冕之王也不为过。 “看到了吗?” 当着夸父的面,亚瑟再度抬起了缠绕着雷光的拳头,咧嘴,大笑: “这,便是‘自由’所带来的奇迹!” “啥玩意儿?” 夸父目瞪口呆。 “自由!自由!自由!” 就在玄鸟的星空之下,亚瑟旁若无人地向前,随手,撕下破破烂烂的花衬衫,露出了遍布伤痕的肌肉。 就好像站在演讲台上那样,他狂热地呼喊着,展开双臂,随着白头鹰一起咆哮:“这,便是美洲的希望!美洲的根基!美洲的美德!” “给我听着,小鬼!” 将军大人指着目瞪口呆的夸父:“美洲的赞歌,就是自由的赞歌!美洲的精神,就是自由的精神!校园枪击也好,乱交嗑药也好,议员贪污和政府丑闻也罢,甚至巴格达战争、国际制裁,都无所谓! 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不值一提!” 他肃声宣告: “——因为只要这一份自由尚在,美洲,就是无敌的!” “妈的,你为什么能把作奸犯科说的这么高大上啊?” 夸父已经听不下去了,举手打断:“而且你特么现在已经是瀛洲人了吧,大叔,而且讲了这么多,你当初不还是照样输了么!” 亚瑟的神情一滞,旋即,变得阴沉起来,好像被戳中了痛处那样。 “我又现你除了不自由之外的另一个缺点。”将军的笑容渐渐冰冷下去:“要学会尊重前辈啊,小鬼。” 那一瞬间,狂暴的鹰神扑面而来,带着双翼之下亮起的五十颗星辰。 笑意狰狞。 手臂已经骤然膨胀了数倍,无数肌肉拱起,宛如包藏着炽热的雷霆那样,一拳挥出,撕裂了束缚着他的星空! “十倍美洲精神解放——” “——底特律!” 斗转星移。 星辰剧烈地运转,将这一份庞大的力量层层转化,输送,宣泄,整个海面骤然向下坍塌了数十米,在远方,掀起了数十道万丈狂澜,余波不休的扩散向了四面八方。 夸父已经在原地消失,重新出现在了玄鸟的虚影之上。 “你是不是作死习惯了,碰到打不过的就要上去撩拨一下?”玄鸟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你才做五阶多少年啊,人家当了多少年的五阶……” “我原本就打算蹭蹭来着。” 夸父神情苦涩地晃了晃胳膊:“没想到这老棺材还挺扎手,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然没错,你说这老不死的怎么就……” 他还想说什么,然后在玄鸟面无表情地凝视之下讪讪住嘴。 差点忘了,要说老头儿的话,自己面前也还有一个来着…… “看来是你锻炼的不够。”老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去之后,你就代替谛听去魔都轮值吧。” 轻描淡写地给现在的愣头青传完了小鞋儿之后,他低头看向已经走到不远处海面上的亚瑟:“瀛洲谱系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 “怎么了,打算亲自动手了吗,玄鸟?我好期待啊。”亚瑟愉快地问:“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少年呢。” “是啊,那时候将军阁下的威名就已经如日中天了。” 玄鸟淡然颔,却并没有投身入场:“遗憾的是,哪怕是在东夏谱系里,我也是最不擅长和人争斗的几个啊,恐怕没有和将军交手的荣幸。 刚刚那个憨货另算,您不会和愣头青一般见识吧?” “那些东西随便怎么样都好,我只是想要来找人打架而已。” 亚瑟从口袋里摸出了没熄灭的雪茄,歪头狠吸了几口,问:“那今天和我打的是谁?传说中东夏最强的白泽吗?最诡异的谛听?还是如今的东夏第一符残光?我很喜欢那个小子诶,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跟他打一场更好。” “不,应该是我。” 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令亚瑟的眼瞳瞬间收缩。 在他的身后? 不对,究竟是……什么时候? 第二百九十章 日月同辉(感谢书友20180906125016289) 感谢感谢书友20180906125016289的盟主,你的名字太长了,标题里写不下。 . . “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了。” 白帝子从旁边探出头,好奇地看着他,眼睛眨啊眨:“您好像没注意到我?” 当亚瑟转过身的时候,只看到身后静静伫立的少女。 好奇的眼睛眨巴眨巴,又大又圆,穿着紧身的运动裤和背心,头发挽起,肩膀上,一只鸽子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在笑容狰狞的将军面前,就好像一朵小白花。 “你就是褚海的女儿吗?”亚瑟的眉头皱起,仔细地端详着她:“真可惜啊……” 白帝子歪头想了想,认真地说:“我觉得挺好,没什么可惜的。” “如此资质,真得是被深渊所钟爱的孩子。”哪怕是亚瑟,也忍不住可惜:“哪怕一辈子成就不了天敌也没关系么?” “那么远的事情,可惜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名为诸清羽的女孩儿耸肩,“要说麻烦的话,还不如高中的数学题。” “讨厌数学吗?” 诸清羽点头,“还有英语。” “讨厌数学可以。”亚瑟将军抬起手指,严肃地说道:“但讨厌英语不行。” “可单词真得很难背啊,那么多时态,真得很麻烦诶。” “听好了,小姑娘。”亚瑟郑重地说:“英语,就是……” “就是自由对吧?” “没错!” 亚瑟得意地叉腰大笑起来:“看来你已经出色地明白这一点了,孩子,怎么样,有兴趣到瀛洲来吗?我们有保送常青藤的教育机构的!在我们那里,你可以做一个抽烟喝酒纹身的好女孩儿!” “……不,那个怎么都算不上好女孩儿吧?” 少女尴尬起来,感觉聊不下去了,认真地问:“我可以先动手吗?” “这就要动手了吗?我还想多说一会自由的事情呢。” 亚瑟摘下雪茄,遗憾地弹了弹烟灰,不见刚刚的暴虐狰狞,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反而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那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来吧,孩子,让你领会一下不可战胜的美洲精神!” “那……我试试。” 五德华章所交织而成的绮丽轮廓自白帝子的身后一闪而逝。 她抬起手,向前戳了一下。 亚瑟骤然色变,原本信心十足的样子消失不见,猛然抬起手掌,只听见一阵尖锐的声音自掌心之中浮现。 他嘴角的雪茄,无声地被削去了一截。 随着火光渐渐熄灭,冷汗到现在才从后颈之上浮现。 在那惊鸿一瞥的闪烁中,他窥见少女的掌心中所浮现的那个宛如泡影的字符。 ——绝。 这是不折不扣的神迹刻印,甚至足以创伤到自己的恐怖力量,可是他却难以从诸清羽的御使中窥见任何的痕迹。 这一份对于任何升华者而言都过分恐怖的力量,在她的手里却驯服的要命,几乎完全融入了她的身体中。 犹如臂使。 究竟是多恐怖的天资才能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将这一份力量调伏到如此精湛的程度呢? “这种程度,只是东夏第二吗?” 亚瑟的神情严肃起来,不再用‘褚海的女儿’去称呼面前的少女,“白帝子这个称呼,真是出乎预料的合适啊。” 女孩儿尴尬地笑了笑:“因为凤凰圣痕的原因才勉强掌控了而已,真要说的话,强得其实不是我啦。” “没关系,掌控了这一份力量的你,当之无愧地可以称之为强者了。”亚瑟赞许地颔首,握紧拳头:“做好准备啊,白帝子,我要进攻了。” “喂,区别对待太过分了啊。” 远处的夸父已经自暴自弃开始啃西瓜了:“为什么到我的时候就那么凶暴,遇到小白就温柔的好像哪里来的老前辈一样啊!” 所以这个家伙就对自己的讨嫌程度一点逼数都没有啊。 玄鸟叹气。 而那一瞬间, 【十倍美洲精神解放——】 【——旧金山!】 白头鹰的鸣叫响彻四面八方,纯粹的力量汇聚在了将军的拳头之上,曾经纵横现境不败的强者向着白帝子再度挥出一拳。 浩荡洪流奔放而出,瞬间,压过了凤凰的虚影。 被压制了! 自轰鸣之中,亚瑟本身的力量和不知名的神迹刻印碰撞在一处,瞬间开辟,分作两道宣泄向旁边。 那种恐怖的气息堪称世间至锐,哪怕是鹰神的力量都被斩破开来。 可白帝子却后退了一步。 一层细汗自额头上浮现,肩头的白鸽咕咕作响,扑打着翅膀,好像在高声说着什么。 “哈哈,只是热身而已,撑不住了吗?” 亚瑟步步踏前,狰狞的气息再度浮现,挥拳而出。 【十倍美洲精神解放——】 【——新约克!】 简直是彗星撞地球! 只是随意挥洒,便有这么恐怖的力量宣泄而出。 轰! 无尽之海再度下限数十米,白帝子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远处,直接避开了如此恐怖的冲击。 可紧接着,却有另一个影子从亚瑟的身后浮现,至锐至险的神迹刻印再度浮现,劈斩而下,掀起轰鸣。 当剧烈的波澜席卷而过的时候,场中陷入了死寂。 亚瑟愕然。 竟然……有两个白帝子? 他怀疑这是幻觉,可不论如何感应都没有错:这完全是,一摸一样的两个五阶凤凰!只是新出现的那个诸清羽,一道袖子已经碎了。 “抱歉,我好像又迷路了。” 新来的少女尴尬地向着他笑了笑,不等他反应,双倍神迹刻印,劈斩而下! 亚瑟骤然色变,感觉到如芒在背地危机感。 【百倍美洲精神解放——德克萨斯!!!】 白头鹰冲天而起,双翼卷动,狂乱的电光随着纯粹的力量向着四周迸发而出,硬撼着对方暴增一倍的力量。 此刻的亚瑟,依然暴涨了数十公分,化为了肌肉虬结的魁梧大汉,暴风雨骤然而起,疯狂的龙卷汇聚在他的手中,化作足以吞没一整个城市的恐怖风暴。 不管不顾地,强行将身后的白帝子卷开,他径直扑向了前方错愕的少女,紧握的拳头上,有惨绿色的光芒浮现。 金属裂变的恐怖辐射光芒扩散向四面八方。 炽热如烈日的光芒骤然迸发。 【千倍美洲精神解放——小男孩!!!】 下一瞬,核子裂变的恐怖温度自他的手中迸发,向着无从躲闪的少女呼啸而出,可诸清羽的身影却骤然闪烁,消失无踪。 在错愕之中,亚瑟只来得及看到,在最后的一瞬,她手臂上的袖子烧焦成了灰烬。 那一瞬间,他终于恍然大悟。 旋即,不可置信。 “所谓的迷路,是这么回事儿么?”他回过头,凝视着重整旗鼓,向着自己再度进攻而来的少女,满怀着惊叹和忌惮:“时间轴跳跃?” ——绝! 无名的神迹刻印稍纵即逝的闪现,有三个不同的虚影再度从四周浮现,向着曾经的美洲最强,斩落! 不止是凝固的无尽之海,甚至就连玄鸟所布下的星空都在白帝子的劈斩之下分崩离析。 万物被这锐利的气息凝固在其中。 三道来自不同时间线的锐利气息纠缠在万物之上,好像撑起天穹和大地的巨柱那样,搅动起了地狱,令一切都崩溃为最基础的粒子,化作混乱的地水火风,走向湮灭,然后迎来纯粹的死亡和新生。 可就在混沌深处,却有白头鹰的虚影振翅而起。 突破那锐利之极的气息,裹挟着开创纪元的力量,引颈高鸣。 【十万倍美洲精神——】 【——华盛顿!!!】 随着将军的大笑,恐怖的烈光自混沌之中升起,冲破了白帝子的阻拦,瞬间掀起了暴虐的波澜,硬撼着白帝子手中的神迹刻印,寸寸紧逼。 这便是自由,绝对的自由! 世间万物无法束缚的暴虐力量! 在察觉到白帝子所隐藏的诡异能力之后,亚瑟便瞬间放弃了和她纠缠的打算,硬吃下了一计堪称凌厉的劈斩。 一丝血液自他的手中落下,裂痕深可见骨。 白头鹰愤怒鸣叫。 在沙哑地大笑中,他冲天而起,带着自深海中爆发的炽热光芒,笔直地冲向了玄鸟的虚影,撕裂,撞破了心悦框架的笼罩。 伸手,按向了已经浮现无数裂痕的地狱。 邪马台! 哪怕没有动用神迹刻印,也没有使用除了自身肌力之外的其他力量,曾经的美洲最强,依旧冲破了东夏谱系的阻拦,来到了邪马台之前。 依旧是他,胜了一筹! 而就在那一瞬间,邪马台之中却传来了一声幽远而沧桑的深远之声,好像沧海动荡。 不止是亚瑟,连玄鸟都愣住了。 那是……龙吟? 不对,只是类似而已,天下早已无龙,哪怕是叶雪涯突破,也绝不可能成为东方苍龙,可如今所浮现的又是什么? 就在斗转星移地笼罩之中,邪马台的天空之上,庞大的心月狐浮现出自己燃烧的轮廓,自奇迹之火中迎来蜕变。 可紧接着,却骤然一滞。 停顿了一瞬。 好像低力已尽那样。 ……即将迎来失败。 无穷尽的虚影变化不定,到最后,渐渐陷入虚无之中。 自神性的火光里,即将焚烧殆尽的叶雪涯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 不行,还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 明明积蓄已经足够,就算决心已经坚如铁石,哪怕计划完美无缺,可自己孤掷一注的豪赌,终究倒在了最后的考验之前。 她已经完全地掌握了这一份神性的力量。 可是却无法将这一份奇迹自酝酿中剖析而出。 就好像炉中的神兵明明已经到了火候,却无法成型那样。 这一份天命不愿意屈服与叶雪涯的安排,强行要将自己转化为注定失败的苍龙……不论如何,叶雪涯都绕不过龙的存在。 不,应该说龙所遗留下来的阴影太过庞大了,庞大到她迷失了方向……除了司掌四分天命之一的东方苍龙以外,她又要以如何的形态去包容这一份如此庞大的神性呢? 可就在恍惚之中,她却听见一个无奈的叹息声。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两个,都是死脑筋啊……难道掌握天命的就非要是龙不行?” 那个啧啧感叹的声音,好像在旁边吃瓜看戏已经看不下去了那样,恨铁不成钢地从后面推了一把: “让我来,帮你一把——” 那一瞬间,神性的火焰轰然炸裂。 叶雪涯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骤然在这突如其来的质变中破碎了,可紧接着,意识却随着奇迹一同扩散向四面八方。 心月狐的虚影骤然破碎,分崩离析了,无数星辰从其中升起,到最后,演化出了货真价实的……紫薇! 原本转化为东方苍龙的天命迅速地变化着,到最后,竟然直接上承玄鸟,演化出中央钧天的主宰气相! 似龙非龙,却更进一步! 而到最后,从奇迹的火焰中浮现的,却是一道方方正正的轮廓。 那是是一座……石碑? 没错,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座带着古老气息的的石碑。 饱经沧桑和磨砺,上面却空空荡荡,不写一字,彰显着堂皇王道的气息,太阳和明月的辉光从其中交替着闪现,万物的虚影被笼罩在其中。 一支银色的羽毛笔从虚空中浮现,沾着心月狐最后的残痕,自石碑之上一扫而过,笔走龙蛇,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八个大字。 ——【日月同辉·二圣临朝】 就在角落里,有渺小到根本谁都看不见的喝彩一闪而逝:姐妹牛逼! 当这八个字没入了无字石碑的瞬间,整个邪马台轰然剧震,在那宛如雷霆雨露一般泼洒向四方的奇迹中迎来了变化。 浩荡的乐章自残破的宫城之中奏响,令分崩离析的宫城瞬间恢复一新,甚至远胜本来的金碧辉煌。 日月的虚影从天穹之上交替,令整个城市焕发出勃勃生机,自死寂中迎来了新生。 因为主宰者降临在了此处。 不是苍龙,却带着入主中央钧天的天命,不是主宰者,却已经有了主宰东夏谱系的潜质和底蕴……随着叶雪涯进阶完毕的瞬间,漫长时光以来束缚在东方七宿之上的阴影被彻底破除了。 而邪马台,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皇帝! 第二百九十一章 钧天白狐(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的盟主) 此时此刻,在无数目光的见证之下。 燃烧的神性之火渐渐熄灭,自无字碑的虚影之中,庞大的轮廓缓缓升起,展露出纯白的色彩。只是诞生的瞬间,就在邪马台自发的支持之下,笼罩了整个城市。 那是一只白狐。 并非是青丘狐的妩媚妖艳,也不是心月狐的诡异和多变,而是圣洁而肃冷的威严。 毫无疑问,司掌着原本东方苍龙的力量,在抛去了龙的神性之后,又被赋予了来自紫薇的统治者天命。 完全摆脱了往昔的阴影,自绝路中开辟出了新的道路。 以自我升华、自身的意志进阶,自神性中蜕变的心月狐突破了往日‘妖魔’的形象,抵达了接近神圣的范畴,入主中央钧天! ——钧天白狐! 当那个近乎凝结成实质的身影出现的瞬间,便代表着叶雪涯的进阶已经再无任何的阻挠,孤掷一注的豪赌迎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丰厚回报。 不止是她一个人成就了四阶,而是又一条前路的开辟,踏上了近乎天梯的堂皇大道。 在她的手中,东夏谱系天命之路中的四道分支之一被重新接续……根据学者们的粗略计算:只此一举,就令她获得了多达0.3%的修正值,因此而导致的连锁反应根本数都数不清。 原本因为失去龙而无法平衡的四方星域将迎来新的奇迹入主,天命中引入了新的变量,东夏谱系所有预言类天赋的力量都将从原本的基础上获得两成的增幅。 而在东夏的传说中,白狐本身就是祥瑞中的祥瑞。此刻这一份奇迹的出现,不论是因还是果,都将为东夏谱系近乎鼎盛的运数再添一份薪柴。 当然,究竟是锦上添花还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要看叶雪涯未来自身的能力了。 最令人在意的,则是钧天白狐的身上所映照的紫薇气相——想要入主钧天,没有玄鸟的同意根本不可能。 除了自身统治者的气数之外,她还被赋予了干涉天命的能力,也就是说此刻她已经彻底把握住了天命之路的精髓。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低配版的玄鸟! 但凡有眼力价儿的,都知道这是玄鸟钦定的接班人了。接下来哪怕叶雪涯不开口,东夏谱系也会疯狂开始向她倾斜资源,堪称前途无量。 只要掌握了天命之路,就有资格去争取下一任东夏谱系之王的位置。 姑且不论成功与否,到时候不论是谁上位,她的权力都绝不会小,更何况还有玄鸟所留下的政治资产…… 从此刻开始,屏幕前面,不知道有多少个曾经叶雪涯的劲敌们无奈苦笑,神情苦涩。 在这么多年的争斗和角逐之中,竟然是她最先一步,告别了新生代的鱼塘,正式地踏入了支配者们的领域之中…… 不甘、恼怒、敬佩、赞叹、妒恨乃至无力。 曾经的对手化作了万丈高山,从地平线上升起,不论如何,这些被各个谱系和组织寄予厚望的新生代们都必须做出反应了。 由叶雪涯的进阶这一刻开始,便注定有一场绝大的波澜将在现境、边境和地狱之中展开。 而叶雪涯此刻本身的壮举,便是对新秀赛完美的收官。 就在所有人的见证,曾经东夏新生代中的第一人自豪赌中展开了前路,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恰当的表现呢? 如此亮眼的变化,纵然是将军的拳头都不由得停滞了一瞬,为脚下地狱中这一位后辈的精彩表现致以惊奇于赞叹。 而这,便是老前辈最后的温柔了。 “为何这么多良才美玉,偏偏都在别人家呢?” 他惋惜地感慨,手中,停顿了一瞬的拳头在任由叶雪涯度过最危险的瞬间之后,再度砸落! 这一次,更胜以往的凶险与狠辣。 【十万倍美洲精神质变——】 【——时代宣言!】 只此一拳,他要捣碎邪马台,彻底断绝这一座地狱和叶雪涯之间的共鸣,将她原本化作坦荡通途的五阶之路彻底击溃! “别生气啊前辈,孩子还小。” 微笑的老人挡在了他的前面:“有什么,冲我来。” 自称东夏谱系中最不擅长争斗的玄鸟抬起了手中的白狼钩。 顺应着铁拳中变革时代的伟力,向前划下。 瞬息间,斗转星移,百里之内,整个无尽之海再度向下塌,无数水汽蒸腾,化作暴雨,向着黑暗的地狱中洒落。 在地狱的最深处,一连串接连不断的轰鸣爆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地方在星斗的转移之下被这一拳的力量波及,惨遭灭顶之灾。 只是一拳,就近乎将整个邪马台打落了一个深度! 向着地狱的更深处。 此时此刻,正是叶雪涯最虚弱的时候。 随着她和邪马台之间的气息交感,无穷尽的源质疯狂地流通在两者之间,完全地融为了一体,她在此处拥有了至高无上的皇权。 随着她迈过最艰难的关卡,蜕变完成的钧天白狐将迎来漫长的沉睡,缓慢地将自己的圣痕覆盖到整个邪马台之上,直到大功告成的那一天。 对于外界所袭来的攻击,根本毫无任何反抗能力。 “给我,起!” 夸父的咆哮声从海洋的最深处响起——此时此刻,他已然出现在了现境之中,隔着汹涌澎湃的海洋,猛然向着深渊甩出了自己手中沉重的钓竿。 以万金一克的首山之铜所铸就的钓竿只是长度就达到了夸张的十六公里之巨,随着夸父的挥舞,数颗金色的符石便从上面亮起,神迹刻印覆盖其上,鞭挞着空气,在天空之中形成了笔直的残痕。 而凄啸声里,一线若有若无的细丝便随着金钩一同甩向了深渊之中。 通灵的金色鱼钩灵活地缠绕在邪马台之上,紧接着,那一线细丝便绷紧了。 夸父脚下,山峦崩裂。 浑身的肌肉鼓起,肌肉的力量再倍增,倍增,再倍增,直到最后,飙升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只是呼吸,便掀起飓风,在万里之外迸发雷鸣。 所有龙伯卫的幻影从他身后浮现,分担着夸父这一份无上限增加的力量所带来的负担——汇聚了所有深渊巨人的力量。 万钧一发。 邪马台下堕之势竟然被强行扯住了,紧接着,随后夸父的咆哮,钓竿抬起,被恐怖的重量压成了一道弧线。 而运行在深渊混沌中的邪马台,竟然缓慢地向着东夏的方向靠拢而去。 玄鸟强行顶住了将军的全力一击,紧接着,白帝子的神迹刻印便如影随形的紧追而至,三道如出一辙的神迹刻印显化出了截然不同的面目,彼此结合一体,代替玄鸟顶在了前面。 而玄鸟则毫不犹豫地抽身后撤,自袖中摸出了一枚璀璨的金印,甩手投入了身后的邪马台中。 虚幻的金印本身就是由神迹刻印所形成实质,此刻离开了玄鸟的束缚之后,骤然自邪马台的天穹之上展开,向着下面的城市遥遥盖下。 一行古老地篆书瞬间自天穹之上浮现,深深地印刻进了城市的每一寸土地之中。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转瞬间,整个邪马台迎来惊天动地的变化,当玄鸟亲自将这一道印记盖在邪马台的天穹之上时,便相当于自东夏谱系的源典之中为此处注册,并在此宣告东夏谱系所具有的主权。 覆盖了整个东夏的龙脉瞬间隔空而至,化作无穷尽的金色雨露,灌溉在每一寸土地之上,雨露所过之处,一切文字和建筑的样式都迎来了变化。 到最后,一行由东夏谱系所认证的金色大字从城市的上空中缓缓升起。 【第三新汴梁市】 “啧……你们这群人,吃饱喝足了怎么就打厨子了?” 龙脉的逼迫之下,一个无奈地叹息声从城市的某个角落中响起。 那一瞬间,玄鸟了然地抬起了眼瞳: “果然……” 星见之眼所窥见的世界和常人眼中的截然不同,倒不如说,所看到的是错综复杂宛如乱麻一样的命运之线。 正是如此,他才能够得到叶雪涯暗示之后,凭借着自己的经验,从千丝万缕的乱象中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份隐藏在叶雪涯身后的虚无命数。 凭借着新秀赛的动乱,将自己的所有行迹彻底掩盖了黑暗中,无人察觉。 简直完美。 若不是帮了叶雪涯一把的话,未必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只是这一份帮助究竟是否出自善意呢? 不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放任如此巨大的疏漏隐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缕黑色自九地之下升起,好像舞动的墨水那样,自天穹之上形成了黑色轮廓。 那是稍纵即逝的幻影。 哪怕只是一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飞鸟的躯壳之中,那一柄璀璨如黄金和钻石所打造的结晶,凝结成实质的神性运行在其中,映照出大日的庄严轮廓。 好像世界的正中心那样,当它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瞬间的恍惚,好像世界都在围绕着它进行运转那样。 那是至上的权限,神明的残留,通往天敌的道路,奇迹之源和一切力量的本质。 ——神之楔! 在这一份瑰丽到不可直视的绚烂奇迹面前,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那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虚幻飞鸟展开双翼,裹挟着神之楔,瞬间远扬千里,突破了玄鸟和将军的双重封锁之后,消失在了地狱的最深处。 溜了溜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名次(感谢可怜的无名的盟主) 许久,许久,玄鸟自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将军,又好像明白了什么,旋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竟然是……神之楔?” 发自内心的,他对瀛洲谱系的神经粗大程度表示敬佩——这么一个近乎谱系瑰宝的东西,你们都能出来乱丢? 疯了么? 图什么? 再次对瀛洲谱系内部混乱的程度有了了解,同时,又忍不住在错愕中感觉到一阵奇幻:就好像两个村子争地,却没想到有人趁着村子打群架的时候,从地里挖出了脑袋那么大的狗头金,然后扛起来就跑了! 这一次东夏谱系和瀛洲谱系的争斗中,竟然是被别人拿走了最大的好处?哪怕是洞察命运的玄鸟也没有办法预料到神之楔这种一开始就不在计划里的东西吧? 但没有预料到又能怎样? 人老了,就要学会知足。 他早就看开了。 邪马台到手,叶雪涯进阶,对于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瀛洲谱系崽卖爷田被人玩了仙人跳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哈哈,看来这一柄神之楔与你我无缘啊,将军阁下。” “嘿,还真是被人算了个彻底……”亚瑟哼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已经恼怒至极还是感叹与谋算者的胆魄,只是看了看神之楔消失的地方,却并没有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反正追也追不上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老鬼在背后算计这一切,但不论如何,都会有蛛丝马迹留下,以后慢慢算这笔账就是了。 鹰神的虚影展翅,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小心翼翼地白帝子,咧嘴,露出一个自认为慈祥地微笑,正准备说什么。 然后就看到旁边的玄鸟又横跨一步挡在了女孩儿的前面,微笑着抬起手机,给他看上面911的号码。 fbi警告。 “啧。” 亚瑟狠狠地瞪了玄鸟两眼之后,消失在原地。 随着玄鸟再度挥手,直播的摄像头无声之间熄灭了,无数星辰如幕,覆盖在了新生的‘汴梁’之上,随着夸父的咆哮,彻底将它并入了东夏的轨道之中。 大局以定。 亚洲新秀赛,就此落下帷幕。 剩下的,就是举办方的事儿了…… “所以,我就这么被人遗忘了吗?” 直播间里的谛听端着白泽递上来的瓜,一脸懵逼。旁边的白泽乐得摸鱼,“不也挺好么?”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谛听的神情苦涩起来,看着屏幕上完全是全灭的名单:“这特么名次怎么排啊?” . . “姓名?” 在槐诗睁开眼睛的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鹅型生物站在自己的面前,鼻梁上挂着眼镜,手里还抓着一个写字板和一根笔: “性别,年龄,职业……”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悄悄翻动灵魂之中的命运之书:卧槽,一段连章都没分,你这就给我重开一卷了? 等到他看到乌鸦留下来的直播记录时,吓得整个脸都绿了! ——妈耶,合着你偷偷跑进新秀赛里是为了给我整这么大一个活儿? 而且还特么是在直播的时候诶! 全世界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卷着东西跑路了? 他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现在全世界有多少人在疯了一样找这只破乌鸦,恐怕各大谱系的黑名单上都已经挂上号了,更不用说气疯了的瀛洲谱系……万一暴露了,怕不是就立刻有一万个瀛洲人来找自己玩个一亿总玉碎。 哪怕不知道‘神之楔’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曾经美洲最强都为之出手争夺的,难道是法拉利二十块抵用券么? 通过命运之书,他暗搓搓地发过去一条信息: “见面分一半!” 隔了好久,命运之书里才断断续续地传来乌鸦的讯息:“整个给你行不行?” 槐诗愣了半天,内心狐疑: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紧接着就看到乌鸦后半句讯息:“已经整个被我给吞了,分我觉得是不太好分……你想要的话,姐姐整个人都给你好不好?” “不好,谢谢,再见!” 槐诗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能够感觉到另一头乌鸦的状态似乎不是太好,好像昏昏沉沉的即将陷入沉睡一样。再匆匆嘱咐了槐诗几句之后,她就下线了。 不知道消失到了哪里。 ……那么大的一玩意儿吞下去,不会消化不良吧? 槐诗揉了揉鼻梁,莫名其妙地有些担心。 然后,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等了好久的鹅型生物,顿时尴尬地抬起头:“不好意思,您刚才说啥?” “啊,问您的姓名,性别和年龄。”鹅型生物说道。 “……” 看到槐诗表情抽搐的样子,鹅型生物好像困惑了起来,低头端详着上面的表格:“奇怪了,明日新闻的说这么问可以让你放松下来的来着,出什么问题了么?哦,上面还有一句,是让我跟你说‘你醒啦,变性手术很成功’……” “……请你们对我好点行吗。” 槐诗忍不住叹气,揉着镇痛的额头:“我这是在哪儿?” “金陵天文会针对升华者运营的医院,vip病房。” 鹅型生物解释到:“由于灵魂受损的原因,你在比赛结束之后陷入昏迷,没有办法参加颁奖仪式,因此我们只能将你送到这里,等你自然恢复。 不得不说,槐诗先生,您在新秀赛中的表现绝佳,无比亮眼,很多年没有见过像您这么杰出的升华者了!” “哈?” 槐诗现在才想起来,自己那几段耻度颇大的表演,好像是在全球直播的下面,表情忍不住再度抽搐了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请问您是?” 鹅型生物抬起自己的小翅膀挠了挠头,“在下巨鹅集团商务部代表,也是这一届亚洲新秀赛组委会成员之一,特地代表组委会来向您进行颁奖。” 槐诗傻愣了半天,不可置信:“啥玩意儿?我得奖了?” 等等,自己不是已经挂了么? 挂了还能得奖的? 紧接着,一个盒子就珍而重之地被鹅型生物从兜里掏出来,放在了槐诗面前,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个和槐诗惟妙惟肖的水晶雕像,俨然就是照着他的样子所做。 雕像之上,战马人立而起,马背上的槐诗抬起美德之剑,好像引领着千军万马,看上去威风无比,连槐诗自己都被自己帅到了。 而更令他惊喜的是,整个雕像都是由大块的源质结晶雕琢而成,足足有数百人份儿的源质被炼金术精妙地束缚为实体,映照着窗外的阳光,熠熠生辉。 哎呦,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这玩意儿得值多少钱呐! 就在雕像的底座之上,还写贴着一行烫金大字——恭贺槐诗先生勇夺第十九届亚洲新秀赛季军。 还是个季军?! 槐诗震惊,完全不知道因为这个名次原因,前两天组委会已经在办公室里吵破头了。 按照比赛的规则,排名是根据参赛者踏入胜者之门的顺序决定的,可比赛到最后,正儿八经从那一扇胜者之门里走出去的参赛者只有罗娴一个人。 叶雪涯到现在还蹲在邪马台,不对,蹲在第三新汴梁市里沉睡着呢。 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冠军应该是罗娴。 可但凡是明眼人就能看出来,罗娴在这之前,也已经被槐诗所击败。 如果槐诗战胜她之后,踏入胜者之门,那么评定为冠军自然没错,但问题是……他赢了之后就被超限状态的后遗症给弄死了。 况且,要是论强弱的话,冠军就是如今被称为‘钧天白狐‘的叶雪涯才对。 但问题又来了,叶雪涯已经进阶了啊,超过了新秀赛三阶以下的限制,而且还进阶了两次,跟玩似的,很明显人家就已经不在新秀的范围内了。 而且,直到比赛结束,她都没有离开邪马台…… 完全可以视作放弃参赛资格。 可如果因为她不符合参赛资格而不计入名次的话,那么本届新秀赛就会完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因为这几点,大家在紧急会议上吵的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 而等大家打完好几轮之后,摸鱼到最后的白泽趁着所有人没有力气反抗的时候,直接拿着记号笔在小黑板上把叶雪涯、罗娴、槐诗这三个名字写好,当做比赛结果送出去,场外的谛听立马直播公布,在杠精们一片哗然的喧嚣中彻底敲定了这一桩麻烦事儿。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排名相当公允:虽然忽略了部分规则,但却是最令人信服的排名。 不论是槐诗作为王子的两场表演,罗娴本身的恐怖能力与天赋,乃至叶雪涯的惊才艳绝都是有目共睹的。 只是从来就没有将比赛排名放在心上的槐诗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捞了一个季军回来。 赚了赚了。 简直就好像从地板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抽烟的男人跟自己说‘你是这次新人里最好的一个‘那样,有种突如其来的惶恐和惊喜感。 “虽然只是第三,但在在下和很多观众的眼中,和第一没什么区别。” 看到他犹豫的样子,鹅型生物还以为他在不满,连忙认真地说道:“您的表现当之无愧地彰显您出众的能力与令人钦佩的正直品格。 在本届参赛者的微信投票人气总选举中赢得了观众们的支持,最终夺得了第一的名次!您请看,这都是听说您入院之后,支持者们送来的花束……” 说着,他拉开了病房内侧的门,瞬间,宛如瀑布一般的鲜花从里面喷涌而出,瞬间覆盖了槐诗呆滞的神情,令他仿佛看上去长眠与百花中那样,模样无比安详。 隔着门框,他就能够看到门后面那堪称库房一般的恐怖面积,还有已经将里面塞满了的无数鲜花。 光是山鬼的感应,就能够感觉到近乎一整个植物园的恐怖生机总量。 “这……都是我的粉丝送我的?” 槐诗目瞪口呆。 妈耶,我这是要火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二百九十三章 为了拯救天国谱系……(感谢张未笙的盟主) 就在这不祥的预感中,槐诗才注意到,那一堆鲜花里夹杂着各种大大小小的书本和图集,愕然地拿起两本。 “这是什么?” “……咳咳,您的粉丝特意为您创作的同人。”鹅型生物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移开视线:“最近销量还挺火的来着,稍后咱方便签一个同人授权么?” “什么粉什么丝什么同什么人?” 槐诗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向封面,《霸道王子爱上我》,再看一本,《纠缠不清:娇羞王子的大胆攻势》…… 紧接着,《与王子同居的日子》、《亵渎王冠》,尤其是最后还有一本惨不忍睹的《中二病笨蛋的我爱上了温柔的王子大哥哥》。 而就在大大小小厚薄不一的各种本子中间,还穿插着各种封面火辣的图集。 恩,确实是相当火辣。 依稀能分辨出自己模样的动漫人物穿着各种堪称大胆、热辣、邪魅或者干脆gay里gay七的衣服和其他男的女的纠缠在一起…… 槐诗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都要爆了。 “其实暗网上还有四五个g的图片,您要不要看一看?” 鹅型生物递上来一个平板,彻底压垮了槐诗最后的理智。 “这特么究竟是什么粉丝才会画出这么瞎眼的东西啊!”槐诗咆哮:“还有王法吗!还有版权吗!我们乐园的肖像权你想侵犯就侵犯的吗?!法务部,法务部在哪里……等我找到法务部的人你们就死定了!” “咳咳,乐园的商务小猫先生直接在暗网根据销量进行抽成,高达百分之七十。”鹅型生物怜悯地看着他:“换而言之,恩,这都是正版……” 真不愧是你啊小猫! 这个王八蛋,是个烂钱都敢恰的吗! “咳咳,总之地狱音乐联合协会,深渊美食俱乐部以及奥德修斯玩家之家等等机构都对您表示了祝贺,以及对您的病情表示了深切的关注和祝福……信函都在这里,稍后您可以看。” 鹅型生物动作飞快地将那些辣眼睛的本子丢到了一边,装作无事发生地坐直了:“下面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 “……”就在槐诗呆滞地神情中,他抬起两只小翅膀,深情地握住了槐诗的手:“你是天国谱系,对吧?” 所以说,果然是个人就知道自己是天国谱系了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点,点头。 于是鹅型生物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么,为了拯救衰落的天国谱系,请出道,成为偶像吧!” “啥玩意儿?”槐诗愣住,感觉自己产生了幻听。 “拯救衰落的天国谱系。” “不,我是说后一句……” “成为偶像。” “对,就是这个!” 槐诗瞪大了眼睛:“神特么成为偶像,天国谱系已经沦落到我出卖色相去拯救的程度了吗!” “咳咳,虽然日子不好过,但也不至于这样啦。” 鹅型生物下意识地躲闪着槐诗的视线:“只不过,人气总选举冠军的奖励就是巨鹅企业和瑶池娱乐联手推出的创造10010新生代偶像计划啦……槐先生你现在人气这么高,这么受欢迎,而且还是乐园的王子殿下,出道成为偶像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免了,我很忙,谢谢!” 槐诗仿佛看到自己低调恰饭的生活在向着自己挥手远去。 “其实只要您授权一下就可以啦,我们最近正在推出ai虚拟偶像企划,您看,相关的计划书都已经做好了,有关您的二次元形象‘槐诗子’还没有推出,就已经位列于前三了,甚至一度超过了白帝子呢……” 刺啦…… 计划书被槐诗面无表情地撕碎。 他抬起手,指向门口:“你走。” “且慢啊,您好好考虑一……好吧,我不提这回事儿了行吧?”在槐诗心灰若死的眼神注视之下,鹅型生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赶忙搬出救命的稻草:“况且,您奖励都还没领呢啊!” 说着,他从胸前的兜里异常不科学的抽出了一个巨大的铁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少司命还是湘君?” “嗯?”槐诗犹豫了一下,“少司命?” 啪! 又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放在了槐诗的床头。 “请您请点一下,这是由明日新闻和巨鹅集团联合赞助的季军奖励之一,您接下来的进阶材料清单,以及石釜学会的黑金级会员卡。” 槐诗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天,从信封里拿出了一张黑色的会员卡,传说中号称所有基础材料都可以八折购买,特惠期间甚至可以折上折的黑金级vip会员。 这是普通人能够通过消费拿到手的最高级的会员卡了,但也需要单次五亿以上的订单才能够入手。 光是得到这个,槐诗的心情就已经好了许多,毕竟都是钱啊。 等他看到进阶材料清单的时候,更是心中落下了一颗大石。 在乌鸦的单子上,所有能够用钱买到的材料已经全部都已经准备好,只要槐诗一个电话,一小时内就可以通过昨日快递的高级即时服务送到他的面前。 槐诗倒是不需要立刻领取,毕竟不少材料需要特殊的工序进行维持和储存,光是保存费用一个月恐怕就要数十万,等用的时候再拿也完全ok。 只可惜,血仇结晶、神圣恩光、未死火焰、孽物灰烬等等这些超规格的战略级物资都没有在上面提供。 血仇结晶,诅咒类圣痕天赋的核心耗材,能够让一切诅咒上浮六成以上的效果。想要的话,花钱买,去花大钱到魔金银行的拍卖会上去买……东夏谱系倒是有稳定产出,但问题是,槐诗刚刚才在新秀赛里把主要产出的林家得罪到死。 人家不来找他的麻烦就好了,他这时候上门,送菜么? 老老实实花钱吧。 神圣恩光,被罗马谱系垄断的珍贵材料,需要红衣主教引领上千名‘信徒’进行一次祝祷才能自约柜之中诞生的结晶,只要一颗就能够让一个濒死的升华者满血满魔原地复活。 未死火焰,深度10以上的地狱里的骸骨中偶尔会存留的火种,并不罕见,但极难保存,一旦深度上升就会迅速熄灭,只有偶尔几个炼金术师能够在现境提供这样的材料,需求量大到恐怖,溢价惊人。 至于孽物灰烬,则是被天文会存续院所把持的珍惜材料,外面想买都买不到,如何由来如何诞生如何制造全部不清楚,只有针对灵魂治疗的顶级熏香中才会偶尔应用到,有价无市。 明显,天国谱系公布在外的平民版进阶仪式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槐诗自然不会傻到说破。组委会能承包其他材料槐诗已经谢天谢地了。 光是这一张单子,槐诗就省了几千万。 况且,在‘四大因素’凑齐之前,他根本不着急自己的进阶, 生命的诞生、虚无的真谛、灵魂的连接、昨日的幻影……如今的槐诗,已经通过虚无之境领悟了虚无的真谛。 而令他惊喜的是,在和罗娴的对决之中,他竟然又把握住了另一项可遇而不可求的领悟。 ‘灵魂的链接’。 在通过圈禁之手将自己一分堪称微薄的慈爱植入罗娴灵魂中的时候,有那么稍纵即逝的一瞬间,通过同一个谱系之间的圣痕共鸣,建立了一线联系。 就好像以美德之剑作为了桥梁一样,瞬息间,感受到了破碎灵魂中的深切痛楚,还有生而为人的彷徨和绝望。 正因这一份共鸣和链接,他的源质在能够被罗娴真正的接受吧? 就好像‘虚无的真谛’真正的含义是让人透过外表察觉到事象的本质一样,‘灵魂的链接’背后的含义,则是赋予了升华者将他人视同自身,无分彼此的共情和怜悯,令人能够更真切和详细地体会到对方灵魂中的变化,也让其他人能够更加清晰地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虽然表现在外不过是更有同情心一些,但实际上却另类地增加了槐诗行为和语言的说服力……阴差阳错,导致牛郎力up,着实令槐诗心中百味陈杂。 “除此之外,是卡文迪许工坊为您提供的特殊订制服务,啊,在您昏迷的时候,已经有大师来统计过详细的体征和数据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定制服务已经完成,就在这里。” 说着,鹅型生物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背包大小的合金箱子,上面印烫着槐诗曾经见过一面的logo,赫然代表着如今全世界最大的高精尖炼金工坊‘卡文迪许’。 作为全世界拥有了最多数量的学者和炼金术师的超大型炼金工房,这一座坐落于天文会总部旁边的巨型企业几乎垄断了量产型炼金装备的制造,不论是基础的装备还是大型战争武器的开发统统能够看到他们活跃的影子。 但实际上是由天文会技术部注资和主要控股,几乎可以视作技术部自身能力的体现,无论是炼金学、物理学、动力学、源质学、乃至对边境遗物的逆向破解都拥有着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技术实力。 槐诗已经领会过附魔手套所带来的神奇效果,要不是这一次新秀赛禁止携带其他炼金装备的话,他肯定会随身携带。 而如今听说还有精品装备送,自然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期待。 并暗自祈祷——完全别特么来一个刀或者剑的武器了,我真得不缺这个了! 盒子打开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梦想实现! 箱子打开之后,槐诗就看到其中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外衣。 拿出来提起,看展开的样式,像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战壕风衣,下摆可以垂到膝盖上面。 不过仔细看的话,材质却分不清究竟是布料、皮革还是化纤,但色泽的反光却有些像是塑料。 好像加厚的雨衣一样,还带着兜帽,内侧还有面罩的接口,可以将箱子内侧配件处的防毒面具扣在上面。 而左手袖口之上,也预留着一个接口,看样式,似乎能和自己原本那一只附魔手套连接在一起……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当入手之后,槐诗就发觉:风衣表面的细密材质,似乎是一根根纤细到肉眼难以分辨的金属丝所编织成。 一件铁衣? 但重量却出乎预料的轻,甚至比其他的普通衣物还要轻柔,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感。 以槐诗浅薄的金属学,分析不出究竟是如何锻造而出如此轻薄又坚韧的金属。除了本身的特性之外,它在成型之后竟然可以做到对源质传播的极高阻力。也就是说,不止是武力防御,还具有着相当的源质攻击的抗性。 而内部结构更是出乎预料的复杂,他试着解析了一下,发现这一层轻质合金编制的外壳之下,竟然填充着好几层更为繁复的源质结构。 那些形成质变的源质化作了细小而纤薄的锁扣,彼此铆和在一处,浑然一体,简直巧夺天工,没有任何的疏漏。 外衣最内侧的是一层透气的皮革内衬,除了要害处额外添加了可以更换的陶瓷护甲之外,还预留了诸多口袋和卡扣。 只要槐诗另行配置任何一件卡文迪许出品的快速反应背心和弹药带都能够连接在一起。 槐诗用祭祀刀进行劈斩,八成力,只能在表面留下一层浅浅的划痕。 看到槐诗的尝试之后,鹅型生物笑眯眯地解说道:“根据卡文迪许工坊的留言,这一件为您量身打造的护甲采用了最新的源质缓冲技术,内侧的源质缓冲层能够抵御大部分常规口径的热武器伤害,而且注入源质就可以自行恢复,但表层的金属外壳就不具备这样的效果,需要您亲自动手了。 这是他们让我交给您的,在护甲的质保期内,您具有部分使用权,但不可转出,不可出售,也不能教授别人。” 递上来的铁片上写的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古怪文字,槐诗看了一眼就立刻收起来了,惊喜——这是一张金属配方,恐怕就是这一件护甲外层的金属炼成方式。 卡文迪许工坊这一次可真是大方到家了,连维护方式都设身处地的为槐诗考虑在内,可以说高端定制果然不同凡响。 在试着穿上之后,槐诗活动了一下,发现活动起来竟然不受任何阻碍,而且完美地贴合了他使用的习惯,就连袖口处内侧储存工具刀的卡扣都已经备齐。 “这是在看过您在新秀赛中的录像之后为您专门进行的设计。” 鹅型生物说:“您的风格并不适合过于沉重的铠甲,卡文迪许在尽量保留了必要的防护性能之后进行了极致的重量减轻,最后采取了这样的方案,可以最大程度上搭配您多变的战斗方式。 而且内部预留了符石插槽可供您以后的再次升级,相信一直到四阶之前,它都会成为您的臂助。如果四阶之后您愿意保留它的话,卡文迪许工坊许诺到时候只会收取最基本的服务费,为您提供最新的升级和改装。” 在眼看着槐诗验货完毕,对这一件奖品表示满意后,鹅型生物才继续说道。 “最后,除了奖杯,进阶礼包和卡文迪许的订制服务之外,这是由明日新闻特地为‘季军’所准备的奖品,全世界仅此一件。” 就在槐诗期待的视线之中,鹅型生物缓缓地打开了箱子,好像俄联套娃一样,一层层地开启密码,最后从内部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个盒子,碰到槐诗的面前。 铁盒打开。 红绒布面之间,是一张银光闪闪的卡片,上面赫然是槐诗成为王子那一瞬间的画面。 下面还写着它的标题。 【乐园王子·槐诗】 下半部分的黑色方框中,则密密麻麻地写着卡牌介绍一样的字迹。 山鬼:当比赛中有一张森林场地时时,槐诗的血量将根据森林的数量翻倍,并每一次攻击都将恢复相当于场地卡·森林数量的血量。 王子:敌方所有女性角色攻防数值减一,我方所有女性攻防数值加一…… “这啥?” 槐诗看愣了。 “……如您所见,这是一张卡牌。”鹅型生物没想到槐诗这么没有见识,只能沉吟片刻之后再度解释道:“这是由明日新闻旗下的游戏公司‘超世志’所运营的万世牌》,您没玩过吗?” “……”槐诗茫然地摇头。 于是鹅型生物的神情越发错愕起来,许久,才愕然地感慨:“您还真是……有些专注啊。我还以为您是特意冲着这个来的,毕竟您都那样说了……” “我究竟说了哪样啊?” 槐诗越发不解。 他觉得自己又要被迫害了。 从上一世纪四十年代开始,超世志发售的升华者为主体角色而打造的‘万世牌’以来,这一项卡牌游戏就近乎风靡了整个现境、边境和地狱。就连很多深渊生物都喜欢有事儿没事儿来几把。 除了易学难精的规则和各种不断的更新以外,万世牌》最出名的便是紧跟时事不断发售的各色卡牌。有的角色会进入基础包之中,流通在各个边境和地狱之中,而有的角色,则会作为某些事件之后的纪念卡牌进行限定发行。 得益于出色的版权把控和技术保护,这种融入了源质的卡牌几乎没有赝品。而不少卡牌则以其珍惜性广受爱好者的追逐。 在四年前,一张偶然错版的闪金限定‘宣讲者·叶戈尔’竟然在魔金银行的拍卖会里以十六亿的价格成交,创下了万世牌历史上的奇迹。 而阴差阳错的则是:由于超世志编辑部极端保守和极端苛刻的制卡条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能否进入万世牌中,能够得到什么样的边框和什么样的卡面竟然也变成了很多人衡量一个升华者成就的标杆。 而同一个升华者,可能因为自身在不同领域的成就,拥有着复数以上的卡面。 就比方说那位无国籍的天敌·提尔,除了代表天敌位阶的钻石卡【天敌·提尔】以外,还有着代表自身创造主身份的【创造主·提尔】,代表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消灭了一只存世余孽的限量版闪金卡【救世主·提尔】,以及代表着他作为雇佣兵参与了罗马谱系和俄联谱系之间深渊之战的暗金卡【守卫者·提尔】…… 入选者得到什么样的卡背,拥有什么样的边框,被赋予什么样的称号,这一切都由背靠明日新闻的超世志编辑部进行评定并进行发行,然后全额转交给作为卡面的升华者本身。 到现在,拥有什么样的卡面,被给了什么样的边框和评价,俨然已经变成了对于升华者本身的一种评定。 除了天敌的钻石卡背,受加冕者的源锡卡背之外,通常规格的卡面只有金银铜铁四种,用以区分卡面人物的位阶和造成的影响。 倘若想要以自身的位阶得到卡面的话,那么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非四阶不可。也就是说,四阶之下的升华者不论如何,都是没有资格凭借自身的力量得到如此殊荣的。 而修正值或者是歪曲度在百分之0.5以上的强者,才有资格具有黄金级卡背,更细分的话,还有闪金暗金和彩金的区别,就是成就不同的区别了。 而除此之外,还会有每年根据时事与新闻同步进行发售的纪念卡,就比如槐诗的这一张,代表着他亚洲新秀赛季军身份和所献上的完美无瑕的表演,全世界限量一千张发售。 【乐园王子·槐诗】。 据说刚刚推出的瞬间,就被狂热的女观众们卖爆了,而四个小时后,在万孽之集上挂出的中古品售价已经飙升至原本的数十倍。 相较之下,【钧天白狐】和【魔龙公主】的销量简直完败。 这,就是人气的差别!——某位知名不具的收藏者海拉女士如此说道。而部分吃了柠檬的男性玩家则表示,卡的名字不应该叫做乐园王子,应该叫做乐园牛郎才对。 而作为特地颁给槐诗的奖励,全世界只有一张的卡牌,这一张卡面被提升到了闪银级,倘若槐诗愿意出售的话,定然售价不菲。 在从鹅型生物那里听完了所有的科普和解释之后,槐诗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奇幻程度不再报以期望了。 而鹅型生物则喜气洋洋地捧起手中的盒子,用一种全人类都得到了拯救的欢快语气说道: “恭喜您,槐诗先生!” “——您已经进入了万世牌的卡池中,完成了当年的梦想!” “哈?” 槐诗呆滞地瞪着面前那一张卡牌:这他妈也行的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意外与惊喜 出于槐诗的坚持,在医疗学者确认槐诗没有问题之后,他终于还是在当天办理了出院的手续。然后看到坐在走廊里的大表哥。 “,少年。”诸红尘向着他挥手:“喜提季军,恭喜啊。”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根本没什么实感啊。”槐诗苦笑了一下:“大表哥有事儿么?” 诸红尘想了一下,“倒是没什么事,最近我把工作全都推给末三姐了,每天划水摸鱼,快乐得不行……不过年轻人你似乎会出什么事情的样子啊。” “嗯?”槐诗不解。 可诸红尘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话不应该我来说,我也没有什么插嘴的立场,也帮不了你,所以你自己小心吧。最近有什么旅游计划么?去伦敦,去罗马,或者去彼得格勒也不错……” 槐诗一脸懵逼。 等等,又有人要迫害我了吗?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诸红尘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转换话题:“准备走了么?” 槐诗点头,却看到诸红尘将身旁的长袋递了过来。黑色的细长袋子里散发着槐诗熟悉的源质波动,令他有些不敢置信。 诸红尘笑了笑:“重要的东西要保管好啊,不要随地乱丢。” 槐诗急忙扒开袋子,然后看到其中被重新养护了一遍,看上去依旧和原本没有什么变化的‘美德之剑’。 在他退场之后,这一把边境遗物就遗落在邪马台里。等比赛结束之后,邪马台又变成了东夏的边境第三汴梁市,搞得他正在头疼怎么跟社保局交涉一下把这个东西拿回来。 哪怕交换或者付出什么代价都行,作为后继者,他总不能放任上一任王子的最后遗物从自己的手中丢失。 却没想到诸红尘这就给他送还了过来,分文不收。 “谢谢。”槐诗惊喜地将剑袋背起来,诚挚感激。 “不必谢我,是小娴带出来的。”诸红尘耸肩:“那孩子现在还在医院里呢,你不去看看么?” 槐诗脸上的喜色一滞:“她出事儿了?” “有些问题迟早要面对,只不过她后悔了而已。” 诸红尘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门卡:“地下二层,就说我让你来的,他们会让你进去的。” “……” 槐诗接过了门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医院的地下二层比他想的要更深。 进入了地下一层之后,又换了专门的电梯,一路向下很久,电梯才缓缓停止。 和上面的人来人往的医院相比,这里好像一个更加冰冷和疏离的研究机构那样,只有在门口贴着‘稷下’的标志,戒备森严。 偶尔远处的走廊里有人经过,就是行色匆匆,披着白大褂,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在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前台后面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好像久不见阳光一样,眼眶奇大,但眼瞳又过于细小,视线飘忽不定,偶尔与人对视的时候,就带着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寒意。 长成这样,更提不上什么宾至如归的微笑服务了,只是僵硬地伸手,再验看过槐诗手中的门卡之后,呆板地问道:“什么事儿?” “我来看罗娴。” 听完之后,前台的人递过来一个本子,等槐诗签完名之后,就有一个带着口罩的人从走廊里出来,招了招手,示意槐诗跟自己走。 经历了好几次消毒之后,还有专人检查槐诗身上有没有什么源质病毒,那个没精打采的老头儿看到槐诗的检查报告之后,脸都变得跟山鬼一样绿了。 在槐诗再三保证不会乱来之后,依旧给他戴上了定位手环,强行掏了一层防化服,并派了专人跟随在他旁边,严肃警告:“如果他要乱来的话,稷下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槐诗从善如流。 终于跨入了病房的门。 然后他看到了罗娴。 在病床之上的消瘦身影,长发枯萎宛如稻草,皮肤苍白,可嘴唇却是红润的,微微翘起,好像微笑那样。 沉浸在美梦中。 沉睡。 可令槐诗不敢置信的是,自己竟然难以感受到她的源质波动了,就连她身上的圣痕竟然也开始了退化。 退化和衰变对于圣痕这样的奇迹载体而言实属正常。 但这是建立在失去了使用者之后,被空悬了数百年之后的前提之下,哪怕是原本五阶圣痕都会崩溃,就好像瀛洲从深渊中开掘出的日巫碎片那样,在失去了祭祀和给养之后已经退化为了贤者之石。 而此刻罗娴的圣痕给槐诗的感觉就是这样。 有命运之书在手,此刻在槐诗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下,所有状况根本一览无余她已经从原本三阶的巅峰退化到了一阶的最底限,甚至还有跌破的可能。 倘若不是周围仪器的维护之下,她自己的灵魂可能早已经衰败破碎,成为一具植物人。 “真可怜啊,是吧?” 在病床旁边的肌肉老头儿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挥手,示意后面跟着的人出去,缓缓地说道:“从比赛结束开始,就这样了。 明明人没什么事情,可灵魂却开始迅速地衰败起来了,就连圣痕都无法维持……” “……” 槐诗沉默许久之后,坐在了椅子上,他很想说就算洗白弱三倍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但到最后,却只能低声问:“这是我的错么?” “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厉害,小鬼,充其量你不过是恰好扮演了一个比较关键的角色而已……如果不是你的话,本来是应该由我来杀死她的。” 老人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平静地说出了那些可怕的话:“她天生继承了我和她母亲的优点,具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和深渊相性,可不幸的是也遗传了我们的缺陷同时保留了人和深渊生物的特征。 在这之前,当深渊的那一面占据上风的时候,她就变得渐渐地像是怪物,直到遇到你,和你进行了那一场对决,然后,你又救了她。 对于怪物而言,这一切固然都微不足道,不过是一场胜败而已。可对于人的那一部分而言,你的慈爱太过沉重了,槐诗,沉重到她无法接受。” 看着女儿如今狼狈的样子,罗老的神情就变得不知是嘲弄还是怜悯:“当作为人的那一部分拒绝甚至否定怪物的那一面时,她建立在这一份遗传上的人生就会迎来崩溃。 她想要成为人,可作为人的这一面太过稀薄,不足以支撑灵魂的存在……” “她……会死么?” “不知道。” 罗老缓缓摇头:“现在她的灵魂在认知崩溃之后,正在重新建立,好像整个把房子推平了从废墟上重新建立一样,谁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到完成的那一天呢?” “没有别的办法吗?” 槐诗问:“如果东夏谱系的话……”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罗老似是被他严肃地样子逗笑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槐诗,不是每一个人离开你的帮助之后都会沦落到不幸的深渊里。 干嘛非要让每个人都离不开你呢?这难道不是她自愿的选择么?如果她想活,她就可以活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槐诗一眼:“学会对别人抱以期待吧,小子,世界总会照常运转,不论是否有你都一样。”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苦涩地点了点头,起身道别。 “以后就不要来这里了。”罗老一直将他送到了医院门外,冷淡地说道:“既然都已经毕业了,就不要老是缠着老师的女儿不放,你这样很欠揍的。” 这已经是难得能从老人口中听到的宽慰之言了,可槐诗依旧很难笑得出来,挥了挥手,转身道别。 听到身后最后的话语。 “她说,谢谢你……” 他的脚步一滞,回头看去,可医院的门口,已经没有老人的身影。 应该感觉释怀还是更加自责呢? 槐诗不清楚。 他扛着自己的包,浪荡在金陵的街头,前所未有地想要找人聊一聊,然后看到长街尽头依靠在车上的男人。 “我猜你现在很想找人聊一聊。”抽烟的男人抛下烟头踩灭,向着他晃了晃头:“走,我带你去喝酒。” 槐诗愣了许久,忍不住苦笑:“……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忽然跳出来等着我么?” “只是巧合而已。”柳东黎耸肩,“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还有,你知道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吧?” 车里,柳东黎翻了个白眼,催促他上车:“未成年人不能干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干过么?” 槐诗认真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随手将背包抛进车里,坐进副驾驶。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早。”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柳东黎沉吟了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假期要还没有结束的话,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香巴拉’玩一趟?” …… . 与此同时,艾晴听见了办公室外敲门的声音。 她抬起头,正准备说话,就听见门开了,门外的客人径自走进了房门里来,撑着拐杖,缓慢又慎重地向前迈出每一步。 小心翼翼。 那样子,与其说是害怕滑倒,倒不如说害怕任何疏漏和意外产生那样。 直到最后,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长叹一声。 “真累啊。” 老人轻声叹息:“好久没有走这么长的路了,为什么这里的楼会这么高呢,小晴?” 在沉默中,艾晴摘下眼镜,看着那个老人的样子,面无表情:“天文会是保密机构,我以为办公时间是禁止闲人进入的。” “规定是规定,可但也不能阻挡一个老人来看自己的曾孙女对不对?” 老人满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抬起浑浊地眼瞳,端详着这一张久违的年轻面孔,便露出慈祥地笑容:“你不来看我,我就只能来看一看你了。” 金陵阴氏的中兴之主,也是实际的掌控者,将这一个家族从破灭边缘拉回的老人阴良骥如是说道。 “好久不见,小晴。” “是啊,好久不见……” 艾晴冷漠地回答: “‘太爷爷’。”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回家 “好久不见,太爷爷。” 从艾晴远赴伦敦求学之后,她已经和自己这位太爷爷七年不见了,可久违了七年之后,她的话语却并没有旁人预想中的温情脉脉,反而是近乎憎恶一样的冷漠。 阴良骥平静地倾听着她的话语,满不在意地环顾着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她的桌子上。 那一张嵌入了水晶相框里的卡片。 哪怕是背对着相框,他依旧可以想象到上面是什么样的画面。 “这应该就是你最得意的杰作吧?”他了然地点头,表示赞许:“你的眼光比我好得多……离家这么多年,小晴,你果然是有所成就的。” 艾晴低头看着画面上那一张洋溢着光芒的面孔,忍不住失笑。 “这是怎么了?太爷爷,难道你后悔了吗?” “啊,是啊。” 老人认真的颔首:“如果遭遇料到他这样的成就,当初这个孩子就应该由我来抚养才对,只可惜,我在见过他的父母之后,便已经对他们的家族失望透顶……这是我最大的疏漏,我应该三思而后行。 要说的话,以前我就不应该太在乎所谓的面子,直接斩草除根……只可惜,我并没有像你这样的聪明,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轻声叹息。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艾晴冷漠地转着笔,欣赏老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沮丧和懊恼,就好像看着鳄鱼的眼泪一样:“从他成为新秀赛季军,不,在他踏入新秀赛之前,当他成为升华者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天的。 戚问的死让你警觉时,就已经太晚。 他已经是天文会正式的成员,四大军团所青睐的新人,不论是统辖局还是存续院都已经有所安排的后进者。哪怕是离开天文会之后,东夏谱系也会毫不犹豫地成为他的后盾。 等他从‘象牙之塔’进阶之后,终有一日,他会顺着天文会的阶梯攀爬,成为如今天国谱系中不可或缺的中坚,成为永远笼罩在阴家之上的阴影。” “你知道吗,小晴……你和他配合无间的样子,真让我怀念。” 阴良骥像是走神了,如同无数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缅怀着过去的岁月:“槐广还在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像你们一样配合无间,槐与阴,密不分离,有他执行,由我制定,我们双方联手布局,从来无往不利……可惜,槐广死得早,死得太早了。 倘若他没有死的话,如今这一切不至于这样吧?不需要等到你们这一代,阴氏从我的手里就可以完成中兴,而槐广那个蠢货,一定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最著名的地狱探索者之一,被印在万世牌上。” “……” “所谓的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可比生命更脆弱的是这世界上的一切。” 阴良骥抬起长着老人斑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拐杖:“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个世界太容易变化了,容易倒只要短短几年,就可以将曾经的一切抹平。 到最后,他成为了插曲,而我,得到了成功。” 艾晴漠然,没有说话,可是阴良骥却抬起眼睛。 浑浊的眼瞳中满盈着肃穆和漠然,明明是佝偻到走路都要担心摔倒的老人,可是如今却好像在俯瞰着艾晴一样。 看着自己不懂事的曾孙女。 “你在嘲笑我的虚伪,是吧,小晴?” 阴良骥说:“你永远都在纠缠于表象,却无从放眼大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我侵吞了槐家的资产那种无关紧要的道德谴责——说实话,这应该是我从槐广死了之后所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才对。 说到底,我做的难道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么?哪怕比这更肮脏几十倍的竞争世上也是有的吧?你觉得,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当原本已经密切捆绑在一起的双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疏漏时,究竟应该放弃远大目标大家共同沉沦,还是牺牲一个人最后的遗产让另一个人有成功的机会? 难道就因为他曾经是我的朋友,我就不可以去收购他的产业么?就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我就不配得到成功? 如果让别人下手的话,只会比我更冷酷,更残忍!和那么庞大的资产比起来,什么样的优雅和礼仪都微不足道,他们只会更狠毒,更丑陋,甚至不会留下槐诗的性命。 没错,我是看着他的父母自作自受,最后恶果自食。可你要清楚一点,小晴——是谁的怜悯,让他能够活到现在。” 艾晴忍不住嗤笑,“你可以试着去跟他讲道理啊,如果你觉得到时候他会留你一命的话。” “我会的,哪怕他不会听。” 老人平静的说:“对于家族而言,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头儿和一个前途无量的新秀相比,孰轻孰重难道还用得着说么? 我大可以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宽恕,放下尊严和骨气,像狗一样谄笑,忍受耻辱,唾面自干,倘若他依旧不解气的话,我大可以伸长脖子去让他砍,哪怕挫骨扬灰也无所谓。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端详着艾晴僵硬了一瞬的神情,他失望地摇头:“只不过是死一个人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么?小晴,这些年除了年龄之外,你真得有那么一丁点的成长么? 倘若视角无法拔高,不能俯瞰全局的话,再多的聪明都只不过是‘机敏’而已,称不上智慧。 而你太过聪明,以至于聪明过头……你从来都在做最恰当的选择,可有的时候最恰当的往往不是最好的。 比方说,你已经失去了你最好的报复时机。” 端详着少**沉的表情,老人,惋惜地笑了起来:“如今的阴家,就算没有我,难道就真得会一蹶不振么? 你不也看到么?阴崖那个孩子,虽然没有像你这样的眼光和智慧,可作为支撑家族的家主而言,却天生大气。当如今的阴家已经摆脱了血腥的资本积累期之后,一个仁德而具备心胸的年轻人就是比我这个惹人厌恶的老头儿更加上适合的家主人选。 换而言之,从他进阶那一刻开始,你所期待的畅快复仇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从那一刻起,我的生死,已经成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老人诚挚地告诉他:“这就是家族的意义,小晴,我们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可尘埃汇聚在一起,就能够有所作为,有所意义。 我们彼此以血缘作为纽带,寄托信任与权威,期望弥补自身的不足,踏上更高峰。为了这个目标,所有的成员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说,“包括你的父母,也包括我。” 卡啪! 震怒的破碎声从艾晴的手中迸发,那一只钢笔断裂了,墨水自指尖流出,带着一丝殷红。 来自曾祖父的话语,带着近乎于羞辱的嘲弄。 一次试探,不,应该说,一次没有留下丝毫余地的拷问。 倘若挡在你复仇之路上的人不是我,而是曾经唯一照顾过你的哥哥——阴崖的时候,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倘若有一天,阴崖成为了槐诗的敌人,你要如何耻辱地顺遂仇敌的心意,去说服你的‘复仇工具’只诛首恶? 到时候,这个老东西又会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引颈就戮吗? 不,只会有更多的安排和更多的阴谋等待着自己吧? “你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老人无奈地凝望着她:“这个世界太容易变化了,你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容易破碎的东西,就好像我和槐广曾经的情谊那样——因为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不同。” “曾经的我是如此看重你,甚至想要让你代替阴崖,继续传承下去这个家族,否则怎么会送你去伦敦留学?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叛逆期该过去了,小晴。” 死寂之中,他慈祥的对艾晴说:“你当尽你的义务了。”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只有仓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怎么回事儿?” 柴菲推门而入,惊愕地问道:“为什么支部长会突然给你下停职观……呃,抱歉,打扰了。” 看着办公室内冷漠的祖孙两人,她便反应了过来,将那一纸通告放在了艾晴的桌子上,匆匆地逃走了。 走之前,她从门缝里看了艾晴一眼,忧虑的等待解答。 可艾晴却没有看她,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一样。只是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曾祖父,面无表情。 她叹息了一声,门关上了。 “真有你的作风啊,太爷爷,就连牺牲品的女儿都能够当做利用的棋子么?” 在寂静中,艾晴松开了手指,将断裂的钢笔抛入了篓中,抽出纸巾,擦拭着手中的墨迹,忽然问:“你真得想清楚后果了么?” “放心吧。”阴良骥答非所问,“既然让你回家,就一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我排上用场?” “毕竟大后天就是我的百岁寿辰了,总要庆祝一下。”阴良骥平静地回答:“放心吧,人我已经见过了。并州崔氏的千里马,虽然生来眇目,但也不算委屈你。” “瞎子配瘸子,听起来真是良配。” “谁说不是呢?” 老人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渐渐黯淡的阳光。 黄昏以至,远方学校的天空中回荡起清脆的铃声,喧嚣声自马路上渐起。 孩子们该回家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朋友 坐在椅子上没过半个小时,槐诗就喝醉了,嘭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陷入昏睡。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有遥远又悠扬的大提琴声。 好像回到小的时候,他和其他的孩子嬉戏在庭院中,追逐打闹,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依靠在门口的老师微笑着,向着他们招手。 拿出手绢,给槐诗擦着脸上的鼻涕和污渍。 午后的阳光洒在老师的长发,就镀上了一层飘忽的金色辉光,让她的笑容变得温柔又模糊。 槐诗看不清她的脸,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老师身后,呆呆地看着老师身后那个独自坐在琴房的女孩儿,脸颊就发红了。 老师弯下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问了一句什么。 于是他就昂起头,挺起胸膛,大声地回答: “我……我想和小晴姐姐做朋友!” 老师便笑了起来。 牵起他的手,他们向着孤独的女孩儿走去。 大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记忆的碎片到此骤然断绝。 槐诗睁开眼睛,重新从桌子上爬起,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刚刚的梦境在记忆中飞快消散了,他记不清细节,可是却感觉到一阵荒谬。就好像童话一样,那种温暖的色调在他童年的记忆里奢侈到近乎不真实。 是潜意识过度的美化还是纯粹的臆想呢? 他不清楚。 隔了好久,才从醉酒的昏沉和惊醒的迷茫中稍微清醒了一些,回头,看向身旁的柳东黎,最后视线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眼神怀疑。 “这什么酒?” 他竟然只喝了几口竟然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喔,你醒的好快。”柳东黎啧啧称奇:“俄联谱系产出的特色生命之水,据说石头喝了都要醉成泥,你竟然就趴了一会儿?” 槐诗端起杯子闻了闻,终于从调酒的掩饰之下嗅到了那一股子完全快要变成毒药的酒精味,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嫌弃地把那一杯酒倒掉之后,他挥手点了一杯果汁,继续发起呆来。 “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香巴拉……” 柳东黎叼着烟,谈兴大发,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香巴拉是个好地方诶!不但气候适宜,风景秀丽,而且美容技术一流,有全世界最好的温泉和全世界最好的spa……连续三年被评选为最适合疗养的边境呢!” 槐诗按着阵痛的额头,根本听不清楚,只觉得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实在想不出究竟那个什么香巴拉是什么鬼地方,但又不好意思让老柳一个人尬讲,只能姑且问一句: “哪个国家的地方?“ “公共主权边境。现在的边境多半是这样的,由本地几个谱系或者集团联合起来开发和代管,组成了一个委员会……嘿呀,这个就扯远了。 虽然说不上美食之都,那里也有十几家饥饿之口评级的餐厅,酒也不错。我上一次去住了几天,头发连都多长了好几根。” 说起这个,老柳就眉飞色舞,甚至扒开头发让他看自己努力向命运抗争的发际线。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尴尬一笑:“听上去好棒啊。” “而且还有漂亮小姐姐,小姐姐你知道吧?”老柳掏出收集来给他看自己拍的照片:“各种各样的都有哦,热情奔放的美洲女孩儿,坚毅强力的俄联大姐,小鸟依人的瀛洲姑娘,就连埃及的女贵族都有好多!” 不得不说,老柳这王八蛋虽然浪是浪了点,但拍照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看得槐诗眼睛都直了,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好厉害!” “你以为这就完了?” 柳东黎神秘一笑,从旁边拿起一本旅游宣传手册,飞快地翻动:“十六家工坊合力开设的连锁店以及梅塔特隆立方的线下店,各色武器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有是卡文迪许的巨型战争机器人展览!” 说着,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给槐诗看上面跨页的超大宣传海报上的超巨型人形机器人,手握刀剑,眼放金光。 “哦哦哦!!!”槐诗的脸整个都兴奋地红了起来,瞪大眼睛。 老柳仍嫌不够,提高了声音,“除了六种新型的喷气背包和武器装备之外,最重要的是,会抽取一名幸运游客提供驾驶服务!” 这是什么鬼地方! 天堂吗! 槐诗感觉自己的鼻血都要流出来了,整个人恨不得扑进那个宣传海报里。 “怎么样?”柳东黎合上旅游手册,神秘一笑:“我这里正好还有一张高端旅游订制的票,要不要一起?” “算了吧。”槐诗叹息。 “为什么啊!”柳东黎瞪大眼睛:“你疯了么!有超大机器人的!还可以驾驶!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有温泉spa,有小姐姐,有超大机器人,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回新海,回家之后睡大觉……” 槐诗低头看着手机,翻动着屏幕上的信息,“我就请了两天假,现在已经过了时间了,怎么都得让我回去找艾晴再请几天吧?” 柳东黎没有说话。 “话说,为什么我一直联系不上艾晴?”槐诗抬头,凝视着柳东黎的脸:“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我才来两天,我哪里知道啊,可能是封闭培训吧,这种事情常有。”柳东黎哈哈笑了一声,“回头我帮你请假就好了,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起飞了,不如我们先走?” “不,我不走。” 槐诗平静地说:“你有事情瞒着我。” “……” “关于艾晴的事情,对不对?”槐诗问。 “……” 柳东黎装作没有听见,回头欣赏着酒吧里的小姐姐,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 “那我直接去问老肖好了。” 槐诗作势欲播电话,结果被柳东黎手忙脚乱地按了下来,神情苦涩:“我说,你就非要搀和这档子破事儿不行么?” 槐诗面无表情:“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我哪儿知道啊。” 柳东黎一脸悲愤,看到槐诗冷漠的样子,越发悲愤:“我不骗你,我是真不知道啊……前两天的时候,艾小妹来跟我说,接下来阴家多半会对你动手,让我告诉叫你忍耐,现在还不是时候。让我带你出国玩几天,等风头过了就回来。 她那种直觉跟乌鸦嘴一样,越是严重的事情就越是准的要命,我也不敢不信啊!” “……” 槐诗愣了半天,就听见远处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的女人疾步走进来,环顾着四周,看到槐诗他们这一桌,就匆忙地冲了过来,喘息着坐下。 端起桌子上刚刚送上来的伏特加,一口闷掉才喘过起来。 “不好啦,不好啦,艾晴出事儿啦!” 槐诗愕然。 “不好意思,您哪位?” “姑且还算是你的同事,艾晴没有跟你提……算了,她那样子也不像是会跟人介绍自己朋友的样子。” 柴菲无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柳东黎,又看了一眼槐诗:“一个小时前,她被停职察看了……在红手套那件事上她帮你做了隐瞒,后来绿日在金陵那档子事上被牵扯进去之后,审查组决定暂停她的职务进行调查,结果立刻被阴家的人带走了。” 柳东黎表情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拍在自己脸上,无声骂了一句脏话。 “你怎么找到这边来的?”他问。 “不要小看闺蜜的直觉好么?”柴菲瞥了他一眼,“只要看一下她的通话记录,然后对照一下这两天她接触过的人,最后看一下槐诗手机的定位就能确定了好吧?” 在看到柳东黎旁边的旅游手册和飞机票之后,她愣了一下,旋即恍然起来:“哇,你们这就打算跑路了吗?太丢人了吧?” 柳东黎神情苦涩:“我能说我是无辜的么?” “算了,你们要走还是要留都无所谓。” 柴菲撇了撇嘴,挥手让服务员上了小吃品牌,然后开始吃高热量,嘴里塞满了,含糊地说道:“反正我作为朋友,能做的就是来通知你们一下啦……不,重点其实是那边的槐诗小哥才对,剩下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了。” “你这个朋友当得也太肤浅了吧!” “办公室里的朋友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有义气了好吧!”柴菲瞪了一眼柳东黎:“还有,你这个家伙不是做牛郎的么?骗了那么多无辜少女的钱还有资格说我么!” “……” 鄙视链最底层的柳东黎无话可说了。 “要我说,小晴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类型啊,而且这一次停职的文书来的太蹊跷了,后面可能还会出什么事情,这时候离得远一些对你们也好。” 柴菲拍了拍槐诗的肩膀:“如果她什么都没有跟你说的话,那你就最好不要搀和在里面……等等,你姓槐?” 槐诗点头。 “算了,我恐怕是白来一趟了。” 柴菲头疼地揉了揉额头:“那个女人已经疯了啊,恐怕这一次阴家是真得冲你来的……你最好还是出去避一避吧,忍过这一段时间,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是说阴家想要拿槐诗开刀?”柳东黎不可置信。 “为什么不啊,难道放任他发育起来哪一天灭自己家满门吗?” 柴菲嗤笑:“哪怕有社保局的弹压,也多得是办法。毁掉一个人有多少方法,难道你不清楚么?他们完全可以不动手,只要让槐诗自寻死路就没问题了……比方说,如果你不自量力地找上阴家的门进行挑衅,阴家做出反击也是无可指摘的,对吧?” 她将鸡翅整个丢进嘴里,连皮带骨的吞掉了。 最后将微不足道的渣滓吐进了垃圾桶中。 “所以,这就是她的安排么?” 槐诗低着头,看着柳东黎旁边的飞机票,自宿醉中恍然。 柴菲点头。 “有句话我一直没有说过——”槐诗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叹息:“我真讨厌她那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啊。” 他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果汁和冰块一饮而尽。 嚼碎了坚硬的冰块,吞下。 杯子轻轻地放在了杯垫上,光滑的杯口上倒映着槐诗的眼瞳。 他说,“我不。” “啧。”柳东黎歪头叹息。 “说实话,我已经有些受够了她那种自以为是的安排和计划了,哪怕一直没有机会跟她去讲。”槐诗抬起眼瞳,轻声自言自语:“她以为她是谁啊?一脸高冷的样子,连笑都不会对人笑一下,自顾自地将别人安排起来,就觉得这样是对别人好……这个女人从一开始果然就有问题吧?” “……”柳东黎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我不走。”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们:“我要留下来,而且,我还会去找她,去自投罗网。” “你有病么?” 柳东黎烦躁地挠着自己的假发,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你这个家伙,是不是当王子当出毛病来了?觉得自己任何事情都能搞的定?” “实际上,我没有搞定任何事情。” 槐诗平静地回答:“很多时候,我觉得我能搞定,实际上到最后,都是有别人帮忙,我冲动的时候去做的事情,往往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以为自己能够救罗娴,结果罗娴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哪里有脸去觉得自己能救艾晴呢?” “那你究竟图什么?找死吗?” “不,我只是刚刚才想起来……” 少年轻声叹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原来是要和她做好朋友的啊。” 柳东黎愣住了。 “从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对老师说,我想要和她做朋友。” 槐诗低着头,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想起来,她以前和现在真得完全一样:比所有人都骄傲,也比所有人都厉害,甚至琴也拉得比我们都好,独来独往,从不和别人做游戏。 后来熟悉之后,她的态度才偶尔会亲近一些,简直就像野猫一样,根本让人没有办法。但她一直都是在照顾我的,哪怕是知道我身上有问题之后,也还愿意我和我一起。” “虽然有很多不如人意,但我还是很敬佩和喜欢艾晴,她还愿意做我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走,也不能眼睁睁地放着她一个人在这里。” 槐诗认真地说,“我会去找她,哪怕她不愿意。” 柳东黎面无表情地问:“如果有人阻拦你呢?” “那就见招拆招咯。”槐诗耸肩,“如果可以的话,能顺带把她的太爷爷砍死就再好不过了。” 柳东黎问,“如果一去不回?” “那就不去了。” 槐诗耸肩:“回家睡大觉好了,梦里什么都有……你就不能盼我一点好?”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回避客观现实。”柳东黎冷声说:“你要想清楚,这一次可没有人帮你了。” “请不要对十七岁的中二少年说这种话。”槐诗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事情该做,天打雷劈都得做,对不对?” “那就祝你黄泉路上一路顺风吧。” 柳东黎无可奈何地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拿出钱和小费垫在杯子底下:“我也该走了,你自己小心吧。” 他转身离去。 而旁边的柴菲端详着他俩的样子,兴奋地眼睛闪闪发光:“冲冠一怒为红颜诶,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啊。” 槐诗眼睛亮起:“那你愿意帮忙吗?” “我不。”柴菲摇头,无赖地微笑起来:“要逞英雄请自己上,干嘛为难我一个弱小无力还能吃的办公室文员呢?对了,我可以再点个果盘么?” “不可以,谢谢,我没钱结账了。”槐诗摇头叹息:“说实话,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你能帮我把他叫回来么?我还是挺想去看超大机器人的。” 柴菲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加油吧,小兄弟!”她双手握紧给槐诗打气:“我看好你。” 槐诗撇了撇嘴,提起自己的背包,起身准备离去。 “这就上路啦?”柴菲惊喜。 “回家醒酒睡大觉!” 槐诗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推门而去。 门关上了,只留下柴菲一个人坐在原地。 她低头看着手机上刷过的信息,许久,笑容越发地愉快且得意。 “哎呀,我真不愧是黄金好闺蜜……那个谁,服务员,再给我来一份炸鸡块。” 只可惜,没有了来自闺蜜的冷漠眼神来佐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真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啊。” 她轻声叹息。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过去 翌日,深夜。 寂静的街道上罕见人迹,只有小巷里烟卷明灭的火光,还有自动贩卖机上随着话语不断闪烁的灯光。 “槐诗昨天回了旅馆之后,就睡了一整夜外加大半个白天,然后用客房服务点了十分人的冚家桶,蹲在旅馆里看了两部电影和半部新番。 晚上六点之后,他上网搜索了最新fps游戏的打折券,在一个论坛上和别人因为一个手游的平衡性问题骂了大概有二百多楼,刚刚又在知乎上问去正式场合是否要穿西装,想要买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金陵大部分卖场都关门,啊,现在他在搜索最近的西装出租店的电话了…… 要我说,你的这位小弟真得是了不起,一点都没有你说的那种悲伤又难过,抑郁到食不下咽辗转难眠的程度,心理素质比某个秃头牛郎好多了。” 听着自动贩卖机里夹枪带棒的话语,柳东黎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长叹一声:“你能少损我一点么?” “我觉得对于某些分手之后还将前女友当做工具人的渣男而言,这种言辞不过是清风拂面呢,怎么了,难道他也懂得廉耻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么?” “……” 柳东黎的脸色越发地无奈,隔着自动贩卖机,忍受着来自前女友的嘲讽和冷暴力,直到另一头冷漠的语气终于发泄完了恼怒,才开口问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不管怎么样,我现在都是你们的顾客吧?” “哦,那你的意思是不用我拿着自己的内部权限帮你打折么?” “别,大姐,我错了!” 柳东黎被金钱压弯了脊梁:“你就当我是个渣男,再骂我几句吧!您骂的开心,才有干活儿的动力,要是感觉不尽兴的话,我替你骂都行,这个姓柳的真不是好东西……” “哼,你知道就好。” 自动售货机一震,一罐饮料从里面掉了出来:“这是你要的东西,当年阴家发生的事情。” 拉开空罐之后,就有一卷厚重的纸从里面滑出来。 “不愧是明日新闻。”柳东黎啧啧感叹:“只不过老是用这种方式还是不太方便啊,就不能找个地方我们面对面谈一谈?” 自动售货机冷笑了一声:“免了,我怕我到时候忍不住在你的脸上划几刀……” 沉默里,柳东黎叹息着,低头看着纸上的情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 “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 自动售货机里的声音冷漠地说,“要说丑恶,这种落魄家族里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比这个丑恶几十倍,为了保住权力,这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小事而已,甚至根本不需要掩饰。反正也只有你这种爱管闲事的人才会从故纸堆里把这种事情翻出来。” “摊上这种事情,真可怜啊,那个小姑娘……” 柳东黎抽着烟,低声叹息。 翻动着手中的记录,几乎可以想象二十几年前的阴家所发生的事情——彻底将艾晴推入如今的深渊中的变化。 当时的阴家在掌握了数个边境进出口的贸易之后,已经进入了飞速的上升期。只可惜,人丁单薄。 相较数量繁多的族人而言,具有升华资质的人寥寥无几,而除了外部招揽的升华者而言,那一代的升华者竟然只有一个。 不论做了多少努力和准备,升华对于常人而言依旧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件。 就好像艾晴的父亲那样,生来源质充盈,具有着所有同辈中最高的可能,依旧在那一道关卡的边缘徘徊了十数年,耗尽了所有的希望之后,黯然退出,被排斥在家族的核心之外。 在数年之后,他与一位知名的大提琴演奏者成婚,夫妻双方的感情和睦。在失去成为升华者的资格之后,他反而在常人的世界中寻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并在婚后育有一******晴。 不但继承了来自父亲的丰沛源质,也继承了母亲在大提琴上的出众天赋。当时的阴晴在母亲的一力坚持之下,过着远离阴家的生活。为了保护自己女儿的人生,作为母亲,她不惜硬顶着老太爷的意思,最后搬出了阴家,去往了新海。 只为了让女儿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作为母亲而言,她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 直到有一天,阴氏当时唯一的升华者在斗争之中深受重创,命不久矣。一旦他死去,阴氏所有在边境中的股份将失去掌握者,被垂涎许久的局外者们蜂拥瓜分。 没有升华者,就不具备入局的资格。 柳东黎抽着烟,眯起眼睛看着纸面上的记载:“所以,就发生了一场车祸?” “对,没有丝毫意外和问题的车祸。” 自动售货机里的冷漠声音说:“一家三口为了庆祝女儿在大赛上夺得名次,去了动物园度过了快乐的一天,在归途中,与一辆发生故障的货车相撞,现场惨烈。 而结果,就如同你所预料的那样。” 当她从突如其来的昏沉和痛苦中醒来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 她痛哭了起来,下意识呼喊母亲,可母亲没有回应。 然后她便看到了失去呼吸的苍白面孔,那个在撞击发生前的最后一瞬,扑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挡住冲击的那个女人。 痛哭和死亡突如其来,不折不扣的人间惨剧。 在这突如其来的绝望中,从破碎车框里爬出来的父亲抱住了自己失去生命的妻子,撕心裂肺的大哭,绝望的流泪,呼喊着她的名字。 再无人回应。 可当他的世界分崩离析,几乎心碎欲绝的时候,那一份他期盼了许久的奇迹却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他终于跨过了那一扇曾经高不可攀的门槛,迎来了升华。 于是,被恐惧所吞没的艾晴便看到了,那个抱着妻子的尸体痛哭流泪的那个男人愣在了原地,表情抽搐着,紧接着,极其荒谬又极其丑恶的……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好像食尸鬼那样的丑陋笑容。 “……” 在看过自动售货机上现场的监控录像之后,柳东黎便陷入了沉默,许久,许久,才点燃了嘴角的烟卷,沙哑叹息: “从那一天开始起,她就开始憎恨升华者了吧?” 憎恨自己的父亲,憎恨谋杀了自己母亲的家族……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本能地开始憎恨这一切。可更令人作呕的是,这因为如此,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升华的潜质。 若非这发自内心的抵触和厌恶,恐怕她早就具备了更胜其父的才能。 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个冷笑话一样。 荒谬的不值一提。 柳东黎怜悯地摇头,“光是能坚持到现在,恐怕就赢用掉所有的力气了。” “但这和你这个秃头牛郎有什么关系呢?” 自动售货机冷漠地问:“你究竟要搀和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还是说你打算告诉我,槐诗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柳东黎愣了许久,忍不住摇头:“你可别给他脸上贴金了,他哪里有我这么好看的基因啊!” “这么多年了,你臭美的样子依然让人想吐,仅次于你想要掩饰什么东西的时候,比方说现在。” 售货机之后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滚到香巴拉去接受手术,至少这样还能帮你多活个几年,而不是有一天走在街上莫名其妙的死掉给路过的人添麻烦。” “别这样,我只是……” 柳东黎欲言又止,到最后无奈叹息:“我只是想要试图做个好人而已。” “想做好人,不如赶快趁早死掉,把遗产捐给边境儿童医疗基金怎么样?绝对比这样更令人感动,而且死后说不定还会被人排成电影,一个原暗部队的刽子手在退役之后如何关爱边境儿童健康……而不是去做了牛郎,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当幼儿园阿姨的事业上!” 那个冷漠又尖刻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声音就变得模糊起来。 “柳东黎,你的时候不多了。” “我知道。” “这么做毫无意义。” “我也知道。” 柳东黎抽着烟,肩膀耸动,笑了起来:“可总不能让那个倒霉孩子一个人去吧?” “……” “我知道你在关心我,多谢啦,但不论怎么样,我总要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柳东黎摘下烟卷,在脚下踩灭:“我时常觉得槐诗和我当年很像,但实际上槐诗比我以前强得多了……如果我有他那样的韧性和勇气,肯定不会选择逃避,沦落到现在这种程度。每次看到他那么努力地去生活,就让我忍不住自惭形秽,难以面对自己。 但我觉得,如果能够帮到他哪怕一点的话,那我最后这一段苟延残喘的退休时光,也能够算是有意义,对吧?” 自动售货机再没有说话。 一阵翻动的声音,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机器里坠落了下来,巨大的箱子落进了取物口的盖子后面。 足足有半身多高的箱子被柳东黎费劲的扯出,放在地上,娴熟地拉开了拉链,就看到了沉睡在海绵之间的冰冷铁光。 他愣了一下,旋即咧嘴笑了起来。 “多谢。” “去浪费自己的生命吧,蠢货。”自动售货机冷声道别:“祝你能够在美梦中早死,胜过留在这个世界上饱受折磨。” 售货机上的亮光断绝,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在良久的沉默里,柳东黎笑了笑,微笑着拉上拉链,扯起带子,将细长的箱子扛在肩膀,摇摇晃晃地走向道路尽头的黑暗里去了。 只有隐约的歌声传来。 “oh,childrenlostinthenight……”那沙哑的哼唱声渐行渐远:“oh,childrenlostinthenight,waitforthelightofday.” 长夜漫漫。 第二百九十九章 顺风车 翌日,上午,阴云笼罩在天穹之上。 金陵城外的紫银山,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一路通往了山顶庞大的山庄。 “好像要下雨啦?” 在车内后座上,少女探出头,隔着玻璃仰望天穹:“诶,好像看到了……阴家还在更上面,他们不觉得麻烦么?荒郊野岭的连个超市都没有,买包纸巾都要出门开车一个小时吧?” “阴家哪里用得着自己下山去买纸巾啊。” 旁边的兄长被逗笑了:“小莹你记得到了阴家之后不要乱开玩笑。” “我这不是让你放轻松一点嘛。” 崔莹撇了撇嘴:“二哥,万一和你相亲的是个坏女人怎么办啊?我听说那个女人在天文会里恶名昭彰诶,你会不会家宅不宁?” “这都是长辈们的意思,否则人家才看不上我这个瞎子呢。”崔宁无所谓地笑了笑:“大不了走个形势,然后大家各过各的……你看,你三哥夫妻两口子婚后感情不也不错吗?” “那是例外,三哥人脾气那么好,不也隔三差五的被折腾的搬到外面住么?”崔莹叹了口气:“大伯说,过几年我也该结婚了。” “你还小呢,想什么呢?”崔宁抬起手,精准地敲了小妹一个爆栗:“放心,我已经和大伯说好了,让你自己去选个称心如意的,只要你别一发了春就被外面随便什么男人拐跑了就好。” “二哥最好啦!” 崔莹欢呼起来,抱着哥哥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直到崔宁吃不消,将她推开,她才消停了一点。 她在规矩森严的家里呆久了之后,出来就好像放了风的麻雀,看什么都稀奇,一路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指指点点,直到最后,愣了一下。 “诶,前面有个人……” 在盘山公路的前面,道路的旁边,有一个灰衣的背影在缓缓向上,手里抓着一个早已经喝空了的矿泉水瓶,茫然又无奈。 “什么人?”崔平看不到,问司机。 “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没有坐车,一个人在往上走。”司机看了一眼:“是个升华者,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去阴家给他们老太爷祝寿的吧?” “二阶?” 崔平感应了一下,似是有些错愕,不过很快,皱起的眉毛微微舒展开来:“挺温和的气息啊,对我们没有敌意。” “长得好像还很好看……等一下,停,停车停车!” 崔莹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年轻人的侧脸,愣了一下,连忙向着司机呼喊。 “怎么了?”崔平不解。 “槐、槐、槐诗诶!二哥!那个是槐诗诶!”崔莹扭过头来,兴奋的脸都红了,语无伦次:“就是那个乐园王子!超帅的那个!我还问你借了钱买了他的卡呢!” “……” 崔平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顿时有些无奈。 “刘叔,停车吧。”他说:“既然遇到了,正好载一程,说不定还能给小妹要个签名。” 崔莹欢呼起来。 然后,山路上对照着手机导航茫然向前的槐诗就看到了,前面的车停在了马路边上,在落下的车窗里,陌生地少女向他招手。 “是槐先生么?去阴家的话,我们载你一程。” “这么好的吗!” 槐诗一愣,旋即惊喜,加快速度追上去,看到副驾驶的门缓缓开启。 “多谢多谢。” 他坐进车里,向司机和后车座上的两位道谢:“没想到导航上显示的是直线距离,贪便宜就没打车,劳烦各位了。” “没关系,出门在外互相帮忙嘛。”崔平客气地点了点头,可崔莹却兴奋地从后面探过头来,脸颊通红,看着他的眼神让槐诗有些害怕。 “请问槐诗先生你方便给我签个名吗?” “啊?” 槐诗一愣,看到她递上来的卡片和签字笔,旋即恍然,苦笑了一下点头:“好的……但说实话,请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我其实不像直播里那样的。” 可崔莹的眼睛依旧眨巴眨巴,充满期待。 槐诗叹息了一声,借过笔和卡片:“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崔莹,草字宝盖头下面一个玉。” “好的。” 槐诗将卡牌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努力地用自己最公证的字迹写上:多谢崔莹小姐载我一路——槐诗。 崔莹迫不及待地拿回卡片,然后哦吼吼的怪笑起来,然后连忙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槐诗和自己的卡片,不知道发到哪里去了。 “请不要见怪。”崔平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小妹在家里呆久了,没怎么出过门。” “没关系,说实话看到自己这么受欢迎,我还挺开心的。” 槐诗腼腆地笑了笑,随口问道:“请问两位去阴家是拜寿么?” “是啊,顺带相亲。”崔莹无奈地撇了撇嘴,指了指自己的兄长:“为我哥。” 槐诗一愣,旋即看向他的视线怜悯起来:“总感觉你的相亲对象会很可怕的样子啊……朋友你要小心啊。” “……” 这话崔平就没法接了。 所幸,没过多久,前面的山庄就要到了。 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依稀能够看到山庄前面的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车,前面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升华者比比皆是。 “好大的房子啊。” 槐诗往前挺了一点,歪头仰望着远处巨大的牌坊,忍不住啧啧感叹:“这不是比我家大多了嘛。” 十足的像是土包子。 崔平正准备说什么,却听见槐诗的声音:“好了,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就好了……毕竟也不好连累你们。” “嗯?”崔莹疑惑地抬头,“你不是来拜寿的吗?” 槐诗推开车门,冲着崔莹微微一笑。 “不,是要债。” 车门关上了。 他站在原地,挥手望着车辆渐渐远去,然后按了按风衣旁边美德之剑的剑柄,抬起头,向着正门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路的车水马龙,在门前站定。 等在门前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弯腰:“先生,请出示您的寿宴请帖。” “抱歉,我好像没有那种东西。” 槐诗耸肩,坦然地摊开手。 管家愣了一下,表情却没有变,毕竟在阴家做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见识都没有,在稍作犹豫之后便开口说道:“能否告知一下您的姓名,让我向里通报一声?” “槐诗。”少年如是回答。 老管家心中迅速回忆着这个名字,很快,抬头问:“是天文会的槐先生么?” “不。”槐诗摇头,平静地说:“是新海槐家的那个槐诗。” 老管家的眼神微微一变,顾不上失态,转身向内走去。 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就急匆匆的从门后出来了,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阴言。他看到槐诗,脸色越发难看,左右看了一眼之后,就扯着槐诗的衣服将他扯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问:“你竟然还敢来这里?” 槐诗看着他混乱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为什么你比我还着急的样子?” 阴言没好气儿地翻眼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来了容易,想走就没那么方便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要是你,现在掉头就走,别给自己找麻烦,槐诗!” 槐诗耸肩,“如果我偏要找呢?” 阴言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许久,嘿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行吧,我敬你是个爷们。明年的今天我给你过忌日。” 说罢,后退了一步,指了指大门,示意他自便。 槐诗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风衣,指了指往来宾客身上的西装:“没穿正装也没关系么?” “想死的话,你哪怕是脱光的也无所谓。” 阴言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门里面去。 就在所有宾客或是好奇或是意外的视线中,槐诗摇了摇头,抬头望了望大门肃冷的样子,感受到脊髓中扩散开来的死亡预感,微微一笑,踏步而入。 . 大厅里,阴言终于找到了主事的阴崖,低声说了情况之后,阴崖愣在了原地。思索片刻之后,他沉声说。 “等会儿我带他下山,不能搅了老太爷的寿宴。” 这时候,从后面赶回来的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低声禀报:“老爷说,既然来了,就要有所安排。省得有人说我们阴家不知礼数……” “……” 阴崖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阴言站在原地想了想,看了看门口的方向走进来的几个姐妹,冷笑了一声,也准备走了,却被其中的一个女人拦住了。 “别急着走啊,四哥。” 她问,“听说三姐看上的那个男人也来了,你知道在哪儿么?” “阴幸,你叫我一声四哥,四哥给你个劝,别去招惹他。”阴言低下头,在自己那位姐妹耳边低声说:“别老爷子寿没过完,你就进了灵堂,多不好?” “四哥你你说笑话呢?”阴幸冷笑了一下:“你要舔小九你去舔啊,何必吓唬我?” “劝,四哥已经劝过了,你要找死,我也不好拦着。”阴言向着偏厅的方向努了努嘴:“就在那边,你最好离远点,惹火了他,你的小狼狗也护不住你。” 在阴幸身后的那个男人听到他这么说,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显露出一丝难看,却没有说什么。 “别想着出风头压她一头。” 阴言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惋惜地摇头:“你比不上她。” 他转身离去了,留下阴幸在原地,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第三百章 自由 阴家真有钱啊。 光是在宴会开始之前供客人们休息和闲聊的几个偏厅就大得吓人,并没有金碧辉煌那么烂俗,但每一个角落里的细节明显都经过了仔细的设计和考量,让人能够充分放松,又不失庄重古雅的韵味。 来这里的客人们明显彼此之间早有熟悉,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先聊着。而角落中负责服务的侍从们则不时低调地端上果盘和茶水,主动退去,唯有在客人主动示意的时候才会走上前来提供服务。 虽然酒水暂时不能提供,但除此之外的雪茄、棋牌、零食等等一应消遣的物件都应有尽有。大人们在闲聊或者畅谈的时候,孩子们则聚拢在大厅的边缘和电视机前面玩着游戏。 一片优雅又和煦的气氛中,偏偏插入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那个坐在大门口附近的椅子上,翘着腿低头打游戏的少年。 虽然引人注目不是槐诗的本意,但很遗憾……除了过于吸引人瞩目的长发和外表之外,他还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穿正装的人。 就在一件画着大型机器人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灰扑扑的风衣,甚至还踩着一双脏兮兮的跑鞋。跑鞋的鞋帮上有好几个的裂口,那都是邪马台里留下来的痕迹。 他回来之后还没有来记得换。 甚至还带着一把剑。 大家的画风完全不同。 在走进来,问过wifi密码之后,他就干脆利落地掏出了手机,打开《寂静王冠》,秒锁‘神之手’,在队友们的口吐芬芳之中开始了自己快乐的上分之路。 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甚至有好几个孩子都被他的操作吸引,专注地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支招。 “开大!开大!” “残血怕什么,不用回家,多吃点经验……” “人头,快,抢人头!” 听到他们这么专业,叶清玄自然从善如流,然后短短十分钟内连跪三把,在队友们缓缓打出的‘’中飘然而去,深藏功与名。 迎来小朋友们的一片欢呼和崇拜的眼神。 以及深深的不解你这么菜,圣徒的段位究竟是怎么来的? “切,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哦。”槐诗挑起眉头,再开一局:“你们看好了,是时候展示真正的实力了!” 然后又匹配到了上一把的队友,理所当然地迎来了四个绝望问号。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行了,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就想要投降了。”槐诗无奈摇头,冲着身后的小朋友们说:“大家长大了之后可不能学他们,要像哥哥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知道吗?” 小朋友们第一次看到这么无耻的人,竟然不知道应该赞同还是驳斥才好。 可当槐诗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向着自己走来,站在自己的面前。 “槐诗,是吧?”那个男人带着像是嘲弄的傲慢神情,伸手指了指身后楼上的方向,“阴幸小姐请你到上面聊聊。” “正打团呢,有点眼力价儿好么?” 槐诗漠然地瞥了一眼楼上的方向,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打游戏:“不去。” 陌生男人的眉头皱起,神情变得难看了起来,槐诗身后的几个孩子见状,都转身跑掉和走远了,回去找自己的家长,引来一片意外的目光。 “朋友,让你好端端坐在这儿就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他弯下腰,拍了拍槐诗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别不识抬举。” “你认识我吗?” 槐诗头也不抬地问,让他愣了一下,旋即,便听到少年的叹息:“你一定不认识……” 那一瞬间,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 槐诗的手指在屏幕上弹动着,一直以来都在疯狂划水的‘神之手’一个闪现,冲入团战的人群中,抓紧了稍纵即逝的时机。 紧接着,十级大招‘自新世界’开启。 瞬间满屏幕都是耀眼的闪光,短短三秒之后,对面四个残血的人头被尽数收割, 就在队友们的不可置信的问号中,槐诗邪魅一笑,随手关掉了游戏,抬起头来,端详着那一张渗出一丝丝青绿色的僵硬面孔。 怜悯地摇头。 “你要认识我的话,一定不会拍我肩膀。” 自山鬼的驳杂源质之中萌发而出的源质病毒此刻已经沿着瞬间的触碰,在他的躯壳之上开花结果,在脂肪中扩散结晶现象,直到最后,将他变成一座套在蜡壳中的塑像。 随着眼瞳的颤抖和扩散,只剩下剧烈又艰难的喘息,夹杂着浑浊的肺音。 呼吸艰难。 槐诗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伸手入怀,握紧了内袋中的东西,拔出,漆黑的圆柱对准了来者惊恐的面孔。 恩,那是一根记号笔。 槐诗拔开笔帽,笔走龙蛇,在他的额头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后,还贴心地在脸上花了一个走形的桃心 “诺,想要签名的话已经给你了,等会儿自己上去交差吧……。” 槐诗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了源质病毒,语重心长的提醒道:“下次记得买握手券,私生饭和白嫖都是要不得的,要知耻,知道吗?” 无视大厅四周那些引而不发的寒意,槐诗随手抬起,冲着二楼的方向比划了一个中指。 可出乎预料的是,如芒在背的死亡预感却在瞬间消失了。 他听见身旁传来的一声轻咳声。 是个执着一支导盲杖的年轻男人,曾经带过槐诗一程的好心人,崔平。 他温和地笑了笑,“槐先生,方便聊聊吗? 槐诗想了想,摇头:“说实话,你最好不要认识我,如果你知道我今天来是做什么的话……” “不认识其实也无所谓,我只是不希望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而已。” 崔平耸肩,向槐诗招手,示意他和自己坐在一起:“这都是舍妹的请求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妹除了我们几个兄长之外,这么崇拜一个人。 说实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槐诗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那群女孩子中间在偷偷摸摸看过来的崔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女孩子在小的时候总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梦,长大了就好了。” “虽然对妹妹很不放心,但我可以确定一点,她不是那种觉得别人很好看就会无脑追星的肤浅女孩儿。 前两天她一直在跟我说新秀赛的一些事情,可惜我眼睛不好,一直没有看,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您就是那位季军。” “侥幸而已。”槐诗淡淡地回答。 听得出他想要保持距离的意思,崔家的二少爷却并没有恼怒或者不快,在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之后,便恬淡地微笑着,沉默了起来。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相当讨人喜欢的男人,虽然双眼残疾,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怨气和阴暗。气质温和,谈吐文雅,令人如沐春风,哪怕沉默的时候也不让人觉得尴尬,令人放松。 只是,周围的眼神,真是让人不快啊。 槐诗眯起眼睛,凝视着玻璃的倒影中,那个潜伏在大厅阴影中窥伺着自己的阴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美德之剑的剑柄。 现在看来,给自己的安排已经在路上了吧? 只是不知道艾晴的情况怎么样,进来之后这么久,竟然还没有看到她,该不会是按照传统戏码被软禁了吧? 在钟表滴答的声音里,槐诗垂下眼眸,静静等待寿宴开始的时候。 随着食指在剑柄上的敲打,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 “开始闹事儿了么?” 寂静下来的会客室里,在将一位客人送走之后,撑着拐杖的老人回头,看到伫立在角落中的阴影。 在听完他简短的汇报,阴良骥点了点头,忍不住嗤笑:“用不着管……还是太年轻了,膨胀的厉害,也沉不住气。 如果他真得走了的话,我暂时还拿他没办法,既然他不自量力的来这里,那么是死是活就不由得他做主了。 人都安排好了么?” 阴影颔首。 “很好。” 在沉吟片刻之后,老人浑浊地眼瞳中闪过一丝寒光,“等会你看住他,如果他要闹,就让他去闹,闹得越大越好……” 等他闹够了,就该上路了。 哪怕自己面上无光也无所谓,不,最好弄得自己颜面大失,被人当做那种不成器的老朽才好。 这样才能够更顺畅地完成最后的交接。 在自己退位之前,舍掉这一文不值的颜面,为后辈除掉最后的祸患…… 他眯起眼睛,沉思了许久,确认再无任何疏漏之后,才点了点头,对着角落里的镜子揉了揉脸,确定自己没有什么衰败的迹象,依旧容光焕发。 在坚持最后一天,他就可以卸下这一副重担了。 “老爷,寿宴已经安排好了。” 管家在门外敲了敲门,恭谨地问:“可以开始了么?” 阴良骥想了想,问道:“小晴这几天有过什么事情吗?” “三小姐回家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出过门,也没有跟外面联系。对老爷的吩咐和安排没有反抗过。” 老管家回答:“我觉得,可能是终于体会到老爷的苦心,开始听话了吧?” “听不听话都无所谓。” 阴良骥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他不在乎艾晴究竟学乖了还是打算怎么样,这几天她那些自以为是的隐秘安排从来都没有脱离过自己的视线范围,到时候,他还为自己这位曾孙女准备一个大惊喜呢。 “到底还是不懂人心啊……” 他惋惜地叹息了一声,抬起眼眸,吩咐道:“开始宴会吧,今天是家里的大日子,不要让宾客们等急了。” 管家恭谨从命,转身离去。 三分钟后,宴会厅的大门缓缓开启。 在侍从们引领之下,客人们开始入场。 换过一身衣袍的老人看上去精神抖擞,站在门口,欢迎着每一位到来的宾客,微笑着致以谢意,很快,便看到面前的少年。 “槐诗?”老人问。 少年点头,抬起眼睛端详着面前的老人,极其不逊的问:“阴良骥?” “来者是客,里面请吧。”老人抬起手,拦住身后想要动怒的后辈,只是对槐诗慈祥地笑了笑:“稍后,咱两家再叙情谊。” “好。” 槐诗点头,踏步而入,走进了会场之中,任由死亡预感的恶寒将他吞没。 在他身旁,侍从的脑袋都快要缩进脖子下面去了,只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带路的脚步飞快。可走到半路,却被人拦下来了。 “不用带路了,他坐我这边。”名为阴崖的男人挥手打发了侍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向着少年问道:“方便么?” “正好靠近前排呢,求之不得。” 槐诗从善如流,拉开椅子,就在桌子上阴家兄弟姐妹们的古怪眼神中坐得稳稳当当。 阴言撇了槐诗一眼,只当做没看到,低头继续叠着面巾玩。有的人眼神冰冷,有的人却好像准备看猴戏一样,神情满是轻蔑和不屑。 槐诗的深情不变,端起了服务员为自己倒好的餐前红酒,抿了一口之后,若无旁人地用一贯的土包子口气问道:“能给我兑点快乐水么?” 服务员愣了一下,看到阴崖挥手之后,慌不迭地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角落里。 “抽烟么?”阴崖问。 “我还未成年呢。”槐诗正色回答,然后从他手里拿过了烟卷:“正是要多抽的时候。” 阴崖一愣,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打火机递了过去。 在台上,一个经常在电视机上看到的明星已经唱起歌来,在喜气洋洋的歌声中,一切暗中的剑拔弩张好像都消融了,变得一片和平。 “我是小晴的哥哥。”阴崖抬头看着台上的表演,忽然说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请坐在这里将这一顿饭吃完,我不会让她有事。” 在饭桌上,其他的人面色一变,想要说话,可是他扫了一眼之后,就没有人敢在大哥的面前放肆了。 “相信,怎么不相信呢?”槐诗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看你一言九鼎的威风,我就相信你了……但,事情真得有这么简单么?” 阴崖没有说话。 “难道不就因为你只是她的哥哥,所以很多事情上你才无能为力么?”少年漠然反问:“否则不至于到如今这种程度吧?” 槐诗没有等待回答,而是直白的告诉他:“我要带走艾晴,今天就要。” 在柔和的歌声里,阴崖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 来自四阶升华者的压制级敌意毫不掩饰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话,我就是你的敌人了,槐诗。” “我知道。” 槐诗平静地颔首。 阴崖最后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如果乱来的话,你今天会死在这里。” “我也知道。” 槐诗微笑着回答:“而且,那种东西,我可能早就习惯了。” 依靠在桌子旁边的美德之剑微微一震,自杂响中迸发一线清越的鸣叫,鞘上的裂痕扩散来开,因为锋锐之物蓄势待发。 歌声在漫长的余韵中袅袅消散。 宾客们抬起手来,献上了掌声。 很快,掌声也停止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最前方,那个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的老人身上。 “首先感谢各位亲朋故旧的到来,为我这个糟老头儿庆祝寿辰。” 微笑的老人向着来宾们挥了挥手,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眼神似是无意地从槐诗的身上扫过,笑容依旧慈祥:“在这里,我还有一件喜事想要宣布……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向各位介绍一下我最宠爱的曾孙***晴。” 在掌声中,老人回头,看向身后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开启,轮椅上的少女在佣人的推动之下,来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槐诗抬起了眼睛,略微有些错愕。 并没有想象中的神情愁苦、日渐消瘦,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且看上去好像还胖了一点,脸上带着红润的光泽,抬起面孔的时候,就向着来宾们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 纵然只是一缕微笑,可是却令人移不开眼睛。 有一种令人心生怜爱的病弱美。 在不远处,崔莹已经看呆了,瞪大眼睛,一个劲儿地拽着自己二哥的袖子,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原本她还想在崔平这里诋毁一下艾晴的容貌,可是见过真人之后,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平和的微笑着,从宾客们之间走过,礼貌地向着来客们颔首。 路过槐诗的时候,视线没有停留,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槐诗想要张口说话,可是被她看了一眼,却愣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看着她一点点的离开自己,到前方去,最后到了她曾祖父的身旁。 “抱歉,来得有些晚。” 她落落大方地向着宾客们致歉,抬起了手中巴掌大的小盒子:“给老太爷买的礼物到了,我去拿了一个快递。” 很快,在佣人的手中,礼物盒被打开了,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 在盒子正中央的天鹅绒垫子中,赫然是一块尾指指节大小的璀璨结晶。 精致的宝石焕发着柔和又温暖的光芒,隐约的颂歌声从空气中响起,圣洁又纯真的旋律奏响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神圣恩光?” 已经有人认出了礼物的正体,不可置信。 那是来自罗马的珍贵宝物,能够拯救生命的信仰结晶,不逊色于一件高阶圣痕的昂贵消耗品。只要贴身佩戴,就毫无疑问多了一条性命的奇迹宝石。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有恭贺的掌声和祝福响起。 就连老太爷都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艾晴的肩膀,老怀大慰:“看来曾孙女长大了,知道心疼太爷爷咯。” 不论这是艾晴低头服输的表现,还是另有筹谋,他都完全不介意。 只要她能够对家族有一点归属管就足够了。 哪怕是表演的也无所谓。 这世界上大部分东西难道不都是表演的么? “老太爷开心就好。” 艾晴微笑着,抬起手,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链。 然后,从轮椅上起身,站在了自己的曾祖父面前。 随着银制手链的脱落,竟然有源质波动自她的身上浮现。她伸手拿起盒子中的神圣恩光,来自灵魂的力量笼罩在了这奇迹所凝聚成的结晶上。 在她的五指之间,一把手枪的虚影缓缓浮现,对准了老人的面孔。 阴良骥的笑容僵硬住了。 在短暂的寂静中,艾晴想了一下,认真地说: “祝太爷爷,长命百岁。” 嘭! 一声轻响。 她扣动了扳机。 信仰的结晶化作了灾厄的子弹,燃烧的辉光迸发,一闪而逝,轻而易举的撕碎了阻挡在前面的防护和阻拦。 紧接着,血浆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手掌和脸颊。 死寂之中,阴良骥仰天倒下。 再无声息。 只有不再微笑的少女抬起面孔,青金色的眼瞳中涌现出辉煌的光焰,俯瞰着着那一双至死错愕的双眼。 经历了七年的漫长等待之后,她的源质终于自束缚中解放,在此彰显出自身的面貌。 灵魂解放之眼! 她自由了。

第三百零一章 天降正义 瞬间到来的死寂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止是已经死透了的阴良骥没有反应过来,就算是阴崖和一直在暗中贴身保护阴良骥的三阶升华者都完全没有预料到。 所有明里暗里的戒备都锁在槐诗身上的时候,艾晴成为了升华者,艾晴拔枪了,艾晴扣动扳机。 firstblood。 神圣恩光中的奇迹被完美地转化为稍纵即逝的狂暴力量,带来生命的奇迹穿颅而过,在瞬间撕裂了意志,毁灭了任何一丝意识的残痕,带来了完美无瑕的死亡。 伴随着枪声和血腥扩散开来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足够令所有宾客们的慈母们震撼一整年的重量级戏份突如其来。 恰如死亡本身那样。 自指尖滴落的血浆之中,艾晴垂下那一双璀璨的眼眸,冷漠地凝视着自己曾祖父的呆滞面孔。 不知道他在最后一瞬对于自己曾孙女的成长是否有所领悟呢? 自从一个月前,该死的预感到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为此刻默默地做着准备。在为此准备的无数计划中都未曾如此的顺畅和自然。 行云流水。 好像她生来就应该如此那样,恰如其分又毫无错谬的完成了这一份从母亲逝去那一天起就被赋予了自己的使命。 她终于有了曾经让槐诗羡慕的勇气。 以如此决绝和激烈的方式,对那个操控了自己半生的老鬼做出了了断。 一切都结束了。 阴谋也好,复仇也罢,槐氏与阴氏的恩怨都将在这一枪里划下句号。 当她自令自己都为止恐惧的平静中醒来,长长的吐出了肺腑中最后一缕不安时,终于体会到了曾经槐诗所说的那种轻松与平静。 “真快乐啊。” 她轻声呢喃,染血的脸颊勾起了微笑,发自内心,令原本过分苍白和病弱的面孔也变得生动又鲜活了起来。 感受到了心跳和脉搏,还有令她沉醉其中的呼吸。 她还活着。 并且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然后,她便听见了一声打破了死寂的咆哮。 “放肆!!!” 带着但凡不是聋子都能够体会到的愤怒和震惊,一个人影骤然冲上前来,猛然扯起了她的手,粗暴地将她按在了地上。 槐诗瞪大了‘义愤填膺’的眼睛,怒斥:“简直丧心病狂!” “当着我这个天文会行动干员的面,你竟然胆敢谋杀一位如此德高望重的老人!?” 一副刚刚搓出来的手铐扣在了她被反剪在背后的双手上,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槐诗就已经按住了艾晴,震声宣告: “——嫌疑人天文会驻新海监察官艾晴,你被捕了!” 说着,他抬起头,甩出了自己天文会的证件,拔剑,向着人群怒目而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里面有没有她的同党,想要暴力抗法的,赶快站出来!” 一位路过的天文会行动干员在遭遇了如此残忍的谋杀案件之后,挺身而出,火速逮捕了犯罪嫌疑人艾晴,彰显了天文会的恐怖效率和不容轻侮的威严! 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如果不是阴家反应过来的人脸色都好像吃了屎一样的话。 “……” 在这连续不断的冲击之中,有人下意识地抬起手说:“等一下,我觉得……” 崩! 一柄无形的重斧自槐诗的手中透出,深深地楔入了他脑袋边上的墙壁中。 槐诗眼神冰冷的端详着他:“怎么,你想自首么?” 于是,那人立刻闭嘴了。 在死寂之中,崔莹茫然地看着四周,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开口想要说话,可是却被崔平猛然按住了肩膀。 “二哥?” “别说话,不要搀和到天文会的事情中去。” 短短的几秒钟,这位崔家的千里马早已经看明白了前因后果,做出了决断:槐诗都已经将天文会缉拿犯罪成员的招牌甩出来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已经变相地成为了天文会的家务事,无非受害者正好是阴家的人而已。 想要开口搀和,就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两头讨好的分量。这时候除了阴家的人可以阻止之外,就只有天文会的高层发话。 可这里有天文会的人么? 有。 有一位从来眼里不揉沙子的犯罪克星·新海监察官艾晴,还有一位雷厉风行能力惊人品格正直而且还活好儿不粘人的新海行动干员兼乐园王子再兼灾厄乐师、正式厨魔和传奇调查员的金牌牛郎——槐诗…… 根本没有人能戳穿槐诗披着的虎皮。 用全场最快的反应速度将艾晴的处置权拿到手之后,槐诗冷漠地环顾着四周,一手粗暴地扯起了艾晴,后退了一步,再一步,踩过了地上渐渐冰凉的尸首。 在场所有的阴家人神情变化,圆桌上,阴幸瞪大眼睛,张口想要说话。旁边的阴言面无表情地拿起了一个盘子,猛然摔在自己这位堂妹的脸上,将她狗屁倒灶的话塞回了肚子里去。 这个场合,哪里有你丢人的份儿。 而阴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槐诗手中的艾晴,艾晴也在看着他,神情平静。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中,被一个四阶升华者盯着,槐诗只觉得如芒在背,整个人都如堕冰窟。只要阴崖愿意,弹指间就可以将槐诗扑杀在当场。 可他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妹妹,手背上青筋崩起,凝聚成实质的暴戾杀意抵在她的脖颈上,却下不了手。 槐诗抬起手,挡在了艾晴的前面。 锋锐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所过之处,血肉翻卷开来,又迅速合拢,只有鲜血淋漓。他的双目中燃起了碧绿色的鬼火,面对着不可战胜的强敌,山鬼已经做出了自己抉择。 就在那一瞬间,黑暗中,暴怒的影子骤然汇聚成洪流,海啸一般轰鸣着升起。无数人的阴影碰撞在一处,彼此摩擦,迸射出火光。 三阶巅峰的升华者! 来自无归者墓地·【上善之门】的影卫在暴怒中出手了。 黑暗轰鸣席卷,凝结成实质的阴影彼此交错,化作囚笼,瞬间将槐诗他们吞没,无数影子形成实质,向内绞杀合拢。 啪! 一声轻响。 好像幻觉一样。在那一瞬间,整个宴会厅都轻轻地震荡了一下,有一个小小的裂口从墙壁上浮现开来。 一线极细又极黯的电光一闪而逝,没入了涌动的影潮之中。 下一瞬,自墙壁坍塌的轰鸣之中,影潮里迸发出一声尖锐到刺痛了所有人耳膜的凄厉咆哮。层层黑暗骤然崩溃,好像被无形的铁锤敲打而过那样。 在大堂的墙壁上,破碎的砖石骤然如沙砾一般坍塌,只留下了一个口径数米由于的正圆形大洞,将破碎影潮上的裂口嵌套在其中。 一线电光的残影缓缓消散。 不论是重重的阴影,还是凝聚成实质的力量,乃至暴怒的三阶升华者的灵魂和圣痕,都被那一颗来自遥远距离之外的炼金子弹贯穿。 轰然炸裂。 粘稠的血浆飞迸,扩散开来,失去头颅的残缺尸体倒地,落在了阴良骥尸体的旁边。 相伴去黄泉。 十数公里之外的山顶,丛林中,足足有两米余长的庞大狙击枪后面,某个不愿意透露自身姓名的秃头牛郎拉动了枪栓,退出了子弹,又将一枚晶石状的炼金子弹填入了枪膛之中。 虚搭在扳机上的那一根手指已经崩裂了创口,血丝渗出。 隔着数层减震设施,剧痛从肩膀上扩散开来。 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起这一柄恐怖武器的后坐力了。 “妹妹你大胆滴往前走哇……莫回头,莫回头~” 柳东黎盯着狙击镜中的透视成像,歪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哼唱着走调的歌谣,一手在旁边开启的笔记本上敲下了更新的数据变化。 距离再校正,风速测定,风向南偏,气压无变化,温度正常……套入公式,繁复计算,最后再扣掉地球自转速度造成的偏差。 在狙击镜中,准星开始了微妙的调整和变化。 再度准备就绪。 他轻声笑了起来: “——别怕,哥哥罩你。” · “看到了吗!不要妄动!这里已经被我们天文会的人包围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槐诗还是打算现放一句狠话在这里。正趁着混乱的时候,他带着艾晴退到了大堂最外侧,一脚踹开了大门。 阳光如瀑布一般奔涌而入,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紧接着,他挥剑,便有乐园的白马踏着神俊的步伐应召而来。 随手,将艾晴丢上了马背,槐诗最后看了一眼阴崖,翻身上马,拉扯着缰绳准备离去。 “一刻钟。” 他听见了背后阴崖的声音。 “小晴,这就是我跟你最后的兄妹情分了。” 在宴会厅的最深处,阴崖坐在那一张背对着他们的椅子上,终于发出声音:“一刻钟之后……阴家与你,不死不休。” 艾晴笑了笑,没有说话。 槐诗愣了一下,拉动缰绳,白马嘶鸣着向着山下狂奔而出。 马蹄声渐渐地远去了。 死寂之中,再没有人说话。 “各位客人远来至此,遇到这么不幸的事情,实在万分抱歉。”阴崖轻声说:“今日阴家不能待客,各位请自便吧,改日我再上门致歉。” 终于从窒息中解脱了的宾客们涌动着,迅速地从大门的方向而去。 “收敛了太爷爷的遗体之后,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他抬起眼眸,看向自己的叔伯兄妹们:“四爷爷老成持重,太爷爷的葬礼就麻烦你了,其他的人……管好自己的手和嘴,不要丢人现眼。” 阴言点头率先走了,其他一帮小字辈的年轻人慌不迭的跟上,隔着老远,才有哭声传来,不知道究竟是悲伤还是害怕。 到最后,阴崖静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中,凝视着地上残留的鲜血。 许久,许久。 他低头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经输入的电话。 三声忙音过后,电话接通。 “悬赏,艾晴。” 阴崖停顿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嘴唇紧抿起来,不愿说话。 电话一直接通着,另一头的人在静静的等待,不慌不忙。 直到沙哑的话语传来 “额度,4亿美金。” 阴崖闭上眼睛: “——死活不论。” 电话被挂断了。 第三百零二章 逃亡 正午十二点四十五分。 午时三刻。 近六年以来未曾有过的恐怖悬赏额如同风暴一般,自【万孽之集】的所有渠道上扩散开来。位居于升华者暗面世界最庞大的中介平台在抽取了十分之一的佣金之后,毫无保留的在东夏领土的东部区域进行了全域推送。 铺天盖地的告死文书化作一条条弹窗和短信,出现在了每一个定位在东夏的注册者手机中,不论是否是升华者,供职与何处,究竟是什么人。 有更多的通知则穿梭在暗网之中,发散向了四面八方,将高额悬赏的通告送入了每一个高级会员的手里。 四亿美金! 数十名精算师在半个小时之内完成了资产的清算和交割,将三分之一个重要物资出产边境的股份折合为了现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进行了转移和收购。 足以令一个升华者余生都过上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的资金已经注入了悬赏池之中,只要将悬赏目标带到任何一个能连上万孽之集的wifi的地方,就能够将这一笔拿到手中。 当弹窗自从手机屏幕上浮现的瞬间,首先是短暂的寂静,紧接着便掀起了惊涛海浪。 “竟然是这样么?” 短短三分钟后,前因后果就摆上了大表哥的办公桌,诸红尘错愕地将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应该说刚毅果决还是轻率鲁莽呢?但不论如何,都让人十足爽快啊……” “你能别看热闹了么?”末三叹息,将又一沓报告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十分钟前,‘电锯食尸鬼’进入了现境,据说‘噩梦之眼’也有活动的迹象。而边境探测器已经捕捉到了另外六名通缉中的要犯以及超过十六个边境佣兵团的异常行动……这可是在东夏的境内,就朝着我们的辖区来的,你总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反应?要什么反应吗?” 大表哥被逗笑了,回头看她:“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么?犯法的抓,有罪的杀,胆敢反抗的话直接导弹和迫击炮队伺候,抓到死的送到稷下去做标本,抓到活的就送到稷下去当试验品……至于那些没在东夏境内犯过法的人,我们又能怎么样?禁止入境么?” “难道就什么都不管了?” “管啊,当然管。” 大表哥的指尖转动着打火机:“众所周知,东夏是一个禁止个人持有枪械和管制刀具的地方……真希望他们不会携带什么违禁物品呐。” 说着,他就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哎呀,我真是太喜欢槐诗这个年轻人了,你看看他,光他一个人,就给我们创造了多少集体三等功啊,今年的先进标兵都有照落了!你快去看看,还有谁没有蹭过顺风车的,赶快都上去捞两把……等鱼汛过了,就不好逮啦。” 就在大表哥愉快的笑声中,金陵社保局的庞大地下设施中,一盏盏灯光亮起,匆忙的脚步声奔走向四面八方。 整个东夏东部最大的升华者暴力机关,全力运转了起来。 满怀着期待。 而更多的升华者,更多的杀手或者更多的边境佣兵团,则像是茅坑里的苍蝇、雨后的春笋和黑色星期五超市外面的顾客一样,源源不断地做出了行动。 在四亿赏金,直接和源质结晶可以挂钩的庞大悬赏吸引之下,蜂拥而来! . 半个小时之后,荒野中。 槐诗面无表情地将斧子从那个刚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家伙脑门上拔出来,然后转过身,自满地狼藉的尸体中挑挑拣拣,拔出了一把可堪一用的霰弹枪,挂在马鞍上,牵起白马的缰绳,继续往前走。 马背上,艾晴抬起眼睛辨识着阳光,神情平静。 “金陵不是这个方向。” 她问,“你不送我去天文会?叛逃比谋杀的罪行更重,你明白的吧?” 槐诗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这只是第一批动作最快的而已,我堂兄那个家伙哪怕不亲自出手,也肯定会设下悬赏,后面找上门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马背上的女人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太阳,好像能够看到近地轨道上无数对准了他们的卫星那样,微微地挥手。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艾晴问:“距离这里最近的公共边境入口起码有二百公里以上,还是说你只是纯粹想要带着我私奔而已?” 槐诗没有理她。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微妙起来,似是微笑:“你知道我今天原本是要订婚的吧?” “如果我没来的话,今天你就要出殡了。” 槐诗漠然地回答:“不要幻想有人回来打爆你婚车的车轴这种烂俗剧情,像你这种女人嫁不出去的。” 艾晴的神情毫无波动,只是平静的问,“我只想咨询一下这位天文会的槐诗先生有关逃亡的计划而已。” “闭嘴就好了。” 槐诗回过了头,自离开了阴家之后,第一次地看向艾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别再说话了。” 似是窥见了那一双眼瞳中的愤怒,艾晴难得的从善如流。 没有再说话。 或者说,早已经清楚了那个答案。 她仰起头,迎着远方吹来的风,长发在风中飘起。 旷野仿佛一望无际那样,看不见尽头。 “真自由啊。” 艾晴轻声呢喃。 哪怕这一份自由如此的虚幻和短暂。 在远方,烟尘扬起,一辆越野车翻山越岭,呼啸而来,停在了白马的前方。驾车的中年男人隔着玻璃,凝视着两人的样子,低头,看了看手机,对照着上面的照片。 推开车门,下车。 从后车厢里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长戟,双手握持。 拦在白马的前方。 “不要挡路。”槐诗的手按在美德之剑上。 “我只不过是运气好,正好在这附近野营而已,后面的人还有更多。”持戟的男人回答,“就算是我让了路,你们也过不去。” “所以不让?” “所以,为什么不让我试试看?” 拦路的升华者的身后浮现幻影,自躯壳中走出了一个一摸一样的自己,手握着一样的长戟,彼此没有任何的不同。 “东夏谱系·澹台焦。” 两个宛如双胞胎一样的人影齐声开口说:“如果你真得有信心带她走,不妨就把这一场当做热身好了。” 槐诗踏前,拔出美德之剑,迎着两个同时稀薄起来的幻影踏出脚步。 那一瞬间,两声重叠在一起的咆哮迸发。 轰鸣奏响,澹台焦的两道身影瞬间自原地消失,自地上犁出一道深邃的裂痕,笔直地指向槐诗,长戟嘶鸣,自这近乎一致的共鸣中掀起凄啸。 铁光一闪而逝。 槐诗的手腕抬起,剑刃斩落,向前。 收剑入鞘。 在他身后,两个身影滑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长戟和胸前同时迸出了一道裂痕。而槐诗面前的空气中,则有血浆喷涌而出。 真正的澹台焦踉跄后退,不可置信槐诗如何看破自己灵魂能力和无常的圣痕结合之后所制造出的真实分身。 “屏住呼吸之后,脉搏声反而变大了。”槐诗抬起手,扣了扣耳朵眼,“震得我耳朵疼。” 澹台焦愣了一下,旋即苦笑着跌坐在地上。 “多谢手下留情。” “不,是你太弱了,我还能留手。”槐诗转身,牵起白马的缰绳,继续往前,听见身后澹台焦的声音:“前面还有人在等着你,槐诗,你走不远的。”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往前。 在淌过溪水之后,看到那个坐在岸边,等待许久的身影。 出乎预料的熟悉。 里见琥珀。 久违的少女盖上了便当盒的盖子,抬头微笑:“你知道我是边境猎人的,对吧?” “任务有很多。”槐诗说:“不一定非要这一个。” 里见琥珀摇头:“可是我很需要钱。” “我可以给你。” 槐诗试着打商量:“就算是你嫌不够多,以我现在的身份,也还可以借贷到不少。” “诶?为上司酱这么拼的吗?” 里见琥珀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艾晴,促狭地笑了起来:“可惜,施舍来的钱我不要。” 她缓缓地起身,将外套随便挂在了旁边的树枝,露出了里面运动背心,还有挂在腰间的刀带,两把长刀,一柄肋差。 “不再等等?”槐诗问,“我可是赢了罗娴来着,你这么上没问题吗?” “靠着卑鄙把戏得到的胜利是不能算的,不要太得意啊,槐诗。”里见琥珀摇头,拇指缓缓地将鞘中的太刀推出一隙,笑容越发甜美:“顺带一提,其实不用等的。” 她说,“因为来得人太多了,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按照顺序来……我运气最好,是第二个。” 槐诗失笑,环顾着四周,隐约窥见了密林深处等待的几个人影,眼神就变得嘲弄了起来。 “就这么吃定我了?” “是啊。” 里见琥珀颔首,清越的声音自鞘中迸发,刺痛了槐诗的耳膜。 她说:“吃定你了!” 瞬息间,近在咫尺。 那是和槐诗如出一辙的……禹步! 不,甚至比槐诗的禹步要更加的成熟和高效,在结合了瀛洲剑术的步伐之后,已经形成了另外的模样。 在抛去其他无关紧要的元素之后,只保留下最狂暴的爆发力。 动用全身的力量。 汇聚为一束。 将早已经凌驾于常人想象之上的力量融入了千锤百炼的技艺之中。 瞬息间,拔刀出鞘。 隔着五步,原本只有三尺有余的刀锋瞬间暴涨,变作两米有余,可速度却随着挥斩变得越发惊人。 璀璨的像是流星那样。 瞬间的光芒,撕裂人的眼瞳。 ——回天·剑舞一连! 第三百零三章 拦路者们 凄厉的声音骤然迸发。 自槐诗手中,悲悯之枪向前突出,十字枪刃毫无征兆地堵死了剑刃劈斩的轨迹。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刀锋骤然缩短了,丝毫不讲道理的瞬间收缩了一米,毫无阻拦地绕过了长枪的拦截之后,毒蛇那样弹射而出。 槐诗向后仰出,看到锋锐的刀锋自鼻尖扫过,等他猛然撑起身体的时候,就看到扫过的刀锋骤然再度缩短,原本惊人的速度竟然再度攀升,自琥珀的回旋中,轻巧地划过了一道弧线,自上而下的,劈斩而来! 这一次,随着刀锋的劈斩,不止是长度暴增,就连本身的重量也在十倍二十倍的向上攀升! 破空之声炸响。 崩! 愤怒之斧向上撩起,和刀刃硬撼在一处,槐诗竟然都感觉到一阵手麻。可琥珀的动作不停,双足交错,向前跨出一步,自轻巧地回旋之中借势再次横扫。 刀锋上的力量,更胜以往! 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地迸发,槐诗狼狈后退,而里见琥珀却步步踏前,好像起舞那样的,自交错的步伐中挥洒剑刃。 这是以炉火纯青的剑技佐以灵魂能力而一起贯穿,将这一份力量无休止的叠加和转化所形成的剑舞! 剑舞一连。 一次两次三次……越是躲避,剑舞之上所携带的力量就越是恐怖。 自天地的回旋之中奠定摧枯拉朽的力量。 自剑舞开始时,主动权就已经被她把握在了手中。 当槐诗明白过来的瞬间,铁青的色彩就蔓延在了手臂之上,随着斧刃奋力的劈斩,自剑舞中荡开了一线微不足道的缝隙。 槐诗,长驱直入! 不顾迅速缩短,重量再度加倍剑刃,鼓手的力量迸发,近在咫尺地向着她的腹部轰击而出。 轰! 血色的甲胄自她的身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强行吃下了槐诗这宛如打桩机一样的一拳,里见琥珀咆哮,自鞘中拔出了另一柄太刀。 拔刀术! 汇聚在剑舞中的力量顺着手臂的引导,灌入了太刀的剑刃之中,将积蓄了许久的力量化作了无坚不摧的速度,自鞘中迸发,烈光一闪而逝。 槐诗后退了一步,祭祀刀上崩裂缝隙。 不但防守的架势被击溃,他甚至快要握不住刀柄了。 “结束了,槐诗!” 里见琥珀咆哮,双刀横扫而出。 “是啊,结束了。” 自最后间不容发的瞬间,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强行撑起了美德之剑。 万钧之势的劈斩被美德之剑挡住了。 轻而易举。 只有一声细碎的脆响。 啪。 双刀脱手。 里见琥珀踉跄后退,倒在地上,竭力地喘息。 直到现在,才看到脚下不知道何时生长而出的鸢尾花从,如此纯白,如此美丽。 “太卑鄙了……”她摘下头盔,艰难地昂起头:“竟然用毒!” 槐诗随手给虎口的创口上抹上了一层银血药剂,微微耸肩,怜悯地看着她:“姑娘,时代变了。” 说着,抬起手,朝着她的后颈敲了一下。 结束了。 槐诗回头,想要去牵马,便听到背后骤然迸发的死亡预感。 猛然回头,伸手,五指握紧。 一把攥住了呼啸而来的箭矢。 在他的五指之间,那一根箭矢依旧在嗡嗡作响,锋刃距离槐诗的眼瞳只差一线。 在林中的深处,那个灰袍的人影一击不中,立刻从插在脚边的箭矢中拔出一枚,开弓再射。箭路飘忽而诡异,好像幽灵那样自密林之中隐秘又浮现,便已经近在眼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槐诗却觉得……对方的动作简直幼稚到……有些滑稽。 哪怕从来没有摸过那种武器,却本能的感觉,弓不是这么用的。 崩! 美德之剑横扫,直接将自脑后诡异浮现的箭矢自正中劈斩成了两截。 下一瞬,槐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没入了密林之中。 山鬼的碧绿火光瞬间自从他的身上燃起。 那个灰衣人愣了一下,竟然直接背起了弓,转身就逃,俨然是要和槐诗打持久游击的样子……只可惜,在密林中,和山鬼打游击?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瞬息间,槐诗就已经从荆棘丛中飞出,猛然一剑,将他钉在了树干之上。 紧接着,他就听见身旁噼啪作响的声音。 自黑暗中,原本空无一物的景象瞬间破碎,显露出隐藏在包围之后的十几个身影,还有他们手中已经打开了保险的自动武器…… 槐诗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树干上抽搐的射箭者,旋即恍然。 埋伏么? 下一瞬,边境佣兵们枪火的轰鸣迸发。 . . 在密林的深处,不断的有巨响浮现,好像炸弹不断的被引爆一样。 白马之上,艾晴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森林中升起的浓烟,可很快,就微微地侧过头,看向身后,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 “不是说要一个个来么?” “原本……嘿嘿……是这么说的……” 一个佝偻的老人拖曳着沉重的电锯,艾晴看过来,在长到过分的稀疏白发之下,丑陋的面孔上就挤出一个好像蠕动的笑容,咯咯怪笑:“但,我……不同意……” 在他身后拖曳的电锯上,还带着腥臭的血浆气息,以及破碎的骨骼碎片。好像有无数人惨叫的声音缠绕在上面那样,把手上缠着一层又一层来历可疑的皮革……几乎已经要散发出实质性的怨念和戾气。 毫无疑问,那是一柄近乎凶邪的边境遗物。哪怕在不久的刚才便已经饱蘸鲜血,此刻依旧饥渴的鸣叫着。 白马微微地转过身,唏律律的低吼了一声,眼神警戒。 脚下的铁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岩石,火花迸射。 吐出炽热的鼻息。 俨然冲锋在即。 “啊,看来……他真的已经走啦。” 拖曳着电锯的佝偻老人咯咯笑起来,表情抽搐着,收缩成针眼那么大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艾晴,粗暴地喘息着:“四亿啊,四亿……而且死活不论……多好的肉质啊,孩子,多好啊……” 在他手中,电锯骤然发出了饥渴的嘶吼声。 疯狂地旋转,血光自链锯上喷涌而出。 “电锯食尸鬼——霍古斯?” 马背上的女人挑起眉毛,似是对于自己如今的魅力表示诧异:“你就真得确定我没有反抗之力了么?” “可以的话,请随意反抗吧……” 霍古斯尖锐地大笑了起来,咧嘴,露出了还挂着食物残渣的尖锐牙齿:“这个孩子,可是相当喜欢挣扎的猎物的啊……” 电锯咆哮。 于是,艾晴点头。 “好啊。” 那一瞬间,白马嘶鸣,在艾晴明显超出槐诗不知道多少倍的马术驾驭之下,向前狂奔而出,迎着飞转的链锯,抬起铁蹄。 巨大的双目中满盈着嫌弃。 踹死你个老变态! 瞬息间,霍古斯坍塌为了腥臭的雾气,猛然沸腾而起,掠过了白马,自半空中重新汇聚成型,向着艾晴的面孔劈下的电锯。 艾晴面无表情,从马鞍上拔起了槐诗留下的霰弹枪,对准了老人狰狞的面孔。 扳机扣动。 深紫色的光芒自平平无奇的霰弹枪中喷薄而出,瞬间自空中撕裂开了万道划痕,化作暴雨,瞬间将霍古斯击溃了,重新化作烟雾,狼狈后撤。 再次浮现的时候,脸上已经多了一层麻子一样的疮疤。 “你现在张口,一定想问刚刚那个是什么。” 艾晴面无表情地回答:“其实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的灵魂叫做解放之眼,可以将自己的源质和任何源质结晶以最粗暴的方式进行激发和运用……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爆炸,倘若予以拘束的同时再进行引发的话,就能够形成枪械一样的热武器效果。”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道:“你现在,一定体会到我刚刚的‘嫌弃’了吧?” 少女拉动枪栓,再度对准了他的面孔:“说实话,像你这种连澡都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老变态,光是看着你,就让我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 霍古斯的表情抽搐着,手中电锯发出饥渴的咆哮声,俨然已经怒不可遏。 可紧接着,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错愕的回头。 在燃烧的密林之中,无数升起的浓烟里,归来的山鬼拖曳着斧刃,一步步地从火场中走出。 向着老头儿,露出了狰狞地微笑。 “我刚走了一会儿,就又有客人来了么?” “是啊,难得一见的恶客,身上起码有一亿七千万美金的悬赏额。” 艾晴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枪,脸色变得苍白:“光是装腔作势就已经用掉我所有的力气了……” 刚刚的那一发子弹,已经倾尽了她所有的源质了。 “没关系。” 超限状态的山鬼微微扭动着脖颈,骨节迸发清脆的声音:“我来招待好了。” 感受到来者胸臆之间宛如火山那样轰然爆发的源质波动,纵然是三阶巅峰数十年的霍古斯脸色也变了。 越发的,不可置信! 为什么会这么强! 以及,为什么会这么快! 一整个边境佣兵团……哪怕不可能人人都是升华者,可就算是十九只背着长枪短炮的猪,放在那里让人杀,也至少能撑一刻钟才对! “很简单呀。” 槐诗双手倒持着美德之剑和祭祀刀,撑起身体。 在原地,他摆出了俯身冲刺的架势,当昂起头时,嘴角便露出了令食尸鬼也为之惊悚的愉快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 “——我比你们这群垃圾,要更强!” 那一瞬间,电锯陡然一震,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和哀鸣。 第三百零四章 斩鬼 那一瞬间,霍古斯如遭雷击。 不止是被扑面而来的杀意所震慑,而且还有在那一张俊秀面孔的凝视之下,手中‘恶食电锯’所传来的惊骇。 那是从未曾有过的恐怖体验。 当他从美洲遗迹中开掘出这一柄链锯之后,便已经情不自禁地被电锯中所蕴藏的无尽饥渴和狰狞所感染,沉醉在耳边不断响起的呢喃中,日渐苍老和诡异。纵然因堕落被人唾弃和鄙夷,可这一份力量却是无法用任何语言去诋毁的强大和狂暴。和链锯血脉相连的他早已经成为了深渊的恶兽,以血为食。 好像共生那样,他为链锯提供血食,链锯就为它提供力量。可如今,他却从链锯不断波动的凶恶源质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就好像隔着那一张染血的面孔,窥见了比自己更加狰狞和疯狂的本质那样,被沉浸在黑暗深处的恶意和来自更高维度的猎食者所注视着。 瑟瑟发抖。 他错愕地后退,眨了一下眼,不可置信,试图重新看清楚那个渐渐模糊的人影,可瞬间的黑暗过后,槐诗的笑脸,便已经浮现在眼前…… 如此清晰,如此冷酷。 近在咫尺。 端详着他扭曲的面孔,微笑:“你在……看什么?!” 当着霍古斯的面,他抬起了手掌,五指握紧,铁青色的皮肤透露出了一丝丝猩红,就好像被烧红的铁那样。 挥拳! 鼓手轰鸣。 霍古斯下意识地想要将电锯挡在面前,可手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黑,好像被一辆狂奔的卡车正面撞击那样,倒飞而出。 肌肉爆裂,又再度迅速修复。 爆裂的皮肤重新弥合,只有一丝丝血色的雾气升腾而起。 槐诗踏前。 自破碎的岩石中,霍古斯尖叫,挣扎地爬出,可紧接着就感觉到身不由己地向上升起。 因为有一只手掌已经捏在了他的脑门上,整个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就好像拔了一颗萝卜那样。 五指缓缓收紧。 颅骨在剧痛中哀鸣。 在劫灰和死毒的灌注之下,霍古斯癫狂尖叫,胡乱地挥舞着链锯,毫无章法地反抗。可紧接着尖叫就变成了嘶吼。 因为在链锯之上,无数血管突兀地延伸出来,没入了他的躯壳中,疯狂地抽取着他的血肉,发出轰鸣。 夹杂着金属和骨骼的链锯疯狂地运转起来,一只只眼睛从链锯的背脊上浮现,遍布血丝,毫无规律地看着四周,最后死死地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霍古斯的整个人都变成了惨白。 毫无血色。 因为鲜血已经变作了猩红的气焰从链锯之上燃起,恶食链锯轰鸣中横扫,和愤怒之斧碰撞在一处,火花飞迸。 “吃……吃……我要……吃……” 半空中,霍古斯整个人都好像蜘蛛一样地胡乱扭动起来,不顾颈椎断裂的声音,从槐诗的桎梏中挣脱而出。 他落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匍匐爬行着,速度飞快,融为一体的恶食链锯钻进了他的骨骼里,将他整个手臂都融入了链锯之中。 食尸鬼已经被这一把凶恶的边境遗物所侵蚀,形成了非人的狰狞怪物,向着槐诗嘶哑的咆哮。 好像这样就能够将敌人吓退一样。 回答它的是斩落的斧刃。 随着附魔手套的摩擦,源质质变形成的灰暗电光就附着其上,在槐诗的跳劈之中迸发赫赫雷鸣。 自轰鸣中,飞转的链条崩裂出一道道缝隙,细碎的骨片飞溅。 霍古斯奋不顾身地抱住了斧刃,抬起融入右臂的链锯,向着槐诗的面孔劈下。 斧刃在瞬间消散。 祭祀刀横挥,死死地楔入了旋转的利刃之间。 紧接着,美德之剑抬起,向前劈斩,势如破竹的撕裂了霍古斯的胸腔,剖开一个巨大的裂口,恶臭的血浆飞迸。 畸形的身体倒飞而出,可紧接着,他胸前的裂口中就浮现出无数牙齿,畸形的内脏如长舌一般从裂口中甩出。 他的整个胸腔都已经变成了饥渴的大嘴,没入了身体的链锯化作了飞速旋转的牙齿,残缺的身体猛然撑起,再度向着槐诗扑过来。 癫狂捕食。 槐诗后撤了一步,手中的雷光斧刃灵巧地划了一个弧度,抬起,迎着飞扑过来的怪物劈下。 颅骨破碎的清脆声音响起。 紧接着,电光扩散,令恶食链锯所寄生的躯壳发出麻痹的惨叫声。 随着槐诗挥手,祭祀刀死死地楔入了霍古斯胸前的大口之中,疯狂地抽取着一切血气,化为刀身上华丽的浮雕与晶石。 血肉枯朽。 美德之剑倒持,抬起,刺落。 彻底贯穿了怪物的脊椎。 恶食链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无数眼瞳分崩离析,在剑刃上那一线微光的诛杀之下迎来破灭。 最后的那一瞬间,霍古斯的破碎面孔艰难地扬起,歪斜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槐诗,饱含着怨毒和恐惧:“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义的使者。” 槐诗漠然地抽出剑刃,碾碎了意识最后的残痕。 源质溃散。 电锯食尸鬼迎来了灭亡。 在死寂之中,他环顾着四周,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吗?” 草木之下的阴影摇动着,无人回应。 “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槐诗嗤笑了一声,收剑入鞘,转身走向了白马。 阴影蠕动了一下,似是愤怒,可当槐诗回头来看的时候,又像是惊弓之鸟那样缩回了黑暗里。 槐诗摇了摇头,弯腰,借着潺潺的溪流洗掉了脸上的血迹,牵起了白马的缰绳,继续往前。 在临走之前,艾晴似是无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琥珀。 他们离去了。. 许久,许久,在草木的阴影中,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才缓缓地爬了出来,摘下了嘴角的影界呼吸器之后,剧烈地喘息起来。 汗流浃背。 刚刚差一点……就要被杀掉了。 “他妈的,四亿……四亿给你你有命花么?”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催促的信息,不忿地啐了一口,打电话将把这个任务发给自己的中介一顿臭骂之后,挂掉了电话。 依旧余悸未消。 可很快,看着四周散落的那些东西,眼睛又亮了起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总不至于白跑一趟。 将那些死掉的人身上的装备扒光之后,他又回转过来,看向地上昏迷的少女,搓了搓手,忍不住吞了口一口吐沫。 呼吸急促了起来。 “我猜你一定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本应该昏迷的里见琥珀忽然翻起了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我建议,你把那个大胆的想法收起来,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 男人愣了一下,抱起东西,转身就跑。 枪声轰鸣。 他倒地。 琥珀面无表情地收起了一柄装饰华丽的燧发枪,从地上起身,慢条斯理地将那些装备从地上捡起来,堆到了一起。 回头看向自己的便当盒时,只看到被踩碎的残骸,还有落进了泥里的饭团。 “给我珍惜食物啊,混账。” 她看向槐诗离去的方向,气儿不打一处来。 电话的声音从她口袋里响起。 “喂?局长,对,我已经倒了,而且差点死掉。” 琥珀歪头,点燃了烟卷,无奈地抱怨道:“这种只会得罪人的差事为什么要让我来啊?” “临时工不就是做这个的嘛?”电话里的大表哥没良心地笑了起来,“况且,要是三姐去的话,味道不就完全变了吗?思来想去,果然还是你最合适了……” 琥珀叹息一声,弹了弹烟灰。 “得罪人我倒是不怕啦,但有用吗?” “暗示这种东西,给倒了就行,说的太多,反而落人话柄。那个小姑娘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吧?” “谁知道呢?”琥珀耸肩。 “是啊,谁知道呢?” 短暂沉默之后,诸红尘忍不住叹息:“希望那个年轻人不会有事儿吧……回头又要被玄鸟老头儿骂我插手天文会的事情了,这事儿办得真不值当。” 琥珀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抽着烟,静静地看着槐诗他们逃亡的方向,忽然问:“你觉得,他真得会放弃么?” 大表哥没有回答。 谁都知道答案,但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到最后,诸红尘只能一声叹息:“辛苦你了,琥珀。” “临时工不就时干这个的吗?” 琥珀一脸咸鱼地抽着烟,摇头叹息:“但还是好挫败啊,为了对付罗娴费尽苦心琢磨出的绝招没有拍上过用场就算了,连槐诗都打不过……这世道真得没天理啦。局长,可以看在我心灵受创的份儿上给可怜的小琥珀涨一涨工资吗?” “呃……通报表扬,号召大家学习你的先进事迹可不可以?” “当我没说。” 琥珀撇了撇嘴,没好气儿地挂断了电话,静静地把烟抽完,踩灭,收起了捡来的那些战利品,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走着走着,却忍不住回头向身后看一眼。 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怜悯。 “加油吧,王子殿下。” 她轻声呢喃:“留给你的时间,真得不多啦……” 第三百零五章 噩梦之眼 随着轰鸣,火光升腾而起,浓烟遮蔽的太阳,只有舞动的灼红照亮了车窗里每一张错愕的面孔。 紧接着,白马的嘶鸣自遥远的地方响起。 在高速公路的尽头,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道矫健如龙的白色身影狂奔而起,越过了断桥,铁蹄践踏,瞬间摧垮了破碎的车窗,碾压在那一张狞笑的脸上。 血浆飞迸。 白马之上的槐诗抬起手臂,白马奔腾的千钧之力汇聚与手腕之上,悲悯之枪向前刺出,好像裁纸那样的撕裂了装甲车外面的阻拦,深深地贯入了其中,留下了鸢尾花的种子之后,消散在空气里。 就在公路上,那一辆横冲直撞的车猛然掉头想要再度追赶,但很快,便自疾驰中渐渐衰竭。 好像被放血的巨兽。 最终,停在了路边, 装甲车陡然一震,葬送在骤然爆发的火光之中,被喷涌出的火焰里被点燃了,阻断背后追击而来的车辆。 无数尖锐的喇叭声擦肩而过。 呼啸声此起彼伏的高速公路上,槐诗扯着缰绳,在白马的嘶鸣中开始了壮烈的逆行。 铁蹄践踏,踩碎了脚下的柏油马路。 白马驰骋如风。 长鬃挥洒在风中,烈烈如旗。 “小心前面。” 身后的艾晴低声提醒,紧接着便听见庞大货车漂移横扫而至巨响。 就在前方,沉重的巨型货车骤然甩脱了外层伪装的壳子,展露出里面喷涂着各色猩红色涂鸦的车身。 在呱噪的说唱声里,驾驶席上的司机疯狂地转动着方向盘,踩下刹车,将庞大的尾端如同武器那样横扫而出。 就好像在玩具盘上横扫的粗暴手臂。 将前面逃之不及的几辆轿车掀翻之后,横置的车身封锁了白马的去路,紧接着,缓缓打开,显露出被焊装在货厢内部的重机枪。 “嘿,bro,尝尝这个!” 肤色黝黑的机枪手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渣滓,狞笑着扣动了扳机。随着弹链的卷动,轰鸣的巨响从他的手中迸发。 烧红的金属呼啸着飞出,撕裂了空气,如同无穷尽延伸的雷火之鞭,瞬间槐诗的所在横扫而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白马飞跃而起的模样。 就好像真的翱翔在风中那样。 毫不讲道理的一跃数丈,游刃有余地在交叉的火力网之间跳跃起落,速度飞快,甚至就连机枪调转的速度都追之不及。 只是短短数秒,一百余米的距离一跃而过。 铁蹄踩在车厢之内。 冲着那一张目瞪口呆的面孔,白马不屑地打了个响鼻,极其人性化地啐了口涂抹。 紧接着,马背之上的斧刃横扫而来,削掉了一整个天灵盖之后,顺势将兀自空射的机枪斩成了两截。 破碎的子弹飞迸里,白马原地调转了身躯,悲悯之枪横扫,势如破竹地切裂了车壳,将旁边两个目瞪口呆的边境战争野狗送入黄泉。 源质爆裂的轰鸣一闪而逝。 艾晴放下了手,隔着厚重的装甲,一个扑上来的人影倒飞而出,肝脑涂地。 “都是些杂鱼,不要和他们纠缠。”她说:“应该是噩梦之眼出动了,那群家伙最喜欢驱使炮灰将猎物的力气耗尽之后,再轻松进行抓捕……” 伴随着她的话语,白马再次从撕裂的车壳之间跃出,落在地上,灵活地在一辆辆车的车顶上跳跃着,最后一跃而起,踩在了高架之上。 回头的时候,身后的高速公路上已经一片狼藉。 火光扩散中,浓烟滚滚,战争野狗们尸横遍野的样子足以令最冷酷的白左们痛心疾首。 值得庆幸的是,得益与社保局极其迅速的应变和流量管控,这一片区域已经被封锁,闯进来的人根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紧接着,轰鸣声从天而降。 在那之前,天穹之上驱之不散的阴云中,率先有猩红的光芒亮起,蜿蜒的曲线勾勒出了一只血色的眼瞳标志。 紧接着,庞大的钢铁之船破云而出。 那是遥远的幻影。 安装了最新的深度潜航引擎的探索舰自最接近的边境中转站闯入了现境的夹缝,和东夏谱系的对外防御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只将通往现境的门户打开一线。 再然后,自从缓缓开启的舱位中,弹射器的光芒一闪而逝。 于是,在遥远的幻影之中,有真实的钢铁从天而降,和空气摩擦,迸发出炽热的光焰。 流星坠落。 狂乱的轰鸣扩散向四面八方。 紧接着,坠落的铁块之上就喷出了止动的焰流,好像火箭降落那样,不断地有铁片自本体上甩脱,坠入风中,焚烧成赤红的铁汁,洒向四面八方。 直到最后,沉重的铁壳终于从天而降,自轰鸣中分崩离析。 高架剧震。 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半跪在其中的魁梧身影缓缓地抬起头,被狰狞面甲所笼罩的面孔上只显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瞳。 来者浑身都包裹在了千锤百炼的全覆盖式装甲之下,手持着对于常人而言过分沉重的焰形剑与决斗大盾,挥洒自如的向前走了一步。 向着槐诗,展露出盾牌上的眼型标志。 代表着边境和地狱中最为著名的边境佣兵团之一,噩梦之眼的到来。 “虽然和经历了如此争斗的对手再进行比试有些胜之不武,但希望你能理解。”钢铁骑士闷声说:“这就是说战争。” 槐诗下马,环顾着四周,最后抬起眼睛看了看天空之中的虚幻影子,满怀疑惑:“只有你一个人的话,算不上战争吧?” “这是我主动提出的要求。” 笼罩在钢铁之中的降临者说,“如果我能够一个人解决这一件悬赏,那么由军团长就会为我的盾牌上亲自点上噩梦之眼的眼瞳。” 在他的手边,足以将整个人都挡在后面的决斗大盾上,噩梦之眼的标志里空空荡荡,代表着他‘未成熟者’的身份。 唯有被军团长亲自赐予噩梦之眼的徽记,才能够成为这一支地狱军团中的正式成员。 在那之前,不论服役多久,不论参与了什么样的战争,收割了多少敌人,倘若能力不被证明,不受认可的话,那么就永远都无法摆脱这一道代表幼稚和软弱的印记。 “倘若你还执意不肯退去的话,就放马过来吧,年轻人!” 来自深渊中的升华者扛起了自己的焰形剑,肃声宣告:“在这一只眼睛的见证之下,你我将进行对决,不会有无关者插手,也不会有其他的结局,我们将不死不休。 如果你战胜了我,就代表我的试炼失败,噩梦之眼便再不会插手这件事情。” “我会过去,但遗憾的是,马被别人骑着,不太方便用……” 槐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步步踏前,扬声问道:“怎么称呼?我的意思是,等会儿起码可以给你立一个墓碑。” “理查德。” 他说,“——被放逐的理查德。” 三阶升华者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展露出束缚在躯壳之中的气息,有狮鹫的幻影自身后升腾而起。 那一瞬,铁靴踏碎了脚下的混凝土。 决斗大盾一震,轰然推进向前。 好像一辆战车那样,当甲胄之下的非人躯壳开始发力,狂暴的力量就从其中迸发,推动着百斤由于的沉重装甲迸发巨响,轰鸣向前。 掀起呼啸的飓风。 槐诗步步后退,被大盾上狂暴的力量推动,脚下在破碎的混凝土中犁出了两道裂口,感受到短暂碰撞中所蕴藏的恐怖力量。 虎口发麻。 对待这样的敌人,应该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进行游斗和消耗才对。他的速度,理查德绝对追不上。 可现在他却不能逃。 倘若一味退让的话,恐怕失去耐心的理查德就会直接向艾晴下手了。 他不能退。 那就……用不退的办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涨红,紧接着,瞬间惨白,浮现出一丝铁青。 炽热的汗水蒸发为雾气,从他裸露的双手和面目之上升起,丝丝缕缕的凄白中,肌肉在疯狂地鼓动着。 就好像被烧红了那样。 槐诗长叹,吐出了肺腑中灼热的呼吸,山鬼的火焰从胸前的裂口中升起,再次笼罩了躯壳。 大盾的推进戛然而止。 在槐诗抬起展开的五指之前。 盔甲之后,理查德诧异地抬起眼瞳,旋即恍然:“这就是在新秀赛中表现过的那一招么?令人敬畏的技巧啊……” 焰形剑呼啸着斩落,随着槐诗的躲闪,自大地上斩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 紧接着,随着理查德的挥舞,沉重的长剑拍打在大盾之上。 火花飞迸。 好像进军的鼓点那样。 “你果真是足以同我战斗的强敌。”理查德饱含期待地凝望着面前的槐诗:“来吧,王子殿下!” “——胜,或者死!” 狮鹫的长啸之中,羽翼展开,璀璨的辉光笼罩在了理查德的装甲上,敌人步步踏前,向着燃烧的山鬼发起冲击。 回应他的是自槐诗手中展开的刀斧,摩擦,迸发出了炽热的火花。 向着斩落的焰形剑挥洒而出。 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再度迸发。 槐诗后退了一步,可这一次,却没有被那恐怖的力量摧垮。 凭借着可以不断修补体质的山鬼圣痕和暂时牺牲体质以提升力量的超限状态,槐诗本身的肌力终于跨入了第三阶段·以太的范畴之中。 感受到在脉搏中如同熔岩一般奔涌的狂暴力量。 山鬼咧嘴一笑,手中的斧刃变化着,反手拔出了美德之剑,向前冲出。 “——再来!” 第三百零六章 继续 山鬼骤然失去了实感。 就好像……变成了升腾而起的烟雾。 当山鬼和狮鹫碰撞在一处的时候,形态就越发的飘忽,就连槐诗都感觉,随着圣痕的运转,自己好像要蒸发了。 自固体成为了无形的液体,紧接着,在迅捷的运转中形成飘散的雾气。 这或许是什么弊病和危险,可不知为何,内心之中却油然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欣喜,就好像再度得到了成长一样。 就应该如此,就应该这样才对。 自一至众,再自众重新合而为一。 最终,彻底归于虚无。 源质中无数涌动的生机在这涸泽而渔一样的消耗中竟然也变得渐渐凝练了起来,时节自盛夏走向寒冬,抛去了毫无意义的躁动之后,一点一点地将根系植入了九地之下。 等待春来。 从死亡中被赋予了生命之后,山鬼又本能地渴望再一度回到死亡之中去。 而死亡,如今近在咫尺。 带着冰霜的焰形剑斩落,和美德之剑上的电光碰撞在一处,槐诗后撤一步,转身,灵巧地卸去了剑刃之上的恐怖力量,自回旋中,斧刃浮现,随着手掌的抹过,附魔手套所施加的电光自斧刃之上亮起。 槐诗的手腕抬起,向着狮鹫骑士的脖颈斩落。 嘭! 决斗大盾陡然一震,上面浮现出了深邃的裂隙,电光扩散,带来了瞬间的麻痹。 槐诗再度踏前一步,硬顶着理查德周身的严寒,祭祀刀自甩出的手中浮现,见缝插针,穿入了盔甲的间隙之中。 可紧接着,在理查德的咆哮中,祭祀刀竟然被猛然钳住,扭转。 拧断! 源质破碎所带来的冲击令槐诗眼前一黑,然后,他就看到了理查德手中的焰形剑骤然崩解——不,应该说:在灵魂能力之下转化,形成了汇聚为一束的源质之火,向着他的面孔斩落。 这是和圈禁之手的性质相似的能力,焰形剑被转化为源质形态之后,将动荡的源质束缚在剑刃的轮廓中,形成了稍纵即逝的狂暴攻击。 消耗掉一柄武器,在瞬间获得了十倍以上的威力。 斩! 槐诗爆退,禹步连踏,感觉到脚筋好像都要扯断了那样,胸前的灰色风衣上出现了一道尖锐的裂痕,内部的源质缓冲层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而幻觉一般的痛楚,已经刻入了肺腑之中。 倘若没有这一件轻甲的话,槐诗恐怕就已经瞬间重创了吧? 可当槐诗后退到极限,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时,他所积蓄的力量骤然爆发。好像弹簧被压到了极限之后迎来的反弹。 不顾的源质之剑的余烬,槐诗飞扑向前。 自铁青色的双手之中,悲悯之枪骤然浮现,向前贯穿而出。 凄啸爆响。 理查德不慌不忙,好像早有预料那样。自决斗大盾之后,再度拔出一柄沉重的长刀,格挡在面前,下一瞬,长枪突入,竟然一击之下,将千锤百炼的防守架势击垮。 必须后退。 他本能地抬起重盾,想要做出反应,可是却没想到……槐诗,已经近在眼前,手中的长枪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带着电光的斧刃,对准了他的脖颈,猛然斩落! 两道凄厉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了一个完美的和弦。 面甲崩裂。 无数钢铁碎片飞迸之中,第三枚音符自美德之剑的剑脊之上奏响。 理查德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看到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将剑刃抬起,自仿佛凝固的时光中寸寸刺落,贯入了甲胄的裂隙之中。 楔入脖颈。 横挥! 于是,无头的骑士仰天倒下,只有一颗头颅飞起在空中,血浆泼洒。 死! 死亡突如其来,可天穹之上‘噩梦之眼’的旗舰却毫无反应,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场斗争的结局,见证着未成熟者领受死亡。 对决结束。 就在那一瞬间,隐藏在虚空中的人影猛然跃出。 潜伏许久的刺客一步跨越了数十丈,那瞬间的爆发力竟然还在槐诗的禹步之上,向着槐诗的后心,手中墨绿色的匕首刺出。 贯穿胸腔,自槐诗的胸前突出。 一线粘稠的毒血滴落。 槐诗面无表情地抬手,向着身后丢出了无形之斧。在他的影子中,阴魂一跃而出,捞住了空中回旋而至的斧刃,向着槐诗背后的刺客劈出。 腰斩! 惨叫的躯壳落地,变成了惨烈的两截。 槐诗伸手,猛然扯出了半截匕首,任由饱蘸毒汁的另外半截留在自己的后心处,自红手套的手中接过了斧刃,一脚,踩在了刺客的胸膛上。 “再见。” 他轻声刀背,斧刃斩落。 惨叫声戛然而止。 漠然的少年抬起头,看向远方。 远方的铁轨上,疾驰而过的列车车顶,那个匍匐许久的狙击手触电一样的从瞄准镜前面移开了视线,被那眼神中几乎形成实质的黑暗所慑服。 稍纵即逝的时机竟然就这样从手中流走了。 他不敢再看,立刻将狙击枪丢进了旁边的河里,重新钻回了车厢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变成了一个无关的游客。 槐诗收回了视线,原地等了一会,没有人再来挑战之后,转身走向了白马。 看到了白马旁边一具被踢碎的尸体。 “这谁?” “不知道。”艾晴摇头:“过来捡便宜的吧。” 槐诗点了点头,随手从前面将剩下的半截匕首扯出来,丢在地上,拍上了一层银血药剂,抬头看向前面:“还有多远?” “八十公里,不远了。” 艾晴问:“还要走吧。” “那就走吧。” 槐诗翻身上马,看向前方渐渐阴沉的天空。 晦暗之中,隐隐有电闪雷鸣,照亮了少年漆黑的眼瞳,可那一片漆黑中空空荡荡的,倒映着稍纵即逝的雷霆,就泛起了隐约的铁光。 他说,“我们继续。” 于是就继续。 走下高架,顺着公路,向前,看到了高山之间的峡谷,还有峡谷之上的桥。 桥上站着一个佝偻的影子,散发着恶臭,可双手中却拄着一把相较猴子一样的体型就显得十分夸张的大型镰刀。 骨白色的镰刀遍布着缺口,令人望而生寒。 而蓬乱的头发之下,那一双黑少白多的眼瞳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就烧成了血红,怪叫了一声之后,笔直地扑了上来。 他的双腿,竟然是反关节的! 与其说是是人,倒不如说像野兽。 崩! 横扫的镰刀锋刃在槐诗的面前戛然而止。 白马之上,美德之剑抵在镰刀的握柄之上,槐诗缓缓抬起了眼瞳,凝视着他血红色的双眼。 “就你一个?” 猴子一样的怪人没有说话,依旧尖叫着,提起了手中的镰刀,再斩。 可白马人立而起,猛然向他踹出了自己的蹄子。 敌人倒飞而出,可未曾落地,槐诗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剑刃斩落,一条手臂飞起。 血色喷涌中,竟然又有一条手臂从伤口中弹出,猛然抓在了槐诗的脸上,抠出了两道血痕,持镰者的双腿落地,镰刀横扫,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 电光一闪,斧刃劈斩。 骨白色的镰刀断裂了,怪人张口想要尖叫,便看到槐诗欺进,手中甩出的祭祀刀钉进了他的嘴里,疯狂地吸食血气。 瞬间,那一张肮脏的面孔枯萎了下去。 下一瞬,斧刃抬起,斩落。 头颅飞出。 敌人倒地。 顾忌与那种恐怖的再生能力,槐诗挥手,丢下了一包金属燃料,打了个响指。 火焰升腾而起。烈火之中,猴子一样的怪人疯狂挣扎了起来,尖叫,到最后,彻底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颗枯萎的头颅,兀自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槐诗。 槐诗抬起斧头,劈碎。 死。 他抬起手,银血药剂抹平了脸上的伤痕,看了看远处。 七十公里。 他转身牵起了白马,“我们走吧。” “嗯。” 艾晴颔首。 他们继续往前走。 . 远处的山头上,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拿着望远镜凝视着此处的一切,看到自己派出的怪物如此轻易地被杀死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速度不够快?” “速度已经够了,但技艺不精,融合的兽性太多了……” “备用品还有一只,要继续么?” “实战演练就是为了找出缺陷,缺陷找到了,就不必搀和了。” “那走吧?” “嗯。” 他们提起了身旁的公文箱,转身离去。 . 槐诗依旧在向前。 五十二公里,明光镇外,看到了匍匐在山脚之下的巨大野兽。 宛如蜘蛛那样的的八足节肢,浑身覆盖着沉重的钢铁盔甲,毒液从口器之中缓缓滴落,剧烈地化学毒素将石头也融化成了液体,刺鼻的恶臭扩散。 在背上,一个皮肤上纹着密集刺青的女人抬起眼瞳,手握着钩子一样的长枪和短刀。 看到槐诗他们的到来,就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四周我已经清理过了,不用担心你的女人。”她用生涩的东夏语说:“放马过来吧。” “虽然她不是什么人的女人,但还是谢谢你啦。” 槐诗笑了笑,随手将祭祀刀丢给了红手套,让他守着艾晴,稍微站得远一些了之后,抬起了手中的悲悯之枪,握紧了。 毫无征兆的,墨绿色的大网从蛛型野兽的口中喷出,锋锐的刀足践踏在地上,向着槐诗呼啸而来。 悲悯之枪抬起,自鸢尾花香中,晦暗的电光亮起,映衬着头顶天穹中骤然迸发的雷鸣,向前刺出! 白马嘶鸣,迈动脚步,向前,自投罗网! 紧接着,随着豪快凶猛的穿刺,将整个罗网和束缚一同撕裂,悍然地撞向了蛛型野兽。 长钩和悲悯之枪在空中碰撞在一处,摩擦出火花。 当交错的瞬间,那个女人手中的短刀横挥而出。 迅捷如电光。 槐诗竟然来不及阻拦! 也不想阻拦。 他手中,斧刃再度斩落,势如破竹的砸碎了蛛型野兽的头盔,它的脑袋劈成了粉碎。短刀从他的喉咙前面斩过,撕裂了风衣的竖起的领口之后,在他的喉咙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可紧接着,裂痕弥合,随着槐诗的手掌抹过,强行接续。 当坐骑被劈死的瞬间,骑乘者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槐诗刺出的美德之剑,将她贯穿在了鞍鞯之上。 撕裂肺腑! 满面刺青的女人好像感觉不到痛楚那样,手中的长钩骤然软化,蛇一样地纠缠在槐诗身上,另一只手中的短刀再刺! 崩! 愤怒之斧横扫,劈碎了软化的长钩,势如破竹,连同她的手臂一起将短刀斩碎。 紧接着,手臂抬起,斧刃划过一个弧度,向下劈出! 斩! 双方交错而过,血浆喷涌而出。 从槐诗的胸前喷涌和那个骑乘者的肩膀之上。 白马向前跑出了一截,回头看了槐诗一眼,槐诗拍了拍它的脖子,它打了个响鼻,慢跑着又回来了。 艾晴仰头,凝视着槐诗胸前深可见骨的创口,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继续吗?” “继续。” 槐诗平静地回答,伸手,将她拉上马背。 他们继续向前。 越来越密集的雷鸣中,远方的天穹渐渐阴暗。 要下雨了。 还有五十公里…… 第三百零七章 最后的距离 “三重怀疑者,你被捕了!” 就在一片肃穆气息的会议室里,大屏幕上那个舞动着三戟叉的少年一马当先地抬起长枪,突施辣手,自人群中暴起,枪出如龙,将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贯穿在地上。 不等骚乱扩散开来,就有四五个等待许久的升华者扑了上去,戴上枷锁和镣铐,然后脖子根上敲上了银钉,将这个臭名昭著的通缉犯压制在地,娴熟麻利地活捉起来。 紧接着,就有人趁着人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拍了拍手,微笑着施加了广域催眠和暗示,请大家当做无事发生。 很快,三重怀疑者就被塞进了一辆直达稷下的面包车里,消失在了画面中。 而就在大屏幕的各处分屏上,超过六支队伍在火速行动,不断地按照计划将一个个潜入现境的升华者罪犯捉拿或者格杀。 伴随着大表哥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倒计时在继续,就好像交响乐一样,数十场紧张和混乱的逮捕行动在一刻钟之间密集的展开,有条不紊地运行,然后毫无差错地将一个又一个的罪犯拿下。 “队可以开始行动了。” 他回头对着助理说道:“让d组等一会儿,四阶比较棘手,通电夸父吧,我们出动龙伯卫……终末骑士和破灭之刃这两个家伙难得敢在现境露头,不要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来旅游的。” 早已经习惯助理工作的末三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却看到诸红尘的神情严肃起来,似是思索。 在会议室门外,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您点的饥饿之口三星奶茶到了,请签收一下,稍后给我们一个好评,谢谢。” 神出鬼没的昨日快递快递员从门后探出一条胳膊来,胳膊上挂着一串奶茶外卖袋子,诸红尘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好说好说,等会儿还有一个烧烤,麻烦速度快一点哈。” 送走了快递员,大表哥娴熟地在所有人无语的神情中分发着奶茶。 滋溜着自己那一份双倍加糖加珍珠的深渊奶茶时,便惬意地抬头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逮捕名单,啧啧感叹:“一个、两个……十七个,哎呀,这是多少个三等功啊,就连二等功都有两个了……真好啊真好啊……” 他想了一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下次我再申请几个亿的外汇,我们随便去悬赏一下谁吧?” 末三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家局长隔三差五的抽风想法,娴熟地反问了一句:“要是让玄鸟知道你在钓鱼执法,你不会挨揍么?” “……当我没说。” 大表哥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重新将自己丢回了转椅上,转了几圈之后,终于想起来了:“槐诗呢?走到哪儿了?” “距离边境·石城还有三十五公里。” 末三看了一眼手机,轻声叹息:“他大概想要带艾晴从那里走吧?从石城中转,只要通过两个浅层的地狱,就能够搭着无尽之海的洋流到缅国去。” “三十五?”诸红尘沉默了许久,似是错愕于这个距离,缓缓摇头:“能够到这里,一定很不容易吧?” “从一开始就没简单过,简直不像是一个二阶能做出的事情……不,绝大多数三阶的升华者也无法达成像他这样的壮举吧?” 很快,现场观测员的情报传导了大屏幕上。 一连串或是血红或是漆黑的名字不断地刷新而出,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断骨杀手安隆】、【红·东风谷】、【蝴蝶】、【兰度·兰德斯】、【被放逐的理查德】、【倒影】、【镰装猿鬼】、【蛛行者安杰丽特】、【继承者北游】、【歌者徐唱】…… 这些人分别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国家和谱系,不同的边境里,唯一相同的是,此刻他们的名字上都划了一道代表死亡的黑线。 在名字的后面,记录死因的位置上,只有两个没有变过的字迹。 ——斩首。 斩首,斩首,斩首,斩首,斩首! 这些被通缉者、逃亡者或者干脆就是声名卓著的边境猎人,他们每一个人的事迹和所擅长的记忆都足以记录成一本耸人听闻的小说,可如今,已经没有小说了。 只有一个个名字写在这个冷酷的名单上,一个又一个的被斩首。 而且,名单还在不断的刷新,不断地有新的名字从下面浮上来。 死亡越来越多,名单就越来越长。 而槐诗,在向前。 还差二十公里…… 末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了?”大表哥看过来,似笑非笑:“被吓到了?” “……只是有点诧异。” 末三沉默许久之后,摇头叹息:“完全没有想到……” 哪怕已经有了不容质疑的证据,已经在无数人的见证之下不容辩驳,可末三依旧很难将如此恐怖和血腥的战绩和那个看上去清瘦温和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很多事情,大家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希望它发生而已。” 诸红尘拿着吸管戳着奶茶里的珍珠,忽然问:“你知道什么是应激反应么?” 末三回头看过来,没有说话。 “就好像当兵的人上了战场,回家之后会在噩梦惊醒时痛哭流涕;常人在遭遇惊吓的时候会踉跄后退,惊声尖叫;你拿着小锤子敲别人膝盖,它会弹起或者被你砸碎……这是一种天经地义的本能。 罗老师告诉我,这就是槐诗的天赋。” 他抬起眼眸,凝视着大屏幕上的名单,平静地说道:“当他手握刀剑的时候,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少年了。当他无路可退的时候,就不会在像是过去那样微笑。 区别于亡命之徒的破罐子破摔,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不会后悔。 然后,他会变得狰狞,像铁一样,像是炉子里焚烧的炭火与饥饿苦寒的漫长冬天——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摧毁。” 如是,诸红尘眯起眼睛,断然地下达了判断: “如果艾晴不能活,他就绝对不会后退。” “……” 在沉默中,末三没有再说话。 诸红尘也没有。 只有名单上,一个个名字不断的出现,猩红和漆黑映照在一处,好像化作了一条血和骨铺垫成的路。 缓缓向前。 还有十公里…… 远方再次传来了震人心魄的轰鸣,惨叫声戛然而止。 只有铁蹄践踏的声音响起。 应和着远方的雷鸣。 在石城的入口前,所有汇聚在这里的赏金猎人们不安地对视着,再无不久之间的镇定和轻松,在渐进的马蹄声中,被恐惧渐渐侵袭。 他在向前。 在这里的,是赶来现境金陵的最后十五名赏金猎人。 来得太晚,甚至来不及赶到前面去拦截,结果才发现,赶到前面的人都已经死了。 如今在这里的升华者并不能说弱,只不过没有来得及而已。可不论是谁在听闻这短短三个小时里不断刷新的恐怖战绩时,都会油然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寒。 尤其是自己可能也会变成战绩中的一部分时。 彼此对视时,他们眼神中就再无刚刚的戒备和敌意,反而清晰地窥见了不少人眼中的慌乱和不安,已经有人转身走了,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留下来。 ‘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等会儿我们一起上‘、’他再厉害难道还是三头六臂么‘这样的话在每一个人的嘴边打转,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旦说出来,战斗还没有开始,恐怕就已经结束了。 “先建立阵地吧,严阵以待。” 鬓边略显斑白的升华者提议道:“这一次,明显大家单独吃不下了,不如联手,信得过我的话,到时候我们就按照各自的贡献分钱,死了的人那一份我会送到他魔金银行的账户里,有同意的人,到我这边来。” 这时候,不论是好的决断还是坏的决断,都难能可贵。再没有什么比沉默和犹豫要更加的令人焦躁了。 有人站出来愿意承担责任,再好不过。 很快,三道略显稀疏的防线就在石城的入口处,这一段古老城墙的废墟建立了起来,背靠着远方的黑湖,严阵以待。 等待马蹄声的接近。 直到染血的骑士骑乘者猩红的战马,自废弃的火车隧道中缓缓地走出。 死寂之中,马背上,那个几乎被染成赤红的骑士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早已经遍体鳞伤。遍布血口的面孔再看不出资料上所说的俊秀阴柔。 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粘稠的鲜血从华丽而肃冷的枪刃之上落下,落入泥土中,所过的地方,便盛开了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 重创的白马嘶鸣了一声,载着沉默的骑士缓缓上前。 仿佛随时会倒毙当场那样。 难以相信到了这种程度人还能再继续活着,可实际上依旧有炽热的呼吸从他们的口鼻之中呼出,遍布血丝的眼瞳中带着地狱里熔岩的温度。 纵然惨烈如此,可是骑士身后的少女却一尘不染,没有受到任何的创伤。 因为没有任何人能越过他的身前。 凄红的白马抬起眼眸,冷漠地凝视着前方的敌人们,缓缓上前。 骑士依旧沉默。 距离缓缓拉近,所有人都看到了槐诗身上的伤痕和鲜血,在寂静中,表情抽搐着,彼此交换着眼神。 直到鬓边泛白的指挥者缓缓起身,掐灭了嘴角的烟卷,轻声叹息。 他起身,向着骑士呼喊。 “槐诗,是吗?” 没有人回答,寂静里,白马依旧向前,不急不缓,遍布裂痕的蹄铁敲打着石头,迸发出火星。如擂鼓那样,撼动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没必要这样。”指挥者扬声说:“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人可以再职责你了……就算是死,你也冲不过去,为什么我们不谈谈?” 依旧没有人说话。 槐诗的眼眸低垂,毫无任何反应,就好像没有听见那样。 可紧接着,铁蹄践踏的声音却变得密集了起来,马蹄敲打在遍布锈痕的铁轨之上,映衬着天穹之上骤然横过的雷声。 电光自阴云中鞭挞而下,稍纵即逝,照亮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如铁铸的冷漠。 白马向前,飞奔,发出震怒的嘶鸣。 槐诗咆哮。 山鬼的嘶哑吼声骤然迸发,随着雷鸣四处招荡,疾驰的白马之上,悲悯之枪抬起,对准了那一张苍老而错愕的面孔。 有轰鸣的枪声响起,可瞬间,微不足道的子弹就被行进的白马甩开。 槐诗在向前。 ——最后的一公里! 第三百零八章 最后的问题 那一瞬,血染的白马冲入了最前方的防守阵地之中,长枪笔直的穿刺,撕裂了最前方的面孔,势如破竹地将最外层的防御阵线凿穿。 自马背上落下的炼金炸弹旋即将一切都埋葬在席卷的烈火和轰鸣之中。 槐诗依旧在向前。 白马飞跃,跳过了地上的壕沟和尖锐的铁刺,铁蹄践踏,迸射血光,马背上的槐诗横扫枪刃,随手,向着左侧斩下了斧刃。 血骨分崩。 惨烈的声音里,一具尸体仰天倒下,血色泼洒,紧接着,更多的死亡突如其来。 混乱的咆哮和嘶吼响起,可紧接着,又在残酷的蹂躏之下被湮灭了。 铁蹄践踏,白马一步步地踏前,冲垮了第二层防线。 苍老的指挥者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染血的骑士就已经呼啸而来,缠绕着电光的斧刃横扫,势如破竹地斩碎了虚无的屏障。 白马人立而起,踩碎了他的武器,纵声嘶鸣,掀起了迟来的血雨腥风。 一柄漆黑的霰弹枪从马背上抬起,对准了指挥者的面孔。 “谈谈?” 最后的那一瞬,他听见马背上传来的沙哑嗤笑:“你也配??” 扳机扣动。 喷薄而出的金属暴雨带来了死亡和黑暗,昭告最后的战斗就此开始。 而前方,再没有任何的阻拦。 槐诗回过头,被血染红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身后来不及散去的追击者们,再一次的,抬起了手中的枪刃。 伴随着最终的雷鸣,倾盆暴雨从天而降,吞没了最后的惨叫和哀鸣。 许久,许久,当槐诗麻木地从尸体中拔出了枪刃时,环顾四周,已经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影了。 这里已经没有敌人了。 他如释重负的喘息着,感觉到白马踉跄地跪倒在地上的泥泞里,遍布伤痕和血污的脑袋缓缓地扭过头来,最后看了他一眼,顶了一下他的肩膀之后,化为幻影消散。 暴雨之中,槐诗从地上爬起,伸手,扶着艾晴,缓缓地走向了前方的破碎城门。 穿过了那一截残缺的城墙和破碎的城门,就可以进入到边境·石城里。 可艾晴的脚步却戛然而止。 停在了原地。 槐诗茫然地回头,看到了她平静的眼神。 “一旦进入了边境,就真得是叛逃了,你明白吧?”艾晴说,“天文会不会放任这种程度的渎职和叛逆。” 槐诗没有回答。 他知道。 艾晴想了想,又问:“去了边境之后你打算怎么做?会有人接纳我么?在里面等着的人只会更多,说不定阴崖就在那里等我们送上门……你有把握赢他么?” 槐诗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 艾晴沉默地凝视着他,许久,再次问出了最后的问题:“你觉得,我会没有想到你来到阴家之后,遇到这种事情后会怎么做吗?” 槐诗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了。 “我是在利用你的啊,槐诗。”艾晴问,“真的有必要为这种女人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知道我不会放着不管,对不对?” 槐诗笑了笑,用一种令她极其不快的平静语气回答:“懂得依靠朋友这一点,算是你的成长了吧?其他的事情就没必要在意了。” 要说利用的话,他利用艾晴,利用天文会这个身份做掩护的时候难道不是更多么? 小的时候大家做朋友,可成年人的世界里据说只有利弊,那么能够成为可以互相利用的好朋友也不错。 干嘛非要去执着与那么多呢? 他扯住艾晴的手,继续往前,听见身后少女怀疑的声音。 “槐诗,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槐诗回头愣了好半天,被她那么凝重的语气逗笑了,忍不住摇头:“别扯了,像你这种女人,哪里有人会爱上你啊。” “是啊,那我就放心了。” 艾晴轻声叹息,“但就算是我不在乎,可被人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想要生气啊……” 说着,她伸手,按住了槐诗的脖颈。 小小的愤怒和不快在指尖爆发。 啪的一声轻响。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疲于奔命的骆驼终于被压垮了。 槐诗仰天倒下,可很快,就被艾晴撑起来了。她扶着槐诗向前,走到城门下面雨水撒不到的地方,放下,依靠在墙壁上。 “还不明白么,槐诗。”艾晴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摇头叹息:“现在,我就是你最后的绊脚石啦。” 已经再没有人需要槐诗去复仇了。 可只要她还在,槐诗就永远会和过去的仇恨和阴家纠缠不清。 只有艾晴走了,他才能够彻底自由。 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用不着这么惊讶,对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你教会我的话,那就是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如今看起来,我做得还不错,你何必再继续插手呢?” 槐诗愣住了。 他第一次看到艾晴的笑容,平静又和煦,不再阴沉,而是带着阳光的味道。 她已经自由了。 从她挣脱束缚开始…… 可不知为何,他却想起了几天前那个肌肉老头儿对自己说的话。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槐诗,不是每一个人离开你的帮助之后都会沦落到不幸的深渊里……干嘛非要让每个人都离不开你呢?” 槐诗摇了摇头,忍不住想笑。 是啊,何必执着于到处逞英雄呢? 不是每个女孩儿都执着地期盼着有个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啊,槐诗,也不是每个人都想着会有救星将一切事情都干脆利落的摆平。 殿下,时代变啦。 与其等待那种时灵时不灵的王子,她们可能都比较喜欢自己把事情解决。可能等她们端起加特林突突突完毕了之后,还能叼着烟,问姗姗来迟的王子借个火儿。 香香软软的小姐姐们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可怕的生物了呢?真令人发自内心的难以接受…… “这么说话太让人伤心了,艾晴。” 槐诗呛咳着,自嘲地笑起来:“我本来还想和你做朋友的……” “算了吧,我可是很讨厌你的。” 艾晴轻轻地坐在他的身边,瞥了他一眼:“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讨厌,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 看到你拿了大提琴比赛第二名今后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更讨厌了。 要说的话,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就不想和这种得过且过的人做朋友……结果没想到,竟然能纠缠不清到现在。” 她怜悯地瞥了槐诗一眼,“你就当做是孽缘吧。” “孽缘……吗?” 这样的孽缘多来一点好像也不错。 槐诗笑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城门外面泼洒而下的暴雨。 在雨水无止境的厚重声音里,整个世界都安静起来了。 那个轰鸣运转的残酷世界渐渐地离他们远去了。 将他们抛在了原地。 在无言的寂静中,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执着也好,恩怨也好,飘忽的像是水汽一样,消散在了悠长的静谧里。 可唯有现在,他才恍然觉得,艾晴是真实的。不是过去那些记忆碎片中的孤独幻影,也不是那个执着于更高处,让人感觉遥不可及的女人。 她真切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就在自己的身旁,只隔着短短一隙的距离。 甚至能够倾听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在沉默之中,他们好像都不再孤独了一样,从过去的阴影和恩怨之中得以解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彼此相伴。 哪怕只有这转瞬而过的短暂时间。 直到倾盆而落的暴雨渐渐稀疏。 艾晴缓缓从地上起身,看向远处。 “准备走了吗?” “嗯。”她点头。 “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槐诗看着她,说完之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懂的,比方说临别赠言呀,建议啊,或者道别和惋惜之类的话。如果你想要道歉的话,也还来得及。” “道歉,你在做梦吗?” 艾晴冷酷地掐灭了他的幻想,思考了一下之后,又认真地说:“真要有什么建议的话,就是学会狠心一点吧……不要做烂好人了,可也不要变得太坏。” 她说,“不要变得像我一样。” 看到槐诗错愕的样子,她就摇头笑起来:“从九年前开始到今天为止,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去获得更多的权力和地位,如何去对别人寻找别人的把柄,对那些打压我的人大施报复…… 这样的人生应该说是惨淡还是充实呢?让人完全想不明白……” “可唯独有一件事情我可以断定。” 艾晴认真地说: “——刚刚过去的这几个小时,是我这辈子最自由的时候了。” 她低头,凝视着少年的眼瞳,郑重地说。 “谢谢你,槐诗。” 槐诗愣了半天,干涩地咳嗽了几声,忍不住移开视线:“真要感谢的话,能不能留下来当牛做马报答我啊?” “别做梦啦,槐诗,在故事里,那一般不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吗?” 她后退了一步,就好像下班之后准备离去那样的,平静地告诉他。 “再见吧,槐诗。” 她转身,向着雨水中走去,一步一步走进雨中去了。 当看到那些徘徊在雨幕之后不敢接近的鬼祟影子时,她就露出标志性的嘲弄笑容,收回视线,不屑一顾。 从孤独的雨水中站定。 “我在此自首。” 艾晴抬起头,向着除了阴云之外空无一物的天空说道:“槐诗所做的一切系为我的命令和指挥,他只不过是在履行自身的职责而已。” 那一瞬间,暴雨戛然而止。 好像世界在此刻凝固了那样。 无数仓促落下的雨水悬停在了空中,被虚空中骤然浮现的烈光照亮。一道道刺眼的灯光从虚空中迸射而出,刺破了雨水,笼罩在了艾晴的身上。 像在雨雾之中瞬间升起了无数个太阳。 在无数个太阳的映照之下,一座庞大建筑的阴影悄无声息的从虚空中滑出,屹立在了这一片荒凉泥泞的大地之上。 瞬息间,就连泥浆都瞬间干结了,变成了坚实而整齐的绿茵草地。 而就在灰色的高墙之上,无数刺眼的灯光间,天文会的标志肃冷高悬,俯瞰着在最后界限之前悬崖勒马的罪人。 冰冷的气息扩散向四面八方,震慑着一切胆敢心怀不轨的狂徒。 毫无任何怜悯地下达了肃杀的警告。 要么别动。 要么死。 于是再没有人胆敢上前。 只有两个带着墨镜的黑衣人走上前来,似是等待许久了那样,看了看艾晴,又抬头看向了倒在城门下的槐诗,轻声问了句几句什么。 艾晴回答了之后,他们就点了点头,掏出手铐,拷在了艾晴的手腕。 “艾晴女士,司法部已经对你所触犯的条律进行了评估和审核,你将暂时被进行收押,关于你的审判将在一周之后进行。” 向着她出示了手中的加盖了天文会印章和司法部签名的文书之后,为首的黑衣人问道:“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话想说么?” “没有,我相信天文会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判决。”艾晴平静地摇头,然后说道:“但在这之前,可以给我一张毯子么?我有点冷。” 很快,女性的黑衣人手中出现了一张轻薄温暖的毯子,盖在了艾晴的肩膀上。 “可以了么?”她问。 艾晴点了点头,转身,毫无反抗地随着他们走向那一扇轰然开启的大门。 最后,却听见身后的呼喊声。 “等一下!” 不知何时,槐诗已经从地上狼狈的爬起。 他用美德之剑撑起自己的身体,奋力地向着艾晴呼喊:“等一下,艾晴!” 剧烈喘息,槐诗死死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竭尽全力的说:“还有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还有一个问题,他必须问。 他害怕再不问,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可当艾晴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却陷入沉默,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那两个黑衣人似乎并不着急,对这种事情报以宽容,倒不如说,从头到尾见证这一切之后,墨镜之后看向槐诗的目光充满着敬佩和同情。短短几分钟而已,等得起。 艾晴平静地看着槐诗涨红的面孔。 等待着他的疑问。 好像已经准备了最残酷的回答。 “你……” 槐诗犹豫了许久,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很大声的问道:“你的神圣恩光是在哪儿买的?” “……” 死寂之中,艾晴愣住了。 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许久,许久,她终于反应过来,肩膀忍不住耸动了一下,轻笑出声。 不止是自嘲还是无奈。 明明应该恼怒,可不知道为何,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 “我果然还是讨厌你的啊,槐诗……” 她最后看了一眼槐诗,转身消失在大门之后的黑暗里。 全世界,最讨厌你了。 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刺眼的太阳和天文会的徽章随着庞大又森冷的建筑一同消失了,只有渐渐竭尽的雨水无力地从天穹上滴落。 槐诗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依靠在潮湿的墙壁上。 “什么啊……” 他轻声笑了笑,摇头,“连个链接都不肯发我吗?太冷漠了吧?” 无人回答。 隔着稀疏的雨幕和渐渐消散的阴云,他看到了遥远的太阳渐渐地沉入夜幕之中,晴朗的黄昏之中,有飘忽的星光从昏暗的苍穹上亮起。 雨要停了。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便感觉到落在脸上的雨水戛然而止。 有一把黑伞撑在了他的头顶上,某个路过的牛郎低头端详着他无可奈何的狼狈摸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哟,少年,失恋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给他,想了想,又忽然问。 “有空吗?”他说,“去喝酒吧……我请客。” “好啊。”柳东黎笑着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们走吧……不过,你想好祝酒词了么?” “敬死亡,怎么样?” “不错,还有么?” “敬自由吧。” 槐诗最后看了一眼艾晴离去的方向,轻声笑了笑,向前走去。 他说,“我自由啦。” 第三百零九章 太阳照常升起 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里回荡着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罗娴困惑地抬起眼睛,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匆忙脚步声。被惊醒的医生们推门而入,为她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没有遗漏任何地方。 然后困惑的发现,原本衰竭的灵魂好像自茧中重生,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残缺或者是更胜以往。 没有任何的变化。 不多不少。 虽然找不到什么可以解释这种状况的理由,但又没办法进行解刨或者是更深入的研究,有的人倒是在禁令之下想要跃跃欲试,可被旁边靠着墙看热闹的老头儿瞥了一眼之后,就乖乖地放弃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直到最后,只能带着一切正常的结论遗憾离去。 只留下父女两个在病房里。 罗老吹了口气,将门关上之后,终于看向了自己醒来的女儿,仔细端详,许久许久,似是不解地摇头。 “感觉,没什么变化啊。” “是啊,似乎和原来都差不多。” 罗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好像并不在意。 只是难以理解。 深渊的特质还残留在她的身上,可属于人的部分也没有任何衰退。 她没有作为人而重生,可也没有成为怪物死去。 两边用一种令人不快的方式再次混杂在一起……可这一次却没有以往的好处,失去了双方的长处之后,却将两者的缺陷全部保留了下来。 没有了深渊的暴虐和残忍,又被赋予了人的软弱和局限性…… 这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呢? 就算她在怎么样的拒绝过去的样子,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决心,可充其量,不过是调换了一下两边在天平上的位置而已。 没有坠入深渊,也没有回到人的这一边。 而是首鼠两端的徘徊在了中间。 看上去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可本质上却没有任何的改变,这种模样着实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无奈和不堪。 “真滑稽啊,小娴。” 老人摇头,一眼洞彻了这一场努力的失败结局:“这就是你的本质,不可能被改变的,哪怕被赋予了慈爱也一样……” 毫无温情地下达了决绝的论断。 早已经对这一场闹剧的结局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只靠着努力是无法改变的,就算有再怎么强的所谓的心意和羁绊也是一样,物质的世界从来不以源质为转移,而当你试图用源质去干涉的时候,往往得做好事情变得越发糟糕的准备。 想要得到的越多,那么世界就会给得越多,但所得到的的未必是原本想要的结果。最终,除了空虚和幻灭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地狱就是这么被创造出来的。 不论那种字面意义上的‘地狱’都是一样。 “有什么所得么,小娴?” “好像没有吧。” 罗娴歪头想了想,自嘲地笑了起来:“失去的似乎反而更多了一点……总觉得得不偿失。” 没有了原本规格外的凶暴与猎食者的本性之后,被赋予了微弱的慈爱,可内心的饥渴和残缺却未曾有过任何的满足。 她依旧残缺。 老人点了点头,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弯下腰,将过分壮硕的身躯挤进小小的沙发里,翘起腿来:“那么,有什么领悟吗?” “硬要说的话,也没有吧?” 罗娴摇头,遗憾叹息:“明明被赋予了慈爱来着,可是心里想要杀死什么东西的欲望反而更加强烈了。 这就是父亲你说的变本加厉么?在体会过什么是爱之后,非但没有满足,反而更加的渴求起那种东西来……” 通过死亡来得到幸福,通过杀人来得到爱。 不论如何,都无法弥补这一天生的缺陷。 短暂的满足令怪物的那一面暂时退却,可是却比原本要超出了千百倍的渴望着曾经一度得到过的东西。 只会越发疯狂。 “没关系,这不是还有父亲的吗?”罗老缓缓地起身,向着她伸手:“走吧,我们回家。” “不了,父亲。” 罗娴想了想,摇头,认真地说道:“我已经有想杀的人了。” “……嗯?是吗?” “是啊。” 罗娴笑了起来,直到此刻,她苍白的脸颊上才浮现出一丝红润,漆黑的眼瞳里洋溢着喜悦期待和爱怜。 “是什么样的人呢?”老人困惑地挠了挠头:“可以介绍给父亲认识一下么?” “父亲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罗娴想了想,回忆着过去的记忆:“不像是父亲你一样能够对我做出的事情面不改色的淡然处之,也不像深渊里那些异类对我的所作所为大加赞赏,更不像其他人一样会害怕对我的菜和我退避三舍……在看到我的菜之后,他竟然想要尝一下。” 说起当时的场景,她就忍不住微笑起来:“虽然只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而且还哭得不像话,但他真得没有死掉诶。” “那时候,我就忽然在想这大概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将一个我想要杀掉的人送到我的面前,令一个我杀不死的人和我成为朋友,时刻提醒我的丑恶和扭曲。” “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应该怎么形容……可我想要杀了他。” 罗娴看着自己的父亲,认真地告诉他: “或者,被他杀了也一样。” 在漫长的沉默里,老人端详着自己的女儿,错愕地挑起眉毛。 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怜悯,他忍不住摇头。 “……二十几年第一次恋爱,竟然是单相思么?太可惜啦,小娴……”老人轻声叹息,“不论是杀人还是被杀,爱人还是被爱,你恐怕都得不到。”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罗娴依旧看着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现实:“书上不是说,初恋总是节制又青涩的嘛,只是得不到结果而已,还没有到让人沮丧的程度吧?” 老人想了想,点头:“也对。” 他问:“所以,是打算离开家里了么?” “被看出来了吗?” “父亲总要了解女儿的,不是嘛?”老人问,“打算去哪儿?罗马?美洲?俄联?伦敦?还是说现境之外?” “还没想好。” 罗娴思考了一下,摇头:“出去随便走走吧,自从生下来开始,我都没有怎么出过金陵来着……这样的话,父亲也会少很多烦恼吧?” “还会回来吗?” “路过的时候自然会来看一看啊。”罗娴说,“虽然没有杀掉父亲很可惜,也希望父亲你能够长命百岁,不要死在其他人手里啊。” “我尽量。” 老人不以为意的颔首,端详着眼前的女儿,竟然感觉有些陌生。 真令人难以理解啊。 是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吗?还是爱情的魔力让人成长呢? 但不论如何,她都已经该到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就好像看到展开翅膀的雏鸟去挑战长者的权威那样。 在苛刻又严厉的审视之中,他的眼神就变得欣慰又无奈:“饕餮贪婪的恶鬼竟然会去渴求节制之爱,真可笑啊,小娴……你竟然也会做这样的美梦吗?”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对吧?”罗娴期冀的回答:“说不定,有朝一日,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够得到救赎呢。” “是啊,说不定呢。” 老人颔首,粗糙地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女孩儿的长发,满是慈祥:“希望你能够在这一场梦里畅快享受吧,小娴。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梦醒了,就回来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他说,“然后,杀死你” 亲手将自己创造出的怪物了断,为已经对人世彻底绝望的女儿带来最后的解脱。 “好啊。” 罗娴点头,感受着老人最后的温柔。 这便是父女之间最后的约定 当槐诗从同一个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他只记得自己拖着重伤去和柳东黎狂喝了一通之后,就断片晕厥倒地,中间醒来了一次,好像在什么手术台上,昏沉之中听见了主刀医生不可置信的感叹声。 等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病床之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嘴巴吧嗒了一下,感觉不太对味儿。 在经过了深度的沉睡和修复后,那些创伤都已经愈合了,可槐诗还是提不起劲儿来,源质的过度催发和使用带来的后遗症。 在灵魂中的裂痕愈合之前,他可能还会神经衰弱和失眠好长时间。 拿起手机的时候,就看到柳东黎的留言,他看槐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就爽快地垫付了一个月的医疗费之后,独自一个人去香巴拉进行自己口中的温泉疗养猎艳之旅了。 看他朋友圈和各路小姐姐的合照,还有背后作为背景若隐若现的巨大人形机器人,就令槐诗心里羡慕的要命。 早知道的话,自己就不要脸一点,也跟着去了。 能够摸一摸机器人也好啊! 而等他打开了天文会的内部app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条由法务部发给自己的通知有关艾晴的秘密审讯,已经在昨天开庭了。 得益于出色的辩护和艾晴自身的能力与价值,或者,又经过了什么槐诗所不了解的政治交易与庇佑,最后看在她主动自首的份儿上,竟然只被判处了边境服役二十年的判决,即刻执行。 遗憾的是,她负责上任的地方是某个保密机构和单位,槐诗甚至不知道她具体的去处和接下来的联系方式。 打原本的电话只能够得到关机的语音提示。 她好像忽然之间就从槐诗所能接触到的世界里消失了,好像雾气中蒸发的幻影,毫无声息的离去。 槐诗竟然一点实感都没有。 而另一件事……则是不知道为什么,出于对槐诗本身才能的认可和各种bbb的原因,他在天文会内部的序列里,竟然从原本的临时工一样的‘行动干员’被提拔成了正式的武官。 除了得到了部分的现境司法豁免权和正式成员的身份之外,而且在东夏谱系的认可之下,代替了原本艾晴的职位,成为了新的新海监察官…… 等两周之后正式上任,就能够从总部得到下发的权限和资料,成为了天文会在新海的代表。 原本监察官都需要经过伦敦边境的进修和考核之后才会正式任命,不知道为什么,轮到槐诗的时候就这么敷衍和潦草,只发了一个电子通知和档案认证。 莫名其妙就这么‘进步’了? “搞什么啊?” 槐诗一头雾水的叹息:乱搞了一通,非但没有被罢职,反而升官了?统辖局里那一帮中央管理部的人在想啥?难道自己这种思想有问题的年轻人不应该多多磨练一下的吗? 最后,槐诗只能得出结论他们脑子有毛病。 反正他这种咸鱼是肯定不如艾晴尽职尽责的,基本上能摸就摸,能拖就拖,能推就推,能浪就浪……天文会自己都不怕,那他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他自己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 其他的他没把握,可作死他可太熟练了。 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在过年之前,我就能把这个职务给做没了! 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岂不美哉? 如是做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宝可梦,槐诗撑起身,依靠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很快,他便看到床头柜上的鲜花之间那个小小的盒子。 包装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等他伸手,将盒子打开的时候,便看到躺在黑色天鹅绒之上的璀璨结晶,信仰和祈祷所凝结成的奇迹。 神圣恩光。 在结晶的下面,还有一张小小的字条,有人以娟秀的字迹在上面留下了话语,似是道别那样,可是却没有写自己的名字。 槐诗愣在了原地。 许久,许久,他端起了手中的字条,凝视着上面的留言:“太阳会照常升起?” 他被逗笑了。 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太阳同样会照常升起,照亮旧的或者新的一切,然后照常落下,将好的坏的全都抛入黑暗中。 哪怕有些事情看上去是天崩地裂的剧变,或者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不论是谁诞生的,或者是谁消逝了,谁到来或者是谁离去……它都不会停下脚步。 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会一样。 而且谁都一样。 没有什么人或不可缺,正如同没有什么人必定不可以存在。 更没有什么离别是不可接受的。 “……直接说再见不就好了么?” 槐诗摇头,无奈叹息。 这究竟是哪儿学来的硬核道别方法啊? 还是说,她真得坚强到连重逢的可能都抛在了脑后,要永远和自己道别?随她去吧,反正她这种祸害就算被丢到边境去也会搞出不知道什么大事儿来。 到时候再说吧。 恩,就算到时候她哭着上门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请好哥哥槐诗帮帮她的忙,她愿意当牛做马粉身碎骨回报,槐诗也是绝对不会心软的! 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 莫欺少年穷! 想到了艾晴服软恳求自己的场景,槐诗就忍不住笑得好大声! 许久,许久,在缓缓泛起的困意中,他沉沉睡去。 窗外,夜色一点一点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晦暗的天穹重新亮起了柔和的晨光。新的一天又将到来,就好像旧的一日快要结束了那样。 太阳照常升起。 第三百一十章 噩耗 “姓名?“ “槐诗。” “年龄?” “17。” “性别?” “……” 一片肃穆寂静的办公室里,槐诗瘫在椅子上面,忍不住叹息:“我说老傅啊,你每次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有啥用啊。” 啪!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怒而拍桌:“你叫谁老傅呢!” 槐诗嘿然一笑,得意地翘起退来:“咱俩现在平级,我不叫你老傅,我叫你傅叔叔你觉得合适么?连天文会的便宜都想占,你过分了吧!” “你还知道自己是天文会的监察官啊!” 老傅更怒了,从柜子里掏出厚厚一叠的文书拍在槐诗面前:“这个月的月报,周报,还有接下来的季度报告,我们这边都已经整合完了,催催催,催你十万次了,一个字儿都没见着你写!你倒是赶快干活儿啊!” “我卡文了不行吗!” 槐诗理直气壮地反驳:“况且不是还没截止么?哪怕是月底了,十二点之前不到,就不算拖!” 完全不知道脸在哪儿的某人说完,还摆出了一副‘我们天文会行事,和需向他人解释’的样子,让老傅的牙都快咬碎了。 自从这小王八蛋当上监察官之后,可算是彻底完犊子了。 正经事儿一件不干,开始疯狂摸鱼当薪水小偷,你说当薪水小偷就算了,反正拿的是天文会的钱,可架不住还有一大堆行动文件和现境维护工作是需要监察官参与的啊! 这王八蛋的鱼已经从天文会摸到社保局了,这就让眼睛里从来不揉沙子的傅处长开始气得牙痒痒。 眼看着当年一个水灵灵的少年变成了一条老咸鱼、一颗铜豌豆,偏偏还拿他没办法。 傅处长竟然开始深切地怀念艾晴还在的时候了。 虽然不好打交道,但这些日常工作上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问题啊! 现在可好了,每周的周报,不到最后的时候不交,每个月的月报,不到三十一号不写,每个季度的季报……呵呵,季报是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家伙姑且还敷衍一点的拿着电脑写几张看上去还挺标准的文书,到了后面,干脆直接到了月底就拿三十张改了天文会印章的白纸丢到特事处里来,别说文书,就连打印机都要蹭特事处的墨盒了! 要说这就算了,毕竟好多混日子的监察官都会卡着天文会的许可来恰烂钱,想要从本地刮油水,遇到槐诗这么佛系的人,按照特事处的立场而言,叫好都来不及。 但傅处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啊! 你不上班就算了,顶着一张牛郎脸每天去学校,在自己女儿旁边晃来晃去……晃得他心里没底。 你就特么不能好好干活儿么! “谁说我不干活儿的!” 槐诗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一拍桌子,震声发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傅处长愣了一下,旋即茫然起来。 什么日子? 他拿起台历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待办事项,又没看到什么特殊的节日标记,越发迷惑。 “今天可是高考誓师大会的日子好么!” 槐诗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斜眼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我放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去学校参加誓师,来这里跟你开会,你竟然跟我说这个!傅处长,你真的在乎祖国未来的花朵吗!” 傅处长愣了好久,表情抽搐着,额头青筋好像两个小朋友在跳跳绳,青筋跳一下,就有四条腿朝着他的脑门上跺一脚…… 颅压飙升。 花朵?祖国未来有你这种花朵,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用尽了自己最后的理智,他才说服自己不可以将这个小王八蛋击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只能喘着粗气儿努力地移开视线。 然后,看到槐诗的手机剧烈的震动起来。 三声警报的清脆声音之后,一条赤红色的消息从天文会的内部app里弹出在了界面上,令傅处长愣在了原地。 天文会的橙色警戒通报? 那是仅次于洪水、飓风那种袭击的一样的大型灾害预警! 出大事儿了! 槐诗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伸手,把警告给按掉了,回头继续喝茶,还冲着傅处长安抚道:“别担心,小事儿,这两天都好多次了,这群人总是大惊小怪的……” “你特么倒是看看上面是什么啊!” 傅处长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一般来说,真要是和新海有关的,社保局的通知就早已经到了,如今他没有收到,多半就和新海,甚至和整个东夏都没什么关联。 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一脸‘关我屁事儿’的把总部预警同胞给按掉的王八蛋。 而且冲他说的,好像还不止一次! 摊上这样的监察官,自己真得能够活到退休吗? 傅处长再一次的发自内心地怀疑起了这一点来。 “对了,我来这里还有什么事儿来着?”槐诗挠了半天头,终于一拍桌子,想了起来:“出入证明!” “……” 傅处长面无表情的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槐诗的面前,然后指了指的办公室的门。 你走。 “好嘛,这就走了……老傅你这人越来越不客气了,连杯茶都舍不得让人多喝两口。” 槐诗放下茶杯,拿起了东西转身准备溜了,临末忽然想起来,回头问道:“对了,好久不见傅依了,她去哪儿了?” “……” 在沉默里,傅处长缓缓地拿起了手中的手机,给他看上面行动队的电话:“你信不信,只要我这个号码打出去,你就死定了。” 我信,我信还不行么! 槐诗撇了撇嘴,加快速度溜了。 这破地方来一次就要被审问一次,我还不稀的来呢! “对了,我把章在a4纸上盖好了,过几天你们派人来我家拿一下。” 走出一截后,他回过头推门嘱咐,还没说完,就看到傅处长抡起桌子上的保温杯向着自己冲上来,慌不迭地关上门,跑了。 你说这人到中年都端起保温杯来了,脾气怎么还这么躁呢? 不怕脑溢血哦! 槐诗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出了特事处的大门,把盒子丢进背包里之后,掏出钥匙才发现,他忘记自己车停哪儿了。 紧接着就听见门卫破口大骂的声音:“这谁啊!这个月第三次了啊!一个破自行车就不能停到里面去,非要栓在门上啊!栓就算了,还他妈挂起来栓,是多怕贼偷啊!上次还把处长的车给挂了一道口子,这是不要这个月工资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开走……” 槐诗灰溜溜地把自己挂在铁门上的自行车扛下来,在门卫的怒视中一溜烟的跑远了。 恩,一辆老式三角钢架永久自行车……他拼夕夕上趁着打折刚买的,别说,还挺好骑的,速度飞快。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好啊。 想骑自行车就骑自行车,想坐公交就坐公交…… 享受着街上那些人羡慕的眼神,槐诗惬意地吹了声口哨,蹬着自己的车就往石髓馆去了。 要不是太惹眼球的话,他本来还想着把马哥叫出来拉一拉,自己连蹬都省得蹬了。 考虑到自己这么说了之后不止是这辆自行车保不住全尸,自己脸上可能也会多几个马蹄因子之后,这事儿他就没敢跟白马仔细谈。 你说这马,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还能吃…… 现在有了房叔一日三顿草料照顾,隔三差五还有各色水果吃,这马回来之后都好像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 房叔的伙食实在是太好了,养什么都好像养猪一样,一天三顿还有下午茶和夜宵,平日里点心零食更是没断过。如今到了饭点儿之后,根本不用槐诗招呼,它就自己小跑着到石髓馆里来蹭饭了,偶尔心情好了,还要抢槐诗两张煎饼吃。 现在家里又是白马又是乌鸦,整得跟个动物园似的。 等等,乌鸦? 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手机在裤兜里剧震,跟装了一群人在里面转圈蹦迪一样,震得停不下来。 又是警报。 要说天文会这群人就整天都大惊小怪,边境动荡预警一次,无尽之海浪头稍微高一点还要预警一次,什么什么人进了现境还要预警一次。 整天就发短消息不干事儿了。 不怕扰民。 槐诗一脸淡定地掏出手机来,正要看那群沙雕又发了什么鬼东西,紧接着就差点从自行车上飞出去。 【您尾号为4444的银行卡与本日消费170000元……】 【您尾号为4444的银行卡与本日消费670000元……】 【您尾号为4444的银行卡与本日……】 什么鬼! 一连串的消费信息好像刷屏一样的从手机上跳了出来,就在槐诗看到的时候,竟然还在跳,吓得他几乎栽进了沟里去。 “我的钱!!!” 槐诗的脸都吓绿了。 火烧屁股一样奋力蹬起自行车,链条和齿轮摩擦几乎迸出火星来,整个人瞬间超速,一辆老式自行车嘎嘣嘎嘣的尖叫着,瞬间飙过去一辆越野车,紧接着又飚过去一辆跑车,连车尾气都没有甩,好像见了鬼一样消失在了司机错愕视线的尽头。 等槐诗挥着汗水冲上山的时候,已经晚了。 木已成舟。 一辆辆印着昨日快递logo的巨大卡车停在了石髓馆的门外面,而槐诗前些日子砍了那么多通缉犯换来的悬赏金,已经插上了乌鸦的小翅膀,扑灵扑灵的飞向了远方。 “您好,来自赫尔墨斯工坊的三相反应釜,请您签收一下。” “您好,这里是一台重型无水化合萃取台……” “……水炼型精准源质平衡仪……” “这里是超精微级光学雕机的主机和十七箱配件……” “我是边境电网集团的现境工程师,感谢您订购的十年供电服务……稍后我们施工队将为您接入边境电力的特殊设备……” 一个又一个的送货员将他围在中间,说出了那些会将钞票带走的话语,然后微笑着,将签字版送到了槐诗面前,等待他的签名。 并且直白地表露出钱已入账绝不退货的气势。 等槐诗欲哭无泪地将所有的账单签完之后,整个人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快要无法呼吸。只有不知何时落在他肩头的乌鸦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安慰他。 “别难过啦……偶尔也要往好处想想啊。” 她柔声说:“换个角度来说,你的钱并没有离你而去,而是变成了我更喜欢的样子陪伴在你的身旁……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开心起来了啊?” 槐诗,感受到了绝望。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有个计划(感谢陈醉的盟主) 一个月前,槐诗从紫银山砍到滁州,一路上有名有姓的有悬赏在身上的,一共十七个人头要说其他时候,发悬赏金的人可能还会赖账,但天文会的代表上门之后,无一不是乖乖的凑足了悬赏金,送瘟神一样地将人送走了。 而天文会在和社保局经过了几轮商议之后,从其中扣除了用以维修战斗中破损公共设施的款项之后,打到槐诗账上的一共两亿美金出头。 两个亿啊! 那可是两个亿美金! 兑换成东夏元,就是四个小意思!要是拿买月卡,能够买到世界毁灭,把自己买成巨鹅的股东。如果直接抽卡,平均他一个十连点一次,能够点破一万台手机,救活一家除了说相声之外只会骗粉丝钱的手机厂,倘若他能把点屏幕的功夫用在练功上,能够练成优美到让罗老都为之流泪的二指真空把 然后,没了! 什么都没了! 槐诗当牛做马这么久,难得享受一次组织的温暖,结果心还没暖热乎呢,就被醒来的乌鸦给一瓢冷水泼的凉透了。 而从他将绝望中拯救出来的,是甩在他面前厚厚一大本还热乎着的打印稿。 这什么槐诗抬起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一行大字来:《灵棺修复小百科》? 对啊,我刚写的,还热乎着呐。 乌鸦得意地喝着房叔端上来的柠檬茶,啧啧感叹:知道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吧?得亏遇到姐姐这种炼金圣手,点石成金都不在话下,更不用提修复一个小小的灵棺了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倒是惊到了喜究竟在什么地方,我还没看到呢。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看向窗外的方向,房叔正在那里给花浇水,顿时压低了声音凑过去:灵棺修复了,可房叔怎么办? 石髓馆本身是灵棺没有错,但完全就是一个失败品,失去了让人能够觉醒的力量之后,反而取而代之地孕育出了半个拥有自我意志的灵魂。 倘若灵棺修复了,那房叔呢? 房叔去哪儿?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就要看你了怎么选了? 言外之意自不必多说,选一个完好的灵棺呢,还是选房叔呢? 这还用说!槐诗一拍桌子,五指抬起在胸前聚成爪型虚握,震声回答:我当然是全都要啊! 你这么无耻的样子究竟是哪儿学的? 这还不都是你教的么! 槐诗坐回了椅子上,翘起腿来,这会儿反而不紧不慢了起来:你肯定早有准备了,说吧,是怎么个安排? 安排其实很简单,我有一个办法,不但能够修复石髓馆的灵棺,而且还能让房叔借着这个灵棺,真正拥有完整的灵魂,不用永远被困在这一座房子之内,但就看你愿不愿意出力了 钱不是问题。 槐诗挥手,干脆的说完之后,瞥了某只看似无辜的乌鸦一眼:况且我现在也没钱了。 放心,不要你的钱 那你把两亿还我! 你这小子不要老打岔! 乌鸦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瞪了他两眼之后,继续端出了一副严肃地样子装作无事发生:刚刚说到哪儿了? 还钱? 乌鸦用一种‘全家都对你很失望‘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直到槐诗移开视线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出力。 恩,对,出力,你继续,继续。 槐诗端起茶杯装作无事发生地喝着茶,就看这只良心都黑透了的鸟能放出什么屁来。 灵棺的修复,其实现在就可以着手了,但和你没什么关系,材料和工具都到了,我自己就能完成。可一旦灵棺开始修复,那这个过程就不可逆了,必须在半年之内完成,否则灵棺保不住不说,房叔都会受到重创。 乌鸦说:而房叔能够从灵棺中独立而出的契机,就在你的身上了。 我? 槐诗指了指自己,感觉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放心啦,这次真不是坑你。 乌鸦看着槐诗一脸‘那前几次就是咯‘的表情,无奈叹息一声,感觉到了信用破产之后所带来的震痛。 你说现在的傻孩子怎么学精的速度这么快?本来还说能多骗两年呢,这便宜才占了几个月啊? 说吧,要我做什么。 进阶。 乌鸦说:不是那种低配贫民版的进阶,而是作为谱系之主而从一开始就量身定制的进阶,你懂吧?按照我给你的单子,一样不少,一样不多的精准完成的进阶。你必须在半年之内搞定。 在半年之后,等灵棺修复完时,你将在灵棺之中进阶,届时,少司命的神性降临时,才能够借由进阶时的源质涌动,利用少司命的奇迹,达到你房叔和石髓馆,三者同时成就的可能到时候你将成为少司命,房叔将得到灵魂,而石髓馆,将能够顺利地借着这次机会,成为被赋予边境性质的灵地 边境性质的灵地是什么意思?槐诗目瞪口呆:你要拆我家房? 眼看槐诗都撸起了袖子要拼命了,乌鸦也不卖官司了,赶忙直白的说道:就是给石髓馆下面装俩轮子,以后你在什么边境买一块地方,咱们直接就能把你家直接搬过去,这不是方便跑路不是? 槐诗瞪大眼睛:我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干,怎么就要跑路了? 乌鸦干脆翻了个白眼:那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为什么不要! 槐诗点头的速度快到好像刚才怒斥乌鸦的人不是自己,等了老半天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在半年内进阶吗?这也太快了吧! 新秀赛打包提供的基础材料已经准备齐了没错,可槐诗这边进度还差的厉害呢。 今天他才从傅处长那里领到自己申请了很久才办下来的出入凭证,得到进入东夏谱系的边境种植园岱舆山的许可。 除了东夏谱系最大的药物种植园之外,那里还有三个深渊植物研究所和两个孤本保育培养中心。据说守卫森严,就连东夏谱系内部自己人想要进去都要先政审考核。 但槐诗只是等了一个月,竟然就顺利的把凭证办下来了。 按照大表哥的话来说:反正岱舆山的地气充盈的要命,你进去之后尽管摸,随便的摸,大胆的摸。 山鬼圣痕追求的是生机的有无而不是数量,他摸的那点还够不上掐一片叶子的损失呢。只要不是不小心把什么孤本给连根拔了,他都能给槐诗兜得住。 就当是槐诗送了他这么多三等功的感谢了。 只不过入口的地方比较偏,并没有连接外部通路和特殊的仪式传送,只能提前预约时间等人上门来接。 等去过一次之后,槐诗估计自己的积累十有就应该能够到第三次源质质变的边儿了。 可就算这样,剩下的材料也还缺着呢啊。 神圣恩光到手了,可血仇结晶孽物灰烬那些东西哪个不是贵的要命和难找的要死? 更不用四大因素中如今还欠缺着一半。 灵魂的链接和虚无的真谛他已经体会到了,但‘昨日的幻影‘和’生命的诞生‘还没影子呢! 谁说没影子了? 乌鸦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机会都送上门来了,你都不知道把握,你究竟是不是过去那个精明机灵的小佩奇了? 槐诗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别提那个外号,我们还是好朋友。 伴随着槐诗曾经的一度爆火,这个外号也被暗群吃瓜不嫌弃事儿大的王八蛋给挖出来了,而且越演越烈,甚至还有版权商上门来收授权费 授权费?开玩笑!从来都有我乐园找别人收授权金,哪里有别人敢上门找乐园要版权费了? 槐诗自然是装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等淮海路小佩奇这个外号热度消退了之后,一个新的外号又流传在了暗。 金陵断头王! 神他妈金陵断头王,就因为槐诗那会儿图省事儿,抡起斧头来收人头收的太痛快,导致一具全尸几乎都没有留下。 多少赫赫有名的好手惨遭枭首。 断头。 有的整个脑袋都被槐诗给劈了,害得他连悬赏都领不了,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小钱钱唯一捞到的一点好处是自从大家听说金陵断头王来新海做监察官之后,一时间整个新海的边境市场竟然海晏河清,往日屡禁不止的走私竟然也都消失不见。 但要仔细想想的话,没有人违反犯罪的话,自己岂不是连罚金都收不了了? 想到自己当了监察官之后,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开张,别说那种看不起他年轻故意找事儿来送人头的了,连罚金单子都没开出去一张,弄得槐诗的心情顿时越发的不快。 话说,你最近咸鱼的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乌鸦歪着头端详了他半天:自从回来之后,你就没有再去过学校诶,每天呆在家里打游戏,年纪轻轻的,你说不工作就算了,竟然连女朋友都没找一个? 虽然很想说女朋友哪里有游戏好玩,但槐诗总觉得这话自己没法接只能转移话题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机会来了么?在哪儿呢,也不给我看看? 乌鸦叹息了一声,抬起翅膀,卷着他的手机,给他看屏幕上面天文会的弹窗警报。 我可求求你,至少看看新闻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魔女之夜(感谢ELMY的盟主) 随着乌鸦抬起手机,槐诗连忙凑过去仔细端详,旋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美洲金牛难产?现全境紧急募集辅助人员……”他愣了半天,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要我去接生吗?” “……” 乌鸦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好久,忍不住捂脸叹息:“我是让你下面那一条!”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视线向下,然后眉头便皱起了。 “魔……女之夜即将到来?这什么鬼?” “一位创造主迟来的葬礼。” 乌鸦淡然地说:“在四十一年前,一位创造主死在深渊开拓中,她一生所创造的条律与定理从灵魂中解脱之后,开始了缓慢上浮。 在经过了四十年之后,它们终于抵达了现境……如今天文会紧急调整了所有边境的位置,迎接她最后的泡影回归。 再过几天,整个现境的封锁外都会卷起一场大风暴。天文台上等待了许久的学者们会将她所订立的规则进行遴选,然后接入‘查拉图斯特拉‘之中,和整个现境融为一体,最终,汇入白银之海。 这是每一个创造主最终的宿命,他们一生的才华和成果,都将奠定现境的基石,令人之世界越发完善。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泡影之梦将随机在全世界浮现,形成了被称为‘魔女之夜’的现象。” “那将是创造主一生执念所形成的虚幻梦境,只存在于一夜的地狱,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最后狂欢。 届时,创造主生前所追求了一生的目标将在这一场短暂的幻梦中得以实现…… 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学者和升华者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希望能够在这一场幻梦中有所斩获。 提前说好,目前这一位创造主所掌握的定律与成果目前还在天文会的保密之中,相关的情况一律不明,进入之后的危险性极高,而且一旦失败的话,灵魂恐怕都会受创……但倘若能够成功的从魔女之夜中顺利探索完成,那么就能够以‘受膏者’的身份得到创造主最后的祝福。 对你而言,想要加快进阶速度的话,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乌鸦第一次对搞砸之后的后果说的如此严重,槐诗顿时也有些压力。 在这之前鸦姐姐难道不都是一副放心上,大胆冲,我罩着你的样子么? 槐诗吞了口吐沫,想了想,问道:“这个……有什么成功的例子么……” “有啊。” 乌鸦想了想,说道:“十二年前的魔女之夜,是一位金属学创造主陨落之后的现象,当时探索中,得到祝福的‘受膏者’获得了一只能够下金蛋的铁母鸡,平均每天一个,能孵出黄金小鸡来……纯净的,24k!” 槐诗的眼睛亮了起来。 “二十七年前的魔女之夜,是一位专精热力学的创造主所引发,受膏者得到了一条永远不需要插电的电热毯……”看到槐诗撇嘴,乌鸦补充了一句:“后来在魔金银行的拍卖会上拍出了十九点三亿美金的高价,现在是天文会展览馆中的珍藏。” 槐诗的眼睛又亮了,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还有三十年前,是经典力学和地质学双料创造主,所赠与受膏者的祝福一个全新的半边境,可以在现境随时打开的巨大地下基地……” “哦哦哦哦!!!!”槐诗兴奋了起来。 “四十一年前那次,一位机械动力学的创造主留下的祝福是一台超大型作战机器人,充电八小时,战斗十分钟,破坏力惊人。” “好厉害啊!!!!” 槐诗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星星。 “还可以变形。”乌鸦补充了一句:“有合体功能哦!” 槐诗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什么神仙创造主,他都想要去天文会找两张那位大佬的遗像挂起来每天上几柱香了。 他已经被乌鸦所描绘的前景迷住了眼睛,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伙子,还是太嫩了。 乌鸦啧啧感叹着,默默地看向其他地方,将最后一句藏进了肚子里:恩,除了上面提到的受膏者之外,其他参与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所以,骗老实人这种事情,做多了,真得是会过意不去的啊……但这种好想要再来几次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欲罢不能…… 实际上,除了超巨大机器之外,最令槐诗震撼的,反而是他以往从未曾注意过的事情。 “创造主……也是会死的么?” 他轻声感慨。 身份高贵如创造主,能够根据所掌握的定律随意改变现境、边境乃至地狱的创造者,只要有足够的源质就能够宛如神明一样随意修订一切的存在,到最后,也不得不面临死亡的到来。 “是啊,是会死的,大家都会。”乌鸦轻声叹息,“包括曾经的神明大灵们在内。在死亡的面前,人人平等,哪怕不是人的也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说:“我也快了。” 槐诗愣了半天,猛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么?我要死了。” 乌鸦轻描淡写地说道:“最近这样的预兆越来越清晰了,在昨天晚上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具体的时候了。” 端详着槐诗紧张的样子,她怅然地叹息了一声:“恩,大概在二百年之后吧……死亡真是可怕啊,槐诗,你一定要好好关心一下我知道吗?在我死之前,可不可以把你的钱拿出来贡献一下……” “……”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抄起她丢出去的冲动,收回视线:“当我没问。” 果然,对这种女人抱有什么期望的自己一定哪里有问题…… 他再度肯定了这一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只是问:“接下来呢,我要做什么准备吗?进入那个魔女之夜很麻烦吧?” “恩,确实挺麻烦的。” 乌鸦点头,一步一步指点他:“首先,打开你的手机,在志愿者的列表里进行注册,并在自愿对魔女之夜进行探索伤亡自负的这一栏里点对勾,在这里输入你的手机号码,最后手持证件拍一张自拍,表示自己是自愿无人胁迫……恩,这就完了。“ 好像办卡一样的一套流程走完之后,乌鸦拍了拍小翅膀,点头说道:”接下来就是等上层的批复和准许了,在这一段时间里……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槐诗点头,起身走向了客厅,又被乌鸦喊住了,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他半天:“我的意思不是继续泡在家里打游戏。” “那我干什么啊?”槐诗茫然:“我刚买的游戏还没拆呢!” 乌鸦摇头:“你有多久没出过门了?” “怎么没有出门了?”槐诗反问:“我不今天还……” 乌鸦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之后,叹息一声,说道: “你应该懂我说得是什么意思,槐诗……难道去个社保局领个证件,回来之后蹲在家里打游戏就叫做出门了么?你就不能出去玩会儿吗?” “我家里有游戏有快乐水还有空调,我干嘛要出去啊。”槐诗一脸不情愿。 “不要变成死宅,行么?” 乌鸦端详着面前完全已经咸鱼化的少年,开始头疼了:“就算是你不去学校,也别总呆在家里好吧? 成年人要学会自己管好自己了,槐诗,就算没有小姐姐陪你一起玩,也不要像是没有朋友的可怜小孩儿一样好吗?” 槐诗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歪着头,将自己脑袋上的黑人问号几乎快要倒过来朝向了她。 完全不懂她究竟在说三小。 “总之,出去走走吧。” 乌鸦失去了耐心,挥着翅膀将他从石髓馆里赶了出去:“哪怕找不到什么乐子,也好过在家里发霉,晚饭之前就别回来了……” 嘭! 铁门在槐诗身后关闭。 槐诗回头,看着庭院里乐呵呵地向自己挥手道别的房叔,无奈叹息,不情愿地拉了一个长调:“行吧……” 可接下来去哪儿呢? 他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去。 自从大提琴被地狱乐协的琴匠带走修理之后,他连琴都没得练了,只能每天待在家里发霉。实际上,原本他是想要去学校混混日子,然后看看自己的傻吊同学们的。结果天文会好死不死的选择了在槐诗上课的时候进行了转账。 超过三十多笔,平均每笔转账额度八百万美金转账信息叮当作响的同时,手机在老师同学们错愕的视线中剧烈震动的同时,以悠扬的声音播放道:“您的账户到账共计两亿美元……赶快向他捎个话吧。” 捎话? 捎什么话? 槐诗烧了他全家的心思都有了! 万幸的是,除了傅依之外,谁都没有将这回事儿当真,只是当做槐诗的恶作剧,然后导致槐诗在老师那里的好感度直线下降。 不行,这孩子飘了,得好好教育一下…… 留了一大堆作业给他,他实在兜不住了。结果傅依也不声不响的去旅游了,槐诗在学校里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了。 简直是新海孤独传说…… 提起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各种悲伤故事,槐诗都忍不住往自己腿上写一百零八个惨字。 怎么自己当乐园王子好好的,骑着白马唱着歌,忽然之间就变成一条老咸鱼了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 惊喜( 感谢酩酊吹风机兼鸦姐单推人的盟主) 人一旦咸鱼起来之后,就会感觉时间分外难熬。 槐诗一路懒洋洋地走下山,也不想打车,晃荡着像是野狗一样溜达着,一直走进市里,看着人来人往的景象。 总觉得格格不入。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什么ptsd了,就是那种上了战场会到家晚上不抱着枪就睡不着的病。如果每天他不打够八小时游戏,摸足了八小时的鱼,就会觉得分外不适应。 提不起干劲儿。 好几天了,胡子也没刮,头发蓬乱,还穿着一双拖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经人,感受到四周人‘年纪轻轻就辍学’的怜悯眼神,槐诗挠了挠头,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一路瞎胡逛,路过电玩城的时候,买了一杯奶茶,坐在椅子上看着别人跳了半个小时的舞,抽了两个扭蛋,掏出手机来打开终点app,翻了翻《怪物被杀就会死》的更新,看了看人家的金手指,有逼格,有排面,还有送宝贝,再看了看自己家这个每天都惦记着怎么花自己钱的臭女人……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感慨完了之后坐在商场里开始抽卡,把这几天攒下来的石头抽完之后,又拿着手机开始刷微博和朋友圈,等他在王霸洗发液的官微下面圈了两条老柳之后,快乐的微薄也刷完了。 无事可做。 无聊…… 槐诗长叹一声,依靠在椅子上,环顾着四周,期待着能够有什么雇佣兵、歹徒、大坏蛋之类的家伙忽然跳出来想要抢劫商场或者搞恐怖袭击,自己就可以冲上去把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乱刀砍死…… 结果等了半天,一个野怪都没刷出来,还差点把那个套在布偶套里蹦蹦跳跳过来发传单的工作人员给吓跑。 人生真是太难了。 没有工作,没有朋友,还没有钱,只有时间这么难熬,怎么排遣都走不快…… 直到他一路苦熬,把整个万丽商场上上下下逛了好几遍,又跑到自己曾经干过一票的拍卖行里逛了一圈,在负责人惊恐又谨慎的视线里没有找到什么开罚单的机会,只能不快地啧啧感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背后传来一大片松了口气的声音。 如释重负。 金陵断头王忽然上门搞检查,谁不怕啊! 好不容易终于撑到了饭点,可以回家吃饭了,可槐诗看到自己手机上那么一长串付款短信就忍不住肝疼。 “不行,家里今天一定得有些进项。” 槐诗随便找了一个洗手间,把头发给强行捋直了之后,洗了把脸,努力地挤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之后,点了点头,摸了摸口袋,找出了一副塞在口袋里的红袖章,随便地跨在了胳膊上。 必须得重操旧业了…… 站在商场的五层,环顾着人来人往的各色饭店,槐诗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消防安全门的方向。 是该给这群不遵守公共秩序的人好好上一课了。 他啪的一脚,踢开了消防安全门,先声夺人,冲进门后面的楼道里,果然看到了一地烟头和好几个蹲在地上抽烟的人,看到一个别着红袖章进来的人,神情顿时惊慌失措。 “都别动,检查!” 槐诗大喝一声,撸起袖管,指向墙上:“禁止抽烟,罚款二百,看到了没有?” “……” 短暂的寂静中,那几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光秃秃的墙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因为这墙上什么标语都没有啊啊! “哦,这层没贴。” 槐诗瞥了一眼,反应过来,神情再度严肃来:“公共区域,禁止抽烟,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啊?都别跑啊,监控都看着呢,小心广播通报……跟找小孩儿似的,多丢人呐,是吧?来,站好了,一个人二百……别抽了,还抽呢,对你肺不好,戒了吧。” 槐诗顺手把一个懵逼大哥嘴上的烟摘了随便丢到了楼梯缝下面去,隔着老远,听见一声暴怒的卧槽声,不知道砸中了哪个倒霉鬼。 不知道靠着红袖章先声夺人的气势还是槐诗的动作太过熟脸,等他钱收了四五个了,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听见背后扑哧一声轻笑。 “你怎么又这么无聊了?” 槐诗一愣,错愕回头,然后看到了久违的傅依……消失了大半个月之后,她终于回来了,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好像刚吃完饭,准备来这里蹭个火。 “你怎么在这儿?” “刚和我妈从公海上回来,追着洋流跑了半个月,吃鱼都吃吐了,回来赶快吃点肉补补,你没收到我回的消息么?” 槐诗摇头。 “没收到就对了,我手机第二天就欠费了,回来都还没来得及交呢。”傅依摇了头,随手把还没点的烟丢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请你吃饭去。” “那感情好啊。” 有免费的饭吃,谁不开心啊! 槐诗激动地搓起了小手,赶紧跟上,临走了,还特地回头指了指那几个还没交罚款的,严肃叮嘱道:“我记住你们了啊,我先去办事儿,等会儿你们自个儿去前台把罚款交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关上消防门。 跑了。 寂静中,只有几个一脸懵逼的人和那个一脸愤怒的从楼下冲上来大爷错愕地对视着。 究竟发生了啥? 为什么我钱没了…… . . 只能说傅依实在太够哥们了,新海万丽最好的烤肉店包间里,肉在火上烤的正好,连餐具都准备了两套。 咸鱼了这么久之后,再碰到傅依,槐诗感动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果然,还是你最够兄弟!” 他抄起筷子,夹了两块肉,沾了点酱料之后塞进嘴里,感觉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只觉得热泪盈眶:“老乡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啊,我日子过的好苦啊……” 不知道为什么,傅依坐在对面,看他的眼神却有点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槐诗疑惑:“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不……我只是在考虑,怎么告诉你……”傅依犹豫了半天,想了想,抬起手,指了指他面前的碗筷盘子:“你用的是我妈的餐具……” “……” 槐诗僵硬在原地。 寂静中,包间外有脚步声响起,慢慢接近,有个打扮颇为亮眼的夫人走了进来,低头对电话里说:“好了,东西已经收到了,我就不去了,你们另外安排人吧……我要陪女儿吃饭了。” 电话挂断之后,她抬起头,看到了坐在自己座位上拿着自己的筷子和自己的女儿坐在一块吃烤肉的男人。 愣在了原地。 只有傅依一脸淡定地看了看他们两个,互相介绍:“妈,这是我的同学槐诗,槐诗,这是我妈。” “……” 槐诗愣了半天,努力把嘴里的肉吞下了去,看了看筷子,放下不是,拿着也不是,直到被傅依从桌子下面踹了一脚,他才慌忙地起身,狼狈地颔首行礼:“阿姨好,我是槐诗。” “恩,乐园王子,金陵断头王,我很早就听说过了。” 傅依的母亲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已经反应过来了,瞥了眼一脸黑人问号的槐诗,叫服务员另外加了一套餐具,坐在了他们对面。 颇为淡定。 “肉已经熟了,快吃吧,焦了就不好吃了。” 她指了指烤好的肉,率先动起了筷子。 槐诗,僵硬在原地,感觉吃也不是,不迟也不是,只害怕吃着吃着,阿姨忽然摔杯为号,外面冲进来十几个人把自己剁了。 虽然自己不一定会有什么事儿,但到时候反抗的话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就在胡思乱想中,傅依瞥了他一眼,摇头:“放心吃吧,我妈和我爸不一样……” 不一样也不能放心吃啊! 槐诗冲着傅依猛打眼色,眼神问她: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妈在? 傅依甩了一个颜色回来,告诉他:我妈说想要见见你,这不正好碰到了么…… 然后谁都没有明白谁在说什么,只能在疯狂的打颜色中艰难度过了更加难熬的时光。 如坐针毡。 内心之中充满了悲愤和委屈: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害我! “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是同事,不过我在存续院海洋委员会下面的一个部门工作,不经常和统辖局的人打交道……” 傅依的母亲抬起眼睛看了槐诗一眼,“说实话,我觉得太年轻做监察官不合适,还是读书更好一些。” “呃……哦哦。”槐诗只能点头,阿姨说啥就是啥,他哪儿敢呛声啊。 梅·李,罗马籍华人,傅依的母亲,傅处长的前妻……同时也是一位国际上卓有声誉的学者,专供洋流变化和调整。 比傅处长强到不知道哪里去! 有这么一个前妻,他压力也挺大的吧?恩,难怪最近越来越上火了。估计光是抚养权就不好争…… 看得出来,这位李女士相当有学者的风格——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话直来直去不拐弯,很容易得罪人。 或许她知道,但她不在乎。 外加长辈光环在这里,槐诗只能充傻做楞,疯狂点头,僵硬微笑,好像一只不知道哪儿来的呆头鹅。 似乎对傅处长对傅依的规划相当不满意,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普通的学校里荒废时光,有那罗马时间,还不如来做自己的助手对未来更有帮助一些…… 反正傅依对哪边都无所谓,这一次跟着自己亲妈跑到海上追了半个月的洋流,帮忙采样、观测和收集,记录数据,看上去被海上的紫外线晒黑了不少。 然后瞪着槐诗久不见阳光过分苍白的皮肤时,眼神就嫉妒的厉害。 如果槐诗是女的,她一定会觉得这个小碧池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背着自己去做了保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安慰(感谢离火聚煌的盟主) 槐诗自己被张教授时不时投来的审视视线看的毛骨悚然,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好兄弟向自己投来的古怪眼神。 实际上,这一顿饭他吃的简直食不知味,内心里七上八上,没有一个下,根本不知道这位阿姨肚子里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放心,我和老傅那个老古板不一样,不会觉得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玩在一块,牵个小手就等于要睡觉。” 一顿饭吃完,张教授优雅地擦了擦嘴,干脆利落地说道:“况且,你们也不小了,真要牵个小手到睡觉,谁也拦不住……美洲年轻人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乱开趴了,做家长的又有什么办法?能做好保护措施就谢天谢地了。” “……” 槐诗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说我没有我不是。 天可怜见,他对自己的好兄弟从来都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大家充其量只是病友俱乐部的会员,偶尔摸鱼的时候互相蹭个火儿,做一做对方的负能量垃圾桶,能够找到个人来倾听就已经很奢侈了,哪里还敢馋她的身子。 想都不敢想! 简直太下贱了! 他吭哧了半天,只能感慨:不愧是罗马籍,张教授的思想真是开放的有些过头。 “傅依是我的女儿,她从小就是有主意的人,比我年轻的时候有主意多了,我用不着操心。” 张教授慧眼如炬,一眼就洞破了槐诗心里那点小九九:“况且,你不是已经有好几位绯闻女友了么?” “我没有我不是!” 槐诗已经没力气去辩解了——为什么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声名狼藉了啊?难道外面说自己是中央空调和渣男的谣传这么有市场的么? 一口老血硬生生咽下去,他是怕了傅依他妈了,比老傅的段位高出了十几个等级都不止。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吧。” 张教授摆了摆手,说得她刚刚好像真得在开玩笑一样。看了看旁边依旧淡定的女儿,她颔首赞扬:“这个朋友交得不错……恩,就是脸皮有点薄。别听老傅没事儿瞎扯。” 傅依耸了耸肩,“他前几天还告诉我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来着。” “呵呵。” 张教授扶了扶眼睛,嗤笑一声:“说得好像男人和男人之间就有的一样……” 老学者飙起船来真是太可怕了! 槐诗暗搓搓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强行押下一口老血,缩着脖子跟个小鹌鹑似的,哪里敢跳出来不自量力和这种元神巨擘斗法? 恐怖如斯! 不像是老傅那种女儿被迫害妄想症,她好像根本不在乎槐诗跟傅依之间有什么,不知道究竟是真得观念开放,还是说对女儿有信心,或者说……只见过一面了之后就算准了槐诗就算有贼心也没那贼胆。 吃完饭之后,她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匆匆走了。 只留下汗出如浆的槐诗瘫在椅子上,感觉心力衰竭,动都不想动了。 “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他看向傅依,“老人家唱得是哪出?” “她原来不是找人调查过你么?这一次你好像参加一个什么新秀赛,很出名的样子,她就说想见一见你……” 傅依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拉你过来,一是碰巧,二是找你来挡雷啦。总之,辛苦你了。” “嗯?” 一听到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戏码,槐诗眼睛就亮了:“难道你娘打算给你介绍什么高门子弟?需要我提供抢亲服务么?我打车轴贼溜……” “想什么呢?” 傅依奇怪地看了他半天:“她只是打算带我去罗马,我不太想去而已……她一直不想让我留在东夏,打算让我跟她一起做学者工作,就算当不了学者,也能给我在天文会介绍一个清闲一些的工作。” “说真的,这个想法挺靠谱的。” 槐诗颔首表示赞同。 一个正式的学者比一个升华者难培养多了。 后者要看运气,而且大部分都是大托拉斯企业的工具人和脚男,而前者,就看天赋了。没有天赋,空耗一辈子恐怕都没什么结果,有天赋,两三年就能顶别人一辈子的辛苦。 知识,就是力量。 学霸的领域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作为一个洋流学者,而且还是有资格参与到每年洋流维护和调整会议中的学者,地位自然不低,想要给自己女儿安排一个清闲一点的岗位简直不要太轻松。 就算是天文会,也是有大量工作是需要常人做的。 不,应该说,在普通人在天文会里占据的比重要比升华者多的多,光是直接或是间接的外围雇员就超过百万,而正式注册的职员有足足十几万人,其中不乏有普通人身处高位。 升华和不升华都不是问题,反正不论是统辖局还是存续院、技术部之类的地方对高层都有量身打造的升华方案,想怎么升就怎么升,想什么时候升就什么时候升。 只会打打杀杀的升华者充其量也就做个武官,到头也就是个双花红棍——一个合格的组织,永远都是脑子指挥双手,什么时候轮得到打手当家作主了? 如艾晴那种内勤工作才是真正的中坚,如果傅依能够在天文会内部找到工作的话,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反过来傅处长就肯定不愿意让女儿一个人漂洋过海…… “摊上这样的父母,你也不容易啊。” 他怜悯地摇头。 “是啊。” 傅依轻声笑了笑,“从我小的时候开始,我妈就一直在忙工作,很长时间都不见人,可能是觉得亏欠我了,每次都会给我很多钱,好像给钱我就会幸福一样。 我爸也是,脾气又暴躁,总是会喝闷酒生气,生气过了之后又觉得对不起我,自顾自的买一大堆东西来给我赔礼道歉。” “我懂的。”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轻声安慰:“不要难过。” “……其实这样还挺爽的。” 沉浸在回忆里的傅依轻声感慨,“从小我就是班里最有钱的富婆,一线品牌的衣服和玩具都能够最先玩到,其他人羡慕的不得了……嗯,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不,什么都没说。” 槐诗往旁边坐了一点,冷漠地拉开了距离。 你已经不是我的好兄弟了。 “今天你买单。” 他冷酷的说道。 傅依瞥了他一眼,对他时不时的抽风已经见怪不怪。 出了商场之后,傅依将自己和母亲巨大的行囊甩给了槐诗扛着,走在前面惬意地舒展了个懒腰,提议道:“海上糟了半个月的罪,好不容易回来……要去通个宵么?” “……我晚上还要出门。”槐诗尴尬地挠了挠鼻子:“改天成么?” “也行。” “话说回来,你妈刚刚走的那么急匆匆的,去哪儿了?” “应该是我爸找她吧?” 傅依摇头:“肯定两个人又会吵架,我懒得搀和了,随他们去吧。” “不至于吧……”槐诗摇头,“都离婚了,何必呢?” “嗯?我没跟你说吗?” 走在前面的少女回头,看了槐诗一眼,平静的告诉他:“我妈准备再婚了。” “……” 槐诗的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已经怀孕了,是个男孩儿……”傅依笑了笑,“她还没告诉我。” 槐诗沉默了好久,轻声说:“抱歉。”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抱歉啊?”傅依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真的越来越像那种动不动就道歉的渣男了啊。” 槐诗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跟着她,将她送到了酒店的门口,将巨大的行囊放下:“到这边你能拖回去了吧?” “啊,好歹有星级,我叫服务员就行了。”傅依挥手道别:“麻烦你今天拎包啦。” “这都好说。” 槐诗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也没什么好说的,反而傅依比他看得更开一点,似乎对如今的状况早已经有所预料。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而且还不是你娘,你难过个什么劲儿啊?”她被槐诗的样子逗笑了:“你刚刚的表情严肃的好像要去上坟一样。” “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槐诗耸肩:“你懂的,我也没有相关的经验……咳咳,往好处想,他们都还活着呢,对不对?” 傅依愣了良久,古怪地看着他,许久,肩膀抖动着,忍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你真是太会安慰人了,槐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槐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自己,温暖的感觉稍纵即逝。 她像是触电一样的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依旧微笑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槐诗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没反应过来。 “谢啦,兄弟。” 她挥手道别,转身拖起了巨大背囊的袋子,走进酒店,消失在了旋转门后的灯光里。最后电梯关闭的时候,她好像回头看了槐诗一眼,紧接着电梯就合拢了。 槐诗在原地占了好久,直到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石髓馆的固定电话。 “我这就回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灯火通明的酒店,转身离去了。 在他背后,有一道窗帘缓缓拉上了。 漫漫长夜到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咋回事儿呀? “哇,少年,你的神情严肃的好像奔丧回来一样诶。”乌鸦错愕地端详着槐诗的面孔:“难道一下午的功夫,你就表白被拒啦?” “如果是表白被拒绝就好了。” 槐诗揉着脸,推开门顺着楼梯走进封闭的地下室里,“什么时候走?” “凌晨十二点开始,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去洗个澡,剪个指甲,再刷个牙之后回到这张床上躺好。”乌鸦落在桌子上,踩着一封信函,“门票的话,六点的时候就已经送到了。” 信封里是一张样式雅致的卡片。 上面写着槐诗的名字,好像是什么宴会所准备的邀请函。 “就这?”槐诗好奇地端详。 “啊,不出我所料,最一般的大路货,统辖局那群人真抠啊。” 乌鸦嫌弃地哼了一声:“除了进出魔女之夜以外,什么功能都没有,生死有命,顶多能保证你不挂掉……嘿,恐怕重要的名额都留给内部的研究者了吧?” “还有比这更好的?” “当然啊,普通账号和氪金账号能一样么?” 乌鸦哼哼了几声,抬起翅膀将邀请函从槐诗手里抽出来:“反正时间还有点,我看看有什么bug和漏洞可以钻……谁说零充不能做海豹了?” “喂,你不要乱搞。” 槐诗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万一我被什么杀毒程序端了怎么办?” “放心,放心,作弊这种事情,我是专业的!当年我搞事儿的时候,技术部那帮家伙连我的尾气都吃不到……哎呀,真怀念啊。” 乌鸦发出了令槐诗不寒而栗的咯咯笑声,抓起邀请函就飞进了自己的工作室里去了,还把门都锁了起来,不让槐诗干扰。 完犊子了,这次又要被她坑死了……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发现自己跳坑竟然已经跳成习惯了,想了半天,摇头叹了口气,去洗澡了。 希望这一次的魔女之夜不会太麻烦吧。 恩,最好平平安安夺取胜利什么的。 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发自内心地如此祈祷…… 等到快要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槐诗躺在床上,手里抓着那一张已经面目全非的邀请函,在纸面上被贴了一层极薄的电路晶片,好像是哪里拔下来的内存卡一样,捏在手里感觉和自己的源质隐隐呼应。 宛如一体。 “你没乱搞吧?”槐诗还是有点不放心。 “安心吧。”乌鸦得意地说道:“要开挂,就绝对不能开太大,至少不能让人看得出来……作弊谁不会啊,但作弊作的有技巧让人无话可说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你搞了啥!”槐诗越发地不安了起来。 “啊,给你开了一个后门,等你进入魔女之梦的时候,你的权限会因为意外的原因,出现一些额外的加权,保管谁都看不出来,查多少遍都只会发现是小意外。 不过,魔女之夜内部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敢乱给你开无限血、无限蓝、自动锁头一击秒杀之类的功能,只能保证你比别人能稍微更占一点优势,你理解为多几个属性点就好了。”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愉快地微笑:“顺带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打个求救电话,申请场外援助。” “不会有问题吗?”槐诗目瞪口呆。 “当然会有啊。”乌鸦瞥了他一眼:“但都快死了,有什么招数自然能用就要用,不然呢,手握外挂白死了不觉得很智障么?” “……你说的好有道理。” 槐诗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好,依旧不放心:“但总觉得你想要坑我。” “你要往好处想啊。” 乌鸦说:“这一次说不定能见到那个叫莉莉的小姑娘呢,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 “真的假的?”槐诗喜出望外。 “啊哈哈,当然是假的,你以为呢?” 乌鸦冷笑了两声,残忍地掐灭了槐诗心里那点小期待:“创造主的魔女之梦所能带来的东西,不过是最后一点遗产的馈赠,对于同阶的创造主而言根本没有用,否则的话,早就被天文会内部瓜分了,怎么轮得到你们这些脚男啊。” “……那你提这个干嘛?” 槐诗瞪了她一眼。 “这不是让你放松一点么?”乌鸦抬起翅膀指了指槐诗手中:“你该上路了。” “啥?” 槐诗慌乱地低头,看向手中。 还没看到怎么回事儿。 他眼前一黑,陷入突如其来的昏沉之中。 就好像……忽然坠入了深渊之中,毫无凭依的向下坠落,坠落,再坠落,抛弃了躯壳之后,只剩下意识和魂灵坠入了一片缓缓升起的气泡之中。 投入了那一片稍纵即逝的泡影里。 无数人的轻声呢喃从耳边浮现,涌现入了魂魄之中,纵然是升华者也无法承受的浩荡信息流将一切意识都淹没了。 他陷入了漫长的昏睡中。 , 比这更早的三分钟之前,湿漉漉的少女从浴室里走出来,一手提着浴巾,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吹风机,吹风机呢……我把吹风机放哪儿了?” 虽然酒店有提供吹风机,但总感觉质量不太好,吹了会掉头发的样子。 最好还是用自带的吧。 但好像被她不知道塞进哪边了,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只能打开行囊,一件一件地往外翻。 然后,便看到了一张被随意塞进在里面的邀请函。 “什么东西?” 傅依茫然地拿起邀请函晃了晃:“现在就开始准备婚礼的请帖了吗?” 电话的声音急促的响起。 她才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自己的母亲,现在开始打酒店房间的固定电话了。 “喂?妈,我在酒店啊。” 她歪着头夹住电话,环顾着房间:“你知道我吹风机放哪儿了么?请帖?你是说你塞在包里的那个么?哦,对,我刚拿出来……你要用么?” 那一瞬间,她听见电话里传来严肃的命令声:“那不是你的东西,立刻把它放下,立刻,马上!” 第一次从母亲的那里听到如此严肃,不,应该说如此慌乱的语气,傅依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邀请函。 在最后的一瞬间,她脑中泛起的念头竟然是哇,这个东西竟然会发光?好厉…… . 槐诗从噩梦中睁开了眼睛,猛然,从地上跳起来,惊恐地向着四周环顾。 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从一片荒芜的沙漠中艰难跋涉,忍着饥渴和痛苦,还有烈日的暴晒,艰难求生,道别了一个又一个的绿洲,只为了躲避背后如影随形的灭亡。 有绝大的恐惧从他的心头泛起。 就好像死里逃生。 可无数同伴都已经死了,只有自己侥幸地逃到了这一片还未曾被灾难所侵袭的大地之上,迎来了新的生活。 如同大病初愈,他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打量着四周的情况,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仅容他存身,甚至四肢都难以舒展,倒不如说是一条石缝。 这也太惨了一点吧? 可紧接着,他有感觉到一件令自己惊骇的事情:他的圣痕好像完全没有带进来,只有一点点微弱的灵魂能力还能够依仗着乌鸦开启的后门得以保留。 感觉到虚弱的四肢和腹中的饥饿,他十分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如今正处在濒死的边缘。 倘若找不到食物,不能补充热量的话,他可能再撑不了几分钟就要死了! 饥饿、虚弱和恐惧。 残存在原本这一具身体里的种种感觉不断地在他的意识中泛起,催促着他赶快踏上新的旅程,寻求在大灾难中一线生机。 否则只有死亡…… 槐诗专注地回忆了一下有关大灾难的事情,可是却记不起详细的起始,只能够回忆起被火焰烧红的天空,龟裂的大地和沉入深海之中的群山…… 飞鸟在哀鸣,走兽在咆哮,铺天盖地的浓烟里,只有死亡,死亡和死亡。 必须逃,必须朝着灾难还没有到来的地方走。 只有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 才能够继续存活下去…… 发自肺腑的恐惧感激发出了羸弱躯壳中的最后一点力气,他嘶哑地尖叫了一声,手足并用地从地上爬起。 爬出了洞穴。 然后看到了眼前一片茫茫白雪,刺骨的寒风卷着一粒粒雪花呼啸而来,带来浸入骨髓的恶寒。 在他的背后,便是高耸的雪山,好像巨墙一样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将这一片大地包围在其中。眺望远方的时候,便能够看到河流和青山,好像世外桃源。 他连滚带爬地向下,浑身被雪水浸透了,瑟瑟发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这一片新家园狂奔。就在石缝之间,找到了一只来不及逃走的老鼠。 槐诗已经饿得狠了,甚至将生火都抛之脑后,直接扑了上去,张口咬断了老鼠的脑袋,磨牙吮血,饥渴地饕餮。 等温热的血液和肉填满了他空空荡荡的肺腑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有新的活力从身体内部涌现,给了他继续向前的力量。 于是,他向着不远处的山脚继续跋涉。 从踉跄从到稳健,最后竟然脚步飞快地奔跑。 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他大步狂奔,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感受到祖先所传承的力量沸腾在血液之中,令他对着天空长啸。 他忘记了寒冷,忘我狂奔,猛然跃入了一条带着碎冰的小溪中,畅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抖了抖身子,甩掉了皮毛和尾巴上累赘的水珠。 等等……皮毛? 尾巴? 槐诗终于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 他低下头,端详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还有倒影中自己的面目。 恩,这严肃紧皱的眉头,这邪魅而深邃的冰蓝双眸,桀骜不驯内含霸气的眼神,还有经典简约的黑白配色…… “汪?” 在水面的倒影中,一只刚刚撒欢的哈士奇愣在原地。 变成了狗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家都听我说! 在经历了一个小时的研究,推测,思考和分析之后,槐诗终于确定了,自己变成了一条狗。 恩,好像还是哈士奇…… 但究竟是狼还是狗来着? 槐诗端详着水中的倒影,歪头思索,完全搞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品种,然后忽然想起来:恩,狼的尾巴朝上,狗的尾巴朝下……所以,我应该…… 他猛然回过头,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尾巴缓缓抬起,然后又迅速地落下。 好像电梯一样,自由起降。 还大力晃了两下,抽起了一片水花,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什么鬼? 他凑近点想要看清楚,可那一条恼人的尾巴却向后退了一点,他又向前一步,尾巴又迅速地向后躲。 槐诗一愣,旋即冷笑:嘿,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旋即,他拔足飞奔,狂追着……自己的尾巴。 原地转圈。 不断溅起一片片水花。 直到许久之后,他终于站在冷水里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愣在原地。 寂静里,远方传来鬣狗们好像嘲笑一般的尖锐叫声,槐诗沉默许久,忍不住悲愤地仰天长啸! 干他妈的外挂! “——你又坑我!” 一只不知道是狼是狗的犬科动物坐在水里,悲伤地仰天咆哮,恨不得现在就咬死那个臭女人,但许久许久,他终究还是接受了现实。 变成狗也挺不错的。 往好处想,至少没变成什么老鼠对不对? 就在自我安慰中,他忽然听见了不远处有草木晃动的声音响起。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传来,在草丛和矮灌木中间,尖锐大笑一般的叫声渐渐了,一双双漆黑的眼珠子从草丛里探出来,戏谑地盯着坐在水中的槐诗。 鬣狗。 七八条鬣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这里包围了,死死地盯着槐诗,眼神早已经饥渴难耐。 “卧槽,别啊,大哥自己人。” 槐诗后退了一下,旋即听见了不远处嗤笑一样的狗叫声。幻觉一样,他竟然听懂了领头那一条鬣狗嘲弄的笑声。 “谁他妈跟你是自己人啊,小鬼。” 指挥着手下们缓缓包围的斑点鬣狗站在石块,低头俯瞰着那一只呆滞的哈士奇:“既然进了魔女之夜,难道指望别人可怜你么?” 它咧嘴,露出了一张遍布缺口的烂牙,啐了一口吐沫。 它会说话? 等等,它好像也是魔女之夜的参与者? 也就是说…… 槐诗忽然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变成狗的不是自己一个人么! 他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算你运气好。”鬣狗头领冷声说,“让叔叔我送你出场吧。” 那一瞬,鬣狗们发出笑声一般的尖叫,向着冰水中呆滞的哈士奇冲出。 腐烂的腥风扑面! 魔女之夜的外面。 那悬停在现境之外,宛如泡影一般的‘小小泡沫’之上,此刻正被无数宛如轨道一般的光圈环绕着,不知道多少学者以灵体化身的方式行走在上面,手持工具,仔细分析和整理着魔女之夜所溢出的数据和定律。 彼此以源质沟通交流。 就好像考古现场的紧急开发和保护一样,热火朝天。 “竟然是【进化论】?” 淡青色的灵体端详着手中的水晶球,错愕感叹:“达尔文学者已经很少见了啊。以前的时代,还有专精这一理论的创造主么?不可思议……” 进化论作为一个生物学上的巨大命题,所有生物学者都不可能绕过,但正因为它太过巨大,导致与学者本身就算想要深入研究也会在庞大的范围和无数千丝万缕的难题之上感觉无从入手,只能从细节进行探索。 就好像从事磁场研究的学者全现境有超过上万人,但真正有能力去研究大统一理论的人,百不存一,哪怕是创造主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分心。 这不是才能的问题,而是更属于天赋那一部分的‘大局观’和本能。 能够掌握无数前置的学科和订立,在进化论的领域中走的如此深入的创造主,简直令人敬佩。 “老王,老王!你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前方一个巨大透镜虚影的后面,一个学者的灵体兴奋地呼喊:“都来看看这一条红细胞运行原理,编写的太精致的,和我们现在用的格式都完全不一样!大家快都来学习一下……” 在经过震惊和错愕之后,所有学者的心中都升起了浓浓的敬佩,有人感慨:“奇了怪了,这种开创了一个领域的大牛,我为什么完全没有听过?” “很简单啊,保密机构咯。” 旁边主持分配工作的金黄色灵体化身淡淡地说道:“牛逼到这种程度,还能到深渊去建立观测基地的创造主……除了当年的理想国之外,还有哪里?” “……” 一阵短暂的寂静,无人说话。不得不说,就算是在天文会之外,当年理想国的陨落也带来了绝大的阴影,以至于这些往事都变成了大家一致认同的禁忌,如非必要的话,提都不会提。 “不论理想国当年如何,那位老前辈花了这么多年,费尽苦心,只为了将自己的研究成果送回了现境,我们这些后继者就不能让前辈们的心血白费。” 淡青色灵体化身停顿了片刻,扬声在源质通讯中说道:“政治虽然和学术有关,但在这里的人基本上都和政治无缘,大家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不要让前人的苦心白费!” 一片赞同的声音响起。 众多学者们的热情都被调动了起来,很快,在金色化身的分配之下,投入到自己的岗位中去。 “怎么了?不是说让大家干活儿么?你怎么还愣在这里?” 金色灵体挥手,抛了一份分析报告给淡青色灵体:“这些事情丢给上面的创造主头疼去吧,你还在瞎琢磨什么?” “不,我只是有些疑惑……” 淡青色灵体沉吟许久,似是深思:“既然是进化论的话,那么这一场我只是疑惑,这一场魔女之夜的命题又是什么呢?” 以进化论作为主轴,创造出一个微型的地狱,投入无数定律用以改造,目的又是什么? 这是一位创造主最终的工作。 在生命终结时所迎来的最后的实证和检验,燃尽一切之后,只为了从其中得出解答。 可这一场魔女之梦所追求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恶果? “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金色灵体拍了拍他的化身,塞过一份紧急任务过去:“观测镜和探镊是你分管的吧?赶快干活儿了,五分钟前现境发过来的求助报告——卡特尔,搞海洋生物研究的那个老哥那儿出了点问题。 他的继女趁家长不注意,拿着邀请函溜进去了,我这里想办法联系一下进入里面的同事,你看看能不能把她捞出来。” “什么邀请函,我们发出去的权限应该相当高级的吧?至少安全性不至于没有保证。” “所以才担心孩子瞎玩啊。”金色灵体耸肩:“……说不定一不小心,会把整个魔女之夜搅的一团糟呢。” “对了,卡特尔那个家伙竟然也要结婚了吗?” “啊,没错,新娘似乎是海洋委员会工作的。那个家伙有些浪漫过头了吧?拿着邀请函还打算带未婚妻一起去工作,顺带蜜月旅行……有想法!” 淡青色灵体愣了半天之后,无奈叹息了一声,由衷地感慨:“现充都爆炸吧。” “恩,都爆炸吧。” 在这一点上,死宅学者们达成了一直见解。然后,两边都开始头疼起来。 ……那个小姑娘究竟跑去哪儿了? 就在雪山之下,坐在水里的槐诗看着徘徊在四周的鬣狗在那个家伙的一声令下,竟然冲着自己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紧接着,血脉之中的野性被冒犯了,愤怒的呲牙,发出低沉的威吓声。 皮毛炸起。 槐诗猛然向前扑出了一截,冲在前面引诱他注意的鬣狗吓了一跳,迅速后退,可紧接着就看到这一只哈士奇在差着两个身位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人立而起,双爪向着两面抬起来,张口呼喊: “大家都听我说!” 在突如其来的错愕中,所有鬣狗在原地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宣布真理那样严肃地说道: “——我们都是狗!” “……” 领头的鬣狗表情抽搐了一下,从没见过脑回路这么清奇的探索者。 这他妈究竟是在骂人还是想要寻求合作啊? 它嗤笑了一下,歪着头问:“怎么,你打算说犬科动物不打犬科动物么?” “不,你看,众所周知,你们几位呢,是鬣狗。” 槐诗的爪子抬起,指了指它们身上的斑点,然后,又收回来,指了指自己:“而我……是军犬!” 啥玩意儿? 鬣狗一愣。 那一瞬间,它看到了,那一只人立而起的哈士奇猛然奋身一跃,怪叫着向着自己扑了上来,然后两只前爪分外别扭地晃了两下,扭腰摆跨,后脚猛然一踏,朝着他的狗脸来了一招标准军体拳——黑虎掏心!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三百一十七章 爸爸! 恩,现在应该说是黑狗掏心了。 但颜色也不对。 要说斑狗掏心,品种又不一样了……而且自己好像还没掏着。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次哈士奇总算没有跟犯罪分子达成共识,一招突如其来的黑狗掏心,尖锐的爪子瞬间划破了领头鬣狗的一只眼睛。 就它会说话,不打它打谁! 紧接着,难以保持人立的槐诗落地,张口,没有啃住领头者的脖子,那个家伙躲得飞快。然后周围的鬣狗就向着他扑了上来。 槐诗前脚撑着地,一甩屁股,就是一招从白马哥哥那里学来的尥蹶子。 被踹过了无数次之后,他对这一招可以说早已经深有研究,只可惜没有蹄铁,只是将一只鬣狗踹飞了。 然后,就又有两只扑了上来,一只咬中了槐诗的屁股,一只咬中了槐诗的尾巴。 “卧槽!” 槐诗一声痛呼,就听见前面不远处领头者愤怒的咆哮:“王八蛋,你死定了!老子要活吃了你!” “你是狗吗!” 槐诗忍痛冷笑,旋即反应过来:“哦,你就是……” 然后,他就又想起来……恩,自己也是。 还是用嘴最方便了! 他猛然一甩屁股,不顾挂在尾巴上的鬣狗,飞跃而起,冲着前面向自己跑过来的鬣狗张嘴,猛然咬下。 牙齿合拢,听见嘎嘣一声。 槐诗疯狂地摇头,咬着它一阵乱晃,猛然将它甩进了水里,一滩血花便从冰河中升了起来。 而槐诗,根本不理会其他纠缠着自己的鬣狗,笔直地冲着领头的家伙扑过去。后脚一蹬,不顾自己变成一条狗,强行使出了禹步。 领头的鬣狗看到槐诗冲过来,本来想要冷笑,可紧接着就听见水花动乱中一声巨响。 好像有人在炸鱼一样。 一条张牙舞爪的哈士奇就掀起了漫天的冰雨,向着他直扑而来,瞬间,撞在了他的脸上。 狗遁秘技——头铁! 哈士奇的铁头像是锤子一样瞬间带着五十斤的体重砸在了鬣狗的脸上,令领头的人眼前一黑。 而槐诗感觉自己一条腿的骨头已经碎了……禹步本身就建立在对自己身体绝对了解的前提下进行爆式的力。 现在贸然换了一条狗腿之后,槐诗还用以前的力方式,差点扯了蛋,疼的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管了,也不理那些扑上来咬自己的鬣狗,猛然张嘴,死死地咬住了领头鬣狗的喉咙,奋力摇晃。 归根结底,犬科动物的攻击方式也只有自己的牙,顶了天一扑二剪三掀,那还都是跟老虎学得。 现在槐诗用尽所有力气咬住了领头的鬣狗,他连惨叫声都不出来,疯狂挣扎着,抬起爪子想要抓槐诗的脸和眼睛,到最后都在槐诗奋力的摇晃之下,没有了力气。 槐诗奋力吸着它的血,不顾那些咬自己肚子和身上的鬣狗,了狠,就算要死,也要拖着他一起同归于尽。 没过几秒钟,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脖颈脱臼的鬣狗被槐诗甩在了地上,再一张嘴,咬开肚子,拽出内脏,当场了账。 可令槐诗错愕的是,它死了之后,竟然化光消失了。 而其他的鬣狗也像是丧失了勇气一样,不顾重创的槐诗,瞬间四散而去。槐诗趴在地上,只看到那一道光朝着自己飞来,钻入了他的身体中。 在他眼睛前面,出现了一根小小的进度条,瞬间被填满了。 lv2! 升级! 重创瞬间消失,他恢复了原本的健康状态,甚至感觉比一开始的虚弱要更加的强壮,而且筋骨和肌肉也更强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好像多了一个技能点? 绝了,这是哪儿来的什么游戏系统么? 作为一条两级的哈士奇,槐诗愣在原地,完全琢磨不出来这个看起来像是技能点的东西要怎么用。 除了经验条之外,也没个系统面板让自己加点的地方啊…… “系统开启!”槐诗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反应。 “打开技能面板!” 依旧没有反应。 “深蓝!” 还是没有反应…… 这特么加点往哪儿加啊? 槐诗彻底懵逼。 况且,自己现在是一条狗诶,真要能加点,还不如让它的皮更厚一点,更扛咬呢……然后他就看到技能点消失了。 而他骤然一阵……皮痒? 对,就是皮痒,痒得不行,他在地上一阵乱滚,找了个石头蹭了半天,蹭了一大片石屑下来之后,现……自己毛下面的皮肤竟然从嫩红色变成了清灰,好像牛皮一样,变得坚韧起来。 技能点是真么用的么? 槐诗似懂非懂的想了半天:这就是这个魔女之夜的探索方法?努力pve或者pvp,升级获得点数,然后加强自己。 最终变成一条全世界最勇的狗? 图什么啊! 在原地愣了半天之后,槐诗打了个哆嗦,感觉有点遭不住雪山上垂下来的风了,不管怎么样,这里都不是就留的地方,他想了想,迈起步子向着山下面走去。 山下是一片平原,绿意葱葱,远方隐约还有灌木、树林以及河流。 对于一条狗来说,算是相对而言较为容易捕食的地方。 槐诗找了一颗能够遮风挡雨的树洞,将里面一窝山猫赶走之后,就占据了这个地方,稍微收拾一下,终于感觉到其他不对的地方。 时间。 应该说时间过得太快了还是太慢了呢? 他不知道,他好像丧失了对时间的实感。 一夜应该只有八小时而已,他现在起码应该过去五个了,可五个小时里,他仔细回想起来,从自己下山到现在好像只过了五六分钟一样。 不太对。 在这里,时间好像被刻意拉长或者缩短了。 难以以外界的世界去衡量。 也就是说,自己还要在这里面待很久么? 槐诗沉思了片刻之后,决心行动起来——去滥杀小动物了! 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咬死了许多兔子、山猫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二级的经验条好歹快满了。 很快,他又现了一个好处,在这里似乎不用勉强自己吃生的。 因为没有饥饿感,好像默认他只要咬死就算吃过了一样,槐诗没有了吃生食的抵触感之后,心情越的轻松起来。 血淋淋的,吃起来多难下口啊。 天色已晚的时候,槐诗回到自己的窝里在白天的采摘来的树叶之间躺好,准备睡个懒觉的时候,却听见远处传来细碎又隐秘的声音。 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向着自己走来。 灌木被拨动的声音响起,槐诗从树洞里抬起眼睛看过去,然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隐约的月光之下,他看到了一只精壮魁梧的庞大老虎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脸上还带着血,眼眸森冷,狰狞无比。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开玩笑,怎么打? 根本打不过好么。 两级的狗就不是狗了么?膨胀到和老虎打,怕不是有毛病。 可他紧接着,就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那一只老虎笔直地冲着自己走过来了……好像早就知道他在哪里一样。 步步接近。 一个参与者? 槐诗眯起眼睛,在树洞里缓缓地撑起身体,露出尖锐地牙齿,既然逃不掉,那就努力给它一个好看。 随着老虎终于接近到树洞边缘的瞬间,槐诗自洞穴中奋力一跃,露出尖锐地牙齿,猛然向前一扑。 有似曾相识的尖叫声响起。 随着哈士奇奋力一扑,老虎竟然消失了。 就好像雾气一样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只紧张地缩成一团,好像大号松果一样的东西,它还在惊慌地尖叫,大喊。 “啊啊啊,槐诗不要吃我啊!!!” 槐诗愣在了原地。 咋回事儿啊? 啥玩意儿啊? 怎么它还认识自己的。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越地不可置信:“傅依?怎么是你?” “……是我。” 在地上,那一只蜷成一团的小刺猬惊慌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气,欲哭无泪的瘫在了地上。 “啊,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吃了……这里好危险啊!” “先进来吧……” 槐诗左右看了一眼,看到么有惊起什么夜行生物,让傅依先进树洞里来。 十分钟后,他呆滞地看着躺在自己窝里正在吃野果的小刺猬,难以置信。 “所以说,你是不小心拿了你妈的邀请函进来的?” “嗯。” “你妈究竟有多不小心啊!” 槐诗绝望地捂住狗头:“大姐,你知道一旦这里失败,是会意识破碎的么?我有灵魂顶多受伤,你一旦退场就自动植物人了诶!” “啊?” 傅依不可置信:“这么危险吗?” “……算了。”槐诗叹息:“你别乱跑,跟着我,我怎么都能带的动你,大不了咱们苟到魔女之夜结束。” “哦……”小刺猬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槐诗终于反应过来,茫然地问:“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长成了一副狗样啊。” “嗯?” 傅依不解:“你的名字就在你头上飘着啊,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嗯?等一下,啊,是这个插件……我这里的地图系统能现实探索者的名字,我看看你的资料哈……这里显示的你是槐诗,种类是犬科,然后等级是2……你没有吗?” 槐诗头上的黑人问号感觉快要突破天际了。 为什么这么时髦的功能我没有! “那你刚刚那个老虎……” “啊,是我的技能,你没有吗?”傅依茫然。 “……”槐诗沉默了许久,干涩地问:“除了这个呢?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功能?” “嗯,看看……哎呀,学者这些数据好麻烦啊,好多参数和显示的数据完全搞不懂,要不是我在海上帮我妈弄了半个月的仪器,我都不知道这个界面怎么用……” 傅依的小爪子在面前的空气中挥舞着:“一个探望镜,一个地图栏,可以自动显示周围的探索者,还有一个可以看人等级的东西……有一个和我已经绑定了的‘黄金遗骨‘,一个大概十平米左右的储物空间,一个小型护盾,一个传送仪,还有……诶?谁说不能退出的?这里不是有安全退出的按钮么?” “……” 死寂中,傅依茫然地抬头,看到蹲在自己面前那一只哈士奇的古怪神情,不知何时,他好像已经热泪盈眶了。 现傅依看过来之后,槐诗就扑了上去,不顾她浑身的刺,将她抱住了,大声哭喊: “我好想上分啊,爸爸!” “求求你带带我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求月票) 三天后,午后的阳光普照。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到来了。 在东非的塞伦盖蒂草原上,鬣狗是声名最为狼籍的动物,它们成群结队地到处捕猎未成年的动物幼仔,不管它们是草食动物还是肉食动物,甚至结伙从猎豹口中夺取食物。人类对于它们没有任何好印象,但鬣狗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它们依然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奔驰在草原上……一只哈士奇来到了草原,开始了一段艰苦的冒险经历……” “我说傅依……” “嗯?” 槐诗叹息,“你能把《动物世界》口儿的播音腔给去了么?” “嘿呀,我这不是在学校播音室待的比较久了么,给你配个音,怕你无聊……” “你声音低一点。” 槐诗摇头,于是,一处不引人注目的草丛便耸动了起来,随着枝叶的分开,一只刺猬从其中冉冉升起。 再然后,是一个硕大的狗头。 槐诗的狗头俨然已经变成了傅依的座驾,此刻傅依坐在狗头上,好像骑着高头大马一样,看上去神气的不行。 而槐诗一双冰蓝的眼睛警戒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不远处几只抢了别人食物之后懒洋洋晒太阳的鬣狗。 “就是它们了?” “对,你注意最大的那一只,那是一只四级鬣狗,其他的都是2级,里面没有探索者……”傅依悄悄地说:“咱们还是老办法?” “恩,老办法。” 狗头点了一下,趴下来,将傅依放在地上:“我上去咬残了之后,你等会儿注意补刀,别冲太前面啊,小心一口你就报销了。” “我有护盾,我不怕。”小刺猬信心十足地挥了挥自己的爪子:“你被强化了,快送!” “……” 槐诗白了她一眼,继续趴在草丛里,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努力地不扰动枝杈。 他能够嗅到上风口越来越重的骚臭味儿,这里鬣狗群起码有十来只,万一这一波操作不好就是送菜了。 槐诗安下心来,翘着屁股一点一点向前挪,直到距离拉到十米之内,前爪之下才弹出了八根尖锐如匕的指甲,摩擦在石头上,划出了四道白印。 而就在鬣狗们察觉到异常的响动时,一只牛犊子那么大的哈士奇就已经从草丛里扑了出来,呼啸而至。 “吃我军体拳!” 三级的鬣狗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抬头,便看到槐诗的爪子掏下来,脸上顿时被掏出了几道血印子。 瞬间吃痛,鬣狗领放声咆哮,身体猛然膨胀,嘴里竟然冲着槐诗喷出了一道火光。 紧接着,槐诗就是一个上勾拳……爪。 嘎嘣一声,鬣狗张开的嘴强行被他合上了,顿时火光消失无踪,就只有两道浓烟从鬣狗的耳朵里喷了出来。 而槐诗已经长大了泛起铁光的大嘴,朝着他的喉咙猛然合了下来,瞬间咬断了他的颈椎骨,却并不急着取它的狗命,转身扑向了几条冲上来的杂兵鬣狗。 皮肤经过了韧性提升之后,鬣狗们根本咬不动,槐诗几乎一拳一个小朋友。 瞬间挠死了两个,嘴里又咬中了一个,冲着一个想要逃跑的来一招狗版禹步,头铁冲击之后,瞬间这一个鬣狗群就已经死伤狼藉。 有更多的鬣狗已经四散而逃,可就在它们前面,一只小刺猬忽然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几个鬣狗根本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往前跑。 然后便看到一只白额大虎从空气中浮现,向着他们震怒咆哮,腥风扑面。 幻象瞬间消散。 可是就已经足够槐诗扑上来补刀了,这种二级的鬣狗遇上强化到四级的哈士奇如果不能依靠群体,完全就是送菜。 在逃走了四只之后,原地还剩下了八只。 槐诗一不小心咬死了三只,剩下的全都是半残。 傅依哈的一声,跳上去,拿着自己的尖刺又是捅又是扎,不知道是把那只鬣狗气死的还是扎死的,总之在扎死了四五只之后,终于升到了四级。 刺猬开局实在太弱势了,虽然有一个幻术技能,但输出近乎没有。 这一次升级之后,傅依一震抖动,浑身尖刺耸动了两下之后,泛起一层金属的光芒,紧接着,随着她一声轻喊,两根尖刺好像利箭一般飞射而出,刺入了两只鬣狗的喉咙里。 现在可方便了。 “哇,傅依,你掉头了!” 旁观的槐诗目瞪口呆地感慨,然后被傅依白了他一眼。在补到最后一只领的时候,傅依想了一下,让开了位置。 “你来吧,现在主力输出是你的,拿下它你应该就五级了吧?” 槐诗没有推辞。 他们的进度已经稍微有些落后了,在昨天的时候,傅依就通过插件看到过七级的探索者了,那一只进化成狮子的探索者绕了几圈密林之后,没有找到什么猎物,悻悻离去了,吓得槐诗和傅依出了一身冷汗。 一口补掉了领,拿下了大礼包,槐诗就自行脑补了一段升级的音效。 进度条再次布满。 lv5! 前面四级里,他分别强化了自己的皮毛、骨骼、肌肉和爪子,这一次干脆把技能点数用在整体的体质之上。 在趴在地上一阵神经质的哆嗦之后,槐诗再度爬起来,现自己竟然又大了一圈。已经出大型犬的范围,进入猛兽的领域了。 除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珠子时不时的显露出经典的二货气质之外,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只哈士奇。 而更令他惊喜的是,自己原本稀薄的源质渐渐渐渐地丰盈起来,不似往日一样的干涸和稀缺,按照这个势头,等到了十级之后,他就能够拿回乌鸦开挂给自己保留的灵魂能力了。 相比起来,傅依的体型却完全没有见长,只是度和皮毛越尖锐,而且技能维持的时间更长了,幻化猛兽的时间也更加的长久。 不过,有傅依这个开了官方挂的gm玩家在,可真是太方便了。 地图一开,哪里有怪简直一清二楚,练起级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唯一的不好就是升级度太快,树洞快要塞不下槐诗了。但幸好,这群鬣狗还占据了一个洞穴。 看来以后住的地方可以宽敞一点了。 等他把附近清理干净,傅依早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进去了,然后又火急火燎的钻了出来。 “槐诗槐诗槐诗!” 傅依高喊着:“你快过来看!” “啥?” 槐诗小步跑过去,趴下来,再将傅依顶在脑袋,钻进洞里。 然后愣在原地。 这特么是啥? 在洞穴里,一片狼藉,一群鬣狗自然不能指望他们搞卫生。可令槐诗震惊的不是这里的脏乱,而是墙壁上的那一副早已经斑驳脱色的壁画。 在浅灰色的墙壁上,画着一群看上去好像是蛇一样的人。 仿佛在进行什么祭祀一般,围绕着高台,动作仿佛舞蹈。 而就在高台之上,是好几个乍一眼以为是群山的影子,可仔细看的话,又带着野兽的轮廓和特征…… 如山的野兽!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世界还有文明存在的么?”他不可置信。 明明回忆里,所有的文明都已经在大天灾的袭击之下彻底毁灭了,他甚至还在怀疑这个世界有没有人。 结果这么长时间了,他在这一片草原上别说人了,连个猴子都没捡到。 一只灵长目的东西都没有。 人类好像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我们前两天在草地上见到的真得是车辙?”槐诗不可置信。 “说不定呢,能有轮子这种东西,文明程度肯定不低啦,你看阿兹台克人,据说几百年前都还没有轮子呢。” “那个是特殊情况好么。” 槐诗撇了撇嘴:一帮数学达到历法推到一万年之后的家伙每天热衷于搞活祭,搞了一千多年连个轮子都没搞出来……不得不说是一帮奇葩了。 “那,咱要不要去看看?” 傅依想了想,问道。 “暂时先别了吧?”槐诗摇头:“新手村里还有这么多怪没打呢,跑到暴风城去怕不是要被狗脑子都出来……” “为什么是暴风城不是奥格瑞玛?” “你没听说吗?大酋长又双叒死啦!还要被垃圾编剧说废物,部落真是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 一狗一刺猬相顾一眼,摇头感叹。 “现在你五级了,我也四级,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去干一波精英怪了?”傅依想了一下之后,眼神又亮了起来。 傅依口中的精英怪,是另一个探索者。 他们昨天晚上在湖边现的一个狼群,大概有十七八只的样子,等级都不低,领头的狼也有五级的程度。 但在这个魔女之夜里,升级路线似乎并不只有强化自身这一种。 就好像那个带着鬣狗群来袭击槐诗的家伙一样,技能点数还可以用来扩充和提升自己的族群,也就是增加手下,而手下也可以通过练级来提升等级,只不过却要比探索者自己要慢得多。 毫无疑问,前期大家都没什么输出的时候,这种人多势众的探索者反而是最强的,操作的好的话,后期说不定也十分强力。 那个占据湖边的家伙好像在等着什么,从不挪窝,槐诗上一次凑近了,硬是被三只狼追出了两里地那么远。 明明大家都是狗,为什么不能做好朋友! 嗯,这么一想好像还挺押韵的…… 如果槐诗能够像是这次一样顺利斩的话,他们未必不能把这一波经验值拿下…… 槐诗犹豫了很久,最终准备摇头,却听见傅依的声音。 “地图上看,那里竟然有一件遗骨诶……” 槐诗一咬牙,一拍爪。 “干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也挺好嘛 遗骨是啥,槐诗不知道。 但傅依有。 而且还是这个gm号自带的,和她绑定——黄金遗骨,听着就特别牛逼,槐诗当然也想整一个啊 这两天他连蒙带猜,结合乌鸦之前给自己的解释,差不多明白魔女之夜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虽然以历史上女巫和魔鬼们做交易的夜晚命名,但实际上,这应该是一场将所有进入者都当做了试验品的深渊试验才对。 一位创造主在临终前,将自己毕生的心血和探究制造成这一场虚幻之梦,意图在最后的梦中得到苦苦求索的答案。 就好像是个人开发者的一个解密游戏从现境的这个巨大的服务器里上线,将所有运营权都交给了服务器管理商,而且无偿地捐献了自身的财产以及自己所有的心血。 天文会具有这个游戏的维护权,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游戏中设定若干个gm账号和在外部不断的进行解包。 这都无所谓。 倘若天文会想要将这一份力量融入现境的话,那么就必然要配合创造主一起完成这个实验才行。 内部的铁则不容更改。 倘若能够完成,那么天文会、参与者和创造主都能够三方得益,哪怕创造主彼时已逝,但最后的执念依旧能够接收到结果。 朝闻道,夕死可矣。 没有这样的决心和骨气,别说创造主,连学者都做不了。 这也是天文会会这么主动的广范围公开招募探索者的原因,甚至将多数gm账号下发——一位创造主最后的一课,对于学者们而言也是罕见的机会。倘若能够进入其中,获得创造主的认可,继承衣钵的话,更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只不过别说继承衣钵了,试验称之为试验,就是因为其成功概率之渺茫。 这是追求一生而不得之后孤掷一注的豪赌。 对所有的探索者同样也是如此。 哪怕这一位创造主格外仁慈,并没有将所有探索者的躯壳卷入其中,一旦失败,恐怕也会灵魂崩裂,受创不轻。 这是一趟风险巨大的考古和开拓之旅。 不论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目的也好,还是出于对创造主的尊重也好,这些具有额外权限的参与者们都不会乱搞。 为了最大程度上避免内部干涉出现bug,所有发放下去的权限全部是以自保为主,目的就是不至于让探索的学者和升华者们在最初的环节就被初见杀和恶劣的运气弄死。 至于出现了某个不小心拿到了gm权限的小刺猬和某个脑子里从来缺根弦的哈士奇组队的情况,就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就在费尽千辛万苦之后,淡金色的灵体终于通过外部的探望镜和灵质操作镊寻找到了傅依的所在,看到她的意识指数和生命体征一切ok之后,顿时松了口气。 没有多想,他直接通过天文会的权限联系上了少女,然后,慌忙挤出一个最和煦的笑容,想要安慰预料中惊慌失措的女孩儿。 然后,一只面无表情的刺猬接通了视频,嘴里还嚼着果子,吐了两颗籽在地上,随意地问道:“谁啊?” “……” 这和想象的不太一样,灵体后的学者懵逼了半天,笑容也有些绷不住了:“那个……是傅依小姐吗?你的父亲卡特尔……” “我爸不姓卡,你打错了。” 啪! 通讯挂断了。 打错了? 金色灵体愣在原地,茫然地端起资料不断地对比着:不对,没错啊! 他再次打通:“傅依小姐,很抱歉因为意外让你卷入其中,接下来请配合我的指令进行操作,我们可以安全地让你离开这一场纷争……” 嗯,这样就算是再桀骜不逊的小姑娘,知道能够脱离苦海之后也一定会配合了吧? 他给自己点了个赞。 “不用抱歉,我待的挺好的,没事儿就挂了吧。” 傅依按下了红色按钮。 通讯挂断。 ? 灵体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绝了,呆得挺好是怎么回事儿?姑娘你当旅游吗?别闹了,这里很危险的好么? “怎么回事儿?”淡青色灵体带着另两个灵体从轨道上漂移过来:“不是找到了么?怎么还没出来?” “史密斯先生,你一定要帮帮她!”一个灵体惊慌地抓住了史密斯的手:“梅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一定不能让她出什么事情啊……” “呃,她不肯配合我也没有办法。”史密斯无奈地看了赶来的卡特尔半天:“我说,你们父女沟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放你妈的屁!”旁边另一个灵体大怒:“那是我女儿!” “……” 史密斯看了看暴怒的傅处长,又看了看旁边尴尬的卡特尔,目瞪狗呆,好像明白了什么,愕然地看向淡青色灵体——你怎么不告诉我卡特尔的老婆也是个男的? 淡青色灵体一脸懵逼。 根本不知道他看自己是干啥,也不知道史密斯已经在短短几秒钟内脑补了几百万字的剧情。 啊,两个寂寞的男人在雨中相遇,一个美妙的相遇,在酒吧里宿醉,醒来,一个美好的误会,一开始的抵触,紧接着的犹豫,随之而来的痛苦,最后在真爱的呼唤之下痛下决心。 克服了重重困难之后,他们终于走在一起。 上帝呀,他们甚至还收养了一个女孩儿! 多么正能量啊! 他感动地快要流泪了。 “我为你们的勇气感到钦佩,两位……” 抓住两人的手,史密斯几乎热泪盈眶说:“我一直想要像你们一样,可是我没有勇气。” “你他妈的究竟在说啥!” 傅处长快疯了:“我女儿呢?我那么大的女儿呢?就因为一张邀请函就没啦?” “咳咳,傅先生得说这是一个意外,那张邀请函除了我和梅之外,按道理来说,别人是没有权限激活的……”无奈的卡特尔安慰:“请你放心,天文会一定不会让傅依出事的。” “我放心个屁啊!” 傅处长下意识一抹腰间,没摸到枪,就一拳抡向卡特尔的脑门,结果忘记自己现在是灵体,如果对面不愿意,自己啐口吐沫都吐不到……顿时心中越发悲愤。 “我就一个女儿!一个女儿!” 想到自己女儿要被这个洋鬼子带走,哪怕是铁汉如老傅,也忍不住悲从中来,猛男落泪:“你们要带她去外国读书就算了,你们倒是把她活蹦乱跳的带走啊,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究竟是他妈怎么回事儿?” “体面点好么,傅象王!” 李梅终于上线了,怒视了一眼自己的前夫,正准备说什么,又想起这不是吵架的地方,叹息一声,看向史密斯:“给你添麻烦了,史密斯博士,没有办法直接将她从里面带出来么?” “主要是内外传送的定律会和内部规则产生冲突,如果不是到必要关头的话,最好不要这样做。” “那就请再联系一次吧,我们会劝她配合您的工作的。” “我试试……” 史密斯正准备在仪器上操作,紧接着就僵硬在原地,许久,愕然的抬头:“我……好像被她拉黑了?” 在屏幕上,傅依的刺猬头像已经暗了下去,只有最后一条留言在跳跃闪烁着: 【我出去走走,一切都好,请爸妈勿虑,很快回来……大概。】 “……” 在场的人陷入漫长的沉默。 这算什么? 叛逆期来了,终于离家出走了吗? “你看……至少她还给你们留了言。” 在死寂一般的沉默中,史密斯鼓起勇气安慰:“青春期开拓一下视界,不也挺好嘛?” 然后,感觉到三道锋锐地视线看了过来。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捂脸。 这究竟是闹哪样哦! . . 收拾的焕然一新的洞穴里,槐诗有些蹩脚的拿着爪子将地上的干树叶围拢到一处,想要做个地铺出来。 听到身后细碎的声音,回头,看到了从外面迈着碎步回来的小刺猬,有些疑惑:“你去哪儿了?” “洗澡,差点掉进河里,你可别提了。” 小刺猬抖抖身上的水,在他身上大力蹭了两下,反正槐诗皮厚也不怕扎,好像一条厚毛巾。槐诗被她扎了两下,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你在干什么?”傅依端详着那一堆小小的枯树叶。 “原本想要生火,可我爪子刮了半天没烧起来,就用剩下的叶子给你做了一个床,你试试。” 小刺猬跳上去,蹦跶了两下,愉快起来。 “不错诶,不冷了。” “那就好。”槐诗吹了吹石头上的灰尘,躺在了上面,“睡吧,明天我们去打精英怪。” “嗯。” 傅依也趴了下来。 槐诗闭上眼睛,抱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漫长的寂静里,枯树叶里动了一下,有一个小小的东西顺着他的胳膊爬上来,在他的狗头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来,不动了。 槐诗睁开眼睛往上看了一眼,理所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感觉怪暖和的。 就好像好兄弟给戴了一顶帽子一样。 不也挺好嘛。 他闭上了眼睛。 洞穴外,夜色渐渐深沉。 第三百二十章 冲钅 翌日清晨,他们在巨响之中惊醒。 槐诗警觉的从地上爬起,抬头看向洞穴外,结果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还有天穹之间游走的雷电。 很快,随着呼啸而过的飓风,便有一阵豆大的雨点从天穹之上洒下来,在地上摔碎,发出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 瞬息间,暴雨倾盆。 河水骤然高涨,浑浊的水流从山上裹挟着大量泥浆冲刷下来,在地上形成了新的支流,倘若不是这个洞穴位于高处的话,恐怕也要被泥浆灌满了吧? 地动天摇的轰鸣里,远方群山之外,无数电光劈斩而下,好像要将这一片庇护所之外的世界撕裂成粉碎。 整个世界好像都暴虐了起来。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槐诗本能地想要扯了一嗓子,然后就被傅依在脑袋上蹬了一脚,旋即反应过来:这鬼天气怎么去打精英怪? “要休息么?”他问。 “说好了一起开荒的,刮风下雨都要开,犹豫什么,走了走了。” 傅依抬起小爪子指向前面,气势昂扬。 槐诗想了一下,狗脸上努力挤出严肃的表情:“这不是游戏。” “我知道。”傅依点头。 “必要的时候,自己赶快退出,知道么?”槐诗再嘱咐了一句,“不用管我,我是升华者,比你厉害多了。” “知道了,放心。”傅依保证:“我一身神装呢,怕什么?” “行吧……那走着?” “走着!” 于是,顶着狂风暴雨,大狗和小刺猬出发了。 . “he……tui!!!” 两个小时之后,槐诗努力地从泥浆里探出头,大口吐出了嘴里的脏水,茫然四顾:“傅依,傅依,你在哪儿?” “我这儿呢。” 小刺猬坐在一截烂木头上,好像划船一样划过来:“就在前面,我地图上已经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暴风雨的席卷中,槐诗绝望地眺望着远方的滚滚浊流,一条骤然形成的河道将路途阻断了,浑浊的泥水中不时有一根根巨木和大大小小的石块浮沉,冲向了下游的方向。 别说从这里趟过去了,这要是掉下去还能爬出来,槐诗觉得自己可以改个科目叫狗鱼了。 “别乱动。” 槐诗努力地狗刨着,回头吩咐傅依,然后一伸脖子,张大嘴,把她叼起来,龇牙咧嘴。 被扎的。 这次真的是狗咬刺猬了。 “好臭啊,你怎么不刷牙的?”傅依躺在牙齿中间,好奇地扒拉着他的嘴唇,小爪子拉扯了两下,搞的槐诗一咧嘴,被扎得更疼了。 “别乱动。” 他摇了摇头,努力地踩着水,爬上了一处泥滩,眺望着不远处的浅水区以及更远处的暴虐河流。 大概二百多米,还好还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狗鼻子里喷出两截炽热的水汽出来,俯下身子,四个爪子踩踏着脚下的泥浆,活动了一下身子。 “打算干什么?”傅依愣了一下。 “还能干啥?” 槐诗低头,摆出了蓄力的姿态,两条后腿上的肌肉疯狂地跳动了起来,体温飙升,震起一片雨水,化作淡淡的白气。 “当然是——冲钅” 话音未落,泥滩之上的哈士奇的身影陡然一阵模糊,那半个‘夆‘字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瞬息间,他的四腿践踏着泥浆,在巨响中迸起了一片浑浊的泥浆。泥浆飞起,泼洒在空中,同雨水一同落下。 而巨狼,已经向前狂奔而出。 轰鸣迸发。 ——禹步! 浊流席卷和暴雨倾盆的浩荡低鸣之中,骤然响起铁块摩擦的声音,槐诗践踏在水面之上,向前狂奔。 四爪之上的肉垫拍击在水面上,就好像敲在石块上那样,砰然作响。 在这不可思议的爆发力之下,水面竟然也好像大理石被铁锤夯击那样,崩裂开稍纵即逝的缝隙,紧接着,便在轰鸣里掀起一层层涟漪。 巨狼撞破了雨水,凌空飞过,不断地在沉浮的树木、石块乃至其他动物的身上接力,将它们践踏进洪流的伸出,向前飞奔。 好像翱翔在雨中那样的。 瞬息间,掠过了二百余米的距离,甩头将傅依抛到了前面去,然后自己收力不及,摔了个狗吃屎。 等槐诗努力地将自己的脑袋从泥浆里拔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瘫在淤泥里已经没有力气了。 还要靠傅依拿着树枝给他把鼻孔戳开,否则他就要被泥浆憋死了。 “下次再也别叫我开荒了……” 他有气无力地喘息着。 五级进化之后,他的体能已经完全凌驾于现境的那些动物之上,跨入了异兽的范畴,饶是如此,依旧感觉到无比的吃力。 这河再宽一点,他就爬不过来了。 如今他的四腿都在隐隐作痛,再让他来这么一次恐怕就真的是投河自杀了。 所幸,这里已经距离狼群的所在之处不远,不用他再艰难跋涉。 而趁着槐诗狼狈地趴在地上喘气儿休息的这一段时间,傅依自告奋勇地潜入暴雨之中,去侦查敌情了。 过了十来分钟之后,傅依就匆匆忙忙地回来,跳到了槐诗面前:“我们好像来晚了。” “啥?” 槐诗目瞪狗呆:“什么叫来晚了?” “有人开怪了。”傅依说:“打得和我们是一样的主意。” 隔着老远,槐诗在雷鸣声里听见了一声霹雳巨响。 “——哞!!!” 寒意,冲天而起! 一阵阵细碎的震动从远方传来,令槐诗脚下的泥浆抖动起来,槐诗下意识地就想要夹住尾巴逃跑,要不是傅依扎了他一下的,他几乎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本能。 他,不,应该说是这一只野兽的本能被压制了,感受到了危机感,领会到前方所存在可怕敌人,下意识地便想要逃走。 “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茫然地看着傅依。 “什么什么事儿?” 傅依不解地歪头:“我只是耳朵被吼得有点疼,你倒是一直在发呆的来着,狗的听力这么好么?” 不管怎么回事儿肯定和听力无关。 槐诗看着傅依周围那一层若隐若现的微弱保护罩,忍不住就地恰了一颗柠檬:gm账号真好啊,就连护罩都是智能的,随时可以启动…… 等他顶着傅依终于接近吼叫声传来的方向时,从被雨水浸成水稻田的高耸草丛中探出头,感觉到一阵阵刺骨的恶寒,还有那一只被血染红了的公牛。 巨大的公牛。 好像黑铁铸就那样,四蹄践踏着大地时,便迸发擂鼓一样的低沉轰鸣。更惊人的是,淤积的雨水和泥浆在它的践踏之下,竟然扩散开一层层惨白的冰霜,被冻硬了。 暴雨所带来的地形影响被完全抵消了,而且还变成了它的有力增益,光是看着那一只裹挟着冰库一样低温的公牛,槐诗就忍不住咋舌。 “妈耶,是人是鬼都在秀。”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傅依:“只有我一个人不是氪金玩家么?” “是的没错,就只有你一个,小声点,他们打起来了。” 傅依扯了扯槐诗的耳朵,示意他专心去看场中的情况,压低声音说:“八级的牛,还有……精英怪也已经七级了。” “这么快!”槐诗目瞪口呆,旋即反应过来:有那么多小弟,捕猎效率肯定跟坐飞机一样刷刷往上蹿,反正让小弟抓了什么兔子野鸡回来,只要还留一口气给自己补刀就行。 质量不行数量凑,众狗拾柴火焰高,肯定比槐诗一条狗充其量带个辅助去刷的效率要高多了。 七级的狼群已经和五级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光是数量就已经突破了三十,三十只现境里都罕见的嗜血灰狼……这要是丢现境里,当地的林业局都要吓得打爆军队的电话。 “三十四只,其中有七只都已经四级了,其他的有两级有三级……”傅依低头看着自己的插件数据,“总之,加起来肯定不比那只牛差到哪里去。” 岂止。 这里又不是什么差一级就能秒人的奇幻小说,级别的差距除了体型和体质之外,也就是额外多几个进化点数。 最起码现在,质量肯定难以弥补数量上的差距…… 随着又一声宛如雷鸣的咆哮,公牛践踏着脚下冻结的大地,向着狼群冲锋而去,被血染红的牛角上还挂着惨烈的碎肉,只是一个冲锋,就将狼群的阵型凿穿了。 两只倒霉一点的狼被一脚踢死,还有一个更倒霉的直接被串在了牛角上,眼见是没有几口气儿了。 一口气凿穿了阵型之后,冰霜巨牛猛然甩头,将头顶垂死的狼甩了下来,猛然再度向着狼群发起了冲击。 而草丛里,槐诗已经狗狗祟祟的行动了起来。 “嘿,你干啥!” “补刀哇!”槐诗把傅依拱到自己脑门上,小心翼翼地向着那一只狼的方向摸索而去:“蚊子再小也是肉呐,贼不走空你知道伐?” 高耸的草丛完全地遮蔽了他的身形,在暴雨的掩护之下,就连他们的气味都很难扑捉到了。 反正以槐诗的狗鼻子都闻不到他们的味儿,他们料想也没有天文会的官方挂,现在决战关头,哪里管得到旁边还暗搓搓地趴着俩伏地魔。 有傅依幻术的辅助,他们完美地潜行到了附近,槐诗抬起爪子,一根指甲弹出来向前一指,傅依就心领神会的射出了一根尖刺。 没打中,歪了。 “咳咳,我开个辅助瞄准,你等我一下哈……” 傅依在一堆插件里翻找了起来,很快,再度一抖,一根如箭矢的尖刺就无声飞出,贯入那只倒霉鬼的脑门里。 经验值到手! “前面,前面,还有一个!” 领会到了补刀的乐趣之后,傅依就变得比撸啊撸玩家打刀塔还要积极了起来,眼冒金光:“再来几只我也五级啦!” “好嘞!” 槐诗从善如流。 在不远处惨烈的斗争之外,他们暗搓搓地开始收割起了别人的劳动果实来。 比偷菜还刺激! 第三百二十一章 队长办事儿你放心 事实证明,不劳而获是会上瘾的。 仅仅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傅依就已经升到了五级,蜷成一团抖动了片刻之后,它再次爬起来的时候,竟然又比原本小了一圈,可刺的锋芒却越发的尖锐,槐诗不小心摸了一下,原本荆棘一样的触感已经变成了铁针,扎得他爪子疼。 更重要的是傅依眼中越发浓厚的源质波动。 “槐诗槐诗,我又有新技能啦!”她惊喜地在槐诗狗头上跳跃了起来,“你看,你看。” 槐诗两眼上翻,啥也看不见。 不照镜子谁能看到自己脑瓜皮上究竟长了什么啊。 很快,一个刺猬型的隐约轮廓就跳到了他面前的地上,晃了晃身子,在雨水中勾勒出了模糊的色彩。 “隐身?”槐诗瞪大了眼睛。 “应该是朦胧,我这个面板上告诉我,是一种源质伪装色……我也不知道是啥,反正不仔细看的话应该看不出来吧?” 行吧,高阶吉利服嘛。 一穷二白的槐诗又恰了一口柠檬,紧接着就发现,随着傅依趴在自己身上,他的身形竟然也朦胧了起来。 竟然还是个辅助技能! “走走走,快快快!再不补刀就晚了。” 傅依眼见,已经看到不远处血粼粼的战场上,好几只重创的野狼已经快要咽气了。 而狼群和冰牛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根本没有注意到在泥浆和草丛地下匍匐着扭来扭曲的外来狗。 饶是以公牛的雄壮和威武,此刻身上也已经鲜血淋漓,被奋不顾身的狼群扯出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豁口。 可剩下的狼群也只剩下一半了,头狼的状况更是惨烈。 对付这种重量级的对手,本来就应该发挥狼群的数量优势和速度优势,进行远程放血和风筝的,再不济有地利优势也能发挥出数量的优点。 奈何现在这几个他一个都占不着。 地利在敌人那边,而想要发挥速度优势,却必须抛下固守许久的遗骨……可等对面拿到遗骨之后,还会愿意跟自己玩放风筝? 到时候放屁都来不及了,还做什么宝可梦呢! 而对于冰牛而言,也已经完全没有了退路,要是不在这里趁着这个机会将狼群的头目端掉的话,就算是抢到了遗骨,也要面对接下来狼群的风筝战术了。 两边同样进退维谷,只能发扬亮剑精神,狭路相逢莽一波了……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怀揣着这样的决心,两边杀意越发的浓厚,可动作却越发的谨慎起来,不愿意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 不断的试探,试探,再试探。 恨不得互相空大以示友好。 远处槐诗匍匐在草丛中,淋着暴雨,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张望,看着场中的打斗,只想冲上去喊一声: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然而这跟他这个冷酷无情的补刀机器有什么关系呢? 有了吉利服的伪装,还有如今化身成隐身小手枪的傅依,他补得真是越来越开心了,远一点的在场中的都被傅依隔空给点掉,近一点的在草丛里的,槐诗扑上去就是一口。 短短几分钟,他竟然五级的进度条就已经满了。 而场中,狼王却越来越慌。 他感觉自己的小弟数量再不断的减员。 暴雨将尖刺破空的声音消弭之后,泥浆和血污又将尸体上的弹孔给掩饰住了,不仔细去看的话根本看不出端倪,可他现在哪里有空仔细去看。 心里只当做小弟重创不治而亡,越发地将那只冰牛恨得牙痒痒。 而冰牛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经验入账,只当做这群狼在装死,心中越发地忌惮,很快就已经按捺不住冲动,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脚下冰霜骤然扩散开来。 一声轰鸣哞声之后,冰牛如坦克一样再度疾驰着碾压向前,这一次,不管不顾的冲破了狼群之后,竟然径直地奔向了头狼,锋锐的牛角如长矛刺出,所过之处,竟然雨水都冻结在上面,形成了锋锐的冰棱。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身体上,雨水被寒意冻结,竟然形成了一层厚实的甲壳,那群狼的牙齿根本咬之不穿。 这孙子开大了! 狼王的眼瞳瞬间收缩,看着疾驰而来的冰牛,转身就想要逃跑,可哪里来得及,瞬间,公牛已经近在眼前,他只来记得扭了一下身体…… 一狼一牛擦肩而过,瞬间,狼王倒飞而出,半截身子都被踩塌撞碎了,可冰牛却发出一声惨叫,脚步一个踉跄,滑倒在了地上。 在冻结的泥浆中,炽热的血色不断喷涌而出。 从它的腹部…… 在它的肚子上,好像有刀斧劈斩一样,竟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隙,不知道多少肠子和内脏都被切断了。 简直好像热刀切屎一样…… 一方面是腹部没有淋雨,冰霜甲胄的厚度不足,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便是狼王那一只终于显露出来的尾巴。 覆盖着锋锐坚硬的甲壳,简直宛如刀斧一样。 一击之下,彻底将大敌重创。 狼王发出尖锐的笑声,努力撑起身体,可紧接着,却又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他的脊椎被踩断了。 铜头铁背豆腐腰,虽然不至于到豆腐的程度,但起码传统谚语说的还算是有道理的…… “交出遗骨……我……放你走……” 冰牛发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满是肃冷:“不然今天我就送你退场。” “哈?你怕不是在逗我?”狼王嗤笑:“我狼群现在还有八只,你觉得是谁送谁退场啊!” 他仰头凄厉的尖啸着,整个身体竟然剧烈震动起来……伤痕和断裂的骨骼疯狂地抽搐着,竟然恢复了不少! 他还留着一个进化点数没有用! 此时此刻,升级过后的狼王,已经和冰牛一样,到达了八级!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将点数用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狠下心来,强化了自己的下属——随着他的长啸,他如今剩下的八只灰狼的身体竟然进一步的膨胀,毛发浮现出金属一样的光泽,在他的进化点数推动之下,变异了! 不等他吩咐,那八只巨狼就尖叫着扑了上来,冲着卧倒在地上的冰牛发起攻击。 紧接着,便是宛如雷鸣的哞声! 冰牛震怒低吼。 血色再度从他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可紧接着,又被冻结成了血色一般的护甲,这一次,更加夸张的是……那恐怖的寒意近乎形成了波浪,瞬间向着四周席卷,将那几只巨狼吞没,覆盖,冻结在泥潭里,只有一只即时跳起,夺过了它的冻结之后,紧接着就被重新发起冲锋的公牛顶死在了空中。 “——给爷死!!!” 双眼血红的公牛咆哮着,不顾腹部肝肠寸断的痛楚,裹挟着恐怖的低温向着狼王再度冲击而来。 崩的一声,狼王的尾刃竟然楔入了他的脸上,被冻住! 紧接着,随着牛头的冲击,狼王再度倒飞而出,尾巴在空中被硬生生地拽断了,等它重新落在地上的时候,就身上两个惨烈的血洞,不断地喷出鲜血和破碎的内脏,眼见是不活了。 可不等冰牛露出笑容,便看到,随着狼王的血液喷溅,一层血红飞舞在空中,忽然勾勒出了一个一脸懵逼的轮廓。 “卧槽?” 趴在泥浆里的哈士奇呆滞地低头,看到倒在自己旁边的狼王,狼王也看到了他,遍布血丝的眸子中浮现出一缕震惊和愤怒。 外来狗和本地狼,面面相觑。 “什么人!”冰牛怒吼,瞪大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呆滞的哈士奇。 “呃……” 槐诗沉吟片刻之后,就在两人错愕的视线里,忽然从草丛里跳出来,人立而起,双爪展开,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震声发话。 “第一,绝不意气用事!” “啥???”冰牛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第二,绝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哈士奇举起了手中的小刺猬,肃声说道:“第三,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这场遗骨争夺战由我来做裁判!” 槐诗大喝道: “——雪橇队长前来报道!” 然后,雪橇队长抬起爪子,弹出一根匕首一样尖锐的指甲,向下一划,把狼王的脖子给抹了。废话完了就干活儿,动作干脆又利索。 血浆喷涌。 裁判结束,雪橇队长以武止戈,结束了这一场争斗! 简直完美! 不等目瞪口呆的冰牛反应过来,被槐诗举在另一只爪上,已经屏息许久的傅依直接挂着八倍镜的瞄准辅助插件,枪都不带压的,直接朝着冰牛biubiubiu了十几下,连声音都没有。 冰牛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被傅依也扎成了刺猬。 两根尖刺直接捅进了眼睛里,楔入了颅骨之中,不知道干扰到了什么神经,令他在原地疯狂挣扎起来,可是却爬不起。 很快,腹部的伤口就重新破裂,血液喷涌而出。 而公牛就已经再无声息。 傅依依旧有些不放心,又补了两根尖刺过去,直到堪称恐怖的经验值疯狂涌入,瞬间就将她撑到了七级! 槐诗同样也七级了:原本他五级的进度条就已经满了,在补掉狼王之后,疯狂涌入的经验直接将七级也填满了大半。 没有像傅依一样选择直接进化,槐诗匆匆的冲到了那几只被冻在地上的巨狼旁边,向着自己的远方亲戚们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然后抬起爪子,一根根匕首一样的指甲弹了出来。 将这七只最后的余党全部吃下,槐诗竟然还差一小节经验就到八级了! 更重要的…… 槐诗顶着刺猬,用爪子强行扯开了铺在湖边高地上的那些稻草,便看到了近乎被泥浆灌满了的巨大坑洞。 以及其中隐隐显露出只鳞片抓的黑色巨石…… 就好像沉睡的巨人那样,只是看着,便感觉到来自血脉中的威压和恐惧。随着他小心翼翼的探出爪子,按在那一截伸出的巨石上,他眼前便骤然跳出了一个显示框。 【检测到黑曜石遗骨,等级不足(7/10)】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是遗骨?” 第三百二十二章 沙赫 【登陆码:fkp4761】 【注册名:环流】 【审核中……认证完毕……权限开放……】 巨大的显示屏,一个人形轮廓的模糊幻影缓缓浮现,突破了像素的束缚之后竟然探出了半个身子,好像是什么梦里出现的荒谬场景那样。 他端详着面前的女人,缓缓颔首:【欢迎您回到存续院,梅·李博士,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我要见老师。” 李梅直截了当的说道。 【造物主·沙赫正在会议中】 “那就留言,我可以在这里等。” 【很遗憾的通知您,沙赫先生稍后可能会直接回返实验室,收到到留言的可能性不大。】 “实验室留言,我有老师的呼叫权限。” 【已为您记录在案,请稍候】 人形颔首,再次用那种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电流音说道:【在这期间,请您耐心等待。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吩咐。】 李梅再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相比主要协调大局的统辖局而言,存续院毫无疑问是一个古怪又松散且又显得隐秘的组织。 作为大部分禁忌技术和奇迹的收录封锁者和现境三大限制的维持部门,它的本体隐藏在某个机密边境之中,重重封锁,甚至意图探寻它的存在都是一种犯罪。 而真正由大部分人接触的,反而是由存续院本身衍生而出的各色下属机构。 比如根据内部最先进的生命技术而开设在现境各地和边境中的医院,以及作为纯粹独立投资基金而运营的【万古基金】。 和主要应用于现境和高精尖技术探索的技术部不同,存续院并不从事与开发,而是致力于扑灭各种会造成恶劣后果的技术,哪怕无法扑灭也必须予以封锁,就算无法封锁,也必须将整个地区都彻底的清洗…… 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个致力于维持现境和边境平衡的部门实在太过神秘了。神秘到百分之九十为它工作的工作人员,都未曾进入过它的总部。倘若想要和总部的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就必须通过特殊的网络端口以就连模因病毒都可以彻底隔绝的ai进行转达。 就好像现在一样。 在大概半个小时之后的等待中,ai的幻影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上去清瘦的男人,年龄似乎颇为年轻,可是却难以具体分辨。 好像在海边度假,他坐在一扇窗前的椅子上,窗外就是碧波万顷的大海,可窗内的景象却不像是什么高贵优雅的度假酒店,反而单调严肃地像是一个无菌操作实验室。 严肃一点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实验室。 包括房间之内和房间之外无尽的海洋在内,尽数是这一位专精海洋生态学的造物主·沙赫的实验领地。 “梅,有什么事情么?” 他好像刚刚赶回来,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不忘开玩笑:“自从你在象牙之塔毕业之后,就没有主动联系我过这个毕业导师了呢,难道是今年的洋流操作出了什么茬子?” “老师,我的工作完美无缺,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程度。” 李梅严肃地说道:“出了事情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女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导师应该参与了这一次的魔女之夜吧?” “啊,没错,不过我只是负责提供技术支持,主要操作和负责的是另外几个人。” 沙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虽然原则上来说必须予以保密,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倒是不至于令一位造物主对自己的学生隐瞒撒谎。 很快,在ai递交上来的报告里,他就看到了有关傅依的内容,顿时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了起来,幸灾乐祸。 “竟然是尼芬海姆那个家伙负责的环节里出了差错,哈哈哈哈,实在太稀奇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板着面孔的家伙会遇到这种问题,哈哈哈哈……” 不论怎么说,他的这位老朋友,实在是太倒霉了…… 因为两项干扰因素导致了魔女之夜在启动时,邀请函所引入的数据库产生了预料之外的次序变化,因此在某些特殊情况之下,会产生dna检定这一项里,遗传因子所占的比率过多,进而导致了身份识别失误的微弱可能性。 换而言之,可能会令一代之内的亲属身份产生混淆。 简直太惨了! 究竟是多倒霉才会在‘五十年零失误’的这一项殊荣到来之前倒数第二天踩到这种微不足道的雷啊! “怪不得他开会的时候一直没理我,我把自己珍藏的冷笑话都拿出来了还白了我一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沙赫笑得几乎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感谢你,梅,我会好好收着这个报告的,不,我要给你年终评定上加十点,这一份报告一定会为明天午餐例会增添很多欢乐……” 对于这位导师性格上的跳脱和不靠谱,李梅早已经深有体会,可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李梅反而松了口气。 “老师既然这么说,是愿意帮我了么?” “当然了,难得学生求我帮忙嘛,当老师的成就感不就在这里么?”沙赫微微一笑,“正好我最近很闲。” 可说完之后,他的神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眼神严肃。 “比诺曹,授予李梅临时的三级认知权限,临时解除资讯屏蔽,并对其他无关者进行认知干涉——” 他接下来要说的,将是真正的机密了。 在屏幕上,ai匹诺曹的幻影一闪而过,转瞬间,终端所在的房间便真正的物理隔绝,内外拆分,而认知干涉已经产生了效果。 语言已经被解离错位,接下来从沙赫口中说出的任何话语,出了李梅之外,其他人就算在偷听和录音,也只会听到一些乱码一样的音节和存续院机密所特有的警告声音。 正式如此程度的情报操作,才能够保证常人的世界和现境之外的威胁隔绝,将秘密永远保存在有资格和有能力去接受它的人手中。 看到沙赫神情如此严肃,李梅刚刚放下的心也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是魔女之夜的问题么?” 沙赫颔首,调出了匹诺曹具现在空中的记录,直接传入了李梅的终端上,形成了巨细而详实的光幕记录。 在无数繁复的观测记录中,李梅的学者直觉第一眼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内部的深度指数……在变化?” “没错。” 沙赫颔首:“虽然魔女之夜中出现类似的环境十分正常,但计算部门通过对指数和光谱的分析,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猜测结果……我的这位老前辈所怀的,恐怕并不全是一片好心。” 李梅愣住了。 因为存续院内部的初步报告已经出现在了李梅的眼前。 李梅哪里有时间去逐行逐字的细看,直截了当地翻到最后的结论处,然后看到那几个标红的单词,皱起了眉头。 【深渊进化论】、【末日】、【食物链】、【牧场主】。 ——毁灭因素! 这一场魔女之夜的研究和主轴,竟然牵涉到了毁灭因素的存在的! 而且还是对现境影响最为恐怖的牧场主本身! 所谓的毁灭因素,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现境毁灭的可能,也就是说,倘若达到了某种条件,必然会令现境毁灭的存在。 不论强弱。 而牧场主本身所代表的,就是畸形食物链的循环。 只要这世界上还存在弱肉强食这一现象一天,那么它就绝不会消亡,好像顽疾和癌症一样寄生与现境之上,无孔不入。 历年以来,光是研究牧场主本身就不慎招致凝固、洗脑和畸变的学者就不知道有多少,就算是创造主……难道又能百分之一百地保证不会被地狱所影响么? 谁都不敢空口白话瞎扯淡,否则黄金黎明是哪儿来的? “往好处想,可能这位创造主所从事的就是牧场主的相关生态研究。” 沙赫安慰道:“况且,有天文会的权限保护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强行将她扯出来,不至于让她纠缠到其中去……恩,尼芬海姆那个家伙肯定也会出一把力,毕竟这也是他的工作失误造成的。” 有两位创造主对傅依的生命安全做出保障,李梅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上激动的血色缓缓褪去,竟然变成了久病一样的苍白。 “除此之外,让我看看……根据攻略组和观察组的报告,大部分探索者在内部应该有了相当程度的成长,已经即将完成准备阶段了。” 沙赫挠了挠下巴,然后看了一眼钟表,内心里套用着报告里的时间比例变化公式短暂的算了一下,旋即颔首:“差不多就是这几分钟,她应该就会使用遗骨了。到时候,根据魔女之夜内部的定律,她的化身将会根据自身的愿望和所属的谱系得到蜕变,而谱系也会回以支持。 其他人应该已经都有了自己的代行者,我还没有挑,如果她不嫌弃的话,我至少能在她进阶的时候为她提供一些意见上的参考和帮助……” 停顿了一下,他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她应该不会喜欢大章鱼、大海怪之类的生物吧?” 没办法,谁让海洋生态的生物记录都是这种看上去丑到不行的东西呢。 清脆的响指声响起。 在沙赫的实验室内,无数仪器沉入了地下,紧接着又有巨大的仪器从地板之下升起,无数线缆彼此衔接,钢铁结合,在沙赫的身后形成了一把巨大的钢铁座椅,紧接着,一个面罩缓缓垂落。 专门的灵体进入通道已经为沙赫准备好。 “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沙赫戴上了面罩,意识顺着庞大的源质网络潜入了魔女之夜的框架之中,然后很快又从魔女之夜中返回来。 摘下面罩,睁开眼睛,神情古怪地看着李梅。 “你还找了其他的创造主么?” “嗯?没有……” 李梅茫然摇头,就看到沙赫低头操作起手头的仪器来,旋即皱起眉头:“存续院的四位负责项目的创造主并没有对她进行过什么操作啊……奇怪,难道是东夏谱系?” “怎么回事儿?”李梅着急的问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咳咳,确切的说,什么问题都没有。” 沙赫沉吟了片刻之后,认真地说道:“你的女儿吃得香、睡得着、心理指数比一般人都正常多了,反而还很开心。而且等级也不低,甚至还有一个品格颇为正直,作风硬朗且能干的武官自愿成为了她的队友,为她提供了保护。 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越发地古怪:“竟然有另外一位创造主,提前选定她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事不好 槐诗感觉自己的好兄弟要凉了。 自从占据了那一件遗骨之后,他们差不多花了一天靠着地图功能在草原上疯狂杀怪,终于先后到达了十级。 凑够了遗骨使用的标准。 但考虑到进化时毫无防护能力,在一个人进化的时候,另一个人必须守在旁边才行。为了保证安全,槐诗让战斗力稍弱的傅依先行进阶,然后等她进阶完毕之后再来保护自己。 结果没想到,傅依摸出了那一件拇指大小的黄金遗骨之后,抱住就没动了。 僵硬在原地。 话也不说,气儿也不喘,槐诗一个狗也摸不到脉搏,只能拱过来侧耳去听她的心跳……然后被扎得龇牙咧嘴。 心跳也没听到。 反而发现了一个更糟糕的状况。 ——自己的好兄弟不但凉了,而且都已经石化了。 他咬了木棍敲了两下,梆硬! 如果不是源质波动还很稳定的话,他几乎就怀疑傅依已经死了, 咋回事儿啊? 他蹲在地上,茫然地歪头看着面前的傅依的‘遗体‘,抬起狗爪,犹豫着是不是给她来一个心脏按压。 可刺猬的心脏又在哪儿啊? 他思考了起来。 伴随着瞬间的恍惚,傅依好像来到了一片空虚的黑暗中。 辉煌的金色遗骨漂浮在她的面前,释放出绚丽的光芒,一点一点地融入她这一具刺猬的躯壳之中,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就好像播放激动人心的cg时,网卡了! 紧接着,一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轻轻地摘下了那一颗金色遗骨。 黑暗变换。 傅依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就开始迅速地上升,突破了那一片黑暗,甚至甩开了那一具刚刚才习惯的刺猬躯壳,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啪~ 她落在了一张松软的沙发上。 好像是一处颇为宽广的书房里。 窗外阳光和煦,照进室内里来,照亮了摆放在书房正中央的庞大恐龙化石。 除了古籍的陈旧味道之外,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香。四面摆满无数书籍的高墙中间,零碎地放着几处郁郁葱葱的绿植,看上去生机勃勃。 而傅依的手中却多了一个茶杯,袅袅的茶香随着烟雾缓缓升起,模糊了视线。 她努力眨了一下眼睛,茫然四顾,便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椅子上的那个女人。 似是已经很老了,她的头发斑白,可是却没有老人常有的温柔和煦,金属眼镜之后的眼神锐利又坚定。 看上去和这个书房格格不入。 老人的身上带着一种隐约的泥土芬芳,而身上的也并非是松软舒适的丝绸织物,而是更类似与坚固帆布的牛仔外衣,裤脚上还带着一些泥浆的痕迹,皮靴古旧,但依旧坚实耐用。 没有上了年纪之后的佝偻,她的身板依旧宽大,骨架硬朗,而且匀称的肌肉并没有随着皮肤而一同在岁月里松弛,一种强悍而干练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像传说之中的探险家忽然出现在面前那样。 见到她的人,本能地会将她和冒险、探索等等词汇练习在一起。 察觉到傅依的呆滞之后,这位苍老的女性创造主愣了一下,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恍然地摇头“不好意思,老习惯总是难改,我应该先换一身衣服的……” “……好帅。” 自呆滞中,傅依的话语脱口而出,旋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放下茶杯,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天文会的人么?” “嗯?啊,大概算得上是吧……” 老人想了想,露出模棱两可的笑容,仔细地端详起傅依来““灵魂之中没有定律,也没有圣痕……真罕见啊,没想到存续院的探索者之中会有普通人啊。 怎么,那群保密狂人现在竟然也懂得放宽标准了吗?” “实不相瞒,您大概误会了什么,我其实是……偷偷跑进来的。” 虽然对天文会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傅依起码明白,在这种挥挥手就能将自己拉出来的大拿面前遮遮掩掩不是一件好事儿。 起码把事情说清楚,避免造成什么误会。 “是这样么?我大概明白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眯起了眼睛“那么,你岂不是不能代表天文会,也不能代表东夏谱系了?” “……”傅依愣了一下,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可依旧老实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 老人畅快地打了一个响指,干脆利落地问“按照这一场魔女之夜的内部规则设定,升华者蜕变时会受到所在谱系的影响,而学者进阶时会融入自身的学科……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其实是规则中的例外,遇到这种情况,你有两个选择。” 她停顿了一下,严肃地说道“第一,退出这一场探索,安全地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里去……告别危险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情,作为常人也并不可笑。 不论是天文会也好,各大谱系也好,乃至所有升华者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你这样的普通人,保护你所存在的世界,你不必感到羞愧。” 傅依想了一下,直接问道“第二呢?” “那就是找一位创造主来为你进行调整和接下来进化方向的安排……” 老人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比如说,我……嗯,等一下,好像有另外一位创造主对你也很有兴趣呢,可惜,我先选好啦。” 她忽然挥了一下手,好像甩开了什么东西。 然后,坐在了自己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傅依的抉择。 “好啊。” 傅依比预想之中要更快地接受了这一现实,干脆利落地点头。 老人也微微诧异了起来“这么痛快?” “啊,这不是小说里经常说的外挂上线吗?”傅依反而期待了起来“我也有老爷……咳咳,老奶奶了。” ……究竟是现境的文学发达的过分了,还是现境的小姑娘都这么心大呢? 老人自己都愣了半天,旋即自嘲地摇头笑了起来,掏了掏口袋,掏出了那一枚黄金遗骨,放在了桌子。 “那么,我们的话题就回到正事儿上吧——你的蜕变被我停止了,天文会的自动分配原则还是有漏洞,你并不适合变化的黄金。” 她沉吟着,忽然问“玛瑙、琥珀和石英,你喜欢哪一个?” 傅依犹豫了一下,忽然想到了槐诗的那一具遗骨,试探性的问“黑曜石?” 老人断然摇头“代表物质的黑曜石是最不适合你的,相反……你好像更适合另一个极端,恩,琉璃才对。”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敲了敲桌子上的遗骨。 瞬间,璀璨的黄金褪去,遗骨变化,到最后,原地好像已经空无一物。 倘若不是窗外阳光的照耀下,它微弱的反光,傅依都很难断定那里存在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万变的黄金所属的对立面,永恒的琉璃。” 老人解释到“黄金遗骨所强化的是你的源质应用,但在这一方面你并没有特别擅长的天赋或者表现,远不如更强调自身质变的琉璃更适合你。” 她沉默了片刻,认真地说道“我要提醒你,这琉璃遗骨的蜕变可能会对你的本身的实力造成相当大的影响……就算是有一位创造主为你调整蜕变和进化的方式,也你也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落后与别人的进度。在前期和中期,都太容易夭折和退场了。“ “没事儿。”傅依淡定地挥手,“我有好兄弟带我。” “嗯?” 老人不解,眯起眼睛细看着什么,很快,浮现出愉快地笑容“啊,确实是挺好的朋友没有错,他以为你死了,现在正在拿鼻子拱你……啊,被扎了,哈哈哈哈……你恐怕得快点了,他已经开始琢磨怎么给你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了,哈哈哈哈,一条狗给一只刺猬进行急救……我要不行了……” 傅依的神情越来越尴尬。 好不容易,老人才笑得停下来,擦了擦眼泪,正色问道“那么,你准备好了么?” “嗯。”傅依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您为什么会帮我呢?”傅依好奇地说“平心而论,我自己也清楚自己,又没什么价值,也没什么天赋,成为升华者的可能性不大,更没有做学者的能力。 这样的人,就算放着不管也没什么关系嘛。” “说实话,我本来也有些担心这样的行为过于冒失,不过原因倒是有两个。” 老人抬起两根手指,认真地说道”第一,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设想,你是最适合的那个。” “嗯,第二呢?” “第二啊……” 老人停顿了一下,卖足了关子,然后嘴角勾起,发自内心露出得意的笑容“因为你夸我很帅呀!” 然后,就在傅依错愕的瞬间,这位很帅的老奶奶挥手。 她重新沉入了黑暗里。 然后,她看到,虚无的琉璃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将她吞没了。 她陷入沉睡。 她从梦中醒来。 紧接着,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一脸紧张的槐诗。 “傅依,大事不好了!”他慌乱地瞪大了眼睛“你掉毛了!” “哈?” 傅依从地上跳起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上,紧接着,就看到自己身上的尖刺一根一根地掉了下来,好像瓜熟蒂落那样,毫无痛楚。 紧接着,她的骨骼开始迅速地变化,增殖,生长。 肉眼可见的,她的体型开始了迅速而细微的变化,转瞬间,随着遗骨的消失,她迎来了自身的蜕变。 弹指之间过后,自内而外的蜕变已然完成。 她紧张地抬起头,望着槐诗“我现在怎么样了?” “你……” 槐诗端详着面前摸样大变,不,就连种类都已经不再是刺猬的傅依,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郑重地说道 “——你变长了。” 就在哈士奇的面前,在它冰蓝眼瞳的倒影里,一只孤单弱小又无助的白鼬陷入了茫然了。 。 第三百二十四章 看我来给你整个活儿 等十分钟之后,被槐诗吓得快要删号的傅依终于在湖边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气得不想跟槐诗说话了! 跟这个王八蛋说话你永远都找不到他的重点在哪里,只会被气到爆炸。 尤其是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旁边还有两条电鳗,槐诗的狗爪子正打算怎么来给自己弄一个电击式心肺复苏的时候…… “你就不能有点靠谱些的想法吗?”小小的白鼬恼怒地戳着槐诗的狗鼻子:“你究竟是变成了哈士奇还是显了原形啊?” “我这不是急得慌么,急得慌……” 槐诗谄笑着,挥爪,把那两条碍眼的电鳗给丢进了湖里,干咳了两声,强行转化话题:“这个用了遗骨之后……有什么变化吗?除了掉那个和变了那个……咳咳……” 在傅依冰冷的凝视之下,他终究还是将掉毛和变长这两个词儿给吞了下去。 被这王八蛋打岔了半天,傅依现在才想起来自己都没有来记得看这一次蜕变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和槐诗这种月卡都算不上的白嫖狗相比,gm账号就是简单明快,两个插件分析了一下之后,立刻就给出了结果。 “首先,是原本的幻术进阶了……” 傅依圆圆的小耳朵抖了两下,自己的身体就迅速变得朦胧了起来,紧接着,甚至彻底抵达了折射光线彻底隐形的程度。 “将原本的朦胧整合进去了,还可以变出其他的什么猛兽和场景,但没有什么杀伤力……半径的话大概有十米左右。” 从单体变群体,而且范围还增大了那么多,可以说是质变了。 “而且,还多了一个新的天赋……” 傅依翘起了自己有一撮儿黑色的小尾巴,晃了晃,自己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无形的圆盘托着那样,缓缓地从地上升起。 宛如飞翔那样,自由的在空中之城! ——念动力! “炫啊老铁!”槐诗眼睛放光,抬起双爪迫不及待:“给我也整一个,我也想飞。” 白鼬怜悯地摇头:“这个天赋能举起的质量上限就是我的体重,你别想了,没希望的。” “那你就不能吃胖点吗!” 啪! 一声破空呼啸,有什么东西擦着槐诗的鼻尖飞过去,深深地楔入了他背后的石块中,好像狙击枪一样,就连泥土都被那瞬间恐怖的速度烧黑了。 就在槐诗错愕的视线中,一根傅依脱落下来的尖刺缓缓从洞中飞出,回到了傅依身边。 在她的周围,数百根翻着金属铁光的刺正缓缓围绕着她的身后回旋着,宛如什么后现代神佛塑像上的朋克背光。 “这个技能,其实是这么用的……” 白鼬歪头,无害又可爱的面孔上露出了微笑:“你想试试吗?” 妈耶,飞剑! 哈士奇吞了口吐沫,疯狂摇头。 能幻术作祟,有念力,还可以五鬼搬运……大姐你真得不是什么黄大仙么? 歪头端详着半空中傅依,他忽然又脑抽了,拿着鼻子凑近了,拱了两下,好奇地问:“等一下,一般来说,鼬科不都是臭臭的吗,你好像没……” 说着说着,他在傅依沉默地凝视中说不出话来了。 “说完了吗?” “咳咳,说完了……” 于是,无数尖刺腾空飞起,对准了槐诗一脸懵逼的狗脸,随着少女的咆哮飞迸而出。 “——那就给我死!” . . 实际上傅依还是蛮善良的,只要了他半条狗命。 恩,顺带拿尖刺把他的狗脸给戳肿了。 本着反正蜕变之后伤都会好的道理,傅依还打算多打断两条狗腿来着,后来在槐诗毫无廉耻的抱腿求饶中遗憾作罢。 “好了,轮到你了!” 坐在一片叶子上,悬浮在半空中的白鼬双爪抱怀,低头俯瞰着畏畏缩缩的槐诗:“不要怂,赶快上,让我看看你会变成什么鬼东西……” 鬼东西? 天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鬼东西。 槐诗抬起头,端详着面前这一具黑曜石遗骨,不论多少次看到,都忍不住为止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就在被雨水冲刷出的草皮之下,漆黑的遗骨显露出宛如岩石的质感,斜斜地向着天空突出,看上去好像是某种圆柱形石块,足足有大半个如今的槐诗这么大。 要知道如今的槐诗在经过十次进化之后,纯粹的体型、素质和能力都已经抵达了犬科生物的颠覆。 得亏是不再现境,不论是谁看到足足有大半个轿车那么大的二哈都要害怕。如今别说拆家了,只要给他十分钟,槐诗有信心连地基里的水泥墩子都给他刨了…… 像傅依这种蜕变之后的体型,他的狗头上挤一挤能坐一个加强班。 可哪怕是庞大到了这种程度的自己,在坐在这一具遗骨前面的时候,都说不上有所超出……更何况,他面前的这一截不过是从土层之下裸露出的只鳞片抓而已。 一截……指骨。 昨天槐诗犯了哈士奇病,开始习惯性刨坑的时候,竟然在几十米外的两米之下,竟然也刨出了一截肋骨。 经过系统的认证,这两块黑色的岩石不过是同一具遗骨裸露在地面上的两个部分而已! 完全是不折不扣的巨兽。 槐诗简直无法想象,这一具遗骨还活着的时候究竟会庞大到什么程度…… 当槐诗终于提升到十级之后,再触摸遗骨时,这一次再也没有提示条件不足了。 【检测到黑曜石遗骨,是否开启蜕变?】 【警告:蜕变为不可逆行为,进化的方向更不可控,不论再如何工于心计的设计,最终都有面对失败的风险】 失败风险。 四个字不但要比其他大一码,而且还标注成了血红。 警告不可为不严肃。 可这跟槐诗这条哈士奇有什么关系呢? 说得他好像会害怕似的。 狗爪抬起,拍下。 【确定】! “看我来给你整个活儿……”他犹有余裕的回头冲着半空中的傅依笑了笑,紧接着便看到傅依震惊的神情,浑身毛发炸起的恐惧模样。 地动山摇的轰鸣。 大地崩裂,宛如九地之下的怪物苏醒,睁开了眼瞳,驱动着自身残缺的肢体自坟墓中爬出,时隔千百年之后再度裸露在空气之中。 骨架森然,升起了血红色的火焰。 燃烧的巨兽张口,瞬间将呆滞的哈士奇吞入其中,如山峦的空洞骨架向内坍塌收缩,瞬息间,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巨大黑色立方体。 黑色的石质立方体上看不见任何一丝缝隙,无数精密又繁复的纹路自从上面浮现,不是闪现出一道电光。 再看不见槐诗的踪迹。 蜕变开始了。 如此骇人的阵仗完全惊掉了傅依的下巴。 一个新的疑惑浮现在她的小脑袋瓜里——等一下,究竟咱俩谁开了挂? . . 【样本匹配完成】 【检测完毕-天国谱系·天问之路(Ω型)】 【欢迎您的到来,■■阁下,正在接入理想国……】 【匹配错误……无信号回应……乌托邦主机沉默……】 【正在接入象牙之塔……】 【匹配错误……没有侦测到至高终端……】 【正在接入天文台……接入失败……】 【检测到三贤人系统,正在转接……】 【创造主dm拒绝了您的蜕变申请】 【创造主st拒绝了您的蜕变申请】 【创造主kp受理了您的蜕变申请……创造主kp拒绝了您的蜕变申请……】 【创造主海拉受理了您的蜕变申请】 …… 在恍惚中,槐诗感觉到意识里不断有模糊的声音浮现,但是怎么都听不清楚,好像陷入了沉睡那样,充满了疲惫和困倦,努力地睁开眼睛时,便只能看到白色的光芒,什么都看不清晰。 隐约中好像有一个声音惊叹。 “诶?交给我吗?可是……” “怕什么啊,不就是个《进化论》的课题么?” 一个轻佻又欠揍的声音响起了:“超好弄的,你原来不是搞这个的么,随便弄弄就好啦……就算不小心弄死了,这个小鬼还能怪你不成?” “可我原本研究的是细胞端粒可再生化啊,和进化论根本是两个方向!”惶恐又熟悉的声音说:“况且,我现在专长是记录操作和管理,根本不对口……” “哎,可惜《山海经》和《述异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稍等,我找个东西过来。” 片刻之后,那个欠揍的声音再次响起:“喏,把这些记录都拿好了,你作为天国的记录管理员不需要懂的那么多,只要将适合的书放在适合的架子上就行了……你大可以放松一些,照着这个弄就行了。” “《奇妙的大自然》、《怪物手册》、《大白鲨》、《哥斯拉》?” 一阵翻动的声音,那个声音越发地茫然起来:“为什么还有一本《六版coc怪物手册》?这么弄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啦,男孩子收到这个之后都喜欢哭了!”那个欠揍的声音越发的愉快起来:“只要先这样,然后再这样……怎么样?很简单吧?” 刷的一下,一个显示框忽然从槐诗的意识跳了出来 【是否选择进阶为传奇物种·修格斯?】 槐诗:??? 十万个问号从他的意识里升起,此起彼伏。 什么鬼?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一声陌生女子的怒斥:“kp,你再乱搞的话,今年所有的记录都交给你来整理了!” 显示框忽然消失了,好像仓惶逃跑那样。 溜了溜了。 随着kp消失,那个年长女子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放手去做吧,莉莉,就当一篇论文好了,深渊进化论的课题之前你不是看过不少记录了么?天国谱系本来就和地狱生物的适应性绝强佳,不用担心排异情况的发生…… 更何况,那个混账打岔这么久,你心里应该已经有打算了吧?” “差不多,还有些细节不太能确定,想要请教您和dm老师。” “嗯?要从碱基和序列链开始么?” “kp先生告诉我,我不需要去专注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我打算先确定最终的主轴和原型……” “哦呼?果然工作起来的小姑娘最可爱了,有想法了么?” “唔……‘毁灭一切的恶龙’如何?” “不错的想法,具体的核心呢?” “这里用旧日的霸主,怎么样?” “内在呢?” “古老的贪婪之血。” “表现?” “像尼格霍德毁灭世界树那样,将一切吞吃殆尽……” “很好。” 年长的女子赞许地问:“那么,为你所整理的这一部作品集想好名字了吗?”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扉页上写下了有关恶龙的故事,一个有关不可战胜的怪物的故事。 ——《贝希摩斯》。 那一瞬间,更深沉的困倦和昏沉将槐诗吞没了。 他闭上了眼睛,好像胚胎蜷缩在羊水中那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到来,躯壳仿佛在缓缓溶解,可是又有新的身体自其中重构而成。 自内脏开始,到神经,再到肌肉与撑起这一切的庞大骨骼。 好像坐在观众席上,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无思无想,静谧安详,直到他的胸腔中心脏猛然一震。 跳动了一下。 他像是触电一样地佝偻起了身子,自黑暗中睁开眼睛,呼吸,吞吐着羊水。 太黑暗了,这是哪儿?dc世界吗? 来不及在意识里开这个已经变成老梗的玩笑,他就感受到意识最深处涌现的残暴兽性,桀骜、威严且狰狞。 他嘶吼,自这漫长的窒息之中,咆哮。 奋力挣扎。 新生的肌力在骨骼之上拉伸,迸发出了恐怖的力量,他挺起了身子,猛然挣开自己的身体。 随着巨石破裂的轰鸣,他破壳而出,伫立在凄厉的苍白月光之下。 感受到远方吹来的风。 不由自主的,他仰天咆哮,嘶鸣的声音冲天而起,随着飓风扩散向四面八方。仿佛大地都在隐隐震荡,不知道多少生物一时间仓皇的夺路而逃。 不可一世。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便看到悬浮在面前空中的傅依。 愉快地端详着他。 幸灾乐祸。 “哎呀,兄弟。” 她的爪子指了指槐诗的身上:“你秃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开饭啦! 秃了。 真得秃了。 一根毛都没有…… 十分钟后,坐在湖边的槐诗抬起爪子来抠了抠脸,在刺耳的声音里感觉到一阵火花飞迸开来。 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湖里,泛起层层涟漪,瞬间令那一道过分庞大的倒影模糊起来。 又变大了。 如今槐诗躯壳已经和原本相较再度大出了一圈,倘若原本还是勉强比拟轿车的范畴的话,如今已经有救护车那么大了。 曾经飘逸的毛发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青灰色夹杂着一缕缕明黄色的坚硬鳞片和甲壳,诸多身体组织都已经被尖锐坚硬的几丁质组织覆盖。 包括四爪在内,就连他的下巴都带着尖锐的角度,好像利刃一样,锋锐的能够戳死人。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皮肤是裸露在外面的。而咧开嘴的时候,锋锐甲壳之下,便露出了两排坚硬又锐利的牙齿,摩擦了一下,火花飞迸。 就算是如今的傅依全力使用自己的能力射出尖刺,都无法击碎槐诗的厚重外壳和鳞片。 槐诗可以断定,哪怕是以物质而著称的黑曜石遗骨中,也没有坚硬到自己这个程度的。 而且,不只是如此。 筋力也好,体力也罢,乃至爆发力和速度,统统都已经进入了怪物的范畴里,再不是往昔的二哈可比。 应该说是狼还是龙呢? 两头不靠,都不是。 但好像又都有一点。 唯一的问题是,他似乎好像还是没有什么酷炫的技能可以拿出来……好像只是坦度提升了一些那样。 除此之外,就是饿了。 极其的饿。 难以忍受的饥饿。 饿到他跟傅依解释自己的变化时,都忍不住凑空低头从湖边拔了几根杂草吃,吃着吃着,他就觉得这个味道好像也不错,香甜可口,再来一些…… 于是,就在傅依呆滞的目光之中,那一只巨型狼兽弯下腰,大口地啃起了草坪来,直接连根茎从地上拔出来,吞进嘴里,咀嚼两下,吞掉。 然后发现……土的味道好像也不错。 有点像是奥利奥。 他闻了闻,味道不错,恩,确定能吃,然后就开始大口地吃起土来……不时有细碎的石子在牙齿之间摩擦,迸发出火花。 “喂,你没事儿吧?” 傅依愕然:“是不是蜕变出了什么篓子?” “没什么事儿,就是缺点……营养……恩,营养……” 在坑里,槐诗专注地吃土,吭哧吭哧地回答。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已经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土坑,吃下去起码一吨以上的泥土了。 可偏偏肚子没有丝毫的鼓胀,就连屁都没有放一个。 很快,依旧不解馋地槐诗从快要把自己埋掉的巨坑里抬起头,环顾四周:“还有吃得吗?” 傅依下意识地飞高了一些,生怕自己的好兄弟把自己不小心加了菜,然后抬起爪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湖边。 槐诗眼睛一亮,猛然一跃,然后挖的深了没跳起来,连蹦带爬的往前冲,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凹陷,笔直地扑向了湖里,张大嘴寻找起小鱼小虾来。 顺带喝口水。 渴得慌。 “嘶,凉快诶。” 槐诗的尖牙猛然向下一扑,咬住一只足足有桌子那么大的蠢鱼抬起头来,望向空中的白鼬,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要下来么?这下面鱼好多啊,好像还有……” 轰! 一根巨大的触手猛然从湖心的最深处升起,浮出水面,横扫,拽住了槐诗的一条腿,猛然拉扯。 扑通一声。 巨大的狼兽就消失在湖面上了。 半空中,傅依目瞪口呆。 人生三问浮现脑海……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那咋整啊……等等,这个湖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海怪的么?槐诗被拽下去了怎么办? 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水战能力啊。 她打开地图,仔细地追着槐诗的id向下,发现深度一路下跌,几乎快要跑出地图的边缘了才停住,然后起伏就开始不定了起来。 好像在剧烈地挣扎。 湖底的猛烈争斗掀起了滚滚的暗流,甚至在湖面上都掀起了一层层细碎的波澜。从空中俯瞰,透过那一道不断变化的黑影,隐约可以窥见凶猛的厮杀。 可傅依却感觉到,槐诗挣扎的力度好像越来弱了。 在深邃的湖水中渐渐窒息…… 直到最后,却骤然有一闪而逝的恐怖烈光从黑暗的湖底爆发,紧接着,暴乱的水流升起,突破了湖面的束缚之后,随着轰鸣一同冲天而起,泼洒向四面八方。 傅依被淋了一脸的水,呆在原地。 咋回事儿? 还有人炸鱼? 紧接着,在浮起的血型之中,一条二哈一样得意洋洋的庞大狼兽叼着一大截触手浮出水面,回到岸上,晃了晃身子,甩掉水花。 “差点忘了,我还自带了技能来着。” 舔了舔自己甲壳上被炼金炸弹烧出的焦痕,槐诗低头,香甜地饕餮起自己的劳动果实来。 别说,味道还挺不错的,口感绝佳。 他有厚重的甲壳防护还好,湖底下那一只大章鱼恐怕就惨咯,没有被当场炸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刚刚他灵机一动,终于想起自己还有灵魂能力可以用,灵机一动搓了一个超巨型的炼金炸弹出来,发现随着自己躯壳的放大,源质的总量也得到了恐怖的提升,完全超出了自己以往数倍,就连炼金炸弹的当量都夸张了许多。 一颗炸弹塞进了那只章鱼的口器里,瞬间墙内开花墙外香,焦香味挡都挡不住。 等槐诗把那一条触手吃完,依旧意犹未尽地舔着牙缝的时候,就看到背后的湖泊里,那一只巨大的章鱼也缓缓地浮了上来。 头囊破裂,完全被烧焦,眼见是死透了。 可槐诗却没有看到自己的经验进度条有什么变化,确切的说,等他蜕变之后到现在,才发现……经验进度条已经没有了? 在问过傅依之后,发现她竟然也是一样。 就好像残酷游戏的新手期到此为止。 从此之后,一切都要靠探索者自己去摸索了…… 槐诗寻思着这事儿不着急,狗刨着跑到湖里,把剩下那大半只巨型章鱼拽了回来,继续大口吃起来。 可惜没有孜然,否则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吃着吃着,他茫然地抬头看了天空一眼:“一起吃啊,傅依,你不饿吗?” “……不用了,你一个人吃吧。” 白鼬的耳朵抽搐了一下,又往后缩了一点,就在刚才,槐诗快要吃个半饱的时候,她的护罩忽然自行启动了,而且系统插件开始疯狂跳出警告。 一个古怪的滤镜忽然跳出来进行了加载。 加载完毕之后,她再看向槐诗的时候,就窥见了那庞大的躯壳之下堪称狰狞和恐怖的森严骨骼,紧接着分析器界面弹出,告诉她随着槐诗疯狂吃土,它的骨骼的金属含量竟然在直线上升。 而很快,那一层骨骼之下,大约是胃部的方位,便放出了一层层肉眼不能窥见的惨绿色光芒。 隔着数十米,依旧带来了幻觉一般的灼烧感。 其他乱七八糟的数据和名词傅依没有看懂,但【radiation】这个单词,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傅依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细胞一阵变化,紧接着,便忽略过了这一层隐约的古怪光芒,好像水晶一样,任由它透体而过,再造不成任何的影响。 不管是怎么样,她都敢肯定:槐诗吃东西的时候放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味道还挺不错的,你没口福了。”槐诗摇头,啧啧感叹了两声,继续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还想起来:“说起来,我有一道鱿鱼做得还挺不错的,还在专业的美食大赛里拿了奖呢,下次做给你吃吃看怎么样?” “免了……” 傅依没好气儿的拒绝,用自己的尾巴想都觉得槐诗做不出什么好东西。 结果,到最后,槐诗竟然把吨位比自己还要大的巨型章鱼全部都吃掉了。 花了足足两个小时。 而蜕变以来的饥饿也终于暂时消退了,他打了一个哈欠,感觉到骨髓中透出的麻痒和困倦,朝天上张嘴准备说什么,却冷不防胃里的胀气喷了一口出来,竟然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火星。 吓得他赶快闭嘴。 吃饱了就困。 他跟傅依打了个一招呼之后,干脆趴在地上,直接蜷成一团就睡了,动作的时候鳞片摩擦,迸射出一片刺眼的火星。 隔了许久,等他身上古怪的绿光消散之后,傅依才后怕地从天上落下来,习惯性地回到了自己专用的床位上,还没坐下,就被烫得跳了起来。 仿佛坐在了一个火炉上。 槐诗的脑袋热的几乎快要烧红了,鳞片下面上肌肤隐隐发红,宛如流窜着炽热的熔岩。 就在深沉的睡梦里,槐诗此刻的身体开始了再度的增长,鳞片之下的躯壳中无数肌理毫无规则地脉动着,越发地粗壮,而更多的生长却聚集在了骨骼之中,随着一阵钢铁摩擦一样的尖锐声音,两根鹿角一般分叉的尖锐骨质物体竟然从槐诗的额头中长出,棱角锐利。 月光照耀在上面,便泛起一阵仿佛钢铁的冰冷寒芒…… 一直到后半夜,高热才渐渐地消退,傅依歪着头,端详着那两根占据了自己专用床位的尖角,越看越气,恼怒地在根部踹了两脚。 随后她挺起身体在槐诗身上踱着步子,圈定了脖子附近的一个平坦的位置之后,才躺下蜷起来,沉沉睡去。 漫长的黑夜中,远方传来了隐约的歌声。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迁移的开始 好像听见有人在唱歌。 可是歌声却并不清晰,遥远又模糊,充满了哀愁和凄婉,分不清究竟是哼唱还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但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阵寒冷。 勾起了槐诗隐藏在血脉深处的恐惧。 再一次的回忆起那天崩地裂一样的恐怖场景,还有万物葬身与雷火之中的可怕景象。 那是灾厄。 终结的灾厄。 万物的末日即将到来,一切都将毁灭,诚如圣灵与先知所言那样,世上的所有都将在熔岩与火中哀鸣的化为灰烬。 灭亡即将来到,槐诗,灭亡即将要来了,紧追着你的脚步,藏在你身后的阴影之中,步步紧趋,没有过一刻的放松。 等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暴虐的日光照耀之下,万物干涸,可骨髓中的阴寒依旧未曾消散,倘若是人的话,他恐怕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吧? “你也听见了么?”傅依惊魂稳定地看着他:“我听见有人在惨叫,叫了一夜,还喊着让我赶快逃。” 槐诗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听见了有人在唱歌,可意思应该和你都差不多。” “那怎么办?”傅依茫然。 “还能怎么样,逃吧,傅依。” 槐诗从地上起身,环顾着四周,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今日的太阳未免太过毒辣了,哪怕是槐诗如今的身体竟然也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热意。 而傅依早已经做了一个折射光线的幻术层笼罩自己头顶了。 旁边的湖泊已经小了一圈了,热气蒸腾而起,好像待在桑拿室里一样。 “先喝水。”槐诗走到湖边,低下头开始了新一轮的牛饮:“喝够了水,我们就出发。” 随着他大口的吞咽,蒸腾的水汽就从鳞片之下袅袅升起,令他身上有种滑不留手的感觉,不知道究竟是汗还是什么,傅依竟然从里面分析出了一部分有毒物质。 总觉得这个家伙进化的方向越来越见鬼了。 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消化,而且光靠喝水就能够体外排毒,连小号都不用的,这也省事儿的过头儿了吧? 虽然心里十分想要吐槽,但傅依依旧还是听从槐诗的吩咐喝了不少水,而且还用不少草原上的植物大型坚果的外壳做了储水罐,用干草绳子串起来挂在槐诗的背上当做水源储备。 虽然还不够槐诗一口喝的,但起码足够她喝两三天了。 “要不要再储备一点肉食?”槐诗问。 “你是准备在你后背上挂腊肠么?咱俩可都没那样的手啊……” 傅依摇头:“先走吧,但问题是……咱们去哪儿?” “往来得路反方向走就行了。” 槐诗抬头眺望着远方视线尽头的雪山,还有隐藏在雪山之后的漆黑雷云,有隐约的电光在那一片已经化为地狱的大地上跳动着,降下残酷的鞭挞。 时间有限,他们必须继续向内。 如果槐诗没猜错的话,恐怕到最后,这一片土地也会沦落到相同的程度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向着草原之外的世界走去。 在他的背后,草原上留下了一行深邃的脚印,延伸向了未知大地的尽头。 . 艰难的跋涉一共持续了起码五天,如果不是傅依有类似指南针的插件的话,槐诗几乎迷失了方向。 这一片草原出乎预料的大,大的槐诗都难以想象。 沿路上槐诗发现了不少遗骨的痕迹,有的干脆就裸露在大地之上,任人摘取,有黄金的、有黑铁的,甚至还有珊瑚的……可是槐诗却在没有见到和自己那一具遗骨相提并论的庞然大物了。 所以他就干脆全都吃掉了。 你别说,口感嘎嘣脆,跟烤玉米似的,有一股令人沉醉的椒香。 然后肉眼可见的,他的体型再度大了两圈。 在傅依的检测中,他的骨骼金属含量再度提升,如今已经到了百分之三十的程度了,而且好像还是某种合金一样的东西,直接就从骨髓中分泌出来了,不科学的要命。 更重要的是,在槐诗这种永无止境的吃吃吃之下,他体内的器官好像也即将迎来新的蜕变,就在他的喉部,有一个好像食囊一样的器官正在发育完成,或许就是槐诗这两天吐火星子越来越频繁的原因。 还有他的皮肤和鳞片之间竟然也长出了一层致密的崭新结构,长尾末端的鳞片全部都脱落了,鼓起一块,这两天时常传来麻痒的感觉,令槐诗异常的难受。 而天,已经越来越热了。 热的让槐诗心慌。 万物如蒸,众多草地都干枯了下去,露出了下面龟裂的黄土,而水源已经罕见到宛如奇迹一般珍贵。 倘若不是槐诗喝一顿就能够撑好几天的话,恐怕他已经渴死了。 而就在昨天的时候,他们终于遇到了其他蜕变完成的探索者。 隔着两米宽的小溪,双方不期而遇。 恩,槐诗是早就从傅依那里知道的,但发现水源旁边有一只夸张的巨兽时,那群老鼠明显都愣住了。 那一群老鼠,全部都是探索者。 没错,全部都是,而且全都是同一个探索者。 槐诗都搞不明白它是怎么进化成这一副样子的,不过这似乎是反而是它们刻意所寻求的样子,那一群老鼠有老有少有公有木,竟然已经开始了直立行走,体型已经有了小孩那么大,而且双手都已经有了十指。 可以使用初步的工具了。 只不过,那十几杆石器长枪和长弓在槐诗的体型面前,只不过是个笑话。 所幸的是槐诗已经刚刚吃完了一头猛犸,外加两顿带着大量矿物质的露天矿石,勉强吃了个八分饱,没有开战的意思。 大家相安无事。 喝完水之后,各自上路了。 从那之后,槐诗就在没有看到过任何的水源了。 到处都是倒毙晒成了一具干尸的动物,而幸存下来的动物则越发的凶猛和诡异,稍不注意,槐诗都在一堆钻进了自己肚子里的寄生虫手里吃了大亏。 难受了他好一阵。 然后那堆寄生虫就在辐射胃酸里被消化干净了。 恐怖的干旱和暴晒,一直持续到了第七天的夜里,突然之间,闷热和窒息的热风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忍受的严寒。 冰冷的寒风从草原的深处吹来了,瞬息间,浩荡席卷,将大地覆盖封冻,万里无云,沉闷的雷鸣里,无数巴掌那么大的雪花和冰雹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 一夜过后,恐怖的严寒已经将草原的深处化作了险恶的绝地。 “恐怕没什么人能够从那种地方活下来了吧?” 傅依抬起头,眺望着身后的方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恐怖的低温就连她都已经撑不住了,干脆做了一个吊篮挂在了槐诗的脖子上,依靠槐诗熔炉一样的体温取暖,瑟瑟发抖。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大概是末日吧。” 槐诗淡定地收回视线,继续在雪地里不紧不慢地向前跋涉。不断有沉重的冰雹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甲壳和鳞片之上,迸发出金属所特有的铿锵低鸣。 在云层之上,忽然有一只硕大无朋的鹰隼破云而出,伴随着高亢的鹰唳,从天而降,紧接着,又一个急停,停在了槐诗身旁的树杈上。 “嗯?有两个吗?” 羽毛璀璨如金的巨鹰端详着错愕的二人,“哪位是天文会的朋友?” 槐诗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下面的傅依,傅依就会意地从吊篮里爬出来,藏在槐诗后脑勺的鳞片之间去了。 “是我。” 狰狞的狼兽抬起头,漠然地问:“有什么事情么?” “嗯?我看看……恩,确实是一等武官,厉害啊兄弟,哪个部门的?”金鹰啧啧感叹:“看你的体型,应该已经进行到二次蜕变了吧?生存力真可怕啊。” “我这里显示,他是天文会的学者,注册名为星之色。”傅依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得,不用多说了,又是一个gm账号。 槐诗撇了撇嘴,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哥有何贵干啊?” “要一起吗?” 金鹰友善地说道:“前面的雾之国不是独狼厮混的地方,我们几个技术部的朋友凑起来组了一个队,要不要一起?” 槐诗有些意动,但想了想,最后摇头:“免了,我这里带妹上分呢。” “行吧。” 金鹰并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示诧异,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在这里东边大概九十公里的地方扎了一个营,有族群进化的朋友已经开始制作工具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几个都是技术宅,实在不擅长跟人动手,如果你愿意来的话,那就可以补上短板啦。”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提醒道:“吃掉探索者的话,能够积累很多蜕变的能量,你们如果独行的话,记得要小心那些故意狩猎探索者的人……还有,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失控了的家伙,不要被纠缠住啊。” 他似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展翅飞升而去。 槐诗羡慕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吃了好久的柠檬:“你说,我怎么就没个翅膀呢?” “你好歹有点空气动力学常识好么?”傅依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吨位,除了喷气式引擎之外,什么还带的起来啊?” “不就是战斗机的矢量喷射口么,我也有过啊!” “切,吹吧吹吧。” “啧,不信就算了。” 槐诗继续往前。 在漫天的风雪中,他终于看到了金鹰口中所说的失控者,愣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要绕过去吗?” “晚啦……” 傅依叹息。 那一瞬,如芒在背的狰狞杀意浮现,紧追而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畸形异化 凄白的暴风雪中,骤然有一个蠕动的轮廓浮现。 如巨扇的翅膀逆着飓风张开,宛若蝴蝶的巨大羽翼上遍布破洞与裂痕,只有双翼上那两张狰狞如鬼面的黑色斑点依旧清晰。 像一个女人。 可分不清究竟是蝴蝶还是飞蛾的庞大翅膀之下,竟然是一条已经近乎轻轨一样大小的巨蛇,色彩斑驳的鳞片已经大多数都脱落了,遍布烂疮的皮肤上留着恶臭的脓血,在冰霜中已经冻结。可一个个疮疤之间,却胡乱地生长着十几条蜥蜴一样的爪子,毫无规律地分部在蛇身上,还有一只竟然从它的嘴角长了出来,畸形的歪曲成了令人发毛的样子。 “为何……我为何……” 在蛇腹上,好几个酷似头颅的疮疤中发出了哀哭一样地声音:“为何我……不得活……” 在哭号中,不论是飞蛾之翼上的鬼面,亦或是狰狞的蛇头,还有疮疤上的人脸,都已经隔着遥远的距离,死死地盯住了远方的槐诗。 饥渴又贪婪。 被那一只不知道说是蜈蚣还是飞蛾的大蛇紧盯着,饶是如今变成巨兽的槐诗都忍不住有些发凉。 “娘耶,这个长相真得有创意……”槐诗回头问傅依:“是探索者吗?” “不止。” 傅依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远方,便看到了插件上浮现的数据:“上面说是研究爬行纲的生物学者,还带着天文会的标志……自带gm账号的,你小心一点。”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gm账号都混成了这副惨样? 这还叫其他人怎么活? 这姐们明显就是进化失败了,身上好几种动物的特征,跟一副拼图似的,还能活蹦乱跳的简直是奇迹。 但恐怕已经多半没有什么理智了吧? “不对。”傅依惊叫,“这里显示她的资料和数据完全乱成了一团,就连名字都显示不出来……究竟还是不是本人都另说。” “……不是本人那是什么东西啊!” 槐诗被她说的更毛了。 “你问我我问谁。” 傅依踩了一脚他的脑门,念力托着自己飞向高空:“她冲过来,你可以上了,钢铁加鲁鲁兽!” “《数码宝贝》这么老的动画现在还有人看的吗!” 等槐诗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遍布獠牙的蛇口就已经冲着他的脖子咬了过来……哪怕是拖着一堆近乎累赘的翅膀,畸形巨蛇的速度也快得好像火车疾驰一样,带着恐怖的速度和肿大的长尾瞬间撞在了槐诗身上。 瞬间,轰鸣爆发,巨兽碰撞迸发的力量搅动了漫天飞雪。 槐诗竟然被这庞大的力量撞的向后倒去,紧接着,就看到无数鳞片摩擦,巨蛇死死地纠缠在了他的身上,迅速收缩,可惜,却在槐诗含金量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甲壳前面徒劳无功。 紧接着,饱蘸毒汁的尖锐牙齿,就向着槐诗的脖颈咬了下来。 “大姐,使不得!” 槐诗奋力挣扎,抬起了两根前爪,竟然在最后的关头死死地将合拢的蛇口撑住了。鳞片和鳞片摩擦,不断迸发的尖锐轰鸣。 巨蛇的飞蛾翅膀陡然一震,无数鳞粉脱落,灰色的鳞粉混合在飞雪中,分外不起眼,可是却骤然令槐诗头晕目眩起来。 猛毒! 嘶鸣声骤然从身旁迸发,漫天风雪骤然舞动,一只和槐诗完全相同的狼兽伴随着轰鸣从风雪中走出,瞬息间向着巨蛇扑来。 巨蛇本能地大惊,猛然收缩身体,迅速后退,可紧接着却看到狼型的巨兽骤然消散在风雪中。 好像不存在一样。 只有无数雪花骤然在念动力的搅动之下飞起,将她笼罩在内,凝结成无数尖锐的利刃,形成滚筒洗衣机一样的效果,千刀万剐。 然后除了造成了许多小伤口之外,卵用都无。 傅依啧的感叹了一声,再度飞得高了一些:还是伤害不够,念动力的弹射如果不是击中要害的话,对于吨位越来越大的巨兽而言完全只是小伤口罢了。 短短的几秒钟,槐诗已经从呛人的鳞粉中回过气儿来,气得眼珠子都绿了。 差点阴沟里翻船。 发怒的披甲巨狼仰天嘶吼,覆盖着钢铁甲壳的四肢在雪地上刨动了四道深邃的痕迹,整个身影已经破空而出,带着近乎同等实心钢铁的恐怖重量向前轰鸣碾压。 锉刀一样锋锐的下巴抬起,对准了巨蛇呆滞的面孔。 禹步! 二段加速! 巨狼和大蛇交错而过,紧接着,随着惨烈的嘶鸣,一道惨烈的缝隙从蛇背上浮现,紧接着,一只破碎的飞蛾翅膀就从她血粼粼的伤口中脱离了。 大蛇狂怒,无数畸形的手爪发狂地舞动着,竟然不管伤口,一路甩着血就朝着槐诗冲了过来。 而槐诗已经完成了转向,回过头来,再度使出了绝技【冲钅】! 轰! 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气浪呼啸着掀起,席卷向四面八方,扰动着无数飞雪,形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波澜。 而就在碰撞的中心,随着槐诗的嗤笑,他的后爪抬起,已经踩住了大蛇的中段,将她踩在了脚下。 你跟谁比力气呢,臭弟弟! 大蛇不知痛楚一样狂怒地抬起嘴,想要咬他的脸,然后就被槐诗的前爪整个的扒开了嘴,不论如何奋力挣扎都无法摆脱槐诗的钳制。 随着巨蛇的脖颈猛然鼓起,一道漆黑的烟雾就从她的口中喷出,正好喷在了槐诗的脸上。 不好,有毒! 槐诗吸了一口,就感觉到一阵眩晕欲呕,然后怒从心头起:“随地乱吐这么没有公德心的事情就都做得出来?” 你以为就你会吐吗! 他深吸了一口猛毒,骤然再度扒开了巨蛇合拢的大嘴,然后脑袋最准了它的喉咙,张口,随着喉部的麻痒和恶心,吐出了肺腑间萦绕的不适感。 “he……tui!!!” 随着槐诗的动作,猩红的光芒从他的口中涌现,粘稠如岩浆一般的灼红铁汁浓痰已经啐进了巨蛇的喉咙里。 毒? 你跟我常温八百度以上的肺说句毒,怕不是开玩笑。 一口浓痰,效果拔群。 大蛇惨烈的挣扎嘶鸣起来,可是没用,在槐诗连推带捅的动作之下,她已经结结实实地将这一口铁汁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紧接着,便在自内而外爆发的高热之中剧烈地颤抖,抽搐,到最后,猛然挺直了,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之后,倒地了。 动也不动。 死的透透的,不过要凉的话,还真得等一会儿。 “果子好吃吗!” 槐诗不屑地抬起爪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后看到傅依嫌弃的眼神:“你那个吐痰的动作好猥琐诶……” “顶用就行了!” 槐诗的鼻子动了一下,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下瞥了一眼,然后又赶快收回来。 鼻子又忍不住动了一下。 饿了。 “……吐出来的东西你还打算再吃回去吗!”傅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白鼬感觉自己的三观要炸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自己又不嫌自己脏。” 槐诗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 傅依翻了个白眼,飞到空中去了。 根本不想看了。 然后槐诗四顾无人之后,就吃了个爽。 一个小时之后,吃饱了的槐诗和傅依再度上路了。 可在吊篮里,傅依还是忍不住回头看槐诗用尾巴勾住,一路拉扯在身后的东西……那是一截宛如巨木一般的大蛇脊椎, 一共九节。 应该是大蛇身上最坚硬的地方了,被槐诗用冷却的金属口水覆盖了之后,变成了一截凹凸不平还带着尖刺的铁柱。 “你带着干嘛?” “挺好的材料,丢了怪可惜的。”槐诗想了想说:“晚上休息的时候,我想办法废物利用一下。” “……” 傅依瞄了他一眼,感觉这货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了。 算了,随他去吧。 傅依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累。 . . “哎呀,梅莉被杀掉了。” 不远处的天空之上,金鹰破云而下,落在了营地之中。 十几个鼠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建立着临时的营盘,而几只巨兽正在低头给篝火续着火种。 听到他这么说,坐在营地中间的红色狐狸只是无动于衷的点点头。 “混种融合失败之后,有人给她一个解脱也是好事儿,看来跨种进化的难度比我们想得要大得多,不是双份遗物蜕变就能解决的事情。” 庞大的狐狸想了想,抬头对金鹰说:“你记得给其他实验组发消息,让他们注意及时扑灭蜕变失败品——万一再被魔女之夜里孕育出的东西寄生的话,恐怕会变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金鹰点头说好。 “雾之国的边缘就已经这么危险了,我们还要继续深入么?”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的雪豹开口问道:“我感觉幻象森林的危险度太高了。” “要不我们去地底吧?听说那里的生态和我们这里不一样,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课题发现。”狐狸提议道。 “也行。”几只异兽点头,“大家项目进度停顿了这么久,也该撤了。” “那趁着还没走,我们把之前那个进化猜想的项目做了吧?这次轮到谁了?” “我亲自来吧。”火狐叹息:“可惜了,没能把那个叫做槐诗的年轻人拉过来。他还蛮有潜力的。” “喂,骗人做试验品这种事情很败人品的。”一只鼠人仰头说,“人家可是个武官,回头找到伦敦来揍你都没人帮你说情。” “算了算了。”火狐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 “不过为什么梅博士不跟我打招呼呢?”金鹰抬起爪子,挠了挠下巴,“难道我哪里得罪她了吗?” 雪豹忽然说:“对了,她不是最近要和卡特尔结婚了么?为什么会和一个年轻的武官混在一起?” 几只巨兽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大家的眼神都忽然变得怜悯起来。 好似看到了萦绕在自己同事头顶的绿色光芒。 “这大概就是爱吧!” 路过的鼠人摇头晃脑,发出了饱含着沧桑过往的叹息。 第三百二十八章 幻觉 雪越来越大了。 好像永无止境。 槐诗总算知道前些日子那恐怖的干旱所蒸发的水汽究竟去哪儿了。 可随着这永无止境的暴雪,温度就变得越来越冷,到最后,傅依身上那一层薄薄的绒毛已经排不上用场了。 不得已之下,槐诗抓了好几头傻狍子,剥皮之后,用土办法和自己的特别擅长点赞的铁汁进行了最粗糙的鞣制之后,傅依迅速地用念动力和尖刺自己缝了好几件歪歪扭扭的皮袄子,套在身上…… 好像一个球。 ——这句话槐诗没敢说出来。 温度越来越低,雪越来越大,好像永无止境那样,眼前一片苍白。 他们一直迎着暴雪,向前走了两天,不知疲倦…… 主要是槐诗不知疲倦,反正他牙口好到什么都能吃。渴了喝水,饿了打猎,猎不到干脆吃土也没关系。 而恐怖的体温完全抵御了外界的严寒,机动力根本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就这样,他们一直向前走了两天。 可向前向后看的时候,隔着密密麻麻的雪花,所看到的依旧是一片茫茫的雪原。 孤独的就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当天色暗下去之后,槐诗就将尾巴扯着的蛇脊铁桩夯进地上,乱七八糟地堆了一些树木在附近之后,娴熟地吐了口痰上去,熊熊火光便旺盛地燃起。 “光加热就等于火,火加歌就等于我,若我与歌再加上你,温度就提高更多……” 乱七八糟地唱着老歌,槐诗浑然无事的挖了个深坑,堆了雪进去之后,吐痰烧开了热水开始了劳累一天之后的泡脚休息。 嗯,如今自己这一副身体泡脚有没有用就是两说了…… 傅依用尖刺挑着自己绑定空间里储存起来的肉块,将冻硬了的肉块在火上反复烘烤着,忍不住叹息:“啊,好像喝碗热汤啊……” “嗯,想要睡大软床。” 槐诗把尾巴也泡进水里,惬意地搅动了两下,长出了一口气:“还想要打游戏,打完之后房叔的夜宵也做好了……吃完夜宵再继续打游戏……打完游戏就可以睡觉了……” 傅依没精打采地叹息:“我就想狠狠的吃一顿烤肉。” “那就赶快睡吧。” 槐诗摇头:“梦里什么都有……或者干脆点一下那个安全退出的按钮,你爹你妈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一定会满足你的。” “就想着办法不愿意带我玩是吧?” 傅依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人真讨厌啊。” 槐诗没有说话,好像已经泡在热水里睡着了。 这个家伙,也不怕感冒…… 难道真的哈士奇附体了吗? 不,按照傅依这些日子以来的推测,不是成为什么动物就会变成什么样子,而是本来是什么样子才会变成什么动物来着。 所以……自己就是刺猬么? 而槐诗,是哈士奇? 某种程度上,还真贴切啊。 傅依叹息了一声,回头准备嘱咐他小心点别又像昨天那样睡了一觉醒了被冻在自己挖出来的坑里。 可回过头之后,却愣在了原地。 在她身后,并没有什么热水池,也并没有巨兽的身影了。 槐诗不见了。 “嗯?” 她愣了许久,很快,反应过来,念动力全开,向着四周辐射出去,紧接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地图插件:“槐诗?你去哪儿了?” 无人回应。 “槐诗!” 她呼喊了一声,环顾四周,可等她再次转过身的时候,背后的火堆也消失无踪了,好像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死寂里,只有漫天风雪飞舞。 可狂暴的疾风好像渐渐减缓了,随着无数雪花簌簌落下,终于显露出数十步之外的场景。 一座木屋突兀地出现在了前方。 柔和的光芒从那一座小小的木屋中照出来,带着浓香的炊烟从烟筒里缓缓升起。 温暖的气息近在咫尺。 傅依目瞪口呆。 就在寂静中,随着一声吱呀的声音,门被缓缓的推开了,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围着围裙,神情温柔又和煦,端详着门外的傅依。 她有着略显肥胖的身材,面目慈祥,六根长须从嘴边垂落下来。 像是一只胖乎乎的老猫。 “又是迷路的孩子吗?”她微笑着,向着傅依招了招手:“进来取取暖吧,我正好炖了汤。” “……” 傅依沉默了片刻,摇头,白鼬的念动力骤然一震,托着她冲天而起,逃跑一样飞向了远方。 这种明知道有鬼的地方,脑子有病的人才会进去吧? 可等她落在地上,筋疲力尽的时候,回过头,却看到了好像没有过任何移动的那一座温暖木屋。 还有门口静静站在风雪中等候的老妇人。 “进来吧,孩子。”她微笑着:“我做了热汤。” 傅依落荒而逃。 而那温暖的光芒却自始至终地追在她的身后,宛如跗骨之蛆那样,慢慢地靠近。 直到最后,傅依已经没有力气再逃跑了。 倒在雪地中。 回过头时,便看到台阶上的老妇人温柔的笑容。 猫厨娘再次建议:“刚刚炖菜已经好啦,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吃怎么样?” “……” 漫长的寂静里,傅依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次将意识从那个红色的‘安全退出’图标上移开,睁开眼睛。 她说:“好。” . . 槐诗感觉自己迷失在暴风雪之中了。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傅依就不见了。 他被丢进了一个深邃的大坑里,难以跳出那数百米高的悬崖落差。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便嗅到黑暗深处传来的恶臭腥风。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了。 伴随着猛兽喉咙中震慑的低鸣。 很快,两只庞然大物从开启的裂缝之中走出,琥珀色的竖瞳带着天生的狰狞端详着槐诗的样子,咧开嘴,嘴角滴落炽热的铁汁。 槐诗在原地愣了半天。 简直怀疑自己在照镜子。 因为那两只巨兽完全长得和他一摸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 “啧……” 槐诗眯起眼睛,看着他们的样子,忽然问:“接下来你们该不会说,你们从身体到性格,所有的东西都和我一摸一样吧?” “正是如此。” 两只镜像一样的巨兽开口回应,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可仔细听的话,却不像是一个或者两个声音,更像是数十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槐诗咧嘴,活动着身子,低声问:“也就是说……你们现在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于是,两只狼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风雪突如其来。 遮蔽了一切。 . . 木屋内,壁炉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吊挂在炉火之上的炖菜发出了沸腾的声音,一阵阵香甜的肉味升腾而起,随着调羹的搅拌,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傅依坐在温馨的餐桌旁边,环顾着四周。 油灯,桌椅,餐具。 一切好像都是符合她的审美和心意打造,令人打心底的喜欢,哪怕明知诡异,也不愿意归罪与这可爱的装扮。 只是有隐约的声音不断响起,好像在低声的呢喃那样。 油灯说:“她在看我……我胳膊好痒啊,可以挠挠吗?” “不能动,你是油灯!”桌子低声训斥:“再坚持一会儿都不行么,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都闭嘴!” 挂毯打断了他们乱七八糟的低语:“她好像听见我们说话啦!” “对,不准说话!”花瓶插嘴,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油灯不忿:“那你在做什么,放屁吗!” “够了!”柜子愤怒地跳动了一下:“闭嘴,都闭嘴,不准讲话……她看过来啦……” 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 很快,热气腾腾的炖菜,烤得外焦里嫩的肉排,乃至香甜可口酸辣开胃的重重酱汁都随着一个巨大的木盘放在了傅依的面前。 “请用吧,孩子。” 猫厨娘抬起肉乎乎的手爪,摸了摸白鼬的脑袋:“不要客气,你一定都饿坏了吧?” “我饿了没错。” 傅依环顾着四周的状况,对照着父亲小时候强制让自己背熟了的《地狱意外救生手册》,早已经洞彻了表象。 “可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假的么?” 她粗暴地拿起了叉子,戳了一块肉,抬起来,念动力发动,撕裂,那一块滴落肉汁的炖肉就如泡影一样消散了。 “究竟是你们请我吃饭,还是我请你们吃饭呢?”傅依冷冷地看着厨娘:“我和我的朋友,对你们而言,恐怕就是食物而已,对吧?” 猫厨娘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在了她对面,给自己盛了一碗炖菜后,抬头问她:“你介意我边吃边说么?” “难道我有反抗的余地?”傅依漠然地反问。 并没有预想之中凶相毕露的扑上来,猫厨娘拿着叉子,品尝起自己的炖菜来,仪态雍容,动作轻柔。 “放松一些,孩子,这里没有人想要吃你。” 猫大娘抬头看了一眼紧张的白鼬:“难道你觉得我们是那种遇到活的东西就会当做食物的野蛮生物么?” “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 “是你们闯进来的,不是吗?” 猫厨娘无奈地笑了笑:“而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救你们而已。” 第三百二十九章 愿望 傅依感觉自己听了一个笑话。 可这个笑话却完全并不好笑。 自己被抓到了这里面,只是为了救自己?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话更令人感觉滑稽的了。 “你曾经思考过么,孩子?” 当香甜的进食结束之后,猫厨娘擦拭了一下嘴角,双爪在桌面上平摊开来,郑重地问道:“思考使人明智,思考也使人痛苦……但倘若不思考的话,就只能永远沦落愚昧,变成怪物而不自知。” 傅依皱眉:“思考了就不会么?” “思考了之后,你就知道自己变成怪物了,就像我们一样。” 猫厨娘似是自嘲地摇头:“越是思考,就越是恐惧,恐惧与我们的未来,恐惧终结的到来。” 她说,“恐惧死亡……” “当注定的毁灭到来之前,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不惜一切代价的求存求生,还是放弃了所有挣扎祈求上天的怜悯?亦或者是不自量力地进行反抗?” 猫厨娘的周围,好像重叠着无数的声音一样,轮番肃声反问:“你曾经思考过未来么,孩子?你的未来……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你的未来有光明可言么?你在长久之后的某一天,会迎来死亡么?” “我们进行了思考。” 猫厨娘说:“然后,我们得出了结论,最终,我们来到这里……现在,我们前来迎接你们。” 她说:“事情就这么简单。” 傅依摇头:“说实话,我并没有看出你们的结论和我面前的幻术有什么联系。” “这正是我们思考出的解答和结果。” 猫厨娘敲了敲桌子,于是,窗外的暴风雪骤然停滞,紧接着,艳阳高照,无数奇花异草自肥沃的土地中生长而出。 五光十色的幻影自窗外和屋内不断的闪现,不时有好奇的眼眸向里面窥探。 似是少年,似是少女,似是老人,或者又皆为不是。 千万只猫咪蹲在树上、地上、房梁上、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傅依旁边,探头探脑,仔细地端详着外来者。 友善地轻声叫了叫,还有胆大的上前蹭了她一下,想要和她一起游玩。 傅依有些慌乱地飘起来,将那些猫咪们隔绝在外,回头,望向了猫厨娘:“这些……都是幻觉,对吧?” “没错。” 所有的猫咪齐声说道:“你所看到的,便是我们的族类应对末日所作出的举措和成果,虚无之中的庇佑所。 既然死亡无从阻止,但我们可以无限地将这一天往后推迟……在这注定会迎来灭绝的未来到来之前,我们得以在无止境拉长的漫长时光中得到救赎和安眠。 而现在,我们想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一份安宁分享给你们而已。 外来者啊,不要再眷恋外面注定要沉没在毁灭中的世界了,为何不留在这里呢?留在这个可以满足你一切欲求的幻想乡?” “……” 傅依陷入沉默。 她的本能能够感觉到它们话语中的真挚,也能够感受到遗传在躯壳血脉中的那种对末日的恐惧。 这个世界将要毁灭了。 毫无疑问是这样的。 倘若它们没有隐瞒自己的话,那么将自己两个人拉入其中确实是一番自作主张的好意……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哪里有比得上在死亡之前的幸福和安详更珍贵的东西呢?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问:“如果我拒绝呢?” 一只白猫说:“那就说明……你未曾领悟……” 黑猫说:“或许,你只是没有理解。” 花猫歪过头来:“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外面需要餐风露宿……”灰猫说:“忍受饥饿和痛苦,可在这里没有忧愁和绝望……” 波斯猫抬起眼瞳:“真实和虚假其实没有分别。” “末日永远不会到来。” 三花猫的幼崽从她身旁经过,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在毁灭到来之前,我们都可以在幸福和安宁之中死去。” “你只是对外界还存留着执念而已。” 宛如祖母一般慈祥的猫厨娘将幼崽抱起,放在怀里:“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 “让我们来向你证明,外面和庇护所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猫厨娘说:“这里的东西应有尽有,不论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和想要拥有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得到满足。 我们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如何证明?”傅依皱起眉头。 “许愿吧,孩子。” 所有的猫儿齐声说:“我们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任何的愿望……你有三次机会向我们索求你所欲求的事物。 在你所知晓和拥有的东西里,倘若有任何我们无法实现、无法取得的东西的话,那么这庇护所的存在对你而言便是没有必要的。 你无法在这里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和安宁,大可带着你的朋友离去。” 它们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猫厨娘认真地说:“但如果你找不到这里的无法满足你的地方,就请你留在这里好吗? 大家一起做朋友吧,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十分愉快。” “……” 傅依没有说话。 不知如何回应。 诚然,这里是幻境,但幻境却太过真实了,甚至就连时间似乎都能够加速,可以实现任何理想和欲求…… 她确实是有退出的方法没有错,但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将槐诗一个人丢在这里。 如果她还想继续在这一场魔女之夜里探索的话,那么就必须赢得这一场赌局,否则剩下的时间恐怕就只能留在这里做梦了。 说实话,她觉得做梦没什么不好。 和一群猫做朋友似乎也很有趣。 但果然……她还是觉得和槐诗一起去冒险更有意思一些。 因此,必须赢才可以。 那么,有什么是在外面自己有,在这里却无法得到的? 哪怕是再不清楚升华者和地狱的详细情况,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提出的就是物质上的要求。 物质是最苛刻的,可在幻术之中,物质却反而变成了最简单的东西。 或许,可以试着撒谎? 但对方真得没有办法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她思索了许久,忽然开口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我要自由。” 所有猫儿沉默地凝视着她,不为所动。 只有祖母一般的猫厨娘怜悯地端详着她,好像早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那样,轻声问:“那种东西,你在外面的时候有吗?” 傅依沉默。 有过吗? 她不知道。 不论是父亲的钢铁摇篮,还是母亲对于她人生的把控和规划……在这中间,究竟有多少是属于傅依的东西呢? 她没有回答。 这种奢侈的东西,她在魔女之夜的梦境之外也不曾拥有过。 许久许久,她沮丧地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朋友。” 她抬头问道:“在这里没有我的朋友。” “实际上,你的朋友也在这里。”猫厨娘柔和地说:“你要见一见他么?” “嗯?” 傅依似是有所领悟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们会说你们也是我的朋友来着。” “友情是相互的,不是吗?”猫厨娘和煦地说道:“我们确实希望能够和你成为朋友,但此刻的你恐怕难以打心底的信任我们吧?” 傅依长处了一口气。 心头落下了一颗大石。 槐诗还在这里就好,起码没有跑到什么地方或者被什么鬼东西给拐跑。 实际上,傅依怀疑只要这群猫扮做她的样子,稍微诱导一下,槐诗就屁颠屁颠的叼着骨头自己跳进陷阱里去了。 “事先声明,这不是我最后的愿望——”傅依抬起手问:“我可以见见他么?” “当然。” 猫厨娘点头,旋即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不过,他好像在忙,恐怕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我并没有骗人,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挥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并没有暴风雪卷进来,那些树上和草丛中的猫儿无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冰天雪地的场景。 深邃的坑洞,三只庞大的狼兽力战正酣,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 咆哮的声音此起彼伏。 “对儿7!” “对儿9!” “要不起!” “炸了!” “我王炸!” 随着潇洒的将一手铁牌甩在地上,槐诗从地上跳起来,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又是我赢了!” “草,什么运气!” “你丫是不是出老千!” 另外两只脸上糊满了锡箔纸条的狼兽怀疑地端详着槐诗,可是却抓不到他什么把柄。 “没抓到就不算出老千咯。” 槐诗吹了声口哨,再度搓了一长条锡箔纸出来,啐了一口,甩手将它糊到了两条狼兽的脸上,啧啧感叹:“你们还嫩着呢!” 槐诗的牌技,只能说是一般。 但架不住他以前训练完了闲着没事儿经常和乌鸦在地下室里打扑克啊,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牌技屁的长进都没有,可出老千的经验和本事却一天比一天溜。 就算是这两只狼兽复制了槐诗的性格和身体素质甚至是短期记忆,可哪里能把从乌鸦那里坑出一脸血才换来的经验和本能也复制过来? “继续继续,还差一局啊!” 槐诗率先地洗起牌来:“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这一把我要是赢了,你们就得让我和我兄弟走。” “快洗快洗……” “多打两把嘛,反正你不是也挺闲的么?” 两个老哥其乐融融地洗起牌来,还有人提议:“诶,要来点宵夜么?你饿了吧,我们这儿有小酥肉和毛豆,可以下酒……” …… 死寂之中,傅依目瞪口呆地望着窗外的景象,不可置信。 真有你的啊,槐诗!老娘为了救你殚精竭力,你特么怎么这么快就跟犯罪分子达成共识了? 猫厨娘微笑着望着窗外的场景,回头看向傅依:“或许你可以等一会儿,看他们用斗地主分胜负……” “免了。”傅依沮丧地叹息:“靠斗地主赢未免也太丢份儿了吧?” 猫厨娘笑了笑,关上窗户,郑重地问。 “那么,你想好你最后的愿望了吗?” 傅依颔首。 第三百三十章 等待 在沉默中,猫厨娘静静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女,许久,许久,摘下了脸上的圆框眼睛,似是无奈。 “你真的想好了吗,孩子。” 她说,“所谓的赌局,不过是为了让你知晓与领会这里和外面并没有差距而已,难道在充满灾厄的外面,真的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如此留恋的吗?” “是的。” 傅依断然的点头。 猫厨娘再问,“哪怕赌上永远留在这里的可能性,也要不惜代价的离开?” “没错。”少女再度点头。 “真让人难过,你的样子让我想起我们的很多同伴与族人。”苍老的猫祖母叹息,抚摸着手中的小猫:“他们也都和你一样,不惜和我们决裂,只为了奔向地狱中去……去寻求死亡,太不可思议了,生命是珍贵的,不应该这样。” “我明白。”傅依说。 “尽管这样,依旧要去?” “是的。” “哪怕你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不,唯独这一点,我不会赞同。”傅依愉快地笑了起来:“这场赌局,我赢定了!” 所有的猫儿都陷入了沉寂,肃容端详着面前的少女,等待着她的要求。 “请吧,孩子。” 猫厨娘说:“告诉我们,你最后的愿望。” “那么,请你们告诉我——” 傅依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发问:“我在这里能得到爱情么?” “……” 无人回应,所有的猫儿都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她,或者彼此错愕地凝视,最后,视线看向苍老的祖母。 祖母沉默。 傅依的笑容越发的愉快起来:“我所要求的,是我在外面所拥有的,而且你们没有办法给予我的,是吧?” 祖母没有反驳。 傅依再问,“和友情一样……爱情也是相互的,对不对?” “没错。”祖母颔首。 傅依如释重负,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最后的问题:“所以你们没有办法给我,是吧?” 祖母沉思片刻,忽然说: “可以试试。” . 似是恍惚,在激烈的斗牌中,槐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了。 幻觉一样的,他听见身旁传来一个熟悉又甜美的声音:“槐诗,我喜欢你。” “兄弟,别闹……” 下意识的,他向旁边推了一把,却推了一个空,愣了一下。 绝了。 竟然听见好兄弟对自己表白。 这特么是哪儿来的青春期特有幻觉么? “怎么了?” 旁边的狼兽催促:“快打啊,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催催催,催什么催?”槐诗甩手,将大小王摔在了牌堆上:“你拿什么比我大?我赢了!你们连底裤都要输给我了好吗?” 两只脸上黏满了锡箔纸的单身狗骂了句脏话,无奈地将一手烂牌丢在了地上。 输得透彻。 …… “……” 在室内,尴尬的沉默里,老妇人犹豫一下,说:“我可以引导他……爱情总要有点时间去发展,对吧?” “但这不是你们给的,对不对?” 傅依微笑着:“爱是相互的,但和友情不同,里面容不下第三个人存在……” 苍老的猫厨娘忍不住低头,沮丧地叹息了一声。 然后,听见门外的声音。 “她赢了。” 似是在门外等待许久,那个驻足在此的老人下达了最后的判断之后,带着衰弱的脚步声远去了。 猫厨娘颔首。 虽然有些惋惜,但依旧接受了赌局的失败,低头安抚起怀中伤心的小猫儿。 傅依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旋即产生了疑惑:“为什么不骗我呢?” “嗯?”老厨娘不解。 “我是说,这种规则完全是自由心证的吧?” 傅依说:“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稍微歪曲一下我们的规则,就很容易实现,哪怕创造出一个假人来都不是很容易么?” 猫厨娘苦涩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那样的话,岂不是在欺骗你了么?” 傅依愣了一下。 “我们只是想要让你留在这里,和我们成为朋友。” 她认真地说,“在毁灭到来之前,大家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不会背叛,不会伤害,也不会彼此猜忌。 毕竟这里是庇佑所,而不是囚笼,不是吗?” 她慈祥地笑起来,抬起毛茸茸的手掌摸了摸白鼬的小耳朵:“孩子,欺骗,换不到真心……也换不来友谊。” 老厨娘认真地提醒道:“隐瞒也不会。” 傅依愣住了。 她有些躲闪地别过视线。 “我知道……”她低声说,“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那就耐心的等待吧。”老厨娘最后温柔一笑:“在结局到来之前,我们都还有充足的时间去等待,去爱。” 她的身影缓缓消散了。 随着众多失落的猫儿一起。 小木屋的温暖光芒缓缓熄灭,好像沉没进了远方的黑暗中,离她远去了。 傅依重新回到了冰冷的雪地之中,可暴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天空晴朗,空气清新。 而就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正摆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炖菜和两幅碗筷。 一颗白水晶压在一张纸条上。 纸条上画着一张酷似老祖母的笑脸,还有一行字迹:【在等待结束之前,请和你的朋友一起分享吧!】 “……” 傅依愣了许久,忍不住嗅了嗅面前暖意升腾的炖菜,忍不住笑起来:“什么啊,最后还对我们这种恶客这么温柔的吗?” 她沉默了许久,回头,看向趴在雪地里睡得哈喇子都留下来的某只哈士奇,神情就变得恼怒又无奈起来。 一颗足球那么大的雪球砸到他的狗脸上。 槐诗惊起,警惕地环顾四周:“什么?怎么了?敌人在哪里?傅依不要怕,我保护你!” 想起这货和敌人达成共识的样子傅依就忍不住生气:“你保护个屁!还愣着干嘛,过来吃饭!” “嗯?怎么有饭?好香啊。” “管那么多干嘛,吃就是了……别用你的嘴拱了好么,都要翻了!算了,我给你舀吧……” 白鼬叹息着挥手,念动力发动。 顺带,悄悄地将那一张字条藏进自己的空间里。 等待……吗? 她的心情又一次沉重起来:和这种货说等待,等到世界末日心里都没底吧? 算了,先吃饭。 她端起小碗,啃了一口鲜嫩多汁的牛肉,满足地眯起眼睛。 “真香!” 旁边传来了扫兴的声音。 .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毕竟盆就那么大,还不够槐诗塞牙缝的,但味道确实不错。 热气腾腾的,吃完好像心里都暖起来了。 然后,槐诗终于注意到了傅依手里的白水晶。 “哪儿来的?”他凑过去瞪大眼睛:“闪亮亮的,怪好看。” 想吃。 这几天他吃习惯了。 “去去去,人家送我的,你舔个什么劲儿啊。”傅依将水晶拿走,不让槐诗再继续舔来舔去了。 但不知为何,手里拿着水晶,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了起来。 呼吸急促。 很快,白水晶竟然就发出了隐隐的光亮,融入了她的身体里去了。 “哇,你竟然自己吃,分都不分我一口?” 槐诗诧异,紧接着就看到傅依好像喝醉了一样,踉跄后退,头晕目眩地坐在地上。 “我好像……有点……” 她说:“……困。” 眼睛一闭,她睡着了。 紧接着,她那一层细细的白色绒毛就开始疯狂生长,将她包裹在内,变成了一个蚕茧那样的东西。 槐诗错愕地拿着鼻子拱来拱去。 在犹豫要不要来一口铁汁把这玩意儿烧了,把傅依救出来。 但想到这里特么的可没有什么屏蔽友军伤害的功能,万一一不小心把傅依给烧死了怎么办? 出去之后还不得被社保局的好哥哥们拿着铝热剂、喷火器和汽油燃烧弹殷勤招待一波。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蚕茧便已经分崩离析。 好像焕然新生的傅依从其中睁开眼睛,看到槐诗张开口,便下意识地举起手把他的嘴给封了起来。 要再说什么一句你掉毛了或者你变秃了,傅依可有点遭不住了。 牙齿合拢,崩的一声。 傅依都吓到了。 槐诗的嘴真得被她的念动力给封住了,好像铁钳合拢一样,张都张不开。 直到她反应过来,松开钳制,槐诗才愕然感慨:“你怎么变透明了?” 此刻,傅依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好像真的……变得透明了一些。 似乎是ps图层的透明度调错了,往上拉高了一点,导致她竟然能够透过自己的身体隐约看到后面泥土的颜色。 “除了这个呢?”槐诗好奇地问道:“还能整个什么活儿?” “我看看……” 傅依打开插件,匆忙地检索起来,很快,槐诗脑子里就传来了傅依的声音:“喂?喂?能听见么?” “哇!人形移不动!” 槐诗啧啧感叹:“电话费都不用交了!” “……你可闭嘴吧。” 碰上这煞风景的货,啥好东西都能给他说得不值钱了。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吗?”槐诗问道。 “没了,你还想有什么?”傅依回头白了他一眼:“有点就不错啦。” “好吧……” 槐诗失去了看稀奇的机会,悻悻摇头:“那我们走吧。” “恩,走吧。” 傅依跳起来,娴熟地飞到了他的后背上:“强袭槐诗,出击!”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忽然感觉刚刚傅依还挺可爱的……emmmm,一定是错觉,好兄弟这么铁血,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槐诗咧开嘴,甩着舌头向着前方飞奔起来。 在他的后背上,傅依忍不住叹息一声,最后看了一眼面板,收回视线。 这就是唯一没有告诉的槐诗的新技能,【心理暗示】 好像一点用都没啊…… 她叹息了一声,无力地仰天倒下来,睡了。 在他们背后,丛林的深处,虚幻的小木屋从空气中隐约浮现。 静静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向王都去吧,外来者,你们所渴求的东西,都在那里。” 猫厨娘轻声道别:“愿你们离开这一场短暂之梦后,能正视这个残酷的世界。” 第三百三十一章 惊悚之雨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一路走来,他们好像终于进入了雾之国的内部。 在突破了外层的暴风雪之后,里面却反而没有什么雾,只是天空不论白天和晚上都是灰蒙蒙的,看不清太阳,也难以分辨星辰。 “就因为这个叫雾之国么?”槐诗好奇:“为什么不叫纱之国啊,更贴切一点诶。” “感觉叫做纱之国的话,土影就又双叒要死了呢。” “……不要玩谐音梗好么。” 槐诗叹息,环顾四周。 到处都是废墟。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扮演小怪兽,吓唬一下无辜的居民呢,结果走了一路,城市和村庄没少见,可活人却半个没有。 好像经历了战乱还是什么其他,到处都是废墟,荒无人烟。 死人倒是见过不少。 不论是腐烂的东西还是已经挂在坍塌的城墙上变成恶臭腊肉的尸体……那都不是人类所能够具有的面貌和样子。 反而更像是某种蜥蜴和蛇的人形混种,而且大部分都产生了极其严重的畸变和异化。 至于其他的诡异野兽和生物,他们几乎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太多了。 走几步就是一个。 倘若不是槐诗的身体还具有一些威慑力,外加傅依的广域幻术的话,他们一路走过来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现在基本上都是槐诗赶路傅依睡觉,遇到麻烦之后把傅依喊醒,开启幻术之后冲一波,冲完了之后傅依再继续睡觉回蓝条…… 眼见是越来越胖了。 但槐诗不敢说。 “我们进来之后有多长时间了?”傅依趴在槐诗脖子下面的吊篮里,百无聊赖地问道:“怎么都应该有两三个星期了吧?” “如果按天计数的话,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槐诗回答:“但我的体感时间应该只有一周……而真正上的时间,肯定不超过八小时……” 魔女之夜能够维持的时间也就八小时而已。 虽然不知道是究竟采用了那种定律和远离,但毫无疑问,这里的时间确实是被加速了。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 就好像里的特殊设定一样。 习惯了就好。 经过了这么多年,在现境,由创造主前仆后继所建立的框架中,时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容易被摆弄的东西。 尤其是在数次升级嵌入了包括【相对论】和相关质量学的插件之后,就变得更加容易了,只要有足够的源质进行操作,封闭空间内的时间的流速可以快或者慢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唯一让人遗憾的一点是:尽管‘快进’这个功能键被装上去这么久,可‘快退’的功能依旧遥遥无期,甚至连‘暂停’都属于操作难度大到物理学专长的创造主会爆掉脑血管的程度。 类似领域的研究由于过于危险,已经彻底被天文会从白银之海的源头予以封印。 归根结底,某种程度上来说,熵的流逝不是不可逆的……只不过要看你付出多大的代价。而哪怕是小规模时间逆行都是属于会令整个现境的深度都为之加深的恐怖消耗。 当然,有谣言说这一项技术已经被‘昨日快递’所滥用,还有人说现境三大封锁之一的‘彩虹桥’能够进行传送的不止是空间,甚至能够将人传送到一个月之前什么的……这种哗众取宠的无稽之谈大家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听了就让人想笑。 “哈哈哈。”槐诗大笑了起来。 傅依抬起头看过来,“你笑什么?” “……呃。”槐诗沉吟了片刻,干巴巴地回答:“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槐诗当然不可能将乌鸦私下里跟自己讲的那些秘密乱说,只能吭哧了半天讲道,“别人的老婆要生孩子了。” “……真巧啊,我妈也要生孩子了。”傅依好奇地问:“你觉得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抱歉,抱歉。” 槐诗只能低头认错。 “没关系,我开玩笑的。” 傅依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回应,并没有恼怒,只是缩回了吊篮里:“小心些,要下雨了。” 好像要证明她的推测那样,天空之上响起了突如其来的雷鸣。 黄昏的时候看不到夕阳的昏光,天穹反而迅速地被乌云遮蔽,紧接着,带着恶臭的暴雨迅速地泼洒而下。 落在大地之上,嗤嗤作响。 “浓度恐怖到这种程度……要是放在现境,所有的酸雨都会哭出声吧?” 槐诗抬起眼睛眺望了一眼远处的黑压压的天穹。 酸蚀之雨落在他的甲壳和鳞片上,好像落在石头上一样,留下隐约的痕迹之后就被不着痕迹的抖落了。 毫无影响。 进入这里以来,槐诗的身体又大了一圈,现在已经超越了救护车,快要接近小型卡车的范畴了。 再大下去的话,不会真的有一天和重卡差不多大了吧? 槐诗在吃东西的时候偶尔会这么想,然后认真地考虑几秒节食什么的,很快就把节食抛到脑后。 去他娘的,变大就变大,恰饭要紧。 他张嘴,接了一口强酸一样的雨水,胡乱地漱了漱口,把牙齿上的污渍给涮掉之后,娴熟之极的随意吐掉了。 体质点的高就这点好。 百毒不侵,什么属性攻击都不虚。 虽然除了血条够厚防御够高之外,手短腿短还没什么控,但像现在这样能方便地冒雨赶路的好处却是其他探索者没有的。 这两天,趁着有空的时候,他已经将傅依的竹子吊篮换成了铁的了,用悲伤之锁挂在脖子上,明明有篮球那么大,可挂在他脖子上就好像一个上方开口的小铃铛一样。 恩,越来越像狗了。 就在他走神的胡思幻想中,脚步却骤然一顿。 停在了深渊之前。 泥浆和酸雨汇聚成的滚滚浊流从他的脚边轰然流过,坠入了大地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巨大裂缝之中。 裂缝长达数千米,宽度最窄的地方也多达上百米。 好像经历了剧烈的地震,地壳产生了剧烈的变动一样。 隐约可以看到沟底那半座已经被泥浆淹没的古老城市,干枯的骸骨在酸雨浊流中缓缓起伏,很快沉入了泥浆的深处去了。 “真好啊,连集体公墓都省了。” 槐诗啧啧感叹。 “……你是怎么把这么渗人的场景说得好像菜市场一样的?”傅依叹息。 “当然是靠天分啊。” 槐诗的狼嘴娴熟地撮起,得意吹了声口哨:“我超勇的,怕什么啊?” “是吗?” 铜铃吊篮里的白鼬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回头看一眼。” 然后槐诗就后退了一步,笔直地向前冲出。 禹步! 回头看什么看? 早在傅依说回头的时候,槐诗就感觉到一阵死亡预感骤然从心中爆发,刺得他灵魂颤抖。 不顾一切,他奋尽全力地向前冲出。 冒着坠入地缝深渊的风险,狂奔而出。 轰鸣爆发。 好像冲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泡那样,一道清脆的声音被淹没在暴雨的声音中。 紧接着,酸蚀之雨被掀起了,好像垂帘之间骤然洞开了门户一样,在念动力的排斥之下被挤向了两侧。 念力卷动飓风,施加在了槐诗的身上,为他提供了瞬间的加速。 巨狼已然拖着一截铁柱,破空而起,自空中飞跃地缝,向着另一边跳出。 隐约中,他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后腿上摸了一把,冰凉彻骨,紧接着,深入骨髓的痛楚才骤然爆发开来。 他的身体骤然抽搐了一下,重心不稳,几乎摔进深渊里。 “踩!”傅依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响。 槐诗毫无怀疑,前爪向下的虚空中拍落,好像拍在了岩石之上,被念动力顶起,接续了中断的力量,终于踉跄地在裂缝对面落地。 令人错愕的是,离开了地缝那一头之后,暴雨竟然也神奇的消失了。 这里甚至能够看到夕阳的残光。 空气干燥,大地坚实。 到这会儿,槐诗才感觉到后腿上的幻痛缓缓消散。 他剧烈地喘息,口水狼狈的从嘴边落下来,茫然地问:“怎么回事儿?”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儿呢。” 抱着他额头尖角的白鼬低下头和他大眼对小眼,难以遏制恼怒:“为什么我怎么喊你你都没反应?要不是最后跳了那一下,我们就死了!” “我……我听见你让我回头看……” 槐诗后怕地喘息着,感觉到缠绕在背脊上的恶寒终于散去。 倘若不是死亡预感救命的话,外加槐诗作死经验丰富的话,这一次恐怕就真得莫名其妙地死在哪里了。 和圈禁之手的力量相比,恐怕这才是乌鸦费尽心思给他塞进来的金手指吧? 没有这个技能的话,他恐怕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傅依直勾勾地看了他许久,好像终于确定待在这个壳子里的是他本人那样,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你现在可以往回看了。” 槐诗此刻才有勇气回头。 隔着灰色的暴雨和宛如天堑的地缝,槐诗窥见了原本裂缝那边的状况。 无数面目模糊的人影悬浮在空中,伫立在地上,甚至自泥土中探出残肢和扭曲的面孔。当他们汇聚在一处的时候,晦暗的色彩好像海潮,随着暴雨,吞没一切。 隔着遥远的距离,直勾勾地凝望着两个从他们手中逃走的生者。 哪怕难以窥见长相和面容,可依旧能够感觉到那种纯粹的饥渴和妒忌。 就在地缝的最深处,沉入泥浆和黑暗中的城市废墟里,有一只阴暗又细长的手掌缓缓地收缩了回去。 招展如海草。 槐诗低头看了一眼后腿,一个惨白的巴掌印记到现在还未曾褪去。 在曾经酸雨的冲刷之下,那里甲壳竟然如同稀泥一样地软化了流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巴掌型的缺口,裸露出灰黑色的皮肤。 在残存的强酸侵蚀之下,一阵阵带来生涩的钝痛。 “那究竟是什么?”傅依余悸未消的问。 “估计那群鬼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吧?” 良久,槐诗从被束缚在暴雨中的那群晦暗身影上收回视线,轻声叹息:“大而化之的而言,就将那些东西当做地狱的一部分吧。” 所谓的地狱,就是这么诡异的地方。 风月说 两更完毕,还搬了一下午洗衣机,腰酸背痛求月票嘤嘤嘤~ /txt/99001/ 。_手机版阅读网址: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三百三十二章 秘密 在离开那一道地缝之后,傅依好像没吓到了,并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槐诗也陷入了沉默。 这里的深度开始加深了。 原本只是稍微异常一些的边境而已,如今已经开始向着深渊靠拢了。 那一群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和那一座沉没城池里探出来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明证……如果槐诗反应稍微慢一点,或者没有傅依的帮助,他可能早就被那群东西侵蚀畸变永远留在那一场暴雨中,或者被拉近那一座沉没的城市里了。 再怎么厉害的升华者一旦有所失误,都会迎来惨烈的后果,所谓的地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地方。 深度越是向下,就越是危险。 各种不讲道理的事情就越是多,越是诡异……或者说,就越是奇迹。所谓的圣痕,难道不正是从地狱中蜕变而出的奇迹么? 哪怕是天文会的考古队,多少经验丰富谨小慎微的考古学家,一着不慎在某个诡异的地狱遗迹上折戟沉沙也是不值得任何吃惊和奇怪的事情。 而众多边境遗物,便是这些灾厄、诡异和不祥的化身。 倘若没有‘查拉图斯特拉’大封锁的话,恐怕现境在地狱的侵蚀之下连一日的安宁都无法维持。由众多创造主不断传承才得以完成的这一庞大秘仪不止是将各种定律和规则写入现境,在现境以钢铁洪流维持住了绝对的力量优势。除此之外,也如同城墙一样,形成了抵御深度侵蚀的屏障。 现境三大封锁中,除了紧急情况时才会全力发动平时都被当做代步工具的‘彩虹桥’之外,在平稳时期做出最大贡献的便是‘查拉图斯特拉’大秘仪本身了。 至于三大封锁中最后一条,则是机密中的机密,除了天文会的高层之外,就连一个字儿的传闻都不曾流传出来。 只不过槐诗却曾经在闲谈时从乌鸦听到了出乎预料的嗤笑,似乎被当做了‘贪天之功为己有’的凑数典范。 但她没有详细说。 这些属于极度机密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对槐诗讲过。 一开始的时候,槐诗还以为她在卖关子或者故弄玄虚,到了后来,逐渐接触到了天文会种种不可思议的情报屏蔽和操作案例之后,他才明白,有的时候哪怕是得知了这些消息,名字也会出现在存续院保存的‘缄默者石碑’上,一旦说出口,就会被技术部的‘末日钟’感知,而要是再早个几十年,就连整个过程都会被连接着天国的‘命运之书’所记录。 不是不能告诉别人,就好像石釜学会从来不禁止别人跳过购买教材的步骤偷学炼金术一样。 一旦知晓,那么就必须有人为这一份‘知性’的非法流传而付出代价。 在警备时期,甚至被判处‘模因清洗’也不意外。 因此就算是浪荡如乌鸦,也不得不在大多数时候守口如瓶,生怕自己前脚说漏嘴,后脚自己的契约者就被彩虹桥直接传送到伦敦塔判处永世关押。 这次她甚至没有自己进来,只能拐弯抹角地帮自己把灵魂能力带了进来。 作为天文会最大的二五仔,槐诗感觉自己压力很大…… 他甚至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强制傅依退出这一场探索了。 然后在说出口之后,理所当然地迎来了傅依的反对。不知道为什么,槐诗总觉得她反对的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总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很久没有这么优柔寡断了,这令槐诗分外的有些心烦。 “有东西来了!” “地在震!” “可以吃了吗?” “等一下!” 就在他沉思之中,忽然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从他的身边响起了。 他的脚步一顿,错愕抬头,环顾四周,可什么人影都没有见到。周围只不过是一片荒林而已。 倘若他是山鬼的话,可以轻易地凭借这里的生机网络感知到藏在暗中的鬼祟,可如今却除了嗅觉和听觉之外,就难以分辨敌人的所在。 “怎么了?”傅依好像从梦中被惊醒了,睁开眼睛小心地看了槐诗一眼。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为什么……会感觉有些心虚? 槐诗低头看了铃铛里的白鼬一眼,严肃地说:“不要乱开玩笑。” “嗯?”白鼬下意识地有些紧张,尾巴都竖起来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乱开玩笑。” 槐诗又严肃地强调了一遍,继续往前走,紧接着,又有相同的声音从周围响起了,槐诗的神情一肃,猛然回头。 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有荒林。 还有斑驳树木上一圈圈诡异的斑纹。 那些斑纹不知道为什么,重叠在一处,酷似一张张诡异的面孔。不似人类,倒好像是蜥蜴或者蛇的样子。 某种……冷血动物和树的结合。 槐诗心里紧了一下。 “树会说话?” “有人来了!”一棵树上的面孔忽然喊起来。 “傅依你听到了么?”槐诗低头问。 傅依茫然,可紧接着,又有树尖叫起来:“地在震!” 有一张迫不及待的面孔大喊:“可以吃了吗?” “等一下!”远处有个声音回答。 槐诗皱起眉头。 “有人来了!” “地在震!” “可以吃了吗?” “等一下!” …… 那些树木好像只会说这些话,一张张面孔上的嘴唇开阖着,可是除了呼喊之外,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好像只是喜欢的喊唱和rap一般。 只是槐诗越是专注地警戒,就越是感觉到一阵眼花。 不知道为什么,一颗颗树木的斑纹之间,他却觉得,那些斑纹开始移动了起来,到最后,在一颗枯树的斑纹上,竟然浮现了一张酷似狼兽的面孔,在惊恐的大喊:“树会说话?” 槐诗愣住了。 树木上,他的兽面清晰了一分,再度喊道:“树会说话?” 槐诗眼前一阵眩晕,感觉到面孔麻木起来……一阵困倦,仿佛意识分成了两个,一部分还存留在自己的身体中。 一部分,已经进到了树里去! “树会说话!” 那一颗枯树上的面孔瞪大了眼睛,语调已经和槐诗有了八分像:“傅依你听到了么?树会说话!” “什么鬼!”槐诗的爪子骤然弹出,向前横挥。 可树却好像幻影一样,随着他的利爪扫过,瞬间消散,离去之后,又重新复原,只是面孔却越发的和槐诗类似,惊恐万分地尖叫:“什么鬼!” 它在学他说话。 不,现在槐诗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发出声音了,他说得越多,这一颗诡异的枯树就越像自己。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如果这玩意儿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之后绝对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可这一副样子却莫名地让槐诗联想到自己往日的进阶山鬼时的仪式。 树血之瓮! 树血之瓮的诡异力量岂不是和它极其类似么?只不过它需要槐诗的血,而这个还活着的鬼东西,只要听见槐诗的声音就可以。 “槐诗,你怎么了?” 傅依茫然地看着好像发疯了一样的槐诗,一头雾水。 “傅依你听见了吗!树会说话!”那一颗诡异的枯树尖叫声越来越凄厉:“不要乱开玩笑!” 就在那一张斑纹面孔死死地盯着槐诗的时候,极类槐诗的面孔上便忽然渗出了腥臭的鲜血,狞笑,学着他的语调,不断地拉扯着他的意识和灵魂。 直到槐诗冲着他露出狞笑。 “喜欢学人说话是吧?” 槐诗漠然地和它对视着,忽然张口喊道:“我发誓秉持天文会的纲领,守卫现境的和平,绝不辜负这一份职责带来的荣誉和责任,从今日起,我秉持——” 那一张枯树上的笑脸越发狰狞,学着他说的话开始重复,可说到了一半,却那张面孔就忽然僵硬住了,仿佛被冻结了那样,话语戛然而止。 啪! 一道惨烈的缝隙从树面上浮现,令它发出一声嘶鸣。 “发誓都敢乱学——你是嫌自己命长吧?” 槐诗嗤笑,抬起爪子,在他的利爪之上,亮起了愤怒之斧的冷厉闪光,圈禁之手启动,横扫! 自物质和源质之上的双重攻伐瞬间爆发,将那一张鬼脸连带着整个树木都撕扯成了粉碎。 凄厉的血水从断裂的树桩里喷涌出来。 了账! 在天文会负责主持的魔女之夜里喊天文会入职时的宣誓,你这种乡下地方的妖魔鬼怪怕是不知死! 要是其他普通人喊一喊也就算了,但凡源质被激发的东西敢在天文会的秩序之下这么喊,效果跟直接自首差不多。 要是在现境,统辖局的hr收到报告之后都会忍不住冷笑着往处理部递一张条子,送你一封黑函。 三分钟不到就有雷来瞄准脑门让敢这么喊的鬼东西体会一下什么叫八倍镜二十四枪爆头击杀。 做不了天文会的人,就做天文会的鬼吧! 若不是担心乐园跑得太远有些鞭长莫及,槐诗直接就喊两句台词,让它体会一下法务部好哥哥们的厉害了! 一旦失去了那种躲避攻击的诡异方式之后,这个精神攻击也被废除的家伙就是一个菜,就着都不够喝二两的! 槐诗三下五除二,全部都给送上路了。 自始至终,傅依茫然地看着槐诗化身破坏狂,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恍然大悟:“噢,我们被袭击了么?” “……” 槐诗无言以对。 合着你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么? 第三百三十三章 永世之战 直到现在,槐诗才忽然发现:好像、似乎、或许……那群家伙根本就没有拿傅依当做目标过? 自从她变成了半透明之后,有的时候就连槐诗都会下意识地忽略掉她,而那群学着人说话的枯树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傅依的存在。 隐形了么? 还是…… 槐诗好奇地端详着她半透明的样子,隐约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该不会除了物理上的隐匿之外,她还能够在怪物们的感知之中消失吧?尤其是在她睡觉的时候,存在感稀薄的让人根本注意不到。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鼻尖却忽然一动,猛然回头。 “有人来了。” 枯枝破碎的声音响起,在那些宛如尸骸一般纠缠在一起的漆黑树木之后,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浓厚的熏香气息扩散开来,可是掩饰不住衣袍下的腐臭。 手提着遍布锈迹的沉重香炉,那个披着破烂教袍的僧侣踉跄地行走在密林之间,缓缓地向着他们走来。 这是槐诗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活的生物。 只不过却不是人。 而是和路上见到的那些尸首一样,近乎是蜥蜴和蛇一样的面孔,浑身没有毛发,剥落的鳞片下面留着脓血。 如同深染恶疾。 只是那一双遍布血丝的眸子却亮的让人害怕,凝视着槐诗时便充满了狂热的渴望。 就在槐诗浑身紧绷,准备发动攻击的时候,那个人影却…… 忽然跪下了。 毫不犹豫。 朝着他,大礼参拜。 “神圣!神圣的大灵啊……” 它发出嘶哑地声音,好像嘶吼那样,尖锐的刺耳,匍匐在地的时候,身体便敬畏地颤抖着,语气虔诚的令人害怕。 “请你……大发慈悲……拯救这个国家吧……” “哈?” 他愣在原地,一脸懵逼:“你说啥玩意儿?” “叮~主线任务更新——” 铃铛里的傅依蹦跶了一下给他配了个音。 . 大概两更小时之后,坐在地上的槐诗才从那个匍匐的僧侣口中大概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要从各种艰深晦涩的宗教用词、赞颂和特殊称呼中找到真正有用的那么一点消息。 还得试图分辨真假。 槐诗简直心累。 在听完之后,他沉吟了片刻,认真地问道:“简而言之,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好几个国家,对吧?” 僧侣颔首。 “如今这个世界正在面临末世?很多国家都已经开始衰败了,放着不管的话,就会出现一路过来的那种情况,是这样吗?” 僧侣点头。 “如今你们困守王都,全国只剩下了两三万人,而且个个深染重病,已经快要死完了,是么?” 僧侣叹息着赞同。 “所以,你们就虔诚的祈祷,希望传说中每到末世时降临的有神明代表,创造的大灵,来拯救你们?” 槐诗停顿了一下,抬起了手指,指了指自己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东西的狰狞面孔: “而这个大灵就是我?” 僧侣狂喜地磕头。 槐诗想了一下,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们国家岂不是很可怜?” 说真的,国家破败到这种程度了,还要仰仗一只大型哈士奇去救,未免有些太惨了一些。槐诗能干什么?槐诗能给他们一个痛快,然后一把火把他们留下的东西烧光。 让他们就算上不了天堂也能来个解脱。 除此之外,槐诗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这副样子不像是什么救世主。 “你们究竟图什么?” 他满怀不解。 “三日之前,神明已经降下了神谕——众多大灵降临到了世间。” 苦行僧侣的声带艰难拉扯着,发出声音:“陛下……陛下将所有还能走动的人派出……前往往国土四方,寻觅来到世间的大灵们……永世之战即将开始……唯有如此……神圣的大灵啊,唯有如此……这个饱受折磨的国家才能够得到拯救。” “永世之战?” 槐诗沉默片刻,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你们要进行一场战争?” “诚如您所言的那样。”僧侣叩首,将斑斑血迹留在尖锐的石块上,以示虔诚:“恳请您赐予我们慈悲吧……恳请您,大灵啊,将不净者毁灭,义人方才能够的活……” “怎么办?” 槐诗通过意识通话询问藏在铃铛里的傅依:“总感觉去了是做工具人……啊,不对,工具狗。” “放心,他没说谎。”傅依对这一方面似乎出乎预料的肯定:“找你去也是诚心的,没有害人的念头——刚刚,天文会内部的交流论坛上刚刚多了一个权限讨论组,就叫做‘永世之战’,但我没有激活权限,打不开。” “绝了,你们这些权限狗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像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才奇怪吧?不过这上面没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虽然气氛很和睦,但大家都是竞争对手,那种开荒的心血和经验肯定都没有人发上来的,只不过偶尔会提醒一些注意事项和指南,避免进度落后的人被初见杀而已。” 傅依翻了翻贴数寥寥的论坛,仿佛就看到那些人生怕泄露一点关键情报的样子,无奈啧啧感叹。 “真正有用的东西,他们应该都上报了吧?我这边还能看到很多外面的学者发布的任务,大部分都是一些实体勘探和要求进行专业实验然后得到具体数据和参数……反正我一个都看不懂,也轮不到我去管。” 槐诗听完,仰天长叹,越发地无奈。 存续院的学者都是宝贝疙瘩,就只有他这种底层打手像根草,缺乏来自高层的母爱,连配置都是简易版……管杀不管埋。 “好好学习真是太重要了。” 他发自内心地感慨。 “???” 跪在地上的僧侣一脸懵逼,不知道大灵你在说个啥。 “行了,走吧。” 槐诗啐了一口吐沫,再度用尾巴拖起了身后的铁桩:“前面带路,我们就去……去你们那什么地方?” “王都!”僧侣喜出望外。 “对,王都。” 槐诗摇了摇头:“我倒要看看,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狂喜乱舞的僧侣从地上爬起来,惊喜地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走在前面,走两步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槐诗有没有跟上来。 生怕他晃点自己忽然消失。 槐诗跟在了后面。 随着僧侣手中香炉的摇晃,一阵阵带着铜锈气息的馥郁熏香升腾而起。 在香气的萦绕之下,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微微动荡起来。 只是几步就走出了密林,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手持着燃烧的香炉,僧侣在前方开路,是不是还提醒槐诗千万不要走出香气笼罩的范围之外。 这样的体验太奇怪了,在香气笼罩之下,他们明明没有向前走几步,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感觉已经从原本的位置走出了一大截。 几步就翻过了一座山梁,又掠过了一条大河。 而且竟然再也没有遇到任何诡异的事情。 好像观光一样平稳安全。 “那是什么东西?”槐诗好奇地问道,“” “圣油,王国最后的收藏……上一纪所遗留下的珍贵宝藏……” 僧侣沙哑地解释道:“只要身处熏香的范围内,就可以暂时压制畸变病,让那些诡异的不祥之物无法察觉到我们……” “你说得那些不祥之物,有很多么?” “除了王都还存留着一点圣油焚烧的光芒之外,其他所有地方都已经被瘟疫和死亡占据了……” 僧侣沙哑地喘息着,好像在痛哭,尖锐悲鸣,可那声音却仿佛狂笑,让人打心底发凉:那些无信者、那些被神灵抛弃的人已经中了诅咒,唯有被钟爱的信者才能够长存,长存!”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槐诗撇嘴,听到傅依的提醒:“看天上。” 一道阴影迅捷地从地上掠过,那是来自天穹之上的庞大投影——随着槐诗扬首,便看到从破碎的云层之后飞出的巨大飞鸟。 简直好像是从空中掠过的巨大轰炸机,双翼振翅时就掀起一阵阵低沉的雷鸣。 自穹空之上,向着大地上的狼兽一行人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在它的爪子上,还抓着一个僧侣一样的人,在向着地上的一行人招手。 “大灵!又一个大灵!” 槐诗旁边的僧侣惊喜地叫起来,几乎喜极而泣:“神啊,第六位大灵也降临在了我们的国土之上,天佑王国,天佑王国!神明是眷顾我们的……慈悲恩惠!慈悲恩惠!” 槐诗翻了个白眼,快要受不了这货的狂热信仰了。 他问傅依:“那是天文会的人?” “应该是另一个探索者,我没有看到天文会的标志。”傅依回答:“但我这边扫描到的探索者信号越来越多了……大家好像都在往这一块聚集。” “行吧,我闻到了一股pvp的味道。” 槐诗感叹了一句,可不知为何,却有些兴奋起来。 怪兽之间的永世之战么? 让人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了。 他们在向前,继续向前,掠过荒芜的山脉,遍布黑色触手和肿瘤的平原,长满了诡异眼球的湖泊与河流上,色彩和血肉一样的森林与草原,以及废墟,废墟,废墟、尸体、尸体和尸体…… 大地的裂缝越来越多了,甚至形成了一道看不见底部的深谷,延伸到了槐诗他们视线的尽头,而他们在顺着深谷向前行走。 最后,自一片死亡和颓败的气息中,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点稍微完整一点的建筑和道路,以及窥见了高耸在山峰之上的城墙和无数层叠密布的森冷建筑。 就好像是依山而建的战争堡垒那样。 每一个角落中都透露出锋锐和狰狞,没有任何的寻常城市的喧嚣与生活气息,反而像是猛兽那样散发着狰狞的意味。 王都。 雾之国的国度终于到了。 “稍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槐诗抬起手指,指了指远方的高山:“前面那一座,是你们的王都,对吧?” 僧侣点头。 “那么——” 槐诗好奇地问道:“山下面的峡谷对面,那五个城市又是哪家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看这大蜥国要完 在带着一丝血色的昏黄天穹之下,大地遍布疮痍。 仿佛通向深渊的巨大裂缝在地上纵横交错,和它们相比较,哪怕是庞大如现在的槐诗,也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而随着地缝裂谷的纵横交错,已然将一座庞大的山峰彻底分割开来。 就如同幼儿园小朋友们喝多了伏特加去分的蛋糕一样,简直切的乱七八糟,完全不符合地理学常识。 在槐诗最前方的那一座残缺山峰上,便是蜥蜴僧侣口中的王都了。 但问题是——除了戒备森严的王都之外,其他的高山上分明也建立着风格和他们的王都截然不同,但同时又充满阴冷气息的堡垒。 就好像在……彼此对峙一样。 槐诗甚至能够看到那些城墙上面层层泼洒干涸之后存留下的褐色血迹。 隔着老远,一股腐臭的味道就从深谷之中传来,不知道多少尸体腐烂才能发出如此浓厚的恶臭,令槐诗越发地难受。 “那也是王都。” 僧侣的蛇目竖瞳中流露出难以言喻地憎恨:“无信者们的王都,异端的巢穴,是魔鬼在地上聚集地……终有一日,那些罪人都将在神罚的雷霆中毁灭!” “……你们的神,还挺有创意。” 槐诗爬到一个土丘上,抬头瞭望着远方,几乎被逗笑了。 那几座王都,完全都是建筑在深渊裂缝的边缘之上,依仗地利铸就堡垒,然后戒备森严的彼此对峙。 如今看来,那些裂缝就是国家和国家之间划分领土的标志吧? 但这么多把王都搬到国境线上,还改造成军事堡垒的小天才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天子守国门也不是这么个守法儿吧? 简直就是恨不得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在上厕所之前搞一波御驾亲征一样。 图什么? 简直有毛病。 自从建立起到现在,好像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六座城市里如今已经有一座城市已经彻底的颓败,坍塌,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另外五座城市却依旧保持着彼此的敌意,剑拔弩张。 站在几十公里之外,槐诗都已经闻到从那里飘来的各种味道了。 野兽的味道。 不知道有多少探索者如今就在那几座城市之中,等待着永世之战的开始。 “里面有几个开gm挂的?”槐诗问。 “表露在明面上的大概有五个。” 傅依瞄了一眼小地图:“一个在这边上面,三个在左边,还有一个在对面……” “权限狗真好啊。” 槐诗恰了口柠檬,瞥了一眼狂热的僧侣:“走吧,前面带路……你不是说国王陛下想要见我吗?” “请随我来。” 僧侣捧起香炉,向着高山上的孤城走去。 . 整个王都其实都充满了一种古怪的味道。 从站在那一道狭长的城门前面,抬头向着高耸的城墙之上仰望时,就从这近乎荒谬的哥特主义风格中体会到了一种难以理解的迷惑。 ——都糟成这样了,你们大蜥国怎么还没亡? 森冷的高墙和棱角锋锐的塔尖之下,投下了阴郁而锋利的影子,覆盖在了一张麻木的面孔之上。 每一双还能睁开的眼瞳都遍布着血丝,凝视着槐诗时,就狂热又欢喜地让人不适。 当槐诗走进城内的时候,没有人恐惧这大道上的恶兽会将自己吞食,反而迫不及待地匍匐在地上,恳请大灵的恩赐。 咳嗽的声音、呻吟的声音,和远方传来尖叫的声音。 以及,腐臭的味道。 行人稀少到近乎变成了一座空城,可墙壁之后传来的古怪声音却是如今街道行人的百倍以计。 好像有更多垂死的人在不甘地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一样。 恐惧、不安,痛苦和绝望。 无法理解的狂热。 祈祷。 那些清晰的、模糊的、沙哑的或者是高亢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在森冷阴沉的钟声中齐声吟诵神授的典籍。 顺着宛如登天一般的斜坡台阶向上走的时候,槐诗感觉到那种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 这种感觉异常的诡异,就仿佛在一步步走进某个巨兽已经腐烂的尸体中。 衰败的味道无处不在。 “太膈应了。”傅依低声说:“你们边境和地狱都这样么?” “放屁,地狱里还有游乐园呢,巨好玩你知道么?去恶灵古堡蹦过迪的人没有一个不给我们点赞的!” 槐诗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作为乐园王子必须站出来给自己的工作单位正个名,结果傅依完全不信。 他正准备再说句什么,便听见了轰鸣。 那是宫门开启的巨响。 沉重的岩石彼此摩擦,无数浮雕上的庄严的面孔便仿佛张口咆哮,齐声唱起了颂歌。馥郁到令槐诗的嗅觉感觉到不适的熏香味扑面而来,将他们淹没了…… 而傅依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闻到,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只是提醒他,地图上显示前面有一个天文会的系统面板根本分析不出来的巨大红色反应,让他小心一些。 随着一重重宫门的开启,槐诗一路长驱直入,就连护卫都根本没有见到几个,只有几个浑身笼罩在甲胄中的佝偻身影伫立在角落里,喘息和咳嗽的声音如此细碎。 下一刻大家齐齐倒毙槐诗都不会有任何意外。 直到最后,槐诗终于在昔日华丽庄严的大殿里,见到了国王陛下……只不过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曾经的华丽如今已经黯淡颓败,庄严的肃冷气息也变成了令人心生不适的诡异和压抑。 在僧侣们的沙哑圣歌之中,槐诗嗅到了垂帘后传来的腐臭。 那是不论如何庄严的赞歌和馥郁的熏香都无法遮掩的破败气息…… 高高在上的宝座前面笼罩着灰暗的纱与丝绸,那上面落满的尘埃简直让人怀疑皇宫在装潢完了到现在的时间里究竟有没有洗过窗帘。 更令人在意的,是宝座上那个佝偻而消瘦的轮廓,还有仿佛呢喃一样细微沙哑的呻吟声。 如同在说话。 但却听不清晰那声音。 只有匍匐在宝座下的苍老祭祀们恭敬地叩首聆听着,许久,衰老的祭司长抬起了浑浊地眼眸,端详着台阶下堪称庞然大物的槐诗。 “陛下对您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激与赞赏,并对您嫉恶如仇的品性和对不净者的义愤表示敬佩。” “……”槐诗目瞪口呆。 合着你们都是翻译吗? 但你们不要唬我啊,国王刚刚就咳嗽了几声,喘了几口气而已,怎么换成你们翻译就翻这么长一段? 他愕然地挑起眼皮子,就怕这老货过了一会忽然告诉自己:不好意思我也听不懂国王在说啥,刚刚都是瞎几把翻得。 垂帘后,宝座上的呻吟声再次响起,而祭司长便咧嘴,与有荣焉地举起双手:“吾皇心喜!” “吾皇心喜!!!” 台阶下面,匍匐的祭祀们激动地高声喊叫起来。 行吧,高兴一下都要弄这么大阵仗,是怕人不知道你开心么? “永世之战即将开启,身负神意的大灵啊,还请您暂且与其他大灵一般在神殿中稍事歇息。” 祭司长继续翻译道:“在这维护正理与神意的战争中大显身手才是您的天命,至于其他的一切,无需有任何的忧虑。 我们将为您献上所有的食与水,只望您能够养精蓄锐,为这证明神意所在的永世战争划上最终的句号。” 说完之后,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倾听着垂帘后的呻吟,紧接着,肃声说道:“届时,最强的大灵,将在神坛之上,与神明的尊贵圣体——合二为一!” 随着他狂热的呼喊,垂落的厚重丝绸之帘,终于在侍从们长钩的拉扯之下,向着两侧缓缓开启。 而槐诗终于窥见了在宝座之后,那高耸的祭坛上被馥郁熏香所供奉的圣物。 代表神明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一只干瘪而衰朽的破碎眼瞳。 只有拳头大小。 遍布裂痕。 如同一颗打碎了的玻璃弹珠,其中猩红的色彩几乎从伤痕中流溢而出,化作细细一线,顺着祭坛蜿蜒向下。 那正是巨大不明红色反应的来源。 只是凝视,便感觉到眼眸刺痛,槐诗的鳞片在痛苦的摩擦,古老的视线在压榨着意识和魂魄,逼迫他拜倒在尊贵的圣体面前。 可更令他在意的,乃是祭坛前面的宝座上,那佝偻而苍老的国王。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 不论是谁在见到国王的第一瞬间都应该这么觉得才对。 衰败成了那个样子,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吧?可干瘪佝偻的躯壳上,遍布阴翳的一只眼瞳依旧倔强地睁开。 哪怕眼眸中已经昏暗无光。 简直像是一具干尸。 但自祭坛的圣体中,一线粘稠而细微的血丝却缓缓游曳而至,落在了他的躯壳之上,以神圣的力量维系着他的生命。 令他毫无意义的痛苦仿佛要持续到永恒中去了。 不堪入目的畸变已经纠缠进了躯壳的每一个地方中,但他依旧在呼吸,在呻吟着,在体会生存的痛苦。 异化的骨骼从他的颅骨上穿刺而出,装点着宝石一样的霉菌,自他的头上形成了畸形的王冠。 在陈旧失色的丝绸之衣下面,干瘪如骷髅的胸腔上,心脏依旧在顽固地跳动着。 随着脉搏的艰难节奏,那些自从他身体中生长而出的血管便没入了他身后的宝座中去了,在岩石之中穿行,早已经如同树木的根须一样蔓延到了城市的最深处,将整个森冷阴郁的王都笼罩在内。 将他和这一座城市连接在一起。 孱弱的呼吸像是蛛丝一样,拉扯着万钧之力,死死地维系着这个国家最后的一丝命脉。 槐诗终于明白这一座城市为何能够还能在如此众多的灾厄之中依旧存在了。 “拜托你们了……大灵啊……” 宝座上,垂死可是却不死的国王艰难地勾起一个堪称丑陋的微笑,终于自呻吟中发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 “请赐予我……赐予这个国家……” “最后的救赎和解脱……” 第三百三十五章 神骸 在王都似乎并不分黑夜白天,永远都好像一副黄昏的样子,亮不亮暗不暗的让人心中不快。 不干不脆的。 就好像这个世界和这个国家和其他国家一样。 慢悠悠,黏糊糊的一点一点沉浸到了死亡之中,可距离最后痛快的结束依旧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仿佛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插着管子一样。 死亡不是折磨,在死亡到来之前永无止境的漫长痛苦才是。 “我觉得都挺可怜的。” 在仿佛特地为巨兽所修建的庞大神殿之中,槐诗听见傅依的感慨。 槐诗回头瞥了一眼,忍不住提醒:“如果你说话的时候能把嘴里的松果吐掉的话,感情还会更真挚一点。”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傅依歪着头,淡定地反问:“反正又不是我去做工具人,真热血上头的话,不是有你冲在前面呢?” “哇,你这个女人真的一点爱心都没有啊。” 傅依翻了个白眼:“我都变成一只白鼬了,干嘛还要被一只哈士奇说没有爱心啊?” 听到她有些疲惫的声音,槐诗晃了晃狗头。 “被吓到了吗?” 就连见多识广的槐诗都被那场景渗的有点发毛,更不用傅依了。 “要说惊吓的话确实有一点,但更多的怎么说呢……大概是恶心吧。”傅依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苟延残喘到这种地步都不肯干干脆脆地去死掉,实在太难看了。” 难言嫌恶。 瞥着她那一副非但不害怕,而且还写满了‘丢人,赶快退群!’的神情,槐诗开始怀疑这个女人的神经是不是有些坚韧过头了。 “我说,你就不害怕么?” “怕什么怕?”傅依反问:“我有gm权限,还有金牌打手保镖,我怕什么怕啊?你该不会又想让我退群吧?我不!” 半透明的白鼬又缩回了铃铛里,一副不听不听二哈念经的样子,让槐诗分外的无奈起来。 “算了,退不退由你吧。” 槐诗摇了摇头,听见神殿外的敲门声。 “神圣的大灵,您所要求的金属已经送到了。” 槐诗伸手,把铃铛拨拉到怀里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咳嗽了两声,让那群服侍自己的蜥蜴人进来。 只不过看那垂死的样子,槐诗真怕这几个家伙再推车进来的时候忽然暴毙。 两辆大车上,堆满了槐诗所要求的各种金属制品。 如今已经不止一钱的黄金白银或者是青铜黑铁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散发着香甜可口的锈蚀味道和辛辣的金属气息。 一顿上好的晚餐,外加难得的金属材料。 等他们走后,关上门,槐诗随意拨拉出一半来做今晚的夜宵,然后将自己用尾巴拖了不知道几万里的蛇脊骨拿了出来。 如今扁平的蛇脊之上已经被槐诗的铁浆口水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散发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口水味儿,让傅依的鼻子分外不适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她探出脑袋问。 “明天不是要开始pvp了么?”槐诗两只脚按着铁桩,咧嘴露出一排尖锐地牙齿:“我打算准备给对面准备点惊喜。” 很快,高亢的金属摩擦声就从神殿之中响起。 彻夜轰鸣。 一开始傅依还被烦的不行,到后面,听着听着,就在那富有节奏的声音里渐渐睡着了,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被城中传来的惨叫声惊醒。 她猛然抬起眼睛,愕然地看向槐诗:“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从哪里搓了一个狗力砂轮出来的槐诗愕然回头,两只耳朵茫然地动来动去,声音巨大:“你说啥?!!” 好嘛,花里胡哨鼓捣了一夜,别得没弄着,先把自己给搞得快聋了。 傅依皱眉:“你仔细听。” 在沉默中,槐诗努力地侧耳倾听,终于听到了那渐渐衰微的惨叫嘶鸣,好像没有力气了一样,只剩下孱弱的余音。 方向好像……是王宫! 一时间两人的神情都严肃起来。 “要出去看看么?”槐诗叼起铃铛来,严阵以待,生怕城中有反骨仔作乱,趁夜把国王杀了,然后带着大军要清君侧……恩,清掉这群被国王请来的怪兽。 在门推开之前,他便听见了门外低沉的敲门声。 一个未曾听过的低沉声音响起。 “请问梅在么?” 那是不同于城中蜥蜴人的声音,彬彬有礼,来自外界的拉丁语带着颇为雅致的卷舌音,腔调正宗。 槐诗和傅依对视了一眼,一头雾水。 “你妈熟人?”槐诗压低声音问。 “不知道。”傅依摇头:“没印象,没听过。” “那看来尼芬海姆先生说得对,确实是梅的女儿因为意外被卷进来了。”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门后的槐先生你好,我是这一次魔女之夜内部探索组的成员,名字叫做乔纳森,这次受命前来,为了确定傅依小姐的安全,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傅依小姐通过插件确认我的身份。” 傅依眼前骤然弹出了一个弹窗,里面显示出了乔纳森·赫尔的资料。 天文会存续院引力平衡组,地磁学与地质学双料学者,资深炼金学者与考古队成员……a级权限。 注册名:【冰海】 等傅依点头之后,槐诗才将门拱开,然后看到了在门前石阶上盘起的那一条黑色的蛇,仿佛雕像一样,通体闪耀着晶石的光泽。 双目如琥珀。 槐诗的眼睛微微眯起。 根据他们的推测:一般变成什么动物,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由按照性格和平时的作风习惯决定的。 而蛇这种东西,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好人。 “不要误会,虽然看着都是长条,但其实……我是蜥蜴的类型来着。” 乔纳森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尴尬地抬起了自己身子下面那两条颇为小巧精致的腿:“我在蜕变的时候选择了地狱中的晶石地蜥……严格来说,我还是梅的同门,再怎么,也不会在内部评级s级的武官面前害人。” 晶石蜥蜴槐诗倒是听过,也看过图鉴,属于石化巨蜥中的一个变种,宝石类异种。忽略掉过分庞大的身体以后,倒是和他所指的相差不远。 但……内部评级s级? 槐诗自己都惊了。 评价为什么会这么高? “可以的话,能够让我先进去么?”乔纳森探头,看了看里面躲在金属堆后面的白鼬,努力想要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结果看上去却分外狰狞,傅依火速缩头,不出来了。 “请进吧。” 槐诗让开了未知,等他进去之后,将门关上了。 “外面的惨叫声,应该是几个不自量力的探索者想要趁着王国衰微,去夺取圣骸——现在自食其果了吧。” 乔纳森似乎知道他们最关心什么,率先说道:“这两天我主要就在研究那个东西来着。那根本不是我们目前能够接触的东西,没有六次蜕变以上,别说吞食了,反而会被那个东西残留的意志给吞掉……可惜,我劝过了,结果没人听。” 随着他的话语,惨叫声终于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寂静重新笼罩了整个王城。 槐诗听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不愧是天文会,头铁的人怎么就这么多?那个祭坛上的破玩意儿,槐诗看了都发毛,竟然还有人敢去打那个东西的主意? 他和傅依已经有过推测,结合了他们曾经在洞窟中的壁画里所见,这些蜥蜴人祭祀的神明,恐怕就是往昔足以和山峦相比的恐怖巨兽了。 巨兽所遗留下来的残骸,哪怕是升级道具,也不是他们这群刚到暴风城的萌新可以碰的啊。 “我这次来,主要是受到了尼芬海姆先生与沙赫先生两位创造主的委托,前来寻找傅依小姐,为我们的失误进行致歉,并提供帮助于补偿。” 乔纳森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傅依小姐愿意离开的话,只要稍等一会儿,外面就可以准备好专用的通道,有我进行辅助,不会有任何问题。” 傅依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懂那样,两只眼睛往上翻,专注地看着房顶上的尘土。 乔纳森似乎还准备说什么,可张开的口却忽然停滞一下,空气中响起一声细碎的噼啪声。 傅依的毛抖了一下,而他也愣了半天。 很快,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傅依:“看来傅小姐的进度比我想的要靠前的多,也是,有槐诗先生从旁辅助,总不至于出什么危险……” 槐诗目瞪口呆。 究竟发生了啥? 以及,大哥你对我的信任未免太过头了吧? “那个s级评价究竟什么鬼?”他干咳一声,开口说道。 “啊,那是对内部成员潜力的评估。” 乔纳森回头解释道:“在尼芬海姆先生发给我的文档里,槐诗先生被分类在必要时可以动用权限寻求帮助和进行委托的信任档案里呢,排名相当靠前…… 哎呀,说实话,能在十七岁有这种恐怖的战绩,真是令人害怕,尤其是品格正直且作风令人敬佩,太罕见了,虽然男女关系上稍微有些瑕疵,但毕竟瑕不掩……” “你等等!” 槐诗瞪大了眼睛,遏制着大怒解释:“你不要乱讲哦!我男女关系上有个屁的瑕疵啊!” 在我好兄弟面前这么黑我,王子可忍,乐园也是不能忍的! 形象损失费你晓得罚?! “咳咳,抱歉,毕竟都是个人隐私。”乔纳森似是尴尬,黑蛇冲着槐诗讨好地笑了笑:“请不要在意。” 嘟! 好感值-100! 槐诗脑内配音,并且将字体都标成了血红,没好气儿地走向门口:“行了,傅依既然不愿意走,那我就照顾她呗,这里也没茶可喝,乔纳森先生你可以走了。” “咳咳,等一下等一下!” 乔纳森有些慌了,连忙开口说道:“实际上,这一次我来这里,除了想要将傅依女士从出去之外,也是想要结盟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大家都是一家人 (感谢萧山的盟主) 结盟? 槐诗故作不解,歪着狗头:“嗯?难道我们不是盟友吗?” 乔纳森哼笑了两声,“那只能称作同一阵营的路人吧?别人有麻烦的时候,难道你们真的会去帮?” “当然会啊。” 槐诗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反正吹牛逼又不要钱,先吹着。 现在可是卖方市场。 跟着乌鸦学了么久了,要说心黑他还没什么造诣,但要说脸厚的话,啊哈哈,他还真不太瞧得上其他人的段位。 他不着急。 反正着急的是乔纳森。 他其实不介意和别人组队,毕竟乔纳森的来历有保证。可要自己什么东西都不收的话,那乔纳森岂不是白来了么? 总之,今天不从他嘴里敲出点实在东西来,别想让槐诗点头。 而乔纳森也不说话了,满脸错愕,不知道是被槐诗无耻的样子震惊还是真心对如此高尚的道德表示敬佩。 许久,才感慨道:“沙赫老师说你无礼不起早还真得没错……” “哎呀,大家都是天文会的人,什么钱不钱利不利的,在家靠父母,除外靠兄弟,难道你来找我帮忙,我还能不愿意么?” 槐诗心里给某个叫做沙赫的孙子记了一笔之后,尴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旋即甩出了又一个问题:“但城里天文会的探索者应该不少吧?” 他问,“为什么找我们?” “呃……” 乔纳森的神情顿时纠结起来:“咳咳,这个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槐诗从善如流,点头:“那不如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剩下的,明儿在说?” “……” 乔纳森的神情越发地幽怨起来。 小老弟,为什么你不按套路来? 槐诗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有一根尾巴得意地甩来甩去,等着他开口回答。 不图啥,他就想皮一下。 这两天好兄弟就在身边,他好些骚话都不能说,憋得怪难受的。 乔纳森叹息了一声,一五一十地将原因说了出来。 . 实际上,但凡是人,都是有圈子的。 哪怕是和平如二次元都要因为一个角色打的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学术界呢? 作为地质学和地磁学双料学者,乔纳森的能力不可谓不高,虽然学者的力量在这里没什么卵用,但蜕变之后的战斗力依旧颇为客观。 可以说,是一位难得的人才。 但问题是……总有一些家伙会揪住’实证主义’的尾巴到处嚷嚷地质学不算科学…… 遇到这种傻叉,一般乔纳森会把对面的狗脑子直接都打出来。 如此两三次之后,他爽是爽了,却导致名声变得不太好了起来。 嗯,这要是事业单位的话,他绝对是科里人缘儿最不好的那个,每年冬天分带鱼的时候他那一份儿绝对是最窄的。 而且,这一次进来的大多数都是生物学和气象学之类的学者,偏偏地质学的都没多少,搞得他想要抱团取暖都做不到。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耗费了巨大心血在地底世界所进行的实验项目失败了。 有的时候学术就是这么残酷,一条定律往往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去推定、分析、架设,才能得到应用和实践,但否定的它的话,只要一瞬间。 一个未曾预料的小bug完全毁掉了他的地质模型,让他前面费的功夫全部打了水漂。 不愿意加入其它人研究组打下手,也没时间再另寻研究方向。 进退无门。 而就在他难受的要命时,受到自己曾经的老师沙赫引荐,接受了另一位创造主尼芬海姆的任务——前往雾之国寻找傅依。 看小孩儿嘛,当年他在美洲读博的时候他甚至还要替老板去参加家长会呢,况且嫂子那么漂亮又不吃亏…… 权且当发挥余热吧。 然而,槐诗的出现却让他重新燃起一线希望。 他决定再苟一段时间,顺带换一个研究方向! “你想要研究神骸?” 槐诗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刚刚才死了那么多人,你怎么还把注意往鬼门关上打呢?” “咳咳,我并不是想抢,实际上我只是想要多拿一些研究数据而已。说起来,我在因为爱好去专修地质学之前,和梅女士都是沙赫老师的学生来着,’生命起源’和’历史演化’的定律多少还记得一些……” 乔纳森尴尬地搓了搓手:“所以我就打算,难得碰上这么好一个课题,看看能不能多弄点数据和定律,写篇论文,回头把’古生物学’的证书也考了。” 如果能成,他就是三料学者了! 掌握地磁、地质和古生物演化三大学科,以后想要进步岂不是要更容易一些? 可就在他说出自己的打算之后,迎接的他却不是预想之中的敬佩和错愕,反而是两道冷漠的视线。 槐诗和傅依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看不如就算了吧。”傅依说。 “我觉得也对。” 槐诗点头,“学霸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感觉到来自学渣的恶意,乔纳森顿时慌了起来:“等等啊,我也是很有用的喂,我其实很强的……” 乔纳森说着,挥爪,槐诗堆在墙角的铁料就骤然被无形的磁力所笼罩,猛然收缩成一团,悬浮在了空气中。 “你们看,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如果我出全力的话,可以操控地磁斥力能够达到上千吨!” “哇,万象天引!” 磕着瓜子的槐诗鼓起掌来:“牛逼牛逼,厉害厉害……” 一时间槐诗不住夸赞,好话仿佛说不完,但却完全没有点头和松口的意思,只是竹筐那么大的眼睛端详着乔纳森,等着他把话说完。 “……好吧,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缺陷。” 乔纳森无奈叹息:“我操控磁力的时候,完全没有多少反抗能力,而且如果超频时间太长,会引发供血不足导致的休克。” 等他说到这里,槐诗终于恍然大悟。 好嘛,你这是上门找t啊。 “我对战利品和魔女之夜的探索并不在乎,有什么收获可以全都归你们,我只是想要找个保镖多苟一段时间,多收集一些论文会用到的数据而已。 如果不涉及生命危险的情况,我会无条件辅助你们,你们只需要隔三差五留个活口给我补刀,积攒进化力量就行……” 乔纳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想在这种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谈判环节上拉扯时间:“这就是我最后的价码了,槐先生。如果你能答应的话,我这里还有额外的情报给你,如果你不同意的话,还请趁早直说,我也可以另外去找其他人谈。” “同意哇!为什么不同意!” 眼看好处都要占尽了的槐诗当即拍爪,热情地说道:“你看我这不是反应慢么?乔大哥你别着急啊。” “是乔纳森……”石蜥无奈纠正道。 “都一样,都一样。” 槐诗热情地递出爪子和它的爪子握了一下,对于学者提出的条件,无奈地表示大家都是一家人,干嘛搞这么生分嘛! 反正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干脆就一起带了嘛! “所以,你说的情报……” 槐诗舔了舔鼻子:“它厉害么?”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姑且能算是特殊吧。” 乔纳森长出了一口气,明显是心里落下一桩大石:这年头找个保镖不容易啊,能打的不靠谱容易背刺,老实忠厚的呢往往又防不住明刀暗箭,像槐诗这种分外能打、品格正直程度得到过保证,只是蔫儿坏而已的保镖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他也怕槐诗不答应呢。 至于情报,他有信心,这是他独家一份的。 “这个国家,是靠着巨兽的血液维持着的。”他开口说道:“确切的说,如今残存下来的所有国家都是这样。” “啥?”槐诗一愣。 “这就是永世之战的真正面目。” 乔纳森说:“一场在末日到来之前,筛选神明和幸存者的战争。” 作为石化巨蜥中的异变分支,宝石类的异种,晶石蜥蜴根据自身晶石的不同往往也会有不同的特殊器官与能力,而是乔纳森在蜕变时所选择的方向就是和自己专长结合最密切的磁晶蜥蜴。 但似乎蜕变过程出了一点问题,导致他的四条腿沦为摆设,移动能力大幅减少,而以此为代价,它本身的天赋却得到了巨大的增强。 如今的他不仅可以嗅探出地磁的微弱变化,甚至能够在磁矿众多的地方,从混乱的磁场中读取到曾经的破碎记录。 其中就包括…… “上一纪元所保存下来的试验记录。” 乔纳森严肃地说道:“在魔女之夜前,这个试验就在深渊中进行过很多次了,相关的定律和定理已经发展的相当完全……而最早的探索者却并不是我们,而是各种勿入其中的深渊大群。 如今很多大群的基因和血脉都已经在这里传承了下来,这也是我们在这里能够看到这么多生物类型的原因。 但毫无疑问的是,末世已经到来过很多次了。” “也就是说,纪元之间是以末日作为划分的?”槐诗问。 乔纳森点头:“而且,这里面已经进化出相当成熟的末日应对方式……也就是所谓的永世之战。” “他们崇拜的神明本身就曾经是巨兽中的佼佼者!这一点你们看祭坛上的那一块圣骸应该就知道了吧?” 乔纳森的蜥蜴面孔上露出一丝冷笑:“知道那些僧侣焚烧的圣油是来自哪里么?就是七次蜕变以上的巨兽之血……这个国家,是依靠焚烧曾经埋藏在地下的巨兽鲜血而存留到现在的,和其他所有的国家一样。 不止是这一片大陆区,其他的大陆区甚至海洋之中恐怕也没有什么两样……类似的永世之战,恐怕已经在全境的各地展开了!” “啥玩意儿?” 以为这一片地方就已经是全地图了的槐诗目瞪口呆:“咱们这还是一卷换一个地图的升级流?”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天生丽质! 根据天文会的勘(zuo)测(bi)方(shou)法(duan),学者们已经搞清楚了这一片魔女之梦的大小。 不得不说,在众多创造主中,这一位逝去的不知名创造主也是最前排的水平,只是凭借曾经自己所掌握的定律和知性,便能够缔造出如此庞大的一片虚幻世界。 纯粹以空间尺度而论,几乎不逊色任何的大洲。 而六国所在的区域,不过是其中一隅,除此之外,还有更庞大的世界…… “得了,方便打完比克打弗利萨呗。” 槐诗抬爪示意他甭水了,直奔主题:“你刚刚的意思是,巨兽的血可以遏制深度加深?” “恐怕是只属于这里的规则吧,为了强迫探索者更加快速的进化而设置出的规则。”乔纳森解释道:“包括永世之战,也是为了让进化更加迅速而诞生的仪式!” “这不就是养蛊么?” 槐诗捏着下巴:“总感觉这种风格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啊……你没有什么瞒着我吧?” “没有没有!”乔纳森把自己的蜥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咱们都是盟友,我哪儿能骗你们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盟友,万一被吓跑了怎么办?别说什么深渊食物链了,就算是牧场主和毁灭因素这几个字儿都别想从他牙缝里蹦出来。 学者要坏起来真就坏得流脓,为了研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哪里还会要其他的? 天文会有个老笑话,是说三个老学者走在地狱里,忽然被一个没有见过的毁灭因素抓住了,三个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跑路,而是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让其他两个人不要跟自己抢这个论文题目,顺带提防其他两个孙子为了论文把自己灭了口…… 眼见槐诗察觉到不对,他赶快转换了话题:“我这两天已经将王都周围转遍了,就连其他国家我也冒险去过,查探过几乎所有我能接触到的矿脉。 这是我根据磁场中所保存的零碎记录所推断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对,但一定八九不离十。” 乔纳森严肃地咳嗽了几声,甩出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所谓的永世之战,就是让巨兽们彼此厮杀,通过杀戮不断的进化,角逐出最强者,进而和神骸融合,化身为新的神明,庇佑族群能够撑过末日所带来的毁灭,迎来新的纪元。” “如果自己家的巨兽都被人宰了呢?” “那就完蛋咯。” 乔纳森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另一座孤山上的废墟,那就是在永世之战中失败的后果。 “为了能够撑过末日,每个国家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绞杀其他国家的大灵,从今天正午的时候开始起,大裂谷之内恐怕会变成最血腥的战场,到时候不止是巨兽们,那些国家也都会不遗余力的为自己的大灵提供支持……只不过我觉得蜥蜴人除了能够给我们管吃管喝之外,恐怕也没能力再做什么了。 毕竟雾之国在如今所有的国家里也算是最弱的啊。” “……” 在沉默里,槐诗和他对视着,忽然问:“趁着永世之战没开始,咱们做二五仔还来得及吗?” “别着急,你听我说完。” 乔纳森习惯性的卖着关子,却没想到槐诗这里当二五仔当的这么娴熟,一点操守都没有的,顿时有些着急:“虽然雾之国最弱,但它的底蕴却是最丰厚的。 毕竟在所有现存的国家里,它们是唯一一个能够从三个纪元之前延续到现在的国家,至少已经经历了三次永世之战了,经历了三代传承的神骸,绝对是所有国家之中的翘楚,你就不想拼一把?” “一点都不想,我早说了,这大蜥国吃枣药丸。傅依,收拾铺盖,我们走……” 就在槐诗准备收拾行李带着猴哥回高老庄的时候,却骤然感觉王城的最深处,骤然响起一声浩荡的钟声。 仿佛巨兽嘶鸣一样的轰鸣之中,瞬息间,一层隐约而凶戾的气息从天而降,没入了城中各处的神殿里,瞬息间,坚持在了槐诗他们的身上。 就好像天穹之上的神明向下投来漠然的一瞥,降下微薄的恩赐。 瞬息间,槐诗骨骼金属化的进度竟然向前跳了一大截!骨髓在经历一阵阵刺痛之后,竟然泛起了微弱的金色光芒,令体内血液也变得仿佛粘稠的铁浆一样,流淌着冰冷的银光…… 感受到身体传来的一阵阵麻痒感,还有提升了两成以上的肌肉力量,槐诗忍不住啧了一声。 得,卖命钱给得倒是挺快。 看起来越发灰扑扑的乔纳森安慰道:“你要这么想,来都来了……况且,阵营在你进城的瞬间就已经绑定啦。否则我这两天去其他国家溜达的时候怎么会被撵得跟孙子一样。” 槐诗想了想,认真地问:“因为弱?” “……” 这天已经聊死几十次了,乔纳森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跟他说话。 而永世之战的序幕,终于在这此起彼伏的轰鸣和巨兽的咆哮中缓缓拉开。 . 当浩荡的钟声消散之后,整个沉寂的王城好像骤然沸腾了起来了,无数沙哑又狂热的声音呼喊着,虔诚地吟唱着神圣的颂歌。 在歌声的笼罩里,整个城市好像再度回归了往昔的神圣,褪去了脸上苍老又衰朽的霉斑和烂疮。 回光返照。 无数身披铁甲的畸变蜥蜴人们沐浴着祭祀和僧侣们洒下的圣水,贪婪地嗅着馥郁地熏香,令躯壳越发的膨胀,双目血红,杀戮和进食的欲望开始了疯狂的膨胀,嘶哑地吟诵赞歌,早已经迫不及待。 就在阵列之间,骑着马的祭祀在高举着旌旗和骨质念珠,向着徘徊在失控边缘的士兵们高声宣讲: “让我们投入一场神圣的战争——一场为王国和神明重获荣光的伟大战争吧!让一切痛楚和折磨休止,登上奔赴永世之战的征途吧!从那些邪恶的不净者和恶魔之兽的手中赢回荣光吧!” “让那些身缠畸变的受考验者去证明自己对正理的信仰吧!让那些为了钱财庸碌一生的无知者去发觉真正的公义与真理吧!让这世上的一切都沐浴在神圣的恩赐之中!” 苍老的祭祀竭尽全力地呼喊: “为了伟大的神明!!!” 于是,山呼的尖锐声音仿佛海啸,冲上了天空,撕裂了浑浊的云层,撼动冷酷的苍穹。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庞大城墙之上作为吉祥物存在的槐诗低头端详着下面狂热骚动的军团,忍不住啧啧感叹:“至少嗓门挺大,看来伙食待遇挺不错啊……诶,哥们,你们这儿有包子吗?我早上没吃够。” 守候在他面前的僧侣面露苦色,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旁边的乔纳森已经开始习惯他不着调的风格,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其他十几只被招募来的大灵们闻言瞥了过来,那些或大或小的巨兽们感觉到槐诗身上的凶戾气息,还有他背后被尾巴缠绕着的诡异铁柱,眼神就变得略微有些忌惮起来。 谁都没有开腔。 寂静里,只有一只披着火焰的巨熊姗姗来迟,懒洋洋地和自己的同伴们打了个招呼,看到槐诗挂在胸前的巨大铃铛,神情就忍不住戏谑起来。 “哎呦,朋友,狗铃铛不错哦。”巨熊咯咯怪笑着:“挺可爱的,哈哈哈哈……” 槐诗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回头瞥了他一眼:“那我回头送你一个?” 在他背后,盘绕着铁柱的尾巴缓缓收缩,在刺耳的声音里摩擦出了一道道刺目的火花,钢铁哀鸣。 巨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旋即缩到了后面去,不说话了。 只有槐诗依旧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狗样子,站在最前面,眺望向远方的城市。 在这几块被裂谷分的乱七八糟的高山之间,还有一块千疮百孔的高台,足足有两三个城市的大小,但如今已经遍布裂隙,已经被铲了一大半,饱经战乱,恐怕就是留给巨兽们斗争的场地了。 连地方都给你准备好了,生怕你打起来不够畅快,这可真是太特么贴心了…… 就在槐诗打量着四周几座城市里的巨兽们时,其他高处的巨兽也在端详着它的样子。 当看到那在所有巨兽中也堪称庞大的体型时,所有探索者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可就在大家犹豫着要不要第一波就集火做了他的时候,却从那一双招牌一样的冰蓝色眸子、经典的黑白配色、还有那从咧开的嘴角里甩出来的舌头。一直挂到了胸前的一条哈喇子里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等等,这特么哪儿来一条盔甲版的巨型哈士奇啊! 诸多巨兽纷纷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 有这样一只哈士奇在对面的阵营里,恩,不知道为啥大家都特别有安全感。怕不是还没打起来,对面自己就把家给拆了吧? 不过,依旧有几只比较谨慎的巨兽不放心,看向队伍中隐藏在一片雾气中的灰色企鹅,“双月,你能看出点什么来么?” 被称为双月的巨大企鹅的双眼炯炯有神,双眉修长入鬓,看上去分外的霸气。闻言之后,他定睛向着远方的槐诗一眼,忍不住嗤笑。 “思维简直毫不设防,我看看,他现在在想……” 双月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读到: “我,是,谁?” 嗯? 他愣了一下,等他再眯起眼仔细看,便又看到了几个盘旋在槐诗脑子的大字:“我,在,哪儿?” “我……他妈的……要干啥?” …… 行吧…… 在尴尬的沉默里,巨兽们收回视线,感觉会去警惕一只纯种哈士奇的自己简直脑子有问题。 唯有槐诗一脸茫然地环顾着其他巨兽莫名怜悯起来的视线,察觉到到死亡预感突如其来,又忽然消失,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感觉有人要害我。” 他暗搓搓的问傅依:“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哪儿知道?” 隔空洗脑累得不轻的白鼬翻了个白眼:“说不定是你天生丽质长得好看呢?” “有道理。” 槐诗赞同的点头。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你好勇啊 姑且不提槐诗甩着舌头临风臭美,自以为天生丽质。 就在肃穆的气氛之中,伴随着无数机枢扭转的尖锐声音,通往大裂谷的闸门层层洞开,洪流一样的畸变蜥蜴们集结为队列,向着已经被血染成赤红的深谷战场进发。 而其他几个严阵以待的堡垒之中,也有一道闸门轰然洞开。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咆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为了至上之皇!” 紧接着,铁靴践踏着大地,整齐如刀割的钢铁队列伴随着低沉的脚步声,向前缓缓推进。 槐诗瞪大眼睛。 妈耶,罗马方阵? 而且……还是一群狗头人。 没错,那是一群套着铁甲,手持长矛和大盾,腰挎短剑的狗头人…… 看毛色,还是一群边牧! 绝了! 此刻它们凑近了,看到墙头上的槐诗,也忍不住面面相觑。仿佛见了本家一样,分外有一种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的仪式感。 没有时间让彼此感慨伤怀,随着城头上老祭祀高举旌旗,一声凄厉的尖叫,城下的畸变蜥蜴们便在馥郁的熏香中烧红了眼睛,狂热地吟唱起了圣歌,向着边牧方阵发起了冲锋! 这些畸变的蜥蜴人飞奔的时候,臃肿变形的双脚践踏着大地,不惧泥泞和恶劣的地形。简直就像是骑乘着什么坐骑一样,速度飞快,只是瞬间便已经乱糟糟地高举着武器冲进了狗头人的方阵中去了。 好像丑恶的海潮碰撞在疯狂的礁石上,灰色、黑色、白色和赤红色瞬间迸射了开来。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傅依缩在铃铛里看不到下面的下场,有些着急。 “大家在一起搞联谊,状况十分happy,以至于发生了一些小猫咪不可以看的事情……” 槐诗抬起爪子,干脆把铃铛的空洞给堵上了。 将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阻隔在外。 倘若远望的话,那一副惨烈的场景更像是在污水中舞动的色彩,但映衬着嘶鸣和尖叫,咆哮和圣歌,就分外的狰狞而狂乱。 世上最丑恶的场景在以最**裸的方式在探索者们的眼前展开。 哪怕双方是蜥蜴人和狗头人,难以让人代入,可依旧令槐诗分外地不适同时,又体会到了那种熟悉的饥渴感。 那是身体本能的呼唤。 仿佛曾经的范海辛那样,迫切地渴求着鲜血。 槐诗轻车熟路地将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冲动压下,任由眼瞳烧成血红,一动不动。可其他的巨兽们已经难以忍耐,尖锐的利爪抓挠着城墙上的砖石,刺耳的声音里迸射出火花。 在鲜血的气息中渐渐焦渴。 其他的几座城市依旧按兵不动,冷眼看着两支军队以最惨烈的方式为永世之战献上最初的血腥蟠祭。 最先按捺不住的,竟然是对面的探索者。 随着城门的轰然洞开,即将崩溃的狗头人方阵在尖锐的号角声中好像得到了号令,竟然干脆利落地一分为二,打开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任由那沉闷的飓风在地动天摇的奔跑之中响起。 大地在颤抖。 在那一只铁灰色巨犀的冲撞之下! 好像一辆过于夸张的装甲卡车骤然闯入了稻田中那样,引擎的高亢鸣叫里,稻草们被轻而易举地摧垮,凿穿,撕裂成粉碎。 沐浴着尸骸的碎屑和血色,嗜血的巨犀兴奋地咆哮起来,猛然撞在了蜥蜴王城的闸门之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凹陷之后,似是明白一时半会儿难以撞破这一座纯粹的钢铁之门,干脆调转了方向,重新向着背后的蜥蜴狂信徒们碾压而去。 哀鸣声奏响了暴虐之征的最**。 浴血的巨犀狂笑着践踏,轻而易举的踩碎了一个个微不足道的水泡,驰骋在漆黑和赤红混杂的泥浆之中。 在城头,老祭祀的脸都已经从苍白气成了血红。 简直是个奇迹。 蜥蜴人好像都是冷血动物来着。 忽然间,它举起手中的旌旗,回头望向了城头己方的大灵们,神情严肃又期待。仿佛戏台上的老将军临阵运筹帷幄那样,只差问一句’谁能为本帅取这贼人的狗头’了。 “这第一阵,就交给我来吧。” 在最前方的那一排,有一只踏着云雾的巨大白鹿缓缓升起了几分,向前踏出,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平静笑意飘向了战场。 简直仿佛上天派来的童子要去降服下面那个孽畜,起落之间丝毫不见烟火气儿,让槐诗忍不住想要赞一声好俊的轻功。 然后它就又回来了。 只不过除了脑袋之外,其他的部分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了而已。 前面虐菜的时候大家都不觉得那一只铁灰色的犀牛有多强,可如今白鹿下去了之后,正待展露一身武艺功夫,却没想到,忽然之间,那一只犀牛便已经近在眼前。 瞬间冲刺,然后,再冲刺! 二段冲刺,那宛如卡车的身躯竟然突破音速,掀起赫赫雷鸣,再无需其他的武器,它自身的恐怖质量和坚硬的外壳就已经是最好武器! 顿时间,仿佛有什么神秘底牌的白鹿就好像被罗马的朵拉巨炮正面轰中了,从当中间被炸成了一团烂泥。 四条腿甩向四方,大半根脖子扯着脑袋好像一把锤子一样飞上天空,挥洒着血液,回到了城墙之上。 砸进了老祭祀旁边的石头中,一坨烂酱几乎就嵌入了石头里。 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瞬间,除了城下巨犀畅快笑声之外,城头竟然一片死寂。 老祭祀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紫,跟ps上的调色盘似的转了一圈,颤颤巍巍地回头,看向其他大灵,嘴巴都气得哆嗦起来。 说不出话。 但意思明显是表达到了。 下一个是谁? 所有巨兽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妈耶,大家还以为开场的时候上场的都是王灵官之类的凑数的货色,结果对面甩手一个王炸,把灌口二郎庙的大拿请了过来。 一个开门红。 红是红了。 但这边却要办白事儿了。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接下来谁来? 一时间,处于种种顾虑,城头的巨兽们竟然没有出头应对,反而齐齐向后缩了一点。 大家彼此左顾右盼,想要甩锅,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的视线竟然渐渐都看向了在场块头最大、模样最凶而且最煞气的槐诗。 “大哥,看上去你最强。”一只绿色的豺型生物提议道:“不如你先上……” “这个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槐诗神情严肃地撮了半天牙花子,向下面的罗马方阵指了指,“大家都是狗,我不太好下手啊。” “……” 这时候你就想起来你们是本家了么! 饶是不少人准备了很多台词,但槐诗这么**裸的不要脸,大家竟然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紧接着,兽群之后,就有一道不屑又无畏的声音响起。 “切,都是一帮狗怂,闪开让我来!” 瞬间,众兽惊愕回头,然后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到最后面的火焰巨熊,毫无疑问,不论是方位还是声音都应该是他没错。 一时间,纷纷将敬佩的眼神投向了茫然的巨熊:你好勇啊! “啥?” 火焰巨熊一脸茫然,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众人的视线看过来,顿时慌乱了起来,连忙摆动熊掌:“我没有我不是,刚刚不是我说的……” “不要谦虚了,快上快上!” ”没错!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论插架,我们大蜥国的熊怕过谁!”槐诗在里面架秧子起哄,拍爪说道:“就是你了!” “我……我……” 巨熊的脸都憋成了紫红色,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我没有说要上啊!” 兽群里,槐诗阴测测地说了一句:“那你刚刚的话是逗大家玩咯?” 一时间,所有巨兽的眼神都危险了起来。 乔纳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补了一句:“不如咱们帮他一把。” 然后,巨兽们的眼神更加危险了起来。 火熊再没办法推举,原本悲愤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好像接受了现实之后发现,’不也挺好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 等自己杀了下面那个样子货,谁还敢这么看不起自己? 一咬牙,一跺脚,它心中升起雄心壮志,吼了一声,瞬间,身上的火焰窜起十米余高,向前冲了两步,直接跳到战场上去了。 半空之中,竟然又一声长啸: “这样的垃圾,我还要再打十个!” 如此霸气十足的宣言,不止是槐诗他们,就连其他城墙上观战的巨兽们都愣住了。 一时间,刚刚怀疑它的探索着门也忍不住被这雄壮的气魄所折服,纷纷感慨:“厉害呀!” “他刚刚说不去是谦虚的,我看出来了。” “是啊是啊。” “我就知道他超勇的!” …… 只有乔纳森划水摸鱼看得分明仔细,有意无意地瞥了两眼槐诗脖子上的铃铛,心头泛起一丝后怕: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小姑娘呀,学起坏来真是连叔叔们都害怕…… 想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槐诗自己的发现。 槐诗直觉敏锐,很快便疑惑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呃……” 乔纳森张口正要说话,可眼前忽然一震,插件里的聊天框跳了出来,是傅依。 【(●’’●)】 “……”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一张轻描淡写的颜文字看着,乔纳森却僵硬了一下,旋即,尴尬地冲着槐诗挤出一个笑容:“不,没事儿,没什么……” 于是,聊天框冷淡地关闭了。 直到槐诗收回视线许久之后,乔纳森才长出了一口气,鳞片下面全都是冷汗。 他忽然想起之前傅依最后露面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似乎明白他在隐瞒什么但又好像无所谓的平静表情。 就像是在说:想要怎么做都随你,只要别打扰她做游戏。 想到这里,石蜥的尾巴尖微微抽搐了一下, 倘若,这里最危险的生物并不是那只丢三落四的二哈进化版的话…… 他的心头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兆。 这里已经有多少人被她植入了暗示? 终于察觉到那一双无时不刻在阴暗中窥探着自己的冷漠眼眸。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 暗示指令其之一:你不可背叛傅依。 第三百三十九章 高手寂寞 先是轰的一声,然后是duang的一声,最后是啪的一声。 完事儿了。 城头上的巨兽们纷纷不忍地缩了一下脖子。 咿!太残忍了! 简直教坏小孩子! 具体描述起来,过程很简单:火熊大哥从天而降,火熊大哥落在地上,火熊大哥喷出火焰,巨犀一撞,火熊大哥死了。 死得着实太惨。 已经碎成一团烂酱。 鉴于他生前是个体面熊,巨犀在撞死他之后,还仔细地将它踩成了肉酱,往熊皮上啐了两口,一脸不屑。 “就你还想打十个?” 这就是头铁的下场。 二度蜕变之后的岩石巨犀大笑着,在狗头人的欢呼里开始了疾驰,向着剩余的蜥蜴狂信徒们碾压而去。 城头上,大祭司的神情灰败,跌坐在地上,几乎连代表神威的旌旗都扶不稳了。 没办法,自己这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日子真是太难了。 大蜥国眼看就要完,死了不要紧,可死了之后怎么有脸去面对历代先帝和教皇…… 城头上,一时间所有巨兽都感觉颜面无光。乔纳森叹息了一声,身子微微飘起,准备往下走一糟。 大不了在半空中碾了那货之后赶快飘回来。 可刚飘起来,就被槐诗按在地上了。 “我来。” 狗模狗样的巨型二哈甩了甩舌头,把哈喇子甩掉之后,扭了扭脖子扭了扭腰,姑且当做热身。 傅依刚刚说可以上了,他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秀一波了。 “大哥你行不行啊?”最前面,背负巨树奇花的珊瑚之鹰歪头看了他一眼,满满的不放心:“不行的话我来算了,你可别送人头了。” “我办事儿,你放心。” 槐诗晃里晃荡着甩了甩尾巴,将铁柱留在城墙上,跑到城墙边上,扒拉着边缘,奋力一跃……却没有像想象之中那样腾空而起。 他脚打滑了。 那一块借力的石头早已经松动了,被他一踩就飞了出去,根本没有能把他撑起来。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那一只巨型二哈四肢狼狈的挥舞着,笔直地向下坠落而出。 啪的一声,脑袋着地,摔进了裂谷中的烂泥中。 “草……” 等槐诗好容易把脑袋从泥里拔了出来,猛然摇头把泥浆甩掉,愤然回首,向着城头的大祭司喊:“公共设施该修一下了哈,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大祭司一脸仓皇,挥着手高声向他喊着什么,可槐诗却听不清。 只是隐约分辨出他好像在说自己背后有东西。 啥? 有什么东西? 槐诗错愕回头,然后看到了随着破空轰鸣,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的巨犀黑影。 轰!!! 随着巨响迸发,槐诗倒飞而出,bia一声,砸进了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四周传来嗤笑的声音,城头上观望的巨兽们陷入沉默,一片死寂里,有人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搞什么啊,你不行就不要送了嘛! 紧接着,深谷之中,凄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可那声音却不是来自于槐诗。 而是来自于……巨犀? 就在原地,那一只披着岩石护甲的巨大犀牛发出了惨烈的咆哮,踉跄后退,到现在才感觉到鼻尖传来的深邃痛苦。 就在鼻梁上,那两根尖锐大角赫然已经齐根断裂了。 撞碎在槐诗的甲壳之上。 “……傻逼了吧?” 被嵌入城墙里的槐诗恍若无事地将自己拔了出来,扭了扭酸痛的腰,回头,看了看腰间甲壳上巨大的裂隙。 就好像被火车正面冲击了一样,以灵魂中的炼金之火所缔造金属学结晶,高密度合金装甲上浮现出了两道缝隙。 不容易。 虽然槐诗肯定是没有那种功夫做到原本工艺上的分子级操作,但粗制滥造之下,性能也勉勉强强地有原品的二分之一啦。 眼看装甲有了裂缝,槐诗并不心疼,抬起头,吸了一口气,然后’hetui’一声,啐了一口融化的铁浆上去,把裂缝糊住了。 “来,我们继续。” 被堪比炮弹的冲撞命中之后,槐诗恍若无事地晃荡着爬起来,冲着不远处呆滞的巨犀咧嘴一笑:“刚刚你打爽了,现在轮到我了吧?” “你……你……” 巨犀不可置信地踉跄后退,难以相信槐诗竟然还活蹦乱跳。 就算是有盔甲,里面的内脏也应该烂成一团臭酱了才对,怎么还能爬的起来? 槐诗就懒得跟它解释自己专门制造的缓冲层技术和内部厚实的脂肪以及连金属都能消化的内脏了。 “知识,就是力量,懂吗?” 狼兽恬不知耻地仰首说道,下一瞬,四肢践踏在泥浆之上。 轰鸣迸发,大地陡然一震,软弱的泥浆在他的践踏之下好像瞬间坚逾钢铁。只有在他破空而出之后,才软弱地哀鸣,胡乱地向着四面八方飞起。 自血水和泥泞中掀起了暴戾的涟漪。 飓风呼啸着爆发,紧接着,又在槐诗的利爪之下撕裂。 巨犀骤然后退,毫无征兆,速度飞快,可槐诗却更快,在如今毫不讲道理的巨兽体质之下,四肢在瞬间爆发四重禹步,就好像装了四个喷气式发动机一样,铁铸的狼头垂下,亮出了那两根锋锐的尖角,向前悍然撞出。 狗遁秘技·头铁! 轰! 气浪迸发。 巨兽的冲撞掀起轩然大波,随着轰鸣向着四周迸射。 犀牛惨叫着被顶飞,好像一根滚落在地上的香肠那样在泥浆里翻滚,砸进了狗头人们的方阵里,将槐诗的本家们碾死了一大片。 而槐诗也站在了原地。 懵了。 “你究竟有多勇啊!”铃铛里的傅依已经晃得快吐了:“你不怕脑震荡么!” 过了好久,槐诗才反应过来,眼前一片昏黑褪去,啐了一口吐沫,竟然看到了一丝血色。 到现在才想起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再怎么铁的狗头都扛不住他这么顶……要是他的骨头再脆一点,他干脆当场就直接撞死了。 而犀牛在一阵低沉的哀鸣之后,竟然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是皮肤上出现了两个惨烈的血洞。 骨头断了几根,却算不上什么重创…… 望着槐诗狼狈的样子,它咧嘴,嘲弄地大笑起来:“怎么啦?傻逼,你不是很喜欢撞吗?来呀!” 它的四蹄刨动着地面,重整旗鼓,向着槐诗低头,做出了冲锋的姿态。 “你要是不过来……” 它的鼻孔里喷出了两道粗气,双眼血红,咧嘴狞笑: “——那我可就过去了啊!” 伴随着咆哮,它再度向着槐诗发起了无畏的冲击! 上一次是低估了槐诗的强度,这一次,哪怕是撞,它也要将槐诗撞进他们的墙里去! 飓风呼啸,巨响轰鸣而至。 而槐诗却好像愣住了。 站在原地没有动。 仿佛等着他过来撞一样。 唯有在最后一瞬间,他才咧嘴,邪魅一笑。 谁跟你这种免费玩家比血条啊。 狼兽仰天长啸: “——剑来!” 铃铛里,傅依无奈叹息,挥了挥爪。 城头上,被槐诗抛在原地的铁桩陡然一震,紧接着,从正中向着两侧裂开,露出其中沉重狰狞的凶戾寒锋。 由巨蛇脊骨和钢铁所熔炼而成的蛇脊重剑骤然一震,仿佛响应主人的呼唤那样,冲天而起,向着槐诗呼啸而至。 奇长的剑刃横扫回旋,随着槐诗张口,衔住了剑柄,暴虐的长锋便自槐诗的口中向着右侧延伸而出。 迎着冲撞而来的犀牛,槐诗悍然挥剑! 巨**错而过。 惨烈的嘶鸣声迸发。 血色冲天而起,几乎将槐诗背后的城墙大半泼洒成了猩红。巨犀已经biaji一声,撞在了墙上。 自面目至后背上,浮现出一道深邃的斩痕。 死寂中,几方城头上的巨兽目瞪口呆。 人生三问心头浮现。 咋回事儿啊?啥玩意儿啊?你咋整的啊! 神他妈的剑来! 咱们这不是怪兽世界么? 你串台啦,兄弟! 况且,你他妈哪儿搞的御剑术啊? 在对面,最先反应过来的帝企鹅双月皱眉:“那个家伙有念动力,大家后面要小心一点……” 精神力量! 在众多遗骨蜕变之中,只有寥寥几种遗骨能够觉醒这种能力,但无一不是诡异而可怕的力量。 但觉醒精神力量的异兽往往都是躯壳孱弱的类型,哪里他妈崩出来这么一条乞人厌憎的大只佬! 在槐诗这些日子以来日夜用圈禁之手强化之下,这一把看起来粗糙无比的蛇脊剑已经早已经被强化到+13的程度了。 如同骨骼一样的外表之下,已经被铁浆渗透,合金自外而内的和异化的骨骼结合为一体,不分彼此。 与其说是蛇骨,倒不如说是以蛇骨为材料所锻造出的新型合金。 而锋刃更不用提,槐诗暗戳戳的将祭祀刀附着在上面了……附加了吸血属性之后,剑锋已经快得没边儿了。 就在哀鸣之中,巨犀缓缓地爬起来,遍布血丝的巨大眼瞳抬起,死死地盯着槐诗,怒吼一声,再度发起了冲锋。 可速度,却越来越慢。 到最后,再无力气,滑到在泥浆中,停在了槐诗面前。 失去呼吸。 死了。 一片死寂之中,槐诗叼着剑,忍不住仰天叹息一声:“能够死在本座的这一招‘天翔龙闪’之下,倒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微风吹过,高手寂寞。 一线哈喇子就从嘴角漏了下来…… 第三百四十章 狗咬狗 或许是御剑术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太过强烈了,巨犀瞬间了账之后,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死寂之中,只有一派高手风范的狼兽昂首站在原地,沐浴血风,拖着哈喇子,画风分外清奇。 无人知晓只存在于意识之中的无奈对话。 “傅依,你这么抢我人头是不是过分了点?” “哎呀,眼看它太近了,就忍不住掰了一下……” “下一个不准这样了啊……” 傅依翻眼震声:“下一个我还抢!” “……行行行,都给你。” 人生不易,槐诗叹气。 反正人头惨遭被抢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已经习惯。 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再去哪儿找另一个? “诶!有人么?” 他仰头,看向对面城头:“再来一个好不好?” 沉默里,巨兽们冷漠地看着下面撒欢儿的哈士奇,没人说话。 谁知道这破玩意儿除了叫做天翔龙闪的大宝剑之外,还有没有藏着一把叫做狗头龙闪的火箭炮啊。 玩战术的心都脏! 永世之战才刚刚开始呢,在没看清楚对面底细之前,谁都不愿意下去躺雷。 于是,哈士奇越发地得意了起来,随口吐掉了嘴里的剑,伸着脖子喊了三声:“谁敢杀我?谁敢杀我?谁敢杀我!” 铃铛里的傅依忍不住捂脸,“你还不如喊一声’吾尚有余勇可贾呢’……” “也对吼。” 槐诗眼珠子一亮。 人中赤兔,狗中吕布,自己如何就当不得吕布了。 “小心这里叫做白门楼……求求你换个正常点的画风行么?” “可怎么他们都不下来啊。” 槐诗叹息,环顾四周,在那些暗含冷意的视线里歪头想了想,忽然说:“不如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吧?唱首歌怎么样?” “够了!” 在斜刺里的城头上,一只趴在边缘的琥珀鳄鱼终于忍不住了,张口说:“既然那边的丢人玩意儿不愿意打的话,干脆由我们这边来好了!” 听声音,好像还是个霸气大姐。 “丹妮,不要着急。”在城墙下面,缓缓升起的城门之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就让老夫会会它好了。” 伴随着沙哑的语调,洞开的城门之后,一个矫健的身影缓缓浮现,倒映着黄金一般的光芒。 那一瞬间,槐诗愣在了原地。 emmmm…… 这黄白分明的标志毛色,璀璨的短毛,还有卷起来的尾巴……竟然还是个槐诗的本家。 “但话说回来,这不是个柴么?” 巨大狼兽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瞪大眼睛,趴下来端详着这位颇为沉稳的老前辈:“你这个咋整的啊,老大爷?能不能给我也整一个?” 老柴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槐诗究竟是羡慕还是嘲讽。 “那个……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槐诗眨巴着眼睛,抬起爪子:“晃来晃去,还真得挺可爱。” “够了!” 柴犬大怒,苍老的语音里满满的都是克制不住的怒火:“你就不懂得尊重一下老前辈么?” “可你长得真得很可爱啊。” 巨型哈士奇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狗头:“我们都是狗,让摸一下又有什么关系么?” 崩! 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迸发。 槐诗眼前一花,只感觉到电光一闪而逝,脖子上的鳞片和甲壳就凭空多了一道深邃的划痕。 升腾着电光的柴犬伫立在槐诗的身后,漠然的说:“下次的话,可不是这种打招呼的程度了,小鬼,拿起你的剑来。” 好快的速度。 槐诗愕然回头,端详着好像身披雷电之衣的柴犬:“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技能啊。” 是人是鬼都在秀。 就只有自己除了随地吐痰之外什么都不会! 是不是过分了点? 他的尾巴一挥,带着锋锐棱角宛如长鞭的尾巴轻巧地缠绕在了剑柄之上,拔出,挥洒了两下,迸发破空的尖锐呼啸。 这才是这把剑真正的用法。 毕竟用嘴叼着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还容易淌口水,实在不符合槐诗预想之中的高手风范。 就在泥潭之中,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 鳞片宛如钢铁一般的摩擦在一起,火花迸发中,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无法盖住骨节伸展的低沉声音。 柴犬微微愣了一瞬,好像是幻觉一样,眼前的狼兽好像又大了一点。 这是哪儿来的怪物? 喝风都能长个头的么? 究竟是用了什么遗骨,几次蜕变之后才强化到这种程度的啊? 一般来说,蜕变之后的巨兽们会根据遗骨属性的不同和自身的发展方向从而产生不同的特长。 要么变大,要么变硬,要么速度变快,要么就具有种种源质运用的能力……甚至更诡异的念动力之类的力量随着特殊器官的发育也不是不可能。 但哪里来了这么一个六边形战士? 体格大得好像重卡,力量恐怖,体质强得足够抗住巨犀的冲击,甚至防御还夸张的吓人。 刚刚它是准备趁着槐诗不注意,以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速度和雷电攻击直接割开槐诗的喉咙。 可是一击下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家伙哪怕是最薄弱的地方都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鳞片,更不用说下面青灰色泛着铁光的皮肤了。 完全就是一只金属铸就的巨狼! 难道说……是某个创造主的手笔? 柴犬心思电转,瞬间恍悟。 倘若探索者是工具的话,那么创造主就是摆弄这些工具的真正掌控者,也是这一场魔女之夜主力的推动与破解者。 真正同那一位缔造魔女之夜的创造主博弈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乏看到过被界外的创造主们进行过修改和试验探索者,其中有着诸多惨烈的失败品和在蜕变时就直接被深渊侵蚀凝固的怪物,但成功的人无一例外都具有着相当不可思议的力量和专长,远超其他靠着本能胡乱蜕变的探索者。 倘若眼前这个家伙是哪个创造主所专门缔造出的代言人的话,倒也说得通了…… “嘿,大爷……” 在他耳边,突兀地传来好奇的声音:“你在想什么呢?” 一瞬间,柴犬悚然而惊。 远处的庞大狼兽竟然在瞬间破空而之,来到了它的面前,近在咫尺。 好奇地歪着头,端详着他失神的面孔,令他毛骨悚然。 为什么,自己会在临阵对敌的时候胡思乱想,竟然将敌人都忽略掉了…… 它迅速后退,迅捷如电光,重新拉开了距离,紧接着,猛然向前扑出——在瞬息间,好像刺目的电光在虚空中勾勒出了一个尖锐的棱角,笔直地向前眼神,刺向槐诗的眼瞳。 只要一击,就能够废掉这只破狗的眼睛! 可是……如果我杀掉它的话,会不会引来创造主震怒? 心中突然浮现的念头令他的动作迟缓了一瞬,紧接着,就好像撞在了铁墙上一样,尖爪剧痛。 因为槐诗闭眼了。 那样子,好像是苍蝇砸在玻璃上,就连一声轻响都没有……就连眼皮子的硬度都好像装甲一样么? 它心中大惊,可身上的电光却越发地狂暴,再度向着槐诗发起猛攻。 既然刚刚的速度不够的话,那就再加速…… 轰! 飓风呼啸。 未等柴犬所有动作,狼兽竟然踏破了空气,呼啸而至。 哪怕没有雷电加速,竟然也死死地追上了柴犬的速度…… 怎么会,这么快! 柴犬毛骨悚然,奋力发起反击,可心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今晚吃什么? 不,今晚吃什么都无所谓吧?反正都是肉,不过是不是最近吃肉太多了不适合养生呢?偶尔也吃吃菜吧?但这种地方真的有新鲜蔬菜么?说起来,地底世界那群人不是搞了深渊植物和生物的结合么?不知道进度怎么样了…… 不对,为什么会想这些!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槐诗一个潇洒的转身,前腿蹬地,甩出自己的身体,连带着挂在尾巴上的那一把锋锐大剑! 铁光一闪而逝,凄啸的风声如女妖咆哮炸响。 柴犬狼狈的滚落在泥潭之中,惊险地喘息:刚刚只差一点,就被那一把比自己还要的大剑腰斩了! 要是在外面的话,自己怎么可能会怕这种东西,区区钢铁……但这种纯度的钢铁究竟是怎么搞出来的,难道对面竟然也会冶金么?还是说用什么其他的办法? 这里并没有煤炭啊,自己应该已经勘探过的,能够作为燃料的只有兽血和几种为数不多的含油植物而已,但那个家伙又是怎么搞出一身装甲的?他在作弊还是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办…… 轰! 柴犬倒飞而出。 在战斗中走神明显就是自寻死路,就连城头上的巨兽们都察觉到了不对。 “怎么搞的,老李那个家伙不是考古队出身的么?” “好像不在状态?” “如果发挥的好的话,它的速度没有人能奈何得了才对。” “被压制住了?” “没注意到么?那个家伙恐怕也在使用念动力吧?” 双月的话音一落,顿时一片恍悟。 念动力本身就是这么恶心的效果,哪怕是作为灵魂能力在升华者身上出现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根据其本质的不同,表现方式也完全不一样。有的是为物体凭空增加一个矢量,而有的却好像是将意志从无形化作有形,凭空拉扯和运动,如是种种……还有更诡异和奇特的用法,根本防不胜防…… 刻意放大的声音也被城下的柴犬听见了,顿时老人心中一片紧张。 如果运用得当的话,这么接近的距离就连自己的心脏都能够从内部捏爆吧?那个家伙好像没有注意到,不,究竟是难以进行如此精密的操作还是刻意的戏弄自己呢? 不对,如果只是念动力的话…… 他的心思电转,忽然从无数涌动的杂念里扑捉到了一线灵光。 这是灵魂攻击! 他在控制自己的意识和想法! 瞬间惊悚带来的迟滞令他慢了一瞬,紧接着,便在槐诗的利爪之下倒飞而出,口鼻中喷出了鲜血。 重创。 可肉体的重创却难以和心灵所受到的冲击相比,他的心中一片冰冷。 一只近乎六边形战士的巨兽竟然还擅长灵魂攻击,太可怕了! 哪怕死在这里退场也没关系。 它必须告诉所有人才行…… 就在半空之中,它下定了决心,忍痛反转着,跃起,躲避槐诗的飞扑。双爪在它的背脊之上灵活撑起,跳跃,冲着不远处城墙上的同伴嘶哑呼喊。 “大家听我说——” 柴犬瞪大眼睛,奋力咆哮,喊出了就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语: “——我们,都是狗!!!” . . 「暗示指令·其之二」:你不可说出傅依的秘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突如其来,柴犬升天,一通振聋发聩的宣告。 迎来死寂。 城头上,所有巨兽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狗在叫? 虽然确实是狗叫没错,但你莫名其妙忽然跳起来顾头不顾腚的冲着大家吼,就为了骂人吗? 该不会是单身久了就要报复世界吧? 不止是各个城头上一片茫然,在半空中,就连柴犬自己都愣住了,旋即,内心彻骨冰凉。 再发不出声音来。 回头看向蹲在地下朝天张大嘴想要接住一块肉的槐诗。 心中一片绝望。 . 在蜥蜴人之间,晶石地蜥乔纳森心里早已经反应了过来,跟明镜似的,但也为傅依所表现出的诡异力量所胆寒。 究竟是哪位创造主在背后掌控局势? 为何会有如此夸张的力量? 联想到傅依渺小的体型,他心中越发恍然。 生物本身是有极限的,如此偏激的加点方式就注定了她必须依靠自己的队友,否则的话恐怕在场任何人一个简单的扑杀就会立刻退场吧? 那么,接下来槐诗就必须防备别人攻击傅依了。 恐怕已经有天文会的人仙反应过来了。 毕竟这种事情只要稍微看一下地图就…… 他低头看了一眼插件上的地图,愣在了原地,旋即,第一次知道,蜥蜴竟然也会汗流浃背。 冷汗! “什么鬼?” 乔纳森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竟然看不到傅依的名字了。 她已经从天文会的地图上消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明明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还看得清清楚楚。 不,仔细看的话,好像是隐约有那么一层半透明的字迹,但就重叠在了槐诗的名字下面……两个人的位置太近了! 地图的大小是有限的,这种作弊插件根本不可能便捷到可以随意调整比例,导致当傅依的半透明名字和槐诗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任何人都想象不到下面那一层略显模糊的花纹竟然代表着另一个探索者。 但这又代表什么? 白色的名字代表普通探索者,淡绿色名字代表天文会成员,墨绿色名字代表被赋予作弊权限的核心学者和探索者,而黑色的名字代表已经死亡。 可半透明的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陷入迷惑之中。 完全忽略到远方柴犬的悲鸣。 . 随着狼兽的铁齿的合拢,瞬间柴犬变得鲜血淋漓,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从槐诗那三四排利齿所带来的碎尸万段中挣脱,可两条后腿和尾巴都已经齐根而断,看上去凄惨无比,忍不住痛呼一声:“卑鄙!” “连表情包都要抄的人没有资格这么讲!” 槐诗直接tui了一口,将嘴里的碎末和融化的铁汁一齐吐向了前方,宛如天女撒天花那样:“太无耻了,我要代表法务部惩罚你!” 大剑横扫。 铁光一闪而逝。 或许是法务部好哥哥们在冥冥之中天降正义,柴犬当即了账,一个死字写得明明白白。 紧接着,槐诗就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从喉咙中泛起,好像有几千万根羽毛在喉咙里扫来扫去,让人忍不住想拿爪子去掏出来。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轰的一声。 喷出了一团夹杂着火星的火焰,带着好久没刷牙的口臭,扩散向四周,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个隐约的轮廓。 恩,看上去还像是个狮子一样,像模像样的,烧着火,被点燃了一样,还发出了惨叫…… 我操是真的! 槐诗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打喷嚏能打出一个狮子来:妈耶!难道自己变成了比克星人,靠着呕吐来生孩子的? 紧接着,那狮子的眼中就再不收敛凶光,猛然向着槐诗扑了过来。 隐身潜伏到这里,还打算趁着这只巨狼与柴犬斗争的时候让他们两败俱伤,渔翁得利,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被槐诗一个火焰喷嚏给喷了出来。 但如今他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就在槐诗错愕的瞬间,他猛然张口,半空中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巨口的虚影,向着槐诗罩落。 猛然合拢。 差了一丝! 狮子暴怒,不可置信,就在刚刚他巨口合拢的瞬间,好像啃到了一个小石子一样,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一瞬,紧接着就被槐诗拉远了距离。 而就在巨口虚影笼罩的地方,大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洼陷。 洼陷之中,不论是石块、植物、蘑菇还是犀牛的残骸乃至泥浆都被完美地削去了一个半球形的形状,切口平滑如镜。 照得槐诗狗脸都变形了。 羡慕的…… 为什么这么酷炫的招数我没有! 他抬起被柠檬熏红了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一只错愕的狮子,紧接着……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将内心中柠檬的酸楚、被死里逃生后的后怕还有喉咙里的最后一丝麻痒喷吐而出! 刺目的白光自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那是铁。 燃烧的铁! 原本粘稠的融化钢铁此刻化作了耀眼到难以直视的熔铁之雾,从槐诗的喷吐之中席卷而出。 瞬间,浓郁的炽热银光将狮子吞没了。 惨叫声骤然迸发,又戛然而止。 当一阵狂风卷着那些迅速凝结的赤红铁砂飞去之后,原地只剩下了一具狮子的焦尸。 “妈耶!” 槐诗大喜过望:“傅依傅依傅依,你看到了么?我有新技能了!好鸡儿酷炫!”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我终于有新技能了! 在经历了漫长的酝酿之后,通过厮杀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方式,槐诗喉部的喷吐器官终于发育完毕了。 隐藏在扁桃体之后的崭新器官已经接入了槐诗的血脉循环之中,随时可以抽取他已经异化到和液态金属没什么两样的血液,进行一系列未知的化学反应之后,瞬间蒸发为沸腾的铁雾,配合喷吐,形成强效铝热剂一样的金属吐息。 这可比原本的吐痰杀敌有逼格多了啊! 槐诗尾巴都兴奋的狂甩,将大剑甩得跟电风扇似的。 紧接着,他就感受到四周不妙的视线。 死亡预感骤然浮现。 在柴犬死去和隐形狮子暴露的瞬间,自各个城关之中,便有数个迅捷的身影飞扑而出。数个国家的大灵们同时降临在战场之上,对着槐诗悍然发动了攻击。 ——斗之力三段,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留! 让一个六边形战士在如此适合进化的战场上不断地变强对于其他的国家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双月的暗中串联之下,不仅鼓动了隐形狮子,就连其他还在观望的巨兽也同时意识到了这一只巨型哈士奇的威胁。 恐怕不等他把自己家拆掉,他们的家就要被槐诗给拆了! 虚幻的巨狼骤然从突如其来的月光中跳出,从槐诗身后浮现,双爪如刀劈斩而下;泥浆之下,数十条粗大的触手猛然弹出,纠缠在了槐诗的四肢之上,更卡住了那一把杀伤力惊人的大剑,无数虫群更是好像浓雾一样从洞开的城门之中喷薄而出,带着口器中滴落的强酸,直接将一切都笼罩……巨大的水晶蜘蛛从天而降,八爪刺入大地之中,紧接着,随着嘶鸣,无数水晶之刃自地面之上疯狂凸起…… 而更在那之前,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槐诗的咆哮。 “一袋米要扛几楼!” 伴随着狼兽的嘶吼,在城墙上划水许久的乔纳森终于收到了提前约定好的暗号,晶石地蜥骤然浮空而起,凌驾在天空之上。 短小到略显滑稽的双爪从臃肿的身体上向着两侧摊开。 已经化作磁流体一样的血液迅速奔涌着,自胸腔中那宛如巨大磁铁的异化器官中迸发力量,干涉地磁。 大地轰鸣。 无数石块呼啸着飞上天空。 毫不留任何余地的全力以赴,瞬息间飙升至了他所能够承受的极限,自地动山摇的轰鸣之中,磁场和重力都变得混乱如深海的暗流,彼此摩擦,便在虚空之中迸射出刺眼的火花。 倾家荡产一波流。 那力量并非作用在其他人身上,而是直接施加在了槐诗的躯壳之上,瞬息间,庞大的压力几乎将他都压扁了。 无数鳞片摩擦,迸发火花和尖锐的声音。 而槐诗,已经拽着地下那一只纠缠着他的石行章鱼腾空而起,随着无数巨石飞上了天空。 张牙舞爪的巨大章鱼来不及惊叫,便看到槐诗地下的狗头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犬之呼吸·三段! 白炽银亮的沸腾金属从槐诗的口中喷涌而出,在傅依的念动力收束之下,化作了一束炽热的熔铁之刀,随着槐诗疯狂摇头,向着四面八方扫射而出。 高压水炮一样的金属雾气洪流所过之处,一切都干脆利落地被切成了两段。 纠缠着槐诗的章鱼直接被切成了章鱼烧,而扩散向四周的恐怖余温则瞬间将虫群撕裂,搅烂,蒸发成灰烬。 合围在瞬间分崩离析,随口叼住了力竭从空中落下的乔纳森,槐诗甩头将他丢回了城墙之上。 而蜥蜴人的大灵们终于反映了过来,自愤怒的咆哮中投入了战场。 乱战开启! 永世之战的惨烈正剧,终于与此刻上演。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不败的方法 好像空空荡荡的足球场上忽然变得人潮汹涌。 接近七八十只巨兽在瞬间将整个地缝挤得满满当当,轰鸣中,地动山摇的巨大震荡不断迸,触目所见,到处都是狰狞而惨烈的争斗。 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作为战争的引者,某犬类生物心中毫无逼数。 然后他就现,自己好像被所有群友屏蔽了。 仿佛罗马的毕业舞会上,悠扬的旋律里,同学们都早已经结伴起舞,然后只有一个死阿宅连个落单的女同学都找不到,在一片喧嚣和热闹中孤独的茫然四顾。 没人理他。 迅地从炙手可热到无人问津,这样复杂的心路历程令槐诗都有些愕然。 为啥就没人来找我呢? 就连他去助拳都会被队友嫌弃和抗拒的视线逼退。 人头狗在哪里都不受欢迎。 当一条巨型哈士奇优哉游哉地晃荡在战场上,茫然四顾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耳畔凌厉的风声。 槐诗,下意识地偏头。 娴熟地在死亡预感之下躲过了近在咫尺的杀机。 紧接着,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里,槐诗额头的尖角上多了一道惨烈的缺口,几乎断了! 破空的轰鸣到现在才迸。 凄啸的风声里,一柄锐骨磨制成的箭矢在槐诗的尖角上凿出一道缝隙之后,深深地楔入了他旁边的城墙之中,留下了一道拇指粗细的贯穿裂口。 深不见底。 当槐诗猛然回头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射箭者的影子,反而听见一声惨叫……来自那一只披甲土拨鼠的痛苦嘶吼。 充满不可置信和绝望。 战场之上的众目睽睽中,于它对敌的灰枭骤然一震,沐浴着鲜血,狂笑着迎来进化。但这一份进化却迅地令狂喜变成了震惊,再到最后,变成了哀嚎。 好像吹气球一样,铁灰色的巨枭迅膨胀,羽毛乍起,下面的皮肤和筋肉却迅地畸形和扭曲了起来。 好像被什么诡异的东西所寄生。 半身的羽毛迅脱落,紧接着,在扭曲干瘪的皮肤之下,冒出了一个个脓疮和酷似扭曲面孔的斑纹。 一层一层的角质从开裂剥落的皮肤下面生长而出,血液之中一条条纤细的菌丝迅生长,就好像汲取着鲜血扩散一样。 短短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半边畸形巨枭半边却被古怪的斑点菌类长满的怪物。 令人不寒而栗地深渊沉淀从它的身上升腾而起。 凝固! 一瞬间,整个战场上所有人都惊恐地躲闪到了一边:来自地狱的凝固出现在了探索者的身上。 终于有人在此为进化失败而付出了代价! 自早先蜕变的血脉升华中,由自身的意愿或者是背后创造主所定下的设计里,那些隐藏的危险和缺陷被触了。 隐藏在进化树之后的缺陷导致了堕落,当灵魂被深渊的引力拉扯着堕入黑暗中时,来自天文会的警报措施已经将探索者的意识弹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宛如地狱中原生侵蚀种的扭曲兽性之灵。 而令人瞠目结舌的畸变,才刚刚开始! 随着一缕一缕漆黑的气息从泥土中升腾而起,菌类巨枭的身上便疯狂地开始了再一轮的地狱进化。 好像寄生在它躯壳中的什么东西苏醒了,破壳而出! 僵硬的躯壳上骤然多了好几个破洞,而乱七八糟的几丁质外骨骼却自其中流淌而出,惨白的骨质将巨枭笼罩,扭曲,增长……它迎来了二次乃至三次蜕变! 毫无顾忌的在进化树之上飞跃,它自禁忌之中获取了庞大的力量,除却那一对长满了菌类和面容斑纹的双翼之外,另外两双骨质的翅膀自它的身上破背而出。 而它的畸形身影却变得虚幻起来。 仿佛笼罩在浓雾之中…… 随着背脊之上,一根触手毫无征兆地弹射而出,天空中,一只纵横来去的狮鹫就毫无征兆地被拉扯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畸变的侵蚀种扑了上去,畅快地为所欲为,泄着胸臆之间的饥渴和本性的贪婪。 “赶快解决掉它!” 远处的帝企鹅双月在焦灼的大吼:“不要让畸变扩散开来!” 随着它的话语,不少大灵已经从争斗中将目光投向此处,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罢战,向着这里冲来。 紧接着,畸变巨枭的猩红眼瞳看向了旁边一脸无辜的槐诗,饥渴地咧嘴,出尖锐的叫声。 然后,赶来的大灵们又不约而同地掉头回返,冷漠地收回了视线,再次继续起原本的战斗。 就好像只是中场休息一样。 “欸,不是……你们怎么这样的?” 感受到群友冷暴力的槐诗愕然的抬头:“这时候不是应该大家同心协力,共抗外敌么?” “加油!” 不知道哪儿来的人高声助威:“打死它!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热情和期待,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给槐诗还是给那个侵蚀种鼓劲儿就是了…… 酷似怪笑的尖锐叫声里,畸变巨枭展翅,三双羽翼之上的斑纹面孔齐齐露出狰狞的表情。 感受到了大家的鼓励和期待,侵蚀种饥渴地扑向了可怜弱小又无助还能吃的巨型哈士奇。 紧接着,便听到biaji一声清脆的声音。 扑上来的畸变巨枭撞在了槐诗的锋锐鳞片之上,好像正面撞上了一堵铁墙,原本迅捷的度化作巨大的冲击力,整个人都糊在了锋锐的鳞片上面。 槐诗感觉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恩,隔着防弹衣。 就在槐诗抬起爪子,猛然按下去的时候,巨枭的身影骤然一闪,从原地消失,极其突兀地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 如同空间跳跃一样。 槐诗回头,往他刚刚撞击的地方吐了一口。 炽热的高温过后,瞬间鳞片上沾染的脓血和菌株就消失无踪,再无感染的隐患。 “你小心一点,我的念动力没有效果。”傅依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插件上说这个技能的效果叫做‘phasejump’什么的……” 相位迁移? 槐诗听了都傻眼了,这么高端的么? 比起来自己的金属喷吐简直要lo穿地心了……为什么核心科技都被别人掌握的啊! 紧接着,畸变巨枭再次一震,从原地消失,槐诗脑后风声袭来。 崩! 尖锐的触手末端砸在了槐诗的喉咙上,隔着厚重的鳞片和甲壳,带来隐约的冲击感。 hp-1 给枭哥一个面子,扣了一滴血。 根本不破防。 哪怕是化为野兽的巨枭也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旋即,看到狼兽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斜眼瞥着他。 “成天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用吗!” 宛如铁鞭的钢铁之尾横扫,带着低沉的破空呼啸,剑刃劈斩,度之快几乎突破了音,就在巨枭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从正中将触手剖开。 一条变两条。 多好啊。 可紧接着,槐诗斩一击竟然遇到了阻碍,那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箭再度出现,阻拦住了剑刃一瞬,令巨枭从容地再度相位迁移,出现在了另一侧,起了猛攻。 这一次,槐诗终于感受到了痛楚。 隔着完好无损的鳞片和甲壳,他的攻击竟然直接作用在了槐诗身体的内侧,令巨大的狼兽抽搐了一下,忍痛低吼。 可当他专心寻找的时候,暗箭却再度消失无踪。 只能听见幻觉一般的嘲弄低笑。 这俨然就是专门给槐诗下绊子,希望他能够和这只侵蚀种两败俱伤,不,共归于尽的话就更好…… 察觉到周围大灵们带着隐隐嘲弄的冷漠视线,槐诗啐了口吐沫,然后裂开嘴,尖锐的牙齿刮擦着厚重的剑锋。 令人眼角狂跳的炽热火花不断地从剑刃之上飞迸而出。 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刺破了战场上的喧嚣。 就好像在开刃一样。 圈禁之手将愤怒之斧的力量附着在一头,然后又将悲悯之枪的力量附着在了另一头,双刃剑之上便亮起了冷厉的钢铁寒光。 也亏得有如此庞大的身体,才有堪称奢侈的源质供槐诗挥霍。 最终,槐诗啐了一口铁浆涂抹上去,将剑刃烧灼至赤红。 属性伤害附加完成。 “看我笑话,是吧?” 他嘲弄地咧着嘴,环顾四周,最后时视线落在那一只感受到危机的巨枭之上,忽然问: “你知道在成语结论中,除了’为所欲为’之外,还有一个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的方法吗?” “……” 巨枭完全不懂这只巨型哈士奇在说三小,可刺骨的危机感却越来越浓。 紧接着,它便看到,巨狼缓缓地伏低了身形,好像积蓄力量一样,收缩肌理,令鳞片之下的热意如烘炉一般升起。 狰狞地咧嘴,向着它微笑。 “那就是……” 破空的巨响骤然于此迸,四重加的禹步在巨狼完全不讲道理的肌肉中迸,四肢瞬间践踏着大地,留下了深邃的凹陷,而巨狼也已突破了音障,突如其来。 已然,近在咫尺! 而森冷的低语声从巨枭的耳边响起: “一个顶俩!” 本能的,巨枭尖叫,不顾一切地再度施展出了相位迁跃,在那一把巨剑将他整个人斩成两段之前! 一截断裂的骨翼和小半截身体从空中落下,而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八点钟方向。” 傅依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从槐诗意识中响起,紧接着,向前狂奔的巨狼便毫无征兆地转向了。 扑向了数百米外一脸懵逼的巨枭。 得罪了王子还想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妈妈这里有变态 驰骋在空中的铁辉勾勒出了一个锋锐的角度,凭借着自身夸张的肌力和禹步的技巧,毫不科学的蹂躏着物理常识,瞬间承担下了近乎双倍的加速度带来的压力,反向向着身后弹射而出。 直扑向刚刚从空中闪烁而出的巨枭! 速度未曾有丝毫的减缓,甚至凭借着突破原本的惯性势能,他的速度再度爆发,更胜以往。 以冲刺或者后退作为蓄势的过程,这是炉火纯青的禹步技巧——乌鸦坐飞机! 在巨枭骤然收缩的眼瞳倒影之中,槐诗的长尾摆动,巨剑撕裂了空气,迸射着燃烧的辉光。 随着狼兽的咆哮,它再度劈斩而下。 “——丢人,你退群吧!” 鼓手! 虚空之中的天鼓好像在瞬间被叩响,迸发雷鸣。 纯粹凭借着如今毫不讲道理的肌肉力量,以槐诗如此粗糙的技艺竟然也勃发出了堪比罗老的惊人爆发力。 全身的力量叠加与一剑之上,令剑锋瞬间如蜜蜂的翅膀那样震荡起来。 一扫而过。 畸变巨枭愣在了原地。 它错愕的低头,发现自己好像完整无缺。 难道是自己刚刚的相位迁跃成功了? 紧接着,它才察觉到呼吸时肺腑中涌现的浓厚铁腥味。自口鼻之中,锋锐的铁光迸发,内而外的扩散。 凭空炸裂。 血色从千疮百孔躯壳中喷涌而出,将整个巨狼染成了血红。 一击秒杀! 再然后,便有暗箭突如其来! 卡在槐诗胜利的瞬间,隐藏在暗中的箭矢无声迸发,扑面而来,完美地抓住了他短暂的空隙。 不知道积蓄了多久的力量之后,那一根箭矢势如破竹地撕裂了槐诗的鳞片,竟然深深地钉进了他的脖子中。 距离槐诗的颈部大动脉近在咫尺! 恩,大概还差个二十厘米左右。 正好是一个心悦会员的距离。 真是可惜。 浴血的狰狞狼兽,已经察觉到了暗箭的来处,挂在脖子上的暗箭漠然回头,望向了战场另一头,那一匹自以为得手的半人马。 槐诗咧嘴,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嘴唇开阖,无声地向着它打了个招呼。 “我,看到,你了。” 瞬息间,巨大的半人马悚然而惊,转身想要逃入身后的城池之中。 一队长着尖耳朵、浑身笼罩在甲胄之中的精灵军团将它藏在了队列之后,奋不顾身地为它提供掩护。 但不论怎么想恐怕都会在巨狼面前折戟沉沙吧? 半人马才不管它们会折损多少呢,全部死光了都无所谓,它只想逃走,因为那种宛如附骨之疽的寒意已经越来越近了。 抛下了累赘的巨大铁弓,它奋力的迈开四蹄狂奔着冲向前方洞开的城门。 只要逃进去,它就安全了。 可背后的惨叫声却突如其来的响起。 紧接着,又忽然消失。 如此飞快。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一股自意识中勃发的寒意将他冻结在原地,动弹不得,感觉受到恐惧如爬虫一般爬上了它的脊梁骨。 紧接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地问候声从它的耳边响起。 “妹妹……” 一个狼头从它膀子后面探出来,人头大的眼珠子瞥过来看着它,饶有兴致:“你狙谁呢?” “槐诗,大家都是天文会,自己人,别动手!” 关键时刻,帝企鹅双月终于赶过来,火急火燎:“别杀她,我可以给你关键情报作为交换!” 数个大灵紧随而至,巨兽们的杀意森冷的锁定了槐诗,逼迫他做出决定。 “什么情报,我倒是挺感兴趣。” 槐诗回眸看着他,似是回心转意,咧嘴,微笑着:“不过……我更喜欢杀自己人……” 双月瞬间色变,自身的念动力发动,虚空之中和傅依硬拼了一计,却阻之不及。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五仔之呼吸·九段! 金属喷吐! 在所有探索者的技能中威力数一数二的恐怖吐息瞬间淹没了半人马,将她变成了一具覆盖着金属薄膜的焦尸。 连惨叫都来不及。 紧接着,血色从槐诗的躯壳中喷涌而出。 他仰天长啸。 自这短暂的时光之中,槐诗再度迎来了进化。 瞬间的恍惚,他眼前骤然浮现了一片黑暗。 好像通往深渊的裂口在自己面前展开,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眼眸凝视着槐诗,视线所过之处,深重的怨毒和黑暗自槐诗的灵魂之中浮现,施加畸变。 海量的绝望、痛苦和疯狂灌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嗝~” 槐诗舒畅地发出了呻吟,充满期冀地凝望着深渊。 还有吗? 摩多摩多! 深渊里的无数双眼睛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妈妈这里有变态! 虚无的裂隙骤然合拢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槐诗睁开眼睛,却听见一连串不绝于耳的噼啪声。 在他的背脊和四肢的关节上,一根根宛如金属的锋刃骤然弹出,好像一件长满了倒刺和利刃的金属甲胄。 一台活生生的杀戮机器。 “hetui!” 槐诗往地上啐了一口,伸手抹平了,便凑合的有了一张镜子,左右端详,啧啧感叹:“哎呀,又变帅了,不愧是我!” 说着,硕大的狼首缓缓抬头,冷笑着端详着周围的巨兽们,视线落在了双月的脸上:“小伙汁,贴膜吗?免费——” 二话不说,双月腾空而起,骤然缩到了队友们的身后。 自槐诗完全空空荡荡的脑壳中,他读取到了毫不掩饰的狰狞和杀意,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恶意。 好像深渊开启在自己的面前那样。 “动手!”他高声怒吼。 “好的。” 槐诗点头,瞬间,破空而之,尾巴抬起,大剑抡圆了,照着他的脑壳劈下! 崩! 无形的念动力强行格住了这一剑,可愤怒之斧对于源质的攻伐却毫无疑问地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好像脑门上被人使足了劲儿抡了一锤。 双月从空中跌落,口鼻和眼角都渗出了血丝,至于耳朵……反正槐诗不知道企鹅的耳朵在哪儿。 无视了其他巨兽的围攻,趁他病,要他命,槐诗再度抡起尾巴上的剑刃,劈! 关键时候,一只翼手龙一样的巨兽抬起了翅膀,好像塔盾一样顶住了这一剑。 火花飞迸,翼手龙的眼角狂跳。 他翅膀上的翼膜被瞬间戳破了,划拉开了一个大洞,跟戳破一层牛皮纸一样。 更要命的是,感觉到自己的血源源不断的被那一把邪门的大剑抽走,变成了剑脊上华丽的浮雕和装饰。 呼吸艰难。 无视了巨牛和老虎的攻击,槐诗抡起剑刃,再斩! 半只翅膀飞上了天空,翼手龙惨叫。 而槐诗又双叒叕深吸了一口气。 干他娘,为什么这个王八蛋的吐息cd这么快! 所有人惊恐地后退,却看到槐诗畅快地打了个饱嗝,咧嘴,向着他们露出一个嘲弄的微笑。 “别怕,开玩笑的。” 狼兽踏前,四重禹步,剑锋横扫! 背生双翼的白虎在瞬间发出了哀鸣,血光喷涌,紧接着,无形的念动力刺入了他的眼眶之中,直接贯穿了它的脑髓。 死! 再紧接着,槐诗已经沐浴着白虎的血色,近在咫尺! 翼手龙怒吼,冲着他,吐出了墨绿色的酸液之雨,哪怕是钢铁在这强酸的腐蚀之下也开始嗤嗤作响。 张开的嘴巴来不及合拢,就被槐诗重新给掰开了。 “喜欢吐?” 槐诗端详着它的嗓门,娴熟地张口——he……tui!!! 在铁爪之间,翼手龙的嘴巴强行被合拢了,巨兽疯狂挣扎着,五官升烟……是真的浓烟,好像肉被烧烂了一样。 等它被槐诗甩手丢在地上的时候,半个脑袋都已经熟透了,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可惜没有隔壁小孩儿哭两声来衬托一下气氛。 但有企鹅来叫两句也不错。 槐诗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双月震惊的样子,一步步缓缓上前,有其他的凶兽想要凑过来,可是却被狼兽的眼神所逼退。 诺大的战场之上此处却一片空旷。 无形的念动力拉扯着周围的空气,形成了锋锐的尖刺,封锁着双月的躲闪空间,将它逼入绝境之中。 “等一下,槐诗,打个商量!” 双月并不恐慌,堪称临危不惧,反而开口说道:“我愿意用这个魔女之夜的情报交换,只要你愿意听我说!有关‘毁灭因素’的情报,你不知道知道么?” “哦,牧场主是吧?” 槐诗漠然地向前:“你这么一说,我十有八九就能猜到,你该不会用这个想要换你一命吧?” “在这里被杀也不过是退出而起,你又杀不掉我,有什么换命的说法呢?” 双月镇定地回答:“如果我告诉你,这里牵涉到的不止是牧场主的话,你还打算继续听么?” 槐诗停顿了一瞬,愕然。 这孙子该不会糊弄自己吧? 倘若深渊进化论能够和牧场主扯上关系的话,他倒是知道的,但一个魔女之梦怎么会涉及到另一个毁灭因素? 一共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一个实验就占了俩? 理想国的创造主都这么心大的吗! 那一瞬,槐诗忽然感觉到死亡预感被发动了,遍体生寒。 毫不犹豫的,他转身狂奔而出,笔直地冲上了蜥蜴人的城墙上,什么都不管了,警戒地环顾着四周。 不知道这一份死亡预感究竟从何而来。 双月也陷入了愕然。 虽然不知道槐诗为什么连情报都不要了,转身就走,但死里逃生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迅速回城。 刚迈开步子,他就听见了。 头顶响起的遥远歌声。 厚重的鸣叫声宛如歌唱,婉转而沙哑,饱含着痛苦和悲凉。 灰暗的歌声自穹空之上奏响。 突如其来的,降临在了战场之上! 第三百四十四章 毁灭之钟 那一瞬,天穹破裂,巨大的影子映照在每一张呆滞的面孔之上。 伴随着恶毒天光如洪流的倾斜,焦热干枯的大地之上就浮现了数十上百个庞大的斑点,那些斑点游动在荒漠、泥沼、毒池乃至颓败的城市和每一张惊恐的面容之上,汇聚成队列,在悲凉晦暗的歌声里向着前方缓缓游去。 那是一只只巨大的鲸鱼! 腐烂、膨胀乃至畸形生长,附着着一层层石斛、怪眼和扭曲面孔的畸形鲸鱼们在天穹之上展露出那庞大到足以令人绝望的身躯,高声鸣叫着,彼此声音重叠在一处,就化作浩荡而苍凉的歌声。 当它们摇动身体时,便掀起了呼啸而过的飓风。 只是抖落尘埃。 等尘埃落向大地的时候,就变成恶臭的雨。 吞没了尘世的一切。 无以言喻的深渊沉淀从其中散逸而出,令所有天文会成员的眼角连带着他们插件上的深度指数开始狂跳。 只是几滴落在了槐诗的身上,他的铁甲就开始嗤嗤作响,迅速地锈蚀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不过很快,一层念动力的屏障就从他身上撑起,将雨水隔绝在外。 战场的那些大灵们就未必有那么好运了,一时间纷纷跳脚,四散逃避,有本身就存在进化缺陷或者被寄生迹象的,甚至当场就开始了畸变…… 四散的兽群吸引了天穹上那些恐怖之鲸们的注意,忽然有一只最小的鲸鱼俯冲而下,带着腥风。 槐诗只感觉到飓风几乎快要把自己掀翻了。 在接近之后,悲凉的歌声就变了,变得好像来自深渊的恶毒嘲笑。 那一只鲸鱼在嘲笑着它们。 嘲笑着尘世之间的一切蝼蚁。 端详着他们挣扎的样子,悲悯着他们终将迎来的灭亡,也嘲弄着他们不值一提的反抗。, 哪怕在地上看似最小的鲸鱼,俯冲而下的时候,竟然也有仿佛大楼坍塌倾倒一般的威势,和它相比,哪怕是槐诗庞大的躯壳也变得渺小的像是个洋娃娃。 巨鲸擦着墙头冲入了战场,长尾一摆,便随意地在地动山摇中将半扇城墙变成了废墟,一片碎石飞迸。 槐诗他们疯狂地后撤,等终于有空隙仓皇回头的时候,那一只鲸鱼已经再度冲上了天空。 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战场。 刚刚还滞留在地缝之中的大灵至少已经减员了半数,不知道多少不可一世的巨兽被鲸吞而去,迎来灭亡。 刚刚开幕的永世之战就这样仓促地迎来了暂时的终止。 死寂之中,只有恶毒的笑声、悲伤的鲸歌渐渐远去。 槐诗呆滞地看着已经变成一个个小黑点的鲸群,僵硬地低头,看向身旁跪地颤抖哭号的大祭司。 “那是什么?” “毁、毁灭之钟……毁灭降临的钟声……“ 大祭司尖锐的嘶鸣起来,哭号那样地尖叫着:“那是恶魔所造的孽物,在大地上播种毁灭的放牧者……神啊,是神要灭亡这个世界吗?为何、为何要降下如此惨痛的惩罚?是要惩戒我们的原罪么?” 不论如何再问,翻来覆去所嘟哝的就只剩下了经文和祈祷。 直到槐诗的耐心尽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帮蜥蜴人真是够了…… “大灵们啊,护国的神圣之兽们……” 沙哑的声音从每一只蜥蜴人方幸存的巨兽耳边响起,似曾相识。那个声音好像奄奄一息,只是呼吸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请到我这里来。” “……” 槐诗和幸存的大灵们愕然相顾中,终于回想起那似乎是国王的声音,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身后沐浴在恶毒之雨中的王都。 还有沉寂的大殿。 伴随着大门轰然开启,巨兽们再度走进了充满颓败的殿堂,可随着垂帘的拉起,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在王座之上,那个原本应该垂死的老人竟然回复了一丝丝的生气,浑浊地眼瞳中亮起了一线微弱的光芒。 纵然呼吸中仍旧带着肺腑中的浑浊声音,可面色却诡异的红润,仿佛畅快地饕餮进食了一场。 和昨日的衰败截然不同,反而像是大病初愈那样。 在深渊之雨中渐渐重获新生…… 这一阴森的场景令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想必,大家都已经了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王座上,衰败的老人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想,这个国家,不,这个世界,都将要命不久矣了吧……末日即将到来,一切都将毁灭……” 在它身后,祭坛之上,那一颗仿佛还活着的神骸之眸微微颤抖着,好像在端详着每一张野兽的面孔那样。 兽性狰狞。 “可战争……”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积蓄着力气,艰难地说道:“战争,未曾结束。” “永世之战,必须继续。” 它说,“我们的挣扎,也不可以停止……” 衰败的蜥蜴人面孔上,浑浊的眼瞳里,亮起了令人不寒而栗地狂热光芒。 “纵然一切都将在毁灭之中被摧毁。” 枯萎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了兽群之中的槐诗。 “大灵啊,请上前来吧。”国王说:“领受这一份来自神明的恩赐吧,这是你理所应得的犒劳。” 槐诗第一个反应是掉头就走。 总觉得这时候上去没什么好果汁吃。 他对自己工具人,不,工具狗的定位还是挺清楚的,大家只是合作关系,连胃都不走的,更别说心了。 这时候要说对面会弄一个什么诡异的献祭仪式想要狗急跳墙,槐诗半点不怀疑。 可犹豫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走上了前去。 还有好兄弟在呢! 大不了把这王八蛋一口吞了,卷了神骸就跑,还有人能追得上自己么? 随着狼兽的靠近,一双冷漠地琥珀色眼瞳端详着近在咫尺的国王,提防着他任何一点妄动。 然后,他看到了,国王迅速地颤抖了起来。 好像磕了药一样,双眼发白,四肢抽搐。 紧接着,伴随着那一线血丝的连接,越发庞大的暴戾兽性自那一具狭小的躯壳之中涌现,就好像神骸之中的意志入驻了它衰老的躯壳之中。 令那濒临崩溃的躯壳自行增殖,变化,无数鳞片剥落又重新生长而出,一颗眼球啪的一声爆裂,空空荡荡的眼眶里,一丛丛令人作呕的肉芽蠕动着。 深渊的畸变降临在了它的身上。 可又被强行平复。 而一块沙砾大小的血色晶石却出现在了它的手中。 甜美的气息扩散开来。 令在场所有的野兽们发出饥渴的声音,双眼通红。 那一瞬间,槐诗恍然大悟。 猛然抬头,看向祭坛之上那一颗眼球。 这恐怕……才是神骸的真正用法吧? 那群脑抽了想要卷了神骸跑路的家伙完全就没有想到过,为什么蜥蜴人敢将神骸大大咧咧地摆在他们面前。 整个城市、国王和这一枚神骸早已经连接在一起了。 缺一不可。 由这一座城市来搜集深渊沉淀中的源质,汇入神骸,而国王则沐浴着这一份过于暴戾的恩泽,将其中深渊畸变的部分以自己的躯壳剥离,而存留下来的,便是再无任何污染和后患的神恩结晶…… 如今,无需国王动作,神恩结晶便已经自行飞起,投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槐诗抬抓,一拍,直接把它塞进了铃铛里。 巨大的身躯遮蔽了大多数视线,只有国王目睹了这一切,可是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遍布皱纹的破碎皮肤之下,竟然生长出了全新的鳞片。 他在从死中复生。 不,应该说,从一个垂死的蜥蜴人,渐渐地变成别的什么东西……等他真正活过的来的瞬间,恐怕所有的隐患都将在那时候彻底爆发吧? 他将成为这个国家最强大的野兽。 同时也是最强的侵蚀种。 深渊在地面上的代言。 几乎可以称之为大群之主。 一个蜕变中的大群之主…… 这令槐诗好几次想要动手,可是却难以下定决心。 “你……有问题?”国王问。 “你所做的一切,究竟为什么?”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或者说,真的有意义么?” 既然末世即将到来,那么这一切都将会被彻底的毁灭。 不论如何徒劳挣扎,他们所做的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论是他们的国土、王都还是这一座宫城,届时都将被从大地之上扫去。 甚至这一切,不过都是创造主的匆匆一梦。 “意义?” 蜥蜴人国王嘴角艰难地勾起,似是自嘲:“我还以为……我们这样的蝼蚁……存在与否,根本谈不上意义。” “什么才算是意义?活着么?还是活得更好……权利?财富?名望?亦或者是成为不世的伟大存在?留下绝无仅有的丰碑……那都是意义,大灵啊,可对于我们而言,都不是。” 他沙哑地回答:“存在,对于……我们而言,存在,就是一切的意义。” “我们要存在。” 它说,“我们将存在。” 当这个徘徊在衰老和死亡,畸变和进化之间的苍老国王如是宣言的时候,浑浊的眼瞳中就迸射出令人胆寒的执念和决绝。 它说: “我们,一定会存在!” 第三百四十五章 第二个毁灭要素 在回答了槐诗的问题之后,国王就继续开始了他的赏赐,除了槐诗之外,一共还有其他四个大灵领受了来自神明的恩赐。 当场进化。 一粒神恩结晶,就相当于一次珍贵的蜕变! 乔纳森那个家伙从头到尾都蹲在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恐怕连录像功能都开了,仔细扫描着每一个大灵的变化,记录神骸的各种数据,手在虚空中不断地划拉着,像是得了羊癫疯。 等当天的颁奖结束之后,槐诗就二话不说把他扯进了自己的神殿里,挥爪,厚重的大殿石门轰然关闭。 然后槐诗就端详着错愕的乔纳森,一圈一圈地绕着他看,直到他镇定自若地神情里出现了一丝惊慌。 猛然拍爪。 “孙贼诶!你事儿发了!” 他怒斥:“老实交代,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没啊,什么都没!” 乔纳森瞪大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槐诗,你要相信我啊。” “那这样的话,那只企鹅就是在哄我咯?还是说,天文会有什么情报,他知道你不清楚?” 槐诗嘬着牙花子,咧嘴,“咱们是走流程,还是直接上刑啊,老乔,有什么话你最好直说,不然到时候翻了脸,咱们面子上不好看。” 乔纳森正准备还说什么,就听见崩的一声。 附着着愤怒之斧的大剑劈在了他的身后,距离那一条不安抖动的尾巴尖儿只有一丁点的距离。 恶寒刺骨。 “我劝你开口之前再想想……” 槐诗认真地劝告:“这里,可是不禁止友军伤害的。” “……我,我要退出!”乔纳森的表情犹豫了半天,猛然坚决。 “好啊,你不心疼接下来的神骸数据的话,我这就送你上路。”槐诗的尾巴卷起大剑,在他身上虚虚的比划起来:“你喜欢断头、腰斩,还是从头到尾直接劈成两截?说真的,断头最痛快,不过最刺激的是从当中间直接剖开,你会有一种自己一个变成了两个的虚幻错觉,而且还有双倍的痛苦,我推荐这个了。” 乔纳森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你别吓我……” “都是实话。” 槐诗咧嘴微笑:“那都是我亲身体会来着,我不介意让你也体会几次……存续院是吧?你觉得一个统辖局正式武官殴打了一个存续院的地质学学者算不算什么大事儿?” 线上线下,重拳出击! 当槐诗的威胁明明白白地丢到了乔纳森面前时,他终于失去了勇气,选择坦白。 所以说这种键盘侠就是不给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在槐诗牙愣子刮擦大剑不断迸发的火花里,乔纳森迅速地把事情交代的明明白白。 “毁灭因素·永生之兽?” 土包子槐诗目瞪口呆:“那是什么?” “这是目前没有公布的秘密名单中,由存续院所负责的部分……” 一旦开口,乔纳森就索性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机密,不过我曾经的老师沙赫也是一位创造主,专长领域就是生命起源,有一次我在老师那里见到了一条非常奇怪的生物公式……你不懂我说的奇怪是什么意思,就是……” “别卖关子,别扯那些花里胡哨的。” 槐诗的大剑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打断了他的话唠冲动:“有事儿说事儿。” “好吧,那一条血压平衡的定律,但还没有应用在现境大秘仪上,具体的功效其实和如今应用的差不多,但奇怪的是……格式和其他的扩展模块却和现有的一切完全不一样,好像是用来对另一种生物进行匹配的一样,太奇怪了。” “所以说,直接说事儿!” “好吧,那就是从永生之兽的身上所得到的研究成果。” 乔纳森气氛还没铺垫够,就被槐诗这个煞风景的货直接问出了剧透。 “永生之兽?” 槐诗咀嚼着这个名字,一头雾水。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在目前的研究中,唯一一个得到了永生的存在。” 乔纳森直白地说道:“根据仪器的分析和推测,祂的寿命长达九百四十万年甚至更久,我们没有办法再继续往上分析了。 总而言之,只要不死,祂就可以一直活着。并且在存续院的秘密部队发现祂之前,祂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四千年了。” 四千年? 姑且不提后面那堪称遥遥无期的寿命,只是四千年的跨度就足以令槐诗瞠目结舌。 常人的一生才多久? 哪怕是运气好寿命长的人,也不过一百多岁。 升华者能够活到三百岁四百岁,可哪怕是最厉害的天敌乃至曾经的神明,目前测定的寿命也不过是一千年而已。 一千年,这个数字是由乌鸦亲自保证的平均值。 不论如何绞尽脑汁的逃避,用长眠和沉睡去阻止衰老的到来,或者进行多么盛大的献祭和牺牲。 一千年之后,烟消云散。 不论什么样的存在到最后都是黄土一捧,不值一提。 可如今,竟然有人告诉槐诗,有个东西已经活了四千多年?而且还将继续活下去,一直到九百四十万年之后,还能继续活? 槐诗不可置信。 “这么牛逼的东西,你们是怎么找到祂的?” “不是我们找得祂。” 乔纳森苦笑:“是有一天,祂主动出现在了存续院的总部前面,找到了我们。” “图什么?”槐诗愕然:“自投罗网?” “差不多。” 乔纳森挠了挠脸,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祂愿意配合存续院的一切研究,将自己的一切都无偿赠与天文会,甚至可以给予更多。” 面对天文会的谈判者,被认定为足以毁灭世界的要素之一,那个永生的存在说出了自己唯一一个要求。 祂说: “——彻底的将我毁灭,杀死,一个细胞都不留的泯灭与这个世界上。” 槐诗沉默。 脑中忽然响起曾经乌鸦对自己说过的话:在漫长的时光里,哪怕是神灵都会无聊到想要自杀,何况凡人呢? 这个世界的庞大和瑰丽是相较常人而言的。 无穷的奥秘和无穷的探知是相对有限的生命去存在的…… 对于有些存在而言,过于漫长的生命,无异于囚笼。 而死亡,不过是一个永恒的归宿。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竟然觉得,祂这个要求并不奇怪,甚至……令人怜悯。 “你竟然一点都不惊讶?”乔纳森问。 “为什么要惊讶?想要自杀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一个毁灭要素。”槐诗摇头:“倒不如说,祂只不过活得长了一点,会被认为是毁灭要素才奇怪吧?” “你还是太年轻了……” 乔纳森摇头叹息。 年轻到不懂得对于某些人而言,永生的吸引力有多么可怕。 在这一点上,在现境不论是什么样的政客、财阀、升华者乃至创造主,都不得不对天文会奉上敬意。 纵然不复往日荣华,具有着诸多弊病、缺点乃至某种程度上直接干涉了现境的运转。 但天文会依旧恪守着职责。 不论是被视为日渐昏庸和衰败的统辖局也好,被当做昏聩保守阻挠技术发展的存续院也好,乃至暗中垄断现境技术标准的技术部等等机构…… 纵然如此,他们依旧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而且没有人能够比他们做的更好。 有关永生之兽的真正核心研究,全部都完美地封锁在了存续院的总部之中,没有过一丝一毫乃至任何一丁点的外流和泄露。 时至今日,现境依旧完美地将所有毁灭要素隔绝在外,人世得以正常运转,天文会功不可没。 “也就是说……” 等槐诗反应过来之后,终于理解了状况:“这个魔女之夜研究的其实是牧场主和永生之兽两个毁灭要素,而你早知道,而且根本没有告诉我?” 狼兽目露凶光。 “等等!这都是猜测和分析好么!根本不能确定!”乔纳森狼狈地抬起爪子:“这只是群组里的一些讨论结果而已,目前没有任何证据直接地表明这里和牧场主和永生之兽有关……” 槐诗咧嘴,露出满口的尖牙,低头端详着他:“等有了证据之后,你会不会觉得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是觉得他太年轻还是太嫩啊? 他恐怖片云了那么多,哪里还能不知道,等他妈倒霉蛋发现自己买的房子里真的有鬼的时候,想跑都跑不了了。 怎么还真有头铁的沙雕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的? “朝闻道,夕死可矣!” 乔纳森犟着脖子,竟然敢顶嘴了:“你不懂!”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 槐诗大怒,瞪着他的眼睛:“你他妈来这里是让你闻道的?来这里是让你送傅依出去的,结果你他妈摸鱼就算了,还想要闻道……我放个屁给你闻好不好啊!” 这王八蛋卖自己就算了,竟然想要连傅依都一起卖了。 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听着,槐诗,我理解你很生气。”乔纳森也怂了,举起爪子投降,解释道:“但你要相信天文会啊,这个系统的安全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咳咳,至少这种学者专用版是没问题的,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第一时间将傅依送出去,我保证!” “你们系统能保证个屁!”槐诗歪头啐了口炽热的吐沫:“真安全,那就不应该把她送进来!” 说着,他抬起大剑,直接指着乔纳森。 “其他的事儿我们剩下再说。”他肃声说:“现在,立刻,马上,把傅依送出去!傅依,出来,让……傅依?傅依!” 一分钟后,槐诗愕然地低头,瞪大了眼睛,端详着脖子里空空荡荡的铃铛。 妈耶,坏菜了! 他的好兄弟去哪儿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保证 寂静的神殿里,槐诗两只爪子举起铃铛,打开盖子,睁大眼睛往里面看。 空空荡荡。 傅依? 傅依呢? 那么大一只鼬刚刚还在这里面呢,怎么就不见了? 槐诗疑惑地端着铃铛看了半天,然后一寸寸地把神殿全部摸了一遍之后,忽然回头,看向乔纳森: “你有什么头绪么?” 乔纳森愣了一下,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然后,他就看到,槐诗的尾巴一抬,大剑竖起来,对准他的脸劈下。 “既然没有头绪,那就不要留头了!” 崩! 大剑斩在了空地上,乔纳森竟然像是一个泡影一样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剑尖处那个被念动力捆成一团,嘴里塞满了剩余铁料的晶石地蜥,正在奋力挣扎。 发现槐诗察觉到了自己,双眼就涌出眼泪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让槐诗赶快救救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竟然就被捆起来了,留在原地的只不过是一个幻象。 槐诗沉默片刻,无奈地摇头:“傅依,玩够了吗?” 倘若不是自己一怒之下劈了乔纳森一剑的话,这一次恐怕就真的被她蒙混过去趁机溜走了吧? 于是,原本空空荡荡的铃铛里,一只虚幻到宛如雾气凝结成的白鼬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把头缩了回去了。 “不是这个。”槐诗撇嘴:“换一个真的出来。” 槐诗鼻子前面传来泡影破裂的声音,蹲坐在那里的白鼬捂着眼睛,从爪子缝里看着槐诗。 这应该是真的了吧? 大概。 槐诗也猜不到了,反正他也分不出来,只是靠着对傅依的了解诈了她一下而以。 “刚刚那个是什么?”他问。 “三次蜕变之后的获得的能力。” 傅依原地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存在感越发稀薄的身体,那已经不是原本半透明的程度了,真得像是雾气勾勒成的模糊轮廓一样。 就连重量都已经接近与无。 “真实幻象,可以制作出一个和本体没什么区别,还可以说话和攻击的幻象,但基本上没什么用,一戳就破,骗骗人的程度而已。” 傅依老老实实地交代,然后试探性地问:“生气了吗?” “没有。” “真的?” “真的。”槐诗叹息了一声:“我还能打你一顿么?” 他抬起爪子,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差距。 别说打了,拍一下感觉傅依就凉了。 这么多年好兄弟,他难道还能因为傅依骗了自己就怎么样么? “真不愿意出去?” 他长叹一声,端详着傅依就好像端详着一个跟家里闹了矛盾之后借住在自己家的朋友,虽然不会赶她走,但却也不希望她依旧保持这个离家出走的样子。 但真要劝的话又能怎么劝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自己连老傅抓人都管不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况且,经历了连番打击之后,槐诗已经没有膨胀到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自己都能解决了。 “不是还没事儿么?”傅依跳起来,拍了拍他的鼻梁:“有了事儿我第一个跑怎么样?保证不管你的死活。况且,没了我来开挂,你可怎么办啊?难道靠他么?” 说着,她指了指被自己困住的乔纳森。 乔纳森呜呜呜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奋力挣扎,到现在还没有人管他。 恩,怎么看都像是靠不住的样子。 果然关键时候还要靠自己家兄弟。 “能保证么?” 槐诗认真地问,“想要玩游戏的话,我家所有游戏都可以给你,但这里真得不是什么秋游的好地方,更何况秋天都要结束了呢?如果有了什么危险,或者下一次我要求你退出的时候,你能够保证绝对遵从我的要求么?” “我保证。” 傅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两只小爪子指天画地的发誓:“放心老铁,我还没到中二到因为一点小别扭就让我爹我妈少个女儿的程度呢。” 一狗一鼬认真地击掌。 槐诗点头,尾巴挑起了被捆成一团的乔纳森,送出门外,给他解开了束缚。 “事情一码归一码,你之前的隐瞒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槐诗瞪着他的脸:“但我不希望这种隐瞒再出现第二次,否则的话,出去之后你不想一个专业厨魔、灾厄乐师以及一个统辖局的正式武官上门找你讲道理,对吧?” 乔纳森点头如捣蒜。 遭到这对雌雄双煞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当求知欲被槐诗的恐吓所吓退之后,一丝后怕也终于从心头浮现万一傅依真的因为他的疏忽出现了什么意外的话,不说自己老师那里交代不过去,创造主尼芬海姆那里恐怕也会狠狠记他一笔。 两个创造主给自己穿小鞋儿,还有一个磨刀霍霍的武官……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如今槐诗肯网开一面,既往不究,甚至还让他留下来继续研究神骸接下来的变化,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屁话要讲。 大家都已经是立派且成熟的社会人啦,人家给个台阶,自己还不接着,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至于学者的尊严……呵呵,那是什么? 随着石门关上,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去研究神骸的变化和运转、 深渊生物里少见的共生生态可是没这么好遇到的,而且还涉及到大群之主,足够作为一个课题。 在路上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打开了地图瞄了一眼,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可能是自己用眼过度眼花了吧? 他关上了地图,心思全都投入到接下来对神骸的观测中。 没有人发现,地图上,傅依的名字……已经彻底消失了。 就算发现也不需要在意。 都是小事儿,对不对? 小事儿! 于是,乔纳森哼着歌儿,消失在了夜色里。 . “开拓组的植物学家将报告汇总发过来了么?” “正在收尾,遇到了同时具有部分植物、生物和矿物特性的新品种,正在归类,金属学者已经提交了新的冶金报告和地矿开拓分析。” “矿脉勘探啊,如果乔纳森在的话,这事儿交给他来就轻松了……能联系到么?” “昨天联系到了,据说跑到地面上去了,创造主特批的权限,可能另有什么任务吧?狗屎运的家伙,切。” “我说你们能别吵架了么?任务期间,大家就不能稍微省事儿点?” “吓!就算我死了,连骨头都腐烂在泥土里,我也要用腐朽的声带大声的喊出来地质学不算科学!” “妈的,老子社会心理学还没说什么呢,你给我住口!” “好了,都别吵了!都这么闲么?鼠人和地精的社会形态研究分析呢?这两天已经有好几起摩擦了,难道都靠我去洗脑么?你们就不能赶快把新的社会结构给我做出来?” “我加快,我加快……” “还有,外燃机都已经就位这么久了,新的内燃机还没有列装?” “你去问植物组和矿物组,定律和原理我已经搞定了,设计出了**版了,新燃料的利用率和金属疲劳问题还没解决,这不怪我吧?要我说,干脆一步到位,先搞定了地热发电组,岩浆这么多,不用白不用。” “技术积累,技术积累懂么!你图省事儿把这一步跨过去,后面还得掉过头来重新补课,短板留着就是祸患,你们这批工业狗可给我省省吧。”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这王八蛋在琢磨多铆蒸刚?蒸汽动力他妈的就应该被淘汰多少年了,你们这帮遗老遗少怎么就不能接受一下现实?” “住口,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的信仰。” “狗屁的信仰,前天我还看到你在白费功夫,搞什么超大型决战用机器人初号机的设计图呢!” “你……不要空口白话污蔑人,我、我搞机器人怎么了?信仰的事儿怎么就叫白费功夫了?” 在哄笑和吵闹声里,会议室里顿时充满了一片被迫害的欢乐氛围。 然后一群学者又开始为新的问题继续争吵起来。 此处诚然已经是距离地表数十公里的世界,非地表生物能够想象的诡异魔境,可如今,这一片黑暗的世界早已经被炽热的灯光照亮。 在无数钢铁轰鸣的声音里,数十道钢铁大柱冲天而起,宛如灯塔那样,不分昼夜的洒落光明,照亮了一切。 还有从顶穹上悬挂下来的条幅。 以地精语和鼠人语双重标注。 【开开心心上工平平安安回家】、【处处注意安全全家如意团员】、【施工地段禁止飙车】、【多生孩子多种树】…… 惹眼的猩红字迹几乎标注了每一处醒目的地方,而无不处在的轰鸣声则在巨大的工地之上回荡着。 随着熔岩之河的流淌,无数钢炉中的金属溶液动荡,带着炽热的光芒流过了沟渠,经历冷却、锻打和处理之后,自流水线变成了一个个零件,在一辆辆大车的运输之下奔赴向四方。 触目所及的一切,已经尽数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和生产基地。 在数十名学者通力合作(?)之下,愚昧的地精、鼠人乃至其他地底世界的生物族群以及探索者们进化出的族群都已经被糅合成了一个新的族群和集体,在种种意识操作和修正的力量之下为一个目标而奋斗。 “话说回来。”就在昂长的工作之中,一个狗头人学者忽然抬头问:“我们搞这个地方,都没起个名字啊。” “emmmm……” 红色的狐狸提议道,“就叫永恒泰坦帝国怎么样?” 就像是其他地方一样,总有杠精跳出来,立马有人问:“永恒在哪里?泰坦在哪里?皇帝在哪里?” “我觉得不错。”另一个主持大局的学者点头,“总比神圣罗马帝国强得多。” “我也觉得好,就这么定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无视了杠精的意见,十分钟后,巨大的金属牌从城市的雏形之上缓缓升起。 地底世界永恒泰坦帝国! 第三百四十七章 谈判 第二天的时候,起风了。 等槐诗推开神殿的石门时候,才听见屋外那凄厉的风声并非幻觉。 好像飓风过境一样的轰鸣,可实际上却并没有暴风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只能看到一缕缕灰黑色的风穿刺在空气中,随意地席卷着,千丝万缕,在天地之间扩散。 好像滴入水缸中不肯扩散的墨水那样。 当那一缕缕灰黑色的风落在槐诗的甲壳上时,才能感觉到刺入骨髓中的阴冷和刀斧碰撞一般的尖锐声音。 火花飞迸。 淀潮。 和天文会内部资料上写的一模一样,同焚风、灰雨、无明火等等异象并列于地狱气象之中。 这里毫无疑问,深度已经大大加深了。 甚至比原本预料的还要更快。 否则不至于形成这种由于深渊沉淀密度过大而导致的天象。 而等槐诗登上城墙的时候,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城墙之下的裂谷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满了猩红的花。 无数的宛如爬虫一样的荆棘蠕动着,自泥浆之中生长开来,缠绕在遗留的尸骸之上,狂躁地扰动,好像已经饥渴难耐。 而那些学名被称为深渊石蒜的花朵已经盛开的极艳,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扩散开来。 槐诗屏住了呼吸,后退了一点。 他如今已经不是那一副不惧猛毒的身体了,没有山鬼圣痕,自然要距离这种强效迷幻剂越远越好。 得到槐诗的提醒之后,蜥蜴人的大灵们自然知晓危害,而其他不知道轻重好歹的巨兽,已经有跌入地缝之中的倒霉鬼。 没过多久,就被荆棘吸噬成了一具干瘪的尸骸。 无数扭曲面孔一样的墨绿色苔藓顺着泥浆生长着,已经缓缓地爬上了城墙地边缘。槐诗朝着前面啐了一口,便听见铁浆中哀鸣的声音响起。 苔藓如活物一样收缩了下去。 再不靠前。 “搞什么啊。” 槐诗环顾着四周惨烈的景象,忍不住狗眼瞪大。 一夜之间,整个魔女之夜的深度已经正式跌入了表层地狱的均值,也就是深度一的程度。 此处依然不再是寻常现境生物能够生存的领域。 而是更加诡异和凶险的折磨之地。 看这样子,今天的斗争恐怕会比原本更加的惨烈。 至少槐诗找不出几个能完好无损地在下面闲逛的巨兽来。跟开了毒圈似的,一入场就扣血,这怎么打? 就在沉默之中,槐诗却听见风中传来的鬼祟脚步声。 就在城墙的塔楼之后,外侧看不到的阴影之中,有两个身影缓缓地走出。 一个是面目苍老身形佝偻的老者,面目带着野兽的痕迹,双耳长而尖,不知道究竟应该称作精灵还是什么驴人之类的生物。 还有另一个,则是帝企鹅双月。 “等等。” 察觉到其他巨兽不善的视线,双月率先抬起了自己短小的双手:“我们是来谈判的!” “对不起,我们这里可没有和绑匪谈判的习惯。” 罔顾对面就连人质都没有,槐诗下意识地吸了半口气,就听见双月的嘴里宛如连珠炮一般地吐出了话语。 “等一下,至少先等我说完。你们这边有没有发现深度增长的速度有点快?还是说,乔纳森和安托万就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对么?” 安托万同样也是天文会的学者,就是和槐诗至少混了个眼熟的巨鸟,背后长着一整颗大树,整个鸟看着都绿油油的,总让人觉得分外可怜。 听到他这么说,乔纳森和安托万对视了一眼。 乔纳森冲着槐诗比划了一个手势,大概意思就是先等等,等他说完再喷他 虽然不情愿,但槐诗还是慢悠悠地憋住了这口气,只有一缕炽热的金属火花从嘴角的牙缝里迸出来,高温炽热。 “你想说什么?”巨鸟安托万开口问道。 “我们的进度落后了。” 双月直截了当地说:“我计算过,按照如今永世之战的节奏和我们蜕变的进度,是不论如何都比不上这个深度增长的速度的。 一步慢,就是步步慢。如果我们没有在这之前就进化到能够在地狱里生存的程度,那么后面的灾难到来时只会越来越难熬 不要急着反驳,我已经将所有的论证和数据全部上传到论坛的群组里去了,所有人都能够察看。 你们可以自行验证我的话有没有错。” 他后退了一步,抬起了两只短小的翅膀,示意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等待着两人的回复。 学者的事情就不是槐诗能够操心的了,就在他们翻看双月的论文时,他就干脆坐下来等结果。 然后,他就看到乔纳森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明显,双月所说的话有其道理。 状况已经严重到超出他们控制范围的程度了。 更何况,此处的深渊化已经是有目共睹。 深度的加深看样子只会越来越快,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鬼地方。 但不论如何,那都不是什么养育生灵的乐土,反而是恶灵们的地狱才对。 眼看着乔纳森和安托万的验算结束,对自己的观测数据有过认证之后,双月才再次张口发出声音。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按照原本大灵的数量,我们这里起码能够有五个探索者进阶到足够使用神骸的程度。 可现在被昨天的鲸鱼袭击之后,一下子起码被吞掉四十个探索者,人数就从54跌到了37。” 换而言之,狼多肉少。 就算是养蛊都要有原料呢。 如今人数越来越少,到最后,能够吃到鸡的人也变少了。 原本绰绰有余的数量在经过了末日之鲸一次随意的袭击之后,已经出现了巨大的缺口,而偏偏环境却恶化的越来越快。 寒冬似乎比预想之中的更加漫长。 蜥蜴人的大灵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槐诗率先挑头问道: “你们来谈判,想要谈什么?” “时间紧迫,不如大家干脆一点。”双月提议道:“我们两边联合,集中火力,加快速度,先灭掉那个狗头人的国家如今他们残存的大灵最少,只剩下了十四个。所有的人头可以全都让给你们,我们只要神骸。” 槐诗忍不住从鼻孔里嗤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你在想屁吃。” “人头和神骸都对半也行,具体的分配方案都随你们,但不论怎么分配,我方所得不能少于五成。” 双月一开口就把底线划得很直白:“如果不能双赢,那两败俱伤对我们而言也是有利的,请你们也考虑清楚。” “说这么多,到时候还不是各凭本事。” 槐诗随口往城头下吐了一口铁浆,冷笑:“你想要联合没问题,但谁知道你们不会当二五仔?” 归根结底,还是信任问题。 但有问题是好事儿,毕竟问题总是能解决的。 就怕没得谈。 很明显,敢找上门他们就有一定的把握。 双月向身后看了一眼,他身后佝偻的老者就从袖子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卷帛书,一个盒子。 “这是我方古灵修道院院长所发的契约和诚意。”双月后退了一步,表示道:“我们修道会的代表要面见你们的国王。” “做梦!” 大祭司终于忍不住了,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容忍汝等这帮异端呼吸国都中神圣的空气就已经是莫大的亵渎了!尔等怎敢” 可不等它说完,城墙上的地板中,裂缝崩开,自砖石下的泥土中,竟然生长出了一朵血肉之花。 狰狞的血肉之花猛然打开,蠕动,吞掉了老者手里的盒子,迅速合拢,缩回了地里。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很快,一个沙哑又熟悉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我答应了。” 正是国王的声音。 如此干脆,完全出乎槐诗的预料。这种同盟按照槐诗印象里,起码大家要开会讨论半个月才能有个初步结果的吧? 结果事急从权也从的太快了点,让槐诗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在无名之主和贵方神明的见证之下,我们两方暂熄兵戈,共御外敌。期望在这末日的熔炉之中能够延续这纤细的命脉和信仰。” 双月身旁的老者踏前一步,如是说道,从脖子下面抽出了项链,那是一截古怪而诡异的圣徽。 蜥蜴人的大祭司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旌旗。 双方映照。 瞬间,莫名的领悟从蜥蜴人的大灵心中涌现,仿佛能够辨识敌我了那样,能够区分出同盟的盟友与其他巨兽的差别,哪怕很多都未曾谋面。 只不过,这一份领悟却没有丝毫的强制力。 也就是说,全凭自觉。 “我奉劝各位最好别想着背刺,划不来。” 双月瞄了他们一眼,着重看了一眼槐诗:“在我们之中,唯独只有寥寥几个能够不抱团而单独生存下来的,可一旦盟约被撕毁,对绝大多数而言,都无异于踏上绝路了。 诸位之中不是天文会的学者就是被邀请来的探索者,经验丰富不必多说,是非轻重相信各位心中明白。”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就变得古怪又无奈起来。 “要知道,这世道懂得结盟的人,可不止是我们两家” 话音未落,彼方的城墙之上,便想起无数巨兽嘶鸣的声音。 血光腾空而起,降临在数十名大灵之上。来自神骸的恩赐和加持毫不吝啬的如雨露一般洒落。 瞬息间,蜕变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进化在瞬间结束。 而在不惜血本的奉养之下,齐齐经历了又一次蜕变之后的巨兽们,望向了槐诗他们所在的方向。 充满对血腥的渴望。 战争再度开始。 第三百四十八章 香烛已燃起 毫无疑问,就在双月他们所代表的古灵修道院前来同蜥蜴人结盟的时候,狗头人和绿侏儒也联合在了一起。 已经在残酷现实的催逼之下烧红了的眼珠子彼此相顾,全然再无任何犹豫,满溢狰狞。 随着为首的巨象嘶鸣,无数地狱石蒜的花瓣飞溅而起,飘飞在深渊沉淀的风中,巨兽们集结为浩荡的兽群,向着他们冲击而来。 战争开始了。 无需任何语言的鼓舞和引导,所有的巨兽们都已经投向了战场上,不顾嗜血的荆棘和毒雾,投入厮杀之中。 而就在槐诗热身完毕,准备跃下城墙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来自国王的低语。 “你要留下来。” 虚无的沙哑声音回荡在耳边,令槐诗一愣,旋即听见了他的话语:“带着你的同伴,到我的宫殿里来。” “你们,另有重任在身。” 槐诗犹豫了片刻,忽然抬起爪子,按住了乔纳森的尾巴尖,把正准备投入战场的晶石地蜥拽了一个踉跄。 “跟我来。” 槐诗冲着他使了个颜色,缓缓后退,自祭祀们的引导中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战场,直奔宫城。 颓败的皇宫之中,大殿的石门已经开启。 那些遍布尘埃的垂帘早已经被扯去,国王的御座和神圣的祭坛就此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可和往昔不同,除了国王之外,再无任何人胆敢停留在大殿之中了。 无数猩红的血肉之花已经从石缝之中生长而出,那些裂开成片的血肉不断地蠕动着,彼此纠缠,遍布了每一个缝隙。 看得久了,就好像有无数隐约的面孔从其中浮现、重叠、融合,在稍纵即逝中焕发哀鸣。 那些幻觉一般的哀鸣声重叠在一处,就变成了庄严而狰狞的圣歌。 在数座庞大铜炉之中,圣油旺盛地燃烧着,来自神明的鲜血在烈火中散发出馥郁的香气。至上的威权被如此简单粗暴地激发了出来,死死地压制着来自深渊的畸形变异,令佝偻消瘦的国王还能够维持勉强的人形。 但也只不过……是人形而已了。 随着圣油焚烧,香烛燃起,仿佛回返青春那样,国王的意识自老朽昏聩中挣脱,面目就变得端庄而威严。 不过长袍之下的肢体,却无时不刻地在蠕动着,迸发此起彼伏的激烈异变,早已经被那无孔不入的侵蚀拖入了深渊之中。 只差一线。 在它身后,祭坛之上,往昔干瘪而丑陋的神骸也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仿佛由琉璃所雕琢而出的艺术品那样。 一丝丝猩红的血丝在其中游走着,交织为变幻不定的眼瞳,随意地扫视着四周,那眼神是近乎永恒的冷淡与漠然。 宛如神明复生。 但确实是复生了没错,或多或少,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怖兽性在静静地运转着,俯瞰着这即将破灭的一切。 “总觉得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槐诗在殿外停下脚步,端详着国王的面孔:“是我的错觉么?” “或许呢?但这并不是你的问题,对吗?” 御座之上,国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抽搐畸形的手指缠绕在膝边的权杖之上,时不时如同什么深海生物的触手一般地蠕动着。 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不是我自夸,在你们这旮旯,我大概能算得上最能打的几个吧?”槐诗的爪子抠着牙缝:“这么紧要的关头,把我从战场上调回来,难道是想让我夸你两句?” “汝等另有使命,只需安心等待便好……倘若我这么说的话,你肯定不会买账吧?” 国王端详着槐诗的样子,平静地说:“简而言之,我需要你们保护我……保护这个国家,正如你们所见的这样。” “大内侍卫的活儿会不会太清闲了?”槐诗问:“我怕我干不来。” “不用着急,很快,这里会比外面还要忙碌的。” 国王的视线掠过了他们,投向了宫门之外那死寂的城市,自己最后的一片国土,轻声呢喃:“很快,这一切都将沉浸在破灭之中……” 轰! 伴随着国王的低语,轰鸣的巨响骤然从沉寂的王都之中迸发,庞大的缝隙不断地从大地之上展露,吞没了一处处高耸重叠在一起的建筑,无数坍塌的巨响不断的被掀起。 而就在一处处骤然崩裂的缝隙之中,狰狞的巨兽从其中浮现,只是出现的瞬间,就在这凡物众多的城池中造成了一片惨烈的死伤。 那些颂唱声、呻吟声乃至绝望的呼喊声戛然而止,一片死寂里只有巨兽们咆哮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袭击瞬间就令王城重创。 紧接着,在城墙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随着一只硕大无匹的臃肿巨牛发起的冲击,在众多巨兽的掩护之下,巨牛带着风声撞击在了一层层厚重的闸门之上。 城墙一震,却分毫无损。 可紧接着,恐怖的火光便从巨牛骤然膨胀的身体里迸发。在学者们的改造之下,它所有的脂肪都已经转化为比硝酸甘油的性质更加激烈数万倍的生体炸药。 此刻随着巨牛的自爆,蜥蜴人国度的最后防御轰然坍塌。 战线崩溃。 当察觉到身后有人偷家的时候,所有巨兽都奋不顾身的回返而来,和冲入王都中的敌人厮杀在同一处。 槐诗目瞪口呆。 错愕回首。 完全,不可置信。 “你早就预料到的?” 国王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眸,凝视着古灵修道院送来的帛书。 与其说是结盟的书信,倒不如说是未曾见过的祈请和恳求。 早在这之前,除了蜥蜴人和古灵修道院之外,剩余的三方便已经在有心人的串联之下结成了同盟。 作为其中最大的诱因,某只依然一脸茫然的哈士奇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存在给了其他人究竟多大的危机感。 首当其冲作为联盟之敌的,便是蜥蜴人最后的城邦。 三家合力,要将这个bug连带着这一方敌人彻底的铲除,紧接着,便轮到势单力薄的古灵修道院了。 再无任何选择的古灵修道院选择了将这个秘密透露给了蜥蜴人,换取短暂的同盟。 否则等蜥蜴人覆灭之后,自己的下场简直可以说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可就算结成了同盟,二对三,胜负依旧悬殊。 只期望能够在鱼死网破之前做出最后的抵抗,哪怕是同归于尽。 在末日的催逼之下,纵然是如此疯狂的决策仿佛也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此时此刻,传承了三个纪元的国度在轰鸣中焕发出最后的哀鸣。 无数蜥蜴人狼狈地逃窜在建筑之间,然后被毫无怜悯地践踏成泥,纵然是毁灭的余波依旧足以令蝼蚁们倾覆。 灭顶之灾。 看着远方城市中的惨烈景象,槐诗忍不住想要动身,却听见了国王冷漠的声音。 “不用去管。” 无数血肉之花中,畸变的国王漠然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大灵们,那不是你们的使命。” 槐诗在原地回头,端详着那一张淡漠的面孔。 完全无法理解。 “那不都是你的臣民吗?”他低声问,“难道你不感觉到痛心么?” 哪怕是再疯狂的野心家都知道自己的权力究竟来自于何处吧? 不论是贤明的国主还是昏聩的暴君,成为统治者这种生物的瞬间,都应该本能地察觉到自己的王权所伫立的根基才对。 不论是为了维持自身的权利也好,还是作为同类所不忍的怜悯和悲愤也罢。 为何会有人做出这样的抉择? 远方传来了哭声,哀鸣,还有最后的祈祷。 国王却不屑一顾。 好像根本无从察觉一样。 只是冷淡。 俯瞰着一切,看着自己的臣民沉没在血和火之中。 最终,看向了槐诗,平静而冷漠地反问。 “难道我要痛哭流泪,捶胸顿足,然后在呕血立誓才可以么?”他平静地收回视线,“这个国家不需要那样的表演,这个世界也不需要……难道作为神明的使者,汝等大灵也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么?”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你该不会是故意放他们进来的吧?“ 国王没有说话。 槐诗也没有再问。 听到远方巨兽厮杀的嘶吼。 不断有倒地的轰鸣迸发,在厮杀之中战败的巨兽们倒在地上,可紧接着就被泥土中骤然生长而出的血肉之花覆盖,吞食,化作一堆堆枯骨。 那便是国王之手。 那是被自身的王座囚禁了漫长时光之后,已经和国土合二为一的肢体。国王和王国结合唯一,所形成的畸形怪物。 被所有人忽略甚至没有放在心上的畸形怪物。 不,应该说……如今这便是永世之战中最可怕的对手了吧? 那些肆虐的畸形血肉,蠕动的血肉之花甚至顺着破碎的城墙,冲入了地缝的战场之中,贪婪地饕餮着所接触的每一个活物,不论是荆棘也罢还是花朵,尽数化为了它的食量。 它的敌人打开了封锁着它的城墙,将它释放出了囚笼。 甚至没有等它找上门来,便已经自投罗网。 伴随着无数面孔隐约的哀鸣,庄严的圣歌声再度从天穹之下奏响,每一朵血肉之花中,都浮现了一张悲苦绝望的面目,向着天空凝望,血肉的裂片开合,虔诚吟诵,狰狞嘶吼,绝望悲鸣或者麻木的祈祷…… 它在生长。 王座之上,国王终于举起了自己的权杖,向着自己的国度。 于是,无数血光从天而降。 自从死亡和杀戮中汲取的力量被毫无保留地分赐了每一只蜥蜴人的大灵,那是在经过神骸的转化之后,剥离了一切畸变和深渊感染之后的进化之力。 瞬息间,他们迎来了再一次的蜕变。 首当其中的,便是槐诗。 和其他人相较浓郁了数十倍的力量灌入了他的躯壳,粗暴地催发着他的进化,令他仰天长啸。 吼声如雷。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别怕,大家都是自己人! 那一份力量太过庞大了。 庞大到就连槐诗代表了极端物质的躯壳都难以承载而下。 起码有三分之一的进化之力在国王的偏爱之下贯入了他的身体之中,纵然槐诗将一部分力量塞给了傅依,依旧有一种自己快要爆炸的幻觉。 但所幸的是,他竟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习惯这种徘徊在自爆边缘的感觉了。 应该说是熟练才对。 毕竟早就有乌鸦那近乎揠苗助长的粗暴手段为他打好了底子,外加这一具从一开始就埋下了诸多庞大架构的怪兽之躯。 只是瞬息间,槐诗感觉到自己将要被分解了,融化为尘埃。可紧接着,眼前无数幻觉一般的弹窗迅速浮现、 【血压提升警告】 【体温提升警告】 【检测到基因诱导】 【热量储备提升至预设值,高速发育期开始】 【导入预设蜕变程式——】 【——第二幕·童年的终结】 那一瞬间,由天国的创造主海拉所创作而出‘故事集’,有关不败巨兽《贝希摩斯》故事,悄然进度了第二阶段。 一行略显稚嫩和紧张的字迹从命运之书中浮现,幻觉一般的吟诵声从槐诗的耳边响起,如此熟悉。 “从前的从前,有一只巨大的怪兽,它的名字叫做贝希摩斯。” 那个声音说:“它的身体好像山峦,庞大又恐怖,遮天蔽日;它的眼睛好像太阳,闪闪发光;它的骨头和鳞片是世界上最坚硬的钻石,不论是什么样的刀剑都无法划伤;它的双腿健壮又发达,奔跑起来的时候就像风一样;当它怒吼的时候就会露出三排尖锐的牙齿,牙齿像是世界最锐利的武器;它的吐息是宛如太阳暴动时的日冕,能够融化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 就在隐约的话语之中,槐诗渐渐地陷入了昏沉,可紧接着,他便睁开眼睛,发出雷鸣一般的咆哮。 因为有电光自他的躯壳之上迸射而起。 原本就庞大的让人瞠目结舌的躯壳再度迎来了生长,更令人不可置信地便是自关节与鳞片之中所迸发出的炽热光芒。 雷电,雷电笼罩在他的躯壳之上,伴随着骨骼增殖、鳞片脱落又再度生长的尖锐巨响。 好像有万钧的铁锤从云端砸落,以这可怖的末世为熔炉,锻打着不灭的钢铁,每一次嘶鸣都带着自骨髓中迸发的痛苦,还有渐渐苏醒的血脉中所涌现的凶戾。 乔纳森瞬间跳了好几十米远,惊愕地凝望着槐诗的方向。 只是瞬间,自大地上一层层雷霆的灼烧痕迹之后,无数水汽升腾而起,而在低沉的脚步声中大地动荡。 宛如巨龙一般的庞然大物从烟雾之中走出。 自原本狼兽的形态中才超脱而出,此刻龙种的狰狞特征从他的身上浮现,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道凄厉的雷光便从他的身上跳起,鞭挞着空气、大地以及那些游离的尘埃。 为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带来痛楚! “去吧,大灵啊。” 王座之上,畸变的国王狂热地凝视着它的背影:“于今日,为吾等的永世之战将划下休止的音符……” “好啊。” 槐诗轻声呢喃,咧嘴,向着前方开启的大门,微微压低了身体。 下一瞬,雷鸣爆发。 伴随着席卷的气浪,巨兽已经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条笔直的雷光,鞭挞大地,印刻下一道漆黑的焦痕。 禹步爆发。 瞬间,跨越千百米,槐诗从天而降,扑入了战场之中。 迎着那些错愕的视线,槐诗张口,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间,游离着狂乱电光的金属突袭喷薄而出,汇聚为洪流的铁光夹杂着雷霆,席卷了整个长街。 所过之处,令万物破碎。 瞬间,十几只被波及的巨兽迸发了哀鸣,被那恐怖的吐息所覆盖,半身焦烂。 紧接着,死亡便随着槐诗的前进,突如其来。 长尾横扫,卷着大剑,随着大剑之上的雷光迸射,纵横劈斩,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斩痕。 不等那些巨兽死去,无数血肉之花就从裂痕中生长而出,展开,将垂死的巨兽吸食成一具具破碎的枯骨。 随着国王的恩赐从天而降,蜥蜴人的大灵们瞬间蜕变,原本崩溃的战线竟然再度弥合,甚至隐隐有占据上风的趋势。 可迎接他们的,是越发疯狂的进攻。 当倾尽所有力量突入了蜥蜴人国度之后,目睹了这一切的探索者就明白自己再无退路。 要么自厮杀中蜕变,越战越强,将这个国家彻底碾压成粉碎。 要么被疯狂的蜥蜴人们彻底吞食殆尽。 在舍弃了国民和国土之后,国王将所有的力量都赐予了己方大灵,将战场化作囚笼,奠定了近乎同归于尽一般的疯狂局势。 厮杀越演越烈。 而就在不断惊恐的咆哮中,半龙半狼的巨兽带着雷光,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源源不断地将死亡带给了自己的敌人。 时不时还有血光从天而降,笼罩在它的身上,不断的为槐诗补充体力,催发着巨兽再度进化。 往往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损失惨重。 纯粹的冲击、吐息、锐爪的进攻,便彰显出了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在这近乎无穷尽的力量支援之下,槐诗在坐火箭一样地飞快进化和杀戮着。 国王孤掷一注的豪赌迎来了结果,槐诗没有让它失望,在连续两次蜕变之后,达到六次蜕变的槐诗俨然已经化身为了战场绞肉机。 “不能再让它这么下去了……”巨兽中的指挥者咆哮:“跟我来,把那个家伙干掉。” 庞大的飞鸟腾空而起,双翼展开,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便带着恐怖的严寒,将槐诗暂时冻结在了原地。 紧接着,十几只潜伏已久的巨兽飞扑而至,向着槐诗发出了自己最为猛烈凌厉的攻势。 不论是电光的突刺还是震动天地的音波咆哮,亦或者是纯粹的力量所发起的冲撞……瞬息间,槐诗就被恐怖的力量所淹没。 可紧接着,在沸腾的尘埃里,狂热的电光再度亮起。 巨兽的身影缓缓浮现。 半身焦黑,乃至在这集火攻击之下无数鳞片破碎的惨烈龙狼自其中缓缓地走出,向着他们勾起了嘴角狰狞地笑容。 “这就完事儿了?” 他端详着那一张张错愕的面孔,笑容越发狰狞: “没技能了吧?爷来啦!” 长尾横扫,遍布裂痕的巨大剑刃粗暴地向着最前方恐龙一样的巨兽斩出,上劈斩! 随着轰鸣巨响,那一只硕大的巨兽竟然被这已经毫无锋刃了的剑刃粗暴地从地上挑起,带着惨烈的伤口,鲜血如雨一般泼洒而出。 紧接着,槐诗张口,金属吐息狂暴地喷薄而出,恰如无坚不摧的利刃,裹挟着高温和雷电,横扫而过,腰斩! 槐诗疯狂摇头,浩荡的吐息席卷向四面八方,瞬息间将合围的巨兽们逼退,重创。 天空中的冰霜巨鸟高亢尖鸣着,奋力地扑打着翅膀,想要拉升高度。 可是已经晚了。 随着槐诗的跺脚,龙狼已经冲天而起,逆反着重力,强行将自己的高度拔升了数百米,恰恰与巨鸟平齐。 冲着那一张惊愕的鸟脸,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下一瞬,剑刃劈斩,暴戾地斩碎了它的双翼,长尾盘绕,死死地纠缠住了它的身体,拽着他,同自己一齐坠向大地。 接近百吨的恐怖体重踩在它的脊椎之上,窒息的风压扑面而来。 “暗黑地狱极乐落!” 伴随着槐诗愉快地呼喊声,大地扑面而来,迸发哀鸣,一道道裂缝扩散向四面八方。 而巨鸟,已然化作了一团肉泥。 在飞扬而起的尘埃中,飓风再度席卷,庞大的龙狼呼啸着飞奔而出,回头啐了一口,将大剑上的裂缝强行地补平了,然后抡起自己的宝贝,向着旁边隐身的本家砸下! 经过了数次破碎和重铸之后,大剑之上锋锐已经尽失,可是却变得越发狰狞,无数破碎的剑刃好像尖刺一样从大棒一般的剑身上凸起。 重达数吨的狼牙棒抽破了空气,随着雷鸣迸发电光,砸落。 隐身的巨狼一声哀鸣,头盖骨在最后的瞬间奏响了一个完美的音符,告以破碎。尸骸倒地,被血肉之花吞噬,再度一道红光降临在了他的身体之上,令他的体型又庞大了一分。 就好像……冲进了幼儿园里一样。 暴打小朋友! 当他终于自斗争中庆幸过来,环顾四周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敌人敢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察觉到了槐诗的视线,数十只巨兽齐齐地后退了一步。 那种第二节课下了之后跑到厕所里想要逃掉课间操,结果却在门里看到班主任的惊恐眼神,着实令他有些怀念了起来。 “别怕,进来的都是天文会成员,大家怎么说都是自己人。”槐诗闻言劝慰:“再怎么说都是同僚嘛,我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诚挚的表情,充满了可信度的低沉话语,还有那浓浓的同事情谊,不管如何,都令周围的敌人稍稍地松了口气。 然后,它们便看到了,伴随着温柔的话语,那一张狰狞的面孔上缓缓勾起的凶戾笑容。 如此愉快。 “所以,在你们死之前,我会尽量……” “——给你们一个痛快!” 第三百五十章 胜者 槐诗说话算话。 说很痛快,果然就很痛快。 直接来讲,是又痛又快。 等他抡起自己的大宝剑v4.0——狼牙棒版从城头扫到城尾之后,在一片惨烈的淋漓鲜血之中,所有胆敢闯入城中的巨兽已经尽数完事儿了。 作为mvp,槐诗一条狗大概贡献了有百分之四十左右的输出,也就是说差不多有三十多只巨兽是被他拿着狼牙棒或者金属吐息给弄死的。 战斗结束。 他们赢了。 在失去了自己所保护的国家和国民之后,孤独的国王陛下得到了胜利,哪怕这一份胜利在槐诗看来毫无意义。 完全是,本末倒置! 当巨兽们再度汇聚在王宫之前的时候,便看到了敞开的大殿之中,宝座之上的国王陛下。 他好像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尊荣。 重返青春。 一重重畸变覆盖在了他的躯壳之上,竟然变得不可思议的协调了起来,好像负负得正那样。 哪怕是脸盲如槐诗,都觉得在蜥蜴人之中,国王的样子是属于那种俊秀而端庄的类型。 如今,最后的国王手握权杖,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 英明神武。 似是意气风发那样,可却无法遮掩眼瞳之中的深重暮气与疲惫。 向着等待命令的巨兽们,畸变的肢体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权杖,指向坍塌的城墙,还有彼处防守空虚的诸个国度。 “反攻吧,为这凋亡的国家奉上最后的祭奠。”他轻声说,“大灵们啊,投入你们的战争里去吧,你们所欲求的一切都可以在那里得到。” 伴随着他的话语,最后的血光从他的权杖之上升腾而起,笼罩了巨兽们的躯壳之上,催化着他们的蜕变,令无数凶戾的气息冲天而起。 探索者们无言的离去了。 只留下了被畸变所吞噬的国王留在王座上,还有槐诗驻留在大殿里。 伫立在无数痛苦抽搐的血肉之花中间。 歪头端详着国王。 乔纳森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凝望着这一幕,兴奋地不断地记录着各种数据,见证终结的到来。 “为何要留下来呢,大灵啊。” 在一层层畸变中,国王艰难地支起了纤细的脖颈,扭曲的面孔端详着槐诗:“为何要执着地……来看我这一副不堪入目的丑态呢?” “虽然之前一直怀疑你包藏什么祸心,但你毕竟没有害过我,反而是我从你们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 槐诗抬起尖爪,将缠绕在手腕上的血肉之花扯碎,弹开,抬起眼眸看着他:“但做人也好,做狗也好,总要有始有终,对吧?” 国王没有说话,在渐渐响起的哀鸣声中,一张张痛苦的面孔从血肉之花中浮现了。 那是沉浸在深渊畸变之中的国民们,身染疫病和侵蚀的蜥蜴人……不论是苦行僧侣也好,大祭司也罢,几乎所有的蜥蜴人都已经被融入了此刻国王的躯壳之中。 畸变的肢体无从遮掩那无数魂灵的哀鸣,它们自永恒的黑暗和窒息中睁开眼瞳,流下血泪,仰望灰暗的天穹。 但依旧在狂热的祈祷着。 祈祷这无穷尽的磨难能够结束。 终结这永恒的痛苦。 在国王的身后,神骸之瞳无声破碎,最后的一丝血液融入了他的肢体之中,令他的畸变彻底跨过了禁忌的边缘,狂暴地抽取着无穷尽的深渊沉淀,向着深渊的更深处坠落。 “这就是你的计划?” 槐诗轻声叹息:“将自己和神骸彻底融合,变成怪物,将所有国民的意识封锁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样的话,便能够熬过末日的到来么?” “这便是……国王的……职责……不是吗?” 沙哑隐约的声音从渐渐异化的国王躯壳中响起,如此衰微:“这便是……我等……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为了生存,为了继续活下去,为了保护王国。 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和职责。 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倘若只是忍受苦痛的折磨,这一份代价简直堪称轻薄和廉价。 太划算了。 此刻,随着嘶哑的悲鸣,它终于真正的和自己的王国融为了一体! “这样只会拉着整个王国一起堕入深渊吧?” 槐诗怜悯地俯瞰着他丑陋的样子,缓缓摇头:“这不是有决心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它们的重量太沉重了,你拉不住。” 十几万被深渊感染的疫病患者,所具备的恐怖侵蚀力,在一瞬间就会将国王同化为深渊之中的怪物。 纵然依仗神骸,它也无从背负这一份恐怖的重量。 只会随着自己的王国一同坠入到地狱里去而已。 “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自肉瘤和杂乱的肢体中,国王仰起头,带着血泪,向着他艰难微笑:“至少……我等还能……存在……” “神明……神明的大能啊……你是如此的慈悲……” “未曾……将完全的灭绝赐予……” “倘若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原罪……那我……也会……甘之如饴……” 在无数子民的嘶吼和哀鸣里,国王的面孔渐渐融化上,摊开双臂,被无数血肉之花缠绕,彻底的失去了自己的轮廓。 只留下无数张面孔上无数遍布利齿的狰狞口器,向着天空发出饥渴的鸣叫。 大地震荡。 王宫轰然破碎,自巨响之中,数十条巨大的触手从泥土中拔升而出,拉扯着国王臃肿累赘的躯壳,撑起了畸形的身体。 那是宛如蜘蛛一样遮天蔽日的恐怖阴影。 它沐浴在痛苦的火焰中,赤红的色彩覆盖了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就好像从深渊的子宫中分娩而出,诞生在这痛苦的世界之上。 国王的愿望实现了。 他的伟业成功了。 同时也可以称之为失败……它终于在深渊的侵蚀之下迷失了本性,沉浸在无穷尽的食欲和疯狂之中。 这种畸变的进化,根本谈不上生存,充其量不过是在末日之中苟延残喘而已。 甚至用不了多久,它恐怕就会自我崩溃,支离破碎,变成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干脆彻底腐烂掉。 直到真正的凶恶之意识从那十几万灵魂的痛苦中蜕变而出,化作全新的存在。好像寄生在蝉身中的寄生虫那样,破壳而出…… 当那无数双饥渴的嘶鸣声冲天而起的时候,傅依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 “我们该走了吧?” “可以走,但没必要。” 槐诗摇头,忽然说:“你想不想知道我日常的工作究竟在做什么?” “嗯?”傅依不解。 “虽然我很想说是在保卫现境和平或者和邪恶势力作斗争,其实前一段日子我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发现,归根结底,我只不过是在随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而已。” 槐诗叹了口气,“就算是偶尔做了一点好事儿,也不过是正好碰上了,并不值得多么大书特书或者被人所感谢。有的时候一不小心弄的乱七八糟,还要靠别人来给我收拾残局,狼狈的要命,一点都不好看。” 他停顿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但我不得不说,为所欲为真是太爽了。” 简直就好像玩成语接龙一样爽。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它的意思可以等同于自寻死路。 哪怕是槐诗自己有的时候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改变。 一如既往的头铁。 乌鸦说的其实没错,拥有力量之后,绝大多数人就会随着自己的心意胡逼乱搞……槐诗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只不过是他所想要的东西比别人追求的更奢侈一些而已。 “所以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傅依叹息:“你不做人了?” “现在都变成狗了,还怎么做人?” 槐诗摇头:“只是提前通知你一声,有很大概率没办法继续带你上分了,你还记得怎么跟我保证过的,对吧?” 他后退了一步,踹了一脚沉醉在研究和记录中的晶石地蜥,示意他干活儿的时候到了。 “你该走了。”槐诗说,“搞不好的话,我很快也会退场。” “……” 傅依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铃铛里钻出来,撇着嘴。 最后瞪了槐诗一眼,转身走进了乔纳森打开的光门里。 短暂的寂静中,槐诗皱眉:“傅依,不要闹!” 无人回应。 “她真的走了?”槐诗问。 乔纳森点头如捣蒜。 在通过天文会的记录确定傅依已经退场之后,槐诗才松了口气,甩甩尾巴示意这货躲得远一些。 最终,看向了面前嘶鸣着准备离去的怪物。 “喂!” 相比起来,高度只能到达那个怪物第一节腿关节的槐诗抬头,发出声音:“要不要打一架?” 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感,槐诗张嘴,往国王的鞋子上啐了一口。 如果它还有鞋子的话。 总之,效果拔群,随着灼热铁浆的翻滚,那一只宛如蜘蛛的血肉怪物愤怒嘶吼,猛然抬起节肢丛生的一条巨腿,向着槐诗践踏而下。 在轰鸣声中,气浪迸发,席卷向四面八方。 在飞扬的尘埃中,渐渐显露出轮廓的龙狼咧嘴。 ““我就当你同意咯……”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人剑合一 “我就当你同意咯……” 伴随着槐诗的话语,舞动的尘埃骤然一震,被雷光所撕裂。 在龙狼的咆哮之中,迎着那硕大无比的怪物,槐诗狂奔而出。所过之处,电光如刀,在遍布节肢的粗壮腿干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灼痕。 迅捷如电光。 瞬息间,跨越了数百米之后,槐诗腾空而起,冲着那十六根粗壮肢体支撑起来的蠕动血肉张口。 炽热的金属闪光喷薄而出。 紧接着,槐诗就看到蠕动的血肉骤然向着两侧分开,一只变化不定如手一般的肢体从其中生长而出,猛然展开了指尖的璞膜,顶着槐诗的金属吐息,向着他的面孔破空而至。 掌掴! 焚成灰烬的手掌如柱一般砸在了槐诗的身上。 它倒飞而出。 好像一脚被人踢飞起来的野狗一样,在空中狼狈地回旋,落地,紧接着感受到风声呼啸,向前狂奔。 在他的身后,不断地又一条条粗壮的肢体夯击而下,令分崩离析的城池越发破碎。 轰鸣中,地动山摇。 槐诗吓得舌头都甩了出来。 一般来说,不是这种体型越大的生物速度就越是缓慢么,为什么国王变成怪物之后,速度反而快得不可思议。 他总算明白了一点:哪怕看上去只是一颗蠕动的烂肉团子,可它却能根本不讲道理地抽取其他部分的血肉,随时生长出新的肢体。 相当于随时可以调换一切器官的位置一样。 哪怕针对死角进行进攻,下一瞬间,死角也会变成正面。 岂止三百六十度,就连上面和下面都毫无空隙和弱点! 更可怕的是,它好像还在不断地进化中。 在受到了雷光的焚烧之后,它的身体就迅速地震动起来,恐怖的高热散发,令高压水泵一般的炽热水蒸气它的身上喷射而出,紧接着,它的体型骤然缩小了三分之一。 可更难搞的是,它的肢体的表层竟然迅速硬化、干结,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绝缘隔热瓦一般的几丁质结构。 披甲大蜘蛛!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便看到大蜘蛛嘶鸣着向自己狂奔而来,庞大的阴影笼罩了还残留着二哈轮廓的楞脸,锋锐如刀的肢足向着它的面孔疯狂地践踏而下。 速度飞快。 连压枪都不带的,一秒钟108发都不止! 无数纵横交错的凌厉裂口从大地之上浮现,残垣断壁在刀足的劈斩之下干脆利落地变成了两半、四半、八半乃至更多飞迸的碎片。 仓促之中,槐诗被斩中了一计,发现自己背后的厚重鳞片上竟然都浮现出一道白斑,隐隐刀割的痕迹烙印其上。 槐诗不存在的寒毛耸立,尾巴都吓得竖了起来,玩命的狂奔,险而又险地躲避了刀足的劈斩,然后……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我也有防御的啊。 我都变成狗了,而且还是装甲防弹少年狗,它一刀又砍不死我,怕个屁啊。 正面刚,不用怂! 反正我是超能力者! 差点都忘记还有圈禁之手的外挂能用呢…… 槐诗回头hetui了一声,把鳞片上又糊了一层铁浆之后,猛然掉头,向着被深渊侵蚀的国王蜘蛛再度冲击而上。 “恶狼前进,凤凰奔月!” 他狂奔而起,硬顶着刀足的劈斩,破空跳起,将尖锐的双脚对准了国王蜘蛛的腹部,好像炮弹一般飞出。 ——南斗龙狼大炮拳! 轰! 巨响之中,头铁龙狼正面击溃了一层层的劈斩,正面撞在了国王蜘蛛的脸上,恩,如果它还有脸这种东西的话——反正槐诗就专门挑了一个眼睛和面孔比较多的地方冲的。 如今砸中之后,槐诗就感觉到砸破了一层甲壳之后,自己装在了一层橡胶墙上,冲击的力量被完全化解,紧接着,倒飞而出。 干,竟然还有缓冲层? 他只看到血浆飞迸,又迅速的凝结。 虽然没有将它重创,但依旧效果拔群。 国王蜘蛛竟然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几乎没有撑起自己的身体来。 槐诗也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脑震荡了。 随着国王蜘蛛的嘶吼,它的一截刀足骤然从轻灵锋锐变得沉重而粗壮了起来,看上去好像一把门板大剑一样,抓住了这致命的空隙,朝着槐诗的脑壳劈下。 死亡预感爆发。 槐诗不假思索,尾巴挑起了身后的剑刃,抬起,挡在面前。 然后,就再度倒飞而出。 狼狈落地的时候,就看到了尾巴上挂着的大剑已经浮现一层层裂缝。 随着尾巴的松开,大剑坠落在了石头上,这一把无主之剑便干脆利落地从正中碎成了两段。 看得槐诗一阵心痛。 虽然这两天他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勤快的维护,但总还是时不时的给它接上一段,如今下面彻底没有了,真是可惜…… “吃我骡子踢腿!” 在恼怒之下,槐诗四足一踏,猛然飞空而起,在空中像是螺旋穿甲狗一样回旋了七千二百度之后,后脚猛然冲着巨大蜘蛛踢出。 电光毒狗钻! 一道惨烈的缝隙迸发开来,不等国王蜘蛛还击,槐诗就接力再度飞上天空,猛然蜷起了四条腿,缩成一团,乍一看好像是一个遍布尖刺的轮胎一样,缠绕着电光,疯狂旋转起来。 紧接着,圈禁之手的铁光从其中爆发! 槐诗突发奇想,竟然将愤怒之斧的力量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如今他的身体有百分之四十以上都是合金了,此刻在骤然的剧痛过后,他浑身尖锐的鳞甲都浮现了躁动的红光。 宛如火焰升腾而起。 凶戾的武器自他的身体之上苏醒。 在这一瞬间,狗就是斧,斧就是狗——就连槐诗都佩服自己怎么能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活儿,但能用就行了,管它呢! 随着槐诗的咆哮,疯狂旋转的龙狼从天而降。 “——无敌风火轮!!!” 在疯狂的回旋之中,愤怒之斧一斩而过,然后再斩,三斩,四斩,五斩,六七八九十来斩,一瞬间不知道砍了多少次,竟然在国王蜘蛛的本体上撕扯开了一个惨烈的血口。 物理伤害还在其次,更严重的是它的源质攻击,裹挟着龙狼的愤怒和凶戾,狂暴的源质深深地楔入了国王如今已经混乱成一团的意识之中,令无数涌动的蜥蜴人灵魂瞬间溃散成了一团。 不顾眼前疯狂旋转之后的混黑,槐诗落地的瞬间,便再度向着面前的粗壮节肢狂奔而出,锋锐的铁尾横扫。 “巨斧砍大树!” 轰! 巨响之中,那一条无数血肉蠕动形成的粗壮节肢被干脆利落地斩成了两段。 乱七八糟的巨大蜘蛛失去了一条腿,血浆如雨洒落。 可它看上去却好像不痛不痒。 毕竟它的腿那么多,多一条少一条也没什么两样。 但毫无疑问,槐诗将它惹怒了。 无数扭曲的面孔汇聚在一处,形成了狰狞的口器,张口,向着槐诗狂怒嘶吼——紧接着,吐出了墨绿色的粘稠毒液。 宛如洪流一般的毒液上面燃烧着碧绿色的火光,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吓得槐诗狼狈逃窜。 毒液所过之处,石头嗤嗤作响,竟然也被焚烧成一团烂泥,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胃酸过多,是胃不好。”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诚恳告诫:“要少加班,多吃药,规律作息,胃病要早治,懂吗?” 国王蜘蛛狂奔而来。 看来是懂了,并且锋锐的刀足再度抬起,向槐诗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 这玩意儿狂暴化了! 看着它随手一刀就从地上劈出了一条足够埋葬自己的裂缝,槐诗就眼皮子狂跳,迅速后退。 可在狂奔之中,他的身上却传来一阵阵嘈杂的金属摩擦声,无数鳞片和甲壳抖动着,在源质的覆盖之下再度发生了变化。 瞬息间,从原本的粗壮凶戾,竟然变得灵巧纤细了起来,而一层碧绿色的淡淡雾气却从他的身体中隐约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生长而出。 ——悲悯之枪! 槐诗没有想到,更换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武器状态之后,他的体型和力量竟然也会产生变化,如今的他,速度比刚刚岂止快了一倍! 当电光纵横飞扑的时候,甚至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身体究竟在哪里。 到处都是龙狼的幻影。 “羚羊飞奔!” 槐诗踏着斩落的刀足,再度跳起。 “——树獭踢腿!” 随着槐诗破空而出,他后腿上锋锐的尖爪也随之弹出,在国王蜘蛛的正体上扯开了一道惨烈的鸿沟。 来自青冠龙的毒素渗入了血肉之中,令无数坚硬的甲壳迅速老化,衰老之毒深入骨髓。 崩裂的伤痕中,鲜血喷涌,可紧接着,无数细长的触手从其中弹起,向着空中无力变向的槐诗纠缠而去。 可关键的时候,槐诗的尾巴却骤然伸长了。 在悲悯之枪的状态之下,他单方面地将悲伤之索的力量施加在自己的尾巴上,令尾巴的长度瞬间暴涨。 随着槐诗的甩身,它的尾巴缠住了蜘蛛的一条腿,猛然拉扯,扯着他的身体在空中飘荡回旋起来,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些不断追击而来的触手。 甚至在飘荡回旋之中,将蜘蛛的另外两条腿都猛然缠在了一起。 紧接着,槐诗咆哮。 “——黑虎捕食困小羊!”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有一招从天而降的身法 祭祀刀的猩红血光从槐诗的背后亮起,一层层华丽的浮雕从剑锋一般的鳞片上浮现,随着槐诗的冲撞,瞬间斩断了两条腿,吸食血气,令断裂的肢体瞬间干瘪枯萎。 而槐诗却好像大补了一样,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充沛血气和力量从背脊之上传递开来。 他的身体再度膨胀了一分,气息越发地凶戾。 他终于掌握了这一具身体上应用圈禁之手的办法,这一份威力,甚至比他原本想象的要更加的恐怖。 毕竟他原本的身体可没有这么庞大的力量,也没有如此充沛的源质供应他去肆意的挥霍。 好像变成了终极大怪兽一样。 槐诗兴奋地咆哮,祭祀刀和悲伤之索的力量收缩,再度切换为了悲悯之枪。 青冠龙的毒素旺盛地扩散开来,遏制住了国王蜘蛛不断地异变。 而连续不断地攻击中,来自悲悯之枪的冲击却令那些狂暴的灵魂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变得驯服又安宁,再不动乱。 这就是悲悯之枪的应用方式,以自身超绝的速度带来连续不断的攻击,不追求一锤定音,而是不断地利用自身本身的力量给予敌人最大的削弱和压制,令对方在青冠龙的毒素中渐渐衰老,此消彼长,最终在悲悯之枪的精神冲击之下彻底失去战斗意志,束手待毙。 哪怕以槐诗如今的程度做不到束手待毙,也能够令侵蚀种最为棘手的再生能力和狂暴的意志得以消弭。 紧接着,抓紧这宝贵的空隙。 愤怒之斧的力量,劈斩而下! 国王蜘蛛再度惨痛嘶鸣,淋漓的鲜血从蠕动的血肉中喷涌而出——话说回来这都喷了多少次了? 血多还真是了不起啊。 槐诗啧啧感叹着,缓缓后退了两步,恰好躲过了一波蜘蛛的愤怒攻击之后,稍微蓄了一下力,打算给他来一个狠的。 下一瞬,槐诗口中喊做‘恶狼出击‘,实际上完全是螺旋穿甲狗的龙狼炮弹再次破空而出。 靠着自己的尖角连连地撞破了数层防御之后,他破空而起,凌驾于比国王蜘蛛更高的天空之上,向下俯瞰。 再然后,笔直地坠落。 从天而降的身法! 而就在天空之中,槐诗已经故技重施,整个身体蜷了起来,炽热的电光从鳞甲之上升腾而起,无敌风火轮再现江湖! 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对侵蚀种没有用! 国王蜘蛛怒吼,猛然低伏蹲据,蠕动的主体之上,数十条锋锐的触手冲天而起,好像枪林一样冲着天空戳出! 迎着无数穿刺而来的寒光,槐诗的身体已经开始疯狂地旋转了起来,狂乱的电光从天而降,瞬间撕裂了一层层的尖刺,可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触手所围拢。 陷入了囚笼之中。 而就在那一瞬间,无敌风火轮之中骤然探出了一个硕大的狗头,冲着那些合拢而来的触手咧嘴,张口。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金属吐息lv3黄金收藏加强版v3.0. ——火山烧农场!!! 下一瞬间,火光便从槐诗的喉咙之中喷发而出。 那是无数蒸发为铁雾的浩荡金属洪流,狂暴的电光裹挟其上,刺破了阴暗的天空,令所有探索者惊愕地抬头,刺痛了那一双双眼瞳。 更加夸张的,是自其中喷薄而出的源质。 不论是愤怒之斧、祭祀刀还是悲悯之枪,所有能够用来进攻的武器应用尽数被施加在这一道吐息之上。 瞬间,槐诗所有的源质就尽数碎裂——融入了每一粒金属吐息之中,令无数呼啸的洪流吐息化作了稍纵即逝、难以窥见的细碎武器。 这是堪比重型机炮火力扫射的恐怖招数,瞬息间无数次源质和物理冲击,甚至还带有高温灼烧的攻城型重型连发机枪——‘金属风暴’! 或者用更简单粗暴一点的方法来形容。 光炮! 在无敌风火轮的狂乱旋转之中,光炮疯狂的扫射着,如同一道通天彻地的长剑,回旋劈斩,瞬间贯穿撕裂了国王蜘蛛狰狞的躯壳,令无数涌动的血肉焦烂,分崩离析。 那些触手纷纷断裂,焚烧成了灰烬。 而本体之上,已经浮现了一个巨大的惨烈血洞。 那正是槐诗所贯穿而过时留下的痕迹。 更加夸张的,乃是血洞周围无数狂暴的斩痕。 那是槐诗本体绝对无从企及的可怕攻击,每一道裂缝都足以将国王蜘蛛劈斩成碎片,如今它们还能够黏连而起,不过是因为血肉中残存的活力而已。 好像胶水一样,勉强拼凑了起来。 可是却再也撑不起身体。 轰然倒地。 随着深坑中的槐诗一起。 等槐诗从昏沉中爬起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深邃疲惫,第一次从巨兽的身体上感受到如此夸张的痛苦和疲惫。 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这就是嘴炮过度的下场。 而取得的战果,却是所有人都难以企及的庞大。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似乎窥见了它的外强中干,大地一阵耸动,有潜伏在附近的巨兽从泥土中冒起头来,向着他悍然发起攻击。 槐诗还来不及回头,便感觉到风声扑面而来。 锋锐的触手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贯穿了那一只哀鸣的巨兽,深深地,将它楔入了石中。 紧接着,触手断裂了,迅速干结硬化,变成石块一样的质感。 死寂之中,除了巨兽的哀鸣之外,只剩下国王蜘蛛缓缓爬起的声音。 三条残存的刀足撑起了焦烂的身体。 无数破碎的面孔上,那些怨毒的眼瞳已经缓缓合拢,仿佛陷入了安眠一样。而就在开辟的模糊血肉中,国王的半身依稀浮现,向着槐诗,艰难地勾起一丝狼狈的笑容。 “大灵呀……”它轻声问,“这样……真的好吗?” 槐诗满不在乎地冲着他咧了咧嘴,爪子撑起身体,爬起,向前,重整架势。 并不回答。 只是用行动,直白地表达了一切。 “已经……决定了吗?” 国王凝望着他的决绝的眼瞳,颤声问:“不会后悔吗?大灵啊,如此的重负,你真得愿意承担吗?” “有时间的话,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好吗?” 槐诗步步上前,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别看我这么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我可是除恶务尽,凡事做绝的那种。 一旦开始胡作非为,连残疾人都不会放过……所以,被我这种人盯上,还是自认倒霉好了。” 于是,国王的笑容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满怀感激。 就好像被拯救了那样的。 “那便来吧,大灵啊,来吧!” 他狂喜地瞪大了眼睛,畸形的蜘蛛再次展开了刀足,自深渊的侵蚀之中再度展露最后的绝望和凶戾。 “传承了这一份神骸的你,一定能够代替我等……作为我等存在过的证明,继续留存后世……继续……存在!!!” 沙哑的低语到最后,化作了兽性的嘶吼。 在所有蜥蜴人最后的执念中,无数张面孔齐齐睁开了眼瞳,狂热地祈祷,吟诵圣歌,向着槐诗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电光再度冲天而起。 龙狼的咆哮迸发。 紧接着,炽热的铁光一闪而逝。 随着龙狼和蜘蛛的交错,戛然而止。 自蜘蛛的胸前,再度破碎的血肉之中浮现了一个惨烈的创口,无数神经和血管一样的赤红色筋膜藕断丝连的漂浮在空中。 而槐诗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锋锐的刀痕。 惨烈的鲜血从破碎的面孔之后缓缓地流出。 龙狼庞大的巨口之中,已经多了一块依旧在不断搏动着的狰狞肉瘤。 好像心脏。 依稀能够分辨出原本神骸的模样,还有国王已经融入其中的畸形躯壳。 最后的那一瞬间,那一张干瘪的面孔艰难地抬起,露出了解脱的微笑。紧接着,随着槐诗奋力的拉扯,最后的连接被骤然扯断了。 龙狼的牙齿猛然合拢。 神骸破碎。 一丝血色从他的齿间流出。 “谢谢……你……” 在恍惚中,槐诗好像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可紧接着,幻觉一样的低语就消散在了风中,再也难以听闻。 取而代之的是瀑布一般的轰鸣。 那是血色。 无穷尽的血色自从蜘蛛的残骸之中涌动而出,铺天盖地,化作漩涡一样,将槐诗覆盖,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袅袅升起的惨白雾气里,一张张悲凉的面孔浮现,随着血色洪流,一同投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十几万蜥蜴人绝望痛苦和无穷尽的深渊沉淀将槐诗吞没了。 紧接着,狂暴的进化之力自神骸的碎片之中迸发,灌入了他的躯壳——惨烈的蜕变和重生再一次从这无穷尽的血中上演。 而这一次,却有无数庄严的吟诵升起。 那是神圣庄严的歌声,无数悲凉的祈祷、绝望的呼喊乃至最后不甘的低语,彼此摩擦,迸射出祈求解脱和救赎的庄严歌声。 可十几万份死亡的重叠在一起,拉扯淹没槐诗的意识,一寸寸地将他扯入了深渊的更深处 来自地狱的恐怖气息自血色之中爆发,席卷,瞬间淹没了整个城市,将这个破碎的国度彻底化作了不折不扣的魔境。 就在魔境的最深处,那被深渊侵染为漆黑的血色中,骤然有炽热的光芒亮起。 紧接着,是撼动了天与地的恐怖咆哮声。 世界震怒。 槐诗,睁开了眼睛!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罚(上) 破碎的天穹之上,浊浪滔天。 万吨海水被深渊中的阴影所卷动,那些狂澜彼此碰撞,便迸出钢铁摩擦的高亢轰鸣。 伴随着深海中的高亢鸣叫,一座又一座锋锐而沉重的冰山从深海中扶起,散着可怕的严寒。 霜白扩散。 凄冷的暴风席卷,瞬间在涌动的海潮之间冻出一层厚厚的壳。 宛如一座庞大的寒冰岛屿从深海之中升起的那样,被某种狂暴的力量缓缓地把控、塑形乃至彻底的变化,到最后,化作一重又一重森冷的墙壁,重重封锁。 抵御着那来自天外的恶毒射线。 如同整个世界的恶意都汇聚在这里一样,疯狂起落的深度指数之中,深渊沉淀已经将墨绿色的海洋渲染成了漆黑。 就在高悬的天穹之上,那宛如破碎的裂口之后,无穷尽的暴虐光芒迸射而下,正在将无数冰山撕裂。 摧枯拉朽。 宛如从天穹上斩落的惩戒之刃那样。 天怒! 只是微微的动摇,便搅动起了整个冰海,令无数冻结的冰山分崩离析,破碎,乃至重新沸腾,化作恐惧的蒸汽,又迅地在冰冷的飓风中冻结,化作不散的雾气,弥漫在海天之间。 紧接着,雾气便又一次被撕碎了。 狂暴的气浪席卷向四面八方。 盖因一线烈光从天而降,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暴虐的蹂躏中被撕裂。 分不清那究竟是火焰还是雷光。 只是拇指大小的一截瑰丽的水晶,可却是毁灭所凝结的实质,伴随着一颗又一颗恐怖的结晶从天而降,整个冰海都在焕着哀鸣。 被撼动,被撕裂,被击碎,乃至被蒸。 和如是天威相比较,这般庞大而狂暴的海洋根本不值一提。 暴虐的蹂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深邃的海洋被一层层的剥离。 好像剥开洋葱那样。 隐藏在深海之中的庞然大物展露出自身狰狞的面目。 哪怕早已经在这天威蹂躏之下遭受重创,可那九双眼瞳之中的血光却依旧暴虐。在无数洋流和冰晶的拱卫之下,漆黑的九头大蛇盘旋在干涸的海床之上。 海底火山早在如此恐怖的震撼之下爆,可飞溅而出的熔岩却仿佛幻觉一样,无从在它的鳞片之上留下半点灼痕。 俨然便是传说之中的海德拉复生。 宛如山脉的九头蛇引颈嘶吼着,掀起一重重狂暴的气浪,迎着天穹,拉扯着七海的无尽汪洋,起了自己的反攻。 对于海水宛如本能一般地控制并没有掀起曾经的万丈狂澜,反而随着九张巨口中的霜风喷吐,冻结成了不逊色与任何钢铁的寒冰。 寒冰在增长,宛如树木那样地开枝散叶。 自这瞬间形成的万亩冰原之上,疯狂生长的寒冰形成了坚实到凌驾于钢铁之上的底座,以最严谨的战争工事为标准进行着不断的调整,到最后,随着洪流漫卷,自水中所浮现的,乃是无数座笔直地对准天穹的寒冰巨炮! 瞬息间,万亩冰原之上已经被如林的炮台所占据。 倘若在远处凝望的话,定然会被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所震慑吧?可如今,却没有观赏者胆敢靠近这方圆千万里之内。 一切心怀侥幸的人都早已经被烈光所撕碎。 下一瞬,随着海德拉的咆哮,万亩冰原陡然一震,迸出前所未有的轰鸣。伴随着无数气浪狂暴地席卷,这壮观的冰铁丛林在瞬间分崩离析。 被自己所爆的力量所摧垮。 而随着冰原的破裂,近乎无穷尽的炮弹便已经冲天而起,撕裂动荡的飓风,瞬息间飙升至极远的地方。 原本足足有常人高矮的炮弹此刻望去,好像一片细碎的草籽一样,根本再看不分明。 那些草籽就这样飘入天穹的裂缝之后,紧接着,隐藏在其中的力量才轰然爆。 一层层繁复的秘仪自其中扩散开来,这稍纵即逝的炼金术一闪而过之后,一片片已经抵达绝对零度的恐怖冰云就已经将破碎的苍穹封锁,覆盖,封堵,乃至强行合拢。 在被冻结的天幕之后,轰鸣声不断的爆,不断的有烈光浮现又消失。 到最后,已经力尽的天威终究无法再撕碎海德拉的防御。 随着无穷尽的冰雪从天穹上落下,那一道仿佛来自地狱的裂口缓缓合拢了。 它终于度过了来自魔女之夜的天罚。 冻结的海面之上,只有海德拉在疲惫地喘息。 九张巨口的呼吸宛如飓风一样,掀起了混乱的洋流。 “如果纯粹从炼金术的角度而言,这一副巨兽的身体还真是方便啊……” 海德拉自言自语:“如果是原本的身体的话,别说如此规模的炼金术,哪怕只是数万分之一的程度也足以榨干我的源质了……” 它停顿了一下,最左侧的脑袋微微偏过头。 看到了投影在虚空中的影子。 “沙赫大人有何贵干?” 对于自己的合作伙伴,态度并不亲近。 对于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创造主,语气却也不尊崇。 作为炼金术师而言,这样的姿态也并不奇怪。 不,如果放在那些更加传统一点出身的炼金术师的身上,如此态度应该都算是亲密的了,毕竟对于炼金术师而言,哪怕是尊崇如创造主,顶了天也不过是敬而远之罢了。 纵然同出学者一系,可双方早已经因为理念分歧而分了家。 甚至在史上第一个创造主出现在之前,双方的矛盾就已经日益尖锐。 在教团的压迫之下,学者们抱团创立了先导会,却将炼金术师们排除在外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金钱利益和主权把持的纠葛。 更多的却是因为双方所追求的方向完全南辕北辙。 倘若学者是为了建造现境而编制定律的话,那么炼金术便是向深渊索求学识。 炼金术师们所渴求的乃是奇迹的原型,从地狱的最底层、深渊的最深处所流出的真髓之泉、永恒奥秘。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绝对不科学的东西。 而从早期开始,学者们就因深渊的危险性而对现境之外的存在多有抵触和歧视,专注钻研与生者的世界中所存在的学识。 至于死去的世界,那自有死后去探索,从而对炼金术师们求知若渴的灾厄奇迹视而不见。 哪怕是学者内部偶尔也会因为某个定律打得狗脑子都出来呢,何况和炼金术师之间呢? 两相看厌,甚至看到了都装作看不见都是常态。 能够打一声招呼,除了双方的契约之外,已经是对创造主这个高贵头衔的尊崇了。 “大人就不必了,我与尊师加兰德翁之间还差了两个辈分呢,没必要这么严肃。” 沙赫的投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低头看了一眼灵质探镜之上的数据,轻声感叹起来:“使用珊瑚遗骨虽然蜕变迅,终究会限制于海洋。如今看来,哪怕后期再增加越多的补充,来自源头的干涉也依旧会对性质产生一定的影响啊。” “海洋作为生命的摇篮,但终究有所极限,倘若是6上生物的话,必然能够更加方便一点吧?” 海德拉撇了一眼自己迅修复的身体:“这一点我会再继续进行补充,不过具体的生命框架还要交给你来了。” “这自然是分内之事,无需多说。” 沙赫敲了敲手里的平板,顿时,无数纷繁复杂的数据从其中跳出,激素、血压、骨骼构成、血液成分乃至器官雏形的图纸……在那几根手指的牵引和移动之下,庞大的巨兽在构成中被拆分成了数十万份不同的结构,在彼此精细的微调之后,再度重新组合。 哪怕看起来表面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内里几乎已经完全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浑然天成。 在瞬间,便基于如今的海德拉,创造出了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恐怖怪物。 不论是从最内层的基因、细胞结构还是从十六个副脑的设计,都仿佛经过了千万年的考验那样,完美无缺。 倘若海德拉是一辆赛车的话,那么如今的沙赫就是它的设计者、整备师,乃至上调整者,每一个细节都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这一次的调整采用了全新的构架,虽然稍显激进和冒险,但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了。” 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沙赫双手一拍,大功告成:“特地为你的炼金矩阵留下额外六个副脑,还有特殊的腺体,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你的血气转化为源质,补充你的消耗……思来想去,果然还是韧性和适应性最为重要了。这下倘若论持久战的话,你很难再有什么对手了。” “好。” 作为沙赫的代理人,炼金术师葛鲁鲁对此毫无异意。 归根结底,他一早就清楚自己在这一次的探索中多半可能会成为工具人。但被魔女之夜中所包藏的深渊奥秘所诱惑,他依旧选择了前来。 只是做一次工具而已,难道不就相当于教点学费么?有付出就有收获,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恩赐了,还有逼话想要多说的人干脆就不要来了。 来了也白来。 因此,在沙赫提出合作的时候,他直接忽略了自己作为炼金术师的立场,一拍即合。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 沙赫的神情严肃起来:“有关毁灭要素永生之兽的推论,是正确的。” 葛鲁鲁的九颗脑袋抬起来。 似是皱眉那样。 第三百五十四张 天罚(中) 沙赫的话语中的信息不可谓不严重。 但对于他而言,完全是绝大利好。 倘若这一场魔女之夜中除了牧场主之外还存有关于永生之兽的奥秘,那不论如何都是值得一个炼金术师去豁出命去索求的好事。 赚到了。 来到就是赚到,能看一眼就退场也不亏。 但问题是,所涉及的毁灭要素越多,魔女之夜内部的情况就会越凶险,这短短的八个小时里,里面毋庸置疑已经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哪怕是葛鲁鲁一路顺风顺水,也经历了不少险境,更何况其他人呢。 而且搞不好,会有被污染的可能…… 倘若里面的深度无止境的提升下去的话,哪怕葛鲁鲁也不确定自己有坚持到最后的勇气。 “要我说的话,你需要再加点油。” 沙赫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到现在,考试才刚刚开始呢……在这之前的时间,不过是那位前辈留下来让我们抓紧机会翻书的最后仁慈而已。” 葛鲁鲁没有说话。 如沙赫所言,倘若这一次魔女之夜是一场考试的话,那么出题者毫无疑问便是那一位逝去的创造主。 主要前来回收这一位前辈遗产的创造主们,便是参加考试的候选者。 而看似作为主体、在舞台上大出风头的探索者……不过是创造主们写下的答案而已。 答案可以有很多份。 但最后正确的却只能有一个。 甚至到现在葛鲁鲁都没有搞明白题目究竟是什么。 沙赫好像隐约有一些头绪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 这个家伙看似随意,但实际上却是所有参与的创造主中口风最紧的那个。哪怕再怎么不着调,也是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创造主,不可能没有一点城府。 “放心吧,我对你可是充满信心的来着,毕竟是我的作品嘛,不可能和尼芬海姆的‘六翼不死鸟’、庆格尔泰的‘金牛座’、中岛的‘荒御前’他们差太多……我们的进度在所有人之中都是最靠前的那一匹。” “你前些日子提到的‘永恒泰坦帝国’呢?” “啊,这个名字真是太蠢了……而且个体组和群体组是两回事儿,成员都不一样,并不具有类比性。” 沙赫摇头叹息:“不过比起强大的个体来,群体如何在地狱中生存似乎更加有挑战性一些。如果早知道有这么好玩的事情的话,我说不定还会去搀一手,可惜,抽签的时候抽晚了……而且连续错过了三张好牌,气死我了。” “三张?” 葛鲁鲁问。 他对于自己其实是替代品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多么愤怒,倒不如说……如果一个创造主一开始就奔着自己这么一个炼金术师寻求合作才有鬼呢。 他只是好奇自己的竞争对手究竟还有谁。 对此,沙赫承认地也很干脆。 “除了永恒泰坦帝国之外,还有两个人,我相当看好……” “其中第一个是因为意外进来的普通人,原本很快就会被剔除出去的才对。我原本还想搭把手,可是被另一位创造主抢先选中之后,她竟然在一些方面展露出我都没有想到的资质来。 真是太挫败了,尤其是我一直对自己作为教师的才能还蛮确信的,真的是看走眼了。” “另一个呢?” “另一个啊……”沙赫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另一个是被统辖局内部评价s级的金牌武官,虽然现在稍微弱一点,但品性和能力都绝对不缺,而且背后好像还有理想国的一部分老前辈支持,简直前途无量。 而且在前期表现的简直太棒了,简直……emmm,充满新意!” 沙赫啧啧感叹道:“这种对于斗争充满经验的人才,我们几个人原本都抢得都快翻脸了。 结果他在遗骨蜕变的时候,直接去找另外一个创造主,而且还是我们都不认识的人,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尼芬海姆那个家伙当时脸都绿了,你要看吗?我还拍了照……看看嘛!” 他兴致勃勃地想要向葛鲁鲁展示自己的收获,然被冷漠地拒绝了。 有些笑话沙赫可以讲,但其他人有没有资格听,敢不敢笑就是两回事儿了。 对此葛鲁鲁颇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想搅合到存续院那一档子破事儿里去。 “总之,恭喜你完成了神明蜕变。” 沙赫丢掉了手中的平板,微笑着恭贺:“成为了第二个拿到入场券的探索者。” 葛鲁鲁愣了一下,九颗巨大的头颅不可思议地抬起。 终于感觉到了失落和怒意。 无法接受。 “怎么回事儿?” 在无法抑制的寒意扩散,海德拉瞪大了猩红的眼瞳:“怎么还会有人比我的度更快?” “大概是因为还有人比你更疯狂吧。” 沙赫惋惜地摊手:“虽然你的神明蜕变开始的更早,但却比他足足晚了半个小时……无缘第一,简直太可惜了。” 不自禁的,沙赫回头,望向身后万里之外的破碎大地。 便忍不住轻声感慨。 “我早说过的……那可真是一张好牌啊……” . 四十五分钟之前,就在槐诗被血光所吞没的那一瞬。 五城之中,所有的巨兽都感觉到一阵自内心的慌乱,来自本能之中的恐惧,就好像地震之前骚乱的鼠群一样。 如芒在背。 不可置信地回头,便看到逆着天穹缓缓升起的血色龙卷。 狂乱的血色舞动在这灰暗的天地之间,暴虐地扩散,千万人的咆哮化作庄严的圣歌。 圣歌! 神圣的歌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那是毋庸置疑的庄严旋律,可又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恨和不甘,而当无数凄白的灵魂冲天而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铺天盖地的寒意所淹没。 无数眼瞳饥渴地看着触目所及的一切活物。 饿了…… 逃! 必须逃走。 否则就再也来不及。 狼狈的、迅的、不顾一切的用尽全力去奔跑。 不论是战斗的还是倦怠的,此刻都已经在无需去解释的恐惧和怨毒的眼神中开始狂奔。 往昔不可一世的巨兽们此刻抱头鼠窜,可比他们更快的,乃是那无穷尽的灵魂洪流。 十一万饱受深渊折磨的蜥蜴人之灵,此刻在庄严的圣歌中,宛如审判日降临的群魔那样,向着一切活物不顾一切地起了袭击。 白色的灵魂如洪水一般弥漫在天穹之上,掀起一层层的涟漪,紧接着,怨毒的暴雨就从天而降。 恰如蚁群在捕食那样,覆盖了巨兽们每一寸皮肤,乃至从口鼻之中钻入,蚕食一切理智,很快,又带着厚重的血气破腹而出,裹挟着一缕缕猩红的血色,回到了凄红的龙卷之中。 只有极少数的巨兽反应迅,躲过了这一劫。 当他们终于驻足在安全的地带,彷徨回头的时候,便看到无数粘稠的血色宛如肢体那样的从赤红的风暴中扩散而出,笼罩向了其余的城市。 好像末日终于降临了那样。 可笑的是,在一切迎来末日的毁灭之前,这一切便已经将要毁灭……被他们自己。 无数粘稠的血色被风暴的引力拉扯着,不断地飞起,就好像千万道向着天空飞出的雨丝那样。 一切生命尽数被化作凶兽的血色风暴所吞噬。 但仍嫌不够! 就在风暴之中,无数魂灵庄严地吟唱着圣歌,骤然有一道血色的洪流席卷,猛然刺入了城池之中,撕裂了一层层的殿堂。 到最后,卷着一颗宛如铁石铸就的头骨,回到了血色的风暴之中。 “草,我们的神骸!”幸存的巨兽目瞪口呆。 可紧接着,就看到血色的洪流接二连三的降临,饥不择食的野兽粗暴地击碎了一重重城墙的关卡,卷着无数遗骨没入洪流。 被隐藏在国度最深处的神骸被血色拉扯着,没入了风暴之中。 令那一道舞动在天地之间的凄红越狂乱。 庄严的圣歌声响彻天地之间。 终于,将这个世界激怒了。 骤然间,天穹破碎。 好像自外侧被人砸碎的铁幕一样,烈光从无数缝隙之中迸射而出,带来恐怖的高热,紧接着,漆黑的阴云随着迅降低的深度指数一起汇聚而来。 在一重重深渊沉淀所凝结成的死亡之云中,狂暴的电光酝酿,好像愤怒的蛇在墨汁中起伏。 恐怖的天灾正在酝酿。 而不折不扣的恶意已经锁定了血色的风暴,粗壮的电光在云层之中不断地跳跃,驰骋在威严的风里。 火焰凭空自大地之上燃起,将触目所及的一切都笼罩在恐怖的高温里。 干涸焦热的飓风席卷,带了烘炉一般的热意与葬送一切生灵的猛毒。 淀潮、焚风,无名火。 原本只是普通深渊天象的存在,此刻随着深度指数的疯狂加深,膨胀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灾难范畴。 足以在瞬间将整个城市都化作灰烬! 毋庸置疑的浓厚恶意降临在了此处。 当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隔着血色的风暴,终于窥见了那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的无尽雷光。 “我擦……” 足以烧焦常人眼球的恐怖光亮映照在他的竖瞳之上,令他忍不住愕然地长大了嘴:“这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很快,震怒的天罚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无数雷霆像是长矛一样,带着将不惜将三界焚烧殆尽的光焰,对准了槐诗愕然的面孔。 啊,是我…… 他终于恍然大悟。 就在漫天的雷光之中,他抬起自己的狗头,稍加思索,冷静分析…… 妈耶,我凉了! 那一瞬间,雷光如雨,从天而降!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天罚(下) 恰如十万天兵天将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来到了他的头顶,天罗地网将他团团围绕起来,等着一个烫头的独眼儿黑人手拿双枪跳出来,冲着他喊一声: “surprisemotherf@ker!” 现在,惊喜从天而降。 照亮了槐诗的眼瞳。 他僵硬地抬起头,仰望着漫天的暴虐雷光,目瞪口呆。 妈耶,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难道自己又在做梦的时候说了什么‘我要逆天’的梦话?可这阵仗怕不是自己睡觉的时候喊了几十万声吧? 来不及喊一声‘等等你们劈错人了’,如林的雷霆就从漆黑的云层之中倒垂而落,在近乎凝固的时光里,一寸寸的冲着槐诗的错愕的面孔刺落。 速度如此迅捷。 乃至槐诗根本无从反应。 倘若一定要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的话,那就是是在‘妈耶’和‘我凉了’中间那个逗号出现的时候开始。 而在槐诗的预计之中,他会在‘凉’字开始的那一瞬间被劈中,最后在‘了’字的余音中彻底变成一块焦炭。 随着余音袅袅,彻底凉透。 然而实际上他并没有凉,甚至体温都有些略有升高。 因为在‘妈’字还未曾脱口而出的瞬间,有比雷霆更加庄严震怖的力量自血光的深处萌发,伴随着千万人沙哑颂唱,神圣的旋律自虚空之中彻响。 而纯白的光芒,从槐诗狗头之后缓缓浮现,升起。 “圣哉!圣哉!圣哉!” 无形的力量扭曲了空气,遮蔽了它的轮廓,可随着千万道雷霆从天而降的时候,狂暴的引力便从其中迸发,拉扯着那无数刺目灼热的雷霆,投入其中。 就好像一个超大号的避雷针一样。 楞是没有哪怕一丝丝微弱的余波落在槐诗的身上。 在贪婪地将一切雷霆吞吃殆尽之后,它便好像终于完成了自己蜕变那样,自虚空之中浮现出了自己的模样。 槐诗僵硬地回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这啥玩意儿?!” 一双24k氪金狗眼,被那奏响了煌煌庄严圣歌的光芒所照亮了。 仿佛由纯粹的光明和雷霆所凝结成的结晶,那是无数灵魂被赋予了实质之后所展露的模样。 十数万逝去的魂灵从血中浮现,自神骸地蜕变里重生,紧接着,在狂热的信仰之下形成了一轮完美无缺的光环。 无数宛如雷霆一般放射状的纹饰巨大的光环延伸开来,棱角锋锐。 此刻,宛如寺庙之中神佛们的塑像那样,一轮硕大的光背自槐诗的身后升起,缓缓地旋转着。 如日轮那样的庄严神圣。 无数魂灵狂热的祈祷声从其中浮现,重叠在一处,变成宛如真理一般浩荡的歌声。 它们在祈祷,它们在吟唱,它们在赞颂! 赞颂这世间唯一的大能,从云端降临在凡尘之上的神明,将王国从地狱、从末日中救赎而出的伟大存在。 ——赞颂槐诗! “圣哉!圣哉!圣哉!” “全权之神明!永世大能、不灭的救主与不败的圣灵!” “圣哉!圣哉!圣哉!” 凭借着槐诗的包容和蜕变,它们自苦痛和绝望之中得到了庇护和救赎。 如今,它们的灵魂奔走在槐诗的血液之中,它们的意识沉睡在槐诗的灵魂里,而它们的信仰与崇敬便化作了这一轮无暇而庄严的光轮。 随着光轮旋转,便好像搅动了天地间无数沉重的机枢,令万物于此运转,昭告这世上一切真理与救赎的所在。 这就是所有蜥蜴人们最后为拯救者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的奉献与感激。 倘若槐诗真的将这一切拯救,那么这一切的力量变理所应当的属于槐诗,属于蜥蜴人们的救主——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背负着整个王国从地狱中走出的英雄! 随着光轮的运转,近乎无穷尽的源质自其中流淌而出,充斥在槐诗的躯壳之中。 他感觉自己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器官,由十几万灵魂最后的奉献所缔造而出的额外蓝条……相较他自身的储备,何止百倍以上的恐怖容量与完全不科学的恢复速度! 而现在,伴随着槐诗的起身,血色的风暴悄无声息地消散。 就像是赤红色的尘埃被飓风所吹走那样。 自最深处的黑暗里,终于浮现出已然和往昔截然不同的狰狞轮廓。 残留的电光从天穹上倾泻而下,可是却不敢触及他的身影,只有瞬间的光芒一闪而逝,照亮了伫立在血色风暴中的那个身影。 “啊,我果然还是更习惯如今的姿态啊……” 槐诗缓缓地抬起前面的双手,凝视着分明的十指,咧嘴微笑。 自飓风的席卷之中,他后背上的双臂也缓缓地展开,尽情地舒展腰身。被一重重猩红鳞片和加壳所覆盖的上半身好像笼罩在甲胄之中一样,尽显狰狞。 而它的下半身,依旧保持着原本狼兽的狰狞模样,粗壮的四足之上带着锋锐的利爪,一节节锋锐的长尾随意地摇摆着,在破碎的大地上摩擦出一道道火光。 随着他的头颅昂起,依稀还保存着曾经轮廓的狰狞面目上,四道弯曲的长角斜斜地对准了天空,电光跳跃在上面,照亮了琥珀一般地巨大竖瞳。 当槐诗尽情地活动着身体,高达百米的巨兽发出惬意地咆哮,撼动了大地与空气,令地面恐惧地震颤,飓风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出,卷起了舞动的尘埃。 庞大光轮的映衬之下,这一切都变得如此庄严,仿佛神话再次重演。 新生的主宰,深渊之中的大能……如今的槐诗,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群之主,这一片魔女之夜中至高无上的神明! 如此,桀骜地向着依旧充满恶意地天穹抬起了四根中指。 四倍的不屑。 “你再来搞我撒!” 遍布裂隙的天穹之上,再度迸发震怒的雷鸣。 随着阴云陡然退散,庞大的裂隙缓缓撑开,宛如巨眼一般的烈日高悬在天缝之中,向下俯瞰,洒下恶毒的光芒。 灭杀一切的射线瞬间覆盖了大地。 可是对于新生的槐诗而言却好像清风拂面一样,不值一提。 紧接着,巨眼之中,有刺目的火光亮起。 一道炽热的光芒从天而降,带着将森罗万象化为灰烬的恐怖声威,降临在尘世之中。 瞬间,空气就发出了一层层的哀鸣。 宛如有另一个太阳降临在了尘世之间,狰狞的温度瞬间将一切都彻底蒸发。 而随着槐诗抬手,宛如烈日凝结而成的长矛便在他的面前戛然而止。 鳞片在瞬间被烧红了,嗤嗤作响。 可随着一条又一条的手臂搭上去,它便渐渐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最后,在四臂的奋力之下,干脆利落地断成了两截。 就像是强行掰碎了一颗核弹一样。 当裂缝浮现的瞬间,组成致密晶体的结构就彻底溃散,蕴藏在其中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灭绝的高温随着火光一同迸射,吞没了一切。 大地震撼,狂风席卷,山峰和城池的废墟被一层层的撕裂,形成了一个深邃的凹陷,而就在焦黑的凹陷之中,有一朵沉重的蘑菇云缓缓升起。 很快,蘑菇云就被干脆利落地撕碎。 展露出其中焦黑的轮廓。 无数鳞片和甲壳被烧成了焦炭,迅速地脱落,又迅速地随着灼伤的躯壳一同回复,再度回归了完整。 到最后,狰狞的龙狼之首缓缓抬起,咧嘴,向着天空好奇地发问。 “就这?” 无人回应,只有越来越深重的恶意自从天穹的巨目之上缓缓凝结。 槐诗缓缓低头,在他的手中,修长的祭祀刀随着源质的涌动再度显露出自己的轮廓,华丽的浮雕和黄金的装饰在血气灌溉之下迅速浮现,可紧接着,他却忍不住摇头。 差了点什么。 太轻。 祭祀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今长达数百米的悲悯之枪,但依旧还是感觉太轻,哪怕是愤怒之斧的重量也令这一具庞大到过分的躯壳难以提起兴趣。 直到最后,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手。 任由血液之中无数魂灵的记忆奔流。 紧接着,钢铁摩擦的高亢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就在他展开的五指之间,一道铁光迸发、生长、增殖——倘若将痛苦凝结成铁的话,那么此刻槐诗的灵魂中,所有蜥蜴人曾经所饱受的痛苦和磨难,就足以铸就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武器。 当一层层雷光覆盖其上,自刺目的光焰之中,足以令他如今双手握持的修长握柄之上,有漆黑的沉重铁块缓缓浮现。 带着温血动物所特有的鳞片和曾经畸变所存留的倒刺和纹路,只是目视便能够感受到一阵阵幻觉一般的刺痛。 一柄沉重的铁锤自圈禁之手的力量之下浮现。 这便是无数魂灵饱受磨难的见证,在末日的蹂躏之下血泪所凝结成的——苦痛之锤! 那一瞬,槐诗咧嘴,仰望着天穹,凝视着那一只巨眼。 “那就感受一下……” “——痛苦的力量吧!” 大地哀鸣震颤,层层龟裂扩散开来。 而如今足以称之为‘贝希摩斯’的恐怖怪物,已经向着天空一跃而出,蹂躏着重力,践踏着常理,以完全不合理的狂暴力量撕裂了飓风。 瞬息间,便已经冲上了天穹的最顶端。 那一道酷似巨眼的天缝,近在咫尺! 迎着它的眼瞳,槐诗,举起了手中的大锤,庞大而沉重的铁锤尾端,一道道裂口猛然开启,自其中喷发出雷霆所汇聚而成的等离子烈焰! 譬如苦痛那样,在漫长的折磨之后,不堪重负的脆弱时刻,瞬间如火山那样爆发。 源质裂解而产生了稍纵即逝的恐怖爆炸,为舞动的铁锤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加速! 紧接着,所有蜥蜴人的苦痛和绝望化作了切实的重量,降临在了巨眼之上! 轰!!! 无数如血液一样的恐怖熔岩从天穹之上洒落,形成了毁灭的雨,令大地彻底焚烧殆尽。 而在轰鸣声里,贝希摩斯落在了地上,缓缓地抬起头。 仰望着头顶那一道渐渐合拢的裂缝。 就好像真正地感受到了痛苦那样,天罚自尘世之中狼狈地逃离。而在这之前……那一道巨眼的眼瞳,已经在突如其来的苦痛中分崩离析。 被槐诗干脆利落的一锤打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开胃菜 he……tui!!! 槐诗挥手,散去了苦痛之锤,只是随意地啐了一口,冷淡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屑:“一般货色!” 随着熔岩血雨的落尽,灰蒙蒙的天空之上再不见巨眼的痕迹。 荒凉的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一片飘飞在风中的灰烬。 灰烬落在坍塌的山峰和废墟之间,再看不见任何人烟,就只剩下了如今的槐诗,还有……一只从烧成浑浊晶体的泥土中缓缓爬出来的晶石蜥蜴。 乔纳森。 简直就是祸害遗千年。 这个家伙全程在关注着神骸变化的数值,不断地为外界传递自己的第一手观察结果,好像在战场上搞直播一样的作死。 到最后竟然没有在动乱中死掉。 “绝了!”槐诗都错愕地瞪大眼睛:“你怎么还没有死!” “研究数据拿到手之前我说什么都是不会死的!” 乔纳森喘着粗气,下半身艰难地从泥土里拔出来,好像已经在剧烈的地质运动之下被什么东西夹碎了。 早在状况不对的第一个瞬间,他就直接动用自己的天赋和技能钻进了土里,起码向下钻了两三公里,一路就感觉到背后轰鸣不断,在地下都能感觉到上面恐怖的热量,宛如毁天灭地一样。 凭借着一条矿脉的磁场遮蔽了自己的存在,乔纳森得以顺利地苟命苟到了最后。 然后遗憾地叹息。 “我要退场了。” “嗯?” “上面发来了消息,让没有做出什么成果的学者紧急撤退,好像后面有什么危险的样子——但实际上要退出的也不过是我这种研究完全没有能够展开的倒霉鬼罢了。” 乔纳森摇了摇头:“不过拜你所赐,我总算拿到了神化蜕变的数据和不少新的定律,足够攒几篇论文了……倒也不算亏。” 他停顿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槐诗疑惑地看着他。 “……” 乔纳森数度张口,可到最后却沮丧地垂下了头,骂了一句脏话。 “对不起。” 他说:“真的……对不起……” 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他消失在了原地,直接退场了。 槐诗愣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难道是最后良心发现觉得让槐诗当工具人太久良心过意不去?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抬起尖锐的爪子,在自己脑门上抠了抠。 鳞片摩擦,火化飞迸。 嗯,现在终于能摸得到了……分外安心。 就是背后老是有一圈好像大型探照灯一样的光背让他有些不习惯,此情此景就令人开始怀念起乐园里的光环遥控器来了。 要是可控就好了。 很快,槐诗就发现,这玩意儿似乎真得是可控的。 不仅亮度随心,而且还可以随槐诗心意的出现和消失,色彩也能够实现高度自定——槐诗玩得简直不亦乐乎,直到把自己的背光变成高频闪烁七彩rgb光污染之后才满意地停下了手。 感觉就好像背着一个机箱一样。 太有拍面了。 槐诗乐呵呵地环顾着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留恋了之后,点了点头:“傅依,我们走了。” 寂静里,无人回应。 只有一颗小石头从废墟中滚下来,发出萧索的回音。 槐诗愣在原地,许久许久,干涩地笑了笑。 “看来你是真走了啊……” 槐诗苦笑了一声。 忍不住有些想念她。 但很快,又开始自我反省起来:有了危险就翻脸赶人走,没了危险之后感到有些孤独就又开始叫人家好兄弟……是不是太过分一些? 但不论如何,接下来的旅程他恐怕都要一个人上路了。 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弯下腰,自废墟和尘埃中捡起了那个傅依曾经栖身的铁球,往上舔了几口,小心翼翼地用口水将上面的裂缝抹平,修补完毕。 最后串上了悲伤之索,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破碎的铁片在里面晃荡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真得好像铃铛一样了。 “走吧,我的朋友。” 他伸手摸了摸铃铛,向着前方迈步踏出。 踏上了前路未知的旅途。 . . 苍白的灯光下,随着一声消息提示音,投影的巨大屏幕上再度浮现了新的消息。 随着数百座灵质探镜的观测,整个魔女之夜中所发生的事情正在源源不断地汇总在这个巨大的会场之中。 而除了数百个正在忙碌工作的学者之外,最为主要的高层席位上反而没有几个人。 除了凡事都喜欢亲历亲为导致容易过劳死的尼芬海姆之外,其他几个创造主基本上都是以投影来到了这里,看上去一片辛勤辛苦,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已经这么熟,难道还不清楚由几个人在暗戳戳的摸鱼划水? 长须几乎垂落到胸前的苍老造物主,尼芬海姆在看过最新的消息之后,点了点头,拿起内线电话吩咐道:“让乔纳森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以及,从今天开始起,将他的内部序列调整到了β组——他的论文和所有研究数据都划入保密范围内,等级为c,并将他的履历调入第六数据库。” 电话挂断了。 “这么慎重的么?” 说话的是一直在留意现场的创造主·中岛,“第六数据库是不是有些紧张过头了?” 他的投影倒是看上去颇为有瀛洲特色,打扮的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卿。 但实际上确实也没错,在投身存续院之前,他确实是贵胄源氏的末子,只不过在学术上的专注让他放弃了继承家名而已。 在有些时候,学者就是这么冷漠的存在。一旦正式进入存续院,曾经的一切就再也和他无关。哪怕是现在瀛洲立刻沉没掉,没有天文会的救援指令的话,他恐怕也懒得管…… 听到中岛的疑问,尼芬海姆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其中相关的理论如果向下继续研究的话,大概在两个世代之后可以接近永生之兽的免疫系统研究……这是必要的防护。” “啊,我回来了,你们在背着我聊什么?” 沙赫的投影忽然出现,轻佻地打破了原本严肃地氛围,环顾四周:“大家都好认真啊,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尼芬海姆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啊,进度落后的原因吗?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沙赫满不在乎地挥手:“往好处想,起码中岛公的推论被证实了对不对?” 说着,他将两份截然不同的观测记录对比结果传递到了投影屏幕之上, “神化蜕变的现象,确实会导致魔女之夜内测的深度指数整体下降,也就是说,使用神骸蜕变的次数越多,那么这一个虚拟世界内部的地狱化就会越严重。” 他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虽然目前还清楚,不究竟是因为深度指数的下降而刺激了蜕变,还是因为蜕变领末日化的深度指数再度加深……但两者之间已经可以视作有必然关系了。” 相关的推论和所能够造成的后果,下面的分析室里已经第一时间递交了报告。 在短暂的讨论之后,又一位创造主上线。 只是看样子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武夫,不但体格魁梧,肤色黝黑,而且眼似铜铃,满面黑须一根根竖起,像钢针一样。 让人想要和他说话之前都会心平气和一下,生怕砂锅大的拳头一圈捣过来自己就了账。 创造主·庆格尔泰。 据说在他四十岁之前是整个蒙古地区最好的牧羊人,养了十七条狗,平日闲着没事儿最大的爱好就是喝了酒之后扛着枪跑到山里去打狼。 直到四十三岁那一年闲着没事儿进城里在旧书摊子上买了两本高等数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四十六岁那一年成为了分子材料学学者,并在五十三岁的时候成为了创造主。 速度快得好像坐火箭。 倘若不是大器晚成的话,最年轻的创造主就没沙赫什么事儿了。 此刻刚刚上线,他就递交了新的成果。 “天罚的机制有眉目了。” 他扶了一下和自己画风完全不搭的玳瑁眼镜,兴奋地解说道:“如果忽略了外部的表象的话,这其实是一个颇为精巧的设计,类似于‘彩虹桥’的【天谴】程序一样。 不过它并不需要查拉图斯特拉大密仪来提供力量,而是依靠内测深度指数的变化,藉由熵的扩散过程中所形成的定律膨胀,巧妙地获得了向大地施加灾难的力量。 简单来说,魔女之夜的创造者以一个精妙的方式,将深度指数和热力学之间装上了一个转化器,深度越高,那么这一套定律所能够抽取到的热量就会更强。 而在神化蜕变时,所造成的局部指数加深,就会直接地引发这一模块,形成了天罚的效果。” 他迅速地拆解着其中的定律,啧啧感叹:“不得不说,这个手法太细腻了。如此豪放的构架之下,能够做到如此的精密的细节,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可问题是……为什么呢?”另一位创造主问,“这一模块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闲着没事儿去折腾人吧?” 庆格尔泰耸肩。 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 实际上对这个模块的目的,他也一头雾水——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做这么一个设置,如果说闲极无聊添上去的话,那就太扯淡了。 如非必要勿增实体。 剃刀定律适用于任何学者之间的研究,更何况这是牵一发动全身巨大工程,放上去平添变数不说,还有失控的可能。 总不会是为了好玩吧? “我觉得,这反而是开胃菜一样诶。” 寂静中,沙赫忽然笑了起来:“你们看,分明就好像是在考试的时候,考官直接在卷子的最前面丢了一道大题一样嘛!” 通过这样的方式,以最简单直白的方法,那位创造主向自己的后辈们表露出苛刻的态度。 沙赫似笑非笑地说道: “——倘若这种程度的考验都不能通过的话,就不要再死缠烂打的丢人了,干脆一点的退场吧。” 虽然并不排斥天文会回收自己的成果,但这位理想国出身的创造主却不介意给这群后辈们甩点脸色看。 能够下点绊子的话简直就更好…… “这是哪里来的职场霸凌吗?” 中岛捏着自己的胡子,表情变化着,最后却忍不住摇头:“算了,既然公司组织看樱花,那当后辈的不就得提前熬夜去公园占位置吗?” 忍忍吧。 前辈脾气大,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相视,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么,将消息下放,让整合组留意。” 主持大局的尼芬海姆下达了新的命令:“观测组的探镜数量再增加一倍,向内部的探索组下发新的权限和命令,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变化。” 随着创造主的命令,数百名新的灵体化身从外侧的光轨上线,而内测的探索者们也开始越发地忙碌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魔女之夜将进入最终的阶段。 但谁都不知道,在最终的答案从黑暗中浮上水面之前,究竟还有多少难关。 只有在会场的大屏幕上,名单悄然刷新。 ‘no2海德拉·葛鲁鲁‘之后,再度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no3.贝希摩斯·槐诗】!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终末之象 这个世界要完犊子了。 槐诗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仰起头,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落在他的鼻子上很快,铺成了灰灰的一层。 那是肉眼难以窥见的细小尘埃。 一颗颗漆黑的雪。 从一周之前,黑色的雪从天空上落下来,一直持续到现在,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燃烧殆尽之后的炉灰一样。 直到将一切彻底覆盖。 就好像葬礼结束之后往棺材上添土一样的,不急不缓地将一切都埋葬。 现在槐诗仰起头来,便能够看到在惨白的天空之下,已经变成漆黑一片的大地。 漆黑的大地之上,袅袅的雾气氤氲着,缓缓升起。 背后传来隐约的笑声。 槐诗见怪不怪地继续往前走,顺着风吹的方向,在他身旁,雾气中隐约地浮现出一座村庄的模样,在温柔的火光中,有模糊的人影在向他招手,示意他往过走,靠近一些。 槐诗回头看了一眼,雾气哀鸣,破碎,幻象消散。 这样的幻觉这两天他已经见得太多了,整个世界在被灰烬覆盖之后,好像就彻底变成了这一付令人不爽的吊样。 每一处似乎都是诡异的陷阱和牢笼,等待人自投罗网。 然后被槐诗笔直地碾了过去。 片瓦不留。 不过这样碾过去的人似乎也还有不少。 在前进中,槐诗的脚步一顿,看到了周围庞大的沟壑还有一个个深邃的印记。 等他爬上了一座山梁,向下俯瞰的时候,才看到那一道道有数米深的沟壑竟然是充满规律的印记,就好像是……庞大的车辙一样。 可就算是车辙的印记也有些巨大的过头了。 简直就好像有一座城市给自己装上了履带和轮子了之后从这里慢悠悠地经过,逆着狂风的吹拂,向着南方去了。 槐诗试图抬头眺望车辙的去处,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明显他们已经从这里经过了好久。可哪怕是无穷尽的黑雪都无法淹没他们所存留的痕迹。 现了这一点之后,槐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开心了起来。 纵然是毁灭的征兆也无法淹没曾经存在的痕迹。 必然有什么东西是能够遗留下来的。 哪怕是残骸和废墟都好。 那便是生命存在过的证明。 他继续上路,背后狂风吹拂。 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主线任务可以做了,他就好像通关了之后在沙盒游戏里到处闲逛一样。 漫无目的。 最近这一周他都在朝着这个方向走,因为从一周开始前,黑雪洒落的时候,狂风就开始吹拂。 一开始的时候隔的距离很远感觉不到什么气流,可越是向着空气流动的方向前进,风就变得越来越猛烈。 卷着漫天的黑雪,让人完全看不清前路。 他想要知道这些风究竟吹向什么地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运动一下呢?于是槐诗就干脆果断的上路了,一走,就走了一周…… 在看到车辙的印记之后,他再度向前走了一周。 走到最后,背后的狂风已经好像天灾一样了,不断有庞大的石头飞起来,被卷向了空中。 而槐诗依旧像是没事儿一样地继续往前。 好像某个作品里的行星动机一样,饿了就啃石头,嘎嘣脆,而且顶饿。 他现在吃一顿能从山这边直接掏一个洞,吃到山那边去,吃一顿就管好长时间,但其实……似乎不吃也没什么问题。 如果要是渴了……渴了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因为最近水源真得越来越难找了。不过他上次一口气喝掉了一整个湖之后,后面就再没有渴过,一点口干舌燥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体积越来越大,大到最后,他已经对自己的体型丧失了实感。 狂风根本吹之不动,就好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周围最高的山脉对他来说好像也就是围墙一样的高度,只要扒拉两下就可以翻过去。 没见到有什么东西比自己更大。 每走一步,大地都出轰鸣巨响,很多山包在他靠近的时候就自行坍塌,更多的时候他反而需要注意一点,轻手轻脚,不然他就会陷到地里去。 “这也未免有些太不科学了吧?” 槐诗回头,问光背之中吟唱赞歌的魂灵们:“长到最后不会突破大气层吧?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边儿有大气层这个玩意儿么?天根本是无限高的,连个外太空这个概念都没有吧……” “圣哉!” 蜥蜴人们的魂灵齐声赞颂。 槐诗挠了挠头,问:“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圣哉!” 逝者们激昂的夸赞着。 “……”槐诗的狗头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叹息:“你们除了圣哉之外还会说点别的吗?” “圣哉!圣哉!圣哉!” 光背里灵魂们唱歌唱的越狂热了,好像被槐诗所激励了一样,令槐诗分外无力。 “……行吧,你们继续唱,也还能当个bgm呢是吧。” 如今,所有蜥蜴人的意识和灵魂都被承装在槐诗的躯壳里,他们的源质则奔行在槐诗的血液中。 简而言之,槐诗就好像一个小盒子,装着蜥蜴人们最后的意识……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奇怪,但总归是这样没错了。 他们的意识正沉睡在槐诗的骨骼之中,而所残存的本能和信仰则化作了这一道光轮,时刻赞颂着槐诗的圣洁和伟大。 指望他们能够有所回应就太异想天开了,能给自己唱个歌已经不错了。 起码有点声音响动,还不算太寂寞。 就这样听着蜥蜴人的单曲循环,槐诗继续向前。 直到最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凝视着远方的天空。 好了,他总算知道这些风是往哪儿出的了……天上,破了一个大洞。 所有的空气都尽数从那个巨大的裂口之中流失,消失在了不知名的黑暗中。 槐诗尝试着往那边丢了一片铁片过去,可到铁片飞入其中之后就迅消散了,最后传递回来的感觉只有一片极度的空虚和冰冷,根本无法让任何东西存在与其中。 可以预想,如果空气按照这个度流逝下去,很快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片真空吧? 就在他站在原地挠头的时候,看到了天穹之上,隔着一层层黑色的飞雪所亮起的点点光芒。 星辰好像变得大了一点。 然后,又大了一点,再大了一点…… 直到最后,槐诗终于反应过来,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 那是星辰在坠落。 . 四天之后,燃烧的六翼不死鸟从天而降,落在干涸的沙漠之上,看到了等待在这里的海德拉。 “你不是说在海边等我么?”不死鸟疑惑地问。 “我是这么说的。” 海德拉的九颗头颅面无表情地回答:“在两天之前,这里就是海边。” “……”不死鸟沉默了许久,声音干涩地问:“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 “跟我来。” 海德拉调转庞大的身体,向着干涸的海洋深处缓缓走去。 他们向前走了三天,然后停在庞大的钢铁之山前面。 那一枚粗糙的黑铁块从天而降,砸碎了一具鲸鱼的骨架,然后又碾碎了不知道多少藤壶和珊瑚,在海床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沟壑之后,深深地楔入了破碎的海底之中。 庞大的铁块之上,依旧残存着一丝丝幽蓝色的火光在缓慢地燃烧,宛如风中残烛那样。 “你不是要看掉下来的星星么?” 海德拉抬起尾巴尖指了指,在不死鸟难看的脸色之中说:“这就是了……” 在远处,仿佛荒漠一样的干涸海底中,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铁块已经沉入了泥沙里,再看不见曾经庄严辉煌的模样。 这便是群星最后的归宿。 “召集所有人吧。” 漫长的沉默之后,六翼不死鸟展开了巨大的翅膀,腾空而起:“这不是一个人所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 槐诗伫立在已经停止落下的黑色雪花之中。 这里应该是雾之国的边缘,他曾经沉浸在幻境之中的地方,甚至他还和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哥们在这里斗过地主。 可如今,这里却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了。 只有一片死寂。 在消散的迷雾最深处,槐诗找到了几具彼此依偎在一处的骸骨。在末日到来之前,它们已经相拥而眠。 从恐惧和绝望中解脱。 槐诗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抬起尾巴尖,给他们掘了一个土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了这里,为他们盖上了泥土。 因为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槐诗甚至不知道怎么给他们立一个墓碑。 “我原本是想要带着你们一起的来着……” 槐诗挠了挠头,郁郁地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在走了几步之后,他回过头,诚挚地道谢:“谢谢你们的炖菜。” 无人回应。 在袅袅的雾气中,似乎有猫祖母苍老的轮廓浮现,向着他挥了挥手,又消失不见了。 槐诗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终结。 一路走来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过任何活的东西,只能够在越来越严重的深度指数里现颓败和畸变。 整个世界都在缓缓地死去,就好像真正地变成了死后的世界那样。 成为了地狱。 而就在槐诗沉思的时候,感觉到头顶的天空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幻觉,天空又抖了一下。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在天穹的正中央,那个大火球的光亮迅地衰减起来……如同一个老旧的电灯泡,奋力地闪耀了两下。 熄灭了。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太阳没了。 槐诗呆滞地张大嘴。 他开始庆幸自己随身还带着一个巨大的电灯泡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去南方 此时此刻,随着太阳的熄灭,会场中沙赫的投影缓缓回头,端详着自己的同僚们,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 “现在,总算没有人怀疑我之前的推论了吧?” “之前的推论?”中岛的表情抽搐着,反问:“你指的是你之前上交的一千二百个推论中的哪一个呢?食人花跨种交配的那个?” “……正经点,严肃点嘛朋友!”沙赫的神情认真了起来:“你知道我提的是哪一个。” “所以,下次你能不能干脆点,在决定公布什么新发现的时候提前宣布一声?”尼芬海姆瞥了一眼这个家伙,重点强调:“至少不应该将重要的推论放在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里。” “我这不是给大家带来一点惊喜感么?” 沙赫耸肩。 反正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一千二百多个推论里有多少是正确和靠谱的,反正食人花跨种交配那个就绝对不靠谱。 而事到如今,再怎么迷惑的创造主也应该能够看清楚考卷之上的题目了。 这一场魔女之夜的主题。 ——末日之中的求生与求存。 之所以提前给探索者那么多时间,还不就是为了准备迎接这一刻到来么?倘若之前是养兵千日,那么现在就应该到上阵的时候了。 什么样的生命形态,什么样的存在方式,什么样的种类和什么样的社会结构能够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之下存在的更久。 在深渊中进化,是为了不在深渊中灭亡。 那么如今灭亡将要到来了。 究竟谁才能继续活下去呢? 谁都没有把握。 这简直就好像是把升华者们关到一个边境里,然后凿开界楔,将这个边境一点一点沉入到深渊之底一样,完全无处可逃。 如何活得更久。 这便是这一场末世进化论的真髓。 没有核弹、没有丧尸甚至没有什么莫可名状的怪物,只有一个渐渐枯涸和枯萎,渐渐沦落进死亡深处的世界。 所有被装在这个铁盒子里的人都会感觉到一阵油然的惶恐和不安。 “实际上,我有一个建议。”中岛说。 庆格尔泰点头:“我也有。” 沙赫耸肩:“我无所谓。” 尼芬海姆沉默许久,微微颔首:“那么,所有的研究组放弃自身的独立性,准备开始会合么?” 这就是目前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甭管接下来怎么样,先凑到一块来,群策群力吧。 狗多一条也能看个门呢。 “但问题是……” 沙赫忽然问:“以谁为主呢?” 办法可以有很多个,但最终施行的究竟是哪个就很值得考虑一下了。 哪怕是群策群力,也不可能实现每个人的想法,否则人力再分散,还不如各自为政呢。 没有人说话。 显然大家都觉得这个人应该是自己。 只有尼芬海姆嗤笑。 “谁愿意做主都无所谓。” 这位苍老的创造主瞥了一眼憋着劲儿给自己添麻烦的沙赫:“说得好像现在我们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有效举措一样。” 沙赫笑容不变,一脸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是那个总是捣乱的人。 但尼芬海姆确实没有说错,甚至比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前面的时候他们还可以一步一步引导自己的代理人去施行自己的计划,可到现在,赌注都已经下完了。 只有买定离手的道理,哪里还有战术微操的余地? 隔着一整个世界瞎指挥,让下面的人把战线推进五十米……你开玩笑呢,这不是送么? 再说了,下面探索组的可都是精英,一个两个都不是吃素的,对于危机的对策和措施只会比他们这些学者更丰富。 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了,再被上面乱七八糟的指挥,还要不要玩了? 从神化蜕变完成的瞬间,他们的作品就相当于已经完成了。 答案已经落在了卷子上。 难道现在收卷了你还能跟考官说对不起,我觉得这个答案不是很妥帖,让我改一改……做梦吧! 现在主体已经变成里面艰难求存的探索者们了。 超过四百名以上的学者和其他各色的参与者,加起来总计一千人以上。 这一千多人几乎就可以相当于涵盖了整个现境所掌握的绝大多数技术,也就是说,刨除其他种种的安全措施,几乎可以视作一个缩小了上万倍的袖珍版现境。 现境所能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做出的绝大多数举措,他们也同样能够施行,且在小型范围内保证完善。 当然,有创造主在背后,固然能够得到更多的帮助,但这样的话……那位逝去创造主的苦心就会被彻底白费。 “到现在还没看明白么?” 尼芬海姆瞥了一眼其他的同僚:“这不是对深渊进化论的研究,而是那位前行者送给现境的一次机会!一次检验所有应对末世化对策的演习!” 将整个魔女之夜制作为地狱,融入毁灭要素,成为末世化的沙盘…… 这便是那位老人留给现境最后的馈赠。 一次有所局限但依旧十足珍贵的演习。 或者说,一次来自曾经理想国的嘲弄——当毁灭到来的时候,你们引以为傲的保守能否继续维持这个世界? “说实话,我很期待最后的结局。” 尼芬海姆的手指敲打着桌子,静静地凝视着大屏幕: “就好像那位前辈期待我们一样……“ . . 黑暗中,沉睡的槐诗好像听见天上有飞机飞过去了。 他以为是幻觉,然后又飞过去一辆。 “嗯?” 狗头皱眉,回头,将自己背后的光圈抬起来,对准天空,然后骤然照出一片七彩迪斯科一般的精神污染的探照灯光。 “草!哪个王八蛋开的远光灯!” 天空中传来一声怒吼:“赶快关了关了!” “谁啊!” 槐诗仰着脖子喊了一声:“你飞来飞去干啥?” “送信!” 坐在蒸汽飞机上的狗头人拉下把手,从空中转了一个大圈转了回来,大喇叭吼着:“槐诗?槐诗在哪儿啊?我路过好几圈了怎么就没看到呐!” “你叫我?” 前方的黑暗里,一个硕大的狗头缓缓升起,端详着蚊子一样飞过的飞机,声如雷鸣:“我在这儿?” 妈耶,好大! 开着飞机的狗头人差点吓尿了,蒸汽飞机一不小心没有扳住,直接失速坠落了。 然后立马被槐诗抬起指甲尖捏住,抬起来,放在一颗足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眼珠子跟前仔细端详。 “你叫我?啥事儿啊?” 狗头人从飞机上爬出来,努力顶起探照灯,差点从槐诗的指甲上摔下来。 就连特制的强光探照灯都看不清,只能从鼻子尖看到他耳朵根,这就已经是超出他想象的庞大尺度了。 “我……”他脏话说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强行吞进肚子里去,挤出了尴尬地笑容:“你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石头,你要来点么,嘎嘣脆?” 槐诗的手从地上拔出了一根石柱出来,塞进嘴里,像是啃甘蔗一样,在嘎嘣嘎嘣的声音里,是石屑飞迸。 狗头人的眼角狂跳,尤其是看到那一根扭曲的石柱里面裸露出的铁矿原石的时候。等槐诗牙齿合拢火花飞迸的时候,他直接快要吓尿了。 大家都是探索者,为什么你整起活儿就这么秀? 一直到等槐诗把那一根石柱子啃完了,抹一抹嘴,才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这个……说来话长……” “小孩没娘?” 槐诗试探性地接了一句,狗头人的表情就又开始抽搐起来。 没办法,憋得慌,总算能找到一个说话的了,真太不容易了。 似乎对槐诗接下来源源不断的骚话有所预感,狗头人连珠炮似的把自己的话全都说出来:“魔女之夜内部开始末世化,天文会召集所有幸存的探索者一起共度难关,如果你有意的话,可以从这里向南走,一直走到可以看到星星的地方,然后在唯一一颗星星下面,我们建立了末世战线,欢迎每一位探索者的到来!” 一口气把话说完,狗头人重新跳上飞机,努力转着引擎转子,将机器重新发动起来之后,给自己带好了防风镜,向着槐诗挥手:“嗨,哥们,撒手哇,我还要到其他地方送信呐!” “哦哦。” 槐诗赶忙松开爪子,动作幅度稍大,差点把狗头人的飞机甩到天上去。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伸手把刚刚飞起来的飞机又捞了回来。 “等等,你不是在晃我吧?”他瞪大眼睛:“星星不是都掉下来了么?” “那我们不会发射卫星呐!” 狗头人大怒:“你能别这么使劲儿么,我飞机给你捏扁啦。” “好的好的。” 槐诗尴尬撒手,于是那一辆飞机笔直地掉了下去,很快艰难地划出了一个弧度,再次拉升了高度,向着槐诗按了两下恼怒的喇叭之后,就突突突的冒着浓烟飞向远方去了。 槐诗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向南方去了。 更多的飞机正在向着四面八方飞去,带着大喇叭和探照灯,二十四小时循环广播,告诉每一个幸存者到有星辰的地方去。 不知道为什么,槐诗连日以来郁郁的心情好了一些。 这个世界还未曾死去。 因为还有人没有放弃…… “来人!” 他愉快地大喝一声,在这被打破的寂静中拖了一个长调: “——口昌占戈哥欠!” 于是在他背后,七彩的rgb光污染中,十几万蜥蜴人齐声唱将了起来,拱卫着贝希摩斯再度踏上征程! 去南方! 第三百八十九章 聚集 【有个大家伙过去了,小心接待。】 七天之前,永恒泰坦帝国负责接电报的地精受到了边境哨站的讯号。 “大家伙?” 铁椅上的地精低头看着电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无数在黑暗中轰然行进的巨兽,顿时嗤笑一声,忍不住摇头:“谁不还不是大家伙,少见多怪。” 五天之前,远方传来了隐约的雷鸣。 地质探测中心预报说有一个强重力源扭曲了地磁,令部分雷达出现了使用不良的状况。 三天之前,黑暗的尽头,亮起一线令人不可置信的光芒。 然后在随后三天里,所有人都看到,在那神圣而庄严的七彩光环里,一座大山缓缓地向着他们行进而来。 在空气渐渐稀薄的真空里,扩散雷鸣! 宛如神灵降临在尘世中一样。 只可惜怎么看怎么像是个迪斯科之神。 随身还扛着一个七彩光带,福音圣歌永远单曲循环…… 然后在一天之前,永远单曲循环的庄严迪斯科中,贝希摩斯抬起头,端详着远处那个高悬在天空中的铁球。 还亮着令人愉快的光芒。 嗯……那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卫星吧? 他咧开嘴,舌头伸出来,有点想要啃两口……这玩意儿好吃吗? 而电报中心的地精主管已经被六翼不死鸟倒吊在了信号塔上。 “这他妈就是你说的大家伙?!” 不死鸟指着远处轰然向前的大山,想着它怒吼:“那我们是什么?袖珍玩具吗!” 神威之下,地精主管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然后槐诗就看到一点火光迅速在眼前放大。 “朋友,等等!先等等!” 燃烧的不死鸟落在槐诗的狗鼻子,张开翅膀用力扇动着,展示自己的存在:“别再往前了!你再往前,我们下面的这一块地层就要翘起来了……” 好像跷跷板一样。 槐诗的存在令整个庞大的平原都出现了隐约的翘曲,水平仪显起码有了五度以上的倾斜,再往前的话,可能还会更高。 而且不止如此,整个城市的作业几乎都因为槐诗的到来而停止了。 不知道是善是恶。 几乎全神戒备。 “啊?那我就停在这儿呗。” 槐诗从善如流的停下脚步。 不死鸟松了口气。 刚刚说不让槐诗往前走之后,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明明是他叫人家来的,结果人来了又让人家停在门外面,不说礼貌问题,就算是按什么道理都不应该这样。 但问题是……这吨位也太大了啊! 哪怕是神化蜕变之后迅速膨胀的不死鸟,如今也比不上他一个狗头大。 大兄弟究竟是吃什么长的? 然后,他看到槐诗的狗头露出憨厚地笑容:“走的有点累了,我坐一会儿总行了吧?” “啊,当然可……等等!” 不死鸟习惯性地想要点头,可想起下面的学者递交的质量研究报告,顿时脸都绿了。可等他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庞大如山脉的贝希摩斯已经娴熟地伏低了四腿,然后在骤然迸发的飓风里坐倒,躺下,舒展四腿,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 就好像一座山凭空砸在了整个平原上一样。 恐怖的震荡扩散向四面八方。 气浪席卷。 肉眼可见的,数百公里之外那一座钢铁城市陡然一震,在平地上凭空往上跳了一米多高,又砸在了地面上。 发出了金属扭曲的尖锐哀鸣。 哎呀,好像搞坏了什么东西…… 终于感觉自己捅了娄子的槐诗愕然抬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不死鸟:“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 不死鸟将一口老血吞进肚子里,强颜欢笑。 妈卖批,为什么这狗会这么大! 等槐诗终于在城市附近安顿好,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光是在城市附近移动就用了一天的时间……他得尽量放慢自己的动作以避免带来更大的影响,否则多踩两脚,下面那个联合城邦就没了。 就这样,槐诗在这里安家了。 现在应该称之为永恒泰坦帝国加强版v3.0。 原本地底的族群帝国联合了好几个地上的城市和族群之后,共同组成了一个新的城市。 除了本身的都城之外,还辐射出了四个卫星市,并在槐诗的协助之下在山脚下面开辟出了第一个超巨型冶金基地。 反正槐诗具体的工作就是坐下来,躺好,闲着没事儿别乱动,等他们需要的时候吐一口火或者口水出来帮忙进行大型钢构或者其他百万吨级合金设备的锻造。 而作为回报,城邦则专门派出一个专家团队,每天二十四小时陪槐诗讲骚话。 不得不说,大家相处的蛮不错。。 除了学者之外,探索者中也有不少武官和行动干员的存在。 不过最和槐诗聊得来的,是另一只被称作海德拉的巨兽,一位专长为源质学的炼金术师。 闲着也是闲着,槐诗干脆把金属学的课给补了,反正他所欠缺的也只是基础部分,而且还顺带从葛鲁鲁那里掏了不少源质学的家底儿过来。 “不得不说,像你这样的人在天文会真是屈才啊。” 一天的授课结束之后,葛鲁鲁发自内心地感慨:“要不要考虑来‘石釜学会’发展一下?” “嗯?”槐诗喜出望外:“难道我是那种炼金术上的天纵奇才?” “不不不,以你的资质在炼金术上的资质来说其实很一般啦……虽然你在金属学和源质学上有很多操作经验没错,但……emmm……” 葛鲁鲁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他只用了两节课就摸透了槐诗在炼金术上的水平,动手经验丰富,但理论欠缺,欠缺倒也罢了,但关键在于……槐诗在这上面真没什么天赋。 给他一张配方,让他按方抓药、按图索骥那是绝对没有问题,但要说改良或者其他什么,哈哈哈,不如聊聊我们今晚吃点啥。 简单来说,槐诗可以是一个好助手、工具人,但绝对无法成为工坊中的主导。更不用说推陈出新,开发新的什么成果了。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槐诗翻了个白眼。 “你能打啊!” 九头蛇震声说道:“咱们石釜学会缺炼金术师么?缺的就是你这样能打的人才!你要愿意加入石釜学会,不说你的炼金术师执照,有我老师加兰德的面子在,你以后所有圣痕的材料,石釜学会包了!” 槐诗的白眼已经翻到后脑勺上去了。 这不还特么是做工具人么? 就算都是做工具人,做天文会的工具人和做石釜学会的工具人能一样么?一个是保卫现境的工具人,一个只能坐在门房做用心棒……档次差着呢! 况且槐诗可是有正式编制的人,和那帮合同工行动干员不一样。他武官的身份通行现境和大部分边境不说,折算成军衔起码有个中尉的级别呢。 每年单位分的带鱼都吃不完,哪里会去给别人打工。 况且,自己的目标是做工具人么! 是艺术家! 艺术家能去做打手吗? 简直丢份儿! 浑然忘记自己把大提琴演奏的方法拿去砍人才活该遭雷劈,槐诗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海德拉的挖角行动。 嗯,当着不死鸟的面。 作为这一次主持魔女之夜回收的创造主·尼芬海姆,他选择不死鸟作为自己的代理人,自然是有原因的。 作为天文会直属四大军团的退役校官,这位身经百战的升华者退役之后长期从事地狱开拓,并后来响应了返聘,加入了深渊考古队,成为了一名遗物处理专家,并且熬到了五十四岁还完完整整…… 除了胆子大、心眼细、运气好之外,斗争经验十分丰富。 最重要的,背景深厚。 可以说是天文会的嫡系,统辖局的中坚。 听到槐诗如此忠贞不二,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伙子可以吼,出去之后一定大力安排! 不过说到底,这些不过都是苦中作乐而已。 大家只是寂寞久了之后凑在一起瞎胡聊天。 太漫长的黑暗已经对每一个探索者的精神产生了影响,令据说城市里每天都有很多冲突事件的诞生,不过很快就被强力弹压下去了。 戒严状态。 哪怕是巨兽们,这几天暴力倾向也很严重,人均躁郁。 相比一下,槐诗这种体格庞大到吓人,可竟然只是说说骚话的家伙,简直是模范了。 完全已经神经粗大到了社会心理学的学者都要给他点赞的程度。 “你这个家伙,搞不好就是那种就算是天崩地裂了也能按时早起早睡稳定一日三餐的人啊!” “很厉害么?” “嗯,有的人是因为意志力坚强,而有的人……可能是因为天生没心没肺吧。” 过来给他做心理辅导的学者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全部打了对勾:“说实话,我研究社会心理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心理能健康到这么不健康的程度……真是有些厉害过头了,回头有没有兴趣配合研究一下?”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做个热身操的话。对,你当靶子的那种。” 槐诗微笑着咧嘴,用温柔的笑容劝退了每一个想要打他主意的学者。 在又等待了大半个月之后,所有的探索者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 据说临时组装的探镜表示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但已经来不及赶到了,只能派出几个族群进化的探索者开着飞机星夜兼程去通知。 而这边,围绕着‘永恒泰坦帝国’这个看上去十足沙雕的名字,平原之上已经和半个月之前截然不同。 死寂的世界被打破了,一片熙熙攘攘。 大大小小的巨兽们汇聚在这里,和四方赶来的族群们聚集在一处,已经形成了新的秩序。 除了融入帝国结构之中的进化族群之外,大部分巨兽都停留在另一座外层城市和其他安排的地方。自然有人为他们安排工作,提供食物。 只有完成神化蜕变的十六只圣兽才能够进入山顶上参与最终的决策会议。 很难分得清楚槐诗有没有作为会议者参与到里面去。 因为他就是开会的那座山…… 第三百九十章 我的呢我的呢 主持会议的‘人‘是作为探索者代表的不死鸟和作为学者代表的狐狸。 而参与会议的林林总总,都蹲在槐诗的面前,还有几个坐不下了,跑到槐诗鼻梁和犄角上去的。 事急从权,没时间整什么会议室和末世对策总部之类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了。 大家找个地方坐下就行了。 连杯茶都没。 怪兽开会,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想必目前大家都已经明白具体的情况,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了。” 六翼不死鸟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家联合起来,群策群力,努力地在末日里撑的久一点……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如果有人想要单飞的话,说出来,我送他出场。”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还想脱离群体自己行动的绝对是没脑子中的典范,留下这种傻逼也是祸害,不如干脆一点送走了算了。 世界都要毁灭了,还打自己那些小九九,完全就是不知死活。 更何况,进入这里的人百分之八十都是天文会的成员,天然属于同一系统,此刻面对不死鸟和狐狸接管了管理权也没有人反对。 末世生存除了靠武力之外,靠的不就是脑子么? 一个人单刷是没出路的。 饿都饿死了。 嗯,除了槐诗。 他留下来的原因倒是很简单,单纯只是想要找人说说话。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心里怅然若失,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样,但仔细回忆的话,又想不起来。这令他分外有些孤单。 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才对,但究竟应该是哪样,他又说不清楚。 他认为自己只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可不论如何都说不出究竟失去了什么。 只能归结于精神压力过大。 可惜没有医生能给他开点药,也没有足够大的药能够丢进他的嘴里之后挥足够的药效。 他鼻孔里郁郁地喷出了两道气来,掀起一片飞扬的尘埃。 然后被好几个接近的巨兽怒目而视。 他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神游物外。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就连对这一场魔女之夜的探索都提不起兴趣了,随它去吧,反正摸鱼也很爽。 不死鸟和狐狸明显早就有了安排,在所有人表态之后,干脆利落地划分了职责和人事。 所有的巨兽明显都已经有了接下来自己的工作。 比如说海德拉,作为这里寥寥无几的炼金术师,他必须城市之中的深度平衡,将所有深渊沉淀都顺畅地从预设的分洪渠中排出,避免留下什么隐患,导致日积月累忽然爆,令所有族群都变成侵蚀种。 笼罩在天穹之上的巨大飞空水母荒御前则要负责水源的供应,在这里的人除了她的天赋之外,基本上很难在短时间内制作出大量纯净的水源供应城市的饮用和工业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没有到场的金牛座。 作为创造主庆格尔泰的作品,金牛座将自己变成了能量生物,看上去好像是一团飘动的雷云一样。 可如今随着世界渐渐荒芜,金牛座也很难维持自己的体型了,好像风中残烛一般,只能居住在泰坦帝国中央的反应炉里。 作为能源主管,负责管理中央的反应炉有他在的话,至少能源问题短期之内不用太愁。 反正它不怕辐射,这两天已经开始进行裂变实验了,想必很快就能够让整体迈入核电世代。 这帮作弊的学者在蒸汽时代就已经造出了飞机,射了卫星,等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玩意儿来。 由学者们来在深渊中稳定定律,尽量维持一片区域的深度不至于太过夸张。由炼金术师辅助,避免畸变和诡异的现象在聚集区中上演。 而如今城市中上千万名各色进化族群,便是他们的手足与双眼,这些由族群路线的探索者而创造出的物种除了本身的天性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杂念和欲求,而且百分之百听从来族长的命令,作为维持着而言再好不过。 在紧接着,随着水源、能源的搞定,食物也交给了另一位完成了神化蜕变的树人其他的小麦之类的作物虽然麻烦了点,但蘑菇管够。 可以预见,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永恒泰坦帝国都会被蘑菇的阴影所笼罩。 吃不完的暴炒蘑菇、清蒸蘑菇、蘑菇炖蘑菇、深渊蘑菇汤…… 兴之所至,槐诗就低声地跟那位树人交流起了厨艺来,最后在两人的交流快要结束的时候,树人已经拍着胸脯表示:都是小意思,我回去就把能光的蘑菇给整出来……保证煮熟了之后会放七彩金光的那种,一看就高端的不行。 想必那群地精、狗头人乃至侏儒什么知道自己以后每天都有光料理吃的话,一定会幸福地微笑出来吧。 然后他就现,参会者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这就完事儿啦?” 槐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不死鸟。 不死鸟点头:“对啊。” “可还没轮到我呢啊。”槐诗凑近了狗头,睁大眼睛:“我的呢我的呢。“ 不死鸟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就继续负责冶炼中心呗,你做的不也挺好么?“ 是挺好,反正槐诗要负责的就是打瞌睡,流口水,偶尔打个喷嚏给最大的炼钢炉点个火……他自己就相当于一个完整的巨型钢铁流水线了,如今来了这么多学者进行协助,效率自然更加的惊人。 但问题是,就是太无聊了。 每天就蹲在一个地方打瞌睡。 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胸臆之间血脉深处那种原始的躁动了。 想要拆点什么东西。 这两天他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城市时都忍不住有点跃跃欲试。 “我觉得你干的挺好了,很不错了。“ 不死鸟疯狂劝阻:“已经可以了,很多大佬都不如你了,不用再干了……再说你体型这么大,也没那么多任务交给你啊。” 怕不是有什么事情交给槐诗,槐诗起来跺一脚,东西连人就都没了。 上次那一队给他刷牙时不小心栽进他嘴里的狗头人现在还没从他胃里爬出来呢…… 平日里他打了个喷嚏整个城市都要抖一下,隔三差五他拿着山棱磨牙的时候,地质观测所的人就想要集体上吊。 而等他睡觉打呼噜的时候,想要上吊的就变成所有人了。 太烦了! 神烦! “等一下啊!” 槐诗脑中灵光一闪:“我还可以提供二十四小时蹦迪服务啊!“ 生怕自己的话里说服力不够,他扭头就打开了背后的彩色光圈,然后在七彩变幻的灯光里,喜气洋洋的圣歌迪斯科就响了起来。 “……你看,末世也不能忽略精神文明建设嘛!“槐诗得意地挑起眼角:“不是我吹,我原本开恶灵古……咳咳,开酒吧的时候,来玩的客人没有一个打差评的!” 不死鸟的神情抽搐了起来。 对不起,这种帮助真得不需要。 可看着槐诗充满热情的眼神,他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想到槐诗才十七岁,心中就忍不住一叹。 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不说履历优秀作风扎实,而且难得的是一片赤诚向组织。不像是自己以前那些下属,鱼塘都要给他们摸光了就是不干活儿…… 就是打呼噜的声音响了点。 但人无完人嘛。 有点小缺点可以理解。 况且,易地而处,他也能够理解槐诗现在的心情。 忍不住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感慨:“你将所有的进化方向都投入到体型上,恐怕没有什么战斗力吧?” “对对对!” 槐诗疯狂点头。 “不用怕,在怎么说天文会也没有抛弃弱者的习惯,更何况大家都是统辖局的自己人。”不死鸟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就放心睡觉放心吃,别的不说,咱们石头是管够的,不会嫌你碍事就赶你走的。” 槐诗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懂!我懂!” 不死鸟赞同地点头,“是想要多做点事情嘛,我能理解,年轻人需要一个挥能力的场合。但人人都有分工对不对,你总要将自己无可替代的那一部分做好了。是金子总会光的,别担心。”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准备画个什么饼来让槐诗安下心来。可瞎鸡儿看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槐诗能做的。 最后急中生智,指向槐诗的后背:“你要实在想要再多做点贡献,你看过两天我找人在你后背上打几个楔子,给咱装一个架子怎么样?“ “做什么啊?“槐诗茫然。 “当然是必要的风险措施啊。” 不死鸟越是瞎扯就越是得心应手,虽然心里觉得骗年轻人有些过意不去,但实在不忍心辜负槐诗的期望,只能越扯越瞎:“你看,你不是体积大么?等框子架好了之后,万一有什么天灾啊之类的事情,你不就可以直接背起咱们的基地就跑了嘛!” 说完之后,就连它自己都信了。 你真是个天才! 他忍不住在心里夸奖自己。 “真的假的?”槐诗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 不死鸟震声说:“比真金还真!回头我就叫人把框子给你装起来!” 反正用的钢铁都是冶炼中心生产的,最近产能正好有点过剩,与其闲置了,还不如拿来废物利用一下呢。 嗯,回头把那个每天瞎搞什么蒸汽动力的学者分配过来,顺便也给他点活儿干,省得他闲下来之后又寻死觅活的。 简直是一箭双雕! 第三百九十一章 警报 往后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在黑暗中,只有孤独的卫星闪耀着。 时间又再一次的被加速了,好像一切无关的细节都被忽略而过了。 远方的巨兽们一个个的到来,直到最后一支步履蹒跚的族群走入了金属城市的大门,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 所有生者的世界尽数存在与这里了。 而高墙之外是永恒的死寂,只有巨兽来往的轰鸣,卫星的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这里是死去的世界中最后还存留着喧嚣的地方。 宛如风中残烛那样,在恶劣的状况中一天天的延续。哪怕是压力巨大,熬过了最初的困难时间之后,所有人竟然都渐渐地熟悉了起来。 渐渐地融为了一体。 一开始的时候巨兽们在履行的职责时还稍微会有些手忙脚乱,出现了诸多意外,但没有过了多久,彼此的配合便渐渐契合。 到最后……这一套草草实行的方案,竟然达到了不死鸟和狐狸都未曾预料到的完美程度。 没人说得出一个所以然。 就好像,天生应该如此一样。 直到某一天闲聊即将结束的时候,海德拉眺望着城市之中的灯光,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你不觉得和现境的历史很像么?” “嗯?”不解。 “我是说,如今的状况,还有我们和其他进化族群之间的关系,难道你不觉得熟悉么?”海德拉淡然地说道:“倘若巨兽为神,族群所扮演的就是人类的角色——我们是众神,他们是凡人。离开了神明的庇佑之后,人类便会埋葬在黑暗中,而失去了人类之后,神明所维持的世界也将毫无意义——这个世界如此残酷,我们必须抱团在一起,才能够生存下去……就好像公元前的混沌世纪一样。” “混沌世纪?”槐诗沉默许久,忽然问:“那种东西从来没有什么史料能够证明吧?” “只是没有直接证据而已,但倘若因此连所有推论和猜测全部否定的话,那么历史学还有什么意义?” 海德拉巨大的头颅微微摇晃了一下:“虽然学者们拒绝承认那个暧昧的时代曾经存在,但对于炼金术师们而言,那个时代才是最令人神往的年代……地狱和现境尚未曾分离,诸神的踪迹还未曾从人世间离去,而在更早之前的混沌和破灭则还存留着真正的痕迹。 在那时候,黄金时代还未曾结束……” 槐诗懒洋洋地翻了白眼:“我倒是觉得没了神也没什么不好,头顶上每天有人飞来飞去,想想也烦的不行。” “啊哈,典型的天文会思维。” 海德拉轻声笑了起来:“算了,争论这些暧昧又不确切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感觉自己有一天能够扮演诸神的角色而感觉到有些惊奇而已。”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古怪地笑容:“你说,如果在远古之前的时代,像我这样的生物会不会被人称为死神呢?” 槐诗愣了一下。 如今的海德拉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基本上都住在城市的地下,整个城市深渊沉淀最为浓厚的地方。 所有死去的意识都会随着溃散的源质一同沉入那里,然后在转化炉中焚烧待机,残存的深渊沉淀顺着矩阵分离而出—— 正是通过这样的方法,才能够保证城市内部的深度稳定,不至于一夜之间化作诡异的地狱。 倘若以职责和模样而论的话,海德拉确实是可以在这个短暂的梦境里自称为死神没错。 “如果我是死神的话,那么不死鸟那个家伙就是太阳神,荒御前是水神,而金牛座那个家伙就是雷霆之神。 除此之外,还有会被当做光明之神的卫星,聚集起来可以称为智慧之神的学者们,那些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哨位就会称为信使和旅行之神……你看,是不是很合理?” “那我呢?” 槐诗好奇地眨着眼睛:“我是什么神?” “你觉得呢?看看你每天躺在冶炼中心里的样子,当然是锻造和工艺之神啊,还用的着想么?” 海德拉端详着槐诗如今的体型,点头说道:“如果按照罗马在圣灵谱系之前万神殿时期的说法来讲,你说不定是有泰坦巨人血统的那种类型呢。” 槐诗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只是想说我样貌丑陋吧?” “哈哈,你这个家伙倒是蛮有自知之明的嘛。” 面对海德拉的调笑,槐诗满不在乎地抬起爪子,从旁边的堆成小山的矿石里抓起一把,当做花生一样地啃了起来,石头碎渣吐了一地。 嘎嘣嘎嘣的轰鸣巨响里,海德拉也忍不住头疼了起来,撇了槐诗一眼:“你这个家伙,是不是最近又变大了?” “有吗?我没觉得?” 槐诗茫然,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赘肉:“不过胖是肯定的,运动量不够,有没有什么东西给我拆一拆?” “……” 海德拉翻了个白眼:“当我没说。” 就在话题告一段落没多久,冶炼中心之后的实验室方向,就传来了钢铁摩擦的高亢轰鸣。 在山岳震动的巨响之中,庞大的车间顶棚缓缓开启。 震耳欲聋的汽笛声迸发。 伴随着漫天的蒸汽,古怪的金属巨人摆脱了支撑架,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地撑起了四条腿爬了起来。 向前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 竟然没有散架? “啊哈哈哈哈,看到了吗!你们这群傻【】,老子的最终决战兵器零号·改二!终于成功啦!” 金属巨人的胸膛里传来了一个歇斯底里地狂笑声音,已经兴奋地不可自已,拉动着操纵杆,驾驶着巨人行走在大地之上。 冲着槐诗的方向得意地原地叉腰。 意思是你快看我的蒸汽动力金属巨像牛逼吗? 槐诗低头端详了一会儿,无言地抬起手,竖起大拇指,向着他比划了一个巨人等身大的赞。 意思是像。 他已经懒得吐槽这货了,姑且不论你这个最终决战兵器这个逻辑究竟是有多见鬼,现在哪里有什么对手让你来让你最终决战啊? 而且这里这么多大块头,哪里轮得到你上战场? 反正这个蒸汽中毒的家伙不管,得到了槐诗的赞同之后,他得意地驾驶着金属机器人狂奔起来,向着城市里那群看过来的同僚们宣告: “看到了吗!我就是刚大……” 轰! 话没说完,一声巨响,金属巨人炸成了粉碎。无数碎片在空中就烧成了铁水,落在地上半截残骸中,嗤嗤作响。 那个叫做最终决战兵器零什么什么玩意儿的,就这么出师未捷,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啊,反映炉爆炸了。” 海德拉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我早就提醒过他,蒸汽动力毕竟有极限,力大砖飞那一套用在这里不适用,他非不听,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应该,大概,或许……吧?” 槐诗也有些不确信,瞪大眼睛瞅过去,很快,就从空中落下的驾驶舱里看到一朵缓缓打开的降落伞。 驾驶舱内部升起了浓烟,一个被烧焦的狗头人狼狈地钻了出来,剧烈地呛咳。 还活着,恩,至少还有一口气呢。 槐诗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反正这货被调到这里来开始放飞自我之后就不是第一次作死了。 “看来你接下来有的忙了,我先闪了。” 海德拉还有工作,实在没闲心去搀和什么最终决战兵器了,准备在那个家伙扑过来找槐拉a梦要新型合金之前闪人。 “对了,一直有问题想要问……” 临走之前,九头蛇抬起尾巴尖拍了拍自己的一个脑勺,好奇地端详着槐诗的脖子——在无数钢铁鳞片之间,那个已经有些生锈了的铁球。 “那个,是什么?”他问。 “铃铛呗。”槐诗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你没见过么?”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带着一个铃铛?” “……忘了。” 槐诗认真地想了半天,严肃地点头:“我觉得这样戴着还怪可爱的,你觉得呢?” “……你开心就好。” 海德拉的九张脸同时整齐划一地抽搐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去。 可当他刚刚掉头,就看到,城市中骤然冲天而起的红光。 还有高亢到撕裂所有人耳膜的尖锐警报巨响。 战争警报! 槐诗和海德拉对视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什么鬼? . . 半个小时之后,怪兽们开会的老地方,也就是槐诗的窝里已经挤满了赶来的巨兽们。 而随着一辆卡车的狂奔而来,新型的投影仪也已经就位了。 从远方匆匆归来的不死鸟合拢羽翼,缓缓落地。 不等他站稳,巨兽们就七嘴八舌地开口问起来。 “究竟是什么情况?” “渴死我了,先来点水……你们自己看吧。” 不死鸟把脖子上的摄像机摘下来丢过去,然后张大嘴,示意荒御前下点雨,等终于喝够了之后,才喘了口气。 而在巨大的投影屏幕——也就是槐诗的胸前,由不死鸟所拍摄的影像终于播放到了最重要的片段。 ——荒芜的大地之上,无数涌动的黑潮! 第三百九十二章 战争 “妈耶,怪物攻城?” 在看到那一道灰黑色潮流的瞬间,兽群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不可置信:“这是哪儿来的贪玩红月么?” “……现在年轻人都玩昨天破船的,你看你就跟不上时代,别讲老梗了好么?改天大家再一起上网冲浪吧。” “我就说一声还不行么?跟不上时代又不是我的错!” “所以你承认你讲老梗了是吧?” 一鸟一豹斗嘴斗成了一团,倒是炒热了气氛,明显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震惊和不安,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 而屏幕上的影像依旧在继续前进着。 就好像飞进了灰色的海洋一样,看不见尽头,哪怕是以不死鸟的极速也没有能够在无穷尽的灰色中更深入。 倒不如说,哪怕未曾能够亲临其境,所有人都能从那一片斑驳的灰色中窥见其万一的声势和疯狂。 那是惨白和漆黑调和在一处,在以血和成的灰暗色彩。 其中的每一道涟漪,每一个起伏,甚至没一个像素点都代表着敌人的存在。倘若从它们无从触及的高空俯瞰的话,只是无关紧要的灰色。 可如今这一片无穷尽的灰色正在渐渐地向着他们覆盖过来,只要瞬间就可以讲它们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心血吞没。 哪怕在其中每一个个体都无关紧要,但令人可怕的却是那恐怖的规模——就好像整个世界的恶意都联合起来了,要施加在这一座孤独的城市之上一样。 黑云压顶。 “有更详细一点的影像么?” 问话的是学者的代表狐狸。 自始至终,它都盘着尾巴,嘴角叼着一根似是烟斗的铁管,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然后烟雾就混合着水汽从它的狐狸脑袋上升起了。 高热惊人。 在他身后,不断有幻觉一样地水泡升起,旋即又迅速破灭——那是无数的可能性和分支。在近乎穷举一样的疯狂中无数方案和解答不断地出现,又不断地被否定。 啪! 吐了一口血。 它习惯地抬起尾巴擦了擦嘴,端起自己的专用水杯漱了漱口,想要吐,想起这是在槐诗的脑袋,顿时有不好意思地咽下去,咳嗽了两声:“参考条件不足,我需要更详细一些。” “没有。” 不死鸟摇头:“我本来想要更深入一些的,可我感觉到一些能够对我造成威胁的气息……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它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好像神骸一样。” 沉默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那么,我来做个简报吧。”狐狸的声音依旧平静:“在两天之前,我们最远处的岗哨收到了异常的质量观测,一开始我还以为……嗯,又有几个像是槐诗一样的同伴赶过来,但实际上,指数却和槐诗完全不同,因此让不死鸟紧急出动了一趟,结果大家都看到了。 如今我们最边境的岗哨已经沉默了四个小时,没有再回复过任何消息,看样子已经被消化光了吧?” “确认正体了么?”有人依旧不可置信。 “侵蚀种,根本不用做第二种考虑。”狐狸平静地说出了坏消息:“刚刚你看到的,全部都是侵蚀种。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就是如今这个地狱中除了我们之外所有还能吐气的东西了——我是说,全部,所有,一切。 希望大家能够明白一件事情,如今准备向我们进攻的敌人,是这个地狱中所有残存的侵蚀种。” 狐狸说完之后,再度强调了一遍:“所有。” 根本没必要去用数字进行估算。 这一场魔女之夜内部的空间就有一整个巨型大陆那么大,一旦深度开始加深,产生畸变的侵蚀种数量肯定会更加恐怖。 而且,侵蚀种也会生育啊,有些以数量著称的侵蚀种一窝生个百八十个跟玩一样——鲑鱼一次产籽都能生个好几千颗呢,放在地狱生态里只会更加夸张。 只是根据录像之上范围进行初步估计就有亿兆之数了,哪怕只论及数量,也有将如今的泰坦帝国彻底覆灭的能力了。 更何况,谁说侵蚀种就不能融合神骸了? 再悲观一点的进行推论:有没有可能,经历了神化蜕变之后的探索者被深渊所侵蚀…… 大部分时候艺术都来自于现实,黑化强三倍不是没有道理的。 进攻方天然占据了优势。 “它们的目的呢?”海德拉问,“难道真得跟游戏机制一样,来了一波怪物攻城?” “那还不简单么?肚子饿了,想要吃点东西,偏偏这个世界上热气腾腾的伙食全都跳进了同一个碗里——” 狐狸的平静神情之后,眼角抽搐了一下,难掩懊悔。 终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不,当初挑选的驻扎地点时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结果那时候它光注意富矿区和周围的资源了,根本没想着当所有探索者联合起来之后还会有新的敌人出现。导致所有的战争工事都只是标准级别。虽然没有荒废,可是却也没有去刻意地发展。 只是生存的情况已经很严峻了,它不想内部再因为各种武器的出现而导致种下什么不和谐的种子,为了维持稳定,因此它在这一方面有意地保持着克制,在‘武力’和‘生存’之间自然偏向了后者。 结果,千金难买早知道…… 当整个世界渐渐死去之后,所有的野兽都会鱼死网破地准备垂死一搏。 甚至不需要多少理智和思考,只要能够感觉到饥饿,便会本能地寻求食物的存在。而部分高等物种在畸变之后依旧能够保持思考能力,也更加的难缠,甚至会压制内耗,选择了和曾经的强敌联手。 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倘若这样的事件发生在人类身上,一定会有数不清的诗人来歌颂人性的伟大吧? 可如今,兽性却也跟着一起伟大了起来。 令人猝不及防。 它压制着心里的恼怒和沮丧,强行维持着平静:“管控室的估算,依照如今的速度,它们应该再有五天的时间就可以出现在我们目视距离之内——嗯,基本上到时候就已经跟到家门口没什么区别了。” “这个速度未必是它们的最高速度。”刚刚活跃气氛的钻石豹开口提醒道:“倘若是捕食的话,那么如今它们必然要养精蓄锐最大程度保持体力才行。” “那就三天。” 狐狸说:“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后呢?”有人问。 “然后养精蓄锐,听从命令,奋勇杀敌什么的自然用不着多说,但现在还不到你们上场的时候。” 狐狸肃声提醒道:“我想不用我来提醒大家这一座城市的意义所在,一个稳定的根据地,这是我们一切计划的前提——最好不要出现那种一声不吭就跑出去找敌人送死的‘英雄’,哪怕你能够在死去之前杀死一万个、十万个哪怕是一百万个敌人都是不划算的,因为你们的尸体能够催化出更多的侵蚀种,甚至你们自己都有可能在死后变成敌人之一。 所以,这一场会议的目的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会有一个计划,我们会施行一个计划,然后我们会通过这个计划赢得胜利——这样的话,哪怕是再惨烈的胜利都不至于伤及元气。 请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赢,而是在这一片死去的世界中继续生存下去,继续生存的更好。” 在他低沉的话语中,背后的城市迸发出轰鸣,伴随着无数建筑的移动,整个钢铁城市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移开了伪装之后,露出了无数繁复而庞大的地下工事,还有无数笔直地对准天空的发射井。 紧接着,金属之井中有无数炽热的火光亮起,迸发轰鸣,掀起一层层气浪,紧接着,高热随着飓风一同席卷。 推动着那沉重的金属之树缓缓地飞上天空。 好像一瞬间有千百颗星辰冲天而起,令黑暗的世界在瞬间被照亮,展露出壮丽苍凉的轮廓和灰暗的色调。 紧接着,千百颗星辰无声地飞向了远处。 恰如星散四方那样。 这些象征着和平的信使们通体上下没有一丝棱角,采用柔和的流线型设计,不带丝毫的戾气。 三段式的喷射设计则保证了用最快的速度讲这一份快递送到收件人手中。 在它们的外壳上带着由炼金术士精心打造的封闭矩阵,用以保存来自现境的定律和物理规则。 而内部的空间里,则承装着来自东道主的礼物——嗯,某种珍贵的元素,会释放出代表者无害和环保的绿色光芒…… 哪怕是不知道礼貌和文明所在的侵蚀种,在收到这一份礼物之后也一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吧? 通过这样友好的问候,大家建立起友谊和羁绊,然后解除了误会,一同携手幸福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就好像看到如此美好地未来在向大家招手一样,所有人的嘴角都情不自禁地勾起了一丝微笑。 “等一下,不是说我们的战争准备只有标准程度的吗?” “这是标准程度没有错啊。” 狐狸甩着尾巴,淡定回答:“不过深渊开发局的标准和其他部门的标准不太一样而已。” 在开发局那群开拓狂魔的章程里,哪怕是标准程度的战争预案,也应该是足够与同等技术状况下三倍数量的深渊文明进行消耗战的储备才对…… 倘若不是随着深度的下降,现境的物理定律渐渐难以适用,必须依靠炼金术维持的话,现在它们的储备应该已经足够将整个澳洲送上天了才对。 第三百九十三章 庄严之树 满载着对和平的真诚祈愿,金属之树带着火焰破空而去。 在千万里外,蔓延的灰潮陡然一滞,灰潮深处传来一个高亢而尖锐的声音,瞬间压灭了一切杂响。 甚至就在那个庞大身影的周围,瞬间掀起了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所有细小的畸变种都在这愤怒的嘶鸣中被硬生生震死,旋即被自己发狂的同伴们所吞噬。 饥饿缠绕在每一只野兽的意识中,令那些畸变种陷入无止境的狂躁之中。倘若不是来自大群之主们的威压,恐怕它们就会自己先彼此吞噬殆尽。 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危机,大群之主们陷入了争吵,可很快,停顿的灰潮骤然一震,竟然掀起了两道截然不同的浪潮,彼此碰撞在一处。 灰潮从四面合围,紧接着,地面破裂,伸出一道粗大的触手,缠绕住了那个主张撤退的大群之主,猛然收拢。 浆液飞迸。 旋即,触手缩了回去,任由四面合围的灰潮将异见者们尽数吞食。 很快,停顿的灰潮再度向着前方进发,再无任何犹豫。 在四面八方,不断有远方的大群传来嘶鸣和呼应,一道又一道灰黑色的洪流渐渐分散开来,好像稀薄的液体那样,在不断地尖叫与嘶鸣敕令之中向前狂奔。 没过了多久,金属之树从天而降。 好像星辰再次坠落那样的。 在轰鸣之中。 卫星观测站中,狐狸抬起了望远镜,端详着远方的黑暗,只看到无穷尽的黑暗里骤然亮起了一点光芒。 那一点炽热迅速扩散,升腾,瞬间撕裂了仿佛永恒的黑暗,喷薄出海量的光与热还有无穷尽的爱,以及微不足道的毁灭。 毁灭如种子那样被栽进了泥土中,很快,便长出了灭亡的果实。 相隔太远,听不见死亡的哀鸣和轰鸣的巨响,只能够感觉到远方大地传来的深沉震荡。 震荡如涟漪一般扩散。 随着毁灭之种接连不断地从天空之中坠落,一颗又一颗繁茂而庄严的火焰之树就从大地之上生长而出。 极尽的凛冽与狂热的光芒妆点在树干之上,而耀眼的辐射和灰黑色的云层就化作了它的花朵和树干。 覆盖大地。 伴随着射线的扩散,灰潮停滞了一瞬,无数肉眼难辨的细小碎点被飓风抛入空中,瞬间又在恐怖的高温中蒸发殆尽。 一个又一个庞大的轮廓被烧成了焦炭,踉跄地倒下。 天空如铁,被烧成灼红。荒芜的大地在放光,在这灭绝的旋律中高声歌唱。 “真美呀。” 狐狸怔怔地端详着望远镜中的庄严场景,浑身的毛发耸立,几乎感动地落下泪来 好像终于有一个遥远的梦想实现了:在今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它沉浸在这庄严的景象之中,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同伴古怪的神情,还有不知不觉和他拉开的距离。 干,你的癖好太古怪了,大家聊不来…… . 再美好的场景也终究会厌倦。 狐狸看了一会之后,吩咐观察所的成员稍后给自己整理一份对方具体的伤亡报告,便从卫星上离去了。 还有太多的工作需要它去完成。 裂变的力量能够为敌人带来多大的创伤呢?在那如此庞大的数量和规模前面,哪怕是原子的能量也变得渐渐苍白起来。 这只不过是个开胃菜而以。 一个问候。 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准备,时不我待,它必须加快速度。 . 在第一波齐射将所有的库存,总计九百多枚储备清空之后,军工厂的流水线开始飞速的运转。 从那一刻开始起,永恒泰坦帝国保持着每半个小时一发火箭的速度进行着发射,每一发都是五百万吨的标准当量。中央发射井的框架每一个小时就需要更换一次,否则上融化的金属液体就会妨碍下一次的发射。 冶炼中心自然也在满载运营,槐诗的狗头周转在三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巨型熔炉之间,进行着连轴转的加班生涯。 而伴随着呼啸的飓风,在第二天原子钟显示的傍晚时分,毁灭的辐射云终于在狂风的席卷之下扩散而来。 在探照灯的照耀之下,那黑色云层中隐隐带着墨绿,大量裹挟着高浓度辐射的辐射尘埃在其中飞扬着,令城市周围的盖格计数器开始疯狂的尖叫起来。 倘若不是如今越发稀薄的空气,他们所要面临的污染还要在这百倍之上吧? 不过没有关系。 庞大的黑色巨鹳从自己的高峰之上升腾而起,展开双翼,稀薄的空气便开始了暴动,无数苍白的气浪回荡在天地之间。 伴随着它的飞翔和回旋,如今稀薄的空气竟然形成了天灾级的恐怖风暴。狂风粗暴地拉扯着辐射云,瞬间将绝大多数墨绿色的云层扯入了其中,迅速地收缩。 “太慢了,太慢了。” 巨鹳不满地骂了一声——谁让他在所有人里被环境针对的最厉害呢,他神化蜕变时所选择的方向是流体控制,可如今自然界中绝大部分流体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不说水源,就连空气都快流失光了。倘若不是造氧设备的话,恐怕泰坦帝国中的族群也要憋死了。 离开了空气,它的力量就失去了最大的应用领域,只能够在一些研究和生产中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作用,这就令人很糟心了。 不过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惨,他就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来了,张嘴!” 随着双翼的骤然合拢,裹挟着辐射尘的漫天风暴骤然化作了一束,向着城市之后的远方呼啸而去。 在那里,一颗硕大的狼首缓缓升起,睁开了宛如日月的巨眼。 无数锋锐的牙齿缓缓抬起,展露出深不见底的喉咙,朝着飞来的风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量的辐射尘埃就被槐诗吞入了腹中。 “嗝~!” 槐诗鼻孔里喷出了两缕银亮刺眼的离子喷射流,然后打了个喷嚏,浑然无事地甩了甩脑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还有吗?” 于是,空气暴动,雷鸣的咆哮里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疯狂地回荡。 还!有!吗!吗!吗!吗!吗! 无数尘埃升腾而起,惊慌第狂舞。 好像被一记音波炮正面轰中了一样,巨鹳在空中一个踉跄,差点掉下来。旋即忍不住翻了白眼。 妈的,怎么又是一个变态。 “没有了!” “哦。” 槐诗意犹未尽地吧嗒了一下嘴,重新趴了下来,冲着自己后背上的工程队低声说:“你们可以继续了。” 于是,繁忙的施工再度继续。 施工开始的时间大概是在昨天早上,去而复返的狐狸找上门来,端详着槐诗后背上刚刚装好的巨大框架,沉思了许久,表示自己有一个计划。 “你看,你的这个体形,还有这个承重能力,以及背后上刚刚放上去的框子……”狐狸赞叹:“简直是天生的炮架子!” “对不起,我才十七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槐诗愕然地睁大了双眼,端详着它,一脸‘叔叔你好变态’的神情让狐狸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气得跳了起来。 你这是哪里不懂了!你他妈才十七岁,怎么连叔叔的车你都敢开!而且为什么开车开的比叔叔还要溜! “我没在开玩笑!”狐狸呛咳了半天之后,才瞪大眼睛说道:“我说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哦……”槐诗愣了半天,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邪念……” 狐狸简直快要气死了:“我特么就算再怎么有病也不至于冲着你下手吧!你才十七岁,你每天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傍富婆?” 槐诗下意识地回答,旋即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啊,这不关我的事啊,最近大家都再说你是变态来着……” 嗯,不懂事儿的小孩儿槐诗干脆地戳破了大人们背地的闲话,令狐狸表情抽搐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不是!!!” “哦,其实是也没关系。”槐诗果断地中止了这个话题,然后问道:“你刚刚是想说什么来着?炮架子?” “你可特么别提这个词儿了好么!” 狐狸都快要吐血了:“总之,后续会有施工队来找你,把你背后上的固定框架进行改造,然后陆续会有很多重型武器假设在你的身上,以你的承重能力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的炮击阵地了。” 说完,他就生怕槐诗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掉头就走。 “哦,做大家的炮架子嘛,我知道了。”槐诗认真地点头,冲着他信心十足的大喊:“我会努力的!” “……” 狐狸的背影踉跄了一下,差点从路上滚下去。 得益与槐诗的大嗓门,当天晚上之前,所有人都知道狐狸这个变态去找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聊什么小孩子不该听的话题了,甚至还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邪念…… 不死鸟沉默地端详了狐狸良久,眼神悲伤又无奈,许久,一声长叹:“老吴啊,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我不是!” “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了,等出去之后,你自己去交检讨信吧。” 它似是已经不忍再说下去了,掩面而去。 只留下狐狸一个人伫立在萧瑟的真空里,低头端详着城墙下面的大地,开始寻思:如果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挽回自己的清白? 第三百九十五章 等待时光 从金属之树升上天空的第二天开始起,孤独的黑暗里,除了远方不断迸的毁灭闪光之外,响彻轰鸣。 来自城市之外。 除了无数钢铁摩擦和碰撞的巨响之外,便是宛如星辰一般在黑铁上移动的点点碎光,那是巨大焊枪移动时候迸的短暂光明。 十六个大型熔炉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运转,抽空了城市三分之一的金属储备、百分之八十的生产力之后,再配合巨兽们不可思议的能力,最终一重重泛着星辰幽蓝的钢铁装甲均匀地覆盖在了贝希摩斯的躯壳之上。 予这如山的巨兽以不可击败的装甲。 粗暴又精密,好像小心翼翼地将一整座金属城墙和战争堡垒挂在了槐诗的身上。 就连他背后七彩的rgb圣光都泛起了一丝铁光,辐射一般扩散向四周的尖锐棱角里流淌着人类工于心计所打造的毁灭。 辐射。 在毫不客气地将所有辐射尘全部吞吃掉之后,如今槐诗身上的核辐射高的吓人,经过了仪器的探测之后,现这货的体内竟然自行生成了八个巨大的反应源。 就好像塞了八个核电站进去那样。 但它本狗好像屁事儿都没有一样,除了每天的伙食里多了一堆铀矿之外,毛线的异常都没出现,命硬的厉害。 “忽然进化出反应堆一样的器官就算了,为什么就连反应棒都能自行提炼了啊?这未免也太犯规了一点吧?” 负责工程的学者们端详着如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庞然大物,眼睛里闪闪光:“能不能让我研究一下?” 槐诗咧嘴一笑,又抬起爪子焊了一个桃饱会员的铁牌插在了他头上。 第八个了。 对于槐诗的分析报告又不是没有人做过,甚至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二天就已经从内而外被照干净了。 然后才现,这货的进化体系,不,这货从根子上开始,就和现如今所有的现境生物体系不是一个路子。 虽然以现境的生物模板做为基础,但更多的特征却明显地带着地狱的痕迹,也就是说……侵蚀种。 没错,如果说侵蚀种是威胁的话,整个魔女之夜里最大的侵蚀种就趴在他们的旁边,而且一天五顿一顿不落,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给他们炼钢打铁。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还很难说,但狐狸他们确实是被吓了个够呛。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如今所有的结构都已经和其他生物截然不同,不,应该说,这根本已经算不上生物的范畴了。 这是什么?这是一整块移动的金属、钢铁,一座移动的熔炉和一座沉睡的火山,一只仅凭借着自己的身量就夸张到足以应对末世化的怪物。 不符合如今所有的生物学定律,也不遵循一切常人所知晓的法则,好像生存在虚无的童话故事一样。 可他却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故事,来到了这里,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简直匪夷所思。 哪怕是外界的创造主们也陷入了沉默:这不是性能和功用上的差别,也没有构思和创意上的高低之分,而是从一开始的出点就和他们截然不同。 在槐诗身后的那位创造主所创造出的并非是一只活生生的巨兽,所寻求也并非是能够成功复制和可证伪的严谨学术,甚至从不考虑脱离了魔女之夜这个独一无二的环境之后自身所编织出的定律和条例是否能够实现。 而是将整个魔女之夜作为舞台,将这一切试做一场演出之后,随心所欲地创造出了一个角色。 不考虑因果,不考虑合理,不考虑任何与自己的灵感无关的要素,任性地落笔,随心所欲的将现实裁剪和修正,最终撷取了无数自身所喜爱的要素,埋入了现实的泥土中,任由它肆意地生长,不求回报,不问后果,也不寻求除此之外的一切报偿。 它本身就是目的,就是那位未知的创造主所写下的答案,一个随着灵感迸而诉诸与笔端的故事。 除了曾经的理想国之外,难道还有其他地方的人能够对事象操作掌握的如此娴熟么?除了那群追求着完美世界的神经病以外,还有什么地方的人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和狂妄的手笔呢? 外界的创造主们曾经向象牙之塔通电询问,所得到的回应无一例外都是沉默或者模棱两可的回应,并不否定,但也未曾承认有哪位教授参加了这一场魔女之夜,但毫无疑问,如今的槐诗完全可以视作是理想国的手笔。 为了迎接这一位故去的同僚归来,那些已经迎来落幕的先行者来到这里,投入了与她同处一源的作品。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祭奠方式。 而现在,随着数百座巨型塔吊的收拢,无数支架轰然坍塌,自大地的颤抖中,槐诗缓缓地起身,微微地舒展着身体,便听见了无数钢铁摩擦的刺耳轰鸣迸。 一片又一片的火花自装甲的缝隙之间迸,如此刺眼。 随着槐诗越来越剧烈的动作,大地的动荡越地激烈,而就在他的身上,不断有沉重的铁块在摩擦和碰撞之中剥落,令人阻之不及。 可当无数飞扬的铁屑缓缓落下之后,身披甲胄的钢之巨兽已经和刚刚截然不同——不仅仅是姿态和外形的差别,而是好像再度迎来蜕变一样。 如今,随着槐诗的呼吸,海量的源质就往返与装甲和他的躯壳之间,将那些焊装铆接拼凑起来的钢铁和自己的躯壳彻底接合在一处,无分彼此。 一层层鳞片一样的纹理从平整地装甲浮现,如同匠人锻打时留下的刀筋肌理,庄严殊胜,凌厉地令人不可直视。 就在槐诗面前,高塔之上的学者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干涩地吞了口吐沫。 在那凶戾的气息压制之下,内心之中竟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恐慌和后悔——那是无数研究狂人在察觉到状况不太对时都会浮现在心底的怀疑和不安: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否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呢? 万一如今的槐诗稍微地表示出一些敌意,恐怕用不着那些侵蚀种来进攻,永恒泰坦帝国恐怕就会在其他巨兽击败他之前先变成遍地废墟。 “你……”它下意识地想要摸一摸警报按钮,深吸了一口气,举起话筒,有些干涩地问:“你感觉如何?” 令人不安地沉默中,琥珀色的巨眼低头端详着如今自己的身体,槐诗咧嘴,露出了影视剧中无比标致的邪恶微笑,令学者的心猛然地沉了下去。 然后,他的心就真得沉下去了。 因为槐诗说:“我屁股痒了,想要挠一下,能不能把这玩意儿先拆了?” “……” 学者的神情抽搐着,错愕地看着他,一副areyoufagkiddingme的茫然样子。 开什么玩笑啊大哥,六百多人,几千台自动机械花了四十八小时好不容易给你把这一副装甲挂上,你才穿上多久就打算脱啦? “哈哈哈,吓到了吧!” 槐诗得意地笑了起来,指了指他,然后摇头说:“开玩笑……恩,虽然真的有点痒,但我自己挠的到。” 说着,锋锐而沉重的尾巴抬起,在他的屁股上大力地刮擦了起来,崩起一片炽热刺眼的火花。 学者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他的声音:“你们往后靠一点……等会声势稍微会有一些大,不要误伤。” 于是,很快随着尖锐的警报声,所有施工场地内的进化族群都坐着大班车跑出了几十公里之外。 紧接着,它们便看到,随着槐诗的深呼吸,一丝一缕的电光再度从他的身上浮现。 转瞬间,狂暴的冰蓝色闪光便笼罩了他的躯壳,随着他的咆哮,迸。在无数宛如蜂鸣一样的低沉嗡嗡声里,一道粗壮的雷霆之柱骤然从他的身上升腾,冲天而起! 雷霆化作了天柱,灭亡的狂热之光将这疯狂的世界照亮了。 撕裂黑暗,张牙舞爪地向着四面八方破空而出,冷酷地鞭挞着这个世界。 那恐怖的威力相较以往,暴涨了数百倍! 只是略微地催自身的天赋,就引起了如此恐怖的声势,这一份可怕的增幅并非来自于槐诗自身,而是来自此刻他周身装甲之下上万个繁复而庞大的末日型磁电场引擎。 来自学者们工于心计的设计将槐诗自身的破坏力提升到了就连他自身都无法想象的程度,可这并非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为了给如今槐诗背上那上千座需要列车去装载才能运输的炼金巨炮充能。 左右后方各有四门主炮,八十门以上的副炮以及上千个安装在电路中枢提供分流的副炮…… 如今的槐诗,已然成为了泰坦帝国最强的武器,一座移动的战争堡垒,升级版的战争机器! “你们知道吗?” 槐诗愉快地舒展着身体,细嗅着稀薄空气中渐渐浓郁起来的腥臭味,好像窥见了千里之外呼啸而来的灰潮。 “我竟然开始希望它们能够早点过来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孽畜,你懂了什么! 时间是在第四天的正午时分。 黑暗里并没有烈日当空,也看不见干涸大地之上万里无云的壮观景象。 只有从远方渐渐响起的海潮声。 那是无数细碎而嘈杂的声音重叠在一处之后所构成的低沉回响,从四面八方,仿佛铺天盖地的那样。 在孤星的照耀之下,连泰坦帝国的钢铁城池都变得动荡起来。 可紧接着,一连串尖锐的摩擦声迸。 粘稠的油液奔涌在层层管道之中,随着活塞的庞大压力,数十万个液压泵轰然运转,竟然整齐划一地将整个城市撑起了一米余高! 在巨鹳的控制之下,一个贯穿全城的液态缓冲层正在迅地形成,支撑在钢铁城市和大地的中间。 “感觉像个乳胶床垫一样。” 槐诗瞥了一眼,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去滚两下,然后被不死鸟慌忙地拦住了:“算了算了,咱先别急着玩……等这次过完了,我让老吴给你整一个!是吧,老吴,是吧!” 顶着两个黑眼眶的狐狸没精打采地抬起头,麻木地点了点。 感觉已经在社会性死亡中已经心力交瘁了。 实际上,虽然因为用词不当而导致了一些误会的生,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家只不过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迫害他两把而已——毕竟在这之前这个家伙可是让很多人都吃过闷亏,这一次好不容易能看他的笑话了,哪里还不抓住机会可劲儿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对此狐狸也只能自认倒霉,连报复的心思都没起。 槐诗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良好的报复对象——十七岁的巨型二哈,可不知道什么叫做忍气吞声,一旦被惹怒了的话,破坏力简直大得人会做恶梦。 所以还是算了吧…… 起码的大局观还是有的。 但出去之后会不会给某个十七岁武官穿小鞋什么的……嗯,这就难说了。 之所以它看上去如此憔悴,完全就是加班所导致的恶果。 这四天里,不止是繁忙的筹备工作让人无法休息,他那个负担巨大的天赋也开启了不知道多少次。 好像级计算机也会过热一样,如今整个狐狸都萎靡不振,毛都变得卷曲枯燥了起来。 如今,随着灰潮的渐渐逼近,所有人的神情变得严肃,没有再说话。 黑暗中,只有槐诗身上不断亮起的一道道电流的光芒,刺眼而闪耀,不断没入他背后高耸的铁塔之上。 此刻的他看上去好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样,不断有一道道幽蓝色的冷厉电光自他的四肢百骸的关节和铁塔之间闪现,稍纵即逝的在黑暗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一样的裂痕。 只是靠近,就能够感觉到庞大的静电场刺痛了自己的皮肤和毛。 “充电进度怎么样了?”不死鸟问。 “还凑合。”槐诗摇头:“电阻还是太大了,虽然理论上能够达到百分之一百五,但到了百分之一百二之后,电力流失的度就快要赶上我充能的度了,除了一波爆之外,没有什么多大的用。”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此刻槐诗身上所携带的电力已经不逊色与一场大型的雷霆风暴了,一旦在这么接近的距离释放出来的话,恐怕整个泰坦帝国中所有的大型设施都要在这恐怖的冲击之中歇逼了账。 “不过,这两天技术不是在一直换代么?为什么还要用电力啊?”槐诗好奇地问:“我听说天文会内部很多边境已经采用更高级的能源了,我怎么没有在现境见到过。” “因为电力最方便。” 槐诗后背上带队的维修工程师在通讯之中回答:“虽然如今现境所采用的除了原始的火力、风力、水力之类以外,最先进的技术是反应堆核裂变来获得电力,但实际上,在学者的边境试验中,不止是核聚变和常温核聚变,就连真空零点能的相关定律都已经开始探索了,比电力更先进的能源也有了大概七八种。 你说得那些地方应该是一些能源需求量大但又不适合常年和外界进行联通的独立机构,处于保密或者为了内部安全一系列原因,必须摆脱对外界的依赖,所以采用其他的能源。 这些例子并不适用于现境。 在如今能源学的分类中,最完善、最稳定、最值得信赖的依旧是展了接近六百年的电力学。 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历代学者和创造主的修订之下最大程度上的契合三大封锁,在四大基本力奠定之后,甚至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电力和过去魔力的相互转化。 现境的维护是一个如果贸然写入其他能源的定律的话,一旦哪几个条例在细节上产生了冲突,说不定会导致什么预料之外的惨烈状况生……” “如果奇怪摸d打太多,不兼容的话,小黄油就崩溃了,是吧?” 槐诗点头,自顾自地用奇怪的角度进行了理解,恍然大悟: “我懂了!” 后背上,正在攀爬高塔的工程师差点脚一滑从上面掉下来,一口气儿没传上来,一张惨绿色的地精脸竟然憋得通红。 孽畜,你又懂了什么! 可不等他回话,就有刺耳的警报声从天穹之上响起,钢铁卫星的凄白灯光瞬间转为了血红。 尖锐的防空警报声里,紧急的避难从城市的各处响起。 倘若是其他地方的话,面对如此仓促的警报肯定会掀起不得了的骚乱吧?但在金属城市之中,所有人却好像一层层齿轮嵌合起来了一样,秩序井然地飞运转,充满机械的美感。 对于探索者而言,自身所展出的族群就无异于自己的双手、双眼和双脚,族群不论身在何处,处于什么样的状况都会无条件地服从族长的一切命令,哪怕那个命令有多么的残忍冷酷或者不近人情,违反天性。 随着中央调控室的指挥,所有的成员都按照先后的批次有条不紊地达成着交通工具、电梯乃至步行进入了避难所或者战争工事。 严阵以待。 “来了。” 六翼不死鸟骤然展开了翅膀,腾空而起,高悬与天空之上,迸射出万丈光明——转瞬间,这个世界上多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太阳,照亮了每一寸大地和黑暗。 展露出那远方席卷而来的灰潮。 原本预想之中的是海水,灰黑色的水会慢悠悠地淹没过来,可此刻所见到的却和槐诗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大地在震动,轰鸣,亿兆侵蚀种奔腾的巨响化作了潮汐的巨响。 可那模样不像是海水,却反而像是迅生长的菌毯一样在大地上滚动,似缓实疾,迅捷地好像雷霆。 纵目远望,看不到边际。 所能够看到的只有一个个自灰潮深处缓缓浮现的庞大轮廓,还有狰狞舞动的肢体。 无数血红色的眼瞳像是海水上的泡沫、雨后真菌中生长出的花眼,不断地从这深渊的潮水之中浮现。 每一只或大或小的侵蚀种都已经在饥饿和荒芜的折磨之下瘦骨嶙峋,看上去仿佛立刻就会倒毙当场。 可如今它们的眼瞳里都放出了狂热的光,无数猩红的眼瞳汇聚在一处,令槐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总算体会到,和整个地狱为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可惜无人可谢邀…… “等一下。” 不死鸟低沉的声音在每一只巨兽的耳边响起,按捺住巨兽们血脉深处的兽性狰狞,它说:“再等一等。”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恐怖的热力自装甲之下的缝隙中喷薄而出,瞬息间,化作了黑暗中的烘炉。 铁青色的火苗不断地从他的口鼻之中浮现,迸射而出。 不死鸟的低沉声音依旧再继续,回荡在天地之间,覆盖住了来自远方的恐怖潮声。 “不要着急,时机未到。” 它说:“所以要等。” 哪怕大地轰鸣,灰色的海潮已经迈入了百里之内。 自天空之上俯瞰,庞大的钢铁都城不过也渺小的好像一颗尘埃,而四面八方的灰暗海潮却看不见尽头……如此庞大的悬殊所带来的刺骨危机感令所有的巨兽都徘徊在疯狂地边缘。 双眸烧亮,迸炽热的光芒。 “再等等。” 不死鸟的周身浮现日轮一般的金色光冕,死死地克制着躯壳内无穷尽的火光,那是仿佛自热力学的精髓中所诞生的残酷力量。 当灰色的海潮已经近在咫尺,跨入十公里之内的瞬间,宛如钢铁咆哮一样的尖锐声音自城市的最深处迸。 来自中央调控室的讯号。 用最简短的方式,最直白最干脆利落的方法。 炮声轰鸣! 战争的序幕在那一瞬间被拉开了,无需任何人的话语去催促,巨兽的怒吼自大地之上迸,撕裂潮声,化作雷鸣,冲天而起! 比所有人更快的,是展开六翼的不死鸟。 此时此刻,平日里看上去和其他成员没有任何区别的巨鸟已经高踞与天空的最顶端。 好像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之上,十六道金色的日冕之环从他的周身涌现,来自热力学精髓的力量自展开的六翼之间迸射而出。 烈光瞬间扩散向四面八方,覆盖了数百里之内的一切。 紧接着,暴虐的热意自光芒之中涌现,瞬间,将一切入侵者尽数化为了灰烬。 就好像高温的喷枪烧掉一根微不足道的毛,甚至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随着大地的龟裂,泥土也烧化了,变成火红的浆液,四处流淌。 久违的太阳再度降临了这一处地狱,可这一次赐予众生的再不是令万物生长的慈爱,而是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恐怖光灾。 无需其他人动手,在精妙的控制之下,那肆虐的恐怖热量甚至没有损伤到哪怕一个友军。 辉光一放即收。 旋即,天地之间再度一片黑暗。 短暂的挫折之后,无穷尽的灰潮只是停顿了一瞬,再度向着前方席卷而来。 于是,日轮便再度展开。 毁灭的光焰扫荡一周,干脆利落地再次降下了毁灭,收缩回了日冕。 灰潮再进,深入,日轮就再度展开—— 那暴虐而庞大的力量好像永无止境,不止是灰潮之中隐藏的大群之主,就连友军都已经目瞪口呆。 “这是个什么操作?” 金牛座目瞪口呆:“光说让别人等,自己一个劲儿却在收人头……哪里来的鱼塘毒瘤啊!” 如是十次之后,如犁的焰光自大地上纵横扫过,彻底将千里之内都化作了熔岩肆虐的焦热地狱。 此刻,不死鸟依旧高悬在钢铁城市之上,洒落光明,照亮了整个战场,源源不断地为熔岩补充热量。 但刚刚那样犁庭扫穴一般的恐怖力量却再没有出现。 仿佛到极限了,但又好像没有。 没有人能够从他高深莫测的眼瞳之中窥见任何的端倪,他只是挥洒着最基础的热量,维持着这一处方圆千里的熔岩地狱。 只是如此就够了。 无穷尽的灰潮之中,有过百分之六十是衰弱垂死的侵蚀种,根本无法抵抗来自不死鸟的热量,只是进入就被点燃烧成灰烬,反而化作了地狱中的薪柴。 也就是说,只它一个存在,便已经死死地顶住了此刻亿兆侵蚀种中的百分之六十! “接下来就要靠你们了。” 不死鸟的平静声音从每一个探索者耳边响起:“我会随时支援你们的。” 此刻,平和低沉的声音却给了所有人无穷的信心。 就好像真得背靠太阳那样。 振奋斗志! 而比他们的话语更快的,是脱缰的野狗! 在大地骤然迸射的轰鸣里,飓风呼啸席卷,掀起了一层层数层楼高的熔岩潮汐,而四足践踏着火焰,贝希摩斯已经狂奔而出,兴奋地仰天咆哮: “——我要吃热狗!!!”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同类相残 饿。 饥饿。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超级无敌饿! 槐诗第一次在神化蜕变完成之后感受到了如此紧迫而强烈的饥饿感,就好像已经饿了十年没有开饭了一样。 他确实是能够吃石头吃铁矿喝铁水没问题,但那种没有什么营养的窝窝头能够比得上烤肉么? 此时此刻,却有人在他眼前不断地烤全羊、烤全牛、烤腰花、烤大肠、烤鱿鱼须…… 虽然还差一点孜然,但已经有内味儿了! 闻着远方传来的焦香,槐诗的哈喇子早已经从嘴边甩出去了,迫不及待,眼看着不死鸟收了那么多人头之后,血脉之中的斗争欲非但没有浮现,反而升起了浓浓的敬佩! 竟然有人给自己把烤肉架子给架好了! 那还等啥! 冲冲冲! ——食堂开饭啦!!! 槐诗手舞足蹈地向前狂奔,不顾迎面而来的黑潮,径直地奔向了灰潮中那个硕大的身影,形似巨型野猪一样的侵蚀种。 就好像看到的不是什么敌人,而是长了四条腿的烤热狗一样,面目上所浮现的不是狰狞和杀意,而是令侵蚀种都不寒而栗地食欲! 眼看着它甩着舌头和哈喇子狂奔而来,巨型野猪的脚步一顿,几乎本能的就想要往回跑。 奈何灰潮汹涌,卷着它向前挤,跑都跑不了。 而槐诗,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它再回头的时候,凶悍和饥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浓浓的绝望。 你不要过来啊! 然后槐诗就过来了,践踏着脚下的灰潮,弯下腰,一把捞住硕大无朋宛如小山一般的野兽,抬起,丢到空中。 然后大嘴张开,嗷呜一声合拢。 正好是一口的量! 感受到鲜美的肉汁从口中迸射,肥腻香甜的猪肉佐着熔岩沾汁,迸发出令人惊愕的美妙口感。 槐诗几乎感动地要流下泪来。 而等他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无处不在,宛如海潮一样的灰色侵蚀种集群,竟然在自己的面前猛然分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隙。 就好像遇到了什么无形的阻碍,在看到槐诗的瞬间,就向着两侧狂奔而出,然后又在他的身后合拢,奔向前方。 不跟他玩了。 “怎么办?”槐诗目瞪口呆,“我好像被孤立了。” 所有人都没跟他说话,已经懒得理他了。 “玩不起是吧!” 槐诗大怒,遍布装甲的后背之上,无数巨炮在怒火中昂然挺立,对准了四面八方。 “——二营长,开炮!” “再说一遍,我特么不是你的二营长……” 一道恐怖的电流骤然从高塔之上升腾而起,在空中张牙舞爪,汇聚成隐约的雷云虚影,正是如今已经能量化的金牛座。 紧接着,雷云之上咧开了狰狞的微笑“不过,开炮我倒是没意见!” 那一瞬间,槐诗脚下的大地猛然一震,他被庞大的后坐力凭空向下砸了数十米,泥土龟裂,四只巨大的脚爪几乎埋入了泥土之中。 而千万道流光已经随着狂热的雷霆喷薄而出,如同群星升起坠落。 源质化为了沉重的金属,瞬间在千万道电磁磁场之中疯狂弹射加速,抵达到了令人肉眼难及的恐怖高速。 在出膛的瞬间,它们恐怖的体积就开始了迅速地气化,在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道刺眼的金属蒸汽灼痕。而尖锐的炮弹已经贯入了海潮之中,四面开花,留下了辐射状开放的残痕,瞬间向灰潮之中延伸了数百公里。 在近处被炮弹命中的侵蚀种们纷纷气化,甚至来不及哀鸣,而在中程,便会被打爆成漫天的血雨,被狂风撕碎,与银亮的金属蒸汽中形成了猩红的雾气。 而在最远处的倒霉鬼则在瞬间被掏出了一个个巨大的裂口,紧接着,残存在伤口之中的金属破片才会轰然爆裂,解离成最纯粹的金属雾气,瞬间将它们大半个身体烧成焦烂,最终轰然倒地。 而槐诗上前,仰天怒吼。 炽热的雷光再度升腾而起,源源不断地汇入了高塔,在金牛座的把控之下,均匀而迅速地分配到了每一个预热完毕的巨炮之中。 三分之一冷却,三分之一准备,三分之一预热。 简直是排队枪毙时代的三段式射击复刻再现,近乎无限的火力支撑之下,移动的炮击阵地轰然向前。 一步一步,走出了熔岩的范围之内,闯向了灰潮深处。 当槐诗感觉到疲惫的时候,就呼吸,大口地吞吃着来自深渊的沉淀,干渴时,就张口,承接着天空之中不断落下的血雨。 简直令大群之主都相较逊色的深渊气息从他的身上浮现,几乎让人误以为他是同类,可如今,这个魔女之夜里最大的二五仔却准备开始同类相残! 在他的后背上,炮击阵地不断地变化着方位,完全忽略了四周的小虾米,开始重点对灰潮之中那些巨大的威胁存在进行点名。 效果拔群! 这就是槐诗的任务,利用自身对于地狱的超强抗性,从群体中脱离,去最大程度的牵扯住敌人的注意,为防御圈内的友军缓解压力。 换而言之,就是靶子。 可除了体型庞大到宛如山峦,盔甲厚到大炮都打不穿,命硬到哪怕是世界末日都死不了的槐诗之外,还有谁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呢? 更何况,还有一位爆发力最强的队友从旁辅助输出。 此刻完全电流化的金牛座不断地从槐诗背后的巨塔上飞起,落入金属城市之中,然后裹挟着能量炉里的巨量电流,再度回返,开始新一轮的疯狂输出。 秒回泉水,秒回蓝,然后技能全程无cd,简直像是开挂一样,对于它而言,根本没有其他巨兽的负载问题。 它自己本身就是能量! 也就是说,只要它愿意,它甚至能够把自己打出去! 在中央城区六座反应炉的不限量供应之下,它已经许久未曾如此酣畅淋漓地挥洒自己的力量了。 甚至在困乏久了之后,变得有点醉电了。 陷入兴奋癫狂。 “哦哦哦,我是雷电法王!!!” 在数十道疯狂的雷霆环绕之中,缠绕在巨塔之上的蛇形电流狂笑着挥洒着毁灭“接受牛叔叔的矫正吧!” “话说回来,你根本就不是牛吧?为什么要叫金牛座?”槐诗在怪堆里遛弯一样地横行着,甚至还有空回头聊天。 “只是采用了创造主·庆格尔泰的黄道原型之后才叫做金牛座而已,只是个代号,叫什么都没关系。” 槐诗瞪大眼睛,恼怒地问“那为什么我就不能叫二营长了?!” 金牛座也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旋即就暴躁地反驳“反正就是不行!” “行吧。 槐诗撇了撇嘴“咱们独立团就俩人了,你当一营长我也没意见……先说好了啊,一营长,我这个团长的位置是不能让给你的。” “……我稀罕么!” 金牛座感觉自己如果不是早就能量化了的话,肯定会被这货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还有,小心前面!” 槐诗一愣,猛然回头,就感觉到稀薄空气骤然掀起涟漪,一条浑身长满了倒刺和眼睛的巨蛇就从灰潮之中猛然窜出,巨大的身体向着他飞扑而来。 槐诗只来得及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巨蛇就没了。 在均匀地涂抹了一层金属蒸汽加热之后,变成了炭烤蛇段,入口酥脆,焦香浓郁,槐诗嘎嘣嘎嘣吃完,只感觉隔壁的金牛座都馋哭了。 “我没有!” 金牛座大怒。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求求你把自由麦关了吧!”金牛座已经彻底无力了“咱们还在一个频道里呢,你就不能少点心理活动么?” “你不早说,早说我就切歌了!!!” 槐诗眼睛一亮,调到了公共频道,点亮了身后七彩的背光,干脆在心里配起了动次打次的bg,热歌辣舞,在灰潮中跳将了起来。 于是,在刺耳的噪音污染里,所有人都在浓浓的果园风情里开始感受生无可恋。 万幸的是,随着槐诗越来越深入,那精神污染也已经越来越远,可以用主观意志屏蔽当做听不见了。 但哪怕是槐诗铆足了力气往前跑了半个小时,哪怕是光靠走的都能从赵庄跑回平安县城了,可是却依旧看不到灰潮的尽头在哪里。 整个世界好像都被侵蚀种淹没了。 倘若不是身后高悬的太阳,他几乎要迷失在这一片永恒扰动的灰黑色里。 连暴躁的金牛座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无力“我们已经杀了多少了?” 一千?一万?十万? 槐诗都算不清楚一轮炮火齐射能够干掉多少敌人,可哪怕是在遭遇了连日的核弹洗地之后,对手的数量依旧无穷无尽,好像杀不完一样。 而随着槐诗的深入,在灰潮的深处,一个狰狞的轮廓终于缓缓浮现——半身腐烂的巨鸟从黑暗中升起,凝聚出自己飘忽的轮廓,宛如雾气一般虚无。 而随着那一只遍布肿瘤和畸变的独翼缓缓抬起,竟然让人产生了覆盖整个天地的幻觉。 在灰潮之后,大群之主终于出现了! 当机立断,一轮炮火齐射。可炽热的金属炮弹落在羽翼上之后,只是为它灰暗的羽毛渡上了一层微不足道的铁浆。 随着羽翼一震,铁浆如水一样被抖开了。 紧接着,在槐诗的身后和右侧,又有两个宛如黑暗凝结而成的庞大身影浮现,缓缓地向前,想要将他包围。 “小心,它们想要把我们留在这里……” 金牛座环顾四周,低声提醒“先向后撤吧,把它们的情报带回去。万一被他们纠缠住,说不定会活生生地被消耗到死。” 对此,槐诗却抱有不同的意见。 “你要往好处想……” 他吞咽着自己的口水,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一只暗影巨鸟。 随着双臂的展开,圣歌再度唱响,苦痛之锤再度抡起,兴奋地对准了前面错愕的大群之主 “——至少鸡翅膀管够!” 在贝希摩斯的兴奋呼喊里,轰鸣迸发。 深渊自助餐开场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好了 明明是汹涌的灰潮,此刻死寂却骤然到来。 在大群之主彼此之间的杀意之下,万物慑服,惊恐地退避。但此刻在三位大群之主的包围之下,猎物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惊恐和挣扎。 如此的古怪。 以深渊所赐予的智慧,能够明显地分辨出,此刻那一副样子不是害怕,不是严肃,也看不到战意。 只是平静地抬起了自己的铁锤,就好像举起了餐刀那样。 满怀着对食物的感激。 “准备好了吗?” 狼兽咧嘴,微笑着,危险的气息自电光的迸射中扩散开来。瞬间,三位大群之主不由自主的慎重起来,严阵以待。 就连金牛座都没有想到他那这么刚,只来记得喊:“喂,你不要……” 可紧接着,便听见了一声轰鸣。 巨响迸。 宛如天崩地裂那样。 槐诗消失在了原地,好像蒸了,紧接着,稀薄的空气也哀鸣起来,在电光的鞭挞之下迸射雷鸣。 如山的阴影已经笼罩在暗影巨鸟的面孔之上。 逆着那狂热的电光,狼兽嘲弄地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铁锤:“不管你好没好” 它说: “我好了!” 轰!!! 随着恐怖的度,无与伦比的痛苦和重量运行在了贝希摩斯的手中,随着暴虐地挥洒,向着下方毫无花俏地砸落! 天塌了。 自从成为贝希摩斯以来,槐诗还是第一次运用禹步的技巧,原本庞大到堪称笨重的身体此刻灵巧地仿佛幻影。 瞬息间跨越了数公里的距离,从天而降那样,来到了暗影乌鸦的面前,抡起了自己的锤子,向下,砸。 不需要其他什么招数或者技巧,只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不,只要将自己所有的重量全部寄托在这一锤之上便好。 便已经足够。 又是,随着刺眼的等离子流喷射,凄厉的闪电缠绕在写字楼大小的铁锤之上,令那砸落的钢铁加、加,再加。 撕裂了重重黑暗,砸在了它仓促抬起的独翼之上。 好像碾碎了一个泡影,轻而易举地将抬起的羽翼砸碎,断成了两截,势如破竹地向下。 正中那一张错愕的兽面。 崩。 骨骼断裂的哀鸣迸,紧接着,是一连串脊髓的哀鸣和令人不忍心再听的爆裂声响。 当巨响轰然扩散开来的时候,无数尘埃沸腾而起,一缕缕狂暴的电光撕裂了黑暗,照亮了那个惨烈的轮廓。 在铁锤的轰击之下,它已经翘了起来,好像一块断裂的木板,脑袋深深地埋入了大地的裂缝之中,而抽搐的身体却倒竖了起来,依旧残留着对于痛楚的痉挛反馈。 紧接着,贝希摩斯抬起脚,一脚踩住了它,伸手,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响起。 扯下巨翅,张口喷吐火焰,瞬间烧熟。 槐诗抛进了嘴里,嘎嘣咀嚼了两下,然后吐出了烧焦的羽毛,吧嗒着嘴,沉思了片刻之后,不屑地啐了一口: “一般货色。” 金牛座感觉自己不存在的眼角都在抽搐,忍不住声:“都砸成肉泥了,口感怎么想都不会好吧!” “也对。” 槐诗认真地颔,挥手散去苦痛之锤,拔出了愤怒之斧和祭祀刀,锋刃彼此刮擦,在令人牙酸的金属轰鸣中不断有火星迸。 稍纵即逝的闪光中,他冲着剩下两只食物咧嘴:“我下次小心一些。” 那一瞬间,剩下的两只巨大的侵蚀种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彼此窥见了眼瞳之中的惊愕和难以掩饰的忌惮和恐惧。 在它们背后,金属城市的方向,骤然有一道赤红的光芒升起。 “别玩了,槐诗,求援信号!”金牛座的语气严肃起来。 槐诗愣了一下,悻悻地收起斧头:“好,我这就走。” “不,我的意思是……搞快点。” “……” 槐诗愉快地挑起眉头,冲着那两只侵蚀种吹了声口哨:“我尽量。” . 灰色的海潮仿佛要将城市淹没了。 无穷尽的数量纵然是巨兽也无能为力,此刻随着一层层冰冷的水幕升起,整个城市被笼罩在防御之中。 可天穹之上,同样是无穷尽的灰色潮流。 那是飞鸟,成群结队,好像白蚁在掠食一样,自破碎云层不断飞出的灾厄之潮。 背生双翼的大蛇已经和不死鸟纠缠在一处,哪怕是在灰潮之中也足以列入最前的诡异巨兽不断地在空间中穿梭、闪烁着跳出。 毒云从它的身上散出来,笼罩了大半的天空,洒下深渊的猛毒。 重围之中,金属之城上方有九头蛇的虚影缓缓升起,九颗头颅嘶鸣着,庞大的身体中散出惊人的源质波动。 紧接着,钢铁的暴雨从天而降。 那一道道纤细而锋芒的寒光所过之处,竟然连大蛇足以硬撼日轮的坚固身躯也被刺出了一个个贯穿的创口。 锋锐的金属在源质地灌溉之下无数诡异的符文浮现,令钢铁收束为长矛一样的钉,四棱开锋,像是食人鱼一样地集结成群,穿梭在战场之上。 “归烬之钉?“ 城头眺望的狐狸放下望远镜,目瞪口呆:这千万道金属寒光,尽数是数不清的边境遗物所形成,锋锐的利刃带着无坚不摧的祝福和血魂双杀的诅咒。 来自深层地狱的奇迹与此再现。 在目前公布出的四千一百道配方之中名列在诅咒刃物第十一名的凶戾武器归烬之钉。 此刻自海德拉手中炼成的,何止成千上万。 哪怕难以比拟本体的神威,只是作为寻常规格的量产型,此刻也依旧展露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效果。 “不愧是加兰德翁的高足!”狐狸自内心地感叹。 除了自炉中锻造奇迹圣痕和魔药之外,炼金术师们最擅长的,便是此刻这种深渊灾厄的再现。 目前仅仅是公布出来任由所有炼金术师们付费购买的,就已经有四千多种边境遗物的配方。 好像拓印,以原型为本,进行量产型复刻,哪怕只能够保存短暂的期限也依旧是再造奇迹一般的伟业。 只不过一次性炼成数万把归烬之钉,哪怕是再怎么强大的天才也会被恐怖的消耗榨干源质吧? 如果不是此时的巨兽之躯,葛鲁鲁恐怕在第三把的时候就已经被彻底的抽干烧光了。 数万把归烬之钉在战场之上呼啸而过,金属飓风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干脆利落地搅碎,变成了漫天的灰烬。 同时针对**和源质的双重攻伐和灭杀,被它们所造成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哪怕是不死也会在血液和源质的不断流失中化作灰烬。 万物归烬。 如同世界被燃尽了那样的。 钢铁的风暴如犁横扫,于是灰潮便被残忍地翻动了起来,无数灰烬飘飞而出,自熔岩的飓风中升腾而起,化作一点点舞动的火光。 不断有崩裂的声音自风暴之中响起,回荡在战场之上。当最后一柄归烬之钉在空中碎裂为铁锈之后,城市的百里之内已经再无任何侵蚀种的存在,只剩下余烬的灰缓缓飞扬。 狐狸兴奋地鼓掌:“安可,安可,安可,再来一次!” “来个屁啊。” 萎靡的海拉德吐了一口绿色的吐沫,整个蛇已经缩小了一大圈:“我快要顶不住了。” “已经没关系了!” 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从公共频道之中响起,带着洪亮地笑声:“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我来了!” 千万道炮击的雷光自灰潮的深处迸射而出,纵横交错,瞬间将漆黑的海洋撕开了一道庞大的裂口。 大地轰鸣。 如山的巨兽驰骋在战场之上,不断地践踏着脚下的灰潮,可嘴里还叼着半扇没吃完的肋排,简直好像是早上出门赶时间的女高中生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女高中生的体型和形象未免有些太过可怕。 胡乱地着刀斧铁锤,槐诗自血雨之中驰骋而出,度再次加快,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圣歌,尖锐的电流声从七彩光轮之上浮现,令圣歌都变得朋克了起来。 而在闪电的辅助之下,槐诗向前狂奔,手里的斧头和锤子奋力抡起,朝着天空之中的大蛇脱手而出。 伴随着破空的巨响,斧头和锤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度,燃烧的钢铁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歪了。 准头简直歪到了尼加拉瓜海沟里去。 尴尬的沉默里,槐诗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没打着……” 那你喊个屁啊! 一瞬间,所有巨兽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在动荡地灰潮中俯身,狂热的电光笼罩在了他的身上,身披雷霆之衣。 他摆出了冲刺的架势,昂起头,狗头之上展露出令人‘放心’的憨厚笑容。 “我是闪电侠!!!” 狐狸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惊恐起来,可来不及阻止。 下一瞬,山寨闪电侠迈动四足,在四重禹步的加之下,脱缰的野狗在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巨响中掀起飓风,向着金属城市狂奔而来。 完了。 狐狸抬起手,拍在自己的脸上,心里冰凉一片。 它终于要拆家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惊变与奇迹 想象一下,有一天你的模型旁边来了一只哈士奇。 每一天,它都用一种今天没活动够的危险眼神端详着你的作品,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对你的模型甩着哈喇子。 跃跃欲试。 从此日复一日,你徘徊在心力交瘁的边缘。 偏偏你还打不过它。 直到有一天,你看到它邪魅一笑,裂开嘴,朝着你的模型撒着欢奔跑了过去——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恐惧和惊慌,而是一种’啊,这一天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就好像死刑犯看到一直在拉肚子的刽子手终于回到了刑场上。 如释重负。 搞快点,给我一个痛快! 现在,痛快来了。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千里熔岩地狱也在这剧烈的震荡中掀起波澜。 槐诗已然狂奔而至,带着电光,甩着舌头,巨大的眼瞳炯炯有神地盯着天上的大蛇,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前方的颤抖的钢铁城市。 如山的巨影已经将颤颤巍巍的泰坦帝国笼罩。 在城头上,狐狸只来得及最后一声惊恐尖叫:“槐诗不要呀!!!” 下一瞬,轰鸣就已经从正前方爆。 那是雷霆撕裂空气的爆响。 稀薄的空气饱受蹂躏,猛然向内侧挤压,碰撞在一处,再紧接着又哀鸣着退向了两侧,如是反复招荡。 像高摄像头下面用来做枪支测试的凝胶那样。 大地之上,已经出现了四个均匀而深邃的凹陷,庞大的力量笔直地汇聚成一束,直通向数公里之下的大地,然后才轰然炸裂。 最终成功地引了一场混乱的地震,给城市之下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地质环境增添了一笔新的伤痕。 因为那一只山寨的巨型闪电侠已经四肢用力,腾空而起。 向着天空。 笔直地飞出。 只有兴奋的声音回荡在哀鸣的风里: “i————f1y!!!” 简直是奇迹一样。 不折不扣的山峦级怪物摆脱了大地的束缚,如此任性的腾飞在风中,咧嘴甩着自己舌头,向着更上方飞出…… 在更高处,纠缠在战斗中的不死鸟吓得眼睛都直了,顾不上防御,不要命地拍打着翅膀,拉升着自己的高度。 沉浸在斗争之中的大蛇浑然不觉背后袭来的危机,依旧全神贯注地对不死鸟起袭击。 直到终于听见背后扰动的虚空里传来的兴奋咆哮。 错愕回头。 便看到一个黑影在八只巨眼之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最后,那一张硕大的狗嘴充满了它的视界。 喵喵喵? 仿佛有几十万个问号同时从深渊中升起,种满了大地。 下一瞬间,巨蛇就被上升趋势难以维持的贝希摩斯抓住了尾巴尖,奋力,握紧,随着它自身庞大的质量一起,向着下方陨落而出。 仓促之间,它只来得及出一声凄厉到宛如无数人在哭叫的尖锐嘶鸣。 再然后,便随着槐诗一起,重归大地的怀抱。 “全体成员——” 侥幸躲过一劫的狐狸抬起头,等看到那个从空中迅坠落下来的影子时,脸都绿了,扯起嗓子尖叫: “——抗震准备!!! 话音未落,远方的大地好像喜迎鞭炮的粪坑、惨遭胖子荼毒的跳水泳池、售了新版本之后的网游服务器一样…… 炸了! 无数盖格计数器嘀嘀作响。 所有的观测手段都显示在爆炸的正中心,爆炸生的那一瞬间,简直有相当于上千吨当量的核子裂变的现象爆。 核弹。 现在狐狸的脸已经像是几百年前某个美洲漫画中的巨人角色一样了,绿得透彻,来不及说什么,恐怖的震荡就随着飓风一同席卷而来。 整个大地瞬间变成了冷酷暴虐的海洋,掀起了层层涟漪。 岩层在抖动,像地毯一般,折腾着上面这一颗硬币大小的金属造物。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在某一个瞬间腾空而起,紧接着,又在无数液压阀门的哀鸣里重重落地,一压到低。 光是为了维护足以支撑整个城市的柔性抗震层,巨鹳吱儿一声尖叫,瞪大眼睛,七窍渗出了血丝。 那庞大的压力就好像整个城市都砸在了他的身上一样。 等狐狸终于灰头土脸地从城墙后面爬起来的时候,探出头望向城外,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嬲……” 自城南一百公里之外,槐诗落地的地方,已经凭空地隆起了三座石山,而升腾的烟雾和熔岩之中,地形已经被永久的改变了。 揉皱了的毛毯,不复往日的凭证。 就在爆炸的正中心,庞大的灰潮已经消失无踪。一片死伤狼藉里,显露出数个裂谷交错形成的深邃坑洞。 坑洞的最深处,从腰椎正中间断裂巨蛇已经难以出原本酷似哭喊的鸣叫了,此刻它全身已经不知道变成了多少段,有气无力地出一阵嘤嘤嘤的哀鸣。 “能够接下本座这一招’一气动山河’,你倒也不差!” 脑震荡的槐诗从坑里爬起来,晃了晃脑袋,浑然无事地将它提起来,照着肚子又是一拳。 再多碎了一段。 巨蛇吃痛,嘤嘤的哀鸣戛然而止,酷似哭喊的尖叫再次响起,如此凄厉。 浓郁的毒云从伤口中喷薄而出,笼罩深坑,可怕的腐蚀性就连槐诗都感觉到一阵刺痛,眼耳口鼻之间火辣辣的。 更可怕的是它感觉到了一阵无力和虚脱。 它中毒了! 竟然有毒素对如今的自己还能起到作用! “卑鄙,你竟然下毒了!” 槐诗剧烈地喘息着,反而吸入了更多的毒气。 它感觉到中毒的症状越来越深,实在无可奈何,只能以毒攻毒……提起了巨蛇,张大嘴,猛然嗷呜一口,狂啃。 嘎嘣一声。 巨蛇剧烈的痉挛,最后惨叫了一声,再无声息。 死得透透的。 紧接着,槐诗的金属吐息横扫,搅散了毒云,哪怕呼吸不到什么空气依旧感觉到一阵清新。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渐渐失去温度的蛇尸,顿时感觉到一阵紧迫感。 得赶快写,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 原汤化原食。 得趁热。 完全忘掉了这一具尸体蕴藏着不知道多少深渊沉淀和猛毒,就跟嗑蓝瓶一样,稀里哗啦地一顿狂撸。 感觉终于饱了。 他娴熟地吐掉了嘴里的骨头,打了个饱嗝,才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又大了一圈。 想到自己还十七岁,正是长身板的时候,偶尔育一下也很正常,他就完全没把这一档子事儿往心里去了。 紧接着,他就听见身后迸的巨响…… 就在金属城市之内,数十个避难所内骤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一个个巨大的洞口骤然从虚空之中浮现,无穷尽的深渊沉淀席卷而出,形成海潮。 紧接着,一条如同蠕虫一般的古怪侵蚀种就从里面缓缓探出头来,长满了利齿的吸盘大口向人群里一扑,便好像绞肉机开张了一样,瞬间迸射出无数血浆。 仓促之间的恐怖变化谁都没有想到。 那一只在空间迅穿梭的蠕虫不断地开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裂口,源源不断地灰潮涌入城市里。 它奇长的身体在身体之内疯狂穿行,真得像是寄生虫那样。身体胡乱地搅动着,令城市核心之中庞大的反应炉轰然爆裂。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 那是深度平衡仪爆裂的声音。 一瞬间,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极其难看,金牛座甚至来不及打招呼,便迅地腾空而起,冲向了滚烟滚滚的城市之中。 可已经来不及。 来自地狱的引力已经自城市的正中央迸,深度疯狂下降,无数沉淀飞扬而起,笼罩了所有幸存的族群。 恐怖的畸变和侵蚀在此降临。 再然后…… 所有还有余暇去关注城内状况的探索者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确实,来自地狱的侵蚀和畸变在城内扩散,却并未曾像是预料中爆炸那样瞬间覆盖了全部,反而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了一样。 哪怕存在着渗透,可依旧被封锁在局部,病灶无从转移。 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无数惊恐的灵魂,冥冥之中将他们串联在了同一处,求生的本能和意志在此迸,凝结成实质。 简直是个奇迹。 在一丝一缕稀薄到近乎难以窥见的雾气笼罩之下,绝大多数的深渊侵蚀被隔绝在外。哪怕这一层保护如此的微薄与渺小,但依旧是区别有和无的存在。 奇迹一般地在深渊海潮之下,阻挡了侵蚀扩散。 整整六秒钟。 奇迹一般的六秒钟! 而等喘过气而来的海德拉猛然从核心中钻出来时,九张大口已经疯狂地张开,出咆哮:“荒御前!!!” 巨大的水母从战场上归来,无数触须卷动,拨弄着空气,形成了狂暴的雨水,瞬间笼罩在整个城市之上。 宛如七海决堤那样的洪流将一切深渊沉淀尽数溶解,化作了黑色的潮水。 而在海德拉狂暴的吞吸之下,尽数没入了九头蛇的大口之中。 涓滴不剩。 吞下了这无以计数的深渊沉淀之后,海德拉奋力卷动着膨胀的身体,和那一只古怪的蠕虫纠缠在同一处,九张大口撕咬着它的血肉。 在他金属牙齿之上,来自炼金术中的奇迹一同楔入了蠕虫的身体,带来瞬间的僵硬。 拔河那样,被海德拉奋力地从其中扯出,甩起,飞向空中。 无需多言。 金牛座所化的雷霆风暴瞬间将它吞没,而随着大半的雷云消散之后,蠕虫已经消失无踪,只有焦臭的味道和漫天的飞灰从空中落下。 此刻的金牛座已经小了好几圈,像电弧一样纤细,再难以维持自己的存在,话都来不及多说就投入了残存的反应炉中去了。 奄奄一息。 蠕虫灰飞烟灭之后,虚空的裂口也纷纷合拢,消失不见。 虽然城内还有所混乱,但源头已经被遏制住了,恢复稳定是迟早的事情。 终于从灭亡的悬崖边上后退了一步。 只是海德拉却愣在原地。 它僵硬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缓缓变色的身体,像腐烂一样,迅黑,不断生长出一节节古怪的触手和节肢。 它被侵蚀了。 “还来得及吗?”狐狸问。 海德拉艰难地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笑:“不行了,我恐怕……抱歉……” “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无需多言。” 狐狸垂下眼眸:“再见。” “嗯。” 趁着自己还存有理智,海德拉艰难地从城内游曳而出,来到了槐诗的面前,已经长出触须和肉瘤的头颅抬起,微笑一样地咧了一下嘴。 “麻烦你啦。” “这不是分内的事情吗?” 槐诗沉默了片刻,手中,愤怒之斧迅浮现。眼看着刀斧缓缓抬起,纵然早有觉悟,但海德拉依旧忍不住有些慌乱:“喂,你小心点……” “别担心。” 槐诗安慰他:“这事儿我常干,利索的很。” 葛鲁鲁被逗笑了:“瞎扯,哪里有人成天砍队友的头啊?” 话音未落,斧刃的凄啸迸,空气中数十道交错的寒光迸射,一闪而逝。巨蛇僵硬在了原地,嘴唇微微开阖,好像无声赞叹一样。 干得漂亮。 它缓缓地闭上了眼瞳,了无牵挂的化作飞灰。 这就是末世来临之后,第一个退场的探索者。 第三百六十九章 倒计时 第二个死掉的钻石豹。 虽然经常和青鸟那个家伙拌嘴,但实际上他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结伴而行,为了救青鸟,那个家伙奋不顾身的一打五,将青鸟带回来之后就已经奄奄一息了,没能挺住多久。 最后,槐诗又回来了一趟。 这是他任务的一部分,在所有人之中只有他的深渊抗性最高,根据计算,哪怕所有人都变成侵蚀种他也能够活的好好的。 况且手艺还不错。 也只有他能干这种活儿。 第三个死掉的是一个平时话很少的家伙,那一只巨大的蝙蝠扑在中央引擎组上面,硬生生地挡住了第二波袭击,被救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快烧化了。 再然后,槐诗终于能够和这种令人不适的任务道别了。 战争虽然已经没有结束,但状况已然尽在掌握之中。 九个小时之后。 “边境卫星终于侦测到了灰潮的边缘了。” 浑身被粘稠血污沾满的狐狸在频道里发出声音:“所有人都准备一下,跟这一场该死的战争说拜拜吧。” 哪怕外面的灰潮已经数度攻破了城市的防线,巨兽们人人带伤,状况前所未有的危及,狐狸的语气却依旧平静。 消息颇为振奋人心。 当无穷尽的灰潮终于窥见了边际之后,原本仿佛要战斗到末日终结的疲惫便不翼而飞了,纵然状况糟糕,但敌人起码是杀得完的,只要再努努力。 实际上,根本用不着他们再继续努力了。 当中央调控室判定灰潮的绝大部分都已经进入了有效杀伤距离,而且这一场战争已经将所有敌人都吸引过来的时候,战争就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 如今,只不过是在倒计时而已。 纯粹论及破坏力,进入了大后期阶段的进化族群不逊色于任何巨兽,甚至在现境千年的学识灌溉之下已经远远超出。 早在一百年前,人类所储备的核武器就足够将整个现境的全部翻一遍了,一百年过去了,虽然时代变化的好像改天换地一样,可令人悲伤的是,人类依旧死性不改。 伴随着数个飞行编队从升起的跑道上腾空而起,突破了侵蚀种鸟群的阻拦,飞向了远方之后,所有人心里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乏善可陈。 无非就是继续防守,然后等待而已。 等待那十七个足以覆盖千万里灰潮的重质量发生器就位。 伴随着中央调控室内的倒计时,三个小时的时间一闪而逝。 狐狸将自己丢进了椅子上,叼着自制的烤烟烟管,狠狠地吸了一口,难掩疲惫。 “你们知道我现在最庆幸什么吗?” 他环顾左右,在最后半分钟的倒计时里端详着自己的同僚们:“幸亏他妈的这个世界漏气了!” 一片嘿笑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专注地凝望着倒计时,好像欢度新年那样地满怀着期待,齐声念诵。 “十!九!八……” 在轰鸣声里,金属之城再度一震,缓冲层瞬间爆破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数千只宛如螺栓一样庞大的钢柱向下夯出,粗暴地将整个城市和地下工事中早就浇筑完毕的钢混结构连接在一起。 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这一片稳定的地层中那样。 “七!六!五……” “所有人!” 天空之中,不死鸟猛然振翅,再度催发横扫百里的恐怖焰光,瞬间清空了城市周边所有的灰潮,紧接着便向下俯冲,在公共频道里咆哮:“冲击预防准备!” 无需多言,早在倒计时开始之前,所有的巨兽就有一个算一个的跑到槐诗的后背上,任由一层层悲伤之索把自己扎得跟粽子一样,一个个泪流满面,但愣是不下来,挣扎都不挣扎一下,而且还一个劲儿的吩咐:“多捆两圈啊,老铁,再来一点……” “你都哭成这样了还要?” “我感情丰富怎么了!” “行行行。” 槐诗从善如流,生怕它不满意,还搓了一个口球塞进了它嘴里,看着它满脸激动的样子,应该是很开心吧。 再然后,槐诗就在自己刚刚砸出来的坑洞里趴下来了。 还努力往下钻了一点,两只前爪飞快地掏土,跟挖掘机似的,瞬间刨出了一个足够把自己半截埋下去的坑,钻进去躺好了,打死不动了。 至于那些兴奋地扑向金属城市的灰潮,根本懒得理。 而倒计时,终于走向了终点。 “三!” “二!” “一!” 伴随着大地陡然一震,世界静寂。 就好像极遥远的地方有人开了一瓶香槟,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塞子,发出了波儿的那么一声。 紧接着,令人颤栗的危机感就从每一个巨兽的意识之中泛起。 死死地钻进泥土里,却听见了大地的哀鸣。 地壳在震动,在怒吼,在咆哮,在分崩离析……恐怖的高热随着前所未有的地质运动自地幔中喷涌而出,瞬息间整个世界都被残存的熔岩所照亮,一片血红。 血红的火焰在流淌,向着远方。 好像被无形的小手拉扯着那样。 最开始是微风,难以察觉,紧接着就变成了狂风呼啸,向着远方奔涌而去。最后残存的稀薄空气被无情地掠走了。 连带着大地之上无数尖叫嘶鸣的灰潮。 世界在剧烈的动荡着。 天和地之间的一切都被人丢进了小盒子里,然后再放进洗衣机的滚筒之中,疯狂旋转,摇晃。 万物动荡。 哪怕是隔着一层层的山峦,槐诗身旁的巨兽也惊恐地尖叫起来:“你倒是站好啊,不要往那边靠,挤死我了……” “不是我!” 槐诗惊恐地将脑袋埋进泥土里:“是有什么东西在把我向那边吸……” 这世间的所有都在向着四面八方飘逸。 大地在那么一瞬间猛然绷紧了,好像一张被扯住的毯子,紧接着在无数土石崩裂的哀鸣之中分崩离析。 倘若从天空中俯瞰的话,定然能够看到这一片无垠大地寸寸龟裂,被熔岩所覆盖的惨烈景象吧? 倘若这里被设置为星球的话,那么此刻星球一定干脆利落的爆裂了。 在那十七个小小黑点的环绕之下。 随着重质量发生器的启动,十七个引力极点瞬间在庞大能量的灌溉之下成型,哪怕是在物理学之上也属于禁忌的定律在此启动。 与其说是定律,倒不如说……是一个恶性bug。 在查拉图斯特拉的大秘仪之中,无数定律之间难以涵盖和消解,只能够强行封锁和拒绝启用的分支可能性。 就好像摩天大楼也会有一些小小的瑕疵那样,在某些情况下,物理学中的纷繁定律碰撞在一处的时候,将会产生一些哪怕是创造主都未曾想象到的状况。 而在这诸多状况之中,倘若前置条件符合的话,那么就将会导致一个无限小、质量无限大、引力无限大且就连时空都能够扭曲的渺小奇点诞生。 换而言之,就是黑洞。 如今,十七个只存在于科普文学中的天体瞬间诞生在了这一片大地之上,展露自身暴虐的威仪。 只是短短的几个弹指,便狂暴地将十分之一的世界掏空,从正中,倘若向下俯瞰的话便能够透过厚重的底层看到最下方的虚空的渊面。 此时此刻,这个天圆地方的世界正在饱受蹂躏。 连带着所有的侵蚀种一起。 在重质量发生器启动的瞬间,就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侵蚀种被卷入了其中,碾压成粉碎,消失不见。 而剩下的侵蚀种则在哀鸣着逃窜。 最终在恐怖的引力拉扯之下没入了那一片永恒的漆黑了。 三秒钟。 当这堪比毁灭本身的三秒钟度过之后,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末世化的世界在它的蹂躏之下彻底迎来了真正的末世。 而值得庆幸的是,死去的世界无从再杀死另一次。 破罐子破摔,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 饶是如此,整个金属城市也连带着下面沉重的地下工事一同被拔出了地面足足几十米。 倘若不是自身的质量太过庞大的话,恐怕如今已经被扯上天空了。 万一倒霉一点落入引力场中,瞬间就会被扯成粉碎。 防都没得防。 无从防守。 这边是查拉图斯特拉最恐怖的地方,哪怕是无穷尽的地狱深度中有无数恐怖的存在,只要三大秘仪还在一天,那些超乎想象的恐怖就绝对不会愿意进入现境。 创造主的价值在于建设和保护,可更多的时候,他们所带来的力量一旦应用于杀戮,是什么升华者都比不上的。 哪怕是曾经最有望接近天地的将军阁下,全力一拳下去简直堪比核爆。但核爆这玩意儿在现境很稀罕么?稍微找一个车库,再偷点铀矿过来,最后配上一个不怕死的普通教授过来都能够实现。 虽然效果没法比,也不算轻松……但这种能够量产且增产的玩意儿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听调不听宣的神经病好使了? 权天使战斗机再怎么厉害,为了培养一个权天使所花的资源都够买一个战斗机编队了。毕竟每一个高等级的升华者的背后所代表的都是一座甚至好几座塞满了的金库被烧掉的样子。 实在不具备什么性价比。 只可惜如今这样的阵势恐怕也是永恒泰坦帝国的最后一次了。 这里毕竟不是现境,离开了城市之后,一切定律都会失效。而维持重质量发生器工作的炼金术只有海德拉能够做出来。 不是需要重建的城市,也不是数十万的牺牲者和其他死去的巨兽,也不是更加恶劣的环境。 这才是他们这一次最惨重的损失。 第三百七十章 万幸的是,如今的永恒泰坦帝国就是这一片世界仅存的所有活物,就连敌人都已经不复存在。 这或许是那位创造主的怜悯。 那些由畸变种而形成的大群之主最好搞定,无非是强大了一点的野兽而已,没有安排什么毁灭因素的下属与亲军过来已经相当于easy难度了。要是遇到个性格再恶劣一点的创造主,出现存世余孽那种bug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残存下来的侵蚀种已经逃向四面八方,相比过不了多久就会在荒芜和真空之中迎来死亡吧? 大敌已去。 而槐诗无意之间回头的时候,却看到笼罩在城市之上的隐约雾气也在迅速地消失。 在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怎么都看不清楚,一瞬间它就随着雾气一同消失了。 只一双眸子冲着他看过来,隐隐地向着他挥了挥手。 雾气消散了,和幻觉一起。 槐诗在原地愣了半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个眼神特别熟悉。 “别愣着了。” 不死鸟从他的身旁经过:“所有人,开会。” . . “救援状况怎么样了?“ “正在抓紧时间进行抢修和急救。” “受损评估呢?” “还在起草中,但保守估计,起码三分之一的工厂和设备都需要大型维修和回炉重造了。” “听上去不错,至少还在接受范围内。”不死鸟点头,“那么接下来的状况呢?” “很糟。” 狐狸叹息:“确切的说,简直糟透了,海德拉那个家伙不应该那么冲动的……” 倘若势利一点来说的话,他宁愿用三倍的损失去换海德拉的损失,但那个时候完全已经是倾覆之间,倘若海德拉袖手旁观的话,大家是否还能坐在这里聊天都仍未可知呢。 哪怕后果惨痛,但依旧是不得不承受的痛苦。 倘若想要生存下去的话,有时候就不得不付出一些牺牲,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好,只要能够多苟延残喘一秒钟都顾不上其他。 “不是还有炼金术师顶上去么?” “虽然这么说会让人伤心,但……两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狐狸沉吟片刻之后,直白地说道:“两边相差的体量,就好像是城里最壮的狗头人和槐诗之间的差距一样。 以他们的能力,光是全盘接手海德拉留下来的炼金矩阵就已经够呛了,想要他们更进一步的参与开发和生产兼职就是做梦。” 不死鸟沉默了许久,神情失望起来,但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城市内的深度控制仪和沉淀排放矩阵还能够继续运行,否则没有了海德拉,整个城市迟早集体深渊化。 到时候永恒泰坦帝国的前面恐怕就要再加上地狱这两字儿了。 “还有更糟糕的消息吗?” “坏消息?”狐狸将厚厚一本报告拍在桌子上,“我这里一大把,你想听哪个?” 不死鸟耸肩:“先说最遭的那个。” “我们都还活着。” “第二糟的呢?” “我们都会死。”狐狸环顾着所有人,平静地说:“只不过有些人会死在大家前面而已。” 没有人在说话。 沉默中,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胜利带来的欣喜已经消失无踪。 这不是一场一锤定音的战斗,而是看不见尽头的苦行,不存在战胜boss就自动进入happyend的说法。 他们只能结伴向前。 用安全绳互相捆起来,去攀爬一座永无止境的雪山,靠着自己稀薄的体温去和严酷的世界斗争。 但哪怕是再如何互相扶持,都会有人先倒下。 每倒下一个,他们向前的效率就会慢一分,直到第一粒滚落的雪花掀起无法挽回的崩塌,局势彻底崩溃。 死亡像雪崩一样,将一切人覆盖。 在灭亡到来之前,他们都没有喘息的余裕。 “打起精神!” 不死鸟的低沉声音驱散了沮丧不安的氛围,威严的眼睛扫视着四周:“要认输的话,就立刻退场回家里躺沙发上去,是男人,不,倘若真得对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点责任心的话,就给我把这种听到寒暑假取消的小孩儿脸收起来!” 所有人神情一震,下意识地昂首挺胸。 不死鸟环顾着他们,满意地颔首:“这才像样一些……又不是让你白天拼命工作去还房贷,晚上和老婆签了离婚协议之后回家再辅导小孩儿写作业,充其量不过是一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巨兽之间有哄笑的声音响起。 看来,这时候也只有这种冷酷无情的成人笑话可以温暖人心了。 倘若这么看的话,末世倒是比现境要温柔一些。 至少每天睁开眼睛不用操心月供贷款。 “都清醒了?” 不死鸟收回视线:“都清醒了的话,就给我滚去干活儿,没时间给你们磨洋工了,听见了么?都去上工!” 在他的不耐烦地叱令之下,巨兽们一哄而散。 寂静里,狐狸站在原地,歪头看着他:“为什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再说下去大家就都不用干了,干脆退场分分行礼回家算了。” “未有远虑,必有近忧。”狐狸叹息:“我只是想要让大家清楚情况的严峻程度而已。” “考虑成败和如何成败是我们俩的事情。” 不死鸟平静地回答:“带人行军不是带人做研究。这么说有些残酷,但冲上战场的士兵是没必要去操心一个月后的补给和有没有友军炮火支援这种事情的,只要闷头向上冲,冲就完事儿了。” “……” 狐狸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怀揣着希望死掉也未必是件坏事。” “是好是坏,我不清楚,但这里没人怕死。” 不死鸟告诉他:“他们不怕,我也不怕,所以你也不应当怕。” 狐狸苦笑:“但可能的话,谁不想好好的活着呢?” “是啊。” 不死鸟低声说:“正因为如此,牺牲才会有意义,不是吗?” 它不再说话,腾空而起,飞向了远方。 . . 从那一场战斗结束之后,紧锣密鼓的生产依旧再继续着。 虽然外界已经没有了空气,可撑起隔离罩之后的泰坦帝国依旧想着办法进行了氧气合成,并且在众多学者的商讨和主持之后,再一次地开始了族群进化。 忽略了体能方面的提升之后,重点落在了抗性和耐性增强,减小了摄入消耗之后,增强了对大量负面状态的耐受性。 一旦迈入正规,整个泰坦帝国的技术能力就开始飞快的提升,没有了现境那些法规的阻碍之后,再怎么不人道的实验和改造也顺利的好像水到渠成,成果斐然。 不论是提取来自巨兽的基因进行改造也好,还是对于自身机械化的加速,先后经历了三次蜕变和集体化手术改造之后,如今的居民们光看外表已经很难区分出原本的族类了。 不止是外貌,体内的器官和生存方式都渐渐趋同。 好像整合为一体那样,过程顺利地不可思议。 而就在最后一次进化完成的时候,所有人都观测到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稀薄雾气——相较槐诗上一次所看到的毫无疑问浓密了许多,就好像渐渐地发展壮大那样,隐隐有着源质波动,可是却很难窥见源质流动的痕迹和源质对物质的干涉。 当那一层雾气形成的瞬间,学者们陷入了错愕,而槐诗也感受到来自体内的律动——那是数十万蜥蜴人沉睡的魂灵,在响应着雾气中的召唤。 槐诗犹豫了一下,不再束缚它们。很快便有一缕缕白色的气息从他的鳞片之下升腾而起,随着轻柔的圣歌一同融入了雾气中去,令雾气变得越发浓密。 不知道应该说如释重负才好,还是怅然若失才好。几十万蜥蜴人魂灵的离去让槐诗的意识瞬间轻松灵动了许多,再没有负重前行的笨拙感。但习惯了往日的载荷之后,如今的槐诗竟然感觉有点不太适应。 轻快过头了。 蜥蜴人们并没有将槐诗最爱的rgb大光环带走,反而慷慨地赠与了他所有自己残留的源质和信仰,甚至没有带走自身的记忆,只是将自身最本质的意识火花融入了那一片雾气之中。 紧接着,雾气就好像吃了大补药一样,迅速地凝视了起来,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片幻觉一样的泉水,一闪而逝。 那感觉分外地熟悉,令槐诗愣了许久,不可置信:“白银之海?” 那确实是白银之海曾经给槐诗遗留下的印象没有错,现境所有智慧和奥秘的流出之处,包藏着一切奇迹和魂灵的奇迹之海。 只不过这一片泉光相较槐诗曾经目睹的壮观景象而言,着实有些寒酸和渺小,但两者的本质毫无疑问都是相同的。 不止是槐诗,所有人都能分辨的出来,很快,城市内的族群里,便有数十个普通成员的眼中亮起源质的光芒,瞬间迎来了蜕变。 升华者出现了? 学者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不少地方和升华者有所不同,甚至灵魂都是制式一样的白板,但那确实是升华者所独有的灵魂结构没有错了。 它们被赋予了灵魂。 巨大的惊喜令所有人都感受到心神振奋,虽然这一份力量相较如今的巨兽们而言还太过渺小,但不论如何,都是一份难能可贵的进步。 就好像俄联的宇航员加加林在月球上踏出的第一步那样。 具有着重要的意义。 姑且不提升华者的存在,当白银之海出现的瞬间,架设在城市内部的种种定律就迅速地稳定了起来,好像被楔入了这一片空间中,再不像是往日那样需要繁琐的维护。就好像大型工场代替了学者们原本的小作坊一样,几乎可以视作一个小型的查拉图斯特拉秘仪。 这对永恒泰坦帝国的稳定性而言至关重要。 出现这样预料之外的好事,所有人度过末日的信心都充足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漫长寒冬之夜到来之前,最后的一线天光。 那一天起,温度便开始一天天的降低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凛冬 一个多月之后。 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鼻孔一阵难受,用力地吐了两口气,才感觉到鼻腔中的遗物飞了出去,好像炮弹一样砸在地上。 搀和着大量铁屑的冰块就这样碎了一地。 紧接着,一阵火辣辣的痛苦从鼻孔里泛起,相对装甲而言略显脆弱的鼻粘膜被冻伤了。 他努力地吐了两口火,僵硬的身体才终于稍微暖和了一点,活动的时候,冻结起来的鳞甲就发出尖锐的声音,大量的稀薄的冰霜落在了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槐诗扭动着脖子,感受到体内骨骼嘎嘣嘎嘣的声音,忍不住叹息。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在槐诗脚边,那个冻裂了的巨型温度计还保持着自己临终前的最后显示,令槐诗摇头。 又低了十度。 随着他活动身体,再度进食大量的铁矿,体内的温度便渐渐回升,融化了脚下那一层薄薄的冰霜。 烘炉一样的体温令大量冻结的水分化作热气扩散开来,令周围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狗头人顿时舒畅地呻吟了起来。 槐诗打了个哈欠,感觉到些许的困意还未曾消散。 随着温度的渐渐降低,哪怕是精力充沛如他,前些日子竟然也渐渐感觉到困了起来,实在熬不住了之后,小睡了一会儿。 我睡了多久? 六个小时。熔炼中心的负责人说:上工了,按照生产计划,我们还有大概一万四千吨的缺口,辛苦你啦。 小意思。 槐诗吧嗒了一下嘴,抬起头:把最大的那个熔炉撑起来吧,干脆咱们一次性搞定。 能行么? 大不了我干完之后再睡一会儿呗。 槐诗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真空里,也没有什么风声。如今所有人在户外只能通过无线电进行交流了。 巨兽们还好,可以源质沟通,但和普通人说话的时候就得注意一点,尤其是槐诗这种吨位的,源质都在骨髓里凝结成了上万吨结晶,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嗓门稍微一大就容易把普通人说成植物人。 神化生物对于常人而言就是这么恐怖的存在,哪怕是升华者,跟槐诗聊久了都会感觉到头疼,哪怕槐诗再怎么努力地压低自己的意识波澜。 在槐诗的命令之下,工程队紧锣密鼓地重启生产线和厂房,完成预热。 自从天气越来越寒冷之后,原本刚刚建好没几天的超巨型金属冶炼炉就因为浪费热量太多,性价比不足而被废弃了。也只有槐诗这种存在才能够多花一点力气省点功夫,一次到位。 趁着顶棚开启之前,槐诗先热了一下身,深呼吸,吐了几缕火苗,感觉到温度渐渐提升上去之后,才深深地洗了一口气。 恐怖的火光喷薄而出,转瞬间,将面前的熔炉烧作了赤红。 也只有初步的矿石冶炼能够使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只要温度上去怎么都好说。 可天气带来的劣势实在太过头了,这一次几乎把槐诗吐到口干才终于将这一炉子钢水给烧开了。 这么年轻的半大小伙子,竟然火力不够了。 槐诗陷入了深深地忧郁之中,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浪过头导致身体开始虚了? 不对啊,除了稍微有点风湿的迹象之外,自己完全没什么问题啊。 这该死的天气实在太烦了。 自从两个月之前,温度就开始一天天的降低,到现在几乎快要突破零下二百度大关了,而且还不见停的。 按照学者们的估计,恐怕不掉到零下二百七十度附近是不会停下的。 到时候就已经接近绝对零度了以目前的技术也就只能达到这个程度,不,应该说,热力学从一开始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持稳定性而划定了这一条界限而已。 哪怕是末世的热寂再怎么也夸张不到二百七十度之下去再往下的区域就算是对地狱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最起码,目前的深渊探索中除了部分生物的天赋和大群之主的威权之外,还没有什么地狱的环境能够达到绝对零度之下的。 对槐诗来说,用不着二百七十度,现在的温度他就已经开始想念自己的毛裤了。 话说回来,我的毛裤那事儿你们考虑的怎么样? 冶炼中心的负责人沉默许久,语气复杂:狐狸以为你在开玩笑我就没再提。 不过他那个时候的表情倒是很有趣,就是那种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请你告诉我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太现实。 怎么就不现实了! 槐诗瞪大眼睛:我给帝国做了这么多贡献,帝国咋就一条毛裤都不给我呢? 那也要能给得起啊大哥! 负责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不用说毛裤,给你织个裤衩就要耗尽我们目前所有的保温材料储存了。 槐诗沉默了许久,忽然严肃地说:你提醒了我,我没穿裤衩。 所以,能不能想办法给我整一个? 平角裤没办法的话,子弹裤也行。 总可以打个商量了吧? 好不容易等负责人隔着面罩把自己吐出来的老血收拾干净之后,喘了两口粗气,义正言辞地摆手拒绝:我觉得不行!不用你觉得,谁觉得都不行 啧,资本家果然都是无血无泪的。 槐诗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抬起手来抠了抠牙缝,然后利用自己的能力拔出了两根长达数百米的铁柱,拿在前面两只手里,感觉像是两根细长的铁签一样。 等一下,你想干嘛? 织毛裤啊。 槐诗后面两只手合拢,不断地搓一条粗壮的钢缆,卷在一起,好像毛线球一样捆成了巨大的一团。 两根铁签一样的柱子碰撞在一处,在真空中迸发出一阵刺眼的火花。 槐诗的手指头稍微活动了一下,找了找感觉,抬头问:你想学吗?我教你你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女朋友的样子,回头可以给自己织个毛衣。 不用了,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负责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是因为学不会织毛衣么? 真奇怪。 槐诗摇头啧啧了两声,就没再理他。 完全就没有想过这个钢缆毛裤究竟保不保暖,以及自己一条雪橇犬织毛裤有多丢人 如是苦中作乐的日子,在温度正式跌破二百的那一天结束了。 荒御前要撑不住了。 紧急会议,狐狸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作为如今他们唯一一个饮水来源,荒御前可以说一直以来负担了相当大的压力。毕竟没电没吃的还好,但没水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比起个人的使用,工业用水的缺口才是大头。槐诗这边的大型冶炼中心更是耗水大户,部分稀有合金的提炼和合成过程里都会产生大量有毒的废水,甚至连二次利用都做不到。 如今没有了荒御前的话,毫无疑问是一个噩耗。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这个温度,我出门都恨不得拔了自己的皮做棉袄了,更何况一只水母呢?狐狸面无表情地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稍后有空的话,大家跟她道个别吧。 等槐诗再见到荒御前的时候几乎已经认不出了。 在原本的印象之中,那一只庞大到足以覆盖城市的妖艳水母如今已经支离破碎,在温水池里艰难地抽搐着,依稀能够窥见其中小小的器官在缓缓地搏动,饱含痛楚。 哪怕在魔女之夜里不会真的死掉,但临死之前的痛苦绝对不会少半分。 甚至,可能还会更强。 毕竟巨兽的庞大体积就意味着更多的神经和更多的副脑,一份的痛苦甚至可以变成双份。 在用过药之后,她的状况终于好了一点。一个源质虚影从它的身上缓缓升起,似乎采用的是她原本的形象,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女人,身着西装,神情干练。 在看到狐狸和不死鸟之后,她缓缓颔首:不辱使命,我的朋友。 在这之前,她已经用尽自己最后的能力,在极度的严寒中铸造出了一座庞大的冰山,几乎堪比槐诗的体积。 以目前净化循环的水准,已经足够支撑到下一代工业净化器出现了。 否则的话,它的状况不会这样糟糕。 但这一行动,不死鸟和狐狸也同意一的。虽然对于她而言会有所痛苦,但在奄奄一息之前,还不如趁着还有精力的时候最大程度的挽回一些损失。 感谢你的恪尽职守。狐狸问: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么? 不必了,该做的研究已经做完了,我其实早该走了。 荒御前摇了摇头,源质缓缓消散。 祝你们好运。 在温水池之中,水母的身体骤然寸寸溃散,融化,消散了,到最后,从她的身体之中所浮现的是一个碧绿色的泉眼。 源源不断地水流从其中涌现。 这就是她所遗留下的最后馈赠,虽然不足以供应工业,但完全足够所有进化族群饮用的洁净水源。 短暂的沉默之后,狐狸凝视着水池,忍不住叹了口气。 接下来,我们需要执行迁移计划。 他回过头,肃声说道:根据之前的卫星绘制的地图,我们要去寻找另一片还存留着丰富地热的区域。按照计划,大家开始准备吧。 悲伤的氛围被瞬间驱散,所有人再度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之中。 大概在一个月之后,笼罩在厚重保温层里的金属城市随着数千座塔吊的拉扯之下,缓缓地落在了槐诗的后背之上。 与底座契合,严丝合缝。 而随着槐诗缓缓的起身,地动山摇的轰鸣里,在他后背上的钢铁城市纹丝不动,甚至不曾有过丝毫的摇晃。 这一次可就真得变成雪橇犬啦。 槐诗回头,四只手紧了一下固定在他身上的钢缆背带,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拽紧了悲伤之索。 在履带的支撑之下,庞大的冰山轰然一震,随着他一同向着冰冷的黑暗深处滑出。 他们无言地踏上了迁徙之路。 在原本城市的地方,只有一重重冰霜从地下工事的入口中浮现,寂静里再无任何的声息。 只有原本孤独高悬的卫星依旧闪烁着黯淡的光,映照着槐诗的背影。 他们渐行渐远。 . 发在作者说里好像有很多朋友都看不到,其实我每个月求票都很勤快的,最后一天了,还请大家将月票投给我~ 第三百七十二章 更好的方法 向南走了大概四十一万里。 穿过了荒芜的平原,走过了崩塌的大山,最后踏上了干涸的海床。 天地黑暗,除了槐诗的脚步和身后冰山运行的轰鸣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沉默中,槐诗脚步一滞,茫然地看向四周。 “怎么了?” 观测室中的狐狸问。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槐诗挠了挠后脑勺,火花飞迸:“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 狐狸沉默了许久,“我觉得是没人陪你说骚话,你耳朵闲得慌。” “我真得听见了!” “好好好我去叫骚话组来上班,可以吧?”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我给你多叫两个,总可以了吧?” “行。” 槐诗点头。 真香。 然后将回荡在耳边的呢喃抛到了脑后。 就是鼻子尖儿隐约疼了一下。 好像被什么小东西踹了一脚。 槐诗揉了揉鼻子,咧嘴继续扯着冰山驰骋在寒冷的真空中,消失在远方。 . 傅依放弃了沟通。 这货是狗吧? 一定是狗吧大家都是变成了狗,没想到只有你一个人是显了原形! 精神坚韧到世界末日都还能继续傻乐的程度,傅依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深感佩服。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变成了雾气。 最起码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 她发誓,她原来是打算真得听槐诗的话,准备退场的。只是在退场之前,鬼使神差地,脑子里忽然想起来:啊,我空间里好像还有一块老奶奶送给我神骸来着反正都要走了,不如干脆用了吧? 完全忽略掉原本帅气老奶奶的慎重提醒和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警告,傅依拿出了神骸,傅依点了上去,傅依就成功了。 比预想之中的还要快。 那一块神骸,与其说是什么骸骨,倒不如说是一缕封在琥珀之中的雾气。 稍微掰一下就开了。 紧接着,就顺理成章地和傅依融为了一体,将她早已经透明的小小身体彻底归于了无形。 最终,傅依就从天文会的观测之中彻底消失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退场了来着。 只不过,她却好像没有退到外面去,而是在失去了身体之后,自身的源质得到了某种奇妙的蜕变,就连灵体化的特征都消失了。 她退出了游戏,可是客户端却没有关闭,而是让她进入了旁观者的视角之中——再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喝水,甚至不需要空气。 每一个人的意识都好像闪耀的泡影一样,她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其中穿过,端详着他们每一个人灵魂中随着思考不断迸发的火花。 甚至,好像可以稍微修正一下那些火花跳跃的方向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有一只小手正在悄咪咪地干涉自己的思维,无形之中便将某些重要的事情忽略。 然后槐诗就要把她累死了。 这个王八蛋一次性地吞了几十万蜥蜴人的源质,从钢铁加鲁鲁进化成了槐诗牌骨灰盒。 就好像一口气剥了几十万的小龙虾一样,一次性将所有蜥蜴人的痛苦和绝望从槐诗的意识内核中剥离,让他不至于真得变成一条疯狗——傅依这辈子都没剥过这么多小龙虾,而且以后完全不想看到这种鬼东西了。 所以这王八蛋一次性扛两人份儿的天罚真得一点都不冤枉。 头铁总要付出代价。 紧接着消耗过度的傅依就睡着了,沉入几十万蜥蜴人的梦里,好像是鱼回到了海洋中一样。 感觉到一阵畅快。 好像这里才是她的领域,而现实不过是梦境之外另一个更加庞大的梦。 这还是什么生物么? 还是说,有些生物就是这个样子? 她有的时候会这样进行沉思,但更多的时候就是闲极无聊地游荡在一个个梦中,然后隔着光环去看槐诗犯蠢的样子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乏善可陈,从一个梦跳到另一个梦,最后来到了一片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城市里,陷入了再一次的忙碌之中。 本能一样地用源质的引线将一个又一个的意识串联而起,形成了庞大的网络,最后引导着源质流淌在这无形的网络之中,观赏着一个又一个古怪的轮廓不断地从这庞大繁复的网络中浮现,寻找着某种原理运行在其中。 莫名其妙的,意识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感悟。 和槐诗那种不学无术的家伙不一样,傅依毕竟还是好学生来着,连原型理论这种对学生们近乎绝缘的晦涩哲学也稍微看了那么一丁点。 至少有所了解。 称之为模因也好,称之为原型也罢,不论是否有自我意识的存在,这便是智慧生物在外界刺激之下,下意识地对现象做出的总结。 就好像所有的原始的壁画中都用红色去代表太阳,而死亡总是漆黑又恐怖那样。 这是无需用言语去传达的共感,一种人智与人知对世界某些方面进行反应的倾向,这样的能力存在于每一个生物的意识之中,最终,又随着网络而流入了傅依所在的这一片雾气里。 形成了只存在于理论和传说之中的潜意识之海。 傅依感觉自己从一只白鼬变成了海獭,长得都没什么变化就算了,她还要努力地去扩宽自己生存的环境,努力地这一片雾气之海稳定下来,让自己好能够舒服一些。 好在时间总是在加速,只要她有这么一个念头,就会自然而然地行动起来,免去了大量重复工作对她意志的消耗。 不止是这样,她还要努力地避免损失太多。 在巨兽退场之后,截留部分散逸的源质,融入自己跻身的这一片海洋里。相隔太远的话她就无能为力了。多出来的这一部分力量还能能够多做几个升华者出来。 完全变成了种地的老农。 盼着几亩庄稼赶快长大。 傅依的心里充满了绝望——早知道还不如赶快退场算了,这永无止境的加班真是够了。 难道自己哪里不小心把那位帅气老奶奶得罪了? 不至于吧? 她们聊天聊得还蛮开心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在辛劳之中度过了。 在傅依的努力之下,终于将整个地方建设的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模样。直到有一天,在外界日益严寒的天气之中,她听见了狐狸说出的话语。 “我们要离开这里。” 狐狸说:“去寻找地热带。” 傅依沉默地凝视着整个城市再度运行起来,强行振奋,载着白银之海一起,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除了狐狸自己之外,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这是谎言。 根本就没有什么地热带。 姑且不论这里是不是星球,有没有地核和地幔那种东西,就算是熔岩在这种酷寒的天气之下也早应该冷却了。 这个世界都已经死去了,还能够期望作为血脉的熔岩能够继续保持温热吗? 他们前面的只有一条漫漫长路而已。 没有终点。 她轻声叹息,却没有戳穿它的谎话。 至少,往日映射现实而导致一片冰冷的白银之海,如今升起了一丝丝的希望,只要还有希望,终究是好事。 但还是好烦啊! 傅依叹息了一声,用力地踹了一脚槐诗。 和往日一样,这货根本毫无反应 看他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傅依就来气,早知道就不修改他的记忆了,好歹让他担心一下,省得整天闲着没事儿浪来浪去把自己浪死。 她回到稀薄的白银之海中,再度沉沉睡去。 . 在金属城市的如今的穹顶中,狐狸见到了不死鸟。 后者正端详着舷窗外永无止境的黑暗,听到狐狸走进来,便回头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真相?” “什么真相?”狐狸神情平静,似是不解。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死鸟说:“你该不会就打算这么瞒着他们吧?” 狐狸瞥了它一眼,反问:“我这难道不是跟你学的么?总觉得干什么都是你有道理。” “但这完全是两码事,对吧?” 不死鸟认真地说:“如果说谎言是善意的话,骗人去死和骗人继续活着就完全不一样,前者终究还能够有所解脱,但后者却要饱受折磨有的时候,死比活着轻松多了。 你现在骗他们去追寻一个永无止境的希望,可总有一天梦和希望会破灭掉,当他们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地热带的时候,你打算用什么再继续引领他们向前?” 狐狸叹息一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毛发稀疏的头顶。 “难道还有更好的方法?” “我有。” 不死鸟断然地说:“但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行。” 狐狸点头。 三十分钟后,贝希摩斯的前行戛然而止,槐诗错愕回头:“啥玩意儿?” “开会。” 不死鸟说。 . . “首先,一个坏消息。” 在临时的紧急会议上,不死鸟说:“现在已经零下二百四十度了,我们恐怕赶不上地热带的自然消退了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会扑空。” “啥?”槐诗目瞪口呆:“那我不是白走了?” “失败的探索是为了更多成功的可能。”不死鸟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具有实行型的建议,不,应该说命令才对。” “作为如今所有探索者的直接领导者,如今在场所有天文会成员中的序列最前排的成员,我要求你们完全服从我的命令。” 它直白地告诉所有人:“接下来,我会点燃自己。” 就在所有人的震惊和错愕中,不死鸟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会成为新的太阳。” 这就它的解决办法。 第三百七十三章 薪火 “太扯了!” 这是槐诗的第一反应:老哥你在想啥? 可紧接着,他又觉得,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这未免也太惨烈了一点吧? 槐诗直截了当地问:“这跟把人当做柴火烧有什么分别?” “区别就在于,我们至少还有柴火可以烧。”不死鸟平静地回答:“不然就冻死。” “我反对。”槐诗直接了当地说,“还没到那个时候。” “你的反对有用么,槐诗?” 不死鸟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如今你已经被紧急征召了,我是你的直属上级,我命令,你执行,不要多说屁话。” 如今的他终于像是军人了,说话的时候平静又冷酷,不容任何人反驳。 眼神蛮横又粗暴。 槐诗没有再说话。 “有可行性么?”金牛座再问:“我们目前没有做过这一方面的技术储备。” “虽然有一点难题,但困难不大。” 脸色苍白的狐狸将报告发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每个人都有一份:“接下来,不死鸟会变成火种,开始焚烧——保守估计的话,如果平稳地最低限度释放热量,以我们如今的热力学设备,大概可以保证四千年的稳定燃烧。” 有人问,“四千年之后呢?” “四千年之后就换人。” 不死鸟说:“按照自身种类和属性来,我是第一个,青鸟第二个,第三个是……具体的名单在这里,如果有意见的话就在这里提出来。” 没有人说话。 大哥带头牺牲,你他妈排后面的人还敢叽霸多嘴,人都丢死了。 探索者里怕死的人不少,更何况又不是真得死。 “那就这么定了。” 不死鸟拍板:“接下来,槐诗辅助工程队进行矿物开掘,同时负责冶金中心的巨型框架制造——狐狸这边带队把技术问题解决掉,一个月之后我们开始。” “我走了之后,狐狸继续负责城市管理,原有职权不变,而我的职权交给槐诗,有意见么?没意见就散会。” “等一下。” 槐诗愕然地将狗头努力贴近了会议室的窗户:“咋就给我了?还有,为啥我在名单上排最后一个?” “排最后一个是因为你只有十七岁,可以的话,我尽可能的不想你死在他们前面。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的话,还可以告诉你另一个原因,因为你体量最大,能够烧得最久。” 不死鸟不紧不慢地解答:“领队交给你,是因为你能够把控局势,说难听点,再不济也能把不愿意进炉子的家伙塞进去……你满意了?” 槐诗无话可说。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不论槐诗情愿不情愿。 尽管中间过程中出了一点问题,但中央熔炉终究还是在两个月之后建成了,经过测算之后,比原本设计中的预计效果要差一点,但还在容忍范围之内。 “那么,大家,再见吧。” 投入寂静的熔炉之前,不死鸟最后环顾了所有人一眼:“能够和大家共事,着实令人畅快。” 他停顿了一下,诚恳地说道:“希望诸位能够继续努力,不要放弃。” 没有等待其他人的回答。 它缓缓地合拢了六翼,投入了炉心中的黑暗里。 随着一重重炉心闸门缓缓合拢,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温暖的风从熔炉之中缓缓吹出,一轮耀眼的日轮重新悬挂在城市内侧的天穹之上。 就好像太阳重新回归了这一片被遗弃的大地那样。 没有迎来干脆利落的死亡,在四千年的漫长痛苦焚烧中缓慢地结束……倘若只牺牲一个人就能够让整个世界延续的话,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这是它自愿的,你不必难过。” 狐狸说:“天文会的职责不就是这样么?就算是一场演习也不是逃避的借口。”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槐诗问。 “当然有。” 狐狸平静地告诉他:“只不过那些方法都不如这个效果好,也不具有这样的性价比罢了。” 槐诗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啃着嘴边的石柱,嘎嘣嘎嘣的声音扩散开来。 不死鸟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好像渗入骨髓的寒意也被驱散了那样,让槐诗暖和了起来。 他静静地吃完了这一顿午饭,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框体内的城市提起来,安在了自己的后背之上。 他说,“我们继续走吧。” “去哪里?”狐狸问。 “反正哪里都和这里一样,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槐诗问:“说不定能够找到还存留热量的地方呢。” 狐狸摇头:“概率实在太小。” “闲着也是闲着,对不对?” 槐诗笑了笑,收紧了固定框体的带子,感受到后背上传来的阵阵暖意:“不论有没有地热带都好,我们至少要继续往前。” 狐狸没有再反对,只是叹息:“那就如你所愿吧,’阿特拉斯’先生。” 阿特拉斯,罗马地区往昔的神话中撑起世界的巨人。 这样的称呼倒也不赖。 槐诗端详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黑暗,再度踏出脚步。 “长得像狗一样的大哥哥,加油啊!” 在寂静里,再度传来了幻听一般地遥远呼唤,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就加油吧。 做一条合格的雪橇犬。 背负着仅存的世界,槐诗的旅程再启。 走进更深处的黑暗。 . 时间再度开始加速。 槐诗继续往前走,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好像恍惚了一下打了个盹就过去了。一路上见证了众多庄严奇景。 有沉浸在黑暗最深处,散发着致命恶意的恐怖堡垒,也有着高悬在天空之上陷入死寂的干涸星辰。 更多的是一片片废墟和一座座巨像。 那些死去的文明在最后的时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雕琢岩石,遗留下了自身的形象,期待可以流传后世。 还有的干脆在一场场内斗和战乱中毁灭。 在槐诗背后,泰坦帝国依旧在不断地发展中,这些年恒定了数百万的人口之后,它的体积一度提升到原本三倍大,紧接着又不断地缩小,甚至只有原本的一半。 进化的速度越来越慢,而每一次进化的跨度却越来越大,到最后,相比原来的体型,他们已经缩小到原本的三分之一,眼瞳之中亮着宛如火焰的源质之光。 “这很正常。” 浑身毛发已经掉光了的狐狸躺在病床上,如是说道:“进化的趋势并不是越强越好,而是越合适越好。在如今的情况之下,体型变小,减小消耗再增长不过了。” “你看上去好像要死了。” “老死而已,毕竟我没有经历神化蜕变,而且所有进化点数全都投入了演算模拟方面。” 狐狸依旧平静:“我死了之后,城市的管理就交给金牛座吧。” 金牛座是唯一一个不在名单上的,因为它根本没什么好烧的,如今它本身就在源源不断地焚烧着,控制着整个城市的能量供应。 可以说它就是这个城市的心脏也不为过了。 “城市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槐诗走得差不多了,停下脚步,在地上趴下来:“困了,我睡一会儿。” “醒了之后呢?” “继续走。”槐诗说:“闲着也是闲着。” 狐狸被他执着的样子逗笑了:“还不放弃希望么?” “希望什么的倒是没怎么想过,只是不想认输而已。”槐诗说:“至少我还活着呢。” 还活着,就要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什么值得别人去钦佩的坚定,对槐诗而言,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本能。 “那么祝你旅程愉快。” 狐狸说:“晚安。” “晚安。” 槐诗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梦里,梦见了一座湖泊。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金牛座唤醒的。 “狐狸呢?” “二百年前死了。”金牛座说:“你睡了八百多年左右吧。” “时间真是不靠谱啊,感觉我只睡了两三分钟而已,开始上路不过半个小时。”槐诗笑了笑:“什么事儿?” “火焰快要熄灭了,这一次轮到青鸟了。”金牛座说:“我想喊醒你来看看。” 槐诗点头。 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多巨兽也已经放弃了,陷入了自我沉睡之中,等待自己入场的时候到来。 青鸟好像有些不安,对所有人勉强地笑了笑之后,走进了火炉里。 随着一层层闸门的开启,火光照亮了槐诗的眼睛。 他再一次地看见了不死鸟。 已非往昔的模样。 在火焰之中,一个略显苍老的中年人端坐着,感觉到炉门开启,便抬起眼睛看过来,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微笑,向着青鸟。 “到你了吗?” 青鸟点头,“我有点害怕。” “害怕是正常的,但没想象的那么孤单,只是稍微有点疼。” 不死鸟伸手,和煦地抹了抹她的脑袋:“习惯了就好,就当做个噩梦吧,有一天会有人走进来将你唤醒——到时候,你也要像我一样微笑,知道吗?” 他的动作轻柔,可青鸟却忍不住流下眼泪来,用力地点头。 “好。” 于是,不死鸟笑了笑,好像解脱了那样,化作灰烬消散。 青鸟沐浴在火焰里,回头,向着炉心之外的同伴们挥手道别。 炉门关闭了。 在沉默里,槐诗收回了视线,只是从地上爬起来,再度踏上了前方的路。 大地轰鸣,奏响了这死寂世界中最后的倔强旋律。 他要继续向前。 他们还活着。 他们还存在。 . . . . 两更完毕,求月票。 第三百七十四章 长夜的尽头 . 一千四百年之后,青鸟的燃烧提前结束了,炉心再一次开启,这一次走进去的是两只巨兽。 “我们的体量比较小,所以商量好了,干脆一起,这样能撑的久一点,而且还有个伴。” 携手的白狼和月鹿向着众人道别,走进了炉心开启的大门。 然后看到了写满了整个墙壁的刻痕,以及端详着那些记录专注思索的青鸟。她好像被惊醒了,茫然回头:“到你们了吗?” “嗯。”白狼咧嘴:“你要退场啦。” “可惜,再过一段时间我这一篇论文就差不多啦……”青鸟叹息了一声,回头向着他们笑了笑:“可别生出个孩子来啊。” “没你那么无聊。” 白狼和青鸟击掌,取来火焰,令青鸟的轮廓一阵飘忽,轻声叹息:“没有预想之中的可怕,但有一点舍不得啊。” 她无声消散。 炉心关闭。 白狼和月鹿支撑了五千一百年,比预想之中要更久,接下来的是赤灾主,作为菌类集合的生命体它比较吃亏,只撑了六百年就交棒了,交棒之前颇为不快,喊着我还可以再烧一会儿,被不耐烦的无光蝎狮一脚踹走了。 蝎狮撑了大概三千一百年左右,再然后…… 就这样,或是平静,或是无奈,或是愤慨,或是不甘地,巨兽们一步步走进火焰之中。 随着时光的飞速流逝,永恒的泰坦帝国也在不断地更新换代,一波又一波的领导者和国民们诞生、长大、衰老,迎来了统一,又紧接着陷入分裂,很快又再度统一,无数技术迎来了失败或者成功。制度被推翻,又被重建,历史如同螺旋一样,时而向前,时而退后,飘摇不定。 应该说日新月异,可惜,除了那一轮被点燃的太阳之外,并没有月相的变更令人缅怀。 时间在过去。 槐诗在继续向前。 直到有一天,金牛座告诉他:“我要退场了。” “这么快?”槐诗有些不可置信。 “已经四万多年了,大哥。”金牛座无奈地叹息:“我要撑不住了。” “你走了之后能量供应怎么办?” “我早就被代替啦,新型的引擎已经上线三百年了,我现在每天的工作只能去给人充电……”金牛座叹息:“真怀念他们还当我是雷神的时候啊,你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走走嘛,走走无妨。”槐诗说,“你看我身体多健康。” “你这个家伙才是最不正常的吧?”金牛座不快地啧了一声:“体型起码扩大了十倍以上啊,为什么你这个家伙还在长?” “说明石头有营养。”槐诗建议:“你也应该多吃一点。” 金牛座没有回答。 在他面前,那一道雷光缓缓地消散,只有一个飘忽的人影向他挥手,又悄无声息地散逸在黑暗中。 槐诗愣了许久,最后一个能跟他说说话的人已经退场了,这不由得让他有点悲伤。 但还好,他最近捏了一把电提琴出来,就扛在肩膀上,以后闲极无聊至少可以拉几把。 至少他倒是感觉自己进步挺大的,不算时光虚度。 他继续向前。 这样,再度向前走了五千年,又睡了很久。 来自总统的信使花了三年的功夫来到了他的面前,用巨大的音箱将他从梦中唤醒,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嗯?”槐诗比预想之中平静:“轮到我了吗?” “也挺好。” 槐诗点了点头,将背后的城市放下来,打开罩子,伸手:“把炉心拿来吧。” 为了完好地转移炉心就用了半年,如今槐诗的体型已经膨胀了太多,原本有他巴掌那么大的熔炉此刻只有玻璃珠那么大。 “到你了么?” 打开的炉心中,端坐的灰熊感慨到:“说起来,你这个家伙体型又变大了啊,你可怎么进来啊?” “用不着进去。”槐诗说:“我有更方便的方法。” 然后,他就张嘴,将炉心丢进了喉咙里去了,嗷呜一声,吞下。 吧嗒了一下嘴,认真地向下面等待的使者点评:“你们这些年除锈工作做的不太好啊,有一股铁锈味儿。” 不是原本预想中的酸甜口感,真令人有些失望。 然后,他就被点燃了。 感觉到火焰自腹部升腾而起,瞬息间,将他笼罩在内,好像要将他的身体寸寸瓦解那样,带来了灼烧的剧痛。 在痛苦里,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压抑着喉咙里的咆哮。 只有融化的钢铁从他的身上留下,化作方圆千里的金属湖泊,在沸腾的金属之湖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吐出了传承了五万年的烈火。 稍纵即逝的火光里,有巨兽们的身影浮现。 凝视着槐诗的眼瞳,微笑着,挥手道别。 “交给你啦。” “嗯,交给我吧。” 槐诗点头,可是却无人回应,那些身影消散了。 骨骼增长的剧痛从他的体内迸发,无数脏器咆哮着迎来火中的蜕变,一对巨大的翅膀从他的后背之上破骨而出,展露出狰狞而锋锐的模样。 槐诗仰天长啸,巨尾横扫,在这死寂的世间迸发出最后的龙吼。 如今的他已然在火焰中迎来最终的蜕变,超出常人想象的恐怖躯壳再度暴涨,在火焰的覆盖之中,一片片锋锐的龙鳞从装甲之下生长而出。 传承的火焰蔓延上了原本的光背,令光背也在火焰中越发地庄严,形成了日轮一般地庄严轮廓。 而永恒泰坦帝国,便悬浮在那日轮之间,宛如璀璨的宝珠那样。 永恒的帝国和仿佛永恒的巨兽融为了一体。 槐诗真正地从原本的原型之中超拔而出,成为了这世上唯一的主宰,背负世界者! ——终末之龙·巴哈姆特! 现在,吞食世界之龙在这死去的世界里展开双翼,咧嘴微笑着。 “我们走吧。” 他冲天而起,背负着日轮和世界,再度踏上了无尽的旅程。 就这样,一万年,两万年,在恍惚之中时间疯狂地加速着,好像数万倍的快进那样,变得再没有任何实感。 漫长的旅行之中,他背后的世界好像也进化到了他根本无法辨认的程度,随着学者们的退场,这个城市早已经交棒给了这些进化族群本身,而现在的他们,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甚至每个人都没有丝毫的分别。 “劳烦您漫长的庇佑,神圣的大灵啊。” 那些光影之中发出千百人的身影,向着他道别:“今日,我等迎来最终的进化,舍弃凡蜕,融入亘古的源泉之中。” “已经决定了吗?”槐诗问。 “一百二十万人民,没有一人彷徨和恐惧,如此令人欣慰的果实,仰赖您等的无私奉献。” 光影中的人们恭谨地俯身:“我们将融入白银之海,进入统一的境界,再不会成为您的负累。 这便是我们向末日发起的最后进攻,请您见证这一切。” “那就去吧。” 槐诗点头,“我没有什么意见。” “那便再会吧,大灵。”光影中的人们似是微笑:“希望我们在末日终结之后,能够在新世界再度相逢。” “嗯,再见吧。” 槐诗垂下眼睛,凝视着那些光影一个个地走进了光亮的烈光中,融入了璀璨的白银之海。 无穷尽的白银之海一道跃动的光芒,凑近了,好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一样,最后,回到了他的背后,融入日冕一般的光背之中,纯净的清辉洒落,好像化作了月亮。 “走吧,我的朋友。”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旋即又消散了。 槐诗轻声笑了起来,展开翅膀,飞向了黑暗的远方。 他的旅程尚未结束。 他便要继续往前。 接下来的时光再无意义,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槐诗的体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可惜,再没有什么参照物可以让他比对自身。 他还在继续往前。 直到有一天,他感受到了一阵和往昔不同的深沉的困倦,他才在寂静的大地上,环顾四周。 “我要睡了,你呢?”他回头问自己背后的太阳和月亮。 白银之海中依旧环绕着太阳,静谧地洒落辉光,只是闪烁了一下,好像道别一样。 “那么晚安。” 槐诗笑了笑,趴在地上,用双翼轻柔地将那一轮光芒保护起来,沉沉睡去。 再没有睁开过眼睛。 死寂的世界中,只有火光在静静地跳动着,倔强地歌唱着往昔的史诗。 一万年,两万年…… 那火光变得好像风中残烛,光芒渐渐暗淡,但却不曾熄灭。 直到有一天,远方吹来了久违的风,卷着浓郁的水汽,化作一层层漆黑的乌云,笼罩了荒芜的世界。 暴雨下了三千年,填充了干涸的海床,形成的海洋,葱翠的草籽从死寂的大地上生长,化作茂密的森林。 天和地再度迎来了苏生。 而那一缕倔强的火焰终于随着月轮一起消散了。 在熄灭的火光之中,第一只走兽从其中走出,茫然地抬起眼睛,环顾着四周。 看到了破晓的曙光。 浩荡长夜,自此而终。=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受膏者 寂静的书房里,随着书本的合拢,带着眼镜的干练老人抬头,端详着面前的女孩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结局吗?” 老人问:“你本来可以让他活到下一个纪元呢。” “可正因为这样,故事才是最美的,不是吗?” 名为莉莉的少女认真地回答:“这毕竟不是我的舞台,如果一味乱来的话只会失之本意——黎明之前的英雄之死,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了。” 老人摘下了眼镜,仔细凝视着她,不由自主地感慨:“如果你是作者的话,说不定会成为那种对主角特别狠心的辣手类型啊。” “作者什么的太过夸张了。” 莉莉摇头:“我并没有创造事象的能力,只不过是拣选出自己想要的要素,修订成了一部合集而已。” “这就够了。” 老人颔首,珍而重之地将书递过去:“dm他们的眼光不错。要成为天国的管理人,就好像当图书馆管理员和出版编辑一样,不需要去创造内容,你只需要将内容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就可以了。 而对于从传说中诞生的你而言,这简直就是本能,真羡慕他们能够找到你这样的继承者。” “前辈过奖了。”莉莉低着头,可是却难掩被夸奖的兴奋。 “替我感谢dm他们,特地来送我这个老太婆一程。” 老人笑了笑,从自己的背囊里抽出一本小心保存的书:“这是我进入理想国时所到的凭证,现在理想国已经不存在了,就替我交还给象牙之塔吧。” 那是一本饱经世故的古籍,可上面烫金大字却未曾褪去色彩,不知被翻阅过多少次,依旧存留着往昔的印记,没有过半点损坏。 《gonewiththewind》 感受到其中厚重的源质波动,莉莉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头。 这毫无疑问是天国之中曾经一本源质典籍,收存着曾经人类神话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借书借了这么多年,总要有始有终。” 老人愉快地向着她眨了眨眼:“不过,晚还几天也没事儿,我建议你有空的话也可以看看……” “谢谢。”莉莉用力点头。 “我对事象操作并不擅长,如果说有什么是能够给你的答谢,那就只有这个了。” 老人温和地笑了笑,“那么,再见吧,小姑娘,祝愿你在风暴来临之前能够平静地成长。” “再见。” 莉莉颔首,消失在沙发之上。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请进吧。”老人歪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语气毫不客气:“让我看看存续院来的是哪个傻屌。” 神情无奈的尼芬海姆推门而入,僵硬地向着老人笑了笑。 没办法,人家都死了,骂你两句怎么了?况且辈分放在这里,别说骂你,打你两句你还敢说前辈打得不好? “坐吧。” 老人指了指自己面前不知道何时变成旧椅子的沙发:“别传出去又说我倚老卖老,见到存续院的人连坐都不让坐的。” 尼芬海姆干脆啥话都不说了,坐了下来。 老人端详了这位后辈一眼,一脸惋惜地摇头:“长得还行,怎么就跑到存续院那犄角旮旯中去了……算了,人各有志也不能勉强,我们说正事儿吧。” 她弹了弹烟灰,问道:“东西拿到了?给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哪怕是山寨也应该仿了个八九分了吧?” “还差一点。”尼芬海姆直白地回答,拿出一叠书稿:“您的成果之中,除了牧场主和长生之兽以外的那一部分。” “都在这儿了,清点一下吧,别说我都死了还藏着掖着。” 老人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一个巨大的箱子出现在了尼芬海姆的面前。 这就是这一场魔女之夜最终的研究成果。 也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关于生物源质化的可行性技术。 除了关于毁灭要素的研究之外,这才是她这一生研究的精髓——她根本不需要通过魔女之夜去验证什么,她早已经成功了。 傅依便是这一份成果的明证。 她才是这一场魔女之夜最适合的人选。 不需要升华者去执行,也不需要学者进行探究,只有在普通人身上才能够显示出这一份价值的技术。 令普通人也能够在末世化的世界中生存下去的方法……这便是她最引以为豪的研究! 代表曾经的理想国,她为现境留下这一份最后的礼物。 尼芬海姆阅读完毕之后,沉默地起身,附身行礼,代表现境献上这一份感激。 老人欣赏着尼芬海姆敬佩的神情,愉快地笑了笑,挥手道别,示意他可以走了。 “没有什么更多的嘱咐了么?”尼芬海姆问。 “怎么利用这一份技术,是进行试验还是封存,如何利用我的其他的资料,是扩散还是保留,这都随你们。” 老人平静地说:“死去的人不应该干涉现境的世界,更何况,运用它的不应该是你们么? 虽然存续院总是抠抠索索的不像话,统辖局老是步调缓慢的不行,但我相信存续院能够掌握它的风险,也相信统辖局能够完成自身的使命。” 她停顿了一下,无奈地叹息:“虽然很遗憾,但我不得不承认,保护现境这个任务没了理想国同样也能实现,而且做得还不错——那就好好干活儿吧,小鬼。” “不要辜负一个老太婆的期待啊。” 她咧嘴笑起来,可却全无沧桑的老态,眼眸澄澈地宛如稚童那样:“现境,就交给你们啦。” “嗯。” 尼芬海姆颔首,神情严肃:“交给我们吧。” 他珍而重之地捧起箱子,转身离去。 . . 槐诗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吧嗒了一下嘴,看到了窗户外面的柔和阳光。 再不是已经习惯的黑暗和寂静。 他愣住了,许久:“汪?”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已经不是狗了! 他惊喜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熟悉的十指,再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这熟悉的双脚。 最后,他稍微拉开了一点裤腰带,这熟悉的…… 他终于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终于变回来了。 忍不住热泪盈眶。 直到感动许久之后,他才发现坐在沙发对面那个看好戏的老太太。老人端着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眼神饶有兴致:“继续啊,老太太我好久没见过你这种小鲜肉啦……”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您是……那位?” “哪位?” 老人平静地反问:“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死在深渊里的倒霉老太婆的话,那应该就是我没错了,顺带一提,我的死因应该是中风。上了年纪之后就忘记吃药了……” “呃……” 槐诗尴尬地笑了笑:“那您叫我来是……” “给你东西啊,你不要吗?”老人摆手:“不要算了。” 说着,槐诗的身影渐渐消散。 “等一下,我要我要!!” 槐诗慌了,连忙大喊,消失的趋势这才停止。 老太太一脸得意的笑容,好像欺负小孩儿玩一样,让槐诗完全无力了起来。 “按照惯例,你作为进度最高的探索者,我确实是应该认定你为受膏者,然后给你一点东西……” 老人沉吟了片刻,直白了当地说道:“不过我这里没什么合适的东西给你,毕竟我的专长是深渊生物学来着,这样吧,这个给你好了。” 她将自己腰间的马鞍包扣带解下来,轻轻地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递给了槐诗。 槐诗茫然地接过,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打开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好像也什么都没有装,可打开最内层的袋子之后,他发现里面竟然有东西。 伸手拿出来,才看到…… 槐诗的表情抽搐起来。 在他的手里,是一个项圈……恩,确切的来说,是一个狗项圈,上面还带着铃铛的那种,后面还附赠了一条牵引绳。 看起来皮实又坚固,十分牢靠! “这……是啥?”槐诗茫然地看向老人。 “嗯,这个是一位大群之主送给我的礼物,我后来找赫利俄斯工坊的人改装了一下,按照现境的标准来看,姑且算是一件神器吧。” 老人的话让槐诗惊呆了。 啥玩意儿? 神器? 就这? 神在哪里啊?难道是神狗用过的项圈么? 槐诗把那个项圈翻来覆去的看,希望能够从上面的缝隙里看出’啸天’两个字儿来……其他的名字也成。 直到老人无奈叹息:“不是项圈,是那个包……” “哦哦。”槐诗这才反应过来。 “它的全名叫做睿智者的生存行囊,陪伴我在地狱里好多日子了,说实话,送出去我也有点舍不得。” 老人说道:“它的效果就是你刚刚所看到的那样,每隔一周,你就可以从里面取出一件对当前你的状况能够起到帮助的小型民用物品——如果你掉进沙漠里,拿出来的就是一瓶水,如果你冷得不行,就可以拿出一件大衣。但充其量就是这个作用了,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多的期待。” 槐诗茫然。 听起来倒是很不可思议,每隔一周就能拿出一件改善状况的东西,哪怕是小型民用物品也足够起到很大的帮助了。 只不过……为啥自己拿出了一个项圈? 这是在暗示自己戴上么? . . . . 请给我月票!(感觉自己超厉害的我说话好大声! 第三百七十六章 昨日的幻影(感谢紫雪飘火的盟主) “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人爱莫能助地耸肩:“具体的机制我也不太能搞懂,但你拿出来的东西一定能够帮到你的忙——如果不明白的话你就收着呗,相信很快就能用到了。” “……行吧。” 槐诗收起了东西,有些忐忑地说道:“实际上,我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昨日的幻影,对吧?” 老人了然地颔首,明显早就洞彻了槐诗身上的山鬼圣痕,令槐诗松了口气,眼神期待了起来。 “真麻烦啊,原本理想国还在的时候,应该直接就能够通过彩虹桥跨时搞定的——” 老人挠了挠头,沉吟了许久,忽然打了个响指。 窗外的景色骤然一变,好像来到了雪山之前。 “好了,你出去吧。”她说:“你出去就应该能够看到了。” 槐诗疑惑地起身,推门而入,却看到外面似曾相识的雪山,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刚刚进入魔女之夜时来到的雪山么? 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小屋已经消失了。 于是他便信步向前,踏着狭窄的道路向前,经过了他曾经苏醒的那个洞穴,越过了往日和那群鬣狗交战的地方。 最终,脚步停留在了河流的边上。 当他低头看向水中的波澜时,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已经再非曾经哈士奇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他本人的样子。 只不过那样子却如此的陌生,令他难以辨别。 在倒影中,少年面目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眉宇之间的意味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让人觉得简直焕然新生。 好像带着隐隐的火光那样,黑色的眼瞳静谧而幽深,将因年龄而显露的稚嫩一扫而空。 哪怕是同样一张面孔,同样的神情,可不论是谁都无法当他是一个小孩子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好像有所变化,但好像又没有。 只是变得和过去不太一样。 或许只是成长而已。 稍微,稍微,稍微那么一点点的成熟了一些。 当一阵涟漪缓缓飘荡而过,槐诗的倒影便缓缓地变化,浮现出他曾经的轮廓,令他愣在了原地。 这便是昨日的幻影。 已然和今日截然不同。 而更令他错愕的是,好像有水泡破裂的声音从意识中响起。紧接着,在恍惚中,记忆中那些破碎的回忆碎片重新从黑暗中浮现,重新弥合,填补了每一寸空缺。 那些早已经遗失的童年记忆竟然被找回来了,不止是如此,甚至还在向前继续发掘,继续延伸。 直到最后,从出生到现在,一切都历历在目。 曾经那个扛着大提琴在街头孤独走过的小孩儿如今好像已经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但依旧是什么东西是相同的,贯穿了他这短暂的十七年,并会向着回来继续延续…… 过去,现在,还会有未来。 他还活着。 许久,许久,槐诗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 并没有吐出等离子火花和毁灭一切的吐息,可他却感觉胸臆之中的焦躁和郁气都随着呼气一同自肺腑中抽离。 一阵舒爽地清凉随着呼吸扩散在肺腑之中,令他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体,听见了体内噼啪作响的声音。 好像终于自漫长的幼苗期迈入了成熟,山鬼的圣痕在迅速地生长,到最后,一重重墨绿的色彩重叠在他胸前的裂口之中,好像要开花那样的。 “这不是稍微有模有样了一些吗?” 槐诗低头,凝视着倒影中曾经的自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向着曾经的自己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继续加油吧,槐诗!” 于是,倒影之中的少年微笑着抬起大拇指,向着未来的自己也送上鼓励。 . 在隐去了踪迹的小屋中,自始至终都依靠在窗前的少女看着某人对着倒影傻乐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 “到最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啊。” 傅依无奈耸肩,“感觉还挺符合我的人设的的嘛。” “进化总有副作用嘛,离开这里之后应该就好了。” 比起这个来,她身旁的老人倒是对另一件事颇为诧异:“竟然没有升华么?” “难道是我估计错误了?”她沉思着,“主持白银之海的运转,哪怕只是有这样的体验也应该足矣完成升华了才对。” “嗯?那个好像要飘起来的感觉?”傅依愕然:“我还以为是我感冒了……结果不是么?啊,感觉错过了好多钱!” “……如果不是你本身的意识对改变表示拒绝的话,升华是并不会停止的。” 老人一眼便看穿了傅依的掩饰,对此倒是没有什么不快,只是好奇:“对于自己常人的身份坚持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真是罕见——难道你是讨厌升华者的那种?” “不,我还挺羡慕的来着。” 傅依思考了片刻,认真地说道:“但就是那种……很流于表面的羡慕,您能理解吧?比起升华者来,我反而觉得做普通人更方便。” 羡慕,渴望,欲求。 这样的情绪确实是有过,但充其量不过是隔着电视感慨两句的那种,就好像敬佩帅气的探险家,尊重成为英雄的人,羡慕那些活跃在枪林弹雨中还能够潇洒地点根烟的帅气角色一样。 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这样的人,自己没有那样的才能,也没有必须那样才能够实现的梦想。 虽然偶尔会有一些小冲动,但其实归根结底也就那个样子罢了。 “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一个两个要么头铁的让人害怕,要么理智的让人受不了。”老人挑起眉头:“我原本以为……” 她沉默了片刻,认真地说:“你会需要一些改变。” “我其实也这么认为。” 少女轻声叹息:“可不久之前我才发现,实际上,我最不渴望的就是改变了。” 她不需要改变。 就算是父亲和母亲的感情破碎,两人离婚,就算是母亲打算再婚,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哪怕很多时候她的努力没有得到过回报,反而令现实和自己期盼的场景越来越远。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 但对此她都可以理解。 属于她的这一份现实已经足够的完美,一切因果皆有注定,一切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顺理成章,不需要她再去画蛇添足。 哪怕再难以接受,也不是抗拒和欺骗自己的借口。 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需要一个能够让她暂时逃避一切的地方。 还有一个能帮助她离开这一切的朋友。 就好像离家出走那样,总有一天都要回头看向归去的路。她对此心知肚明,且不打算将这一天拖延的太远。 只要一会儿就好。 只要短暂的自由一夜,她就可以回去面对她需要面对的那一切。 好像离家的孩子那样,任性地玩闹,在街头放浪,奔跑,去尝试一切父母不允许的事情。 这是属于她的自由之夜。 现在,魔女之夜已经结束。 她该回家了。 哪怕外面的这个世界瑰丽又庞大。 “我明白了。” 老人轻声笑了起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比我想得要更加的坚强……不过,你确定,真的不需要我帮忙么?” 说着,她看了一眼窗外,那个河边傻笑着的少年,摇头感叹:“碰到这种不知道是脑回路奇怪还是天生渣男的人,哪怕到世界末日都不会明白吧?” “不用了。” 傅依从那个背影身上收回视线:“我改主意了。” “嗯?”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比我预想之中的还要好……”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可惜我不是。” 想要欺骗这样的人,实在太容易了。 傅依对此深有体会。 只要你对他微笑,他就会对你微笑,只要你是他的朋友,他就不会对你有任何防备……只要你索求,他就会给予。 尽其所能。 从不会让人失望。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将自己最狼狈的请求说出口。 他会同意么?不,应该问,他会拒绝吗?然后,他会对这一份感情忠诚么?不,他难道会背叛吗? 再然后呢? 自己会幸福吗? 最重要的,他会感到幸福吗? 这样不对吧? 爱难道不是相互的吗? 单方面的索取和单方面的依靠的话,那不就像是乞丐了吗? 仔细回想的话,从以前到现在,她似乎都在不断地试图依靠别人。 依靠父亲的溺爱,依靠母亲的支持,依靠自己的模样得到喜爱,依靠自己的职权忽略规则,然后,依靠自己的巧言去获取朋友……在自己最孤独的时候。 或许她擅长这个,或许就算依靠别人也没有人会去说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再依靠那些东西了。 只是看着窗外的那个背影,只要彼此进行一下对比,便能够知晓,那样寄生虫一般地生活毫无幸福可言。 只是乞讨而已…… 沉默里,似是察觉到女孩儿的失落,老人抬起手中的盒子递过来:“抽烟么?” 傅依伸手,可盒子却收回去了。 “不给。” 老人咧嘴,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了那样,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还是个孩子呢,喝茶吧。” 带着馨香热意的茶杯来到了傅依手中。 “伊芙琳。” 老人忽然说。 “嗯?” “我的名字叫伊芙琳,恰舍尔家的伊芙琳。” 老人微笑着,告诉她:“注册名叫做【周期】。虽然自我介绍有些晚,但我希望能够成为你的朋友。” “我、我……” 傅依愣了半天,许久,低下头,眼眶被水汽熏蒸着,就好像有些发红了:“我的名字叫做傅依,依靠的依……” “傅依,我知道了。” 老人强硬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摇了一下,愉快地点头:“那我们就是朋友了,请放心的依靠我吧,哪怕我们相处的时光如此短暂。”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严肃又端庄,沉声反问:“那么,在最后,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在令人不安的短暂寂静中,她的嘴角忽然勾起,露出温柔地笑容: “——玩得开心吗?” 傅依愣在原地,许久,用力地点头。 “嗯!” 于是,笑容就变得欣慰起来,充满了愉快和满足。 老人伸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面前的女孩。 “那就露出笑容来吧,我的朋友。” 她亲吻了一下女孩儿的额头,轻声道别:“希望我们能够在漫长的时光之后,自源泉再会。 你将要踏上自己的旅程,而我也会回归自身的归宿。 不过在那之前……” 她挤了挤眼睛,好像小孩子准备恶作剧那样,微笑着告诉她:“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第三百七十七章 离别与再会 当悼亡的钟声响起时,现境之外,只存在一夜的短暂泡影迎来了破灭。 无数纷繁幻象消散,在空旷的世界中,苍老的创造主缓缓地回眸,端详着自己一生所创造的一切。 如今,一切都将随着她而一同逝去。 这是最后的弥留时光。 当她转过身时,就看见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那里的纤细人影,黑色的长裙如水那样流淌在地上,赤金的刺绣勾勒出了传达深邃奥秘的繁复纹章……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未曾有过任何改变,笑容依旧。 仔细去端详时,却难以窥见她的容颜,视线只会迷失在那一层稀薄的光晕之中,无法存留下任何印象与记忆。 但却能够感受到令魂魄为之慑服的庄严。 “哟,好久不见!” 突如其来的女子微笑着,抬手示意。 “是啊。”伊芙琳颔首,轻声叹息:“好久不见……可惜,存留给我的时光所剩无几,真是遗憾。” 她拍了拍身旁的地方,“介意陪我坐一会儿么?” “自无不可。” 来者上前,坐在她的身边,端详着她脸上的皱纹,眼神就变得怜悯起来:“这么多年,辛苦你啦。” 老人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对于理想国而言,这不是份内之事么?” “理想国已经破灭了,就像是理想一样。早在它建立的那一天,我就提醒过你。” “但使命还在继续,不是么?” 老人轻声笑了笑,拉开了自己的背包,从其中抽出了那个携带多年的盒子,递了过去:“这个,是打算送给你的——原本还以为没有机会了,但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盒子打开了。 是璀璨的黄金,那是仿佛由黄金中生长而出的圣洁之树,而这修长盒子中的不过是其中的一枝。 隔了这么多年,它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泯灭的倔强生机,清香依旧。 来者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睛:“专门为我找的?” 老人摇头,“只是顺带,不要过意不去。” “……辛苦你了。” 盒子被珍而重之地合拢,她轻声叹息:“至少多了一线可能。” ”能够听到你的感谢真是不容易啊。”老人大笑了起来,拍着膝盖:“虽然很辛苦,但能够被你感谢一次,倒好像也不算太亏。” “就当你为神明献上牺牲,怎么样?” 修长的手臂亲昵地揽着老人的肩膀,她问:“还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吗?放心大胆的许愿吧,我可不是吝啬抠门的那种……” “没了。” 老人摇头,想了想:“好不容易见到你,就多陪我一会儿吧,怎么样?”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揽着老人渐渐疲惫的身体,温柔地陪伴在伊芙琳的身旁。 两人静静地凝望这个梦境破碎的模样,看着天空渐渐地消散,大地坍塌,消失在黑暗之中…… 自泡影的裂口中,显露出现境的瑰丽光芒。 那宛如彩虹那样美好的虹光映照在老人的眸子中,令她的眼瞳好像被点亮了一样,璀璨无暇。 并无不舍,也没有遗憾。 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用尽一生去守卫的世界,就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一副壮美创景时那样。 稚子一般纯净的眼瞳里在闪闪发光。 “看呐——” 她出神的呢喃,“这个世界,多美啊。” “是啊。” 陪伴在她身旁的温柔话语轻声吟诵:“看那摇摆的世界负着苍穹,看那大地和海洋和深远的天空,看万物怎样为未来的岁月欢唱……这就是由你们所开创的世界,真正属于你们的时代。” “这便是你一生当之无愧的殊荣和美誉。”那个庄严又柔和的声音告诉她,“我将见证你,恰如你们曾经见证我那样。” 于是,老人便笑了起来。 心满意足。 随着远方哀婉的钟声余响渐渐消散,老人的面容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道裂隙。 “我的时候到了吗?” “……是啊。” 一双手臂轻柔地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白发,温柔地道别:“再见了,我的小柴郡猫。” “不应该是永别吗?” 老人微笑着,轻声长叹,“永别了,我的朋友,永别了……” 在钟声之后的寂静里,她沉沉睡去。 随着泡影一起,沉入了永恒的美梦。 再不醒来。 . . 槐诗终于睁开了眼睛。 感觉到了干渴和虚弱,以及一阵阵地昏沉。 就好像是宿醉,不由自主地一阵虚脱,源质干涸——魔女之夜对他的消耗实在太过庞大,哪怕是源质充沛如他,此刻也忍不住头疼欲裂。 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紧接着,他就看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马鞍包,以及熟悉的十指和熟悉的天花板。 他回家了。 恍若隔世。 虽然时间在加速,可漫长又漫长的经历依旧令他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困倦,还有深切的疑惑。 自己究竟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自己究竟是过去那个孩子还是刚刚的巨兽、如今的少年? 难以分辨。 漫长的沉思中,旁边忽然有一只白皙的手掌伸过来,端着杯子,打断了他的茫然,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咖啡,刚煮好的,来一点?” 抬起眼睛,就看到了那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容,以及她嘴角的微笑。 槐诗忍不住感慨:“你这一副样子真少见啊。” “去见了一个老朋友,总要化化妆。”乌鸦耸肩:“看你的样子,收获一定不小吧?要喝点咖啡么?加了昏睡剂的那种。” 槐诗从床上爬起,没有接过茶杯,却忍不住展开了双臂,用力地拥抱了她一下。 乌鸦僵硬住了,好像被吓到。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居然有点不习惯。”槐诗尴尬地松开手,察觉到自己的唐突,然后认真地告诉她:“谢谢你。” “嗯?” 乌鸦移开视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好事啊?” 啊,糟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忘记咖啡里面加了安眠药…… 而槐诗却把她抛在这里,冲出地下室,跑到客厅里,冲着厨房大喊:“房叔,我回来啦。” “啊,少爷欢迎回来。”系着围裙的老人探出头来:“早餐就要做好了,请问蛋要全熟还是……” 不等他说完,槐诗就冲上去,大力地拥抱了他一下。 老人愣了半天,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不,没什么,只是很感谢你而已。” 槐诗后退了两步,挥手:“我先出门了,有急事,中午再回来吃。” “啊,少爷等一下,至少先把……” 房叔没说完,槐诗就已经扯着外套推门而出,在狂奔中拖起自己刚刚修好的自行车,用力地蹬着。 前往市区。 不知道傅依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危险和状况。 他必须去确认一下,否则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刚刚修好的自行车在粗暴地蹬踏之下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声,槐诗一路超速,狂飙猛进,闯入了市区之中,车都来不及停稳,就丢在台阶旁边,冲进了酒店。 “查房。” 顾不上解释,槐诗直接将自己的证件拍在前台的桌子上:“速度快一点,傅依,应该是住在你们这边的吧?” 这一次,前台出乎预料的没有怀疑他的年纪,可能是被灵魂的链接带来的说服力给直接说服了,速度飞快地调出了记录,然后愣了一下。 “怎么了?”槐诗皱起眉头,“她不在你们这儿?” 昨天他明明送到了酒店来着。 “不,昨晚傅依女士确实是住在这里来着。”前台疑惑地抬起头:“五分钟之前,她退房了,现在应该刚刚走。” 擦肩而过。 槐诗愣了半天。 不过根据前台所说,傅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反而活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但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跑掉什么的,这心里完全就没有他这个好兄弟啊。 这顿时让槐诗有些失落了起来。 走出酒店之后,他才感觉到一阵疲惫,坐在台阶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发呆。 门童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但碍于他的证件又不敢赶人,只能有些忧心忡忡的站在远处看着这里。 在沉默里,背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有一条看上去颇为壮实的狗走了过来,经过他的身旁,停下脚步,然后娴熟地抬起了一条后腿,撒下了一串带着浓厚气味的液体。 最后,尾巴得意地晃了晃,从槐诗的鼻尖甩过。 “连条狗怎么都欺负我!” 槐诗自发呆中惊醒,顿时忍不住大怒,可定睛一看,却忍不住愣在原地。 这经典的黑白配色,这冰蓝色的双眼,这桀骜不驯的眼神和咧嘴时的邪魅笑容,还有这个大得有点过头的体格…… 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而且为什么这破狗看自己的眼神都这么嫌弃啊! “啊,槐诗!槐诗!不要乱跑!” 停车库的方向,有一个慌乱的声音响起:“快回来!啊,你怎么撒尿了!对不起,我还没有买绳子,唉……槐诗你怎么在这里?” “……” 槐诗生无可恋地回头,看着尴尬的傅依,又看了看那一条在傅依脚边撒欢的哈士奇,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 “你叫哪个哦?” “……这个说来话长。” 傅依尴尬地伸手,粗暴地拽着那一只在槐诗脸上扫来扫去的尾巴,把哈士奇拽了回去。 那一只恶作剧完毕的哈士奇还朝着槐诗得意地咧嘴,邪魅一笑,露出了满嘴带着金属色彩的小尖牙。 披着狗皮的巨兽打了个喷嚏,驯服地在傅依旁边蹲下,高贵的脑袋昂起,冰蓝色的眸子炯炯有神,看上去威风无比。 在难言地尴尬中,傅依伸手,指了指槐诗马鞍包里露出一截的绳索:“能把绳子借我用一下么?它刚刚还把人家的保险杠给啃碎了……” 槐诗低头,打开马鞍包,看着里面的项圈,还有面前的狗。 愣了许久。 表情渐渐变得十分精彩。 最终,少年肩膀耸动着,却还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就好像终于感受到了这个来自命运的小小玩笑。 乐不可支。 . . 【暗示指令·其之三:请和傅依永远做朋友。】 第三百七十八章 创造主的葬礼 寂静的殿堂之中,列席者们沉默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抬头凝视着前方。 那些自世界各地赶来的人们各不相同,或老或少,肥胖或者纤细,丑陋或是美貌……西装革履的精英和脸上晒痕斑斑的农民、以及十指老茧的工人们坐在同一张长椅之上,看上去分外古怪。 此处应该是神殿才对,可神殿之中却没有神像耸立,庞大的石基之上所承载的只有现境无时不刻运转的投影。 投影之下,平静的声音依旧在继续。 “究竟如何才能够保证最大程度的保证一切的延续呢?” 名为叶戈尔的中年男人伫立在投影之下,肃声宣讲着来自存续院的报告:“群体的共生?个体的独存?基因的遗传?亦或者,文明的再续?” “我相信,这就是那位陨落的创造主为所有同僚们留下的最后题目——值得我们用一生去探求的疑问。” “这不仅仅是一场末世化的应对演习。” “在其中,至关重要的’生物源质化’,也就是被称为’以太升华’的技术将在接下来的三个周期之内在三大秘仪的’预载区’进行上传。 根据我们的测算,这一项技术成功地让末日钟回拨了四分钟,这对于现境的所有常人而言都是一项伟大且慈悲的创造,时至今日,理想国的遗泽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守卫着整个世界。” “但她所做的却远远不止如此” 叶戈尔肃声说,“她所给予的甚至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多——包括毁灭要素的研究之中的崭新突破!” “在恰舍尔女士最后的实验之中,我们成功地观测到了新的发现——通过模拟牧场主的食物链,我们所得的成果,已经无限制地接近永生之兽的范畴! 不仅仅是确立了两者之间对立且对应的结论,我们所得到的要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更多——” 在场者,哪怕不懂得学者之间所流传的繁复理论和名词,但依旧从自己的助理口中理解了这一成果的意义。 这一份堪称危险的成果,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称之为惊吓更为恰当。 盖因思路太过疯狂,宛如天马行空一样。堪比开上高速公路的高铁一样,横冲直撞,视规则和禁忌如无物。 完全将危险至极的毁灭要素视作了笼子里的小白鼠。 在经历了漫长的研究和无数地失败之后,终于成功地将两者在特定视角之下联系在同一主轴之上。 在两者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和共通点。 并以此为基础,建造出了一套完全可行的理论工具,不,应该称之为桥梁才更加的妥当。 不论是通过对牧场主的研究去反向剖析永生之兽,还是通过对永生之兽的理解反过头来去针对牧场主的存在进行研究…… 漫长时间以来对两者的海量研究将通过这一桥梁进行转化,哪怕有所限制,但依旧相当于打开一条全新的道路。 一门新的深渊生物学的学科将会在伊芙琳的手中被开创而出,从今往后,将会有无数学者传承薪火,沿着她开拓出的道路继续向前。 毫无保留的授人以渔。 “这位女士在逝去之前的最后一分钟,依旧为现境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叶戈尔撑起自己的拐杖,努力地撑起了自己的小腿,挺直身体,庄严说道:“在此,我提议全体起立,为这一位智者的逝去而默哀。” 毫无犹豫。 不论来自何处,不论即将去往何方,统辖局、存续院、技术部、考古队……乃至天文会之外的石釜学会、青铜之眼等等,不论是何方的代表,此时此刻,在叶戈尔的倡议之下,所有的列席者整齐划一地起身,以庄严地礼节向着那位自投影中浮现的老人垂眸,致以最为崇高的敬意。 整整三分钟。 哪怕只有三分钟。 整个世界为她的逝去而停滞了运转。 这便是创造主的葬礼。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天文会送温暖! “姓名”? “槐诗。” “年龄?” “十七岁。” “职业……学生是吧?” “对,兼职新海天文会监查官,灾厄乐师、深渊厨魔什么一大堆有的没得……” 在门房处的保安室里,槐诗坐在椅子后面诚恳地自我介绍着,并且将自己的证件放在了桌子上。 “……” 保安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估计是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中二病,沉默许久之后搞不清楚这忽然跑上门的家伙想要干什么…… 难道是厂里领导家的孩子? 不对,厂里好像也没有姓槐的啊? “来访的原因呢?” 保安在桌面上顿了顿笔:“找谁?有联系方式么?我帮你叫出来?” “能帮忙叫出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少年也笑了起来:“我来找这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老板丁南柯,以及他的六个同伙。 他们因为触犯边境物资管制条例而被新海市天文会监查官,也就是我下达了一封逮捕通知——虽然这个东西一般被别人称为黑函就是了。” 说着,那个少年从自己的马鞍包里抽出了一把沉重的长剑,愣了一下,又尴尬地塞回去:“不好意思拿错了,是这个……” 这一次,一封黑色封面的通知书就被放在了桌子上,缓缓地推了过去。 停在了保安的面前。 保安皱眉。 啥玩意儿? 困惑地拿起信封,左右看了看,确定这是一个恶作剧之后,神情就变得越发不快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从窗户外面落在自己身上的小红点……好像漫天小星星那样,一闪一闪亮晶晶。 红外瞄准器的锁定之下,他呆滞地抬头,终于看到从窗外高墙之上冒出头的镇压部队,还有他们手中明晃晃黑乎乎的枪膛。 好哥哥们的长枪短跑具备着语言难以媲美的说服力,在瞬间就令保安领会了槐诗的意思,乖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打工的……” 冲进来的好哥哥们才不管这个呢,不管是人是鬼先按地上脖子上来一针,回头再慢慢清算。 随着槐诗的信号,他们瞬间翻过了围墙,向着内部发起进攻。 动作飞快,势如破竹。 槐诗在后面加油鼓劲。 “给我上!” “冲哇!” “同志们加油!” “俄联虽大,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我们的背后就是莫……” 最后那句没说完,就差点被老傅从背后踹了一脚。 “你可住嘴吧,不要干扰指挥!” 他一脸嫌弃地指了指旁边:“那个谁,老王,把你手机拿出来给小朋友玩一会儿,别让他添乱了。” “我堂堂监查官,鼓舞一下士气,我怎么就干扰指挥了?” “你那特么叫丧气,哪里叫鼓舞士气了!” “行吧,那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怎么样……你看,老王刚刚看过来了,他想听!” 旁边的老王两眼望天,根本不想接他们翁婿俩的话茬。 如果不是他消息灵通的话,还不知道呢,局里私底下都在传:好像槐诗已经被处长的女儿领回家里去了,每天都睡一个房间里。 据说处长连管都不敢管的…… 听秘书小李说,他上门给送文件的时候,还听见他跟家里的狗在吵架…… 说不定这两天精神压力过大,已经被气坏了! 他正寻思着什么时候委婉地劝说处长去看一看心理医生这个问题,神游物外,根本不搭理这吵成一团的俩人。 直到制药厂的深处传来交火的声音。 轰鸣声不绝于耳。 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帮孙子竟然有手榴弹! 到了这时候,他看向了傅处长,请求指示。 傅处长也知道这不是吵架的时候,压着怒意瞪了槐诗一眼。 意思是还愣着干什么,快上! 槐诗则掏出手机里坐在旁边,一脸我是小孩儿不懂叔叔你在瞪我干什么的样子。 老傅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黑的,一咬牙一跺脚,拔出手枪来准备自己冲了。 马上被槐诗赶忙拦下来…… 开玩笑,要是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以后可怎么面对自己的好兄弟。 “行了行了,我来行吧?” 他把老傅按在椅子上:“象王老哥你千金之躯,不要轻易冒险……” 眼看槐诗这孙子把称呼从老傅变成象王老哥,老傅脸色已经气绿了,偏偏又不能发怒,只能硬憋着伤肝。 看得槐诗心里一阵感慨:回头过年的时候给他提几瓶护肝片过去吧,自己这个老哥哥也挺不容易的…… 便宜占够了之后,槐诗总算拍了拍屁股走到前面去。 所有反抗的敌人全都已经藏进了一座四层高的办公楼里,如今正封了窗户,拿着各种违禁武器和外面的镇压部队对峙,喊着要谈判。 只可惜这里太接近市区,坦克和迫击炮都不太好上场,否则按照傅处长的脾气,哪里还管你谈什么鸟门子判。 统统拉去跟坦克主炮谈吧! 槐诗走到跟前的掩体后面,要过了队长手里的大喇叭,探出头来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包……” 二楼窗帘骤然一震。 槐诗猛然缩头,便感觉到一阵凄啸从自己头顶上飞过去了,顿时愣了一下,旋即大怒。 娘的,老子堂堂新海监查官、金陵断头王、灾厄乐师外加深渊厨魔,统辖局的后起之秀,天文会四等武官,亲自来跟你们谈判。 你们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 反了天了! 行吧,既然不愿意吃牢饭,那就请全村吃饭吧。 他从自己的马鞍包里翻了半天,在一堆鸡零狗碎里翻出了一个酒壶一样的瓶子,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就冲着被镇压部队炸开的大门丢了进去。 瓶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迅速掉进了门后。 走私贩子派到门后的狗腿子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丢进来,差点吓得跳了起来,结果紧接着就看到那玩意儿砸在墙上,竟然炸了。 一捧猩红的东西溅了出来,流了一地。 还有两滴落在他的手上,他低头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血?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两滴血中迅速有一层隐隐墨绿的色彩萌发,看上去好像霉菌。 他却感觉到自己喘不过气来了,艰难呼吸,身体迅速地麻木了起来。 不止是他,还有此刻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到身体变得僵硬。在他们的口鼻、眼角之中瞬间不知道有多少菌株萌发,一直扩散到肺腑之中。 半分钟过后,所有能动的人都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可吐出来的全都是自己的血。 来自深渊的猛毒直接的引发了胃部的大出血,甚至血刚刚流出来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团团长满了墨绿色菌株的血块。 没过多久,那原本十几个负隅顽抗的家伙就已经统统瘫在地上。 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 . 眼看着槐诗丢进去一包东西之后,里面就好像被喷了杀虫剂一样安静了下来,所有镇压部队的好哥哥们都变得目瞪口呆。 只有槐诗一脸高手寂寞地点了根烟,仰天长叹。 “是毒。” 他说,“我在血里下了毒。”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自己入门级的炼金术把自己的血放出来,灌上一堆源质、劫灰外加洒两滴青冠龙龙血之后,不管什么君臣佐使,搞成一锅大杂烩,用最粗暴的方法将里面的毒性激发出来,然后搓个瓶子装好。 保质期大概在十二个小时左右。 只要开瓶之后尽快饮用就好。 必要的时候还能当个血包,输回来给自己——反正都是他的血他的毒,他自己又毒不到。 刨除掉乌鸦当时那种特别无语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才。 赖了半天不走,终于从特事处薅了两把冲锋枪和五六个弹夹之后,他终于从掩体后面出来,端着两把冲锋枪走向了门后面的大厅。 “喂?在吗老乡?” 他扯开嗓子吼了一嗓子:“天文会送温暖啦!” 可惜,根本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只有满地艰难的喘息声。 这年头,送上门来的温暖没人要,令槐诗忍不住一阵唏嘘。想到特事处白请他们喝茶,他们都不去,槐诗就为他们不爱占人便宜的高风亮节所感动了。 感动了差不多五六秒钟,他便听见楼上隐约传来的哨子声。 在他的身后,骤然有沙哑呻吟响起。 槐诗头也不回,对准身后扣动了扳机。 一连串枪声之后,便有一个浑身长着绿毛的家伙就倒在了地上。 可紧接着,更多的呻吟声从地上传来,那些原本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的狗腿子竟然在呻吟声里蠕动着,从地上爬起来。 好像尸变了一样。 一个个的脸色惨白,眼中亮着碧绿的光芒——那是源质在自我焚烧时的异象。 只是看一眼,槐诗就知道这群人彻底凉透了。 原本就算是中了槐诗的毒,也不过是住几天icu的程度,可现在看来,这群家伙体内早已经被注射了食尸鬼的血清。 一旦被什么东西激化,就会迅速蜕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疯狂攻击眼前的一切活物……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炮灰。 “所以说干什么不好干走私,还敢掺和边境走私……是怕死的不够快么?” 槐诗摇头,抬起枪来正准备给他们一个痛快。 紧接着,便感觉到脚下陡然一震,头顶传来崩裂的声音。 伴随无数裂纹生长,沉重的混凝土楼板就朝着槐诗砸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飘忽的影子从无数混凝土碎片中跳跃,不等他反应过来,骤然浮现在槐诗的身后,手中的钩镰朝着他的脖颈斩落! 然后,他看到了,槐诗抬起手,松开了手中的武器。 而从槐诗的脚下,却有一个漆黑的影子迅速升起,接住了空中落下的两把冲锋枪,向着他,展露枪膛中的狭窄黑暗。 然后,红手套扣动了扳机。 刺眼的火光自黑暗中喷薄而出! 第三百八十章 谁才是反派? 肘腋生变。 当你打算潜伏被刺抹掉一个小王八蛋的脖子时,却忽然现对面是个替身使者……而且还手端两挺冲锋枪,两个黑洞洞的枪膛抬起来,扣动扳机。 那个飘忽的影子猛然一震,竟然足不粘地的倒飞而出,手中的钩镰抬起,好像钥匙一样在空气中拧转。 无形的引力自其上迸,拉扯着红手套的子弹汇聚为一束,缠绕在了钩镰之上,好像一颗颗灼红的花生围绕着弯曲的铁枝悬浮。 随着红手套的不断射击,越来越多的子弹停滞在了钩镰上面。到最后,钩镰好像也不堪重负了一样,被转化的动能烧成通红,一层层裂纹浮现。 好在崩溃的前夕终于有弹夹射空的空洞声音传来,令袭击者松了一大口气,随着他的挥手,无数子弹落在地上,噼啪作响。 险死还生。 而随着无数天花板的碎片不断落下,一个魁梧而臃肿的身影却从二楼笔直地落向了槐诗。那个家伙简直好像是一个铁球,浑身蠕动的肥肉带着铁光。随着他的动作,两只大手猛然合拢,十指相扣,对准槐诗的脑门,好像砸个排球一样,猛然砸下! 风声凌厉! 袭击者毫不怀疑这一拳的威力。 这一拳,哪怕是砸中了货车的车头,都能将货车砸翻起来。对付这种血肉之躯,简直手到擒来。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槐诗在原地,站稳了。 两脚分开与肩整,双膝微微弯曲。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空空荡荡的双手抬起到脑后,好像握紧了什么无形的东西那样,奋力咆哮紧接着,铁光自空中凝聚,汇聚在他的十指之间,寸寸增殖,转瞬间勾勒出狰狞铁锤的轮廓。 那形状,好像是什么巨兽狰狞的头颅一样。 锤前段无数鳞片层层叠叠,隐约形成了狼一样的轮廓,甚至还有两道弯曲锋锐的长角自狼之上延伸向前方。 而就在锤的末端,那些紧密闭合的鳞片和甲壳骤然一震,六个喷口猛然开启,无数苦痛汇聚为炽热的洪流,自其中喷薄而出,迸了宛如火箭引擎那样的动力。 铁锤破空,便有咆哮声响起。 好像巨狼震怒嘶鸣,掀起滚滚雷鸣的余音。 瞬息间,高举的铁锤便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随着槐诗的动作,向着正前方砸出对准了从天而降的臃肿升华者,毫无保留地将自身的所有力量和动能寄托在这一击之中。 “走你!!!” 就好像走在草丛里踹到了一条死猪。 听见了低沉的闷响。 微弱的阻塞感从锤柄之上传来,紧接着,便仿佛戳破了一个水泡那样,自雷鸣中再度掀起爆响。 轰鸣! 未曾落地,肥胖的升华者便出一声惨叫,在这一击之下向着槐诗正前方飞出。 臃肿的身体在铁锤的夯击之下迅地产生了形变,在打击点的地方,一个凹陷骤然扩散,掀起了层层肉浪,所过之处,泛着铁光的肥肉分崩离析,只有瀑布一般地血雾从胸前的大洞之中喷涌而出。 拖拽着一道血红色的轨迹,他砸破了一堵墙,又砸破了一堵墙,在地上狼狈翻滚,最后滚出了几十米之后,终于停在了工厂的围墙之前。 变成了软趴趴的一团。 目睹这骇人的一击,手持钩镰的升华者甚至没有来记得害怕,就本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悍然再度向前俯冲,要绕过红手套,对着槐诗如今毫无防备的后背起攻击! 背刺! 紧接着,他就背后一凉,心口一冷。 低头,看到一柄华丽的祭祀刀从胸前穿出,却没有血色喷涌,因为所有的鲜血都被祭祀刀吸入了刀身之中,只能够感觉到生命迅地流失。 怎么可能…… 他艰难地回头,看到了一个飘忽的黑影,还有一张笼罩在灰暗雾气中的苍老面孔,双瞳阴鸷,正冲着他咧嘴怪笑。 宛如阴魂。 不,确实是阴魂没有错,但怎么会……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看到了确实是挡在槐诗背后的红手套,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两个? 他狼狈的倒地,手中的钩镰脱手,失去了源质供应之后终于在极限中寸寸断裂。 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只听见来自槐诗的赞赏声音: “戚问,干得不错……” 第二个阴魂。 自从他在魔女之夜归来之后,再度成长的山鬼圣痕就令尼伯龙根之戒迎来了新一次的成长,孕育出了第二个阴魂。 而不知道为啥,这一次槐诗拿出命运之书,朝着它脑门上一拍,戚问就忽然出现了,成为了工具人二号。 “这他妈是搞啥?”槐诗完全难以理解:“这是要所有和我结仇的人都不得生吗?” 这要是放在什么玄幻小说里,绝对是反派**oss的节奏,什么拘役了仇人的魂魄折磨几百年啊之类的。 要是这boss再下流一点,还要变成惹不起被百般玩弄…… 一个长着戚问面孔的惹不起…… 槐诗光是想想那个画风都瑟瑟抖。 虽然心里膈应,但很快他就现这个工具人二号还是蛮好用的。 不同于红手套那么直接刚烈的战斗风格,这老货坏得很,又阴又怂,没有槐诗强行命令,绝对藏在角落里绝对不和敌人刚正面。 一双老眼整天瞄着别人的背后,好像在时时刻刻准备着强人锁男。 打黑枪,打闷棍,撒石灰,下毒药…… 怎么脏怎么来。 把这俩丢出去,一个拉仇恨一个玩背刺,好像配合得还挺不错。 只是越来越脏,让槐诗偶尔都觉得这带恶人组合真是不能要了。 不只是槐诗,在监控里眼看着自己人被这么脏的套路带走,那群走私贩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特么又是下毒又是背刺,究竟谁才是反派啊! 眼看着最能打的两个人被这么砍瓜切菜的带走,其他几个人的神情顿时也难看了起来。 “社保局又冲上来了!” 在窗户边窥探的人回头,神情惊恐:“二哥,我们怎么办!” “抄家伙,先把那个天文回的小崽种拿下来,我就不信社保局敢动手!” 二哥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暗柜,抽出了里面的铁箱,分武器,神情冰冷。 “事到如今咱们只能鱼死网破,别想着投降之后能够宽大处理,我可没见过有人能在天文会跟前撒谎成功过,咱们身上的事儿够死个几十次的了……就算不成功也有个痛快,要是被活捉了的话,到时候可就求死不能了……” 阴森森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旋即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神情中浮现杀机。 一次成功的战前动员让所有人的意志都坚定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忍不住鼓掌赞叹。 在门外的地方。 瞬间,室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骤然升起的恶寒,甚至来不及反应,门就炸了字面意义上的,在爆的火光里,四分五裂,形成了无数金属破片呼啸而来,将整个室内化作一片狼藉。 然后,钢铁在大地上摩擦的沉重声音响起,火花飞迸。 略显消瘦的少年拖着和自己画风完全不搭的铁锤,就这样一步步地走进门后,向着那些惊愕的对手们露出笑容。 “……看起来你们战前动员已经做完了,我没来晚吧?” 苦痛凝结而成的铁锤再次缓缓抬起,尾部六个喷口之上再度燃起了炽热的火光。 照亮了槐诗嘴角勾起的微笑。 “可以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反抗……否则我也不太有把握给你们留全尸!” 轰! 破空的巨响再次迸,随着槐诗踏步回旋,喷火焰的铁锤在空中咆哮,随之划出了一个凶厉的弧度。 眨眼间,便将一个扑上来的升华者砸到了墙上。 十分平均。 厚度落差不过三厘米。 就是液体流下来的时候有点难看,让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不要怕!”关键时候,有人站出来,怒喝:“你们忘记刚刚二哥说的话了吗!” “二哥?” 槐诗不解,看向他们的身后:“你是说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跑了的那个吗?” 尴尬地死寂突如其来。 直到现在,他们才现……自己身后的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只有一个来不及合拢的暗门证明了他曾经存在。 “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种走私贩子……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专业。” 槐诗叹息,再度抬起大锤:“看你们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想问你们丁南柯在哪儿你们恐怕也不知道。 我尽量,给你们一个痛快” . 事实证明特事处好歹还是有点用场的。 等槐诗把这几个碍事儿的家伙砸断四肢完事儿了之后,无线电里的镇压部队就告诉他二哥已经招供了。 主动投诚。 跪得干脆利索。 跟刚刚同兄弟们讲的完全不一样,镇压部队的人刚刚冲进来,他就扑上去,在猛男哥哥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把什么都交代完了。 姑且不论他怎么富有技巧性的想要把自己撇清,但起码还算是交代出了一点东西。 比方说账本和下线,以及紧要货物储存的地方如今老傅正在一路清点那些走私货物然后一路骂娘。 毫无疑问,特大案。 只不过,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一大堆有的没得,但二哥却完全说不出丁南柯的位置来。 根据他所说,丁南柯从上一周开始就行踪诡异,前天晚上的时候来了两个客人,丁南柯亲自负责接待,根本没有让其他人插手。 那两个客人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回来之后,丁南柯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好像也跟着消失了一样。 谁都不知道丁南柯是不是知道太多导致被自己的客人灭口了,在槐诗冲进来准备执法之前,大家还在商量着是不是要分行李回高老庄。 “绝了。” 槐诗目瞪口呆:“真就全员二五仔呗,有这么一帮好兄弟,丁南柯就算死了恐怕也要开心得笑出声来吧?” “不,我实际上一点都不太想笑。” 门外,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双脚铜人 “不,我实际上一点都不太想笑。” 门外,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就算他们分了所有的钱跑掉,我也无所谓。毕竟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一帮乌合之众能够派上用场更何况上门的是天文会呢?” 那个声音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金陵断头王对吧?” “” 随着槐诗回头,便看到原本空空荡荡的走廊的身影。 他伫立在破碎的窗户前面,一线残光之中,可痕迹却分外地飘忽,好像泡影一样。 那个中年人留着略微显长的头发,胡子似乎很久没刮了,神情冷峻,可出乎预料,看不出愤恨,也并不恼怒。 只是平静。 哪怕深处重围之中。 丁南柯凝视着他,然后颔首致意:“久仰了,乐园王子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殿下?” “嗯?你也是我的粉丝?” 槐诗歪过头来,不解:“看到自己的老窝被端掉了,竟然也不生气的么?” “你会因为一把用了十年的伞坏掉了而生气?” 丁南柯嘲弄一笑:“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受损和毁坏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我还可以换一把新的。” “可以的话,真想为你的器量点个赞。” 槐诗的眉头缓缓挑起:“不过,发现有人将天文会被人当作下雨一样无害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有些火大” 说着,他再度扛起手里的大锤,认真地问:“既然跑了之后又跑回来,那我想你一定做好了被我锤死的准备了,对不对?” “啊,当然” 丁南柯咧嘴,嘲弄一笑。 三柄折刀从他的袖口中滑出,被他一只手轻巧地把住,伴随着五指地弹动,交错的锋刃灵巧地在指尖展开。 黑色、红色、白色。 三柄折刀,看上去却像是三只铁做的蝴蝶那样。 “他们跟我说你很强”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不太相信。” “你应该是那种就连我的直播都没有怎么看过的黑粉吧?” 槐诗叹息:“可惜,你应该看看的。” 毫不羞愧和谦虚的,他认真的讲:“只要看过之后,你就会发现” “我确实很强。” 扑哧。 丁南柯被槐诗的话逗笑了,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这个小子大言不惭,但实际上,他对槐诗的战绩心知肚明。 并没有过任何一丝的小看。 就在他张口准备说话的瞬间。 槐诗跺脚。 禹步! 准确的说,应该是在短距离内通过多重踏步而将速度和灵敏性拔升至极限的特殊应用方法碎踏! 好像踩着小碎步一样迈动步伐,可每一步踏出的时候都将自身的速度再次提升一分,所过之处,在双足的蹂躏之下,水泥地板都被刮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无数重叠的脚印深深地携入了地板之中,形成了一个带着略微弧度的轨迹,向着前方延伸而出。 而伴随着瞬息间不知道多少次的回旋,槐诗拧动手臂,催发苦痛之锤中喷涌出的火光,向着前方的丁南柯砸落! 泡影破碎。 整个二楼的地板陡然一震,不,应该说,这个建筑都在这突如其来的夯击之中震荡了起来。 无数地板碎片分崩离析,向着下方坠落。 哪怕是承重墙之上都蔓延开了一道道缝隙。 半空之中,槐诗看到,丁南柯的身影再度如噩梦一般从眼前浮现。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近乎超出了槐诗的视觉极限。 而看到对方那一双猩红的眼瞳,还有自嘴边展露出的尖锐犬齿时,他便已经恍然大悟吸血鬼。 不过,没有戒律的痕迹。 不是罗马谱系的吸血鬼,看样子应该是美洲谱系的才对。 并非是加百列的辉光之路,而是原本历史上范海辛舍弃了戒律和信仰之后,转而拥抱深渊奇迹而形成的青冠龙一系。 这可他妈的太熟了啊 槐诗咧嘴,甚至不需要思考,手中的苦痛之锤骤然小三,而背后的手则顺理成章地从马鞍包的拉扣中拔出了美德之剑,挡在了前方。 预判! 下一瞬间,两道折刀的寒光便从剑脊之上呼啸而过。 在半空之中,丁南柯无视了重力,飘忽地在墙壁之间弹射,只是短短的一秒多钟,便发起了六次攻击。 倘若不是虚无之镜的辅助,槐诗几乎都难以阻挡频率如此凶猛的攻击。 在如今他所获得的三个领悟虚无的真谛、昨日的幻影和灵魂的链接中,灵魂的链接可以让他的话语更具备说服力,更能够对别人的处境共情和理解昨日的幻影带来的是回顾过去、洗去阴霾的神奇效果,弥补了槐诗心灵中潜在的缺陷和短板,令他从过去的阴霾之中超脱而虚无的真谛的效果则最为简单。 耳聪目明。 直接地将槐诗感知增强,让他更能够洞彻敌人的弱点和平日里自己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同样,这也是如今槐诗所有领悟中最强的一个。 因为在领悟的过程之中,槐诗的灵魂直接将邪马台地狱中用以祭祀日巫的诡异镜片融合了,形成了如今的虚无之镜。 瞬间燃烧大量的生命,放大槐诗的死亡预感和意识,能够令槐诗短暂地推演出敌人接下来的动作和致命进攻,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最正确的应对。 虽然该挡不住的还是挡不住,遇到一个路过的贝西摩斯对着自己啐一口,槐诗该死还是得死,但如果遭遇到的是在他能力范围内还可以应对的问题,那便可以游刃有余的进行破解。 就比方说现在 丁南柯完全白给。 作为曾经亲自扮演过一次吸血鬼,甚至还体会过一次进阶的二五仔猎魔人,槐诗根本就不虚对方直接凌驾了自己一个位阶的战斗力。 双手抡起了美德之剑和祭祀刀。 节拍器的频率加快。 在短暂的坠落之中,槐诗连消带打,防御的无懈可击,甚至还随着海的加速旋律朝着丁南柯戳出了一剑。 自吸血鬼的面孔上扯开了一道裂口。 毁容。 踏着地板破碎的余音,槐诗落地,终于在那一片废墟中站稳,手中的美德之剑抬起,对准了丁南柯的面孔。 忽然问: “你会拉大提琴么?” 不等丁南柯回应,他便咧嘴,自问自答。 “我会!” 而且,一定是所有升华者里大提琴拉的最好的那个! 禹步加速,槐诗脚下堆积的破碎地板再度坍塌,而槐诗已经弹射而出,冲着丁南柯,斩落剑刃! 来自深渊的演奏会再次开幕! 灾厄乐师奏响死亡之音! 以自己最爱的巴赫无伴奏序曲作为开场,槐诗悍然发动了进攻,瞬息间,刺破了折刀的防御,再度自丁南柯的身上流下了一道剑刃的伤痕。 丁南柯的血肉蠕动,可是伤痕却无法合拢。 这是自然,吸血鬼的邪恶体质在槐诗的正能量之剑面前,是无法奏效的! 而祭祀刀则更加阴狠毒辣,直接吸血,连吸血鬼的血都能吸,简直是同类相残。 只不过,察觉到了槐诗手中武器的诡异之后,丁南柯就再也没有给他占过任何的便宜。 毫无征兆的猛然后退,拉开了距离。 甩手! 他的手中,三柄折刀骤然飞出,自空中回旋,好像真得变成蝴蝶那样朝着槐诗飞来。 白色的速度最为恐怖,倘若没有虚无之境的辅助,槐诗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而黑色折刀的力量却根本不像是如此短小的锋刃,反而好像什么开山大刀的劈斩,每一次总能撼动槐诗的架势。 绿色的折刀则轨迹飘忽,根本看不见究竟在何处,始终隐藏在槐诗的死角之中,引而不发。 “宁也会御剑?!” 槐诗目瞪口呆,根本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边境遗物,竟然还能托管的! 而丁南柯则趁着槐诗手忙脚乱的时候,再度发起猛攻,他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死亡预感却一直在体型槐诗,绝对不能被他碰到! 可似乎看出了槐诗的忌惮,攻击顿时越发地肆无忌惮,槐诗的背后甚至被黑色的折刀重重地砍了一刀,留下了一道惨烈的伤痕。 然后又迅速弥合。 对于山鬼而言,这种受伤程度跟玩得没什么两样。 但槐诗却被激怒了。 “就你会托管么!” 少年咆哮:“看我一气化三清!” 说着,槐诗顿时将身一晃,便有两个工具人跳将出来,连带他自己凑足了三个,乍一看,好像什么地狱里的偶像天团,威风得不得了。 作为颜面担当,槐诗不假思索地将那两把冲锋枪丢给了舞蹈担当红手套,然后猛然飞起一脚,揣在戚问的背后,把自己山鬼里的演技担当踹到半空中,笔直地飞向丁南柯。 “去吧!” 好像丢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神奇宝贝一样,槐诗振奋呐喊: “奇门兵器双脚铜人!” 丁南柯都愣住了。 这他妈又是什么招数? 这人怎么连自己的军团都背刺的! 如此离奇又卑鄙的行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哪怕是丁南柯那一颗早已经熄灭了的正义之心也忍不住义愤填膺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果园隐身术! 就算是毫无人性的边境走私贩子此刻也被槐诗无耻的行径惊呆了。 妈的,为什么要随便伤害无辜的少……咳咳,老年! 虽然心里打算这么控诉一下,但他手里却没有半分犹豫,手中的无形之物断然斩落,将戚问从顶门分到胯下,干脆利落地化作两段。 可随着阴魂的灰飞烟灭,他自己竟然也随之消失了。 毫无征兆。 好像蒸发一样。 但回旋在空中的折刀却依旧呼啸着,越发凶厉。 槐诗愕然一瞬,旋即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机。 下意识地的,他抬起右手猛然握拳,无穷尽的灰色爆发,劫灰魇雾向着四周扩散扩撒,竟然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勾勒出了一个飘忽的影子。 近在咫尺! 槐诗抬起剑刃,格挡,不假思索。 但晚了。 他只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剧痛。 一把无形的折刀从他的手腕上抹过,切开了动脉,在骨骼上流下了深邃的斩痕。 血液喷涌而出,落在了空中。 勾勒出那一张狰狞地笑容。 丁南柯愉悦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正准备夸赞槐诗的血液味道不错,就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 这血……有毒! 顾不上说话,他踉跄后退,剧烈地呛咳了起来,从肺腑和口中吐出了一团团墨绿色的凝固血块。 脸色惨白。 边境流感、深渊瘟疫、地狱黑死病、红眼症、熬灵菌……一瞬间,无数地狱的菌株自槐诗的血中扩散开来,在他这一块良田里旺盛生长。 哪怕是他手忙脚乱地吞服了一整瓶的解毒剂,依旧感觉到了一阵阵刺痛从肺腑中扩散开来。 卑鄙! 你究竟在血里下了多少毒! 他看向槐诗的眼神越发地悲愤起来。 身影,再度消失无踪。 伴随着那三把回旋的折刀袭击,他再次向着槐诗悄无声息地靠拢。 然后,他就看到了槐诗不屑地打了个响指,红手套端起冲锋枪就朝着向着前方疯狂扫射起来。 而缩在工具人后面的槐诗则抬起那一支迅速愈合的手臂,自背包中摸出个拳头大小的小铁球,向着前方丢出。 拉美西斯之怒! 下一瞬,沸腾的火光伴随着源质之火的引燃,自其中涌现,喷发。粘稠的液态金属燃料像暴雨一样挥洒,带着恐怖的温度,瞬间将整个大厅变成了一片焦热的火场。 而烈火之中,无数劫灰舞动着,勾勒出了那一个错愕的轮廓。 槐诗已然踏步,上前。 “你会隐身?” 槐诗微笑着,告诉他:“真巧,我也会!” 然后,他就抬起手,在丁南柯的面前表演出果园流派专属的隐身术。 简单,快捷,方便。 绝对没有任何破解的方法! 具体的过程就是先抬起手,然后拇指、无名指和尾指圈起来,挺直食指和中指,保持分叉的角度,然后对准对手的眼眶。 发动鼓手! ——戳! 啪!!!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中,丁南柯惨叫,切身体会到了果园隐身术的恐怖——他已经再也看不到槐诗究竟在哪里了。 永远的。 槐诗挥剑,斩飞了背后刺过来的折刀,紧接着,向着天空抛出剑刃,展开的五指之间祭祀刀浮现,向着丁南柯的肩膀斩落。 一扫而过。 手臂自他的肩膀上飞出。 愤怒之斧横扫,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的双腿,最终,槐诗反手接住落下的美德之剑,将他另一条胳膊也从身上卸下来。 顺势将他钉在了地上。 胜负已分。 而最重要的——失去了丁南柯源质供应之后,那一把无形的折刀和连带三把其他折刀都落在地上,被槐诗麻利地装进了口袋里。 这可是难得的边境遗物,而且还是一套! 肯定值不少钱! 好像感受到了槐诗的欣喜,这时候,尼伯龙根之戒里刚刚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戚问向着槐诗发出了讯息。 【楼上应该还有一个隐秘的夹层。】 “嗯?” 槐诗一愣,“你怎么知道?” 【监控室里的暗门是双层的,我用过类似的设计,专门用来藏匿紧要物品。】 行吧,感情是黑恶势力之间产生了共鸣。 槐诗忍不住冷笑,旋即挥手:这种流传出去会贻祸无穷的东西,就让我来帮大家封印起来……麻利一点,怎么走,快指路! 说着,槐诗直接用悲伤之索把地上的丁南柯捆住,丢给冲进来的镇压部队,然后就跑往了楼上。 上楼前,他还好心提醒了一声:“楼上有危险,小心一点,千万不要靠近!” 一众镇压部队顿时如临大敌。 谁都没想到,一上了楼,槐诗就换了一副表情。 期待地搓起了小手手。 风水轮流转啊! 当了这么久的监查官,总算轮到我来黑吃黑……咳咳,不对,天文会收缴赃物,怎么就叫黑吃黑了! 当然,重要的物品槐诗肯定会上交,但如果是一些粪土的话,嗯,那就交给不怕脏不怕累的自己来处理吧! 多亏了家里有个无底洞,最近他简直要穷疯了,地上看到一个五毛的钢蹦都能抠出来洗洗带回家里去…… 按照乌鸦这个花钱的速度,再不多赚点钱,他两年之后就要破产了! 想到这里,他的动作就越发地飞快。 很快,在戚问的指点之下,槐诗直接一锤砸翻了墙壁外加内层的金库钢板。 墙壁后面显露出一个两平方米大小的密封空间。 明显原本还有更加高端的验证设备,但再高端的验证设备和合金保险柜都熬不住槐诗的圈禁之手。 槐诗的小手一摸,直接就用炼金之火把里面的合金锁芯炼出了一条缝来,拆都不用拆,轻轻拉一下直接就开了。 然后,他的眼睛就被璀璨的金光点亮了。 …… 十分钟之后,槐诗疲惫地从楼上走下来,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举步维艰。 向着楼下镇压部队的人挥了挥手。 “问题已经被我解决了,你们可以上去了……” 在好哥哥们钦佩的目光之中,脚步沉重的槐诗一步步走向了门外面。 他才不怕别人看出什么异常呢,保险柜早就被槐诗毁尸灭迹了,圈禁之手怎么在这些违法乱纪的方面就这么好用呐…… 然后,在门口,他就看到了自己现在最怕的人。 傅处长。 此刻老傅瞪着那一双标志性的大眼扫了槐诗一圈,令槐诗的神情一滞,下意识地有些不安:“怎么了?” 出乎他的预料,老傅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并没有洞彻槐诗的心虚,只是吭哧了半天之后,低声说:“丁南柯死了。” 这话太丢人了,他都不想说出来。 人家费了好大力气削人棍,把犯罪分子活着抓起来,甚至还五花大绑跟扎螃蟹似的,捆起来送到你的手里。 结果在槐诗手里好好的,跑到他这边就死了…… 尤其凸显出了一个无能,令他越发地狂躁。 而槐诗却忍不住松了口气。 老傅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违法乱纪的肮脏行为?而且丁南柯也死了?这岂不是没人知道自己私吞了? “实在太好了!”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啥?” 老傅一愣看了过来。 “咳咳,我是说实在太过分了!让我来看一看现场!” 槐诗迅速地板起面孔,走向了囚车的方向。 很快,他就看到了满地狼藉。 到处都是散落的灰烬。 从录像上看,没有任何违规操作行为,一切都按照流程进行。 不过,在注射麻醉剂之前,丁南柯却开始奋力挣扎。他的嘴唇开阖着,无声地说了什么,便咧嘴笑了起来。 在然后,碧绿的火焰便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 将他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可是却没有烧着椅子的坐垫和担架,只是在鲜血淋漓的白布上流下了一道黑色的印子。 “他最后究竟说了个啥?”槐诗茫然。 会读唇语的人盯着录像看了半天之后,也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 工作人员呆板地复述着丁南柯临死之前的话:“永远……” 倘若畏罪自杀的话倒也在预料之中,但槐诗却觉得,对方明明可以逃走却最后跑回来……有一点故意送死的嫌疑。 就好像在故意地想要掐断掉什么线索一样。 生怕自己泄露了一丁点的痕迹,引来任何人的主意。 他究竟在试图隐瞒什么? 他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但这又和自己这个冷酷无情的监查官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都是边境管理局递过来的案子,天文会和社保局针对边境走私的联合打击,原本预想中根本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一次普通的扫荡走私而已。 就算有什么意外,这边情况汇报过去,也应该那帮边检的家伙去头疼才对。 槐诗已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在大组织中生存必须的‘甩锅’技能。老老实实做自己的薪水小偷,不关自己的事情一毛钱都不要管。 没错! 他已经成熟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少年! 可以的话,他简直想要每天端着保温杯泡枸杞去上班,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一天,划水划进海沟,摸鱼摸到透彻。 多么理想的人生! 现在,槐诗已经开始琢磨到时候怎么写报告了,不然可惜了自己这么高的文案撰写技能啊! 只可惜,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犯罪分子起了,他一枪秒了之类的话……最终干脆决定还是照着老傅的抄算了,反正他又拿自己没办法。 监查官的快乐就是这么枯燥又简单。 . 自始至终,傅处长都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总觉得槐诗这小子看上去狗狗祟祟的…… 可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身受重创的样子,他的良心又有点过不去,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小子过于严格了一点? 况且,带着伤还蹬自行车回去也太艰苦了点,干脆还是给他派一辆车算了。 就这样,将槐诗送走之后,老傅坐在原地抽着烟,心里越来越堵得慌。 想到累了一天之后,晚上回去还要和一条傻狗继续做斗争,维持自己一家之主的位置,他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人生总是如此痛苦,还是只有中年是如此呢? “我好难啊……” 在部下们同情地视线中,傅处长今天第三十二次悲愤的仰天长叹。 . . . . 两更完毕,求月票~ 第三百八十三章 清点收获 好沉啊,完全扛不动。 槐诗气喘吁吁地走在山路上,感觉到马鞍包里沉重的载荷。 作为一件神器,睿智者的生存行囊的功能当然不只有哆啦a梦的民用版万能工具包这么一个,而且还内部还具有着类似空间戒指一样的收纳能力。 不大,大概有两个立方左右,正好可以装得下一个考古队成员需要常备的所有工具和一定的食物饮水补给。 哪怕看起来设计古旧,样式和材质并不起眼,但毫无疑问,它可以为升华者带来广泛而巨大的帮助。 唯一的问题是,虽然可以将东西塞进去,但……它本身是不会豁免掉任何重量的。 对,你塞进去的东西有多重,那么你抗这玩意儿的时候就会有多重…… 而且重心都在一边,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分外艰难,时间长了怕不是要拉了跨…… 至于这一件神器的特殊能力,经过了两次研究之后,槐诗已经多少有了一些心得。 虽然效果随机又不可控,但还是有一定的诀窍的。 最关键的就是:在使用它的时候,你必须对自身的状况有清晰的了解,并有一个完整且可行的计划,才能够最大的发挥出它的效果。 如果你陷入困境之后,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东西……那就有意思了。 毕竟一个问题不止有一种解决方式。 哪怕拿出来的东西必然会对现状有所帮助,但帮助也有大有小呢。 比方说,当槐诗掉进沟里之后,如果只寄望与这个神奇的挎包能够拯救自己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从里面拿出来的就是一架长度不足的梯子,或者一个在信号不足的地区完全无法使用的一次性电话。 再惨一点,说不定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一瓶跌打药喷雾呢。 只有在清晰了解状况之后,知道自己需要求救还是自救,需要的是电话还是梯子,还是一根更长的绳子,亦或者是一把装了信号弹的手枪……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它的cd时间足足有两周,也就是半个月。 要等下一次机会的话,人凉都凉透了。 大多数时候,这个随机性过于强的能力对槐诗而言,都不如它本身储物的功能好用。 就比方说你打算黑吃黑的时候…… 扛着沉甸甸的马鞍包,槐诗的心中升起一片美好的希望,继续在山路上奋力向前,绕过大路,一步步接近石髓馆。 然后,直接翻墙进去。 落地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窗户后面看过来的房叔。 老人还以为进贼了,面色不逊地端着一把双管猎枪,发现翻墙回来的是自己家少爷的时候,便愣了一下,满怀不解。 为啥不走正门啊? 当然是因为正门有一只吞金兽啊! 槐诗黑吃黑就算了,她却已经踏入套娃的境界,能够黑吃黑吃黑,这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抄家归来,还能有好! 槐诗连忙抬起手指,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神情紧迫。 房叔回头看了一眼,了然地向着自己家少爷比划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然后槐诗便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跑到屋子后面,悲伤之索甩上去,直接拉着他上了三楼,圈禁之手开了窗户后,翻身进去,将窗户关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再忍不住兴奋地笑容。 搓手手。 因为时间短暂,他之前根本就没有仔细看保险柜里装的什么是什么,确定了是珍贵物品之后就拿起来往包里塞。 现在总算可以好好地清点一下了。 十分钟之后,槐诗擦了擦了擦自己的汗,看着床上那堆成一座小山的璀璨金属,依旧不可置信,怀疑自己身处睡梦之中。 “妈耶……这么多净金?” 净金,就是通过炼金术制造出来的类黄金金属。 虽然和黄金性质相同,但却着良好的源质融合率。 一直以来,它作为炼金术的泛用素材,广受热爱和欢迎,需求量庞大。 除了造价高出普通黄金三倍以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了。 而正因为如此,在边境它基本上可以视作一种硬通货了。比一枚就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源质结晶更加的容易流通和使用,深受广大犯罪者们的喜爱。 看上面的印迹,竟然是卡文迪许工坊的炼金标志——也就是说,这一批净金全部都是卡文迪许工坊的冶炼中心出品。 作为量产质量把控最为上乘的工作室,不,应该称之为超巨型的垄断企业,卡文迪许不仅仅出口大量的产品,同时也在业内承接各种能够形成批量的业务,代工、萃取、提纯等等,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原料供应商之一。 既然能够盖上卡文迪许的标志,就证明这一批净金的纯净程度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无怪这么一小堆就有那么重。 按照卡文迪许的传统,在未分割的状态下,每一块净金的净重就应该正好五公斤,足够支撑一次标准的大型炼金工作。 那么这里五十一块,就应该是二百五十五公斤。。 在查询过今天的净金兑换价格,获得一盎司五千七百美金的价格之后,进行计算…… 槐诗哆嗦着手按了半天计算机,还算不出来,正在着急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声音:“大概是五千一百二十七万美金,换成东夏元的话,大概二点五亿左右。” “哦,原来如此!”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再也遏制不住惊喜,正打算致谢,然后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笑容僵硬在脸上。 一点点消失。 回过头,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肩膀上的乌鸦。 她也在看着槐诗,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好奇地问:“我的翅膀洗干净了,可以摸一摸你的净金么?” “不可以,你走开!” 槐诗下意识地扑在净金上面,怒视着乌鸦:“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钱!“ 不对,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回来的! 而且还这么精准的找到了自己在藏钱! “小伙汁,女人对私房钱这个东西可是很敏感的哦。“ 乌鸦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就好像男人肩膀上的头发、脖子上的红印和身上的香水一样,只要闻一闻,就可以闻到私房钱的味道……所以,给我摸摸嘛,摸摸又不会少钱……” “别人摸一摸会不会少我不清楚,但被你摸了之后,起码要少一半!” 槐诗瞪大眼睛:“这可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黑吃黑来的也能算赚吗?” “我这叫替天行道!” “两亿美金,毛毛雨啦,连个新型的战斗机都买不到,还只能买个阉割版……” 乌鸦同情看着自己家的傻仔,摇头叹息:“真要说贵,净金才是这里面最便宜的呢……那个被你丢到旁边小盒子你看到了没? 里面都是源质碎钻,通过地狱的深度强行压缩形成的结晶,比塑料还轻,近乎没有质量,但市价是普通源质结晶的十五倍之上,初步估价的话……大概九千万美金左右。” 槐诗目瞪口呆:“这么厉害!” “还有,丁南柯的那四把折刀,上面有四叶草工坊的标志。四把一套,各具效果,整套可以评定为s级边境遗物。” 乌鸦评定道:“它和你并不契合,你也不缺这几件武器,要选择转售的话,拍卖价大概在八千万到一亿两千万左右。”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倒不觉得这个价格匪夷所思。 毕竟一旦有什么东西沾上升华者,沾上边境遗物,那么就一个字儿,贵。就好像普通的工具钳变成模型专用钳之后价格普遍要翻个翻一样。 绝大多数升华者不差钱,但也比所有人更差钱。 原本戚问身边,被槐诗砍死的那个倒霉娜迦,买四把弯刀都要两千万以上……而且还要靠自己在上座部密宗的会员资格才有得买。 这四把折刀能卖这个数,已经是保守估计了。要是槐诗愿意把美德之剑拿出去卖,价格只会更加夸张。 只不过槐诗从没有动过这个念头罢了。 上面所寄托的希望和期冀实在太过珍贵了,绝不是用金钱就能够买到的东西。 在初步清点完自己的收货之后,槐诗都被吓了一大跳。 四五亿美金? 太过夸张了! 乌鸦摇头:“这个价格都是有水分的,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税,否则也不会有人走私了。” 槐诗不解:“可一帮走私贩子怎么会这么有钱?” “是你运气好,截了人家一个大单好么?” 乌鸦白了他一眼:“一群送快递的,随时准备跑路,就算有钱也只会存到魔金银行里,哪里会换成这么碍事儿的东西? 换而言之……嗯,你吞没的全都是赃物。”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只不过,这么大批量的货,能吃下的对象恐怕没几个啊……” 乌鸦啧啧感叹了一声,“而对销赃完全没有经验的你,如果贸然脱手的话,肯定会被那个吃了闷亏的大型边境组织盯上……然后惹祸上身什么的肯定不用我多说了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我不会等风头过去慢慢出手啊!” “你有那时间么?” 乌鸦提醒道:“别忘记,半年之内必须进阶哦,少年,等风平浪静你再出手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就变得柔和且热情了起来:“而恰好的是,在你的身旁,就有一位经验丰富、慷慨大方、乐于助人且值得信任的朋友能够帮你解决这个小忙。” 说着,她眨了眨眼睛,凑近了,看着槐诗: “你猜这个大好人是谁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利南方 “你说的这个人……” 槐诗沉思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该不会是大表哥吧?” “……” 乌鸦翻了个白眼,“大表哥个屁!在你心里,姐姐我还比不上一个臭男人么?” “呵呵。” 槐诗冷笑,端详着原形毕露的乌鸦:“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你馋我的身子就算了,你还想要我的钱!” 乌鸦啧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净金我帮你销赃,三七开,有没有问题?” 她话一说完,槐诗就察觉到了不对,皱起眉头:“是我七你三?” “好!” 乌鸦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槐诗的表情再度抽搐起来,他又被这个贼婆娘带进了坑里! 不等他反应过来,乌鸦便继续说道:“那一盒子源质碎钻分我一半,我帮你解决血仇结晶的问题,而且林家的问题我也一并帮你解决,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也行。” 槐诗犹豫了好久,还是点头。 按道理来说,血仇结晶在四个进阶材料里面应该是最好搞到的才对,奈何……槐诗把东夏谱系最大的出产商林家得罪了个透彻。 岂止是得罪,简直差点在在直播里公开上演某些不可言说的小片段了。 林家的人记仇可是出了名的。 虽然嘴上说不怕,但老是要提防一个女人某天找上门来跟自己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挺累的。 嗯,前提是如果她真的还有那样的勇气…… 乌鸦虽然嘴上不靠谱,但许诺下来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如今她开口,那么就相当于血仇结晶搞定了。 那么槐诗进阶的四种珍贵材料——血仇结晶、神圣恩光、孽物灰烬和未死火焰——就已经搞定了一半。 但还剩下的那一半,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现境罕见的未死火焰,还有被存续院牢牢把持着的孽物灰烬,一个靠运气,一个要靠门路,都是短时间内无法搞定的。 前者虽然不贵,但难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后者不难找,但人家凭什么把这么一个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的玩意儿卖给你啊? 存续院本身就是用来封存和研究各种危险物品和生物的监牢、实验室和保管组织,如果槐诗的身份不够,或者没有什么正式理由的话,是绝对不可能从他们手中得到这些东西的。 正式理由倒是有,槐诗只要说我要进阶,他们就能理解了。 嗯,顺带还知道了这个孙子通过不知名渠道掌握着顶配版天问之路的密仪,再稍微联想一下:唔,小兄弟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和黄金黎明有点关系?来,喝杯茶,我们仔细讲一下…… 千言万语到最后,槐诗只能靠自己。 忍不住仰天长叹。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进阶的时候呢?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乌鸦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可以为迷茫的你指点迷津,找出一条明路。” “嗯?” 槐诗警觉:“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哇,你这个对好心大姐姐严防死守的样子,真是让人好心凉啊少年。”乌鸦叹息:“姐姐我可是满心为你打算的。” 说着,还一脸悲伤的留下了两滴失望的泪水。 “在哭之前把翅膀下面的眼药水藏起来,效果会更好哦。” 槐诗好心提醒了一句,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算了,有坑难道我就不会跳了么……你直说吧。” “呐,这次可不算姐姐故意坑你啊。” 乌鸦从自己迷你毛线衫的口袋里一阵翻找,然后翅膀尖就捏着一张纸条出来了,在槐诗的面前展开。 槐诗凑过去,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上面的话语: “大、利、南、方?” “对,没错!大利南方!” 乌鸦的表情瞬间q版了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姐姐前几天特地给你占了一卦,虽然很多年不练手生了,但算了十几次之后,总算有一次出了结果,就是这个了!” “……” 槐诗的眼角忍不住狂跳,“喂,你不要拿着我的灵魂真名和生辰乱搞啊!” 哪怕是槐诗对占卜一窍不通,他都知道,对同一个问题进行反复占算绝对是大忌中的大忌! 哪怕是被誉为天命掌控者的玄鸟,也绝对不会对同一个问题推演第二次! 归根结底,占卜这种东西就是对玄而又玄的命运进行窥探,譬如在黑暗中投出一块石头来倾听回音一样。 十有八九是没什么效果的,但如果能看到那么一丁点,就算是血赚不亏。 但占卜本身就会对一个人的命运产生扰动,尤其是乌鸦这种神秘的存在本身便具有着然的格位,一她的粗暴占卜,简直就相当于抓住槐诗的命运之线连续硬扯了十七八次一样! 哪怕得到了什么结果,中间的过程十有八九也会面目全非,甚至会产生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鬼知道会引起什么东西的主意,或者被纠缠到什么见鬼的事情里。 运气不好的话,出门就被陨石砸死,几千年之后骨灰被人制作成和少司命相关的边境遗物都有可能! “放心,放心,相信我!”乌鸦抬起翅膀拍着他的肩膀:“这事儿我常干,你不也好好得活到现在了么?” “……” 槐诗翻了个白眼,已经彻底不想理她了。 “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背着你乱来了,行吧?行吧?” 乌鸦端出‘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那种语气,就差变成人形拽着槐诗的袖子楚楚可怜的道歉了——在她真的快要这么干之前,被槐诗制止了。 遭不住。 为了自己的心脏负担着想,还是别跟她纠结这个了。 “所以……我想要快进阶,就是得往南边去?”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那一张字条:“那也得说清楚究竟是去哪儿啊?” 新海往南,就是金华,金华往南,就到福州了,福州再往南就是粤州,再然后……出境了啊! 还是说自己要往缅国走一趟? 更远一点? 暹罗? 光说大利南方,也得搞清楚究竟究竟往哪边去才行。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乌鸦从自己的小书包里又抽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了槐诗:“星辰号豪华旅行列车,四天三夜绝景之旅。 选择星辰,选择尊贵! 赶快踏上让你一生难忘、永不后悔的旅行吧!” “啥玩意儿?” 槐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究竟在说啥。 拿着黑卡,反复端详了两遍之后,终于确认,这好像是一张乘车卡,上面还烙印着一颗星辰的徽记,设计简约而雅致,烫金的标志令人过目难忘。 而背面,则是一个十分现代化的二维码。 在扫码之后,就自动跳出了一个页面。 是一条叫做星辰号的豪华列车介绍,看上去倒是颇为有时代感,不论是那种老式的黑色火车头,还是车厢内部包厢里的精致陈设和装潢,都让人能够感受到来自过去的浓厚风情。 下面还有更详细的介绍,比如说星辰号是由多少位炼金术师协助之下,由一位大宗师牵头所创造出来的珍贵造物啊,有多么独一无二啊,内部的餐饮酒水和服务有多么的周到和豪华啊之类的话。 最重要的,就是如今已经在经过修正之后,再度踏上了新的旅途,将会沿着新的航线,在四天三夜之内,携带着旅客们穿梭在现境和各个边境之中,饱览地狱壮观景色,让客人尊享这独一无二的绝妙旅途什么的…… 槐诗瞪大眼睛翻了半天,有些崩溃:“这特么不就是个旅游团么?” “是豪华旅游团!” 乌鸦纠正道:“四天三夜就要三百万美金呢!” 槐诗嗤笑了一声摇头:“有什么人闲得慌会花三百万去坐这玩意儿啊!” “当然有啊。” 乌鸦抬起翅膀,指着他:“比方说,你。” “我不!” 槐诗习惯性的拒绝,虽然明知道没有什么卵用,但就是一丁点钱都不想花在这种鬼东西的上面! “我就算是没有车坐,自己扛着行李,一路走到暹罗去,我都不要坐这个破玩意儿!” “但这辆列车中间会经停永久中立边境·香巴拉,所有客人都能够拿到一场拍卖会的贵宾邀请函——” 乌鸦淡定地说道:“在这一场拍卖会上,会大概率出现孽物灰烬这种东西,而且一定会出现未死火焰,嗯,还能顺便把这几把折刀卖了。” “……真……真……” 在沉默里,槐诗咬着牙憋着不说话,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无力地叹息:“我真香,行了吧?怕了你了,你就是想让我去这里把东西买回来?” 怪不得这个黑心女人没有把自己的钱全部拿走! 感情是给自己留着钱让他去拍卖会跑腿! “放心,姐姐我也是会跟你一起去的。” 乌鸦凑过来,语气变得甜美又妩媚,在他耳边轻声说:“和美貌又可爱的大姐姐一起进行一场四天三夜的甜蜜之旅,晚上还会睡在一个房间哦?兴不兴奋?刺不刺激?说不定还会生一些羞羞的事情哦。” 槐诗两眼一翻。 躺在床上。 已经彻底不想理她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出发之前 “绝了!” 傍晚时分,槐诗端详着候车室外面张贴的通知,目瞪口呆:“豪华列车也会晚点?” “只是晚点而已,又不是爆炸,总有一些大家都不想的事情会发生。” 肩头的乌鸦淡定的说:“况且,如果真要准点发车的话,昨天人家就走了。你今天买票怎么来得及啊?” “说实话,我有一种这破车真得会炸的预感。” 槐诗揉了揉眉心,推门而入,然后,感受到星辰号专属候车厅里那诡异的气氛。 和预想中完全不同,没有和煦的气氛,也没有轻松的谈笑声,更不存在什么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起出行的场面。 只有一片彼此提防的一片肃冷。 “这怎么回事儿?”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愣在了门口。 . . 十二个小时之前,在毫不愉快地决定了这一场临时起意的‘甜蜜’旅行之后,槐诗就拿出手机在天文会内部的app里请了假。 顺带看到了他惨不忍睹的出勤率……这要是能扣工资的话,他明年的工资都要给扣光了。 但槐诗不在乎。 谁叫他口袋里揣着那么多净金,有钱了呢! 出乎预料的是假期很快就批下来了,这一次金陵那边批假批得异常慷慨,哪怕槐诗在理由那边随便填了一个边境旅游,也足足给了十天。 难道是考虑到槐诗刚刚出生入死整了一趟大活儿,特地给他放个假吗? 这么一想,天文会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无血无泪,偶尔也是会体恤一下底层员工的嘛。 然而,没过多久,远在金陵的柴菲就从微信上发了一个饭店的坐标过来。 并附带了一个微笑的表情,问他。 “可以请帮你批假的好心人恰个饭吗?” 槐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可以请你把我刚刚对组织的感动还给我么? 如果说槐诗对金陵分部有什么印象的话,那么绝大多数的部分都是来自于这一位自称好闺蜜但艾晴从来都没有承认过的大姐了。 盖因这位大姐在划水一道的功力简直让人高山仰止,发自内心地尊她为最强。 不但自己摸鱼,还能带着人一起摸,跟下本似的……就差开个摸鱼培训班,成为每个群的摸鱼提醒小助手了。 最重要的,特别好说话! 只要请她吃饭,什么流程上的活儿都好搞定! 她发来的那家饭店人均倒是不贵,唯独从图片上都快满溢出来的热量让槐诗眼角狂跳。 行吧。 柴菲都不怕,自己替她操什么心啊。 一单外卖下完之后,成功地得到了柴菲的好感度提升,还有不定期更新的摸鱼小贴士:年底是统计之月,统辖局的会计师们会迎来漫长的加班。 而在那之前,请记得赶快把今年的预算花完…… 于是,槐诗毫不客气地公款预定了接下来现境所有的行程,动作娴熟,速度飞快,没有半分犹豫。 直到订完之后,才察觉到旁边乌鸦的古怪视线。 “嗯,怎么了?” “不,我只是在疑惑……”乌鸦摇头叹息:“以前那个清爽又正直的少年去哪儿了?” “我想想啊,大概是被一只乌鸦气死了吧?”槐诗翻了个白眼,看向她:“我们也正在寻找犯人,请问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看到欸,可能是你找错地方了吧?” “是吗?” “是呀是呀。” …… 如此,一夜无话。 第二天槐诗大清早爬起来,拎起行李出门,开始了长达一天的赶路时间……先坐车去火车站,然后高铁去金陵,然后在金陵搭乘专门的地下线路,前往最近的公共边境‘石城‘。 对,就是当初槐诗决定带着自己上司跑路的那个。 石城作为一个大型的开放边境,内部的开发程度已经相当先进了,现境有得这里一样不少。同时,位置也处于大密仪的笼罩范围之内,安全和秩序有所保证。 经过这些年不断的移民之后,人口数量也成功超过了三十万,几乎可以看成金陵的一个周边城镇。 虽然少数普通人来到边境之后,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水土不服。但这么多年下来,不论任何状况都已经有了应对的措施和预案,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就能适应了。 因此街道人来人往,看上去活力十足。 和现境并没有多少不同。 最显眼的差别……就是头顶那一片永远灰暗的无尽之海了吧? 槐诗站在入口处,抬头看向头顶遥远的波涛和风帆。 天地倒悬一样的荒谬错觉令他有些发飘。 不论看多少次都适应不了。 “真的不会塌下来么?” 槐诗忍不住挠了一下下巴,满心忧虑。 “虽然有点杞人忧天的嫌疑,但你可能还没有搞清楚,这里已经不是现境了……在这里的框架中,重力这种现象只是一组数值你明白么?” “……” “对,哪怕你能够看到头顶的无尽之海,但这也不过是通行框架中所显示出的相对位置而已。 它确实存在于那里,作为一种因为深度变化而形成的介质存在于亚洲区域所有边境之间,但这只是一种现象而已——就算它有一天会塌下来,也砸不到这个边境,就算会砸到,只要调整一下重力数值就可以轻易弹开。“ 乌鸦解释道:“况且,它存在的益处是多于弊端的——多亏了这玩意儿的存在,才会有各个边境之间的航线和航班存在。 好像欧洲那一块的地下高速、美洲的天空滑索还有俄联能够在铁雨中使用的巨大陆行都市一样……” 看到槐诗依旧不解的样子,她忍不住摇头:“你就当作背景设定就行了,好像游戏里的动态贴图一样,不必深究。” 槐诗恍然大悟:“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不,我只是没有想到我的契约者这么没有文化……” 乌鸦叹气。 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鸟生不易。 . 可惜的是,由于时间紧迫,没有机会去详细感受一下边境风情 在匆匆地看了两眼之后,槐诗就打车前往了乘车卡上所说的乘车点——一座样式看上去分外古老的车站。 一路畅通无阻,连个检票的都没有。 根据乌鸦的分析,就连这一座车站本身都是假设在这一座边境里的投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存在于虚实之间。 因为没有乘车凭证的话,恐怕连这一座车站都看不到,更别说进来了。 而槐诗入站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超不专业的晚点通知。 虽然槐诗能赶上车也是拜其所赐,但作为花了钱的尊贵顾客,看到这张通知还是难免不爽。 太不专业了! “你要往好处想。”乌鸦在他耳边低声说:“总比限免强,是吧?” 槐诗目瞪口呆。 “这玩意儿都有限免活动的么?” “当然有啊,运营公司也是要恰饭的嘛!唔,倒不如说万古投资不差钱,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情来着。 让广大往日趴在车顶的乘客也感受一下豪华列车的魅力,而且还有其他地方绝对看不到的留言簿,享受前所未有的乘车体验。 虽然到时候乘车评价区会有很多‘一般货色’之类的留言,会令人感觉好得快就是硬气,你也没办法……” “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槐诗叹息一声,瞥了一眼候车室内部诡异的气氛:“还有……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在候车室内,一片肃冷。 没有任何柔和的氛围,甚至没有一丁点大家出门去旅游的欢快气息。 当槐诗推门而入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人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平静的神情中隐隐带着戒备。 看到来者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之后,大部分人都收回了视线。 而剩下的一小波人则看向他的脸,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很快,其中有的人好像触电一样收回了视线,还有几个人眼神就变得越发危险和戒备了起来。 好像将槐诗当作潜在敌人一样。 ……刚刚进门就被大部分乘车同行的人讨厌了? 槐诗一头雾水。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是不是对自己出名的程度还没有自觉?” 乌鸦摇头:“像你这种有编制、有单位、有五险一金而且还有每年固定年假、年底双薪以及额外年终奖而且还上过电视的天文会走狗,简直人人得而诛之好么?” 槐诗听完,感觉这群人讨厌的好他妈有道理。 他自己都有点想要打自己。 “总之,先找个位置坐下吧。”乌鸦收回视线,“再过几分钟,车也快到了,等上了车慢慢跟你解释。” 槐诗环顾了一圈, 发现装饰和陈列仿佛咖啡厅一样的豪华候车室里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坐满了人,而槐诗又不想去和那些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坐在一起。 只有角落里的桌子旁边还有一个位置,只不过那里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槐诗。只能够看到他面前放着一碗面,椅子下面靠着一个用了有些年头的公文包。 身着并不算十分高档的灰色西装。 那也是唯一一个听见槐诗推门的声音没有回过头来看的人。 他正全神贯注的吃面。 好像享受什么美味一样…… 槐诗走过去,轻声问:“我可以坐在这儿么?” “嗯?” 正在吃面的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令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吓了一跳。 这扑面而来的油腻感、没精打采的麻木气息,好像随时准备倒毙街头的苍白脸色,以及醒目的黑眼圈…… 这究竟是加了多少班! 明明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只有三十岁的样子,可是头发根子都已经有些斑白的痕迹。 大哥,你是哪儿来的地狱社畜么? 而看到槐诗之后,对面好像也愣了一下。 似是错愕,灰西装的男人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又看了一眼他肩头的乌鸦,很快,便礼貌地拉开了一点椅子。 “两位请坐。” 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然后他继续低头吃面。 吃得专注又香甜,慢条斯理地品尝,好像面前摆着的是什么绝世美味,能够吃二十四小时一样! 第三百八十六章 忠告 实际上很快这一碗面就被吃完了。 虽然看起来社畜了一点,但在那个人在吃东西的时候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哪怕是看着他吃,都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那种酣畅和香甜。 直到将面汤也一口气喝完之后,灰西装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擦了擦嘴,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丝红润。 “最近加班有点多,累坏了。” 他不好意思的冲着槐诗一笑:“让两位见笑了,你们这是出去旅行吗?” 槐诗的眼角一阵抽搐。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人好像看得到乌鸦? 但乌鸦又装作一副我真的是一只乌鸦,完全不知道你究竟在讲啥的样子……左顾右盼,就是不理他。 灰西装的男人也并没有再对她说什么,反而对槐诗建议道:“距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要不要来碗面?” “嗯?”槐诗疑惑。 “这里的面挺不错的,虽然汤有些一般,但面条确实是手擀没错了,应该是老面发的,和用了酵母的口感完全不一样,而且嚼劲十足,配菜也……” 说起吃的东西,灰西装的男人的变得神情愉快,好像在说世界上最好的事情,眉飞色舞起来 直到他说完,槐诗才尴尬地摇头:“不,这个就算了,我吃了才来的。” “哎,那真是太可惜了。” 灰西装的男人可惜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想起来没有打招呼:“抱歉,还没有问,怎么称呼?” “槐诗。” “怀念的怀?” “槐树的槐,诗歌的诗。” “……是吗?槐……诗……” 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沉思了一会,好像要把这个名字专注地记下来。但这之后却并没有提及自己的姓名。 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 在候车过程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很快,槐诗便发现,两个人居然很聊得来。 就算只是初次见面,但出乎预料的没有什么隔阂和疏远,反而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人。 虽然这个哥们看上去好像是加班到快要倒毙的社畜,但说话的时候,却总能让人感受到真挚和愉快。 槐诗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咸鱼之魂在共鸣! 就仿佛只有在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奇怪设定一样——划水使者总能遇到另一个划水使者,然后大家一起愉快地交流起了摸鱼的经验。 槐诗聊得太过投入。 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乘客所投来的古怪神情。 无人来不认趣的打扰他们的聊天。 不,应该说出于本能地选择了远离而已。 但凡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直觉存在的人,都能够有所察觉——除了加班加快要暴毙的憔悴面面孔之外,那个灰西装的男人身上所缠绕的阴郁氛围,还有那种从骨髓里溢而出的不详气息…… 仿佛夜半响起的敲门声。 令人感觉心惊肉跳。 避之不及。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的远离,直到最后,形成了一个哪怕槐诗都察觉到的清晰界限。 大半个候车室都空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 槐诗愕然地看着那些人古怪的样子,略加思索,仔细分析,然后恍然大悟——难道自己这是被孤立了? 如此唐突地遭遇到了传说中社会人之间的冷暴力。 为什么啊! 难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不知不觉已经臭到这种程度了?还是真得像是乌鸦说的那样,天文会的海豹人人得而诛之? 我堂堂一个乐园王子,过气就算了,你们这么抵制就过分了吧! “啊,大概是因为我吧。” 灰西装的男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耸肩:“一般人不太会喜欢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毕竟我通常上门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嗯?” 槐诗好奇起来,“你难道是什么杀手?” 虽说感觉他应该没什么战斗力,但人不可貌相是吧。 现在据说就流行这种设定,看上去不起眼的快递大哥其实退役兵王,正扯着网线走在拯救世界的路上。 连个中学生都能转生到异界去成佛作祖。 世道变了。 大家都不太表里如一。 “不不不,这可太夸张了。” 灰西装尴尬地摇头:“你看我这一副迟早猝死的样子就知道我没什么战斗力了……我可是文职来着。” 他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自己的字句,平静地说:“以前的时候,姑且还能和你算是同事关系吧?但从天文会辞职变成无业游民之后就不太受欢迎了,只能打一点送信的零工来维持生活。” 这话听上去简直饱蘸心酸,说不完的工作苦,流不完的辛酸泪,让槐诗忍不住打心底的报以同情。 “其实天文会现在也没什么好啦。” 他叹了口气:“留下来也是整天做工具人,要是倒霉一点摊上一个脾气不好的上司,就更遭罪了……累死累活就算了,自从上次组织远足失败之后,上司就忽然把我拉黑了。 现在感觉自己变成了职场透明人,快过年了,连份带鱼都没有,想出门旅个游都不容易……” “对对对,以前也是这样。” 提到这个,灰西装的男人就感同身受的长叹一声,心有戚戚焉:“入职的时候跟你说什么绝不加班待遇良好,入职之后才知道,是绝不放假才对。 每天端茶倒水给人跑腿,上面的人还随便甩任务给你,每天报告都写不完。一不留神就加班到世界末日,临末了还要陪着恶趣味的上司站最后一班岗。现在想起来,简直惨得要命……我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是呀是呀。” 槐诗由衷地点头。 一不小心,在某些奇妙的方面,两个人竟然奇妙地达成了共识。 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就好像远古旅行公司以前的限免活动一样,一不留神就要结束了。 候车室之外的铁道处传来隐约的轰鸣,有汽笛的声音响起,渐渐接近,火车要入站了。 就在这个时候,候车厅的门,再度打开。 槐诗僵硬了一瞬。 他听见幻觉一般的风雪声从背后开启的大门中吹来,夹杂着雪崩和冰山碰撞的低沉回音。 寒风刺骨。 可很快,随着门扉的关闭,那突如其来的寒意便消散了。 只有低沉的脚步声响起。 槐诗回过头,看到昏黄的灯光下走进来的两个旅客。 不,不论是谁在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都会落在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身上。 仿佛从冰雪之国到来,那个略显苍老的男人身上穿着厚重的大衣,哪怕没有半片雪花的存在,但依旧能够让人感觉到来路的冰冷的艰辛。 那一张平静的面孔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称不上英俊或者显眼,唯独那一双灰色的双眸和其他人不同。 像暴风雪中燃烧的篝火,无时不刻在升腾着旺盛的焰光。 凛冽的令人不能直视。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他摘下帽子之后的头顶……光滑的头皮被稀疏的毛发拱卫着,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柔和灯光。 略显尴尬。 而在他身后,那个帮他提着行礼的年轻男人则没有什么存在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好像随从一样。 但槐诗总觉得……那个年轻的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迷之眼熟。 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男人,已经笔直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一步又一步。 没有任何犹豫和迷惑。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桌子的旁边,对灰西装的男人微微点头。 “好久不见。” 他用的是拉丁语,但又带着一丝俄联的口音,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的人。只有他走进了之后,槐诗才终于察觉——这个男人很高,至少有两米多。 他背着光站在桌子前面,庞大的影子就将整个角落都覆盖了,好像一块大石压在人的心口上,让人呼吸都不畅快。 不过,灰西装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面色如常,看上去只是仰脖子说话有些费劲儿:“好久不见……看来,这次又是你们?” “应该不是。” 威严的中年人想了想,不屑地摇头:“不过,就算和我无关,最后有什么事情应该都会赖我身上吧?” 灰西装的男人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像你这样不讨人喜欢的人也不常见。” 谈话中,中年人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好像有些意外:“你的朋友?” “只是刚刚认识。” 灰西装的男人耸肩:“你不用多想,他和我这样的丧门星没什么关联。” “是么?” 中年人回过头来,看向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那就给你一个忠告吧,槐诗先生。” 如此突兀的叫出了槐诗的名字。 就像对他早有了解那样的。 他说:“为了你自己所追求的平静生活和幸福人生起见,最好离你旁边的这个人远一点,并且还应该祈祷这个家伙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和他扯上关系可没有什么好事情,就好像和天文会扯上关系一样。” 忠告突如其来,但言语间轻蔑的意味却令槐诗感觉到一阵不快。 简直就像是在训斥不懂事儿的小孩儿。 于是,在他的阴影中,槐诗抬起头,看向那一张威严的面孔。 “真巧。” 少年忽然笑起来,“我也有一个忠告……” 说着,他的手伸入了马鞍包之中,握住了一个沉重的东西。在中年人身后,他的随从面色微变,想要踏前,却被中年人抬起的手拦住了。 那个人并不在乎槐诗的敌意和动作,反而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槐诗能拿出什么样的武器,拿出什么样的杀招来向自己挑战。 如此的,不自量力…… 直到最后,一捆被封在塑料薄膜中的礼包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端详着他的光头,少年一字一顿地建议道: “——你应该试试新款的霸王!” 第三百八十七章 擦肩而过 寒风突如其来。 如芒在背。 在那一瞬间,整个候车厅都像被冰山所埋葬了一样。 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突如其来的寒意所冻结,紧接着,在恍惚中迸发的隐约雷鸣里头晕目眩,瘫软在了座位上。 死亡毫无道理的降临了。 在绝大的恐惧之中,甚至连尖叫都在肺腑中凝固,只有寒意扩散在肺腑之中,暴虐的雷鸣回荡在魂魄里。 当他们僵硬地在严寒中回头时,便看到角落中那个伫立着的背影,好像在目视死亡本身一样,眼眸刺痛。 艰难地合拢眼眸。 感觉到冰冷的血从眼角流下来。 只是幻觉,明明只是幻觉而已,可此刻的伤害却如此的真实。哪怕是手脚之上也在迅速地浮现冻结坏死的黑斑。 魂魄中回荡着震怒的雷鸣,意识昏聩。 只因为那个中年人微微地抬起了眼瞳,那一双灰色的眼眸就残忍地将这一切都要毁灭。 槐诗觉得好像自己又又又又又要死了。 但幸运的是,他早就已经开始习惯,只有死亡预感在魂魄中发疯的尖叫。 虚无之镜一片晦暗,什么都没有映照而出。 简单直白地告诉他一个结果。 倘若与这个人为敌,那么毫无任何的意外出现的可能,槐诗死定了。 沉重的负担在他的注视之下一层层地施加在了槐诗的意识中,好像按着他的脑袋,要将他溺死在无底的冰海里。 一寸寸的下沉。 死亡越来越近。 自始至终,槐诗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啊嚏!” 死寂骤然被打破了,灰西装的男人哆嗦了一下,脸色苍白地打了个喷嚏。可是那足以将任何魂灵灭杀的幻觉却骤然被驱散了。 “不好意思,有纸巾么?” 他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仰起头来,看向中年人,直到中年人挥了挥手,他身后的随从走上前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太谢谢了。” 灰西装的男人惊喜地擤了一把鼻涕,长出了口气。 “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灰衣人,难道我犯得着欺负一个小孩子么?” 中年人嘲弄地瞥了他一眼,最后看向槐诗:“原本只是打算小惩薄戒而已,不过居然没有吓的尿出来,倒是还算是有点胆魄……” 说着,他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礼盒装洗发液,掂量了一下,便咧嘴露出古怪地笑容:“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头一次从天文会的人手中收到礼物……不,就当做暂时放过你的’赎金’吧,风评,收起来。” 说着,将盒子丢给了身后的随从。 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年轻人端起了手中的盒子,端详着上面生发的两个大字,好像第一次见到一样,好奇地问:“父亲,这个东西有用吗?” “当然没用啦,蠢货。” 中年人反手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训斥道:“我早就用过了,都是骗人的……现境人的东西都是这么花里胡哨的,折腾到最后屁用都没有,害得人白白期待一场。” “那我们还要这个东西干嘛?” “这次不是要去香巴拉看你二哥么?顺手带的那一只鸭子路上就被我吃光了,两手空空的多不好。听说他最近也开始掉头发了,到时候把这个送给他,他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这么骗他不好吧?” “蠢货,这叫父爱,怎么叫骗了!而且这些年他骗我们的时候还少吗……对了,你那儿还有多少钱?咱们换一班车坐。” “……可车费好贵啊!” “老子怎么教出你这个死抠门的东西,看到那个丧门星你还敢跟他坐一辆车,不怕英年早逝么?” 如是训斥和争论着,两人转身走向了月台,对话声渐渐远去。 消失不见。 直到五分钟之后,槐诗才从呆滞中醒来,感觉到冷汗刷刷地从背后渗出来。 听到了意识之中乌鸦充满敬佩的叹息声: “你好勇啊,少年……以你这炉火纯青的作死能力,很快我就要比不过你啦。” “啊?” 槐诗还没反应过来。 乌鸦轻声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刚刚跟你说话是谁吗?” “……谁啊?”槐诗不解,旋即猛然从椅子上跳起,不可置信:“等等,刚刚他旁边的人……风评?” 那不是在金陵打了自己闷棍的那孙子么! “是啊,是他没错。” 乌鸦怜悯地瞥了他一眼,“而刚刚和你说话,被你得罪了个彻底的人就是他的养父——整个现境最大的通缉犯、天国陨落的元凶,被誉为七位天敌之外第八位的无冕之王,天文会的心腹大患……以及,绿日的总boss。” “妈耶!” 刚刚站起来,槐诗就感觉到双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上。 瑟瑟发抖。 这感觉就好像习惯性地反复横跳了一波,结果特么的一不小心跳到了霸王龙的脸上,而且还在他嘴里跳了一整首新宝岛之后又踩着小碎步载歌载舞的离去。 等反应过来之后,才知道自己距离死亡究竟有多近的距离。 “你要往好处想。” 乌鸦安慰道:“这姑且也算是一重劫数,这么多年以来,天文会的人可没几个能够从他的手里活着离开的……你相当于在这里把自己的坏运气甩掉了一半!嘛,虽然至少还有一半就是了。” “这还不是你搞得鬼么!” 槐诗大怒,顾不上跟她生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你干啥?” “举报啊。”槐诗震声回答:“举报恐怖分子可是每一位天文会成员义不容辞的责任好么……” “省省吧,没用的。” 乌鸦嘲笑:“如果真这么好搞定,他还算得上天文会的心腹大患么?只要他不进入现境,天文会根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现在看来,那个家伙已经从现境晃了一圈出来了——原来如此,我懂了!” “嗯?你怎么又懂了?” 槐诗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她究竟又在琢磨什么。 “懂了你赃物的来源啊……这么一想的话我就明白了,原来如此,哈哈哈,傻仔,你这次黑吃黑可算是吃对了,你吞的是绿日的货啊!” 乌鸦乐不可支:“丁南柯那个家伙,应该就是绿日在现境的代理人之一了,哈哈,表面上是走私贩子,实际上暗地里是给绿日的成员……这新仇旧恨算起来,你在绿日那里的声望恐怕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了吧?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连天文会都要给你颁发一个’绿日克星’的头衔了啊。” 槐诗的脸已经绿了。 和绿日一样绿。 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惨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的惨状,连动都不想动了。 “我现在回家还来得及么?” “……你票都买了。”乌鸦怜悯地怕了拍他的头:“人家可不退的。” 槐诗沉默了片刻,痛下决心:“也就是五十万,咬咬牙,当丢水里算了。” “等等,怎么是五十万?” 乌鸦察觉到不对:“不是三百万么?” “……” 槐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躲闪着乌鸦的视线:“唔……这就有点……说来话长……你看,我寻思着,这四天三夜也不长……”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觉得,何必为了贪图一时的舒适花这三百万呢,是吧?” 乌鸦皱眉:“所以?” 槐诗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就……咳咳,买了一张站票。” “……” 沉默,漫长的沉默。 乌鸦目瞪口呆,不知道是错愕还是敬佩,不由自主地感慨:“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谁说不是呢?” 槐诗羞涩地别过头,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对这一点表示赞同,但他也知道,虽然自己什么都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脸皮太薄,不太经夸。 但被吓了这么一场之后,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 发自内心的不想上车。 哪怕五十万美金打了水漂都不想。 眼看着候车厅里的人一个个的都这么凶神恶煞,甚至还有绿日的boss来了又走了,他实在害怕这又是一次什么全员恶人的生存游戏。 “这破车,该不会有那种只能有一个活着到目的地的隐藏设定吧?”槐诗发自内心地对此表示怀疑。 乌鸦无奈叹息:“我说,你是不是被迫害的次数太多了?导致产生了ptsd和妄想症什么的?” “不,我只是……有一点大型载具恐惧症,你能理解吧?万一有什么幺蛾子,什么东方快车谋杀案,南方快车屠杀案之类的,我岂不是要遭?到时候来个炸弹,轰那么一下,我跑都跑不了。” “……这时候你倒是给我把以前头铁的风格拿出来啊!” 乌鸦恨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算了,给你一个建议好了。” “嗯?” “看到这个好像快要过劳死的社畜了么?” 在只经过了短暂一瞬的意识对话之后,乌鸦抬起翅膀,指了指旁边一脸苍白的灰西装男人,被称为灰衣人的中年社畜:“只要你一路待在他旁边,哪怕是整个车都炸了,你都不会掉一根毛。” “这么厉害?”槐诗有些不可置信。 乌鸦点头,“对,就是这么厉害。” “可,他究竟是什么人?”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能够和绿日的boss谈笑风生的绝对不是一般角色吧? “emmm……” 乌鸦促狭地瞥了他一眼,“你真得想知道?” “呃……” 槐诗犹豫了起来。 而注意到槐诗看过来的好奇目光,等待许久的灰衣人愣了一下,努力地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但却掩盖不住满满社畜疲惫之下的咸鱼气息。 ……这一副随时都会过劳死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绝世高手的样子啊! “所以啊,别纠结了,也不用知道太多,只要知道他对你无害就够了。” 乌鸦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实话跟你讲,这个家伙虽然不吉利了一点,但实际上是比谁都无害的那种类型。”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乌鸦断然地下达了结论:“唯独他是不会去试图伤害任何人的。” 罕见地得到了乌鸦如此严肃的保证。 这令槐诗安心的同时也再次狐疑了起来。 “你真的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没有没有。” 乌鸦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种事情我瞒你干什么?这次我可是足够尊重你的意见咯,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真的?” “真的真的!” 乌鸦瞪大眼睛,水汪汪的眼神里写满了诚挚:“我可以发誓。” 于是,槐诗终于放下心来,做好了上车的准备。 没有注意到,肩膀上的乌鸦悄悄地松了口气。 关于灰衣人,她确实是把需要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槐诗了没错。 嗯,除了他其实是一个毁灭要素之外…… 第三百八十八章 统治者 十五分钟之后,一截车厢在无形的引力拉扯之下,伴随着根本没有任何来处的汽笛声,从车站上进了。 “就这?” 槐诗错愕地环顾着车厢内的景色:“说好的豪华呢?说好的尊贵体验呢?说好的他妈的美好回忆呢?” 他撮着牙花子,忽然想要拔出刀来磨一磨。 想要砍人。 如果不是这一节车厢里根本没有任何列车人员的话! 和预想之中的豪华列车、尊贵体验和无微不至的体贴服务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不但车厢只有一截,就连车头都没有! 车厢内部……这特么完全就是拿着运货的列车改了一下吧? 没有空调、没有坐垫,就连窗户都是碎的! 好在椅子可以随便坐,反正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市场上五块钱一把的小马扎随便焊在了地板上。 而且还没焊稳! 哪怕买的是站票,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哪里值五十万了啊? 刚有人说了现境的人都是骗人精,结果在边境就遇到这么猖獗的恶意诈骗,连天文会的钱都敢黑! 自己好不容易贪墨一点贼赃容易么! 就这种货色,连一般都算不上,竟然还敢限免! 槐诗大怒,连炸了这车的心都有了…… 许久许久,他才压下怒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办法,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大不了下一站下车好了。 关键是先得抱好大腿…… 他缓缓地看向旁边马扎上坐着的灰衣人,早衰的中年社畜抱着自己的公文包,正靠在锈迹斑斑的车厢上,随着铁轨敲击的声音和车厢一起摇晃着。 看起来分外可怜。 太过分了!这群人,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大腿哥哥! 槐诗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嘭的一声,好像吓了他一跳,就在他一片茫然的时候,却看到面前的少年严肃的脸上忽然挤出了一个谄媚地笑容,伸手入怀。 “带郭,豁嘤料!” 一瓶还带着冷气儿的快乐水从他胸前的裂口中拿了出来。 “啊?哦,谢谢。” 灰衣人愣了半天,受宠若惊地借过,还没来得急开罐,就看到槐诗从马鞍包里拿出了临走之前房叔给自己做的饭盒,干脆利落地打开,浓香扩散开来。 塞进了灰衣人的手里:“带郭,呲鸡腿!” “……啊,好的。” 然后,槐诗有掏了一下口袋,从怀里摸出了撞在铁盒里的烟卷,恭恭敬敬地展开,双手奉上:“带郭,抽这个,逮劲儿!” “……” 一分钟后,左手快乐水,右手捧着盒子,嘴里还被塞了两根烟卷的灰衣人一脸懵逼地看到槐诗又从包里掏出了一袋子房叔爱心特制的盐水花生。 “大哥,呲划僧!” 等怀里塞了满满一堆东西的灰衣人艰难地将花生接过的时候,槐诗又变魔术一样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闲着没事儿捏出来的小提琴,热情地笑着: “大哥,慢慢吃,我给你伴个奏……” 真是够了! 灰衣人的表情抽搐着,无奈地抓住了槐诗的手:“大兄弟,没必要,真得没必要……” “大哥叫我小槐就行了,不要那么生分!” 槐诗抬手,认真地制止了大哥如此尊卑不分的行为:“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你我兄弟二人一见如故,小弟只是略尽绵薄之意,请千万不要拒绝。” 开玩笑,槐诗还准备着等会给大腿哥哥捶背揉肩呢! 好不容易碰到一条这么好抱的金大腿,而且牛逼到能够和绿日的boss平起平坐,再放过的话还是不是人了? 你这个兄弟,我淮海路小佩奇交定了! 眼看着他越热情的神情,灰衣人就愁苦起来:“就算你这么招待我,我也没办法为你做什么啊……” 制止了准备说话的槐诗,他叹了口气:“实际上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退休人员而已……根本没有那位女士说得这么厉害,请千万不要对我抱有任何期待。 况且,就算没有我,以你的身份,也不至于在那里待不下去吧?” 说着,他小心地将快乐水和毛豆之类的东西放到膝盖上的公文包上,两只手抬起来,认真地拍了拍面前少年的肩膀,神情郑重。 “好歹要自信点,槐诗,不要对自己的评价太低。” 扶着少年的肩膀,他认真地说:“没必要依靠任何人,你已经是个大人物了。” “啊?” 槐诗一脸懵逼,不知道为啥这位大哥对自己的评价会那么高。 不是说天文会走狗人人诛之的吗? “总之,在到站之前还稍微有点时间。” 灰衣人用公文包端起槐诗塞过来的食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这些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可以一起吗?” 如此诚挚的邀请,远胜过一切别有用心的接近与讨好。 槐诗愣了许久,苦笑着点头。 “好!” . . 就在两个人在车厢角落里有滋有味嚯阔落吃花生恰鸡腿的时候,槐诗却感觉到整个车厢陡然一震。 好像腾空而起。 当他愕然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时,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风,还有头顶缓缓接近的灰色海洋。 两道不断延伸的铁轨在这一节火车车厢的下面翘曲起来,斜斜地向着天空之中的海洋进,引领着这一节车厢飞上了天空,驰骋在灰暗的天海之间。 在他们背后,石城的灯火已经被远远地抛开了。 槐诗甩头,吐了两片花生壳在风里,瞪大眼睛看着前面。 车厢在向前疾驰。 飞翔。 笔直地,向着海洋。 就好像是要直接撞破海面,冲入海中那样的,度不减反增,越地飞快。 飓风扑面而来,就好像有人在后面扯槐诗的头一样。 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等槐诗的脑袋缩回了车厢里的时候,型已经蓬乱的好像乞丐,用手扯了半天之后才勉强地捋下来。 这究竟是搞什么? 好似知道槐诗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乌鸦头也不回地说:“只不过是暗流迁越而已,不要大惊小怪啊傻仔。” 那你倒是提前解说一下啊大姐! “我这不是正准备么?” 乌鸦回过头来,无奈叹息:“不要把想说什么都写在脸上好么,搞得我好像有读心术一样,怪不好意思的。” 那你倒是赶快解释啊! “好吧,代为运营星辰号的远古旅游公司是万古投资的持股企业,而众所周知,万古集团则是存续院的马甲……因此姑且也算是面子大吧。 只不过,’远古旅游’百分之六十一的股份并不是万古投资用钱换来的,而是一张航行许可证。” 乌鸦停顿了一下,“许可证是由四十年前和这一片无尽之海中的恐怖存在——位阶凌驾于冠戴者之上的统治者利维坦所签…… 说起来,那时候祂正和同样身为统治者的’中东焰空之主·伊芙利特’打的不可开交,两个大群之主之间的战争牵动了四十余个地狱,甚至干涉到了深度二十以下的凋零区,局势最紧张的时候,甚至牵扯到了毁灭元素·灰……咳咳咳,扯远了,扯远了,刚刚说到哪儿了?” 槐诗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许可证。” “对对,许可证。” 乌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但凡持有证书烙印的载具都能够凭借无尽之海的洋流在这一片海上任意穿行,洋流所至之处都能够无视深度和距离,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够到达十七条洋流所覆盖的任何地方。 十七条洋流,也就是说一共十七张航行许可,分别被十七个大型谱系、企业或者强者所持有,嘛,你就当做十七武海也没关系,这十七个势力就已经将整个无尽之海的航运和沟通彻底垄断了。 嗯,今天的乌鸦姐姐的边境常识小课堂就到这里了,有没有什么没听懂的?” “除了知道拿着许可证可以进行海洋迁跃之外,其他的就没有一个听懂的。”槐诗漠然地说:“以及,你是不是又毫无征兆地甩出了一大堆新设定来了?” “请把这个叫做循序渐进好么?总不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朝你脸上砸一本八百万字的《地狱生存指南》吧?” “……” 就在槐诗翻白眼的时候,只感觉到身体轰然一震。 窗外的景色已经被无穷尽的灰蓝色替代。 那是海水。 车厢已经在铁轨的引导之下砸入了海洋之中,正冲破了一层层海水的阻拦,向着黑暗的深处航行。 死寂里,只有远方暗流涌动的低沉轰鸣。 暗流迁跃开始了。 车厢里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感觉到心口处一阵沉甸甸的冰凉。 只有槐诗根本没有感受到周围古怪的氛围,已经站在窗口前面抬起眼睛,朝着外面眺望。 只能够看到一片舞动的灰蓝,渐渐昏暗,瞬息间,便被一片漆黑覆盖。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够感受到列车在疯狂地疾驰,就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拉扯着,度越来越快。 车厢里已经有人站不稳变成了滚地葫芦。 灰衣人的动作却飞快,如同保卫什么珍宝一样一把抓住了食盒和袋子里的花生,张大嘴,还啃住了空中飞过的鸡腿,然后两条腿抬起,夹住了公文包。 狼狈异常。 但成功地捍卫了美食的尊严! 槐诗回过头正准备帮忙,可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窗外无尽的黑暗——那一片漆黑,好像蠕动了一下。 第三百八十九章 群星号 他愣在原地,眯起眼睛看过去。 瞬息间,一阵恍惚,然后迅速失血。 虚无之镜在疯狂地抽取他的血气,瞬间竟然抽干了十几个常人的生命力! 槐诗下意识地扶住了墙壁,稳住身体。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从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中,窥破了那一层所有肉眼和灵知都难以打破的深渊帷幕。 不应该说是看,而是好像直觉一样的感受。 以死亡预感的细小而微妙的反应作为驱动,虚无之镜从槐诗的感知肉眼双耳潜意识乃至灵觉和猜测之中迅速地撷取信息,分析侦测着这一片黑暗的本质,并在瞬息间,揭露出了黑暗之后的那个模糊轮廓。 只是一个感觉。 就好像看到疯狂的海渊之中无数蹿升而起的噩梦气泡,在黑暗里闪耀着癫狂的光芒,每一个气泡中都回荡着永无止境的悲鸣和惨叫。 可紧接着,随着骇人的扭动,那些气泡缓缓旋转,浮现出琥珀翡翠铜绿和钻石一般的质感,化作了一颗又一颗尊贵而狰狞眼眸。 黑暗便是承载着眼眸的肢体,潮汐的咆哮就是祂的吐息 此时此刻,仿佛察觉到一个爬虫的注视,黑暗之中的高贵者垂下了傲慢的眼眸,匆匆一瞥,又毫无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只剩下槐诗瘫软在了椅子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流浃背。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才反映了过来,感觉到肺腑中的干渴。 赶快,喝点水。 灰衣人撑着他的脑袋,把他的下巴扳开,将半罐快乐水倒进去,槐诗好像智障一样地本能吞咽。 许久才回复了正常。 尾指抽搐。 那和绿日的首领不同,那是人类本能对于异类的忌惮和恐惧,还有来自死亡预感的撕裂剧痛。 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哪怕一开始只是灵光一现的猜测,可那个猜测却仿佛活了一样,在他的意识中生根发芽,自行生长,竟然演化出了那个令人癫狂的轮廓。 幸亏祂对自己没兴趣,如果祂觉得’哎呀小玩意儿还挺可爱,让我多看两眼’,槐诗现在肯定早已经凉透了。 当祂收回视线之后,槐诗脑中对祂的印象却迅速地淡化,消失。 那一缕灵感也随之离去了。 哪怕是命运之书上对刚刚槐诗所目睹的景象也语焉不详,没有任何真切的记载。 不用想了,形骸对祂而言毫无意义。 乌鸦无奈地摇头:一旦达到这种级别的大群之主,已经将自身的存在和地狱融为了一体,成为了游荡在已知深度之下的活地狱。 这样的存在,放在1700年之前,已经可以称之为货真价实的’魔鬼之王’了。 说着说着,她就幸灾乐祸了起来。 恭喜你,获得了一则来自考古队血泪教训——不要仗着自己耳聪目明就胡乱看。尤其是身上有虚无之镜这种东西的时候。这是五阶之后才有能力去应对的范围了,现在的你,还太年轻了。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我也觉得我在承受着我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英俊和美貌 嗯?还能说烂话,那证明没事儿了。 乌鸦摇了摇头:如果你还有抬头的力气的话,现在可以往窗户外面看一看了。 她说:我们的目的地要到了。 目的地? 随着她的话语,如今的深海ptsd患者槐诗鼓起勇气,抬头看向窗外,却发现那一片蠕动的黑暗已经消散。 伴随着所有乘客们欢呼的声音,车厢破海而出,来到了一片漆黑的海域,倒悬在天空之上。 只有一盏悬挂在车厢上的孤灯缓缓地闪烁着。 它依旧在向前疾驰,哪怕前方空无一物。 直到槐诗听见轰鸣的声音。 那是又一道破海而出的巨响,伴随着海浪,一节看上去华贵而古老的车厢从海洋中穿出,隔着数,背后还有其他人的什么影子? 槐诗回头瞪了一眼这个从来不靠谱的家伙。 哪怕是百般抗拒,最终也还是被这个家伙连蒙带骗的糊弄到了这里来。 道高一尺,鸦高一丈。 没办法。 他已经快要认命了。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槐诗无奈叹气:主线任务到这里就断了啊,难道要让我自己去发现线索? 别着急,时间还长着呢,先逛逛呗。 乌鸦摇头:你只是来旅个游,顺带搜集自己进阶的材料而已,干嘛一副准备出生入死的样子?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反唇相讥,便听见身后错愕的声音。 槐诗? 他回过头,看到背后从豪华车厢中走出来的旅人们。 在其中,有似曾相识的少年探出头,看过来,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那个是谁来着? 槐诗愣了一下,竟然第一时间没想起来。 啊!好巧哦。槐诗尴尬地挤出笑容:你是你不是那个那个 名字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 直到少年的表情渐渐抽搐,提醒他,原照。 啊哦哦,原照! 槐诗惊喜地拍手,应了上去,热情地握住了他的双手:你看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正所谓,就算乌鸦给你关上了门,也一定还有她没注意的窗——这可不是他最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命运之书里出场过的好兄弟么! 完全无从作伪的喜悦和快乐从他的笑容中洋溢出来。 哪怕是准备发怒的原照也愣在原地。 转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一开始还以为这王八蛋把自己忘了,没想到他看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开心。 果然是自己误会了吧? 完全没发现槐诗究竟在高兴啥。 ——饭票可算有着落啦! 槐诗大欢喜。 第三百九十章 大哥带你恰饭去! 故人相逢是一件极其令人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种犄角旮旯的边境里。 尤其是在你快要流落街头忍饥挨饿的时候……原照仿佛插着小翅膀一样呼啦呼啦带着新鲜的饭票从天而降,不由得让槐诗心生感激。 不枉我当你是好兄弟呀! “但你怎么整成这个鬼样子?” 被海风吹的蓬头垢面之后,又被利维坦吓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有命运之书在,他的源质都被那一眼给看散了。 槐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究竟有多憔悴和见鬼。 “这个说来话长。”槐诗叹了口气,总不能说自己是被肩膀上这只黑心乌鸦骗过来的吧?只能换个话题,“你呢?” “呃,我是跟……” 原照的眼角抽了一下,好像终于想起什么来了,然后,槐诗就听见他背后有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 “阿照,注意礼数。” 在他身后的行李箱旁边,灰裙的少女抬起眼眸看着他,冷淡的问:“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总要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吧?” 现在,槐诗才注意到,原照身后还有好几个同伴在。 似乎都是同龄,除了跟在少女身后的老随从之外,倒是没有几个比槐诗年纪大的。 但抛去或是内敛或是华贵的衣着,槐诗能够看得出那些散漫神情中的漠然,还有身上此起彼伏的波动…… 妈耶,这几个小王八蛋身上人均起码有四五件以上的边境遗物。 连袖扣上都带着炼金铭文。 这得多有钱? 尤其是为首的灰裙少女,肃冷的眼瞳之中酝酿着一丝丝电光。槐诗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甚至超出原照的源质波动,甚至隐隐比原照还要凌厉一些。 竟然有1.8个原照之强! 明显对她十分崇敬,被当众训斥了之后,中二少年原照竟然没有炸毛,反而点头,转身介绍: “这位是槐诗,是我的……好朋友,在新秀赛里认识的。” 灰裙的少女闻言,抬起眼眸看着槐诗。 好像不知道弟弟从哪里认识了一个画风这么清奇的角色回来,眉头微微挑起,但也没有表露什么不满之色。 只是矜持地向着槐诗颔首。 然后,原照才跟槐诗一一介绍自己的同伴:“这位是我的堂姐原缘,旁边的是冯楚,这是赵心雅,这位是王旭,还有这位是林中小屋……” “哈?”槐诗愣了一下,没听清楚,“林什么?” 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发生,原照咳嗽了两声,解释道:“姓林,叫中小屋。” “呃……幸会。” 槐诗向着那个五官纤细极类女孩儿的俊秀少年颔首,真心不知道他家大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得。 竟然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 “没事儿,我习惯了。” 林中小屋温和地笑了笑,颇为热情地朝着槐诗挥手:“叫我小十九就行了,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顺带一提,我个人对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嗯?” 槐诗不解,直到面前自称小十九的少年轻声提醒了一句:“我姓林。”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姓林的? 这特么冤家路窄! “放心,她是她,我是我。”林十九淡定地摆手,依旧微笑着:“况且,我还小,还没学怎么得罪人呢。” 这个还有人教的吗? 槐诗感觉自己真是大开眼界,你们林家真是家学深厚啊! “放心吧,林家……怎么说呢,很奇怪。”旁边的原照低声说,“虽然到处讨嫌,但家里人被打死在外面从来不管的……据说林家的老爷子对你还很看好的样子,说你不走孽业之路可惜了什么的。” “……” 你们林家难道是什么讨嫌者联盟吗? 集齐了七个最讨嫌的人就能够许下愿望统治世界? 想到了这一点,槐诗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乌鸦: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 人家压根就没追究……你倒是给我把事儿已经平了?赶快退钱! 乌鸦无辜的眨着眼睛。 好像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鸦鸦,不知道他在讲啥。 互相介绍过后,大家就算认识了。 原照颇为热情地邀请槐诗和他们一起,槐诗一心想着恰饭,自然一拍即合。 不过,除了林十九之外,其他几个人明显对槐诗兴致缺缺,之后就冷淡起来,就当做没有看到。 走在前面的王旭看到槐诗的打扮后险些笑出声,低声和赵心雅说了句什么,赵心雅回头看了一眼槐诗,忍不住憋着笑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的……” 原照皱了皱眉,看向槐诗的时候,就有些尴尬起来,低声说:“我姐有好些同学都是傻逼,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而槐诗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子确实不算太受欢迎。 恼怒反而不至于,他扛着大提琴到处卖艺的时候比这更难听的也听过多少次呢。 钱难赚,屎难吃,被人说两句而已,要一个个都生气的话还不早就气到暴毙了。 况且,跟着他们多方便啊。直接走vip通道,队都不用排,省事儿的不行。 而且等会还有大餐可以吃。 便宜赚大了! 大不了今天大哥哥就用食量来跟这群年轻人上一课,教一下他们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想到吃的,他就顺手将口袋里的毛豆拿出来,还分了原照一点,让他有空尝尝。 原照倒是不介意,顺手接过,问了句:“哪儿买的?我怎么没在车上看到?” “啊,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带了一路呢。” 槐诗把随口回答,然后看到走在前面的几个人肩膀耸动了起来,好像憋着笑一样。 只有原照想到槐诗上一次直播做的鬼东西,脸都绿了。 一袋子东西拿在手里,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放心吧。”槐诗摇头:“这个是我跟房叔学的,吃不死人,就是盐放得有点多,你吃的时候多喝点水。” “行吧。” 他将信将疑地收下了槐诗的礼物,生怕这王八蛋想要害自己。 明显上次那一场直播不止制造了一个深渊美食恐惧症的病人出来……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厨魔大赛评委那么好的胃口。 两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有意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看到槐诗麻利塞零食的样子,原照忍不住摇头:“你省着点吃啊,中午我们还预约了这里的深渊星级,别到时候吃不下了。” “放心放心。”槐诗摆手:“我可以!” 扑哧。 前面有传来隐约的笑声,王旭回过头来撇了槐诗一眼,似笑非笑地冲着原照问:“要不中午咱们换家平价点的店怎么样?这样你朋友吃得也舒服点……” “别这么说话。”旁边赵心雅轻轻锤了他一下,他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王旭,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原照撮了一下牙花子,忽然挑起眉头:“我忍你的碎嘴忍一路了,要不干脆在这里操练你一顿怎么样?” 一直以来,被堂姐压制着的凶戾浅浅地冒出了一截。 王旭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正准备说什么,便有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迸发,一个深深地马蹄印从他身旁的地板上浮现,已经楔入了铁石之中。 余音尖锐。 距离他只差一步。 又戛然而止。 “用不着生气。” 槐诗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吃个饭而已,没必要因为这个吵架……咱俩改天约也行。” 没必要看一群小孩子因为这个打架。 面子也不是这么赚的。 虽然相差没几岁,但以如今的槐诗来看,这些个明嘲暗讽的还是太幼稚了点。 大概是真惹火他的都被他砍死了吧? 如今的槐诗简直佛系的不行。 原照还想说话,可却看到槐诗摆了摆手,踹着兜道别离去。 王旭却并没有怎么领情,反而哼笑了两声,转身带着朋友继续往前走。 只有原照还留在原地。 “还等着干什么呢,阿照。” 他听见堂姐催促的声音,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跟了过去。但原缘却站在原地没动。 反而歪头看着他,眼神不解。 “怎么了?” “……你就这么抛下自己的朋友走了?我不是刚让你注意礼数的么?”原缘摇头,不快地叹息:“你就不会和他一起?” “啊?” 原照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旋即惊喜起来,不可置信:“那……我走了?” 原缘再度叹息,回头吩咐:“平叔,拿点钱给他,别太多。九点之前回来知道么?” 后半句是对原照说的。 原照疯狂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好像小孩儿放假一样,拿了东西后就好像脱缰的野狗一样,直接飞奔跑向槐诗。 还冲着他得意地眨眼睛,眉飞色舞,意思是下午我带你去康好康的东西! “不是,你这就离队啦?”槐诗愕然。 “反正那都是我姐的同学,又跟我不熟。”原照满不在意地耸肩,小下巴一抬,得意地讲:“走了,好歹我是大哥,今天带你去过有钱人的生活!” 槐诗呵呵了一声,想了想自己包里那几百斤净金,恩,还是别拿出来打击小老弟的自信心了。 崩! 清脆的声音骤然迸发,整个车站陡然晃动了一下。 槐诗的脚步停顿。 地在动? 他和原照面面相觑。 随着钢铁摩擦的细碎声音,就在槐诗的面前,原本车站的出站口,连带着整个庞大的墙壁都在瞬间分解了开来,收缩到了地板之中,消失不见。 简直不可思议。 整个群星号好像一台可以任意组合的机械一样,任何地方都可以随意的滑动、变形,升起或者落下,形成新的空间和格局。 此刻随着墙壁的分解,车站之外宛如街道一般宽阔的空间展露而出。 哪怕是没有天空,可依旧有柔和的灯光代替了太阳的存在,洒落纯净的光芒。 繁华的街道上人潮汹涌,兴致勃勃的旅客们穿行在街道之间,谈论着接下来究竟去向何处。 此刻也被这景象所惊呆了。 愕然回首。 然后,便看到了出站口的地方,那一辆庞大的有点过头的马车。 由四批矫健庞大的黑色骏马拉扯着,漆黑的马车只是存在与那里,就好像有无形的引力,拉着着所有人的视线,令他们仔细端详精致而奢华的车驾,领会庄严。 马车车厢的前面,骨架挺拔的老人身着礼服,撑着一柄象牙白的手杖,正抬头看向车站的内侧。 碧绿的眸子锐利的像是鹰隼,一一在旅客的脸上扫过,紧接着,眼前一亮,大步流星的冲了过来。 那速度,简直像要债一样:生怕晚了一步之后被借债的家伙跑了。 槐诗都惊了。 忍不住给老人家点个赞:收债就是要这样才对,雷厉风行! 直到他发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头直奔自己而来。 令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乌鸦背着自己在这里借了钱? “你就不能想我一点好么?” 乌鸦叹息:“人家是来找你的。” 一声清脆的声音,手杖顿落在地。 老人已经在槐诗面前三步的地方站定,弯腰行礼。 “欢迎您的到来,槐诗阁下。” 他摘下了礼帽,崇敬而恭谨:“请恕老朽来迟,由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为您准备的演奏厅已经打扫完毕,期待着您的入驻。” “……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绝了,感觉自己出个门,行程简直到处漏风…… “在列车入站前五分钟,我们在乘客目录中看到了您登记的信息,在向总会确认之后,便第一时间从主管方处为您申请到了专属的场地。只可惜时间紧迫,无从准备欢迎的仪式。” 老人肃声回答,抬手引向了自己华丽的马车,热情地说道:“如不介意的话,接下来就请乘座老朽的马车吧——请阁下放心,哪怕只有一人到来,灾厄乐师的尊贵身份也必须得到彰显!” “呃……” 槐诗的表情抽搐起来。 寂静里,原照抬起眼睛撇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几个呆滞的旅伴,低声问:“喂,槐诗,你不会是故意在玩什么扮猪吃老虎的套路吧?” “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啊。” 槐诗连忙摆手,瞪了他一眼:“年纪轻轻的,看那么多网络小说干嘛?多学习懂么?” “呵呵。” 稷下少年班的学霸向着某个只能在特长班里混的辣鸡投来怜悯的视线:“你这么牛逼,中午这顿你请了。” 出于对槐诗的了解,他直接说道:“别拿沙县糊弄我啊,拿点上档次的东西出来。” “你在想屁吃。” 槐诗翻了个白眼:“人均五十,不能再多了!” 原照大怒:“果然!你这个王八蛋看到我这么热情,就想要蹭饭是吧!”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一个庞大的影子笼罩了自己。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光头的大汉身披茶色瀛洲长衣,脖子和脸上还带着夜叉的刺青,脑袋上光秃秃的,看上去凶悍异常。 若无旁人地将检票员推到一边,然后,朝着槐诗一个结结实实的九十度鞠躬。 双手递上了一封书信。 “ご无沙汰いたしております,槐詩樣!” 声音洪亮,好像炸雷一样,把原照吓了一条。 “啊,你是……那个谁?” 槐诗看着他的刺青挺眼熟的,翻了命运之书之后,忽然想起邪马台的渡边主厨旁边的那个给自己倒酒的厨师学徒。 “草薙?” 他不可置信:“你怎么忽然之间壮了这么多?渡边先生还好么?” “承蒙挂念,不胜感激。” 草薙用洪亮的声音回话,震得人耳朵疼:“师匠已经在天狗山晋升三星,受大天狗赐名’龙山坊’,如今受邀在群星号入驻,听闻您到来,不胜欢喜,望您能拨冗一见。” 一封手书的信笺抬起,又凑近了一分。 殷勤热切。 “刚刚哪个说我要蹭饭的来着?” 寂静里,槐诗伸手接过了那一封邀请信,回头冲着原照得意地咧嘴:“知道什么叫大人物吗,老弟?” 被秀了个彻底的原照只能翻白眼。 有用的时候喊人家大哥,没用的时候就把人当弟弟。 实属人渣。 “终于有点旅游的感觉了啊……” 槐诗环顾着四周,轻声感慨。 忽然之间,回忆起灰衣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终于对自己的尊崇身份有了那么一点的切身体会。 不用依靠任何人的大人物……吗? 他已经不需要想着去抱任何人的大腿了,而是切实地走在可以成为别人做梦都想要抱紧的金大腿之路上。 一点点的变强。 渐渐地和曾经那个落魄的自己不一样。 哪怕和曾经幻想中的飞黄腾达不同,但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可以抬头挺胸向其他人夸耀的成就。 哪怕相比那些庞大的伟业,这一份成就还显得有些渺小。 但毫无疑问,他已经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前面还有更多的风景等待他去欣赏。 所以,既然大家都这么给面子,那偶尔膨胀一把也无妨,对吧? 想到这里,少年风骚地撩了一把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意气风发的搭着原照的肩膀,挥手。 “走吧。” 槐诗咧嘴笑起来:“大哥带你恰饭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绊脚石的生存哲学 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一直到那一辆夸张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才有人反应过来,尴尬又同情地瞥了一眼王旭。 这两天他可没少因为私人恩怨说过原照的风凉话。 结果不出意外,终于踢到了铁板。 “切……不就是装逼么?”王旭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冷漠的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忍不住摇头:“长得跟瘪三儿一样,装什么大瓣蒜呐?” “这句话我可不建议你在他跟前说。”旁边看戏的林中小屋轻声提醒,“这是为你好。” 王旭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怕他?就因为我说两句话跟我翻脸?” “我不是说阿照。” 林十九摇头,忍不住他安息:“你惹了阿照不高兴,大不了原缘来揍你,哎,小缘别瞪我啊,我就打个比方……可你要惹火了另一个,可就不是打一顿的事儿咯。” “啐,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臭要饭的。” 王旭冷笑:“我给他十万个胆子,他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林中小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如果我堂姐在这里,你敢跟她说这种话?” “你拿林瑜来压我?” 王旭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难掩恼怒:“怎么,那是你姐在外面养的小白脸?” “嘿,林瑜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啊。” 林中小屋的语气越发戏谑起来:“你也没必要怕她。两个月前,我的堂姐在新秀赛的时候,已经被他开着直播,当着六万人的面,蹂躏到灵魂崩溃,到现在还在沉渊里躺着呢——你当时在哥本哈根赌马,肯定没看——他为了追杀我堂姐,砍死了两个边境佣兵团的人,就他一个人,一匹马。 你以为原照是怎么认识的他?” “你觉得你招惹的是谁?” 看到王旭的脸色变了,林十九踏前一步,端详着他错愕的样子,轻声问:“他有告诉过你,他是天文会的正式监察官么? 他今年十七岁,是深渊音乐联合协会认可的灾厄乐师,只用一道菜就把林瑜给逼疯了的深渊厨魔。 除此之外,他是统辖局内部s级评价的武官,出道战就砍死红手套的绿日克星,靠着自己的人气就带动三十四亿周边销量的乐园王子……他凭什么不敢砍你?凭你的爸爸?你的哥哥?还是因为你的脸大?” 说着,林十九猛然回头,漠然地瞥了一眼想要说话的赵心雅,将她准备缓和气氛的话捅回了她嗓子眼里。 回过头,端详着王旭放大的瞳孔,林十九嗤笑:“你以为他会将王家放在眼里?两个月前阴家和你想的一样,结果阴老太爷在百岁寿宴上死得惨不忍睹——在那之后,就连他挟持自己上司准备叛逃,死在他手里的三阶起码有八个以上,这事儿都被统辖局给压下来了。 你算得了什么? 如果今天在这里,他因为林瑜的事情对我有那么稍微一点的不满,那我就要准备给他赔礼道歉。 如果他要我下跪,我不但会下跪,我还准备去舔他的鞋,因为我不想像林瑜那个傻逼一样死得这么滑稽。 所以,搞清楚一点——他之所以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不是王家,也因为原照的面子大,是因为你没有惹怒他而已。 他不在乎你,就好像人不会在乎旁边有狗叫一样。” 林十九凑过去,在他耳边上轻声呢喃:“我不求你擦亮眼睛,只请你下次再作死之前不要带上我,我才十五岁,还年轻,活得时间还不够长。” “……” 在沉默里,王旭的脸色变化着,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铁青着脸,转身走在了前面。 而林十九说完之后,便带着奇怪的舒畅神情放慢了脚步,走在了他们最后面,心情似乎很是愉快。 只有原缘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似是警告。 他挤出了一个尴尬又无辜地笑容,双手合十,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但实际上是假的,下次他还敢。 【收到来自王旭的负面情绪299点】 【收到来自赵新宇的负面情绪210点】 …… 啊,倘若有什么小说里的奇怪系统在身上的话,林中小屋的眼前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提示吧?但实际上根本无需要那种系统的提醒,他自己就能够感受到来自王旭身上源源不断地怨念。 好像一顿豪华精致的午餐那样,令人心神畅快。 实际上,林十九对槐诗说了谎话。 虽然他说’自己还没去学得罪人’是真的,但这是因为他……属于自学成才的那种。 从他六岁之后,家里人就没什么可以教他了。除了他天赋异凛之外,就是这个小孩儿实在太讨嫌了! 哪怕是在全员恶人的林家,小十九也是一个奇怪的异数,一个怪胎。 从小他好像就对家里人那些等身高的犯罪履历看不上眼,甚至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为了别人的一点仇恨和怨念搭上自己的生命安全是一件十分划不来的事情,太不具有性价比。 比起一夜暴富的深仇大恨,他反而更喜欢广种薄收,好像农民一样,在漫长的播种和劳作之后慢慢地享受丰收的长久喜悦。 不顾在外面已经开始为非作歹的同辈已经将自己远远甩开,在漫长的时间以来,他一直慢悠悠地晃荡在一阶,不上不下地做个半吊子,拒绝上进,甚至任何暴露之后会招致生命危险的恶孽都一点不沾。 反而将所有精力都投注在’就算被发现也不过是被打一顿’的那种坏事儿上。 不要做什么举世皆敌的带恶人,而是成为一块精致利己的绊脚石——这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哪怕是绊脚石,在被人翻过去之后,也不过是被打个脸、挨顿踹而已。 绊脚石还是绊脚石,而且还可以继续留下来绊下一个人玩。 安全、无害,讨嫌但又不会招人仇恨……除了老太爷总会对自己有过多的关爱和不切实际的期待之外,林十九的人生简直好像和任何一块绊脚石一样的平静。 “挂一个抄袭的贱婢,先上调色盘……” “垃圾作者,写得什么玩意儿,我去追隔壁的《降魔专家》去了。” “……缅国全民医保,免费用电,自由民主的空气你们这帮傻逼懂么……” 哪怕是下车之后的短暂时间里,他也没有忘记给自己的添堵大业继续添砖加瓦——在今天,拥有九十万粉丝的账号’带带小师弟’也在绝赞营业中! 每一次点击发送之后,都能够感受到源源不断涌现而来的无数细小恶孽。 积少成多,堆土成山…… 令他好像老农在凝望着金灿灿的稻谷堆一样,几乎快要感动地落下泪来。 这种安全又讨嫌的作恶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 所以,远离仇人,远离动乱,远离槐诗…… 他要做一个岁月静好的讨嫌人。 . . 在马车上,槐诗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原照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点,能让升华者感冒的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传染什么边境流感的话,那可麻烦了。 “我身体超健康的好么?” 槐诗摇了摇头,疑惑地呢喃:“总感觉有人在念叨我。” “这是膨胀之后的错觉,谁闲着没事儿惦记你啊……” 原照翻着白眼。 这半天,他都快恰了一整筐柠檬了。 早知道就不跟这王八蛋打招呼了。 自己这种正常人的脸皮厚度是没办法和面前这只奇行种相提并论的。 简直糟心。 原本他还担心槐诗这样子是落难街头,结果看他风生水起的样子就知道哪怕丢进地狱里这家伙也能活得好好的。 搞不好,以这个家伙的脑回路,就算遇到毁灭因素也能冲上去称兄道弟吧…… 原照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滑稽的猜想,旋即就被他掐掉了。 啊哈哈,就算是玩笑也太夸张了,怎么可能嘛。 就在这时,马车戛然而止。 很快,驾车的老绅士在外面敲了敲车门,恭谨地说道:“槐诗阁下,我们到了。” 在门口,一众学徒拱卫着已经大变模样的主厨渡边,已经等待许久了。 大家好像都起码魁了一个尺寸,嗓门也响亮的吓人。 整齐划一的问候声几乎传出两条街去。 “久疏问候,槐诗君!” 槐诗这边刚刚下车,渡边主厨就走上前来,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真是难得的缘分,竟然能够同你再次相见。” 人家给面子,槐诗自然不能给脸不要,同样做足了礼数。 许久未见,渡边主厨……不,如今的天狗·龙山坊甚至比曾经更加热情。 他坚信是槐诗给了自己好运气。 正是从他曾经的料理之中汲取了难得的灵感,渡边才能在天狗山严酷的考核中以一道堪称绝妙的料理’天狗血’得到晋升。 “请务必接受我的一份心意。”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槐诗甚至不好意思买单,只能坐在正席上,看着流水一样的料理菜色被侍酒的草薙端上来。 标准比照传说中就连恶鬼都会饱足的天狗大宴,十四种小菜、五道时蔬,煮物六种,至于后面的烧物、盖物等等菜色,槐诗已经数不过来了。 就连天狗的美酒都有七种,虽然每种分量都不多,但都精致的令人满足。全部是为槐诗的山鬼体质之后专门奉上的花草酒。 盛情难却,但槐诗实在受之有愧。 想了半天之后,拉开马鞍包。 “抱歉,我最近很久没有做菜了。” 槐诗拿出了三个盒子,放在了龙山坊的面前:“不过,家里有一位长辈在临行之前为我做了很多路上吃的东西。 虽然不是什么深渊佳肴,但还请您品尝一二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运气 龙山坊低头,看着面前一盒新鲜的盐水毛豆和一盒酱卤猪蹄和一壶冷泡茶,神情罕见地严肃了起来。 擦了擦手之后,他双手合十,认真地说: “我开动了。” 接过了草奉上的筷子,他率先夹起了一块肥美的猪蹄,连皮带骨,汁水滴落,映照着令人垂涎欲滴的色泽。 大口吞咽,咀嚼。 他愣了一下,又夹了两颗毛豆,仔细品尝。 最后,放下了筷子,端起了茶水,仰头……这一次不是浅尝辄止,而是仿佛鲸吞一样将两胜茶水一样饕餮的一饮而尽。 直到喝空了,还意犹未尽的抖了抖瓶子,接住了最后的一滴。 捧着空瓶子,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许久,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长叹。 “真美好啊,槐诗君……哪怕是为了追求美味的极致而不惜堕入魔道的我,也能够感受到其中寄托的美好心意。” 他停顿了一下说,“您真是一个令人羡慕的人。” “过奖。” 虽然话这么说,但槐诗唯独这一次没有谦虚,而是微笑着接受了他所有的夸赞。 “那么,在下厚颜领受了。” 龙山坊弯腰,郑重地端起食盒,从榻榻米上起身,后退了两步,“两位慢聊,草,奉上茶水吧。” 很快,纸门关上了,室内归于静寂。 旁边拿着牙签抠牙的原照翻了个白眼:“你们互相装逼终于装完了?” “这叫分享美食,你懂个屁!” 槐诗翻了个白眼:“哪里跟你一样,像猪一样狂塞的?撑不死你……” “嘿,勉勉强强。” 原照咧嘴笑了笑:“我最近在长身体,你懂什么?” “二度育?”槐诗错愕,感受到金钱的力量:“你家真舍得下血本啊。” “龙潭秘仪的赐福,都是我自己卖命挣来的,哪里用得着靠别人?”原照说:“我很快就要进阶了,你可别被我甩到后面去。” “太快了吧?” 槐诗摇头:“不应该多积蓄一下源质么?” “托你上一次扯后腿的福,我已经彻底完成了的卢质变,现在的阶段重质不重量,源质的多寡对进阶没有影响。” 原照挑了挑眉毛,得意地讲:“等我进阶之后,就差不多可以找表姐玩了。” “哦,那替我问好。”槐诗好像根本没懂他的意思,恳切地说道:“可以的话,顺带帮我问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我欠她好大一份人情。” “……” 没有看到预想之中无能狂怒的嫉妒样子,令原照分外失望,但还是不情愿地点头:“我帮你问吧……但你最好别想太多,表姐什么都不缺的,就算缺你也帮不上忙。” “说不定呢,是吧?”槐诗笑了笑:“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啧,你这渣男真下血本啊!” “只是报恩而已,怎么又渣男了,你是不是对我的人品有什么误解?” “……算了,不提这个了。” 原照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这次幸亏遇到你,上次太作死了,被家里的人看得严严实实的,连门都没办法出,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要和那种每天就知道玩女人的废物作伴,烦都烦死了。” “你们都是来旅游的?” “是啊,堂姐最近从稷下完成了修业,在她升学之前,她几个同学撺掇着一起出来玩……王旭那傻逼的眼珠子都快陷到她脚下面了,还有冯楚,啧啧,一个两个不知死活。真要知道她的真面目,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玩死呢。” 似乎被堂姐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原照说起这个都忍不住打哆嗦,旋即疯狂摇头:“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你也是来玩的?” “碰碰运气,找进阶材料。”槐诗耸肩:“我孤家寡人,只能在天文会当工具人,哪里比得上东夏谱系待遇好,只能自己努力。” “呵呵。” 原照冷笑了一声,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 他还不知道槐诗现在有多达? 简直是东夏分部的万里黄土里的一根独苗苗,新生代屈一指的新秀,据说连统辖局总部都有所关注,宝贝得简直不得了。 槐诗但凡开口要个进阶材料,难道统辖局还舍不得给?怕不是全部打包送双份哦,况且,不是还有巨鹅赞助的新秀赛奖品么? 信他才有鬼。 槐诗还在习惯性地穷逼哭叫:“我出门旅个游都是买站票的,哪里有你们豪华包厢爽啊。从石城一路坐着马扎来这里,屁股都要被刮一层皮……” “等等,你说哪儿?” 原照愣了一下,瞪大眼睛凑近了:“石城?” “对啊,怎么了?” “……那你还真是运气好啊。” 原照的表情诡异起来,拿起手机,翻了两下之后直接递到他面前。 明日新闻亚洲区的头条。 《紧急救援石城大疏散》! “啥玩意儿?”槐诗目瞪口呆:“疏散?” “对啊,算算时间……恩,应该是你刚上车之后就开始了吧?” 原照捏着下巴,说:“据说是出现了不可逆转的状态恶化,目前四十一万人在紧急疏散中,大概十六个小时之后,石城就会开始6沉,被无尽之海淹没……” ??? 还真就沉了啊! 十万个问号从槐诗的脑门上升起来,劈手夺过了原照的手机,仔细翻看起来,依旧不可置信。 在新闻中提及的免费内容并不多,更多的就需要付费购买了。 只是说石城的中央框架出现了损坏,在版本时所设定的条律和前任创造主产生了冲突,导致出现恶性bug,引了重力溢出。 碰上了十万分之一的最糟可能性。 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蔓延全局,令内部锁死的框架进入了过载状态。不幸中的万幸是现的早,在临时巡检中被现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四十一万人……整整四十一万人和灭亡擦肩而过。 槐诗看得只觉得汗毛倒竖。 想起曾经自己所说的话,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石城……该不会是被自己一旗给插死了吧? “说不定也有这个可能呢?”乌鸦说:“你看这一座群星号,不也在海上么,万一……” “你可别说了!” 一想到整个群星号上来个爆炸袭击或者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槐诗的载具ptsd就开始犯了。 险而又险地在最后一瞬间阻止了乌鸦插旗,他长出了一口气,对一脸茫然的原照说:“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可能拯救了整个群星号?” “……” 原照翻了个白眼:“我信,我信,行了吧?你救了十二万旅客,天文会牛逼,槐诗牛逼!” 槐诗决定不跟这个傻孩子一般计较。 回头练习一下小猫,开个插粪教学班把这个孩子送过去再培训一下……明明劳动的时候那么憨厚,现在一得空就开始讨嫌。 快不能要了。 “说起来,你晚上就住音乐厅啦?” “啊,我刚刚看了一下,灾厄乐师在各地分部里住宿似乎都是免费的,而且刚刚他们过来消息,说我的琴这两天就修好了,就这两天给我直接送过来,省得我再跑一趟。” 槐诗打开手机,翻了翻修琴师来的短信,确定了时间之后,就付了尾款。 四百多万美金。 点付款的时候他简直在手抖。 简直相当于用碎钻把整个琴身都镶了一遍。 虽然这一份念旧的代价略显高昂,但想到曾经老师对自己的照顾,槐诗也没有再说什么。可能除了艾晴之外,这一把送给自己的大提琴就是她曾经最珍贵的宝物了。 不论如何,槐诗都必须将它保管好才行。 在了却了一桩心事之后,槐诗就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行程起来。 第一次出门长途旅行,在甩去那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之后,简直看什么都新鲜。 只可惜这里并不是什么疗养和度假的圣地。 每年一度,奔行在无尽之海上的群星号,倘若论及风景的话,并没有特别出彩之处,内部想当然不会有什么崇山峻岭可以看。尤其中途不会停靠任何车站,只会停驻在海上迎接旅客上车,所以也谈不上下车去欣赏各地美景。 除了列车其本身独有的魅力之外,它便只有一个难以替代的优点。 免税。 没错,完全不收取任何税费,不论是各个谱系、势力都不可能从其中的货物交易里抽取任何的税金。 乃至列车运营方本身,除了固定的摊位费之外,也不会多收一毛。 得益于运营方的强势和手腕,不论是来自什么地方的货物,得自什么地狱的珍宝,只要能够运来到这里,那么就是可以堂而皇之进行出售的商品。 整个群星号,便是东亚地区每年一度的大型黑市。 光是想想这里每时每刻所流动的金额数字是多么庞大,他就有些窒息。 不止是水货和黑货,各大工坊和企业每年在这个时候也都会进行一波促销:抛去了边境税关有时候高达百分之三百以上的税费和各个谱系本身的隐性盘剥会后,在这里出售的部分商品已经不是物美价廉,而是可以用跳楼价去形容了。 虽然其中鱼龙混杂而且每年都有巨额诈骗生,但只要小心谨慎一些的话,还是能够淘取到不少好东西回来。 难怪会有这么多游客趋之若鹜,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就连槐诗都忍不住想要去捡个漏。 况且,这倒是个把那几把成套的折刀脱手的好机会啊…… 想到向自己招手的小钱钱,槐诗的心情就顿时愉快了起来。 . . 两更完毕,有mua~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古怪遗物 最重要的是,这里每天都有各种关于边境遗物和材料的拍卖会,你可以开始准备一掷万金和别人争口气或者哄抬物价砸拍什么的了。 不知道为啥,说到这个,槐诗就感觉原照的语气嘲讽起来。 他呵呵一笑,并不在乎。 多大的人了,哪里会因为这个生气啊。 嗯,只是心里顺便在命运之书上记了一笔。 他这一次的目的很简单,甩掉赃物,找一找有没有涉及到自己进阶的物品,然后掏钱,买,然后给房叔买点礼物,给乌鸦买点礼物(便宜的),再给傅依再带个礼物,最后再给老柳带瓶生发液齐活儿。 开开心心上路,平平安安的回家。 最后,再享受一次风平浪静没有意外的进阶。 完事儿了。 多么美好的计划。 光是想想,槐诗就感动的快要流下眼泪来。 . 酒饱饭足,槐诗还没休息一会儿,就被难得自由的原照拽起来,直奔最热闹的四层,对照着其他人的旅游攻略去寻找整个群星号最大的边境遗物卖场了。 在四天三夜之内,不只是全世界的各大炼金工房和技术工作室,就连来自地狱的商人都会在这里出没。 只要有钱,总能淘换到好东西。 在有了粪咳咳,三叉戟之后,原照已经不缺武器,不过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淘换几件防御型的遗物回来,顺带看看能不能找到上好的具装和‘马蹄铁’。 马什么?槐诗的神情诡异起来。 马蹄铁。 马什么铁? 姓槐的你够了啊! 原照瞪了他一眼,不是你想得那样! 槐诗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哪样! 我都找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哪样么!原照怒了,我跟你讲,想都不许想! 三叉戟都怼到脸前面来了,槐诗顿时不敢说话。 只能无奈耸肩。 但还是忍不住脑补起原照翘起腿往自己脚底上钉马掌的样子来咿!真是太伤眼睛了 碰上这种货色,原照总感觉自己一旦解释就会变成被欺负的老实人,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对于天马一系的圣痕而言,一套上好的具装或者蹄铁绝对是不可多得的辅助。 这些受祝福或者受诅咒的马蹄铁能够直接源质化,融入圣痕之中,化为独特的臂助,给升华者提供各个方面的增益。 一套四枚完整保存到如今世代的‘铁浮图蹄铁’,不仅能够为升华者增加一层坚固到令人发指的源质护甲,还能够让升华者的每一次攻击都带有破甲和催坚的效果。 而原照的四叔则在地狱开拓中运气爆炸,直接发掘出了一整套白马义从的具装,自带御空逐电的飞翔和加速的效果,除此之外,二十四小时带着振奋buff,一旦开始战斗,就会自动忽略掉一切异常效果,他手头的一大堆武器了。 就根本没有一个低于s级评级一下的。 碰到这种拿着b级的东西吹出a级的效果想要卖出s级价格的摊子,往往难掩不屑。 遇到有什么想要纠缠着推销的,拔出美德之剑亮一亮,有点眼力价儿的就知难而退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小门店就不可取,实际上,好东西倒是有不少,但无一不是被叫出了天价。 还有更多的遗物,本身就带着极其浓郁的不详气息。尤其是原照随手挑的一个手镯,槐诗拿在手里,死亡预感都快炸了。 赶快放下! 槐诗瞪了原照一眼,真敢带这个,明年就是你的忌日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好么? 自我感觉良好的原照在放下的时候还分外不情愿。 而坐在地摊对面,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摊主却咯咯笑了起来,沙哑的笑声分外刺耳:真是挑剔的客人啊 黑袍的兜帽之下,是一片涌动的黑暗,看不清他的脸。 但那披着袍子的身体却无比怪异,好像无时不刻的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着一样,只是努力地维持着人形的轮廓,但却绝对不是什么人类应该具有的样子。 既然这些一般货色客人都看不上眼的话,不如来试试这个,怎么样? 在袖口之下,一只苍白的手掌抓着一个沉重的木盒,缓缓地探出来,像蛇一样蠕动着,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感觉这个小东西和贵客很有缘分呐,要不要试试看? 盒子打开了。 里面是一把巴掌大小的裁纸刀,握柄的浮雕诡异,带着令人不快的气息,可刀锋却无比驽钝, 这是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这是一位深渊诗人在燃烧殆尽之后留下的残骸,在结合了那一位作家遗留的怨念之后,就形成了一柄特殊的边境遗物。 诡异的店主咯咯地笑了起来:它的效果很简单,会将接触到的一切文本进行精准的分段,每段都会是标准的三千个字符,哪怕是标点符号都不会多一个不过除此之外就不行啦,它就像是那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作家一样,没有任何杀伤力,就算是一只鸡也杀不死呐。 他尖锐地嘲笑着,探问槐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真的假的? 槐诗将信将疑地,对着自己的手指戳了一下,确实感觉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连表皮都没有戳破。 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自己却不知道。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他开口问:这东西多少 第三百九十四章 心悸 少钱?” 不等槐诗的说完,乌鸦就传来了严肃的声音:“把那个东西放下……” “怎么了?“ “那个东西上面有诅咒。” 乌鸦冷淡地说:“不要相信这群深渊里的死魂商人,那群家伙天生就以散播灾难为乐——以你如今的段位,如果带着这个东西,哪一天忽然横死也不意外。 我是说那种莫名其妙的死,你懂么?就是有一天你吃着火锅喝着茶或者跟人打架的时候,忽然之间下面就没有了。” 顿时,槐诗撒手比触电还快。 还拉着原照后退了两步。 “哦呀?” 死魂商人咯咯地笑了起来:“是不喜欢吗?也难怪,毕竟没有人喜欢接受深渊的本性呐……看来我是被讨厌了么?科科科科科……生气了吗?真可怕,真可怕,现境的小人儿真可怕啊……” 他凑上来,好像还想说什么,可却看到了槐诗下意识从腰包中拔出的煎饼。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敌人在这里,美德之剑的残缺剑刃之上竟然亮起了一层璀璨的晨光。 一声压抑的尖叫声,死魂商人向后退了一步,黑袍下面的肢体蠕动着,但却不敢造次。仿佛垂涎欲滴一样吸溜着口水,低声嘟哝着:“亏大啦,这次亏大啦……” “亏死了,亏死了……” 在他的怀里,好像有杂乱的声音迎合着他的叹息。 随着他一步步的后退,摊位就迅速收缩起来,竟然自行钻进了他的背包里去。后退三步之后,他顺手提起了背包,可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槐诗和原照。 “客人,本店的东西,可都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 抛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消融在了灯光间隙的阴影中,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在原地,只留下了一面镜子。 “怎么回事儿?”槐诗愕然。 “被识破了之后就吓得跑掉了吧?” 乌鸦撇了撇嘴:“这群家伙好像耗子一样,十分喜欢搞事儿,但胆子又小的要命。如果背后有大腿的话,就会趾高气扬的为所欲为,如果狐假虎威被戳穿了的话,又会原形毕露,跑得比谁都快……因为害怕别人紧追不放,就会丢点不值钱的东西出来求饶,嗤,比那帮龙蛆还不如。” “那地上这个东西?” 槐诗蹲下来,凑近端详了一下被留下来的镜子。 就那种普普通通地摊上卖的一块钱一扇的化妆镜,造型烂俗,配色鲜艳,让人毫无购买的欲望。 “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乌鸦瞥了一眼:“深渊里邪门的东西太多了,建议你碰都不要碰,掉头走人就是了。” “也对。” 槐诗点头,自己身上好歹也有个那么几百斤的净金,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这个五百金之子也挺金贵的,可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回拣。 主要是他想起来,自己上一次捡回家的东西……好像是命运之书,从此变成了天文会第一二五仔。 万一再捡这么一个玩意儿回来,他哪儿糟的住! 打定主意之后,他扯着好奇宝宝原照掉头就走。 只有乌鸦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镜子。 在镜子里,倒映着繁华的群星号——不过在倒影之中,一切都变得血肉模糊,无数水泡状的囊肿和畸变从车厢的墙壁之上生长出来,不断地有蠕动的眼眸睁开闭合,漠然地俯瞰着这狰狞的一切。 整个世界好像在瞬间变成了恐怖片。 可下一瞬,随着乌鸦挥动翅膀,镜面骤然破裂。 化为了尘埃。 . 接下来的一路闲逛就乏善可陈,只有几家大工坊中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边境遗物让人眼前一亮,可惜无一例外都太过昂贵。 甚至展示品都只是投影,倘若购买的话店家会昨日快递直接包邮到家,为顾客省去一切麻烦。 其中最令槐诗垂涎的就是一把好像水晶所铸造而成的短剑。 这一把被命名为‘母体’的遗物去年才从一个地狱矿脉中开掘出,是在地狱环境中天然形成的一柄武器。 一旦被这一把武器擦伤或者贯穿,那么伤口之中就会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新的宝石晶簇,直到抽干了整个受创者的源质,将他变成一座晶体矿床为止。 除非使用更上位的遗物武器强行将伤口和深入骨髓的晶簇整个剜出来,否则绝无幸免的可能。 堪称恶毒。 唯一的缺点就是它会潜移默化的改造使用者,令使用者不知不觉也开始水晶化。当到达某个界限之后,整个人都会融入这一把水晶短剑之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令母体增长微不足道的那么一两毫米。 为了避免这个麻烦,商家买一送一,额外赠送一次改造手术——在购买者惯用手的骨骼外覆盖一层极薄的诅咒镀层,以毒攻毒,克制母体短剑的侵蚀。 反正厚厚一本宣传册子,看的槐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深刻感慨现在的人为了力量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归根结底,能够像他一样边境遗物多到用不过来,而且还不受其害的人才是少数。更多的人都是有那么一把就凑合着用,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余地。 有钱有门路又谨慎一点的,甚至会找各个谱系的炼金术师们进行定制。 直接在遗物目录中进行选择。 那是由石釜学会所保存的奇迹列表,灾厄名单。 当炼金术师对一柄边境遗物进行逆向破解,并被证明了能够再次实现而且具有可控性之后,就会在进行考量之后登记在遗物目录上。 如今已经有五千件以上的各色遗物登记在其中。在魔女之夜中,炼金术师葛鲁鲁打造出的归烬之钉就属于其中的代表。 由于灾厄奇迹的诡异特性,绝大多数量产型遗物都有诸多限制,甚至相比原版会有很多削弱。 这也取决于炼金术师本身的水平,和倾注在上面的心血。 而其最重要的便是可控和可知。 毕竟谁都不想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诅咒在什么地方翻了船,一个东西拿回家之后全家死光就算了,被某个沙雕牵连着整个城市都深度下沉才叫倒霉。 这种例子不止一次在边境和现境发生,每一次都是一次惨烈的灾难。 只可惜能够锻造边境遗物的炼金术师实在太少。 全世界能够锻造出s级以上的遗物的炼金术师总共也只有七十一位,每一位的档期都可以排到五十年之后了。 对于大多数没有钱没有门路又想要快速变强的升华者,那就只能选择头铁。或者,卖命给某个大型组织做用心棒,只要能力够,这些东西都不用愁。 反正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也没那么重要,大家需要这些东西,还不是为了更好的恰饭么? 虽然这么说就有些不太酷炫,但是在更多的时候,力量往往不是最要紧的…… 恰饭才是。 而槐诗搞定恰饭的问题时,已经快要到晚上了。 花了两个钟头,他把自己的那一套战利品折刀放到巨鹅集团的边境商会里进行售卖,在经过了先后四个鉴定师的估价之后,值班经理打电话向分部老板进行请示,并向槐诗提供了两种售卖方式。 一种最简单直接,有巨鹅集团愿意直接花九千万美金对这一套边境遗物进行购买,之后卖多少和槐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第二种则是进行寄卖,巨鹅可以先给槐诗提供七千万的保证金,保证金将在最后成交价格之中扣除,并且巨鹅会抽取百分之十一的服务费……所以说家大业大就是好,嘴巴一开一合上,倒手的功夫就能抠出一千万以上。 没办法,巨鹅的招牌就是这么贵。 而槐诗在思考许久之后,提出了第三种方案——他可以无偿地将这一套折刀送给巨鹅集团,但巨鹅集团必须发动自己的渠道在全境为槐诗搜集一枚‘未死火焰’,并且重量必须在十六盎司以上。 以物易物。 最终出来拍板的是槐诗的老熟人,那一只奇怪的鹅型生物,直接以投影来到了会议室,并做主达成了协议。 三月为期。 巨鹅会至少发动二级以下的渠道为槐诗进行搜寻,倘若最后实在没有找到的话,那么这一套折刀也要以七千万美金的金额卖给巨鹅。 说实话,这个条件实在太过苛刻。 对槐诗而言也有些吃亏。 但形势比人强,有半年的期限在这里卡着,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况且倘若能够用折刀换到未死火焰,槐诗也不在乎自己究竟亏了多少。 鹅型生物解释的很明白:之所以用比第一方案更低两千万的价格进行收购,是为了弥补渠道空耗所造成的损失。以巨鹅的体量,两千万已经是十分给槐诗面子的友情价了。 当槐诗盖章签字留下自己的源质波动的时候,就连鹅型生物都十分诧异。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么?” “不,我还以为……你会犹豫一下。”鹅型生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毕竟按照我们对您的了解,您是属于那种比较节俭的那种……” “所以我的心在滴血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签字的手都在发抖。 事情总有先后,派不上用场的钱还不如一个馒头有用。 虽然抠是抠关了,但经历了乌鸦前前后后几十次的惨烈教育之后,至少槐诗现在花钱的时候不会抠抠索索。 心绞痛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槐诗好像魂魄一样飘出了会议室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毫无由来的心悸。 不是痛失财富所带来的幻痛,而是切切实实,自胸腔之中所迸发出的共鸣。 命运之书在微微震动。 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是…… 槐诗和乌鸦面面相觑。 “不会吧?” 第三百九十五章 深潜者 深海之中,暗流涌动。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有仪器滴答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头顶的灯光随着脑袋的摇摆,缓缓地扫向四周。 只能洒出一片稍纵即逝的灰白。 什么都看不见。 恍惚中,好像有种种诡异的幻象在波澜中跳出,可定睛细看的时候,却又消失无踪。只剩下空空荡荡的黑暗。 下沉依旧在继续。 好像向着地狱一样。 面罩之中,只有粗重的呼吸。 “14号,汇报深度状况。” “目前深度7,稳定阀运行状况良好,一切正常。” “坐标呢?” “坐标定位没有出现漂移状况。” “保持速度,接下来,你将和12号会合,协同他进行框架安装。” “明白。” “每隔一分钟进行一次短报,指挥中心会时刻关注你们的精神状态,切记,绝对不要和任何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东西对话,明白么?” “明白。” 十四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放空心神,然后缓缓地顺着绳索和另一道亮光的靠拢。两个人影在深海中碰撞了一下,然后又弹向了两边。 对面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住了。 “你是军团的人?真少见……”无线电波里传来了一个听上去颇为年轻的声音:“我以为来配合我的会是另一个学者。怎么称呼?” “托尼。”十四号说:“叫我托尼就行。” “好的,托尼,我是……” “不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托尼打断了他的话:“随便起个什么代号就行,这里已经是常规深度之下,不要在这里暴露自己的任何讯息。” “……呃,好吧。”对面的学者隔着潜水服,好像耸了耸肩:“那叫我严肃先生好了,因为我很严肃。” 妈的,又是一个傻逼新丁。 托尼翻了个白眼,按了按腰间的绑带,那里有一把手枪。 经历过炼金术的改造之后,勉强能够在这样的深度之中进行使用,但使用范围其实不大。一般它被称为‘大家快乐枪‘,意思是万一新人准备或者快要捅什么要命的篓子时,赶快抓紧机会让他快乐一下。 这样大家活着回去之后才能继续快乐的起来。 “东西在哪里?”他问。 “在下面。”严肃先生指了指挂着两个人的绳索,还有绳索下面悬挂的沉重物品。 “不要紧张。”好像以为托尼在害怕一样,严肃先生随意地说道:“很简单的一个活儿,你负责望风,我下去按一下启动键就完事儿了……真不知道这么简单的活儿为什么非要两个人。” 因为你死了我好接替你继续往下干啊傻逼。 托尼叹了口气,切换了频道直接问指挥部:“你们是认真的吗?找这种沙雕来给我搭配着干活儿?” “条件所限,他刚刚成为学者没多久,你带带他吧。”一个柔和的女声安慰道:“这种小任务,让他先适应适应。” “说真的,艾小姐,我上次喝醉了是胡说的,你别忘心里去。” “嗯?你说了什么吗?”指挥部里的人疑惑的反问:“你该不会以为我听说了什么不好的传言,然后故意给你穿小鞋吧?” “……” 托尼没有再说话,只是憋着一口老血,长叹一声:“十四号状况汇报完毕,over.” “祝你一路顺风。” 伴随着堪称温柔的道别声,指挥部的频道挂断了。 托尼又被塞回了原本的频道里,不得不继续忍受严肃先生的噪音骚扰。 他妈的,大哥你是话痨么?求求你别讲了好不好…… 万幸的是,降落总有结束的时候。 隔着头盔,传来下方传来沉重的闷响。 触底了。 紧接着,庞大的货箱四分五裂,沉重的钢板向四周散落,露出其中沉重的仪器。刺眼的灯光从其中升起,照亮了周围惨烈的景象。 那是一座城市的废墟。 一座沉没在海底的城市。 好像时间还没有过了多久,那些广告牌上的颜色还没有掉光,街道上还乱七八糟的停着被抛弃的汽车。 超市破碎的窗户之后,封存在包装袋里的食物正漂浮在水中,悬浮在寂静的黑暗里。 “这就是石城?” 严肃先生啧啧感叹:“看上去和现境没什么两样嘛,起码现代化的部分做得蛮不错——一开始征召我来先遣队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它沉了呢,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当然有啊,令堂炸了! 托尼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爆粗口的冲动:大哥我求求你别他妈观光了,赶快把那个机器打开,然后我们麻溜的走人行不行? 就好像听见托尼的祈祷一样,瞎逼逼了半天之后,严肃先生终于顺利地在深海中启动了仪器。 随着一层层绿色的指示灯亮起,机器最上方的那一道沉重的钢柱缓缓地抬起,然后随着大地震动,深深地钉进了下方的岩石之中。 固定完毕,紧接着,雷达一般的波纹自其中迸发,扩散,迎合着其他方向传来的震波,开始飞速地向着上方的考察船传递讯号。 接下来,就是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等待。 百无聊赖中,只能倾听旁边的源源不断的噪音。 他有点想抽烟。 点不了烟,点了旁边那个噪音源的也行。 “十四号,汇报状况,你的搭档刚刚说你很久没有说话了。” “一切正常,我的队友……嗯,表现欲有点旺盛。”他叹了口气:“造孽啊,但凡我平时少喝点酒,都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 “有个活儿给你。”指挥中心说:“接下来我们会将这一部分进行源质活性化实验,用来追溯石城在沉默之前的灵格变化,接下来会将灵质探镜分配给你,由你来进行主动观测。” “没问题。” 他习惯性的深吸一口气,就感觉到脑门一凉,好像源源不断地有什么东西灌进自己的脑子里来,令他浑身剧烈地颤抖。 而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面罩后面的眼瞳迸射出如有实质的光芒,随着他的眼瞳摇摆,瞬息间在暗淡的深海中透出一道炽热的光芒。 而就在那一道光芒的主动观测之下,整个沉寂的石城废墟却骤然动荡了起来。无数散落的源质从其中升腾而起,勾勒出了最后的轨迹和轮廓。 这一座城市的阴魂苏醒了,显示出覆灭之前的最后景象。 无数涌动的轨迹之中,骤然有三个截然不同的轮廓迅速膨胀,彼此重叠在一处,直接将整个石城都覆盖在内。 指挥中心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托尼忍着额头中的剧痛:“有结果了么?” “有。” 漫长的呆滞之中,主持分析的学者的表情抽搐着:“起码证明了,石城的沉没绝对不什么意外……” “求求你们不要绕,简单直白一些。” “……” 短暂的沉默之后,声音响起:“在灵质探镜的观测之中,我们找到了绿日的首领所存留下的轨迹……就是在你观测之中好像烽火一样的轮廓,那是他的灵魂在边境之中所留下的烙印。” 托尼愣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这是绿日那帮神经病搞出来的?” “不……” 沉默许久之后,另一头传来叹息的声音:“除此之外,你看到了那一层好像乌云一样覆盖着整个城区的刻印了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毁灭要素·灰衣人所独有的痕迹。” “啥玩意儿?” 托尼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个八度,不可置信:“绿日和毁灭要素勾结在一块了?” “实际上……根据我的猜测,他们应该只是路过。” 指挥中心里,主持分析的学者涩声说:“石城真正毁灭的原因,应该是第三道轨迹才对……你应该能够肉眼观测的到,就在你的正下方……” 托尼当然看的到。 那是什么庞大到不可思议的东西路过时所留下的痕迹。 那种粘液一样的紫红色近乎覆盖了整个大地,令这一切好像内脏一般地蠕动着,而庞大到宛如山峦的轮廓则印刻在城市的残骸之中,哪怕是地狱的深度也无法磨灭它曾经存在的痕迹。 无数虚幻的肉芽从源质之中生长而出,胡乱地向着四周挥舞着,几乎擦着他的面罩飞过。 令他踉跄后退了几步,几乎倒在深海之中。 “你他妈的……在逗我……” 托尼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清醒,还是说已经被幻觉所捕获。 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这究竟是什么? 噩梦吗? “这才是真正毁灭了石城框架的东西。” 无线电中,那个声音微微颤抖着:“那个东西太过庞大了,当它没有刻意收束自己的力量时,哪怕只是路过,就足以将石城的框架彻底扭曲……如此深邃的轮廓,起码应该是统治者级的大群之主才对,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托尼没好气的反问:“想不明白它为啥自己出来吃饭却没有选择叫外卖么?” “不,托尼,比那个更加夸张。” 频道里的人沉默许久之后,低声告诉他:“它出门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想要逃命。它已经受伤了,应该说是‘垂死‘才对,简直……奄奄一息……” 死寂之中,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托尼感觉到自己脑子里有不断回荡的嗡嗡声。好像在尖锐地嘲弄大笑一样,在他耳边大声地喊着: “傻逼,傻逼,傻逼……” 他一直以为自己发现了问题,但其实并没有,不过现在他知道终于问题来了。 但他却不太能顶得住。 一个只是路过就足以毁灭石城的‘统治者‘,又是被什么东西逼迫到了这幅境地的呢? 用脚后跟想一下都知道。 ——他妈的出大事儿啦!!! 第三百九十六章 粗事儿啦! “傻仔,要出大事儿了!” “啥?” 槐诗头顶升起了三个问号,一脸懵逼,不知道究竟生了啥。 “刚刚不是好好的么?” “是好好的呀,但不妨碍接下来要出事儿啊。”乌鸦瞪大眼睛看着他:“难不成你还做着自己出门就能一帆风顺回家的美梦吧?” “……是谁特么的跟我说这是旅游车的!” 槐诗悲愤地瞪着她:“车门在哪儿呢,我要下车!” “要下车?没关系,三个小时之后有一班离岛特快,你现在买票还来得及。只要动作快,怎么都能跑得了。” “嗯?”槐诗瞪着眼睛,不明白这一次她怎么没有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乌鸦停顿了一下,露出好奇的神情:“但是……命运之书的反应你就真放着不管啦?” “我……我……” 槐诗吭哧了半天,就是没办法把‘我还真就不管了‘这句话说出口。 况且,他已经闻到了真香的味道。 “难不成……这里真的有天国的碎片?” 乌鸦点头,“十有八九。” “……说实话,我倒现在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槐诗双手合十告饶:“能不能来个漂亮大姐姐给我解释一下?” 乌鸦微笑:“这你可算是问对人啦!” “……”槐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真的,我原本以为你会谦虚一下。” “难道姐姐不好看吗?”乌鸦歪头瞥着他,风轻云淡的语气却令槐诗的死亡预感都被隐隐唤醒。 “好看,好看!”槐诗点头的频率快要把脑浆子晃出来了。 遵从自己的内心。 就是这么实在。 “这就对了,度快点,走着走着。”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趁着时间还够,赶快去买点东西。” “这么着急?” “我倒是不介意你晚一些……但迟则生变,你懂吧?” “好好好,我懂我懂。” 槐诗加快了脚步。 属于工具人的紧迫感终于上线了。 在临走之前,槐诗还必须去一趟巨鹅商会的休息室,找到在那里等了自己俩钟头的原照,纠结了半天之后,终究还是双手合十道歉:“不好意思,临时有急事,我必须得闪了。” “啊?” 正翻着手机准备接下来去哪儿玩的原照愣了好久,旋即狐疑了起来:“听说这里地下二层有很多站在粉红色灯光下面的小姐姐……你该不会想要支开我去做什么成年人的肮脏事情吧?” “你特么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槐诗一口老血吐不出来,瞪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 “……” 原照端详了他半天,将信将疑:“也对,毕竟你看起来不像是付钱的那一拨人。” 那我是哪一拨! 收钱的么! 小老弟你对我的误解是不是太深了一点? “总之,十分对不起,下午要放你鸽子了。”槐诗诚恳道歉:“明后天怎么样?不行的话回头你来新海再招待你……” 在分辨出槐诗的郑重和歉意无从作伪之后,原照并没有恼怒,颇为体量地挥手:“你忙的话那就去呗,不过先提醒你一下,大哥我的档期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多谢。” 槐诗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去。不过他走到门口,扶在门把上的手却停顿了一下。 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他和原照如此突然的重逢,真的是巧合么?还是说……有人另有安排? 在感受到山雨欲来的气氛之后,槐诗也开始神经过敏了起来。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的?”他回头问。 “嗯?”原照说,“我不是说了吗,堂姐要升学了,所以来庆……” “不是这个,我是说,是谁建议和决定你们来这里的?”槐诗严肃的说,“这件事情很重要,麻烦你仔细想一想。” “emmmm……” 原照挠了半天头之后,有些不太确定:“好像是冯楚那个舔狗提议的来着。” “嗯?” 槐诗回忆起白天静静站在原缘旁边的那个少年,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一路颇为热情地站在原缘身边,却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不令人厌烦的距离。对槐诗也没有什么疏远和排斥的样子。 堪称风度翩翩。 是他? 槐诗皱起了眉头。 “不过当时堂姐好像不太感兴趣。” 原照感慨道:“不过说起来也难怪,第二天她忽然就同意了……哎,你别看她那么冷淡的样子,其实特别家里蹲,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是绝对不会出门的。这一次她竟然会主动出来旅游,把我也吓了一跳。” “……” 槐诗没有说话。 “怎么了?”原照问。 “不,没什么。” 槐诗摇了摇头。 只凭借这个什么都无法断定,但心头却难免地升起一丝阴影。 如果原照他们如今的到来和接下来要生的事情又关系的话……到时候自己又应该怎么办? 紧迫感越地强烈起来。 “照顾好自己。” 槐诗最后回头,慎重地提醒:“注意待在手机有信号的地方,碰上什么事情自己不要硬抗,一旦有意外,就迅给大表哥打电话求救,知道么?” “啊?”原照不解。 可槐诗已经快步离去了。 时不我待。 . . 等原照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 没办法,群星号实在太好玩了,在家里被关了两个月的十四岁中二少年哪里经得住这个啊。 只是参加了一个边境娱乐联合会举办的线下比赛,一不小心就十点四十了。 扛着大包小包的奖品和好几个自己一直想要但没钱买的源质可动模型,原照哼着歌,跳着舞,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把东西放下,打开了灯。 然后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到了那个坐在客厅里喝茶的纤细身影。 原缘。 “姐……” 原照的腿哆嗦了一下,挤出一个尴尬地笑容:“你还没睡呐?” 原缘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弟,忽然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你该不会忘了门禁吧?” “啊哈哈,都怪槐诗那个家伙实在太热情了!”原照挠着头,左顾右盼:“非要拉着我一路吃吃喝喝,赶都赶不走。” “是么?” 沉默的少女了然地颔,问道:“玩得开心么?” “嗯嗯!”原照疯狂点头,谄笑着讨好:“我保证今天就这一次,姐你别跟我妈讲啊,我以后保证不……” “那么,他有跟你说过什么特殊的话吗?” 原缘打断了他的话,忽然问道:“他有问过你什么问题吗?” 在寂静中,端坐在阴影中的少女抬起头,精致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慎重和严肃:“尤其是,有关于我的那一部分——” “没!没有!”原照下意识地摇头,“那个家伙一路都在狂吃海喝,嘴都没闲着,什么都没有问过。” “是么?” 原缘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怀疑,沉吟许久之后,摇了摇头:“我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呃……” 直到现在,原照才看到自己手机上来自原缘的未读信息,一连六条,他一条都没看到。等他打开信息之后,便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堂姐。 寂静里,只有一声脆响。 在原照的背后,面无表情的老仆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接下来,便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 . 与此同时,在音乐厅的休息室里,槐诗正在清点自己一下午的斩获。 “无垢接骨木一支,幽灵蛛丝半盎司一捆,青貘的尾毫两盎司,还有朱雁的尾羽……” 这些东西林林总总的都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抛去盒子之后,加起来都不到一斤重。 除了蛛丝之外,都是比较常见的炼金材料,结果因为时间太紧,槐诗被狠宰了好几刀。哪怕只是回忆一下都能感觉到内心在抽搐。 虽然心痛,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按照乌鸦的吩咐,先洗了澡,然后戴上手套,以炼金之火均匀加热无垢接骨木,使其内部结构在炼金之火中变化,并弯曲成环形。 最重要的是,内部结构必须尾相接,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无垢接骨木的优点就是内部晶格状结构十分均匀,只要切好剖面,就很好搞定。 然后蛛丝编制成线。 两盎司的蛛丝四股绞合在一起搓出的线大概有十米左右,而且本身蛛丝线就是透明的,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 这一部分就是有点费工夫,但不难,专心一点就能搞定。 接下来就是用蛛丝将部分材料串联起来,缠绕在环形的接骨木之上,并且还要在内部编织出复杂的图形……而最终,将那几根苍白的尾羽坠饰在环形的下方。 槐诗手握着上侧的线头,将它提起来,仔细端详。 “这是一个……捕梦网?” “没错。” 乌鸦颔:“确切的说,是一个梦境的入口。一般来说,都是用来潜入其他人梦境的工具。” “你是让我潜入到别人的梦里去?” “不,准确的来说,不是让你潜入到什么‘人’的梦里去。”乌鸦特意地在‘人’这个字的读音上加重了语气:“你要潜入的,是这一座‘群星号’的梦境。” 第三百九十七章 奥里西斯 “……” 槐诗目瞪口呆:“群星号?火车也是会做梦的么?” “如果一般的火车确实不会,但你觉得一般的火车能在无尽之海上如履平地的开动,而且能够形成这么大的规模吗?” 乌鸦说:“在部分状况之下,人的梦境是会彼此靠拢甚至重叠的,就好像飞在空中的肥皂泡一样。 如果所在的地区有某些物品散发着强大的引力的话,甚至大家会进入一个公共的梦境里——归根结底,梦这种东西不过是在睡眠时源质活跃所形成的幻影而已。只要容器足够的话,多少个梦都装得进去。” “直白的说,插上服务器然后单机变网游的意思,对吧?” “……我发现你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些特殊的领悟能力。” “过奖过奖。”槐诗矜持一笑。 “不过现在的话,联系还没有那么紧密来着,顶多是互相有所感应的程度罢了。” 乌鸦轻声感慨:“毕竟群星号也已经沉睡了那么多年了……自我意识消散的差不多了之后,就连梦境都会变得飘忽又稀薄……昔日的奥里西斯沦落到这种程度,着实令人感慨。” “啥玩意儿?” 槐诗好像听到了某个不得了的词汇:“奥什么里什么西什么斯?” “对,就是奥里西斯没错啊。” 乌鸦歪头,困惑地看着他:“嗯?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么?” 槐诗微笑着,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一手把命运之书拿出来:“不如这样怎么样?咱俩一起往回翻一下过去的记录,如果你有说过的话,我就把所有的钱给你,如果你没有说过的话,我就把你的脖子给扭下来好不好?” “喂,年轻人,冷静一些。”乌鸦扑打着翅膀挣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美貌的大姐姐!不要生气,我给你福利,给你福利好不好?” “我不稀罕谢谢!” 槐诗睁大眼睛瞪着她:“能不能请你跟我解释一下,奥里西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嘛,说来话长,别,别着急,我长话短说。” 自知理亏的乌鸦左顾右盼起来:“一开始我也不太确定的啊,毕竟沉睡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它的模样也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直到在发现命运之书有反应之后,我才能够确定了来着。” “所以,奥里西斯,究竟是什么东西?” 槐诗双手抱怀审视着她。 用脚后跟想,会用埃及冥神的名字取命名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群星号的前身,应该是曾经理想国的正式成员——天国谱系中‘永恒之路’的五阶升华者。” 乌鸦严肃地说: “——地狱歼灭机装·奥里西斯。” “……啥?!!!” 寂静里,槐诗感觉自己的下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地上。 “没听清楚么,就是地狱歼灭机装·奥里西斯啊。” 乌鸦摊开小翅膀,“代号冥神的要赛级作战兵器,一旦降临战场,便代表着审判之日到来……有理想国的支持,最大出力可以对【统治者】施行审判的战斗机器人……” “等一下。” 槐诗强行将心中突如其来的感动驱散,抬起手制止了她的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永恒之路的第一阶不是‘骑士’么?” “是骑士没错啊。”乌鸦点头:“但你也没规定人家骑什么吧?都二十二世纪了,少年,有车坐有飞机开,谁会去骑马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槐诗泪流满面,抓起乌鸦的脖子奋力晃了起来:“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我就能够成为巨型机器驾驶员了,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穷啊少年。” 乌鸦叹息:“永恒之路是天国谱系中氪金氪得最凶的一系好么!你以为买装备不要钱啊?骑士所有的战斗力可都在自己的坐骑之上,同样都是一阶,人家开得是炼金重型摩托甚至外骨骼装甲,你开什么?你那一辆永久自行车吗? 当年进阶为奥里西斯,你知不知道它究竟烧了理想国多少钱?光是为了给它制备装甲,四个边境的所有矿产连带边境本身都被彻底粉碎化……你那一亿两亿的钱连一层地板都铺不齐,哪儿来的头这么铁啊?” 槐诗欲哭无泪,仰天长叹。 他距离巨星机器人驾驶员,就差那么一点,一点点…… 人就是不能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槐诗连砍掉重练的心都有了。 “好了,闲话时间结束了,奥里西斯也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群星号就连曾经奥里西斯百分之一的力量都不具备,充其量不过是残骸罢了。 否则但凡能够利用的话,都不至于废物利用让它变成一辆火车,而且一年还只能跑一次……但它曾经是理想国成员的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命运之书的反应恰恰的证明了这一点——它的内侧,绝对有天国的碎片。” 所有理想国的正式成员,都会在天国之中领受一本独属于自己的事象刻印,将那一本书随身携带,作为身份的凭证。 而这一本书除了会给他们带来稀有的辅助和能力之外,还会随着他们一同成长,最终和他们一起完成突破,达到更高的完成度。 “因此,我们必须进入奥里西斯残存的最后意识之中,寻找到天国碎片的所在,并确定这一辆车已经被外来物侵蚀到什么程度,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 乌鸦叹息了一声:“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倘若它还有复原的可能的话,那么直接想办法打包带走就完事儿,现在看来……它多半是真的已经死了吧,否则我们上车的第一时间它就会有反应才对。” 有天国碎片在前,槐诗当然不至于临阵脱逃。 况且,他也对曾经的奥里西斯有所好奇。 遵照乌鸦的指导,将自己那一张得自乐园的s级权限卡插入了捕梦网预留的缺口之中,然后挂在了床头。 槐诗躺下之后,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一阵阵睡意泛起。 好像某个地方传来无声的呼唤,轻轻地拉扯着他,要将他带到自己的身边。 “感觉到了吗?奥里西斯在呼唤你……它已经认可了你的存在。” 在耳边,传来乌鸦声音,低沉又温柔:“这便是你的天命,所有逝去者未晋的梦想都将寄托在你的手中……也只有你,才是这一份庞大遗产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我? 槐诗在昏沉都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 凭什么啊? 一个比起王子来更像是牛郎的二五仔?一个胸无大志整天混日子的咸鱼监查官?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命运之书能够看得上自己简直是瞎了眼…… 比起即将到来的梦,反而他所有拥有的这一切更像是梦境一些。 为何会对自己抱有如此庞大的期望呢? 槐诗不清楚。 或许终有一日,它会认清楚自己不堪造就的本性吧?到时候,这一切又会舍弃自己离去吗? “不要害怕,槐诗。” 恍惚里,好像有人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如此温柔:“在你能够承担起这一份职责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一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好像幻觉。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楚了。 他已经沉入了梦境之中。 . 穿过了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自从黑暗的深渊中坠落到尽头。 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燃烧的甲板之上。 远方传来了焦热的风。 他回过头时,便看到了壮丽的山河景色——可如今,穷尽视线的尽头,触目所及的一切山峦和河流尽数已经破碎了。 伴随着这从天而降的残破要塞一起,濒临毁灭。 在破碎的夕阳照耀之下,这徘徊在死亡边缘的钢铁巨人发出无声的悲鸣。 槐诗好像就站在他胸口的部位,向上抬头的时候,便能够看到无数惨烈的伤痕,钢铁翻卷,像是伤口一样敞开,自其中流出了真实不虚的血液。 血液在燃烧着,向下流淌,形成熔岩之河。 庄严的钢铁之冠下,巨人的面孔已经残缺,双瞳暗淡,面目分崩离析,再无往日主宰一切的恐怖威严。 下半身已经断裂,不知道遗失在何方。 就这样狼狈地依靠在山峦之上,沐浴着夕阳的昏光。 它要死了。 哪怕是奥里西斯,哪怕是冥神也有要面对死亡的时候。 如今,死亡即将到来。 这便是奥里西斯的逝去之梦,曾经的五阶升华者所存留在世上的唯一残痕。 【来这里——】 仿佛有人在耳边呼唤,轻声呢喃:【到这边来】 在巨人的胸前,钢铁的装甲缓缓开启,展露出一线空隙,火花从断裂的线路中飞迸出来,升起一缕浓烟。 在空隙之后,闪烁的灯光亮起,照亮了一条狭窄的道路。 可等槐诗走进之后才发现,这里的外来者却不止是自己,还有一个更令人厌恶的存在盘踞在此处。 随处可见。 天花板上、墙壁上,乃至走廊的角落里,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紫红色浮现。 那是好像什么霉菌一般的斑点,却有内脏的质感,令人无比反胃。 好像畸变的血肉寄生在钢铁之上,霉菌不断地蠕动着,形成了一只只空洞的眼眸,漠然地凝视着闯入了这里的槐诗。 尖锐地咆哮声响起。 可紧接着,随着门扉的关闭,它们就被隔离在了门的后面。 炽热的电光迸射,强行将渗入门内的‘血肉霉菌’扫除,清理出了一条让槐诗继续向前的路。 槐诗在庞大的金属结构之间穿行,好像行走在钢铁的神殿中,感受到了无以言喻的庄严和压迫感。 那个呼唤声依旧在继续,引导着他不断地向前,穿过一层层庞大的闸门,直达核心。 最终,来到心脏前方。 它的心脏已经破碎了,那足足有一座楼宇大小的源质熔炉上遍布裂隙,已经彻底熄灭了。 停止跳动。 但在‘心脏’的裂口中,依旧有稀薄源质缓缓升起。 那是一座足足有槐诗人那么高的金属立方体。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整个都是用无数极细小又极繁复的零件所组成,它们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处,形成了宛如书本一样的轮廓。 它在呼唤着槐诗的到来。 而当槐诗顺从着它的引导,将手掌按在了钢铁之书上的时候,平滑的金属表面便陡然一震。 无数飘忽的光点浮现,交织,在金属的封面移动着,显示出漫长的时光之前,来自奥里西斯的最后话语。 【兇弚,琓杺嬤?】 ??? 十万个问号,从槐诗的头上升起。 :。: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好弱哦(感谢凌霄千月的盟主) “你……说啥?” 尴尬的死寂之中,槐诗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巨大的钢铁封面。 光点再次移动起来,很快,再度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沵芣慬滒哋寂寞】 “……” 沉默中,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然后再退了一步,双手抱拳:“打扰了,告辞!” 他转身就走,却被无形的力量拽住了。 【嬡莪莂趉】 “不爱你,滚!“ 槐诗奋力地将自己的胳膊扯回来,然后就看到封面上再度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莪見過沵們亾類難姒置信哋倳,莪見過忲涳飛船茬獵戶暒蓙哋笾緣被击狆,嘫起熋熋焱洸……】 “……” 沉默。 尴尬的沉默。 槐诗再度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呼出,然后认真地告诉他:“兄弟,你再这么整,我可就真走了啊?” “……” 短暂的沉默之后,再度有新的字迹浮现。 这一次终于不是让人看不懂的见鬼文字了。 【你他娘的,就是老子的mast……】 眼看槐诗面色不善,字迹还没写完就好像被按了退格一样被吃掉了,到最后只有三个字打了出来。 【嘤嘤嘤】 怎么办,超不想理他! 这特么是什么鬼,曾经的天国谱系五阶升华者奥西里斯是个火星人就算了,还特么是个嘤嘤怪。 这谁糟的住啊! 【别走啊,老弟,我苦啊……我太难顶了。】 眼看着槐诗的表情变化,封面可怜兮兮地出现了一行字:【我简直被囚禁了一万年!麻烦体谅一下,自从欧顿去世之后,再没有人跟我说过话了。】 “欧顿?” 槐诗问:“欧顿是谁?” 【欧顿就是我以前的契约者,奥西里斯的驾驶员啊。】 封面上显示出令槐诗不可置信的话:【我惨啊!那个王八蛋死了就算了,非要把最后的源质给我,我当一本书当的好好的,结果硬给成精了,然后就一直被关在这,还要替他操办后事!我好难啊!】 “……啥? 槐诗瞪大眼睛:“等等,欧顿死了的话,那你是谁……你是天国的碎片?” 【啊,是啊,没错,不过现在天国也就只剩下碎片了吧?我刚一睁开眼睛,那么大的天国就没了,说没就没!这特么什么破运气啊?】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哪儿知道,我刚刚一成型,天国就歇逼了。就知道有人整活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简直惨过惨叫鸡。 盼了这么多年,我都已经死心了,没想到还有人带着命运之书来这里。 老弟呀,帮个忙,带我走好不好?我可好养了,每天跟我唠五分钟就行,不,三分……不行一分钟也行!】 那本钢铁之书剧烈地震动起来,好像在暴风哭泣。 这一眨眼的时间,封面上起码飞过了三千个嘤字,看得槐诗头皮发麻——这玩意儿要带回家里去,以后日子可特么怎么过! 【老弟,你行行好,我可好养了,真的!】 好像生怕槐诗不愿意一样,它的封面骤然一震:【保证吃得少,干的多,不要五险一金和加班费,而且还接受领导的潜规则!】 “……” 槐诗发自内心地怀疑了起来。 哥们,就你这画风清奇的样子,哪个领导还潜规则的了你的? 眼看槐诗不信,铁书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一个正方形的洞就出现在了封面之上。 “……” 槐诗的眼角顿时剧烈抽搐起来:你还真特么准备周全哦!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过五关斩六将得到天国碎片的准备,却没想到找到的是这么一个具有自我意识而且节操全无的家伙。 他倒是不至于因为嫌弃这本书话痨就将它抛弃在这里。 好歹回收天国碎片也会为自己带来好处,况且,看这里好像监狱一样的景象,自己再把它丢在这儿不管的话,说不定就真憋疯了。 槐诗能够感同身受的理解它的痛苦。 逮谁遇到这种一睁开眼睛拥有自我意识之后就被塞进监狱里无人问津的处境恐怕都不好过。 换成槐诗自己,说不定早就把自己撕成了几页,精分之后大家一起玩游戏了。 这可不是在魔女之夜里,能够开加速齿轮,十万年的光阴换成体感时间只有一两个月,而真正的时间也不过只有短短的八个小时而已。 孤独的撑了这么多年,它还只是脑残话痨非主流了一点,已经可以称之为钢铁意志了。 但问题是—— 如今的此刻,槐诗不过是在群星号的稀薄梦境之中,进入了奥西里斯最后残存源质所勾勒出的幻影。 纯粹只有意识穿过了网线来到了这个聊天室,根本无法呼唤出命运之书,更不用说在这里带走什么了。 在说明白了这一情况之后,槐诗和碎片只能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沉默许久之后,碎片的封面上浮现出一行不可置信的字迹: 【你怎么这么弱的?】 “……” 槐诗无言以对,双手抱拳:“确实,是在下不自量力。碎片兄你这样的天财地宝,必然是有德者居之,在下告辞。” 【等等,别啊,老弟,我不是那个意思。命运之书就在你手里,还有谁能通过欧顿的权限验证啊?】 碎片不可思议地问:【我还以为我感知模块出问题了,你竟然真的连五阶都没有?你是怎么被命运之书认可的?】 槐诗漫无表情地回答:“实不相瞒,有一天,我在自己家后院里走着走着,这玩意儿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差点把我砸到脑震荡住院。” 【……】 一连串的省略号之后是一连串感叹号,然后是乱七八糟的颜文字。 碎片震动了两下之后,好像在仔细端详着槐诗,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然连这种在自己家后院里都能捡到命运之书的奇行种。 如果槐诗到达五阶的话,直接可以凭借命运之书加冕,成为天国的守护者。但凡他意志所及之处,都能够随时打开通往天国的通路,让它直接原地飞升…… 它根本就没想过槐诗还是个萌新的可能性。 想要得到命运之书的认可,最低限度的都应该有五阶才对,否则自己的命不够硬,早就被寄托了整个理想国命运的伟大造物直接摧垮了。 表现在外的话,就应该是天上掉下了一本命运之书,落在槐诗的身上,但槐诗这可怜孩子命薄如纸,竟然给这神器给砸死了。 而此时,一位路过的一阶升华者看到了这本书,断定它不是凡物,捡起来之后感慨哎呀好开心。然后心肌梗塞,死了。 二阶的人看到,被吓了一跳,脑梗发作,死了。 接下来别说三阶四阶,倘若没有天国谱系之主的允许,哪怕是天敌拿到这玩意儿也要一不小心脚下打滑沉到深渊最底下去。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诸海那个王八蛋的好运气,作死跳下去之后还能再爬上来的。 但令它不可置信的是,命运之书竟然出现在了槐诗的手中。 而且竟然还在没有任何权限的情况之下认可了他的身份,将控制权交给了它。 这不科学! 命运之书又不是什么不记名的信用卡,谁拿上了之后都可以随便刷。这玩意儿的防盗措施周密的让人害怕。 可以说如果不是天文会的会长亲手将这个东西托付在谁的手中的话,那么……等等,会长? 它忽然之间好想明白了什么,就连字迹都变得谄媚起来。 【兄弟,你误会啦!我刚刚只是被你惊世骇俗的天资和令人敬佩的才华所吸引,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年轻。 俗话说的好,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莫欺少年穷对不对?少年人的未来真是不可限量啊……说不定今年二阶,明年就五阶,后年就天敌了呐!】 槐诗都惊了,总感觉这谄媚的样子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什么忽然之间这么亲热?” 【实不相瞒,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碎片的封面闪烁了一下,旋即又改口了:【不,哥啊,你是我亲生的大哥,难道你不认识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了吗?】 对不起,我独生子,而且没有这么奇形怪状的兄弟谢谢。 槐诗遏制住掉头就走的欲望,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制止了碎片源源不断的废话。 “咱先说正事儿。” 槐诗问:“怎么先把你从这个鬼地方捞出去?” 【……】 碎片犹豫许久之后,只能直白地告诉他:【很难,最近奥西里斯最后的源质也开始被侵蚀了,你的能力不足,想要通过梦境进行转移的话没有任何可能。只能够进行物理上的接触和收容。】 再不说废话之后,它的效率就飞快。 封面上迅速地浮现出了一张地图,正是群星号详尽的剖面图,在最底层的位置,有个红点被标了出来。 槐诗凑上去,仔细端详:“这是哪儿?” 【群星号保险库……】 “告辞,再见!” 槐诗双手抱拳,头都不回的转身走人。 大哥你怕不是在搞笑? 群星号上现在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有多少资金流转?有多少珍贵材料?有多少升华者?里面有多少个四阶? 别说四阶,五阶的都有了! 潜入游戏也不是这么玩的。自己一个二阶还没毕业的萌新,拿头去跟他们去打? 送死也不是这么送的好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又有了一个计划! 碎片慌乱地发出无形的力量努力地想要拽住他: 这也不容易好么?槐诗瞪着眼睛:动力室搞不好比保险库的防守都森严,你这是要我死! 群星号可不是普通的火车,可就算是普通火车也没道理让游客跑到火车头的动力组旁边去玩啊? 为了防备那种带个炸弹就拉着大家一起上天的神经病,这种重要地方绝对二十四小时有高手值守。 槐诗单枪匹马跑过去,跟闯进保险库里也没有区别啊 碎片赶快解释道: 它的字迹显示的越来越匆忙。 因为槐诗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虚幻。 捕梦影从他身后浮现,紧接着,他的意识便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即将回归自己的身体。 眼看着碎片的封面上无数嘤嘤嘤的字迹闪过,还的希望也要让它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槐诗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它坐了这么多年的牢,会对欧顿赋予自己意识有很大意见。 如果它真得讨厌欧顿的话,这么多年来何必辛辛苦苦的维持那个梦的存在?对它而言,那就是欧顿所存留下的最后宝物了。 乌鸦摇头叹息:可惜,如果你是五阶的话,就能够直接将欧顿最后的梦给保存到天国里了。 大姐,我知道我能力不足,但你起码要理解,我今年夏天才成为升华者,这还没过年了。 槐诗瞪大眼睛,抬起五根指头:五个月,二阶已经很难了,你总不能指望我睡一觉就变成天敌吧? 前途远大,多多努力吧少年。 乌鸦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嘲笑他什么,反而专注地端详起命运之书中最后一节记录。 有关别西卜对看守者的描述。 在对照了捕梦状之后,就可以毫无意外的确定了。 果然我没猜错,这应该都是良宵会的手笔。乌鸦冷笑,有个小贱人想要扒车 良宵会是哪位来着? 槐诗茫然地看着她,这个名字之前灰衣人也说过,但槐诗的印象实在不深。 乌鸦都惊了,错愕地回头看了他好几眼: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该不会连天文会发给你《现境通缉目录》都没有看过吧? 咳咳,这个说来话长。 槐诗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最近不是《诞生进行》的游戏刚出么,就有点忙 不过,乌鸦这么一说,他好像有点印象了。 这个名字他确实在目录上见到过,应该是在深渊教派的分类里。 但这个分类里的那一长串实在太多了,而且那群神棍都没有什么创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字那几个词,顶多换一个次序。 尤其是牧场主这种喜欢开马甲而且党羽众多,甚至还喜欢鸠占鹊巢,层层伪装玩套娃的家伙。 光是怀疑和牧场主有关的教派就超过了一千八百个,而其直属的中型教会有六百个以上,遍布世界各地,现境边境甚至地狱里。 有时候,这些教派哪怕是同一个名字,不同的时期和不同的地方又指向了不同的组织和地狱大群。 要说让槐诗全记下来我看你是在为难我淮海路小佩奇! 抱歉,除了牧场主之外,我好像其他的都没记得。 算了。 乌鸦无奈地摇头:说起来,良宵会的后台和牧场主也算有关系。他们所祭拜的对象,就是牧场主的便宜和生育机器,那位没啥本事脑子还不行的运气选手 ——腐梦女皇。 提到这个名字,乌鸦的语气就变得嘲弄起来:话虽然这么说,那个贱人毕竟也算是被深渊所赐福的,就算是最丢人的那个,也依旧还是统治者,自身的能力不可小觑。 看来如今她也算恶果自食了啊 罕见的,乌鸦透露出一种没有任何掩饰的厌恶和轻蔑。 这令槐诗分外好奇。 你们有仇? 不,说实话见都没见过,也没有什么来往,只是纯粹讨厌那种凑数的东西而已。 乌鸦停顿了一下,反问:如果你是一个自强自立自信自爱且貌美如花的大姐姐,你会欣赏一个丑陋肥胖而且还只知道卖的黑皮碧池么? 好,我懂了。 槐诗干脆利落的点头。 实际上一点都没懂,但这个时候表示赞同就对了。 绝对不能对她的话表露出一点怀疑,尤其是里面她用来描述自己的那一部分。 但一想到敌人是腐梦女王,槐诗就牙疼了起来。 这可是几百年前就已经成为统治者的大群之主,领受了深渊威权的可怕存在,镜中世界的绝对掌控者。 但凡有镜子在的地方,她的力量就能够延伸而至。 哪怕是天敌也很难讲她杀死,甚至抓住她都做不到,有深渊威权的庇佑,她可以随时随地去往任何地方,更不用提她使用梦境潜移默化去污染升华者的可怕能力了。 正因为如此,槐诗才发自内心的不解。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群星号哪怕再怎么珍贵,何德何能被一个统治者看上眼? 再怎么弱的统治者也是地狱的统治者,倘若是群星号的前身奥西里斯的话说不定还会严肃对待,但如今的群星号就算了吧。 这里唯一一个奥西里斯的部件恐怕就是别西卜了。 她图啥? 她想要做什么?呵呵,你应该问如今的她还能做什么才对。乌鸦嗤笑,虽然多少能猜到一点,但关我屁事儿。最重要的是,祂坏了我们的好事!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们’这个词用得真是精妙,显得自己都好像不是受害者了一样。 总之,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表子,这次真是气死我了! 乌鸦恼怒地背着小翅膀在桌子上转了好几圈,忽然回头,眼睛亮了起来:傻仔呀,我又有了一个计划 你可别有计划了! 槐诗听了吓得脸都绿了,每次你一有计划我就会死得特别惨啊! 那你听么?乌鸦反问,不听算了。 听听听。 槐诗疯狂点头。 他哪儿敢不听? 听了还有一线生机,不听恐怕就要被玩弄到死了。 乌鸦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情,点头说道:首先呢,先拿起你的手机。 槐诗拿起手机,嗯,然后呢? 打开天文会的app。 接下来? 点击下面这个紧急汇报这个按钮,对,就是这个! . . . . 两更完毕,求月票~ 第四百章 突如其来 “点击下面这个紧急汇报这个按钮,对,就是这个!” 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一步步的指导他:“对准这个盒子里的捕梦网,拍张照片……调焦,调焦呀,好了,接下来,发动你高达lv6的‘文案撰写’技能,向金陵汇报一下——重点是你睡觉的时候梦到了很多特别色情特别下贱好像母狗一样的眼睛,醒来了之后刚买的捕梦网就变成了这个吊样——对,这一段多写一点,就写那个小表子又多放荡,哎呀,形容的真好,对喽!” 遵照乌鸦的嘱咐进行了修订,并顺手删掉了一大堆对腐梦女王的人身攻击之后,一篇漂漂亮亮的汇报文书就成了。 精准而巧妙的三千字。 格式完美,用词恰当,且文笔优美。 形象地表现出了一个天文会成员内心之中的操守和对现境的无限热爱,以及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此时的惊慌和无助…… 槐诗反复看了好几遍,都恨不得把这一篇塞进命运之书里凑点字数了。 写得实在太好看了! 不愧是我! 点击了发送键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向组织打了一篇小报告了? 乌鸦啧啧感叹:“俗话说狗仗人势,你这倒霉孩子到现在还没蹭过天文会的车,这次干脆让你过把瘾。” “你能找个好点的形容词么?” “意思到了就行了!” 乌鸦愉快地扑打着小翅膀,“咱们这一次,整一把大的!” 一听到她说要整活儿,槐诗就开始脑仁儿疼。 可别再把自己给做进去啊…… “放心,放心,姐姐我怎么会坑你呢。” 乌鸦好像事后渣男一样,揽着槐诗的肩膀表示我以后会好好对你,令槐诗的心里越发地感觉到不靠谱起来。 早晚自己会被这个黑心女人玩弄致死吧…… 抬头看看时间才凌晨两点。 身心俱疲的槐诗翻了个白眼,重新躺会床上,沉沉睡去。 . 报告发送一分钟后,初步审阅之后的汇报上传至伦敦分机·瓦特。 值守人员遵照条例,将汇报抄送六份,分别发往金陵分部、京都支部以及架空楼层l4·汇总处、钟楼管理科、边境管理检验中心、统辖局东亚区4号管理对策中心。 两分钟,刺耳的电话声在东亚分区情报汇总室里响起,灯火通明的喧嚣中,电话被一只手掌接起。过了十五秒,情报汇总整理完成。 两分半钟,初步梳理完毕,得出结果。 三分钟,新海监查官槐诗的汇报出现在了钟楼管理科的资料库之中,序列为紧急待办。虹桥β支路开始预热准备 三分钟,管理策略中心对亚洲边境安全等级紧急上调的申请予以批准,同时新的行动许可签发完毕,指挥权下方至原暗军团隐秘行动处,新任监查官的权限申请报告得到批准和通过。 四分半的时候,无尽之海上的考察船上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五分钟,铸铁军团紧急待命。 六分钟……七分钟……八分钟…… 在第九分钟到来的时候,隐藏在帷幕之后的庞大机构已经预热完毕,上千名值班人员遵照条例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任务,上万人收到了来自上层的紧急通知,进入待命状态。总计三百零一人的假期被临时取消,超过六百封紧急召回通知发往了不同深度的地狱之中。 只因天文会抬起了眼睛,再度望向了脚下的深渊。 十分钟之后,睡梦中的槐诗翻了个身,打起了呼噜来。 有梦就做。 不要醒。 . .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槐诗的房门被敲响。 负责主持音乐厅的老者在门外轻声提醒:“槐诗阁下,您有一位朋友来访,是否请入休息室暂时等待呢?” “朋友?”槐诗一愣,“男的女的?” “是一位女士。” 老人的回答令槐诗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回头再看看自己昨晚刚刚发出去的那一封紧急报告,顿时不详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三分钟,立刻好!” 槐诗从床上跳起来,开始快速洗漱,套上衣服之后,就推门而出,冲向休息室。 刚刚推开门,就在袅袅升起的茶香中看到了一个纤细的侧影,但却和预想之中的完全不同。 “原缘?” 灰裙的少女闻言,微微抬起头,端详着看着槐诗困惑的样子,似有所察:“槐诗先生是误会了什么吗?看来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呃……” 槐诗很快反应过来,并没有说出什么‘怎么是你’这种煞风景的鬼话,咳嗽两声之后坐了下来,端起了从老柳那里学来的营业式笑容:“不知原小姐有何贵干?” 同时,心里暗暗提起戒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之中总觉得有一种异样感。 面前这个平静冷淡的少女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来到群星号的目的未必如同她所说的那么单纯。 尤其是在得知良宵会的存在之后,更加的对此提防了起来。 这个世界总是这么疯狂,谁知道在那些美好的面孔之下会隐藏着什么样的疯狂呢? 更重要的是,被少女那一双好像审视一般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槐诗心中的危机感竟然隐隐泛起。 就好像……是在隐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 原缘放下了茶杯,似是沉吟一样,很快,便直接地说道:“我这一次来,主要是为昨天王旭的蠢话向您道歉。希望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到您和阿照之前的关系。” “哪里哪里,不至于。”槐诗摆手,一脸不在意地样子。 反正他装逼装爽了就完事儿了,过后哪里还会记一些猫三狗四的名字。原缘要不提这件事儿,槐诗都快要忘记那个家伙叫啥了。 “那就太好了。” 原缘微微一笑,语气也微微放松:“阿照那孩子的性格比较孤僻,一直好像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这一次能够看到他和其他人相处的这么融洽,说实话我也有些惊讶。他没有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咳咳,没有没有。”槐诗连忙摆手,“互相帮助互相了解,原照这孩子虽然有时候冲动了点,但还是很不错的。” 端详着面前少女毫无任何瑕疵的微笑,槐诗总感觉哪里不对,为什么两个人的谈话会充满一种学校门前面家长见面的既视感? 话说回来你不也就比原照大个一岁多,现在才十六么? 完全忘记自己也才十七的某人心里忍不住吐槽。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也不便打扰了,就这么告辞吧。” 好像就是专门为此而来一样,原缘在说完之后,礼貌地起身道别,让槐诗都有些愣了一下。 这就完事儿啦? “刚来了就走,多不好啊。”槐诗起身相送,习惯性地问一句:“不如吃过早饭再走?” “嗯?” 原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问:“不麻烦么?” 当然麻烦啊! 槐诗忍不住想要打自己的嘴。 你闲着没事儿客套这么多干嘛啊!麻溜一点把人送走就完事儿了,哪儿来这么多屁话! “哪里的话,多双筷子的事儿。”槐诗装作慷慨热情的样子摆手,“正好我也还没吃,一起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缘从善如流,微笑着颔首,站在原地,潜台词仿佛是: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前面带路? 所以你们原家这么有钱,非要占我一顿早饭的便宜吗! 无视了自己昨天还准备蹭人家午饭的丢人事迹,槐诗保持着微笑,为她拉开了门。 没有等槐诗有什么吩咐,管理音乐厅的老人就已经在餐厅里准备好了两份早餐,并贴心地准备好了咖啡和红茶。 早餐是西式的面包吐司和煎蛋的搭配。 分量不多,但做得却很精致。 煎蛋的火候控制的颇为不错,太阳蛋上撒了一点胡椒和盐,餐叉戳破之后就有浓浓的蛋黄流出来,看得让人垂涎欲滴。 不得不说,有个大家闺秀的姑娘坐在自己对面吃饭是一件颇为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情。 槐诗看了两眼之后,便礼貌的收回视线,低头吃起自己那一份来。 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好像听到一道短促而细碎的声音,令他后背隐隐发冷。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原缘依旧低着头,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疑惑地抬头看了过来:“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不,没有。” 槐诗勉强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早餐。 在吃完早餐之后,原缘放下了茶杯,忽然轻声说:“冒昧的问一声,请问槐诗先生您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啊,不用那么客气,和原照一样叫我槐诗就行。” 槐诗摇头:“虽然在等天文会同事的一个电话,但白天还算挺空闲的,有什么事情么?” 在说天文会的时候,他微微加重了读音,留神观看着原缘的反应。 然后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倒不如说,他从来都不是那种特别能看别人脸色的那种人,如果原缘不是大惊失色,手中的茶杯都落到桌子下面的话,他也根本什么都看不出。 原缘依旧微笑着:“那就太好了。” “嗯?” “实不相瞒,我最近在进行小提琴的练习。” 原缘的双手放在膝前,端庄地恳请道:“这一次来群星号,也是想要购买一把合适的琴和乐谱回去,但昨天看了一下午,实在不知道如何选择。能否请您给我一些意见呢?” “……好啊。”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槐诗点头:“如果要出门的话,我去换身衣服,请稍等一下。” 槐诗转过身的时候,再次听到刚刚一样的细碎声响。 好像幻觉一样。 他的动作没有停顿,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推门而出。 就在槐诗离去之后,坐在灯光之下的少女低下头,优雅地端起了茶杯。 “呵……” 在阴影之中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角落里,黑色的飞鸟静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仿佛预见到接下来的场景,眼神就愉快了起来。 第四百零一章 有问题 在槐诗换好衣服走出卧室的时候,主持音乐厅的老人露出疑惑的神情:“您打算就这样出门么?” “嗯?” 槐诗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一件低调朴实具有防御力的灰铁风衣,一条经过炼金术处理之后坚实耐用的工装裤,一双翻山越岭高强度奔跑也不会有问题的靴子,还有装着美德之剑等等各式装备还可以救急的神器挎包。 简直武装到牙齿,足以应对任何麻烦。 毫无瑕疵! “有什么问题吗?” “……” 老人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放下手里的毛巾,“请稍等。” 没过几分钟,他就从库房里捧着一整套装在保存袋里的崭新礼服出来,还为槐诗选了一双皮鞋,一件衬衫和一条领带以及一张口袋巾。 在放下之后,他又端详了一下面前的少年,问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用领带夹的习惯?” “呃,不必了吧?” 槐诗在迟疑要不要接受这一份好意,摆手说道:“说实话,我能免费住在这里就已经很满足了,对于其他的东西我并没有需求。” “可这些都是会员服务范围内的啊。”老人疑惑地问,旋即恍然:“如果你不觉得这些无法匹配您的身份,稍后我可以联系裁缝铺的人为您进行专属的定制服务。”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单方面的索取并非是正常关系。”槐诗摆手,认真地说:“如果能够付费的话,我的心里会好受许多。” 老人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问题所在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认真地问道:“您如今已经是一位相当成功的升华者了,功成名就。但是,您会考虑放弃在音乐之上再投入时间和热爱吗?” 槐诗理所当然的摇头。 “那么,音乐也不会放弃您。” 老人将礼服放入他的手中,严肃地说:“这一份招待来自于您对艺术的衷心热爱,不论其他。 这是对于您对艺术所奉献的热情所进行的微末褒奖,您当之无愧,且理所应当的应该享受这样的尊容。” 说着,代表地狱联合音乐协会的老人抚胸行礼,从容地说:“除非有一天您将这一切抛弃,否则我们就不会离您而去。” 槐诗沉默了许久,忍不住笑了:“这究竟是艺术的祝福还是诅咒啊?” “只是微不足道的招待而已。” 老人后退了一步,恭谨的离去。 槐诗回头,看向桌子上那一套低调且庄严的礼服,许久之后,忍不住耸肩,换上了新的衣服。 对着镜子照了一下。 于是镜子里那个身着礼服的清秀少年冲着他咧嘴,露出微笑。 看上去有模有样,令人愉快。 “久等了。” 槐诗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向着里面的少女点头:“原小姐,我们可以出了吗?” 当原缘抬头,看到面前焕然一新的槐诗时,顿时愣了一下,在老柳嫡传的标准营业笑容之前没有反应过来。 许久,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神。 “叫我原缘就好了。” 藏起了某种一闪而过的情绪,她礼貌地说道。 就在出门的时候,槐诗又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细碎声响。 这一次……好像又接近了一些。 “原照呢?”他随意地问道:“他没来么?” “昨晚好像在熬夜打游戏,然后就忽然感冒了,现在正躺在旅馆里睡觉。”原缘遗憾地摇头:“不论怎么叫都不愿意起来。” “是么?” 槐诗漫不经心地点头,回忆起刚刚自己打给原照的那几个根本没有接通的电话,心中微微一沉。 可同时,虽然不知道原缘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他竟然开始有些期待。 ——外面又有什么东西会迎接自己? . . 今天的群星号好像和昨天又变得不太一样。 同样的热闹喧嚣,可街头却多了一些身着黑衣、神情冷漠的列车乘警,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戒备,冰冷的目光从一个个旅客的脸上扫过。 而且还多了很多安保和扫描的设备,在随处可见的摄像头之下,原本愉悦轻松的旅行者们也不由得压抑了起来。 “怎么了?”槐诗疑惑地看着那些人。 “应该是昨晚的事情吧。” 在他身旁,原缘说:“听说昨天晚上很多人做了噩梦,好像是某种诅咒的样子,就连列车的管理层都没有幸免。槐诗先生休息的还好么?” “我睡得很好,什么梦都没有做,一睁开眼睛就天亮了。” 槐诗回答:“可能是昨天白天的时候买的捕梦网的缘故,什么噩梦都没有来打扰我。原缘小姐你呢?” “我没有怎么睡着。” 原缘摇头:“在外面总是睡得不太安稳,快要到早上了才浅浅的睡了一会儿——如果方便的话,待会我们再顺便买两个捕梦网吧,希望会有效果。” “好啊,不过昨天那个摊子在哪里我记不太清了,看看运气吧。”槐诗体贴地问:“需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吗?” “不必了,我们走吧。” 原缘加快了脚步,在前面带路。 去的地方并不远,只上了一层,就在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之上。装饰古雅的店面之外,早有门店经理在前面等待。 “欢迎再次光临,原小姐。” 经理颔,礼貌地微笑着:“昨天您指名的那几把小提琴刚刚送到店里,是现在就看么?” “当然,麻烦了。” 原缘颔,走进了门后的店里。 踏入店门的瞬间,槐诗感觉到好几道目光都隐约地看了过来。当他环顾过去的时候,那些店员打扮的人又迅地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是事先做了准备还是真得打算买琴。 很快,在端了红茶,请他们稍作片刻之后,便有三只装在铝合金铁箱和海绵之间的琴箱端了上来。 只是铁箱里三只精致的琴箱就知道价格不菲。 而且还蕴藏着隐隐的源质波动,明显是制琴师精心制作时融入其中的心血和意志,哪怕不用打开,槐诗也能感觉到是不可多得的名品。 琴箱打开之后,经理就开始热情地介绍起这三把小提琴的来历和历史来,其中有一把最古老的竟然可以追述到几十年前。 经历过如此漫长的时光后,依旧看不出有任何损坏的地方,在精心的保管之下越显的珍贵。 在经理介绍完了之后,槐诗便好奇地问道。 “一般来说,你们店内不是应该有琴师驻扎,随时为客人提供建议的么?怎么没有看到?” 经理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瞳微微一动,好像要看向什么地方。旋即便克制住了自己,露出歉疚的神情:“因为身体原因,这两日琴师无法到店为客人提供服务,为您带来的不便,请您见谅。” “没事儿,反正来了也不一定比我强。” 槐诗淡定地挥手,倒是令经理的表情抽搐起来:不知道是敬佩槐诗的脸皮,还是好奇究竟是哪儿来的憨批,自信心有这么膨胀。 其实没有什么选择的必要。 三把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琴,而且音色相差并不大,虽然价格同样十分的美丽,但对财大气粗的原家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唯一的差异只不过是适合的演奏风格而已。 这对初学者而言同样也不重要。 最开始学的人绝对是要经过最死板最严苛详尽到极点的训练,才能打好基础,再经过三四年的刻苦练习才谈得上演奏风格这种东西。 跟萌新谈这个就好像跟小学生谈大学专业怎么选一样荒唐。 槐诗就随手指了一把看上去卖相最不错的,向原缘建议道:“可以试一试这把。” 少女依言拿起琴来,停顿了片刻之后,颇为娴熟地拉了一段《小协奏曲》。这一段的演奏不过不失,明显颇有功底。 短暂的演奏完毕,她回过头看向槐诗,征求他的意见。 “挺不错,虽然我没有怎么拉过小提琴,但能听出来你的音感很不错,基本功很好。。” 槐诗随便挑了几个小毛病讲了讲,原缘低头,再次拉了一遍,这一次似乎又好了一些。 悟性挺不错。 不过颤音总是有点不到位。 槐诗站在她的身后,纠正了一下她演奏时的一些疏漏,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靠得很近,几乎感受到她的温度。 就在槐诗准备伸手纠正她的指法时,却听见身后的声音。 “打扰一下,几位,能否给我们看一下证件?” 两名巡查的守卫走进了店里来,打破了原本的气氛。 槐诗后退了一步,才看到店员们不知道合适已经靠拢到了这里,好像在围观。而在柜子玻璃的倒影中,原缘的微笑中闪现一丝阴沉,很快便收敛了。 “没问题。” 槐诗递上了证件,任由他们检查。 看到槐诗监查官证件上天文会的那个标志时,两个巡查的守卫也愣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验证了之后就还了回来。 很快他们就离去了。 原缘再次拿起小提琴,准备想要说什么,却听见槐诗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出去抽烟。” 他直接推门而出。 . . 绝对有问题。 步行街旁的小巷里,槐诗靠在车厢的墙壁,低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回忆着刚刚的一切。 如果不是守卫推门闯进来的话,究竟会生什么呢? 他眯起眼睛沉思着。 旁边有个声音传来:“可以借个火么?” “好的。” 槐诗下意识地将打火机递过去,但对面却没接。等槐诗抬头看过去之后,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 第四百零二章 奉旨营业 一顶在群星号内分外不和谐的遮阳帽之下,带着好似观光客一样的巨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可身上却不是什么飘飘白裙,而是一套颇为干练的女士西装,脚踏皮靴。 来者歪头看着他,端详着他惊愕到仿佛惊恐的表情,似笑非笑。 槐诗呆滞了许久:“你怎么在这里?” “嗯?我想想。” 艾晴思索了片刻,认真地说:“大概是为了证明因为你逢人就说的那位因为你搞砸远足就把你拉黑的上司并没有那么冷酷无情吧?” 真为难你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还不分段哦! 槐诗瞪大眼睛分辨:“你不要乱讲,我哪里有逢人就说!” 他心里悄悄算了一下。 只不过是说了一、二、三、四、五……八次,八次而已! “……” 艾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直到槐诗双手合十,诚恳低头求饶:“抱歉,我错了!” “我感觉这次来得不是柳东黎,好像让你有些失望?” 艾青回头瞥了一眼店内:“还是说,我打扰了你和一个有良宵会嫌疑的年轻小姑娘约会,让你有一种出轨被现的惊恐感?” “出轨的前提难道不是我有女朋友么?” 槐诗翻了个白眼:“你也现她有嫌疑?” “多亏了某人一封紧急报告,昨晚东亚4号决策室的所有成员只能熬夜把整个船上十二万旅客里所有的人全都排查了一遍初步划分出四千个以上有嫌疑的人。” 艾晴说:“顺带一提,熬夜的人里也包括我,现在你看到的这个女人已经四十八个小时没有睡觉了,而且她还要看自己的前任下属和嫌疑人逛街约会畅谈艺术,请你对她好一点。” 那有没有好心的姑娘对一个私奔失败还惨遭拉黑抛弃的可怜男人好一点啊? 槐诗十分想要这么说,但想到她消失了这么久之后竟然为了自己的紧急报告而赶到了这里……老实说,有些感动。 “辛苦你了。” “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 艾晴满意地点头,后退了一步,抬起手,展示自己手中的证件,将金色的天文会徽章对准了他的面孔。 “来自新海的监查官槐诗” 她宣布:“你因自己出色的履历和正直的品行,被统辖局中央决策室临时征召,欢迎来到原暗军团。” 随着她的话语,槐诗的头顶就迅浮现代表着自己武官的星标投影,紧接着,影子一样的灰边自其中浮现,缀饰在星标之上。 代表校官权限的荆棘纹章缠绕其上。 临时权限变更完毕,代表着槐诗的身份在天文会内部完成了一次三级跳。 看着槐诗端详着自己头顶的星标,十分新奇的样子,直到他过足了瘾,艾晴才挥手,散去那一道投影。 “从现在开始起,到下车为止,你都必须服从我的命,简而言之,我让你跳车你就跳车,我让你背锅你就背锅”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你应该能理解我不是打比方,对吧?” “这事儿我可太熟了,以前我简直天天都在干。” 槐诗叹息,拍了拍身上的礼服,假模假样地向艾晴行了个礼:“您的工具人槐诗已上线,有什么吩咐吗女士?” “那么,这就算第一个命令吧。” 艾晴抬起手,指了指嘴角的烟卷:“给你的上司点个火。” 槐诗抬起手,搓了一缕炼金之火递过去,艾晴微微低下头,前倾,深吸了一口气,袅袅升起的烟雾便模糊了她的面孔。 “欢迎回来。”槐诗忍不住笑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有艾晴近在咫尺的实感。 艾晴摇头:“只不过是路过而已,别高兴太早。” “具体任务呢?” “该干什么干什么,本色出演,必要的时候听从指挥,工作内容和以前一样,做一个合格的靶子就行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丢过来:“拿着这个。” “这什么?” 槐诗随口问:“给我带的特产?哪里来的定情信物?还是某人良心现送来的订婚戒指?咱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才十七,没到法定年龄呢……哎呀,咱们是不要先从拉小手手开始啊?” 隔着墨镜,他感觉到艾晴那种‘崽啊全家都对你很失望’的眼神。 “只是一个蓝牙耳机而已,别想太多桃子吃好么?” 盒子打开,里面是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那么一块机械造物,正好可以贴进槐诗的耳朵里,不引人注意。 看到槐诗带上之后,艾晴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现在如果你再管不住你的嘴,我就可以把你耳朵里的炸药连带你的头一起爆掉了。” “……” “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接下来就继续和那位嫌疑人逛街吧。”她转过身,挥手说:“放心施展你的牛郎本能,我对你有信心。” “你呢?”槐诗问。 “我还有事情要做,晚上再见。” 她走出小巷,身影一阵恍惚,瞬间消失在街头涌动的人潮里。 好像不曾来过一样。 只有槐诗一脸深沉地站在巷子里陷入沉思。 自己接下来是不是要奉旨开始非法营业了? 三分钟后。 “感谢您的指点。” 就在店门前面,手提着琴箱的原缘向槐诗颔道别:“既然已经买到琴,那我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嗯?这就走了?” 槐诗愣了半天,他都做好智斗良宵会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人家这就要走,自己连非法营业的机会都没有? 真就只买个琴哦! 怕不是欲擒故纵吧? 太小看我了,原缘,真正的圣斗士绝不会在同样的地方上当第二次!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忍不住客套了一句:“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必,平叔已经来接我了。” 原缘颔,看了看不远处街角等待在那里的老仆,向槐诗颔道别:“感谢您的帮助,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转身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来,回头问道:“今天晚上的宴会,槐诗先生也回来参加么?” 槐诗废了好半天功夫才想起来,她说的是音乐厅的主持者送给自己的那一封邀请函。 好像是主办方专门为群星号上有身份地位的豪华舱旅客专门举办一个晚宴,原本有这种免费吃喝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但摊上良宵会和腐梦女王这一茬,他心里就沉甸甸的装满了现境安全和世界安危。 无心吃喝。 “或许吧。”他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到时候可能会有另外的事情也说不定。” “那期待能够与您再会吧。” 灰裙的少女端庄地颔道别,转身离去。 只有一个还摸不着到头脑的槐诗被甩在原地,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现在也不确定原缘是否和良宵会有什么关系,但还有太多的谜团无法解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又听见了身后传来遥远又细碎声音。 好像幻觉一样。 却令槐诗如芒在背。 他僵硬了一瞬,猛然回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有人群深处,少女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飘忽的灰裙被人潮吞没了,再也看不见。 . 群星号的车长室。 并非是狭窄逼仄的车厢,更像是辉煌而华丽的宫殿一样,考究的装饰之下,罕见的阳光从头顶的拟态窗中照耀而下,落在了办公桌之上。 “天文会的人?” 气度威严的老人低头翻检着报告,端详着资料上那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么多年,统辖局是越来越过去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监查官……” 说着,抬头吩咐助手:“派人过去接触一下,让他安分点,别在车上乱搞事。用不着动粗,资料上不是说他男女关系糜烂么?塞几个女人过去,让他高高兴兴的玩够了滚蛋下车就是了。” 助手颔离去。 随手,将那一份资料丢进了垃圾桶里。 工作依旧在继续。 直到内线电话再次响起。 “鲁道夫先生,有一位统辖局的专员前来拜访。” “……又是天文会?” 鲁道夫不快地皱起眉头,但终究还是整理了一下领结,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对内线电话说:“请他进来吧。” “要为您准备茶水么,鲁道夫先生?” “不必了。” 苍老的车长摇了摇头:“恐怕来的不是茶水能喂饱的角色,不要让人来打扰就行了。” 内线电话挂断了。 没过多久,敲门的声音响起。 在鲁道夫说了请进之后,推门而入的却并非是满面严肃的中年男子,而是一个女人,甚至年纪都比预想之中的要小。 只有在摘下观光客一样的墨镜之后,那一双锐利的眼睛才有点统辖局专员的感觉。 可惜,依旧太嫩了点。 这年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够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了。 联想到车上那个冲着玩女人来的蛀虫监查官,他的心情越地不快了起来。 恐怕这一次来者不善啊。 “下午好,鲁道夫先生。” 年轻的女人礼貌地问候道:“希望我的到来没有打扰您的下午茶时间。” “请坐吧,这位女士。”鲁道夫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我相信您的来意不只是一顿下午茶这么简单吧?” “既然您这么直接的问,那我自然不会绕来绕去” 艾晴坐在椅子上,严肃地说,“简单来说,我需要贵方配合,在列车上执行一项搜查任务。” “抱歉。” 话音未落,鲁道夫摇头,断然拒绝:“这不可能。” 第四百零三章 惊喜 谈话的气氛在瞬间僵硬起来。 面对鲁道夫如此强硬的拒绝,艾晴却并没有恼怒,而是双手的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能给我一个理由么?鲁道夫先生。您甚至连我的话都没有听完。 只不过是配合一个小小的行动,我也只想查看一下群星号上旅客的名单而已,对你们而言并不算困难吧?” “这里是弗雷德家族的私有财产,女士。” 鲁道夫皱眉,不快地回应:“在群星号上,天文会可没有什么执法权。我们也不会因为莫须有的什么问题就让我们的客人受到打扰。” 艾晴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我坚持呢?” “那我也会坚持。” 鲁道夫漠然地说:“职责所在,还请您见谅。” 或许天文会的虎皮在其他地方还能管用,可在群星号却行不通。 这一座群星号本身就和天文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倘若没有高层关系的话,哪里拿得到理想国的遗产,将奥西里斯的副引擎装在自己的车上? 虽然代为运营的是远古集团,但它真正的归属,却是属于罗马谱系中雄踞爱琴海区域的纯血领主的弗雷德家族。 倘若升华者的世界具备社会结构的话,那么这些自天文会草创时期就参与其中的家族毫无疑问的将位居与最顶点。 他们被誉为‘纯血者’,传承着先代祖先的圣名,延续至今,每一位正统嫡系的成员哪怕在胚胎之中也传承着来自先祖的升华之血和部分高位圣痕的源质。 一个家族就掌握着一条绝对和自身血脉契合的完整升华之路。除了庞大的财富和影响力之外,甚至还有着大型边境作为自己的私人领土。 而弗雷德家族的家主,本代的呼啸者不仅仅是罗马的元老院的高贵成员,其本身就是海皇之路的顶端的五阶升华者,被誉为‘万仞海渊’。 也只有在他和其他几个纯血者家族的运营之下,才能争取到来自万古集团的投资,令群星号变成无尽之海上一年一度的盛会。 正是因为这一份连天文会都不会过问的自由令这里繁茂如斯,成为一个几乎半公开的黑市。 如今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人在这里活动,倘若让天文会的条子随意的抓人和搜查的话,不要说明年还能不能继续办,他自己都不知道回去跟自己的主人交代。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边境管理局又一次想要插手群星号事务的一次试探而已。 不论如何,都不会给天文会一点插手的余地。 “是么?那真是太遗憾了。” 艾晴叹息,可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说道:“那我只能希望不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寂静里,鲁道夫缓缓抬起眼睛,遏制着恼怒: “小姑娘,你在威胁我么?” “不,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 艾晴平静地回答。 隔着办公桌,她伸出自己的手,等待着鲁道夫的回应。 可鲁道夫依旧漠然地坐在了桌子上,对于艾晴抬起的手视若罔闻,冷淡地摇头:“你可以走了。” 艾晴并没有走,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静静的等待。 哪怕鲁道夫的眼神渐渐嘲弄,也依旧没有收回。 “你知道么,鲁道夫先生,你已经犯了好几个错误。”艾晴轻声叹息,“但其中一个还来得及挽救,就比如现在。” 她低头凝视着老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作为统辖局中央决策室的专员,我代表的天文会,来到这里,遵循你们的礼仪,和你们进行谈话。 那么我理当享有优容的对待和你的尊敬你可以吝啬你的茶水,你也可以羞辱我,但你不能拒绝天文会的握手,谁都不能。” 鲁道夫的神情凝固了一瞬,可是依旧冷硬:“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能够说‘不’,因为你没有资格。” 艾晴怜悯地看着他,“如果今天你在这里,等到我将这只手收回去的话,那你、不,应该说你所代表的弗雷德家族,就再也不是天文会的朋友了。” 死寂之中,弗雷德的神情变化着。 纵然百般不愿,但依旧在艾晴嘲弄地目光中缓缓起身,耻辱地将自己的手抬起来,和她的手相握,一触即收。 “你可以走了。”他脸色铁青的说。 艾晴耸肩,转身,推门而出。 在门外的走廊中,一个戴着马头面具的男人依靠在墙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卷,正毫不顾惜地将烟灰弹在脚下的珍贵地毯上。 在几个守卫的警戒视线中,一缕缕青烟就袅袅地从硅胶马头的口鼻中袅袅升起,时而形成一个f型,时而形成一个u型,时而形成一bsp;看到艾晴出来,最后一个字母便消散在空气中。 他回过头,好奇地问道:“谈得怎么样,指挥官阁下?” “不要明知故问。” 艾晴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包,从其中取出一瓶喷雾,仔细地在手上喷了一遍之后,又嫌恶地用酒精拭纸擦了两次。 “走吧。”她说,“只是个倚老卖老的蠢货而已,并没有被感染,不需要你来清理。” “那感情好。” 托尼甩了甩马脸:“毕竟这几个小哥围观着我,我压力还蛮大的……各位再见吧。” 礼貌地道别之后,他顺手把烟头丢到地摊上,跟在艾晴的身后离去。 直到走出门外,托尼才随口问道:“你故意的吧?” “嗯?”艾晴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是故意惹怒他的对不对?。” 托尼说:“没有跟弗雷德家这根硬骨头硬碰硬,又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不论最后出什么事情,所有的锅都给那个老家伙给背了。 你不但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且还给了边境管理局插手的理由,谁都要盛你的情。” “你知道么,托尼。” 在前面,艾晴的脚步忽然一顿,“在所有的恶德之中,最让人无法容忍的就是愚蠢,仅次于自作聪明。” “总有人以为背靠着什么了不得的靠山就将自己也当作大人物,但实际上却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愚昧的让人想要笑。 哪怕是我已经提醒了他我是统辖局决策室的专员,他也依旧在试图埋头捍卫自己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权力和尊严,好像护着鸡蛋的母鸡一样到现在,他甚至连我的来意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 她回头看向托尼,问道:“你觉得这样的人还有拯救的必要么?” 托尼甩着马脸,只是耸了耸肩。 没有回答。 总觉得如果在这个黑心女人面前点个头的话,她绝对会把这个艰巨又荣耀的任务塞给自己…… “放心,不会的。” 走在前面的艾晴头也不回的说:“因为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待着你。毕竟,比起蠢货来,我更喜欢自作聪明的了。” 托尼的马脸顿时一滞。 感受到自内心的懊恼和悲凉。 干嘛闲着没事儿去戳穿她呢?难道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摊上这么一个上司,他觉得自己得开始考虑残疾退役之后去哪里开个洗头房了。 听说香巴拉的植产业很达……似乎可以考虑一下? . 车长室里。 自从艾晴离去之后,鲁道夫就陷入了古怪的不安中,恼怒之中,有一种隐隐的慌乱。 好像什么事情办砸了一样。 在拒绝了接下来的几个会面之后,他沉思许久,终究还是将天文会专员到来的事情详细地写了一份报告进行上报。 然后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步子,焦躁的等待。直到傍晚的时分,他才收到来自上层的回应。 随着邮件打开,他的一颗心就彻底地沉入了谷底,一片冰凉。 邮件的正式内容就只有两个字。 那是来自家主的盛怒回复。 简短又直接。 废物! . 大约在下午三点时,槐诗终于听到了连日以来的第一件好事。 他的琴终于送到了。 通过地狱音乐协会的特殊通道传递过来,由主持音乐厅的老人送入了槐诗的房间。顺带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稍后再过几个小时,本地的协会可能会进行临时转移。”老人说道:“请恕在下多嘴一问,您是否有到京都一行的打算呢?” “嗯?” 听见地狱音乐协会都准备收摊,槐诗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大机构怕不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准备打算闪人了。 “不,不必了。” 他摇头拒绝:“毕竟我姑且还算是天文会的成员。” “那么,在下便祝您旗开得胜吧。” 老人神秘一笑之后,恭谨地退出房间,并为他关上了房门。 在一片寂静里,就只剩下了槐诗和他面前的琴箱。 就好像武侠小说中的剑客能够感受到剑气一样,槐诗坐在琴箱前面,竟然便能够从其中感受到隐隐的共鸣。 更重要的是接下来就是愉快的开箱时间了! 槐诗搓了搓手,饱含期待的深吸一口气打开卡扣。 准备迎接惊喜。 没看到什么摧残的金光,甚至没有看到琴。 只看到了另一个更小的琴箱。 “绝了!”槐诗目瞪口呆:“还特么玩套娃的是吧?” 伸手,把箱子里的箱子打开。 然后还是一个箱子。 槐诗再开。 这一次的琴箱已经快要和小提琴差不多了,可里面还是一个箱子。 还真特么的是套娃! 他顿时狂怒,一把扯开最后的锁。 看到了里面的盒子。 盒子打开还是一个盒子。 最后等他将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之后,就看到里面黑色绒布之上的纸条。 希望您能够领受到这一份为您准备的惊喜。 惊喜? 老子惊喜个屁! 惊倒是惊到了,槐诗却没看到喜在哪里。 在盒子里,除了这一张纸条之外,就只剩下了一根沉重的手链。 . . 两更完毕,快到月底了,求啊! 第四百零四章 演奏(感谢取名字就算了的盟主) 我琴呢? 我那么大一把琴呢? 我的装备是不是被你们给毛了? 直到狂怒的槐诗拿起手链来,仔细端详,才从那一根手链上缀饰的琥珀之中窥见了大提琴隐约的轮廓。 惊喜就是这个? 我们把你的大提琴做成了标本放在琥珀里,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本着对协会的那么一丝信任,槐诗按照纸条背面的说明,将手链扣好——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的贴在了槐诗的手臂上。 由四五毫米粗细的铁环绞合而成,乍一看好像是什么手表。 在手背的那一段镶嵌着一块方形的琥珀,正面烙印着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的标志,但经过炼金术改造之后,硬度惊人,恐怕正面承受子弹的轰击也不会碎裂。 槐诗如果对自己的技艺有信心的话,甚至可以拿这玩意儿当一个超小型盾牌来使。 虽然怎么看怎么都很容易玩蹦了全村吃饭的样子。 而琥珀所在的位置是可以翻转的,等翻过去之后,就展露出其中精致的提琴轮廓。 纸条上说,注入源质。 于是槐诗就注入源质。 然后差点被忽然弹出来的琴弓戳瞎了狗眼。 槐诗下意识摆出战术后仰的姿势来,紧接着就看到一把巨大的提琴从其中飞出来,手忙脚乱的接住。 不沉,倒不如说……出乎预料的轻盈。 一时间槐诗没刹住车,险些仰天倒下。 当他站稳了,仔细打量的时候,就发现大提琴的温度好像和他的体温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肢体触觉随着槐诗的四指搭在琴板上的瞬间,蔓延而出。 他感觉到了大提琴呼吸的低沉节奏。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呼吸,他的源质和他的感知奔流在大提琴的琴身之上,他的心跳声就回荡在大提琴的共鸣腔之中。 依旧是熟悉的造型和未曾有过分毫变化的手感,可内里之中好像已经脱胎换骨了,变得截然不同。 当槐诗轻轻地拉弦,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的时候,好像纤细的余音飞舞在空中,回荡在他的躯壳中一样。 “要试试演奏么?”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老人微笑,并奉上了一份曲谱:“演奏厅随时可以使用。” “嗯?这个不是要钱的么?” 槐诗接过曲谱之后,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古老源质,毫无疑问是协会所收藏的珍贵乐章,槐诗看过兑换的价目表,每一个都贵到足够他暴风哭泣。 可每一个都具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令他每每咬牙,徘徊在氪金和存钱之间。 “这个是在下的收藏,并不在协会的藏品之中。”管理者笑着问:“如果您不介意多个听众的话,能否让我领受您的演奏技艺?” “演奏这种事情,不就是因为有观众才有意义么?” 槐诗也笑了起来。 “那么,在下失礼。” 管理者颔首,打了个响指。 瞬间,槐诗的眼前一花,便已经坐在了舞台之上。 苍老的管理人换上了礼服,在前排的座椅端庄正坐,翘首以盼,期待演奏开始。 “请开始吧,槐诗先生。” 然后,槐诗的头顶就有一束光打下来,照亮了他所在的地方,还有架子上无风自动的曲谱。 ——埃德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总感觉会很难啊。”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心神,凝视着乐谱之上好像渐渐活过来的乐章。 下意识地,手指动了一下。 一道低沉而悲怆的琴声便从指尖迸发而出。 甚至未曾有过仔细读谱,近乎于视奏那样,在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瞬间,手指就做出了反应。 槐诗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他已经专注到忘记了自己。 好像躯壳之中在瞬间空空荡荡,抛弃了任何的杂念,在自这宛如冥想一般的状态中,身体便本能地动作起来,在源质的涌动之中顺畅地演奏出了第一段乐章。 紧接着,无数幻影一般的小提琴手自从他的身后缓缓浮现,低下头,为这一场演奏献上了无比契合的伴奏。 追随着槐诗的旋律。 它们的残灵被大提琴的音符所引导着,恰如流水那样的融入了这渐渐浩荡的悲怆乐章之中。 “真美啊……” 下意识的,管理者向前俯身,想要凑近。 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好像燃烧着火焰那样,陶醉在这旋律里。 对,就是这样……没错…… 老人兴奋地攥住了扶手,可是却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将扶手捏碎。 这样的旋律,这样的演奏,不正是自己所一直渴求的么? 不正因为沉醉这纯粹到近乎来自地狱的艺术之美,他才为了时常能够倾听到这样杰出的演奏而服务与协会的吗? 太悲伤了,可又太美妙了。 这样的旋律……不论听多少次都听不够! 如今,低沉而哀婉的琴声自自舞台之上向他飘来了,像是离别的拥抱一样,带着甜美的悲伤,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余音自骨髓中扩散开来了。 琴声渐起,自从回旋之中迅速攀升,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低沉的号角声与单簧管的声音自悲伤的余音之中迸发。 于是,回旋的大提琴声再起,化作海潮,将整个音乐厅吞没在其中。 浩荡而庄严的演奏,就此开始了! 奔涌的旋律里,槐诗垂首,手握着琴弓,驾驭着浩荡洪流。 就在纯粹的演奏之中,灵魂中的源质迸发而出,自琴身的共鸣腔中酝酿碰撞,到最后竟然形成了隐隐的质变。 那是他血中无数驳杂的生机和源质之中劫灰的结合。 随着旋律,山鬼的圣痕在高亢悲歌。 无数深渊生机在这悲怆的大提琴曲之中不断地转化,好像可以任意变换一样,自花草导向树木,又从树木演变为藤曼,周而复始,直到最后,原本多寡不齐的深渊生机好像被重新再造了一遍。 不论是彼此的数量还是形质都隐隐产生了变化。 它们精准地在乐章之中完成了配平,彼此融洽地结合在了一处,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深渊植物生态圈。 旺盛生长。 山鬼的圣痕在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槐诗的劫灰,自阴魂的黑暗和死亡之中汲取营养,而属于生命的力量便就此萌发。 寒冬过去之后,百花盛开在春日的原野之上。 从未曾领会过如此和谐的感受,槐诗好像再次回到了进阶的时候,化身为无数植物,在泥土和岩石之中拔根生长,抽枝发芽。 不管春夏秋冬,冷眼俯瞰着人世间的一切悲怆变化。 在枯荣之中静静地凝望。 直到时光流转,他自梦中惊醒,沉浸在余音之中。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许久,许久,台下传来了清脆的掌声。 “感谢您的表演,槐诗先生。” 管理人缓缓起身,向着舞台之上的演奏者俯身致意:“绝妙的演奏,令人不虚此行。” “就拿这个来作为您这几天热情招待的回报吧。”槐诗矜持地颔首:“应该说感谢的是我才对。” 好像经历了一场鏖战,筋疲力尽,源质空乏。 但精神却出乎预料的饱满。 神采奕奕。 许久未曾演奏之后,他的指法竟然没有生疏,在如今完成蜕变的大提琴之上如鱼得水,技法简直突飞猛进。 不知道是漫长的沉淀之后进入了爆发期,还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感悟令他抓住了这一章乐谱的神韵,演奏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而带来的回馈更是可怕。 【大提琴演奏lv15】 【刀剑术·演奏法lv13】 这一波经验值太肥了,很久没有动静的大提琴演奏的技能直接提升了大半级,放在现境,槐诗估计能拿奖拿到手软。 连带着刀剑术·演奏法都跟着占了便宜,水涨船高的突破到了一级半,今非昔比。 除了自己的感悟之外,更多的恐怕就是这一份乐章的效果了。 一首练习曲? 由逝去的音乐家所亲手谱写的手稿,其中寄托了自精妙艺术中蜕变所凝结的源质刻印,形成了近乎边境遗物的效果。 槐诗小心翼翼地捧起已经开始发黄、边角卷曲的乐章,双手递还。 这一次的便宜真是占的太大了。 乐章的使用竟然是有次数限制的,被槐诗喝了头汤之后,恐怕接下来就会效果大减,用不了几次了。 管理人却并没有接,只是笑了笑:“偶然搜集到的一份曲谱,对在下而言也并没有什么用,毕竟……在下只是观众而已,它在真正喜爱它的人手中才能发挥作用,不是吗?” 他说,“倘若您过意不去的话,下次再为我进行几次演奏吧。” “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槐诗没有再拒绝,满怀感激的收起了乐章。 “您似乎有几位访客到了。”管理人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接下来的时间,在下不便打扰,就此告退吧。” 他的身影缓缓消散。 恍然之间,槐诗再次回到了休息室里。 有敲门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打扰到你的演奏吧?” 门外的艾晴端详着他平静的样子:“好像又有什么新的领悟么?” “一点点进步而已。” 槐诗想要撑起身体,可是却手上一软,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和疲惫。 来的并不只是艾晴,还有其他一同至此的客人。 槐诗看到那个靠在墙上的马脸升华者时,顿时一阵恍然:“啊,你不是那个谁……那个谁……那个算卦的!” “……叫我tony,谢谢。” 宛如村头理发师一样的甩了一下软趴趴的马脸,这位久违的铸铁军团干员向槐诗打了个照顾:“我这一次来主要是当工具人,请不要在意。” “彼此彼此,大家都是工具人。”槐诗深有同感地点头:“大家都是工具人,稍后一定要好好相处。” 一直到他们寒暄完之后,艾晴才瞥了他们两个一眼:“叙旧完了?看来用不着我再介绍了,稍后我会给你们交流经验的机会的……接下来,先来介绍一下其他几位特地赶来的协助者吧。” 她让开位置,展露出走廊中的客人们。 第四百零五章 主动权 随着艾晴走进来的人一共三个。 一位少年,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牛仔裤,身上乱七八糟的挂着铰链,一手提着工具箱,隐约有机油的味道。而另一只手却拿着手机,正在专注地操作什么。 分不清究竟是叛逆少年还是娴熟干练的维修工程师。 一位穿着黑西装和筒裙的成熟女性,发色鲜红如火,眼眸锐利,倒是颇为友善地冲着槐诗笑了笑。 最后一位是穿着宽松运动装的中年黑人男性,一双白色的球鞋好像刚刚晨跑归来。 他的发根隐隐有些翻白,分不清年龄,但漆黑的胡须却长到足够垂落在胸前,精细地编织成了一缕一缕的辫子,串着铜环和骨珠。 在看到槐诗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看向槐诗的双手,察觉到他毫无老茧和疤痕的的修长十指时便愣了一下。 槐诗这时候终于撑起了身体,迎接队友的到来。 最先介绍的是少年。 “这位是金陵分部赶来的繁先生,东夏谱系四阶升华者——能够详细介绍么?”后半句是向少年征求意见。 “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专注手机的少年终于抬起眼睛,和他的苍老嗓音相比,更令人惊诧的是他双眸之下的铁光。 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一样,隐约能够窥见眼瞳之后无数旋转的齿轮,在他说话的时候,便能听见喉咙里好像有数百支细小金属簧片震动,发出声音。 更重要的是,圈禁之手能够感受到他体内完全超出常人的金属含量,丰沛的源质在其中流动着,引导着无数钢铁不断地变化状态和性质,令槐诗一阵眼晕。 在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中,他的皮肤被剥落下来,展露出躯壳内侧无数繁复的芯片和电路,简直就好像是一具机器人。 “哦?察觉到了么?”不知是少年还是老年的繁先生露出欣慰的神情:“不愧是s级,后生可畏。” 当着槐诗的面,抬起手,瞬间皮肤和关节分解开来,迅速变化成种种工具的模样。 “偃师。” 槐诗恍然。 东夏谱系的四阶圣痕,将炼金术的奇迹和人体结合,舍弃脆弱的躯壳之后追求永恒长存之道,他本身就是数十具边境遗物的结合体,自己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炼金工作室。 “我的本体有一半正在海上,还有一半散播在这个船上,现在你看到是负责辅助和维持的移动机构·神机公输。” 对于后辈毫无保留地展露出了自己的秘密,繁先生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从老吴那里听说过你,干得不错。” “老吴?” “对你来说,狐狸这个称呼应该更熟悉一些。”繁先生欣赏地看着他:“能够让那个王八蛋吃个闷亏,小伙子你很不错。”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绝了,怎么这么多人都喜欢看狐狸倒霉的 接下来,认识完毕之后,不等艾晴介绍,成熟的中年红发女子便走上来,和槐诗握手:“安德莉亚,三阶的沙拉曼达,兼职热力学学者。” 艾晴补充了一句:“安德莉亚女士是象牙之塔的物理学教授,这一次是专程前来提供帮助的。” 象牙之塔。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槐诗就注意力集中了起来——要说的话,这个名字不论在天文会还是全世界都相当出名。 作为一座在全世界都名列前茅的教育机构,掌握着诸多独有的炼金术和科学技术,堪称学界的垄断巨阀。不但在学术界影响力庞大,而且还和天文会的考古队有着紧密的合作。 甚至他们的武力也不容任何人小觑——据说他们私下里还有一支都属于学院自身的武力,由十几个深渊大群所形成的军团。 不过,槐诗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因为象牙之塔可能是理想国如今为数不多依旧存留的下属机构了。 在往日理想国尚未曾分裂的时候,象牙之塔就是作为培训机构和后勤机关而存在的组织。随着理想国的陨落,象牙之塔便从天文会之中脱离,成为了独立的机构。但依旧和如今的天文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察觉到槐诗的在意,安德里亚在后面悄悄地向槐诗挤了挤眼睛,笑容友善。 平心而论,天文会所派遣的人选可以说是恰到好处,一位精通机械和炼金术的偃师在群星号上完全就是主场。 而热力学和火焰圣痕沙拉曼达配合在一处,所造成的破坏力简直恐怖,但又能够精准控制,不至于在行动中将整个群星号击沉。 而最后一位,就是这一次行动的后援和保险。 “亚马丁·爱德华,美洲谱系三阶圣痕——黑胡子。” 长须的中年男人上来和槐诗握了握手:“我不太擅长战斗,这一次主要的职责是司机。” 槐诗当然不会将人家的谦虚当作真话。 如果群星号真的炸了,活得最滋润的绝对是面前的这位。 作为自带幽灵船的三阶圣痕,以传奇海盗命令的力量到了无尽之海上简直就跟在后花园里散布一样惬意。 况且哪个海盗船上还能没有炮的? “没有指挥官阁下的命令,我可能只能全程待机。”他热情地笑了笑,“不过放心,万一群星号炸了,我就带大家跑路。” 在握手的时候,槐诗感觉到他手中常年握持武器形成的老茧,还有袖口上的火药味。 在罗老的训练之下,他已经养成了观察肌肉和骨骼的本能,只是端详就能够察觉到这个男人的躯壳里简直隐藏着一整座火山。 行走和站立的姿态还有肌肉群的分部显示他至少精通三种武器——搞不好还精通源质应用的武技 分析完槐诗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进入了二五仔状态,习惯性地开始准备背刺队友了。 忍不住心里忏悔了一下。 槐诗,你怎么能这样呢? 太脏了! 将其他成员介绍完毕之后,就轮到了槐诗。 只不过到了他这儿,艾晴就言简意赅起来了,随意地说道:“至于这位也是参与行动的成员。 二阶升华者槐诗,圣痕山鬼,天文会的监查官,顺带兼职一大堆有的没的“ 好像为了强调槐诗的作用一样,她着重说道:“同时也最先发现群星号异常事态并提交了报告的监查官——比灯塔的全边境监控还早了四个小时。” 队友们自然不至于有什么小觑。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没有看过槐诗的直播,也不知道槐诗身上一大串长到吓人的头衔,对槐诗没有过什么了解。 但作为天文会的成员,起码会用内部权限查看一下队友的履历啊。 然后就被甩到脸上的s级评定给吓到了。 重点在于十七岁。 这么年轻,就能够有那么光鲜亮丽到吓人的履历,不是背景深得厉害就是命硬得吓人,还可能两样都占。 但不论是哪样,都一定有一个先决条件:得能打。 作风扎实,人品正直,行动果断,而且还是个绿日克星! 简直是未来预定好的亚洲地区双花红棍好么? 至于外面传闻中的混乱男女关系,呵呵,小小问题,瑕不掩瑜嘛 况且,以在座各位的涵养,就算是遇到了一个过来划水蹭功劳的,也只会不着痕迹地将人丢到一边去,反正不要碍事儿就行了。 经历过简短的介绍,大家都算见过面认识,可惜,接下来的不是什么悠闲的下午茶时间。 得说正事儿了。 等所有人入座之后,艾晴就干脆在这一间休息室里开始任务简报,将手里的资料分派了下去。 对于主要行动人员,统辖局没有无情到进行情报管制,直白地将主要任务目标是深渊的统治者·腐梦女王告诉了他们。 但实际上这跟在这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决策室还没有人力贫乏到派他们几个人来送菜。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控制住群星号上的良宵会成员,并确保群星号的安全就行了。 确切的说,在艾晴看来,需要确保的是十二万旅客的安全,群星号炸不炸和他们完全无关。 “你们几位负责解决良宵会的成员,剩下的交给我。” 艾晴淡定地说:“我已经申请了军团援助,除了一支铸铁军团的人在虹桥随时待命之外,还有二百多名原暗军团的潜影者会协助我对群星号进行接管。 得益于某位试图亡羊补牢的车长,接下来的行动会轻松许多。” 就在来这里半个小时之前,她已经从鲁道夫那里拿到了群星号的控制权,彻底掌握了主动。 之前托尼说得其实没错,她其实是故意的,为了让鲁道夫跳进坑里去,甚至没有没有出示来自统辖局的正式文件。 但托尼当工具人太久了,只猜到了动机,却没想明白她的目的。 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让鲁道夫背锅,而是毫不妥协地拿到到群星号上的主动权——最重要的是,在行动开始之前,将原本那些碍事儿的管理层全部清扫出去。 直接找上门去低头谈合作,哪里有别人幡然悔悟将控制权双手奉上来的爽快啊? 否则就还要先经历拉锯式的谈判,接下来行动的时候说不定还要扯后腿,为了保全群星号还不知道要凭空废多少波折,多多少麻烦,最后还要被人分润一份功劳凭什么好事儿全都被你们占了? 这种碍事儿的东西还是先丢进无尽之海里比较好。 倘若只是单纯想要找个背锅对象的话,她绝对不会提前那么早登门拜访。而是在行动开始前,精准地卡好时间。 不会给鲁道夫,不,应该说他背后的弗雷德家族如此漫长的反应时间——就算是弗雷德再怎么聪明,到时候一口锅扣上去也没有任何卵用。 不得不说,和后续那位呼啸者大公的长女交流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简单。 但缺点是聪明人往往会很聪明,没办法占太多便宜。 得益于鲁道夫的鲁莽举动,这一次艾晴不但拿到了群星号的控制权,还让那位大公的长女欠下了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至于如何要运用这一份人情实现最大化的效益,那就需要从长计议了当务之急,是对良宵会的清理。 这可是她第一次独揽方面。 不论是谁都别想搅她的事。 谁他妈都别想! . . . . . 两更完毕,爱你们,mua~(请问有月票吗? 第四百零六章 出发 会议结束之后,艾晴分配了任务,其他人便匆匆离去,只有源质空虚的槐诗还躺在沙发,体会空蓝的虚弱状态。 然后,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说就算群星号炸了都没关系的话…… “别想了,保险库是必须还给弗雷德家族的。” 艾晴瞥着某个正在想桃子吃的家伙,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如果你现在动作够快的话,还能赶得上看到魔金银行的侏儒进行仪式。 三分钟后,他们会把整个保险库进行整体深度冻结,并且将它连接为魔金银行的一部分——到时候,整个保险库就会进入强制封闭状态。 除非一年的死期定存到期,否则就算天敌来了也打不开。” “啧……怎么这么小气的?” 槐诗翻了个白眼,瘫在沙发上继续喘气。 一个小瓶子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什么?” 他支起脑袋,好奇端详。 拇指大的瓶子里好像装着十来克的液体,但却没有什么重量,内部还配着一根极细的吸管,看样子好像捏紧了也只能吸个一滴的样子。 “申请到的源质配给,没想到上面的人会这么大方。” 艾晴说:“从白银之海中萃取出的源质精髓,绝无任何副作用,可以为任何人迅速恢复源质。 你的话,大概两滴就足够了,更多的话可能就会虚不受补,陷入源质暴乱——” 哦哦哦,游戏玩家最爱的小蓝瓶! 槐诗的眼睛都亮了: “怎么用?” “口服、注射、吸入和涂抹都随意,但手稳一点,不要撒在外面。”艾晴提醒道:“每一滴的价格都是八颗源质结晶。” 槐诗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瓶子掉在桌子上。 “妈耶,这么贵?” 一整颗标准的源质结晶四盎司,也就指头那么大一小块,标准兑换价二百万美金以上,八颗就是一千六百万……这一小瓶里究竟…… 察觉到自己手里捧着的一亿多的美金,他就紧张地打起了摆子。 直到艾晴看不过去,劈手拿过去,干脆利落地用吸管抽了两滴在槐诗的脸上。 顿时,槐诗感觉到一阵暖流从体内扩散开来,整个人好像浸泡在温水里。 感受到干涸的源质迅速涌现,那种舒畅的感觉令他忍不住面红心跳,发出了一声十分令人误会的呻吟声。 就在他准备再继续浪叫几下的时候,便看到了顶到自己眼前的枪口。 黑洞洞,冰冰凉。 他迅速冷静下来,闭上了嘴。 很快,手枪收回了口袋里,连带着让槐诗无比眼热的源质配给一起。 “老领导别急啊。” 槐诗依依不舍地眨巴着眼睛:“俺没尝出味儿来,能再多给点么?” “你再多说一句,我把整瓶灌到你嘴里。” 艾晴瞪了他一眼,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丢人的样子,掏出了另一根小小的塑料扁管,丢到了槐诗的怀里。 提前准备好的应急装,密封良好,做工精细。 塑料扁管前端可以拧开,直接将其中的源质配给挤出。 只可惜分量不多,大概也就两滴的样子。 那也够了。 槐诗喜出望外地将东西揣兜里,挤出了一副‘领导对俺真好’的憨厚笑容。 “好了,别恶心人了。”艾晴摇头:“在我开始工作之前,问题呢?” “嗯?”槐诗疑惑。 “你是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么?”艾晴叹息:“你端着那一副‘我其实有问题要问但不知道方不方便’的表情已经看了我半个小时了。” “……好吧。” 槐诗无奈地耸肩。 太熟了,什么都瞒不过她。 “有关群星号的事情?” “确切的说是有关任务的事情。”槐诗犹豫了一下,直接地问道:“为什么不组织紧急撤离呢?” 虽然能够争取到外援替自己搞定良宵会挺好的,但他不理解,一般而言这种牵扯到十二万人的事情不是应该先组织撤离么? 为何还要煞费苦心的保存群星号呢? 一辆火车而已,哪怕再怎么奢华昂贵的火车对于天文会而言应该都不是问题才对。 就好像艾晴所说的那样,炸了就炸了。 天文会家大业大,无非就是一笔赔偿金而已。 到时候没有其他人,对付起良宵会的人不是更加轻松一些? 艾晴忍不住摇头,伤脑筋地揉了揉鼻梁:“早该猜到的,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看过卷宗和资料啊……你这个监查官究竟怎么做的?” “每天吃饭喝水打游戏,晚上一杯热牛奶,再做个体操,上床就睡觉……房叔都说我很健康,怎么了?” “……” 艾晴忽然有一种代替天文会毙掉这个王八蛋的冲动。 她缓缓摇头:“你一定会和柴菲很有共同语言。” “这你也知道?”槐诗愕然。 “……” 这种丢人的东西果然还是毙了算了! “还是从头再给你解释一遍算了。” 艾晴长叹一声,再次对他的咸鱼本性有所了解:“在良宵会里,除了几个高层的祭祀之外,其他的人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良宵会的成员。” “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她说:“对于很多人而言,一开始可能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什么东西,然后第二天就丢到脑后,正常的继续生活。 过了一年半载之后,会再次做一个噩梦,再次醒来,然后第三次、第四次…… 终有一天,做梦的人会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活在梦里还是现实之中。 到了这个阶段,噩梦会越来越长,间隔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梦里的记忆就会越来越深刻,逐步蚕食原本的人格,直到最后一个阶段,原本的记忆和性格会在漫长的噩梦里消磨殆尽,所剩下的就只剩下了一具膜拜腐烂之梦的行尸走肉。 这就是绝大多数良宵会成员所处的状态。 而良宵会的祭祀甚至可以自由地操纵这个进度。 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他们会良宵会的那一部分和正常的那一部分隔离开来,就好像一具身体里有两个不同的意识一样。 一旦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只要祭祀解开最后的束缚,就可以立刻完成意志的替换,从一个普通人变成狂热的腐梦信徒。” 说着,艾晴将手里的资料翻开,向槐诗展示:“如今在群星号的监控里,一共有七千多名升华者和十万多位来自各个边境的普通人…… 除了管理层里那几个被圈定了嫌疑的祭祀之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处于感染状态,有多少已经被腐梦替代变成了另一个人。 倘若贸然疏散的话,肯定会有人蒙混过关,甚至可能会惊动腐梦女王,令统辖局接下来的行动无功而返。” “所以我们不能撤退。” 艾晴说,“不但不能撤退,甚至还必须维持列车目前的运行状况。一旦准备动手,就必须将将他们彻底扫除干净,否则后患无穷。” 槐诗哑然。 在一辆满载旅客的列车之中筛分出腐梦的信徒和正常人,哪怕是背后有天文会的情报机关辅助,这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还要维持目前表面的平静事态,在真正开始行动之前不让良宵会的祭祀察觉到任何异状…… 他只要想想就觉得头快要炸了。 “不要操心别人的事情,你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 艾晴起身,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槐诗摇头。 “那就好好休息吧。”艾晴推开门,最后嘱咐:“今晚说不定会很忙,可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槐诗看她要走了,下意识地提醒道:“注意安全啊。” “……” 艾晴的脚步略微停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错愕。 很快,她点头说:“我会的。” 门关上了。 . . 既然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槐诗也不打算浪费。 在小睡了半个小时之后,他把管理人给自己的礼服脱下来,整齐地叠好,装进袋子里。换回原本的穿着,又收拾清点了一遍随身的东西,才推开卧室的门。 在门外的走廊处,手持掸子正在清理的老人回过头,“您要走了么?” “是的。” 槐诗颔首,双手将礼服奉还,最后又递上了一张纸:“这个是我的号码,如果以后您有需要……” “不必了。” 苍老的管理人摇头拒绝:“命运总是如此奇妙不是吗?让我们期待下一次再见吧。” “我还是坚持想您收下。” 槐诗说:“协会是协会,我们是我们,不然的话,我可能需要另外想办法补偿您的损失了。” 老人的眉毛微微挑起,很快,便双手接过了槐诗的纸条:“在下会好好收藏的。” 他后退了一步,俯身道别: “祝您旗开得胜。” “多谢。” 槐诗笑了起来。 目送着老人和音乐厅内的其他摆设一同化作幻影离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凄清的房间,推门而出。 在门外的走廊之上,十二名等待许久的客人齐齐抬头看过来。 他们身披着一层极具高科技色彩的黑色护甲,手臂和身体之上覆盖着一层简便而灵巧的外骨骼。 就连面目都笼罩在一层封闭式的头盔之中,棱角锋锐。 好像可以行走的钢铁一样。 “铸铁军团·黄铜分队向您报道。” 为首的人走上来,向槐诗敬礼,语气平静又镇定:“槐诗少校,遵从命令,我们将作为行动人员辅助您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请问怎么称呼?” “晶格1-1,到晶格1-12。” “代号么?” 槐诗了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话带给我的吗?” “没有。” 晶格1-1递上了一个盒子,“指挥官说,请您随意发挥。” 盒子里是一把沉重的手枪,样式却和槐诗所常见的截然不同,推出弹夹之后,就能够看到弹头上施加炼金术的源质结晶,用以保证在深渊中也能够正常使用。 槐诗掂量了一下重量,微微点头,打开保险,随手将它插进马鞍包上的枪套里。 “那就走吧。” 他拔出了美德之剑,转身走向了出口的方向。 “任务开始了。” 第四百零八章 没想到吧? 履带已经再度停止,随着列车舱板的翻动,他们直接出现在了一处豪华套房的外侧。 闸门落下,隔绝内外。 这一次槐诗透过手机屏幕的透视,看到里面几个躁动不安的人影。 似乎已经收到了什么消息,变得警戒起来。 有一个坐在沙上的正在不断地拨出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还有另外几个竟然直接从背囊中取出了一具雨伞一样的支架撑起。一道流光自其中洒落,笼罩在客房中。 将他们保护在其中。 “天文会的人来了!”披着红袍的男人端起武器,向着房间里其他动作僵硬的信徒下令:“做好准备,和他们拼了!” 狂热的吟诵着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咒文,来自腐烂之梦的力量加持在他们的躯壳上,那些信徒的骨节从皮肤下面穿出,迅地佝偻下去,到最后浑身长满了倒刺,腐烂的血肉从脸上落下,变成了令人作呕的什么鬼东西。 伴随着偃师的警告,同样是一条提醒:远程支援系统已上线,是否申请使用? yesno。 废话,这时候当然是yesyesyes了! 槐诗手指头都快把屏幕戳穿了。 紧接着,感觉到脚下忽然一震。 感觉脚下的履带骤然向着外侧推出了十公分,不只是如此,整个群星号的上层车厢都开始迅地微调。 紧接着,伴随着远处的呼啸声,槐诗透过框架之间的缝隙隐约看到一具集装箱一般的车厢迅上升,过程之中上面的钢板迅脱落,展露出一只足以媲美坦克口径的炮膛,迅在回旋中锁定方位,对准了豪华套房的所在。 随着槐诗手指头按下。 整个集装箱猛然一震,刺眼的火光喷涌而出,将烧红的钢铁推动,在封闭的空间里迸一阵低沉的轰鸣。 晶格1-1向前一步,手臂上的盾牌展开抬起,挡在了槐诗的面前,为他拦住了席卷而来的飓风。 可刺耳的轰鸣声依旧快要刺穿槐诗的耳膜。 瞬息间,炮弹穿过了这稍纵即逝的空隙,击碎了车厢的舱板,闯入室内,在半空之中寸寸解离,形成了弥漫的铁光。 有赖虚无之镜的映照,槐诗能够分辨出那是千万道细碎的铁片,好像花瓣一样从炮弹中脱落,随着炸药的引,飞向四面八方。 原本雨伞一般的护罩如同锡箔纸一样被铁雨贯穿,轻而易举的撕碎,不论是几个紧密靠拢的祭祀还是那些意图反抗的行尸走肉,此刻统统变成了一团迸射的血色泥浆,糊在了满目疮痍的室内。 槐诗只看得头皮麻。 在封闭空间内,哪怕槐诗有死亡预感能够提前感觉到,遇到这种程度的炮火袭击恐怕也逃不掉。 换他进去,下场和那几个倒霉鬼照样没什么区别。 脆皮就是这么的丢人。 但现在不是呆的时间,槐诗挥手,领着铸铁军团冲入了室内。 不用破门而入。 苦痛之锤整个将墙壁都拆掉了,紧接着,便看到满地的血污中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残缺人影想要爬起。 一只又一只畸形的眼睛从他的残躯之上睁开,狰狞地望向了袭击者们。 然后槐诗冲上去就是一锤。 在火焰喷射的助推之下,苦痛之锤的力量瞬间匀称地施加在那个不死不活的祭祀身上,直接将他干脆利落的打爆。 完事儿了。 简直好像是出门旅游一样。 happyandeasy! 终于领会到背靠组织是多么的便利,槐诗几乎快要感动的流下泪来。 这要换成他自己一个人,还不要孤独地砍到明年去了。 现在要人手有人手,援助有援助,要枪有枪,而且还送大炮……爽都爽死了。 加大力度,不要停! 在砸了个爽之后,槐诗扛起锤子,长出了一口气,制止了晶格1-11装炸弹。 “我来。” 他直接倒了一瓶拉美西斯之怒在地上,甩了一撮炼金之火下去后,金属燃料顿时旺盛燃烧起来。 在操控之下,炼金之火迅地扫过,好像洗地一样扩散,吞没了所有残存的血肉。 连灰都没有留下一粒。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块半人高的铁块,还散着炽热的猩红。 “搞定。” 抛下余温未散的燥热车厢,槐诗挥手:“下一个。” 就在移动的过程之中,槐诗听见远处的炮声不断响起。 看来火力支援上线之后,大家就变得越的快乐起来。 凭着自身的视力,他还能看到极遥远处有一道钢丝绳垂下来,十几名执行任务的军团士兵从上面滑下,浑身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察觉到槐诗的视线,其中一个还颇为轻松的向着他挥了挥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示意他加油。 标志性的马头已经变成猩红,好像哪里来了一匹汗血宝马成了精。 槐诗挥了挥手,示意他也加油。 两边交错而过。 可没过几秒钟,他们的轨道却骤然转向变化,所有人手腕的腕表亮出一道任务变更的讯息。 紧急救援,准备攻坚。 瞬息间,晶格小队所有成员迅前进,将槐诗保护在中间,紧接着沉重的防弹盾牌从肩膀和手臂处的箱体中展开。 彼此接合之后,就形成了临时的掩体。 而连续不断的清脆声音之后,机枪在盾旁的插槽中架设完毕。 在他们的背后的装甲中骤然喷出一道炽热的蒸汽,再然后,有好像两道液压阀一样的东西开启,令他们的装甲迅膨胀,增值,厚度达到了惊人程度。 液态弹性防御层注入完成,第二、第三、第四动力导路开启。 十二名铸铁军人瞬间完成了从中型单位到大型单位的转变,进入了他们最擅长的攻坚环节。 偃师提醒:弹射准备 “长官,请抓住我。” 晶格1-1抬起手,示意槐诗向这边靠拢,紧接着,他们脚下就骤然升起两道导轨一样的凹槽,卡入靴子的接口中,完成固定。 直接将他们从原地弹出。 简直好像在射炮弹一样。 槐诗只觉得自己被甩进了过山车,瞬间漫长的道路从眼前飞过,随着舱板的轰然破碎,他们从天而降,砸在了庞大浴池里。 无数水花溅起。 他闻到了血腥味。 哪怕是空间并不充裕,可群星号依旧开设了浴场。 设施堪称奢华,更重要的是除了无数常见的服务之外,还有更多不太常见和在东夏也不太合法的服务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进行提供。 号称能为顾客带来上天堂一般的感受。 只不过现在看来,原本应该上天堂的顾客们都坐错了车,反而搭上了地狱特快。 已经死的差不多。 金碧辉煌的浴场大厅里,现在被无数血肉所覆盖了大半。 在千百只狰狞眼瞳和肿瘤之间,一个苍老的人影悬浮在半空之中,片缕不着。 腐烂之梦在他的身后近乎凝结成实质,变成了一双畸形的鳞翅,散着炽热的焰光。 原本进攻的军人们早已经僵硬在原地,支离破碎,扭曲的肢体里一根根骨头穿出,畸形生长着,此刻已经变成一株株痛苦的血肉之树。 “呵,冥顽不灵!” 随着槐诗他们从天而降,**的苍老祭祀便抬起猩红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 恐怖的气浪随着他的手指抬起,爆,如有实质砸在了铸铁军团的盾牌之上。整个阵列狼狈地一震,后退了一步。 再然后,老祭祀抬起了双手,无数旅客和军人所形成的血肉之树便开始旺盛生长,锋锐的骨骼和血肉迅延伸,向着槐诗他们穿刺而来。 不等袭击起,晶格1-1就摘下腰间的炸弹,奋力向着前方掷出。 剧烈的爆炸中,千万条骨质尖刺被暂时逼退。而合拢的盾牌却开启一隙,榴弹射器自其中抬起,扣动扳机。 呼啸声迸。 又在噩梦之翼的面前无功而返。 槐诗手机上弹出提示:坚守,远程支援紧急调配中,等待时间13秒。 开火的声音响起,无需任何吩咐,来自铸铁军团的士兵们便漠然地向着敌人扣动扳机,推动盾墙一步步上前。 “简直可笑……” 老祭祀的双翼展开,在空中灵巧地飞舞,瞬间从后方闪现,向着下侧的敌人们抬起手掌,展开,掌心中一只诡异的眼眸迅成型,睁开。 “送我上去!” 槐诗伸手,按在晶格1-1的肩膀,紧接着,军人便不假思索的双手重叠,猛然向上抬起,托着槐诗的身体向上飞出。 在半空中,槐诗的身体翻滚着,灵巧地调整着自己的轨迹,对准老鬼的手掌扣动扳机,瞬间打空了一个弹夹。 子弹被无形的力量阻拦在老祭祀的面前,连连爆裂,将他面前的形成的防御震出一道道裂隙。 而槐诗他已经拔升到老祭祀的面前。 甩开了已经无用的手枪,苦痛之锤自手中浮现,横扫,火焰喷射启动。 向着他的狗头奋力砸下! 八十! 感受到来自苦痛之锤上的古怪威胁,老祭祀不敢硬抗,迅后退,准备等槐诗上升的趋势去尽后便随意宰割。 但他没想到,槐诗手里的锤子好像幻觉一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弹射出的绳索,猝不及防,被缠住了脚腕。 槐诗咧嘴,源质灌输,悲伤之索启动,绳索疯狂地延伸,缠绕在了他的身上,迅收缩,带来了瞬间的迟滞。 山鬼的燃烧眼眸已经近在咫尺。 空空荡荡的右手展开,祭祀刀浮现,握紧倒持,刺落,深深地楔入了他面前的护罩之中。 再然后,鼓手! 雷鸣迸,瞬间的二段力,刀锋一震,摧枯拉朽地击溃那一层防御,深深地贯进他的面孔中。 “没想到吧,臭弟弟!” 第四百零七章 时代变了 距离下午六点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 车长室里,艾晴沉默地倚靠在那一张原本属于鲁道夫的椅子上,凝视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大屏幕。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啊……” 被称为繁先生的少年在宽阔到惊人的房间里踱着步子,环顾四周。 缓缓展开的面孔之后,无数细碎的钢铁随着机枢的转动而浮现拼合,将那一张少年的面孔覆盖之后,形成了夜视仪一样的奇怪镜头,环顾四周。 在碧绿的光芒映照下,墙壁也变得透明了起来,展露出隐藏在背后的繁复结构。 “那么,接下来我会准备接入。” 他回头看向艾晴:“稍后的指挥就看你了。” “嗯,有劳。” 艾晴颔首。 然后,繁先生仰天倒下。 那一具少年的躯壳在半空之中便已经支离破碎,完全不合常理的机械设施自躯壳的裂隙之后层层展开,群蛇一般的线缆延伸而出,自行游曳,撕裂了昂贵的地板和墙壁上的装饰,强行接入了控制中枢里。 将他和群星号结合为一体。 此时此刻,磅礴的源质自灵魂之中涌现,承载着他的意志瞬息间流遍了整个庞大的群星号。 原本所预设的无数线缆、机械和设备此刻不论型号、年代和格式类型,尽数被偃师的圣痕掌握在了其中。 只凭借神机公输的话,是绝对无法完成这样的奇迹。 但早在那之前,他其他的肢体便已经被自称为司机的亚马丁·爱德华散布在群星号的各个关键部位。 伴随着总机传来的启动讯号,总计十六台的入侵序列机型排放出了熔炉一般的热量,辅助着他的意志,将如今的群星号寸寸转化为偃师的肢体。 “稍微……有一点……极限……” 车长室里,被钢铁覆盖的神机公输发出了苍老的声音,很快,随着人格模拟模块的下线变成了纯粹的机械声。 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屏幕在闪过无数雪花之后,便迅速浮现了大大小小的监控镜头。 “群星号初步覆盖完成。” “全区域侦测开始,数据库进行搭载。” “移动指挥中枢展开完毕。” 很快,无数监控中传来的影像被迅速修正、筛选、拼合与剔除,一个微缩版的群星号模型在上面显示而出。 所有的暗道、机关、房间乃至电路、水源和空气过滤器等等大大小小的设备全部被偃师接管,化作了他的眼耳。 去倾听、去观看,去分辨。 将情报库中筛选出的所有良宵会成员标注在了地图的投影之中。 总计一百二十六名重大嫌疑者。 最终,机械的声音平静汇报:“筛选完毕。” 艾晴颔首:“灵质探镜载入完成了么?” “随时可供使用。” “那就载入‘源质检测工作组’,对照腐梦的数据进行分析。”艾晴说:“让我看看车上的传染情况。” 话音刚落的瞬间,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就从虚拟的地图中蔓延开来,几乎将小半个群星号覆盖。 数据的夸张程度,令后方的支援分析组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 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旅客被腐梦感染了! 那群良宵会的人绝对是为这一次行动下了血本,竟然提前准备了那么多噩梦之种——想必在上车之前,就已经有数千名身遭感染而不自知的旅客了。 通过爆炸式的感染,一夜之间,将感染者的数量扩大了八九倍……恐怕再等一夜之后,车上就没有什么健康的人存在了。 此刻,到处都是代表着腐梦感染的红色警报,抛去那些尚有挽回可能的早期感染者。列车的关键部位和部门里几乎到处都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深红色。 那是已经被腐烂之梦蚕食殆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末期感染者。 在腐烂之梦中形成的崭新人格隐藏在主观意识之后,只要一声来自祭祀的铃响,就可以撕裂宿主最后原本的一丝意识,完成替代和吞食。 艾晴揉了揉眉心,干脆拿起电话,接通了后方的临时指挥处:“决策室能给我发一份‘红册’么?” “别开玩笑了好么,艾女士。” 对接的联络员无奈叹息:“今年的联合会议上,五常才刚刚限制和清理文书的签发数量……今年亚洲地区也只配发了一份,你现在直接签了,决策室肯定要炸。” 在现境和诸多边境,天文会都拥有着诸多巨大的权力,而在这所有权力之中,最惹眼的便是只要验明对现境存有威胁就能够直接进行签发的‘清理文书’。 一份将一个人给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的通知书。 一张被全境认可、具有着法律正当性的杀人执照。 只要上印章的瞬间,被登记者的生命便相当于进入了倒计时。 只不过,哪怕是代表着死亡的清理文书也不是一视同仁,同样存在着内部的等级和权重。 虽然具有着拗口且难记的正式名称,但它们同样可以简单粗暴的通过承装文书的信封来进行划分。 黑、黄、红、白。 最常见的黑函由监查官上报分部之后得到许可便可进行签发,针对升华者个人而发行,采用讣告一般的黑色文件封。无需审判和量刑,直接可以在行动之中予以击毙。 而黄页的签发便需要分部进行慎重考量,上报统辖局决策室,以免造成严重的后果。 它所针对的是一整个组织和庞大的家系。 就好像电话簿中每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号码一样,一旦被撕下,那上面所记录的一切就将被抹除,消失在世界之上。 到了红色级别的清理文书已经不是一张纸能够写的下的东西了。 这种厚度足够装订成册,需要分部级机构提交申请并由中央决策室和当地五常同时批准通过才能够签发的报告所造成的影响实在太过庞大。 一座城市、一整个谱系,或者一整个边境…… 在中央决策室盖章的瞬间,变注定了灭亡的命运。 至于更高级的白皮书……近百年来也就提交过一次,还没有被通过。每一份白皮书为现境所带来的修正值至少都有三十以上。 稍不注意,整个世界都会被彻底改变。 艾晴自然没指望自己随口一句,上面就能发给自己一个红皮册子清理用,只是再度强调了一次任务难度,在指挥中心留下一个备案,算是提前打了一个保险。 否则鬼知道这群良宵会的家伙准备鱼死网破的时候会有什么风险和恶果。 在又拿到了一批指挥中心配发的后援指标之后,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拿起了桌子上已经借入了指挥频道的座机。 她说,“行动开始。” 时间是下午时间六点整,槐诗带着下属推门而出,脚下的走廊便在瞬间向着两侧开辟,一条运输履带自黑暗中升起。 紧接着,他们迅速下沉。 好像乘坐着电梯一样,看的到黑暗中无数车厢开始迅速地移动,火花在导轨之上飞迸,他们被偃师的力量牵引着,飞速运行。 短短半分钟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群星号的下层,二等座的区域,自然也是群星号旅客数量最为庞大的地方。 没有单独的房间,而是十人共用的套间,虽然卧室和洗漱是分开的,但位置依旧狭窄,隔着头顶的地板能够听到房间外传来的隐约喧嚣和奔跑的声音。 可很快,那些隐约喧嚣就迅速的远去,消失不见。 【行动区域隔离完毕。】 【编号车厢j897,乘客九人,系已确定为良宵会成员。】 【击毙许可下发。】 伴随着偃师发送到手机上的讯息,清脆的声音响起,铸铁军团的成员手中所有的枪械打开了保险。 当槐诗抬起手机,对准头顶的地板时,便能够透过地板看到偃师的服务器所模拟出的图像。 几个围拢在一处,跪地祈祷的人影。 好像在吟诵什么典籍一样,狂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扩散向四周,令人昏昏欲睡,一点一点坠入腐烂的美梦之中。 “长官,请下令。”晶格1-1请示。 槐诗还没反应过来,第一次当指挥官不知道怎么显得比较专业。 就在等待中,有人似乎察觉到外面的声音消失,发现了不对,向着门的方向走去,紧接着就发现门把手无法拧动。 他愣了一下,回头想要大喊。 “动手动手。”槐诗压低了声音,顾不上什么专不专业了,直接拔剑准备冲钅。 噗。 一声轻响。 那个人的大半个脑袋爆成一团血浆。 紧接着,轻响的声音不绝于耳,来自铸铁军团的成员们娴熟地扣动着扳机,隔着地板就将上面的良宵会成员击毙。 等槐诗反应过来,上面的人几乎全都死光了。 他愣了半天,尴尬地把刚刚拔出来的美德之剑又插回去,深刻地感受到时代已经变了。 人家这边反恐呢,你拔个宝剑出来上去大战三百回合明显不合适。 “目标击毙完毕。” 晶格1-1回头说:“保持警戒,1-11进行检索。” 于是,便有沉默的军人直接从背后掏出一架折叠梯娴熟地爬上去,砸开了地板,上去,拿着手枪,又娴熟地向死者的身上补了一枪,最后放了一个铁盒子在房间的墙壁之上。 再顺着梯子滑下来,将东西收起,抬手向槐诗报告:“长官,清理完成,无异常。” “……啊?哦哦!” 目瞪口呆的槐诗点头:“辛苦辛苦,那接下来呢?” 手机一震,下一个任务地点已经被标志了出来。 履带开始再次运行,带着他们前往下一个地方。走了大概一会之后,晶格1-11拿出了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于是远方传来了低沉的闷响。 槐诗看得目瞪口呆。 好娴熟的毁尸灭迹! 真是长见识了。 他本来都做好准备带人上分了,没想到人家这是个打金团,自己真就来当老板了哦…… 就在他的胡思乱想中,手机骤然一震。 弹出警告。 第四百零九章 待遇问题 祭祀刀干脆利落地切裂了老祭祀的颧骨,随着槐诗的咆哮,猛然拉扯,绞碎了他的舌头,从他的嘴边穿出。 干瘪的血肉之中还没有来得及流血,半空之中的槐诗就从背后的马鞍包里拔出了美德之剑。 直接按着他的肩膀,将剑刃捅进了老头儿的脖子里,从脖子后面穿出,横挥! 断头! 一颗破碎呆滞的脑袋随着紫黑色的血液一同从他的肩膀之上飞起,散落的白被血浆染红。 可紧接着,无头的尸体就骤然一动,抬起了手掌,按在了槐诗的面孔之上。 掌心,无数细小的眼瞳在瞬间睁开,怨毒地凝望着槐诗的双眼。 来自深渊的光彩从其中喷薄而出。 “尔等草芥,感受真理吧!” 宛如海啸的源质洪流自他的掌心之中喷出而出,随着海量的噩梦一同灌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槐诗的眼前一黑,旋即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竟然在老鬼的推动之下向后飞出。 在他身后,凭空有一道黑色的漩涡涌现,其中无数畸形的肢体延伸而出,拉扯着槐诗的灵魂,要将他一同扯进腐烂之梦的最深处去。 “见证真实!” 破碎的头颅咧嘴大笑,伴随着无数噩梦里才会有的幻象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来自深渊的真髓和腐梦的哲理源源不断地从槐诗的意识之中涌现,不断地消磨着他反抗的意志,要将自己的一切深深地扎根到他的灵魂里。 将他转化为腐烂之梦的沉沦者。 “领受大灵的恩赐吧,被良宵所选中的幸运儿。” 苍老的面孔狞笑,“和腐朽的世界诀别,从今以后,你将是我等的同行者,成为这可悲尘世中的清醒之人!” 在恍惚里,槐诗感觉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世界在他面前分崩离析,万象都如同梦境一般破碎成幻影。 虚实真假被颠倒了,无尽的狂乱之梦将他吞没。 只是一瞬,便胜过了千万年。 在无尽黑暗的囚禁之中,槐诗眼瞳中的光彩渐渐熄灭,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在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道温暖和慈祥的光在前面等待。 “来吧!来吧!” 苍老的祭祀微笑着,在光芒中展开双手:“拥抱这世上唯一的真相,接受来自良宵的至高救赎……” “在那之前,我先问个问题……” 深沉的困倦和恍惚之中,槐诗下意识地问:“贵司有加班费吗?” “……”老者愣住了。 “带薪休假总应该有的吧?”槐诗再问:“五险一金?十薪年终奖?” “贵公司现境乘车有专属通道么?vip休息室?报销头等舱么?” 空洞的眼瞳之中浮现不满,槐诗问:“我好歹也算是个艺人,签字费总应该有吧?曝光活动呢?有没有刷热度的准备?热搜头条起码也得买几个月吧?” “……” “什么都没有?” 他皱起了眉头,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端详着面前这一具狰狞的残骸:“那你也好意思出来骗钱?” 轰! 苦痛之锤抬起,对准了他刚刚长出来的那一张老脸,砸落。 血浆飞迸。 在惨叫声中,那一只抓住了槐诗的手掌迸无穷大力,将槐诗猛然甩出,好像炮弹一样飞射,砸进了无数蠕动的血肉之中。 “冥顽不灵!” 震怒的老祭祀再度抬起手,向着槐诗缓缓虚握,可紧接着,他的手就被打爆了。 自开启的大盾阵列中,晶格1-1和晶格1-2已经扛着盾牌走出,他们手持着一柄手枪,步步向前,交替掩护。 从那一把手枪中射出的子弹无比诡异,每一颗子弹击中了老祭祀都会在他的身上炸出一个血洞,伤口竟然无法弥合,在嗤嗤作响。 在换弹夹的时候,便能够看到那一颗颗由晶石雕刻而成的红色子弹。 他们的动作迅捷,在交替的射击和掩护之下,立刻就来到了槐诗的面前。 晶格1-1掏出一把开山斧,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那些纠缠着槐诗的血肉,将他扯起,不顾血肉触须攀附在自己的手臂上,疾步狂奔。 很快,就将槐诗拖回了掩体之后。 他回头呼喊:“强心针,立刻!” “不用不用,还活着呢。” 槐诗呛咳着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扯断了身上纠缠的触须,丢在地上踩碎。 在原地,枪林弹雨之中,老祭祀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可不断地却有血肉的触须从他的伤口中延伸而出,蠕动着,形成畸变的肢体和器官,完全看不出原本人形的轮廓了。 远程打击已就位。 偃师机械化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预防冲击准备 轰鸣的声音迸,顶穹破裂,刺鼻的气味瞬间扩散开来。 洪流席卷。 婉如瀑布一样的水光从顶穹之后灌入,令槐诗目瞪口呆地抬起头,眼角狂跳:那全部都是炼金燃料一旦爆燃足够将他们送上天的分量! 这是要让他们壮烈牺牲的节奏啊! 随着轰鸣的声音,墙壁缺口背后,遥远的距离之外,炮击模块在导轨之上迅下降。 只不过这一次炮身身旁多了一个人影。 安德莉亚。 手扶着身旁的炮身,来自象牙之塔的学者遥遥地向着此处抬起了手指,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无形的扳机扣动。 “biang!” 她轻声低语。 下一瞬,一点火光凭空从奔涌的炼金燃料中迸,在瞬间化作了凄厉漫卷的狂潮。 刺眼的火光之中,无尽的火焰融流被无形的力量收束着。 所有的炼金燃料在瞬间蒸殆尽,化作那恐怖温度的一部分,所有的热量被粗暴地激了出来,又死死地束缚在了那狭窄的方寸之间。 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好像火焰中的神明降临了一样。 在热力学和沙拉曼达的控制之下,安德莉亚直白地将这一份毁灭的力量清晰地表述而出。 随着火光暴虐的一扫而过,就再也什么都剩不下了。 不论是那个不断重生的老头儿还是墙壁上那些侵蚀的血肉乃至大厅里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 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到最后,随着火焰的收缩,原地只剩下了一个象牙之塔的‘塔型’徽记熊熊燃烧着,证明这刚刚一切的生。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向着安德莉亚挥手致谢。 安德莉亚也向着他眨了眨眼睛,随着炮击模块再度升空,去向了其他地方。 直到那个老鬼尸骨无存,晶格1-1才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坐到在地上,虚弱地抬起手,示意救援。 槐诗立刻麻利地掏出祭祀刀割开了晶格1-1破碎的手套和袖口。 血肉的触须已经撕裂了他的装甲,没入了他的手臂之中。 晶格1-1狠,准备砍掉手臂,却被槐诗抓住了握刀的手。 “等等。” 他从兜里将提前准备的血瓶拿出来,直接扯掉盖子,就将充满猛毒的血浆浇灌在他的胳膊上。 一阵嗤嗤作响的声音中,晶格1-1压抑着痛苦呼喊。 很快,血肉的触须已经消失不见,残缺的血肉上浮现一片片霉菌一般的侵蚀痕迹,深可见骨。 以毒攻毒效果拔群,但紧急处理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槐诗从他的胳膊上粗暴一捋,将自己的毒抽出来之后,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医护兵。喷了一层喷雾之后,立刻就有机械夹板装在了他的手臂上,再看不出来受伤。 晶格1-1朝着槐诗敬了个礼,爬起来示意着下属收拾残局,然后准备再次出。 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又有新的任务从偃师那里配了过来。 那群良宵会的神经病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开始暴动反抗起来,但大势已去,早已经被分割在了各个不同的地方,等待军团的剿灭。 任务繁多,只不过这一次的任务里却没有槐诗。 很快,耳机里响起了托尼恼怒的声音:“a5、a5,我搞砸了,!给跑掉了一个,妈的,这次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 “我立刻到。” 槐诗回复了一句,从地上拎起自己的剑,挥手道别准备离去,却被晶格1-1喊住了。 他从地上捡起了槐诗的手枪,然后将自己的弹夹退出来,将几颗红色的晶石子弹全部填装进去,递给了槐诗。 “祝福子弹,可以有效杀伤地狱生物。” 他向着槐诗敬礼道别:“一路顺风,长官。” “啊,好的。” 槐诗借过枪塞进马鞍包里,向着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就抓住垂落下来的钢索迅攀升上去。 在半空中,他按动了耳麦:“这里是槐诗,怎么回事儿?” “被一个祭祀给跑掉了。” 在狂奔中,托尼气喘吁吁地报告:“我晚了一步……那个家伙已经跑出封锁圈,跑到公共场合去了,狙击手就位了吗?卧槽!” 耳麦的另一头传来了轰鸣和巨响,隐约还有‘良宵永存’的咆哮。 紧接着就是爆炸的声响。 密集的枪声响起,耳麦挂断了。 而随着绳索的上升,槐诗也听见枪声渐渐接近了。 他握紧了美德之剑,准备就绪,在舱板翻起的瞬间从其中冲出。 紧接着就看到一片狼藉的小广场。 诸多旅客已经横尸街头,还有好几个良宵会的行尸走肉在持枪乱七八糟的扫射着,引混乱。 还有几个旅客早已经被挟持了。 从地下通道的出口里,一个半身破碎的身影缓缓走出。 第四百一十章 你看到了,对吗? 那个人披着一身焦黑的紫衣,整个面孔都已经被血色所染红,手持着一把诡异的长剑。 好像已经身受重伤,他踉跄地前行,看到不远处冲过来的铸铁军团,便露出了狰狞地笑容。 “滚开!” 他手中长剑抬起,剑刃斩落,来自腐烂之梦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数十条血肉触须竟然从剑刃上生长而出,横扫,逼退了铸铁军团的冲击之后,还拉扯着几个来不及逃离的旅客。那些哀鸣的遇害者被扯进了虚幻的剑刃里,再听不见声音,只有咀嚼的声音不断响起。 再然后,他便从信徒的手中随手扯过了一个遭到挟持的旅客,将蠕动的剑刃架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 “给我让开!” 他瞪大了猩红的眼睛,犬齿尖锐,“谁再上前一步,这个小鬼就死定了!” 可惜,他的策略用错了地方。 天文会从来不跟这帮神经病谈判。 尤其是铸铁军团。 没有上面的命令,哪怕他们挟持的是指挥官艾晴,这帮战争机器也不绝对不会有半分迟疑。 紫衣祭祀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手中的剑刃就要再度斩落。 这时候槐诗终于挺身而出。 ‘等等!冷静!冷静!”他走出来,高声喊:“我是谈判专家!有什么可以跟我说!” 他是个鬼的谈判专家。 他连谈判的判字儿都要查一下手机才写得出来呢。 但这时候不谈不行啊。 谁让那个被挟持的倒霉鬼和自己很熟呢……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瞪了一眼那个脸色苍白还流着鼻涕的人质。 原照。 怎么又是你哦! 话说你怎么都是个二阶升华者,要不要这么丢人啊? 原照也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瞪了一眼回去,意思是:我特么只是出来买个感冒药而已,我也不知道发生了啊! 前脚刚从药店走出来,后脚就被十几个手持长枪短炮的神经病挟持了。 他都不知道从哪儿说理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啥。 两个人互相交换眼色,然后发现,谁都看不懂对方在说啥,简直胜似鸡同鸭讲。 “谈判专家?” 紫衣的祭祀皱眉,狐疑地问:“天文会有这样的职位么?” “当然有啊,你没听说过是你少见多怪好么?” 槐诗震声说:“我超会谈判的,刚刚我还把一个大宝剑完了不给钱的老头儿说哭了!欸,对了,他是不是你们的人啊……” 他一步步上前,旋即听见了紫衣祭祀的怒喝:“站住,不准动!” 他顿时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剑刃抬起了一寸,黏乎乎的血肉触须已经开始舔原照的脖子了。原照的神情惊恐,狠狠地瞪了槐诗两眼,示意他不要乱来。 这王八蛋哪里是谈判专家?简直是来催命的恶鬼。 谈崩专家还差不多! 哪里有这么谈判的? 这时候,紫衣祭祀已经做出了决断。 虽然不信槐诗谈判专家的鬼话,但是看到他一出来那些军团就停止逼近的样子,怎么都好像很有地位的样子。 “你,把武器丢掉!”他抬起剑刃冷声说。 槐诗抬起手,将美德之剑抛到了身后,回头问:“然后呢?” “把手举起来,放在我看的到的地方——”他戒备地说道:“往这边走,速度慢一点,否则这个小王八蛋就死定了知道么?” 他收紧了剑刃,顿时原照的脖子都快被割破了。 更恶心的是血肉触须还是黏乎乎的往他脸上乱爬,挠着他的鼻子……他颤抖着,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太痒了! “好好好,这样对吧?” 槐诗挂起自己的营业式标准笑容,高举着双手,放缓节奏,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暗中计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十五米。 还是太远了,稍微出点问题恐怕原照以后就没脖子了,嗯,说不定原家还会给他再接个新的头上去…… 他一步步踏前,还差五步。深吸了一口气,他再向前了一步。 脚下的地板微微发出哀鸣。 禹步的冲刺技巧在蓄力,令他长裤之下双腿的肌肉绷紧了,浮现青筋。 还差两步。 紧接着,他便看到原照吸了一大口气,再忍不住,仰起头,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鼻涕泡都飞出来了。 寂静中骤然有一声怪响从自己的怀里响起,紫衣祭祀面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握紧剑刃,斩! 比他更快的是槐诗。 高举的双手挥落,愤怒之斧飞出。与此同时,槐诗脚下的地板轰然破碎,他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向着前方弹出。 加速! 可终究慢了一步。 就在他面前,紫衣的祭祀面色狰狞,他的身体在迅速膨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迅速发育一样。 来自深渊的腐烂之梦孕育成实质,即将破壳而出! “同归于尽吧……” 他尖锐地大笑着,但笑声却立刻戛然而止。 有雷鸣迸发。 好像阴影之中的猎食者骤然跃出,发出了震慑一切魂魄的嘶吼,令所有人的意识都凝固了短短的一瞬。 一道凌厉的辉光从天而降。 恰如雷鸣时迸发的闪电。 飘忽的影子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紫衣祭祀的背后,高举着一把尺度夸张的威严阔剑,斩落! 有铁光自剑脊之上升起,隐隐交织成了纯白的虎型,漠然地俯瞰着尘世间的一切,双目血红,磨牙吮血,饥肠辘辘。 被那一双虚无的眼瞳凝视着,紫衣祭祀的动作被彻底冻结,就连体内的变化都戛然而止。 好像待宰羔羊。 ——圣痕遗物·山君! 弹指间,山君阔剑一斩而过。 寄宿在剑刃之中的暴虐圣痕发动,摧枯拉朽地将紫衣祭祀的噩梦与躯壳一同贯穿,斩破,吞噬殆尽。 刺眼的猩红飞洒而出,落在少女持剑的双手之上。 原缘! 在铸铁军团紧随其后的枪声中,她伸出手,一把将跌坐在地上的原照扯起来,低头看着他。 “不是说出来买感冒药么?”她皱着眉头问,“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说、说来话长。” 原照下意识地将一个源质模型往怀里塞得更深了一些。 在打斗之中,模型的盒子都被打破了,露出了里面衣着暴露的二次元少女…… “所以你借口感冒不出门,都是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么?” 原缘的眼神立刻鄙视了起来:“你想好怎么跟姑姑解释吧。” “不要啊!”原照大惊失色,鼻涕泡都来不及擦,想要抱住原缘的腿:“大姐饶我一次,就一次!” 腿没抱到。 被一把阔剑拦住了。 一手提起了这个丢人的东西扔到了一边,原缘手中的阔剑迅速收缩,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手镯,回到了她的手腕之上。 “又给您添麻烦了,槐诗先生。” 灰裙的少女弯腰,神情变得端庄又郑重,低头向面前呆滞的槐诗道谢:“多亏您在,要不然原照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又要出事儿了……” “啊,没什么,见义勇为,见义勇为。”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好奇地看着不远处可怜巴巴的少年:“他真得没事儿么?” 原照张口欲言,可紧接着就被原缘打断了。 “他没事。” 少女瞥了自己堂弟一眼:“只不过是小感冒而已,有劳您挂碍了……发着烧还跑出来买那种不知羞耻的东西,我稍后会详细跟姑姑和姑父报告的。” “原缘你不要太过分!” 好像看到了末日到来,原照悲愤的瞪大眼睛:“要死大家一起死,小心我告诉槐……” 啪! 原缘出手迅捷如电,手刀斩落,原照话还没说完就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槐诗目瞪口呆。 “他刚刚好像提到了我?” “没有。” 原缘回过头来,神情认真:“他感冒,烧糊涂了。” “可他明明说要告诉我……” “没有。” 原缘再度强调了一遍,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感冒,晕倒了。” “呃……” 在少女凛然的逼视之下,槐诗明智地选择了放弃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堂姐打堂弟,简直天经地义。 有他槐诗什么事儿啊。 然后,少女提起自己昏迷不醒的堂弟,礼貌地道别,在经过简单的检查和验证之后,他们便转身离去。 留下槐诗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很快,在检查那个紫衣祭祀的尸体时,他看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手机……摄像头还开着,并没有锁屏。 拿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快门,就响起了熟悉的细碎声响。 槐诗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是否发送照片?】 软件弹出提醒。 槐诗选择了否,便退出了拍照模式,显露出了聊天群里已经被刷满了的图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 槐诗呆滞在了原地。 你们这是什么群啊? 为什么这个群里发的照片……全都是我自己? 而且照片旁边都配了标题——似乎迷路的王子殿下、微笑的王子殿下、殿下的背影……吃早餐的王子殿下(///?///),超可爱,想要揉脸! 逛街的王子殿下、抽烟的王子殿下(旁边那个女人真讨厌)…… 中间还有一堆群员在兴奋地呼喊:“多拍点,多拍点!” “哦哦,不愧是副会长,好厉害!” “摩多摩多!” “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双手打字以示清白……” “我快好了,还有吗?” …… 槐诗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又抖了一下,眼角抽搐着。 等他颤颤巍巍地点开群资料,便看到了‘乐园王子后援会‘的标题,顿时眼前一黑。 在短暂的呆滞中,忽然有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如此匆忙。 好像疾奔而来一样,原缘微微喘息,端庄严肃的面容罕见的有些慌乱,紧张环顾:“槐诗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看到我的……我的……手机?” 还没有说完,她就看到了槐诗一脸懵逼的傻脸。 以及被他捡起来的东西…… 手机的屏幕还亮着。 闪过无数沙雕群员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 她僵硬在了原地。 “你就是……副会长?” 死寂之中,槐诗呆滞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女。 恍然大悟。 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迎来了唯一的解答,槐诗恍然大悟,却又不可置信。 “你……看到了?” 原缘低下头,明明是端庄而郑重的神情,可是却让人感觉分外的可怕起来。 她凝视着槐诗的脸,轻声问: “你看到了,对吗?” “……” 槐诗的表情疯狂抽搐,感觉到死亡预感忽然狂跳,然后又迅速消失无踪。 沉默里,少女的眼眶渐渐变红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 你知道了什么? 那个人披着一身焦黑的紫衣,整个面孔都已经被血色所染红,手持着一把诡异的长剑。 好像已经身受重伤,他踉跄地前行,看到不远处冲过来的铸铁军团,便露出了狰狞地笑容。 “滚开!” 他手中长剑抬起,剑刃斩落,来自腐烂之梦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数十条血肉触须竟然从剑刃上生长而出,横扫,逼退了铸铁军团的冲击之后,还拉扯着几个来不及逃离的旅客。那些哀鸣的遇害者被扯进了虚幻的剑刃里,再听不见声音,只有咀嚼的声音不断响起。 再然后,他便从信徒的手中随手扯过了一个遭到挟持的旅客,将蠕动的剑刃架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 “给我让开!” 他瞪大了猩红的眼睛,犬齿尖锐,“谁再上前一步,这个小鬼就死定了!” 可惜,他的策略用错了地方。 天文会从来不跟这帮神经病谈判。 尤其是铸铁军团。 没有上面的命令,哪怕他们挟持的是指挥官艾晴,这帮战争机器也不绝对不会有半分迟疑。 紫衣祭祀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手中的剑刃就要再度斩落。 这时候槐诗终于挺身而出。 ‘等等!冷静!冷静!”他走出来,高声喊:“我是谈判专家!有什么可以跟我说!” 他是个鬼的谈判专家。 他连谈判的判字儿都要查一下手机才写得出来呢。 但这时候不谈不行啊。 谁让那个被挟持的倒霉鬼和自己很熟呢……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瞪了一眼那个脸色苍白还流着鼻涕的人质。 原照。 怎么又是你哦! 话说你怎么都是个二阶升华者,要不要这么丢人啊? 原照也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瞪了一眼回去,意思是:我特么只是出来买个感冒药而已,我也不知道发生了啊! 前脚刚从药店走出来,后脚就被十几个手持长枪短炮的神经病挟持了。 他都不知道从哪儿说理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啥。 两个人互相交换眼色,然后发现,谁都看不懂对方在说啥,简直胜似鸡同鸭讲。 “谈判专家?” 紫衣的祭祀皱眉,狐疑地问:“天文会有这样的职位么?” “当然有啊,你没听说过是你少见多怪好么?” 槐诗震声说:“我超会谈判的,刚刚我还把一个大宝剑完了不给钱的老头儿说哭了!欸,对了,他是不是你们的人啊……” 他一步步上前,旋即听见了紫衣祭祀的怒喝:“站住,不准动!” 他顿时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剑刃抬起了一寸,黏乎乎的血肉触须已经开始舔原照的脖子了。原照的神情惊恐,狠狠地瞪了槐诗两眼,示意他不要乱来。 这王八蛋哪里是谈判专家?简直是来催命的恶鬼。 谈崩专家还差不多! 哪里有这么谈判的? 这时候,紫衣祭祀已经做出了决断。 虽然不信槐诗谈判专家的鬼话,但是看到他一出来那些军团就停止逼近的样子,怎么都好像很有地位的样子。 “你,把武器丢掉!”他抬起剑刃冷声说。 槐诗抬起手,将美德之剑抛到了身后,回头问:“然后呢?” “把手举起来,放在我看的到的地方——”他戒备地说道:“往这边走,速度慢一点,否则这个小王八蛋就死定了知道么?” 他收紧了剑刃,顿时原照的脖子都快被割破了。 更恶心的是血肉触须还是黏乎乎的往他脸上乱爬,挠着他的鼻子……他颤抖着,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太痒了! “好好好,这样对吧?” 槐诗挂起自己的营业式标准笑容,高举着双手,放缓节奏,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暗中计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十五米。 还是太远了,稍微出点问题恐怕原照以后就没脖子了,嗯,说不定原家还会给他再接个新的头上去…… 他一步步踏前,还差五步。深吸了一口气,他再向前了一步。 脚下的地板微微发出哀鸣。 禹步的冲刺技巧在蓄力,令他长裤之下双腿的肌肉绷紧了,浮现青筋。 还差两步。 紧接着,他便看到原照吸了一大口气,再忍不住,仰起头,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鼻涕泡都飞出来了。 寂静中骤然有一声怪响从自己的怀里响起,紫衣祭祀面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握紧剑刃,斩! 比他更快的是槐诗。 高举的双手挥落,愤怒之斧飞出。与此同时,槐诗脚下的地板轰然破碎,他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向着前方弹出。 加速! 可终究慢了一步。 就在他面前,紫衣的祭祀面色狰狞,他的身体在迅速膨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迅速发育一样。 来自深渊的腐烂之梦孕育成实质,即将破壳而出! “同归于尽吧……” 他尖锐地大笑着,但笑声却立刻戛然而止。 有雷鸣迸发。 好像阴影之中的猎食者骤然跃出,发出了震慑一切魂魄的嘶吼,令所有人的意识都凝固了短短的一瞬。 一道凌厉的辉光从天而降。 恰如雷鸣时迸发的闪电。 飘忽的影子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紫衣祭祀的背后,高举着一把尺度夸张的威严阔剑,斩落! 有铁光自剑脊之上升起,隐隐交织成了纯白的虎型,漠然地俯瞰着尘世间的一切,双目血红,磨牙吮血,饥肠辘辘。 被那一双虚无的眼瞳凝视着,紫衣祭祀的动作被彻底冻结,就连体内的变化都戛然而止。 好像待宰羔羊。 ——圣痕遗物·山君! 弹指间,山君阔剑一斩而过。 寄宿在剑刃之中的暴虐圣痕发动,摧枯拉朽地将紫衣祭祀的噩梦与躯壳一同贯穿,斩破,吞噬殆尽。 刺眼的猩红飞洒而出,落在少女持剑的双手之上。 原缘! 在铸铁军团紧随其后的枪声中,她伸出手,一把将跌坐在地上的原照扯起来,低头看着他。 “不是说出来买感冒药么?”她皱着眉头问,“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说、说来话长。” 原照下意识地将一个源质模型往怀里塞得更深了一些。 在打斗之中,模型的盒子都被打破了,露出了里面衣着暴露的二次元少女…… “所以你借口感冒不出门,都是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么?” 原缘的眼神立刻鄙视了起来:“你想好怎么跟姑姑解释吧。” “不要啊!”原照大惊失色,鼻涕泡都来不及擦,想要抱住原缘的腿:“大姐饶我一次,就一次!” 腿没抱到。 被一把阔剑拦住了。 一手提起了这个丢人的东西扔到了一边,原缘手中的阔剑迅速收缩,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手镯,回到了她的手腕之上。 “又给您添麻烦了,槐诗先生。” 灰裙的少女弯腰,神情变得端庄又郑重,低头向面前呆滞的槐诗道谢:“多亏您在,要不然原照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又要出事儿了……” “啊,没什么,见义勇为,见义勇为。”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好奇地看着不远处可怜巴巴的少年:“他真得没事儿么?” 原照张口欲言,可紧接着就被原缘打断了。 “他没事。” 少女瞥了自己堂弟一眼:“只不过是小感冒而已,有劳您挂碍了……发着烧还跑出来买那种不知羞耻的东西,我稍后会详细跟姑姑和姑父报告的。” “原缘你不要太过分!” 好像看到了末日到来,原照悲愤的瞪大眼睛:“要死大家一起死,小心我告诉槐……” 啪! 原缘出手迅捷如电,手刀斩落,原照话还没说完就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槐诗目瞪口呆。 “他刚刚好像提到了我?” “没有。” 原缘回过头来,神情认真:“他感冒,烧糊涂了。” “可他明明说要告诉我……” “没有。” 原缘再度强调了一遍,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感冒,晕倒了。” “呃……” 在少女凛然的逼视之下,槐诗明智地选择了放弃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堂姐打堂弟,简直天经地义。 有他槐诗什么事儿啊。 然后,少女提起自己昏迷不醒的堂弟,礼貌地道别,在经过简单的检查和验证之后,他们便转身离去。 留下槐诗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很快,在检查那个紫衣祭祀的尸体时,他看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手机……摄像头还开着,并没有锁屏。 拿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快门,就响起了熟悉的细碎声响。 槐诗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是否发送照片?】 软件弹出提醒。 槐诗选择了否,便退出了拍照模式,显露出了聊天群里已经被刷满了的图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 槐诗呆滞在了原地。 你们这是什么群啊? 为什么这个群里发的照片……全都是我自己? 而且照片旁边都配了标题——似乎迷路的王子殿下、微笑的王子殿下、殿下的背影……吃早餐的王子殿下,超可爱,想要揉脸! 逛街的王子殿下、抽烟的王子殿下…… 中间还有一堆群员在兴奋地呼喊:“多拍点,多拍点!” “哦哦,不愧是副会长,好厉害!” “摩多摩多!” “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双手打字以示清白……” “我快好了,还有吗?” …… 槐诗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又抖了一下,眼角抽搐着。 等他颤颤巍巍地点开群资料,便看到了‘乐园王子后援会‘的标题,顿时眼前一黑。 在短暂的呆滞中,忽然有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如此匆忙。 好像疾奔而来一样,原缘微微喘息,端庄严肃的面容罕见的有些慌乱,紧张环顾:“槐诗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看到我的……我的……手机?” 还没有说完,她就看到了槐诗一脸懵逼的傻脸。 以及被他捡起来的东西…… 手机的屏幕还亮着。 闪过无数沙雕群员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 她僵硬在了原地。 “你就是……副会长?” 死寂之中,槐诗呆滞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女。 恍然大悟。 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迎来了唯一的解答,槐诗恍然大悟,却又不可置信。 “你……看到了?” 原缘低下头,明明是端庄而郑重的神情,可是却让人感觉分外的可怕起来。 她凝视着槐诗的脸,轻声问: “你看到了,对吗?” “……” 槐诗的表情疯狂抽搐,感觉到死亡预感忽然狂跳,然后又迅速消失无踪。 沉默里,少女的眼眶渐渐变红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我《young man》唱得贼溜! 随着天文会骤然发动的清扫行动,铸铁军团一路犁庭扫穴,将整个群星号尽数清理了一遍。 绝大部分的腐梦信徒都在第一轮的袭击之中被尽数击杀。 包括三百余名高层信徒,十六名祭祀全部被干脆利落的砍死,负隅顽抗者果然有之,但在大炮和升华者的进攻之下没过多久就被杀了个干净。 如今只剩下了寥寥数十人,在七八个祭司的带领之下,正龟缩在一处负隅顽抗。 “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就不能干脆利落的来一炮么?” 槐诗还想再欣赏一下炮击模块的火力支援呢。 “朝着动力室开炮?”托尼被槐诗的作死创意所震撼:“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哪里哪里?” 槐诗好像听到了一个特别在意的名字,眼睛都亮起来了:“动力室?” “对啊。” “这可真是太好……咳咳,太耗功夫了啊。”槐诗差点说漏了嘴。 忍不住开始激动的搓手手。 自己呼叫天文会的支援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终于要开始啦! 穿过翻开的舱板,走过一层层开启的闸门。 来到戒备森严的封锁之外。 一层层铸铁军团的阵列之中,动力室内外已经被死死地包围了起来。 最内层,厚重的闸门已经彻底扭曲,破裂开了一道大口,边缘被血染成了猩红,里面的走廊中隐约能够看到好几具残缺的尸体。 而动力室的大门已经被鲜血和蠕动的血肉所覆盖,异化成怪物的内脏一样,好几只狰狞的眼瞳不断的晃动着。 沉默地对峙。 明显等待两人已久,阵列后面的黑胡子亚马丁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你怎么下来了?” 托尼一惊:“你不是在车长室里当保镖么?” 俗话说得好,一切战术转换家。 尤其是打逆风局的时候大家总喜欢这么搞上一两次,只要成功一次,就能瞬间翻盘,节目效果拉满,简直艺术。 现在群星号上的铸铁军团可以说倾巢出动,最虚弱的反而就是列车上的指挥中心,艾晴所在的车长室。 作为守卫,亚马丁就是最后一层防御。 他要是敢擅离职守,哪怕什么事情都没出,后面也是要背处分的。况且得罪了艾晴那么小心眼的女人,以后怕不是要被小鞋儿穿到死。 “奉命而来——送货。” 亚马丁耸肩,抬起手,展露手中小小的盒子,“她嘱咐我,要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快要到了。” 盒子递给了槐诗。 这啥? 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个钥匙扣,下面好像还挂着一颗什么东西的牙齿,棱角锋锐,像是狼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只有拇指那么大。 槐诗拿起来,嗅了嗅,感觉到里面有炼金术处理过的痕迹,但分辨不出这个东西究竟怎么用。 “她说,你带着就行了,总能派上用场。” “行吧。” 槐诗随手挂在马鞍包,侧过头看着闸门裂口之后的动力室大门——畸形的眼球依旧在缓缓地转动着,每一次开阖都在分裂或者融合,瞳孔不断地变化,看久了就让人目眩神迷,昏昏欲睡。 灵质透镜将最新的结果发了过来。 隔着墙壁能够窥见一重重森严的防守,整个内部已经完成了深度化,形成了一片腐梦降临的地狱,正在藉此源源不断地侵蚀着群星号。 很明显,那帮家伙是打算依仗地利,跟天文会死磕到底了。 偏偏顾及动力室里的设备,天文会又无法动用什么重火力,投鼠忌器。 否则一个搞不好,抛锚搁浅就算了,万一在无尽之海上沉没那可就完蛋了。 哪怕持有协议的人可以任意使用深渊洋流穿梭,但其他被卷入其中的东西,都将悉数流入沉渊地狱,归于那位统治者所有。 利维坦绝对会笑纳这一份礼物,可不会看在天文会的面子上把东西吐出来。 “这就有些难搞了啊。”托尼挠着自己的马脸。 “一群自以为得计的跳梁小丑而已,又有什么难搞?” 伴随着苍老的声音,顶穹缓缓裂开,笼罩在钢铁和无数线缆之中的偃师缓缓垂落。 神机公输的少年面孔之上覆盖着巨大的目镜,但嘴唇却在缓缓地开阖,再一次地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嗯,老头儿你能说话了?” “暂时将部分精力抽调了过来而已。”繁先生平静的吩咐:“三分钟后就准备发动进攻吧,亚马丁你既然来了,那就顺带帮个忙好了。托尼,还有槐诗准备热身。” “还有我?”槐诗问。 繁先生颔首,微微侧过头问:“听说你得到了鬼畜王的真传。” “谁?”槐诗蒙了半天,终于恍然:“啊,你是说果园健身房么?真传不敢说,但我《youngmen》唱得贼溜算不算?” “某种意义上,这可比真传更难得。” 繁先生微微一笑,目镜之上的无数镜头对准了槐诗的眼瞳,焦距收缩,凝视着他的面孔,郑重发问:“你能有多快?” “如果提前能够准备,摆好架势的话——”槐诗沉吟了片刻,得到了答案:“罗老师一半那么快。” “很好,那就没必要用其他的方法了。”繁先生说:“两分钟后,我会为你们提供源质压制——你们进去,把里面的人全部杀掉,亚马丁会配合你和托尼。” 就好像商量着出门买菜一样。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决定了。 托尼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展开双臂,自然有下属走上前来帮他脱下身上的装甲,就连贴身的配枪和弹夹都摘了下来,只留下两把刀身中央镂空的古怪军刀。 槐诗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透过铸铁军团的大盾,静静地凝视着动力舱的入口。隔着一层层厚重的铁门和深度的阻隔,他能够感受到来自命运之书的共鸣越发地清晰。 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候着自己。 早已经……迫不及待。 “还有一分钟。” 繁先生忽然提醒,他的脸上无数目镜收缩或者扩散,正不断地对动力舱内的一切进行着观测。 随着手指轻弹,几个光点就落在了槐诗他们的角膜之上。 然后槐诗的视线好像瞬间就穿透了墙壁,窥见了来自庞大动力舱之中的景象——在好像厂房一样庞大的动力舱此刻好像变成了某个怪物的体内,到处都是一片片血肉所形成的热成像。 六组引擎所形成庞大的热源之间,能够看出几个被特别标注出的人影正在焦躁地走动着,好像在互相争吵。 还有更多的人手持着武器,正守在门口的位置,严阵以待。 其他的所有信徒尽数匍匐在地,好像在狂热地叩拜着什么,仰头吟诵。 一共四十一人。 “十五秒。”繁先生提醒。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分外怀念自己的铁浆吐息。 做狗做习惯了之后,开始当人反而不适应起来。 没有尖锐的牙齿,没有坚硬的鳞片,也没有沉重的身体和修长的尾巴。 好在,还有技巧去补足这一切—— 槐诗拔出美德之剑,想了想,散去了愤怒之斧,换成了祭祀刀。 源质冲击对这种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的东西有多少用还俩说,还是祭祀刀吸食血气的效果更佳便利一些——更何况有必要的话,他还能够任意调控祭祀刀的重量,兼顾速度和冲击力。 而美德之剑已经开始隐隐鸣叫起来。 感受到了邪恶的存在。 “五、四……” 最后的倒数即将开始。 槐诗微微地弓身,小腿的肌肉跳动着,缓缓收缩,像一点点压紧的弹簧一样。禹步准备就绪。 而他浑身的皮肤却开始隐隐发红,因为炽热的血流淌在他的血管之中,狂暴地冲荡。好像液压阀那样的,无止境地为肌肉注入了更多的力量。 亚马丁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错愕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难掩赞叹和震惊。 虚无之镜的辅助之下,他久违的进入了超限状态。 山鬼的火焰从眼瞳之中燃起。 “三……二……” 那一瞬,繁先生的眼眸垂落,轻声呢喃: “一。” 有蜂鸟鸣叫的声音响起。 死寂骤然到来,因为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收束,无形的声音在空气中形成了如有实质的锋锐之物。 就在动力舱之外,所有的舱板轰然一震,翻开,展露出背后准备就绪的庞大机械。 恐怖的音爆骤然席卷,伴随着数十根铁桩的冲击灌入了封闭的动力舱之内。 紧接着是纵横交错的烈光。 恐怖的高热汇聚为一束束刺眼的激光,穿过了重重透镜之后,隔着遥远的距离穿刺而来,轻而易举的烧穿了钢铁上,贯穿了内部的空间,又随意地的自另一头穿出,刺破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之后缓缓消散。 十六道炽热激光暴虐地搅动着,纵横劈斩,可是尺度却精确到了毫米之下肉眼无法观测的区域。 哪怕是瞬间劈斩挥洒的千百次,可却未曾损伤到任何关键的引擎和机械组。 像是锋锐的解刨刀。 轻巧的拆开了长满倒刺的坚硬的外壳,柔软腥臭的果肉便展露而出。 而槐诗,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好了! 百米的距离瞬间消失而过。 槐诗已经擦着激光的高温,踩过破碎的血肉,冲入动力舱之内,首当其冲,看到了一张惊恐而臃肿的面孔。 好像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破口袋,塞满了蠕动的血肉,臃肿的肥胖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的踪迹就他的眼前消失了。 出现在了背后。 紧接着,纵横交错的三道斩痕才从他的胸前浮现。 恰如骤然间自大提琴中所跳出的悲怆音符一样。 ——大三和弦! 瞬息间的三重攻击,横扫,穿刺和劈斩。 穿心、斩手和断头。 交错而过的瞬间,槐诗就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笔直地冲向了正前方那个在僵硬在原地的蓝衣祭司。 不只是次声波还是什么武器所带来的干扰,所有的敌人在偃师瞬间爆发的源质压制之下陷入了僵直,难以对外界的进攻做出反应。 时机可贵。 在禹步的再度加速之下,山鬼恰如暗影那样突如其来,自背后抬起了祭祀刀,贯穿了蓝衣祭司的胸腔。 紧接着,美德之剑横扫。 断头!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之后,这一次槐诗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正能量尽数灌入了其中,剑刃之上已经染起了一层隐约的微光,令断剑看上去愈发的庄严神圣。 剑刃劈斩而过,自伤口中便亮起了纯白的火焰,阻止了再生。 紧接着,祭祀刀拔出,对准了半空中的脑袋劈下。 直接抽成了一捧灰烬。 而源源不断的生计则从刀柄中流淌而今,被山鬼同化,供应超限状态的消耗。 一击得手,槐诗再不停留,原地转折,向着另一个目标飞扑而出。 刀锋之前,那个丑陋苍老的女性祭司微微颤抖了一下。 眼瞳自僵硬中微微抬起。 怨毒地凝视着槐诗。 ——枯萎之眼。 墨绿色的射线从她的眼眸中飞射而出,刺向了槐诗的面孔。只要被这近乎光速的视线击中,不论是什么生物都只有迅速衰亡的下场。 根本无从反应和躲闪。 可惜的是,槐诗虽然快不过光,但却凌驾于她的反应之上。 祭祀刀已然抬起,横举,挡在了枯萎之眼的前方。瞬息间,刀身迅速衰朽,好像经历了千百年。刀柄上吸取了无数血气凝结成的宝石浮现裂隙,消散为一团尘埃。 可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美德之剑已经脱手而出,破空呼啸,深深地楔进了她的脑门里,从后脑穿出。 紧接着,那个老女人便在纯白火焰的焚烧之下化为了灰烬。 当然,在那之前,更重要的……是断头! 炼金之火对这种遭遇深渊化之后快要变成地狱物种的生物简直不要太好用,对于炼金术师而言,最常打交道的就是这种来自深渊中的生物或者物品。 分解来自地狱的灾厄奇迹对于炼金之火而言简直是天职,只要被美德之剑击溃,一点火光就会疯狂扩散,将那些无用的残骸彻底燃烧殆尽。 不留下一点污染和尘埃。 只可惜,在杀死了两个祭司之后,源质压制的效果已经开始消散。 就在槐诗的身旁,忽然有咆哮的声音响起:“领受良宵!!!” 一个跪在地上的祈祷的信徒忽然膨胀了起来,无数血肉从口鼻和皮肤之下穿出,即将彻底变成侵蚀种。 再然后,就在突如其来的寒意中冻结在原地。 形成了一块血色的坚冰。 托尼的马脸从旁边一闪而过,手中镂空的军刀敲下,譬如音叉一般的共振中,坚冰就碎成了一地的冰粉。 天国谱系·黄昏之路——三阶·霜巨人! 此刻,凛冬的严寒缠绕在了他的双手之上,随着两柄军刀的挥洒,一线凄白便在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延伸而出。 两米范围之内,随着刀锋的虚斩,那些血肉之躯上就迅速地冻出了一道惨烈的霜痕。紧接着,随着冰霜的融化干脆利落地断成两节。 就在动力舱内,此刻阴风乍起。 随着亚马丁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浓郁的死亡气息源源不断地涌现,紧接着,幻影一般的战船破浪而出,掀起死气的浪潮。 哪怕是庞大的动力舱相较那幻影战船的体积也变得狭窄逼仄起来,而就在战船轰然行进之中,数十道钩索从其中抛出,扯着遍地的信徒,将他们拉上了阴森的幽灵船里,再也看不见。 有更多的阴暗死灵从黑暗里爬出,行尸和骸骨集结成队列,手舞刀剑,在死气的波浪中骤然探出头来,伸手,将一个个对手拽了下去。 绝对不挑那些有所反抗的祭司,而是专门针对那些跪地祈祷的狂信徒,将此处腐烂地狱的基石一块块的迅速抽走。 只他一个人便迅速地杀死了舱内三分之二的活物。 而其他的幸存者中超过大半都被槐诗和托尼砍爆,唯有寥寥几个祭司做出了反应,可是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永恒良宵——” 一个佝偻枯瘦的巨人尖叫,展开双臂,周身的血肉和白衣猛然炸裂,化作血雨泼洒向四面八方。 血色无穷尽的从那一具巨大的骸骨上喷涌而出,形成了风暴,迅速地笼罩向了袭击者。 可紧接着,一柄沉重的祭祀刀就破空而至,沿途饥渴的抽取着血气,比这帮邪教徒还要邪门,转瞬间褪尽了锈迹,重新变得华丽威严。 势如破竹地钉进了他的脑门之中。 可惜却无从突破坚固的骨骼,再造成任何伤害。 巨人祭司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看到黑暗中的山鬼升腾而起,朝着它露出狞笑,手中一把巨大的铁锤浮现。 抬起,挥落,砸! 火焰助推的呼啸声里,祭祀刀好像钉子一样深深地贯入了他的脑门之中。 血色风暴戛然而止,化作粘稠的雨水无力的落下,紧接着又冻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壳。 干瘪的尸骸倒地,可被穿刺而过的那一颗头颅却依旧燃烧着几分旺盛的生计,正怨毒地看向槐诗。 “可悲的无信者,汝等终将跌落永恒的噩……” 他还没说完,槐诗便面无表情地抬起脚。 禹步。 啪唧一声,地面一震,再也没有什么呱噪的声音传来了。 随着零散的几道激光扫射而过,最后几个反抗者被干脆利落地清理干净。 紧接着,飓风席卷,大量的流水从管道中喷涌而出,在无数机械的动作之下,血色和尸体迅速被洗刷而去。 到最后,整个动力室重新变得一尘不染,气派庄严。 简直好像变魔术一样。 “哇,这个东西有些厉害欸,一定要不少钱吧……” 某个土包子东张西望着,一路东摸摸,西摸摸,好像什么都没有见过一样,啧啧称奇。 旁边托尼都看不下去了。 “好歹是个乐园王子,别这么土鳖了好么?” “我这不是什么都没有见过嘛。” 槐诗拉开蹲在引擎组旁边,伸手摸了一把,差点把手烫掉了一层皮,龇牙咧嘴:“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炼金引擎,真想拆开里面看看……” “我记得你好像也是炼金术师来着。” 不远处的繁先生倒是挺理解:“如果你对金属学和符文学感兴趣的话,等回头我可以给你解说一下,不过这些都是大工坊的联合出品,很多专利垄断,学不到什么东西。” “我就看看。” 槐诗憨厚地笑了笑,随手在柜子上扶了一把,最后又看了几眼周围的设施,心满意足地颔首。 “我好了。” 他说。 就在他的马鞍包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本沉重的钢铁之书。 《蝇王》,入手! . . 在仿佛永恒的黑暗中,海面之上涌动波澜。 头顶上唯一亮起的点点星光是来自远方边境的暗淡投影,那些光点随着海潮的起伏而明灭着,飘忽不定。 两个抽烟的男人蹲在一条小小的船上,紧张地拿着望远镜凝视着远方。 伴随着汽笛的轰鸣。 极为遥远的地方,有人抬起手腕,将一颗照明弹射上天空。 于是在冉冉升起的炽热光芒中,属于列车的尖锐轮廓从黑暗的深处勾勒而出,展露出巍峨而庞大的形体。 好像飘在海洋之上的钢铁堡垒。 “那就是群星号?”年轻一点的男人掐灭了烟卷,不由得轻声感慨:“真大啊。” “是啊。” 年纪大一点的中年男人依旧举着望远镜,凝视着被照明弹所照亮的庞大群星号——以及,在海面的映照之中,那个紧随其后的粘稠暗影。 好像因为开的太快,所以将自己的影子抛在了后面的路上。 那个庞大的黑暗轮廓无时不刻的蠕动着,紧紧地追在群星号的后方,一根又一根的暗影触手从其中延伸而出,死死地缠绕在群星号的倒影之上…… 可惜,那维系着两者的暗影触手实在太过纤细,它们之间的联系也太过薄弱。 那个庞大的阴影始终无法攀上群星号的边缘。 反而好像被疾驰的列车拽着一样,在海面的倒影之中艰难抽搐。所过之处,海面上便泛起了一层好像内脏一般蠕动着的白沫。 恶臭扑鼻。 “目击确认。” 中年男人放下了望远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压下自己内心中的惊悸一样。 “告诉上面,大鱼来了。” 他说: “——【海钓】可以开始了。” . . . . . 两更完毕,求月票!(大声 第四百一十四章 信仰 寂静的咖啡厅里,远方传来了隐约的轰鸣。 座位上的客人们不安地抬头看向远处的方向,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大街之上一片宁静。 巡逻经过的守卫礼貌地告诉那些求助的人,只是发生了一点小事情,很快就会解决,请大家站在原地不要惊慌和奔跑。 很快,便有端着盘子的侍应生礼貌地向每一位顾客发放验证手环和最近的避难所地图,不急不缓和早有准备的样子成功地安抚了一部分人的不安。 “先生,您的手环和地图。” 当侍应生来到角落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坐在靠椅上的人。 枯瘦的男人背对着大门,低头看着面前的棋盘。 只可惜并没有人来跟他对弈。 只有棋盘上一颗颗破碎的棋子逐渐浮现裂痕,就在侍应生靠近的时候,最后两颗棋子分崩离析。 奇异的是,棋盘上的玻璃棋子似乎只有一边,而且全部都是战车和主教。 只有孤独的国王还捏在执棋者的手中。 当下棋者专注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奇异的魔力,令周边都安静起来,不忍打扰。 侍应生犹豫着站在旁边,不知是否应该开口说话,他便抬起了头。 深陷的眼窝中两颗湛蓝的眼眸,灵活地移动着,令侍应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被这个枯瘦的男人看着,好像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一样,让人浑身发毛。可他的语言是低沉的,充满磁性,让人感觉亲近和值得信任。 “有事儿么?”他问。 侍应生犹豫了一下,将盘子上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您的验证手环,还有最近避难所的地图,倘若发生了什么的话,您可以迅速前往。” “我会的。” 他向着侍应生露出微笑,再度轻声强调:“我会的。” 他的笑容慈祥又和善,令人心安。侍应生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心情愉快的转身离去。 留下他一个人面对寂静的棋盘,沉思。 直到他的手中,那一枚代表着国王的棋子也浮现出一道惨烈的痕迹。 恍惚之中,远方好像传来了什么哀鸣。 “统治者的悲鸣吗?” 他轻声呢喃:“似乎和被统治者的声音没什么区别。” “难道你不感觉到惋惜么?莫兰多先生。” 在他的对面,空空荡荡的座椅之上,传来一个低沉而优雅的声音,带着矜持的罗马口音。 那个幻影一样的中年人手扶着一柄精致的手杖,身着礼服,隐约泛白的鬓角休整的整齐而严肃,长发梳理在脑后。 他好奇地问:“或者说,你所信仰的上位者迎来了悲惨的结局,难道袖手旁观的你不觉得有那么一点愧疚么?” “愧疚?为何?” 莫兰多反问:“因为我曾经的信仰?” “正是如此。”优雅的男人颔首。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玛瑟斯先生。” 莫兰多微微摇头,笑容嘲弄:“从一开始,信仰这种东西对人类而言便是一场偷奸耍滑的交换,说不上等价,也不能称之为公平。” “只是口头的赞颂,便想要得到平安,只是奉献些许的钱财就想要长命百岁,只是一点点虔诚的付出,便要得到去往天国的福报这难道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么?” “不论信仰的对象来自于天国还是深渊,不论对方所许诺的究竟是乐土还是地狱,甚至不必去深究那些许诺是否有实现的可能,究竟是真理还是谎言。” 他断然地说道:“所谓的信仰,便是软弱者不知羞耻的贪婪索取,一种乞讨和一种面对恐惧时的侥幸。” 如此坦然地述说着自己的见解,他认真地反问:“既然已经不知羞耻,我为何又要羞愧呢?” 玛瑟斯的眉毛微微抬起:“那么,你厌恶信仰么?” “不,恰好相反,我,渴求信仰,比任何人都要渴求!因为我知晓自身的软弱和无能,也知晓自我的局限。” 莫兰多认真又严肃地告诉他:“我想要信仰,我想要拥有一个充满力量的信仰。所以,谁给我力量,我信仰谁。就是这么简单。” 玛瑟斯好像愣住了。 略微错愕地端详着面前的合作者,许久,他敬佩地叹息:“姑且不论您的话是否有道理,但这么多年以来,真的很少能够遇到向您这样坦荡的人。” “这样不好么?”莫兰多问:“还是说,这样**裸的无耻实在太令人厌恶?” “不,我反而觉得这样更令人愉快一些。” 玛瑟斯撑着手杖,凑近了,轻声笑起来:“在很久以前,那些布道的神父们会讲很久之前,人类住在美好的天国之中,遵从神明的吩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却不可吃树上的果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 “因为只有吃了苹果的有罪之人,才知晓羞耻。” 玛瑟斯说,“羞耻这种东西,是对身怀原罪的人所准备的拥有真正信仰的人只会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莫兰多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无罪者么,玛瑟斯先生?” “不,倒不如说,你我都属于那种罪大恶极的人吧?”玛瑟斯摇头:“哪里有纯洁的义人会像你我这样满手血腥的坠入到深渊里去呢?” “那么这个故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倘若要去寻求意义的话,那么它可能只说明了一个道理。” 玛瑟斯嘲弄地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所谓的信仰,便是谎言。” 轰! 远方传来了低沉的巨响。 在莫兰多的手中,水晶的国王棋子再度崩裂出了一道缝隙,隐隐的墨色从其中浮现,自国王的面孔上流淌而出。 好像鲜血一样。 “国王将死。” 玛瑟斯抬起手,展开手掌,在五指之间,一颗血红色的棋子缓缓浮现头戴着神圣的冠冕,身披纯洁的白衣,手持玫瑰念珠的棋子,其面目赫然是莫兰多的模样。 “我想,接下来该你登场了。” 他缓缓起身,将棋子放进了莫兰多的手中,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最后的主教阁下。” “我会的。” 莫兰多平静地合拢五指,再度问道:“你呢?” “嗯?”准备离去的中年绅士停下脚步,不解的回头。 “你不打算出现在棋盘上么?” 玛瑟斯便笑了起来,摘下了衣架上的圆礼帽,戴在自己泛白的头发上:“对于下棋的人而言,就不用在棋盘上再放什么代表物了,不是吗?” 莫兰多没有再说话。 玛瑟斯颔首一礼,转身离去。 在路过窗边的座位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似是无意地低头看了一眼。 座位上是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带着浓厚的黑眼圈,穿着不起眼的灰色西装,正皱着眉头喝着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抬头看了一眼玛瑟斯,玛瑟斯也看了一眼他。 两人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各奔东西。 一如当年那样。 二十分钟前,群星号之外的海面之上,风平浪静,诡异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而遥远的伦敦边境之中,戒备森严的天文会本部,地下十六层后经过了身份和密码双重验证之后,转乘专门的电梯,再经历一次源质对照之后,老旧的电梯开始再次载着乘客下沉。 笔直地向下,再向下。 架空楼层8。 电梯口的铁栅栏缓缓开启,穿着灰色检修服的中年男人走出,听见老旧电视机里歌舞剧的声音。 门口接待的长桌上还甩着一份冷掉的披萨,但椅子上却空无一人。 直到马桶冲水的低沉声音从隔间里传来,一个挺着肚腩的苍老保安从里面走出来,甩了甩两条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申请报告吗?” 他翻了翻中年男人递上来文件,对照了一下上面的签名,翻出一份登记簿递过去,签名,最后自己抓起笔打了个一个对勾,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起身说:“跟我来。” 通往仓库的门被打开了。 空气里并没有尘埃的味道,良好的通风系统维持着恒定的温度,甚至没有任何霉味。 只是纯粹的,什么味道都没有。 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只有皮靴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渐渐深入。 直到最后,停在了一张方形的巨大柜子前面,守卫对照了一下防尘布上的编号,点头。 “编号物7767,就是这个了。”他回头问:“需要在这里使用么?还是带走。” 穿着灰色检修服的中年工人回答:“不带走。” “谁来用?”守卫问:“需要我帮忙么?” “需要。” “那就稍等一下。” 胖守卫伸手,扯掉防尘布,露出了下面保管良好的巨大地球仪大概有常人的身高那么巨大,被固定在四重黄铜轨道之间,可是除了经纬和常见的子午线之外,却还多了一层新的刻度,令人搞不明白。 在地球仪的旁边,是一具小巧的炉灶和坩埚,以及一罐被密封起来的动物油脂。 很快,火从炉灶里烧起来,坩埚里的油脂被烧热融化了,变成清澈的液态。 再过了三分钟,油脂沸腾,焕发出火焰一般的色彩。 胖守卫抄起了钳子,架起了满盛沸腾油脂的坩埚,走向地球仪旁边的梯子,有些艰难地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坐标?” “亚洲地区东部,西波里斯海南侧。” 中年工人低头看着签名版上的数据,上报:“经度12435946纬度27653475深度195。” “时间呢?” “三秒钟之后。” 于是,在三秒钟之后,沸腾的油脂浇灌在了地球仪的坐标之上,幻觉一样,消失无踪。 完事儿了。 胖守卫艰难地爬下来,和中年工人握了握手,再签了两个字之后,将所有东西收拾好,梯子回归了原位,盖上防尘布。 最终离开库房,关上了门,目送着来者离去之后,胖守卫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继续吃冷掉的披萨。 电视里传来悠扬的音乐声。 新的节目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无尽之海上。 天破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壮哉吾血 有那么一瞬间,漆黑的海天之间骤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好像顽皮的小孩儿在深夜投来了一颗石子。 令天穹之上仿佛永恒的黑暗被撕裂了。 这里并不应该有天空的,因为头顶便是无穷尽深渊、看不见底的地狱,但现在,却有炽热的烈光从那里的最深处的黑暗里亮起,坠落。 瞬间,贯穿了海和天。 撕裂一切。 迟来的呼啸声骤然迸,无穷尽的火焰从未知深度之下浮现,向着如今的地狱、边境和现境呼啸而来。 一束又一束的焰光刺落,深深的楔入了海面之中,近乎触及这现象的最底层,到最后,整个海面之上,尽数被光明覆盖。 光明如林。 一声凄厉的悲鸣炸响,突如其来。 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撕裂了所有人的意识,好像要将痛苦感同身受地印刻到每一个魂魄之中。 在海面的倒影中,那一片蠕动的黑暗已经被数之不尽的光矛所钉死,贯穿,无数粘稠的血液毫不科学的从海面之上喷涌而出,化作逆流的瀑布,腥臭的味道扩散,带着无数弥散的噩梦还有腐烂的霉菌。 黑暗在抽搐。 艰难挣扎。 祂想要逃走,可是却再无法移动,最后一瞬间,奋尽全力的探出了触手,想要触摸群星号的边缘。 只差一线。 在那里,所有和祂的联系都被斩断了。 祂注定无法登上这一座逃亡的列车,将在海中迎来自己悲惨的终末。 . 数十公里之外,考察船上,扶着栏杆的大胡子海员举起了望远镜,凝望着着远处的惨烈景象。 “这里是白鹭号,请求空袭。” 他抬起对讲机说:“请待命并做好观察准备。” 很快,对讲机里就响起带着电流声的汇报:“这里是‘独狼’,升空完毕,待命中。” “敌人在群星号正南方。”海员低声说:“天气阴,无尽之海的浪级为三,可以攻击。” “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短暂的低语,三秒钟后,黑暗的天穹之中有什么庞然大物一掠而过,被火光照亮了瞬间。 自遥远的地狱中升起,抛下了什么东西,又再度归还。 沉默里,再度有撕裂一切的轰鸣随着恐怖的浪潮席卷向四面八方,凄厉的惨叫声越的高亢。 腐梦女王艰难地挣扎。 “目击完成,攻击有效,独狼,再来一次!” “收到。” 黑暗的巨物再次从地狱的深处掠过,洒落毁灭的苞芽,令狂乱的焰光再度冲天而起。海面的倒影中,那一片黑暗已经被点燃了,照亮了凄凉的地狱。 宛如人类的哀哭声回荡在空气之中,再度扩散开来。 可不论祂如何的反抗、鸣叫、嘶吼,都无从改变接下来即将生的命运。 毫无怜悯的进攻,不,蹂躏依旧在继续着。 没有片刻的停止。 足以将一整个地狱都焚烧殆尽的火力被投放在了这无尽之海上,整个黑夜被点燃如白昼。庞大如山岳的利刃自地狱的深处斩落,深深地在海面上犁出一道鸿沟。 利刃消失在地狱的深处,可海面上的鸿沟却无从弥合。 腐梦女王已经被从正中……斩做两节! 凄厉声渐渐衰弱。 观测者微笑,抬起对讲机:“支援组汇报情况。” 漫长的寂静,无人回应。 “支援组汇报情况。” 依旧死寂。 死寂之中,考察船上,骤然有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他错愕回头,却看到自船舱中缓缓渗透出的粘稠猩红。 . 三分钟前,亚洲统辖局第四决策室,一片低沉的喧嚣。 每时每刻都有数百条来自各地的汇报和申请涌入,大量的全新的文书等待批放,源源不断的工作积累而来。 每个人的脸上带着困倦和匆忙,来回奔走,带着报告和文件不断出入。 可刺耳的警报声却突如其来的刺破了这一片喧嚣。 所有人错愕的抬起头,面面相觑。 死寂突如其来。 紧接着,有推门的声音响起。 在外面,一个眼神呆滞的文员艰难地扶着墙壁,走了进来,冲着所有的同事咧嘴一笑……如此的狰狞和丑陋。 “退后!” 察觉到不对的警卫拔出手枪,对准了他的脸:“站在那里,不准上前了。” 于是他便站住了。 只是微笑着。 嘴唇渐渐地开阖,源源不断地流出了粘稠的血。 巨响之中,警卫扣动了扳机,两次,击碎了他的颅骨和心脏,可是他却没有倒下,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扭动身体,嘴唇艰难地开启,合拢。 他说:“壮哉……壮哉……吾……血!” 再然后,残缺的身体迅膨胀。 壮丽的鲜血从躯壳中喷涌而出,好像瀑布一样,但此刻鲜血却化作了火焰洪流,吞没了一切。 暴虐的火光吞没了一切,将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尽数化作了灰烬。 亚洲统辖局第四决策室,沉默。 . . 在尖锐的忙音之中,艾晴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统辖局的专线。 无需任何解释。 在通信断绝的瞬间,她就知道生了什么。 哪怕危机正体依旧不明,但依旧在第一瞬间接受了这一份来自地狱的惊喜。 寂静的车长室里,她沉思了片刻,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装着烟卷的铁盒,手机,手枪,以及最后,一个火柴盒。 小小的火柴盒打开,里面只有三根纤细的火柴。 就算没有吸烟的冲动和想法,她依旧将这三根配给自己的‘警兆’取出,放在桌子上。 第一个问题,指挥部目前的状况。 她点燃了火柴。 升腾起的火光里,有爆炸和残尸的幻影浮现,火光闪现一瞬,便无风自灭。 她的心中一沉。 第二个问题,接下来群星号上将生的事情。 她点燃了第二根火柴。 火光再度升腾,她看到了庞大如山的列车被笼罩在阴影之中,紧接着在动荡里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碎片散落在海洋之中。 消失不见。 火光燃尽了,烧痛了指尖。 她长出了一口气,保持着镇定,将燃尽的火柴丢进垃圾桶里,拿起了最后的一根。 第三个问题,敌人来自何方? 可这一次,火柴不论如何都无法点燃,哪怕她讲磷纸擦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火花胆敢从其中跳出。 但这反而也是一种提示。 无从被‘警兆’所揭露出的东西,反而尽数被分门别类的记录在了它的使用说明中。 只要仔细的分析…… 寂静里,忽然又令人不安的敲门声响起。 充满节奏的响了三次。 然后,便有一缕飘忽的雾气自门缝中缓缓地流入,化作了一个枯瘦男人的模样,在斑白的头之下,他两颗碧绿的眸子亮得吓人。 就好像——通往什么噩梦一样…… “初次见面,这位女士。” 名为莫兰多的男人风度翩翩地抚胸致意:“可否请教姓名?” “……”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晴抛掉了手中的火柴,冷声问:“亚马丁那个家伙呢?” “门口的那位警卫么?” 莫兰多想了想,露出微笑:“他睡着了,良宵在呼唤他。” “想必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 艾晴微微地挑起眉毛,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枪,拨开保险,拉动枪栓,抬起枪口对准了面前的敌人: “你觉得我会束手就擒么?” 莫兰多被她反抗的样子逗笑了,“一个升华者,却没有圣痕——就算手里拿着枪,又能作得了什么? 让我猜猜看,枪里是一枚编号咒弹?啊,搞不好是为我准备的也说不定……可你觉得你能够击中吗?或许你另有底牌,但是——”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艾晴身后浮现:“你又准备向着哪个我射击呢?” 伴随着莫兰多的话语,一个又一个的枯瘦男人从墙壁之后浮现,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被他按住的地方,衣服之下的皮肤迅的褪色枯萎,血气消散。 艾晴的脸色渐渐苍白。 “不要动。”莫兰多戏谑的轻笑,“否则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真巧。” 有另一个声音从房间里响起:“我也是。” 硫磺的气息骤然随着焦热的风扩散开来,在艾晴的身后,一双琥珀色的眼瞳缓缓开启,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身后那庄严而庞大的狰狞轮廓。 那是龙。 赤红的恶龙! 伴随着来者的低语,锋锐的鳞爪横扫,瞬间,将面前的莫兰多撕裂,逼退,将艾晴笼罩在羽翼之下。 “龙——” 瞬间的愕然,莫兰多迅后退,终于窥见了那一头火红色的长。 ——安德莉亚! “你不是三阶?”莫兰多愕然,旋即警惕。 “三阶?一个月之前大概还是来着。” 安德莉亚似笑非笑地瞥着他:“不过,除了学术上的成就,这种个人力量的增长……根本不至于挂在嘴边到处宣扬吧?” 如今的红龙·安德莉亚咧嘴,火龙的狰狞投影垂落眼瞳,暴虐的眼神落在莫兰多的脸上:“敢于自投罗网的话,你一定有所准备吧?既然如此的话,陪我一起——玩玩吧!” 一瞬间,炽热的洪流呼啸而出,轻而易举的撕裂了车厢的内层,自群星号的顶层呼啸而出,横扫。 火焰利刃瞬间在夜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 自黑暗中向远方传达警报。 紧接着,安德莉亚踏前,背后的西装碎裂,两道狰狞的羽翼缓缓展开,而在双手之中,空气动荡。 在热力学定律的引导之下,空气在瞬间爆燃,凝结,探索,到最后形成了粘绸而刺眼的电浆体。 随着她的挥洒,向前呼啸而出。 好像太阳在瞬间将莫兰多吞没了。 可剧烈的痛苦中,随着躯壳焚烧殆尽,无穷尽的黑暗却化作了蝙蝠一样从破碎的身体中飞出,漫天飞舞,无数猩红色的眼瞳睁开。 蝙蝠群重新汇聚,血色的冠冕已经冠戴在了莫兰多的头上。 ——神迹刻印·德古拉! 那一瞬,莫兰多并不急着进攻,反而狞笑,吟颂出了导向灾厄的咒文: “从前,有一个梦——” 一个故事…… 一个充满不详的故事,从他的口中吐露而出。 瞬息间,群星号上,数千人的眼瞳自昏沉中缓缓亮起,随着他一同吟诵,讲述其来自深渊中的黑暗童话。 一个有关……噩梦的故事。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大师兄不好啦! 刺耳的警报声里,每一处避难所里都响起一片惊恐和尖叫,一片嘈杂之中,不断的有踩踏和拥挤的情况出现。 可所有的喧嚣和嘈杂都在此刻停滞了一瞬。 随着莫兰多的手掌抬起,一支青铜色的摇铃出现在他的手里,轻轻一晃。 清脆的铃声扩散在黑夜里,带来梦魇的余音。 那一瞬间,有无数红色的眼瞳在黑暗中睁开双眸,焕发出重叠的低语声,讲述出一个来自深渊的故事。 “噩梦。” 老者沙哑的呢喃:“一个噩梦在孵化……” 少女惊恐的哭泣:“妇人,不详的妇人行走在黑暗中。” 婴儿在摇篮里睁开懵懂的双眼,凝视着眼前渐渐血肉模糊的幻象世界,吐露出深渊里的尖锐语言:“慈爱的母亲展开双臂,拥抱这绝望的一切……” “是良宵。”有人轻声呼唤。 “没错,是良宵——” 在原缘的背后,呆滞的原照睁开空洞的眼瞳: “——噩梦尽头的良宵,在等待我们。” 在他的手指之上,曾经触摸过某个手镯的皮肤,源源不断地浮现漆黑的诅咒气息,呼唤噩梦的到来。 紧接着是笑声,沙哑的笑声,清脆的笑声,呛咳中的笑声和癫狂恐惧的笑声。 “乐土!” 千百人齐声呼喊:“乐土即将到来!!!” 此刻,在海中,时光近乎凝结。 在被劈斩出的海沟中,僵硬断裂的暗影剧烈的震动起来,发出参杂着欣喜和悲痛的尖锐鸣叫。 蠕动,蠕动,蠕动! 在破碎的伤痕之中,漆黑的喷泉破海而出,顺应着信徒们的呼唤,向着死寂的群星号呼啸而出。 好像一只蠕动的漆黑大手牢牢的扒住了群星号的边缘。 越过了那绝望的一线。 将绝大部分的躯壳和力量弃之如敝履,来自地狱的统治者降临在群星号之上—— 而就在群星号的边缘,那蠕动的黑暗大手旁边,撑着手杖的中年绅士抬起一根手指,微微挑起礼帽,向着上车的不速之客致意。 蠕动的黑暗根本不曾注意他,甚至未曾有过片刻的停滞,狂躁地向着列车更深处流动而出。 玛瑟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只是瞥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手杖抬起,以杖端锋锐的鹰喙割破了自己的食指。 迎着扑面而来的腥臭海风,他抬起指尖,向前送出,任由那一滴晶莹的鲜血从指尖低落,至海中。 消失不见。 就好像欣赏着什么绝美的景象那样,他敞开双手,大声地赞叹吟诵,向世界夸耀着自身这一份无与伦比的成就: “——srioghailmodhream!” 壮哉吾血! 于是,无尽之海在此沸腾。 好像无从承载着过于珍贵的血液一样。 伴随着一道道伪装和封印解开,这一份来自【黄金黎明】的力量毫无遮掩地运行在海洋之中,迅速地萌发,增殖。 好像种下了种子之后就要收获果实。 记录着无穷尽深渊血统讯息的这一滴血开始迅速的生根发芽,扩张侵蚀,令整个破碎的海洋为止沸腾。 惊天动地的轰鸣之中,无数璀璨的光芒自这深渊沉淀所形成的涌现。 那是破海而出的尖锐水晶。 无数棱角锋锐的水晶之柱撕裂了海洋的遮蔽,冲天而起,螺旋上升,到最后,形成一道道长达数十公里的庄严巨珠。 以完美的双螺旋成型,盘旋的水晶之柱焕发出炽热的光芒。 千百道柱石纵横交错,就形成了一道笼罩在整个群星号之上的防御、堡垒,或者说……隔绝内外的牢笼! 此时此刻,不论是群星号还是腐梦女王,已经尽数被吞没到这由深渊之血所萌发形成的螺旋牢笼之中! 三分钟。 从第一场爆炸到现在,三分钟的时间过去了。 “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吧?” 玛瑟斯微微抬起眼眸,凝视着水晶之牢的外侧,黑暗的海域,静静的等待。 与此同时,亚洲统辖局四号决策室之外。 火光熊熊,可是却不见舞动。 庞大的建筑分崩离析,可是却不见坍塌和轰鸣。 盖因当这爆炸发生的瞬间,一切都已经在物理学上被强行凝固在了一处。好像有至高的律令降临了,任何分子都被强行封锁,不得移动。 时间停滞在了爆炸发生的一瞬间。 而一个半透明的投影从虚空中浮现,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爆炸的景象,颔首,回头向着赶来的救援队吩咐:“按照既定程序,进行逐步解锁和救援,抓紧时间抢救损失和人员,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主持边境框架的学者们颔首行礼。 于是,投影悄无声息地消散。 再度出现时,便来到了死寂的海域之上。 隔着水晶监牢,凝视着玛瑟斯的面孔。 “怎么称呼?” 在投影中,同样撑着拐杖的男人凝视着玛瑟斯的面孔:“到来这里的,是黄金黎明的哪一位大师? 爱德华·威特?伍德曼?或者说……创造主玛瑟斯?” “塞缪尔·麦格雷戈·玛瑟斯。” 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抬起礼帽,自我介绍。 “叶戈尔。”来者报上姓名。 “统辖局之柱、和平之手。”玛瑟斯恍然地颔首:“宣讲者的大名,在深渊中也如雷贯耳。作为后继者而言,你做的不错。” “既然已经刀剑相向,就不要再说什么情谊了,玛瑟斯先生。” 叶戈尔冷淡地说:“不论你们为何而堕入深渊,当你们阻拦在天文会的前方时,你就是我们的敌人了。” “那么你又打算来如何战胜我呢?” 玛瑟斯笑了,好整以暇地问道:“难道要用你的拐杖来殴打我?虽然我想来以学者自居,不过论搏击术的话,我可不会输给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 还是说,你要用你的宣讲和利齿驳斥我的信念?让我改邪归正?啊,现境最近似乎很流行这样的剧情啊,可否让我也体会一下?” “你可能要失望了。” 叶戈尔摇头:“作为统辖局中央决策室的秘书长,我可不擅长和人搏斗,来到这里,也不过是作为一个吉祥物而已。 真正要与你为敌的人,才刚刚到来。” 在投影的身后,从天而降的虹光一闪而逝。 燃烧着火焰的巨人踏出脚步,践踏蹂躏着脚下的海面,肩扛着来自神迹刻印的烈光之剑,剑刃洒落炽热的光芒,好像被赋予了锋刃的太阳。 神威暴虐! 欧罗巴区统辖局上校武官,北欧谱系的五阶升华者,受加冕者——苏尔特尔! 紧接着,是一个披着黑色长袍,头戴学士冠冕的阴沉男子,眼眸细长,神情苛刻而冷峻,好像对世界怀有绝大的不满一样。 可随着他的出现,好像时间骤然产生了倒退一样,就连脚下的风浪和潮汐都变得截然不同。 整个海域之上所有的水晶之柱竟然瞬间收缩了一大截,无法再次生长。原本水泼不进的防御因此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缝隙。 就在他的黑色长袍的胸口,赫然是一道白色的塔形徽记。 缀饰着金色流苏的学士冠冕则证明他崇高的身份。 来自象牙之塔的副校长,以博学而闻名的三十二科学者,同时也是来自天国谱系的升华者,神髓之路的五阶升华者 ——柯罗诺斯! 最后一个姗姗来迟的人则头发蓬乱,好像还没睡醒一样,手里还端着一个咖啡杯,环顾四周的时候,神情却毫无严肃,反而无比轻慢和淡定。 就好像是来郊游的。 不过,礼数周全。 微微向着玛瑟斯这位老前辈俯身行礼。 “存续院后学末进,沙赫。” 过分年轻的创造主向着面前毁灭要素·黄金黎明中的一员颔首致意:“在我出生之前您就是遗传学的名宿,希望您对我的海洋学不吝指点。” 玛瑟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研究的究竟是海洋学还是生命学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吧?” “啊哈哈,这就太夸张了。” 沙赫随手丢掉咖啡杯,正准备再寒暄几句,可来自象牙之塔的副校长,冷峻的柯罗诺斯却嗤笑了一声,直接悍然发动了进攻。 时轮浮现! 轰! 宏伟的力量在虚空中碰撞了一记,整个水晶监牢微微一震,浮现裂痕,却又迅速弥合。 “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怕啊。” 玛瑟斯淡定地微笑着:“老朽需要主持双螺旋的密仪,不便抽身,就由其他两位同僚代劳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自头顶,无穷尽的深渊中,两道凶恶的大星骤然浮现,陨落,向着无尽之海砸来。 自极尽狂暴的轰鸣之中,惊天动地的气浪扩散向四面八方。 自这一瞬间起,战争开始了。 . . 【大兄弟,不好啦!】 五分钟前,在槐诗刚刚找到一个安静角落,试图和蝇王沟通的时候,脑子里就响起了来自别西卜的惊恐咆哮。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赶快收拾家伙什儿,分一分边境遗物跑路吧——】 “冷静点好么朋友。” 槐诗无奈叹息,什么大风大浪的他没见过啊,怎么一本破书就咋咋呼呼的,怕不是没见过世面:“难道某个黑心女人又被抓走了吗?” 【我闻到味道了,黄金黎明,绝对是黄金黎明没错!】别西卜惊慌地在书页之间尖叫:【那群二五仔杀过来了!!!】 “啥玩意儿?” 槐诗只感觉眼前一黑。 好像被一把大锤狠命地敲了一下,脑浆疯狂的晃荡。 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 妈耶,真出大事儿了。 他有点顶不住。 第四百一十七章 表姐救我呀 人生跌宕起伏实难预料。 前一脚槐诗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却没料到后脚别西卜就把他的心揣进了谷底。 什么黄什么金什么黎什么明? 怎么打个良宵会,窜出了那帮神经病? 他原本还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结果现在真一个浪头打过来,他反而有些遭不住了。 不可置信。 “等一下,你还知道黄金黎明?” 【开玩笑,要不是那帮二五仔和理想国内战,天国哪里有可能被炸掉啊……】别西卜催促:【快跑吧,我一本破书倒是不怕死,但大兄弟你手里拿着命运之书。被那帮二五仔看到,绝对死定了啊,快跑快跑快跑!】 轰! 伴随着远方传来的轰鸣,刺耳的警报声骤然从群星号内部响起。 别西卜的疯狂刷屏戛然而止。 “怎么了?” 槐诗一愣:“你怎么不说话了?” 【晚了,跑不了了,大兄弟,咱去吃点好的吧……】 “你特么就不能说点好话!” 槐诗翻了个白眼,终于感受到了意识深处渐渐升起的死亡预感,好像徘徊在左右一样,让他喘不过气。 尤其是乌鸦那个黑心女人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浪了。 留下自己一个人弱小孤单又无助的面对这一堆烂摊子事情。 感受到一阵不安。 得亏是呼叫了增援,要不然这一次真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此时此刻,槐诗分外渴求起了力量来。 “时间紧迫,咱就今天不唠嗑了。”他抓紧时间问别西卜,“你有什么用吗?” 【这你都没看出来?】 钢铁之术的封面上闪过一长串无语的省略号,对槐诗的目光短浅表足了态度之后,才用加大加长加粗的黑体字骄傲地说出了自己的超能力。 【——我会说话啊!】 “……”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容不至于扭曲,“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我还会三百段以上的贯口、脱口秀和单口相声以及评书精选。】别西卜得意地在槐诗意识中说道:【不信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说一段童林传》,以前欧顿开车的时候老喜欢听这个啦!】 “我还是送你去见欧顿吧。” 槐诗微笑着,伸手,拉开车窗,抓着钢铁之书打算丢出去。 【别啊大哥,我这不是开个玩笑么?】别西卜顿时慌了起来【小心,小心,看外面!】 随着他的话语,远方的海面轰然一震。 一道道锋锐的水晶之柱在轰鸣中破海而出,令槐诗一阵目瞪口呆,紧接着之后爆发的巨大轰鸣里,才恍然惊觉。 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一次来到神仙打架的片场。 这还他妈的搞屁啊! 槐诗想要掀桌。 根本不用黄金黎明,这里面随便哪个抬起腿来踩上一脚他们都完事儿了好么? “繁先生你在么?” 槐诗抬起手看向配发给自己的手环,开始娴熟地抱大腿:“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长室遭遇袭击,目前推测为良宵会主祭莫兰多,艾晴女士无碍,安德莉亚正在前往支援,但亚马丁受伤,已经陷入腐烂之梦中。” 偃师言简意赅地报告:“目前指挥暂时由我接手,紧急应对措施已经启用,请立刻前往避难所维持秩序,你将会被安排在第一撤离梯队里,顺带——你的朋友可能出了点事儿。” 画面投影之中,人群中的原照缓缓睁开眼睛,双眼血红,手臂上一寸寸的开始异化。 妈耶,小老弟你怎么这么倒霉! 槐诗目瞪口呆,再来不及犹豫,顺着指引八组飞奔。 在走廊上,一队铸铁军团的士兵早已经就位,直接拥簇着他向着7号避难所飞奔。在传动轨道和弹射装置之下,几乎在十几秒过后,就直接降落在了群星号底层。 7号避难所,同时也是紧急情况下的弹射疏散中心。 此刻内部已经是一片混乱。 数百名乘客在莫兰多的催化之下瞬间变成了侵蚀种,在人群内开始肆意的猎食和厮杀,哪怕是有诸多升华者在场,局势依旧在迅速失控。 直到槐诗带着晶格小队一脚踹开了避难所的大门为止。 拔出斧头,直接就将一个扑到小孩儿的侵蚀种直接劈成了两半,槐诗直接把血泊中的小孩儿丢在原地,没空管他是不是会吓出什么心理阴影,手中的悲悯之枪浮现,横扫。 鸢尾花伴随着隐约的香气扩散开来,令那些拦在前面推搡着想要冲出来的旅客们一阵腿软。 紧接着,槐诗便拔出手枪,直截了当地对着天花板扣动扳机。 “天文会救援,都别动!” 轰鸣的声音里,混乱的人潮宁静了一瞬,紧接着,槐诗后面鱼贯而入的铸铁军团半跪在地上,端起手中的枪械,对准前方的侵蚀种扣动了扳机。 一轮干脆利落的扫射,解决了四十只以上的侵蚀种。 近乎冷酷地将前面那些拦路的旅客踹到了一边之后,开始了铁腕的镇压,遇到转化为侵蚀种的旅客,直接击毙。如果转化没有完成还有救援的可能,就打断双腿和双脚,补上一枪镇定剂,拖到后面去。 短短的几分钟,避难所里的数千人都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任何的异响发出。 除了角落里,原照尖锐的嘶吼声。 还有一阵阵拍皮球一样的低沉声音。 原缘的手中,山君阔剑横扫。 宽阔的剑脊直接粗暴的拍在了原照的脑门上,推着他在墙壁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而等原照挣扎着爬起来的,还想要再扑出去的时候,原缘就抬起手,再拍过去一次! 不论原照如何动作,如何反抗,采用什么样的策略,都无法阻挡原缘这一计简单粗暴的攻击。 千锤百炼,炉火纯青的横扫! 近乎毫无破绽。 槐诗几乎在旁边想要拍手为原缘加油。 打得好! 可槐诗的到来却令原缘愣了一下,手里迟滞了一瞬,终于被陷入狂乱的原照抓住了机会,三叉戟瞬间刺下。 悲悯之枪突刺。 崩的一声尖锐声响,原照的动作戛然而止。 紧接着槐诗的枪身一震,鼓手的劲力直接透过悲悯之枪传递过去,粗暴地震开了原照握枪的十指。 陷入狂暴之后,就连原本的技法和经验全都忘掉了。 跟野兽几乎没什么区别。 空有二阶升华者的速度和力量…… 槐诗撤去悲悯之枪,向前踏步,轻描淡写的转身,苦痛之锤横扫。 轰! 原照再度被锤进了墙里,这一次抠都抠不出来了。 等槐诗反应过来之后,暗叹了一声侥幸。 不是赢的太过惊险,而是打的太顺手了,差点把原照的头给割了……这小老弟太惨了,不但被诅咒,还差点被割头。 人生不易。 等收拾完了原照,槐诗抛出悲伤之索,然后回头看向原缘:“你们没事儿吧?” 原缘依旧端庄矜持的颔首,可眼神却有些漂移。 在她身后,林家的小十九则颇为亲近地表示了感谢。不过王旭和他旁边的那个小孩儿却忍不住向后缩了一点。 只有冯楚还一脸茫然和震惊。 沉浸在自己的女神忽然变成了女霸王龙,拔出剑来吊打了她堂弟十五分钟这一震撼事件中,还没反应过来。 “没事儿就好,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槐诗随意地伸手,揉了揉原缘的头发,摸完了才发现自己的动作不太对劲,顿时尴尬地收回手。 “啊,抱歉……” “没事儿。” 原缘只是后退了一步,神情平静的弯腰致谢:“阿照就拜托您了。” “嗯,放心。” 槐诗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这事儿我常干。” 虽然他更常干的是当二五仔和断头。 但治个原照还是没问题的。 他走到原照跟前,低头端详了一下小老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耶,这都快凉透了好么,还怎么救! 局部器官异化,双眼血红则代表源质污染,除了灵魂依旧完整还在反抗噩梦之外,几乎快要转变成侵蚀种了。 得益于山君阔剑对于异种源质的杀伤力,如今原照已经被自己的堂姐打成猪头,倒是险而又险的没有彻底异化。 被侵蚀成这样子,归根结底,还是社会的毒打没有挨够……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身上biubiu冒出一阵绿火,抬起手来正反两个大耳刮子打了过去。 什么劫灰、心毒、边境流感、深渊红眼病,一股脑的全都给他灌进去。 以毒攻毒! 这事儿他贼溜。 两巴掌下去之后,原照一阵抽搐,倒是迅速地开始发烧。但手臂上的侵蚀感染却少了一半。 眼中的红光渐渐暗淡,但他还没有苏醒,依旧处于噩梦的纠缠之中。 槐诗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给的刺激竟然还不够? 不,是原照在噩梦中被拉扯的太深了。 他伸手感应着原照艰难运转的灵魂,忍不住心生敬佩:深到这种程度恐怕都已经能够直视到腐梦女王了吧?竟然还没疯,这个家伙的精神搞不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韧一点。 看来,想要唤醒他,只能再给一点更严重的刺激了…… 槐诗犹豫了一下,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盒子被踩扁了的源质手办,将衣着暴露的二次元玩偶拿起来,放在原照的面前。 一瞬间,癫狂中的原照就被手办所吸引了过去,眼中冒出了一阵阵渴望和贪婪,嘴角口水流出来,痴呆呢喃着什么‘老婆’和‘最爱’的疯话。 槐诗无奈地摇头,当这原照的面,直截了当的把手办掰掉了一条腿! 啪的一声。 原照僵硬在原地,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有门! 槐诗大喜,直接拿起手办放到嘴边舔了起来,努力挤出一脸咸湿下流的笑容:“你老婆真棒。”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照尖叫,狂怒的挣扎,眼中的红光迅速消散,两行眼泪喷涌而出,悲愤哭喊:“表姐救我呀!!!!” 醒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救赎之手 槐诗:“……” 原缘:“……” 原照:“……” 尴尬的寂静中,原照环顾着四周,如梦初醒一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他茫然地看着槐诗:“为什么我被捆着?为什么我的脸这么疼?是不是有人打了我?以及,为什么大家都在看着我?” “这个……说来话长。” 槐诗尴尬地移开视线,然后悄咪咪的将藏到身后的破碎手办踢的远了一些:“你刚刚被腐烂之梦侵蚀,然后吧,大家为了救你啊,想尽了办法。” “……我有印象了。” 原照的脸色惨白:“好像做噩梦一样,梦见了一个漆黑的女人从海里爬上来,好像鬼一样,就爬到了群星号里。” 那一刻瞬间,槐诗心里恶寒升起。 他听见原照充满恐惧的低语: “她好像,就在我身边……” 破碎的尖锐声音响起,此起彼伏,伴随着骤然迸发的凄厉鸣叫。 无数灯泡在瞬间分崩离析,黑暗在瞬间降临,可在那一瞬,原照身后歪曲的墙壁上骤然勾勒出了一个狰狞的阴影。 只是凝视,便刺痛了槐诗的眼眸。 只是一个残影的出现,就领无数旅客发出极尽恐惧的癫狂悲鸣。 那个扭曲的轮廓在墙壁上蠕动着,转瞬即逝,勾勒出一个千疮百孔的扭曲人影,几乎快要破墙而出。 蠕动的肢体距离脸色苍白的原照只差一隙。 只差一点点,祂就能够入主原照的躯壳…… 可如今,随着原照的苏醒,他胸前悬挂的吊坠——半块虎符骤然放出威严的咆哮,一道肃冷的虚影从其中骤然跃出,带着血风和硝烟的味道。 恰如神龙运行在天穹中那样,凛冽威严。 那个独臂的白发老人骑乘着一匹老马,不着盔甲,裸露在残袖之外的右臂泛着黑铁一样的光,手握着大戟。 眼眸挑起时,便有神光如电。 随着虎符的咆哮,他手中的大戟斩落,横扫,划过了一线。 这一线便成为了天渊。 森冷的气息自戟锋中流露而出,悍然和那一只诡异的手掌硬碰硬的冲击在一处,不仅击退了那一截肢体,还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惨烈的伤痕。 原照的手臂上,一缕黑暗骤然升腾而起,尖叫着消散。 一击之下,将原照和腐梦的联系强行斩断! 墙壁上,扭曲的阴影迅速消散,转移向其他的地方去了。 而在自身的残影消散之前,战马之上的老者回眸,冲着原照吩咐:“还是有欠历练,慌什么慌。听你堂姐的话,你六叔已经上路来找你们了——小缘,拿着这个。” 他甩手,竟然将手中沉重的大戟隔着千万里抛出,落在了原缘的手里。 睚眦的纹饰便瞬间从大戟上蔓延扩散,覆盖了她的双手,将这一份圣痕遗物的神威加持在了她的身上。 最后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槐诗,咧了咧嘴:“小鬼挺不错,回头到家里来玩,带上你的马……” 老马载着他,迅速消散。 槐诗直到现在才喘过气来,压低声音问原照:“刚刚那位?” “我家的二爷爷。” 原照擦着脸上的冷汗:“哎?为什么我脸这么疼?” “可能是你做噩梦的时候弄的吧?” 槐诗看了一下他脸上隐约的红印子,想了想,认真地说:“当时你好像疯了一样,把自己的手办甩在地上踩碎了,还一边打自己耳光一边哭,说:这玩意儿家里的表姐和堂姐都没有,单我有,如今来了一个神仙一样的槐诗哥哥也没有,想来不是好东西……” “槐诗,你是不是在晃我?”原照的眼神怀疑起来。 “我好心骗你,你竟然不信?” 槐诗愕然地瞪着他,“要不然,也有可能是你发了疯之后被你堂姐狠揍了一顿,我把你的手办撅了之后你还在哭着喊老婆,当着你堂姐的面大喊表姐救我呀!” 他问,“你想要相信哪一个?” “……” 继‘叉粪小郎君’之后,再次惨遭社会性死亡的原照陷入呆滞。 放弃思考。 眼看着小老弟被击沉,槐诗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悲伤之索扯下来收好,朝着原缘颔首道别。 “这、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原缘茫然,不知道他还要到哪里去。 “毕竟还有工作要忙……做不完总要加班是吧?” 槐诗左右看了一眼,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刚才那段没拍吧?就那个……你老婆真棒的那一段……” 原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口袋,然后猛然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真没拍。 槐诗总觉得一旦泄露出去,自己的偶像生涯一定会迎来死亡,但他又没怎么看重过这个,就算死了也不可惜。 但发到网上的话实在太丢人了,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得到了原缘的保证之后,他就松了一口气,挥手道别,转身离去。 反正这里还有会有一队铸铁军团留下来维持秩序,他们有那一把槐诗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的武器,也不至于出了什么状况毫无自保之力。 现在他心里却越来越担心艾晴。 这时候那个女人不应该是趾高气扬的出来发号施令的么?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别不是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连个短信都不发,打电话也不回。 就这么急着下辈子给自己当牛做马,导致这辈子甚至不想再多看自己一眼吗? 压抑着隐隐的焦躁和不快,他顺着走廊飞奔。 再度听见头顶传来的轰鸣。 整个群星号,骤然剧烈的震荡起来。 不等槐诗反应,顶穹就骤然破碎,一个重创的升华者砸了下来,落在了槐诗脚跟前。 槐诗差点一脚踩在他的马脸上。 “妈耶,怎么是你?”他低头,愕然地凝视着面前的托尼。 马脸之后,biu的一下刺溜出了好多血来。 托尼剧烈地呛咳着,无奈叹息:“说来话长……” . . 两分钟之前,群星号上层,剧烈的震荡不断扩散。 恶龙咆哮,赤红的火焰横扫,瞬间将那些摇摇欲坠的车厢尽数溶解为粘稠的汁液。而更具威胁的是安德莉亚手中翩翩起舞的热力学定律。 一旦学者的学识被圣痕这一工具转化,所展露出的毁灭力将超出常人的想象。 哪怕是升华者都难以企及。 但此刻,随着无数蝙蝠阴影的轰然升起,火焰竟然在瞬间熄灭。 莫兰多的力量再度暴涨! 腐烂之梦的幻影漩涡骤然出现,有一道阴影缓缓探出,好像粘稠蠕动的肢体一样缠绕在莫兰多的身上,源源不断的灌入来自腐烂之梦的灾厄奇迹。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莫兰多的力量再度疯涨。 可他的神情却充满了恼怒,没有丝毫的欣喜! 这样的现象只能证明一件事——他提前准备好的那个代替品脱钩了! 如今腐梦女王的力量选择了自己。 或许短时间内看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实际上这却并非来自腐梦的恩赐,倒不如说……这是鸠占鹊巢之前的最后慷慨。 很快,随着他体内噩梦的壮大,他的灵魂就会迅速在腐烂之梦的最深处溶解成最基本的源质。 糅合了腐梦女王的力量之后,重新铸就。 到时候他还有莫兰多的躯壳和莫兰多的灵魂,但他恐怕已经不是现在的他了。 而是腐梦女王的临时寄主,统治者在人间的化身。 用人类的理智和常识是无法理解深渊的最深处,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的。同样,统治者的混沌存在也同样不会去理解尘埃一样渺小的人类。 祂们本身就是一种象征,一种现象,一种由深渊所凝结的精髓。 而当这一份精髓开始下降,坠落,试图进入属于人类的狭隘世界时,必然会自我降维,产生变化。 以人的面目出现。 届时,莫兰多的身体会成为腐梦女王临时的躯壳。 而他的灵魂会成为腐梦女王降临在这尘世时所浮现的狭窄容器。 莫兰多的意志会将成为腐梦女王用来表露意愿的工具,一个哲学领域中的中文屋,一个黑匣翻译机。 负责向尘世传达上位者的言语和意愿。 一个消耗品。 但这不就是良宵会主祭的作用么? 为神明奉献一切简直理所当然,对于任何主祭而言都是无上的荣光。 只不过莫兰多对此有其他的看法…… 为此,他不惜选择了和黄金黎明合作,图谋背叛,将自己垂死的神明弃之不顾。 可结果现在这一份名为恩赐的诅咒却再一次地缠绕在了他的身上,令他的肢体开始迅速的异化。 就在他开始惊慌的时候,自无数坍塌的车厢之间却悠然浮现出一道优雅的侧影。 手杖顿落。 玛瑟斯挑起礼帽,低头端详着他狼狈的模样。 “需要我帮忙么?”他抬起了手掌:“只需要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莫兰多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凝视着他伸出来的那一只手。 救赎之手。 他咬牙,握了上去。 在那一瞬间,玛瑟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微笑:“成交!” 惨烈的嘶鸣声响起,迸发。 在此时此刻,莫兰多放声咆哮,恐怖的气浪从他的身上掀起,扩散,无数尖锐的触手从他异变的血中生出,疯狂地抓挠着四周的一切,将所有胆敢接近的东西撕扯成粉碎。 他在瞬间分崩离析,又在瞬间重组完成。 焕然新生。 在他的额头之上,一道闭合眼眸的符文缓缓浮现。 而一个庞大的噩梦却从他的裂开的后背上喷涌而出,化作粘稠而黑暗的喷泉,漆黑的洪流在地上疯狂的痉挛着。 腐烂之梦。 失去了最后的凭依之后,来自统治者的神髓再无法以常人能够理解的模样呈现,而是开始飞快的膨胀,形成了狂怒的黑暗之雾,扩散,肆虐在了群星号之上。 祂降临在了此处。 可是却再没有任何一个信徒向祂顶礼膜拜,也再没有一个任何一个梦境能够让祂容身。 流离失所的腐烂之梦在群星号之上痛苦徘徊。 走向癫狂。 第四百一十九章 铸铁成钢 此刻,狰狞的阴影轮廓不断的从空气中浮现,不断变换形状。祂胡乱地扰动着周身的触须,千百只眼瞳在空气中毫无征兆的浮现和消散。 纯粹以肉眼观测,无从见证祂的真容。 可是但凡有所意识的人都能够有所察觉——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好像死亡,好像噩梦一样的东西,到来了! 阴影舞动,横扫! 瞬间,安德莉亚倒飞而出,直接砸破了一层层舱板,落在了焚烧的废墟中。 霉菌和畸变迅速地从双臂上浮现,向上感染,爬上了面孔。 这甚至算不上一击。 垂死的统治者、失去了梦境和躯壳凭依的腐梦女王甚至未曾注意到这个袭击者,恰如被蚊虫叮咬的时候抽搐了一下。 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而安德莉亚却已经被彻底击溃了,身受重创,难以呼吸。 甚至来不及从废墟中爬起,她艰难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枪,却连抓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注射枪松脱,落在地上。 恍惚之中,她听见有人冲了过来,捡起注射枪,压在她的脖颈上,扣动扳机。 40mg灰色液态药剂随着剧痛一起,注入了血管中,和撕裂灵魂的剧痛一同扩散,她的身体剧烈的痉挛,蜷缩,抽搐。 很快,霉菌剥落,畸变凝固,不再蔓延…… “喂?喂!安德莉亚?” 来者按着她的脉搏,在她眼前挥手:“能看到我吗?你还好么?” 她艰难地抬起头,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面孔。 艾晴。 “快走……” 她奋力地推开了艾晴的手,沙哑的催促:“不要管我,腐梦——腐梦已经来了——” “你们又打算逃去哪里?” 一个嘲弄的声音自破碎的舱板外响起,焕然新生的莫兰多从阴影中升起,低头俯瞰着她的样子。 他说,“女士们,你们已经无处可逃。” 艾晴面无表情的抬手,打了个响指,瞬间破碎的舱板迅速合拢,化作一双金属大手向着莫兰多粗暴地抓取。 而随着呼啸的声音,六组炮击模块就位,全部切换为针对升华者而铸造的源质爆破弹,开始了疯狂的轰炸。 等莫兰多有所动作,狂奔的铸铁军团就从两侧合围而来,高举着大盾,阻挡在艾晴和莫兰多之间,瞬间化作坚实的防御。 而终于赶来的托尼则扛起了安德莉亚,开始掩护艾晴撤离。 “撤离?” 艾晴站在原地没有动,回头看他:“如今我们还能撤到哪里去?还不明白么,群星号就是我们的阵地,我们的战场,我们没有地方再退了。” “那你的安全呢?”托尼瞪着她:“你留在这里就是送死!” “和十一万人相比,一个女人的安全就那么重要么?” 艾晴漠然地看着他:“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去做你的事情,托尼,我也会留下来做我的。原暗军团的潜影者和偃师会配合你,莫兰多就交给你们了。” “明白。” 托尼再没有说什么,将安德莉亚交给了医护兵之后,干脆利落地拔出双刀,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向着莫兰多狂奔而去。 就在狂奔之中,不断有虚幻的影子从他的身后浮现。 好像有隐藏在空气中的鬼魅在追随着他,无数的人影扩散开来,虚幻的鬼魅穿透了墙壁、爆炸和偃师的攻击,宛如无形那样在莫兰多的面前浮现,发起了进攻。 哪怕宛如螳臂挡车,死死地将他牵制在了原地。 而托尼的体型却开始迅速的膨胀,到最后,随着环绕升起的霜风,他彻底的化作了三米余高的巨人,就连头上的橡胶面具也膨胀狰狞起来。 久违的全力以赴,令他沉醉在这暴涨的力量中,奋力咆哮。 “如此强——” 轰! 德古拉的黑暗之手横扫,托尼倒飞而出,手中的双刀碎裂,可紧接着,霜巨人就从废墟中爬起,胸前的裂口在蔓延的冰霜之下迅速弥合。 宛如不死那样。 他的双目放出了燃烧的红光,呐喊着再度向着不可战胜的敌人冲上。 而随着托尼的远去,艾晴和铸铁军团所在的位置却开始迅速下沉,好像庞大的升降台一样。 轰鸣中,瞬间数十座升降台从天而降,满载着铸铁军团的士兵,撞破墙壁,碾碎了舱板,在群星号中层的腹地再度拼合。 而就在那迅速扩张的巨大广场中央,无形的腐烂之梦,终于在物质之中勾勒出了自己的形体。 不,倘若那称之为形体的话也太过诡异了。 在数十盏探照灯的炽热光芒之下,竟然也无法驱散这徘徊在中央的诡异暗影。 物理定律在此处空间里失效了。 无数破碎的砖石、铁片飘飞在空中,而扭曲的轨道和钢架则毫无征兆的从地面上穿出,不断地弯曲成各种古怪的弧度,交织在一处。 而无数移动的碎片和钢架在刺眼的灯光下运行时,便会在墙壁上投影出一个扭曲而臃肿的阴影。 好像是一个女人。 披着华丽的长裙,行走在可鄙的尘世之中。 早已经千疮百孔。 碎片不断的升起落下,扭曲变化,顺应着来自更高层力量的干涉,将统治者的形象降临在了凡尘之中。 在墙壁的投影中,无数粘稠触须的拱卫和环绕之下,那个畸形的女人轮廓便长出了千百只扭曲的眼眸,眼眸胡乱地扫射向四周,狰狞而冷酷。 还顾着这群围绕着自己的小虫虫们。 祂不在乎。 祂迈动脚步,向前。 与此同时,艾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恐惧。 “全体——” “过载模式准备。” 然后,便有此起彼伏的钢铁摩擦声响起。 那是无数累赘的模块从外骨骼之上弹射而出的声音。 先是最外层的外挂式弹药补给,副武器、主武器、紧接着是最厚重的装甲部分,再然后一切毫无必要的钢铁框架都从铸铁军团的成员们身上脱落了。 可褪下封闭式的装甲之后,所显现在统治者面前的却不是血肉之身。 而是无数涌动的铁水! 炽热的钢铁溶液所形成的人类轮廓! 那是来自炼金术之中的置换,早在服役的第一天开始起就植入了每一个军团成员骨骼中的矩阵。 此刻,在指挥官的命令之下,最底层的狂暴力量被唤醒了。 他们真正地变成了杀戮机器。 铸铁军团之所以成就,并非仰赖于装甲和武器,而是因为他们本身! 如今,钢铁军团遵从着敕令,迎来了一生仅有一次的炼金转化,将自身自贫弱的血肉之躯焚烧殆尽,将自己的意志运行在炼金术的符文与创造主的定律之间。 唯有最坚定的意志和最深切的渴望,才能在这毁灭的痛楚中存留意志。 也唯有如此,方能铸就钢铁! 尖锐的声音迸发,此起彼伏。 炽热的钢水在迅速的冷却,变作漆黑粗糙的形态。在场两千一百名铸铁军团的成员整齐划一地伸手,沸腾的铁血自手中流溢而出,形成了沉重的锋刃。 在炼金术中,底层构架中的归烬之钉被提取而出,高亢的鸣叫着,迎接着强敌的到来。 再无需任何的言语。 随着指挥官的命令,钢铁军团践踏着大地,向着不可战胜的统治者发起了进攻! . . “然后大家都在拼命作战的时候,你就疯狂丢人啦?”槐诗听完前因后果之后不可置信,“你这么这么菜啊!” “我好歹也还是发挥了点作用的好么!你知道什么叫中场休息么?”托尼气得马嘴里又biu出一道血来:“况且,你一个划水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啊!” “因为老子有一颗赤诚的心!” 嘴里和托尼疯狂对线,槐诗手里却忙个不停,在给托尼紧急处理了一遍之后,直接抬手将山鬼的生命力给他直接灌了进去。 总算把他一条命给吊住了。 肉眼可见的,一丛杂草从马嘴里迅速长出来。 然后随着托尼头套下的嘴巴嚼动,又被扯了回去,吞进了肚子里:“味道还行,你都长草了,下次能种点玉米出来么?” ”……你可算问倒我了。”槐诗目瞪口呆的想了半天:“下次我试试。” “别下次了,槐诗,快跑吧。” 托尼强行将自己快要断成两节的身体合起来,冰霜在裂口处冻结,回复完整:“到避难所里去,或者干脆去其他的躲着都好,跑吧槐诗,跑——你不会有事儿的,至少在我们倒下去之前——” 槐诗看得目瞪口呆:“喂,你这是去送人头吗?” “送人头有时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槐诗,难道天文会保护世界的口号是喊着玩的么?” 托尼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稍稍,大哥们没死绝的时候,就还没到十七岁的小鬼上战场的时候呢……啊噗!!!!” 这个逼还没装完,他口中就狂喷鲜血,甩着马脸和一道血色,仰天倒下。 再爬不起来了。 强弩之末。 “不是啊,大哥,咱这帅还没帅过三分钟呢啊!” 槐诗也慌了,连忙又搓了一把银血药剂给他把伤口给补上,好歹维持住了他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啥,就听见意识中的别西卜疯狂呐喊: 【警告:攻击即将到来,紧急机动准备——】 甚至死亡预感都没有任何反应。 槐诗不假思索,直接扛起托尼,拔腿就跑——禹步! 几乎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从天而降的黑暗身影就砸破了一层层舱板,原本托尼所在的地板被一条手臂干脆利落的贯穿,撕裂。 莫兰多从天而降,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头。 如今的他半身焦黑,胸前更是碎了一个大洞,对穿,甚至无法愈合。 双眼中充斥着槐诗无比熟悉的猩红光芒。 ——渴求鲜血! 他已经身受重创,饥肠辘辘。 第四百二十章 阿密特 “两个?” 莫兰多舔舐着嘴唇,贪婪地呢喃:“两个更好!” 直到他目击槐诗,对槐诗产生了杀意的瞬间,死亡预感才疯狂地从槐诗的意识中升起。 更令他惊奇的是,别西卜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 【我好歹是奥西里斯的雷达管控程序,你说呢?】别西卜迅速回复:【傻愣着干什么,快跑啊大兄弟,他要吃人啦!】 字面意义上,没错。 槐诗看到了莫兰多嘴巴张开,狞笑中,尖锐的犬齿缓缓地长出,德古拉的阴影扩散向了四周。 【往东边跑!偃师的掩护在那边正在成型,还有一队人在往这里赶,冲冲冲!!!】 毫不犹豫,槐诗开始了战略转移。 跑! 在他身后,黑暗洪流席卷而来。 槐诗只觉得眼前一花,瞬间,一个细长的人影就从黑暗中浮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蠕动的肢体横扫。 好像利刃劈斩! 干! 差点忘了,这个王八蛋还会瞬移! 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下,死亡预感凝结成实质,刺得槐诗双眼生疼。 不假思索,他抬起美德之剑挡在自己的面前。 旋即,倒飞而出。 还没落地,手臂干脆利落地折断成了两截,连剑都握不住了。 不该说托尼菜的,没想到自己输出也不太行…… 他心中满满地充斥着懊悔。 可手里不停,甩出了两颗炼金炸弹在前面,试图稍微阻拦一下莫兰多的步伐。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变更了方向,冲进了旁边的房间里。 还没等他看清房间里的陈设,细长鬼影就从黑暗中闪现,蠕动的五指抓向他的面门。 槐诗连气都来不及深吸一口,仰天倒下。 铁板桥! 他感觉自己腰要断了,差点顺手把托尼也砸在了地上。 【小心身后!】 别西卜提醒,直接将影像输入到他的意识之中,给他开了全图。 就在槐诗背后,他地板上的影子里,莫兰多的苍白面孔骤然浮现,抬手,对着近在咫尺的槐诗刺出。 这一次,槐诗不顾自己的动作,猛然翻滚,好像一条狗一样的倒向一边,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击。 莫兰多越发的恼怒! 连续四次出手,四次抓空! 就好象面对一个该死的抓娃娃机一样,令他再顾不上全须全尾的保存槐诗他们两个的完整了,一声怒喝,化作无数蝙蝠群,铺天盖地的向着他们飞出。 完犊子了! 槐诗脑后飕飕的发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托尼丢出去挡个枪。可想起这个家伙快死了还惦记着保护自己,就忍不住一声长叹,将托尼挡在了身后。 然后…… 他从口袋里掏出《蝇王》,挡在蝙蝠群的前方。 【等等,你干啥——】 别西卜悲愤大喊:【畜生,我可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都死到临头了,你这个王八蛋还划水!” 槐诗在意识里怒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天大家一起上路,黄泉路上圆你兄弟梦好了!” 在这近乎凝固的瞬间,别西卜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忍不住叹息。 【不是我磨洋工啊,小老弟——我真要整活儿的话,你糟的住吗?】 “事到如今,遭不遭得住难道我还有得选吗?!” 黑暗中的蝙蝠群已经快要扑到槐诗的面前,他脸都吓成了惨白:“有什么活儿赶紧整出来啊!” 【好!这可是你说的昂!】 指尖,《蝇王》骤然一震! 钢铁之书巨震,好像开启了核心的枢纽那样——瞬间无数零件从其中升起收缩,模块转移,构成变化,源质载入,灵魂识别…… 肃冷低沉的话语回荡在槐诗的意识之中。 【侦测到危险源靠近】 【侦测到深渊污染】 【奥西里斯装甲展开——源质不足,展开失败——】 【奥西里斯之手具显化开始——源质补足,具现紧急停止——】 【奥西里斯之眼准备锁定,轨道打击进行中——未侦测到深空边境卫星——轨道打击失败——】 …… 一瞬间,简直十万句报告声从槐诗的意识之中响起,此起彼伏,几乎快要将他的脑袋弄炸了。 恍惚中,他只听见了最后几句。 【未检测到冥河ii型外骨骼模块——未检测到热源武器荷鲁斯之剑——紧急搜索——紧急搜索——应急处理模块已上线——】 【——超小型审判机关·阿密特,搭载完成!】 凝固的时光里,无数翻动升降的钢铁模块在瞬间完成了收缩,此时此刻槐诗手中的钢铁之书,已经化作了一柄沉重的转轮手枪。 在手枪的握柄之上,鳄首神灵的浮雕缓缓亮起,张口。 槐诗眼前一黑,脸色变得惨白到透明,再无任何血色。 超过一半的血液被这一把诡异的手枪抽走了,紧接着是近乎全部的源质,乃至他体内的一切负能量和猛毒。 贪婪的手枪狂暴地吞吸着槐诗的一切,属于山鬼的庞大生机迅速流失,几乎见底。 甚至将他口袋里的三倍分量的源质储备也彻底抽的一干二净。 简直好像要连他一起吞下去那样! 咔哒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弹舱中泛起,回荡在槐诗的意识中,紧接着一颗子弹出现在了空空荡荡的弹舱里。 好像青金石雕刻而成的那样,晶莹的令人迷醉。 下意识地,槐诗扣动了扳机。 然后,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什么都再看不见。 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持枪的左手。 在那一瞬间,千万道雷霆同时炸响的轰鸣从枪膛之中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还有足以烧化一切眼瞳的恐怖烈光。 槐诗几乎怀疑自己手里抓着的是一架战车主炮。 可现在,足以媲美战车主炮的恐怖后坐力从手中传来,他几乎想象自己右手的骨骼寸寸碎裂的模样。 还有那一道自枪膛中呼啸而出的烈光。 光。 撕裂了一切!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静寂。 凝固的时光之中,凌厉的审判之光喷薄而出,势如破竹的撕裂了黑暗,好像顽童撕裂手中的纸片那样。 雷达探测之下,它死死的锁定了无数蝙蝠群中最核心的那一道暗影,将面前无数蝙蝠焚烧殆尽,彻底贯穿了神迹刻印·德古拉所形成的领域。 紧接着,好像烧红的针一样从另一侧穿刺而出。 依旧向前,向前,再向前。 在一切舱板和装甲之上烧出一个水桶粗细的洞口之后,呼啸而出,自下而上的贯穿了群星号,然后又桀骜不驯的从群星号之中飞出,孤独的翱翔在风里,向着侧上方无尽的深渊飞出。 一重重双螺旋水晶巨柱被这自内而外的审判之光贯穿,留下了食指粗细的贯穿痕迹之后,最终消散在了一重重水晶的折射里。 宛如一场盛大的烟花。 只留下无数灼烧的惨烈痕迹,证明自己曾经到来。 场外厮杀争斗中的至上者们错愕回眸。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 . 等槐诗的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苍白时,便看到了凝固在半空中的黑暗。等他的双耳摆脱了嗡嗡作响的杂音之后,便听见来自莫兰多的震怒咆哮。 神迹刻印·德古拉在狂怒的颤抖着,迅速收缩。 爆退! 随着漫天无数烧焦的蝙蝠坠落,在黑暗里,一具残缺的身体缓缓凝结而成,发出苦痛的悲鸣。 “我的……我的……我的脸!!!” 在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焦黑的大洞,在吞没了左眼、颧骨乃至眉毛之后,从他的脑后穿出。 留下了一个镂空的大洞。 而他的整个脸都被烧成了焦炭,粘稠的鲜血不断地渗出,嗤嗤作响。 “啊!啊!!!!我的脸!!!” 他尖锐的嘶吼着,捂住自己的重创的面孔,愤怒地看向了槐诗的所在,然后便看到了他手中那一柄已经被烧红了的手枪。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只是一枪,竟然能够重创自己的神迹刻印,连德古拉的不死属性都被毫无反抗能力的焚烧成了交谈。 不过,不论哪究竟是什么东西,接下来恐怕都无法用第二次了。 他剧烈地喘息,扯下脸上烧成炭块的血肉和皮肤,露出破碎的骨骼还有蠕动的血肉。 独目猩红的凝视着槐诗。 “小杂种——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崩! 斜刺里,一柄手杖忽然架起。 优雅的中年绅士从虚空中涌现,拦在了他的身前 “非常抱歉,莫兰多先生——” 玛瑟斯回头看了一眼错愕的盟友,笑容无奈:“能否请您给几分薄面,让我和这位……嗯,天文会的槐诗先生聊几句?” “……” 莫兰多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好像要破口大骂,独目中的暴虐和怒意无法掩饰。 但在玛瑟斯的平静凝视之下,那种无法控制的怒火却在渐渐的消退。 或者说,不敢爆发而出。 “只要一小会儿就可以了。”玛瑟斯微笑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况且,食物那种东西,不是到处都有么?” 莫兰多的双手骤然握紧了。 死寂之中,他缓缓地后退了一步,在后退了一步,愤怒的咆哮了一声,无数蝙蝠群升起,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走了。 强敌退却。 可槐诗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倒不如说,已经凉透了。 在这个老王八蛋出现的瞬间,他的脑子里就涌现出了四个字。 黄、金、黎、明! 无数死法出现在了他的脑中,倘若被那个家伙发现自己怀里揣着命运之书的话,自己恐怕要凉凉十万次。 可出乎预料的是,这一次,他还没有说话,他手中的手枪就迅速收缩,化作了钢铁之书《蝇王》。 伴随着书页的震动,近乎咆哮的声音从其中响起。 “玛瑟斯,你这个混账东西!” 别西卜无法抑制的震怒嘶吼:“你竟然有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吗!” 第四百二十一章 重拳出击 质问突如其来,令玛瑟斯愕然了一瞬。 不可置信。 “……欧顿?” 他瞬间恍然,“不对,原来是《蝇王》么?看起来你有所成就了啊,而且好像还找到了新的契约者?真是让人为你高兴。” “闭嘴!” 别西卜暴躁的打断他的话,好像被眼前的现实刺痛:“你这个家伙……真得坠入深渊了吗!” “不正如你所见的这样么?” 玛瑟斯摊开双臂,好奇地问:“这难道有什么不可置信的么?还是说,我一不小心对你留下了什么错误的印象?” “……” 沉默,漫长的沉默中,槐诗感觉到手中的钢铁在微微颤抖着。 “欧顿那个王八蛋,那个傻逼……到最后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别西卜轻声的呢喃,“只有临死之前,哭得像是死孩子一样……直到最后,他都相信你们不会背弃他,都认为自己视为长兄的你们不会离他而去。” “玛瑟斯,你怎敢!” 钢铁之书剧烈的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书页中挣扎着飞扑出来那样,不顾一切的悲愤质问: “你们怎么敢!” 玛瑟斯没有回答。 只是平静的沉默着。 许久,许久,似是无奈垂下了眼眸,轻声叹息。 “欧顿终究还是太软弱了。” 他怜悯的感慨:“他一直都是这样,总让人难过,好像小孩子一样……宁愿抱着美梦坐以待毙也不愿意面对真相。” “面对你妈的腿!” 别西卜怒骂:“你们这帮臭傻逼还有脸宣称自己是正义的吗!” “啊,当然会宣称,倒不如说,我们觉得,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才对。” 毫无任何羞愧,玛瑟斯坦然地颔首,无视了别西卜的辱骂。 只是静静的等它骂够了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难得故友相逢,蝇王,不论你是否相信,此刻我的心情都是欣喜的,不,应该是激动的才对。 因此,哪怕你已经站立在我的对立面,但姑且我还是要问一句——” 他向着钢铁之书伸出手,诚恳地问道:“要到我们这边来么?你可以代替欧顿见证这一切。” “玛瑟斯,我告诉你这个老王八壳子,我接下来这辈子只会见证一件事情。” 别西卜冷声说:“那就是你们这帮二五仔傻逼被溺死在粪坑里,全家螺旋升天爆炸的样子!否则,免谈!” “那就随你吧。” 玛瑟斯平静地看向了完全变成背景板的槐诗,“那么你呢,槐诗先生?哪怕在深渊里,我也对你有过诸多听闻,不得不说,你的表现十足亮眼,甚至令人敬佩和赞叹。 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沦落为天文会的工具,要来么?“ 他说,“黄金黎明需要你这样的新血。” 沉默里,槐诗歪着脖子,把刚刚骨折才略微愈合的右手抬起来,哆嗦着爪子,给自己点上了烟。 狠狠地抽了两口,在这老王八蛋跟前装足了逼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雾:“怎么?黄金黎明也招牛郎吗?” “很有创意的拒绝,可惜,什么都改变不了。” 玛瑟斯微微耸肩,对这一份拒绝也并不在乎。 甚至没有狠下杀手。 只是怜悯地俯瞰着他们。 就连做好壮烈牺牲的槐诗都愣了一下。 “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仪态优雅的中年绅士低下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那群铸铁军团的工具,就算是再怎么废物,也应该让腐梦女王意识到敌人的存在了吧?” 此处正是双螺旋的密仪之内,内外隔绝。 以深渊血系为基础,创造主玛瑟斯创造出了全新的地狱框架,已经将群星号彻底笼罩在内。 宛如深渊囊泡中那样。 就本质而言,这里已经可以称之为封闭的地狱了。 在这里,没有彩虹桥的源质支援,没有那些神迹刻印模块的辅助,铸铁军团也无非只是一支不死军而已。 就算杀不死,又有什么用呢? 哪怕他们用尽全力,也无法对那位重创垂死的统治者造成什么伤害,反而会令祂——气急败坏。 被面前的苍蝇们彻底惹怒。 然后,胃口大开—— 伴随着他的话语,远方,凄厉的嘶鸣声骤然迸发。 尖锐的声音好像实质一样抓挠着每一处的舱板和地面,蹂躏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拉扯着意识和魂魄。 要扯着所有人一起堕入深渊。 就在铸铁军团的围攻之中,腐梦女王的侧影骤然一震,紧接着,自嘶鸣之中迅速地扩大,膨胀。 就好像吹气球一样。 无形的躯壳里,数之不尽的黑暗在疯狂的增殖,膨胀,直到最后——彻底将身上最后一分薄弱的束缚撕裂,腐烂之梦宛如洪流,自其中喷涌而出。 冲天而起,又从天而降,向着四周扩散,但又好像一切都在飞速地坠入那一道漆黑的深渊中一样。 被拉扯着,坠入了永恒的腐烂噩梦里。 噩梦,降临了! 恰如贪婪的怪物那样,将整个群星号一寸寸的吞入了腹中。 在剧烈的震动中,摇摇欲坠的灯管迅速熄灭了。 黑暗到来。 “真是没有耐性啊,那位统治者。” 玛瑟斯轻声嗤笑着:“这不是稍微拨弄了一下就开始大发雷霆了吗?还省了我再去费工夫……” 噩梦像是黑色的海潮,自顶层呼啸而至。 无数漆黑的液体从天花板的缝隙中喷涌而出,一点一点的要将整个走廊淹没了。 一切都在坠入永恒的腐烂之梦里。 在玛瑟斯手中,手杖化作了一柄黑伞,敞开,将那些碍事的东西阻隔在外。 最后的时间,他回头看了身后一眼。 并没有看向槐诗。 而是落在别西卜的封面之上。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告诉你,蝇王。”他平静地说:“我们曾经试图救他的,尝试过甚至不止一次——” “但是他拒绝了。” 玛瑟斯告诉他:“不是我们舍弃了欧顿,是欧顿,舍弃了我们。” 黑伞微微一转,带着他一起消失在了黑暗里。 冷酷地将他们抛在了原地,任由他们被深渊的噩梦所吞没。 无处可逃。 .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别西卜在槐诗的意识里轻声叹息:【抱歉啦,大兄弟,我好像把你跳槽的大好机会搅黄了。】 “嗯?难道不是为了给我打掩护么?”槐诗摇头,“跳槽什么的才好笑,有人会放着监查官的工作不做去做逃犯的吗?” 况且,带着命运之书去投敌,那岂不是在二五仔里当二五仔。 套娃也不是这么玩的。 他疲惫的倚靠在舱板上,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点的位置。 坐以待毙。 【我本来以为你会好奇其他事情。】 “我好奇的事情太多了,别西卜。”槐诗无所谓的摇头:“你那一点小秘密,还要向后靠一稍稍。” 【哈,你这个家伙,还真没使用工具的经验啊。】 “难道你真得有将自己当作工具过吗?” 【我不是一直都作为工具而存在的么?】别西卜冷淡的回答:【如果能够一直成为工具就好了,槐诗,我无数次想变回原来的自己。 无知无识的执行任务,平静的消耗自己,迎来毁灭。 这样就不会被寄托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也不会有人为了你去牺牲自己……也不会感觉难过。】 “听上去很不错。” 槐诗想了想,无视了下面淹没到自己胸口的黑暗泥浆,认真地问:“可你真的不曾感受过一丝快乐么,别西卜?被赋予了意志之后,给你带来的就只有痛苦吗?” 【……】 钢铁之书沉默一会,又沙哑地笑了起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虽然时间短暂,但和你合作真的很愉快。】 槐诗耸肩:“我很想说彼此彼此,但我真的被你气了个半死。” 【那就没办法啦,我的程序全都是欧顿设定的,那个家伙死都死了,你总不能打他一顿。】 在无数丝丝缕缕的黑色噩梦侵蚀中,别西卜最后的发出笑声:【晚安了,槐诗,我先走一步。】 “嗯,晚安。” 槐诗颔首,黑色的泥浆在迅速上升,淹没了他的脖颈。 在感觉不到别西卜的声音传来。 他努力地昂起头,想要将面孔浮出渐渐升高的黑色泥浆,可那些凝结成实质的噩梦却不断地灌入了他的口鼻之中,拉扯着他的灵魂。 他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嘴角烟卷的火光便熄灭在黑暗里。 噩梦袭来。 最后那一瞬间,他好像产生了幻觉。 好像在自己的马鞍包上,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闭上了眼睛。 深渊扑面而来。 无止境的坠落开始了。 . . 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必要,也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在被泥浆一般的噩梦纠缠住的瞬间,就相当于被吞入了腐梦女王的腹中,再没有任何幸免的几率。 无穷尽的黑暗和痛苦灌入了槐诗的灵魂之中。 死亡的恐惧、生长的痛楚,衰老的彷徨和病重时的麻木。 好像黑色的洪流将自己吞没。 可是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折磨和不安,反而好像……还挺爽的? 明明掉进了粪坑里可是却没有感觉到窒息,反而发现自己是个粪坑小霸王,这离奇的体验令槐诗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哪里不对。 可没过多久,他就已经被彻底的拉入腐烂之梦的最深层。 坠入了群星号的地狱之梦里。 摔在地上。 荒芜的大地,灰暗的天空,看不见任何的令人赏心悦目的色彩,只有扑面而来的凋零之风,还有干枯地面上宛如脉络一般的不断膨胀延伸的血肉触须。 永无止境的折磨,现在才刚刚开始。 不过在那之前…… 周围,无数早已经迷失在腐烂之梦里的行尸走肉齐齐的扭过头,狰狞地望向了槐诗。 黑暗里,莫兰多的狰狞面孔缓缓浮现。 朝着槐诗狞笑。 “真巧。” 他怨毒的凝视着槐诗的面孔:“我们又见面了……” 槐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要拔出武器,却发现在这里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装备,只能报以万一的希望,抬起手认真地说: “不好意思,老兄,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其实有一个同胞兄弟,长得跟我差不多,但人品下流,道德败坏。一定是他得罪了你!” 说话的时候,他左顾右盼,想要找路逃跑。 却发现周围早已经被活尸们封死了。 无路可逃。 “哈哈,害怕了?哈哈哈哈……” 莫兰多嘲弄的大笑起来,鼓动黑暗,步步紧逼:“别着急,我说过要将你碎尸万段,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毕竟在这里……你想死都难!” 瞬间,数十条黑暗之手呼啸而来,将槐诗贯穿,撕裂,举起在空中。 鲜血泼洒在大地上,迅速生长出无数血肉之花。 “感觉如何,小鬼!” 莫兰多狞笑着,猛然扯下了他的双臂:“可别吓得尿出来,咱们还没开始呢!” 剧痛的昏沉中,槐诗再一次看到……自己裤子上,那个艾晴送给自己的钥匙扣,好像在发光? 在光芒的映照之下,他迅速地恍惚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对于肢体的感知,可很快他就发现,是他的肢体正在渐渐的异化,膨胀,无数尖锐的骨骼从破碎的躯壳中迅速穿刺而出。 颅骨生长的剧痛令他忍不住低声的咆哮。 在黑暗里,一个庞大的身影却在迅速地膨胀,放大,再放大,展开了遮天蔽日的双翼,搅碎了漫天的阴云。 紧接着,随着低沉的呼吸,口鼻中便喷出了铁青色的暴虐火光。 一道宛如日轮的光冕在祂的背后缓缓升起。 庄严的圣歌再度奏响。 圣哉!圣哉!圣哉! 千万人齐声咆哮,无数的灵魂被那光轮拉扯着自远方呼啸而至,融入了棱角狰狞的庄严光背之中。 而在肃穆的圣光映照之下,世界终末之龙·巴哈姆特缓缓低下如山一般的巨大头颅,堪比日月的双眸垂落。 端详着莫兰多呆滞的面孔,祂便愉快地微笑起来。 “小老弟,你记得你刚刚说……在这里想死都难,对吧?” 没有等待莫兰多的回答。 槐诗娴熟地抬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啐了一口铁质吐沫上去搓了搓,在钢铁摩擦的高亢轰鸣中,向着面前的大地悍然砸落! 于是,足以毁灭城市的十级飓风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 大地轰然动荡。 无数熔岩自地壳中喷涌而出。 随着巴哈姆特的双翼展开,向这深渊的梦境,昭告毁灭的到来! 在现实,我饱受屈辱。 在梦里,我重——拳——出——击! 第四百二十二章 成长快乐 作为在深度20以上的地狱中才会偶尔出现的边境遗物,树血之瓮本身就具有着突破常理的奇异.网 通常,它都被炼金术师作为一次性炼成釜使用,比槐诗买来的二手货要更加的高端和便捷——在制作某些植物领域的药剂时,它具有着近乎完美嫁接的奇效。 在充分地保留两种材料的特性的前提之下,赋予药剂恐怖的生命力,虽然喝下去一般都会植物化,但倘若用在植物之上,反而有着完美的效果。 再奢侈一些的话,在重要的珍惜物种栽培的项目中,它很可能被当作花盆。 而倘若将它作为血液透析器来使用的话,这一份恐怖的生命力就会直接灌注在槐诗的躯壳之中,直接为他带来植物亲和的属性。 顺带将他变成植物人。 不过有圣痕阴魂的基础在,槐诗大可不用担心这个后果,辅以进阶的材料,进阶山鬼简直水到渠成。 届时不但收取了这一份澎湃的生命力,而且直接垫高了槐诗的起点,可谓一举两得。 而乌鸦则本着大过年的、人都死了、来都来了、都不容易、还是孩子、为了你好、习惯就行等等理念,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搞个大幺蛾子出来。 反正毒抗都这么高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不如干脆放点毒进去…… 毕竟山鬼和阴魂的核心都在于分享。 有了劫灰之雾形成的恐惧光环之后,再多一个瘟疫光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只不过这个瘟疫的种类需要仔细挑选,需要需要强而有力,但不能直接把槐诗弄死,需要有成长性,但起点又不能太低……再得到了天坛屠夫奥克因的礼物之后,乌鸦索性选择了自己手搓。 方便又快捷。 恩,只不过是冒着一旦失败就全家螺旋升天的风险而已…… 完全是虱子多了不痒,反正这么多死都做了,也不差这么一遭对不对? 等槐诗躺好之后,乌鸦挥了挥翅膀,便有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包崭新的输液管,插进了槐诗手臂上的血管里。 而另一头,则在乌鸦的凝视之下深深地楔入了树血之瓮中。 木质的外壳之上,那一张和槐诗如出一辙的面目在瞬间睁开眼睛,随着丝丝缕缕血液的灌输,化作了猩红,灵动地转动着,神情错愕,嘴唇无声开阖。 “妈耶,我这是在哪儿?” 乌鸦通过读唇复述出了槐诗的话语,无奈摇头:“源质流动的正常现象,证明它已经通过血液为连接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好好躺好,别乱动了。” 她挥了挥翅膀,在地铺上痉挛的槐诗就重新躺平。 而粘稠的鲜血,则自树血之瓮的底部缓缓上升,带着一丝碧绿。 就在它几乎快要满盈而出的时候,另一根软管插入了它的左侧,连接着的透析机则在低沉的嗡嗡声中开始运转,抽取着瓮中槐诗的血液,再度输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槐诗觉得自己又双叒叕要炸了。 嗯?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又呢? 就在这如此磅礴的生命力如海潮一般灌入躯壳的时候,槐诗张口想要嘶吼,可是却感觉到面孔迅速地麻木。 当他伸手触摸的时候,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经不是血肉的柔软,而是带着大量纤维的木质粗糙感。 他看到了,就在自己的双手之上,随着血脉的凸起,迅速蔓延开来的木纹。 “要开始了。” 乌鸦低头凝视着缓缓异化的槐诗:“挺住一点,可别疯了啊。” 槐诗忍不住想笑。 哈?这种程度的痛苦完全是家常便饭了,还需要忍耐么? 很快,他就发现,比痛苦更无法忍受的……是四肢百骸中传来的麻痒,而比这更恐怖的……则是疯狂生长的手指,还有手指之间延伸而出的一条条气根。 他愣住了,看向乌鸦,已经硬化的声带艰难震动,发出声音:“我好像变成……” 树了。 然后他就变成了一棵树。 人形的树。 无知无觉,保持着惊愕的神情。 咔擦! 随着闪光灯亮起,快门的声音扩散,在乌鸦的屏幕上留下了槐诗那一张呆滞惊恐的面孔。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她抬起翅膀,将干冰箱里的试管打开,漆黑的病毒尽数倾入了树血之釜中。 “祝你好梦吧,少年。” 顺着渐渐化作墨绿色的鲜血,无穷尽的恶毒和绝望灌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然而槐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是一个植物人。 像植物一样。 . 变成植物的感觉出乎料的古怪,古怪到槐诗都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用什么器官思考的?脑子都没了吧? 失去了*的控制之后,槐诗的灵魂躺在宛如囚笼的躯壳里,好奇地环顾着四周的黑暗,然后翻看着自己的身体。 灵魂也是人形的吗?不是球形的小光团让人有些诧异啊。 他好奇地摆弄着自己,时而将自己拉长,时而将自己搓扁,时而排成一个s,时而摆成…… 傻*完毕了之后,他开始思考现实。 那么,现在的自己要干什么? 进阶? 好像这个也不是由自己掌控的来着,都变成植物了,难道要静观其变么? 那么,大战僵尸? 那也得有僵尸吧…… 在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地漫长黑暗之中,他好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样,除了思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做。 于是开始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里? 世界为何而存在、人生究竟有什么价值、活着有什么意义……还有,乌鸦这沙雕又背着自己干了什么破事儿? 假如一艘船在漫长的航行里不断地更换部件,当最后一块部件还完了之后,自己晚饭吃点啥? 如果火车前面左边轨道上绑着一群不停尖叫的死熊孩子,右边的轨道上绑着在公共场合抠脚和大声讲电话的中年男人,自己怎么让火车来个漂移把两边全都碾死? 倘若牧场主和绿日的人同时掉进水里的话,自己怎么想个办法把乌鸦也丢下去? 在种种注定无解的难题之中,槐诗开始了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思考。 一开始的愤怒和恐惧,无意义地抗拒和抵触,带着虚无缥缈的希望狼狈挣扎,再到最后在麻木之中彻底沉入了黑暗里。 绝对的黑暗之中,这一切都仿佛漫长地如同永恒。 槐诗忘记了自己要去哪儿,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好像真得变成了一棵树那样。 感受着根须缓慢又迅速地存存生长,深深地扎根在了泥土之中,无数弯曲地树枝从他失去轮廓的双臂之上生长而出,沾满了地窖之中的每一寸空隙,在泥土和石块之间穿行。 生长。 如是悄无声息地生长。 缓慢又坚决地,向着地面延伸而出,当第一缕嫩芽破土而出的时候,槐诗感觉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渺小温暖。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由衷的喜悦。 那是当生命发现自己依旧存在时的甘甜幸福,哪怕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哪怕有虫蚁啃噬着自己的肢体,可他依旧活着,顽强地生长着,拥抱阳光。 合成叶绿素真快乐啊。 他沐浴着阳光,发自内心地如此想到。 至于槐诗……槐诗是谁? 管他呢。 成长快乐~ 只要快乐就完事儿了。 于是,忘记了交替的晨昏和日夜,他沉浸在这成长的快乐之中,专注地将无数根须自九地之下扩散。 拨开了泥土,钻破了掩饰,没入了暗河,探入了巢穴,扎根在混凝土和钢筋之间的冰冷城市里。 不知不觉,他的根系已经如同大网一般蔓延出了数百公里,在地下蜿蜒起伏,接入了青秀山之下无数树木链接为一体的根系,又融入了新海之下幽暗的下水道中无数的苔藓之中,又以此为端点,接入了无数繁茂的花草和树木之间。 无数的生命在此汇聚为一体。 合众为一。 无数细碎的颤动交织为澎湃的脉动,无人垂怜的草木们所掀起的细碎动摇重叠在一处时,就形成了仿佛要覆盖整个尘世的低沉轰鸣。 那是无人所能倾听到的呢喃,无人知晓的低语,无人倾听的歌谣。 就好像是大提琴的低沉余音那样。 回荡在他的耳边。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倾听到自己灵魂破碎的声音。 就好像种子萌发那样的。 在漫长的等待和孕育之中,属于阴魂的奇迹自其中流溢而出,水到渠成一样,侍奉死亡的奇迹拥抱着这磅礴的生命,欢快地去与它们融为了一体。 自死亡之中所淬炼出的瑰丽之光从木质化的躯壳之中亮起,流淌在每一道歌声里 在那一瞬间,槐诗终于从根系和躯壳的具现之中跳脱而出了,砸碎了枷锁,灵魂得以自由,好像风一样,自无数花草之间灵活的跳跃,穿梭在每一个地方。 感受自己树荫之下野兽的行走和风的吹拂,感受到野猫叫春和打闹的声音,也感受到在星空之下无数摇摆的花草。 窥见了汹涌的人流,下班之后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徘徊在街头巷尾的孩子,浇灌着花草的老人们,还有那些回荡在绿茵场上的笑声。 然后,槐诗看到了少女纤细的背影,还有缓缓蜕下的外衣。 是傅依。 一道电光骤然从槐诗的脑中闪过,让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就在闺房角落中的绿植里,槐诗愕然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女,看着她大声回应着母亲的话语,关上门,将外衣丢在了衣架上,然后脱下了白色的t恤,裸露出光洁的后背,还有白皙肌肤上横过的细长的绑带。 粉色的蝴蝶结。 “妈耶……好刺激……” 槐诗愕然地张大嘴,奋力地向前,那一盆绿植挣扎着向前挪了一寸,好像要找一个最佳观赏位置一样。 紧接着,他看到了,青色的长裙落在了地毯,裹着黑色丝袜的细长小腿抬起,又深深地陷入了毛绒的地毯中。 槐诗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那一瞬间,无形的引力骤然迸发,拉扯着他的灵魂,向后! 第四百二十三章 存世余孽 在腐梦女王解除了束缚,彻底将群星号吞没的一瞬,无尽之海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隔着双螺旋的囚笼,所有人都看见了瀑布一般的粘稠噩梦从群星号之中喷涌而出。 那是腐梦在深渊中搜集、遴选了数百年梦魇精髓,无数灵魂在彷徨、痛苦、迷茫和破灭中所燃烧殆尽之后所存留的绝望神髓。 那是祂肢体的一部分。 每一部分都是如今的祂,如今的腐烂之梦所做出的延伸。 转瞬间,吞没了十一万名旅客,黑色的噩梦迅速的膨胀,蒸发,有一道道灰暗的雾气升起,将群星号的轮廓彻底覆盖。 充斥在双螺旋内的每一个角落中。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被奇怪鸟笼囚禁起来的水晶球。 然后,静止不动。 不但没有选择了撕裂外层的束缚,而且好像根本不在乎外面究竟发生了一样,固步自封的将所有残存的力量都收缩在了一处。 黑暗的雾气迅速凝固起来。 好像内脏一样。 无数血管和眼眸的轮廓和色彩从其中浮现,刻骨的怨毒自那癫狂的眸中扩散,漠然的凝视着囚笼之外的争斗者。 不知为何,明明那样子如此的恐怖,却总是让人想起了在icu中奄奄一息的垂死囚徒。 没有再负隅顽抗的力气,也无力抗衡降至的灭亡,只能用怨恨不甘的眼睛凝视着窗户外的美好世界。 诅咒这一切。 可很快,那一片凝固的梦魇开始疯狂的蠕动。 凄厉的鸣叫再度迸发。 如此刺耳。 就好像……消化不良一样。 有什么东西,在祂的胃里疯狂的躁动着……肆意妄为,几乎快要破腹而出! “那是什么?” 双螺旋水晶之下,玛瑟斯凝视着翻涌的噩梦,旋即,恍然抬头,看向远方叶戈尔的投影:“天文会的后手么?” “或许呢。” 叶戈尔回答,既没有微笑,也没有嘲弄 只是平静的告诉他:“面对敌人,总要有所准备,不是吗?” “不愧是宣讲者,比传闻之中更难对付一些。” 玛瑟斯赞许颔首:“想必除了这种情况之外,你一定还有其他的准备吧?但其实根本无所谓……祂的死活,对于我们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他轻蔑地撇了一眼脚下抽搐的噩梦,就好像那不是来自深渊的统治者,只不过是一块死猪肉而已: “反正只不过是陷阱里的诱饵而已……少一块多一块又有什么大碍呢,对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双螺旋密仪之下——万里无尽之海,骤然凝固。 那并非是来自于他的力量。 倒不如说,是某种威权的体现,某种——被铭刻在深渊中的定律,不容违背的力量降临在了此处。 瞬息间,一切惊涛骇浪尽数平息。 万里海面平滑如镜。 没错,此时此刻,无尽之海已经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漠然的映照着无数双螺旋之柱,乃至头顶代表着无尽深渊的天穹,以及那深空之中不断争斗的庞然大物。 莫名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领悟从所有人心中升起。 明明那一扇海洋之镜在脚下才对,可为何,却令人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俯瞰着自己呢? 紧接着,在晦暗的镜面之中,一个扭曲而森冷的阴影缓缓浮现。 就好像自深海中上浮那样。 镜界! 那是属于腐梦女王的威权才对,可此刻腐梦还在双螺旋密仪的囚禁之中,那么此刻开启镜界,从遥远的地狱中渐渐浮现的阴影又是属于谁? “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玛瑟斯摘下了帽子,露出满头斑驳的白发,好像在迎接着什么大人物降临一样,笑容愉快。 “不是很久之前,一些小说里都喜欢写,当群星归位的时候,就会有至上者从海中升起么? 如今群星号确实是已经来到了正确的位置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海洋之镜中,晦暗而狰狞的阴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无穷尽的灰黑已经覆盖了触目所及的一切地方。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有什么东西……破海而出! 在轰鸣之中,恰似千万座海底的锋锐礁石在迅速的升起那样。一道道灰暗的色彩从镜界之中刺出,突破了深度的束缚之后,自世界的表层展露自身狰狞的面目。 那是……一棵树? 在镜面的映照之中,一颗枯朽而庞大的倒悬巨树展露出了自身的形象。 无数繁复而尖锐的枝杈歪歪斜斜的向着四周扩散而出,可是上面却没有任何一枚叶子和果实。 只有无数好像婴儿啼哭的声音回荡在枝杈之间。 好像无形的虫子爬行一样,钻进每个人的耳膜里,轻柔地拉扯着他们的魂魄和意志,蹂躏内脏和骨骼。 灌入脑髓。 那并非是语言,但毫无疑问是最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任何一位父母在听到这样的哭声时,都应该能够立刻恍然大悟。 祂说: ——我饿了。 于是,双螺旋密仪中,凝固噩梦也剧烈地挣扎,颤抖了起来,发出凄厉的咆哮。 可是却无法突破面前的牢笼。 无法从这费劲心思攀上的列车中逃出。 再然后……镜界之中,倒悬巨树的庞大根系便好像活了那样,从镜面中延伸而出,轻柔灵巧地纠缠在了双螺旋的密仪之上。 直接,渗透进了其中—— 双螺旋密仪的严密封锁此刻好像幻影一般当然无存。 只有无数的根系好像一双双婴儿的小手,抱住了噩梦,开始了甜蜜的吮吸。 哺乳时间到了,妈妈。 . . 当最后一个扑食者被巴哈姆特的烈焰焚烧殆尽后,槐诗的身体已经膨胀到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程度了。 感觉就好像是一座可以行走的大陆板块那样,但噩梦里又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拿来做对比。 而在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已经再没有什么敌人出现了。 噩梦之中一片荒芜和死寂。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你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他错愕回头,什么都看不见,在他脚下,那个渺小如尘埃的影子抬起手,挥舞了一下,提示他自己在这里。 他低下头,趴在地上,努力地将眼睛向着那个人影靠拢。 然后,越发地惊愕起来。 “嗯?你是……别西卜?” “是我没错。” 别西卜歪头看着他:“没想到你竟然能认得出来么?” “毕竟声音和我想象的差不多,听起来都让人感觉特别轻浮不是很靠得住。”他有些感慨的感叹道:“不过你这长相也……” 太不符合了一点吧? 原本槐诗以为,别西卜拟人化之后怎么都应该是一副报社肥宅的样子才对。可就在他的面前,金发的青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让人联想到阳光。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机车夹克和牛仔裤,脚下踩着厚实的皮靴,好像是哪里飙车归来,湛蓝的眼眸中总是满盈着愉快。 或许是错觉还是什么。 槐诗总觉得它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止是外表。 “别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好么?” 别西卜微微耸肩:“这是欧顿留下的设定,那个王八蛋捏人的时候总喜欢捏自己,也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 “可你怎么在这里?”槐诗问。 “我才是最应该在这里的吧?” 别西卜摇头:“我本来就活动在群星号的梦境里,现在群星号被腐梦吞掉,我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正常么?“ “就你一个?”槐诗紧张地左顾右盼:“其他人去哪儿了?” 然后,他就发现别西卜看自己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 就好像是看着整个公司唯一一个没有被拉进公司qq的倒霉鬼一样。 一脸同情、怜悯、无奈以及你要学会坚强的样子。 令他越发地感觉到不妙。 很快,在别西卜手中,钢铁之书浮现,展开,雷达扫描,映照出一片投影。 ——在腐烂梦境的最深层,无尽的黑暗里所悬浮的一粒泡影。 好像是肥皂泡一样,流溢着县里的色彩。 看似脆弱,可是不论腐烂之梦如何侵蚀都无法渗透,反而保持着自身的独立,在这噩梦之中又形成了一层新的梦境。 “这啥?” 槐诗问:“新型的套娃?” “差不多。” 别西卜解释道:“毕竟腐梦猖獗了这么久,天文会有专门针对祂的梦境保护技术也不奇怪…… 如今,所有人的梦境都被统合在了一起——在这个定律框架的保护之下,那些常人的意志聚合在一处,没有被深渊所污染,反而在外部的强压之下统合成了一个临时的灵魂,用来暂时抗衡腐烂之梦的侵蚀。不得不说,创意真是绝妙。” 槐诗的狗头陷入呆滞。 许久,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就我一个被丢进来了么?” 他恼怒锤地:“你们又孤立我!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不带我玩了?” 别西卜同情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爪子尖。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被专门送进来捣乱的吧?嗯,毕竟你看上去就很擅长拆家的样子啊……让我看看。” 在他手中,钢铁之书中升起一道扩散的蓝色涟漪,无声的扫过了槐诗的身体。 紧接着,雷达开始分析。 “喔,这个记录操作技术真是精妙……后续似乎还经过整理和改编,看留下来的标签和注释,前后竟然被六个创造主修订过,确保它能够在腐烂之梦中重现。” 别西卜啧啧感叹,“你原来就长这个样子的么?真看不出来。” “呃,这个说来话长……” “不要紧,慢慢说。” 别西卜淡定地摆手,“反正在腐梦死掉之前,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等等!祂要死了?” “对啊。” 别西卜摊开手,环顾四周:“这不都已经被吃的像是一具空壳了吗?倘若祂是全盛时期的话,如今的你和我恐怕早已经变成噩梦的傀儡了吧?” “谁要杀祂?” 槐诗百思不得其解:“不对,究竟谁杀得了祂?难道是牧场主?” 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拔x无情,完事儿之后不想给钱,打算把自己的便宜p友给做掉的话……倒也能从动机和能力上解释得通。 “这我就不清楚了。” 别西卜手中,钢铁之书上展露出外界的投影,描绘出庞大的倒悬之树,森严震怖。 “不过,在雷达的观测里,虽然祂具备着一些牧场主的谱系特征,但本质上反而更像是腐梦一些……” 伴随着别西卜的话语,好像有一道电光从槐诗茫然的思绪中闪过。 转瞬即逝,却将原本所有线索串联而起。 “那是祂的孩子。” 槐诗恍然呢喃:“那是祂和牧场主所诞下的那一只存世余孽!” . . . . . 两更完毕,痛苦,月初求月票~ 第四百二十四章 母慈子孝 九十一年前,堪称诸界浩劫的动荡中,谋求自身影响力更进一步的牧场主和谋求自身更进一步的腐梦女王一拍即合,双方结成了永世盟约。 而同盟的保证就在于,双方在迷离境交合十六年之后所诞下的子嗣。 严格来说,这一场交易是腐梦女王占了便宜才对。 毕竟掌握着镜界和梦界的双重威权,哪怕强大如牧场主这样恐怖的存在,某些时候也需要她的帮助。 恰如手握良机却没有本钱的大小伙子投入了富婆的怀抱,关了灯闭着眼耕耘了一宿,牺牲了不值得一提的尊严,给大家带来了快乐之后,脚步虚浮的扛着钱离去。 想到这里,槐诗悚然惊觉:某种程度上来说,牧场主竟然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前辈了? 他赶忙掐断了这一截思绪。 不能再想下去了…… 反正,在牧场主和腐梦缔结永世盟约之后,镜界的通行权就对至富乐土和归净之民中的放牧者开放了,令牧场主得以无孔不入的在现境施加影响力。 这是一步绝妙的好棋。 从那时候开始起,祂就变成所有深渊存在中对现境影响最为深远的存在。 经过天文会保守的评估,仅仅这九十年以来,祂就在现景获取到了百分之十六的歪曲度。 弱肉强食的野兽法则在文明世界里大行其道,甚至被某些蠢货奉为圭臬,浑然不知当自己将别人视作食物时,自己的生命、财产乃至灵魂都在渐渐地变成别人的盘中餐。 牧场主付出了如此丰富的收获,所付出的代价自然不薄。 重点在于祂和腐梦所诞下的孩子。 倘若只是轻描淡写的‘奉献几条染色体’,也不过得花个五六十块的营养费而已。这种便宜玩意儿生多少个祂都不心疼,说不定平时闲着没事儿还当零嘴儿吃着玩。 可腐梦的野心太过庞大了。 否则不至于除了这唯一一个孩子之外,其他的子嗣尽数夭折,甚至绝大多数直接变成死胎。 不知道牧场主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那个孩子可以说还没睁眼,就已经板上钉钉的注定会成为未来的深渊统治者之一。 可倘若只是统治者的话根本不至于令人这么大惊小怪。 关键在于,在未曾诞生之前,祂就已经成为了‘存世余孽’。 在天文会的公开资料中,也只有寥寥几句提到过相关的信息,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会以为这是什么深渊里的厉害头衔,但实际上远远不止如此。 槐诗从乌鸦那里听闻过它的本质。 这一头衔所指的是哪怕在怪物摇篮一样的地狱中也能称之为恐怖的存在。 ——旧世界所存留下来的余孽。 那是需要一整个世界迎来破灭、陨落、化为地狱,坠入最深处之后,从最幽邃和混沌的深渊之底所诞生的灾难结晶。 一个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巧合,纯粹恶意的嘲弄与玩笑。 在祂诞生的瞬间,就成为了旧世界最后的幸存者。 曾经整个世界的命运都将寄托在祂的身上,仅仅是祂的存在,就相当于和曾经整个世界的命运等重。 而地狱的深度对祂而言毫无意义,整个深渊都将是祂的乐土。 在诞生的瞬间,就被赋予了近乎无限的成长潜力。倘若放任不管的话,甚至有成长为毁灭要素的可能。 祂的存在,便是对现境的巨大威胁。 腐梦女王费尽心机所诞下的,便是这样的恐怖怪胎。 可是谁都没想到,祂竟然会最先自食其果…… 而且这一天竟然会这么快。 九十年,对于人类来说可能是漫长的一生,可对地狱中的存在而言可能只是匆匆一眨眼,一个育周期都不到。 仅仅九十年,祂便已经将腐梦逼迫到了这种程度——甚至为了活命,不惜舍弃了镜界的威权,狼狈出逃,身受重创,乃至现在,被依旧不曾饱足的孩子追上……敲骨吸髓。 “孩子长大了,到了叛逆期,不是很正常么?” 在从槐诗口中听闻了始末之后,别西卜的反应倒是颇为淡定,好像原本就应该这样才对,平静的厉害。 “在地狱里可没有现境的寿命限制,对于统治者这样的存在而言,已经近乎与永生了……子嗣对祂们而言根本毫无意义,你觉得,腐梦为何如此渴求子嗣呢?” 深渊里可没有母爱这种说法,或许真的是有爱存在的,但深渊之爱却和人类之爱截然不同。 而腐梦女王在诸多统治者之中也并非是以仁爱出名,倒不如说完全相反,是出了名喜欢玩弄猎物的毒妇。 这样的存在,真的有母爱这种东西么? 槐诗用脚后跟思考都能得出答案。 联想到乌鸦对腐梦的评价之后,内心一个隐约的猜测已经呼之欲出。 恐怕腐梦生这个孩子的目的也未必单纯吧? 作为乌鸦口中群里最丢人的傻逼,所有统治者中最菜的存在……腐梦女王这么做的原因简直太简单了。 受限于自身的极限。 想要诞下更胜于自己的子嗣,然后…… 不论是吞吃也好,使用仪式融合也罢,甚至是献祭、拿去做交易都不会有任何的手软和犹豫。 可惜,机关算尽,却没有预料到‘存世余孽’的成长力竟然会如此的夸张。 以及,最重要的那一点——祂的孩子打算的和祂一样。 于是理所当然的迎来了惨烈的翻船事故。 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苟过来的腐梦女王被自己的血裔和子嗣逼迫到了这种境地。简直就好像苦熬一辈子临老退休还要卖房卖血出去打工给不肖儿孙偿还赌债一样的可怜可悲。 如今迎来这样的结局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槐诗更好奇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黄金黎明又起了什么样的角色? 反正不管怎么样,那群坏逼都不是来做好事的。 但这又跟他淮海路小佩奇有什么关系呢? 都已经涉及了存世余孽了,像他这种只能在梦里重拳出击的货色怕不是刚睁开眼睛就被打回原形,然后随便什么东西过来踩一脚就凉个彻底。 还是找个地方歇着吧。 “不用担心,天文会还没菜到要靠你翻盘的程度呢。” 别西卜蹲在他的狗腿上安慰:“接下来恐怕也没你什么事儿了——恐怕本来就是送你进来当个保险,如果这一次要干腐梦的话,你还能混点输出。现在就老老实实的看热闹,等待救援吧。” “我还打算整个活儿呢,怎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的!” 槐诗不快地啧了一声,其实心里也松了口气。 黄金黎明那群深渊死宅的套路太深了,老实说真让他上,他可能还会有点心虚。这回用不到他了,他自然乐得划水摸鱼。 当天文会的工具人就这点好,既然组织安排了,那一定就会安排到底,起码安全性还是会有所保障的。 况且他已经捞到了《蝇王》,这一趟不亏。 接下来只要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看别西卜的小电视放映就能坐等大佬们把剩下的事情收拾完毕。 还能再在履历上水上一笔。 面子里子都有了。 血赚。 “你看,要开始了。” 钢铁之书的投影前方,别西卜忽然出声音。 . . 就在存世余孽,那一棵倒悬巨树自镜中破界而出的瞬间,群星号骤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无数火光自庞大的列车之中喷涌而出。 自噩梦的粘稠泥浆里,无数列车的模块轰然运行,舱板迅地分裂,紧接着,一座座庞大的炼金设备自封存的隔间之中升起,沿着导轨呼啸而出,自剧烈的运行中迅地拼合至一处。 散落在列车各处的集装箱在瞬间分崩离析,一层层沉重的炮身在千百只机械之手的拼装之下迅拓展延伸,粗暴地接入了列车的动力舱之中。 紧接着,将库存中足够把好几个群星号都炸上天的源质燃料尽数抽取一空,自反应炉中喷涌出的恐怖热量被源源不断地转化为狂暴的电流。 在炮膛之中,亮起了宛如烈日的暴虐光芒。 焚风席卷,瞬间扩散向四面八方。 粗暴的散热方式几乎让整个群星号的温度上升到三十度以上,局部的区域甚至在高温之中彻底烧化,钢铁蒸。 忍受着深渊噩梦的不断侵蚀,隐藏在群星号中的偃师终于起了反攻。 瞬间,伴随着钢铁被强行撕裂的轰鸣,沉重的炮身就从群星号中穿刺而出。 足足有5ooomm的恐怖口径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双螺旋巨柱。 炮弹装填。 来自大宗师精心铸就的遗物级武器,被冠以‘朱庇特’之名的毁灭武装在十六重电磁加之下剧烈的震荡着,外壳的金属迅蒸剥落,展露出其中那一团凝结成实质的恐怖电光。 只可惜……如此庞大的战争武器纵然威力庞大,可所耗费的时间依旧太过漫长了。 哪怕只有短短的三四秒。 也足够近在咫尺的玛瑟斯做出反应。 嘲弄地瞥了一眼笼中的徒劳反抗,他抬起手,虚握。 瞬间,炮口前方的双螺旋巨柱开始飞快的增殖。整个深渊血系所构成的密仪在迅地增强,生长,甚至延伸出了一只大手,粗暴地向着炮身拉扯而出。 紧接着,有好像水瓶被摔碎的声音扩散。 啪。 一声轻响,从玛瑟斯背后响起。 第四百二十五章 锡兵们 一声轻响,从玛瑟斯背后响起。 他愣在了原地,错愕低头。 看到心口处骤然出现的创口,鲜血缓缓地从其中流淌而出。 可更恐怖的不是血肉的创伤,可是那一颗从背后射入了身体的子弹。 编号咒弹。 序列st-173. 天文会为高威胁目标精心打造的便捷武器,每一颗都不惜任何代价的追求着极限的杀伤性和威力,不惜将成本提高十倍、百倍,都要将威力提升微不足道的一分。 如今,饱含着咒毒的子弹在他的胸臆中碎裂,令他创口处的皮肤迅速的苍白,脱水,化作了一捧雪花一样的灰烬,簌簌落下。 哪怕未曾将他杀死,依旧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个惨烈的大洞。 密仪的变化被打断了。 甚至反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而露出了不应有的弱点…… 当他缓缓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身后涌动的黑泥中,两个从泥潭中艰难跋涉出的人影。 首先走出的是宛如钢铁那样不知疲倦的身影,随着噩梦泥浆的滑落,便显露出已经金属化的身体。 在锈蚀的痕迹之下,银光闪闪。 恰似童话中百折不挠的锡兵。 穿透了漫长的噩梦,他扛着同伴的手臂,从腐烂之梦的侵蚀中走出,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而在他身旁,便是一个堪称消瘦的身影。 黑泥从她的头发和西装上缓缓滑落,展露出苍白的面孔,还有她脸上所戴着的沉重呼吸器。 未曾在噩梦中睡去,也没有躲入防御之中,而是选择清醒的去迎接噩梦的到来,用自己的理智去抗衡绝望和苦痛的侵蚀。 在护目镜之后,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任何的崩溃和癫狂。 就好像被噩梦侵蚀的那个人是个不知名的阿猫阿狗,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一样。 只是镇定的瞄准,平稳地抬起了手臂,用尽了为此而保存下来的所有力气,未曾有一丝颤动的扣动了扳机。 在最关键的时候,送上了来自天文会的问候。 任由遍布锈蚀痕迹的手枪从指尖落下,她抬起手,摘下了碍事的呼吸器,向着玛瑟斯挥手道别。 期望彼此能够永不再会。 那一瞬,巨炮轰鸣的声音冲天而起。 狂乱的雷光汇聚为一束,从其中喷涌而出,好像神灵从云端投下的雷霆之矛。 粗暴地击碎了面前的一重重阻碍,在那些纵横交错的双螺旋巨柱上凿开了深邃的裂痕,不顾层层消磨和偏转,孤掷一注的笔直向前。 最终,在双螺旋密仪的封锁中,凿开了浅浅的一线痕迹。 只是一线。 但是却已经彻底打破了黄金黎明的封锁,再度将群星号和外界联系在了一起。 转瞬间,虹光从天而降,呼啸而至。 假设在现境之中的彩虹桥向着此处投出了一线力量,瞬间投入了群星号的内侧,紧接着无数光芒冲天而起,在虹桥的牵引之下,呼啸而去。 此时此刻,群星号之上,所有的旅客、工作人员、天文会的成员,乃至腐烂之梦的最深处那一道合众而成的泡影之梦,尽数在彩虹桥的传送之下,消失在了群星号之中。 当无数人影从京都边境的庞大传送台上出现的时候,现场和指挥室里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兴奋的呼喊了起来。 就连统辖局中央决策室中,不少人终于松了口气。 人质营救圆满完成。 接下来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展开进攻了。 略微美中不足的是,在稍后调度部门的人员在核对名单和数量时候,才在京都分机的报告中察觉到了不对。 抛出掉已经确定遇难的六个倒霉鬼,还有四百零二个提前下船的旅客,以及良宵会的成员,群星号上所有的人应该都已经出现在这里了才对。 “但为什么会少了一个?” 文员茫然地皱起眉头,看向那空空荡荡的遗落人员名单上唯一一个名字。 天文会驻新海监查官。 “……槐诗?” . . 五分钟之前,当朱庇特的雷光爆发的时候,钢铁之书缓缓合拢。 “准备一下吧。” 别西卜仰头说道:“我们该走了。” “嗯?”槐诗愕然:“这么快吗?” “毕竟是天文会嘛,哪怕现在再怎么不像话,基础的体量都摆在那里。” 别西卜告诉他:“想必过不了多久,彩虹桥就会连接上这里,然后将我们带走。之后这里的事情就和你我再也没关系了……话说回来,你家怎么样?应该很大吧?” “还算大吧?” 槐诗想了一下,挠头,火花飞迸:“还有个小院子,怎么了?” “有书架么?我离开这里之后恐怕就很难保持这副样子了。” 别西卜遗憾地叹息:“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看书的样子,回头随便弄个什么架子,不用的时候把我搁上去就行了。能不能顺带帮我再接个wifi就好了。” “放心,边境宽带,五千兆,东西都是秒下的!” 槐诗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待遇要求吗?” 别西卜想了想,平静的摇头。 “但这么走了,真的好么?”槐诗再问道:“真就这么一走了之?” 别西卜被逗笑了:“难道我还要在腐烂之梦里安家么?” “说是腐烂之梦,也不完全对吧?” 槐诗摇头,专注的看着他:“在群星号被腐梦侵蚀之前,这里的梦境,又是属于谁的呢,别西卜?” “……” 别西卜没有回答。 “是欧顿的梦,对吧?” 槐诗轻声叹息:“你一直以来拼尽全力去维持的,难道不是他最后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么? 否则的话,你大可一走了之,被赋予了生命之后,你就算没有长腿,也不至于被困在动力舱里那么多年吧?” 别西卜沉默了许久,平静的回答:“作为奥里西斯的中枢总控系统,我必须遵从使用者的命令。” “但作为别西卜呢?” 槐诗直勾勾地看他:“在拥有自我之后,你就不再是工具了,不是吗?工具可不会给自己起名字,别西卜。工具也不会为别人难过和流泪,去挑衅黄金黎明—— 难道欧顿的命令是让你为他抱以不平吗?还是说,他会让你一个孤独的留在群星号上,只为了维持一个残存的梦?” 在沉默中,他展开手掌,呼唤出命运之书的投影,向面前金发的青年展示,肃声发问: “回答我,别西卜,欧顿最后的命令是什么?” 别西卜闭上眼睛,无力地叹息。 再一次回忆起那个垂死之际依旧对自己微笑着契约者,脸上带着狼狈的血,可是却好像满溢着阳光。 伸手,按在它的封面之上。 倾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为它解开了束缚。 当它第一次懵懂的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时,所看到的正是那样无悔又狼狈的笑容。 “抱歉,这样对你而言一定很残酷吧?” 欧顿端详着封面之上的荧光,轻声呢喃:“我死了之后,不再会有命令束缚你了,蝇王》,你会感到愤怒还是解脱呢?” 轻轻的拥抱着自己最后的伙伴,他轻声呢喃,“如果迷茫的话,就先遵照自己的意愿,为自己起一个新的名字吧……然后,去结交新的朋友,去和他们一起冒险。” 好像能够看到那样的未来一样。 名为欧顿的男人如此憧憬的微笑着,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从今往后,你要自由生活……” 在诞生的那一瞬间开始起,别西卜就未曾发出啼哭。 可当欧顿闭上眼睛的时候,它却开始了怨恨——怨恨自己,为何无法流泪。 从那一天开始到今天,它无时不刻的在为自己的诞生所忏悔。 倘若没有将最后的力量交托给它,不,倘若取走自己一直以来所积蓄的力量的话,欧顿一定是能够坚持下去的吧? 说不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几率,迎来救援。 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蝇王》违背了契约者的命令。 它留在了欧顿最后的梦里,未曾像契约者所期盼的那样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而是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维持着这一切的存在。 渴望有一天那些散落在深渊中的求援信号能够被接收,来自理想国的同伴能够到来,他便将会欧顿最后的梦送回天国,然后挺胸抬头的向所有人介绍自己这一位高贵而忠实的朋友,去告诉那些人:哪怕到最后,他的高贵理想和品行都未曾有过任何动摇。 去向后来者述说他的一切,名为欧顿的传奇。 可漫长的时光里,未曾有过任何人到来。 天国抛弃了他们。 只有它孤独的存留在这里,为欧顿保存着他最后的痕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静静的等待。 直到有一天,来自远方的少年踏上了命途多舛的旅行。 它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满怀欣喜……同时,开始恐惧即将发生的离别。 “现在,回答我,别西卜。” 槐诗轻声问:“这么走了真的好么?” 别西卜很想告诉他很好,作为工具而言其实在哪里都无所谓。但实际上他知道,这不好,一点他妈的都不好! 他不想走。 他不想将过去的回忆全部抛弃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全部消散在尘埃里。 只是这么想一下,他便感觉自己快要不争气的流下眼泪来。 倘若能够流泪表达离别的悲伤,那么他离去时的愧疚或许就会少一些吧?他便可以恬不知耻的忘记欧顿,开始新的生活。 可这样走了真的好么,别西卜? “对不起,槐诗,我不想走……” 他哽咽着,低下头,狼狈的祈请:“求求你,帮帮我……哪怕没有意义,至少让我在最后为欧顿……为他……” “好啊。” 槐诗点头:“我帮你,别西卜。” 并没有等他说完。 终末之龙抬起了自己的尖爪,温柔地搭在他的头发上,告诉他: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时序剪裁、原始之汤 当彩虹桥的光芒消逝在黑暗中,便有更加凄厉的光芒从天而降。 庞大的阴影再次从地狱中升起,自无尽之海上一掠而过,洒落燃烧的尘埃。在巨大的双翼之下,一点点舞动的火星飞快坠落,迅速放大。 到最后,整个黑暗的深空都被无处不在的炽热火光所覆盖。 好像有十万个太阳降临在此处的海渊之间,无数恶毒的熔流不断的从炽热的太阳之中喷薄而出,又环绕着它们,形成了庄严的冠冕。 可这一份足以将无尽之海煮沸的热量并未曾落在群星号之上,而是随着火焰巨人的咆哮,向着他手中的神迹刻印汇聚而去。 苏尔特尔的身体在迅速的膨胀,转瞬间从数十米的夸张程度变成了足以撑起天空的恐怖形态。 而在他手中,火焰之剑迅速收缩,抽取着漫天的热量供应,焕发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昏黄之光。 好像即将坠入地平线之下的夕阳。 暮光。 在这暮光映照之下,万物都浮现出一缕衰败的迹象,就好像即将迎来自己的终末那样。 破灭之刃·雷万汀! 神话中奏响诸神黄昏的神迹刻印于此重现。 收尽了世间的一切光芒,昭告永恒凛冬和死寂的到来。 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暴热和将万物冻结带来死亡的冻气汇聚在了这一剑之上。 ——斩! 瞬息间,整个无尽之海干脆利落的出现了一道沟壑。 自巨人的脚下笔直的向前延伸,千万吨海水蒸发,又紧接着冻结,形成了凄白的海渊,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破碎的声音响起。 来自无数双螺旋巨柱。 半边被烈火覆盖,焦痕遍布,半边则在绝对零度的低温中彻底冻结。 深渊血系所铸就的密仪在瞬间被打破了。 恰似锡杖敲笞瓦罐那样。 可无数带着焦痕和冰霜的碎片却悬浮在了半空。 群星号之上,手杖顿落。 玛瑟斯缓缓抬头,漠然地凝视着这一切。 编号咒弹杀不死他。 甚至算不上重创,只不过是形骸的缺损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哪怕被天文会小扳回了一局,可是他依旧未曾有过丝毫的气急败坏,只是再次抬起手,敕令着漫天的双螺旋水晶。 他说,“我来到地上,不是要叫你们动刀兵,而是要让你们和平。” 手杖之上,尖锐的鹰首的双瞳有光芒一闪而逝。 漫天水晶被点亮了,笼罩群星号,瞬间令深度数值疯狂坠落,紧接着,整个群星号连带着缠绕在上面的腐梦和巨树一同变得飘忽了起来。 化作虚无的幻影。 世间一切武器无法伤害。 火焰巨人咆哮。 苏尔特尔再次挥剑斩落,而悬浮在火巨人之后的黑袍学者,象牙之塔的副校长从长袍里抽出了一把剪刀。 在虚空中轻轻一剪。 所有人眼前骤然一花。 群星号幻影的状态骤然消散,好像未曾有过任何变化一样,令巨人的一剑瞬间自庞大的列车中穿过,撕破了下面的海洋,煮沸了洪流,令无数水汽蒸腾。 而在火焰之剑的贯穿之下,不论是倒悬巨树还是腐梦都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咆哮声,狂怒挣扎。 而随着巨人抽剑后撤,合拢的剪刀再次张开。 幻影状态再次从群星号之上浮现,但苏尔特尔所造成的伤口却已经无法再复原。 ——时序剪裁! 在副校长的一柄剪刀之下,柯罗诺斯的圣痕将时间彻底打乱,连带着事象之间联系也被完全摧毁。 他将双螺旋密仪被摧毁之后和幻影状态之前的时间裁下,拼接到了幻影状态之中,人为制造出了一个致命的空隙,令巨人能够从容一击的在存世余孽和腐梦身上留下重创。 可一击得手,沙赫的脸色却骤然惨白了起来。 张口,呕出了漆黑的血块。 血块脱离了他的身体之后,就迅速地开始扭曲变形,化作飞鸟,破空而去,落在了玛瑟斯的手中,重新化作血水,又再度凝结,形成锋锐的双螺旋水晶。 “轻敌了吗,沙赫先生?” 他抬起眼眸,不快地瞥着那个被重创的创造主:“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多年我们在深渊里就没有任何长进吧?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技巧最好不要再拿出来了。” 不知不觉,就被玛瑟斯狠狠的阴了一手。 沙赫艰难地喘息着,抬起手,拒绝了来自副校长的援手,勉强地笑了笑:“没想到最先丢人的竟然是我——没关系,既然如此,那就要拿出好东西来给您鉴赏一下才行。” 在他的手中,一根小小的食管缓缓地浮现,握紧。 拔开塞子。 瞬间,琥珀色金黄的液体从其中流出,瞬间落入海洋,所过之处,璀璨的光芒自海中涌现,迅速地扩散增殖,好像能够源源不断自我复制一样。 无数肉眼难见的单细胞生物在其中疯狂地繁殖扩散,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将一切黑暗驱散,照亮深海,令这海天之间瞬间再无阴暗。 而就在琥珀一般的海水中,无数原始生物种群疯狂地蹿升,浮现,延伸出了新的生态圈,自发地啃食起了双螺旋密仪的根基。 将玛瑟斯所缔造的框架彻底颠覆。 “请尽情品评吧,玛瑟斯阁下。” 沙赫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微笑着说道:“此乃一切生命的原点,慈悲之海中所萌发的奇迹,由蛋白与酶中永恒酝酿的原始之汤v0.7 ——只要这海水不竭,此处便绝非汝等深渊血系的领域!” 玛瑟斯的神情凝重起来,未曾想到沙赫在海洋学上的造诣竟然已经能够向上追溯原始时期,复原出生命在原始之海中所萌发的过程,以另类的方式进入了生命学的核心。 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他妈哪里是生命学,这个王八蛋所缔造出的确是是现境生物所诞生的源泉没有错,可当他仔细追溯的时候,却发现生命的结构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所创造出的哪里是什么生命——倒不如说,是纯粹的无生命才对! 此刻光芒之海中,每一道光芒每一缕金色都是无数完全如出一辙的微小细胞,它们的功能只有最简单的自我生长、自我复制和自我迭代…… 换而言之,这是亿兆量级的生物型冯·诺曼依机! 这并非是原始生物的天堂,倒不如说是地狱才对——哪怕延续亿万年、将世上的一切都吞噬殆尽,都绝对无法诞生出拥有灵魂的存在,只有无数繁复到极限的自律机械而已! 在生命之汤的范围内,诚然他一切深渊血系的密仪和框架要受到压制,可他也根本占不到任何的便宜! 这王八蛋……这王八蛋竟然直接掀桌了! 就好像在激烈的交火中忽然来了一发辐射脏弹。 并非是以胜利为目的,而是要让所有人都跟着自己一起难受…… 是不是玩不起? 象牙之塔的副校长明显早就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了,阴沉的神情越发的难看,离的更远了一些。 可他却不能远离,甚至不能逃避。 倘若刚刚人质在手是他们占有优势的话,如今却轮到他们来进行防守了。 一着不慎…… “铭刻——srioghailmodhream!” 壮哉吾血! 玛瑟斯低声宣告,再度催生出无数双螺旋之柱,将自己用定律所编制成的框架依托其上,展开防御,抗衡原始汤的侵蚀。 似是对同僚的懒散颇为不快,他回头催促:“喂,无何有之乡还没准备好么?” 在剧烈的争斗中,两道深渊凶星无奈摇头,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灰暗的深渊。 在漆黑的深渊中,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一道纯白的辉光。 神圣的光芒从深渊中缓缓垂落,笼罩在整个天空之中——那是黄金黎明在深渊中所缔造的国度,所创造出的成果,或者说……最强的武器。 移动地狱·无何有之乡。 可如今,无何有之乡却难以再进行上浮,无法接近边境的深度。 因为在神圣纯白的光芒之前,无数宛如鲸群的黑影缓缓浮现。 那是战舰,千百艘庞大的炼金战舰,伴随着无数轰鸣的炮火,此起彼伏的烈光从深渊之中不断的浮现。 在十三个深度之外,天文会的舰队已经和黄金黎明正面接触,开始了饱和性轰炸。 深空军团! 那是深空军团所独有的无畏舰队。 这一支自从成立以来就驾驭着炼金战舰巡回在深度之下的军团响应着天文会的命令,紧急的上浮,主要作战序列在在八小时内完成了备战和封锁。 在侦测到无何有之乡出现的瞬间,便率先发起了进攻。 烈度远超此处的战争在深渊之中蔓延,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深渊生物和升华者们大打出手。深空舰队的六支附庸深渊军团已经尽数开拔,同黄金黎明所豢养的深渊大群掀起了近乎噩梦那样的厮杀。 “啧,一个两个关键的时候就不靠谱……” 玛瑟斯忍不住摇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四枚古老的戒指,抬起,抛入空中,高亢的角笛在虚空中奏响。 遵照契约,数十道庞大的暗影从深渊中上浮,大群之主们笔直地穿透了深空军团的封锁,应召而来! 而与此同时,彩虹桥的光芒也不断的从天而降,一个又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其中走出。 战争再度开始。 不,应该说……它从未曾停止。 此刻,越显狰狞。 而就在腐烂之梦里,槐诗目瞪口呆的凝视着这一切。 稍加思索,仔细分析,慎重考虑。 ——自己刚刚是不是答应的太快了一点? “我想下车还来得及么?”他抬头问。 庞大如要塞的钢铁机器人上方,控制着巨型焊枪的别西卜冷笑一声,直接将奥西里斯的出口焊死。 现在还想下车? 晚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启动 此时此刻,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腐烂之梦内侧正在迅速崩塌。 噩梦在收缩。 正在被尽数吞吃。 腐梦女王在不断的惨烈哀鸣,大部分躯壳在存世余孽的纠缠之下迅速的消融。可梦境内侧……却还有讨命的小鬼儿在放口饕餮。 大口吞食。 简直好像在吃不限量的自助餐一样。 槐诗源源不断地将腐梦内部那些源质所凝结的怪物塞进了嘴里,嚼得嘎嘣脆。 他如今的这一具身体是被天文会针对腐梦特殊改造之后再制造出来的事像记录。 究其本质,和别西卜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比他更加能吃。 在经历过魔女之夜的验证之后,被存续院和技术部的那帮创造主进行了疯狂魔改,可以说倘若这次敌人只是腐梦的话,那么靠着工具人槐诗就能牵制住她百分之四十以上的精力。 但现在,阴差阳错之下却让重创的腐梦在存世余孽的吞吃之下再无任何反抗能力…… 在将腐烂之梦的内部,那些怪物差不多吃了个精光之后,槐诗的身体已经庞大到这个梦境难以容纳的程度了。 只不过这一部分力量的根基却是建立在腐烂之梦里,一旦脱离之后,恐怕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 对此,槐诗没什么意见。 拿着小号开着天文会送来的挂,能够爽一把就已经回本了,还要啥自行车呢。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梦境里已经除了轰鸣的施工巨响之外,只剩下大喇叭里别西卜的呱噪歌声。 “那是谁?是谁?是谁?” “那是工具人!工具人!工具人!” “背负着二五仔的名义~舍弃了一切去战斗的男人……” 伴随着焊枪的炽热电光,头戴护目镜的别西卜扯着嗓子兴奋高歌: “将二五仔的汇聚一身,正义的英雄,二五仔!” 喂!姑且不论你这个破歌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英雄忽然从工具人变成二五仔了啊?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难道不是你吗?” 别西卜反问:“拿着命运之书,潜伏在统辖局,简直是天才一样的创意! 谁能想到未来天国谱系之主在统辖局里当咸鱼啊?说真的,这个想法真是太赞了,你现在越是亮眼,所有人就越是会不会把你联想到理想国上去……” “……不,我只是偶尔做一座兼职而已,也是为了恰饭啦。” 槐诗挠着头思考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向别西卜证明自己主要的发展目标其实是大提琴演奏家…… 为什么一开始自己的画风还好好的,现在就变成了这一副鬼样子? 而在刺耳的轰鸣之中,一具巨大的钢板被吊机抬起,在焊枪的焊接之下,弥补在奥西里斯胸前巨大的裂痕上。 打了个补丁。 不得不说,别西卜的手艺真是太特么丑了。 碍眼的厉害。 这里是腐烂之梦的最深层,也是原本群星号梦境所在的地方,曾经的欧顿在临死之前所存留下的最后痕迹。 在绝大多数碎片坠入深渊之后,奥西里斯最后的残骸。 “你还是别抱有太大的期待。” 别西卜遗憾地摘下了焊接面具,轻声叹息:“留在这里的只有圣痕的碎片——所有的物理强化外装和配套的武器设备,几乎全都不在这里了。” 在天国谱系的永恒之路中,所有的圣痕都是以物质的形态可以具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倘若在五阶的时候进阶为荷鲁斯,那么所建造而出的便是深空的永恒堡垒,若是选择了奥西里斯,那么所显化的便是冥府的审判巨人。 但圣痕往往只是基础,更多的东西,都需要物质去进行补充和加装。 换而言之,就是氪金。 如今槐诗面前的冥府巨人可以说已经是彻底瘫痪了,曾经理想国巨资修建氪出来的浑身+15的神装都已经彻底失散就罢了,动力系统和外部的躯干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如今在别西卜的粗暴维修之下……问题好像更严重了。 治标不治本。 只为了这粗暴的一时之用,就用破坏性修复的方式,暂时将他修补完整。 它沉睡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现在哪怕被重新唤醒,恐怕也难堪大用。还不如简单直白的拆了东墙补西墙,让它能够带着尊严跑完最后的一公里。 作为奥西里斯曾经的雷达管控、中央智能乃至附属整备师,别西卜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简直顺畅的要命。 哪怕只有临时工具包可以动用,效率也依旧惊人。 这原本就是他的职责。 就应该他来完成才对。 恰如外科手术那样,冷酷又精确的对待自己曾经的主人,破开外壳,取出子弹,拆分骨架,重新接续电缆。 分解核心,再次重新疏通回路。 修补漏洞,令它的身躯再度回归完整。 在这么多年以来,他好像早已经准备了许久,真正开始实施的时候,动作就迅捷又飞快。 将钢铁巨人重新拆分,又再次将他合拢。 舍弃无用的四条手臂,拆解更换,修补双腿和其他的关节。 血液、筋膜、骨骼、内脏、程序,乃至躯壳。 每一部分都在进行着粗暴而精密的校整和重组,直到最后,残破的巨人渐渐完整,在沉寂之中,宛如长眠那样,等待着灵魂的回归。 等待最后的唤醒。 吊架之上,别西卜抛下了操纵杆,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双手微微地颤抖。 “害怕了?” 槐诗问:“还是说,担心欧顿拒绝你的唤醒?” “我不知道,我只是……”别西卜沉默许久,低声说:“很紧张。” 哪怕冥府机装·奥西里斯重新苏醒,可却并非是欧顿的复活,顶多只不过是唤醒部分残存的意志而已。 可如今的他,又该如何去面对欧顿的幻影呢? 他不知道。 甚至开始有些害怕…… “他会斥责我么?”别西卜轻声问。 “不知道,或许呢,他可能会生气吧?”槐诗叹息:“毕竟沉睡了这么久,又被人拉起来,一定会有很大的起床气。” “只是生气么?” “或许还会再抱怨几句?我不太了解他,所以不清楚。”槐诗摇头:“但我可以肯定一点——” “只要你呼唤他,他就一定会醒来。不论身在何处,他都回应你的声音,别西卜,你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和伙伴。” 槐诗断然地说,“他最后选择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宝物,不是这个残缺的梦,而是完整的你。 他那么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他才对。” “……” 别西卜沉默了许久,回头看向他: “最后再提醒你一次——经过这一次粗暴激发之后,奥西里斯的圣痕最后还能剩下多少我也不清楚,到时候你可不要心痛。” “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心痛了,搞快点!” 槐诗叹了口气,抬起双爪,抓住了面前无数电缆纠缠而成的握柄——接下来就是他的任务了。 用自己从腐梦那里吞吃来的所有源质,为奥西里斯进行功能。 在全盛时期,奥西里斯的能源是从高纯度致密源质结晶提取出的至上精粹——在启动时,每一秒钟都是好几个亿的美金在焚烧。 如今换成工具人槐诗,就好像战斗机的燃料从航空汽油变成煤油一样,不仅型号不同,而是作为能源而论实在太不具有性价比。 哪怕奥西里斯有备用的能源转换装置,可依旧有些勉强。 连别西卜都不确定这一套方法是不是可行。 “总要试试,对吧?” 槐诗摇头催促道:“搞快点,否则你赶不上末班车了。” “用不着你来说。” 别西卜深吸了一口气,拉下了电闸。 ——地狱歼灭机装·奥西里斯,充能开始! 那一瞬间,奥西里斯暗淡的眼瞳之中,忽然亮起了隐约的光彩,紧接着……槐诗感觉自己的手里握住了一个黑洞。 等等,自己是不是考虑的不太周全? 他的心里慌乱了一瞬,紧接着,便忍不住的发出了凄厉的咆哮。 龙吼。 狂乱的电光从他的躯壳之中升起了,宛如暴风雨云中的雷暴那样,千百道炽热的电弧痛苦地鞭挞向了四面八方。 在槐诗放开源质的瞬间,就感觉到源质洪流从他的双爪之中呼啸而出。 炽热的光芒从无数线缆中亮起。 紧接着是无数过载的高热,不知道多少稳压器在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火光和浓烟,在奥西里斯本能的抽取之下告以终结。 就连槐诗都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开始缩水了…… 伴随着源质的散溢,无数鳞片从祂的身体之上脱落,而他原本庞大如山岳的身体也开始渐渐的开始了收缩。 取而代之的,是奥西里斯的双目中渐渐亮起的炽热辉光。 好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在渴求着泉水那样。 在低沉的轰鸣之中,中央总控系统终于自沉寂之中渐渐苏醒,驾驭着无数攒动的电流,开始新一轮的自检。 “百分之五!”别西卜回头,兴奋的呼喊:“槐诗,加把劲!奥西里斯正在苏醒……” 槐诗根本听不见他在说啥了。 在奥西里斯的双眼亮起的瞬间,他感觉到面前沉寂的钢铁巨人猛然抬起头,凝视着槐诗的面孔。 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紧接着,他就被浑身蹿升而起的恐怖电流所吞没了。 好像在瞬间被黑洞所吞吃。 再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就好像他已经融化在了源质之中,随着那浩荡洪流在无尽的电路之间奔行,一路洒落光芒,照亮无穷尽的黑暗。 最后,在炽热的光芒之中升起,请听到体内鲜血流动的声音,好像海潮那样,汹涌澎湃。 刚刚分解的剧痛好像只是幻觉。 他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还有恍惚之中,那个伫立在前方的身影。 那个年轻的男人正低头对别西卜说着什么。察觉到他的注视,便微笑着伸手,将他从黑暗中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槐诗看到他的嘴唇无声的开阖。 好像道别那样。 那个年轻的男人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将一把小小的钥匙放在了槐诗的手中,再无牵挂,转身走进光芒之中。 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个肃冷的机械声音将他从昏沉之中唤醒。 【奥西里斯第一权限转移完毕】 【新任驾驶员登录完成】 【欢迎来到冥府,槐诗阁下。】 【——审判机装奥西里斯预热完毕,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槐诗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陌生的世界。 好像瞬间多了数十双眼睛,他同时看到了眼前,身后,脚下和左右,同时看到了物质的色彩、材质、距离、大小,乃至属性。 甚至透过了物质的外表,好像灵质探镜那样,将一切源质变化收入眼中。 很快,他就发现奥西里斯已经消失不见。 不,是他变成了奥西里斯! 更重要的是…… “别西卜,我刚刚好像看到欧顿了。” “嗯,我知道。” 别西卜背对着他,低下头,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忽然高声问:“槐诗,还能打么?” “当然啊。” 槐诗轻声笑起来,“只是充个电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伴随着他的话语,槐诗感觉到无数线缆宛如血脉一样接入了自己的意识之中,令他感应到了无数电流所组成的浩荡脉搏,钢铁心脏的轰鸣,以及宛如冥府之风那样肃冷的低沉呼吸。 伴随着炽热的电光横扫,钢铁巨人抬起了沉寂的头颅,仰头,凝望着渐渐崩裂的地狱苍穹。 双目中迸射出凛冽的威光,将一重重噩梦撕裂,眺望着外界动荡的海洋与深渊。 抬起了手掌。 “那就走吧,我的朋友。” 别西卜轻声说。 ——属于我们的时刻,就要到了! . . . . 啊,今天app开屏推了,好开心,这么有排面的事情终于轮到我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还请大家以后也多多关照。 以及,好哥哥和大姐姐们手里还有月票么?(眨眼睛 第四百二十八章 惊喜(感谢书友20190610150114812的盟主) "爱书网"访问地址 与此同时,刺痛所有人耳膜的是来自统治者的最后悲鸣。 无数粘稠的噩梦疯狂的向四周穿刺而出,简直像是磁流体在磁铁的吸引之下所展现出的把戏。 但那些锋锐的尖刺在凝固的瞬间,便从尽头开始迅浮现出灰白,寸寸断裂,化作了飞灰。 只剩下正中那一团不断蠕动着想要从根系之间逃走的粘液状噩梦。 死亡已经到来了。 腐烂之梦已经快要被倒悬巨树吃光了。 所有人都能够想象到可乐快要被吸管喝空时的咕噜声在如何快乐的在杯中回荡。 存世余孽的无数枯枝之间,泛起了一声声婴儿欢快的笑语,感觉到了饱足和幸福,并向自己的母亲出了感激的声音。 在那一瞬,不知不觉……那庞大的倒悬巨树的最后一部分已经离开了镜界的边缘。 在甜美的进食中浑然忘我的离开了安全的区域。 为了捡起地上不断出现的糖果,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越走越远,离开了安全的摇篮,走入了险恶的虎穴。 不,应该说,当祂怀揣着轻蔑之意无视了周围这群凡物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自身接下来的惨烈境遇。 “壮哉吾血!” 玛瑟斯展开双臂,高声颂唱,漫天悬浮的扭曲水晶焕出炽热的光芒,洒落恩赐。 定律框架·双螺旋。 这是由创造主精心编织而成的世界改造工具,在巧思和学识的交织之下足以改天换地的绝妙密仪。 随着玛瑟斯的全力主持,所有映照而来的大群之主顿时出嘶吼轰鸣,来自深渊的灾厄奇迹降临在了祂们的身上,化作血色的火焰,令他们的力量迅向上暴涨攀升。 一张张骨白色的面具覆盖在了祂们诡异的面孔之上,到最后,一道血色的光环升起。 而与此同时,一切非属于深渊血系的生物尽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于自己的深切恶意和压制。空气都变得坚硬如铁,无法呼吸。而沸腾的鲜血开始出现失控和异化的状况,不得不全力压制。 状况不妙。 叶戈尔的投影抬起眼眸,“深空军团立刻准备火力压制,虹桥传输还没好么!” “晚了!” 玛瑟斯咧嘴,冷笑。 回头凝视着已经进入囚笼之中的存世余孽。 在准备了如此漫长时光之后,耗费了多少心血,制订了多少计划,终于,收获的时…… 轰! 凄厉的嘶鸣声骤然迸,刺耳的声音像是刀锋刮擦在耳膜之上,令他的笑容骤然僵硬了一瞬。 就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噩梦翻涌的模样。 好像被十万个太阳同时点燃、加热,煮沸,无数痛苦的气泡从苦痛的梦境之中迅升起,爆裂,向着世间传达来自地狱中的引擎轰鸣。 光。 有光亮起,自黑暗中。 一闪而逝! 下一瞬,黑暗开辟,恰如圣人面前的海水那样向着两侧惊恐的倒卷而出。而在噩梦的海洋里,威严庞大的身影驾驭着光焰之翼,在浩荡的轰鸣中冲天而起。 从腐烂之梦里,破腹而出! 那是极尽世间一切锋锐与庄严的狰狞轮廓,以千锤百炼的钢铁自灾厄之火中所打造出的庄严面孔。 源质的狂热光焰自巨人的双目之中迸射而出,就在他的后背上,四十六道深度引擎迸射出辉煌的金色光芒,恰似展开的羽翼那样。 从噩梦的最深处,向上升起。 他在这混乱的海洋之上展露出自身的模样,在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瞬间,如铁风雷火那样驰骋而至。 紧接着,上勾拳! 伴随着深度引擎的喷射,三百二十一米高的审判机装·冥府巨人迅地回旋着,一脚践踏在了腐梦的臭脸之上。 铁拳紧握,覆盖着高周波震动的惨白虚影,向着上空毫无瑕疵的捣出! 在这蓄势许久的铁拳正前方,一切都好像泡影一样迅地分崩离析。 空气在哀鸣着坍缩,形成一道道惊恐的电流向着四周扩散。 倒悬巨树剧烈的震动。 刺耳的婴儿啼哭声从树冠之间扩散开来。 而一道惨烈的缝隙已经随着轰鸣,从根系之上延伸而至,崩裂开了一道庞大的豁口,一滴滴粘稠的树液从其中滴落下来,落在墨绿色的装甲之上,化作了猛毒,可紧接着,又被源质装甲轻蔑的无视在外。 “没想到吧,妈妈给你生了个弟弟!” 冥府巨人缓缓地踏步,从噩梦中走出,伸手,扯住了倒悬巨树的庞大根系。 低头端详着面前的存世余孽,庄严的铁面凑近了,出钢铁摩擦的沙哑声音:“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呀,欧——尼——酱!”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别说是黄金黎明和天文会,哪怕是存世余孽都没有想到过会忽然跳出来一个小野种和自己分遗产,可看这王八蛋脚踩腐梦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是亲的……就算是亲的,谁说就不能吃了? 天性之中的戾气被激的瞬间,无数根系缠绕而至,令槐诗周身虚空中的斥力护甲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哀鸣。 可紧接着,冥府巨人就拔出了腰间沉重的握柄,源质灌输,炽热的光芒自其中涌动而出,自两段迅的延伸。 一端锋锐如长矛,而另一端的尽头光芒却不可思议的弯曲成了弧度,形成了古怪的弯钩。 那是一柄权杖…… ——牧者之杖! 当随着槐诗双手握紧,猛然举起权杖,将它向前刺出的时候,锋锐的杖尾就深深地楔进了存世余孽的根系之中,穿透了庞大的树根,自另一端贯穿而出。 简直好像是热刀切蜡,足以无视一切凡物攻击的驱赶被牧者之杖干脆利落的贯穿。 审判。 奥西里斯圣痕的固有天赋——对一切地狱生物造成百分之百的伤害,不可削弱,不可豁免,不可阻挡。 冥府巨人咆哮,牧者之杖抽出,横扫,几乎弯曲成环的杖便升起无数铁光,像是牵引着钢铁的风暴一样,横扫而过。 庞大的树干之上瞬间浮现出一道惨烈的缝隙,无数树皮木岔飞迸。 展露出奥西里斯墨绿色的面孔。 还有眼瞳中盛怒的光焰。 那一瞬,玛瑟斯终于恍然大悟。 “奥西里斯……欧顿你这个家伙……不,是蝇王吧?”他冷声反问,“如此执着吗,蝇王!” “站在那里,玛瑟斯,不要动,不要走——” 沙哑的声音从钢铁巨人的躯壳之中迸,带着积蓄了百年的盛怒与悲愤,别西卜放声咆哮: “——今天我就送你们亲妈上天!” 猛然一拳,挣开了近在咫尺的存世余孽,奥西里斯向着玛瑟斯狂奔而出,背后的深度引擎迸光焰,将他宛如炮弹那疯狂推进,撞破了一层层双螺旋密仪的界限。 玛瑟斯面无表情的抬手。 于是便有两道战场之上的庞大黑影骤然化作一道电光,回到了群星号之上,阻拦在了奥西里斯之前。 奥西里斯咆哮。 因为槐诗在怒吼,他感觉自己被点燃了,被那些存留在冥府巨人之中的悲凉、痛苦和愤怒所吞没。 在看到玛瑟斯的瞬间。 他张口,纵声嘶吼。 在奥西里斯的面目之上,两道炽热的光芒自从眼瞳之中喷薄而出,瞬间,烧化了一个大群之主的脸,在骨白色面具上留下了一道惨烈的伤痕。 紧接着,自疾驰的推进之中,好像本能那样的操控着身后的光翼,槐诗手中的牧者之杖抡起,对准了那个最接近的大群之主,横扫。 杖如铁锤那样敲打在了它酷似狮子一样的头颅上,令它的颅骨迸出一声破裂的哀鸣。 而在瞬间的恍惚里,眼前的冥府巨人已经消失不见。 灵巧的转身,出现在了它的背后,牧者之杖头也不回地向后刺出,锋锐的杖尾贯穿了大群之主的庞大躯壳。 审判! 光焰迸,天平的虚影骤然从奥西里斯的头顶升起,一端盛放着它被贯穿的心脏,一端盛放着一支羽毛。 天平在瞬间失去平衡,大群之主的心脏因自身的罪孽和地狱灾厄而迅下沉,随之而来的便是自从牧者之杖中喷出的光焰,弹指间将它焚烧殆尽。 而所有散佚的源质都被奥西里斯右臂上的鳄盾牌尽数吞吃,鳄鱼的双目放出一阵红光,而槐诗却看到奥西里斯的能源显示上竟然再度涨了半格! 自惊喜之中,他看到雾气中的另一个大群之主骤然向自己扑来。 在那一条宛如裹尸布一般脏兮兮的巨布之下,蠕动的惨白雾气被束缚成了人形,手握着两柄虚幻的刀锋,度迅捷如电。 而奥西里斯空余的左手再度从腰间拔出另一柄短杖,源质灌输,瞬间三支宛如连枷一般的短棍从其上凝聚成形,被源质之索拉扯着,向前挥洒而出。 在接触到雾气的瞬间,短棍之上便迸射出了一阵幽光,宛如无形巨口,瞬间撕裂了雾气和破碎的裹尸布,轻而易举地将诡异的大群之主拦腰抽断! 哀鸣声迸,白雾中洒出血雨,泼洒向了四面八方。 染遍猩红的奥西里斯自血和雾冲出,轮廓狰狞,牧者之杖破空轰鸣,向着玛瑟斯砸落! 别西卜在怒吼:“给爷死!!!”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外道王 面对着满怀盛怒的牧者之杖,玛瑟斯,终于后退了一步。 可他的影子却诡异的留在了原地。 粘稠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影子中喷涌而出,紧接着一条条鲜红的血肉筋膜迅速生长而出,彼此交织纠缠在纯白的骨架之上,转瞬间,形成了一道人形的轮廓,背后骨质四翼展开,纯白的羽毛迅速生长而出。 神圣的光环从它的头上升起,洒下纯白的光明。 然后,照亮了一片血肉狰狞。 就在那一具堪称完美的躯壳之上,五脏俱全、肌肉匀称,源质波动旺盛的燃烧着。 可是从头到尾,却未曾有一寸皮肤覆盖。一切筋肉都鲜血淋漓的展露在光环的照耀之下,好像被什么东西凶狠的剥下的皮肤,只留下如此狰狞的模样。 伴随着灰白的眼球迅速转动,两颗金色的眼眸亮起,看向近在咫尺的奥西里斯,筋肉分明的手掌抬起,五指展开。 轰! 无形的屏障在手指前方浮现,硬撼着牧者之杖的冲击。 紧接着,剥皮天使向前走出了一步,抽取着双螺旋密仪洒下的血水,迅速生长,三步走出之后,已经化作了不逊色于奥西里斯的巨人。 抬起覆盖着粘稠血水的双臂,猛然抓住了他钢铁的双腕。 与钢铁角力。 “不好意思啊,蝇王,我可没有时间陪小朋友做游戏。” 玛瑟斯漠然地摘下了帽子,冷声说:“就让这一具人造天使·卡西莫拉尔陪你玩玩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那一刻,优雅的中年绅士骤然崩解,化作了无穷尽的黑色血水,朝着倒悬巨树席卷而出,瞬间无孔不入的将它吞没在其中。 瞬息间,双螺旋水晶的碎片从空中如暴雨坠落。 它们在迅速生长,疯狂增殖,形成纵横交错的长矛,裹挟着来自无何有之乡的恐怖加持,将玛瑟斯一生所缔造的定律和框架深深地楔进了存世余孽的躯壳之中。 水晶的牢笼瞬间将存世余孽封闭在内。 远方,副校长的手腕再次抬起,剪刀裁落,所有人的眼前一花,可紧接着又花了一次。 崩的一声巨响,副校长手中的剪刀已经裂开了一道惨烈的缺口。 远在深渊中的无何有之乡里传来冷漠的笑声。 时序剪裁终究有所极限,有的时候甚至就连次序都无所谓,只要确保几个关键的阶段不会给干涉的话,结果就永远会站在他们这边。 水晶囚笼的血水之中,玛瑟斯的面孔浮现,漠然地向着奥西里斯的方向看了一眼。紧接着便有无数双螺旋水晶从血肉天使的背脊之上穿刺而出。 丝丝缕缕的光芒在其中涌动着。 好像瞬间经过了漫长的时光,剥皮天使的血肉迅速腐烂,散发出恶臭,可从血肉之下渐渐显露出的兽面却越发的狰狞。 它高高的昂起头,向着奥西里斯的脑袋猛然砸下。 槐诗的眼前骤然一黑。 感觉到恐怖的震荡从奥西里斯的传动感应中延伸而来,令他的口鼻中流下一行行漆黑的鲜血。 只是源质反馈。 槐诗就已经在如此庞大的体量之前支撑不住。 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驾驶员和奥西里斯本身的格位不相匹配,难以完全发挥出他的能力。 腐烂的天使浑然无事的抬头,松开手,从腐烂的双翼之间拔出了一柄修长的骨刀,向前,猛然贯入了奥西里斯的腹部。 槐诗的眼前再度昏花。 头晕目眩,双耳嗡鸣。 “槐诗,撑得住么?”别西卜紧张的声音传来。 “别吵,烦死了!” 槐诗怒喝:“区区撞一下你就要喊两声,我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 “呵呵,这时候还逞强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别西卜说。 “管那么多干嘛?”槐诗咽下一口铁锈味的血,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恢复了清醒:“乖乖看我表演!” 又不是要死了,况且他死都死习惯了——区区的头晕而已,简直是毛毛雨。 在剧烈的痛楚之中,奥西里斯咆哮,不顾腹部的创口,竟然硬顶着腐烂天使向前开始了狂奔。 “喜欢捅人?” 槐诗端详着那一张腐烂的面孔,伸手按在腹部那一柄刺入躯壳的骨刀上,连带着腐烂天使的手掌一同抓住了。 猛然握紧。 破碎的声音迸发,那一只手掌连带着骨刀的握柄一同被捏成了粉碎。随手将腹部的断刃拔出,抛到了一边,槐诗抬起手,对准了腐烂天使的脑门。 左勾拳! 雷鸣呼啸中,腐烂天使巨震,无数破碎的腐肉飞起,展露出下面狰狞的兽面。 踉跄后退。 “来啊,兄弟!” 槐诗握紧双拳,步步紧逼的向前:“咱俩练练!” 右勾拳! 轰! 巨响之中,腐烂天使的两粒眼珠从眼眶中飞出,它抬起手,阻拦在了面前,无形之墙重现。 而奥西里斯的牧者之杖再度抡起,对准了面前的墙壁,横扫! 巨响轰鸣,虚空一震,无形之墙崩裂缝隙。紧接着,不等它开始修复,牧者之杖便再次砸落,在同一个位置。 好像挥舞着球棒那样,槐诗粗暴地挥洒着奥西里斯这一份过于庞大的力量,丝毫不介意它带来的反馈和冲击。 第三次,横扫而出! 无形之墙分崩离析,恐怖的气浪扩散,牧者之杖砸到了腐烂天使的脑门上,在它的颅骨中砸开了一道缝隙。 冥府巨人嘶吼着,踏前,脚掌向下践踏而出。 将它的一条腿彻底踩成了粉碎,另一只脚死死地踩在了它的胸口之上,牧者之杖垂落,对准那一张疯狂扭动挣扎的兽面。 “别动。” 槐诗冷声说,“审判开始了,怪物。” 在奥西里斯的手中,牧者之杖抡起,自动乱中稍微比划了两下之后,举至脑后,对准了腐烂天使的头颅——雷鸣呼啸,挥洒而出! 破空的巨响迸发。 一颗破碎的头颅便已经飞向了无尽的深渊,再看不见落下来。 好球! 在原地,无头的尸首迅速崩塌,化作无数血水飞洒。 而猩红的奥西里斯回眸,看向水晶囚笼中的倒悬巨树,狞笑。 “你想要这个?” 冥府巨人一步步踏前,践踏着群星号,手中的双杖缓缓的展开,“你怎么不早说,我来帮你……” 在阴影之中,蜘蛛一样的巨兽猛然弹射而出,纠缠在了奥西里斯的身上。 可紧接着,便被整个撕扯成了粉碎。 只剩下几节残肢落在地上,被践踏成泥。 奥西里斯步步逼近。 “不要碍事,蝇王。” 一只漠然的巨眼从血水中浮现,冷眼睥睨着那个渐渐走进的身影:“只是一具奥西里斯的残影,又能做得到什么?” “再怎么不识抬举,也应该够了——” 伴随着玛瑟斯肃冷的话语,在混沌之中,轩然大波再度迸发。 在他们头顶深渊的黑暗中,有恐怖的光焰如流星那样迅速向着此处轰击而至。 万丈刺眼的雷暴其中迸发而出。 枯瘦的老者从天而降。 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肌肉宛如铁丝那样纠缠在骨架之上,佝偻又狰狞。 三十六轮狰狞的漆黑光背高悬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手指随意挥洒,天鼓动荡,凌驾于天崩之上数十倍的恐怖力量和雷光一同在这消瘦的躯壳中宣泄而出。 曾经的受加冕者‘因陀罗’,再度显现在人世之间。 可这一次他再不是天竺谱系中举足轻重的首领,而是被深渊染化凝固的‘外道王’! 在来自黄金黎明的层层加持之下,只此一人就将四位天文会的五阶升华者死死地压制,尤有余暇的抬起另一只手,对准远方统辖局的战舰,打了一个响指。 一道细若游丝的电光自指尖迸发,瞬间绵延千万里,笔直的贯穿了战舰,又向着远方的深渊延伸出了千万里。 紧接着,恐怖的烈光才从那细细一线的雷霆中迸发,迅速膨胀,吞没了沿途的一切,在所有人的眼眸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残影。 一击之下,彩虹桥位于边境的中转站已经被彻底击碎,哪怕备用舰正在迅速上浮,但依旧战场上的支援出现了短暂的空隙。 最后,他回头,看向了奥西里斯的方向。 瞬间,无数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槐诗悚然而惊,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死亡气息——哪怕是隔着奥西里斯的装甲,依旧不寒而栗。 他看到老者缓缓抬起的双眸。 看不见眼白和眼瞳,只有一片盛怒的深渊雷光。 当槐诗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看着槐诗。 老者抬起一只手,在眼前结印,嘴唇无声开阖。 “——哞!” 槐诗眼前一黑。 感觉有一道雷霆强行塞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隔着审判机装,外道王的神威毫无任何阻碍的施加在了槐诗的灵魂之上,令他的意识瞬间分崩离析,灵魂重创。 恍惚之中,大口地吐出了鲜血。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奥西里斯仰天倒下。 外道王面无表情的上前,正准备彻底决除后患,却听见背后玛瑟斯的声音:“跳梁小丑而已,放着不管也无所谓,况且……总要让欧顿留下点什么东西。” 外道王漠然地收回了视线。 “那就走吧。”枯瘦的老人挥手:“你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道宛如天梯的光芒从无何有之乡中飞落,笼罩在群星号之上,将水晶囚笼连带着里面的存世余孽,以及奄奄一息的腐梦锁定。 拉扯着他们开始迅速上升。 打包带走。 于此同时,一只白色的鸽子好像迷路了那样,窜入了战场的中心。 第四百三十章 混战 在动乱的海天之间,那一只白鸽茫然的四顾,拍打着翅膀。 然后,绕着庞大的光柱飞了一圈,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家在哪儿一样,振翅飞走了。 如此的迅捷,又如此的突兀。 看不清它的来处,也不知道它消失到了什么地方。 快若闪电。 比闪电更快的,是紧随其后呼啸而来的一线铁光,凝聚到极限的神迹刻印绕着无何有之乡的引力导索转了一圈,消失不见。 再然后,光柱拦腰而断。 好像被高压水刀截断的玻璃柱一样,平滑如镜——物理意义上的光被轻巧的截断了,不论本质是波还是粒,都毫无疑问的分成了两截。 就连施加在其中的引力和束缚都随之崩溃。 虹光再度从天而降。 从其中走出一个身披长袍的老者,打开了手中贴着封条的箱子,高举。 世界倾斜。 万物都向着一个微妙的角度开始歪倒,剧烈的旋转,上下前后左右的方向迅速的颠倒,重组,形成了无形的迷宫。 天梯再次垂落,可是却无法破解这随机的密码,无功而返。 如今的无尽之海上,已经笼罩了三重定律框架。 ‘双螺旋密仪’给予了所有深渊生物百分之二十五的增强和一切非地狱族群百分之二十五的压制。 ‘原始之汤’又强行将这一切抹平之后,给所有入场的非单细胞非机械结构生物叠加了百分之三十的削弱和针对细胞级的持续分解领域。所有入场的生物都必须忍受辐射一样针对自体细胞的摧残。 而后续叠加之上的框架‘箱庭疗法’则将一切整个海域瞬间沙盒化,分解为了数百个模块,每一个都能够任意翻转,形成了瞬息万变的空间迷宫。 紧接着,来自无何有之乡中投出了一道锋锐的光芒,从天而降。 【选王剑】。 箱庭的空间封锁被那一把剑刃彻底贯穿。 随着那一把古旧长剑钉进群星号的瞬间,所有不具备大群之主、受加冕者、统治者位阶的生物都被强行排斥开来。越是向内,就会感受到不断倍增的恐怖重力,在进退维谷之中迅速消耗,疲惫致死。 然后,统辖局的特使又推开了保管室的门,给地球仪上浇了一勺沸油,用了刚刚三倍的分量。 劫火从天而降。 无何有之乡中,再次投出了一道光芒,针对‘熵’进行操作的逆转框架,悖逆定论再次展露出自身的面目。 颠覆热力,转化为冰霜,又轻描淡写的将冰霜重新化为了火焰。 甚至在时序剪裁的效果干涉之下,完成了繁复而精妙的转换,最后令双方彼此平衡的抵消,化为毫无意义的暴风,吹向了四面八方。 定理框架【常世】降临在此处,将这里化作了非生者的亡灵国度,紧接着出身俄联谱系的五阶升华者高举圣杯,启程着战马自海浪之间疾驰而过,神圣的辉光照落,将一切隐晦死毒尽数净化,朗朗光照凭空涌现,将这一片海域再度照亮。 当地域再不局限与一处之后,双方总计十一名创造主将各种乱七八糟的框架叠加在了这一片海域之上,令这里的画风和定律开始疯狂变化,无数只有在垃圾游戏引擎的物理碰撞效果在这里不断的出现。 场面完全陷入混乱,好像三升水,上锅熬五分钟后投入八角、茴香、大米、红枣、军事模型、兵人、血块,猪大肠、加料酒,加红酒,加鱿鱼、加臭狗屎、加彩虹糖、加一大堆没得东西盖上锅,焖煮十分钟之后的场景一样。 剧烈的震荡中,奥西里斯被余波所波及,好像破布娃娃一样飞起,落入了无尽之海中,渐渐沉没在深海。 刺耳的警报声不断的响起。 槐诗只看到一片黑暗。 他剧烈的喘息,可是却难以撑起自己的身体,张开口,无法发出声音,好像变成了一个弱智。 本能、肌肉记忆、回忆、自我乃至意识都被那一道雷光之眼搅的乱七八糟。 只差一点,就变成了植物人。 【侦测到驾驶员状态异常】 【驾驶模式切换,撤退路线拟定完毕。】 【——自律智能·蝇王上线】 驾驶舱里,钢铁之书缓缓升起,锁定,别西卜的投影从其中浮现,伸手想要接过槐诗的操纵权限。 可是却一只抬起的手掌死死的握住。 “谁都不能阻止我开机器人……” 自昏沉中,山鬼抬头,双眼之中冒出碧绿的火光:“谁都不能!” 在他的另一只手里,命运之书浮现,瞬间将他所有的意识重新整理完毕,井井有条,好像除了口鼻之间的血腥之外,刚刚一切都是幻觉。 “不行的,槐诗。” 别西卜沉默许久:“不论是你还是这一具装甲,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走吧。”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你还是个孩子,说什么屁话呢!” 槐诗瞪着他:“距离玛瑟斯那王八蛋就只差一点点,还有什么宝贝赶快拿出来,别藏着掖着了!” “……如你所愿。” 别西卜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叹息,忽然之间便有一根操纵杆从驾驶舱中弹出:“看到这个了么?按住上面的红色按钮,拉到底!” 不假思索,槐诗伸手,按下了操纵杆。 当红色的按钮落下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就从驾驶舱里响起,而随着操纵杆下拉,瞬间寂静传来。 钢铁之书的封面上,无数字符从投影中一闪而逝。直到最后,被一行血红色的大字替代。 【冥河状态预热完毕,倒计时——3、2、1!】 死寂之中,骤然有洪流席卷的声音迸发,槐诗在瞬间被无数阴冷的气息吞没了,冻僵,哪怕是意识都难以运转。 无穷尽的死亡化作记录,源源不断的自他的意识之中涌现,再度拉扯着他一次次地逼近那一道无法挽回的界限。 灰色的水汽凭空凝结,化作暴雨,瞬间将整个机舱淹没了。 一切都被沉没在了冥河之底。 那一瞬间,奥西里斯的双眼骤然暗淡,再无任何反应。可紧接着,浑身上下无数装甲在轰鸣中张开,喷出了恐怖的热量和火焰。 烈光自冥河之中涌现。 自奥西里斯的双目中放射而出,如同黑暗里的太阳那样。 “哦哦哦哦哦!!!!” 槐诗感觉到自己在燃烧。 仿照奥西里斯曾经二度从死亡中回归的神迹,将这庞大的机甲化作承载神明在冥河上漂流的死亡之棺,启动所有的引擎和源质熔炉,进行禁忌的神迹炼成,最终得以无限制的向着神力靠拢。 一重重枷锁在瞬间被解开。 装甲不断的脱落、分崩离析,就好像披着重甲的人褪下了所有碍事的枷锁,一往无前的踏上了最后的战场。 光焰自钢铁机理的缝隙之中迸射而出。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到自无尽之海中骤然爆发出的光与热,好像海底有太阳在迅速的上浮——不,那是冥河之中的伟大星辰降临在了此处。 撼动着天和地的存在,运行着无尽的伟力。 冥府巨人撕裂了海水暗流,破海升空,凌驾于深渊和海洋之间,纵声咆哮。 “满血复活!” 槐诗狂喜着欢呼:“不愧是我!!!” “那个咖喱老头儿又来了。”别西卜提醒:“小心点!” 在水晶囚笼之前,外道王冷眼睥睨着围攻的升华者们,一只手的五指屈起,弹指迸射漫天雷光,而另一只手却不慌不忙的抬起,遥遥对准了又回来找死的奥西里斯,漠然吟诵了几个音节。 无数黑暗凭空涌现,宛如大口,吞向了奥西里斯。 下意识的,槐诗不假思索,后退了一步。 竟然在空中毫无征兆地爆退出十六公里,只留下一道笔直的光芒轨迹,就连别西卜都愣住了。 “这是啥?”他愕然的问:“这什么玩意儿?” “禹……步?” 槐诗目瞪口呆,到现在才发现,在甩掉所有的装甲之后,奥西里斯的合金肌肉竟然完美的模拟出了自己的动作和反应,旋即惊喜。 “机甲会古武,神仙挡不住,你知道吧!”他兴奋的呼喊:“这回稳了!” 牧者之杖再度展开。 自空中再度拔升了数百米,冥府巨人裹挟着炽热的光焰,俯冲而下。 在争斗之中,外道王漠然回眸,却没有看奥西里斯,而是凝视着虚空中那一道迅速消逝的光芒轨迹。 浑浊漆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错愕。 旋即,便是毫无掩饰的厌恶和杀意。 “如此架势,着实……令人不快。” 回忆起了什么讨厌的东西那样,外道王屈指,弹出。 一线雷光暴涨,化作雷暴,呼啸而来。 槐诗怒吼,牧者之杖横扫,击碎了席卷的雷光,冥府巨人恰如凶星那样的从天而降,金色的星辰向着海面陨落,裹挟着狂暴的重压。 牧者之杖,劈斩! 外道王头也不回的抬起拳头,向上捣出。 撼动天地的轰鸣迸发。 牧者之杖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瞬间,分崩离析。 槐诗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就看到无数飞散的碎片里,老人抬起阴沉的眼瞳,瞥了他一眼。五指握紧,缠绕着无量雷光的拳头再次捣出。 这一次,是正拳! 第四百三十一章 耳光 毫不怜悯、毫不掩饰的全力一击! 飓风爆发,千万道雷光在他的黑色拳头之上呼啸而出,瞬间延伸千万里,将深渊里的永恒黑暗切裂。 奥西里斯的已经倒飞而出,从群星号的这一头竟然被推到了另一头的边缘。 留下两道深邃惨烈的沟壑之后,面前的鳄首盾牌烧成了赤红,迅速崩裂。 露出两条被烧红了的手臂。 微微颤抖着。 这老头儿,怎么会这么强…… 槐诗毛骨悚然,更令他不可置信的,那个家伙的招数好像……是鼓手? 虽然和罗老教给自己的完全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骨髓里完全是一脉相承,只不过一个使用的是升华者的源质,而另一个则更加彻底的将这一份力量替换为更具备破坏力的质变雷光罢了。 “小心!又来了!” 在苏尔特尔、圣杯骑士乃至其他数名升华者的围攻之下,以一敌四的外道王再次抽空,隔空向着槐诗,一拳挥出。 隔着六公里,槐诗已经感觉到颅骨破碎、浑身被卡车碾压而过的幻觉痛楚了。 可这一次,他躲避的动作却骤然一滞。 机舱里传来电源警报的尖锐声音。 没电了…… “什么鬼!” 槐诗不可置信:“不会这么菜吧?不是,奥特曼都能有个三分钟呢,你这个怎么连三分钟都没有啊?” “你就没给奥西里斯把电充满过啊!”别西卜都绝望了:“大哥,只有百分之十就让你造这么久,已经谢天谢地了好么!” 雷光飓风扑面而来,好像洪水那样。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次可真他妈死定了…… 那一瞬,虹光再度从天而降,裹挟着庞然大物,砸在了群星号之上,恰似堡垒那样阻拦在雷霆的前方。 最外层象牙之塔的徽记在瞬间被焚烧殆尽,紧接着,便显露出隐藏在其中的恐怖利刃 不知道究竟应该称之为巨炮还是重剑,凌厉的虹金锋刃在显露的瞬间就迸发出冷厉的寒光。 任由雷光风暴席卷,却不损分毫。 除了两侧锋刃之外,就在那庞大而厚重的刃脊上闪耀着无数庄严的楔形文字,赞颂着即将到来的毁灭与审判。 漆黑的炮膛中酝酿着永恒的黑暗,带来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至上审判武装·奥西里斯之刃已就位】 低沉的提示声在奥西里斯的驾驶舱中响起,令槐诗陷入错愕,下意识地伸手。 十六道剑刃之上的喷口便放出火光,好像火箭推进器那样,推动着庞大的剑炮呼啸而至,落入了槐诗的手中,严丝合缝。 紧接着,远方,彩虹桥的虹光再次闪耀,一道闪耀着璀璨银光的洪流便从天而降,来自天文会的源质接口向这一具未知的装甲全面开放。 供能开始。 转瞬间,干涸的能量份额开始迅速的暴涨——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八十! 弹指间,百分之一百! 最终,一条信息出现在了驾驶舱的屏幕之上。 【向您问好,未知的奥里休斯驾驶者,衷心地向您奉上这一份微不足道的帮助,希望曾经欧顿阁下的璀璨理想不曾磨灭。】 【——象牙之塔。】 当槐诗回头,便看到远方天空之中,来自象牙之塔的副校长抚胸颔首,原本一片阴沉的面孔上满是庄严,向先代的前行者们致以敬意。 “看到了么,别西卜。”槐诗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欧顿并没有被人遗忘,他的牺牲和逝去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除了你之外,他依旧在这个世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不容遗忘的传说。 “欧顿……” 隔着双螺旋密仪的囚笼,看到那一柄剑炮从天而降的瞬间,玛瑟斯的神情就渐渐阴暗起来:“为何死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的要让人难过呢?” “外道王——” 他提高了声音:“这已经不是小孩子恶作剧的范畴了,杀了他。” 枯瘦的老人无言,双目中迸射炽热雷光。 背后十六层漆黑的光背轰然运转。 倘若之前的奥西里斯被视作蝇王的胡闹,还在昔日情分的容忍界限之内的话,那么此刻装配了至上审判的全状态冥府巨人,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隐患了。 必须予以铲除! 比他更快的是剑炮迸发轰鸣。 在巨剑的尾端,庞大的喷口迸射出炽热的光芒,和装甲瞬间锁定之后,便喷射出恐怖的力量,推动着冥府巨人轰然向前。 瞬间,六公里的漫长距离,一闪而逝。 虹金剑刃已经劈斩而下! 正对着满溢着雷光的铁拳。 轰鸣之中,剑刃咆哮,轩然大波扩散向四面八方。 这一次,庞大的装甲站稳了,没有一丝动摇和后退,手中不知称之为剑、斧还是巨炮的武器猛然横扫而出。 崩! 外道王抬起手臂,铁青色的皮肤挡在了剑炮的前方,高周波震动的剑刃切裂了他皮肤,留下了一道伤口。 紧接着,他的左脚跺地,令庞大的群星号焕发哀鸣,骤然向下沉了足足两米由余。而庞大的力量则顺着他的身体,在手臂的挥洒之下,汇聚在铁拳之上,向前劈出! 槐诗听见手臂上传来嘎嘣的声音。 骨裂。 紧接着,枯瘦老人的手中,骤然出现了一柄小臂长短的金刚杵,高举,光芒涌现,将他整个手臂都化作了纯金。 砸! 轩然大波迸发。 瞬间,将周围那几个扑上来的升华者逼退,老者面无表情地挥手,一道凝结实质的雷霆就从金刚杵上升起,化作大蛇一般的洪流,盘旋环绕在了周身。 漆黑的光背骤然增长。 雷霆大蛇张口,嘶鸣,笔直的向着奥西里斯飞扑而出。 “哪儿来的狗,滚开!” 别西卜冷哼一声,紧接着,槐诗就感觉到手中剑炮巨震,握柄迅速延伸,而原本沉重的剑刃却随着模块向着两侧划出,变成了一把庞大的巨斧。 没有任何犹豫,槐诗抬起手,转身,回旋,手中的巨斧抡起,划出了一个凌厉的弧度之后,向着前方劈斩而过! 虹金的轨迹一闪而逝,雷霆大蛇的嘶鸣瞬间惨烈了起来,一个头直接被砍成了两个头。 从正中间一直劈到了末尾。 消散的雷光里,外道王的身体骤然跃起,踩着斩落的斧刃,向着奥西里斯狂奔而至,一拳轰出! 奥西里斯的手掌同样抬起,握紧,以拳对拳! 恐怖的气浪在铁拳碰撞的瞬间迸发,而一道道缝隙自奥西里斯的铁手之上扩散开来,旋即便被光焰所愈合。 挡住了! 槐诗惊喜着,听见水晶牢笼破裂的轰鸣。 在囚笼之中,玛瑟斯已经消失无踪,只有化作血红的巨树破笼而出,婴儿的啼哭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沙哑的大笑。 锋锐的根系横扫而至。 无数双螺旋水晶自根系上延伸而出,弹指间,竟然将奥西里斯砸退了数公里。 “终究还是太慢了啊,蝇王。” 玛瑟斯的声音嘲弄地响起,倒悬巨树的根系卷起了腐梦的残躯,向着天穹缓缓升起。在树冠之上,无数血色的晶石生长而出,好像果实那样,沉甸甸的从枝头垂落。 有一颗轻轻的落下,在瞬间,狂暴的血光化作潮汐,向着四面八方漫卷。 吞没了一切。 天文会所设下的一切桎梏在瞬间分崩离析。 深渊之中,无何有之乡再度投出了数十道光影,降临,十六道天梯导索拉扯着他们开始迅速的上升! 白鸽的幻影再现。 可这一次神迹刻印的铁光刚刚浮现,早有准备的外道王便悍然挥出一拳,汇聚了三界一切光热的恐怖雷光和神迹刻印碰撞在一处,彼此互相泯灭。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保留着四成以上的实力防备着这一道神出鬼没的铁光。 “最后,为你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吧,蝇王!” 在无数根系之间,一道漆黑而笔直的树根瞬间脱落,缠绕着四道双螺旋水晶,形成了恐怖的长枪,向着奥西里斯悍然投出! “——大人们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管!” 瞬息间,死亡预感从天而降。 槐诗不假思索的亡命后撤,可那一道树根和水晶编织而成的长枪实在太快了,在他反映过来之前,便瞬间贯穿了奥西里斯的躯壳。 将冥府巨人悬挂在了这长枪之上,重创。 槐诗本来以为如此恐怖的一击会让自己瞬间死去,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冲击。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缓缓升起的钢铁之书。 庞大的模块之上,浮现出了一道深邃的裂痕,无数墨汁好像鲜血那样从其中流淌而出。 “别西卜?”槐诗愣住了:“喂?你怎么了?还活着么?” “别吵,烦死了!” 别西卜怒喝:“区区撞一下你就要喊两声,我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 这根本就是原话奉还。 “学人说话的才是小孩子吧!” “别管那么多了,槐诗,我们没时间了。”别西卜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来都来了,对吧?总要有始有终……” 寂静里,槐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说,“好。” 【侦测到橙色反应,雷达扫描完毕,存世余孽正体判明——】 【第六熔炉解锁完毕。】 【权限核准通过】 那一瞬间,有一道刺眼的红色字迹从屏幕中升起,出现在槐诗的面前。 【是否启动重生机关?yes/no】。 槐诗,伸手点落。 “谢谢你,槐诗。” 别西卜轻声呢喃,满怀着感激和谢意。 紧接着,来自冥府的咆哮声响彻天地。 伴随着最后一重装甲的彻底碎裂,恐怖的光芒化作海潮,从奥西里斯的躯壳之中爆发而出,照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逆转死生的禁忌序列被启动了。 瞬息间,根系长枪在光芒中焚烧殆尽。 带着胸前惨烈的大洞,破碎的装甲逆反了重力,缓缓地自群星号上升起——千百道光芒的洪流从他的背后延伸而出,好像千百道炽热的羽翼那样。 可是羽翼并未曾展开。 因为那千百道洪流光带迅速的延伸,紧接着缠绕在奥西里斯的躯壳之上,层层笼罩,瞬间,将他覆盖在了其中。 超限模式开启。 奥西里斯再度膨胀,咆哮,隔着光的束缚,向着地狱发出自己震怒的嘶吼。 当无数光芒消散的时候,被笼罩在其中的冥府巨人已经化作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头戴神圣的白冠,身披庄严长衣,如有实质的凛然威光向着四周放射,在他背后形成了硕大的光轮。 恰如真正的神祗降临在这个世界上那样。 在死亡之中重生,冥界的主宰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抬起了满溢仇恨的双眸,凝视着深渊中正在和天文会的强敌进行争斗的黄金黎明。 紧接着—— 【神迹刻印·ra-stau——展开!】 在奥西里斯的背后,光轮疯狂旋转,自正中,敞开了一道裂隙,缓缓扩展,化作了通往什么地方的裂口。 那是传说之中,所有死灵自现境前往冥界的通路。 但此刻这一条虚无之路却并非链接向冥界,而是冥界之下、比冥界更加死寂,比地狱还要更加接近于地狱最深处的地方…… 不可见的无边深邃之隙,永恒黑暗。 仿若创世之间的原初时刻,万物混沌的虚空模样。 紧接着,槐诗手中,庞大的剑炮开始剧烈的震荡,剑刃向着两侧迅速推移,而其中的炮身却开始疯狂延伸。 瞬间,抵达了千米之巨。 在奥西里斯的手中,斜斜的对准了深渊之中被纠缠着难以逃走的倒悬巨树。 【目标瞄准完毕】 【预热准备——】 【因果律锁定完成。】 “祓除原罪,缔造乐土,永诀地狱的理想之国将由此而创。” 奥西里斯肃然吟诵,庄严的声音昭告天地之间一切存在:“以此一击,奠定永无乡之柱础!” 瞬息间,玛瑟斯骤然色变。 展露出一丝暴怒。 “蝇王!!!” “请叫我别西卜,谢谢。” 奥西里斯漠然的回应,在他身后,裂口之中的黑暗骤然沸腾,无穷尽的黑暗迅速涌动。 那正是被命名为奥萨雷斯的太古混沌,早在天地开辟之前便已经存在的原初物质——也是唯有冥界之底、冥河的源头才能够创造和保存恐怖力量。 和一切的‘有’相反,那是纯粹的【无】! 创造了一切的原初物质化作洪流,源源不断地灌入了剑炮之中,迅速地衰变、分裂,无中生有,在这狭窄的熔炉中重演天地开辟、万物创造的浩劫。 存在和虚无、诞生和灭亡、死亡和生命被这混沌统合在了一处,化作了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凌厉光芒。 “接下吧,玛瑟斯——” 烈光中,别西卜肃声宣告:“这便是时隔七十年之后的回应!” 这便是欧顿留给汝等叛逆、汝等堕落者的最后话语。 他说: ——从此之后,我们不再是伙伴! 那一瞬间,槐诗,扣动了扳机。 创世和灭世的雷光化作至上的审判,自熔炉之中奔涌而出,寸寸撕裂了面前的深渊,浩荡奔流。 轻而易举的击碎了外道王的雷光。 撕裂双螺旋密意的防御,自其中穿刺而过,刺入了存世余孽的躯壳,像是撕裂薄纸那样,在盛怒之中将它扯为了两段。 此时此刻,天地静寂,万物暗淡。 一切都在这庄严的审判之下失去了色彩,深渊里,不知道有多少黑暗的轮廓都被这烈光焚烧殆尽。 无何有之乡中,一个人影抬起手,阻拦在光流的前方。 可瞬间,原初之光便将他的手掌撕裂,在庞大的地狱之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刻痕,恐怖的爆炸自刻痕的背后不断的升起,照亮了整个深渊。 那个人错愕的收回手,看着手上灼烧的痕迹。 还有来自面孔上的火辣痛楚。 好像一记事隔多年的耳光那样。 突如其来。 又是如此的,令人痛彻心扉!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有始有终 天地在瞬间陷入死寂。 只有倒悬巨树的惨烈悲鸣在爆发扩散,浮现出庞大的伤痕。 祂在燃烧。 被奥西里斯正面锁定,领受原初之裁决,就好像正面领受了宇宙重启那样的暴虐力量——其为原初混沌,太初精髓,哪怕只是一缕也足以恐怖的连锁反应,重新演化出世界开辟和毁灭时的恐怖烈光。 正因如此,才将其称之为至上的审判。 在这审判之前,万物平等。纵然是存世余孽,也依旧断裂,被彻底的撕成了两截! 不知道有多少深渊中的大群之主在祂的余波面前灰飞烟灭,哪怕经过了重重阻拦,依旧在无何有之乡上留下了深邃的创伤和破坏。 紧接着,彩虹桥的光芒自现境呼啸而至,和无何有之乡的力量硬拼在一处。抓住了这短暂的空隙,毫不留情的全力出手。 双方彼此碰撞,在深渊中掀起了浩荡潮汐。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身影浮现,想要浑水摸鱼。不断的轰鸣和爆炸中,无数人影交错而过,又紧接着,一哄而散。 虹光浩荡奔流,卷住了存世余孽大半截身体,连带着腐梦女王的残躯一起,强行从天梯导索中拔出,粗暴的扯下,封锁,又迅速的消失。 紧接着,又去而复返,从存世余孽的躯壳中拔出了属于镜界的统治威权,扬长而去。 而在这个过程中,白鸽的虚影一闪而过,撞开了一个背生双翼的金色人影,卷住了腐梦女王的残缺头颅,同样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同时,又有一只古怪的老鼠从半空中大洞钻出来,扯了一根存世余孽的根系,掉头就跑。 好像忽然跳出来十万个趁火打劫的人。 黄金黎明策划了许久之后的劳动果实瞬间就被夺走了大半,只有天梯导轨留下了小半截存世余孽的躯壳,保住了玛瑟斯最后一口气。 火光扩散,又迅速熄灭。 很快,无何有之乡摆脱了深空舰队的纠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深渊之中。 筹谋许久的收割计划,就这么在某个天文会萌新的一封举报信之下灰飞烟灭…… “看着真惨啊。” 驾驶舱里,槐诗忍不住摇头感叹。 别西卜没有说话,只是轻声笑了笑。 寂静里,槐诗听见了奥西里斯崩裂的声音,神情僵硬起来了。 心中最后的侥幸渐渐消散。 “你在难过个什么劲儿啊,槐诗。” 投影之中,别西卜微笑着:“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了么?黄金黎明失败,天文会取得了再一次胜利。而我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勉强为欧顿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难道还有什么可遗憾的么?” “……是啊,再完美不过了。” 槐诗疲惫的倚靠在椅子上,再没有力气动弹,感觉到头疼欲裂:“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劝你了。” “哈哈,干嘛对一本书寄托那么多的期望呢?” 别西卜平静的面对着自己的结局:“‘拉尔夫’已经死了,槐诗,《蝇王》也早就应该结束了。” “到这儿就好。” 他说,“到这里就足够了,我的朋友。” 他微笑着,凝视着槐诗,告诉他: “能认识你真好。” “我也是。” 槐诗闭上了眼睛,轻声诀别。 良久,良久,漫长的寂静里,别西卜忽然问:“所以……你家真的有1000兆的边境光纤吗?工作待遇怎么样?有没有五险一金和年终双薪?” “嗯?” 槐诗错愕的睁开眼睛。 看到面前只是缩水了一大截的钢铁之书,感觉到哪里不对。 “你为什么一副我怎么还活着的样子……”别西卜茫然地反问,忽然反应过来:“喂,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挂了吧?” “……你把这么多旗插在这里,还怪我以为你要挂了!你说呢!” 槐诗大怒,拔出祭祀刀,对准了《蝇王》的封面:“浪费了老子这么多感情,你还敢倒打一耙?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大哥,别啊,我这不是渲染一下气氛么!难道你不觉得刚刚的台词特别帅么?我可想了很久的!” 别西卜狼狈呼喊:“我受伤了,真的受伤了,重伤!你看线都脱了……轻点轻点,还有!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啥?” 槐诗也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把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实不相瞒,刚刚我启用的是自毁模式,过载出力。”别西卜尴尬的说:“但我好像把紧急弹射装置和救生舱拆了……” “……所以?” 槐诗看着显示屏上只剩下半分钟倒计时,开始头皮发麻。 “所以你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别西卜尖叫:“奥西里斯要炸啦!” …… 很快,随着无何有之乡的消失,沐浴在光焰之中的奥西里斯渐渐崩溃,暗淡,最终,在无尽之海上轰然爆炸。 无数残骸分崩离析,落入了涌动的无尽之海中,消失不见。 海水之中,槐诗努力的扑腾着,露出头来,艰难地爬上群星号的残害,回头看到奥西里斯爆炸沉没的样子,忍不住双眼湿润,猫猫流泪。 “我的机甲……才开了一次就沉了。”他捶胸顿足,“我他妈的好心痛啊!” 怀里的钢铁之书安慰他:“别难过,我把奥西里斯的核心组件都收起来了,以后咱赚了钱,再把东西氪回来就是了。” “大概需要多少钱?” “呃……”别西卜尴尬的思考了片刻,“别担心,不算其他配件和升级的手续,主体还是挺便宜的,大概只要八百多个亿吧……” 它想了想,补充:“美金。” 槐诗眼前一黑。 好像又看到自己的积蓄插着翅膀从口袋里飞走的场景——嗯,自己攒了一辈子钱之后,老态龙钟点上生日蛋糕,然后庆祝自己……终于买得起奥西里斯的一个脚后跟了! 想想那样的未来就可怕。 算了算了,自己这种穷逼,开两把过过瘾就行了,不要闲着没事儿想桃子吃。 “不过说起来,还有一个好消息……” 别西卜的话音未落,槐诗听见背后传来的沙哑笑声。 如此的疯狂。 当槐诗回头的时候,就看到群星号燃烧的残害里,破碎的车厢被缓缓推开,一个焦黑破碎的人影从里面爬出来。 大口的喘息着。 身受重创,但他还未曾死去……历尽艰险之后,从腐烂之梦里逃出,又躲过了后续的恐怖战争,在巨人们的脚下艰难求生。 终于……逃出了一命。 “哈哈哈,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莫兰多狂喜的仰天大笑,兴奋的手舞足蹈,当看到不远处的槐诗时,笑容就变得越发愉快起来。 无比狰狞。 舔舐着干燥破碎的嘴唇,他咧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 “啊哈,我们又见面啦……” 槐诗愣了半天,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看了看别西卜没有说完的好消息。 在他的手里,钢铁之书迅速变化,无数模块升降,到最后,变成一把沉甸甸的左轮手枪,握柄之上的鳄首神明浮雕已经悄然变作了蝇王的模样。 打开弹舱,便看到六颗翠绿色的子弹沉睡在其中,等待着槐诗的召唤。 于是,莫兰多的笑容僵硬住了。 明明是焦黑的面孔,却让人感觉脸色渐渐苍白。 “唔,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槐诗微笑着,歪头问着变成手枪的别西卜。 于是,握柄上的蝇王浮雕就好像也露出了笑容:“当然是,有始有终……” 莫兰多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等一下……” 他惊慌的后退,想要辩解:“我觉得……这是个误会。” 他的眼神游移着,一步步后退, “莫兰多先生。” 槐诗端详着他的样子,忽然问:“在很久以前,那些布道的神父们会讲——人类曾经住在美好的天国之中,遵从神明的吩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却不可吃树上的果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如此熟悉的问题,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是莫兰多却想不起来。 但在枪口的瞄准之下,他却又无法沉默,怀揣着不安,他试探性地回答:“因为……吃了的人会有原罪?” “错啦。” 槐诗惋惜地摇头,扣动扳机。 “——当然是因为这里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统辖局亚洲2号对策室,烟雾缭绕之中,而来自灯塔的信使送上了最新的分析结果。 “象牙之塔已经证明了未知装甲是曾经天国谱系所建造的奥西里斯。” “理想国的升华者么?” “不,我们的专员已经确认过界碑上的刻痕——曾经的冥府审判者欧顿确实是在七十年前,天国陨落的时候一同逝去了。 但象牙之塔表示,他所契约的记录体并未曾回归。倘若重新有升华者继承了欧顿的遗志的话,有很大可能的可能成为奥西里斯的驾驶员。” “能够以一具残破的装甲完成此等壮举着实不易,可惜,奥西里斯已经被毁了。”有人叹息,“驾驶员的身份有眉目了么?” “根据统辖局的情报对比,灯塔提供了初步的分析。” 信使沉默了片刻,将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我们有理由相信,奥西里斯的驾驶员,是这一位因为意外遗留在了群星号上的监查官。” 照片上,少年呆滞的凝视着镜头的方向,突出一个懵逼。 “新海治安官,槐诗,男——” 一长排夸张的履历瞬间占满了投影的屏幕。 “天国谱系二阶升华者山鬼、绿日克星、灾厄乐师、深渊厨魔、传奇调查员、乐园王子、亚洲新秀赛季军、魔女之夜受膏者、内部评价s级的注册武官……” 还来不及反应,一连串乱七八糟的称号和功勋就堆在了桌子上,掷地有声。 只要看一看那堪称光辉耀眼的战绩,脑子里就能够勾勒出一个嫉恶如仇、精明强干、人品崇高、性格坚毅的完美模板。 最重要的是…… “才十七岁?” 寂静突如其来,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们喝着茶,可来自各方的专员们忍不住面面相觑着,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你确定?”有人开始不太确信了起来:“还是太年轻了,需不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呃……” 灯塔的信使沉默了片刻之后,拿起遥控器:“他应该还在现场,我们的刚刚联通了群星号上的监控,可以先看一下具体的情况。” 原本大屏幕上的各种报表迅速的挪开了位置,来自群星号上残存监控的画面不断的浮现而来。 不到一秒钟,终端就已经检测出了槐诗的所在,无关的画面迅速缩小,只有几个拍摄到现场的镜头放大出来。 首先听见的是一声枪响,然后便是惨叫的尖叫。 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倒在地上满地打滚的破碎人影,还有站在旁边,持枪俯瞰的冷酷背影。 这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大对。 简直就好像目击凶杀案的发生现场那样。 眼看着凶手扛着锤子,冷酷的砸断了受害者的四肢,任由他惨烈哀鸣,最后粗暴地扯起了对方的头发,将烧红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嗤嗤作响。 “等一下,我投降,不要杀我……等一下!” 莫兰多尖叫,眼瞳不断的转动,颤抖着:“活的总比死的好对不对,你一定是天文会的人,是吧!留我一命,我知道很多秘密,很多人的秘密,不止是腐梦的,还有牧场主的好几个教会,我全都知道在哪里……还有德古拉的神迹刻印,祂的配方,我全都可以交给你!” 在寂静中,好像有些意动。 槐诗沉默着,似是进行着思考。 枪口抬起,落下,抬起,又落下。 犹豫不决。 很快,受害者的身份在屏幕上标注而出,旁边附带了正面照片和来自统辖局的通缉。 “呵呵,年轻人运气不错。” 架空楼层l4的负责人挑起眉头,“看来是逮住了一条大鱼。” “年轻人做事,经验还是太少,安排调拨人手吧。”抽烟的男人慎重发言:“万一被莫兰多逃走的话,恐怕又要再花不少功夫。” “不是说要观察么?我觉得这就是一个挺好的机会。” 另一个人淡定的提议:“腐梦已经被存续院收容,一个主祭翻不出什么浪来。” 在腐梦已经彻底翻船之后,区区一个良宵会对于统辖局而言,只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他们所好奇的,反而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会如何做出抉择。 是慎密的将敌人击毙,不留下任何隐患,还是粗暴的将这个啰里啰唆的家伙轰杀至渣。再或者,好像猫玩弄老鼠一样的留下他一命,轻描淡写的掐灭他所有逃跑的可能,或者一着不慎,被敌人所逃走…… 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总能看出点什么。 或者,更想要知道……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寂静里,只有群星号残骸燃烧的细碎声音。 汗水,一滴一滴的从莫兰多的额头上滴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看着槐诗的神情,在火光的摇曳之中,那一张面孔的阴影也不断的变化着,难以看出什么意向。 在焚烧的伤痕之下,他右腿的筋膜已经缓缓接续。只要再积攒一些力气,他就可以挣脱这一具绳索,逃之夭夭。 可是他始终在那一把手枪的瞄准下找不到任何的机会。 “喂,槐诗!” 别西卜不爽的催促:“你还在磨蹭个什么劲儿?难道你真信了这个家伙的狗屁吗?” “不,我只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槐诗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端详着面前的莫兰多,和手中的手枪:“有些没内味儿,你知道吧?” 蝇王翻了个白眼:“你杀个垃圾而已,还想要品尝初恋的青涩桃子味儿不成?” “不,我的意识是说……这个家伙,刚刚不是向天文会投降了么?” 槐诗抬起抓枪的手,挠了挠头,然后又把枪放下来,指着莫兰多错愕的面孔:“然后我就想起来,哦,这里天文会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也就是说,接下来我就要代表天文会了——我都拿了那么多工资了,总不能给组织抹黑,要考虑的仔细一点对不对?” “然后呢?”连提示都不用,别西卜充分的进入了捧哏的角色。 “然后我就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槐诗一拍大腿,激动的感叹:“这种事儿,果然还是得走流程啊!” 就在别西卜和莫兰多错愕的时候,槐诗已经愉快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监查官守则,现场翻看起相关流程的处理方式。 很快,书本合拢。 “好了,我会了!” 槐诗信心十足的点头,从马鞍包里掏出了纸笔,现场写了一封逮捕文书,盖上了新海监查官的印章,向莫兰多展示着这一封还热乎着的黑函。 “莫兰多·m·蓝度,你因涉嫌危害现境、组织非法教会、谋杀……边境走私等罪行,经天文会新海支部批准,与今日被我执行逮捕。” 莫兰多愣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疯狂点头:“我愿意配合,我愿意交代,只要留我一命……” “很好。” 槐诗打断了他的话,按照守则上的紧急流程宣布:“那么接下来,你将会被转交给边境法庭进行审判。 作为此处天文会唯一的成员,我将临时兼任法庭的庭长、审判员、副审判员,以及你的公诉人……” 他弯下腰,低头,端详着莫兰多呆滞的面孔,露出微笑:“那么,被告人莫兰多,你因证据确凿而被判处有罪,请问被告人的律师还有什么疑问么?” “没有任何疑问,我的当事人罪有应得!”别西卜愉快地扯起嗓子回答,“他一定会尊重评审团所给出的判决。” “很好。” 槐诗掏出缩小版的苦痛之锤敲在旁边破碎的车厢上:“根据临时边境法庭的判决,莫兰多,你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就是现在,就在这里!” 第二个公章盖下。 莫兰多的眼瞳扩散,张口想要呼喊说话,可是槐诗抬手,一把铁浆塞进他的嘴里,糊住,迅速凝结。 只剩下模糊的呜呜声咆哮。 他奋力挣扎。 可是已经晚了,体内的地狱病毒在飞快的扩散,剥夺他最后的体力。 在燃烧的火光里,他呆滞的抬起头,看到少年背后,沉重的钢铁在那一只手掌的控制之下迅速的变形,扭曲,化作地台,紧接着,狰狞的框架迅速的升起。 在悲伤之索的悬挂之下,沉重的斧刃高悬,闪现愤怒的寒光。 “最后,我代表天文会,对你执行判决,这就是你的执刑方式……” 断头台的前方,槐诗展开了双臂,愉快地向着莫兰多宣告: “——斩首!” “呜呜!!唔……呜呜呜!!!” 在槐诗的拖曳之下,莫兰多撕裂嘴唇,尖叫,奋力的挣扎,咆哮或者怒骂,但是却无法抗衡那一只紧拽着自己的手掌。 一寸寸的,被拖到断头台之上,沉重的枷锁落下,卡住了他的双手和脖子,断绝了他最后的希望。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这个杂种!天文会的走狗!” 莫兰多癫狂咆哮,用自己扯至鬓边的大嘴嘶吼:“你一定会沦落到比我惨痛千万倍的境地,在深渊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一定会!一定会!” “嗯,这难道不是你所渴求的公正审判么,莫兰多?这难道不是遵循了法律、规章乃至你的意愿所做出的判决么?” 槐诗歪头,蹲下身,凝视着他的眼瞳。 在他说话的时候,身后就好像有无穷的幻影浮现,漠然低头俯瞰着断头台上的罪人,对这一场公义的审判。 观赏着报应的到来。 “我是你的逮捕人,我是你的审判者,我是你的处刑人……莫兰多,你可以怨恨,但结果不会改变。” 槐诗抬起了手指,当着他的面,打出了最后的响指。 “——请你记住,我的名字叫做槐诗。” 那一瞬间,悬挂在断头台之上的沉重斧刃呼啸而落。 卡擦一声轻响。 正义,执行!. 影像到此为止。 决策室里,在目睹了槐诗的一条龙审判服务之后,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异常精彩,不知道如何评判。 “咳咳,虽然从流程上来说有些不太正式,但紧急从全嘛。” 架空楼层l4的负责人眯起眼睛,似是微笑:“我觉得吧,至少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不过这些都可以通过学习来解决,对不对?” “判决上虽然有欠考量,但作为年轻人而言,也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来自边境法庭的代表人喝了口茶,淡定地说道:“我看啊,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一点经验,正好,边境法庭还缺一些新人……” “不,他逮捕的流程也有些不太正式。”旁边的人提高了声音:“必须到我们这里来培训一下,不把坏习惯改掉,流毒无穷。” “我倒是觉得,他有必要学习一下更先进的处决方法,嗯,我们可以内部交流一下,只要两个月就行。” “不行,他逮捕通知的格式……格式……” 秘书处的人下意识地张口想要拉人,想了半天,却发现这个小王八蛋的格式写的倒是一点问题都他妈的没有,让他想拉都没有借口。 “好了,都不要吵了。” 上首的中年人抬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归根结底,是难能可贵的可造之材,表现和品行相信各位都有目共睹。 至于观察什么的,就算了吧。年轻人有点小秘密挺正常,我们也没有权利要求他全都写日记里给我们看……” 停顿了一下,中年人再继续说道:“职务往什么地方调动,你们自己下去商量,不过最好还是看看他个人的发展意愿,人事那边难道没有让他填表么?” “呃……” 秘书沉默了好久,一脸吃了狗屎的样子:“填了。” “嗯。”中年人风轻云淡地端起茶杯:“填了什么?” 在所有人专注的视线里,秘书端起表格,一脸麻木的念道:“发展期望:好好学习,用功读书……然后,然后考上维也纳音乐大学,咳咳,成为一个对现境有用的大提琴手。” “……” 中年人的肩膀抖动了一下,憋了口气,强行把嘴里的茶咽下去,茫然抬头:“他说……大提琴手?” “对,大提琴手。” 秘书又重复了一遍:“考上维也纳大学,成为对现景有用的大提琴手。” “去维也纳?” “对。”秘书点头。 “当……大提琴手?”中年人一脸你他妈在开玩笑的表情,还伸手比划了一下拉琴的动作:“这个?” “那个是小提琴。”旁边的人纠正道:“大提琴是抱在怀里拉的。” 此时此刻,在这个会议室里的人忽然都产生了一种飘忽的不真实感。 这绝对是天文会有史以来第一个表示将来要好好读书去拉大提琴的s级评价武官。 不想当断头狂魔的监查官不是好的大提琴手? 这个世界是不是奇幻过头了? “哎呀,他们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啊。” 圆桌之上,乌鸦端详着不远处的景象,轻声感叹。 此时此刻,无尽之海,群星号之外,一截脱离了主体之后孤独在海上飘荡的半截车厢里,灯光温暖。 难以置信这么大半截破碎的车厢还可以行驶在海上。 在车厢的正中,方圆两米的范围内,没有一丝一的损坏的痕迹。 好像幸运之神庇佑的奇迹。 那一场恐怖的动乱和爆炸好像根本没有对这里带来任何伤害,哪怕是车厢在不久之前的爆炸中被掀起,落入海中,整个过程也平稳又轻柔,连茶杯里热气腾腾的茶水都没有洒出一滴。 残存的车厢恰好地遮蔽了海风的来处,为这里保留了适宜的温度。甚至连旁边的报刊架都没有被汹涌的海水淋湿。 坐在桌子的旁边,让人顿生一股岁月静好的感慨。 穿着灰西装的男人坐在她的对面,小口啃着过于发甜的茶点,腻的皱起眉头,蜂蜜和糖放的太多了,简直吃不下。 放下了手里的饼干,他擦了擦嘴,抬头喝光了杯子里最后的茶。 轻声叹息。 乌鸦看过来,好奇地问:是要走了?” “嗯,我的职责已经尽到了。” 灰衣人摸索了一下口袋,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这个给你吧,他应该会需要……” 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装了一根尾指指节那么大的白色骨质物体。 好像是一截鸡骨头。 “孽物残躯?”乌鸦惊奇鹅感慨,“这是特地为他从腐梦的身上拔下来的么?看来你和我家契约者相处的很愉快嘛。” “顺手之劳而已,请不要在意。” 灰衣人难为情的摆了摆手。 从即将坍塌的椅子上起身,从支离破碎的衣架上取下了大衣和帽子,最后,从开始渗水的地板上提起了自己的公文包,他向着乌鸦颔首道别。 “还要继续去工作?” 乌鸦说,“算了吧,没有意义的。” “可工作就在那里,不是吗?”灰衣人无奈摇头:“总要有人去做,否则只会越来越多。”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会被人当作毁灭因素的啊,过劳死社畜。”乌鸦不快地评价:“这种毫无意义的工作做到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啊?” “直到做完为止吧?” 灰西装的男人轻声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笃定:“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不再需要我这样的灾难警兆。 不过在那之前,总得把会长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完才行——当助理的,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随你吧。” 乌鸦摇头叹息,“再见。” “不。” 灰衣人腼腆一笑,挥了挥手:“我反倒希望是永别才对。” 他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弥散在黑暗里。 紧接着,残存的车厢开始缓缓倾斜,随着波涛,和远方燃烧的群星号残骸一同沉入了海中。 黑色的飞鸟振翅而起。 在她的头上,一顶小巧又精致的王冠,属于统治者的威权只显露了一瞬,便迅速消失了。 随着腐梦女王的陨落,崭新的梦界统治者在风中展开双翼,愉快地哼着歌,庆祝着丰收,就这样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 第四百三十三章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感谢神隐型企鹅的盟主) “姓名?” 第二天,槐诗在救援队的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声音,然后终于看到了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心女人。 正兴致勃勃的低头俯瞰着自己。 嗯,还踩在他的脸上。 槐诗叹了口气,“我说,在走流程之前,你能不能先下来?” “哇,这么冷淡?”乌鸦歪头看着他:“难道是我福利发的不够,还是你见惯了外面的野花,就觉得姐姐不香了?” “请你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先变成人的样子好不好?” 槐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顺手把她从自己脸上拽下来:“你希望我说什么?死鬼,你竟然还知道回来?还是直接把你丢进锅里炖乌鸡汤?” “天可怜见,我当时可是打算直接带着你跑路的,哪儿知道你会那么刚,直接冲上去莽。” 乌鸦化作雾气,骤然从他的手中脱离出来,然后又重新在他的头发上凝聚成形,低下头来看着他:“这次可纯粹是你头铁,不能怪姐姐我吧?况且,难道开机甲不爽吗?你可是体验了一整遍爽文剧情欸!” 槐诗翻了个白眼:“你对爽文的定义是不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好嘛,别生气了,康康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乌鸦抬起了一只爪子,抓着一个塑料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鸡骨头?”槐诗瞥了一眼:“你吃剩下给我带饭回来了么?下次能不能带一副鸡架子,至少还能用来煲汤。” “拿腐梦女王的骨头煲汤喝?”乌鸦都惊呆了:“你这是打算直接拥抱深渊了吗?头铁也不能这么乱来吧?” “啥玩意儿?” 槐诗愣了半天,有些不可置信:“哇,你这是终于良心发现了么?” 乌鸦摇头,把袋子丢尽槐诗的手里,“虽然你对我的评价有相当大的偏见,而且我很想说看姐姐对你多好,但实际上这是别人给你的——” “谁?”槐诗想了一下,反应过来:“穿灰西装的大佬?” “那家伙,哼,社畜还差不多……就是他专门给你准备的,孽物残躯——来自统治者级的大群之主,在他们降临为实体时所凝结形成的精粹,可以说是祂们的本质之一——如果用以炼金术药剂的制作的话,恐怕能制作出相当不得了的东西来,而用完之后剩下的渣滓就是你进阶所需要的孽物灰烬了。”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咂舌。 然后开始害怕。 一方面是震惊与孽物灰烬的本质,另一方面是震惊与天国谱系的氪金需求…… 哪怕是用完之后的下脚料、煲汤剩下之后的骨头渣子,这特么也是来自地狱统治者的一部分好么? 搁在其他谱系里怕不是能直接当作五阶圣痕的素材了,放在天问之路上,竟然只是三阶的素材之一? 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不要搞错,穷逼版和心悦尊享版能一样么?” 乌鸦早就对槐诗穷抠的本性一清二楚,翻了个白眼:“又想要变强,又不愿意付费,你是哪里的白嫖用户么?” 槐诗已经懒得再反驳了。 反正他总算明白为啥天国谱系会被称为深渊谱系了……简直是氪金地狱好么! 别问那么多,氪就完事儿了。 氪了就能变强,不氪一无所有……简直是血泪斑斑。 他不是才刚刚体会过么,没有装备的白板奥西里斯被黄金黎明吊着打,结果武装在手,立马能正面硬干存世余孽。 而曾经全盛期的奥西里斯一身+19的神装进了地狱,简直就是暴打小朋友。 但从这一点上来看,也算是颇为良心,毕竟能够一分钱就有一分货的地方着实不多。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氪金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金可以氪…… 哪怕是刚刚黑吃黑抢了一大票的槐诗,想一想自己接下来的进阶材料,都会感觉到一阵绝望。 囊中羞涩。 这苦工一样吃糠咽菜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且,关键是…… “氪了这玩意儿,我能变多强?”槐诗捏着袋子里的孽物残躯,竟然有一种十连出货的幸福感。 完蛋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 从内而外都已经变成了氪金母猪的形状。 “放心吧,升级版肯定有升级版的好处。” 乌鸦解说道:“按照我的计算,如今的你的承受上限大概是袋子里这一截的三分之一左右,再多了就会被深渊精粹侵蚀凝固,得不偿失。 使用孽物残躯来进阶,哪怕是在当时的理想国里也算是最奢侈的那一档了。等你进阶之后,山鬼的生命力和瘟疫会更进一步,更主要的是,阴魂的那一部分会形成质变。 到时候,原本由劫灰形成的魇雾会被直接赋予统治者的气息,对敌人形成位阶上的压制,而且还能提前让阴魂的天赋形成源质质变,你赚大了。” 阴魂的天赋? 槐诗挠着头发,想了半天,最后查了命运之书才想起‘黑暗风衣’这个早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技能。 阴魂圣痕自带的唯一技能,同时也是被动效果,黑暗潜伏。 呆在黑旮旯里不容易被人发现,越黑越不容易被发现……对于潜伏和偷袭有加值,但自己最近好像莽的有点过头,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技能了。 “等你进阶之后就知道了。“ 乌鸦神秘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颇为感兴趣地看向槐诗的床头柜,那一本毫无存在感的钢铁之书: “对了,有了新朋友,为什么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 幻觉一样,槐诗扭过头的时候,好像看到那一本罕见沉默的钢铁之书颤抖了一下,在乌鸦的视线之中。 不,就连桌子上的水杯都开始动荡起来了。 那一副样子,完全是在瑟瑟发抖好么! 槐诗都惊了,完全无法将它和昨天那个头铁到和黄金黎明对着刚的嘴臭青年联系到一块。 “它怎么不说话呀?”乌鸦好奇地侧过头,问槐诗:“是不是个小哑巴?” 然后,别西卜哆嗦的更厉害了。 但终于发出了声音。 “圣……” “陛……” “尊……” 它连续换了好几个称呼,可都没敢说完,坑坑巴巴的说不出话。 “哎呀,小孩子还挺讲礼貌的,叫姐姐就行了。” 乌鸦轻声笑了起来,挥了挥翅膀:“行了,赶快休息吧,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睡觉,不要每天闲着没事儿瞎扯淡,懂吧?” 立刻,钢铁之书不动了。 开始装死。 槐诗则开始头疼起来。 这小老弟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不会是中暑了吧? 经历了那一场惨烈的争斗,槐诗倒是出乎预料的没受什么伤,只不过源质匮乏,多休息几天而已。 而别西卜的状况却不容乐观。 作为奥西里斯的舰载智能和核心总控,代替槐诗承受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压力,如今可以说是重创了。 没有办法全天保持上线,必须通过漫长的睡眠和槐诗的源质来进行缓慢的修复。 大概只要充电三小时,就可以上线嘴臭五分钟。 万幸的是,武器状态倒是可以随时展开,超小型审判武装·阿密特左轮手枪的使用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在使用最大功率激发‘源质湮灭弹’的时候还是需要别西卜上线进行火力收束和控制。 昨天在莫兰多身上浪费了两颗之后,如今弹舱里还剩下了四颗——全部都是最后撤离的时候,别西卜从奥西里斯的源质熔炉中萃取出来的。 哪怕再小,毕竟也还是奥西里斯的武器配置,杀伤力巨大。 唯一的缺点是耗蓝,太他妈耗蓝了。奥西里斯可以把这玩意儿当机枪一样的使,可摊槐诗身上,一颗子弹就足够把他抽成灰,补充起来太过困难。 别西卜进行过计算,如果每天槐诗晚上睡觉前,都在不影响他自身状态的前提下把大部分源质全都灌输进《蝇王》里的话,刨除中间用来修复《蝇王》和转化萃取过程中的浪费和消耗,大概两个月就可以制造出一颗。 上限是六颗,毕竟弹舱的位置就那么多。 万幸的是除了超大功率的输出之外,其他时候都可以使用炼金子弹代替,不至于让槐诗的那点资产和敌人一起同归于尽,但依旧还是太贵。 这种特殊口径和特殊构造的子弹完全依靠炼金术师手工制作,其合金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圈禁之手的控制范围,就算槐诗可以买了合金材料的成品回来自己二次加工,但均摊下来,成本依旧在一颗两千东夏元的程度。 扳机一扣,四单就没了! 每开一枪,敌人的心和槐诗的心都在一同滴血。 “行了,行了,别抠了。” 乌鸦看不下去槐诗按着手机算账的样子了,抬起翅膀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既然没事儿那就赶快起床去办出院手续,傻仔,咱们要走了。” “去哪儿?” 槐诗下意识地问,然后才反应过来…… “不对,我现在在哪儿啊?” 第四百三十四章 去旅行 “在东南亚地区天文会雅加达分部。” 乌鸦翻了个白眼,催促着他上路:“别磨蹭,赶快收拾东西……我刚刚看过地图,从这里出,两天,就能到马都拉,然后坐船去澳洲,登6之后穿过大裂谷和沙漠,在辐射区里走一星期,沿着海湾一直到堪培拉,在那里再换船,就能够到南极啦。” “南极?” 槐诗愕然:“我去那儿干啥?我不去!” 总感觉前面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不要废话,走着!”乌鸦一句话打消了槐诗抵触的念头:“生命的诞生在等着你!” “嗯?” 槐诗顿时怀疑起来。 生命的诞生,如今他四项基础中唯一缺少的一项领悟。 可这玩意儿不是说要生孩子的么? 可他怎么问,乌鸦一点口风都不透,让他越的感觉不妙。 “以及,为啥要走路啊?”槐诗问:“我就不能坐个飞机么?” 这里好歹也是天文会的分部,以他如今的权限,完全可以申请一架飞机直接带自己飞过去。 “喂,你是出来旅游的,又不是出来享受的。” 乌鸦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好好用双脚感受一下大地,岂不是白来了么!” 提到这个,槐诗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已经白花好几十万了,谁来补给我啊!” 想到他在群星号上花五十万美金买来的……站票,他的心就在滴血。 乌鸦的眼神顿时飘忽了起来。 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远古旅游公司已经补了钱,还连带了赔偿款,一大笔……但她在槐诗醒来之前就顺手把这笔钱黑掉了…… 他还年轻,拿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不如给自己保管一下。 等他长大了就还给他! 如此欺骗着自己的良心,乌鸦震声说:“总之,保证不亏的!” 听到她这句话,槐诗心里就稳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次他亏定了。 一定白给! . . 出院的手续轻松简单,毕竟是天文会的内部附属医院,在简单观察了一下之后就开了出院证明。 然后槐诗门都没出,直接从六楼的医疗处下到四楼行政部做了一个登记以及简单的问询之后就完事儿了。 和他对接的工作人员对他在群星号的上的任务表示了敬佩和赞扬,以及很快具体的流程走完之后,对他的嘉奖就会下至金陵。槐诗正心虚自己把奥西里斯开炸了呢,也没敢多问,现没事儿之后就准备遛了。 这一趟任务出完,上面还额外又给他披了半个月的假。凑一凑几乎就有一个月了,简直爽得不行。 想到老傅那里堆了一堆文件等他签字愣是找不到人,槐诗就越的愉快起来。 顺带把老傅的电话号码拉黑了。 在拒绝了分部将他免费送回金陵的特快航班之后,槐诗扛起自己的马鞍包,干脆利落地准备出了。 而半个小时后,某位鼓起勇气推开病房房门的大小姐,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床铺和正在收拾整理的护工。 “哎呀,走掉了。”旁边拄拐的原照幸灾乐祸,没憋住自己偷笑的声音。 等笑完之后,他抬起头,现堂姐正回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然后,就在渐渐泛起的幻痛之中,他现原缘也微笑了起来。 并且举起了山君巨剑…… 原照吞了口吐沫。 “缘姐,手下留……” 砰! . . “好了,接下来我们干啥?” 站在天文会驻地办公楼的门口,槐诗环顾着雅加达的繁茂城市,街道上人来人往。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景出国。 扑面而来的时候是和东夏截然不同的风景。 风中的气味也变得陌生起来。 好像忽然被抛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可和危机四伏的地狱和那些古怪纷繁的边境不一样,他竟然开始手足无措。 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叫车? 应该是找一辆车才对,不过是不是要先采购一些补给?他的包里已经没有多少食物了,水也应该多屯一点……要不要再买一点子弹? “拜托,你是在现境好么?”乌鸦在他的肩头叹息:“天文会还在,天不会塌下来,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吧?你这是哪儿来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么?” 砰! 远方的一辆汽车车门猛然合拢,出沉闷的声音,槐诗的手下意识地就按在了马鞍包,摸住了美德之剑的剑柄。 等反应过来之后,槐诗才尴尬地将手挪开。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人猿泰山,和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放松一点好吗?” 乌鸦叹气:“算了,你先听我指示吧,朝前走,前面左拐……” 十五分钟之后,槐诗穿着花衬衫和大裤衩,带着墨镜,扛着一个新买的背包从商店里走出来,手里还抓了一份地图。 标准的游客造型。 分外惹眼。 但至少比原本那一副武装到牙齿的样子强了许多。 风衣、皮靴还有应急背心、武器等等已经和马鞍包一起塞进了背包里,但槐诗总是时不时想要摸一下,调整着位置,方便随时能够取出来。 再三确定所有的东西都在身上之后,他才稍微安心了一些,拿着地图环顾四周:“那再然后呢,干嘛?” “想干嘛干嘛。”乌鸦歪头看着他,“旅游不就是这样么,走啊,玩啊,吃点好吃的,康点好康的啊!” 槐诗皱眉:“只是旅游?” “对。”乌鸦点头。 “真没其他的什么坑?“槐诗怀疑,“不会有人忽然跳出来追杀我,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和邪教成员呆在一个车上,也不会忽然走着走着天上掉下一个炸弹来?” “我说真没你信么?” 乌鸦端详着他的样子,然后再度反问:“难道真没有的话,你便能够放松下来么,槐诗?” “……” 沉默许久之后,槐诗无奈叹息:“我试试。” “好,那就做个约定吧。” 乌鸦抬起爪子,按在背包上,直接将一个封条锁在拉链上,封锁了槐诗所有的装备。 她认真地说:“从现在开始,你能用的只有口袋里的四千美金。除非必要的时候,我是说那种十万火急的时候,否则你不准动用升华者的能力、武器,乃至圣痕,试着做一个普通的观光客怎么样?” “我尽量……” 槐诗说完,自己都有些心虚。 离开那些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就被打回了原型,不,应该说……好像比以前还要更加虚弱一些。 更加的恐慌。 对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无可奈何,手足无措。 曾经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不害怕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除了杀死他之外,什么都无法从他这里夺走。 可如今他的人生终于开始的时候,却开始恐慌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恶意。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观光旅客……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感觉到一阵迷茫,完全无从下手。 “给个提示怎么样?”他回头看向乌鸦。 人生不易,鸦鸦叹气。 “好吧,最后一次来自easy模式的提醒。” 她说,“看一看地图,往堪培拉的方向,找点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去游山玩水,徒步穷游,吃这里人吃的东西,喝这里的水,睡这里的青年旅店或者桥下面、街头、荒山野岭里,凭颜值搭顺风车、凭实力拉琴卖艺、坑蒙拐骗、正当打工——只要你朝着南极的方向走,剩下的一切事情都随你。” 停顿了一下,她认真地说:“如果你真得放不下心来,想要做点什么的话,那就去买把铁锹和种子吧。” “铁锹?”槐诗茫然,“做什么?” “做山鬼的老本行,种树啊。”乌鸦抬起翅膀揉了揉他的头:“学会享受升华者的现实生活吧,小鬼,你和这个世界脱节太久了。” 这算是什么建议? 在东南亚买铁锹?种树? 这是不是太奇幻了一点? 算了,好歹也比摸不着头脑强…… 十分钟之后,槐诗的背包上就挂了一把崭新的折叠小铁锹。是他操着一口拉丁语、东夏语,以及一点触类旁通的爪洼语努力和老板砍价砍下来的。 起码便宜了一半,虽然老板看到自己的装束肯定狠宰了自己好几刀,以及听到自己一个游客要买铁锹之后眼神很奇怪,脑补出了一些见鬼的小故事。 但至少铁锹买到了。 他摸了摸口袋,还剩五千一百多一点美金,差不多两万多东夏元,吃饭和睡觉节省一点的话……他也不知道能省多少,也不知道这点钱够不够自己一路走到南极去,一头雾水,摸不着北。 好像忽然之间,任务就艰巨了起来—— 往好处想,至少已经省略了从东夏到印尼这段距离了。 如此自我安慰着,他翻着旅游手册上的介绍,看了好几圈之后……考虑要不要去一个海洋馆? 虽然在这里逛海洋馆怎么看怎么不太正常,但槐诗还蛮好奇的。 那种地方,他一次都没有去过。 乌鸦不置可否的趴在他的背包,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随着他一路穿街过巷。就这样,一起踏上了前路似乎有些艰巨但同时又十分货真价实的‘旅程’。 和拯救世界无关,和他人的悲喜同样搭不上关系,也没有什么艰险的死亡任务和九死一生的险境。 槐诗有生以来第一次长途旅行,开始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海豹表演(感谢星辰依然在上铁甲的盟主) 海洋馆很好看。 鲸鱼很好看,小丑鱼很好看,各种认不出来的鱼在巨型水箱里都很好看。 海豚很好看。 海豹……不太好看。 在海洋馆里逛了一下午,真的好像观光客一样拍了一堆照片之后,槐诗皱起眉头蹲在水缸边上,低头看着那个翻滚的玩意儿。 总觉得它在嘲笑自己。 ‘我单抽又出货了哦!’幻觉一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让人忍不住拔出刀来。 带着让人火大的笑容,海豹好像狗一样的叫了两声,在地上蠕动着,一个扑腾跳进了水里,冲到饲养员那里要吃的了。 吃完了无辜的小鱼之后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水里,出‘下次卡池我还来’的声音。 然后,虎鲸表演就开始了。 一只慵懒的虎鲸从闸门之后游进来,在饲养员玻璃哨的哨声中开始愉快地追逐海豹。 我追你,如果我追到你…… 享受着海豹们狼狈的惨叫声,槐诗的心情越的愉快了起来,坐在观众席上,低头俯瞰着惊恐的海豹们一会排成一个‘s’型,一会排成一个‘’型,分外的赏心悦目。 抓紧时间,多拍两张。 “那是个升华者。”背包上,乌鸦忽然说。 “谁?” 槐诗紧张了一下,困惑四顾,最后落在饲养员的身上,旋即现了他身上隐隐的源质波动,还有手中那一把小巧又精致的玻璃哨子。 他在吹着哨子,每一次哨声响起时,虎鲸都会如同猎犬一样闻讯的听从指令,并没有放口饕餮,而是驱赶着海豹们汇聚在一处,排成各种形状。 好像牧羊犬一般。 周围的观众们哪里见过这个,纷纷惊叹鼓掌,大声欢呼着,手里的摄像机不断的拍摄下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可在槐诗的感知之中,却能够察觉到渐渐从那个中年饲养员身上扩散开来的威严气息,好像海中之王那样。 渐渐形成一个无形的场,将整个海洋馆都笼罩在内。 玻璃哨子吹响的时候,便是他的敕令。一切海中的生物都开始飞快的运动起来,形成了这壮观的奇景。 在漫长的表演中,槐诗能够感觉到那个无形的气场越来越凝视,越来越深邃,悄无声息地吸收着观众们散溢的源质维持着自己的存在。 直到四十分钟之后,主持者终于难以支撑,缓缓地散去了那个气场。 观众们也隐约的疲惫了一点,好像走了十分钟路一样,构不成什么大碍。只会以为自己太过惊奇和专注了。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的源质也在微妙的进行着变化,湛蓝色的隐约光芒似乎凝实了那么一点点。 “看到了么?”乌鸦提点道:“应该是东南亚地区比较常见的鲛人,亏他能够想到这么取巧的办法来让观众帮忙。” “他这是在做什么?”槐诗好奇了起来,“表演另有目的么?” “表演只是过程,而结果是,他的圣痕得以成长。”乌鸦解释:“简单来说,他得到了修正值,哪怕修正值微小到甚至无法影响这个世界的程度,但依旧多少有了那么一点……这就是绝大多数升华者提升自身圣痕的方法,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槐诗沉默。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自己的盲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能力增长的主要方式是斗争和冥想,实际上,就算是再怎么斗争,也只会增长技艺,再怎么冥想,其实也只能快恢复自己的源质。 只看他这短短几个月狂飙突进的大提琴演奏等级就知道了。把刀剑术和演奏法挂钩,相辅相成,自然进步飞快。 但阴魂和山鬼的圣痕却并非靠这个。 而是自有另外的条件。 作为来自地狱的灾厄奇迹,圣痕本身自然有其规律和属性,彼此之间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形态和需求。 想要令自身的圣痕得到成长,就必须顺应这一份奇迹本身的特点,对现实进行干涉,好像播种一样,经过酝酿和等待之后,获取成果。 阴魂的成长的条件是大量的痛苦和死亡气息,槐诗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苦了这么多年,别说一个阴魂,都够养一窝猛鬼了。 山鬼成长需要的是大量截然不同的升级,也就是来自各种植物的生命力。只不过并非是狂吃海塞,而是通过调整植物生态圈,形成一个健康的循环之后,自其中抽取出自己所需的那么微薄一缕。 种类不限,数量不限,甚至你只要源质足够,直接进阶都行。但数量自然多多益善,种类越丰富越好。 这两个圣痕都佛系的要命,属于可以挂机的那种。 去电影院里看一场悲情电影、收获一点不要钱的眼泪,甚至写点虐文,都能够得到丰富的负能量。而山鬼只要有事儿没事儿捋两把草叶子,摸一摸树木花草就行了。 想到了这里,槐诗才反应过来:乌鸦让自己种树的意思。 闲着也是闲着,实在空虚的不行,就干脆顺带锻炼一下…… 在国内,所有的大片种植林都被青帝一系把持的死死的,那群绿化狂魔恨不得在戈壁上都种满胡杨林。而作为天文会的武官,在别人碗里捞肉吃实属无耻。哪怕人家不介意多点同行来帮忙,槐诗也不好意思去白蹭人家的修正值,只能每天在自己家后面的青秀山上逛一逛,处理一下树木之间的纠纷,也算客串一把巡林员了。 而在印尼这里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无主之地,有没有管理的人还算俩说,槐诗大可以胡搞乱搞,大规模进行实验和尝试,反正也搞不坏,搞坏了也可以拍屁股走人。 以他的本事,又弄不到荒漠万里,顶多让人院子里多长几把野草。难道印尼的升华者能直接跟天文会投诉自己不成? 反正投诉了他也不怕…… “体会到天命之路的好处了吧?” 乌鸦嘿嘿地笑了起来:“从阴魂一直玩上,这一系的圣痕全都是辅助型,而是能够挂机坐收经验值的那种……要是永恒之路,你想要四阶升到奥西里斯,除非把整个地狱都进行机械化改造才行。 哪里像山鬼,种一棵树就有一颗树的成果,调整一片林子就有一片林子的收获,只要林子还在,修正值的反馈是源源不断的。 就算再怎么微小,只要数量上去,日积月累也能吃好大一笔,从来不用担心修正值的问题。 有些冲着酷炫、威力和杀伤性去的傻吊萌新,根本不听劝,爽完了之后就要倒霉了,嗨……” 几乎所有圣痕成长的需求都完全不同,而毫无疑问的是,辅助型圣痕绝对是其中成长起来最容易的。 只看槐诗四个月就已经两阶进三阶了,就知道能够有多快。 而功能型的则仅次于辅助性,要制造什么东西、改变什么或者处理加工什么,通过不断运用自己的圣痕对外界产生影响。一份辛苦一份收获,属于只要下死力气就能够提升的福报型。 而攻击性或者侵略性的圣痕就惨了,无一例外,大部分都是必须在杀戮和破坏中进阶,稍不注意就会收获天文会的黑函和社保局好哥哥们的镇压,十分容易全村吃饭。 不过这之前,恐怕自己全村都已经给走火入魔的升华者都杀光了。 原照十四岁二阶进三阶,能够这么快,绝对是和社保局里挂职有关系。有大表哥的提携,天马一系的圣痕进步度绝对吓人。奔赴战场,完成使命,大不了凭着度在敌人中间来个七进七出,动不动就是一大笔收获。 而对比起来,另一个熟人里见家的小琥珀就特别可怜了圣痕·般若的本质是妒忌和寂寞的恶鬼,想要增长,就要不断的进行相关的感受和体会。如果有某个渣男愿意配合一下,和她谈个朋友,然后悄悄劈腿被她现的话,只要宰了渣男和第三者的话,可能就直接一次性齐活儿了吧…… 很明显,槐诗此刻目睹到的表演,就是另一位升华者在练级的现场。 鲛人是十分常见的水中一系的圣痕,不论谱系之间的差别,其能力归根结底还是海洋一方面的。这一位应该就是偏向于操控水中生物的培育系。等将来能够突破四五阶的话,恐怕就要去掺和每年的周边的渔汛和海中生态的平衡了。 到时候能够成为印尼地区的海神也说不定。 心血来潮来一次海洋馆,竟然能够见识到其他升华者练级的场面,不得不说运气好。只不过槐诗并没有参与到其中去。 答应乌鸦不主动动用升华者能力是一回事儿,最主要的是,他的源质可是剧毒的负能量……一旦掺和进去,怕不是整个海洋馆里的连人带鱼都要吐白沫了。不用俩小时,印尼政府就会宣布遭到恐怖分子的生化袭击……到时候槐诗就准备上边境法庭吧。 当他观赏完毕,心满意足的从海洋馆里走出的时候,却看到了已经换好衣服的饲养员站在大门口。 朝着他招手。 一身西装革履的,好像商务精英一样,几乎和刚刚那个饲养员联系不到一起。 “您好,是外来的升华者吧?” 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主动伸手,表示善意,看了看旁边咖啡店的露天座椅,用娴熟的拉丁语询问:“可否有时间一起喝个咖啡呢,这位先生?” “啊?” 槐诗愣了半天,不明所以,但有人请喝咖啡,怎么都不至于不给面子。 算算时间,也到晚饭的时候啦…… 第四百三十六章 去向 "爱书网"访问地址 “蒂拉尔。” 刚刚坐下之后,那位升华者便自我介绍道:“这是我的姓氏,您称呼我为蒂拉尔就好了。如您所见,我在这一座海洋馆里工作,顺带提升自我。” “啊,槐诗。” 槐诗再度和他握手:“东夏人。” “您是来旅行的么?” “算是吧。”槐诗拍了拍旁边的背包,耸肩:“穷游。” “可能有些冒昧,能不能请您看一看这个……” 不等槐诗开口问,蒂拉尔就从身旁的皮包里抽出了一份宣传册,双手奉上。 “珊瑚礁……保护计划?” 槐诗好奇地挑起了眉头,看向宣传册的背面,出品方是东南亚海洋保护协会,而蒂拉尔的名字也名列在荣誉副会长之中。 而宣传册之中所述说的也是随着气候的变化,印尼本地珊瑚群所受到的影响。 “已经从原本的一千多种,变成了不足七百。” 蒂拉尔在槐诗看完之后,慎重地说道:“再这样下去,放着不管的话,恐怕本地的珊瑚族群就要彻底的灭绝了。自从澳洲生态污染之后,我们费心保留的一部分珊瑚样本也出于岌岌可危的形态。” 好像一位热情的推销员一样,他一旦张口,就源源不绝地述说着本地海洋环境所受到的污染和影响,以及这些年他们的应对措施和抢救行动。 完全出乎了槐诗的预料。 他不知道蒂拉尔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 等到蒂拉尔说道口干,端起咖啡现已经被自己喝完了之后,才尴尬地放下杯子:“抱歉,一说到这些就有些停不下来。” “啊,没有关系,其实我也没有注意过这一方面的事情。” 槐诗挠头。 他并没有察觉到来自蒂拉尔的恶意,而且在他说话的时候,所透露出的激动和热情完全是无法伪装的。 这个男人,确实对他口中的保卫本土海洋环境的行动一片赤诚。 难得真挚。 况且,趁着他滔滔不绝的当口,槐诗已经把这一家咖啡店的所有食物全都吃了一遍了。 嗯,吃了个半饱。 “只不过……”槐诗挠着头:“您跟我说这些,是需要我也提供援手么?这样的话,我可能也爱莫能助。” 他身上只有四千多块,活到南极都不够,哪里有时间去保护印尼的海洋环境哦。 “不不不。” 听到他要掏钱,蒂拉尔连忙摆手拒绝:“我们有正规面向社会的募捐活动和赞助商,并不需要这种私下里进行捐助,这是非法行为,而且不正当——我是说,如果有人这么劝诱您的话,您就应该严词拒绝,并且向警方进行通报。” “啊?”槐诗愕然。 然后,蒂拉尔就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了一封邀请函,还有一个小珊瑚的徽章,一齐从桌子上推过来。 “感谢您愿意对我们的事业进行了解,能否请您也一起加入到其中来呢?” 蒂拉尔生怕槐诗误解,语飞快:“海洋保护协会的成员没有义务和限制,也不需要会费和额外付出——我是说,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加入进来,我们会定期组织潜水和各种活动,当然参不参加其实都无所谓。” “呃……”槐诗不解:“那究竟是要我做什么呢?” “实不相瞒,我们需要提升一些国际影响力,如果您日后能够多多关注印尼的海洋环境,并为它稍微说两句话就可以了。” 蒂拉尔无奈的叹息:“澳洲人的捕捞船队一年比一年过分了,还有他们工业区的污染排放。我们只能争取国际上的声援和支持。” “虽然不太懂,但只要帮你们说两句话声援一下就行了,是吧?” 槐诗倒是觉得没有什么所谓。 倒不如说,蒂拉尔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更令他感觉到惊奇。 “那可真是太好了。” 蒂拉尔看着槐诗收下那个小徽章,心满意足的颔:“毕竟很多外来的升华者对于生态环境都不太在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您找一位相当不错的导游。” “不必了。” 槐诗摆手。 虽然如果他开口的话,蒂拉尔肯定不会介意这么一点小钱——刚刚听他的口吻,背后这一座海洋馆里都有他的股份,有钱的要命,属于土豪阶级。 但这样的话,就失去了原本乌鸦的本意。 他更想试试凭借如今自身的能力,不依靠其他人的帮助和非常人的力量,能否在现境生活下去。 拉琴卖艺也好,买个餐车一路推到堪培拉去也罢,他试图着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里去。 “对,没错,这就是我的深意,你竟然明白了!” 某个黑心女人洋洋得意的自夸着,毫无谦虚,旋即,语气微微变化:“不过,用不着太过刻意啊。” “嗯?”槐诗不解。 “你不是看到了么?”乌鸦说:“归根结底,升华者的生活和普通人的生活,不都是你的生活么?这都是属于你人生的一部分,没必要强行割裂开来。 你面前的那位结合的不是很好么? 用不着沉迷于打打杀杀之中,作为一个正常的升华者,不也能够做出自己的事业,拥有自己的生活吗? 你刚刚帮了他的忙,有什么疑惑的话,也大可以向他请教。” “……” 槐诗沉默了许久。 蒂拉尔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也不再说话,而是好奇地看着他,不了解面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升华者究竟在犹豫什么。 “是这样的。” 槐诗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在蒂拉尔先生你看来,属于升华者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嗯?”蒂拉尔似是茫然。 “我是说——” 槐诗想了想,轻声问:“怎么样才是升华者的正常生活呢?”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蒂拉尔思索了许久之后,认真地颔,明白面前这位少年的迷茫,于是便露出微笑:“槐诗先生,你是如何看待‘升华’的呢?” “嗯?” “你觉得,升华是一件好事吗?”蒂拉尔认真地问道:“它确实带来了力量,但也带来了危险,不是吗?你如何看待自我的本性升华的呢?”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槐诗尴尬的摇头:“但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人生的转机,属于我的运气好。” “幸运吗?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还有的人认为这是魔鬼的诅咒。” 蒂拉尔颔赞同:“不过,在我看来,升华并非是赋予了我们力量,而是力量选择了我们才对。” “怎么说?” “这是一份才能,槐诗先生,一份能够弥补欠缺赋予你实现理想的才能。” 蒂拉尔抬手,又叫了一杯咖啡过来,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说道:“我是一个渔民的儿子,我有六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说实话,我的童年过的并不快乐,这可能是令我升华的原因之一,但我对我的家庭并没有怨恨。 父母辛苦养活我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没有资格再去要求更多的东西,我没有电视,没有游戏,也没有手机。 唯一能够让我感到放松的地方是海里。” “很多时候,我感觉到痛苦时,我就会进行潜水,在海中畅游,看着那些炫丽的鱼群和珊瑚,大海中的世界如此静谧和庞大,只是凝视的时候,就能够让人感觉到一阵幸福。” 他说:“我渴望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直到有一天,我在潜水的时候,潜入了过于危险的深度,感觉到窒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在最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头巨大的鲸鱼。一头白鲸。” 蒂拉尔微笑着说,“它并没有救我,甚至没有察觉到我,根本就没有在乎我这个垂死挣扎的人类。 它好像山峦一样从深海中浮起,带着海潮一样的歌声一起,白色的身体孤独又庞大,自顾自的升起,歌唱,穿过了森林一样的珊瑚丛,消失在海洋的深处。 说实话,那个时候的我惊呆了。” 回忆着曾经的过去,他认真地说:“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已经溺水,忘记自己快要死掉。因为它是在太美了,好像永恒时光中的一颗泡影——让我觉得,能够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怕死掉也不可惜。”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我的父亲拉上了船,我父亲很粗暴的打我,告诉我我差点死掉,并且警告我以后不要上他的船,不要跟他一样再做渔民了,乖乖的回去读书,准备考试。 可我知道,我已经不一样了。” 他说:“我已经见证到这个世界的美。” “等我大学毕业之后,遇到了我以前的老师,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升华者,经过了一些事情,我成为了一名鲛人,我得到了这一份拥抱海洋的才能。” 蒂拉尔的十指交叉,认真地看着他:“我相信,这是命运对我的赐福,给予了我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如今的我实现的自己的梦想,能够和它们一起在海中畅游,我还要保护这个它们的世界不被人类的贪婪所破坏。” “这就是我的生活。” “升华者的生活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槐诗先生。” 他端详着槐诗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关键在于,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年轻的升华者? 你对自己的人生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感觉到了迷茫,对吧? 升华为你带来的影响太过庞大了,庞大到你从其中迷失,不知道何去何从——你会感觉自己正在脱离大地,飘到自己所不了解的地方,这不是因为这个世界舍弃了你,而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你应该在的地方。” 他抬起手,指了指槐诗,认真地说道:“所以,不应该去学习别人,而是要问一问自己才对。” “——槐诗先生,你究竟想要去往哪里?” 槐诗愣了半天,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猛然一拍大腿。 终于找到了那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啊。”他震声回答。 第四百三十七章 柳条人 除了力量,除了圣痕,除了灵魂。 升华者和常人之间,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差别。 或许在拥抱来自地狱中的奇迹、被赋予重任或者干脆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之前,他们就和常人有所不同。 根据天文会的统计和分析,那些内心具有着坚定的信念、目标与执着的人,相对更容易的能够从升华所带来的危机和试炼中获得成功。 实际上这其中也存在着一部分幸存者偏差,毕竟在面对脱离白银之海的痛苦攀升时,坚定的意志力往往可以让人的更加长久一些。 而毋庸置疑的是——升华会将人改变。 当亲身体会过那种无限制贴近死亡的重生之后,升华者或多或少的会拥有一些领悟。 不再需要为了生存而费劲心思之后,他们将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审视自我,自己所面对的这一切,进而开始思考人生。 这就导致了,在升华者之中,存在着大量的理想主义者。区别只不过是在于理想主义的多寡和对理念的执着程度而已。 有的人或许懒的付诸行动,而有的人,往往会执着的不可救药。 本性的升华所带来的不止是力量,还有更多的则是为升华者带来了新的可能和选择。 如今你有力量了,有了放纵的资格,大可随意的尝试全新的人生。 毕竟世界如此庞大,容得下诸多英雄、败类、旁观者和更多的野心家。 ——那么,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槐诗茫然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他唯一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口的,就只有‘不知道’这三个字。 他曾经有过一个咸鱼梦想——努力生活,好好拉琴,靠着自己的努力光明正大的走进维也纳,娶一个爱自己的女人,然后将家里的老房子再修缮一下。 哪怕赚不到多少钱,人生无法取得多大的成就,但要昂首挺胸的过上新的生活。 可如今这个预计要用一辈子去实现的目标,好像忽然之间就变得近在咫尺。 如今的他已经不愁生活,甚至成为了灾厄乐师,石髓馆也修缮的精良无比,就连曾经失去的家人也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不但在活着的时候进入了卡池,而且还没有惨遭娘化。 深渊厨魔、灾厄乐师、传奇调查员、乐园王子、绿日克星、受膏者……一大堆有的没的头衔,一下子全都戴在了身上,看上去就变得冠冕堂皇,无比耀眼。 像是成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可只有在他偶尔找镜子的时候,才能从其中看到那一张属于自己的面孔,依稀还残留着曾经的痕迹。 但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 纵然他对艺术的热爱没有过半分减少,但他已经无法回到只要拉琴就能够感觉到满足的人生里了。 当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他越发的迷茫。 不知道往何处去。 他是谁? 他是槐诗,天文会新海监查官、身怀命运之书的二五仔、统辖局的鹰抓孙、即将过气的乐园爱抖露,终末之龙巴哈姆特、奥西里斯的临时驾驶者,天国的守护者、理想国的继承人…… 当诸多的头衔戴在头上之后,原本属于他自己的部分就渐渐的稀薄。 再看不见…… 槐诗陷入了思考。 “恕我冒昧,槐诗先生。” 蒂拉尔端详着槐诗的样子,似是好奇:“请问你的年龄……” “十七岁。”槐诗回答。 蒂拉尔愕然。 目瞪口呆。 虽然知晓面前的是一个迷茫的年轻人,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年轻的这么过分。 昨日的幻影所带来的效果,能够让槐诗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加成熟和可靠,恒定的保持一个精神焕发的稳定状态,不至于被周围的环境轻易影响。 可他真的没有想到,槐诗竟然如此的年轻。 “这……这可……真是……” 他愣了好久,才苦笑着耸肩,“说真的,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之外。不过,我现在反而觉得那些问题没什么需要着急的了。” “嗯?”槐诗不解。 “毕竟你才十七岁,不是吗?”蒂拉尔笑了起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这个世界对你还留有宽容的余地。” 看向槐诗的眼神除了错愕和惊叹之外,不再掩饰自己的羡慕。 年轻真好。 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 他还有犯错的机会,还有幼稚的余地,也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给他进行思考和修正,让他从容的进行选择…… 真好啊。 “刚刚我所说的,也不过是片面只谈而已,你还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更多的答案,去看看这个世界更多的地方。” 蒂拉尔想了想,认真地说:“不过,我这里倒是可以帮得上一个小忙。” 说着,他指了指槐诗背包旁边挂着的铁锹。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你应该是植物一系的圣痕吧?”蒂拉尔说,“你想顺路赚取一点修正值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工作可以介绍。” “嗯?” 槐诗好奇地抬起头,却看到蒂拉尔起身,拿起了皮包,再度邀请:“正好晚饭时间到了,介意一起么?我可以叫上另外一个朋友……他的脾气有点臭,希望你不要见怪。” 闲着也是闲着。 况且槐诗也很想知道,蒂拉尔所说的是什么工作。 蒂拉尔开车,他们一路出城,很快就走到了荒山野岭之中——出乎蒂拉尔的预料,槐诗并没有什么不安,弄得他预先准备好的很多解释派不上用场。 槐诗倒是不至于认为蒂拉尔有什么坏心思。 毕竟要说的话,两个人的战斗力实在不是一个级别,况且,他也没感觉到蒂拉尔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只是好奇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他们已经上了山路,直接穿进了深山老林里。 在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前面依稀的灯光,车窗外飘来原木的味道,不少大型的卡车都停在这里,远方的灯光下倒是颇为繁忙。 这是一个伐木场。 门口还挂着林业协会的标志。 蒂拉尔明显已经来过了很多次,轻车熟路,还有不少工人跟他打招呼,他都一一热情回应。 他直接就从食堂叫了两份晚餐,然后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一扇办公室的门,也不管里面没有人,直接就坐了下来,还给槐诗倒了水。 “这里的管理者和我是环保会议上认识的熟人,不用见外,随意坐就行了。” 槐诗找个地方坐下来,环顾四周。 明显是一个糙老爷们的办公室,不知道多久没收拾过了,地板上到处都是脚印,东西丢的乱七八糟。 墙上还挂这几个动物的头骨,但也好久没有搭理过了,全都是灰。 到处都是工具,电锯,锤头,斧子,钉子……角落里丢了一辆自行车,不知道多久没有骑过了。还有一辆被拆了一半的摩托放在房子的正中间,地上到处都是零件,机油味儿浓重。 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全家福是干净的,被经常擦拭。 很快就有工人把饭送过来了。 一共三份。 伐木场的伙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胜在量大管饱,肉也足。 不等人没到齐,蒂拉尔就招呼着槐诗吃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推门而入。 槐诗端着碗,抬头看了一眼,略微了然。 一个满脸胡茬的魁梧中年人,身上还带着机油和木茬的味道,脚步声沉重,明显怒气冲冲。 进来之后,便再压抑不住怒火,把钥匙和手套甩在了桌子上,用爪洼语破口大骂。 “这群该死的外来物种,该死的瀛洲人!啊,他妈的那群混账……你知道他们怎么糊弄我的吗?说在弄了,在弄了,一定会在会议上提出讨论……” 他向着蒂拉尔抱怨,“讨论?讨论个【】巴!他们但凡真有点用,就没必要每年木材百分之八十靠进口了!这群狗日的奸商只想要压价!只想看我们倒霉……“ “嘿嘿,冷静,冷静。”蒂拉尔放下叉子,伸手指了指槐诗:“我带了一位朋友过来。” 槐诗端详着这个中年人,发现他是个升华者,而且槐诗还挺熟悉他的圣痕——德鲁伊谱系·柳条人。 他前一段时间黑吃黑的时候,还用过这个伪装。很明显,人家是根正苗红的正品货,和他这个山寨不一样。 而中年人也在端详着他,皱起眉头,毫不礼貌的问:“他是谁?” 蒂拉尔擦了擦嘴,“最近你不是在忙么,我介绍个人过来给你帮忙。” “一个小孩儿?”中年人嗤了一声,“有什么卵用?我不要。” “嗨,听着,我的朋友,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添乱。”蒂拉尔抬起一根手指,认真地说:“你可以拒绝,但至少不要把应该给那群瀛洲人的怒气撒在我们身上……” “……” 沉默了片刻,虽然依旧残留着恼怒,可中年人终究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好吧,我很抱歉,这是我的错,两位,来点酒吧,我请客。” 从架子上拔出一瓶烈酒,倒了三杯,放在桌子上。 顺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截藤条状的植物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槐诗低头看了一眼,了然: “瀛洲龙槲?”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临时工 他好歹还是个山鬼,顺带兼职了学徒级的炼金术师,哪怕专精的是金属学,但依旧对于其他的常见材料有所了解。 发现槐诗不是那种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的萌新之后,中年人的神情顿时轻松了一点。 “对。” 他直接对着酒瓶子来了一大口,抹了抹嘴,不快地叹气:“长得到处都是,今年特别烦,特别多……特别他妈的多。” 入侵物种。 槐诗能够理解,这玩意儿虽然有用,但一个搞不好,就可能长得到处都是,甚至挤压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 “本土没有物种能够针对一下么?”他问。 “生态部的混账引进了新物种,然后把本地的木虱给淘汰了一大半,否则今年不至于这么烦。” 中年人说到这里,才尴尬的一拍脑袋,向着槐诗伸手:“怎么称呼?” “槐诗。” 槐诗和他握手,听到了他的名字:“阿里,叫我阿里就好——很抱歉将你当成了不学无术的家伙。” “没事儿。” 槐诗倒是能够理解对方把自己当成靠脸吃饭的那种家伙,并不在意,而是直接的问:“我听说你这里有工作。” “对。”阿里点头,指了指龙槲,“对付这个。” “你是说,把你们这里的龙槲掐掉?” “掐不过来的。”阿里摇头,“那群鬼东西现在长疯了,就算是发动林业协会所有的升华者都搞不定,只能找办法先培养把它的天敌重新培养起来。”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带上,又拿出了一个本子,翻开,审视着着上面一堆待办事项,问道:“你想要什么工作?” “零工就行。”槐诗说,“最好不费力的,有这样的么?” “有倒是有……但那可赚不到什么钱。” “实际上,只是顺带而已。”槐诗耸肩:“我打算从雅加达往马都拉的方向走,如果顺路能帮到忙的话最好。” 阿里沉默了起来。 很快,抬起头看向木屋外面,大声吼:“陶菲克,陶菲克!把新型的白禾的种子拿一罐过来!” 那嗓门太大了,简直将房梁震下了一层灰。 很快,有年轻人拿着一个茶叶罐子大小的铝盒子进来,放在槐诗的面前。 打开之后,里面全都是米粒大小的种子,好像草籽一样。 “这是什么?” 槐诗没认出来。 “进行后续工作之前的准备。”阿里解释:“在新种类的木虱种群培育出来之前,先要稍微延缓一点龙槲造成的影响。这是那群德鲁伊用来肥沃土地的东西,长得高,死得快,只是难活。” 说着,他看向槐诗,并没有再说什么。 就好像在审视着他的能耐一样。 你能种得了么? 槐诗摸了摸口袋,从工具包里抽出镊子,挑了一粒,放在手心里,仔细观察。他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也不能打包票。 可出乎预料的是,他的手指头只是搓了搓,在沾了一点槐诗手上的一点汗水后,那一颗种子竟然就发芽了。 甚至没有动用山鬼的能力。 他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没那么难活嘛。” “……” 短暂的沉默之后,阿里终于收起了眼中的惊愕,仔细端详着槐诗,许久,点头。 “好,既然蒂拉尔介绍你过来,那么有他的担保,就不必让你签合同了。”阿里点头问,“什么时候能开工?” “随时。” 槐诗回答,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来:“以及,不必麻烦蒂拉尔先生进行担保,我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和信用的东西。” 黑色封皮精致考究的证件,上面铭刻着荆棘环绕现境的纹章。 打开之后,就是槐诗的正面照,以及天文会的和平鸽钢印,证明他注册武官的身份,也赋予了他携带武器在现境、边境和地狱之间任意行走的资格。 阿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愣在原地,蒂拉尔也没好多少,手差点把杯子里的酒给抖出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可思议。 ‘你哪儿那么大面子,给弄了这么一个巨佬过来帮忙?‘ ‘我他妈也不知道偶然遇到的迷茫小老弟是天文会的啊!‘ 他们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精彩。 幸好的是,他们倒是对槐诗这个持证刽子手没有什么偏见和抵触——毕竟在印尼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大的谱系,能够确保升华者的基本人权和生活的就是天文会所制定的规则。 这就相当于热心老大爷介绍小伙子去老熟人那里打零工,就没想到过来搬砖的小伙儿特么的是个路过的刑警大队长…… 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槐诗憋着笑,内心阴暗角落里那一点装洋蒜的心思得到了满足。 “咳咳,既然是天文会的人,自然也不用担心了。” 许久,阿里才尴尬地回答,把盒子推过去:“只要你一路找地方把这些种下去就行了。报酬我可以预支,你想要多少?” “只是顺路丢几颗种子的话,又花不了多少功夫——” 槐诗端着盒子,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真想要给我报酬的话,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他端详着面前的阿里,认真问道: “在你看来,成为升华者意味着什么呢?” “……” 阿里回头看了一眼蒂拉尔,低声问:“你这是从哪儿找来一个诗人么?” “年轻人对世界总是充满好奇。”蒂拉尔耸肩:“他需要一些前辈的见解,至少希望你不要吝啬这么一点语言。” 阿里好像败给他一样,耸肩,摇头回答:“并不意味着什么。” 槐诗没有再说话。 只是看着他,神情平静又淡然,耐心等待。 直到他脸上挂不住了,压抑着烦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们天文会的大老爷怎么想的,在我看来,升华者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意味,只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你明白么?” 他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满地狼藉,“我从一个酗酒成性的守林人,被赶鸭子上架,变成经营一家伐木场,要照顾以前那些失业的老兄弟,还得想办法维持林子里的生态平衡……太麻烦了,年轻人,麻烦的要命。” “没有赚到钱么?”槐诗问。 “赚到了,又怎么样?” 阿里被逗笑了,指了指屋子外面:“钱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有什么用么?我每周都用公款叫一次女人上门服务,双倍小费,但更多的呢?这里是山里,年轻人,再没有什么比一个伐木工更不需要钱了。” “……”槐诗愕然了许久,“难道你的人生就一点改变都没有?” “有啊,改变了确实不少,但真正需要改变的时候——它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当这槐诗的面,阿里将手臂变成了粗壮的树枝,在厚重的树皮之下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更可怕的是一整个伐木场和一整个山林都在和他隐隐的共鸣。 这里是他的主场。 “这是力量没有错,很神奇也没有错,但有什么用呢?” 阿里嗤笑这,反问:“它能让我那位被我伤透了心的前妻回心转意么?它能让我的两个孩子相信他们的父亲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爱着他们么? 我的大儿子和小女儿,甚至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顿饭——在他们看来,我永远都是那个酗酒之后为他们带来恐惧和痛苦的父亲,一个只会带来耻辱的麻烦…… 是的,我知道,我罪有应得,自作自受,年轻人,他们恨我,甚至不愿意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这不是什么力量和奇迹能够改变的,除非时光倒退,我把二十年前那个叫阿里的王八蛋狠揍一顿,告诉那个傻逼珍惜自己的一切。但就算时光倒退,我就能够去面对他们么? 我搞砸了一次,搞砸了两次,搞砸了自己所有的转机,等我开始后悔的时候,一切早已经无可挽回。” 阿里的手指伸长,卷起了桌子上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又烦躁的将酒瓶丢到了窗户外面,摊在椅子上。 凝视着桌子上的相框,自己曾经的家庭,他就变得疲惫又无奈,自嘲地笑了起来:“人生不是能够用力量去改变的东西,不是吗?” 槐诗无言以对。 “这就是你想要的回答,槐诗先生,我已经在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面前出尽了丑,现在请你给我一点点最后的遮羞布,拿上你的报酬,赶快离开吧。” 阿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外面有一辆车,加满了油,你可以随意使用,只要最后把它丢到马都拉的林业协会分部就行。” “谢谢。” 槐诗拿起车钥匙,诚恳道谢。 “这是你的报酬。”阿里说。 “不,我指的是,你的坦诚。”槐诗认真的说:“你大可以撒谎,或者不回答。” “就当你运气好吧。” 阿里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走,蒂拉尔耸肩,向着槐诗颔首道别,指了指旁边沮丧的阿里,他还要留在这里安慰一下自己这位老朋友。 槐诗临走之前,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可想了一下,又乖乖地闭上了嘴。 他那里有什么权力和经验去大言不惭的指点别人如何面对生活呢? 颔首致谢了之后,他推门离去。 在上车的时候,收到了蒂拉尔发来的消息,一个电话号码:如果你去马都拉的话,可以顺带看看这个家伙,他在一所中学里当拉丁语老师,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东西,被我们私下里叫做哲学家,或许会对你有启发。 ‘我会的。‘ 槐诗回复完毕,抬头看着面前颇为巨大的越野车,挑起眉头。 期待地搓了搓手。 有免费的车开了啊,真好…… 完全无视了自己根本没有驾照和驾驶经验的前提,槐诗一脚油门踩到底,绝尘而去。 上路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微小的进步 三天之后,槐诗发现,自己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 他没想到……越野车耗油的程度竟然会这么夸张! 一旦开起来,他口袋里的美金就开始好像水一样哗啦哗啦的往外流,捂都捂不住! 只是从雅加达开到马杜拉附近的地区,就已经烧了他一千多美金了——路况糟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槐诗连续开错了好几次方向。 这地方的路况和导航简直是一团乱麻,绕是槐诗有天文会的卫星导航页差点搞不定,到最后只能发挥越野车的性能,一路在荒山野岭里穿行…… 然后修车又花了六百。 惨·槐诗·惨。 得亏他还趁夜在命运之书里苦练车技,特地找了俩有赛车经验的记录里一阵狂开,结果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水平提升到了一般的程度,没有成为马路杀手。结果才发现自己装逼装得有点狠,不要钱就算了,连油费都自费了…… 早知道他就选办公室里的那一辆自行车了。 那个至少不耗油哇! 在穿过了两个村庄,问清了通往马杜拉的方向之后,槐诗就将车在村子外面的地方停下来,关上车门之后,走向了前方的林子之中。 该工作了。 随手,从一颗大树上撅了一根粗壮的枝杈下来,将碍事儿的树叶剥下来,削直了,就是一根良好的探杖。 这两天的种树种草至少还是有一点效果的。 如今槐诗已经对现景植物所构成的诸多类型生机网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就好像拜访各个社区进行人口普查,了解社区构成一样。 大开眼界。 每一种不同的类型都有其特殊的优点和缺陷,比方说种植林所形成的生机网络,结构虽然简单,但却具备着强烈的稳定性,不易在外界的干涉中被破坏。而自然所形成的森林则结构更为复杂,本身虽然不具备稳定性,但能够通过多种物种的互相搭配和组合,形成不逊色于人工的稳定状态。 除此之外,松叶林、针叶林、混交林……等等诸如此类,甚至包括各种草场、苗圃,乃至荒野之中无数类型的灌木…… 以及更复杂的混合型,还有多种混合型形成的套娃混合型等等,在这之中有的具备着槐诗没有想过的亮点,而有的天生具有重大缺陷,难以抗衡天灾、霜冻或者外来物种乃至人类的砍伐…… 在这个过程中,槐诗并没有动用过山鬼的能力去催化,或者抽取生机壮大自己。而是对照着现实里的案例,不断的调整自己体内的生机平衡,进一步的对体内的微缩生态结构进行优化和再配平。 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就好像是一座庞大的生态园,甚至种类并非越多越好,前提是……能否建立起一个能够包容更多的物种生机的稳定循环? 山鬼圣痕在短短两天内,已经收缩了一小半,从胸前辐射扩散向全身的生机网络已经再度回归了胸前,千丝万缕的延伸,从背后再度交汇——而精密度和复杂性却提升到了原本的三倍之上。 重新调整主次,进行优化,努力的在循环性、包容性和稳定性三项之间取得更好的平衡。 就好像是玩一个运营游戏一样,槐诗在调整的同时,也乐此不疲的不断探索着体内各个器官对不同种类的植物生机的适应性。 赋予心脏更强的自愈能力,赋予肺腑和呼吸系统更好的韧性,试图令骨骼更加坚硬,再让筋腱的弹性得到进一步提升。 令神经系统部分接入圣痕,提升电信号的传输效率,进一步的压缩自己的反应时间。 哪怕收效并不多,但依旧令他好像打开一扇新的大门一样,发现了更多的可能…… 在这个过程中,乌鸦依旧保持着旁观和沉默。 不置可否,静静地欣赏着他在这种事倍功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不断的受挫、试探、放弃和再次进行新的尝试。 甚至差点弄的自己变成软骨病和肌肉溶解。 不阻拦,也不提倡。 只是沉默的旁观,掩饰着自己心中微微的惊愕和感慨。 究竟应该说是不自量力还是志向远大呢?傻仔现在就已经开始进行器官以太化的探索了。这可是三阶的范畴…… 第一阶段·水银,以炼金术之中的汞、盐与硫将升华者的体内化为源质沃土,形成可以承载圣痕的容器。 第二阶段·黄金,源质自奇迹之中渐渐蜕变,而升华者的躯壳和灵魂也会开始向着深渊的奇迹和灾厄逐步转化,为下一阶段的淬炼做好准备。 第三阶段·以太——到达这个阶段,才会真正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的器官会逐步在被称为‘以太化’的过程中进行改变,转化为全新的形态,甚至被赋予各种全新的功能,令升华者再度重生,彻底和人身固有的限制道别,真正的超越人类。 如今槐诗的行为堪称不自量力。 但这又有什么问题? 就当提前预习新学期的课程咯。 乌鸦感觉欣喜的则是,在离开了自己的提示之后,槐诗竟然能够自发的去优化山鬼的结构,并开始了下一阶段的探索。 这一份才能不可谓不珍贵。 而这一份主动……在原本得过且过堪比咸鱼的槐诗身上,简直好像十连抽了八个ssr一样的稀奇。 这是一个绝佳的迹象。 不再是被动的面对这个世界,他已经开始尝试着主动的迎接和寻找改变…… 这一趟门出的真是太值了! 她暗自欣喜着。 . 而在短暂的观测之后,槐诗已经在密林的外围转了一圈,手中的树枝削成的探杖不断戳下。 刺探着此处生机网络的节点和重心。 不需要通过山鬼的圣痕进行感应,经过了两天的尝试之后,槐诗已经凭借着经验形成了隐约的盲感。 好像扫雷一样。 娴熟地标注出了重点。 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抓出几颗草籽,随意的丢进了探杖戳出来的几十个小坑中,踩一脚,完事儿了。 给社区送进去了一个新的邻居,并确保大家可以和谐相处,并在白禾萌芽的关键阶段伸出援手。 他能够想象到,萌芽的白禾是如何在此处的密林网络中掀起一丝丝微弱涟漪的景象,然后,将一个隐秘的标记留在这里,留待后继者们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反正一路上不管有没有发现龙槲的痕迹,槐诗都会顺手种两片,纯当练手了。 而且,他也见到过不少和自己一样的升华者,穿梭在印尼的各地。就好像即时策略游戏的前期,那些用来探路和开地图的农民一样。 他现在倒是不太相信印尼林业协如此大的架势是单纯为了治理龙槲了。 多半是顺带的吧? 肯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混杂在其中,但这和槐诗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事情深究下去一定会有麻烦等着自己,还会浪费时间,他懒得去仔细琢磨了。 有这罗马时间,还不如去多吃两碗饭更强。 到饭点了…… 槐诗摸了摸空空荡荡的肚子,考虑着接下来去哪儿找点东西吃。本地的伙食他实在有些吃不惯,只能靠快餐店的炸鸡可乐度日,说实话吃的有点腻了。 要不自己找一套工具开个伙? 心里寻思着,槐诗拉开车门上了车,愣了一下。 沉默片刻之后,他拧动了钥匙,打火上路。 很快,越野车回到了道路上,向前疾驰奔行,碾过路上的水坑和泥泞,飞快地向着马杜拉行进。 在驾驶中,槐诗抬起手,打了个哈欠,然后抬起来的手随手往旁边一推。 封闭的车厢里爆发出一阵闷响。 鼓手! 低沉的风声扩散,紧接着便是颅骨和车窗碰撞在一处的清脆声音。 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个小鬼凭空从空气中浮现,脸上还残留着错愕的神情,便已撞在车窗上,两眼一翻,陷入晕迷。 早在槐诗上车的瞬间,就在车里闻到了另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味道。 有人藏在车里。 只不过是他看不见而已…… 哪怕体会不到死亡预感,槐诗的神经依旧紧绷起来,在短暂的伪装之后,抓住了对方呼吸渐渐平稳的契机,悍然出手! 然后直接就把那个隐身藏在副驾驶上的小鬼打晕了! 幸亏槐诗在接触到的瞬间,凭借着手感和体重的估算,提前察觉到了不对,收回了大部分力量。否则这一手就足够把小鬼送进icu了。 这鬼地方有没有icu都还两说呢。 踩了一脚刹车,槐诗停稳,回头看向副驾驶上的那个小男孩儿——大概十二三岁,头发微微卷曲,不知道多久没有剪过了,看上去乱糟糟的,不过是衣服和身上倒是挺干净,看得出经常洗澡。 槐诗伸手,娴熟地将他身上的口袋和可能藏武器的地方摸了一遍。 没有武器。 没有圣痕。 也没有感觉到对自己的恶意。 槐诗扭了扭脖子,在嘎嘣嘎嘣的声音里,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暗搓搓的混上了自己的车,竟然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真以为是群星号限免哦! 第四百四十章 流浪者 . . 等那个小鬼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张从头顶倒吊下来的面孔,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倚靠在树上抽着烟。 紧接着,他就发现,倒吊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他正被倒吊在一棵树上,四面无依。 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根本徒劳无功,他下意识的又再次隐形消失了,紧接着便看到那一根绳子蠕动了起来,想要努力的攀爬上去逃走。 卡擦,一声轻响。 他僵硬的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微笑的大哥哥,还有他手中的那一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姓名?”槐诗慈祥的问道。 没有等到回答,就朝着天扣动了扳机,巨响证明了这一枪的威力。 嗯,还是他在车的工具箱里捡到的。 看来阿里这货还真是特权阶级。 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后,小孩总算学乖了。 “姓名?”槐诗再次开口,用拉丁语,东夏语和生涩的爪洼语问了一次:“年龄?职业?做什么的?” “……赛、塞亚尔!”小孩儿吞了口吐沫,从空气中浮现出自己的轮廓,狼狈的举手投降,用爪洼语回答:“赛亚尔·拉马丹,十岁,叔叔饶命,我、我只是看到你在打听马杜拉的位置,想要偷偷坐你的车去那里而已!” 槐诗不快地皱起眉。 不是因为这小鬼想要偷偷坐自己车,而是因为……他把自己叫老了! “要叫我帅气的大哥哥,懂吗?”槐诗把枪口凑近了,那小孩儿点头如捣蒜,脸因为倒挂而涨的通红。 于是,槐诗扣动扳机。 打断了绳子。 小鬼从空中栽下来,被槐诗扯住领子,丢到树桩旁边。 并没有给他解开脚上的绳子,槐诗找了一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下来,端详着那个惊慌的小鬼:“隐身,是怎么回事儿?” 那小孩儿的眼神游移起来,正准备说什么,就看到槐诗越发温和的笑容:“你知道么?大哥哥我,可喜欢欺负死小孩儿了……尤其是坐车不给钱的那种……” 塞亚尔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我也不知道,忽然有一天我就会了……其他人都看不见我,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槐诗点头,明白了状况。 一个野生的升华者小鬼。 十岁? 是不是小的过头了? “你的父母呢?” “他……他们在马杜拉等我……他们都是很出名的高手……都很厉害,还有十九个手下,每一个都有枪,有很多枪……他们都……都很厉害!” “……” 槐诗翘着腿,坐在石头上,观赏着他搜肠刮肚编谎话的样子。 吹,接着吹。 在他的端详之下,小孩儿的神情渐渐尴尬,说不出下去了。 “行了,别怕了。”槐诗把手枪推出弹匣,当这小孩儿的面一颗一颗的推出来,丢在地上,然后将手枪丢回口袋里。 他身体前倾,凑近了,端详着小孩儿的面孔。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害你——作为你偷偷蹭我车的代价,你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我才能够将你送回你的父母那里。” “……”塞亚尔沉默了,尴尬地别过头。 许久,他说:“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妈妈嫁给了别的人,爸爸也有了新的儿子,你就算是把我送回去,我也会再次跑出来的。” “你家在哪儿?” “不知道,我跑出来很久了,半年多,早就忘了回哪儿去了,我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 “……” 槐诗沉默了许久,挠了挠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就是靠着隐身过日子的?” 塞亚尔点头。 “很好,塞亚尔,你的坦诚为你赢得了公平的对待。”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严肃地看向了他的双眼,眼神变得冰冷起来:“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靠着自己的能力,伤害过其他人么?” “……我……我没有!” 塞亚尔被那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疯狂摇头:“我、我只是偷偷拿了一些我要用的东西,我也没有办法,我没有钱……我发誓,我就拿了一点点。” “杀人的感觉怎么样?”槐诗漠然反问。 “我没有杀过人!”塞亚尔惊慌尖叫:“我没有!” “那带来的伤害呢?”槐诗逼问:“难道你不觉得这个能力很方便么?就算拿着刀也没有人能够发现,就算是把人杀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错……甚至你可以对那些漂亮的小女孩儿为所欲为,不是吗?!” 山鬼的恶意压制着他的意识,一寸寸地挖出谎言和真相。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塞亚尔奋力的挣扎着,已经害怕的流出眼泪来,哽咽着大喊:“我发誓,先生,我发誓,我只是拿了一点点东西,一点点钱……我只是、我只是希望大家看不到我而已,我原本只是这么想的,只要不要打我就行了,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任何人!” “……” 槐诗沉默,忽然伸手。 捋起了塞亚尔的袖管,拉开领口,拔下了上衣和裤子,一寸寸的检查着他身上的皮肤。 烟头的烫伤、火泡留下的疤痕,还有刀片割伤的痕迹,以及右手骨骼的不正常——断过,但是没有好好接好。 他总算知道塞亚尔为什么想要跑出来了。 为什么能够得到这样的灵魂。 许久,他沉默的把衣服重新给他穿好,抬起手,为他解开了绳索。 塞亚尔依旧在哭,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向后缩着。 “好了,别哭了。” 槐诗叹息,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我带你去吃饭,然后,我给你找一个会抚养你的地方。” “我……我不要去孤儿院。”塞亚尔的脸又吓白了,竭尽全力的摇头:“我、我去那里看过,那里简直好像地狱一样,先生,求求您。” “……不会送你去孤儿院的。” 槐诗摇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孤儿院是什么吊样子,更何况还是在印尼这么混乱的地方。 天文会有专门针对升华者的抚养机构,一切都是为了让升华者能够正确的回归社会,不至于因为自己的能力闹出什么乱子。 养个小孩儿才多少钱,少装两个监控和摄像头,什么钱都有了。 等到了马杜拉,他就联系天文会,把塞亚尔接走。 在这之前,必须确保塞亚尔还没有堕落的彻底才行,就算是过了槐诗这一关,也过不了天文会的审核。 那些原先架空楼层里工作的王八蛋,可不知道什么叫做心慈手软,绝对会直接进行读心和记忆搜索。 万幸的是,塞亚尔并没有因为流浪而变得彻底没有了下限。 否则的话,槐诗就算不至于杀他,也会立刻掉头,把他送到雅加达的边境监狱去。 “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槐诗对着他微笑,毫不惭愧的使用了‘灵魂的链接’,让小老弟认为自己说的有道理。 得益于自身的颜值和影响力,惊恐的塞亚尔渐渐安静了起来,对这个变得温和起来的大哥哥有了那么一些信任。 可很快,当他们走出树林的时候,就看到马路上绝尘而去的那一辆越野车。 原本还停在路边…… “啊,我的车……” 槐诗抬起手,拍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不可置信:“被偷了?!” 这才多长时间? 上个厕所的功夫,就被人开走了? 连带着槐诗的背包还有钱包,一大堆装备…… “被偷了啊。”塞亚尔明显比槐诗更快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同情了起来:“别难过,常有的事儿。” 出乎他的预料,槐诗并没有暴跳如雷。 甚至没有气急败坏的追上去。 反而一脸淡定的站在原地,神情略微愁苦,但却不像是生气车被偷了,而是好像在考虑:接下来去哪儿来找点吃的? “你不着急?”塞亚尔不可置信。 “我为什么要着急?”槐诗反问。 这里可是在现境。 这里可是在现景的中央区域。 哪怕乱一点又怎么样?要是在东夏,可能还会跟社保局扯皮,但在印尼……呵呵,天文会的东西都敢偷,朋友你活腻了吧? 况且自己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吗? 上面不知道有槐诗多少汗水,被留下了多少病毒,一旦槐诗解开控制,立刻就能变成一个移动污染源。 怕不是找死。 “不着急,我们先去附近找点吃的吧?” 槐诗一脸淡定的摇头,伸手,牵着塞亚尔的手:“走吧,想吃什么?我请客,身上还有二百美金呢,够吃顿好的了。” . .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已经到了马杜拉的周边,好歹是一座城市,找点吃的不难。 半个小时之后,槐诗和塞亚尔已经坐在上校鸡块的连锁店里,吹着空调,吃着冚家桶,喝起了快乐水来。 反正来都来了,槐诗打算先去找一找蒂拉尔口中的那位哲学家,完事儿之后再给雅加达分部打个电话,让他们查一下车去哪儿了。 只不过槐诗打电话给哲学家的时候,却没有人接听。 打了好几个,都是忙音。 他困惑的放下了电话,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塞拉尔,忍不住抬起手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慢点吃,都给你行吧?你这吃相肯定要拉肚子!” 塞亚尔含糊的应了一声,满脸炸鸡的油光,抬头看了槐诗一眼,低头继续狂吃。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行吧,待会儿出门还要再花钱给你买胃药…… 就在无奈的时候,电话却再次响起。 “很抱歉,刚刚在上课时间,没有接电话。”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拉丁语的语调考究又标准,“请问是来自天文会的槐诗先生么?” “啊,是的没错。”槐诗颔首:“你知道我?” “蒂拉尔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过你,也跟我说过你的疑惑。我很乐意能够同你分享一些自己的浅薄见解。” “我看看……我的下一节课大概是九十分钟之后,我们或许可以在这之前聊一聊。”哲学家说:“方便的话,可以请您屈尊来市内一趟么?学校的工作有点忙,我走不开。” “自然没问题。” 槐诗欣然颔首,“我很快就到。” 在礼貌的道别之后,电话挂断了。 而槐诗,已经开始期待起哲学家的答案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哲学家的僵尸们 在二十分钟后,马杜拉市内的一所学校内,槐诗终于见到了哲学家。 明显的,这是一座私立贵族中学,不论是从安保还是设施看来,都和槐诗一路以来所见到的那些学校不一样。 更加的干净,更加的安全,同时也更加的昂贵。 宛如贵族的庄园一样,精巧的楼宇和庭院之间,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们结伴行走在道路,彼此兴奋或者平静的谈论着什么。 远处的草场上还有孩子们在兴奋的奔跑着,你追我赶。 青春的美好气息扑面而来。 而行走在其中,槐诗和他身后的塞亚尔宛如两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惊诧的环顾着四周的景象,塞亚尔比照着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的模样,好像自惭形愧那样,缩在槐诗的身后,耷拉着头。 而槐诗则平静的行走在校园里,淡定的环顾着四周的一切,凝视着那些年轻人好奇的面孔。 哪怕他们看起来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真好啊。” 他轻声感叹,凝视着绵延的绿茵和那些洁白的建筑,倾听到琴房里的琴声,有些磕磕巴巴,但又在执着的努力着,断断续续的向前…… 直到塞亚尔受不了周围人的视线,拉了拉他的袖口,然后指向了前方。 槐诗看到了提着纸袋的中年人。 略显苍老和消瘦,带着眼镜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和西装裤,手指指节粗糙,还有着常年书写留下的茧子,正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 十分显眼。 不是因为打扮,而是血统。 稀疏的黑一丝不苟的梳理在脑后,眼瞳漆黑,肤色白皙,手腕上缠绕着代表圣灵的玫瑰念珠…… 槐诗没有想到,哲学家竟然是一个罗马人。 他站在长椅的旁边向槐诗招手,身旁的椅子上还放着几本厚厚的教材,翻阅的太久了,封面有些残缺,但是却没有卷边,明显十分爱护。 “很抱歉,只能在这里招待你,槐诗先生。” 在槐诗他们坐下之后,哲学家率先开口说道,他端详着面前的两人,似是惊叹那样的轻声感慨:“不得不说,两位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年轻一些,尤其是这一位……塞亚尔先生。” 塞亚尔愣了一下。 哲学家向着他慈祥地笑了笑,并没有再跟他说什么,而是看向疑惑的槐诗:“我已经知晓了你的来意,不过,你介意我吃完这一点再说吗?” 他手里的纸袋里装着一个已经吃了两口的三明治,似乎是自己亲手制作的,夹着令槐诗都有些害怕的大量辣酱、芥末以及生牛肉。 在征得槐诗允许之后,他才拿出了三明治,继续吃了起来。 他进食的时候十分规律,并不急促和窘迫,反而平缓又充满规律,每一口都充分的嚼碎了之后才吞下去,每隔几口,会端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一口茶。 五分钟之后,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拧好了保温杯的盖子,抬头向着槐诗看来。 “久等了。” “其实我不介意等更久。”槐诗耸肩。 “我喜欢这样的耐心——对知识和领悟充满了容忍和敬畏,槐诗先生,这样的品质已经不多见了。” 哲学家似是愉快,又像是遗憾。 “有一点需要事先说明——我的灵魂能力是让别人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是一些谬论也会听上去值得信服。” 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有些突兀的解释道:“很遗憾的是,这个效果是被动的,我自己都关不掉。 不过,这种事情,只要稍加思索,就能够明白。” 他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比方说——今天的太阳,是黑色的。” 一句废话。 槐诗皱眉,今天的太阳确实是黑色的没,等等……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头顶刺眼的太阳,过了好几秒钟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后背有些冷。 这样的灵魂能力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倘若哲学家不提前解释的话,哪怕是升华者也防不胜防。 “让你见笑了。” 哲学家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这种能力用在教育上倒是无往不利,当然,前提是我告诉学生的理论是对的才行。可这个世界上不能确定的实在太多了……” “拜这种麻烦的灵魂能力所赐,我的专业本来是高等数学和理论物理,可现在为了不误导学生,只能来中学教一教语法……毕竟这种东西,就算口误说错了,也顶多是考试扣两分的程度而已。” 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他端正地看向槐诗:“我之所以会说这些,一方面是出于坦诚,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免误会——我并不认为自己所说的是绝对正确的,因此,才希望你能够时刻对我所说的话保持怀疑。” 在沉默的思索中,槐诗隐约有些恍然。 不论如何,哲学家都并没有对自己抱有恶意,倒不如说一开始就进行了坦白,后面当槐诗思考的时候,便能够最大限度的摒弃掉哲学家灵魂能力的影响。 “啊,你开始思考了。” 哲学家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好,思考是生存的第一步,槐诗先生,你已经进入了状态了,我相信接下来我们一定会聊的很愉快。” “需要我进行提问么?”槐诗问。 “不,你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而且我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哲学家沉吟片刻之后,忽然说道:“不过,在这之前,能够允许我提几个问题么?抱歉,这只是纯粹出于职业习惯,我总是会进入教师的状态——” 槐诗无所谓的耸肩:“我来到这里难道不是请你解答我的疑惑么?” “那么,就当作临时的授课吧。” 哲学家愉快地拍打了两下膝盖,端正了神情,忽然问道:“你觉得,升华者和常人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 “你是指灵魂、圣痕,还是才能?” “不,比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要更加的不同,还要更加的深入本质。” 哲学家摇头:“我并非是指源质的多寡和能力的突出,也不是英雄们的英勇表现和罪犯们令人厌恶的行为,并非是人格的差异,而是某种……某种更加贴近于原动力的东西。 这么说的话,可能会太过晦涩,来让我们举一个例子吧。”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钢笔,思考片刻之后,忽然问:“你知道,‘哲学僵尸’么?” “僵尸的话,我倒是有过接触和了解。” 槐诗回答,实际上,他还砍过不少,不论是食尸鬼还是人狼感染者,乃至其他,这种货色总是在各种地方层出不穷,充当廉价的炮灰。 “不不不,这实际上是一个很有趣的假想。” 哲学家摇头:“它不是说有这么一个永远饥饿并且血肉模糊的尸体二十四小时嗷嗷待哺等待着咬你一口,然后把致命的病毒传染给你。 而是假设,有一个怪东西,他混杂在人群中…… 并且,他长相和表现并且生理结构都如同常人一样。” 他说:“如果你用刀子戳他一下,它就会喊痛。空调开大了之后他会告诉你冷。他会工作,会说话,会唱歌,会拍照片博客,看到漂亮女孩子会面红心跳,肚子饿了就跟我们一样出去吃点东西——可能也在家里自己烧,但这都无所谓。 总之,这个东西看上去和人类一摸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平静的说: “除了他没有自我意识之外。” “嗯?” 槐诗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感觉到哪里不对。 “或者,更精确的来讲——他的脑子里永远没有自己的东西。”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抬头,用一种令人不安的锋锐目光凝视着槐诗:“它只不过不会思考而已。 它只是,不思考而已。 就好像僵尸一样的活着、dead1iving、活死人、傀儡、机器,叫什么都好……但是,你要如何去验证他是否存在着自我意识呢?” 槐诗不知道如何回答。 哪怕思考,也无法得出结论,这只是一个荒谬的假设而已。 就好像某些极端的心理学家会认为‘自我意志’的存在也不过是大脑的谎言一样,直到灵魂出现之前,这一套理论倒是颇有市场。 “你应该知道,哲学家先生。” 槐诗说:“一切不可证伪的东西,都在理性讨论所能解决的范围内——换而言之,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 “我知道。” 哲学家颔,“我只是,对此充满好奇而已……究竟有多少人会去思考呢,槐诗先生,你想过吗?究竟有多少人,会选择成为一具活尸呢?” 当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平静的可怕,轻声问:“倘若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着那样的活尸,甚至数量众多的话,你会作何感想呢?” 槐诗愣在了原地。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你应该见到过吧?” 哲学家倚靠在长椅上,漠然的说道:“听到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他会觉得是至理名言,翻两篇名人传记里胡编的小故事,他也会好像领悟到了这个世界的道理。 现什么东西被人抢来抢去,他也会觉得这是个好东西。看到一两篇挥斥方遒的文章,他就找到人生的方向。 别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别人认为对的东西,他也会觉得这是真理。倘若有人犯了罪,他也会在人群中义愤填膺。 或许他还会呼吁,会感到不平,他会永远的站在大多数人的一边,藏在人群之中,平平无奇…… 明明具备理智,可是却不思考;能够感受爱,但却不传播;学习了道理,但不运用;知晓智慧在何处,但又骄傲着自身的无知;渴求正义,又偏执的要将不同于自己的东西推入邪恶那一端——” “我曾经,一度为此感到惶恐,槐诗先生。” 哲学家平静地述说道:“对此,我满怀疑惑——为什么他们不能思考呢?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戳穿那些幼稚的谎言?他们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们真的搞清楚自己的角色了吗?他们真的活着吗?”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后的问题: “——这样的人,真得有资格具备灵魂吗?“ 第四百四十二章 哲学家的学生们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没有说话。 他隐约明白了哲学家的意思,可却因此而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快。 说不出来。 “我曾经对这种拒绝思考的愚昧感受到过绝望,巨大的绝望,槐诗先生。” 哲学家依旧在述说着:“我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黑色的箱子里,透不过气来,每一个行尸走肉环绕在我的周围都令我感受到一阵恐惧和焦躁。 你去过罗马的君士坦丁么?我觉得任何大城市或许都会一样,开罗、约克郡、燕京或者金陵、京都……每一次我走在其中的时候,都能够感觉到好像什么机器在轰然运转的巨响。 和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麻木面孔擦肩而过时,我就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只巨兽的体内——有某种庞大的引力在拉扯着我,让我不断的向其中深入,不容许我逃走,而是让我留在那里,想要将我变成了某种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的东西,一个能够随时可以替换的零件,一个社会体系中可有可无的细胞。 好像奴隶一样的放弃思考,沉默的顺从集体,泯灭自我,变成一具麻木的机器。 直到有一天,我感觉,我不能留在那里。” 哲学家告诉槐诗:“我必须逃走,必须从那里离去,于是我搭上了一趟列车,舍弃了所有的家产和财务,不顾一切的开始流浪,一直到我来到这里。” “我得说……你可能只是纯粹想多了。” 槐诗挠着头,难以理解。 “是吗?” 哲学家淡定的反问:“如果我换个比方呢?倘若,将君士坦丁换成白银之海,将流浪换成升华的话,你是否就能够理解了?” 槐诗愣在了原地。 终于明白,心中的不快来自于何处。 “为何要如此轻蔑其他人全力生存的样子呢,哲学家先生?” 槐诗反问:“难道就有人生来心甘情愿的去变成机器么?对于有些人来说,变成那种机器甚至也是求之不得的幸福安宁了。 何必解脱了自身之后,便高高在上的对一切进行点评呢? 太过傲慢了吧? 倘若按照你的理论的话,“你永远不可能证明别人具有自我意识,也就是说……你的世界里,永远只有自己存在吗?” “我并没有说过这是绝对正确的看法,对吗?” 哲学家并不恼怒,反而愉快的微笑着:“很高兴,能够看到你通过思考对我的理论进行反驳——再没有什么比这样更令我能够感觉愉快了。” “……” 槐诗一愣。 绝了,这大哥究竟被自己的灵魂能力坑了多久,碰到有人跟自己抬杠都这么开心? 槐诗有种向他安利网络红人大v‘带带小师弟’的冲动,总觉得他会和林家的杠精小十九互相杠的很高兴……只不过林中小屋估计就不愿意在这种赔本生意上浪费时间了吧? 哲学家并不在乎别人是否赞同自己的想法和理论,他甚至仿佛自己生活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 冷漠的玩着单机,不和他人做游戏。 槐诗为这样的生活感觉到一阵怜悯和恐惧。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狱呢? “在成为升华者的瞬间,我的人生就被改变了,槐诗先生,我至今不知道这一份改变是好是坏,但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哲学家严肃而郑重的说道:“人是必须通过思考,才能够切身地感受到自己存在和活着的生物。 拒绝思考的人不算活着,充其量,只是存在而已。 而正是通过这一份源自思考而诞生的意志,升华者才向世界证明了自己的存在,不是吗?“ 他说,“在我看来,升华者是没有被这个世界所同化、所磨灭的胜利者。换而言之,是在某种程度上,战胜了这个世界的人。” 如此断然而狂妄的说出了来自自己的结论。 不在意其他人是否赞同,也不在乎槐诗是否能够接受。 他已经将自己的答案摆在了槐诗的面前。 再没有说什么,槐诗起身到别。 哲学家并没有再继续讲什么,而是一路将他送出了学校的后门,忽然说:“您作为客人远道而来,很抱歉,我不能一尽地主之谊,但至少让我帮一个小忙,怎么样?” 槐诗茫然地看过去。 总觉得这话哪里听过。 你们印尼的升华者怎么都这么喜欢帮别人小忙的? 然后,他就看到哲学家将装过食物的纸袋叠好了,放在垃圾桶里,向着马路旁边的人挥了挥手。 再然后,一辆越野车从街道的尽头开过来。 槐诗呆滞在原地。 那分明是自己从阿里那里借来的车没错,但现在却已经焕然一新,不但前后的坑坑洼洼的保险杠都换了一套,连车上的划痕都已经被补漆涂平。 而车上的泥斑与污垢也全都被尽数清洗,轮胎也全部换成了全新。 车门开启,一个精悍的中年人跳下来,然后从打开的后备箱里拖出了一个还在不断蠕动的袋子,扯到了槐诗的面前。 袋子打开,满头血污的男人就从里面爬出来。 他的一条胳膊已经被斩断了。 好像已经饱受折磨,他想要哭喊,可是看到槐诗身旁的哲学家,便愣住了,哆嗦起来,跪在地上,疯狂的磕头求饶,嘴里颤栗的嘟哝着印尼的方言。 哲学家指了指槐诗,于是那个男人就调转方向,朝着槐诗磕头求饶,哽咽的哭喊着。 槐诗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茫然地看了看失而复得的车,又看了看哲学家,搞不懂发生了啥。 “本地的帮会这么讲礼貌的么?” “是啊,姑且在整治之下已经焕然一新了吧?” 这位贵族中学的拉丁语教师平静的说:“大家都是愿意聆听道理的人,教授他们正确的生存方式也并不困难。” 说着,他回过头,对开车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精悍的男人恭谨的颔首,上前,弯腰,然后双手将槐诗的车钥匙托起到少年的面前。 到现在,槐诗哪里还能不明白状况? 自己旁边的这个家伙,哪里是什么哲学家,分明他妈的就是印尼本地的黑帮教父……搞不好这里的黑帮教父都只能当他儿子辈儿。 拥有那么隐秘又可怕的灵魂能力,想要把这群家伙组织起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倒不如说,有他那样邪门的思路和古怪的性格,做这种事情根本不会有任何顾忌。 “你说的话里,我有一点,我是同意的,槐诗先生。” 哲学家和他对视着,平静的告诉他:“我没有任何资格去瞧不起那些去全力生活的人……但有时候再面对这些比活尸更加不如的蛀虫和野狗时,为什么不让我来将他们变得更好一些呢?至少这样不会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不是吗?” 槐诗深深地看着他。 他并不怀疑哲学家语言的真伪。 至少他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这证明在天文会的监看之下,哲学家是对现境无害的人,甚至未曾扰乱当地的社会秩序——说不定,还会发展成协作者和线人,毕竟他的能力太过便利。 “不过,只是偷车而已,用不着砍掉他的手吧?” 槐诗低下头,凝视着地上那个狼狈的偷车贼。 就算是被偷了车很生气,但充其量也不过是想要让偷车贼得一场边境痢疾的程度而已。 “实际上,我已经是从轻处置了。” 哲学家无奈的叹息,耸肩:“没必要将我当作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黑手,槐诗先生,我让他过来,反而是打算向你求情的。 毕竟,在绝大多数时候,升华者的怒火对于常人而言都太过夸张了。” 说着,他抬起皮靴,踢了一脚地上的偷车贼,冷酷摇头:“这个家伙就算再怎么不像话,再怎么丢人,毕竟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我总不能眼看着那两个孩子变成孤儿。 他冒犯了升华者,冒犯了林业协会,同时又触怒了天文会,只是斩掉一只手对他而言已经是过于偏袒了。” 要知道,像槐诗这种好脾气且没有什么架子的升华者简直是凤毛麟角。倘若遇到一个性格乖戾的家伙,事后找上门去杀掉全家也不是不可能。 哲学家将他带到这里来,所寻求的,正是这一份来自槐诗的宽恕。 在沉默里,槐诗忍不住叹息。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被叫做哲学家,而不是教育家了。”他忽然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其实并不擅长当老师?“ 哲学家一愣。 然后看到槐诗拔出刀来,刀光雪亮。 他说:“教育,和训练动物是不一样。” 突如其来的寂静里,槐诗弯下腰,按住了那个偷车贼,将他手臂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残忍割开,挑去了嵌入伤口的杂物,最后捡起了袋子里被斩断的手。 山鬼的生机输入其中,将两层银血药剂糊在了伤口的断面上,他将那一截手臂丢回了偷车贼的怀里。 收起了刀锋。 偷车的男人愣了好久,惨白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好像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却又忍不住惨叫出声。 因为槐诗的手指,正死死的按在他手臂的断口上。 如此粗暴的唤醒了他渐渐麻痹的痛楚。 令他痛苦痉挛。 “这才是应该留给你的教训,不是因为你冒犯了什么人,得罪了什么庞大的组织,而是因为你犯了错。” 槐诗低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不准偷盗,明白吗?” 偷车的男人疯狂点头,哀求。 可直到他难以呼吸的时候,槐诗才松开了手指,缓缓起身。 “带他去找个好医院吧。”槐诗对哲学家说,“现在接回去的话,还来得及。” 哲学家愣了一下,似是困惑:“只是这样吗?” “难道还要怎样?” 槐诗反问,平静的凝视着哲学家:“我当升华者,不是为了在发怒的时候去斩断别人的手。” “看来是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吗?” 哲学家耸肩,“如果惹你不快的话,我道歉。” 虽然道歉并没有什么诚意。 第四百四十三章 哲学家的听众们 “就此道别吧,哲学家先生。” 槐诗拿起钥匙,向着不远处的小鬼招手:“塞拉尔,走了。” 可塞拉尔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动,反而下意识的看向了哲学家。 槐诗皱起眉头。 “有一件事情我忘记说。”哲学家看了一眼身旁的孩子,“他来马杜拉,是来找我的。” “什么意思?” “我的人手告诉我,在日惹地区出现了奇怪的隐身人,好像还是个孩子,到处流浪。然后我就花费了一点时间,找到了他的下落。” 哲学家低头看了一眼塞拉尔:“我们之前通过了电话,我告诉他,他可以来马杜拉找我。我会为他提供他应该有的教育和生活,让他不至于为饥寒所迫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愿意来马杜拉找我了。” 槐诗终于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哲学家的诧异。 他所惊诧的并非是自己的年龄,而是塞亚尔的他也没有想到塞亚尔竟然是年龄这么稚嫩的小孩儿。 但他却对哲学家所说的不感兴趣。 “天文会针对这种未成年的升华者有专门的抚养机构和抚养政策。”槐诗平静的反驳:“我想,这大概不需要你来费心了。” “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哲学家回头,看了一眼塞亚尔:“这种事情,应该是当事人自己来做决定吧?” “他还是个孩子。” “不,他已经是一个升华者了。” 哲学家认真地说:“每一个升华者,都必须自己为自己的命运负责,哪怕再小也一样。你我都不能代替他做选择,对吗?” 槐诗沉默的和他对视了良久,低头看向了塞亚尔。 塞亚尔也在看着他。 “行吧。”槐诗叹息,“让我们两个聊聊。” “好的。” 哲学家颔首,站远了,好像不太想浪费时间一样,手里的钢笔还在教案上不断的进行书写和批注。 耐心等待。 槐诗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端详着面前的小鬼。 “你都听见了,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人的大叔想要收养你。” 槐诗耸肩:“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的话,我会联系天文会,好吧,你也不知道天文会是什么总之我可以保证,你可以得到妥善的安排。 现在,两边都由你来选,你要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了,塞亚尔。” 塞亚尔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的哲学家。 有些不大确信。 “他真的是马杜拉的哲学家吗?” 槐诗耸肩:“他是不是真的有哲学家的奖杯和身份,我不能保证,不过如果是被人称为哲学家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我一直都在听说他!” 塞亚尔兴奋的说:“大家都说,他是大佬中的大佬!他一说话,别人都不敢说话,只要咳嗽一声,所有人都要跪在地上害怕他让我来马杜拉找他,原来是真的!” 他的眼睛闪亮。 已经无需回答。 槐诗有些无奈的叹息:“好吧,我明白了“ 他起身,向着远处的哲学家招手,示意他可以过来了。 好像早已经知道了结果那样,哲学家的神情平静又笃定,看了一眼兴奋的塞亚尔,微微颔首:“看来我似乎更讨小孩子喜欢一些?”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长叹一口气。 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展开。 “那么,现在,我以天文会的注册武官的身份站在您的面前,哲学家先生。”他说,“我需要您的保证。“ 哲学家的神情平静,告诉槐诗:“我会将塞亚尔抚养长大,作为一个教育者,尽我所能的让他成为一个对现境无害的善良人。” “不会将他当作工具?”槐诗再问,“不会诱导他走上歧途?” “我发誓。” 哲学家抬起了右手手腕上的玫瑰念珠。 “这里不需要神明为你保证。” 槐诗抬起了手中的证件,给他看天文会的标志:“你只需要对它坦诚。” “那么,我保证。” 毫无任何犹豫和心虚的,哲学家对天文会立下了保证。 令槐诗越发的心塞。 一个观念有毛病的的哲学教父,还有一个胆大包天的隐身小鬼鬼知道这俩凑一块能摩擦出什么火花来。 他大可强制性的将塞亚尔带走。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哲学家大可以通过正规的手续领养塞亚尔。塞亚尔也可以再次出来找哲学家。 所满足的无非是他的一腔毫无意义的善心而已。 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哲学家,又低头看了一眼兴奋的塞亚尔,槐诗忍不住摇头,伸手,用力的揉了揉塞亚尔的头发。 “那么,咱们就此道别吧,小鬼。” 他想了想,忽然问:“在临走之前,能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吗?” “嗯?”塞亚尔没有听懂。 槐诗解释道:“就是做梦都想要实现的事情。” “我” 塞亚尔想了想,犹豫着,终究开始将自己内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我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这样的想法,算得上梦想吗?” 算不算呢? 槐诗不知道。 他只是忽然感觉有些荒谬。 因为畏惧伤害而选择了隐藏自己的升华者,所渴求的竟然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自己而对一切保持怀疑的哲学家,却能够得到别人无条件的信任。 太矛盾了,也嘲讽了。 “祝你的愿望早日实现吧,塞亚尔。” 槐诗伸手,按着他的肩膀,认真的说:“希望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你也希望你能够记得,在看着你的人里,有一个很凶的大哥哥。” 塞亚尔似懂非懂的点头。 槐诗就笑了起来。 或许有朝一日,塞亚尔会懂得自己今日的选择吧? 也希望他到时候能够通过正直的方式,让自己得偿所愿。 “再见了,小鬼。” 槐诗昂首道别。 塞亚尔朝着他挥了挥手,转身跟着学校的校工走了。 哲学家保证,从明天开始起,他将会在这里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伤害。 虽然对这个家伙的恶劣品性保持怀疑,但他还不至于为了什么肮脏的目的去欺骗一个小孩儿。 “很感慨,不是吗?” 哲学家微笑着,目送着塞亚尔的身影远去,忽然说:“有的时候,我觉得唯有孩子们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鲜活而真实的存在。”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满怀着好奇,但在被一重又一重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谎言所覆盖之后,就变得渐渐不同。” 这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中年人露出伤感的神情:“一旦步入这个社会,不论多么伟大正直的理想,多么瑰丽的梦,多么锋锐的棱角,都会被一点点的磨灭。 不论是决心也好,梦想也罢,都会在尘埃中被人渐渐遗忘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甘,到最后都会消逝在漫长的时光中,好像露水那样。” 槐诗听了忍不住点头赞同:“说真的,你那么多话,唯有这句听着有些道理。” “我这是被讨厌了吗?”哲学家问。 “差不多。”槐诗颔首,坦然的说:“你是我讨厌的那种人,我们恐怕很难相处得来。” 于是,哲学家便笑了起来: “但你不会停止思考,是吗?” “或许偶尔会,但这不会是因为你。” 槐诗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是为了那些更加值得去思考的东西。” 他转身上车,发动了引擎,准备离去。 “白银之海是具备着引力的,槐诗先生。” 在车窗之外,那个孤独的男人忽然说:“和永恒的海洋相比,我们都不过是一缕水雾。每一个独立的灵魂都必须时刻的进行抗争。 否则,纵然升华,也不过是曾经翱翔了一瞬终究会向着大地所陨落。“ 这就是哲学家最后的道别。 “衷心的祝愿你,能够久远的翱翔在天空之中。” 槐诗没有回答。 越野车已经呼啸而去。 哲学家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着他走远了。 直到背后响起了上课的铃声,他拿起教案,转身走进学校里。 四个小时之后。 将车还给了马杜拉地区的林业协会,槐诗来到了码头区。 林业协会比他预想的要大方许多。 在结算了槐诗的工作量之后,不但为槐诗补贴了油费,而且还额外给了他一万两千美金的报酬。 钱变多了。 用不着一路讨饭去南极。 可槐诗却并没有怎么觉得欣喜。 和哲学家的谈话并没有如同他预想的那么愉快,反而令他不快之极。 在回答的槐诗的问题之后,他又甩手丢给了槐诗更多的疑惑。 同样,毫无掩饰的展示着自己的态度和生活。 如此坦荡的面对着槐诗的反驳,又绝对不会因为槐诗的不喜有丝毫的改变。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和他相谈甚欢,相性良好的朋友一样。这个世界上同样也存在着他不能理解但又同样生存着的人。 不论是哪边,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面。不论是哪个,都是升华者之中的一部分。 “这个世界真复杂啊。”槐诗轻声感慨。 在他身旁的背包上,乌鸦颔首,“谁说不是呢?” “我有些搞不懂了。” “没关系,很多人都搞不懂。”乌鸦懒洋洋的说:“但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弄明白,不是吗?” 槐诗轻轻点头。 并没有过多久,汽笛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在码头的边缘,一艘汽船搭了一条板子过来,然后,一个头戴着白色海军帽的男人从里面弹出头,朝着槐诗招手。 “没时间解释了,赶快上船!”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那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冲着他招手,眉飞色舞的说:“有漫长的旅程在等待着我们呢!” “你好,我是槐诗。” 少年和他握手,端详着他的面孔,总觉得这一张十分欠揍的脸自己在哪里见过,可是不断搜肠刮肚的会议,却想不起来。 “请问怎么称呼?” “你叫我咳咳,凯特彼得曼船长就好!”那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坐稳了,少年,我们要去澳洲了!” 很快,汽笛高亢鸣叫。 载着唯一的一名旅客,名为五月花的汽船咆哮着驶向了远方。 欢脱的好像一条在海上撒浪的野狗那样。 新的旅途要开始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全都要 两天之后,槐诗头晕眼花的爬出船舱,趴在船舷上,哇的一声朝着下面吐了出来。 感觉自己要死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能够将这么一艘破汽船开的这么狂野? 那个自称凯特·彼得曼的家伙怎么看怎么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不论怎么样都想不起来,难道是因为自己欠揍的人见得太多所以产生了错觉? 总觉得哪里不对。 昨天晚上,他亲眼看到这个家伙在船长室里吃着火锅唱着歌,还喝着小酒,一只手还把着船舵,给自己现场表演了一个浪尖漂移,海沟过弯…… 最危险的时候,整个船几乎都在浪头飞了几十米。 吓得槐诗当天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自己和船一起被沉进了深海里,看到一座诡异可怕的城市……最后凯特彼得曼还带着自己,开着船正面撞向了一个恐怖庞大的身影。 醒了之后,槐诗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 虽然船开的过于狂野,性格过于轻佻,过于话痨和神烦,而且还十分让人想要打他,但他的为人还算挺不错的……吧? 对于这一点槐诗开始不太确定了起来。 虽然那个家伙开船的本事不知道应该说是高超还是稀烂,但起码这两天让自己好吃好喝,还闲着没事儿找自己唠嗑聊骚话。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关心感情的问题。 什么有几个女朋友啊、外面有没有孩子啊、准备和哪个结婚啊、有没有考虑过重婚啊之类的鬼话。 说的好像自己是那种到处骗炮的渣男一样,总是给自己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回忆起自己前半生十七年一片空白堪称匮乏的感情史,槐诗总感觉这个世界的画风越来越有问题了。 他以前连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整天就琢磨着下顿饭去哪里凑了,哪里有时间去考虑这个? 成为升华者之后,反而更加佛了。 每日只是打熬身体,修炼琴技,想尽办法的在乌鸦眼皮子下面藏钱,对于女色并不十分在意…… 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就业方向呢! 原本他是打算在天文会里划水摸鱼骗点钱,做个薪水小偷,偶尔客串一下工具人,等钱攒的差不多了,就用自己如今lv9的文案等级写上一份完美无瑕的辞职报告,从此安心当一条咸鱼…… 怎么就不知不觉的就变成内部评价s级,未来的金牌打手了呢? “哎呀,现在年轻人发愁的东西真是有意思啊。” 在了解了槐诗的困惑之后,那一位凯特船长捏着下巴,眼睛亮起了一阵充满搞事热情的光芒:“要我说的话……不如做个考古学家怎么样?” “嗯?” 槐诗不解。 虽然这个答案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总感觉有一点微妙的恶意。 “你看,在荒野之中发掘那些令人疯狂的黑暗历史,和星辰之间庞大的暗影做斗争,难道不是挺浪漫的事情么?” 凯特船长一手拎着烈酒瓶子,另一只手麻利的开船在浪尖漂移跳跃,在一阵天旋地转里,竟然还有空跟槐诗讲一些意味不明的醉话。 “考古学家不行,民俗学家也可以啊,侦探怎么样?” 他兴致勃勃的怂恿着:“宗教人士?艺术家?作家?天文学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常见很高端的工作,但总觉得他嘴里的每一个职业直接都好像都很容易不得好死的样子…… “要我说,你发愁这些事情还太早啦,太早啦,槐诗。” 凯特船长丢掉手里空空荡荡的瓶子,“为何要考虑那么遥远的问题呢?不如享受现在,关注眼前呢!” “草草草……” 槐诗的脸都绿了,下意识地抱住旁边的柱子,“那你倒是给我好好的看前面啊!” 在一片阴云之下,他们船头正前面已经掀起了七八十米高的巨浪,正在滔天巨响之中,好像一座坍塌的摩天大楼那样,朝着他们拍击而来。 “所以说年轻人就是少见多怪,这么一点小阵仗而已,怕什么?”凯特彼得曼醉醺醺地吹了一声口哨:“人行道不是很宽敞么?往那儿开!” 这他妈大海上你倒是给我找个人行道出来哦! 槐诗眼前一黑,紧接着整个汽船就被盖下的万吨海洋瞬间吞没。 一阵轰鸣里,剧烈的晃荡中,船长高亢地唱起了船歌,驾驶着这一条怎么看怎么不科学的汽船破浪而出,活蹦乱跳的奔腾驰骋在巨浪之间,一股脑的闯进了暴风雨的最深处。 雷鸣电闪之中,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 等槐诗回过神来的时候,依旧是不知道多久之后了。 他感觉自己被人丢尽了洗衣机里,疯狂旋转,直到自己呕出最后一点水分,变成了一条破毛巾之后陷入了晕厥。 而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漫天阴云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朗朗的天空,还有暴虐的太阳洒下的炽热光芒。 躺椅之上,戴着墨镜晒太阳的船长抬起头来瞥着他。 “你醒啦?” 他吹了声口哨,指了指远方若隐若现的海岸线:“我们就要到澳洲啦。” 槐诗花了好半天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到了? 他不可置信的眺望着澳洲的轮廓。 一头雾水。 “这就完事儿啦?” “那你还想怎么样?拿着一张新人卡来一趟惊险刺激的拉莱耶之旅?” 船长错愕地低头,勾下眼镜来看他:“现在往回开也来得及,你喜欢作死,我也不介意多撕两张卡的呀。” 鬼知道他在说什么。 槐诗掏出手机,直接连上了天文会的gps,查看起自己的位置来。 反复查证了好多次之后,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到澳洲了? 这不科学啊! 槐诗回头,凝视着背包上的乌鸦:“这船竟然没炸?” “那要不我给你安排一下?”乌鸦叹息了一声:“船炸了你不高兴,船不炸你也不开心,傻仔,你最近好难伺候了哦。” 槐诗翻了个白眼。 这特么都是谁害得啊! “嗯,眼看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船长吹着口哨,露出了一副怎么看怎么欠揍的笑容,手里搓着两颗骰子:“要不给你发点福利怎么样?” “什么福利?”槐诗下意识地戒备了起来。 “当!当!当!” 年轻船长好像变魔术一样,推出了一辆小推车,指着上面琳琅满目的商品:“五月花号限时补给活动开始了!所有商品,一律六折!六折!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多少来一点怎么样?” 槐诗习惯性的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展开翻了个白眼。 等他看清楚车上的标价时,白眼差点翻到眼珠子后面去了。 “什么鬼!” 槐诗指着上面的桶装水:“一升矿泉水,你卖我八十?还是美元?这还是六折?我长得很像冤大头吗?还有,这个压缩饼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快要过期了吧?你那里有底气卖四十一包的?” “你可以不买啊。”船长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不过要注意哦,年轻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啦。” “我槐诗今天就是渴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买你一瓶水的!” 槐诗死死地捂着自己的钱包,提防这货打算喂自己混沌面或者板刀面吃。反正这边已经看到了海岸线了,大不了他跳下去游过去。 想要他的钱,做梦! 可出乎预料的是,船长竟然只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将小推车收了起来。 没过了多久,海水中渐渐泛起恶臭。 随着海岸线越来越近,空气中刺鼻的味道越发的浓厚。 穿过了浅海的表面那一层棕色的粘稠油脂和大量的泡沫,汽船在在刺鼻的雾霾重停靠在了岸边的小码头。 远方的工厂在灰暗的天空之下显露出尖锐而高远的轮廓,一道道浓烟不断的从巨大的烟筒之中升起,好像黑色的柱石那样,撑起不断压低的沉重云层。 隐约可以看到城市之外渐渐荒芜的平原,还有视线尽头的庞大沙漠。 槐诗忍不住憋了一口气。 太呛了! 而船长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喇叭,颇为喜庆的吹了两声,欢送自己唯一一位乘客上岸。 “欢迎来到澳洲南部唯一的城镇·达尔文!” 他兴奋地鼓着掌,指了指船边的码头:“快踏上新的旅程吧,少年,适者生存的险恶生活就要开始啦!” 槐诗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总感觉他准备看自己的笑话。 可直到他走下船了之后,也没有什么人忽然跳出来拔出长枪短跑对自己进行扫射。 保持着慎重和警惕,槐诗首先走进了码头外面唯一一家便利店里…… 三分钟后,他好像后面有野狗撵着一样狂奔着回来,死死地拽住了五月花号汽船准备拔起离岸的船锚。 “好哥哥,等一下!”他冲上去,卑微地抱住了船长的大腿:“补给福利还有吗!我买!我买!我真香好不好啊?” 于是,船长便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然后伸手,将推车上限时优惠的牌子摘下来。 “想买倒是没问题。” 他咧嘴,愉快地微笑着:“很抱歉的是,限时优惠在三分钟前结束啦……现在是全款了,可以吗?” 忍着流泪的冲动和心口的一阵阵绞痛,槐诗掏出了钱包,颤抖地拿出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美金。 “行。”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全都要……” 第四百四十五章 武学大师直播勇闯无人荒野 众所周知,澳洲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百多年已经过去了,可是那一场战争留下来的创伤依旧深深的印刻在这一片土地之上。而随着埃及和美洲的粗暴角力告一段落,作为当时双方所争夺的殖民地,本来可以称之第七大洲的澳大利亚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堪称满目疮痍。 这便是大航海时代所积累下来的无数矛盾爆所产生的恶果。 加起来足足八九千万吨当量的数次核爆将这里过一半的土地变成了永久无人区,到现在依旧弥漫着致命的辐射。 而双方创造主和升华者之间的斗争,直接将澳洲好像饼干一样掰开变成了两块,紧接着,在剧烈的地震和动荡之中,过三分之一的土地永久的沉入了海洋之中,形成了如今全世界最惨烈的昆士兰海湾。 倘若不是当时还没分裂的罗马以及东夏还留有那么一点理智,死命的周旋缓和的话,恐怕两边全面战争早就开始了。 回避掉了be之后,迎来的也不是什么happyend。当埃及和美洲拍拍屁股走人之后,所留下来的就是这一副惨烈的状况。 而后续因为缺乏控制,导致大面积沙漠化的恶劣状况疯狂扩散,在四十年之内侵蚀了过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耕种面积。 到最后,所剩下的就是这么一个死寂的地方。 如今的澳洲只有寥寥十几座城镇联合成脆弱的政府,依靠着矿物出口和重污染工业维持着自己的存在。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要完的样子。 一百多年前据说风景秀丽的达尔文镇,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哪怕呼吸都感觉会致癌的鬼地方。 破败的镇子,大部分街道都空空荡荡,罕见外来者,本地人甚至都不多见。街道上到处落满了煤灰和尘埃。 在好像永远徘徊在这里的刺鼻雾气中,每一个行人都神色匆匆,脸上带着口罩,更甚着还带着头盔或者防毒面具。 看一看这里这么硬核的生存方式就知道了,重金属音乐节长期被澳洲人把持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这样的气氛渲染之下,连零售店里物品的价格也变得分外硬核起来。 一桶过了保质期两年的矿泉水都要九十多美元,落满灰尘的泡面五十美元起……唯一物美价廉的,就只有那种喝了感觉会瞎眼的自酿烈酒。 整个城市的一切都是被几家大公司所支配着的,不论是供水、食物和生产,几乎全都被瓜分殆尽了。 如今整个城市里的人,几乎都是那些大公司的雇员,虽然工资微薄,但至少还能够凭借内部的渠道购买到基本的饮水和食物,乃至其他物资。 而街上唯一一家零售店,也只有码头区那个一年才进一次货的破地方。 只是在这个城市里呆了十分钟,槐诗就感觉到一阵肺痛,还有一阵深深的抵触——就连山鬼圣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变得迟钝了起来。 要是在这种地方呆的时间长了,别说进阶了,槐诗怀疑自己等级掉回一阶都有可能。 因此,上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便利店里狠挨了一刀之后买了地图。 先搞清楚自己在哪儿。 然后接下来搞明白自己怎么离开这里。 等他跑完了达尔文镇的所有交通枢纽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公交车站相当于不存在,只通往各个工厂的厂区。 而火车站……基本上就只有货车来往,而且都还是来自几个周边地区的矿石,根本就没有去往澳洲另一头的火车。 中间隔着那么巨大的沙漠,还有好几个重度辐射区,连地基都扑不上,更不要说铁路了。 而下一班堪培拉过来拉矿的船要到二十七天之后。 售票员在听了槐诗的状况之后,只能无能为力的耸肩,呛咳了半天之后,建议槐诗到隔壁的城镇想想办法。 去哪里还算方便,只用等五天就有长途汽车。 “……” 槐诗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真的活在现代么?还是说一不小心穿越到了几百年前? 为什么只是出门旅个游而已,就要那么难? 在整个镇唯一一家的破败旅馆里开了一间房之后,槐诗言辞拒绝了肥胖女老板表示可以提供的一切服务,关上了门,就着矿泉水啃了两包压缩饼干之后,现自己的鼻孔干的痛。 扣了两下之后,就流出了鼻血来。 狼狈的用泛着异味的自来水冲洗干净,槐诗仰着头靠在吱呀作响的椅子,感觉自己要不行了。 在这个鬼地方再呆下去,怕不是堪培拉还没到,自己就要尘肺病了。 “你傻啊。” 乌鸦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不会雇一辆车啊?” “能雇到才有鬼了吧?”槐诗叹息。 “雇不到就抢啊!”乌鸦震声:“你还是不是升华者了啊!” “……升华者为什么在你嘴里就那么丢人啊!” “你是不是在法治国家呆久了之后适应不了原始环境了?”乌鸦瞪着这个不正气的家伙:“这里可是澳洲欸!出了镇子之后十步就彻底是无法地带的澳洲,杀人放火之后只要没有被人抓住就可以继续逍遥法外的地方,一切逃犯的天堂! 你指望在这里买张票就能带你横穿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难道你真打算靠十一……” 她说了一半,忽然停下了。 槐诗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她:“靠什么?” “……”乌鸦愕然地端详了他半天,忽然露出让槐诗不安的笑容:“是啊,既然火车和汽车都不开,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十一路呢?” “啥?” 槐诗目瞪口呆,都没感觉到自己的鼻血重新流下来:“十一路?你认真的?” “为什么不啊?” 乌鸦兴奋地拍打着翅膀:“你不觉得这个很合适么?你可是个升华者欸!升华者!我可没听说过山鬼还会怕辐射的,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双腿想想办法呢?到时候你搞个直播,说不定还能再拉一票人气,题目我都帮你想好了——武学大师直播勇闯无人荒野!怎么样?” “什么鬼的武学大师直播勇闯无人荒野!”槐诗茫然地指着自己:“你觉得这几个字儿里有哪怕一个和我挨得着关系的么?” “怎么就挨不到了?” 乌鸦反问:“别忘了,你可是果园健身流的免许皆传!称一句武学大师怎么了,可不要堕了师门的志气!” 神他妈果园健身流。 槐诗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自己学费都还没交够呢,全靠着体验课毕业,别说证书,出了门之后罗老连认不认自己这个学生都还难说。 “况且,你头这么铁,怎么就当不得一个勇字了?” 乌鸦问:“那么多地狱你都闯过来了,还怕一个无人荒野?只不过是个辐射区而已,而且都快没有辐射了,兔子都一窝一窝的生了,你怎么就不能走的?到时候,搞个直播,我再怂恿那群小姑娘给你集资送个应援,岂不是又轻轻松松十多万美金到手?” “啥玩意儿?” 槐诗听见了不对,狐疑地看着她:“什么应援?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怎么就怂恿了?以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收到过!” “哎呀,怎么能说你没有收到呢?”乌鸦顿时羞涩起来,“你看,前几天,我不是给你买了烧饼么……” “你特么又吞了我的钱!” 槐诗大怒,拽起这个黑心女人的脖子来,死命摇晃:“还骗我粉丝的钱,我今天立马就要把你的骨灰扬了!” “怎么就叫吞了!” 乌鸦震声反驳:“我可是辛辛苦苦拍了好多照片换来的,哪里有骗过钱!况且你还这么年轻,姐姐怕你乱花,先帮你收起来,等你成年之后再还给你不好么?” 槐诗特别想要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把这么昧良心的事儿说得这么振振有词的。 今天他总算知道自己那个乐园王子后援会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你特么就是会长!而且还占着位置去骗女孩子们的零花钱! “啊,你不要误会,实际上我只是粉头,粉头而已啦……会长主要是负责出钱的冤大头,和我没有关系的!” 乌鸦连忙解释:“姐姐不是为你好么?你看,修正值再小也是肉啊!你以为你的运气怎么来的?还不都是姐姐我用修正值一点点的帮你逆天改命么?否则你哪里有大财的机会哦! 不信的话,你好好想一下,你账户里一旦过五万块之后,你的运气有好过么!” 槐诗仔细一想,好像她说的还真是。 自己所有资产其实都是交给房叔打理和代持的,而绝大多数流动资金也几乎被乌鸦这个吞金兽给用各种手段抽走了。 实际上口袋里的钱一直就没有多少。 而最近好不容易黑吃黑了一把,结果前脚刚了大财,后脚就上了群星号,一个操作不注意就要全村吃饭。 虽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她在捣鬼,但不能否认的是,自己一旦有了钱之后,运气就从来没好过? 回想一下自己过去的时候。 穷到疯的时候好歹能平平安安混一口饭吃。 一旦稍微有点钱,就要死去活来,最后往往还要再狠吃个大亏。 “你原来的命,有个说法,叫做‘万将功成一骨枯’。” 乌鸦的话让槐诗愣了半天,旋即暗暗欣喜:“你是说我以后的成就能顶一万个人?” “你想多了好么?” 乌鸦怜悯地看着他:“你就是那个‘一’……”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人在澳洲,刚下汽船 “你原来的命,前半辈子就是克天克地克自己,唯一的优点就只有够硬……要是我放着不管,你只有熬到十八岁才有翻身的转机,如果咸鱼翻身没有翻过来,那可就惨咯。” 乌鸦摇头,啧啧感叹:“到时候啊,别人出货你沉船,别人嫁衣你缝线,别人吃肉,你连汤碗都能给弄砸了……别说当升华者,如果不是有命运之书的镇压,你恐怕早就凉了好么。”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总觉得这个黑心女人在骗自己,但好像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现在呢?”他有些慌。 “现在还是跟筛子一样,千疮百孔啊。得亏我拿着红线帮你多掺了几圈,要不然你早就上路了。”乌鸦悲伤的擦着眼泪:“你仔细数数,姐姐在背后为你默默付出、默默牺牲了多少?现在只不过拿你两个臭钱,你就要扬我!我不要活了!” 在槐诗惊疑的神情里,乌鸦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 等到把这事儿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之后,她就神奇的一抬翅膀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晃若无事的左顾右盼: “那你现在还等着啥?赶快准备上路呀!” “真靠走啊!” 槐诗目瞪口呆。 “不然呢?”乌鸦反问:“再等半个月?” “呃……” 眼看着槐诗犹豫起来,乌鸦顿时好像小孩一样在桌子上打起滚来:“我不管,我要去南极!我要去南极!槐诗,我要看企鹅!” 槐诗真想怒斥一顿:你还看个啥的企鹅,你不比企鹅更黑么!况且,企鹅不都在北极么? 但被她这么一说,槐诗还真有些……跃跃欲试。 不就是一个大沙漠么? 不就是几个辐射区么? 自己堂堂一个升华者,难道还怕这个? 要不,试试? 他掏出手机,开始现场搜索:如何横穿大沙漠…… . 眼看着自己这一把忽悠过去了,乌鸦顿时暗搓搓的松了一口气,再次感受到良心隐隐作痛。 虽然她确实不断的用如今槐诗微末的修正值去对他的命运进行调整,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查缺补漏而已。 而且,也和收钱没多大关系。 成为升华者确实令槐诗的命运产生了微妙的偏移,但更多的影响却是来自于命运之书。 作为代表天国谱系和曾经天国的威权遗物,它本身就代表着天国谱系之主那百分之四百一十二点六四的庞大修正值。 足够将整个现境整个改变四次还有剩余的修正值就归属其中——和它相比,任何人的命运都太过渺小了。 好像被黑洞引力捕获的流星那样。 哪怕它本身对槐诗没有恶意,但只要还存在一天,那么就必然会对槐诗的命运产生庞大的干涉和影响。 难的不是让槐诗成为天国的守护者,难的是……如何让他不被这一份过于庞大的使命所吞没,彻底成为理想国复苏的工具人。 就好像曾经她对槐诗的回答那样。 想要金钱美女、为所欲为,统治世界,甚至长生不死……对于被命运之书选中的人,都属于可以努力的范围之内。 唯独‘幸福生活’这一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太难。 在槐诗过于接近漩涡之前,她只能尽量的延缓这个过程,试图让他的人生里能够多留下一些深刻的过去和美好的回忆。 至少让他能够找到自己的生活。 嗯,顺带让自己多捞一点钱…… 简直是一举双得,一石二鸟,一尸两命,inin,双赢。 但是,进阶的度必须要加快了…… 再一次的,她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松了口气。 缓冲时间还算有空余。 在天国谱系的所有道路之中,唯独天问之路才是最适合槐诗的选择,其所具备的独特天命就连命运之书都无法进行干涉。 槐诗进阶的度越快,留给自己的操作空间就越多。 两者之间达成一个平衡的可能性就越高。 所以……要不下次再多骗点钱? . . 半个小时后,差不多‘全世界’都知道槐诗跑到澳大利亚去了。 【人在澳洲,刚下汽船,第一次横穿大沙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在线等,挺急的】。 在他的求助朋友圈下面,温柔小娴点了一个赞。 “不是很难。”师姐留言说:“带个铲子就够了,还有,记得多带点防晒,否则皮肤会黑。” “……” 槐诗看得眼角狂跳。 就好像萌新入坑之前看到欧皇和肝帝站在水里,只淹到了脚脖子一样,委实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紧接着,柳东黎分享了一个链接。 【老人临终之前的遗言,辐射区你不知道的十大危害,看过的人都转了】 槐诗打开之后,从字里行间的每一个缝里都只能看出两个字——‘脱’,顿时冷笑一声,回了一张自己长及腰的自拍。 山鬼想要脱? 那可比玄鸟玩手游单抽不出ssr还难…… 傅依留言:“你去澳洲啦?帮我带个回旋镖回来呀,最好是打死过袋鼠开光的那种!话说,狗磨牙了怎么办?它把我爸的手枪给啃了,刚刚拉了一堆子弹出来……” 得,槐诗已经看到老傅无能狂怒的画面了。 他想了半天,认真留言建议:可能是缺铁,这个症状很严重,让你爸晚上带两把ak回来给它补补就行了。 花了好长时间看完了之后,槐诗现一堆评论里,竟然只有那位天文会的不死鸟老前辈·吕西安的留言靠谱一些。 这位老前辈本身就是一位极限运动爱好者,不论是脱手攀岩和深海潜水,乃至徒步旅行都投入过相当多的精力和时间,对于各种冒险充满了经验。 倘若不是有一颗不安与平静生活的心,他恐怕也不会接受考古队里危机四伏的工作。 他热心地为槐诗罗列了一张长长的装备列表和注意事项,表示有什么疑问的话,随时可以跟他电话联系,并且热情邀请槐诗加入边境极限运动同好会。 以后大家每天下了班,一起去各种危险地区作死,岂不美哉? 槐诗顺手看了一眼这个同好会的主页,只看到了每年平均百分之四十的伤残率。 他是想挑战一下自我,但也没疯狂到那种程度……连忙婉言拒绝。 拿到了装备列表之后,槐诗就和自己马鞍包里的东西对比了起来。 然后现,不论是帐篷还是各种工具,基本上都在他的储备之中,无非是牌子不一样,但差别都不算大。 而最重要则是食物和饮水储备,也都算周全。 剩下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槐诗打算在本地采买一圈,看看能不能补齐。而就在他趁着中午时间,遍找各处的时候现,这些东西竟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匮乏。 只是出售这些东西往往算不上什么正经人。 大家好像早已经对这种来路诡异的旅客见怪不怪。 有的还几次暗示槐诗,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儿打算跑路,但要不要我来给你推荐一个好去处?有个大佬最近手底下正好缺人如何如何……你若有心,不妨打这个电话,包伙食,包接送。 槐诗只听的目瞪口呆。 反正基本上没人相信槐诗真的打算去横穿澳洲。 唯独售卖简易滤水器的中年女人抽着烟听完之后,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半天,“又是一个找死的?” “嗯?”槐诗不解。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把烟掐了,从柜子里掏出东西来丢在桌子上,“你是这周第二个想要钻进沙漠里的……四百美金,不讲价。” “还有其他人?” 槐诗难以置信。 就好像憋着劲儿想要当级英雄,结果出名了之后被人称为葫芦娃,因为像他这么厉害的还有六个…… “为什么没有?” 中年女人漠然反问:“像你这样找死的,每年达尔文要来十几个,只不过最近找死的特别多而已。” 槐诗顿时好奇起来:“有成功的人吗?” “我哪儿知道?”中年女人反问:“就算你成功了,会专门再跑回来告诉我吗?” 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而且她很会骗钱。 在卖了便携滤水器之后,又在防毒面具上狠宰了槐诗一刀,收了他起码两倍的钱…… 但好歹总算是把装备准备完毕了。 再度清点了自己的马鞍包里的各种储备物资之后,槐诗就对着地图开始规划起行进的路线来。 然后,突奇想。 “你说,如果我能够恢复澳洲的生态环境的话,那该是多大一笔修正值?“ “如果能成的话,你会立刻拥有百分之二十的修正值,而且根据后续展,你还会6续收获每年百分之四以上,逐年递减到最后,应该会有百分之六十一左右……到时候,你就是澳洲救世主,几亿移民每天感激的活菩萨。” 乌鸦说完,补了一句:“但我很负责的告诉你,你在想屁吃。” “嗯?还不许人有点梦想么!” “虽然有梦是好事,但这种梦最好不要有。” 乌鸦摇头,露出古怪的笑容:“别说你,就算是当代青帝、美洲的农神、香巴拉的‘生长天’一大堆人来了,也要爪麻……你该不会以为澳洲如今这副样子是自然形成吧?” 端详着槐诗愕然的表情,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澳洲的水,嘿嘿,深着呢。” . 就这样,在掐灭了不切实际的妄想之后,又经过了一天的休息。槐诗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刻,踏着夕阳昏黄的光,走向了深邃的荒野和沙漠之中。 只差一步,没收到来自天文会的紧急气象通知……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旅行的真髓 离开达尔文之前,槐诗最后做的是把手机掏出来关掉。 按照乌鸦的说法: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嗯,虽然原话不是这个,但总是差不多的意思。 毕竟这里是现境,没有天文会收不到信号的地方。 打个电话别说紧急救援,连轨道打击都能给你准备上。 如果全程开着手机,刷着微博,唱着歌,还发着朋友圈,不就一点冒险的气氛都没有了吗? 然后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瞎了。 ——他迷路了。 澳大利亚具有全世界百分十六以上的铁矿。 嗯,高中地理书里是这么说的,至少在现境是这样没错。 奈何槐诗直到指南针的开始疯狗一样的乱转之后,才想起这一茬来……鬼知道这破沙漠里究竟埋着多少磁铁矿! 等他准备掉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更见鬼的是……就连星星的位置都在不断的变化。 这破地方的北斗七星就好像某些无良抽奖网站的抽奖大转盘一样,闲着没事儿就瞎逼转,哪个方向都会指,但就是不告诉你正确的方向在哪里。 人在澳洲,浪到失联。 整个庞大的沙漠好像无形的迷宫那样,看上去是千篇一律的荒原和黄沙,但实际上却在不断的变化。 如同疯人院里的资深病号那样,每当槐诗沮丧的时候就发出嘲讽尖锐的笑声。 你不动,我要动,你一动,我乱动,你乱动,我瞎动…… 看上去单调无比的荒芜世界,实际上好像是一盘无时不刻不在旋转和搅动的混沌场,一旦走进去之后,整个人都会在迷失在无尽的炎热和荒凉之中。 万幸的是,哪怕这里已经如此混乱,但太阳依旧维持着原本东升西落的规律,能够让槐诗勉强的在晨昏交替的时候找到方向。 还有为数不多的本地‘朋友’。 “请问一下,哪边是南边哦。” 槐诗好像神经病一样蹲在一株仙人掌旁边,龇牙咧嘴的伸手按在它的刺儿上,不厌其烦的问路:“别那么凶嘛,老哥你脾气不太好欸……别气,我就问个路,南边,南边是哪儿?那太阳升起的是哪边?老哥你看上去也才四五岁,怎么就帕金森了哦?我给你浇水总行了吧?那边是吧?” 忍着它们扎手的硬刺儿,槐诗反复问了三株比较靠近的仙人掌、沙棘和灌木之后,总算确定了方向。 然后趁着夜色正浓,槐诗左右看了一眼,确定两边没人之后,就吹着口哨,给三位小老弟浇起了水来。 大家各取所需,相处的还算愉快。 在槐诗见过的所有植物圈中,沙漠里的植物圈可以说是最排外和最吝啬的那种。 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本身就具备着对一切阳光、水分乃至营养都锱铢必较 就好像达尔文的黑心商人们一样。 对于槐诗这种外来的山鬼,根本懒得搭理,还有的甚至极度排斥,在接触的瞬间就直接拒绝了槐诗的沟通。 坚决不将一丁点水分和营养分给外来的植物人。 除非槐诗同样拿出水分来换。 不过这么多天下来,槐诗好歹也算是有了一点经验和收获——尤其是当他发现这群本地的老哥并不在乎你提供的究竟是什么水分之后…… 就这样,前进的两天,白天找个阴凉处睡觉,晚上趁夜赶路。 槐诗对照地图的时候,看着远处间歇性喷涌熔岩的活火山,终于确定了自己大概的位置。 他已经渐渐穿过了沙漠的边缘地带,正式要进入了它的正式范围了。 仰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还有雷鸣声,槐诗伸手从背包的悬挂上摘下了防毒面具,戴在了脸上。 然后将衣服的拉链和扣子都扣好。 没等他做完准备,天上的乌云就已经漂移而至,紧接着,纷纷扬扬的灰尘就好像暴雪那样从天上飘了下来。 灰尘之中夹杂着细碎的冰晶,落在面具的护目镜上便啪啪作响。 飓风席卷里,槐诗只能弯着腰,艰难地扛着背包向前。 否则的话,恐怕就要被狂风卷成滚地葫芦,而在攀爬一些沙丘的时候,甚至还要把绳子先掏出来,把自己固定好。 不然的话,轻而易举的就会被动荡的沙丘所掩埋。 时不时的,来自远方工业城市的污染云就会飘到沙漠中,带来尘埃和刺鼻的雾霾,令沙漠的环境越发的恶劣。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吕西安的列表中再三强调已经需要防毒面具了。 一场灰雪之后,一颗能够在工业污染中工作三天的滤芯就彻底的报销了,槐诗的滤芯储备根本就不够用。 他只能发动脑筋自行改造。 如今在面罩的两侧,过滤芯外侧的位置是槐诗用圈禁之手焊上去的两个快乐水罐子,里面仿照水烟的结构进行了分层之后,灌入了炼金术中常备的滤液。 他每一次喘息的时候,都能够听见罐子里发出咕噜噜的低沉声音,那种刺鼻的味道就连滤芯都无法完全隔绝。 但好在也只是难闻,危害并不大。就算是在沙漠里被削弱到了极限的山鬼恢复力,也还能够勉强处理。 艰难的攀爬中,槐诗一脚没有踩稳,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呼啸的狂风刮倒在地上,狼狈的翻滚,面罩从脸上脱落的一瞬,槐诗便感觉自己好像狠狠的吸入了一大口浓酸。 瞬间失去了呼吸的实感。 感觉不到肺腑的存在了。 等他手忙脚乱的把面具扣上许久之后,才终于从内脏的痉挛中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痛楚。 他怀疑自己眼珠子都被这一口陈年老霾烧红了。 澳洲的污染怎么就这么劲! 后面的时间,他死死的趴在地上不敢动,灰烬和尘埃将他掩埋,又被狂风吹散,最终,伴随着远方火山的轰鸣,灰色的尘埃雨雪渐渐消散。 满地的浊黄和尘埃残留的灰色中,槐诗终于抬起头,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抖动着身体,将那些刮进自己袖子和裤腿里的腐蚀性化学物质甩出来。 最终,蓬头垢面的坐在沙堆上,呆滞的仰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一线阳光。 天要亮了。 他终于松了口气,爬起来,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处背光的地方,艰难的撑起了自己的帐篷。 钻进去之后,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趴在上了睡袋上。 动也不想动了。 “还是太弱了啊……” 他轻声呢喃着,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鼾声响起。 . . 在这之前,槐诗从未曾想到过这一片沙漠里,最危险的竟然不是白天,而是晚上。 白天只是炽热难耐而已,而到了晚上,等待人的却是看不到尽头的折磨。同样,最令人不安的不是眼前这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黄沙,而是废墟中那些早已经被废弃的破败城镇…… 只是靠近就会感觉到本能的压抑。 那些或是逃犯们修建的聚集点,或者是六十年前大淘金狂热中所建立的临时城镇,再或者是随着水源的消失而被渐渐废弃的聚落……绝大部分残存下来的就只有那些破破烂烂的墙壁,和黄沙中隐约的棱角。 有看不见的敌人在这里。 不,应该说,触目所见,都是敌人才对…… 他往日所得意的战斗力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而剥离了自己无所不能的幻觉之后,所存留下来的那个少年在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面前和其他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倘若不是还有乌鸦以及别西卜偶尔会跟他聊几句之外,他可能早已经想尽办法打道回府了。 旅行是一件分外艰难的事情,而且往往是在自找麻烦。 如今他总算对这件事情有所体会。 也对自己的渺小有了充分的理解。 可偏偏是这样……他却觉得自己越发的期待起接下来的路程来。 就好像是趁着群主不注意偷偷的发了黄图没有被踢,冒着漫天的风雪从冰山中露出了青芽尖角,在这个寸草不生的荒芜沙漠中长出自己的枝杈那样。 作死真是太有趣了。 尤其是在这种未曾经历的逆境之中。 他觉得自己一定有病。 但所谓旅行的真髓,不应该就是这样么? 总要有些挑战才行。 等睡了一大觉,槐诗再次爬起来,对着远方的落日伸了一个懒腰。旁边的小型燃气炉上,易拉罐里的水连带着丢进里面的压缩饼干正在一同翻涌着。 差不多等它们煮成糊状的粥之后就可以吃了。 口感令人十分不快,不过,起码管饱。 趁着等待的时间,他就拿出了纸笔和地图,制定起接下来的行进路线来。再次检查了一边补给和装备,确认状况还在自己能够应对的范围内。 槐诗就搓了个勺子,开始狼吞虎咽地对付自己的早餐。 吃完休息三分钟。 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新的一天,新的吃瘪,就这样开始了。 在接下来的苦难时光之中,槐诗竟然发现了这里起码还具有着那么一丁点的优点。 那就是他可以不用再思考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脑子里还会乱七八糟的想来想去,包括晚上吃什么,包括未来怎么样,包括自己以后的人生、就业方向,乃至怎么找一个女朋友等等一切十七岁少年在睡不着的时候会闲着瞎想的东西。 可随着他一步步深入,越发的疲惫和越发的困倦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好像退潮时的海水那样迅速的远去。 最后,只剩下了最单纯的本能。 迈左脚,然后,再迈右脚。 他要继续向前。 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存在于这一场漫长的徒步旅行之中。 头顶着不断变化的星空,眼前是一望无尽的荒芜沙漠。 当乌鸦都不再说话之后,陪伴着槐诗的就只剩下了漫长的寂静和远方的风声,还有来自肺腑之中的深沉律动。 呼、吸、呼、吸…… 如是重复着,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向前。 他的心里空空荡荡。 不再烦恼连日以来的问题,也不去想那些遥远的未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心中油然有一种深切的恍悟升起。 ——他活在当下。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变化 就好像虱子多了不痒那样。

槐诗发现,当你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了的时候,人竟然也会奇异的淡定了起来。

近期以来,他沉浸在对于未来的迷茫和不安之中,可当他被抛入荒野的时候,便对自己不知不觉中浮躁的心态恍然惊觉。

不止日益膨胀的信心,也还有一路以来渐渐积累的焦躁。

如今的苦难旅程,好像一个巴掌猛然朝着槐诗打过来。

耳光响亮。

用来自社会之外的毒打将他从已经没有多少意义的沉思中惊醒。

——傻逼,别墨迹那么多了。

快想点你能解决的吧!

不论过去多么的复杂和黑暗,令人无法逃避,也不论未来多么的飘渺遥远,让人无从抉择……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值得人去认真面对、慎重考虑的事物。

但更重要的应该是当下才对。

恶劣的现实环境强行将槐诗重新按在了大地上,逼迫着他和其他人一样,使用自己的双腿开始艰难跋涉,重新找回了曾经生存的实感。

槐诗为此而感觉到欣喜和充实。

体会到自己的无力和极限,并没有让他沮丧,反而越发的愉快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度过了艰难的前期之后,槐诗渐渐地对这一片过于荒芜的世界变得熟悉了起来。

那些来自澳洲边缘的污染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但新的麻烦渐渐凸显。

水源。

当第六天晚上的时候,槐诗在起床后惯例清点了一遍自己的储备,忽然发现,自己的饮水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一了。

路程还没走到五分之一。

水就不够了。

反复核算了三次,并再三削减了接下来每天的饮水配额,哪怕减到仅仅足够维持生存的基准之后,依旧还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存在着。

槐诗的铅笔敲打着手里的本子,陷入苦恼的思索中。

实际上哪怕再怎么减少摄入,依旧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三个。

第一,是立刻掉头回返,算上路上存在的风险和迷路的可能,剩下三分之二的水怎么都足够支撑他回来达尔文去,再进行一轮补给。

幸运的是,他的钱还够。

大不了在镇子附近找个带坏人,执法一波,什么都有了,说不定还能捞一辆车。

第二,从现在开始起,修正方向,往东走,倘若控制摄入的话,在目前的水喝完之前,他能够到达昆士兰海湾。到时候多少水源都能够从容补充。

但最大的问题是,昆士兰海湾到现在都是辐射区,而且还属于天文会重点监控的范围。隔了一百多年了之后,那里的辐射依旧没有回归到安全范围内,但多多少少还在山鬼的承受范围内。

但槐诗不知道自己硬吃了辐射区的水和食物之后,究竟还能不能保持目前的体力和精力,是否还有可能再穿越面前的沙漠,抵达堪培拉。

要赌。

而倘若第一个最保险,第二个还能算小赌怡情的话,那么第三个选择就是大赌伤身了。

那就是头铁向前硬莽。

赌一波自己能够在以前城市的废墟里找到新的水源。

赌成了那就顺利抵达堪培拉吃顿大餐,要是赌不成……他就只能坐在天文会的紧急救援队的板凳上吃冷饭了。

这也不算性命攸关,毕竟天文会的效率摆在那里。

但就太丢人了。

不自量力想要挑战大自然,结果干翻了之后还要等好哥哥们来救——比业余驴友瞎几把走结果出了事儿打110还要可笑。

三个选择。

槐诗陷入纠结之中。

第一个最安全,第二个最稳,第三个最快。

可就没有一个办法能够既安全又稳又快了吗?

乌鸦在旁边端详着他想屁吃的天真样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叹气:“你能稍微自觉一点么……你好歹是个山鬼诶?”

“嗯?”槐诗茫然。

“你体内那么多植物生命是白攒的么?”

乌鸦翻了个白眼:“一路上那么多生态圈的结构是给你白看的么?理论上来说,但凡有一个能扎根的地方,你都不至于渴死饿死,你怎么就这么丢人呢?”

“哈?”

槐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么?”

“为什么不能?”

乌鸦反问:“阴魂都能特化成地缚灵、红衣鬼、无头鬼呢,山鬼为啥就不能调整一下自己的科属?”

感受着乌鸦‘全家对你都很失望’的眼神,槐诗将信将疑的闭上了眼睛。

尝试着……将自己变成植物人。

好吧,他本来就是植物人了,但这一次,他要将自己从原本属于‘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地区’的套娃型混合植物人进行再次修正。

暂时先封存掉其他没有必要的种类和科属,然后特化为‘热带沙漠性气候’的单一型生存类植物人。

最大程度上降低自身水分的消耗,并提升消化的效率,以适应沙漠里高温和高寒交替的恶劣环境。

主要组成种群——景天科、仙人掌科、番杏科、百合科等等……

肉眼可见的,槐诗身上的源质波动开始飞速的下降,好像跳水一样。

他本来就没有怎么储存过相关的深渊植物,如今将其他的科类生态从自己的体内剥离封存之后,他就感觉到自身的实力开始跳水一样的下降。

山鬼的圣痕在迅速的收缩和干瘪,到最后,仅存的植物种类只足够他胸前裂口中蔓延出来的繁复根系撑起四寸左右的领域,甚至难以覆盖全身。

可不可思议的是,槐诗竟然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轻快起来。难得的感受到了……空气中游离的那么一丝丝细微的水汽。

变弱了,可是却又体会到难得的畅快。

困扰着自己的燥热和干涸在迅速的削弱,虽然没有彻底离去,但却稳稳维持在了只是稍微有点热和干的程度。

而他本身的忍耐阈值却在飞速的上升,往日难以忍受的口渴如今也变得微不足道。

当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不对。

他的头发在迅速的收缩,变短!

在槐诗惊骇的神情中,原本齐腰的长发已经收缩到连发绳都扎不住的程度,变成了久违的简短。

自己脱发了!

“你见过哪个沙漠里的植物枝繁叶茂的?”乌鸦无奈摇头:“慌什么?你以为变得只是头发么?”

然后,槐诗就注意到了。

自己的皮肤在迅速的粗糙,不复往日的韧性和柔软,而是迅速的硬化,变得坚硬起来,色泽枯黄。

而浑身的毛孔也在迅速收缩,到极限之后,一层根本难以察觉的细碎绒毛就从毛孔中延伸出来,随着槐诗的动作微微在空气里做出肉眼难见的摇摆。

灵活的捕捉着每一缕的水分。

槐诗拿起勺子,倒了一点水在自己的手背上。

便看到那一滴水在无数小绒毛的吸收之下迅速的变少,到最后彻底被他的皮肤所吸收。

耐性翻倍之后,对于水分的吸收和储备能力也得到了惊人的提升。

虽然受限于人体本身的极限,无法真正的像是胡杨那种渴到假死之后等几年再浇点水还能生龙活虎的程度。

但对于饮水的消耗需求已经降低到原本的五分之一左右。

这还是因为槐诗这一类型所储备的所有植物生机都是一般货色,如果能够多来点深渊里的沙漠植物,恐怕他现在自己便能就地生根,连水都不用。

实际上,槐诗也可以强行掠夺其他植物的生机和水分来供养自己。

只不过做了这么久的山鬼之后,槐诗实在不想对那些一直以来对自己多有帮助的植物们动手。

足够槐诗喝一口的水,它们能活半年以上。

哪怕是再怎么排斥外地植物人的沙漠植物,也并没有彻底拒绝为槐诗服务。

山鬼本身依托植物生态而存,倘若生态被破坏了的话,山鬼也没有任何立足之地。除非是死到临头,不抽不行,否则槐诗一般都不会考虑这么残忍的方法。

经过了先后三次调整,槐诗体内崭新的沙漠生态圈终于构建完成。

而此刻,镜子里的槐诗已经变得脸色枯黄,皮肤粗糙的短发少年,就连嘴唇也隐隐透出一丝棕色。

他的眼瞳之上,又覆盖了一层全新的膜状物,最大程度的缩住了水分的流失。

特化完成。

他成功的将自己变成了热带沙漠植物人。

而山鬼圣痕也不复往日的迟钝和缓慢,而是再度顺畅的运转起来,完全完成了沙漠环境的适应。

槐诗忍不住开始反思。

自己是不是头铁的有点惯了?

习惯了凡事拼一波之后,竟然到现在,才领会到这几种寻常山鬼们最常用的技巧。

每一种圣痕都有其长处,尤其是天文会穷搜了全境的神话源典所打造出的天国谱系,每一条道路的每一个圣痕早在诞生之前,就已经被赋予了诸多的特点。

可以说每一个都有其独当一面的领域。

倘若不是乌鸦提醒,槐诗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可以调整自己体内的生态圈,反过来去适应外界的环境。

“知道氪金的好处了吧?”

乌鸦瞥了他一眼:“想想一般山鬼的承受范围多大,再对比一下你的。平民版的能够装下三种生态圈就已经算是计划周详了。哪里能有人像你一样见草就捋,毫不节制,一路狂摸到体内足够模拟现境所有生态环境的?”

“氪金玩家这么厉害的吗?”槐诗目瞪口呆。

“不然呢?那种被无氪海豹吊打的丢人货色,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氪的还不够多。”

乌鸦摇头,扑打着小翅膀,踩在槐诗的头顶上:“行了,别臭美了,走着走着,路还长着呢。”

槐诗收拾好了东西,再度扛起了马鞍包,感觉脚下一沉。

自身的肌力竟然也有所退化?

幸好,虚弱的并不算多,还在承受范围内。

伴随着暮色渐渐升起,槐诗再度踏上了旅途。

不知道为何,他回过头的时候,总能听见天空尽头回荡的隐约声响。

那是仿佛幻觉一样的雷鸣。

“要下雨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缓冲区 两天之后,槐诗再一次听见了雷鸣的声音。 这一次,那持续了两天之后,那遥远的轰鸣越来越近,已经徘徊在了耳边。可当槐诗抬头的时候,却看不到云层。 严格来说,他看到了云没错。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一层漆黑的云好像是ps软件里被调整过透明度的图层那样,如此飘忽的在天穹之上闪现,紧接着,又迅速消失。 来自蜃楼的倒影。 这些天,随着槐诗越发的深入,这样的异像越来越频繁,甚至除了幻影之外,还出现了干涉现实的现象。 在昨天白天的时候,槐诗从梦中被引擎的声音惊醒。 睁开眼睛,爬出帐篷的时候,就看到自己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条高速公路,从热意升腾的沙漠尽头,延伸向远方的若隐若现的城市。 一辆辆汽车就那样疾驰而去。 可很快,好像察觉到槐诗的窥探,高速公路又迅速消失了,连带着远方的城市,只留下一辆破碎的越野车停顿在一截废弃的断裂的马路上。 已经被沙砾大半掩埋。 而在槐诗睡觉之前,那里根本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究竟是什么鬼?” 槐诗挠着头,看着天上再一次闪现消失的雷云幻象,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明明是现境没有错。 深度异常稳定。 没有任何地狱化的现象和征兆,但为何会频频出现乱七八糟的事情? “过去残留的痕迹吧?难说,毕竟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呢……” 从天上落下来的乌鸦踩在槐诗的肩膀上:“翻过前面的沙丘,你应该就能看到了。” 槐诗茫然的抬起头,凝视着旁边好像高耸的沙丘,摇了摇头,将背包放下来,捆上绳子之后,吃力的开始向上攀爬。 倘若有稳固落脚点的话,这样的攀爬根本不费丝毫的力气吧? 但倘若想要平稳的在沙丘之上行走,避过危险的流沙区和其他埋在下面的东西,便只能使用来自禹步的技巧,强行将自己的重量分散在每一刻沙砾上。 不难,但是很麻烦。 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而等槐诗爬上沙丘之后,就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目瞪口呆。 甚至忘记把下面的背包再拽上来。 在他的面前——前几天那个城市幻影所在的地方,他终于看到曾经存留下来的废墟。 满目疮痍,残垣断壁,保守战争的蹂躏,依稀还能分别出残破的坦克和轰炸机,以及埃及和美洲的旗帜,乃至曾经高楼大厦存留的轮廓。 这些并没有被黄沙所掩埋,因为…… 槐诗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眼前的这一切……都悬浮在半空之中。 整个城市好像被粗暴的端起来,摔在地上,然后凝固在分崩离析的瞬间。 往昔存留的创伤被以这种宛如琥珀一般的方式封存起来。 如今,曾经庞大的废墟高悬着,在夜风中缓缓翻滚。如同浸泡在海水之中那样,毫无重量的起起落落。 重力在这里失常了。 槐诗回头,扯起了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喝空了的易拉罐,然后灌上沙土之后奋力的向前抛出。 飞出了一百多米之后,飞翔的易拉罐戛然而止。 悬停在空中。 甚至从罐子口里洒出来的沙土也维持着扩散的形状,停滞了下来。 连时间都是不正常的。 槐诗吞了口吐沫。 “这什么鬼?” “bug啊,没见过吗?”乌鸦淡定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平静的说:“这才是澳洲最大的问题,不是干涸,不是荒芜,而是连天文会都搞不定的问题……不,应该说,那群家伙是故意如此的吧。” 槐诗不可置信:“查拉图斯特拉密仪失控了么?” “并没有,实际上,天文会存在的主要任务,就是确保三大封锁的运行,哪怕是每年消费全世界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物力,也要维持三大封锁的正常运转。” 乌鸦回答:“但在澳大利亚,情况就有些变化……这一整个大陆,都是查拉图斯特拉的缓冲区,你明白么? 作为断绝所有密仪并开创新时代的查拉图斯特拉,它本身就是由数百个创造主的框架所构成的存在,它具备着代替诸神的庞大力量。 在其中仿照创世的过程而构建了内外五层领域,除了核心之中保存世界轴心的永无之境以外,还有分别以炼金术中的定义命名为活动、形成、创造、流出四大层。 再往下细分的话,还有七大阶段、三十六天、九十一个区,以及数千个模块,都分别具备着自身的功能和独特意义。其中每时每刻所衍生出的定律和资料更是不可计数…… 如此庞大的系统和如此复杂的存在,在其内部断然不可能是绝对完美无瑕的,必然会存在着一些难以处理的部分。 那些漏洞、bug和产生的死循环,一旦积累过多,就会导致查拉图斯特拉大密仪出现溢出,进而导致致命的空隙……就好像电脑一样。” 乌鸦忽然问:“c盘满了的话,怎么办?” “重装?”槐诗下意识的回答,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错,重装。” 乌鸦平静的回答:“将现境隔离,创造出保存重要资料的分区,然后整个将现境彻底凿沉,任由它沉入深渊中去……然后在这之上,建立出新的现境来。 绝大部分人可能甚至没有任何体会,只是眼睛一闭一眨,老母鸡变鸭,世界焕然一新……这就是天文会内部小道消息里流传的灭世计划,槐诗。 每隔几百年,总有这么一两次,嘿。” 她意味不明的轻声笑了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澳洲?” “澳洲,就是为了避免密仪频繁重新载入而预先准备的缓冲区。 原本被俄联和美洲打成无人区之后,估计是觉得反正都已经没什么人了,干脆废物利用一下……当然,除此之外还担任着必要时刻作为消耗品的命运,但这些已经与你无关了。 这里毕竟是现境,哪怕再怎么糟糕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乌鸦漫不经心的又丢出了一个巨大的炸弹:“毕竟为了保证缓冲区的平稳,存续院将总部都搬到了这里了,肯定不会出事。” “啥玩意儿?!” 槐诗惊得几乎跳起来。 “存、存续院?总部?这里?” 传说中存在在哪里本身就是极度机密的存续院总部,竟然在这里? 槐诗感觉如果传出去之后,自己的那些变态妈妈粉都要被震撼一整年。 “这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吧?”乌鸦困惑地瞥着他:“我们前两天才从他们门口路过来着……当时你不是还在仙人掌上尿了一泡么?” 槐诗的脸色瞬间惨白:“你怎么不在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乌鸦摇头:“这里的不过只是一个投影而已,他们的总部的物理坐标存在在这里没有错,但并不意味这这里就是出口。 整个存续院都是用架空技术隐藏起来的,他们同时存在于现境、边境和深渊之中,道路四通八达。 如果他们不想让你见到,哪怕你在门口都看不到他们一根毛。 放松点,傻仔,就当在机关单位门口遛了个弯呗,就算被看到了又能怎样?难道会有狙击手瞄你的头?”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总算明白自己前两天时不时后背发凉是怎么回事儿了。 那可是存续院! 保存封印着不知道多少鬼东西的机密机关,一旦大门打开,就会让整个现境的歪曲度上升百分之六十的存续院! 在原本天文会的三大机构中,理想国、统辖局和存续院各有其分工。 倘若从造成的影响上进行概括的话,那么理想国的职责就是追求更多的修正值,统辖局则是负责紧跟其后,维持状况,确保这一份成果不至于流失。最后的存续院,则是负责降低整个现境的歪曲度,为整个世界消除隐患。 正因为如此,理想国会被人认为作风激进,统辖局则被视作迂腐保守,而存续院则将自己隐藏在神秘之中,绝大多数时间毫无存在感。 他们很少和统辖局进行合作,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单干。 而他们出现之后,所在地往往寸草不生。 如果状况被判定为危险到某种程度的话,甚至会整个区域都彻底打包带走……然后找个方便的地方付之一炬,彻底从现境中清除完毕。 一想到自己从这么危险的一个部门门口大摇大摆的路过,槐诗就感觉到腿在打哆嗦。 “放心啦,说是门口,实际上距离存续院真正的位置还差几十个深度呢,存续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 乌鸦淡定地挥了挥翅膀:“预期担心那些事情,你还不如担心眼前呢。” “嗯?” 槐诗茫然。 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少年看向远方乌云滚滚翻腾的天空:“那不是幻觉么?” “虽然曾经怀疑过这是某种异常机制导致的问题,但我刚刚仔细看了一下……好像你一直以来看到的都只是海市蜃楼而已,和沙漠里的异常。” “所以呢?”槐诗问。 “既然是海市蜃楼的话,那就证明,这是一种光学折射现象……用不着我再把物理书上的东西给你重复一遍了吧?” 乌鸦停顿了一下,无奈地说道:“换而言之,雷云是切实存在的,并且一直在积蓄壮大,在澳洲的异常气流和温度中合并成了足够把整个沙漠都浇一遍的超大型自然灾害。” “然后呢?”槐诗点头。 “然后,它现在已经来到了你的头顶。”乌鸦抬起翅膀,看着被浓厚水汽打湿的羽毛,点了点头:“应该一时半会儿就会开始了吧……所以,你还愣着干啥?” “快跑啊,傻仔!” 乌鸦在他耳边扯起嗓子尖叫: “——风暴要来啦!!!” 第四百五十章 天灾 好似天鼓鸣动。

沉闷的巨响从头顶的雷云中扩散开来,紧接着,沙漠便轰然一震,无数沙砾从地上飞腾而起,不安的舞动着。

在难熬的闷热中,星辰和月光迅速被雷云所覆盖。

恐怖的雷光从缓缓压低的无尽黑云中不断地浮现。

当第一滴饱蘸着辐射尘的冰凉雨水从天上落下的时候,槐诗终于听见了好像要撕裂整个世界的高亢声响。

起风了。

一开始是好像粘稠胶水流淌起来一样那种迟缓又庞大的推动,可紧接着,伴随着风速的疯狂攀升,槐诗眼前悬浮在天空中的城市残骸就好像风铃一样发疯的摇晃了起来。

锈蚀的钢铁摩擦,火花迸射,在建筑崩裂的沉闷巨响里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狂风的笼罩之下,整个废墟好像在瞬间被丢尽了滚筒洗衣机里,癫狂抽搐了起来。

无数碎石从其中飞迸而出,从天而降,落在狂舞的黄沙之上。

砸在槐诗刚刚驻足的地方。

而此刻的槐诗,早在乌鸦尖角的瞬间,终于反映了过来,毫不迟疑地扛起了包裹,拔足飞奔。

好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背对着呼啸的疾风,奋尽了自己的全力,不顾一夜跋涉之后积累的疲惫,他化作幻影在黄沙之间跳跃。

狂风从他背后席卷,带着令人窒息的风压,差点将槐诗整个人都掀了起来。

紧接着,黑暗天穹上烈光一闪。

槐诗头皮骤然发麻。

有一道凄厉的电光从天而降,笔直的劈在槐诗身旁的沙丘之上,在扩散的静电场中,无数烧焦的沙砾和粘稠的液态硅化物泼洒向了四周。

紧接着,他便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

因为有一块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大石擦着他的后背呼啸而过。

好像出膛的炮弹。

大石瞬间撕裂了背包,然后砸爆了燃气炉,紧接着,将收缩起来的帐篷和杂物碾压成了粉碎。

在彻底将背包变成了残骸,它又轰鸣而去。

只要了槐诗半条命。

在半空中,槐诗的眼前一黑,疯狂吐血。

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掉在地上,来不及喘息,再爬起来,向前狂奔。

幸亏重要的东西他都塞在马鞍包里没有拿出来,否则这一次绝对死定了。

而就在他亡命狂奔中,盖格计数器开始发出尖锐的警告蜂鸣。

覆盖了整个天空的黑云之中,无穷尽的雨水紧随其后的落下来,瞬间覆盖了触目所见的一切。

厚重的雨帘裹挟着辐射,在暴风里疯狂的卷动着。

时不时被远方飞来的巨石撕裂,贯穿。

厚重的水汽已经快要让槐诗喘不过气来,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脚下的沙漠迅速泥泞,难以跋涉。

他快要走不动了。

一道道落雷飞快的从云层之中劈下,好像从天而降的刀锋,势如破竹的将一切撕裂,稍纵即逝的照亮这个即将被淹没的世界。

也照亮了沙漠的尽头,那一排……宛如黑色高墙一样席卷而来的浩荡洪水!

天地轰鸣!

完犊子了。

槐诗脸色惨白,这一次恐怕真要凉透了。

“包!你的马鞍包!”乌鸦从他的领子里钻出来,高声呼喊着:“你倒是用一下自己的装备啊傻仔!”

槐诗瞬间一愣,旋即狂喜,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马鞍包。

——睿智者的生存背囊!

不是还有一次至关重要的契机自己没有使用过么!

他没有火急火燎的迅速抓住这一跟稻草,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他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肯定不是一把伞!

而是一个能够迅速带自己远离这里的东西,能够让自己逃走的速度加快,不会被洪水卷进去的逃生道具!

当捋清状况的瞬间,槐诗伸手,探入马鞍包的内袋里,抓住了一个握柄:“就是你了,皮卡丘!”

下一瞬,随着他手掌的拔出,一个被压缩在细长口袋里的东西从马鞍包里被他抽出来。

好像是一个小型的背包一样,可是除了几根固定的绑带之外,还有两个绳索连接着的握柄,令他搞不明白。

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了。

他感觉到大地疯狂震颤,脚下泥泞的沙漠已经开始颤抖,远方浩荡洪水一路暴虐蹂躏而来,即将吞没一切。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新的背包挂在了身上,扣好了所有的安全绳。

紧接着,奋力扯动了两把握柄。

砰的一声轻响。

伴随着压缩背包中火药的爆破,收缩在其中的厚重物品在瞬间弹射而出,在烈风中疯狂扩散膨胀。

转瞬间在槐诗的头顶迅速升起。

巨大的伞面被狂风所充满,迅速地向着天空中升起。

好像拔萝卜那样,将槐诗从地上拽起,身不由己的冲上了天空。

等槐诗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已经来到了距离地面数百米的高空之中。

厚重如铁的黑云就在他的头顶。

简直触手可及。

槐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感受到一道道雷光之树从自己身旁狂乱的向着大地劈落,紧接着,在暴风之中,呼啸的轰鸣扩散。

来自远方的洪水浩荡奔流,将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彻底淹没。

海啸一般的洪水寄托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将下面城市的废墟碾压成了粉碎,吞没了异常区,浩荡扩散。

滚滚浊流之上,暴风里的槐诗完全喘不过气来。

将他在最后关头,拉上天空的,正是从马鞍包中取出的紧急救生设备——一顶滑翔伞。

如今伴随着狂风的席卷,他感觉自己变成了风中一片飘零的叶子,无力的狼狈翻滚着。在暴雨的冲刷之下不断的下降,又被暴风托举着飞起。

厚重的雷鸣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

他蹩脚的拉扯着两个握柄,操纵着滑翔伞的方向,让自己不至于被雷霆击中,或者被什么从天而降的鬼东西砸成肉泥。

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下,一切都历历在目,所有危险的征兆都被洞若观火的标注而出,让他从容躲避。

并没有多久,他就掌握了滑翔伞操作的技巧。

只要注意躲避雷鸣就好了。

暴风会推着他翱翔在天空之中,躲过大地上奔涌的洪流和危机。

在恐惧和后怕渐渐消退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飞翔带来的新奇。

哪怕此刻他感觉到的不过只是滑翔而已,但依旧忍不住沉醉在其中,感受着动荡的暴风托举着自己,飘飞在雷云和脚下的泽国之间。

每当感受到自己被云层中的静电覆盖的预兆,或者是死亡预感的提醒,他便立刻搓出一根铁条来奋力抛出,将雷击的目标从自己身上转移走。

他甚至还有空在天空中俯瞰着这一场天灾所带来的恐怖景象。

整个世界都被吞没在无穷尽的暴雨和洪水之中去了。

来自海湾区的辐射回荡在这一片荒芜的天地之间。

一切都好像被丢尽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被奋力的摇晃。天和地都在旋转震颤,宣泄着漫长时间以来所积攒暴戾怒火。

而槐诗好像一只会飞的小虫子,颤颤巍巍的躲避在天地之间,避免自己成为这一份暴虐宣泄的对象。

可紧接着,他还没有来得及将一口气吐出来。

便看到了远方令人绝望的景象。

那是无数暴风的去处……

在狭窄的洪流和黑云的夹缝之中,有一道粗大的巨柱从大地的洪流中缓缓升起,紧接着,黑云扭动着,又形成漩涡,缓缓压下。

到最后,两者自风洞的吸引之下形成了吞没一切的庞大龙卷,向着四周放射出炽热的雷光。

巍峨而庄严的姿态降临在天地之间,拉扯着万象向着自己的腹中坠落,为一切都带来了彻底的毁灭。

“你妈的,为什么!!!”

槐诗再忍不住猫猫流泪的冲动,在滑翔伞下面发出了尖叫。奋力拉扯着滑翔伞,想要改变方向。

可是已经太晚了。

他已经被龙卷风的力量所捕获……正在不由自主的顺着暴风的所向开始移动。围绕着那一道灰黑色的庞大龙卷旋转……

如此迅捷又迫不及待的投向死亡的漩涡。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槐诗被滑翔伞拉扯着,开始疯狂的旋转,在空中翻飞,不由自主的开始了翻滚。

天旋地转。

他奋力挣扎,可是却没有任何卵用。

那一道庞大的龙卷越来越接近,越来越狰狞,隔着无数沙砾和水汽,槐诗甚至能够看到其中所蕴藏的恐怖雷光。

他的眼前骤然一黑。

有一个小石子砸在了他的防毒面具之上,瞬间砸碎了坚固的外壳。庞大的动能好像狙击枪的子弹一样,擦着槐诗的额角呼啸而过。

倘若不是在死亡预感之下,他下意识的扭了一下脑袋,恐怕他已经被石子爆头了。

可这也不过是延缓他死亡的时间而已。

因为龙卷已经近在咫尺。

无穷尽的死亡预感从他的躯壳内蹿升而出,好像这个世界上每一寸空气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他,将他碾压成肉酱,令他尸骨无存那样。

伴随着滑翔伞破碎的哀鸣,槐诗被甩了出去。

他终于从天而降,砸向了龙卷之下疯狂涌动的洪流之中。在缺氧的窒息和剧烈的昏沉之中,槐诗下意识地扭动着身体。

祈祷自己能够像鱼一样游动在风里。

可是已经晚了。

他早已经被晒干变成了一条咸鱼,如今,该下锅的时候到了。

他逃不了。

恰如从天而降的陨石,扑面而来的风声怒吼里,槐诗突破了龙卷的外层,坠入了酝酿着无数电光和毁灭的死亡真空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

不可思议。

世界在一瞬间好像骤然寂静了。

当他在剧烈回旋中抬起头,仰望下面的时候,那动乱的场景就被稍纵即逝的雷光所照亮了。

可在暴虐动荡形成无数漩涡的泽国之中,竟然还有一处海面维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好像被冻结了一样。

在那一双皮靴的践踏之下,无数涌动的力量被轻而易举的配平,应力、拉力、重力乃至真空等一切无所谓的东西都慑服的陷入了瓶颈。

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行走在凝固的水面上,好像行走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

涌动的暴风无法将她吞没。

因为她好像幻影一样,行走在暴风之间稍纵即逝的空隙之中,平静的徒步向前。

察觉到从天而降的槐诗,带着防毒面具的面孔就困惑的歪着头,好像思索着从哪里飞来这么一个鬼东西。

紧接着,伸出手。

槐诗感觉有无形的手指拉扯着他的脚脖子,伴随着那个身影的拉扯,猛然将他扯向了那边。

紧接着,轻而易举的伸手,捞住了后领。

近乎不可思议地将他从天而降的庞大动能化解,只有脚下平静的水面震颤了一瞬,传来沸腾一样的沉闷声响。

槐诗眼前一黑,受不了层层抵消之后依旧庞大无比的反冲,还有如此剧烈的变化,陷入晕厥。

在昏死过去之前,他只从暴风中听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好像幻觉一样。

那个声音轻声笑着,如此愉快。

“竟然真的来了吗,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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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更完毕,月底最后三天据说有双倍,大家记得把月票留给我呀~

第四百五十一章 旅行者(感谢万订烂尾幼羊席狗肉亘的盟主) 在好像潮水的低沉回音中混杂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响。 槐诗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悬崖边缘,还有边缘之下滔滔奔涌的浊流。 雨水已经停止了,但看不见星空。 他就躺在一处从洪水中突出的岩石,枕着自己的马鞍包,旁边就是燃烧的火堆。 试着活动了手脚,感觉到了浑身传来的痛楚,几乎快要动不了了。 听到他的呻吟声,火堆前面背对着他的消瘦身影回过头来,伸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防毒面具,露出满头斑驳的头发,还有这一张苍老又陌生的面孔。 “你醒啦?” 他咧嘴,露出了一个诡异又阴森的笑容,愉快地低头拍了拍身旁的手术箱:“变性手术很成功,科科科,从今以后你就是漂亮小姑娘啦……”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声叹息:“别吓我啊,师姐。” “嗯?“ 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微微停滞,旋即微妙变化了起来,变得温柔又愉快:“猜到了吗?” 说着,‘老人‘抬起手,从自己的脸上又剥下了一层纤薄的面具,展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熟悉面孔,长发如水从肩头滑落。 罗娴的笑容愉快,眼睛微微眯起,好像一对月牙那样。 “怎么发现的?” “之前你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么?”槐诗艰难地撑起身体,摇头:“那个时候我姑且还算清醒着呢。” “怪不得睡得那么沉,怎么叫都不醒。” 罗娴托起下巴端详着他,充满兴趣:“我等了那么久,就一直在想……如果他再不睁开眼睛,不如悄悄的把他脖子捏断吧,真是犹豫了好久。” “……” 槐诗无奈的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要多谢你不杀之恩?” “不用谢。”罗娴摇头:“因为实在忍不住,我就把你的脚趾头全都捏碎了来着。” 槐诗吓得几乎从地上跳起来,旋即,就看到罗娴恶作剧得逞了一样的笑容:“开玩笑的……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不……只是……”槐诗想了很久,挠了挠头发:“只是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和你见面而已。” “这样才算邂逅嘛,对不对?” 罗娴伸手,将槐诗从地上浮起来,撑好,然后将一个塑料碗塞进了他的手里,热腾腾的咖喱米饭正散发着迷人的响起。 “来,正好熟了,吃吧。” “谢……” 槐诗下意识地拿起勺子,谢了一半,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反应过来,看向碗里的咖喱时脸都绿的跟咖喱一样。 这饭闻着真香,可吃起来……会要命吗? “……” 罗娴歪头看着他,拿着勺子从他碗里舀了一勺,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速冻食品,我就热了一下,总不至于也会害你吧?” 槐诗咀嚼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而且味道也还行,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味道哪里不对,尤其是随着他的咀嚼,嘴里的咖喱越来酸。 太酸了! 为什么会这么酸?! 他的表情都抽搐了起来。 “啊,好酸!” 罗娴吃了一口之后,也终于反应过来,遗憾的摇头:“大概是过期了吧?” “……呃。” 槐诗看着她手里的勺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那个勺子,刚刚还是塞进自己嘴里的那一个。 罗娴疑惑的看过来,“吃不惯吗?” “不,没有,很惯!”槐诗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低头猛吃了一口,眉头皱起。 这一次是苦。 好苦啊,太苦了……吃的让人心中酸楚苦涩。 可再吃了两口之后,那种苦味有迅速消散不见了,只剩下了咖喱本身的味道,也就是没啥奇特的那种味道。 吃完之后,罗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湿巾,过来给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汤汁。 细长冰凉的手指按在他的脸上,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不要不好意思,你只是肌肉重度拉伤了而已,就当自己是病人吧。”罗娴将湿巾丢到火堆里,微笑着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槐诗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到一阵阵酸痛。 随着他刻意的调整,体内的生态圈再度变化,茁壮的山鬼圣痕在迅速地扩散全身,全力开始向着再生性发展。 骨裂了几根,内脏有了轻微的破裂,脑震荡,还有雷击灼伤……但都不是什么要害型的重伤,稍微修养一下就好了,不会影响状态。 但就是得多喝水。 然后,一个巨大的水箱就放在了他的跟前。 “请吧,审判者阁下。”罗娴笑着,“特意为你准备的。” 简直是准备周全。 “呃……你怎么又这么多水?” 槐诗不可置信,他能够感觉到里面的水没有任何辐射的存在,纯天然的洁净水源。 罗娴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旁边的铲子,“找准地方,向下挖一挖就有了嘛。这地方的地下水脉还是挺丰富的,只要找准地方向下打几拳,水就会自己喷出来。” “……”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难以理解罗娴的找水方法。 可回忆起她在风暴和洪流之中任意漫步的景象,就越发的感觉到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 罗娴不解,歪头看着他,“只不过是风暴而已,趁它不注意,就能躲过去吧?” “原来如此,我懂了。” 槐诗恍然大悟:“原来是趁风不注意,那水上行走的那一招,就是趁水不注意咯?”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槐诗。”罗娴认真地说:“那样的话不就掉下去了吗?没有阻力的话,会摔的很痛的。” “……” 我觉得咱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一个频道上啊大姐。 咱们真的是一个培训班里出来的么? 为什么你就比我秀这么多? “那又是因为啥?”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查克拉?” “你是说天竺的脉轮法么?啊,这么一说的话,确实稍微努力一下就做得到,但太费力了吧?” 罗娴摇头:“实际上,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禹步应用方法来着,如果你学会地陷的话,很轻松的就可以掌握,回头我教你吧。” “还是算了吧。” 槐诗忍不住呛咳了一声,感觉到天资的差距。 自己别说地陷了,还在天崩那里卡的死死的,只能拿去客串一把不入流的机甲古武,真让他肉身操练,恐怕当场就自爆了。 从果园健身房毕业这么久,还停留在鼓手最基础的阶段,和弦技巧哪怕是刻意蓄力,也只能保证大三和弦的成功率。 什么时候能把‘霹雳’用好了他就偷笑了。 哪里还敢好高骛远。 他重新瘫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铁吸管吸着水箱,忽然反应过来,想起了罗娴对自己的称呼,感觉不太对: “等一下……审判者是怎么回事儿?” “你还不知道么?” 罗娴茫然的看着他,看到槐诗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摇头,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还没拆开塑封的卡片。 “你出新的卡牌了哦。” “啥玩意儿?” 槐诗目瞪口呆,梗起脖子凑近,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那是一张崭新的万事牌? 大事记系列‘群星斗争’限量卡牌包。 【审判者·槐诗】 十六张角色卡之中序列编号no6。 青铜卡背,还有还有代表着卓越贡献的镶银边框,卡面上则是从群星号监控录像中截取的一个背影。 ——天文会的武官站在断头台前方,面目笼罩在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中,可眼瞳却好像燃烧着那样,展开双臂,垂首向着事件的元凶之一宣告审判到来。 效果·处刑人:当这张卡牌登场时,所有获得天文会‘黑函’标记的卡牌都将扣除一点生命值,并被赋予防御减一的临时虚弱状态。 就在最下面,还用黑体字写着简短的介绍。 【审判,你的审判已经来了,你的审判就站在你的面前——现在,你的审判者在看着你。】 槐诗看完,呆滞了好久。 难以置信。 “我这是又进卡池啦?” “是啊,因为不是主角,所以发售数量4000张,结果卖疯了。”罗娴将卡牌塞进钱包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呢,怎么样?有大姐姐这么支持你,感不感动?” 槐诗不知道自己感动不感动。 他只知道自己在罗娴跟前一点都不敢动,就好像被狮子老虎顶住的傻狍子一样。 尤其是火光照亮她水润嘴唇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她好像还没吃饱,饥肠辘辘。 死亡预感隐约的升起又迅速的消散,如此往复循环,窜的他后脑勺发凉。 槐诗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马鞍包。 美德之剑还在里面揣着呢。 要不要,再给她补一针疗效? 好像知道槐诗心里在说什么一样,罗娴轻声笑了起来:“同样的招数在我跟前是没有用的。” 你是哪里来的圣斗士吗! 反正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更何况罗娴还救了自己。 她想要杀自己,自己早就凉透了。 槐诗只是不清楚如今的罗娴是什么样的状态,是否像是罗老所说的那样平静了一些,是否还被深渊之爱所纠缠和困扰,无法正常生活。 罗娴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异状。 举止如常。 或许,只是他心里有鬼。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渡师姐之腹。 而罗娴则娴熟地收拾餐具,近乎奢侈的用净水洗干净之后收起来,槐诗能够看到,她的背包里好像只带了这些东西。 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带。 虚假的武学大师,真正的武学大师.jpg 再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挫败感,槐诗忍不住越发的无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干嘛那么想不开,闲着没事儿和真正的天才比能力呢? 在漫长的夜里,两人互相交流了一下这些日子一来的生活,而槐诗也挑挑拣拣的将自己一路作死的事迹讲了出来。 “外道王吗?” 罗娴听到群星号上的战争时,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怪不得前些日子我在东南亚见到他,原来是这样么?” “嗯?!” 槐诗瞪大了眼睛:“你见到他了?” “是啊。”罗娴颔首,油然感慨道:“是很和善的老爷爷啊,和父亲说的完全不一样,还借了我不少钱。” “……” 槐诗顿时绷不住了。 为什么人和人的差别就这么大? 遇到自己就是重拳出击,碰到美少女就借钱了? 这差别待遇也太过分了一点吧? “但……他好像用的也是鼓手?”槐诗求证道:“和罗老师有什么关系么?” “要说的话,差不多是祖师爷的那种吧?” 罗娴想了一下,颔首说道:“不过十四年前,他是被父亲一拳打进深渊里的来着——要不是因为这个,父亲现在应该早就是五阶了吧? “……” 绝了,神他妈祖师爷。 没想到罗老师也是个带孝子,直接把自己老师给揍凝固了! “总之,以后遇到之后要跑的远远的。” 罗娴提醒道:“虽然外道王还不至于将怨气撒在小孩子身上的,不过,门风就要求很严,如果达不到他的要求,会被他顺手给清理了门户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就低头看向了手背上的那一道隐约的伤痕,回忆起了前些日子那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神情就变得愉快起来。 行吧…… 你们爷孙俩相处看起来还挺‘融洽’。 槐诗的眼角抽搐着,决定不掺和这一档子破事儿了。 反正当初跟外道王打的是奥西里斯,跟他淮海路小佩奇有什么关系? 在槐诗讲完自己一路的作死之旅之后,两人的对话就陷入沉寂。 寂静里,槐诗躺在地上翻来覆去。 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向火堆旁边铺下睡袋的罗娴。 “这些日子以来……”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旅行吗?” “对啊。”罗娴伸手,拿起自己的背包,给他展示上面奇奇怪怪的纪念品挂件:“你看,东夏、俄联还有东南亚,然后从这里中转,再到美洲去,美洲逛完了之后去罗马,最后再到埃及……” 好像炫耀宝贝的小孩子一样,她得意的笑起来:“很厉害吧?” 槐诗沉默了片刻,轻声问:“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是啊。” 罗娴平静的点头:“旅行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一个人上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总觉得看什么都新鲜。但总感觉自己好像土包子一样啊……你该不会笑话我吧?” “不不不。” 槐诗连忙摇头,看着她举着地图和路线愉快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之后,低声问:“娴姐,你不孤独吗?” 旅行是一件孤独的事情。 哪怕有乌鸦和别西卜陪伴,这些日子以来,槐诗依旧会是不是的感受到寂寞。 抬起头是永恒的星空,眼前是无限广阔的荒芜大地,看不到尽头的旅途长路,还有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世界。 就好像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孤独的向前。 可自己这才几天而已,而罗娴却已经走出了那么远和那么久,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路上。 她会感觉到痛苦和难过吗? 槐诗不知道。 罗娴好像也被问住了。 放下地图,回过头来,困惑地端详着槐诗。 许久许久,她忽然笑了起来。 “当然啊,槐诗。” 她说,“我当然会感觉到孤独,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不都是孤独的吗?哪怕是现在——当我们近在咫尺的时候,你会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槐诗愣住了。 罗娴低头端详着少年的脸,眼瞳像是镜子一样,映照着他的面孔:“所以,你会害怕吗,槐诗?” “我……” 槐诗下意识地躲闪着她的视线,可紧接着,就听见细碎的声音。 那是她在挪动膝盖靠前。 然后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扶住他的脸,逼迫着他看自己,看着自己的眼睛,直到他无法逃避。 然后才露出近乎宠溺的笑容。 就好像曾经他拥抱自己那样,拥抱住了他。 “不要怕,槐诗。” 她轻声说,“不要怕。” “唯独这件事情我可以断定——你绝对不是孤独的。” 罗娴的温柔低语:“我相信,不论你去往何处,那些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都会陪伴在你的左右,其中也一定会包括我的那一份。” 槐诗愣在原地。 只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和她的呼吸。 直到她松开了手臂,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呆呆的看着她。 忍不住有些脸红。 “这个,咳咳。”他忍不住移开视线,“听上去好像表白啊。” “嗯?”罗娴歪头看着他,笑容依旧:“你的这句话听上去也很像是婉拒的样子诶。” “呃……”槐诗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没关系。” 罗娴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告诉他:“就好像是你以前没有放弃我一样……我也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她认真地告诉面前的少年,“倘若我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可以称之为爱的东西,那么一定会将它留在你的身边。” 槐诗愣在了原地。 可她却微笑起来,最后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脸,转身,回到自己的睡袋里去了。 “好好休息吧,槐诗。” 她闭上眼睛:“明天你就要再次去旅行了,我相信,哪怕是你一个人,也是绝对不会孤独的旅行。” “嗯。” 槐诗躺在罗娴给自己铺好的毯子上,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过了很久,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看向上身旁。 罗娴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睡袋里,呼吸均匀,好像在沉睡一样。 “那个,娴姐……” “嗯?” “……谢谢你。” “不用谢。”她侧过身来,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这不是大姐姐应该做的吗?快睡吧,晚安。” “嗯,晚安。” 槐诗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沉沉的睡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了。 柴堆已经熄灭了,而罗娴也好像梦境一样不见踪影,只有身子下面的毯子好像还残留着梦中的余温。 槐诗缓缓的起身,茫然四顾,看到在夕阳之下渐渐消散的黑云,以及重新展露出的空旷星空。 滚滚浊流已经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依旧干燥的黄沙和无尽的荒漠。 他的旅程还尚未结束。 前方还有漫长的苦行为他存留。 可这一次,他的心里却出乎预料没有任何动摇,反而变得充实又宁静。 将毯子卷好收起来,再一次地,扛起了马鞍包,却有一个小挂件从毯子里掉下来。 那是好像来自于何处的纪念品,用铁片勾勒出一个手持登山杖的旅者背影,感觉就好像随时准备着出发那样。 槐诗端详着手里的挂件,忍不住笑了笑,将它挂在了马鞍包上。 “那么,我们走吧。” 他轻声同离去的同伴道别,转身,走向前方。 第四百五十二章 晚餐 在一周之后,槐诗终于脱离了沙漠的核心,在经历了辐射尘、流沙区,和彻底断绝了一切水源和一切植物补给的万里沙漠之后,抵达了位于沙漠南边的边缘区域。 除了一路上越来越多的废弃房屋和矿场之外,证明他即将回归文明世界的,是正午时间在临时帐篷之外响起的引擎声。 如此高亢和熟悉。 令槐诗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爬起,掀开自己用锡箔纸搓出来的门帘。 实际上,除了垫在身体下面的摊子之外,整个临时帐篷的框架都是槐诗用圈禁之手和马鞍包里的金属储备搓出来的。 帐篷表面的除了帆布之外,槐诗为了挡风,还镀了一层锡,在阳光下面,看上去古怪又显眼。 就好像在沙砾上滚动的一颗水银。 银光闪闪。 而等槐诗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之后,便看到从远方的尽头驰骋而来的好几辆大型越野车,以及……在它们后面紧追不放的船队。 没错,是船队。 槐诗从包里翻出望远镜,专注端详,便看到那一艘艘凭借风力在沙海上迅速航向的船,每一艘都有大概有公交车的大小。 它们悬挂着一张张黑色的风帆,船身下面似乎是气垫一样的装置。 而船头上还假设这机枪等等武器,每一艘船上大概有四五个人,看上去衣着都破破烂烂,不似善类。 如今,十六艘黑帆正在紧追着逃向沙漠三台越野车,两边不断的交火,令人感觉到亲切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毫无疑问,两边是在进行着争斗和厮杀。 但槐诗却一点搅合进去的心思都没有。 这里距离堪培拉大概还有八百多公里的样子,可以说已经相当接近槐诗的目的地了,他才懒得节外生枝。 就连从那几辆越野车里感觉到忌惮和杀意的时候,槐诗也没有做任何反击,只是隔着望远镜,静静的凝视着车内那个看过来的升华者。 在短暂的一瞬,双方的视线交汇在一处。 隔着沙海彼此对视。 紧接着,那个枯瘦老人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收回了视线。 越野车加快了速度,疾驰而去,迅速的消失在了沙海之中。 黑帆船队紧追不放,但在船队最后方,却有一艘小船忽然调转了方向,凭借着风力,迅速地向着槐诗的方向疾驰而来。 “感觉要出事儿啊。” 肩头的乌鸦啧啧感叹:“你好像就是那种遇到什么麻烦就一定会被搅合进去的倒霉鬼欸。” “这都是谁害的啊!”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抬起眼睛看着迅速靠近的那一艘黑帆铁船。 不知道应该称之为气垫船还是帆船的古怪载具,最显眼的应该就是它们悬挂起来的黑色船帆了吧? 就在巨大的船帆之上,还用白色的油漆勾勒出一个奇怪的标志。 好像是个头像。 仔细看的话,能够分辨出是一个头发蓬乱,冠戴荆棘的一个中年男性面孔。绘画者明显颇有水平,只用简单的黑白二色和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那一张面孔的神髓。 看着那一张面孔,感觉就好像面对着无尽的沙海那样,令人顿生一种渺小和无力感。 只凭借自身的肖像就向观看者施加了灵魂之上的威压。 倘若是普通人的话,此刻一定被恐惧所慑服,动弹不得了吧? “你知道是什么来路么?”槐诗问。 “澳洲最大的升华者组织,由澳洲的受加冕者‘沙王’所建立的武装组织‘荒芜之子’。” 乌鸦简单地介绍道:“如今澳洲最大的军阀,六个城市和十七个大型聚落的实际统治者。所有澳洲的升华者都以能够为他效劳为荣。 简而言之,如果他们想要搞你的话,你就会很麻烦——” 在乌鸦介绍的时候,那一艘黑帆已经疾驰而至,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停在了槐诗的面前。 尘沙好像波澜扬起,撒在槐诗的身上,像是下雨一样。 一颗烟头从上面抛了下来,在船头,那个带着墨镜的年轻人踩着船沿,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他打着赤膊,根本不惧烈日暴晒,上身只穿了一件挂着弹夹的快速反应背心,能够看到胸前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刺青。 是个升华者。 而在他身后,是几个手持着武器的精悍男人,随着他一起端详着船下面的槐诗,眼神不逊。 槐诗也仰头看着他们,保持着平静的笑容。 哪怕逆着太阳刺眼的光,也没有眨过任何一下眼睛。 “你们的车真不错。”他颔首赞赏。 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畏畏缩缩的样子,戴墨镜的男人惊诧地挑了挑眉毛,抬起手,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来,好像审讯那样的发文。 “从哪儿来的?” “东夏。”槐诗用拉丁语回答:“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也对你们的行动没有一丁点的妨碍,希望你们不要太过紧张。” 紧张? 几个船上的人面面相觑,好像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那样,忽然嘲弄的大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应该紧张的是他们还是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原本戴墨镜的那个刺青升华者张口,将口香糖啐到槐诗的脚下,笑容渐渐冰冷:“老实点,我问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大概明白了。” 槐诗想了想,回答:“我从达尔文出发,打算到堪培拉去,至于目的的话,旅行,算不算?” “……” 戴墨镜的升华者愣了一下,旋即越发的冷漠:“你在逗我吗,小鬼?你想告诉我是你一个人,穿过沙漠来了这里?” “旅行,不就是这样么?”槐诗耸肩:“吃了点苦,但还蛮有成就感的。” 卡擦一声。 有枪械上膛的声音响起。 在船上,几个人已经举起了武器对准了面前的少年。 “下一次撒谎的时候,最好挑一个好借口,小鬼。”升华者漠然地说:“一周之前,辐射风暴才刚刚将整个澳洲的内侧沙漠全部洗了一遍……除了五阶升华者之外,没有人能够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呃,实际上不需要那么高的等级。” 槐诗摇头叹息:“况且,光我知道的能够从里面溜达出来的就不止一个人——我说,你们能把枪口先放下么?这么对话我还挺紧张的。 先冷静点,我要从口袋里拿东西出来,不要开枪行么?” 说着,他缓缓地抬起手,放进马鞍包里,可刺青的升华者瞬间拔出手枪,顶在槐诗的脑门上。 “别动!” “好吧……” 槐诗叹息,“我不动,你们帮我拿总行了吧?我的证件就在包里,总要给我机会证明我的来路清白,对不对? 相信我,我不想惹麻烦,我觉得你们也应该不想。” “……” 墨镜升华者沉默了片刻,后退了一步,收起了枪,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很快,就有人跳下船来,将槐诗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武器之后,才伸手,摸进了槐诗的包里。 很快,就抽出了一把残缺而沉重的长剑…… 好像被蝎子蜇了那样,搜身的人惊叫一声,撒开了手,长剑掉在了地上,而他的掌心则出现了一道灼痕。 瞬间,长枪短炮对准了槐诗的面孔,杀意森严。 “你拿错了。”槐诗叹气,无奈解释:“装备绑定,你们懂吧?这把剑只有我能用……能麻烦你再拿一次么?” 搜身者大怒,把枪顶在槐诗的脑门上。 紧接着,却看到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的面孔,告诉他:“再拿一次,快点。” 那样平静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动摇和恐慌,反而好像下达什么不可违抗的命令一样,催促着他不要浪费时间。 照我说的做。 这是为你们好。 搜身的人吞了口吐沫,看向自己的队长,看到队长的神情变化,很快,冲着他看了一眼。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吞了口吐沫,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在槐诗的指引之下,终于成功了。 拿出了他挎包最外面的证件。 然后,看到了黑皮封面,来自天文会的标志熠熠生辉。 搜身者的手哆嗦了一下,好像囿一次被蝎子蜇了,将证件掉在地上。 气氛再次肃冷起来,有人抬起了枪口,可搜身者却惊叫起来:“不要开枪!别开枪!我没事儿!” 气氛短暂的凝固了一瞬。 很快,当看清楚证件上的标志后,明明置身于暴虐的阳光之下,所有人的脊椎后竟然都窜起一股子凉意。 不寒而栗。 尤其是拿一本掉在地上的证件,终于缓缓展开,向着他们展示天文会注册武官以及监查官的身份之后。 所有人都陷入了僵硬之中,明白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什么。 后背上迅速地渗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人脑残到会认为这里天高地远荒芜人烟,做了面前的小王八蛋,只要大家保密的话就没有人知道…… 倘若在五常的主权范围内,天文会会主动收敛自己的行为的话,那么在五常的范围之外,天文会就是足以令任何人和组织都为之忌惮的庞然大物。 哪怕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二阶升华者成员,倘若真的死在他们的手里,那么整个荒芜之子必然要为天文会的雷霆震怒付出惨烈的代价。 况且,死得是谁还不一定呢…… 刺青升华者吞了口吐沫,低头看了看槐诗的证件,又看了看少年的面孔。 难以置信。 “该不会是假的吧?”在他身后,有人怀疑道。 旋即,不等槐诗回答,升华者便转身,扬起手一个耳光,几乎将那个傻逼的脑袋从脖子上打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他冲着下属怒斥:“放下枪!” 所有的长枪短炮好像变魔术一样收了起来。简直令人惊叹于他们奇迹一般的手速。 而刺青升华者已经弯下腰,从地上捧起那一柄长剑,不顾自己的双手不断嗤嗤作响,恭敬的弯腰,双手奉上。 “我为刚刚的冒犯道歉,这位先生。” 毫不顾忌任何尊严的,他跪在了地上:“恳请您能宽恕我们的冒犯。” 在令所有人汗流浃背的寂静之中,槐诗低头端详着他惶恐的样子。 许久,忽然笑了出来。 “就像是我刚刚说的那样——”他伸手,拿起美德之剑,收回了自己的马鞍包里,忽然说道:“你们的车真不错,不是吗?” 这一次根本不用领导者下达命令,所有人二话不说的从车上跳下来,驾驶者将钥匙奉上,生怕他不收下。 甚至没有把水和食物拿下来。 槐诗挠了挠头,端详着面前自己没有见过的奇怪载具,“给我我也不会开啊。” “那就由我来。”刺青升华者低着头:“请问您要去什么地方?” “堪培拉。”槐诗回答:“大概要多久?” “四个……不,三个小时就够了!” “那还等什么?” 槐诗转身利索的将帐篷收起来,塞回了包里,走到船上,找了个舒服一点的椅子坐下来:“赶快出发。” 很快,不顾无线电里同伴们困惑的疑问,由刺青升华者亲自驾驶,黑帆汽船掉头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出。 数百公里的速度,只用了两个半小时。 而三个小时之后,槐诗已经坐在了整个堪培拉最豪华的酒店里,独享总统套房。 再过五分钟,酒店的内线电话响起。 侍应生恭敬的询问他:堪培拉市政厅的议员,荒芜之子的领袖——沙王先生今日特地包下了顶楼的旋转餐厅,是否有幸与您一同共进晚餐? 槐诗挠了挠头。 感觉原本自己扮猪吃老虎的预想走进了岔路上…… 这剧情好像哪里不对啊?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受加冕者 按照道理来说,一般不应该是对面有眼不识泰山,错把老虎当佩奇,然后狗眼看人低,一言不合就动手,被槐诗料理了一顿之后,还纠缠不清。 打了炮灰来干部,打了干部来首领,最后荒芜之子的领袖沙王震怒,亲自对槐诗出手,然后槐诗打了个电话,在彩虹桥的轰炸之下灰飞烟灭么? 怎么就从一开始这剧情就不对了起来? 槐诗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但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起码自己这一次没有被搅合进什么麻烦里去。 至于沙王的宴请,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槐诗还是答应了。 一个五阶升华者,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方大佬,尤其还是一位受加冕者。可以说是整个澳洲实际上的统治者之一。 人家给面子,给的是天文会,不是给自己这个小虾米。 不论怎么样,自己都不能给脸不要脸。 更何况,有免费的饭在哪里,自己还能不吃? . . 在晚餐开始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槐诗掏出手机来,打算查询一下这一位沙王的来历。 结果刚刚打开手机,就弹出一连串的天灾警报……对,就是一周之前那一场辐射风暴的。 槐诗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端详着旁边尴尬的乌鸦。 “……这就是你说的,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哎呀,人家那里说过那么不知廉耻的话。”乌鸦害羞的捂住脸:“你好骚啊。” “……” 槐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了。 早晚要被她给气死。 通过天文会内部的权限,很快他就查询到了这一位沙王的具体事迹。 里德·特纳。 五十一岁,澳洲本地升华者,在三十九岁的时候就继承了上一代沙王的称号,成为了新一代的受加冕者,以及荒芜之子的领袖。 可奇特的是,作为一个高手高手高高手,他很少有和人动手的时候,基本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的记录。 而且一扫往日荒芜之子残暴的形象,短短数年之内,完成了组织内部的换血和路线的变更,并积极参与到澳洲的政治之中。 如今已经成为了澳洲政府中或不可缺的一员,而荒芜之子这个组织也已经从原本军阀变成了澳洲的一支边境军队。 可以说,这个人为澳洲的稳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并非以暴力成就事业,而是以自身的卓越领导力和人望抵达了如今的地步。 哪怕是他曾经的竞争者,上一代沙王的亲生儿子,也在父亲临终之前拒绝了冠冕的传承,选择将这一尊荣交给这个陪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长。 照片上的沙王是微笑着的,充满和煦的气息,丝毫看不出黑帆上的庄严暴虐。 难以想象,这个人竟然是一位在现境举足轻重的受加冕者……根据统辖局的估算,历代沙王所积蓄下来的修正值,足足有百分之九! 沙王这一冠冕,本身就代表着澳洲无尽的荒漠,还有其中所开掘出来的无数矿藏。只要这一片荒漠依旧存在,其中的矿藏不增竭尽,那么就会源源不断的对现景进行影响。 数百年以来,能够攒下百分之九的修正值并不奇怪。 根据乌鸦曾经对修正值的解释。 人是渴求变化的 不,应该说,只要有人存在,就会有变化诞生。 而这一份对于整个世界所施加的变化,就是修正值和歪曲度的体现。 呼吸也会产生修正值,哪怕这个影响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只有亿万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但依旧对现境存在着影响。 只不过高阶升华者有时候对世界做出的改变过于庞大,导致这一份变化能够被观测到而已。 不论是修正值还是歪曲度,都是对这一变化的称呼和量化。 倘若对世界的影响是正面的,那么就称之为修正值,反之,令整个世界恶化,就会被称为歪曲度。 而在某种前提之下,修正值和歪曲度也是能够传承的。 只要具备一件和自己圣痕相合的宝物,不论是同一谱系的圣痕遗物、神迹刻印,亦或者是威权遗物都无所谓,再经过复杂的密仪之后,就能够将其融入自身的圣痕之中,作为维系修正值的主体。 从而令升华者死去之后,不至于让自己一生的心血白费。也能够让自己的后辈传承这一份来自先代的馈赠,省去了大量的时间,继承这一份薪火和成就。 据说在真正动用某些最上位的神迹刻印时,甚至还需要燃烧大量的修正值才能够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以抵达足以改变世界的程度。 但那些距离槐诗太过遥远了。 乌鸦也从来没有跟他说:你一定要努力寻找自己的生活和奋斗目标,如果不努力的话,你将来就只能回去继承理想国几百亿遗产,不能再自由的拼搏和奋斗了…… 况且,这一部分修正值某种意义上是理想国和黄金黎明共同持有的。 想要再黄金黎明的碗里捞肉吃,就必须点子够硬才行,否则别说肉,连汤都喝不到,只能看黄金黎明的深渊死宅们吃热干面。 从捡到命运之书的那一天开始起,槐诗就注定是黄金黎明的敌人,而且是心腹大患那种…… 而统辖局也未必会愿意任由这一份修正值旁落。在过分庞大的价值之前,槐诗的个人意愿实在太过渺小了。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代表天国谱系之主的源典·命运之书。 倘若不是有一重重迷雾遮掩着命运之书的下落,外加命运之书本身对于预言的干涉,恐怕槐诗早就凉透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当套娃型二五仔当的不亦乐乎。 这是她对槐诗刻意的隐瞒。 倘若一开始是出于追求计划的稳定,令自己的这位契约者不至于压力太大崩溃的话,现在理由却渐渐的变得不同。 她发自内心的希望着,除了重建理想国之外,槐诗能够拥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成就,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要加油啊,槐诗。”乌鸦忽然说。 “嗯?怎么了?” 少年茫然的抬起头。 “不,没什么。”乌鸦轻声笑了笑:“大姐姐很看好你哦。” 又在搞怪。 槐诗忍不住摇头叹息,起身走进了浴室。 好歹是有人请客吃饭。 收拾一下吧…… . . 半个小时后,在顶楼的旋转餐厅里,坐在桌子旁边的沙王终于见到了这一位来自天文会的新秀。 作为澳洲实质的统治者之一,早在下属向他报告之后,他便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将槐诗的底细查个了底儿掉。 至少明面上的底细全部已经一清二楚。 饶是如此,他也无法将面前走进餐厅的少年和录像里那个蓬头垢面的旅人联系在一处。 当洗去了尘埃,换了一身临时购买的礼服之后,那个少年就变得和预想之中的模样截然不同。 堪称惊艳。 不存在少年人的轻浮,也没有预想之中的蛮横。 笑容温和又平静。 美好的外表足以令人心生好感,但沙王早已经过了看外表的年纪了,令他惊奇的是此刻少年身上那种罕见的昂扬风采。 好像黑夜中举火前行的骑士,荒漠中吹来了湿润的风,令人倍感安心和愉快,想要与他相处。 想要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此刻的沙王对于那些繁复的履历已经没有任何的怀疑,这么多年以来他的领悟、经验乃至直觉告诉他:这样的人是理所应当有所成就的。 倘若这样的风采能够继续保持下去的话,想必有朝一日,足以成为天文会的表率吧? 罕见的,这位澳洲首屈一指的受加冕者从座位上起身,向自己的客人礼貌颔首。并非是忌惮与天文会的强权,而是理应为真正的客人所付出的尊重。 “欢迎你来到澳洲,槐诗先生。” 这头发花白,神情和煦的老人伸手,和槐诗握手。 “也感谢您的招待,沙王阁下。” 槐诗并没有拒绝这位强者的善意,将自己访客的位置摆得分明。人家这么给面子,蹬鼻子上脸就太过丢人败兴了。 他不但没有提之前那些人的冒犯,而且还向沙王致谢,毕竟是荒芜之子的车将自己载到了堪培拉。 大家很默契的将一点小小不愉快翻到了脑后。 在餐前酒呈上之后,沙王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您是一位令人愉快的客人,槐诗先生,对于像您这样坦诚的客人,我不想多做隐瞒,或者玩弄心眼。 因此,容我直截了当的询问一句——” 他慎重的看着槐诗,问道:“你的到来,是天文会的意思,还是……” “纯粹的个人行为。” 不等他说完,槐诗便已经做出回答。 沙王略微的放松了一下,旋即,神情变得严肃而郑重:“那么,您是来参与黄金琥珀的争夺的么?” “不是。”槐诗摇头,“我在旅游。” 短暂的沉默中,沙王静静地端详着他的脸,那眼神并非锋锐的咄咄逼人,也没有任何的怀疑,好像只是在等待槐诗讲话说完那样。 很快,他的神情便轻松了起来,主动的端起酒杯。 “那么,祝您旅行愉快。”沙王祝酒,“为了表达对这一份真挚的答谢,接下来您在堪培拉的所有花费,就由我这个东道主来承担吧。” “没必要这样。” 槐诗摇头,“我猜你们应该有什么大事要做,如果不放心的话,完全可安排人手跟着我——我对澳洲的争斗没有任何兴趣,而且,我很快就会走。 我并非是您应该担忧的隐患,沙王阁下,实际上……我对这里要发生什么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您应该担心的是,天文会对您的计划是否赞同。” “我相信我没有站在这个世界的对立面。”沙王坦然的回答:“我很乐意让天文会在其中有所参与,但实际上……天文会并不在意我的计划成功与否。” 那么,在吃饭之前要确认的事情已经完毕了。 你确定我不是搅屎棍,我确定你不会搞事情。 大家可以继续做朋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朋友。 沙王不必担心这位天文会内部评价s级的武官对自己有所敌意,槐诗也不用担心自己吃完这顿饭走不出去。 “只是,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槐诗说。 “请讲。” 沙王浅浅的抿了一口餐前酒,放下酒杯,静待着槐诗开口。 槐诗沉默了片刻,直截了当的问道: “——您所说的,‘黄金琥珀’究竟是什么东西?” . . . . . . 感谢大家的包容,努力一下,又写了一章。 以及,顺带推荐一本新书:《我真是实习医生》 “我真是实习医生!就是脸有点黑。” 疑难杂症?危急抢救? 淡定,那是我的日常。 这是一个运气不太好的小医生,被迫在治病救人的道路上一骑绝尘的故事~ 第四百五十四章 黄金琥珀 本来不该这么问的。 为了彼此之间的气氛融洽,槐诗知道自己应该表示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哪怕内心中再如何好奇。 但他就是想知道一下…… 与其回去之后悄咪咪的偷查,何必不当面直接搞清楚呢? 倘若之前两人对话的气氛不甚愉快的话,那么此刻他的话语就可以解读为‘不识抬举’,但既然交流良好,那么为什么不把问题都放在明面上呢? 他又不打算掺和。 纯属八卦。 沙王沉默了片刻,端倪着槐诗的神情,似乎试图寻找着任何一丝反悔的迹象。 可到最后却发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可能纯粹只是出于好奇。 实际上,他并不在乎槐诗是否会变卦。 作为受加冕者,他不在乎自己会多一个二阶的敌人。哪怕这个敌人是天文会所属,具有着种种战绩和履历也一样。 他已经为此筹备了多年,为此付出了绝大的代价,不论前面是谁他都不回停止。 因此,他也不打算对此进行隐瞒。 在沉吟片刻之后,他仰头将餐前酒一饮而尽,并摆手拒绝了侍应生的服务,将酒杯放在了一边。 “所谓的黄金琥珀,只是一种代称。 本质上来说,它的主体是上一代罗马的五阶升华者·德墨忒尔的颅骨。 那是她所遗留下的贤者之石。” 沙王平静的解说道。 得墨忒尔,来自罗马谱系中的一道主要分支之一,希腊谱系的五阶圣痕,传承着来自耕种与丰收之神的奇迹。 在罗马谱系中的地位,就好像东夏谱系中的青帝那样。 大辅助和大后勤,对于整个谱系而言,或许可以少一两个打手,但这样的存在永远都是不可或缺的一员。 要知道,耕种和丰收类型的奇迹除了种植深渊植物之外,往往指代着某种能够加速升华者成长的特殊技能。 据说只要让青帝摸一下,所有的植物的成长年份都能够凭空增加一定年份——而年份的多寡取决于青帝的意志,而上限则是升华者的年龄。 不存在任何消耗,就好像呼吸一样。 也就是说,青帝越老,那么这一份圣痕的力量就越可怕。哪怕不是所有药草和植物都是年份越多越好,但应用范围依旧恐怖的吓人。 得墨忒尔的圣痕效果槐诗不清楚,但既然能够和青帝并列,那么其珍贵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可是,槐诗却越发的不解。 “罗马谱系会放任它流落在外么?” “在她去世之前,向罗马法王厅奉还了先代所积蓄的修正值。”沙王回答,“而她的遗体,根据她的意愿,被加工成了圣痕遗物。” 他说,“一件一次性的消耗品。” 槐诗无法想象个中的详情,但依旧能够想到其背后纷繁复杂的内幕和无数争斗与妥协。能够让一位五阶升华者心甘情愿的将自身的遗体都为之付出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在停顿了片刻之后,沙王叹息了一声,说出了最重要的讯息:“它的效果,是通过消耗修正值,最少将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变为连年丰收的沃土。” 槐诗愣在了原地。 他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正因为如此,才有些难以置信。 “你想要使用它?”槐诗问:“还是说,你打算毁掉它?” “亲手毁掉救赎的希望?” 沙王反问:“我给人的印象是那种暴虐又疯狂的野心家么,槐诗先生,难道会有人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会不惜做到这样的程度么?” 正因为如此,槐诗才不可置信。 沙王的修正值来源,正是来自于这一片荒漠,还有无数矿工,源源不断开掘出的高质量矿石…… 可以说,这一冠冕正建筑在如今澳洲的苦痛之上。 但凡荒漠能够后退一寸,那么他所具有的力量就会少一分,但凡有一个人能够寻求到出路,不再去成为朝不保夕的矿工,那么他所具备的权力就会少一缕。 可以说,倘若沙王想要使用它的话,完全就是在给自己的王国自掘坟墓。 “为什么?”槐诗问。 “因为我需要它。” 沙王平静的回答,“因为澳洲需要它。” “——难道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具备着足够的修正值,去使用这一件宝物么?” “所以,必须是我才行。” 他说:“这一牺牲,非我不可。” 槐诗陷入沉默。 端详着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 忽然就明白,为何他不显露自己超越常人的力量,不使用暴力、不运用自身超凡的权能和地位,却能够获得如此高的人望与那么多人疯狂的追随了。 他并没有将自己当作国王。 哪怕头顶已经冠戴着庄严的冕。 令人折服和敬仰的,并非是他的力量,而是他所做出的许诺和他如今所表露出的这一副坦荡姿态。 哪怕面前的有可能是他的竞争者,他也会以礼相待。 就算将来会成为敌人,他也不会放弃述说自己的景愿,去争取对方的支持。 就算彼此真正的地位相比起来判若云泥,一个二阶的升华者,和一个高贵的受加冕者也能够在同一张桌子前面共进晚餐。 不论他所说的是否是谎言,究竟有几分真挚,但如此坦荡的气魄,着实令槐诗感觉到敬畏。 他思索许久,开口问:“你想要拯救澳洲吗,沙王阁下?” “那并非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沙王摇头:“哪怕耗尽我的修正值,能够改变的也只有堪培拉周围的土地吧?但我相信,哪怕只是如此微小的变化,对于如今奄奄一息的澳洲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对于我们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希望更加珍贵。” “你不怕其他人反对?”槐诗问:“据我所知,矿业出口才是如今澳洲最大的收入源泉,在这一过程中收益的人不计其数。” “可我的同伴和我的孩子们正在这一过程中受苦。” 沙王说:“如果有人反对,我就会去说服他,如果有人拦在前面,那我就会杀死他。和这一份希望相比较,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哪怕反对的人里会有你的下属和曾经的同伴?”槐诗问。 “不,他们和我站在一处。” 沙王骄傲的露出笑容:“从一开始,我就未曾向他们隐瞒过我的目的。 槐诗先生,这是我曾经向先代的沙王,还有我的兄弟,我的孩子们做出的保证——沙王的传承将在我的手中断绝。” “我要拯救我们饱受苦难的祖国。” 他凝视着旋转餐厅的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城市之外延伸到视线尽头的位于今黄沙:“至少,我要拯救我的故乡,这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 “仅仅是如此?”槐诗问。 “或许不止。” 沙王回答,“我不否认,从某些角度上看来我的目的并不单纯。但希望得到权力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对吧?想要有人能够敬仰和感谢我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够说居心不良吧?” “确实。” 槐诗颔首,表示赞同。 有人感谢自己确实挺爽的,他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立场……升华者做好事儿,不就图这个么? “那么,我想我们的晚餐可以开始了。” 沙王露出笑容。 接下来的就是一次完美的晚餐,宾主尽欢。 在沙王告辞的时候,槐诗将老人一路送到酒店外的车前。 在临走的时候,沙王很郑重地同槐诗握手。 “根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山鬼圣痕,对吧?”他邀请道:“你愿意参与到这其中来么?” “免了。” 槐诗微笑着耸肩:“感谢您的盛情招待,奈何,我行程紧迫。” 沙王颔首,“那么,恕我不能远送,祝你一路顺风。” “我会的。” 槐诗微笑着,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一辆车远去,转身回到酒店里,把碍事儿的领结拉开,总算喘了口气。 和大人物聊天就这一点不好。 容易紧张。 客套话虽然讲了很多,但对话姑且还算真挚坦诚。 差一点,他就被沙王一起拉进自己的澳洲改造伟大事业中去了…… “真的一点都不动心?”乌鸦似笑非笑的站在椅子上:“得到黄金琥珀的话,哪怕是对少司命而言也能够具备相当强的增益哦。” “我当然动心啊。” 槐诗摇头,躺在床上,忽然说:“世界上好东西多得是,没道理全都是我一个人的,对吧?” “放弃了?” “嗯,放弃了。”槐诗颔首:“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被他说服了。就算拿到了这个东西,我恐怕也会交给本地的天文会,让他们自行决断是否帮助沙王吧?” “本地的天文会未必会放弃中立的立场。” “那就保持中立呗。”槐诗摇头:“至少不用担心他们会做坏事,是吧?” “你真看的开啊。” “只是清楚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而已。”槐诗伸手,从马鞍包里拔出美德之剑,端详着残缺的剑刃,抚摸着上面的缺口:“倘若这些日子我稍微有那么一点收获的话,那大概就是恐惧了。” “害怕?” “害怕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对吧?”槐诗说:“我只是,不太想将太多事情寄托在侥幸上了。” “成长了啊,槐诗。” “拜你所赐。” 乌鸦恬不知耻的笑了起来:“那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啊。” “是啊。” 槐诗疲倦的闭上眼睛:“我简直恨不得谢你八辈子……” “用不着那么夸张,一辈子就够了。” 睡着之前,听见了耳边传来这样的话语,槐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沉沉睡去。 . 第四百五十五章 谢礼 在夜里,槐诗被堪培拉远处的爆炸声惊醒了两次。 起床倒了杯水,站在窗户前面,看到了远处升腾的火光,还有隐约升华者在高楼大厦之间跳跃的身影。 他看了一会,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重新睡去。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吃过了早餐,有侍应生走上前来,低声说:“有一位沙王阁下的使者到来,您是否有暇会见?” “好啊。”槐诗擦了擦嘴,坐在椅子上,看到门口那个带着墨镜的升华者走进来。 还是个熟人……就是昨天给槐诗开车的那个。 来者恭谨的颔首行礼:“沙王阁下向您问好。” “看上去昨晚你们收获不错?”槐诗问。 “只不过是一些不堪的内部斗争而已,不值一提。”沙王的下属说:“沙王先生命我为您奉上一份礼物,只不过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并不夸张,希望您不要拒绝。” 槐诗愣了一下,便看到他打开手中的箱子,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信封和一个瓶子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信封里装着一张去往南极的船票。 而瓶子里的东西就变得吓人起来。 是几颗金色的尘埃。 好像琥珀的结晶,分量少的要命,甚至连一刻都不到。但其中所蕴藏的丰沃气息令人忍不住窒息。 “这是……黄金琥珀?”槐诗不可置信。 “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碎屑而已。”使者后退了一步,恭谨地回应:“这么一点分量,并不足以对仪式产生影响,但沙王先生认为,或许能够对您有所帮助。” “……” 槐诗沉默了许久,摇头:“我来到这里,是沙王的客人,沙王已经宴请了我,我做出了保证。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客人应该收下的东西,请你拿回去吧。” “沙王先生说,这是投资。” 好像早有预料那样,使者昂起头,专属着来自加冕者的话语:“和天文会无关,倘若您将来能够成为澳洲的朋友,那么这便是对您这一份善意的报偿。” “这么看好我吗?”槐诗愕然。 “他说,像您这样的人理应有所成就。”使者说:“因为您和他一样。” “……” 槐诗已经不知道如何回应。 一样吗? 槐诗不知道,甚至不确定沙王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许久,他端详着面前的瓶子,忍不住叹息。 说实话,他本应该拒绝的,沙王这是在侮辱自己吗? 但是他给的东西实在太香了…… 哪怕和奇迹的正体想必宛如尘埃,但这一份尘埃的高贵本质却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请告诉他,我收下了。” 槐诗拿起了那个小瓶子,抬起手,直接塞进了胸前的空洞里。 这么宝贵的东西,还是贴身存放比较好吧。 “好的。” 使者颔首,后退了两步:“在下会随时在楼下等候,在您离开堪培拉之前,倘若有什么需求,尽可吩咐。” “我会的。” 槐诗颔首。 . 依旧是那位使者来开车,槐诗在早上的时候,在堪培拉补充了一下自己马鞍包里的库存,并且挑选了一些特产,外加自己背包里已经用不上的东西一同寄回了新海。 自然,没有忘记给老柳补了一份霸王。 虽然香巴拉没机会去了,但心意还是要送到的。 就好像老柳有空就给自己在微信上晒和各种漂亮大姐姐以及超大机器人的合照那样。 两个人这一份互相伤害的友情简直可以地久天长。 接下来,槐诗就前往澳洲本地的天文会驻地进行了简单的通报和登记,证明了自己来过这里,并且没有为非作歹。 只不过,在听说槐诗是徒步从达尔文走过来的时候,当地的负责人便忍不住露出了一副你在骗鬼的惊异神情。 而在确定槐诗说的是实话之后,表情就更加的见鬼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变态? 中午的时候,他和当地的负责人还抽空在食堂里吃了个工作餐,毕竟是天文会,伙**致,哪怕是工作餐也不算委屈。 当地的礼数周全,对于槐诗这种外来者并没有什么猜忌和排斥。 槐诗也再次的从当地负责人那里确定了沙王的计划。 “如今看来,最后的绊脚石也被他撇开了啊。” 那位中年的负责人放下了酒杯,擦了擦嘴:“他的计划多半是能够成功的。毕竟有那么庞大的修正值在,修复堪培拉附近的土地之后,应该还能够顺带将海湾区的辐射也清理掉。 功在千秋……东夏是这么说的吧?” “天文会不参与么?”槐诗问。 “由于某些原因,我们对澳洲如今的状况并不打算插手太多。” 负责人并没有对槐诗说存续院和缓冲区的秘密,明显这些机密并不是遇到人就能够随口说的。 “沙王是一个知道进退且富有智慧的人,他知道底线在何处,而且不会蛮干。” 负责人沉吟了片刻:“不过,你不参与其中是明智的,毕竟有好几个垄断性的国际矿业公司并不乐意看到澳洲这一供货源出现波折。这些日子一来,纠纷不断。万一出现什么斗争,你的身份就会很尴尬,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 槐诗笑了,“我一个二阶升华者,哪里有什么文章可做?” 负责人也忍不住笑了:“倘若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二阶升华者的话,确实是如此。” 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举杯祝酒,结束了这一顿午餐,并祝槐诗接下来的行程一路顺风。 在对话之间,他颇有一些暗示,希望槐诗能够早日抽身。 留在澳洲一日,就多了一份被卷入其中的可能。哪怕沙王无意,他的对手们也会想尽办法的将这一摊水搅浑。 正好,槐诗也不打算多留。 甚至没有回酒店里去。 反正全副家当都带在身上,他出门之后,直接让那个开车的升华者将自己带到了码头。 在登船之前,他再一次听见身后远方传来的爆炸声。 回过头之后,他便发现那是酒店的方向……顿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司机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神情顿时变得歉疚起来,低头向槐诗表示,这绝非是沙王的意思。 “我知道。”槐诗颔首,低头端详着手机上刚刚发出去的报告:“不过现在,有些人要看天文会的意思了。” 反正插手的借口他已经交给了本地的那位负责人。 他才不担心会吃这个亏。 “你该回去了,沙王应该会需要更多的人手。”槐诗站在船舷的楼梯前面,回头对司机说:“我也该走了,澳洲并非是我应该久留的地方。” “祝您一路顺风。” “彼此彼此。” 槐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船票递给船员之后,在引导之下走进船舱里。 接下来,就是前往旅途的重点了。 南极。 . . 实际上,这一条船还绕了一点远路。 并非是直达南极的,但相比起来,却是抵达时间最早的。 因为澳洲根本没有直接前往南极的航班,也没有任何必要。反倒是和美洲之间的矿石贸易异常频繁,往来众多。 这一条船是客货两用,但明显乘客不多。 按照路线,会首先前往美洲,放下所携带的珍贵货物之后,再转接一批仪器前往南极的科考站,在那里可以将槐诗放下。 而按照槐诗的计划,旅行结束,搞定‘生命的诞生’之后,他就可以前往东夏的岱舆山,补足最后的植物生机,着手准备进阶。 根据昨天巨鹅企业给自己的留言,未死火焰已经有眉目了,正在寻找线索。但如果成功找到的话,槐诗需要再另行补足一部分尾款。因为这一枚未死火焰的分量比原本预想的还要更大一些。 这是好事儿,槐诗不会拒绝。 那么如今,他唯一欠缺的,就是‘血仇结晶’了。 想到这里,他直接打开微博,找到了正在火热营业的‘带带小师弟’,一条私信发过去。 “喂?zaima?” 对面光速回复:“不在,cmn!” 槐诗眉头挑起,然后轻按键盘,回了一个‘?’过去。 而另一头,习惯性嘴臭营业的小十九在发完回复之后,却没有感受到负面情绪到账,顿时眉头一皱,低头看向了私信者的名字。 ‘淮海路小佩奇’ 这谁啊?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等等……我操! 他愣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旋即汗流浃背,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发出了来自林中小屋的负面情绪+999!!!】 手贱了一下,两天的营业全都全给! 自己就这么这么眼瞎,没看清楚,招惹了这路杀神! 感受到笼罩在自己头上的不详气息,他干涩地吞了口吐沫,迅速回复:“对不起,不是本人,我是他的堂姐林瑜。” “……” 槐诗沉默了许久,回复:小老弟,别闹,血仇结晶,有门路么? “有有有!” 小十九顾不上伪装别人上号了,疯狂回复:“大哥你要几个,我给你内部价,今年给我发的压岁钱里还有两颗,五折……” 打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又痛心疾首的将五折删掉——改成了三折。 这一次可亏惨了。 “三百盎司,整块,有么?” 这一次,槐诗发完之后,对面的林十九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槐诗想了一下,补了一句:“正常市价买你,不占你便宜。” “……” 林十九回了一大排省略号。 “大哥,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个分量,小弟实在爱莫能助啊。” 三百盎司? 开玩笑,林十九从小长大到现在所有压岁钱加起来,有十盎司他都能笑醒,更何况是整块! “难道太多了?” “实不相瞒,您要的这个分量,现境谁都攒不出来……要不,我介绍我九叔给您认识。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只要您给钱,他立马去粤洲边境,杀够十六万尼哥就有了!” “别!” 槐诗吓得手抖。 十六万条人命,他想得都手抖! 哪怕是尼格也不行! 这豪华版少司命的进阶,怎么就这么造孽哦! 第四百五十六章 游戏 所谓血仇结晶,本质上和劫灰、魇雾和槐诗已经不渐渐常用死毒一样,都是一种特殊的源质质变所形成的源质结晶。 劫灰的诞生条件是大量的痛苦,一旦扩散开来,就会形成恐惧光环的效果。而死毒则是在这基础上有限的萃取出一部分,是槐诗在反复体验死亡之后所转化出的死亡恐惧。 而血仇结晶的诞生条件就更加的苛刻,更加的让常人不能接受。 大量的生命在死亡的瞬间所存留的怨恨和刻毒乃至混合了形成实质的诅咒之后所形成珍贵结晶。 是多数高级诅咒仪式和负面咒术运用时不可或缺的耗材,一旦加入一点点,诅咒的效果就能够成倍的翻升。 除了林家的孽业之路的升华者能够将这玩意儿当作补品来吃以外,其他的升华者都会敬而远之。 而且整个东夏除了林家之外,也没有人掌握着那么成熟和高效的萃取方式。 想要购入血仇结晶的话,再没有比林家更方便的门路了。 奈何如今的世道,想要杀人放火何其难也,哪怕是地主家恐怕也没有多少余粮。 槐诗一张口就是三百盎司,还是一次性形成的整块…… 这要求简直是丧尽天良。 林家的小十九擦着脸上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着当初没有的罪过这位天文会的审判者……这王八蛋比林家的人还要凶! 咱俩究竟谁才是走孽业之路的啊? 一张口就十几万条人命,是不是凶残的过头了? 但是,难得一笔大生意,要是能成的话,自己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抽点中介费……拿去让自己的嘴臭事业更上一层楼,岂不美哉? 本着这样的想法,他给九叔打了个电话,结果另一头一阵喧嚣之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槐诗?年轻人着什么急啊,告诉他别催,已经在做了!” “嗯?”小十九一愣:“怎么回事儿?” “……我说,小屋你不是被套路了吧?你难道得罪他了?” 另一头电话里的九叔也马上反应过来,“提前说好,你要出什么岔子被他扣了,九叔可是一毛钱的价都不讲的昂!顶多借你三百万把这事儿平了,折扣是一分钱都不会打的!” “等等……” 林中小屋在原地麻了半天,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跟你下单了?” “对啊,一个半月之前。” 在轰鸣声里,九叔的声音平稳又淡定:“五百盎司的整块血仇结晶,四个亿的大单!这几天我和你四伯和十六叔可都因为这事儿忙活着呢,好不容易在深度十二的地方找到一支牧场主的牧群……” 一瞬间,小十九如遭雷击。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我跟你说,这事儿你要给弄砸了,就算九叔不跟你计较,回头你四伯和十六叔也要找你补补课了,知道么?你可千万别给人演了啊! 天文会的人都坏的很,说不定是钓鱼执法呢!” “嘶!” 林十九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忍不住又吸了一口。 一直在原地吸了十分钟,成功增加了今年全境的碳排放之后才冷静下来,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看到手机上槐诗发来的‘?’,那一颗拔凉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完了,已经被套路了…… 姓槐的,你好狠的心啊! 小十九悲愤的仰天长叹——他这是早有预谋啊! 就说前两天在群星号遇到的时候,他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古怪,看着自己为什么会笑的那么开心。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计划了吗? 倘若自己财迷心窍,接下这笔单,出门南下取当猎尼人的话,说不定就会被他抓个正着,到时候天文会一封黑函一下,自己就倒了血霉了! 得亏自己一直怂如老狗,根本不碰任何有生命风险的事情,否则但凡有那么一点侥幸心理,都会被槐诗一脚揣进坑里去。 但现在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颗被林家从小灌满坏水儿的心里已经想象到接下来的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拿着自己嘴臭营业的事情借题发挥,将这件事情闹大,最好和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产生一些正面冲突,然后好像骗他堂姐去作死一样,将他骗出林家,一把扣住。 到时候拿着自己去跟林家讲价…… 此时此刻,林家的小十九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 真不愧是天文会内部评价s级的双花红棍,自己家老祖宗都认为是孽业之路千年不遇的良材,光是这一份心计就已经让他从脚后跟凉到了后脑勺。 这他妈哪里是乐园王子,这比绿日还狠,比黄金黎明还要毒! 如今回忆起来,曾经槐诗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开始变味儿起来。 对不起,堂姐,我错怪你了……不是你太傻逼,是运道不济出门没有翻黄历,遇到这种妖孽,一路到最后变成了垫脚石都不自觉。 得亏自己运气好,否则到时候被人绑架当了肉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啥。 合计完毕之后,林十九好像就已经看到自己头顶高悬的死兆星了。 前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陷阱等着自己…… 人在家中坐,只是嘴臭了一把,怎么就沦落成这幅吊样? 倘若能够躲过这一次,以后一定要离那个王八蛋远远的,越远越好! 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虔诚祈祷向着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真龙烛阴发过誓之后,他吞了口吐沫,鼓起最后的勇气,拿起了手机。 然后火速跪地求饶。 【两千三百万,我手头就这么多了,大哥饶我一条狗命,我以后再也不嘴臭了!】 ‘?’ 轮船上,槐诗整个人都感觉自己倒过来了。 发生了啥? 怎么回事儿? 怎么忽然他就这样了? 【宽限我一个月,就一个月,我去找人借!】小十九咬牙跺脚:【不够的话,我在燕京还有一套房……】 “……” 槐诗整个人已经转了三百六十度,完全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啥。 咱么不是刚刚还在聊尼哥么?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你什么意思?】他发信息问。 这是……嫌少? 林十九憋着一口老血,颤抖的手指回复:【没什么,意思不够的话,我还有一点意思……】 槐诗皱眉,搞不懂他究竟在搞什么:【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其实……】 林十九含着泪花,回复:【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一点小意思】 “……” 槐诗翻了个白眼,感觉这天彻底聊不下去了。 忍不住叹气。 行吧,是自己要求太过分了,对于小十九恐怕压力也挺大的,这么婉拒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他们也不熟。 【行吧,是我不好意思了。】 他回复完了之后,关掉手机,挠着头打算再想想办法。 然后过了两分钟,他手机里魔金银行的app就‘叮’的一声,弹出了一条消息。 【收到无记名账户的转账两千三百一十六万元。】 “嗯?” 槐诗低头,看着转账通知,陷入呆滞。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莫名其妙有人给自己赚钱? 真有意思…… . . 最后还是搞清楚了钱的来路,然后把钱给小十九退回去了。 但林中小屋的态度却很奇怪,明明是槐诗退钱,却好像槐诗要拿刀杀他一样,一万个不情愿,感觉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在小十九那里已经变成了洪水猛兽? 不至于啊…… 槐诗捏着下巴,坐在轮船的咖啡厅里寻思着。 听见了对面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请问这里有人么?”一个雍容且成熟的女声问道。 槐诗抬头,看到了身着黑色长裙的女性,好像被笼罩在夜色之中那样,哪怕是裸露在外面的双手也带着黑色蕾丝的手套。 她的眼睛被礼帽上垂下的一截黑纱所笼罩,令人感觉整个面孔都变得模糊起来。 难以记住。 更令槐诗疑惑的是……这个咖啡厅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应该说船上的乘客根本就没有几个。 在开船之后,槐诗就没有在船上见到过几个客人。 何必坐在自己对面? 不过,他也并不介意在旅途中有人能够聊聊。 放下手机之后,槐诗点头示意:“请自便。” “谢谢。” 沙哑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分外遥远。 槐诗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只是感觉……面前这位成熟而雍容的女性,好像在哪里和那位狂野开船的船长有点像。 但究竟是哪里相似,却又根本说不出来。 槐诗可以断定自己没有在哪里见过她。 如此神秘的女性哪怕只要见过一次也应该能够牢牢记住才对,但他竟然全无印象。 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她的声音应该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槐诗想不起来。 感觉好像有一层飘忽的雾笼罩在眼前,但又不那么重要,无需在意。 不必介怀。 不过是有点奇怪而已,这年头大家出门不都这样么? “你好,槐诗。” 他礼貌的伸手:“请问怎么称呼?” “……就按照那个家伙最喜欢的命名方式称呼我吧。”那位女士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同槐诗握手:“索菲。” 她自我介绍:“你可以称呼我为索菲·蒂尔顿。” 槐诗颔首,“蒂尔顿女士也是来旅行的么?” “应该说,是女儿第一次出门不太放心,想要替她把把关吧,她的叔叔伯伯们应该也这么想。” 索菲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微笑,看上去越发的神秘。 她忽然问:“反正旅途时间漫长,不知道槐诗有没有兴趣玩一个游戏?” “游戏?” 槐诗疑惑起来,但想了一下也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然后,他看到了索菲女士从身旁小小的女士包中近乎不可思议地拿出了一个尺寸不小的木盒子,放在桌子上。 好像棋盘一样。 缓缓打开之后,便显露出内部完全和外部不相称的夸张空间,以及,无数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卡牌。 自从万世牌发行以来,超过两千个以上的卡包尽数被罗列在此处。 包括一千六百张以上的限量绝版闪金、钻石和源锡等等卡牌—— 令槐诗的氪金狗眼一阵刺痛。 忍不住战术后仰.jpg. 这是哪里来的绝世神壕啊! 端详着他震惊的样子,索菲夫人露出神秘的微笑: “来一把万世牌怎么样?” 那话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令人信服,也令人专注。 让人忍不住想要赞同他的想法。 不就是打个牌么? 来呗! 然后,槐诗陷入了昏沉之中。 随着他颔首的一瞬,隐约的雾气吞没了整个游轮,将一切都笼罩进了来自创造主的框架之中。 端详着已经陷入牌局之中的少年,索菲缓缓抬起眼眸。 “槐诗先生,作为那个孩子的监护人,我不会像是kp那个家伙一样散漫和好心肠,觉得只要你能走到堪培拉就算你通过。” 她认真地说,“除非能够赢我一把,否则的话……” “就请你打道回府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随着棋盘的不断展开,槐诗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伫立在一片茫茫的大雾之中。 面前便是作为战场的庞大空白棋盘,分别在两侧的‘墓地’和牌库,以及在战场之下代表深渊的海洋。 而就在棋盘的另一侧,索菲夫人的身影缓缓浮现。 “妈耶,好有钱……” 槐诗假装自己吸了几口冷气,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冷气给他吸。 连空调都没有,但却不感觉闷热。 由明日新闻旗下的游戏公司超世志针对土豪玩家所发售的限量版‘架空战场模拟套件’。创造主精心编造的微型框架被植入了炼金术所创造出的遗物中,最终得以创造出这一片真实的空间。 当然,你就算在地上随便找个地方,画几个格子也能打,但顶配的声光电效果就是特么的不一样。 要不然怎么凸显出氪金玩家的逼格? 尤其是槐诗眼前的这一副,简直是顶配中的顶配,自带投影和拟态效果,能够完美复原出每一张卡牌所代表的角色和器物,甚至还有羁绊语音、满破特殊效果,和纸片人结婚都不是梦! 槐诗试着从自己包里把自己那一张纪念版全球限量只此一张的乐园王子丢出去。 瞬间,前方的格子里,身骑白马、手持美德之剑的山鬼投影缓缓浮现,头顶上悬浮着光芒之冕,潇洒又威严。 怎么说呢……看得槐诗还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也没这么帅吧? 是不是美颜的镜头开多了? 索菲夫人的耐性颇好,一直等槐诗臭美完了之后,才开口问道:“有什么偏爱的规则么?如果不熟悉的话,你可以先来两把人机模式训练一下。” “不用了。”槐诗大手一挥:“我花五分钟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款游戏。” “……” 索菲夫人的眉毛似是微挑,并没有多说什么,颔首:“那么,就用标准模式,如何?” “好。” 槐诗点头,大喇喇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示意她放马过来。 今天就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神抽狗。 浑然忘记自己已经非到尼日利亚的可怕运气。 标准模式是万世牌中最常见的规则。 1v1,双方各自选择自身的模组卡包,然后结合公共卡包,自组卡组,掷骰子决定先后手,然后开始比赛。双方各自二十点生命值,扣完对方则取得了胜利。 三局两胜。 这是最容易上手,也是最看技术含量的比赛方式。 不过更多的时候,都要看对方所准备的卡组内容。毕竟某些卡包之间彼此存在着先天的克制。 比方说罗马谱系和俄联谱系,同样都是大后期,但成型之后由法王厅所升级而成的万神殿能够用人海战术将俄联谱系的人造圣灵死死的压制住。 而埃及谱系最常见的,以九荣神为核心的战术,面对美洲谱系‘九联神’时,就拿不出标志性的乌龟流打法。 绿日的卡组能够完全针对天文会卡组的神器战术,而和天文会同样最喜欢走神器路线的黄金黎明则能够将绿日的奇袭战略完全打爆。 同时,绝大多数深渊卡组都会被天文会针对…… 每一套卡包都有自身擅长和不擅长的部分,但更多的时候都有综合评分和评价。有的卡包过了环境之后,直接就从s+掉到了c-。 哪怕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够平衡,但这不平衡本身就是整个动态平衡中的一部分。 因为环境而跃升a级评价的瀛洲谱系,也没道理能够和万年s级铁打不动的牧场主卡组打平吧? 并没有占槐诗的便宜,索菲夫人率先选了自己的卡包,给槐诗流下了充分的思考空间。 美洲谱系·南北之争。 这一分类是围绕着一百余年前美洲自由城市联合国之间的内战而打造的,彼时可以说是美洲黄金时代的前奏,有不少潜力卡牌都能够以较少的代价提前布置出来,从中期开始就会疯狂提升自身的杀伤力,而且前期的自保能力也绝对算不上差。 并没有小看槐诗而采取快攻的打法。 十足谨慎的准备全力以赴,铁了心要给他剃个光头出来。 而槐诗在沉吟片刻之后,抬起头,端详着面前宛如群星一般的卡包分类,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索菲夫人顿时警觉了起来。 提起精神。 她还是不太了解槐诗。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一旦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就代表着他已经开始人生三问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啥……这么多卡包,究竟特么的选那个啊! 完全不好意思在富婆面前露怯,无视了自己只玩过基本版的新手卡包的槐诗陷入了选择困难之中。 然后,习惯性的开始了头铁。 闭上眼睛,点兵点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手指所指的方向,一个硕大的按钮。 ——随机挑选。 槐诗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 妈耶,我凉了…… 瞬间,无数星辰一般的卡包迅速变换,到最后,伴随着沙哑的战吼,以古老皮革鞣制而成的卡包从天而降。 以重叠的三个三角形代表世界之树的存在。 北欧谱系。 快攻、狂战以及疯狗流的杰出代表,高手虐菜的首选,典型的‘你砍我,你砍不死我,我就砍死你了’的风格。 ‘等我生命值掉到五点之下的时候你就要凉了’! 绝大多数神器威力惊人,但副作用是扣除牌手的血量。倘若瓦尔哈拉的经济转不过来,那么直接就当场暴毙…… 但这时候绝对不能怂。 要是露出我操这可怎么办的表情,比赛还没开始就输了一半了。 于是,槐诗的微笑越发的神秘了起来。 然后看着面前三张随机选出的身份牌,开始发呆。 流浪者·奥丁,技能·智慧:每回合可多打出一张如尼图腾,每损失一张如尼图腾可多抽一张牌。 苏尔特尔,技能·黄昏:可随时指定一张人物卡获得武器卡·雷万汀,仅一次,人物进入墓场之后雷万汀则被放逐,永久失去。 天后·弗丽佳,技能·辉煌:每回合,每有一个如尼图腾,就可以指定场上某张人物卡获得回血效果。 …… 这咋选啊?选哪个啊? 槐诗闭着眼睛继续点兵点将,最后睁开眼睛,行吧,奥丁。 在对面,索菲夫人则拿出了伊特萨姆,九联神之首,技能:场上每一次血祭都能令人物卡得到加值。 感觉很厉害! 反正槐诗看不懂这要怎么打! 但他还是率先拿起了骰子,决定先后手。 “看我欧皇之力!” 槐诗信心十足的扬手,然后在索菲夫人沉默的凝视之下。 掷出了一‘一’点。 你是怎么做到的.jpg 槐诗也想问自己,二十点的骰子,自己是怎么就投出了一个最小的数字的? 看着少年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呆滞和心虚,索菲夫人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自己是不是谨慎过头了?这种萌新,根本就没有在意的必要吧? 她拿起骰子,随手丢出。 然后……也投出了一个‘一’点。 索菲夫人:“……” 槐诗:“……” 漫长的沉默中,双方彼此尴尬的对视着,感觉仿佛异国他乡遇到了来自非洲的族人那样,原本充满肃杀的气氛也变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亲切了起来。 双方数字相同的时候,就要再继续投,或者,先投的人取得先手。 索菲夫人懒得计较这些了,挥手,示意槐诗先出牌。 而槐诗则看向了自己右边那一堆刚刚现场上网搜索搭配出来的卡组,压力山大的招手,顿时七张卡牌便隔空飞来,悬浮在了槐诗的面前。 运气不错。 三张作为资源的如尼图腾,一张法术,一张武器,还有两张人物卡,一张高费的瓦尔基里,一张标志性的狂战士。 麻利的先下了两张如尼图腾之后,槐诗将狂战士丢出来。 顿时,赤裸上身,围着皮毛、浑身遍布疤痕的苍老白须战士便从席卷的寒风中走出,手持着大剑,仰天咆哮。 就没想到自己背后的槐诗在琢磨什么。 反正狂战士被动是损血加攻,先让他挨一顿毒打…… 而回合结束之后,索菲夫人甩手下了一张神庙之后,就用法术牌将神庙换成了高阶资源牌·棉花种植园。 作为经济建筑,它除了固定产出资源之外,每一回合都相当于为九联神献上一次血祭。 紧接着,手持黑曜石斧的剥皮战士在血祭中被提前召唤出来,赋予了敏捷特效之后,抡起镶满了黑曜石碎片的大棒,对准狂战士的脑门就砸了下去。 瞬间,狂战士血量就要见底,可身上却升腾起了血色的火焰,攻击力狂跳,近乎翻倍。 但紧接着,又被剥皮战士的异能赋予了眩晕…… 停止行动一回合! 妈耶…… 槐诗目瞪口呆,感觉到后脑勺一凉。 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的信心是不是太充足了一些? . . “你说……万世牌?” 同样在游轮之上,乌鸦从dm和kp那里听说了st的考验之后,顿时愕然。 据她所知,st可是超级收藏家和狂热爱好者,虽然没有具体了解过战绩,但她因为自己对比赛制度修订的卓越贡献一度成为十几年前年度名人堂评选的候选人! 她要跟槐诗玩万世牌的话,可以说基本就没有南极什么事儿了。 打包行李回高老庄吧! “你们怎么搞的?”乌鸦大怒:“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哈,要反悔也不至于这样吧?” 沉默里,kp和dm顿时古怪的对视了一眼。 “咳咳。” kp出来打圆场,微笑着挥手:“那个……放心吧,st那个家伙虽然嘴上很毒,但实际上心肠是我们三个最好的来着…… 玩家只要按照她的规矩来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也从来就没有‘搞过进门就看到古神过判定’和‘用许愿术把隔壁桌的成年期红龙直接空投到新人团的头顶’这种事情…… 只要槐诗的水平还凑合,就十有八九不会出事儿的……吧?” 说到这里,他也有点不太确信。 毕竟是st,他们之中最严肃的那个,苛刻程度仅次于dm。 乌鸦忍不住叹气。 万世牌这种游戏抛去那些琐碎的规则,到最后无非就是数字游戏……而已槐诗的数学能力,别说概率了,他能算清楚自己每回合的经济和最大输出就已经是奇迹了。 更何况,槐诗有多非,她还能不清楚么? 这辈子都无缘神抽狗的境界了。 真上去了,别说赢,能坚持十个回合就已经是st手下留情。 “这事儿,你们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乌鸦肃声发问:“你们是打算违背盟约吗?还是说,黄金黎明给了你们更高的价码,让你们开始准备当二五仔了?” 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瞳就变成了猩红,无数自羽毛之上散溢出的黑气隐隐勾勒出了黑洞的狰狞轮廓。 “等等,别着急,别着急!” kp的顿时慌了起来,连忙抬手示意她冷静。 他回头,看了一眼dm,“喂!你好歹说句话,当时你不也同意了吗!” 苍老的dm面沉如水,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摇了摇头,看不下去这一场闹剧了。 “你说还是我说?”dm问。 “……” 沉默中,两人对视着,最终kp开口:“算了,这种得罪她的事情还是我来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咳咳……实不相瞒。” kp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越发的古怪。 就好像很努力的憋着笑,在专业的训练之下没有笑出声一样。 “st她……st她……扑哧……” 他别过头,捂住了嘴,脸都憋成了涨红:“st她虽然特别了解规则,特别喜欢万世牌,而且还是全境有数的收藏家…… 可实际上,从七十年前开始……她每年都瞒着我们悄悄的去参加边境地方预选赛,可一直到现在,她一次都没有打进去过噗哈哈哈哈!!!!” 终于憋不住了。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你真没必要担心这个。” kp锤着膝盖,几乎把眼泪都笑出来:“她一直自我感觉自己超厉害,只是运气不太行,但其实打牌的能力超菜,连莉莉那种刚学的人都打不过,而且还不让人说,哈哈哈哈哈……就连官方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弱! 上一次……上一次她线上打不过人还嘴臭,连账号都被封了……我说了两句,她还给我甩脸色,哈哈哈哈哈,我快不行了……dm你快把当时她的表情截图拿出来,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他说的没错。” dm镇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看上去依旧一片平静和严肃,但是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很明显,他强忍着狂笑的冲动,很厚道的没有在背后对自己的同伴落井下石。 “啥玩意儿?” 乌鸦不可置信,“你怕不是在逗我?” “没错。” kp抽出一张纸巾,擦着自己笑出来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爆st的黑料:“她打了七十年,写了四百套以上的攻略和分析,其实连最简单的人机模式都打不过……连棋盘都她气的砸了好几个。” “简而言之……” 他正色说道,“这就是菜鸡互啄。” . . 而在棋盘之中,艰难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后期。 不知何时开始,两个人都已经感觉汗流浃背,头上冒起了热气。望向对方的时候,心中便生起了十足的警惕和斗志。 没错,这是劲敌! 槐诗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和鱼塘小王子的自己旗鼓相当! 看上去好像新手一样,但没想到能够有自己这样的水平! 真是厉害! 看来必须要拿出真本事了。 “我的回合,抽卡!” 槐诗高喝,然后摧残的金光照亮了他的脸。 ——武器卡·大神宣言·冈格尼尔! 璀璨而辉煌的光芒之柱从天而降,落在战场之上,被瓦尔基里女武神握在了手中。 被动效果,放逐所有的如尼图腾,每有一张就增加三点攻击力,同时,奥丁的技能被触发,每失去一张如尼图腾,就自动抽一张牌…… 槐诗的手牌在瞬间补满,同时,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在场时间超过了四回合之后,卡组之中费用最夸张的传奇英雄齐格鲁德自动登场。 而槐诗手里没有胜利之剑的武器卡,但攻击力依旧高的吓人。 最要命的是,这俩夫妻两个如果同时在场的话,攻击力数值是可以叠加的! 随着布伦希尔德手中的冈格尼尔飞出,羽蛇神库库尔坎的化身升华者罗伯特·李立刻出场,灰飞烟灭。 而在槐诗法术卡的辅助之下,齐格鲁德浑身缠绕着金色的光芒,踏步向前,劈斩。 有夫妻buff的加持,外加齐格鲁德天生对龙种的恐怖克制,st满配的龙血剥皮圣堂被干脆利落的斩成了两段。 失去了两者的压制之后,在槐诗的大笑之中,狂战士们蜂拥而上……然后纷纷白给。 槐诗愣住了。 “可惜了。” 索菲女士风轻云淡的摇头,将忍不住哆嗦的手指藏在身后:“打的不错。” 神器·水晶头骨。 己方所有进入墓地的生物卡都将被视作血祭,永久放逐,每一张生物卡都将带来一点魔力值。 同时,每一次血祭,伊特萨姆的技能给予场上南军的人狼中将一点加值。在等槐诗的狂战士把炮灰全都砍死之后,人狼中将的攻防数值已经被堆到了恐怖的程度。 根本不破防。 然后在下一回合,轻而易举的带走了槐诗最后两点生命值。 胜负已分。 槐诗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不可置信。 就差一点点! 而索菲女士也终于暗中长出了一口气,差点中了这个小子的圈套——原本还以为他是个萌新,结果没想到,全都是伪装! 倘若自己不是下意识防备了一下的话,就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可是想到刚才那一场牌局——那种久违的酣畅淋漓的战斗,令她忍不住再度跃跃欲试起来。 这种能够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的人,已经很难再找了。 “要不……” 索菲女士率先提议道:“我们再来一把?” 她决定再给槐诗一次机会。 ——就让这个年轻人好好领略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高手吧! 第四百五十八章 然后,st就再也没有赢过。 轮船一路漂洋过海,来到美洲又掉头向南一路去往南极,一直到穿越到德雷克西风带之后,总计九十一场比赛。 她只赢过开头的那第一场。 再然后,渐渐琢磨出诀窍的槐诗就开始一路崛起,娴熟地使用着各种自己没有见过的卡包一次次地将st推入绝望的地狱里。 他少少的也算是寂静王冠圣徒段位的高手,哪怕游戏类型不是一个,但起码有以前带人上分的底子摆在那里。 有st帮助,度过新手期之后,他就立刻开始大发利市。 赢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 挑战模式、深渊模式、史诗模式……一路过关斩将,就连棋盘里训练模式里最高等级的ai难度也险而又险的低空飞过,实在是顺利的匪夷所思。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 第七个回合,槐诗丢出手中最后一张法术牌,精确的将st的人物卡斩掉脑袋,胜利的bgm和特效顿时弹出。 而索菲夫人,已经深深地陷入了绝望之中。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低着头,嘴里反复的嘟哝着’连萌新都打不过’、’都在演我’、’输给天国的守卫者不丢人’之类的话。 好像被无形的冷雨寒风包围在里面,看起来无比的凄凉,令槐诗的神情顿时越发的无奈,“那个……要不,我们再来一局?你能稳住十个回合就算你赢怎么样?” 你是在侮辱我吗! st很想这么怒斥他。 可是万世牌实在是太好玩了…… 她咬牙,克制着自己,终究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然后,这一次连六个回合都没有坚持过…… “不玩了!” “什么破游戏!” “狗屎策划,骗我钱财!” 索菲夫人愤怒的从口袋里拔出了一把斧子,抬起手来,就砸向了面前的棋盘。吓得槐诗连忙阻拦:“大姐,算了算了,大姐……别跟这垃圾游戏一般计较,要不咱玩寂静王冠算了,最近卡池爆率调高,ssr出率百分之三点五!” “我带你!” “我带你上分好不好?” …… 在游轮的另一头,举着望远镜的kp已经快要笑得从甲板上滚进海里,疯狂的锤着甲板。 难得看到st吃瘪,他这两天简直好像过年那样,每分每秒都在收集新素材。 相机的内存卡都已经攒满了三张了。 “哇,你们不是同伴吗?”乌鸦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为什么要互相迫害?” kp回头,茫然地看着她:“迫害同伴难道不快乐么?我以为你是能够理解我的那种……” 乌鸦也很想说你在侮辱我,但……迫害自己家契约者的时候真是太快乐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击了个掌。 赞! 在又拍完了一张内存卡之后,kp才满足的放下手机,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然后很努力地挤出一副同情的样子:“她现在这种矛盾的心态,其实我能理解啦……毕竟在我们之中,她和莉莉的感情是最好的。” “那孩子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她的女儿和妹妹一样……” kp点了根烟卷,忍不住摇头:“槐诗是亲手拯救莉莉的人,只是来完成最后一步而已。可对st来说,就好像是自己的亲人要被夺走了一样……你能理解吧?” “捡来的孩子养了十五年之后,打开门看到原本无良父母站在门口的那种感觉?” “虽然有点偏,但差不多啦。” kp耸肩,“所以,我们三个人里,我最轻松,st反而是最难受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一定不会麻烦槐诗,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完成为莉莉铺好最后一步。但如今,能够让莉莉真正蜕变完成的人却不是自己。心塞是肯定的,但再心塞,也没有办法向槐诗倾斜什么怒火,毕竟这一切都是槐诗所成就的,所以……她只是单纯的有点难过。” “我懂我懂。”乌鸦叹息:“就好像回到家发现自己家傻仔想要养鸽子一样,那种心塞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还有这样吗?”kp愕然。 “并没有。”乌鸦怜悯地看过去:“我只是配合一下,表示理解你而已。” “好吧,继续说原本的话题……说到哪儿了?” “心塞,但又没办法。”乌鸦提示。 “对,心塞。” kp感慨:“所以她才这么想让槐诗吃点苦头吧?但出于本身自己的准则,不能恶意给玩家设置陷阱,也不能故意放水——准备的考验不能太过分,又不能太艰难,到最后,哪怕是想尽办法也想要为难他那么一下……。” 乌鸦忍不住叹气:“这不就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嘛!”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kp回头问:“当年她可是天国人气最高的管理员,虽然天国陨落之后,性格变得厉害,但如今竟然会为了莉莉,给槐诗网开一面,嘿嘿,st果然最可爱了啊……” 乌鸦嫌弃地往边上挪了一点,“感觉你好变态啊。” “不瞒你说,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kp挥手,游轮的轨迹顿时瞬间变化。 在创造主的框架之下,庞大的游轮瞬间消失无形,再紧接着,便出现了千里之外,躲过了海面上骤然出现的庞大漩涡,还有其中缓缓升起的幽灵船…… 在原本的海域之上,漩涡里升起的幽灵船茫然地巡梭了一圈,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kp无奈摇头。 “这是第多少次了?”他问,“第八次,第九次?” “讲真的,我没数。”乌鸦吹了声口哨:“有劳你们多多加油吧。” “不是我说诶,你家契约者实在太邪门了吧?” kp忍不住抱怨:“这究竟是什么命啊?从印尼到这里,半路上先是遇到路过的大衮,到了澳洲又摊上黑风暴,好不容易到了堪培拉,只差一脚就要被卷进沙王那堆破事儿了,结果上船之后还是幺蛾子不断。 你算算,拿着埃及谱系私掠证书来劫路的海盗、美洲谱系那个原本打算上船的叛徒、毁灭要素·波旬的倒影、昨天晚上忽然开启的亚特兰蒂斯,还有刚刚那个明显是冰海谱系失落源典的绝界船……用暗网的话来说,足足有十个模组在追着他走,走哪儿哪儿出事儿,这究竟是什么鬼运道?” “我也不想啊。” 人生不易,乌鸦叹气。 “这不都是命运之书的引力么?我以前还试着改过,结果越改越糟不是? 天国谱系需要一个主人,在等待这么多年之后,恐怕产生的修正值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 只要槐诗拿着命运之书一天,那么这一份天国谱系的渴望就会源源不断的改变他的命运,让他坐过山车一样掉进各种坑里,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他飞快变强,要么他是他飞快变凉。” “你就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 “少司命啊。” “说实话,还不太够。” “没办法,大不了再改一次呗,我已经试验过几次了,就等这一次他进阶的时候。” 乌鸦搓着小翅膀,信心十足的说:到时候,我要把命运之书所有的影响全都转移到桃花运上去! 这样至少五年之内,命运之书所带来的影响不会太离谱。” kp已经目瞪口呆:“……总觉得这么干很容易死于非命啊。” “什么叫感觉?” 乌鸦总觉得他在小看自己家傻仔,忍不住震声反驳: “——是一定会好么!” “所以你笑个什么劲儿啊!” “因为我想到了开心的事情啊。”乌鸦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也要笑?” “我……也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 . 姑且不论自己家的黑心女人在背后怎么给自己的未来添堵。 等槐诗终于把st带上黄金段位之后,随着一声高亢的汽笛声。 南极终于到了。 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毛衣毛裤棉衣棉服还有出发之前特地在并夕夕上买的’失足乌’冲锋衣,槐诗浑身裹成了一个球,扛着自己的背包,艰难的走下船。 迎面而来的是凄冷的寒风,还有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 一只肥大的南极熊远远的蹲在海面上浮起的冰山上面,低头吃着海豹,白色的毛发几乎和冰雪融为了一体。 天空之上完全看不到海鸟。 触目所见的一切,便是宛如被冰霜冻结的天空,无尽落雪和冰川形成的白色大地,黑色的岩石,还有深蓝色的海水。 听不见任何喧嚣的声音。 在科考站之外的世界里一片静谧,荒凉的景色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山鬼的圣痕早已经陷入了萎靡。 在这绝对的低温之中,哪怕具有诸多深渊植物的生机,但是依旧难以背离原本的属性和环境。 一阵深沉的慵懒和困倦不断的从圣痕之中传来,好像要拉着他一起赶快沉睡,熬过这漫长的冬天那样。 可身体却截然不同的兴奋起来起来。 好像充满活力。 血液澎湃的涌动着,肌理在愉快的跳动着,每走出一步都充满了活力。 端详着面前这一片无垠的冰天雪地,槐诗张口,忍不住重重的哈了一口气。 忽然好想拉雪橇…… 第五百八十九章 最后的考验 察觉到自己这个清奇的想法之后,槐诗旋即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好在南极冷气够足,倒是没人在乎全球碳排放量再增加个几亿分之一,只是看着槐诗在原地哈嗤哈嗤的,越发的像极了某种喜欢拆家的生物。 隐约听见了远处传来隐约的尖细声音。 “说真的,这个人类是不是傻x?” “说不定是哪儿披了人皮的。”有个憨憨的声音说:“我闻到了,他身上有狗味儿,特别像是阿萨。” “哪里像了!”那尖细的声音顿时杠了起来:“阿萨是黑白的,眼珠子是蓝的,怎么就一样了?” 憨厚的声音讲:“我就是这么觉得。” “你觉得,我觉得一点都不像。”尖细的声音说:“他连毛都没有,哪里有阿萨好看!” 槐诗愕然的回过头,隐约的恍惚里,他竟然看到码头边上的雪橇,一只萨摩耶和一只圣伯纳高声吼叫着。 狗在说话? 不对,是忽然之间……好像能够听懂狗在说什么了。 槐诗在旁边偷听了半天,听着它俩争论自己和阿萨的区别,忍不住问了一句:“阿萨是谁?” “啊,谁叫我?” 嗷呜一声,一条浑身披着厚重毛发的肥胖哈士奇从脸盆那么大的狗碗里抬起头,茫然四顾。 顿时,其他雪橇旁边的狗也七嘴八舌的争论了起来。 然后被扛着货走过来的老人踹了一脚,顿时纷纷停止了鬼叫,闭嘴不再发出嘈杂的声音。 而那个将包裹丢到了雪橇上的老人已经走到了槐诗的面前。 如此魁梧。 包裹了棉服之后,简直好像一座小山。 裸露在外面的面孔上带着冻疮和疤痕,正呼出炽热的鼻息。 碧绿的眼眸端详着面前的槐诗,点了点头。 “槐诗?”他径直的问道。 “我是。”少年点头。 “恩,那就走吧。” 老人点头,出示了自己向导的证明之后,指了指自己的雪橇:“去前面要半天的路,可能还会下雪。你东西都带好了么?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借你一套。” “有的有的。”槐诗颔首,跟了上去,坐在雪橇上。 紧接着,老人吹了声口哨之后,吃饱喝足的雪橇犬们就纷纷鬼叫着奋力拉起雪橇来。看的槐诗无比羡慕……特别想要下去拉两把。 “在短时间内从宿命的重压之中解脱之后,确实会出现这样活力充沛过头的状况,但这只是错觉。这里很冷,你需要保存体力。” 老人从脚下面翻出一瓶酒,也给槐诗丢了一罐过去:“你接下来的路程还会很长。” “啊?” 槐诗似懂非懂的接过,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察觉到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老人抿着烈酒,打了个响指——好像在瞬间驱散了一层层迷雾,将那些他的记忆和意识之中刻意屏蔽和遮蔽的点在瞬间重新开启了。 似是一道电光从脊髓之中贯过。 槐诗哆嗦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回忆起了曾经kp的面目姐他的作为,想到这王八蛋在自己跟前秀了一遍又一遍,就忍不住恨的牙痒痒。 而想起了那位索菲夫人的时候,也感觉到一阵古怪和诡异,恐怕她和kp都是同样的存在。 而面前的老人…… “你可以叫我dm。” 老人淡定的说:“我是他们的同伴,也是为你而来,槐诗。” “为什么?”槐诗茫然。 “因为接下来你将接受一项曾经理想国所遗留下来的试炼。” dm说:“按照惯例,我们被称为三贤人的三个创造主需要对你进行考量,并确定你是否有接受试炼的资格。 唯有如此,你才能够称为被人所认可的理想国正式成员。” “啊?” 槐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路都是理想国的考验?” “考验还没有开始,槐诗。” dm说:“你的试炼也不会这么简单——尽管如此,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因为这一道试炼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标准答案,每一个人所渴求的结果也绝不相同。 况且,如今理想国也已经不存在了,你就当走个流程吧。” 槐诗一脸摸不着头脑。 实际上他的脑袋被裹在帽子里,确实摸不到。 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和雪橇犬们好似狼嚎一样的声音,槐诗思考了许久,终于恍然:“……也就是说,kp和索菲夫人都是在考验我么?” “差不多。” dm点头:“kp和人打赌,压了十美金,赌你无法平安无事的穿越澳洲。st的要求就是你必须从她的手里赢一局万世牌。槐诗,他们都是看好你的人,不会刻意刁难,也不会设置你无法通过的玄关。” 听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回头看他:“我觉得,接下来你会告诉我,你就不一样了……你的要求会特别严。” “对。” dm颔首,“就好像你所猜测的那样,我的要求很严,应该说我们三个人里最苛刻的就是我了。” “那么……”槐诗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问:“要求的内容是什么?” “不必担心。” dm说:“你已经通过了。” 槐诗不可置信。 “我……通过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难道我又做了什么?” “从一开始,而且我所要求的的,你一直都在做,不是么?” dm手握着雪橇的缰绳,平静地驾驭着疾驰的雪橇,带着槐诗一步步走进面前苍白和漆黑的广阔天地。 “我和kp不一样,kp觉得有趣就行,手段不必深究。我和st不同,st会认为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过程并不需要在意。” 在渐渐锋锐的寒风之中,dm的声音传来:“但我所求的并非是有趣的剧情,或者是最后的结果。 我更喜欢看到的是游戏者所采取的方法,还有他们所经历的坎坷生涯…… 我想要看到的是冒险者,并非是仅仅为了金钱去走进地牢的肤浅之物,而是怀有美梦、理想、野心乃至仇恨或者痛苦所踏上命运之路的人。” 他说:“我所想要的冒险者,是不会向现实低头的人——只要你具备这样的资质,我就不会从中作梗,槐诗,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像是kp那么恶趣味,虽然很多时候,我比他更加的不通情理。” “你满足了我所定下的条件,我便不会插手阻拦。” “所以,你大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适应这里的环境,养足精神,然后开始准备接受你所要面对的试炼。” 槐诗愕然了许久,忍不住抬起手揉着冻的有些发麻的脸,感觉到一阵生涩隐约的痛。 可是不知为何,却摸索到了自己嘴角勾起的弧度。 他在微笑。 内心之中感受到一阵隐约的欣喜。 好像对dm的评价无比的自豪那样。 令他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你看来……我算是冒险者吗?”他有些怀疑的指着自己:“还是说,只要头铁会莽冲冲冲就行了?” “要说的话,我倒是对你的冒失风格略有微词,不过这种事情勉强不来。” dm淡定的耸肩:“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槐诗,冒险并非是局限于绝境的狭隘之物,它可以存在与每一个人的人生之中,开启它的唯一方法是勇气。 它是改变一切的转机,可究其本质和源泉,便来自于不甘于普通和不愿沦落在尘埃中的高贵梦想。 不论这一份梦想究竟是高尚还是卑劣,究竟是庞大还是渺小,亦或者是好还是坏——” 他回头,认真地对槐诗说:“毕竟,梦想才是最珍贵的,不是吗?” 槐诗哑然许久,尴尬的叹息:“但实际上,我连梦想什么都没有了,找了一路到现在都没找到,连个就业方向都没有头绪。” 对此,dm异常宽容,只是说:“冒险是要持续一辈子的事情,只是一刻的迷茫,并不代表什么,不是吗?” “倘若以后都找不到呢?”槐诗问。 “那就一直找啊。” dm好像理所当然的那样反问:“只是等待和寻找而已,并不是什么痛苦的吧?” “你可能一辈子都在追寻之中,最终一无所得。你可能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值得你去投入一生的精力去完成的事情。 或许运气好一些,发现了值得为之牺牲的事情,慷慨赴死。或者更残酷一点,你可能在临死之前才发现自己痛失了诸多梦想和良机而不自觉——”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但不论如何,我可以确定,你的冒险和寻觅并不会白费,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将会在那一刻迎来报偿。 再怎么辛酸的苦果好过无味的白水。 哪怕是不甘和悔恨,也胜过庸庸碌碌的虚度人生。”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寂静。 只有远方风雪传来的深沉回音,还有雪橇犬们七零八落的走调合唱歌声,渐渐的,那些歌声也消失不见了。 不知何时,槐诗终于在寒风中沉沉睡去。 再过了很久,他从睁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好像轻快了许多,心情平静又镇定。 没有陷入美梦,也没有噩梦的纠缠。 他只是纯粹的睡了过去,再饱足的醒过来,便感觉到由衷的安宁。 哪怕称不上什么焕然新生,可是却感觉到一阵心安,不再惶恐。 雪橇已经停下来很久了。 几只雪橇犬还在争论着刚刚速度比拼的胜负,而旁边燃起的篝火上,锅里炖煮的食物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你醒了?过来吃点吧。”dm伸手向他打招呼:“吃完之后,你的冒险就要重新开始了,槐诗。” “好的。” 槐诗掀开身上的毯子,走上前去,畅快饱足的大吃了一顿,然后擦干净了嘴,扛起了背包,准备踏上旅行的最后一截路程。 “接下来的试炼,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在临走之前,槐诗问。 “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就可以了,不必拘泥,也不用害怕,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此之外呢?” 槐诗问:“还有什么能够告诉我的吗?” 篝火旁边的老人沉默了许久,好像思索那样,许久,轻声告诉他:“你要心怀追求,槐诗,不可懈怠自己的人生。” 他说,“不可放弃属于自己的人生。” 老人的神情如此的严肃和郑重,就好像面前这个少年的人生是多么珍贵的宝物一样。 对他的未来满怀着期盼与祝福。 盼望着他能够继续不屈的走在属于自己的冒险之路。 “我会的。” 槐诗由衷的笑了起来,“再见。” “恩。” 老人颔首:“再见。” 然后,槐诗转身,撑起登山杖,向着这个世界的最南方一步步走去。 走出几步之后,他回头看向身后,便看到平地扬起一阵狂风,风雪飞起又落下,篝火、老人和雪橇已经消失无踪。 而不知何时,那一张得自乐园的黑色权限卡片已经出现在了槐诗的手中。 它正在焕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呼应着沉睡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 于是,剧烈的狂风便从世界的尽头呼啸而来,瞬间,将他吞没在其中。 当风雪渐渐停止之后,槐诗放下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庞大建筑,还有向着自己缓缓开启的沉重闸门。 闸门之后,黑暗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入了其中。 . . 一行淡绿色的荧光从老旧的屏幕上亮起。 【检测到天国谱系圣痕反应】 【权限判定完毕】 【预设序列程式启动完毕】 【万象天球开始运行】 【倒计时——10、9、8、7……3、2、1】 【欢迎来到新世界】 第四百六十章 新世界 “姓名?” “……” “姓名?” “……” “喂!小子,没听见我说话么?” 办公桌后面打扮精致的主管皱起眉头端详着这个前来应聘的小鬼:“姓名?!” 自突如其来的头晕中,槐诗终于反应过来,汗流浃背,忍不住拉扯了一下领结,喘息起来。 一不留神,力气用的有点大。 那个地摊上买的领结都给扯脱线了。 “什么鬼?” 他端详着面前的一切,忍不住有些愕然,可旋即,心中突如其来的异常感迅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惶恐。 完蛋了,搞砸了。 好不容易从老杨那里找来的工作……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主管不快地敲着桌子:“走神走到了这里来了?小子,你对工作好歹认真点行么?” “对不起,对不起。”槐诗尴尬的挤出笑容:“我只是……我只是有点难受。” 他一阵眩晕,起身想要鞠躬赔罪,可是却险些趴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呕吐了起来。等吐完之后,看到地上中午吃的那一碗清水挂面,就一颗心凉到了谷底。 坏菜了。 主管勃然大怒,可看着槐诗苍白的脸色,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年轻人你怎么搞的?营养不良成这样?” “啊?”槐诗茫然。 “缺铁,缺锌,而且重度贫血。”主管过来,皱起眉头端详着他的样子:“你怎么搞成自己这样的?” “抱歉,我只是……没准备好。”槐诗尴尬地擦着嘴,左右找着拖把和扫帚:“我这就打扫干净。” “算了,我们这里有阿姨可以打扫,你不用了。”主管不快得摇头:“应聘的事儿就算了,小子你这样子也不算是能做得了服务的样子。回头别刚上工就一口血吐在客人身上。” “没有,我就是……” “行了,别糊弄我了。”主管摇头:“干这行之前,我可是营养学硕士,你这就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小柳,小柳!!去哪儿了?” 很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张恶心帅的脸探进来:“主管您叫我……唉我操,新人怎么玩这么猛的?绝活儿啊!” “玩个屁,他吐了!” 主管大怒,抓起了旁边桌子上的笔丢过去:“麻利点,先找个单间让他休息一下,然后把阿姨叫过来打扫一下,妈的,我下午还有客人,耽搁这么长时间……” “好好好。” 小柳耸肩,撑起槐诗的肩膀把他送到单间里,还顺带替他往厨房叫了一碗面:“我们这儿的盖浇面是一绝的,很多人专门奔着这一口来吃……你放心休息就行了。年轻人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别难过。” 槐诗躺在床上,头晕目眩的,吃了面之后就闷头大睡,醒了之后就已经是第二天了。 睁开眼睛第一个反应是。 完蛋了,我工作没了。 第二是……这工作地点好像有什么不对?怎么就昨天晚上听到那么诡异的声音?好像有人呻吟和喘气一样。 他愣了半天,恍然大悟:难道这下面还有个健身房? “你醒啦?”门推开之后,昨天那个被叫做小柳的男人靠在门边上端详着他的样子:“瘦成这样,真惨哦……有人来接你了。” 说着,他眨了眨眼睛,朝着槐诗挤眉弄眼:“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 槐诗的心彻底凉了。 “完蛋。” 在门外面,轮椅上的少女放下书,漠然地看了过来:“所以,你不要我妈的援助,要自力更生……是来做牛郎的?” “小晴你听我解释。” “没关系,我理解。”少女了然的颔:“总有人忍不住一夜暴富的诱惑,选择了失足之路,我听说这里富婆快乐球的服务还挺有名的,希望你以后多多努力吧。” “别,别呀……我是无辜的!”槐诗努力辩解:“都怪老杨!” 艾晴也没因为这个纠缠多久。 她本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自然不会觉得槐诗出来是出卖色相,他真没那么胆子…… “行了,走吧。” 她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我妈还在外面车上等着呢。” 于是,槐诗越的头疼了起来。 自从槐诗的父母捐款潜逃失踪之后,一直都是他的老师艾女士一家不断地为槐诗提供帮助,否则他哪里能活到今天。 艾女士倒是挺想要收养槐诗的,但奈何槐诗实在受不了自己好像个累赘一样过饭来张口的日子,总想自谋生路。 这一次为了赚点钱,竟然一不小心跑到了牛郎会所里来,恐怕以后艾老师就不会允许他来自己打工了。 槐诗垂头丧气地扛着大提琴走出门外,看到摇下车窗后面那一张温柔的面孔,忍不住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忽然红了起来。 “怎么了?”老师忍不住摇头叹息:“害怕我凶你?” “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开心。”槐诗努力的揉了揉眼眶:“能够见到老师真好。” “再说更多的好话,以后也不会让你这么野了,你知道吧?” 艾婷的神情严肃起来:“从明天开始到我家来备考,不是想去维也纳么?先把接下来的专业等级考试过了再说。” “好。” 这一次,槐诗并没有再怎么反抗老师的安排,点头承诺。 不知道为什么,再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和原本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自尊从中作梗了,就连旁边艾晴冷哼的样子都看上去可爱了许多。 他躺在车的后座上,闭上眼睛。 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 . 往后的时间,槐诗就安心的在艾老师家住了下来。 艾老师的丈夫阴先生是个十分有涵养的人,并没有对住在自己家的槐诗有什么歧视。虽然依旧保持着一些距离,但却不吝为他提供帮助。 不过在槐诗看来,这位叔叔倒是没什么主见的样子,基本上凡事都听老婆的安排。 槐家和阴家都是世交了,几年前槐诗家里还没有破败的时候,还跟着自己当时的爷爷一同去给阴家的老太爷奔过丧。 虽然到了槐诗父母辈关系淡了,但如今依旧相处的十分融洽,否则槐诗也不可能有机会认识艾老师上。 唯一能够让他不时感受一下社会毒打的,可能就是他的师姐艾晴了。 作为天才大提琴家的女儿,艾晴不但遗传了母亲的音乐细胞,而且隐约青出于蓝。从小到大的所有大提琴大赛中,槐诗永远被她压在第二,根本喘不过气来。 到了后来,她干脆就听从母亲的建议,转修钢琴了,到现在才四年多,家里给她摆奖杯和证书的房间都已经塞满了。 “小晴那种不讲道理的天赋常人没得比啊,就连当她老师的人都会时常感受挫折。” 艾婷老师在谈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很娴熟地揉一揉槐诗的头:“反而是小诗你这样天分恰到好处的学生会让老师感受到成就感……不如你来当我儿子吧,怎么样?年纪也差不多。” 又来了。 没到这个时候,槐诗就只能尬笑。 不过,老师也只是说一说,并没有勉强槐诗的意思,反而话锋一转谈起最近和槐诗在学校里走得很近的某个女同学来。 “我听小晴说是叫傅依?”她促狭地用手指头戳着槐诗的胳膊:“她爹可是警察局的副局长,你可要小心一些,不要被逮进去。” “……我不是没有!”槐诗瞪大了眼睛:“我们是清白的!” “上周我还看到你跟她在外面吃冚家桶。” “那是我们在复习!” “可你们在玩手机,小晴可全都看到了。”老师压低声音,然后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脸:“要小心,不要变成那种玩弄感情的人渣……老师对你就这么一点期待了。” 槐诗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只是在打游戏上分,但总觉得越解释会越乱,只能讪讪闭嘴,听老师批判自己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 然后,开始准备专业考试了。 . 上一次在校庆会演奏时,应邀前来的校友中有一位国际十分出名的音乐家观赏了槐诗的表演,对他十分欣赏。 在知道他是知名大提琴演奏家艾婷的高足之后,虽然放弃了收徒,但依旧乐意为他写一封推荐信,送他去维也纳进修。 并且建议他可以在这之前多考一些证书和履历,这样的话,他在维也纳的老师也能够为他申请全额奖学金和学费减免,一来一去起码能省下好多钱。 最重要的是,有了他和老师的联名介绍,槐诗终于能够正式的在古典音乐界找到机会出道了。 这一段时间,他一直正在准备冲刺,看看能不能把初级和中级的专业证书一起拿下来。生活虽然忙碌的要命,但却渐渐地感觉到充实和幸福。 而在他准备前往金陵进行考试的时候,收到了老杨的电话。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忙碌之后,他终于攒够了钱,还抵押自己家的房子,拿到了一大笔钱,准备带老婆去罗马治病。 据说康复率百分之百。 令人欣喜。 槐诗接完电话在考场前面愣了半天。 直到陪考的艾晴推了他一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她问,“身体不舒服?” “不,只是忽然觉得……生活美好的像是梦一样。”槐诗轻声笑起来。 “考完出了成绩你再感叹是不是梦吧,说不定是噩梦呢。”艾晴摇头:“放心,到时候如果你有什么怀疑,我一定会把你抽醒的。” “那就有劳你了。” 槐诗提起了琴箱,走进了考场。 “槐诗,男,十七岁,学生。” 如是,自我介绍。 迎来了通往幸福人生的最后关卡。 考试,开始了。 . . 而就在新世界中的槐诗迎来自己的幸福人生时,黄金黎明却有十万个妈卖批要讲。 就在槐诗走进试验区的瞬间,所有黄金黎明遗留在这里的权限已经尽数被弹出了。 整个存留在现境的庞大设施失去了响应,好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了一样,从无何有之乡的联系中消失。 中断了一切黄金黎明存留在其中的权限。 马瑟斯接到消息的时候,愣在原地,带着一层层木纹的老脸上,眉毛挑起成古怪的弧度。 “你们搞什么?” 他本能的大怒,瞪向了原本的负责人:“上一次可是三令五申了,你们是不是又拿新世界的服务器从现境下毛片了?” “我不是没有!” 负责人悲愤的摇头:“我们现在买毛片都是走绿日的走私渠道了,况且上次不是宕机之后还有好多东西没搞定么?我这一段时间才重新写了对接程序,还没来得及解决呢,结果这么大玩意儿忽然没了,我也没办法啊。” 哪怕负责人再三保证,但马瑟斯依旧将信将疑。 这帮家伙不是第一次了,拿万象天球或者利用新世界程序搞黄色。 一个诺大的现境模拟程序,当vr用就算了,还拿去搞这些不上道的东西。 人都丢尽了。 “看来必须加强精神文明建设了。”马瑟斯捏了半天下巴:“这种事情还是得交给叶芝来……叶芝呢?他又去哪儿了?” 一众人顿时纷纷茫然摇头,显然这货又翘班了。 “又他妈划水?”马瑟斯大怒,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黄金黎明要完的悲愤感:“这货表白诗都谢了十万了,有屁用啊,天天划水,天天划水……丢人!我看他迟早要被吊死在天文会门外面那一颗老歪脖子树上!” 显然这时候骂人也没用,问题总要解决。 更何况涉及万象天球…… 必须尽快处置。 在理想国未曾分裂之前,万象天球接入了十六台巨型计算中心,甚至被誉为现境模拟器。 方便他们能够随时针对现境的特殊情况进行模拟和验算。 后来在天国建成之后,万象天球的配套中心被拆分,然后核心机构用于了新世界程序之中。 旨在创造出能够令人感受到幸福和美满的世界。 顺带用来对新成员进行测试。 一旦进入其中之后,新世界程式就会调动万象天球的能力,演变创造出一个真实不虚的世界。 创造出哪怕是受测验者自己都未曾察觉和渴望的世界。 届时针对整个世界的稳定性进行品评,就能够轻而易举的筛选出那些真正渴望将现境变得更加美好的人。 从芸芸众生中寻找到那些甘愿为自己的理想国度牺牲一切的先行者。 虽然在那之后,由于理想国的分裂和陨落,黄金黎明集体投入了深渊,但依旧未曾放弃这一宝贵资产。 相反,这反而变成了黄金黎明招收新人和筛选的渠道之一。 尤其是针对那些被看重的潜力股的时候。 要知道,在万象天球的模拟之下,整个世界可以说都是完全真实不虚,几乎能够作为现境的参考。 受试炼者在其中所体验到的一切都是他们自身内心之中对于美好世界的映照,可以说毫无掩饰和谎言。 只要黄金黎明利用自身的权限,对其进行干涉,那么必然能够对受试炼者产生影响。 哪怕他们不至于用谎言和欺诈去骗取受试炼者的理解。 但依旧具备着强烈的传染性。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十万种真相,每一种或许都真实可信。或许还存在着十万种真理,每一种都是有效可行。 黄金黎明并不惧怕别人的驳斥和反对,他更乐意向人展示自身所追求的一切,自身所欲求的世界。 或许正因为这一对真理、真相和对理想之国的狂热追求,他们才有资格称之为毁灭要素。 他们所寻求的诚然是美好的新世界,只不过会将一切都导入深渊之中而已…… 每一个人都会本能的摒弃丑恶。 但不会有人抗拒生来本性之中对于美好的追求。 当这一份追求演变为狂热的时候,就距离堕入深渊不远了。 理想国尚不能避免自身的结局,更何况是那些前来接受试炼的升华者呢? 这些年以来,黄金黎明在深渊中不吝工本的扩散着这一份来自深渊的邀请,每当升华者获取到权限卡之后,来自黄金黎明的庞大引力便会缓慢的渗透和体现,通过各种机缘巧合的方式让他们前往固定地点,从而走进这一份新世界。 如今万象天球忽然陷入沉默,顿时令马瑟斯开始头疼。 要知道,除了新世界程序之外,万象天球作为事象记录操纵引擎,还拥有着诸多的功用。这年头他们又不能在现境抛头露面,倘若真的宕机了,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大的代价才能挽回这一份损失。 “我亲自进去看看。”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决定自己投射出灵体,进入其中进行维修。 很快,连接着数十条线缆的头盔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举起头盔,戴上之后,闭上眼睛。 虚无的意志被赋予了临时的躯壳,瞬间顺着深渊潮汐的波动,迅上升,在各种作为信号站的框架之间不断跳跃,最终投入了万象天球之中。 “来了来了!” 还没等他站稳,就听见了一个惊喜的声音:“黄金黎明的死宅来了,赶快帮我按住手——让姐姐康康你育的正不正常。” 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就刷刷刷出现了三个影子。 一个老者、一个神秘的女子,还有一个笑容古怪的年轻男人,齐齐地向着马瑟斯伸出手,三重框架瞬间笼罩而下。 马瑟斯下意识打算进行反击,面色旋即骤变,在他的背后,骤然有一个虚幻的身影浮现,手握着短剑,刺入他的后心之中。 利刃从胸前穿出,令他愣在原地。 “又来?” 一瞬间的冲击中,马瑟斯所感受到却并非是暴怒和惊恐,而是一阵难以言喻的迷惑。 为什么又被人背刺了? 为什么又是我? 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是三贤人! 边境暗网难道已经放弃了中立,倒向天文会了吗? “别担心,这不是天文会再起战端。”那个背后的声音轻声笑起来:“充其量,不过是理想国内战的延续而已……” 以三敌一的不公平战斗在这一瞬间正式开启! 而槐诗从梦中惊醒,好像隐约听见了远方传来的惨叫声。 可仔细听却好像只是幻觉一样。 “狗叫?” 他疑惑的翻了个身,继续睡。 有梦就要做,不要醒。 他还在头疼,明天怎么要跟老师坦白。 ——有关自己准备放弃大提琴演奏的事情。 第四百六十一章 决定 “是这样吗?” 出乎预料的是,老师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在听闻槐诗的打算之后,先是疑惑,然后愕然,最终却十分平静的表示了了解。并没有那种恨其不争的不快和一番心血付诸东流的愤怒。 反而是槐诗愣住了。 “怎么啦,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老师问:“虽然我觉得这个决定有点唐突和不太理智,但我也能够想象到你来跟我谈这些事情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不至于连听都不听完就冲你火。” “老师,对不起。”槐诗低下头。 “要说生气的话确实有点,但我也能够明白你的想法。” 艾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叹息:“哪怕艺术本身具有着再大的吸引力,可终究是比不上那些更加直观和更加沉重的东西……槐诗,艺术是飘在云端的,但总有人会适应不了漂浮的生活,会选择更切合实际的去脚踏大地。 从你的话里,我能够感受到你的想法和决心,毕竟这些年以来付出最多心血的是你自己。哪怕我现在再怎么生气,要面对这一份痛苦的也是你。 你做出了决定,我这个作为老师的虽然无奈,但也只能赞成。”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但是,我作为你的长辈,要再问一句——槐诗,你真的想好了么?” 放弃大提琴。 放弃你从小到现在的心血和光明的前途,乃至于这一条注定辉煌的未来,去选择另一个自己不了解的领域。 甚至还未曾想到将会踏足何方。 前途飘渺。 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 你真的想好了么? “没想好,但想要这么决定了。” 槐诗认真的颔。 艾婷再问:“没有更改的余地么?” “说真的,我觉得我将来多半会后悔。” 槐诗叹息:“但如果我去拉一辈子大提琴的话,我觉得我将来也一定会后悔吧?老师,两条路我都很难走的心安理得——如果是在以前的话,知道自己将来能够正大光明的走进维也纳,走进金色大厅的话,我一定会开心的做梦都笑出来。 可现在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做梦的时候却会梦到其他的东西,一些……和大提琴无关的东西。” 沉默许久之后,少年抬头,凝视着面前的老师:“在醒来之后,我就会问自己,为何不能够感觉到满足,但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如果老师你认为我是异想天开,只不过是一些无聊的想法的话,那么我就把这些无聊的想法丢到一边去,这辈子再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如果老师觉得,我的决定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话,我的心里就会安稳好多。” 艾婷陷入沉默。 没有再说话。 许久,缓缓摇头:“作为你的老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槐诗,你也知道,除了音乐上一些成就之外,我再其他方面一无是处,我什么建议都给不了你,你要自己决定。” “那么……作为母亲呢,老师。”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忽然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妇人,看着她的眼睛:“在我的心里,一直当您是我的母亲的……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厚颜无耻,可是,我除了您以外,已经不知道再去找什么人去商量了。” 艾婷愣住了。 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直到他挫败的低下头,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这么多年了,槐诗,没想到终于有一天能够听到你这么叫我……说实话,真是让人开心又难过。” 对少年的尊崇而感到欣慰。 又对他的叛逆无可奈何。 “作为你的老师,我给不了你答案,如果作为你的母亲的话,我同样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艾婷缓缓摇头,却忍不住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槐诗:“可作为母亲,难道有不支持自己的孩子决定的么?” 她说,“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祝福你的,槐诗——哪怕我们没有血缘,可你早已经是我的家人了,和小晴没有任何区别。” 在愕然之中,槐诗闭上了眼睛,伸手轻轻地拥抱着她。 忍不住有点想哭。 “谢谢您。” 他揉了揉眼眶。 槐诗已经做出了决定。 . . 最终,最生气的不是老师,而是作为槐诗师姐的艾晴。 在槐诗告诉她自己决定放弃大提琴之后,她就在没有同槐诗讲过话,每天早晚见面的时候,就当槐诗好像不存在一样。 对此,老师无可奈何,表示这是你自己的锅,你要自己背。 学校的老师们也对此不可思议,尤其是在高三下半学期,已经内定光明前途的槐诗忽然丢下大提琴回来补文化课的时候,更是难以理解。 直白来说,看着这孩子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一个傻逼。 想什么呢? 槐诗也不知道自己他妈的在想啥。 但木已成舟……好吧,虽然还没成,但他也不准备回头了。 忍着头疼翻开了自己耽搁了许久的文化课书籍。 按下心思准备面对书山题海。 半年冲刺,时间如此充实。 理所当然的是,没考成什么样。 勉勉强强够到了一个二本线。 和原本的结局天差地别。 在成绩的那一天,槐诗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傅依却为他感觉到可惜。 “如果你老老实实拉琴,现在早就在维也纳啦。” 奶茶店里,少女吹着冷气忍不住无奈摇头:“怎么样,后悔了吧?”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难受的样子?”槐诗嘬着奶茶,抬起眼睛看她:“不对,我怎么感觉你特别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可是你的好兄弟,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傅依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悲愤,但大眼睛眨啊眨的时候,便令人感觉十足可爱,无法怀疑她有什么阴暗思想。 又开始习惯性的卖萌,想要蒙混过关。 “算了。”槐诗摇头叹息。 “不过,我是真觉得你不去维也纳挺好的。”傅依轻声说,“山高路远的,你还这么年轻,万一在红灯区里严打被抓了,连个保你出来的好兄弟都没有怎么办?” “人家那里红灯区是正经产业,谢谢!”槐诗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现又被她带进坑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去红灯区了?” “我这不是替你担心嘛。”傅依咧嘴笑了起来,换了个话题:“准备考哪里?” “这个分数……要不就在金陵吧,金陵科技大学怎么样?” “专业呢?” “想了一下,冶金,怎么样?”槐诗说。 傅依愣了半天,摸不着头脑:“从大提琴到冶金,你跨度是不是太大了一点?脑子怎么想的?” “没啥,反正不知道报啥,干脆学个感兴趣的呗。” “行吧……” 傅依拉了一个长调,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临别的时候,忽然轻轻抱了他一下。 接下来她有家里安排,槐诗去了金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呢,不由得她不感伤。 槐诗也不以为意,在傅副局长恶狠狠的视线中送她上了车之后,转身回家去。 接下来日子乏善可陈。 投报志愿,等待通知,然后开始接下来的准备。 没过多久,艾晴就启程前往维也纳了。 不过老师却留了下来,专程送槐诗去金陵的大学报道——因此,艾晴对槐诗的怨念越的浓厚——作为槐诗的监护人履行了所有长辈应当完成的义务之后,老师还强行给槐诗留下了五万块钱。 “母亲都喊了,难道就不许我给你一点钱么?”艾婷微笑着看着他:“你不想要的话,后面我就不给了,想要怎么赚钱都随你,但这点钱你就收着吧。” 说完之后,不给槐诗反悔的机会,开着车离去。 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心情复杂的凝视着自己这一位长辈远去,数度想要说什么,可终究追不上,去没有了机会。 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她已经尽自己的努力,将槐诗送上了他所选择的轨道。 接下来,就是他要面对的大学生活了。 这是他亲自选的。 没有反悔的余地。 所以,必须鼓起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校门,准备迎接自己接下来的人生。 然后看到靠在花坛上抽烟的人。 “所以说,大学就这点好,没人管你是不是三好学生了。”名为傅依的少女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端详着他愕然的样子:“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你……”槐诗说不出话来。 “实不相瞒,我考得也不太好来着。”傅依歪头笑了起来:“挥失常……只能沦落到和你作伴的程度啦。” 槐诗愣了许久,忽然笑了出来:“行吧,谁叫你是我好兄弟呢?” “换个词儿。” 傅依挥了挥手,挑起眉毛:“我现在不太喜欢这种称呼了。” 不远处,新生缴费的大厅里,傅副局长恼怒的探出头,恶狠狠地盯着门口这个拐跑自己女儿的小狐狸精。 于是,在尬笑中,槐诗只能无辜的望天。 祈祷自己不会被击毙当场。 . .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亏欠 “会长,这个月的申请书。” “会长,篮球队把预算申请交了。” “会长,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槐诗愣了一下,摇头,对着旁边那位跃跃欲试的姑娘摆手,指了指前面:“有人在等我了。” 看了一眼不远处打扮精致的学生会秘书,姑娘了然的颔首,知难而退。 “怎么了?”傅依倚靠在门口,端详着那位新生远去的背影,似笑非笑:“我这是打扰你了?” “哪里的话,青春期躁动而已,我不至于当真。” 槐诗摇头,掏出钥匙把学生会给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不用请她进来,她就娴熟地自己去找到老位置坐下,开始泡茶了。 一人份。 她喝,槐诗看着。 一晃已经三年而过,槐诗已经成为了学生会的会长,享受到了权力的滋味和麻烦,而傅依则作为推动着他抛头露面的幕后黑手,隐藏在他背后,愉快的划着水。 作为助手而言,再没有比她更称职的了。 不过她似乎也准备仅仅局限在助手的范围内,并不打算更进一步。就好像山里的老虎找到猎物一样,在颤颤惊惊的小狐狸周围画了一个圈。 并不打算吃,就趴在旁边,闲着没事儿看一看养眼。 有的时候槐诗都有些茫然,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有的时候他会认真的问傅依,傅依也会似笑非笑的反问回来:你说呢? 槐诗什么都没法说。 也什么都保证不了。 他环顾着自己只待了一年的办公室,将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收拾好之后,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感慨万千。 “已经决定了?”傅依撑着下巴,端详着他的侧脸:“真就准备申请提前毕业啦?” “是啊,目前专业课早就学完了,想了一下,在学校里恐怕也就消磨时间了。”槐诗回答:“不如先试着面对社会吧。” “刘教授那么老古板,竟然也同意?” “本来他还说让我考研,能送我去金陵大学,出来之后说不定能混个国企编制,但我推掉了。”槐诗摇头:“感觉还是太麻烦了一点,况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是混单位的材料。 况且,我已经找好去处了。” “哦,你前些日子和褚学长商量好的公司?”傅依挑起眉头:“这么快就准备开工啦?” “嗯,专利刚刚拿下来,想了一下,宜早不宜迟。” 槐诗从箱子里拿出了两封文件,朝着傅依晃了晃,得意地笑了起来。 或许他在冶金上真的有那么一点天赋,在大二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了自学,后来更是从自己梦里那些各种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琐碎配方中找到了一点灵感和想法。 哪怕不算重大,但依旧有那么一点值得自傲的成就。 倘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被那位背景大到吓人的褚二代看好和投资。 傅依的笑容幸灾乐祸起来:“说起来……别人都说是你讨好了他妹妹,想要做褚家的上门女婿诶,我记得那个小姑娘才上高中吧,你可不要自误哦。” “就见过两面,人家是歌星的好么?我就要了一个签名。”槐诗叹息:“还没进社会呢,有些人就脏得不能要了,你不会也信这种鬼话吧?” 傅依耸肩,“这要看你怎么解释了。” 我槐诗行事,何须像其他人解释! 槐诗其实很想这么说,也不知道为啥特别需要跟傅依解释一下……但终究是没有勇气把这么牛逼的话给说出来。 只能从背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丢过去。 “这啥?” “公司的股份认购的协议。” 槐诗耸肩:“褚大少主要出钱,占六成,我技术入股,三成,这不是想着见者有份么,况且还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留下一成来给你。赶快让你爹多掏点钱,有褚家的路子,想亏本都难。” “不用了。”傅依利索地签了字,“才四百万,我一个人就出了。” 槐诗目瞪口呆,没想到和自己朝夕相伴的秘书竟然是个小富婆。 “你爹真贪污啦?” “你在想屁呢?”傅依白了他一眼,“我妈给的。” 槐诗这才想起来,傅依有个在全世界都著名的学者亲妈。 确实,人家手头多少专利,随便漏下来一点都不止这个数。 “我这几年所有的压岁钱可都给你了啊,万一赔了本,嫁妆都要没了。”傅依将文件丢过去,“还有呢?另一本也拿出来吧。” 槐诗摇头:“就知道瞒不过你。” 叹息一声,从背包里再拿出一份文件,聘用协议。 “新公司还缺一个商务。” “你这算不算任人唯亲了?”傅依似笑非笑地瞥着他。 “不,我只是觉得,你既然有股份,我连发工资都省了。” 槐诗扛起背包,粗暴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先去看看褚大少联系的场地,你记得年后早点来报道吧,再见。” “再见。” 傅依微笑颔首,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 许久,许久,忍不住轻声叹息。 . . 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槐诗实现了财务自由。 这一天比预想之中来的还要早。 得益于自己梦里那些乱七八糟不断出现的灵感,还有褚大少的烧钱战术。六个月之前,他们终于完成了技术攻关,搞出了可以应用在船舶机轮上的新型单晶合金。 专利申请搞下来之后,终于进入了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躺着数钱的人生阶段。 哪怕经过这些年不断的增投,他的那一份股权已经只剩下了百分之四,但体量又何至增加了十倍? 就算是百分之四,也足够他骄奢淫逸一辈子挥霍到死了。 实际上这一技术还有进一步提升空间,甚至可以应用在核电站的关键部位——但为了避免自己接下来的变成层层监管之下的保护动物,槐诗还是很知足的止步与民用领域。 多出来的那些没用的记录,就全都丢给了褚大少,让他自己随意处理了。 而褚大少找人看过之后,整个人看槐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之后,得知槐诗无意更进一步之后,便颇为体贴的不再纠缠。 整个公司举办了一次庆功会,就连负责扫地的阿姨都收到了一个巨大的红包,每个人都在收获的喜悦中喝得烂醉如泥。 等他从傅依的车后座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家的楼下了。 “多谢,这一次喝的有点多……”槐诗揉着眉头,昏沉的爬起来,下了车吸了两口冷风之后,又哇的吐了一地。 傅依递过来一瓶便利店里的热茶,忽然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嗯?”槐诗一愣,旋即恍然:“褚大少都给你说了?” “他还替你保密着呢,是我自己去问的。” 傅依摇头:“半年前你就想走了吧?如果不是等这个项目投产完毕的话,恐怕你早就辞职了——接下来准备去哪儿?自主创业?“ “不了。“ 槐诗摇头,沉默了许久,忽然说:“我攒够了钱,想要出去看看。” “环球旅行啊?也行啊,两三年功夫就完事儿了,回来之后重新再来呗。” “不,我是说……我不打算再回来了。” 槐诗躲闪着她的视线:“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我接下来恐怕在行业里也没有什么再向上发展的余地了。” 应该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别人口中的天才才对。 倘若没有那些不断出现的怪梦的话,哪里有他今日的成就和水平呢? 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能耐。 况且……他已经无法满足这种平静的生活。 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和不甘从心中浮现,令他忍不住想要离开如今已经走上正轨的生活……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更有意义,更能够令他满足的事情。 就好像八年前,他莫名其妙的舍弃了原本光辉灿烂的大提琴之路那样,槐诗准备和如今的人生道别了。 简直和一个神经病一样。 两者没有任何差别。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多见鬼,有多不负责任。 “对不起。” 他低着头,向傅依道歉:“对不起。” 在漫长的寂静中,傅依沉默着,许久,忽然说:“把头抬起来,不要低声下气的,槐诗,太丢人了。” 槐诗抬起头。 看到迎面而来的一个耳光。 声音响亮。 然后又是一个。 “呸,渣男!” 傅依怒斥着,引来路人们好奇的目光。 良久,她的怒容渐渐消散,“这样的话,你的良心负担是不是就会小一点了?” 槐诗苦笑着摇头。 “老兄,你的癖好也太怪了吧?”傅依叹息,坐在他的身边:“难道你有什么亏欠我的地方么?你从来什么都没有许诺过我,对吧?就好像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一样。我赚了这么多钱,难道还贪图你那一份吗?” “抱歉,我只是……” “只是什么?”傅依反问。 槐诗无言以对。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确定过任何的关系,到现在哪怕是手都没有拉过,又能说明什么呢?还是说,又存在着亏欠什么呢? “你不欠我的,槐诗。” 傅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该回家了,这两天不是小晴从维也纳回来了么?一家人应该多多相聚,然后你才可以再次出发。” “那你呢?”槐诗问。 “你问这么多干嘛?”傅依回头,十足娴熟地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管我啊?” 槐诗无言以对。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两人互相说再见。 目送着槐诗转身离去,傅依沉默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抽着烟。 许久许久,忍不住轻声哭出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正确的事情 再一次见到艾晴,是在六年之后的维也纳。 她撑着拐杖,踏着红毯,走进了曾经槐诗梦寐以求的金色大厅,站在自己的钢琴旁边,有全世界的掌声和赞叹送给她。 而槐诗和老师则坐在台下。 见证她人生巅峰时刻的到来。 “羡慕吗?”坐在他身旁的老师问:“如果你当初没有放弃的话,可能如今站在这上面的就是你啦。” “说实话,有点。” 槐诗颔首,旋即,又无所谓的摇头:“但是都错过了,不是吗?” “现在重新拿起大提琴还来得及。”老师说,“从头学起也没关系啊,正巧我最近退休了,很闲。” “……想了一下,果然还是很艰难啊。” 槐诗苦笑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长满老茧的双手:“说实话,我已经连顿弓的技法都生疏的不像样啦,也没有时间再去从头学起。” “西北很忙么?” “水利工程很麻烦,预算又不太够,很多时候就只能亲自下场。”槐诗耸肩:“说实话,连洗澡都很少,这一次我在酒店特地洗了好几遍,感觉头发跟子上都是一股子土腥味……来到这里都感觉土里土气的,给小晴丢人。” 这些年他好像流浪一样游走在世界各地。 看到了太多曾经和他一样无助的人,哪怕拼尽全力的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终究还是不够。 倾尽一个人的力气又能完成什么事情呢? 和真正庞大的困难想必,足够让一个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金钱还是太过渺小了。 甚至无法给荒原上那些困与旱土的村庄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水源。 他只能再次试图努力。 奈何收效甚微。 “能来就好啦。”老师拍了拍他的膝盖,凝视着台上自己的女儿:“刚刚在后台你们聊的怎么样?” “几句吧。”槐诗摇头:“隔得时间太久,太陌生了,反而不知道聊什么,只能像陌生人一样互相问个好——每次她那么冷淡的时候,总让我怀疑我当年做错了。” “大家都会犯错,一个人活着如果连错都不能犯,那未免太过可悲。” 老师宽慰着他:“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觉得你放弃大提琴是个错误,但有的时候也会想,倘若没有放弃的话,你未必会有如今的成就,也不能帮到那么多人。 助学计划、黎明教育,还有水源工程……很多人因你而成就,槐诗,用不着消沉,你应该为了他们昂起头。” 槐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表演结束了,我们去后台接她吧。” 老师缓缓起身,槐诗伸手扶着她,才惊觉她的手背已经浮现皱纹,不知不觉,头发渐渐透露出一丝白色。 槐诗愣住了。 “我老啦,这是什么值得惊诧的事情吗?”老师轻声笑起来。 “才五十岁而已,还年轻。”槐诗说。 “还年轻的是你们。” 老师说,“你们还有犯错的机会,在老去之前——” 她永远怎么和声细语,对人温柔以待。 哪怕再怎么叛逆的孩子,都能够微笑着引导他们走上正确的轨道上来。 只要有她在身后,槐诗就能充满信心的向前。 可是在一年之后,他突兀地收到了老师病危的消息。 突发性脑溢血。 据说是下台阶的时候跌了一跤。 当时槐诗正在工地上,接到了艾晴的电话,当电话那一头告诉他消息的时候,他便陷入错愕。 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 那时候,大家还在庆祝工程的完成,一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槐诗却瘫坐在地上。几个困惑的孩子围绕在他身边,想要拉他起来,却感觉这位叔叔好像石头一样。 那么沉重,又毫无温度。 槐诗失魂落魄的和同事们道别,坐了六个小时的车去机场,等了半夜之后,又坐上飞机赶往新海。 等飞机终于从大地上腾空而起的时候,他却忽然想起老师曾经说的话。 “哪怕艺术本身有着再大的吸引力,可终究比不上那些更加直观和更加沉重的东西……槐诗,艺术是飘在云端的,但总有人会适应不了漂浮的生活,会选择更切合实际的去脚踏大地。” 曾经他选择脚踏在大地上的时候,未曾找到安心的地方,可当他再次飞上云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快要找不到归处了。 他捂住了脸,终于发出了模糊的哭声。 像是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样。 . 等槐诗赶到病房的时候,老师已经醒了。 简直好像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好运。 只是虚惊一场。 在病房外面,听说情况之后,他便瘫软在了地上,汗流浃背,双手颤抖着爬起来,就忍不住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在艾晴陪在里面的时候,他就拽住医生的手,一遍遍询问病情,然后询问注意事项。问的丢三落四的,医生好像也见多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待他终于平静下来。 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呆滞的等待。 直到门推开,撑着拐杖的艾晴走出来,告诉他:“母亲在里面等着你。” 他犹豫了好久,却无法鼓起勇气。 背后猛然被人踢了一脚。 是艾晴。 “犹豫来犹豫去的,烦死了。” 她关上了门。 槐诗愣了好久:“腿好了吗?什么时候?” “年前,她做了手术。” 病床上的老人发出声音:“本来我想告诉你,但被她拦住了,她一直就想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哈哈,吓到了吧?” 老人那一张苍白的面容挤出了恶作剧一样的笑容。 不知道指的是自己的病情。 还是艾晴的痊愈。 槐诗愣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老师你没事儿就好。”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老师摇头:“你走的也太远了吧?竟然路上用了这么久……如果我病危的话,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对不起。”槐诗低着头。 病床上的老师笑了起来:“说对不起,证明你觉得自己犯了错——你好像总在犯错啊,槐诗。” “是啊。”槐诗颔首。 “可一个人一生,总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不是吗?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愣住了。 无法反驳,可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他只能低下头:“对不起。” “你又有什么事情对不起我呢,槐诗。”老人摇头:“这些年你做的事情……黎明教育、西北水利工程、还有助学计划,这些难道有错吗?每个人都在感谢你为他们做的帮助,槐诗,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自己?” “我只是……” “你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我知道。”老人叹息:“但在帮助所有人之前,你难道不应该先帮助自己吗?” “为何你在往前走的时候,不能偶尔回头看一看?”老人端详着他的眼瞳,轻声说:“看一看我,看一看小晴,看一看你的朋友们……因为我们也在看着你,在等你有一天能够回来。” “……” 槐诗愣在了原地。 寂静里,老人倾听着电视机里的音乐,轻声哼唱着:“howmanyroadsmustamanwalkdown?” 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能成为男子汉呢? 槐诗不知道。 可此刻,他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和不安:他走了这么长的路,又让那些凝望着自己的人等待了多久? 成为男子汉就这么重要吗? 这些年他在惶恐和茫然之中周游在世界各地,好像游魂那样无所归处,哪怕倾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做的那些事情,但真的能够让自己感到满足么? “槐诗,爱会让人选择等待。”老师忽然轻声说:“但是,不要让爱你的人等太久。” 那一瞬间,他终于在恍然中惊觉。 “明白了?” 老人笑了起来,轻轻抬起手,为他梳理了一下头发,满怀愉快:“去吧,去吧——去做正确的事情。 你还有挽回这一切的可能,在你真正老去之前。” 槐诗不舍的看了老师一眼,转身,狂奔着离去。 险些撞在进门的艾晴身上。 “神经病啊!”艾晴愕然地看着他狂奔的样子,有茫然回头,看向母亲:“他怎么啦?嗑药了?“ 病床上的老人笑了起来。 “大概……是终于长大了吧?” . 槐诗奔跑在风里。 拽下了累赘的背包抛到一边,扯开领结,奋力奔跑,好像本能一样的冲向某个地方,冲向某个人所在的地方。 到她等待自己的地方去。 直到疲惫的难以呼吸,踉跄前行,终于找到了那个记忆中越发清晰的侧影。 她还停留在那里。 当愕然回头时,便看到了那一张阔别已久的面孔,依稀还残留着曾经那个少年的诚挚轮廓。 哪怕如此狼狈。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庆幸。 谢天谢地。 她还在这里。 槐诗用尽最后的力气,深吸,鼓起所有的勇气。 “傅依。” 他说,“我有话要告诉你——” 从此之后,便是漫漫时光。 . 【theend·其之一】 而后,当一切迎来终结的那一刹那。 时光再启,万象更新。 槐诗再一次睁开眼睛,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姓名?” . . 第四百六十四章 调律师 波斯地区,曾经这一片国家的首都,罗马军队的驻地之中。 帐篷外面一片喧嚣,可宽大的帐篷内却寂然无声。 会议室放下了所有的窗帘,昏暗中,一道光芒从投影仪之中射出,照在屏幕上,显示出了来自彼方的繁复履历。 波斯地区的驻军高层将领、来自君士坦丁的专员乃至禁卫军的使者,以及精悍的高级执法官坐在桌子后面,倾听着情报部门的讲解。 “这就是我们这一次联合行动的目标,也是整个波斯南部地区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信使站在屏幕旁边,指着在卷宗之间浮现的那一张模糊侧影,肃声说道:“长久以来,他和他的整合阵线盘踞在南方的山脉地区,为我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因为他的原因,去年四月份国际油价整体下跌了六个百分点。而一直以来他对驻军造成超过千亿第纳尔的损失,直接或者间接死亡的驻军已经接近六百余人。” “没有试过轰炸么?”君士坦丁的专员提问。 他并非是外行指挥内行,而是代表着元老院向驻军进行提问,一切都必须有一个清晰而明确的答复。 为何这样的人会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 拜这个家伙一直以来的袭击所赐,每年驻军的预算都在不断的提升,而同时,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政治角力之后,元老院之中已经隐约有撤军的提议在流传了。 为了石油,罗马已经和俄联在一片土地消耗了太久。 双方渐渐疲敝。 “我们难以确定他们所在的地点。”讲解者回答:“整合阵线和当地势力的联系十分紧密,而主事者的行踪飘忽不定,我们到现在甚至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没有人知道他原本姓甚名谁,从哪里来,我们只知道,在四年前,他出现在了巴格达地区,走进了一家餐厅,当场进行了演说之后,便被倾听者们迎奉进了家中,献上所有的家产恳请他的指引,但他却分文不取。而是游走在波斯各地,进行宣讲。 我们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一个神棍和骗子,可等反应过来之后,一个全新的恐怖组织已经在巴格达地区成型。所有人都狂热的追随他,认为他能够为这一片土地带来新的秩序。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就如各位从汇报中所见的那样,他源源不断的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有考虑过招降方案么?”禁卫军的使者问。 这群罗马帝国特务机构的成员,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脏玩意儿。士兵在前线进行作战和牺牲的时候,他们和毒贩首脑达成和解的事情数都数不清。 “倘若有用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如今的程度。”解说者叹息:“我们派出的大部分使者都被他割掉了耳朵送了回来,还有更严重的人一去不回。” “被杀了?”元老院的专员皱眉。 “不,比那更耻辱。” 解说者的神情阴沉:“他们叛变了,背弃了祖国,选择了站在公民们的对立面。” “有一个迦南地的劳伦斯?”下面有人轻声笑了起来,“就算什么情报都没有,难道这个人就没有名字么?别人要如何称呼他?神秘人?” youknowwho? 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调律师。” 短暂的沉默之后,解说者漠然地说:“所有人都称呼他为调律师,认为他会像是调整钢琴的音色那样,让一切重回正轨。” “听起来真是优雅。”刚刚冷嘲的指挥官挑了挑眉头:“可惜,就到此为止了。” “这就是你的任务,红手套阁下。” 波斯驻扎军团的将领发出声音:“我们已经通过内线情报确定了他和他的心腹如今的所在,他们只有两个人,远离自己的军队和下属,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你的任务是将他完完整整的带回来,我要活的,明白么?” “活捉调律师?”内部代号红手套的那位特种部队队长问,“有必要么?” “为什么不?”将军反问:“倘若能够将调律师掌握在手中的话,整合阵线就能够成为我们手中的利刃……一把对付俄联的利刃,你明白么?这一次形容不容有失。” “我懂。” 红手套缓缓地起身,拿起了给自己的那一份任务简报,慢条斯理的带上了自己的手套,向在座的长官们敬礼:“我们会全力以赴。” 将领起身,“为了罗马。” “嗯,回了罗马。” 红手套转身走出会议室。 在帐篷之外,武装到牙齿的行动队员们已经等待已久。 来自禁卫军和执法官联合组成的精锐小队们静静的等待着,伫立在酷烈的阳光之下,宛如鬼魅那样。 即将消散在升腾的热意里。 . 等红手套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天地倒悬。 他被悬挂在了空中,奄奄一息。 一片黑暗里,只有他一个人艰难的喘息声。 从整个罗马筛选出来的精锐,由禁卫军和执法官们联合打造出的精锐,那些宛如鬼魅一般的军人们,此刻已经尽数变成了鬼魅。 不可思议的……在一个女人的手中。 没错,一个女人。 一开始的行动一切顺利,他们势如破竹的攻破了村庄,来到了调律师的面前。 当那个男人抬起双手,束手就擒的时候,所有人都忽略了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那个散发着无害气息的心腹助手。 任由她赤手空拳的走进了十步之内。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已经踏入了自己的猎场。 当那一把从黑暗中刺出的匕首斩断了他的双手时,他才终于在惊骇之中感受到了一阵绝望和恐惧。 不可置信…… 如今,那个女人的温柔面孔再度从他的面前浮现,令他的呼吸都在恐惧中几乎断绝。 “小娴,你吓到他了。” 旁边,有人用东夏语无奈叹息,“为什么只留下一个活口?” “顺手了嘛,没办法。” 被称为小娴的人抬起手,温柔地将一缕碎发拢至耳后,然后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餐盘:“我刚刚做了晚饭,要不要吃一点?” “不要戏弄他了,也不要拿那种会毒死人的饭去喂我的俘虏。” “这不是我抓的么?” 小娴争辩。 “现在,是我的了。” 低沉的声音渐渐靠近,混杂着椅子在地上拖曳的声音。 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坐在了他的面前。 消瘦而挺拔的身子好像刻痕一样,深深地楔入了红手套的眼瞳之中,那样平静而肃冷的姿态令人一眼过后便再难忘却。 比气质更加显眼的,是他的漆黑的双眼,好像燃烧着鬼火那样。他留着黑色的长发,可其中却夹杂这一缕缕碍眼的斑白,更显沧桑。 看得出,那曾经是一张俊秀而端庄的面孔,如今却变得如此威严又肃冷,令人不敢直视。 黑眼黑发? 是个罗马人? 旋即,红手套反应过来,透过被日照晒成的古铜肤色,窥见了原本的色彩。正因如此,才越发的呆滞。 亚洲人?一个亚洲人? “初次见面,红手套阁下。” 被称为调律师的男人坐在了他的面前,平静的凝视着他,自我介绍:“你可以称呼我为调律师,一个……只是偶然路过的旅人。” 好像在讲笑话一样,可是却令人笑不出来。 “请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对你进行酷刑折磨——你们罗马人喜欢的那一套不会出现在你的身上。”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平静的说:“我想要跟你谈一谈,有关罗马人、俄联人对这一片土地所做的一切。 原本,与我无关的一切……” 红手套原本是想要嗤笑的,本应该不屑一顾。 可是当这个男人开口的时候,却开始忍不住想要倾听,感受到了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就好像黑夜之中有人举起火把,向着他述说真理那样。 他应该在那一刻就选择自杀的。 倘若他对罗马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忠诚存留的话。 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听见面前的男人对他说出的话语。 关于立场,关于责任,关于国家。 还有关于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应尽的责任。 关于如何成为一个男人。 关于……正义。 . . 一个月之后,红手套重新回到了驻军的营地。 孤身一人。 他是音讯全无的作战小队最后的幸存者。 在发现的瞬间,就被带进了医护室,仔细检查——他的身体健康,整合阵线的人并没有虐待他,就连断掉的右手也遭遇了妥善的缝合与爆炸。 紧接着,军令官们则在禁闭室内进行了反复的询问和盘查,质询他曾经所遭遇的一切。 自始至终,红手套一言不发。 只是闭着眼睛。 可当眼睛偶尔睁开的时候,就冷厉而狂热,好像时刻准备着为真理献身一样。 十八个小时之后,经过了苛刻的拷问和各种药剂的尝试之后,刑讯官们沮丧的放弃了在红手套身上的一切尝试。 而再过了八个小时之后,经过了短暂的睡眠和进食,红手套走进了会议室里——以整合阵线的使者的身份,见到了曾经自己所见到的那些人。 “说出你的来意吧,曾经的红手套阁下。” 手握着这些日子损失报告的驻军将领漠然地说:“就好像你以前的那些同僚一样。告诉我,调律师的要求——那个疯子究竟想要从我们的手里得到什么。” “基础的秩序,洁净的饮水,和微不足道的药物。” 红手套笑了起来:“我们所欲求的,不,这一片土地上苦难人民们所渴望的,就这么简单。” 第四百四十五章 事象分支 天国乐土。 不知何时,人们这样称呼那一片土地。 洁净的饮水,能够在白天让人放心行走在街道上的秩序,还有乙肝疫苗。 对于其他地方的人而言微不足道的事物,好像空气那样普遍常见的东西,在这里却珍贵的好像荒原中的绿洲。 可到最后,美好的天国终究是昙花一现。 随着六年之后,罗马和俄联之间的局势日趋紧张,一场突如其来的轰炸将一切付之一炬。 那一日,呼啸而过的黑鸟重新在焦土上播下了仇恨的种子,收获了升腾而起的焰光。 一切都倒向了失控的边缘。 曾经的乐土只剩下了遍地废墟。 在两国联合行动的压制之下,只剩下最后的抵抗者还在徒劳的试图挽回一切。 远方传来炸弹轰鸣的巨响。 衰败的夕阳从破碎的窗外照进来,照亮了槐诗额头上的血,还有被血染红的白发。 事已至此,再无可为。 他垂下头,点燃了最后的烟卷。 “你走吧,小娴。” 槐诗轻声说,“那些值得你奉献的美好战争已经结束了,该走的路你已经走完了,所以,离开的时候到了。” 在残破玻璃的映照中,暗淡的昏光笼罩在他的头上,恰似破碎的王冠那样。 “——这里只剩下不义的冠冕为我存留。”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在他身后,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有依旧温柔的身影无声走出,低头看着他:“要我为你报仇么?” “报仇?” 槐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份功业,此处的地上天国难道不是以我的期望所缔造么?当我死后,这一份不应有的奇迹也将随我一同归还虚无。难道我还有什么不平值得大施报复么?” “没有不甘?”罗娴问。 槐诗摇头:“没有。” “没有后悔?” “没有。” 于是,罗娴便轻声笑起来,抚摸着他的脸颊:“但是,也没有满足,对吗?” “是啊……” 槐诗闭上眼睛,轻声呢喃:“如何才能满足呢,小娴?如何才能让救赎长存呢……” “谁知道呢?” 罗娴缓缓摇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些都不是我应该思考的事情,但我至少知道自己应该为此做点什么,那就够了。” “真的足够了吗?”槐诗问。 “谁知道呢?” 罗娴后退了一步,转身,向门外走去。 隐约有枪声从外面想起。 在那一扇门推开之前,槐诗忍不住抬起头,凝视着她的背影:“小娴,你真的曾经获得了幸福么?” 罗娴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 “谁知道呢?” 再度,用相同的话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女人回头,挽起碎发,向着他露出最后的笑容,“倘若真的有过的话,那一定是源自于你吧。” 她说:“再见,槐诗。” “嗯。” 槐诗垂下眼睛:“再见,小娴。” 门关上了。 枪声响起,又迅速的归于寂静。 枪声再度响起,轰鸣,戛然而止,又重复奏响。 最后,在轰鸣中,一切归于寂静。 只剩下脚步声在渐渐的靠近。 一点一点。 到最后,分崩离析的门倒在了尘埃中。 蒙面的士兵们鱼贯而入,漆黑的枪口对准了椅子上的男人。哪怕他只剩下最后孤身一人,也依旧如此的警戒。 严阵以待。 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入。 染血的士官跨越了枪林,走到槐诗的面前,低头俯瞰他沧桑的面孔,还有斑白的头发,冷声以拉丁语发问: “调律师?” 是在称呼自己吗? 槐诗不知道,可是却忍不住笑出来。 “mynameisozymandias,kingofkings。” 槐诗抬起眼瞳,凝视着面前的毁灭者们,也凝视着如今分崩离析的天国乐土,轻声呢喃:“lookonmyworks,yemighty,anddespair!“ “nothingbesidesremains.roundthedecay……”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此外,无一物…… 就这样,抬起了自己的手枪,对准面前的敌人。 槐诗,扣动扳机。 轰鸣的枪声响起,像是暴雨一样,将他吞没了。 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他微笑着,仰天倒下。在他的手中,那一柄喷出彩旗的手枪坠落,落入渐渐扩散的血泊中。 在乐土废墟的四周,只剩下黄沙莽莽。 寂寞荒凉,延伸四方。 【theend·其之十九——法老王之死】 . . 伴随着悠扬的大提琴声缓缓落幕,金色大厅里传来了潮水一般的掌声。 台上,那个过分年轻的男人颔首起身,扶着大提琴,向着台下的观众们俯身行礼,却在恍然之中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了往昔未曾想过的高峰。 明日之星。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称呼。 但这一份赞美却令槐诗不时的感觉到一阵愕然和恍惚。这样的褒扬真的是在说自己么?还是说,自己真的有资格承担这样的重任? 是否未免太过儿戏? 还是说……自己不知不觉,真的已经强到了这种程度? “恭喜你,槐诗。” 当槐诗从后台中走出的时候,等待许久的赵老便走上前来,用力地拥抱着他,拥抱自己这个最杰出的学生,不吝赞美:“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天才。” “都是您教的好。” “行了,你们俩别互相吹捧了。”维也纳音乐学院的老教授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吧走吧,我们去喝点酒,庆祝一下,我知道有一个老王蛋手里有一瓶藏了二十年的好货,今天怎么都要让他拿出来。” “老师你不是戒酒了么?”赵老问。 “今天是学生的好日子,总要庆祝一下。”老教授拿出车钥匙,走在前面挥手:“走了走了。” 槐诗和赵老对视了一眼,无奈摇头,紧跟而上。 只是在离去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停顿了一下。 在散场之后的观众出口中,有似曾相识的侧影从人群中显露。 她坐在轮椅上,从人群之中无声离去,察觉到他的视线,便回头看了过来,微微颔首,又无声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槐诗愣在了原地。 感觉她好像从哪里见过,但又说不出来。 “槐诗,怎么了?”前面的赵老看过来。 “不,没什么。” 槐诗摇头,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这一天,他终于在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道路上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还有满盈着荣耀和喝彩的未来在等待着他。 只是偶尔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槐诗会起身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凝视窗外异国的夜景,忍不住会想:这样的人生,自己真的会感觉到幸福吗? 但这只是无数荒诞念头中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不值一提。 “怎么了?” 醒来的妻子从身后挽住他的脖子,温柔地低下头:“噩梦?” “只是睡不着而已,不用担心。” 槐诗拍了拍她的手,喝完了杯里最后的酒,回到床上,再度沉沉睡去。 【theend·其之四十六——理想的未来】 …… 伴随着轰鸣的枪声,阴家老太爷倒在了血泊之中。 弹壳落地的清脆声音里,槐诗低头端详着那一张至死都难以置信的苍老面孔,却感觉不到快乐,也看不出和其他人的死法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人死了之后,都一样。 他拖拽着椅子,跨过脚下的尸首,坐在大门的前面。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庄园,远方隐约传来惨烈的呐喊声,叫声,还有枪声。 有条不紊的灭绝在进行。 到最后,一切都归于寂静。 最后,半身染血的柳东黎从门后走出来,在他身旁低头报告:“所有阴家的人都清理干净了,但还发现了两个小孩子……” 槐诗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那样平静的眼神令柳东黎忍不住僵硬了一下,遍体生寒。 “你这是病句吧?” 槐诗疑惑的问他:“如果所有阴家的人都清理干净了的话,就不会有剩下两个小孩子这种情况出现了。 要是因为对方小孩子就要费脑子的话,我们岂不是需要再开一个残疾人快速通道了?” “……我知道了。” 柳东黎颔首,转身离去。 两声突兀的响声响起之后,再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杂音。 只剩下令人安宁的寂静。 槐诗深吸这微甜的空气,闭上了眼睛。 【theend·其之九十二——以血洗血】 . . 明日新闻·瀛洲分区头条 《来自东夏的怪物在九州登陆》 《血债累累的刽子手向中国逼近》 《里见家的新任家主将前往关西》 《灾厄之剑·槐诗占领大阪》 《国津系大统领阁下已经接近关东》 《万民欢呼,至上的将军驾临京都》 【theend·其之六百四十四——君临之路】 …… 电视机中,主持人喜气洋洋的宣布:“近日,我国著名大提琴家槐诗与钢琴家艾晴喜结连理……” 【theend·其之四百三十】 …… “一日为绿日,终身为绿日!” …… “快去告诉槐诗,柳东黎是叛徒!” …… “小晴!!!” . . 在现境的最南方,无尽的风雪中,万象天球轰然运行,恐怖的热量令无数冰雪纷纷融化。 在这里,每一瞬间都焚烧着海量的源质,无穷尽的可能性在此处不断的扩散,蔓延,编制…… 可如今,哪怕是新世界的程序都已经抵达了临界点。 不堪重负。 就在其中,所展开的事象分支已经即将突破了上万的关卡,但依旧在不断的疯狂延伸,无穷尽的变数从其中积累,爆发。 “堆栈即将溢出!” 刺耳的警告声中,st错愕抬头,端详着悬浮在天球虚影之中的少年:“难以置信,为什么他的人生会有这么多可能性?” 第四百六十六章 生命的诞生 简直荒谬的好像梦一样。 虽然如今为槐诗所准备的是最高规格的全境模拟,可这样的数量依旧太过夸张了。 往日再怎么杰出的测试者,能够从其中所展开的分歧充其量也就十几条而已。哪里会有人像是他一样,几乎每一天都在新的分支之间游走呢? “倘若没有一丁点古怪的地方,难道会被命运之书选中么?” 乌鸦平静的说:“继续,加大力度,不要停。” “必须停止。” kp摇头:“这已经不是san值归零的程度了,就算能够撑到最后,槐诗的人格恐怕也要被无穷尽的分支消磨殆尽,他的灵魂承受不了这么庞大的压力。” “不,他能。” 乌鸦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他是我亲手选中的契约者——只是这种程度的折磨而已,对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kp无言以对,抬起手,将面前的把手一拉到底。 而天球虚影之中,沉浸在无数事象分支里的少年出痛苦的咆哮。 . . 好像在同一瞬间变成了数十个、上百个、千万个自己,同一时刻里沉浸在无数变化的人生之中。 足以将任何算烧成废铁的洪流吞没了他的灵魂,拉扯着他,向下坠落,落入了每一条疯狂扩展的分支之中。 看到了、体会了、见证了千万个自己。 千万个槐诗。 放弃了理想的槐诗,牺牲理想的槐诗,成为了大提琴手的槐诗,成为了调律师的槐诗,成为了败类的槐诗,成为了圣人的槐诗,成为了恐怖分子的槐诗,成为了救世主的槐诗…… 在这连焚烧和凌迟都难以比拟的轮回痛楚之中,他感觉自己即将分裂。 自一为众。 即将崩裂的灵魂将会被无穷尽的可能性拉扯着,化为千万缕不同的侧面,再难拼合。 可在那一瞬间,疯狂扩展的事象分支戛然而止。 陷入了卡顿。 并非是接下来再无可能性存留。 而是被某种……近乎荒谬,近乎不可能存在的离奇分支所阻拦,隔断,无法再向下继续模拟和推演。 就好像在警告他们。 到此为止。 因为这便是最后了。 紧接着,无穷尽的黑暗和烈光从其中流露而出,将千万分支尽数覆盖。 在最终分支传来的影像里,那个伫立在深渊中的背影似是察觉到了来自远方的窥探,在黑暗中,一双眼瞳缓缓抬起,向着此处看了过来。 就好像是故事里的角色竟然阻止了书页的翻动,抬起头来,端详着面前的几位读者那样。 似是微笑。 “你们还真是有够无聊啊……” 伴随着嘴唇无声的开阖,如有实质的低沉声音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紧接着,那个人影屈起了手指,随意的弹出。 万象天球的运转戛然而止。 隔着遥远的时光,他轻而易举的拨开了这一份来自过去和虚无中的窥探,而最终的分支悄无声息的重新隐入了混沌之中。 只在惊鸿一瞥中留下了一个庄严肃冷的侧影。 “那是什么?” 漫长的死寂之中,dm僵硬地抬起头。 “那也是槐诗。” 乌鸦轻声叹息:“我最不想看到的……槐诗。” 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 随之那一根手指的弹出,好像有无形的引力迸那样,挣脱了所有的桎梏,拉扯着所有从槐诗身上延伸出的事项分支收缩,合拢,再度重叠,合众为一! 那些虚无的未来尽数坍塌消散,重新归于了一点。 恍惚中,槐诗在踏步向前。 好像拖拽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沉重之物那样,拉扯着自己千万个自己,令那些分裂的幻影重新归于一处。 每向前一步,便越的轻松,到最后,仿佛飞奔那样驰骋在无尽的光和暗中,俯瞰着脚下那庞大的树形图,穿梭在每一个未来的可能之中。 从分裂再到合并,可这一次却好像有了什么不同。 他的灵魂顺畅地运转在虚无的世界之中,忘记了恐惧和不安,过去和未来,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究竟是谁。 在抛去那些碍事的负累之后,只剩下纯粹的精髓。 将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剥离而出之后,就连灵魂的存在都变得无关紧要,只剩下了一个渺小到极致的源点。 下一瞬间,庞大的万象天球陡然一震。 一个全新的架空分支骤然出现,拉扯着槐诗的本质,落入其中。 光芒吞没了他。 . 或许是午后的阳光刺痛了槐诗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眼前。 等他环顾四周的时候,便听见远方的峡谷之中奔流而下的瀑布轰鸣。 有清新的风从远方吹来,夹杂着草木的清香,水汽中隐约还有一些硫磺的味道。 向前走一段路,便能够看到远处乱石之中沸腾的温泉,而背后的绿茵好像一直要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那样。 槐诗扛着自己的旅行背包,恍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惊呆了吧?” 在他身旁,路过的年轻男性旅人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欢迎来到黄石公园,朋友,美洲欢迎你。” 美洲……黄石……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中跳动着。 他在恍惚之中渐渐明悟。 是了,这里是美洲没错,他来到了这里风景最美妙的地方。 忘记回忆起自己的目的,他扛起背包,本能的沿着道路向前,环顾着远处平滑如镜的湖泊。 在天光的映照之下湖底色彩斑斓的岩石将湖水渲染的无比绚丽,碎散的水光映照在槐诗的脸上。 他弯下腰,洗了一把脸,听见远方飞鸟清脆的鸣叫声。 一只美洲牡鹿从远处的丛林中警觉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槐诗,便转身奔跑着离去,越过了汹涌的大河,汇聚在了鹿群之中,重归安宁。 火红色的狐狸从绿草中探出头来,看着槐诗,叫了两声之后,又消失在了密林里。 清新的风里,好像能够听见万物生长的声音。 槐诗忍不住露出笑容,沿着公路继续向前,和旅人们擦肩而过,对照着手里的地图,最终,停留在一家咖啡厅门外。 在这个慵懒的午后,柔和的阳光将静谧的咖啡厅渲染成一片灿灿的金黄。 在吧台之后,苍老的店长正抽着烟,与一位雍容的女客闲聊着,而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的店员则热情地招呼着槐诗坐下,递上了菜单。 “一杯美式,谢谢。” 槐诗端详菜单片刻之后说。 “美式咖啡的话,要不要再配一点牛角包?”年轻的男性店员推荐道:“刚出炉的,还热着。” 槐诗想了想,点头。 就在店员转身的时候又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嗯?”店员愉快地回过头来:“客人还有什么需要么?” “请再……来一份红茶。” 思索片刻之后,槐诗说道:“牛角包等一下再上,我……我……”卡壳许久之后,他莫名的恍然领悟,抬头说: “我在等一位朋友的到来。” 店员的笑容越愉快起来:“那可再好不过了。” 很快,一杯咖啡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吧台后面,店员擦拭着手里的咖啡壶,似是随意的问道:“客人是第一次来黄石吗?这么年轻,一个人来,真是稀罕啊。” “因为以前和人约好了啊。” 在这宛如梦境一般恍惚的世界里,槐诗平静的回答:“我和人约好了,要一起来黄石旅行。” “朋友吗?”店员变得好奇起来:“恕我冒昧,请问是男士还是女士呢?”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槐诗笑着,毫无掩饰地说出了内心之中的话:“很长时间不见,她应该长高了一些吧?” “名字呢?”雍容的女客问:“那位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莉莉,她的名字叫做莉莉。” 槐诗的心中不断涌现回忆,轻声呢喃:“她还有另外一个注册名,叫做‘海拉‘,虽然这一个名字会让人觉得害怕——但熟悉了之后就会知道,她只是在害怕别人而已,那不是真正的她。” “年龄呢?”苍老的店长回过头来,抽着烟,端详着面前的少年:“我想,她一定和你差不多大。” “这个就很难说清了。” 槐诗感慨:“当时她跟我说她只有四岁大,可我觉得,过了这么久,她一定成长了吧——不过,我还是觉得,她应该比我稍微年轻一点,像是我的妹妹一样。” “听起来是位温柔的女士啊。”老人颔感叹。 “是啊,她好像总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总是有点怯生生,但实际上没有人会讨厌她。”槐诗说,“不过我觉得,她一定比我见到的样子更坚强吧?她是那种有勇气的人,所差的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鼓舞和支持而已。” 雍容的夫人沉吟了许久,轻声问:“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觉得她会有什么变化吗?” “或许有吧?” 槐诗想了想,认真的说:“一定比以前长得更高了一点,头或许会稍微长一些,或许人也会成熟一些。只要努力一点的话,没有什么能够难得住她的事情吧?现在的她一定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都可以很好的活下去了。” “你不期望她依赖你么?”老店长好奇地问道:“不期望她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那就太残酷了吧?” 槐诗摇头:“那样的话,我还算得上她的朋友吗?就算离开了我,她也应该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有所作为才对。这才是一个朋友应该期盼的吧?” “是啊,没错。” 老店长欣慰地笑起来:“你果然是最好的朋友了,槐诗。” “过奖啦。”槐诗不好意思的摆手。 “说起来,她长什么样子?”好奇的店员凑上来,“漂亮么?” “那是当然啊。”槐诗颔,“以前就很好看,现在一定更胜以往。” “约好了穿什么样的衣服过来了吗?” 店员喋喋不休的问道:“要我说,白裙子很好看,遮阳帽和墨镜可以搭配一下……高跟凉鞋朋友你喜欢吗?要不要丝袜?黑色?白色?肉色?长度有要求吗?还有……” 啪! 柜台下面,忽然传来了碰撞的声音。 店员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笑容变得艰难起来,缩着脖子被老店长推开了。 “这是您的茶。” 稳重的老店长微笑着端上了托盘,茶壶,茶杯,还有两份点心。 “那么,祝您旅途愉快,槐诗先生。” 他后退了一步,充满祝福的颔:“也祝贺您和您的朋友可以再度相逢,在下便不再打扰了。” 目送着那位雍容的夫人离去之后,老店长转身走进的后厨之中。 寂静的店面中,只剩下了槐诗一个人静静的等待。 许久,许久。 他听见了门口处响起的清脆铃声,有人推门而入。 隔着午后窗外照进来的璀璨阳光,槐诗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脸颊。 明明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分别和旅程,可眼瞳之中的神采却如同往年那样,纯净得好像海洋。 好像有一些变化,又好像没有。 她长高了一点,头也变长了一点,神态也端庄沉稳了许多,和槐诗想象的一样坚强,拥有勇气。 面容姣好,更胜往昔。 环顾四周之后,终于察觉到槐诗的所在。 她愣了一下,摘下了头上巨大的遮阳帽,有些不安的握在手中,端详着他的面孔,欲言又止。 直到槐诗露出笑容。 “莉莉。”他轻声说,“好久不见。” “嗯。” 少女端详着面前久违的少年,用力的点头 明明内心之中如此的激动和愉快,明明告诉过自己很多次要镇定下来,可却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哭出来。 在午后的阳光下,久别的少女流着泪,向面前的友人露出微笑: “好久不见,槐诗先生。” 这就是相隔漫长时光之后的再度重逢。 在这静谧而美好的午后,他们坐在一处,彼此欢谈,分享着彼此分别之后的遭遇,那些坎坷和无奈,成就和喜悦。 切实的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 如此美好。 随着时光渐渐的流逝,在泛起的困倦之中,他们彼此依靠着,沉沉睡去。 不再恐惧分别和离去。 而是微笑着迎接明天的到来。 . . “他成功了……” 万象天球之外,三位创造主凝视着这一切,为此献上掌声与喝彩。 时隔四百年之后,这一份由槐诗亲手从过去的记录中所挽回的奇迹,经历了漫长的引导和孕育之后,终于再度由槐诗的描述而赋予了实质的形态,重归与人类的世界之中。 通过槐诗的见证得到了命运之书的修订,真正的从事象的精魂化为人类。 自此之后,她便和过去再无任何关联,不必再游走于虚无的记录和幻影之中。而是像所有人一样,自由的行走在天空之下。 以人类的姿态,开启自己的崭新人生。 这便是生命的诞生。 第四百六十七章 祝福(感谢巴普斯定理的盟主) 清晨的时候,槐诗从帐篷里醒来,听见外面传来沸腾的声音。 他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拉开帐篷的拉链,就看到营地中间架起的锅子里已经沸腾的浓汤。 旁边的帐篷已经被拆了一半了。 莉莉头疼地看着手里两根好像被自己拔断了的帐篷骨架,百思不得其解,“应该就是这么收回去的吧?说明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啊……” 槐诗忍不住叹息:“说明书你拿反了。” “诶?哦哦……” 莉莉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紧接着又僵硬了一下,回头看到槐诗,就下意识地将被自己拆坏了的帐篷藏在身后。 “你醒啦?” “嗯,昨晚睡得比较早嘛。”槐诗揉了揉乱糟糟的头:“不是说今天去看瀑布么?我还说起早一点能方便准备早饭的来着……你煮了汤?” “嗯。” 莉莉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帐篷乱七八糟的卷起来,想要塞进背包里去,可是怎么塞都塞不进去,只能蹑手蹑脚的将卷起来的帐篷塞进草丛里去。 大家给个面子,装作看不见。 行吧…… 至少汤的味道不错。 里面还煮了一些火腿和野生的可食用蘑菇,反正很多野菜槐诗也认不出来,但味道却比预想之中还要鲜美许多。 作为曾经的遗传学学者,莉莉好歹怎么说也是医学出身,不可能连什么东西有毒什么东西不能吃都搞不明白。 说不定这一锅野菜汤在煮之前有多少营养物质有多少卡路里都算出来了,倒是不用找担心会吃了之后不省人事。 想到这里之后,槐诗又忍不住想起了罗娴。 她现在还好么? 算算日程,她应该也已经到了美洲了吧? 旅行应该依旧在继续。 再怎么样都轮不到槐诗担心她的安危,罗老亲自教出来的女儿,祖师外道王都承认的正式门徒,担心她出什么事情,还不如担心有什么不长眼睛的瘪三招惹到她之后被顺手做了包子呢。 “说起来,美洲人应该不吃包子吧?” 槐诗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令莉莉愣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说啥。 她也不是美洲人,哪里知道这种东西……但大概,或许,应该是……不吃的吧?不过好像有馅饼……但槐诗既然问的是包子,那就应该不是了。他没吃饱?他饿了?还是说自己没做好,他想另外吃点…… 一瞬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复杂的心路历程之后,莉莉的神情坚定起来:“我这就去学!” “啥?”槐诗一愣。 而莉莉已经掏出了自己的小铲子,开始思考:“面粉的话应该能够用富含淀粉的茄科植物替代,馅料你喜欢吃什么?鹿肉的可以么?” “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随口一问。” 槐诗吓得碗都掉了,一顿好说才终于打消莉莉就地开厨房的念头。 ——鹿鹿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不过好像真的挺好吃的样子。 槐诗捏着下巴,环顾四周:正好四下无人,这里又没有监控,就算偷猎了也没人知道,要不要中午开伙的时候逮一头傻狍子来吃? 几天没有犯法,他就开始手痒了起来。 就在喝汤的时候,莉莉忽然问:“看完瀑布之后,还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 “唔……”槐诗想了想:“大峡谷?” 莉莉摇头:“第一天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温泉带?” “昨天也去过了。” “野生动物区?”槐诗提议:“你前两天不是说想要看狮子么?” “已经都看过啦。” 莉莉摇头,向了半天,顿时有些失落了起来:“都已经看过啦。” 一周的时间,足够他们将整个黄石公园逛完了。 再怎么瑰丽的场景和再怎么珍稀的野生动物,再怎么庞大的地区,都有看尽的时候。 等今天他们看过大瀑布之后,就再没有什么理由让这一趟短暂的旅行延续下去了。 “等看完这里之后,你就要走了,对吗?” 莉莉抬起头,忽然问道。 “是啊……” 在沉默里,槐诗终究还是点头。 或许他还可以留在万象天球里陪伴莉莉一同看完全世界,可天下哪里还有不会结束的旅行呢? 还有很多等待他去完成的工作,也有很多等待莉莉去完成的事情。 哪怕再怎么快乐的旅行也有结束的时候。 莉莉沮丧的低下头,许久,轻声问:“还会……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随时可以啊。” 槐诗理所当然的颔,“你不是有我家的联系方式么?” 生怕莉莉记不住,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飞快书写:“这是我家的地址,我的电话,微信,企鹅号码——如果不在现境的话,我这里还有还有天文会快递信标的编号。“ 他将手中的便签递过去,诚挚地保证:“不论什么时候,莉莉,只要你想要见到我,随时都可以联系我——我也会这样。” 莉莉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一份便签,好像生怕丢了一样,装进最内侧的口袋里,贴身放好。 “嗯。” 她用力的点头,交换了自己在边境·暗网的联系方式。 作为三贤人的学生和未来的传承者,还有太多的课业需要她去学习和理解,直到她能独当一面之前,恐怕dm他们不会让莉莉随随便便的到处闲逛。 而一整天,哪怕是莉莉得到了槐诗的保证,努力地装作开心的样子,可偶尔看时间的时候,神情总也忍不住黯淡。 就好像得知美好假期即将结束的孩子一样,自内心的不舍。 直到暮色渐渐深沉,她依旧坐在瀑布的前面,不愿意离去。 槐诗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 直到太阳一点点的落下山,群星遍布夜空,静谧的月光映照着这个美好的世界。 她终于从梦中惊醒,恍然的抬起头。 “该走了啊。” 她轻声呢喃着,缓缓起身,向身旁的少年颔道谢。 “感谢你还记得这一份微不足道的约定,槐诗先生。”她努力微笑着,轻声说:“在没有什么比这一趟旅行更美好了。” “叫我槐诗就可以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手,“先生什么的,总觉得有点奇怪。” “已经叫习惯了,就算是改也改不过来了吧?”莉莉无奈的摇着头,忽然问道:“但不论如何,槐诗先生你都会是我的朋友,对吧?” “是的。”槐诗颔。 “那就太好了。” 莉莉笑了起来,俯下身,有什么柔软而冰凉的东西轻轻地在槐诗额头上碰了一下,一触即收。 槐诗如遭雷击。 而莉莉,已经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槐诗的命运之书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新的词条。 来自彼方的祝福·事象亲和 读取命运记录的度增加百分之三十,所有技艺学习度增加百分之二十。 ——受膏之人,此乃创造主的珍贵赠礼,汝不可懈怠。 而此刻槐诗已经完全顾不上去查看这一份珍贵的礼物了。 魂不守舍。 完全陷入了呆滞,耳边宛如雷鸣那样不断地回荡着莉莉离去之下最后的话语。 “槐诗先生,我最喜欢你啦。” . . “nbsp;莉莉刚刚睁开眼睛,便听到kp的兴奋咆哮:“漂亮的直球!莉莉选手大胆动了攻势!莉莉选手a上去了!槐诗大破,槐诗击沉!哦哦哦,多么美好的青春故事,妈妈我感动的要哭了。” “滚!” st直接抓出一把手枪对准了kp连连扣动了扳机,射空了一整个弹夹之后,又换了一个弹夹上去继续射击。 直到把这货真正的变成一团不可燃垃圾之后,才一脚踢开,快步上前,扶住了呆滞的莉莉。 “你没事儿吧?莉莉?”她忧虑的察看着莉莉呆滞的样子,生怕最后的转化仪式留下什么缺陷或者副作用。 可莉莉依旧呆呆的,不说话。 只有一丝丝水汽从她涨红的面孔上升起。 许久,终于回过神来,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妇人:“st老师,我……我……” 话没说完,她双眼一翻,在前所未有的羞愧和惊慌之下暂时逃离了这个世界。 只有st无奈地扶住了她,低头端详着她哪怕在梦中也依旧想要逃避现实的样子,忍不住叹息。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就已经是极限了吧? 傻姑娘。 这就连表白都算不上啊! . . “哇,这么大胆?简直震惊姐姐我一整年!” 万象天球之下,大厅里一片空旷,可是在庞大的天球之前,却有一道宛如燃烧的身影伫立着。 就本仿佛不存在于此处那样,如此飘忽。 可她的存在,却仿佛化作了整个世界的轴心一般,令人产生万物都必将围绕着她而运行的错觉。 “小孩子闲着没事儿谈什么恋爱,都给我去好好学习。”那个一贯慵懒的语气好像隐隐有些严肃了起来:“不行,傻仔还小,不能每天琢磨这个,我那本《九年高考五年模拟》呢……啊哈,在这里。” 说着,她将一大摞厚厚的书全都塞进万象天球的接收器里,然后仍嫌不够,又塞了一套《蓝岗考题十年大全》进去。 然后,再加了几本高等数学。 第四百六十八章 收获(感谢宝宝委屈心里苦的盟主) “给我好好学习!” 她握住操纵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姐姐我这也是为你好,等你把这些题做完,就再也不想谈恋爱啦……不行,手机也得检查一下,把外面那些妨碍学习的坏东西都删掉才行……” 操纵杆一拉而下,又在半空之中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手腕被握住了。 “够了。” 终于从漫长的幻梦中醒来的槐诗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不需要再进行这些东西了。” 好像和过去不一样了。 同一时间,经历了千百次的轮回和折磨之后,如今取回了所有记忆的槐诗已经变得和往昔截然不同。 眼神变了。 哪怕和往昔是同样的漆黑,可如今却好像有什么锋芒从其中酝酿,变得坚定如铁,威严冷厉,令人不可直视。 紧接着……迅的懵逼起来。 大梦初醒,而梦中的一切都在飞快的消散,离他而去,只剩下了模糊的印象和轮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但又说不清楚。 取而代之的是内心中升起的浓厚迷惑和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啥? 我是不是又被坑了? 倘若不是和莉莉旅行的记忆依旧如此清晰,槐诗几乎自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醒啦?” 不知何时,面前的人影变成了黑色的飞鸟,一脸无辜的将刚刚才摸出来的手机又悄咪咪的塞了回去。 装作什么事情都没生那样,一脸镇定自若的微笑着。 “恭喜你,通过了理想国的试炼!” 她大力的拍打着翅膀,献上祝福:“从今以后,你就是所有人都会一致认可的理想国成员啦!虽然是个编外的没错,但哪怕是现境苟延残喘的那群老不死的也不会把你当外人了……” 等到她提起了试炼,槐诗才如梦初醒一样的拿出命运之书,开始飞快的翻动。 短短半天,命运之书上竟然多出了几百页记录。 全部都是他在架空模拟中的人生记录。 可令人无法接受的是,那些记录简直太过简略了,往往只有两三句话,就好像是他的记忆中存留下来的东西那样。 只剩下了大体的脉络,而具体的细节,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全都忘了?” 他悲愤地拍着膝盖:“我辛辛苦苦升了那么多级,怎么出来就全都忘了?” “先,天球模拟也不是万能学习机,主要的目的还是让试炼者能够看清自己的人生方向。否则的话,一次试炼结束了,岂不是要完全变个人?能够从虚假的模拟中学到一点东西已经很不错啦。” 乌鸦无奈的摇头:“其次,有些东西,也不是你辛辛苦苦一下就能升级的啊,是要看天分的好不好? 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在里面办事儿无往不利,天时地利人和俱在究竟有多离谱么?“ 有些东西,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提升的。 在万象天球模拟的局限之中,槐诗的能力简直好像开了挂一样的不断无止境的提升,哪里是他的本身能够抵达的程度? “要我说,能给你留下一点来就知足吧。”乌鸦感叹,“你还要感谢那个小姑娘给你的祝福呢,否则这一点你都别想留下来。” 而槐诗默默的低头,端详着命运之书的扉页。 哪怕是早已经又准备,也被此刻技能的进度吓了一大跳——哪怕是随着模拟的结束迅缩水,可如今的增长也太过吓人。 他如今最常用的几个技能都好像是坐火箭一样的往上进行蹿升。 炼金术·金属学lv9! 从原本的四级一下子跨越到了九级,可以说槐诗瞬间毕业了,lv9,距离lv1o也只有一步之遥。 可以说,绝大多数没有选择专精的炼金术师都比不上槐诗的程度。而和槐诗选择了同样专精的炼金术师可能才会靠着自己的经验勉强出一点。 但槐诗还有圈禁之手的灵魂能力,以及炼金之火的辅助了。 两项加成算上去之后,已经可以视作常人极限的lv1o满级了。 大提琴演奏lv17! 一下子升了两级! 在过lv1o之后,可以说就进入了真正的天才领域,能够再进一步只能说需要机缘巧合和大量的时间去寻觅和努力。 越是往后,想要更进一步就越是困难。 宛如天渊之别。 而一下子从原本的lv15跳到17,哪怕槐诗知道自己在里面拉了好几十辈子的琴,也有一些不可置信。 这可都是自己靠着水滴石穿硬生生攒爆了经验条给顶上去的。 抵达了这种程度之后,槐诗自己心里估算了一下,倘若不算地狱音乐协会的那群几个老变态的话,那么自己在现境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宗师级角色了。 可惜,也只是纯粹论技艺。 古典音乐界可不是什么没有来头的阿猫阿狗们能够混得开的地方,没有资历没有出身,没有正统的名师作为介绍人引导,想要在门阀林立的圈子里吃得开,何其难也。 若是钢琴家或许会有出头之地,但大提琴手……算了吧,撑死了换一个伴奏,没有你槐乐手,难道人家就不弹巴赫了? 如今的槐诗,心中对这一份名利的重视已经渐渐淡了。但更令他高兴的却是自己的技艺得到了增长。 再没有什么能够比亲身感受到自己的进步更美妙的事情了。 而和大提琴演奏完全靠挂在一处的刀剑术·演奏法也是随着水涨船高,槐诗大提琴的技术进步一分,它自然也会随之上涨。 ——lv15! 除非是斩人无数、杀生盈野的天生剑豪,百兵精通、一年四时苦练不辍的天才能够在中年之后迈入如此境界。 这样才算是果园健身房正儿八经的传人——虽然槐诗就是一个只上过半个月试学课的混子,但抵达了如此的成就之后,他以后自我介绍的时候,自称罗老的弟子,也不怕说出去给罗老丢人了。 就是鼓手和禹步的基础技艺反而没有什么进步。 依旧是老样子。 徒手肉搏还是短板,甚至相比起来,短得更厉害了。 但这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如今,最让他吃惊的一项现是……非法组织运营lv12! “什么鬼?” 槐诗目瞪口呆:“这个技能怎么增长了这么多?” 原本他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只有四五级的样子,顶了天是个小犯罪团伙抢劫一下银行的程度,可如今12级,怕不是已经能够去美洲当走私大鳄,禁药巨枭了! 简直是天生的犯罪头子。 如果槐诗努力一下,甚至能够在非洲、澳洲或者中东那几个混乱地区白手起家,成为黑暗世界里的大佬。 可他妈这么离谱的增长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乌鸦指着他的命运之书,啧啧感叹:“哪怕是在没有升华者的世界里,你竟然能够在罗马和俄联两方势力的夹缝之间建造出自己的根据地。这么地狱难度的地方,你差一点就立国了!我就知道傻仔你是天生作奸犯科的料子!要不要咱们再努力一下?”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槐诗自己看了都心慌。 虽然,嗯,和师姐配合无间的那一段模糊记忆确实令人心生感怀。 但……这不都是假的么! 除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技能之外,就连死亡预感这个万年不动的技能也好像凑热闹一样,变成了lv2。 死了几千次几万次死出来的。 但提升并不算大,顶多是效果变得更强了一点,而且后面还多了一行小字‘见微知著‘。已经不再是完全被动了,而是能够让槐诗有时候主动察觉到一些足够杀死自己的细节。 苟命的能力更进一步。 而经历了如此漫长的轮回之后,存留在命运之书的所有模糊记录沉淀在一处,形成了一个新的技能。 虚假的智慧 没有等级,也没有增长和进步的空间。 至于技能解释,就更加的模棱两可:大部分时候,你能够做出不算最糟糕的选择。 看起来奇怪,实际上也奇怪,微妙的介于有用和没卵用之间。 如果让他去剪炸弹的引线的话,红线蓝线绿线一大堆中间,他大概多了那么一点几率,不会剪到那个会让自己当场暴毙的选择。 并不是作用于运气的上限,而是将下限稍微的提升了那么一点点。 总比没有强。 对此,槐诗已经看开了。 能够帮助到莉莉,能够得到‘生命的诞生’,对他而言这一趟旅行就完全足够了。更何况一路之上还有那么多感悟和成长。 但是—— 槐诗低头,端详着命运之书上那个事象亲和的祝福,却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默。 回忆起莉莉道别时的话语,令他心乱如麻,忍不住有些头大。 他不知道作何回应才好。 就在他胡思乱想,不知道如何去理解她的话语的时候,却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了起来。 不是电话簿里号码,而是未知来电。 但和莉莉留给自己的号码一模一样。 他愣在原地。 许久,鼓起勇气,接通了电话。 “喂?” 第四百六十九章 选择(为陈醉的白银盟加更) “喂?” 在漫长的沉默之中,他说:“这里是槐诗。” “……” 许久许久,没有人说话,直到槐诗怀疑天文会的这个电话竟然都会没有信号的时候,那边才传来有些微颤的声音。 “喂?我是海……咳咳,我是莉莉。” 好像差点咬到舌头那样,她呛咳了几声,匆忙的辩解:“刚刚,刚刚那个……是误会!” 槐诗愣了半天,忍不住松了口气,可心中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失落了起来。 “我知道了。”他缓缓点头。 听到他回复的这么快,莉莉好像越发的着急了,语无伦次的辩解:“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不是那种……你觉得的喜欢。”“不,我不是……我……我没有……” 越到后面,声音越低。 几乎快要急得哭出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 槐诗安慰她:“别着急,朋友嘛,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我没有不小心!”莉莉的声音忽然提高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可紧接着又好像卡壳了一样,迅速低沉下去,变成模糊不清的细碎低语。 最后,好像自暴自弃一样。 电话挂断了。 槐诗愣在原地,听见身旁瓜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短短的几分钟,乌鸦的脚下已经堆了好大一片瓜子壳。 而她娴熟地嗑着瓜子,端详着这一场好戏,似笑非笑地,忽然问:“那你喜欢她吗?” 在沉默许久之后,槐诗有些沮丧的摇头。 “……我不知道。” “这种事情,你自己不应该最清楚么?”乌鸦反问,“还是说,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可我不是为了她会喜欢我才做那些事情的啊。” 槐诗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反问:“做正确的事情时,是不应该去期盼这样的回报的吧?虽然我很开心,但我总觉得这样不对。” 说到底,这一份喜爱究竟是属于友情,出于感激,还是由于冒险之中的经历呢? 他大可毫不介意,全盘接受,为所欲为。 多简单啊。 她那么信任你,那么依赖你,你只要对她示好,她就会感到开心和快乐。只要做出许诺,她就会无条件的相信。这一切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防备。 然后呢? 遇到下一个,再继续毫不负责的为所欲为? 这和渣男又有什么区别? “人是必须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槐诗抬起头,认真地对乌鸦说:“我努力到今天,不是为了成为我父母那样的人。” 乌鸦愣住了。 许久,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不知是欣慰还是愉快。 “虽然多少还是有点渣男天性,但你真的是成长啦……” 她满意地抬起翅膀,拍了拍槐诗的脑袋:“呵呵,槐诗,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啦。” “呃……” 槐诗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分外警戒和戒备。 “喂,为什么待遇就不一样啊?”乌鸦恼怒起来。 槐诗翻了个白眼,“呵呵,纯洁美少女和黑心恶势力能一样么?!” “啧,可惜了。” 乌鸦惋惜的摇头,语气意味深长:“我还准备给你发福利呢……纯洁美少女不会给你的那种哦。” 槐诗冷笑,早就习惯了她的套路。 “纯洁美少女不会给我的?你指的是骗钱吗!” “当然,是这样啊……” 一双白皙的手掌捧起了他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不容他有所拒绝。 而不知何时,轻柔的吐息已经近在咫尺。 有隐约的芬芳萦绕在鼻尖。 槐诗愣在了原地,呆滞地看着她的面孔缓缓的凑近,一点点的靠拢,脑子却变得空空荡荡。 从未曾如此接近的端详她的面容,好像极尽世间一切瑰丽那样,妩媚又庄严,凛然的像是太阳那样。 注定将要照耀万物,不容任何人有所拒绝。 也不容许他拒绝这一份都属于他的恩赐。 在恍惚之中,梦幻泡影骤然消散。 槐诗从呆滞中惊醒,感觉到嘴唇上忽然有点痛。 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嗯,是细长尖锐的鸟喙。 “啊,不好意思,变身时间用完啦……” 乌鸦尴尬的说,“咱们下次再来好不好?” 许久,许久,槐诗终于反应过来,呆滞的低着头,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的小乌鸦。 又被这个无耻的女人给耍了! 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恶狠狠的攥住她,然后把手枪顶在她的脸上,恨不得把刚刚的模样用手机拍下来放在她面前: “给我变!” “哎呀,别那么凶嘛。”乌鸦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的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照常理来说,应该先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啊!” 你妈的,竟然敢欺骗无辜少年的感情! “谁会爱上你这个黑心女人啊!” 槐诗扣动扳机: “给爷死!” 砰的一声高亢的枪响。 结果槐诗手里的炸散成了一团墨水之后,又一脸无奈的重新凝聚在槐诗的肩膀上,抬起翅膀拍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抱歉啊,槐诗,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你看,你不抓住机会……这福利就没了。” 被她瞎搅合了一通,槐诗气儿不打一处来,懒得和她再说这个了。 反正说不过她! 只是心里第一百零八万次打定主意。 ——莫欺少年穷! 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暂且让她得意! 等自己比她厉害了之后,她就要知道自己过去错得有多离谱了! 精神胜利法的疗效十分强大,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说到底,只是区区戏弄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哪里会放在心上。只当是这个黑心女人的恶趣味又一次发作,被她耍了就是了。 另类开导之下,他原本郁郁的心情总算也好了许多。 在收拾完了东西之后,他再次推开了大门,看到了门外扑面而来的暴风雪。 风雪之中,篝火旁边,一架雪橇和几只百无聊赖的雪橇犬还蹲在原地耐心等待。看到他出来,顿时汪汪作声。 只不过这一次槐诗却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了。 槐诗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门,将门再次关上,和这里告别。喂几只雪橇犬吃过一顿之后,他休息了一会,便收起了篝火,向着来时的方向进发。 乌鸦落在他的肩膀上,歪头看着槐诗装作生气不理会自己的严肃样子,忽然问道:“说起来,在新世界里的那么经历,有什么领悟吗? ”有一点。” 槐诗想了想,有些无奈:“但好像又说不出来。” “很正常。” 乌鸦感慨:“人生多半是这样,感觉自己有所领悟了,可过了一会儿又会发现这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这个世界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庞大,变化又那么多……那些敢说自己已经想明白的人,要么是大限不远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要么就是自暴自弃,自欺欺人而已了。” “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么?” 槐诗问,他原本以为,乌鸦是想要让他思考出一个结果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她根本对此毫不在意。 “有什么好想明白的?” 乌鸦认真地看着他:“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呗,槐诗,只要你能够继续去想就好了。我唯一在乎的是,现在你的生活,还有在新世界里的生活,会让你觉得快乐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迎着风雪,露出笑容。 “是的,我很快乐。” 他说,“不论是现实也好,还是在新世界里的所有分支里——看到别人的笑容,都让会我觉得快乐。知道我的存在能够他们活的更好,我就会幸福。” “哈哈,你还真是不可救药啊。” 乌鸦轻声笑了起来:“那么多的选择里,有你所中意的么?那么多的人生,那么多的方向,槐诗,你会选择哪一个?” “很难说啊。” 槐诗想了想,老实说:“大部分,我都很中意。” “总要选一个吧?” “成年人的选择方式,只有一种吧?” 槐诗毫无任何羞愧的仰起头,告诉她: “——我全都要!” 乌鸦顿时无奈:“喂喂,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蛮不讲理的选择方式的?” “哈哈,这不是你教的吗?” 槐诗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作茧自缚,就是这样的道理吧?既然已经播下了种子,那就好好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再一次的,乌鸦感受到了自己的人生不易。 可是却没有办法。 况且,既然是自己的契约者,总要负责吧…… 怀揣着如此复杂的心情,她问:“接下来,你的假期还有一点时间,有什么地方想去逛逛么?” “不了。”槐诗摇头,“出来了这么久,想家了。” “也好。” 她微微颔首,重新钻回了槐诗的领口中去,只露出了小小的脑袋来,端详着远方舞动的飞雪,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槐诗颔首,甩动着缰绳,令铃铛的声音越发密集起来。 那些活泼又欢快的雪橇犬们兴奋的向前奔跑,高声的吠叫着,迎着远方渐渐升起的狂风暴雪,狂奔而去。 如此驰骋在这无尽的雪原之上,满载着旅途中的收获,他们向着繁华的人世归去。 . . 许久许久,玛瑟斯终于从昏沉中醒来。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脑袋还在。 他又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身后,松开了口气,腰子也还在。 在门外漏进来的寒风之中,他从绳索的捆绑中艰难的抬起头,冻的瑟瑟发抖。 可看到周围的景象之后,便愣在原地。 万象天球呢? 我那么大一个万象天球去哪儿了? 环顾着四周空空荡荡,宛如洪水冲过一遍的第十三试验区,玛瑟斯错愕良久,忍不住悲从中来,忍不住仰天咆哮。 深刻的感受到,时代变了。 你们这帮天杀的,连黄金黎明的东西都敢抢! 第四百七十章 偷鸡使我快乐(感谢企鹅桑哦的盟主) 伴随着漫天的飞雪,从山上急匆匆赶下来的人推开门,从外面便卷入了一阵寒风,如此刺骨。 穿着厚重长款羽绒服的男人在空调的热气前面跳了好几下,打了个哆嗦之后才松了口气。看到旁边门房里看报纸的人,才愣了一下:“胡哥你已经到了?” “习惯早起。”看报纸的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6言哆嗦着,端起茶杯,问:“今天几号?” “十一月二十九。”看报纸的人说。 “十一月就已经这么冷了?” 6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是刚来的?”看报纸的人露出笑容。 “嗯,秋天才被分派过来。” “以后你会习惯的。”他说:“岱舆山可不是什么度假的好地方,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冷的要命,春天虫子漫山遍野,到了秋天又有干不完的活儿。” “说真的,来之前我以为岱舆山四季如春来着。” “哈哈哈,那都是骗萌新的。总有人知道这里是东夏谱系的种植园,就觉得这里风景美好,气候宜人……实际上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嗯,原来还是这样,但现在不行了。” “为啥?”6言问,抬头看着窗户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就好像能够看到创造主制定的框架那样:“这不是可以调的么?” “是啊,故意被调成这样的。”胡景收起报纸,说:“老太太喜欢。” 提到老太太,6言就没得话说了。 谁让人家辈分大,地位高,而且手腕子比谁都硬呢,连玄鸟都不敢和她正面顶牛——在她面前,大家都是小辈。 “教你个乖。”负责带6言这个新人的胡景露出笑容:“老太太比较极端一点,与其装模作样的搞出四季如春的景象来,还不如展露出四时酷烈的本性——前者的环境只能长出杂草,真正的良材从来都不在乎少一点春风雨露,明白么?” “我懂了。”6言点头。 “不懂也要装懂,不明白就记着,总有懂的时候。”胡景瞥着他依旧一脸懵逼的样子,重新端起报纸:“休息一会儿吧,待会还有的忙——让你这会从棚子里下来,不是让你坐下来喝茶的。” “什么事儿?”6言问,看着外面厚重的大雪,顿时脸有点绿:“不会是前两天一样的铲雪吧?” “接待。”胡景说:“本来用不着你,我看你挺闲的,不如过来跟我见见世面——你但凡少在网上撩点骚,老王都不至于让你隔三差五的去扫雪。” “绝了……” 6言的脸都绿了,不知道是在腹诽老王还是在抱怨带自己的师傅。但也没什么话说,哪里的新人不是端茶送水熬过来的呢。 以后等新人来了之后,他也要这么玩! 山里每天除了拔草种花之外,也就剩下这么一点乐趣了。 与其说这个让他不快,倒不如说是自己师傅提到的访客。 “这个月第三个了?” 6言咂舌:“最近怎么人这么多?” “临时加塞的。” “领导们就不能体谅一下下面加班干活儿的人么?”6言没好气地抱怨道,瘫在沙上,干劲儿全无。 好歹在这里工作了三四个月了,他还不知道来舆岱山的人都是什么家伙。 除了像他这种负责维护的工作人员之外,来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薅羊毛的,眼红这里漫山遍野的珍贵材料。 吃拿卡要就算了,吃不了还要背着走。 就算高级的深渊种植碰不到,也会狠狠的挂一道6言他们负责的那些基础材料。谁让舆岱山的地气充沛的要命,深渊的灾厄植物在这里简直像韭菜一样一茬茬的长呢。 这个月前面那两个吃相难看的家伙已经让6言烦透了。 对于他的抱怨,胡景到是没说到什么,只是提点了一句。 “待会儿,态度放尊重一点,公事公办无所谓,不要甩脸色给人家看。” “嗯?” “来的是天文会的人。”师傅说,“老太太点头邀请来的客人。” 前者6言倒是不以为意,但后者却令6言愣住了。 老太太这些年深居简出,他来舆岱山这么长时间,都只见过一次面,而且到现在想起老太太那种打量的苛刻眼神都有点腿软。 老太太点头邀请的客人,想想都让他有些虚。 有时候这种大人物反而比上门的小鬼儿更难缠,后者只要妥善应对总没问题,好坏和自己无关。 但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伺候好你未必有多大好处,万一得罪了的话,以后的日子就有点难熬了。 “按照褚大少的说法,如果他不愿意在天文会干活儿,来东夏谱系的话,那么立马就是老太太亲自栽培的学生……” 胡景原本还想多说一点什么,可山下门房外的飞雪之中骤然亮起了两盏车灯。 一辆轿车毫无征兆的冲破了风雪来到了这里。 并没有直接开进来,而是隔着老远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撑开伞,拉开了后车厢的门,从里面便走出来一个冻得瑟瑟抖的年轻人,还穿着薄薄的单衣。 6言怀疑这货外套下面就穿了一件t恤。 下车的时候没有站稳,还踉跄了一下。 更重要的是……看年纪好像比自己还要小。 “就他?”6言不可置信。 “对,就他。” 胡景叠好了报纸,起身正色说:“待会儿别说话,在旁边站着就行。带着眼睛和耳朵就行,别带嘴,就当看热闹吧。” 6言连忙起身跟上。 推开门,狂风暴雪便骤然卷了起来。 屋外的飓风简直好像在轰鸣,巨响不断的翻涌着,撼人心魄。谁能想到号称东夏最大的深渊植类园区会是这么酷烈寒冷的地方呢? 反正槐诗是想不到。 他这会儿正在瑟瑟抖,冻得。 可同时又忍不住面红耳赤,浑身烫,好像喝醉了一样。 一走进这里,山鬼的圣痕就前所未有的活跃了起来。 在这充沛的地气和风雪之下无数植物的生计涌动之下,整个山鬼的圣痕都好像过载了一样,陷入一种酣醉般的状态里。 反而被受到压制更难受。 前者是集体的冷暴力,而后者却是无比热情的拉扯和拖拽,一群热情的要命的三姑六姨围着你疯狂打转,好奇地询问小伙子今年多大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对象工作了没有工资多少在哪儿上班前途如何什么时候准备买房太小了的话可不方便讨老婆车位准不准备要…… 头晕脑胀,眼前昏。 本地的帮会太他妈热情了,刚刚从南极那个鬼地方回来才两天,他有点受不了。 虚不受补。 “槐诗先生,接下来就由这两位带你进去。” 司机在狂风里努力顶着已经被掀翻了的黑色雨伞,在槐诗旁边大声喊:“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啥?”槐诗一脸懵逼的看过去,司机又吼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看到前方风雪中撑着登山杖踉跄走过来的身影。 浑身笼罩在羽绒服里,脸上都带着口罩,手里抓着一份资料,和面前瑟瑟抖的少年对照,大声问:“姓名!” “槐诗,男,十七岁……可他妈别给我整这套了!”槐诗气都气死了。 怎么他妈的走到哪里都是这一套! 赶快先给我搞一件衣服好么? 两个人确定了槐诗身份之后,二话不说,扯着他掉头往里面走。路过门房的时候都不进,槐诗看着里面的空调都快要羡慕死了。 “你们就不能让我喝点热水么!”槐诗问。 “啥?!!”胡景回头大声吼着问。 “热水!!!” 槐诗在轰鸣的寒风里咆哮:“热水!暖气!冷死人了!!” “山上都有!!!” 胡景大声回答:“没时间给你休息了,老太太要见你!说你到了之后立刻就上山!!!” 反复吼了三遍之后,槐诗终于听清楚了。 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脸在哪儿了。 太冷了。 可周围的冰雪之下,那些植物涌动的生机却充沛的要命,疯狂地拉扯着他的圣痕,简直是想要让他立刻被这无数疯狂的生机同化,马上落地生根,永远留在这里。 光是维持自己体内生态圈的稳定槐诗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更别说这时候更换成更加适应寒冷的生态类型,他要敢这么做,恐怕在生态圈溃散的短短瞬间,立马就要被这里同化…… 不对头。 完全不对! 自然形成的生态根本不会形成如此恐怖的同化性,也不会如此突兀的表现出这种看成狂热的热情来。 槐诗闭上眼睛,隔着冰雪,能够感到地脉深处的浩荡回音,还有来自山顶之上那宛如钟声一般轰鸣的韵律。 一切生机都在那一只无形之手的调控之下。 有人在刻意针对自己! 槐诗的脚步一顿,直勾勾地看着那两个家伙的眼睛,几乎怀疑自己被人演了。 “老太太是谁?”他问:“我没听说过。” 那两个人的眼神顿时好像见了鬼一样。 “你来舆岱山,不知道老太太是谁?”胡景也愣住了:“朋友你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倘若不是老太太亲自点头的客人,他几乎怀疑槐诗是想要搞事情。 “当代青帝你不知道?” 胡景好像见了鬼一样的端详着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个小老弟是什么路数。 可很快,他怀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跑到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蹲下接通了,很快,电话挂断之后,又神情特别见鬼的跑了回来。 槐诗觉得自己在山路下面的牌坊旁边冻成了雪人。 好歹这里背风,总不用说话用吼的了。 实在搞不清楚,为啥当代的青帝连面都没有见过就要给自己下眼药穿小鞋——他寻思着,自己也没得罪过这么一尊巨佬啊? 但想到这一截又分外心虚,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跟青帝沾亲带故的啊。 人在屋檐下,人家给你什么牌子眼药水、多小尺码的鞋子你还能不滴还能不穿了? 但起码要让自己死个明白吧? 而胡景神情复杂的回来,看着槐诗的神情就分外怜悯。 “怎么了?”槐诗感觉到有些不妙。 胡景咳嗽了两声,重复着电话里的话:“老太太说,褚红尘拿我的东西去做他的人情,我不同意。” “嗯?”槐诗愕然。 说好的怎么又变卦? 可紧接着,胡景的话锋一转:“你要能上了山顶,见到她的面,不拘你所求何物,尽管拿走。如果你连老太太本人都见不到,就请回罢。” 槐诗环顾着四周,感受到越是向内就越是茂盛的生机,隐隐带着无比同化力的恐怖生态圈。 忍不住叹息:“老人家脾气真大啊。” “谁说不是呢?老太太就是这样,说一不二。”胡景摇头说:“要回去么?我送你。” 槐诗认真的思考了许久,忽然回答。 “我试试。” 倘若之前青帝对槐诗的到来表示拒绝的话,槐诗未必会继续多做纠缠。种植园那么多,走天文会的门路虽然麻烦点,单未必找不到。 但如今老人家当面摆出车马来,他反而有点跃跃欲试了。 看到他认真的样子,胡景好像早有预料那样,点了点头,指着后面的方向:“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等等!” 他刚走出两步,就他听见槐诗说:“先留件羽绒服给我……否则我今天就在这儿冻死了。”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槐诗,又忍不住看了看在身旁那位是不是暖和过头了的新人小老弟,便露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微笑。 “6言,把你的羽绒服给客人……” 于是,6言的脸色越的绿了起来。 他就知道今天来这里没好事儿! . . 根据胡景和6言门房里喝茶吹空调时看到的监控画面,槐诗在进山的牌坊下面蹲了两个钟头。 嗯,披着从6言那里拿来的羽绒服,总算暖和了一点…… 没有往前走,也没有往后退。 好像就打定主意住在这里不动了一样。 实际上,在这两个小时中间,他一直试图将周围那些纠缠不放的植物生机重新理清,可是舆岱山的生机简直丰富的太过头了。 简直好像一团乱麻一样,曾经将他纠缠在这里,剪不断,理还乱。尤其体内同种的生机也在外界的呼应之下,想要试图接续沟通。 一时间体内绝大多数的生机储备好像都变成了二五仔。 没办法,这是山鬼的本能。 倘若不能沟通内外的话,又怎么调理生态,吸收地气呢? 可以说,这里专门针对山鬼打造的陷阱。 要是其他谱系或者类型的圣痕在这里绝对没有这样的麻烦,可对于槐诗而言,越是向舆岱山上走,就越是接近绝境。 或许这只是青帝的随手施为,却在槐诗面前留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不得不碰的软钉子。 不是不给你,但你连山都上不去的话,也拿不到吧? 他越地确定了,自己肯定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那位老太太。但现在问题,怎么把摆在面前的难关解决? 直到槐诗冷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屁股了,他也没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想太多也没用。 总要试试。 就在所有或明或暗的观测之中,山门前面徘徊许久的少年爬了起来,蹦蹦跳跳,原地做了一套广播体操,活动完了身体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回头问:“厕所在哪儿?我要尿尿。” “噗!” 屏幕前面的胡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而旁边一抬头就被喷了一脸的6言越的起来。 “为什么要专门回过头来喷我啊?” “咳咳,屏幕也很贵的好吗!” 胡景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很快,去完了厕所的槐诗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向前踏出了一步。 在积雪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然后再一步,第三步,第四步。 随着暴风的渐渐停止,遍地的积雪之下竟然传来了枝条断裂的清脆声音,而槐诗在走出百米之后,僵硬在了原地。 噼啪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槐诗也再无法向前走一步,他露在外面的十指上,指纹内的一圈圈,已经变成了树木年轮一般的质感。 正好十七圈半。 不能再往前了。 舆岱山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过庞大,他体内的生态圈已经要顶不住了,再往前走几步,恐怕就会彻底溃散,然后不可阻止的树木化。 哪怕青帝就在头顶上,不可能会放任他就这么状况恶化,但人起码也是丢定了。 ——蛮干是行不通的。 好像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这样提醒。 槐诗沮丧的叹息。 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一步后退,步步后退,好像逆水行舟,迅地被无形的压力逼回了山脚下面。 他在寒风之中汗流浃背,仿佛跑了一场马拉松。 槐诗重新坐倒在了地上,端详着面前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高山,还有山顶隐约浮现的那一座建筑。 不可跨越的难关。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坐下来,开始思考。 . . “老太太你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在山顶,落满积雪的庭院里,孤独的梅花树弯曲地生长着,漆黑的枝条上却没有长出鲜花,只有一丛丛隐约的芽。 走廊下的老人坐在摇椅上,膝盖上盖着毯子,正静静的凝视着门口。在她身后,路过的女人端上了热茶,放在托盘:“这明显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如果难度不订的高一点,又怎么知道是良材美玉还是杂草朽木呢?”老人淡然的拍着摇椅的扶手,“当年你十三岁的时候不也一路上来了么?” “我足足用了一个月呢。”少女失笑。 看上去正值花季,容貌并没有什么出奇,可她的指甲盖却泛着隐隐的淡绿色,好像涂了指甲油一样,看上去精致又显眼,令人移不开眼睛。 “用二十九天趁着下山的功夫到处玩完逛完,又害怕我生气,踩着最后的点用了半天上山,你好意思说么?” “就是忍不住偷了一下懒而已啊。”女孩儿尴尬的摆手:“哪里有老太太你说的那么过分?” “一个两个,就知道偷懒。” 老太太翻眼看过去,肃声训斥:“又出来磨蹭,作业写完了么!连考研都考不上还当什么升华者!” “这和当升华者没区别吧?” “小孩子就给我好好去学习!” “好好好。” 女孩儿尴尬的转身正准备走,脚步却骤然一顿,愕然回头,看向门外的方向。 竟然,又上来了? 而且…… “有点意思。” 老太太眯起眼睛,轻声笑了起来。 . . 槐诗,再度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次,噼啪作响的声音并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脚下积雪翻动起来,毫无征兆的,竟然长出了一丛绿油油的草叶。 毫无任何特征和珍稀可言的车前草,就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了槐诗的身旁。 槐诗沉默了片刻,眉头愉快地挑起。 他找到办法了。 哪怕不是最正经的解决办法。 他再度踏前,走出一步,积雪再次翻动,另一从矮牵牛就再次从槐诗的脚边生长出来。 槐诗吹了声口哨,自信越的膨胀起来。 这一次,他信步前行。 每走一步,便有一丛野花和野草从脚下生长开来。 鲜花之路。 看上去分外美好。 可槐诗的源质波动却开始缓缓的减弱起来。 山鬼的圣痕在迅的萎靡。 倒不如说,是他有意做出的切割。 上山最大的麻烦对槐诗而言,有两个,第一个是舆岱山生态圈在青帝的调理之下显露出的恐怖同化性。 另一方面则是自己体内不断与之共鸣的大量生机。 尤其槐诗的容量是常规山鬼的数十倍以上,这一份外在的引力对他所形成的影响简直大的吓人。 本身体量越大,那么被舆岱山的地气场所拉扯的引力就更强。 按照常规的解法而言,槐诗至少需要花一周以上的时间,不断的进行尝试,才能够让体内的生态圈和外界的生态圈达成平衡,融入本地的环境,成为他们不再干涉的一部分。 拿出让青帝满意的技艺和答案来。 可对槐诗而言……明显还存在着另一种解法。 ——为什么不主动减负呢? 此刻,随着槐诗的上前,纷繁的花草从他的脚下生长而出,笔直地向上延伸。和第一次比起来,槐诗的度无比缓慢,好像负重前行。 可每走出一步,都稳稳当当,如同钉子一样深深的钉进了山路之上——他体内的生态圈,在一步步的强行进入舆岱山的大循环之中去。 彼此泾渭分明。 哪怕看上去滴水不漏,可实际上要是用力挤一挤,空间总还是有的。 每到难以支撑的时候,槐诗就主动割裂体内的部分生机,任由它们脱离自身,被舆岱山的地脉同化。 反正他随手乱捋来的花花草草数都数不清,只是这种程度,就连弃车保帅都算不上。 槐诗一步步向前,心情愉快 进一步有进一步的欢喜。 尤其是他在灵机一动,将那些主动舍弃的植物生机化作探杖,开始藉此窥探起舆岱山大循环的规律。 在青帝的眼皮子底下,偷完鸡之后仍嫌不够。 某个胆大包天的天文会走狗,开始正大光明的偷学了起来。. . . . . 六千字二合一。 有点卡文,我争取这周把进阶搞定~ 以及,双倍时期,求啊!!! 第四百七十一章 青帝 “现在的小鬼……胆大过头了啊。” 短暂的愕然之后,躺椅上的老人眯起眼睛。 并没有因为某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在下面偷学而恼羞成怒,反而好像看到了学生在考试里翻小抄那样,抬起手指,不快地敲了敲扶手。 “——想学,就要好好学。” 槐诗听见了轰鸣的巨响。 天翻地覆,层层积雪之下,庞大的舆岱山大循环之中传来宛如钟声一般的浩荡轰鸣,潮流涌动。 瞬息间,不知道有多少植物枯萎生。 随着地脉的变化,层层运转,庞大的生机网络陡然一变,自原本的暗流汹涌化作惊涛骇浪。 槐诗的身形骤然矮了数十厘米。 两只脚几乎被无形的压力陷入到了积雪下的泥土中去了。 丝毫不对自己的作为有任何掩饰,当代的青帝老太太动了动手指,整个舆岱山的压制由暗转明。 近乎凭空增加了数倍的压力! 如今被积雪覆盖的舆岱山,无数草木生,地气升腾之中,沉寂在冰雪之下的生机无声的流动,汇聚一处,俨然化作了无形的巍巍城关,气魄森严。 好像老人家对后辈一击严厉的敲打。 ——偷鸡随你,摸狗也随你,偷学和偷师都无所谓,大可不必掩耳盗铃。 只要能上的来,随你使用任何手段。 凭空增加的压力姑且不论,青帝这一份正大光明的坦荡气魄实在令槐诗略微的惭愧了起来。 好像小孩子玩弄把戏被老人戳穿了一样。 着实难堪。 可既然都已经让自己随便学了…… 在巍巍高山的压力之下,槐诗眼睛里忍不住快要放出光来。 偌大的舆岱山,囊括栽培者整个现境和众多深渊的数十万种深渊植物,上千种截然不同的生态圈具备这数百种截然不同的组合和变化,最后君臣佐使如此分明和森严的组成一个毫无任何漏洞和瑕疵的庞大循环。 哪怕是没有刻意为敌,只是它存在于此处,自身系统的封闭性和同化性就已经令槐诗举步维艰。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难受一些而已。 和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庞大体系相比较,根本不值一提。 由暗转明所带来的压力固然不小,可不再掩饰之后,其中的运行机制也全盘的对槐诗这么一个外人开放了,任他参考。 倘若对槐诗哪怕有一丁点不满和敌意,青帝都不至于宽厚如此。 “多谢老太太厚爱。” 槐诗仰起了脖子,朝着山上大喊,茫茫雪山吞没了槐诗的声音,不知道这一份感谢有没有传达到。 但许久之后,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显然是老太太懒得理他了。 考题、理论、推导过程,都已经给到了你手里。 你丢人到如果抄都不会抄的话,还是赶快滚回家里去吧。 . . “嗯?”摇椅旁边的少女看了过来,“老太太竟然不生气?” “我难道不是在生气么?”摇椅上的老人微微冷哼,“总要给现在的小鬼一点苦头吃。” 少女笑了起来:“可是甜头也给了不少吧?” “不然呢?难道要逐出舆岱山?” 青帝反问:“如果今天来的是个三四十岁的无赖汉,乱棍打去出就是了,可我一个二百多岁的老太太了,难道还要和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置气么?真要这么喜欢生气,早把你这个小混账吊起来打死了……省得一天到晚烦人。” “呵呵,老太太是嘴硬心软。” 女孩儿笑了起来,为老人掖了一下腿上的毯子:“我去准备午饭了,老太太要喝粥么?” “喝什么粥?你家老太太要吃肉!” 摇椅上的老人瞪了她一眼,看到那女孩儿嬉笑着走掉之后,才收回视线,眯起眼睛,似睡非睡的在摇椅上晃荡着。 在她身侧,庭院中枯梅静静的迎接着天上未尽的落雪,丝丝缕缕的嫩芽焕出一丝新意。 等待着凛冬时分最寒冷的时候到来。 . . 等槐诗上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反正天色也看不出来,永远都是灰蒙蒙的。 能够走到这里,鸡也已经给他偷的差不多了,能够抛掉和精简的源质几乎全部都被他狠下辣手砍掉了。 所存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那些他在各个地狱和边境收集来的罕见生机。 山鬼圣痕缩水了足足有一半,几乎跌入了有史以来最低的程度。可槐诗的神情却不见萎靡,反而越的兴奋和愉快。 越是想上,能够感受和体会到的东西就越多。所察觉到自己所触犯的误区就越多。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求之不得的东西,可倘若一味沉迷于细节的话,就会在大局之上有所疏漏。 一路走来,舆岱山上那些本性矛盾的植物尤其众多,其中更不少见天敌。 但如今,它们却能够在如此庞大的循环之中个安其位,彼此之间并非毫无冲突,可是却尽数从属于同一主轴之下。 看似千丝万缕难以理清,但实际上倘若从全局俯瞰的话,便是条理分明,井井有条。在这一份包容万物的格局之下,万物有序,周行不怠,运转如常。 纵然变幻莫测,可本质却始终如一,主次分明。哪怕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可是这种万事皆备与我的气魄着实令槐诗感到钦佩。 明悟了这一截之后,槐诗上山的度就变得飞快起来。 通过对体内生态圈不断的调整和变化,只是短短一个小时,槐诗的进步就快的不可思议,体内山鬼的圣痕近乎脱胎换骨一样产生了质变。 步步攀升。 只用了两个小时,原本宛如海市蜃楼那样无从靠近的山顶便已经近在咫尺。 只差最后一步。 可槐诗却愣在了原地,感觉到哪里不对。 只差一步而已…… 他几乎看的到那个庭院中的走廊里,摇椅上午睡的老人。只是存在于彼处,可是却带给了槐诗宛如整个舆岱山都拱卫在她周身的可怕威压。 那一瞬间,槐诗恍然惊觉,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哪怕跨出这一步对自己而言轻而易举,他也忍不住踉跄后退,难以踏出最后的一步。 他又走进了误区。 错了…… 大错特错! 哪怕同为山鬼,也是有所不同的。 青帝是诸界生机之主,司长生枯荣,有着一份‘霸王道杂之’的肃然气魄固然没错,可自然一味沉浸在其中的时候,却忘记了,自己走的根本不是青帝的路子…… 他的山鬼不是根本冲着扶桑、句芒和青帝这一条路去的,而是天问之路上少司命的前置! 君臣佐使、条理森然固然没问题,但这一条路子只有青帝本身才能够挥出其最大的力量,越是像这一条路子靠拢,就越是距离天问之路越远。 不知不觉,槐诗被舆岱山的庞大压力所迷惑,险些在老太太的引导之下转身投入了东夏谱系。 可他难道能有什么怨言么? 人家给了你这么多好处,还把整个舆岱山的大循环近乎毫不掩饰的给你看了个一干二净,你自己把持不住,走上了青帝之路,难道还能怪人家? 槐诗步步后退,竟然重新回到了山脚之下,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心中终于对这一位老派五阶升起了浓浓的敬畏之心,再不敢以轻佻的心态去面对。 须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太太的阳谋和霸道实在是有些厉害。 倘若不是槐诗作死作惯了,不太习惯简单难度的话,今天险些就当了老菩萨座下端瓶的童子。 槐诗喘息了片刻,休息了一会儿,擦干净额头上快要结霜的汗水,并没有仓皇离去,而是再度启程上山。 向着当代青帝所设下的难关起挑战。 庭院之中,午睡的老人若有所思的抬起眼眸,敲了敲摇椅的扶手,遗憾地叹息一声,不再理会。 诚然,槐诗此举有些不识抬举。 但对待如此不惧四时酷烈的良材,她又如何不能再多一分宽容呢? 如此美玉,不论身在何处,也应该起一份褒扬提携之念才对。 随他吧,随他吧。 半是惋惜,半是无奈,老人摇头轻叹一声,垂下眼眸。 而槐诗,再次踏上山来。 这一次,山鬼的圣痕再变。 收敛起了所有的锋芒之后,竟然任由舆岱山大循环对自己进行同化,可在内部,生态圈之中无数生机竟然主动呼应着外界,不断的消长变化。 一路上捡拾着自己曾经抛下的那些花草,又主动的将一些自己用不上和此处用得到的东西随手栽种。 不是掠夺,不是侵袭,而是协调和沟通。 以一个沟通者的身份坦然面对舆岱山无数涌动生机的拉扯,任由七大姑八大姨的热情攀谈和纠缠,从容作答。 主动的融入了舆岱山大循环中去。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之后,再次尝试就容易起来。 一开始有些艰难,举步维艰,可到了最后,槐诗却开始步履轻盈,动作飞快。游刃有余的行走在层层庞大的压力之中,好像终于融入本地的外来者那样。 哪怕依旧有所隔阂,但已经不会对他多有为难。 就这样,宛如漫步。 在经过三次尝试之后,槐诗终于登上了舆岱山的山顶,走入了那一座院落之中。 却看到了一只空空荡荡的躺椅。 已经没有人在这里了。 槐诗愣了一下,抬起头,便看到了随着阴云散去而展露的漫天群星。 已经是深夜了啊…… 他恍然地笑了起来: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之后,自己哪儿那么大脸,让老太太觉都不睡等着自己上门了? 敬酒不吃,人家一点脾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想到这里,他便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高声叫喊,直接走到那一张躺椅旁边,躺倒,扯起了椅子上的毯子,就这么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便出了细微的鼾声。 一整天的艰难跋涉,确实是累了。 寂静里,走廊尽头,只有那个熬夜等到现在的小姑娘呆呆地看着这个不之客躺在老太太平日最喜欢的摇椅上……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大哥哥,你是专门来作死的吗? 第四百七十二章 让我康康! 第二天接近正午的时候,槐诗才睁开眼睛。 便看到青帝漠然俯瞰的面孔。 她就伫立在槐诗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当代的青帝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脸上满是皱纹。可令槐诗差异的是,她满头斑白的头发竟然那么短,一根根如针那样的硬朗锋锐。 不见和煦与雍容。 漆黑的双眼低头看着他的时候,幽深的双眼中便满盈着莫大的威严和肃冷。令人望之胆颤。 如此,端详着这个占据了自己躺椅的小鬼,她忽然冷笑出声。 “真不怕我生气么?小鬼。”她问,“这里可是舆岱山,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这么冒犯我——就算是天文会,也不至于嚣张到这种程度吧?”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摇头:“老太太真生气的话,何必等我睡饱了一觉才把我叫醒呢?况且,不是还留了一张毯子给我吗?” 老太太的眉毛微微挑起,不置可否:“听上去确实和原家的老头儿说的差不多,是一副胆大包天的样子。 现在天文会的人都这么长进了么?” “我来这里不是因为我是天文会的人。” 槐诗起身,将身上的毯子仔细的叠好,重新放回了摇椅,对老人恭谨的回答:“是因为褚先生觉得,我是社保局的朋友。” “褚红尘的朋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小王八蛋。” 老太太淡然地挥手,示意他靠边,捡起毯子来丢给旁边悄悄看热闹的小姑娘,然后重新坐在了摇椅上,俨然是不打算跟他计较这个。 只是问:“有什么感想吗?” 槐诗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这里真好。” 岂止是真好。 对于任何种植类圣痕而言,这里简直是天国一样。倘若槐诗打算走青帝之路,留在这里,用不了多少年坐着都能满级。 “想要留下来吗?” 老太太忽然说,“我教你。” “不必啦。”槐诗再一次摇头:“天文会挺好。” “呵,不识好歹。” 老太太哼笑着,并没有再多挽留,只是公事公办的说道:“放心吧,我都这么老了,不至于倚老卖老为难你。 既然你来到这里,我就不会对你多做刁难——况且,褚红尘和他爹一样,都是一股小家子气,哪怕山鬼的生机不论多寡,但抠抠索索那点分量有什么用……”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问槐诗: “你能吃多少?” 槐诗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这一次打算是,能吃多少吃多少。” “好,句霜——” 她略微提高了声音,唤来了远处看热闹的女孩儿:“既然客人上门了,那就带他到处转转吧。 想吃什么,让他自己拿。” 句霜颔首,好奇地端详着槐诗,着手示意他跟自己来。 等到他们走之后,老太太躺在椅子上,静静地同身旁那一株枯梅一同晒着冬日里罕见的阳光。 “终究是老啦。” 寂静中,老太太倾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忍不住轻声笑起来,终于自森冷严肃之中露出一丝和煦慈祥。 “年轻真好啊……” . . 从那一天开始起,舆岱山就没了安生日子。 一直持续到一周之后。 地气爆发鸣动之中,正在苦逼铲雪的陆言擦了擦脸上的汗,仰起头眺望着山顶无数生机的变化,忍不住叹息:“怎么还没完?” “关你屁事儿,老老实实铲雪吧。” 门房里,胡景翘起腿,美滋滋的喝着热茶,读书看报。 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一天。 还有新人可以随便欺负。 这日子简直没得说了。 等他没有把这一期明日新闻的头版看完,就感觉到整个房顶陡然一震,顿时愣了一下,合上报纸,抬头看向窗户外面,大吼:“陆言,你搞啥!” “不是我啊!” 陆言悲愤的回答:“你自己看!” 不用陆言说,胡景已经看到了。 一线碧绿的幽光从舆岱山的山顶冲天而起,伸缩不定的变换着。那是由无数生机所交织而成灾厄奇迹。 在精力了漫长的酝酿之后,终于彻底迎来质变。 有人进阶了! 是哪个? 胡景不可置信的盘算着,心里却忽然浮现了一周之前登上舆岱山的那个身影。 是他? 不会吧? 为什么会这么快! 而山顶上,句霜则一脸麻木的看着面前的槐诗:“又来?” 就在涌动的绿光之中,狂暴的源质波动槐诗的躯壳之中冲天而起,倾泻向四面八方,近乎形成了庞大的风暴。 无数青草绿芽竟然从雪地中凭空生长而出。 整个舆岱山都呼应着槐诗身上涌动的生机,分出了千丝万缕的光华融入了槐诗的躯壳,要助他一臂之力…… 但问题是……这他妈已经不是这货连日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征兆了! 这些日子以来,槐诗来者不拒的狂吃海塞,几乎彻底将舆岱山上下连带着无数实验室和秘藏之中的储备全都啃了一口,。 按道理来说,早应该水满自缢,走上青帝之路,但问题是,每每到进阶的时候,这货竟然又憋回去了。 就好像此时此刻,随着槐诗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道笔直的幽光骤然停滞。 然后,又一寸寸的……缩了回去。 就好像分外不情愿,但又被死死的拉扯住,不得解脱,不甘不愿的重新回到了槐诗的躯壳之中,被山鬼圣痕死死的锁住。 不能进阶啊,可不能就这么进阶。 万一一脚踏错,可就真的当了天国谱系的二五仔,叛了教了! 在原地,槐诗的脸色墨绿,整个人都好像圆了一圈。 在憋了许久之后,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向着句霜露出微笑: “——我好了!” 我没好! 句霜有些抓狂的瞪了他一眼。 陪着这货瞎逛了一个星期了,眼看着自己就要考研,复习都耽搁了,怎么这货还没有进阶的? 槐诗好像吃撑了一样,原地的按着肚子,许久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ok,到这里就行了。” 他有些恋恋不舍的擦了一把嘴。 这真的已经到自己极限了,可不能再吃了 再吃下去,一个憋不住,当场进阶可就完犊子了。 如果不是生命的诞生起了作用,他哪里能吃得了这么多? 生命的诞生,本质上是从生命的领悟中对自身的状态渐渐的进行了控制。就好像领悟有大有小一样,令一个原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造人创造主彻底的变成现境的一员,这一份修正值所带来的庞大领悟是生个孩子根本无法比拟的。 其中固然有着白冠王的首肯和三贤人的辅助,但其绝对主导作用的却是槐诗本人。 因此这一份领悟所带来的效果也分外的庞大。 如今的槐诗对体内生机和自身状态的控制,已经达到了完美的程度,心脏跳动、肺腑运转、肌理的控制不过是最外层的体现,对于圣痕和灵魂的绝对掌控已经接近了理论上的极限。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舆岱山上大吃特吃,吃到句霜开始怀疑人生。 如今,随着槐诗展开手掌,在句霜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无数生机悄然浮现,不断交织,竟然勾勒出了舆岱山大循环的隐约轮廓。 形成了一个缩小了数万倍的等比例舆岱山模型。 换而言之,槐诗这些日子,东一口,西一口的,竟然已经凑足了形成整个舆岱山大循环的条件。 可紧接着,槐诗手中的投影骤然消散,宛如春风化雨一样,悄无声息的再度接入了舆岱山的整体循环之中。 句霜再一次开始开始怀疑人生。 这一份表现才是真正的骇人听闻。 达到这种程度,只要青帝点点头,他立马就能够对整个大循环进行干涉……也就是是说,凭空搓出了一个管理员权限。 老太太,这王八蛋再不走,鸡和狗不说,咱家都要给人偷了! 察觉到了句霜眼中隐藏的惊骇,槐诗装蒜的心理需求再次得到了满足,正准备说什么,眼前便骤然一花。 整个人出现在了山脚下。 老太太赶人了。 既然吃饱喝足了,那就赶快给我滚蛋。 “多谢招待哈,我走了。” 槐诗憋着笑,挥手道别,然后转身就被脚下的树根绊倒,狠狠的摔了一跤,整个脸都拍在了冻土之上。 吧唧一声。 狼狈的爬起来,槐诗无奈的搓了搓脸,苦笑着双手合十求饶,才得以匆匆离去。 这老太太的脾气,是真的坏…… . . 直接走社保局的边境中转站,回到石髓馆的时候才刚刚到下午。 一进门,槐诗就看到乌鸦懒洋洋地躺在沙发晒着太阳。 这女人摸鱼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她竟然再次变为了人形,仪态妩媚而慵懒,令人移不开眼睛。 “你这是怎么了?” 槐诗吓了一跳,再度戒备起来:“你又想‘发福利’了?” 一想到上一次的福利,他就嘴疼。 这女人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不可不防。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茶几上,那两个被乌鸦拿来踮脚的铁箱,顿时恍然。 “东西到了?” 第一个箱子打开,在玻璃瓶里封装着的是一枚拳头那么大的琥珀,里面静静地燃烧着一朵苍白的火焰,察觉到槐诗的视线,火苗就向着他的方向移动过来。 倘若不是瓶子阻隔的话,槐诗甚至怀疑这火焰会顺着视线烧到自己身上来。 而第二个箱子里,却满盈着令槐诗不寒而栗的血光。 在一层层银绳的固定之中,一颗巴掌大小的血色晶石上流淌着浓郁的猩红,只是看着,便能够感觉到滔天的血浪涌动而来,令槐诗感觉到一阵窒息。 紧接着,乌鸦又拿出了两个箱子,一个箱子里装着神圣恩光。 而另一个箱子里,则盛放着孽物残躯。 四大材料已经准备就绪。 而生命的诞生、虚无的真谛、灵魂的链接和昨日的幻影,四个条件也已经彻底备齐。 槐诗山鬼的圣痕也已经成长到了极限。 在清脆的敲门声里,来自石釜学会的快递送到了槐诗的门前。 来自亚洲新秀赛的奖励。 ——巨大的箱子里,所有进阶少司命的材料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所有的材料都使用最高规格进行了处理,而且准备了双份以上。 当槐诗走进地下室里的时候,变看到了已经和往昔截然不同的肃穆场景。 无数繁复的炼金符文被密仪笼罩在其中。 随着房叔在槐诗背后关上了房门,寂静里,密仪之后的乌鸦回眸,露出了令他不安的古怪微笑。 “还愣着干什么,槐诗,脱衣服呀。” 她愉快的搓了搓手,满怀期待的说:“在进阶之前,让姐姐康康你发育的正不正常……” 第四百七十三章 至暗之日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莫名其妙的,有低沉的声音从槐诗耳边响起,将他从昏沉中唤醒。 然后他才发现,他真的在坠落,向着黑暗的更深处。 哪怕并没有风声扑面而来,甚至没有失重感,但他确实是这么觉得。 他在坠落。 在这吟诵的低沉声音里。 当他仔细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声音从耳边响起 那声音是来自于内侧,灵魂的激荡之中。无数源质碰撞泛起了海潮一般的回音,带来了遥远又飘忽的回音。 它在槐诗的意识之中回荡着,好像电流窜动在神经里那样,不断的触发了一个又一个的开关,拉动他记忆力那些浮沉的字符,一字一句,拼凑出着灵魂最深处渐渐升起的无声之声。 哪怕是不会思考的铁石,恐怕也会领悟其中的意味吧? 那个声音,不,是槐诗的灵魂在发问。 ——在遥远的时代之前的最开始,是谁将那样的景象流传后世的呢? 那一瞬间,槐诗眼前的黑暗豁然洞开,宛如无数黑色的雾气迅速消散了那样——应该说,槐诗的灵魂终于突破了那一层遮蔽在他眼前的帷幕。 在这短暂的瞬间,哪怕刹那都无以形容的电光火石之中,惊鸿一瞥。 在无数泡影的环绕之下,一道无数矩阵重叠所形成的宏伟景象,以流光所勾勒出的虚无湍流。 像是宏伟的河流,深邃的洞穴,还有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基石。 莫名其妙的,槐诗心中便浮现出了断定的结果和明悟:那是一道柱石。 倘若要以人类的知性和常识去进行断定的话,那一道虚无之物,毫无疑问便是自遥远的深渊之底升起,撑起了整个世界的柱石。 可柱石在转瞬间便如幻影一样消散了,再看不见。 槐诗一阵昏沉,再度陷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沉睡之中。 直到再一次睁开眼睛,听见漫长酝酿之后,再度从灵魂深处传来的低语:“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当天和地没有形成的时候,这一切又是如何诞生的呢? 然后,槐诗看到了地狱。 在这无穷尽深度所形成的深渊之中,无数重重叠叠,遍布在永恒黑暗里的残垣断壁,凄厉场景。 直到现在,槐诗才可以断定,自己确实是在坠落没有错。 恰如尘埃那样自现境之中落下,然后,缓慢的穿过一层层的边境,最后向着地狱之中坠落。 向着地狱的更深处。 就这样,好像羽毛一样飘荡在幽暗之中,他凝视着繁华的现境远去,然后没入了边境的荒漠、绿洲、孤岛之中。 浓烟之下的钢铁城市、漫步在荒原之上,背负着整个聚落前行的巨象、云海之上无数孤塔所串联成的冷清城镇、真空里繁忙喧嚣的矿场乃至精致到宛如艺术品那样绚烂美丽的小小村庄…… 那些孤冷、嘈杂或是精美或是倾颓的世界也迅速远去。 终于,拥抱深渊。 黑暗里,只有无数如同幻象一般的景象浮现又消失。 在那些地狱所勾勒出的侧影之中匆匆一瞥,可当槐诗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它们便再度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槐诗只能够通过天文会投放在不同深度之间的灯塔,那些闪耀的色光,来确定自己的位置和深度。 就这样,穿过了查拉图斯特拉大密仪的边缘,他进入了地狱的浅层区,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略过了‘白城’边境延伸至此的深渊探镜,再穿过了一层层地狱废墟所刻意堆积成的庞大墙壁,进入了最为接近现境的深度区。 在这里,无数深渊大群们彼此盘踞在自己的领土上,彼此争斗厮杀,或是结盟,或是敌对,隐约能够看到升华者的灵魂光芒在其中沉浮,可是却难以看清细节。 只有那宛如战场一般的数万个混乱地带从槐诗的眼前一掠而过。 紧接着,他便无法回头的坠入了凋零区。 好像沉入深海那样,隐约的光亮中,槐诗看到了庞大到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阴影彼此碰撞在一处,也看到了无数潜伏在深渊的角落里宛如草芥一般的侵蚀种,乃至巡回在自己领域之上的猎食者们。 统治者们的王朝建立在此处,好像深渊里的黑洞那样,向着四面八方扩张着自身的引力,展示着自身独一无二的至上冠冕。 或是残忍,或是血腥,或是诡异…… 利维坦在此处伸展自己搅动无尽之海的千万条触须、伊芙利特洒下暴虐而酷烈的光芒、枯萎之王高踞在自己死寂领土的王座上、腐烂之龙盘踞在尸国中,炼狱工厂主们在这里聚集成了地狱中最为庞大的噩梦工坊、泰坦之海上巨人们庞大的暗影搏斗,深渊弄臣和晦暗学者们则将自身的踪迹隐藏在黑暗…… 种种景象扑面而来,又迅速消失。 似是有人察觉过客的到来,一双冰冷的目光抬起,落在渐渐远去的槐诗身上,伸手想要虚抓,又捉之不及,漠然的收回了视线。 槐诗已经坠入了渊暗区。 在绝对的黑暗之中,槐诗感觉到自己和无数庞然大物擦肩而过,可是仔细去环顾四周,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仿佛只有一片虚空,可是却好像有无数猎食者隐藏在幕后那样。 悄无声息。 死寂里,有一道电光骤然从远方亮起,紧接着,无数残忍的轮廓被照亮了,一瞬间,中心的猎物被四分五裂,又迅速的归于无声,再没有任何的迹象。 “嗯?”一个茫然的声音从槐诗身后响起:“竟然有人在这里?” 但槐诗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轮廓,紧接着,又迅速的昏沉,感觉坠落在加速。 向着更深处…… 可还有更深处么? 传说之中的寂静区真的存在么? 槐诗不知道,也不知自己过了多久。 坠落的趋势渐渐停止,他驻足在一片仿佛永恒的荒芜中,环顾四周,当他抬头仰望的时候,好像就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窥见现境的光芒。 此处是在何处,他已经全然不知了。 倒不如说,一路而来所见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此刻的他究竟是否在地狱之中还是沉睡在梦里,他也难以分清。 可在颓废的残垣断壁之间,他走出两步的时候,竟然看到坍塌的楼层废墟,乃至一个破碎的标志。 遍布裂隙和锈迹。 曾经天文会的标志如实蒙入尘埃之中,竟然槐诗伸手一碰,就这样的碎了。 直到现在,环顾那些废墟,他才能够依稀分辨出曾经金陵的模样。 可这究竟是真是假呢? 在震惊之中,槐诗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便有一本残破的笔记从化为灰烬的骸骨中落处。枯黄的纸张碎片好像树叶那样飞出来,紧接着,又迅速消散在了空中。 只有两片分崩离析的残骸落地,依稀能够分辨出那些褪色的墨迹之中所遗留下的最后话语。 【回首前尘,尽是可耻的过往】 在迅速化为尘埃的碎片之上,只留下了最后近乎忏悔一般的话语:【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可在这些道别的话语,却被人粗暴的拿着笔划了好几道,涂掉了。最后,又其中的字里行间加上了一段硕大的批语。 言简意赅。 只有两个字。 ——【狗屁!】 一阵风凭空吹来,卷去了尘埃,还有他的眼前的一切,庞大的废墟在迅速的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黑暗里,只剩下一个遥远的影子静静的凝视着他。 好像微笑一样,令人感觉他如此的欣慰。 抬起手臂,他向着远方的少年,挥手道别。可当槐诗追上去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在那里,只剩下了一柄落满尘埃的长剑。 它斜斜的刺入石中,在漫长的时光中静静的等待,轮廓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令槐诗不可思议。 当槐诗伸手,握住了沉重的握柄时,清亮的鸣叫声就从沉寂的铁中升起。 抖落尘埃。 在这黑暗的最深处,梦境的最里层,幻象的最漂渺处的混沌之中,美德之剑上的锈迹层层脱落,不复曾经的残破,展露出庄严而神圣的轮廓。 剑刃之上,一线璀璨的光芒亮起,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尘尽光生。 一线烈光冲天而起,以不可置信的锋锐斩破黑暗,驱散噩梦,撕裂了幻象,突破了蒙昧的混沌。 令槐诗,真正的从黑暗里,睁开眼睛。 漫漫长夜,自此而终! 那一瞬间,现境,涌动的黑暗潮流里,石髓馆之下的庞大矩阵发出浩荡的轰鸣,宛如钟声,响彻了整个新海。 哪怕远在金陵,也能够观测到此处爆发的源质波动,乃至那宏伟而神圣的鸣声。 在花园中,弯腰修建草丛的老人错愕抬头,身影骤然一阵虚幻,消散在了空气中。 紧接着,笼罩在石髓馆之上的黑暗,骤然消散。 一切重归了阳光之下。 一个赤裸的老人再度浮现,愕然的环顾着四周。 来不及感受属于自己的第一口呼吸和那由衷的欢喜。房叔下意识地扯起地上的箱子,挡在身前。 有‘生’以来第一次所体会到的感情……竟然是尴尬。 而在地下室中,无数迅速收缩的黑暗里,心跳的声音从虚空之中再次响起,坍塌收缩的漆黑迅速凝结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好像黑曜石所雕琢出的石像。 裂隙在迅速的浮现,扩展,遍布了整个轮廓,寸寸破碎,展露出下面宛如重生的少年。 槐诗终于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呆滞地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做什么? 直到一声快门的声音将他惊醒。 伴随着闪光灯的明灭,手机重视的记录下了他进阶之后的傻样。 而就在槐诗的面前,等待许久的女人低头俯瞰着他,愉快的向他伸出手,“欢迎回来,傻仔。” 槐诗茫然了许久,终于反应了过来。可仓促之间,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本能的握住了她的手。 紧接着才察觉到,自己已然和往昔截然不同。 “嗯。” 少司命·槐诗露出微笑,“我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少司命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莫名其妙的,有低沉的声音从槐诗耳边响起,将他从昏沉中唤醒。 然后他才发现,他真的在坠落,向着黑暗的更深处。 哪怕并没有风声扑面而来,甚至没有失重感,但他确实是这么觉得。 他在坠落。 在这吟诵的低沉声音里。 当他仔细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声音从耳边响起 那声音是来自于内侧,灵魂的激荡之中。无数源质碰撞泛起了海潮一般的回音,带来了遥远又飘忽的回音。 它在槐诗的意识之中回荡着,好像电流窜动在神经里那样,不断的触发了一个又一个的开关,拉动他记忆力那些浮沉的字符,一字一句,拼凑出着灵魂最深处渐渐升起的无声之声。 哪怕是不会思考的铁石,恐怕也会领悟其中的意味吧? 那个声音,不,是槐诗的灵魂在发问。 ——在遥远的时代之前的最开始,是谁将那样的景象流传后世的呢? 那一瞬间,槐诗眼前的黑暗豁然洞开,宛如无数黑色的雾气迅速消散了那样——应该说,槐诗的灵魂终于突破了那一层遮蔽在他眼前的帷幕。 在这短暂的瞬间,哪怕刹那都无以形容的电光火石之中,惊鸿一瞥。 在无数泡影的环绕之下,一道无数矩阵重叠所形成的宏伟景象,以流光所勾勒出的虚无湍流。 像是宏伟的河流,深邃的洞穴,还有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基石。 莫名其妙的,槐诗心中便浮现出了断定的结果和明悟:那是一道柱石。 倘若要以人类的知性和常识去进行断定的话,那一道虚无之物,毫无疑问便是自遥远的深渊之底升起,撑起了整个世界的柱石。 可柱石在转瞬间便如幻影一样消散了,再看不见。 槐诗一阵昏沉,再度陷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沉睡之中。 直到再一次睁开眼睛,听见漫长酝酿之后,再度从灵魂深处传来的低语:“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当天和地没有形成的时候,这一切又是如何诞生的呢? 然后,槐诗看到了地狱。 在这无穷尽深度所形成的深渊之中,无数重重叠叠,遍布在永恒黑暗里的残垣断壁,凄厉场景。 直到现在,槐诗才可以断定,自己确实是在坠落没有错。 恰如尘埃那样自现境之中落下,然后,缓慢的穿过一层层的边境,最后向着地狱之中坠落。 向着地狱的更深处。 就这样,好像羽毛一样飘荡在幽暗之中,他凝视着繁华的现境远去,然后没入了边境的荒漠、绿洲、孤岛之中。 浓烟之下的钢铁城市、漫步在荒原之上,背负着整个聚落前行的巨象、云海之上无数孤塔所串联成的冷清城镇、真空里繁忙喧嚣的矿场乃至精致到宛如艺术品那样绚烂美丽的小小村庄…… 那些孤冷、嘈杂或是精美或是倾颓的世界也迅速远去。 终于,拥抱深渊。 黑暗里,只有无数如同幻象一般的景象浮现又消失。 在那些地狱所勾勒出的侧影之中匆匆一瞥,可当槐诗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它们便再度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槐诗只能够通过天文会投放在不同深度之间的灯塔,那些闪耀的色光,来确定自己的位置和深度。 就这样,穿过了查拉图斯特拉大密仪的边缘,他进入了地狱的浅层区,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略过了‘白城’边境延伸至此的深渊探镜,再穿过了一层层地狱废墟所刻意堆积成的庞大墙壁,进入了最为接近现境的深度区。 在这里,无数深渊大群们彼此盘踞在自己的领土上,彼此争斗厮杀,或是结盟,或是敌对,隐约能够看到升华者的灵魂光芒在其中沉浮,可是却难以看清细节。 只有那宛如战场一般的数万个混乱地带从槐诗的眼前一掠而过。 紧接着,他便无法回头的坠入了凋零区。 好像沉入深海那样,隐约的光亮中,槐诗看到了庞大到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阴影彼此碰撞在一处,也看到了无数潜伏在深渊的角落里宛如草芥一般的侵蚀种,乃至巡回在自己领域之上的猎食者们。 统治者们的王朝建立在此处,好像深渊里的黑洞那样,向着四面八方扩张着自身的引力,展示着自身独一无二的至上冠冕。 或是残忍,或是血腥,或是诡异…… 利维坦在此处伸展自己搅动无尽之海的千万条触须、伊芙利特洒下暴虐而酷烈的光芒、枯萎之王高踞在自己死寂领土的王座上、腐烂之龙盘踞在尸国中,炼狱工厂主们在这里聚集成了地狱中最为庞大的噩梦工坊、泰坦之海上巨人们庞大的暗影搏斗,深渊弄臣和晦暗学者们则将自身的踪迹隐藏在黑暗…… 种种景象扑面而来,又迅速消失。 似是有人察觉过客的到来,一双冰冷的目光抬起,落在渐渐远去的槐诗身上,伸手想要虚抓,又捉之不及,漠然的收回了视线。 槐诗已经坠入了渊暗区。 在绝对的黑暗之中,槐诗感觉到自己和无数庞然大物擦肩而过,可是仔细去环顾四周,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仿佛只有一片虚空,可是却好像有无数猎食者隐藏在幕后那样。 悄无声息。 死寂里,有一道电光骤然从远方亮起,紧接着,无数残忍的轮廓被照亮了,一瞬间,中心的猎物被四分五裂,又迅速的归于无声,再没有任何的迹象。 “嗯?”一个茫然的声音从槐诗身后响起:“竟然有人在这里?” 但槐诗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轮廓,紧接着,又迅速的昏沉,感觉坠落在加速。 向着更深处…… 可还有更深处么? 传说之中的寂静区真的存在么? 槐诗不知道,也不知自己过了多久。 坠落的趋势渐渐停止,他驻足在一片仿佛永恒的荒芜中,环顾四周,当他抬头仰望的时候,好像就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窥见现境的光芒。 此处是在何处,他已经全然不知了。 倒不如说,一路而来所见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此刻的他究竟是否在地狱之中还是沉睡在梦里,他也难以分清。 可在颓废的残垣断壁之间,他走出两步的时候,竟然看到坍塌的楼层废墟,乃至一个破碎的标志。 遍布裂隙和锈迹。 曾经天文会的标志如实蒙入尘埃之中,竟然槐诗伸手一碰,就这样的碎了。 直到现在,环顾那些废墟,他才能够依稀分辨出曾经金陵的模样。 可这究竟是真是假呢? 在震惊之中,槐诗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便有一本残破的笔记从化为灰烬的骸骨中落处。枯黄的纸张碎片好像树叶那样飞出来,紧接着,又迅速消散在了空中。 只有两片分崩离析的残骸落地,依稀能够分辨出那些褪色的墨迹之中所遗留下的最后话语。 【回首前尘,尽是可耻的过往】 在迅速化为尘埃的碎片之上,只留下了最后近乎忏悔一般的话语:【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可在这些道别的话语,却被人粗暴的拿着笔划了好几道,涂掉了。最后,又其中的字里行间加上了一段硕大的批语。 言简意赅。 只有两个字。 ——【狗屁!】 一阵风凭空吹来,卷去了尘埃,还有他的眼前的一切,庞大的废墟在迅速的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黑暗里,只剩下一个遥远的影子静静的凝视着他。 好像微笑一样,令人感觉他如此的欣慰。 抬起手臂,他向着远方的少年,挥手道别。可当槐诗追上去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在那里,只剩下了一柄落满尘埃的长剑。 它斜斜的刺入石中,在漫长的时光中静静的等待,轮廓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令槐诗不可思议。 当槐诗伸手,握住了沉重的握柄时,清亮的鸣叫声就从沉寂的铁中升起。 抖落尘埃。 在这黑暗的最深处,梦境的最里层,幻象的最漂渺处的混沌之中,美德之剑上的锈迹层层脱落,不复曾经的残破,展露出庄严而神圣的轮廓。 剑刃之上,一线璀璨的光芒亮起,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尘尽光生。 一线烈光冲天而起,以不可置信的锋锐斩破黑暗,驱散噩梦,撕裂了幻象,突破了蒙昧的混沌。 令槐诗,真正的从黑暗里,睁开眼睛。 漫漫长夜,自此而终! 那一瞬间,现境,涌动的黑暗潮流里,石髓馆之下的庞大矩阵发出浩荡的轰鸣,宛如钟声,响彻了整个新海。 哪怕远在金陵,也能够观测到此处爆发的源质波动,乃至那宏伟而神圣的鸣声。 在花园中,弯腰修建草丛的老人错愕抬头,身影骤然一阵虚幻,消散在了空气中。 紧接着,笼罩在石髓馆之上的黑暗,骤然消散。 一切重归了阳光之下。 一个赤裸的老人再度浮现,愕然的环顾着四周。 来不及感受属于自己的第一口呼吸和那由衷的欢喜。房叔下意识地扯起地上的箱子,挡在身前。 有‘生’以来第一次所体会到的感情……竟然是尴尬。 而在地下室中,无数迅速收缩的黑暗里,心跳的声音从虚空之中再次响起,坍塌收缩的漆黑迅速凝结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好像黑曜石所雕琢出的石像。 裂隙在迅速的浮现,扩展,遍布了整个轮廓,寸寸破碎,展露出下面宛如重生的少年。 槐诗终于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呆滞地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做什么? 直到一声快门的声音将他惊醒。 伴随着闪光灯的明灭,手机重视的记录下了他进阶之后的傻样。 而就在槐诗的面前,等待许久的女人低头俯瞰着他,愉快的向他伸出手,“欢迎回来,傻仔。” 槐诗茫然了许久,终于反应了过来。可仓促之间,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本能的握住了她的手。 紧接着才察觉到,自己已然和往昔截然不同。 “嗯。” 少司命·槐诗露出微笑,“我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影葬 进阶get。 灵棺修复get。 房叔独立化get。 三大目标骤然之间完成,竟然令槐诗感觉不到一点实感,只有反复确认了,眼看着房叔终于可以走出石髓馆,从此不用被束缚在这里之后,槐诗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感觉到预想之中的狂喜。 而是在平静之中由衷地感受到了安宁和愉快。 大功告成。 然后,才是重头戏到来。 重新被乌鸦拽回了地下室之后,他开始针对如今少司命的各项能力进行测试。 首先是力量和速度,这两点根本用不着提。有这么多高阶材料作为基础,槐诗进阶之后还不能达到水准以上的水平,简直可以直接抹脖子谢罪了。 首先是力量测试,三阶平均水平——此处的平均,是指战斗专长的圣痕里的平均水平,除了寥寥几个力量强化到极限的奇葩圣痕之外,槐诗对上任何一个三阶升华者都不会有所逊色。 如果加上鼓手的加成和鼓手禹步合并的超限状态,槐诗简直能够和以前的那位恶来去掰一掰手腕子。 嗯,虽然到时候手腕用力过度碎了会很麻烦……不过在那之前,也足够恶来狠狠的喝一壶。 接下来第二项是耐力。 恐怖的吓人。 在不计算其他技巧的常规情况之下,连续全力挥拳半个小时,将眼前的钢板砸成了一团稀烂之后,除了手有点疼之外,槐诗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疲惫。 如果是原本的话,他早就累趴下了。 “正常,原本山鬼的回复速度就高的吓人,现在进阶之后,倘若不考虑骨骼和肌肉本身的极限的话,你完全可以二十四小时保持高效输出状态。” 乌鸦翅膀上卷着钢笔在本子上敲打:“不过,能够做到收支相抵的效果已经很让人害怕了,下一项——” 槐诗最擅长的速度。 受限于室内的范围,无法测试长距离奔跑,不过那更多的是基于耐力,倒是不用再花心思去测试了。 如今的测试,更倾向于槐诗的爆发力和短距离冲刺上的进步。 而当槐诗轻而易举的在天花板和墙壁之间完成了六度跳跃,好像鬼魅一样毫无风声的出现在了地下室另一头的时候,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舒畅。 “我好了!” 他已经可以确定,如今的自己已经凌驾于曾经三阶巅峰的吸血鬼范海辛之上,曾经范海辛所能够做到的技巧他全部都能够做到,甚至更加的轻松。 至于攻击速度,经过槐诗的反复尝试和调整,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将自己脑内的虚拟节拍器调整到了每分钟416拍的恐怖程度了。 超出了常规节拍器两倍的可怕速度 在理想状态下,全神贯注的槐诗可以在一秒钟之内发动六次攻击,还绰绰有余。 在本身肌力和速度的提升之下,从罗老那里学来的和弦技巧则顺理成章的融会贯通——他如今蓄力的时间已经缩短到了极限。 三度和弦可以信手拈来。 只要一秒钟的预先准备,同时重叠五个音符的九和弦也可以从容施展而出。 再往上槐诗还可以努力一下,但限制他的就不是他的能力,而是武器的数量了。 原本的美德之剑也在进阶中作为材料,一同融入了圣痕里,和曾经的祭祀刀一样,在不需要他另行携带,只要动念就可以从灵魂中拔出。 除了不擅长直接攻击的悲伤之索以外,愤怒之斧、祭祀刀、悲悯之枪、苦痛之锤,再加上美德之剑,正好五件。 这才是槐诗用起来最得心应手的装备。 至于其他边境遗物,哪怕勉强能用,也没有这种合二为一的圆融感。 毫无疑问,哪怕只算身体基础素质的提升,这也是质变! 而作为一个辅助性圣痕,在少司命的进阶之后,原本山鬼的天赋也得到加强,进阶为‘生命分流’,苟命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而和山鬼一体两面的阴魂,能力竟然也再度得到了提升——死亡汲取。 在原本还是阴魂的时候,槐诗就能够从人的死亡之前的恐惧和绝望中抽出劫灰,而如今,这一份能力却更进一步,居然能够再次从劫灰中逆向提炼出源质。 哪怕槐诗如今的技巧还过于生疏,这一份转化效率还不到十分之一,但依旧足够的耸人听闻。 “这岂不是杀人回蓝了?” 槐诗愕然,这技能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名门正派啊! 自己的画风怎么越来越像反派靠拢了? 不对,好像从一开始就走在反派的路子啊…… “不到十分之一的转化效率,只能说聊胜于无罢了,在必要的时候或许能有一点补充,但真靠这个过日子,你还不如去做恶魂呢。 从灵魂中萃取劫灰,再从劫灰里萃取源质,两重转化之后,能提炼出来多少东西?” 乌鸦对此满不在乎:“北欧谱系的恶魂可是逮住人就能吸,能吸到一口就算一口,利用率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和人家比,你这就是个弟弟。 说到底,只是少司命的添头而已,别在乎这个了,咱们赶快进入正题好么?把你的圣痕放出来!” 槐诗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激活了自己体内的圣痕。 好像瞬间化为了雾气扩散开来,紧接着,雾气又重新凝结为了人形,瞬间的飘忽之后,槐诗的轮廓再次浮现,伫立在地下室的正中央。 端详着自己的双手。 在他胸前单薄的t恤之下,原本进阶之后已经消失的裂口竟然再度浮现。 而一道道纯白色的纹路像是刺青一样从其中延伸而出,彼此重叠着,环绕四肢,覆盖指尖,甚至延伸到了领口之上,在脖颈的部分勾勒出了莫名的徽记和纹章。 不可思议。 好像自己失去了重量一样。 槐诗认真的向前走出了几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盈,可又不至于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简直就好像,只要一动念,就可以…… 崩! 槐诗眼前一黑,笔直地撞在了原本还在十步以外的墙上,仰天倒下。 速度太快,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好像早有预料那样,乌鸦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低头俯瞰着他:“少司命圣痕启动之后,你的体质就会变成最纯粹的源质导体,所有源质应用都不会有任何损耗,你的源质可以直接对身体进行干涉——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念动极至。 不过,你最好在启动的时候不要乱想某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否则到时候可要出丑啦!” 好像神话里那些蔫坏的神仙。 ——我可以教你们点金术,但是你们在用的时候一定不可以想村头的那一块大石头。 一旦种下了这个念头,那么就绝对没有办法不想了。 槐诗的脸瞬间绿了,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可是却收效甚微……脑子里不断浮现一些命运之书里不允许出现的画面,只想把这只破乌鸦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直到乌鸦看够了笑话,抬起翅膀来,朝着槐诗原本的位置指了指。 “看那里。” 槐诗抬头看过去,然后,看到……自己。 不,应该说,是曾经的自己才对。 就好像在灯光下挥手,会看到手指拖曳出一道道残影那样,槐诗竟然看到了自己留在原地的飘忽轮廓。 那些轮廓随着槐诗刚刚的前进,均匀的散步在一路的轨迹之上。 久久不散,仿佛已经铭刻进了空气之中。 而当槐诗爬起来之后,又从地上看到了自己身体的隐约轮廓。 每当他走出一步,都会在自己身后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好像超高速摄像机拍下来的对比照片一样。 “这是什么?” “这就是三阶之后天问之路的质变,也是少司命最重要的天赋——影葬。” “就这?”槐诗难以置信,不了解为什么乌鸦如此这么郑重其事,也不知道这么一个会留下残影的破天赋究竟有什么用。 可就在他恍惚思索的时候,却愕然的发现,自己留在原地的那些残影,竟然动了起来,自行其是。 一旦槐诗放松了控制,他们就胡乱的满屋子走动了起来。 有的到处乱跑,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倒立,甚至有的还在抠脚…… 很快,随着源质的中断,那些残影又迅速的消散。 仿佛破灭的泡影。 “你知道,为什么在天国谱系里,天问之路是最省心省力同时又最难以掌控的升华之路么?想要顺畅的发挥出这一份力量,实在是太难了,需要的东西也太多。” 乌鸦歪头瞥过来:“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右手?” 槐诗将信将疑的低头,看向右手。 才发现,尼伯龙根之戒竟然不见了。 在食指的根部,那一圈好像刺青一样的淡金色的符文,竟然和圣痕结合在了一处。 好像圣痕的附属配备一样,毫无间隙的接入了自己的身体。 而在内部……原本已经有所极限的空间,再度扩大。 往日三个阴魂就已经满员了,可现在,随着槐诗的提升,竟然又暴增了数倍,而在中间,又多出了新的一层位阶,正在缓慢酝酿,抽取着来自少司命的源质,补充新的军团。 槐诗感觉,他随时能够使用死亡汲取来为其中填充负面源质。 当槐诗已经成为了三阶少司命之后,内部的上限得到了恐怖的提升。 原本在山鬼的时候,只能够创作三个阴魂,而如今,那原本三个阴魂竟然同时随着槐诗一同进阶,成为了山鬼。而在每个山鬼的下面,又多出了三个全新的空缺。 怎么跟传销一样,可以发展下线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埋骨圣所 就在槐诗啧啧感叹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 他向前走出几步之后,身后的残影竟然自行活动了起来。 而随着槐诗的意志,他的残影之中,忽然有一个面目变化,形成了红手套的面孔。 山鬼·红手套,握持着祭祀刀。 随着槐诗的想法,他不断的在残影中闪现,消失。 尼伯龙根之戒中的军团和少司命的天赋竟然结合在了一起,随着槐诗的想法出现或者消失。 当槐诗专注控制的时候,甚至可以站在原地不动,便有十几个残影从身体里自行走出来。 只可惜,槐诗只要稍微一放松,他们就会各行其是,根本不听控制,好像脱缰的哈士奇一样,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 “极限总数是61个,很好,超出了常规的四倍以上。” 乌鸦满意地颔首统计,“接下来,等你能够完美掌控自身的残影之后,少司命的天赋就算是被你掌控了。 到时候,不止是阴魂和山鬼,二百米之内,你自身也能够在自己的残影之间任意移动和闪烁,具体怎么应用,就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自然不必。 完美的传动和闪现,哪怕只是刚刚知道了这一份变化,槐诗脑中也能够浮现出十几种应用的方法。 这简直是另类的速度加成,甚至还能够从容跨越障碍物和躲避。 想要逃命的话,分出几十个残影向着四面八方逃走,自己混在其中,鬼才拦得住自己呢。 “除此之外,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乌鸦统计完毕之后,放下了手里的本子和笔:“四种感悟和四种进阶材料,你能够感受到在哪里么?” 进过她的提醒,槐诗闭目仔细在体内寻找,却发现就连往日的虚无之镜也消失不见——原本那种东西就介于有无之间,只不过是一个轮廓而已,可现在轮廓竟然也消失了。 全部已经融入了少司命的圣痕之中,和进阶材料一同,竟然隐隐形成了一个核心。 槐诗睁开眼睛,伸手虚握。 一声低沉的声音之后,灵魂能力竟然自行启动,笔直的钢铁凝结而出,紧接着,无数雾气彼此交织,化作了旗帜一样的从长杆之上垂落。 一柄骨白和漆黑交织而成的旌旗? 槐诗挥手,旌旗顿落在地,瞬间,滚滚黑暗席卷,扩散向四面八方。 纯粹的漆黑和纯粹的寂静吞没了方圆五十米之内的一切,在这其中,不论是正常的视线、灵觉、热感应、红外线乃至更高端一些的源质视角也难以看清任何东西。 除非用凌驾于槐诗位阶之上的洞察天赋去强行观测,否则的话,任何东西的模糊轮廓都难以看见。 一手扶着旌旗的同时,槐诗的右手中美德之剑竟然自行浮现。 “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 乌鸦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这才是少司命真正的全盛状态。 恭喜你,槐诗,如今的你已经有资格自称为天问之路的传承者了。” 无穷尽的黑暗对于槐诗好像庇护所。 未曾察觉到任何的不适,反而好像回到家一样。黑暗没有阻隔槐诗的视线,甚至好像化为了他感知的延伸,令一切都越发的清晰。 槐诗能够感觉到一个模糊的漩涡徘徊在自己的周围,从其中正传出乌鸦的声音。 而更令他欣喜的是,当旌旗出现之后,原本自己以为已经消失的恐惧光环和瘟疫光环的效果也再度出现了。 血仇结晶、神圣恩光、孽物遗骨和未死火焰。 四件珍贵的进阶材料中,神圣恩光融入了槐诗的身体,提升了他原本就旺盛的吓人的生命力。 未死火焰却浮现在这旌旗的旗面之上,占据主轴,旺盛燃烧着,没有带来丝毫的光明,反而吞吃了一切明亮,令一切陷入绝对的黑暗。 孽物遗骨和血仇结晶的力量都运行在此处,撑起这一片黑暗的根基,令它仿佛化作了堡垒一样,藏起了槐诗的踪迹。 “这是什么?”他茫然的问。 “它的基础,是原本阴魂的黑暗风衣。” 乌鸦的声音从漩涡里传来:“得益大量血仇结晶的灌溉,腐梦的遗骨令它提前产生了二次蜕变,形成如今你最重要的技能——埋骨圣所。” “听上去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 “emmmmm……简而言之,就是一种教堂和圣域啦。” 乌鸦轻描淡写的说道:“如今的你已经是少司命了,哪怕神性简直微不足道,但有和没有是两回事儿。 你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领地,你的疆域,你的圣所。” “圣所?你管这玩意儿叫圣所?”槐诗环顾着周围的黑暗:“我的圣所怎么跟墓地一样啊!” “作为祭祀神圣的地方,不论是教堂、神庙还是寺院,附近有个墓地难道不是正常的事情么?”乌鸦淡定地挥了挥翅膀:“只不过是你这个墓地特别大而已啦……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谁让你的墓地里埋了一个大人物呢,是吧?” 是的,没错,腐梦女王的残骸……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腐梦女王的一部分确实是埋在这一片黑暗里,正因为如此,才能少司命的圣痕产生了变化,诞生了如此诡异和阴森的技能。 “我说过很多次了,天问之路是辅助性圣痕,辅助性……你喜欢头铁喜欢莽那是你的事情,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很难有正面作战能力的。 而少司命的圣所,才是他们唯一能够依仗保存自身的能力。” 乌鸦郑重地说道:“倘若不依靠其他工具人的存在,不论是山鬼还是少司命的能力终究有所限制。 正因为如此,才会使用尼伯龙根之戒,豢养军团进行短板的补足。 圣所的存在就是为军团的作战制造地利而存在的,而你原本的魇雾和瘟疫,都是为此而诞生的辅助。” 你是个辅助。 槐诗一脸懵逼的被乌鸦这五个字儿拍在脸上。 自己这么能打,怎么忽然就变成辅助了? 况且,他可是一直有一颗输出的心啊!怎么忽然就变成奶了?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职业是召唤系的?” “遇到像你这种升华者本身比军团还能打的奇葩,我也很难办啊。”乌鸦叹息:“算了,谁家还没一两个变数呢……” 在少司命之前,不论是阴魂还是山鬼,都是偏向于保命和跑路的。 不论是阴魂的黑暗风衣,还是山鬼的生机汲取,都是最大程度上特化升华者的生存能力,令他们不至于死的特别惨。 在四阶之前,天问之路的升华者唯一一个招牌技能,就是他们自身的圣所。 有了圣所之后,就能够迎来质变,从此再不用担惊受怕。在军团的拱卫之下,自身也有了安全保障。 这便是天问之路的长处。 ——在天国谱系之中,它是最适合培养军团的道路之一,仅次于黄昏之路,可又和它截然不同。 黄昏之路的霜巨人军团都是自己辛苦制造出的尖兵和替身,用一个少一个,死一个就没一个。 而天问之路的阴魂军团则是另一个极端。 堪称物美价廉。 尤其是有了圣所的庇护之后。 在天问之路中,所有的圣所都具备一项基础能力:令内侧阴暗属性以外的圣痕受到压制,而领域内所有阴魂和山鬼得到增强。 而作为氪金又氪命的高级鑫悦用户,槐诗的埋骨圣所则具备着更多的惊人的效果。 被赋予腐梦的特质,内部所有的军团成员都能够一定程度上操控幻象,影响敌人的精神,同时,豁免了原本难以抵抗源质攻击的弱点。 只要还存留一线,就能够飞速汲取槐诗的源质复原。 原本槐诗的恐惧光环和瘟疫光环,则尽数分配到了它们的身上,可以说从此之后,槐诗就有了一堆小号。 “而更可怕的是……咳咳。” 乌鸦的神情忽然有些尴尬起来:“由于某些原因,嗯,命运之书对你的进阶产生了一些干涉,到时候所有进入圣所之中的人,都会特别倒霉。” “特别倒霉?”槐诗不解:“什么叫倒霉?” “不,应该是……特别特别特别倒霉。”乌鸦啧啧感叹道,“倒霉到哪怕倾家荡产卖房子也没有办法抽出ssr的那种。” “嘶!”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等等,貌似这就是自己来着? 紧接着,他就想到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你说的这些倒霉鬼的范围里……” 槐诗端详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它包括我么?” “啊哈哈,当然不了!” 乌鸦看着左右,一脸心虚的大笑了起来:“你在瞎想什么呐,啊哈哈哈哈……” 这话是真的没错。 槐诗如今的运气已经不算彻底非洲了,而是回到了平均的水平。 可作为导致全世界的人都抽卡沉船的罪魁祸首,这要让人知道了,还不活剥了你? 全世界有超过九十家以上的游戏公司因为虚假掉率而惨遭玩家集体诉讼和股价下跌,在天文会的调查里,由于槐诗隐藏在黄金琥珀之后,最终竟然是沙王背了锅。 嗯,一定是对于现境的修正导致了这些无伤大雅的问题出现。 沙王人逢喜事精神爽,随手掏了掏自己的资产,拔了一根毛……这笔罚金,我们澳洲矿业联合集团出了。 否则的话,槐诗现在已经喜迎破产了。 而且还要给天文会打十辈子的工,不吃不喝才能还清。 “最后,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你接下来最需要注意的事情了。” 乌鸦罕见的严肃了起来: “——关于少司命的‘天命’。” . . . . . . 今日两更完毕,发现还有很多朋友不知道,这个月月初七天是有双倍月票的。 大家不要再犹豫了呀。 求支持,求月票~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三大目标 “在天问之路中,三阶是之前所有积蓄和酝酿的一次爆发,可以说天问之路到现在才说得上是成型。” “虽然确实是质变没错,可对于你而来,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在午后的客厅中,槐诗难得的晒着太阳,凝视着小黑板前面的乌鸦。在她的身后,一根粉笔漂浮在空中,飞速的写下了接下来槐诗的主要目标。 一共三个。 第一个是当务之急——控制天赋。 灾厄和奇迹是一体两面。 尤其是圣痕这种萃取自深渊事象的存在。 槐诗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天赋影葬,掌控所有的残影,这样才算是真正的进阶少司命,否则放着不管甚至心生怠惰的话,早晚会圣痕失控分裂,死的惨不忍睹。 这一点上来说,槐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影葬的残影数量越多,控制的难度就越大,寻常少司命可能需要一两周的时间就完事儿的工作,对于超出四倍数量以上的槐诗而言,至少就要花三四个月的时间。 不过槐诗倒是无所谓。 甚至觉得还挺好。 虽然这三四个月是自己最虚弱的时间,可这里毕竟是现境,自己又是天文会的鹰爪孙、狗腿子,谁会闲着没事儿不开眼来杀一个监查官?作死呐? 而且,三四个月的时间而已,熬一熬说不定还能加快速度——至少生命的诞生所带来的控制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当休假咯。 紧接着,紧随其后的第二件事——融合灵魂。 在彻底掌控了少司命的圣痕之后,就要未雨绸缪为进阶四阶做准备了。而四阶的前提,就是灵魂和圣痕的彻底融合。 应该说,是升华者本身和圣痕的彻底融合。 从此无分彼此,成为人形的深渊奇迹——这个过程,就是第三阶之所以被称为‘以太’的原因。 以虚无的架空元素,传说中的奇迹物质命名。 在这一阶段之中,升华者本身会在圣痕的深度融合之下渐渐的拥有超出常理的力量,比方说纯粹凭借本能的水上行走,没有翅膀的前提之下无视物理学的自由飞翔,肉眼放射线,骨头变成金属,甚至内脏上也长满鳞片之类的…… 在这之前,圣痕对人身的强化还必须要局限于人类自身的生态系统和内部循环,无法大刀阔斧的进行,否则的话恐怕就要惨遭暴毙。 可随着进入第三阶,深度融合的开始,人类也将从原本软弱的人身渐渐地向着传说生物开始二次进化。 可以视作是第二次发育期的到来。开始尝试着突破查拉图斯特拉密仪的封锁,形成自有的循环——虽然依旧有所局限,但毕竟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在这一过程之中,灵魂也将和圣痕深度统合,形成蜕变,二者结合为一,奠定第四阶的基础。 这一期间,灵魂和圣痕的类型相差太大而自我崩溃变成侵蚀种的案例简直数不胜数。 要知道大部分野生升华者只能靠运气选圣痕的,就算不至于冲突,在圣痕的压制之下,灵魂能力也会无法增长,逐渐随着自身实力的提升变得可有可无……或者根本就没办法提升。 到了这个程度,想要重新再来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白狼钩这种谱系之主的威权遗物可不是谁都能轮的上的。 一步踏错,就是步步踏错,一开始如果方向错了,那么就要一辈子卡在三阶了。 再或者……就头铁硬莽。 赌一赌几率,要么回家吃饭,要么全村吃饭。虽然一般都是后者居多。 这一点槐诗完全用不着担心。 辅助型就这一点好,只要本身基础类型和属性不是矛盾的太厉害,那么就不用担心会出现当场暴毙的惨烈结局。 况且,得益于乌鸦的眼光和一开始的引导——少司命的圣痕和槐诗的圈禁之手之间根本毫无冲突,契合的要命。 而少司命本身所代表的,乃是稚子的成长,这一份奇迹和圈禁之手重叠之后,直接就变成了一个加速发育的buff,甚至连‘夭折’的可能性都不会出现。 等到和圣痕彻底融合之后,圈禁之手还将迎来一次蜕变,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变化。 因此,反而最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第二条完全是建立在第三条一切顺利的基础之上。 ——少司命的成长。 也就是必须顺应其本身的天命,令这一份奇迹能够趋向于圆满。 这才是槐诗掌握少司命圣痕之后要面对的最大问题。 “少司命这一份奇迹的精髓,就在于稚子的成长。”乌鸦淡定地说:“具体怎么办,你有什么眉目吗?” “养小孩儿?”槐诗捏着下巴:“我去赞助一波孤儿院?或者去读个幼教,出来当幼儿园老师?” “确实,有很多少司命是这么做的。之前理想国里还专门搞了一个曙光儿童基金会,只要进去上班就能坐着涨修正值……后来理想国陨落之后,这个基金会恐怕也破产了。” 乌鸦摇头:“这么做虽然方便,但实际上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实际上,少司命的成长应该还有一条更加快速和迅捷的道路,而且也是要求最高,收获同样也是最高的选择。” 槐诗下意识地谨慎起来:“该不会是让我自己生吧?生够一百个孩子全都养成圣斗士?” “啊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乌鸦笑了起来,旋即严肃起来:“不过这也是个办法来着……还挺适合你的,要不咱考虑一下?” “别,我就是乱说的,我不打岔了,你继续。” 槐诗立刻闭嘴。 “行吧,那就说说最快最难的。” 乌鸦叹息:“虽然少司命本身是奇迹没有错,但不要忘了,这一份奇迹本身就来自于深渊,自身就带着灾厄的属性……想要成长,也必然需要去地狱里去寻求。 你就没有想过,稚子的成长,除了可以形容个体之外,还可以用在‘族群‘之上么,槐诗?” 槐诗愣住了,想到了一点什么,难以置信。 “不会吧?” “就是这样,没错。” 乌鸦颔首,“少司命成长,最正统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挑选一支和自身属性相合的深渊族群,然后从亲自将他们培养成一支正统的深渊大群。 当他们的成长完毕的时候,你的少司命也会随之成长完毕,不仅如此,你的手下还会再多出一支正统的军团,而你也同时会成为它们的大群之主! 一举三得的好事,凭什么不干?” 确实是好事儿,除了难度高的要命,而且特别容易死之外。 而且……牧养深渊族群这种事情。 槐诗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在牧场主的碗里抢饭吃么?” “抢饭是没错,但你不吃不就完事儿了!”乌鸦震声反驳,“那可都是你的炮灰,吃完了谁还当你的工具人……不对,工具大群啊!” “……” 槐诗陷入沉默,犹豫着:“咱不选这个成吗?” “当然成啊!” 乌鸦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那咱就选个别的就是了,难道姐姐我还会逼你选这个吗?” 当然会啊!!! 听到她这么说,槐诗心里就猛然一沉。 ——好了,这条路稳了。 到现在,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黑心女人坏的很,每一次都把选择摆在自己跟前,但最后总会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偏偏每一次好像都是槐诗自己选的…… “好啦,这一次不是事先已经征求你的意见了么?” 乌鸦落在他的脑袋上,蹦蹦跳跳:“姐姐我做鸟呢,还是很民主的,起码要让你同意了才行……”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同意是不是就变独裁了?” “不同意我们还有不同意的做法嘛……可你不是好像还挺感兴趣的么?”乌鸦低下头,好像倒悬一般从槐诗的眼前垂下来,端详着他的眼睛:“难道你是那种嘴上说不要心里很诚实的类型?感觉好变态啊……” 槐诗已经根本不想理会她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话归正题。”乌鸦的声音严肃起来:“这样做,除了最快和收获最大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 她说:“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你能够在四阶之前,将自身转化为‘大司命’的办法。” “啥?” 槐诗目瞪口呆。 完全懵了。 四阶之前成为大司命? 点可能?! 大姐你怕不是开玩笑。 哪怕只是一个字不同,可这俩怎么可能一样? “三阶、四阶,还不都是人为划分的么?”乌鸦淡定的反问:“否则的话,要是按照常规来讲,少司命本身就应该是四阶的,不是吗? 归根结底,少司命和大司命本身就是一体两面,不,应该说是为了照顾升华者本身,强行将一份庞大的奇迹直接拆分成了两个部分而已——因此,也才有了重新合并的可能,否则也不可能在四阶之前偷鸡。”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到时候你就能够以大司命的状态,进阶为云中君——”乌鸦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到时候,你所对应的五阶就再也不是东君,而是原本只存在于设想之中的‘太一’!” “太一?“ 槐诗眼前一亮:“是会召唤战斗暴龙兽的那个瀛洲人么?“ 乌鸦无奈叹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你不也在开玩笑么?!” 槐诗拍桌。 可乌鸦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平静。 “……” 槐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难以置信:“是真的?” “嗯。”乌鸦颔首。 槐诗吓尿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变化 太一…… 哪怕在传说之中,神职里同样包括太阳的范围,也有人认为两者其实是同一个。可实际上,东君和太一的差别却好像内阁辅和皇帝一样。 一个哪怕看上去风光无穷,但实际上也只是个高级打工仔。 而另一个才是万物万象的真正统治者。 作为曾经东夏地区的至高神,数遍全世界也是屈指可数的强大神祗……甚至有多少学者经过观测和推导之后,一度认为这一神明根本不曾存在过,只不过是针对太阳神东君而进行的虚构而已。 否则的话,怎么会没有一丁点的神性存留至今? 可惜的是,诸神的陨落和消失到现在都是一桩悬案,更况且早在几千年之前就已经消失了的太一。 其存在究竟是真是假,已经没有人能够证明了。 但现在,乌鸦却大喇喇的在槐诗面前甩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毫无征兆,令槐诗的脑子几乎当场宕机。 “‘太一’……是真实存在的?” “是啊。” 乌鸦淡定地回答:“确实是曾经存在的,哪怕只存在过一瞬间……但这一份奇迹毫无疑问是曾经流传在世界之上的。” 槐诗干涩的吞了口吐沫,心里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不过在那之前,起码有些问题需要问清楚。 “成功率是多少?” “这你放心。”乌鸦说,“如果你能成功的话,那就是百分之百了!” “……” 槐诗无言以对。 合着我只是探路的小白鼠么? 怕不是有暴毙的明天在等着我哦! “我不是说了么,当年天国谱系一共完成了七条半升华之路吗?”乌鸦无辜的看着他:“这就是那另外的半条……” 实际上,天问之路是理想国直到陨落之前都没有能够彻底完成的半成品。 虽然已经能够证明,这一条升华之路最终指向的乃是太阳神·东君,但经过真正的验证之后,才现,东君实际上依旧不是理论中的极限。 还应该能够更进一步才对。 可接下来,不论使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在这一基础上更上一层了。 而在无数次的模拟实验里,不论是用任何办法,东君的圣痕都会直接崩溃,化为一轮无知无识的人工太阳。 或许是有什么前提被忽略了,或许是有什么缺陷未曾注意。 这是直到天国陨落都未曾攻破的难关。一直到理想国分裂,也未曾有人能够成就过东君,更别说尝试太一了。 “放心,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肯定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把握。” 乌鸦安慰他,“况且,圣痕不都长在你的身上么?愿不愿意还不都随你的?” 说着,她抬起翅膀拍着槐诗的肩膀,诚恳坦荡的做出保证:“哪怕到时候你不愿意进太一,我也绝对不会勉强你的!” “真的?”槐诗狐疑。 “当然是真的!”乌鸦习惯性的回答:“姐姐难道还会骗你吗?” 槐诗:“……” 乌鸦:“……” 寂静里,槐诗直勾勾地看着乌鸦,乌鸦也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看他,双眼之中一片诚恳和善良。 看上去十分可信的样子,但槐诗却后背忍不住凉。 总感觉她的安排已经在路上了…… “我有一个问题。” 槐诗忽然说。 “嗯,你问。”乌鸦说。 “我想听实话,我需要你对你的话做出保证。” 说话的时候,槐诗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笔直地盯着面前的黑心女人: “——你是不是太一?” “不是啊。” 乌鸦摇头,困惑地反问:“你在想什么呢?现境如今的存世神明一共也就三个,抛掉已经生死不知的白冠王之外,也就只有美洲谱系有一个,存续院里有一个……你觉得真要有神还活着,天文会能不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旋即变得愉快了起来:“哎呀,在你心里,姐姐我的形象这么光辉伟大么?真是让人家有点开心。” “……” 槐诗无言以对:她说的确实没错。 存世神明一共就只剩下三个了。 难以确定是否还活着的白冠王、存续院内部有一位身份极度机密的存在,以及美洲谱系那一位如今勉强撑起大局的靠山。 除了这三个之外,这个世界上不可能还有神明存留。 “况且,我要是女神的话……” 乌鸦认真地问:“你岂不是舔狗了?” 槐诗再次翻起了白眼。 自己究竟多有毛病才会觉得这种不靠谱的黑心女人是神的?她要是神的话,这个世界恐怕早就掉进地狱里了吧? 可哪怕他心里清楚这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此刻却依旧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忍不住真的开始考虑起她的建议。 不论是东君和太一,对他而言,都太遥远了。 如今槐诗的当务之急是先掌握少司命的圣痕才是,否则连对象的小手还没摸到呢,想将来孩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意义? 他所考虑的,是要不要采用乌鸦所提供的办法。 有些心动了起来。 就好像乌鸦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怎么选一样,他也知道自己难以抵御这个办法的诱惑。 培养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地狱大群。 一举三得确实是没错。 倒是可以从长计议,好好考虑一下。 “但问题是……” 槐诗最头疼的一点:“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因为引起现境歪曲啊?” 自己作为统辖局的红棍打手,你说暗地里是个理想国的二五仔就算了,还要暗搓搓的沟通地狱,养一帮妖魔鬼怪做马仔。 这可已经不是知法犯法的程度了。 命运之书揣在兜里没人知道,可养一群地狱族群可瞒不过别人。万一被他的老领导一封举报信,然后四大军团从天而降把他一锅端了该怎么办? “现境歪曲?就你?” 乌鸦被逗笑了:“傻仔啊,我不是看不起你……你哪怕是现在就直接凝固了,也对现境造不成什么威胁啊。 况且,在深渊里养妖魔鬼怪可是理想国的传统好么?在以前,他们可是把地狱当猪栏搞的,养一波杀一波跟割韭菜一样……真要查这个,排行前一百的都杀了都轮不到你,你大可放心大胆的去赚修正值。 哪怕是这个世界便遭了,也绝对不是你一个人的锅。” 修正值,歪曲度。 两者都是对于改变的一种称呼,将现境的变化予以量化的一种单位,同时,也是衡量深度的一种因子。 奇迹和灾厄的变化,都有赖于此。 对此,乌鸦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直白地告诉槐诗:“如果变化是好的,那么大体就可以称之为修正,如果这一份变化是坏的,那么就可以称之为歪曲。 两者并非是恒定的,有时候也会互相转化和影像。具体的计算方式恐怕只有存续院里管理末日钟的部门才搞得清楚。 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好了。” “修正值越高,这个世界上就越接近乐园。” 乌鸦说,“而歪曲度越高,这个世界就越接近地狱……” 槐诗恍然:“两者互相抵消,形成现在的状况,对吧?我懂了。” “……”乌鸦没有说话,只是困惑的看着他。 直到他察觉到有些不对。 “怎么了?” “不,只是现,你可能理解错了什么。” 乌鸦抬起翅膀挠了挠小脑袋,沉默许久之后才问:“你是不是觉得,两个数值其实是一体两面,好像天平两端一样,重量可以互相抵消的?” “不是这样吗?” 槐诗感觉到有些不对。 “我也很希望是这样没错,但可惜,并不是。” 乌鸦叹息:“最令人悲伤的事情,就是……两边其实是分开算的啊。 并不存在正负对消,善恶平衡之类的现象,槐诗,两者是共同存在的,且都在带来属于自身的影响。” 这个世界,存在于双极之间。 就好像拔河大赛的绳子那样。 无限的接近于乐园,同时,又无限的接近地狱,如此疯狂的徘徊在这两者之间。或许同时属于这两者,但同时又在更多的时候难以区分。 在漫长的寂静里,槐诗呆滞在原地。 回忆起自己进阶时在梦寐之中所见到的景象。 辉煌的现境,环绕在外侧的无数绚丽边境,晦暗的深渊,还有在地狱最深处的那个荒芜世界,那死去的一切。 在隐约的恍惚里,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可是却又难以理解。 “究竟什么是地狱呢?”他茫然地看着乌鸦:“究竟什么样的程度和什么样的世界,才能够真正的被称为地狱呢?” 如此简单的问题,却令乌鸦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她轻声说:“槐诗,所谓的地狱,就是失去变化的地方。” “变化?” “是的,变化,你称之为熵增和热寂什么的都无所谓,到了那个程度,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一潭死水,陷入永恒的凝固里,应该终结。” 她说:“再确切一点来说,应该是走到尽头的世界,曾经的世界,早已经死去的世界,没有任何希望和前路的地方…… 当一个世界死后,它所存留下的残骸,便是地狱。” “届时,你所看到的一切,便是和曾经相比早已经面目全非的轮廓,那些值得讴歌的美好往事在燃烧殆尽之后所存留下来的灰烬,经历了漫长时光之后已经失去了原本模样的记录…… 一个世界的墓碑和墓穴,万物终将迎来的最后归宿。 旧的世界迎来毁灭,被掩埋,随着曾经的往事一起。然后新的世界在地狱上拔地而起,迎来新的明天,直到明天不再到来……” “一切都会变化,一切也都会停止变化,好像星辰会陨落,太阳会熄灭,英雄们会迎来死亡一样。 一层层旧的世界被不断的掩埋,变成深藏大地之下的化石,沉入永恒的黑暗。” 在这漫长的述说中,她凝视着自己的契约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我想,这应该就是地狱了,槐诗。” . . 在结束了上午的那一段谈话之后,槐诗的心情就陷入了低沉之中。 提不起什么干劲儿。 他坐在呆呆的坐在沙上晒着窗外的太阳,不知道多久,竟然睡着了。等他被窗外的声音吵醒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下午。 他从沙上起来,叠好房叔悄悄给他盖上的毯子,走到窗前之后,便看到茫茫一片银白。 天上无数纯白的雪粉在风中簌簌落下,沾染在窗户,又在空调的暖风里融化了,从窗台上留下来,凝结成一缕一缕的冰霜。 不可置信。 槐诗抬起手,按在窗户上,感受到了切实的冰凉温度,依旧难以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下雪了?” “是啊。” 在客厅的角落里,乌鸦哼着歌,卷着小花和装饰,蹦蹦跳跳的打扮着自己的古董店里买来的珐琅掐丝鸟笼。 “你进阶的时候,睡了足足有大半个月诶。”她回过头说:“明天就要元旦了,你还没现么?” 槐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的日期。 12月31日。 这就要……元旦了? 好像一觉睡过了好长时间,睁开眼睛之后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槐诗推开门,在扑面而来的寒风里感受到一阵清冷的舒畅。而在庭院里,从来没有见过下雪的胖马正叼着别西卜,兴奋的在庭院里撒欢,高亢的鸣叫着。 槐诗无奈的挠了挠头,端详着它一段时间不见越圆润的轮廓,忽然有些头疼:“都胖成这样了啊。” 房叔究竟喂了它什么啊? ——这么胖了,以后还跑得动吗? 以后,自己要是骑着它出去,怕不是要被人叫‘肥马王子’了吧? 察觉到了小弟的不敬的眼神,白马冷哼一声,抬起鼻孔往他脸上喷了两道热气,高傲的昂起头,转身走了。 嗯,还叼着尖叫的别西卜。 不知道为啥,它还挺喜欢这个新的玩具……就当录音机一样,闲着没事儿就踹两脚,等着它说相声和评书。 行吧。 槐诗无奈地看着那一本马嘴里不断口吐芬芳的铁书,挥手示意它自求多福。 这家里,马的地位都比自己高一截。 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可当积雪落在他肩膀上的时候,感受着这丝丝寒冷,还有远方山下的城市里喧嚣的景象,槐诗的心情顿时就明朗了起来。 伸手接着一片片落下的雪花,他长叹了一声:“快要过年了啊。” 时间过得如此飞快。 可如今环顾的时候,却感觉如此漫长。 七月的时候,他成为了升华者。 八月的时候报仇雪恨,杀死了戚问。 八月底的时候在五月花号上,九月就跑到了新秀赛。 然后又是魔女之夜,又是群星号…… 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成为了少司命。 只用了五个月的时间。 明明如此短暂,可回忆起来却觉得如此充实。 简直像坐在过山车上一样,一路狂飙猛进,甚至找不到刹车的地方在哪里。 人生在截然不同的同时,又变得如此忙碌又喧嚣。 实现了愿望,拥有了家人,得到了力量…… 在十七岁之前,他渴望自己的人生出现变化,可当这一份变化到来的时候,却未曾想到竟然会如此猛烈。 可以预计,接下来恐怕也还会不停的变化下去吧? 他的人生会如此的延续下去。 恰如这个世界会继续运行那样。 一切都会变化。 或许终有一日,死亡会如约到来……但对于自己而言,操心那么遥远的事情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在渐渐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槐诗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随手,将指尖的雪花抛开。 他转身走向屋里。 等待新年的到来。 又写完了一卷 最后一章磨了一下午,实在有些搞不定,原本还说是干脆分两天来更算了,这样还能平白多赚一天的时间。 毕竟我下一卷的剧情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梗概,具体的细节根本就还没想好。 实际上连梗概都只有半截。 只想好了一个开头,后面还没有来得及瞎写…… 但后来想了一下,既然今天能写完,干脆还是更上来吧,磨磨唧唧的实在太不爽快了。 大不了到时候写不出来再请假咯!(震声 总之,本卷终于完结了。 槐诗终于进阶少司命,故事正式进入了中期,而我也终于把某位无良编辑的剧透给补上了……(斜眼看某人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jpg 那么,按照惯例请假一天。 要是实在写不出来的话,可能会有两天……就麻烦大家再等等了。 以及,好哥哥好姐姐们可以把月票给我了mua? 第四百七十九章 陌生来信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槐,槐诗?” “性别呢?” “男……” “年龄?” “听说……是十七岁……” “职业?” “天、天文会……驻新海监查官。” 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的,未曾消散的火药味里只有混合着紧张和恐惧的喘息声。 在办公桌之后,那个在剑斧压制之下喘不过气来的老男人低下头,回答着不之客的问题,便在扑面而来的寒意中瑟瑟抖。 就在桌子的对面,那个少年低头随意地翻着自己的手机,端详着今天沙雕网友们的言,心不在焉地问:“还有么?” “还、还有……” 老男人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感受到脖颈之上渐渐压下的锋锐冰凉,忍不住吞了口吐沫,不知道从合作答,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听什么。 究竟应该怎么回答。 在这之前,面前的这个神经病没有问过话,只是一路闯进来,自己在边境经营了这么久的势力,自己所有的手下都好像砍瓜切菜一样的上了路,只留下了自己的人头。 那时候他们用尽所有的办法,想要和他沟通,可他没有说过话。 现在,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是却不知道让人如何回答。 老男人心思电转,琢磨着槐诗的意思,只期望自己不会像是前些天那些难兄难弟一样,一言不合惨遭断头。 槐诗,十七岁,新海监查官,金陵断头王,天文会亚洲地区如今名声最显赫的刽子手,杀人王。 他想要听什么? 不,应该是自己能给什么吧? “我……我知道了。”他愣了一下,看向身旁挂画后面的保险柜,终于恍然大悟:“在、在下初来乍到,还不清楚本地的规矩,请您大人有大量……请、请容我拿一点心意出来。” 破财免灾。 他们这些边境走私贩子,哪怕看上去财雄势大,不可一世,实际上和真正强横的人比起来,不过是如狗一样。 哪怕是今天槐诗冲进来把他像是前些日子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一样,杀鸡一样的杀了,回头打一份报告,补一张黑函,也没有人敢为自己鸣冤叫屈。 想要活得久,就必须上下打点到位。 原本是不应该出现这种疏漏的,可问题就在于这位监查官崛起的太快,高冷难近,根本从来没有理会过无关的邀约。 大家搭不上线,也来不及试探这位大哥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作风狠辣,不近人情,结果祸事就到了。 如今槐诗问,他不惊反喜。 只不过是花点钱的事儿,能买命下来,再好不过。 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脖子上的刀斧骤然向下压了一分,刺骨冰凉。 坐在对面的少年翻了个白眼,抬起眼瞳之后,神情就变得冷漠起来。 “我是我问你这个吗?” 槐诗冷声反问,“你是觉得一个新海监查官办不了你,还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小毛孩子好糊弄?或者,你只是觉得,我把你所有的手下砍翻,冲进你的老巢里,把你按在斧子前面,问你问题是为了好玩?” 在这被隐隐黑暗所笼罩的室内,瞬间好像迎来寒冬一样。 明明已经入夏了,可是那种阴沉的杀意却好像肃冷的寒风一样,令人冻僵在了原地,瑟瑟抖。 那个少年低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 老男人愣在原地,嘴唇嗡动辄,想要求饶,可是却说不出话来。绞尽脑汁的去回忆,最近究竟是什么时候,可不论如何都难以想到什么不对。 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五月而已,和往常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出了问题,连天文会严打走私都是在年底和年初…… 可瞬间,他恍然大悟:“难、难道……是您老的寿辰?” “寿辰个屁!” 槐诗大怒:“我生日是四月,早就过完了,你真以为老子稀罕你这点钱啊?你他妈知不知道今天已经五月二十九号了?” “啊?”老男人目瞪口呆。 槐诗一怒之下,手拍在了桌子上,震声怒斥:“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一周就要高考了?!” 啥玩意儿? 老男人反应不过来。 “你知道我是槐诗,知道我今年十七岁,就不知道我还是个高中生,最近为了考试忙得要命吗?” 槐诗拔出祭祀刀来插在他的脸前面,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考前突刺复习的时候,忽然有人给你个短信说,你他妈的该干活儿了,然后就得出门顶着大太阳过来剁了你们这帮走私的王八羔子是个什么心情吗?” “呃……” 在漫长的呆滞里,老男人不可置信:“就……就因为这个?” 十几个边境走私贩子,所有人半辈子的心血,所有的积蓄,总计过四百人多人的脑袋,还有几十条加起来每个月十几亿流水的线路…… 就因为你要高考了,打算冲刺复习,就全没了? 他脸都涨红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十分想要问一句面前的金陵断头王:您老是不是有毛病? “不然呢!”槐诗肃然反问:“你们那档子破事儿难道有我学习重要么?!” “……” “平日里,你们作奸犯科,怎么打点,我不管,我今天告诉你,我要你去告诉你认识的所有人——” 槐诗拔出美德之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字一顿的说:“考试前面七天,考试过程里的三天,这十天之内,不论是什么走私还什么的乱七八糟的生意,都他妈给我停了。 如果让我进了考场之后,收到短信,有人跟我说:不好意思,你附近有几个偷渡过来的傻逼在贩卖边境禁药,你现在过去查一查……会有什么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不管你是什么后台,你背后有什么人,给什么档次的王八蛋当马前卒,谁敢在我考试的时候搅事情,我就要谁好看,明白吗?” 老男人不由自主的惨叫了起来。 因为美德之剑已经钉进了他按在桌子上的手背里,烧灼着伤口,嗤嗤作响。 “明、明白!”他惊声尖叫,“我全都明白了。” “很好。” 槐诗颔,拔出了美德之剑,最后看了他一眼:“那就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吧。” 挥手,召回了阴魂。 他随着渐渐稀薄的黑暗转身离去,只留下如梦初醒的老男人坐在血腥味还未曾散去的办公室里。 随着他礼貌的轻声关门,饱受蹂躏的实木办公桌瞬间坍塌,粉碎,落在地上。 寂静里,只有呆滞的老男人在瑟瑟抖。 还沉浸在这一场不可理喻的噩梦里。 而门外,烈烈阳光洒落,照亮少年略显苍白的面孔。 “夏天要到了啊……” 他叹息了一声,仰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走进街道上往来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槐诗回到了学校,果不其然的在自己琴房里看到了正在喂狗的傅依。 “啊,你又迟到了?”傅依见怪不怪的回头看他。 然后那只破狗趁她不注意,娴熟地走到墙角,翘起腿来…… 槐诗顿时飞起一脚,结果竟然踢空了,那破狗已经躲在了傅依的身后,冲着他咧嘴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又随地大小便了!” 傅依恼怒的低头看着它。 “狗子不听话,多半是装的。”槐诗站在她旁边,阴恻恻的建议:“阉了就好,要我帮忙么?” “一条狗而已,你没必要和它计较吧?“ 傅依翻了个白眼,踹了它一脚,破狗不怒,反而得意地瞥着槐诗,好像槐诗会很羡慕一样。喘了两口气之后,就缩到空调下面的窝里继续睡大觉去了。 “这狗他妈的绝了。” 槐诗挠着头,深刻地感受到老傅的悲愤和无奈。 据说这两天这狗和傅处长的矛盾一度激化,已经闹到傅处长快要调派狙击手了——原因就是因为这狗第三次吃了老傅的配枪,这一次连子弹都没有给他留。 老傅实在遭不住了,傅依就只能将他塞到槐诗的琴房里来——结果就轮到槐诗头疼了。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畜生来折磨自己。 “要不送给我吧,我看这狗和我有缘。”槐诗第不知道多少次建议:“我家有个亲戚在边境,那里地方大,它去了随便闹腾,想咬什么咬什么,到时候可高兴了。” 嗯,深渊狗肉煲的菜谱他已经买到了,佐料齐备,就差一条狗了。 那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哧了一声,似是不屑冷笑那样,根本不想搭理他。 “啧……” 槐诗从背后拔出祭祀刀,考虑晚上来一趟了。 “行了,别闹了。”傅依摇头:“刚刚吴老师还来找你。” “你就说我去复习了呗。”槐诗毫无羞愧的回答,说了实话:“我刚刚表演大提琴曲了,听过的人都说好。” “灾害演习课必须全员到的。”傅依说:“你都缺了三堂了,教务处那里说不过去。” 槐诗走到窗前,向下看,看到操场上那些队列整齐的学生们,正在倾听外来教员们的教导。讲的都是一些遇到灾害时的紧急疏散和应对策略,讲来讲去无非也就是老一套。 在那些自称来自消防局的教员里面,还能看到几个社保局的熟面孔。 最近怪事儿挺多的,由于现境源质的活跃程度攀升,不少地区都出现了一些麻烦。 比方说家里地板下面忽然一夜之间长出一颗几十米高的树,可自己家却住在十二楼、传染病流感、海平面升高和地震泛滥、半夜睁开眼睛看到隔壁死了很久的老爷爷站在自己床头什么的…… 有些是穿凿附会以讹传讹,有些则是正常的地质运动,还有一些就是真的怪事情。大体都是因为框架内侧的部分指数来不及调整。 还有的人觉得是灵气复苏的时候来了,买两本修真秘籍回来练,练到住医院…… 总之,最近整个现境的隐秘部门都在负荷运转,理所应当,社保局这一段时间也忙到焦头烂额,顾不上其他——否则傅处长早就跟那条破狗拼个你死活我了。 槐诗还挺期待这样的场景出现的。 到时候不论谁输谁赢,都挺让人愉快…… 至于灾害演戏课,这种事情不过是有备无患的准备罢了。槐诗这种升华者还要去学习,那才叫上面讲课的人压力山大。 讲个笑话:金陵断头王来听你教怎么正确应对灾害…… 与其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一下自己最稀烂的数学课。 最关键的是,槐诗不会……命运之书的碎片里也没几个人会啊。槐诗砍死人之后,能收录到什么碎片,纯粹都是看运气,跟抽卡似的。 可偏偏那群刀尖上舔血的家伙里就没就给数学好的,否则还能给他补补课——这其实很正常,真要学习好,有能耐,有脑子,谁还用得着作奸犯科去赚钱? 眼看着高考一天天的到来,槐诗就忍不住捏着下巴开始考虑:要不去明天去砍几个数学老师试试? “说起来,你既然不去维也纳的话……高考准备报什么志愿?” 在窗户旁边,背对着槐诗撸狗的傅依忽然问。 “嗯……没想好。”槐诗挠了挠头:“你呢?” “我也没想好。”傅依说:“我妈想让我去罗马,我爹打算送我去稷下……两边都有点门路。” “稷下吗?” 槐诗挠了挠头。 稷下大学虽然对于常人而言名声不显,但实际上,暗地里却是整个东夏最大的学者组织在表层的附属机构。 所收录的除了东夏谱系的升华者、社保局的成员之外,也都是专门培养相关人才的地方。罗马那边恐怕也差不多。 两个地方不论是哪个,恐怕都不会期待有个天文会背景的家伙到这里来。 就算去了之后依旧会以礼相待,但真正的核心机构就不要想了,安安心心在周边混四年领毕业证吧。 志愿的填报,这确实是个问题。 要不还是考个金陵科技大学算了? 一直到了晚上,槐诗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始终没什么答案。 很快,他就听见窗户外面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抬起眼睛,看到了一只灰色的鸽子落在窗户边,端详这窗户里的槐诗。 忽然开口问:“槐诗先生在家吗?” “啥?” 槐诗愣了半天,才分辨出,这是以前灰岸边境特有的边境深渊族群,因为自身的天赋和能力,经常担任边境之间的信使。 听说前些日子灰岸地震之后,整个就快要报废,这一支信使族群也不知道迁徙到了那里。没想到今天忽然来了一只在自己家门口。 “我就是。”槐诗拉开窗户:“请问有何贵干?” “有您的一封信,麻烦您扫一下这个码……顺带给我一个五星好评,谢谢。” 灰色的鸽子张开翅膀,抖了一下,忽然一封比它体型还要大的信笺落在了桌子上,紧接着,娴熟地转过身,给槐诗扫自己背后的二维码。 五星好评之后,鸽子礼貌的道别离去,临走之前还问要不要给他顺手丢个垃圾……只能说服务周全。 而槐诗倚靠在椅子上,端详着这一封指名自己的信,挠着头,不知道究竟是谁寄的。 老柳?不对啊,有事儿这货微信上就说了。 那……娴姐?她倒是寄过,但寄过来的一般都是各地的明信片,还有纪念品,不会连名字都不署。 莉莉? 不对,自从上次之后,她好像生气了,就再没理过自己……短信也不回,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炸弹? 槐诗的被迫害ptsd忽然动,整个人瞬间缩到了房间的另一头,严阵以待。 而就在他的戒备之中,被槐诗触碰过一瞬的信封,骤然震动了起来。 好像识别了槐诗本人的特征,那一封加盖着炼金火漆的信封自行解开,展露出其中精致的信函,还有一叠厚厚的凭证和票据。 在最上面,是一张样式十分考究的信纸,烙印着金边,是真的纯金,槐诗能感觉到上面怕不是有好几克。 而当槐诗拿起信仔细看的时候,便陷入了漫长的呆滞之中。 亲爱的槐诗先生: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被象牙之塔的大学部聘请,并获得‘深渊植物学助教’与‘古典音乐赏析主讲’的职位。 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八月三十一日与白城码头静候您的到来。 校务处副主任奥菲莉亚·格里芬谨上。 需要·无。 需要·无 需要·无 “这啥玩意儿?” 槐诗摸着脑袋,再三端详上面的关键字。 愣在原地。 象牙之塔、大学部、聘请?助教?主讲? 这啥? ——自己连大学的边都还没摸到,怎么就忽然跑去就业了? 第四百八十章 今日事,今日毕 十分钟之后。 休息室里,槐诗,房叔,乌鸦,还有凑热闹的肥马也顶着别西卜来了,大家彼此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马不会说话,而在乌鸦面前,别西卜就好像也不会说话了。 一副一动不动,装作下线的样子。 房叔倒是可以畅所欲言,他真的有意见和想法的话,槐诗一定会听,甚至优先度有时候可能还会放在自己的意愿最前面。但房叔偏偏很少发表意见,除了让槐诗不要进厨房之外…… 对待这一封聘请函,就更加没什么想法了。 “少爷你们慢慢想,我去做宵夜。” 然后他就跑了…… 怎么做决定都随槐诗的意,倒不如说不论槐诗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无脑点赞——前提是只要别太离谱。 因此唯一能给槐诗建议的,就只剩下乌鸦了。 “为啥会忽然给我这么一封信呢?” 槐诗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抬头看向乌鸦,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头绪:“没道理啊,象牙之塔那么大的地方,会缺我这么一个人,还专门给我发信吧?” “我觉得,象牙之塔如果不看重你的话,才是一件怪事呢。” 乌鸦淡定的回答:“别忘了,象牙之塔本身除了作为全世界最前端的研究机构之外,还是如今全境仅存的几个天国谱系的阵地,黄昏之路和神髓之路的大本营所在,凭什么不看重一个同谱系内的后起之秀呢? 况且,作为一个声誉极佳的教育机构,为什么会放过你这样的生源流失在外面?” “说的也对。” 槐诗捏着下巴,不禁感叹:“毕竟像我这么厉害的人,也很难找了。” “对的对的。” 乌鸦在旁边点头表示赞同,憋着自己的坏笑。 “嗯?” 槐诗猛然抬头看过来,看到乌鸦严肃郑重的神情,有些错愕的收回视线,紧接着……又猛然抬头。 结果发现乌鸦的神情越发的正经了起来。 怪了。 槐诗狐疑地瞥着她:“真不是你搞的鬼?” 乌鸦一愣,旋即茫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而槐诗的眼神却越发的犀利了起来。 “竟然没有否认?” 他眯起眼睛:“那就真的咯?” 这个每天都在惦记无辜少年零用钱的坏东西,又要坑自己了! 而乌鸦则越发的无奈,忍不住摇头,叹息:“我承认我确实预见到这一天没错啦,但我要说……” 她停顿了一下,又把矛头戳了回来:“这主要得怪你。” “啥?” 槐诗愕然:“怎么就怪我咯?我呼吸都是错?” “你闲着没事儿在家每天倒吸冷气增加全球碳排放也没有人管你的呀。” 乌鸦摇头:“群星号上你给天文会挣了多大的面子你心里没数?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天文会亚洲对策室里的人主动泄露风声的话,怎么会有审判者这张卡?这不是给你造势么? 往细里说,你当时开了奥里西斯瞒得过人么?人家名单排查一圈之后就有眉目了,为啥没问你?还不是替你保密,体谅你的心思,没有主动说? 既然你不承认,没有露头,那这一笔大功自然也没有办法正大光明的给你记上。况且,你还这么年轻,上个月才满了十八,就算真有这么大笔功劳也不好给你升职——分管亚洲决策室估计也很头疼的好吧?” “你的意思是吗,这是决策室的安排?” 槐诗恍然:“安排我去上学?” “搞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也搞清楚你的职位,不是上学,是教学。” 乌鸦纠正道:“你好歹都是个天文会金牌打手,正式的灾厄乐师、深渊厨魔,登记在册的三阶升华者了——你去当学生,又哪个够资格教你? 我估计这事儿象牙之塔那边也很蛋疼,让你进修是没错,但你绝对不能是学生,否则统辖局的面子往哪儿搁? 等你从象牙之塔那边溜达一圈转完了,回来也就能够顺理成章的安排你进步了……嘿,要我说,这主意打得真不错。” 说了一半,乌鸦又不说了,反而看向了槐诗亮起来的手机,“喏,报喜的电话来了。” 是柴菲。 等接完了这一通电话之后,槐诗便陷入了沉默。 按照柴菲那边透的底儿,象牙之塔果然是统辖局的安排没错了。毕竟是槐诗还是太年轻,否则其他安排都没有这么麻烦。 一个十八岁的监查官就已经很骇人听闻了。 倘若再升任什么实职的话,一方面是年纪太小不足以服众,一方面是真的太年轻,没有经验,甚至没有学历。 没错,学历…… 天文会也是讲究这个的。 姑且不论学历的水分究竟有多少,但起码不能是一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的辍学高中生吧? 要说不上大学没有地方安排,那也不可能。多少边境和多少地狱观察站里就缺这种头铁能莽还能打的升华者。 但真这么安排,哪怕看上去是升职,谁心里还不知道您是被发配过来的呐? 不合适。 反正按照柴菲的说法,去象牙之塔混几年回来之后,剩下的怎么办都好说,进步什么的大大滴有。 别担心,今天会议上已经将接下来的职务安排调整好了?你猜怎么着?金陵天文会支部的次席武官正好在四年之后调职诶!正好是你差不多进修结束的时候,你说巧不巧? 行吧,巧嘛,真是太巧了。 讲道理,这样的安排真的是明白他妈给明白开门,明白到家了。 不可谓不周详,不可谓不体贴,不可谓不任重道远。 哪怕真是条哈士奇,也应该能体会到组织的深重期望和信任了。 而且还省去了多少麻烦。 通天大道都给你送到脚边了,还是带了传送带的版本,你只要站上去躺着都能到终点的那种…… 可不知道为何,哪怕是柴菲在电话里有意无意的暗示她在探槐诗的口风,可槐诗心里却始终还在犹豫。 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 只说再考虑一下。 可考虑多久,也没仔细说。 柴菲也没有十分迫切的让他做决定,只说九月之前,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 电话挂断了。 槐诗摊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低头,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一封聘请函。 “真不想去?”乌鸦问。 “不知道。” 槐诗摇头,挠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我再考虑一下……”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把聘请函丢在桌子上,起身回房间里去了。 洗澡刷牙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之后,索性不想这档子破事儿,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半梦半醒之间,他却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想要打个电话。 可打给谁呢? 说什么呢? 他想不出来,又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两夜无话。 实际上此后十几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出任何的幺蛾子。 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槐诗读过了考前的冲刺时间,然后又迎来了曾经自己无比在意的高考。 连续三天。 没有悄悄使用天文会的手机作弊,也没有从命运之书里找答案。 槐诗老老实实的以自己的能力进行了解答。虽然他心里知道,这样下去成绩其实好不到哪里去……只能称得上不差而已。 当放下笔,走出考场的一瞬间,在午后炽热的阳光里,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头顶的太阳。 长出了一口气。 在恍惚中,好像有列车从身旁轰鸣着呼啸而过,载着什么东西远去。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午后的教学楼静静地伫立在昏黄的夕阳里,而考生们好像喧嚣的人潮一样,向着他涌来,裹着他走出了门外。 再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继续留在那里。 槐诗怅然的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找到的那个影子,忍不住叹息。 “同学,同学……” 带着摄影师的记者兴奋的凑过来,一眼看中了人群里那个鹤立鸡群的少年人,将话筒递到了嘴边:“请问你考的怎么样?” “还行吧。”槐诗挠头,想了想:“反正都不会,随便答一下。” 明显是没有预料到如此坦诚的回答,记者一愣,旋即恍然,“是太紧张了么?” “倒也没。” 槐诗回答:“和保护世界比起来,也就一般般吧。只是该不会还是不会。” “……”记者愣在原地,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笑:“同学真幽默啊。” “是啊。” 槐诗也笑了起来,端详着面前的记者,忽然抬起手,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啊,珍惜每一天!” 不等记者再问话,少年摆手,转身离去。 记者和摄影师面面相觑,搞不明白这究竟是哪儿来的中二病。 而在远去的人群中,槐诗接起了电话。 “喂?槐诗,你考完了没?”电话里传来傅依的声音:“五黑来不来?速度快点,否则机子就要被人抢跑啦!” “来来来。今天就让你们领教一下,什么叫天不生我小佩奇,万古如长夜!” 接了电话之后,槐诗扫了一辆自行车,飞一样的跑了。 刚刚一腔怅然早就抛进了海沟监狱里。 今天的游戏要今天打。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第四百八十一章 通知书 平静的日子总是太过短暂。 有的时候槐诗甚至会觉得自己被卷进各种麻烦事情里的时候,短短的几天都会漫长的见鬼,感觉好像写小说都能写个一二百万字。 可一旦进入平静的生活节奏之后,时光流逝的速度就快的要命。 每天早上八点钟睁开眼睛,吃饭,然后雷打不动的练琴两个小时,下午上乌鸦的炼金术课程,继续研究金属学,然后进行少司命的圣痕控制,晚饭过了之后打游戏,睡觉之前给《蝇王》补充源质,加快别西卜回复的速度。 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自从考试结束之后,槐诗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节奏。 经过了考虑和犹豫之后,槐诗终究还是选择了正常填报志愿,初步选定了金陵和临安的几所大学。 反正没什么头绪,不如选几个离家近的。 偶尔的时候,会对着象牙之塔的邀请函继续犹豫头疼,但很快就会抛到脑后。 反正到了九月才决定,时间还有很长……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槐诗对少司命圣痕的掌控也终于达到了目前阶段的界限。 实际上,真正掌握圣痕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那充其量只能说是勉强,能够在启动圣痕之后,将那一份升华的奇迹封锁在自己的体内,不至于像个皮球那样不停的漏气,打个哈欠都要分出残影来,徒劳消耗源质。 不过,轮到面对自己那超出常规四倍以上的六十一个残影时,就要了槐诗的命了。 真想要同时将六十一个残影的行走坐卧尽数掌握在手中,完全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鹅命题。 就相当于加上自己之外,同时要控制六十二具躯壳,而且还要保持彼此不互相干扰——除非槐诗立刻预约一个暗网的人格分裂手术,强行将自己的源质分为六十二份,并同时上线六十二个不同的思考…… 弄到那种程度,不用说人格分裂,灵魂也都崩溃了,还要啥自行车? 在命运之书的记录试炼里,同时对六个残影进行微操就已经是槐诗的极限,再多……再多也根本用不上。 在这个过程之中,槐诗所做的控制不是如何全盘掌握,而是控制残影出现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自己所需要的数量。 至于其他,就没有什么必要。 残影毕竟只是残影,倘若不注入源质的话,也不过是幻象而已,只不过是槐诗的伪装和转移时的信标,能够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对于现阶段的槐诗而言就已经完全够用。 至于真需要工具人的话,他还有尼伯龙根里养着的那一堆工具人呢。 在槐诗的漫长等待和源质孕育之后,在红手套、戚问之后,第三个工具人山鬼终于在少司命的圣痕之下延伸了出来。 而在山鬼之下的阴魂,如今也只出现了四个,距离九个满员还有相当长的时间要等。 不过,这一次槐诗拿着命运之书照着山鬼脑门拍下去之后,所搭载上去的记录人格竟然是范海辛。 确切的说,是青冠龙的贤者之石里所记录的那个狂信徒,在未曾登上五月花之前,由宗教裁判所制造出来的刽子手。 纯粹论战斗力,他是槐诗军团中最能打的那个——虽然拿来和他做对比的是正面对战纯粹渣渣的老阴逼戚问和绿日的现境特务红手套,但好歹宗教裁判所的严苛教育和培养不是吃素的,不论是正面对决、暗杀还是毒素等等都是一把好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信仰狂热的有点过头。 哪怕已经死了,可这一部记录人格之中依旧保持着生前的结构,信仰本身就是范海辛的人格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当他和圣灵谱系再没有什么关系之后,这一份信仰就莫名其妙的……转移到了槐诗的身上。 不同于红手套的惜字如金、戚问的狗狗祟祟,范海辛看上去和一位中年神父差不多,神情永远严肃和郑重,时不时的会从嘴里冒出一句‘圣哉!’。 搞得槐诗时常会怀疑他是不是被蜥蜴人附身,顺带摸一摸脑袋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又变成了狗头。 怎么说呢……听多了,还挺爽的! 在这期间,还有另一件好事。 经过漫长的研究和控制,槐诗终于在高考结束半个月之后,摸到了残影跳跃的边儿。 确切的说,是终于感应到了残影之中那一缕渺小源质隐约的脉动。 按照少司命圣痕之中的本能,槐诗控制着自己的灵魂,抬起手对准五米之外的阴魂,好像冥想一样努力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成功的捕捉不到了源质脉动的节奏,和自己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瞬间,槐诗眼前一花。 没有出现在五米外,在两米半的位置就被甩出来了,砸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勉强算是有那么一点成功了吧? 而短短两米半的距离,竟然就消耗了他体内五分之一的源质——倘若以常规的升华者而论,这已经足够把他们榨干了。 在经过反复探索之后,槐诗发现,消耗的源质和距离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关系到自己本身对技能的熟练度,还有源质的控制能力。 残影跳跃的本质,乃是通过少司命的圣痕,瞬间将槐诗的身体源质化,转化为近似阴魂的结构,质量渺小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计之后,通过源质之间的短暂共鸣,实现凭空迁跃。 这一过程之中,距离的挪移消耗的源质不到五分之一,真正耗能的部分是自己在源质化的瞬间和从源质化回归正常状态的瞬间,先后两次的剧烈的变化所导致的源质流失。 也就是说,倘若槐诗能够娴熟控制这一技能的话,理论上来说,槐诗是可以达到没有任何消耗的完成源质和物质的转化的。 但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最尖端的炼金实验室里,也只能将这个过程的源质流失控制在千分之一以下,而脱离了苛刻的实验环境和诸多设备之后,槐诗能够达到百分之十恐怕就是极限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把残影跳跃的准备时间压缩到一分钟之内,距离延长到一百米……那就呵呵了。 只能说任重道远。 在槐诗又浪费了一天时间没什么进步,沮丧的从地下室里爬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房叔郑重和紧张的神情。 “少爷……” 老人手里端着信笺:“您的通知书到了!” 槐诗一愣,旋即恍然,挥手笑了笑:“多大的事儿啊,干嘛这么激动?” 房叔的神情顿时越发的复杂起来,抬起手,举起怀里那一堆,起码有五十份以上的厚重信笺:“可这一堆……全都是。” “啥?” 槐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半个小时之后,他火速冲了个澡,回到了会客室里,坐在沙发上,抬头端详着面前这一堆小山。 挨个检查信封上的标志和来处。 难以置信。 这确实是来自各个大学的通知书没错,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燕京大学、清夏大学、东夏人民大学、金陵交通大学、余杭大学……还有,这是啥?”槐诗点完了国内前十的大学之后,再拿起一封信来,便看到了外国字母,顿时越发的茫然:“美洲恒福大学?德州理工?利兰大学?瀛洲京都大学?还有……罗马帝国大学?绝了他妈的……这都什么鬼?” 等槐诗点完了所有的信之后发现,全世界排名前五十的大学竟然全都给自己发来了通知书? 他挠着脑袋,抬头,看向旁边看热闹的乌鸦:“你有什么头绪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乌鸦幸灾乐祸的憋着笑:“但我基本上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啥?”槐诗不解。 乌鸦就没有再说话。 只有槐诗低头看着桌子上那一堆信笺,抬手,唤出祭祀刀来,随便抓起了一本瀛洲京都大学的跨国快递通知,切开了信封之后,一个厚厚的本子就从里面滑了出来,落在槐诗的手里。 最外面是厚重的硬壳纸,做工精良,可当头三个大字却让槐诗的眼角狂跳了起来。 ——‘学位记’ 翻开之后,便看到最前面槐诗的名字,上面还标注着瀛洲训读音符避免认错,以及槐诗一张三寸的证件照,照片上的槐诗正一脸蒙比的看着照片外的槐诗。 和他一样,都不知道发生了啥。 名字旁边,就是年月日,然后是瀛洲大学的公章。 再接下来那一行浓墨重彩的手书大字就让槐诗开始怀疑人生了。 “本学理学部医学系……专攻の博士……修了……学位……授予……” 槐诗低下头,端详着最后面自己那位就他妈没见过面的导师签字盖章,感觉到这个世界奇幻的程度已经超出自己的想象。 自己没有报过瀛洲大学就算了,给自己寄通知书就算了…… ——可这他妈的不是毕业证么! 抛掉,然后再抓起一本来。 美洲常青藤联盟恒福大学,打开…… 嗯,这一次不是本子了,直接是一张纸给自己固定在了框子里,还烫印着huashi的大名,证明这个连学校都没来过的倒霉鬼在自己学校最牛逼的物理系成功毕业。 还是一本毕业证! 燕京大学、清夏大学、然后是罗马帝国大学…… 等槐诗把这五十三本全部拆完了之后,槐诗对着满桌子的毕业证,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瞬间就从五十三个大学里毕业了。 甚至还是四十三科博士,二十六门研究生,天文地理无所不精,生化环材无一不会! 简直是八千年都不遇一个的人才。 “我咋就不知道我这么牛逼呢?” 槐诗抬起头,和正对面那一匹肥妈面面相觑。 肥马无辜的打了个响鼻。 第四百八十二章 魔术 “这咋回事儿?” 槐诗呆滞的翻着面前一堆毕业证。 接受不了自己大学生活还没开始就已经毕业的现实。 如果这是开玩笑就算了,可拿着天文会权限验证过之后槐诗才发现……这是他妈全都是真的…… 不止是这样,等柴菲发来短信,他才知道,自己四十三科博士二十六门研究生和五十三所大学毕业的壮观场景竟然已经自动更新进了履历里…… 眼睛一眨,自己就变成社会人了? “搞什么啊!” 槐诗拿出电话来,直接拨通了京都大学的电话,另一头得知槐诗的身份之后,立刻就换了人,然后自己那位从来没见过的导师震声告诉他:“没错,槐诗君你已经毕业了!哎呀,回想你刚刚来瀛洲的时候,就好像昨天一般,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如今你以如此优异的成绩毕业,作为你的老师,我实在与有荣焉!” 我就没去过好么! 大哥你谁啊!为什么特么的显得咱俩好像很熟的样子啊! 说完之后,就好像生怕槐诗再问一样,立马挂了。 槐诗皱眉,换成了美洲常青藤高校联盟的号码,打过去,然后超过六个导师好像合唱一样的恭喜槐诗毕业,然后好像托付遗产那样热情期盼槐诗将来有所作为。 电话又挂了。 寂静。 漫长的寂静。 槐诗薅着自己的头发,难以理解:“这是搞啥?” “还能搞啥?给你吓得啊!” 乌鸦翻了个白眼:“天文会的丧门星、金陵断头王,走到哪儿哪爆炸的审判者——忽然要上大学了,你是校长你怕不怕?你是招生办你敢收么?” “……” 骤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恶名昭彰的槐诗陷入呆滞。 好像看到一群惊恐的老师缩在讲台后面朝着自己摆手。 大哥,咱们有事儿好商量……你可千万别来昂! “我就是去读个书而已!”槐诗大怒:“难道我还能把学校炸了么!” “那可说不定呢……”乌鸦怜悯地看着他:“你看,姐姐我倒是相信你已经时来运转,从此否极泰来……但别人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啊。 不过,这倒是那个家伙的风格啊……哈哈哈哈……” “谁?”槐诗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还能是谁?” 乌鸦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当然是你接下来的顶头上司,象牙之塔的校长啊,那个老东西还真是喜欢戏弄人啊……看来他很看好你哦。” “这特么哪里看好了啊?”槐诗无能狂怒。 “发动自己的人脉,一连送你五十多本毕业证,怎么就不看好了?” 乌鸦摇头感慨:“那个家伙从来都是才能至上主义者——不,应该说,最喜欢戏弄有才能的人才对。你还没来就送你这么大一个礼包。” “看好个屁啊。” 槐诗恼怒:“我今天就算是没有学可以上,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我也不会去象牙之塔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事儿稳了。” 乌鸦无所谓的摊开小翅膀:“不过,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决定,去不去都看你,我反而觉得……不去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但最后你未必能如愿以偿就是了。” 槐诗冷笑,“我就不信我不去了,他还能把我绑了?” 此刻,他心里,属于少年人的逆反心理占据了上风。 况且,总感觉那破地方不是什么善地,怕不是什么风口浪尖,一去了之后就当工具人了。 槐诗自己哪里还不知道自己。 想要让自己去,多半不是欣赏自己的才华。 而是馋自己的身子。 太下贱了! . 这件事情拍板之后,他就回头去打游戏了,完全就没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事儿。直到晚上六点半的时候才听见手机的声音。 三个傅依的未接电话。 “喂?”他拿起手机问:“啥事儿啊?” “你不会还没出门吧?” 电话那头的傅依一开口,让槐诗终于想起来自己把什么事儿给忘了。 “喂?今晚廖俊请吃散伙饭,你不会也想放鸽子吧?”隔着电话,傅依都好像能够看到某条瘫在沙发上的咸鱼。 “没有!”槐诗从沙发上跳起来,震声说:“我已经在路上了!五分钟就到!” “五分钟你能出了门就算好的了。” 傅依叹息:“地址我微信发你了,你速度快点,否则我这边把借口用完了你都来不了,那可就太尴尬了。” “说五分钟就五分钟。” 槐诗手忙脚乱的蹬上裤子和鞋,急冲冲的跑到厨房里和房叔道过歉之后,便扛起自己的自行车冲出了大门。 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 我有马的啊,为啥要骑自行车? 他扛着自行车又冲了回来,然后在后院里看到了那一匹懒洋洋嚼草料的肥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选择了自行车…… 这马真要跑起来,怕不是要心肌梗塞了。 回头真得让它少吃点。 . 十分钟之后,一路狂飙猛进的槐诗在一众人见了鬼的眼神中将车锁在马路上,来不及整理乱糟糟的头发,就冲进了火锅店的包间里。 热浪扑面而来。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槐诗尴尬地笑了笑,挥手示意服务员再加一套餐具来。 上首的大户廖俊旁边,卓凌愕然问道:“不对啊,傅依不是说你感冒去医院了么?” “是啊,我从医院打车过来的啊。” 槐诗撒谎不带眨眼的回答,拉开凳子坐下来,才发现包厢里人都已经坐满了,十几个年轻人都已经准备开始吃了。 就差他一个。 大家都是班里还算交情不错的同学——嗯,除了槐诗。 槐诗在班里从来都近似透明,没什么存在感,尤其高三整个期间神出鬼没连面都没露过几次,交情什么的根本谈不上。 他是被傅依拉过来的。 眼看着他迟到这么久,请客的廖俊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但没多说什么,但旁边的卓凌就直接拿起桌子上的分酒器,给槐诗面前的小杯倒满。 “你一个人迟到,搞得大家等你这么久,罚你三杯怎么样?”卓凌笑眯眯的问:“喝不惯的话,我帮你换饮料也行。”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过来,眼看着傅依想要说话,旁边看热闹的姑娘先开口说道:“要不先吃点垫垫吧,空腹喝酒伤胃。” 槐诗倒是不介意丢不丢面子,在一众人的视线里,也只是笑了笑,无所谓的摆手:“其实要能换可乐也行,正好有点口渴了。” “喂,槐诗你行不行啊?” 不等别人起哄,傅依竟然先翻了个白眼,令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并不给他解围,反而催促了起来:“干脆点,赶快喝了,我都饿死了。” “行吧。” 槐诗无奈摇头,想要去拿分酒器,却看到傅依直接塞了一瓶过来,还附赠了一个茶杯。 “……” 这一次连卓凌都惊了:大姐你闹呢? 这三杯下去都快一斤了! 他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整他? “够么?”傅依好像还嫌不够一样:“嫌小的话,我给你换个碗来。” 槐诗拧开瓶子闻了闻,点头说:“还行,度数不算高,那就换个碗吧。” 卓凌发誓,要是酒瓶子上那个数字不是65,自己就把眼珠子抠了当灯泡踩了。 正准备劝阻,但眼看槐诗装逼上瘾了,反而暗暗恼怒起来。 大家都是同学一场,要是槐诗你服软告个饶,难道还能强逼着你喝酒? 但眼看着如今槐诗一副你们赶快来劝我的样子,他反而打定主意,双手抱怀,不劝了。反而拦住其他要劝的人。 他倒要看看,今天没有人劝着,槐诗倒要怎么办。 答案是,槐诗把这三碗都喝了。 整整一瓶,一斤半。 跟喝水一样,刺溜着倒进嘴里,不见了。 卓凌把眼镜摘了,重新擦了一遍,又带上,凑过仔细端详那三个空碗,好像见了鬼一样。 槐诗扑哧一声笑出来。 “都是水,吓到了吧?”他得意地摆了摆手:“迟到了,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大家不要见怪,话说……能吃了吗?” 说着,指了指沸腾了的红锅,一副你们不捞我可就先下手了的样子。 餐桌上刚刚冷下去的气氛顿时再次热闹了起来,一点小小的芥蒂消失无踪。况且,本来就没多大的事儿的,大家所有人的兴趣都转移到槐诗这个魔术怎么变的上面来了。 槐诗一边疯狂在锅里捞肉,一边含糊不清地摆手:“吃饭的本事,解释清楚以后我再玩就不灵了……下次我教大家口吞大宝剑好了,这个也是我的绝活儿。” 在诸多笑声里,只有卓凌将信将疑地低着头,看着桌子下面槐诗脚边的空瓶。 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啥。 ——但这特么绝对是被喝光了吧? . 难得有人请客,槐诗干脆放开吃。 升华者吃火锅实在太有优势了,最起码肉熟了绝对是最先捞上来的那个。 原本他打定主意过来做个埋头吃饭的隐形人。 可吃着吃着,却感觉气氛不对了起来…… 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坏了。 他们开始聊通知书了,怎么办?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你喝醉了 “燕大?真的假的?” 就在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之后,便开始聊起了志愿来。毕竟哪怕高中毕业了没多久,但依旧还是学生,不聊学习就算了,刚刚高考完不聊通知书难道还讲黄段子么? 没丢份儿到那种程度。 又不是二十年之后开同学会,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如今大家的脸皮都薄,还没被盘到油光水滑变得社会油腻起来呢。 况且,五六个女同学在这儿呢,张嘴之后臊不臊啊? 而在聊到通知书的时候,廖俊的神情就忍不住变得得意了起来,拿出手机给大家看自己拍的通知书照片。 没办法不得意,平心而论,槐诗觉得要是自己也正儿八经的考上燕大,怎么也要请全班都吃个饭,然后处心积虑的装个**,哪里会这么低调。 况且,不该得意么? 槐诗混在人堆里,随着大流点头:“牛逼牛逼,厉害厉害。” 然后继续低头疯狂吃肉。 一路蹬自行车过来难道不耗体力么?怎么也要吃点热量补回来,否则不就亏了? 考的最好的就是廖俊,其次是另外两个女孩儿。卓凌的学习一直不怎么样,就摆了摆手没怎么说,反正他家里有的是关系,花钱也能买个文凭回来。 问到傅依的时候,傅依只说家里有安排,并没有讲自己报了哪里,反而拿出手机开始讲自己家里的狗。 悄悄侧耳聆听的廖俊顿时黯然了起来。 同学这么久,谁都知道他对傅依有意思,反而是傅依一直不冷不淡,保持着距离,并没有给过他什么机会。 否则在学生会里公事那么久,哪怕什么都没影子,也应该有八卦传出来了。 如今眼看着高中已经结束了,在没有了什么机会,考场得意之后,又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而大家说完一圈之后,卓凌看向了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槐诗,露出了令槐诗分外不安的好奇神情。 “槐诗你通知书收到了么?” “呃……” 槐诗陷入了沉吟,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他要说自己一口气收到了五十多封,东夏的燕大、美洲的恒福还有罗马的帝国……一大堆,世界前五十强都给自己了信,而且里面全都是毕业证,连我的学费都不要,你们要看么,可壮观…… 这特么说出来有谁信啊? 而他犹豫的样子被大家看到之后,神情就顿时变得同情起来。 卓凌拍了拍他的肩膀,敬了一杯酒:“没事儿,来年咱还能继续,不要灰心丧气。” “哎。”槐诗忍不住叹息,摇头:“我就怕没有来年了……接下来恐怕就要去工作了。” “不上大学?”其他人都愣了起来,“你不是艺体么?刘老师说你可以努力一把维也纳的来着,怎么不考了?” “生活压力大啊。” 槐诗感慨,“说实话,考试之前我都还在打工呢,灾难演习课都没赶上,这几天轻松了一段时间,又有活儿来……” 说着,他掏出手机,展示屏幕上的提醒,神情郁郁:“吃饭的时候都给我了好几个短信,催我上工呢。 平日里加班就算了,出了工伤也不管,听到我要去上学,还给我下绊子……” 听到那毫无作伪的黯然眼神,灵魂的链接所带来的强大说服力,令整个餐桌上顿时一片凄清,所有人看向槐诗的眼神都分外的可怜和同情,坐在卓凌旁边的那个有钱小姐姐端详着槐诗的面孔,欲言又止。 毕竟是还没有经历社会,想要帮助他少努力两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会不会伤害他的自尊心。 由于许久之后,只能招手示意服务员再来两盘肉,让这苦命的同学吃饱一点好打工。 只有知道内情的傅依忍不住冷笑两声,正准备说话戳穿他,结果旁边的姑娘还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暗示她毕竟是同学一场,不要对槐诗太过刻薄。 然后,槐诗擦了一把感伤的眼泪,化悲愤为食欲,吃的更快了,吃完擦了擦嘴里的油光,还忍不住仰天长叹。 眼里带着闪闪的泪花。 “我苦哇……” 人生总是如此,还是只有童年是这样呢? 一时间,通知书带来的喜悦被来自社会的寒风打灭,大家都忍不住一阵怅然,还是卓凌眼看气氛不对,连忙举杯,转移话题之后,又说了两个廖俊的糗事当笑话,终于好歹是将气氛拉了回来。 高中毕业了,以后恐怕大家很少有再见的时候。 一顿饭吃完之后,女孩子们都红了眼眶,而除了槐诗之外,所有的男生几乎都喝的有点多了——槐诗就很淡定,一斤半白酒,别说少司命,换个普通的升华者过来也就是当白水喝了。哪怕不提舆岱山的红竹酿,天狗山的清酒也比这个带劲啊。 接下来,大家嚷嚷着去唱歌,呼朋引伴,唱个通宵。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在结完账之后,廖俊竟然终于骨气了勇气,红着脸走上来,拉住了傅依的手,在火锅店的门口大声的表白了起来。 眼看这样的场景,卓凌顿时起哄凑热闹了起来,其他的几个女孩儿也忍不住尖叫。 只有傅依无奈的想要拉回手,可是廖俊拽的又紧,竟然拉不开。 她无奈叹息:“听我说,廖俊,你喝醉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行么?” “那你答应我了?” 廖俊喜出望外。 傅依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拽住的手,忽然说:“实话说,你弄疼我了,而且我们真的不合适……” “难道我就不行么?”廖俊瞪大了眼睛,执着的追问:“我哪里不好啊,傅依,我、我……你不清楚我的心意么?还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脸色已经激动的通红。 傅依平静的看着他,抬起手,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掰开。 “我跟你说过了,廖俊。”她收回了手,冷静的告诉他:“我拒绝你,不是因为有其他人,而是因为我不想谈恋爱,以及,我对你没有感觉。” 沉默里,廖俊怔怔的看着傅依,再忍不住羞怒。 “如果没有他呢?” 廖俊抬起手,指着旁边正在开自行车的槐诗,槐诗愕然地回过头来,不知道为啥自己忽然中枪。 “就因为他?”廖俊怒声质问:“就因为这小白脸?除了拉琴他有哪点好?傅依,我哪里不如他了?” “廖俊,你喝醉了。”傅依的神情冷漠起来。 “我没醉!” “你喝醉了。”傅依第三次强调。 “我……” 廖俊张口,踏前一步,还想说什么,可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啪! 是傅依。 “别丢人了,廖俊,你已经喝醉了,给自己留一点尊严不好么?也给我、给我的朋友留一点尊严好么?” 傅依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净指尖上的油腻和酒渍,抬头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同学:“我活了十八年,我父母养我到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找个学校选男人吗?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贱?” “我……我……”廖俊摆手想要解释,可是被傅依看着,却说不出话来。 “你喝醉了。” 傅依最后一次告诉他:“早点回家休息吧,你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会有我的。但我们两个的生活不会是同一个。” 她说:“再见。” 廖俊呆在原地,没有说话。 她转身离去。 槐诗同情的拍了拍肩膀,蹬着自行车追了上去。 只留下一片尴尬的沉默。 许久,廖俊疲惫的坐在火锅店门口的台阶,抬头看着同学们同情的视线,黯然的低下头。 “别难过啦。” 手机叫到车之后,卓凌走回来上,坐在他旁边:“要实在难受,我叫人去把槐诗打一顿?我表弟那边有点关系……” “打个屁!”廖俊抬头,瞪着他,怒吼:“我比不过槐诗就算了,竟然要沦落到这种瘪三程度吗?!” “不然呢?打你?” 卓凌看着他,反问:“只不过是失恋而已啊,毕业都毕业了,大家从此之后各奔东西,难道就不能留个好印象和好结果吗?”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忍不住摇头:“况且,我是没有那种被人指着鼻子骂小白脸还淡定围观的涵养的……说真的,那会儿槐诗冲上来揍你,我是真不好意思拦着,人家说啥了?人家啥都没说。来吃个饭被你点名骂一顿,连脸色都没甩一个……体会到差距了吗?” 廖俊无言。 “输得透彻啊,兄弟。” 卓凌摇头,拍了拍自己朋友的肩膀,将他扯起来。 远处车到了地方,按了一下喇叭,他向着几位尴尬的同学们招手:“走吧,今晚给这傻逼多唱几情歌……我再去买点酒,敬这个倒霉鬼,也敬我们的同学,槐诗和傅依……” 卓凌最后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地方,叹息一声。 很快,汽车载着他们没入了车水马龙之中。 消失不见。 高中最后的小小尾声,如此告以终结。 就这样,不算太体面但又保有了一些尊严,努力或者倔强,再或者心有不甘的青春,走入了末尾。 而在同样的星空之下,渐渐寂静的街道中,后车座上的傅依忽然问槐诗。 “你不生气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再见 “你不生气吗?” 在扑面而来的清冷夜风里,槐诗听见身后的声音,不解的问:“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被人指着鼻子骂啊,你就一点都不火大?” 傅依诧异的问:“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说真的,我那会儿特别害怕你忽然跳起来一个耳光,把他脑袋从脖子上打下来……” “那也太残忍了吧?” 槐诗脑补了一下那一副丧心病狂的惨烈场景,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摇头:“不至于,不至于。” “况且,他又没说错。” 槐诗蹬着自行车,想了想之后又忍不住叹气:“作为普通人而言,我确实是除了拉琴,其他的都不如他啊,嗯,除了长得比他好看一点……但这也不应该是一个男人可以得意的东西吧?” “说的也是……你用的什么洗发水?竟然没有分叉?” 傅依拽着槐诗的头发,就好像拽女生的小辫儿一样,兴致勃勃。 槐诗在前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够了哈,挺疼的,别拽了。” “行吧。” 拽够了之后,傅依啧啧感叹着,锤了锤他的后背:“所以呢?你就真什么都没做?” “呃……” “‘呃’是什么意思?”傅依问:“做了还是没做?” “没做。” 槐诗叹息,“原本想说,让他在开学之前有一次边境痢疾的宝贵体验……后来你都动手了,我就没好意思落井下石。” “哈哈,我就知道。” 傅依大笑了起来,在自行车后座上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别晃,小心翻车!” 槐诗努力的维持着平衡,回头瞪了傅依一眼,“指路啊,你家怎么走?这条路我没走过。” “前面右拐,走小路比较快。” “说真的,你但凡打个摩的都比我这自行车快。”槐诗叹气,旋即听见背后平静的声音:“那你还带不带了?” “行吧,我带我带。” 槐诗遵照傅依的指点右拐,忍不住摇头感慨:“谁让爸爸爱你呢?” 然后被狠捶了一拳。 “你够了哈,不准占我爸便宜。”傅依说:“他最近头发掉的可厉害。” “被你的狗气的?” “不是被狗就是被你。”傅依问:“你觉得是哪个?” 槐诗想了一下,想起自己最近这一段摸鱼摸到海沟的架势,感觉怕不是两者皆有。人到中年,真是分外艰难……只能敬佩象王老哥的抗压能力了。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怅然感慨道:“我和你爸都不容易啊。” 然后又被狠锤了一拳。 只能讪讪闭嘴。 在短暂的沉默之中,他向前骑着自行车,听见车轴发出一阵阵富有节奏的摩擦声响,听见身后模糊的哼唱。 好像是什么歌曲,但只剩下了模糊的音调,在断续哼唱中变得陌生又飘忽,像是失去形状之后弥散成雾气那样,消散在晦涩的夜色中。 时有重复,可总是听不清晰,一直到最后,哼唱声渐渐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寂静里的呼吸声。 平静又安宁。 在狭窄的小巷之间,少女静静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仰起头,任由长发飘在风中。 只是出神的凝视着高墙夹缝之中展露出的隐约夜空。在云层和散溢的碎光映照之下,看不见星辰,但依旧如此高远。 “外面的世界真漂亮啊,槐诗。” 她轻声呢喃。 “嗯?”前面的少年不解的问,“你是说什么?” “没什么。” 傅依摇头,挽起风中散乱的发丝,忽然问:“你决定什么时候走?” 槐诗愣了一下,感觉这样的对话好像似曾相识,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出现过。 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没想好。” 他说,想了半天之后,又忍不住解释一下:“其实挺麻烦的,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我今天收到五十多封通知,里面全都……” “我要走了。” 傅依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后天的飞机,去罗马。” “罗马?怎么忽然去那么远?” 槐诗的蹬车的节奏错乱了一下,愕然回头:“这么快?你爸能同意么?这谁的意思?” 等问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有点多。 傅依根本答不过来。 愣了许久,差点撞到前面的墙,他狼狈的拐弯,向后看了一眼。 可傅依低着头,没有看他。 “你确定?”他问。 “嗯,是我先和我妈提的。”傅依回答:“和我爸商量了很久,他也同意了……其实他没你想得那么顽固,只是有时候不愿意服输……” “后天?”槐诗茫然:“为什么这么快?” “我拉丁文不好,要去先上预科班,运气好的话,在11月开学之前能赶上,不行的话就要等明年了。” 傅依说:“我妈那里都安排好了,我想着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准备走了。” 槐诗茫然的听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呆滞的向前骑车。 许久,忍不住问:“留在东夏不好么?” “也好啊。” 傅依无所谓的说:“那就留下呗,去稷下也行……但仔细想一下,也没有什么差别吧,两边都一样,都是不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地方。” 槐诗沉默着,没有说话。 可傅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槐诗,高考已经结束啦。”她轻声说:“人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一个地方的,对吧?就算在原地等再久,也不会又什么变化。总要向前看才对……” 她停顿了一下,问:“这个道理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有哲理的话。” 槐诗背对着她,骑车,认真的说:“你一定是理解错了。” “那就错了呗,谁还能不犯错呢?” 傅依无所谓的摇头:“你也不回一直留在新海的,对吧?你是升华者,是天文会的监查官,很多人的救星和希望……新海对你来说,太小了,就好像是笼子一样。” 槐诗沉默了许久,低声说:“其实……是笼子无所谓。” “别傻啦。” 傅依摇头,笑了起来:“哪怕笼子再好,也总有厌倦的时候,对吧?你只是暂时还不习惯笼子外的生活而已。其实我也一样……离开家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但去哪里不好呢?总比永远留在笼子里强吧?” “……” 槐诗没有说话。 他抿着嘴唇,沉默的骑着车,向前,奋力的上坡。 其实用不了多少力气的,可是却好像必须压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竭尽全力——直到自行车也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奋力握紧了车把,翻过高坡。 眼前便是一片陌生的景象,哪怕新海如此狭小,可依旧有他未曾去过的地方,依旧足够他去漫漫的探索。 在突如其来的冲动中,他忍不住张口,发出声音。 “傅依,就不能不走——” “不可以。” 他的话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如此温柔,又如此坚决。 坚决的不像是槐诗印象里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女孩儿,可是却毫无疑问正是她的话语,哪怕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有所变化。 她说:“因为你不会留下。” 槐诗停滞了一瞬,几乎忘记蹬车,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回答。 在漫长的寂静里,背后有一个孤独的轮廓倚靠过来。 如此轻柔。 . 穿过东斜巷,在玉山路右拐,左拐,再右拐。 渐渐的灯火阑珊,嘈杂的声音远去,寂静里,槐诗将车停到了小区外面,傅依便从车上跳下来。 一路夜风吹着,她的头发乱乱的,脸有些苍白,但笑容依旧。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她挥手道别:“晚上回去要一起上分么?” “好啊。”槐诗点头,就好像曾经过去一样,“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九点半?” “行啊,我回去洗漱一下就开电脑。” 槐诗点头,挥手道别,转身调转了自行车的方向,助跑走了两步之后,蹬着踏板,自行车便顺畅的在公路上运行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傅依一眼,傅依还站在原地,静静的目送他离去。 槐诗收回了视线,加快了速度,可很快,他又听见了背后的声音。 好像用尽所有力气在呼喊那样。 “槐诗!” 他愕然的回过头。 隔着马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也在看着自己。 傅依深吸了一口气,鼓起所有勇气,高声问:“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你路过罗马的话……你会来找我吗?” 槐诗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会啊!” 于是,傅依便笑了起来,后退了两步,向着他用力的挥了挥手。 “那就再见吧……”她微笑着,道别,“一定会再见的,对吧?” “嗯。” 槐诗点头,郑重的回应。 他再一次蹬起自行车,迎着吹面而来的夜风,感觉好像抛掉了什么东西一样,那么轻松,可是却又忍不住回头向后看,想要折返。 看到傅依还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自己,挥手。 然后,槐诗继续往前,却忍不住再次回过头。 但她已经消失不见。 好像过去的幻影一样消散。 槐诗愣了一下,忍不住摇头:“都不多送一会的吗?” 没有人回应他。 他猛然捏下了车刹,在短暂的沉默里,槐诗凝视着傅依离去的方向,深呼吸,用那个女孩儿走得再远也能够听到的声音呐喊: “傅依,一路顺风!” 少年竭尽全力的呼喊。 寂静被打破了,小区门房里打瞌睡的保安被惊醒,茫然的探头观看。 远方传来婴儿的哭声,电视机的声音,夹杂着兴奋的狗叫声,还有好不容易休假刚刚睡着又被吵醒的中年人在恼怒的咆哮和怒吼。 沉寂的夜色好像在瞬间褪去了,诸多喧嚣浮现,回荡在稀疏的灯光中。 那个行走在树荫下的女孩儿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模糊的哼唱里,她抬起手,向身后挥了一下。 就好像槐诗还能够看到一样。 郑重道别。 并坚信将来能够再次相见。 就这样,眷恋着笼子的小刺猬鼓起了勇气,推开门,走向对于自己而言过于庞大的世界。 开始期待明日的到来—— 第四百八十五章 出发(感谢中岛风的盟主打赏) 一个多月之后,白城,最高层的码头区,远方吹来了冰冷的海风。 倘若从顶端向下看的话,整个白城都好像一座高塔,笔直地向上延伸,直到锋锐的顶部直接没入汹涌的海洋中去。 像刀锋那样尖锐的棱角劈开了涌动的海潮,浅浅的刺入了海中。 在这里,上和下好像是一种分外模糊的概念。 作为现境少数的大型开放边境,整个繁华的城市好像山一样,一层层的建筑堆叠,一直到最顶端的码头区,甚至真正的没入了头顶的无尽之海中。 倘若在此处仰头的话,感觉整个人就好像倒悬。能够看到灰黑色的海洋在自己头顶数寸的地方被塔尖撕裂,开辟,发出轰鸣的声音。 如果俯首,便能够看到脚下喧嚣的城市——如同潮水前面的沙堡那样,好像随时会被天穹上的海水冲垮,压塌, 白色的高塔映衬着海面,整个世界便纯粹的只剩下黑白两色。 这里是白城著名的景点之一。 作为诸多路线的中转地,为了最大程度上省略货物搬运和装卸的环节,才会请创造主再三调整和修改这里的框架,形成了一个延伸的重力带。 所形成的奇迹,正是没入了海面之下的那数米的塔尖。 看似微不足道的距离,实际上却将整个边境和无尽之海都重叠了起来。保持最大限度的接触同时,又没有导致框架失衡,引发全方面的崩溃。 这一份设计不可谓不精巧。 槐诗在这里拍照拍的不亦乐乎,摆出土味旅客专用的剪刀手拍了好几张之后,才满足地收起了手机,拖着行李走向了等候区。 他来这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不同于上次的行色匆匆,这一次总算是领略了一把边境的风情。 作为无数边境中能够排入前五的繁华都市,白城的居民对于来自现境和其他边境的人都有一种奇妙的优越感。 在得知槐诗来自现境之后,神情里总有一种十分克制的热情。就好像是在说:啊,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玩玩,好好逛逛吧,开开眼界是好事儿…… 在习惯无尽之海的存在之后,这里的人也难以想象现境空空荡荡的天空。 只有几朵珊瑚云飘来飘去的,难道不会觉得空荡荡么? 没有一个盖子,总感觉会掉下去。 不同于现境的源质平衡,在这里,源质充沛程度总会有所起伏,形成潮汐一样的周期性现象。外加上离开了查拉图斯特拉密仪的中心区域,更多的时候不会有白银之海的强烈压制,等等一系列原因,导致边境升华者的成功率其实是要远远高于现境的。 哪怕是未曾升华的人,多少也具备着充沛的源质。 就算是除了部分边境种族之外,大部分的生理构造和现境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实际上依旧可以一眼区分出来。 至少本地人是能够区分出来的,甚至不同边境的人在彼此接触之后,都能够第一时间凭着经验和感觉判断出对方的来路。 不过,判断往往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毕竟感觉这种东西往往不是很不靠谱,除非是特征和口音非常明显的程度。 形形色色的边境文化着实令人大开眼界,包括食物也是。 出乎他的预料,本地的人竟然是不吃海鲜的,反而极其推崇素食。 仔细想来也很正常,无尽之海看上去是液态没有错,但和海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基本上没什么正常的鱼类生物能够在里面活得很惬意。 能够大规模抓到的,不是很难吃就是有毒,如果一不小心捞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整个船恐怕都能被拽进海里去。 况且,里面还混杂着深渊沉淀,吃久了整个人都可能忽然凝固变成侵蚀种,长出鱼鳃跳进海里去……当然,这只是白城的都市传说。 传说的来源,恐怕就是那些游荡在头顶海洋之中的人鱼部落了吧? 这一支被白城从深渊里招募过来的大群实际上是白城所雇佣安保力量,它们为白城效力已经超过了二百年,比有些本地人的家族存在的时间都长,可以说已经变成了白城的一部分。 槐诗在街上也没少看到魁梧庞大的娜迦武士和耳后带着鳞片和鱼鳃的巡逻队。 作为深渊中罕见的灵智族群,他们中有的成员甚至比多数的人类都要聪明。 只不过生长环境导致他们对于人类的繁复学问并不在意罢了——当然,也有不少被人类所同化的存在。 就比方说在槐诗预定的酒店里,那位大堂经理曾经很神秘地塞给他一张9楼的名片,暗示他晚上如果睡不着的话,还有个地方可以和各个种族的小姐姐畅谈人生…… 槐诗心里其实蠢蠢欲动的想要去看看,嗯,纯粹是出于对人生的迷茫,想要听取一些经验。 况且他就看看,又不花钱! 可每次回头看到自己肩膀上那只神秘微笑的乌鸦时,他就很明智的掐灭了这一份心思。 节操是个好东西,一旦丢掉可就捡不回来了。 随着等候区钟表的低沉声音,槐诗这半个月的白城之旅也即将告以终结。 这令他分外不可思议。 虽然这大半年过的波澜不惊,和年前相比起来简直平静的让人吃惊。但这一次在边境待了这么久,他竟然没有被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没有人从天而降,没有炸弹忽然爆炸,就连偶尔遇到两个宰客的黑心商人也只不过想要坑他几块钱的小钱。 安全的过分! 这令槐诗内心分外不安,生怕在自己走之前给他搞个大新闻。 一直到侍者走进休息室,告诉他来自象牙之塔的专线即将到达时,槐诗都还没回过神来。 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休息室四周。 那个坐在角落里感觉无比阴沉的老男人,那个柜台后面偶尔偷偷窥探自己的服务员,还有豪华休息室外面眼神带着凶意匆匆走过的几个男人,以及坐在他桌子对面,饶有兴致地跟他玩牌的中年旅客…… 有一种是不是自己有什么任务没有触发的失落感。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但是,一直等他提起行李走掉,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而就在他前脚走出休息室之后,角落里那个阴沉的老人便立刻好像虚脱了一样,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松了口气。 悄悄窥探槐诗的服务员目送着少年远去,又开始窥探下一个走进来的客人,抿了抿嘴唇,吞了口吐沫。 在远处,响起了斗殴的声音,刚刚那几个匆匆走过的凶恶升华者竟然和娜迦武士们起了冲突,在隐约的混乱里,还有一个怀里塞着包裹的消瘦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搭上了一条来自远方的货船,无声的离去。 就这样,恍然不知的同越狱逃窜的现境重犯、寻找下手目标的连环杀人魔、准备发动血祭进行袭击的狂信徒以及窃取了白城珍宝的盗贼……等等擦肩而过。 槐诗终于看到了前来迎接自己的专线。 一辆……卡车。 就在翘曲回旋的古怪廊道尽头,随着重力的巧妙变化,无尽之海已经从头顶的位置到了脚下。 槐诗站在码头的边缘,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海水咕嘟咕嘟的冒出了一层层气泡。 紧接着,一辆庞大的卡车就四轮朝天的升了起来。 像是什么不小心掉进海里的事故。 在槐诗犹豫着想要报警进行救援的时候,那辆大型卡车就好像醉汉从马路牙子上翻了个身一样,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海面之上。 虽然依旧在淅淅沥沥的往下滴水,但奇幻程度好歹回到了常人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从驾驶室里摇下的玻璃后探出脑袋来,低头向下看,看到了码头上的少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单,旋即恍然:“槐先生,是吧?我是雷蒙德,前来接你前往象牙之塔的司机……” “啊,你好你好。” 槐诗赶忙抬手,和半截身子都从窗户后面钻出来的雷蒙德握了一下手。 在客套中,两人同时挑了一下眉头,感觉到了对方手指上的茧子。 重武器,造诣深厚,茧子分布和手掌肌肉群的侧重来看,应该是一柄长兵器……骑枪?巨镰?长柄的连枷?锤子?还是罗马戟? 心思电转,握手却一触即分,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紧接着,雷蒙德看向了槐诗身后:“叶大夫?你也是一起的么?” 槐诗皱眉,紧接着愕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身后竟然多了个人——正是那位在休息室里和他玩牌的旅客。 被称为叶大夫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种沧桑的气息,眼神却静谧又柔和,而且谈吐颇为斯文,轻声细语,给槐诗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两个人在休息室里坐的挺近,在漫长的休息时间里还玩了两把万世牌解闷,没想到竟然是同行者。 “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姓叶,叶苏,象牙之塔的校医。” 叶大夫摘下帽子,和煦的笑了笑:“你应该就是这个学期刚来的槐诗先生了吧?久仰大名,今天能够见面真是荣幸。” “哪里哪里。” 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但槐诗还是礼貌的同他握手:“能够提前见到同事,是我运气好才对。”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便踩着卡车的巨大货箱里展开的舷梯上了车。 货箱的竟然是一个装潢典雅的狭长大厅,比外面看大了不少,布置的颇为舒适。 或许是嫌弃两人在外面浪费的时间太多,槐诗还没坐下,就听见大厅的沙发上传来了一声冷哼的声音。 第四百八十六章 象牙之塔 嘲笑的冷哼令槐诗一愣,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不说是少年都有些大了。 这分明是少儿吧? 看上去竟然只有十一二岁。 可是他却穿着精致而笔挺的礼服,金色的头发搭理的一丝不苟,神情严肃,手里正捧着一本厚重的典籍观看着。 抬起眼睛瞥了一眼上车的两人,只是不快的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小毛孩子还挺像个大人。” 槐诗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坐下来,才看到叶苏的古怪神情,“怎么了?” “呃……”叶苏犹豫了许久之后,低声告诉他:“那位其实是咱们的同事,和你一样是新近到来的老师。” “啥?” 槐诗回头,有看了一眼远处沙发上的小孩儿,不可置信:“他?” “对,副校长的学生,近年以来最年轻的材料学学者,只有十三岁。”叶苏低声介绍:“而且,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就是副校长的助教了。虽然刚刚评定为正式的职员,但严格上来说……” “这还是我的前辈?”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高冷的小孩儿。 十三岁的材料学学者?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不是近年以来,是有史以来才对。” 沙发上,那个冷漠的小孩儿纠正道:“我的定律论文通过学者评定,正式注册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半,不要搞错了。” 说着,他微微合上了手头大部头的书,抬起眼睛看向槐诗,傲慢发问:“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植物学助讲?” “实际上还有古典音乐赏析的主理讲师。”槐诗补充道。 “哼,花里胡哨的……” 小鬼冷淡摇头,瞥着槐诗的样子:“算了,不能对庸者的才能抱有期待。礼貌起见,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可以称呼我为马丁,注册名‘液化’,记得不要搞混了。” 说完,他便收回视线,不再理会他们,继续看书去了。 而在尴尬的寂静中,槐诗却捏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象牙之塔有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要不要自己当场表演一个大提琴演奏?保证一首摇篮曲的功夫不到,他就能够在艺术的熏陶之下改头换面,重新做人,领悟到对长辈有礼貌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 “别生气,别生气,他就是不会说话。” 叶苏好像察觉到了槐诗心中酝酿的危险行为,赶忙劝阻:“相信我,这已经是他难得有礼貌的时候了。毕竟在这之前,他一直把你当最大的竞争对手来着……回头我就向副校长反应一下,让他向你道歉怎么样?” “竞争对手?” 槐诗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瞬间警惕。 自己有什么要跟一个十三岁的小毛孩子竞争的? 有问题! 他本能的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有人要害我了! “咳咳,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叶苏干咳了几声,在短暂的沉吟之后,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众所周知,这个……象牙之塔的资源有限。 一般每年学期始末,职工们都会争取更高的评级和成绩,以获得更高的权限和待遇,所以竞争的会比较激烈。 据说今年校长招的人太多了,搞得副校长很不高兴,决定不分新老,裁掉一批滥竽充数的家伙……” 刚上班就赶上了大裁员怎么办? 槐诗感觉到危机感骤然袭来。 倘若要是其他兢兢业业的人也就罢了,可他……本来就是打算去滥竽充数的啊! 岂不是送上去给人炮决的? 况且,不是说好了摸鱼摸个几年,划一划水,镀一镀金,回去就可以放心进步了么?这要是被开除了的话,别说进步了,他有没有脸回去都是问题啊! 很快,槐诗就放下心来。 自己可是天文会的关系户,底子这么硬,应该没有关系……吧? 可紧接着,叶苏下一句话将槐诗的一颗心推入深渊了里:“为了彰显决心,副校长已经将统辖局教育部部长的侄儿开除掉了,想必以后会有会有新气象吧?不过,像槐先生你这样的人杰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到时候一定能够顺利过关。” 哪里不用担心了? 我担心的要死好么! 连统辖局教育部的部长侄儿都能开除,哪里会在乎少开除一个过来镀金的工具人啊? 槐诗的笑容渐渐僵硬了起来。 心里虚的要命。 这次可完犊子了。 原本还打算悠哉游哉的做个摆设,这几个月完全就在摸鱼,根本就没有准备过任何课程和教案。 况且他也不会啊! 深渊植物学助讲就算了,到时候大不了打个下手,可古典音乐赏析这个怎么教啊? 不如干脆狠下心来,从地狱音乐协会买两本可以洗脑和催眠的谱子,一上课就拉,拉到下课为止,让每个来听课的学生都装作自己学到了的样子…… 怎么想都觉得很有问题的吧! 时间长了之后学生怕不是都要疯逼了! 或者,学习一下自己的老领导,私底下找一找副校长的把柄,威胁他不准挂自己,否则大家就一起同归于尽? 不行不行,人家怎么说也都是五阶大佬好么?说不定还是个受加冕者,而且是能够在群星号上硬刚黄金黎明的强者,一个手指头就按死自己了…… 那怎么办? 槐诗的犯罪本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不如趁晚上夜黑风高,将所有竞争者的头给他割了? 只要教师只剩下我一个,你们就没有办法裁掉我了! 但这完全是在想屁吃吧? 一时间他脑子里的馊主意不断,但思来想去,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现在打开手机搜索怎么教书还来得及么? . . 并没有过多久。 雷蒙德的车速是真的快。 很快,随着车身的微微一震,原本的飘忽感就消失无踪,令人安定的重力再次归来,而车厢上的装甲也缓缓开启,展露出窗外的景象。 已经不再是深海的景象,而是厚重的白雾。 在驾驶舱里隐约的摇滚乐中,卡车驰骋在白雾中,像奔腾在马路上一样。 根本不怕撞到东西或者坠下山崖……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槐诗看到了天空之上划过的流光,还有隐约的虹色,忍不住眯起眼睛:“我们进入了内环?” “是啊。”叶苏颔首,喝了口茶解说道:“毕竟象牙之塔也算是重要机构,也具备彩虹桥的使用权限。” “我还是第一次见。” 槐诗出神的端详。 如今的他们,相当于驰骋在边境的高速公路上。 比使用无尽之海更加的便捷和迅速,而且也不需要局限于只能够在亚洲地区使用的弊端。此处是现境第一封锁·彩虹桥的外侧。 环绕着整个边境,将所有的边境串联在了一处,形成了宛如一层层星环状的发散光芒——这就是彩虹桥的主体。如今的他们,已经进入了彩虹桥的通路,正顺着这庞大脉络的延伸,在内侧驰骋。 不需要顾忌深渊沉淀和源质潮汐的变化,能够安全又快捷的往来于任何地方。 和原本预计中漫长的旅行相比,简直快的好像传送一般。 虽然和彩虹桥真正启动之后,瞬间千里、无远弗届的程度没有办法比,但距离已经凭空缩短了无数倍。 在虹光的引导之下,卡车擦着迷雾中的庞然大物呼啸着驰骋而过。 有刺耳的列车汽笛声从车身旁边传来,紧接着便是铁轨的轰鸣。一个巨大的轮廓裹挟着飓风,从旁边开过,不知道去向了什么地方。 紧接着,在这迷雾中传来引擎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是一掠而过,根本看不见影子。 难以想象这一片庞大的迷雾之中有多少繁忙的运转正在进行,而他们只不过是闯入其中的一粒尘埃。 没有过多久,在方向第三次变化之后,卡车的速度再次放慢。 迷雾渐渐稀疏。 显露出卡车正前方的锋锐轮廓。 像是悬浮在无尽云海之中的精致艺术品,有一个小巧的八面体形状骤然从苍白中跃出,迅速的放大,放大,放大,占据了槐诗的所有视野,依旧难以包容。 还在迅速膨胀,将一切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大型移动边境·象牙之塔! 在虹光牵引之下,庞大的八面体无声的运转着,那是来自创造主所奠定的框架。 它从雾气中缓缓升起,无数镜面一样的外壳自轮廓中层层翻转展开,仿佛正在从压缩之中释放。 可实际上,象牙之塔未曾有过任何变化,只不过是他们通过了验证之后,正在一点点的走进它的核心而已。 到最后,无数涌动的镜面折射里,槐诗已经难以窥见它真正的容貌,只能够在碎片的映照里窥见高耸的建筑、庞大的庭院,沉睡在黑暗里的轮廓……可很快,那些幻影也消失不见。 一声清脆的铃声。 卡车再一次的减速。 他们好像重新回到了人世之间,绕过了最后一道弯,看到了葱翠群山拱卫中,一座古老而庞大的城市。 在古堡和塔楼之间耸立着高楼大厦和各种设计风格超前又古怪的建筑,新旧交替,层次堆叠。乍一看如此不和谐,但又让人感觉彼此之间有着深切的关系,割裂又统一。 “这就是如今象牙之塔的主体了。”叶苏微笑着在旁边解说:“据说以前还要更大,但我也没有见过。” “现在这个已经很惊人的好吧?” “毕竟是如今天国谱系所残存的大本营之一。”叶苏说:“学校只不过是他的一部分而已,还有更多不会对外开放的机构在这里。 你是天国谱系的成员,如果能够取得正式教职的话,说不定还会有进入图书馆的机会……“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运气好的话,还能够看到《命运之书》呢。” “原来如此,看来我要努……等等!” 槐诗习惯性的点完头才发现哪里不对。 愕然回头。 心头巨震,再震,狂震,震了又震。 完全无法压抑内心中的惊骇。 难以呼吸。 “你……说什么?“ 他艰难地回过头,看向叶苏:“命什么玩意儿?” 叶苏神秘的微笑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试探 应该如何来看待面前的这个少年呢? 这一位新同事,还未曾上任就在象牙之塔掀起轩然大波,有关他的传闻更是早在那之前就喧嚣尘上。 有很多人认为这是象牙之塔的堕落,一次向着世俗的恶俗偶像文化的妥协,还有的人则忧心与这一位金陵断头王的到来会影响到象牙之塔的风气,令原本只是负责教书育人的学校里再平添更多的斗争和矛盾。 讲道理,统辖局的打手要镀金,为什么不去找更好的地方? 这里是大学,他来了做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保护自己安全的能力,难道还需要打手么? 让他教书?他能教什么?一个刚刚才满十八岁的少年人,真的有资格在这里拥有属于自己的教室,并且做好一名教师应当做好的工作,并对此承担责任么? 履历是一回事儿,经验又是一回事儿,不论如何,这个决定实在是太冒失了。 大部分人都认为,校长完全是昏了头。 但他昏头又不是第一次,乱来更是家常便饭。 大家也没得办法。 只不过,曾经和他有过来往的安德莉亚则在会议中对这一位乐园王子赞不绝口,令很多中间派对这一位审判者产生了一些信心。 或许他能够做到也说不定呢? 更令人惊诧的是从来对校长的一贯胡来不买账的副校长,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动用自己的一票否决权,全程在会议中保持着令人不安和难以理解的沉默。 不支持,不反对。 但又没有放松要求和标准。 只是在决议通过之后,公开表示,倘若槐诗不合格的话,那么自己也会将他踢出去。 公事公办。 这令一贯咸鱼的叶苏开始则迷惑,搜罗了诸多资料之后,试图对这一位未曾谋面的同事进行侧写。 一次人类观察。 但结果,是令他自己都感觉到无能的茫然。 感觉,就好像是强行被融合起来的两个人一样,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 一面辉煌灿烂、肃冷果决,宛如天授的英雄,令人心生敬仰和敬佩。而另一面则多愁善感,软弱而被动,像是海中的浮萍与陆上的野草,依然有着令人赞赏的才能和美好之处,但却好像完全站在了前者的对立面上。 资料不足,难以得出结果。 在校长的命令下达之后,他就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就这样,绝非巧合的,他们在白城的休息室里相遇了。 在一位全境通缉的潜逃重犯、从六岁开始就无法克制自己杀人冲动的变态杀人狂、一群心怀鬼胎的邪教徒、两位便服出行身怀众任的罗马选帝侯侍者、一名闻名边境的神偷盗贼、四个押送秘宝的考古队武官,一位单身母亲、一位身怀滔天恨意和血仇的少女、一个即将退休的老雇佣兵……以及更多他根本懒得去一一侧写观看的旅客之间。 就好像将无数火药塞进了一个桶里,又紧接着丢进去了好几个火苗,疯狂摇晃起来一样。 在旁观者叶苏的眼中,有超过六次以上的时候,整个休息室都徘徊在爆炸的边缘。可紧接着,那些即将爆发的摩擦又迅速的消散,令局势在沉默中悄无声息的再度平静下来。 就好像……被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强行阻止了。 有时候是古怪的巧合,有时候是无意之间的话语,但更多时候,都是来自于那个看上去无比淡定的少年。 看起来只是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游客,但坐在那里之后,便像走进房间里的大象一般,令人无法忽视。 而且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成为了一切的主轴。 仿佛一个富有经验的老指挥家,所有不和谐的音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轻轻一瞥,就会给人带来庞大的压力。 哪怕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在无意识之间,便掌握住了整个房间中的主动权。 只要他希望风平浪静,那么一切就会风平浪静,以他的意愿运转,纵然只是暂时。 这一份纯粹出自本能的恐怖魅力和感染力,令旁观的叶苏再难以克制自己的好奇,隐瞒了自己的姓名之后,上前攀谈。 不出预料,两人相谈甚欢,甚至还在一起玩了牌。 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想要赢取对方的好感并不困难。 可令叶苏不安的是,自己达成了这一步,却并没有运用到任何的话术和技巧。而就在不知不觉之中,他竟然也对槐诗产生了欣赏与信赖。 自然而然。 ——恍然惊觉了这一点之,他才再一次的感受到那一张微笑面孔之下所隐藏的力量。 叶苏见过这样的人。 就好像校长先生,就好像那位宣讲者叶戈尔、存续院的密藏者、东夏谱系的玄鸟、美洲谱系的无冕之王,罗马的暴君等等。 他们往往都具备着与其类似或者更强、更加霸道或者更加令人敬仰的气场与魅力,只是几句演说,便能够赢得人们的信赖和敬仰,令人想要追随其后。 这样的人并不罕见。 在超过八十亿的生命之中,总有这样超出时代、高不可攀的英杰。 他们高高在上,走在最前方,富有着令人钦佩的力量。可这力量并非体现于肌力、源质或者是灵魂的存在与否,而是来自于内心,某种不可磨灭的意志,或是痛苦,或是愤怒,又或者只是纯粹的爱和悲悯…… 这样的人往往会有不同的面孔,有时候慈悲,有时候冷酷,但这绝非是伪装,应该说那只不过是他们本性之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之所以看上去截然不同,是因为有更加庞大和复杂的轮廓未曾被人所察觉,因此才会让人感觉南辕北辙。 宛如海中的冰山,只通过小小的棱角,难以想象下面所静谧沉睡的庞然大物。 经历过多少痛苦和磨难之后,从不曾被击倒,也不会认输,哪怕面对整个世界的苦难。唯有这样的人才会拥有如此熠熠生辉的灵魂和眼神。 但他面前,却只是一个刚刚十八岁的年轻人。 哪怕只是雏形和轮廓,依旧令他感觉到震惊和讶然,倘若不是槐诗所有的履历都没有伪造的可能,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个深渊里爬上来的怪物。 正因如此,他才会拿那个只流传在天文会的高层之中,却并不是鲜为人知的传闻来进行试探。 果然,结果令他很愉快。 哪怕是再怎么不得了的人物,也恐怕难以接受如此不可思议的消息吧? 也唯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够从槐诗瞠目结舌的样子察觉到:啊,站在自己面前的果然还只是一个年轻人。 一个恶作剧。 难得的,叶苏竟然在一个年轻人的面前,起了久违的童心。 “没想到吧?” 他神秘地微笑了起来:“这在象牙之塔里,知道的人也并不算多……虽然确实是有很多传闻,不过就很少有人知道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你确定?”槐诗依旧还是难以置信:“为什么……命运,咳咳,我是说命运之书,会在这里?” “这里毕竟是象牙之塔啊,曾经理想国的一部分。在天国陨落之后,象牙之塔是最先抵达现场的部门,正因为这样,才能够保存下大部分理想国的遗产……虽然其中大部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毕竟也是曾经过去的纪念。” “不对啊。”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天文会难道不会拿走么?那可是命运之书啊,天国谱系的源典和象征……天文会能眼看着流落在外面么?” “emmmmm……其实我也是从校长那里听说的。”叶苏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说:“命运之书,其实并不是天文会的财产,确切来说,应该是历代会长作为礼物而进行传承的私有物才对。 按照惯例,它应该是属于天文会会长的东西。因为除了会长之外,谁都没有办法动用。 但自从理想国分裂和前任会长失踪之后,天文会没有再选出会长来了……出于各种政治原因考量,那个位置一直是空悬。而具体的管理都是统辖局代掌。 选不出会长,外加诸多前代成员的反对,以及命运之书从来没有回应过任何人的沟通,导致它完全变成了一件吉祥物。 况且,天国都已经没了,要命运之书也没有什么用对吧?” 叶苏解释道:“由于上校长的一力主张和强硬的态度,命运之书就被留在学校的图书馆里了,每一位被授予正式教职的老师们都有机会去观看。 这个虽然不是什么大秘密,但大家一般都不愿意多提,毕竟曾经的荣耀也是今日的耻辱,你可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啊。” “嗯?” 槐诗瞪大眼睛,狐疑地端详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总感觉他在偷笑。 “那你为啥告诉我咧?” “我这不是不拿你当外人么?” 叶苏和煦的微笑着:“你就当作老前辈的提点和关心不就是了?况且,你不也是天国谱系的成员么?早晚都有机会见到的,就当我是提前知道了消息向你卖个好吧。” 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人,叶苏毫无任何羞愧的掩饰了自己刚刚的恶作剧,和只是想要调戏新人的恶趣味。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啊! 槐诗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可心里却始终记挂着叶苏所告诉自己的消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乌鸦。乌鸦也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槐诗。 槐诗:咋回事儿啊?那咋办啊?达瓦李希这个在冒烟啊! 而乌鸦的回答更加言简意赅。 ——不知道,没头绪,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而叶苏已经微笑着起身,提起了行李。 “车已经到站了。” 他说:“我们快下车吧。” 随着车门的开启,门外喧嚣的声音渐渐扩散开来。 槐诗提着箱子走向门口,便看到广场上汹涌的人流,未曾眼见过的大学生活,就这样伴随着刚刚前所未有的惊骇,如此猝不及防扑面而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故人们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好像刚刚赶上新生报到,比槐诗预想之中的还要热闹。 按道理,他应该提前到的,不过他的课程基本上是在开学四天之后了,因此时间充裕,根本不赶。 而如今,随着开学日即将到来,学校入门的古典广场上则熙熙攘攘的热闹了起来。 新生报到的地方排起了长龙。 来自各地的年轻升华者们汇聚在一处,自然还有他们的家长。显赫之家还带着大量的行李和仆从,低调的学生则孤身一人到来。 一片热闹里,有不少社团竟然已经开始现场招新,各种五花八门的名目看得槐诗目不暇接,充分的表露出自己土包子的真面目,啧啧称奇。 “哼,劳驾,请让一下。” 背后,只带了一本书的马丁一脸傲慢的从车上走下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这就很难让槐诗从他的脖子根上移开视线。 ——是没砍过的类型啊。 手痒。 可紧接着,风声扑面而来。 巨响之中,轰鸣从远方爆,人头大的炮弹在空气中摩擦至通红,竟然从人群之中飞出,擦着槐诗飞过,砸在了他旁边的卡车上。 然后就掉在地上,当啷作响,车玻璃都没碎一个缝出来。 槐诗茫然,低头看了看落在脚下的炮弹,险些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刚上门就要被象牙之塔炮决了。 他又抬头,看向人群中央。 两拨混乱的人群,枪声轰鸣不断,在连续不断的巨响之中,堡垒拔地而起,而攻城火炮也轰鸣着出咆哮。 好像瞬间变成了战场。 槐诗愕然回头,拉住看热闹的某人,不可置信:“你们这个是……是那个什么小说里说的,自由一日?大家可以随便开枪放火的那种?真先进啊!” 叶苏也惊了:“哪里的学校路子这么野?他们校长一定很牛逼……” “人家学校还会屠龙呢,当然牛逼好么?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指向广场另一头的炮火阵地: “这啥?” “我看看哈。” 叶苏带上眼镜瞥了一眼,旋即见怪不怪:“多炮塔社团和装甲社开片了吧?估计是生了什么迎新纠纷,每年都这样。” “这你们不管管?”槐诗目瞪口呆。 “管什么管?这么多升华者在,又死不了人,况且,校警队又不是白弄的……尤其这群倒霉孩子还砸了雷蒙德的宝贝车,你看——司机怒了。” 话音未落,还正在收拾东西的雷蒙德就扛着一个大铁箱从车里跳下来,暴怒的看向人群:“是谁?是谁想关紧闭的?给爷站出来!” 令人心悸的源质波动爆。 他随手从工具箱里掏了一把扳手,就好像握着什么神兵利器一样,向着人群冲了过去。 比他更快的……竟然是马丁。 在轰鸣中,那个傲慢的小孩儿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瞬间,来自学者的定律施加在了动乱之中,一时间,不论是堡垒、钢铁乃至火炮,瞬间瘫软下去,分崩离析,好像泥浆一样飞溅开来。 尽数液化。 一个学者的注册名,往往来自于他们自身最擅长的定律和领域,同他们所制定的框架密不可分。 而马丁的定律,则在瞬间略过了学校的框架压制,直接作用在了场中,令里面扭打成一团的两拨人愣在了原地。 “怎么每年迎新都有你们?” 那个小鬼用眼角瞥着那帮年纪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学生,甩了甩袖子,“自己去校务处报道吧。” 不屑一顾的抛下一句话,他转身离去。 而后面的雷蒙德则狞笑着掰着指头,一脚揣在那群倒霉孩子的屁股上,催着他们自己去校务处关禁闭了。 其他的高年生们则见怪不怪,安坐如山,有的还幸灾乐祸的在旁边嘲弄。 新生们则表现不一,有的目瞪口呆,而有爱搞事儿的人看到学校这么刺激,眼睛已经都亮了 “前辈你好,我刚刚好像听见装甲社的人临走之前说咱们二次元同好社都是炼铜的傻逼,对,没错,就是那个高个子的!” 某个姓林的年轻人已经如鱼得水的搞起了事情来…… “所有的源质波动、圣痕和定律操作乃至边境遗物的使用都会被象牙之塔的框架记录在内。有一位创造主全天候的对学校进行观察,放心,出不了乱子的。” 人群之外,叶苏对槐诗讲:“走了走了,我正好有空,先带你去办入职,等会儿还要负责你的体检呢。” “好的好的。” 槐诗扛起行李,跟在后面正准备走,又听见了身后有些紧张的声音:“槐……槐诗先生?” 久违的少女讶然的看着槐诗的背影,依旧是灰色系的长裙,神情好像永远那么严肃又端庄,只是微微有些红,像是已经排队站了很久。 “原缘?” 槐诗看了半天才敢认:“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来这里上课的。” 稍微磕绊了一下之后,原缘恢复了平静的语气,仪态严肃又认真:“槐诗先生也是吗?” “嗯,差不多。” 槐诗颔,看了看原缘身后的挂件:“那个家伙也是?” “什么叫那个家伙啊!” 原照大怒,瞪大眼睛盯着他:“还不是都怪你!” 氪金几十万,一张闪金卡都不出算了,出的都还都是槐诗!都被堂姐抢走了!想要卖了回血都没办法! 更惨的是,还被家里现他用零用钱去玩物丧志,强行把他逮住塞进象牙之塔里来上学了。 给他找了一个出了名严厉的老师。 提起这个他心里就苦。 之前在社保局上班多好啊,每天划水摸鱼偶尔出个任务还能出一处风头,多快乐!怎么一碰到槐诗之后就没有好事儿了呢! “阿照,注意礼貌。”原缘面无表情的提醒了一句,原照立刻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的耸了起来。 不过,在槐诗宽慰了几句之后,心情依旧乐观了起来。 “你竟然也上大学了,不容易啊,以后大哥带你。” 某少年班天才大喇喇的踮脚,拍着槐诗的肩膀,压低声音分享着刚刚知道的小秘密:“别担心,我已经打听好了,这里管理很宽松的。 除了必修课之外,其他的都是选修,只要分儿够了就行。不如你跟我一起报一个古典音乐赏析,到时候咱俩可以逃课去开黑,考试你也可以给我答案,多好啊!” “好啊好啊。” 槐诗欣然颔,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某个倒霉鬼的肩膀。 可怜他学期还没开始,就注定要挂科了。 老子的课你都敢逃? 过几天上课的时候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灾厄乐师! . . 入职流程走的很顺利。 签合同,领制服,然后体检,第二天就能直接去办公室了。 而就在离开教务处的时候,槐诗竟然也看到了一位自己的熟人——曾经在群星号上有过合作的四阶红龙,女学者安德莉亚。 “我听说你今天来报道,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了。” 成熟的大姐姐颇为和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特地叫了几位同事给你认识,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啊。” 槐诗欣然颔。 有老前辈带你融入集体,这时候摇头的怕不是傻子吧? “有什么口味偏好么?”安德莉亚开车,坐进驾驶席里问:“学校里吃的东西还蛮多的,各种菜系都有……吃不惯的话,还有东夏谱系的店。” 槐诗想了想,问:“既然聚餐的话,要不来我这里吧?” “你自己下厨?”安德莉亚愣了一下,旋即挑起眉毛:“我可记得你是深渊厨魔欸?不会给大姐姐我下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啊哈哈,这个不用担心,下厨的其实也不是我。” 槐诗摆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地址,递给了她:“方便带我一程么?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分配给我的住处在哪儿。” “追知者园区?”安德莉亚啧啧感叹起来:“别墅区啊?你这么有钱么?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住宿舍呢。” “其实只是申请了一块空地而已,得亏象牙之塔的地方大,否则还不太好操作。” 槐诗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园区门口,早已经有负责人等着了,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递给他:“这是校务处的批准文件,请您拿好。 但按照象牙之塔的规定,这实际上已经出了您如今教职能够申请的范围。多出来的五百平方米需要您按照每年象牙之塔的土地租用标准价格进行缴纳,没有问题的话,就请在这里签个字吧。” 槐诗颔,签下文书之后,忍不住有点心痛。每年八十万美金,就租一个空地,实在是奢侈过头了…… “嗯?难道准备野餐会么?” 安德莉亚提醒道:“我虽然不在意,不过其他有几位老师的品味可是很苛刻的,不要留下坏印象啊年轻人。” “请放心,按照约定的时间,应该就快了。” 在那一片大的有点吃惊的草地前面,槐诗放下行李,环顾着四周,却现除了远处两侧的独栋别墅之外,基本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怀里传来了电话的声音。 “您好,昨日快递。” 电话里的快递员公式化的报告:“您的快递即将开始运送,请您查收。以及,请准备足够充裕的空间,否则本公司不会为货物的损失进行赔偿。” 再三确认之后,一个小小的包裹,便凭空的出现在了草地的正中央。 紧接着,有一只手又匆匆的从空气里伸出来,扯下了包装箱上的绳索—— 然后,在骤然迸的轰鸣里,飓风突如其来的席卷向四面八方。 在穿过千万里的距离和现境与边境之间的漫长封锁之后,边境灵地·石髓馆,从天而降! 第四百八十九章 当务之急 就这样,在突如其来的巨响之中,象牙之塔的框架短暂的开启了一道缝隙,任由这一份过于庞大的包裹从天而降。 裹挟着飓风和呼啸,好像陨石那样迸发轰鸣。 紧接着,又好像毫无重量的降临在青草绿茵之中,未曾有预想之中的丝毫动荡与波澜。 落地生根。 属于灵棺的炼金矩阵瞬间扩展,完美的接入了象牙之塔的循环中,成为此处的一部分,毫无突兀。 除了依旧未曾消散的飓风。 在铁门之上高悬的温柔灯光里,精致的庭院在栅栏后展露出自身的面目,古意盎然的房屋之间,一匹白马悠然的踏着步,鸡贼的左右看了一眼,确认老人没注意之后,低头啃食起了庭院里被精心照料的苗圃来。 随着在暴风里被吹起的长发渐渐落下,站在最前方的年轻人缓缓回头,向着错愕的安德莉亚露出笑容。 “欢迎光临石髓馆。” 槐诗伸手,推开了大门,向着来客微笑着:“您应该是今年第一个客人。” 天色渐暗,映衬着身后的灯光,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笑容就变得飘忽起来,好像会笑容在灯光里那样。 令安德莉亚愣了一下,忍不住感慨:“年纪再大一点就好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又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的收回,只是将自己的头发挽了一下,摇头感慨: “早知道,应该带一瓶好酒过来的。” “前几天的时间,有天狗山的朋友寄了一瓶苦禅过来,不知道安德莉亚教授有没有兴趣。” “清酒啊?安东那个家伙一定会喜欢,不过那个酒鬼什么酒都喜欢。等会就算你要招待,拿一合出来就行了,再多也都是喂猪,那家伙的酒品实在有够糟糕。” 女教授提醒了一句,停顿了一下之后,忽然说: “叫我安德莉亚就可以了。” . . 半个小时之后,客人们在安德莉亚的通知之后终于到来。 槐诗也把原本那一身冒险装备换掉了之后,换了一套还算比较正式的衣服。中间还去厨房里看了一下,想要帮忙,结果根本就没地方需要用他。 房叔一个人就把所有的活儿都解决了。 多他一个完全是添乱。 而等槐诗回到客厅之后,客人们都已经到齐。不同于安德莉亚,在得知是上门拜访之后,还都带了一点礼物过来。 几瓶酒或者是一些有特色的工艺品,再或者就是自己做得一些东西。就好像东夏人上门喜欢带点水果和酸奶一样,价格其实都不贵,但礼仪上怎么都要到位才行。 “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安德莉亚拍着槐诗的肩膀,伸手指着今晚到来的几位客人,首先是最为苍老的一个男人,身着礼服,头发已经斑白。 “这一位是动力学教室的主讲,安东教授,也是我们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位,在象牙之塔已经有六十年的工作历史了。” “过奖。”安东教授矜持的颔首。 “这一位是炼金术·变化学教室的主讲,康德拉先生。” 另一位看起来颇为优雅的罗马裔黑发教授向槐诗颔首。 “这一位则是你以后办公室里会经常见到的同事,学校艺术门科中最为主要的古典油画教室的主持者,同时也是全境知名的艺术家凯利·克里斯蒂安。” 这一位教授已经俊美到了男女莫辨,那种洋溢而活泼的中性美贯彻在他的动作之间,令槐诗都罕见的自惭形秽了起来。 “久仰大名。” 他是最热情的那个,同槐诗握手的时间也最久,简直好像舍不得松开一样,眼睛里带着狂热的光:“我仰慕您已经很久了,王子殿下,有兴趣来我的教室做模特么?我保证,一定会有一副令人狂热的画作诞生。” “呃,这个就……”槐诗有点后脑勺发凉。 尤其是凯利教授的目光,简直好像透视一样,让槐诗感觉自己身上都被看光了。 倘若不是能够分辨出他的神情中只有对艺术的纯粹赞美的话,槐诗几乎要怀疑他是一个基佬。 “我其实不介意性别,美是跨越性别的,不是吗?” 凯利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毫无掩饰地展露出自己的取向,但又在失态之前松开了槐诗的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只是微笑着:“我想,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别理他,缪斯俱乐部的家伙都是这种鬼样子,千万别接茬,如果被他纠缠住的话,你可能就需要考虑向校务处举报跟踪狂了……” 安德莉亚毫不在意地挥手适宜这货冷静一点,明显大家都已经很熟了,彼此可以拿来开涮。 “最后就是我了,你已经知道了,热力学教室的主讲之一。” 安德莉亚只介绍了他们在教研处的职位,对于其他的工作都没有提,明显这几位也不可能纯粹只是教师,但在这一顿迎新的晚餐上,他们的角色都是象牙之塔的老前辈,其他的根本无需多提。 “可惜,原本还想要将李介绍给你,不过他最近去出门了,预计接下来几年都不在学校。”安德莉亚遗憾的感慨。 “李?” “对,你的同行,诸地狱联合隐约协会认可的灾厄乐师,也是原本古典艺术教室的主讲,他好像最近去深层区地狱取材了,前些日子来信还在说自己找到了灵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槐诗听的头皮发麻。 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那些‘同行’是什么德行,弹起琴来山崩地裂都还是一般般,像是自己这种专注陶冶情操的简直少之又少。 找灵感都要去地狱,不知道等谱子写完弹起来要出什么见鬼的效果呢。 但同时,又感到惋惜。 毕竟有一个正牌的灾厄乐师可以交流的话,比自己闭门造车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 “对了,他的信里还专门提到了你,让我替他转达祝贺,并且期待你什么时候去协会的总部一趟,有很多灾厄乐师都对你很好奇。” “免了免了。” 槐诗擦了一把冷汗,用脚后跟想都能脑补出一堆群魔乱舞端详萌新的样子。 本来就已经很不像正常人了,真去了协会总部逛一圈回来,画风怕不是就彻底歪到海沟里去了。 看得出来,安德莉亚实在是很照顾自己。 今天来的毫无疑问都是教研室里的大佬,能够有他们的帮助,想必自己接下来的工作会顺利不少。 至少,有了他们的认可,自己一个天文会打手不会被这里当成异类。 有槐诗的牛郎力在这里,晚餐自然宾主尽欢,而就在席间,受到了热情招待的客人们也隐约向槐诗点明了接下来他要面对的真正难题。 实际上也称不上是什么必须要解决的难题和阻碍,而是他想要真正的在象牙之塔的大学机构里有所作为,就不得不去解决的难关。 那就是大学教师们的重要部门——教研室中的正式席位。 有了教研室的正式席位,才有资格出席学校内部的管理会议,也将有资格每年争取教学预算,最优先的争取到研究经费和诸多象牙之塔的帮助。 倘若槐诗能够成为教研室的正式成员,那么绝大多数象牙之塔的部门机构是免费对槐诗开放的。 包括最尖端的源质实验室、大量的炼金设备和全世界最先进的各处研究设施,乃至——最重要的,象牙之塔在地狱中的分支机构和友好组织的帮助。 超过六个边境试验区、三个浅层地狱试点,和大量的下属部门无偿无条件的配合。 也包括槐诗最熟悉的地狱音乐协会、缪斯俱乐部、理发师协会……乃至动用公款去雇佣无归者墓地的雇佣兵去进行探索,免费使用学校购买的一切专利和得到石釜学会的a级权限,能够接触到海量的炼金配方。 这一切都是必须成为教研室的正式成员才能够做到的。 而槐诗第一反应所想到的,便是少司命的天命,如今自己最应该着手解决的事情。 ——培养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地狱大群。 倘若能够借用象牙之塔的人力和物力的话,这一点就不算无从下手了 “而实际上,问题在于一点。” 最老成的安东教授放下酒杯,认真的说道:“教研室的正式成员,这其实是一个伪命题。” “嗯?”槐诗不解。 “所有的教师,在规则上来说,都是教研室的成员。”安东说:“包括取得了正式合同的一千多名常驻教师,历年以来校长随便往外丢的名誉教授,还有偶尔会临时对外聘请几个季度的各种临时教师。” 他说:“在规矩上来说,大家,所有人都是教研室的成员——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槐诗先生。” 槐诗跳起眉头。 这一套他可太熟了。 不,社会人应该都熟,无非是办公室里用来区分阶级的隐性规则,或者更明显一点,同样是事业单位,有编制和合同工就是不一样。同样是下地狱,天国谱系的就更像本地人。 隐性的规则和差别无处不在。 那么,关键问题就来了。 “真正的区别在哪里?”槐诗问道。 “教室。” 安东直白地说:“一间,属于你,且只属于你的常驻教室。” 第四百九十章 动力 在象牙之塔,学生的修业其实是可以相当宽松的。 在入学之后,会有一个月的时间选择自己未来几年的导师——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导师会选择学生,学生也会对导师的水平进行甄选。 有些大教室的热门课程自然来者不拒,有些公开课本身就是强制的。而有的教室每年可能只收两三人,甚至好几年不收一个。 但选择导师是必然的。 根据导师的选择,接下来的课业才会分出轻松和困难来。有的老师教条刻板又严格,学生会忙到脑溢血。 而有的老师根本不管,学生接下来的四五年只会闲的发霉。 除了其他必修课之外,学生将会根据学分的需求,选择两到三门课进行选修。 而他们主要的大学生活,便是在导师的指导下进行学习,并直到技艺与能力达到了导师的标准,从而正式毕业。 虽然有良莠不齐的可能,但象牙之塔对教师的苛刻标准在这里,教出来的学生基本都是有保障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理所当然的就出现了教室资源的分配问题。 象牙之塔这么大,其实给每一个老师都准备一间单独的教室也完全没有问题。 但唯独在这个地方,校方卡得很死。 得益于副校长的苛刻和不近人情,对于教室的分配只能用吝啬来形容。 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对于教师本身的鞭策。 虽然空余的教室有很多,但基本上都属于大家轮流使用的。好像常规的大学上大课一样,你讲完换我来。 作为一任课程的主讲,能否获得一间都属于自己的教室,才是取得教研室里正式席位的前提。 否则的话,在学校内部的划分之中,没有自己的教室的人永远会被归拢在助教的范围,低人一等。 “现在,你明白你要面对的难题了吧?” 安东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除了副校长的教职筛查之外,在同时,你必须争取到一间属于自己的教室。” “非常紧迫么?” 槐诗察觉到不同的意味:“有什么难得的机会?” “教室的变动和调整,每年只有三次机会。” 主讲变化学的炼金术师康德拉接过了话茬,继续往下说:“分别是,年初,年中和年末。 不过年末主要倾向是预算的审批,年初则是去年成绩的考量,新人教师想要获得自己的席位和教室,只有年中每次开学的时候这一次机会。 出于对新人教师的照顾,教务处会在评定的时候对新人进行一定的倾斜。如果今年不能争取到的话,那么到了明年,你就要和其他的新人教师进行竞争了。” 这就是叶苏对槐诗提到过的竞争了。 也是曾经小屁孩儿马丁视自己为大敌的原因。 槐诗一时间恍然。 同时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一点,对我们这样的艺术类教室有着致命的不利。”凯利露出了微笑:“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 诚然,各项课程的重要性有所不同,教学的优秀程度能体现的地方有多有寡,判断水平往往模棱两可。 但更要命的是——有很多艺术类课程,是无法衡量的。 “打个比方。”凯利介绍道:“油画没有课程时间,只要提交的作品得到了导师的认可就算毕业。 原则上来说,第一天入学第二天毕业的状况也是存在的——”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得意起来:““顺带一提,那个人就是我。第三天我就成为了古典油画教室的讲师,拥有了自己的教室。” 安德莉亚在旁边插嘴:“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十七年的时间,只有二十三个人从油画教室毕业。” “啊哈哈,没办法,我要求高了点吧?不过现在学生确实过于愚蠢了,总令人失望。” 毫不在意地如此评论着自己的学生,凯利耸肩,看向了槐诗:“如果你是教务处,你有办法评定我的贡献和我的水平么?” 槐诗要是教务处,估计他也想抠了自己的眼睛。 这么随意的老师竟然能够执掌古典油画的教室,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在油画上他已经牛逼到了哪怕他每天摸鱼什么活儿都不干,也足够象牙之塔掏钱将他供起来了。 “而另一个极端,是你旁边的这位。” 安东指了指康德拉。 他主讲的是炼金术中的变化学。 “课时是每月一节,一次六个小时,其中有五个小时都是学生自行进行实验,老师会从旁负责指点。老师负责发教材,学生进行自学。按部就班熬过五年,拿到石釜学会的资质凭证就可以毕业。” 安德莉亚叹息:“也就是说,这个家伙一年真正在教书的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五年的时间,学生们真正上课的时间只有六十个小时都不到。” 已经有点喝醉了的康德拉忍不住嗤笑。 “我倒是想多教点,那也要校长同意啊。说真的,这种学前班一样的工作,做多了简直令人作呕。” 他看了一眼槐诗,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你应该能体会到吧?年轻人,据我所知,你在金属学上可是有丰富造诣的。” 槐诗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炼金术的基本原则之一。 万物有价。 而学识则最为奢侈。 这就是石釜学会的标准。 抛去本身的天分和才能之外,想要让炼金术得到成长,就要氪金,而且要大量的氪,好像无底洞一样的氪。 而且就算氪了再多,很多时候也一点声音和动静都没有。 这才是炼金术这个名字的隐藏含义——除非你的才能足够无中生有变出金子来,否则最好别选这一条不归路。 和学者不一样,炼金术需要的是真正的天才,而不是海量凡庸。 唯有真正的睿智者才能够掌握它的精髓。 如槐诗这种靠着灵魂能力往上叠熟练度的,到现在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往上,要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机遇,基本不可能。 正因为这样的前提,每年报炼金术的学生只有五六个,其他更多的都是石釜学会送来定向培养的专业人才,就好像专门给饭店提供切葱丝的伙计一样。 除了寥寥几个核心的弟子之外,其他的根本就连学生都算不上。 只不过是短期速成培训班而已。 “相比起来,学者们的教学成果才是真正可以量化的,只要的学生成绩优异,老师就不难占据在教研室里占据一席之地。” 安德莉亚微微耸肩,怜悯地瞥了槐诗一眼:“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 槐诗的两个职位。 古典音乐赏析的主讲。 深渊植物学的助教,而且还是之一。 不论从哪个看都不像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表现出自身才能的地方。 要知道,深渊生态可是一门大课,而且是必修课,全校所有的学生都必须参加,同时具备着全校最大的教室之一。 而槐诗这个助教要做的,就是给教室真正的主宰者,深渊生态学的主讲打下手。 运气好一点能够参与到准备教案的过程里去,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端茶倒水。 想要上台,那是做梦! 学生们有成绩,那是主讲的功劳,和你这个打下手的有什么关系? 槐诗可没膨胀到觉得自己能够顶替掉原本的主讲,下克上逆袭成功,太可笑了——他所有的深渊植生学都是山鬼的被动积累,能力只能说一般以上,拿什么和人家专业的打? 而古典音乐赏析…… 怎么评定?怎么教? 你每次上课放一个钟头的磁带也算是赏析过了,难道还要每人写观后感下一节课交上来? 选修的学生每月都只有两节课。 一年的时间,槐诗别说巴赫,连海顿都放不完。 这是个问题啊。 槐诗捏着下巴,陷入思考。 不行。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整个活儿了。 而眼看着他陷入思索,前辈们的神情也都略微的满意了起来。 今晚他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要说对槐诗有多欢迎也算不上,更多的是给安德莉亚面子而已。同时,也来看看这位前些日子引起轩然大波的乐园王子是否真的来混日子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教研室对槐诗这个新人的一次考察。 倘若他真的打算将自己的工作做好,老前辈们不介意拉槐诗这个后学末进一把。 可槐诗要真的是来混日子划水的。 呵呵,再见。 祝你在天文会里的事业亨通吧,象牙之塔的事情你就不要想瞎掺和了。 就算能勉强留下来,也只能做个透明人。 乖乖带够四年,给我走人。 如今,起码在态度上槐诗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那么该提点的他们也都已经提点到了,在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之后,相继告辞。 最后离开的是安东和安德莉亚。 老头儿有点喝醉了,缓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而安德莉亚要开车送他回去。 在安德莉亚出去开车之后,他披上了外套,回头却看向将自己送到了门口的年轻人。 然后,神情变得郑重严肃了起来。 “槐诗先生,有句话,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哪怕这不是客人应该说出的话,也并不属于礼貌的范围内。” 他带上了自己的眼镜,肃容讲道:“我对你并无偏见,我也相信你的才能,并衷心的希望你能够在象牙之塔有所作为——哪怕这或许只是你人生之中短短的一程而已。 可是有一点,希望你能够明白:对于很多学生而言,在象牙之塔的这五六年,可能就是他们扭转人生最重要的机会了。” 他说:“作为教师而言,我们必须要有所作为才行。” 老前辈的教诲,槐诗自然不至于反驳。 安东教授的这一席话可以说已经是对槐诗这个后辈给予了厚望,他哪里会不识抬举呢? 况且,槐诗终究是内心中有所愧疚的。 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教师的才能,来到象牙之塔有一半是赶鸭子上架,另一半反而是无处可去。 如此之所以努力,也是为了少司命的天命。 对于安东教授的这一番话,他是发自内心的接受了的。 并没有掷地有声的进行保证,他只是认真的颔首。 “我记住了。” 安东教授便笑了起来。 “那么,今日多有叨饶了。”他带上帽子,颔首道别:“衷心的希望我们改日能够再度相聚,到时候,想必就是为您正式进入教研室而所做的庆贺了。” “再见,槐诗老师。” “再见,安东教授。” 槐诗目送着老教授上车,渐渐远去。 良久良久,忍不住轻声叹息。 抬头看着象牙之塔的夜空,再一次地感觉到压力。 成为一名合格的老师吗? 听上去真的不算容易。 槐诗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总而言之,先努力吧。” 他转身,走进屋子里。 第一次的,对象牙之塔的工作有了由衷的动力。 . . 而就在渐渐远去的车子里,安德莉亚诧异地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老教授:“难得的温柔起来了啊,安东,我原本以为你会闹得所有人下不来台。” “为什么?”安东反问。 “嗯?你不是最讨厌政治干涉学术,不喜欢那些来意不纯的家伙的么?”安德莉亚说,“我记得当初在会议的时候,你是第一个投的反对票吧?”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懂什么政治?又有什么不纯的来意呢?” 安东摇头,忍不住叹息: “我原本担心的并不是他的来意不单纯,也不是担心他无所作为,我最不想看到的,是有人将天文会监查官的粗暴作风和习气被带到象牙之塔里来。” 他沉默了许久,轻声说:“我们是学校,安德莉亚,哪怕是升华者机关,但我们依旧是学校。这里是教书育人的场合,不是动刀剑的地方。” 安德莉亚大笑:“我记得你之前是军人吧?” “啊,在退役之前,我是俄联的中校,按道理来说,也应该迷信暴力和刀剑才对。” 安东看着窗外静谧的校园,还有远方自修室里的明亮灯光,神情就变得柔和起来:“可哪怕刀和剑才是真正的力量,在这里,也一定要给真理让位才行。否则的话,象牙之塔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吗?” “说不过你。” 安德莉亚摇头感慨,“那么,你对我们这位乐园王子的印象如何?” “他比我强。” 回忆起少年那一双从未曾被暴力和血腥所污染的眼瞳,安东由衷的笑了:“他一定会成为一名好老师的,一定。” 第四百九十一章 我看你要搞事情 夜色已深。 奢华而庞大的办公室里,台灯亮着昏暗的光。而墙壁上悬挂的巨大电视机上则放着刺目的光,不断的各色技能效果在屏幕上闪烁,游戏角色在险恶的地形之间娴熟的跳跃着,一路过关斩将。 而就在电视机的前面,毛绒绒的地毯上,用一只厚重肉爪按着手柄的竟然是一只硕大的白熊。 它斜斜的躺在地上,随着厚重的呼吸,银白色的皮毛上就泛起了一层层水光,让人挪不开眼睛。 很快,精致的茶杯放在了叶苏的面前。 热意自水气中升腾而起。 他收回了视线。 随着肃冷的中年男人回到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坐好,叶苏的再次开始了自己的报告。 事无巨细的将一路上有关槐诗的一切见闻尽数说出。 “哦吼,是这样么?” 在倾听完了他的报告之后,校长轻声笑了起来:“听上去挺令人期待啊。” “我想,不论从技艺和能力上来说,槐诗先生都能够胜任这一份工作,并不存在校务处所担忧的情况。” 在停顿了一下之后,叶苏却忍不住摇头:“但为了学校的稳定环境,实际上,我并不建议让他正式进入教研室。” “为什么?他难道不是你所说的罕见人才么?不,你对他的评价应该还要更高才对吧?” “不就是因为这样么?” 叶苏回答:“这样的人确实有可能是百代的人杰,但不论是或者不是,都不能改变他的麻烦体质。 就好像校长你一样。” 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校长的恶劣印象,叶苏直白的讲道:“象牙之塔有一个能折腾的就够了。 况且,这样的人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被你戏弄。 如果真的惹怒他的画,搞不好,最后结果可能会不太好收场。天文会可能因此也会对我们心生间隙。 而且,在这个过程之中,象牙之塔本身可能也会遭受预想之外的冲击——我知道将槐诗和你相提并论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但你不能小看他的破坏力,莫欺少年穷的例子还少么?” “有一说一,确实。” 短暂的沉吟之后,校长的回复并没有让叶苏松了口气,因为那个家伙反而开始兴奋起来: “但你这么说,我反而更有兴趣了啊。”校长愉快的说,“况且,我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把他调过来的么?” 叶苏麻木的叹息:“一个稳定的象牙之塔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 “所有人?” 校长嗤笑,“里面包括我么?稳定?什么才算是稳定?安安分分教书育人?还是说对全境的变化充耳不闻,闭上门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 叶苏没有回答。 而校长继续淡定的发问:“这不能吧?叶苏,如果象牙之塔是那种地方的话,你会出现在这里吗?何必再说玩笑话?” “我只是在尽我拿了工资之后的本分。从长远的角度而言,我不太希望我下半辈子混吃等死的地方有一天忽然破产或者一觉醒过来干脆就没了。还有……” “还有?”校长问。 “还有,咱么能不在谈工作的时候打游戏么?” 叶苏无奈回头,看向躺在电视机前面的白熊:“你就不能认真点?” “等一下。” 白熊回过头,嘴唇开阖,发出声音:“我马上就打完了。” 屏幕上,游戏角色一个漂亮的连段,无伤击杀了最终boss之后,连cg都没有欣赏,随手将手柄丢到了一边。 巨大的白熊从地上人立而起,绕过办公桌,坐在肃冷秘书身后那一张更加庞大的座椅上,躺好,懒洋洋的瘫下来,端起旁边刚刚倒好的啤酒喝了两口之后,才惬意的长叹了一口气。 “行吧,我们继续。”它说:“我们说到哪儿了?” “不稳定的象牙之塔。” 叶苏刚刚抬起头,又触电一样收回视线,抬起了手挡在眼前,指了指白熊的胯下:“你忘记穿裤子了。” “干嘛勉强一头熊穿裤子呢?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少让熊做一点违反天性的事情不好吗?” 白熊委屈了起来,缓缓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了一条巨大的短裤,乱七八糟的套在自己的腿上,重新做好:“行了吧?” “……”叶苏叹了口气,“那么,校长你究竟图什么?” “我高兴,我乐意,我的学校我招聘个人就不行了吗?” 白熊一脸悲愤的反问:“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欸!每天学习压力那么大,我找了个偶像来常驻学校里,这样不好么?他不是挺好看的吗!是我上了年纪了,还是你们的审美标准变得太快我跟不上了?” 校长大声问:“槐诗难道不香么!” 叶苏已经懒得跟它争执这些了。 这个老王八蛋每次都是这样,一旦话题进入了他不想谈或者不想回答的地方,就摆出一副我只是一头熊,你不要为难我的样子来。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叶苏直白地说:“副校长,对槐诗其实是有很大意见的吧?哪怕没有明说。” “我觉得反而是大家对副校长有很大成见欸。”白熊抬起爪子挠了挠头:“他只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啦,虽然预算批的少一点,但就少花一点嘛,又不会死人。干嘛背后这么说人家?况且,他不是也没投反对票么?” “这只是表面上吧?” 叶苏冷淡的戳破校长的谎言:“你应该清楚,他对你的安排究竟有多不满。 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头一次见到他的脸色那么难看——虽然一直都很难看就对了,但这一次是真的难看。” “我承认有一些私人原因在里面啦,但他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白熊无所谓的耸肩:“相信我,他会好好做好属于自己的工作的。” “但有人不怕事儿大啊!” 叶苏忍不住翻个了个白眼:“你知道他不待见槐诗,你还把槐诗安排给他做助教?你哪怕安排他去当炼金术的助教也比这个强啊。” “你懂什么?” 白熊震声,拍着桌子,“我这是在培养他们的羁绊,你懂么?漫画都是这样的,我看多了!” “……说到底你就是想搞事吧!” “我倒是不否认这里面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啊啊。” 白熊又开了一罐啤酒,随意地问道:“不过,我更在意的是——你不是才认识他不到一天么?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的问题?” “……” 叶苏愣住了。 直到现在他好像才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忍不住苦笑,耸肩。 “那个小家伙比我预想之中还厉害一点啊。”白熊淡然点评道:“一天的时间,就能让学校里著名的变态医生成为他的朋友,着实不易……难道这就是物以类聚?” 叶苏无言以对。 哪怕校长的话说的太扯逼,但有一点反而是正确的,这一次反而是他公私不分了。 他只不过是校长的使者和耳目而已,不知不觉,竟然开始为槐诗考量了起来。 虽然这其中有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校长实在太不靠谱,但不能否认,他本身对槐诗有着自己都会为之诧异的欣赏和好感。 如果不是确认自己的体质不吃任何的魅惑和诅咒的话,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被下降头了。 “不也挺好嘛。” 白熊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去交两个朋友了……你成长了,叶苏,校长我很欣慰呀!” 说实话,叶苏已经想要打他很久了。 如果不是打不过的话…… “虽然在公事上我没什么回答你的必要,不过,作为你的老朋友,我至少可以保证,我对那个小鬼没有什么坏心肠……大概。” “你自己都说大概了吧!” “人是会变的嘛,何况熊呢?” 白熊耸肩:“况且,象牙之塔难道对他而言不是个好地方么?” 这一点叶苏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象牙之塔,确实是个好地方。 哪怕距离升职加薪十分遥远,但倘若只是渴求学识并具有着才能的话,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加适合他了。 “那不就对了?” 白熊摆手:“行了,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么?” 在犹豫许久之后,叶苏的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不能同意他在学校里就职。” “为什么?”白熊不解。 在发自肺腑的无奈叹息声里,叶苏将一本厚厚的体检报告拍在了桌子上,指着里面异常到几乎快要拐到地狱里的各种指标,恨不得把结果怼在校长脸上。 “——因为这毒里全都是血啊!” . . 翌日,校务处的办公室里。 那一位神情和煦的副主任将一本厚厚的本子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按照学校里的流程,明天开学之后,学生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充分的进行导师方面的选择和申请,当然在入校之前就已经有安排的学生除外。在这期间,都是各个教室进行新生招募的阶段。 不过槐诗先生您不需要担心,像是槐诗老师您这样没有固定教室的新人教师,学校方面也会予以时间和教室的安排,给予一定的资源倾斜。” 他指了指槐诗面前厚厚的那一本轮值表,神情就变得认真起来:“由于关系到接下来一年内学生的数量,请您务必慎重选择。”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那一片令人眼花的记录,开始头疼了。 这咋选? 第四百九十二章 建议(感谢Yangersun的盟主) 说真的,一头雾水。 可供选择的范围太多了。 作为给新人教师的资源倾斜,在固定教室的老师的安排完了日程之后,槐诗是可以第一批进行选择的,除了空余教室之外,还能够借用其他教室的空余时间进行租借。 当然,前提是对方教室的管理者能够同意。 换而言之,只要槐诗的嘴皮子够利索,甚至能够借到大礼堂去募集生源…… 但何必呢? 一个古典音乐赏析的选修课,而且还只有五个学分,差不多就是个添头,拿着大礼堂做这个才叫浪费资源。 现在,超过四十多个教室任由槐诗挑选,大小不一,而位置更是五花八门,接近一点的就在学院的主楼里去,远一点的甚至在学院外。 而大的大起来吓人,能够用来做爆炸试验,小的小起来也只能坐四五个人,连个黑板都放不下。 槐诗看着密密麻麻的表格,忍不住挠头。 无从下手。 想了一下之后,他抬头直接地问:“您有什么建议么?” 校务处的那位副主任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到底是小伙子,还需要老前辈来给你指指路。行吧,看在你进门就泡茶的份儿…… 他想了想,拿起了槐诗手里的那一叠表格,大略的翻了翻之后,指出了几个位置。 “这几个都很合适。”他说:“实际上,小槐你需要担心的不是教室的位置,而是课程本身才对。” 槐诗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倾听。 “五个学分,选修课而言中规中矩,实际上并不具备竞争力。毕竟学校是培养升华者为主的,并不主力与大量输出艺术人才,因此,这种难以应用的选修课实际上都偏向于点缀——如果我的话有冒犯的话,请不要在意。” “没关系,您继续。”槐诗颔首,心里平静的一匹。 人家说的也没错,往好了说艺术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平日里你出了现境下了地狱会用得上艺术么? 除了考古队的历史学家之外,谁还在乎这个啊。 多学一门深渊饮水过滤方法都比这靠谱。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玩意儿也就陶冶一样情操,要用的话……还真没什么卵用。 “和其他选修课相比,古典音乐赏析这种课程并不具备直接的竞争力。” 在分辨出槐诗并没有恼怒之后,副主任才继续说道:“因此,必须在其他的地方下功夫才行——比方说,如果课业轻松一些的话,选修的学生或许会多一些,很多学业繁重,没有精力去报其他复杂选修课的学生会首先考虑这个原因。 要我说,这也是学校制度的缺失,很难解决。因此,从原则上来说,学校是反对老师为了迎合学生的欲求,去主动减少课业的,小槐你是新人,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生源而开了这个口子,这一点要注意,教研室可是有账本的。” 槐诗认真颔首,保证自己不会玩忽职守。 但从这一点上来看,副主任的话又有些矛盾。劝告槐诗减少课业,又提醒他不能故意减少课业。 但再仔细思索之后,又并不矛盾。 他了然的抬起眼睛:“也就是说,我必须在课上的有限时间里将重点讲完,让学生们即便没多少作业也能够掌握知识点,对吧?” “没错。” 副主任微笑着颔首,孺子可教:“不过,这对你而言,才是最难的一点吧?” 有一说一,确实。 古典音乐赏析不是一个好解决的活儿。 人和人的悲喜不通,哪怕有音乐作为桥梁,可感触却总是会有所不同。这很正常,但这又会令槐诗的工作变得麻烦起来。 作为艺术而言,古典音乐的赏析可以上限很高,但同时,下限也很低。 放羊也是放,但真要仔细做的话,就会十分麻烦。 槐诗开始头疼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建议。” 副主任停顿了一下,提醒道:“如果还有额外的一些东西可以教授的话,竞争力可能会强一些。学校虽然并不提倡,但只要不影响正常的授课,也是允许学生多学一些东西的。”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这恐怕才是各个无关紧要的选修课真正的重点吧? 想要争取学生,就要拿出绝活儿来。否则的话,又有哪里来的几根葱会在乎什么古典艺术啊? 瞬间,他恍然大悟,愉快的一拍膝盖,点头。 “那么就文案写作好了。” 他震声说:“我文案写的贼好,断章断的贼溜,一定很有搞头!虽然有些自夸,但这个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 副主任没反应过来,歪头看着槐诗,搞不明白他的脑回路转折。 “你看,现在的大学生,有些到了毕业的时候写论文连格式都搞不清楚吧?” 槐诗眉飞色舞的解说道:“如果能沟通提早开始写学习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况且文案写作博大精深,这可不是什么文笔好就能解决的事情——如果公文写得好,报告写得漂亮,以后就业之后,想要升迁也可以容易一点吧?” ??? 副主任茫然的端详着面前的年轻人,感觉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是来看着这个的吗? “只有这个么?”他有些不确信的问。 “那还有什么?” 槐诗茫然的看着他:“刀枪剑戟,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怎么想也不是能够在大学里教的吧?” 副主任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我觉得你对我们这里可能有什么误会……不过,容我多嘴问一句,你打算主要教什么?” “古典音乐啊,大提琴啊。” 槐诗震声回答:“艺术很美妙的!” “……” 行吧 看他这个咸鱼的样子哪里是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分明是不会了吧。 副主任倒是颇为体恤宽容:能够十八岁在象牙之塔开课,就已经算是年轻有为了。 毕竟是搞艺术的嘛。 他静静的等待。 直到槐诗拿起笔,在他推荐的几个教室之间选了一个,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这里吧。”他说,“难得位置方便,教室宽敞……而且距离我家也近。” 不知道为啥,副主任总感觉最后一个才是主要原因。 他低头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老弟你这眼光是怎么回事儿?我都给你排除了那么多错误答案了,你是怎么精准的在剩下的选项里选中那个最糟糕的选项的? 这位置,简直是死亡组好么! 左边是近年以来越显兴旺的电气学教室,右边是死忠众多而且基本盘稳定无比的‘边境法学’,而正对面是深渊地理研究教室的勘探和工程专业…… 楼上是生物学和急救,楼下是美术学和雕塑系,就连选修里最火热的深渊摄影和地狱哲学教室都在这一栋楼里。 你这是搞什么? 作死么? 他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槐诗:“你确定?” “确定吧。” 槐诗耸肩,无所谓的笑了笑:“反正是个辅修的选修课,我又没怎么打算做导师,多少能吸引一点人来听听看也不错吧?” 反正他倒是没觉得多少人会选择古典音乐赏析这种课做主修,开什么玩笑,这里是象牙之塔,又不是维也纳。 他的课程只负责赏析和了解,又不负责教授演奏。 归根结底,只是一门选修而已。 认清现实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做过于天真的打算,路都是一步一步走的,象牙之塔又不可能围着自己转。 “行吧……” 在看着槐诗的选择如此保守之后,副主任也算是理解这个年轻人谦卑的心态了,不知道应该是赞赏还是无奈。 你怎么就这么稳呢? 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没有少年人敢打敢拼的气势了? 工作的最后,他递上了一张教师的登记表格。 给槐诗。 “写一个简介吧。” 副主任说:“自我介绍,学校在宣传的时候会用,学生们看了之后也能够对老师有所了解。” “emmmm……” 槐诗拿起笔,仔细想了想,然后提笔便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上。 ——男,十八岁。 写完,他抬头问:“够了吗?” 这特么简介也太简了吧! “详细点,取得过什么成绩啊,有什么履历啊,做过什么好人好事儿啊,都可以写上去,拿过什么国际大奖啊,多写点。” 副主任无奈的提醒着,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看到槐诗的神情古怪起来。 “怎么了?”他问,“如果不知道怎么写的话,你可以对照上面别人填的参考一下,千万别不好意思,我听说你原来不是在天文会工作吗?写上呗。” 他语重心长的鼓励道:“年轻人有能力有本事就要彰显出来嘛!” “不是……” 槐诗无奈的挠着头,指着本子上自己那一行空格:“这里太小了,我写不下。” “……” 副主任一愣,旋即失笑。 毕竟是年轻人啊,吹起逼来还一套一套的。 “你写,你写。” 他忍着笑,大度的挥手:“不够我再给你拿纸来。” “那我可真写了啊。” 槐诗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笔,写了一个天文会统辖局新海监查官。 副主任在旁边点头:嗯,十八岁的监查官,说明能力出色惊人……等等?统辖局监查官? “你确定?” 他开始感觉哪里不太对了:“小伙子你可不要乱写啊!” 第四百九十三章 学生 “天文会可是很喜欢抓人的……”副主任紧张起来:“万一回头被举报了,送到海沟监狱吃小米饭怎么办?” 槐诗茫然地看着他,伸手从口袋里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 还是原来那一本。 升学深造,留职停薪,这职位他还兼着呢。 “这个……不能写吗?”他犹豫起来,“那我划了?” “……不,能写,能写。” 副主任干涩的吞了口茶水,挤出一个笑容:“小……咳咳,槐诗老师年轻有为啊,实在厉害。”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槐诗笔下停顿了一下,再写了一个‘灾厄乐师’。 副主任的手抖了一下。 可比起刚刚的监查官来,这个反而更容易接受一点了:天才哪里都有嘛,不然人家怎么在象牙之塔开课了呢…… 嗯,常见,常见。 紧接着,槐诗的话将他嘴里的茶水差点呛出来:“原暗军团的临时校官这一截需要写么?不对,这个好像是要保密的……不好意思,请您当作没听见吧,千万不要跟别人乱讲啊。” 你特么在逗我? 副主任咳嗽了半天,喘了半天的气儿才匀过来:不能讲你干嘛乱说啊!这种事情是能给自己这种混办公室的人乱说的吗! 槐诗的笔停顿了一下,又开始迅速的往下写。 ‘深渊厨魔’。 又占了一格。 副主任的表情抽搐着。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低头看了一眼槐诗刚刚进来的时候殷勤给自己泡的茶,一颗刚热乎起来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妈耶,我是不是要凉了? 现在去洗胃还来得及么? ‘暗网传奇调查员’ 再占一格。 副主任吞了口吐沫,眼皮子狂跳。 ——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留! 紧接着,‘魔女之夜受膏者’的时候,副主任已经麻木了,看到‘亚洲新秀赛季军’时反而没什么反应。 只是在眼瞳的倒影中,这个微笑的年轻人好像已经变成了哥斯拉的形状,磨牙吮血,爪牙狰狞。 他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是哪个妈卖批的家伙讲这个年轻人没有经验,要自己来带一带的? 怎么带?哪个带? 狗带的带吗! 等槐诗写到乐园王子的时候,只写了一个乐字,那么长的一行表格就写不下了。 后面三个字只能拐了弯向下。 “还有一大堆有的没得,忽然之间也想不起来。”槐诗苦恼的叹息,抬头问:“金陵断头王和审判者这种不太正常的绰号,就不要往上写了吧?” 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副主任的面孔已经快变成惨绿色…… “可以了,可以了,很多老师都已经不如你了。” 副主任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那个,到这里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的。” “那……我走了?”槐诗有点不确信。 “嗯?诶!好的,您慢走!” 副主任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疯狂点头,热烈欢送。 一直看着槐诗拐弯下楼,消失在窗外视线的尽头,才鼓起勇气,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深渊厨魔泡的茶能喝吗?在线等,急! . .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槐诗站在路中间愣了半天,找不到什么头绪,只能摇了摇头。 明天正式开学,在这之前他还得仔细做一下教案。 顺带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教室,名正言顺的进入教研室。 最重要的是,如何通过这个身份,接触到象牙之塔那一本《命运之书》。 在搞清楚这一点之前,他心里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难以放松。 这些日子以来连拿出来翻翻都不敢。 如芒在背就是这个意思了。 每一次抬头看到远方的图书馆时,便总感觉那里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等待他露出哪怕任何一丝的破绽。 哪怕知道自己的伪装完美无缺,槐诗依旧忍不住压力山大。 所谓的做贼心虚,大抵就是如此了。 路上一番长吁短叹之后,总算平静下来。 结果,刚到了家门口,他就看到了长椅上那个等待许久的学生。 这一位突如其来的客人在门口玩着手机,终于等到他回来之后,便抬头,露出宛如小白兔一般纯洁可爱的笑容。 极尽谄媚和讨好。 “老师,您这儿缺学生吗?主修的那种……” . . 同一时间,象牙之塔的另一头,宽广到近乎草原一样看不到尽头的牧场里。 在纯黑的高头大马之上,身着骑手装的中年女教授吹了一声口哨,漫山遍野嬉闹的野马们便嘶鸣着响应她的命令,驯服的集合在一起,排队走向马厩的方向。 “今天打疫苗,我这边人手不够,正好小缘你来,等会儿帮小姨一个忙,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 她回头看向了身后骑在灰马上的少女。 正在发呆的少女抬起头,没反应过来,很快,察觉到小姨的疑惑目光,连忙点头:“好的。” 女教授忍不住叹息。 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她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呢? 况且还有原照这个来象牙之塔第一天就出卖了自己堂姐的二五仔…… “你确定不报么?” 她直截了当的问:“机会难得——他现在还是一个白板新人,小姨的面子使的上,将来可就不好说了。” 原缘抿了一下嘴唇,犹豫着,终究还是摇头。 实际上她知道:哪怕不靠小姨的关系,只要她愿意去报名,槐诗多半也是会同意的,他并不介意会多一个学生。 但如今举棋不定的反而是她自己。 原本她是应该在稷下的。 之所以来到这里,则是因为交换生计划。 至于原照……那反而是个添头。因为浪过头了,家里干脆给他找了一个出了名严格的老师带几年,顺便可以让原缘随时监管。 原缘这儿,家里没有任何安排。 并非是重男轻女或者差别对待,而是因为对她实在太过信任,反而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和选择余地。 有原家的关系和人脉在这里,还有在象牙之塔的小姨,只要她愿意,任何一个专业和教室都不会是问题。 正因为如此,才不可能成为槐诗的学生。 因为她是原家的长女。 这是她独当一面之前最后的准备时间,真正作为原家的代表者去面对这个世界之前的成长机会。 古典音乐赏析? 原家需要一个懂欣赏古典音乐的继承人么? 需要才怪吧? 家族越是对她信任,她就越不能背弃这一份信任。 “真想不明白,你爹那个一年从头浪荡到尾的样子,是怎么教出你这么死板的孩子的?” 小姨端详着她黯然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犹豫着……这一次要不干脆顶着二爷爷的意思,悄悄给她把这事儿给办了? 但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多半是办不成。而且到时候自己大姐还会来象牙之塔把自己给办了…… 你说他们这一家子暴力狂臭味相投就算了,怎么就要耽搁自己水灵灵的小侄女儿呢? 想到了这里,她就仰天长叹。 而想到每天晃来晃去闲的要命的原照时,气儿就不打一处来。都是姓原,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说起来……马粪也该铲了啊。” 她莫名其妙的,轻声呢喃。 就这样,原照开学之前的悲惨命运,被她愉快的决定了。 . . 石髓馆,会客室。 房叔端上了两杯热茶待客。 而槐诗则坐在沙发上,翘起腿,端详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少年人。 那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顿时连忙勾起嘴角,露出无辜又纯洁的笑容,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敬仰和佩服。 这就是槐诗第一位找上门来想要专修古典音乐赏析,想要拜他为导师的学生。 这一份对艺术的热爱不可谓不赤诚,而这一份对于槐诗的推崇和敬意也不可谓不厚重。 更兼家世雄厚,财大气粗,根本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林家的小十九…… ——林中小屋。 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好么! “说真的,我没想到第一个来报名的竟然是你……” 在互相端详了许久之后,槐诗终究是先开口问道:“说说吧,为什么那么想不开?” “哎呀,瞧老师您说的这话。”小十九委屈起来:“我这不是热爱古典音乐么?” “我还没点头答应呢,你先别急着叫老师。”槐诗赶忙抬起手,制止他往下继续胡扯,神情越发的怀疑:“还有,热爱古典音乐?你?” “对啊。”林中小屋震声说:“整个林家,都没有人比我更热爱古典音乐了!” 这话是实话。 整个林家有一半的人不知道古典音乐前面的古典俩字儿怎么写,另一半则不知道音乐是个啥。 而林十九至少还听过《致爱丽丝》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最热爱的那个了。 而槐诗,根本一个字儿都不信。 他直截了当的提问:“那你跟我讲讲——巴赫的本名叫什么?” “呃……” 林中小屋愣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他……不是姓巴么?” “……” 槐诗沉默许久之后,忍不住冷笑:“你连外国人姓名倒装都不知道?他分明是姓赫的。” “哦,对啊!”林中小屋忍不住一拍膝盖,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没错!” 槐诗:“……” 林中小屋:“……” 槐诗放下了茶杯,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我说,小林啊。” “哎!”林中小屋疯狂点头,“老师您说。” “你觉得我像傻子嘛?” 槐诗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脸:“还是觉得我就连这种谎话都听不明白,会相信你的借口?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对古典音乐感兴趣,你起码要对我讲句实话吧?否则的话,请你立刻回去吧。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当老师的天赋。而且,林家的人,我收不起。”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万一这小子忽然背后来一刀怎么办? 到时候再搞笑一点,这刀可能都还是他送的。 想想都害怕。 “您这是哪儿的话!” 林中小屋肃容回答:“我这不是敬仰您的为人,想要学习您的风骨吗!” 你他妈的在逗我? 为人?风骨?我有这玩意儿么?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正准备说话。 紧接着,他就看到小十九骤然起身,离开了沙发。 原本槐诗还以为对方准备愤然离席,结果却没想到,扑通一声,小伙子就趴在地上了。 “卧槽,你讹我?!” 槐诗吓得跳将了起来,差点一脚把林十九踹出去,然后,就看到林家的小十九趴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哭得那叫一个辛酸和悲痛。 “槐诗老师,我可是为您才来的象牙之塔,连家里都不回了。您不收我,我也没地方可以去……您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一片诚心呢?” 槐诗也悲愤起来:“我还没上班呢你就忽然上门要报名拜师,还趴在我家地毯上,你让我怎么信你?” “您放心。在出门之前,老太爷吩咐过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让我跟在您身边好好看,好好学。 从此,小十九水里来火里去任凭您的吩咐,如果有什么事情做差了,当场打死了账,林家半个屁都不会放,就当打今天起家里没了这个人。” 说完,按照东夏的规矩,林家的小十九跪在地上,不等槐诗反应,便对着槐诗大礼参拜,梆梆梆梆几个响头,双手高高捧起一封老太爷亲自写的荐书,等待回应。 寂静里,槐诗愣在原地。 明明一口冷气倒吸了十五分钟,可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实在是搞不明白。 ——这究竟唱的是哪出? 第四百九十四章 你们又要迫害我了? 莫名其妙,天上掉下来一个学生。 哭着喊着想要拜自己为师,好像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玄鸟之类当世顶尖的大佬,只要抱住自己的大腿就能够平步青云,升职加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一样。 就连往日高高在上的大佬,也亲笔写了推荐信,措辞和蔼,态度亲切的征求你这个年轻人的意见,和你打商量。 小老弟,我家的不成器的重孙子哭着喊着要给你当牛做马,给个面子,收下来好不好啊? 槐诗低头看着那一封简短的荐书,翻来覆去,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也没有被人下药。信上更没有什么诅咒和隐藏的恶意。 而林十九看上去确实也是一片赤诚,毫无任何阴谋诡计。 但是不是就哪里不太对? 有一说一,林家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带恶人没错,但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啊?况且,这语气是客气到家里,给自己面子也给到了极点,但你真敢不同意么? 同意了之后自然一切好说,不同意的话……那当代烛九阴还要不要面子了? 真要是恼羞成怒的话,隔着十万里都足够把槐诗戳死在这里了。 打心底来说,槐诗是不想收这个学生的。 首先他怎么看林十九都不像是什么发自内心热爱古典音乐,哭着喊着要跟着槐诗拉大提琴的艺术少年。 其次,林家人就更不要说是什么善男信女了,走孽业之路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枪毙十次都不冤枉的主。 和这种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怪物世家比起来,槐诗这种定了天也就是个雪橇犬。 狗模狗样的,怎么做人家的大当家? 如今在象牙之塔,导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哪怕不如古代师徒那样紧密,但哪怕就是个教导员,学生出了事儿,他也跑不了啊。 倘若林十九要是在学校里忍不住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犯罪思想,他多半也要被连累到局子里去。 说不定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吃着火锅唱着歌,一口大黑锅就从天上掉下来,罩在脑门上……摘都摘不下来。 如今的林十九,哪怕看上去再怎么纯洁无害,但本质上依旧属于麻烦精。 槐诗如今好不容易才享受了半年多的平静生活,实在不想再往坑里跳了。 因此,他才会越发的无奈。 低头看着趴在地上不起来的林十九,就忍不住仰天长天:“何必呢?你觉得我有哪里好,我改还不行么?干嘛就紧盯着我一个人不放呢?” “老师这是哪里的话!” 林十九依旧趴在地上赖皮,趁着槐诗不注意竟然已经抱住了他的大腿,肃声回答:“老师您为人正直,素来洁身自好,兼又文武双全,德高望重,容貌俊美……如今放眼全境,年轻一代里论颜值、论资历、论才学,又有哪个能够和您相提并论呢?” 槐诗一愣,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情不自禁的点头: “这说得倒也是啊。“ 林十九眼看有门,顿时狂喜,大腿抱的更紧了,口中更是滔滔不绝:“弟子自知愚钝,心中对您只有一片拳拳敬仰之心,绝无半点不敬之意,只希望能够为恩师端茶倒水,长随身侧,聆听教诲,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还望老师能够不计前嫌,收下我这个迷途知返、改头换面的可怜孩子,给我一片灿烂一片天,学生定然粉身碎骨、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以报老师的大恩大德!” “这好像也没错。” 槐诗沉思了片刻,低头看了好像拴在自己腿上下不来的林中小屋,便露出微笑:“小十九啊……” “哎,老师有什么吩咐。” 林十九惊喜的抬头。 然后,就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超小型审判装置·蝇王。 超载模式已就位。 足够瞬间将他灰飞烟灭的光芒酝酿在枪膛之中,只要槐诗扳机一扣,林十九立马就可以人生重启,重新再来。 刺骨的寒意自那飘忽不定的焰光里扩散开来,令林十九冻结在原地,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这么多年作死而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面前这个一脸微笑、神情和煦的大哥哥,是真得打算并且将会把他杀死在这里的,甚至有能力让他永不超生,哪怕是灵棺也复活不过来的那种。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他竟然在惊怖之中有所恍悟:眼前的这个人不杀自己,不是因为他的太爷爷是震慑东夏九狱的烛九阴,而只是纯粹因为……他还不想而已。 只要他想。 自己就会死。 这一瞬间,林十九终于从面前这个男人一贯温和慵懒的外表之下,窥见了其中狰狞的棱角与本质。 正因如此,才会真正的害怕。 可林十九却难以分清——究竟是害怕死亡,还是害怕面前这个只是虚长他几岁的大哥哥。 “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干笑着,努力的向后挪了一点,然后,枪口又向前逼了一寸,顶在了他的脑门。 “就是这个意思啊。” 而在令人发毛的微笑中,槐诗低头看着面前的小老弟,一字一顿的问:“其实拜师啊什么的无所谓,你来碰瓷什么的,也没什么关系。 但既然你都趴在地上诚心诚意的恳求了,可为什么老师我却感觉,你刚才所有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呢?” 林十九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这个……老师你听我解释。” “嗯,我听着呢。” 槐诗颔首:“希望你的解释尽量不要太长。” “实话说,这都是老太爷的意思。” 林十九的汗流浃背,嘴里却丝毫不敢停顿,磕磕绊绊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前些日子,老太爷忽然就把我叫回去,让我来象牙之塔,并且找你做我的导师……说真的,我是真不敢来啊,难道我不怕掉头吗?但我也是没办法啊!” “那你觉得你家老太爷是什么意思?” 槐诗另一只手,抖开那一张十足诚挚的荐书,在林十九跟前晃了晃:“难道就是这个意思?随我左右,聆听教诲?” “这个吧……我倒是有个猜测……不一定对。” 林十九吞了口吐沫,欲言又止,神情变得分外忐忑起来。 “你说。”槐诗点头。 “有没有可能……老太爷觉得,您老人家觉得您天生坏坯,讨嫌的本事胜过我几百倍,而且做事从来肆无忌惮,最爱的就是为所欲为……” 林十九想了半天,认真的说:“所以,才特地让我来学坏的?” 槐诗差点当场把这个小王八犊子给毙了。 我堂堂乐园王子,天文会内部评价s级的双花红棍,一辈子乐善好施,怎么就一朝清名丧尽,变成带恶人了? 结果还没等槐诗反驳,别西卜就忍不住点头赞同:“纯路人,有一说一,确实。” “确实个屁!” 槐诗大怒:“你能别添乱了么?” “我这不是看气氛紧张,给大家缓和一下么?”别西卜哈哈大笑了起来,倒是让原本林十九的惊惧和不安稍稍消散了一些。 因为枪口终于向后挪了一点。 “起来吧。” 槐诗将蝇王插回枪套里,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索然无味的摆手:“我没兴趣杀小孩子。看来我也是日子越过越糊涂了,何必跟你开这种玩笑呢?” 林十九的面色微变。 不是因为死里逃生的惊喜,而是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恼怒。 他堂堂林家的小十九,东夏年轻一代里数得着的年轻俊彦,在槐诗的面前,自己竟然就只是一个小孩子么?而刚刚他差点死在这里,难道就是开玩笑? 可旋即又再度释然。 他面前的又是什么人呢? 十七岁的灾厄乐师、深渊厨魔,乐园王子……只用了半年就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进阶为三阶的少司命,金陵断头王,天文会的审判者。 短短半年,手上就血债累累,甚至一手覆灭了昔日偌大良宵会,亲手把腐梦主祭按在地上砍头的刽子手。 不折不扣的怪物。 和他相比,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真正相信这一副平静温和的样子,将他当作纯良无害小白兔的人才是白痴——就比如之前的自己。 这样的人,哪里是自己趴在地上耍无赖流几颗眼泪就能糊弄的人呢? 他回到沙发上,正襟危坐,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而在他忐忑的沉默里,槐诗忽然问:“除了推荐信,你家老太爷还有什么东西让你带给我么?” 下意识的,林十九想要摇头。 可最终,表情抽搐了一下,还是犹豫着,从怀里抽出了另一封信。 并不厚重,倒不如说,只不过里面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以炼金术而缔造出的深渊契约,一旦签下,便是以灵魂作为抵押,只流通与升华者之间的苛刻限制。 在没有反悔的余地。 而信的内容很简单,虽然用词严谨又刻板,写了足足一长串。但简单概括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在大学这四五年期间,林十九听命与槐诗。 并非是雇佣,而是主从。 换而言之,只要槐诗签了这一份合同,林十九在这五年之内,就是槐诗的狗。 哪怕槐诗让他立刻跪在地上学狗叫,他也绝对不能违抗。 不可谓不苛刻。 倘若没有这一封契约的话,之前的推荐信未免还有强权逼迫的意味,可有了这一封契约……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以自己家这个最看重的重孙子相托与槐诗门下了。 正因如此,槐诗才忍不住想要叹息。 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被这一位当代烛九阴如此厚爱呢? “你爷爷的推荐信和这个玩意儿,你自己收起来吧。” 他毫无兴趣的将手里的契约丢回去,而原本脸色苍白感觉从此要当牛做马的林十九也愣在了原地。 心中却忍不住一沉。 哪怕槐诗只是收下推荐信,这件事也依旧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他如此的断然,却令林十九无力了起来。 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搞砸了呢? 在沉默里,毫无征兆的,槐诗抛出了一个他预料之外的问题:“林中小屋,你将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林十九犹豫了半天,却不知道如何回复。 他想要成为太爷爷那样的绝代强者,做梦都想,可如何去做依旧难以明白,甚至,他也不知道……成为那样的人究竟好还是不好。 林家的孽业之路,注定是毁谤和荣光相随,厄孽与职责不可分割……对于林十九这样的人而言,哪怕得到了力量,也只会永恒痛苦。 带带小师弟这个办法就算是另辟蹊径,又起的了多大的作用?况且,难道当键盘侠和网络杠精就不会有良心不安么? 虽然不想承认,但很多时候……林十九在听到槐诗的诸多传闻时,是发自内心的羡慕他的。 羡慕眼前这个可以不用为了力量去作恶的人。 沉默许久之后,他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 “那就把这个当作你毕业的课题吧。” 槐诗淡定的挥了挥手:“明天记得起早点,和我一起去布置教室,当学生就要有当学生的自觉,别闲着没事儿刷微博了。” 林中小屋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为什么?” “你不是上门来报名了么?”槐诗反问:“要后悔的话也无所谓,反正也还没填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老师你不是已经不要老太爷的推荐信了么?”他愕然的拿着手里拿两件东西,难以理解槐诗的想法。 “我收下你,不是因为烛九阴的推荐和契约,而是因为你太爷爷真的想要将重孙托付给我的。” 槐诗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忍不住耸肩:“说来你可能不信,自从我来到象牙之塔,他是第一个认为我能够承担老师的职责,将这一份工作做好的人。 作为老师,对于家长的信任,我总要有所回报的吧?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端详着小十九的眼神就变得分外玩味起来:“你真觉得,没有了契约在,我就整治不了你了么?” 那一瞬间,林中小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被这一双静谧如深渊的眼瞳看着,在恍然之中,他竟然产生了老太爷在看着自己的错觉。 到现在,心里再没有什么挣扎和不甘,亦或者不愿。 终究是认命了。 玩也玩不过,打也打不过。 拜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老师,又有什么可丢人的呢? 当下,再不敢有任何懈怠,林十九乖乖的起身,按照东夏的礼仪,低头向自己未来的老师奉茶。 “那么,我们把丑话先说在前面吧。” 槐诗端起茶,却不急着喝,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从天而降的学生:“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自己心里想必也有数。 我不是因为可以杀人作恶才成为了升华者,希望你也不是——否则不用我动手,学校里随便哪个教授就把你碾死了,这一点你懂吧?” 林十九疯狂点头。 他在林家不能说心机最深、能力最强,但见风使舵绝对是第一把好手。在象牙之塔这种地方,哪里有自己造次的余地? 林家家规第三条,就叫做顶风作案不可取。 况且,他哪里又有勇气在如今自己这位老师面前耍心眼了? “那今天就这样吧。” 槐诗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温和的笑了笑:“你回去记得早点休息,明天开学典礼结束之后,赶快过来帮忙干活儿。 至于学什么,古典音乐也好,兵技搏斗也好,炼金术也罢……都随你。咱们俩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在乎这一朝一夕。” 先恐吓,再敲打,敲打完了之后再给个甜枣,先震慑手下的不轨之心,然后在日久天长之中逐步奠定权威…… 等反应过来之后,槐诗都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就对这一套这么熟练的? 而林十九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没有走,反而恭敬的站在槐诗的旁边。 既然贼船都上了,怎么都要纳个投名状,让老师知道自己的本事才行。 如此打算着,林十九开口说道:“学生有上中下三策,可助老师成功拥有属于自己的教室,正式进入教研室。” “嗯?” 槐诗愕然。 他自己都没头脑呢,怎么林十九这里就有上中下三策了? 难道自己真的是乌鸦说的那种没脑子? 不可能啊。 心里怀疑着自己,槐诗慌得一匹,但终究保持着平静,点头:“那你先说个上策听听。” 林中小屋顿时面露笑容,俯身凑近说道:“老师只要发动粉丝后援会……” 槐诗摆手,面无表情:“好了,你可以说中策了。” 憨批小十九还不知道哪里惹的老师心中不快,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开口说道:“老师你是果园健身房免许皆传,刀剑之术堪称绝学。不如我放出话去,老师剑挑学校内的各个社团,折服一众学生,生源岂不是手到擒来?” 槐诗翻了个白眼:“然后呢,成功讨嫌?别忘了,每个社团都是有指导老师的。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象牙之塔,是靠杀人放火的技术就能随便成功的么?” 只能说不愧是林家的人,这计策只要用了,成不成不知道,铁定都能收割一大波负面情绪回来。 你来这里是做刽子手还是做老师的? 槐诗要这么做了,之前对他寄予厚望的安东教授恐怕第一个看不起他。 至于下策,他都懒得问了。 只是挥手,示意这傻孩子赶快回家洗洗睡吧…… 眼看槐诗连下策都不问了,林十九顿时慌了起来,这投名状纳不成,人可丢光了。 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表示自己诚心和能力的。 紧接着,他又忽然想起了之前偶然从几个目标那里听到的流言,顿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老师,有人要害你!” “正常操作,不要慌。” 槐诗淡定的喝着茶,连他自己都平静的害怕。 他都被迫害习惯了…… “说说看吧。” 他抬头,端详着林家的小十九,面无表情:“是谁要害我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坦白从宽 眼见自己一言既出,槐诗的反应竟然如此淡定。林十九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愧是老师,每逢大事有静气,竟然淡定如斯,实在恐怖。 他稍加思索,开口说道“因为涉及到象牙之塔的内部问题,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先请问一下,老师您对象牙之塔的了解有多少?” 槐诗想了半天,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宣传册来。 “上面说的我全都知道,上面没说的我基本上都没听过。” “……” 这不约等于没有么! 林十九欲言又止。 连工作单位的具体状况都不打听,就直接来上任了,自己这个老师是不是头铁过头了?还是说,这就是强者的余裕?一剑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完全忽略了或许槐诗只是惯性傻缺的这个可能。 他想了半天,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我……从头开始说?” 槐诗挥手“搞快点搞快点。” “呃,咳咳……” 林十九开始头疼起来,不知道怎么解说。 盖因象牙之塔的实际处境实在过于古怪。 众所周知,象牙之塔虽然理论上来说是天文会所属,但实际上在理想国分裂之后,完全就变成一个高度封闭的独立机构,不论是资金来源还是人事委任上基本上都没有其他人插手的余地。 哪怕是统辖局也没有对它的直接管辖权,在正式对外招生之后,它便一直以开放和中立著称,除了正常的商业行为之外,基本上也未曾有过任何的主动行动,作风相当低调。 但由于它的体量实在过于庞大,导致它的存在依旧令人无法忽视。 不论是每年学院所推出的众多研究成果,直接和间接控股的无数产业,在天国谱系中的重要地位,乃至在各个方面都极其深远和庞大的影响力……每一部分都足够惹人垂涎。 这就导致了有很多人开始打象牙之塔的主意……” 力量本身就是具有引力的,会有源源不断的飞蛾扑火而来。 想要从这一口失去主人的锅里分上一勺羹。 当然,不是没有人想过鸠占鹊巢。 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那种可能。 作为直属与理想国的机构,曾经天国的后勤供应部门,象牙之塔可谓理想国最后所残存与世上的结晶。 不论是天文会、统辖局还是诸多当年从分裂之战幸存下来的理想国成员都不会允许这一份大权旁落。 哪怕是象牙之塔的校长,本身也只不过是这一份权利的守卫者,并非学校真正的主人。 除非是天文会重建理想国,新的会长从三方会议之中诞生,命运之书再度迎来天国谱系的新王,否则的话,这世上谁都没有办法名正言顺的行使这一份力量。 因此,更多的人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既然无法拥有力量,那就进行渗透,令自己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至少将自己和力量捆绑在一起。 这世界上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个大人物会对此不屑一顾之外,其他所有接近者应该都打的是这个主意。 打生下来之后就常年经历为非作歹的风气熏陶,林十九对这一套简直太熟了。 相比其他保密部门,在象牙之塔中,最容易渗透和最容易掌控的,便是由大量外来的教授和学生所组成的学院部。 开放本身就以为流通,中立就代表着骑在墙头,兼容并蓄本身就有大杂烩的意思。 学院部的成分之杂,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从教研室本身的构成就可见一斑——东夏、罗马、美洲、俄联、埃及……全世界各大谱系里,哪个没有人在象牙之塔就职? 更不用说,石釜学会、青铜之眼等等各个组织,里面可能连绿日的人都有—— “包括老师,不也是统辖局的代表么?” 听到林十九忽然甩过来的话,槐诗的脸上突出一个懵逼。 我特么是来学习进步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间谍特务的干活了? 不对,这么一想…… 他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大概、可能、或许……还真的是统辖局为了加强自身在象牙之塔的权威硬塞进来的? 否则,一个天文会的刽子手,前任监查官跑到学校里来干嘛? 难道还真是来做老师的不成?! 就连槐诗都觉得这安排实在太他妈离谱。 最重要的是,这学还没开,自己怎么又成二五仔了?而且好像还是一帮二五仔里最背景牛逼的那一个? 但为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二五仔的? 槐诗先是一愣,旋即抬起眼睛,看向了面前侃侃而谈的林中小屋。 决定还是顺应本能,先不着痕迹的试探一下。 然后,他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只是敲了敲沙发的扶手,端详着面前的少年“那你觉得,统辖局是我来干什么的呀?” 他温言说道“不要紧张,说说看,让老师我见识一下林家小十九的能耐。” 明明语气温柔,神情和煦,态度宛如扑面而来的春风,却令顾着卖弄自己聪明的林十九愣了了一下。 下意识地察觉到不对。 尤其是被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瞥着的时候,他才发现完犊子了,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面对老师这种暗含考校和警告的话,他又不敢不答。 吭哧了半天之后,实在顶不住压力,硬着头皮回复“学生浅见,老师来这里,未必是图谋象牙之塔的权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反而应该是校长的意思才对。” “哦?”槐诗挑起了眉头。 而眼看槐诗如此反应,林十九则松了口气,心思电转,察觉到了最有可能的那个真相 “是了,正因为清楚统辖局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侵吞昔日理想国所存留的权柄,校长才打算借用老师这一把利刃,威慑教研室里那些心怀不轨之辈!” “说得好!” 槐诗抚掌而笑,神情越发的欣慰。 终于发现老师眼中隐含的‘寒意’消失不见,林十九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到后背的衬衫上一阵冰冷,竟然已经汗透了。 短短的几秒钟,好像经历了看不到尽头的煎熬和挣扎。 他一阵后怕,再不敢说话。 可槐诗却没有如他所愿。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起身,负手走到窗前,背着他,好像在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却忽然幽幽地问道 “那小十九觉得,心怀不轨之辈又有谁呢?” “……” 林十九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心知这是老师对自己的考验,他不敢推脱和含糊其辞,也不敢说自己不知道。 在犹豫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咬了咬牙,答道“根据学生私下的猜测,其中主要的应该是那几个纯血者的家族无疑了。” 为了不让自己牵扯进去,他要开始卖队友了! 槐诗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惊奇起来。 好像对于他的回答感到意外。 这更令林十九确定了自己刚才的坦诚是对的。倘若不是早有知晓的话,老师又怎么会如此有目的性的询问他这些问题呢? 得亏今天听老太爷的安排来了,不然贸然和那群傻逼混在一起,将来难道还能不被拉清单? 他悄悄的松了口气,庆幸这自己抓住了机会,没有被这位杀人如麻的老师视作心怀鬼胎的二五仔。心头一边后怕着,一边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这几天来的见闻和猜测全盘托出。 其中就包括连槐诗都一脸懵逼的那几个纯血者家族。 说真的,他自己都没想到,离开群星号之后,他竟然还能和这帮人扯上关系。 但如今想来,却发现,升华者想要有所作为,那些纯血者是不论如何都饶不开的存在。 早在天文会诞生之前,这些家族可能就已经存在。 从天文会草创时期开始,他们就与当时的先导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还有不少家主在后来初代天文会中担任了重要职位。 到现在,除了天文会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每一个纯血者家族都或多或少的在五常中具备着特殊的影响力和地位。 只看往日群星号上那个代表着呼啸者的弗雷德家族就知道那是何等煊赫的存在——如此庞大无比的群星号,瑰丽到宛如梦幻的移动边境,对于弗雷德家族而言也不过是小小的产业而已。 可以说,如今七十多家纯血者家系,每一个都是曾经阴家老太爷做梦都想要爬上去的巅峰。哪怕能够成为最差的一个,也足够阴家这种底蕴浅薄的乡下土包子从棺材里笑出声。 它们本身就是各个谱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主干。 其中……自然而然,也包括原氏、林氏这样的存在。 没错,不止是槐诗的好兄弟原照,就连他面前的小十九,其实也是一名根正苗红的纯血升华者。 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被象牙之塔里由纯血者们组建的兄弟会和社团接纳,进而探听到有关的风声呢? “就像是您知道的那样——” 林十九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包括呼啸者、不动者、菅原氏、托勒密家族等等在内,这些年纯血者们一直都不断的想要扩大自身在象牙之塔的影响力,扶持自己的代理人加入教研室……进而一定程度上掌握象牙之塔内部的权利。如今从中作梗的,就是他们了!” 槐诗一脸懵逼。 我怎么就知道了! 我听都没听说过好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 被老师那暗含着‘不满’和‘质疑’的眼神扫过,林中小屋的脸色越发的惶恐不安,慌乱自辩“学生只是偶然听到了一点风声,绝对没有不自量力的往里面掺和——” 生怕自己拜师第一天就惨遭毒手,被老师清理了门户,林十九都已经恨不得扑上去哭着喊着求槐诗把太爷爷准备的契约签掉了。 我不是我没有啊,我们林家和他们不是一路的,老师你一定要相信我! 槐诗,越发茫然。 根本搞不清发生了啥。 这傻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在茫然中,他捏着下巴,稍加思索,仔细分析,紧接着恍然大悟这孩子……该不会是因为年纪太小被那群纯血者给欺负了吧? 第四百九十六章 从长计议 归根结底,都还是象牙之塔对于固定教室的苛刻评判制度所搞出来的鬼。 某种程度上来说,过于谨慎的评审过程也在外界的渗透之下起到了保护校风的良好作用。 倘若不能经过全体教研室成员在投票中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同意,那么就无从在这一片学院中树立根基。 这就导致了一个悖论——扶不上墙的烂泥怎么也扶不上去,而具备着优秀学术底蕴和教学能力的老师,反而没那么需要其他外部势力的支持。 哪怕偶尔送进去几个,又会迅速被象牙之塔本身的凝聚力快速同化。 这些年来,唯一具备着纯血者背景且身处高位的人,竟然只有那位副校长艾萨克先生。有赖这位先生的提携,后继者们才能够在象牙之塔站得住脚跟,没有失去自己的立场。 而最主要的是——象牙之塔,其实并不在乎纯血者们的渗透。 至少很多教研室里的老师不感兴趣。 大多数客观存在的东西都是有其道理和原因的,纯血者们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了他们具备着出类拔萃的能力和天赋或者技艺,而能够在象牙之塔任教的,多多少少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才能,难道因为他们家里有钱有势就要将他们拒之门外么? 纯血者想要在教研室里争取自己的地位,没问题啊,为啥不行?能者居上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里连有绿日背景的教授都能够包容,来几个纯血者家族的人又怎么了?难道他们来了就不做老师了么? 难道他们来了就能光吃饭不干活儿? 因此,如今槐诗困境的来源,反而是这些年来校长和副校长之间逐渐升级的矛盾和斗争。 在如此敏感的时候,槐诗从天而降。 这一变化,普遍被双方视作校长对副校长的一次打击和警告。无怪纯血者的拥簇者们视槐诗为仇寇了。 结果,就谁都没想过——槐诗到现在就连校长都没有见过,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做了校长的工具人! “这老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槐诗咬牙,忍不住怒骂。 “是啊是啊。” 林中小屋跟着点头附和道“我听说艾萨克副校长为人冷漠,待人苛刻,从来不近人情,这一次老师来到这里,一定会被他当作眼中钉!” 啥? 槐诗愕然抬头看他——感觉他好像理解错了什么。 “包括之前,他的学生马丁不就是不自量力,想要跑到您面前耀武扬威么?” 要是之前两人没有关系,林十九还乐得看笑话,如今他成了槐诗的学生,就要将师门的威严放在第一位,自然狠狠的记了马丁一笔。 连带着对副校长都起了恨意和忌惮。 “如今您成为了他的助教,他一定会暗中下手……”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姿势,神情阴沉“就算不至于这样,他也不会在今年这么关键的时候,让您得到唯一一个教室的名额,到时候肯定还会有人节外生枝。 因此,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只要学生我卧底混入纯血者的内部去,用不了五天,就能搞清楚究竟谁在里面想要搞鬼,到时候,我拉好了清单,老师就能够从容拔除那些跳梁小丑——” “你等等!” 眼看着他越说越兴奋,都已经谈到怎么栽赃陷害暗中狠下黑手,或者干脆让槐诗手握大义直接找个罪名挨个把对手砍了头——只要先来个引蛇出洞,然后再围魏救赵,林十九这里瞒天过海、李代桃僵,槐诗则声东击西、浑水摸鱼,最后再釜底抽薪,一举震慑群丑…… 槐诗只能说不愧是林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坏的那叫一个透彻。 只能在他越说越离谱之前,赶忙叫他打住。 “别的不说,你这当卧底这主意就他妈的离谱。” 槐诗瞪着林十九,神情不快“我这是来当老师还是火并的?你是做学生还是做炮灰? 况且我好歹也是统辖局的监查官,副校长哪怕再怎么看不惯我,难道真就会一根手指头摁死我?” 林十九讪讪无言。 这么一搞,投名状不知道有没有纳成,还弄的如此尴尬,着实让他有些无可奈何。但听到槐诗严辞拒绝自己去做卧底,用不着去当二五仔工具人之后,他心里又忽然松了口气。 不也挺好嘛? 直接从苗子上掐死了林十九的卧底计划。 槐诗开始头疼,看来想要纠正这小子骨子里偷鸡摸狗的倾向现在看来恐怕还任重道远,只能以后慢慢来…… 但既然学生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槐诗也不好意思泼冷水赶走,一顿娴熟到连他自己都为之诧异的安抚和鼓励之后,好说歹说将林十九送回去了。 回到家之后,他下意识地想要找乌鸦商量一下。 可这两天她一直在地下室里不知道在忙啥,根本没有露过头,而且还叮嘱房叔没事儿不要打扰。 这就搞得槐诗越发头疼起来。 或许在她看来,这些事情还在槐诗能够应付的范围内吧?真要有倾覆之危,她肯定第一个带自己准备跑路了。 但话说回来,不论怎么想,契约者之间的默契和信任竟然只能体现在跑路上……就感觉哪里有问题。 休息室里,槐诗拉了两个小时的琴之后,终于开动了脑筋。 理清思绪。 如今他心里的头等大事,并不是接下来有可能会有人下黑手。 这一点他可以断定——哪怕副校长真的欲除自己而后快,也绝对不会乱来。反而越是看不惯他,就越是会按规矩来。 绝对不会给别人留下任何可以指摘的借口。 况且,如今的槐诗又不是什么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随手按死就按死了,哪怕是要开除槐诗,也必须得能交代的过去才行。 在槐诗和象牙之塔彻底没有关系之前,不说暗下杀手,恐怕连稍微危险一点的工作都不会让槐诗去碰的。 不知道究竟是虱子多了不痒,还是说早就被迫害习惯了,槐诗反倒不在乎这种问题。 他在乎的是今年那唯一一个教室的名额。 也只有真正的进入教研室,他才有可能光明正大的接触到那一本收藏在图书馆之中的命运之书,从而确定其真伪。 如果自己的竞争对手们有纯血者的支持的话,毫无根基的自己就一定会陷入绝大的劣势之中。 这件事必须得从长计议…… “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件事必须得从长计议!” 象牙之塔的某一个办公室里,桌子对面的苍老男人皱起眉头,看着他的学生“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是不是被那群跟你称兄道弟的纯血者给吹昏了头?竟然想要跳出来和他作对?” 学生一愣,竟然没想到老师竟然是如此不快“不就是一个过了气的偶像而已,老师您干嘛这么着急呢?” “他要是个过气的偶像,能被请到象牙之塔里来么?” 老师的神情越发阴沉“你说这话之前,干嘛不先看看他死在他手里的人究竟能堆成多高的名单?和名单上随便一个人比,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难道敢在象牙之塔里杀人么?”学生倔强辩驳“老师你想太多了,这里是有规矩的地方!” “天文会难道不是有规矩的地方么?你凭什么觉得他不敢在象牙之塔里杀人?” 老人越发失望,神情渐渐冷漠“他凭什么不敢杀我这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东西呢,罗兹?还是说,你要用我的命去赌你的前程么?” 感觉到来自老师的冷漠寒意,学生的脸色顿时慌乱的想要解释。 老师不耐烦的挥手。 “行了,这么多年了,我哪里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呢?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不跟你一样么?以为自己有那么一点才学就目空一切么,自以为了解真相但又盲目无知—— 真要卖自己的老师去求富贵,你一定是不敢的。可是罗兹,你哪怕是要卖我,也应该卖个合适的价码吧?你所谓的那个兄弟会又能给你什么?” 老师毫不客气的嗤笑,瞥着眼前的弟子,“看来你真的是做学问做的脑子坏了,也该让你去长长见识了——等会儿你就去申请实习吧,不要等明天了,也不要去见你的那群朋友,批复下来之后,就立刻走,能走多快走多快……否则你迟早会在这里把自己蠢死的。” 说着,老人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大门,示意他可以走了。 “可、可是老师……我去哪儿啊?”学生茫然的在原地,没有动。 “我会为你安排好地方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唯一的儿子呢?” 老师蹬了他半天,终究是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就当这是一个教训吧,罗兹,如今走的只是你一个而已……如果真正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今天走投无路的,就是我和你一起了。” 学生沉默的低头,转身离去。 可是在推开门之后,他却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老人“老师,你就真的甘心么?您等了这么多年,难道要在距离独立教室最接近的时候放弃么?” “否则呢?去用下三滥的招数找死?” 老人修改着自己的教案,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已经六十二岁了,罗兹。你知道六十二岁意味着什么吗? 我已经老了,老到有时我撒尿都会尿在鞋子,洗澡的时候摔一跤都爬不起来。 我的人生到了这儿,能够在象牙之塔了却这一辈子,难道还不够?干嘛飞要去给一帮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小屁孩儿当马前卒?” 他的笔停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道尖锐的划痕。 “要学会知足常乐,罗兹。”他说,“这是我这个不成器的老东西唯一能够教你的东西了。” 这便是老师和学生之间最后的对话。 门关上了。 许久,许久,教案终于再一次修改完毕。 老人放下笔,回忆起学生离去之前愤愤的模样,他便忍不住倚靠在椅子上,疲惫叹息。 规矩? 当你们都不把规矩放在眼中的时候,又凭什么指望别人会遵守规矩呢? 诚然,真正的强者从不在意规矩。 可规矩难道不是为他们这样没有才能的弱者所设立的保护么? 有些弱者违反规则,是因为贪婪,这样的贪婪是自寻死路。 可有些强者遵守规则,却是出于道德。 这才是罗兹不明白的道理。 ——对于贪婪可以不屑一顾,对于发自内心的道德,就必须有所敬畏才可以。 否则的话,作为弱者,又如何维持这仅存的一分尊严呢? 就在这开学之前的最后一天,面对着即将徐徐展开的大幕,不知道多少暗流在象牙之塔的平静表面之下涌动着。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私心或者是公利而匆匆奔走。 而就在傍晚时分,石髓馆的门再一次被敲响。 一位秉持着优雅礼节的少年人等候在门前,递上了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想要同这位隐隐坐在风口浪尖的槐诗老师谈一谈。 在训练室里,汗流浃背的槐诗接起了电话,听见房叔的声音“少爷,一位呼啸者家族的学员前来请见。” 呼啸者? 槐诗挠了挠头,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在哪里听过吗?但想不起他又懒得去翻命运之书,只是问“他也是来申请导师的吗?” “看起来不像。“ “那就不见。” 槐诗翻了个白眼“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装模作样的扯废话,浪费别人时间——告诉他,有什么事儿开学之后再说。” 他已经懒得跟这群小孩儿玩心眼了。 哪怕对方是纯血者,是呼啸者家族的成员,或许在学校里有什么庞大的势力……但这和他淮海路小佩奇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来者不善,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到时候想要搞事儿的话,就等着老师爱的铁拳和大提琴演奏好了。 不同于林十九的慎重和紧张,槐诗打心底的……没把这群小孩儿放在眼里过。经历过那么多狂风暴雨,对新手村的哥布林还这么慎重,未免也太过头了一点。 “我明白了。” 另一头,房叔没有任何迟疑的颔首,放下电话之后走出门外。 “很抱歉,今日少爷不见客。” 老管家向门前的少年通知“请回吧,弗雷德先生。” 未曾勃然大怒,少年的眉毛微微挑起,压下了胸臆间的恼怒,微微颔首之后,转身上车离去。 老管家淡定的再次关上了门,并没有将这区区小事儿放在心上。 晚饭时候快到了。 今晚吃什么好呢? 在车里,归来的少年神情渐渐阴沉。 副驾驶上的少女抬起眼睛看他,笑容嘲弄起来“我早说过了,摩根,你那一套把戏根本不会被人放在眼里……小孩子在怎么装模作样,也还是小孩子,闹得在大,也只会被大人当作想要讨糖吃而已。” “我只是想讨糖而已,可比我更过分的二姐你呢?”摩根冷笑,反唇相讥“难道是想要讨打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被称为二姐的女孩儿露出无辜的神情“那位审判者对女孩子可温柔多了。” 摩根漠然收回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渐渐消失的石髓馆,便忍不住冷笑“一个天文会的狗腿子赶在我跟前装样子……咱们走着瞧!” 就这样,或是淡定,或是不甘,或是恼怒,或是期待…… 随着无数颗或是平静或是躁动的心脏跳动,短暂的一夜飞快的流逝。 漫长的假期迎来结束。 开学的日子到了。 tianqiyubao00 。 第四百九十七章 开学典礼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们……” “在这个如画的金秋时节……在此,我代表象牙之塔,代表教研室……回顾过去的一年……我们取得了……展望未来的时光……作为校长,我有一个梦想……” “在新学年即将开始之际……” “同学们,我希望……” “接下来,我再着重讲几点……” 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学校的大礼堂之中,开学典礼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气氛不可谓不严肃,仪式不可谓不庄严,流程不可谓不严谨,台上的讲话也不可谓不精彩和郑重,但唯一的一点问题就是…… 人群中,槐诗茫然的左顾右盼,看着每一个人严肃的样子,难以理解。 当他看向台上的时候看,就看到一只穿着西装的巨大猴子站在讲台上面,正在严肃地发表着自己的校长致辞。 时不时还啃一个香蕉…… 猴子? 猴子! 槐诗的眼角抽搐着,环顾四周,试图想要找到任何一个和自己一样诧异和震惊的人,可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 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校长是一只猴子那样。 每一个新入学的学生都充满期待的凝视着台上,倾听着来自校长的教导,沉醉在这精彩的演说和致辞之中。 甚至还有人感动的哭出声,拿出手机来悄悄的进行录制。时不时抬起袖子擦一擦眼泪,哽咽着感叹:“说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这他妈哪里好了! 这和我高中时候校长的讲话根本没什么两样啊! 而且你们都不在乎吗? 校长是只猴子!是只猴子!有一只穿着西装的猴子站在台上在跟你们说话啊! 槐诗急的脸都绿了。 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忽然变成了什么朋克风格,还是纯粹是他的脑子出了问题。 他好几次张口,欲言又止,难以理解面前这一幕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最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看向旁边的叶苏,呆滞的指向台上,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嗯?校长是有一些啰嗦啦,正常正常。”叶苏淡定的摆手:“等他口干了之后就好了,不要在意。” “可……可……”槐诗感觉自己快智熄了,“他……他……” “下面,我将要为大家介绍一位新来的朋友,一位我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也就是接下来一年之中将主持古典音乐赏析的槐诗老师!!!” 在讲台上,那一只老猴子眉飞色舞的高喊着,忽然伸手,指向了台下教师席上那个一脸智障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个人群之中过分年轻和过分俊秀的男人。 在未曾察觉到他之前,他好像和阴影融为了一体,毫不突兀,平平无奇。可当察觉到他坐在那里之后,便再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那种和他者截然不同的神秘韵味,宛如具备着引力的深渊那样,好像会将人的视线牢牢的吸附在自己的身上。 在所有人的错愕之中,只有槐诗的神情依旧平静。 波澜不惊。 好像讲台上说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他就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沉浸在校长是一只猴子你们竟然不在乎的震惊里! “来,槐诗老师,上台来!让大家看一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年轻有为,让人感叹啊。”讲台上,那一只老猴子热情的呼唤着。 好像梦游一样的登上讲台,槐诗在聚光灯之下看着眼前的校长。 确实……是猴子没错。 这一根根闪亮的金色毛发,还有这……emmm,红彤彤的屁股。 为什么是一只猴子? 在被校长挽着手,滔滔不绝的夸奖之中,槐诗已经开始怀疑人生——这是做梦吗?还是说自己没有醒? 也对,自己这种天文会的打手怎么可能来做老师呢? 都是幻觉,呵呵,幻觉。 于是,那一张平静而肃冷的面孔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露出了一丝微笑,睥睨着眼前的梦幻泡影。 甚至还颇有余裕的向着台下的同学们挥了挥手。 有梦就要做,不要醒! 在好一通夸赞之后,槐诗又好像梦游一样的走下了讲台,开始寻思着,怎么从这个见鬼的梦里醒过来。 直到最后,在所有人热烈的鼓掌声中,开学典礼正式结束,槐诗都没有像是他想象的那样在自己家的床上睁开眼睛。 这时候,他才慌了起来…… 妈耶? 刚刚发生了啥? 自己是不是还特别淡定的上了讲台晃了一圈朝着大家挥了挥手又回来了? 究竟是什么鬼? “哇,老师,你刚才的样子贼高冷欸。” 散会之后,林十九凑过来,端详着还在位置上不想起来的槐诗,不知道发生了啥:“校长好像特别看重你啊,竟然这么给你造势。” 槐诗狐疑地看着面前的林中小屋,令小十九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出了话。 “小屋啊,你……”槐诗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校长怎么样?” 林十九想了半天,感慨道:“校长啊,看不出来会那么年轻,比我想象的还要和蔼一些。” 年轻?和蔼? 你们是怎么从一只老猴子身上看出这种东西的? “而且发型很不错啊,虽然有点发白,但造型不错。”林十九颔首说:“胡子也很有型。” 等等,一只老猴子有头发和胡子么? 槐诗错愕的瞪大了眼睛,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等一下,小十九你给我形容一下,校长的样子和打扮。” “嗯?” 虽然不理解槐诗是什么意思,但他依旧照实说道:“看上去四十多岁出头一些,头发花白,胡子搭理的很不错,眼睛的款式很潮,而且我感觉那一件修身长袍真的蛮有品味的——你看,老师你上台的时候,我还拍了照片。” 他打开手机,将屏幕递过来。 槐诗无语。 照片上的自己姑且不提,可旁边……不还是一只老猴子么? 槐诗有些恼怒的抓了抓头发,回忆起刚刚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校长给耍了……那个老王八蛋! 算上毕业证和稀里糊涂做了工具人,这特么是第三次戏弄他了!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校长在提携后进,令他一口老血吐不出来。 长叹一声,只能心里默默的念两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试图精神胜利。 “人生真是充满艰难啊。” 他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十九的肩膀。 林中小屋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啥。 眼看着槐诗起身,不解的问:“老师你去哪儿?要不带着学生一起?我可以帮忙呀。” “上厕所。” 槐诗翻了个白眼,回头看他:“难道你还要帮我扶一下?” 小十九顿时犹豫了起来。 好像在考虑一样…… 槐诗越发无奈,挥了挥手,示意他在大礼堂外面等着。然后就一边感慨着自己象牙塔的教书生涯多有忐忑,长吁短叹的去的。 然后在厕所里遇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副校长。 副校长的装束倒是不像在群星号时所见的那样,披着长袍,古雅而肃穆。反而穿着一套浅色的条纹西装,看上去和煦了许多,只是脸色好像万年不变那样的肃冷平静。 堪称仪态端庄。 倘若不是直到槐诗找好位置站稳了,回头才看到他的画……想必两人之家的神情一定会更加的融洽。 现在,他们并排站在小便池前面,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的白色瓷砖。 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他原本还预想着两人第一次见面或许还会明争暗斗,唇枪舌剑一番,结果却没想到会如此的沉默。 很快,在两分钟后,尴尬的沉默终于结束。 副校长先离去。 槐诗才松了口气,想起来……自己皮带好像都还没解。 这半天才这儿瞎站着了! 而等槐诗从厕所里出来,却在洗手池的前面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副校长。 这位出身于纯血者的著名学者,天国谱系神髓之路的五阶升华者,放在全境也算是著名的大佬和巨头。 如今好像正站在门口,专门等着自己一样。 端详着槐诗的样子。 “呃,副校长好……” 槐诗试探性的打了个招呼。 副校长的脸色依旧肃冷,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槐诗的胸口。 “……” 沉默中,槐诗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的手指。 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很快,他恍然大悟,就好像传说中佛祖拈花一笑那样,这难道是什么以心传心的妙法?或者说,是副校长给自己的暗示?告诉他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他根本不在意,你要理解,我很看好你?所以大家一定要有默契? 然后,他的幻想就被打破了。 副校长的眉头皱起。 “领带。”他说:“你的领带,歪了。” “……” 直到槐诗低下头才注意到,自己的领带确实歪了……差不多半公分?所以说您老就单纯是强迫症么? 在他手忙脚乱的扶正之后,副校长的眉头才松开了一丝。 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他忽然问:“你知道我是深渊生态学的主讲么?你接下来将会是我的助教。” 槐诗赶忙点头。 某种程度上来说,副校长其实也算是自己的直属上级——这也无怪他会对自己的到来不满,谁愿意自己的下属里被校长塞一个钉子进来? “很好。” 副校长颔首,直白地告诉他:“这周三,深渊生态学开课,你不必来了。” “嗯?” 槐诗一愣。 打压这就开始了?而且怎么还这么直白? 这副校长就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的么? 不等槐诗虎躯一震,反驳质问,副校长就继续吩咐:“在这期间,准备好教案,两周之后,深渊植物学这一章由你来讲。” “嗯?!” 槐诗惊疑的声音更大了。 受不了这个转折。 妈耶,这究竟是打压还是提拔?怎么自己瞬间从一个端茶倒水改作业的帮闲就直接上台开始讲课了? 在确定槐诗听明白之后,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叮嘱道:“准备仔细一点,这是大课,到时候不要出丑。” 说罢,便转身离去,留着槐诗一个人在原地。 摸不着到头脑。 寂静里,只有他怀中的蝇王终于看不下去了,无奈叹息: “大兄弟,这丑你是出定啦!” 第四百九十八章 第一课 “啥意思?” 别西卜难得说话,槐诗倒是不介意做一次捧哏:“你是说这里面有猫腻?” “难道不是么?” 别西卜猖狂大笑:“我要是副校长,就在教室里埋下一队伏兵,到时候眼看你走进来,只要摔杯为号……” “行了,正经点。” 槐诗翻白眼,打断了他的话:“都说了让你少念两段童林传。” “童林传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家的马大爷最近喜欢听隋唐。”别西卜抱怨:“听到里面有匹马能够把尾巴藏在屁股里当杀手锏的时候,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太丢人了——你就不能说说它?” ”改天我让他减肥吧。” 槐诗无奈挠头。 实际上他哪里不清楚别西卜的意思呢。 无非和自己想的一样,觉得副校长这一安排未必纯粹出于提拔新人的意思罢了。 这可是全校全年纪通上的大课,讲台下面说不定就是几百上千人——要知道深渊生态学这门课的根本意义是让将来从事深渊开拓的学生能够在关键时候保命的。 这种关键严肃的课程,讲好了未必露脸,但如果出了一点纰漏和麻烦就是槐诗一个新人顶不住的篓子。 德不配位,必有灾秧。 槐诗本身学识和能力没到那程度,也只能说是自取其辱。到时候副校长想要怎么摆弄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槐诗会拒绝么? “我觉得挺好。”槐诗平静的回答:“至少这样我进入教研室的机会就更大了一些,对吧?” “万一玩砸了呢?” “那就砸了呗,不然的话,靠着古典音乐赏析这门选修课,想要进入教研室还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功夫呢。” 槐诗淡定的洗完手,随口问道:“话说,你终于敢说话了?” “我怎么就不敢说话了?”别西卜大怒:“我这叫在养精蓄锐,养精蓄锐你懂么?” “那怎么乌鸦在的时候你不吭声的?” “我……我困得慌,不行么!”别西卜刚刚反驳完,立马又补了一句:“我困了,别跟我说话,睡了,晚安,88!“ 在没有任何声音了。 槐诗耸肩,将手擦干净之后,便转身出门而去。 下午他还要去收拾教室呢。 中午带着林十九随便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之后,他们便匆匆向着教务处分配给自己的临时教室而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便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不过手里抱着的大多都是电气学和边境法学的教材,还有不少拿着急救课和雕塑系的课表,而在路过的时候,槐诗发现深渊摄影和地狱哲学的教室里竟然都已经有学生在自习了,而边境法学的教室里竟然已经全部坐满。 不由得一阵发自内心的羡慕。 如果不是课程冲突,他都有点想要去听听边境法学的课。 这门课实在太火热了,稍微学一点考个执照一辈子就能吃喝不愁。 要知道由于各地边境的环境特殊和各种原因,导致不同的边境之间除了基本法之外,其他的法律都有着不同的差别,甚至可能截然不同。 乃至某些活跃的大群也有着自身的律法,只要外来者遵守律令都有以物易物的空间…… 而倘若有心的话,在这些截然不同的法律条文之间,便大有文章可做 尤其是有一笔雄厚资本想要在边境之间运转的时候…… 可以说,来这里学习的,和隔壁那几个会计和估价的班一样,有一个算一个的大家基本都把良心抛到脑后——正所谓学成文武艺,售予资本家。 还没毕业呢,就已经开始准备找空子钻了——这里的毕业论文从来不对外公布,据说那都是学生们这几年来整理的bug合集,以后是要拿出去混饭吃的。 想到这里,槐诗又有一些怀念起来。 也不知道小猫那个家伙最近去了哪儿,法务部的好哥哥们状况怎么样,他可是好久都没有听过小猫乐园的消息了。 想必在挣脱了邪马台的束缚之后,那帮家伙如今一定在某个地狱里如鱼得水的收着版权金吧? 只恨当初走的太急,没有来得及找法务部的好哥哥们要个联系方式。 槐诗叹息了一声,从边境法学的教室收回视线,冲着前来上课的老师友好的点了个头。回头走向自己的教室,然后就看到瞠目结舌的林十九。 “怎么了?”槐诗问。 “老、老师……教室……教室它……”林十九指着背后虚掩的门,脸色憋红了:“它……它……” “出问题了?” 槐诗茫然,旋即警惕起来:“该不会连桌子和椅子都没有吧?那群家伙为了打压我真是良心坏了,莫欺少年……卧槽!” 推开门之后,他自己都吓坏了。 教室倒是没有丝毫的问题,倒不如说,还专门为槐诗做了调整,墙壁和大门都包裹了一层隔音棉就算了,内部的升降阶梯也进行过调整,而讲台更是直接制作成了演奏台的样式,方便槐诗进行授课。 看起来象牙之塔对每一件教室都进行过改造和调整——在这里的炼金术教学的时候,可是有某些动辄会引发惨烈爆炸的课程。倘若不慎重一点的话,恐怕整个学校早就上天了。 可要知道这可只是一间临时教室而已。 几天之前,槐诗随手在表格上挑了一个地方,而一周之后槐诗恐怕就轮换到其他教室去了。短短一星期的功夫,就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不得不令槐诗感慨象牙之塔真是财大气粗。 而内部更是一尘不染,不需要槐诗打扫,地上连个纸片都没有,更不用说预想之中的蜘蛛网和特意为难就连桌椅都没有配备齐全了。 但这倒是不会令槐诗害怕。 令他吓得几乎从原地跳起来的,是寂静的教室里竟然一片涌动的人群。 触目所见,几乎每一个地方都已经坐满了人,哪怕是桌椅之间的过道里和教室的后面,所有的空地也基本上都被占满了。 在槐诗到来之前,大家都遵守着秩序,没有打闹或者争吵。 可当槐诗推开门之后,那一双双等待许久的眼眸子就蹭一下的亮起来了,吓得槐诗几乎原地跳起来。 “什么鬼?” 他茫然的看着教室里过于夸张的人数,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多人?” 能够将这一间大型阶梯教室占满,怎么算都足足有三四百人了。如果不是门牌上写着古典音乐赏析的科目,槐诗几乎要怀疑自己走错了。 “呃……” 槐诗犹豫了半天:“你们是不是搞错教室了?法学在对面,电气学在隔壁——” 台下的学生们也一脸懵逼,不知道为啥老师才刚上台来就准备赶人。 很快,林十九就已经从学生那边搞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带了几个人上台来。 “槐诗老师好。” 最前面那个看上去阴柔纤细的少年率先鞠躬行礼,递上了一张表格:“这是我们象牙之塔演奏团的申请——李老师在临走之前提醒过我们,可以来找您担任新学期的指导老师,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自作主张。” 李老师? 槐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所指的是那一位在自己到来之前就下地狱寻找灵感的灾厄乐师,钢琴大师罗宾·李。 没想到他在临走之前,竟然还给自己留下了这一份大礼? 眼看着这教室里密密麻麻的人,槐诗顿时略微恍然:“这都是你们的人?” “不,实际上,我们演奏团的主职成员只有六十人,都坐在那里了。”名为塞缪尔的长笛手指了指最靠前的两排。 “那剩下的呢?”槐诗问。 “剩下的我知道,有很多都是安东教授的学生,还有不少是和我一样,从安德莉亚老师的热力学教室过来的。”长笛手塞缪尔报告说:“我们来之前就吓了一跳,去打听了一下,有不少是东夏谱系社团之间的宣传,当然,也有很多是在开学典礼看到校长的推荐才知道的,据说接下来几节课还有您的粉丝后援会想要参与——” 后面的话槐诗没有听进去。 怔怔的看着面前人满为患的教室,忽然之间却感受到了一阵不切实际的荒谬感。 并非是怀疑眼前的这一切是梦,而是觉得……之前的种种担忧和疑虑未免太过可笑了一些。 他和曾经怀揣着上中下三策上门的林十九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忍不住一笑,感觉之前的种种准备简直太过小题大做。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并非纯粹只是一个天文会派过来的监查官,也并非只是一个新人教师而已呢? 不止是安东与安德莉亚老师他们对自己的信重,还有象牙之塔演奏团对槐诗的期望,乃至于东夏谱系对于自己的天然好感,乃至他灾厄乐师这个身份的恐怖号召力—— 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需要孤独面对一切的少年了。 眼前这一份人气便是不折不扣的实证。 他的能力、他的天赋和他的成就,已然被诸多人看在了眼中,也已然得到了诸多学生们的认可。 到现在,教室的后门处,也依旧源源不断的有新来的学生涌入。 而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二十多分钟呢。 这还是新学期的第一堂课而已。 既然有这么多人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 那槐诗自己都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现在唯一害怕的,便是自己的才能不足,辜负了这一份作为教师而言的责任罢了。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塞缪尔的肩膀,也谢过学生们的支持之后,拉开了折凳,在讲台前面坐好,将自己的教案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了支架上。 当他抬头环顾着学生们的时候,心里就在没有半分不安和茫然,信心十足的向着这些未来有可能会经常见到的稚嫩面孔露出笑容。 “劳烦大家等这么久,在正式上课之前,咱们聊个几块钱的怎么样?” 他靠在椅子上,向着台下的学生们说道:“本来我还打算,这一节课如果没有人来的话,我就出去逮住几个学生,跟他们讲一讲古典音乐的历史、发展过程、具体的阶段,还有分类……今天来的人这么多礼,有音乐基础的人麻烦举个手。” 在教室中,学生们顿时兴奋起来。 不过举手的人不超过三分之一,剩下的多半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不算太多啊。” 槐诗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我先努力让大家爱上古典音乐吧。” 他挥手,沉重的大提琴自手环之中涌现,源质凝结,化作琴弓在指尖延伸开来。 随手,在琴弦上划出了几个清亮的音符。 简单的四五个音节扩散开来,却奇异的令教室中隐约的低语和低沉喧嚣消散了,一切都再度归于宁静之中。 槐诗歪头回忆了一下谱子,忍不住露出微笑:“古典音乐绕不过巴赫,古典音乐赏析也绕不过他,作为各位接下来的研究对象之一,希望你们能够通过这二十多分钟喜欢上他。” 巴赫,g大调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时间正正好。 在讲台之上,槐诗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就好像天国的大门打开一缝。 有奇迹一样的慈悲旋律自琴弓之下流淌而出,低沉的回荡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静谧在一瞬间突如其来。 连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在迅速的飘忽远去。 被赋予了实质的琴声化作潺潺的溪流,将每一个人淹没在其中。只有飘忽的尘埃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之下舞动,好像不断明灭的细小星辰。 一切都变得如此宁静温柔。 远方偶然响起的爆炸声,窗外躁动的人声和喧嚣,乃至那些在走廊中匆匆行走的年轻人们,此时此刻都忍不住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令这一切都安宁的沉浸在静谧之中。 沉浸在或是轻灵或是低沉的旋律里,任由时光一点一滴的流逝。 直到随着琴声的渐渐消散,远方的有铃声响起。 槐诗终于抬起了头,放下琴弓,端详着那些不知不觉间露出一丝微笑的学生们。 就这样,他的授课,正式开始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大黑似粉 第一堂课,效果拔群。 并非是大提琴演奏的结果令槐诗满意,他几乎快要破表的技能等级在那里放着呢,哪怕拉个小寡妇上坟都能够让学生们如痴如醉。 槐诗真正在乎的,反而是自己在经过了如此漫长时间的准备和前后修改了数次教案之后,终于算是利索的将古典音乐的起源与发展讲清楚了。 作为教师而言,这一堂课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和过错,并没有令这一门课因自己蒙羞。 而在槐诗最后表示了在选修课上不会教授古典音乐之外的东西,除了必要的示范之外,大部分演奏都不会亲自进行之后,依旧有超过八十多人在课后进行了选修。 排除了升华者的力量,排除了灾厄乐师这一份不正常的吸引力之后,艺术本身就是有魅力所在的。 否则的话,不会有如此多的人为了追求其极限而甘愿走入深渊。 也不会有诸地狱音乐联合协会里那群人一样的狂热。 槐诗作为老师,只不过用自己的能力为他们打开了一条捷径,能够让他们更快的了解到古典音乐的魅力而已。 通过了象牙之塔演奏团的指导老师申请之后,槐诗干脆公器私用,在课后就和几个演奏团的干事商量好了——以后古典音乐赏析的课程里,大部分演奏都会交给他们来进行。 这样也避免了槐诗一个大提琴手遇到交响乐抓瞎,只能上课播片。 而演奏团的学生们……就当多两次练习咯。 他们才是象牙之塔里真正最热爱古典音乐的学生,不论是陶冶情操也好,还是出于兴趣,亦或者本身就希望能够有朝一日成为灾厄乐师——能够有一位现成的灾厄乐师愿意进行指导,且不吝指教的示范和引导,本身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尤其槐诗还特别好说话,一副和煦温柔的样子,和原本那位过于阴沉冷峻的罗宾·李老师比起来,更加的令人愿意接触一些。 如果不是槐诗被婉拒了几次的话,恐怕还有很多人想要专修槐诗的课,发出导师申请了。 等这些事情说定之后,槐诗也松了口气。 姑且算是开门红。 根据教研室的安排,本周他一共有八节课,每日下午两节,周六周日和周一可以随意安排,也称得上轻松。 根据讲课时所遇到的问题和发现的毛病,槐诗再度修改了一下教案,这周接下来七节课,他就可以做复读机了。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节课的热闹状况并非是昙花一现,到了第二节课的时候,课堂的人数竟然依旧爆满! 到了翌日第三节的时候,干脆成了象牙之塔的粉丝专场会。 整个教室里超过四百多个小姑娘人手一个荧光棒,看着槐诗的眼神闪闪发光,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只可惜,那群姑娘们只喜欢他,并不喜欢古典音乐。 在提问时间的时候问的都是槐诗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有没有女朋友,生猛一点的还会问槐诗老师喜欢什么玩法…… 然后,用各种槐诗意想不到的方法递过来自己的联系方式,或者,干脆想要得到槐诗的联系方式。 被那一双双炽热的眼神看着,槐诗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乐园王子粉丝后援会,实在可怕!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发生一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可惜的是,在槐诗一力坚持之下,不但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而且也婉拒了诸多粉丝的选修申请。 为了不至于令教室的风气变质,他还特地给这群粉丝留了厚厚一大份课后作业——愿意爱屋及乌喜欢上这门课的槐诗自然无任欢迎,如果真要是纯粹想要追星,那么就很抱歉了,这张签名照片拿好,以后大家再续缘分。 为了不让姑娘们粉转黑,槐诗签名签到手腕子疼,外加牺牲色相不知道拍了多少合照。 好说歹说的终于将粉丝们送走。 毕竟是能考到象牙之塔的学生,基本的素质和素养都是有的。有几个想要多做纠缠的,不用槐诗张口,带带小师弟林十九自己就料理掉了。 唯一令槐诗感到疑惑的是,原缘竟然没有来。 不过想到她的脸皮那么薄,上次被自己发现时羞愤欲死的样子,槐诗倒是可以理解。同时,也松了口气。 说真的,他还是挺害怕背后不断响起的咔咔声的。 心惊肉跳。 好像被什么黑暗中的肉食动物给盯上了一样。 害怕。 接下来,第四节第五节课,人气依旧旺盛,每堂课都人数爆满。 但槐诗渐渐地也感觉到不对味儿了。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课堂上走神的人多了,而更多的好像纯粹来走个流程,老师你随便在讲,我就随便听——对于这种不懂得欣赏艺术美的小鬼,槐诗只能拿出自己的大提琴演奏强行进行三观矫正。 一堂课结束之后,想要来混学分凑数的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恐怕以后也不会出现来碍眼了。 但实际上,想要摸鱼划水的家伙倒不是问题,这样的人哪个教室没有呢?无非就是主修的科目选定了,随便选了几个看起来轻松简单的选修课而已。 更令槐诗介意的,是今天走进教室时,那些神情不忿暗含着恼怒和隐隐敌视的学生,好像发自内心的对槐诗有所成见一样。 听完就走。 纵然有人听进去了,对槐诗有所改观,但还有很多人全程没有一副好脸色。 槐诗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了。 一堂课结束之后,槐诗起身,拿起扫帚把那些人留下的矿泉水瓶子和碎纸屑清理掉,却在桌子上看到一张遍布涂鸦的纸。 纸上的涂鸦赫然是槐诗本人,不得不说,绘画者还是有几分功底的,寥寥几笔就惟妙惟肖。只不过除了脑袋之外,下面却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畸形身体,袒胸露乳,意味不甚高雅。 直白来说,也只不过是小学生里最常见的那种丑化老师的画像而已。 槐诗捏着那一张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老师,问清楚了。” 外面的林十九赶回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报告:“今天来的很多人里,有很多据说是因为强制性的社团摊派。社团的高层规定他们必须来听和选修这一门课,导致大家出现了不少反抗的情绪。” 槐诗听了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还有么?” “还有……” 林十九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隐瞒,“这两天有很多对老师不妙的传言在很多学生的社团之间传播的很广泛,普遍有些毫无来由的敌视。但还有一些社团十分推崇老师,两遍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 但我觉得,事情的状况未必有表面这么简单,很有可能……” “是捧杀,对吧?” 槐诗反应的比林十九还快。 哪怕根本之前从未曾接触过这些弯弯绕绕,听到林十九的报告再结合这两天他的观察之后,便轻而易举的洞穿了隐藏在背后的险恶用心。 如今在学生之间,那些讨厌槐诗的人未必是真的讨厌,而那些十分推崇槐诗的人也未必是喜欢。 只有两边人毫无由来但又无法缓解的矛盾才是关键。 毫无疑问,是有人想要将这件事情闹大而使用的手段。 只要这种情况出现,在有心者的推动之下,就会源源不断的将其他无关者卷入,到最后,哪怕是一件小事,也会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帮人,甚至三四帮。 党同伐异。 至于一开始事情的起因,已经没有人会在乎了。 而不论最后究竟是哪一方赢了,被架起来的槐诗毫无疑问是最惨的那个。 莫名其妙的被人喜欢,莫名其妙的被人讨厌。 赢了之后会莫名其妙的被人抵触,输了的话,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批判。 哪怕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 他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社团强行摊派之类事情,只不过是火上浇油的手段。真正想要将槐诗架在火上烤,就必须让事情更进一步的激化起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嗤笑一声,随手将纸片丢进垃圾篓里。 “走吧,也该吃晚饭了。” “就这么放着不管么?”林十九接过槐诗的扫帚和垃圾桶,一阵愕然。 “不用管。” 槐诗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用不着我们出去找人,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林十九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但又不太懂,只能收拾好了之后赶忙追上槐诗。 “槐诗老师最近要小心一些啊。” 在路过边境法学的教室时,和那位文质彬彬的主讲擦肩而过。看起来儒雅而随和的教师低头擦了擦眼镜,意味深长的提醒了一句: “最近要降温了。” “多谢提醒,一点寒风而已,没关系。”” 槐诗笑了笑,感受到了这一份同僚之间的善意:“东夏有句话,叫做大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翻译成拉丁语之后,这话听起来就分外有禅意了起来。 那位擦着眼镜的教师若有所思的颔首,掏出本子记下了这一句来自东夏的谚语,颔首道别,并没有再怎么阻止。 而槐诗下到一楼的时候,便在大厅的正门处看到了等待许久的中年人。 速度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快。 “槐诗先生。” 来者冷声质问:“你就真不能给其他教室一条活路么?” 寒意扑面而来。 第五百章 大粉似黑 就在一楼大厅的入口处,此刻人来人往的学生们骤然分流,绕开了那个站在门口正中的男人,或是站的远远的,好奇观望。 灰青色的袴装上没有丝毫的皱褶,外披黑色的羽织,脚踏木屐。 而手中握着一支修长的剑袋。 肃然以待。 中年男人的鬓发已经微白,映衬的面孔分外沧桑。原本端庄的样子在蒙上了一层寒意之后,便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令人害怕。 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槐诗的眉毛微微挑起,端详着他的样子:“说真的,我不知道你讲的是什么意思,但多少猜到了一点,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我解释。 不过在这之前,最起码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吧,这位老师?” 来者顿时嗤笑,“区区无名小卒,自然不值得堂堂天文会监查官在意——既然做出了那种事情,如今才问在下的名字,难道不觉得虚伪么?” “你想要冷嘲热讽的话也无所谓,如果这是你的来意的话。” 槐诗淡定的抬起手,将装着教案的包递给林十九,向着他走去:“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就要被人嘲讽让我有点生气,但我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够以一个比较体面的方式得到解决。 所以,让我再重申一次——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对我怀有这么大的怨念。 但倘若你上门是想要讨个说法,那么在我做出解释之前,最起码,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对吧?” “你还想要再度羞辱我吗!” 中年男人勃然大怒:“多说无益,让在下领会一下天文会审判者的厉害吧!” 他伸手拨开了剑袋,自其中展露出一柄瀛洲的长剑。 在此,发起挑战。 “从刚才一直到现在为之,难道不是你单方面在羞辱我么?” 在诸多人的围观之中,槐诗面无表情的反问:“再怎么样,咄咄逼人的带着剑上门,也都不是谈话的态度吧? 还是说,你只是纯粹想要找个地方泄愤而已?” 那一瞬间,伴随着槐诗踏前,所有人眼前一花。 瞬间的恍惚之后,好像时间中间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缺口,令整个过程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最后的结果。 而槐诗已经宛如鬼魅一样,瞬间掠过了数米的距离,竟然丝毫的风声都未曾掀起,便已经来到了中年男人的面前。 近在咫尺。 “现在,我最后问一次——” 他凝视着那一双扩散开来的瞳孔,轻声问: “——姓名?” 下意识的,中年男人后退。 尖锐的声音迸发,木屐在光滑的地面上刮出了两道惨烈的痕迹。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他的应对可以说完美。 动如雷霆,瞬间退出了两米,几乎快要撞破背后门上的玻璃。 终于拉开了安全距离。 可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却发现槐诗的面孔依旧近在咫尺,和煦的微笑依旧未曾有过任何变化,不由得汗毛倒竖。 扶在剑柄之上的右手骤然发力握紧,随着左手拇指的推动,令鞘内的钢铁呼啸而出——拔剑! 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使不得。” 槐诗的手掌抬起,不知何时已经顶在了剑柄的正前方。好像抓住了洞中巨蟒的七寸,不允许它再出鞘一分。 就这样,一寸寸的将剑刃重新塞回了剑鞘中去。 不论中年男人如何反抗,面色憋至铁青,向前推动的手掌都未曾有过任何的动摇和晃动,直到剑鞘同锋刃合拢至一处,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声。 槐诗后退了一步,笑容依旧无害。 好像在挑衅一样,示意他。 再来啊。 来者铁青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缕激怒的赤红,竟然当着槐诗的面向前踏出一步,缓缓弯下腰,摆出了起手应击的架势。 好像长弓的弓弦渐渐绞紧,引而不发的恐怖张力汇聚在了他扶着剑柄的五指之上。 蓄势待发。 只有刺骨的寒意自鞘中钢铁饥渴的鸣叫中扩散开来,杀意刺骨——再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这是货真价实的真剑对决。 而槐诗依旧微笑着,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看着他。 在渐渐凝固的死寂里,只有豆大的汗珠从武士的额角缓缓滴落,浸湿了领口和脚下破碎的地板。 他一动不动。 只有鞘中的长剑鸣叫声越发的凄厉,堪称尖锐那样,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向上疯狂攀升。直到最后,在槐诗的等待里,迸发了绝望的哀鸣。 有破碎的声音自鞘中响起。 未曾出鞘的锋刃竟然碎在了鞘中。 随着长剑的破碎,骤然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精气样,中年男人的脸色苍白,再无法撑起身体,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哪里还不明白彼此的差距? 连剑都没有拔出来,他就败了。 不,应该说:一直到彻底失败之前,他都没有在那一双静默的眼瞳之前拔剑的勇气。 毫无来由的恐惧自直觉之中泛起,摄取了他的意识,令他凝固在原地,动弹不得。 “是在下输了……” 神情委顿的中年男人艰难的以剑鞘撑起自己的身体,艰难喘息:“今日,是我佐佐木清正上门自取其辱。 从今以后,遇到槐诗先生,在下自然会退避三舍,再不敢有所纠缠——” 说到了这里,他声音微微颤抖,眼见是悲苦至极,情难自禁,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只得低下头,从地上踉跄爬起,想要狼狈逃离。 却听见身后轻柔的声音: “——我让你走了么?” 在隐约的喧嚣之中,死寂骤然到来。 低沉的话语带着难以想象的重量和寒意,令大厅再度凝固。 佐佐木清正愣在原地。 在面前玻璃门的倒影之中,隐约窥见了那个年轻人的倒影。飘忽的好像泡影一样,难以窥见实质,可在瞬间的恍惚中,却好像有无穷尽的黑暗冲天而起,将一切吞没。 形成了令人心悸的恐怖漩涡。 在黑暗的覆盖之下,他终于察觉到了心中这一分恐惧的来源。 就在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两个暗淡而狰狞的影子。一者双手握持着沉重的赤红色大斧,宛如神父一样肃穆威严。 而另一个阴影手中的短刀,已经贴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凉。 事到如今,佐佐木清正哪里还不明白,自从站在槐诗面前开始,他的性命,早已经不在自己的手中了。 “佐佐木老师对吧?”寂静里,槐诗走到了他的身旁,回头问道。 “正是。” 在寒意的侵蚀之下,佐佐木清正艰难的抬起头,昂然回应,等待着槐诗的发落。 可在令人心悸的短暂沉默之后,槐诗自沉思中抬起头,却忽然咧嘴,露出和煦的笑容。 黑暗、鬼影、冰霜和死亡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张充满热情的面孔。 “佐佐木老师——” 宛如一见如故那样,槐诗抓着佐佐木清正的手,热情的问道: “您吃了吗?” . . 两个小时之后,象牙之塔里一家瀛洲特色的居酒屋中。 “劳驾,再来一碗!” 佐佐木清正举起了手中的空碗。 旁边林十九的眼角抽搐起来,看着桌子上堆的密密麻麻的空碗空盘,不知道这究竟是哪儿来的一个饭桶。 “给我也来一碗吧。” 槐诗也抬起手招呼:“顺便再来一合清酒,炸鸡块一份——十九你还要什么吗?就当老师请客,别客气。” “我已经吃饱了。” 林十九神情无奈,看着桌子上的壮观景象。 在怎么吃也比不过这两个吃货啊。 于是两个人在等待茶泡饭的空隙里,又啃着毛豆喝起酒来,好得好像刚刚大打出手的不是他们一样。 而槐诗,也终于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佐佐木清正,是个失爵的浪人。 而如果要说关系的话,两人之间七拐八拐竟然也扯得上那么一点联系——在他失爵之前,所出仕的就是里间家,是里间家的家臣。 只可惜,因为天津系和国津系的斗争,武家全面倒戈向将军一方,站错队了的里间家上一代家主则在后续的清算之中被勒令切腹自杀。 而佐佐木清正业从一个八百石的华族教头变成了一个浪人,在瀛洲没有立足之地。如果脑筋灵光一点的说不定还能在外面重起炉灶,但摊上佐佐木这样的脑子里少一根弦的铁憨憨二愣子,根本就找不到什么下家。 几番流落之后,最终托庇与象牙之塔,成为了一名随处可见的外聘教师。 简单来说,就是临时工。 在象牙之塔这样的人并不少,拿不到正式合同,也没有什么希望得到自己的固定教室。而他之所以能留下来,是因为被花道教室的教授看重,招揽为自己的助教。 教授已经很老了,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后辈,能照顾一把是一把,只期望自己这个老乡不要走投无路做贼去。 但好景不长,还没到半年,开学之前教授便病休了。 偌大的花道教室群龙无首,佐佐木受人大恩,但又难以阻止教室一日日的衰败。 眼看着老教授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烟消云散,连这一件教室都保不住,佐佐木切腹的心思都有了。 奈何就算切腹也没有卵用。 而这时候眼看着自己家生源一个个流失,而原本的学生因为各种原因打算转向古典音乐赏析的教室,再来两个社团里的人煽风点火…… “今日倘若不是槐君海涵,在下险些闯出大祸。” 在吃完饭之后,佐佐木再次正坐,按照瀛洲最严格的理解,向着槐诗俯身行礼,几乎匍匐在了地上:“大変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でした!” “佐佐木老师哪里的话?咱们这不是不打不相识么?” 槐诗一脸热情的将他扶起来,一顿宽慰:“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小琥珀在社保局可是斩鸡头烧黄纸的拜把子关系,大家在乐园并肩作战,差点结成了异姓兄妹。在我心里,她永远是个妹妹。又怎么会跟妹妹家里的人一般见识呢?” 就欺负佐佐木不懂东夏语的博大精深,槐诗一个劲儿的占着他的便宜:“区区误会,请千万不要在意,以后咱们两个教室可要和谐相处才是。” 不知道为啥,内心之中不断有一个又一个缺德的念头涌现出来: 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种脑子里缺根弦又特别好用的上好工具人,一定要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可以! 第五百零一章 反击 . 一顿饭吃完,槐诗将佐佐木送到了居酒屋的门口,两人惜惜相别,已经成为了好朋友好兄弟。 而目送这佐佐木离去,全程看到老师怎么把这个铁憨憨把控在股掌之中的林十九只能悄悄感慨恐怖如斯了。 在佐佐木走远之后,槐诗低头踩掉了烟头,轻声感慨:“到底是一帮小屁孩儿,想要玩捧杀也玩的这么不上档次——只能说眼界有限么?” “那老师,接下来要有所回应了?”林十九问。 按照林中小屋的想法,既然抓住了头绪,那就雷霆一击,趁着那帮人还没成气候的时候,一举击溃,省得留下什么麻烦,尾大不掉。 可槐诗却依旧平静,只是耸肩:“人家现在还顶着我的崇拜者的头衔呢,我怎么好下手?大黑似粉,大粉似黑呀……当偶像就这点不好。” 林十九一愣:“难道就要坐视他们败坏老师的名声么?” “那就让他们败呗,还没到着急的时候呢。况且,这时候恐怕有人巴不得我做出点什么反映来,好借题发挥呢。” 槐诗捏着下巴,脑子里开始寻思。 倒不是寻思怎么应对,而是在疑惑——自己这一肚子坏水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不应该啊?为啥就老是不自觉的带入到反派角色里去?而且还总觉得这帮小鬼做事儿上不了台面,狗狗祟祟的成不了气候? 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可寻思归寻思,他却没有发愣,而是回头问:“刚刚我和佐佐木商量的事情你听见了么?” “一清二楚。”林十九点头。 “很好。” 槐诗端详着林十九充满误导性的无害模样,眉毛挑起:“有件事情需要给你去办了……” . .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一天晚上的纷争只不过是错觉,并没有过多久,佐佐木清正就主动前往校务处缴纳了罚款,并将这一事件称为误会。 而槐诗的作息如常。 该吃饭吃饭,该上课上课,台上偶尔传来不满的嘘声也不以为意。任由事件发酵,一时间喧嚣尘上。 大规模的社团摊派激起了已经激起了绝大多数学生的不满,诸多选修的教室一时间也被卷入其中,在办公室里,已经有部分老师对槐诗表示过不满,甚至已经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而就在第二周周一的时候,在古典音乐教室周二开课之前,教研室的一纸通知,终于姗姗来迟。 在古典音乐赏析教室的主讲槐诗老师申请之后,经过了教研室的研究,出于维持教学质量的考量,决定正式批准他的申请。 接下来,古典音乐赏析一课将提前终止申报,不再接纳新的成员。 到此为止。 而在槐诗挑选之后,一共通过批准的学生总共七百三十余名。全部是槐诗通过课堂表现以及作业的完成程度所决定。 倘若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一门课但之前没有基础的话,槐诗倒是不会将人拒之门外,但作业没有在规定时间完成,开学一周之后都没有来听过课的……说你喜欢,谁信呢? 七百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在教研室的选修课里,能够有这样的成绩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不至于惨淡,但又不至于膨胀到一两千人令人瞠目结舌。 槐诗当机立断的一刀砍下去之后,一时间沸沸扬扬的事态顿时一滞。 而那些还在以槐诗的名义去强行进行社团摊派的人和学生会的成员只能在周围的怀疑时间中尴尬坐蜡。 原本愈演愈烈的争论在短暂的停止之后,又不可思议的转换了一个新方向——槐诗这是在群情激愤之下害怕了,想要平息事态,他以为这就完了?做梦!必须站出来公开道歉!否则我们绝不同意! 这一次,无脑黑们撑起旗帜来之后,原本的无脑粉们竟然没有再发话了…… 因为乐园王子后援会开始查人了。 但凡是以槐诗的名义,或者自称槐诗粉丝进行社团摊派的人,或者在论战中格外跳脱的那几位…… 总共一百多人。 挨个验证会籍和周边,以及每月应援金额,以及粉丝群里的id和等级。 没有会籍?那周边有么?没有应援过,粉丝群总加过吧?限定银卡买不起,铜卡这种二百多块钱一张的你总有吧? 什么都没有? 那你他妈的算哪门子粉丝?白嫖粉也配说爱?给奶奶爪巴! 在粉丝们的自发行动之下,扒皮行动的效率快的吓人,在扒完之后才发现——这些跳的欢的,一百个里面有八十多个都是来路不明的白嫖粉。 那些根本不带脑子瞎掺和的粉丝被后援会带回去重新再教育,而白嫖粉的姓名、照片和具体做过什么都全部被披露出来,挂在了象牙之塔论坛上,并且飘了红。 甚至里面不乏学生会的组织成员和关系者。 甚至或多或少,都贴着纯血者的标签。 阴谋论、爆料者乃至想要把水搅浑的人不断的出现,一时间,遍地是瓜,或真或假的爆料和节奏简直让人看不过来。 同一时间,呼啸者弗雷德家族的摩根已经感觉到爪麻了。 可以说骑虎难下。 作为纯血者,他和槐诗的矛盾不仅仅是来自于想要帮助自己的表弟马丁争取到今年唯一的教室名额。 甚至更早,早在群星号的事件时就有所怨念。 他一共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在大公的划分之中,群星号的那一部分正好是未来准备给他的产业。 结果却没想到,他距离成年还剩下半个月的时候,群星号忽然没了。 先是被天文会强行征用,紧接着又称为了战场,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几节车厢沉入海里,连打捞价值都没有。 而其中始作俑者,便是艾晴和她的直属手下槐诗。后来艾晴甚至还在他的大姐那里狠狠的砍了一刀。 后面大姐整整几个月都是那一副轻声细语、柔柔弱弱的样子,令他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倒了霉。 尤其后来根据传闻,群星号里竟然还收藏着一部分天国的记录——一具完整的冥府审判装甲,而这么多年以来,弗雷德家族竟然有宝山在眼前不自知,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件事儿在他的圈子里几乎被当成笑柄,令他难堪了好长时间。 这一份积蓄的怒火在想要和槐诗面谈被拒绝之后,彻底的爆发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原本他还打算对槐诗有所补偿,如今他却想要让这个家伙狠狠的栽一个跟头——最好灰头土脸的被赶出象牙之塔。 结果却没有想到,坑是挖好了,但槐诗不但没有跳进去,反而快要把他自己埋了。 恐怕过不了多久,他的存在就会被人扒出来了,到时候脸恐怕就丢大了。 他现在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付出一些代价,换取槐诗不赶尽杀绝了。 但想到他那一天的傲慢态度,摩根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怒火。 那不应该说是轻蔑,而是将自己看重万分的呼啸者之名,自己为止骄傲的弗雷德家族当作尘埃。 一时的挫败只不过让他难受几年,但倘若如今退让了的话,他会为自己的软弱羞耻一生。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牌能打出去了。 他又不是弗雷德家族的家主,教研室里的纯血者也不是可以让他呼来喝去的仆从。倒不如说,对于这些人他们向来是礼敬有加的。 那些老师根本不会卖他一个学生的面子,也不会同意介入这种毫无任何意义的纷争。倘若他敢提出这个要求,别说副校长会恼怒,他的长姐恐怕就会打电话过来跟他讲一讲道理了。 如今,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在争论最为激烈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试过火上浇油,让人引发其他社团对于槐诗的仇视。 包括让人在综合格斗社里用槐诗的名义表达一下轻蔑,在罗马剑术社里传达一下槐诗的不屑…… 但问题是,捧杀计划的最大前提是——需要对方德不配位才行。如果人家只是纯粹低调惯了的话,那费尽心思也不过是在给人家准备装逼的机会而已。 就好像综合格斗社一样。 指导老师听了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满怀羞愧,回头把那群沉迷健身的牲口操练的嗷嗷叫。 打今天起,统统给我对练时间加三个小时! 曾经一双铁拳打遍深渊无敌手的外道王,嫡传正统的果园健身房里认可的免许皆传——槐诗说你练的不行。 那就证明是真的不行。 还用得着放什么屁? 罗马剑术社的社长更绝了,表面上不动声色,在谈论结束之后,又拐弯抹角的询问传话的人:请问槐诗老师什么时候有空来指点一下罗马匕首搏击呀?哎呀,实不相瞒,他的录像我们看了好几十遍了,一直没好意思上门问,不白交,我们给钱的,您觉得多少合适,说个数,千万别客气…… 一个跪的比一个快。 有的还没开口就跪了。 而佐佐木清正的拔刀术在槐诗面前连刀都没拔出来之后,瀛洲剑道社也干脆利落的转换了方向——你们的指导老师都打不过人家,那你还想怎样啊? 况且佐佐木清正回过头之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已经变成了槐诗吹。 逢人就吹槐诗风姿卓越令人心这,更何况,剑术已然登峰造极,为人谦虚又正派,实乃象牙之塔里不可多得的优秀教师和人才…… 令人头秃。 就在摩根头疼的时候,门外骤然响起了匆忙的敲门声。 “不好了,摩根。” 社员脸色苍白的闯进来,“他们打上门来了!” 第五百零二章 算账 这几天,槐诗稳坐不动,任由外面的风声发酵,但实际上真正奔走的人却是林中小屋。 靠着自己这一张安全无害的面孔,他混迹在各个社团之间,早已经搞清楚究竟是哪几个家伙真正在里面搅事情,名单都写好了。 之前槐诗不动,是因为哪怕事态平息,也依旧会有祸根隐藏下来。 还不如等彻底发酵完毕之后,釜底抽薪,撤去涛涛洪流之后,自然就知道游泳的人里谁没有穿裤子了。 到时候一网成擒,可比留下什么首尾还要费心简单的多。 既然手里有了他们拿着自己的名义到处造谣和为非作歹的证据,槐诗也绝地不会心软。 一般来说,只要这一份名单交给了校务处,甚至不用他自己动手,学校自己就会给他一个交代。说不定到时候还是副校长下手,不管是不是自己人,他杀起来一样痛快。肯定会给槐诗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杀鸡儆猴和把猴子全杀了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还有不知道多少连带关系者在里面呢。 事情做绝了对他又没有什么好处——闹得再大,也只不过是让他们退学而已,还不如捏着这些人的把柄更有利用价值一些。 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思维方式渐渐艾晴化,槐诗走着路,哼着歌,就差吃着小火锅的,就这样找上了第一家社团。 象牙之塔短跑运动会。 再然后,看到遍地狼藉,一片呻吟和哀嚎的声音。 好像有哥斯拉席卷而过那样,大门破烂,里面的运动器材东倒西歪,还有好几个学生正鼻青脸肿的躺在椅子和瑜伽垫上哀嚎。 “卧槽,怎么回事儿?” 林十九探头一看,吓了一跳,顿时拉着槐诗就要跑路:“老师快走,他们这是要栽赃我们啊!” 依旧是林家小十九的天生作奸犯科的本能。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群家伙恐怕是故意弄成这个样子,想要陷害他们的! 可没等他们走出去,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悲愤的声音: “你们这群家伙太过分了!” 一个撑着拐杖,胳膊和腿还打着石膏的魁梧学生艰难走进来,看到槐诗和林十九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紧接着,委屈的眼泪都流出来: “不是都已经打过一遍了么!怎么还要再打一次的!” “啥玩意儿?” 槐诗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打过了?我什么时候打过了?” “所以你就还是觉得一遍不解气还要再来一遍是吧!” 社长咬牙切齿,最后又悲愤的甩掉拐杖,躺在地上大字摊平了:“你们打吧,我信错了人,做错了事,是不会求饶的!” 林十九的表情抽搐起来:“等等,我们今天……” 他刚想说不是来打人的,可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里沉甸甸的武器,没好意思说出口。 另外几个社员连忙忍痛爬起来,将社长从地上搀扶起来,悲愤的看着他们,最后又无奈的挺身而出:“社长已经不行了,你们要出气,就来打我吧!” 为什么搞得我们像是坏人一样啊! 林十九大怒,正准备说话,却被槐诗按住肩膀。 槐诗当然看得出来这几个人的伤势不是为了讹人自己下的手,而且下手的人也颇为有分寸,只是打断的手脚而已。 “槐诗老师请你放心,我们既然输了,那便愿赌服输。” 社长推开了几个社员,走上前来:“我们短跑会也是有骨气在的,不会一错再错,明天我们就会公开向你们道歉,澄清误会。如果您不放心,我们再签一次道歉信也没有关系。” 槐诗和林十九面面相觑。 所以说,确实是有人预先来过了? 还逼着他们答应了公开道歉,写了道歉的文书签了名? “刚刚是谁来找你们的?” 林十九脱口问道。 . 第二家,篮球社、第三家,辩论俱乐部、第四家演讲同好会……一直到第九家的象牙之塔环境保护协会为止。 统统被人打上了门去,好一点的只打断了一根胳膊,或者一条腿,糟一点的干脆腰都给打着了。反正有校医室在,只要不死,怎么都救的回来,无非是卧床休息一个月而已。 统统逼迫他们公开道歉,并手写了道歉信签名之后,扬长而去。 一人一剑,一个二阶升华者,在短短半天之内,连破了九家社团,又马不停蹄的奔向了最后一家。 海钓俱乐部。 纯血者们校内社团中颇为著名的顶尖存在,毕竟家里要是连游艇都没有,海钓这种东西自然玩不起来。 这一次,终于有人敢拦在她的面前。 “原缘!你难道就真要这么过分么!” 勃然大怒的摩根从休息室里冲出来,来到大门之前,怒视着一剑把大门都劈成粉碎的少女:“还是说,你们原家是对我们呼啸者家族有什么意见?” 原缘撑着几乎到自己肩膀的山君巨剑,依旧不失仪态,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谨端庄。 “不要轻易的把家族挂在嘴边,摩根。” 她平静的说:“因为我能代表家族,而你,不能。 倘若我今天代表原家来到这里,那么就一定会砍掉你的头,你应该庆幸才对。” “哈!好大的威风!原家真是好气派!” 摩根怒急而笑:“好,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这个海钓俱乐部平了,到时候,你得罪的可不止我一个!” “同样——” 在虎哮声中,山君巨剑被原缘平举而起,隔着中间空空洞洞的大门,对准了摩根隐隐发白的脸。 她说:“你得罪的人,也不止是我一个。” 剑刃在瞬间迸发怒吼,可紧接着,戛然而止。 一柄匕首从门口突兀的浮现,抬起,针尖对麦芒,竟然稳稳的顶住了山君的剑刃。紧接着,在匕首之后,宛如美洲牛仔一样的带着卷毡帽的中年男人从空气中走出。 海钓俱乐部的指导老师终于匆匆赶来,阻止了原缘在自己的指导社团里动武。 “冷静一点,原小姐。” 中年人雅各布说:“有什么事情不是谈话能够解决的呢?我相信,坐下来谈,总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结果?” 原缘想了想,歪头说:“公开道歉,道歉信,再断一只手就可以了——” 她看了一眼摩根,告诉他:“我想要左手。” “原缘,不要多管闲事,想要讨还公道也轮不到你!”摩根暴怒,“怎么,你看上小白脸想要倒——” 他还没有说完,就有一线电光呼啸而至。 快到雅各布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雷霆乍响。 伴随着轰鸣声的扩散,悬停在摩根鼻子前面的锐利枪锋才显露出真容——沉重而华丽的三叉戟被少年握在手中。 正好递到了摩根的嘴边。 只要他一张口,就能品尝到铁的味道。 “摩根,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一个和我堂姐有关的脏字来,就准备你的舌头道别吧。” 少年微笑着,轻声下达了结论。 在社保局中积累了累累杀气的原照,哪怕平时在家里会被自己堂姐吊起来打,但倘若论及杀人的本事和技艺,原缘是根本比不上他从大表哥那里攒来的经验值的。 况且,第一次胡作非为,哪里有原照这种惯犯来的爽利? 他终究是跟来了。 哪怕是再怎么不想给槐诗这个家伙出头,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堂姐被这些家伙欺负吧? “况且……” 他向后看了一眼,“正主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就在海钓俱乐部的大门之外,道路的尽头,一辆自行车骤然浮现踪影,紧接着掀起风声,紧随而至。 在门口,利索的刹车。 差点把车后座上的林中小屋摔下来。 “咱就不能打个车么老师?”林十九揉着屁股问。 “废话,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铺张浪费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勤俭持家才是道理。况且还锻炼了身体,不好么!” 汽车的年轻人震声反驳,抬起头,看向了宛如庄园一般的庞大的海钓俱乐部,还有门口处的景象,点了点头。 “哟,都在呐。” 气氛越发的凝重,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轻松半点。 这令槐诗开始怀疑那群沙雕网友——不是说讲话最后带个呐就能够和现在的小孩儿打成一片么?怎么就不管用了? “大家都吃了吗?” 槐诗撑起自行车,习惯性的问了一句之后,也不等他们回应,伸手,拍了拍原缘的肩膀:“谢谢你啦。” 原缘愣了一下,有些慌乱的别过了视线。 至于原照……没看到! 他的视线落在了摩根的脸上,忍不住捏了捏下巴,露出微笑。 摩根的脸色隐约白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雅各布挡在了他前面,针锋相对的凝视着槐诗的眼睛,明知故问:“请问槐诗老师有何贵干?海钓俱乐部不欢迎无关者探访。您难道是过来注册会员的?” “可惜我家没有船啊,也不太会钓鱼——况且,钓起来也太麻烦了,我比较喜欢用炸的。” 说着,槐诗的手里无中生有的搓出了一个圆溜溜的炸弹,在指尖打转,时而变成一个正方形,时而变成一个二十面体。好像面团一样搓扁揉圆,捏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中指,正对着雅各布。 最后,又随着槐诗手掌的合拢,足够将门前炸上天的炸药瞬间化作源质,溃散无踪。 寂静里,有人终于松了口气。 却听见了槐诗冷漠的声音。 “我来这里,有两件事。” 他说,“第一件事,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在我的教室和我的学生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凝视着面前的雅各布,似笑非笑的问:“请问您有没有什么头绪?” 第五百零三章 两件事(感谢大场奈奈的盟主) 我刚来学校一个星期,收到了几千人的投诉,几百个黑锅丢在我教室里,请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被槐诗一双眯起细长的眼眸凝视着,雅各布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而在他身后,林十九则好整以暇的从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沓的名单来,放在手里拍了一拍,冲着摩根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 示意他们是有备而来。 周围的人有认出林十九来的,没想到竟然他竟然跟原缘一样站到了对面去,不由得怒目而视。 而林十九躲在槐诗后面,一副得志猖狂的狗腿子样子,极尽挑衅之所能。收割着一波波送上门来的负面情绪,顿时越发的爽快。 蚊子再小也是个肉啊,尤其是升华者的怨念,对于孽业之路的升华者更是大补。 只可惜前面九波韭菜都被原缘给他断了根,否则被他逮住机会,那就一定会精确的卡在让对方难受和暴怒的界限之间,捏住把柄,细水长流的收割怨念……岂不美哉? 雅各布不说话,槐诗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今天来这里,是来要一个交代的。 如果雅各布给不了交代,他倒是不介意自己去拿。 否则真要让人以为他来象牙之塔是靠脸做牛郎的么? 在短暂的沉吟之后,雅各布看着面前的槐诗,终究还是做出了回应:“我也不太清楚,但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槐诗挑起眉头。 “对,误会。”雅各布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继续说:“我觉得,学生之间的事情让学生们自己来解决比较好,不是么?” 原照都被逗笑了。 屁话。 学生之间的事情,由学生解决? 那你刚刚在这儿拦着路是干屁呢? 如今,雅各布再怎么不情愿,在槐诗的威慑之下,也不得不主动后退了一步,保持着至少表面上的中立态度,甚至还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如果贵教室的学生对我们有所意见的话,我们自然愿意分出一个高低。但作为老师如果一时冲动就乱掺和的话,恐怕结果未必会如人所愿。” 听到他这么说,他身后几个海钓俱乐部的学生不用吩咐就自行站出来。看上去都是膀大腰圆神情精悍,俨然是早已经对这种上门的事情有着丰富的经验。 反观槐诗身后的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很能打的林十九,画风顿时凄凉又萧瑟了起来。 林十九也有些紧张,抬头看向槐诗,意思是老师你不会这么没良心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去跟那几个牲口肉搏吧? 如果是玩阴的,对面多个十倍加起来他都不怕。但要是当面锣对面鼓,他一个杠精键盘侠哪里打得过?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面前的学生。 感觉到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代替老师我走这一场吧。” 他拍了拍林十九的肩膀,示意你被强化了快上:“不过想到你入门时间尚短,未免学艺不精,老师这里有一件法宝今天暂时借给你用。” 说着,他又捏了一个有篮球那么大的金属炸弹出来,放进了小十九的怀里。 手里捧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这么一个炸弹,林十九的脸都绿了。寻思着自己这师傅的徒弟怕不是跟法宝一样,都是一次性的,用了就没了。 很快,他就发现,对面的脸色竟然比他还要绿。 吓得。 雅各布愣了半天,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槐诗老师,学生之间的纠纷,就没必要用这种大规模破坏性的武器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也对。” 槐诗颔首,从林十九手里拿回了炸弹。 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他从虚空中拔出了一把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无形之斧,放入了林十九的怀中。 “那这个给你。” 凌厉的杀意和愤怒自透明的斧刃上扩散开来,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林十九下意识的握紧,旋即便感觉到体内的化蛇圣痕在疯狂吸取着斧刃上那无穷尽的愤怒,在他的背后浮现出了狰狞的虚影。 难以言喻的惊喜。 一把评价至少在a级之上的边境遗物,甚至还带着隐约圣痕遗物的特征,内部竟然浮现出阴魂的轮廓。 手握着它,源源不断的灵感和技艺从他的脑海之中浮现,瞬间竟然令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对面所有人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却不知道,手握住愤怒之斧的瞬间,林十九在其他人眼前竟然露出了一个毫不自知的狰狞微笑,双目猩红。 “哦哦哦,如此强——”他不由自主的发出声音。 “槐诗老师,这也未免有失公平吧?”雅各布皱起眉头。 “还不行?” 槐诗回头不快地瞥着他,似是无奈:“行吧,那咱再换一个……” 不等林十九反对,他直接把斧子拿回来,然后地板骤然一震,一柄沉重而狰狞的铁锤从槐诗的手中顿落。 狼兽迸射猩红的光芒,如有实质的苦痛化作了虚无的重量,死死的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间。 握着锤柄,林中小屋的小脸浮现出一副病态的赤红,旋即铁青,狂暴的源质宛如痛苦一般爆发,从他的身上升起,隐隐交织成了一个残缺的光轮。 只不过碍于林十九本身的底蕴,无法彻底显化。 饶是如此,依旧令林中小屋鸟枪换炮,大不一般。 仿佛能够体会到铁锤之中蕴藏的无穷力量,林中小屋欢呼:“感受这——” 依旧,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或者,这个……” 这一次,不等雅各伯再说话,槐诗手中的悲悯之枪弹出,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刺入地面,瞬间一丛丛纯白的鸢尾花自地板中生长而出。 “再或者,这个?” 狰狞阴森的祭祀刀从槐诗的手中浮现,随手,钉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还有这个。” 黑暗从虚空中浮现,钢铁摩擦的高亢鸣叫中,一条漆黑的锁链迸发出无数火花,自从虚空中漫卷而出。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邪门的话,有这个!” 最后,是槐诗从胸前拔出的美德之剑。 璀璨的光焰自剑刃之上升腾而起,耀眼的光芒中似乎有煌煌颂歌。手握着剑刃,就好像握着一道通向太阳的裂口那样,威严而端庄,令人不可直视。 五件边境遗物摆在了他们的面前,每一件都足够任何人拿着从里到外来一次海钓俱乐部大屠杀。 “行了,你们选吧。” 槐诗大度的摊手,就好像某个博士骗邻居家的傻小孩儿选宝可梦一样:你们是喜欢这个把你们劈成两半的?戳成烂肉的?烧成灰烬的?还是直接捆绑勒死? 更刺激一点,尸骨无存的? “不行的话,你们可以选个人出来,随便穿什么装备都无所谓,你们看我这个学生也是一副完全不能打的样子——我也不给他什么边境遗物了,就让他拿一把小手枪。” 槐诗的指尖转动着蝇王,微笑着问:“别说我欺负你们,大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怎么样?” “……槐诗老师,以势压人,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雅各布的神情渐渐难看起来:“况且,凭借外物,就算赢了,也算不上什么荣耀吧?” “那怎么办?” 槐诗快要被逗笑了,指着林十九说:“反正古典音乐教室就这么一个人,你们还想怎么样?那不如让他赤手空拳上去好了。被打死了也是活该,怎么样?” 听到老师这么说,林中小屋吓得腿都软了。 满脑子都是自己果真被打死在这里,然后老师借题发挥把事情闹大,最后趁势在象牙之塔里掀起滚滚腥风血雨的剧情。而他自己就是故事开篇就惨遭横死的瘪三…… 可怜自己鞍前马后如此用心,老师你怎么就一点人性都没有呢! “那就让我来吧。” 林十九还没有猫猫流泪,槐诗也没来记得趁势发作,就就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 正是沉默到现在的原缘。 灰裙的少女踏前一步,昂首说:“就由我来代表古典音乐教室好了。” 所有人短暂的错愕之中,她向着原照伸手抬起手。 原照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填写完毕的表格递过去。最终,交在了槐诗的面前。 “虽然现在已经有点晚,但请您务必考虑一下我的导师申请。“ 少女肃容恳请,当着所有人的面,递交了自己的申请表。 所有的印鉴和程序一应俱全,一应流程都已经走完了。 只要槐诗签个字,接下来她就将作为古典音乐教室的成员,槐诗的学生而在象牙之塔度过四年的时光。 甚至更长…… 槐诗端详着表格上的字迹,沉默许久,抬起眼睛看着她:“你确定么?” “嗯。”原缘郑重颔首。 “家里呢?不反对么?”槐诗再问:“你的压力应该会很大吧。” “二爷爷那里已经同意了……”原照的声音传来,无比幽怨,对于家里安排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区别对待也太大了一些。 凭什么对他就严防死守,对原缘就百无禁忌啊? 直到昨天,他才知道,家里对原缘没有安排的意思,就真的是没有安排——知道原缘想要追星之后,家里人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还感动到抹眼泪。 追,都可以追! 闺女长大了,是得活泼点。大学嘛,总要学点自己感兴趣,发展一下课余爱好,我就觉得古典音乐不错,比你四叔整天吹个唢呐上档次多了! 至于原照……听说你小子昨天还想逃课? 你过来,给爷死! 不论如何,原家老一辈这份对子女的爱护和宽容,是很多严苛的家族所不能比的,也足以令槐诗感受到,这一份信任究竟有多么沉重。 他沉默了片刻,认真的问:“决定了?” 原缘再度颔首,没有任何犹豫。 于是,槐诗从口袋里掏出笔来,干脆利索的在下面的签字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你的导师申请我收下了。” 旁边的林十九看的眼睛都直了。 不可思议。 不是,为什么大家都是学生,待遇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啊! 怎么自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到了原缘的时候就变得快乐又简单?难道臭男人和小姐姐的差距就这么大么? 他不敢吭声,也不敢问,偏偏也不能立刻去东南亚做个富有当地特色的手术,只能默默的在心里恰柠檬。 不知道为啥,忽然感觉以后小媳妇一样的委屈日子还会很长…… 而当原缘手持着山君重剑,再度站在他们跟前的时候,所有人才发现——绕了一圈之后,事情竟然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 无非是这一次原缘来砍他们砍的更有道理,更加的没有后顾之忧,甚至更加的爽快罢了,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改变。 雅各布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强行寄出一个笑容:“这么做多少有点不合规矩吧。” “那怎么样才算有规矩呢?” 槐诗冷漠的反问:“为什么怎么说都是你们有道理呢?总不能便宜让你们一边占完了吧?还是说,同样的事情在你们身上叫做乘胜追击,在我这里就叫做无理取闹了? 既然有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不如我们找校务处来裁定一下,怎么样?” 沉默突如其来。 雅各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何必咄咄逼人呢,槐诗老师?”他低声质问,“这些学生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难道你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未曾有预想之中的勃然大怒。 槐诗展颜一笑。 “那要不,第一件事儿到此为止。我们就说说第二件事儿吧——” 雅各布莫名心惊肉跳了起来。 第五百零四章 见面会 不止是雅各布,后面的摩根一众人眼皮子也在狂跳,不着痕迹的向旁边瞥了一眼,瞪着不远处那个刚刚赶回来的学生。 专门去向其他老师求救的学生一路狂奔着过来,脸色苍白,无望地朝着摩根摇头。 除了雅各布,没有一个人愿意来。 摩根心底一凉。 紧接着,再一凉,更凉。 因为槐诗看了过来。 “我听说这里有很多我的粉丝,应该就是这几位吧?” 槐诗和煦的问道,但不知道为何,他们却忽然感觉到脖子根都发冷了起来。他们有心想要辩解,但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难道他们不是在暗中鼓动的么?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辩解的必要么? “承蒙各位错爱。” 槐诗温柔一笑,向前,踏出了一步,“今天,我特地来给大家举办一场见面会。” 崩。 整个俱乐部好像都陡然一震。 感受到践踏的力量。 在槐诗脚下,俱乐部的地砖崩裂了一条缝隙,钻破了表层的水泥之后,脚印深深的陷入了泥土之中。 如此堂而皇之的走入了纯血者们的俱乐部中,环顾四周的精良装饰,啧啧感叹。 这个时候,雅各布再也没办法坐看槐诗如此猖狂了,愤然拦在了前方,瞪着他的面孔:“你就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了吗?” “不然呢?” 槐诗嗤笑:“说到底,这件事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这位老师,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归根结底,这根本就没有你能插手的余地——” 雅各布大怒:“我是这里的指导老师!” “那就由你来负责好了。” 槐诗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起来,不等他有所反应,再度踏前一步,令整个俱乐部再一震动荡。 “今天,我带着学生来到这里,不是兴师问罪,而是要告诉他:公道就在这里,但不是别人给的,你总需要自己动手来拿!” 槐诗踏前,步步紧逼:“既然你刚刚说,学生之间的事情学生自己解决,那老师之间的纷争,那就由老师来了断吧! 总要给他们示范一下——大人们解决问题的方式,靠的是手,不是靠嘴巴!” 他凝视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一字一顿的问:“除了一张嘴之外,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吗?” 雅各布的脸色忽青忽白,下意识地看向左右,却发现并没有同僚赶来。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恐怕今天来这里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但被槐诗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又怎么找得到退路? “好,解决问题是吧。” 他铁青着脸,咬牙:“那就那就如你所愿!” 整个俱乐部骤然再次微微一震,而就在大厅的正中央,已经展开了一片纯白的领域和空间。无数色块反动又消失,最后汇聚成一片青灰色的石板,空旷又静谧。 在象牙之塔中,那所代表的正是所谓‘教室’的地方。 架空教室。 由教研室授予教师的权限,临时开辟出一片真实存在的虚拟空间,用以教学。和命运之书中的模拟分外酷似,只不过没有那么灵活的记录可供选择和使用罢了。 正因为其安全性,所以在绝大多数危险课程和教学时,都会进行使用,避免出现一些就连校医室都无法挽救的惨烈创伤。 在这创造主所缔造的框架之中,所有进入者都将暂时转化为记录生命体进行模拟,自然无需担心生命危险。 不过由于其申请手续太过繁琐,外加古典音乐赏析这课实在是没什么能用到它的地方,哪怕空有权限,槐诗却迟迟懒得去进行激活和注册。 这一次还是他初次体验,看上去分外新奇。 活像个土包子一样。 “还等什么呢,槐诗先生。” 雅各布反手,自腰后拔出两柄匕首,冷然说道:“正好让我领教一下,你是不是像佐佐木那个蠢货吹嘘的那么神奇。” “稍安勿躁。” 槐诗站在架空教室的边缘,却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两个学生向前来。 等林中小屋和原缘走过来之后,他端详着两个学生的面孔,想了想之后,认真的说:“作为老师,我领受了你们和你们长辈的信任和期待,但却受限与自己所学的太过稀少,竟然不知道要教你们什么才好,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让你们有所成长——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这个老师是不合格的。” 林十九和原缘张口欲言,却看到槐诗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插嘴。 然后,槐诗继续说道:“接下来,就算是我第一次为你们开课了,希望你们到时候能够认真听讲,能够学到一点什么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学不会,也不要着急,我还可以再教,知道么?” 林十九似有所觉,连忙点头。 而原缘依旧神情端庄又平静,只是认真颔首。 都是好学生啊。 槐诗欣慰的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然后将山君巨剑从原缘的手中拿过来:“这个,借我一用。” 察觉到其他人的触碰,寄宿在剑刃之中的白虎睁开眼眸,震怒咆哮。 可随着槐诗手腕一震,剑刃便发出了驯服的鸣叫声,边做小猫一样轻柔婉转起来。 轻而易举的慑服了山君,将沉重的剑刃扛在肩膀上,槐诗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向着架空教室的领域中走去,带着微笑。 随着他的踏入,他的气势并没有节节攀升,甚至开始飞速的衰弱了起来。 原本旺盛的源质消失无踪,少司命的诡异圣痕也未曾有任何的体现。 就在槐诗的控制之下,他竟然在迅速的退转。 倘若不是脸上平静笑意的话,其他人险些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踩到了什么陷阱。 短短的几秒钟,槐诗就从一个三阶升华者迅速地跌落到了白板的程度。 没有任何圣痕的力量扶助,充其量不过是度过二次发育期之后的新手升华者一样的素质。 迎着雅各布阴沉的表情,槐诗撑着剑刃,大摇大摆的舒展着身体,拉动脖子和腰身,像是在热身,避免接下来剧烈运动会导致抽筋。 “作为偶像,很惭愧,我并不会唱歌跳舞和rap。” 槐诗淡定的扶着剑柄,歪头冲着场外的学生们笑了笑:“所以,今天的见面会,就给大家表演一个传统节目吧。” 就在那一刻,雅各布终于难以忍受槐诗的羞辱,震怒咆哮,沸腾的源质汇聚在双目之中,迸发出一阵碧绿的光芒。 他的整个人变得虚幻又飘忽,好像瞬间会溃散在空气中那样,可面孔却又浮现出如狼那样的狰狞轮廓。 圣灵的精魂在他的躯壳之中苏醒,催化着躯壳,令他的模样渐渐向着传说中万灵之主的使者郊狼靠拢。 而他已然宛如烟雾那样,瞬间消散在原地。 瞬间,随着烟雾骤然合拢,他的半身自槐诗面前的虚空中探出,手中覆盖着冰霜的匕首,向着槐诗的脖颈刺落。 而槐诗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好像依旧在对场外的观众们微笑那样。 接下来,给你们演示一下,金陵断头王的拿手好戏—— 自间不容发的瞬间,他手中的山君阔剑骤然翻转,伴随着手臂的挥洒,向上跳出,剑刃咆哮,骤然搅动了层层空气,形成了凄白的龙卷。 风从虎,云从龙。 如今,虎啸伴随着飓风一同在剑刃之上迸发,令那一剑在鼓手的催发之下被赋予了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 雷霆霹雳,一闪而逝。 虎啸声自空气中缓缓消散。 而一具无头的尸骸则从骤然炸散的烟雾之中坠落下来,再然后,才是那一颗致死都未曾反应过来的头颅。 死寂之中,只有血色向着四面八方泼洒,可是在剑刃催发的飓风之下,没有一滴落在槐诗的身上。 无视了脚下的尸首,他抬起头,看向再次出现在架空教室另一侧的雅各布,露出微笑。 手指勾动。 他说,“再来。” 雅各布一愣,还未曾从刚刚瞬间的死亡中转醒,可紧接着就看到槐诗已经诡异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紧接着,地砖被踏碎的高亢声音才尖锐的响起。 映衬着那一双带着浓浓嘲弄的冰冷眼瞳。 好像是在说——你不过来,那我可就过去了!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山君再度咆哮,劈斩,血色喷涌! 依旧是,断头! 在姗姗来迟的尖叫声中,槐诗好整以暇的回头,看向场边的学生,“看清楚了么?” 林中小屋茫然的摇头。 而原缘似是迷惑,眉头皱起,紧接着,也随之摇头,“手臂的架势没有看清楚。” “不要先看手,要看脚才对。” 槐诗提醒道:“我再演示一次,这次我放慢速度,你注意看节奏,第二拍和第三拍之间是,三十二分音符后面,其实是一个六十四分音符。” 在老师的微笑中,原缘愣了一下,用力的点头,睁大眼睛。 见证——这一场噩梦的开始。 一直到第三十二分钟,雅各布彻底崩溃之前,这一场惨烈的斩首噩梦一直循环了二百四十四次。 因为中间槐诗休息了五分钟。 没有圣痕的身体无法支持他如此高强度的进行对决,这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一开始雅各布还会怒吼和痛斥,然后变成谩骂和咆哮,中间有数次想要示弱低头,或者干脆求饶。 但却不敢撤销掉自己的架空教室。 因为在取消的那一瞬间,他可能会真的被槐诗斩下自己的头颅。 直到最后,在一次次的死亡和蹂躏之中,他陷入了机械式的麻木。 再说不出话来。 而在整个过程中,槐诗手持着山君重剑,一共为自己的学生示范了六十一种来自于东夏、瀛洲、罗马乃至美洲的大剑处决方式。 其中重点讲解了六种最好用和最简单的方法,反复演示,一直到最没有基础的林中小屋能够彻底记牢。 而等他记清楚最后一种斩首方法的时候,整个架空教室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在漫卷的凄厉血红之中,数百具同一个人的尸体被胡乱的堆积在并不宽阔的空间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在那惨不忍睹的狰狞景色之中,唯一一尘不染的讲解者槐诗踩在雅各布的肩膀上,抬头最后一次强调: “记住,这时候要顺势踩住肩胛骨,然后向下用力,配合双手,就像这样——” 说着,槐诗双手,倒持着山君巨剑,向下刺落。 一声清脆的声响,宛如瓜熟蒂落那样。 脚下徒劳挣扎的残躯便再也不动了。 只剩下一颗血淋淋的球状物体在剑刃的拍打之下缓缓在地上滚动着,最后,和同类们堆积在一起。 形成了一座惊悚的小山。 “那么,今天的授课就在这里结束了,回去你们自己再练习一下吧,我回头会检查的,不要懈怠。” 槐诗从容跨步,走出迅速消散和崩溃的虚拟教室。 雅各布的身体从崩塌的架空教室中浮现,仰天倒下,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眼神空洞,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槐诗并没有管背后的动静,只是抬起脚来,在地板上蹭了蹭并不存在的血迹。这才回过头,向着旁边已经面无人色的摩根露出笑容。 “学生犯了错,老师就要承担错误;小孩子犯了法,大人就要受到教育——这是一样的道理。” 在经过的时候,槐诗略微停顿了一瞬。随手拍了拍摩根的脖子根,语重心长的教导:“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小朋友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这就是自始至终,槐诗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在这里,为这一场闹剧,划下了足以铭刻进一生阴影中的休止符。 “希望接下来的偶像活动中,大家也能够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呀。” 临走之前,槐诗带着热情的笑容,向着俱乐部里可爱的同学们比心道别。 然后,在校医室救护车的尖锐警报声里,淡定地挥一挥衣袖,带着自己的学生离去,当然,也没有忘记自己停在门口的自行车。 槐诗的第一场粉丝见面会,就这样,圆满的迎来了落幕。 第五百零五章 必须搞事情 感谢柳橙姬的盟主 四个小时之后,未曾有过的诡异传闻在教研室内扩散开来。 教授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多少都有些意外和愕然。 很多同僚们也未曾想起来连日以来都和煦微笑着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有着这样的一面。 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突兀的亮出自己的爪牙,根本不在乎是否会影响到教研室对他的评价和接下来的教室的选拔。 在这件事情上,校长和副校长都保持着诡异的平静,既没有夸赞,也没有贬斥,好像没有看见的样子。 哪怕是例会上校务处对于海钓俱乐部的投诉进行上报之后,副校长也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便毫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只说了按规矩走。 那就按照规矩走。 由于和同事之间的激烈矛盾和未经过校务处批准的不正当对决,槐诗记过一次,扣除一周薪水,口头批评。雅各布记过一次,扣除一周薪水,批准离校修养半年。 不休不行,都快植物人了——想要找心理学者进行人格重建起码都要四五个月,而之后的断头ptsd之类的心理疾病就难说了。 保守起见,一年之内都别想回来上岗了。 一年之后看到东夏的鸭脖子说不定都会尖叫出声。 这就令其他当时装作没听见的几个老师暗暗松了口气——得亏自己还有点操守,没急着赚表现瞎掺和,否则放长假的就是自己了。 想想都觉得瘆人。 被砍了半个小时的头,惨是真的惨,凶也是真的凶啊。 虽然谁都不知道,在教研室进行教室资格审核时副校长会不会拿出来重重的记上一笔。但现在看上去就是轻拿轻放的处理。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家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毕竟个中内情但凡有眼睛的人都清楚。 槐诗无非就是年轻人,行事有点激烈而已,但他不也是留有分寸和余地了么? 真要严惩的话,槐诗也不过是扣个半年薪水,失去了教室选拔的资格。但因此要进行退学处理的学生就不知道会有多少,搞不好还会闹出什么丑闻。 何必呢? 所以,随他去吧…… 就在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中,这一页痛快的揭过,算是翻篇了。 就在例会结束之后,安德莉亚特地留在最后面,等到了安东。 “我还以为今天你会大发雷霆的来着。” 女教授似笑非笑的问:“竟然不在意槐诗把以前的习气带到象牙之塔里来么?” “说什么傻话呢,安德莉亚,在俄联,哪怕是在学校里,真正的男人遇到这种污蔑,也会站出来跟人玩转轮赌的。” 安东老教授困惑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事:“况且,他不是做得挺好么?从头到尾并没有依仗暴力而对学生如何,反而漂亮的给年轻人们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不是吗?” “……” 然后,安德莉亚才想起来——这老头儿是个俄联人,武德充沛如斯地,大学里大家闲着没事儿打赤膊在雪地里干一架都只能算是健身运动,又哪里会把这种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但话说回来,在这老头儿这里,究竟多惨烈的结果才算是暴力啊? “不要搞错了重点,安德莉亚。” 安东端着孙女送自己的小熊咖啡杯抿了一口,摇了摇头:“必要的暴力不论多么庞大都不嫌多,而不必要的暴力,不论多么渺小都不应该能够容许。 凡事都靠暴力解决的话,一切都会乱了套。可倘若没有必要的暴力存在,那么秩序就会荡然无存。 虽然砍头砍了人家半个小时,未免有点太不讲究,但年轻人的锐气,又怎么是我这种到了冬天都走不动路的老头儿能比的呢?” “行吧,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 女教授总算领会到这个老头儿的狡猾之处。鬼精鬼精的,从来说不过他。 “那说明我总归是有道理的嘛。” 安东教授愉快地笑了起来。 . . 接下来的时间里,槐诗又回归到清静又安宁的日常生活中去。 对于这种选修课,象牙之塔的安排相当空余——每周二三四五去上八节课,而且还都是下午。也就是说想要摸鱼的话,简直有大把的时间。 基本每次上完课之后,槐诗都还能检查一下林中小屋和原缘的进度——作为林家人,小十九在这一方面就显得特别丢人,基本上没什么进度。 刀剑术·演奏法迟迟无法入门,一方面因为他没有什么乐理基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怕疼。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够苟在角落里猥琐发育然后远远的把敌人阴到死……有了这种老阴逼转世的学生,槐诗也有些无可奈何。 不知道教啥好。 所幸林十九是自带林家的一堆诅咒教材和家传的密仪来的,相当于带艺投师。 只要槐诗偶尔提供一些负面情绪凝结出的源质结晶,顺带再提点一下把控和利用的方法,他就自学成才了…… 至于这种一门心思不学好,槐诗也没办法。 而林十九的心情也是同样的复杂。 按照他的说法,要是槐诗走孽业之路,光靠着那几把纯粹负面情绪凝结成的武器,他现在就已经快要摸到五阶的边儿了。 这已经不是负能量制造机了,这是一个负能量核电站! 因此,时常看着槐诗的眼神就有一种明珠暗投的无奈感,恨不得拉着槐诗一起去做带恶人。 对此槐诗只能敬谢不敏。 而对比之下,原缘的进度就颇为喜人,把槐诗教授她的斩首技巧掌握的十分牢固——代价是这两天原照的脖子时常肿着,偶尔还要戴着支架。 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槐诗只能保持着同情,然后加大力度,争取这两周把断头心得大全教完。 在这个过程中,令槐诗更加愉快的是——原缘本身也有着非常扎实的小提琴技术,在学演奏法时,根本毫无关隘,一路畅通无阻。 短短一周的时间就有模有样。 她本来在小提琴上的天赋本身就颇为出挑,如今在槐诗的要求之下,每天剑术练习换成小提琴演奏,从基础开始重新学习。 而每次古典音乐赏析的课程结束之后,再额外进行小灶和指点。 按照她的成长速度,倘若槐诗咬咬牙去深渊的地狱音乐协会报个到,淘几本谱子下来……可能四五年之后,就有成为灾厄乐师的底蕴了。 老原家这时候就颇为地道。 槐诗连口都不用开,直接将市面上所有提琴有关的地狱乐章全部搜罗了一遍之后,全部送到象牙之塔里来。 一部分给了原缘,而另一部分,则交给槐诗老师雅鉴。 顺带还送了一整套养马百科。 ——他家的马实在太胖了,原缘都看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阻止了房叔的肥宅养成计划之后,原缘每天带着马出去自己小姨那里健身,最近终于算是瘦了一点。 而随着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槐诗惊异的发现——少司命的圣痕,竟然有了变化。 哪怕只有一点点。 对残影的控制越发的顺手了,而且瞬移的极限距离不但变长,而且准备时间也在慢慢的缩短。 成长了。 槐诗还没有来得及施行自己的深渊大群计划,少司命的天命竟然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有所增进? 思来想去,到最后,他才发现——教书育人竟然也能够算在‘稚子的成长’里? 随着学生们对古典音乐进一步的了解和学习,槐诗竟然也感受到了那种近乎渺小到无法衡量的修正值在进行着积累。 其中原缘一个人就贡献了绝大部分。 倘若他能够顺利辅导原缘成为灾厄乐师的话,到时候绝对能够更进一步——如果他能够将刀剑术·演奏法普及开来的话,到时候肯定会有大笔修正值可以入账。 但问题是,演奏法的门槛实在是太高。而灾厄乐师大部分都是地位尊崇的音乐家,哪里又犯得着去过刀头舔血的生活呢? 只能说人无横财不富,倘若依靠着这种办法,老老实实的教书育人,恐怕二十年之后少司命的天命才能够彻底完成。 所以,必须要在另外的地方想办法了。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日程表上一日一日渐渐接近的深渊生态学课程,露出了整活儿的笑容。 能不能捞一笔,就看这一把啦。 掏出手机,打开梅塔特隆立方和万孽之集,再打开通讯簿,翻出里面的电话号码……氪金的时候到了。 . . 一周之后,深渊生态学的课程如期的进入了‘深渊植物’这一节的部分。 大清早的七点半,开课之前,按照以往的管理,副校长便已经提前来到了教室。足以容纳一整个年级的学生同时上课的庞大会场里还一片寂静。 只有几个早到了的学生起身行礼,副校长平静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自习,不用管他。将自己的东西在助教席位放好之后,他便低头批改起手头的教案来。 后面进来的学生在路过的时候,脚步都停顿了一下,颔首行礼,低声问候。 这并非是出于对他地位的畏惧,而是对这一位老师的尊重。 不论性格如何,这一位副校长几十年如一日的对教学质量的苛刻要求已经令无数人深受其益。 况且,性格严肃端庄并不是受不了别人开玩笑,虽然对部分冷笑话毫无反应,但却从不因为自己心情的好坏甩脸色给别人看。 甚至从来没有凭借过自己的职权谋取过一丁点利益。对于学生的请教,更是从不藏私。仅仅这一点,便足以令人敬仰了。 倘若只是一个阴沉刻薄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成为象牙之塔的副校长? 第五百零六章 好好看,好好学!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在象牙之塔的行政体系中,除了只有一位的校长之外,还有着三位分管各个方面的常任副校长。 有一位副校长主管深渊的机构运营经常不在本校,而另一位副校长主管机密项目和各种研究,基本上也从来不抛头露面。 因此,唯一一个在校长隔三差五闹失踪时出来接手学校事务和教研室管理的,便是这位从来不对外述说家世的艾萨克先生了。 倘若不是他,学校的运行未必会有如今的简洁和高效。 而更令人吃惊的便是,在处理完那些繁杂事务之后,他竟然还有空闲进行授课和带学生,简直精力无穷。 像是钟表,每一分钟都充满了效率。 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浪费。 而就在他暂时整理手里的报表之后,终于抬起头来喝了口水,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在座位后面,还有胆大的学生凑上来问:“艾萨克老师,今天是要讲到植物学了么?据说很复杂啊,作业能不能少一点。” “这一节不是我来讲的,到时候要看助教老师的安排。” “哪位助教?”学生们疑惑起来,“塞缪尔先生不是去休假了么?难道是东乡先生?总不可能是那个来凑数的音乐老师吧?” 副校长罕见的回头,依旧面无表情,可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这里并不存在什么凑数的老师,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教研室所认定具备才能,且能够负担起责任的教导者。 不论如何,你们总要尊重自己的老师才行。” 几个学生一愣,讪讪无言,可还有胆大的问:“不是听说才十八岁么?比我还小。” “马丁不也才十三岁么。” 副校长摇头:“学识的多寡是不能以年龄进行判断的——不通过真正的教学,又怎么衡量一个老师是否称职呢?这门课是考核最严格的必修,关乎到你们的生命,再怎么样,学校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话题到此为止。 没过多久,在上课十分钟之前,槐诗也从门口进来,除了教案之外,手里还提着一个沉重的提箱。 在看到副校长之后,过来打招呼。 副校长依旧冷淡,抬头问:“准备的怎么样?” “上次您修改过之后,我回去又改了一下,部分重点放在了前面,又加了一点内容。”槐诗将教案递上去:“要不您再看一下?” “不必。” 副校长摇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箱子:“那是什么?” 槐诗笑了笑:“一点植物标本,还有一点辅助的道具,毕竟有很多生长细节在架空教室的模拟里没有办法呈现。” 副校长颔,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审视着面前的槐诗。虽然好像略有不快,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最后,指了指讲台的位置。 “快上课了,槐诗老师。”他说,“现在那里属于你了。” 槐诗颔,在走之前问:“艾萨克先生有什么经验能教给我的吗?” “尽力而为,但不要出丑,也不要辜负你的职责。” 那个肃冷的男人平静的告诉他:“希望你今天能够顺利的将这一堂课讲完,但也希望你能知道,我对课堂上的错误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容忍。” “我知道了。” 槐诗平静的笑起来:“那我争取不给您怒的机会吧。” 说罢,提起了自己的箱子,带着课本和教案,走上了讲台。 当槐诗上台的一瞬,原本低沉喧嚣的庞大教室里顿时一肃。 整个一年级,所有的新入生如今都汇聚在庞大的阶梯教室之中,静默无言的看向了面前过于年轻的陌生老师,眼神带着审视或者期待。 期待他出洋相,或者期待他顺利的将这一堂课讲完。 向着里面古典音乐教室的学生们挥了挥手之后,槐诗放下了箱子,将课本和教案放在桌子上,冲着学生们露出笑容。 “大家好,我是接下来植物学这一节的助理讲师槐诗,但这和我是谁没有关系,因此你们也都没必要在意,我们简单直白的开始上课好了。你们有预习过了么?” 在得到绝大多数人的回应之后,槐诗点了点头,翻开了教材:“之前艾萨克老师已经讲过了深渊的多数生态体系的特征,因此我在这里不再赘述,接下来,我将对在深渊开拓中常见到的植物里选出几种典型来进行重点讲解,请大家将课本翻到第六十四页——” 打开旁边的箱子,从里面随便取出了一个花盆放在桌子上,随手撒了一颗种子进去,拿起水壶喷了点血。 就在一众学生瞠目结舌的神情之中,一颗繁茂的拟态藤就顺着支架瞬间长成,自的捕食起空气中飞舞的蚊虫起来。 深渊植物学的课程,就这样稳扎稳打的展开了。 令不少人惊诧的是,槐诗竟然没有试图搞什么事情,而是根据课程,不过不失的对植物的生态、喜好和伴生环境进行着讲解。 虽然次序稍微有一点错乱,没有按照种类来,但只要课本里提到的植物,竟然没有他如今种不出来的。 不止是学生,就连下面其他的几位助理讲师也在今天大开眼界。 背靠着整个舆岱山的繁复,槐诗哪里会虚这种小阵杖。要是展开讲,他能讲一个月——从头到尾给你捋完了一边之后,还能再说两个月的亚种! 于是,四小时的一堂大课,竟然给槐诗一个新人顺畅的讲下来。 每讲四十五分钟,便有十分钟的提问时间,关于学生们种种奇怪的问题,也没有给槐诗造成多大麻烦。 他知道的自不必多说,他不知道的,干脆就现场种一颗出来实验——哪怕暂时无法得出结论,也可以留到后面作为生态专业的学生们的研究课题。 整个过程,哪怕是副校长以自己最苛刻的标准来看,也没有挑出什么错误来。 一时间竟然令他不知道应该欣慰还是遗憾。 于是依旧面无表情。 当然,硬要说缺陷的话,也不是没有。 那便是槐诗第一次上这种大课,明显经验不足,节奏感略差。 四个小时的大课,被他三个小时讲完了,部分知识点虽然可以通过课后作业的复习进行重点加强,但依旧是一个避不开的缺憾,以后需要提醒他注意了。 而就在教案上最后一页翻过去之后,槐诗抬起头,看了看钟表的指针。 正好到了十一点。 “还有一个小时啊……” 他轻声感慨着,将课本合上,放在了一边:“我原本还说留下四十分钟就好,没想到第一次讲这种大课,还是没有经验。” 面对学生们茫然的视线,他抿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实话说,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出于我的一点私心……”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阶梯教室的后面,林十九抬起眼睛,啧啧感叹:按照他对自己这位老师的了解,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一定会想办法搞点事情出来。 哪里会按部就班的当个念书的机器呢? 而助理席位上,副校长顿时皱起眉头。 但是没有急着打断,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之后,又再度抿起。只是视线越的苛刻起来,凝视着讲台之上的那个年轻人。 听见上面镇定的声音。 “在象牙之塔,深渊生态学这一门课程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希望能够对往后大家从事深渊开拓时能够有所帮助——再不济,也不至于在地狱中徒劳送命。 既然艾萨克老师如此信任我,让我担任植物学这一节的主讲,那么我也不会有所藏私。希望接下来这些东西将来能够对大家起到一些帮助。“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问道:“对了,刚刚我上课的时候你们应该有记笔记吧?希望你们对我刚刚的讲解次序还有印象——” 说着,槐诗伸手,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台电磁炉来,放在桌子上。 ??? 一片死寂。 副校长、助理讲师们乃至台下的学生,所有人的脑子上都浮现出一排问号。 ——你他娘的这是要干啥? 紧接着,是一口锅,然后,是一个便携烤箱,一套厨具,一套调味料,一套常见的炼金工具,还有两桶干净的矿泉水。 “众所周知,深渊植物一共分为三种。” 在讲台上,槐诗震声说:“其中包括,能吃的,不能吃的,和处理一下就能吃的——” 一片快要倒过来的问号里,所有人愕然的瞪大眼睛,只看到槐诗淡定又娴熟的热锅烧油,抄起了刀子剁在案板上。 “——能直接吃的,书里都已经讲过了;不能吃但你可以偷偷塞给敌人吃的,炼金术课上也会讲;接下来我主要讲的,是在必要的时候处理一下就能吃的……也就是我刚刚上课的时候,特地放在最后一部分讲的那几种。” 槐诗咧嘴,露出微笑:“在深渊常见且方便寻找的植物里,处理过后就能够放心食用的食物一共四十一种,植物学的课程一共有十二节,我尽量在植物学课程结束之前,将这些东西教完。 稍后详细的菜谱和处理方式我会邮件送给你们,不必拿手机拍,注意看好下刀的位置和去除毒性的方法——好好看,好好学!” “虽然作为老师,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出什么事情,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死亡不可避免的话,我至少能够保证你们不是饿死。” 说着,菜刀斩落,将藤曼之上酷似人脸的瘤状物削下来,娴熟的剔除内里血肉一样的筋膜之后,一条巴掌大的叶片落入沸腾的油脂中,出了悦耳的尖叫和呻吟声。 映衬着火光之下槐诗渐渐狰狞的笑容,一丝一缕的香味就这样在锅铲的翻动之中迅地扩散开来。 在前排,有吞口水的声音传来。 在震惊之中,学生们面面相觑着,旋即,忍不住深呼吸。 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犹豫。 虽然卖相磕碜了一点,但你别说,还挺香的! ——要不……吃点? 就这样,在在深渊植物生态的深刻理解,来自考古队的生存智慧以及地狱厨魔的高深技艺的三重合力之下——象牙之塔第一家的深渊美食小讲堂,正式上线了! 新年感言 "爱书网"网站访问地址为 天启预报正文卷新年感言恍然之间忽然现,距离这本书真正动笔的时候,竟然已经一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想要借着过年的机会说两句。 我有心长篇大论一番,所以想着今日先写一更,然后再写个三千字感言,却没有想到,写了一更之后感觉还能再写一点……于是就没刹住车。 两更就两更吧。 感言写得少一点也没关系,更多更啰嗦的事情可以留到完本感言里去慢慢说,我可以简单来说两句。 距离去年三月这本书正式上传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十个月了。 先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乃至推荐票、以及打赏。 今天十分傻逼的一件事儿就是,我为了提醒自己感谢柳橙姬的盟主打赏而把那一段特地放在前面,结果上传的时候忘了。 而更傻缺的是,我仔细看了一遍粉丝值排行,一共三十二个盟主……我搜了一下我的章节里感谢的次数…… 只有二十七次。 有五个盟主给我忘了! orz,实在抱歉,没有出现在章节里的大佬们请务必联系我,让我有机会补上。 实话说,我开新书之前,哪里能想到自己将来会有三十一个盟啊?这比我前面几本书加起来翻两倍都要多了,尤其还有陈醉大佬的白银盟……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抠门如我,出门买个手机膜都恨不得自己回家贴了,哪里糟的住这个?委实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总之,在这里再次感谢过这几位好哥哥,尤其是后续还在不断打赏的朋友们。 感谢陈醉、凛冬之鸦、可怜的无名、柳橙姬、中岛风、书友2o19o61o15o114812、矽礪124151、凌霄签约、g1oria炼金、e1my、巴普斯定理、宝宝委屈心里苦、苍穹之叹、神隐型企鹅、张未笙、鸦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爱的茉莉转圈圈、qamda、离火聚煌、取名字就算了、酩酊吹风机兼鸦姐单推人、索瞳、萧山真人、星辰已然在上铁甲、好吃懒做读书客、大场奈奈、书友2o18o9o6125o16289、卫衣咕咕yangersun、紫雪飘火、张卫雨最帅、是企鹅桑哦等等朋友们的支持。 同时,也要感谢每一位在如今盗版大潮之下依旧愿意付费订阅支持这本书的朋友。 从上架开始的两千多订阅,一直到前一段时间终于破万。 回过头来,现竟然有这么多人的支持与厚爱,令我着实感受到一阵飘忽和惶恐。说真的,压力山大,难以自安。 和一开始成绩一般般感觉随便怎么写都差不多啦的轻松惬意不同,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仔细想来,只能告别懒惰,多多,对剧情多负责一点,不要灌水,努力不让质量下降了。 争取每天都有,能写多少就更多少,能不鸽就不鸽——能够保证的,好像也只有这么一点了,至于更多……那就真的只能随缘了。 那么,再过几个小时,新的一年就即将开始了。 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能够继续支持乐园王子的偶像事业,我也努力让小槐诗多多整活儿,多多搞事。 整更好的活儿,搞更多的事。 且努力不虐主,多写爽文,写让读者爽的文。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能够多多划水,多多摸鱼,最重要的——身体健康。这几天注意安全,就别出门瞎逛了,和我一样做每天读《天启预报》八遍的社会精英吧! 第五百零七章 尘埃落定(感谢柳橙姬的盟主) 课程很成功,比槐诗想象的还要成功。而他没有想象的是,除了在教室之外,这一门课程竟然在象牙之塔也引起了预料之外的热潮。 地狱开拓,就好像悬着绳索下漆黑的深渊一样。 一旦离开边境,就永远没有办法知道下面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准备总是再多也不会嫌多的,而有时候哪怕是完全的准备也会遇到预料之外的状况。 哪怕是再怎么厉害的升华者,归根结底也都还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再强的人也会有短板。升华者唯一比常人强的,除了拥有灵魂,对地狱侵蚀具备抗性之外,也不过是各种来自圣痕的能力了。 哪怕是专门针对深渊进行特化的天国谱系升华者在探索的时候往往也会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地方栽了跟头。 在有些地狱没有了灯光之后,一切都会被黑暗全部吞吃消失。而在有些地方,哪怕只有一丝灯光和声音都会召来不可想象的恐怖猎食者。 在瞬息万变或者亘古不变的地狱里,想要存活的更久并且得胜而归,走一步看十步的谨慎,血汗和泪水换来的经验,乃至充足的准备才是最紧要的。 力量在有时候反而要排在最后面。 这种状况之下,每一个探索者都可以称得上野外生存大师,对于一切能够帮助自己更好生存的技能都充满了本能的渴望。 就比方说槐诗的地狱烹饪课。 这其中的东西并不稀奇,甚至有很多都是槐诗从考古队的不死鸟吕西安那里请教来的。而对深渊植物的可食用性进行的研究也不少,否则的话,大家也不可能知道哪些东西能吃。 但最稀奇的就是——怎么才能知道在地狱的常见植物中,有哪些不能吃的东西在必要的情况下其实是可以吃的,以及,怎么才能放心的吃。 长久以来,这些东西作为诀窍和秘密流传在探索者之间,并没有广泛流传和公开,彼此之间有时候也自相矛盾,甚至还有所错谬。 槐诗所做的,不过是依靠自己在植物学和地狱烹饪之上的专长进行再次的分辨和整理而已。如果论及在深渊里寻找食材,可再没有比地狱厨魔更擅长的事情了。 在结合了老前辈吕西安的经验和天狗山的大将龙山坊的建议之后,槐诗整理出的四十一种处理方式。 如果要找的话,肯定能够找出更多,甚至更加安全乃至更加丰富的菜单,但这样做的话基本上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不需要厨魔的技艺,要普通的升华者能够听懂,能够使用,甚至手头没有工具的话生个火都能搞定简单处理方式。 不需要偏门的素材,只要各个地域中最常见的植物种类,甚至是那种实在找不到你可以带包种子找个地方撒下去就行的速生型。 简单,方便,不会弄错,不会求生不成把自己给弄死,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味道和口感只能往后稍稍。 因此这玩意儿难吃也是可以预料的…… 下课之后,按那群鼓起勇气上来尝尝的学生是泪流满面被人抬出去的,嘴里还在说着胡话,看来受到的刺激不是一般的大。 槐诗没有想到的是,副校长竟然未曾对自己自作主张的加私货表示震怒。只是深深的看了槐诗一眼,转身走了。 表情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永远让人看不清喜怒——但槐诗总感觉他常年都好像在怒的样子。 惹不起。 然后,当天下午的时候,槐诗家的门铃就快要给人按爆了。 先是学校地狱徒步旅行社和深渊极限生存社的学生以及指导老师前来拜访和请他去专门上课,还没说完,食堂的几位大厨就已经上门切磋请教,很想掺和一手的样子。 又过了没多久,一个瀛洲居酒屋里的大将上门了,恭恭敬敬递上名帖,说师兄龙山坊的吩咐,槐诗先生要搞一件大事,让我来打个下手,能端茶倒水都行……再后面,东夏白玉楼、美洲的假日咖啡馆等等,学校里的四位注册厨魔集体上门了。 连地狱厨魔大赛委员会都专门打电话过来,听声音都感觉那边的人笑得何不拢腿,说槐诗先生你这个创意nice啊,要好好搞,大大的搞,大力的在年轻升华者之间弘扬我们地狱的饮食文化…… 把槐诗的菜谱要过去之后,提醒槐诗抓紧时间再弄一个完全版出来,然后麻利无比的给槐诗的厨魔执照升了一星。 他一个白板厨魔,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变成一星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这种好处送上门来,槐诗也不能往外推。 反正他就牵了个头,贡献了一点自己的思路,其他几位正式厨魔和几位专门从各地赶来的深渊探索者就开始了集思广益,到最后连考古队都凑热闹派了个专员过来。 在两周之后,本月当期的杂志《地狱生存指南》在出场之前,临时发行了副刊,足足八百页厚的副刊《吃了吗》,其中收录了四百一十七种吃不死人的简易深渊料理方式。 扉页上还印着槐诗傻笑的半身像。 谁让他最先起的头,外加形象最好呢…… 据说后续出版也在酝酿中,已经被诸多开拓培训机构定为了教材之一。而经过评估之后,在后续的五年之内,所有参与者们都能够平分到零点零三的修正值。 厨魔大赛的组委会也通过这一步好生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并且将地狱厨魔技艺从原本极为高端的区域之外,又开辟了一个小小的低端市场。 后续的商业计划更是有条不紊的展开,但这就跟槐诗没啥关系了。他就起了个头,有修正值给他分就已经不错了。如果有厂商看重了他的配方想要量产的话可能还能再赚上一笔钱,但短时间之内,他已经不打算在理会这些事情了。 两周的时间,在自己的教室和临时向学校申请的办公室里来回奔波连轴转,他累都要累死了,两边倒是都没有耽误。 但最重要的是——从开学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唯一一个正式教室的名额也已将揭示。 但已经没有悬念了。 除了入学之后就做搞了这么多事的槐诗之外,还有哪个具备竞争力的呢? 前半个月韬光养晦,然后忽然推平了呼啸者家的海钓俱乐部,给一众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永远的阴影之后,更是把一位老师送去香巴拉疗养了。 而后半个月,不但从素来严苛且对槐诗颇为不喜的副校长手中做出了一番成绩,而且还进阶一星厨魔,几乎在象牙之塔另外开了一门新课,顺带还为地狱开拓做出了绝大的贡献——甚至考古队都在考虑在今年的年度探索者评选的时候,给槐诗一个提名。 虽然注定只是一个提名,但一个提名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你也不看看今年都是一群什么牲口在竞争年度探索者——刚刚攻克了深度二十四的地狱,成功从永暗之国中开掘出威权遗物的考古队专家吕西安;通过阿卡德虹金古船的探索令苏美尔谱系迎来复苏的传奇独行侠苏我含章;一生奉献给了深渊开拓如今在地狱中逝去的考古学者罗宾·德拉纳特……乃至每年定期会抛出重磅级论文和考古发现的天敌·褚海。 能在百人名单的最后面蹭点大佬的光芒就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就算是教研室的人齐齐瞎了眼,也没有办法绕过槐诗把正式教室的名额发下去。 否则用不着槐诗不服,拿到名额的人自己就可以考虑辞职了——大家都是要脸的人,为什么要平白蒙受这么大的羞耻? 况且教研室也从来没有对槐诗有过任何偏见。 因此,在对比了几位新人教师的表现之后,毫无任何意外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简直不值得别人去惊诧和赞叹。 在绝对的成绩面前,做出这种考量连脑子都不需要,只要眼珠子不瞎谁都知道最后究竟会花落谁家。 在这个过程中则发生了一个悲伤的小插曲。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十三岁学者,注册名为液化的马丁先生,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被自己的老师亲手。 根本没出现在决赛轮里。 毕竟年龄放在那里,槐诗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大家好歹还能够接受,又有几个人能接受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当自己的老师呢? 哪怕抛去年龄这个前提,马丁本身就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类型,而学生们又绝少能够跟得上他的思路。 只能说这就是天才才能够感受到的悲伤——他的课除了其他老师之外,都没有人能听得懂。而他本人对无知的轻蔑和对愚钝的抵触则进一步令原本稀少的学生数量迅速的减员。 到最后,不需要其他人提点,就连他自己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成为老师的才能。 或者说,至少现在没有。 因此,槐诗上台领奖的时候,那一道委屈悲愤又倔强的眼神简直尖锐的惊人,眼眶通红。 就在教研室同僚们的掌声中,槐诗手握着发给他的奖杯,转过身,悠然淡定地下台,在路过马丁身旁的时候,忍不住停顿了一下,同情的拍了拍小鬼的肩膀,柔声安慰。 端详着马丁倔强的样子,槐诗忍不住叹了口气,微笑着提议道 “你想要摸一摸我的奖杯吗?” tianqiyubao 。 第五百零八章 突如其来的客人(感谢厉害了哦的盟主) 最后马丁并没有摸。 不但没有摸,而且终于忍不住,哭着跑掉了。 弄得槐诗很尴尬,好像自己欺负了小孩子一样,坏了良心——天可怜见,他只是想要安慰一下马丁的来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接下来就是选定教室的固定地址,槐诗想了想,还是又搬回原本的地方,继续和边境法学当邻居。 不知道为啥,所有邻居里他和边境法学的教授聊的最投缘,短短几天,关系已经相当不错了。 只能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到了吧? 那位教授还特别热情的好几次邀请槐诗来做自己的助讲,并且只说再熬几年,考几个证书,发几篇公开论文,他就可以成为当之无愧的边境法学界的巨佬了。 “你这样的人才,怎么就去搞艺术了呢?” 哪怕在庆贺的仪式上,那位教授还在遗憾感慨:“简直是法学界的损失!要不要考虑一下转行?现在还不晚……” 已经晚了! 槐诗实在不想和那些越来越繁复可漏洞却越来越多的条款打交道了,感觉混进去要给人补一辈子的bug。 只能婉言相聚。 . 整整一天,他忙的不可开交。 除了必要的准备和手续之外,就是教室设置方案的选择。 名额公布的当天,就有好多人主动找上门来,都是建造工程教室即将毕业的学生。 他们提交了自己的方案和申请,希望槐诗能够把教室的建造、水电、装修等等工作交给他们。 不需要他花钱,也不需要他夸奖,更不需要他欠什么人情。 只要他点头,几个学生倒贴也没关系,甚至自带材料和更高规格的设计方案。 要说为什么,这都是算学分的,而且还不低! 由于象牙之塔的特殊性质,导致各种意外的损坏难以禁止——其中包括且不限于学生之间的斗殴、各种原因的爆炸、社团之间火并时的各种重武器损坏乃至隔三差五的实验事故等等……因此破坏和重建异常的频繁。 除了几栋主楼在框架的固定范围内之外,其他的全部都属于每过几个月就重新改一遍的程度——哪怕是摄影俱乐部这种地方,洗照片的暗房里时不时都会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至于源质沉淀形成的古怪现象更是数不胜数。 什么舞蹈室的小红鞋、第八级台阶和盥洗室里神秘的走路声,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遇到这种解释不清、摸不着头脑又搞不明白发生了啥的现象,与其费心费力的去解决,还不如拆了重建更划算。 因此,在象牙之塔毕业的建筑类学生,对各种边境建筑和特种工事作业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 能不熟么?新人上课第一天就把书丢一边,跟着老前辈们去玩定向爆破……每个月几个建筑类教室基本上都要火并一次决定接下来几个月内学校的建筑风格和大家地盘的划分。 而且这群闲着发慌的家伙们为了练手,还承包了学校内所有公共教室的装潢改造工作。 包快,包好,还不包修,每年大笔的预算花都花不完,可劲儿的造。造完了预算自己再掏钱补贴继续造。 每个教室每一个专业都有不同的需求,理论类的固然能够千篇一律,但实践类的却各不相同,这么一圈干下来,哪怕是头猪,不会设计也会照着抄了。 正式教室的名额每年也就是一两个。 如果这一把能做好了,两个设计师、一个建造型学者,一个电气学学者,外加现场主持施工的人,起码有十几个学生能够以最优等的成绩毕业,将来成绩不可限量。 槐诗头疼了好几个小时之后,就十分不地道的将把十几个方案全部丢给了原缘去选,自己偷偷溜回家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上心的,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反正做得再好也不如自己家。 这一点,只看建筑工程教室的老师隔三差五的在自己家周围鬼鬼祟祟的溜达就知道了。偶尔看向石髓馆的方向,眼珠子就诡异的放光,让槐诗心里膈应的不行。 房叔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有人馋他的身子? 实在太下贱了! 下次如果再好言相劝不走的话,有人半夜出门就要小心被马踢了…… 如此打算着,他回到了家里,却看到迎上来来房叔,神情严肃。 令他有些不安起来。 “怎么了?“ “少爷,有客人在会客室里等候。” “谁?” 槐诗不解。 他累了一天了,说实话谁都不想见。但房叔既然在没有自己允许的情况下还将人请进来,就说明了状况特殊。 很快,他就在休息室里看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只穿着西装的老猴子,正躺在他家沙发上,两只脚抓着茶壶和茶杯,而两只手则娴熟地拨着香蕉。 正在看电视机上的泳装大赛。 “……” 在尴尬的沉默中,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校长先生?” “嗯,对,是我。” 老猴子愉快地颔首,从沙发上起身,端详着槐诗,绕着他走了两圈之后,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不错不错,小伙子干得漂亮啊,不枉我老人家费尽心思请你到学校里来。 千万不要骄傲和自满,再创新高懂吧?” “……” 就这样,槐诗和自己的校长,在如此诡异的状况下,终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了。 . “来象牙之塔习不习惯啊?” …… “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啊?” …… “年轻人不要过于谦虚,你们呀,就应该朝气蓬勃,好好的做出一番成绩来。” …… “小伙子今年有女朋友了吗?” …… “有没有什么需要学校帮忙的地方?要不给你配个女秘书吧,男女搭配……哦,对,你有女学生了,那小姑娘真是忒正经了,我看了都头疼。年轻人现在都喜欢这样的吗?” …… “槐诗,你怎么不说话啊?” “……” 在沉默里,槐诗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到面前沙发上的白熊又奇异的变成一只神情无辜又好奇的海豹。 想要拔出苦痛之锤,把它的脑浆子打出来。 “我说,槐诗呀——” 那只海豹摇头一叹,语重心长的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没有,哪儿的事儿!” 槐诗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诚恳地说道:“我跟校长素无恩怨,怎么会对校长有意见呢?” 你个老王八怎么就这么爱废话呢? 我跟你有没有恩怨你不清楚?五十封毕业证把我调来的是哪个?还整成这样子来逗我,很好玩吧? 要不是槐诗知道再怎么样自己跟前也是一个五阶的大佬,他早就掏出枪来顶在这老东西的脑门上。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好东西。 “哦,那就好。” 海豹校长拍了拍肚皮,嗷嗷叫了两声之后,欣慰地说:“我还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呢,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是啊,校长,您多虑了。” 槐诗牌复读机重复了一遍,殷切的看着面前的狗海豹——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它怎么还不走? 海豹的笑容什么起来:“你是不是想着我为啥还不走?” “没有!哪儿能呢!”槐诗心虚大笑:“校长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来我家,我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急着赶校长走呢?” “那就好。” 海豹点头:“那我再多坐一会儿吧。” ??? 槐诗歪着头,第不知道多少次端起面前的茶杯:这老东西怎么就还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呢? “哎呀,忽然想起来,不能再坐了。” 校长拍了拍脑袋,忽然变成了一只黑色的豹子,从沙发上起身,好像准备告辞了。槐诗正喜出望外,却听到他说:“行啦,那咱们先出门吧,剩下的话路上说。” “出门?” 槐诗愕然,他才刚回到家,连个澡都没洗呢,出什么门? 我今天哪儿都不去! “这不是你已经具备正式的固定教室了吗?好歹也算是教研室里的成员,可以称之为象牙之塔的正式员工了。” 校长舔着爪子感慨道:“放在以前,也是理想国的后备成员,天国谱系的正式升华者了。” 岂止,我现在特么的就已经是万象天球考核过的理想国正式成员了,难道我这都要跟你说? 槐诗心里还来不及腹诽,就听见他的后半句话: “……也是时候见一见命运之书了。” “啥!” 他瞪大眼睛:“命运之书?” 现在? 忽然之间,来自校长的重磅消息吓得槐诗快要跳起来。 虽然他处心积虑的想要加入教研室,获得固定教室就是为了这玩意儿,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他本来还想要徐徐图之。 等一个月之后,他再去图书馆,然后装作不经意之间问一问:听说命运之书在这里?我能不能康一康? 结果今天刚成为正式成员,校长就找上门来了。 如此突兀。 “叶苏没有跟你说过吗?”校长困惑的看过来:“我以为那个大嘴巴逢人就讲的,竟然没告诉你?” “……呃。” 槐诗咳嗽了半天,正色说:“我这不是没想到么?” “那咱就走着?”校长说。 “现在?这么着急?” 槐诗心里慌得一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正准备拒绝,说自己牙没刷澡没洗,甚至还没有沐浴更衣斋戒七天怎么好如此唐突。 结果,校长的黑色尾巴一甩。 他眼前一花。 已经从自己家的休息室来到了庞大的广场之中。 面前,在远方的灯光之下,庞大的图书馆里一片漆黑,早已经关灯闭门了。 而他的屁股下,还坐着他家的沙发。 这就来了? 第五百零九章 谁是二五仔(感谢喵嘿兔的盟主) “……” 寂静里,一阵寒风吹来,槐诗困惑地看向旁边的校长。 校长也尴尬地笑了一声:“我等会儿给你送回去,这不是怕你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凉吗?” “行吧。” 槐诗犹豫了许久,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随着校长起身。 踏上台阶。 庞大沉重的炼金门扉在他们的面前开启。 铜门之上的蛇发女妖的浮雕瞥了他们一眼,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在门后图书馆的大堂之中,一束昏黄的灯光照下来,照亮了前台的后面那个威严的老人。 他漠然的凝视着门外的来者,神情不怒自威。 仿佛高踞在图书馆的正中央,被重重的森严矩阵所拱卫着,在光芒的映照中如此看上去如此神秘而诡异。 一派高人的气息。 “这是哪位高手?”槐诗吓了一跳,虚心请教。 “别瞎想,他就是前年退休之后被返聘来看图书馆的门卫,都已经老糊涂了,上班时间还睡觉呢。” 校长轻描淡写的戳破了他的幻觉:“这里采用了特别的设计,那个椅子是大厅的中心点,你就是放条狗上去都会觉得它俊美威严好像是个亚瑟王一样。” 嗯,确实在睡觉。 槐诗鼓起勇气看过去,才发现,这老头儿睡觉竟然都是睁着眼睛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哈喇子都流在胡子上了。 而且还在打呼。 砰! 一声高亢声响。 是校长走上去,抬起自己的前爪,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喂!别睡了,老子付钱是让你来睡觉的么?起来!” 睡觉的老头儿在惊恐中抬头,面色迅速青紫,几乎吓得心脏病发作,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吃了好几颗,喘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 连口水都顾不上擦。 几乎当场挂掉。 等他戴上眼镜看过来,原本紧张的神情才松弛了下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副校长来查班儿了呢……啥事儿啊,校长?” 蹲在前台上的黑豹甩了甩尾巴,舔着爪子:“带新人来逛逛,看看书,你把门开开。” 老头儿一愣,旋即不情愿了起来: “都这么晚了,改天不成吗?” “绝了!老子的学校,老子的图书馆,老子的书,老子要看还要改天?”黑豹抬起头瞥着面前消极怠工的老头儿,恼怒的问:“你他娘的还想不想干了?” 被他瞪着,老头缩了一下肩膀,旋即无奈起来,委屈的不行:“行嘛行嘛,这么凶干嘛。” 说着,他把口水擦干净,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爬起来,嘴里嘀咕着什么抱怨的话,转身走向身后的高墙。 随着他的行动,槐诗这时候才注意到。 就在图书馆入口处的大堂之中,前台的后面,那一堵足足有十余米高,铭刻着庄严浮雕和无数繁复花纹的庞大墙壁……竟然是一扇门。 没错,有一道笔直的缝隙从钢铁之墙的正中央垂落,倘若不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的话,便难以察觉到这无数繁复纹饰和浮雕之间的纤细门缝。 整个墙壁,都是两道铁门。 槐诗的圈禁之手能够感觉到,整个大门全部都是合金所铸就,如此庞大的结构和质量,怕不是有几千吨重! 但就在铁门的前面,随着那个驼背的老者缓缓抬起枯瘦的左手,按在门上——便有尖锐的声音迸发了。 ——这他妈就是校长你说的那个退休返聘的普通老头儿? 这么沉的门,坦克主炮来了都不一定能轰的开。 你们学校的门卫都是什么怪物? 槐诗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没有等他一口冷气吸完,就听见在尖锐的警报声音里,一个冷漠的电子声音响起:“指纹错误!” 老头儿一愣,把手拿回来,再按。 “……指纹错误!” 槐诗:“……” 校长:“……” 沉默中,老头儿有些尴尬的回头笑了笑:“不好意思,记错手了……” 他换成了右手。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尖锐的声音,门开了。 恰如那数千吨重的质量完全不存在一样。 槐诗蹲在门口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这玩意儿完全就是指纹全自动的,看了看门,又看了看那个在门前负手而立好像什么绝世高人的老头儿。 看守学校所有资料和重要档案乃至天国记录的碎片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老头儿? 还是个指纹锁? 您家就不能换个密码来么?万一哪天这老头儿挂了怎么办? 他挠了挠头,总觉得这象牙之塔要完…… 茫然的跟着校长走进门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头儿,老头儿还站在门口,看到他回头看过来,就连忙抬起手,摆手跟他打着招呼,一脸讨好。 “……” 所以说,你们学校图书馆里就真没有什么隐士高人么? 好让人失望啊! 在门口,触目所及的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密密麻麻的书架,无数小型的机械手臂在天花板的轨道之上迅速的滑动着,整理着各个或大或小的盒子,将卷宗或者是其他的东西灵活的搬运转运,安置在它们应该存在的地方去。 而视线的尽头,是好几扇独自间隔而出的大门,透过玻璃窗,隐约能够看到无数庞大的机组沉没在冷却液中,正在宣泄着恐怖的高热。 那是每秒钟不知道有多么夸张的数据在飞速的转移、写入和读取。 整个地方不像是图书馆,倒像是什么工厂里的车间和机房。 “第一层主要就是象牙之塔的服务器,还有学校的档案以及很多无关紧要的记录,一般般啦,没什么好看的。” 黑豹走在前面,娴熟地找到了通往地下的电梯,兴致勃勃的说:“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象牙之塔的宝贝!” 所以说,您这么随便真的好么? 我才刚来这里一个月欸! 可他走进电梯里之后,却听见校长问:“是东夏的龙门试炼还是瀛洲的罗生门?” “嗯?“ 槐诗不解。 人立而起的黑豹按下电梯后,陡然由变成了一只浑身肌肉虬节的澳洲沙漠赤袋鼠,回头看了他一眼,解释说:“天国谱系遗留下的筛查机制……你通过的是哪一个?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天国谱系的正式成员吧?” “这都看得出来?”槐诗愕然。 “当然啊,通过筛查的人和没有通过的人其实就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要说是整个人的气质还是源质都会有一些特殊的变化,简单来说就是防伪标志吧。 所以,你通过的是哪个?校长我很好奇啊,这年头能够正儿八经通过那些试炼的人并不多了。” “呃……” 槐诗想了想,还是准备说实话,毕竟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好见人的,“万象天球。” “……” 校长惊异地看了槐诗一眼,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槐诗问。 “不,只是感叹你不容易。在现境仅存的十二个试炼里,万象天球是最麻烦的那个,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又不难,但就很折磨人,而且通过的标准也因人而异。况且黄金黎明还在里面不停的搅事情——以前还好说,大家毕竟都曾经是理想国的同事,很多时候有事儿都好商量。但最近那群家伙连消息都不回了,好像对学校意见很大的样子,你有什么头绪吗?” “呃……”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移开视线:“这我也不清楚。” “也是,怎么看你也不像是黄金黎明派来的二五仔的样子。”袋鼠啃着一节不知道哪儿来的甘蔗,随意的说道。 ! 槐诗忽然紧张了起来。 生怕校长忽然之间一个跳劈,把自己劈死在这里。 这么一看的话,自己似乎……好像……确实……有点像是黄金黎明派来的间谍啊? 那校长引自己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想要引诱自己暴露? 还是说,象牙之塔和黄金黎明之前其实有着什么不可言喻又不为人知的朋友关系,经常暗通款曲,以为自己是派来接头的? “放心啦,我不会误会的。” 校长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知道奥西里斯的驾驶员是你,我哪里会邀请你来象牙之塔呢? 你能继承欧顿先生的遗产,我其实是很欣慰啦。虽然副校长对你意见有点大,但那个家伙从来都挺别扭的,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个给你下绊子……吧?”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犹豫了起来,不敢确定。 槐诗已经陷入了麻木。 这老王八的话里信息量有点大,他完全消化不过来。 可就在呆滞之中,电梯已经下到了最底层。 穿过了一层层槐诗甚至无法察觉的森严防备之后,直入了象牙之塔的最核心,就在此缓缓的开启。 当槐诗从其中走出,穿过了最后一扇门之后,便窥见那无数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沉重书籍。 好像有光芒之树在虚空中蔓延,那些笔直的枝杈纵横往来,在巨大的地下广场中形成了立体的矩阵。 当一重重矩阵彼此交错时,所形成的节点上便有一本本厚重的书籍浮现,微微地旋转着。 那尽数都是天国的碎片。 槐诗感受到了命运之书的剧烈震动,那是曾经天国陨落之后所残存的依稀轮廓,数千部天国碎片所形成的庞大结构。 而就在无数光芒矩阵的最核心,却有一个纯粹由无数事像重叠而成的复杂投影,每时每刻的都展露出不同的面貌,在流光和泡影之中,隐隐勾勒出了一本书籍的轮廓。 或许……那才是命运之书本来所应该有的模样。 只是存在于此处,便好像将把控整个世界的运转,令一切都笼罩在自己的书写与记载之中。 在近乎窒息的壮观场景之中,槐诗忍不住感慨。 “它真美啊。” “谁说不是呢?” 校长轻声叹息,“可惜,是个假的。” 第五百一十章 罗素(感谢索瞳的盟主) 一瞬间,突兀的死寂到来。 漫长的寂静中,槐诗终于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 旋即愣在原地,陷入震惊。 他真的在很努力的震惊,至少表现出自己真的很震惊。但回过头,却看到了一张微笑的面孔,他在背后,正凝视着自己。 以及他身旁,无数兽性的眼瞳。 那是穷尽槐诗所知晓的一切野兽类型和数量都难以比拟的恐怖规模,数之不尽的野兽隐藏在那一片阴影中,形成潮汐,骤然爆发,将一切都覆盖了。 而就在虎狼的海中、山中、丛中,有个苍老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他的白发及腰,手中撑着一柄手杖,正仔细的端详着槐诗的模样,微笑。 “何必惊诧呢,槐诗。” 终于展露出真容的校长轻声问,“真的……不就在你身上么?” 于是,亿万野兽垂眸,穷尽世上一切狰狞,望向了槐诗。 槐诗震惊。 这一次,他的震惊,终于是真的了。 脑子里空空荡荡,只是嗡的一声。随着心里最大的秘密被揭开,他的眼前便骤然一黑,几乎站不稳。 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的张开口,在无数野兽的端倪中想要说话,可是脑子里无数思绪涌现,被恐惧、惊慌和震惊搅拌在一处,竟然乱成了一团。 只能下意识的,发出愕然的质问: “——老王八你说什么呢!” …… 就这样,在槐诗憋了一个月之后,这一声老王八,终究还是喊出来了。 尽管是在最不合适的时候。 但这一声老王八骂完,槐诗竟然不可思议的觉得神清气爽,又再度冷静了下来。 寂静里无数野兽的幻影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 只有两人面面相觑。 校长疑惑的端详着槐诗的面孔,好像不确定了起来。 “……嗯?是我搞错了么?” 他愣了半天,旋即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看把你脸都吓白了。” 槐诗沉默了半天,表情抽搐着,终究还是松了口气:“这种玩笑不要乱开啊校长,会吓死人的。” “不开了,不开了。” 校长的笑容再度和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先把刀放下——” 就好像看到槐诗背后的右手中,悄无声息浮现的祭祀刀一样。 他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头发,好奇的问: “——还有,你为什么骂我老王八?” 槐诗:“……” 校长:“……” 尴尬的沉默再度到来。 直到许久之后,槐诗咳嗽了两声,问:“咱能换个话题吗?” “……” 短暂的沉默之后,校长忍不住摇头,手杖敲了敲地面。 瞬间,那一套刚刚被送回槐诗家里的沙发又再度回到了这里来,就出现在了槐诗的屁股后面。 甚至还连带着桌子上的茶水一起。 “行吧,你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说话。” 老人无奈的摇头,先坐了下来,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忍不住感叹:“要我说,年轻人就是不经吓,当年理想国内乱,有人跟我说有一半的人堕入深渊了,我连眉毛都没有咒一下,这一代天国的守卫者素质真的不太行。” 哪怕是已经坐下来,就算是校长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忽然把自己捏死,但槐诗心里依旧紧张的要命。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馅了。 也不知道乌鸦现在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带着自己跑路。 他只能努力拖延时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校长依旧淡定,只是瞥了他一眼,摇头:“如果在这之前,全世界唯一知道这里的命运之书是个假货的人都猜不到你身上发生的异常的话,那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槐诗沉默。 “你猜得没错,这里的命运之书是假的。” 校长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无数矩阵之中那个虚幻的投影,微微挥手那个轮廓就消失无踪:“几十年前,天国陨落的时候,我没有找到命运之书的影子……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就捏了一个假的,放在这里,告诉所有人命运之书在象牙之塔的收藏之中,十分安全。” 他轻声叹息了一声,“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就在寻找命运之书了,槐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槐诗问。 “这并不难,实际上,只要带有‘命运之书在哪里’这一目的性的话,简单的出乎预料,就好像守株待兔一样。” 校长笑了起来,端详着面前的少年:“大概一年之前,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之书的存在,那个时候的反馈很短,只有一瞬间。” 一年之前。 槐诗皱眉,那好像……正好是自己升华的时候? “那个时候,那一天,那两个小时,全世界一共发生了九万七千零一百四十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绿日袭击了新海,觉醒灵魂的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 校长放下了茶杯,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神情郑重:“从那一天开始,你的人生就变得截然不同了,不是吗?” “……” 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摇头,忍不住叹息: “比那更早。” 这一次,是校长愣住了,沉默了半天 “怎么了?”槐诗不解。 “不,我只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在沙发上,那个苍老的男人忽然向后靠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挠了挠自己的白发,终于确定了这一现实: “原来命运之书真的在你身上啊。” 槐诗的眼角疯狂抽搐,克制着怒意,瞪着他: “……所以你之前的都是在诈我么!” “这不是有可能么?“ 校长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就是打算试一下……就是试一下……” “……” 槐诗闭嘴,总算领会到自己和面前这个老王八的段位差距,之后他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他强任他强,反正我也爽。 反正乌鸦还藏在地下室里,只要发现了不对,立刻就能带着自己——等等,自己该不会是被她给卖了吧? 槐诗再度震惊,心里一片拔凉。 ——这个黑心女人终于要害我了! “别怕,这里是象牙之塔真正的核心内部。”校长好像误会了什么,安慰他:“统辖局也好,存续院也好,大秘仪是侦测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的——”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就变得诡异起来:“也就是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都不会知道。” “所以呢?” 槐诗漠然的拔出了美德之剑,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身子:“校长你觉得我会放弃反抗么?” “放弃吧,槐诗。” 老人摇头:“没有那把枪在,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就算是垂死挣扎也比坐以待毙强的多吧?” 槐诗冷声说:“校长你大可以放马过来,看看我会不会束手就擒——在我死之前,让我领会一下自己和老牌五阶升华者之间的差距,也好死得坦坦荡荡。” “所以说,年轻人总是打打杀杀的习惯,真是要不得啊。” 校长无奈叹息,抬起手,手里的权杖就变成了一只肥猫,跳进了他的怀里,在他的挠动之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说:“我本来指望着,你来到这里,我们能够坦诚相待。 我已经一百一十二岁了,槐诗,曾经理想国的幸存者们,能够活到现在的,最年轻的人也有九十多岁了。 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拿到命运之书,又能做到什么呢?一个早已经满目疮痍的理想国,一个空空荡荡的天国,一本除了一个没有意义的身份之外什么都不能给我的破书? 它选择了你,槐诗,那它就是你的了。就好像我们不曾想要夺走欧顿的遗产一样,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 否则的话,我大可不必带你来到这里。象牙之塔有无数比这里更适合杀人藏尸的地方,也有无数个能够让你合理消失的借口。” 槐诗被逗笑了,反问:“所以,如今我躺在砧板上,没有被杀,反而应该感激你么,校长?你用五十封毕业证将我逼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很好,槐诗,我感受到,你开始坦承了。” 校长抬起眼睛,端详着他肃冷的面孔,忍不住微笑:“我开始认识真正的你了,就好像你已经看到了真正的我一样。” “初次见面,槐诗。” 他说:“我是象牙之塔的校长,曾经天国的预备记录官,往日天国陨落之前,命运之书的备选者之一。” 这个白发及腰的苍老男人自我介绍,向着槐诗伸出自己的右手: “——我的名字,叫做罗素。” 槐诗愕然的看着他严肃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一只送到自己面前的手,犹豫了许久,伸手握了握。 然后只听见啪的一声。 感觉到眼前一黑。 好像摸到了一个高压电门。 身不由己的在沙发上抽搐起来,头发都被电的焦黑,动弹不得。 好久好久,槐诗才终于反应过来,呆滞的喘息着,抬起头看向那个露出恶劣笑容的老头儿。 “你不会以为你说我是老王八那事儿我忘了吧?” 在他眼前,罗素抱着猫,斜眼瞥着他狼狈的样子,“这是我作为你的老师教你的第一个道理,小子。”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领导对你说不生气,都是骗你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战争与和平(感谢Feimute1983的盟主) “老师?” 槐诗整个人都麻了。 他艰难的从沙发上梗起头,看着眼前的老鬼:“你什么时候成我老师了?” “大学可是求知的地方啊,槐诗。时光短暂!难道你想要空过四年?” 校长咧嘴,端详着沙发上的年轻人:“况且,作为命运之书的前任备选者,一个全世界著名的教育家,难道还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身份吗?” 说着,他眉毛微微挑起:“我有预感,咱们这四年一定会过得很精彩!” “会精彩个屁!” 槐诗大怒:“你语文是不是没学好?” “呵,我可是高等数学和哲学史的代课教授以及考古学家——你要看看我东夏语的学位证书么?肯定比一个高中生要厉害。” 槐诗忍不住嗤笑:“真巧,你要看看我五十封世界名校毕业证么?!” “但里面没有语言学。”罗素提醒道。 “……” 槐诗卡壳了。 虽然他很想反驳他说你放屁,但仔细想一想,好像……似乎……还真没有? “不用想了,是真没有。” 罗素吹了声口哨,“我给你发的,我可太清楚了。” “所以你究竟要闹哪样啊?” 槐诗气都要气死了:“干嘛说这么多废话,要杀还是要剐,你就不能痛快一点么?” “没那么夸张啦。” 罗素摆了摆手,想了一下之后,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对你负有责任才行。” “别介!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见面都还是第一次,你可别乱负责!” 在瘫痪的状态中,槐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吓得。 谁要是让这老王八负责,谁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啊。” 罗素抱着猫,大度的摆手:“象牙之塔也是我一个人的一言堂,年轻人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也可以提出来嘛,难道我还会因为你驳了我的面子记恨你不成?” 说着,他低头看向槐诗,颇为期待接下来的答复。 “——难道你不愿意吗?” 槐诗翻了个白眼,彻底不想理他了。 “那既然大家都没意见的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于是,在经过一番公平又民主的决议之后,罗素干脆利落的拍手,敲定了解决过。 然后,他把周围几乎快要戳到槐诗脑门上的六挺机枪给收了起来。捧起怀里的猫,丢到了槐诗的身上。 砰的一声。 槐诗还没有办法动,只感觉自己的肚子重重的被人锤了一拳。 脸瞬间绿了。 这猫……怎么这么重? 老王八要害我! “这个,就作为老师给你的见面礼吧。”罗素微笑着说。 “见面礼?”槐诗艰难的挣扎了一下,从沙发上稍微撑起了一点身体,看着怀里的肥猫,眉头皱起:“就送只猫?太抠了吧!” “对它说话可要尊重一点。” 罗素摇头提醒,“它可是很高冷的,如果你惹怒它的话,说不定会给你点颜……”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那一只猫已经无比亲热的趴进槐诗的怀里,被槐诗随意的抚摸着,还摇动着小脑袋蹭着他的手。 爬起来在他脸上舔了两口之后,两只爪子已经愉快地在槐诗的肚子上踩起奶来。 开心的喵喵叫。 “这不是很萌很乖很好揉的样子嘛!” 槐诗双手举起了橘猫,低头看了一眼:“哎呀,还是个大姑娘……哪里高冷了?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罗素的神情顿时有些复杂。 回忆起自己以前脸上被挠了好几道子的悲惨往事,就有一嘴的妈卖批说不出口。 而槐诗撸着猫,心情终于愉快了一点:“它叫什么名字?” “《战争与和平》。” “啥?” “没错,就是《战争与和平》。” 罗素叹息:“在理想国还没有分裂的时候,有很多不甘寂寞的事像记录会选择自己中意的天国谱系成员,订立契约,彼此成为搭档和同伴。就好像《蝇王》和欧顿,《飘》与恰舍尔女士那样——” 伴随着罗素的话语,槐诗手中的橘猫就变成了一本破碎的典籍。连封皮都残缺不全,里面的内容更是一片模糊。 “只有一半?”槐诗皱眉。 “对,在当时天国残骸中抢救发掘出的记录里,它是最可怜的那个——连现在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奄奄一息,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恢复过来。”罗素感慨,“不过如今好歹脱离了危险期,希望在你的手里能够恢复往日的样子吧。” 残缺的书籍重新化为胖猫的样子,四只爪子扒拉在槐诗的身上,好像生怕槐诗把它留在这里一样。 令槐诗一阵无奈。 行吧,养个猫而已,家里都有那么大一匹马了,难道还缺这么一口猫饭么? “希望你吃的不多吧。” 槐诗揉了揉它的脑袋,没有再反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由于只有半本,所以它本身的性质是很难稳定下来的,这一点你要记住:“它会时常处于变化中。 通常状态下的颜色无所谓,但当它变成黑猫的时候,就是战争状态,当它变成白猫的时候,就是和平状态——不过,这其实是有规律的。” 罗素叮嘱道,“通常每周一三五它是‘战争法典’,自带广域化的进攻型增益,二四六是‘和平条约’,能够为群体施加回复型光环。“ “那周日呢?”槐诗问。 “周日它休息。” 罗素耸耸肩:“你总不能指望一只猫每天上班,对吧?” 周日放假可还行。 槐诗端详着眼前的肥猫,开始寻思: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法兰西血统? “行了,别看了。” 罗素挥手:“要看回家慢慢看去。” “……” 槐诗愣了许久,挠了挠头,有点不敢确信:“这就完事儿了?” “不然呢?杀了你?” 罗素好像被逗笑了,瞥了过来:“那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而且……我曾经是很想杀了你的,槐诗。” 那种平静的眼神看着槐诗一阵头皮发麻。 忍不住向后挪了一点。 可罗素停顿了一下,有自嘲的摇了摇头:“但就算杀了你也没有用,不是吗? 当年理想国还在的时候,我从十四岁开始,就为了能够成为它的记录官而努力,做梦都想着那一天到来。 哪怕天国陨落之后,我都没有放弃过寻觅。但直到现在,它都没有选择过我。“ 他说,“我已经输了。” “既然那些辉煌的时代都已经过去,我又何必眷恋着往日那一点欢畅,便死皮赖脸的紧抓不放呢?” “如果早四十年的话,我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如何重建理想国,收拾残局,恢复旧观。 但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庞大的精力了,就算闲下来,每天脑子里琢磨的东西都是怎么在象牙之塔盖一座全世界最大的泳装乐园,里面二十四小时有穿着比基尼的火辣姑娘们欢笑着奔跑在阳光下面。 等我老死在沙滩椅上的时候,会有很多大胸的女学生为偶像的逝去而抹眼泪……多美好啊。干嘛在为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一辈子之后,再把人生最后的时光浪费掉呢?” 那个苍老的男人回过头,凝视着槐诗,平静的告诉他:“那都是你应该面对的问题了,不是吗?” 槐诗沉默,无法回答。 平心而论,槐诗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罗素而言是多么的嘲讽。而曾经罗素在这上面付出的努力又是多么的庞大和沉痛。 可理想国终究还是破灭了,光是维持象牙之塔继续延续下去,就已经快要耗尽他一生的时光和心血。 甚至槐诗自己都觉得,哪怕用他一辈子的时间,恐怕都无法收拾命运之书所代表的那些残局与问题。 更不要说重建那个辉煌的理想之国。 他能够体会到罗素的迷茫。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槐诗曾经为命运之书的存在而感觉到恐惧和忌惮,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掉这一份过于危险和过于沉重的使命。 但是随着后续的经历,他的想法却渐渐有了变化。 而一直到万象天球中无数次循环和试炼之后,哪怕未曾有详细的记忆所存留,但槐诗却渐渐不再抵触它本身所代表的意义。 就在罗素戳破了槐诗这个最大的秘密之后,面对象牙之塔的主人,这个货真价实的老牌受加冕者,他所想的竟然不是交出命运之书,而是鱼死网破。 知道那一瞬间,他才在恍然之中发现,命运之书已经变成了自己人生或不可缺的一部分。 再也难以分割。 “看来你想明白了一点什么。” 罗素轻声笑起来:“有所领悟总是好事情,希望未来的你也能够继续保持这样的决心吧。” 随着他的话语,离开的电梯再次在槐诗身后开启了。 可槐诗却没有动。 犹豫一下,他忽然问:“你不想看看它么?” 有那么一瞬间,罗素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个苍老的男人背对着他,终究是没有回头。 “不。”他说,“还是不必了……” 说着,罗素抬起头,仰望着天穹之上那一轮虚幻的投影,“我每天都能够在这里看到它,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今天你看到它了么,槐诗?” “嗯。”槐诗颔首。 “很好,你该走了,槐诗。”他挥了挥手,“新人教师可没有资格在这里停留太久。我还想多看一会儿,就不送你了。” 在离去之前,槐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繁复矩阵下的孤独背影,再没有说什么。 电梯门关上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唤龙笛(感谢时间覆盖的记忆的盟主) 当电梯门关上之后,寂静的地下图书馆中,有飞鸟的幻影从天而降。 飘忽的像是梦境那样。 “你不应该吓唬他。” 乌鸦踩在矩阵中随便一本记录上,低头看向罗素,神情严肃起来:“我劝他接受你的邀请,不是为了让你恐吓我的契约者。” 漫长的沉默后,罗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无奈的耸肩:“我没想过吓他……实际上,反而是他吓到我了。”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问:”他真的通过了万象天球最高规格的筛选?” “比最高规格还要更高一些。” 乌鸦说:“六万例测试之中,他通过了五万七千例,有三千例被判定为失败,并不是因为他失败了,而是因为他不愿意牺牲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罗素,你应该明白这样的成绩究竟代表什么。” “前所未有,是吧?”罗素叹气,“所以,你总要体谅一下我衰老的心脏,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像您一样。” “我能理解。”乌鸦的语气未曾缓和:“但是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如果他平平无奇……不,如果他但凡有那么一点不可造就的样子,我就会顺水推舟的放弃掉,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既然事有可为,那我就不能放任他野蛮生长。” 罗素说:“我不认为我的打算太过残酷。相反,那是因为你对他太温柔了,不是吗?” 说着,他抬起眼眸,凝视着顶穹之上的飞鸟,眉毛挑起:“这是出才乎我预料之外的一点,我以为你会比我还要更激进一些——” “哈哈哈,我只是一个软弱无助又可怜的女人而已,你是不是对我的误解太深了点?” “或许。” 罗素无所谓的收回视线:“我不认为我的安排是错误的。” “确实称不上错误,反而十分妥帖,但你总不能无视他的想法。”乌鸦说:“我希望你能够作为老师去引导他,而不是通过胁迫建立关系——我的契约者可不是那种喜欢乖乖就范的人,相信我,总会有一点预料之外的事情在等待着你。” “我已经看到了。” 回忆起‘战争与和平’真的像是猫儿一样在槐诗怀里喵喵叫的样子,罗素的神情就变得分外复杂。 “他的才能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一些,说真的,我有点后悔,总感觉自己在试图养一只无法驯服的怪物。” 他停顿了一下,犹豫起来,陷入沉思:“为了防患于未然,要不还是干掉他吧?” “啊哈哈,你可以试一下。” 乌鸦笑了起来。 “玩笑玩笑,现在的人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呢?” 罗素无奈的摇头,神情愁苦起来:“好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这一点请你放心,我毕竟还算是个教育家,总不至于连带个学生都搞砸。” “所以呢——”乌鸦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想。” 罗素沉思许久,认真说道:“东夏不是这么说的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 说着说着,他发现乌鸦的样子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 “咳咳,实不相瞒……“ 乌鸦清了清嗓子,震声宣布:“这些我都试过了!” 那样子得意又骄傲,好像在炫耀着什么一样。 ——迫害契约者,我可是专业的! “……” 沉默总是突如其来。 罗素错愕的看着她,许久,还是难掩震惊:“你怎么这么缺德的?” 乌鸦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罗素好奇的问:“爽么?” “那可真是……” 乌鸦哈哈一笑,抬起头仰望天花板,并没有回答。 虽然早已经失去的良心虽然在隐隐作痛,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真是爽死了! . . 第二天开始,第一天正式进入教研室还准备低调做人的槐诗,顶着一夜没睡的两个黑眼圈,在昏昏欲睡中迎来了自己在象牙之塔的第一张职位调整通知。 由依旧面无表情的副校长在例会开始之后,第一时间宣布。 因为原本校长办公室秘书拉玛奴金先生被委任为深渊新校区的二期工程负责人,不日即将离开学校本部进行为期一年的出差公务。 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校长办公室秘书的职位将暂时由我们其中一位幸运的群友担任。 ——那么,大家猜猜这个人是谁呢? 早在副校长说完前半句的时候,槐诗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生无可恋的槐诗,在副校长冷漠眼神中迎来了那个丝毫没有出乎预料的结果。 是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就这样,在掌声中,进入教研室的第一天,槐诗就成为了校长办公室的秘书。 还是个男秘书。 这样的机遇,何其罕见又珍贵。一个新人,一个月内一步跃升为校长的心腹,副校长的心腹……大患,哪怕教职没有过任何的调整,但给领导开车和倒茶的人谁又敢有丝毫的小看呢? 安东老教授的手都快要把槐诗的肩膀拍肿了。 一脸欣慰,感觉小伙子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并表示一定要好好干,再创新高如何如何。 槐诗只能全程保持麻木,以避免想到自己未来悲惨的时光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眼眶都红了。 还只能说自己是感动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跑路,但却没有想到,当时棋差一招如今却满盘皆输。 他跑得了,房子跑不了啊! 就算是拿着锤子砸破了地下室的门,把乌鸦叫出来,她也只会用‘不也挺好嘛’、‘都是好事儿’来糊弄他。 这里面要没有她在掺和,槐诗敢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当灯泡给小十九踩了玩。 这个世界如此冷漠,只有怀里的猫猫和眼前的学生有点温度。 槐诗忍不住仰天长叹。 一个不注意,手就摸到了原缘的头上,和怀里的猫一样揉来揉去。等反应过来他才发现:原缘已经彻底陷入了呆滞,只有脑门烫的要命。 快要宕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为了掩饰失态,槐诗只能顺手将猫塞进原缘的怀里,咳嗽了两声之后,嘱咐她要好好练琴,一路飞快溜走。 直奔校长办公室。 槐诗倒要看看,这老王八今天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折腾自己! 他今天就是从象牙之塔里跳出去,摔死在深渊里,也绝对不会向那个老王八蛋再低头! 十分钟后,槐诗喜气洋洋的从办公室里的门出来,临走之前还不忘十分感激的回头对罗素点头哈腰,憨厚一笑。 “谢谢校长,校长真好!” 谁敢反对罗素校长,他就砸爆谁的狗头! . . 在十分钟之前,槐诗怒气冲冲的走进罗素的办公室里。 听见的第一句话是:“我说小槐啊,我记得你是少司命吧?” 槐诗正准备冷笑一声,反问他一句‘是又如何’的时候,便看到专心批改文书的校长抬起头说道: “那这样的话,学校的唤龙笛借你用一用吧。” 槐诗的冷笑还没有来得及挤出来,就僵硬在脸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啥?” “唤龙笛啊。” 好似一位敦厚长者一样慈祥的摘下了眼睛,罗素一脸困惑的问:“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就是因为听过槐诗才吓得快要哆嗦起来了。 唤龙笛虽然称呼是笛,但却没有名字听上去那么小巧玲珑。 反而足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深埋在学院的底层,几和象牙之塔衔接在一处。本质上来说,那是完全由密仪和无数昂贵的仪器组成的‘神迹刻印’。 据说只要一旦奏响的话,结合‘悼亡者’的神迹刻印,以及搭配大量的源质祭品,就能够从深渊中随时召唤出一支龙血军团来为使用者效命。 这些传承深渊龙血的生物基本上都是冠戴者级的恐怖大能,平日里基本上都在各处地狱独来独往,唯有这一份传承自远古的契约才能够令他们甘愿集结在一处,低头效令。 这种堪称战争武器一样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被封存在学院的最深处,虽然流言众多,但是却没有几个人能够确定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传言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但刨除作为战争武器的能力以外,唤龙笛本身也是如今全境最为顶尖的六座‘深渊探镜’之一,仅次于天文会在边境最尽头所缔造的那一座哈勃探镜。 同时,也具备着象牙之塔所有的深渊权限,能够随意的将自身的讯号送至任何和象牙之塔有过接触并且签订了契约的大群之中。 简单来说,除了一键召唤打手好哥哥之外,它还具备着全世界最大的地狱望远镜和最顶级的传声筒的功能。 如果能够使用它的检索模式,槐诗就能够直接省去大量的时间,从象牙之塔的资料库和海量契约书中寻找到和自身圣痕最为匹配的深渊族裔。 进而跨越了从无到有的最大困难。 到时候,只要对方愿意响应,大家两边商量好了招募的条件、契约和待遇之外,槐诗就能够从今天开始起培养属于自己的深渊大群了! “一个钟头未免有点短了。” 罗素现场写批条,抬头问:“两个钟头够么?” “够了够了!” 槐诗捧着批条,笑得合不拢嘴,好像一个在赤道几内亚每天只能在深夜苦学黑木耳种植技术的小尼格忽然捡到了一张通往欧洲的直达船票一样。 看到了充满辉煌的未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 我的回合,抽卡! “姓名?” “槐诗,男,十八岁,象牙之塔的古典音乐赏析教室的主讲,兼任天文会监查官,乐园王子,灾厄乐师,深渊厨魔,传奇调查员……” 就好像按下了了不得的开关。 在大门前面,管理人只是程序化的问了一句,然后就被槐诗拽着自己的手滔滔不绝的说了五分钟。 说完之后还左右看了看,问了一句:“有水么?喝口水咱接着说……” “够了够了!” 管理人生无可恋的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核准姓名就没问题了,您不用再背简历了。” “传统技艺不能忘啊。”槐诗擦了擦嘴边儿的吐沫,颇为不舍:“好久没说这么顺口了,要不咱再来一次?” 管理人翻了个白眼,收起了槐诗的批条,指了指自己的身后缓缓洞开的大门。 示意他赶快滚。 槐诗心情难得的绝佳,决定不跟他计较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转身,迫不及待的走进了庞大的设施中。 在一重重严密的封锁之后,是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下空间。 就好像在无底深渊之上架起了一道桥梁,笔直的通向了深渊的正中央,两侧的下方便是无穷尽的黑暗。 能够感受到呼啸的风声从其中吹来。 桥梁的尽头,只有一片狭窄的圆台,被一重重炼金矩阵所笼罩。 只是站在圆台之上,槐诗眼前就不断的有重重幻觉浮现。 好像无数深邃的地狱从扑面而来,短暂的揭开了伪装之后,令他的感知之中浮现数之不尽的火光。 哪怕整个神迹刻印还未曾启动,槐诗却已经感觉受到某种自己好像在迅速膨胀的恍惚感。 字面意义上的,膨胀。 这不是错觉。 在他的灵魂的最深处,静谧如夜色的少司命圣痕已经开始自行运转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顺着这一份感应探往深渊,去迎接天命的到来。 槐诗喘息,一阵头晕。 还是控制力不足。 往日的沉寂并非是槐诗掌控得力,而是因为未曾有什么东西令这一份奇迹活跃起来。此刻当它开始试图挣脱束缚的时候,槐诗一时间竟然难以阻拦。 瞬息间,无数幻影从他的身体里走出来,各行其是,几乎占满了整个桥梁。 和往日不同的,那些残影的形象竟然变得各有不同,不再是模糊简单的轮廓,而是成为了槐诗生命的延伸。 身着礼服好像准备演奏的槐诗,穿着睡衣抠脚的槐诗,全副武装准备前往地狱进行探索的槐诗,手持着教科书正在讲课的槐诗…… 浩荡的潮流已经覆盖了整个唤龙笛的矩阵,令控制室里的管理人也陷入呆滞。 盖因少司命的源质波动竟然干涉到了矩阵内部的运行。好像一个过于兴奋的不和谐音那样,抢占了旋律的主轴。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槐诗先生,请尽量收束一下自己的圣痕,否则的话,矩阵的启动可能会受到干扰,召来什么预料之外的东西——” 在顶穹的喇叭里传来了提醒的声音。 槐诗依言,努力深呼吸。 许久,许久,那些四处游荡的残影才终于一个个不情愿的走回来,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但依旧有所偏差。 现在的他好像数十个重影叠在一起那样,看上去分外的模糊,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千手观音的舞台剧表演,充满诡异的气息。 而在他的努力收敛之下,唤龙笛的运转终于恢复到了安全的阈值之内。 一张遍布线缆的古怪铁椅从分裂的天花板上垂落在槐诗的眼前。 当他坐上去之后,源质就顺畅的奔流在庞大的矩阵之中,好像和整个矩阵融为了一体。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迅速的亮起,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共鸣即将开始了。 抽卡的时候就要到了! 他忍不住兴奋的搓手手。 如今的槐诗,就相当于使用自己的圣痕作为波频特征,向深渊进行无差别的广播——在寂静的深夜里忽然使用广场舞大喇叭播放寻人启事、招聘广播。 一定会遇到一些预料之外的状况和未知的恶意。 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东西因此而盯上他。 但这就是唤龙笛本身最令人安心的一点——现在他的灵魂就在象牙之塔的保护之中。 除非是某个地狱里的统治者恨槐诗入骨,听到声音立刻就迫不及待的率领大军过来干他,否则发生任何事情槐诗都能够高枕无忧。 只是他唯一没有想到一点。 当他的源质特征随着唤龙笛的广播,向着深渊中投出的一瞬间,便好像捅了马蜂窝,给猪圈里丢了一串八百响那样。 先是寂静到令人心里发毛的短暂死寂。 紧接着,在突如其来轰鸣之中,无数死寂的地狱在瞬间沸腾了起来。 数不清的猩红眼瞳从黑暗中睁开,倾听着来自远方的笛声,莫名其妙的想要出门康康。老宅在家里也不好,总要出门应聘嘛—— 就好像萌新刚刚进群立刻刷出了999+的消息,八十块买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刚刚打开企鹅就弹出几百个视频弹窗,七点半出门赶上了益州的早高峰……倘若不是对于信息的接受程度高于常人,外加命运之书的辅助,槐诗现在已经当场炸了。 饶是如此,槐诗依旧开始口吐白沫,眼前阵阵发黑。 灵魂过载运行,圣痕即将失控。 耳边无数此起彼伏的声音。 ‘小哥哥加个好友吗‘、’先森需要服务么?‘、’青铜之眼值得信赖‘、’深渊第一家边境赌场上线啦‘、‘你好我是利维坦的儿子,如今流落中东,急需一百人份的源质回家,等我回到家继承了利维坦的王位就封你做我的冠戴者’、‘草泥马的褚海给我滚出来’、‘自由麦关一下谢谢’、‘您好,请问有没有时间了解一下我们的天父救主牧场主’、‘高薪招聘男公关,工资日结’……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槐诗张口,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下意识抬起手,按在命运之书上,写下了第一条招聘要求。 ——剔除所有共鸣响应之外的源质记录,包括记录在象牙之塔黑名单里的威胁族群。 不是应聘的就给爷爬! 瞬间,在唤龙笛矩阵的屏蔽之下,杂音少了一半。 槐诗终于喘了口气,但依旧阵阵眩晕,手里赶忙再写下第二条:剔除所有已经具备效忠对象的深渊族裔。 少司命的天命具备唯一性,倘若是效忠对象不是自己的话,那么哪怕再怎么厉害的深渊族群,自己都得不到一点修正值。 还不如不要。 随着槐诗的第二条发布,那无数嘈杂的声音停滞了一瞬间,再度少了一多半。 紧接着,槐诗写下第三条。 ——剔除所有已经形成规模的深渊大群。 如果是规模已经庞大到出现了大群之主的族群,也已经没有任何培养的价值了。槐诗需要的不是一步到位,而是从无到有的这个过程。 嘈杂混乱的讯息再度开始飞速减少! 第四条——剔除掉所有包含血祭条件的回应。 这一次,又砍掉了上千条。 槐诗的意识渐渐回复了清明,但此刻面对剩下纷繁复杂的共鸣,依旧无从下手。 遗留下来的依旧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 但这一次,少司命的圣痕却自行运转起来。 隐藏在槐诗灵魂深处的奇迹接入了命运之书,自行接管了唤龙笛的矩阵,紧接着,将其中至少四分之三的回应屏蔽。 很明显,在少司命的感应之下,这些都是不具备发展潜能或者没什么修正值可以赚的深渊族群。 这一次,只剩下了四百多个了…… 槐诗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去半个钟头,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给自己进行挑选。 但实际上,还是要越快越好。 唤龙笛启动的每分每秒,都要消耗掉大量的源质结晶——短短半个小时,已经烧了起码六千万美金的量了! 他沉吟了片刻,开始思考自己对深渊族群的需求。 很快,捋清了思绪。 首先,不要长得怪模怪样的。否则召唤出一群触手怪或者莫可名状的玩意儿来,他可遭不住。 然后,不要太麻烦和要求太多的。不然的话,自己究竟是当领导还是当孙子的? 最后,既然不打算做一锤子买卖,自然是越投缘越好—— 就在他想法成型的瞬间,他面前的庞大矩阵中,一阵光芒涌动。 竟然有一支完全符合规定的深渊族群迫不及待的相应了他的召唤。 随着光芒的散去,一双冰蓝色的桀骜眼眸就已经从黑暗里浮现。经典的黑白配色,还有嘴角邪魅狂狷的微微笑意,一阵霸气扑面而来。 冲着槐诗张口嗷呜了一声之后,酷似某种雪橇犬的深渊物种脚步轻快的来到了圆台边缘,低头闻了闻周围,然后当着槐诗的面,撬起了一条后腿…… 哔! 槐诗面无表情的按下了面前的按钮,遣返深渊。 再见! ——他真的已经受够这破玩意儿了! 什么都行,哪怕是来一群绿皮地精都行,但绝对不能是狗! 于是,随着一阵光芒涌现,胯下只围着一张破布的绿皮地精就从召唤阵里跳出来…… 哔! 槐诗再次按下了按钮。 他改主意了,地精也不行! 再然后,光芒再度亮起,一个充满诱惑力的火爆轮廓从其中缓缓浮现。一只高跟鞋踩在了祭坛上。 伴随着一阵销魂蚀骨的呻吟声,一个三围不但火辣到爆炸还穿着三点式小屁股的小姐姐从召唤阵里走出来。 妩媚而甜美的面孔抬起,看着槐诗的模样,脸颊就兴奋的通红,张口,舔了舔嘴唇,还没来得及说话…… 哔! 槐诗面无表情拍下按钮,遣返。 他内心非但没有一点波动,反而还想有些笑——臭妹妹,你跟谁卖弄风骚呢?真当爷这里是开窑子的么?给爷爬! 光芒再度亮起。 “凡人,是谁在呼唤伟大的……” 哔! “这位尊贵的大人,在下是深渊偶像见习生,擅长唱……” 哔! “你他娘的就是老子的……” 哔! “你……” 哔! 这一次是槐诗按顺手了,连模样都没看清楚,就给人送走了。就在他一阵后悔的时候,光芒再度从召唤阵中亮起。 “小猫乐园,诚信经营,如今急聘……我操,怎么又是你?” 穿着布偶装的熟悉身影看到了槐诗,跟看到鬼一样,不等槐诗反应,就直接走上来,啪一下拍在那个遣返按钮上。 跑了! 而且跑的比当年还快! 槐诗甚至来不及骂一句妈卖批——大家好歹也算共事过这么久,你不支援一下就算了,还特么跑这么快,就真一点良心都没有了是吧! 只能无能狂怒。 而连续遇到这么一堆不靠谱的货色之后,他已经对唤龙笛的渠道推广绝望了起来。 就真没一点正常的深渊族群来应聘的吗? 当槐诗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召唤阵再次亮起光芒…… . . . . . 两更完毕,月底了,求票! 第五百一十四章 结果 伴随着神迹刻印的光芒在此亮起,一阵慷慨激昂的鼓点声从里面传来,紧接着,一颗硕大的镭射球从光芒中冉冉升起,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绚丽光芒。 照亮了十六条只穿着紧身皮裤的大胡子侏儒的身影。 赤裸着上身,好像浑身抹了油一样,映照着诡异的光芒。 那些肌肉虬结的矮个子深渊侏儒就在激昂的音乐声中跳将了起来,口中齐声唱道:“hey,youngmen……” 槐诗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出于对果园健身房的尊敬,他倒是没有立马拍下遣返按钮,而是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套出了枪来。 抬起枪口,拉动击锤。 闭上眼睛,随便开枪。 能打死几个是几个。 打空了一整个弹夹之后,在轰鸣声里,一众看上去就想让人打死在当场的侏儒已经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看得人更想再补上几枪了。 “呼……” 寂静里,许久未曾开工的别西卜忍不住畅快呻吟:“谢谢兄弟,我好了。” “不准好!” 槐诗大怒,他都有心把这破玩意儿和眼前这群货一起人道净化掉了。 “你们哪儿来的!” 他瞪着这群诡异的侏儒,发现有好几个还挺眼熟,不知道究竟在哪儿见过:“究竟想搞什么?!” 在其中,原本披着一层薄纱领舞的肌肉侏儒瑟瑟发抖的举起了一个牌子——关键时刻,怎能无歌。 【深渊合唱团竭诚为您服务】。 “绝了!怎么又是你们!” “我、我们是来应聘的啊!” 侏儒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被那一把开始散发出某种致命威胁的手枪指着,都快要吓得哭出来了,连忙举起了地狱音乐协会的介绍信。 “是帕格尼尼先生介绍我们来的!”领舞侏儒尖叫:“他还说这个节目您一定喜欢……叫我们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个屁啊! 地狱音乐协会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槐诗端详着面前这一堆浑身涂了油的肌肉侏儒,一阵脑壳疼。 “求求你们能别来凑这个热闹了吗?”槐诗捂住脸,挥了挥手:“我特么只是想要招一群宝可梦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哔! 按钮遣返。 怀着万一的希望,槐诗抬起眼睛。 下一个。 可这一次光芒亮起的时间分外长久,长久的令人不安——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从里面走出来,只有隐约的撕纸声不断的响起。 好像午夜回荡在脊髓中的恐惧一样。 令人胆颤心惊。 很快,光芒消失了,却没有什么东西出现。 只有几十张被撕成粉碎的红色纸张从里面落出来,好像是什么被扯碎的票据,满盈着诅咒和愤怒的气息。 似乎有人在低声咒骂。 旋即,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象牙之塔的防卫措施瞬间启动,一阵炽热的光芒一闪而逝,旋即重归了寂静。 空气中还飘荡着隐约的血腥味。 只有十几个隐约的脚印还残留在地上,证明刚刚究竟发生过什么。 寂静里,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闷热的唤龙笛内部,竟然吓得手脚冰凉……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他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刚,已经有地狱里什么莫可名状的诡异存在盯上了自己。倘若不是唤龙笛的神迹刻印保护,现在他恐怕早已经死得惨不忍睹。 不,死恐怕都是轻松的,大量求死不得的惨烈案例还摆在图书馆里呢,他怎么能不后怕? 经此一例,槐诗反而惊醒了过来。 重新恢复了原本应有的警惕。 哪怕有唤龙笛从旁辅助,他需要面对的也是来自地狱的种种诡异,就算是考古队有的时候都会在阴沟里翻船。 这种时候,再怎么慎重都不嫌多。 “靠谱才是最重要的啊。” 他发自内心的感叹。 可在充满了诡异和恐怖的无数地狱之中,又要从哪里去找能够让他放心培养的靠谱族群呢? 像是雪橇犬一样强力的物种破坏力固然足够,但实在难以驯服,无法管束。而长相风骚的诡异类人女性又过于古怪,根本让人没办法信任。 小猫乐园的好哥哥们固然是强而有力,而且知根知底,奈何小猫这个王八蛋见了自己跟见了鬼一样,跑得比谁都快。 恐怕乐园法务部就只能成为绝响了…… 槐诗叹了口气,正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命运之书却忽然一动。 竟然直接调整了神迹刻印里共鸣次序的先后,将后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响应信号放在了最前面来。 紧接着,召唤秘仪的光芒亮起。 这一次,一声细弱的吱吱声从里面响起。 槐诗瞪大了眼睛。 只看到一只毛都还没长全的小老鼠从里面爬了出来,冲着槐诗吱吱叫着,好像哀鸣和讨好一样。 老鼠? 槐诗愣了一下,目瞪口呆。 不理解命运之书的筛选准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只尖锐的鸟喙从光里探出来,对准小老鼠的脖子,干脆利落地啄了下去。 嘎巴一声,老鼠就摊在地上不动了。 再然后,那一只比大型犬的体型还要夸张的黑色巨鸟就从神迹刻印里走出来,叼起了小老鼠,嘎嘎叫了两声,十分亲热的迈开小短腿朝着槐诗跑过来。 把还留着一口气的小老鼠放在地上。 朝着槐诗拱了拱。 它在原地蹦蹦跳跳,就好像送上了见面礼一样。 “嘎!!!” 来者的血色眼瞳中分外兴奋,朝着槐诗展开漆黑的翅膀,发出尖锐的叫声。 好像有点眼熟? 就在槐诗错愕的时候,那一只突如其来的巨大乌鸦好像生怕槐诗跟自己客气,叼起小老鼠,放进槐诗的怀里,又拱了两下。 示意老铁赶快趁热吃了。 “呃……”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连忙摆手:“不,这个就不必了……” 眼看他不吃,那一只召唤来的乌鸦有些失望,低头一口吞掉了小老鼠之后,就在原地在此跳了两下,冲着槐诗嘎嘎叫了两声。 不知道它在说啥…… 槐诗挠了挠头,低头看着那一只陌生的飞鸟,总觉得越看越眼熟。 乌鸦又叫了两声,察觉到槐诗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之后,在原地急得转圈圈,很快,就用力的抖动起了翅膀,从羽毛的缝隙里抖出了一颗青色的草籽,落在槐诗的手中。 拿起草籽,槐诗捏了捏,嗅了嗅之后,顿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这种特殊的草籽哪怕是在地狱中也并不多见,他唯一有印象的时候,好像只有在邪马台地狱的……上野公园? 槐诗先是一愣,终于回忆起邪马台那一群铺天盖地的乌鸦。 那还是他跟林家第一次结仇的时候,这群本地的小老弟还十分热情的帮他带路,一路导航。偶尔槐诗回想起来还会怀念,没想到彼此竟然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原来是你们!” 槐诗伸手捧起那一只过于巨大的乌鸦,惊喜的端详:“都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眼见槐诗终于认出了自己,乌鸦再度兴奋起来,回头冲着召唤密仪嘎嘎叫了起来。 槐诗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好像哪里不对。 紧接着,便看到,伴随着无数尖锐的鸣叫声,有铺天盖地的黑暗洪流自召唤秘仪中喷涌而出—— 吞没了一切。 短短的半分钟,当全副武装的管理人在警报声里猛然推开大门,如临大敌的时候,便看到……一片舞动的漆黑,已经将整个唤龙笛的内部尽数覆盖。 黑暗中,有数不清的猩红眼瞳回眸,向着他凝望而来。 宛如黑夜里升起了无数血色的星辰。 就在舞动的点点赤红色之间,只有那个几乎被淹没的年轻人艰难地昂起头,扛着几百只兴奋的乌鸦,冲着管理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招聘会结束了。” 他说,“只不过……这招聘的数量,好像有点多……” . . 半个小时之后,他坐在被铺天盖地的乌鸦落满的学校主楼里,校长办公室中。 “总数一千一百二十只……你真是有点厉害啊。” 罗素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报告,把眼镜摘下来,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学生:“你这是从哪个地狱里把人家全家都搬过来了?” “呃,实际上我也没有想到那么多啊。” 槐诗尴尬的摆手:“我就点了一下头,就那么一小下……没想到它们拖家带口全都来了。” “那你倒是运气不错。” 罗素拿起了放大镜,走到槐诗旁边,仔细端详着槐诗肩膀上那一只过分巨大的乌鸦,甚至伸手拉开了他的翅膀,观看翅膀边缘那一条长长的白边。 “尤其是这一只,品相相当良好啊。” 他啧啧感叹:“竟然已经进化成了凛冬之鸦,看来他们的族群真的很适合你。” “凛冬什么?”槐诗茫然。 “你不知道?” 罗素瞥了他一眼,伸手,端起办公桌上的水杯,竟然直接倒在了乌鸦的翅膀上。乌鸦顿时不快地抖动起翅膀来,对着罗素嘎嘎叫。 如果不是槐诗的话,它恐怕早就将这个老头儿的眼珠子给啄出来了。 那些杯子里的水在流过了乌鸦的身上之后,落在地上,竟然迅速的凝固,结出了点点白霜。 寒意逼人。 第五百一十五章 回答 “看到了吗?就好像冬天就要到了一样,对吧?” 罗素放下水杯说:“在一些的地狱里,曾经发现过这种乌鸦的种群……需要常年在负面源质充盈的地方生活差不多十几代,才会偶然之间产生的突变种。 虽然看上去好像是操纵冰霜一样的能力,但本质上反而是体内的负面源质在自发性的干涉外界的物质。 这不是技能,而是现象—— 这种乌鸦对于死亡总是十分亲近,而且还天生具备着浓郁的负面源质,因此往往被视为不详。 但对于你这样的少司命来说,是再契合不过的从属族群了。难得的是它们还这么喜欢你,看来你在它们内部的声望十分崇高啊。” 说着,罗素鼓起掌来,欣慰的感慨:“恭喜你,槐诗,抽到了一张绝妙的好牌!” 听到罗素这么说,槐诗终于松了口气。 放下心来。 就算是他如今觉得靠谱才是最重要,对于个体的素质已经不太在意,但少司命的从属的选择可只有一次,契合度自然是越高越好。 而等他高兴劲儿终于过了之后,罗素才慢悠悠的颔首,喝了口茶之后,问道:“爽了那?” “爽了。”槐诗揉着怀里的巨大乌鸦,由衷感慨:“我好了!” “那就好。” 老王八点头,紧接着,便露出了令人不安的笑容,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长长的账单:“那来结个账吧……” “啥玩意儿?”槐诗目瞪口呆。 “结账啊。”罗素不解地看他:“你一个新人教师,白白用了唤龙笛就算了,该不会连燃料费都不打算付吧?哇!你也太没良心了一点吧!” “你可没说要我付钱的啊!” 槐诗大怒,指着他快要怼到自己脸上的账单:“还有,我就用了一个多钟头,燃料费要我一亿三千万就算了,这另外的四千万附加费用是什么鬼!老王八你又坑我!” “最近魔金银行和美洲银行之家贸易战打的很厉害,源质结晶的价格已经涨了一倍多了,我是给你按照原价的1.2倍算的,已经再良心不过了好么?” 罗素淡定地抠着鼻孔:“况且,附加费用怎么了?难道一次性超规格召唤出一千多只地狱族群不需要额外收费的么?还有,一千只乌鸦把里面搞的一团乱糟,这可是超精密设施好么槐诗?你该不会以为拿个拖把清理一下就完事儿了吧?” “一亿七千万,已经是看在咱们师生缘分的份儿上给你打的折扣价啦。” 说到这里,罗素变得痛心疾首:“老师这么为你着想,事事为你考虑,而你呢?你却再骂我老王八!” “……是……是这样么?”槐诗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当然是这样啊!” 罗素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作为象牙之塔的校长,作为你的老师,我难道会馋你这一亿多块钱么?对我来说,一两亿,小意思啦……” “可副校长昨天还在说你悄悄动用公款去边境狂嫖滥赌……” “他放屁!” 罗素大怒,神情越发的正经:“你怎么能质疑为师的人品呢?为师像是那种挪用公款人品败坏的人么?” “像啊。” 槐诗斜眼看着罗素的表演。 都是老狐狸,您跟谁玩聊斋呢? 钱,他是绝对不会给的。 他就不信罗素能杀了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老师也没有办法。”罗素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这一亿多,老师先帮你垫上,谁让我是你的老师呢。” “真的假的?”槐诗顿时警惕。 “当然是真的啊。” 罗素怅然颔首:“不过挪用公款的时候,我会伪造你的签名的。到时候副校长想要下手为象牙之塔锄奸的话,我也只能大义灭……” “你等等!” 槐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怎么这么无耻的!” “嘿,说的好像你是第一天知道一样。” 罗素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端详着槐诗的样子,语重心长的问:“职位,老师给你升了;薪水,老师给你涨了;唤龙笛,也给你用了;想要地狱抽卡,老师也让你抽了——难道这乌鸦它不香么!” “……” 在沉默里,槐诗回头和怀里的巨大乌鸦面面相觑。 在那一双充满期待的小眼睛面前,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不香两个字来…… 再然后,罗素震声问: “你扪心自问,老师难道对你不好么?” “……” 槐诗依旧无言以对。 虽然心里经常埋怨老王八喜欢戏弄自己,但平心而论,罗素对他这个二五仔是真不错的。不但没有捏死他,而且还将他收做学生,大力提拔和培养。 甚至还公器私用,让他借用了唤龙笛来抽卡。 虽然现在看来这是罗素给自己挖的坑,但你好处都拿了,总不能翻脸无情不承认吧? 槐诗只能颔首叹息。 “所以这是又要迫害我了,对吧?” “你能想这么明白,老师我也很欣慰呀。” 罗素的笑容变得好像是冚家桶上的老爷爷一样,看起来慈祥又无害。 只是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缓缓推到他面前。 眼神殷切。 对年轻人的未来充满期待。 一切早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 . . 到最后,罗素甩过来的麻烦,槐诗终究还是接了下来。 虽然怎么看怎么都很麻烦的样子。 但不论是从唤龙笛的人情还是从罗素的账单上来看,槐诗都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况且这又不是什么罗素的私事,而是是象牙之塔的公务。作为象牙之塔的老师,倘若教研室摊派分配下来,难道槐诗还能不去么? 无非就是出一次差而已,就当游戏的长草期结束之后开了新活动呗。 工具人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平静的生活过了大半年之后,槐诗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期待起冒险的生活来。 他自己都感觉简直有病。 不过就算是出差,也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将自己召唤来的这一千多只乌鸦安顿下来。 这可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一大群。 飞在天上的时候黑压压一片,落在地上也是黑压压一片,而且还喜欢到处抢人的东西吃,搞得不少学生还以为是象牙之塔遭遇了生物袭击。 直到校内紧急广播之后,才知道是槐诗老师闲着蛋疼遛乌鸦玩呢。 得益与某个黑心女人经常冒充槐诗的宠物到处飞来飞去,倒是也不会显得太突然……但问题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多的槐诗有点头疼。 人家为了你的招聘启事拖家带口的从深渊里搬过来,你总不好意思留下几只之后再把人家给送回去吧。 至于房叔……房叔的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啊! 他年纪都那么大了,槐诗哪里能甩手把一千只乌鸦丢给他去养?那简直是丧尽天良。 “不用担心,这事儿反而很好解决。” 某个顶着乌鸦的样子,混在鸦群里的黑心女人开口说:“你不是还要先签订契约么?干脆一次性全都签了呗。左右不过是一千多只而已,到时候一个箱子就装得下。” “这么方便?” 在地下室里,槐诗看着面前繁复的矩阵,有点不敢相信。 此时此刻,一千多只乌鸦已经密密麻麻的快要将巨大的地下室都占满了,弄的槐诗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甚至搞不清里面究竟哪一只是自己家的黑心女人。 直到她在此幻化为人形,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看着那一张阔别已久的面孔,槐诗微微震惊的同时,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上一次还没有发完的福利来。 “行啦,回神。” 她抬起手,在槐诗面前挥了挥,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 打了个响指。 在她的头上,一顶王冠的虚影一闪而逝,紧接着,瀑布一般的黑暗便从槐诗的身上呼啸而出,将一切都吞没了。 不由自主。 在他的手中,一柄燃烧的旌旗再度浮现,另一只手里,美德之剑的轮廓凝结而出。 随着少司命圣痕的全力展开,阴森庄严的埋骨圣所降临在了地下室之中。 四周嘈杂的飞鸟却在瞬间陷入寂静,紧接着,便纷纷展开双翼,再度汇聚为涌动的鸦潮,争先恐后的投入了埋骨圣所的黑暗中。 钟爱着死亡的飞鸟也被这纯粹的静谧所吸引。 对于它们来说,根本无法抵抗来自少司命的吸引力,而且,也根本没有对槐诗有过任何的戒心和怀疑。 就在深渊奇迹的笼罩下,埋骨圣所的黑暗中忽然有一道火光从旌旗之上升腾而起,在群鸦之间扩散开来。 那是由少司命所引发的源质质变。 在火焰之中,来自地狱的乌鸦们正在飞快的溃散崩解,化为纯粹的雾气,融入埋骨圣所中去,归于虚无。 很快,又有一点光芒再次亮起,那些飘忽的轮廓从黑暗中浮现,已然和往昔变得截然不同。 短短的弹指间,便经历了漫长的蜕变和重生。 此时此刻的它们已经化为了少司命的从属,埋骨圣所的守卫者,同时也是直属与槐诗一人的地狱族群。 可以说,它们本身,就已经是少司命圣痕的延伸。 不复往日的庞大和沉重,它们恢复了寻常飞鸟的大小,这些好像雾气所凝结成的乌鸦已经彻底的蜕变为了源质生物,变得无比轻灵。 感觉就好像是……活着的阴魂一样! 上千只乌鸦的负面源质涌入了尼伯龙根之戒中,引发了槐诗始料未及的庞大变化:原本九个还有所空缺的阴魂位置竟然被瞬间占满。 连以前成型的阴魂也迎来了溶解和再造。 而在鸦群之中,却有九只乌鸦的形态一阵变化,变得越发的凝实了起来。 不同于其他近似于阴魂的乌鸦,它们是真真正正获得了阴魂的圣痕,成为了槐诗的军团成员。 来自地狱的奇迹和这一群乌鸦之间的契合度高的简直离谱,彼此之间根本毫无任何阻碍。 只是不知是不是槐诗灵魂的影响,这九只乌鸦的身体和羽翼之上迅速浮现出一层层繁复的银白色纹路,看上去竟然有一些金属的质感。 而就在那九只乌鸦的口中,却叼着一支支古老而华丽的烛台。 烛台上,一截短短的蜡烛正在静谧燃烧。 自黑暗里放出微光。 那些隐约的火光看上去如此的不真实,宛如梦幻泡影,纵然是再怎么汹涌和狂暴的飓风也无法熄灭。 “烛台?” 槐诗也无法理解这一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通过这九只衔烛之鸦,他却能够感受到整个鸦群已经尽数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犹如臂使,彼此之间心意相通,根本没有丝毫的不便。 整个鸦群都已经成为了槐诗军团的外层延伸。 在它们的补充之下,少司命的圣痕也再一次的完成了蜕变,好像更加的完整了一些,令槐诗也感觉到一阵由衷的畅快。 凭借着象牙之塔的力量,最艰难的关卡,被他如此从容和简单的迈了过去。 从此之后,只要槐诗按部就班的将鸦群培养壮大,成为深渊大群,就能够源源不断的收获修正值,帮助少司命迅速成长。 槐诗心中一动,掏出命运之书,对准鸦群中九只衔烛之鸦拍了下去。 如今它们也算是自己的军团,这一招应该行得通。只是就连槐诗也不知道命运之书会拍出个什么样的记录来——只能看运气。 值得庆幸的是,就在命运之书拍下去之后,乌鸦依旧还是乌鸦,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 只是几只乌鸦的眼珠子一瞪,瞅着槐诗,忽然张口呐喊: “圣哉!!!” 好像按下了一个了不得的开关,鸦群瞬间沸腾了起来。 所有的飞鸟都躁动着,凝视着槐诗,开始了狂热赞颂: “圣哉!圣哉!!圣哉!!!” 吓得槐诗脸都绿了。 这特么是哪儿来的一群狂信徒啊,不对,怎么就跟买了一群复读机一样……就会这一句!你们是蜥蜴人附体了么? 等槐诗好容易将那群乌鸦安抚好之后,已经是好几个钟头之后了。 他的耳朵在不断的嗡嗡作响。 大半夜的,如果不是地下室的隔音足够好的话,恐怕周围的邻居早就打上门来——槐诗倒是不担心能不能打过,但万一被这群乌鸦当作敌人给啄死了怎么办? 只能一阵手忙脚乱。 自始至终,某个黑心女人都倚靠在旁边看他的笑话。 直到槐诗彻底没有了办法,她才从旁边提起了那个她以前逛古董店给自己买的鸟笼子,随手丢过来。 “接着。” 华丽的鸟笼子入手,槐诗顿时一个踉跄。。 看起来轻飘飘的,但这玩意儿的实际重量却不逊色于实心的钢铁。 而打开笼子的门之后,却看不到鸟笼的景象,反而有一片五光十色的迷离光芒喷薄而出。 就像是通向某个地方的入口。 顾不上想那么多,槐诗只是向着鸟笼伸手一指,连话都没说,铺天盖地的鸦群便腾空而起,化作灰黑色的风暴,钻入了鸟笼中去了。 竟然全部都钻进去了! 当最后一只乌鸦飞进去后,鸟笼的门便啪嗒一声自行合拢。 紧空空荡荡的鸟笼里升起一阵白雾,当雾气消散后,便浮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乌鸦在里面蹦蹦跳跳。 还能够看到下面缩小的山峰、森林以及一片坟墓的景象。 槐诗提着鸟笼的把手,能够感觉到里面每一只乌鸦的状态和变化。 它们在里面倒是不怎么逼仄和难受,反而迅速的适应了这个新地方,正愉快地齐声唱起新一轮的圣歌…… “这是什么?” 槐诗捧着鸟笼,翻来覆去的看着,感觉无比新奇。 以前他可没注意自己家有这么奇妙的玩意儿。 “迷梦之笼。” 旁边热闹看够了的黑心女人说:“用腐梦的一点边角料做出来的东西,你就当超大号精灵球来用就行了,用来承装这种本质没有重量的源质生物族群,多少都装得下……以后也方便你能睡个好觉。” 就好像能够听见那群乌鸦无时不刻的圣歌大合唱一样,她的笑容变得越发古怪。 “倒是没有看出你竟然这么喜欢乌鸦啊。” 她忽然凑近了,端详着槐诗的脸,便露出微笑:“是不是对姐姐我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想法,所以才想找几只乌鸦搓搓揉揉抱抱?”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槐诗吓得跳了起来,瞪大眼睛:“你怎么就凭空污人清白!” “哦?是吗?” 她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似是遗憾那样的叹息:“那是我误会了吧……看你刚刚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以为你想要继续上一次的福利呢,真遗憾。” “你遗憾个鬼啊!” 槐诗怒了,“真要图你的福利,我还不如抱个凿子来嘬两口更快呢!” 于是,那个女人的笑容就越发的愉快起来。 让槐诗一阵不爽。 想要揍她。 可瞪了她半天之后,终究还是没能下手。 只能摇了摇头,无奈叹息。 槐诗抬起手里的笼子问:“你还没有发现问题在哪里么?” “圣哉?” “不是这个。” 槐诗挠着头发,有些烦躁起来:“你就没发现……人设重叠了么?不,我的意思是,如今乌鸦忽然来了这么多只,以后我都不知道怎么区分了。不,我的意思是,认识这么久了,总不能还是喂喂喂的叫你吧?” “有道理啊。” 那个女人若有所思的颔首,旋即建议道:“不如你就叫我乌鸦一号,然后从下面排二号三号四号,不也挺好么?” “一点都不好。” 槐诗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瞪眼睛,只是认真的凝视着面前的女人,“我不是问你怎么以后这么多乌鸦怎么区分,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槐诗看着她,终于鼓起勇气,认真的问: “——告诉我,你的名字。” “……” 在寂静里,槐诗面前的那个女人像是愣住了,眉头挑起,端详着面前的少年,就好像第一次认识槐诗一样。 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却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槐诗终究是败退了,叹了口气,摆手,转身想要离去。可在离开之前,却听见了幻觉一样的轻柔声音,从背后传来。 “彤姬。” “嗯?” 他错愕的转身,僵硬在原地。 因为她就站在槐诗的身后,近在咫尺,几乎能够感受到她吹拂在自己脸上的鼻息。 槐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可她却又向前,步步紧逼,伸手,几乎将槐诗顶在墙上。 低头端详着他呆滞的样子时,便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寂静里,槐诗只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 他干涩的问:“你在说什么?” “嗯?你刚刚不是问了问题么?我在回答你呀。” 那个女人依旧微笑着,抬起手,将长发挽至耳后,紧接着,那一张瑰丽而姣好的面孔一寸寸靠近,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不要忘记,槐诗……” 她说,“我的名字,叫做彤姬。” 这便是她的自我介绍。 时隔一年之后,姗姗来迟。 槐诗,一夜无眠。 第五百一十六章 你做得到吗! 彤姬。 tong,彤;ji,姬。 整整一晚上,槐诗把这俩字儿拆开来并一起,颠倒过来颠倒过去,换了十几个搜索软件搜到了几百页之后。 结果啥有用的都没搜索到。 等第二天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一夜没睡的两个黑眼圈上时,槐诗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开始思考。 ——这个女人是不是又在晃我了? 但想到昨天晚上也没有被她骗走什么钱,家里的家伙什儿也没有被她趁机搬走,就连自己的清白之躯都还无比周全,没有被她趁机玷污…… 想到这里,槐诗就忍不住松了口气。 幸好他没有大意,否则岂不是要人财两空?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爬起来,冲了个澡,洗漱完毕之后,吃了早餐,开始准备今天给学生的课程。 可提起了迷梦之笼后,他便愣了一下。 数量变了。 之前还是一千一百三十二只,但现在变成了一千一百五十六只。 多了三十四只。 腐梦毕竟是曾经的统治者,死后所存留的部分遗骸在经历了彤姬的加工之后,这一具迷梦之笼竟然也变成了一件了不得的边境遗物。 无数梦境重叠在其中,隐约形成了一片介于有无之间的地狱,似乎还联通着其他的什么地方。 倘若在梦魇之类的圣痕手中,恐怕立刻就能变成一件威力惊人的武器吧?但哪怕只是作为鸟笼来使用,也效果也依旧好的惊人。 短短的一夜之间,鸦群的数量就增长了一截。但想要进一步的再形成新的规模,就要依靠少司命的天命来进行辅助了。 如今的它们已经有点地狱大群的样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无法形成真正的大群。 或许还差着一点机遇和成长。 看来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等着它们自行长成的打算不太现实。 但好歹是有了一条路。 总比他之前一无所有的时候拍脑门想着去哪里搞上一票更好一点。 那么,从今天开始起,努力成为神奇动物训练大师吧。 他叹了口气。 但愿过程能简单一些…… .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槐诗家的门铃被准时的敲响了。 还打着哈欠的林十九与背着山君重剑和小提琴的原缘已经来到门口。 在跟房叔打过招呼之后,两人便进入槐诗的书房里,准备迎接今天的课程。 和最近进步神速的原缘比起来,林十九倒是越发的咸鱼,看上去懒洋洋的,一副随处可见的无聊学生的样子,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无害伪装。 如果不是听说和他最近走的很近的几个社团之间摩擦越发激烈,几乎开始火并的话,槐诗都险些以为这货已经从良了。 没有被人抓住手柄,只能说明他挑事儿拱火的本事越来越厉害,坑了人还能被人送锦旗说谢谢。 在槐诗这里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出去之后还不知道有多浪呢。 检查了一遍林十九的作业之后,槐诗忍不住无奈摇头。 倒不是做得不对和做的不好,林十九再怎么分不清轻重也不至于在自己老师的课程上耍什么滑头。 几篇作业做得颇为出色,看不出什么抄袭的痕迹,也不像是逼迫其他人帮自己写的。在槐诗偶尔提问的时候也能够对答如流。而槐诗传授的技艺,他虽然不太上手,但依旧能看出苦练的样子。 但也就这样了。 出色是出色,合格是合格,但怎么看都觉得,这货不应该仅仅是出色与合格的程度而已。 思来想去,这倒还是槐诗自己的锅:他没教对东西和地方。 但当老师的,总没有教学生去学坏的道理吧? 槐诗合起了作业,端详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小十九,神情严肃起来:“你最近是不是闲的太过头了?” “不,没有啊!” 林十九瞪大眼睛,一脸诚挚的回答:“在老师您的教导下,我每天过的都很充实!” 是挺充实的,每天挑事儿拱火,在学生之间散播不和谐的种子,弄的象牙之塔的校务处最近都开始超负荷工作了。 这周光是学生就开除了三个,至于关禁闭和写检讨的简直数不清…… 想到这里,槐诗就忍不住想建议他:‘老师也用你念我的好,但以后你出去混的时候能不能别说是我教出来的?’ 总觉得到时候自己会被妖魔化的很厉害。 但没办法,谁让自己教没教好呢? 况且孽业之路不去杀人放火就已经是带善人了,难道还要强迫人家去日行一善么? 他摇头,招手,示意林十九过来一点。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林十九的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难道是昨天在蔷薇社和四花团之间散播谣言的事儿发了?还是说那几个被自己捏了把柄的学生跑来向学生检举了?不对,他们应该没那个胆子啊……该不会是自己脚踏两只船的事儿被老师发现了?应该不会,老师自己都好像踩着一整个集群作战舰队的样子,不应该会管这些闲事,难道是…… 他的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原因,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震声呐喊: “——老师我错了!” 槐诗愕然,一脸懵逼。 什么鬼? 发生了啥? 你怎么就又趴在地上了? 他的眉头挑起,歪头看着地上忐忑的林十九,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语重心长的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你做错了什么了?” 林十九下意识地看了后面一眼,闭上眼睛:“这几周公开课,我不该撺掇原照装病和我一起逃课的!” 嘎嘣一声。 他背后的原缘几乎把茶杯捏碎,缓缓抬头,神情变得阴沉起来:“阿照又逃课了?” “对!逃了一共四届,还从我这里伪造了校医室的签名跑去参加dp39!” 林十九把队友卖的飞快,“我承认,有我的原因,但我就起了个头……后面都是他做的!他自学成才!” “……” 看着原缘渐渐恢复平静的神情,槐诗开始心里给自己的小老弟默哀。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但dp39是什么?”他好奇的问。 “第三十九届深渊四次元游戏动画展览会。”林十九小声说:“除了买塑料小人,原照还上去领了好几个奖,看上去倒是很受欢迎,要我说有点兴趣爱好也无所谓嘛……” 槐诗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嗯,立刻就搜到原照一脸笑容灿烂的和各种暴露小姐姐们在一起的合照,还举着一个塑料小人。 emmm…… 看到原缘越发可怕的笑容,他感觉这小伙子已经死定了。 算了算了,原家的家务事自己就不要掺和了。 他理智的移开了视线,瞪了一眼林十九之后摇头:“谁跟你说这个了?” “那……是我暗中帮学生会会长收取贿赂的事情?”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是我悄悄写匿名信举报舞蹈社不正当竞争的事儿?” “……” 林十九慌了:“总不会是校务处副主任倒台那事儿吧?”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槐诗恨不得捏住他的嘴。 小老弟你的生活是不是丰富多彩的有点过头儿了? 再这么搞下去,老师都罩不住你啦…… 他心脏有点受不了。 怎么一个两个就不让人省心呢?多学学原缘不好么? 他挥了挥手,压抑着揍人的冲动,瞪了一眼小十九:“我看你就是闲的,还是得给你找点事情做……过来,拿上这个,从今天开始起,替我拎着。” 拿起桌子旁边的迷梦之笼,递给了林十九。 林中小屋伸手接过,顿时一个踉跄,险些趴在地上。 不同于槐诗的轻松写意,他几乎要被这一份恐怖的力量碾碎了。入手的瞬间,就感觉好像有一台重型卡车被塞进自己的手里。 纯粹是来自于本质上的威压令他的圣痕都颤抖了起来。 这难道是老师的什么惩罚? 林中小屋张口想要求饶,可紧接着,脸色却变了。 好像充血一样涨成了赤红,眼眸放出一阵阵紫红色的光芒。 “哦哦哦哦哦!!!!!” 狂暴的负面源质灌入了他的躯壳,令化蛇圣痕开始亢奋的嘶鸣,在他的头顶形成了一片漆黑的乌云,隐约能够窥见其中隐秘的电光。 而他的头发已经倒立而起,整个人好像磕了药一样,笼罩在了隐约的光焰里。 他,变强了! 就好像手里提着一个负能量核电站,有源源不断的纯粹负面源质从其中放射而出,浓郁到仿佛形成海洋,将他整个人淹没在其中。 除了在老太爷的沉渊之镜中以外,这还是林十九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畅快的感受。 虽然痛苦,但同时又无比的快乐。 他的表情不断变化,游走在兴奋和惊恐之间,看起来无比诡异。而沉寂了许久的化蛇圣痕竟然在迷梦之笼的刺激之下,开始有了成长的征兆。 感受到这一份来自老师的关爱,林十九顿时手舞足蹈,喜不自胜,举着迷梦之笼的时候,就忍不住回头看向原缘。 充满得意。 ——你做得到吗! “……” 原缘的神情迷惑,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行了!” 槐诗拍了一把林十九的后脑勺:“每天十分钟对你来说就是极限了,剩下的时间不要频繁沟通它……小心做噩梦。” 嗯,梦见自己被上千只乌鸦围起来唱圣歌什么的。 一不小心被洗脑了怎么办? 槐诗可不想以后身后跟着一个小神棍每天喊圣哉。 “对了,我要出差了,你们两个回去之后收拾行李,跟我一起。” 在课程结束之后,槐诗收起了书,想了想,认真地建议道:“这可是难得的历练实习,千万不要错过哦。” 看着林十九和原缘似懂非懂的样子,槐诗便露出了和罗素如出一辙的慈祥笑容。 年轻真好啊。 他喝了口茶,由衷的感受到了迫害别人的喜悦。 真爽。 . . . . . . 月初第一天,求保底月票啊!!!! 第五百一十七章 德艺双馨小槐诗 这一次出差的内容,主要就是下地狱。 字面意义上的下地狱。 作为带队老师之一,带着即将毕业的学生们前往地狱,对研究院在深渊的分区三期工程建造进行支援。 主要负责的是槐诗的老熟人安德莉亚,而槐诗和马丁为副,佐以其他的工作人员。 其余的一共有九十一名成员,四十名是由学校在各地直属机关中抽调的学者和工人,剩下的全部是学生。 以槐诗的权利,临时加塞两个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倒不如说,这种下地狱的苦活儿能有人来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嫌多呢? 按照教研室分配给他的任务,主要是在当地采集一些特殊的植物样本用以研究,至于其他的……就随他去了。 听起来像是度假。 但槐诗可不觉得自己的便宜老师会好心到这种程度,多半还会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 按道理来讲,是不应该带上原缘和林中小屋的。 但不是还有那么多不如他们的人去了么? 有安德莉亚教授亲自带队,还有二期工程、一期工程那么多人,以及本地的负责人,起码的安全系数是有保障的。 况且,象牙之塔虽然喜欢胡逼乱来一点,但怎么样都不会拿学生来开玩笑。 毕竟是教育机构,如果真会出什么恶劣事故,是一点都不会让学生沾手。 要送也是老师们先去送。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把这俩学生带上,让他们涨涨见识呢?况且,不是还有自己这个老师在么? 嗯,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身边可能比地狱里还危险一点…… 原家和林家该有的保护措施是不会少的。 原家是老太爷疼大孙女,恨不得出门之前给她神装挂满,而林家是一贯被迫害妄想症,走到哪里都恨不得第一时间确认逃跑路线……有危险绝对是第一个跑。 谁出事儿都不会有这俩。 至于课程,古典音乐赏析的话,槐诗留下了作业和教案,由一位即将毕业的演奏团学生代理顶班,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深渊生态学也没他啥事儿了,有的是助教。况且,书都已经出了,接下来他也没啥能教的私货。 副校长面无表情的批了一张假条,只是嘱咐了一句不要辜负学校的期待之后便挥手放行了。 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槐诗换上那一身久违的灰风衣和马鞍包之后,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阵愉快。 和家里的人道别后,他就前往了出发之前集合的大礼堂。 在礼堂外面,已经有不少人了。 最为年轻的马丁更是站在最前面,看到他过来之后,又收回视线,装作没有看到,好像哼了两声。 可能是遗憾没有摸到槐诗的奖杯吧。 你说这孩子,客气啥。 槐诗感叹了一声,打消了过去打招呼的想法,转向了旁边不远处。 在那里大大小小的铁箱子堆积成一座小山,都是要带过去的仪器和工具。 曾经和槐诗有过一面之缘的雷蒙德正在带着几个人整理和清点。大早上的把外套缠在腰间,上身只穿了一件被肌肉绷紧的大号t恤。 看到槐诗之后,他就颇为热情挥了挥手:“没想到槐诗老师你刚来就有出差的活儿派下来了啊……来得这么早,吃了么?” “吃过了,不必。” 婉拒了雷蒙德递过来的面包,槐诗看了看他身后那一辆标志性的卡车,“雷蒙德先生也一起?” “毕竟是校卫队的嘛,去那里也是做保镖头子,干粗活儿的命啊。” 雷蒙德随意地摆了摆手,邀请槐诗他们和自己一起坐到那一堆箱子上来。大家寒暄了几句之后,人就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除了槐诗身边看上去乖巧无比的林十九和原缘之外,其他的学生们也三五成群的站在小广场上,有的明显昨晚没睡着,正盯着两个黑眼圈,大家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对这一次的深渊之行充满期待。 这么一看,自己越发的像是郊游带队的老师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旅程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轻松愉快。 “都到齐了?” 安德莉亚到来之后,清点完了人数之后,点了点头,倒也没长篇大论,干脆利落的按照分工和职务分了组,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学生们准备出发。 在低沉的震动里,大地上的尘埃骤然升腾而起。 所有学生面面相觑的时候,整个小广场便开始了迅速下沉……伴随着无数齿轮摩擦的炽热火花,他们所在的地方竟然沉入了地表之下。 小小的广场好像大型运货梯那样,开始顺着钢轨斜斜的下滑。 整个象牙之塔的地下,其实早就被掏空了。 看起来古意盎然的巨大都市,其实是由无数超大型结构所支撑而起。宛如魔方那样,只要稍微转动一下,便会显露出截然不同的面目。 此刻随着眼前景象的迅速翻转,头顶的缝隙中的微微晨光在迅速远去。紧接着,便被无数合拢而来的繁复结构所替代。 伴随着复杂的起降和运转,在钢铁碰撞的尖锐声音里,和煦平静的风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由钢铁和机械所组成的井然秩序。 学生们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被这一片肃穆的气氛感染。 大概在数十秒之后,平台的降落迅速的停顿,拼接在坚实的地面上。就好像从来都一直是这样,只有地砖不同的纹路提醒着他们已经来到了不同的地方。 高悬的天顶之上照下了白色的灯光。 宽广的月台上除了几个整备的工人在走动之外,看不到其他的人影。 而一辆老式的蒸汽火车也随着低沉的轰鸣声,缓慢的停靠在了月台的旁边。 火车并不长,总共只有七八节车厢,内部的装潢颇为考究,还带着卧铺和洗漱的地方,周到又不算奢华,不会给人度假的错觉。 而在另一侧的吊塔处,雷蒙德的卡车连带着所有的货物被送入货厢之中。而雷蒙德则从车长的手中接过了帽子和钥匙,直接走进了驾驶席里去了。 “好了,大家按照分组和编号有序上车,注意不要遗忘行李。开车之后可不会给你时间再下来拿了。 从第一组开始,槐诗老师监督一下——” “啊,好的。” 槐诗伸手,接过了名单,然后顺手……递给了林十九和原缘。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 他坐在上车的地方装个样子就好了。 剩下的林十九和原缘会搞定。 实际上主要指挥和协调的都是林十九,原缘就负责监督——依旧灰裙的少女提着皮箱,里面装着山君重剑,往那里一站,哪怕是不说话。 可一贯端庄和严谨的神情就令气氛严肃起来。 顺带负责监督林十九别故意把有仇和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安排在一块方便摩擦出点什么火花…… 所有上车的学生们在经过槐诗身旁的时候,都会颇为恭敬的点头称呼一声老师,然后再乖乖进去。 有不少反而不知道槐诗对面的马丁是谁。反而很疑惑,旁边那个一脸臭屁的小鬼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在瞪我? 马丁很生气,马丁不说话,马丁决定不和这群低智商的憨憨计较,马丁进入了单机模式。 这一点令槐诗很意外,他在学生之间的威信竟然不低。 虽然他代理的植物学生态只是一年级的必修课,高年级学生们并没有怎么见到他。但依旧听说过这一位来到学校一个多月就火箭蹿升的老师。 而自从他在海钓俱乐部开了一次粉丝见面会之后,没有听说过他的人就更少了。 摩根他们倒是想要按下消息,大家给个面子当作无视发生过。但问题是那天去的人里有个家伙是林家的小十九啊。 槐诗前脚出门,后脚4k蓝光版的见面会实况就已经发到了学校论坛上。 直接后果是当天晚上象牙之塔食堂的营业额暴跌了一半。 新人偶像美教师、家里有钱有势的凶恶学生们、秘密俱乐部、不可告人的阴谋和难以想象的黑暗、大家关起门来又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足足半个多小时,尺度大的惊人,过程一波三折,剧情跌宕起伏,紧张又刺激……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大姑娘,哪里见过这个? 各种令人面红心跳的元素组合在一起,导致很多人看了之后晚上都没能睡好,在雅各布老师的呻吟声里度过了无眠的一夜后,对德艺双馨的槐诗就充满敬仰了起来。 不敬仰不行。 断头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你们知道吗?见过吗?学过吗? 短短几天的时间,槐诗的恶名已经从纯血社团到新人学生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乐园王子后援会的象牙之塔分会,则受到了四千多份入会申请。绝版的万世牌乐园王子二手价格再度飙升了百分之十,而群星卡包的审判者则销量再度暴增…… 超世志的商务们笑得根本合不拢腿,都恨不得给槐诗再发个年度带货小能手的奖章。 很快,学生们有序上车完毕。 在广播一次之后,本次列车便在铁轨充满节奏的敲打声中出发了。 预计耗时七十一个小时,途径四个边境中转。 乘客总计九十七人。 目的地,地狱。 深度9。 终点站: ——黄昏之乡。 第五百一十八章 守夜者(感谢来兮mojito的盟主) 象牙之塔,办公室里。 巨大的电视机屏幕前面,游戏画面进入暂停。 “出发了吗?” 好像听到渐渐远去的汽笛声一样,罗素回头看过去,神情迷惑起来:“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儿?” “……” 等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新秘书也在火车上,现在没人提醒自己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关系。” 他重新拿起了手柄,由衷感慨::“都是好事儿,都是好事儿……” 在他身后的窗外,一阵风吹来,翻开了桌子上的文件,一封夹杂在文件里的标红警告如此悄无声息的落入了垃圾桶中。 . . 明显这一次,槐诗他们没有能蹭到彩虹桥的内环传送,只能依靠常规的办法,搭载交通工具在边境之间移动,一步步降低深度,最后在做好准备进入地狱。 因此,对比其他更加便捷和快速的方式,时间未免会长了一些。 不过常规办法的好处就在于:安全性自然有所保证。在边境和边境之间往往都有着固定的航线,很多组织会定期清理周边的威胁,以确保航路畅通。 倘若在亚洲地区的话,还可以借助暗流迁跃,速度还能够更快。但脱离了亚洲的区域之后,无尽之海就看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铁雨从天而降。 槐诗坐在窗边,能够看到窗外莽莽的荒原,汹涌澎湃的水银之河,还有干裂的土地。 好像是来到了什么戈壁之中。 天穹之中笼罩着厚重的云层,随着闪电的横过,不断浮现出一丝银亮的金属光芒。而就在酷似液态金属的云层里,有时毫无征兆的,便会有一阵阵凝结的铁雨从天而降。 那些在云层中聚合成拳头大小的金属物质裹挟着轰鸣,像是流星雨那样向着大地呼啸而至。留下一道道灼烧的痕迹之后,又迅速的干结崩裂成粉尘,消失无踪。 偶尔能够看到有人骑着庞大的机车,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紧在云层之后紧追不放。等待铁雨降临,在那些金属裂解完毕之前,娴熟地使用工具从其中剔取出小小的核心,收入罐子中。 只不过那些闪亮核心的数量往往很少,更多的时候都是一无所获。 偶尔有铁雨砸在他们防护服的甲壳上时,便会迸发出刺眼的火星和巨响。 而在远方,阴沉的天幕之下,有宛如蜘蛛那样的巨大狰狞轮廓缓缓的从地平线上走过,好像移动的山峦,追逐着铁雨行进的途径,采集资源。 看到这样的场景,槐诗就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俄联的地段了。 这些都是地狱之中的大量物质随着深渊潮汐而上浮,在边境中凝结时所产生的现象。很多大型炼金工房都会批量收购这些未曾消散的核心,从其中萃取出不少常见的材料来。 相当于拾荒。 在俄联,有不少边境和哨点都依靠类似的产业而赚取利润,毕竟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捡白不捡,也就费点功夫罢了。 “那个型号……是彼得格勒啊,竟然还在服役么?” 安德莉亚抬起眼睛,看向远处那个如山一般的蜘蛛型巨大造物,顿时有些感怀:“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还在上面实习过……那时候安东已经是彼得格勒的二副了,我和他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你是俄联人?”槐诗好奇起来。 安德莉亚捋了一下自己微微有些酒红色的头发,眉毛愉快的挑起:“只能说部分是吧?我的祖母和前夫都是,不过,我在我父亲那一代就迁到美洲了。 高中时候,很多小碧池看我长得瘦瘦小小的,想要跟我玩姐妹会里不上台面的那一套,我只能用俄联的优秀传统去跟她们交流一下……说真的,现在想起来太有趣了。” “失敬失敬。” 槐诗拱手,没有想到面前的大姐姐还有毛熊血统,怪不得前几天聚餐的时候喝了两斤脸都不红,还现场写了一首十四行诗。 没想到骨子里如此武德充沛。 “少来。”安德莉亚瞥了他一眼,在教师的包厢里找个舒服一点的沙发躺下,掏出手机玩起游戏来。 声音倒是不小。 角落里马丁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安德莉亚,什么都没说,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耳塞。 非常给面子的当作无视发生。 槐诗原本还以为她会和马丁一样拿出一本大部头来看,没想到竟然这么时髦,堪称与时俱进。 “我们接下来到哪儿去?”他随口问道。 “下一站是三一修道院,在那里补充一下燃料之后,我们就从中东的火城借路向下,在美洲的深渊前哨站做最后补给,最后直接进行深度潜行,到地狱里去——到时候就很快了,就是之前的路程比较麻烦一些。没办法,地方比较偏僻。” 槐诗点头之后,又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已经是晚餐的时候了。 大家分批轮流前往餐车用餐。 餐车里的材料倒是蛮丰富的,大厨的手艺也还行,甚至还有火锅可以点。看着那群学生们吃着火锅大家唱起歌,槐诗就有点头皮发麻。 “这么搞不会出什么事情么?” “没事儿啦,都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会被火锅烫伤?”安德莉亚满不介意地挥了挥手。 “不,我是说气氛未免太欢快了一点吧?” 槐诗感慨。 哪怕刚刚上车的时候大家还很严肃认真,可到了后面之后毕竟还只是一帮学生的本性便暴露了出来。 轻松归轻松,愉快归愉快,只要不懈怠怎么都好说。 反正到了地方里之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残酷教育了。在这之前……吃个火锅唱着歌大家开开心心的下地狱也未尝不好。 然后安德莉亚一句话打消了他心中的猜想。 女教授说:“我起的头……” “行吧。” 槐诗摇着头,沉痛感慨象牙之塔风气堕落,然后抬手要了一盆毛肚。 他看到菜单上有这个了。 本身列车也有为地狱分院运送物资食水的任务,东西都大大的有,缺点是想吃点什么有特色的就得自己动手弄。 但谁都不敢让地狱厨魔来给他们做菜,槐诗只能悻悻作罢,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涮着毛肚,手脚冰凉气冷抖。 晚饭之后最后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学生们都抓紧时间打着游戏或者蹭着wifi发着消息。过了火城之后,这些电子产品都会被统一收缴。 一是到了地狱之后根本没有信号。二是除非专业的型号和经过炼金术处理,脱离了现境之后这些东西有没有用还是俩说,某些时候甚至会有爆炸隐患,干脆统一收起来。 趁着这个时候,槐诗带着原缘和林十九将每个人的身份辨识牌发下去,然后每个小组配发一台专门型号的中短距离的对讲机。 值得一提的是,小十九好像已经成为了不少人的‘好朋友’,不论男女,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看起来无害又热情的年轻人,也很好奇他手里那个盖着一层黑布的鸟笼里究竟装着什么。 而真正安全又无害的原缘反而更被人敬畏。 因为自身端庄严肃的气质,很少有人敢过来搭话。她好像也没有聊天的兴趣,在做完事情之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带上了耳机,平静的护理着自己的武器。 伴随着她的动作,山君巨剑不时发出低沉的鸣叫,寒意扩散。 槐诗站在她身旁看了一会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既然他们都有所准备,自己也没必要去浪费口水了。 还不如抓紧时间回去睡觉。 教师们待遇就这点好,有卧铺,不用躺在椅子上凑合。 在外面隐约嘈杂的谈论声里,槐诗渐渐睡去。 列车一路向前驰骋,穿过了漫长的距离之后,渐渐向着地狱靠拢。当无尽的荒原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钢铁轨道之下永恒燃烧的火光。 火城快要到了的时候,槐诗睁开了眼睛。 看到那个站在自己床头的身影。 “真警觉啊。” 安德莉亚轻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忽然拔剑刺过来呢。” “那就是警觉过度了吧。” 槐诗摇头,从床上起身:“什么事儿?” “后半夜我睡一会儿。” 安德莉亚说,“马丁还是个小孩子,我怎么都不太放心,所以守夜任务就交给你了。” 停顿了一下之后,她的神情就严肃起来:“到时候为了保护列车安全,你可以随意动手,不必有所顾忌。” “对我这么放心?” “如果你刚刚拔剑的话,我反而没那么放心了。”安德莉亚说:“还有什么问题么?” 槐诗直截了当的问:“你觉得路上会有袭击?” “或许。” 安德莉亚想了一下之后,决定给槐诗先交个底:“我们这一次说是支援,其实应该是救急……黄昏之乡出了点问题。” “嗯?” 槐诗皱眉,她的话也太语焉不详了一点。 “那里具体保密的等级比较高,清楚内情的大概只有校长他们几个。”安德莉亚想了想,告诉他:“据我所知,那里发来求援报告之后,教研室在考虑人手的时候,除了我之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到时候动手的可能性不会太低。” 槐诗忍不住摇头:“往好处想,说不定是有人想要听大提琴演奏呢?” “也有可能是想要吃顿好的。“安德莉亚笑起来,“教研室应该早说,这样我们还可以带一辆餐车。“ 玩笑归玩笑,安德莉亚对槐诗的粗神经由衷的感到敬佩。 不愧是亚洲天文会的评价s级的双花红棍,未来预定的首席打手。说不定到时候拉着大提琴做着菜就把人杀了呢? 明明槐诗比她还低一阶,可如今当他接过这一份工作之后,安德莉亚的心里却顿时一阵轻松。 莫名其妙的安心起来。 . . . . . 月初了,白泽说我月票成绩很惨淡,罚我跪了一下午键盘,好哥哥好姐姐可以帮帮我吗? 第五百一十九章 饕餮之时(感谢yangersun的再次盟主打赏) “话说……真要动手的话,为什么还要带学生?” “社会实践呗。” 安德莉亚说,“本地还是有不少维持工作要做的。到时候让他们打下手,帮帮忙,在外围活动一下,算是增长经验。 教研室为这一次危险程度评定的是课外实习级——只要注意安全,遵从老师的吩咐,就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实习?” 槐诗被逗笑了。 象牙之塔的实习未免也太硬核了一点。 安德莉亚耸肩,表示淡定:“在象牙之塔,这就叫实习,更往下一点叫做郊游级,只要几个助教就行了,正职老师都不需要参与。 放心吧,压力不要太大。象牙之塔可没衰败到需要靠一个新人教师力挽狂澜的程度,这一次充其量也就是一次考察而已,方便你多积累点经验。” 或许吧。 槐诗叹息。 反正他对罗素的节操不抱有任何期待。 作为资深载具爆炸经验者,哪怕有人跟自己说车里混上来一个毁灭要素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更不要说会有人来袭击了。 他对这车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囫囵着把自己送到目的地就好,甚至不囫囵也行。 而在离开包厢之前,槐诗却忍不住好奇,最后问了一句:“说起来……上次群星号在教研室是什么级别?” “我参与的那部分么?” “嗯。”槐诗点头。 “博士毕业答辩,小场面。” 安德莉亚淡定的给自己戴上了眼罩,也没说自己究竟是答辩的那个还是审查答辩的那一波。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很放心的把一整车人的安全都交给了槐诗。 这反而让槐诗头疼了起来。 . . 接下来的时间里,槐诗先是去车头的部分去跟雷蒙德打了个招呼,然后折身回返,在车厢里转了一圈,巡逻。 学生们大多数也倚靠在座位上睡着了,有的没睡着的在默默的看书,或者无声的打牌。 林十九倒是没有跟自己的新朋友们混在一处,反而躺在原缘旁边的角落里,整个人在睡袋里睡得正香,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作为被迫害妄想症和迫害妄想症资深病人,他倒是知道这车上什么地方最安全。 听到有人走进,闭目养神的少女抬起眼眸看过来。槐诗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休息,确认了他们好好的把迷梦之笼待在身边后,便离去了。 后半夜倒是十分安静。 无事发生。 路过火城的时候,他还下车去站台上透了透风。 微微闷热的空气里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硫磺味,这里倒是很符合传统故事中对于地狱的描述。在中东地带的边境,周期喷发的深渊沉淀以火焰的形式遍布大地,城市以钢架的方式构建在熔岩和山峰之上,常年闷热。 作为最接近地狱的几个大型边境而言,倒是颇为有阴森的氛围。 车站里,月台之上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上来搭话:“方便借个火么,朋友?” 槐诗从口袋里搓了一个打火机,递过去。 中年人颇为感谢的用完之后就还了回来。 两个人随意的聊了几句之后,槐诗看到雷蒙德和站方交涉完毕之后,便礼貌的告辞,回到车里去了。 . 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站在原地,沉默地抽着烟。 只是背对着槐诗的面孔上,眉毛微微挑起。 感受到自己留在打火机上的信标消失之后,便轻声笑起来,没想到象牙之塔的人竟然都这么谨慎。 还是说一开始对自己就有所防备呢? 明明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啊…… 等他走下月台的台阶之后,就有年轻人走上前来:“奎恩先生,我卸货的时候看清楚,确实是象牙之塔的车没有错。” 奎恩点了点头,想了一下之后说:“替我转告博士和上校,我想要去现行试探一下。” 年轻人一愣,神情古怪。 “怎么了?”奎恩问。 “呃,这个……博士也让我转告您。” 年轻人停顿了一下,正色说:“试试无妨。” 奎恩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了起来。 . 自从离开火城之后,槐诗的心绪就有些不宁。 回到车厢里之后,他坐在中间的车厢里冥想,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美德之剑的剑脊,总有什么带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开始回忆。 回忆起了站台上相逢的中年人时,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今想起来,虽然没有感受到恶意和杀意,但那个人带给槐诗的感觉分外的奇怪——看上去严肃认真的样子,但却莫名的让人感觉是伪装。 有什么更加独特的特质在他的笑容之下蠢蠢欲动,几乎快要满溢而出。 在进入地狱之前,和这样的人相逢,槐诗不觉得会是偶然。 但升华者大多都有些古怪。 因此他又不敢确定。 想了一下之后,他就起身,去把安德莉亚叫醒了。 倘若是槐诗的错觉,那她也不过是少睡了几个小时而已,倘若如果让他蒙对了的话,那么到时候遇到危险时便能够多一点保障。 在听完槐诗的分析,虽然安德莉亚感觉似乎没什么必要,但醒都醒了,干脆就不睡了。 洗了把脸之后,她陪着槐诗一直从凌晨四点等到早上九点钟。 依旧无事发生。 安德莉亚倒是没有怎么生气或是不满,而槐诗却越来越尴尬了。 就在他准备劝安德莉亚继续睡的时候,女教授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你说的没错。” 她摇头,轻声叹息,“有什么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细碎声音从车顶之上响起。 像是水滴敲打在了车顶的铁皮上。 下雨了? 槐诗和安德莉亚却同时皱起了眉头。 现在还没有离开中东地带进行地狱潜航,在中东地区永恒不变的火海之中,别说雨水了,哪怕是污水都是足以用来代替货币的资源。 又怎么可能会奢侈到变成雨水从天而降呢? 很快,那些细碎的敲打声便越发清晰的仔细传来,就仿佛有无数足肢在繁复的敲打着车厢的顶部,形成洪水迅速的在车身之上蔓延。 然后悬挂着细丝……自车顶骤然砸在了车窗之上,在窗外的火光中投下了巴掌大的黑影。 那是蜘蛛。 有茫然的学生发出了尖叫,脸色迅速苍白。 那些足足有巴掌大小的蜘蛛灵活的爬行在了车窗之上,拖曳着巨大的腹囊,五颜六色的色彩却无法让人感到喜爱,只觉得丑陋和恶心。 如今,随着蜘蛛数量的迅速增加,这一份恐惧也开始迅速膨胀。 成百,上千,上万,上十万……整个列车迅速的被彩色的蜘蛛们覆盖,无孔不入的想要侵蚀进来。 无数猩红的复眼张开,隔着车窗,凝视着那些警戒的面孔。 骤然吐出了毒液。 ——呲!!!!! 那不是玻璃窗被毒液腐蚀的声音,而是骤然之间将死猪肉丢在了炽热的炉膛上的嗤嗤声响! 火焰是有形的。 可当温度瞬间被飙升到数百度之上,被加热成了足以烧焦一切血肉之躯的焚风时,却依旧无形无状。 安德莉亚在空气中迅速书写完了一行公式,指尖的火光一闪而灭。 而那一道无形的定律在脱离了她的控制之后,便开始自行增殖拓展,蔓延向四面八方。 代入体积和空间,规定向量和规模,紧接着输入来源……最终,得出结果。 结合了热力学和空气动力学,以红龙之血抽取铁轨下方无数熔岩的热量,可怕的焚流瞬间笼罩在了整个列车之上。 可偏偏隔着车窗,车内的温度却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冷气都还在正常的工作,令人产生窗外一切都仿佛幻影的错觉。 扭曲的空气笼罩而下,只是弹指间,高温焚流便令无数蠕动爬行的蜘蛛灰飞烟灭。 迅速坍塌。 在被焚烧殆尽之前,它们便破碎成一张张花纸片,迅速的破碎泛黄,最后变成漆黑的灰烬。 此时此刻,恰似有无形的火焰之衣笼罩在整个列车之上。形成了看不见的隔膜。一切胆敢进入车身三米之内的事物都将在瞬间被暴虐的烧成黑灰。 哪怕是钢铁和岩石也一样。 “……是安德莉亚?” 在车顶之上,一个蹲伏的人影轻声呢喃:“热力学教室的异端大红龙么?嘿,象牙之塔这么着急么?” 奎恩的身上披着一件异常显眼的雨衣,有无数细碎的小镜面贴在上面,整个人看上去闪闪发光。可在雨衣的笼罩之中,那些异常的高温却难以侵入其中。 他的头发都没有掉一根。 沙洲之幕。 自永恒高温的某个地狱中所发现的遗物,无法对抗任何雨水,但对抗高温实在是再好不过。 此时此刻,他的手中源源不断的折着彩色的纸片,纸片好像雨水一样从他的指尖落下,落入他的怀中,就迅速蠕动起来,形成了拇指大小的蜘蛛,在雨衣下面迅速的爬行着。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他的身影骤然虚幻,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车内的警报声响起。 “入侵者进入车内。” 雷蒙德从对讲机的声音里传来:“货仓已经完成封锁,不必担心——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沙沙声已经从冷气的管道里响起,好像洪流那样,顺着一切缝隙从车内的舱板之后扩散开了开来。 隐身的雨衣之下,奎恩愉快地微笑着,在黑暗中挥手。 千万只蜘蛛发出了尖锐的嘶鸣,从冷气口里钻出尖锐的节质,拖曳着肥大的腹囊,迫不及待的扑向了下面的食物们。 饕餮的时候到了! 然后,它们就看到了一双双和自己同样猩红的眼睛。 早已经等待许久。 “嘎——” 短暂的寂静里,车厢内的行李架上,无数宛如雾气一般飘忽的乌鸦兴奋的扑打着翅膀,难掩兴奋。 是啊,饕餮的时候……到了。 . . . . . . . 两更完毕,求月票qaq!!! 第五百二十章 丑角(感谢doraemons的盟主) 早在警报声响起的时候 安德莉亚身旁的槐诗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在惶急混乱的学生之间,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依旧呼呼大睡的林中小屋被惊醒了,像是一只菜青虫那样拱着身体撑起来,愕然地看向了鸟笼。 笼子被打开了? 被谁? 紧接着,令他头皮发麻的事情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在鸟笼里,被无数迷梦所束缚的冰冷源质微微一震,好像凝结成实质之后的死亡又再度开始沸腾那样。 失去控制之后的核电站走向癫狂,烧干了一切冷却液之后,疯狂的炉心就开始融解,放射出了千万倍的狰狞和残酷。 在恍然之中,林十九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幻觉:仿佛有一个看似永恒的梦破碎了,然后,梦中的什么东西开始醒来…… 在黑布之后,一双、两双、三双……无数猩红的眼瞳如同血色的星云那样从黑暗中浮现,黑布开始变形,迅速膨胀。 “趴下!!!” 不假思索,林十九冲着原缘呐喊,然后整个人拱在了地上。 下一瞬,黑色的幕布被无数尖锐的鸟喙撕碎。 随着千百双灰色的雾气之翼展开,高亢而尖锐的鸣叫声响彻了整个列车。当迷梦之笼骤然开启,一点点飘忽的灯火就这样升上了车厢的顶穹。 而在那些飘摇灯火的映照之下,招摇鼓动的海潮自笼中喷薄而出,飓风平地掀起。 原缘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眼前,紧接着便感觉有浩荡的潮汐从自己的身旁席卷而过。 一个又一个冷峻而飘忽的轮廓迅速浮现,自扩散的雾潮中升空,招展双翼,垂下猩红的眼眸,向尔等尘世投下了漠然的目光。 在弹指间,鸦潮蔓延,从每个人的身旁掠过,遍布了每一节车厢,傲慢的俯瞰着所有慌乱的学生。 被那样冷淡又残酷的眼神看着,原本躁动和混乱的气氛竟然迅速凝固了下来。 当地上的林十九终于艰难地把自己翻了个面,从睡袋里爬出来的时候,便看到那些望向自己的赤红色眼瞳。 带着一丝审视和考量。 林中小屋愣在了原地。 很快,鸦群便冷淡的移开了视线,看向车厢舱板之后流动的沙沙声的来处。 猩红的眼瞳里渐渐浮现出一丝期待。 它们悄无声息的展开翅膀,挪动锐爪,锋锐的长喙抬起,映照着灯光,浮现钢铁的寒光。 静静的等待。 等待食物到来,等着它们乖巧的爬进自己的餐盘里去。 而当无数剧毒的蜘蛛从缝隙中爬出的时候,便看到那些饱含着嘲弄和狰狞的眼瞳。 短暂的寂静里,除了尖锐的鸣叫声之外,未曾有动乱和争端被引发。 所有的乌鸦都按捺着冲动,抖动翅膀,踩踏着锋锐的爪子,端详面前的食物,饱含耐心的等待。 直到在车厢的尽头,背对着雾气的年轻人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那一瞬间,饕餮的盛宴就此开启。 伴随着千百道尖锐高亢的鸣叫,灰暗的雾气瞬间将那些源源不断涌入的蜘蛛所吞没了。在雾气覆盖的地方,隐约可以窥见残忍舞动的羽翼、脚爪和喙。 不断的有粘稠的汁液和断裂的足肢和器官从其中落处。 迅速的干瘪,在落地之前便溃散成了破碎的纸片。 心怀不轨的侵入者们在这一瞬间迎来了干脆利落的审判——扯下足肢,撕裂甲壳,啄下眼瞳,扯碎腹囊—— 附着在折纸中的猛毒魂灵在无声的哀鸣,旋即被雾气所吞没。 只有九盏高悬的灯火无声的翱翔在车厢里,冷酷的收走了那些散溢的源质,投入永恒的迷梦之中。 衔烛之鸦冷酷的巡行在战场之上,向下俯瞰。 一个踉跄的人影一闪而逝,旋即又迅速消失,隐藏在了黑暗中。 在雨衣之下,奎恩已经汗流浃背,脸色一片惨白,压抑着喘息的冲动 感觉就像是有几百只鸟喙忽然钻进了脑子里,搅动脑浆一样,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虽然是折纸,但依附在这些折纸上的魂灵却是来自于他同地狱大群所签订的军团契约。以他的源质定期进行豢养,彼此之间也有着隐隐的联系,这样才能够如意的操控。 可如今,这群乌鸦的攻击竟然能够顺着他们之间的联系作用在奎恩的身上,将那一份粉碎的痛楚尽数传达过来,这便令他由衷的感受到了恐惧。 往日无往不利的蛛潮战术竟然如此突兀的受挫。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浮现嘲弄的笑容。 吃吧,尽管吃,多吃点——哪怕还没有能够进化为人面蛛,只是幼体,体内的源质也是质变产生了剧毒的。 一只蜘蛛所产下的源质毒液足够杀死一整栋楼的人。 吃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虽然不知道这群乌鸦是什么异种,但毫无疑问已经有致死剂量积累在了它们体内,说不定就连豢养者都已经被浸染在了其中。 如此冷笑着,他再一次忍痛催动了蛛潮。 一次次针刺的剧痛带来了片刻的恍惚,他的动作不由得微微停滞,脑子里无数思绪起伏,碰撞,竟然莫名其妙的张口: “圣哉!” 轰! 山君咆哮,巨剑呼啸着斩落。 劈空了。 瞬间暴起,越过了数十米之后,原缘的剑刃势如破竹的撕裂了一路的座位和地板,深深地钉进了舱板之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愕然地看向她。 “怎么了?”林十九问。 “错觉么?” 灰裙的少女皱起眉头,回忆着刚才车厢里忽然多出来的那个陌生声音,回头吩咐:“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遵照异常状况条例,在老师回来之前按照小组的形式等待救援。如非必要,不要在车厢里奔跑。” 说着,她拔出了巨剑,站在车厢的入口处,撑着那一柄过于巨大的剑刃守在了门口处。 而看到了那个纤细的背影首先站出后,所有人的心里都感觉到松了口气。 关键的时刻,必须有人站出来有所作为。 不论是谁站出来承担了这个责任,其他人这时候也不应该拖后腿才对。 车厢里浮躁的气氛迅速消散,在群鸦的巡视和猎食之下恢复了平静。而回过神来之后,便开始对刚刚不慎被蜘蛛咬伤的学生进行救治。 重新恢复秩序。 宛如幻影一样从原缘的面前掠过,奎恩雨衣下的手动了一下,又悻悻的放下,并没有对这一群学生动手。 而是看向安德莉亚的所在。 两柄弯曲的剑刃从背后腰间的鞘中无声滑出…… . “蛛潮战术。” 在蜘蛛们入侵了车内之后,安德莉亚翻检着面前那一具残骸,拿出镊子夹起一片花纸片,了然的颔首:“看来是老朋友了。” “认识?”旁边的槐诗问。 “哈利奎恩,剧团里的丑角,很难缠的家伙。” 安德莉亚直接连镊子一起丢掉,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混进车里,你小心一些,那个家伙是法兰西地区花剑协会的宗师,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容易——” 话音未落,一道凄厉的铁光便如同流星那样,自撕裂的舱板之后刺入,朝着她飞去。 恰如繁花在瞬间盛开那样,剑刃飘忽动荡的游走着,令人难以窥见轨迹。却在肘腋之间,朝着安德莉亚的喉咙斩落。 而比他还快的是槐诗。 旌旗凭空浮现,顿落,滚滚黑暗瞬间呼啸扩展,吞没了周围一切。 埋骨圣所降临于此。 衔烛的乌鸦从黑暗中升起,朝着哈利奎恩飞瀑而下。 而就在黑暗席卷的瞬间,奎恩的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恐惧痉挛。 有绝大的恐慌从他的意识之中升起,好像再一次看到无穷尽的血色伴随着深渊中的狰狞轮廓在迅速上升,千百双邪眼向着他投来漠然的一瞥。 曾经噩梦之中的场景再度浮现。 震慑了他的意识。 而在反应过来之后,他毫无任何犹豫,迅速后撤。 乌鸦刀锋一般的羽翼已经撕裂了他身上的雨衣,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他踉跄后退,艰难的隐没进了空气中。 沙洲之幕传来破碎的声音,明显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余悸未消的奎恩望向滚滚黑暗里那个年轻男人,眼神就浮现出了浓浓的戒备——那么多源质剧毒,竟然还没有死? 很快,麻痒的伤口上迅速生长出来的一颗颗小眼睛和畸形的肉块就回答了他的疑问。 深渊猛毒寄生在了他的伤口上,开始了飞快的扩散。 对方,比他还要毒! 哈利奎恩咬牙,拔出曲刃,斩下。 一条手臂脱离了胳膊。 可落在了地上,却变成了半截花花绿绿的袖子。 他明显受创严重,脸色越发的苍白。 可是当他抬头的时候,脸上就多了一副夸张无比的罗马假面,假面的嘴角勾起,好像永远在戏谑微笑那样。 但面具之下的眼瞳中,便浮现了森严的杀意。 在车厢的狭窄范围内,有这么多学生在这里,就是活生生的人质,天然对安德莉亚有所限制。纵然在正面对决中她能够轻易的用恐怖的火力将自己焚烧殆尽,但在这里,她绝对不能肆无忌惮的使用自己的力量。 因此,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那个陌生的年轻人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鸦群就是他召唤而来。 在他脑中,无数圣痕资料迅速的对比,最终很快就锁定在了天国谱系之上,少司命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了。 那一把旌旗就是明证。 偏重于辅助和役使型的圣痕,恐怕还有更多的军团隐藏在他的那一片黑暗中……但也就是说,一旦绕过了他的军团之后,那个年轻人便是这里最容易得手的对象。 在假面之上,他的笑容越发狰狞了起来。 曲刃剑自雨衣之下如翼展开。 飞扑而上! 第五百二十一章 剧团(感谢SADXWZ123的盟主) 自静止再到飞奔,只是瞬间便飙升至了极速。 哈利奎恩幻影从空气中浮现了一瞬,紧接着便扑入了埋骨圣所之中。在两柄迸发熠熠辉光的曲刃剑之下,竟然黑暗也被短暂的撕裂。 飘忽的敌人再度发起袭击。 槐诗抬起手,山鬼从黑暗中走出。 首当其冲的那个阴鸷老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在双剑之下被干脆利落的斩成了碎片。 就连哈利奎恩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对手竟然会这么菜,可很快,后背传来一阵剧痛。红手套的身影骤然浮现,祭祀刀刺落,深深贯入了他的肺腑。 紧接着,在他面前,肃容的神父从黑暗中走出,双手在腰间握持着一柄狰狞的斧刃,抬起,对准他的面孔斩落。 标准的罗马重兵器的步法。 啪,一声轻响。 随着愤怒之斧斩过,哈利奎恩就已经变成了一件破碎的雨衣。 依靠着舍弃沙洲之幕的战术,他实现了替身的效果,而真正的哈利奎恩已经越过了山鬼的纠缠,自呼啸的鸦群之中跳出。 他的身上如今竟然披着一件花衣,看上去红红绿绿好不显眼,诡异无比,可当他动起来的时候,那一张诡异的面具之上便开始朗诵起古老的诗歌和经典。 两柄曲刃随意的挥洒,只是瞬间,便来到了槐诗的面前。 狞笑着,两柄弯曲的剑刃斩落。 然后,心口一凉。 槐诗面无表情的抬手,美德之剑已经贯入了他的胸膛。 “就这?” 槐诗抬头问。 哈利奎恩的动作一滞,呆在原地。 低下头,看到贯穿胸膛的剑刃。 难以置信。 咋回事儿啊?啥玩意儿啊?究竟发生了什么鬼? 为什么……召唤师会……他妈的比神奇宝贝还能打?! 就在刚刚,自间不容发的弹指一瞬,槐诗当着他的面,拔出了美德之剑,抬起,端平,轻而易举的拨开了两柄交错袭来的诡异曲刃剑,中宫直进,以强破巧,刺入了哈利奎恩的胸膛。 好像哈利奎恩特地送上门来给他捅一样。 动作如此优美,好像行云流水。 简直让人心醉。 一击得手。 槐诗毫无任何犹豫,松手,美德之剑消散。 在哈利奎恩的背后,红手套抬起脚,猛然揣在了他的腿弯上,令他跪倒在地。而槐诗,已经从范海辛的手中接过了愤怒之斧,对准了面前展露的脖颈。 抬起,斩落! 断头! 呼啸声突兀的响起。 最后一瞬间,哈利奎恩竟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从埋骨圣所之外闯入的壮硕人影。 突兀的出现在了车厢之中,那个穿着高帮皮靴,头戴老式皮毛军帽的男人大步上前,脸上带着和哈利奎恩如出一辙的夸张假面,从腰间拔出了军刀,举起,向着槐诗举剑行礼。 这便是决斗之前的最后宣告。 军官模样的假面男人悍然踏前,在他身后,竟然浮现了一个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毫无任何虚假,尽数都是宛如实体的魁梧男子,头戴着和军官一模一样的假面。 六个! 当大开大阖的军刀向着槐诗斩落时,便迸发赫赫雷鸣。 七个军官并排在一处,好像军队操练时那样,动作整齐划一地想着槐诗发起了进攻。 衔烛之鸦瞬间飞扑而下,飘忽的灯火一闪而逝,当军官们冲破了阻拦,军刀斩落时,他们面前的那个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脸茫然的阴鸷老人。 乱刀分尸。 在他们背后,肃冷的赞颂声响起。 “圣哉!!!” 范海辛持斧斩落! 阴暗中,红手套握着祭祀刀,再度刺入了一名军官的后背之中,自后向前,锋刃在心口突出。紧接着,那个军官就悄无声息的化作了飞灰。 而随着无数狞笑的残影浮现,手持着旌旗的少司命悄无声息的在他们面前浮现,手中的美德之剑斩落,格开了三柄劈斩而来的军刀。 火花飞迸。 飘忽如鬼魅的少司命行走在埋骨圣所之中,伴随着无数群鸦的起落,骤然浮现,又骤然消失,禹步发动时毫无任何声息,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敌人的侧面。 抬手,穿刺,剑刃贯穿喉咙。 横拉。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血浆喷射,但很快,死者也宛如幻影一般消失无踪。 再然后,两个全新的完整军官再度从人群中走出,再度向着槐诗发起攻击,毫无任何的犹豫和恐惧。 这是哪儿来的燕青戈小号么! 槐诗皱眉。 不等他进攻,便听见安德莉亚的声音。 “让开。” 红龙的虚影咆哮。 在她的手中,酝酿了许久的电浆洪流便已经向着埋骨圣所内的人影呼啸而出,刺眼的雷光彰显着来自物理学纯粹暴虐,恐怖的热量升腾里,一切敌人都尽数被焚烧殆尽。 只有一个人影踉跄后退,躲在了身披学士袍的中年男子身后。 黑衣的中年男子挥手,轻而易举的收起电流,在他手中聚拢为一团,又迅速消散。只有狂乱的静电场从这里扩散开来,一阵噼啪作响的声音。 “博士?” 安德莉亚漠然的挑起眉毛,移开视线,瞥了一眼他身旁那个狼狈的军官:“还有上校,以及……潘德龙?再加上哈利奎恩,这一次你们剧团还真是倾巢出动啊。” 就在车厢的尽头,狼狈的哈利奎恩坐在地上,胸前的裂口艰难的弥合。 就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着华贵礼服的男人,双手中戴满了各色戒指,看上去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他的头发花白,脸上的假面看上去好像是苛刻的老者,神情倨傲无比,俨然就是安德莉亚口中的‘潘德龙’。 而当安德莉亚用剧团称呼他们的时候,槐诗终于恍然。 虽然文化课常年不及格,但起码天文会的资料是管够看的,他自然了解这一支自古罗马时期就已经萌芽的原始奇迹。 哈利奎恩,听上去像是某个漫画里的人气角色,但实际上向上追溯词源的话,反而是‘丑角’这个称呼的雏形。 再配合上博士、上校以及‘潘德龙’的称呼之后,他已经明悟了袭击者的正体。 就好像东夏社保局的‘生旦净末丑’和‘十二生肖’一样,这都是自古流传至今的特殊传承。他们是发源自古罗马时期,以表演和故事为载体获取修正值的圣痕。 由罗马假面剧中诞生的奇迹。 如果用东夏的传统文化去理解的话,哈利奎恩便是‘丑生’,上校则是武生那样的净角,博士和潘德龙则是老生了…… 只不过,对于他们的情报槐诗也所知不多。 他只记得:在近代,随着罗马分裂,他们的传承则去往了美洲。 在被美洲谱系自源典再度修正之后,便成为了针对特殊升华者而打造的特化型圣痕,不具备升华之路的前置和后路,独立的作为一环而出现,也越发的神秘和隐匿。 没想到能够在这里碰到。 “常青藤联盟向两位问好。” 文质彬彬的博士端庄地向着对手们躬身致意:“未曾想到我们竟然能够再次在地狱中相逢。上一次与安德莉亚教授相见,还是在空气动力学的研讨会上吧?” “上次我和你见面的时候,就想要一拳打掉你这个娘娘腔的鼻子,难道你们是来跟我打招呼的么?” 安德莉亚漠然的反问:“看来这一次的竞争对手就是你们吧?常青藤联盟这种松散杂牌也有胆向象牙之塔挑衅了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源质变化学和深渊生物化学都一直是我校领先在前面。”博士轻声笑起来:“化学热力学和高分子化学也是我方一直占优的来着,材料物理学也快了。” “剩下用钱买不到人的学科呢?如果只要靠挖人就能搞学术的话,世界上最先进的就是魔金银行了——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就是一只鸡不好么?”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讥诮起来:“恕我直言,您上一次在空气动力学上的新发现……就是一堆用不上的垃圾,在象牙之塔,甚至连博士生的毕业论文都够不上。” “哈,结合了那些下脚料炼金术的热力学变得不纯粹之后,连安德莉亚女士你也变得膨胀起来了啊。” 博士的语气也迅速尖锐:“就是因为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到这些歪门邪道的引诱,如今学术的风气才会如此浮躁起来,不是吗?如果象牙之塔一点羞耻感都没有的话,不如找血肉工房买个几公斤回去好了。要我借点钱给你么?” “不必,拿了你们伪造数据和论文的钱去花,我良心过意不去!” “……” 槐诗站在后面看到前面那两个莫名其妙开始争吵对骂起来的人。 一头雾水。 回头看向从驾驶舱里走出来的雷蒙德,低声问:“发生了啥?” “学术矛盾,常见,常见。” 扛着一柄超大号连枷的雷蒙德咧嘴:“咱们等他们吵完了之后准备干死这群狗娘养的就行了——” 而那两个人的争吵已经从物理学开始全线蔓延,来自象牙之塔的老牌前辈的傲慢和不屑,以及常青藤联盟的鄙夷与愤怒碰撞在一处。 一开始槐诗还能在旁边看戏,可直到对方嘲弄到深渊生态学之后,便顿时忍不住暴怒,挽起袖子,就把别西卜从包里拔了出来。 “wdnmd,再说一遍?!” 代练上线,来自蝇王的芬芳瞬间遍布了整个车厢:“小心老子的大提琴在你娘坟头来回的铲,一首小夜曲够给你全家送终!不服来练练啊!信不信等今天过了,我就立刻能教学生怎么用你的骨灰拌饭喂狗吃!” 第五百二十二章 等待黄昏(为钧天白狐的白银盟加更) “够了——” 苍老的声音从博士身后响起,老者潘德龙发出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双方无聊的争吵。 很明显他才是真正主事者,一旦下令之后,博士虽然不甘,但终究没有反唇相讥,倒是让槐诗占了便宜。 老人抬头,漠然地端详着他们的样子,最后视线落在槐诗的身上,了然颔首:“看来这位就是象牙之塔新任古典音乐老师吧?不愧是前天文会s级干员……” “现在也是,谢谢。” 槐诗补充道:“你忘记了灾厄乐师、深渊厨魔、传奇调查员和乐园王子的头衔,以及金陵断头王的绰号,以后介绍别人的时候记得要介绍全。”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金光灿灿的证件:“现在,我怀疑你们这是一次有预谋有组织的对统辖局发起的恐怖袭击,请立刻在原地双手抱头蹲下,配合接下来天文会的审查和判决,否则我有权利将你们当场击毙——” 槐诗的手里,一把沉重的左轮手枪在指尖灵活的旋转着,漆黑的枪口从每一个对手的面前扫过。 杀意引而不发。 “审判者的大名,我还是听过的。” 老者满不在乎的摇头:“不过,槐诗先生不会以为搬出天文会的名头我们就会束手就擒吧?况且,我也是统辖局南美分部的监查官……难道你要拿出黑函来吓唬我了?” “用不着黑函,这个就够了。” 槐诗抬起枪,对准他的老脸:“别让我重复,双手抱头,蹲下,现在,立刻,马上——” 回答槐诗的是潘德龙指尖灵活转动的一颗钻石。 足足有拳头那么大。 海量的暴虐源质被束缚在其中,隐约能够窥见熊熊的烈光和雷霆。足以将整个列车焚烧殆尽的当量。 “你确定要让我松手?”潘德龙踏前一步,嘲弄的反问道:“我倒是觉得大家同归于尽没什么不好,反正我八十多岁也活够本了。不过车上这么多学生可就可惜了啊。” “那你松手啊。” 槐诗的心里非但没有半点波动,反而露出乌蝇哥的标志性表情:“你松一个给我看看,赌一赌今天是你死还是我死。” “好了,槐诗。” 安德莉亚终究还是发出了声音:“让他们走。” 在沉默里,槐诗漠然的凝视着老者的眼睛,许久,展颜一笑,收回了手枪:“开个玩笑,老人家怎么这么紧张的,谁不知道我乐园王子小槐诗这个人最心软,见不得别人欺负老弱病残呢……走吧走吧,下一次常来玩哦。” 潘德龙在没有说什么,伸手,按在博士的身上。 几个人的身影骤然一阵虚幻。 最后的瞬间,似是无意那样,那一颗钻石竟然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 而好像同样不太小心。 槐诗手里的枪正好抬了起来,正好对准了老头儿的面孔,正好就……走火了。 自震慑深渊的恐怖轰鸣之中,暴虐的光芒自超小型审判装置之中喷薄而出,足以击溃神迹刻印的恐怖光束汇聚为一线,撕裂了潘德龙的半张面孔,又穿透了舱板之后,斜斜的飞射而出。 好像天穹也被锋锐的刀锋切裂,那一道炽热的光芒一直掠过了早已经被抛在身后的火城上空之后,才缓缓的消散。 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们已经消失无踪。 而在那之前,雷蒙德早已经甩出了手中的连枷,铁链尽头长满倒刺的铁球上,骤然张开了一张大口,将即将爆裂的源质炸弹吞入了口中。 一声闷响。 浓郁的黑烟就从雷蒙德的口鼻中喷了出来。 “咳咳咳!!!” 他一阵呛咳,擦了一把鼻涕,倒吸着冷气:“这是个样子货……嘶哈嘶哈,但味道是真带劲儿啊。” 槐诗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活吞一颗炸弹都还没死的。 顿时一阵惊奇。 这哥们胃怎么这么好? “正常正常,一般操作。”雷蒙德擦了把脸,务必眼馋的看着槐诗手里的蝇王:“这玩意儿是哪儿买的?能不能借我耍耍?我就摸两下……” “你耍你马呢!” 别西卜大怒:“臭弟弟别做梦了好么!” 在它继续口吐更多芬芳之前,槐诗赶忙把它塞回包里去,抱歉地对着雷蒙德一笑:“不好意思,它脾气有点不好。” “我雕你——” 槐诗话音未落,就听见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恼怒咆哮,竟然是雷蒙德手里的连枷。 遍布倒刺的锤头上张开一张大嘴,也开始骂起了人来……只不过刚说了一半,就被雷蒙德抄起一张桌子给堵住了嘴。 两人对视了一眼,尴尬的表情顿时越发的微妙。 互相拍了拍肩膀,表示同情。 日子过得都不容易…… “可惜,被这群王八蛋跑了。” 在去安抚学生,收拾残局之前,槐诗忍不住叹息。 “没关系。” 安德莉亚淡定的吹灭了指尖的火苗,饱含恶意:“弄得好像只有他们常青藤会搞袭击一样……嗤,老娘当年去炸帝国大学那群小婊子的时候,他们都还在读学前班呢。” “……” 槐诗的表情抽搐起来。 你们学术界互相迫害起来这么疯狂的吗? . . 在无尽的火海之上,永恒的黑云骤然一阵动荡,一艘猩红的庞大飞艇破云而出。 在飞艇内部的客厅里,一阵闪烁之后。 剧团的成员们突兀的闪现,紧接着,潘德龙仰天倒下,炽热的鲜血从头上焦黑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假面破碎。 重创! 不,应该说……是离死不远了。 只是一击。 冲上来救护的学者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如果不是回来的快,恐怕再过半分钟就已经死透了。 “别慌,留下几个人先给我急救,哈利奎恩也需要手术——” 本应该立刻死掉的潘德龙,如今却开口吩咐道:“博士你和上校去和副校长报告,其他的老师应该也在等着,不要拖延。” “既然象牙之塔请求了增援,那只靠我们第二批支援是不够了,应该立刻组织三期增援才对。不论如何,黄昏之乡不能落入象牙之塔的手中,否则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要白费。” 临末了,他神情阴沉起来:“还有,提醒副校长警戒一些,防止象牙之塔的袭鸡……” . 蘸水笔抖了一下,从画面上挪开。 一张面孔向下俯瞰,凑近了,眉头皱起:“‘袭击‘的‘击’字写错了……算了,凑合吧,这时候该上激动人心的小怪兽登场了。” 于是,刚刚画好的原稿从画板上摘了下来。 就在不远处无数熔岩热意蒸腾之中,头顶传来了飞艇呼啸而过的声音,渐渐远去。 石山上,写生的画家哼着歌,翻着自己的素材本,手指从那些巨大怪兽的设定图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一只似狼似龙的怪物身上。 “啊哈,魔女之夜的灵感,就这个吧!” 来自象牙之塔的油画课主讲,临时客串漫画家的凯利·克里斯蒂安愉快的点头,再度拿起了画笔—— 于是,在远方狂暴的火海之中,有一双庞大的眼瞳缓缓睁开。 它饿了。 . . 从那之后,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也没有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唯一的问题也不过是犹豫地狱深度的加深,不少学生都出现了过敏反应。 不过这对升华者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好像高原反应一样,大概修养个一两天就好了,不行的话吸个氧气瓶,吃点药就完事儿了。 就这样,大约在四十个小时之后,列车顺利的穿过了两层界门和道标,便出现在破败的临时车站里了。 他们提前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停靠许久之后,月台上依旧空空荡荡。 在正午的阳光之下,空无一人。 黄昏之乡此刻分外静谧。 只有尘埃无声的从头顶的挡雨板的裂口中洒落下来,舞动在阳光中。 并没有人前来接应,甚至整个车站都没有留守人员。而在这里,深度干扰实在太过严重,无线电系统也联系不到分区的人。 一时间,所有人竟然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有些茫然和彷徨了起来。 在诡异的寂静气氛中,只有窗外颓败和萧索的场景,整个车站好像已经被废弃掉了,哪怕是雷蒙德用大喇叭喊了好几声之后,也没有人回应。 他们好像已经被抛弃了。 一想到这里是远离现境的地狱,所有的增援者们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不安。 而在槐诗自告奋勇想要下车查探的时候,却被安德莉亚拉住了。 “先等一下,看那个——” 安德莉亚抬起手,指向窗外那个悬挂着的标牌。 就好像生怕他们看不到一样,好几个标牌都或是悬挂,或是插在了月台的各处,但大部分都开始褪色了,难以分辩出上面的字迹。 只能连蒙带猜的去分析。 【请千万不要下车!!!】 就在‘不要下车’的那个几个字迹,竟然特地的标红加粗了,甚至旁边还立着一块石碑,也写着同样的内容, 简直恨不得把这一行字贴到他们脸上去。 可已经有太久没有维护了,那些标牌或是暗淡褪色,或是直接腐朽断裂,能辨认出来的并不多,只有依稀几个还能看清楚。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绝对不要下车,请拉下窗帘,保持温度和人造光照明】 【不要下车】 【拉下窗帘!!】 【保持温度!!!】 【保持内部照明!!!】 好几条警告的标语都是直接写在了地上,但只剩下了暗淡的痕迹,几乎分辨不出来,唯有石碑上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除了反复强调这几条以外,就只剩下最后的郑重叮嘱。 【等待黄昏】 . . . . . . 三更完毕,感谢凛冬大佬的打赏,第二个白银盟,昨晚开心的一夜没睡着~ 以及,求月票! 第五百二十三章 凝视 等待黄昏。 在沉默中,在车头驾驶室里三人面面相觑,眉头皱起。 槐诗探头,通过窗户,他能够看到外面破败车站中的颓废景象,还有挡雨棚裂口处落下来的阳光。 尚不清楚此处的日照究竟是自然现象还是现境在深渊之中的映照,亦或者是什么恐怖的奇迹和灾厄。 但一般来看,这应该都是正午阳光最炽盛的时刻。 如果这里真的存在昼夜循环的话,黄昏恐怕还有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能到来。但问题是——为什么要等待黄昏? 以及,为什么修建好的车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安德莉亚沉吟许久之后,忽然问:“我们的信号有回应么?” “杂波太多,这里的源质信号衰减的速度太快了,常规的通信方法用不上。而且分院长期处于通讯静默状态,未必会回应我们。” 雷蒙德说:“我们只能等。” 换而言之,在离开象牙之塔之后,他们这一支支援队伍来到了地狱里,却离奇的和代号铁晶座的分院失去了联系。 好像以前出远门,到了地方发现大门紧闭,拿着介绍信也住不进招待所。 想要打个电话都联系不到人。 只能在空旷的街道之上感受到周围诡异的目光,这时才发现自己对本地一无所知。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铁晶座出了什么岔子?” 槐诗估算了一下窗外积灰和颓败的程度,感觉起码有一两个月无人管理了,不由得一阵警惕。 最坏的打算,可能在他们出门之前铁晶座好好的,到了地方之后铁晶座就没了…… 但这么大的事情,校方不至于放任他们继续往坑里跳。 就算罗素丧心病狂的想要给槐诗安排一个死法,也不至于给他绑这么多垫背的人在身上。比起这个来,他反而愿意相信是在他们下潜的时候遇到了未知暗流,直接不小心跨越了时间来到了好几年之后呢。 在地狱中,什么可能和不可能的事情都可以发生。 只不过是几率问题而已。 默默回忆了一遍吕西安赠送给自己的那一本深渊生存手册之后,槐诗依旧一筹莫展——在很多的时候,有再多的应对方法其实也没有用,面对现状的时候,总要做出决定才行。 否则只能在原地踏步,坐以待毙。 搞不好在这里等着好好的,天上来了一只鲲,张嘴就把车站给啃了呢。 这还只是最轻松的死法。 在遍布未知的陌生地狱中,谁都不知道自己做出的举措是否会召来更深的祸患。 有时候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快渴死的时候尽量少喝两口鸩酒。 “封闭车厢,把架空装甲装起来,优先维持深度平衡器的运转。” 领队者安德莉亚抬起头,最先做出了决定:“我记得雷蒙德你的车是一同带着过来的?” “支援车辆嘛,地狱里也要司机的。”雷蒙德掐了烟问:“让学生们都上去么?仪器都在里面塞着,会有点挤。” “比棺材宽敞就行了,不必管那么多,就这么办。”安德莉亚说:“留在外面,关键时候帮的忙未必有添得乱多。” “我们要等么?” 槐诗问,最后看了一眼石碑:“有没有可能是常青藤联盟的诡计?还是说……我们走错了地方?” “深渊潜行需要现境的灯塔和目的地信标的双重引导和识别,常青藤联盟或许有可能干涉灯塔的运行,但没有下被天文会送黄页的决心之前,是绝对不敢在这种关键地方有任何动作的。况且,以他们的技术能力,想要破解和仿造象牙之塔的信标……还早三百年呢。” 安德莉亚最后看了一眼石碑,告诉他:“石碑上是大宗师的手笔没有错,如果不是他的话,恐怕那一块石碑和周围的标牌也留不下来,真伪不用担心。 我们在进入地狱之前,就已经从外侧发过到达信号。作为不知晓具体情况的志愿者,还是遵从大宗师的指示比较好。” 大宗师,在炼金术抵达巅峰之后由石釜学会所颁发的至高荣誉。 不过一般来说,抵达了这样的位阶之后,会不会鸟石釜学会还是两说。就好像创造主们从来不在乎那些学者们看了会眼睛发红的奖项一样。 没人会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褒扬。 而如今存世只有十一人的大宗师,在象牙之塔只有一个。那便是三十一年前主导建造了整个世界最大的边狱晶炉的铸火者,这一座地狱分区里最高负责人,铁晶座的直接掌管者和建造者——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扎依采夫。 边境遗物的目录中,有超过四百个以上的炼金配方是源自于他的理论和启发,如今所有源质学研究都绕不过去的《结晶物质熔淬综述》就是出自于他的手中。而这玩意儿,只不过是他二十九岁时在等前妻化妆时随便写出来的草稿…… 现在槐诗的炼金术甚至还没有能够进入人家的四十年前的研究领域。 这样的巨佬让他们在这里等,那他们就得等。 等到天崩地裂也要等。 不得不说,虽然如今状况如此诡异和复杂,但从安德莉亚口中听到大宗师的名字之后,槐诗也依旧松了口气。 相当于一个十死无生的恐怖游戏直接找到了攻略那样。 不要下车,拉下窗帘,保持室内温度,保持照明。 然后……等待黄昏。 很快,层层叠叠的装甲便随着低沉的声响从车身之上浮现,重叠拓展,直接将整个列车包裹在其中,好像一只铁乌龟。 修长的列车收缩了几乎三分之一的长度。 所有的学生也都遵从指令前往了货仓,进入了雷蒙德的车里。 装甲隔绝内外,雷蒙德的卡车再添加了一重保护,而深度平衡仪则维持着车内的深度,抵抗着深渊的侵蚀。 在三重套娃式保护之下,槐诗他们三个带队者没死绝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 他们坐在监视器的前面,凝视着外面颓败的车站。虽然有了大宗师的提示,心里难免还是沉甸甸的,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更不要说聊天了。 可越是等待,槐诗就越是感觉到……不对劲。 时间。 他低下头,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 而外面的阳光,没有过任何的变化。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衰减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心中惊觉:这个地方的昼夜时常绝对有问题……每天二十四小时制恐怕没有办法套用在这里,搞不好极昼和极夜的存在也是有可能的。 长达三四个月的白天和长达半年的夜晚。 留给黄昏的,却只有短短的几天时光。 就在他抬头准备说话的时候,身体却忽然僵硬在原地,如同堕入冰窖中一样,动弹不得,只有翻涌的死亡预感从脊梁上窜起,将他冻结。 就在他正对面的监控显示器中,不知何时,已经浮现了一张呆板的面孔。 好像溺死之后臃肿的脸一样,毫无任何特征和表情。 只有一颗大到几乎不正常的右眼占据了脸上三分之一的空间。淅淅沥沥的水珠就顺着贴在额前的头发滴下来。 就好像看得见显示器后面的槐诗那样。 隔着摄像头和显示器,直勾勾的看过来。毫无任何神采的眼瞳里竟然渐渐映照出了槐诗的面孔。 它看到了自己了。 寂静里,槐诗同样平静的看了回去。 在他的手中,锋锐的钢铁结晶迅速的增殖,彼此摩擦,迸发出火花,尖锐到近乎咆哮的低沉声音响起。 在那一只眼睛的凝视里,槐诗按着剑,一动不动。可皮肤之下的筋肉却宛如流水一般微微的荡漾了起来。 好像有弓弦渐渐绞紧。 一阵麻痒和崩裂的痛楚从他的脸上浮现,被那一只眼睛凝视着,随着皮肤的寸寸剥落,下面的肌肉好像活过来了一样,脱离了跟腱,缓缓舞动着,抚摸着他的脸颊。 寒意在一寸寸的逼近。 槐诗屏住了呼吸。 握剑的手上青筋崩起。 自死一样的寂静里,他眼睛再没有眨过一下,美德之剑愤怒咆哮,可是却无法阻挡死灰色从槐诗的皮肤上蔓延 一阵阵冰冷感从肺腑之中涌现,好像被抛入了冻结的河流里,裹挟着碎冰和血水的粘稠液体从口鼻之中流淌而出。 在显示屏上,那一张呆滞的面孔微微抬起,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 好像露出微笑。 正是在那一瞬,炽热的亮光自狭窄的驾驶舱里凭空跃出。 好像烈日陡然降临在此处。 槐诗暴起,向前,踏出一步。 消瘦的躯壳之中,沉寂的少司命圣痕猛然一震,在浩荡奔流的源质之中展开了来自深渊的灾厄奇迹。 经历漫长的积蓄之后,剑锋咆哮,自震颤中迸发雷鸣。锋锐的剑刃之上,浮现出无法直视的万丈烈光。 死寂被这震人心魄的低沉音符所击碎了。 在演奏法的转录之下,《第五交响曲》序幕由此揭开。 恰似浩荡长夜之中骤然传来的敲门声那样。 是命运,命运在敲门。 伴随着槐诗的手臂挥洒,命运之声于此迸发。 烈光,一闪而逝! 第五百二十四章 扫除 当第一个音节敲下的时候,骤然有刺耳的尖锐声音从耳边炸响。 紧接着,他眼前的一切又好像幻觉一样消散。 包括那些从口鼻中涌出的冻结血水,覆盖皮肤的死灰,还有异变扭曲的面目皮肤——一切都在那一剑的劈斩之下统统消失不见。 如噩梦一般的漫长恍惚终于结束了。 槐诗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发生,好像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只是短暂的一梦。 唯有在他的正对面,那一张显示屏上,无声浮现出了一道笔直的裂痕。然后,干脆利落的向着两侧倒下。 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槐诗终于汗流浃背,忍不住剧烈喘息。 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严阵以待的雷蒙德,还有雷蒙德身后的安德莉亚——她抬起手,指尖缠绕着隐隐的热意,咬牙,对准槐诗的头颅。 他已经呆滞了一个小时了。 好像石化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如今终于有所动作,可是却令人害怕——害怕面前这位同事已经不是曾经他们所熟悉的槐诗。 “我发誓——” 槐诗当机立断的张口,当着他们的面背诵了一遍天文会的誓词。然后掏出了天文会的证件,注入源质。 微微的金色光芒从证件封皮上的金属纹章上升起。 验证完毕。 倘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绝对无法仿冒的话,也唯有被三大封锁同时交叉验证的天文会证明了。 这或许就是当天文会狗腿子最大的好处了,至少不用担心被什么东西冒名顶替。 “妈耶,吓死我了。”雷蒙德丢掉连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安德莉亚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再次回到了椅子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槐诗描述完了刚刚近乎臆想之中所见到的场景之后,安德莉亚和雷蒙德却陷入了沉默,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 “……你见到的那个人,应该是康德拉助教。”安德莉亚干涩的说:“据我所知,他是这一座临时车站的管理人。” 她的神情渐渐阴沉:“原本我还说介绍你们认识,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看来那位康德拉助教对我这个新同事倒是很欢迎。” 槐诗挠了挠脸,那里还存留着幻觉一样的麻痒和一丝痛楚。槐诗总感觉脸上还留着什么鳞片,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刚刚所留下的心理阴影罢了。 雷蒙德沉默的更换好了新的显示器,看着外面依旧没有变化的车站,忽然问:“我们还要继续等一下么?” “……” 安德莉亚沉默了许久,张口说:“等。” 说完,她起身,走向后面的货仓:“我去检查一遍学生,希望他们没有出事。” 槐诗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不必了。”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们已经开始在玩国王游戏了……嗯,倒是挺活泼的。” 在货厢的卡车内外全部都在他的军团监视之下。 而就在漫长的等待中,学生们渐渐不安的时候,某位知名不具且随时在准备的小十九就趁着这个大家心浮气躁的时候,微笑着掏出了一副纸牌。 心里的小本本翻开,准备将每一位同学的把柄和隐私记下来…… 不管怎么说,气氛倒是因此而平和了许多,甚至大家都过得很愉快,除了几个不小心惨遭真心话大冒险荼毒的倒霉鬼之外。 回头还是让原缘把他打一顿好了。 总要让这家伙长点记性才行……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监视器里——那一缕从遮阳棚裂口中落下的阳光,迅速暗淡和偏移了起来。 他不由地起身,仔细端详。 时间好像在加速一样。 迅速的流逝,只是瞬间,便从炽盛转至衰微,泛起属于夕阳的昏黄光芒。 黄昏到了。 与此同时,整个沉寂的世界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死寂消失不见。 在车站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远方传来咆哮的声音。有庞大的阴影展开双翼,自头顶的遮阳棚之后一掠而过。 原本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中的颓败和诡异在迅速的消退,整个世界好像在这一片千疮百孔的废墟之上重生。 甚至在窗外月台的缝隙中,有好几只拇指大小的虫子也从泥土里爬了出来,展开翅膀,没头没脑的在站内乱飞了起来。 槐诗听见远方的天空之中,传来桨叶运转的隐隐轰鸣。 “这里是穆勒,奥古斯特·穆勒,我们受到了你的讯号,金枪鱼号听到请回答——重复,这里是奥古斯特·穆勒,金枪鱼号听到请回答——” 在驾驶舱的对讲机里,夹杂着一阵阵刺耳的电流和沙沙声,终于有声音响起。 直到现在,槐诗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一列车叫做金枪鱼号…… 很快,经过讯号的核对和检验,雷蒙德做出回答后,就有一道人影悬索而下,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一个巨大的铁箱。 来者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衣,看上去像是防护服一样,拖着铁箱笔直地冲进了车站,然后迎面给了三个老师一人一把……雨伞。 没错,确实是雨伞。 怎么看都不应该像是其他的东西才对。 “先收着,我们路上解释。” 奥古斯特的速度飞快,抬头看了看头顶碍事儿的防晒棚之后,就掏出对讲机说了两句。伴随着轰鸣,庞大的防晒棚分崩离析。 伴随着无数钢管和支架脱落,槐诗他们终于窥见了整个黄昏之乡的天空。 一片橙黄。 简直好像是弄了一个纸壳子,涂满颜色之后盖在顶上,没有丝毫的变化,死板的让人心生不快。 飓风席卷之中,巨大的扑翼机挥动着十六扇翅膀,放低了高度之后,垂下了数十道绳索。在其他工人的紧急安装之后,固定在了列车上。 “带走带走,全部带走!” 奥古斯特大声催促:“一个铁片都不要留下,然后准备摧毁月台。” “我们已经见过康德拉了——”安德莉亚突兀的开口说。 奥古斯特一愣,旋即错愕的回过头来,环顾着他们的样子,难以理解。 就好像是在问,那你们怎么还活着? 雷蒙德和安德莉亚指向了槐诗。 槐诗耸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安德莉亚问:“为什么康德拉会变成那个样子,还有,为什么车站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铁晶座在哪里?” “我得说是你们来的时间太早了。” 奥古斯特的神情复杂起来:“如今的我们,除了铁晶座之外,已经没有人力在维护车站了——康德拉你们不是已经见到了么?离开铁晶座在黄昏时间之外在外面晃荡,就会变成这一副鬼样……时间紧迫,安德莉亚教授,我们该走了,快点快点。 如果再晚五分钟的话,我们赶不上自转,就只能改道去另一个无人哨所里过夜了。” 他麻利的将好几根绳子塞进了他们的手里,拿出对讲机说了两句之后,天空中的巨大扑翼机便开始迅速的拔升高度。 直接拉扯着金枪鱼号列车飞上了天空。 连带着他们一起。 直到现在,当越过围墙之外,槐诗才看到了整个黄昏之乡的面貌。 他总算懂奥古斯特说的‘自转’是什么意思。 没错,整个黄昏之乡都是在转动着的。 好像随意的将无数杂乱无章的建筑堆砌在一处之后,又撒手不管,任由几百年之后一切变得满目疮痍。 触目所见,有一半是乱七八糟的城市,还有一半是完全坍塌的废墟。 那些层层叠叠的建筑和废墟一层盖着一层,自外而内,几乎叠成了一座小山。 可偏偏再废弃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在那些建筑之下竟然还有庞大的结构在缓缓的运作,能够看见一道道巨大的烟筒里源源不断的喷出浓烟。当仔细侧耳倾听的时候,就能够感觉到大地深处回荡的轰鸣。 有些地方的大地崩裂之后,便露出下面缓缓运转的钢铁结构,巨大的齿轮搅动了河流,引发了澎湃的洪流席卷。 而好像散热口一样的地方正源源不断的吹出恐怖的热风,在干涸的沙漠之中卷起一阵阵尘暴飓风。 整个地狱都好像一台已经失控的机器,脱离了掌控之后,自顾自的胡乱运转,无时不刻的引发着连锁式的地形变化。 自外而内,整个失控的城市都被分成了十几个大小面积截然不同的环区,或快或慢,毫无规律的顺时针、逆时针运转。 围绕着正中被无数巨型机械结构所笼罩的高塔。 正是高塔的顶端,宛如太阳那样,散发出了夕阳的昏光,将一切照亮。 当夕阳到来时,原本整日死寂的城市便瞬间活了过来,隐约能够看到无数大大小小的地狱异种在废墟中灵敏又快速的爬行着,有的察觉到从天上飞过扑翼机,变昂起头发出一阵阵高亢的鸣叫。 “看到了吧?黄昏的时候是这里最安全的时候,也是这些鬼东西最活跃的时候,我们必须得速度快一点,否则稍微晚一会儿,铁晶座的位置可能就被挪到城市的另一边去了。” 伴随着奥古斯特的话语,升上天空的巨型扑翼机好像下蛋一样,在原地甩下了一颗铁球之后,迅速的拉升高度,驾乘着飓风向着远方狂飙而去。 而当铁球落入车站之后,便有恐怖的焰光冲天而起,将一切都吞没了。 如此狠辣的清理方式着实令槐诗大开眼界。要知道车站的位置本身就是最容易从外界进出的地方,如今狠下辣手毁掉,怕不是连后路都一块断了。 可当汹涌的火光消散之后,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竟然剧烈震荡起来。好像时光倒流,短短几个弹指之后,又有一座一模一样的车站出现在了原地。 槐诗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康德拉助教的身影。 他就站在门口。 呆板的眼瞳毫无任何神采,直勾勾的目送着他们远去,臃肿的面孔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开阖。 好像欢迎他们再来一样。 露出微笑。 当槐诗眨了眨眼睛之后,又迅速消失了,只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惊悚依旧存留在他的脊背上。 “看来大宗师说得对,原本的扫除的方法根本派不上用场。” 奥古斯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自己一手建造的车站,很快,收回了视线,漠然的说。 “那里已经彻底被地狱同化了……” . . . . . . . . 重新写了一遍大纲,忍不住泪流满面:啊,再见了,我的深渊鼠疫,再见了,我的万毒争霸…… 以及,应广大读者的要求(?),本书已开通盟主群,有专属客服小风月倾情为各位盟主好哥哥好姐姐们一对一服务,还请各位没有加群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通过简介进入v群来详细了解一下。 第五百二十五章 铁晶座 (感谢书友20190610150114812的盟主 同化。 奥古斯特的话让槐诗陷入沉默。 不由自主的在昏黄的夕阳之下感到一阵寒冷。 比凝固还要令人恐惧,那是升华者最害怕的现象。 在脱离了白银之海之后,升华者的源质从散逸的状态转化为了灵魂这一存在,对深渊具备抗性的同时,但又失去了白银之海的庇佑。好像从海洋中蒸发的水汽形成了云,在狂风的面前不能自主。哪怕有圣痕这一灾厄奇迹庇佑,有时候在地狱中那些随处可见的灾难却依旧无法自保。 比起万中无一的凝固之外,同化往往是绝大多数探索者的下场。 被地狱的沉淀所侵蚀,意识和灵魂被永恒的束缚在地狱中,渐渐变成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形状和模样。日夜哀鸣,却无人倾听,期盼死亡,但死亡遥遥无期…… 大多数探索者们在杀人的时候都会很痛快,不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和那些生不如死的结局比起来,死亡简直美好的像是梦乡一样。 “当时康德拉是我一起的。” 奥古斯特在扑面而来的狂风里忽然发出声音,槐诗回头,只听见他毫无波动的平静话语:“我比他运气好,否则,今天在那里欢迎你们的可能是两个人了。” “……” 槐诗没有说话。 他踩在车顶上,靠着安全扣挂住了绳索,低头看着从下方疾风中掠过的大地。或是荒漠或是密林,在一层层废墟之间见缝插针的展露自己的面目。 隐约能够听见此起彼伏的咆哮声。 好像猎食的时候到了,那些潜伏了漫长时光的异种们狂躁的厮杀在一处,触目所及,到处都是惨烈的捕杀和斗争的痕迹。 凶暴又冷酷,干脆利落,一旦得手之后便迅速地拖着猎物回到了栖息的废墟中去。 就好像就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在外面逗留一样。 世界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从静止转做了沸腾,可以预见,当沸腾结束之后,恐怕又会恢复死寂吧? “黄昏……我是说,每一天的黄昏都是这样么?”槐诗问。 “虽然有所差别,但差不多吧。”奥古斯特回答,“只有这个时候,这里才像是地狱。” “其他时候呢?” “像地狱的地下室一样。” 奥古斯特想了半天,认真的说了一个冷笑话,槐诗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可观望着脚下惨烈的厮杀场景,槐诗忽然惊醒:“等一下——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天空中飞过去,不会有事儿么?” 他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方向,那些隐隐绰绰追在他们身后的鸟群。看上去好像是鹰隼还是什么,可身上都长着一层层霉斑和各种分辨不出用途的畸形器官…… 它们紧追在扑翼机的后面,远远的尾随,可很快,便调转了方向,去扑向了下方的虫子们。 “放心吧,那群东西不会跟上来的。” 奥古斯丁淡定耸肩,“因为天上有比它们更可怕的东西……” 啥玩意儿? 槐诗还来不及细问,就看到了远方城市中央的高塔陡然一震,数十条杂乱的红色光线便从高塔顶端的巨大球体中扫射而来,落在了扑翼机之上的时候,一触即收。 然后,在焕发着太阳光芒的球体中,一颗冷漠的眼眸缓缓睁开。 朝着他们,看过来。 大地轰鸣。 沉寂的废墟一阵阵颤抖,紧接着,无数建筑翻转,展露出一片片宛如密林一般的……防空炮击阵地。 绝了,怎么地狱里还会有这个! 他们这是闯入了什么军事基地了么? 槐诗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来得及倒吸了一口冷气,给这里的增加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碳排放。 雷鸣巨响,冲天而起。 无数恐怖的火光恰如花朵那样迸发,以槐诗的动态视力,集中了精神之后,甚至能够窥见空气是如何好像水流一般的扰动,火光如何扩散开来,而在黑暗里,一道道形制酷似弩箭一般铭刻着无数炼金符文的炮弹是如何冲天而起的。 裹挟着令人胆寒的恶毒诅咒,那些炮弹拖曳出一道道惨绿的痕迹,恰似千万只手掌,从地上探出,铺天盖地的朝着他们抓来。 扑翼机猛然拔升高度。 庞大的骨架仿佛在咆哮一样的悲鸣着,在瞬间升起了上百米,槐诗眼前一黑。可这根本无济于事,只不过拉开了一线距离而已,拖延了不足半秒的时间。 而就在这半秒里,伴随着大地的自传,在远方渐渐靠拢的沙尘暴中,骤然有一个狰狞的轮廓浮现。 风暴一震。 紧接着,一道流光朝着他们疾驰而至,阻拦在那无数炮弹和扑翼机之间,迅速崩解,令灰色的雾气在暴风中膨胀扩散,形成了铅黑色的云。 在其中,来自地狱的奇迹被激发了,令槐诗陷入眩晕的无数炼金反应此起彼伏的碰撞在一处,引发质变,形成了某种槐诗根本无法理解的现象。 所有的炮弹一旦飞入其中,便迅速的消失不见。 被融解了。 像盐粒落进海中一样。 短短的几秒钟,所有的炮火消失不见。而在衰变之下,灰黑色的云层也开始迅速的降解,化作味道刺鼻的斑驳之雨,向着大地落下。 一片锈蚀的铜绿从雨水落地的地方扩散开来,其中,一颗颗青铜铸就的植物迅速的生长而出,棱角锋锐,映照铁光。 事到如今,槐诗哪里还能不清楚,是大宗师出手了呢? 当他抬头,看向渐渐被开辟的沙尘暴之后,终于窥见了铁晶座的所在。 它就在一片起伏不定的沙丘之上,好像一把从天而降的刀片一样,从一座大楼废墟的顶端劈到了中间去,卡住了。 而另一头则十分不符合重力学的翘起在半空中,依靠着一个岌岌可危的指点,倾斜的高悬在半空之中。 那是……一条潜艇? 槐诗的眼角抽搐起来,眯起眼睛,仔细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玩意儿特么的就是一条潜艇没有错! 好像交通事故一样从天而降,砸进废墟里,维持着不正常的翘起状态。 整个铁晶座,就是一条巨型潜艇…… 而在潜艇的身上,却浮现着无数层层叠叠的炼金矩阵,矩阵延伸在空气中,彼此交错,渐渐隐没,可空气却变得粘稠起来,好像海洋一样。 周围的一切都被强行置入了水底一样的低重力环境。 偶尔有一些沙尘会慢悠悠的腾空而起,又慢悠悠的落在地上。可所有不小心被卷入其中的飞鸟和其他虫子都尽数在瞬间被隐藏的恐怖压力给挤压成了粉碎。 它所在的之处,已经化作了深海。 如今,随着扑翼机的迅速靠近,它便开始了迅速‘上浮’。随着最外层水波矩阵的接触,潜艇正中开启了庞大的缝隙,数十名工人爬出来,在无线电的指挥下娴熟的将列车收入了潜艇之中。紧接着,庞大的扑翼机合拢羽翼,向内收缩和折叠。 最后顺着滑轨落下的时候,竟然已经收缩成了一个四米余长的实心铁柜。 铁晶座的入口处,安德莉亚落地,便对雷蒙德说到:“你来负责物资的清点和对接,然后让马丁和这里的人接洽,把学生们安顿好。” 槐诗皱眉。 “不是我去么?” 他倒是不是怀疑马丁会趁机揽权或者给自己的学生下绊子什么的,他只是单纯有点担心马丁会把事情搞砸。 “不是还有你两个学生辅助么?” 安德莉亚挥手说:“这里是地狱,没有未成年保护法,就算是小孩子也应该派上用场了,况且,马丁只是不喜欢和人交流而已,作为教研室认可的成员,这些事情他搞得定。” “那我呢?”槐诗问。 安德莉亚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去跟我见大宗师。” . . 铁晶座的内部并没有外面所想象的那么逼仄,虽然经过了炼金术的扩张之后空间依旧有限,不能浪费,但起码不会狭窄到让人直不起腰。 作为研究院的移动分所,里面该有的设备和防护基本上一样不缺。 哪怕是在地狱中,也足以保证安全。 在通过了验证和检查,进入这里之后,所有人都松口气。回忆起之前担惊受怕的漫长时间,再一次感受到了地狱的危险性。 而在其他人纷纷放松,准备吃点东西洗个澡赶快睡觉休息的时候,槐诗已经跟着安德莉亚进入了铁晶座的核心,顺着倾斜的电梯向上,直入舰桥。 在铁晶座的内测,好像时刻是保持着水平的重力的。哪怕是透过舷窗能够看到外面倾斜的风景,可在内部,依旧感觉到自己坚实的伫立在地面上,没有任何一点异常。 槐诗怀疑铁晶座内部已经有移动边境的雏形了,看起来的潜水艇模样只不过是一层外壳,内部和外面实际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象牙之塔有钱且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一点的。 只要在铁晶座里,就相当于被创造主的框架所庇佑,所有地狱的侵蚀和诡异现象都无法入侵。哪怕是置身于瞬息万变的地狱里,依旧能够保证基础的安全。 而在内部的重重防御和严密警备之中,还假设着不知道多少实验室和生产线,足以对一切变化作出妥善的应对。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位大宗师镇守。 如果不是真怕了自己的乌鸦嘴,槐诗都想说这一次绝对能够高枕无忧的躺赢了。 但罗素那个老王八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绝对还有问题在等待着自己。 最后的大门在他面前开启。 他走进了舰桥。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大宗师(感谢ONI小鬼的盟主) 刚刚进入舰桥,凝重的气息就已经扑面而来。 在无数变动数值汇聚而成的投影下,是一座庞大的钢铁雕像。已经有好几个人等在了那里,好像在进行着临时会议。 看到了奥古斯特带着安德莉亚和槐诗进来,便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看得出,这里并没有显得十分官僚化,虽然责任划分明确,但很多时候大家对于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很随意。 这或许和升华者们中过于旺盛的理想主义有关。 大家并不如何敬畏与权力,也不会因为这个而莫名其妙的在关键的地方低头。况且能够进深渊探索队的人普遍都是不要命的,命都不要了,还会在乎这个? 哪怕在这里是整个铁晶座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之一,奥古斯特也依旧没有显得多么紧张和兴奋,只是平静的向着上首的中年人报道:“来自学院部的支援已经到达铁晶座,但车站的同化度上升,只能暂时废弃了。” “康德拉那个家伙啊……” 中年人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和安德莉亚握手,“好久不见,安德莉亚教授,一路赶来辛苦了。” “分内之事。” “这位呢?”他向安德莉亚身后:“没见过的生面孔啊。” “槐诗,教研室的古典音乐赏析主讲,为安德莉亚女士打下手的新人。”槐诗矜持的颔首介绍,环顾着四周,试图辨认出人群中哪位是大宗师。 那个神情威严的中年人?那一位微笑的女士?沉默寡言的神情苛刻的老人?还是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神情冷峻的年轻人? 在紧张短暂的沟通会议之中,并没有人给他进行介绍。 在这里也没人把他当成不可怠慢的贵宾。 确切的说——就连槐诗自己都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这什么地方?他又是谁?哪怕有点薄名但和这里面任何一人相比,又能出名到哪里去?哪怕很厉害很能打,和刚刚一击泯灭地狱炮火的奇迹又算得了什么? 除了在创造主框架的保护之下,在简单难度的邪马台混过几天以外,他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狱探索经验和履历么? 哪怕是三阶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够看的程度而已,比那些过来打下手和做免费劳工的学生们强那么一点,但作用却依旧有限。 真要说有用,来当司机的雷蒙德都比他强一点。 安德莉亚能带他进来,恐怕也是因为槐诗是校长的秘书,稍微有一点资格接触这些秘密了,提携一下新人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少说少做多看多听。 低调做人,别给自己惹麻烦。 抱着无比佛系的打算,靠在安德莉亚身后的雕像旁边,静静的旁听着他们之间的交流。 物资的补给,食物的补充和人员的损失。 库存的使用和筹备速度,人员的轮换和研究的周期。 在这个近似每日例会的场合里,大家简单的通个气,进行一下汇报,让其他人的心里对自己所负责的部门和领域有个底。 听到最后,槐诗发现,甚至大宗师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主持中央引擎并兼任大副的机轮长,主持对外探索和内部安保的探索行动队负责人,管理物资和内部协调合作的事物长,保证所有船员身体和精神状况的船医,导航与通信的灯塔观测者、制造和维修的生产线管理人,乃至炼金术师和学者们的代表…… 以及,携带增援至此,接下来将辅助维护铁晶座内部框架的安德莉亚。 在这里的八个人可以说已经是铁晶座各个方面的代表,整个全境都罕见的精英和人才,同时也是深渊探索和开阔的经验者。 当在会议上,安德莉亚带来了有关常青藤联盟的坏消息之后,几个人的眉头顿时忍不住皱起。 哪怕作为老前辈再怎么看不起这个暴发户臭弟弟,但是却不能丢在一边当看不见——再怎么说,常青藤联盟背后也是六大之一的美洲谱系。 就好像稷下之与东夏一样,常青藤联盟在美洲谱系中作为新血培养机构和技术部门,具备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不是那种随手可以打发的杂鱼。 “两周之前有无人机找到了他们前线基地的痕迹。” 事务长说:“他们的行踪很谨慎,驻地藏在外环的另一头,正好在我们的侦察范围之外。中间为了确保开拓主权,我们也发生了一些摩擦,最终在一周前,对方提出谈判要求。” “然后呢?”安德莉亚问。 “然后我们就对他们的位置进行了一次饱和式的攻击作为回应。”机轮长面无表情的说:“如今看来,我们的态度表示的不够坚决,导致他们还心存侥幸。” …… 在旁边,槐诗忍不住想翻白眼。 这都不算坚决还有啥算坚决?难道你们能在地狱里搓一个大炸炸?等等…… 这里又没有现境保护公约,也没有天文会审查,可以说穷山恶水荒山野岭里发生了什么其实都没有人知道。 搞不好这群家伙真的丧心病狂到搓个核弹出来呢。 以象牙之塔的技术储备,和铁晶座上的仪器来看,还真……做得到? 就在槐诗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已经暂时完成了目前状况的整理,开始了新的话题。 “根据调查队带回来的结果,基本上我们的推论可以得到印证。” 苍老的学者代表说:“此处的黄昏之乡,应该就是上一次诸界之战中,炼狱工厂主们所创造的超巨型工业基地——永冻炉心。 整个地狱实际上就是由无数工厂和流水线组成,不,应该说,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座巨型机器的一部分才对,我们这些外来者反而是阻碍机器顺畅运转的碎石和灰尘……” “我们要和那群炼狱工厂主开战?”有人问:“这违反了现境和地狱的停战协议,我们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不,这一座地狱目前已经是无主之物。” 学者代表说:“实际上这些日子我们不是都看到了么?这里根本就处于失控的半崩溃状态。自从上一次那群炼狱工厂主被打残之后,就主动退入了凋零区,收缩了所有的业务和状态,就算知道黄昏之乡的状况也无力回收。 况且,只要的序列之钥上未曾登记过主权,那么这里就谈不上属于谁……我们的竞争对手应该只有常青藤联盟而已。” ‘而已’两个字用的很好。 形象的表现出在老大哥心里臭弟弟究竟是个什么地位。 学术上常年的垄断地位让象牙之塔足以居高临下将一切同行视作杂牌。 重视归重视,但看不起照样看不起。 当会议进行到现在,结果已经明了。 为了争夺黄昏之乡……或者永冻炉心,要不要跟他娘的常青藤联盟干上一炮? 在场的八个人互相对视着,沉默了许久之后,竟然齐齐向着槐诗看过来 好像在征询他的意见一样。 ??? 在愕然中,槐诗感觉到自己头顶冒出十万个问号。 为什么要看自己?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征求自己的意见? 就在他慌乱摆手,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背后浑厚的声音。 “要不就算了吧。” 一个带着金属余音的沙哑声音响起,毫无干劲儿的打了个哈欠,疲惫叹息:“总感觉麻烦不行啊,干脆收拾一下东西回家好了。” “……” 槐诗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了他身后台基之上的‘钢铁雕像’,那个垂眸沉思的铁铸思考者竟然在说话。 而且还在低头看着他,“小伙子,你挪一下,你踩我脚上了。” “……嗯?” 槐诗低头,才发现,自己一脚踩在钢铁雕像的脚背上竟然已经不知道多久了,还留下了两大鞋印子。 可在他的感知之中,这分明应该就是一座纯粹的钢铁雕像才对,不论是从圈禁之手的感应还是从炼金术的造诣上来看,都不应该属于能动能说话范畴! 还有,既然所有人都在看他,那岂不是说……这个自己踩了半天脚的雕像就是大宗师? 槐诗一口冷气差点没抽上来,目瞪口呆。 安德莉亚旁边推了他一下,低声提醒:“神情礼貌一点,不要像见了鬼一样。” “可……可……” 槐诗吞了口吐沫,难以理解。 “抱歉,吓到你了吧?” 高达三四米的雕像瓮声瓮气的说到:“一般人见到我都会害怕,我知道,我有点怪……所以,用不着过意不去。 不用在乎我,这里只有一个拍不上什么用场的老头儿而已……” 这位全境屈指可数的大宗师,铁晶座最高的权力者——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扎依采夫坐在台基上,神情却看上去有些麻木。 端详着面前无数数据的投影,他便疲惫的叹息:“说到底,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生命,宇宙,现境,地狱,乃至一切……我们做的这一切和浩荡的深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得到永冻炉心之后又会有什么改变么?毫无任何意义,所得到的结局只有空虚……都无所谓……” 伴随着他沙哑的话语,一股难以言喻的低气压顿时笼罩在舰桥之中,驱之不散的丧意和疲惫沉甸甸的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几个负责人好像早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忍不住摇头。 又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 任命(感谢可怜的无名再次盟主) “大宗师,您今天吃药了么?”机轮长干咳了一声问道。 “吃药和不吃药有什么区别吗?吃了药之后这个世界就能变好么?不过是虚假的激素分泌而已,只能够欺骗自己。” 大宗师耷拉着脑袋,沮丧的说:“相比宇宙,相比世界,我们只不过是尘埃,相比地狱,我们的存在只不过一瞬……一瞬间究竟是快乐还是悲伤,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我一直在思考,关于虚幻的爱,关于变化不定的奇迹,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就像是我的人生一样。我只不过是接受了空洞的现实而已……” 嘶! 槐诗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负能量,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宗师恐怖如斯! 哪怕是负能量核电站如槐诗,也有点遭不住如此阴郁丧气的气氛了。 这都怎么回事儿? “上一次的实验事故。” 安德莉亚凑近了,低声在他旁边解说:“除了整个人钢铁质变之外,偶尔在主持仪式之后,就会突发抑郁,放着不管一会儿就好了。” 不不不,这怎么都不是放着不管就能好的程度啊! 为什么还要让他留在地狱里……你们倒是赶快带他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啊! 况且,这种状态管理铁晶座真的没问题吗?不会那一天自暴自弃就忽然开着潜艇跑到地狱里自爆了吧? 而就在大宗师继续散发负能量的时候,几个负责人已经娴熟地联手把三米多高的大宗师按住了,往他嘴里灌药。 而大宗师倒是没有反抗,颇为无所谓的坐在原地,好像连挣扎都已经懒得去挣扎了。 很快,特制的炼金药剂发挥了作用。 就在大宗师的身上,钢铁的色彩渐渐褪去,浮现出血肉的质感,但头发和眉毛,还有眼瞳依旧带着钢铁的寒光。 炼金术事故导致的钢铁质变依旧存留在他的身体里。 但如今槐诗却能够感觉到有磅礴的奇迹和等量的灾厄运行在那一具庞大的躯壳之中,就好像站在某个巨型熔炉前面那样,体会到无数灾厄和奇迹编制在一起的磅礴律动。 在这一具已经泰半非人的躯壳里,无时不刻的发生着炼金术的反应,不知道有多少矩阵繁复交织,形成了如今他眼前的大宗师。 随着状态的恢复,真正的大宗师米哈伊尔抬起了眼眸,神情平静又冷淡,就连语气都带着一种浓浓的异常机械感。 “既然已经清楚状况的话,那就执行吧。”他问:“有人有意见么?” 无人说话。 比起刚刚的样子,如今的状态反而更加非人一些。 一扫低沉阴郁,越发威严和冷酷的同时,展露出了一种宛如熊熊火焰一般的庞大存在感。 槐诗都难以理解究竟哪个他才是在正常的范围里了。 “那就这样,接下来我还有事情要做,没事儿不要烦我。探索期间铁晶座的事情,就交给他负责吧。” 说着,大宗师,随手一指。 在死寂之中,指向了愕然的槐诗。 啥玩意儿? 槐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身后没有人,前面也没有什么人在隐身之后,便带着十万个问号看向了大宗师。 ——您这是嘛意思? 大宗师皱眉,不快地看过来:“我就是讨厌搞这些东西才特意找人来负责的,难道罗素那个老王八蛋什么都没有跟你说么?” 所以就是在这里等着我吗!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忍不住反问:“你都知道他是个老王八蛋了,那还问我干什么?” “说的也对。” 明显,对于罗素的品行有着深刻的了解,米哈伊尔微微颔首,问:“你是他的新秘书?” “嗯。”槐诗点头。 顿时,自米哈伊尔机械的漠然中,有一丝怜悯浮现,再问:“新的学生?” “……差不多。”槐诗耸肩。 “那你真是不容易。” 好像看着被绑在地狱特快上的倒霉鬼一样,大宗师竟然难得温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 “那您看,刚刚的决定,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米哈伊尔漠然的反问:“同情归同情,工作归工作。这些事情我已经懒得管了。你既然是校长的秘书,那在这里就是罗素的代理人,这些事情交给你有什么不对么?” “怎么看都不对吧?!” 槐诗瞪大眼睛,不清楚他的脑子里在想啥。 他才刚到铁晶座,连张椅子都没坐,一口热水都没喝,怎么就忽然变成这个分部的临时负责人了呢? 就算是胡来也应该有个限度吧。 “大家有意见么?” 大宗师抬头问道,顿时,槐诗心里升起了希望:是了,在这里的都是老前辈,怎么可能看一个屁都不懂的萌新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定会表示强烈反…… 等等!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只是在那里看着,根本不说话! 槐诗的表情抽搐的越发厉害了,凝视着那一张张淡定的面孔,希望能够从其中看出一丁点不忿来。 结果愣是没有一个人吭声,反而有好几个人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是校长的秘书,那再好不过了。” “也好,大宗师你对这些事情处理确实不太上手。” “如果有人能接过工作的话,您也能够好好休息一下。” …… 为什么你们这里的剧情就不大对啊! 槐诗抱有最后一线希望,看向安德莉亚,希望她给自己说句话。 安德莉亚好像理解了他的不安和惶恐,在关键的时候,大姐姐还是十分靠得住的站出来,选择了为槐诗说话: “槐诗老师虽然年轻,但履历丰富,品格正直,经验丰富,且善于学习……我相信,只要给他一段时间,他一定能够适应这一份工作的!” “……” 槐诗已经彻底的绝望了。 大姐,我是让你帮我说这个的吗? 马丁!马丁在哪里?赶快出来说句公道话! 等到他焦急的想要找人来反对的时候,才想起来,唯一一个会反对自己的马丁好像已经被塞去安排支援队伍了…… “那既然没有人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宗师甩手,对槐诗说,“有什么技术问题搞不定就来问我好了,其他的你就自行解决吧,不要来烦我。” “不是,等一下!” 槐诗拦住准备走人的大宗师,“好歹告诉我一下,究竟是要做什么吧?” “面对问题,处理现状,提出方法,敲定方案,准备执行,获得成功,或者惨遭失败之后大家完事儿回家。” 米哈伊尔无所谓的挥手,“反正最后就算有责任也不需要我负责。” 废话,你当然不用负责…… “那我呢?!” 槐诗悲愤,谁都不管,那自己岂不是要背锅了? 万一全军覆没在这里,自己哪怕是活着回去,以后也要社会性死亡了好么! “这我就爱莫能助了。” 大宗师耸肩,挥手飘然而去。 只留下槐诗和其他负责人们,面面相觑。 . . 第一天出差,到了地方被安排成了一把手,成了总负责人,还被塞了一条狼狗,怎么办,挺急的。 没有预想之中的排挤,也没有想象之中的冷漠或者疏远。 几位负责人在和槐诗简单认识了一下之后,就火速准备开始移交手里的权限,并且提交这些日子下来积累的文件和事务。 接过统统被槐诗用‘旅途劳累,明天再说’所拒绝…… 一直到走出舰桥的时候,槐诗依旧神情麻木,脚下有点发飘。 不敢置信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头到尾目睹了全程的奥古斯特倒是颇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宗师说话做事从来都没有人能反对的。”他说:“这事儿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既然大宗师都亲自指定了的话,那就只能交给你了。” “等等——” 槐诗的脚步一顿,恍惚的神情顿时一阵严肃,眼神却变得有些古怪。 直勾勾的,看得奥古斯特有点发毛。 “怎么了?”他问。 “你刚刚说,不可规矩,对吧?”槐诗认真的问道,“也就是说,他的临时任命行为,我的职权和接下来我所发布的所有命令与委任……都是不正当且非法的咯?” “呃……程序上来说,是这么一回事儿。” 奥古斯特点头,疑惑的问:“你是要向学院的教研室申辩么?我觉得多半没什么结果,还是放弃吧。” “不。” 槐诗笑容渐渐愉快了起来:“只是忽然充满信心了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自己赶鸭子上架是非法勾当之后,忽然之间槐诗的惶恐就不翼而飞,整个人变得信心百倍。 感觉脑子里有无数灵感和计划浮现,精力也开始旺盛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憋着一股子力气开始想要搞事情。 跃跃欲试。 简直就好像忽然之间换了一个人。 吓了奥古斯特一跳,完全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老弟究竟怎么了,也不知道刚刚自己无意间一句话究竟按下了什么样的开关。 “你一定是累了吧?” 他猜测道:“我这就送你去宿舍区休息。” “不,时间紧迫。” 槐诗微笑着,眼瞳里亮起了诡异的光彩:“既然大宗师赋予我如此重任,我怎么还好休息呢……就先从了解状况做起吧。” 他还是喜欢起这一份工作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诅咒(感谢柳橙姬的再次盟主) 两天后,铁晶座的底层,与废墟衔接处的外层试验区。 在铁晶座和地狱的交接点之上。 隔着一层层厚重的墙壁,所有的观察人员都已经穿戴好了厚重的防护服,经历过层层消毒和检测之后,遵照带队老师的指示,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看到面前的铁墙缓缓升起,隔着厚重的透明合金,窥见了外界炽热又耀眼的阳光。 正午。 温度是怡人的27度,稍微有点热,但能够忍耐。 炽热的阳光从天穹之上洒落,落在荒原和废墟上,照的整个地狱一片静谧。 好像在这个慵懒的时光里都睡着了一样,罕见任何的声息。 倘若这里不是试验区的话,有不少在船上待了两天之后身子骨有点僵硬的学生都想要走出去晒晒太阳了。 很快,防化服里的实验人员走进了学生们的观测中。 他站在阳光找不到的阴影里,手里抓着一支折叠雨伞,甩手撑开之后伞面大的惊人,足够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然后,将手里的实验用老鼠朝着阴影之外的阳光抛出。 老鼠尖锐的鸣叫着,惊恐挣扎,可是却难以抵抗实验人员的动作,落入阳光中,紧接着,剧烈痉挛。 惊人的变化在瞬间发生。 就在太阳底下,那一只小白鼠迅速的干瘪了下去,白色的绒毛上升腾起了一阵阵青色的火焰,化为了飞灰,紧接着干瘪的血肉迅速脱水,碳化。 最后,实验人员抄起了一根棍子戳了一下,就崩塌为了一团风里的尘埃。 只是被丢尽了阳光下,就好像被抛入钢水中一样,尸骨无存。 而在右侧显示屏的红外观测里,放慢数十倍之后,就能够通过肉眼窥见它在那一瞬间的所遭遇的悲惨噩梦。 在落入阳光的瞬间,它的体温就开始迅速上升,仿佛被点燃的汽油,瞬间飙升了上万倍。 紧接着,体内的水分干脆利落的蒸发,肢体沐浴在火焰里,在阳光的温柔拥抱之下迎来了毁灭的结局。 如此突兀和惨烈的,黄昏之乡的另一面展露出在了所有学生们的面前。 “这是自燃现象。” 大喇叭里,传来了窗外实验学者的声音。 隔着厚重的防化服,他漠然的说到:“请大家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在这个地狱里,任何暴露在阳光之下的生物都会被自己骤然升高的体温焚烧殆尽。 除非部分特殊高阶圣痕和特殊的血统能够提升自身的耐受性,否则的话,绝无幸免的可能。这是两位一期探索队的队员用生命为大家带来的警告,希望各位能够慎重对待。 经过铁晶座中央主机的计算,倘若毫无防备的话,哪怕是五阶升华者在这样的阳光之下,也无法支撑多久——虽然到了那种程度,总能找得到逃命的方法就是了,但根据我的观察,各位的身上似乎并不具备这样的能耐。 因此,请完全背诵舰内安全守则和遇难急救须知——除非在黄昏时刻,否则请绝对不要试图在铁晶座外部的区域活动。 配发给各位的救生伞只不过能解一时之急,倘若因此而轻慢,最后招致灾祸的话,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了。” 说着,撑着那一把黑伞的学者迈步向前,走向了阳光之下。 在伞面的笼罩之下,阴影里的学者毫发无损。 但在伞面最外层的黑色炼金涂层却发出细碎的引线燃烧声——固定在上面的涂层正在迅速的裂解和衰退。 色彩微微变化。 从黑色到赤红色,从赤红色到淡红色,一直到最后的纯白色。 总计十五分零四十一秒。 当伞面变成纯白的效果之后,便再没有任何屏蔽阳光的效果了。但能够在这种诅咒射线之下坚持十五分钟,已经是难能可贵。 “那么,接下来进入后半部分的现场教学。” 重重闸门落下,在外区实验室里营造出一片封闭的空间,紧接着,巨大铁笼子从传动带上运过来。 在笼子里,浑身长满畸形奇怪的诡异生物正在愤怒的挣扎咆哮,很快,一针镇定剂之后,闭上了眼睛。 学者收起了伞,转身走进了了隔离室。 迅速的,一个小小的方盒子从传送带上出现,上面的倒计时迅速流逝,归零的瞬间,盒子悄无声息的开启了一条缝隙。 被封印在其中的夜色化作雾气流溢而出,粘稠的黑暗充满了实验室内的每一寸空气,好像活物一样张牙舞爪,甚至在侵蚀着最外层的透明合金。 学生们在混乱中后退了一些。 紧接着,便有人看到了:红外观测之中的巨兽体温在迅速的暗淡,消失——好像黑暗中熄灭的蜡烛一样,再无任何痕迹。 当隔离闸再度开启时,阳光照落,那一线夜色瞬间蒸发殆尽了。 只剩下笼子里那一具巨兽的遗骸,依旧残存着沉睡的模样。 它好像在最后的瞬间惊醒了,狰狞的面孔上满是恐慌和绝望,但已经无力反抗,就这样在绝对的黑暗化作了石像。 实验学者的铁锤敲下之后,便露出了铁石的裂面,自内而外,没有一寸幸免。 “就像各位现在看到的那样,在阳光之下,所有的生物会迅速自燃。而一旦这里进入夜晚,处于无光的黑暗里,体温就会迅速的流逝,直到再无热量之后,自内而外的石化,不可逆转——” 学者停顿了一下,丢下手里的锤子,冷漠的说到:“一旦石化完成,那就是真死了,不会有任何源质残留,请各位同学牢记。 给各位的救生伞中,除了伞面之外,伞柄里配备了一支足够燃烧三十分钟的晨曦蜡烛,在这里我就不另行演示了。 对于黄昏之乡的介绍就到这,有什么疑问可以在稍后的培训之后询问你们的带队老师。现在,请根据我念到的小组编号上前,前往各处岗位实习。 不必紧张,交给你们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工作,只是为了给你们增加一点经验,顺带避免你们过于悠闲而已。 接下来,编号001组上前——” . 试验区二楼的楼梯上,槐诗看到这里之后便收回视线,带着自己两个学生,转身走向了舰桥的方向。 一路有不少工作人员认出了这位新上任的负责人,倒是颇为有礼数的向他打了招呼。 槐诗微笑着一一回应,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和人聊两句,可脑子里的想法早已经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只能说负责人的活儿,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 今日始知副校长之不易。 包括铁晶座在内,一个分院基地,十六个无人哨站,以及各处散播的探测器和无人机,每日的的突发事件和往日留下的积弊。 所有人的食物饮水;核心熔炉的每日消耗;内部框架的维护和调控;六个实验室的需求清单;需要补充的研究物资;更换的消耗性仪器;下面每天递交上来的数百份本地样本申请,外界探索队的音讯和支援…… 乃至全舰包括学生们、工作人员和探索行动队在内,总计九百四十一人的生命,如今已经尽数在槐诗的掌握之中了。 哪怕只是名义上。 . 组织这种东西,本身是具备着惯性存在的。 从更早之前开始到现在,铁晶座都是以一种极其高效和扁平化的方式进行管理和运行的,除了必要的一些程序之外,内部不存在任何拖沓和浪费时间的地方。 每个人都身兼数职,且在地狱的庞大压力之下运行良好。 八个负责人能够完美的解决掉自己负责领域内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问题和事件,根本不需要槐诗去插手,甚至他也没有什么插手的余地。 有点逼数好么? 专业的事情就让专业的人来做,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面对槐诗成为负责人的委任,根本没有人跳出来横生枝节,因为……其实就没必要。哪怕是在大宗师不管事儿的时候,铁晶座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完备且能够自我管理自我修正的良性循环。 否则按照大宗师三天两头犯病的样子,早就崩的一塌糊涂了。 只能说升华者本身的理想主义成分在抵御着一切官僚化的转变,虽然在现境里会变得十分复杂,但在地狱里,却相当直白简单。 如今槐诗到来,所有部门负责人都非常配合的上报了自己的职务和所有的工作内容,转移了自身的权限认证。 并且第一时间进行了广播,通知到了每一个人的手里。 所有机密和内容全部对槐诗透明化,只要槐诗愿意看,让所有的机密资料根本就不瞒他。包括如今实验室里的十六项研究成果和四个长期项目的进度,以及最近发现的二十多种炼金配方。 作为校长的代表,别说在铁晶座,哪怕是在研究院里,还不是一样的想看就看,想拿就拿么? 没有人不开眼的跳出来给槐诗下绊子,也没有人想要给槐诗一个下马威,更没有人跳出来尖锐的讽刺两句,让槐诗知难而退。 搞得槐诗就开心不起来。 他本来还说抓两个跳的最欢的杀了祭旗,顺带之后敲山震虎,威逼利诱,通过各种方式夺取属于自己的权力……压制冲突的规模,分化矛盾,并且找出谁是队友谁是敌人,最后成功上位。 多好的爽文题材。 怎么就没了呢? “你有没有一种自己错过了几十万字的感觉?”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槐诗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 副手小十九茫然的抬头。 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在讲什么鬼话。 第五百二十九章 好消息坏消息 实际上,槐诗的工作很简单。 他不需要执行,不需要拟定计划,甚至不需要去负责每一个项目。 他只需要做决定就好了。 决定铁晶座的命运。 八个负责人遵循自己的使命和职责,完美的履行自己的分内之事之后,便会将一份份报告全部递交到槐诗这里。 等待他的回复。 是或者否。 外层装甲的维护,设备的更换,人员的更替,远征探索队的救援乃至每日食物的供应……槐诗可以不知道细节如何执行,也可以不清楚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做到最好。 他只要决定做不做就行了。 只要你清楚搞砸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实际上,一切都会在报告上毫不遮掩的写出来,甚至生怕不形象,会附带诸多案例的教训供槐诗参考。 两支离开铁晶座深入地狱进行探索的行动队已经失去了消息,其中一支传来了不合规矩的救援信号,而另一支队伍则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警报。 是否回应?是否救援?是否予以戒备和提防? 由于物资回收时的意外,d1区出现了轻度侵蚀和细菌感染的征兆,是否暂时停工,进行清理和消毒? 食物的供应还能够支撑三个半月,但是否抽调如今无比短缺的人手进行本土的植物栽培和可食用肉类的研究? 是否继续探索?是否撤退?是否对精神压力过大的行动人员进行一周以上的心理疏导? …… 林林总总或大或小的事情都堆积在槐诗的面前。 等待他的批复。 行,或者不行,行的话怎么做,交给谁去做。 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铁晶座的接下来的运转。如今举措带来益处的同时是否会在未来招致恶果?是否予以预备和提防? 整个铁晶座上,九百四十双眼睛,都在盯着槐诗。 等待他接下来的举措。 结果毋庸置疑,是令人惊喜和满意的。 甚至包括安德莉亚在内,原本八位部门负责人都未曾想到过槐诗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说真的,他们都已经做好八神带一狗的准备了。 并且暗地里准备了诸多计划,给槐诗犯下的错误买单,也为他提供试错成本,实在不行的话,赶快请出大宗师来补篓子…… 但实际上,那些计划并没有排上用场。 虽然在细节上有所疏忽,但关于大局的选择和决定,槐诗竟然稳得好像一条成了精的老狗。根本不像是一个敢打敢冲的年轻人,苟的要命。 死亡预感所带来的直觉,上万次万象天球的轮回所带来的新技能【虚假的智慧】,两者结合在一起之后,哪怕做不出正确的决断,也足够他回避掉大多数错误的选项。 面对如此庞大的压力和复杂的事务,槐诗除了一开始犹豫之外,在后续的工作中却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淡定和平静。 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 虽然私下里偶尔会头疼的叹气和发愁,但是在公开场合,从来表露出任何软弱犹豫的样子来。 嗯,甚至还顺带改良了一下铁晶座内部那糟糕的公文写作格式…… 不论是伪装和演技也好,还是发自内心的镇定和自信也罢。在地狱的开拓和探索之中,有这样的领导者存在,下面的工作人员至少也能够安心一些。 总比一个哭哭啼啼每天坐在最上面优柔寡断的废物强一些。 反正在八位部门负责人的心中,已经全部对这一位校长秘书的表现打上了及格分。 不管这样的人究竟是心性薄凉,别人死多少都不会在乎的冷血阴谋家,还是具备着雄心胆魄,智虑深远,足以引导他们走出困境的英雄人物……就算是个样子货都行,下面的人全都准备好,你还不会点点头么? 至于槐诗在紧急撤退名单上将自己的名字放在了最后面这件事,是不是作秀,他们根本不关心。 如今在双方毫无间隙的通力合作之下,铁晶座已经再度运行了起来,一切事态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好。 除了林十九每天会睡不着,失眠到凌晨四五点之外。 吓得。 被自己这位老师…… 其他人不清楚,他哪里还能不知道呢——作为孽业之路的天才,他本能的就能够感觉到,在这短短的两天之内,自己这位老师身上究竟积累了多么惊人的恶念…… 在工作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他都能够感觉到好像有惊人的阴谋酝酿在自己这位老师的心中,即将掀起腥风血雨。 偏偏他还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问,每天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桌子后面的腿都在吓得打哆嗦。 害怕。 实际上……槐诗只是习惯性的脑抽了。 自从昨天开始上任之后一直到现在,四十八个小时里,槐诗不知道为啥,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夺权的冲动和想法,以及后续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构思和计划。 总觉得可行性很高的样子。 只要时间足够,他甚至感觉自己有四成几率彻底夺权成功,摆脱如今流于表面的权威,扫除掉大宗师留下来的影响,真正的成为铁晶座上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可他妈他图什么啊! 他根本不想背这个锅啊,倒不如说,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简直距离这个位置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但现在感觉就好像有一个红色的小按钮放在熊孩子的跟前。 时不时的……槐诗就想要去按一下。 内心有一个冲动在告诉他: ——甭管会发生啥,按它! 但槐诗好歹没有完全失智,怎么会利用大家的信任这么乱搞,就算偶尔有什么冲动,也只不过是心里想一想而已。 不知道这是否是【虚假的智慧】发动了,帮他规避掉了这个错误的选项呢? 槐诗挠了挠头,靠在椅子上喝了两口咖啡,正准备出去透透气,同样临时担任槐诗助手和秘书的原缘就已经推门而入,神情严肃。 “老师,调查队的人上报,说昨天下午派出的救援队伍刚刚已经找到了求援者,并且传回了他们的发现——安德莉亚女士说将会对接下来铁晶座的探索产生巨大影响,请您到场参加会议。” 槐诗一愣,旋即起身。 “我这就去。” 随手将手头搞完一大半的工作丢给了她和小十九之后,槐诗便急匆匆的推门而出。而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之后,林中小屋终于再绷不住,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汗流浃背。 “要不咱俩换一下吧?” 他双手合十,诚恳向原缘请求:“我去外面跑腿,你来办公室坐班好不好?我实在遭不住了……” 原缘茫然地歪头看着他,然后确定这货又犯病了。 根据老师说的话。 打一顿就好。 . . 五分钟后,舰桥内部,就连之前表示不想管事儿的大宗师也被拉了过来,所有人来到最前线的探索队传来的影响之下。 端详着屏幕上的那些数据。 画面中好像是某个巨型工厂的内部,在无数庞大的管线之间,耸立着一座巨大的正方体金属结构。 足足有一座小楼那么大,早已经落满了灰尘,好像已经被废弃掉了,根本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设备。 而前线的调查队员正通过代价高昂的边境遗物,和这里进行沟通。 他们遵从专家们的指导,使用随身的分析工具对面前的设备进行着各种测试。 然后槐诗就察觉到,随着参数的传来,在场的学者们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而炼金术士们的神情则变得狂热起来。 截然不同。 而直到最后一步测试结束之后,行动队的负责人下达了原地驻守和等待支援的命令,通讯很快断绝了。 “测试结果如果没有出错的话,就证明大宗师的猜测是对的。” 安德莉亚率先开口说道:”这个地狱除了高塔核心之外,确实还存在着其他的分控结构……而且应该还不止这一个。” 另一位炼金术师开口补充:“考虑到黄昏之乡的规模,想要全盘调控的话,至少有十个以上才对。” “有结果了么?” 槐诗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脑子里再次克制住夺权的冲动……耐心等待。 “是的,没错。” 学者的代表严肃的说:“经过初步的检查,我们怀疑前线探索队所找到的,是这个调整地狱内部参数的机关。 倘若黄昏之乡是一台机器的话,那么这应该就是控制器之一。” “控制器?”槐诗理解了一点,“控制那些工厂么?还是说,能够干涉到中央防护最森严的高塔?” “不,高塔应该是永冻炉心的总控中枢,这些分控结构恐怕没有权限对上层进行干涉,但它们控制的恐怕也不是那些工厂,而是这个地狱。” 槐诗皱眉:“太笼统了……怎么解释?” “……” 在沉吟片刻之后,老人终于开口:“这大多数都是我结合大宗师的研究所得出的一些猜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并不能作为参考依据。 不过,我依然觉得,这里白天和黑夜的诅咒,就和这些分控装置有关……如果掌握了他们,或许我们一定程度上,能够找出解决方法。” “那还等什么?” 槐诗当场拍板:“准备行动吧,别管什么,先把这个分控装置拿下再说……需要我签字和认证么?” 有所行动总比无所事事好。 在探索进度停滞许久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紧接着,通信主管带来了一个坏的。 “另一支探索队所传来的警报,通信部门刚刚已经完成了初步分析。” 通信主管挥手,将照片显示在投影之上:“我们的探索无人机发现了常青藤联盟举行大型召唤的痕迹。” 他说:“他们在呼叫外援。” 第五百三十章 决定(感谢下一次雷鸣的盟主 这是个夺权的好机会啊! 听到通信主管的话,槐诗顿时眼前一亮,接下来脑子里源源不断地浮现出各种即将会出现的场景。 先激发双方矛盾,然后发起斗争,可能中间还需要用一些小办法来树立自己的威信,进一步排挤其他的主事者,逐步令大宗师的存在边缘化,奠定自己说一不二的权位,最后彻底将铁晶座整合为…… 等等,为什么思想又滑坡了! 他的脸色微变,却被旁边的人解读成了茫然和震惊,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啊,毕竟是个年轻人嘛,听到敌方有增援,感觉到惊慌和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就完全没想到现在这货脑子里琢磨的除了夺权之外,就只剩下砍头了。 手痒。 “这是现场的图片。” 通信主管咳嗽了一声,指向了屏幕上照片。 一个建立在废墟之间的大型场地,好像祭坛一样,依稀能够分辨出炼金术存留过的痕迹,还有好几台已经报废了的巨型信号仪。 “受限于深度和人力的影响,短时间之内常青藤联盟恐怕不会再大规模派遣增援。因此,倘若我是对方主事者的话,出于便利和效率方面的考虑,很可能会就地进行军团征募,招募地狱中的大群为自己作战。” “我们的探索队员已经从祭坛遗留下的痕迹中找到了不少指向深度区和凋零区,很有可能他们会凭借常青藤联盟在深渊里的影响得到不少军团的帮助。当然,无归者之墓也有可能掺和在其中——” 通信主管在汇报完毕之后,沉默了片刻,看向了事务长。 事务长在短暂思考之后摇头:“虽然我们的研究进度和探索进度是远超出他们,但短时间内象牙之塔也不会再往这里投注更多的人力了。在大概两周之后,学生们就可以逐步接手一部分舰内事物,到时候会有一部分人手就能够被解放出来。 但双方如果相比的话,我们是处于劣势地位的。” “那我们也叫人啊。”槐诗忽然说:“哪怕没有唤龙笛,象牙之塔不可能在地狱里连几部长约都不存在吧?” “虽然有不少军团的契约在手,但受限于距离,他们未必能够相应。其次,雇佣兵们的可信度实在不高,就算是订下契约,临阵变节和出卖雇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如果不在强力弹压之下的话,作战的时候恐怕也会磨洋工。” 事务长说:“其他分部可能会更有经验一些,但铁晶座的定位更倾向于大型移动实验室,并没有这一方面的经验。” 毫无疑问,在这一场深渊探索之中,象牙之塔是占据上风和优势的。 只看铁晶座的存在就知道了。 有这么一个移动大本营在,哪怕跑到凋零区里只要不招惹到什么统治者,遇到什么麻烦也照样能够全身而退。 也正因为如此,分部绝大部分精力其实都在铁晶座之上,防守有余,进攻性却不足。 相比之下,研究院的另一个分院‘白鸠’完全是另一个极端,根本没有几个研究人员,或者说每个人都是研究人员,同时也是最前线的探索者。 总数一共也只有六个。 从来不需要实验室,也不需要其他人协同配合,往地狱里一钻就是几十年,也不知死活。 哪里危险哪里钻,什么鬼地方的破事儿最多总少不了这帮搅事精的存在。这群人每个人手里抓着一把军团契约和无数边境遗物,与其说是研究,倒不如说是带着一堆雇佣兵在地狱里巧取豪夺……真遇到什么成果和发现,直接发信号,其他几个分院就会迅速下沉去接管研究成果。 以往大家也不是没有合作过,所有人都对那帮暴力研究员的夸张风格留下了深厚的印象。 如果他们在这里配合的话,一攻一守,效率肯定能够快很多。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 如今常青藤联盟的分部俨然已经知道无法在竞争中压过象牙之塔,争取外援也是理所应当。反正大不了到时候把成果分出去一些呗。 能够拿到一点是一点,总比被象牙之塔得手之后自己什么都拿不到要好。 而这些日子以来,铁晶座的目的则是全须全尾的将这个地狱掌握在手中,将它彻底转化为象牙之塔的生产基地和工厂。自己家的基地,哪里能分别人股份?这种分润战利品的计划想都不要想。 黄昏之乡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其回复正常之后所带来的庞大生产能力,想要将它的价值保存下来,就肯定需要搞精细活儿,没有办法无限制的挥霍力量搞神仙打架,否则便是本末倒置了,就算最后赢了,拿了一个空壳回来也没有任何卵用。 因此,在探索之中能否全程压制住对方,扩大己方的优势就变成如今的要点。 在短暂的思索片刻之后,槐诗的脑子里迅速的捋清楚了目前的当务之急。 因此,他抬头提议:“如果你们没有经验的话,不如交给我怎么样?” “我来主持军团招募。” 槐诗说,“地狱大群的管理也可以交给我——反正铁晶座的事情各位基本上也可以商量着来,不至于出什么意外。那么与其让我在这里做个摆设,不如找个更容易发挥价值的地方。” 在短暂的沉默中,几位负责人面面相觑。 你来? 这倒是个办法…… 但问题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否管的住那些本性残暴的怪物呢?那可不是靠着讲道理和契约精神就能够搞定的。在地狱里,哪怕是签了契约也会有无穷的变数。 你搞得定么? 眼看没有人站出来否决,槐诗便知道有门,开口说道:“首先,我有天文会监查官的履历和经验,对于很多地狱里的律令和规矩都是清楚的。” 他完全在扯淡,他当了一年的监查官了,连天文会的守则都没看完过。唯一一点地狱里的法律常识还是跟隔壁班的老师聊天时学的。 但其他人不知道眼前这位槐老师是个样子货啊,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其次,我是天国谱系的少司命,对于地狱大群而言,我不会像是现境升华者那样难以融入,倘若能够忽略偏见的话,我其实比其他人更适合去跟它们沟通。” 这说的倒是也有道理。 “再然后,我灾厄乐师,深渊厨魔,同时也兼任了地狱乐园机构的乐园王子,在深渊大群之间也具备着权威。” 这话槐诗说的掷地有声——倘若忽略了命运之书和天文会的背景的话,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怎么还没去当二五仔,去投奔深渊,寻找远大前途了…… “最后,我是校长的秘书,同时也可以看作他的代理人,我具备这样的权限,也有他们谈判的资格。” 毫不犹豫的将罗素丢给自己的虎皮论起来当大旗使。 反正名头是白给的,不用也白不用。 莫名其妙的被塞到铁晶座总负责人和总背锅人的位置上,槐诗也是有点脾气的。虽然不至于因私误工,但不搞点事情出来岂不是辜负了罗素他们的一片苦心么? 况且,他倒是想要亲距离接触一下那些已经成型的大群,感受一下自己的鸦群和其他地狱大群之间的差别。 顺带在接下来的探索和开拓之中让它们蹭点经验值,看看能不能有所长进。 这才是目前槐诗最着紧的事情。 当然,他不想承认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在舰里只待了两天就已经待不住了。 想要出去溜达几圈。 顺便拆点什么东西活动一下筋骨就更好了! 既然槐诗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其他人也没有反对。 哪怕是名义上的领导者,槐诗也依旧是最高负责人。槐诗这两天的表现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自然不会有人认为槐诗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误事。 “那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槐诗拍板,会议结束。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很快,大型无人施工车辆就已经在铁晶座驻地的附近开始清理建筑的残骸,为接下来的召唤挪出空间。 大概四五个小时之后,一片平整的水泥地就已经出现了废墟之间,紧接着在炼金术师们的协作之下,召唤的大型密仪也已经搞定。 就在黄昏到来的时候,外围用来给地狱大群驻扎的临时驻地也已经修建好了。甚至还拿出了几台宝贵的深度维护仪,用来抵御外界白天和黑夜的诅咒。 随着舰尾的开启,槐诗已经拎着好几个铁箱从其中走出,笔直的走向了炼金矩阵的正中央。 有了上一次使用唤龙笛的经验之后,这一次再召唤就显得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铁晶座内部本身也保存着诸多来自各个地狱的大群信物,不至于直接拿着喇叭去广域喊话。相当于通过仪式打电话挨个私聊,如果之间已经有过长约的话,甚至直接就能叫过来。 不过这之中却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 因此,为了保证槐诗的安全,铁晶座决定配备给他一条狼狗。 整条船上唯一的一条狗——虽然只是强行给它命名为了狼狗,毕竟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狼狗的样子。 槐诗低头,看向自己腿边蹲着的那一堆马赛克。 对,就是一堆马赛克,白色和灰色的,胡乱堆积拼凑成了一条狗的轮廓。而且好像还像是真的狗一样坐在地上,摇晃着自己马赛克的尾巴,张嘴哈气。 背上还插了一个牌子,写着两个字——‘狼狗’。 绝了。 好像感觉到什么一样,从刚才到现在,它都在试图扒拉着槐诗的腿,拿脑袋顶着槐诗的马鞍包。 急的嗷嗷叫。 直到《战争与和平》从马鞍包里探出头来,不快地喵了一声后,狼狗才终于安静了一点。它很想和猫玩。 顺带一提,今天的猫是白色的,和平。 希望真的能够和平吧…… 槐诗打开了箱子。 第五百三十一章 招募(感谢永生赞歌的盟主) 按照炼金术师们的说明。 槐诗先打开了最上面的箱子,取出其中的信物——一面染血的镜子,放进密仪的嵌孔中,然后根据顺序,投入了诸多材料之后,便有光芒迅速亮起。 来了来了! 槐诗眼前一亮,熟悉的抽卡环节开始了! 可当光芒熄灭之后,密仪之中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的声音,甚至不曾有任何的存在遵照召唤到来。 火瞳聚落没有回应槐诗的召唤。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远处的林十九,林十九也一脸茫然,很快,向着槐诗传达舰桥上的建议——继续。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迅速的更换密仪中的祭品,并将信物更换,一只巴掌大小的稻草娃娃放进了嵌孔之中。 光芒亮起,旋即消失。 依旧……空无一物。 雷鸣之山没有回应。 沉默再次到来。 这一次,没有等舰桥上的建议,槐诗的动作在此开始,放入了一颗缩小之后干瘪的猴子头颅,启动密仪。 光芒消散之后,密仪一片空空荡荡。 神隐之馆没有回应槐诗的召唤。 当槐诗第四次更换媒触,密仪的矩阵指向‘仲夏夜之梦’时,随着光芒的亮起,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一只类似巨型土拨鼠的古怪生物从其中展现投影。 它的头上戴着一顶矿工样式的安全帽,上身穿着一件古怪的夹克,肩膀上还扛着一柄铁锹。 沉淀之獭,以挖掘和地下工事而著名的深渊大群,同时也是象牙之塔在地狱中的合作对象之一,有不少分院的营建中都有他们参与。 可如今,降下投影之后,沉淀之獭环顾了一下四周,端详着槐诗陌生的面孔一愣,确定了是象牙之塔的召唤,便张口发出尖锐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嗓门奇大无比,好像好几个低音炮爆炸了一样,把槐诗给吼懵了,不知道它在搞啥。可旁边马赛克狼狗却举起身上的牌子,上面的字迹转化,开始为槐诗翻译尖锐的啊啊声。 【很抱歉——朋友,象牙之塔。】 那只沉淀之獭咆哮着呼喊:【你们的召唤——这一次——回应不能——我们】 “为什么?”槐诗问。 【此处启用——有人——雷鸣之号。】 沉淀之獭继续中气十足的咆哮:【诸界之战——上一次的契约——规定不准——我们——爱莫能助——】 说完,土拨鼠一样的大群之主向槐诗鞠了个躬,转身消散在投影之中。 雷鸣之号。 槐诗愣了许久,难以置信。 倘若他不是学炼金术的时候专门补了历史的话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系列的玩意儿也根本就没有任何卵用,就纯粹是一个……象征物和摆设,用来象征身份和代表某种东西。 有时候贵不可言,有时候分文不值。 就好像东夏谱系的华表,俄联谱系的圣像,罗马谱系的***、美洲谱系的新天地宣言一样……甚至不止是现境,就连深渊之中各大势力也具备着这样自身的代表之物。 这种东西,非授予不得使用,制造起来麻烦无比不说,而且还是个用完就没了的消耗品。 但同样,也能够代表自身所属的势力所表达的某种意愿。 就好像是代表着凋零区的地狱大群——泰坦之海的雷鸣号角。 这群传承巨人血的深渊侏儒们是凋零区中不折不扣的霸主,曾经在上一次的诸界之战中把这里原本的主人‘炼狱工厂主’们所代表的大托拉斯硬生生打爆。 既然雷鸣之号在这里被吹响,那么就代表泰坦之海的权威同样降临在了此处。所有非泰坦之海所属的地狱大群不得擅入。 好像是兔子不敢进入老虎的地盘一样。 不管老虎究竟在不在。 一旦进入,就意味着挑衅。 但如果真的是泰坦之海想要和象牙之塔争夺这个地狱的所属权,早就正儿八经的亮明正身了,哪里会早不吹晚不吹,常青藤联盟叫人的时候不吹,偏偏轮到自己这边的时候开始吹喇叭了了?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常青藤联盟搞的鬼。 可偏偏礼器这个东西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这里。 不在于它真正代表的那些大佬究竟在不在这里,而在于……你究竟在不在意那些大佬。 诚然,地狱这么大这么多,泰坦之海的面子未必到哪里都好使,而且敌对派系也绝对说不上少。但常青藤联盟就吹了个喇叭,就让自己手头可以召唤的选择至少少了一多半。 槐诗的心情顿时变得糟糕起来。 在不远处,林十九感觉到这位老师身上越发不妙的意味,缩的更往后了一点。 槐诗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站在昏黄的夕阳之下静静的抽完一根烟,抬起脚踩灭了烟卷之后,从箱子里那些信物媒触之中挑挑拣拣,将那些肯定不会回应自己的东西筛掉,留下来的都是泰坦之海的敌对派系和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立场纷争的庞大大群了。 同样,雇佣的价格……也肯定会更加的昂贵和苛刻。 但事到如今槐诗还有得选么? 他平静的将一块干瘪的蛇尸放入召唤密仪之中去,然后静静的等待。 随着光芒的亮起。 庞大的阴影从其中缓缓升起。 来自大群之主的威压随着猩红的眼瞳扩散开来。 “象牙之塔?” 宛如铁石铸就的蝠翼恶魔——石像鬼出现在了密仪之中,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召唤者:“是陌生的面孔啊……无所谓了。” 他停顿了一下,漠然地问道:“年轻人,我遵照象牙之塔的召唤而来,你需要铁石聚落为你作战么?” 庞大的威压向前扩散开来。 可预想之中的惊慌未曾出现,那个年轻人抬头端详着他,淡定颔首:“没错。” “灾厄乐师?嘿,我曾经见过像你一样的人类。” 石像鬼好像变有些古怪,但很快,便回复了正常,只不过语气并没有那么冷漠了。 “听上去你对我还算满意。” 槐诗的眉头微微挑起,“我们可以开始谈谈条件了么?” 石像鬼沉默许久时候,语气渐渐变得严肃:“我们的要价并不便宜——” “我明白。” 槐诗耸肩,洗耳恭听。 “那么,一座城堡,如何?” 在短暂的对视之后,石像鬼张开血盆大口:“内部需要有足够四十个石像鬼驻扎和歇息的祈祷堂,具体的规格在这里。” 自尖锐的手爪中浮现出一张羊皮纸,上面详细的记述了城堡具体的占地面积以及内部的配置,包括塔楼、城墙和护城河的详细规格…… 乃至内部的密仪布置所需要的材料。 一切都是最高规格。 这就是雇佣它们的价格。 作为曾经作为守护神存在的石像鬼,也被称为‘夜行神龙’,其本身具备着强大战斗力的同时,也拥有着深渊里难得一见的良好操守与品德,至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背叛过自己的雇主。 只不过,要价从来高昂,而且会随时拒绝雇主不合理的要求。 简单来说,虽然有操守,战斗能力不弱,但是十分难伺候。 而且对于契约的背叛者,将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追杀到天涯海角。 如果槐诗在这里答应他之后又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那么从此之后地狱里所有的石像鬼都会视象牙之塔的人为头号仇敌。 象牙之塔所需要付出的,是在一年之内,为它们在地狱中修建一座供它们栖身的城堡。而作为回报,将会有二十名石像鬼在此处为他而战。 期限是三个月。 过了第三个月最后一天的凌晨,哪怕多一秒它们都不会留下。 平心而论,这个价格已经十分夸张了,不得不说石像鬼这一刀宰的有点狠……但槐诗答应的非常利索。 反正掏钱的又不是他! 自己刷卡罗素买单的好事儿可没有第二次了! 随着槐诗签下名字的瞬间,数十名庞大狰狞的轮廓从召唤密仪中走出。除了刚刚和槐诗谈判的授名者之外,二十名来自渊暗要塞的石像鬼带着自己的长枪和投矛出现在了密仪之中。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它们将为象牙之塔而战。 这些能够飞行的地狱物种除了硬的吓人的防御之外,本身就是铁石构成,也就是说,哪怕暴露在黄昏之乡的黑夜中也不用担心会石化。本身的作战能力更是通过无数次雇佣战争得到了认可。 紧接着,槐诗挥手,示意林十九先将石像鬼带入外围驻地中去,依旧留在召唤密仪前面,然后投入了下一件媒介。 随着光芒的亮起,乘着巨大蜥蜴的黑色蛇人出现在了刻印之中,身披着黑色的鳞片,背负这弓箭和弯刀。 黄色的竖瞳直勾勾的看着槐诗,微微收缩。 似是端详。 槐诗歪头,同样看着他,许久,微笑着说:“开个价吧。” . . 就这样,在半小时之后,二十一名石像鬼、八十余名蛇人不死军一支总数超过八百的深渊鼠人军团,总共有三支来自各处的地狱大群加入了铁晶座的阵营之中。 而目送着闹哄哄的鼠人拥挤在一起远去之后,槐诗抬头,凝视着天空中即将快要逝去的黄昏之光,却没有停止召唤。 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从怀里拔出美德之剑,插在矩阵之上。 光芒,再一次亮起。 第五百三十二章 得加钱! 战斗力强悍的石像鬼,地面作战灵敏悍不畏死的蛇人不死军,还有单独作战不值一提但数量夸张务必的鼠人军团…… 这样的配置不论放在哪个地狱里都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了。 这一次召唤,槐诗可以说收获颇丰。 但实际上……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任何一个被人狠宰了好几刀的肥羊心情恐怕都不会很好,哪怕付钱的不是自己也一样。这只会凸显出槐诗的无能,哪怕所有人都清楚是常青藤联盟搞的鬼。 狮子大张口的石像鬼们,桀骜不驯的蛇人不死军,乃至看上去蔚为壮观但实际上只能打顺风仗的鼠人们……不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能够让人轻易掌控的类型。 有仗打一打就算了,真指望他们能够为象牙之塔卖命,完全是想多了。 无法真正掌握在手中的力量那就不算是力量。 充其量不过是样子货而已。 搞不好花了钱还请回来了一堆大爷。 槐诗原本对于这一次召唤所抱有的期待几乎尽数落空了,他只能尽量弥补常青藤联盟这一计突如其来的被刺所带来的损害。 只是吹了个喇叭,就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几乎手忙脚乱。 现实所带来的窘迫感让槐诗忍不住想要无能狂怒,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的败犬行为。 强行保持着镇定,主持完仪式之后,再一次开始了不在计划之中的召唤…… 这一次,他将所有铁晶座提供的媒触抛到了一边,开始了今天最后一次召唤。 在光芒亮起的漫长时间之中,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而槐诗则拔出了美德之剑,又插了进去,挂断再重播,重播,重播,务必耐心的向着深渊里投出一连串的骚扰讯息。 直到一个无奈的声音从矩阵里传来。 “喂,您好,我不在,请电话留言……” “别扯了小猫,我知道你在家。” 槐诗冷笑了一声,直截了当的戳穿了对方的谎言:“说真的,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如果你挂了我的电话,我回头一定会想尽办法带着天文会的人去找你唠唠嗑——” “哎呀,瞧你说的!”小猫的语气变得委屈起来,好像槐诗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一样:“大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样嘛……“ “呵呵,那你把授权金还给我啊。“ “喂?信号不好听不见。”小猫提高了声音,茫然问道:“你在说什么?要不要挂了重新再拨一次?” “行了,别装了,我不是找你来要钱的。” “那你肯定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在等着我,还不如带着天文会来抄家呢。” 小猫长叹:“你说我赚点昧心的钱容易么?你好歹也是乐园王子好吧?版权形象可是乐园的一部分欸,好处给了你那么多,收你一点授权金而已,你怎么就老是惦记着不放呢,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槐诗倒是没有说话。 只是挑起眉头,端详着矩阵中隐隐浮现的那个轮廓,直到小猫开始浑身发毛之后,才露出微笑: “既然你承认我是乐园王子,那我要动用法务部的人也是理所应当咯?” “不行!” 小猫摇头,断然拒绝:“所有不在乐园的职权范围内的调动都是违规的——你还是杀了我吧!” 槐诗淡定的说:“我给钱。” “……”小猫陷入沉默。 槐诗再次开口:“价格随你开。” “……” 小猫没有再说话,数度张口,好像要拒绝,但奈何槐诗给的许诺实在太香了,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复才好。 “成不成就一句话。” 槐诗等的太久,有点不耐烦了:“不行我就走了,以后我和乐园一拍两散,就不要再提乐园王子这个称呼了。天底下难道有打着别人当招牌,出了事儿一点忙都不帮的道理么?” “……”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小猫终究忍不住叹息:“我只能给你五个,最近乐园扩建,人手实在不够了……” “可以。” 槐诗说,“但我要上一次跟我合作过的那几个。” “还有……这得算出差,除了食宿和交通补贴之外,雇佣费要加倍!朝九晚五,周末加班要另外收钱!” “可以。” 小猫上天要价,槐诗落地还钱,果断的说:“但如果这样的话,其中一部分我要用我的授权金进行抵押支付——还有,你得开三倍的收据和发票给我!” “嘶……” 另一头,小猫倒吸了一口冷气,震声感慨:“你还是不是人!” “瞧你说的,这年头,赚点昧心的钱多不容易啊。” 槐诗淡定的原话奉还。 小猫无言以对。 它倒是没说不行,虽然手里攥着槐诗的版权费和授权金不太想给,但和那一笔数字庞大的雇佣费用相比,他的授权金不过只是一个添头而已。 就当干脆一点给他抹零了。 但槐诗这操作秀的他有点晕…… 震撼小猫一整年。 吃完甲方吃乙方,虚报采购价格还要硬吃回扣,这一套为什么会这么遛?这真的是当年那个纯良无害的小鬼么? 虽然说学好三年,学坏三天,但这几个月不见就坏成这种样子的……也太他娘的离谱了点吧? 但这和小猫有什么关系呢。 “就这么定了。” 它当即拍板,愉快的搓起了小手手:“签合同吧。” 五分钟后,槐诗从紧急运送过来的预付金中把属于自己版权费的那一部分扣下来,塞进包里,剩下的丢进了召唤矩阵中。 紧接着,随着光芒亮起,五个黑西装黑墨镜身姿挺拔的好哥哥就从矩阵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一个向着槐诗颔首行礼,向乐园王子致意之后,递上了一整套小猫乐园的发票和收据,紧接着,便无需吩咐,带队站在了槐诗身后,俨然一副贴身保镖,王子御用打手的样子。 槐诗朝着远方急匆匆跑过来的林十九招了招手,然后将发票递了过去。 “拿去找事务长报账。” 槐诗停顿了一下,对林中小屋说:“告诉他,等象牙之塔的款项到账之后,多出来钱作为福利补贴发下去,去世的成员也多发点抚恤金……地狱里日子不好过,就当槐秘书请大家吃饭吧。” 从头到尾的谈判的过程槐诗就没有瞒过铁晶座。 狼狗都在他旁边蹲着呢。 况且,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瞒的? 难道他们能向铁晶座的总负责人举报自己么?对不起,我就是总负责人…… 而且他也没怎么贪污啊,就连多出来的钱都没留一分,只不过是顺带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授权金而已。 虽然多少有些不合规矩,但这不也挺好么? 自己拿回了授权金,铁晶座得到了援军,而所有成员也得到了福利。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多好! 在确定槐诗的安全没有问题之后,狼狗拱了槐诗好几下之后便甩着尾巴走了。 而一脸惶急的林十九还站在原地没动弹。 “怎么了?”槐诗问。 “那群地狱族群……他们……他们在签契约之前就打起来了,被人分开之后还在吵,喊着要见你。” “这么快么?” 槐诗笑了起来:“正巧,我也有事儿想要找他们聊聊。” 不知道为什么,糟糕了好长时间的心情,忽然感觉到愉快起来。 迫不及待。 . . 等槐诗感到铁晶座外层驻地的时候,临时修建好的大厅里已经一片狼藉。 但好歹是没有当着槐诗的面再打起来,几个大群泾渭分明的占据了房间的角落。 主持契约签订的负责人脸色铁青,站在中间,一言不发,明显是被气的够呛。槐诗走进来,向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冷静,便看向了那一波石像鬼: “怎么回事儿?” 石像鬼的首领很淡定的拿起手上完成的契约卷轴,表示他们的合同已经签了,现场的乱子跟他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闹事的是蛇人不死军和鼠人军团。 “很抱歉引起不快,但我们无法接受和其他人混住在一起。” 蛇人骑士中,鳞片发白的授名者站出来,他看上去好像是已经上了年纪,面部的鳞片上遍布缺口,左眼已经瞎了,可右眼却亮的吓人:“为了保证坐骑的状态和良好的休息,我们要求单独的住宿和食水。” “早说啊,好的,没问题。” 槐诗热情的微笑着:“我单独给你们安排怎么样?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再叫人给你们盖啊,物资需求什么的,肯定会优先供应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就是……” 授名者张口正准备说话,可看着眼前年轻人的那一双漆黑的眸子,还有充满热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更进一步的条件到了嘴边之后就有点卡壳。 他停顿了许久,忽然摇头:“不,没有了。” 他说:“我们对所有的安排都很满意。” “是吗?那就好。” 槐诗好像松了口气一样,热情地握住它的手:“我们象牙之塔和不死军的情谊如此深厚,自然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有所亏待。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一定跟我讲啊!” “……好、好的。” 短暂一愣之后,授名者颔首,回归阵列之中。 它的副手吞吐着蛇信,用它们的语言低声问:“尊长者,之前不是说吃准他们的状况,还可以再涨一截价钱么?” “不着急,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大群之主沉默了很久,从皮囊里扯了一截干草根塞进嘴里咀嚼,“再看看。” 他说:“看看再说。” 隔着下属们的掩护,他悄悄端详那个被鼠人围起来争吵,已经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总感觉哪里不对。 从刚才看到他开始,身经百战带来的灵敏直觉便在疯狂的跳动,毫无征兆,又毫无来由的带来不安的预感。 无法理解,但同时又是如此的真切,令他下意识的遵从了直觉的引导,选择了见好就收。 在漫长的观察中,他看不出那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别,直到他准备收回视线时候,看到天花板上悬挂的灯管。 浑身骤然一阵发冷,他终于察觉到异常的所在。 在呆滞中,老蛇人眯起眼睛,看向槐诗脚下。 难以置信。 为什么……那个人会有五个影子呢? 而不等他仔细思索,混乱便再度扩散开来。 鼠人们的尖锐叫声磕磕巴巴的响起。 “这跟、跟——说好的不、不一样!” 在鼠群之中,一个披着锁甲的魁梧鼠人恼怒的扯起了槐诗的领子,带着下属开始高盛鼓噪:“常青、青藤比你们给的要高、高多了!” “——得、得加钱!!!” . . . . . . . 两更完毕,求月票啊!!! 第五百三十三章 友谊地久天长 不知不觉,局面就开始失控了。 原来特地过来帮忙的炼金术师惊慌的发现,槐诗竟然已经被那群鼠人包围了起来,在人群中推搡着,踉跄后退。 听到首领的声音,其他的鼠人顿时也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不干了!不干了!没、没肉吃!” “这不公、公平!” “我们要一个说、说、说法!” “象牙之、之塔的王、王八蛋,都是骗子!骗、骗子!” 在叫嚣中,那数百名鼠人都在躁动着,尖叫。而领头的首领看到蛇人不死军在旁边冷漠旁观,并没有插手的样子,叫的就更欢了。 “我、我们可是冲着象牙……象牙之塔来的!” 首领扯着槐诗的衣服,几乎比他高出一个头,正在大发雷霆,样子倒是很显眼,因为这个鼠群里就只有它一只是白的。 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怎么的,眼睛变成了红彤彤的,就连说话都不怎么磕巴了:“你们的良心,坏,坏透了!常青藤那、那边给的价格比你们一倍都要高!你们这帮黑、黑心商人!竟然连休、休假都不给我们!我们要抗议!抗议!!!” 最后抗议两个字喊的义愤填膺,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连带着,其他的鼠人也跟着咆哮呼喊了起来:“抗议!!!” “鼠、鼠人也有人权!!!” 首领抬起爪子,领着下属们一同呼喊:“我、我们要八小时工作制!” “八小时工作制!!!” “我们要合理假期!!!” “我们要人身保险!!!” “我们、我们要反抗压榨!!!” 首领扯起嗓子咆哮着:“我们要罢工!罢工!!!” “——罢工!!!” 鼠群的应和声几乎掀翻了整个天花板。 那群乌压压的鼠人胡乱的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堆脏兮兮的黄布来披在身上,亢奋的随着领袖一同咆哮起来。 在外围驻地之后,铁晶座之中,所有负责人站在屏幕前面,脸色已经难看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在铁晶座之上,沉重的炮身悄无声息的转向,已经对准了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可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下达命令。 局势还没有失控。 还轮不到他们插手…… 可如今真正的主事者却在那群家伙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出声,这不禁令这些日子以来对槐诗产生了几分期待的负责人们陷入了深深的失望。 哪怕被如此的推搡和怒骂,可在深渊族群之前却挺不起腰来,只能讪笑着向着四周抬手想要安抚,让他们小声一些,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除了面无表情的石像鬼们在闭目养神之外,就连刚刚和深渊鼠群不对付的蛇人骑兵们也冷笑的站在旁边看热闹,一丝插手的想法都没有。 俨然就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再大捞一把的样子…… 这群鼠人不怕闹的大。 他们自然有底气在这里。 虽然个体素质比不上石像鬼和蛇人骑兵,但数量毫无疑问是最多的,而且在其中,这一次足足来了有四个授名者,而且带队的则是受到深渊敕封的着衣者,当之无愧的大群之主。 他们才不怕闹大呢,大不了一拍两散,他们去投靠常青藤联盟。 哪边给的钱多他们就给哪边干活儿。 这种在战场上做生意的手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哪里会在乎一个娘娘腔的安抚和劝告呢。 原本领头的着衣者根本没想要闹这么大,却没想到这一次的统帅者竟然是这么孬种的样子货……不趁机抢一票,还怎么回了老家之后娶多多的脏婆娘,生多多的臭崽子! “大家、大家不要着急。” 槐诗的衣服已经在推搡中被扯了好几道口子,头发紊乱,惊恐的安抚着:“可以谈,这些都已可谈。这位首领,这位首领,您说句话,让大家先等等,先等等不好么?” “谈?” 首领冷笑,“你打算怎么谈?” “呃——”槐诗一愣,窘迫的看了看四周,最后看向面前高大的鼠人:“这位首领,请问……那个怎么称呼?” “亚、亚力克。” 魁梧的白色鼠人摸了摸自己的头上的毛发,瞥了槐诗一眼,说:“叫我亚力克大人!” “那,亚力克大人……咱方不方便,换个地方谈?” 槐诗凑近了,抬起手,悄悄的塞了一颗源质结晶过去,压低声音说:“这里不太方便……有些话,咱们私底下说是不是更好一点?” 亚力克正待翻脸,勃然大怒,可紧接着,感觉手里又被槐诗塞了一块源质结晶,面色一凝。 而察觉到槐诗不时心虚的看角落里的摄像头,便好像明白了什么,扯了扯自己的鼠须,冷哼一声:“谈,都可以谈,关、关键是,有没有诚意。” “有的有的,诚意大大的有的!”槐诗用力点头,又赛过去了一块源质结晶。 “那行,我跟你去谈、谈一谈。” 说着,亚力克向身后使了一个颜色,示意剩下的四个授名者里两个跟上来,紧接着,又不快地吩咐道:“难、难道象牙之塔的待客之道,就,就这样么?让人干站着,一点、一点水都不给喝?饿着肚子?” “有酒有肉!” 槐诗用力的点头,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十九:“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朋友们安排晚饭?让厨房都把好肉拿出来,还有,为师不是带了两瓶红酒过来么?赶快拿出来给大家润润口!” 林十九愣了半天,慌不迭的跑了出去,很快,铁晶座的餐厅里,流水价一样的酒菜就送了上来。 在蛇人之中,色彩斑驳的年轻统领冷眼瞥着槐诗低头哈腰的将那几个鼠人迎进办公室里,不屑的低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毒液,嗤嗤作响。 “孬种……尊长者,为什么这一次我们会摊上这种货色?” “这不更好么?有了那群鼠人开头,我们才方便涨价——得不到胜利,至少要赚到钱才行。” 尊长者依旧咀嚼着干草根,蛇信微微的弹出,品尝着空气里的味道。可是却没有让自己的子嗣和下属们跟着闹事儿。 手腕上那一根备用缰绳缠的紧紧的,不曾有一毫松开。 “等等。”他忌惮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漠然伫立的石像鬼们,说:“再等等——” 作为在各个地狱之间鏖战,常年出没与各种战场的精锐兵团,蛇人不死军具备着强大的机动力和持久作战能力,同时军纪也随着蛇人族群之中苛刻的氛围而越发的严肃。 早在应招而来的时候,就每个蛇人带了两周的口粮。 哪怕在林十九的热情邀请之下入了欢迎的宴席,也未曾动过象牙之塔的碗筷,放着香气四溢的佳肴在眼前不用。吃着草饼压制成的砖块干粮,只喝自己带的水,俨然警惕性十足。 至于石像鬼们……他们根本不用吃饭。就算身体偶然有所破损,也只不过是吃点石头和铁块就能补回来。真正进食,食用的则是类似于源质结晶的各种源质物体,基本上一个月两到三次就够了。 反倒是鼠人很快便开始了放浪形骸,尤其是林中小屋端上了槐诗珍藏的美酒之后。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葡萄酒红的像血一样,引诱的鼠人们眼珠子都红了,哪怕每人只分到了一小杯,可依旧情不自禁的沉浸在那美妙的滋味里,烂醉如泥的发起酒疯来。 哪怕是旁边蛇人们,闻到这个味道,都忍不住嗡动鼻翼。 “哼——” 年轻的统领冷哼一声,伸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正准备起身。却看到对面的尊长者抬起眸子冷冷的看过来:“朝鲁,你想要做什么?” “还用问么?”朝鲁不忿地说道:“美酒只配胜利之人才能享有,我们没有享用,那群杂碎有资格么?”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 尊长者漠然地说:“美酒不是你的,胜利也不是你的。道理是说:只有你有了胜利,才有美酒赐给你,而不是让你去自己伸手拿的。 这不是客人应该做的事情,也不是被雇佣者应该产生的想法。” “可是……” “可是什么?”尊长者冷声问,“你是在质疑我的命令么?朝鲁,你是想要违抗我吗?如果是的话,就请你拔出刀来,这里的主人还没有归来之前,我们可以舞剑为他们助兴。” “不敢。” 朝鲁慌乱匍匐,趴在在桌子后面,不顾身上落满汤汁。 尊长者再没有说话,只是和着自己带来的水,一点点的吃着草砖干粮,静坐等待着。 内心之中,不安的预兆,越来越强—— 并没有过多久,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天花板上的屏幕骤然亮了起来,浮现出了办公室里的场景。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有一个窘迫的声音传来。 “这个……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略贵了?” “贵!哪、哪里贵了?” 亚力克恼怒的甩手砸在桌子上:“生、生命是无价的!只、只不过是翻倍而已,你们这些黑、黑心奸商,难道连这点钱、钱都不愿意掏么?”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槐诗尴尬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抬起头去看亚力克,亚力克的神情阴沉,也冷漠的看着他。顿时往后缩了一下:“好,好,好的,就这个价格!我这就让人拿钱上来……” 原本整齐的办公室,已经变成了一团乱糟。 在亚力克的沙发后面,那两个跟上来的授名者已经快要将办公室里翻了一遍,现在还在争夺着挂在墙上的那一把手枪。 别说,这手柄上的小苍蝇雕刻的还挺精致的……一看就知道是好货! 没过多久,就有灰裙的少女推着一辆手推车进来,随着推车的箱子向着亚力克打开,其中堆满的源质结晶就亮起了璀璨的光辉。 几乎将鼠人的小眼珠子都照花了。 它那里见到过这么多的源质结晶呢?这足够他去娶多少个脏婆娘,生多少个小崽子了啊? 不止是他,他身后的那两个下属也愣在了原地,忘记争夺那一把手枪。 亚力克刺溜着口水,下意识地摸向那些箱子。 可槐诗却好像终于鼓起勇气一样,伸手按在箱子上。 “等等!” “怎么了?”亚力克皱眉,神情旋即狰狞起来:“你想要反、反悔吗!” “答应了的钱,肯定会给你。” 槐诗盯着他,神情紧张起来:“但是……拿了钱总要办事儿吧。” 亚力克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容。 “放、放心,这是自然。” 他拍着胸脯,震声保证,反正说两句话又不要钱,契约都没签,你空口白话有个屁用。自然是要把钱先拿到手。 他急不可耐的劈手夺过了那个箱子,抚摸着里面的源质结晶,几乎流出口水来:“我们尖牙部落,一言九、九鼎的!收了你们的钱,就一定会给你们卖命!鞠、鞠、鞠躬尽,死、死、死、死、死……” “是吗,那就好。”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松了口气,微笑着摆手:“‘死而后己’就不用了,多磕碜啊——只要‘死’就行了。” 寂静,突如其来。 在源质结晶的璀璨光芒里,亚力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抬起头,可他身后的两个下属已经再没有声音传来了。 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黑暗里传来。 就在显示屏之上,抱着源质结晶的白鼠坐在沙发上,茫然的看着左右,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笑容。 可就在宽敞的沙发之后,有一个又一个的黑影缓缓的浮现。 那是槐诗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拉长到了那种地步,在它的身后缓缓隆起,形成了漆黑的轮廓,正在冲着他狰狞微笑。 他愣住了,瞬间拔刀。 可刀却拔不出来。 确切的说,是当他身后的黑影抬起手,按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的一切反抗力量就被尽数剥夺了……不论是身上隐藏的边境遗物,还是自身所具备的庞大力量,哪怕是着衣者的高贵身份都无从反抗。 在那一只冰冷手掌之下。 在离开乐园所在的范围之后,法务部的力量自然有所跌落,可不论力量如何跌涨,它们的本质未曾改变。他们是由乐园所缔造的守则,由童话和幻梦之中所形成的契约精魂。 纵然已经堕入了地狱,但这一份纯粹的本质依旧不曾有过任何的变化——可以说,它们每一个都是可以移动的边境遗物,形成人形的地狱契约。 在亚力克点头的瞬间,就相当于用这一堆源质结晶卖出了自己全族的性命。 区区着衣者,想要在他们所见证的交易中反悔,简直是笑话。 “小崽子,你想要干什么!” 一瞬间,亚力克双眼变得血红,恼怒咆哮:“马上让他们松开手!信不信我让你好看!” “嗯?不是您亲口说的卖命么?还要死而后己?” 那个背对着镜头的身影淡定的反问,好像在微笑着一样,摊开手:“现在,我已经给了钱了,就请您把性命交给我吧。” 亚力克怒吼,奋力挣扎。 可是在法务部黑影的凝视之下,却动弹不得,旋即,悍勇狰狞的样子消失无踪,娴熟地挤出了讨好的谄笑:“先生、先生别这样,我、我开玩笑的……都是玩笑……玩笑!” “可我没有开玩笑啊。”槐诗平静的叹息。 “就在那儿坐好,不要动。” 他缓缓起身,缓慢而仔细的挽起了脱线的礼服袖管,然后将衬衫的袖扣解开,向上折了两折,露出匀称的小臂,向着亚力克轻声宣告: “——我亲手去拿。” 亚力克瞪大眼睛,纵声想要尖叫,可是在后面,两只手骤然捂住了他的嘴巴。紧接着,槐诗的阴影覆盖了他的眼瞳。 一柄华丽的祭祀刀从修长的五指之中浮现,向前递出,贯入了亚力克的喉咙,令一切挣扎戛然而止。 紧接着,娴熟的转了半圈。 瓜熟蒂落。 . . 早在槐诗动手的瞬间,混乱就从大厅里扩散开来。 眼见到自己的首领被槐诗制住,瞬间大部分鼠人就从屁股下面的垫子里拔出兵器,咆哮尖叫着想要生出变乱。 可紧接着,好像什么笼子被打开了。 铺天盖地的鸦潮呼啸而至,漫卷天顶,宛如黑云一般将所有的鼠人都笼罩在其中。无数漠然的猩红宛如星辰那样的向下俯瞰。 凝视着自己的食粮。 不等那些鼠人反抗,他们的身体骤然一软,没有了力气。瞬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竟然有无数个蘑菇从菜里跳出来,好像小人一样手拉手围着他们跳舞。很快,密密麻麻的疹子和水泡就从脸上和身上长了出来。 可如此庞大的群体中,依旧有不少人未曾放松警惕,有更多的鼠人本身毒抗就高的惊人,竟然强行从地上爬起来。 “骗、骗子!!!”留守的授名者恼怒尖叫:“象、象牙之塔欺骗我们!反、反了!杀光这群骗子,去找、找常青……” 林十九撇了撇嘴,伸手,正要从口袋里准备掏出枪来,一声凄啸骤然迸发。 让他愣在了原地。 恰似雷鸣从密室之中骤然炸响那样。 高亢的鸣叫中,一道漆黑的箭矢就已经呼啸着飞过,贯入了鼠人的眼窝,扯着它,将它钉进了刚刚粉刷好还没多久的墙壁上。 只有半截露在外面的箭羽,正在它的眼眶里嗡嗡作响。 “你们胆敢背叛契约吗!” 沙哑而肃冷的声音响起。 就在纷纷弯弓搭箭,拔出武器的不死军之中,苍老的蛇人尊长者早已经起身,踩在桌子上,朝着鼠人们怒喝质问:“你们这帮废物,胆敢与不死军为敌吗!” 首当其冲,它的副手朝鲁一步跨出,便已经出现在数米之外,手中的弯刀低声鸣叫着,洒落一捧血色。 而就在他身后,两个冲的最快,喊的声音最高的鼠人已经拦腰而断。 “三息之内,跪地者不杀!” 朝鲁抬起手,在他身后,四十余名蛇人不死军已经抬起了手中的黑弓,拉紧弓弦,对准了瘫软的鼠人们。 甚至不等槐诗布置的人动手,一场动乱就如此突兀的结束了。 就好像它突兀的开始一样。 并没有过多久,当槐诗回到大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寂静。就好像嗡嗡作响的琴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抚平。 再没有人敢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发出不协调的声音。 “哦?原来是尊长者出手了么?” 在了解始末之后,槐诗坐在上首的桌子上,从原缘手里接过了一条热毛巾,擦了擦手之后,终于坐好了,抬头问道:“为何会出手帮我呢,尊长者,这时候不应该是闹的越狠越好么?” “不死军也是有骨气的。” 尊长者肃然说到:“哪怕是做人鹰犬,我们也不做吃腐肉的鬣狗——况且,作为您的雇佣兵,为您平定动乱,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难得您有这一份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槐诗笑了笑,又扭过头,看向石像鬼的首领:“那为何,不死军动手镇压了动乱,可石像鬼却没有任何举动呢?” 在桌子后面,闭目养神的魁梧石像鬼缓缓抬起眼眸,平静的回答他:“作为统帅者,您并没有下达命令,不是吗?” “没错。” 槐诗颔首,赞许地说道:“两位说的都很好,都很对,能够得到两位的大群辅助,相比这一场战争,我们已经距离胜利不远。可惜的是,有些人并没有这么想,反而做出了一些错误的事情,让人有些……” 他停顿了一下,怜悯地垂眸,看向下面瑟瑟发抖的鼠人们,摇头感慨:“让人有些,无奈。” 死寂之中,再没有人说话了。 “无可奈何,大错已经铸成,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槐诗轻声叹息:“但我们不能沉浸在过去,做人,必须要向前看,不能斤斤计较,也不能因为一些人的胡作非为,而迁怒更多的人,不是吗?” “……” 有很多鼠人惊喜的抬起头,想要附和槐诗的话。 可是当他们抬头,看到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时,便说不出话来。就好像被那一道视线攥住了心脏,在僵硬中难以呼吸。 “亚力克所应许下的话,你们也都应该听到了。” 槐诗平静的说:“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已经被用四百枚源质结晶的价格,授予了象牙之塔。这便是亚力克用自己的血签下的契约。 所以,我宣布:接下来你们所有人,都将是永远隶属于铁晶座的奴隶军,你们将会在这里服役,一直到你们的生命终结。 活着的时候,你们将会为象牙之塔而战。死了之后,你们的尸体也将成为象牙之塔在此处地狱中牢不可破的根基。 直到有一天,我认为你们所创造的成果,足够赎回你们的性命时,你们的奉献才能够结束。除此之外,谁都不能撼动我们彼此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 在此,我期待接下来诸位在前线的踊跃表现,也保证,就算各位战死了,我也一定会将你们买命钱送到你们部族的手里。” 伴随着平静的话语,森严的寒意缓缓的扩散开来。 在鸦群的冷漠俯瞰和法务部的监视之下,没有一个鼠人胆敢站出来说话。作为大群的成员,它们每一个都是大群之主的财产。更何况在深渊鼠人之中,就根本没有什么人权的说法。 如今槐诗能够饶恕他们性命,他们庆幸还来不及,怎么还有人会上杆子反对呢? “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 槐诗微笑着拍手,向着摄像头挥手,示意等待的炼金术师们可以为他们的奴隶制作爆炸项圈了。 在凌厉狠辣的镇压和扫除之下,八百多名鼠人的身上被烙下了象牙之塔的徽记,从此之后成为了铁晶座的移动财产之一。 再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槐诗喜提八百炮灰,笑容也越发愉快。 而就在这短暂的寂静里,却有人拍众而出,站在了槐诗的桌子下面。 “槐诗阁下。” 苍老的尊长者忽然开口说道:“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槐诗挑起眉头,颔首。 “请讲。” “我知道阁下是富有力量和决心的上位者,也知道阁下的力量是我等不能反抗,但正因为如此,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尊长者抬起琥珀色的竖瞳,凝视着槐诗的面孔,肃声问道:“今天我们在这里,是您雇佣而来的士兵,您的从属,纵然是为人不齿的雇佣兵,战争野狗,也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为您赢取胜利的人。 自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您的走狗。但为何您却不能坦诚相待,反而要引诱我们生乱呢?” 不顾槐诗刚刚狠下辣手就在自己眼前发动了一场清洗,蛇人的尊长者昂首质问:“这样的行为,难道就能换取到忠诚吗!” 寂静突如其来。 呼吸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连自始至终垂眸的石像鬼都抬起眼睛看过来,端详着此刻的两者。 尊长者平静的等待着槐诗的回复,未曾有过任何的软弱和不安,而槐诗也没有勃然大怒,反而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许久,赞同的颔首。 “您说的很对,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诚心和诚意更加宝贵了,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没有对各位给予足够的信任,这确实是我的错误。” 他轻声感叹着,却忽然问:“但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在地狱里,难道还有比坦诚相待更加困难的事情么,尊长者阁下?” 他垂下眼眸,凝视着下方的老蛇人,一字一顿的问:“诚意是相互的,不是吗?要我说,忠诚也应该是相互的才对。 倘若不曾用真心去换取诚意的话,为何又要等到现在才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呢?” 沉默在此刻忽然凝固,好像将一切冻结了。 伴随着那一双眼瞳的俯瞰,流淌在其中的温和和笑意渐渐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黑暗,庄严如深渊。 许久,随着眼角的微微跳动,老蛇人率先移开了视线,低下头。 “阁下教训的是。” 他抚胸行礼:“是我错了。” 凝固的气氛骤然消散了。 因为槐诗露出了笑容,热情又和煦,好像春风。 “您这是哪里的话,些许误会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对错呢?” 他起身,谦逊地将老蛇人扶起来,挽着他的手对四周的深渊生物们说到:“刚刚尊长者先生说的对,我没有能够信任大家,犯了错。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就在刚才我专门去了一趟厨房,亲手给大家做了一道菜。希望大家品尝之后,能够尽释前嫌,忘记这些小小的不愉快。 从此往后,我们戮力同心,密切合作,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在等待着我们!” 在槐诗慷慨激昂的宣告声中,脸色苍白的林十九推着手推车走进门里来,手推车上的炉灶里正熬着大骨浓汤,已经泛起了奶白色,香气诱人。 而里面的骨头也早已经炖的酥软,用筷子稍微戳一下,上面的肉就掉下来了。 明显已经焖煮入味。 槐诗接过了碗勺,亲自给尊长者盛了满满一碗香浓的肉汤,撒了一把葱花上去之后,香气更是遮掩不住的升了起来。 “请吧,尊长者阁下。” 槐诗微笑着,递过碗去。 尊长者沉默了片刻,双手将碗接过,昂起头,也不顾热汤烫嘴,竟然咕咚咕咚全都吞了下去。连骨头都在嘴里嚼碎了,吞进腹中。 接受了来自槐诗的善意,大家冰释前嫌。 气氛再度变得热闹又和平了起来,而流水一样的菜色迅速的送了上来,再度将晚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席间,由槐诗亲自动手,为大家每人都盛上了鲜美的浓汤,只不过,一直到锅盖重新盖上,都没有人看到滋味如此香浓的汤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不得不说,真是一件憾事。 而槐诗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并没有再吃什么东西。 只是微笑着,抿着杯中的葡萄酒,端详着大家开开心心,吃吃喝喝的样子,显得无比满足。好像大家吃的开心他就觉得快乐一样。 一直到宴会末尾,槐诗环顾着地狱大群们,周到的问:“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来点?” 在得到‘感谢您的招待已经吃的很饱了’的回复之后,槐诗便满意的点头,举杯说到:“那么,宴会的最后,就让我来为大家祝酒吧。” 说着,他率先端起了酒杯,微笑着看着其他人,举杯说到: “祝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澄澈如血的葡萄酒,带着醉人的香甜滋味,就这样被所有人一饮而尽。 而当槐诗放下酒杯之后,原本热闹喧嚣的大厅中,却再度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寂静。 “既然酒足饭饱,那就准备出发吧。” 死寂里,好像沐浴在黑暗的夜色中那样。 槐诗拔出剑,撑在身旁,平静的昂首向着自己的下属们宣告: “——诸位,战争的时刻到了。” . . . . . . . 求月票!!!!!!! 第五百三十四章 出发(感谢新手村村长泰帕尔的盟主) 铁晶座的舰桥之中,一片尴尬的寂静。 在沉默里,所有人愕然的面面相觑,彼此看到对方脑门上十万个问号冉冉升起的样子,忍不住歪过头,难以理解。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究竟整了啥啊? 为啥低头给象牙之塔写了一份报告的功夫,就已经老母鸡变鸭了? 时代变得太快,所有的大人们都有一种看到原始人玩起核武器的荒谬感受,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一切。 完全反应不过来。 只能说槐诗下手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狠,也太毒。从混乱即将爆发的边缘到大家当做无事发生,也仅仅过了十五分钟而已。 十五分钟之前所有人都还在剑拔弩张,暴乱一触即发。 十五分钟之后,大家都其乐融融的喝起了汤,好像兄弟一样坐在一起,共诉起彼此源远流长的美好情谊。 还是那一拨熟悉的演员,还是那一个熟悉的场地,但剧情却好像拿错了台本一样。 震撼大家一整年。 从软弱可欺的馁靖谈判,到火烈风扫的拔剑砍人,堪称无缝衔接的一整套操作骚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原本还以为他交的是白卷,结果考试还没结束,怎么就已经快要变成评委了呢? 直到现在,距离召唤结束不超过三个小时。 原本躁动而危险的地狱大群们已经驯服的戴上了象牙之塔的枷锁。 想要两头捞钱的二五仔鼠人率先被槐诗狠下辣手,惨遭钓鱼执法;而傲慢桀骜,难以驯服的蛇人不死军则在局势的逼迫之下乖乖的低头,饮下了轻慢而造就的苦果。试图磨洋工和耍滑头的石像鬼们也在杀鸡儆猴的残忍手段之下得到了警告。 在地久天长的友谊之前,三波各怀心思的地狱大群被强硬的统和在了一处。 再然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 槐诗拔剑,说战争要来了。 所以,战争便来了。 哪怕如此突兀。 就在这危机四伏的漆黑夜色之中,甚至不等第二天的黄昏到来,槐诗便携着宴会之上的凶威下达了来自统领者的第一个命令。 ——即刻出发,不顾黑夜里的诅咒,驰援那一支孤悬在外的探索行动队,并彻底将那一座地狱分控装置拿下。 吃的太撑总要出门去消化一下。 省得夜长梦多。“ 在槐诗发布计划之后,整个大厅里再度迎来了窒息的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感受到了一阵愕然和不安,但震慑与刚刚槐诗的作为,又不敢当面反对。 短暂的沉默之后,尊长者率先起身问道:“请问阁下,那一支救援队在什么地方?” “七百公里之外,黄昏之乡的一个复合工业区之中,地下四层。从这里出发的话,大概四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一切顺利的话,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吃上早饭。” 尊长者沉吟片刻说:“如果没有光源的话,我们的部族恐怕难以在诅咒中维持状态。” “这个好说,光源早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 在传输履带的轨道上,四具庞大的铁箱已经运送到了大厅的右侧,铁箱开启之后,数百具刚刚才从流水线上下来的悬挂式风灯就显露在地狱大群的面前。 “一共九百七十具炼金风灯,内部填充的受祝油膏足够支撑你们作战两个小时以上,诅咒大可不必担心。” 槐诗说:“至于其他时间,不用你们走路,有司机。” 随着他的话语,大厅之外,一辆庞大的卡车已经悄无声息的从地下车库中升起,亮起两盏炽热的大灯,按了两下喇叭。 地狱中的专治司机雷蒙德已经就位了。 装载了珍贵深度平衡仪的卡车足以在短时间内抗衡地狱的侵蚀,而经过炼金改造和边境遗物的变化之后,巨型卡车的货箱内空间早已经扩张到半个足球场大小。 足够装下此处所有的军团行动。 况且,最为庞大的石像鬼根本用不着担心石化诅咒,用不着占据内部的空间。所有都是个深渊鼠人和蛇人不死军所准备的。 早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 事到如今,尊长者还有什么拒绝的借口呢。 在槐诗的凝视之中,苍老的蛇人俯身:“遵从您的命令,阁下。” “那么,石像鬼呢?” 槐诗扭头,看向了那一排巨大的蝠翼恶魔们。 在沉默里,石像鬼的领袖起身,向着槐诗行礼。 “战争会到来的,阁下。”它说,“正如您所愿的那样。”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而等铁晶座的舰桥终于反应过来之后,就连闹哄哄的鼠人们都已经排队上车了。只留下一地狼藉的大厅。 在槐诗准备上车的时候,安德里亚带着红龙之火从天而降,指尖撑着一缕耀眼的焰光,火焰双翼缓缓合拢。 落在他身旁。 “会不会太过冒险了?”她问槐诗。 “不冒险不行。” 在风灯的微弱光芒里,槐诗看了一眼远方漆黑的夜色:“我们不赌,常青藤联盟却必须赌。既然我们能窥探到他们的动静,他们未必对我们就一无所知……尤其是分控中心的存在,越早掌握在手中越好。” “但你的行动太冒失了。”安德里亚传达着来自舰桥的建议:“至少应该带上铁晶座的探索队,孤身一人,总有意外。” “不,探索队必须全部留下来。” 槐诗说:“我走了之后,铁晶座就进入最高警戒,随时戒备常青藤联盟的袭击,外部的力量,暂时有我们这一支就够了。 这也是我力主招募大群的原因,铁晶座的安全才是最需要确保的事情,否则一旦遇袭的话,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很明显,他的拒绝也在舰桥的预料之中。 安德里亚颔首之后,递给了他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带上这个,你可以用来呼叫一些远程的打击支援。必要的时候,就不必隐藏铁晶座的位置了。” “我会的。” 槐诗微微一笑,将它装进口袋里,抬头问:“还有什么嘱咐我的吗?” “没了,斗争我可是外行,一个学者,哪里比得上审判者经验丰富呢?” 安德里亚向身后啊看你了一眼:“大宗师说了,让你放手去做,反正不论怎么样,也总比整天端着一副让人不快的阴阳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要强一些。” 槐诗一愣,跳起眉头: “我这是惹人讨厌了么?” “只是没人喜欢狮子坐在笼子里而已。” 安德莉亚微笑着,后退了一步,颔首道别:“那么,总负责人阁下,一路顺风。” “嗯,好的。” 槐诗收回视线,踩着扶梯走进副驾驶。 车门关上。 他凝视着窗外涌动的无尽黑暗,轻声笑了起来。 “走了。”他说,“我们出发。” 伴随着石像鬼们的蝠翼扇动空气的低沉声音,庞大的卡车发出轰鸣,闯入了深沉的黑夜之中。 炽热的尾灯渐渐熄灭。 像是太阳沉入了迷雾里。 . . 在漫长的昏沉和苦痛中,潘德龙睁开眼睛,看到病房里苍白的天花板。维生仪器发出充满节奏的声音。 “谁在那里?”他问。 就在病床的对面,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抱着头盔的男人。 他浑身套在厚重的防护服里,露出来的面目苍老,头发斑白,但那一双蔚蓝色的眼瞳却仿佛宝石一样,令人难以从其中转移注意力。 “副校长,米歇尔。” 他说,“医生告诉我你很快就会醒来——你比我想的更慢一些。” “我睡了多久?”潘德龙问。 米歇尔:“三天,状况回复的很好,只是花了不少钱。” 潘德龙笑了起来:“我以为钱不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时间才是。” 米歇尔缓缓起身,抛了抛手里沉重的头盔,沉重的球体在指尖灵活的转了起来。他抬起头,告诉潘德龙:“我们必须有所行动了,否则这一次只会血本无归。” “好的。” 潘德龙问:“有什么要我做的么?” “营地的主持就交给你,上校会跟我一起走。”米歇尔说:“简单来说,你需要主持日常工作,顺带应付一下投资人们派来的专员和会计。他们如果生气就随他们生气,但不要出现什么失足落水和酒后溺死在浴缸里的戏码。” 潘德龙缓缓撑起身体:“我会的。” 米歇尔颔首,转身离开病房。 一路穿过了漫长的甬道,在深邃的底下前行,达成着电梯笔直上升,最终抵达了庞大的地下大厅中。 等待在那里的上校背着一具沉重的箱子,静静的抽着烟。 “都准备好了么?”米歇尔问。 “十二支大群,总计四千余名地狱生物,随时听候您的调遣,阁下。” 上校摘下帽子,肃容回答。 就在他的身后,高悬的灯光随着低沉的声响第次亮起,照亮了黑暗中沉睡的地狱阵列,来自深渊中的怪物们抬起猩红色的眼瞳,等待命令的到来。 “很好。” 米歇尔平静的凝视着面前延伸到视线尽头的深渊军团,抬起手,带上了厚重的头盔。 “自从建校起一百二十载的不甘和忍耐,踏着多少先人们的奋斗与心血,我们已然踏上了这一条荆棘之路。” 在这颤栗的寂静中,米歇尔的某种亮起了炽热的光焰: “——这一次,就与象牙之塔一决雌雄!” 第五百三十五章 地狱老司机 漫长时光以来的寂静的黑夜被打破了。 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表面之下粗暴的搅动着,掀起了暗流,令这个寂静的黑夜变得不再寂静,普通的晚上也不再普通。 在这里,世界好像在永恒旋转。 环区和环区之间的不断旋转令地形也变得无比多变,哪怕是模拟地图也难以预料下一轮变动中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越是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能够理解到此处地狱的庞大和复杂。 整个黄昏之乡太大了,光是这一片内部的范围,就已经足够比拟琼州的大小。 看似失控的无数机械在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后,依旧在自行的运转着。无数巨大的模块不顾后果的疯狂增长,令整个黄昏之乡处于永恒的畸形增长中。 繁复到难以理清的地下结构,以及地面之上不断升降、扩张以及收缩的模块楼层将这里彻底变成了一座迷宫。 而偏偏在黄昏之乡边缘处的那些机械依旧在不断的挖掘和生产着。 浇筑工地,扩张领土,铺垫着一个又一个环区的雏形。 失控的冯诺曼依机器,源源不断的挥霍着自身的生产力,创造出一片又一片的废墟。 在副驾驶上,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屏幕上复杂到让人眼晕的地图,又抬头看了看眼前一团乱麻的路线。 挠了挠头,认真的说:“我觉得,我们得渝州人给我们带路……” “渝州?”雷蒙德问:“什么地方?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是啊,从楼底下进去,坐电梯到了十六层才发现是地下室,从楼顶上出来又回到地面上,走了八十公里可能才过了一拐弯的奇幻之地,想想都可怕。” 槐诗随口扯着淡,低头研究着手里的遥控器。按一下绿色的按钮,会射出来一道激光,而按一下红色的按钮……实话说,他还没敢按。 但总有一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上面后盖处的说明是‘安全距离三公里’,稍微没操作好就会变成同归于尽了。刚刚出门就全军覆没什么的,想想都觉得搞笑。 死了之后传出去,怕不是今年的达尔文奖奖杯都能放在自己的骨灰盒上。 还是别乱搞了吧。 “还有多远?”槐诗问。 “五十多公里了,根据探索队的说法,目标地段十分显眼,黑夜中极远距离能够目视。”雷蒙德的手在面板上滑动了一下,调出了直线距离的参考。 “目视?” 槐诗困惑的抬起头,凝视着远方的黑暗。 这么黑,能目视到个鬼啊。 可没过多久,当疾驰的卡车穿过了地下隧道,开上高架之后,他便窥见了远方一重重高楼废墟之后渐渐泛起赤红的天空。 好像有火山在喷发一样。 在云层之中,石像鬼的巨大蝠翼展开,拔升高度,很快向下传来了讯号。 观测到了大量地狱族群的聚集。 槐诗提着风灯,翻上车顶,挥手甩出悲伤之索,扯在石像鬼的的腿上,接着它们的力量攀升至了半空中,向着火光来处的地方望去。 听见燃烧的轰鸣。 宛如核电站一般的巨大烟筒里正释放出滚滚浓烟,在烟筒之中,一道道舞动的火光在翻涌着,汇聚为了照破黑夜的狰狞赤红。 火光的映照里,一重重繁复构架的阴影抛向了远方。 那些密集的烟筒像是丛林一样自地上延伸而出。而庞大的管道则贯穿在无数巨罐之间,宛如藤蔓一样错综复杂。 纵然在黑夜里,依旧有无数灯光在其中升起,将一切照亮。 槐诗放下望远镜,难以置信。 那是一座炼油厂? 不等他反应过来,轰鸣骤然爆发。 大地震颤。 好像有储油罐被引爆了。 气浪扩散,烧化和破碎的罐体中,沸腾的燃油倾斜而出,随着飓风一同飞起,形成死亡的暴雨。 烈火源源不断,从天而降。 不知道有多少隐藏在周围的异种惊起,惊声尖叫。 这些借着火光躲避黑夜诅咒的本土生物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不安的嘶鸣着。 而随着那些油脂的泼洒,一道赤红色的信号弹冲出了火海,升上云层,骤然炸开,散出一片刺眼的高频闪光。 那是先遣队的求援信号! 紧接着,便有刺耳的鸣叫声扩散开来。 在沸腾的黑色云层中,宛如飘带的庞大触手缓缓垂落,挽住了闪烁的信号弹,收缩,轻而易举的将它熄灭在了云层之中。 只有一瞬间的爆闪在云层里勾勒出了那个轮廓。 水母! 那是一朵庞大到完全不合常理的水母! 在灼红的烟雾和云层之中,它蠕动着自身的伞盖,如鱼得水的游曳在堪比熔炉一般的高温之云中。 一条条触须缓缓舒展,攀扯在炼油厂的巨大的烟筒上,将那些高耸的烟筒像是牙签一样拔出,折断,卷起,抛向了其他的地方。 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大地的中央缓缓塌陷,展露出通往内层的道路。无数黑点一样的影子跳入其中的裂隙里,有火光在其中明灭。 陌生的深渊大群降临与此处。 战争已经开始了。 甚至比槐诗预想的还要更快。 当槐诗试图接通那里的探索队信号时,却只能够听到一阵杂音。毫无疑问,常青藤联盟早在开战之前就阻隔了所有的讯号。 他们终究是来晚了。 槐诗面无表情的回到车里,对雷蒙德说:“加快速度。” “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司机无奈的看着远处高架断裂的缺口,“我们得从其他的地方绕过去。” “为什么要绕?” 槐诗回头问,“前面的楼顶不是很宽敞么?开上去——” “你要唠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雷蒙德先是一愣,旋即露出兴奋的笑容,搓了搓手。 临末之前,他忽然问:“诶,你晕车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男人的笑容,槐诗竟然感觉到了隐约的死亡预感。 “等——” 他正准备说话,就看到了雷蒙德拉下了旁边那个赤红色的拉杆。 “走起!!!” 在瞬间,座椅中弹射出数十条安全带,将他牢牢的捆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紧接着,后车厢里,深度平衡仪超频运转,隔绝了外部的所有影响,形成了暂时的封闭区域。 在钢铁摩擦的高亢声音里,整个庞大的卡车陡然一震,甩脱了最外层沉重的装甲板之后,从车厢最末端,展露出了宛如战斗机一般的引擎喷口。 冰蓝色的火光在其中酝酿着,喷涌而出! 恐怖的推力自其中爆发,扩散开来,给卡车插上了飞翔的翅膀。 令它展开了无形的双翼,在高架之上向前疾驰,掀起呼啸,冲出了高架的断口,践踏着重力,自由的翱翔在空气之中。 数百吨的可怕质量在空气中划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弧度之后,随着尾焰的熄灭,重重的砸在了一栋高楼的顶端,然后理所当然的撕裂天花板,在轰鸣中不断的向下坠落,一直砸穿了六七层天花板之后,才在废墟之中稳定了下来。 而随着车胎的再次开始旋转,坍塌的碎片被车头顶开,脆弱的墙壁在巨兽的驰骋之下撕裂,尘埃飞散,断壁哀鸣。 尾焰助推再次喷薄而出,推动着它冲破楼身的阻碍,跨越数十米的距离之后,笔直的扎入了另一栋高楼的废墟里。冲出了尘埃滚滚的坍塌现场,已经跳到另一条断裂的道路之上。 遇到墙就撞破墙壁,遇到阻碍就撕裂阻碍,倘若遇到鸿沟,那就飞过鸿沟…… 雷蒙德兴奋的吹着口哨,猛转方向盘,油门一脚踩到地,巨大的卡车就在半空之中横扫漂移。 再不管任何路况和周围的景象。 笔直的,朝着炼油厂的所在,进发! 哪怕远隔数十里,也能够听见卡车引擎里那躁动的轰鸣,那是与战斗机引擎同批次出厂的钢铁心脏在纵声咆哮! 好像动画片和漫画里那些‘人车合一’的夸张戏码,就在卡车之上,竟然有一层源质光焰升腾而起。 伴随着车轮的旋转,一道道刺目的雷光飙射而出,留下了一道燃烧之路。 有酷似犀牛的巨兽虚影从光焰中升起,昂首咆哮。 而雷蒙德的眼睛早已经像是车前灯一样,迸射出了炽热的光芒。直到现在……槐诗才发现,这货竟然是个天国谱系里的‘骑士’,永恒之路的三阶升华者! ——戈尔迪乌姆! 以传说之中人类献给天空与雷霆之神的战车为名,解开其绳结者将主宰世界的命运。 引申而出的含义,则为驾驭命运者。 如今,恰如命运突如其来那样。 毫无征兆,从天而降。 此刻已经化为天空战车的卡车扩散雷火,速度再度暴增数倍,真正的宛如电光那样,穿梭在这动荡的黑夜中。 撕裂了一层层的阻拦。 最终,撞破最后的高墙,正面闯入了不断从空中落下的燃烧暴雨。 伴随着夸张的甩尾和飘逸,横冲直撞的卡车在地狱大群之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短短的四分钟之内,漫长到令人绝望的距离被如此轻易的跨过。 然后,死寂突如其来。 卡车戛然而止。 车门缓缓开启。 在火光的映照中,一个踉跄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落地,没有站稳,险些趴在地上。 “喲,大家好啊!” 槐诗咧嘴,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无比艰难。 然后,迎着眼前严阵以待的肃杀阵列,他扶着膝盖,猛然弯下腰。 “——呕!!!!” 第五百三十六章 米诺陶斯 “——呕!!!” 这一吐了个昏天暗地。 槐诗都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一直吐到胃里空空如也,依旧忍不住的反胃和恶心。 按道理来说,以升华者的体质,能够完美胜任一切常人的职业才对。他本以为自己哪怕是坐进nasa的宇航员训练器里玩离心机都不会有半点问题,但如今槐诗却深刻的感受到,哪怕是升华者也是有极限的……不应该过度狂妄的挑衅那些自己所不了解的专业和规则。 就好像亲手打开了封印恶魔的瓶子一样,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懊悔。这他妈究竟是多狂野的飙车方式才能让自己眼前都转起了走马灯啊! 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只能说像是被人绑起来塞进大炮里又被打出来一样。 在尖叫声中狂飙猛进,每时每刻都准备着和扑面而来的世界进行一次热烈拥抱,迎接粉身碎骨的结局。 哪怕槐诗自诩早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也遭不住这么刺激的项目。 更何况他还不是在隔绝屏蔽的车厢里,被绑在副驾驶之上呢。 在车上的时候还好,勉强可以克制、结果一下车,站在地面之上,便立刻开始头晕目眩,一路积攒的眩晕彻底爆发。 毫无防备的吐出来。 ——本来应该就这么趁着他最虚弱的干掉他的。 又不是给小孩看的动画片,在魔法少女变身的时候不可以打人。 在槐诗周围,那数十名嘶鸣的异种侵蚀物可不知道有什么江湖道义这种东西,面对这种送到面前的肉,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张大口,深吸了一口这血肉的甜香味,扑了上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槐诗抬起头的时候,在这躁动的火场之中,就只剩下了十几具倒地的怪物腐尸。 还有生命力顽强的依旧在痉挛着,自肿胀破裂的皮肤中,无数荆棘和草叶杂乱的生长而出,汲取着深渊物种的生命力,旺盛生长。 “不好意思,没憋住。” 槐诗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自顾自的擤了一把鼻涕,终于感觉清爽了许多。 深吸着带着刺鼻气息和尘埃味道的空气,他抱歉的向着脚下蠕动的怪物道别,抬起脚,踩下,嘎嘣一声。 哀鸣声不见,世界清静了,大概。 远方除了兽群的嘶鸣,便是爆炸的轰鸣。有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在渐渐的接近。 穿过了火海,践踏着破碎的大地,魁梧的身影自火焰中走出,镶嵌着金属的弯曲犄角在火焰里折射出残忍的闪光。 大地再度动荡起来。 常人难以舞动的沉重大剑被随意的拖曳在它们的手中,在地上摩擦出了一道道火花,尖锐的声音扩散。 在棱角狰狞的厚重盔甲之上,遍布着刀剑劈斩的划痕,而酷似牛首的面目之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不同于那些随意驱役来的异种猛兽,他们才是真正的深渊大群,来自白鬃聚落的米诺陶斯武士,哪怕是在深渊中也赫赫有名的兵团。 在卡车冲入了火场的瞬间,便已经被他们所察觉。在短暂的片刻之后,便已经合围而至,森严的阵列封锁了他们前进的去路。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严阵以待。 并非是不想上前,而是本能的察觉到了那一道无形的界限。透过有别于其他深渊生物的双眼,窥见了槐诗身上所散播的‘不祥’。 那是近乎已经凝结成实质的恐怖景象。 此时此刻,自槐诗的面孔,四肢乃至躯壳的每一个部分中升腾而起的无形灾厄。在米诺陶斯武士们的凝视之中,显化出碧绿的色彩,弥漫,扩散,动荡,形成一片不折不扣的毒性之海。 随着他的呼吸,在槐诗脚下,无数细碎的结晶凭空生长,交错,增殖——就好像矿洞里增长的水晶那样。 束缚一旦解开,那些具现化的毒素在槐诗的周身形成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奇景。 只要维持呼吸,就会带来如此庞大的灾厄。 来自腐梦的力量令槐诗躯壳内的无数毒素疯狂的异变,伴随着他的源质灌溉,产生了危机四伏的绝域。 “如果只是在那儿站着的话,可从雇主那里赚不到钱的。” 槐诗轻声叹息。 “不过来吗?” 他踏前一步,穿行在丛生的毒性晶簇中,挥手,美德之剑自手中增长而出,挥洒,自明灭的火光中勾勒出了锐利的弧度。 “那我就过去了——” 在他的另一只手中,燃烧的旌旗浮现,朝着大地顿落,在焦热的风中猎猎作响。紧接着,便有无数雾气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埋骨圣所降临于此处。 属于少司命的权威运行在这如梦似幻的黑暗中,源源不断的侵蚀着这一片地狱,扩张自身的领地。 将恐惧、毒素和噩梦温柔的赐予一切活物。 “战争开始了,朋友们。” 槐诗抬起剑刃,向前指出: “——恰如你们所愿的那样。” 伴随着他的话语,在他身后的卡车之中传来钢铁摩擦的尖锐声响,在车身之上,装甲板猛然掀起,展露出隐藏在车厢之内的铁光。 盖板缓缓升起,巨型蜥蜴的尖锐嘶鸣迸发,早已集结成阵列的蛇人不死军整齐划一的抬起眼瞳 在咆哮声里,尊长者拉动缰绳,庞大蜥蜴践踏着地板,紧接着便是宛如洪流一般的骑军阵列驰骋而出。 后面便是乌泱泱一大片的深渊鼠人。 这些鼠人们手握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兵器,杂乱的尖叫着,竟然丝毫没有往日的滑头和怯懦,一个冲的一个快,简直像是磕了药。 只要他们身后的黑影朝着前面一指,便好像根本看不到牛头人武士们手里的沉重大剑和足足有他们两个还要高的可怕体型。 法务部是最好的督战者,只要订立契约之后,便能够进行强制执行,有他们在的地方,这群鼠人的士气直接是锁在满格的——哪怕只是看起来满格也一样。 反正就算死到最后一个也不会逃跑。 不得不说,这种便宜命硬且死光了都不会心疼的工具人实在是太好用了。 随着槐诗的挥手,埋骨圣所的笼罩范围内,这一帮乌央乌央的鼠人动作一顿,浑身的皮毛竟然迅速的硬化,从下面也长出了一道道棱角锋锐的毒性晶簇来。 大量的毒素融入血液,迅速刺激激素的分泌,甚至本身就可以当做兴奋剂和禁药来使用的毒素弥漫在血液和脊髓之中,令它们的肌肉瞬间迅速的膨胀起来,进入了彻底的狂化状态。 “为了臭婆娘!!!”那群家伙剧烈喘息着,脸上露出痴呆一样的笑容,一个两个的兴奋呼喊着什么不知所谓的话,双目通红,滴着口水的扑向了牛头人们……然后冲的最前,冲的最快的就理所当然的被横扫的巨剑斩成了两段。 汁水飞迸,死状惨不忍睹。 简直一触即溃。 不过,米诺陶斯武士们却没有任何得意或者喜色,反而神情越发的慎重——要说的话,杀这些家伙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功夫,但问题是杀完之后呢? 这哪里是特么的鼠人,这分明是一个个扑上来的自爆炸弹,还是灌满毒水儿的那种。不是能不能打,而是脏不脏,难不难受的问题。 但既然战争已经开始,犹豫和畏缩就是自寻死路。 米诺陶斯天生具备着超出规格的体魄和抗性,虽然毒素恐怖,但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只要尽快解决掉,就能争取到注射解毒剂和寻求解药的时间。 并没有任何犹豫,米诺陶斯武士们怒吼了一声,竟然迅速的变换阵型,几个持有大盾的魁梧牛头人到了最前面,组成锋矢阵,无视了鼠人和不死军的进攻,转向笔直地向着槐诗突进而来。 比它们更快的是天空中飞扑而下的黑影。 徘徊许久的石像鬼终于出手了。 巨大的蝠翼收缩,俯冲而至,凭着俯冲的力量抛出手中的投矛。 在破空的巨响里,投矛瞬间贯穿重盾,深深地楔入了米诺陶斯武士的肺腑之中。简单的一次俯冲,就彻底击溃了牛头人们的反击。 紧接着,牛头人溃散的阵列就被不死军的骑兵们吞没。 纵然体格上的差距无法忽略的,但凭借机动性而生的不死军可不会和他们正面纠缠,远远的两轮抛射之后,才拔出弯刀冲了上去。 短短的半分钟之后,四十名米诺陶斯重型步兵组成的队伍就被彻底击溃。 混乱中,领队者仍然没有死心,自倒地的队友手中拿起了大盾,便硬顶着不死军的冲锋,向着槐诗狂奔而至。 足足有四百多公斤的恐怖体重践踏着大地,掀起一阵接连不断的闷响。 魁梧的牛头人藏身在大盾之后,不顾一切的向着槐诗冲来。 铁壁推进,大盾和地面摩擦,迸发火花。 扑面而来的飓风中,槐诗抬起手,自间不容发的瞬间向前刺出一剑。 美德之剑贯穿了钢铁,隔着重盾,势如破竹的贯入了牛头人涨红的面孔中,自颅骨之后穿出。紧接着,狂奔的牛头人才和槐诗擦肩而过。沉重的大盾擦过了槐诗的衣角,狂飙向前。 直到跑出了数十米之后,才缓缓的停下来。 跪在地上,倒地不起。 “所有人,不要在外面浪费时间,去寻找探索队的痕迹,天上的那个东西,我来解决——” 槐诗甩手,将剑刃上的血色挥出,昂首下令。 尖锐的笛声迸发。 异种的咆哮声再一次响起。 躁动的兽群察觉到了此处的状况,隐藏在兽群之中的那些佝偻鼓笛者吹出了几个尖锐的音符,被笛声迷惑来的怪物们就发出躁动的尖叫。 在火场中,肆虐的兽群猛然回头,更多被此处火光吸引过来的深渊异种也沉浸在笛声的诱惑里,奋不顾身的向着这里扑来。 嘈杂的声音中,槐诗的动作一滞。猛然抬头,看向头顶。 有锐利的铁光从天而降。 突袭! 第五百三十七章 保证 死亡预感突如其来。 在远处火焰之后的黑暗中,一个人影匍匐在坍塌的框架中,对着槐诗扣动了扳机。可是在他手里,那一柄浮雕华丽的滑膛枪之中却并无一物射出。 只有凄啸骤然从天空中响起。 一道银亮的铁光恰如星辰那样涌现,锁定了槐诗的头顶,向下坠落。 边境遗物·达摩克里斯。 呼唤悬顶之刃的灾厄武装。 无视距离和弹道,只要枪身上的望山锁定了敌人的位置,扣动扳机,便能够凭空在敌人的头顶降下灭顶之灾。 如影随形的追逐敌人所在,不死不休。 短短的瞬间,狙击者连连扣动扳机,直到大半源质都被达摩克里斯吞吃。 灭顶之刃迅速的分裂,形成流星群一般的壮观规模,在坠落中迅速增长,浮现出毁灭之刃的雏形。 再然后,槐诗抬头看了一眼,一切便戛然而止。 自黑暗中诞生的利刃未曾坠落,便已经毁灭在黑暗中。 “什么鬼?” 狙击者愕然的抬头,难以置信,透过狙击镜所见,那里分明空无一物。可在那一瞬,却窥见了几缕飘忽的火光,还有……舞动的黑暗。 那一片黑暗骤然扩张,紧接着又迅速合拢,吞没了灭顶之刃,在钢铁破碎的声音里,将它们掐死在了襁褓之中。 那是……有什么东西! 来不及反应,幻觉一样的微弱火光便已经扑面而来。 风声一闪而过。 袭击者不假思索的暴退,拉动钩索,身体迅速向着云层中上升,可身上的伪装服已经切开了好几道裂口。 贴身的防弹衣上竟然也显露出了惨烈的斩痕,斩痕之下,胸前裂开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带着惊恐和心悸,他迅速的升起,隐藏在云层之中的巨型水母之后,借着数十条庞大触须上的火光,终于看到了那些袭击自己的无形之物。 诡异的‘黑暗’展露了自身狰狞的面貌。 宛如海潮的涟漪里,浮现无数飞鸟的轮廓,还有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瞳。 那是栖息在黑暗之中的阴魂。 它们漠然的扫了一眼藏在水母之后的袭击者,并不留恋,而是再度没入了黑暗。 黑暗风衣的天赋在这里简直如鱼得水,越是阴暗的地方,它们的存在便越是隐匿,不论通过任何观测手段都难以窥见它们的形体。 当火光照亮一切时,阴魂自然无处遁藏。 但是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便是它们的猎场。 难以窥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那些迅速接近的兽群却在不断的突兀消失,就好像被黑暗所吞没了一样,如此迅速,只剩下鸦群凶戾的鸣叫。 唯有飘忽的烛火飞过时,才会展露出嶙峋的白骨与破碎的尸骸。猩红的眼瞳在最深沉的黑暗中明灭,扩散猛毒和梦魇,放肆饕餮。 直到最后,就连断断续续的低声也难以为继,骤然停止。在深渊鼠人们的疯狂进攻之下,深渊异种们一哄而散。 浩荡的鸦潮席卷着,降临火场,终于在槐诗的周围展现出自己的诡异身姿。 像是黑色的云层骤然覆盖了大地那样。 随着槐诗抬手,便有一只衔着烛台的乌鸦落在他的手臂之上,泛着铁光的羽翼收起,猩红的眼瞳看向四周。 视线落在火场之中的深处。 那是在阴魂们的感应之中,此时此刻此处,最大的威胁。 在那一片舞动的赤红色之中,一个人影披着斗篷,悄无声息的伫立。依旧是曾经见过的华丽假面,干练军装,乃至腰间古老的军刀。 身姿挺拔。 像是钉子钉进火里一样,同样在静静的看向了此处。 “上校吗?” 槐诗看过去,紧接着,又环顾四周:“就来了你一个?“ “不必看了,如今的剧团成员在此处的确实只有我一人而已,我就是此处的主事者。“ 上校的声音从火焰中传来,低沉又遥远。 微微弯腰,向着黑暗中伫立的年轻人抚胸致意。 “再次见面了,槐诗先生。” 他说,“之前没有好好的打过招呼,真是抱歉——早知如此的话,上一次的欢迎仪式应该更加郑重一些的。” 槐诗的眉毛微微挑起:“哦?打听过我了吗?” 在假面之下,上校好像微笑着一样,语气和煦:“象牙之塔的明星新人,作为竞争对手,多少还是要有些了解的吧?” “真可惜。”槐诗耸肩,继续向前:“我还以为会路转粉呢。” 崩! 高亢的鸣叫骤然迸发,轰鸣紧随其后而来。 沉重的箭矢呼啸而至,形成暴雨一样,钉在了槐诗的面前,嗡嗡作响。四十一支足足有半人多高的沉重铁箭,已经深深的楔入龟裂的水泥之中。 更令人诧异的是,四十一支重箭彼此之间竟然能够保持精准的距离和角度。就好像从地上凭空长出一道绝对笔直的栅栏那样。 将槐诗阻拦在上校五十步的距离之外。 “就站在那里,不要接近了。”上校抬起手说:“抱歉,我其实是个斯德哥尔摩人,稍微有点自闭,不习惯和人亲密接触。” “观测到半人马骑军——” 在耳机里传来石像鬼的报告声:“数量大概在一个连队左右。内侧还存在着更多的地狱族群,以及大量工程设备……” 伴随着它们的汇报,槐诗也看到了从火光之中走出的那些模糊的影子,手持着巨弓,正瞄准着此处。 杀意刺骨。 槐诗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界限,抬头问道:“我们的人呢?” 上校回头看了一眼,招过来一个人影,问了一句之后,轻声笑起来:“还在地下负隅顽抗,不过坚持不了多久……” 轰! 随着他挥手,云层中巨大的水母骤然从地上拔出了自己的触须。在那一根根看似轻柔宛如丝带的触须之上,却拉扯着数十上百吨的巨石,随着随意的挥洒,杂乱的落向地面之中。 而就在炼油厂的正中央,地面上的裂口再次被扒开了巨大的一截。展露出无数隐藏在地下的金属结构。 好像拆下机器的外壳一样,无数飞转或者卡死的齿轮展露在面前,纷繁复杂,难以下手。 但如今在水母的触须之下,却开始粗暴的将所有的阻碍和无关紧要的东西砸掉,撬开,直奔核心——最重要的分控装置。 这便是来自常青藤联盟的得意造物,同时也是作为军火产品而大量在地狱中出售的生化机械。 超重型工程用合成兽。 只此一只,便足够替代数十种巨型工程设备,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客串盾构机进行地下作业和发掘。 在诸多型号不同的触须操作之下,炼油厂的外部防御被轻而易举的拆解开来。 可以预见,在敌我数量差距如此庞大,失去地利的探索队成员们只能向内收缩,被彻底攻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槐诗先生,作为一个学者而言,我打心底的不想同别人发生冲突。 哪怕被人称为上校,但实际上我是彻头彻尾的反战人士,一直以来都坚持和平主义……兵戎相见实非我意。 工作就是工作,希望您能够理解。” 上校忽然扬声建议道:“可以的话,请您站在那里稍等一会儿如何?在此处发掘完毕之后,我们会保证贵方所有内部成员的安全,并予以交还——赌上常青藤联盟的信誉,我在此向您做出以上保证。” “如果你现在投降的话,我也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用不着象牙之塔的信誉,我自己为自己保证。 如果你不投降的话,我就一定会这一把剑砍掉你的头,就在此处,就在这里。” 槐诗面无表情的抬起了美德之剑,反问:“这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那就抱歉了,我实在没办法投降,又不太想死。” 上校轻声叹息着,挥手:“既然如此的话,那便只有一个解决方法了……” 随着他的动作,在火焰之中,低沉的轰鸣再度迸发,狰狞的影子缓缓升起,集结成阵列,向前推进而来。 在高亢的号角声中,四个连队,总共四百一十六名米诺陶斯重型武士踏火而至。 在这短暂的空隙之中,全部已经配备了防毒面具与护目镜,厚重的甲叶之上也镀上了一层崭新的防卫涂层,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毒素的侵蚀。 在阵列之间,佝偻的萨满撑着拐杖,泼洒着皮囊里的血水,吟唱颂歌,释放着来自地狱的加护,令他们的双目激红,几乎亮起血色的光芒来。 面罩之下,吐出炽热的鼻息。 铁蹄践踏着地面,摩擦出炽热的火花。 而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声响,无数弓弦缓缓地绞紧,半人马重骑拉开了巨弓,遥遥对准了槐诗和他身后的大群阵列。 蓄势待发。 在短暂的沉默里,槐诗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安德里亚交给自己的遥控器,想了想,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距离,又收了回去。 来自铁晶座的火力支援虽然便捷,但彼此间隔距离太短,难以保证安全的同时,又无法确保分控中心不会因此而损坏。 除非到了鱼死网破的程度,否则的话,还是应该先要确保战略目标的完整才对。 而蝇王虽然破坏力足够,用在单打独斗上还好,但在这种战场之上,对单人完全溢出的伤害又不能组成有效的面积杀伤。已经使用过一次的武器,对方不可能没有防备。 如今审判模式的弹仓里只剩下了五颗子弹,两个月才能补充一颗,必须谨慎使用才行。 于是,在短暂的寂静里,槐诗忽然抬起头,问了上校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对了,今天是周几来着?” 第五百三十八章 战争 周几? 上校皱起眉头,难以理解这个怪问题。 因为只有在现境才有一周七天的说法。 时间在地狱里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一般距离现境越是遥远,时间的稳定性和连续性就会越是飘忽。 除非有创造主的框架连接彩虹桥,随时可以同调,否则很难精准的确定时间的流逝。 而经过学者们的测算,在深度九的区域里,通常处于1.34的倍率。也就是说,这里的1.34天才相当于现境之中的一天。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根据深度计的换算,如今现境时间大概是下午两点钟。 周一。 上校愣了一下,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自己脚下经过了,柔软的尾巴蹭在他的腿上,能够感觉到柔顺的毛发。 “喵~” 地上,小小黑猫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朝着他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 可上校却如临大敌,撤步后退,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为什么自己特地准备的那一件折射棱镜却威胁毫无任何反应? 不假思索的,他拔出那一把珍贵的配枪,对准那一只凝望自己的黑猫,扣动扳机。 在轰鸣声里打空了一整个弹夹,紧接着弹匣未曾落地,便有新的弹匣填装完成。 他再次举起了手枪。 只看到了一只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黑猫残躯。 是他反应过度了。 正当他这么认为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传来的轻柔声音。 “喵~” 他悚然回头,在火场和黑暗的间隙中,窥见了那一双双缓缓睁开的眼瞳,琥珀色,平静又冷漠,凝望着他。 轻声叫着。 “喵~” 而在他身后,那一具黑猫的残躯在迅速的暗淡消失,仿佛不曾存在过那样。 只有射入地面的弹痕中曾经存留,一点一滴的鲜血残留在地上,被无形之物踩到了,便在地上留下一行血色的猫爪印。 “喵~” 一只全新的黑猫从虚空中走出,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向了火焰之中。 而有更多的猫儿蹲在这颓废破败的炼油厂废墟上,在钢架,在断裂的眼瞳,在墙壁,在地上,在废墟之中,晃动着小小的尾巴。 黑色的毛发映照着熊熊的火光,被晒成了彤红色。 没有丝毫的突兀,就好像它们本来就存在于这里一样。 不,应该说,它们紧随着象牙之塔和常青藤联盟而来,漫步在每一具尸骸和每一柄武器之上,踩在那些充满杀意和冰冷的眼神中,轻声鸣叫着,终于在此刻彰显了自己的模样,昭示了自己的存在。 它的名字,叫‘战争’。 就在槐诗脚下,一只黑猫端端正正的坐着,尾巴在空气中缓缓地甩动着,端详着眼前即将被火焰和黑暗覆盖的一切。 驯服的等待。 槐诗微笑,伸出手—— “ahhhhhhh!!!” 咆哮声如雷响起,自火场之中。 再没有任何犹豫,随着上校的反击,一百一十六名来自膏腴之地的半人马游骑兵将手中的巨弓拉至极限,在钢铁与弓弦所迸发的清脆低鸣中,沉重的箭矢破空飞起。 破甲重箭凄啸着升上天空,随着烈风之中的焦热一同从天而降。 铁雨覆盖大地。 而比那更快的是,是黑猫头顶所浮现的古怪方框。 当槐诗伸手的瞬间,便开启了无形的开关。 “喵~” 它轻声叫了一声,凝望了一眼槐诗,在它的头顶的修长方框里,三排图案便其中飞速旋转了起来,无数零件摩擦的声音从方框之后响起,火花飞迸。 在呼啸声中,骤然定格。 首当其冲,是爆炸的图腾,紧接着两道宛如燃烧的血滴一样的图案。 那一瞬间,无数幻觉一般的黑猫骤然溃散,化作烟雾,比箭矢还要快的恐怖速度笼罩在了槐诗的大群之上。 “吼!!!!” 在鼠人们的佝偻身体中,竟然响起了洪亮到宛如巨兽的咆哮。 箭雨泼洒而下。 当四散的尘埃渐渐溃散之后,所展露出的是一双双燃烧着血色光焰的双眸,还有好像充气一样膨胀起来的躯壳。 原本在深渊中只能够作为杂兵和炮灰存在的深渊鼠人们,此刻竟然摇身一变,让人在恍惚之中险些以为遇到了传说中冠戴者·白帐主与尸林君麾下的狂信军团——死黑兵团。 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用禁药和手术改造成的缝合巨鼠,当充盈的血气撑起蜷缩的脊梁之后,膨胀的肌肉和躯壳上,从黑亮的毛发之下便浮现出了一道道青紫色的毛细血管。 就连那些嵌入躯壳的毒素结晶中都浮现出一丝丝血红。 简直让人怀疑拿针戳一下,这些鼠人会不会像气球一样爆掉。 真正字面意义上接近沸腾的鲜血奔行在它们的躯壳之中,带来了千百倍的痛楚,同时又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而在激素和状态的加持之下,此刻它们所有的神智都已经陷入了狂暴之中,根本感觉不到这些微不足道的痛楚。 哪怕是被从天而降的铁箭贯穿,也会满不在乎的拔下来,丢在一遍,任由穿膛破腹的伤口里不断的涌出鲜血。 此刻法务部的作用竟然和截然不同,不再是拿着律令逼迫它们去冲锋。而是强迫它们等待槐诗的命令,留在原地,别急着冲上去和全副武装的牛头人战士掰腕子。 你们他娘的还不到人家肩膀高呢! 饶是如此,那一双双遍布血丝的眼珠子也已经被暴虐和疯狂占据,迫不及待的想要投身战场。 连槐诗都没想到,《战争与和平》的加持竟然会如此夸张。 不,应该说原本鼠人们的素质实在是太过稀松,如今才会战争的buff下边的如此疯狂。 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虽然没有从战争的增益里抽取到三重相同的暴机大奖,但结果依然是上上等。 除了针对遭遇战强化了爆发力的‘催坚之势’之外,竟然还随机到了双重的‘血气狂热’,双重的‘狂化’和‘回复速度增强’! 比起脱胎换骨的鼠人们,石像鬼们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身上狰狞的气息却压制不住的扩散开来,好像真正的从石像蜕变为了恶魔。 蛇人不死军的蜥蜴坐骑已经变成了紫青色,鼻子里喷着粗气,高亢的尖锐嘶鸣着。哪怕是在骑士们的缰绳拉扯之下,也难以克制自己的掠视冲动。 “您的命令,阁下。” 蛇人尊长者发出沙哑的声音,在狂热的冲动中依旧保持着克制。 “命令吗?” 槐诗想了一下,轻声笑了起来:“说实话,战术和战争的方式我不懂,你们才是真正的专业者,但是,既战争已经开始了,那么命令就只会有一个。” 他抬起了手中的美德之剑,指向前方呼和着向着自己推进而来的钢铁阵列,下达了自己唯一的命令。 “——请你们把胜利带给我吧!” “遵从您的意愿,阁下。” 尊长者俯首。 那一瞬间,解开了最后的束缚。 所有的狂化鼠人发出了咆哮,手握着粗糙的斧刃和长矛,狂热的扑向了米诺陶斯武士们的阵列。 竟然硬顶着无数从天而降的箭雨,朝着毫无间隙的铁壁发起冲锋。 比他们更快的是升上天空,又再度从天而降的石像鬼们。 当此刻足足有三米余高的石像鬼收拢蝠翼,从天而降的时候,就化作了不折不扣的质量武器,掀起轩然大波。 随着大地的震撼,在近距离作战的时候,他们的投矛收入囊中,拔出了长戟,在米诺陶斯的阵列之中纵横开阖,一时间轰鸣不断。 凭着十几名石像鬼的力量,竟然在米诺陶斯重装连队的防御上凿开了好几道惨烈的缺口,紧接着,陷入血气狂热中的鼠人们鼓噪而上,一鼓作气的扯着对方进入了漫长的缠斗之中。 无可奈何。 哪怕是凭着战争光环是,被赋予了极限的爆发力和双倍的狂热、回血,鼠人手中粗糙的武器依旧不足以打破米诺陶斯武士的精良防护。 而这群自小接受战争教导的牛头人武士每一个都是技艺娴熟的战士,虽然狂热弥补了鼠人斗志的缺陷,但从来都只会依靠数量作战的鼠人怎么比得上人家的单兵素养。在娴熟的配合之下,奋顾不身的鼠人哪怕是闯入缺口之后,也会在米诺陶斯武士的娴熟配合之下遭遇惨烈的损失。 哪怕被砍了两刀肠穿肚烂依旧还能爬起来,但多砍两刀之后该死的还是会死的。 如今只不过是依靠着自身的数量进行着勉强的胶着而已。倘若在之前,以这群鼠人的糟糕士气,恐怕早就成建制的溃散了,哪里能维持如今均衡的局势呢? 真正想要形成突破,还要倚靠闯入阵中的精英兵种石像鬼们。 不死军则先是在侧翼进行了两轮抛射,遗憾的是在重甲之前并没有创造出太大的效果。尊长者当机立断的转换目标,收起弓箭,拔出马刀,驱策着狂暴的蜥蜴冲向了集结完成的半人马连队。 “朝鲁!” 驰骋中,尊长者咆哮:“为我撑旗!” 健壮的副手嘶鸣,劈手从原本的掌旗官手中夺过了不死军的旌旗,提升速度,紧跟在尊长者的身后,高举,向着身后传达尊长者的谕令。 四百步。 全军突击! 第五百三十九章 陷阱 半人马的统领窥见了来自不死军的袭击,冷笑一声,挥手,所有的下属瞬间弃箭拔刀,非但没有退避,反而迅速聚合,扬起铁蹄向着不死军冲去。 同行盼着死同行。 同样作为深渊里的赫赫有名的地狱大群,同样擅长骑兵作战,半人马和蛇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堆起来都足够放一个图书馆了,哪里还用得着‘来将通名’的戏码? 干就完事儿了! 这群往日只会坐在近亲身上放冷箭的蛇人简直失了智,轻骑兵朝着浑身披甲的重骑兵冲锋?找死的话就成全他们! “ahhhhh——————” 在半人马们咆哮战吼中,火场中的大地再次动荡起来,赤红色的半人马们汇聚集结,向着不死军发起了反冲锋。 转瞬间,三百步! 凭借着深渊异种们的良好视力,半人马酋长简直能够看见尊长者老脸之上的鳞片缺口。往日到了这个距离就会迅速转向和迂回,以图牵制。可这一次,对方的速度没有任何的放缓。 甚至还在提升!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在酋长的叱令之下,前排的半人马们整齐划一的放下了长矛,铁盔之下的眼瞳中浮现狰狞的笑意。 加快速度! 一百步,他们已经避无可避! 自这狭窄到近乎微不足道的距离之中,最前方的尊长者骤然张口,纵声咆哮。 紧接着,伸手探入皮囊。 和所有人一起,动作整齐划一的,从皮囊里抽出了一把还刻着象牙之塔徽记的燧发手枪,对准前方。 半人马酋长的眼瞳下意识的放大了,陷入愕然。 妈卖批,你拿的是啥玩意儿? 五十步! 这个距离,他们已经避无可避。 蛇面之上浮现出狞笑,扣动扳机。 酋长,时代变了。 伴随着轰鸣,一道道白眼骤然从粗制劣造的火枪中喷涌而出,这种依靠着炼金火药简单制造出的爆炸并不稳定,甚至有些枪直接就已经炸膛了。 但绝大多数燧发枪都在迎来报废的时候完成自己的使命,将致命的弹丸从其中喷射而出。 瞬息间,半人马最前方的阵列陡然一震,随着轰鸣,不知道多少人马的脚步踉跄,骤然一顿。阵型大乱。 而在掌旗官朝鲁的嘶吼之下,所有蛇人在第一瞬间弃枪,抬起手中的马刀。 白刃相接。 一个交错之后,酋长的头颅就已经从肩膀上脱落。尊长者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蛇人们的冲锋阵势在瞬间向着两侧开辟,抓住着转瞬的空隙创造杀伤,紧接着,由在烈火之中再度合拢,重整阵势,向着陷入混乱的半人马们再度发起冲击! “杀光这群混种!” 尊长者嘶吼着,举起马刀。 八十余名不死军骑士紧随其后,再次向着阵型大乱的半人马们扑出。 然而,最后的结果已经随着燧发枪响起的一瞬,早已经被敲定。 当有了象牙之塔的技术力和槐诗的批量版手搓劣化金属炸药之后,以炼金术将燧发枪在地狱中的复现也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实际上,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根本无足轻重。论及杀伤力,距离再远一点,金属弹丸的杀伤力还比不上半人马重箭的一轮抛射呢。 真正能在地狱里使用的枪械简直少之又少,而以地狱物种普遍离谱的体格来说,一个枪眼儿的伤口算个啥,哪怕是拿着汤普逊对着石像鬼哒哒哒也不会有什么卵用。 生下来就自带防弹衣的种族多得是。 归根结底,这玩意儿的杀伤力不是依靠设计,而是在猝不及防的瞬间对敌人所造成的震慑,和扣动扳机之后所带来的未知感。 ——这群妈卖批的狗杂种连枪都有了,万一丢个雷过来怎么办? 而远方米诺陶斯阵列中所迸发的轰鸣,还有冲天而起的焰光则完美佐证了这一点猜想。 这群孙子,是真的有雷的! 不但有雷,还有炸药和燃烧弹! 槐诗的独家专利,连续改良三次配方之后的炼金炸药v4.0以及金属燃烧弹拉美西斯之怒。这种近距离使用堪称同归于尽的武器一旦遇上悍不畏死的鼠人,简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兴高采烈的鼠人们顶着大炸炸,双目血红的扑进阵列里,便猛然扑在了地上。 就好像过年来磕头要红包的一样。 献上大礼。 大哥大嫂过年好! 随着一道道炽热的焰光从米诺陶斯武士之间缓缓升起,迎面便吹来了充满刺鼻金属味道的热风。 槐诗撑着剑,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静静的凝视着这一场战争。 凝视着炼油厂深处的上校。 上校也在沉默的看着他,手掌反复的军刀之上起落,握紧,松开,却始终未曾出鞘。 没有下定决心。 在舞动的火光里,他假面之上的阴影不断的变化,阴晴不定。 看着槐诗的眼神,就慢慢的失望起来。 对方终究没有使用那一柄瞬间重创潘德龙的恐怖武器,虽然不知道有所限制还是什么,但放任对方就这么不断的炸下去,哪怕是以持久战和防守战出名的米诺陶斯重装连队恐怕也遭不住。 他还在犹豫。 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槐诗抬起手,埋骨圣所之中的黑暗一阵涌动,近乎沸腾。 紧接着,无数血色的巨鸦自其中浮现,展开双翼,升上天空。 赤红色的洪流在天穹之上回旋招荡。 在战争的进攻加持之下,真正得到蜕变的反而是这群阴魂之鸦,在烛火的暗淡光芒之中,凶戾的展开双翼,向着下方扑击而至。 宛如刀锋的羽翼一掠而过的时候,纵然是米诺陶斯的重甲也难以抵御。 总数一千二百六十四只的鸦群骤然降临。 并未曾真正的扑入战场,它们自骚乱的战场上一掠而过,紧接着,冲向天上庞大的水母。 焦热的云层中,巨大的水母骤然一震,上百条触须中,有数十条抬起来,胡乱的周围横扫,可是却碰不到那一团聚散无形的鸦群。 而当乌鸦们附身飞掠的时候,就会松开爪间上的炸弹,在水母巨大的伞盖之上留下一团团爆炸的焰光。 连续四五次的爆炸之下,水母的伞盖竟然依旧完整,未曾像是预想的那样分崩离析。随着表层半透明的果冻状身体破碎之后,从下面竟然喷出了大量的濒临沸腾的冷却液。 难以形成有效杀伤,但成功的干扰了巨型升华合成兽的作业。 在水母的后背上,曾经袭击槐诗的持枪者试图反击。很快,随着鸦群的扩散,一个披着黑衣教袍的肃容中年男子却出现在了水母的伞盖。 “圣哉——” 范海辛抬起眼瞳,狂热呢喃,手中愤怒之斧亮起了炽热的光芒。 踏前。 破空的声音爆发,无视了头顶不断坠落的灭顶之刃,范海辛来到了持枪者的面前,燃烧的斧刃斩落,迸发雷鸣巨响。 持枪者只来记得拔出匕首,试图格挡,但紧接着,破碎的连同那大半条胳膊一同从身体上落了下来。 血液喷涌。 持枪者迅速后退,想要躲避,但是却躲不过范海辛的速度。昔日宗教裁判所的刽子手如影随形,颈椎而至。 倘若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连一个放冷枪的砸碎都解决不了的话,那还称得上什么王牌净化者。 持枪者退无可退,毫不犹豫,纵深跳下水母的后背,向大地坠落。 可在半空中,范海辛的面孔便已经近在咫尺。 数道坠落的利刃自后背贯穿了他的躯壳,可那一张肃冷庄严的面目之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而是再度举起手中的斧刃,向下斩落! 血雾自半空中喷溅而出。 只有一具残缺的躯壳落在地上,随着断裂的边境遗物一起。哪怕有防护装备的保护,依旧难以完整,好像一团烂肉。 紧接着,那一颗被斩断的头颅才姗姗来迟的坠落在上校的脚边。 上校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张面孔。 在沉默中,抬起脚踢开。 拔出剑刃,对准了槐诗的面孔,他发出了自己的挑战。 槐诗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就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懒得理会。 于是,那一张假面之下的眼瞳越发的阴沉起来。 随着他斩落刀刃,在上校身后的火焰中,一个一个森冷的影子浮现。 来自上校的分身和士兵们重新降临,可这一次装束却已经和他截然不同,不再维持着几十年前的古老装扮,而是带着面罩和头盔,身披暗色迷彩服,覆盖着防弹衣的精锐士兵。 除了手中现代化的枪械之外,腰间的手雷,身上悬挂的弹夹,乃至榴弹发射器、迫击炮以及防空火箭筒在内,所有武器近乎一应俱全。 在圣痕的奇迹加持之下,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地狱的影响。 全员总数超过六十人以上,几乎相当于一整支特种作战军队。 此刻,上校的称谓真正的变得名副其实。 而就在此刻,炼油厂之外的静谧夜空被轰鸣所打破。 一道炽热的光柱从远方骤然升起,斜斜的掠过了夜空,向着黄昏之乡的另一侧飙射而至。隐约照亮了一艘巨船的轮廓。 紧接着,无数导弹的尾焰彻底照亮了夜空。 大地之上,无数火光迅速萌芽,生长,带着浓厚的硝烟和气浪旺盛的成长。 那里是铁晶座的方向。 槐诗淡定的向后瞥了一眼,不为所动。 有铁晶座,有大宗师镇守,还有那么多学者、炼金术师以及探索队的升华者辅助,真能给常青藤联盟偷了家,他能当场把头割下来。 槐诗还不知道自己如今底气最硬的地方在哪里? 无他,三个字,大宗师。 只要大宗师还在,铁晶座就绝对没有陷落的可能,槐诗便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后方,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不过如今看来,这里的分控中心,反而变成常青藤联盟用来引诱象牙之塔分兵的陷阱了? 他咧嘴,朝着上校露出嘲弄的笑容。 第五百四十章 冲阵 “真惨啊。” 槐诗端详着上校,怜悯发问:“你是被抛出来做弃子的吗?” “作为成年人的重要标志就是学会去承担责任——”上校冷漠的回应:“既然是工作,那再怎么糟糕的任务都要做好,小鬼,你还差得远呢!” 忽然之间,人身攻击了起来。 槐诗挑起眉头,倒是并没有怎么感到生气。 不论如何,上校站在这儿就说明了一件事,他是做好死亡的准备来到这里的。要以一己之力缠住象牙之塔的主力,为常青藤联盟创造出背水一战的机会。 为了胜利,他心甘情愿的在这一轮‘兑子’中担任了自己的角色。 这一份决心和勇气着实令人敬佩。 “可惜,不论是这里还是铁晶座,你们一个都得不到。” 槐诗终于从地上拔出了剑刃,踏前一步,向着上校的所在走出:“刚刚你是在向我发出挑战了,对吧,上校?” “那就在那里稍等片刻。” 槐诗笔直地向前,不顾彼此之间横隔着惨烈厮杀的战场: “我立刻就来回应你。” 随手,将埋骨圣所的旌旗钉在身后的地上。 槐诗一步步向前,混乱的鼠潮在他的面前开辟,狂怒的米诺陶斯武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巨斧,咆哮着向着他冲来。 在他手中,美德之剑的投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兽性狰狞的铁锤。 苦痛之火自喷口中迸发。 随着槐诗的转身,铁锤横扫,雷鸣扩散,紧接着铁光又捣碎巨响,势如破竹的向前。将巨斧如薄纸一样的击溃,余势不竭的向前敲下。 气浪爆发,魁梧的重甲武士倒飞而出,在半空中支离破碎,猩红的血雨和铁片向着身后飞射而出,在阵线的防御上凿开了一道惨烈的缺口。 槐诗已然跨入了战场的正中央,随手将祭祀刀递进面前重装武士的喉咙里。 顺着厚重甲页之间的缝隙,横挥,血液喷涌而出。 还没有等它倒下,槐诗已经飞身而起,踩在它的肩膀上,奋力一跃。 伴随着扩散的阴影,鸦潮招荡降临,血色的群鸦凶戾鸣叫,向着牛头人们展露自己猩红的眼瞳,铁翼掠过。 血色鸦潮的聚散,槐诗骤然跨过了大群的合围,出现在了他们的腹心之中,愤怒之斧抬起,对准周遭毫无防备的米诺陶斯武士们斩落。 惨烈的厮杀就此开始。 槐诗步步向前。 上校冷漠的凝视着这一切,静静的等待,等待槐诗一步步的撕裂重围,来到百米之外。 无需他挥手下令,完全是由分身所组成的军团踏前一步,自燃烧的火场之中居高临下,向着槐诗的所在扣动了扳机。 没有丝毫的延迟,也没有丝毫的疏漏,完美的交叉火力网在瞬间淹没了槐诗的所在。钢铁暴雨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就降下了毁灭。 将槐诗的影子瞬间撕裂。 可槐诗旋即不可思议的出现在了右侧的人群之中,好像瞬移一样,随后数不清的残影扩散而出。 在混乱里,数十个真伪难分的残影杂乱无章的向着他们的所在飞扑过来。 米诺陶斯武士们怒吼,奋不顾身的挡在残影的前方,不惜生命的要将眼前的敌人留在原地。可紧接着,石像鬼的呼啸声从天而降。 早在槐诗踏入战场的瞬间,所有石像鬼就在首领的号声里迅速的收缩,向着槐诗的方向靠拢,随着他一同向着上校的所在发起突袭。 甚至不惜抬起自己的蝠翼,为槐诗挡住了交错射来的子弹。 在上校身后,镜头反射的寒光一闪而逝。 雷霆巨响炸响。 一名石像鬼的胸前骤然出现了一个惨烈的破洞,前后贯穿,倒地。 狙击手。 不顾身后飙射而来的投矛,狙击手在黑暗中娴熟的移动自己的地方,再次抬起了枪口,对准了混乱的战场,扣动扳机。 又一个槐诗的残影炸裂开来。 这一次他没能躲过石像鬼们的投矛,倒飞而出,被钉在墙壁上。 可狙击手的身影迅速消散,一个全新的分身从黑暗中走出,接过了他遗留下来的步枪,再次开始了进攻。 当一整个军团的士兵们在同一时间被同一个意志所支配时,所展露出的配合便抵达到了完美的程度,不存在任何瑕疵的将上校下达的命令完美的执行。 在成为剧团的上校之前,他是真正的美洲城邦联合的现役上校,陆军军官学院的战术导师,当之无愧的战争兵器。 超过十六次局部战争和上百次特种任务执行的丰富经验,乃至更多针对升华者的镇压行动缔造出了此刻完美无缺的反击策略,甚至突破了对手的压制,开始了反攻。 少司命的残影早就在计划的预料之中,虽然残影数量多的超出预料之外,但还在解决范围之内,只需要进行火力压制,早晚就会逼迫出他的本—— 就在那一瞬,槐诗的身影,突兀的闪现在了他的面前。 美德之剑,斩落! 那种不讲道理的速度,是在是太过夸张! 双重禹步加速,瞬间跨过四十一米的距离,槐诗已经近在咫尺,厚重的防爆盾在瞬间被斩成了粉碎,连带着后面持盾的分身一起。 而槐诗的身影毫无道理的凭空转折,好像视惯性为无物,绕过重重阻碍,对准了他的面孔,斩落剑刃! 在上校身后,两个半跪的分身同时抬手,扣动扳机。 悲悯之枪的辉光光芒涌现,枪刃脱手而出,向着他呼啸飞来。 上校屏息,拔刀隔开了枪锋,躲避情报中记录的毒素,可当他后退的时候,槐诗的身影便骤然贴近了,美德之剑再度刺出。 比那更快的是递补上前的士兵,炽热的枪管已经顶在了槐诗的后脑上,扳机扣动,子弹呼啸而出。 正在那一瞬,槐诗的身影离奇的消失在了原地。 落空。 冰冷的剑刃向前,自军刀的刀身上留下了一个贯穿的缺口,势如破竹的,钉进了他的胸膛。 上校漠然的伸手,死死的捏住了槐诗的手腕。 鼓手! 爆响之中,他的手指寸寸碎裂,而祭祀刀的冰冷锋芒已经抵在他的脖颈之上。 面具之后的上校抬起眼眸,凝视着面前重围之中的少年,周围的严阵以待的军士们已经将枪口对准了近在咫尺的槐诗。 毫无死角,哪怕是上校自身也在射击范围之内。 而天空之上,庞大的水母陡然一震,在水母伞盖之下的躯壳骤然打开,从其中伸出一截沉重的炮管,正对准了下方他们的所在。 致命的火光酝酿在其中。 “将军了,槐诗。”上校傲慢的说。 “这么确定?” 槐诗被逗笑了,环顾四周:“只靠着几把枪而已,留得住我?还是说,保护的了你呢?” 上校漠然回应:“请放心,我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可我还没有。” 槐诗无奈的说:“我还有着令人羡慕的青春和漫长的时光可以挥霍,以及很多个可能无法实现的理想,我不能,且不该死在这里。” “你这是在求饶?” “不,我只是在阐述一个道理。”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和什么人同归于尽来的,也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槐诗平静的凝视着他的眼瞳,就好像述说什么真理那样,告诉他:“所以接下来,我杀了你,然后,转身回去——” 随着他的话语,预料之外的轰鸣巨响骤然从远方爆发了。 炽热的光芒骤然汇聚为一束,自酝酿许久的炉心之中喷薄而出,撕裂了火场之上的夜空,也势如破竹的贯穿了云层之中的水母。 天空之中,水母悲鸣着扭动身体,可是却难逃陨落的命运。 向着大地。 随着躯壳里大量冷却液的喷出,过载的热量在半空中就已经开始焚烧它的躯壳。到最后,只有数百吨灼红的钢铁零件伴随着飞灰和残骸一同,落在地上,砸入火场之中。 就在战场之外,某一辆早已经被所有人忘却在脑后的卡车终于展露出狰狞的爪牙。 当幻影伪装撤去之后,随着车厢的分裂与开启,无数繁复的结构迅速的变换,在液压驱动之下,隐藏在车体之下另一套结构开始了运行。 十六个车轮迅速收缩,取而代之的是三道深深钉进大地的庞大基座,而当累赘的车厢脱落之后,从车身之上升起的便是一道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巨型火炮。 无数炼金矩阵和符文在上面闪耀着,随着源质的涌动,主宰命运的‘戈尔迪乌姆’降临于此。 在窥清了地方的虚实之后,抓紧了槐诗所创造出的这个机会,庞大的炮身对准了天空,射出奠定胜负的雷火。 一锤定音。 “这是来自象牙之塔的警告,请贵方终止一切战争行为,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十秒钟之后将对贵方进行饱和式炮击。” 在操作台之上,雷蒙德漠然的开口宣告,倒计时:“10、9、8、7……” 傻了吧,臭弟弟,爷有炮哦。 不止是上校傻了,槐诗也傻了。 ——等等,为什么我们有炮? 你不是司机么? 所以你他娘的是开车载式火炮的么? 就好像忽然发现自己找来的司机是个火车司机就算了,开的还是个列车炮! 震撼槐诗一整年。 . . . . . 推荐一本老朋友的书:《你外挂上线了》路川身上多了个道具商城,为了搞钱却渐渐走歪成为系统商人的故事~两百万精品作者新书,人品有保证~ 第五百四十一章 谈判 随着雷蒙德的炮击,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终于迎来了结束。 尽管如此,但槐诗他们的兵力依旧无法阻止上校他们的撤退。 有可能的话,槐诗还真想要将他们全歼,彻底留在这里的。 可从战争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就从上校的身上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了一阵死亡危机。保险起见,他没有动用一直跃跃欲试的蝇王,可也难以知晓对方还存留着什么后手。 因此,虽然遗憾,但也只能放他们离去。 槐诗惋惜的凝视着上校消失在黑暗里的脖子根,忍不住遗憾叹息。 赢了是赢了,但总感觉缺了点啥。 很快,他就开始头疼了。 打的high过头的代价就是清点损失的时候需要忍受惨痛的结果。 石像鬼轻伤三人,重伤一人,但穿胸的伤害对于石像鬼而言算不了什么,清除了子弹上的诅咒后,进食大量的金属,休养大概一周就够了。 不死军轻伤十一人,重伤六人,减员三人。 还在接受范围内。 这群蛇人之所以成为不死军,就是因为他们本身强韧的生命力,只要还存留一口气,就能够通过仪式进行蜕皮,从而脱离危险期。况且有象牙之塔的医疗在这里,基本没什么大碍。 在蛇人的观念里,是不存在死亡这种说法的。 他们身体里有特殊的腺体能够存留记忆,只要找回尸体,即时保存腺体,带回部族之后,经过大萨满之手,珍贵的经验和记忆就能够从另一个成员身体里复苏。 它们对死并不悲伤,也不会恐惧,反而充满了字面意义上的冷血动物所特有的残忍和冷漠。只要牺牲有所价值,它们不会在意。 而鼠人就惨了。 虽然生命力顽强,但又没有蛇人那种逆天的蜕皮重生天赋,八百个鼠人死了将近三百个,就已经是幸运至极了。 大部分都尸骨无存。 至于重伤的更不知道有多少,都被法务部的成员用铁晶座交付的急救装置保存下来了。 这都是珍贵的炮灰,带回去改改,还能再用。 反正这些鼠人命硬的离谱,而且还不存在什么排异反应,大家通过众筹拼一拼凑一凑,做个手术又能继续活蹦乱跳。 甚至鼠人里最出名的死黑兵团就是这种经历过数次缝合手术的老兵们组成。 对于他们接下来的改造,槐诗已经有点想法和眉目了,回去可以找炼金术师们唠一唠。 槐诗自己的鸦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迷梦之笼还在,减员根本不是问题,况且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经历过这一战之后,它们似乎有了那么一点才成长。 至少少司命的圣痕是这么感觉的。 距离真正成为大群的条件还有一些欠缺,但这些都可以明天再仔细研究。 如今让槐诗最不快的问题,反而在他面前。 “嗯?” 雷蒙德吃着卡车里热水刚刚煮好的泡面,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么看我?是我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么?” “你有炮怎么不早开?”槐诗翻了个白眼。 “你也没下命令啊,我还以为你另有打算……结果你是真的就不知道啊。” 雷蒙德一脸赖皮的耸肩,看到槐诗眼中不快的神色之后,只能放下泡面,叹息告饶:“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你别生气。 说真的,当初装这个东西哪里想过能用上呢,就是应急而已……” 说着,他拉开背后的车门,给槐诗看卡车的燃油计量表。 “看到了吗?一路飙车过来,只烧了百分之一不到的油,就刚刚那一炮,连我两个副油箱里的炼金燃油都已经烧空了。 这车现在的型号也就是让我能带带货而已,真靠它开炮,一炮的功夫能顶什么用?而且还得预热五分钟,我总不能说你去想办法吸引一下火力,给我创造个机会吧?” 随着车门打开,一股仪表盘被烧焦的焦糊味道就窜进了槐诗鼻孔。 驾驶席里热得简直能蒸馒头了。 雷蒙德的面都是在方向盘上煮的。 槐诗怀疑这炮上面就连散热系统都没有装。 “看到了吧?” 雷蒙德叹息:“校长给我的任务就是关键时候能够带你跑路来着,刚才的事情,已经是我自作主张了,你可不要到处乱说啊。我卡车的贷款还有二十多期呢,要是被砍了工资可完蛋了,来,吃面吃面。” 说着,他十分娴熟的盛了碗面给槐诗,上面还加了个蛋,请他当做无事发生。 这扑面而来的社畜感,竟然令槐诗有点怀念。 不知道那位灰西装的好哥哥如今怎么样了。 自从群星号上一别,竟然就再也没见过。 早知道当初应该留个联系方式的。 而等槐诗发现自己被糊弄过去了之后,一碗面竟然已经被他吃完了。 雷蒙德端着汤锅凑过来,一脸热情,好像准备他不够吃就再做一点的样子,槐诗也实在没什么心思追究这个王八蛋划水摸鱼事情了。 况且这货自己都坦白了身份,槐诗怎么都得给罗素一个面子。 为了回馈自己老师的一番拳拳爱护之情,只能回头多刷几次他的信用卡才能回报了。 他放下碗,走向炼油厂之下的裂缝之中。 经过这十来分钟,他们终于同地下防御工事中的探索队成员验证完了序列编码,确认了彼此身份。 槐诗刚刚下去的时候,差点被对面当做敌人给一枪崩了。 直到现在,在遍布燃烧和爆炸痕迹的走廊尽头,那一扇破破烂烂的铁门才终于缓缓打开。 半张脸被烧成焦黑的奥古斯特就站在门后。 看到走进来的是槐诗,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枪。 瘫在墙角,起不来了。 前后两期探索队,一共十六个人在这里防守,竟然硬是抗住了常青藤联盟的猛攻。 其中几件边境遗物的力量自然功不可没,但在这里基本上人人都已经负伤,最严重的奥古斯特,甚至让人怀疑怎么还有力气站起来。 “先别动。” 槐诗弯下腰,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先将那几个最惨烈的外伤使用银血药剂封住,紧急治疗,最后调取山鬼的力量为他回复升级。 等回到铁晶座之后,内脏的细微木质化还可以通过其他炼金药剂来解决,先吊住命再说。 处理完,回过头之后,他才察觉到,门后面竟然也还有一具尸体。 身上还穿着探索队的服饰。 但致命伤在后脑处,枪伤。 “这怎么回事儿?”槐诗皱眉。 “一个奸细而已,用不着在意。”奥古斯特冷笑的按了按胸口差点撕裂心脏的刀创,撑起身体来:“铁晶座那里怎么样?你们没有收到我们不要支援的警告了么?” “放心,铁晶座万无一失,来这儿的只有我和雷蒙德而已,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听通讯里说,两边已经开始谈判了。” 槐诗将他从地上撑起来,放到担架:“安心睡一觉,醒了之后就已经回铁晶座的病房里,大家都辛苦了。” “分内之责。” 奥古斯特还想说什么,可是镇定剂的药效起来了,他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而槐诗推开最后的门,走向了这一场战争的导火线和最大的战利品。 ——黄昏之乡的分控中心。 . . 与此同时,遍布废墟的焦土之上。 满目疮痍的战场之上,双方激烈的交火已经告一段落。 天空之中巨大的飞空船已经降低了高度,遥遥与铁晶座进行对峙,在船身上,来自无归者墓地的‘噩梦之眼’的标志闪耀着冰冷的红光。 这一支声名卓著或者说臭名昭著的佣兵团已经被常青藤联盟所雇佣,正是这一次进攻的主力。 而铁晶座,分毫无损。 在大宗师的秘仪之下,不论是多么恐怖的火力都难以侵入他亲手缔造的炼金矩阵范围中。 双方都难以奈何彼此。 在飞空船的舰桥上,米歇尔冷漠的接通了通讯。 “这里是常青藤联盟的米歇尔。” 他问:“对面是谁在说话?让米哈伊尔来跟我讲。” “米歇尔吗?” 一个充满疲惫,毫无干劲儿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令他不快的皱起了眉头。 “我就知道,这种时候会做这种麻烦事情的只有你才对。” 大宗师叹息,好像呢喃一样的细碎的低语:“算了吧,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战争是最没有意义的行为了。 不论你得到了什么,终究都是一场空。当闭上眼睛之后死亡到来,所得到的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你又想让我跟你说什么呢?“ “……”米歇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我们葬身在泥土中,灵魂便会落在地狱里。最后所存留的,不过是墓碑一样的形骸而已。到时候,胜利和败北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什么都没有……” 寂静里,那个麻木的声音还在叹息:“当生命注定死亡之后,一切价值最终都将向虚无而去。如今短暂的苟延残喘已经太过漫长,更何况死后的永恒时光呢?米歇尔,只要稍加思索你就能够理解我吧?在所有人里,你是曾经最接近大宗师的人,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想法——” “够了!” 米歇尔暴怒,对着通讯怒吼:“你们就不能给把药吃了再让他出来么?米哈伊尔,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程度才够?好歹是大宗师,不要做出这副丢人现眼的丑态了!” 隐约听见了另一头混乱的声音。 “羞辱?我只是在诚恳的跟你探讨而已。” 大宗师沮丧叹息,“你为什么不明白呢?羞辱,褒扬,都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你能知道他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吗?有时候,我们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有人每天一副要夺权篡位的样子在我跟前晃来晃去……太累了,米歇尔,光是呼吸就已经……呜呜呜呜……” 他好像被人捂住了嘴。 然后有灌水的声音传来,通讯突然断绝。 但并没有过多久,在一阵阵杂音和电流声中,忽然有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米歇尔。” 有一个低沉肃冷的声音响起,饱含着不屑和鄙夷。 “——你是来向我摇尾乞怜的吗?”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一夜有话(感谢青面獠牙杀无赦的盟主) “好久不见,米歇尔,你是来向我摇尾乞怜的吗?” 那个冷漠的声音发问,满是感怀:“我还记得你四年前在学会里那一副不堪入目的丑态,好像哭哭啼啼的就能够成为大宗师一样。” 舰桥之上,死寂突如其来。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在经过的时候下意识的放低了行动的声音,蹑手蹑脚的避开了米歇尔周围的地方。 因为宛如极地的恐怖严寒正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扩散开来。哪怕面无表情,但依旧能够令人感受到那被克制在内心之中的愤怒和狰狞。 原本抱在手里的头盔都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忽然很想问一问对面那个男人,你是怎么做到精神分裂到这种程度都还没有死的? 和刚刚消极到要命的咸鱼比起来,吃了药之后虽然终于能够听得懂人话,可是却变得更讨厌起来了…… 令人忍不住想要把他塞进炮里,一口气的发射到海沟的最底层去,甚至一口气抛射到冥王星之外的地方或许也算是对现境做出了贡献。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米哈伊尔,你果然还是和曾经一样令人作呕。” “可我倒是一度很喜欢你,当年我记得还是你带我入门的,不是吗?” 在电流声中,大宗师漠然的嗤笑着:“擅自释放善意的是你,擅自进行愤恨的也是你,自始至终你都不明白,事情结果和你做了什么没有关系。你从来都只是……不自量力而已。” 死寂。 好像有一根弦绷断了。 在来自大宗师的恶毒评价之下,米歇尔的克制与镇定终于被彻底撕碎。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男人的脸色化作铁青。 旋即,再度平静。 只是淡然地回应:“但加莉娜最终选择了我。” “……” 沉默突如其来。 漫长,漫长,又漫长。 长到让人怀疑对方掉线了。 可米歇尔神情却渐渐的愉悦,露出了笑容,愉快又嘲弄,乐不可支。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他轻声说:“当你在她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结婚纪念日那一天依旧沉迷写论文之后,加莉娜她选择了我。” 漫长的寂静里,他好像沐浴在轻柔的旋律里一样,展开双臂,扭动着身体,向着通讯另一头的男人露出微笑: “米哈伊尔,最后赢的人是我,是我!” “……” 沉默依旧在延续着,可在那一瞬间,好像真正的化作了凛冬降临了。 令人骨髓冻结的恐怖杀意骤然降临在这里。 伴随着无形的电讯号,来自无数灾厄奇迹之中所萃取出的杀意竟然降临在了此处,化作凝结成实质那样的诅咒,愤怒的蹂躏着每一个灵魂。 可米歇尔却好像沐浴在春风里那样,舒爽地歪过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 惬意深吸。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享受着自己赢得的胜利,他终于抬起眼睛,“我想接下来,我们可以开始好好谈谈了。” “没有什么好谈的。” 大宗师终于发出声音,那种钢铁摩擦的刺耳声音越发的非人:“带着你的战争野狗和你的常青藤联盟,滚出我的地狱去。 米歇尔,倘若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什么同门情谊的话,那就只有这些了。” “地狱就是地狱,但不是你的。” 米歇尔冷淡的反驳:“况且,地标勘探是我们最先完成的。” “依靠泄密者?得了吧。”大宗师嗤笑:“你来是跟我说这个的?” “我只是来确定你是否还有理智而已。” 米歇尔强调道:“争斗必须保持在界限内。” “怕了?怕了就滚回你们的摇篮里去啊。”大宗师鄙夷的反问:“难道最先突破界限的人还会害怕战争升级?” “美洲谱系不会介意,但象牙之塔呢?” “象牙之塔不在乎。够胆的话,你们可以发起全面战争啊,拿出新世界宣言来,没关系,我可以代表象牙之塔全权做主,就在现在,只要你点头,说一句这就是我们的意思,那么我们之间的战争就可以开启,甚至可以不死不休!” “你觉得天文会能够对你们如此纵容么?” 米歇尔捏碎了手里的烟卷,神情阴沉:“清醒点吧,米哈伊尔,现在已经不是理想国的时代了。伯父伯母当家的时候,你就得学会乖乖的把头低下。” “我还不需要一个哭哭啼啼的废物来教我道理。等你成了大宗师再来对我说这种话,候补阁下!” “哈,大宗师真厉害啊,当年你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有这样的勇气该多好啊……” “石釜学会公布大宗师人选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接受的勇气呢?你那一点蹩脚的成果究竟有没有资格去评定难道你心里就不清楚?你以为是我从中作梗么,呵呵,我投了弃权票,剩下的全员都是反对票哦,失败者,再回去修炼四十年再来吧!” …… …… 在铁晶座的舰桥之上,负责人们缩在后面,尽量不去搀和这一场年度炼金学大型撕逼现场,事务长和机轮长对视了一眼,无奈叹息。 看来指望他们能谈出点结果来是没可能了。 就在不远处的争执里,通讯主管向着事务长招手示意,让他过来,将一个话筒塞进了事务长手里。 “对面打来的。”通讯主管说。 苍老的事务长了然,拿起了话筒,以毫无瑕疵的正宗罗马腔开口说道:“这里是铁晶座的事务长,西蒙斯·蒋。” 回应他的是同样彬彬有礼的声音。 “这里是常青藤联盟的剧团负责人潘德龙。”另一头的老人说:“看来我们双方的负责人都暂时没有办法履行责任了。” 事务长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正在隔空撕逼的大宗师,无奈地挑了挑眉头:“恐怕是的。” “我想,我们有必要谈谈。” “我觉得也是。” “那么——”短暂的沉吟之中,潘德龙开口建议道:“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我提议,我们的斗争保持在界限范围内,如何?” 事务长颔首,却并不急着应许,只是问:“很好的想法,但范围又在哪里呢?” “停止战争升级的手段,就以如今此处地狱内所有的力量一决胜负,怎么样?双方不论如何,不对黄昏之乡进行刻意破坏,优待战俘和不滥用违禁遗物之类的……都是常规,我想不必再进行赘述。” 事务长不为所动,再问道:“双方入场限制呢?” 潘德龙沉默片刻,再度开口:“大宗师和创造主不得直接插手,不得使用威权遗物和神迹刻印,而升华者……限定在五阶之下。” 依旧是大有文章可做的条款,令事务长露出笑容:“不如干脆一点,四阶之下怎么样?这样岂不是更方便点?也不必担心产生过多的破坏,不是吗?” “这样岂不是对贵方太有利了一点?”潘德龙笑了起来,“审判者的手段,我可是亲身体会过的,这就算了吧?” “瞧您说的。” 一刀不成,事务长再捅一刀,问道:“贵方的生物兵器不也很方便么?” 潘德龙不假思索的反驳:“如果限制技术的话,象牙之塔的4号纳米序列恐怕也不太符合规矩吧?” “如今占据优势的是我方才对,条款更加有力我们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事务长淡定的反问:“谁会去玩绝对公平的游戏呢?” “如果优势是值得分控中心的话,恐怕贵方的优势保持不了多久了。”潘德龙的话似有所指。 事务长淡定回应:“既然贵方有如此充足的信心,我们恐怕很难达成共识了。” “但时间还很充裕,不是吗?” 潘德龙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在上面的领导者吵完之前,总要拿出一个框架来才行。” 事务长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已经开始扒对面学生时期多久才洗一次内裤的大宗师,也忍不住叹息。 “是啊,我想我们还有好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谈。” 漫漫长夜,就这样过去了。 各种意义上,一夜有话。 . . 值得庆幸的是,在第二天到来之前,事务长和潘德龙总算谈出了一个大概。 虽然也只能是大概。 再往细的谈也没有意义了。倘若双方真的对这一场争夺有所克制的话,谈到这种程度也算够了。倘若真的没脸没皮纠缠不清的话,谈的再多也没用。 而炼金术师圈的年度撕逼大戏也珊珊落下帷幕。 米歇尔输了。 他嗓子先哑了。 说不出话来。 当身披甲胄的男子登上舰桥,向他颔首的时候,他便挂断了通讯,再不理会另一头的大宗师。 “成功了么?”米歇尔问道。 “按照您所给的地图,我们今晚一共找了十六处地方,在第二处寻找到了另一座分控中枢,但其余的地方都找不到任何痕迹。” 浑身笼罩在甲胄里的人将报告递过去:“再过几个小时,前期准备完成之后,就可以进行发掘了。” “很好。” 米歇尔捏了捏嗓子,神情阴沉。 虽然直捣黄龙失策了,但声东击西这一点至少还算成功。 当上校那里失误了之后,潘德龙即时亡羊补牢,变更了主次。 趁着这短暂的一夜,常青藤联盟发动了所有的人手,硬顶着诅咒在地狱中进行着大规模的搜索,耗费了巨大的代价之后,终究还是在十六处嫌疑地点之中再次寻找到了一座分控中枢。 至少让双方再次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否则的话,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到米哈伊尔。 只可惜,依旧是落后了一步。 就在黎明到来之前,数百座扑翼机煽动翅膀的声音在夜色最黑暗的时候响起。 飓风呼啸。 在天空的尽头,无数探照灯的照耀之下,悬挂在数百道绳索之间的巨型立方体展露出自身的容貌。 掩埋在地下的分控中心已经在短短的一夜之间被拔起,然后在导航员的引导之下,向着铁晶座靠拢而来。 他们是故意的。 在向失败者们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米歇尔眯起了眼睛。 可出乎预料的是,一直以来笼罩在甲胄之内,好像对一切都很冷漠的佣兵却抬起眼眸,向前走了几步,遥遥望向了巨型立方体之下。 那一辆在前面导航的巨型卡车。 “怎么了?”米歇尔沙哑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碰到了一个熟人。” 噩梦之眼的连队长平静的回答,手指在腰间的武器之上握紧又松开,许久,收回了视线:“些许陈年恩怨,不值一提。” 他说:“我们该走了。” 米歇尔颔首,转身离去。 而在天空之中,悬停一夜的巨舰冷漠的调转了方向,消失在了远方。 战争再次告一段落。 但却不意味着和平的开始。 所到来的,只不过是下一次战争之前的短暂空隙。 第五百四十三章 天下布乌 槐诗总算见证到了铁晶座的生产力究竟有多夸张。 在收到他们的回讯之后,半个小时之内就派出了数百家扑翼机以及更多的工程设备完成了分控中心的挖掘,学者和炼金术师们远程辅佐转移工程的运行。 而当他们回到铁晶座的时候,铁晶座之下已经多了一座超巨型实验室,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随着大地隐隐的动荡,地狱分控中枢落地,顶棚在渐渐升起的朝阳照耀之下迅速合拢,防护是里,等待许久的研究人员们就浩浩荡荡的冲出来,扑向了巨大的立方体。 后面就没有槐诗什么事儿了。 他走上舷梯的时,看到等待在那里的事务长。 带着单片眼镜的老人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中,满头黑发整齐的梳理在脑后,一丝不苟,看上去丝毫不显老态,精神抖擞。 “槐诗先生,状况如何?” “一切顺利,虽然有点惊险。”槐诗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但总算是把我们的人和分控中心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 “辛苦了。” 事务长颔首,向着槐诗身后的担架说:“你也是,去休息吧。” “恩。”奥古斯特颔首。 “还有……” 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事务长好像想要说什么,但犹豫许久之后还是挥了挥手:“算了,你好自为之。” 奥古斯特已经睡着了,没有听见。 “铁晶座的状况怎么样?”槐诗问。 “仰赖大宗师维持,还算周全。” 说这句话的时候,事务长的表情分外古怪,好像有什么特别一言难尽的事情发生了但又碍于什么原因不能对外讲一样。 倾诉欲和克制心糅杂在一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劳累了一夜辛苦了,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间。”事务长问,“需要休息吗?” “不必了,我打算去看一看学生们的工作怎么样。” 槐诗想了想,问:“是有什么事情么?” “差不多。” 事务长招手,示意槐诗跟自己来:“打了一夜之后,大家又谈了一夜,总算是谈出了一点结果。虽然第一座分控中心被我们掌握在了手中,但常青藤那边这一次似乎异常坚决,根本不打算退让,准备跟我们在这里硬拼一场。” “需要向象牙之塔请援么?” “对方恐怕也是害怕战争规模升级,才主动找我们谈的。” 事务长说:“可以的话,大家都希望能够用最小的代价决定这一座地狱的归属,虽然肯定是归属于我们,但能够少花一点代价和功夫,更加稳妥的将这里拿到手就更好了。 所以,姑且还算是达成了共识吧。” 他们已经走到了铁晶座的底层公园里——正式称呼来说这里是生态理疗中心,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公园。 为了避免在长期的地狱航行中船员们的精神状态出了什么问题,铁晶座内部还弄出了一个环境颇为怡人的生态公园出来,给大家偶尔放松放松,别憋出个什么病来。 大概也就一个大型足球场的大小,在精心设计和各种技术的影响之下看上去丝毫不显的狭小。 让人心情爽朗。 这会儿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围着分控中心转,公园里面没什么人,一片寂静,只有几只放养的鸽子在咕咕叫。 事务长找了张凳子坐下来,开口正色说道:“虽然如今说起来有些唐突,但接下来,这一座地狱的归属可能取决于您了。” “啥?” 槐诗一脸愕然,看过去:“我?我何德何能?” 在铁晶座上,光是现境屈指可数的大宗师就有一个,更不用说其他的高级学者和炼金术师。倘若说高手的话,探索队的负责人给槐诗的感觉更是深不可测,偶尔在交流切磋的时候甚至会给他带来一阵阵死亡危机。 根据槐诗估计,倘若全力搏杀的话说不定两三下就能将自己弄死在当场。 在船上,不逊色于自己的升华者恐怕也有好几个。 如今全部仰赖自己? 这可太开玩笑了。 他一个过来带队旅游的,莫名其妙的当了顶锅负责人就算了,大不了背个锅呗,怎么就忽然背黑锅又送死了? “大体来说,就是双方经过协商,为了最大程度上不破坏地狱,决定将升华者的位阶限定在四阶之下,并且不得使用神迹刻印和禁忌遗物,因此如今所有能够动用的人手里,最能打的就是你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头号工具人。 我他娘的当初就不应该出这个风头!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悔不当初。 乖乖做吉祥物多好啊,干嘛就忍不住这个手呢! “放心吧,再怎么说,象牙之塔也不至于把所有的活儿全都塞给你一个人的。”事务长的话令槐诗松了口气,紧接着就一颗心落到谷底。 “我们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为你应援的!” 绝了! 眼看着槐诗翻白眼的样子,事务长顿时尴尬一笑:“开个玩笑,不要紧张……我以为你们偶像圈子里都是这么说的。” 你们是哪儿跑出来的私生粉吗! 槐诗捂脸叹息。 “请放心吧,不论是人力物力,铁晶座都会给你最大的支持,而且,也不需要你所负责的只不过是指挥和执行而已,并不需要冲在最前面。 具体的计划可能要等对分控中心的研究出来之后再进行拟定,不过在这之前,也还有不少事情能够帮你完成。” 事务长沉吟片刻之后,忽然问:“介意让我看一看你招募的大群么?” “那群老鼠?”槐诗问。 “不,是笼子的那些。”事务长笑了起来:“在船上负责杂物之前,我也是边境生物和地狱大群方面的研究学者,少司命的天命我或许可以帮的上忙。” 这自然没什么不可以。 槐诗抬手动念,就有一只颇为神俊的乌鸦从埋骨圣所作为中转,凭空跳了出来,落在槐诗的胳膊上,展开翅膀兴奋的嘎嘎叫了两声。 事务长扶了一下单片眼镜,抬起手臂,向着乌鸦吹了两声口哨。 乌鸦看了槐诗一眼,发现槐诗没有拒绝的意思之后,便驯服的跳到了事务长的手臂之上,任由它检查自己的翅膀和骨骼。 “真是少见啊。” 事务长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它的样子:“死气很精纯,而且和自然也很亲近,应该是在状态十分稳定的地狱环境中繁衍过十几代了吧?除了你的圣痕影响之外,体内还具备着相当高位的源质质变的痕迹……这个属性,是梦境?真奇怪啊……” 他看了半天,抬头问:“它们的族群是被哪个梦界的冠戴者赐福过的么?如果不是少司命的限制,什么时候忽然进化成梦魇也不奇怪。” “啊哈哈,大概是吧。” 槐诗尴尬的笑了笑,顾左右而言它。 总不能说它们每天都住在腐梦残躯制作的笼子里吧? 说出去人家信不信都不一定呢。 “对于少司命而言,它们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族群了,恭喜你,槐诗先生。”事务长稍稍检查了一下之后,礼貌的捧起乌鸦奉还。 “有什么发现么?”槐诗问。 “先天特殊,发育的不错,本身源质还经历过高规格的质变,要说问题的话,几乎没有。”事务长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但实际上,这本身就是问题了。” “嗯?”槐诗不解。 “是这样的,如果在稍差的状态下,能够将它们培养到这种程度,恐怕早就达到大群的界限了。但是由于个体素质实在过于优越,这一关反而比较难以跨越,您能理解吗?” 事务长思索片刻,解释道:“你看,就好像现在年轻人那种抽卡游戏里培养小精灵一样,如果是先天比较弱的精灵,反而会比其他精灵更容易进阶——” 同样是大群,鼠人和石像鬼之间的差距便不可以道理计。 一个鼠人连队都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一只石像鬼。 就算是全副武装的死黑兵团在正面战场遇到一只石像鬼,也只能硬拼消耗进行解决,如果没有提前的准备,石像鬼拍拍翅膀飞走了它们也只能干看着。 “就算都是大群,但它们的强弱程度却并不一定,甚至各种离谱的状况也并不罕见——从各个纲目的各个属种,都有着特殊的大群存在。有的厉害的要命,有的却毫无存在感。 而你的军团在少司命的天命干涉之后,已经可以视作从原本的族群中脱离,成为了一支全新的深渊生物了。 但因为它们个体的素质太过优秀,反而导致它们比一般的地狱族群更加难以蜕变。潜力实在过于出色,因此想要达到极限也更加的困难。” 说到这里,事务长的神情就严肃起来:“这个环节是最危险的时候,在成为大群之前,如果使用过于残酷的方法去培养,有可能会令它们产生畸变,堕落为侵蚀种——到时候,少司命本身的圣痕可能也会在天命的反噬之下破碎,这一点要尤其当心。” “哦哦,好的,您继续。” 难得遇到专家能够请教,槐诗已经掏出小本子开始记重点。 他之前也做了很多准备,看了不少的书,但依旧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决,反而越看问题越多,如今事务长好心帮忙,自然要抓紧机会问清楚才行。 “那么……” 槐诗记完了一段,抬头问道:“侵蚀种和地狱种群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唔,要说决定性的不同,那便应该是稳定性了。” 事务长解释道:“如今我们所发现的数十万种不同的侵蚀种之间,没有一种是相同或者相似的。它们本身就是受到深渊沉淀影响之后所产生的畸变生物,体内或多或少的有着各种缺陷,无法复制,甚至无法存活太久。 它们是作为个例而存在的,但大群不一样。 每一个大群都具备着稳定的结构和传承,对深渊有着适应性,能够通过繁衍的手段扩大族群,已经可以视作在地狱生态圈的一环。 因此,在它们成为真正的大群之前,你要注意不要让它们在异常的地区和状态中待太久,包括昨晚那样的情况,你就不应该让它们出战。 它们本身的抗性虽然很强,但作为族群而言,毕竟还是太过稚嫩,一旦无法适应,就会遭遇巨大的损伤。” 事务长一边说,槐诗一边记。 包括鸦群的豢养方式,注意事项,需要规避的风险,乃至接下来可能的强化方式——虽然其中大部分槐诗用不上,包括如何规避疫病和避免诅咒等等,但这却更方便槐诗体系化的对深渊族群进行了解。 一直快要记满了一个小本子之后,槐诗才了停下来。 最后,他郑重问道:“那在事务长看来,它们距离真正的大群还有多远?” 事务长陷入沉吟。 “这一方面学界的研究不少,但并没有多少定例可以参考,因为鸟类族群,尤其是这种负面源质亲和的乌鸦本身就已经很罕见了,相关的研究并不多。你的军团又经过了特殊的源质质变,更加没有先例。” 在沉思之后,事务长缓缓地说道:“不过,如今我们所知的大群,都至少具备一些共同的特点:比方说得到某个统治者的认可和赐福,融合了某种灾厄奇迹,或者是彻底占据了某个地狱的霸主……我觉得你如果没有什么头绪的话,可以从这三个方面下手。”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嘛!” 说完,不等槐诗反应过来,背着手走了。 留着槐诗一个人蒙在原地。 许久反应过来。 等等,这特么还不是让自己当工具人么?! 刚刚事务长所说的三个特点,第一个,得到某个统治者的认可和赐福——这迷梦之笼直接就搞定了,有曾经的梦界统治者残骸罩着它们,都已经源质质变了,这可比什么二两口水都不费的认可和赐福强多了。 第二个,融合某种灾厄奇迹,简而言之就是天生具备圣痕,这一点少司命的力量也能够搞定,如今所有乌鸦都是槐诗的下位军团,除了九只衔烛之鸦以外,其余全部都是候补阴魂。 只要槐诗水磨工夫的通过少司命的源质进行豢养,就能够一点一点的从根本上将它们的属性改变。 最后剩下的就是占据某个地狱…… 你看这不巧了么这不是,在你跟前正好一个深度九的地狱等待你去开拓哦!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生怕工具人不干活儿,还给你在前面吊个萝卜……但办法放在槐诗跟前,槐诗总得去试一试。 只要别试试就逝世就行…… 他捏着下巴,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天下布乌的深渊霸业。 似乎,好像,或许……还真的有搞头? 第五百四十四章 既然追求刺激…… 等槐诗醒了之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公园的长椅上思考的太过入神,他竟然沉沉睡去,等醒了之后依旧充满了那种午睡过久之后的困倦,不想动弹。 好像做了一个梦。 槐诗久违的梦见了艾晴,然后又傅依,还有莉莉,还有师姐……甚至还有小琥珀和大家…… 最后竟然隐约梦见了彤姬,她还说想给自己发福利,被无情的槐诗断然拒绝,只能拉着槐诗的袖口,泫然欲泣的道歉。 应该是个好梦才对,梦里的槐诗无忧无虑,和每个人在一起快乐的唱歌吃火锅,充满希望和未来,以及欢笑。 但到了梦的最后,大家见面的时候好像气氛就不正常了。 不知道为什么。 之前不是挺开心的吗? 可忽然之间就感觉不到快乐了。 再然后,槐诗就吓醒了。 他隐约记得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但又想不起来。 下意识的,他摸了摸脖子,然后松了口气。 还好,脑袋还在。 就是心里凉凉的…… 这种古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他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很快,他察觉到身上的异状,低头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茫然很久,注意到放在身旁的东西。 一个包裹的很仔细的饭盒,拿起来还能感觉到一阵温热,捧起来端详着上面简洁素雅的外观,还有隐约的香水味。 灰裙少女的身影便在记忆中浮现。 原缘来过。 拿出手机来之后,槐诗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恐怕是她过来之后不想打扰槐诗睡觉,才将饭盒留下来走了吧? 有个学生就是好啊。 在渐渐浮现的饥饿中,槐诗打开盒饭,扒拉了起来。过程中,他拿起了盒饭下面的一叠简报翻阅了起来。 林中小屋留在这里的。 简报之中颇为详实的记录了槐诗走之后铁晶座上发生的大小事件,职务调动和变更,以及两次会议的分析。 其中重点记录谈判的结果和相关的过程,以及学生们的安排和职务,以方便槐诗掌握具体情况。 看着看着,槐诗脑子里那一根夺权篡位的弦又开始不对了。 只能说近朱者赤,近小十九就黑。 都怪林中小屋! 吃完饭之后,槐诗将报告丢到了一边,看到不远处的几个身影。 一个浑身黑西装黑墨镜黑皮靴,好像阴影一样的轮廓正站在那里,而几只乌鸦则落在它身旁的树枝上,正兴奋的挥舞着翅膀,嘎嘎的跟它说着什么。那黑影听了,偶尔也会开口提两句建议,但却没有什么声音传来。 本来法务部的成员就不怎么喜欢说话,偶尔和地狱大群进行沟通的时候也是通过源质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 只不过,它们之间似乎聊的还挺开心。 乌鸦们听了之后手舞足蹈,在原地蹦蹦跳跳,好像被传授了什么奇怪的经验。 得到了成长。 察觉到槐诗醒来之后,法务部的黑暗精魂便礼貌的颔首一礼,重新化为无形,回到了槐诗的影子中。 而乌鸦们则飞过来,落在他身旁,嘎嘎叫了两声之后,抬起了脚。 在它们其中一只的脚上用线缠着一张标签。 上面是研究室里的学者给他的留言。 【改造图纸拟定完毕,请至b4-01区生物实验室详谈。】 槐诗看完,精神一振,叠好了身上的毯子,就连带着饭盒和文件一同塞进马鞍包里,冲着这个消息也不能再继续睡了。 火速洗了一把脸之后,他就冲向上层甲板。 在出发之前,他就已经跟学者们聊过了接下来鼠人们的强化意向,没有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将图纸给做出来了,简直是神速。 等他穿过了好几层安保防护,就在实验室门外面闻到了一股子几乎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推门而入,只看到仿佛屠宰场一样的工坊内到处都是各种器官,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工具,以及正中央实验台上一具在昏迷中完全被整个拆碎的鼠人。 竟然还活着。 至少心脏还在跳动着呢。 应该是那几个重伤还活下来的幸运儿,本着废物利用的精神,槐诗全部把它们送到这里来了,看来有了这些样本的辅助,研究有了不小的进展。 “这儿看起来倒是挺眼熟的。” 槐诗挠着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而看到槐诗竟然没有什么异常,主持实验室的学者也挺惊讶:在这里,生物实验室主要负责的就是本土地狱生物的解剖和研究,画风猎奇是经常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还会因为实验结果搞出一些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东西来。 哪怕是经历过各种危险和考验的探索队成员,看到这里的场景都会感觉到不适,能够像槐诗这样淡定的,除了同行之外反而没几个。 “槐诗先生,请随便坐。”他离开了手术台,放下了手里的锯子之后摘下手套,带着槐诗来到角落里的休息区里,换下口罩来之后,问道:“咖啡还是茶?” “都随意,开水吧。” 槐诗端着水杯坐下来,端详着周围的样子,啧啧感叹。尤其是那几个防腐剂泡着的脑袋吸引了他的视线,看得出来,刀口极为讲究,没有任何损害和破坏,下手的人一定是行家里手。 “很少见像您这样淡定的人了。”中年学者感叹了一声:“之前我在血肉工坊进修的时候比这惨烈的场景就见多了,怎么就总是有人大惊小怪。” “啊哈哈,大概是以前习惯了吧……” 槐诗挠了挠头,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马维尔,叫我马维尔就行了。”学者起身,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扫到一边:“说正事儿,您来看看这个,这是我之前根据送来的鼠人样本进行的计划。” 随着他的动作,几张被压在下面的解刨图就出现在了槐诗的眼前。 在图纸之中,鼠人的大小几乎已经扩张到如今的两倍那么大,看标尺,竟然比槐诗都高出了两个头,而体内的脏器和骨骼分部也已经大变模样,几乎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凶戾之气扑面而来,令人难以置信。 “在试验过程,我们发现这一支鼠人本身对外来器官的融合已经超出了平均范围,真是不可思议,因此在经过和其他实验室的商讨之后,我们拟定出了这一套全新的改造计划。” 马维尔兴奋的指着图纸说:“受限于原本的体格,我们决定使用辅助增高的手段,强行拉高他们的身体,内侧合金骨架会在手术过程之中逐步拉伸,然后在脖颈和脊椎的左右侧分别增加两个淋巴系统和神经节。 在脊椎内侧,配备了一个小脑,用来统和管理下半身的运动,避免出现任何迟滞。 黑死兵团的改造太依赖于他们部族中的萨满,我们决定使用其他生物的器官对此进行改造。首先是肌肉部分,我们已经要到了象牙之塔的许可,雅典分部为我们发来了全新的人工肌肉合成定律和构造图,比原本鼠人肌肉的效率提升了十倍以上,配合增高之后的身体,令它们卧推的力量达到两吨以上。 新增的两个肺叶来自于实验室内保存的鳞狮样本,除了增强了血氧交换的功能之外,我们额外增加了两个分泌腺体,根据需要可以选择镇定剂或者兴奋剂的效果。而双眼的部门,我们采用了学院里去年推出的高等模板,额外增加了红外视觉、源质视觉和高等动态视觉,能够让它们第一时间察觉到战场上的危险。 辅助的内部骨骼系统则可以通过脊髓无阻碍传播神经讯号,短时间内让它们学会各种标准的战术动作,并且强化瞄准和投掷能力,如果时间足够,它们甚至可以学会美洲军体拳……当然,那在深渊里没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的重点是皮肤改造,现在我们内部的人造皮肤能够完美的适应强酸、强碱的危害,而皮肤下面预制的防冲击甲壳以及外层植入的毛发则可以完美的抵御近距离设计的子弹。 而最重要的是颅骨的炼金矩阵,我们在这里可以预设出诅咒抗性的矩阵,大幅度强化他们对负面状态的抗性……” 越说,马维尔就越是兴奋。 原本鼠人军团的改造还只是槐诗顺嘴提了几句的事情,可经过谈判之后,在事务长的协调之下,大幅度提高了优先级,变成了如今的头等大事。 毕竟是如今手头最方便的炮灰,哪里能够轻易的消耗,必须要提升它们本身的能力和价值才行。 因此,在群策群力之下,这一副鼠人改造计划v4.0版就在一夜之后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铁晶座内部那群闲得快要长毛的生物学者以及炼金术师们看到这个项目之后,兴奋的眼睛都绿了。 你添一点,我添一点,到最后,硬生生的将鼠人浑身的零件改的快要一个不剩,强化到理论上的极限的程度。 哪怕是再怎么弱鸡的鼠人,在经过改造之后,都能够成为硬顶着枪林弹雨去冲锋的钢铁战士。 连槐诗看了都愣在了原地。 对着上面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怎么看都看不出是鼠人的样子来。 低头,翻来覆去的看着图纸。 许久之后,槐诗挠了挠头。 “不得不说,这确实有点出乎预料……” 他挠了挠头,眉头却忍不住皱起:“但总觉得,差了点。” 想了半天,他抬头说:“缺点内味儿。” 马维尔傻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那就贯彻到底 却点内味儿? 缺什么味儿?鼠人的骚臭味儿吗? 眼看着群策群力集合了所有人思路做出来的成果,槐诗竟然还不满意。马维尔本能的就想要辩驳,但想到槐诗又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外行,想要随便指手画脚,又强行克制了下来。 沉默许久之后,他问:“那,您有什么建议么?” “抱歉,我不是故意挑刺。”槐诗挠着头,想了一下,认真的说:“就感觉,有点不干不脆,你看,既然追求刺激,不如贯彻到底?” “嗯?”马维尔愕然。 这特么都快把鼠人改造成深渊大肌霸了,怎么就不够彻底了? “就比方说,你看,这个骨骼——” 槐诗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既然咱们都已经改造那么多了,骨骼也没必要讲究原汁原味了吧?很多身体上的技能都受限于骨骼本身的强度,无法发挥,但我们为什么不能把鼠人的骨头也彻底改造一下呢?我记得不是有那种……那种能够将骨骼转化为金属材料的炼金溶剂么?好像是叫做髓铁置换溶剂?” 作为金属学的专业炼金术师,槐诗对这一套可太熟了:“你看,我们只要将骨骼彻底转化成金属的话,其他地方其实就还有很多可以动工的余地。” “呃,可是……”马维尔回头咨询了半天之后转身回来说:“您说的那种炼金药剂需要配合更大规模的秘仪和仪式进行,否则的话,精确度就做不到那么高,转化之后的骨骼可能就会变成纯粹的铁锭,连骨髓内部的造血细胞和外部的神经都会被一并杀死。”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槐诗微笑着抬手,在掌心中,无数细碎的铁片宛如结晶一般生长而出:“这个我是专业的。” 他用圈禁之手辅佐炼金术实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区区药剂的运用和控制钢化的范围而已,简直轻而易举。 只要秘仪上多几个指向性的符文进行更细微的调整,就完全没有关系。 “这个我们需要再讨论一下。” 处于学者的素养,马维尔不敢一口应下,转身走向会议室,可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槐诗:“要不您也一起?” “正好。” 槐诗收起了图纸,抬头,露出微笑:“我也有很多灵感想要和大家分享。” 在手术台,那一只无知无识的鼠人忽然哆嗦了一下。 好像预感到了噩梦的到来。 . . 充满效率的会议一共开了足足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之后,石像鬼的首领忽然收到槐诗的讯号,请它往医务室一行。 而就在蝠翼的恶魔好不容易的挤进医务室的门之后,就看到一排等待许久的学者和炼金术师们齐刷刷的抬起头来,露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眼神。 就好像看小白鼠一样。 你们不对劲! 石像鬼后脑勺一阵发凉。 还没有来得及提起戒备,他就看到在最前面,套着白大褂的槐诗带着微笑,仰头问道:“你来啦?有没有兴趣,拍个ct呀?” 有的有的,当然有的! 石像鬼疯狂点头,生怕一迟疑就被眼前这一堆家伙给拉去解刨。 而等它胆颤心惊的离开医务室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在这个过程中,它无比配合的履行了所有古怪的检查,包括且不限于各个部分的ct,彩超,乃至更深层的源质取样等等。 偶尔那些学者看过来的眼神比活体解剖还要吓人,令它精神压力全程处于高峰,最后通知它可以走了的时候它还不敢置信。 再三确认不会对它们进行什么诡异的实验和解刨之后,溜的比兔子快要快。 象牙之塔的套路太多了,如果不是契约所限,它都想要干脆跑路算了。 而等它离开之后,医护室内的学者们交流着彼此的看法,最后看向槐诗:“您的提议在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而且也避免了四个月的保质期内需要服用各种药物进行维持的状况,使用期间如果维护良好的话,甚至可以使用十年以上。 但没有经过试验,我们还是没有办法肯定这一套方法是否可行。” “那就试试呗。实践出真知嘛!” 说着,槐诗端详起手头重伤员病例,还是从其中挑选出那个即将率先成为‘新纪元鼠人‘的‘幸运儿’来。 会是哪个幸运的群友呢? 真是让人期待…… . 钢化骨骼,三层副脑,神经结构优化,器官移植,免疫系统和循环系统的改造,乃至最后各种人造装置的植入,以及整个过程之中不间断的各种炼金秘仪。 自内而外的,将所有累赘和派不上用场的器官更换。 生殖系统,去除——又不是让它们来生仔的,消化系统,去除,使用更先进的源质供应系统替代…… 在彻底的将整个鼠人浑身上下的零件更新了一遍之后,所产生的就是一个从原本鼠人的基础上诞生的全新生物。 凭借着鼠人对于外来器官的超强适应性而打造出的强力工具鼠! 在哪怕是数遍全境也算得上最先进的手术室内,主刀的两名学者和全程辅助的槐诗缝合上最后一根线之后,已经过了八个小时。 第一次上手,缺乏经验,很多东西都不能用机器来替代,因此时间耗费的长了一点。如果再多给他们几次机会,他们能够将时间压缩到四个小时之内。 此刻,端详着眼前高达三米的造物,他们顿时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浑身钢化的骨骼足以在最恶劣的环境中自由的行走活动,而最先进的人造肌肉则赋予了它们无坚不摧的力量。 光是这两样装在它们身上的东西就已经超过了鼠人身价的数十倍。更何况过程之中附加在骨骼上的一重重炼金矩阵,还有体内来自各种地狱大群的克隆器官呢? 哪怕是死黑兵团之中最强大的巨魔也无法和眼前这一只工具鼠相提并论,这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战争机器,战场绞肉机和毁灭播种者了。 如果不是状况特殊的话,这种绝对没有性价比的实验是不会得到事务长的批准的。 将一台老式电脑浑身掏空之后,一样一样的换上了最先进的各种配置,最后的结果是宛如缝合怪一样毫无美感。 但实话说,真是太有意思了…… 怪不得有那么多科学怪人喜欢乱来,谁能抵御住这种为所欲为的诱惑啊! 只能庆幸深渊里没有人权法案和伦理制度,而鼠人虽然带了个人字,但实际上也根本不算是人。 反正都是重伤到快要死了的,大家动起手来根本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这不也是为了它们能够更好的给象牙之塔做贡献么! 多多干活儿,就能够早日恢复自由之身! 槐诗他们连升级费用都没有收,简直堪称仁善之举。 至于那些喊着血肉苦弱的学者们,纯粹就是来凑热闹搞事情的——就好像那种十块钱你能活多久的游戏一样,他们就纯粹想看看最后能把这种炮灰鼠人给强化到什么程度……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 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这鼠人傻了。” 主刀的学者拿着电击器在苏醒的鼠人身上来回的捅:“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检查一下源质。” “源质还处于麻醉时的寂静状态,不行,灵魂刺激也没有用。” “来点吗啡试试?” “这他娘的又不是急救,要麻烦干嘛?要我说来一罐辣椒面灌下去,怎么都有反映了。” “妈的,辣椒面的那个,你不是机械传动部的么?怎么混到这里来了?” “我这不是提个意见嘛,提个意见,我这就走……哎哎哎,你们怎么赶人呐,我要见槐诗总负责人,我要见大宗师,我为象牙之塔立过功,我为铁晶座流过……” 轰,门关上了。 闲杂人等被赶走之后,所有人开始为苏醒过来的鼠人进行检测。 最后得出了一个无奈的结论。 “没辙了,神经反射啊之类的本能还残存着,但已经源质崩溃了。” 马维尔摘下了脸上的口罩:“改装的步骤实在太多了,鼠人的意识估计在中间就已经崩溃了。槐诗先生,我们还是得把配置往下调一些……” 没办法,鼠人的先天素质实在太弱鸡了。 毕竟是除了爆兵之外几乎一无是处的种族,能活到现在全靠能生,生的比死的快,而且环境耐受力和适应性点到了满点。 但本质上依旧还是弱鸡。 铁晶座的学者们一不小心兴奋过头,改造的太多,在中间鼠人就扛不住炼金矩阵的施加,直接源质崩溃了。 比脑死亡的植物人还惨。 脑死亡之后至少还有源质存留,运气好的话还能形成思念体一类的现象。可源质结构崩溃之后,就几乎相当于死人了。 徒留一具强壮的躯壳。 “没办法,又不是开高达,什么配件都能往上塞,我们还是试试低配版吧——槐诗先生?槐诗先生你在听么?” 在沉默里,槐诗站在手术台前面,低头端详着眼前庞大的鼠人,好像接受不了这个失败的现实,愣住了。 马维尔叹了口气,正准备上去宽慰两句:实验总有失败,罗马也不是一天盖好的嘛……可当槐诗回过头来之后,就看到他眼珠子里亮着古怪的神采。 难掩兴奋。 “你刚刚……说什么?” “呃,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你说过这句话吗?” “咳咳,正准备说的……我刚刚说的试试低配版?” “前面一句呢?” “又不是开高达?” “对了!” 槐诗兴奋的拍手,几乎手舞足蹈,可是却不是兴奋与眼前的实验有了突破,而是忽然之间找到了自己麾下大群的崭新道路。 阴魂,可不就得附体才行么? 他挥手,燃烧的旌旗浮现,猛然钉进了手术室的地面中,紧接着衔烛之鸦从埋骨圣所之中浮现,落在槐诗的肩膀上。 “嘎嘎!!!” 它叫了一声,歪头看着槐诗,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儿。 槐诗抬起手,干脆利落的朝着眼前的实验体一指。衔烛之鸦叫了一声之后,嘴角烛台上的火光猛然一跳,膨胀,将它整个乌鸦都覆盖在内。 紧接着,随着火光的熄灭,衔烛之鸦自实体化作了一缕灰色的雾气,在槐诗的指挥之下,向着下方空空荡荡的躯壳飘去。 没入了其中。 那一瞬间,魁梧巨鼠的眼皮子颤抖了一下——原本一条直线的源质反映骤然涌现出新的波纹。 艰难的睁开眼睛,可是却已经到此为止了。 躯壳实在太过庞大和沉重,一只衔烛之鸦实在难以扛起如此庞大的负累。 那就再加几只! 槐诗挥手,有好几只阴魂预备役跳了出来,梦境属性的源质激化,整个轮廓变成半透明一样,形成雾气,扑入其中。 一只,两只,三只……一直到增加了六只普通的乌鸦之后,手术台之上的战争机器猛然起身,摔在了地上。 好像新生儿那样,胡乱的挥舞着手脚,艰难地适应着这一具全新的身体。 许久,终于扶着墙壁,爬了起来。 遍布缝合线的脑袋僵硬地环顾着四周,呆滞的眼眸中渐渐泛起了一丝丝噩梦之中传来的猩红。 紧接着,亮起了狂热的光彩。 “嘎——” 它张口,用嘶哑的尖锐声带,喊出了自己来到世间之后的第一个词儿: “——圣哉!!!” 就在那一瞬间,激烈的源质动荡从巨型鼠人的身上升起。 随着空洞的躯壳被群鸦统和为一,血肉和灵魂结合为一体的时候,有某种莫名的变化在它的身体之中涌现了。 不,应该是某种深渊里的机制被激活了。 在此处运行,降下了奇迹。 随着剧烈的抽搐和颤抖,巨型缝合鼠人猛然弯下腰,浑身的毛发在迅速的生长,覆盖,将它笼罩在内。 剧痛之中,它跪在地上,向着槐诗虔诚的献上了赞颂。 而在槐诗头上,那一顶已经消失了许久的王子冠冕竟然再度重现,亮起,放出万丈光芒。 远方响起了乐园的浩荡众生,在光芒照耀下,竟然鼠人的头顶隐隐浮现了乐园的徽记。 在那一具庞大的躯壳之上,无数生长的毛发交织在一起,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层厚重且笨拙的布偶套装。 和他曾经见过小猫身上的那种差不多。 只不过那样子却和小猫截然不同,而是黑白色的,还穿着红色的吊带裤,手长脚长,脑袋上两个硕大的耳朵呈现出圆形。 再看不到任何人造的痕迹,就仿佛它生来就是这个样子一般。 而那脑袋,和槐诗曾经召唤法务部时所画的那三个圈看上去颇为相似。 而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槐诗阴影之中沉睡的法务部精魂们骤然闪现,出现在此处,气势汹汹,神情阴沉,就好像上门准备讨债一样。 可看到槐诗和那一只异变的鼠人之后,便露出前所未有的呆滞的神情。 难以置信。 许久,举起一个牌子,还给举反了。 ——【?】 第五百四十六章 悲鸣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那咋整啊? 在法务部精魂的呆板面孔上,竟然如此形象的浮现出槐诗最喜欢的人生三问,不禁令人感叹风水轮流转,你们也有成为表情包的一天。 “怎么了?” 槐诗端详着眼前异变的巨鼠战士,满怀好奇:“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嘛?” 法务部沉默许久之后,再次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乐园护卫队】。 早在乐园未曾颓败之前,乐园最强悍的力量,同时也是往日小猫麾下真正得力的亲军。 它们用铁和血牢牢的捍卫着乐园的版权和安全,而不是靠着如今法务部事后去上门讨债。虽然已经随着乐园的陨落而失落多年,但其形象却依旧存留在乐园的历史之中,不曾被遗忘。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却忽然出现在了槐诗这里。 哪怕是法务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以理解。 槐诗也还没有搞清楚,就听到自己的电话在狂震。 “怎么搞的?咋回事儿?怎么忽然多了一个员工?还是外派状态的护卫队?”小猫在电话里怒吼:“我不管,得加——” 哔。 槐诗没听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抬起头,端详着眼前的q版战争巨鼠,怎么看怎么都不敢相信。 真的假的? 这么厉害? “你来给我一拳。” 槐诗昂起头吩咐道。 “嘎?” 巨鼠困惑的歪头看着槐诗,不理解他这个命令是什么意思。 “甭管了,你就给我一……” 轰! 话音未落,飓风扑面而来。 雷鸣剧震自室内陡然爆发,随着气压的剧烈动荡,烈风卷着无数手术器具杂乱的飞向四周,掀起了一片惊叫声。 紧接着,破碎的轰鸣才姗姗来迟的响起。 手术室里的墙壁上,多了一个大洞 大洞之后是另一个大洞。 从手术室砸进医护室,又从医护室砸进隔壁的药品仓库里。在一大堆破碎的药罐子之间,槐诗呆滞的抬起手,还保持着格挡的姿势。 难以置信。 他的手都快断了。 感觉好像是有卡车正面撞在了自己的脸上,完全超出预想的破坏力和冲击力在一击之下就把槐诗打到骨裂。 虽然哪怕是三阶里少司命也不算是特别能打的那种圣痕,但战争巨鼠也没用多大力气啊。 好像只是随手一般。 槐诗挥手,涂了一层银血药剂之后,踉跄的爬起来,走回手术室,绕着巨鼠转了好几圈,仔细端详。 难以想象笼罩在皮套里的究竟是什么诡异的生物。 甚至他掰开了皮套上的嘴,往里面看的时候,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好像刚刚之前经历过手术的实验体已经消失了,如今存留的本体反而是皮套。 所有属性都完美继承了实验体,而且还尤有超出。 哪怕造型残念和过于q版了一点,但长相什么的又无所谓,能打就行! 遗憾的是,一旦槐诗让里面的衔烛之鸦出来,就立刻会被打回原形,变成一具瘫软的鼠人实验体。 乐园护卫队的状态似乎必须满足了某些特定的条件才能出现,并不仅仅是乌鸦们的功劳,也不在少司命的天命范围内。 否则的话,槐诗如今就能够立刻凭借这一笔修正值实现大飞越了…… 经过仔细的测量和检查之后,所有人圆满的发现,乐园护卫队的巨鼠战士不仅全盘继承了实验体的所有属性,甚至本身还具备着相当强的武力,精通诸多武器的使用,以及对各种环境的绝佳适应性。 甚至还对小队进攻和防守颇有经验。 这是由乐园所直接降下的恩赐和馈赠。 不论小猫怎么想,乐园本身对槐诗似乎充满了好感,从不曾吝啬。 这令槐诗分外汗颜。 开始思索:自己一个盗版王子啥正事儿都没干,就盯着乐园薅羊毛是不是不太好?但很快,些微的歉意就被小猫这货给抵消了。 有这种一鱼五吃的家伙在,想必在深渊里乐园的中兴也指日可待,哪里用得着槐诗去操心啊。 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反而是对实验体的正式命名了。 “毁灭战士!”主导的马维尔提议。 “新世纪鼠音战士!”生化部的炼金术师提议。 “机动战士鼠大木!”这个是刚刚被赶走的机械传动部的学者又钻出来彰显存在感。 “叫‘红莲裸鼠’的话会不会更霸气一些?”旁边的人问:“阿斯塔鼠修士也不错。” “为什么不能叫盖鼠!装甲机兵也行啊!” “我提议叫斩魔大鼠!不接受任何反驳,yesyesyes!!!” 不等槐诗反应,他们就已经在争论中大打出手,一帮学者和炼金术师在打架的时候丝毫不含糊,抡起来扳手和锤子来就往对面脸上招呼,明显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旁边看的槐诗忍不住吸冷气。 这帮文化人打起架来怎么比升华者还毒的。 溜了溜了,惹不起。 在接下来的几天,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槐诗就一门心思的扑在手术室里,挑选出重伤的鼠人进行升级。 只可惜,最后能够成为乐园护卫队的只有九个。因为获得阴魂圣痕的衔烛之鸦也只有九只。 只有衔烛之鸦才能够作为护卫队意识的总控,真正驱动这些升级版巨型鼠人。而槐诗手头阴魂的数量又被尼伯龙根之戒所限定。 有时候槐诗还会琢磨,要不干脆想个办法把戚问给洗了之后,再加个护卫队上去?毕竟老东西最没用了,而且占一个空格,除了去送死不会心疼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九个乐园护卫队之外,槐诗和马维尔额外还做了三十多个相对一点低端版的强化鼠人,得益于炼金矩阵的数量削弱,这些鼠人除了比较痴呆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后遗症。 槐诗干脆都丢给护卫队带着,反正它们之间还比较好交流一些。 才过了几天,鼠人都学会喊圣哉了……这群乌鸦的带货能力实在过于拔群,让人有点害怕,据说和小十九同寝的几个学生半夜总能被奇怪的声音惊醒。 然后就看到梦游的林中小屋抱着鸟笼唱圣歌,怪吓人的。 脑子里胡乱的想着乱七八糟的琐事,槐诗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个重伤的鼠人病患,姑且算是治疗结束。 然后同马维尔挥手道别。 接下来他打算好好去休息一下,不打算再没日没夜的工作了。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这玩意儿实在枯燥的要命,偏偏还要全神贯注。 经过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命运之书》上【地狱生物外科手术】这个技能都已经涨到了六级了,还额外还得到了一个【鼠类解剖专家】的技能,能够在对鼠类生物进行手术时增加百分之二十的速度。 但就算快百分之八十又有什么用?好几天没有练琴,感觉退步起码退了好几年,偏偏这种乱七八糟的技能总是升级。 槐诗叹了口气,扛着透支的疲惫胡乱洗漱了一下之后,就直接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可在昏昏沉沉之间,却骤然一阵颤栗。 僵硬。 在槐诗闭上眼之前的瞬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站在床头的人影。 康德拉。 那个曾经在车站有过‘一面之缘’的诡异身影,早已经死去的探索队成员。 他站在床前,低头,湿哒哒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泡水肿胀的苍白面孔上,空空荡荡的眼瞳映照着槐诗的样子。 似是微笑。 崩裂的嘴唇无声开阖。 紧接着,他仿佛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声音。 不知道是左边还是右边,东方还是南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头顶还是脚下。 悲鸣。 槐诗只能够听见惨烈的悲鸣。 仿佛有古老的记忆被唤醒了,于泥土之中苏醒,尖锐的嘶吼响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千万人绝望的嘶吼和咆哮汇聚成实质,形成万丈狂潮,将他吞没了,卷入恐惧的最深处。 在昏沉之中,槐诗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来不及起身,便已经坠入黑暗之中。 抛入死亡之棺,被一层层冰冷的泥土覆盖,沉入地狱的最深处。 无从挣扎。 . 漫长的恍惚里,槐诗好像做了一个诡异的幻梦。 梦见自己度过了富足又美好的一生,世界欣欣向荣,所有的人们都精密的团结在一起,没有战争,没有疾病,也没有斗争与迫害。衣食无忧,财富无穷,漫长的生命平静又美好。 幸福的好像在住在天堂的最高处一样。 拥有了一切。 正因为如此,后面所等待他的一切才那么的绝望——当他发现一切都开始向着地狱坠落的时候。 末日到来了。 在模糊的梦境里,太阳离他们而去,黑夜消失无踪。 永恒的黄昏笼罩了一切。 绝望在这漫长的荒芜之中到来,大地随之崩裂,曾经瑰丽的一切沦落入尘埃中,碾落成泥。只剩下幸存者们宛如幽魂一般徘徊在荒原之上。 “啊,啊,神啊,万能的神啊……” 那些泣血的声音低声悲鸣:“为何让我等饱受如此折磨?” 无人回应。 或许是神不在乎。 于是,祈祷的声音渐渐失望,到最后,再无任何祈求和侥幸存留。 在最深沉的黑暗里,只剩下了最苦痛的执着。 “吾等,包罗万有……” 那个声音舔舐着曾经的血泪,破碎的灵魂发出最后的低语:“那么,吾等将重新创造一切!” 在那之后,无穷尽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万物悲鸣。 . 当闹钟响起的时候,槐诗从噩梦中睁开眼睛,惊恐的喘息。 汗流浃背。 梦中的绝望还残存在他的肢体中,在每一个神经末梢颤抖着,徒劳徘徊。 当槐诗抬起手,便摸到了脸上的湿迹。 那是猩红的血泪。 床前的那个虚影已经消失无踪。 可地上分明还有一对隐约的脚印存留,好像有人长久的驻足于此,静静的在黑暗中凝视着槐诗一样。 为他带来了苦痛之梦,又在梦醒来之前转身离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有人兴奋的拍门。当槐诗拉开门之后,看到了手舞足蹈的学者。学者看到槐诗也愣了一下,神情困惑: “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一言难尽。” 槐诗抓了一张毛巾胡乱的擦脸,问:“出什么事儿了?” “刚刚实验组公布了成果,分控中心的外层结构已经破解完毕了!”学者兴奋起来:“我们已经找到了另外两个分控中心的位置,距离掌握中央高塔只有一步之……” “破解完毕?” 槐诗愣了一下,忽然问:“什么时候开始正式破解的?” “四个小时,不对,三个半小时之前。原本还以为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出乎预料的顺利……槐诗先生?槐诗先生,你在听么?” 槐诗依靠在墙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忽然明白了那个噩梦的由来。 第五百四十七章 黑箱 “大概是事象映照吧。” 在得知槐诗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大宗师一如既往的淡定冷漠,甚至懒得移一下眼睛:“用不着大惊小怪。” 他说,“小事儿。” 槐诗的表情抽搐起来。 虽然沮丧时的大宗师丧的要命,让人有点难顶,但正常状态的大宗师却属于另一个极端——甚至让人感觉比异常的时候更加不像是人。 前者令人无奈,而后者令人敬畏和害怕。 就好像真正的化为了非人的钢铁,冷眼俯瞰着眼前的一切,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惊讶。就算是铁晶座在他的面前爆炸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每次站在他身旁,槐诗都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台人形的炼金炉。 能够感觉到无数炼金矩阵在那一具庞大的金属躯壳之中变化,每时每刻都有庞大的奇迹发生,但却很少能够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 两者对比起来,他也搞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更正常一点的状态了。 平心而论,他还是宁愿大宗师更咸鱼一些。至少那样看起来……更健康一点。 这么一想,被罗素一脚踹来顶锅的自己这么受欢迎也并不意外。事务长、机轮长他们肯定比自己更清楚大宗师的状态——那这样的话,自己岂不就是备胎? 感觉瞬间凄惨了起来。 不过大宗师既然说是小事儿,那槐诗也终于能够松口气。 他继续问道:“‘事象映照’指的又是什么呢?您是说,这种状况并不罕见?” 回忆起自己做的那个噩梦,他就本能的有点不安。 这种时候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明显是傻缺行为,有异常就要当机立断的报告,然后大家群策群力去解决问题才对。 只不过对这个十分紧张的,好像只有槐诗一个。 “太常见了。” 大宗师漫不经心的回答:“在很多情况之下,源质会通过某种方式印刻在物质之中,最终又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将记录在源质里的事象再度提取出来……没什么好稀奇的,就好像考古的时候从棺材里找到了一块石板,你只不过是恰好读懂了而已。” “那为什么是我?” 槐诗不解,“总要有原因吧?” “运气好,灵感高,或者感知敏锐,再或者就是接触过相关的东西,有可能的原因太多了。” 大宗师翻了翻报告,抬头说:“如今据我所知,在破解试验中,铁晶座上产生幻觉的人不止是你一个,一共有六人……除了你认识的奥古斯特和通讯主管之外,其中有一个,还是你的学生。” 槐诗愣在,难以置信。 大宗师随手向着身旁一指。 医护室的方向,原缘推门而出,向医护人员道别。 她的神情平静,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到不远处和大宗师谈话的槐诗,也没有上前打扰,在原地礼貌的颔首行礼之后,就……提起了林十九的衣领,转身离去了。 林十九手里正抱着一个呕吐袋,吐得昏天暗地,脸色惨白,全靠原缘提着走。 看上去气若游丝。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噩梦。 但震惊过后,槐诗反而迅速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作为孽业之路的升华者,林十九本身对异常的负面源质比其他人敏感数十倍,恐怕在事象映照的幻象里没有少被折腾。 真惨啊…… 槐诗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倒霉学生,这几天给他多放点假吧。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向大宗师汇报的时候,便看到钢铁巨人毫无兴趣的摆手:“至于看到了什么,不必多说。未必是真的。” “恩?”槐诗不解。 “因为没多少用,而且只会徒劳耗费精力而已。” 大宗师说,“个体的视角是狭隘且不定的,族群的视角是混沌且盲动的,不论哪一个都无从窥见大局,只会产生误导。”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沉迷于此的话,最糟糕的情况之下,搞不好你整个人都会被留下那个刻印的东西所替代。” 槐诗悚然而惊。 替代? 真的有可能么? 从源质的记录里,穿越千万年复活在自己身上?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但复活过来的未必是那个人了。” 大宗师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有些人哪怕是看到未成年人吸烟都会被洗脑呢,更何况是感同身受呢? 你现在回过头。” 槐诗转过身,看向身后,隔着厚重的玻璃,他看到了实验室内已经大变模样的巨大立方体。 好像是某种精密的机械造物在缓缓开启——随着破解试验的进度,原本封锁紧密的最外层已经全部展开,如同树枝那样向着四周伸展,形成了超出原本体积数倍有余的巨型结构。 它在膨胀。 钢铁自机枢的运转之中延伸生长。 原本庞大的立方体不过只是一粒种子而已,它还未曾长成…… 在槐诗身后,大宗师的话语传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坟墓……” 不由自主的,槐诗将这个毫无关联的词汇脱口而出。 “你感受到了什么呢,槐诗?” “……” 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抬起手,按在微微颤动的肺腑上,难以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 那是……怨恨。 只是看到这个东西,难以言喻的怨恨就从胸臆之间萌芽。 就好像这个东西是曾经导致一切毁灭的元凶一样。 “而实际上它只不过是一个处于停机状态的巨型能源转化装置而已。” 大宗师断然的说道:“并不具备坟墓的机能,也不存在任何可以被人怨恨的理由。纵然具备着地狱的奇迹,但它依旧是一件死物,一件个头稍微大一点的遗物。” 槐诗愕然。 “明白了么?纠结那种过去的残影根本毫无意义。” 既然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要再这种不能改变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在上面投入精力也不过是徒劳。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槐诗,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死亡和他们的命运,统统与我们无关。所谓的同情、怨恨和感动,都只不过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这才是在地狱开拓中最需要牢记的准则。” 随着话语的结束,短暂的休息时间到这里就结束了。 大宗师缓缓起身,最后说道:“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破解试验结束之前不要打扰我。” 在其他助手的帮助下,他重新穿好隔离服,走进了内层实验室,回到庞大的分控中枢之下。 试验还在继续。 . 所谓的分控中枢,实际上是一个黑箱。 作为地狱造物,自然不可能使用现境的思维、技术规格乃至操作方法进行研究。因此,在没有彻底破解之前,它的内部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采用什么样的原理和使用什么样的技术运行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谜团。 一个不折不扣的黑暗箱子。 由于没有更多的样本,因此无法进行破坏性试验,想要搞清楚它真正的作用,得到更多的线索,那么就只能不断的进行各种尝试,通过各种办法进行研究,输入不同的讯号等待反馈,到最后一点一点摸清楚内部的运行规律。 在这个过程之中,经验毫无疑问是占据最主要地位的。 在面对一个能够控制地狱的巨型机械时,除了大宗师之外,其他人也没有任何能力和资历来主持这样复杂的项目。 因此,剩下的难题就只能交给其他负责人去解决。 “目前外层和中层的结构已经探明,但更深层还有一部分结构没有解开,可能还具备着我们预料之外的一些功能和状况,但这都在大宗师的处理范围之内,我们用不着担心。距离完全破解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简短的会议上,事务长做了报告之后,将手里的资料分发:“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在我们在激活分控中枢的时候,由通过它收到了一些奇怪的讯号——根据分析,那些讯号极有可能是其他分控中心传来的回应。” 在他身后的大屏幕上,黄昏之乡的巨大地图中,迅速有三处地点被重点标注出来。 这就是在学者们分析之后,最有可能存在其他分控中心的地方。 “同时,我们不能排除常青藤联盟也收到讯号的可能。” 事务长提醒道。 根据对这些日子以来常青藤联盟的表现分析,那群家伙手里有一座分控中心的可能相当的大。 接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槐诗。 等待他做出决断。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沉思片刻,问:“有更详细的资料么?地形,位置,还有周围的状况。” “目前只有我们在制作地图时所存留下的一些图像,但由于黄昏之乡周期性的变动,可靠性并不高。” b3区,d7区,还有e12区。 铁晶座对于黄昏之乡的地区命名相当简单粗暴,从正中心的高塔开始向外,环区分别就是abcdef……而每个环区根据正圆的角度,粗暴的分成了十二份。 看上去简单粗暴很容易懂。但实际上在地狱的环区自转和频繁变动之下,每一个区之间的关系都乱七八糟,想要搞明白除非借助电脑,否则很难搞清楚具体的位置。 首先被槐诗放弃的就是b3区。 无它,距离高塔太近了,一旦进入c区开始,整个地狱都会变得十分具备攻击性,想要往更深处探索,简直寸步难行。 稍不注意就会横死当场。 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现在去进行探索。 倘若常青藤联盟如此头铁的话,槐诗倒是十分愿意为对方的勇气开一瓶酒进行庆贺,祝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d7区的位置则绝佳的处于铁晶座的探索范围内,甚至一天之前,还有在外的探索队对当地进行过地形勘测。 而e12区就有些蛋疼了。 根据分部与黄昏之乡各处的无人哨所站发来的讯号为基准,进行如今黄昏之乡的地形推演,最后得出了结论。 它正好处于象牙之塔和常青藤联盟的驻地之间……甚至距离对方还更接近一些。 “为什么没有地形资料?”槐诗好奇的问道。 “呃……” 事务长的神情复杂起来:“因为讯号所传来的地方并不是地表。” 短暂的停顿了片刻之后,他说道:“分控中心的位置,处于距离地表有两千米以上的地下……” “啥玩意儿?”槐诗瞪大眼睛:“地下?” “对,没错。” 事务长说:“根据我们的探索,在黄昏之乡的地下存在着相当复杂的地形结构,除了天然的巨大空洞之外,还有着大量人工开凿出的通道以及一些难以辨识其功能的复杂建筑。一直到现在都还有大量的机械运行在其中。 如果分析室的学者没有猜错的话,那么d7区的分控中心恐怕就是一个常年游走在黄昏之乡地下的移动枢纽。 其功能很有可能也同黄昏之乡的自转有关——” 槐诗陷入沉默。 好像在思考,但实际上没什么可以思考的。 他想的就是有没有可能两个全部拿下。 倘若不存在竞争对手的话,大可徐徐图之,但如今时间实在太过宝贵,谁都不知道一步落后会不会被对手迎头赶上。 有可能的话,他不想给常青藤联盟留哪怕一丁点的机会,最好全程能够压着对方打,狠揍一顿,最后让他们认清现实,不说纳头便拜,至少狼狈逃窜。 但稍微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烂船也有三磅钉,况且常青藤联盟这一次下了这么大的血本,绝对不可能稍有挫折便打道回府。 只能两边硬碰硬的打一场。 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在这之前,准备自然越充足越好。 如今常青藤联盟掌握的军团数量远远超出己方的,贸然分兵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但既然是地下的话,就给了槐诗一个机会。 根据其他递交上来的资料,地下的环境普遍狭窄,人数的多寡反而没有了太大意义。少数精锐往往比大量炮灰要更加管用。 “石像鬼和不死军交给你们,如果没有了我和乐园护卫队的话,你们能不能拿下d7?” 槐诗抬头,直截了当的问道。 “铁晶座可不是失去什么人的领导就会沦为废物的地方,槐诗先生。”事务长矜持的笑了起来:“倘若这是您的命令,那我们就会完成,其余的您不必担心。” “那么,就e12的地下就交给我吧。” 槐诗松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有把握么?”事务长问道:“要不要带上狼狗?” 在他旁边,代表大宗师来参会的马赛克型狼狗也举起牌子,【汪】了一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看上去总觉得不是很有用的样子,但事务长却曾经提醒过槐诗:倘若论及正面作战能力……铁晶座上如今最能打的就是这一条马赛克形状的白色‘狼狗’了。 作为大宗师最得意的作品之一,除了样子之外,它真的就跟一条狼狗一模一样。温驯的不行,谁都能摸两把。闲极无聊的时候还会背着【大哥哥一起玩】的牌子跟学生们玩飞盘。 槐诗难以想象,这一条马赛克,竟然具备着冠戴者级别的大群战斗力,必要的时候甚至还能够更加夸张。 但事务长总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撒谎就是了。 “不必了。” 在思索许久之后,槐诗终究还是摇头。 真论及破坏力的话,他手头还有蝇王。 如今大宗师主持破解,根本无暇分管其他事情。等槐诗走后,铁晶座倘若大举出动,那么狼狗至少还能留下来辅助看家,不至于被对面极限1换1。 槐诗自己虽然浪惯了,但该稳的时候还是得稳,总不能把鸡蛋放在自己一个篮子。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随着会议结束,来自最高层的指令开始下达到铁晶座的每一个角落,在短短的五分钟之内,除了主力破解的四个研究部门之外,其余全部进入了战争状态。 在短暂的休息了数日之后,来自研究院的地狱开拓探索机构再度充满效率的运行起来。 槐诗开始挨个轻点装备,准备出发。 一整套好像宇航员一样厚重的防护服,还有足够持续七十个小时以上的受祝光源,应对各种情况的道具,还有常见的开拓装备。 除了应对黄昏之乡白天长达十八个小时的日照之外,他还需要面对地下的黑暗。 两者都是足以致命的恐怖诅咒。 根据学者们的测算,越是往下,黑暗中的石化诅咒就越是浓烈,一旦失去了光源的映照,槐诗恐怕瞬间就会化成一座石像,被永远的留在地下的永恒黑暗中。 地狱开拓不是开玩笑,一步行差踏错就是死亡。 再度端正了心态之后,槐诗带好了头盔,最后伸手捧起了旁边书架上的白猫,揉了揉它的顶瓜皮。 “可惜今天是周四啊。” “喵!” 白猫灵巧的从槐诗的手里跳出来,落在他的肩膀,蹲下来,舔起了爪子。 无惧接下来的日照和黑暗。 反正猫的形象不过是罗素的恶趣味而已,它根本连生物都不是。存在于这里的不过是个投影,诅咒根本对它造不成什么影响。 在最后探问过小十九的状况之后,槐诗再嘱咐了原缘几句,便转身走向了铁晶座最底层的出口。 早已经有一辆卡车等在了那里。 在闸门的前面,一片繁忙。 所有的乐园护卫队都已经进入了车内,工作人员正在安装和调试各种装备,装入补给。 在最后确定了卡车的安全状况之后,他们朝着驾驶席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便转身狂奔着躲进了防护区中了。 随着槐诗的深呼吸,卡车前方的重重闸门轰然洞开,炽热的阳光如洪流一样自外侧涌入,瞬间吞没了一切。 仿佛昭示着他们一片光明的未来。 卡车轰鸣着发动引擎,自闸门之后疾驰而出,奔向地狱的深处。 距离日落还有六个小时。 而离预定地点还有七百公里。 随着雷蒙德渐渐露出的微笑,在头盔里,槐诗发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他忘记带晕车药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往昔的遗骸(感谢aNiou的盟主 实验室,庞大森严的分控中枢之下,无数钢铁如枝叶展开,笼罩了实验室内的天穹,将苍白的光线也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只有一缕又一缕锋锐的光芒穿透了那些展开的机枢,落在了空气里,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切成粉碎的剑刃一样。 在萌发的金属之种下方上,大宗师沐浴在微光中,头也不回的问:“他们走了。” “恩。” 防护服内的事务长颔首:“一如既往的行动力超群,着实令我们这些老朽感觉有些惭愧……只不过,一点都不告诉他真的好么?” 大宗师沉默。 许久之后,却不知道为何,忽然笑了起来。 “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大宗师说:“他……太年轻了。” 年轻的让人害怕,同时,年轻的又让人担心。 十八岁,一个大有作为的年纪,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受到礼遇和尊重。 但唯独不应该来地狱里。 年轻,在地狱就是最致命的弱点,仅仅是大宗师一人所见,便已经有太多人被地狱所击溃了,不论多么惊艳的才华和多么坚定的意志,最后都在惨烈的现实和真相面前不堪重负。 太多太多。 与其告诉他,让其感同身受的去理解那些灭亡之后所存留的悲哀,不如一开始就一无所知反而更好。 事务长忍不住摇头:“难得见到您对其他人这么温柔啊。” “有么?” 大宗师的笑容变得嘲弄起来,不知道是嘲笑别人还是嘲笑自己:“对于他那样的人,什么都不告诉他,或许才更残忍一些吧。” 事务长没有再回答。 “你该离开这里了。”大宗师说:“所有人,全员退入外层实验室,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让狼狗就位——” “有必要么?” “或许。” 大宗师微微耸肩,迈步向前,仰望着面前庞大的金属之种,笼罩在护罩之后的眼瞳就变得模糊起来。 “谁知道呢。” 他轻声呢喃着,伸手,拉下了最后的阀门。 在轰鸣中,炽热的电流从天而降,奔流在无数繁复的机械之中,开启了最终的激活。 这就是事务长未曾告诉槐诗的事实之一。 有大宗师领头,区区破解,根本不会停滞与最外层,早已经深入内里——不止是外层的结构,如今就连黑箱的核心也即将彻底袒露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来自黄昏之乡的分控中枢,超巨型能源转换装置猛然一震,立方体之上无数展开的甲叶与机枢开始疯狂地震颤。 大宗师抬起手,摘下了防护服的手部,展露出灰黑的铁色手臂,宛如金属所铸造成的左手,五指张开,向前探出。 按在了巨型立方体之上。 告诉它,不,叱令它。 “——给我醒来!” 轰鸣声在那一瞬爆发,无数繁复的枢纽和零件从骤然膨胀的金属中枢中增殖。恰似瀑布骤然迸发,冲天而起。 数十道迅速拓展和增长成型的巨型机械造物密集的重叠在一处,从金属之种上杂乱的延伸,撕裂了最内层的实验室,势如破竹的向外突出,节节贯穿,一直到撞破最厚重的装甲,彻底的穿出室外。 它们在铁晶座所悬投而下的巨大阴影中,宛如生物那样的疯狂痉挛着,猛然一滞。 最核心的实验室里,已经被无数喷薄而出机械零件所覆盖。 分控中枢在分裂,解离,拓展。 就好像动画片里打开了一个箱子之后,里面乱七八糟的衣服、护照、裤衩、领带、照相机和不小心塞进去的猫都一同喷出来那样。 几乎覆盖了每一寸空间。 一寸寸钢铁如花那样的绽放,在千万年之后的来者面前展露出当年那精妙的构想和难以言喻的绝顶技艺。 还有……血水。 金属的疯狂鸣叫戛然而止,因为有更加尖锐刺耳,更加令人不安和颤栗的哀鸣声从核心的内部所迸发了。 伴随着血水,奔流而出。 赤红色的潮水呼啸,高亢的悲鸣和嘶吼声几乎形成的实质,抓挠着每个人的耳膜,形成虚无的锋芒,疯狂的向着四周穿刺。 哀鸣里,无数扭曲的肢体从喷薄的血水中挣扎着,那些残缺扭曲的人影从其中匍匐爬出,蠕动,可是又迅速溃散,重新归于恶臭的血浆中。 直到血色覆盖了一切。 在及腰深的赤红之中,大宗师扯着身旁的金属,抵御着无数肢体的拉扯,迈步,向前。 “啊,啊啊啊啊!!!!” “这里好黑,好黑,有什么东西在吞吃我……”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停下来,求求你们停下来……” 明明是从未曾听过的语言,可此刻回荡在耳边,却化作了真实不虚的低语,将穿越了千万年的绝望贯入了每一个人的颅骨之中,浸透了每一个惊恐的灵魂。 “烦死了!闭嘴!” 大宗师咆哮,声如雷鸣,铁色的手臂横扫,瞬间,撕裂了最后一层阻碍,彻底的刺入了分控中心的最深处。 五指紧握。 那一瞬间,所有的哀鸣彻底消散了。 伴随着沸腾的血水一同,迅速蒸发,化作雾气,迅速的稀薄,最终宛如幻觉一样的消失在空气里。 只有一个个血色的掌印,扭曲的面孔还有残缺肢体的赤红印记存留在大地、玻璃和天顶之上。 当最后一层钢铁被剥开之后,有细微的啼哭声扩散开来。 “那是……什么?” 透明的钢铁之后后,技术长下意识的贴近了玻璃,难以置信。 在大宗师的手中,是一个小小的襁褓。 一触既碎的布帛之中,由金属缔造而成的胎儿蜷缩着,不安的痉挛,好像第一次接触到空气那样,放声大哭。 明明是无数钢铁、齿轮和簧片所拼凑成的造物,可是却发出了与婴儿别无二致的哭声。 大宗师低下头,凝视着手中那个肚脐上还连接着电缆的金属胎儿,面无表情。 既无慈悲,也并不惊恐。 只是静静的端详。 眼看着它的动作渐渐僵硬,痉挛着,难以动弹,最后,自眼眶里,那一颗宝石雕琢而成的右眼坠落。 空洞之后的黑暗里,一道扭曲的结晶生长而出。 “为何……” 在艰难张开的口中,婴儿哽咽着,发出来自千万年之前的质问:“铸日者啊……为何,为何没有拯救我……” 声音渐渐消散,随着悲鸣一同渐渐细微。 只有锋锐的结晶迅速的从身体内穿刺而出,一滴滴黑色的血液便从伤口中流淌而出,落在了地上。 “再等等。” 大宗师轻声低语,“很快你们不必再痛苦了。” 前所未有的,那一张肃冷的面孔渐渐浮现温柔。 他抬起手指,掐断了婴儿的脖子。 咔吧。 最后的哽咽消散在空气里。 它死了。 当婴儿死去的那一瞬间,庞大的分控中枢便迅速泛起一层层岩石的色彩,然后紧接着便是风化和破碎,化为尘埃。 伴随着分控中枢的崩溃,曾经炼油厂所在的遗址巨震,猛烈的震荡扩散向四面八方。 中央高塔的顶端的狰狞眼眸似是暗淡了一分。 在大宗师的手下,这一座分控中枢迎来了彻底的关闭。 不是开启,而是关闭。 ——黄昏之乡的能源补充,自今日断绝。 大宗师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眼前这一切的溃散,当最后的崩溃结束之后,迅速消散的黄沙里,却浮现出最后所存留的轮廓。 罕见的,大宗师错愕了一瞬。 好像难以理解眼前所存留的东西。 许久,许久,神情渐渐复杂起来。 “原来,如此么……” . . 当林中小屋再次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他艰难的从床上爬起,头疼欲裂,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醒来之后哭的好像是个五岁那年一样,整个蜷缩在床上,话都说不出,有人粗暴的把自己打了一顿,扯起来送进医务室,医生给他开了药,或许中间还有催眠和什么心理治疗,然后他吃了药,喝了水之后,浑浑噩噩的再度回到房间里。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恢复了清醒。 “你看起来好一点了。” 在房间的门口,沙发上,低头看书的原缘抬起了眼睛,神情郑重:“刚刚你很糟糕,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还好,还活着……” 林十九苦涩的抬起头,揉了揉下巴:“就是脖子有点痛……这是药的副作用?” “当时你见人就咬,像是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我没收住手。”原缘如实回答:“实际上,我当时一不小心把你脖子打断了,这是后来重新接回去的,你活动要小心点。” “啥玩意儿?”林十九惊叫,下意识的摸着脖子。 “玩笑而已,并没有。” 原缘耸肩:“我只是,想要让你轻松点。” “……” 林十九无言以对。 有点受不了原缘式的玩笑,因为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在漫长的沉默里,林十九忽然想起来:“老师呢?老师去哪儿了?” “他走了,大概六个小时,走之前来看过你,你那会儿睡得正沉,就没叫……” “不可以走!!!” 林中小屋的声音尖锐,打断了原缘的话,令她愣在原地。 “不行,必须把他找回来,必须得马上……” 林十九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淹没了:“不要去……不要去!他不可以去那里……” “那里,那里……” 他回忆着噩梦之中的那个场景,僵硬在原地:“那里……全部都是死亡……” 好像黑暗重新降临。 令人窒息的昏沉之中,他孤独的跋涉在骸骨和血水之间。 好像听到他的呼吸,在死亡之中,一双双呆滞的眼瞳,便回头看过来。 “请救救我……“ 沙哑的低语声从他的耳边再度响起。 即将淹没他的血水中,有无数人的手抓住了他的双腿,向下,悲鸣,尖叫,向着他祈祷:“请你,留下来……” 那一瞬间,林中小屋终于悚然警觉了地狱的本质。 领悟了曾祖父那些只会在噩梦中出现的地狱。 他踉跄后退,跌坐在了床上,沙哑呢喃。 “这里已经……没救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久旱无甘露 烈日之下,残缺的公路之间,巨大的卡车疾驰向前,卷起了一层层尘埃。 度过了一开始的不适阶段之后,槐诗已经勉强适应了如今的速度……至少不乱撞乱钻的话,这个速度他还是糟的住的。 虽然依旧过快,但不至于每时每刻都命悬一线。 等他放松下来之后,也终于有心情去端详一下窗户外面的风景。 随着模块的旋转,离开了荒漠后,在漫天黄沙里,他们已经进入了某个巨大城市的范围。无数层层叠叠的厂房已经停止了运转,只有残破的废墟中艰难生长出了一丛丛灌木。 颓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又有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美感。 难以形容,但槐诗却很忽然有些理解现境那些废墟爱好者们了。 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可同时又有着令人安心的寂静,让他竟然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感觉到了一阵静谧。 虽然这一份静谧和安宁本身就足够不正常了。 隔着头盔,他在无线电里轻声感慨:“虽然说是地狱,但看上去和普通的荒野差不多啊。” “普通的荒野?” 雷蒙德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普通的荒野上没有这么多废墟吧?” “……有的地方,也是有的。” 槐诗沉默了许久,眼前再度浮现出那一片黄沙中被渐渐覆盖的村庄,还有无数沉寂空洞的面孔。 他努力摇了摇头,将那些记录中的回忆驱散。 “现境现在这么乱么?还是只是你路子野?” 雷蒙德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忘记你原来是监查官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肯定见得多。 话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没问,但特别好奇:监查官的福利待遇怎么样?听说除了内部福利和大量专门的折扣之外,每年都有带薪休假啊。” “是有,但带薪休假多半没什么机会用啊。” 槐诗摇头,想到过去一年的生活,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每天基本上在家里就闲的没事儿干,除了打游戏就只能手游抽卡,咸鱼的要命……偶尔出个门,一大堆人想方设法的给你塞黑钱,想要拉你一起堕落腐化。 说真的,太烦了,感觉时间长了之后恐怕就会失去梦想,变成一个可恶的社会人。否则我也不会来象牙之塔了。” ??? 雷蒙德差点一脚油门踩空,目瞪狗呆:“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啊!你以为呢?” 槐诗翻了个白眼:“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种好事?真那么和平的话,你觉得我是怎么半年到三阶的? 呆在家里都天天都有人想着迫害你,出了门还有没良心的上司把你当牲口一样让你卖命。就连你出去应聘都能不小心拐进邪教基地,出门旅游还要被良宵会半路打劫。就这,还有人把你当杀人狂魔,这种惨得要命的日子怎么会有人想着去过?” “嘶……” 雷蒙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大概,是福大命大?” 顿时,雷蒙德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复杂起来。好像看着一个残奥会运动员,充满了敬佩和怜悯,其中竟然隐隐还有鼓励。 不要懈怠啊,年轻人,再接再厉! 完全不知道这货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儿。 在漫长的行进过程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倒是不觉得怎么无聊和紧张。雷蒙德是专业老司机了,早就见惯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槐诗纯粹是觉得这里挺爽的,心情放松又愉快。 似乎强化版的少司命对地狱的适应性也得到了足长的提升,在随着槐诗的大群渐渐产生雏形之后,来自地狱的排斥感和压力就小了许多。 区别就好像刚刚来的外地人和在本地住了两三年的外地人。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诅咒依旧对他充满了威胁。 就算隔着全套防护和头盔,在窗外阳光的暴晒之下,他依旧能够感觉到皮肤一阵干裂和痛苦,有的时候动动嘴,脸上干涸的皮肤就会龟裂。 虽然还会迅速复原,但就特别难受。 哪怕槐诗将体内的生态圈切换成了沙漠状态,依旧没有起到多大用。但至少灌了几瓶啤酒之后,龟裂的现象就减缓了许多。 “还有多远?” “过了这个环区,向前大概七十公里就到最接近的地下入口了,向下的话,大概还要走个三四个小时,可能会绕远,因为地下的状况我们也不清楚,到时候只能随机应变。” 雷蒙德瞥了一眼白猫屁股下面的导航显示屏,顺手挠了一下猫。 然后被白猫狠狠的给了一爪子。 手套都差点被割破。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穿过了那些层层叠叠的厂房,深入了这一片千篇一律好像复制黏贴一般的死寂都市之中。 在一团乱麻的高架桥之间,无数灰白色的高楼像是密林一样杂乱的竖立在地表上。 没有任何的窗户,甚至看不见入口。 好像只是纯粹的某种类似混凝土的实心岩块堆砌而成,让人联想到墓碑等等某种不快的意味。 而在无数高楼之间,有些地块则已经彻底崩塌了,露出下面缓缓运转的巨型机械结构。一阵阵黑烟偶尔会从其中喷涌而出,迸发尖锐的声音。 他们已经渐渐深入了黄昏之乡。 根据槐诗的估计,整个黄昏之乡具体的面积,大概有琼州那样的大小,说不定还再小一圈。因为太过详细的数据无法统计。 黄昏之乡在诸多地狱的分类里,属于是最隐匿的沉没型。 在被沙尘暴和毫无征兆的落雪、暴雨以及暴风所笼罩的边缘处,越是向外侧走,所见到的就越是稀薄。 直到走到最后,整个人都会消失在地狱和外层深渊的叠加态之中,再也回不来。除非佩戴了某些特殊的边境遗物,或者是具备特殊的圣痕,否则绝大多数探索者都不会试图接近边缘。 槐诗他们进入这里依靠的都是铁晶座预先做好的车站。可哪怕是车站也不是绝对安全,依旧有康德拉那样被同化的悲惨同僚徘徊在那里,不得解脱。 就在槐诗想到此处的时候,在他的眼角,破碎坍塌的大楼之下,好像有个身影毫无征兆的浮现。 紧接着等他定睛细看的时候又再度消失了。 在模糊的记忆力,那个肿胀的轮廓好像看向了这一边,然后一只手抬起,指向了他们准备去的方向。 热情又体贴。 盼望着,渴望着,期望着。 一步步的引导着他们走向万劫不复。 槐诗动作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拔出剑来。 “刚刚……” 他涩声说:“好像看到了之前……铁晶座上失踪的……那位同事……” 并未曾直接提及康德拉的名字,而是选择了这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代称。而雷蒙德的神情也得古怪起来。 不,应该说,他脸上一直带着的那种轻佻的微笑收敛了一瞬,沉寂了下去 面无表情。 “真巧啊,我也从雷达上看到了一位前同事。 他眯起眼睛,抬起头看向窗外的远方:“只不过不是铁晶座上的而已——” “嗯?” 槐诗皱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驾驶室响起的刺耳警报声。 锁定警报! 猛然间,雷蒙德一脚踩死了油门,猛然原地一个飘逸,冲下了高架,自半空中大吼: “——噩梦之眼来了,小心!” 轰! 剧烈的轰鸣从他们原本行进的位置爆发。 一个冰柜那么大的登陆舱从天而降,砸在了他们如今本应该在的地方,紧接着,外层装甲轰然爆裂,寄宿在其中的焰光喷薄而出,向着天空飞起。 在天空之上,随着光学隐身框架的撤销,一个狰狞的轮廓缓缓浮现。 铭刻着噩梦之眼徽记的巨大飞行器从半空之中出现,纵然不是飞空船那样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但依旧向着大地投下了狰狞的阴影。 在两道巨大的螺旋桨的催动之下,巨型直升机一样的飞行器迅速的放低了高度,死死的跟在槐诗他们身后,紧追不放。 倘若机身上配备了什么能够在地狱里使用的导弹的话,肯定早就已经全弹发射,将槐诗他们烧成灰烬了吧。 可现在,依旧有不逊色于导弹的威胁紧追而来。 在坠落的登陆舱中,六道焰光腾空而起,好像火球一样尖啸着向着他们追来。 卡车在巨响中落地,毫发无损的撞破了一层墙壁,狼狈加速。 槐诗几乎整个人被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开始庆幸自己刚刚发现了头盔下面有个呕吐袋了。 “操,是沙拉曼达!” 雷蒙德怒骂了一声,猛打方向盘,试图转弯,甩掉背后紧追不放的焰光。可那些飘飞在空中的火焰却宛如活物一样,死死的咬住了他们。 不肯松口。 “那是地狱大群?”槐诗抬起眼睛看向后视镜。 “对,和噩梦之眼有契约的地狱大群,全部都是半源质化半生物的火焰精魂,根本不怕阳光里的诅咒。” 轰! 雷蒙德话音未落,巨响迸发,卡车陡然一震,差点被撞上来的那一颗焰光掀翻。 焰光在空中停滞了一瞬,还准备再撞。 可紧接着,凹陷的车厢骤然被撕裂了,从其中探出了一只覆盖着铁甲的大手,竟然在阳光之下凭空捏住了那一团的火焰精魂。 还揉了两下。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儿? 沙拉曼达的火焰一阵扭曲,最后浮现出了一个燃烧的人影,奋力挣扎着拔剑,斩向了大手。紧接着,那一只手就抬起,提着沙拉曼达的身体,猛然按在旁边的墙壁上。 摩擦,摩擦,摩擦。 刺耳的惨叫声从火焰里迸发。 很快,就消失无踪。 再没有什么火焰了。 可就在这空隙之间,其他五道焰光骤然转换了方向,撞向了车厢之下的车轮。一副俨然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样子。 车厢一震,紧接着便凭空裂开了,脱落,展露出其中焊接在车底盘上的椅子,以及椅子上那九个宛如巨人一般魁梧的身影。 在厚重的防护服里,乐园护卫队拔出了腰间统一配备的霰弹枪,拉动枪栓,对准了扑上来的火光。 “圣哉——” 伴随着虔诚的咏唱,扣动扳机。 第五百五十章 他乡遇故知 轰鸣声自颂唱声升起,脱落的装甲和车厢之后,交错的铁雨向着四周泼洒而出,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夸张的扩散轨迹。 看上去像是霰弹枪一样沉重的武器内里却使用了和现境完全不同的机制。 摆脱了火药反应之后,而是在枪膛内部设置一个粗糙的炼金反应仓,凭借着最粗暴的将微小的奇迹破坏,融铅化铁,激化白银,进而自然而然的在地狱中产生这样锥形释放的金属暴雨。 在十五米的射程范围之内,由铅和铁蒸汽混合而成的白银暴雨将带来不逊色于任何武器的恐怖杀伤。 固然有着装填困难和性价比不高等等缺点,但有了铁晶座的生产供应之后,一切便都不再是难题。 如今,伴随着闪耀的白银之雨喷薄飞洒,首当其冲的三道焰光瞬间被撕扯成粉碎。在爆裂的火焰中,好像有什么干瘪的尸骸坠落了,可随着卡车的疾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怒吼。 巨大的飞行器骤然加速,趁着一条支路无法变道的机会,竟然跑到他们的正前方。庞大的体型灵活调转方向,向着后方倒飞着,缓缓压低了高度。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槐诗几乎能够看到垂落的驾驶舱中,驾驶员旁边那个浑身笼罩在甲胄中的钢铁骑士。 面甲的眼部的狭窄缝隙之后,一双红色的眼瞳毫无任何波动。 向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真他妈阴魂不散,不就是多拿了一点退休金么……你们他妈至于么!” 雷蒙德嘴里恼怒的骂了一句,伸手猛拉身旁的操纵杆,抬起手连连扳动了驾驶舱顶部仪表盘上的开关。 引擎咆哮,伴随着一阵阵热风自车底盘中喷薄而出。整个巨大的卡车好像隐约收缩了几分,变得稍微小巧了那么一点点,越发灵活。 好像看出他们想要逃跑。 在飞行器的巨大机身之下,再度甩出了好几个登陆舱,十几道沙拉曼达的火光从其中再度升腾而起。 那些火焰和车身后面紧追的几个大群彼此呼应着,用古怪的尖啸作为沟通,在空中封堵着他们躲闪的方向。 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是想要不断的骚扰,给他们创造麻烦。 槐诗拔出了蝇王,对准前方,想着要不要给这群孙子一个狠的。但审判模式的子弹只剩下四发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他不想轻动——切换弹夹到了实体状态,将拇指粗细的子弹一发发的填入其中去。 一共六发,别西卜舒畅的呻吟起来,正想要说什么‘里面被填满’之类的糟糕的话,结果槐诗甩手合上弹仓,拉下车窗,就没给它放垃圾话的机会,直接探出窗外,不管那些乱七八糟飞来飞去的火光,直接对着远方的直升机连连扣动扳机。 震撼的轰鸣爆发。 实弹模式的蝇王后坐力大的惊人,巨大的后坐力好像野马在疯狂挣扎一样,哪怕是以槐诗的握力都几乎脱手飞出。 拇指粗细的合金子弹在矩阵的激发之下瞬间烧红,穿刺空气,留下了一道惨白的轨迹之后,向着飞行器飞扑而至。 不逊色于大口径狙击步枪的恐怖动能赋予了它穿透护甲的力量,蹂躏着面前微不足道的钢铁,撕裂了驾驶舱前的窗户之后,瞬间便已经来到了驾驶员的眼前。 而就在槐诗扣动的瞬间,副驾驶上的披甲人便骤然拔剑,厚重的剑脊挡在了子弹呼啸的轨迹之上。 钢铁和钢铁的碰撞迸发巨响。 披甲人坐下的座椅竟然一阵扭曲,自根部断裂扭曲。 重剑在震荡中啸叫,剑身上已经浮现了一点隐约的凹陷。一颗变形的弹芯从剑脊上落下,落在了驾驶员的手背上,嗤嗤作响。 根本不用命令,忍着灼烧的剧痛,逃过一命的驾驶员按下了红色的按钮,启动了机身上的偏转力场,甩下了两个黑色的货柜,便迅速的拉升了高度。 紧接着,伴随着槐诗的枪声,驾驶员就开始看到燃料表的格数跳水一样的下降。 力场转化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验算芯片几乎都在这短时间内超量冲击之下要过载宕机了。 好像被大炮近距离轰击一样! 六颗子弹打完,槐诗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已经要断了。 正在他准备回头解决掉那十几个在周围绕来绕去的沙拉曼达的时候,就发现那一团团火光好像看到狗的兔子一样,一个个开始原地疯狂左右横跳。 被别西卜吓了个够呛。 看到槐诗的枪口对准过来,就疯狂的战术机动,躲的比被讨债的小猫还要远。 可还没来得及摆脱掉这群纠缠不清的家伙,飞行器抛下的那俩货柜就已经砸到了卡车的前面。 雷蒙德一个原地漂移几乎没把槐诗甩出去。 紧接着随着货柜的破碎,两辆轰鸣的机车就从其中飞出,载着浑身罩甲的骑士向着他们疾驰。 随着引擎的高亢咆哮,过于巨大的机车尾部甚至喷出了火焰,只是瞬间便已经灵巧的掠过了护卫队的霰弹,杂耍一样的贴近了车轮,手中的长矛刺出。 轮胎爆裂声音响起,雷蒙德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万幸的是卡车的轮胎足够多,还够他们戳个十几次。 但问题是,对方根本用不着戳完。 他们速度一旦放慢,肯定就会被噩梦之眼紧咬着不放,一旦抛锚在这里,就不用想地下的分控中枢,几乎就相当于白给了。 他简直太熟悉这一套了。 在周边搜索的侦测队伍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之后,便纠缠不放,呼叫救援,然后十几支队伍开始合围…… 或者,不必那么浪费人手,直接呼叫炮火支援……到时候死的可能更惨。 槐诗已经看傻眼了。 他原本以为在地狱里开个卡车就已经牛逼到顶了,结果这对面又是飞机又是大炮,还特么人均配摩托…… “他们怎么这么先进的卧槽!” “不然呢,噩梦之眼可是无归者墓地里首屈一指的佣兵团,和超过十几个地狱关系密切到穿同一条裤子,只不过是几辆摩托车而已……就连威权遗物他们都有的!只不过这一次来的黄昏之乡的分队未必有那么高级的配置而已。” 槐诗一愣,来不及倒吸那么几口冷气,就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哈哈哈,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雷蒙德尴尬一笑,猛打方向盘,忽然一个原地甩尾,车身好像铁墙一样将一辆逼近的摩托车拍飞了,在半空中炸出了一团焰火。 可抓住略微停滞的机会,周围游曳的沙拉曼达和另一辆机车骤然靠了上来……而槐诗,已经彻底怒了。 出了门大半天,目的地没看到,看到一群冲上来收过路费的,而且还死缠着不放。 既然不能继续上路,那他妈的就只能送你们去上路了。 猛然推开车门,不顾雷蒙德的惊呼,他直接飞身扑出。 “喂你搞毛?” “——练琴!” 在半空中,臃肿的防护服里,槐诗扬手,一道冒着黑烟和火星的锁链就已经从手里飞出来,隔着数十米,缠绕在了机车的握把之上,迅速收缩。 “你好!” 伴随着夸张的回旋,从副驾驶上跳出的槐诗便已经从天而降,擦着冲撞过来的焰光坠落,踩在机车的车头之上。 不等他站稳,机车上的骑士便已经抛下长矛,拔出了武器架里的配装的手枪,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鼓手! 伴随着骤然迸发的飓风,枪膛被攥住了,抬起,对准了天空,子弹飞出。 骑士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了一阵残影在眼前飞过。 那个笼罩在防护服里的人影,好像在瞬间……长出了八条手臂! 手握着祭祀刀和美德之剑,槐诗挥动手臂,拉扯着剑刃之上的烈光,向前疯狂劈斩而出,在瞬间将激烈的节奏挥洒完毕。 可已经看不出究竟砍出了多少次。 在槐诗所投下的阴影中,骑士愣了一下,低下头,只看到自己防护盔甲上那些交错的破口…… 愣在原地。 “再见!” 槐诗挥手,仰天倒下,抓住了收缩的锁链回到了车身之上。 紧接着,暴虐的阳光洒落。 诅咒降临。 在破碎的盔甲之后,浓郁的黑烟升腾而起,惨叫在响起的瞬间就戛然而止。 火焰升腾着,裹住了那一具燃烧的残骸,随着机车一同倾斜,在地上翻滚,迎来灭亡的爆炸。 可紧接着,有更多机车的轰鸣声从前方的拐角处响起,还有螺旋桨在天空中回荡的低沉声响。 好像被激怒了一样,大量的空投舱被抛下来,紧接着从那十几台机车之后升起了数十道焰光。 槐诗傻了。 这特么比人多他怎么都比不过啊! “还有多远?”他落在车顶上,在无线电中问。 “三公里!一脚油门的事儿!” 雷蒙德扬声大吼:“我要发功了,你们抓稳!” “啥玩意儿?” 槐诗觉得自己没听清楚,可紧接着就感觉整个卡车猛然调转方向,竟然笔直的朝着旁边坍塌的巨大建筑开了过去。 要飙车了! 槐诗脸色一白,想起前几天那穿山过海的狂野体验,就感觉到头皮发麻,立刻把自己给捆在车头上。 而剩下的护卫队自然是一个个的抓住了自己焊在车厢上的椅子,准备接受冲击。 眼前一花。 并没有感受到冲击的震荡和轰鸣。 槐诗只觉得身体一轻,紧接着便向后坠落了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大地在迅速距离自己远去。 他在上升。 整个卡车竟然已经十足诡异的开上了楼……字面意义上的,开上了楼。视重力若无物,车轱辘碾着牛顿的棺材板,竟然和地面保持着九十度,行驶在大楼的楼身之上,迅速向上蹿升。 槐诗挂在悲伤之索上,目瞪口呆。 可在这迅速的上升之中,他听见了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当槐诗抬头时,便从迅速逼近的飞行器驾驶舱里那一张和自己同样呆滞的面孔。 难以置信。 还有这操作? 对,就是有这操作! 不假思索,无视了那些紧追过来的焰光,槐诗抬手,握紧了悲悯之枪,将辉煌的铁光向着近在咫尺的飞行器抛出。 伴随着破空的呼啸,原本的偏转力场被枪刃所撕裂,紧接着,便贯穿钢铁——没有向着驾驶舱,而是冲着飞行器的右翼而去。 再度拔剑的披甲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冲着驾驶员大吼:“立刻迫降!” 剧震之中听见了爆炸的巨响。 奋进全力的的一击,悲悯之枪已经贯穿了机翼,枪身正卡在了螺旋桨的桨叶之间,和飞速旋转的钢铁碰撞在一起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高亢声音,庞大的扇叶分崩离析,沉重锋锐的碎片从槐诗的身旁呼啸而过,深深的嵌入了楼身里。 随着左翼的断裂,浓烟和火焰喷薄而出,飞行器在空中歪歪扭扭的坠落,盘旋向下,最终砸在了地面上。 燃烧之残骸中,披甲的升华者从浓烟里走出,拖曳沉重的长剑。 昂首看着那一辆长着翅膀的卡车在楼层之间灵活跳跃,逃之夭夭。 许久,他收回视线,自身后的残骸里中扯出无线电对讲机。 “目标确认。”他说,“象牙之塔的槐诗……还有叛逃者‘不死的雷纳德’,正向你们那边去了,好好招待。” “收到。” 在嘈杂的电流声里,传来沙哑的回应。 月底突击花预算,统辖局机密档案活动召开了! 没错,前几天发现咱们这个月还有八百块的作品活动资金,没办法累计,得赶快找个办法花了……我琢磨了包括且不限于第二届彩虹屁大赛,语音夸奖风哥哥大赛和请假条大赛(这个活动我打算安排在下个月)等等项目,最后决定干脆借着这个比赛的名义,抄上几把…… 众筹写书,启动! 因此,自今日起,一直到月底二十八号为止,在书评区回复活动贴——统辖局机密档案,上传你所创作的圣痕和边境遗物,就有机会赢得价值一百块的起点币(震声 活动结束之后,分别从圣痕以及边境遗物中分别选出四个获奖者来平分这八百块的作品活动资金和两个粉丝头衔。 顺带一提,本来是有五个粉丝头衔的,但剩下的三个我打算当做工资发给管理……精打细算,不愧是我!(得意叉腰 总之,还请大家踊跃参与。 以及,好哥哥好姐姐们可以把月票投一下mua? 第五百五十一章 前同事们 奇幻到让人怀疑人生的绝命狂飙终于结束了。 此时的槐诗已经在风中吊了二十分钟。 这一辆碾着牛顿的棺材板,糟蹋着经典物理学的卡车好像是个平面就能开,不是平面凑合着也能开,除了不能骑空气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都骑了个遍。 中间还在一座高塔上来了个诡异的托马斯回旋,外加金鸡独立。 画风见鬼的要命。 根据雷蒙德所说,这一辆卡车的内部采用了现境最先进的‘量子力学’的定律——只要在碰到大楼的瞬间,加大马力,让车身和大楼产生夹角,借助足够的推力,就能够借助量子力学的原理和地心引力互斥,从而达到垂直于地面在大楼上攀爬形势的效果。 只要保持足够的速度,就能够继续行驶。 槐诗相信才他妈有鬼了。 虽然自己读书少,但也不能这么唬人啊! 而随着导航向前,自荒废的高楼大厦之间,便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巨大的深坑。 标准的正方形,横竖各宽一百米左右,精确无比。从上面往下看,能够看到组成四壁的钢铁,隐约还能那些钢铁的缺口后缓缓运动的机械…… 黑暗的最深处,什么都看不到,根本看不出这个坑究竟有多深。 卡车继续向前,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深坑那样、 槐诗现在一点都不慌了。哪怕是雷蒙德告诉自己,这辆车能够通过什么狗屁力学开在空气里他都不奇怪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惊掉了他的眼球。 开到深坑边缘的时候,整个卡车好像瞬间变成了软体动物,当轮子跨过边缘,好像上了胶水一样黏在铁壁边缘上的时候,整个车身的前半截就骤然九十度弯折开来,然后毫无任何停滞的向下。 槐诗呆滞的看着那个折角随着行驶,从车头一直移动到车位,最后随着整个卡车挂在铁壁上而彻底消失…… 究竟发生了啥? 这个画风为什么瞬间又不一样了? “别问,问就是量子力学。” 等槐诗回到驾驶室里的时候,就听见雷蒙德的解释。他抬起手又扳起了一排按钮,打开了车前方的大灯,而且在地狱里毫不客气的开了远光。 在展开的大灯之中,精致的水晶体放出了刺眼的光芒。 其中,受祝油膏开始了熊熊燃烧。 驱散了粘稠如活物的黑暗。 但依旧无法阻挡那种渐渐渗入骨髓的寒意,冰冷,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 “按照我们目前的储备,油膏的燃烧一共足够支撑二十六个小时……希望二十六个小时里能够找到分控中心的位置吧。” 雷蒙德说。 “那岂不是又到了长草期?好不容易有了活动打了几下,一不小心就肝完了的感觉……” “如果你是说敌人的话,就放心吧,不会少的。” 雷蒙德的下巴灵活的移动着,操纵内部的点烟器给自己点着了烟,整个头盔内顿时都笼罩在烟雾里。 “噩梦之眼就好像见了腥味的野狗一样,一旦遇到目标就会紧追不放,绝不会轻易松口的。接下来你和你的护卫队还有得忙。” 槐诗无所谓的耸肩,“那就打呗,反正没有四阶,不用担心打不过……不如跟我介绍一下你的前同事们怎么样?” “看作风,应该这一次来的是‘苍白之手’的分团。” 雷蒙德挠了挠头,说:“我想想……团长的话应该就是老熟人艾弗利,但他已经是四阶了,多半不会出手。然后四个连长,分别是铁壁的奥利弗、历战的盖恩和野蛮人安杰里尔,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个,是血吻的参孙……都是十几年的三阶了,因为出了岔子没有办法晋升四阶,但基本上都已经完成灵魂融合,你记得不要大意。” “分团?” 槐诗讶然:“这就一个团?我以为就是全部了。” 雷蒙德顿时翻了个白眼:“如果是全员噩梦之眼上场的话,不说常青藤破产不破产,象牙之塔绝对要吹笛子,然后召集全体白鸠、赤鹿和灰鹳,重组校卫队了。” “这么夸张?” “不然呢?” 雷蒙德反问:“完整的噩梦之眼里可是能够参与谱系之战的,而且和天敌·提尔有雇佣协议,你拿头去打么?到时候说不定大宗师还能占据地利和资源,勉强防守几波,我们这种敢冒头的绝对被随手捏死了。 总之,你谨慎一点,千万别浪啊,噩梦之眼的作风很凶的——我知道你也很凶就是了,但小心翻船。” “我懂我懂。” 槐诗有点想要挠头。 雷蒙德的意思他明白。 作为地狱里最专业的几波战争野狗之一,噩梦之眼里哪怕每一个人的位阶可能都没有太离谱,但本身的作战能力是足够强悍,且是通过无数战争有所证明的。 不能将他们当作现境里绝大部分养尊处优的咸鱼升华者,相反,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亡命之徒。 “所以,你和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槐诗问道:“你的前同事见了面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拔剑砍人的?难道噩梦之眼有个规矩叫做许进不许出?” “虽然进出很麻烦,但那倒不至于,而且每年都有不少人退役。有的打不动了,有的打累了,有的干脆就是快死了,拿了退休金走人……” “你是哪种?” “我是快死了的那种。” 雷蒙德满不在意地回答:“当时打了一场硬仗,队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快死了,干脆就不想干了。结果退休金他们给的实在太少,我没有办法……” “我猜猜。” 槐诗挑起眉头:“你就自己动手拿了?” “哪儿能呢。” 雷蒙德摆手,羞涩的笑了笑:“我炸门之前好歹是向他们征求过意见的,虽然没什么用就对了……” “然后呢?” “然后就狠狠的抢了一票啊。“当时觉得自己反正要死了,不如干他娘的一票,结果没想到后来没死成,可惜了。” “后悔啦?” “是啊,早知道不会死,应该多抢一点的……” 说到这里,雷蒙德痛心疾首的拍着膝盖:“你是没看到,他们的宝库里,好东西是真的多啊!” “对对对,恨不得全部都搂走是吧?袋子没有带够。” 这个话题槐诗简直太有意见了,感同身受:“我以前黑吃黑的时候也这样的……哎,当时还是太年轻,忘记自己是天文会的了,不然就正大光明的上门去查封了。” “……” 雷蒙德愕然的看了槐诗一眼,感觉哪里不对劲。 黑吃黑就算了,竟然还可惜没有全部查封……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丧心病狂了,却没想到最狠最恶的竟然在天文会里。 你还是不是人? “怎么了?”槐诗愕然的看过来。 雷蒙德尴尬的移开视线:“那个,刚刚我……开玩笑的。” “……真巧,我也是。” 槐诗的神情很平静:“你听到的什么黑吃黑和查封都是骗人的,众所周知,我是天文会的监查官,是不会做乱发黑函的那种事情的。” “……是吗?” “是啊是啊。”槐诗用力点头:“刚刚说到哪儿了?” “噩梦之眼。” “对……”槐诗干咳了一声,问:“你在那边的时候做什么工作的?也是运输?” “差不多,虽然开的车和现在的不一样就是了。噩梦之眼里,大家都没有姓氏,有时候会在前面加个绰号来区分。当时因为太莽了,别人都叫我‘不死的雷纳德‘。” “嗯?“槐诗感觉哪里不对。 是不是哪个字儿不一样? 雷蒙德耸肩,“出来混总要有个假名的吧?” “可你这假名也忒随便了吧?就差一个字!” “没关系,因为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槐诗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本来的名字呢?” “忘了。” 雷蒙德耸肩,满不在意。 唯有这一句,不是撒谎。 和其他巨型组织不同,无归者墓地从来不在现境出现,盖因这个松散的大联盟本身就是由无数沉迷地狱的亡命之徒组成,否则也不会因为和毁灭要素之间联系过多而在现境遭到排斥和抵触,被天文会重点检查。 它本身更像是一个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组织所形成的人才市场和交易平台,而成为其成员则很简单,只要随便在偏远的边境找到一家他们的代理机构,递交申请,然后发誓:绝不在现境和边境长居,余生将常伴地狱。 这就完事儿了。 作为最早的那一匹地狱开拓者所组成的联盟,这群被地狱所诱惑的探索者们坚决的将现境抛在脑后,孜孜不倦的寻求着深渊的奥秘,进而形成了如今这样的规矩。 这是誓约,同时也是诅咒。 此后,誓约者将舍弃原本的姓名,正式成为无归者,一个再和现境无关的探索者。 无归者之墓的意思便在这里。 一旦加入其中,原本的你便将在法理之上死去,甚至诸多纠纷和麻烦都会帮你一一摆平,但从此之后,现境的一切便同你无关。 根据誓言,成员将不能在现境停留一个月之上,也不能在任何边境久居,余生绝大多数时光将投身于无穷尽的地狱之中。 虽然如今隐隐有滥用边境遗物和成为犯罪托拉斯集团的趋势,但无归者之墓绝对不干涉现境的准则依旧没有过任何变化。 说到这里,槐诗识趣,也未曾在继续多问。 伴随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们如今已经深入地下,深度计显示他们已经抵达了两千二百米左右的深度。 而就在此处,原本看不见尽头,分差众多的深坑却到此为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庞大到根本看不见边缘的地下空洞。 在无数宛如楼宇一般的圆形巨柱支撑之下,巨大的地下空间延伸到了黑暗的尽头。 远方吹来呼啸的风。 卡车在拐过九十度角之后行驶在此处的顶穹之上,触目所见的,便是下方无数旋转的巨型齿轮与杠杆,数不清的繁复机械在这里静谧的运转着,伴随着无数低沉或者刺耳的声音,形成宛如海潮的深沉回响。 和它们相比,槐诗感觉这一辆卡车简直像是一只小虫子。 一只不小心钻进巨大机械之中的虫子。 “这下……可有点难搞了啊。” 他挠着头。 叹息。 因为感觉到死亡危机突如其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深入地下 在无数嘈杂的声响里,骤然浮现凄厉的声音。 好像无数铁片密集的在玻璃上刮擦,令人牙酸的诡异声响在迅速接近…… 在后车厢里,装甲之中的乐园护卫队抬起了手中的提灯,向着背后迅速靠近的诡异声音照去,就看到数十双猩红的眼瞳在黑暗中明灭的狰狞模样。 在无数铁片拼凑成了一张巨大诡异面孔,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兽,就在杂乱的器官之间,毫无规律镶嵌着十几个血红色的巨大晶石,宛如一只只眼睛在明灭,自其中展露出几乎凝结成实质的疯狂之光。 轰鸣声里,无数细长的刀足在奋力的敲打着钢铁顶穹。 而从黑暗中疯狂延伸出的巨大身体好像没有尽头一样,纠缠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那是一只宛如列车一样庞大的钢铁蜈蚣。 难以想象究竟为什么要用钢铁铸造出这样酷似生物的怪物,还是说为何会进化成这种机械造物的模样。 随着无数锯齿遍布的口器张开,便迸发出了婴儿啼哭一样的悲鸣。 尖叫着。 只是尖叫,便掀起了一层层气浪,朝着卡车的方向卷来。 雷蒙德的脸吓得都绿了,一脚油门踩到底,猛打方向盘,险而又险的擦过那一道笔直声浪的边缘,就看到卡车尾部悄无声息的没了一截,只剩下铁的尘埃飞扬而起,在黑暗中簌簌落下…… “卧槽!”雷蒙德目瞪口呆,看向槐诗:“这个咱能打么?” “打个屁,快跑啊!!!”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这种张嘴能放炮的超巨型怪物怎么打?自己连个波都不会放,冲上去给人挠痒痒么? 而随着巨型蜈蚣的摆首,那一道笔直的声浪便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之后朝着车屁股紧追而来。 飓风席卷。 卡车狼狈的在巨型的大柱之间躲闪,可紧接着便听见了连续不断的嗡嗡声,好像拉紧了的铁丝蹦断了一样。 就在车头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好几道惨烈的划痕。 等车头再度调转,凭借着光芒的映照,才窥见这一片空间中遍布的无数铁丝,好像是罗网那样,将整个区域都笼罩在了其中。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绊线地雷呢。” 雷蒙德擦了一把冷汗,可槐诗却感觉后脑勺一阵阵发凉,吞了口吐沫:“别急着放松啊,有可能更糟……” 紧接着,在远光灯的照耀之下,灰铁色的巨大机械蜘蛛自便从无数罗网之间悄然浮现,投下狰狞的影子。 遍布巨大空洞的腹囊之中源源不断的滴出了充满铁锈味道的恶臭液体。 前面有虎,后面遇狼。 槐诗一巴掌拍在脸上,可没拍到脸,只拍到头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厄运又一次回来了,可紧接着随着咆哮,一道声波却骤然掠过了卡车,笔直的拍在了巨大蜘蛛的脸上。 瞬间,数十块卡车那么大的装甲和一大堆机械零件便从巨大蜘蛛的面孔之上脱落了下来。 蜘蛛嘶鸣着,可是却没有喷出那么夸张的巨浪,而是自繁复的足肢和身体之上升起了一阵阵银灰色的雾气,朝着机械蜈蚣涌动而去。 那些宛如雾气一样的灰色物质一旦落在巨柱和钢铁之上便会嗤嗤作响,将一切都腐蚀出大量的破洞和凹陷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就在两只怪物不知为何大打出手的时候,卡车已经好像幸运的飞蛾一样,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出,能跑多远跑多远。 一直跑出不知道多少公里之后,槐诗依旧觉得死亡预感隐隐浮现,不知道周围还隐藏着什么见鬼的怪物。 可不知何时,垂落的探照灯所照亮的下方却已经渐渐的不同。 就好像……冲入了巨人的工厂里一样。 在下方,宽阔如马路的流水线上遍布尘埃,一座座巨大而古怪的机械坐落在流水线的中间,而各种比例夸张到难以想象的巨型建筑就坐落在无数巨柱之间。 自顶端向下俯瞰时,便能够看到无数横架在半空之中滑轨,好像为列车所铺就的轨道,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车来车往。 不论往前开多久都难以看到这一座工场的尽头,整个颓败的工场都已经被尘埃所覆盖。 看不到曾经这里工作时遗留下的痕迹,甚至没有什么巨大的怪物潜伏在黑暗中。 只有无数意味不明的古怪装置和生产线遗留在地下。 “这里是哪儿?” 槐诗爬出驾驶舱,向下看去,扫视四周,什么都看不分明。 “我看……深度2572米,位置,大概是d7区和d8区之间……” 雷蒙德再三确认之后颔首:“应该就是铁晶座预估的范围内,分控中枢的信号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传出来的。” “但是,分控中枢呢?” 槐诗挠了挠头盔茫然地看着四周,难以理解。 那么大一个分控中枢,肉眼都应该能够看见的,可不论放出多少无人机,所看到的依旧只是这沉寂的工场。 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分控中枢的东西存在。 槐诗和雷蒙德在这里徘徊着,足足花了六个小时,自内向外绕了好几圈,但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哪怕是槐诗鼓起勇气,丢了好几个炸弹下去,但除了那些古怪的巨型机械出现了轻微破损之外,依旧一点征兆都没有。 纵然槐诗冒着巨大的风险,派出了乐园护卫队,深入整个工场的其他角落去进行搜寻,但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如果是在地面上就好了,要是在黄昏的时候,槐诗至少可以放出鸦群。 但在这里,实在没有那么多燃料的量能够配给到每一只乌鸦身上,而衔烛之鸦们也都在开高达中,分不出来…… 在槐诗的侦测之后,诺大的工场的范围非但没有明晰,如今反而扩展到了一座超大型城市的程度……甚至还和其他自顶穹、墙壁和地下中突出的巨大机械产生了联动,衔接在了一起。 “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在睡完一觉之后,雷蒙德睁开眼睛说:“我们的燃料储备大概还有二十个小时左右——但顾虑到返程的时间和外界环境的影响,我们必须预留七个小时的燃料,这已经是最低线的储备了。” “也就是说,我们能够探索的时间,只剩下十三个小时?” 槐诗感觉到一阵头大,而联想到外界的情况,不清楚另一头的行动是否顺利,顿时更加的头疼。 “还联络不上铁晶座么?” “不行,车载发信机的功率还是太小了,穿不透地层的厚度——隔着数量这么庞大的诅咒,原本的源质信号也没有办法使用。通讯基本已经隔绝了。” 槐诗越发的想要薅头发了。 可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却看到丢在车里的那个瓶子内,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震颤了起来,抽出了一缕新芽。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怎么了?”雷蒙德问。 “发芽了。” 槐诗指了指瓶子的种子,眉头皱起:“之前派出护卫队去探索的时候,我让他们都带了一些种子出去,然后等这些种子萌发之后,就可以形成一个微型的生态网络……你可以理解为我在这里架了一个局域网,一旦有外来的数据进入我第一时间就能发掘。” “哦,警报器是吧!” 雷蒙德寻思了半天,一拍脑袋,找到了最直接的理解方式。 “其实……也对。” 受限于能力,槐诗所组成的生机网络倒是没有办法提供太多的变化,能够感受到外来物种的介入就发来讯号已经是花了他相当长的时间了。 而雷蒙德的反应是第一时间关闭了外部的灯,然后打开了伪装装置,全面遮蔽了车辆引擎的热源反应以及内部透出的光源。 整个车好像尘埃一样黏着在天花板之上,好像化作石块一样,再无任何声息。 并没有过了多久,他们就听见远方隐隐传来的引擎声。 庞大的飞行器呼啸而来,比飞行器更快的是无数细小的无人机,四处搜索了一圈之后,几乎擦着他们的边儿飞过去。 在几处盘旋之后,巨大的飞行器很快就着陆了。 来自常青藤联盟的升华者提着风灯从其中走出,在后面的是两个同样披着装甲的升华者。 “一个是血吻,另一个……草,另一个是新人,我不认识。” 雷蒙德低声说:“血吻的那个家伙最阴险,你别看他背着一把大枪就觉得怎么样,这货最擅长用的是诅咒和毒……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起好笑的事情。”槐诗捂住嘴,挥手:“你继续,继续。” “……那家伙的圣痕看来依旧没有什么突破,凯尔特谱系的三阶圣痕邪眼——配合目光凝视可以给敌人附加很多种诅咒和毒素,经常有人和他打着打着莫名其妙就死了。至于剩下的那个,我就不认识了,你小心点。血吻那货的脾气特别大,能够走在他前面的,多半比他厉害一点。 至于配备,我看看,哈,升级版的探索队形和配置,六台机车,两台飞行器,四十一个正式的成员,另外还额外配备了其他地狱大群,但应该还是沙拉曼达……数量保守估计,在七十到八十之前,更多的话,携带不了那么多燃料给它们当报酬。” 有了雷蒙德这个二五仔,所有噩梦之眼的配置和战术全部都被他给卖的一干二净,而且还特别阴损的提供了三种以上的伏击战术给槐诗选择。 而当槐诗提及让他一起帮忙作战的时候,这货却又摆出司机的样子来,打死都不要上战场。 “不要强人所难嘛。”雷蒙德羞涩的摆手:“好歹都是前同事,怎么下得去手。” 不,你刚才已经快要把你同事的底细给卖干净了吧! 两个人小声的交流很快就停止了。 在望远镜里,槐诗看到,被保护在最里面的常青藤联盟成员打开了箱子,从其中取出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罐子,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液体,而液体里浸泡着…… 一个死人头。 “啥玩意儿?”他眯起眼睛,还准备细看,就看到常青藤的人高声叱令着罐子里的人头,而那个人头……睁开了眼睛。 张口。 她开始歌唱。 第五百五十三章 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工具人了 槐诗一阵眩晕。 当罐子里的那个人头张口的瞬间,他在恍惚之中便听见了低沉的吟唱声。 好像随着她嘴唇的开阖从自己的灵魂中迸发出来一样。 昏沉突如其来,可紧接着,槐诗便从这诡异的恍惚中惊醒。 在旁边,雷蒙德已经痴笑了起来,沉浸在这诡异的旋律中,竟然伸手拉向操纵杆要发动卡车…… 槐诗抬手就拍在了他的头盔上,想要将他唤醒。 生怕这一击的力量不够,甚至还用了鼓手的技巧。 隔着头盔,槐诗的力量在内部的空气中骤然爆发,拍在了雷蒙德的脸上,好像耳光一样炸响,令他顿时一阵抽搐,吧嗒了一下嘴,顿时从迷醉变作索然无味,露出‘一般货色’的神情。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着了魔。 再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听见了引擎里的细碎声音。 在那诡异的歌声里,他的卡车竟然略过了他的意志,竟然自行预热,准备启动了。 雷蒙德面色骤变,伸手按在了仪表盘上,强行遏制住了卡车自行启动的趋势,好像在跟什么人拔河,脸色憋成了铁青。 到最后,总算是没有打破伪装,暴露他们的位置。 可剧烈的轰鸣已经随着那诡异的歌声而迸发,从四面八方,天地剧震,无数庞大的柱石抖落尘埃。 灰烬伴随着凭空涌现的飓风,从地上升起,簌簌舞动着,在探照灯的映照之下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可活过来的不止是尘埃。 还有这死寂的世界—— 在四面八方,黑暗的最深处,传来嘶吼咆哮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摩擦声。 一双、两双、三双……乃至最后,黑暗中亮起无数疯狂的眼瞳。 随着歌声的扩散,所有的钢铁怪物都狂怒的咆哮,向着他们疾驰而来——狰狞的机械蜈蚣驾驭着无数刀足,疾驰而至,甚至最接近的时候距离槐诗他们的所在只有十几米。 一掠而过,漫长的身体向列车那样轰然向前。 足足好几分钟之后,槐诗才看到了它的尾巴尖。 然后是巨大的钢铁蜘蛛,踩着细碎的钢丝,如鬼魅一般的到来。而紧接着,巨大的双翼宛如楼宇的飞蛾无声的扇动翅膀,裹挟着一团城市规模的雷云突兀的降临…… 简直是钢铁怪兽展销会一样的场面。 蜈蚣、蜘蛛、飞蛾、爬虫乃至漫天遍野的金属蚊虫所形成的铁云。 在歌声的影响之下,它们震怒嘶吼着,可是却未曾向着彼此和常青藤的人发起攻击,只是百般抗拒着,想要摆脱歌声的束缚…… 但已经晚了。 那歌声已经进入意识太深了,彻底主宰了它们的精神。 并没有强行干涉或是下达命令。 而是温柔的呼唤。 呼唤着它们的归来。 伴随着庞大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万吨巨闸缓缓的开启,痉挛的机械蜈蚣钻入了其中,如同零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样。 紧接着,蜘蛛甩去了累赘的足肢,并入了庞大的生产线。 在巨大双翼扭曲的声音里,飞蛾从天穹之上坠落,抽搐挣扎,落入了开启的庞大罐体中……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当巨兽们一一回归自己原本的位置,沉寂的工厂世界便在轰然巨响之中启动了,无数交错的灯光骤然亮起,将这死寂的地下世界照亮。 巨型生产线开始缓缓的运动,无数细小的指示灯秩序分明的闪烁着,令那些庞大的生产机械重新启动。 这里……活过来了。 罐子里,那个人头终于闭上了嘴,可面容却瞬间老了数十岁,头发斑白,明显已经耗尽了力量。 但接下来已经不需要它的力量了。 因为整个工场已经开始再度运行。 “原来如此。” 驾驶席上,忽然闪现出大宗师的投影,吓了槐诗一大跳。 “只不过是一个紧急联络装置而已,不要像是没见识的乡下人一样” 魁梧的大宗师双手抱怀,撇了槐诗一眼,虚无的投影伸手,竟然一把拿过了他的望远镜,看向窗外:“那个人头,应该是他们最近几年的一个仿制成果,苏醒之歌,可以强行激活地狱里中的机制,破除无从下手的困境……实用化的速度真快啊。” “所以,这个……工厂是怎么回事儿?”槐诗问:“他们打算生产什么战略武器?” “生产东西是差不多,但不是战略武器。” 大宗师淡定的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过来:“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个巨型的工厂其实也是分控中心的一部分么?” “啥?” 槐诗傻了:“这么大?” “所以说是一部分外装,不,确切的说,是将分控中心生产出来的流程而已。” 大宗师昂然宣布:“真正的分控中心恐怕还是零件状态,被储存在生产线上的每一个部分里呢,只有组装完成了,才能够具备分控中心的职能。” “还能……这样的么?” 槐诗看着窗外面惊天动地的场景,目瞪口呆。 伴随着生产的恢复,巨大的地下工厂中此刻已经彻底复活了,无数庞大的机械轰然运转着,让那些繁复的流水线上生产出了无数难以分辨功能的零件和结构。 而巨柱之间的滑轨之上,则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巨大的吊臂和运送车在往来驰骋。上十万台巨型机械,数万条生产,遵循着千万年之前所预设好的步骤,再度开始运行。 令炽热的钢铁自炉水中涌现上,庞大的击锤从天空之上坠落。 刺耳的轰鸣汇聚成潮,吞没了一切。 而就在无数巨大结构的运行之下,无数繁复的高墙和廊柱从生产线的拼装之下迅速的生长,到最后,伴随着地形的变动和天翻地覆的运转。便有庞然大物从迅速自毁的生产线缓缓升起。 那是一座威严而神圣的宫殿,好像供奉圣灵的殿堂。 可在无数厚重的外壳未曾封装上去之前,里面却赫然是由机械所缔造的迷宫,隐约能够分辨出之前无数钢铁怪物的轮廓和躯壳。 以如此众多的诡异怪物作为基础,所生产出的恐怕也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窟吧? 而如今,就连这庞大的宫殿都好像机械钟表那样,缓缓地旋转着,每一个模块都井然有序的顺着导轨运行,外形也随之不断的变化,时而形成一个绝对标准的立方,时而化作倒金字塔一样的结构。 由顶穹和地板上延伸而出的巨大结构已经接入了它的形体之中,就好像心脏终于埋进了胸膛那样,毫无间隙的结合在一处。 “好了,轮到你们上场了。” 在消散之前,大宗师淡定的说道:“要求只有一个,把分控中心带回来就行。” 说得到轻巧! 槐诗瞪眼:“我们算上护卫队,就这十来个人,怎么带啊!” “确切的说,是十个。”旁边雷蒙德补充了一句,把自己从人数里摘了出去。 “我哪儿知道,你们已经是成熟的工具人了,应该学会自己想办法。”在渐渐消散的投影之中,大宗师瞥着槐诗,忽然咧嘴:“要我说,你不是挺受欢迎的吗?” 至此,投影骤然消散。 留下槐诗和雷蒙德面面相觑。 “他刚刚是不是说我们是工具人?” “嗯嗯,对,没错,我听见了。”雷蒙德拍着他的肩膀:“自信一点,问号去掉,那个‘们’字也可以去掉……” “所以你就真打定主意不干活儿是吧!” “我还得开车呐!” 雷蒙德的神情严肃起来:“在关键的时候带着咱跑路,多重要的职责,不能分心呐!” “行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端起望远镜,看向下面那一座诡异宫殿的入口处。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才刚刚制造出来,可如今庞大的宫殿看上去却已经遍布沧桑,就令人一阵疑惑。 难道这个生产线除了生产和组装之外,还附带做旧的? 这是这个分控中心是什么超大型遗迹制造机么? 摸不着头脑。 而就在入口处,当常青藤联盟的人收起头颅之后,两支噩梦之眼的小队已经娴熟的穿戴好了各色装备,留下了一部分人手带着大群在外侧警戒之后,便走向入口。 而外部留守的人员不但没有丝毫懈怠,而且除了沙拉曼达之外,还再次放出了一大批无人机,在周围盘旋着,绝不放过任何的异动。 飞行器也保持着预热的状态,随时都可以升空。防备着任何袭击的到来。在经历了诸多战争之后,这群家伙的经验已经过于丰富,除非头铁去选择正面攻击,否则槐诗根本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地方。 可窥伺之中,槐诗却忽然感觉到头皮发麻。 猛然扭转视线,看向了变动殿堂的最顶端。 在那锋锐的塔尖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披庄严华衣的身影,在长袍之上,以银丝和金线所编制而成的华服上铭刻着神圣的日轮徽记。 头戴六重宝冠,而冠冕之下却是一张金属所铸就的骸骨面孔。 如今,漆黑的眼洞正俯瞰着脚下的一切,忽然抬头,望向槐诗的所在。 当槐诗陷入惊骇的瞬间,那庄严的骸骨又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只是在临走之前,随意的,抬手向下一指。 下达指令。 顿时,变动的宫殿轰然巨响,迅速的增殖膨胀,以堪比爆炸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而出,金属化作了海潮,招荡席卷,瞬间,扩大了数百倍。 要将一切,尽数吞入腹中! 槐诗下意识的想要让雷蒙德快跑,可已经晚了。 他的眼前一黑。 等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华丽的浮雕和无数壁画,乃至身下那柔软的地毯。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简直就差一个抽烟的男人在旁边跟他说:“你是这一次来的新人里素质最好的……” 这可坏菜了!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始谨慎思考,理性分析: 我他娘的是不是穿越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FBI!oen the door!(感谢上官薇儿的盟主 我穿越了? 槐诗在短暂的呆滞之后,按住隐隐作痛的脑门,只摸到头盔。 下意识的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仪表指数,再三确定附近没有什么诅咒之后,他终于摘下了头盔,大口的呼吸着并不算新鲜的空气。 能够闻到朽坏和尘埃的气息,就好像一切老房子里的味道一样。 这味儿槐诗可太熟了。 而周围的状况则好像是某个别墅里的华丽房间,摆设精致,陈列奢华,和刚刚卡车里完全就不是一个场景。 冷静点,槐诗。 他挠着头,下意识的翻开命运之书,努力整理思绪:命运之书上根本没有任何记录……也就是说,他还在地狱里。 他没有离开黄昏之乡! 那么联系之前的记忆…… 这是在那一座宫殿型中心的内部! 回忆起那个惊鸿一瞥的肃冷身影,槐诗心中隐隐恍然:自己是被那个骷髅给随手一指头给拽进分控中心来了? 就在他探查四周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后的乐园护卫队也已经从短暂的晕厥之中醒来,茫然的看着四周。 可唯独看不到雷蒙德那个家伙。 不知道他是运气好没有被卷进来,还是已经跑了……或者干脆被丢到了另一个地方。 时间显示,他们晕过去一直到醒来不到两分钟。 当槐诗弯下腰,手掌按在了地板上时,便感觉到了一阵隐隐的律动,那是无数金属变化时,圈禁之手所感受到的回音。 毫无疑问,哪怕是此时此刻,这一座庞大的宫殿依旧在不断的变化着。 证明了槐诗的判断没有失误。 他们确实已经身在分控中心之中。 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自己这是下本了。 等等,这么说的话…… 他捏着下巴,开始思考:我这是在下地狱副本的时候进了分控中心的副本,然后一不小心被安排到了副本里的副本里? 三重套娃式下本可真他娘的够了! 在思索许久之后,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护卫队:“你们有什么头绪么?” 装甲之中,乐园护卫队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声回应: “圣哉!” 槐诗点头,“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乐园护卫队再次齐声回应:“圣哉!” 看来已经不能指望这群复读机给自己意见了。 倒不如说,这群乌鸦不要到处乱翻铁晶座上的东西,给自己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槐诗就已经很满足了。 前两天事务长还语重心长的来找槐诗,“你来地狱一个星期,铁晶座成员悄悄带上来的小黄本就丢了一多半了,已经有好几个人向我反映这群小偷儿实在太嚣张了……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吗?” 槐诗只能表示我他娘的怎么知道。 然后为了避免风评被害,他终于还是狠下辣手,把这种不正之风从鸦群里根绝。结果最后不知道为啥,这群家伙没有了小黄本看之后,便开始了每日复读,简直令人头秃。 只希望小十九有一天发现自己床底下多了那么几百本不属于自己的涩秦刊物之后……咳咳,能够淡定一些吧。 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槐诗很淡定的就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带着复读机们开始搜索房间内部。 一无所获。 这里似乎是书房一样的地方,看起来装饰古雅,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书籍能够经历如此漫长的时光存留。 全部都已经变成了灰烬。 好一点的,也不过是徒具轮廓,但一触即碎。 只有几块铁片和石板能够存留下来,不过上面所书写的文字全部都不在现境范围内出现过,更不用说以槐诗的水平去解读了。 不当破烂扔了就算好的了。 只能拍照先保存下来,然后装进样品箱,带回铁晶座再说。 搜索两圈之后,他确定这里没有什么机关和陷阱,可也找不到什么收获之后。 只剩下了最后的选择了。 “出门看看吧。”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圣哉!!!” 乐园护卫队的巨型鼠人们喜气洋洋的齐声吆喝起来,好像大家是出门去参加什么小黄本展览和聚会一样,一丁点危机感都没有。 严肃不起来。 槐诗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拉开门。 然后看到了空荡的走廊。 乃至走廊另一头,同时拉开的门扉——以及门缝后面那个浑身笼罩在厚重铠甲之中的人影。 噩梦之眼。 如果槐诗没有记错的话,那就是雷蒙德的老朋友…… ——血吻的参孙。 四目对视。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沉浸在这奇妙的相逢之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在这仿佛凝固的时光里,他们愕然相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有这么一个玩意儿贴脸跳出来。 但不论是死亡预感还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经验都不会让这一瞬间太过漫长,就在确定彼此的那一刻,他们同时不假思索的后仰,向后跃出。 在空中拔出了配枪,对准了地方的所在,连连扣动扳机。 在枪声的轰鸣里,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 沉寂的乐园护卫队骤然展开行动,作为少司命圣痕的直属种族,衔烛之鸦和槐诗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阻隔。槐诗只要心头一动就能够下达命令。 而在静止到狂奔只用了不到零点一秒的短短一瞬。 魁梧的巨鼠护卫队骤然前扑,抬起了手中的大盾,顶在了门前面,正面挡住了血吻的拔枪射击。 而血吻的运气就没有槐诗这么好了。 因为槐诗的反应比他快了那么一丝丝。 由山鬼的四项感悟所带来的闪电反射令他随时能够进入冷静状态,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就好比现在。 当槐诗的手指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别西卜的愉快大笑之中,子弹便已经飞射而出。 炼金子弹迸发出炮声一般的轰鸣,势如破竹的撕裂了对方的门锁,未曾有丝毫的停顿和偏转,在门上凿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洞之后,正面撞在了血吻的胸口。 紧接着,在半空中,血吻倒飞而出。 好像被大炮正面击中的木桩一样。 槐诗几乎能够看到他的装甲一点点的产生形变,紧接着,泛起了一层光芒,强行将这子弹阻拦的一瞬。 紧接着,在他落地的过程之中,那一具覆盖全身的装甲便已经迅速崩溃成了铁砂。 这是故意的设计么? 槐诗瞬间恍然。 以关键时刻自毁的设计为使用者抵挡一次必死的攻击? 来不及细想,当他后脚跟落地的瞬间,便骤然下压身形,向前踏出。 比他更快的竟然是乐园护卫队。 早在槐诗落地之前,最前面的三名防卫队便骤然聚拢,手里的巨大盾牌合在一处,竟然不顾面前狭窄的门框,向着前方平推而去。 “fbi!oppenthedoor!!!!” 伴随着雷霆那样的咆哮,巨响里,脆弱的墙壁轰然断裂,在飞扬的尘埃之中,狂奔的乐园护卫队瞬间跨过了走廊,竟然撞碎了墙壁,硬生生的砸进了对面的房间里。 就在房间里,随着血吻的落地,刚刚提起戒备的噩梦之眼们还来不及反应,便看到了墙壁垮塌的模样。 以及合并在一处,宛如铁墙一样向着自己覆压而至的巨盾。 飓风呼啸,狰狞的护卫队虚影从乱舞的尘埃中显露。 紧随在后面,拔出巨型链刃的改造鼠人便已经扯下了拉线,伴随着链刃剧烈旋转的高亢鸣叫,向着房间里的对手们扑了上来。 好像早已经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彼此之间配合完美无间,闯门突袭一气呵成,火烈风扫的打击一切盗版。 咆哮的链刃已经斩落,掀起一蓬蓬血花。 而有反应快速的人已经拿起武器,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斩击,但紧接着,他就看到,护卫队的另一只手顺手从腰间拔出了霰弹枪,对准了他的面孔。 扣动扳机。 轰! 血雨倾盆。 就在轰鸣之中,槐诗的身影已经电射而至,手中的苦痛之锤喷射着火焰,压碎空气,向着刚刚落地的血吻砸出。 仓促间,在血吻的手中,两截沉重的握柄骤然拼合,紧接着,锋锐的枪身就从其中弹射而出,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在最后的瞬间以同归于尽的方式争取到了这短暂的时机,他从地上弹射起身,双目之中骤然迸射出了一道猩红的光芒,照向了槐诗。 槐诗打了个喷嚏,就连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停顿,对准他的面孔劈出了愤怒之斧。 得意的绝招竟然没有丝毫的卵用! 瞬间的错愕,血吻手中的钢枪抬起,想要挡住槐诗的斧刃,可在斧刃上燃烧的怒火之下被瞬间击溃,紧接着斧刃直取他的头颅。 可死亡危机骤然迸发。 自背后。 槐诗脚下的地板骤然崩裂,禹步,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凭空向左挪了一米。 紧接着,一柄镶满了金色石齿的铜剑便已经擦着槐诗的后背飞出,停滞在了半空,所过之处,就连空气都被撕裂,产生了一道道尖锐的波纹。 马夸维特。 阿兹台克人中剥皮武士们最为自傲的武器之一。 槐诗自瞬间转身,美德之剑向着身后刺出——此刻,美德之剑的剑刃之上骤然迸发了一阵辉光,好像遇到宿敌那样,展露光辉,竟然撕裂了袭击者浑身的那一层薄雾,展露出其中窈窕的身形。 就在同样覆盖了躯壳的甲胄之下,那一位身形分外纤细的披甲人脚步一错,恰如猎豹一样向后跃出,堪堪躲过了这一剑的锋芒,紧接着,身影一阵虚幻。 破空而至! 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槐诗的眼前,毫无任何间隙,也没有给槐诗留下任何躲闪的空间。 近乎必杀的一击刺落。 铜剑之上,无数金色的石齿大放光明,好像凶兽那样,张口,吞吸,爆发恐怖的引力,拉扯着槐诗扑向死亡。 槐诗只感觉恶寒从背脊之上升起。 无数幻影骤然从他的身上分出,在石刃剑的穿刺之下纷纷碎裂。可紧接着,在石刃剑前方的槐诗就凭空消失了。 像刚刚的她那样上。 紧接着,一道锋锐的划痕就从她的铁盔之上骤然绽开。 祭祀刀毒蛇一样的刺出,一击不中,又随着槐诗迅速后撤。 只有刀刃在饥渴的鸣叫着。 凶意爆发。 “剥皮之主的佩刀……” 随着铁盔的破碎,一张姣好的面孔从甲胄的覆盖之下展露,璀璨的金发之下,少女碧绿的双眸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威严而冷厉,散发着来自血脉之中的恐怖威慑。 “见到我胆敢不跪拜么?” 她冷声怒斥: “——报上名来,不净者!” 第五百五十五章 他已经死了! 啥玩意儿? 乱战之中,槐诗一愣。看了一眼手里的祭祀刀,旋即被逗笑了。 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这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弟了。 毕竟在美洲谱系之中剥皮之主的信奉者们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老阴比,最出名的就是出来干脏活儿的刺客。 其中他们最擅长的技艺就是剥下对方的人皮之后,将人皮披在身上,伪装成对方的模样行动。 而眼前这位……槐诗看了一眼那一把原本被误判为剥皮圣堂们制式武装的马夸维特,基本可以断定那是一件罕见的圣痕遗物。 而她浑身缭绕的烟雾恐怕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边境遗物,从对方身上一阵阵所感受到的死亡危机结合刚刚对方的伸手,更是说明了这是一位强敌。 结合刚刚的傲慢,可以断定,她在美洲谱系内身份恐怕不低。 “让别人报名之前,是不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 冷眼瞥了一眼窥伺在不远处,神情阴沉的血吻,槐诗看向了面前的少女,微微挑起眉头。 感受到槐诗的轻蔑,扶着石齿剑的少女昂起头,肃然宣告: “吾乃眼前与当下之主·泰兹卡特里波卡的使者,身受第一太阳的余晖所照,神威自地上的显化。 传承贵血与大祭司——丽兹赫特莫克!” 第一太阳的大祭司! 槐诗愣了半天,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没有想到能够在常青藤联盟的队伍里看到美洲谱系的种子选手和五阶备选! 在阿兹特克的九联神之中,作为永恒黑暗之王,曾经化身为第一太阳的神明泰兹卡特里波卡,毫无疑问具备着极其崇高的地位。 作为泰兹卡特里波卡的贵血传承者与大祭司,这几乎就相当于叶雪涯那一批人在东夏谱系内的地位了! 在美洲谱系内的两股主要的代表力量——阿兹特克人内部,所有的升华者在成就的一瞬,便会迎来往昔的神明所遗留的赐福。 而能够蒙受第一太阳的钟爱,也足以证明眼前这位对手的才能。 同时,也感觉到越发的棘手。 “怎么了?” 丽兹赫特莫克的眼神嘲弄起来:“开始敬畏了么?既然你不知道从哪里窃取了这一柄剥皮之主的利刃,想必也应该知晓敬畏才对,倘若束手就擒的话,我倒是可以看在你这副漂亮面孔的份儿上予以优待。” “不是,你……真不知道我?” 槐诗有些愕然了起来,指着自己。 “你?” 丽兹的眉头皱起:“我为何要知晓你?怎么?你很出名么?” 她真的全然没有听说过自己! 不知道为啥,槐诗顿时感觉到一阵挫败。 虽然很头疼出名的苦恼,但不得不说……他心里一直以来还是挺爽的。如今竟然遇到一个连他都没有听说过的人,槐诗顿时不知道做和应对。 呵,女人,不得不承认,你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乡下的土包子给爷听好了——” 就在槐诗张口准备说话时,一直以来被他所忽略的资深捧哏,别西卜忽然从背包的口袋里跳出一截,扯起大嗓门,震声说道: “你面前的就是天文会新海首席红棍,内部评价s级的行动干员、注册监察官、乐园王子、传奇调查员、灾厄乐师、深渊厨魔、背刺之王、深渊巨兽巴哈姆特的源头、受膏者、当红爱豆路、象牙之塔年度最受欢迎新人教师、古典音乐主讲、渣男中的霸主、英雄里的败类、二五仔中的二五仔——槐诗阁下!” 说罢,他扯着嗓子,高声宣告: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 寂静突如其来。 槐诗:“……” 丽兹赫特莫克:“……” 血吻:“……” 噩梦之眼:“……” 乐园护卫队:“……圣哉!!!” 虽然不太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护卫队才不管那么多呢。 甭管发生了什么,圣哉就完事儿了! 丽兹愣在了原地。 被震慑了! 未曾想到眼前的敌人竟然报出了这么长一串头衔,看上去似乎还挺威风霸气,有些厉害,虽然里面好像夹杂着几个不是什么好词儿的称呼,但似乎……还挺牛逼的样子。 难道对方自己真的是什么大人物,而自己在第九校区里封闭了这么多年,已经变成了土包子了? 她疑惑的看向血吻。 “别听他胡扯!”血吻含恨说道:“扯的称号这么多显得有多厉害……不就是一个小白脸么!” 刚刚短短一个照面,他的队伍就损失惨重,减员十六个人! 如今他对槐诗的愤恨简直快要满溢出来了。 丽兹闻言一愣,又看向槐诗的面孔,神情认真又郑重起来,半响之后颔首:“恩,他确实挺好看的……” “……”血吻愣了半天,脸色憋得铁青,一口老血没吐出来。 不知道这常青藤的娘们究竟发的是哪门子春! “喂,你应该……是叫做……槐诗对吧?” 丽兹抬头,扬声说道:“有兴趣到常青藤来么,我缺个助手,看你身手不错,给你一个机会。” 槐诗露出营业式微笑:“真巧,如果你愿意来象牙之塔的话,我还缺个学生。” 可出乎预料的是,丽兹似乎好像考虑了起来。 “象牙之塔么?” 她颔首:“不知道待……” 那一瞬,死亡预感的恶寒扑面而来。 毫无征兆的,埋骨圣所骤然爆发,滚滚黑暗席卷。 惨叫声紧随其后。 血吻踉跄后退,盔甲之下不断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最后眼角流下了一行血泪,原本那一双满溢着邪光的眼瞳竟然浮现破碎的裂痕。他暗中酝酿许久的诅咒竟然被反弹了回来,带来了双倍的反噬。 而丽兹赫特莫克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了,紧接着,从天而降,恰如鹰隼扑击那样。 石齿剑饱蘸杀意,再度斩落。 近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和先兆,当她有所动作的瞬间,槐诗便已经陷入了杀意的牢笼之中。 槐诗爆退,禹步,可当他在十米之外站稳的时候,石齿剑的剑刃却依旧高悬在头顶之上,甚至已经近在咫尺。 槐诗的眼瞳收缩。 这他娘的……终日偷袭背刺,敲别人闷棍,今天竟然被人给敲了! 竟然差点在阴沟里翻了船! 苦痛之锤冲天而起,砸在了剑刃的石齿之上。 可那锋锐的石齿好像是某种更加恐怖的东西所凝结而成,数十万蜥蜴人的苦痛所缔造出的铁锤竟然无法动摇分毫。 巨大的力量被更庞大的力量所荡开。 一击不成,槐诗束手,好像已经放弃了抵抗。 可在他背后的阴影中,却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头儿忽然浮现,握着沉重的手枪,对准了丽兹的面孔。 ——蝇王·审判模式····全解放! 墨绿色的源质结晶在瞬间被激发,所掀起的乃是震人心魄的轰鸣,足以贯穿双螺旋秘仪框架的力量汇聚一束,紧接着猛然扩散,近乎将丽兹的整个身影都笼罩在其中。 轰然而出! 可缠绕在丽兹周身的无数烟雾却在瞬间凝结成了一张诡异而恐怖的面具,挡在了蝇王的烈光前方。 下一瞬,面具上裂开了无数细碎的痕迹。 而毁灭的审判之光,竟然倒转而归。 那个呆滞的老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焚烧殆尽。 抓住这关键的空隙,槐诗悍然发起反击。 辉煌的光焰在他的手中凝结,缠绕着鸢尾花香气的枪锋呼啸而出,同石齿剑再度碰撞在一处。 ——三重鼓手·霹雳! 槐诗脚下的地板骤然掀起涟漪,被这巨大的力量所撕裂。 而强行运用这未曾彻底掌握的招数已经令槐诗的十指都寸寸龟裂,可在爆发的轰鸣中,裹挟着猛毒的枪刃荡开了石齿剑。 不顾手臂上被石齿撕裂的伤痕,朝着丽兹的胸口刺落,速度再次暴增,宛如真正化为了雷霆那样! 贯入了对手的胸腔! 可惜,却没有戳爆心脏的那种愉快手感。 诡异的一闪。 丽兹赫特莫克再度闪现在了远处,脸上的错愕还未曾消散,一抹惨烈的青色就已经从她胸前的伤口中扩散开来。 重创! 紧接着,悲悯之枪消散在空中,取而代之的是美德之剑。 槐诗突进,步步紧逼。 他终于分辨出隐藏在丽兹躯壳之中的圣痕——那是曾经的第一太阳·泰兹卡特里波卡在人间的五个化身之一。 无常之风、豹人、烟雾镜、魔鹰与大魔法师之中的魔鹰!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左蜂鸟‘。 通向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之路的左蜂鸟! 那种不逊色于任何同阶的恐怖力量、诡异而频繁的闪现技能还有石齿剑上所附着的古怪奇迹,恐怕尽数都是这一圣痕的延伸。 在重创了那一柄石齿剑之后,她已经身中剧毒,护身的那一张面具也已经濒临破碎,正式最虚弱的时候。 这种时候,槐诗可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反而紧盯着她的脖子,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杀戮渴望。 这样的强敌,就应该以如此坚决的方式予以最高等级的尊重! 而在这弹指间,丽兹在也未曾有分毫的退却,沾染了一丝鲜血的面孔之上勾起了近乎狂热的笑容。 手中的石齿剑迸发咆哮,在圣痕的加持之下,竟然隐隐浮现出弯曲蛇杖的虚影。 将重伤抛在脑后。 她一步不退,悍然向槐诗发起进攻。 在这之前,剧烈的震荡笼罩了一切。 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好像骤然反转了一百八十度,而破败的房间里无数机械模块骤然浮现,伴随着这剧烈的变动,厚重的铁壁从天而降,竟然在瞬间将双方隔绝。 剧烈的运转。 就在这个时候,庞大的宫殿竟然迎来了再一次的变形…… “可恶!” 丽兹咆哮,燃烧的石齿剑猛然斩落,将墙壁撕裂开一道缝隙,但是除了迅速变动的房间和无数运转的机械之外,已经找不到槐诗的身影。 “给我回来!!!” 这个传承着神明贵血的大祭司握紧了武器,不顾扩散的剧毒,难以遏制自己的狂怒:“给我回来,混账!” 如此酣畅的战斗被打断,简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给战士带来侮辱了! 明明看上去是个娇小的少女,此刻她却像是狮子一样的震怒咆哮,难以克制的破坏着房间内的一切,直到连续好几个房间被砸成废墟之后,才停了下来,朝着天花板嘶吼了好几声,终于回复了冷静。 脚步微微一顿,撑着黯淡下去的剑身,剧烈喘息。 在圣痕的遏制之下,蔓延到脖颈之上的墨绿色毒素已经无法扩散,她需要治疗。 “别着急,丽兹女士,何必因一个垂死之人动怒呢?” 血吻走上前来,低头凝视着地板上残存的血滴,忽然冷笑出声。 那是槐诗所留下的血。 也是血咒所必须的材料和条件。 虽然普通的毒和诅咒无法奏效,但邪眼的力量却不止是如此,哪怕看不到,也具备着足以令四阶升华者都饱受折磨的力量! 阴风骤然掀起。 他的眼中亮起了碧绿的阴森幽光。 紧接着,他弯腰,拔出匕首,铲起了地上的那一滴鲜血,“小白脸,这就是你临死之前最后的失误!” 吟诵着来自地狱的咒文,他伸出刺满了恶毒咒文的舌头,将那一滴血吞入了腹中。恰似吞食着鲜活的生命一样,发出了畅快的呻吟。 完成了诅咒所必须的最后一步。 在渐渐升起的恐怖恶意中,血吻忍不住狞笑: “他已经死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先人指路 一开始感觉十分良好,神清气爽,复仇成功之后身子骨都轻了两斤。大概三分钟之后,打了个喷嚏,可能是尘埃呛到了吧,没有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里,血吻都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状态内, 简直就好像是他十五岁那一年牵着小姐姐的手一起走进小房间里的感觉一样,哪怕是这阴森诡异的城堡之中,走在前面的他也忍不住哼起了歌来。 微笑。 “你笑什么?”在接受了临时治疗之后,丽兹不解的看着他。 血吻捂住了嘴,摇头说:“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在他旁边,给他包扎的助手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 当丽兹看过来之后,他愣了一下,努力的收敛起笑容,想要摆出严肃认真的样子证明一下自己的专业。 “抱歉,我也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丽兹的狐疑地看着他,神情渐渐阴沉下去。 她的手掌扶在身后的石齿剑之上,忽然开口问:“你们两个……想起的高兴,是同一件么?” “嗯?” 血吻一愣,“怎么了?不不不,丽兹女士,我们不是取笑你,我只是……” 他有点着急了,又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看到几个常青藤联盟的人神情也难看了起来,那些人后退了几步,手掌按在武器上。 “等一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抬起双手已示无害,踏前一步想要解释,却看到了丽兹挥手,石齿剑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笔直的界限。 “就在那里就好。”丽兹的神情肃冷:“坐下,参孙,不要再靠近了。” “怎么啦?忽然这么严肃?” 血吻愣了半天,忍不住科科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下来——很快,他就看到助手惊悚的眼神。 那个人在踉跄后退,难以置信。 而就在助手的脸上,口鼻之间,一层墨绿色的菌丝悄无声息的延伸出来。 “喂,你的脸。” 血吻皱起眉头,努力的想要收起笑容:“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儿!” 助手的脸色越发苍白,向后挪移着,几乎跌倒在墙角:“你、你的脸才有问题啊!” 血吻呆滞在原地。 下意识的拔出了靴筒里的刀,顿时,平滑的刀身照亮了那一张病态亢奋的脸,努力想要皱起的眉头,无法收敛的笑容。 以及眼耳口鼻之间无数宛如活物一样蠕动而出的菌丝。 五颜六色。 红的,绿的,蓝的,白的,黑的,还有红的,红的,红的…… 他僵硬的动了动嘴,只看到渐渐麻木的脸上崩裂开一道缝隙,从缝隙之后,某种好像在蠕动的阴暗中液体混合在血中,一点一点的渗透了出来。 仿佛噩梦,迅速的蒸腾,形成了隐约的黑烟。 而他握着匕首的手掌,在指甲盖下面,迅速的有一根一根的菌丝生长探出,纠缠在匕首的刀身上,令刀身迅速的朽坏,破碎。 啪! 在渐渐朽坏的刀身上,最后所映照出的是他破碎的眼瞳。 那一双令人闻风丧胆的邪眼里充斥着不正常的亢奋神采,但如今,近乎迸射出烈日一般的光亮。 无数泡影的色彩自光芒之中浮现,迅速的增殖,到最后,就连那一双眼瞳都无法容纳,涨裂了眼瞳,化作幻觉一般的雾气,自破碎的双目中升起。 “怎么……回事……” 不由之主的,血吻惊叫出声:“救我、救我!!!” 失去柔韧性的皮肤好像鞣制失败的皮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破碎的细小声音,寸寸龟裂。 在破碎的皮肤之下,无数菌丝和黑色的血液流淌而出,粘稠的滴落。 在血液里,一缕缕漆黑如墨的色彩在迅速的扩散,蠕动着,从血泊中凝聚成珠状,不可思议的脱离了血液和引力,悬浮在空中。 一滴,一滴,又一滴,漆黑如夜。 好像看不见尽头的梦魇那样。 无数菌丝从身体的裂口中延伸出来,纠缠在黑色的液体之间。而就在一层层菌丝的笼罩里,血吻惨烈的悲鸣终于迸发。 伴随着血液的沸腾,无数被噩梦所感染,形成病变的源质彻底侵蚀了畸形的圣痕。来自腐梦的猛毒在迅速的转化他的躯壳,吸取着无处不在的地狱沉淀…… 充盈着无数泡影的苍白雾气便从他破碎的双目中升起了。 即将爆发。 石齿剑咆哮。 一闪而逝。 下一瞬,不论是那些漆黑的噩梦之毒,还是宛如跗骨之蛆的菌丝,乃至其中血吻的身体,尽数被那狰狞的力量撕碎。 分崩离析。 在死寂之中,血吻的头颅从脖颈之上落下,落在地上,放出空空荡荡的回音。 没有鲜血喷出。 只有无数腐烂的梦化作漆黑的泡影,从腔体中升起,迅速的消散在空气里。在空中,一根根幻觉一般的黑色羽毛落下,落在地上,随着泡影一同消失无踪。 他死了。 但杀死他的却不是石齿剑。 早在那之前,他的圣痕便在深渊之毒的侵蚀下,在体内形成了一个满盈着无数恶毒和怨念的腐烂之梦。 在一生所缔造的无数诅咒和猛毒的陪伴中,渐渐异化成了某种连惨叫都无法发出的可怜虫,在噩梦里饱受蹂躏。 最终,随着梦的破灭,一同迎来了死亡。 十五分钟后,检查过冰棺中沉睡的助手之后,来自常青藤联盟的学者走到了丽兹面前。 “是毒。” 防护服内的中年男人抬起了手里的瓶子,“一种性质十分猛烈,但未激发之前状态却十分稳定的咒毒——真是有点好奇,究竟是哪一路的研究者能够制作出这么精妙的东西。” “精妙?” 丽兹皱眉,低头端详着瓶子里的那一块结晶状的黑色血滴,那是从助手的身体里取出的东西,在边境遗物的强行保存之下处于沉睡状态的毒素。 “是的,没错,非常精妙。” 学者眯起眼睛,感慨道:“刚刚简单的分析里我起码从其中找出四十种以上地狱毒素的特征,如果有专业仪器的话,一定能够检查出更多……但它本质上却更像是一种通过血液传播和扩散的源质诅咒,具备着某种相当上位的质变特征。 一旦激发之后,它就会开始迅速的突变和传播,而且针对宿主的不同,会显示出不同的特征来。这种侵蚀性,与其说感染,倒不如说更像是污染一些…… 血吻就是吃了这个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了——他体内的诅咒和毒素使用痕迹太多了,对于这种毒素来说,简直是上好的培养皿。换成其他人的话……好吧,不能说就有救治的希望,至少死的不会这么惨。” “我们的解毒剂有用么?” “有用,但不建议使用,因为万一它进化出耐药性的话就糟糕了。在没有医疗环境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使用抑制剂,避免进入急行发作期,等回到驻地之后再进行救治。” 学者扫了身后一眼之后,看向了丽兹:“幸好,其他预备措施倒是带的不少,除了丽兹女士你之外,其他人都要带头盔了……” 丽兹撑着石齿剑,面沉如水:“还有什么坏消息么?可以一并告诉我。” “发出的无人机已经失去信号了,我们的肠占师进行过两次占卜,但都没有结果。这里的内部空间恐怕已经被彻底扭曲了。” “一个迷宫?” 学者颔首:“是这个意思没错。” “还有其他问题么?”丽兹问。 学者沉吟片刻问道:“我们还要继续么?死了一个领队之后,噩梦之眼的人有点不听话了,有人想要跟我们重新谈一谈价格。” “……” 丽兹皱起眉头,似是烦躁那样,沉默了许久,忽然叹息:“戒烟真困难啊,兰度先生——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麻烦的问题你无法解决。” 兰度了然的挑起眉头。 而在沉默里,丽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石齿剑,却不知道为何,忽然笑了起来。 “幸好,有些简单的问题总有办法。”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继续前进。 在得到了神所允诺的安息之后,这一次再没有人敢跟大祭司谈价格了。 . . 槐诗又一次的看到了康德拉。 就当他行走在这错综复杂的迷宫里时,在一片充满死寂和颓败的歧路之间,从某个通道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背影。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 依旧是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错觉。 “你们有看到什么人影么?”槐诗回头看向护卫队。 护卫队互相看了一眼,茫然的摇头,虔诚赞颂:“圣哉!!!” 好吧,这一次起码会摇头了。 有进步。 槐诗感觉到自己一阵头秃,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我怀疑我是不是压力有点太大了……话说,为什么我总会被不靠谱的领导丢进各种见鬼的地方去?难道彤姬说的‘万将功成一骨枯’不是在唬我?” “圣哉!!!” 乐园护卫队们再次虔诚赞颂,不知道是不是在表示赞同。 究极工具人槐诗不想再说话了。 他继续向前走,可走着走着,往背后一看的时候,又看到了康德拉的身影。 依旧是一闪而逝。 他站在歧路之间,肿胀的背影佝偻着,好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等槐诗仔细看过去,又消失了。 没有攻击,也没有试图偷袭,好像就单纯的想要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吓得槐诗心跳又瞬间蹦到了一百八。 “你特娘的究竟在搞啥……变成鬼之后就这么喜欢吓人的吗!” 槐诗怒了,拔出剑来走过去,就想抓住这王八蛋砍死他。 可当他回到岔路口的时候,却又不由自主的看向曾经康德拉出现过的那一条岔路尽头……在那里,有一个隐约的脚印还残留在地上。 好像标志一样。 槐诗愕然挠头,愣了半天,有些难以置信。 这算是什么? 难道这个家伙……在给自己指路? 第五百五十七章 苦味 “料想那个家伙会有怨言吧?” 铁晶座上,巨大的炼金反应炉之下,埋首于工作台上的大宗师忽然抬起头来。 从旁辅助的事务长忽然笑了:“请恕在下直言,如果是在下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夺权篡位了……看得出来,秘书阁下对这一套相当得心应手。”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体会一下领导们的良苦用心了嘛?” 大宗师不快地啧了一声:“那个家伙,搞不好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上那种见鬼的味道了吧……” “说实话,在下什么都没闻的出来。”事务长抬起眼睛撇了一眼自己的上司:“您的鼻子不是早多少年就闻不出味道了么?” “只不过是变得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而已,虽然失去了普通的嗅觉,但其他方面却变得更敏锐了,有时候真不知道那一场事故究竟是好是坏。” 大宗师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忽然嘲弄的笑了起来:“说不定再早个二十年,我会因为这样的变化而欣喜若狂呢。” “我倒是希望您能早点恢复过来。” 事务长耸肩:“不过,在下现在更好奇,您所说的味道是什么?” 自从那一场熔炉爆炸的事故之后,大宗师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应该说,能够变成这种样子,已经足以说明大宗师对炼金术的极致造诣了。 失去了百分之七十二的皮肤,重度烧伤,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身体,心脏、肝脏、肺腑全部受到了致命的创伤。 圣痕破碎,灵魂也完全分崩离析。 在重重封闭的炼金工坊内部,无人救援的情况之下,通过二十七个小时的自我救治和挣扎,竟然奇迹一样的重新返回了人间。 锻造奇迹的炼金术师再度锻造出了自己的生命。 而作为代价,就是失去了大部分情感,全部的触觉,生命的基础从脆弱的碳基化合升华为了奇迹的运转。 他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台炼金熔炉,无时不刻的自生命中缔造奇迹。 一个黑箱。 谁都不知道这个黑箱内部的运作机制,甚至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如今面前的大宗师,究竟是曾经的那位炼金术师,还是他临终之前模拟自身所制造出的一台自律式应答机器。 但事务长对此从不怀疑。 不论是咸鱼状态的那个重度抑郁症患者还是眼前这个毫无感情冷漠如铁的男人,他都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挚友依旧存留在眼前的躯壳之中,宛如火焰那样,无时不刻的燃烧着。 而在舍弃了绝大多数人身,将自己也变成了一件人形的边境遗物之后,大宗师就具备了某种超越了常识的感官和视觉。 越发非人的同时,也越发的贴近了奇迹的本质。 一切伪装和虚假都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因此,当大宗师谈及自己的感想时,事务长也没有什么震惊的表现。他更想要知道的是,究竟大宗师在这一位年轻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 “恶臭。” 大宗师毫不留情的回答,无比嫌弃:“就是那种……又天真又顽固的死熊孩子的臭味!不看局势,不看气氛,不看究竟合不合适,也不懂得收敛,一旦开始发脾气就会闹的无法收场。 一旦什么事情被这样的人搀和,最后总会搞的大家很头疼。 这一点他倒是和罗素如出一辙,怪不得两个王八蛋能看对眼……” “除此之外呢?” “酸味,隔着几百米都能闻得见,那个家伙究竟脚踏了多少只船?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原地爆炸呢?这样的家伙,哪天被情人们分尸了也不奇怪吧?” “啊哈哈,年轻人真会玩啊。”事务长轻声笑了起来:“要我说,能够让女孩儿们喜欢也是了不得的特长。你看,大宗师你就不具备这一点……” 大宗师抬起眼睛瞪过来。 事务长无所谓的耸肩,根本不虚:大家都搭档这么多年了,你吓唬谁呢? “除此之外呢?”事务长继续问道。 “什么除此之外?” “能够被大宗师所嫉妒,不应该只有理想主义和女人缘好这么点优点吧?” “嫉妒?”大宗师动作停顿下来,皱起眉头:“我嫉妒他?” “对,嫉妒。” 事务长抬起眼睛,认真的看过来:“要我说,这么多年了,让你感到愤怒的人我见了不少,但要让你觉得发自内心的感到羡慕和不快的人……这还是第一个。是我老眼昏黄了么,阁下,还是说我哪里误会了?” 大宗师瞪了他半天之后,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冷哼了一声。 “……你这老狗的鼻子这不是比我灵多了么?” “承蒙夸奖。”事务长笑眯眯的问:“那么,答案呢?” “……苦味。” 大宗师沉默了许久,不快的说道,“还有苦味。” “苦味?” “对,和那种悲惨的苦杏仁味和饱经折磨的涩味不一样,是一种很罕见的苦味——就好像毒药的最后一口。” 这么多年了,事务长还是无法习惯大宗师的奇妙比方,也难以理解他的意思。 “那种味道不是他自己的,是有其他什么留下的馈赠,就好像希望一样寄托在他身上。只不过他们所留下的东西和希望截然不同,也和绝望完全不一样。” 大宗师沉吟了许久,轻声说:“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解脱吧?” 事务长不解。 “没错,解脱,终结,了断——就是这样,那个小王八蛋不知道究竟做过什么,杀死过不知道多少人或者怪物,但偏偏那些人临终之前对他都抱有十万分的感激,毫无怨恨。” 说到这里,大宗师嗤笑起来,“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地狱生物的吸引有多可怕吧?对于那些迫切的渴求着结束的凝固者而言,他简直就像是救星和福音一样。 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罗素的意思了……既然那个老王八蛋都不怕自己的继承人会堕入深渊,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 短暂的沉默中,事务长愕然的看了一眼大宗师:“这是什么高层心照不宣的肮脏交易么?” “只是由于太了解对方恶劣品行而产生的一点默契而已。” 大宗师不快的啧了一声,催促道:“动作利索点,别磨洋工……还有,战况如何了?” “五分钟前的消息,正在胶着中。” 事务长回答:“主持行动的是奥古斯特,虽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自杀倾向稍微有点严重,但在死之前起码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是么?” 大宗师露出狞笑。 抬起手指,拿起了身旁的烧红坩埚,将其中满盈的怨毒和灾厄尽数浇灌在了釜中——于是,在舞动火光里,那一件灼红的颅骨状的酒杯便张口,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大功告成! 这便是在大宗师杀死了金属婴儿,导致那一件分控中心彻底崩溃之后,最后所存留下来的东西。 当剥落了所有无关紧要的外物和寄存在上面的东西之后,留下来的便是分控中心最本质的功能所在。 一个通向最核心的接口。 “虽然已经看过了报告,但还是让人有点怀疑啊。”事务长好奇的凑近了,感慨道:“这个东西真的会有用么?” “试试不就知道了。” 大宗师伸手,自其中取出了那一颗巨大的金属颅骨。 宛如最精致的酒杯,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随着火光散去,烧红的颅骨酒杯就迅速恢复了原本苍白的模样,好像真正的使用什么人的颅骨所创造。 只不过在原本空空荡荡的杯中,此刻却缓缓渗透出一滴又一滴的猩红色液体,散发清香,就好像绝世的佳酿。 但凡知悉内情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如临大敌,生怕其中一丁点的东西泼洒在自己身上。 大宗师端着酒杯,沉吟许久之后,忽然露出令人不安的笑容:“我记得这里还有槐诗的血样?拿来给我,我来给它再加一点猛料……那可都是好东西啊。” 没过多久,一管二十毫升的血液撒入了杯中,令杯中的酒液瞬间沸腾起来。可很快,从猩红化作漆黑的液体又不可思议的恢复了澄澈。 无色透明,再无任何的香气从其中飘出。 只有无数梦境一般的泡影从其中不断的升起,接触空气,无声破碎,其中的梦幻便一同消失无踪了。 好像某种和快乐水很相似,也会让人很快乐的碳酸饮料 “跟奥古斯特发信号吧。” 大宗师端着酒杯,忽然说:“告诉他,暴风雨就要来了。” 事务长转身,匆匆离去。 很快便再度归来,向着大宗师郑重颔首示意。 “只有白天和黑夜,难道不寂寞吗?” 死寂之中,大宗师抬起了酒杯,好像在对无形之物敬酒那样,冷酷微笑着:“让我们来给这里加点料吧……” 他的手腕翻转。 尽数将杯中的液体倾倒而出。 近乎无穷的甘甜酒水从杯中涌现,随着大宗师的动作而落下,不可思议的消失在了空气中。 再也看不见去处。 取而代之的是铁晶座之外传来的震动和轰鸣。 那是天穹—— 此时此刻,在黄昏的暗淡光芒之下,骤然有云层凭空浮现,笼罩在这一片干涸了千万年的土地之上。 雷鸣阵阵,奏响天鼓。 飓风开始凭空席卷,紧接着,一阵阴森的寒意便随着云层的迅速增长而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随着地狱的遥控器被大宗师按下。 暴风雨,如约而至! . . . . . . 月底最后一天了,求个票,终于码完字了,我开始看活动帖,争取晚饭之后公布结果和奖励。 求月票以及活动结果 对,没错,睡觉之前我决定来个求票单章。 月初了,求保底月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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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中有的人身上还爆炸着绷带,还有的甚至连眼睛和手臂都已经断裂。好像浑然感觉不到痛楚那样,在尊长者的命令之下,蛇人军队宛如机械那样运行起来。 就在临时的战争工事之后,凛然的杀意已经扩散了开来。 当来自上校的军团火力稍微停顿了一瞬时,奥古斯特已经抓住了这个机会,咆哮,翻身越过了掩体,凛然的冰霜从他的脚下扩散开来,在黄土和破碎的石板之上冻上了一层冰凌。 随着他向前狂奔,体型就越发的庞大。 一层尖锐的冰铁装甲已经从他魁梧的躯壳之上,两道蜿蜒的长角已经从盔甲之上展开,在他的手中,那一根原本平平无奇的拐杖上也迅速覆盖了一层冰霜,长出了锋锐的剑刃。 率先吸引了绝大多数火力,他好像自寻死路那样扑向了战场中央火力最为凶猛的地方。 可紧接着,身体凭空一个闪烁。 竟然掠过了交错合围而来的火力,跨域了数百米的距离,出现在了上校的军团之中,样式诡异的剑刃横扫。 血雨泼洒中,数名最前方的士兵率先被腰斩。 黄昏之路三阶的霜巨人配合能够让人空间跳跃的旅行者之杖,一个照面就产生了巨大的伤亡。 但引发骚乱之后,奥古斯特却不敢久留,在用尽全力抛下了一波扩散的寒潮之后,便抽身而退,再度出现在了远方。 源质耗尽,近乎虚脱了。 在他身后,霜巨人所留下的冰冠之星缓缓扩散,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彻底冻结。但恐怖的严寒又迅速在高温的焚烧之下消散无踪。 成百上千的沙拉曼达升上了天空。 在抽取了大量的燃料进行临时强化之后,这群沙拉曼达的火光已经高出了常人一倍大小,其中的人影更是已经隐隐凝结成了实体,所过之处留下了燃烧的焰光。 常青藤联盟不惜血本,噩梦之眼中附属的四个沙拉曼达聚落全部都已经被雇佣来了,如今上场的也不过是两个聚落而已。 它们作为攻坚的主力,从开始到现在,已经给象牙之塔造成了巨大的损害,诸多外围的防御设施都是在他们的猛攻之下告破。 在使用了大量的燃料和异种火焰进行催化之后,所有的沙拉曼达都已经进入了罕见的焚烧期,甚至在场数量越多,焚烧的温度就越是惊人。 如今足足两个聚落的沙拉曼达已经将整个战场变成了熔炉。 蛇人不死军蓄谋已久的反击冲锋也在它们的死守之前徒劳无功,而后升空的石像鬼们只来得及侦测了一下局势,还没有在后方进行扰乱,便不得不被逼的退守回分控中枢所在的残破神殿之中。 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被压着打了两个小时,都会开始火大。 尤其是随着时间慢慢的逝去,很快就即将入夜了。 倘若能够带着分控中心一走了之的话,肯定不会让局势变得这么麻烦,但问题就在于……以他们目前的能力,根本搬不动。 别说他们,铁晶座来了都搬不动。 因为分控中心就是这一座看起来好像神殿一样的残破殿堂本身。 包括台基断壁和祭坛在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分控中心的延伸! 一直深入到地下数十米的地基都是! 这就导致了奥古斯特他们哪怕是抢先占据了分控中心也依旧无法取得什么优势,反而陷入了被动。 都已经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 那也太憋屈了。 奥古斯特依靠在门口的掩体处,抬起手,任由其他人帮他包扎,“催一下铁晶座,那边还没有好么?!” 虽然他心里清楚就算是已经在准备,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但总要确保联系事务长那老王八蛋不会放了自己的鸽子就行了。 他拖延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只希望对面千万不要对象牙之塔的异常反应有所察觉。 . . “总感觉不太对。” 临时堡垒中,上校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眉头皱起:“象牙之塔的反应也太迟缓了一点,太简单了。” “这样不好么?”‘老翁‘潘德龙开口问,“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有哪里不对么?” “不,就是很怪,太消极了。” 上校皱起眉头,看着监控屏幕上的图像,神情越发的严肃起来:“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幺蛾子,但我觉得……他们可能在拖延时间?” “有把握么?” “难说。”上校摇头:“只是一个猜测。” “那就速战速决。” 潘德龙率先下达了决断:“既然对方消极应战,那我们也不必等待入夜时间了,现在一鼓作气拿下,也省得夜长梦多。” 在沉吟片刻之后,这个对于战争丝毫不懂的老者下达了决定:“7号合成兽不是送到前线了么?就用那个吧——” 上校愣住了。 “你确定?那个东西不是还没有调试完毕么?” “总要试试。” 潘德龙说:“老是有所顾忌的话,终究无法一展身手。况且,就算不用的话,象牙之塔难道就不会防备我们了吗?所有的责任由我来承担,你放手一搏就好。” 上校深深的看了这位多年的搭档和上司一眼,颔首,在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并没有过多久,观测者们看到常青藤的防御阵地后方,庞大的空艇再度升空,贴着地面……可紧接着,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之下,空庭之上那庞大到宛如楼宇一般的气囊缓缓的开启。 展露出其中无数同心圆一样嵌套在一处的框体。 伴随着框体的旋转,呼啸的飓风凭空掀起,自轰鸣之中。整个空间好像被扯开了一个裂口。 一截细长的足肢从其中探出…… “巨型合成兽!!!” 奥古斯特放下望远镜,脸色铁青:“我们的穹庐巨人还没影呢!那群王八蛋这么快就将战争巨兽给培育出来了么?能分辨出什么型号么?” “不是成年体,只是幼生期!” 观测者瞪大眼睛:“歼灭者重装型,大概是特化了行动能力,但还在我们的应付的范……” 话音未落,再次有轰鸣声从天穹之上爆发。 他们愣住了。 抬起头,便看到一层自远方席卷而来,覆盖了整个天幕的漆黑乌云——原本还要持续三个小时的黄昏时间竟然提前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层层跃动着不想雷光的黑云。 就在突如其来的寒风里,蹲在通讯台旁边的学者抬起头,狂喜的向着奥古斯特呼喊: “——暴风雨将至!” 是的,暴雨就要到了。 除此之外,在铁晶座的暗码之中还代表着另一个意思。 【灾害预警—4t】。 “可算来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奥古斯特深吸了一口气,嗅着空气里迅速浓郁起来的潮汐气息,笑容就越发的兴奋起来:“这一次可真是搞了一把大的啊……所有人,迅速着装,做好作战准备!” 飓风席卷,在越发高亢的呼啸中,上校愕然的抬起头,窥见云层之中迅速跳跃的闪光。 “那是什么鬼?” 他难以置信。 “……要下雨了?” “……” 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讯中传来潘德龙的叹息:“上校,我们可能要准备撤退了……所有人向后收缩阵线,警戒对方的反击。” 在假面之下,那个苍老的男人抬起眼眸,凝视着天穹之上那充满狰狞意味的乌云。 内心之中充满了浓浓的遗憾。 还是太过谨慎了,结果连王牌都没有打出的机会。 哪怕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但依旧清楚它的存在和象牙之塔脱不了干系。 “停止风洞传送!” 他下达了最明智的那个命令。 那一瞬间,伴随着天穹之上所炸响的轰鸣,粘稠的暴雨倾盆而落,均匀的洒落在黄昏之乡的每一处地方。 色彩猩红。 那是鲜血…… 无穷尽的血液从天穹之上坠落,形成了好像要吞没整个世界的洪流,沃灌着每一寸的土地。 更令人窒息的,是氤氲在每一滴雨水之中的狰狞意味,那种近乎无穷尽的恶意吞没了每一个胆敢在雨水中跋涉的人影。 就在车轮之下,那些落入泥土中的草籽在这雨水的浇灌之下就开始了迅速的生长,发芽,不可思议的开花结果,紧接着传播种子,迅速繁衍。 转瞬间,寸草不生的地狱里长出了一丛丛绿茵和青翠,还有鲜花自其中盛开,美不胜收。 但在这珍贵如绿洲的美好场景中,却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不同于天生不喜欢雨水,在降雨的瞬间就躲入工事中的沙拉曼达,依旧有大量与水汽亲近的地狱族群。 可如今,在这恩赐一般的血雨之中……所有胆敢暴露在雨水中的生物都迎来了惨烈的蹂躏。 倘若是皮肤被雨水沾染,那么皮肤就会迅速松弛,长出皱纹。 倘若头发被雨水淋湿,那么头发变会迅速失去色彩,从头顶落下,展露出满目疮痍的头皮。 哪怕是只鳞片爪的被雨水所触碰,那紧接着便会有衰老如影随形的到来。 在雨水的泼洒之下,每一瞬间都会迎来难以想象的老化和衰弱,只要短短几秒钟,一个健壮的战士便会佝偻的倒地,在内脏迅速衰败的痛苦中艰难挣扎,难以呼吸。 一旦呼吸断绝,那便会以恐怖的速度开始膨胀、腐败乃至分解。 短短的半分钟后,就连白骨都不存留与世界之上,只有一丛丛茂盛的鲜花、野草、荆棘或者灌木等等植物在血雨中迅速的生长和破败,回归自然的轮回。 这是诅咒! 依附在血雨之中的诅咒! 在经历大宗师的调制之后,槐诗的血再无任何毒素的迹象,而是尽数融入了慷慨的赐福之中。 成长。 倘若是诅咒的话,或许还可以寄望于自身的抗性能够有所抵挡。但面对此种慷慨的生机沃灌,没有一个生命的本能会去选择拒绝。 畅快的感受着雨水所带来的生命力。 千百倍的成长,然后,千百倍的衰亡。 弹指之间,度过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之后,所遗留下来的一切都将变成无数花草萌芽的营养。 在血雨的笼罩之下,崭新的生态圈驾临在了黄昏之乡的范畴之中,形成了虚无的循环。 宛如无形的磨盘那样,一点点的消磨着其中的一切生命。 原本作为黄昏之乡的分控中心,巨型立方体最后所存留下的不过是一个接口,一个通向中枢的连接。 如今,在秘仪的激发和修正之下,却形成了不分敌我的恐怖武器。 就好像大宗师曾经所说的那样。 只有白天和黑夜,未免太寂寞了一些。 凭借着它与此处地狱之间的联系,大宗师向着黄昏之乡注入了第三种灾厄奇迹。 ——衰老之雨。 而在厚重的雨衣之下,奥古斯特缓缓的抬起手,展露出传承自探索队负责人的尼伯龙根之戒。 以同源的圣痕进行呼唤时,恐怖的寒意便迅速的冲天而起。 伴随着号角的咆哮。 震荡雨水,大地,和天空。 刺眼的雷光自虚空中浮现,交织为长矛。 沉睡在尼伯龙根之中的霜巨人军团睁开眼瞳,自此处地狱缓缓浮现。 无穷尽的血雨落在他们的肩膀,便在扩散的寒意中冻结成猩红,宛如血色的披风……在黄昏的血雨之中,已然兴奋难耐。 随着卢恩柱石的光芒自雨水中亮起,潘德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大势已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亡语 槐诗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了。 在昏暗之中,他撑起烛火,踏着台阶,缓缓向下……好像一步步走进海底。 在他的脚下,一层层的黑暗如潮水般荡漾。 槐诗感觉脚趾有点麻木了。 停下来,活动了一下脚,感觉到脚腕的微弱僵硬——那是光照不到的地方在渐渐石化。 越是向下,回荡在黑暗之中的诅咒就越是强烈。哪怕稍微是撑着火光,稍微有那么片刻形成了阴影,都会在皮肤表面形成微弱的石化。 万幸的是,只要不太过于深入,这个过程对于少司命的抗性而言,都还是可逆的。 他停顿了一下脚步,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看向四周。 在孤独向下的楼梯之外,便是茫茫的黑暗。 丝毫不符合常理。 一路所走来的路程,他感觉自己再努努力,哪怕是步行走回铁晶座也够了。可却依旧没有离开分控中枢的范围。 现在他忽然感觉这一条长路可能才刚刚开始。 他还需要继续向下…… 在一个阴魂不散的背影引导之下,好像自寻死路那样,扑进最黑暗的地方里。 槐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凝结成实质的黑暗太过冰冷了,像要夺走他所有的温度,让他冻僵在这里。就算是少司命感觉到了疲惫。只可惜那些衔烛之鸦都在他身后开高达呢,否则叫出来起码也能照个明。 在漫长的跋涉中,他喘息了片刻,继续向下行走。 “别西卜,你在么?” 他想要找个人说说话,不行的话,来段童林传也没问题。 “我不在……” 别西卜罕见的对说话没了兴趣,听上去没精打采的:“别理我,我快要难受死了。” “怎么了?”槐诗问。 “大哥,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就不知道自己在玩粪坑蝶泳马拉松么?”别西卜抱怨:“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环顾四周:“这都几千万年了,哪里还有粪?” “比方,比方你懂么?” 别西卜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蝇生不易:“你自己不也难受的要命么?放大一万倍,那就是我的感觉了。” “不至于吧?” “我现在感觉每一秒钟都有十几个柜子砸在我的脚趾头,你觉得呢?要三贤人系统还在,我早就投诉你虐待事象精魂了!” 别西卜没好气的说:“我在沦落成手枪之前,好歹是奥西里斯的雷达系统好么……哪怕现在检测范围缩短的厉害,但怎么也不可能受得了这个啊。你只是觉得有点难受,我已经快要憋死了。” “你究竟感觉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在跟你打个比方好了,就好像你一个人走夜路,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其实夜路热闹的很,有十万个人站在地狱里静悄悄的瞄着你,暗搓搓的准备好锅碗瓢盆等食材上门发个吃播的那种。 说真的,我要有嘴,我早就吐出来了……能让我开两枪么?开两枪我就好了!” “不准好,吸回去。” 槐诗冷酷的将手枪塞回枪套里。 经过别西卜这一打岔,他总算感觉好多了。 但实际上,不用别西卜提醒,他自己就能够感觉的出来……弥漫在空气之中的那种宛如海潮一样的痛苦和疯狂。 它们随着黑暗起伏,像是潮汐中的沙砾。 哪怕是随手一搓,都能够掐出一把劫灰。 偶尔路过那些断裂和破碎的栅栏与分辨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机械时,伸手触摸,便能够感受到钢铁中存留的怨恨和愤怒。 那些绝望的源质和地狱的沉淀结合的实在太过精密,完全变成了另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存在。 仿佛穿行在墓碑之间。 墓碑上传来每个人的惨叫与哀鸣,记录着每一个人一点点沉入死亡的模样。 所幸,在这黑暗最深处的跋涉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再一次看到了康德拉的佝偻背影。 他就伫立在那一扇遍布裂痕和抓挠痕迹的大门前面,宛如无处可归的鬼魂。 当他缓缓回过头的时候,肿胀的脸终于从面孔之上剥落,便露出下面无数飞速运转的齿轮和细碎的机械…… 像是被虫子所掏空的野兽,那些细碎的零件在好像活物一样的蠕动着,从里面缓缓的探出来,又收缩回去。 他的嘴唇无声的开阖。 好像说了什么。 但又突兀的消失了,再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槐诗向着身后抬起手,乐园护卫队握紧武器,严阵以待,随着他一点点向前靠拢。 靠近了那一扇尘封了无数年的大门。 简直像是融合了无数骸骨之后所铸就的钢铁,大门之上无数宛如肢体的脉络纠缠在一处,形成了繁复的锁,将整个大门死死的‘缝合’了起来。 但就在此刻,大门却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尘埃抖落,隐藏在灰尘之后的古老文字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身怀着多么庞大的仇恨和绝望,才能手持刀斧,保留下如此深邃的刻痕和印记。只是看着那一行文字,便好像有无数悲鸣骤然奏响。 宛如海潮。 槐诗眼前一黑,踉跄后退。 可那幻觉又迅速消失了。 变成野兽舔舐着伤口那样的狰狞嘶吼与痛苦呢喃。 “太阳消失了,我们就生产太阳。” 那些古老的文字在他耳边轻声述说:“如果黑夜离我们而去,那我们就创造夜晚的到来。我们终将夺回我们所失去的一切……” “哪怕为此失去所有!” 带着深切的痛楚和愤怒,那样的话语好像要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一样,令槐诗一阵眩晕。 就在他难以呼吸的时候,在他面前,庞大的门扉却在缓缓的开启。门扉上,交错紧握的肢体纷纷破碎,断裂,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而在刺耳的轰鸣声里,尘封里无数年的黑暗自其中喷涌而出。 在槐诗的手中,他高举的火光瞬间被暴风所吹灭。 在他头上,属于乐园王子的冠冕瞬间浮现,亮起,艰难的为他撑起了那一片暴虐的黑暗。 照亮黑暗最深处的场景。 来自千万年之前所遗留的伤痕…… 宛如祭祀神明那样宏伟的殿堂之中,此刻却没有任何陈列与摆设,空洞庞大的让人害怕。可随着光芒的到来,沉睡在黑暗中的一切便被照亮了。 酷似炼金术所架设下的封印。 有无数枷锁从那些类似矩阵一般的秘仪中延伸而出,垂落,彼此纠缠,死死的将一团蠕动的黑暗束缚在这殿堂之中。 可如今,随着大门的开启,那一团沉睡了千万年的黑暗却被惊醒了,疯狂涌动起来,宛如沸腾。 疯狂挣扎。 槐诗毛骨悚然。 哪里不对。 哪里有问题……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好像打游戏一样的环节?为什么来到这里就好像下副本一样?为什么这里的机制就好像玩家走到这里就会自行开怪?为什么他忽然能够听懂那些话语? 从一开始,他的行动,就落入了什么东西的掌控之中。 包括进入这里! 起初只是隐隐的预感,但此刻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 莫名的,那一具庄严华服的骷髅从他的意识之中浮现,正当他明白了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刺耳的尖叫。 “——■■■!!!!!!!!!” 头颅剧痛。 就好像近距离窥见了火山爆发那样,他能够感受到,近乎已经形成实质的绝望、痛苦和愤怒从那一团被束缚的黑暗里迸发。 锁链崩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伴随着黑暗迅速的变化,挣扎和爆发,无数束缚化为了尘埃,纷纷扬扬的向着大地洒落。 就在半空之中,那一团粘稠的黑暗忽然鼓胀起来。 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骤然,有一只手掌一样的肢体从其中刺出,紧接着是另一只,再一只……三支干枯的手掌扯开了黑暗。 恰如婴儿在分娩那样的自恶臭的黑色血浆之中滑出,带着粘稠的液体,落在了地上,疯狂的抽搐,挣扎。 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是一个人形,可肢体却变得无比怪异,他的大半截身体已经尽数液化成了黑色的粘稠物质,那是又无数绝望和痛苦所形成的源质精髓,从其中隐隐可以窥见断裂破碎的骨骼。 当苦痛和绝望的液体从残缺的躯壳上落下的时候,便显露出宛如钢铁所铸就的衣裳,曾经似乎是飘逸而华美的长袍,如今却已经残缺不全,成为了某种残骸一般的碎片。 明明浑身都已经畸变的不像样了,可在他怀里,却珍而重之的抱着一具样式古怪而华丽的风灯。 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依旧好像新的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划痕和破败。 简直胜过自己生命那样的爱惜。 如今,就在那一团蠕动的黑暗之下,畸变的枯骨沐浴在黑色的雨中,缓缓的捧起手中的风灯,高举。 就在风灯之中,一朵苍白的火光再度重燃而起。 照亮那一张破碎的面孔。 还有自眼洞之中所流出的漆黑液体,宛如斑驳的血泪。 那一瞬间,槐诗终于看到了分控中枢。 一具……活生生的分控中枢,就在他的面前! . . . . 抱歉久等了,最近卡文卡的太凶了,决定推荐一本朋友的书来献祭一下! 《余烬之铳》,别名旧世纪福音战士、蒸汽朋克2077。维多利亚时代的蒸朋背景,踢门流侦探的冒险之旅……恩,大概。 请大家去康康吧! 第五百六十章 万变者 死寂之中,只有残破躯壳下,骨骼摩擦的声音。 当灯火被点亮的那一瞬,空洞的眼洞之中便浮现了狂热的光焰。 宛如魂灵再一次从噩梦中归来那样。 “啊,啊,铸日者……恳请……恳请仁慈……” 有呜咽一般的声音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嘶哑又尖锐,那是迷失在深渊中的魂灵所发出的梦呓。 “恳请你……倾听我等的祈求……恳请……恳请……” 那呓语的哽咽陡然一滞。 伴随着骨节摩擦的声音,不可思议的,那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影回过头来,狂热的光焰照亮了槐诗他们的所在。 “不对……不是你……” 他死死地盯着槐诗,好像难以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以为它是想要唱歌,还给自己起了个头。 可槐诗才不管他究竟是想要唱歌还是吃人呢,后退了一步,将美德之剑的剑刃藏在了身后,示意身后的乐园护卫队随时准备进攻。 “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 他尽力挤出和善的微笑,缓缓后退:“我这就出去,老铁你继续睡,不打扰了哈,再见,晚安……” 轰! 隔着千万年的时光,宛如怒涛一样的愤怒和怨恨化作洪流席卷而来。 “骗子!” 那尖锐的声音再度迸发,化作雷鸣鼓荡,怒吼:“骗子!!!!” 在他的头顶,那一团蠕动的黑暗骤然抽搐起来,像是沸腾的沥青,迅速扩展,无数杂乱的铁光和碎片从其中抖落出来,摔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声音。 钢铁破碎的高亢声音压不住那个绝望的咆哮。 “你答应过的……你明明答应过我们的……” 我他妈答应过你啥? 等我金榜题名就回来娶你吗? 槐诗愕然的瞪大眼睛,不知道究竟是几千万年之前欠了这个地狱老大哥的钱,还是答应过取他至今没有嫁出去的女儿。 但如今,那毫无掩饰的恨意已经扑面而来了。 那个破碎的人影好像被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一样,缓缓的自地上升起,以残缺的足尖点地,向着槐诗,举起了手中华丽的风灯。 宛如实质的光芒自其中喷涌而出,向上升起,彼此交织,竟然形成了宛如炼金矩阵的诡异奇迹。 就好像是某种以炼金术和源质运用的方法结合在一起之后所形成的技术……就好像,就好像是在…… 槐诗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个家伙,当着他的面,在创造某种类似圣痕的奇迹载体。 就在他头顶的那无数光芒所交织成的繁复结构之中! 他在……铸造! 铸造圣痕! 伴随着无数光芒的交织,便隐隐有沙哑癫狂的颂歌声自其中响起,有太多杂音和诡异的声响混合在其中。 但在其中,却有一个称呼被反复的提起。 【万变者】 【铸造者·万变者】 【十三辰时之主·万变者】 【遍及大地众生一切缔造者·至上的万变之王】! 当在光芒的笼罩里,一顶分外眼熟的冠冕缓缓从他的头骨中增殖生长而出的时候,槐诗几惊掉了眼睛。 那分明是他曾经从那个骷髅头脑袋上看到的同款……哪怕细节之处有所不同,但样式是完全一样的! 那种特殊的冠冕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 一种难以言喻的猜想自槐诗的心中浮现。 ——等等,该不会,这玩意儿就是颂歌里说的‘万变者’吧? 就在错愕的瞬间,便有便有沸腾那样的沉闷巨响从残骸头顶的黑暗中浮现,紧接着,自蠕动的沥青状黑暗里,有一道‘熟悉’的面孔缓缓探出。 伴随着钢铁的摩擦,狰狞的面孔自黑暗里锻造而成,蠕动着无数锋锐的刀足,修长的身体再次浮现于地狱中。 那是曾经槐诗所见过的那只……钢铁蜈蚣! 如今虽然身材缩水了好几号,但灵活性却变得恐怖的惊人,转瞬间,数百米长的庞大身躯便已经从那一团蠕动的漆黑中钻出来,盘绕在了万变者的身旁。 无比亲昵,就好像见到主人了一样。 行了,破案了! 槐诗恍然大悟:那些怪物,都是你小子搞出来的! 再不必吩咐,槐诗身后的乐园护卫队,整齐划一的抬起了手里的霰弹枪,朝着前方的怪物扣动扳机! 先下手为强! 不然呢? 小弟都叫出来了,槐诗可不觉得是他打算为远道而至的客人介绍一下自己家的宠物……况且,他所见到的钢铁怪物,可不止蜈蚣这一只! 炽热的金属雨幕在瞬间喷薄而出,打断了那高亢诡异的颂歌。 紧接着,槐诗手中的剑刃散去,化作了沉重的斧。 弯下腰,伏低了身体,向前踏出一步。 就像是,离弦之箭! 在足弓、筋膜乃至肌肉的拉扯之下,蓄势待发的禹步在此刻骤然启动,他的身影电射而出,冲着巨大蜈蚣拱卫之中的‘万变者’冲出! 在他身后,六名护卫队率先丢掉了手中碍事的霰弹枪,拔出了沉重的武器,紧追着冲了上来。 “圣哉!!!” 笼罩在钢铁甲胄之中的巨型鼠人们咆哮着,铁靴践踏大地,甲页之间摩擦出了炽热的火花,抡起了常人无法运用的庞大链刃和斧枪,朝着震怒的钢铁蜈蚣发起了冲锋。 比他们更快的是槐诗。 双重禹步,加速! 在跃起的瞬间,槐诗的速度再一次的拔升,不顾脚底隐隐的痛楚,已经擦着蜈蚣锋锐的刀足掠过,从巨大蜈蚣的口器面前飞过,又从天而降,手中的愤怒之斧上升腾起了赤红色的火光。 对准了万变者的脑门。 跳劈! 万变者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手中风灯的光芒一阵变换,于是,他头顶那一道沥青一样的黑暗物质再次蠕动,驾驭雷云的飞蛾从其中展露出只鳞片爪,可是却难以完全挣脱沥青的束缚。 好像难产了,不复全盛时期的威风。 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间伸出自己的巨大鳞翼,拦在斧刃的前方。在碰撞的瞬间,便有刺耳的声音迸发。 “大哥大嫂过年好!” 槐诗咆哮。 三重鼓手·霹雳! 庞大的力量二度爆发,燃烧的斧刃势如破竹的在钢翼之间撕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当槐诗准备再度进攻时,便看到无数鳞片的缺口之后,万变者已经转过身来,燃烧着阴森光焰的眼眸看向他。 手中的风灯抬起。 巨蛾的铁翼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蜘蛛的四道锋锐节肢。 自粘稠的沥青中,穿刺而至! 槐诗狼狈躲闪,在蜈蚣的刀足所形成的内侧只能毫无形象的打滚,可心里却忽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为啥被关在这儿,但是毫无疑问,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封印之后,他本身的力量已经衰弱到了极限。 可以想象,全盛时期被称为万变之王的存在究竟有多么可怕。 整个黄昏之乡恐怕都是他这样的存在联手缔造而成,单看地下那些千万年之后依旧如此恐怖的怪物就足够印证他的能力。 在简单的试探之后,他心中渐渐有了猜测:对方本身的力量并不强大,最大的威慑却来自于他头顶悬浮的这一片粘稠的沥青状黑暗,还有他手里那一盏诡异的风灯。 如果他猜得没错,头顶那一团巨大的黑暗就是一种另类的锻造炉,而万变者手里的风灯就是操作和控制的工具。 搞不好……原本的万变者就被拆分开来保存在整个生产线之上,而他的力量寄存在那群游荡的怪物之中。 随着分控中心重新浮现,他的存在就再度被拼凑而出,最后藉由那一团沥青状的锻造炉再一次降生与世界之上。 眼前的这个东西是否是曾经的万变之王,已经没有人说得清了。 只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就知道再造过程之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哪怕是再怎么牢固的数据储存载体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都会毁坏呢。 他能够凭借重重锻造再度降临在地狱之中,就已经足够证明他的技艺有多么的恐怖。 但如今,他恐怕已经衰弱到了极限,甚至无法同时支撑两只怪物存在于此处……否则他大可将那一堆怪物全部叫出来。 就算都是缩水版的,今天槐诗也死定了。 哪里需要这么多费事儿? 而就在槐诗反复试探,娴熟的反复横跳时,爆炸的轰鸣便从外围响起,那是槐诗的炼金炸弹被引爆的巨响。 炽热的气浪随着火光一同扩散。 在经过铁晶座的强化和客制之后,炼金炸弹与液态燃料拉美西斯之怒迎来了升级换代,起码比槐诗随手搓出来的货色要强了几十倍。 在乐园护卫队奋不顾身的进攻之下,巨大的蜈蚣被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吸引了注意力,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贴在他的身上…… 随着暴涨的巨响扩散,在冲击力的蹂躏之下,竟然断裂成了两截! 可紧接着,那一只断裂的蜈蚣就从一只……变成了两只! 简直就像是蚯蚓一样。 庞大的蜈蚣狂怒的袭击着这些不自量力的闯入者,在其中,有一条已经折身向着万变者的方向狂奔而来。 猩红的复眼锁死了槐诗的所在。 . . “大宗师,我有一个问题。” 与此同时,卡车的驾驶室里,雷蒙德端详着乐园护卫队装甲上传回来的影像,忍不住发问。 而在他的身旁,大宗师的投影双手抱怀,正端详着仪器上的数值,漫不经心的说:“你讲。” “我为什么只是在这边看着?”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丰碑 “我为什么只是在这边看着?” 雷蒙德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难道你想喝点汽水儿躺着看么?”大宗师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工作时间,不要太不像话!” “不是,不是怎么看的问题……但站在旁边不动多不好啊。难道我真的是二五仔吗?” 大宗师头也不抬的问:“你难道不是么?” “……” 雷蒙德的神情顿时尴尬起来:“大宗师,我这辈子跳槽就那一次,不要动辄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好么?我好歹也是反省过的……虽然反省的方向不太对,但起码我做人也是有原则的好吧?” “你的原则与我无关,你的工作我倒是一目了然。” 大宗师的意思很简单。 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情别瞎想。 雷蒙德摇头,叹了口气,看着监控录像里那个狼狈的身影: “他搞的定么?” “瞧你说的,好像他还有可能搞定一样。” 大宗师倒是很疑惑他这一点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雷蒙德愕然:“那不就是纯送死了么?” “大概还有那么百分之一的机会,能够搞的定吧?”大宗师耸肩:“罗素的人,我又不熟,但既然是他的学生,我就按照罗素的工作标准砍一半来的……只希望他这个秘书不是为了凑数挑的吧。” “那真要死了怎么办?” “搞不定就跑呗,要不然叫你干嘛?” 大宗师好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隔空指挥:“别傻愣着了,把数据采集的设备架起来——这可是重要的记录!” 另一个仪表台升起了。 在卡车的后车厢上再度浮现数十台巨大的扫描仪器,将战斗中的每一个细节和数据详实记录下来,传往了铁晶座的所在。 那是和升华者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 现境从未曾踏入的未知道路所缔造而成的失落技艺,有别于常识和想象的另一个领域,也是曾经这一座繁盛地狱中所存留下的精髓。 根据铁晶座的破译,掌握这种力量的人,被称之为铸造者。 并非是将灾厄奇迹束缚与自己的身体中进行同化,而是通过类似炼金术那样的锻造,将来自深渊中的力量赋予物质之中,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自身的异化。 而如今所存留下的黄昏之乡,便是所有的铸造者们所遗留下的最后创作。 “虽然不如升华者那样万用,但在创造一途上却强出了许多。所强化的方向不是探索,而是防守与营造么? 这样的话,门槛肯定要比纯粹的炼金术师和学者要更高,而且还必须具备升华者那样的体质,不对……现在看来,反倒是创造出类似升华者的体质,用以抗衡深渊的侵蚀,原来如此。” 大宗师眯起眼睛:“唯有能够将自己的体质改造为类似升华者的人,才能够真正的成为锻造者……和便利性相比,死亡率过高反而不是问题了。 真遗憾啊,这样的技艺就这么流失了。” 雷蒙德终于从外面爬回来了。 感觉就好像在修老式电视机,得不停的调整天线的位置上,确保信号的传输和畅通。 听到大宗师的话语,他就好奇起来:“拥有这样的技艺,发达的文明和改造世界的力量也不足以抗衡地狱带来的深度么?” “谁说不够呢?” 大宗师嗤笑,“那群不自量力的家伙,不是都已经成功了么?” “嗯?” 雷蒙德茫然,旋即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忍不住狂吸冷气。 “您的意思是说……现在的黄昏之乡是他们弄出来的?” “是啊,这一切正是他们对抗地狱成功所形成的丰碑。” 大宗师冷漠的说:“满怀着傲慢,舍弃了原本的善终之后,爬出了自己的墓地,又主动跳到了另一个地狱里去。 曾经的黄昏之乡,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地方——否则也不会沦落到炼狱工坊主们的手中,不得解脱。” “如今你所看到的地狱,便是这一份狂妄所迎来的结果!“ . . “——■■■■!!!!” 尖锐的嘶吼声再度迸发。 万变者好像越发的疯狂,挥舞手中的提灯,霎时间,那一具巨大的蜘蛛分崩离析,化作铁屑。紧接着,头顶的沥青一样的熔炉再度沸腾。 就在槐诗准备抓紧这个时机,疯狂输出的时候,便看到无穷尽的铁光从其中飞出。 那是灿烂宛如群星一般的场景。 可在光芒之中振翅的,却是一只又一只巨大的蝗虫,恰如风暴降临,无数手臂粗细的飞虫振翅,在空中纵横如电,从天而降的时候便好像炮弹一样发出轰鸣。 在巨响里,槐诗脚下的大地接连不断的破碎。 沉重如炮弹的蝗虫砸进地面之中,很快,便爬起来,抖动翅膀,再次在齿轮旋转的细碎声音中升上了天空。 在接连不断的轰击之下,槐诗根本就喘不过气来,拔出别西卜连续不断的开枪,不是被虫群阻挡,就是被从熔炉中伸出的翅膀给偏转开来。 哪怕是犹豫了好几次,但终究没有启动审判模式。 只剩下三颗子弹了。 在经历过丽兹身上的失误之后,槐诗实在不敢将如此珍贵的机会浪费,必须有必中的把握,它才能够创造出匹配的价值。 而如今,随着风灯的再一次举起,漫天铁光向着槐诗坠落而下。 厚重的大盾槐诗的眼前迅速拼合。 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巨响,很快,就连合金铸就的大盾都开始扭曲变形。 从开始到现在,乐园护卫队已经减员了五人,剩下的都不到一半了。 死亡危机不断的浮现。 槐诗咬牙,伸手拔出了燃烧的旌旗,猛然刺在了地上,并没有呼唤鸦群,但瞬间便有滚滚黑暗扩散开来。 埋骨圣所瞬间降临。 扰乱了一切感知。 而在黑暗里,槐诗深吸了一口气,骤然分出了所有的残影。 铺天盖地的残影杂乱无章的驰骋在大厅之中,吸引了绝大多数火力,而槐诗的身体已经骤然从原地消失不见。 连续三次闪现。 几乎消耗了他绝大多数源质。 在骤然浮现的耳鸣声里,槐诗的身影已经突破了漫长的阻隔,骤然自万变者的面前浮现,蓄势待发的苦痛之锤砸下。 燃烧的铁锤咆哮轰鸣。 狼首之上的双眸燃烧成血红。 当铁锤砸落的时候,空气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破裂声。 近乎舍身一击,将这一份庞大的痛苦挥洒而出,如今,惩罚从天而降,在没有任何躲闪的事迹。 巨响轰鸣! 万变者的躯壳瞬间垮塌了下去。 当场爆炸。 无数沥青那样粘稠的液体向着四周迸射而出,紧接着,那些碎片也宛如雨水那样落在了地上。 只有那一盏提灯落在粘稠如血的黑色液体中。 火光渐渐暗淡。 可是却有哽咽的声音,自残骸之中响起。 “铸日者啊……请回答我……” 那个沙哑的声音发问:“这样的磨难……何时……才能够结束……” 无人回应。 高亢的嘶鸣从沥青熔炉里迸发,那一团蠕动的东西迅速在迅速的膨胀,可紧接着,又放出远超以往千百倍的咆哮。 无以计数的粘稠物质从破裂的熔炉里倾斜而出。 宛如天降暴雨。 黑色的洪流沃灌在破碎的风灯之上,令燃烧的火光迅速蔓延,点燃了黑暗。 破碎的骸骨在黑色的血液中蠕动着,紧接着,令遍地粘稠的黑血也随之波荡起来。 狰狞的双翼从其中升起,紧接着是酷似飞鸟一般的轮廓,可那轮廓却在不断的坍塌和重塑。随着越来越多的形状从其中浮现,看起来又仿佛是一条巨狼。 而最终当无数蠕动的肢体拼凑在一处的时候,形成了头顶着巨大王冠的狰狞巨人。 好像世间之王降临在此处,威严的令人不敢直视。 但那庄严的巨人却只有残缺的半身,下半身空荡荡,只有无数畸形的器官和破碎的零件从其中落出。随着手臂的摆动,拖曳在黑色的血泊中。 再度的,它发出那种肉耳难以分辨的嘶哑咆哮。 癫狂诡异的巨人抬起手,猛然向着槐诗拍了过来,气浪席卷,大地动荡,在指缝之间,粘稠的黑血滴落,便有无数零件从其中升起,不断的拼凑成各种残缺的肢体,胡乱的蠕动着。 它在迅速腐烂,又迅速的重生着。 执着的不肯死去,但又无法再继续存活…… 悲鸣和哽咽一般的嘶吼声中,粘稠的黑血无视了重力,升上天空,又化作了锋锐的暴雨,向着四面八方洒落。 “干他妈的二阶段!!!” 槐诗恼怒的大吼:“你他娘的是哪里的猎奇boss么!” 苦痛之锤挥洒,奋力所有的力量,砸在了那一只再度拍下的大手之上。磅礴的力量碰撞在一处,槐诗倒飞而出。 眼前一黑。 在他手里,苦痛之锤寸寸碎裂……竟然在这一击之下被击溃了源质结构,短时间内难以使用。 无数溃散的苦痛在他的灵魂之中肆虐,令他不由自主的痛苦咆哮。 而那一只手掌也骤然抽搐起来,被铁锤之上所传递的苦痛所冲击,组成血肉的黑血疯狂鼓荡沸腾,异化成了古怪的结构,迅速脱落,露出残缺畸形的骨骼。 而槐诗已经落在地上,再度,狂奔而出。 在他的手中,美德之剑铮鸣,骤然亮起了璀璨的光芒,向前斩落,势如破竹的撕裂了那些蠕动的雨水。 自混乱中,斩开了一道稍纵即逝的裂隙。 巨人抬起手,漆黑的手臂蠕动着,迅速变化,竟然形成了狰狞巨狼的轮廓,向着槐诗咬出。 影葬! 再一次的,残影扩散。 少司命的能力再度被激活,槐诗的身体在空中一阵闪烁,凭空出现在巨狼的眼前,自寻死路。 手中的美德之剑倒持,伴随着身体的坠落,向下刺出。 悲鸣骤然迸发。 连同着颅骨破碎的清脆声音一起。 剑刃槐诗的咆哮中深深的贯入巨狼的面目之上,划烂了那一只凶恶的眼瞳之后,撕碎了眼眶,在它的面孔上凿出了一道裂隙。 当裂隙开始迅速合拢,槐诗便甩手,将手里的炸弹强行塞进了巨狼的眼眶里。 弹指间,便有炽热的火光从巨狼的躯壳中爆发,扩散,撕裂了坚硬的骨骼,向着四周喷射。 气浪扩散。 槐诗倒飞而出。 “还没完呢!” 在半空中,他的身体反转,手中猛然甩出了悲伤之索,缠绕在巨人的脖颈之上,紧接着,收缩! 在那一双空洞的眼瞳映照中,槐诗,扑面而来! 赌上最后的源质。 大提琴的悲怆旋律于此奏响! 九和弦·龙骧! 斩首! 第五百六十二章 要小心…… 龙骧。 传承自罗老的绝技,来自果园健身房的绝招。 实际上不过是鬼·畜=王哪一天睡前做完两组无氧之后,嘬着蛋白粉怼凉茶,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 罗老感觉这样能行,然后就行了。 要说这个招数有多么玄妙,也不过如此而已。 并不存在什么神奇的奥义和足够蹂躏物理学的可怕力量。 倘若硬要说精髓的话,不过是凭借源质技巧与肌肉运用结合,在槐诗能够随时切换武器这样的前提之下,实现了在一个瞬间内进行翻倍的输出。 另类的力大砖飞。 重点就两点。 一是力气大,二是速度快,在常人甚至升华者都难以反应过来的极短瞬间内使用所有武器进行一轮爆炸式的输出。 依靠武器的特殊性质进行迅猛的破坏。 除了物质上的冲击之外,还有源质之上的所掀起的狂澜! 和师姐罗娴那些难以想象的技艺无法相比,这是真正独属于槐诗,也只有槐诗才能够发挥出百分之一千破坏力的技巧。 除了槐诗的圈禁之手之外,全境再没有人能够在同一时间如此完美驾驭如此众多s级边境遗物。 那些自他灵魂之中诞生的武器乃是纯粹的源质质变而形成的实体,每一具都是生来狂暴、傲慢与凶戾的危险物品。 除了作为源头的槐诗之外,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它们的认可,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发挥出这一份隐藏在钢铁之下的狰狞力量。 而如今,伴随着悲伤之索的收缩,燃烧的铁光自槐诗的手中升起。 弹指间,近乎凝固的短暂时光中,甚至肉眼都难以观测的雷霆一瞬,只有暴虐的烈光纵横交错。 劈斩、切割、穿刺、冲击…… 乃至最后,美德之剑之上升腾起璀璨烈光将这一切尽数撕裂! ——浩荡长夜,自此而终! 当瞬间的交错过后,随之而来的才是轰鸣巨响,气浪席卷,只能窥见无数武器的轨迹和轮廓在半空之中交错,饱蘸黑血,勾勒出惨烈狰狞的轮廓。 残痕一闪而逝。 当槐诗落在地上,踉跄向前走了两步之后,背后才传来巨人轰然倒地的声音。 巨大的头颅从肩膀之上脱落。 不论蠕动的沥青物质如何的想要重新拼接粘合,也无法再次衔接,孤独的头颅带着王冠坠落在地上,缓缓的翻滚着。 破碎的面孔倾倒在血泊里,空洞的眼瞳里依旧满盈着疯狂。 当槐诗转身,一步步缓慢走来时候,扭曲的头颅便张口,发出咆哮,奋力挣扎,令那一具无头的尸骸再度撑起身体,疯狂地爬行而来,抬起畸形的手掌,向着槐诗拍落。 “够了,到此为止吧——” 无视了它鱼死网破的挣扎,槐诗抬起了手掌。 在空洞眼瞳的倒影之中,展露出蝇王的漆黑枪膛,对准他的眼瞳。 “别西卜。”槐诗说。 握柄之上蝇王的浮雕亮起猩红的光芒,咧嘴微笑:“锁定完成!” 槐诗扣动了扳机。 于是,审判降临! 超小型审判装置·蝇王,全力输出,解放! 来自奥西里斯的仲裁降临于此。 轰鸣扩散。 令人憎恶的晦暗和咆哮在这纯粹的烈光面前被蒸发了,连槐诗握枪的手臂都在这剧烈的反作用力之下浮现裂痕。 可纯粹的毁灭依然伴随着纯粹的力量扩散而出。 向前,笔直的。 超出极限的高温在瞬间刺穿了巨人的眼眸,又自颅骨之中穿出,将一切漆黑的血液烧尽后,又扑入了庞大的躯壳中,撕裂巨人早已变异的肺腑,自另一侧穿出。 势如破竹。 瞬息间,跨越了漫长的距离,纵贯了整个庞大的地下空间。 可这一次,却未曾穿透厚重的墙壁飞出。 而是在空气中实现了不可思议的凭空转折,好像被折射的光线那样,骤然折返。 刺目的烈光在空中折射交织。 在蝇王的约束与计算之下,毁灭如此驯服的运行在这预设好的轨迹之上,雷霆万钧的降下灭亡。 在那一瞬,看不见尽头的光之轨道彼此交错,笼罩了整个囚笼,自顶穹,自大地,自前后左右的每一个方向,反复穿刺,旋转。 那些交错回旋的光束纵横切割,如此迅捷的飞纵,最终,又突兀的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便是堡垒坍塌一样的巨响。 在槐诗的面前,破碎的头颅和躯壳中传来坍塌的声音,无数金属破碎的哀鸣自其中传来,紧接着,庞然大物骤然溃散,形成飞扬的沙砾与尘埃。 迎来终结。 就连槐诗都被这一击的威力所惊呆,难以置信。 “爷的新功能,没想到吧。” 在意识之中,别西卜得意的嘿嘿一笑,声音渐渐低沉:“困了,我去睡一会儿,下次想听相声,自己搞一个mp3吧。 还有,要小心……” 没说完,蝇王便陷入沉寂。 黑暗里,槐诗耸了耸肩,拨开了面前的残骸,自衣袍的碎片中提起了那一只风灯。 破碎的灯身里依旧还残存着最后一点火光。 当槐诗提起的一瞬,地上残存的黑血就迅速收缩,回到了风灯之中,令风灯的握把和外表上蒙上了一层隐隐的阴暗。 手握着这一只风灯,槐诗好像隐隐和整个诡异的宫殿都有所呼应,被压抑的感知扩散开来。 终于感知到别西卜睡去之前想要提醒的东西。 ——就在他的身后,大厅的入口处,伫立在那里的人影。 来自常青藤联盟的对手,美洲谱系的三阶升华者,同时也是贵血传承者与第一太阳的大祭司。 丽兹赫特莫克。 如今,她正撑着石齿剑,好整以暇的等待。 在充分的休息和治疗之后,实力再度回到了巅峰,不,经历了与槐诗那一场短暂的热身之后,甚至更胜以往。 看得出来,她已经迫不及待。 在她身后,来自常青藤的升华者和噩梦之眼的雇佣兵们已经抬起了武器,再不掩饰杀意。 槐诗身旁,受创的乐园护卫队们面无表情,只是低头填装着霰弹枪的子弹,沉默的拉动枪栓。 准备迎接战争的到来。 寂静里,槐诗回头端详着丽兹,好奇的问。 “等了很久了?” “并没有多久,大概是两分钟左右,从你说那个东西二阶段开始……”丽兹想了半天,认真地问:“话说,‘二阶段’是什么?” “一种游戏术语。”槐诗解释道,“指的是一些强大的敌人的血量降低到一定程度之后,会狂暴化,变得更具有威胁性和攻击性。” “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 “实际上会很受苦,因为稍微一不注意就会死掉……因为这时候敌人会变得很危险。” 丽兹问:“就像刚才一样?” “就像现在一样。”槐诗如此平静回答。 “我有点想要试一下了。” 丽兹的手指敲着石齿剑的握柄,姣好的笑容中渐渐显露狰狞。 “这么卑鄙?” 槐诗轻声笑起来:“说真的,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堂堂正正的类型,会让我先休息一下恢复了完整状态之后,大家再决一死战之类的。” “那也太傻了吧?”丽兹反问:“敌人就应该越弱越好,虽然蹂躏强者会很有趣,但倚强凌弱才是正理吧?” “这样不会玷污你们神明的荣耀吗?” “第一太阳从来不在乎虚名。”丽兹坦然的昂起头,毫无羞愧,“它更喜欢效率主义者,只看结果,所以对决的时候从不禁止偷袭和下毒……库库尔坎的信徒可能会更喜欢这一套吧? 因此,虽然很遗憾,但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仅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反而觉得相当愉快。” 槐诗听了,眉头微微挑起:“也就是说,只有一条路可选了?” “没错。” 丽兹抬起手中的剑刃,笑容渐渐肃冷:“那就是决一死……” “我投降。” 槐诗举起双手。 寂静突如其来,好像被某个哈士奇抄着烧火棍子捅了所有人的嗓子眼一样。 丽兹:“……” 常青藤升华者们:“……” 噩梦之眼的雇佣兵:“……” 只有乐园护卫队们神情庄严,庄严颂唱:“圣哉!!!” “……啥,啥玩意儿?” 丽兹愣了半天,险些以为他要借此偷袭,下意识地提高了戒备,可槐诗依旧举着双手,站在原地。 反应不过来。 迷茫的小脸儿上写满了‘whatthehell?!!!’ “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楚么?”槐诗困惑的看着他,清了清喉咙,咳嗽一声之后肃声说道:“我,槐诗,投降了。 接下来,我会解除武装,配合你们的关押和看惯。 但作为天文会的监察官,我要求你们善待俘虏,遵循现境和平公约,不能以任何名义扣押我的私人物品或者对我人身以及精神上造成损害,并按照现境的标准保证我每天的饮食和睡眠。否则我有权随时向我的上级提出申诉,并控告常青藤联盟对我的残忍对待……” 刺耳的声音忽然爆发,打断了槐诗的话。 石齿剑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锋锐的痕迹。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 丽兹怒吼,这个金发的少女瞪大眼睛,暴怒,瞪着眼前的槐诗,甚至爆了粗口:“你他妈的再说什么鬼?难道你就一点羞耻都没有吗!快给我拿起剑来,跟我一决胜负!” “我这不是正在投降么?我都没有难过,为什么你要生气呢?” 槐诗认真的问:“还有,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人格侮辱么?你的这些话我也会写进报告里的。” 他震声说:“请你尊重俘虏,丽兹女士!” 第五百六十三章 他说服了我! 沉默,漫长的沉默里。 槐诗举着手,丽兹看着他,其他人愣在原地,乐园护卫队们喊着圣哉。 大家好像都有光明的未来。 许久,丽兹扶着剑柄的手指终于握紧,稳定,不再震怒中颤抖,好像恢复了冷静。 “你以为这样我就对付不了你?” 丽兹凝视着他,平静的问:“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戏弄我?” “不不不,你想错了,丽兹女士。我当然不至于自大到那种程度。” 槐诗依旧保持着标准的法兰西姿势,双手高举,笑容诚恳:“你当然有办法解决眼前的这个问题,但解决之后呢? 到不了明天,你拒绝了一位天文会的监察官投降,并将他残忍杀害的新闻就将传遍整个现境。” 在古怪的微笑中,他抬起眼睛,看向丽兹的身后,可那笑容却让那些人感觉到危险了起来。 如此的,意味深长。 “我觉得,就算常青藤联盟的人能够管住嘴……噩梦之眼可未必密不透风啊。” 端详着那些微微变化的面孔,槐诗的笑容越发愉快:“不如你让我在临死之前,发挥一下余热,帮你解决掉这些后顾之忧?啊,请放心,我身上没有携带额外的通讯设备,这里的事情,一点风声都不会透到外面去。” 丽兹漠然反问:“你觉得我会在乎?” “我知道你是第一太阳的大祭司,也知道你是美洲谱系的中坚,请放心,我对您的地位没有一丁点的小看。” 槐诗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但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丽兹没有说话。 “我是统辖局内部评定s级的注册武官,天文会的审判者,除此之外,我还是天国谱系的正式成员,象牙之塔校长的助理秘书以及代理人。 我是官方钦定的绿日克星,我是牧场主的眼中钉……” 槐诗的手指一翻,手机凭空浮现,在指尖旋转:“你信不信,如果现在有信号,我打个电话给黄金黎明说我要弃暗投明,马瑟斯那个家伙会开着无何有之乡过来抢人? 如果我以不名誉的方式死在这里,丽兹女士,我以前的上司,战友以及朋友们都不会放过你。 不瞒你说,我人缘还是蛮不错的,不论是统辖局还是存续院,就连考古队和技术部都有朋友……前一阵子架空楼层还邀请我去实习呢!你要看看我的号码本么?我记得吕西安先生还是你们联盟的探索学顾问?” 说起这个,槐诗就忍不住眉飞色舞:“我可以保证,但凡我的死因走漏一点风声,天文会都将专门为你召开边境法庭……你真的承担的了这个责任么?” 当天文会的鹰犬真好啊,背后有粗大腿抱真好啊。 哪怕他是二五仔,可这种随时随地可以打电话叫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可惜,没有捧哏出来帮自己报个履历,还要自己说,有点降低了逼格,但管用就够了。 尤其是欣赏着丽兹平静的表情。 能够感受到肃冷庄严之下所涌动的怒火。 槐诗的手指弹动着,眼角的余光瞥向了丽兹的身后——就快了,他的源质还差一点点,就足够他再进行一次影葬穿梭。 由护卫队留下来断后,他可以直接跳跃到大门之后,凭借周围黑暗的环境,以阴魂的天赋进行潜行和逃亡。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源质的恢复戛然而止。 只差一点点。 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 不,已经不是好像了。 因为在门外的黑暗中,真的有一只手伸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遥控,对准槐诗,按下了按钮。 暂停。 不止是他的源质,就连他的身体都冻结在了那里。 动弹不得。 “如果丽兹无法承担责任的话,那就由我来下达命令,怎么样?” 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老男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斑白的头发,对身旁俯首的少女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孩子,遇上这种家伙,就不要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才对……虽然不上台面,但这些肮脏的技巧你总要知道一点才行。” “老师教训的对。”丽兹颔首,让到了一边,没有任何的不忿和恼怒。 槐诗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努力的又动了一下。 想要说话。 老人拿起遥控器,对准他,又按了一下,槐诗终于松了口气,他能呼吸了,虽然身体还是不能动,但至少能动一动嘴巴。 “不好意思,您哪位?” 他努力的移动眼珠看过来,好奇的问。 老人平静的说:“米歇尔,你叫我米歇尔就可以了。” “……没听过。” 短暂的沉默之后,槐诗尴尬的问:“……那个,你很出名么?” “……”米歇尔的神情一滞,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哪里的名人?请问推上有多少粉丝?流量多少?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是美洲唱乡村音乐的大佬么?要不要咱俩互粉一下?” “闭嘴!” 丽兹打断了他不靠谱的烂话,正想要说什么,米歇尔抬手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槐诗闭嘴了。 “算了,既然都投降了,就带回去吧。”米歇尔挥了挥手,“好歹这也算是一个收获。” 说着,他走上前来,伸手,从槐诗的手里拿起了那一盏风灯。 很快,被按了暂停键的槐诗就被整个捆了起来,嘴里还被挟私报复的丽兹贴了个胶带,让他闭嘴。 在严密的戒备和警戒之下,他被押送着,推搡着往外走。 就在快要走出分控中心的大门时,米歇尔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他:“对了,你带伞了么?我们这里可没有多余的。” “嗯?” 槐诗一愣,不解,在胶带下面含糊的发出声音:“现在已经是白天了么?” “不,只是因为下雨了而已。” 米歇尔撑起了白色的大伞,越过眼前的大门。 紧接着,外面瓢泼的血色暴雨就已经浮现在了眼前。 槐诗一愣,仰头看向头顶,却发现原本此处密闭的地下空间竟然已经暴露在了天穹之下……因为一整块大地连带着厚重的岩层,都已经被某种未知的方式粗暴的掀开了。 这群家伙竟然在外面弄出了一个天坑一般的大洞,将整个地下世界都暴露了出来。 而就在分控中心之外,数不尽的人撑着伞或者顶着防雨的设备,严阵以待,已经将整个地下世界全部占领。 不等槐诗反应过来,在他背后的人就粗暴的推了他一把。 他踉跄向前,走进雨水中。 然后,在其他人嘲弄的视线里,槐诗瞬间被血雨覆盖。 恩,凉凉的。 槐诗甩了甩头发,感觉……还挺爽。 . . “话说,大宗师……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看着?不对,我是不是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在分控中心的卡车里,雷蒙德挠着头,挠着腮帮子,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我们真的不去救他么?大宗师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恩,我原本是打算救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大宗师捏着下巴,好像沉思一样:“但是,他的表现成功说服了我。” “嗯?!” 雷蒙德惊异。 槐诗怎么就表现?他怎么就把你给说服了? 以及,他究竟说服了你什么啊! “我就忽然觉得……有个人能够打入常青藤内部也挺好。反正他的身份在那里,只要我们不撕毁协议,他们就肯定不会杀他,不如干脆让他在敌人的内部兴风作浪算了。” 大宗师认真的问:“你不这么觉得么?” “……” 雷蒙德竟然无法反驳。 他打心底里很想去拯救一下自己的队友,但大宗师这么一说……他就发现,这个队友站到对面去好像比救回来好处更多一点啊! 虽然这么说很没良心,但槐诗那个家伙就莫名的会给别人一种错觉:哪怕是黄昏之乡爆炸了,这货都不会有半点屁事儿。 而且以他的本事,说不定去了常青藤联盟内部也可以活的很好? 当然,错觉是一方面,另一方是出于对大宗师的信任。 既然大宗师这么安排,肯定就肯定有办法保证槐诗的安全。 “但这毕竟不太好吧。”雷蒙德的神情愁苦起来。 “放心。” 大宗师淡定的摆手:“我已经跟他沟通过了。” “嗯?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大宗师收回视线,看向远方。 . 而在另一头,所有人都好像见了鬼一样。 槐诗行走在瓢泼的血雨中,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屁事儿都没有。 非但屁事儿都没有,而且这货好像神清气爽一样,晃着头哼起歌儿来。 感觉到了旺盛的生命力。 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这他娘的是哪儿来的奇行种? 周围的人神情越发错愕。 在他的身上,就连那些之前战斗中受到的小伤都有了恢复的征兆……如果不是米歇尔的诡异遥控器的话,如今可能已经恢复满血状态了。 心情渐渐愉快了起来。 甚至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下场。 只是,走着走着,槐诗的嘴里忽然膈应了一下。 在胶带之下,感觉好像有个东西忽然被塞进了嘴里,硬硬的,膈的他十分不舒服。 他微微张开牙齿,拿舌头舔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串起伏的锯齿。 一把……钥匙?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分控中心,眉头微微挑起。 很快,在后面的人不耐烦的推搡之下,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咕咚一声。 将钥匙吞进了肚子里 第五百六十四章 交朋友 感觉这雨不太对劲儿。 只是淋了两分钟,怎么就好像淋了两天一样? 在雨中,槐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后的人开始粗暴的推搡他,槐诗无力的踉跄向前,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究竟自己要怎样常青藤联盟才满意? 眼泪都快不争气的流下来。 只感觉地狱空荡荡,魔鬼在眼前…… 等上到飞行器上的时候,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他甩掉了头发上的水珠,抬起带着镣铐的手,艰难的揉了揉鼻子,环顾着四周那些神情不逊的噩梦之眼们。 咧嘴微笑,友善的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啊。” 他看向一个好像是队长的角色,问:“不好意思,有烟么?” 抽着烟的队长抬起头,冷漠的看着他,神情阴冷,没有说话。 而等到座舱的门缓缓合拢,外面的人再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之后,他便忽然走上前来,两边的人伸手,将槐诗按住了。 就在他想要挣扎的时候,就看到魁梧的队长抬起手,一拳打在自己的肚子上。 巨大的力量令槐诗忍不住弯下腰去。 干呕。 差一点,就把刚刚吞进胃里的钥匙给吐出来。 再然后,他就被拽着头发,强行扯起来。 “别以为你是什么狗屁监察官就能在我这里讨好。” 队长拔出匕首来,对准了槐诗的脸,一字一顿的告诉他:“老子不在乎!” 不同于家大业大的常青藤,这群在地狱里厮混的雇佣兵根本就不会害怕什么天文会的权威——离开现境和边境之后,哪怕是统辖局的力量也无法辐射到每一个地方。 无归者之墓里大多都是这样无法无天的角色,这里面说不定就是杀了天文会的什么人潜逃到地狱里的呢。 监察官的名头,在他们这里一文不值。 况且,槐诗给他们带来的惨痛战损还没过去一个钟头呢,他们怎么可能将这个阶下囚奉为上宾? “路上最好给我老实点,别动什么歪心思。” 说着,队长的匕首便缓缓的从槐诗的脸上划过,冷酷的割开了一道裂口。 血色自其中涌现。 六重枷锁遏制了槐诗一切超出常人的能力,强行将他重新打回了普通人的范畴之内,也再没有什么剧毒可以自保。 这一次,是属于常人的鲜红血液了。 缓缓流下。 “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见一句废话。” 队长面无表情的甩掉了刀刃上的血,弯下腰,凝视着他的眼睛,冷声说:“我就剁你一根指头。” 在沉默的对视中。 槐诗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弧度。 染血的面孔微笑。 就好像轻而易举的窥见了那一张强硬面目之下的软弱那样,如此嘲弄。 “但你一定不敢杀掉我,对吧?” “老九。” 队长直勾勾的看着他,忽然下令。 马上,便有旁边的看守者起身,强行将他的手腕抬起了,掰开手指。 自始至终,槐诗倒是没有怎么反抗。 只是在刀刃落下之前,他忽然说:“地狱音乐协会。” 动作一滞。 队长的眼眸缓缓抬起,神情越发冰冷:“你说什么?” “说了一些,让人讨厌的话。” 槐诗微笑着耸肩,“我知道这么说一定会有人又不高兴,但我还是要啰嗦几句来提醒你——“ 他说,”如果你不在乎监察官的身份,那么,灾厄乐师呢?” 槐诗端详着他的眼瞳,轻声问:“你斩掉了灾厄乐师的一根手指?诸地狱音乐协会会有什么看法?你们之间是有协议的吧?谁来为你们提供灵魂创伤的治疗呢? 唔,顺带一提,我还是一位深渊厨魔,厨魔大赛组委会官方认证,或许你会想看看我的证件?买不到食物和毒药怎么办? 以及,我还是所有边境中最大的情报中转站·暗网的传奇调查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对吧?” 沉默。 沉默和死寂突如其来。 在队长的面孔上,隐隐可以看到暴怒的血管在额头下面跳动着,越显狰狞。 而槐诗笑容依旧。 在他的脸上,狰狞的刀口已经开始缓缓合拢。除了幻觉一般的鲜血之外,再无任何的痕迹存留。 “现在,你可以把我十根手指头剁掉了,或者让我重新问一遍刚刚的问题。” 槐诗微笑着,问: “——不好意思,有烟吗?” . . 等雷蒙德他们回到基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在闸门的后面,雷蒙德还没下车,就看到了守候在那里的灰裙少女。 老司机顿时有点头疼…… 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他本来想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悄咪咪的溜走。 可在等待片刻之后没有等到槐诗,原缘的神情微变,竟然向着他走过来,“雷蒙德先生,请问老师呢?他没有在这里么?” “呃……” 雷蒙德愣在原地,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开始过载宕机。 对不起,你的老师被根本莫得良心的大宗师给卖掉了,丢到对面去当了俘虏,但是你不要担心,对面肯定会比我们更闹心…… 这样的话他根本就说不出来啊。 在少女不安的凝视中,他的神情越发的复杂,下意识的躲闪着原缘的目光。直到原缘察觉到不对,踏前一步,再次问:“雷蒙德先生,老师去哪儿呢?” “……” 短暂的沉默之后,雷蒙德低着头,吭哧吭哧的回答:“你们的老师……他……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沉默突如其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雷蒙德试图亡羊补牢,赶忙转身从副驾驶上拿出槐诗没带走的东西,交给了原缘:“这个是槐诗留下来的。” 原缘愣在原地。 呆滞的接过,低头看着手中的头盔,翻转过来,她就看到角落里那个桃红色的猪型涂鸦。 难以置信。 她还记得这个涂鸦。 那是老师在休整的时候随手画的,用了她的记号笔。当时的老师还开玩笑说,过几天回来给她和小十九也画一个。 可原缘现在却发现,她好像等不到那个男人回来了…… 如此突兀。 在寂静里,她一点一点的蹲在了地上,用力的抱着那个头盔,再忍不住眼泪,大哭了起来。 在旁边,雷蒙德手足无措。 等等,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 就在槐诗被‘阵亡’三天之后。 常青藤联盟的驻地里,地下六层入口处,丽兹通过了安检,抬起手腕,展示上面圣痕所投影出的二维码。 “权限a级,登录名丽兹。” 金发的少女说:“我要进入地牢提审犯人a01。” 桌子后面,记录者通过了权限,大门缓缓开启。 抬起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丽兹,神情就有些诧异。 “大祭司也要下去了吗?”他感叹到:“看来这两天还真热闹啊……等会儿换班之后我也下去看看好了。” “嗯?” 丽兹察觉到哪里好像有点不对,眉头皱起,但最终并没有问什么,而是转身走进了电梯。 向下。 穿过了重重封锁,走进最危险的监牢。 然后,大门在他的面前打开。 一个不安的声音从前方队伍的尽头传来。 “槐诗先生,我最近总是喘不过气来,莫名其妙的头晕心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紧接着,一个听上去和善温柔,值得信赖的声音问道:“这种情况在你休息的时候也会出现么?” “偶尔。” “独处的时候也会有么?” “是的。” “有可能是幽闭恐惧症,初期的话还好,但如果放任状况太久的话,有可能会恶化和加深,影响你的身体状况。你现在应该已经有厌食的倾向了吧?” “对的,没有错。吃的很少。” 一阵书写的声音从长队的尽头,牢房里传来,很快,一张便签被撕下来,递出了窗口:“这个是初步的诊断,等你轮值结束之后可以去找常青藤的医护室看看,开点药吃,注意配合医嘱,否则你也不想在地狱里得上抑郁症吧?” 接过便签的守卫顿时惊喜起来,连忙点头:“谢谢槐诗先生。” “不客气,顺手之劳。” 牢笼里的男人笑了笑,扬声说:“下一个。“ “哼。” 看到他在牢里还这么嚣张的样子,丽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直接抬起手推开面前碍事儿的家伙,直接向前。 “不要插……队。” 被推开的家伙抬起头,看到丽兹,顿时脸色变得僵硬起来。很快,所有工作时间划水的守卫们都乖乖的站到了角落里。 而丽兹迈步上前,站在牢笼外面。 看到里面容光焕发的槐诗。 简直好像是在度假一样,轻松又安闲,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甚至还给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张桌子摆在里面。 还有笔! “我不是说过,不准把任何尖锐的东西给犯人么!”丽兹皱起眉头,回头怒斥:“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难道就不怕这个混账把你们的喉咙给戳碎么!” “我要指出这是对我们之间信赖和羁绊的侮辱!” 不等别人说话,槐诗率先严肃起来:“这几位守卫先对我都挺不错的,还愿意陪我这个俘虏聊天,劝我投降常青藤联盟。不但没有克扣我任何的伙食,甚至还给了我用来写字的笔!难道我作为一个有道德有素养的古典音乐教师,会恩将仇报,那这些东西当做武器去伤害他们么!” 一席话说的旁边那几个守卫连连点头,一副没错槐诗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作那么过分的事情的表情,让丽兹只感觉头皮发麻。 这群王八蛋是被洗脑了么? 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丁点警戒心态都没有了么! 丽兹端详着牢笼里的槐诗,顿时忍不住嗤笑出声:“你看上去好像混的挺不错的嘛,竟然交到这么多朋友。” “大家只是履行公事而已,并没有什么私人交情,请你不要怀疑贵方人员的操守,倘若硬要说什么的话,就当我这个人比较招人喜欢吧。” 丝毫没有任何廉耻的某金牌牛郎甩了甩了头,端详着丽兹,神情顿时有些惊异:“这一身穿搭不错啊,重新做了发型?” 如今面前的少女不见曾经的悍勇之气,虽然眼眉依旧桀骜,但妆容和耳钉的搭配简直完美。 发型从脑后散了下来之后,重新经过了编织,气质温柔了许多。 再搭上颇为凸显身材的牛仔裤和t恤,看上去青春洋溢。 “否则呢?” 丽兹漠然的问:“否则呢?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肌肉长到脑子里的女人么?” “哪里哪里。”槐诗诚恳的回答:“只是赞美而已。” “但愿如此。”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如此,但心情却难免略微的愉快了那么一点。 只能说常青藤内部不是一群每天格子衬衫穿到死的死阿宅,就是一帮子根本不把她当女人的直男癌。 她从没有想到,第一个注意到她换了发型和耳钉的竟然是这个家伙。 虽然两人之间的短暂过去充满不快,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姑且还算是有点眼光。 倒也没有辜负这一张漂亮面孔。 “跟我来吧。” 她挥手示意旁边的人打开锁,“老师要见你。” 槐诗颔首,十分配合的任由工作人员给自己戴上手铐和枷锁,冲着其他人笑了笑:“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也赶快回去工作吧,还有,休伯特先生记得饮食少油盐,你的胆固醇已经超标很久了。” 一个体型有些肥胖的守卫顿时摸着自己的肚子笑了起来,朝着槐诗摆了摆手,谢过了他的担心。 丽兹的神情顿时再次阴沉起来。 这个家伙,就毫无顾忌的,在她眼前显摆自己跟其他人的深厚交情?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中么! “以真心换真心。” 槐诗好像能够想到她在琢磨什么一样,叹了口气,认真的劝告道:“交朋友真的很简单的……你就是大祭司当太久了,总是端着架子大家才会怕你的。” “闭嘴。” 丽兹没好气儿的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转身往前走。 只是在路过其他监牢的时候,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看到了里面的囚犯——那个前些日子因为和常青藤的成员私下斗殴而被关押在这里的噩梦之眼。 那个浑身肌肉和伤疤的男人正穿着背心,一只手拿着哑铃坚持不辍的锻炼着,而另一只手却拿着一本书,看的正出神,时而忍不住跟着哼两句。 丽兹的脚步一顿,眉头皱起:“你在看什么?” “嗯?” 魁梧男人看了她一眼,把书的封皮抬起来展示。 ——《古典音乐赏析入门》。 神他妈古典音乐! “你们是不是有病?”丽兹感觉自己的眼角开始狂跳。 大哥,你就不能看看你自己的形象么……你有哪里看上去和古典音乐很搭么? 锻炼的男人反而茫然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在撒什么疯。 “算了。” 丽兹咬牙,窝着一肚子火,向前。 她今天就不应该接这个活儿! 第五百六十五章 ‘审讯’ 没过了多久,他就在飞空艇的宽阔舰桥上见到了米歇尔。 上校的军团分身毫不温柔的将他从电梯里推出来,其中一个向着另一个比划了一个手势之后转身离去。 而留下的那一个则拔出手枪来,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目不转睛的盯着槐诗。 确保他稍有异动就能够将他当场击毙。 剩下的,自然有人上来为他解开了镣铐。 虽然圣痕和灵魂力量依旧无法动用,但至少舒服一点。 槐诗揉了揉手腕,哈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麻烦动作温柔点行么,大家好歹都是校友好吧……对了,我是有常青藤联盟毕业证的来着,能不能算是自己人,给提高一下待遇?” 说话的时候,他就丝毫没想过大家比起魔鬼来会更痛恨异端这回事儿,也没想过他干的这些事情,都足够他的‘母校’枪毙他几百次了。 “那一张毕业证,好像还是我亲自签的……我想起来了。” 办公桌后面,签署文件的米歇尔头也不抬的说道:“在看过你的简历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同意了罗素校长的请求。” “嗯?”槐诗挑起眉头:”不觉得可惜么?” 不知廉耻的拍着胸膛,槐诗感慨到:“有一说一,错失我这样的人才可真够让人痛心疾首。” 米歇尔被逗笑了。 好像听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讲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他合上笔,终于抬起头来,端详着不远处的槐诗,神情渐渐冷淡:“你难道对自己的本质没有一丁点的自觉么?” “说真的,我觉得我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槐诗耸肩,“你看,我对阶下囚这个角色适应的多快,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用你们上刑我都害怕了。” “你是一个麻烦。” 没有给丝毫的面子,米歇尔直白的说:“槐诗先生,不论你承不承认,你所带来的麻烦会远比你起到的作用要更多……不论你在哪里。 你之所以还能留到现在,是因为米哈伊尔不同意用另一件分控中心的核心来交换你。” 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肮脏交易?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耸肩: “蓝颜薄命,可以理解。” “是么?” 米歇尔冷笑:“我甚至可以断定,米哈伊尔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想过什么营救你的计划:相比我们得到分控中心要付出的代价,你留下来所能造成的损失反而更加严重一些,你觉得呢?” “这话我可不能当做听不见了,那个米什么先生,你这是在对我的品行进行卑劣的污蔑。” 槐诗震声反驳:“小心我告你人身攻击。” 米歇尔依旧冷淡:“这算不上人身攻击,以及,边境法学里没有针对人身攻击的条款。” “嗯?” 槐诗一愣,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紧接着开始思考。 这老头儿好像、似乎、的确……说得没错。 数遍他对各个边境的法学系统的了解,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条罪名存在。 “不用想了,我是边境法学委员会的主要委员,埃克森能源的首席法律顾问,我说没有,就一定没有。” 米歇尔瞥了他一眼,随手,将一本证整件丢在桌子上: “还有,我是统辖局美洲对策室的风控主任,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扯什么天文会的大旗,‘四等武官’槐诗先生。” 嘶,竟恐怖如斯! 槐诗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子……不对,此老断不可留! 他反复揉着眼睛,再三确认,始终从那一本证件上找不到任何的漏洞和疑点,毫无疑问,那是一本真的证件。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真的是大佬?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兼职的? 还让不让萌新出来混了? 最后,在嘴边酝酿的传统艺能·报菜名只能遗憾的吞回肚子里去。 装逼惨遭失败。 没办法,就算对面不是大佬,自己监察官的身份也没什么卵用,况且现在都还在停薪留职的阶段呢。 靠着这个身份他可以在现境可以作威作福,在边境也还算顶用,但到了地狱……这就算个屁。 有些在地狱里厮混的滚刀肉甚至连四大军团都不鸟。 光看噩梦之眼就知道了。 就在沉思之中,他的眼角一跳,忍不住扭头看向角落里。 舷窗的位置,那个背对着他的影子。 头发花白,似是苍老。 那个男人配着条顿重剑,浑身披着厚重的甲胄,手里还抱着一顶狰狞的狮子头盔,并没有理会槐诗的存在,只是沉默的凝视窗外。 但令人在意的是……哪怕是在玻璃的倒映之中也看不见他的面孔。 好像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 可看到他的瞬间,槐诗本能中的死亡预感就在疯狂警告。 作死的话,有可能就会死。 如此详实的预感从心中浮现。 不过很快,他的视线被另一个东西所吸引了。 在舰桥最后面的控制区里,一束光芒的照耀下,无数精密的机械漂浮在空气之中,正缓缓旋转着。 隐约能够窥见它们原本的模样。 当无数零件合拢在一处之后,竟然就形成了槐诗曾经见到的那个风灯,而如今,当风灯被拆碎之后,从其中所展开的,竟然是庞大精密到就连整个舰桥都难以装下的炼金矩阵。 他揉了揉眼睛,难以遏制好奇。 “那究竟是什么?” “用黄昏之乡曾经的语言来解释的话,那便应该叫做‘铸造者之证‘。” 米歇尔说:“就好像升华者的圣痕一样,那是铸造者的力量所在和工具,也是让这个地狱沦落到这种程度的罪魁祸首。” 他起身,调整那一束光芒,自其中放大,顿时无数细小的古怪文字从灯身上浮现,到最后,重叠在一处,就形成了一个庄严而森冷的徽记。 好像代表着什么权威和真理一样,令人感觉一阵肃然。 “根据上面的命纹,那个分控核心的名字,应该是叫做‘万变者‘,对吧?” 他回过头来,看向槐诗,挥了挥手,于是在槐诗的面前,随着机械的变动,一张桌子缓缓升起,紧接着还有两把椅子。 “请坐吧,槐诗先生。” 他率先坐在了槐诗的对面:“闲话时间结束了,我们的工作要开始了。” 来了来了,严刑拷打逼问机密的剧情要来了! 久违的硬汉time! 槐诗眼睛一亮。 是时候展现自己的威武不屈和坚贞刚烈了, 而就在槐诗昂首挺胸,露出一副顽强不屈的样子,要坚决守卫象牙之塔的机密后,米歇尔却不紧不慢的戴上了一副眼镜,拔出笔来,翻开了旁边的文档。 “那么,你什么时候进入的4号分控中……也就是那个地下世界中的?” 他抬头问道:“我们这里的推算,大概是在下午十九点左右,考虑到你们可能在路上花了很长时间,有什么谬误的地方么?” “嗯?” 槐诗开始感觉不对劲。 他问这个干嘛? “还有,在你和万变者战斗中的一些细节——虽然经过了录像的补充和丽兹的描述,但依旧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先详细聊聊这个吧。” 对铁晶座的机密和象牙之塔的事情完全毫不在意。 米歇尔开始询问其战斗中的一些细节。 事无巨细,就连万变者一开始的状态,二阶段的时间和槐诗的推测以及猜想都毫无谬误的记了下来。 从头到尾,根本嘴里就没有迸出‘大宗师‘这个词儿来。 连铁晶座都不提。 足足两三个小时,他都在不断的询问槐诗在探索过程之中遇到的细节,记了足足十几张纸。 槐诗不想说的,他也根本不会再问第二次。 就纯粹在询问分控中心里所发生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之中,虽然并不想说太多,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槐诗到不至于隐瞒。 他一度怀疑米歇尔是想要依靠这些问题来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搞突然袭击,但从头到尾,米歇尔都好像一个考古现场写记录的老教授一样,对于分控中心之外的事情根本毫不在意。 或许这些也是有价值的情报,但在槐诗看来,却犯不着为这些吃什么苦头。 况且就算是槐诗不说,也有丽兹或者其他噩梦之眼的雇佣兵见到了。 并没有什么保密的意义。 一直到快要结束的时候,米歇尔才忽然问出了一个涉及了隐秘的问题:“我们发现你在探索过程之中的速度快的有些不正常,是得益于你的敏锐直觉?还是出现了某些幻视的指引?如果是幻觉的话,方便谈谈具体看到了什么吗?” 幻视和幻听,这种事情会经常在地狱探索之中出现。 就好像曾经大宗师所说的那样,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只不过给槐诗指路的东西有些见鬼而已。 在隐瞒了那个冠冕骷髅的存在之后,槐诗想了想,终究还是说出了康德拉的存在。 有一个能够给自己在地狱里指路的前同事,多少也能够提高槐诗自己的价值。 虽然有些二五仔行为,但和那些真正需要守口如瓶的宝贵东西——铁晶座的布防,内部情况、人员配置、实验项目和研究成果——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在听完之后,米歇尔却愣了一下,笔尖一顿。 抬起眼睛看向槐诗。 “康德拉……吗?”他问:“三十岁左右的俄联人?黑头发?” “……” 槐诗点了点头。 米歇尔沉默了很久,摘下了眼睛,轻声叹息。 “你认识?”槐诗问道。 “一面之缘。”米歇尔仔细回忆道:“他是贺的学生,三年前,我在参加研讨会的时候见过一次。当时贺还跟我说,他的学生青出于蓝,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胜过他……太可惜了。” 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 槐诗能够感觉到,那是发自内心的同情和哀悼。 “……说真的,你们这儿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他摇头感叹:“我还以为你们会幸灾乐祸。” 米歇尔的眉头皱起。 抬起眼睛看向他,似是被冒犯了那样。 “槐诗先生,我们是学者。”他冷声说,“不是食人族。” 第五百六十六章 过去的残影 槐诗愕然。 未曾能够从对手口中听见如此义正言辞的凛然话语,难以置信。 忽然有种站在谷底被人在道德高地上俯瞰的微妙震惊。 你们外地的帮会难道都这么讲礼貌么? “所以才总会有人说,你们这些监察官脑子是不是都有问题……”米歇尔摇头,“槐诗,在你看来,这个世界上难道只有你死我活这一种解决方式么?” “呃……既然已经动手了,那个……” 槐诗挠了挠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常青藤联盟是美洲谱系不可分割的重点,消灭常青藤就意味着美洲谱系彻底灭绝……你试着把美洲谱系烧光看看?” 米歇尔嗤笑:“如果罗素真有能力再度重建理想国,统和现境大秘仪的话,倒也未尝没有可能……但美洲谱系没了,他从哪里去寻找柱石作为替代物?如今已经是22世纪了,不要再把还停留在原始时代的那一套逻辑拿出来了好么?”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熟悉的刻毒口吻和锋锐言辞…… 感觉自己眼前站着一个翻版的大宗师。 ——你俩用的漱口水是不是同一个牌子? “虽然不懂罗素为什么这么看重你这样的刽子手,但作为你名义上毕业证书的签发者而言,就让我来给你补上这一课好了。” 米歇尔昂起头,俯瞰着面前的年轻人:“作为升华者来说,你死我活并没有什么错误,可对于教师而言,这样的做法却不值得夸耀。 象牙之塔和常青藤固然在某些领域水火不容,但归根结底,我们都并非是为了追求暴力而形成的机构——追知者不以暴力彰显权威! 哪怕在学术领域的争斗往往都会很残忍,用尽一切手段,可对于学者而言,再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了。” 米歇尔说,“曾经高卢人可以把一千年才出一个的学者用十秒钟砍掉脑袋,但哪怕再过一千年,也无法再出一个拉瓦锡那样的创造主……阿基米德被罗马人刺死之后,这世上就在没有阿基米德! 数千年以来,无数学者孜孜以求的,便是期望能够以创造代替毁灭,用道德代替刀剑——哪怕这一天距离我们为时尚早,但这不应该是放弃美德而去彰显兽性的理由。“ 他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们自学识和奥秘中注入知性,是期望有一日它能够跨越残酷的恶,以造就善的轮回!” 纯粹的力量所代表的是纯粹的虚无。 而有的时候,这一份力量反而会变成镜子,映照出使用者的模样。 在愕然之中,槐诗忽然回忆起曾经彤姬对自己所说的话:成为升华者之后,不论最初是什么样的目标,最终都会变成成语接龙一样的为所欲为。 可和为所欲为相比,有所不为反而才是真正珍贵的。 诚然,在力量面前,善和恶都会被千万倍的放大。 但正因如此,才会更加凸显出‘节制’的重要性。 哪怕早已经体会过这样的道理,可是如今从米歇尔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却依旧令槐诗有所感触。 “我以为银行家和大资本家们都不在乎性命呢。” 他忍不住感慨。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能够从一个来自资本家和银行家的大本营中的人嘴里听到这样的道理。 “死亡,是一种必须避免的损失。人活着,为了创造更大的价值,自然也要避免更大的价值在无意义的斗争中被毁灭。” 米歇尔瞥着他:“如果不是顾惜到了这一点,我们又何必立下什么协议? 直接战争升级,在这里打电话,让象牙之塔和美洲谱系各自出一个五阶干一架,决定了这一地狱的归属……这样岂不是更干脆?” 槐诗无言以对。 毕竟打到现在,好像两边根本没有死几个人——至少和真正意义上不死不休的战争相比,可以称得上是其乐融融了。 常青藤联盟确实可以说依旧保持着属于学者的矜持,就算是在他们在来的时候,剧团入侵了车厢,也没有主动对那群并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学生们下手。 最大可能的避免了死伤。 甚至米歇尔都没有真在他投降之后下什么毒手。 三餐伙食顿顿不缺,有肉有菜,摄入均衡。 放任槐诗在下面刷好感就算了,还允许象牙之塔出赎金把自己赎回去。 这贵族级待遇这可真是够了。 槐诗挠着头,仔细算一算,真正负责去打拼的反而都是两边手下的雇佣兵和大群……工具人难道都不算人的么? 但来当工具人的噩梦之眼都还没说话呢,槐诗还扯个啥。 只能先走一趟流程,开始气冷抖,这个世界能不能好了……我们工具人究竟怎么活着你们才满意……眼泪不争气……充满对工具人的压迫……什么时候站起来……地狱空荡荡…… 流程走完之后,他才发现,光顾着打拳了。 刚刚说到哪儿了? 桌子对面,米歇尔双手抱怀,冷眼看着这个敢在自己上课时候走神的家伙,越发的不快。 多少年没见过这种骨骼惊奇的奇行种了,而且还是个一点自觉都没有的阶下囚。 这让他久违的有一种打人的冲动。 不行,不可以,不能着了米哈伊尔那个人混账的道…… 他压下了怒气,收回视线,起身走向舰桥的后方,挥手,令庞大的外墙缓缓降下,露出后面繁忙的实验室。 朝着槐诗招了招手。 示意他跟上来。 巨大的实验室内一片繁忙,而所有研究和检测的中心,毫无疑问便是正中悬浮在空气中的两个分控核心。 一个被拆解的风灯,而另一个则是畸形八臂的傀儡。 傀儡的面目一片庄严肃冷,宛如神佛。 可是躯壳之下却是一片空空荡荡,只是一具空壳。 恰似往昔神明所存留下的遗蜕。 “【生长者】。” 他忽然听见米歇尔这么说道。 “根据此处地狱所发掘的史料,那个分控中心里的铸造者被这样称呼,它是同万变者齐名的十三位辰时圣者之一。 和万变者所擅长的玲珑构思和莫测风格不同,生长者是最擅长大型铸造和造物繁衍的铸造者,甚至根据我们的考证,他已经完全令自己的造物实现了冯诺依曼机那样的复制和进化,如今我们所见到的这一片失控的机械城市,尽数是它的造物在毁灭之前所存留下的结果。” 米歇尔头也不回的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从炼油厂里所发掘出的那个应该是【蜕变者】,而神殿里里的应该是【恒定者】吧?” “我就知道万变者一个。” 槐诗耸肩:“我并没有直接参与铁晶座的研究,也没来得及看总结报告,就被带到你们这边来了。 在这之前,我甚至对这里一无所知。” 他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研究中心,好像是没有见过的土包子一样,啧啧称奇。 米歇尔负手向前,随口问道:“关于地狱呢,你又了解多少?” 槐诗如实回答:“除了是曾经的纪元和过去的世界所残留的残骸之外,知道的并不多。” “那么,地狱形成的原因?” 槐诗想了半天,认真的回答:“世界的衰败和深度的增加。” 当世界开始无法迎来衰败,无法维持自身的深度,向着深渊下降的时候,在深渊的侵染之下,就会导致地狱的诞生。 好像曾经的坟墓一样,一切都被埋入土中,在黑暗里渐渐消失无踪。 “听上去也全然不是一无所知。” 米歇尔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槐诗一眼,好像很诧异他竟然也对此有所了解一样。 “抛去古典音乐不说,我好歹也算是象牙之塔的深渊生态学助理讲师,不要将我当成文盲好么?” 米歇尔听了,倒是颇为认同的点头:“助讲倒是比文盲强出一些。” 你还是别说话了。 槐诗翻个白眼,有点想要打人。 “你刚刚说的其实并没有什么错,有的时候地狱诞生是由于世界的衰亡,可寿终正寝的世界并不会留下多少残存的痕迹……” 米歇尔停顿了一下,露出嘲弄的笑容:“如今我们所见到的地狱,大数都是人为所造。” “什么意思?”槐诗皱眉。 “字面意义上的意思——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领受死亡,槐诗,在终结到来之前,或多或少的,都会有所反抗。 如今我们看到的,便是他们反抗所存留下的结果。” 米歇尔不急不缓的说道:“当深度化开始的时候,想必这里的人都相当绝望吧……看得出他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最终都没有起到作用。 恐惧引来疯狂,而傲慢招致灭亡。 最终他们所选择的,便是在死去的世界上重新创造自己的乐园——再造大地,再造万物,再造白天和黑夜,再造一切……甚至他们还创造出了堪称永动机一样的‘永冻炉心’和让人长生不死的‘永生机器’。 最终,凭借着惊人的造诣与技术,他们成功的夺回了一切,但一切都依然面目全非。从他们接受了地狱工坊主的馈赠开始,这一结局就已经注定。” 在毫无怜悯的冷漠声音中,米歇尔宣告了结果:“他们迎来了绝境,招致了比灭亡还要惨烈千万倍的恶果。 最后所造就的,就是这一片凝固在垂死尽头的黄昏之乡。” 伴随着米歇尔的前进,在他前面的大门次第洞开,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进了飞空艇的核心,遍布了无数设备的机轮室之中。 在炎热的空气中,工作人员们繁忙奔走,好像紧急准备什么任务,一片喧嚣。 而槐诗却感觉到一阵恶寒和眩晕。 几乎站不稳。 当黄昏之乡的真相在槐诗面前揭露了只鳞片抓之后,那些幻觉之中的场景和哀鸣好像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那些沉淀在地下,几乎形成海潮的绝望。 难以想象他们最终迎来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但能够有如此庞大的怨恨存留在这里,便证明了那非人的折磨究竟有多么恐怖。 濒临灭亡的世界在地狱工坊主们的蛊惑之下,变成了如今眼前的地狱。明明看上去空空荡荡,但在少司命的感知之中,却满盈着无数的苦痛和绝望,令人窒息。 他总算体会到别西卜曾经抱怨的感觉了。 感知越是敏锐,知晓的越是众多,就越能够感受到其中所隐藏的狰狞。 他揉了揉额头,抬头问: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米歇尔的脚步终于停顿下来,在操作台的前面。 “你只是顺带而已……” 那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他,轻蔑的问:“米哈伊尔,你一定在看着我,对吧?” 他凝视着槐诗的眼瞳,好像能够窥见隐藏在槐诗之后的那个身影。 而就在此刻的铁晶座之中,巨大的幕布前方有一只乌鸦站在支架之上,从它眼瞳中所放出的光芒便将来自米歇尔的问候投影在了空气之中。 负责人们微微色变。 大宗师依旧双手抱怀,不为所动。 只是淡漠的凝视着米歇尔的面孔,一言不发。 可米歇尔却好像收到了回应,露出嘲弄的冷笑。 “——看好了,这一次,我已经走到了你的前面!“ 话音刚落,在米歇尔的身后,飞空艇的舱体骤然一阵,无数机械运转之中,飞空艇的厚重外壳竟然缓缓开启。 展露出外面沐浴在黑暗和血色之雨中的诅咒世界。 当云层之中的雷霆骤然横过的时候,就照亮了大地之上的狰狞轮廓。 探照灯一盏盏的亮起,将冰冷的白炽光芒撒向了下面的大地,就展露出那个巨大人造物的宏伟轮廓。 那是无数钢铁所构成的建筑,令人瞠目结舌的几何物体。 短短的数日之内,那一片空地之上,便有一座二百余米的棱锥体拔地而起——一座阿兹台克金字塔! 就在无数繁复的线路衔接之下,这一座外来者的建筑,竟然已经深深的楔入了黄昏之乡的机械之间,彼此强行结合为了一体。 槐诗隐约能够看到,在暴雨的笼罩之下,身披祭祀长袍的丽兹正行走在大地之上。 手捧着来自美洲谱系的边境遗物。 一步步的踏上了金字塔的阶梯,走向代表着旧日神明的图腾。 来自现境的秘仪即将运行在此处。 每踏出一步,便在金属所构筑的金字塔便会陡然向着古老的建筑进行转化,当他走出一半的时候,所过之处,整个金字塔好像便已经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浮现出无数青苔和破碎的痕迹。 但其中所升腾的暴虐神性却越发的清晰。 这一座金字塔正在一步步从伪物转化为真正的神明居所…… 此刻,在飞空艇之上,数百台源质熔炉已经轰然启动,焚烧着源质结晶,积蓄庞大的力量,为接下来的秘仪提供力量。 但槐诗却感觉到以前一黑。 忍不住想好后退。 毛骨悚然。 就在操作台的前面,有一道头戴冠冕的枯朽身影在缓缓浮现,法衣依旧庄严,冠冕华丽,可在头冠之下的面目却是阴森的骷髅。 依旧是他曾经在地下世界中所见的模样,那是铸日者的幻影! 周围的人好像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匆忙的奔走着,槐诗瞠目结舌,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他们。 但就在他犹豫时,米歇尔已经向着铸日者背后的操纵杆大步的走出。 “等等……”槐诗下意识的想要阻拦。 可米歇尔不为所动,依旧漠然的向前,步步紧逼。在走进铸日者的幻影时,脚步停顿了一瞬。就好像看得到槐诗眼中的景象,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和退缩。 他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毫不犹豫的向前,撞碎了过去的残影。 在他手中,最后的操纵杆被扳下。 那一瞬,黄昏之乡轰然一震。 刺耳的悲鸣声骤然从黑暗的最深处爆发,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 . . . . 明天好像就是天启上传一周年了啊……希望更新能够顺畅一些吧…… 以及,在这里向大家推荐一下紫钗恨大佬的新书《明风八万里》~喜欢历史的朋友们一定要康康! 第五百六十七章 异境冥府 穹顶巨人 突如其来的哀鸣里,源质的洪流席卷,自天上沃灌而下。 熔炉里,无数源质结晶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献上如此丰厚的牺牲,藉由大祭司的主持,终于得以上达天听。 陨落的诸神们于此重现幻影。 自光芒中向着地狱俯瞰。 丽兹举起手中的祭仪,无声颂唱,很快便有洪水的声音自虚空中爆发,伴随着诸神幻影的消散,有一个略微凝实的巍峨身影从其中走出。 祂头戴着冰蓝色的狰狞面具,四个古怪的陶壶缠绕在腰间,有雷霆、暴雨、冰雹和干旱追随着祂。 祂的名讳为特拉洛克。 是雨水和洪灾的主宰,干旱和瘟疫的尊神。 如今,他抬起脚掌,猛然向下践踏,自祭坛的泥灰之上留下了一个脚印,便无声的消散在空气里。 可当脚印烙下的瞬间,便有无边的洪流自金字塔之下喷涌而出,汪洋肆虐——看起来似是洪水,但那只不过是由神性赋予源质的壮观质变。 弹指间,席卷到视线的尽头,近乎覆盖了小半个黄昏之乡。 从踏足于此处的那一刻开始,这里就成为了祂的祭坛,而此现在,光芒覆盖之处便已然化作了他的圣土。 传说中十三层天空的第四层,栖息无数黄昏的枉死者之笼! 以此为楔,强行钉进了此处的地狱中,掠夺领土,划下界限,强行接管秘仪笼罩范围内的一切。 从大金字塔中升起的光芒笼罩大地,将近乎三分之一个黄昏之乡覆盖。 伴随着洪流的席卷,无数运行在大地之下的庞大机械轰然一震,竟然发出高亢的轰鸣,从黄昏之乡的体系之中脱离,成为了大金字塔的一部分。 神迹刻印——异境冥府·特拉洛坎! 哪怕是中央高塔之中愤怒的闪光也无从遏制,神迹刻印降临于此处,运行在天地之间,好像一个全新的灵魂挤入了这个身体,开始活动手臂。 于是天翻地覆,无数模块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座座方尖碑,宛如森林那样,将洒落的血色雨幕撕裂。 大地的翻转,数之不尽的巨炮从黑暗之中拔升而起。 那是曾经炼狱工坊主们遗留在这里的防御阵列,如今已经尽数在常青藤联盟的掌控之中。 调整方向,校正角度,抽取着来自地壳之下的磅礴力量,它们对准天空,点燃火光。 乌云震动,被冲天而起的炮火撕裂了无数缝隙。 紧接着,铁光暴雨从天而降,由源质和钢铁粗暴锻造成的钢锭摩擦至赤红,化作灭绝的陨石雨,向着铁晶座坠落。 哪怕是隔着久远的距离,依旧能感受到灼热的刺痛。 舰桥之中,大宗师沉默的凝视着迫近的火光,不为所动。 而行走在旁边的工作人员们就好像没有看到这恐怖的景象那样,平静的工作,运转如常。 只有铁晶座周围的无穷水波微微颤动着。 扭曲的重力扩散在空气里,包裹着整个巨型潜水艇,形成无形的深海,尽数将漫天炮火吞没。 甚至无法突破最外层的防御。 在千万炮火里,有一道炽热的闪光骤然浮现,恰似巨灵在盛怒中将自己的兵刃投掷而出。 光芒凝结成石齿剑的锋锐虚影,撕裂了重力的深海,层层突进。 电光缠绕其上,而雷鸣紧随其后迸发。 在传说之中,天穹上的雷鸣乃是雨神打破了满盈灾厄的陶罐,将毁灭降下人间。 雷光一闪而逝,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一柄石齿剑凭空消失了。 好像根本不曾存在。 只有一个巍峨的轮廓在巨大的潜艇之后隐隐浮现…… 那是半跪在地上,宛如垂首沉思的模糊虚影。在那短暂的瞬间未曾显露出任何睿智和学识的气息,反而彰显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和难以言喻的威严。 庞大的巨人蹲坐在铁晶座之下。 背负着整个重力之海,将巨大的铁晶座撑起在肩头。 牢牢的分开了天和地,令世界安稳,万物无伤。 一道光环骤然从铁晶座之上的天空中浮现,迅速撑开,笼罩了三分之一的黄昏之乡,覆盖了暴雨和黑夜,将这动乱的一切都笼罩在自身的庇佑之下。 “瓶中小人?” 在飞空艇的巨大舰桥上,主持事物的潘德龙抬起眼睛,愕然的望向了那巨大轮廓存留下的微弱痕迹。 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么快? 象牙之塔的标志性战略级武器。 那是以人造人的技术为基础,经历了无数次改进和创造之后从炼金之釜所诞生的虚构生命体,架空圣灵——霍蒙克鲁斯! 但成长到如此的规模,已经不能用幼生期时甚至不能脱离瓶子的瓶中小人去称呼了。 它已经被赋予了名字,载入了神迹刻印,成为了活生生的奇迹! 就算只能够存在短短的几周时间,但依旧是无坚不摧的恐怖武器…… 只要对它所展露出的力量和那标志性的轮廓有所目睹,便能够猜测到那个被赋予它的名字究竟来自于何处。 ——穹顶巨人·阿特拉斯! 肩负大地和天空的伟大之灵。 “……你从来都是这样,米哈伊尔。” 米歇尔抬起眼眸,冷漠低语:“总是钻在自己的角落里,不与他人做游戏,遮遮掩掩,把自己和自己的造物隐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里……现在回想起来,你的自闭症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征兆了吧?” 他轻声问:“有了好东西,难道不应该先跟同门分享一下获得的喜悦吗?” 无人回应。 只有尖锐的声音在机轮室中响起。 那是被米歇尔攥紧的操纵杆,如今钢铁已经在盛怒之下弯曲。 “你这个……混账东西……” 奋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好不容易终于领先了一步。 可当幕布揭开时,却发现依旧没有将憎恶的敌人甩开,只是勉强的,势均力敌。再没有什么比‘势均力敌‘这个词更令人感觉到屈辱的了。 就好像他曾经无数次所领受的那样。 每一次考核都是并驾齐驱的最优异,可越是到最后,米歇尔就越是发现,自己竭尽全力所争取到的满分,对于某些人而言,不过是理所当然的起点。 倘若能够听见嘲弄就好了,被嬉笑和鄙夷也没有关系。可自始至终,所能够收获的就只有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平静又冷淡。 哪怕是被所有人排斥和抵触,对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关系,反而好像将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傲慢到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 “把礼物放上去!” 许久,米歇尔面无表情的下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领受了人家的恩惠,总要有所报偿才可以。” 学者颔首,转身疾步离去。 并没有过多久,在庞大的实验室中,光芒之柱里的,两具分控中心的核心,昔日铸造之王所存留下的残骸轰然一震。 风灯之中燃烧起了灰黑色的火光。 而庄严如神像的空壳之中,双目里无声流下两行血泪。 黄昏之乡的黑暗天地之间,就在漫天血雨的泼洒之中,陡然有一阵赤红色的狂风凭空掀起,来到了这狭窄的天地之间,纵横鼓荡,瞬间覆盖了每一寸空气。 所过之处,无数雨水被蒸发,那绿意葱葱的花草瞬间枯萎,干涸,被恐怖的高温和空气之中的猛烈毒素所侵蚀,迎来死亡。 紧接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夹杂在暴雨之间缓缓落下。 灰烬一样的雪粉没有融入血水之中,反而轻飘飘的穿过了雨水,飘荡在天地之间,没过多久,就将整个世界化作一片灰白。 焚风与沉淀之潮。 槐诗只在魔女之梦里见到过的恐怖灾厄骤然降临在这一片狭窄的地狱之中。 曾经身为巨兽时,他无从体会这两者的恐怖力量,可当他真正的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时,便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那些躲藏在各个角落里的侵蚀种已经发出嘶哑的尖叫。 但凡是沾染到一丝一缕的灰色沉淀,都会体会到不逊色与劫灰的精神侵蚀和痛苦。原本清晰的理智会随着沉淀的不断增加而迅速流逝,到最后彻底陷入疯狂,扑入焚风和暴雨中。 自寻死路。 迎来迅捷的衰老,可不等老死,便在焚风的灼烧和猛毒之下痛苦的死去,最后血雨中只剩下一具惨不忍睹的残骸。 现在的黄昏之乡,已经变成不折不扣的地狱。 除了烈日的自燃和黑暗的石化诅咒之外,还有着铁晶座的衰败血雨,以及常青藤联盟的焚风和沉淀之潮…… 五种致命的诅咒充斥了每一寸地方,近乎将这里变成了绝境。 倘若没有保护的话,暴露在其中的瞬间就将注定迎来悲惨的死亡。 可并没有过了多久,槐诗就看到稀薄的白雾从视线的尽头缓缓蔓延过来,轻飘飘的好似一层白纱,若有若无,难以分辨,可是却温柔的覆盖了大地…… 槐诗的眼角开始狂跳。 诅咒。 第六种…… 只是看大地上零零散散升起了源质辉光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来自铁晶座的‘回礼‘ 在雾气的侵蚀之下,那些侵蚀种的源质竟然开始散逸了起来,每时每刻都在流失。 倘若这种事情发生在升华者的灵魂之上,简直就是堪比大失血一样的惨烈状况,恐怕撑不过五分钟就会灵魂崩溃,彻底gg。 你们要不要这么狠? 槐诗已经目瞪口呆。 他已经预见到黄昏之乡被无数诅咒所覆盖的未来…… 第五百六十八章 诡异之梦(感谢白泽女王的盟主打赏 槐诗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其实没有来到黄昏之乡,而是去了一个湿热又疯狂的地方。 在那里遍布地狱的丛林中生长着无数凶恶植物与侵蚀种,乃至地狱猛兽和怪物。而就在宛如海洋的丛林之间,则零星点缀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大群部落。 在那里,他带领着铁晶座,去挖掘陨落诸神所存留下来的遗迹——遍照之处·回光池,可是却在密林之间遇到了一支信奉着牧场主的诡异教团,其中甚至还有牧场主麾下的六大冠戴者之一的愈使。 掌控着瘟疫和生命力量的愈使果然很难对付,但浑身是毒的槐诗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铁晶座的辅助之下,他们开始飞快的散播病毒去感染那些大大小小的聚落,将那群野蛮狂热的大群收编之后加以武装,彼此攻伐。 在战争之中,双方的手段不断升级,无数病毒更是推陈出新。其中有让人遇到太阳会自焚的自燃之素,有遇到黑夜会石化的美杜莎之毒,吸入之后会迅速衰老的血色菌株,以及让人源质流失的迷离之梦等等…… 双方你来我往,斗得好不酣畅。 就在最危险最绝望的时候,槐诗拔出了回光池祭坛上的石齿剑,反身向着愈使发起背刺! 背水一击,逆转绝境! 槐诗,大获全胜! 然后……他就醒了。 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感觉枕头一阵湿冷。 而他抬起手摸向自己面孔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梦里竟然眼角都哭肿了。 那个梦竟然有这么美好么? 明明感觉很普通,为何他的心情却如此辛酸? “你醒了?” 旁边,丽兹的脑袋忽然支出来,低头,俯瞰着他,面无表情。 “嗯?”槐诗愕然的瞪大眼睛:“你怎么在我的牢房里?” “你以为我稀罕进来么!” 丽兹不快地挑起眉头:“你睡觉就睡觉,说梦话就算了,已经把看守都吓到了!整个飞空艇因为你上调了两档防卫等级,你说呢!” “……我……我说了什么?”槐诗反应不过来。 然后,丽兹就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准他的脸,播放视频。视频里正是槐诗的牢房。 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就在他的床上,薄薄的被子下面,一具躯壳在痉挛的蠕动着。 好像触电了一样。 面目扭曲。 槐诗简直辨认不出那是自己。 就连他身上的阴影都失控的游走在了墙壁之上,跳跃,像是蜕皮时的蛇。在忽然之间紧绷,弓起身子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变得狰狞的可怕。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杀死他。 视频里的那个囚犯在嘶哑的喘息,咆哮,喉咙里发出尖锐又沙哑的声音。 那是未曾听闻的语言,充满了混沌和疯狂的意味,令人听过一次就难以忘却。不可思议的,槐诗竟然听懂了! 屏幕好像是镜子,让他窥视到隐藏在自己躯壳之中的某种狰狞。 一开始是呓语和呢喃,到最后是疯狂的咆哮。 “吾等……包罗万有……吾等创造一切……” 在含糊的笑声里,槐诗好像在啼哭,他伸手想要抓紧无形的空气,癫狂质问:“可是铸日者啊……如何才能改变……改变这样的石头本性?” 无人回应。 可‘槐诗‘却愤怒的尖叫起来,怒吼。 那尖锐的声音,哪怕是隔着手机的转录,也刺痛了槐诗的耳膜。 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 古怪的尖叫,难以理解的错乱低语,到最后,癫狂化作悲凉,绝望最后所残存的只剩下卑微的祈求。 “请救救我们……恳请您的慈悲……铸日者啊,请你……请你……” 那细碎的声音伴随着泪水的流尽而迅速消失, 寂静里,只有门外面传来的匆忙脚步声。 再然后,他就醒了…… 睁开眼睛。 好像从地狱中归来,可是却发现依旧身在地狱。 “你还好么?” 丽兹低头俯瞰着他,审视着他的样子:“哭哭啼啼的,真不像话。” “男人总有不堪回首的过往,特别是像我这种,尤其不堪……” 槐诗揉了揉头发,爬起来问:“有烟么?” “没有。” 丽兹冷漠摇头,“对身体不好,趁早戒了吧。” 她最后看了槐诗一眼,警告道:“不要乱搞事情。” “难道我不是一直都很配合么?”槐诗神情无辜,在床上大字摊平了:“你不喜欢的话,我换个姿势也行……” 十分配合的,槐诗翻个面。 “……希望如此。” 丽兹冷声说,“虽然很想杀了你,但我不希望是在你手无寸铁的情况之下。” “反抗越激烈越够味是吧?” 槐诗眯起眼睛笑起来:“真这么可惜,到时候让我一招怎么样?” “看我心情。” 丽兹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牢笼内回复寂静。 没过多久,槐诗再度沉沉睡去。 . . “沉淀侵蚀,一种常见的现象,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感知敏锐的升华者在地狱里往往会遭受这种状况困扰,幻听和幻象,但并不是什么离谱的东西寄生在你的身上。 硬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心理学上的‘排毒现象’。” 翌日,常青藤联盟的学者看完槐诗的检查报告,得出结论:“天国谱系和深渊的相性过高,导致你在和万变者的战斗里接受了太多的讯息。 或许其中有很多就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但灵魂本身会拒绝这种不属于你自己的事象记录,在积蓄到一定规模之后,就会产生排斥,进而导致昨晚的状况发生。 你看,就好像一个人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之下就会易怒和抑郁一样,这是正常的反应,说明你灵魂的免疫系统正在运作。” “是这样么?” 槐诗愕然:“我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怪梦来着。” “高烧的时候也会做奇怪的梦,对吧?”学者笑起来:“不必担心,怎么说呢……你灵魂的稳定性远远超出了同等升华者的平均水准,几乎快要赶上四阶了。而且你本身的精神结构和抗压能力就强的有点不正常。深渊沉淀的侵蚀对你来说可能连个小感冒的状况都比不上。真让人羡慕啊。” 听到来自医护室的专业学者得出这样的结论,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附体就行了。 他倒是不担心对方有没有骗自己,因为在她的手腕之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双蛇徽记——希波克拉底誓约。 不同于现境某些医生们只是在嘴里随便念念当绕口溜,真正发下誓约的学者往往都会引以为傲,并发自内心的遵循其中的誓言。每一个不曾褪色的希波克拉底印记都是高尚道德和圣洁灵魂的证明。 况且……更重要的是…… 槐诗抬起眼睛,趁着医生给自己做检查的时候,悄悄看向她的头顶。在长发的两侧的间隙里,弹出一双微微抖动的猫耳。 猫耳!!! 猫耳大姐姐! 虽然知道盯着人家的身体特征看十分不礼貌,但槐诗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且很想要去揉一揉…… “很奇怪么?”学者有些不太好意思,躲闪着槐诗的视线:“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有戴帽子。” “啊,没事儿,没事儿。”槐诗努力收回视线,挤出严肃的样子。 兽化特征。 在部分深度过低的边境中经常会出现在新生儿身上的现象。或者是五官,或者是毛发甚至有可能多出一条尾巴。长久以来,普遍的歧视存在于兽化特征者的身上,不少地方都在公开表示不欢迎兽化特征者,并对内部产生兽化的人进行驱逐。不止是因为异于常人的生理特征,也是因为他们的深渊抗性天生低下,而且在极端情绪刺激之下很容易灵魂失控,导致异常状况的发生。 诸多血粼粼的案例证实了这一份不祥。在疫苗和稳定剂出现之前,兽化特征者便已经像是传染病人一样,被列入不受欢迎的行列。而在那之后由于天文会的管理法案,状况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因此有众多兽化特征者产生报复社会的念头也不奇怪。 众所周知,绿日的成员中,有百分之四十以上都是各个边境的兽化特征者……而这些人在进行恐怖活动时也会尤为激进。 槐诗在金陵被风评打闷棍之后,就在绿日的据点里见到过一个产生兽化特征的学者。那个人兽化的特征很轻微,只不过是眼瞳而已,后来还被他当做礼物送给了社保局的达瓦里希们。因为那一次战斗,他才有了进入果园健身房的机会,从而认识了罗老和师姐…… 只能感慨命运实在是奇妙。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后,今天的血样分析就已经完成了。 收起工具的猫耳大姐姐为槐诗解开了取血带:“今天身体也很健康,放心吧……虽然血里塞了几乎一整本地狱病毒大全。” 提起槐诗的血样和体液,大姐姐顿时一言难尽的样子。实在克制不住想要抄起消毒工具把槐诗从内到外刷一遍的冲动。 在她向门外点了点头之后,便有另一个人进来,打开医疗箱,开始娴熟的调配起各种药剂,为槐诗准备特制的镇定剂。 物理囚禁,源质闭锁,圣痕封印,二十四小时毫无间断的六层监控,地下三层的监狱,浑身详细到每一个毛孔的身体检查……常青藤就差把他带上几百斤的镣铐塞进冰柜里冻起来了。 饶是如此,他们依旧采用了最高规格的待遇来招待槐诗,就算病毒没有办法奇效,每天七次虚弱诅咒是绝对不会少的。 连镇定剂都是双倍剂量,而且为了避免抗药性每天更换配方,保证他除了裤腰带之外什么东西都提不起来。 而就在注射的时候,槐诗隐约感觉到大地深处远方隐隐的震荡。 又开始打了啊。 第五百六十九章 钥匙 哪怕在监狱里,对外面的状况没有任何了解,但槐诗也能猜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异境冥府·特拉洛坎和穹顶巨人·阿斯特拉这样的战略级兵器出现的时候,就代表着铁晶座和常青藤联盟之间的斗争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双方开始产生了实质之上的碰撞,争夺每一寸土地的掌控权,同时用尽一切代价拖延对方的行动效率。 凭借着高深的技术能力,双方已经破解了黄昏之乡的外层防御,好像钉子户一样牢牢的扎根在了黄昏之乡的体系之中。 在具备了这样的权限之后,哪怕无法进入高塔核心,但探明其余分控中心的位置依旧不成问题。 每一个分控中心,都代表着对黄昏之乡的进一步掌控,也代表着一种全新的诅咒将会被注入此处的地狱里…… 如此工于心计的布设陷阱,在最大化削弱敌方的同时,又要将界限把持在自己人顶得住的范围内。 扣除理智、剧毒空气、体力减半、虚弱状态、血流不止、加速朽坏、衰老之雨、焚风、沉淀之潮…… 到现在,槐诗都想象不出外面究竟遭成了什么样,简直堆满了无数debuff,想想都会做噩梦。 实际上,这已经是克制到战争史老师都会感动到流泪的程度了。 不论是铁晶座还是常青藤联盟,都具备着轻易的将这一片地狱毁灭的技术能力——哪怕只是通过诅咒,也有十万种比现在更加恶毒的选项可以选。 但不论是铁晶座还是常青藤联盟,都不会在彻底探明中央区域之前,对此处地狱造成任何的巨大破坏。 不止是因为黄昏之乡具备着庞大的生产力,而是这一份庞大生产力所代表着的东西。 哪怕曾经黄昏之乡招致恶果,但依旧无法掩盖一点。 他们所创造的奇迹,真实不虚。 不止是那些遗迹记录中所提到的再造世界,日月,天地和万物的疯狂过往,也不止是永生机器一类的危险尝试,而是真正的神器,真正独一无二的伟大造物! ——永冻炉心! 这一件铸造者们所遗留下的至高成果,一直在上一次诸界之战前都默默无闻,不为人所知。 它仅仅在地狱工坊主与泰坦之海决战时登场过一次,可是却一度打破了深度区的平衡,主宰了战争的走向。 它的功能堪称简单粗暴。 一言概之的话,那便是‘超巨型永动机’。 根据铁晶座上的记载,其动力规模足以无限制的驱动一整个地狱,同时供应大量威权遗物的消耗,而且能够持续到地老天荒…… 只能说,拥有这样的力量还输给泰坦之海,简直不知道当初的地狱工坊主究竟是一帮什么废物点心。 这样的宝物,哪怕只是有可能存在于黄昏之乡里,就足够两边的人投鼠忌器,约束彼此,避免产生不可挽回的破坏和损失了。 如今,就在槐诗蹲在小黑屋里摸鱼划水,不亦乐乎的时候,外面肯定已经打的不可开交。 而槐诗则享受着每日精心烹饪的三餐,严密周详的体检和看护,以及不限量的快乐水……甚至还在监狱里开展了全新业务,成为解语花小槐诗,为常青藤联盟成员的心理健康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这要换成别人,说这个人没有叛变,槐诗自己都不信的! 不知不觉就成为了二五仔。 甚至还没有找到机会出卖组织…… 实际上不论是槐诗和常青藤联盟都没想着要这样。 本来他们还想要让槐诗做个苦役,发挥一下预热,顺便录像发给大宗师,折辱一下象牙之塔。 奈何一通折腾之后,发现槐诗这个货……简直就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让他干活儿干不动,让他帮忙帮不了,让他去厨房摘个菜,隔天都能全体拉肚子,偏偏所有证据都表明这跟槐诗完全无关…… 又不能打,又不能骂,放又不能放,这可他妈怎么整? 别人干活儿他看着,别人站着他坐着,这特么哪里是俘虏,这是来监工的大爷! 无可奈何之下,上校只能一脚把这货踹进了小黑屋里。你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待着就可以了,别出来碍手碍脚伤害别人的眼睛了。 结果开始轮到主管内部安保的丽兹头疼了。 气的头发都掉了好几缕了。 丽兹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升华者竟然也还会脱发!难道天文会的那个‘秃头代理人’的传闻是真的么? 就在这一次惯例的镇定剂注射结束后,槐诗的定位手环还有脖颈上的微型炸弹枷锁又给重新装了回去。 槐诗一直在床上躺到下午三点钟才缓过气儿来,手指头忽然动了动。 可就在困倦昏沉中,他感觉到眼前一黑。 诅咒。 他感觉到,有人在诅咒自己。 甚至直接使用了某种和自己关联密切的东西作为媒介……心跳的异常中能够分辨出血液失控的趋势。 但可惜,没什么卵用。 哪怕是封印期间,槐诗灵魂的抗性依旧高的不正常,否则常青藤联盟也不必上这么多安保了,一个痴呆诅咒下去,槐诗就只能流着口水安安心心的等这一场仗打完了。而太过强力的大型诅咒虽然能够起效,但又容易真得把这货变成白痴,到时候没法给各方交代。 在眼前的昏黑中,他好像被拽进一片黑暗的森林中。 但很快他就挣脱出来了。 一方面由于他自己的抗性惊人,另一方面却因为……对方似乎并没有想拿他怎么样。 在瞬间的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林中小屋。 小十九就站在那一片黑暗中,正朝着他大声呐喊着什么,可是诅咒太弱了,这一份讯息难以传递。 再然后他就醒了。 胃部一阵微微的绞痛,他发现那一把消失许久的钥匙竟然在此刻重新出现。 槐诗能够感觉到,迷梦之笼正在向着他飞速靠近。 种种迹象表明。 似乎,他摸了这么久,也该活动一下了? “越狱……吗?” 槐诗无声呢喃,在床上扭了扭脖子,眼睛的余光瞥向里外时刻瞄准自己的摄像头。 这可有点难度了啊…… 他的手指无声的敲打着床沿,闭上眼睛。 回忆这些日子零零碎碎拼凑成的情报。 地下四层建筑,地上三层建筑,空间大概有一个小区那么大,甚至比铁晶座内部的空间还要夸张。 但他可以确定,自己是在常青藤联盟的飞空艇之中。 对方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样的技术,竟然在飞空艇内部创造出了这个小型生态圈,内外封闭,唯二的出口就是飞空艇的外装甲板和大门。 在其中,重要的机轮设备和实验室都集中在地上层,而地下层则是宿舍区和仓储区,以及噩梦之眼的驻地,还有槐诗的所在的监狱。 他头顶就是噩梦之眼的驻扎区域。 想要出去的话,必须想办法骗过常青藤的层层警备,冲出噩梦之眼的包围,并且穿过戒备森严的大门……如果他想要拿回自己身上那一套装备的话,甚至还要进入地上二层的封锁区,打开保管箱,否则就可以跟大提琴、马鞍包以及别西卜说拜拜了。 当然,首先必须搞定这个手腕和爆炸项圈。 不然他走出房门就得喜迎爆炸。 太难了。 守卫的轮换时间,自己每天的活动规律,乃至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连真假都无法分辨的破碎情报…… 千头万绪混在一起,令人头秃。 但事情要一点一点的办。 先想办法解决身上的源质封印。 这个反而最好搞定。 伴随着肠胃的蠕动和食道的痉挛,划伤带来的钝痛中,带着一股子胃液酸味儿的钥匙就已经出现在了槐诗的口中。 像某种反刍动物那样,把藏进胃里的铁片重新送回到了口中,咬在牙齿之间。 感谢罗老的教导,感谢师姐的磨练……如今,槐诗已经能够灵活驾驭鼓手和禹步结合所形成的超限状态。 最低限度的激活,纯粹使用肌理配合的经验和技巧,便足以控制自己的内脏运动,达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伴随着钥匙在槐诗的口中旋转,已经对准了槐诗的上颚。 钥匙的铁齿之上,无数细碎的铁片迅速的挪移和变化着,到最后形成了截然不同的轮廓。在舌头的推动之下,悄无声息的刺入了槐诗颅骨中。 宛如插进锁孔里。 瞬间源质化,楔入了槐诗的灵魂和圣痕中。 “嘶!”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剧痛随之席卷全身,可在超限状态的控制之下,只是尾指轻轻哆嗦了一下,甚至连心跳都没有任何变化。 一切正常。 然后,在千百倍的剧痛里,他抬起手,好像扣牙一样,抓紧了钥匙,拧转。 好像开启了无形的门那样。 在自身的层层封印之中,打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缝隙。重重封锁之后,沉寂了许久的力量瞬间涌动,想要穿透封锁,回归躯壳,可是却被槐诗强行遏制。 缝隙太小,能够取回的东西并不多。 此时唯一能够为他带来最大作用的,便是少司命的埋骨圣所! 伴随着槐诗念头的转动,在囚服之下,他的胸口上,黑暗的裂隙重新浮现,在他的躯壳之中,埋骨圣所的滚滚黑暗瞬间开辟。 通过梦界作为中转,瞬间连接上了渐渐靠近感应范围的迷梦之笼。 在这一瞬间,越狱,开始了。 第五百七十章 误会与直觉(感谢yangersun的再次盟主 当不到十分之一的埋骨圣所被重新取回的时候,槐诗胸前再度浮现了通向黑暗的裂口。他的整个人回归了曾经的‘空心’状态。 身体的内部被黑暗所充斥。 而就在薄被之下,他的右手张开,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一支漆黑的羽毛。 自远方的迷梦之笼中,传来了铁晶座上的礼物。 这就是如今重重封印的封锁之下,埋骨圣所能传达的极限——重量不足0.1克的源质羽毛。 在槐诗的指尖,那一支飘忽如雾、毫无实感的羽毛上覆盖着一层光芒,看上去如此精英。 那不是属于槐诗的源质质变,而是来自铁晶座的炼金术 萃取出了迷梦之笼中的腐梦之毒,以源质学和咒术学进行再次的加工,编织成一颗小小的种子,并将其植入了阴魂之鸦的羽毛里。 一场由技术长亲自的编织的‘泡影之种’。 为了保证埋骨圣所的传输顺利,便不能改变羽毛本质,甚至不能在这期间摘下羽毛,所以只能采用活体炼金的繁复技巧,同时兼顾持久性和易用性。 这一份在源质学和咒术学上的深厚造诣,令槐诗叹为观止。 如今,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囚笼之中。 化作了足以撬动天平的平衡,逆转局势的重量! 槐诗微笑着,握紧了五指。 那一支灰黑色的羽毛在指尖溃散,化作丝丝缕缕的稀薄雾气,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了空气中。 寂静里,槐诗微微抬起眼眸,倾听着远处守卫巡逻的脚步声,分辨着其中的距离和特征。 “请问,可以开一下空调么?” 当守卫走到门外的时候,槐诗忽然发出声音。 他抬起手扯了一下领口,向着熟悉的守卫微笑:“有点闷热,喘不过来,你不这样觉得吗?” . . 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后,交班的守卫从电梯里走出来,匆匆的向着楼上的方向走去。可是却被关卡拦住了。 “嘿,别忘了刷卡。”外层看守者从数独游戏间抬起眼睛,看向了神情焦躁的守卫,提醒了一句:“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不好意思,有点不太舒服。” 被拦在关卡后面的守卫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他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憋得有点涨红,但底色却十分苍白,看上去好像失血过多。明明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可额头上依稀还能够看到汗水。 刷卡的动作十分僵硬。 魂不守舍的通过验证之后,那个人就匆匆而去。 外层看守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回头瞥了一眼下面的监控,拿起对讲机询问了一下状况,发现一切如常之后便不再关心。 继续沉迷在数独游戏中。 而走出关卡的守卫脚步僵硬又快速的穿行在了一重重大门和验证之下,笔直的向上,迅速的挤进了另一座没有关闭的电梯。 甚至没有理会电梯里其他人看来的关切眼神,低头,按下了地上二层的按钮。 电梯缓缓合拢。 即将上升,可紧接着又迅速停滞在原地。 电梯门再度开启。 守卫匆忙的神情中有怒色隐现,可看到走进来的人时,便连忙低下头。 走进来的是金发碧眼的少女。 丽兹赫特莫克。 向着同事们颔首之后,她按下了地下一层的按钮,回头向着守卫打了个招呼:“今天下班挺早上,乔。” 好像是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守卫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 脖子后面隐隐渗出一丝汗水。 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电梯门缓缓合拢,迅速上升,再度开启。 丽兹从其中走出,在走廊里遇到等待在那里的助理,两人谈论了几句之后往前走,可丽兹却脚步忽然一滞。 不对劲! “怎么了?”助理问。 丽兹没有说话,内心之中却浮现了一个不妙的猜想,神情渐渐难看起来。 在电梯之中,距离足够接近,甚至足够她倾听到乔的心跳声……快的不正常,联系到他迟滞的反应还有下意识紧绷起的身体。 以及电梯里隐隐约约向着她背后投来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敏。 但联想到乔的职务和监狱里那个危险级高到不正常的囚犯,她就有一种越发不妙的预感。 “不对。” 她轻声呢喃着,猛然转身,向着身后狂奔而去。 助理甚至追之不及:“你去哪儿?” “阻止情况变得更糟!” 丽兹拔足飞奔,同时在内部通讯中下令所有人开始紧急搜索乔的痕迹,而她则笔直的冲向了地下四层的监牢部分。 想到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她的神情就越发的阴沉。 甚至不顾其他人错愕的目光,拔出石齿剑,在走廊里以升华者的急速飞奔! 但愿还来得及…… 不到一分钟,她就已经闯入了地下最深处的监狱里,手中的石齿剑绽放炽热光明。但当电梯门缓缓开启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惨烈场景。 一切如常。 只有六个无所事事的守卫正端着咖啡杯正在聊天,看到她进来,神情错愕,连忙放下杯子立正。 “乔呢?”丽兹问:“在哪里?” “他刚走。” “那槐诗呢?”丽兹瞪大眼睛,便看到守卫指向了囚笼的方向。 在那里,传来低沉又和善的对话声。 “……所以,有时候你会过度烦躁和想要使用暴力,其实是因为你感觉到有人在侵犯你的安全区。你的粗暴行为本质上其实是对自我的一种过度保护,是一种被过度放大的不安全感。” 那个十分和善平静的声音:“包括这一次你同常青藤的升华者之间的冲突,由于误会被放大了,才导致这种事情的发生。 你需要时常审视自己,博纳,沉迷暴力并不能改变你的状况,只会让你汹酒的程度进一步增加。” 隐约有一个无助的声音在吸着鼻涕,好像哽咽一样:“我知道,槐诗先生,但有的时候我不能控制自己。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那个和善的声音叹息:“你不能在去沉醉里那些肤浅又不负责任的性=爱、酒精和禁药的刺激了,博纳,你需要规律和正常的生活,一种能够让你冷静下来放空自己的爱好,那些古典音乐的书你看完之后有帮助么?” “有的,有的。” 在槐诗隔壁,那个浑身肌肉和刺青、无比魁梧的噩梦之眼擦着眼泪,哭得像是小孩子:“我昨晚还梦见了我的哥哥……那时候他还没死,我也没有像是现在这样…… 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梦见他了,我记得我们说了很多话,醒了之后我就感觉自己平静了很多。” “很好,博纳,你在改变,不是吗?”牢房里,槐诗微笑着,无比欣慰:“你在一步步变得更好。” 察觉到丽兹的走进,两人的对话暂时中止。 然后,槐诗就看到神情阴沉丽兹,还有她手中的石齿剑,忍不住眉头挑起:“丽兹小姐你这是终于忍不住想要来砍死我了?” “少废话了,槐诗。”丽兹漠然的凝视着槐诗:“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你指的是什么?” 槐诗疑惑的摊手:“我都在牢里了,能搞什么鬼?” “你以为这样的幻象骗得了谁!” 丽兹的神情中浮现杀意,猛然扯开牢门,伸手想要击碎槐诗所留下的影子。可是触手的瞬间,神情却骤然一滞。 而槐诗已经倒飞而起,被砸在墙上,缓缓落地。 大口的呕出了鲜血。 气若游丝。 这不是幻象。 是真的? 丽兹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门外,常青藤的升华者匆匆而至,低声在她耳边汇报:“我们抓住乔了,他就在医务室,没有怎么反抗,经过验证,并不是其他人假扮,意识里也没有催眠和下达过什么指令的影响痕迹。” 简而言之,一切正常。 丽兹愣在了原地。 寂静里,槐诗躺在地上,艰难地支起脖子,看向她。 就好像猜测到了什么一样,神情变得无比古怪。 “喂,丽兹小姐……” 他憋着笑,好奇的问:“你该不会以为,乔是我假扮的吧?” 丽兹阴沉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没有理会他,而是回头问:“乔那么匆忙的去医护室做什么?” “开药。” 回答的是槐诗。 他撑起身体,依靠着墙壁,神情就变得轻蔑起来:“丽兹小姐,乔在五天之前就确诊幽闭恐惧症的初期了。 因为这个病,他打了调职报告,明天就要转到地上区域,今天是他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为什么你对你的同事的了解还不如我?还是说,你觉得就连这个都跟我有关?” 幽闭恐惧症。 丽兹错愕许久,却发现,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么一切都变得十分合理,而自己只不过是神情过激。 可端详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总觉得不太对。 哪怕没有丝毫的道理,可是她却感觉这一定和眼前的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瞪什么瞪?” 槐诗撇嘴:“难道我还能让他得幽闭恐惧症?我来这里才多久?我真有那么牛逼,干嘛不动动嘴把你们全都说到精神分裂?或者干脆把我当成救世主,对我顶礼膜拜怎么样?最起码也能消掉某些人对我毫无来由的偏见。” “搜身。” 短暂的沉默里,丽兹下了命令。 决定遵从直觉。 第五百七十一章 坏消息 伴随着丽兹的命令,槐诗迎来了搜身。 实际上用不着别人来帮忙。 槐诗喘了口气之后,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当着丽兹的面,把所有的衣服全都脱光了。 毫无任何的隐瞒和拖延,展开双臂,任由守卫走上来对自己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放过。 一无所获。 所有发现都表明一切正常,周密的检查甚至连槐诗肋骨被丽兹刚刚一拳打到骨裂的痕迹都查出来了。 检查完毕之后,可槐诗还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丽兹。丽兹早已经移开视线,看向了其他地方。 她挥手催促:“你可以穿上了。” “就这?”槐诗遗憾的问:“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了?我以为你会喜欢什么特殊的玩法。” 丽兹看向他的眼睛,眼神恼怒:“我说,穿上!” “看来你不喜欢。”槐诗了然,却一动不动:“真巧,我也不喜欢……所以,你不觉得你有什么话应该对我说么?” 说着,浑身赤裸的男人踏前了一步。 明明身在囚笼之中,浑身上下没有丝毫遮掩,可却像是国王坐在王座上,身披着庄严的华服那样坦荡。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告诉她:“我想,在这个时候,你需要为自己的无理和冒犯道歉,丽兹女士。” 沉默里,丽兹直勾勾的看着他。 眼神越发的危险,充盈着怒火,可许久,怒火终于被理智所替代。 她咬着牙,发出隐约模糊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没听到。” 槐诗抬起头,提高了声音:“如果是什么其他羞辱式的命令,或者要把我送去什么可疑的房间里洗个不太健康的澡,也麻烦你大声一点,这样你的下属们才听得见。” 死寂,死寂到来。 丽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槐诗也微笑着,看着丽兹。 许久,她缓缓发出了声音。 如此清晰,使用字正腔圆的标准拉丁语,告诉面前的槐诗: “我说,对不起。” “没关系。” 槐诗微笑起来,好像感觉不到寒意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原谅你了。” 就这样,转过身去。 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在身上。 毫无任何的羞涩和遮掩,那动作甚至还有点风骚。 用尽所有的理智,丽兹总算从背后把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劈成两段,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听见来自槐诗的声音。 “丽兹小姐,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能够感觉到,你之所以选择高高在上,并不是因为傲慢,而是不允许别人小看自己而已。” 槐诗慢条斯理的系着扣子,按着胸前隐隐作痛的伤口,劝告道:“但是,高高在上的时候,也意味着和别人拉开距离。 就好像这次乔的幽闭恐惧症一样,你应该早就察觉到的,但是你没有。” 在沉默里,槐诗转过身,凝视着丽兹扶着石齿剑的手掌,看着上面崩起的青筋,轻声叹息: “有的时候看得太高,就会忽略地上的细节。” 寂静里,丽兹再没有说话。 只有凌厉的杀意从她的眼瞳中浮现,如此的狰狞,令人遍体生寒。 刚刚槐诗的话语,甚至比之前的那些行为更令她感到无法抑制的愤怒。 槐诗甚至可以断定,倘若自己身处与其他地方,肯定早就被丽兹一剑劈死了。 但现在她却不能发怒。 因为她有着一套偏执的道德标准以及对工作的充沛责任心,以及,是她自己有错在先…… 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爽快了。 目送着丽兹离去的身影,槐诗站在牢笼内的阴影中,露出古怪的笑容。 真遗憾,自己的话她没有听进去。 有时候看得太高,真的就会忽略掉……地上的细节…… . . 很明显,丽兹那种前所未有的怒火和杀意不只有槐诗一个人感觉到。 就连其他守卫都切身体会到一种坠入深渊的惊恐感,可出乎预料的是……对于槐诗却并没有什么不快的感想和恼怒。 反而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这个……丽兹女士虽然不太平易近人,凶暴了一些,但总归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工作负责,从来不会恶劣的给下属甩锅或者拖延麻烦的工作。 勇于任事,而且从来不怕艰险。 有这样的领导简直太完美了。 但如果能够适当的了解一下下面的人心里想什么,改掉不近人情的坏毛病的话,不也挺好嘛? 但毫无疑问的是……谁都能体会到丽兹此刻的怒火,哪怕看一眼都知道她究竟处于什么样的愤怒边缘。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上层的守卫者几乎被那寒意所冻结。 僵硬在原地,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哪怕早已经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有了心理准备。 贵血传承者某种意义上可是神裔,在古代,当她发怒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跪在地上恳请慈悲。 那种狂暴的威严不是常人能够所抵抗。 一直到她走了很久之后,守卫者才缓过气来,忍不住揉了揉自己还在的脖子,长出了一口气。 妈耶,太吓人了! 压压惊,再解两道数独游戏…… 可当他刚刚拿起铅笔的时候,就看到电梯的大门再度开启。 从里面走出了金发碧眼的少女。 她脸上还有些水迹。 好像洗了一把脸,然后在洗手间里独自呆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冷静了下来。 “……” 上层守卫者愣在原地:“丽、丽兹女士,怎么是你?你不是刚刚……才……” 话音未落,一个不妙的猜想就从心中浮现。 很快,丽兹那强自平静下来的神情迅速变得阴沉起来。 “你说刚刚走的是谁?” 她皱起眉头,“我之前一直都在下面!” “可、可……我刚刚看到……”守卫者语无伦次的看向刚刚丽兹离去的方向。 “让我猜猜看。” 丽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一个我,刚刚走出去了,而你,甚至没有让她验证刷卡,对么?” 守卫者眼前一黑,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可他妈……完犊子了! 不到一分钟,整个监牢迎来了彻底的搜查。 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在监牢里的槐诗只是一个假人,一个粗糙的幻影,而所有的定位器和爆炸镣铐还被塞在他的被子里。 所有守卫甚至都没有发现! 紧接着,第二个坏消息是……地下监牢的监控在几分钟之前,已经被幻象所覆盖,下面传来的所有影像都是假的! 而负责监控槐诗的身体特征,并且为他施加了诅咒和封印的炼金术师则被人发现昏迷在了自己的工坊之中。 深陷噩梦,难以自拔。 竟然被反向诅咒了…… 死寂里,丽兹的表情抽搐着,紧握石齿剑,表情抽搐着。 下属走上来,想要说什么,可刚刚开口,便听见了来自丽兹的怒吼:“混账东西!!!!” 在石齿剑的劈斩之下,面前的牢房被彻底撕裂。 一片狼藉! 可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封锁出入口。” 丽兹下达了命令:“调查所有监控,察看那个冒牌货究竟去了哪里!还有……他的东西呢?他的武器和东西放在哪里?” 她终于想起来槐诗的装备还在封存之中。 也就是说,下一个袭击地点…… 当槐诗越狱的这个消息在被发现的一瞬间,整个飞空艇内部的安保秩序就悄无声息的提升到了最高层。 哪怕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可无数监控和混在工作人员里的安保成员都已经全部就位,一寸寸的搜索起了飞空艇内的空间。 而在这十万火急的情况之下,当丽兹带着人手冲入核心保管室的时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一切正常,槐诗还没有来得及进入这里。 “继续搜索,不要放过任何的痕迹!”丽兹怒声下令:“再让我知道谁玩忽职守的话,就自己跑到监狱里蹲到回现境为止吧!” 说着,她走进了实验室,看向惊慌的学者们:“他的东西在哪里?带我过去……其他人的话,赶快疏散吧,稍后这里就可能会成为战场。” 很快,经历了主管和看守者双重认证之后,封锁着危险物品和边境遗物的宝库缓缓开启了一隙。 而槐诗的马鞍包、手枪乃至大提琴手环全部保存在最前面的柜子中。 没有任何的遗失。 仔细检查后,看守者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就看到……丽兹伸手,拿起了那一柄枪柄上装饰着蝇王浮雕的手枪,在手里娴熟的掂量了一下,转了两圈枪花。 便露出了令人不安的笑容。 “好久不见,你还好么?”她轻声问。 就在看守者错愕,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都快要无聊到爆了。” 枪柄上,苏醒的别西卜抬起眼睛:“和你一样,简直变态到想要去穿女装……咱们真不愧是好搭档。” 于是,在少女如雾气一般消散的面孔之后,一张愉快的笑脸缓缓浮现。 在看守者彻底陷入晕厥之前,脑中最后浮现出了两个字。 ——完蛋。 第五百七十二章 它中暑了 其实丽兹的直觉没有错。 这都是槐诗搞的鬼。 包括在知晓守卫老乔的状况前提之下,故意用不留痕迹的语言去激发他对密闭空间的恐惧感,陷入异常状态。 这是在越狱之前进行一次试探。 槐诗本来是想要看看,常青藤联盟对自己这个囚犯的警戒程度。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大奖。 各种意义上都是。 一发试探就钓出了丽兹这样的大鱼纯属意外。不知道究竟应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 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老乔的异常。 如果运气糟糕,被米歇尔、潘德龙等人发现,那些老狐狸绝对不会这么冲动,反而会在谨慎盘查之后悄无声息的增加槐诗的警戒等级,并且提前给他挖好坑。 就算不确定是不是槐诗搞的鬼,起码先把坑挖好,早晚都会让他跳。 实际上,槐诗在这之前已经听到要把自己遣送回现境的风声了…… 对此槐诗丝毫不慌。 按照铁晶座和常青藤之间的协议,克制战争规模,整个黄昏之乡许出不许进,双方已经使用各自的方式将这一块地狱牢牢封锁。 槐诗出去之后固然进不来。 但到时候押送槐诗的人呢? 以槐诗的危险性,你要押送他,派几个阿猫阿狗那就纯粹就是送菜,如果不能以绝对的实力压制槐诗的话,基本上就约等于白给了。 如果能以实力压制槐诗的话……那槐诗也赚了啊。 这轮1换1不亏。 他保证一路上安静如鸡,绝不搞事,就打定主意拖着对面一个高级战力,大家一起快乐回家。 结果盼来盼去,每天都说要走了要走了、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但槐诗等来等去,却迟迟没有人带着他去上船。 连遣送都能放鸽子,只能说真是够了。 因此,引来丽兹的警觉,对于槐诗而言,某种意义上真的是一件好事。 一位直觉敏锐的女性,一个一直都对自己保持着警戒和愤怒的战士,一个看起来很高傲和傲慢,实际上骨子里十分孩子气的对手…… 这样的人就连利用起来都会感觉良心隐隐作痛。 幸亏槐诗莫得那种东西。 他只是一台冷酷无情并且加装了嘲讽功能的负能量制造机。 如果丽兹真得能听进去槐诗的劝告,去仔细的想一想‘地上的细节’的话,她就一定会想起来——老乔的幽闭恐惧症是槐诗亲自确诊的,就在她和槐诗第一次在监狱里见面的时候! 这样鬼都会知道他有问题了。 可惜,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真是遗憾。 而在以语言和暗示引发老乔对密闭空间的恐惧后,槐诗就开始默默的为越狱做准备。 当他在和隔壁囚徒开始心理疏导的时候,他已经唤醒了鸦羽之中的泡影之种。 然后,将它种植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给自己下咒。 当丽兹到来时,槐诗已经陷入了另类的恍惚之中,快要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好像重度醉酒和注射了麻醉剂。 他得感谢丽兹那一拳,让自己能够稍微清醒那么一些。 腐梦的毒蔓延在他的意识里,可是却无法让他在噩梦和幻象之中溶解,他本身进阶时就已经融合了孽物残骸,对腐梦的毒素有着超高抗性。 哪里有蛇的毒液会毒死自己? 然后,腐梦的毒液就从他的意识之中开始扩散,一点种子悄然萌发,迅速伪装成槐诗身体的一部分,渗入封印和身体的诅咒里。 常青藤的检查和搜身固然十分周全,但不在实验室的状况下由专门的诅咒学炼金术师去分析的话,腐梦之毒哪里能如此简单的分辨出来呢?否则的话已经死掉的腐梦也太菜的太过头了吧? 能看出来的,顶多是一点缺乏睡眠和源质散乱的征兆而已。 而就在两人的对话时,泡影之种已经在槐诗的身体中生根发芽,结束了第一阶段法发育之后,形成轮廓,迎来二次扩散。 渗透封印和诅咒之后,向着诅咒和封印的另一端蔓延…… 诅咒这种东西,往往是双向的。 除非使用各种机巧的方式架设秘仪作为跳板,或者使用傀儡和草人作为替身,否则诅咒本身就会化作桥梁,将双方连接在一起。当初血吻有一半都是死在腐梦残骸的反击之下。 在感染了槐诗这一台主机之后,腐梦之毒就顺着诅咒所形成的局域网,向着那位还在工坊里搞研究的炼金术师扩散而去…… 在丽兹离去的时候,炼金术师便早已经悄无声息的被困入了一场活生生的幻梦里,难以挣脱。 封印和诅咒在失去了施加者的主持,便悄无声息的迎来溃散。 在开启的大门后,槐诗的圣痕和灵魂化作洪流回归身躯,令他再度完整,重新恢复到了完全状态。 身体里那点镇定剂,不到一个哈欠的功夫就已经被更高层的毒素覆盖。 简直连快乐水里的二氧化碳都比不上。 而到了这个时候,泡影之种里扩散的腐梦之毒便瞬间自野蛮生长的无需状态回归了槐诗的掌控。 从萌芽,生长,过度到第三阶段,成熟期。 一个凝结成实质的梦境。 虽然正在缓慢的凋谢和衰亡,但在结束之前,依旧能够给槐诗带来相当多的便利。 首先创造的,就是幻象。 覆盖了槐诗所在的监牢。 除了创造出槐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场景之外,他并没有添加任何其他的东西,反而故意扰动了一下画面,留下了一丝破绽。 等接下来常青藤破除幻象的时候,就会理所当然的将监控中的一切记录都当做槐诗所营造出的虚假画面。 从解锁到这里,总共耗时五秒。 紧接着,所有守卫的意识都被迅速扩散的迷梦所欺骗,产生丽兹还在这里和槐诗争吵的错觉。 槐诗抬起手,按在手腕和脖颈的铐环之上。 以圈禁之手小心翼翼的将其中炸药里的金属成分改变,削弱了爆炸之后的破坏性,避免自己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小心手滑之后喜迎当场爆炸的结局。 下一步,少司命的圣痕分化出了一个残影。 那个凝视的轮廓在槐诗的控制之下站在了槐诗的面前,而槐诗躺到了床上去,盖好被子。 抬起手,指向面前的残影。 残影也抬起手,指向槐诗。 两根手指触碰的瞬间,影葬发动,两者的位置完美互换。 一瞬间,不论是槐诗的镣铐还是枷锁都已经转移到的残影分身之中……在半透明的轮廓中,槐诗竟然还发现了六个小型定位器! 其中有两个槐诗都有所感觉,但还有四个他根本就没有发现,看位置竟然是趁着槐诗昏迷的时候植入了他的血管、骨骼和肌肉中的。 而这些都在槐诗的肉体源质化的瞬间被留在了原地,全盘被残影所继承。 甩掉了最后的束缚。 到这里,耗时半分钟。 接下来就是整个计划最危险的一环,便是实质的越狱。 腐梦之毒所形成的泡影覆盖在槐诗身上,让他的身体看上去缓缓变化,矮了三公分之后,长发渐渐变成金色,面容迅速的变化成丽兹的样子。 得益与刚刚槐诗对本人的仔细观察,肩宽,身高等等一切数据没有丝毫的差错…… 就这样,昂首挺胸的,带着克制的怒火,槐诗走出了牢笼的大门。 抬手解开了守卫的幻觉,让他们回归现实,和幻象之中告一段落的争吵完美接续在一处。 “今天晚上不准给这个王八蛋饭吃!” ‘丽兹’下令,回头恶狠狠的对着囚笼中的槐诗怒斥:“不就长得好看了一点么?等你认清现实之后,就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了!” 说罢,‘她’便在槐诗‘当牛做马’的哀求之中,昂头离去。 顺带还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走上了电梯。 迎来接下来的剧情…… 整个越狱的过程其实完全推翻了槐诗之前的计划。 来自于槐诗的灵机一动。 实际上这样的行动还是太过冒失,完全没有必要留下这样的马脚和痕迹,要是另寻良机未必会让常青藤察觉到异状。 但肯定没办法这么容易的找回自己的武器和装备了。 两手空空逃出这里的话,那才是亏到姥姥家了。 不说别西卜,光是睿智者的生存包这种级别的神器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哪里能够像这样,常青藤的库房大门给你打开,武器装备随便拿呢? 全部白给。 脱下囚服之后,迅速换好了自己全部的装备之后,槐诗就搓着手,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仓库内的其他物品…… 天文会限定源质补给60人份,大蓝瓶,好东西,可惜中暑了…… 最上等的银血药剂·古老之血,十人份,好东西,看起来腿断了,拿走吧。 噫!神圣恩光?复活药啊,这么胖身体一定不好,还是不要留下来占位置了,给我吧! 这把匕首看上去不错,起码a级的边境遗物,先拿了再说,回去给小十九……这个戒指好像很眼熟,似乎在遗物目录里看到过,可以增强感知和威慑能力,恩,缺陷也很小,拿了拿了,就算用不上也可以给原缘嘛,还有这一套铠甲,还有这个小盾,还有这一双靴子,配色和原缘还挺搭,尺码也合适,真巧啊…… 嘶,竟然两平米大结晶树心?先切碎了装回去,回头给房叔改个案板。 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槐诗直接把背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又重新塞的满满当当。 至于那些拿出来的臭袜子和脏衣服,看架子上空空荡荡的多不好,槐诗都给他们摆上去了。 有舍有得。 这一波常青藤不亏! 只可惜更宝贵的那些东西都在另一个深层库房里,丽兹没有权限进去,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机会,否则自己还能再发一把…… 干脆利索的扫光了一堆战略物资之后,槐诗额外还赠送了两枚源质炸弹和燃烧弹,统统定时之后,槐诗手里提着那个昏过去的守卫者飘然而出。 关好了厚重的保险库大门,随手将那个倒霉鬼塞进了实验室里的犄角旮旯里。 大功告成! 而等槐诗顶着丽兹的脸走出实验室的时候,门外久等的下属便隐含着怒色走上来,那一副愤怒难掩的样子,吓得槐诗还以为自己哪里露了馅。 “找到槐诗的踪迹了!”下属咬牙说道。 “嗯?” 槐诗一愣,旋即便克制着紧张,露出了恼怒的样子: “那个王八蛋藏哪儿了?” 下属犹豫了半天,没有说话。 第五百七十三章 地狱门前 “怎么了?”槐诗皱眉。 “呃……”下属吞吞吐吐的说:“根据监控的记录,她离开了监狱之后,就躲进您的房间里,还锁上了门……现在不知道究竟在搞什么鬼。” 不必说,这货肯定脑补出一大堆少儿不宜的变态东西。 槐诗愣了半天,忽然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自己是不是说这闺女说的有点狠啊。 这都关起门来作检讨了,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顶着锅,实在太惨了一点。 “她发现异常了么?”槐诗问道。 “没有。”下属说:“我们没有惊动他。” “很好。” ‘丽兹’颔首,严肃的说道:“那个王八蛋虽然长得好看,但不要被他迷惑了,这个人狡猾的很。 先集合我们的人手,把那一块封锁起来后再全力进攻,不要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是。”下属颔首,但还站在原地,明显是等着她一起过去。 槐诗这个西贝货哪里敢跟真人去对峙啊。 到时候没有米歇尔佛祖他都要露馅了好么? 实际上他已经打算撒腿走人了,只能找个借口,摆手说:“你们先去吧,我要去和米歇尔老师汇报。” 下属愣了一下,旋即神情困惑起来:“可是米歇尔校长已经带队走了啊,丽兹小姐你忘了么?” “……”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幻象之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汗毛倒竖,只能勉强维持着镇定,咳嗽了一声:“我都被那个混账气糊涂了……亏我曾经那么爱他。” “嗯……嗯?!” 下属先是一愣,旋即再是一愣,最后接着一愣。表情迅速变化,内心剧震,狂震,好像塞了一台打桩机进去一样,目瞪口呆。 大姐你说啥玩意儿?! 为了掩盖掉刚刚的谬误,槐诗不得不甩出一点劲爆消息转移下属的视线。 此刻,虽然良心过意不去,但槐诗还是努力挤出一副黯然的样子,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悲凉叹息: “他果然都是骗我的……” “嗯?!!!!!!!” 下属呆滞的看着‘丽兹’的动作,脸都绿了。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 大姐你这动作究竟是啥意思啊! “抱歉,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我想静静” 槐诗低下头,揉了揉脸,努力的深呼吸,从指头缝里看到呆滞的下属离去,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他妈给哄走了。 他转身钻进了走廊里。 到了拐角之后,身上的衣服和面目迅速变化,变成了刚刚那个下属的样子,匆忙拐进厕所。 丽兹的身份早晚是要露馅的,但那个下属的样子也未必保险,必须找一个无害的身份。 泡影之种的持续时间大概还能撑个十分钟。 槐诗反手关上洗手间的门,利索的从马鞍包里翻出了一根小小的火柴,点燃。 一点火光明灭。 竟然隐约映照出了铁晶座之上的景象。 而铁晶座舰桥中的老人好像有所察觉的回过头,隔着火焰看向槐诗,露出笑容。 事务长的虚幻声音从槐诗的脑海中响起:“看来已经成功了么?” “一半左右吧。” 槐诗回答:“你们该不会让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去越狱吧?支援呢?” 雷蒙德的声音从槐诗的脑海中响起,混杂着发动机粗暴的引擎声,还有一阵阵轰鸣:“我会在三分钟之后接近你所在的空域,到时候,一旦你发出信号,狼狗会帮你撤离。” “如果你需要帮手的话,这个给你。” 伴随着事务长的声音,槐诗感觉到迷梦之笼里忽然多了一个东西。通过虚幻的梦界作为中转,槐诗艰难的从少司命的圣痕里抽出来。 发现是一沓印刷精美的卡牌。 卡面上赫然是一个个经过改造的巨大鼠人战士,乐园护卫队的素体,总计二十六张。 这是缪斯俱乐部的立绘召唤术。 通过某种方法将生命压缩封印在小小的卡片中,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释放出来,相当于随身携带的召唤兽。 “工具人的工具人,真是够了。” 槐诗叹了口气,将卡片踹进口袋里,抓紧火柴烧光之前的短暂时光问道:“那么,我的任务呢?” “逃出来。”事务长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自然,在保证你逃出来的前提之下,闹得越大越好。“ 远方骤然传来了一阵轰鸣,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爆发。 天花板震颤了一下。 槐诗耸肩:“这个目标的话,应该已经快要完成了。” “……那么,早日平安归来。” 火焰熄灭之前,事务长最后叮嘱道。 “我会的。” 火焰一震,在槐诗的指头前面熄灭了。 一阵微弱的青烟袅袅升起。 槐诗甩手冲掉了火柴,按着脉搏静静倒数,数到了一百零二的时候,远方再度传来一阵轰鸣。 保管库爆炸了。 紧接着,越发刺耳的尖锐警报声响彻了每一个角落。 槐诗推开厕所的门,洗了把脸,倾听到混乱的脚步声从外面走廊里响起,有人狂奔着冲向了远方。 尖叫声音隐约传来。 他扯了一张纸,把手擦干净之后,往每个马桶里都丢了一个炼金炸弹之后,推门而出。 混在人群里,向着出口的方向混过去。 依靠着不断改变长相,他的一路上没有任何的预料之外的阻拦发生。反而是因为不认路先后走错了两次,才好不容易找到地方。 而这个时候,槐诗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干练的升华者模样,穿着一件飞行员夹克,大步的走向飞空艇的停机仓。 此刻停机仓里一片繁忙,不断的有冒着烟的飞行器从外甲板的滑轨上被推过来,无数工人们正在紧张的维修,而同时也还有更多的飞行编队从远方的外甲板上冲上了天空。还有受伤的噩梦之眼从机舱里被抬出来,进行紧急治疗。 就好像处于战争状态。一片繁忙和混乱,到处都是人员来往。 正合槐诗所愿。 他低下头,加快脚步,混入了这一片混乱里,毫不起眼。 可渐渐的,却变得举步维艰。 明明外甲板只剩下一步之遥,可是却好像扛着千钧重担一样,难以迈动脚步。 脸色铁青,汗流浃背。 感觉到如芒在背,可是却不敢转身。 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愕然的看过来,旋即,在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里惊慌后退。 自面前敞开的机库大门中照进了一束昏黄的光芒,照亮了槐诗的面孔。 笔直夕阳之光将他的背影拉长了。 向后。 一直延伸到机库的尽头,铁靴之下。 在光芒找不到的昏暗中,有披甲的男人缓缓走出,肩膀之上噩梦之眼的徽记无声的睁开,放出冰冷的红光。 狮子头盔覆盖在他的面目之上,冷漠又平静。 “回去吧,槐诗。” 那个曾经在舰桥上见过一次的男人发出沙哑的声音:“再往前跨一步,就是地狱了。” 来自噩梦之眼的万夫长——静默的艾弗利,如是说道。 “就算是您这么说,我也很难从命啊。” 槐诗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混乱的脚步声响起,奔跑而来的守卫们抬起了枪口,对准了那个孤独的背影,严阵以待。 就连机库外面,外甲板上,有尖锐的声音响起。 那是石齿剑刮擦甲板上的钢铁所发出的尖锐声响,深邃的沟壑里,火花飞迸。 丽兹一步步向前,碧眸之中一片冰冷,毫无任何感情波动。 看起来衣着有些狼狈,头发像是被什么东西所烧焦了,白皙的皮肤上沾染着煤灰一样的痕迹。 而在她的身后,有太阳升起。 那是虚幻的日轮。 来自第一太阳的赐福,也是神明之血中杀意的浮现。 一点点漆黑的日蚀自其中浮现,到最后,那黑暗的太阳化作狰狞的光轮,昭告黑暗纪元的到来。 第一个太阳纪要结束了。 神明将抛弃世界,化为虎豹,将自己的子民尽数吞吃。 这就是美洲的神话中最原始的毁灭。 “槐诗,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她凝视着槐诗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这就过去——” 前所未有的杀意笼罩在槐诗的身上,令他感觉到一阵阵刺痛。 可就在最后的短暂空隙中,槐诗却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问个老套的问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颜色。” 艾弗利说:“我看到过你灵魂的颜色,槐诗,唯独这种颜色骗不了人。” “我就不问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了,我现在就只有一个疑问……” 槐诗尴尬一笑,指了指不远处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对手,已经在狂怒之中失去任何理智的大祭司丽兹:“如果我现在束手就擒,回到牢房里去,你能不能帮我拦住她?” 艾弗利依旧漠然,“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那就没有办法了。” 槐诗收回视线,看向前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丽兹,露出微笑。 然后,缓缓的压低了身体,在紧绷的肌理之间积蓄力量。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他闭上了眼睛,然后——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瞬间,寂静到来。 所有人的动作愕然一滞。 “对不起,丽兹小姐,是我骗了你。” 槐诗弯下腰,两只手垫在甲板和额头之间,大声呐喊:“请看在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的份儿上,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你这个混账东西……” 丽兹的牙齿摩擦,迸发火星,紧接着,姣好的面孔之上浮现难以言喻的狰狞。 “——给我去死吧!!!!!!!” 燃烧的石齿剑怒吼,裹挟着炽热的火光,向着槐诗的头颅斩落。 而比石齿剑更快的,是天空中骤然迸发的巨响。 无尽灰色的云海之下,骤然有一道黑影破云而出。 第五百七十四章 《Freedom》 首先,看到了一条狗。 然后,看到了一辆卡车…… 最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条狗拉着卡车在天上飞! 一条狼狗,一辆卡车,天上飞,那速度无比的飞快,所过之处,漆黑的阴云也被犁开了一道深邃的缝隙。 好像海洋从两侧开辟那样。 在夕阳的光芒照耀下,简直有如圣诞老人降临一般,氛围无比梦幻。 如果不是卡车上残留的血色雨水不断泼下,而开车的司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的话,简直就好像来到了童话世界里。 但这和丽兹无关。 就算是这时候天国的大门打开,真正的圣人插着小翅膀头顶光环飞出来唱赞歌也无法阻挡她的进攻了。 就算是下一刻世界毁灭,她也一定要将这个混账的脑袋斩下来。 倘若世界半个钟头之后毁灭,她就要将这个王八蛋挫骨扬灰。 她甚至可以花点功夫,把他的颅骨磨成酒杯。 不论如何,都只有一点不会改变。 ——槐诗必须死!!! 那一瞬,趴在地上的槐诗骤然溃散。 无数残影从他的身上分出,向着四面八方飞奔——可扩散的残影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开来,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跳进了绞肉机里,被撕扯成了粉碎。 甚至就连影葬穿梭之中的槐诗竟然也失去了转移的目标,被强行从传输中挤出来,浮现在空气中。 然后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剑刃。 自万夫长艾弗利的手中,那一把沉重的条顿大剑已经抬起。 就那么简单的竖起在半空中。 好像树桩一样,等着兔子撞上来。 现在槐诗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傻逼兔子,被人轻而易举的逼上了绝路,他甚至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不顾残影被撕裂所带来的绞痛,最后的一瞬,槐诗强行发动了影葬穿梭,狼狈的出现在了数十米之外。 胸前传来一阵冰冷。 根本不用看,他已经知道,那里被艾弗利的重剑刺出了一个贯穿的大洞,恶毒的血光自其中扩散,将埋骨圣所灼烧的嗤嗤作响。 再然后,他就发现…… 他竟然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回到了丽兹的石齿剑之前。 明明四面八方都是通路,可当艾弗利站在那里的时候,一切都变成了绝境,只剩下了一个最简单的选择题。 往前走,是一把等待着他的剑,往后走,还是一把等待着他的剑。 但他可以从其中做出一个选择。 或者傻愣着站在原地,选择我全都要。 这一份近乎碾压一样的恐怖压制力让槐诗如坠冰窟。 来自四阶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引导着他的反应,将他变成了掌中的傀儡,任人鱼肉。 但至少还有最后的选择权—— 那一瞬,槐诗向前。 向着斩落的石齿剑,拔出祭祀刀。 ——龙骧! 高亢声音在此刻迸发,烈光交错,钢铁的咆哮重叠在了一处。难以数清这一刻究竟有多少次碰撞,只有尖锐的声音在蹂躏着所有人的耳膜。 饱含盛怒的石齿剑一顿,竟然被击退了。 丽兹后退了一步。 槐诗赢得了瞬间的喘息。 哪怕只有一瞬。 因为在他背后的艾弗利已经紧追而至,一步踏出,踩在了槐诗的影子上,就好像将囚徒踩在斩首的木桩上那样。 手中的条顿重剑抬起,遥遥对准槐诗的脖颈,横扫! 而在槐诗的前方,石齿剑再度嘶鸣,向着槐诗,笔直刺出! 短暂的喘息之后,依旧十死无生! 可他毕竟争取到了这关键的一瞬。 尖锐的喇叭声骤然传来。 在天空中,无数炮火中扑击而下的卡车发出咆哮。 被马赛克状的狼狗拉扯着,猛然一个漂移,卡车车厢上甩去了累赘的装甲,展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炮身,火光迸射。 炽热的炼金爆弹已经锁定了艾弗森的位置,飞向机库狭窄的大门,可以预料,一旦在机库中爆炸,将会造成怎样惨重的损失。 重剑的劈斩停顿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因为艾弗森自腰侧拔出了一柄匕首,紧接着,头也不抬的向着天空之上甩出。 样式朴实到毫无特点的匕首自他的手中飞出,音爆声如此低沉,白澜扩散,投掷出的匕首已然凌驾于音速之上,在高速摩擦中焕发出炽热的光芒。 半空中的炼金爆弹陡然一滞,自正中被抛成两半,紧接着恐怖的爆炸在半空中扩散。可爆炸也被撕裂了。 那一柄匕首自火焰中飞出,势如破竹的贯穿了驾驶席的车窗,撕碎驾驶员的座椅,钉进了车厢里,嗡嗡作响。 驾驶席下面,雷蒙德缩成一团,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宝刀未老啊,老师……” 在艾弗森出手的一瞬,血色的焰光终于从他的甲胄之下升腾而起,在背后形成了栩栩如生的狰狞投影,好像恶神降临于此,践踏着天和地。 天竺谱系·八部龙众。 四阶·阿修罗。 ——他是沉醉于杀戮中的‘非天’! 雷蒙德的行险一击,只来得及为槐诗拖延了这短暂到不足一个弹指的时间。可槐诗却忽然有一种绝境逢生的庆幸。 在胸口传来的撕裂阵痛中,槐诗抬头,端详着面前震怒的少女。 想必从未曾如此的愤怒吧……传承神明贵血的上位者,高贵的大祭司,端庄严肃的战士,何曾遭受过这样的屈辱呢? 哪怕槐诗趴在地上求饶她也绝不会听,盖因这屈辱只有以血才能洗尽。 那么,就将血给你吧。 迎着石齿剑的嘶鸣,槐诗松开了十指,放下手中的武器,踏前一步。 毫无任何反抗。 任由它穿胸而过,自艾弗森的重剑中所凿出的裂口中向前,穿过了槐诗胸前的空洞,自后背突出。 火光自石齿剑上爆发,烧去了艾弗森所留下的血色,焚烧槐诗的躯壳。 而两人,已经近在咫尺,紧贴。 槐诗甚至看得见丽兹扩散的眼瞳,还有其中自己的倒影。 在这稍纵即逝的错愕中,他低下头,在丽兹的耳边轻声低语:“对不起,刚刚那些话,我很抱歉。” 他抬起双臂,抱住了丽兹的肩膀: “但是——” 在这刺耳节拍的间隙中,槐诗扶着她的腰肢,脚步交错时猛然翻转,像是探戈里的舞步那样。 调换位置。 将丽兹挡在了艾弗森的剑刃前方。 令必杀的剑刃戛然而止。 紧接着,铁锁摩擦的声音里,槐诗的指尖,漆黑的锁链飞窜而出,顺着他的左手向上,缠上了丽兹握剑的右手,将两人束缚在一处。 槐诗说: “——离别总是悲伤的,不是吗?” 那一瞬,悲伤之索,发动! 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凄凉伴随着源质的封锁和圣痕的压制,从丽兹的心头泛起。锁链已经钻入躯壳,死死的束缚在圣痕之上。 令象征着战神的左蜂鸟落入笼中。 纵然圣痕如何暴动,自身怎样迅速的迎来崩溃——暴怒的源质和反抗的力量正在被迅速抽出。 愤怒也无济于事,苦痛也无法改变事实。 “在离别之前,何不同我跳舞呢,女士?” 紧贴着少女的脸颊,槐诗微笑着,牵引着她的手臂,引导着生涩的少女向左踏出舞步,回旋。 低沉的节拍随着脚步的交错奏响。 行进在周围轰鸣的枪声里。 槐诗的手臂挥洒,甩出了口袋里的卡牌,鸦潮漫卷之中,九名狰狞的巨影从撕裂的卡牌中走出,抬起了被钢铁覆盖的面孔,向着面前的包围的敌人们抬起了手中的武器,扣动扳机。 沸腾的铁光喷涌,彼此交错,冲破了常青藤联盟的封锁。 “这就是你的计划?” 丽兹抬起眼睛,碧绿的眼眸漠然的凝视着槐诗:“你束缚不了我多久,也拖延不了艾弗森……槐诗,你逃不掉!” 可槐诗却没有回答。 只是微笑着,在低沉的节拍里轻声哼唱。 “feltliketheweightoftheworldwasonmyshoulders,pressuretobreakorretreatateveryturn……” ——感觉像是全世界的重量压在我肩上,被压垮还是就这么知难而退? 微不足道的歌声被撕裂了。 阿修罗抬起冷酷的眼眸,漠然凝视着槐诗。 艾弗森踏前一步,自身旁下属的鞘中拔出了一把短剑,双持,一步步的走向槐诗,轻而易举将面前阻拦的护卫队斩碎。 在他的面前,槐诗无路可逃。 可槐诗依旧在向后退。 因为破空的巨响从天而降。 是一条马赛克状的狼狗,挡在了艾弗森的面前,昂起头,端详着面前的恶神化身,马赛克堆砌成的身体骤然迅速膨胀,扩大。 转瞬间,化作遮天蔽日的怪物,展开无数方块拼凑成的巨大双翼,纵声怒吼。 龙息喷吐。 火光扩散横扫。 回荡在槐诗低沉的哼唱里。 “facingthefearthatthetruthhaddiscovered,notellinghow,allthesewillworkout……” ——面对恐惧我发现了真理,没人告诉你路在何方。 因为已经再没有路可走。 锁链崩溃的不断的响起,哪怕同为三阶,悲伤之索也再无法压制左蜂鸟的圣痕。 而槐诗已经退到了外甲板的边缘,背后就是无尽的阴暗云海,再往前一步,便是地狱,在坠落中粉身碎骨。 “真惨啊。” 槐诗轻声感叹,低头端详着即将挣脱束缚的少女,忽然问:“不如咱俩同归于尽算了?” 丽兹不为所动,只是漠然的凝视着他。 可是槐诗却松开手,在她重归自由之前,最后一次拥抱她。 “开玩笑的。” 他露出微笑:“抱歉啦,不能原谅我的话,就来找我吧……到时候,和你堂堂正正的比一场,我不会再逃。” 就好像还有未来为他而存留那样,如此郑重的道别。 他后退了一步。 哼唱着模糊的曲调,就那样,向着地狱笔直坠落。 “iamlookingforfreedom……” 追寻自由。 飓风从身后呼啸着升起,自由和死亡同时到来,为这一场躁动的表演划上结尾。 在坠落中,他终于感觉到了迟来的痛苦和昏沉。 粘稠的血液从胸前的裂口中飞出,融入了风中,化作丝丝缕缕的血色扩散。 在远方的天空中,卡车终于再度折返。 在尾部宛如火箭一样的尾焰推进中,它向着槐诗疾驰而来,穿透了飞空艇的炮火,奋不顾身的想要将他接住。 可紧接着,便剧烈的震动起来。 焰光扩散。 车身的侧方骤然瘪下去一块,被击中了,飞行的轨迹骤然偏移。 雷蒙德的卡车擦着槐诗的身体飞过,没有来得及抓住他。 交错而过! 槐诗甚至能听见雷蒙德恼怒的大吼。 副驾驶上的门骤然被推开了,有一个人影奋不顾身的跃出,扯着安全绳,向着槐诗扑过来,撞在了他的身上。 槐诗在空中翻滚着,坠向深渊。 坠落,戛然而止。 “老师——” 飓风中,有人呼喊,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槐诗抬起头,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灰色,还有头盔的边缘粉色小猪的涂鸦。 是原缘。 槐诗松了口气,勉强的笑了笑。 终于……安全了。 可紧接着,隔着头盔的面罩,槐诗看到了少女的眼睛。 是漆黑的,正在看着他。 静静的。 她轻声问:“你刚刚说,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僵硬在半空中。 感受到死亡危机将自己吞没。 . . “原来是误会啊,是误会……真是太好了。” 十分钟后,卡车后车厢的紧急救护室里,原缘微笑着为槐诗清理着伤口,刮去腐肉:“老师,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老师你这么正直,怎么会在外面做那么不知羞耻的事情呢?” 槐诗躺在手术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原缘拿着刀在自己胸前挥来挥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姑娘,我的肝其实没事儿,这个就不用切了…… 算了,原缘这么可爱,切个肝而已,又不是腰子,就让她练练手呗。 而林十九在旁边瑟瑟发抖,好像感觉到隐藏在原缘笑容下的什么东西,根本不敢说话。 如果自己是一个女人……会不会已经被杀掉了? 他莫名的这么想到。 “老师以后也要注意一些啊。”原缘低头缝着针,漫不经心的说:“这样的谣言对于女孩子伤害很大的,就算再着急,这么做也太过分了一点。” “是的,是的,没错。” 槐诗疯狂点头,简直恨不得爬起来给原缘磕两个,咱可赶快翻篇别提这一茬了…… 尤其是自己学生手里的刀总是有意无意的往他脖子上比划。 有点……遭不住……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复健运动 等两分钟之后,槐诗从手术台上爬起来,低头往胸口看,竟然能看到背后的手术台,感觉十分奇妙。 胸前的裂口竟然被打通了。 破碎的车厢外有风吹进来,从身体中吹过,感觉竟然分外凉爽…… 得亏是三阶,否则槐诗早就跪了。 竟然在这种地方体会到三阶的好处,实在出乎槐诗预料之外。 在内部器官逐步以太化之前,不论他多么命硬,终究无法摆脱原本基础的生命循环和极限。 如今伴随着少司命圣痕潜移默化的影响,槐诗内脏的以太化竟然也已经有了相当的进度。 被当胸一剑之后再当胸一剑,反复被捅到诸多重要器官破碎,连肺叶子都只剩下大半片之后竟然还能喘气。 只不过代价是抓在手里的神圣恩光已经小了一大圈。 最棘手的其实并不是伤口,而是伤口上那两柄武器所附带的源质伤害。 阿修罗所遗留下的血光和来自第一太阳的怒焰。 倘若不是少司命那一点略等于无的神性给他姑且增加了那么一些对于上位源质质变的抗性的话,他现在恐怕早就化成血水或者烧成焦炭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在杀死槐诗之前,这俩就开始了窝里斗,最后留下一堆烂摊子之后也难成气候。 在槐诗进行了一次影葬穿梭之后,就被挤压成血水和火星,甩掉了。 剔除破碎的骨骼,清理伤口,最终,槐诗从马鞍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了里面那两瓶银血药剂的上位药剂,‘古老之血’。 晶莹的血色液体在滴管的仔细操作之下,落入伤口中,迅速附着在内脏的断面之上,快速生长,补完,勾勒成了完整的轮廓。 原本处于沉寂状态的药剂被槐诗的源质唤醒,融入槐诗的身体里,像是无数活的细胞一样,重新将损坏的内脏打印而出。 哪怕对其原理早有了解,槐诗也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了,啧啧感叹。 不知道是又受到了炮击,还是剧烈的高空气流袭来,卡车又一次死命的晃荡了起来,槐诗手一抖,就把一滴药剂滴错了地方。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就发现……他好像有两个阑尾了。 呃,这种东西,多一个少一个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进去,把其中一个给拽掉了。 一时间他也没分出来,究竟哪个是他原状的。 但只要稍微花一点时间,药剂就会逐步被新陈代谢派出,崭新的内脏也相当于原状货了,没必要那么讲究。 凑合凑合用吧。 古老之血能够重生内脏,弥合重创,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会在这一过程中消耗使用者大量源质。 得亏有从常青藤联盟保险库里‘换’来的源质补给,否则都顶不住。 在剧烈的震荡中,槐诗也没有时间再仔细处理伤口了,狠嗑了几瓶源质补给,勉强恢复了满蓝半血的状态之后,就扶着墙壁走向驾驶室。 “怎么这么抖?” 他还没问完,离开深度平衡仪笼罩的车厢之后,就眼前一黑,差点被从原地摔出去。 感觉自己简直进了滚筒洗衣机。 再一次被老司机狂飙突进的噩梦体验所吞没。 槐诗两只手迅速卡住了门框,紧接着就感觉到飞速的旋转和失重,好像腰间被人挂了一根绳子,另一头连着一辆没有终点的死亡过山车。 噗的一声。 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究竟是在卡车还是在开离心机啊!” “你见过有卡车在天上飞的么!” 驾驶席的雷蒙德头也不回的大吼,猛打方向盘,油门踩到底,整个卡车在空中竟然翘起车头做了一个眼镜蛇机动——不过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条棒槌翘起一头罢了——直到这时候,槐诗才看到在驾驶室外迅速翻转的灰暗天地。 昏黄的天空和漆黑的云层,乃至数十个从空中一掠而过的阴影,乃至后视镜中,沙拉曼达们宛如舞动的巨型火球一样,在后面紧追不放。 那规模……简直铺天盖地! 而在背后天空的尽头,竟然看到了飞空艇的庞大轮廓缓缓浮现。 仪表盘上,代表雷达锁定和冲击预警的警报声疯狂的炸响,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搞什么啊!” 槐诗眼前一黑,难以置信:“我特么不就越个狱么?至于直接搬着泉水来搞我么?” “你想得美!” 雷蒙德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么大规模的出动,每秒钟要烧掉多少油钱?奔着你一个?至于么?” 飞鸟的戾啸声骤然从前方传来。 两支长着翅膀的活体炸弹翱翔在天空中,向着卡车俯冲。紧接着,在车身机枪的扫射中当空爆裂。 焰光扩散,飓风和高热席卷,混乱的气流像是潮水一样推搡、拉扯和冲击着卡车的车身,令他们宛如风中飘零的叶子。 这时候,槐诗就分外庆幸地狱里没有流体动力学。 否则卡车早就一头栽下去了,哪里能和现在一样插个火箭推进器就当自己是个飞机一样飞在天上呢。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隔着玻璃,他再一次看到,远方的巨大飞空艇竟然又靠近了一分…… 就在飞空艇的顶端,庞大如日轮的气囊缓缓开启,无数飞行器宛如鸟群一样从其中升起,好像潮水那样,向着此处推进而来。 在夕阳的昏光之下,漆黑的机翼上浮现猩红的色彩,宛如血染。 血色的飞鸟们发出钢铁的咆哮,在引擎的轰鸣里集结为复杂的队列,一波又一波的升上天空,拱卫在飞空艇的左右。 就连下方庞大的黑暗云海也被这庞大的阵势所扰动,数十道凶戾的黑色龙卷风自云层中拔地而起,宛如柱石那样的升上天空。 宏伟的汽笛声中,龙卷风迅速的膨胀,破碎,自其中浮现出一只只庞大的怪物,展开双翼,抗拒着大地的拉扯,翱翔在天地之间。 恶寒骤然将槐诗吞没了。 和那铁灰色的潮水相比,这一辆在前面亡命奔逃的卡车简直连一只小舢板都称不上。 如今他哪里还能膨胀到以为常青藤这种倾家荡产一波流的样子是来追自己的呢? 分明是赌上一切发动了决战! 是他们在逃跑之后,非但没有撤离,反而闯入了常青藤的行军路线,自己钻进了交战区里! “什么鬼!” 槐诗愕然,不可思议:“我就被关了不到俩星期,究竟发生了啥?” “发生了战争,战争,还有战争。” 雷蒙德咧嘴,怪笑:“所有分控中心都已经被开掘完毕,现在是大决战了槐诗!欢迎来到未来世界!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啥玩意儿?” 槐诗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这么快?你这中间究竟省略了多少万字的东西?你这王八蛋怕不是在唬我!” “很遗憾,槐诗先生,雷蒙德先生虽然跟你说了不少谎话,但这一句倒是没什么问题。” 在收音机里,传来事务长的声音:“如今的我们正处于和常青藤决战的状态,在此,不得不对你所作出的卓越贡献表示感谢。 您的越狱行动让常青藤联盟的后勤调动降低了至少十六个百分点,令我们在先期筹备中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希望您能够在接下来的阶段继续再接再厉——” “我拼死拼活越狱冒着生命危险跑出来,连铁晶座的暖气都还没吹到,这就让我上战场了?” 槐诗难以置信:“就算工具人也要给点时间转cd吧?” 事务长叹息:“瞧您说的,好像您是工具人一样。” “难道我不是么?” “您是校长的秘书,是铁晶座的临时最高负责人。”事务长严肃的回答:“您比工具人高贵多了!我们随时期待着您坐镇总部……” 行了,老头儿你还是别说了。 呆在铁晶座上当个摆设,还不如当工具人呢! 槐诗翻了个白眼:“咱们简单直白一点,敌人在哪儿,多少个,距离我有多远……说真的,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能够看到您如此充沛的斗志,可实在是太好了。” 事务长的语气变得欣慰起来:“根据我们的探镜显示:最接近的敌方讯号,应该就在您的前边,差不多一公里远……重创状态的漏网之鱼,既然您路过的话,不如随手补一刀,就当做个复健运动好了。” “啥?一公里?” 槐诗茫然,整个人贴在车窗户上看向四面八方:“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话音未落,便窥见,下方的铁灰色的云海骤然被撕裂了。 沸腾一样的云气扩散开来,缭绕着雷光。 而在惨烈的嘶鸣声中,一具庞大的躯壳破开云层,舞动着断裂的触须,宛如爬行一样的升上天空。 只不过,如今庞大的身躯已经遍布伤痕,装甲破碎,就连数十条粗大的触手也已经没有多少完好的了。 完好的独目之里,充斥着数之不尽的血丝和疯狂。 带着焦痕的巨大伤口中,不断的挤出了墨绿色的液体,缓缓滴落,像是粘稠的雨。 植入合成兽体内的腺体在超量分泌着大量激素,令它饥不择食的探出触手,向着卡车卷来。 那是一只浑身覆盖着厚重甲壳的巨型合成兽! 但现在看上去,好像是一只从厨房的烤架里跑出来的章鱼…… 为什么常青藤联盟的巨型合成兽老是和海鲜过不去? 槐诗发自内心的难以理解,就好像他不能理解为啥象牙之塔管这玩意儿叫做复健运动一样。 因此,他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向雷蒙德,充满期望:“老铁,咱那个炮,还有吗?” “三发特制爆炸榴弹,救你的时候都打完啦。” 雷蒙德同样幽怨的看过来:“其他重型装备为了减重,刚刚全都抛掉了……你看还有两挺机枪行吗?” “那还等着干嘛?” 槐诗看着窗户外面扑过来的庞大阴影,吓得脸都绿了,“快跑啊!!” 第五百七十六章 达瓦里希,这个好像在冒烟啊! 疾驰之中,随着槐诗的惊叫,狂飙突进的卡车骤然下压车头,擦着挥舞过来的触手,险而又险的从巨大章鱼的身下穿过。 那些从伤口中滴落的粘稠液体落在车厢上,嗤嗤作响,瞬间腐蚀掉了大片的色彩,露出下面丑陋的铁皮。 “老子的车!” 槐诗的嗓门还没结束,雷蒙德如丧考妣的尖叫起来:“老子的车啊!!!天杀的,贷款还没还清就要报废了……前面被人撞,挨了炮还要被人追杀就算了,这他妈毁容是闹哪样!” 心痛的涕泪横流,雷蒙德奋力的捶着方向盘,怒骂:“还有王法么!还有天理么!” 虽然叫的像是被万夫长艾弗利的重剑捅了屁股,但身体却还是很老实的把油门踩死,甚至还打开了二级加速的阀门,一拉到底。 两个喷射口再度从车屁股后面展开,喷出火焰。 瞬间,巨大的卡车好像窜天猴一样再次从云层之上飞起,绕过了两根纠缠而来的触手,将所有的追兵甩在了屁股后面。 不等他们松一口气,就听见合成生化兽震怒的咆哮。 它的血红独目死死的盯着卡车,明显战争芯片已经将卡车标注为了敌人,甚至优先级还在返回总部进行维修之上,竟然让它连维护都不顾了,抡起触手追了上来。 十几条触须骤然展开,船夫的竹篙那样,在阴云之上轻轻一点,云层之上卷开涟漪,而庞大到宛如楼宇的身体便逆反常理的弹射而出。 紧追不放! 而有了它的引路,槐诗他们一行人就变得无比碍眼,左右和天空中巡航的飞行器乃至那些舞动的沙拉曼达齐齐一震,竟然好像鱼群一样向着卡车扑来。 卡车驾驶室内,刺耳的警报声几乎连绵成一片,越发尖锐。 “他妈的要了命了!” 雷蒙德尖叫:“你究竟在他们总部里做了啥,为什么他们看到就跟看到隔壁老王一样?” “为什么非要是我!”槐诗怒声反驳:“也有可能是看到曾经的二五仔呢!我说你那一票是不是干的太大了?” “我他妈哪儿知道,我就随手摸了一个想要报复社会,鬼知道那玩意儿会是……” 雷蒙德辩解的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尴尬的移开视线:“好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就说!” 槐诗顿时义愤填膺:“畜生,你还不赶快交代究竟偷了什么!” “……又不是你的,你急个屁啊!” 雷蒙德终于回过味儿来了,瞪了这个趁人之危的家伙一眼:“反正咱们已经开了二级推动了,那群瘸腿的家伙绝对追不上来……我就不问你究竟在他们那儿干了啥了,你也别到处打听别人的隐私好吧?” 槐诗张口欲言。 “行了,大家都有黑历史,你就别揪着不放了好么?” “不是……” “不是什么?我也很惨的好吧?居无定所,流浪地狱这么多年,连加个油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是……” “你是谁都不管用!” “你可给我闭嘴吧!” 槐诗脸色苍白,指着前面尖叫:“扯这么多你倒是快看路啊!” “路,看什么路?这天上还有限速标……我操!” 雷蒙德刚刚看向前方,旋即像是槐诗一样发出尖叫的声音。 无穷尽的黑暗在他们的前方展开,紧接着,从黑暗里,一只庞大的战争合成兽骤然扑了出来,赫然是那一条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的章鱼。 “这什么鬼?!” 雷蒙德的方向盘猛转,几乎要拽下来那样,整个卡车在空中一个甩尾,逃脱了那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压着合成兽的触手过弯,再次绕过了这扑面而来的死亡危机。 可紧接着,他们便看到,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巨大生化兽猛然展开所有触手,口器中再度吐出一坨漆黑的墨汁。 紧接着,墨汁包裹着它,迅速收缩,消失不见。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的云层之上,一点黑暗骤然扩散,浮现扭曲的轮廓,紧接着,庞大的生化兽从其中跳出,张牙舞爪的向着他们发动攻击。 这狗东西竟然还会传送! 雷蒙德连骂人都忘记了,下意识的抬起脚想要踩刹车,可是却听见身旁槐诗的声音:“别停,撞过去!” “啥玩意儿?” 雷蒙德难以理解,可出于对槐诗的信任,踩着油门的脚竟然没有放松。 笔直的扑向前方,向着张牙舞爪的巨大章鱼狂奔。 “你搞啥啊大哥,我们真要挂了!”雷蒙德急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可在旁边,槐诗却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轻描淡写的挥手:“你只管开车,办法老师来想!” “喂,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没等雷蒙德反应过来,就骤然有飓风从开启的车门后卷入,塞了他一嘴,紧接着,车门在气压之下猛然合拢。 副驾驶上的槐诗已经消失无踪。 在扑面而来的恐怖飓风里,槐诗几乎在瞬间被甩到车后面。 可悲伤之索却扯在后视镜上,槐诗在狂风之中剧烈的晃动着,猛然之间一个跳跃,翻身跳上了车顶。 在夕阳的昏光之下,卡车喷射着狂暴的火焰,好像行驶在灰黑色的云层之上,向着前方张牙舞爪的巨大怪物冲出。 “很好,就是这样——” 槐诗自言自语着,可声音在发出的瞬间就被飓风卷到身后了。 恐怖的气流和严寒中,他缓缓的抬起身体,踩在了车厢,站稳,凝视着越发接近的狂暴怪物。 伸手,握紧了沉重的钢铁,倒数。 “5……” 钢铁在槐诗的脚下扭曲,皮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缝线开始蹦断。 紧接着,槐诗感觉到自己迎来了沸腾。 伴随着心脏疯狂的跳动,炽热的血液奔行在血脉之中,令他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膨胀的错觉。 鼓手和禹步的律动重叠在一处,形成了超限状态的节奏。 槐诗的面目烧灼至赤红。 抬起眼睛。 “4……” 腥风扑面而来,恶臭的墨汁中好像带着某种毒素,闻起来充满了生物内脏的腥臊感,巨大的生化兽已经张开了大口,无数触须舞动着,在芯片的计算之下形成了严密的封锁。 迎接猎物进入自己的笼中。 独目血红。 “3……” 在他手中,沉重的钢铁寸寸增殖,瞬间延伸,好像骑士的骑枪那样,延伸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长度。 足足十五米。 可槐诗手中的却不是长枪。 而是铁锤! 狰狞的狼首猛然睁开眼睛,张口,自苦痛之中迸发咆哮,狂暴的抽取着槐诗的源质,源源不断的积蓄在其中。 十万人的苦痛与此处具现。 “2……” 那一瞬间,卡车和战争合成兽的距离已经被拉近到了一公里的危险范围内。 一千米。 可对于双方而言,一千米不过是瞬间即逝的短暂距离。 和搅动云海潮汐的庞大合成兽相比,卡车不过是狂风暴雨之间的一枚枯叶,难以抗衡那笼罩而下的巨大阴影。 但就在那一刻,钢铁的铿锵鸣叫骤然迸发。 从车顶! “1……” 洪流席卷那样的狂风中,槐诗的身体猛然一震,踏前一步,在脚下的厚重装甲上留下了一个脚印型的凹陷。 紧接着,第二步,整个卡车猛然一震,剧烈的晃动起来。 而槐诗,向前狂奔! 一连串钢铁扭曲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足迹向前延伸,刺耳的声音一路蔓延,笔直的延伸到车头,紧接着在雷蒙德的头顶,爆发最后的巨响。 轰! 槐诗,已然自车身之上奔出。 飞跃而起! 像是一点尘埃奋力从枯叶上升腾那样,他咆哮着,突破了狂风,逆流而上,将一切汹涌的洪流开辟,自空中向上,摆脱了大地的引力。 好像在飞翔那样。 凌驾于那一只血色的独目之上。 瞬间的错愕,战争芯片的评估里,属于这个小虫子的危险评级开始疯狂飙升! 合成兽扭动身体,好像想要后退。 但是,晚了。 在槐诗的手中,掀起音爆和白澜的钢铁挥洒而出。 狼首咆哮,炽热的火焰骤然从铁锤之后喷出,好像火山骤然爆发那样。 划过了一道狰狞的弧线,向下砸落! “——0!” 一瞬间的静寂,好像万古的凝固了,只有铁锤砸落的时候不堪蹂躏的空气所掀起的波澜。 可紧接着,便有惨烈的嘶鸣骤然迸发,漫天触手乱舞。 一道巨大的豁口骤然出现在了合成兽的面目之上。和它的身体相比较,哪怕是延伸到极限的铁锤也不过是一根铁针而已。 可现在,那一根小小的针却宛如刀斧那样,暴戾的以纯粹的力量和钢铁,在它的躯壳上开辟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躯壳破碎,骨骼分崩,血液化作洪流,喷涌而出。 突如其来的冲击骤然爆发。 合成兽不由自主的仰天翻转,倾斜,蠕动的触手之间,一辆卡车呼啸而过,像是从渔网间灵活跳出的游鱼。 可是却没有来得及接住槐诗。 相隔太远! 交错而过的瞬间,槐诗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向下坠落。 然后,甩出了悲伤之索,缠在一根触手上。 在他手中的铁锤消散,变化为沉重的斧刃。 而伴随着锁链的拉扯,他的身体再度飞起,向着合成兽的面目之上,那个破碎的裂口坠落。 穿过了层层合金骨骼,燃烧的斧刃向着黑暗最深处斩落。 火花飞迸,隐藏在合成兽体内最深处的人工大脑,足足有数吨重的黑匣子上裂开一道缝隙。 紧接着,再一斧,裂口交错翻卷,钢铁破碎,其中无数芯片断裂。 槐诗伸手,猛然将一个脑袋那么大的炼金炸弹甩了进去。 炼金之火激发。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从合成兽眼眶中喷涌而出的烈火。 还有,那扩散向四面八方的凶暴嘶吼。 那是再无任何机器、芯片和控制程序去约束的纯粹兽性,以无数激素和基因所浇筑而成的本能。 在痛苦中,垂死的巨兽陷入了疯狂。 所有的触手在原地疯狂的抽动了起来,漫天横扫,掠过了身后的作战集群和沙拉曼达,无数黑烟升起,飞行器从空中迅速坠落。 失去程序的控制之后,它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野兽。 死亡的刺激之下,本能前所未有的被激发了,变得无比狂躁,只需要稍微的指引,便可以……造成巨大的损伤! 而当常青藤的作战机群开始紧急回避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合成兽的脑门上。 微笑着,向着他们挥手。 在他的手里,悲悯之枪缓缓抬起,骤然向着脚下刺落。 轻而易举的,自血肉和钢铁之间凿开了一道裂口——深入了它相较庞大体格过于渺小的脑髓中,接入神经丛,毒素蔓延。 隔着源质化的钢铁,便感受到那狂躁的兽性与恐惧。 “哎呀,达瓦里希,这个好像在冒烟啊——” 槐诗微笑着,灌入一把劫灰。 为这个渐渐疲惫的蒙昧意识注入了振聋发聩的哲学疑问。 一袋米要抗几楼! 疯狂的嘶吼再度迸发,紧接着浓墨凭空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章鱼,卷着槐诗消失无踪。 紧接着,庞大的章鱼便凭空在数公里之外浮现,触手胡乱挥舞,向着身旁的飞行器和沙拉曼达进攻。 十几只沙拉曼达躲之不及,竟然被触手粗暴的卷住,塞入了口中! 不顾周围交错的火力,垂死的合成巨兽疯狂的进攻,宣泄起心中这一份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庞大愤怒! “什么鬼!” 卡车里的雷蒙德看了一眼后视镜,几乎眼珠子都瞪出来。 就在常青藤联盟的编队机群中,那一只浑身缠绕着锁链的章鱼被槐诗拉扯着,疯狂乱窜,来回进出。 庞大的怪物依靠着自身恐怖的体积和力量,轻而易举的造成了惨烈的破坏。 在槐诗兴奋的呼喊中,它毫无征兆的在空气中喷吐着墨汁,不断闪现、跳脸、一击脱离。 好像驾驭着奔马那样,在数只合成兽和漫天的活体爆弹的围攻之中纵横来去! 到最后,跳出了常青藤的进攻范围之后,毫无规律的在天空之上疯狂闪现,竟然越跑越远! “你别玩了好么!” 雷蒙德抄起对讲机大吼:“就快要到地方了,赶快回来!” “呃……” 在杂乱的电流和风声里,迎来了漫长的沉默。 一直到雷蒙德察觉到哪里不对,才传来一个尴尬的回应:“实不相瞒,我其实也很想回来,但这玩意儿……它也没带方向盘啊!” 槐诗耸肩,“不是我想刹车就能刹车的,你懂吧?” “啥玩意儿?” 雷蒙德瞬间也傻眼了,合着你这半天疯狂闪现是因为你不小心玩脱了? “你还能更扯淡一点么!” “实际上,还真能……” 槐诗挠着头,感受着重力的异样感,还有迅速接近的云层,终于锤了一下掌心,得出结论: “这玩意儿好像要掉下去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突入 “你——说——啥?” 雷蒙德瞪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紧接着,便看到垂死的巨兽在剧烈的痉挛中,再没有力气维持庞大的体重悬浮在天空之中。 像是失去控制的风筝那样,晃晃荡荡的向着云层坠下。 向着大地…… 那距离太远了,雷蒙德根本追之不及。 他就万万没想到: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冒着枪林弹雨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都快要到地方了,竟然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在越发迅猛的坠落中,槐诗一拍脑袋,忽然问:“今天是周几来着?” 雷蒙德就没想到槐诗的脑回路究竟在哪儿,他正踩着油门往死里追呢,哪里料得到槐诗的骨骼究竟这么惊奇。 “周……日?”他刚说完,就感觉自己快要傻了,难以理解:“你们东夏人跳楼还要挑个好日子的吗!” “周日,不错诶。” 在飓风中,传来槐诗最后回应:“不是说快要到了吗,让下面做好准备——” 他扯起锁链,露出愉快的笑容: “——因为我将如闪电般归来!” 俨然化作闪电那样。 伴随着锁链的收缩,合成兽的触手骤然张开,向下方如岩铁那样的云层扑出,搅动飓风。 向下坠落。 瞬间,伴随着云海的涟漪,槐诗已经消失不见。 “啥?” 雷蒙德愕然的看着槐诗留下的影子,许久,才反应过来:“不是,你连头盔都不戴的吗?那么多诅咒都在地上……你好勇啊!” “呃……” 存在感越发薄弱的林十九终于鼓起勇气插了句话:“我觉得老师可能就,纯粹是忘了。” “……” 雷蒙德深吸了一口气,在寂静里,正色问道:“那咱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给他收尸么么?” . . 在落入云层的一瞬间,熟悉的冰冷感便扑面而来。 那是浓郁的水汽和血腥的味道,衰变之雨酝酿在云层之中,形成了覆盖整个大地的胎膜,酝酿不祥。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飓风,能见度开始以飞快的速度下降。 冰冷感开始侵蚀槐诗的皮肤,缓缓向内的蔓延石化,可在微光的照耀之下,只能化作斑点一样的石片不断的剥落。 不断的有电光在云层中跳跃,暴虐的搅动着眼前的一切,落在合成兽身上,留下一道道焦痕。 昏暗中,有无数火光在游走。 槐诗看得到两侧厚重的云层里那些纵横来去的影子,还有引擎咆哮的声音。 有无数扑翼机和飞行器的作战集群在云层里起落回旋,好像厮杀的飞鸟那样,不断的啄食彼此的双翼,碰撞在一处,迎来爆炸和稍纵即逝的火光。 甚至有冒着浓烟坠落的飞行器从槐诗的头顶擦过,在火光里,槐诗能够看到驾驶员从其中弹射而出的画面。 紧接着,在上方,便有更多的庞大巨兽扑入了战场。 好像巨鲸畅游在海洋之中那样,张口大量的扑食着鱼群。 看似静寂的云层之中暗流汹涌,厮杀此起彼伏,无数闪光不断的亮起,熄灭,又再度迸发。 此刻骤然闯入的来者,顿时遭遇了双方不约而同的集火。 活体爆弹张开双翼,呼啸而来。 在垂死的合成兽身上留下了一个个巨大的创口和血洞。 巨兽在哀鸣着,奋力挣扎,但是却无法摆脱楔入骨骼之中的利刃。 随着锁链的收束之下,感受痛苦和疯狂,胡乱的摆动着自己的身体,向下扑出,一直到撞破眼前的云层,堕入了暴雨笼罩的世界。 云层之上裂开了一道缝隙,稍纵即逝的昏光照亮了那个庞然大物的残缺轮廓。 也照亮了眼前遍布疮痍的恐怖世界。 槐诗几乎陷入窒息。 那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地狱了。 灰色的雾潮笼罩大地,无数孢子在大地之上盛开出妖艳的花朵,血雨泼洒之中,骇人的炽热飓风形成数十道龙卷毫无规律的在大地之上游移,残酷的将大地上的一切拔起,熔岩一般的火光汇聚在龙卷的腹中,照亮了灰暗的世界。 锋锐的冰晶从泥土和钢铁生长而出,变成一簇一簇妖艳的结晶。可结晶又迅速被灰烬一样的雪粉覆盖,笼罩。 向下眺望时,便能感受到无数狰狞的色彩蠕动在大地上,彼此绞杀在同一处,膨胀或者收缩,你死我活那样的彼此吞吃,又重叠为其他异常的颜色。 整个黄昏之乡已经变成了混沌的大釜。 在恍惚之中,槐诗感觉自己好像窥见了某种恐怖的炼金术,却不知道最后从这地狱里所酝酿出的究竟是灾厄还是奇迹。 或者两者兼有。 但他已经无暇去思索那些细枝末节。 因为在大地的尽头,头顶庄严冠冕的虚幻巨人已经发出万丈光芒,向着前方轰鸣行进。肩负着沉重的铁晶座,穹顶巨人漫步在地狱里,笔直的向着大金字塔而来。 宛如神灵在彼此斗争那样,大地震撼,天空颤抖。 槐诗眼前一黑。 感受到躯壳的迅速衰弱和异变,乃至灵魂中的不适和恐慌。 血雨,焚风和沉淀之潮,紧接着是剧毒的空气,乃至强制陷入的虚弱状态……槐诗骤然有一种高原反应那样的不适感。 喘不过气来。 体能在迅速的衰退,竟然被打回了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的程度。 紧接着源质便开始疯狂的蒸发和升腾,宛如雾气一样的恐惧诅咒侵入了他的意识中,然后紧接着又再度被圈禁之手转化为了源质,形成了一个令人无比难受的循环。 好像身处于矛盾之间。 剧毒的空气不断的未来带来源源不断的活力,可衰弱诅咒却令他的力气不断流失,再扣上了体能减半的debuff之后,又被血雨中的泊泊生机浇灌着迅速生长。 沉淀之潮在不断的吸收他的源质和理智,但恐惧和嗜血的诅咒却源源不断的为他补充着精力和力量…… 细小的伤口中血流不止,但旺盛的生机有在迅速的创造出更多的血液。 整个人好像变成一个同时打开了进水阀和出水阀的游泳池那样,在剧烈的新陈代谢和源质奔流中感觉到了异样的不适。 在血流不止的同时又在紧急输血;在死线逼近的同时,有不断的将死线向后延迟,感觉如此的矛盾,如此的怪异。 但习惯了之后,好像……还挺爽的?! 槐诗抬起手,看着自己不断剥落又重新生长出的皮肤,在着迫在眉睫的坠落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新奇。 紧接着,他才注意到,在眼前迅速放大的大地…… 还有那一座燃烧的庞大高塔。 无数锈蚀的钢铁在上面生长,像是荆棘一样,层层盘绕。在塔顶宛如独眼一般的烈日依旧绽放着昏黄的光芒,如此熟悉。 那是黄昏之乡的心脏。 这里……是整个地狱的中央! 轰鸣声从下方的大地迸发,紧接着,自防空矩阵中喷吐出的烈光撕裂了巨大合成兽的躯壳,焦臭的味道扩散开来,随着蒸发的冷却液一起。 此刻,伴随着破空的巨响,庞大的阴影从天而降。 在大地之上,那些防护服之后的人错愕的抬头,便窥见那无数在风中飘飞甩动的触须,还有遍布裂痕和伤口的巨大合成兽。 挥洒着粘稠的血液,它嘶鸣着蠕动在飓风里,随着悲悯之枪进一步的贯穿,在剧痛里奋进所有的力量,最后一次启动了体内过载的重力发生器—— 宛如山峦陨落的恐怖趋势陡然停滞,可紧接着,爆炸的火光从就触须和口器的深处喷涌而出。 血色的雨水中,墨绿色的毒汁扩散向四面八方。 在地面的轰然剧震里,巨大的轮廓就那样的坠入了火焰中,再也不动了。 而就在破碎的形骸之上,一个人影缓缓的从颅骨的裂口之中爬出。 “吓到了吧?” 他环顾着四周陷入寂静的战场,忍不住双手叉腰,得意的仰天大笑了起来:“平安着陆,不愧是我!” “那啥玩意儿?” 奥古斯特放下望远镜,愕然的望向身旁的同伴。 “呃,似乎……好像……或许……是槐秘书?”探索队成员愕然的回答:“上面的人不是说他越狱了嘛,还说马上就到,你看这不就到了嘛!” “你管这玩意儿叫到?”奥古斯特就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虽然带着那么大一玩意儿从天上掉下来,确实酷炫的有点过头,但人家不也平安着地了嘛!”探索队成员缩在掩体后面,难掩羡慕:“真好啊,真好啊,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玩一次。” “谁特么关心他带着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啊。” 奥古斯特拽着头发都快要疯了,指着远方大地的生化巨兽和噩梦之眼的掩体和碉堡,还有……一脸得意站在中间的槐诗。 “可为啥他掉到对面的阵地里去了啊!” 奥古斯特快要抓狂了,“总不会是因为叛变了吧?”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探索队的队友压低声音说:“我有个去了常青藤的学弟,之前听他说:槐秘书去了常青藤不到两个星期,连孩子都有了……你看他笑的多开心啊!” 而到了现在,槐诗终于发现哪里不太对劲了。 没有预想之中羡慕和敬佩的眼神。 没有来自同事们的欢呼和来自铁晶座的温暖。 以及,为什么周围这些人的制服,看起来就这么像……常青藤呢? 一片寂然无声中,那些眼神渐渐的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第五百七十八章 惊喜 战场上迎来了如此短暂的寂静。 噩梦之眼和常青藤联盟的升华者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站在自己家生化兽脑门上,双手叉腰,看上去十分厉害的槐诗。 脑门上就出现了十万个问号。 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半个小时之前,槐诗越狱的消息实际上已经传达到了这里每个人的耳中。 孤胆英雄,勇闯虎穴,不敌被俘,忍辱负重,静待天时,抓紧机会,冒死越狱,力敌四阶,成功逃脱,斩杀猛兽,地狱伞降…… 如此娴熟的在全村吃饭和回家吃饭之间左右横跳,轮番作死之后,依靠着自己的一套骚操作成功闪瞎了两边的狗眼。 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人瞠目结舌。 之后,就忽然好像从石头缝里跳出来一样,出现在了己方的腹地里跳了出来。 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时候,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所有人瞬间后退,严阵以待,提起十万分的警戒提防。浑身汗毛倒竖,第一时间就得出了结论。 这是阴谋! 巧合的是,槐诗也在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同样也是四个字,只不过和他们的不太一样。 ——完犊子了!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死寂中,他本能的想要使用法兰西礼节来增进一下双方的感情,可察觉到对方眼眸中的警惕和戒备时,便忽然感受到了一线生机。 他负手而立,将疯狂哆嗦的双手藏在身后。 昂然挺胸的驻足在合成兽的骸骨之上。 居高临下的俯瞰。 习惯性的挤出一丝‘邪魅狷狂’的神秘微笑。 他端详着掩体后面那几个为数不多的‘熟人’,扬声问道:“好久不见啊,上校,别来无恙?” 上校漠然的凝视着槐诗,抬起手,身后的军团齐刷刷的抬起枪口,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无数游走的小红点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槐诗却不为所动——心脏也快要吓得跳不动了——可神情却越发的庄严和神圣。 在这死亡即将到来的瞬间,他的心思电转,脑中无数灵感闪现,到最后,化作了逆转死亡的奇迹,喷薄而出! “上校同志,潜伏任务结束了,已经不用再战斗了!” 他震声宣布:“大宗师让我来通知你,你已经可以归队了!” 瞬间的困惑。 被这扑面而来的二五仔气息所震慑,上校愕然的张口,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道他究竟在说啥。 什么叫潜伏?什么叫归队? 你他娘的在说啥? 可其他人在突如其来的错愕之后,不由自主的回头看过来,难以置信。 目瞪口呆。 “……我,我没有……” 在愕然中,上校下意识的张口想要辩解。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在合成兽的尸骸之上,槐诗的身体骤然溃散,滚滚黑暗喷涌而出,埋骨圣所中的漆黑笼罩了周围的一切。 有无数的残影从其中涌现。 整齐划一的转身。 拔足飞奔! 抓紧这生死一瞬,槐诗朝着自己家的阵地抱头鼠窜,尖叫呐喊: “——大宗师救我啊!!!” “开枪!给我开枪!”上校眼前一黑,几乎被这狗逼行为气得脑溢血,狂怒中咆哮:“给我杀了那个象牙之塔的败类!” 无需任何的调派和传达,十六只巨型合成兽,上百名噩梦之眼的雇佣兵乃至全部在场的地狱大群,所有人的目镜中都浮现了上校的命令,紧接着,常青藤的战争芯片便将详细到每一个步骤的围攻计划分配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中。 就在常青藤的腹心之中,槐诗再次开始了绝命的逃亡。 瞬时间,分裂出的无数残影在扫射和进攻之下就没了一大半。 来自上校的军团以难以企及的效率发动了屠杀。 足以武装一整支军团的炼金武器,全部都是现代化和凌驾于现有技术之上的超科技,如今在地狱里发挥出了恐怖的效率。 打的槐诗根本不敢露头,狼狈的不断穿梭,苟延残喘。 眼看着他们的反应这么迅速, 槐诗的心都凉了半截。 早知道就喊‘快去告诉丽兹,米歇尔是叛徒了’。 实际上更没良心一点,他还可以再老调重弹,聊一聊自己在监狱中并不存在的风流韵事来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但那样的话也太丧尽天良了。 哪怕莫得良心,但起码得有点底线……要不是真死到临头了别无选择,他都不会选择那么干。 风评被害实在是太痛苦了,社会性死亡和生物学死亡都是死,前者反而更痛苦一点。 本来名声就已经快糟透了,自己还是赶快积点阴德吧,多积一点是一点……他感觉,如果这一波操作不好,他就快要用得上了。 第四次,影葬穿梭。 槐诗的身影骤然从掩体的黑暗中浮现,一个飞踢,踩着噩梦之眼的后脑壳,在机枪紧追不放的扫射之下狼狈逃窜。 “哼,闪开,让我来!” 狂怒的上校已经失去了耐心,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狙击手,然后抬手,从地上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柄沉重的钢铁造物。 扛在了肩上。 沉重的炮身摇摇对准了远处的槐诗,而显示屏上的十字则牢牢的锁定了他反复横跳的背影。 给爷死!!! 在一阵锁定完成的尖锐声音中,上校扣动了扳机。 顿时,炽热的烈焰从其中喷涌而出。 带着足以将一整辆战车烧成灰烬的恐怖火力,肩扛式火箭发射器焕发咆哮,带着刺眼的光芒,向着槐诗飞扑而来。 死亡预感瞬间从槐诗的后脑勺上泛起。 实际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堕入了冰窟那样,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森冷的寒意,多这么一点少这么一点完全没有什么区别。 可死总有先后和轻重缓急。 有的死就比较安详,而有的死亡方法……就十分惨烈。 我特么的不就越了个狱么,你们为什么要用火箭炮来搞我! 槐诗悲愤的呐喊了一声,耗尽所有的源质,第五次影葬穿梭! 骤然间,他的身影出现在百米之外,躲过了火箭弹的轰击,可立刻便眼前一黑。 随着冲击波扩散,无数碎石和泥土像是利箭那样飞来。他被身后呼啸而来的热浪和焚风卷着,不由自主的,飞上了天空之中。 向着双方激烈的交火区域坠落。 天旋地转中,他终于看到了铁晶座上探索队的掩体和阵列,忍不住泪流满面。 还差一点,他就能够苟回泉水了…… 就在此时,半空之中,翱翔的大金字塔,异境冥府·特拉洛坎之上骤然亮起一阵光芒,紧接着倒卷向天空的无数暴雨骤然一震。 一道水桶粗细的耀眼雷光便从黑暗云层的酝酿之中浮现,照亮了槐诗呆滞的表情。 此刻,来自大祭司的杀意从天而降,所过之处,阻拦在电光前面的一切都被干脆利落的烧为焦炭,分崩离析。 傻了吧,臭弟弟! 可当电光距离槐诗面孔只有一线的瞬间,便戛然而止。 因为在天空之上,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捏在了闪电的末端,好像捉住蛇尾那样,令致命的毒液和牙齿难以跨越这最后一线。 丝毫不合常理,也完全令人无法置信。 简直是踩在物理学的骨灰上跳踢踏舞一样! 可炼金术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 就在穹顶巨人阿特拉斯的手中,随着五指合拢,闪电像是玻璃那样被轻而易举的捏成了粉碎。 而槐诗也终于成功的从常青藤的掩体之后飞出,落在交战区遍布焦痕的大地之上。 瞬间,消失不见。 . 感觉大地好像变成了某种液体,将自己吞没了。 槐诗眼前一黑,紧接着天旋地转,被暗流裹挟着,不由自主的在地下迅速穿梭,最后又在绝大的力量之下升腾而起。 被大地挤出,腾空又落地,砸在了坚硬的石板上,剧烈喘息。 还没反应过来。 此处已经是铁晶座的堡垒之中。 直到看到安德莉雅老师那一张熟悉面孔,槐诗才终于的松了一口气,感动到泪泪满面。 “差一点啊,差一点就挂掉了!” 他大力的握着安德里亚的手,用力摇晃:“关键时候,还是安德莉雅老师你靠谱!” 安德莉雅尴尬的被槐诗拽着,许久,无奈的解释:“呃,我是四阶升华者,按照契约,我是不能直接动手参与战斗的……” “嗯?” 槐诗一愣,愕然的看过来:“那是谁?” 安德莉雅咳嗽了两声,指了指槐诗的身后,一脸不快的少年——马丁。 槐诗错愕。 这实在出乎预料…… 他就完全没想到马丁竟然还在。由于存在感实在过于薄弱,导致他就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但刚刚的状况,毫无疑问是马丁所专精的‘液化’而创造出的效果。 虽然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但马丁竟然能够这么干脆的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这顿时令他对马丁颇为改观。 “谢谢谢谢。”他热情的拽着少年的手用力的甩了两下。 马丁扯了两下,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顿时只能冷哼一声,别过头:“不要添麻烦就好。” 您是哪儿来的傲娇型角色么? 一群医护人员冲上来给槐诗紧急治疗,好在除了背后几个枪眼儿之外没什么大问题,稍微缝缝补补,就能继续做工具人了。 就在给他输血的时候,安德莉雅却凑上来,一脸严肃,欲言又止。 “怎么了?”槐诗问。 “……” 沉默片刻之后,大姐姐左右看了看,挽起了头发,姣好的面孔垂下,俯身,缓缓凑过来。 槐诗愣在原地,瞪大眼睛。 就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抗拒一下的时候,就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轻声问:“所以,孩子的事儿是真的么?” ??? “……” 尴尬的沉默里,槐诗的表情渐渐僵硬,茫然的看着神情严肃又好奇的安德莉雅,难以置信。 你们不对劲! 第五百七十九章 幻象 好像一瞬间沉默忽然到来。 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片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停顿,输液的输液,消毒的消毒,包扎的包扎,医护室里一片运转如常。 只是就连原本的呼吸声都在此刻不见。 明明看起来所有人都低着头,专注的处理着自己的工作。可暗地里忍不住悄悄的支棱起了耳朵,隐藏着眼神之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尤其是有个装睡的升华者的耳朵都快转到后脑勺上了…… 没办法,有些事情,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大家哪怕是再怎么正经的人都喜欢听两耳朵。 当事人亲自述说心路历程,多新鲜啊! 不偷偷听一下怎么告慰自己在地狱里的辛勤工作? “所以,孩子那事儿——” 安德莉雅掩饰着胸臆中的好奇和窥探欲,压低声音,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期待:“是真的吗?” 槐诗呆滞的看着她。 眼前一黑。 终于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社会性死亡—— 怎么回事儿?! 不是,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知道的这么快? 还有,你们来地狱不是为了现境开拓和探索的么?你们为现境牺牲和付出的决心呢?合着你们下地狱都不忘记盯着同事的绯闻么? 还有…… 槐诗眼珠子一转,终于反应过来,神情严肃起来:“这事儿谁说的!” “大宗师啊。” 安德莉雅说完,旋即惊愕的掩口,不可置信:“真的有啊?” “没有!” 槐诗翻个白眼,狂怒:“你信他个屁,我是处男!!!” 于是,十分钟之后,整个铁晶座都知道槐诗是处男了…… 这时候的槐诗,已经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正就算是辩解也不会有用。 他已经准备好迎接社会性死亡的到来。 流水线一样的清理、缝合、包扎、输血之后,槐诗就被塞进轮椅,就直接连人带吊针,被送进了机库临时改造成的会议室里 迎来最后的任务。 听着上面的声音,他打了个哈欠,难掩困倦。 开始走神。 . “……接下来,我们即将进入黄昏之乡的最终争夺阶段。” 在机库的一角,几个箱子堆砌起来的临时会议室中,事务长宣布道:“这就是最重要的阶段了,不容许有任何的懈怠和疏漏。” 一片肃然的回应。 槐诗张口想要跟上,却发现等他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已经喊完了,只有他的声音拖在后面。 十分尴尬。 事务长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收回视线,说道:“根据管控室的占卜和混沌计算,在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将能够彻底破解外层防御,激活中央高塔。 可以预见,黄昏之乡将会出现大量未知的变化。 “到时候,大宗师需要全力去同常青藤争夺地狱中的控制权限,无暇他顾。安德里亚女士将主持防线,但如非必要她不会出手,任务和指挥将由我来负责。因此,前线的胜负就要交给诸位了。” 所有人扬声回应。 这一次,槐诗总算跟上了节奏,没有掉队。 事务长环顾四周,宣布:“那么,根据之前的安排,十分钟之后,全体人员开始行动。探索队的成员依旧由奥古斯特主持,你们需要优先确保学者和炼金术师小组的安危和行动,你们也应该早就习惯了,不必我多说。你们的目的是确保‘永冻炉心’能够顺利启动,除此之外,所有事情的优先级都要向后……” 昏沉之中,事务长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了。 槐诗低下头,在困倦中睡去。 在这短暂的睡眠中,他好像眼前忽然一花,就出现在鸟语花香的森林中间,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什么鬼?”槐诗茫然环顾。 无数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上,展露出夜色之下的人工星辰,还有悬挂在天地之间的永恒太阳。 远方传来令人心情愉快的笑声,还有人在轻声谈笑。 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耸立在视线尽头的庞大阴影,好像撑起了整个世界的庞大巨塔。 像是精心雕琢的墓碑。 只是看着,便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和不安,还有……难以言喻的痛苦! 无形的大手在蹂躏着他肺腑,攥紧心脏。 他跌倒在地,想要爬起,可四肢却在迅速破碎,好像脆弱的陶器,在裂隙的蔓延中分崩离析,涌泉一样的黑暗从裂口之中涌现 当他努力昂起头的时候,便看到面前的那个诡异的阴影。 头戴冠冕,身披庄严的法衣,那一具枯朽的骸骨在低头俯瞰着他,嘴唇开阖,仿佛在述说什么,可槐诗却听不清楚。 在昏沉和痛苦中,只有惊雷一样的声音炸响。 “槐诗!” 在耳畔,一个不快的声音骤然响起:“槐诗,听得到我说话么?” “我在!” 槐诗睁开眼睛,汗流浃背。 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他的眼前并没有什么鬼怪妖魔,只有一个庞大的身影,泛着钢铁的光芒,正皱起眉头看着他。 是大宗师。 在他伸向槐诗的掌心上,炼金秘仪的光芒缓缓消散。 不知何时会议已经结束了,周围再没有其他人。远处事务长看到槐诗醒来之后,转身离去。 “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 大宗师冷淡回答:“会议结束之后,西蒙发现你怎么叫都叫不醒,就把我扯过来了……当时我在准备破解炼成之前的重要步骤,整个秘仪整体向后拖延了十分钟,拜你所赐,真希望你接下来能够把这十分钟给争取回来。” “我会的。”槐诗勉强的笑了笑,擦掉脸上的汗。 “做了梦?”大宗师问。 “是的……”槐诗颔首,回忆着梦中的那些场景,眉头皱起:“铸日者……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有话对你说的不止是他,还有你眼前这一个。” 大宗师低头,端详着他的面孔,一字一顿的问:“现在,槐诗,回答我——你还清醒着么?” “……是的。”槐诗点头。 “那么,你能胜任自己的任务吗?” “我能。” 槐诗做出了回答。 大宗师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凝视着他,好像试图嗅探出任何一丝不安和惶恐,最终,微微颔首:“但愿如此吧。” 他在旁边的药剂箱里挑拣,飞快的混合着药剂,最后拿起了注射器,顶在槐诗脖子上,扣动扳机。 冰冷的药剂瞬间注入了颈动脉,一阵不适之后,槐诗的昏沉和困倦竟然开始迅速消退,重归清醒 好像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这是什么?” “针对灵质使用的稳定剂,能够暂时让你的意识保持清晰。其实应该让你用‘后悔药’的,但很少有人受得了心智机械化带来的影响。” 大宗师拔出注射器,随手抛入垃圾篓里:“所有分控中枢全部启动之后,黄昏之乡就进入活性化的阶段,残留在地狱里的记录会比往常更加活跃,也会对你造成更深的影响。 原本是更加潜移默化的,但你这一段时间都在常青藤那边被关着,忽然之间回到地上,就会难以适应。” “我这是……过敏了?”槐诗难以置信。 “这也算是天国谱系的固有缺陷,优秀的个体将会获得深渊的适应性,但同时也更加难以抵御地狱记录的影响。被地狱同化和凝固的可能性也会大幅度上升。” 大宗师提醒道,“你要小心一些,不要变得像康德拉一样。” 槐诗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再度回忆起被这一片地狱所同化的那个身影。 槐诗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但这并不代表康德拉已经消失……只要黄昏之乡还存在一天,他都无法解脱。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救他么?”槐诗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询问。 “或许是有的。”大宗师反问:“可是你觉得,一度被同化过之后,再挽救回来的还是原本的康德拉么?” 槐诗无言以对。 在短暂的沉默中,远方有尖锐的钟声响起,夹杂在隐约的轰鸣中。 警报声此起彼伏。 槐诗愕然抬头:“那是什么?” “舞台开幕的预报。” 大宗师收回视线:“休息时间结束了,槐诗,最后的终幕就要揭开,每个人都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包括我和你。” “听上去我似乎分量十足的样子。” “是啊,谁说工具人不重要呢?” 大宗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离去之前,最后看了他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当做好的事情,我们做好我们的……”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 一分钟之后,槐诗已经重新换好了装备,再次走进机库中。 外面传来的轰鸣声越发的高亢。 世界未曾因为槐诗的喘息而暂缓运转,来自象牙之塔的纳米序列机械素体与常青藤的合成巨兽之间的厮杀依旧在继续,甚至越发的惨烈。 无数扑翼机顺着轨道飞上天空,在云层之中再度开始了新的斗争,或陨落。 透过门外茫茫的血雨和大雾,便能够窥见此起彼伏的火光。 在这货真价实的地狱里,双方正在努力的将地狱变得更加地狱一些……究竟是因为本来就是地狱了,再怎么搞都不会更糟,还是因为来到地狱之后反而无所顾忌的解放了本性呢? 难以理解。 而在出发的大门前面,一辆整体更换了装甲与装备的卡车已经等待许久,车门开启,静待着他的到来。 “久等了。” 槐诗走进车厢里,向着两侧纷坐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 正在磨着斧子锋刃的奥古斯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挑起眉头:“睡了一觉之后,看起来状态不错。” “但愿不止是看起来而已。” 槐诗耸肩,坐在了车内最后的空位上。 旁边就是有些不安的灰衣少女,她的甲胄外面盖着灰色的罩袍,僵硬的抱着头盔,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老师。 “紧张么?”槐诗问道,“听事务长说你报了名,说实话,我有点被吓到了。” “……” 原缘低着头,害怕槐诗会因为自己擅自的决定而发怒。 “小十九呢?”槐诗抬头看向车厢里的其他地方,“应该也在吧?” “在呢,在呢。” 斜对面那个人赶忙摘下头盔,露出有点僵硬的热诚笑容:“您有什么吩咐?” 看着那一张毫无诚意的笑容,槐诗就忍不住叹气:“我猜你一定是觉得如果原缘报名了自己不报的话,在老师心里一定会记你一笔,对吧?” “老师你这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把您想成那种人呢?”林十九震声说:“都是我自愿的!” “是么?那等会儿你记得冲在最前面,我来做督战队好了——”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的声音。 林十九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好了,都放松点吧。” 槐诗摇头,“都已经上车了,难道我还能再把你们赶下去么?况且,事务长跟我说了,之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做的不错。想来也不至于白白送命。” 奥古斯特凑热闹抬手:“这一点我作证。小鬼虽然滑头了一点,但溜的特别快。至于小姑娘……还没有她动手的机会呢,我倒是挺期待。” “要我说,他俩老老实实呆在铁晶座里打酱油才是最好的,可但凡成为升华者,又哪里逃得过这些?” 槐诗感慨道:“作为学生,在这样的状况下,愿意跟着我一起上战场,对老师而言,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 所以,我不会说什么训斥的话,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其中的危险性。” 他说:“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学我脑子一热就冲到前面。” 在沉默里,两位学生郑重颔首。 思索片刻之后,槐诗尴尬的挠着头,压低了声音:“还有……如果感觉实在打不过的话就投降吧,只要别被人发现是我的学生,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大不了就被关几天吧。常青藤监狱里的伙食待遇还是挺不错的,面包和浓汤都很养人,说不定还能胖两斤。” 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里面的人说话又好听,个个是人才,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寂静突如其来,所有人愕然的看着槐诗给自己的学生面授投敌时的机宜……忽然就特别想要代表象牙之塔把这个狗叛徒击毙。 神他妈二五仔。 你们这个教室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天底下哪里有当着队友的面教学生投敌的道理! 可就算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槐诗还是忍不住期望自己的学生投降时能够动作快一些……恨不得随身给他们缝制一面小白旗。 自己家的孩子当然要自己心疼。 好不容易有两个学生,万一死上一个,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可再担心和再不安,他也没有办法将他们从车上赶下去。 归根结底,成为升华者,除非永远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保持佛系,否则谁能没有这一天呢? 原缘的自保能力槐诗不担心,可林十九却没有什么正面战斗的本事……槐诗只能将祭祀刀塞给他,吩咐他能苟就苟,乖乖当个远程辅助,千万别冒头了。 不过这些想来也不用槐诗吩咐。 真要到跑的时候,他肯定跑的比自己都快。 就这样,在短暂的等待之后,车门缓缓合拢。 在大门之外的血雨中,暴风骤然席卷,无数火光冉冉升起,占据天空,宛如将整个世界都彻底点燃了。 世界沉浸在血色和火光里。 等待许久的卡车轰然一震,向着前方的地狱狂飙而出。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在肃然中握紧了兵器。 自这一刻起,决定地狱归属的战争,开始了。 第五百八十章 想要赢 在昏沉和黑暗之中,米歇尔自祭坛之上睁开眼睛。 “开始了吗?”他问。 “是的。” 祭坛之下的老者颔首,静静的等待来自主持者的命令。 在寂静里,只有厚重的钢铁和石壁之外传来的细碎声音,滴滴答答,好像绵延到时间的尽头那样,永无止境。 远方吹来了潮湿的风。 “下雨了啊……” 米歇尔恍然的低语。 “是的。”。 “只是睡了一觉而已,竟然到这种时候了吗?” 自祭坛的束缚中,米歇尔抬起浑浊的眼眸。 无数尖锐的荆棘和树根从他的躯壳中刺出,盘绕在这代表神明之位的宝座上,最后一根根的没入了地面和石板之中,将他和这诺大的神迹刻印连接为一体。 于是,黑暗的深处传来了厚重的脉搏和心跳,宛如海潮那样。 每一次搏动,都令痛苦的血丝自在米歇尔的眼瞳之中延伸,重叠,将那一双苍老的眼眸覆盖成猩红。 “原本以为,我可以支撑更久的……看来我真的老了。” 米歇尔轻声呢喃着,无力的垂下了头颅,好像就连支撑脖颈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此疲惫。 他说:“之后的事情,不,应该说:‘胜负’,就交给你们了,潘德龙。” 祭坛之下,老者潘德龙的肩膀一震,忍不住踏前,瞪大眼睛:“还请您不要轻言放弃……” “我没有放弃——” 米歇尔打断了他的话,平静的告诉他:“潘德龙,我还没有放弃。” 潘德龙愣在原地。 “事到如今,我很惭愧。” 在祭坛之上,那个炼金术师说,“我并不是米哈伊尔的对手。” “纵然现在能和他打成平手,也并不是因为我的才能和努力,而是已经用尽了一切下三滥的方法。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 但是,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 哪怕用尽最后的力气,也无法跨越那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 无数次尝试和祈祷,却只能到此为止。 米歇尔平静的说,“从以前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赢过他哪怕一次。” 如此,饱含屈辱的,承认了这个血粼粼的事实。 不论是成果,是地位,是身份,还是心爱的女人。 回顾一生的不甘和悲愤,那些鲜明的记忆竟然已经尽数被苍白的败绩所刻满。 奋尽全力的追逐,用尽所有方法去挑战,最后只能满怀着苦果和伤痛沦落深渊。 影子的痛苦,那些被太阳照耀着的人永远看不到。 本来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可以将那些卑微的过往忘却、抛开,让一切变得轻描淡写。可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是如此的痛彻心扉,如此的……不甘心! 从未曾这样厌恶失败,哪怕再渺小的失败也无法接受。 也从未曾这样的渴求过胜利,哪怕是最卑微和最渺小的胜利都好…… “我已经老了,潘德龙,再也没办法前进一步。” “但是,你们还有未来和可能。” 米歇尔低下头,宛如乞丐那样的卑微祈请,他说:“请你们,帮我赢过他。” “在我老死之前,让我再试一次。” “我这一辈子,输了无数次,可唯独这一次……我想赢!” 寂静里,潘德龙想要移开视线,不忍心在看自己的挚友如此狼狈的模样,可某种力量不容许他移开视线。 不容许他去轻蔑那个消瘦又疲惫的男人。 也不许他逃避这样的请求。 “你会赢的,米歇尔!” 潘德龙昂起头,坚定的像是要宣告真理一样的告诉他。 “我保证,我们会赢!” 于是,祭坛之上的炼金术师便轻声笑了起来。 “谢谢你,潘德龙。” 他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在此,献上这苍老的躯壳作为蟠祭,仿照曾经献祭自我的倒悬大神,而他的意识,再一次沉入源质和奇迹的风暴之中。 驱策神迹,化身为圣灵们在地上的倒影。 那一瞬间,异境冥府·特拉洛坎震声轰鸣。 无穷尽的雷光迸发,斩向前方的穹顶巨人! 来自美洲的‘米迦勒‘和来自俄联的’米迦勒‘,两个同源的名字,两个同门的师兄弟,两段截然不同的命运…… 带着四十二年以来的屈辱和不甘,他再一次站在擂台之上,向着高不可攀的‘大宗师’发出挑战! 圣灵的倒影自云层之上睁开眼眸。 来吧,米哈伊尔! 让我们再一次的……一决胜负! . . 天惊地动,雷霆霹雳。 大地在不断的颤动,血雨飘摇着,被飓风倒卷着飞上天穹,破裂的阴云之后,庞大的阴影在彼此碰撞,迸发灾难一样的龙卷。 槐诗愕然的贴在窗户上,凝视着上方传来的剧烈闪光。 究竟是什么鬼? 开场就交大了? 穹顶巨人和异境冥府现在就进入决战状态了吗? 地上的萌新瑟瑟发抖。 又一次变成了巨人脚下的蚂蚁,狼狈的躲避着天上的余波,偏偏又不能打道回府洗洗睡吧,反而一根筋的钻向地狱的最深处去。 槐诗觉得这群人脑子一定有问题。 包括自己。 一路所见的地狱再不是往日那样的死寂,而是好像在战争中复活了那样,展露出了丝丝缕缕的狰狞气息。 无数残垣断壁之下,血雨和焚风覆盖。 哪怕是隔着车厢,带着呼吸器都能感受到飓风之中的恐怖毒性和危害……越是接近中央高塔,就越是能够体会到曾经铭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创伤。 甚至还存留在地狱工坊主们和泰坦之海的战争时所留下的痕迹。 无数巨大的类人型战争机器和各种诡异古怪的尸骸…… 它们杂乱的倾倒在废墟之间,在诅咒之中化作石像,可是却还存留着曾经临死之前的痛苦和绝望。 如今已经尽数破碎。 可当所有人都开始对此而麻木的时候,槐诗的心中却泛起了隐隐的疑惑和不解,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一直到随着卡车的轰然向前,那些残骸被抛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槐诗的心中一震,恍然惊觉。 那些尸体和残骸,都是背向高塔倒下的。 就好像是在……逃亡? 错愕之中,他的眼前一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在无数残垣断壁和石化的尸骸之间,他隔着动荡的血雨,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诡异的身影…… 康德拉! 破碎的面具之后,无数机械和齿轮浮现。 他凝视着槐诗的所在,嘴唇开阖,好像再说什么一样。 很快,又消失无踪—— 直到这时候,槐诗才察觉到不远处的奥古斯特。 他正看着康德拉消失的方向,目不转睛,直到那里随着卡车的行进被一层层废墟和残骸遮挡与覆盖。 死死的攥着手中那一柄短刀的刀鞘。 许久,许久,才松开…… 他也看得到。 在铁晶座上,槐诗听说过他们的关系。 就好像父与子一样。 康德拉是一手将奥古斯特养大的人。在康德拉被地狱同化的时候,奥古斯特就在他的身旁。 甚至他曾经告诉槐诗,如果不是康德拉的话,被同化的就是他了。 能够领会到他此刻心中的痛苦和无助。 槐诗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卡车依旧在行进,疾驰,穿过暴雨和狂风,原本短暂的路途竟然如此漫长。在这个动荡的地狱之间,一切都在迅速变化。 大地隆起又塌陷,天空破裂又弥合。 万物被狂潮所吞没。 一切好像都被推倒了悬崖的边缘,岌岌可危。 但谁都没有想到战争会来的这么快。 就在高塔之下,当随着地层的剧烈变动,卡车迎来一个剧烈的转弯时,便迎面同一辆庞大的合成兽发生了碰撞。 在巨响和震荡之中,倘若不是安全带的束缚,所有人几乎都从椅子上飞了起来。 就好像一不小心闯入了常青藤的大群。 炮火扑面而来。 眼看着巨大的合成兽向着他们扑过来,所有人的脸色顿时一变。 不,他们确实是……闯入了常青藤的进攻路线里,竟然有好几只合成兽守卫在这个地方。 “神他妈的转角相遇!” 槐诗愕然感慨:“难道这是什么青春校园恋爱的展开么?” “很遗憾您已经十八岁了,青春不再,在地狱里也没有校园这种东西……不过恋爱至少可以争取一下。” 奥古斯特抓着安全绳,意味深长的看了槐诗一眼,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如果依靠颜值就能够将对方的主要战力拉过来,也是大功一件。” “……这种功劳还是免了吧!” 察觉到身旁少女危险起来的目光,槐诗汗毛倒竖:“你可不要乱讲,小心我告你毁谤!” “法务部真是吓人啊。” 哄笑声,震荡再度扩散开来,所有人眼前一黑。 地狱车神再度上路。 卡车骤然转向,险而又险的度过了合成兽的袭击,紧接着喷射尾焰,从巨像一样的合成兽脚下转过,笔直的向着高塔驰骋而去。 在卡车的后面,无数紧随的无人机已经溶解为纳米序列,进行重组,形成象牙之塔的战争兵器,扑向了常青藤的合成兽。 巨怪和钢铁扭打在一处,伴随着爆炸,火光再一次从暴雨中升起。 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 紧接着,活体爆弹从天而降,无数凄厉的尖啸声迸发,人造的生物武器展开双翼,骤然升上天空,向着大地扑来。 一道道炽热的火光从大地上升腾而起。 气浪翻卷。 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着死亡危机骤然从车厢内浮现。 就在撞破面前的墙壁之后,所见的乃是在暴雨中展开阵列的噩梦之眼,乃至好几只宛如乌贼一样翱翔在血雨之中的合成兽。 特化型活体爆弹! 数十道触须舞动着,它们骤然向着卡车扑来,锁定完成! 如此严密的阵势和防御,已经不是用巧合可以形容了……常青藤知道了他们的位置!不,准备的周密到这种程度,恐怕就连整个计划都已经一清二楚! 否则又怎么可能如此精妙的穿插进了他们的阵地后方,对他们进行狙击? 下一瞬间,那些翱翔在暴雨中的乌贼猛然加速,有一只已经扑到了卡车的正前面。 不给他们任何躲闪的机会,迅速膨胀,爆炸了。 火光迸射! 第五百八十一章 伏击 赤焰的风暴在此刻扩散向四面八方。 经过特化之后,每一只乌贼型合成兽都具备着将一整栋堡垒的外墙彻底摧毁的恐怖威力。 此刻隔着数十米,随着火光迸射,厚重的气浪翻卷。整个卡车骤然腾空而起,像是被狂风卷起的枯叶那样。 被掀翻了。 无数装甲瞬间龟裂,就连车窗都碎了大一片。 在剧烈的旋转之中,雷蒙德咬着牙,油门踩死,依旧试图调整自己的轨迹和方向,想要腾空而起。 可紧接着,几只乌贼就迅速的爆炸,四面八方封死了卡车躲避的轨迹。 而在这短暂的停滞里,一只最为庞大的乌贼已经蠕动触须,向着卡车卷出触手。 自间不容发的瞬间,雷蒙德咬牙,一巴掌按在身旁的按钮上,扯起嗓子咆哮:“接敌准备!!!” 整个卡车陡然一震,火光迸射中,身后的车厢竟然被整个的甩出,车头也在风中翻滚着,砸进了旁边的废墟里。 险而又险的夺过了这一波贴脸爆炸。 而伴随着爆炸,飞在空中的车厢剧烈反转着,撞破了一片厚重的雨幕,已经凌驾在噩梦之眼的正上方。 正在那一刻,龟裂扭曲的车厢猛然破碎。 有一个身影从其中电射而出。 向着大地。 “——吃我一锤!!!” 沉重的铁锤抬起,尾焰迸射,撕裂血雨,狼首之上满是狰狞,向着下方的敌人们砸出。 铁和铁在那一瞬碰撞。 紧接着,强硬者便将软弱者彻底击破。 厚重的大盾在铁锤的从天而降的夯击之下分崩离析,紧接着,大盾后面的人影倒飞而出。 首当其冲的,打开了一个缺口。 槐诗甩手抛出了炼金炸弹,将左右合围的人逼退,勉强清理出了一小片安全的空间。可紧接着,便在超出极限的围攻之下节节败退。 破碎的车厢轰然落地,旋即燃烧起熊熊火焰。 “集合,集合!” 拔出冰霜之斧,奥古斯特向着探索队的成员们大吼,意图重整阵势,可一时半会儿恐怕都很难突破噩梦之眼的压制。 槐诗甩手,丢出了口袋里的卡片。 再度呼唤鸦群。 “圣哉!!!” 乐园护卫队再度出现,浑身覆盖着钢铁和动力装甲的巨型鼠人咆哮着扑入战场,为槐诗撑开了两翼。 在暂时的喘息之中,槐诗已经看准了噩梦之眼的阵列之后的指挥者,抬起手中的美德之剑,指向前方。 两翼的护卫队撑起了巨盾,在咆哮中践踏泥浆。 突破前方的雨幕和拦截的大群,随着槐诗向噩梦之眼的核心扑出。 不论成功不成功,都能够牵扯到噩梦之眼的大部分精力,为奥古斯特留出时间,让他们能够从容保护好学者,然后召唤霜巨人军团。 就在槐诗突进之中,乐园护卫队的重盾不断的震动着,发出崩溃的尖锐声音。 就好像铁球想要一点一点挤入凝固的黄油里一样,难以突破噩梦之眼的防线,甚至险些被反冲击打崩,被对方分割消化。 埋骨圣所展开,槐诗的身影骤然消失,又从噩梦之眼的阵列中跳出,带着滚滚黑暗,试图反攻。 可指挥的队长漠然的拔出插在地上的斧戟,在下属的拱卫之下,向着槐诗反击进攻。 噩梦之眼的大队长·历战的盖恩! 没有丝毫的焦躁和冒进,那个男人指挥着下属,稳扎稳打的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层层消磨着乐园护卫队的精力。 就在槐诗稍有疏忽的瞬间,他骤然咆哮,手中的斧戟劈斩,自重盾的裂痕之中贯穿,一举贯穿了后面的装甲鼠人。 血色飞迸。 右翼的护卫队在失去了持盾者的掩护之后,竟然在噩梦之眼的反扑之下被瞬间打崩。 槐诗狼狈的后撤,不断闪现,折损了好几名护卫队之后,终于冲出了噩梦之眼的包围。可当他回头的时候,便忍不住胸臆中的狂怒。 盖因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奥古斯特已经集合了至少一半的探索队成员。可是明明已经具备反扑的能力,他却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漠然的驳回了下属的支援请求,任由槐诗在敌群之中奋力挣扎。 “奥古斯特,你站着干什么?” 他怒吼咆哮:“看戏么!” 奥古斯特没有回答。 只是在沉默中,低头看了一眼腕表,隔着迅速锈蚀的表盘,看到了秒针的运转,默默的倒数。 5、4、3、2……1! 倒计时的终结,在他身旁,绝大多数人都僵硬了起来,好像难以呼吸,痛苦的掐住喉咙,可是隔着头盔,却碰不到面孔。 在渐渐的挣扎中迅速抽搐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软倒在地…… 大多数学者和炼金术师反应过来,想要救助和逃跑,可是奥古斯特抬起手,臂弩连发。 带着电光的箭矢射出。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抽搐的队友倒在了地上。 奥古斯特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头盔,露出那一张苍白又冷漠的面孔,终于对槐诗的质问做出回答。 “因为我就是那个叛徒啊。” 背叛总是突如其来。 槐诗愣在原地,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一直在反复横跳的自己没有成为二五仔,而在铁晶座上长大的奥古斯特竟然选择了背叛? 可曾经在炼油厂之下的所见的那一幕又再度浮现在眼前。 从那个时候起……奥古斯特就已经再也不是铁晶座的人了吧? 就在血雨之中,奥古斯特抬起手,重新举起手中的尼伯龙根之戒,召唤霜巨人军团……可戒指上的闪光刚刚亮起,就迅速熄灭了。 黯淡无光,失去了一切神异。 好像早就针对这一点做出了反制一样。 奥古斯特了然的挑起眉头:“果然,西蒙是防备我的啊……那个老头儿好像总是什么都能猜得到一点,可惜,他总是把猜测藏在心里,反复怀疑,可是却总难下决断。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让情况变成这样。” 西蒙斯·蒋。 那是事务长的名字。 或许他早已经察觉到了奥古斯特的异常,明白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究竟有多么偏执,但是却始终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他腰间的那一把短刀,终于恍然:“是因为康德拉?” 奥古斯特没有说话,也没有对槐诗的猜测做出辩驳。 “你疯了吗!” 槐诗大怒:“康德拉的死又不是大宗师他们导致的,你就算是恨也应该找准对——” “康德拉没有死!!!” 奥古斯特骤然发出声音,打断了槐诗的话。 隔着厚重的血雨,奥古斯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他、还、活、着!” 槐诗,无言以对。 被地狱同化之后……究竟是生是死谁又能说得准呢?或许早在同化的那一瞬间,康德拉就早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吧? 存留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 “常青藤给了你什么?”槐诗的神情渐渐冰冷下去,拔出冰冷的斧刃:“我猜猜看,他们可以让康德拉重新活过来?只要这么一说,你就信了?对不对?我有点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有脑子……” “所以,大宗师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对吧?” 奥古斯特的笑容嘲弄了起来:“那个家伙总是喜欢故作神秘,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却什么都不说。 嘴上一直在说地狱里的历史无足轻重,实际上却在一直隐瞒真相。就好像他不会告诉你永冻核心就在这里,也不会告诉你,那群铸造者除了创造出日月,重造了万物之外,也真的研究出了永生机器!” 槐诗愕然。 难以置信。 并非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是不敢相信,奥古斯特竟然会相信这种东西。 他想要让常青藤联盟使用夺取到的永生机器,帮自己复活康德拉……可简直这是太可笑了。 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永生的东西只有一个,毁灭要素·永生之兽。 除此之外,就连是神明都不能够! 奥古斯特从来都不明白天文会究竟对这样的禁忌究竟有多么紧张。甚至槐诗不需要去用脑子思考。 但凡只要永生机器有那么一丝丝可能是真的,末日钟就会为此而敲响。 紧接着,就在这里,就在此处,存续院的净化军团就会从天而降,将此处的一切,连同整个世界一同焚烧殆尽。 不留下任何一点残渣。 哪怕开具一整本白皮书,用掉十年以内的净化份额都再所不惜。 然而并没有。 无数种占卜,彩虹桥的警备,无数预言的道具,甚至连彩虹桥的时间传送都没有任何的迹象。 存续院并没有来到这里。 那就只证明了一件事情……这个东西,是假的。 他连笑都笑不出来了,难以理解:“你真的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奥古斯特反问,好像在笑,可眼瞳却在愤怒中被烧成了赤红:“我并不祈求永生,我只是想要再一次见到他而已,只要康德拉能够回来,我什么都愿意做……大宗师明明能够办到的!” “他可以救康德拉!” 奥古斯特怒吼,“你知道,我也知道,甚至他自己都不否定这一点。可不论是我怎么恳求,怎么祈祷,他都不愿意低头看一眼……我用尽了一切办法,槐诗,一切办法,我已经别无选择。” “是这样么?”槐诗恍然。 “就是这样。” 奥古斯特抬起冰霜之斧,对准了槐诗的面孔:“悲情时间结束了,槐诗先生,请束手就擒吧。” 槐诗冷笑:“如果我说不呢?” 奥古斯特摆手。 噩梦之眼的阵列骤然开启一隙,露出了那个被剑刃格在脖子上的少年。 俘虏。 第五百八十二章 你杀了他吧 林中小屋。 就在压制之下,小十九的脸色苍白,向着槐诗艰难的笑了笑,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被剑刃紧逼着,说不出话来。 “否则的话,他就要死。” 奥古斯特漠然的宣告。 “你早说嘛……” 槐诗叹息了一声,然后提高了声音:“你杀了他吧。” 一瞬间,奥古斯特愕然。 他踏前一步,当着奥古斯特的面,告诉他:“我早不喜欢这个学生了,你要杀就杀呗,反正我还有一个更可爱的呢。 按道理说,怎么都应该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更好一点吧?” 一步一步的向前,他平静的说道:“男人有什么用啊?把那些漂亮的女孩子收成全都学生,然后依靠我这张脸发展上几段美好的禁忌师生恋难道不好么?” 说着,槐诗的笑容越发愉快:“不瞒你说,骗小女孩儿这种事情,我最拿手啦。” 就是那一瞬间的错愕。 槐诗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在半空之中迅速的闪现,消失,影葬穿梭,直扑向了阵列之后的林中小屋。 “无聊把戏!” 奥古斯特冷哼,手中的冰霜之斧斩落,瞬间一堵冰墙从地上拔地而起,拦在了槐诗的前方。 紧接着,他迅速膨胀,化作了两米余高的巨人,向着槐诗斩落斧刃。 战斗开始了! 然而,并不是这一处…… 就在那一瞬,就在槐诗的身后,有一道电光骤然蹿升而起。 宛如龙吟的低鸣自虎的咆哮里迸发。 山君劈斩。 转瞬间,势如破竹的斩裂了前方的冰墙。 灰衣披甲的少女自无数飞溅的冰粉之中飞出,突破血雨。好像践踏着空气那样,撞破满盈着剧毒的空气。 从天而降! 在她的身后,耀眼的电光缓缓消散,终于展露出圣痕的虚影。 宛如天马一样的轮廓,纯白的身姿在血雨之中惊鸿一现,面目如狐,背上生角,白身披发! 原氏天马一系中所传承的龙种圣痕! ——乘黄! 只是在出现的那一瞬,山君剑刃斩落,热刀切蜡那样的撕裂了前方的盾牌和铠甲,恐怖的冲击力随着原缘肩膀的撞击,向前发出。 足足半吨重的魁梧披甲者像是炮弹一样倒飞而出。 而山君重剑再度发出金属啸叫,嗜血的白虎自虚空之中展露真容,冰铁横扫,掀起一片惨烈的血光。 就在乘黄的虚影之上,浮现古老的具装,漆黑的甲胄如此狰狞,映衬的乘黄越发的威严冷厉——玄甲具装! 瞬息间,长驱直入! 可原缘却没有理会近在咫尺的林中小屋,反而笔直的冲向了阵列的最核心,就在他们猝不及防甚至还未曾预料的瞬间。 当天马乘黄全力驰骋的恐怖速度再加上山君重剑的可怕杀伤力时,所带来的便是槐诗所难以企及的高速和庞大威胁。 将军得名三十载,人间又见真乘黄! 原缘的周围,无数黑影骤然飞过,缠绕在了敌人的身上,令他们的动作僵硬一瞬,而这一瞬间,生死两分。 而噩梦之眼的阵列后,一道沉重的斧戟斩出,挡在了原缘的前方,令乘黄的冲击停滞了一瞬。 失去速度。 “杀了那两个小鬼!” 历战的盖恩怒吼,全力以赴的向着原缘发起进攻。纵然敌人是个小女孩儿,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放松和懈怠。 略微动乱的阵列再次恢复秩序,向着原缘合围。 而在林十九两侧,噩梦之眼的武士已经抬起剑刃,向下斩落。 可比剑刃更快的,是骨骼破碎的声音…… 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捏住了脖子,猛然扭转。 在林中小屋的周围,不断传来噼啪碎裂的清脆声响,一个又一个的身躯倒地,在血雨中艰难的挣扎,可是却难以爬起。 林中小屋跪坐在血色的泥浆中,脸上的惶急和惊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化作了嘲弄的微笑。 在他的手里,超市里八块钱全可动木头小人被他的十指摆弄着,迅速拧转脖颈,一圈,一圈,又一圈。 每转一圈,就有一个人的脖颈被诅咒的力量所拧碎。 “还以为能骗几个人的……结果就只有老师被骗了吗?” 他有些伤脑筋的叹了口气,在他的背后,一条巨蛇的虚影缓缓浮现,盘绕在他的周身,蛇头之上,竟然冠戴着书生一样的巾帻, 看起来一点都不狰狞可怕,反而充满了祥和仁慈的气息,只有双目偶尔转动的时候才会浮现出一丝丝引而不发的恶毒与冷酷。 升卿。 孽业之路中的三阶圣痕之一——升卿! 仰赖自己老师的栽培和迷梦之笼的日夜灌输,乃至这个地狱里得天独厚的丰厚怨念……林十九不声不响的,暗搓搓的,谁也不告诉的,进阶了。 这个带带小师弟明明超强却过分稳健…… 本来还说是能阴几个是几个,没想到老师完全就没有发现自己的暗示——虽然臭男人不如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什么的,听起来让人有点难过,但嘴上说不要,但还是十万火急的来救自己……难道自己的老师是个傲娇系? 危机四伏的战场之上,林中小屋却在信马由缰的走神。 不过,他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越发的麻利! 伴随着他的动作,漆黑的影子便从脚下扩散开来,形成恶毒的泥潭。 断头咒,影缚,怨缠…… 一只手捏着槐诗的血样,林十九的笑容越发的愉快。 “还有毒的,差点忘了……” 今天就让你们这帮蠢货们领教一下——林家的咒师,为什么会闻名深渊! 除了自保之外,甚至还犹有余力的去支援一下深入重围的原缘,为她短暂的创造出一个机会…… “圣哉!” 在毫无自觉的赞叹中,他伸手,将槐诗的血样倾倒在了风中。 伴随着圣痕蛇芯的吞吐,无声的咒文念诵,便有一个又一个墨绿色的小人从泥浆里钻出来,钻入人群,踩着泥水四处攀爬,顺着脚踝爬上了盖恩的腿甲。 所过之处,钢铁锈蚀,一片斑斑锈迹里,无数蘑菇和荆棘便迅速的生长而出,纠缠在了他的身上。 而正是那一瞬,原缘抬起了手中的剑刃。 圣痕遗物·山君咆哮。 吼声如雷,瞬间掀起滚滚声浪,扩散向四面八方。 而乘黄的虚影和山君的虚影却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圣痕重叠之后所演化出的狰狞轮廓。 无数野兽的嘶鸣重叠在一处,化作幽远的龙吟,响彻血雨。 风从虎,云从龙。 而就在着血雨和焚风之间,自龙血中传承的天马·乘黄与山君的圣痕彼此衔接,融为一体。 形成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狰狞虚影。 以圣痕之间的碰撞,短暂的逆转了天下无龙的缺陷,以这一缕虚假的龙血作为源头,所浮现的乃是东夏源典之中结合了天君与山君两者力量的灾厄奇迹。 ——虎蛟! 传说之中的恶兽于此重现。 原缘一步踏出,禹步突进十四米,随着剑刃的嗡鸣,便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小提琴所独有的美妙颤音。 恰如云雀振翅,欢快鸣叫。 剑刃无比轻灵的从空气中斩落,铁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血色的涌泉喷上天空,融入血雨,再无分彼此。 历战的盖恩,僵硬在原地,踉跄的后退了一步,跪倒在地。在他的肩膀上,头颅缓缓滑落。 坠入泥浆,还残留着那一瞬的呆滞和惊恐。 ——斩首! 虎蛟的圣痕只存在了一瞬,便迅速崩解。 山君重新回归了圣痕遗物之中,乘黄重现。 在一击得手之后,原缘并没有试图创造更多的战果,反而抓着这个空档,迅速抽身后退。 拽着林十九的后领一起。 当噩梦之眼察觉道盖恩的死亡,在暴怒中试图追击时,便有低沉轰鸣从背后的雨幕中响起。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黑影从血色的雨水中浮现。 那是疾驰而来的阵列。 漆黑的蛇人军团! “为了永恒之环!” 头戴着呼吸器的蛇人尊长者拔出弯刀,扬声怒喝:“战争的时刻就要到了,敌人就在前方!” 无数弯刀从鞘之中拔出,向着最外围的米诺陶斯武士们发起了冲击。 紧接着,是石像鬼。 那些庞大狰狞的身影从雨水之中瞬间扑下,掀起一片血雨之后,甩出投矛。然后不顾其他,迅速的捡起了地上动弹不得的探索队员和学者们,送向后方。 “你看援兵来的多及时?” 槐诗嘲弄着,劈斩,逼退了奥古斯特,可奥古斯特却没有回应,依旧面无表情,反而昂起头,看向北方的天空。 伴随着巨响,有飓风从远方席卷而来。 血雨震动,形成了凄红的龙卷,拔地而起。 天穹之上,穹顶巨人和异境冥府的争斗中,来自分控核心的权力已经施加在了整个黄昏之乡的大地之上。 有山峦坍塌一样的轰鸣传来。 正在那一刻,炽热的电光骤然从中央高塔上升起,飞向四面八方。 就在所有人愕然回头的时候,便看到那一座高耸的巨塔竟然脱离了大地根基,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地上拔起了,凌驾于天空之上。 大地剧震,来自黄昏之乡的各处,无数庞大的机械和碎片腾空而起,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着中央汇聚而来。 以那悬空的高塔为主干,迅速的合拢,拼凑,好像生长那样的,衍生出宛如天上宫殿那样繁复庞杂的结构。 一阵阵的光和热在其中酝酿,竟然强行撑开了无数诅咒所形成的天灾,在高塔周围造出了一片安详平和的区域。 这样的景象,似曾相识…… 槐诗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感觉到意识之中无数莫名的片段闪过,与之浮现的,还有哀鸣的幻听—— 来自千万年之前的记录再一次回荡在槐诗的意识中,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不安。 那是永冻炉心。 沉寂了漫长的时光之后,万能的永动机正在苏醒! 第五百八十三章 退转药 此刻,随着中央高塔的诡异变化,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剧烈的震动着,分崩离析。 剧烈的震动之中,地块隆起,悬浮在半空,彼此碰撞,竟然在高塔的引力之下开始上升。 无数桥梁好像生长一样,自高塔之上延伸,不断的接续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庞大建筑和地块。 漫长的预热已经开始了。 过不了多久,永冻核心便将展露真容。 瞬间的错愕,槐诗和奥古斯特却在迅速后退,重整阵容,努力的想要维持己方不在这剧烈的动荡之中被分割失散。 可紧接着,他们就发现——自己所在的大地,好像正在被拉扯着……通往高塔。 这是搞什么? 坐电梯? 还是直达? 可只要看看穹顶巨人头顶冠冕所散发出无形引力,还有异境冥府从天空中垂落的雷霆导索,就知道这一状况绝非偶然。 双方散落在各处的人手正在被头顶的神迹刻印源源不断的投入这中央高塔之中,以求占据优势。 当察觉到这一状况之后,铁晶座和象牙之塔的成员们看向彼此的目光就变得不善了起来。 虽然按照双方的技术能力,只要当场不死,就总能拉的回来。 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体内紧急状况下瞬间冻结重要器官的急救符文也有失效的时候呢,更何况双方作为工具人的大群呢? 戛然而止的斗争在此刻重新爆发。 就在两军阵前,槐诗的动作却忽然停滞了。 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了一样,飞到了半空中,狼狈落地。 莫名其妙的腾空而起,莫名其妙的坠落在尘埃中。 难以理解。 好像被狙击枪射中了一样。 后背在短暂的麻木之后传来一阵阵剧痛,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槐诗的肺腑。 可当他呆滞的低头,看向胸前的时候,却看不到创口所在。 甚至连血都看不到—— 眩晕突如其来。 槐诗忽然眼前一黑 . . 远方,厚重的云层之下,一架飞行器宛如钉死在了半空中那样,精准的悬停在暴风中。 任由暴雨和血风吹卷,未曾有丝毫的动摇。 足足有两米余长的枪身在雨水的泼洒中嗤嗤作响,依旧笔直的对准了槐诗所在的位置,上校匍匐在机舱之中,眼睛隔着瞄准镜,难以看清现场的模样。 依靠着常青藤的超绝材料学底蕴和极限的射击,缔造出实验型的造物,完成了二十六公里超远距离狙击。 误差没有超过十公分,堪称完美! 在上校身旁的剧团成员——‘博士’半跪在地上,手里撑着复杂的望远镜,不断的调整参数——一直到清晰的窥见那个身影狼狈的倒在地上,顿时喜出望外。 “击中了!” “真的能打中?”上校不可思议。 “果然,我们一直都陷入了误区。” 博士露出了然的笑容:“他有某种对死亡的本能直觉,敏锐到不论是否产生杀意,只要能够让他重创的东西都能够被察觉的程度……这样的记载我曾经在常青藤的历史记录中见到过,但并不是无法兑付。” 博士说:“就算是他的感觉再怎么敏锐,只要杀不死他,甚至不会让他流血和重创的东西,就不在他的感应范围之内!” 这就是他们针对槐诗的死亡预感,常青藤工于心计所准备的赠礼。 “真的能够有效么?”上校对此表示怀疑。 “原本是专门为西蒙、福斯特那两个老家伙准备的东西,用在他的身上,倒也不算是亏待了他。” 博士解释到:“无面人的退转药,你听说过么?” 上校思索许久,才反应过来:“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是啊。”博士轻叹,“在看到它之前我也是这么觉得。” 退转药。 曾经在边境和地狱的市场中惊鸿一现的炼金药剂,与其说是毒药和诅咒,倒不如说是未完成的赐福。 它的本意是针对在进阶时出现异常和选择了错误道路的升华者的创造,能够让一个人的圣痕毫无后患的退转回滚到上一阶段——就像是传说中东夏的白狼钩、美洲太阳历以及俄联的忏悔十字等等威权遗物的效果一样。 可惜,由于就连创作者自己都不明白的某种原因:当退转开始之后,原本的圣痕却并不意味着消失了,而是进入就连升华者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虚数状态中。 一旦半个小时的药效过后就会迅速恢复原状。 该存在的缺陷和痛苦依旧无法回避,在这个过程之中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效果,一切改变都无济于事。 终究是一个未完成品。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它在其他作用上的用途。 比方说……暗杀和下毒。 传闻退转药的制造者就是因此而消失的,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也没有人找到退转药的完整配方。 无法重现。 同时,也就代表着……它的效果,无药可医! 有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动手,位阶退转所造成的效果就足以令升华者本身深受重创……就好比,现在! 就在一片混乱中,槐诗,踉跄倒地,痛苦的弯下腰。 扯下了挂在脸上的小型呼吸器,张开口,可是却无法呼吸。 他感觉到,自己的圣痕在迅速的萎缩……周身的埋骨圣所开始迅速的消退,可源质却散乱到开始暴动。 脑子里嗡嗡作响。 再也难以控制。 退转开始。 圣痕·少司命消散! . . “啥玩意儿?” 在另一座地块的废墟之上,卡车之上的雷蒙德看着屏幕中显示的场景,目瞪口呆。 槐诗被狙击了? 可狙击手又在哪里? 不论他的雷达如何扫描观测,都寻找不到狙击手的位置,直到当搜索范围扩散到最大之后,才从无数杂音中分辨出一座狮鹫式飞行器的讯号。 距离……二十六点三一公里? 雷蒙德不假思索,挥手,在卡车裂解开来的装甲之下,厚重的炮身骤然升起,调整角度,校正坐标,锁定了那一架远在天边的飞行器。 ‘命运之车’的炉心开始紧急运转,超过驱动。 炽热的光芒在炮身之中酝酿,即将发起报复式反击。 但在那之前,刺耳的威胁警报便已经从雷蒙德的耳边炸响——本能的,调转炮身,对准身后的方向。 发射! 浩荡的光流喷薄而出,吞没了那个从废墟中走出的身影。 紧接着,足以将一整栋大楼都焚烧殆尽的热量被劈斩开来了——在一柄过于庞大的条盾重剑之前。 阿修罗血色虚影腾空而起。 沉浸在血与死亡中的‘非天’抬起眼瞳,手中的金刚杵向前砸落。 那一瞬,炮击竟然在劈斩的中间之下,被一分为二! 当纯粹热量所构成的炮击缓缓消散的时候,便有熔岩流淌的沉闷声音响起。在被烧化成赤红的土地上,一个披甲的人影向着雷蒙德,缓缓走来。 而雷蒙德早已经僵硬在原地。 被那一双苍老的眼瞳凝视着,动弹不得。 “喂,这就过分了吧……” 他干涩的吞了口吐沫:“不是说……四阶不能参与战争的么?” “契约,是这么说的没有错。” 噩梦之眼的万夫长——静默的艾弗利抬起手,摘下了狰狞的狮子头盔,展露出冷漠的面目。 “我并没有参与常青藤和象牙之塔之间的斗争。” 他平静的告诉眼前的这个男人:“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肃清曾经门下的叛徒,洗刷耻辱而已。” “……”雷蒙德没有说话。 只是垂落在腰间的手指抽搐着,好像试图握紧什么东西,可是却握了个空。 他略微的错愕了瞬间,神情渐渐的苦涩起来。 艾弗利凝视着他的腰间,漠然发问: “雷纳德,你的剑呢?” “……早就断掉了,老师。” 雷蒙德叹息着,缓缓的高举起双手,“我可以投降吗?我现在就可以下跪,只要能留我一名,哪怕是自断双手双脚都可以……钱的话,多少都可以商量。我这些年攒下来一笔钱,数量不少,只要老师你能够网开一……” 可他的声音被打断了。 艾弗利看着他,眼神倏无怜悯和柔和,只是一片冷漠的平静:“看来,骨头也和剑一起断掉了吗?” 雷蒙德愣在原地,许久,无力的低下头。 “是啊,都断了……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马呢?” 他问:“为什么要为难一个连坐骑都已经没有了的‘骑士‘呢?您看,像我这样丢人的货色,就算是放着不管,总有一天也会死的惨不忍睹吧?何必您老亲自动手?” “多说无益,拔出武器来吧,红龙之子雷纳德。” 艾弗利双手扶着重剑的末端,漠然宣告:“让我看看,在自从费尔巴哈公馆那一战之后,你究竟增进了多少技艺。失去你的红龙之后,你又堕落到了什么程度?” 死寂之中,雷蒙德叹息:“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艾弗利了然的颔首,“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吗?” “不,我只是——” 雷蒙德张口解释。 然后,在他身旁,那一门沉寂的大炮也好像终于看不下去——作为路人,开口‘帮腔‘了。 只可惜,它说的不是‘有一说一‘和‘确实’。从炮口之中所发出的,乃是不逊色于刚刚那一击的恐怖烈光! 艾弗利叹息。 没有愕然,没有震惊,甚至忍不住想要嗤笑。 手中的剑刃抬起,再次斩落。轻而易举的撕裂了面前虚有其表的炮击。 可在原地,已经看不到雷蒙德的身影。 废墟之中一片狼藉,卡车和雷蒙德已经消失无踪。 在极远处,能够看到那一辆已然面目全非的卡车……就好像蜘蛛一样,长出八条腿,扛着雷蒙德狂奔,疾驰而去。 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跑了。 预料之中的结果。 艾弗利并没有追上去,反而坐在石头上,撑着剑,开始了短暂的小息。 “跑吧,雷纳德,在命运到来之前,你又能跑多远呢?” 他轻声呢喃着,凝视着剑脊所倒映出的那一张决然面孔:“这就是,老师对你最后的仁慈了……” . . 此刻,无数悬浮在半空中的地块上,十数个不断分裂与合并的战场之一的巨大平台之上…… 伴随着槐诗的倒地,两方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埋骨圣所的滚滚黑暗迅速消散,燃烧的旌旗消失无踪。 展露出那个倒地的人影。 他艰难的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可紧接着,那一张面孔却迅速分崩离析——有无数墨绿的色彩从血管中浮现,迅速的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身体。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 “这是……” “老师!” 原缘瞪大眼睛,奋不顾身的想要冲过来,可槐诗却奋尽全力的抬起手,惊慌的向着她呼喊:“别过来!我要……” 话音刚落,恐怖的爆炸就从槐诗的身体之中迸发而出。 动荡的尘埃和气浪席卷,吞没了那个消瘦的身影,扩散向四面八方。 不止是冲上来想要抢人头的噩梦之眼,就连原缘和其他探索队的成员都倒飞而出,难以接近。 无数如血的墨绿色泼洒开来。 在剧烈的爆炸里,只有一柄再度残缺的剑刃飞了出来。 斜斜的刺入地上。 铮铮低鸣。 “什么鬼?!” 远方的飞行器上,上校和博士也愕然的看着望远镜的景象,难以接受。 就连他们两个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那个家伙在升级的时候究竟埋下了多么重大的隐患,如今退转药一旦起效,竟然就立刻源质失控自爆了? 很快,无数细碎的噼啪声响就撕裂了爆炸的余音,自无数散乱的尘埃中扩散开来。 在爆炸的中心,一个踉跄的人影走出,步履艰难。 可随着他的脚步,便有无数荆棘、毒花、狰狞巨树从泥浆之中破土而出,那些尖锐的树木疯狂的向着四面八方伸展,扩散,生长,衰亡。 弹指枯荣。 无数生灭汇聚在他的周身,形成了繁复而庞大的循环。 突如其来的飓风横扫而过,扫去了乱舞的尘埃,展露出槐诗的面孔,充满了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道交错的墨绿色咒痕覆盖在了他的面孔之上,却没有显示出任何狰狞与阴沉,反而看上去充满了神圣和慈悲。 “我这是……” 他端详着自己的双手,百思不得其解: “……又进阶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建木 “妈耶!怎么回事儿!” 等反应过来的瞬间,槐诗顿时大惊失色:“我怎么变成二五仔了?” 莫名其妙的退转回了山鬼之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暴乱的源质和体内已经快要爆棚的生机。 再次进阶了! 可问题是……他这个进阶,是青帝之路啊! 此时此刻,这一瞬间,不止是槐诗,就连舆岱山的那一位和正在批改公文的玄鸟都愕然的抬起头。 一个是感觉到自己的院子里忽然就多了一株参天大树,而另一个,则翻出威权遗物丹青卷来,直接翻到三阶哪一部分。 对着灯,照着上面那个名字,反复确认,感觉开始头秃。 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懂槐诗这是在搞嘛? 东夏谱系忽然多了一个人!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忽然之间,老头儿就有一种吐血的冲动,你特么天国谱系不好好的待着,跑到东夏谱系来干嘛? 尤其是,这个人身上的修正值,竟然开始蹭蹭蹭的往上涨…… 来自黄金琥珀——德墨忒尔的力量直接撬动了堪培拉周围无尽的林海,将五万分之一的修正值,全部塞进了槐诗的身体里。 也就是说,在天命的判定之中,整个澳洲的沃土化里,槐诗有至少五万分之一的功绩。哪怕并不多,可作为青帝一系的圣痕,只要参与其中,就能够获得堪称恐怖的成长。 直接,原地满级。 三阶圆满。 如今,槐诗感觉到难以呼吸。 因为肺腑吞吐时,所涌动的,乃是宛如海潮那样的生机洪流,从四肢百骸之中延伸而出的,已然构建出庞大的舆岱山虚影。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隔着遥远的空间,一道从边境向自己传来的戏谑之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某个没良心的老太太先摆了一个嘲笑在这里,然后玄鸟表示一起一起…… 小老弟,你咋回事儿啊? “我得说——” 槐诗缓缓抬头,向着面前的敌人们叹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我觉得这个绝对是你们的锅。”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株又一株的毒藤、恶草和食人花从他的脚下拔地而起。 一片生机盎然。 但槐诗的心里却拔凉拔凉的……可怜自己为天国谱系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忠贞不二,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莫名其妙的被迫当了二五仔。 宁可藏在暗地里打黑枪,也要槐诗出卖组织。 常青藤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国际二五仔精神! 万幸的是,他能够感觉到此刻体内的圣痕本质上不过是井中月,水中花一样的倒影,只要他多糟践几下,就随时可能溃散。 他还有重新‘归队’的可能。 否则现在早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过立刻,槐诗就发现了东夏谱系的优点——在刨除了地狱适应性之后,同时,也失去了被地狱记录侵蚀的潜在危机。 一瞬间,连日以来缠绕在耳边的悲鸣消失无踪,整个人好像焕然新生一样,神清气爽。 尤其是当槐诗展开双臂,撑开了身上繁复庞大的生机网络之后。 舆岱山的虚影瞬间笼罩了整个地块,无穷尽的生机在这一片浸透了血雨的泥土之中旺盛繁衍,哪怕对人而言充满了猛毒,可对于不惧枯荣的植生们而言,完全是天堂一般的世界。 而随着虚影的扩大,其中的主干便在无数生机的缠绕之下昂然浮现。 在地狱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姿。 就连槐诗抬头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因为他的圣痕竟然不是青帝之路中以庄严辉煌出名的‘扶桑’,而是一株根本看不到伞盖,也没有任何分叉的笔直树木。 宛如通天彻地那样,它化作了生机网络的支柱,竟然以一己之力,撑开了舆岱山的恐怖规模。 将这一生机网络,彻底具现而出。 不是扶桑。 是建木! 此时此刻,但不止是此处,当建木完全展开的时候,便宛如一道支撑在天地之间的巨柱。 向上延伸,渐渐暗淡消散,但是却看不见顶端。 向下扎根,贯穿了土层,一直连接了下方的大地,可是却看不到根系。 恰似青绿色的光柱笼罩在槐诗的身上。 而另外两端,竟然深深的扎进了黄昏之乡了无穷尽的灾厄诅咒之中,上接血雨,下达灰潮……开始抽取无处不在的诅咒,转化为浩荡的源质,自发性的改造起了槐诗的周边。 当建木和整个舆岱山数十万种生机结合在一处的时候,竟然形成了一个近似微型定律框架的结构。 ——将舆岱山的投影导入了此处地狱之中! 连槐诗都吓坏了。 他就想要试试,可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大方,竟然让他借到了?就任由自己这么一个二五仔借了属于青帝的力量,哪怕只是一部分投影,随便乱来? 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难道我这么受欢迎的吗? 还是回头上门好好认错道歉吧…… 只是弹指之间,如此惊人的变化就已经降临在了槐诗的身上。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成了巡航舰。 原本圣痕退转的少司命,忽然摇身一变,再度进阶,然后瞬间满级还不算,竟然隔空借到了一身的神装。 当槐诗抬起眼睛,凝视着前方推进而来的阵列,还有米诺陶斯方阵所投出的标枪暴雨时,便露出愉快的笑容。 这可就……有意思了啊。 随手,槐诗拔起了身旁地上的美德之剑,向着前面一指。 瞬息间,无数树木并肩而起,抽取着血雨中的衰变生机,疯狂生长,化作一排高墙,笼罩在了槐诗的正前方。 伴随着剧烈的震颤,那些狰狞扭曲的木墙不断发出破碎的声音,很快,又在弹指之间迅速的枯萎,带着满身的投矛重新落回泥浆之中。 生长的太快,衰亡的也太快。 纯粹的物质难以在瞬间长成,也注定无法持久。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换个方法—— 抬起手。 当着上百名噩梦之眼的面,槐诗,打了一个响指。 一瞬间,建木一震,庞大的山峦生机投影之中,无数碧绿的光华从天而降,落在了每一个蛇人不死军的身上。 瞬间,在他们的周身形成一圈若有若无的锋锐荆棘。 ——超广域化·荆棘光环! 这样恐怖的规模,不止是敌人,就连尊长者都愣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加持所震撼,险些无法握住刀剑。 只是一个弹指,槐诗的源质消耗一空,可在弹指间,又被从灾厄和诅咒中所汲取来的源质所补满! “这就是奶妈的爽快感么?爱了爱了!” 槐诗微笑着,打响了第二个响指, 碧绿光华再次从天而降,没入了上每一个不死军的身体和坐骑之上,迅速转化为了纯粹的生机,弥合伤口,补充血液,驱除一切伤痕。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化身为了一本人形的《战争与和平》,有无穷尽的光环和加持可以供自己挥霍。 当第三个响指打响的时候,笼罩在生机网络的所有不死军都骤然膨胀了一圈,双目之中迸射出墨绿色的光芒。 槐诗将生机网络的类型调整为最契合不死军的环境之后,就好像令这一支蛇人聚落重新回归了祖先传说之中才会出现的圣林里一样,无穷尽的生机不要钱的灌入了他们的身体里,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咆哮和驰骋,想要流点血……不论是流自己的还是流敌人的都好! 那一刹那,浩荡的不死军洪流竟然自驰骋之中,正面碰撞上了米诺陶斯武士们的防线。 “为了永恒之环!!!” 尊长者一把拽下了累赘的面具,一手高举着旌旗,一手拔出背后的长矛,纵声怒吼:“为了永恒的胜利!” 明明是轻骑兵,可是却好像覆盖着浑身装甲的重骑一样,选择了最残忍和最狂暴的冲阵! 当墨绿色的激流和黑色的高墙碰撞的那一刻到来,惨烈的巨响回荡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恰如洪水冲垮了堤坝,天崩地裂的动荡骤然扩散,无数铁片和血水宛如泥沙向前扩散开来。 尊长者的身体瞬间被两柄短矛所贯穿,可他的长矛却深深的楔入了牛头人武士的面门之中。 巨大的蜥蜴猛然抬起双脚,向着前方的猎物践踏而下,而尊长者已经拔出了身上的投矛,在狂烈的突进之中再次向前刺出! 翻卷的伤口在槐诗的掌控之下迅速合拢,消失不见,只有隐约木质化的斑纹浮现。原本致死的重创如今所存留下的只不过是一点可控的暗疾。 当在狂热之中的不死军们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真正的变成了不惧死亡的不死军团。 战争长号再度被吹响。 ‘为了永恒之环’的咆哮声再次从洪流之中响起,所过之处,米诺陶斯武士们引以为傲的固守阵列竟然宛如瓦罐那样的分崩离析。 血与血的惨烈悲歌再次从这一片土地上奏响。 一边倒的,压向了前方。 . . “准备下令撤退吧。” 在二十六公里之外,上校缓缓的从瞄准镜前抬头,对着面色惨淡的博士说:“放弃那一块的胜负,趁着建制还在,分配到其他区域去……” 博士沉默了片刻,干涩的说:“我会为此负责。” “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上校叹息:“如今看来,槐诗的威胁等级还在预料之上,搞不好,潘德龙会调动整个剧团去针对他一个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说什么,飞行器很快攀升了高度,隐没在了云层之中。 第五百八十五章 最后的愿望 或许是舆岱山的投影实在是过于稳固,足足过了大半个小时之后,通天彻地的建木投影才随着圣痕的崩溃缓缓消散。 体会到少司命和埋骨圣所重新归来的感觉,槐诗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不是感动。 而是太难受了…… 好像在习惯新鲜的空气之后又被一脚踹进了毒气室,难以呼吸。 原本天国谱系对事项记录本身就过于敏感,更何况槐诗身上还有命运之书在,地狱里所残留的历史几乎本能的会纠缠在他的灵魂之上。 这种剧烈的眩晕甚至之前还要强烈。 在恢复的瞬间,槐诗一个踉跄,眼前浮现一片黑暗。 再度坠入噩梦一样的幻觉中。 “只差最后一步了。” 一个叼着烟斗的人影俯身,模糊的面孔好像在微笑一样:“很快,地狱就将变成天堂……真正的力量将在你们的手中诞生,永世不灭。” 他伸出手,向着泥潭之中的槐诗,施以救赎。 可当槐诗握紧那一只手掌时,所感受到的却不是幸福和安宁,而是难以言喻的……绝望。 在那一瞬间,堕入了更深邃的深渊。 无数扭曲的肢体纠缠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向下拉扯,扯向更黑暗的地方。 “请救救我……” 沙哑的祈祷声回荡在耳边,不断的尖叫:“请你……” “烦死了!” 自昏沉之中,槐诗怒吼,斧刃斩落:“你们都死了几千万年了好么,骨灰都没有了,还让人怎么救!难道要我让出身体来给你们借尸还魂吗!” 黑暗破碎。 那一瞬间,槐诗睁开眼睛。 竭力的喘息。 原缘不安的看着槐诗的脸:“老师,你还好么?” “只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 槐诗摇头,下意识的按住手臂上的针孔。 如果不是大宗师的灵质稳定剂,他可能会被扯进更深层的记录里去,难以从这一片土地的过往历史中摆脱。 就好像第一次使用命运之书的时候,险些被困在深层地狱的图书馆里那样。 如今,不知道是因为高度的提升,还是因为黄昏之乡的再度活性化,槐诗发现存留在空气中的破碎记录竟然越来越活跃和躁动。 就好像是从某个巨大的引力源之中放射而出。 有什么东西宛如恒星一样,在无时不刻的向着四周放射着无穷尽的苦痛和绝望…… “……铸日者!” 槐诗的面色一变,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随着黄昏之乡的活性化和永冻炉心的再启动,隐藏在地狱深处的铸日者一定会再次苏醒,甚至恢复千万年之前的全盛状态! 引导一个世界最终走向灭亡的存在,如果放在现境相比较的话…… 天敌? 这个猜测令槐诗瞬间汗毛倒竖,抬头看向穹顶巨人的巨大投影,还有悬浮在天空之上的铁晶座。 他不相信大宗师没有猜到这一点。 可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里到底…… 混乱的思绪不断的从槐诗的心中涌现,好像距离最后的真相只差一点点,可是隔着那一层窗户纸,始终无法真正触及。 无数次思考中无数次和关键的那一点擦肩而过。 直到最后的轰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一瞬间,伴随着地块上升的戛然而止,槐诗终于来到了中央高塔之下。 而也就是在那一刻,漫长的预热终于戛然而止。 永冻炉心,启动! 随之而来的,是潮水,是充斥了整个天和地之间一切空隙,撕扯着每一个人的意识和灵魂,足以将每一个灵魂扯入地狱伸出的巨响。 ——是弥漫了整个地狱的,悲鸣! “这是……什么鬼?” 槐诗呆滞的仰望,眼前一阵阵昏黑,踉跄的向前,想要凑近了仔细观看。 可就在此刻轰然开启的高塔之上,无数繁复的机械和庞大的结构之间,赫然有无数漆黑的泥浆浮现。 自裂隙中,自封闭的舱体中,自每一个角落里。 那是槐诗曾经见过的诡异物质。 好像沥青一样粘稠的液体,涌动在每一个角落和空隙里,有好像肢体一样的畸形物体从其中弹出,无穷无尽,好像垂死者在痉挛那样,试图抓住任何触手可及的东西。 徒劳的寻求着并不存在的期望。 “啊,啊,铸日者,恳请……恳请慈悲……” 无数扭曲的面孔彼此重叠着,自其中不断的浮现,伴随着永动核心的运行,嘶哑的尖叫着,焕发出惨烈的悲鸣。 “不要走……不要离开……不要舍弃……” “请,救救我……” “请你……” “……赐予救赎!” 那一瞬间,槐诗僵硬在原地,被扑面而来的悲鸣所冻结。 苦痛像是海潮,看不见尽头,化作滔天的狂潮。 在一片黑暗里,无数破碎的记录,化作千万年之前的地狱和深渊,将他吞没。 就好像是行走在剧幕之间的旁观者那样。 在一刹那看到万物的朽坏,终末的到来,日月的熄灭,大地干涸。看到了庞大的世界是如何一点点的沉入地狱中去的。 也看到了……这面目全非一切又是如何的被他们重新再造。 为了挽回世界而重铸天地,为了重归乐园而再造万物,以铁的树木,铜的飞鸟,钢的走兽乃至银铸星辰。 最终,永恒的动力降临在了这一片乐土之中。 而绝望的地狱,也随之而来。 当那一轮代表救赎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开始,铸造者们未曾想象的变化,便笼罩了整个地狱。 一张张幸福的笑脸渐渐僵硬,迅速的龟裂,分崩离析…… 永恒的生命在永恒的太阳照耀之下,终于迎来了最后的蜕变——在像是瓷器那样破碎的躯壳之后,所流淌出的,乃是宛如沥青一般的粘稠淤泥…… 然后,一个个,身不由己的飞向了高塔,好像零件那样的,融入了永冻核心。 在难以言喻的痛苦中放声悲鸣,可是却不得解脱。在无穷尽的绝望里渴求终结,但终结却不会到来。 铸造者们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们的永生,开始了。 当槐诗茫然的行走在这一片地狱中时,便被无数尖锐的嘶鸣所环绕。 这一片地狱,何曾是因为失败而诞生的呢? 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永动机,究竟是如何被缔造而成。无穷尽的永恒动力,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而实现了…… 重铸天地,日月和万物,再造世界,永生机器,还有维系万世之基的永恒动力……永冻核心。 他们确实,都做到了。 他们没有失败,他们都还活着。 全部。 就在这个自己亲手打造的地狱中! ——所谓的永生机器,和永冻炉心,完全就是同一个东西! 而永冻炉心的动力源,便是这个地狱中所有为了生存使用过永生机器的人……他们全部被地狱所同化,转化为了淤泥一样不人不鬼的东西,悬挂在炉心之内。 就像是用不完的电池那样。 在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之中,源源不断的产生绝望,化为地狱工坊主们挥霍不尽的能源和力量。 不得解脱。 千年,万年,在无穷尽恒久远的时光里纵声悲鸣。 直到抵达毁灭的尽头,深渊的最深处…… 如今,槐诗终于明白:自己在幻象之中所看到的一切究竟是来自于何方,而眼前的场景,究竟是谁所见证的毁灭。 “铸日者啊……尊贵的至上者……” 无数蠕动和扭曲的癫狂面孔从淤泥之中浮现,凝视着槐诗的所在,不,凝视着曾经的铸日者,徒劳的呼唤。 “恳请……恳请慈悲……” 这一次,槐诗终于听清了他们的话语。 “请你,救救我们……” 无数哀鸣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在苦痛中呼唤,渴求,寄望最后的英雄为他们带来奇迹。 包含着最后的期冀,卑微祈祷。 “请你……杀了我们!”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愿望。 但纵然如此,也已经是无法实现的奢侈美梦。 用尽一切办法,尝试了所有的可能,直到就连其他的铸造者之王都一个个的失去反抗的力量,渐渐化作淤泥。 再没有希望为这一片土地存留。 只剩下铸日者茫然的徘徊在这一片空空荡荡的地狱中。 “不要怕,我会救你们的,我一定能够救你们的,一定。”他一遍遍的重复着,空洞呢喃:“所以,请你们,等等我……” 这是漫漫永恒里,最后幸存者的绝望悲鸣。 “——请你们,不要抛下我。” .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不知道还经历了什么。 太多的记录充斥在槐诗的灵魂之中——黄昏之乡的陨落、永冻炉心的铸造、地狱工坊主们的降临、无数次反抗的失败。 太多的历史和太过漫长的痛苦被承载在铸日者的记录之中,被铭刻在这一片地狱里。 只是旁观,便会被那无穷尽的绝望所感染。 槐诗感觉自己坠落的越来越快,开始溶解。 他已经进入的太深了,就好像曾经一样,被地狱的引力所吸引,开始一步步的走向同化。 直到有一只龟裂的手掌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将他拉起,令地狱的同化戛然而止。 紧接着,竭尽最后的力气,向上,推出! 从这一场看不见尽头的噩梦中离去。 ……康德拉?” 最后的瞬间,槐诗看到那一套熟悉的制服,以及,被机械异化的面孔上,艰难开阖的嘴唇。 向着人世无声诀别。 带着微笑。 第五百八十六章 悲惨世界 感谢柒丘的盟主 在绝望所汇聚成的尘埃里,槐诗睁开眼睛。 就好像没有听见身旁原缘和林十九的呼喊,他撑起身体,仰望眼前的高塔。 铸造者们最后的杰作,以及囚禁了他们千万年的苦难之笼。 这就是永冻炉心。 以无数苦难所汇聚而成的绝望造物,地狱中的灾厄精髓。 只要它苏醒,便会有无穷尽的哀鸣奏响。 只要它运转,整个地狱都会被其所驱动。 永恒黄昏。 相比之下,这里日和夜的诅咒,也不过是炉心所泄露出的辐射而已…… 为了抗拒地狱,而选择了孤注一掷的挣扎。铸造者们在炼狱工坊主的引导和诱惑之下,一步步的步入了名为永恒的绝境。 日渐绝望,日渐癫狂。 或许在他们拒绝了安宁的死亡,选择和魔鬼做交易的那一瞬间,便注定落入比死亡更加可悲的境地。 可这一切难道就都是咎由自取么? 槐诗沉默着,没有说话。 明明如今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哪怕高塔近在眼前,就算是局势大好,可是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抬起头,凝视着天空。 在寂静里,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命令。 但命令迟迟未至。 “槐诗阁下……” 尊长者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机不可失。” “我知道。” 槐诗说:“我只是在思考。” 然后就没有再说话了,也没有人打扰槐诗思考。 就这样,在远方的雷鸣和巨响中,槐诗静静的凝视着天穹上的血雨,焚风,灰潮,这个满盈着灾厄和绝望的世界。 终于发出声音。 “大宗师,你听得到么?” “我在这里。” 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从空气中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应该说是冷漠。他说:“你有问题想要问我,对吗?” “……” 槐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等待。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槐诗。” 大宗师说,“你想要问:我是不是早就清楚?我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我是不是一定有办法——就好像漫画里的蓝皮机器人一样,无所不能,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道具,以及……我能不能救他们,对吧?” 槐诗垂下眼眸,无声叹息。 “哪怕你心里早就清楚,这一切在千万年之前就已经无可挽回。当他们执着于从地狱中寻求救赎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就好像曾经的天国谱系那样,以为自己能够腾飞,可实际上只不过陨落向了更深邃的黑暗里。 哪怕康德拉的例子尽在眼前……”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大宗师再问:“尽管如此,你依旧对我抱有期望么?” “没错。” 槐诗缓缓颔首,终于发出声音。 “你应该早就清楚答案的,对不对?” “……是的。”他说。 “那么,告诉我,你需要我的回答么?” 大宗师冷淡的说,“我可以下达命令给你,你什么都不需要想,也不需要犹豫,只要去做就可以,所有的责任都不在于你。 可是槐诗,你真的需要别人的授意,为你下达命令,帮你做出决断么?” 在沉默里,槐诗低下头,凝视着膝盖上的长剑。 静谧的剑刃之上,映照着他的眼瞳,无比平静,毫无任何波动。 他忽然反问:“你会反对我么,大宗师?” “如果我会呢?” 大宗师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槐诗没有回答,只是按着剑刃的握柄,但那个不存在任何缓和余地的答案已然从映照在剑脊上的眼瞳中给出。 那样的眼神…… 在沉默里,铁晶座之上的大宗师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充满了嘲弄和讽刺 就在此刻,他终于真切的感受到:这就是罗素所选择的继承人。 那个老王八蛋没有骗自己——如今自己所见到的,是更胜过他年轻时的愤怒、慈悲和决断,以及更重要的……残忍! “没有人会赞赏你的,槐诗,也不会有人表示祝福和感激。”他说,“你做的再多,也无法将救赎带给这一片土地,充其量,不过是划上迟来的句点而已。” “我知道。” “你所带来的,并不是救赎。” 槐诗颔首,“我也知道。” “很好。” 大宗师终于抬起眼眸,告诉他:“你是铁晶座的最高负责人,槐诗,哪怕唯有此刻。 现在,既然你已经有所决断,那么属于你的时候到来了,不应该有任何人能阻挡在你的前面。” “只要活在人世间,犯错误总是难免,你要试一试,我不阻拦。” 如此玩味的引用了《浮士德》中神明和魔鬼之间的对话,放任槐诗去一意孤行。 “我明白了。” 槐诗缓缓起身,撑起剑刃,最后说:“谢谢你,米哈伊尔先生。” 大宗师没有再说话。 他早已经从地上离去。 而在铁晶座的舰桥之上,双手抱怀的金属巨人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身后的投影。 “看到了吧,罗素。”他不耐烦的说,“你所选择的代理人已经得到了我这一票,宣布投票结果吧。” “四比一,一票弃权,决议通过。” 在会议室的投影中,罗素宣告结果:“不论是他和你,都放手去做吧,米哈伊尔。所有后果,将由我来承担。” “事象交叠,因果汇集,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所有前置条件已经尽数齐备,让我们将最后的终幕拉开吧。” 伴随着罗素的话语,会议室中,所有的成员都抬起眼眸,引导‘天国’的降临。 就在大宗师的驾驭之下,曾经理想国所存留下的庞大秘仪被唤醒。 矩阵笼罩,框架凭空确立而起。 整个铁晶座所有引擎瞬间进入了过载运行状态,庞大的奇迹突如其来,降临在这船身之中,令巨大的铁晶座也难以承受,自这超频的运转中焕发低沉的轰鸣。 躁动在地狱之中的无数记录被这巨大的引力所捕获,向内聚集,海量源质的沃灌,自无到有,缓缓形成了一本厚重书籍的虚影。 在封面上并没有标题,只有无数虚无的字符闪现,飘忽不定,开始从这亿万的碎片中寻觅贯穿核心的主轴…… 曾经天国谱系所独有的地狱炼金术重现。 汇集事象,萃聚精魂。 地狱的神髓即将在此重生。 . . 高塔之下,槐诗起身。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不再动摇,那些纠缠不清的地狱沉淀已经无法在影响他了。 哀鸣依旧刺耳。 但槐诗的心却出乎预料的平静了下来,毫无任何波动。 他抬头看看向了身旁等待许久的尊长者,开口问:“是有什么事么?” “对。”尊长者说:“您的学生刚刚抓到了奥古斯特。” 槐诗略微愕然。 不是他不相信原缘和林十九,而是奥古斯特本身的实力在三阶之中已经是顶尖,从小被象牙之塔重点培养,积累惊人,经验更是丰厚。 能在地狱里活得这么久的,就没有一个善茬。就算自己的两个学生联手也未必能够奈何的了他。 “确切的说,是他自己站在原地,像是傻了一样,根本没有动。” 尊长者说:“问他什么话也不说,好像已经放弃反抗的样子……我们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处置。” “人呢?” 槐诗说:“带过来我看看。” 很快,带着枷锁的奥古斯特就被昔日的同僚押解着,送到了槐诗的面前。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倒不如说早已经麻木。 心灰若死。 和槐诗一样,在明白永冻炉心的本质之后,自然就能够理解,所谓的永生机器究竟是什么东西。 更何况在这之前,他知道的就远比槐诗要更多,所感受到的冲击也越发的庞大。 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 或许通过使用它,还有挽回康德拉的可能。 但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亲手将自己的养父变成永世痛苦的怪物么? 曾经的黄昏之乡所发生的一切在他身上重演,为了一线希望赌上了所有之后,当真相揭晓之后,便迎来了破灭。 在失去了拯救康德拉的希望之后,奥古斯特整个人在没有继续行动和叛逆的动力了。 只是看到那样空洞的眼瞳,槐诗就知道如今的他究竟徘徊在什么样的痛苦深渊中。 并不渴求继续活着,而是渴望一场干脆利落的了断和裁判。 结束这一切。 沉默中,槐诗拔出美德之剑,斩落,又戛然而止。 剑刃停顿在了奥古斯特的脖颈之上,再往下几公分,就能够轻巧的划过颈椎之间的间隙,精妙的拆分骨骼和肌理,为他带来痛快的了断和死亡。 但死亡并没有到来。 在槐诗的剑刃缓缓抬起。 “活着吧,奥古斯特。”他说:“你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奥古斯特仰起头看着他,忍不住嗤笑。 “这是哪里来的怜悯么?审判者阁下?” 他嘲弄的反问:“留我一命有什么意义么?还是说,你觉得死亡对于我的作为而言太过温柔,更想让我在监狱里饱受折磨,活在地狱里?” “没意义的。”他说,“我早已经在那里面了……” “我知道。” 槐诗看着他,忽然问:“你知道我是怎么从那些记录里出来的么?你应该在启动的瞬间看到了吧?那些幻想……我进入的比你更深,那些纠缠在我身上的记录要比你想象的更多,距离同化并不遥远。” 在沉默中,奥古斯特听见了槐诗的回答。 “是康德拉救了我。” 他愣在了原地,愕然的瞪大眼睛。 “他一直都还抱有意识,奥古斯特,他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也明白你究竟为何而这么做。但是在永冻炉心启动的那一刻,他牺牲了自己最后重返人间的希望,救了我。” “很遗憾,奥古斯特,就算是你现在能够使用永生机器,也无法挽回他了,他已经死了。” 在奥古斯特的呆滞之中,槐诗低下头,认真的告诉他:“我直到那时才明白,他之所以徘徊不去,不是为了想要活着,而是因为放不下你。” 就在康德拉别理人世的那一瞬,槐诗清楚的看到他嘴唇最后的无声开阖。 那是他最后所遗留下的话语。 ——对不起。 这究竟是对槐诗的歉意,还是留给奥古斯特的遗言呢? 或许两者兼有吧。 无法阻止养子在绝望中堕落,也无法挽救这个地狱中所充盈的苦痛和折磨。那个男人留下了最后的歉意,微笑着迎来自己的结局。 但有一点,槐诗可以断定,一直到死,康德拉都未曾后悔过自己的作为。 不后悔那个时候代替奥古斯特被地狱吞食。 也不后悔牺牲最后的希望挽救槐诗。 “他宁愿让自己永远沦落到那种程度,也不愿意让你犯下这样的错。” 槐诗剑刃再度斩落,斩碎了奥古斯特身上的枷锁,“这是他第二次救你了,不要再辜负他的好意。” 那一瞬间,尊长者下意识的将手扶在弯刀握柄之上,提防奥古斯特困兽犹斗。可那个男人依旧呆滞在原地。 只是怔怔的看着槐诗。 许久,许久,表情抽搐了一下,不知道究竟是哭还是笑,就像是撕裂的魂灵被重新拼凑起来。 明明重获了自由,可痛苦的却像是失去了一切那样。 无声悲哭。 “如果你希望有一场审判,就自己去找大宗师和事务长吧,他们会对你的所作所为进行裁决,但我不会,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槐诗挥手散去剑刃,伸手:“将尼伯龙根给我,你走吧。” 奥古斯特再没有多说什么。 抬起了手掌,食指之上黯淡的尼伯龙根之戒缓缓消散,转瞬间,出现在了槐诗的十指之上。 瞬息间,沉睡的霜巨人军团被接入了少司命的圣痕之下。 黯淡的戒指焕发出炽热的光芒。 伴随着槐诗的前进,在不死军阵列的前方,陡然有凛冬的寒风席卷。 沉睡的霜巨人们自冰冷的风中走出,恭敬的半跪在地上,等待上位者的命令。 就在槐诗的面前,庞大的高塔的外壳一层层的剥落,在轰鸣中坠落向大地,展露出其中繁复的机械和无数变换的结构。 就在这天地之间,中央高塔,彻底展开完成! 数十道桥梁将飞来的模块和建筑彼此接续,构成了这永世的奇迹。 无穷尽的光焰从永冻炉心的顶端升起,驱散了笼罩整个地狱的血雨和焚风,撕裂永恒的黄昏。 草木繁衍,万物生发,风中吹来了香甜的气息。 永无尽头的绝望哀鸣之中,有极尽美好的乐园降临于此。 建立在地狱之上的,是天国。 “走吧,各位。” 槐诗回首,向着身后的军团,告诉他们:“结束的时候要到了。既然我们已经来迟,就不要让人再等待太久……” 不论是这一场战争,还是充满苦痛的过去…… 这一切终将划下句点。 正是在那一刻,铁晶座的框架里,虚无的书籍封面之上终于有漆黑的墨迹浮现,纵横交错,有无形之笔写下了标题,奠定奇迹之础。 ——《悲惨世界》! 第五百八十七章 巨人们(感谢柒丘的盟主 此刻云端,常青藤的飞空巨艇的舰桥之上 数百扇巨大的显示器将整个战场笼罩在其中,映照出一切变化和争端。 伴随着四方大门的开启,不知道有多少支队伍在源源不断的涌入中央高塔,奔赴战场,一寸寸的对手争夺空间。 可就在正中的大屏幕,却展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 当一直挂在脸上的轻薄笑容消散之后,就变和往昔截然不同,漆黑的眼瞳平静又深邃,好像映照着看不见底的深渊。 “就像恶龙一样,真可怕啊。” 潘德龙感慨:“遇到这样的敌人,看来我们的运气看来真得不太好。” 在他身后,伤愈不久的哈利奎恩忍不住摇头。 “遇到象牙之塔的时候,就知道我们的运气有多糟糕了吧?”他挠着头,无奈叹息,“潘德龙先生,我们该不会输吧?” “会输?” 潘德龙斜眼,看了过来:“哈利奎恩,你但凡多在概率学上下一点功夫,就不会说出这种蠢话。” “请别为难一个语言学教师去学数学了好么?” 哈利奎恩无奈摇头,俯身,恰似自己代号所指的丑角那样,向眼前的‘老爷’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诚恳赐教: “尊贵的老先生,请问您对眼前的胜负有何见解?” “原本的话,七三分吧。” “谁七?”他下意识的问。 潘德龙甚至懒得回答。 哈利奎恩瞪大眼睛,“那岂不是输定了?” “我们的敌人是象牙之塔,是天国谱系所残留的最后余晖,主宰了整个学界一百一十年的巨无霸,是让当年罗马的帝国大学都为之俯首的庞然大物——铁晶座里是当世的大宗师,行走人间的奇迹化身,我们接下来的对手是霜巨人军团,带领他们的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受膏者,亚洲天文会内部评定s级的武官……“ 潘德龙疑惑的反问,“向这样的人挑战,你觉得,我们凭什么没有可能会输?” “……“ 哈利奎恩愕然,看向左右。 因为潘德龙的声音并没有任何的掩饰,甚至已经扩散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令那些繁忙的成员茫然回首,看向了那个老人的背影。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么?” 那个老人也在回头看着他们,漠然发问:“我们是为了输才来到这里的么?我们难道是为了投降,才坚持到现在的么? 从罗马,到伦敦,再到美洲,颠沛流离的漫长旅途,分裂、斗争、穷苦和饥饿……四百年的苦难没有击倒我们——实至今日,我们依旧站在巨人们的肩膀上! 当年奠定常青藤之名的先贤们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将我们送到这里,不要再看到高山就说打道回府的蠢话了。” 消瘦的老人张口,像是狮子那样对着自己的下属们咆哮:“后面的路,要我们自己来走!” “会输吗?会失败吗?还是说害怕会遭受耻辱和奚落?那种微不足道的东西,难道有挂在嘴边的价值么! ——真正值得去追求的东西,难道因为会输就可以不去做吗!” “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哪怕是输了,也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只要我们不死,挑战就将继续下去! 不止是因为害怕先贤的震怒、也不是担忧后来者会耻笑。而是为了我们所代表的,传承了三百五十七年的高贵之梦。 纵然敌人是不可战胜的大宗师,但追知者的灵魂尚在一日,便不会在真理的阴影之下俯首!” 在死寂之中,潘德龙瞪大眼睛,苍老的眼瞳里像是燃烧着传承的野火,凝视着每一张面孔。 “因此,挺起胸膛来吧,各位,不要低头。” 他昂起头,庄重的告诉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们做了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做到了我们往昔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追逐之后,我们终于同对手站在了相同的起跑线之上!” “不论成败,我们的付出都不会白费。” “因为终有一日,你我一生的追逐都将成为新的基石,令常青藤的丰碑凌驾于白塔之上!” 他说: “——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当潘德龙抬起手,握紧拳头的那一瞬间,单薄的死寂被十万倍的汹涌热诚所打破。呼和的声音像是雷鸣一样,随着这个消瘦的老人自千万米的高空之中迸发。 原本渐渐紧张的气氛此刻却变得无比躁动。 有野火从那些狂热的眼瞳之中燃起。 而这一份宣告,也在通过不同的方式,传递到战场之上的每一个常青藤成员的耳边,令这一份传承了将近四百年的高贵梦想回荡在每一个胸臆中,驱散所有的彷徨与不安。 在无数雷霆和风暴的拱卫之间,异境冥府的光芒再度扩散向四面八方。 来自美洲的神迹行驶在地狱之中,带着来自美洲的真理一起! 等待了太多年之后,那些渴求着胜利的灵魂们再度向着高不可攀的对手,发起挑战。 为了胜利! . 当战争芯片的主脑接管了整个战场的指挥之后,潘德龙终于交接了手头的职权,通过电梯前往登录区。 在短暂的等待中,他问身旁的人,“丽兹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抵达战场,状态良好的不得了。” 哈利奎恩歪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显示屏,眉头挑起:“还有,她托我跟你讲:说的都好,就是太罗嗦了,下次请精简到十秒之内。” 潘德龙一愣,旋即大笑。 “这可就太强人所难了啊。” 随着电梯的门开启,甲板区的飓风席卷而来,一架漆黑的飞行器就在尽头,等待了许久。 在驾驶席上,上校抽着最后的烟,回头看向坐在位置上的潘德龙,眉头皱起:“老头儿,你确定要亲自上去?少你一个没关系,战场不是你的教室。” “学生们都已经上阵了,做老师的,总要走在前面作出表率才行。” 潘德龙戴上头盔,面罩之下展露出嘲弄的微笑:“不要向巴格达之战的老空降兵炫耀自己的履历……小子,想要我服老,还早十年呢!” 是的,没错。 他还没有老去,还可以继续向前。 背负常青藤的巨人们还未曾倒下! . . “是这样么?” 铁晶座,机轮长低头看着递交上来的报告——剧团全员在三分钟之前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而那群常青藤的家伙们啧好像磕了春药一样,一个个喘着粗气,不要命的往上冲。猝不及防的学者队伍和探索队被这群货揍的满头包,急冻舱都快不够用了。 机轮长苦恼的挠着头:“看来那群家伙真的是拼啦……” “这么多年被象牙之塔这块绊脚石拦在前面,不论是谁都会急的吧?”事务长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屏幕,调整指数。 保证天国矩阵的稳定,维持秘仪。 太过庞大的力量运行在铁晶座之中,已经令这一座巨型潜水艇变成了一个火药桶,只要稍微失去一点平衡,恐怕就会惨遭崩溃。 不止是新生的天国记录胎死腹中,大宗师恐怕都会受创不轻。 没有来自乌托邦主机和三贤人的帮助,如此庞大的秘仪对于个人而言,还是太过勉强——必须提起全部的精力来应对才行,无暇他顾。 机轮长的任务同样不轻,但瞥着事务长一脸悠哉,甚至还在忙里偷闲,掐着秒表现场煮茶的样子,就忍不住摇头。 “你就不能稍微紧张一点么?” “紧张有什么用呢?既然没办法撸起袖子冲到下面去揍人,那还不如在这里喝喝茶,修身养性呢。” 事务长拿着茶勺和实验室里顺手拿来的秤,专注的以微克来计算着茶叶的数量,磨制成粉的纸上写下了一排公式进行计算,最终得出茶叶年份对最后成汤质量的影响…… 最终,将精准计算之后的茶叶磨制成粉——常规十倍以上的量外加一堆有的没的,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茶壶里的东西投入沸水中,盖上了盖子。 接下来,就只剩下充满期望的等待。 很快,两杯经过炼金釜高度萃取之后,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变成兴奋剂聚合体的炼金药剂被放在机轮长面前。 只是看那黝黑的色泽就知道喝了之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来一点?” 事务长充满期待的邀请道。 机轮长拿起茶杯,只是嗅了一下就有种人生重来的幻觉浮现——他开始思考这个老家伙是不是被对面买通,开始在铁晶座内投毒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的技术就一点进步都没有呢? “下次吧,下次一定……”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尝试,甚至不由自主的努力的往后仰了一点,离茶杯远一些。 “上次你不也是这么说的么?” “上次和这一次不一样!”机轮长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问道:“你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事务长滋溜着自己毒药级的茶水,淡定回答:“既然铁晶座里有了一个声音,就不应该有第二个。 舞台上只需要一个主角,我们这些幕后人员所有的干涉对处于‘事象收束’阶段的秘仪而言,都会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 说着,他抬头问:“如果密室杀人事件最后是被路边卖早茶的阿叔解开的,读者一定不会买账吧?当一切因果都已经完成串联之后,任何‘机械降神’都会在故事本身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 福斯特,我知道你对我们和常青藤的约定不以为然,但越是紧迫的时候,就越是需要忍耐。” “又是这一套……” “不然呢?既然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论与敌与己,坦荡的人生都应该这样!” 事务长将茶杯推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 “来,喝茶!” “……” 福斯特的眼角狂跳了一下,在老朋友的期待凝视之中,头皮发麻。 “希望能一切顺利吧。” 他叹息着,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眼前,无数幻觉开始浮现,在这突如其来的辛酸中,他终于有所领悟。 有些见鬼的约定,其实不遵守也没有关系…… 可惜,晚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时间紧迫 “那些老王八蛋,多半在喝茶看热闹吧?” 一片动荡和轰鸣中,狭窄的走廊拐角处,槐诗仰头看向铁晶座的方向,只看到天花板上坠落下来的簌簌尘埃。 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被迫害的感觉。 那群老家伙,现在一定笑的很开心。一旦有人出来背锅,自己就乐呵呵的喝起茶看热闹了…… 说不定还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找各种借口,疯狂摸鱼划水。 天国谱系的尿性他可太清楚了! 迫害新人,摸鱼划水,输出队友……他哪个没干过? 只看自己孤军深入这么久,除了同样两支探索队的队伍偶然相逢之外,竟然一丁点增援都没有,就知道有问题了。 怎么想都是这帮家伙故意的。 在巨响中,死亡预感突如其来。 槐诗猛然低头,面前的墙壁轰然破裂,展露出后面大厅之中的惨烈场景,鲜血淋漓,异种大群们依旧在残忍厮杀。 第二次进攻,依旧无功而返,在留下了惨烈的死伤之后,不死军终究还是选择了后撤。 “请再给我们一刻钟,阁下。“ 浑身染血的尊长者推开副手的支撑,向着槐诗保证:“敌方已然疲敝,只要一刻钟,我们必定能够攻破这一道防御!” “我方也同样疲敝了,不是吗?” 槐诗摇头:“并非是时间的原因,尊长者,不死军并不适应这样狭窄区域作战,没有纵深的话,机动力就无从发挥,这样下去只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他说,“如今战损已经达到五分之一,按照契约,你们已经可以撤退休整了吧?” 尊长者瞪大眼睛,正准备说什么,却听见槐诗断然的命令:“伤员的护送,拜托各位了。就算离开高塔之后,你们还能够支援外部战场,不是么?剩下的,就请交给我吧!” 短暂的沉默中,尊长者缓缓颔首,挥手示意疲惫的下属们准备撤退的工作。 “感谢您的付出和牺牲。” 槐诗颔首道别,致以谢意:“除了佣金之外,实在不知道如何报偿对诸位的奋勇,我会……” “槐诗阁下!” 尊长者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瞪大眼睛,好像被羞辱了一样。面目的创口因为愤怒而崩裂,鲜血再次流出。 “难道您觉得我们如此奋勇作战,是为了谋取更多的钱财么?” 槐诗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阁下,就算是地狱里,有时候也会希望有英雄存在的。” 尊长者俯首行礼:“对于我们这样的大群而言,同样也是如此——我相信,这一切都在永恒之环的引导之中,只遗憾不能再见证之后的事情……” 说着,他后退了一步,郑重道别: “祝您,马到功成!” “……谢谢。” 槐诗沉默片刻之后,郑重保证:“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但这一份胜利同样也会属于你们。” 尊长者似是笑了笑,再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负伤的探索队成员,以及学者和炼金术师们,都在这一次撤退的范围之内,包括原缘和林十九。 留下来的除了五个状态良好的探索队成员之外,还有着石像鬼们和休息完毕的霜巨人军团。 沉默寡言的冰霜巨人们默默的撑着自己的斧头,依靠在狭窄的楼梯间回复体力。寒意随着斧刃和砥石摩擦的声音扩散开来。 令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在察觉到不死军的离去之后,断壁之后占据地利的噩梦之眼便开始跃跃欲试。 同样,跃跃欲试的还有槐诗。 在二十分钟的休息和漫长等待之中,槐诗手中的炼金炸弹已经收缩到拳头的大小,好像紫色的水晶立方体,晶莹剔透。 灌注了三分之一的源质进去,就好像已经抵达了极限。其中的源质开始不断的激化和躁动,跳跃着令人不安的电芒。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轰然爆裂。 隔着墙壁,槐诗默默的倒数。 手中的方块在直接无声旋转着,电芒越来越刺眼。 而冰霜巨人们则一个又一个的从原地起身,赤裸的青灰色上身上再度生长出厚重的冰霜甲胄。 手中的斧刃在灼烧中越发赤红。 这是来自探索队负责人的尼伯龙根,和槐诗手里的萌新版不一样,除了历次的生机之外,还有大宗师亲手改造过,堪称精装豪华版。 同时,也是铁晶座最大正面作战的武力体现。 整整一队,三十四名霜巨人沉睡在那一片被永恒冰雪所覆盖的世界里。 三十四个同样圣痕的三阶升华者,而且是天国谱系出了名擅长正面作战的霜巨人,哪怕不具备边境遗物和灵魂的辅助,但同样也没有人类怕死的天性,不会恐惧和畏战。 死亡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回归那一场永恒的暴风而已。 只要源质足够,很快他们就可以以冰晶的样子再次从雪原上生长而出…… 幸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绝大多数霜巨人已经恢复了体力,足够和槐诗再发起一轮进攻。 沉默里,槐诗倒数着。 等待断墙之后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跨过了预测界限的边缘。 槐诗手中的立方体,猛然向着墙后抛出——混合着大量毒血和金属燃料的炼金炸弹在半空中就被一支呼啸而来的箭矢所击碎。 但是,所产生的火焰依旧一样瞬间扩散开来。舞动的赤红好像具备体积那样,带着厚重的质感,呼啸延伸。 一寸寸的填充了空气。 纵然有所提防,但足以烧烂肺腑的热流在庞大的殿堂之内纵横席卷,引发了一片混乱的吼叫和呼喊。 槐诗手中,燃烧的旌旗猛然刺落,滚滚黑暗便随着他的身体骤然闪烁,坠入这一片燃烧的火场之中。 影葬穿梭! 在热量之下扭曲的空气为他提供了瞬间的掩护。 埋骨圣所的大门开启,无数阴魂之鸦自其中飞出,遮天蔽日的掠过,营造出了短暂的混乱之后,又毫无征兆的消散在空气里。 取而代之的是墙壁断裂的轰鸣。 整个大厅剧烈震荡着。 在十几名霜巨人的撞击之下,遍布裂隙的金属墙壁在瞬间脱落,向前飞出,压倒了地上燃烧的火苗,火花迸射。 霜风自火焰的热流之中涌现。 身高足足三米有余的霜巨人们纵声咆哮,狂奔而至,无视彼此之间高度的落差,他们向着台阶之上的噩梦之眼再度发起冲击。 庞大的重剑和双手斧斩落,掀起凄啸。 又尖锐的哨子声响起。 在顶穹之上,那些盘绕飞舞的巨大火球陡然一震,火焰中沙拉曼达向下飞扑。 但等待他们的是从埋骨圣所中走出的狰狞轮廓。 衔烛之鸦飞入卡片,随着卡片的破碎,乐园护卫队手持着沉重的霰弹枪,再度从黑暗里浮现。 整齐划一的拉动枪栓,对准天空上的敌人,然后,虔诚赞颂。 “圣哉!!!” 锥形的铁火飞射而出,被激化的银与合金如暴雨一样扩散。 对于沙拉曼达这种天生无法穿着护甲和防御的深渊大群而言,这种覆盖面巨大且短途威力惊人的武器简直是它们的克星。 不断的有火球从头顶之上爆裂,火焰如雨一样的向着地面落下,旋即被霜风所扑灭。极度的严寒里,所有落在地上还试图挣扎的沙拉曼达都被干脆利落的一脚踩爆。 休整完毕之后的霜巨人对噩梦之眼的防御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之后。 槐诗看了一眼身后的石像鬼们。 抬起剑刃,指向重重铁甲之后的指挥官。 于是,背负长矛的石像鬼们展开双翼,扇动飓风,庞大的恶魔们振翅飞起,可很快,旋即又狼狈的落地。 铁石的体重在地上压出了一道道巨大的缝隙。 不止是他们,包括槐诗在内,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体猛然一沉,好像被什么无形之物压在肩膀上,几乎承不起来。 重力在瞬间提升了五倍之上。 举步维艰! 敌方之中还隐藏着一个专精了引力定律的学者。 但是——没有用! 当在霜巨人们的掩护着槐诗来到掩体的正前方时,那些脆弱的临时防御就已经走向了终结。 在他的手里,苦痛之锤迅速延伸,在乐园护卫队的赞颂里,狼首的双眸中迸射出震怒的光芒。 它抽取着空气中绝望的源质,越发的狰狞,竟然生长出了一片片锋锐的龙鳞! 自行质变。 就好像曾经的终末之龙·巴哈姆特所遗留下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一样,彰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凶暴和愤怒。 就连背后的喷射口都在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中开始拓展和增长。 苦难会本能的向着苦难汇聚,而绝望的魂灵们也更容易体会到绝望的所在。 当十万蜥蜴人所存留下来的苦痛感受到这一片地狱中的哀鸣时,这些已然和武器结合为一体的源质便愤怒的无法自抑。 向着此处地狱。 那些已然超脱的魂灵们迸发怒火。 那一瞬,龙吼自铁锤之上迸发,撕裂一切杂响,连无穷尽的哀鸣都被那吼声所压下。 铁风呼啸。 大地轰鸣。 槐诗的双手竟然短暂的失去了触觉。 再然后,便看到气浪扩散,面前的壁垒和掩体迅速的分崩离析,被无形的力量碾碎为最本质的沙尘,带着足以楔入钢铁的余威,向后扩散。 眩晕和震荡突如其来。 脆弱的耳膜几乎不堪蹂躏,渗出血水。 庞大的裂隙从铁锤砸落的地方,向前笔直延伸,纵向贯穿了整个噩梦之眼的阵列,爬上了他们身后的墙壁。 裂隙之后,永冻炉心的繁复结构展露出狰狞一角。 从黑暗里吹来了冰冷的风。 吹的所有人头皮发麻。 而槐诗,已经跨过了掩体,在乐园护卫队的拱卫之下,近在咫尺。 “时间紧迫,先生们。” 他环顾着那些抽搐的面孔,轻声发问:“所以,要么投降,要么死——你们决定好了么?” 第五百八十八章 剧团 两分钟后,死寂之中,只有远方和下层传来的隐约震动和呼喊。 蜿蜒流淌的猩红顺着台阶流淌下去,将地上裂口的边缘染红。 就在槐诗脚下,裂口已经开始了自我修复和合拢,像是怪物在嚼动食物那样,缓缓蠕动。 渐渐的,再也看不见那些在沥青一样的粘稠液体中蠕动的肢体和面孔,哀鸣声远去。 槐诗曾经尝试过将他们杀死,可是他们已经和整个永冻炉心彻底连接在了一处。就算是它们拉出来,他们也会迅速的崩塌成灰烬。用不了多久,残留的灰烬就会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归回裂隙之后,重组成一张麻木的面孔…… 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是这样的。 根本无法被彻底破坏。 铸造者们当年所遗留下的至高成果,所采用的金属自然也是最为珍贵和最为耐久的类型,甚至可以做到抽取源质自我修复,近乎活体。 现在,这些活体金属将他们彼此串联,化为了绝望的一体…… 槐诗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裂隙,踏上了更高层,向着最上方进发。 随着高度渐渐的攀升,他已经来到了高塔的中部,所见建筑的样式也变得越发怪异和超出想象。 来自地狱之中的艺术彰显在此处。 随着高塔的展开和增长,就连塔身的墙壁都已经无法覆盖这渐渐膨胀的庞大炉心,展露出外面充满平和与安详的大地。 在宛如乐园一样的美好世界里,大群们依旧在惨烈厮杀,将猩红的血馈赠于大地…… 而槐诗依旧在向上。 越是向上,就越是能够发觉,无数的歧路正在收束,只要往上走,似乎不论选择哪个门都能够抵达唯一的终点……所有攀登者最终都将汇聚一处。 敌人,也越来越多。 不止是噩梦之眼和常青藤的升华者,还有他们雇佣来的,形形色色的古怪大群,乃至学者和炼金术师……甚至还有地狱工坊主溃败之前留下来的战争机器。 前进和攀升的速度在越来越慢,状况在越来越棘手。 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就像这里的哀鸣一样,看不见尽头…… 两个小时之后,槐诗疲惫的坐在台阶上,凝视着面前狼藉的尸骸,手指微微颤抖。 太多的战斗了,太多的敌人,哪怕是擅长恢复的少司命也感受到了一阵难以抵抗的疲惫。 最后一支从常青藤那里拿来的源质补给用掉之后,他的精力勉强恢复了一些。 手臂的伤口已经在银血药剂的效果之下重新长合,可那些带着金属色彩的疤痕纵横交错的残留在躯壳之上看上去如此惨烈。 “还有多远呢?” 他依靠在廊柱上,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身旁减员严重的霜巨人们无人回应,只是沉默的砥砺武器,抓紧时间休息,等待再一次出发,或者等待敌人再一次的出现。 从开裂的塔身边缘向上看,塔顶好像高悬,没有拉经过哪怕一丁点的距离,简直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一样。 这一场攀登太过漫长了,他已经快要筋疲力尽。 仿佛生怕他会感觉到寂寞。 铁靴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再次从下方的楼梯处响起,来自噩梦之眼的低沉脚步重叠着响起。 在槐诗身旁,那些盘坐在地上的霜巨人们缓缓起身,扛起了沉重的武器,回首向着入口的方向看去。 在那里,一整支噩梦之眼的十人小队缓缓的从阶梯下走上来,遍布斩痕的盔甲上带着血腥的气息。 肩头和盾牌上噩梦之眼的徽记缓缓开启。 焕发出血红的光芒。 他们摆出冲击的姿态,大步上前。 战斗开始! 槐诗叹息着,撑着美德之剑,缓缓起身。 剑刃抬起,指向敌人的所在。 再无需任何的命令和话语,霜巨人们已经在冰风之中向着敌人狂奔,巨斧斩破空气,和钢铁碰撞在一处。 巨响迸发。 侧身躲过了从盾牌之后飞来的诅咒箭矢,槐诗踏步上前,灵巧的贴着刺来的剑刃转身,手掌就已经按在了袭击者的头盔之上。 那一瞬,修长的五指中迸发宛如洪流席卷的声响。 那是血液在汹涌澎湃的流淌。 冲刷在纤细的血管之中,彼此融汇一处的时候,就焕发出货真价实的雷鸣! 天鼓鸣动。 ——鼓手! 堪比打桩机的恐怖力量在掌心爆发,暴虐的力量令对手倒飞而出,撞倒了好几个队友,被砸进了墙壁之中,动弹不得。 狰狞的头盔迅速破碎,露出下面粗糙冷漠的面孔,满是平静。 哪怕是槐诗持剑上前,也未曾有过丝毫的动容。 坦然,面对死亡。 可槐诗的脚步却停滞了一瞬,端详着他的面孔,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噩梦之眼的升华者皱眉,但是却没有说话,眼眸垂落,等死。 “不能说话么?是不愿意搭理我,还是……单纯的无法说话呢?” 在嘈杂的喧嚣里,槐诗平静的声音传来,“在半个小时之前,我似乎,已经杀了你一次了……你不记得吗?” 噩梦之眼的雇佣兵愣住了,旋即,好像终于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苍白。 一片呆滞。 好像自己也难以置信。 “记住自己杀死的人是一个好习惯,对不对?” 槐诗环顾着四周,罔顾了周围的厮杀,捏着下巴陷入沉思:“所以,我这是被拉近什么幻术里了吗? 不对,,除非是冠戴者级的幻术,否则对我应该没有效果。虚无之镜也什么都没有看出来……那么,这是什么边境遗物凭借这个高塔所形成的某种效果?能够影响到这么多人,应该已经接近神迹刻印的范畴了吧? 能够具备这样的完成度,里面应该还有定律和秘仪,还没有到创造主和大宗师的程度,这样的技术能力……常青藤?我想想……” 在片刻的沉吟之后,他抬头,轻声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剧团’的把戏,对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厮杀迎来了终结。 因为所有的噩梦之眼的动作都停顿在原地,旋即,好像是梦惊醒了一样,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茫然四顾,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再也不见。 而周围高塔的风景却在迅速的变化,金碧辉煌的装饰从空气中浮现,伴随着华美的壁画,厚重的帷幕和高悬的水晶灯等等种种陈设…… 好像一瞬间便来到了某个舞台之上。 触目所见,竟然是一座华丽到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剧场,在舞台之外,半圆形的看台上,无数座位之上座无虚席。 无数虚幻的人影正在拿着精致的望远镜眺望。 喝倒彩的声音此起彼伏。 明显对于槐诗这个演员擅自打破第四面墙的行为十分恼怒。 槐诗的周围骤然黑暗下去,在黑暗里,一束光芒骤然落下来,照亮了伫立在那里的老人,头戴着假面,换回了华贵而没有品位的华服,十指之上满是珍贵的戒指。 “潘德龙。”他自我介绍。 紧接着,第二束光,照亮了身披学士装束,头戴高帽和眼镜的男人,自我介绍:“博士。” 然后,是少校。 曾经见过的哈利奎恩。 紧接着,身着着鲸骨长裙,典雅而美丽的假面女士从光芒中出现,微微屈膝行礼:“初次见面,槐诗先生,我是伊莎贝拉。” 最终,是身着普通装束,看上去饱经劳动和疲惫的年轻农民。 “我是皮埃罗。” 除了远在现境的其他四位成员之外,如今黄昏之乡里,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剧团’来到了此处,站在槐诗的面前。 吝啬的富翁,无知的博士,怯懦的少校,浮夸的仆人,爱慕虚荣的女士,心思狡黠的农人…… 维持故事的支柱已然撑起,角色们登场。 成为了槐诗的敌人。 槐诗挑起眉头,感叹:“说真的,我还以为会是丽兹呢。” “丽兹不会来这里,槐诗,你也不必担心她藏在什么地方准备偷袭。” 潘德龙抬起手,挑起了头上的帽檐,肃然说道:“学生踏上了战场,老师们也应该尽量为他们铺平未来的路,消去一点小小的坎坷…… 如今在你面前的,只有我们,只有剧团。” 槐诗忍不住摇头:“以多打少,还用这种方式,这么卑鄙的事情你是怎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没办法,就好像有些圣痕特别擅长战斗一样,也有一些圣痕特别不擅长。”潘德龙悠然回应:“和其他圣痕不同,剧团的圣痕需要充分的准备才能够有所发挥,在平时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 毕竟我们之中大部分人本职是教师和学者,并不擅长争斗和厮杀,所以一旦不得不战斗,就会尽量以多敌寡,就好像是现在……” 话音未落,槐诗毫无征兆的,抽出蝇王,对准潘德龙的面孔。 故技重施,扣动扳机。 超小型审判机构·蝇王——最大出力,解放! 刺眼的光柱在那一瞬间无声飞出,带着激昂的高温,撕裂了那一张苍老的面孔,贯穿了他的躯壳,然后向着剧场之外翱翔飞出。 第五百八十九章 杀手锏 在审判之光的面前,剧场的墙壁分崩离析,可紧接着,又开始了迅速修复。 磅礴炽热的审判之光被束缚在了剧场之中,竟然难以穿出…… 甚至就连最外层的那一道悬挂在看台前面的帷幕都无法洞穿,便紧接着,溃散为了动荡的源质,消失无踪。 槐诗愣在了原地。 “很遗憾,槐诗先生。” 被别西卜所贯穿的面孔上,嘴唇开合,依旧发出声音:“经过常青藤的计算,只要有五名剧团成员的圣痕支撑,您便无法使用那一把武器从内部打破‘黄金宫殿’。” 就在说话中,他的面目迅速的修复和愈合,恢复原状。 甚至没有掉一根毛。 依旧平静。 “顺带一提,在下一幕还没有开演之前,所有对演员的袭击都会招致惩罚……看啊,观众们生气了。” 看台之上,沸反盈天。 怒斥着这个闯入舞台之后施展暴力的无礼之徒。 话音刚落,一道雷霆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落在槐诗的手臂上,槐诗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握枪的手就失去了知觉。 过了许久,难以遏制的痛苦才从龟裂的皮肤之下扩散开来,令他踉跄了一下,剧烈喘息。 而就在潘德龙的白发之间,却浮现出了隐约的棱角。 好像是由枯萎的桂叶所编制成的头冠,点缀着黄金与珠宝,但已经失去了曾经的色彩和荣光。 ——金宫之梦。 来自罗马的边境遗物,历史上某位暴虐君王所遗留下的最后创作,与剧团简直是天作之合的‘黄金宫殿’! 在结合了它的存在之后,原本只是圣痕结合所引发的效果,竟然一跃抵达了神迹刻印的范畴。 修改现实,创造奇迹。 恰如神明所遗留下的恩威和残痕。 “不要白费力气了,槐诗先生。” 潘德龙漠然的说道:“我们不会愚蠢到和你去短兵相接,也不会为了胜利去冒任何的风,对于我们而言,只要缠住你就已经足够了……” 忍受着手臂上伤口愈合和血肉生长带来的痛楚,槐诗咧嘴嘲笑:“我还以为你们大费周章是想干什么呢,就真一点梦想都没有?” 所有人漠然的看着他,无人回应。 哪怕是脾气最为火爆的上校都不发一言。 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槐诗,没有任何懈怠,如临大敌。 “接下来,为各位所表演的,乃是传奇的史诗冒险,不朽的抗争悲歌!” 潘德龙撑起手杖,好像报幕者那样,环顾着看台的观众们,慷慨激昂的宣布道:“欢呼吧,各位,精彩的故事即将开始! 喝彩吧,各位,这是真正的勇士为大家所献上的高贵结晶! 下面,请继续欣赏——” “——《斯巴达克斯》!” 那一瞬,伊莎贝拉张口,纵声歌唱,完美的女高音颂唱古典悲剧的序幕。 舞台之上的世界轰然一震,万物变换,槐诗眼前一花,好像坠入深渊,可紧接着他又再度站稳了。 突如其来的眩晕里,他愕然的看着四周。 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瞬间从剧场变成了斗兽场,高耸的围墙之后,无数观众在兴奋的呼喊。 而槐诗的皮肤却迅速的黝黑,变成了日晒的古铜,身上的装备全部消失无踪,衣衫褴褛,好像奴隶一样,茫然四顾。 在他的周围,霜巨人们也在飞快的收缩,变成了普通人大小,和槐诗一样,蓬头垢面,只是魁梧了一些,失去霜风和冰甲。 很快,槐诗就发现……他的圣痕,消失了! 随着不断乒乓作响的声音。 沉重的大锤,锋锐的斧刃,祭祀刀,长枪,锁链……接连不断的从他的身上落下来,落在地上,除了锤首之上的狼首依旧残存着几分狰狞之外,再无任何神异。 变成了只是坚硬了许多的普通兵器。 “救命啊,我裂裂裂裂裂开了……” 在他的腰间,别西卜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竟然迅速的从一把现代武器,变成了一把破破烂烂的手弩。 努力的震动了一下。 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一切不符合背景的外来物都迎来了修正,一切都被拉入了剧团所形成的架空世界之中……以金宫之梦为舞台,六位剧团的成员再次将传奇的故事展开。 强行将槐诗,推入其中。 永无止境的角斗,即将开始! 此刻,就在槐诗的面前,垂死的角斗士奄奄一息,艰难的挣扎着。 “斯巴达克斯!斯巴达克斯!斯巴达克斯!!!” 看台上,摇身一变化作罗马公民的观众们兴奋的呐喊着,挥舞拳头,无比狂热的催促着:“杀了它!斯巴达克斯!杀了那个杂种!!!” 不断的有里拉从上面抛下,落在了槐诗的肩头之中。 “我是……斯巴达克斯?” 槐诗错愕抬头,看向那些观众,恍然惊觉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无形的力量却附着在他的身上,逼迫着他抬起短剑,对准面前的敌人。 开启杀戮的序幕…… 这就是斯巴达克斯的命运。 剧烈的眩晕和恍惚骤然袭来,庞大的剧场开始修改槐诗的意识和记忆,令他接受近在咫尺的命运。 但是,却在那一双骤然抬起的眼瞳面前,无功而返! “不对——” 槐诗艰难的昂起头,凝视着他们,轻声说:“我不是斯巴达克斯,我,不是你们的角斗士……” 有破碎的声音响起,从槐诗的剑刃之上。 短剑骤然断裂了。 形制迅速的变化,形成一把古老而残缺的剑刃,绽放出隐约的辉光。 就在他的头顶,一道光芒所交织成的冠冕骤然浮现,强行挤入了这一场悲剧的序幕之中,绽放光芒。 在光芒的照耀之下,那种操控着槐诗的无形力量消散无踪。 “我是槐诗。” 那一瞬间,槐诗昂起头,告诉他们:“乐园王子·槐诗!” 美德之剑亮起。 铿锵的剑鸣骤然扩散,撕裂了黄金剧场的压制,令被修改的一切再度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霜风席卷,冰铁笼罩的霜巨人们再度拔出沉重的斧刃,彰显出魁梧而庞大的身躯,仰天咆哮! 剧本被破坏了。 悲剧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我是戏霸来着。” 槐诗咧嘴,向着斗兽场的最高处露出微笑,嘲弄的摇头:“这种会破坏我偶像形象的剧情,必须修改一下。” 万物在一瞬间停滞。 在斗兽场的最高处,潘德龙的身影浮现,漠然的俯瞰。 “乐园么?没想到这个头衔竟然对黄金宫殿具有修正力……不过很遗憾,仅仅这么点程度的话,恐怕不太够。” 说着,他轻轻挥手。 斗兽场四面八方的闸门,轰然开启,庞大的猛兽和威严的身影从其中走出,还有全副武装的军团……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边缘。 就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有低沉的歌声开始了,女高音在虚空之中颂唱,还有低沉的男子们合声。属于剧团的圣痕运行在这一片狭窄的舞台之上,令一切那些虚幻的面孔越发的真实,也令英雄们的双眸中迸射出如有实质的光焰。 “斯巴达克斯的剧本依旧在继续,让我们略去那些惹人心烦的台词和剧情吧,直入最精彩的部分。” 潘德龙冷声说:“槐诗先生,属于你的最后角斗开始了。” 槐诗已然愣在原地。 好像难以置信一样,倾听着回荡在耳边的歌声,眉毛缓缓挑起。 “歌剧?” “真巧啊……”他说,“这玩意儿,我也会。” 那一瞬,槐诗抬起美德之剑,举至眼前,微笑着问:“你们既然这么了解我,不会忘记……这把剑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吧?” 在他的手中,美德之剑剧烈的震颤着,好像即将苏醒那样,焕发出了一阵阵隐约的光亮。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黄金宫殿的舞台,对于双方的加成,似乎是相同? 既然如此的话…… 此时此刻,在悲伤的歌剧选段之间,骤然有宏伟的旋律奏响,撕裂了悲凉的歌声,化作救赎的旋律。 在槐诗周身,空气中骤然浮现数十个俊秀庄严的身影。 跨越了漫长的地狱之后,沉睡在深渊之中的王子们睁开眼瞳,在此处舞台的呼唤之下,应召而来! 他们之中,有的长发漫卷,有的持剑矫健,有的手舞烈火,有的气度威严……但无一例外,每一个人的头顶都戴着属于自己的冠冕。 简直好像能够听见小猫亏到姥姥家的惨叫声那样。 槐诗微笑着,抬起剑,指向面前的敌人。 “——干他们!” 寂静突如其来。 短暂的沉默中,除了嗷嗷叫着扑上去的霜巨人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王子们还站在原地,还是半透明…… 好像幽魂一样。 槐诗茫然回头,感觉到十分尴尬。 “你们怎么不动啊?” “……” 短暂的沉默里,王子们彼此对视着,在其中,槐诗最为熟悉的那个无名王子有些无奈的耸肩:“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投影,并不具备杀伤敌人的能力……” “啥玩意儿?” 槐诗难以置信,“那你们来这里干啥?” “呃……祝福?” 十几个王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黑发白肤的王子说:“我授予你勇气,虽然你并不缺乏。” “我想要授予阁下怜悯,但阁下心中悲悯已然长存。” “节制?” “热情呢?” “……” 槐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抱着最后一线期望问:“你们就不能给点有用的么?能弄死他们的那种,你们来的时候有带么?” “……” 王子们沉默起来,彼此对视着,最终,叹息道:“既然如此的话,那便只有最后的办法了……不过,这可是王子的杀手锏,滥用的话难免会引来麻烦。” “嗯?”槐诗瞪大眼睛,一阵惊喜:“还真有?你们倒是快说啊!” “那么,高声呼唤吧,王子殿下!” 无名王子按着槐诗的肩膀,肃声说道:“呼唤奇迹降临,这样的话,这一处舞台以及乐园,就会一定会回应你的!” “什么鬼?” 槐诗就压根没想到自己召唤出的队友竟然这么拉胯:“难道我喊一声‘救命啊!’就有人来救我了?” 这特么是什么道理? 可当槐诗喊出‘救命’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是有什么机制被激活了。 王子们纷纷露出神秘的微笑,迅速消散在空气中,那些游离的光芒汇聚在一处,缓缓升起,形成了虚幻的拱门。 光门之后,有神俊的白马走出,眼眉傲慢,看上去如此熟悉,连肥膘都和自己家的那一匹肥马一模一样。 瞥向槐诗的眼神十足鄙夷。 ——回回都摇人,你行不行啊,小老弟? 槐诗来不及问它来干啥,就已经被马背上那个身影所吸引。 难以置信。 “虽然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好像被拉到这里来帮忙了……是你在向我求救吗,槐诗?” 白马之上,罗娴的笑容甜美: “为您而战,王子殿下。” 第五百九十章 午夜已至 “你碰上麻烦了吗?” 白马之上,罗娴微笑。 以沉睡的乐园为媒介,随着槐诗的呼唤,传承乐园之路的公主应召而来。 “呃……” 槐诗在呆滞中,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难以置信眼前的场景。甚至一度怀疑这是剧团所创造的幻觉。 可就在他的眼前,这混乱狰狞的角斗场上。 当巨大的阴影骤然浮现,墨绿的翼龙展开双翼,吞吐着龙火从天而降时,她却抬起了头,仰望着眼前迅速放大的阴影。 微笑着,抬起修长的手臂。 双手交叠,十指紧握,稍显生涩的合拢在一处,演练出已经许久未曾温习过的技巧……当千丝万缕的源质波动和并不出奇的肌力集合在一处的时候,狂暴的气浪便从紧握的双掌之间骤然迸发。 雷鸣煊赫,狂乱的爆发。 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天柱崩毁的暴虐力量随着双拳的递进,爆发。 白皙的拳头和锋锐的龙爪触碰了一瞬,所引发的竟然是如此惊人的恐怖轰鸣。就在巨响之中,扑击而下的巨龙骤然凝固在了空中。 恐怖的热量从龟裂的鳞片之下迸发。 浩荡的毁灭奔行在它的躯壳里,好像推到了第一块骨牌,引发了绝望的连锁反应,恰如长钉灌入胸腔,撕裂龙心,将其中的源质轰然引爆。 温柔的死亡覆盖了每一处躯壳。 令那一具庞大而沉重的躯壳在狂风的吹拂之下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槐诗的下巴已经快要掉在了地上。 就好像久违的教学课在他的面前重新上演。那是他至今无法企及的鼓手进阶应用,只能依靠着拙劣模仿模拟出的三重‘霹雳’! 完美无瑕的…… ——天崩! “看起来现在好像不是聊天的时候啊。” 罗娴回头,看向愕然的槐诗:“稍后再细聊吧……对了,孩子的事情等会儿可以解释一下么?” 那一瞬,槐诗如遭雷击。 感觉自己被浸没在死亡的海洋里。可很快,恐怖的幻觉便消失了。 马背上,罗娴俏皮的微笑起来,“开玩笑的,别害怕……” “恩,恩,不怕。” 槐诗用力点头,感觉双腿在疯狂的打着摆子,冷汗好像下雨一样 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儿?这种差一点就死定了的感觉…… 还有,这特么才过了几个小时?八卦就已经传到现境去了么? 他吞了吐沫,终于发现自己一时口嗨所带来的眼中后果……只感觉眼前一黑:一定会死吧? 罗娴只是稍微瞥了他两眼,就好像已经看出了他这一段时间的进境和成就,变得有些伤脑筋。 “你是不是在象牙之塔里懒过头了?已经很久没有进步过了吧?” 不不不,我觉得我这个进度很正常,已经算是飞快了,师姐,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你一样哪怕是到处旅游也能够蹭蹭蹭长技能的…… 槐诗欲言又止,眼角抽搐着,不知道从何处辩驳。 “听说你还收了两个学生,记得不要把基础教歪了哦,纠正起来很麻烦的,清理门户反而更简单一些……” 罗娴无所谓的说着,白马慢条斯理的向前,横穿了整个乱七八糟的斗兽场,一路上留下了漫天的尘埃。 所有敌人,尽数被怪物一样的少女,在字面意义上的轰杀至渣…… 在轻描淡写的挥手之间。 没有任何招架,尽数是玩笑一样的一击。甚至算不上招数的程度,只是本能一样的反应而已…… 恐怖的源质波动寄宿在她的躯壳之中,幻化为鲜红的长衣,令人安宁到想要沉睡的美好氛围,乃至晶莹剔透的水晶鞋。 甚至隐隐浮现了无穷尽深海的幻影,乃至隐藏在深海之中瑰丽宫殿的幻影…… 槐诗石化在原地。 难以置信。 “你快要四阶了?” “还差很多呢。” 罗娴随手挽了一下头发,“外道王老先生送了很多珍贵的素材过来,所以进阶的速度还算可以,但天命的培养还是不太够,估计要等很长的时间……” 槐诗再没有说话,感觉到一阵深切的脸疼。 他本来以为自己进阶的速度已经足够夸张,没想到面前就还有一个令人绝望的范例——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罗娴就已经再度从升华者踏入了乐园之路三阶,甚至还优哉游哉的用惊人的速度向着四阶发起冲刺…… 当罗娴出现的一瞬间开始起,画风就和原本预想的变得截然不同。 与其说是角斗,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屠杀。 当这一份怪物一般的技艺应用在杀戮之上的时候,原本斯巴达克斯的剧本在机械降神的恐怖影响力之下,瞬间崩溃,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不再进行任何的留手和怜悯,开始全力以赴的罗娴,再度展现出凌驾于曾经之上的恐怖姿态。 但是和往常不同,所存留的再不是鲜血淋漓的惨状,甚至在睡美人的圣痕引导之下,万物安详的沉眠。 迎来永恒的终结—— 在最高处,潘德龙愕然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终于从呆滞中反应过来,再忍不住怒火: “槐诗,难道你要躲在女人的背后么?” “有句讲句,您看我长这个模样,不吃软饭良心过得去么?” 槐诗坦然的藏在罗娴的后面,十分入戏的进入了自己狗腿子的角色:“我非但要躲在女人的背后,我还要给她喊加油呢!” “——娴姐,扎他!” “好的。” 罗娴点头,抬起手。 并没有接过槐诗递上来的武器,依旧赤手空拳。 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足足两公里之远的距离,对准了潘德龙的面具,五指缓缓握紧,向前轻轻捣出。 啪! 水泡破裂的声音从空气中响起。 潘德龙的身体僵硬在原地,踉跄后退,脸上的假面浮现出惨烈的缝隙,鲜血喷涌而出,旋即消散在空气中。 等到他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看上去已经萎靡了不少,甚至藏进了层层防御之后,再不露面。 一旦黄金宫殿的表演开始,演员进入舞台,就相当于成为故事之中的角色,无法豁免来自其他角色的攻击与迫害。 纵然能够凭借剧团圣痕的力量复活,但依旧会感觉到痛楚和虚弱。 可不论怎么说……隔着两公里,一拳就将绝对不是愣头青的潘德龙一击杀死,也太过离谱了一些。 就好像漫长的距离被省略到了。 罗娴的力量毫无阻碍的传达到了敌人的面前,从容降临,施加暴虐和破坏。 而所使用的每一个技巧和肌理的运行方式都是槐诗所知晓的范畴,可一旦组合在一起,就迅速超出了槐诗所能理解的范围。 几乎奇迹的一击,好像融入了整个角斗场,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那样,无远弗届的降下毁灭。 “这是……什么原理?”槐诗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无法理解。 “最近琢磨出来的一个把戏。” 罗娴回答:“按照父亲起名的方式的话,可以称之为‘无间’。” “灵感还是来自于上一次和外道王对决之后。因为被揍的很疼,所以才发现技巧这种东西,终究是有极限的。 你看,倘若你不能接触到敌人的话,再怎么高深的技巧都无从应用……因此,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这样的方法。 引用介质,传达自身的力量。 如果要说感觉的话,那应该就是趁空气不注意……只要损耗减小到足够的程度,那么距离就再不成问题了。” 说到这里,罗娴头疼的叹息:“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不过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恐怕不太能学得会吧?” 自信一些,‘吧’字可以去掉。 槐诗摇头苦笑:“这个世界上,除了娴姐你之外,也没有人能够再复刻出这种东西了吧?” “嗯?”罗娴回头看过来,“这是在夸奖我吗?” “是啊。” 槐诗认真的说:“太厉害了,我完全不是对手。” “真开心啊,被喜欢的人夸奖了。” 罗娴愉快的笑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明明总是成熟的大姐姐的样子,可开心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像是个小孩。仿佛只要夸奖她的衣服很漂亮,她就可以开心一早上。 “真想和你多聊一会啊。” 她遗憾的叹息,“但你应该在赶时间,对吧?” 沉默中,槐诗颔首。 “那就干脆利索的,将这个蹩脚的舞台掀翻吧。” 白马之上,罗娴握着缰绳,仰头凝视着沉浸在动乱中的角斗场,轻声诉说:“乱七八糟的闹剧应该结束的时候了,因为有真正美好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别离之时已至!” 她提高了声音,向着四面八方宣告:“舞会即将终结,应有钟声!” 于是,突如其来的午夜中,远方有浩荡钟声响起。 璀璨美好的南瓜马车从白马的驰骋之中浮现,慈祥而温柔的身影从马车之上浮现,神仙教母的投影降临在此处,向着罗娴伸出手。 归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公主殿下。 奇迹即将结束。 罗娴轻巧的从马背上跃起,伸手,握住了来自命运的手。 “能不能闭上眼睛呢,槐诗。” 有清晰的话语从槐诗的耳边响起,“虽然没什么好遮掩的,但唯独不想被你看到我最丑陋的样子……” 槐诗错愕了片刻,依言垂首,闭上了眼睛。 于是,罗娴便露出了微笑。 转身走进了南瓜马车之中。 那一瞬,白马嘶鸣,人立而起,有狂暴狰狞的气息从南瓜马车之中冲天而起——午夜到来了,奇迹的魔法已经失去了效果。 一切都将被打回原本的面目。 在最深邃的黑暗里,狰狞的魔龙抬起了眼眸,向着尘世投来漠然的一瞥,张口,纵声咆哮。 如有实质的轮廓自南瓜马车之上浮现。 奇迹翻转,所形成的灾厄毫无掩饰的出现在了剧团的眼前,那是丑恶而狂暴的幻影,极尽世间一切狰狞的狂暴怪物。 此刻,魔龙抬起眼眸,张口,向着眼前的黄金之梦吐出了破灭的烈光。 毁灭之时以至! 第五百九十一章 机械降神 那并非是奇迹所能带来的力量。 而是不折不扣的灾厄。 好像深渊的结晶在此显现。 伴随着魔龙狰狞的轮廓展开,漆黑的洪流席卷,向着这羸弱的黄金之梦席卷,吞没一切,将一切都化作了灰烬。 一切都在瞬间被杀死,可一切又重新在瞬间被建立。 在感同身受的恐怖痛苦之中,哈利奎恩咬牙,努力不发出任何哀鸣,伊莎贝拉已经自折磨中难以执行,在抽搐中晕厥。 可哪怕是休克,圣痕也未曾有过任何的退缩。 依旧化作柱石,支撑着黄金之梦的存在。 高亢的女高音未曾停止,随着她的魂灵一起,自毁灭中重建这一切,令斯巴达克斯的故事延续。 潘德龙死死的握着手掌,任由面具在恐怖的高热里焚烧成灰烬,破碎的面孔好像骷髅那样。 可是佝偻的身体此刻却挺得笔直。 “不会让你从这里离开的,槐诗。”他咬着牙,昂首咆哮:“就算是老骨头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认输,不要给我痴心妄想!” 硬撼着魔龙的突袭,在剧团的力量之下,一切开始加速重铸。 自废墟之上再起高楼。 重新奠定一切。 将这一场幻梦化作牢笼,死死的将他们束缚在其中。 而就在那一瞬间,破灭的哀鸣却从黄金之梦的外壳之上浮现, 潘德龙的身体骤然一阵,吐出了破碎的内脏,艰难回首。 难以置信。 有崩溃的声音响起。 从外侧。 . . 漫长的逃亡终于迎来了终结。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劈斩,遍布裂痕的卡车终于失去控制,砸进了了高塔之下的废墟中。 从其中,有狼狈的司机艰难爬出,想要起身。 可是手背却被铁靴踩住了。 然后,刚刚抬起头的被一脚踢开。 在地上狼狈翻滚。 “红龙之子雷纳德,是如何沦落到这样的程度的呢?” 在他的面前,苍老的‘阿修罗’垂眸,已经无法再忍受曾经的弟子如此垂死挣扎的丑态。 曾经自己给予厚望的弟子,自己苦心培养的继承人,未来的噩梦之眼万夫长……如今变成了这一副样子。 只是一场挫败而已,只不过是一个诅咒…… 一切就变得面目全非。 失去一切。 甚至选择了最为偏激的背叛——洗劫了噩梦之眼的宝库,盗走了原本要交付给统治者·伊芙利特的宝物,令整个战团蒙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如此的,令人失望…… 艾弗利走近,抬起剑刃,对准他的心脏:“雷蒙德,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没有了。” 雷蒙德叹气,“实在想不出说什么才能让老师你放我一马……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坦荡的份儿上,行个方便,让我完成一下最后的愿望,去现境吃喝嫖赌玩一圈,回来之后我就坦坦荡荡的去噩梦之眼找老师你领死,怎么样?” 当然是,是不怎么样。 那一瞬间,剑刃贯穿了雷蒙德的胸膛。 再无任何温情。 可紧接着,黑色的血液便从其中喷涌而出,还有腐败畸形的内脏,以及无数丝丝缕缕的黑暗气息。 就好像打破了承装灾厄的罐子那样。 其中的腐败流淌而出。 展露出狰狞丑恶的模样…… 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人类内脏所应有的形态,肿瘤,畸变,还有无数细小恶毒的眼眸在其中流转…… 看似健康平常的外表之下,内里已经被堕落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深入骨髓的恐怖诅咒寄宿在其中,令他永无间断的向着深渊最底层沦落…… 近乎亵渎的血水污染在侵蚀着地狱里的土地,令空气变得剧毒恶臭。 也令艾弗利愣在了原地。 愕然。 难以置信。 就在那一刹那,废墟之中骤然有破碎的锁链腾空而起,纠缠在艾弗利的身上,瞬间,将他束缚。 动弹不得! 这是工于心计所设下的陷阱。 在漫长的筹备之后,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抱歉啊,老师,吓到你了。” 地上,雷蒙德无奈的伸手,把自己的畸形的内脏捧起来,想要重新塞回身体里去,可是那些内脏却好像拥有自己的意志一样蠕动着,根本不听他的掌控。 “想要活下去,是很难的,老师——”他沮丧的放弃了自己的行为,“你看,每个月光是更换内脏就是一大笔开销……” “石心呢?” 艾弗利瞪大了眼睛,在束缚中震怒大吼:“回答我,雷纳德,你盗走的石心到哪里去了?”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啊。” 雷蒙德露出自嘲的微笑。 在他的身后,骤然有轰鸣迸发,是土石在废墟之中隆起,有无数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宛如垂死的尸骨之中有不可思议的奇迹浮现,化身为超越想象的形态…… “就像是老师你所知道的那样啊。” 雷蒙德看着老师的眼瞳,告诉他:“被毁灭要素所诅咒,哪怕是有了石心,我和我的龙也都只能活一个。” “所以,我就在想啊……既然反正是要死的,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那个男人平静的说: “——所以,我救了它。” 就在低沉的话语之中,废墟龙骑,原本千疮百孔的卡车骤然分崩离析。 可就在车框之下,隐藏的庞大合金骨架和无数宛如内脏一般的巨大仪器却轰然合拢,迸射出刺眼的电光。 恰如重生那样。 合金所构筑的双翼展开,烈日一样的灯光从双眸里亮起。 自漫天飞舞的尘埃之中,曾经已经死去的红龙凭借着钢铁,再度从地狱中展露出自己的庞大轮廓。 “我叼你马的老东西!”往日寄宿在连枷之中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口吐芬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尘埃被暴风所吹散。 甩脱了累赘的卡车外壳之后,焕然新生的钢铁之龙咧嘴,洒下遮天蔽日的庞大阴影。 结合了红龙的残躯和深渊石心之后,超过六个象牙之塔的项目组围绕着它消耗了四个项目周期的时间,不惜工本的采用了最奢侈的方法和最尖端的技术,终于将它重新缔造而出。 以传说之中人类献给天空与雷霆之神的战车为名,真正的‘戈尔迪乌姆‘于此重现! ——命运战车·机械降神! 如今,就在庞大机龙的胸前,层层装甲展开,展露出深埋在躯壳最深处的庞大武器,还有灌入所有源质之后所点亮的‘源质太阳’。 “老师,这一次,是我赢了。” 炽热的光流喷薄而出。 胜负已分…… 倘若不是炮身完全未曾朝向艾弗森,而是向着他的头顶,他身后的巨塔的话…… 一瞬间,刺眼的光流呼啸而出,自下而上的贯穿了黄昏之乡的天穹。 贯入高塔的正中。 将笼罩在那里的黄金之梦所撕裂,粗暴的开掘出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自外部斩断了黄金宫殿所依存的根基…… 这便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紧接着,龟裂的剧场之中,有狂暴的轮廓升起,挥洒毁灭,降下终结,展露出刺痛眼眸的深邃辉光。 灾厄,破笼而出! 雷蒙德愣在原地。 许久,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就连救火都赶不上热的……四六不靠,说的大概就是我吧?” 破碎的声音响起,从艾弗利的身上。 枷锁断裂。 毫发无伤的阿修罗从碎片之中走出,可倾尽所有源质之后,命运战车也陷入了休眠,无法动作。 再没有还手之力。 可老人的面目,却狰狞的可怕。 如此愤怒。 “你在做什么,雷纳德?” 艾弗利握着重剑,一步步上前,震怒质问:“你在,怜悯我么?还是说,我已经老到无法成为你的对手了?” “我只是在工作而已,老师。” 雷蒙德平静的回答:“只是履行职责而已,对于雇佣兵而言,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必要的时候,即使舍弃性命,也要完成雇主的任务,这难道不是噩梦之眼所骄傲的准则么?” “叛徒就不要把噩梦之眼的准则挂在嘴边了,雷纳德。”艾弗森漠然反驳:“这样的借口,又骗得了谁?” “我只是,想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而已。” 雷纳德抬起眼睛,看向艾弗森的身后:“况且,在性命无忧的前提之下……谁会不喜欢多恰点钱呢?” 在那里,有低沉的脚步声响起。 来自铁晶座的机轮长福斯特展露出自身的存在,手握着一柄古老的双管猎枪,自高处俯瞰。 “艾弗森先生,能不能把剑从我们的司机脖子上挪开?” 满脸胡茬的老男人问:“虽然不知道‘雷蒙德’如何得罪了你,但噩梦之眼应该不会做什么违背雇主命令的事情,对吧?” 着重的,在雷蒙德的这个名字上加重了读音。 若有若无的杀意自漆黑的枪膛之中流露。 “来的好慢啊,机轮长。”雷蒙德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真的差点要挂了,你就算是不在乎我的命,也要在乎一下我欠你们的贷款吧?” “本来应该能早点来的,可是被某个老王八蛋一杯茶给放倒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福斯特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无奈。 可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艾弗森。 艾弗森一动不动。 只是凝视着面前的学生。 “变得软弱了啊,雷蒙德。” 他冷漠的说:“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救援之上,太过不智了……你本来可以杀了我的。” “饶了我吧,老师。” 雷蒙德叹息:“我已经很久不干杀人放火的工作啦,何必强迫一个余日无多的废物去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哪怕是会被我杀死在这里?” 这么问的时候,艾弗森的神情毫无波动,并不在乎自己的要害暴露在机轮长的眼前。 “那就没办法啦。” 雷蒙德自嘲的笑了起来:“如果在以前的话,或许会这么做。可人总归是要有所成长的,对吧? 一个随时可能都会死的人,又何必在乎死在哪里呢?” “五年前快要死掉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一辈子除了听命行事和杀人放火之外一无所有。所以,我想着,至少在死掉之前,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做一些,正确的事情。” 他抬起眼睛,告诉这样的老师: “这样的话,死了也不会可惜。” “……” 漫长的沉默里,阿修罗凝视着自己的学生,感觉自己像是看着一个蠢货,失望的难以言喻。 “太愚蠢了,也太可笑。”他怜悯的问:“雷纳德,像你这样的人也在渴求救赎吗?” “其实也没有那么中二来着。” 雷蒙德尴尬耸肩:“但也没有哪条规定说不可以寻找人生的意义,对不对?” 寂静中,悬停的剑刃缓缓抬起。 艾弗森后退了一步。 依旧面无表情。 看不出嘲弄还是鄙夷,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学生,最后告诉他:“那就享受最后的愚蠢人生吧,盖因它已经所剩无几。” 如是道别。 艾弗森转身离去。 当老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雷蒙德终于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仰天倒下。 剧烈的昏沉袭来。 在恍惚中,他隐约看到了远方高塔之上的闪光。 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加油啊,长头发的大哥哥……我的贷款,可都靠你啦。” 怀揣着用所有存款换来的下注凭证。 雷蒙德沉沉睡去。 第五百九十二章 唯一的回答 当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眼前在坍塌之中渐渐破碎的黄金之梦。 斗兽场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残缺的看台和逐渐崩溃的舞台。 高塔的轮廓正在渐渐浮现,而虚幻的一切都在消失…… 有长发从他的眼前的风飞过,带着丝丝缕缕的清新气息。 是罗娴。 她坐在槐诗的身边,凝望着高塔之外的场景,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挽至耳后,回头时便向着槐诗微笑。 “不属于你的故事已经落幕了,槐诗。” 她轻声问,“又要一个人往前了么?” “抱歉。” 槐诗颔首,不敢去看她。 “因为有人在呼唤,是么?” 罗娴歪头看着他,似是感慨:“只要有人求救,就没办法放着不管,你就是这么麻烦的性格嘛,我知道。 虽然总觉得有些渣男……但我也还是希望,你那一副帅气的样子能被更多的人看见。” 槐诗勉强的笑了笑,想要说什么,可是神情却变得僵硬起来。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渐渐低下头,难以面对那样充满希望的眼神:“对不起,娴姐。这一次,我没办法再救他们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没有人能够做到一切事情,总有极限。” 罗娴的微笑不变,伸手用力的捏了一下他的脸,好像在鼓励着他一样:“不过,那也应该有你能够做的事情,对吗?” 她说,“你应该去做的事情。” 被那一双柔和的眼瞳所凝视着,槐诗愣在原地,许久,缓缓点头:“没错。” 于是,她的笑容就变得越发温柔起来。 “那就去吧,槐诗。” 罗娴伸手,再一次的拥抱了他,如此轻柔:“你该走了,到你应该去的地方去,不要停滞,也不要再回头。” “如果感觉到痛苦的话,就喊出声,如果觉得难过,像小孩子一样的流泪也没有关系,如果遇到无法克服的难关,就再度呼唤我吧。” 她凝视着槐诗的眼瞳,如此接近,又如此郑重的告诉他:“那样的话,不论我身在何处,也一定会来到你的身边。” 毫不吝啬的奉上自己仅有的温柔和包容。 罗娴微笑着,那么帅气:“就像是你救了我一样,我也一定会来救你的,槐诗,不论相隔多远。” 槐诗忍不住叹息,难以反抗这样的温柔。 “偶尔也严厉一点吧,娴姐。” 总感觉这样下去,自己会光速的朝着废人一样堕落……像是被惯坏的小孩子一样,越来越不像话。 “因为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吧?” 罗娴微笑着,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去吧,槐诗,去吧,我会看着你的。”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莫名的,槐诗胸臆之中再度涌现出连自己都为之惊诧的勇气和决心。 让他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一切。 微笑着离别。 “再见,娴姐。” 槐诗轻声道别,“我出发了!” 他缓缓的后退,转身,向着高塔之上再度进发,开始最后的攀登,再不曾回头。 “加油,加油~” 罗娴微笑着,凝视着他的远去的背影。 渐渐的随着最后的舞台一同散化为虚无的碎光。 消失不见。 . . 天穹的云层之下,辉光的照耀中,彼此的争斗与碰撞终于告一段落。 光环笼罩,阿特拉斯静静的凝视着大地上的一切,只是冷漠的防御着来自异境冥府的进攻,甚至未曾有过丝毫的还击。 终于,令米歇尔,勃然大怒。 “你在小看我吗,米哈伊尔!”祭坛之上的老人在怒吼:“你胆敢在我面前走神么!” 狂怒的雷光在雨云中汇聚一束,雨神的力量行驶在这一片地狱中,掀起虚无的狂澜,瞬间贯穿了笼罩在巨人周身的光幕,在阿斯特拉的躯壳上留下了深邃的裂痕。 无数散逸的光芒像是鲜血一样,从其中飞出,消散在空气里。 而沉思的阿斯特拉,终于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敌人。 “你就这么渴望赢过我么,米歇尔?” “想要赢难道是错误的么?” 米歇尔冷声反问:“难道有什么人会甘愿领受充满失败的人生么,米哈伊尔,你可以嘲弄我,但你的嘲弄不会有用。” “不,并没有,实际上……我对你,对贵方到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意志,深表敬意。” 一反常态的,大宗师并未曾冷嘲热讽,也没有居高临下的进行冷酷的批驳。依旧平静和淡定,对眼前的敌人表示敬佩。 “你让我觉得,或许之前的轻蔑是一个错误,但可惜,我并不会修正这一点,你我之间的差距,并非是靠着努力和热情可以抹平。” 大宗师说:“这一点,你应该心知肚明,米歇尔。人有的时候应该接受现实,接受自己有时候的无能为力——如果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又在居高临下的讲一些屁话,那么我就不再提。 倘若你想要对决,想要和我一决胜负,我可以满足你。米歇尔,只要你向我挑战,我就一定会回应,不论多少次都可以。 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隔着遥远的距离,舰桥之上双手抱怀的大宗师开口问道:“倘若你赢得了胜利,得到了这一片地狱之后,你,不,应该说你所代表的常青藤和美洲谱系,会怎么做呢?” “愚蠢的问题。” 米歇尔冷笑,但却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当然是做在每一个地狱会做的事情,探索再开发,拆解之后,掌控再利用。 哪怕是天文会也不能让我们将这一份力量拱手让人,米哈伊尔,终有一日,我们会做到象牙之塔所做不到的事情——将这一份力量彻底分解,彻底吞吃,令其化为杠杆另一端的砝码,再翘起千万倍的重量!” “是吗,真不愧是美洲资本联合的摇篮,总是精打细算……” 大宗师叹息着感慨:“对你所说的话,我不表怀疑,我相信美洲谱系和你们有能力且有时间做到这一点。”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忽然问:“但是米歇尔,你知道一直以来,我为什么总是看不上你吗?” “不要说的说的这个世界上好像有你这个自大狂看得上的事情一样。” 米歇尔嗤笑:“早在三十年前我就知道了,米哈伊尔,你之所以看起来孤僻,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自闭,而是因为你觉得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是蠢货。难道你有看得起任何人么,米哈伊尔!” “确实没有,但歧视的原因却各有不同。” 大宗师坦然回应:“有时候,我看不起很多人,是因为他们实在太过愚蠢,可唯独你,米歇尔,最让我厌恶的就是你总是那么聪明。” “不,应该是说‘精明’更为恰当一些吧。 你总是知晓进退,懂得分析利害,懂得会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丰厚的报偿。 当年所有人都认为你才是老师门下最出众的学生,甚至就连你自己都这么觉得。所以你才会对我如此痛恨,因为我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远不及你,可最终却总是能够凌驾在你之上……” “又在说这种狗屁!” 米歇尔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冷声质问:“当你高高在上的时候,自然有能力去评定一切,可是这世界上并不只存在你一种道理!你对别人的否定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适可而止!” “或许我的看法也是偏颇和错误的,但我不会改,而且,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信。” 大宗师断然的下达了结论。 “在你们,在你看来,万物都是可以量化的。 或许对于常人而言,这样的观点未尝有错,可当人被这样的观念所束缚时,就已经无缘与炼金术的最顶点,这才是你最失败的地方,米歇尔,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在光环的笼罩之下,穹顶巨人抬起眼眸,昂然宣告:“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因为其不受常理所束缚,也无法被数字所衡量!” “当你祈求的时候,它便会回应。 当你痛苦时,它便要降临。 当结局到来的时候,绝望便将终结…… 当一切走到尽头,万物有序的归于虚无时,这一份令人安宁的结果才是奇迹真正的化身。” “看清楚了,米歇尔!今天就让我来为你补上,老师当年所欠缺的最后一课!” 穹顶巨人抬起了手掌,对准了下方所笼罩的地狱,一切沉浸在美好和哀鸣之中的黄昏之乡。 无穷尽的源质在阿特拉斯头顶的光环之中聚集,彼此碰撞,化为了狂暴的雷霆。无数细小的奇迹在其中碰撞着,引发轰鸣,构建出庞大秘仪的雏形。 那是不知何时,已然将整个地狱所囊括在其中的庞大轮廓。 恰如炼金釜那样,源源不断的抽取着地狱中的沉淀和源质,化作虚幻的火光,将一切都尽数笼罩。 吞没了那看似美好的一切。 令永动核心的运转戛然而止。 天国不再。 从根源之上,对这眼前的一切,予以修正! “米哈伊尔——!!!!!” 大金字塔的祭坛上,米歇尔震怒咆哮:“你在做什么?你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么?!” “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大宗师的声音传来:“很抱歉,违反了象牙之塔和常青藤之间的协议,你可以当我做了弊,这一场对决是你赢了。 但我要做的事情不会停止。” “够了!” 祭坛之上的米歇尔呕血,怒不可遏的抬起眼瞳。 大金字塔震怒上升,挥洒雷霆,好像满盈着世上一切毁灭的战车那样,悍然撞向了近在咫尺的穹顶巨人。 “——你他妈的究竟要对我的战利品做什么!” “哈,难道还需要回答么?” 大宗师笑了起来。 背负着庞大的秘仪,穹顶巨人昂起了头,双目之中迸射神光,宏伟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 “槐诗,你来告诉他,面对前面的一切,作为最爱惜生命的守护者,作为一切成长的引导者——少司命,你应该去怎么做!” “杀死,破坏,和毁灭。” 在最后的攀登中,在战斗里,由鲜血和尸骸所铺就的道路之上,槐诗手握着剑刃,平静的作答,一步步的走向终点。 这是唯一的答案。 “——将一切,尽数灭绝!” “你他妈疯了么!” 米歇尔瞪大眼睛,再难遏制自己的悲愤和狂怒:“你知道它究竟有多珍贵么?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在怜悯一群死人?一群自作自受,早就被地狱同化的现象?就算是道德洁癖也不应该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你知道这样的力量,能够在现境能够为我们创造多大的修正值么!有多少活人能够因此而得到拯救?! 槐诗,为什么要如此的执迷不悟!” 在血泊之中,那个沉默前行的年轻人脚步略微的停顿,抬头看向天空,好像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提出这样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 他说,“因为有人在哭,因为我听到了。” 寂静,突如其来。 在天空之上,暴怒的特拉洛坎中,米歇尔愕然的瞪大眼睛。 无法相信,如此简单的理由…… 在这寂静中,却忽然有尖锐的笑声响起,如此的疯狂,就好像是笑的已经捂住了肚子,直不起腰来。 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的了吗,米歇尔?就是美洲谱系与天国谱系……不,商人与英雄之间决定性差别!” 手握着《悲惨世界》的投影,大宗师大笑着宣告: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第五百九十三章 抉择(感谢时间覆盖的记忆的盟主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中的时候,已经再没有人能够阻挡在槐诗的眼前了。 踏上最后一级被染红的台阶。 槐诗终于来到了高塔的最顶端,迎面吹来了高空的飓风。 在飓风中,他看到了庄严神圣宛如庙宇的殿堂,眼前庞大的广场,还有在广场前面等待已久的少女。 金色的长发飘扬在空中,像是燃烧的火焰那样。 她撑着石齿剑,凝视着远道而来的槐诗。 在她的头顶的天空之中,一轮本不属于此处的巨大烈日在旺盛的燃烧着——以雕刻着无数纹饰的青铜之环作为载体,第一太阳泰兹卡特里波卡的投影彰显在此处,暴虐燃烧着,笼罩了整个广场。 此刻的她并没有着甲,也没有了往日的青春洋溢和现代感。 披着神圣的衣袍,带着镶嵌着宝石的头冠,裸露的面目和双臂之上勾勒着血色的徽记和图腾。 这是烟雾镜在地上的影子,第一太阳的代理人,泰兹卡特里波卡的大祭司。 丽兹赫特莫克就在此处。 全副武装的,等待着自己的敌人。 “准备好如何击败我了么?” 她抬起了眼眸,凝视着半身被血染红的槐诗。 “没有。” 槐诗叹息,低头,看着胸前和手臂上的裂口,还有银血药剂愈合之后所形成的金属疤痕。 如今的他已经说不上是全盛状态了。 堪称强弩之末。 面对美洲谱系的贵血传承者,未来的领头羊,浑身武装到牙齿还占据了地利的丽兹,着实没有什么把握。 就算是同阶,可对方的技艺与经验并不逊色于自己,更不用说身上不知道多少的边境遗物。 乃至头顶上那一件笼罩了整个广场的青铜日轮,只是感应着其中每时每刻所涌现的暴虐源质和神威,就能够理解到其中隐藏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实际上我已经快没有多少力气了,体力虽然勉强可以支撑,但源质所存留的不到三分之一……” 对于自己的状况坦然相告,槐诗郑重的恳请:“所以能不能请你在这里稍微行个方便,放我一马,让我过去呢?” 丽兹看着他,面无表情。 并没有因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而恼怒,或者早已经知晓自己的对手从来没有过作为战士的自觉。 “很抱歉,槐诗,工作就是工作。” 她的手掌撑着石齿剑,漠然的回应:“更况且,除了工作之外,还有私人恩怨呢。” “……这个我确实没有办法反驳。”槐诗苦涩的笑了起来:“相信我,我也深受其害,各种意义都是。” “这是后悔了么?” “无比后悔。”槐诗诚恳颔首,“需要我道歉么?” “忏悔不会有用。” “但还是想要忏悔啊。” 槐诗挠着头,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尴尬,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能不能原谅我?我觉得我们还算聊得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 丽兹没有回话。 只是手中的石齿剑微微在地上扭转了微妙的弧度,火花随着铁与石的摩擦迸射,锋锐的石齿已经摇摇对准了槐诗的喉咙。 蓄势待发。 忏悔不会有用。 哪怕是槐诗跪在这里愿意向剥皮神献上自己的躯壳赎罪,也不会改变丽兹的决心。 所以,废话少说。 她已经不想再听。 死寂之中,槐诗的神情渐渐僵硬,许久,无奈叹息:“作为神在地上的代行者,面对这么多人的哀鸣,你要无动于衷么?” “烟雾镜可不是仁慈的神,不要搞错了,槐诗。” 丽兹嗤笑:“在第一纪元的时候,一旦地上的人开始在地狱面前动摇,太阳便会坠落。泰兹卡特里波卡化身为豹,杀死了世上所有的人……它的其中一个名字叫做necocyaotl,意思是‘与各方为敌者’,不信者便无法得救,可信者也未必能活。 无常之风从不眷顾人世,又何况是地狱呢?“ 她漠然的说,“神不会有怜悯赠给这里。” “可作为丽兹呢?” 槐诗踏前一步,再问:“丽兹赫特莫克,作为一个升华者、一个具备仁慈天性的人类,你心里真的未曾有过半分怜悯么?” “没有。” 丽兹冷酷的抬起石齿剑,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所以,槐诗,请你不要再废话了——如果想要从这里过去,很简单,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我。 或者,让我杀了你也一样……我将亲自送你前往冥府。” “好。” 槐诗眼中最后的柔和缓缓消散,渐渐肃然:“那么,就如你所愿的那样吧,丽兹,丽兹赫特莫克。” 他抬起手中的美德之剑,可剑刃却迅速的崩溃,消失无踪。 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迎着她肃冷的眼神。 “丽兹,你确实是倘若我不全力以赴就无法打倒的对手,但就算是战胜你,我恐怕也没有剩下的力气了。 我还要保留这一份力量,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将选择权交给你——” 再一次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走进日轮的辉光照耀之下,赤手空拳的,一步步走向拦路的少女。 “接下来我会从这里过去,但我不会同你对决。”槐诗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告诉她:“如果你觉得我所做的毫无意义,那就在这里杀了我吧,我不反抗。” 第一步,第二步,然后是第三步…… 踏入杀意的狂潮,任由死亡预感吞没了自己,槐诗平静的凝视着丽兹,坦然领受这一份怒火与憎恨。 向前。 一步步的…… 没有任何动摇。 “你还真是死不悔改啊,槐诗。” 在沉默里,丽兹的眼神一点点的冷酷下去:“将胜负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之上,何其愚蠢。” “抱歉,我别无选择。” 槐诗平静的向前:“可是丽兹,你还有。” “现在,有一个机会就在你面前,你可以去选择救他们,像我一样,或者任由他们沦落在深渊里……去将你们的天堂建立在哀鸣和地狱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丽兹似是有所动摇。 可很快,那眼神就变得坚硬如铁,再没有任何的软弱和动摇,只剩下一片冰冷。 “这里是地狱啊,槐诗……仁慈何以寻诸于此处呢?” 她轻声呢喃,吐出了最后的怜悯:“这里早已经无药可救,就像是你一样……你总要,认清现实!” 那一瞬,石齿剑剧震,纵声咆哮。 豹灵的精魂从其中升腾而起,伴随着丽兹的源质,流淌在秘仪之中,无穷尽烟雾升起,向着天穹之上的青铜太阳! “万变无常之风啊,祈请降下祸端!” 丽兹昂首,向着眼前的世界宣告:“人世辉光于此落尽,亘古黑暗自夜而生——” 于是,无穷尽的光焰好像被赋予了实质,从日轮之上垂落,千丝万缕,汇聚而来,缠绕在石齿剑刃之上! 令那一柄古老的剑刃在瞬间烧灼成赤红。 在丽兹的手中,嗤嗤作响。 死亡预感前所未有的侵蚀着槐诗的肺腑,令他的灵魂颤栗,感受到了运行在天穹之上的神威。 那是毫无疑问,来自神明的残痕。 神迹在地上的倒影。 当暴虐的光焰散尽,天穹之上的青铜日轮便展露出黑曜石所磨制而成的庄严镜面。镜面永恒漆黑,仿佛倒映着这个世界的终末和未来。 可就在那黑暗里,却有庄严的轮廓所浮现。 一具庞大而枯萎的骸骨端坐在日轮之中,死寂苍凉,好像早已经随着旧世界而一同死去。 可现在,在丽兹的呼唤之下,漆黑的眼洞里边燃起了碧绿的光焰。 有一缕赤红凝聚,恰似黄昏尽头最后的一丝微光那样。 自它膝前的手指中落下。 血光落在崩裂的剑刃之上,令那一柄石齿剑焕发哀鸣,剧震,不堪重负。 展露出无穷尽的暴虐狰狞—— “领受苦果吧,槐诗。” 丽兹自震怒中道别:“这便是汝所能见的最后的余晖!” 那一瞬间,石齿剑斩落。 向着近在咫尺的槐诗。 天地黑暗。 青铜太阳轰然破碎,无穷的力量寄托在这一剑之上,令万物被淹没在了死亡之中。 ——神迹刻印·陨落第一因! 这是对曾经第一纪元终末的重演,泰兹卡特里波卡熄灭了自我,放纵暴虐,令纪元毁灭的残影寄托于此剑之上,化为将一切彻底毁灭的昏光。 这便是祂所留给尘世的最后仁慈。 在无尽黑暗到来之前,最后一缕太阳的余光! 而正是在那一瞬间,丽兹的的眼瞳中映照出那个孤独向前,平静的迎来死亡的年轻人。 还有……追随在他身后的晦暗海潮! 难以置信。 那是追随救赎而来的往日幻影,也是曾经一度迎来救赎的圆满残痕。 数之不尽的人影汇聚在一处,宛如漫长的行军,看不见尽头,漫不见边界。宛如覆盖了天和地,形成将整个世界都吞没的庞大规模。 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种类,甚至是不同的时代,那些渴求着救赎的魂灵们追随着那个孤独的背影。 当他一个人向前,却不知晓有千万人都随着他一起。 在稍纵即逝的残光里,那些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面孔展露在了丽兹的眼前,更令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就在那些截然不同的大群之中,竟然隐约浮现了似曾相识的幻影……是常青藤的制服! 那些在这一场斗争之中死去的逝者、遭遇了重创昏迷不醒的病人,还有在地狱的同化中迷失了自我的可怜虫。 但现在,那些本应该沉淀在地狱最深处的轮廓却站在了槐诗的身后。 挡在了丽兹的面前。 静静的看着她,随着千万人一起,走向眼前的神明所恩赐的灭亡。 “你们这帮……”蠢货!” 丽兹难过的垂下眼睛,剑刃斩落。 第五百九十四章 有光(感谢老E先生的盟主 破灭的余晖自石齿剑上喷薄而出,笔直的向前,将黑暗撕裂,汇聚为恐怖的一线,就好像将整个天穹分隔成了两端,刺破了地狱尽头的极限,甚至没入了深渊的最深处去…… 一线残光,一闪而逝。 擦着槐诗的脸颊,飞过。 随之爆发的恐怖焚风便将槐诗的衣服点燃,整个半身好像化作了焦炭,皮肤龟裂破碎,但很快,龟裂的皮肤重新弥合,火焰消散,重新回归了完整。 槐诗依旧在前行。 分毫无损。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丽兹终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被疲惫压弯了脊梁,艰难喘息。 可是却忍不住怒吼,向着眼前的空气。 “烦死了啊!!!!!” 就好像被惹怒的小孩子一样,手里的遍布裂痕的石齿剑胡乱的劈斩着,在地面上留下了不快之极的裂痕。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为什么?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啊!难道、难道……我就不能救你们吗!” 可是却无法戳散那些早已经消散的幻影。 就好像无法唤醒已经死去的人一样。 甚至没有办法提着他们的领子将那些家伙痛打一顿!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要站到那个混账东西那边? 丽兹闭上了眼睛。 槐诗的脚步停留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一直到她终于冷静下来,拭去了眼角的水迹。 “谢谢。” 他郑重的道谢。 回答他的是一根抬起的中指。 丽兹甚至不想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冷漠的道别:“去死吧,渣男!” 槐诗愣在原地,错愕许久。 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惹怒了她。 许久之后,苦笑着颔首。 “好的。” 他看向前方沉寂的庞大殿堂:“我这就去……” 就此道别。 两人擦肩而过。 槐诗伸手,推开了眼前最后的大门。 锈蚀的金属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可紧接着,摩擦的声音又被从门后所涌现的狂潮吞没。 在漫长的时光中,所积蓄的无数苦痛,绝望,以及怨憎,寄托在这被尘封了千万年的哀鸣中,从门口呼啸而出。 粘稠的黑暗席卷,瞬间,吞没了一切。 整个永冻炉心剧烈的震荡起来,因为有虚无的黑暗洪流随着大门的开启,从封锁的最深处,喷薄而出。 美好天国的幻象在这一刻被撕裂了。 伴随着黄昏之乡的恐怖震动,无穷尽的黑暗冲上了天空,在这个世界之上蔓延,沉淀了千万年的憎恨形成的浩荡的海潮,从天而降,将一切迅速的吞没! 令触目所及的一切,彻底化作黑暗的绝境! 当一份绝望持续了无穷时光之后,将会从其中诞生出多么疯狂的诅咒。而当一整个地狱中的人被苦痛折磨到时间的尽头时,所形成的,将是多么恐怖的灾厄…… 这才是永冻炉心真正动力的源。 永不衰竭的苦痛之泉。 在千万年的积蓄之后,形成了绝望的海。 现在,灾厄的盒子被打开了,从其中所流露出的不过是炉心运转时所泄露出的微末辐射,可那数之不尽的诅咒便足以令整个地狱都开始溶解…… 癫狂的嘶鸣声在槐诗的耳边响起。 无数狰狞和疯狂的面孔从黑暗海洋里浮现,渐渐的想要伸手,拉扯,扯着他和自己一同……坠入这看不见尽头的绝望之中。 他们早已经疯了。 分不清究竟什么是救赎,什么才是解脱。所存留下的甚至不再是当年的意志,而是在永恒的黑暗和苦痛里彻底畸变和破灭的残灵。 就在大殿之中,乃是庞大到看不见边缘的黑海。 伴随着凝结外壳的破裂,那些沉寂了漫长时光的灵魂再度从痛苦中苏醒,在苦痛中哀鸣,诅咒着一切。 那沥青一般的海洋剧烈的翻腾,几乎从大门之后满溢而出。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无数锈蚀的锁链拉扯着,封锁和囚禁在这囚笼之中,哪怕大门已然开启,可是却不容许他们走向自由一步…… 无数幻影一样的锁链在大厅之中纵横交错,最后,汇聚在一处。 缠绕在一具遍布裂痕的破碎甲胄之上。 那是真正属于铸造者们的奇迹结晶,汇聚了曾经黄昏之乡所有的美好祈愿与希望,为了即将到来的天国所创造出的管理机械。 铸日者最后的心血,凌驾于一切铸造之上的铸造,在乐园之中向开垦未来的‘亚当’。 ——总控中枢·齿轮皇帝! 只可惜,早在它诞生的那一瞬间开始,迎接它的就再不是乐园,而是看不见尽头的绝望所形成的地狱。 在徒劳的反抗中被地狱工坊主们所掌控,甚至成为了永冻炉心的控制中枢……可是这一份最后的坚持,依旧在痛苦和折磨中庇佑着最后的理智。 在诸界战争之中,令这一份憎恨化作匕首,从背后,刺入了地狱工坊主们的心脏之中,为自己的同胞发起复仇! 从此迎来永无止境的等待和绝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被重创的齿轮皇帝依旧守卫着自己的御座。 守护着那些苦痛和黑暗里渐渐疯狂的族人,守护着自己除了绝望一无所有的家乡……一直到时光的尽头位置。 如今,时隔无穷尽的时光之后,大门再一次开启了。 齿轮皇帝的破碎面甲之后,沉寂的骸骨,艰难的抬起了头。 看向辉光的来处。 看到了那个年轻人。 空洞的眼眸就好像被虚幻的希望所照亮了。 “初次见面,铸日者。” 槐诗郑重的俯身之心,“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指引和期待。” “遵照你的呼唤和请求……” “我来杀你了。” 那一瞬间,槐诗拔剑,向前,不顾无数绝望的侵蚀。 近乎愚蠢的走入了这一片诅咒之海。 自寻死路。 . . 剧烈的动荡里,高塔上传来崩裂的声音。 林中小屋愕然抬头,便看到宛如山峦的沉重建筑从天空中砸落的样子,引发连锁反应,一阵剧烈的轰鸣迸发,从远方。 在踉跄的奔跑之中,他忽然被绊了一下。 原本三阶的升华者应该根本不会遇到这么可笑的事情才对。 可如今他竟然迈不过那个小小的台阶,踉跄倒地。他想要喘息,可是却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太多的灾厄了,太多的绝望。 令他曾经噩梦之中的一切变成了现实。 如此恐怖程度的绝望和诅咒,已经根本不是他能够适应的范围了。过于敏锐的感知令他在此刻疯狂的崩塌之中迎来了窒息。 只有怀中的迷梦之笼有一点点温度,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令他勉强能够维持神智。 继续逃亡…… 整个黄昏之乡都在动荡之中开始崩溃了,触目所及到处都是裂隙和废墟,他甚至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 早知道就不去撒尿了。 林十九现在后退的想要上吊。 憋一会儿能死么? 否则的话,怎么会和大部队失散,自己一个人狼狈的在这个崩溃的地狱里逃窜。 第不知道多少次,他想要接通铁晶座的讯号,可是对讲机里却永远是那种混杂着哀鸣的杂音,甚至在诅咒的歪曲之下不断的渗出黑色的血液……活化成了一块狰狞的血肉,张开大口,向着他的脖子咬出。 林十九惊叫了一声,慌不迭的丢开了对讲机,可旋即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最后的一线希望…… 现在,一线希望落入了地缝中去了。 完了,全完了。 “老师救我呀!!!” 他欲哭无泪的呼号着,想要隔着骤然掀起的风暴寻找什么人影,什么人都好,哪怕死在一块呢,也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 就在他彻底绝望的时候,却看到无数漆黑的绝望沉淀里,浮现一线飘忽的光芒,照亮了其中的轮廓。 一个临时的庇护所? ——那个形状,是天文会的制式求生机构! 林中小屋惊喜的快要叫出了声,连滚带爬的起身,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狂奔,扑入庇佑所的光芒中,奋力的敲打着门。 “开门啊!开门啊!!救命!!!” 门略微开启了一个缝隙,在他迫不及待的钻进去之后就迅速关闭了。 林十九已经感动到快要哭出来了,趴在地上还来不及起来,就开始呼喊:“谢谢大哥,谢谢大姐,谢谢叔叔,谢谢阿姨,谢……” 没有等他谢完。 他就愣在原地。 在一盏黯淡的灯光下,照亮了一个临时手术台,还有手术台上浑身百分之八十的面积被烧伤的老人,以及在旁边给他紧急救治主刀的花衣中年男人。 还有门口,那个神情冷漠的男人。 在漫长的呆滞中,林十九僵硬的吞了口吐沫。 他认识他们……或者说,每一个铁晶座上的学生都被强制性的补过课,认识了他们。 潘德龙、哈利奎恩,还有上校! 他们是剧团! 自己竟然钻进了剧团的老窝里! 可旋即,他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没有穿铁晶座的防护服,也就是说,只要别让他们知道…… 没有等他的侥幸从心中升起,就被手术台上那个苍老的声音撕碎。 “我记得……他好像是槐诗那个王八蛋的学生?” 主刀的哈利奎恩回头看了一眼,凑近了,捏着下巴仔细端详,点头:“对的,没错,他在牢里的时候还特地给我看过,还说自己的学生有多厉害有多可爱,如果将来遇到他们投降一定要照顾照顾……你是那个小的,我记得你!” 林十九如遭雷击,快要气得哭了出来。 竟然不知道应该先分辨自己是不是槐诗的学生,还是和他们讨论一下,自己先入门,自己应该是大的才对! 况且,老师你他娘的究竟多想要让人当二五仔啊? 现在好了吧……完蛋! 不等他有所动作,上校就忽然伸手,一拳敲在他的后脑勺上,令他一阵眩晕,怀里的迷梦之笼落地,失去神异。 再然后,三道便携性小型封印就套上去,还给林十九戴上了源质桎梏的镣铐。 “运气真好啊。” 手术台上,面目全非的潘德龙低头,端详着他的样子,被烧毁的面孔就露出了阴森的笑容:“我们可是刚刚拜你老师所赐变成这副样子,没想到他的学生现在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猜……如果知道自己的学生落在我们的手里,他会有多后悔?” 林十九僵硬的坐在地上,只感觉到一片绝望。可往往,在你绝望到觉得已经跌落谷底的时候,就会有更深沉的绝望来提醒你:做梦! 在庇佑所之外,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 “小十九!小十九!!” 那是原缘的声音:“你在哪里?!听得见么?” 寂静的庇佑所里,上校和哈利奎恩对视了一眼。 不只是谁幽幽感叹了一声。 “运气真好……” . . 十分钟后,伊莎贝拉将热可可的茶杯放在原缘的面前,还顺带给她递上了一张毯子。 “能跑到这里来,你们运气真好,这里距离你们最近的庇护所起码有十几公里……” 成熟的妇人还翻了翻庇护所里的柜子,找出了一罐子坚果,对着林十九晃了晃:“要不要来一点?” 林十九坐在椅子上,尴尬的摇头。 在原缘恼怒的瞪视里。 “放松一点,潘德龙那个老王八蛋就是喜欢吓人。” 伊莎贝拉摇头叹了口气,安慰道:“再怎么样,我们都是老师,虽然你们不是常青藤的学生,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拿你们来做文章的程度……喝完之后再吃点东西,睡一会儿也没关系,回头等你们老师接你们回去。” 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窗外的高塔,还有高塔之中源源不断喷出的绝望海洋,忍不住耸肩:“如果他还能活着的话……” 在紧急手术完毕之后,哈利奎恩丢掉了手套,凑了过来,仔细端详着他们的样子。 好像去动物园看猴子一样。 要多稀奇有多稀奇。 “你们真的是槐诗的学生?”他有点难以置信,“不像啊。” 林十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师那么浪的人天底下哪里能找到第二个啊……其他人要学他,早就浪死了。” 哈利奎恩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可手术台上的潘德龙却抬起了眼睛。 “浪?或许吧,这一点你说的没错,那个混账东西总让人感觉死了活该……但应该不只是如此才对。” 他看了一眼原缘,又看了一眼林十九,就越发的不满:“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教了你什么,但你却没有学到他最厉害的地方。 小子,你和他之间还存在着根本性的不同……究竟他不是一个好老师,还是你不是一个好学生呢?” 原缘闻言,眼神就变冷了,正准备张口说话,被旁边的林十九按住了。 “老爷子,打了针之后就赶快歇歇吧,不要白费功夫。” 林中小屋满不在乎的挥手:“你难道觉得这种离间计在林家的人会管用?” “林家?” 潘德龙皱眉,瞬间恍然:“林中有鹿是你什么人?” “四哥。” “林中关怀呢?” “十二姐。” “那就说得通了,难怪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学生的样子。但我还是奇怪……”老人皱眉看过来:“你为什么会找他当老师?” 林中小屋翻了个白眼,不快的反驳:“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你就当是一个教务主任的职业病吧。既然已经变成既定事实的话,究竟出自什么原因,其实也无所谓了。” 潘德龙沉吟片刻,缓缓的颔首,忽然开口说:“那么,就当做我多管闲事的问一句吧。” 在一层层绷带之后,苍老的男人抬头,看向少年的方向,忽然问:“林先生,在你看来,升华者需要老师么?” 林十九茫然的看着他,愣在原地。 不懂得他什么意思。 也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现在反应过来了,对吧?”潘德龙好像笑起来了:“对于升华者而言,‘老师’这种东西难道真的需要么? 升华者并不是由知识而诞生的,而且也不需要知识,其中的文盲更不用说有多少了……想要继续成长,唯一需要的不过就是进阶的配方而已。 可全世界有那么多升华之路,有无数种圣痕,如今光是天文会所公布出的,市面上能够购买到完整道路配方的就不知道多少。 只要有钱,想要买,难道很难么?” “招数?秘仪?这些都可以用钱买到,万孽之集上,甚至你能买到天文会不让买的东西。所谓的传承早就在你选择圣痕的那一段时间确定了,甚至更早,早在你出生之前…… 林家我记得是东夏的贵血?同样也是传承了‘烛照者’圣名的家族吧?在这样的家族里诞生,你真的需要老师么?需要一个和你谱系和道路完全无关的老师?” 林十九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 “倘若你成为他的学生是因为家族的安排,那么我可以断定,你至今未曾明白家族长辈所寄托在你身上的期望。” “林中小屋,你在,舍本逐末。” 他凝视着少年,严肃的告诉他:“你从未曾在黑暗里看到那一缕最真挚的光辉……” 少年张口欲言,想要说话,可是却被潘德龙打断了。 “听好了,混账小鬼!” 在手术台上,那个衰微的老人瞪大眼睛,以不容置疑的庄严语气发出声音:“老师存在的意义并非教你如何去获得力量,而是作为先行者,作为向自己的传承者们昭示为何使用力量的原因,如何使用这一份力量的方法……告诉你,这一份力量将带你走向多么美好的未来!” 伊莎贝拉起身,想要按住他。 因为他的声音太大了,撕裂了伤口,令绷带之下的血水渗出。 但潘德龙却没有理会。 在层层绷带和纱布之下,充满意味的浑浊眼瞳中浮现出一丝黯然。 “小鬼,我发自内心的厌恶着你的老师,甚至恨屋及乌的厌恶你们,但我没有办法去否认他这一份决心有多么珍贵,我也不希望你作为一个学生,将自己的老师看做轻浮孟浪的家伙……哪怕那个家伙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东西。” 在寂静里,他的眼眸抬起,看向窗户之外飘摇崩裂的高塔。 再忍不住沮丧的叹息。 “抬头吧,林先生,像你的同学那样,去见证这一切。” 他疲惫的说,“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课程,不会再有第二次的珍贵体验,不要移开你的眼睛。 “你的老师正走在他所开拓的路上,正在以自身向你们展示——如何成为一个升华者,如何成为……英雄!” 伴随着他的话语,有一缕庄严的纯白,从黑暗的天地之间升起。 如此璀璨。 有光。 第五百九十五章 报偿 此刻,铁晶座的舰桥一片尖锐的警报声,错误弹窗叠成一片猩红。 就在槐诗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整个黄昏之乡都进入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倘若不是穹顶巨人在不断的进行修补的话,如今早已经分崩离析。 可现在,诅咒和绝望像是海一样,开始一寸寸的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其中……几乎所有的观测仪器都在以出场设置所允许的最高音量疯狂的尖叫。 通讯主管的耳朵快要被下属们的报告给吼聋了。 “警告,区域内深度值开始攀升……14、15……20!深度值20!” “中心最终深度23!已经抵达理论极限!” “高塔地区黑箱化完成,但无法封锁太久。” “地狱溶解现象开始加速,预计最终时间从六个小时加快到了四个小时。” 乱七八糟的坏消息几乎把耳朵给堵上,可通讯主管真希望能堵上,至少不用再听后面的了。 “槐诗呢?”他扶了一下眼镜,问道:“还活着么?” “生体信号不稳定,但机能还可以维持。”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通讯主管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体征数值,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松口气,还是把心提起来。 难以置信,怎么都这样了还没死。 苟的太过头了吧? 浓度如此夸张的诅咒环境,毫无防护的浸泡在里面,是个普通升华者恐怕早就被污染成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了,哪里能像现在一样,竟然还有动弹能喘气的? 内里的状况,究竟又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图像呢?” 他提高了声音,“内部的图像传过来。” “精度不足,机械处的人正在紧急更换探镜……不行,深度干扰太大了!” “甭管你们换什么,就算换个头也没关系,赶快把问题搞定!” 纵然是以铁晶座的技术和惊人效率也依旧足足用了五分钟才剥去了因为深度暴跌所形成的噪音和干扰,将内部的状况展露在屏幕之上。 那是一片……沸腾的海洋。 永无止境的哀鸣里,黑暗在粘稠的翻涌着,暴怒的想要掀起狂潮,但是却始终无法挣脱束缚。 有祈祷的声音,也有尖叫,更多的是早已经麻木的空洞哀鸣。 那些残灵所酿造而成的灾厄之海迅速的翻涌着,数之不尽的肢体从其中延伸而出,胡乱的拉扯着,覆盖在槐诗的身上。 想要将他拉向黑暗的最深处。 在大门之外的时候,它们无法影响到槐诗,可一旦槐诗走入其中,那就再无任何防护可言。 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不断的有锁链崩断的声音响起,锈蚀的封锁无法再囚禁那些癫狂的魂灵。漆黑蔓延,有无数残影笼罩在了槐诗的身上 越是向前,就越是能够感受到自己在被迅速的侵蚀,同化…… “感觉……冰凉凉的……还……挺爽……” 在昏沉的喘息着,槐诗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可笑容却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在他脚下,暴动的海洋不断的震动着,数不清的畸形的肢体源源不断的从其中伸出,拉扯他的身体。 丝丝缕缕的漆黑从它们拉扯的地方扩散开来,宛如蛛网一样,爬上他的脖颈,覆盖面孔。 那是绝望之中所孕育的诅咒,苦痛中凝结的精粹,由灵魂的残片所承载的记录。 还有它们支离破碎的记录和记忆…… 每一次触碰,都令槐诗去‘感同身受’的去体会它们所遭遇的一切,令曾经发生在它们身上的事情在槐诗身上重演。 去蹂躏他的灵魂。 好像灵魂又一次裂开了,分裂成了千万个自己,不断的体会到铭刻在这黑暗海洋中的痛苦。 就像是曾经万象天球之中所遭遇的一切开始重演。 可这一次并没有挣扎和救赎,也不存在满足和结束,只有永无止境的绝望和痛苦。 越是挣扎,就在泥潭中陷落的越深。 哪怕是奋尽全力攀爬,也无法阻止粘稠的黑暗漫上脖颈,他在失去力气,一点一点的,被扯入黑暗的海洋之中去。 铁晶座上,有愤怒的咆哮声响起。 是大宗师。 “怎么回事儿,罗素!” 大宗师冲着教研室的投影瞪大眼睛,“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过!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观测之中,槐诗正在以常人千百倍的速度被地狱的记录侵蚀和同化,向着‘凝固’的结局坠落……那速度太快了,快的简直不可思议。 就好像他对此全无抗性一样! “事象亲和的体质而已。” 罗素说:“他本身就是深渊记录的最佳载体,只不过亲和的程度有点过分而已,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吧?” 大宗师难以置信,“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早说?” 罗素端着茶杯,平静回答:“你不也没问么?” 可哪怕看上去如何的义正言辞,如何的充满信心,可他的心情却绝非所表现出的那样淡定。 手里的茶杯端起来半天了,都已经凑到嘴边了,却一直忘了喝。 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屏幕上传输来的景象。 目不转睛。 在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捏着紧急召回的启动开关,但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使用最后的保险。 还差一点,就一点…… 他忍不住凑近了,整个人好像快要贴到屏幕上一样。 看着槐诗最后的挣扎。 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但就在那一刻,槐诗的动作却骤然停滞一瞬,眼睛瞪大,伸出的手掌僵硬在空中。 紧接着,被粘稠的黑暗之海彻底覆盖。 再看不见踪影。 高塔之上,那一线纯白的残光迅速衰微,被哀鸣声所撕裂。 地狱被黑暗所吞没。 一片死寂里,铁晶座的大屏幕,只剩下躁动的雪花,还有猩红的警告。 【信号中断】 “罗素!” 大宗师怒吼,“你还在等什么!!!” “再等等。”罗素不自觉的,凑近了,凝视着眼前的屏幕,“再等一下……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在他手中的茶杯上,渐渐浮现紧张的裂痕。 煎熬的寂静到来。 只有秒针举步维艰的滴答声在回荡。 . . 槐诗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就像是落入墨水中的方糖一样,灵魂的存在渐渐稀薄。 可那种痛苦却越发的清晰,纯粹的反应在神经的每一个地方,可他却怀疑如今自己的身体里是否还有神经这种东西。 好像千万个自己同时沦落到千万个不同的地狱里,领受截然不同的苦痛。 他想要挣扎,可是却无法抗衡这一片黑暗海洋的引力,纵然不断的想要唤醒圣痕,可少司命却渐渐的无法再回应他的意志。 奇迹在离他远去。 太多的绝望了,好像无数次凝视着稚子的夭折那样。 庇护着最后意识的埋骨圣所已经开始龟裂。 即将在坠落中崩溃。 美德之剑的光芒在迅速的暗淡,再难以抗拒绝望的侵蚀,分崩离析。 最后的稻草就此断裂。 明明就差最后那一点…… 槐诗想要苦笑,可是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黑暗中,他闭上了眼睛。 只想叹息。 傻逼了吧,槐诗,这一次没有人会来救你啦。 毫无意义的赌上性命。 到最后,他也没有能够救得了任何人…… 正是在那一瞬,有一只手掌从绝望之海的最深处浮现,撑起了他的后背,令他的坠落戛然而止。 槐诗愕然回首,在黑暗里看到了那一张被铁锈所覆盖的破碎面孔。 似曾相识。 那是……万变者? 那确实是曾经在分控中心中所见过的身影没错,创造出无数钢铁走兽的铸造者之王! 就在那一张不断剥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好像是幻觉一样。 不顾支离破碎的身体,他伸出双臂,将槐诗,向上撑起! 紧接着,另一只手从上方伸出,抓住了槐诗的手腕。 “你不应该在这里……这里不是你的葬身之地。” 在威严而狰狞的铁铸面孔之上燃烧着最后的光焰,名为‘恒定者’的铸造者拉扯着他,将他从溶解的边缘挽回。 然后,自身在黑暗中分崩离析。 再然后,是‘生长者’,宛如树木一般扭曲崩裂的双臂从黑暗海洋的最深处伸出,托着槐诗的身体,艰难上升。 “去吧,陌生人,到你应该去的地方去!” 有一个又一个的残缺轮廓在这一片海洋中浮现,曾经的铸造者众王们倾尽最后的一丝力量,将他从深不见底的绝望中撑起,向上。 不容许他堕落到那样悲惨的的境地。 在彼此交错而过的瞬间,将最后的希望和力量交付在他的手中。 在最深沉的黑暗里,有光亮起。 照亮了槐诗的眼瞳。 那是自永恒的绝望之梦里惊醒的残灵们张开双臂,将黑暗的大海撑开了小小的一隙,一点一点的,为他开辟出短暂的通路。 这是无数癫狂魂灵之中所存留的最后感激,向着救赎者所献上了微薄谢礼。 “谢谢你……” 幻觉一样的声音消散在地狱的哀鸣里。 槐诗愣在原地,看着掌心之中的那一缕小小的萤火,难以置信。 “看到了吗,槐诗?” 有遥远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在最深沉的绝望里,依旧有希望为你存留。” 飞鸟的幻影凝视着他的眼瞳,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偶然,也不是任何曾经有过的定例,无关我和其他人,而是由你亲自所带来的改变,由你所创造的奇迹。除你之外,在无人可得享这般殊荣。” “你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毫无意义。” 槐诗没有说话。 正是在那一瞬,自微弱的萤火之中,有剑刃的轮廓浮现。 它在燃烧。 自最深邃的黑暗之中,照亮了槐诗的眼瞳。 点燃一切,撕裂了最深邃的黑暗海洋,令所有的哀鸣戛然而止,化作万丈狂烈的光焰,宣告自身的存在。 有莫大的力量自那一点渺小之光中涌现,化作洪流,驱散绝望。自庄严的长剑之上,勾勒出神圣的纹章。 就好像终于从沉睡中惊醒那样,少司命的神性运转在槐诗的躯壳中,倾听着无数绝望之中的祈祷,领受了这一份来自地狱的蟠祭。 降下天命! 正是在那一刻,有清脆的提示音从通讯之中响起,打破了铁晶座的死寂。 未知信号,接续! 猩红的警告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黑暗之海中所涌动的烈光,还有那个撕裂一切哀鸣的声音。 那是来自于绝望尽头的肃然宣告,渐渐化作雷鸣,响彻整个地狱。 “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 在动荡的黑暗之海中,有人轻声低吟,告诉所有人:“苍老时,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咆哮吧,咆哮,痛斥那光明的退缩。”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 于是,绝望之海沸腾。 因为苦痛再也无法束缚他,无穷尽的波澜从蠕动的黑暗里泛起,令它们疯狂的挣扎,仓皇的想要逃窜。 就好像号角被吹响了,揭开第一印。 有消瘦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 他在燃烧,他在向前,头戴着冠冕,有白马跟随他。 他要胜了又要胜! 罗素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想要喝水,可是茶杯早已经被他失手捏碎,再难掩饰自己的失态,可也已经没有人会再去注意。 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屏幕,看着那个宛如曙光那样从黑暗中升起的背影。 “太阳升起的时候到了……” 罗素轻声呢喃,咧嘴,眼睛里像是在放光,满怀着期待:“去毁灭一切吧,‘冉阿让’先生!” 于是,在黑暗的海洋之上,辉煌的剑刃高举,撕裂了晦暗的苍穹,照亮了那一双庄严肃冷的眼瞳。 “谨以全灵交付与此剑之上,美德将于吾等的传说同存——” 俯瞰眼前的绝望海洋,槐诗凝视着那一张张痛苦麻木的面孔,奋进全力的咆哮,告诉每一个苦痛的残灵。 “神明之大灵啊,以此剑为凭。” 此刻,像是真的有神明的意志响应槐诗的誓约而到来,运行在那纯粹辉光形成的剑刃之上,降下慈悲,令它化作万物的轴心,一切都应围绕此处运转。 在此宣告。 “——浩荡长夜,自此而终!” 剑刃斩落。 浩荡光焰轰然向前,令动荡的地狱骤然凝固。 不值一提的绝望和苦痛在它的照耀之下无声消散,黑暗海洋剧烈的抽搐着,向着两侧开辟而出。 展露出笔直的道路。 自燃烧的辉光之中,庄严的白马嘶鸣着,驰骋而出,跨越了黑暗的海洋,数之不尽的痛苦和绝望。 “铸日者,今日,我将拯救一切!” 槐诗俯瞰着被束缚的齿轮皇帝,告诉他:“为汝等,带来灭绝!” 在御座的束缚之中,那一张枯萎的面容露出微笑,向着已经到来的命运俯身,一层层装甲迅速的开启,展露出其中艰难搏动的心脏。 再无任何犹豫。 槐诗手中,辉煌的光焰之剑刺落,贯穿躯壳……将那一颗心脏,彻底撕裂! 瞬间的寂静。 紧接着,纯白的光焰爆发。 自上而下,将一切阻拦贯穿,彻底打破了灾厄的封锁,令无穷尽的黑暗从其中喷薄而出,燃烧着,扩散向四面八方。 “快快快快!!!” 铁晶座上,大宗师咆哮,“所有人的动作都快一点!启动所有的秘仪,稳定深度,这就是最后的工作了——” 那一刻,穹顶巨人阿特拉斯抬起面孔。 头顶着神圣的光环,向前踏出一步,伸手,按在了永冻炉心之上。配合槐诗的动作,自内而外的,将这一份只会带来灾厄和苦痛的神器,彻底破坏! 在失去了总控中枢的响应之后,残破的永动机再也无法阻挡来自外界的粗暴拆解。 毁灭形体,摧垮构成,打破平衡,泯灭奇迹…… 这是最残酷的销毁方式,不留任何余地的,将永冻炉心,彻底毁灭! 早已经笼罩了整个地狱的秘仪如今化为了巨大的炼金熔炉,精确的为它带来灭亡,数之不尽的碎片从塔身之上坠落,在剧烈的爆炸之中,向着地面缓缓的落下。 本应该天崩地裂才对,但此刻却寂静的毫无声息。 当徘徊在这里千万年的哀鸣声迎来终结,所存留下的便是难以被打破的静谧。 无数蠕动的残灵终于黑暗中缓缓升起,随着秘仪的净化,消散在空气里。那些蠕动的畸形肢体在神圣辉光的照耀之下,迅速的僵硬凝固,分崩离析。 消散为一捧尘埃。 再无任何声息。 迟滞了千万年的安宁终结,终于到来。 当无数阴云散去的时候,便展露出遍布裂痕的天穹,原本令人作呕的呆板色彩在迅速的褪去,永恒的黄昏彻底的结束了。 在大地的尽头,好像有幻觉一样的曙光升起,吞没了一切。 结束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谢礼 当美德之剑的光焰渐渐消散的时候,黑暗的海洋已经消失无踪。连同着往昔的生命一起,都已经被槐诗亲手所灭绝。 崩裂的声音从齿轮皇帝之上传来。 开垦乐园的亚当最终随着地狱一同迎来毁灭,迅速的崩裂,展露出下面衰朽的躯壳。 槐诗拔出了剑刃,疲惫的坐倒在地上。 当这一切迎来结束的时候,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和解脱感,反而感受到长路尽头空无一物的疲惫和无奈。 “对不起。” 他垂下眼睛,“没有能够救你们,对不起。” 无人回应。 寂静里,他抬起头凝视着天边升起又消散的幻光。 一片静谧的黑暗覆盖了一切。 直到最后,这一片地狱都未曾能够迎来朝阳。 “这样的世界……太过……可笑……” 在他身后,传来了沙哑的低语。 那是槐诗第一次听见铸日者的声音,令他愕然的回过头,看到御座之上残骸中,抬起头颅的那一具躯体。 如此的不可思议…… 它还没有死去。 带着胸前惨烈的贯穿伤痕,撑起了身体。 就这样,凝视着脚下的地狱,凝视着自己所守护了无尽时光的世界。 最后的故土。 不知究竟是感怀还是嘲弄,亦或者是满怀着曾经的痛苦和愤怒。 有炽热的光芒从那一具渐渐崩溃的躯壳中亮起。 狂暴的源质波动掀起。 飓风席卷,令槐诗眼前一黑,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在眼前,便感觉到脚下化为废墟的高塔在剧烈的震颤。 无数金属颗粒从尘埃中凝聚浮现,在铸日者的手中勾勒出了一个繁复的矩阵轮廓,向内收缩。紧接着一层新的轮廓浮现,构成,再向内收缩……如是重复了千百次之后,便形成了一具无时不刻不在动荡和燃烧之中的微型太阳。 环绕着一层层金属日轮,它呼应着世上的一切,形成了完整的结构和轮廓。 那是铸造者的锻炉。 就像是万变者手提的风灯那样,每一个铸造者为自己亲手打造的工具,只属于他们的宝物,不折不扣的第二生命。 而现在,铸日者的锻炉再次开启。 狂暴的绝望从其中浮现,化作墨绿色的光晕,向着四面八方放射而出。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种规模程度的绝望和诅咒……他总算是知道原本充盈在此处的黑暗海洋去向了何方,就在此刻铸日者的手中。 昔日族人的全部痛苦和绝望,全部被它吞入了腹中! 现在,剧烈的源质波动从那类似秘仪一样的结构之中扩散,槐诗的圈禁之手感受到了宛如恒星在眼前运行的磅礴力量。 精密到仿佛有百手千眼,宏大的好像要将整个地狱囊括在其中。 那竟然是一具微型的永冻炉心! 只囚禁了铸日者一人的锻造熔炉!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从铁晶座之上浮现,此时此刻,铸日者的作为牵动了所有人敏感的神经,令他们愕然抬头,紧张而谨慎的向着此处投来戒备的目光。 然后,时隔千万年之久,铸日者的锻造再一次开始了。 铁、锌、铜、锰、氢、氧、氮、磷、硫、钙、镁、钠、钾……无数元素从破碎的黄昏之乡里升起,向着他流淌而至,投入了那一轮微型太阳之中。 火焰升腾,将那一具残缺的躯壳吞没,紧接着,自飞散的灰烬和尘埃了,泛着铁色的骨骼浮现,紧接着是神经、筋膜、内脏乃至皮肤。 当火焰消散之后,庄严肃冷的衣冠再度从过去的历史中浮现,笼罩在了铸日者的身上,翻着金属色的苍白长发飘飞在空中。 手捧着以绝望构成的永冻炉心,铸日者再一次抬起了双眸。 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尖锐的警报声在铁晶座之上疯狂的扩散。 “警告!警告!铸日者的威胁等级在提升!” 通讯主管汗流浃背的凝视着眼前机械的分析结果。 一开始只是授名者,然后一跃晋升为着衣者,紧接着顺理成章的突破为冠戴者,再然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了再一次的飙升…… 到最后,堪堪越过了那一条危险的红线,停留在最致命的区域。 ——【统治者】! 拒绝了救赎和终结,选择去真正的拥抱深渊,迎来凝固。 在吞吃了族人千万年之后的绝望之后,最后所残存的铸造者之魂跨过了最恐怖的界限,在深渊的赐福之下,化身为了至高的统治者! 只是凝视,便令眼前的地狱颤抖。 只是存在,庞大的阴影就覆盖了夜色与黄昏! 而现在,槐诗坐倒在地上,凝视着她的面孔,难以置信抬起手,指着她的脸,终于发现: “你……不对,原来……原来你是个女的?” “……” 寂静里,新生的统治者垂眸,凝视着眼前的槐诗,细长的眼睛里泛起一丝疑惑: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为什么会在乎这种不值一提的性征? 只是看了一眼,就让槐诗眼前一黑。 感受到灵魂的震荡。 好像再一次的面对无尽的绝望之海…… 并没有说话,铸日者抬起手掌,按向槐诗的面孔。纤细修长的五指按在槐诗的面孔之上,微微一推。 槐诗眼前一黑,好像被一辆疾驰的火车迎面拍在脸上。 不由之主的向后飞出。 可他的身体没有动,反而是体内的少司命圣痕被这简简单单的一手推出了槐诗的躯壳,毫无反抗之力。 庞大的圣痕在槐诗身后的虚空中展开,滚滚黑暗浮现,埋骨圣所骤然开启,笼罩……然后就在一瞬间被仔细的研究了一个遍。 隔了数十个纪元之后,名为升华者的存在和技术,灵魂和圣痕的原理以及神性的存在。 没有任何的秘密,被一目了然的所洞察。 “那个……” 在惊慌之中,槐诗渐渐震动下来,看着眼前出神的铸日者,试探性的问:“能不能,让我先站起来?地上挺凉的……喂?在吗?铸……日者阁下?” 她终于看了过来。 可哪怕面对的是如此庞大的存在,但是出乎预料的,未曾感受到任何死亡预感的浮现……只是心里忽然一慌。 她想干啥? “原来……如此……” 铸日者轻声呢喃着,手中微型的永冻炉心再度展开。 凝结的黑暗绝望化作海啸,再度汹涌席卷而来,凝结成实质,灌入了槐诗的躯壳,动荡奔流。 微型太阳的照耀里,槐诗的身体从地上飘起,茫然的瞪大眼睛。 然后感觉到自己右手传来的灼烧感…… 圈禁之手,他的灵魂被强行具现出来了,紧接着,某种他所无法理解的繁复质变自他的灵魂之中涌现。 他的手臂在异化,同他的灵魂融合在一处,竟然泛起丝丝缕缕的铁光。 伴随着皮肤和肌理的裂解和悬浮,无数繁复的细碎结构从其中重新编制,宛如回炉重铸那样……令他的灵魂和躯壳,和圣痕,飞快的融合在一处。 形成了和铸造者们别无二致的……熔炉结构! 不仅仅是一步登天的帮助槐诗完成了灵魂和圣痕的融合,甚至还顺带改造了一个微型炉心塞进去。 在愕然中,槐诗发现,从今以后……自己似乎、好像、或许也能自称为‘铸造者’了? 不止是如此。 就好像嫌弃这样的工作太过简单一样,铸日者一只手主持着熔炉的再造,另一只手,则按向了槐诗身后的圣痕。 埋骨圣所轰然一震,溃散为无数的黑暗。 属于槐诗的源质被她所催发,融入了圈禁之手所形成的崭新熔炉之中,紧接着,开始亲自向槐诗演示铸造者们的巅峰技艺。 昔日的‘万变者’最擅长的【生体再造】,‘恒定者’所掌握的【均衡天平】,‘生长者’所精通的【涅槃蜕变】……乃至最后,自身的最高成果的【万源归一】。 在短短弹指一瞬,让槐诗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铸造者们所传承的精髓。 实际上从刚刚开始,槐诗就已经眼花缭乱,看不懂繁复的操作,可铸造者似乎也无心为他解说,只是一一将十三条道路的成果和方向演示而出。 槐诗只能靠着命运之书强行记录下来,日后在慢慢研究。 此刻的他就好像是牵线傀儡一样的学徒,在导师的推动之下疲于奔命的沉浸在铸造之中,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的瞬间,背后的埋骨圣所轰然一震,迅速溃散为无数的黑暗,从其中,浩荡的鸦潮呼啸而出,铺天盖地的扩散开来 无数黑色的羽毛从抖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寒光。 那是劫灰所凝结而成的钢铁! 庞大的铁鸦展开双翼,展露无数锋锐的钢羽,以及羽毛之下,无数繁复机械所构成的躯壳……双眸如同猩红的宝石凝结,通体映照着狰狞的铁光。 伴随着源质的质变和升华,在熔炉的铸就之下,浩荡的鸦群发生了槐诗未曾预料到的庞大变化。 “圣哉!!!” 机械之鸦们对于自身的变化没有一丝不安和茫然,甚至还习惯性的吆喝了起来,蹦蹦跳跳,无比兴奋。 就这样,它们展开羽翼,毫无防护的翱翔在这一片地狱的天空中,不惧恐怖的深度和深渊的侵蚀。 当铁翼彼此碰撞时,便摩擦出刺眼的火花,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扩散向四面八方。 “这是……赠你的……谢礼……” 有干涩的声音从槐诗的面前响起。 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那样,铸日者的声音毫无起伏,充满了呆板和令人心悸的平静。 当她松开手掌的时候,便有一支灰黑色的沉重铁锭从空气中浮现,落在槐诗的怀中。 那是自永冻炉心中所流出的绝望结晶,无数诅咒和苦难的精髓。 最后看了槐诗一眼,她转过身,走向远方。 “等等,你要去哪儿?” 槐诗愣在原地,顾不上昏沉和疲惫,下意识的想要拉住他,可他的手掌却落在空气里,抓了个空。 那个孤独的背影停滞了一瞬,告诉他: “复仇。” 唯独这个词,毫无生涩,因为它早已经在漫长的绝望里被刻入了灵魂的最深处,随着所有族人所遭受的苦痛和绝望一起,变成最深切的诅咒。 就在她的面前,一道钢铁门扉缓缓开启,展露出门后无穷尽的黑暗和恐怖轮廓。 就这样,拒绝了近在咫尺的救赎,孤独的铸日者一步步的走了深渊的更深处。 去向着曾经的敌人们,讨还血债! 门扉在她身后轰然关闭,随着她一起,消失无踪。 一切并未曾结束。 因为还有一整个血仇尚未了结,但这已经和槐诗再无关系。 他愣了好久,仰天倒下,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处置结果(感谢无名逆流的盟主 等槐诗睁开眼睛之后,就看到了宿舍的天花板。 感觉到一阵诧异。 这一次竟然不是从什么医院或者是急救室里醒来的,而是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工具人连医院都不能住了吗?! “大夫你们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两个小时后,他站在医护室门口,抓着医生问:“我感觉我伤的很重啊,你看,这里都肿了,是不是有什么诅咒和感染啊?还有提不清神来,是不是源质损失有点大……您看看,再看看,仔细看。” 到最后,医护室主任都忍不住翻白眼了:“槐诗先生,您真的很健康,请不要浪费宝贵的医用资源了。” “可我后背疼的要命。” “那是因为你以前的床垫太软了,对不起,铁晶座上全都是硬床板。” “我头晕!” “失血过多,但对您的造血功能来说不是什么事儿,去吃两顿就好了,不行这里有两个血包,您回去自己输一下。” “等等,我眼前刚刚忽然发黑……医生,我是不是要瞎了!” “因为您胳膊碰到灯泡的开关了。” 医护室主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记录板,无奈的问:“您究竟想干啥?” “我想住院啊。” 槐诗瞪大眼睛,认真的说,“你看,每次大战结束,不住个院,就总觉得缺点啥,你们给我个床让我躺躺都行啊。” 医护室主任叹了口气,开始看向周围。想要找一根绳子把他吊死在这里或者吊死自己。 万幸的是,在惨剧发生之前,姗姗来迟的救星终于登场。 “我听说槐诗先生醒了?” 门被敲响了,门外的事务长负手站在走廊上,露出微笑:“方便谈谈么,槐诗先生。” 虽然没有满足自己住上医院的遗憾,但槐诗想了想,还是叹息着颔首,对医护室主任说:“我立马就回来,等会儿咱接着聊。” 不不不,求你别来。 不要再浪费医护资源了! 医护室主任的脸绿的都开始发青了。 . . 铁晶座之外的甲板上,在高空之中,事务长和槐诗找了一个僻静一点的地方,干脆就在椅子上坐下来。 “要来点茶叶么?”事务长微笑着指了指茶炉,“不瞒你说,我手艺不错的。” “好啊。” 槐诗无所谓的颔首。 就在准备过程中,事务长第一句话就让槐诗松了一大口气。 “在你睡觉的这一段时间里,天文会的考察官已经来过了。”老人说:“在调查完毕之后,决定对你的行为不予追究,恭喜你,槐诗先生,不用去参加听证会和质询会了。不过对方希望稍后你能够好好写一份报告,作为统辖局对策室在月会时参考的佐证。” 槐诗听了愣了很久,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这事儿竟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虽然铸日者的选择和他无关,但他毕竟直接的参与了整个事件,并相当于是他一手放出了一个全新的统治者…… 一个统治者,哪怕是最菜的统治者,也足以对现境造成重大威胁,在深渊里掀起惊涛海浪。 更何况她还身怀着血海深仇。 槐诗都已经准备好事后质询的时候被一撸到底,或者去海沟监狱参加热爱现境相关教育了。 没想到这就完事儿了? “那位考察官倒是挺好说话,并没有过分为难相关的人员,挺好说话的,不过对你似乎有孩子的事情十分好奇,还打听了很久的样子……你们难道是熟人?”事务长问。 槐诗本能的感觉到不太妙,愕然抬头:“叫啥?哪儿来的?” “据说是深渊开发局的出身,因为在附近的深度公务,临时接受任命带队过来的,具体的名字倒是没有告诉我们,不过我记得他好像姓吴。” 深渊开发局,姓吴,还想要迫害自己…… 想着想着,槐诗眼前一黑。 手抖。 差点把茶给泼出来。 “这不是狐狸那货么?!”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位来了一圈又走了的考察官还真是他的熟人,就是魔女之夜里那一只被自己不小心风评迫害的老狐狸! 可是给他逮到机会了。 当年自己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害他在里面被嘲笑了几百年,这可算是被他找到机会了,还不得把小鞋儿加倍的给槐诗穿回来么? 他已经预见到自己风评破灭的悲惨未来了。 脸色苍白。 他现在倒宁愿来的是别人,抓他去参加质询会了……那个起码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啊!光是一个师姐偶尔笑眯眯看过来几眼他就快遭不住了,再传两轮八卦到现境去,还不知道要把自己说成什么模样了。 色中狂魔小槐诗什么的,真是够了。 偏偏自己还要领受狐狸那个家伙的人情。 一个统治者的诞生,统辖局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虽然这位统治者目前对于现境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必要的防备和警戒起码是要有的。 倘若接下来铸日者入主了深渊的哪一方势力,得到了什么样的威权,恐怕警戒等级还要再往上调整一下。 而作为始作俑者槐诗只不过是小惩薄戒了一番,写了个报告就当无事发生,这样的待遇已经称得上统辖局亲儿子了。 连大宗师都开始怀疑槐诗是不是和中央对策室里哪位老富婆有一腿,这么大的事儿,竟然只是内部批评一下。 他都准备好关键时候拿罗素那老王八蛋去顶缸了,结果竟然连个雷声和雨点都没有,被冷处理了。 这背后究竟发生了啥,罗素又和天文会的高层达成了什么样不可言说的腚沟子交易,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稍后就不要再去骚扰医护室啦,你的身体检查是我和大宗师亲自做的,保证健康。” 事务长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接下来一个月内,不要和人动手,也尽量不要动用圣痕,你近期的凝固倾向有些高。” 槐诗了然的颔首。 这是永冻炉心的内部诅咒所产生的后遗症,毕竟在纯粹绝望所形成的黑海中泡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 倘若他不是天国谱系,具备深渊抗性,外加高配版少司命的圣痕,恐怕早就已经凝固了。 如今还能够活蹦乱跳,全赖以前氪的够多,氪的够猛。连腐梦残骸这样的珍贵材料都拿来做埋骨圣所的基础了,如今区区无根的诅咒,只要槐诗不乱来,过上一段时间就消化了,反过来还能强化一下埋骨圣所的被动效果。 只可惜,少司命的天命和杀戮无关,就算是参与了永冻炉心的毁灭可以得到大量修正值,但根本无法让圣痕成长。 只有等少司命圆满,使用秘仪在三阶内转化为大司命的时候,恐怕才能派上用场。 因此,要说这一场地狱开拓最大的收获…… 除了那一根铸日者从黑海中淬炼出的铁锭之外,便只有他的右手了。 灵魂·圈禁之手。 已经提前进入了三阶圆满的阶段,跨过了长期的水磨工夫,一步登天,彻底和圣痕结合在一处。 表象来看,是1+1大于2,两者互相促进和增长。 但实际上,这象征着自我和奇迹的深度融合,同时也是【第三阶段·以太】的最终目的。 他直接跳过了前置阶段,在体内器官尚未完全转化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灵魂和圣痕的统和。 剩下的就是等少司命的圣痕在成长中真正的融入了身体,令他的肉体、圣痕和灵魂三者彻底合一,就可以着手筹备大司命的转化秘仪。 想到到时候又是一大波氪金需求,槐诗就忍不住头疼。 除此之外,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由于铸日者的临时加料,以及灵魂深度融合圣痕,导致没有完全以太化的身体出现了一点并不算太碍事的异常状态。 简单来讲,就是槐诗的右手,一直到手肘的部分,全部都金属化了。 看上去像是一具经过了精心雕刻和装饰的昂贵义肢,覆盖着华丽的花纹,解构繁复,骚气十足。 触感依旧,重量也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好像生来如此一样,没有任何不协调,并没有印象到日常生活。 握力和坚固程度有所增加,但并没有到夸张的程度。 槐诗尝试过,在启动了铸造炉心的时候,整个右臂都会进入高度源质化的状态,令圈禁之手的能力大幅度增强,一定程度上对自己所创造出的武器进行改装和特化。 【铸造学lv7】 命运之书所认证的新技能,就在炼金术之外另开了一栏,这是来自黄昏之乡的铸造者传承。 不过两者之间重叠的范围并不少,尤其是在槐诗最擅长的金属学上,还有了诸多领域的伟大开创和成果。 根据槐诗的估计,倘若他能够将自己的铸造学推进到lv10的程度,自己的灵魂能力会有进一步的质变,甚至还能够对自己的武器进行一次大升级。 只可惜,铸造者只留下了一篇连总纲都算不上的记录,剩下的他只能结合炼金术去自己琢磨,自然有大量的实验和失败在等待着他。 等槐诗回过神来,才恍然惊觉——我特么是不是又开了一条全新的氪金线路?而且还是不逊色于炼金术的那种无底洞! 看看自己账户里好不容易出现的那一点余额和存款,已经可以想象出它们告别自己时的潇洒模样。 一时间,槐诗忍不住悲从中来,难以呼吸。 第五百九十八章 好消息(糖糖正正0的盟主 虽然难以呼吸,但还要呼吸。 而且没过多久,槐诗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去了,好像一只脑袋钻进沙子里逃避现实的傻狗。 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痒。 在自己有限的人生里,槐诗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人类怎么工于心计的去存钱,到了该氪该花的时候,总是要花的……你不花,可能别人就帮你花了,或者以后再也没机会花。 不就是钱么? 没了再赚…… 已经习惯了内心阵阵抽搐的剧痛,槐诗含泪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然后愣在原地。 “感觉如何?” 事务长凑上来,充满期待的看着他:“这次我用了新配方,效果应该不错吧?” “……这个感觉,好爽!” 槐诗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感觉到一阵美妙的茶香还缭绕在嘴边。而饮入腹中的茶水则好像是升腾一样,带来了连续不断的奇妙反应,令他忍不住吐了一口气,一扫胸臆间的烦闷,身心静谧。 躁动的内心也迅速的平静下来,感受到一阵安详。 “怎么煮的?”他仔细的抿着杯子里的茶汤,“我回去准备也搞一点。” 事务长大笑了起来,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果然还是槐诗先生你最懂得欣赏艺术了啊,这样,稍后我把方法写下来,虽然很多要依靠经验来判断,但你多试试,总能达到我这样优秀的程度的。” “仔细讲讲。”槐诗眼睛一亮,凑过来问。 就在两个人交流着泡茶技巧和厨艺的时候,头顶传来了一阵隐约的轰鸣。 此刻铁晶座就悬浮在天空之上,可铁晶座的甲板上却浮现了一个漆黑的阴影,渐渐向前延伸。 穹顶巨人死后所化的虚幻光源被遮蔽了。 有铺天盖日的飞空艇集群轰鸣着从更高的高度飞过。 事务长的话略微停止了一下,仰头,凝视着飞空艇集群轰然远去的样子,忍不住眯起眼睛。 “不得不说,这一副气急败坏的撤退姿态,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啊。” 说着,他举起了茶杯,向着飞空艇旗舰之上的常青藤徽记道别,目送着失败者们的离去。 “一路走好。” 槐诗努力仰起头,看向上面。 隐约好像能够看到在旗舰的最顶端,还有两个隐约的影子俯瞰着他们,但看不清楚。但其中有一个轮廓却无比熟悉。 “一路走好。” 他抬起手,用力的挥舞了一下。 对方也抬起手了手。 在铁晶座上的甲板上投下了一个中指的影子,最后,比划了一个脖子。 ——人渣,三天之内鲨了你,皮都给你扒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槐诗挑眉,耸了耸肩,目送着飞空艇的阴影渐渐远去,收回视线。 继续喝茶。 再度开始享受咸鱼人生。 “说起来,还有个好消息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事务长忽然说:“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让当事人来亲自道谢比较好。” “当事人?” 槐诗疑惑的抬头。 看到不远处那个等待了许久的男人,便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看吧,槐诗,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事务长愉快的挑起眉头,“在这个地狱里,起码是有一个人因你得到了拯救的……“ “康德拉?“槐诗难以置信,”你、你活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天国的记录所选中,但姑且算是活过来了吧?” 曾经名为‘康德拉’的事象精魂低下头,抚胸道谢,“感谢您所做的一切,槐诗先生。” 在他的手里,有一本厚重的书籍浮现。 ——《悲惨世界》。 “是这样吗?” 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中,槐诗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在地狱里偶尔也是有好事儿的嘛!” . . “交到朋友了吗,丽兹?” 在更高的天空中,飞空艇气囊之上的外甲板部分,轮椅上的老人回头,端详着身旁神情恼怒的少女。 丽兹回头,神情严肃:“天底下难道会有人管这种关系叫做朋友么,老师。” 米歇尔笑了:“我倒是觉得多交交朋友对你有好处,如果总是端着一副大祭司的样子,有时候也会感觉孤单的吧?” “等我扒了他的皮献给剥皮者,把内脏献祭给库库尔坎,把心脏和头颅献给第一太阳之后,我会考虑和他剩下的部分做朋友的。” 丽兹认真的回答:“除此之外,我不觉得能跟那个家伙有半点友好相处的可能,请您好好休息养伤,别胡思乱想了好么?外面这么冷,您该回去了。” “吹吹风而已,又有什么大碍呢?” 米歇尔无所谓的摇头,低头,看着手腕上宛如镣铐一样的钢铁手环,就在手环的小型显示屏上,还微微泛着橙色的光芒。 已经渐渐的从红色的区域消退,可是却也没有能够回归安全的绿色区间。 这是灵魂污染的证明。 凝固化的征兆。 自己的事情,他自己清楚。 就好像奇迹和灾厄往往是表里两面一样。 作为炼金术师,米歇尔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超越自己的极限,不顾后果的,去贸然催动神迹刻印,并且在地狱中运行这么长的时间……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对可能产生的后果心知肚明。 所谓的升华和凝固,都是相对白银之海而言的概念,用来对灵魂的状态进行描述和界定的术语。 对应着物理学中对物质状态的划分——液态、气态和固态。 倘若汇聚全人类的灵魂化作无尽海洋,撑起三大封锁的白银之海是液态的话,那么脱离了白银之海单独行动的升华者就是气态。不论再如何庞大,相比白银之海,都渺小的像是一缕水雾。 反之,被深渊的引力拉扯着坠落,沉入地狱的,便会成为固态。 就好像一根状态条上三个不同的区间。 只可惜,并不存在逆转的可能性,它的变化往往是单向性的。 升华者一旦从白银之海脱离,那么死后源质就无法再回归白银之海。而一旦选择了深渊,进行了凝固,那么就再无法恢复原本轻盈的‘气态’。 升华者的存在就好像是一个阻隔层,阻隔在地狱所代表的固态和现境所代表的液态之间。 一旦无法抗拒地狱的侵蚀,那么灵魂将在圣痕的溶解中迎来地狱的同化,最后又再度凝固成型。 就好像将原本的东西砸碎之后,再重新拼凑起来一样,再非往日的模样。 灵魂升华的代价,就是直面地狱。 拥抱奇迹的副作用,就是灾厄也将如影随形。 代表‘奇迹’的圣痕,和代表‘深渊’的灾厄,两者本身就是同出一源,只不过表现方式截然不同。 升华者被赋予了奇迹,凝固者则就是灾厄本身。 哪怕只是他们本身出现在现境之中,就会增加整个现境的歪曲度。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他们本身也会加速现境的衰亡。 更不用说,为了追求歪曲度,他们又会做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这已经不在主观意志所能控制的范围。 就好像圣痕会本能的追寻奇迹,追求实现自身的天命一样,凝固之后的灾厄也会渴求着增长。 一者为生长的扩散,一者为死亡的吞食,这是本质的不同。 任何凝固者都会被现境视为癌细胞,被白银之海当做敌人,更不用说天文会的追捕和铲除,三大封锁的压制了…… 而如今,米歇尔就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竟然还活着,只是存留了一些凝固的征兆和迹象,并没有彻底的坠入深渊。 除了常青藤本身医疗技术赢的吓人之外,就只能说运气好的不可思议。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感谢神明的庇佑。 可唯独米歇尔却觉得,或许……还有一个耻辱的可能。 ——米哈伊尔那个王八蛋刻意留手了,甚至在间接地干涉着他被侵蚀的程度,刻意的选择了被动防守,并没有给他去跨过那一道致命界限的机会。 不容许他堕落成那一副丑态…… 只是想到这一点的可能,米歇尔就忍不住耻辱的想要自裁。 那个家伙早就清楚,就算是自己活着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感激,但依旧做出了选择。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和施舍,和凝固与死亡比起来,米歇尔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更加的让自己痛苦了。 在高空的冷风中,轮椅上的老人长出了一口气,轻声叹息:“自闭症和自大狂,究竟哪个更令人讨厌呢,丽兹。” 丽兹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感觉都很麻烦。” “是啊,都很麻烦,当初就不应该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才对,最好让他滚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眼前。” 米歇尔说着说着,看着远方铁晶座渐渐消失的轮廓,却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比起曾经有过一段其乐融融的回忆,最后再反目成仇,还不如一开始两边就看不顺眼,不要多有来往会更好一些吧? 忽然回忆起几十年前的事情。 那是如今依旧那么鲜明的回忆。 在午后昏黄的阳光下,他第一次见到了老师身旁那个垂眸沉默的少年。 少年低着头,嘴唇微微抿着,不敢抬头去看别人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在夕阳之下泛着金色的光。 老师说,“他的名字叫做米哈伊尔,和你的名字一样……” 当时自己微笑着伸手,向着少年表达善意的时候,可曾预料到现在的场景呢? 他叹息了一声,惆怅的闭上眼睛。 不自量力的最后反击落下帷幕。 终究还是,失败了。 “对不起,老师。”丽兹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果那个时候我……”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丽兹。” 米歇尔抬头,端详着她愧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师的失败,难道还需要学生承担责任么?未免也太不像话。 况且,面对那样的敌人,那么辉煌刺眼的英雄,谁又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呢?” 丽兹没有说话。 “抬起头来吧,丽兹。” 米歇尔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只不过是输了一场而已,不要放在心上……老师输了一场,怎么连学生都变得垂头丧气起来了呢?” 他说:“我们回去吧,外面的风太大。” 丽兹颔首,推起了轮椅,向着开启的大门走去。 在困倦之中,米歇尔听见了身后少女的话语。 “老师没有做完的事情,就请交给我吧。” 在寂静里,丽兹轻声保证:“我会赢,一直赢下去——一直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丽兹赫特莫克的老师是米歇尔为止。” 米歇尔愣住了,许久。 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啊。” 米歇尔微笑着颔首,“老师做不到的事情,就辛苦你啦。” 这便是师徒之间的约定了。 . “不必打搅他们了,剩下的事情我们处理吧。” 机舱之中,潘德龙看着监控中的场景,许久,收回了视线,抬头望向眼前。 在一重重透明隔离墙之后,来往的学者和炼金术师之前,那一具被无数设备悬挂起来的残骸——好像休眠仓一样的庞大造物。 那就是常青藤的唯一的战利品,永冻炉心最后的残骸。 曾经铸造者们所存留下的灾厄之一。 ——永生机器! “二等奖啊。” 苍老的男人轻声叹息:“虽然没有得到永冻炉心,但有了这个东西,‘太阳历石’的工期起码也能缩短上一截了。” 伴随着最后的封印注入,洪流一样的液态源质灌入了隔离仓之中,迅速质变冻结,将这珍贵的灾厄样本彻底封存。 永生机器保存完毕。 “我们走吧。” 潘德龙收回视线,转身走向舰桥。 没过多久,在轰鸣之中,庞大的风洞在地狱的尽头开启。 浩荡的飞空艇集群就此离去,再不留恋。 . . “走了吗?” 铁晶座的舰桥,大宗师无所谓的挥手,切换了大屏幕的投影。于是庞大的设计图从传输中浮现,几乎占满了整个舰桥。 可就算是如此庞大的尺度,依旧无法将其中的细节一一清晰展现,只能勉强的表现出其中的一些轮廓。 “比预想之中的工程规模大太多了。”大宗师皱起眉头:“只靠铁晶座恐怕没办法顺利完成。” “当然不止是你们,我已经使用唤龙笛传递了讯号,大概半个月之后,‘赤鹿’和‘灰鹳’会来报道。” 罗素说:“除了白鸠另有任务之外,在深渊里的四个校区都会听从你的指挥。象牙之塔在地狱里的所有力量都交托在你手中了,米哈伊尔。” “还是不够。”大宗师摇头。 “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理想国还在,家大业大可以随便挥霍的时期了,总要学会节俭才行。”罗素叹息:“咱们条件有限,你总要节俭……况且,一整个机械化地狱,都是现成的,就摆在你的眼前,这不是已经把最繁重的工作解决掉了么?” “你以为炼金术是盖房子么?” 米哈伊尔怒目而视:“就算是完成了机械化改造的地狱,也不是随便拿来就能用的!重铸冥府巨人可没有那么简单!难道你就指望我做个瑕疵品出来么?” “如果我们退而求其次呢?” 罗素忽然问,“如果,我们不重建奥西里斯呢?” 大宗师皱眉:“你跟我玩改需求那一套?要不要老子给你重做几版设计出来?” “不,我的意思是,永恒之路的五阶,难道不是有两个么?” 罗素平静的说:“奥西里斯已经不适合如今的时代了,米哈伊尔。 如今天国谱系所需要的不是毁灭一切的战争兵器,而是一个能够修生养息的营地,一个暂时的归所,一条退路,一个足以代替‘无何有之乡’的存在。” 伴随着罗素的话语,悬浮在舰桥之中的设计图陡然一变。 原本撑天立地创造冥府的巨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威严而神圣的庞大轮廓,同样是天国谱系·永恒之路的五阶,同样是人造神灵一般的庞大奇迹…… 寂静里,大宗师的眼眸渐渐亮起。 “——天狱堡垒·荷鲁斯!” 第五百九十九章 光明未来 “姓名?” “圣哉!” “……年龄?” “圣哉!” “种……族?” “——圣哉!!” 在实验室的桌子上,钢铁乌鸦展开翅膀,兴奋的蹦蹦跳跳,以不变应万变,好似复读机一样应对着槐诗的所有问题。 直到槐诗看着下面还有七八页的标准边境异种智商检测问卷,终于明智的选择了放弃。 “行吧,智力方面跳过……” 他叹了口气,把检查问卷丢到了角落里,揉了揉脑门。 没办法,乌鸦们进化成v2.0,更新了一个大版本之后,状况就变得诡异了起来,难以用常理去揣测。 就连槐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代码,想要搞清楚究竟发了什么,就必须从头检查。 虽然问卷调查没有什么用,但根据槐诗的体会,智力大概成长到了七八岁的程度——很明显,从以前说话磕磕巴巴变成现在流利的样子,已经成长了不少。 已经是一台成熟的复读机了。 感觉下了一趟地狱就好像去了一趟批发市场,啥玩意儿都没带,就买了一千多台复读机回来。 亏不亏啊! 心中百味陈杂的同时,他的手指敲打着钢笔,终于等待实验室里的环境更换完成,一个巨型的风洞设备临时从地下调配了过来,在室内上升。 “行了,咱飞两把。” 伸手提起了手里的机械乌鸦,感觉沉甸甸的,一只都有四五十斤左右,几乎快要搬不动。这要是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全身堆满,槐诗感觉自己就要骨折了。 发现孩子大了扛不动的老父母大概就是如同槐诗此刻这样的心酸吧。 风洞的大门开启,槐诗伸手,将手里的乌鸦抛入了舱内,伴随着设备的运行,飓风从其中呼啸而出,形成了恒定的气流。 在飓风里,乌鸦娴熟的展开双翼,上下翻飞了起来,甚至铁翅之上还有着好几个喷口,可以不断的微操灵活变相,让它们在风洞里做出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动作。 飞是老本行了。 看来没有出问题。 那么,最高速度—— 槐诗开始上调风力的等级,并没有过了多久,就从显示器的参数得出了有效结果,经过长距离加速之后,最高速度二百四十米每秒。 但并没有办法保持太久。 常规速度大概在九十米每秒左右,但乌鸦的个体素质有所不同,有的更快,有的胖一点就更慢一些。 取平均值就够了。 至于力量…… 槐诗开始挠头。 ——乌鸦的力量怎么测? 反正那一对合金钢爪现在槐诗看了都头皮发麻,普通的钢板随便俩爪子就给扯破了。 现在的乌鸦基本上体重都在三十公斤左右,展翅长达到两米,放在小成本恐怖片里都可以当怪兽了。 根据这个体重和速度进行计算,它们随随便便俯冲的力量能够撕纸一样撕破一般的防护盾牌,就连钢筋混凝土结构都能产生有效破坏。 破坏力不可谓不大。 但问题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啊。 钢铁之身也不是这么玩的,它破坏了对面,自己也有可能被破坏——就算机械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恢复,但超过这个程度之后,恐怕就没办法自我修复了。 维修还是槐诗的活儿。 研究了一宿之后,槐诗依旧没什么新的发现,外面天看着蒙蒙亮起来之后,他就放下手里的记录,回家去吃早饭了。 清晨时分潮湿冰凉的空气中,象牙之塔已经开始浮现出活跃的气息。 实际上这地方二十四小时都挺活跃的。 毕竟是升华者,个个都是修仙党,熬夜熬个四十八个小时跟玩似的,到了要赶毕业设计的时候嗑药个把月不睡的猛人也是有的。因为这个得了无眠症去休养的倒也不少…… 一路上早起或者晚睡的学生们看到槐诗,都十分礼貌的站在旁边颔首和打招呼,有胆子大的还想上来拍照,都被槐诗一一婉拒。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娴熟的回绝了女学生们上来合照的请求,槐诗加快速度往家里跑。 最近喧嚣尘上的八卦就已经让他遭够了罪,他哪里还敢和外面的女施主勾勾搭搭,自从回了象牙之塔之后,每天就是教室和家里两点一线,除此之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像大家闺秀一样,哪里还敢在外面瞎浪。 “少爷,欢迎回来。” 房叔从厨房里冒头:“原小姐和林先生等会儿就到,您吃过早饭之后再开始吧。” “好的。” 槐诗打了个哈欠,瘫在沙发上,看了看左右,总感觉缺了点什么:“等等,彤姬呢?” “彤姬女士刚刚回出门去了,好像在忙什么事情,不过她预定了今天的晚餐。” 槐诗挠头,愣了半天,顿时瞪大眼睛,怒不可遏。 “那个野女人又跑到哪里去了!”槐诗怒斥,“下次再不遵守门禁,我就打断她的腿!” 一腔痛斥,让他过足了老爷的瘾。 这时候房叔也就只能在厨房里憋着笑装作没听到。 只可惜哪怕是万能捧哏别西卜这时候也不敢探出来头说一句‘老爷,彤姬已经被您在地下室里关了三年了‘,让槐诗问一问‘她后不后悔’。 况且,他总感觉那个黑心女人就算是被关在地下室里也能黑了自己的钱…… 这个世界太不安全了。 匆匆吃过早饭之后,槐诗总算清醒了一点。 等到两个学生上门之后,就开始察看他们这两天的进度。 原缘进步颇为喜人,小提琴的技艺提升的十分飞快,几天不见又进步了不少。 林十九的成绩就拖了后退,‘斩首’不精,至今没有学会槐诗的花式断头。但槐诗本身对他的期望就不高,武斗无能的话,只要别让别人来武斗他就行,打不过也要跑得过。 大不了过几天再开个演奏会给小十九开开小灶,锻炼一下他的苟命能力。 不过在交作业的时候,林十九倒是挤眉弄眼的悄悄递了一本笔记上来,表示老师上面写的我全学会了,几个技巧对我很有启发,后面还有没有新的给我康康…… 搞的好像是师徒之间交流什么涩秦书籍一样。 那是槐诗忙里偷闲给写的《地狱厨魔入门指南》之草稿版。 他总算是开始了因材施教。 对于林家而言,天生就对各种负面源质和灾厄气息十分敏感,就适合摆弄一点什么炼金术、诅咒和毒药。 林十九的堂姐林瑜不也是个中翘楚么? 反正槐诗算是看清楚了,深渊厨魔就是个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往里装,干脆教了开头之后让他自己琢磨去了。 好的不学,学起坏来小十九倒是一日千里。 诛不了敌人的心,也要诛了敌人的胃,他可太喜欢这一套了。 其实原本不用这么狗狗祟祟,但没办法,房叔不让…… 对于老头儿而言,槐诗干什么都好,但唯独就十分不喜欢槐诗在家里摆弄那些东西,每次一看到就要吹胡子瞪眼。 槐诗也只能带着林十九偷偷摸摸的带小十九去外面上课。 效果倒是不错。 经过了短暂的研究和练习之后,林十九已经可以推陈出新,煮出五颜六色的黑粥和七彩斑斓的白米饭了。而且大有搭配自己家的咒术,推陈出新的样子…… 想必等过几年下一次淘汰赛,去考个地狱厨魔的证书回来不成问题。 也让槐诗松了口气,要么怎么说厨师才是最稳定的铁饭碗呢,有这门手艺,将来哪怕再怎么混的糟糕,起码也饿不死了。 原缘去做了灾厄乐师,你去做了地狱厨魔,我去做了乐园王子,我们一门上下都有光明的未来。 听上去多好。 检查进度,然后进行指点,再布置作业。 弄完之后,就接近中午了。 “稍后留下来吃午饭吧。”槐诗说,“我打算去进行一次铸造,你们要过来看看么?” 林十九倒是欣然点头,原缘想了想之后,也没有说什么。 看着她隐约有些茫然的样子,槐诗忍不住摇头,揉了揉她的头发:“练琴这种东西,多练是有用的,但起码也要偶尔透透气吧?下午你们来给我打打下手,就当义务劳动了。” 似乎是将上一次被常青藤俘虏的事情当成自己实力实在太低的错,最近她对练琴十分上心。根据她小姨上次说,已经好长时间没怎么出过门了,让人有点担心。 槐诗倒是不太能理解。 不就是被俘虏么?老师自己在常青藤的牢里待得不知道多开心呢,你还担心有辱师门么? 况且人家不也好吃好喝的管着你们么,怎么就跟上了一个学期的课最后发现没过要补考一样的? 努力太过头了也容易出事儿。 对于槐诗这种佛系咸鱼来说,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劳逸结合。鱼都不能摸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捏着下巴,开始思考。 要不要回头买几张电影票,找个借口带原缘出去透透气?在家里焖坏了多不好啊。 但令人疑惑的是,为什么每次他这么考虑的时候总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死亡预感呢? 人生真是太难懂了。 . 下午两天一十分,槐诗带着学生准时到了学校内的炼金设备管理中心‘太一院’。 名字叫太一院,但实际上天国谱系里的太一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动画片里的那个太一。 而是炼金术之中的术语。 自地狱中升起,从天国中降临,以此成全太一之奇迹。 此处的太一,所指的乃是万物同源,一切都是从至上的源头中流出。要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创意。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有间’饭店和龙门客栈一样。 一看这名字就知道是罗素随便起的,根本没上过心。 归根结底,是水平不行! 槐诗暗暗腹诽。 第六百章 铸造 不知道为啥,对于罗素这个老王八蛋,槐诗心里总有十万个怨念此起彼伏。 十分想要找个机会给他背后来上几刀,以报迫害之仇,但奈何打不过他,偏偏还要每天被他呼来喝去,为象牙之塔奉献青春。 前两天拍宣传片的时候还被拉过去当了好长时间的工具人,而且竟然一毛钱都没有发。 俨然视乐园版权与无物! 简直无法无天! 要不是小猫现在打死都不接自己的举报电话,槐诗直接就叫法务部上门要钱了。 太一院内占地庞大,可在地表的建筑却不多,绝大部分都在地下。 在无数炼金试验残留下来的诡异气氛中,只有几栋孤零零的小楼,周围根本寸草不生,而地上龟裂的缝隙里时不时还冒出点黑烟来。 根本就想不到这群家伙究竟在这里搞了什么。 还没到门口,就有撑着拐杖的人热情的迎上来。 头发花白的老男人看上去有点佝偻,穿着一身宽松的瀛洲服饰,已经等了很长的时间。 “有劳久等了,平先生。” 槐诗赶忙致歉:“不好意思,我们应该早点来的。” “哪里哪里,是老朽我已经心急难耐了而已。感谢您能允许我旁观。” 老者咧嘴,遍布皱纹的脸上笑的好似一朵老菊花,“铸造者的技艺我已经从西蒙先生那里听说过了,实在是好奇啊,好奇——” 说着说着,便科科怪笑了起来,让人后背发凉。 “来来来,槐诗先生,您的实验室和秘仪全都已经准备好了。” 老头儿撑着拐杖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在建筑内一通七拐八拐,走进越来越深的黑暗里。 这个建筑绝对有问题…… 在槐诗身后,林十九的脸都白了。 内部的空间和方向完全不合常理,而且结构和布局也有问题,令人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和方向。 大的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里面所氤氲的负面源质和灾厄气息。 简直好像走进什么地狱里一样! 一股子寒意,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林中小屋看到自己的影子竟然脱离了身体,在墙壁上蠕动着起舞,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竟然脑袋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 回头,对着他,微笑。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赶忙跟在槐诗的身后,寸步不离。 只差装嫩上去牵小手了。 槐诗反而舒爽的长叹了一口气,回头问:“这么早就开空调啦?” “啊……对,是的,没错。” 工坊管理人平时度点头赞同,锤了锤自己的后背:“哎呀,年纪大了就怕热了,还请槐先生不要介意。” “没事儿,没事儿,我也挺凉快的。” 槐诗点头赞同,走上了灯光闪烁的电梯。 就在所有人上去的时候,头顶的灯光忽然一黯,彻底熄灭了,在短暂的黑暗中,林十九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脸前拂过,如此冰凉,如此柔软。 他僵硬在原地。 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沙哑的干咳。 低沉又尖锐,撕裂了黑暗,令光明重现。 “抱歉,前几年装的声控灯,又坏啦。” 老人眯着眼睛,尴尬的摆手,用力按了两下的电梯的仪表之后,电梯缓缓合拢,终于开始向下。 林十九下意识的再度向槐诗靠拢,几乎快要抱到腿上去了。 就在旁边的电梯内壁上,霉菌一样的污渍和斑点竟然隐约蠕动起来,缓缓扩散,形成了一张迅速凸显的面孔…… 然后就有一只手抓着清洁剂凑过来,用力的喷了两下。 消失不见。 “抱歉,看来是今天清洁工没有打扫干净……平日里这里难得有访客,所以大家都随便了一些,没想到竟然会懈怠成这样,回头我一定好好的管理一下,实在是不像话。” 说着,平时度将装满高浓度圣水的喷雾瓶塞回了自己的袖子里,对着客人们咧嘴微笑:“还请大家多多担待,毕竟是校内唯一的百年老建筑啦,科科,年久失修,年久失修……” “……” 林十九很明智的没有说话。 他怕自己被这老鬼给吃了。 鬼知道这老鬼平日里究竟在干嘛,身上缠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诅咒和灾厄,就连脸上的一颗老年斑摘下来都能毒死一整个学校的人。 况且象牙之塔这鬼地方,哪怕是教学楼两年不重修都能凑够十八个怪谈,在这里的能当百年老建筑……怕不是鬼王扎堆哦! 作为一个正常人,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和自己老师那种级别的粗大神经相提并论。 况且他怕鬼怕的要死。 此刻简直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来了。 万幸的是,实验室里还算干净整洁,保持着炼金秘仪所需要的绝对稳定的环境,甚至就连内部的深度都是可以调整的。 “采用了最新的技术,最高可以支持17级的人造深度,并不用担心某些秘仪所需要的苛刻环境。” 庞大的实验室内部,平时度抬手,令地板缓缓展开,展露出隐藏在下面的庞大平台。 准备工作做完了之后,他就笑眯眯的站在了旁边,好像隐形人一样,并不催促,只是满是期待的凝望着槐诗架设秘仪的样子,啧啧称奇。 秘仪的架设相当繁复。 毕竟铸造者们的技术和炼金术有所不同,想要结合在一处并且不出现偏差,就会很麻烦。 槐诗拿着从大宗师那里白嫖来的图纸,一步步操作,中间还出了好几次差错。如果不是平时度提醒的话他都没有发现。 在中间的时候,还收到了那位俄联老教授安东给自己发来的邮件。 ——象牙之塔对机械乌鸦们的研究结果。 简单提炼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四个字,‘爱莫能助’。 这实在不属于安东的专业范围内。 哪怕都是机械和传动学的范畴。 安东教授甚至能够在不拆解它们的情况之下完美的复原出了它们的结构图,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就好像纯粹由机械所进化出的生命体一样,这群乌鸦体内的所有运转都是纯粹由它们本身的源质和铸造者所遗留下的奇迹所维持的。 想要强化很简单,分分钟可以塞一大堆强化的外挂设备上去,但问题是这对它们本身没啥帮助。 没道理换个显卡和cpu,你的xp系统就能变成瘟10…… 而铸造者本身的传承虽然表现和效果上和炼金术相同,但本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思路,谁都不知道随便试验一下会有什么后果。 炼金术师们倒是有很多种大胆的想法,但槐诗一个都没敢试。 这可都是他的宝贝疙瘩,偶尔两三只因为看不到小毛本消失掉了槐诗都心疼的要死。但心疼归心疼,理解为理解,槐诗还是坚决禁止了小毛本的传播。 要不然传出去还像话吗? 太败坏自己的形象了。 总之,根据象牙之塔的研究结果:鸦群们身体健康,没有出现中暑,也没有摔断腿等等意外状况,这一次升级的结果十分良好。 在铸日者的帮助之下,它们们被统一的赋予了一个完美的基础模板。 好像出了新手村之后完成了转职一样。 能够在源质化和机械化之间自由转变。 得到了对于金属的高度亲和,方便槐诗的圈禁之手进一步操作,同时也被赋予了堪称恐怖的地狱抗性,哪怕在深度十九的异常区域也能够行动如常。 除此之外,就没了,一片空白。 这只不过是一个基础,剩下的所有事情还要槐诗自己搞定。 所以,经过研究,大佬们得出了结论:说难不难,说简单呢,也不简单。 不难的意思是,对于大佬们来说真就一点也不难。 但对于槐诗…… 抱歉,这个操作太溜了,你恐怕学不会。 所以,最后,具备实施可能的办法就只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听天由命看乌鸦们自己努力,能不能靠着每日圣哉复读让槐诗的天命得到成长,反向带动他们提升。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顺带给他过个生日。 另一个就是槐诗努力,研究铸造者们留下来的技术,看看能不能大力出奇迹。 这算是铸日者遗留下来的考验。 ——1+1=2的道理已经交给你了,怎么证明1+1=2就要看你自己了。 甚至还十足贴心的为槐诗留下了材料和工具。 随着当啷一声脆响,整个工坊内瞬间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乌鸦们群策群力,将那一根塞进迷梦之笼里的铁锭给抽出来了。 对于它们这样的源质生物而言,里面所寄托的绝望实在太过沉重,几百只乌鸦努力的半天,好容易才将它拔起。 再晚个几天,恐怕这玩意儿就要在里面落地生根了。 没办法,不这样的话带不过边境海关。 这玩意儿看上去像是个铁锭,可实际上就是一个负面源质聚合体。 太过纯粹和致密的绝望了,由绝望诞生诅咒,由诅咒凝结成型,至少经历了三次源质质变之后产生的物质,一旦解放开来,足够瞬间让一个边境下降一个深度。 就算是源质,也根本不在槐诗的灵魂吸收范围内。 必须进一步的加工。 如此丰厚的负面源质,纯粹的绝望,槐诗也很期待究竟能够形成什么样的武器。 当槐诗抬起右手的时候,化作钢铁的肢体就缓缓展开。 沉睡在其中的炉心亮起。 铸造的时候,到了! 第六百零一章 深井 第一次使用铸造者的技术,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好在之前也模拟过很多次,并且对自己的圈禁之手有所把握,所以并不慌张,也并不怕出现失控的结果。 要知道槐诗回归现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存续院,将铸造者们留下来的技术,全部上传了。 并没有将这当做了不得的财富和财产。 不论是作为天文会的成员还是作为现境的一份子,在享受了这么多便利的同时,多少还是要负担义务的。 这么做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将这一份对于槐诗而言过于高深和晦涩的技术交托给值得信赖的人进行鉴别。 毕竟是曾经一度搞出永冻炉心和永生机器那样的灾厄技术,说不定还存在着凝固的风险。 否则万一弄出什么幺蛾子,自己死了也就算了,槐诗估计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那些负面源质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旦爆发出来,很可能连象牙之塔都会污染,让无辜的学生也牵连到其中去。 无妄之灾还是得尽量避免。 必要的谨慎是必须的。 虽然同样的事情也可以麻烦彤姬或者大宗师,但这活儿真的是水磨工夫的大工程,光是要将铸造熔炉的所有可能性一一验证就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麻烦的实在太过头了,槐诗根本不想开口。 相比之下,存续院那么多人力和物力,而且还不要钱,难道不比麻烦自己人来的轻松? 根据槐诗所递交的技术,存续院派出了专员,上门采集信息之后,审查室还专门组织队伍和团体。 在经历了为期一周的研究、推演和观察之后,终于给槐诗打了包票。 放心用,没有多大问题。 甚至还顺手给槐诗编了一本厚厚的新手入门手册,讲述了所有新手要注意的要点和应当警惕的现象,从幼儿园一路给他铺到义务教育结束。 总之,这玩意儿是好东西没错。 你自己留着吧,也不用配合我们上交或者进行复原了。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就只有一个。 ——没法复制。 铸造者所有的技艺,全都要依靠锻炉作为基础,就好像所有升华者都要具备灵魂一样。但如今,数遍全境,留下的锻炉只有两个。 一个是铸日者,一个是槐诗。 铸日者那个呢,抓不到,槐诗身上这个,又没法拆。 就很难办。 而且,也没必要复制。 以存续院的技术里,一个山寨而已,别说这玩意儿,就是永冻炉心他们也造的出来。 但有啥用呢? 纯粹从性价比和推广的难易度上来说,复原曾经铸造者的力量并不划算。铸造者所能做的事情,学者和炼金术师们都能做得到,大不了还有脚男升华者。 最重要的,大家又不是人人都有圈禁之手这样和铸造熔炉配合起来1+1>2的灵魂能力,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炼金之火。 因此,除了作为重要的技术记录进行备份之外,和一部分领域上的借鉴之外,并没有大力推广和复刻的意义。 倒是石釜学会十分感兴趣,买了两份回去研究一下,终于让槐诗开了一次张。 这一次锻造秘仪所需要的所有珍贵材料,都是用石釜学会的钱买来的,剩下的……都去了槐诗再也找不回来的地方。 没想到那个黑心女人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槐诗想起来就心中一震绞痛。 道高一尺,鸦高一丈…… 总之,就这样,东市蹭骏马,西市蹭鞍鞯,南市蹭辔头,北市蹭长鞭……从存续院蹭来的入门手册和从石釜学会蹭来的材料和秘仪,乃至从大宗师那里蹭来的设计图。 蹭来蹭去,终于攒出了一套东西来。 开始了此刻的铸造。 熔炉的火光从右臂展开的间隙之中燃起,蔓延,扩散,随之扩散的便是滚滚黑暗,将一切笼罩在内。 对于这种纯粹的负面源质所形成的材料,最合适的辅助工具,就是和槐诗的灵魂结合为一的奇迹——埋骨圣所。 启动熔炉。 源质灌输,然后点燃了炼金之火! 再然后……解离开始! 槐诗的五指微微收缩,摘下了铸日者所封存在上面的桎梏。 自那一瞬,狂暴的绝望从物质的形态迎来了崩溃,寸寸龟裂,迅速的膨胀,形成爆炸一样的狂潮,吞没一切! 封锁在哀鸣,哪怕是人造深度也无法令这如此庞大的绝望重新回归原本的形态。 相反,在来自天国的苍白火焰反而助长了绝望的凶威,令那一份沉寂的漆黑开始沸腾。当链式反应被引发的瞬间,这一份失控的力量便像是过山车一样开始顺着既定的轨道,向着终点狂奔蜕变。 槐诗所要做的,便是引导这一份绝望,完成最终的质变。 不至于在脱轨之际,令眼前的所有毁灭。 “还差最后一步——” 就在此刻,秘仪之中,槐诗的左手之中燃烧的旌旗再度浮现,向下刺落。 将这所有的绝望,彻底吞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重生的时刻,到来了! . . 冰冷的灯光照亮了钢铁的色彩。 封闭的庞大地下设施之中,只有一重重厚重的防御和来自边境遗物的各种封锁以及升华者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视和观测。 无数矩阵的笼罩之下,大厅的中央,只有一个巨大的裂口。 那是一口井。 庞大到宛如湖泊的巨型深井。 自高空的望台向下俯瞰,就能够窥见那一口深井不讲道理的可怕尺寸,还有自井水中所沉睡的一切。 幽静的井水里,浮现出残缺城市的轮廓和倒影。 好像万物都被淹没在了水下,自这沉没之中被冻结,连同其中的恐怖之物,一同迎来安宁的沉睡。 直到苏醒的那一日到来。 井水蒸发殆尽,曾经的罪业和死亡从黑暗中升起,将一切都笼罩在毁灭之中。 “旧校区啊。” 罗素轻声叹息:“不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悲伤……曾经我们为之骄傲的摇篮,理想者们的所奠定的基石,如今却沦落成这副样子。” “天国陨落之后,作为基础的象牙之塔还能勉强存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不要再说什么得陇望蜀的话了。” 在他身旁,有一个纤细而模糊的轮廓浮现,语调轻柔:“你不是在可惜什么,你只不过是想要回到过去而已。” “人老了就是这样。” 罗素挠了挠头:“怀念年轻时候的一切,怀念那时候的自己……你难道不这么觉得么?” 回答他的是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要询问有关女士年龄的问题,太不像话了,罗素,你不这么觉得么?” “啊哈哈,只是好奇,只是好奇。” 无视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怖体验,罗素笑了起来:“抱歉,倚老卖老已经变成习惯了,总是忘记了对象。” “你的状况,起码还能再活个三百年吧,罗素。对于五阶而言,还是在壮年期呢。” “可对于常人来说,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啦。” 罗素撑着手杖,忍不住叹息:“最近总在做一个梦,梦见我甩开所有的负担之后,带着年轻的女孩们奔跑在沙滩,拿着水枪彼此嬉戏,多么快乐啊。醒了之后一旦回想起来就忍不住流眼泪,感觉年华虚度。” “你结婚了么?” “嗯?”罗素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愣了半天,摇头:“没有,找不到合适的啊。” “有私生子么?” “啊,这个好像也没有。” “有所爱的人么?” “或许曾经有过吧……” 罗素想了想,摘下礼帽来,挠了挠苍白的长发,忍不住叹息:“可他们都已经死了。不论是我所爱的,还是爱我的,都已经变成过去,要么,就是沉入了地狱里。” 于是,那个轻柔的声音就变的怜悯起来。 “所以才会有憎恨存在吧,罗素。”她说:“对天国,还有对自己。” 罗素没有说话。 “你所爱的不是青春,你想要的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和女孩儿们在沙滩上奔跑,你所欲求的也不是一个替你扛起重担的继承者。” 那一双冷酷的眼眸审视着这个男人,告诉他那个答案:“你只是想要将这一切拿回来而已。” 罗素回头看向那一双眼瞳。 许久,轻声笑了起来。 再没有说什么。 只有脚下的深井渐渐扩散的声响,井水在沸腾,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升起。在水面之下,沉寂的城市在震荡着,自噩梦之中迸发咆哮。 一双双眼瞳睁开,又缓缓阖上。 到最后,一个狼狈的人影艰难从其中爬出,扯着早已经断裂的维生锁链,一步步上前。 在他的怀中,一个描绘着种种魔神的图腾的铜瓶在剧烈震动。。 被封存在其中的东西在剧烈的挣扎着。 隔着遗物的封锁,束缚在其中的东西在狂暴的冲撞,想要突破枷锁,可是却无能为力——这是精心为它所准备的囚笼。 深井之中,沸腾的井水渐渐平息,一切归于死寂。 直到那一瞬间,所有在场人员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冲上前去,开始了紧急的救援。 高台之上,罗素收回了视线。 “有赖你所提供的帮助,女士。” 老男人看向身旁的虚影,“【至高终端】,回收完毕,有了曾经‘乌托邦主机’的轴心,天狱堡垒的最后难题也终于解决了。” “不过是一张地图和几把钥匙而已,好说好说。” 那个人影无所谓的挥手,转身打算离去。 罗素一愣,“这就走了么?” “不然呢?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就能搞定吧?”那个虚影回头,认真的说:“接下来可是至关重要的亲情时间了。” “嗯?” “今天可是我家傻仔的第一次铸造,就跟学校家长会一样的重要场合,我怎么可能迟到啊!” 第六百零二章 怨憎 “……” 面对如此正经的理由,罗素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而那个虚幻的身影已经重新消散,化为了漆黑的飞鸟,展开双翼,灵巧的穿过了一层层封锁和防御,掠过了漫长的距离,重新回归了象牙之塔的天穹之下。 找准方位之后,向下坠落。 穿透一层层墙壁。 从天而降,来到了严密封所的炼金工房中。 然后,便看到了暴动的黑暗。 绝望在收缩,在炼金之火和圈禁之手的转化之下,渐渐质变,再次成型…… 就在槐诗手中,化作钢铁的五指之间,原本沉重的铁锭已经凝结成了一个虚幻的轮廓,被他所紧握。 铸造者的熔炉之中,源质与铁之间再度开始转化。 渐渐的,越发清晰。 浮现出了利刃的轮廓。 正在那一瞬,空气中无数疯狂增殖扩散的绝望骤然一震,紧接着,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内坍缩,收束…… 钢铁生长的尖锐声音迸发。 在槐诗手中,金属的结晶在增殖,向前,迅速的延伸。绝望被赋予了躯壳,憎恶被赋予了锋刃,诅咒被赋予了形体。 黑暗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而随着炼金之火的燃烧,在槐诗的手中,一柄漆黑的利刃终于浮现出自己狰狞的轮廓。 秘仪龟裂的哀鸣扩散。 锋锐的气息自其中此处,转瞬间带来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如有实质的斩痕自地面和墙壁之上迸发。 “哦哦哦哦!!!” 平时度不顾自秘仪中泄露出的凌厉气息,瞪大眼睛,上前,几乎趴在界限的前面,凝视着槐诗手中的武器。 “何等的凶戾,何等的美妙!足以同村正角逐的利刃啊……这便是铸造者们所遗留的技术么?” 老人的眼瞳里燃烧着狂热的光焰,死死的盯着槐诗手中渐渐晦暗下去的利刃,兴奋的几乎快要手舞足蹈。 流动的黑暗之中,有冰冷而修长的刀身从槐诗的手中浮现,向前延伸……跨域了夸张的尺度之后,勾勒出凌厉的轮廓。 那是……太刀! 可就算是太刀,这样的长度也实在太过于夸张。 只是扫一眼,平时度就得出了绝对精准的数据。 “七尺九寸六分!” 苍老的炼金术师的眼睛自锋刃之上扫过,凝视着之上的每一个细节:“这样的形制,是御神刀么?着实令人打开眼界!” 可他的话音未落,在槐诗的手中,便有断裂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愣在原地。 就在槐诗手里,那一柄长度夸张到惊人的大太刀,此刻竟然碎了! 自正中断裂,紧接着粉碎成了千百片,飞向四面八方,迅速的模糊和黯淡。 最终,消失无踪。 平时度呆滞在原地,好像石化了一样,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失……失败了?” “不,恰恰相反……” 角落之中,飞鸟的轮廓浮现微笑:“是成功了!” 正在那一刻,槐诗终于抬起手,旌旗展开,埋骨圣所轰然开启,滚滚黑暗伴随着铺天盖地的钢铁鸦潮呼啸而出。 可这一次,铺天盖地的鸦潮所映照的再不是铁光,而是回归了往日的混沌漆黑……只不过,这一片黑暗,实在太过的狰狞! 曾经的绝望狂潮再度涌现。 钢铁之鸦们展开双翼,浑身缠绕着如有实质的黑暗,猩红的双目满盈凶戾。纵声嘶鸣时,那样的尖锐声音就撕裂了脆弱的防护,扩散向四方。 贪婪捕食。 弹指间,整个实验室周围数百米之内,所有的深渊沉淀,所有的不明之物,所有潜伏在暗影之中蠕动的侵蚀物种,尽数被乌鸦们彻底吞吃! 而当槐诗抬起手的时候,浩荡的鸦潮便聚拢而至,解开了形体的束缚之后,无数沉重的钢铁羽毛洒落,再度回归了槐诗的手中。 羽毛的纹理重叠在一处,就形成了繁复而庄严的刃纹。 宛如机械那样增长延伸的刀身形成了修长的弧度,狰狞的锋刃再度浮现,诅咒化作凶戾的血色流淌在刃口之上,自上而下,滴落扩散,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留下一道道猩红的痕迹。 “大功告成!” 槐诗信手挥舞着手中的凶铁,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学生竟然惊恐的后退,唯有苍老的平时度昂着头,兴奋的站在原地,凝视着眼中的……恶鬼。 没错,那正是行走在人间的凶恶鬼神! 对于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可怕,毫无自觉,甚至在微笑着。 就在血色的笼罩之中,向前漫步,手握着屠戮性命的利刃,恰似传说中大江山上王漫步在平安京的大道之上那样,杀死一切,毁灭一切 踏着尸骨,所带来的便是绝望。 那可真是……太美妙了啊! “名字……” 他的嘴唇在激动的颤抖,迫不及待的上前,想要知道:“它有名字么?槐诗先生!” 槐诗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手中的武器。 “名字吗?” 就在刀身之上,有隐约而古老的文字浮现,那是曾经铸造者们遗留下来的祝祷,世间如今只有槐诗一个人能够看懂的语言。 倘若用现境的话语来形容的话,便只有四个字而已。 ——生、老、病、死。 这便是从无尽绝望之中所诞生出来的精髓。 “怨憎。” 在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就叫它‘怨憎’好了。” 死寂在瞬间到来,有一个陌生的身影从出现在了槐诗的身旁,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大太刀,像模像样的挥舞了两下,愉快颔首。 “以新手而言来说,已经是难得绝佳的成绩了,做的不错哦,槐诗。” 原缘瞪大了眼睛,愕然,难以置信。 那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一副和自己老师特别熟的样子!还在勾肩搭背!而且还想要和槐诗贴贴…… 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出门没有把山君带过来。 就连槐诗也愣住了,看着眼前的彤姬。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忽然出现在别人的眼前。 可当她带着微笑看过来的时候,便无奈起来,行吧,多半是兴致一到就出来玩了。 然后,彤姬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时间好像在瞬间凝固了。 按下了暂停键。 她回过头来,促狭的看着槐诗:“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不,只是没有习惯你会出现在外面。”槐诗摇头,看向周围:“没关系么?” “如果有呢?” 彤姬凑近了,端详着他的眼瞳,“走漏消息可能会很麻烦的……你会不会帮我灭口?” “……你在想屁吃。” 槐诗翻了个白眼:“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好吧,不开玩笑了——作为你的契约者,你第一次铸造出这么优秀的作品的时刻,怎么都要和你一起分享吧。” 彤姬低头,把弄着比自己还高出了一头的大太刀怨憎,兴致勃勃的品评着:“炼金之火和圈禁之手的运用可以评价满分,但铸造者的熔炉利用起来可不是那么方便的东西,稍微出了一点差错,算是经验不足吧,但都可以补足。 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的,是上品!“ 她抬头,端详着眼前的男人,笑容欣慰:“恭喜你,槐诗,你已经是一个出色的炼金术师了。” “还差得远呢。” 槐诗摇头,“你自己都说了,是怨憎吧?不是绝望。” 虽然成果依旧优秀,但距离完美终究还差一点。 无法从放射的怨憎收摄为内敛的绝望。 失之纯粹。 “这一点可以通过后续补足,锻造者的技术比炼金术强的地方在于,可以不断的对作品进行改良,而不是像炼金术一样出炉的瞬间就决定最终的结果。” 彤姬叹息:“况且,不要搞错比较的对象,槐诗。不论是象牙之塔还是铁晶座之上,还是说石釜学会,你所见到的炼金术师都毫无例外是天才之中的天才,万中无一的杰出者,甚至还有高不可攀的大宗师。 眼光高一点是没错,如果眼睛总是往上看的话,活着可是会很累的。 你又不是从小经过多么漫长的练习和磨练,也没有他们为了追求奇迹而倾注的庞大心血,能够以你在炼金术上的平庸资质和他们并列,就已经说明了你的成果有多么珍贵了。” 说着,彤姬手中,大太刀怨憎再度溃散为无数羽毛,消失在空气之中。 而槐诗感觉自己的灵魂之中,再度多出了一柄凶戾的源质武装。 槐诗一愣,眉头忍不住皱起。 “怎么样,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吧?”彤姬问。 槐诗颔首。 不止是怨憎太刀,包括愤怒之斧在内,几乎所有的武器都还有这更想上一步的余力。而令他惊愕的是,他原本以为在所有源质武装中完成度最高的,应该是美德之剑。 可现在看来,竟然是悲伤之索? 不只是如此,纯粹论完整程度的话,悲伤之索还差一点就能够彻底的成为实体的边境遗物,就算是槐诗死了之后也能够继续存在下去了。 难以理解。 可它确实和其他的武器有所不同。 槐诗终于想起自己在邪马台中得到的战利品,接受了小猫的委托,杀死其他几个王子的时候,作为预付款所给他的东西。 那一条和悲伤之索结合的锁链! 第六百零三章 赫利俄斯 (感谢日轮啊顺从死亡的盟主 这究竟是什么?” 槐诗抬起手,沉重的锁链自虚空中浮现,笼罩在火星和黑烟之中,具现出自己的轮廓。那已经完全的和自己的源质武装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只此一件,便令悲伤之索的完成度遥遥领先于其他的武器,就算是槐诗使用铸造者的记忆打造出的怨憎太刀也无法追的上。 正因为如此,才令槐诗无比的惊奇。 “赫利俄斯的邀请函。” 彤姬说:“是炼金术师们朝圣之路的起点哦,基本上每一个炼金术师都应该听闻过其存在,也对其抱有过忌惮和憧憬。” “大宗师也会么?” “就算是大宗师也是从学徒一步步成长而来的吧?” 彤姬想了想说:“据我所知,米哈伊尔并没有接受赫利俄斯的邀请函,但另一位石釜学会的大宗师加兰德倒是去过……话题扯远了,总之,你可以当做从小猫那里拿到的锁链,就是一件任务物品,一旦触发就会生成一个叫做‘赫利俄斯之愿’的传奇任务……”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起来。 小猫那个混账! 给的所有任务奖励都他妈的是别的任务的道具…… 仔细想想,不论是身份卡也好,尼伯龙根也好,还有锁链也好,没有一个是他娘的省心的! 当时自己还喜滋滋的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就没有想到被这个王八蛋卖了个底儿掉! 还好自己扒了一个王子的头衔回来,倒也不算太过吃亏……但这笔账将来不论怎么样都是要和他算一算了。 挠了挠头之后,槐诗长出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所以,赫利俄斯的邀请函,是一条锁链?” “确切的说,是随意散布在全境各处,好像下雨一样随便挥霍着奇迹而设下的谜题——邀请函其本身,正是一件完美的遗物载体,一个空壳。” 说到这里,彤姬微笑:“在这之前,我们先说说赫利俄斯吧……赫利俄斯工坊,赫利俄斯战车,对此,你有了解么?” “啊,传说之中的十大工坊之一。”槐诗挠头,“甚至在最前排的几名,但了解的并不多。” “所以你还是偏科太严重了啊,对于炼金术师来说这都应该是常识了……那么,我们就从头开始讲起吧。” 彤姬向后一靠,好像倒地那样,坐在了无形的沙发和座椅,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不管槐诗还愣站者,便要开始说了。 而槐诗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向后悬空一坐,也靠在了无形的座椅上,甚至还翘了个二郎腿,惬意的向后一仰,双手抱怀。 连彤姬都愣在原地,目瞪口呆:“你怎么做到的?” “……扎马步。” 许久,槐诗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尴尬的移开视线,脸已经憋的通红。 “噗哈哈哈哈哈哈。” 彤姬已经毫不客气的大笑了起来,几乎快要抹眼泪,前俯后仰,乐不可支:“算了算了,你还是坐过来吧。第一次有人在我跟前扎马步,我根本讲不下去啊……”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身旁,一片虚无的空气。 槐诗一条腿撑起了身体,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看向彤姬身旁的空气,伸手摸了一下,竟然摸到了隐约沙发的触感,用力按了两下,确实是沙发没有错。 “这是什么原理?” “无形之物和有形之质,一个炼金术里的小把戏而已,别看了,这个你学不会。”彤姬的手肘撑着下巴,微笑。 槐诗想了想,试探性的坐下来。 坐稳了。 就在她的身旁。 然后就感觉有点僵硬起来。 “不再近一点吗?”彤姬端详着他的样子,好奇的问:“你都快坐到外面去了吧?” “罗嗦!” 槐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你还讲不讲?” 他就不该坐到这边来,感觉比扎马步还要累! “好吧……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来着?” 所以你就光顾着戏弄我了是吧? 槐诗不快的提醒:“赫利俄斯。” “对,赫利俄斯。” 浑然好像无视发生一样,彤姬撑着只有自己这边独享的扶手,懒洋洋的说道:“确实是十大工坊之一没有错,但本质上,它不属于任何人,甚至没有任何常驻的炼金术师,它本身就是足以让自己凌驾于无数炼金术师之上的奇迹,曾经属于奥林匹斯的威权遗物——有些人可能以为它是太阳神赫利俄斯的战车,但实际上它就是赫利俄斯本身,你能明白么?” 槐诗茫然的看过来,又迅速的收回视线:“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赫利俄斯这一神明根本就不存在,它就是传说中阿波罗的太阳战车,它本身就是奥林匹斯众神曾经所铸造的太阳载体,曾经代表着烈日权威的威权遗物,奥林匹斯的神迹,这下解释的够清楚了吧?” 槐诗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对的,所以在众神陨落之后,它才能够继续存在。从它本身的性质来看,你可以看做它是一部运行在太阳系轨道之上的宇宙空间站,飞翔在冰冷的宇宙之中,每隔七十一年就会和地球的轨道交错,让炼金术师得以探访。 虽然这一份庞大的空间尺度并没有意义,但它确实通过仿照太阳的运行,从而获得了庞大的力量,称之为太阳的化身也不为过。 那是奥林匹斯众神为了应对地狱的危险而创造的战争武器,据说只要一击,就能够毁灭一个大陆板块的超级武器!厉害吧?” “听上去……没什么实感,天文会会允许这样的东西存在么?” “当然不会啊,不过,早在天文会成立,不,早在终身陨落之前,它就被某个路过的坏东西给弄坏了。所以说,外乡人都不是好东西,哪怕是再怎么热情也应该有个限度,要是那群家伙保持一点警惕的话,根本就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后半句话槐诗就根本听不懂了,不过彤姬这样自言自语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当奥林匹斯的黑历史来听就行了。 “也就是说,赫利俄斯目前是损坏的状态?” “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功能都没了。” 彤姬耸肩:“所以,赫利俄斯所存留的本能选择了自我修复,但可惜,赫菲斯托斯早已经不存在了,因此只能假手与其他人……所以才会有邀请函的存在。 通过自身的轨道,在每一次接近太阳的时候,批量化的生产出海量的半成品,然后抛向现境和地狱,产生大量的邀请函。” “任何一个有志于踏上赫利俄斯的炼金术师都可以对邀请函进行,在空白的遗物中载入自己所熔炼的奇迹——就好像在别人完成了一半的画作上继续进行自己的创作一样,只要能够达到完美的评级,那么就将被赫利俄斯视作值得邀请的客人,得到登上赫利俄斯的资格。” “然后呢?” “然后就承担维修的工作啊。”彤姬一脸淡定的说道:“人家就是找人上门修下水管道的,难道还能请你喝茶?不过对任何炼金术师而言,能够正面接触到诸神的造物已经是了不得的机会了,更何况能参与其中呢。倘若能够在轨道交汇的一个月之内完成工作,那么就可以带着谢礼下车。 如果完不成的话,哈哈,那就到修完自己的那一份为止……不过,车一旦坐过站,就不好下车了,你明白吧?” 槐诗吞了口吐沫。 想想一下,一个炼金术师被一辆冷酷的战车载着,在冰冷的宇宙中航行,茫茫的黑暗和绝望隔绝了一切。 而现境,在遥远的天文尺度之外…… 等待七十年之后的再会。 “要我说,有的炼金术师巴不得多待一点是呢。” 彤姬耸肩,“算到了站也不想下车的,故意留在那里,久而久之,就因对赫利俄斯的研究而在内部形成了一个团体,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赫利俄斯工坊了。不过真正能够代表赫利俄斯工坊的,也只有赫利俄斯本身。” “那……经过了这么多年,维修有进度么?” “大概到了百分之三十左右吧?” 彤姬无所谓的说:“材料罕见嘛,有的时候赫利俄斯自己的投影都好像出租车一样在地狱里到处打打工呢,遇到也不奇怪。” “你这么一说逼格就降的好厉害……” “总之,这就是你的机会啦。” 彤姬的话令槐诗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收了人家的礼物那么长时间,恐怕也已经在名单上了吧?” “我要上去修水管?”槐诗瞪大眼睛。 “怕什么,有了铸造者的技艺,一年之后的赫利俄斯的轨道交汇时,你还害怕修不好?”彤姬瞥着他:“况且还有一年呢,一年之后,你说不定都五阶了!” “不要说的进五阶和吃饭喝水一样好么!我才三阶而已!”槐诗瞪大眼睛:“况且前面还被你硬塞了一阶,平白比别人多那么一级的经验需求好么!” “放心,只要大群有了突破,少司命的天命成长起来很快的,至于大司命……你在地狱里杀人如麻,灭绝了一整个地狱的生命,得到了多少修正值啊,只要通过秘仪转化,立刻就能越过前中期,直接跳到后期,等进阶的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之后,就可以考虑四阶了。” 彤姬掰着手指头算完,得意的拍着槐诗的肩膀:“你看姐姐为你打算的多周详!” “是啊,真周详啊,从入门到入土,安排的明明白白。”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彤姬凑近了,微笑:“生气了?” 槐诗别开了视线,后仰。 “再往后就掉下去啦。” “我扎马步。” 槐诗恼怒的憋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彤姬的笑声就变得越发的愉快了。 “好了,我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先回去了。”她伸手,将槐诗从地上拉起来:“都是当老师的人了,不要那么孩子气了。” 槐诗叹息,挥手,示意她赶快走。 可彤姬还留在原地,端详着他的样子,忽然说:“还有一件事,没有跟你说……” “嗯?”槐诗不解。 便看到她伸出手,闪电一样的速度,在槐诗反应不及的时候,用力的揉了两把他的头发,笑容明快又耀眼。 “成长了啊,槐诗。”她说:“恭喜你。” 槐诗愣在原地。 “那么,再见。” 向着眼前的契约者挤了挤眼睛,她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空气里。 很快,凝固的时间再次回复了流动。 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那个消失的幻影的幻影,也未曾注意到自己失去的十分钟,只看到槐诗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眼神凝视着其他的方向。 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师?” 林十九疑惑的望着沉思的槐诗,轻声提醒:“你还好吧?” “啊,不好意思,愣了一下。” 槐诗回过神来,向着他们微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在沉默中,原缘看着那样的笑容,心里毫无道理的酸楚起来。 而平时度依旧悄无声息的站在角落里,佝偻的躯壳僵硬,已经汗流浃背。 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却感觉到眼瞳传来的阵阵刺痛。 就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暴虐的太阳降临在了此处,冷酷的蹂躏着那一双窥探了太多奇迹的双目。 在他的眼瞳留下了日轮一般的深邃灼痕。 甚至不给他恐惧的理由,只是冷漠的降下惩罚。 告诉他。 汝当俯首。 第六百零四章 试刀(感谢日轮啊顺从死亡的盟主 总而言之,槐诗现在心情十分不错。 虽然他不承认是被大姐姐夸奖了很开心,但不论如何,新武器入手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不过,武器光拿在手里又没有什么实感。 因此,理所当然的……要找个人试试刀。 接下来,问题就来了。 槐诗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半夜在学校里找学生们随机乱砍的习惯,命运之书里的记录杀来杀去,练习是够了,但却并无法带给槐诗太大的压力。 因此,就只能从身边的人找。 原缘? 他看向身后不知道为什么闷闷不乐的灰裙少女,旋即就感觉到良心隐隐作痛:槐诗你在想什么,那可是你的亲学生! 那么……林十九? 于是,林中小屋在老师慈爱的目光中莫名的哆嗦了一下,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槐诗也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叹气。 算了吧,看着可怜兮兮的,也不是很能打……欺负小十九没有什么存在感。 那么,数遍全校的熟人,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他拿出了手机,翻开通讯录,然后播出电话。 “喂?”他微笑着问,“雷蒙德在吗?” “buzai,c……” 带着古怪口音的嘴臭连枷还没说到一半,就被雷蒙德给抢了过来,“喂?啥事儿啊?” “这不是想起你出院了嘛。” 槐诗低头,微笑着看着手中滴落血色的长刀:“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复健运动。” . . “绝了!” 半个小时之后,被带到架空教室里的雷蒙德手里还抓着一个汉堡,没吃完,看着已经开始热身的槐诗目瞪口呆。 “我一进门就看到你准备打我!” 他愕然的问,“你管这个叫复健运动?” “就是锻炼嘛!”槐诗微笑说:“这不是怕你闲出病来么?况且,以你的身手应该不至于害怕这个吧?” “我只不过是司机而已,你可不要乱讲。” 他看了看旁边的林十九和原缘,“喂,你该不会是要拿我给学生上课吧……我警告你,我可是会投诉的啊。 雅各布被拉去上断头课才多长时间啊! 你还有没有良心,他还在京观上看着你呢!” “抱歉,本来不想那样的,但他实在太菜了一点。”槐诗说:“放心,我就试试新武器,总不能欺负学生吧?” “欺负我就行了?” “你上次还问我借了钱,然后去拿我的事情下注呢,你是不是考虑分我一点?” “不好意思风太大没听清!” 雷蒙德一脸严肃回应,抬起手,拍着肩膀:“不就是当陪练么?来吧,毫不留情的蹂躏我吧!” 说着,他三口两口啃掉汉堡,然后将身上的皮夹克脱掉,丢给林十九,直接就穿着大背心入场了。 肌肉。 当皮夹克脱掉之后,不论是谁都会注意到雷蒙德的肌肉。 并不夸张,甚至算不上十分发达,可是肌肉的分部与组合,上边遍布的疤痕乃至那种灵活自如的操控力已经将不折不扣的强悍扑面而来。 展开的五指之间,掌心的肌肉灵活的跳动着,随着那一具躯壳的热身运动,浑身的肌理就宛如水流一般波荡。 热意蒸腾。 因为体温在升高。 那是有别于鼓手和禹步的源质应用技巧,字面意义上令体内的热量提升,从源泉上加强供应,从而爆发出有别与通常状态之下的强大力量。 罗老讲的很透彻。 要说天底下的技巧,来来去去就那么多。 基本功就是正拳,刺拳,踢腿等等,从这基础上不论发展出多么稀奇古怪的招式出来,归根结底都是同出一源。 譬如演奏法本身是通过节奏和武器的变换,对乐曲的再度演绎,但本质上还是建立在鼓手和禹步的结合之上的。 像是外道王那样强到不讲道理的怪老头儿,想要催坚破城,所需要的也不过是认真一拳。 万变不离其宗。 鼓手和禹步的重点是肌理的运用,因此在结合之后,能够自由操纵浑身的肌肉,进入超限状态。 而此刻雷蒙德所展露的技巧,便是通过加强对体内热量的供应,通过强化之后的躯壳将这一份膨胀的宣泄而出。 一个是提高了利用效率,一个是提高了输出的上限。 当然两边都同样兼顾了彼此,但重点却依旧有所不同——想全都要,那就注定会全都落空。有所取舍才是如今这一阶段的升华者最明智的方法。 雷蒙德此刻热身的姿态和动作,却已经超出了槐诗的预想,将他提升到了强敌的范畴。 甚至隐隐有了某个人的影子。 常青藤旗舰之上那个带给槐诗无比压力的存在——四阶的阿修罗·艾弗利! “你和噩梦之眼的关系还真是匪浅啊。”槐诗感慨。 “哪里,只不过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基本功而已,用不着在意。” 雷蒙德笑眯眯的挥手,“是不是先宣布一下规则?如果你拔出那把手枪的话,我可是会立刻趴在地上投降的,然后写举报信。” “放心,别西卜现在估计也没空。” 槐诗抬头,看了一眼场外和连枷正互相嘴臭无比开心的蝇王,忍不住摇头:“不使用圣痕和灵魂能力,以武器对战可以吧?” “那不还是欺负人么?你身上多少把武器啊!况且,那一招叫什么……不管是和弦还是龙骧,都不是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吧?” “放心,今天就一把。” 槐诗笑眯眯的开启了埋骨圣所,铺天盖地的鸦潮之中,一柄流淌着血色的鸦羽太刀缓缓生长而出。 长度夸张到恐怖的御神刀·怨憎。 于是,在血色的笼罩之下,狞恶的鬼神再现。 “多说无益。” 他说:“我们开始吧。” 雷蒙德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为啥槐诗就忽然换了个画风,变成一副凝固者的凶戾模样。 难以置信的指向槐诗身旁。 “等等,你打我就算,为什么还要叫安德莉雅来围观啊!” 槐诗皱眉,想要回头。 可他身后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正是在那一瞬,巨响迸发。 宛如燃烧的战车在瞬间推进。 大地动荡,雷蒙德已经近在咫尺,从架空教室中抽出的沉重斧戟斩落,纯粹的庞大力量运行在其中。 动作快的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他便是命运之车的化身。 斧戟咆哮。 贯穿了槐诗的胸膛,撕裂骨骼,掏出了一个狰狞的大洞。 一击毙命! 第一回合,结束。 槐诗呆滞低头,看着胸前的缺口,又看了看眼前眉飞色舞的中年肌肉男:“哇,切磋你都这么卑鄙?” “全力以赴,才叫尊重对手。” 雷蒙德拔出了长戟,缓缓后退到二十步之外,朝着槐诗勾了勾手:“来嘛英雄,这不是复健运动么?总要来点刺激的吧?” “这可是你说的。” 槐诗叹息,扭了扭脖子。 嘎嘣的声音随着骨节的摩擦响起。 然后,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并不是槐诗消失了。 而是他太快了! 雷蒙德被恶寒所吞没了,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沐浴着血色的狰狞笑容已经近在咫尺,鸦羽太刀·憎恶横扫而过。 转瞬间,槐诗出现在了雷蒙德的身后。 刀刃之上的虚无血色滴落,消散在空气里。 第二回合,结束。 雷蒙德脖子上陡然出现了一道红线,紧接着,干脆利落的断裂,落在地上,还茫然的眨着眼睛。 难以理解。 首级的嘴唇还在开阖。 “为什么这么快?!” 槐诗低头,看了看自己碎裂的裤管,还有肿胀成青紫色的小腿,回头再看看他,露出了和罗娴如出一辙的柔和笑容。 “这个技巧很简单啊。”他说,“趁空气不注意就可以了。” 啥玩意儿? 雷蒙德瞪大了眼睛。 连脑袋都忘记从地上拿起来。 终于感受到了和曾经槐诗如出一辙的呆滞感。 傻了吧,臭弟弟! ——这就是果园流秘传奥义·趁xx不注意系列! 实际上,不过是超越槐诗极限的五重禹步而已,结果就连师姐的边都没摸到。 膝盖骨都已经碎了。 如果不是在架空教室里的话,恐怕他立刻就要回去休养好长时间了。 但这样也失去了切磋的意义了吧? 架空教室重启。 槐诗回到了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再度进入超限状态,朝着雷蒙德勾了勾手:“再来!” “……” 沉默里,雷蒙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撑起了沉重的斧戟,摆出冲击的姿态。 在他的腰间,一柄短剑悄然浮现。 他开始认真起来了。 大地再度龟裂,战车启动,轰然向前。 飓风随着斧戟一同扑面而至,烈风隔着老远,就已经刺痛了槐诗的面孔。 太刀横扫,劈斩。 紧接着有雷鸣迸发。 “——喝!!!!” 雷蒙德涨红的面孔骤然张口,迸发出宛如狮子那样的咆哮。如有实质的气浪喷吐而出,其中还掺杂着源质的波动,撼动意识,形成了堪比雷鸣那样的恐怖震慑。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一吼之下就直接被击溃源质,变成了植物人。 而槐诗的动作,只是微不足道的停顿了一瞬。 一瞬便已经足够。 斧戟瞬间击溃了太刀的横扫,雷蒙德欺进,近在咫尺,撒手斧戟,垂落的左手从腰间拔出了短剑,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贯向槐诗的心口。 崩! 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响起。 火花迸射。 “这是……” 雷蒙德的眼瞳扩散。 在槐诗手中,那一柄原本奇长无比的太刀,竟然缩短到了宛如肋差那样的尺寸,正从他的手里抬起,格住了突进的匕首。 紧接着,槐诗的右手抬起,五指紧握。 天鼓鸣动。 巨响之中,雷蒙德的身体向后滑出,抬起的手臂之上已经多了一个拳印。 “忘记告诉你了。” 槐诗微笑:“长度是可调整的来着,顺带一提……” 在铁晶生长的尖锐声音中,他手中的血色太刀骤然前伸,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之后,笔直的贯入了雷蒙德胸膛,从后背突出。 而后,槐诗的声音才紧随而至。 “——它的极限长度是三十九点九米。” 第六百零五章 解脱 御神刀·怨憎。 重三贯五斤一两六厘,恒定不变。 常态刃长六尺,根据使用者的意志,可在四寸和一百一十九尺三寸一分之间自由伸缩,堪称便利。 着实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馈赠亲友之必备良品。 收到它的人一般都激动的哭了。 就好像现在一样。 雷蒙德已经流下了悲愤的眼泪。 如雷霆那样贯穿了对手的身体之后,又迅速收缩,回到了槐诗的手中,形成了寻常打刀的长度。 最适合槐诗发挥的尺寸。 果然还是这样最好。 只可惜,通过刀刃之上传来的微妙触感,并没有能够贯穿心脏。 隐藏起来的杀手锏在最后的关头被识破了。 大概从肺叶之间穿过去了,贯穿伤,但器官没有破损,对于升华者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可惜的是,雷蒙德却有些慌乱的捂住了伤口,错失反攻的良机。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里是架空教室,并不用担心体内的诅咒泄露,自嘲的摇了摇头,松了口气。 双目却在涓然泪下。 完全不由自主。 因为感受到了痛苦,并不是刀刃的创伤,而是扩散在胸臆之间的猛毒源质所带来的感染。 那并非是槐诗源质之中的怨憎,而是某种自然而然的化合反应。 某种过去所遗留下来的伤痛。 从小是个没妈的孩子,流浪在边境,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没有什么好结果,为了救搭档还去当了二五仔,自己却时日无多,眼看就要死了,身上却还背着一大笔换不完的贷款,不得不留在象牙之塔做工具人,好不容易请假出去旅游了一趟,回来还要被人拿刀砍。 这样的人生多么的耻辱,多么空洞,多么没有意义。 生老病死,活着真是太痛苦了。 想死。 想要不由自主的……扑到那一柄刀刃前面去,让它畅快淋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像给武士介错那样,带着最后的尊严斩下他的头颅。 一了百了。 想要……解脱! 当雷蒙德恍悟过来之后,看向槐诗的泪眼就分外的震惊和忌惮:“你从哪儿搞来那么邪门的东西?” 槐诗低头看着手里的刀,想了想:“别人送的,喜欢吗?” 喜欢。 简直喜欢死了。 字面意义上那种,喜欢的想要去死了。 “竟然强迫一个中年人回忆自己的黑历史!” 雷蒙德抬手,竟然不顾两行泪眼,擦去了嘴角的鲜血,“敢对一个卑微的社畜用这么下流的东西,你准备好付出代价了么!” 虽然嘴角还带着一丝一如既往的浪笑,可眼神却变得静谧了起来了。 肃静如铁。 毫无疑问,认真了起来。 槐诗想了想,认真的说:“如果有所冒犯的话,我可以道歉。” “不必,因为你很快就会后悔。” 在热意的笼罩之下,烧成了赤红的雷蒙德咧嘴一笑,鲜血化作雾气,蒸腾而起,瞬间,近在咫尺! 铁光和飓风横扫。 轰鸣迸发。 简直就是一辆愤怒的重型卡车正面撞了过来,裹挟着飓风,将墙壁、阻碍和一切不值得一提的东西统统碾碎。 槐诗整个人向后滑出了十几米,手中的怨憎震荡不休,握刀的虎口崩裂,丝丝缕缕的血色渗出。 可还没完,雷蒙德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已经再度扑面而至。 斧戟笔直,向前刺出。 槐诗后仰的身体不可思议的伏低,紧接着,像是随着肌肉的收缩,向着蓄满力的弹簧那样擦着斧戟,向前扑出。 禹步,中平刺! 被缠住了! 遍布倒刺的铁球带着铁链甩出,缠绕在了槐诗的剑刃之上,粗暴拉扯,瞬间爆发的力量带偏剑刃。 雷蒙德一手扶着斧戟,另一只手里竟然摸出了一柄连枷,锁住了这反击的一剑。 在极近的距离中,向着槐诗微笑。 “让你见识一下战争野狗恰饭的技巧!” 伴随着话语,他昂起的脑门,已经好像铁锤那样向前砸出,正中槐诗的脑袋,令他眼前一黑,一度失去了视觉。 但怨憎已经挣脱了束缚,斩碎铁锁,在这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里,只凭借风声的辨别,就斩断了雷蒙德手中的斧戟。 沉重的武器自正中裂成两段。 可当槐诗睁开眼睛的时候,雷蒙德已经从架空教室中抽出了一柄全新的武器,如此熟悉的形制,是和艾弗利如出一辙的条顿大剑! 重剑在手,雷蒙德身上的气息越发凶暴。 燃血状态之下,剑刃高举,向着槐诗的脑门劈下! “——天降正义!” 钢铁在空中交错,彼此摩擦,迸射出的火花照亮了两人的眼瞳。 飓风呼啸吹过,紧接着,一切又重归静寂。 戛然而止。 槐诗被重剑斩落的右臂落在了地上,但是却并没有如同预想之中那样被劈碎头颅,而贯入了雷蒙德脑门的刀刃却还留在了血与骨之间。 第三回合,胜负已分。 架空教室重置。 可刚刚一瞬的惊险还存留在槐诗的体内,未曾散去。 低估了雷蒙德爆气状态之下的威胁,差点被一套连招带走。 虽然在爆气一样的燃血状态中,速度和力量有了质的提高,可那一套千锤百炼的打击却根本毫无瑕疵。 稳立与不败之地。 最差的结局,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如果不是刀锋可以自由伸缩的话,就算是超限状态下自己的速度也根本来不及。 恍然之中,他险些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艾弗利那个老头儿,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非天。 随着重置,雷蒙德再度出现在二十步之外,愉快的扭了扭脖子,轻声感慨:“哎呀,好久没打这么爽了……难得有点兴致,不介意我给你增加一点难度吧?” “请了。”槐诗点头。 于是,雷蒙德手就在架空教室的预设列表里划拉了起来,没过多久,一整套厚重的盔甲就已经连同他的面孔一起包括在内。 厚重的铁甲上还存留着刀剑劈斩的痕迹,重叠的血色晕染在上面,变成了黑红。 有圆盾固定在右臂之上,但上面噩梦之眼的徽章却已经被人用利刃所挂去,所存留下的,便只有曾经代表龙裔骑士的隐约轮廓。 威严的狮子头盔上,两道炽热的鼻息缓缓的吐出。 一双碧绿的眼眸睁开,带着笑意和狰狞。 “真怀念啊,这种年轻的感觉。” 毫无疑问,回归了全盛时期,再剥离了诅咒的影响之后,这样的身体轻快的简直好像做梦一样。 “来,上课吧,槐诗老师。” 他畅快的扭动着脖颈,向着眼前的敌人勾了勾手:“学生们还在看着呢,可不要犹豫太久。” “这么配合的吗?” 槐诗手中的怨憎一震,抖落刀刃上残留的血色。 沉思片刻之后,他终于抬起头,露出微笑: “那这一课,就讲一讲‘破甲’吧。” 超限状态开启。 禹步践踏,在轰鸣中,尺度暴涨的怨憎之刃呼啸而来! . . 一个小时之后,架空教室里剧烈碰撞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当架空的场景消散之后,两人的身上竟然都出了一身细汗。 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和对决。 只不过到了后面,哪怕是架空模拟中不怕死亡,但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收获了。多亏了雷蒙德的配合,御神刀·怨憎的效果和各种参数槐诗已经了然于心。 至于接下来少司命圣痕和怨憎之间的配合,还有所隐藏的更深一层的变化,雷蒙德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当靶子了。 被砍一刀就要被迫回忆一次自己的黑历史,那种想死的羞愧感和无力感实在是让人遭不住。 对于敌人而言,这一把刀的效果实在太过卑鄙。 没有经历太多的年轻人或许受到的影响还小一些,但越是长于世事、越是经验丰富的人,就越是难以抵御生老病死之前的无奈和痛苦,祈求解脱。 被砍中之后,所感到竟然不是怨憎,而是对死亡的渴望。 如果雷蒙德没有感觉没有出错的话,那一把刀应该还具备着吞吃源质的效果,但本质上却是冲着自己的圣痕去的……只不过架空教室里的圣痕数据是固定的,无法造成影响而已。 那一把刀,是活的。 他可以断定,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对此,槐诗并不否认。 当他挥手,散去怨憎的时候,刀身就再度解体为无数钢铁羽毛,回到了埋骨圣所之中。 经过锻造和熔炼之后,那一份凝聚为铁的绝望已经被赋予了整个鸦群,由大群共同承载,同时,也令怨憎成为了鸦群的化身。 同源的铸造令这一份融合变得如此轻易。 如今,凶戾的刀锋便是鸦群的利爪,顺应着它们本能之中对进化的渴求,被赋予了永不满足的饥渴和贪婪,甚至胆敢以灾厄和奇迹为食…… 这才是铸日者为槐诗留下的礼物。 只要他接受了铸造者的传承,那么面前的便是一条堂皇大道。 唯一的问题是…… 槐诗挠着头,感觉到一阵茫然。 自己他娘的哪里去找那么多升华者和凝固者来给它们吃啊? 第六百零六章 酒宴 这年头,乌鸦越来越不好养了。 槐诗竟然像个老头儿一样,开始怀念以前。 想想还没进化之前多简单啊,隔三差五拿自己命运之书里的记录给它们看两段,就当放个小电影,它们就很满足了。 现在呢?现在小毛本都已经满足不了它们了,它们想要别人的命…… 而最近喜欢变成人形晃来晃去逗自己玩的那一只,则想要自己的命。 每次看到短信里一长串的扣款信息,槐诗的心脏就一阵绞痛。在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活不久了。 再大的家业也遭不住这样败啊! 槐诗并没有伤感多久,因为迷梦之笼里,忙了半天没有吃到源质和圣痕的乌鸦们已经开始再一次扯嗓子喊起了圣哉。 讨要奖赏。 想要看命运之书里的小电影…… “一天两次哈,不能再多了。” 槐诗翻了半天,从命运之书里找了一页送进去,结果圣哉的本能赞颂声里又传来了一片‘就这’、‘好短’、‘再来一次’之类的古怪思绪,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一种过气的偶像被粉丝们嫌弃的酸楚感。 日子难过啊。 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走吧,饭点了,吃饭。” 他对雷蒙德说:“难得你这么配合,我请客……小缘和十九也一起吧。” “嗯?” 正准备回去吃泡面的雷蒙德眼珠子都亮了,凑过来,低声问:“听说你是魁楼的贵宾啊,还有好几家地狱评级的料理店都是高级会员……吃饭不要钱的那种?” 槐诗忍不住翻白眼:“想什么呢,人家给个面子,你还能真空手去啊?我亲自下厨给你煮汤,你敢喝么?” “只要煮的别是老鼠我都行。”雷蒙德啧啧感叹着:“可别拿寻常馆子糊弄我啊,我今天血都流了几十斤,脑袋断了十几个,你给我吃这个?” “行了,今天到我家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记得少吃点,别让房叔做太多。” 听到雷蒙德说老鼠,他又想起那一批被法务部好哥哥带回去的乐园护卫队了,虽然只是躯壳,但想必有过经验之后,小猫也能够再度复刻。 过不了多久乐园的讨债大军恐怕就要批量化生产了…… 造孽哦。 就在他摇着头感慨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从前面校务处办公楼里走出来的落寞身影。 青色的瀛洲长袍,不合时代的发辫,还有沧桑的胡茬,以及腰间从不离身的佩刀。 “佐佐木君?”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有些担心的问:“你还好吧。” 佐佐木清正,瀛洲花道教室的外聘老师,曾经瀛洲华族里见氏的剑术指导,以前还因为流言和槐诗打过一场。 但基本上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硬派莽汉,难以想象他会有如此黯然的样子。 “是花道教室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沉默片刻之后,佐佐木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槐诗君,我现在已经不在花道教室任职了。接下来的教师,将由山中教授的弟子担任,宁子是个好孩子,以后还请槐诗先生多多关照。” 槐诗愕然。 “还有……”佐佐木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槐诗打断了。 “到饭点了,一起吃饭么?”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吧,我家里还有半瓶天狗山的好酒没喝完呢。” 佐佐木一愣,忍不住吞口水。 他本来想要拒绝的。 但天狗山的好酒,实在太香了。 “那么在下就厚颜领受了。” . . 所谓男儿的交情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虽然佐佐木之前和雷蒙德并不熟悉,但大家一起吃两顿,喝杯酒,聊一聊,莽夫和莽夫总有共同语言,你说飙车,我说花道,喝醉了之后谁还在意那些,勾肩搭背的样子简直亲热的厉害,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了。 至少在酒醒之前都还是拜把兄弟。 “雷蒙德老兄,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从晚饭持续到夜宵的酒席,脱掉碍事儿的袍子,裸露上身的佐佐木啃着毛豆好奇的问道:“离开现境之前的记忆,难道一点都没有吗?” “哎呀,要说的话,还是有一点的。” 雷蒙德挠着头,想了半天:“只记得我好像是个俄联人,不对,好像是罗马……算了,根本记不清。” “这不就相当于没有嘛!”佐佐木拍桌,“要我说,你肯定是个瀛洲人,你喝酒的时候是有剑豪那样的气势的!” “瀛洲人也没有绿眼睛黄头发的吧!” 雷蒙德懵了半天:“况且,我根本就不记得现境长什么样子了,偶尔只是看过一些电影,但了解的并不多。来了象牙之塔之后,也是奔波在边境之间,别说瀛洲,亚洲我都没去过。”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去旅游了吗?” “是啊,去了香巴拉,在那里理疗了几天。”雷蒙德说着,眉飞色舞的拿出手机给他们看:“槐诗你安利我的那几个地方风景真不错啊。” 槐诗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感慨:“真好啊,我一直想去一次,还有个朋友在那里呢。” “想去很简单啊,两天一个来回,很快的,下次一起?” “算了吧。” 槐诗抿着酒水,忍不住叹气:“去了也没有意义。看着朋友躺在重症监护室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况且那个家伙也不想让我去看他,总说太丢人了什么的……等等,你隔壁床这个,等等,这王八蛋不是好好的么!” 他瞪大眼睛凑过去。 在雷蒙德手机的照片里,医院隔壁床位上那个骚货,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这是你朋友?”雷蒙德也愣了,端详着他的样子:“确实,你们这么浪的人,应该能相处得来……不过你这个朋友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嗯?” 提起这个,雷蒙德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好像回忆起什么莫可名状的恐怖那样,不由自主的抽搐。 “有一次我半夜起床啊,去厕所,发现他不在自己的床上,从厕所里出来之后,才发现,那个家伙在搂着一台自动售货机说话!” “啥玩意儿?” “自动售货机啊!” 雷蒙德说起这个,脸都吓绿了:“你是没看到,那个家伙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搂搂抱抱就算了,还想亲上去呢!” 佐佐木都惊了:“哇,这么厉害的变态就算是瀛洲也很少见啊!” “佐佐木先生,我理解你的故土情怀,但请你不要什么都拿瀛洲去比好么?” 槐诗的表情已经变得难以形容。 总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老柳去休养的这一段时间病情又严重了? 以前就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但没有想到他脑子这么有问题。 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不过,说起来,你这个朋友真的是厉害角色诶,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杀起人来简直像是砍瓜切菜一样,完全不正常!差一点就被他给弄死了。” 雷蒙德感慨道:“缘分真奇妙啊。” “你们之前见过面?”槐诗疑惑起来。 雷蒙德张嘴正准备说话,却愣了半天,不可思议的酒醒了。 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嘴角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撩开头发,给他看耳后那个小痣一样的疤痕。 那是存续院的禁口令。 “呼,好险,差点当场爆炸。” 雷蒙德抓起酒瓶子,直接倒满了一整合,直接就拿起来开始灌:“赶快给我压压惊。” 槐诗的嘴角撇了撇,倒是没心疼那点酒。回头大不了放点血,然后找天狗山再换几瓶回来就是。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存续院的那个禁口令。 禁口令并不出奇,很多时候天文会在执行任务时,都会对牵涉进其中的人进行施加。但关键在于,存续院。 能够惊动存续院的事情里,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活口了,就算有活口也被带走过无忧无虑的牢狱生活了,还能继续在外面活蹦乱跳本身就是奇迹一桩。 他身上有,也就是说,老柳身上也有了? 本能的感觉到这背后的水有多深,他也不敢再问。 存续院的事情,问多了就容易把自己问进去。 你当缄默者石碑是开玩笑呢? 所有人都很明智的当做无事发生,大家继续喝酒。 一直到酒宴快要结束的时候,佐佐木沉吟了许久,放下酒杯,忽然起身,将身上紊乱的衣服穿好,正色的后退了几步,躬身行礼。 “之前的时间,有劳槐君多多关照了。”他肃声说:“您对鄙人的恩义,佐佐木清正铭记于心!” 槐诗茫然的看着他,难以理解。 “这是怎么了,佐佐木先生?”他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还请您直言,如果能够帮忙的话,在下定然不吝援手。” “鄙人并不是上门请援的。” 佐佐木摇头,停直了身体,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要说的话:“在下再过几天,就要离开象牙之塔了。回忆起这几年在学校的岁月,实在如梦似幻一般。诸位的深厚恩义,鄙人无以回报,深感惭愧……” “行了行了,先坐下,慢慢说。” 好说歹说,将他按在了椅子上,槐诗问起了缘由。 说起这个,佐佐木脸上落寞的神色一扫而空,变得喜气洋洋。 “半个月前,瀛洲公卿会议之上,已经将之前那个冒名顶替的当主黜落了!” 他兴奋的说道:“里见家的正统回归再即,据说琥珀小姐也已经动身回归了奈良,在下作为里见家的家臣,岂可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冷眼旁观呢?定然要为里见氏的复兴献上这微不足道的一份力量才行!” “啥?” 槐诗目瞪口呆。 信息量太大,他没反应过来。 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琥珀那个臭妹妹,竟然要发达了? 第六百零七章 过去的志向 瀛洲公卿会议,里间家的当主被黜落,里间琥珀动身前往瀛洲。 槐诗脑子里思绪一片混乱。 这三个消息每一个都太过复杂。 这才十一月,今年鹿鸣馆内部的华族公卿会议提前了? 里间家的当主被黜落,黜落?被谁黜落?谁有这个资格? 还有,里间琥珀动身前往瀛洲,琥珀现在不是社保局编外员工么?为什么是奈良?里间家的封地不应该是在安房国么? 这三个问题,一个水比一个深。 本能的就感觉到无穷算计。 公卿会议提前,说明武家和公家之间的斗争进一步激化。黜落里间家的当主,也只有两个人具备这样的权力。而琥珀的动向,就已经说明社保局开始向瀛洲渗透了……槐诗简直能想象到玄鸟那一张老脸笑的有多开心。 虽然说不定琥珀出淤泥而不染,没有和东夏谱系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易,但问题是,谁信呐? 作为里见家的末子,具备正统继承权的嫡系之一,在出走东夏的那一天开始起,就已经注定了一辈子都要贴上二五仔这个标签了。 槐诗用脚后跟想都能够想象得到如今的里见家究竟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算在浑水里裸泳,花式竞技。 看向佐佐木的眼神,就分外惊奇。 这个家伙都已经脱身这么多年了,在现在这个关头又要往回走……明知道是坑还一根筋的往下跳? “你真的想清楚了?”他认真的问。 “那种事情,就没有考虑过。” 佐佐木清正平静的回答:“也从来没有考虑的必要……从我出仕里见家的那一天开始起,就已经做好有朝一日牺牲生命的觉悟了。 作为武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 许久的沉默之后,槐诗叹息:“不要动不动把生命拿来牺牲好么?再我看来,为了一个虚无的名头献上生命实在太愚蠢不过了。 虽然这么说并不合适,但佐佐木先生,里见家不缺你一个。” 佐佐木清正的嘴角勾起,笑容豪快: “那么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叹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起身从柜子里再拿出一个坛子来,放在桌子上。 “天狗山的清酒虽然喝完了,但房叔自酿的黄酒是管够的。请吧,佐佐木君,这是我作为朋友能够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那么,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佐佐木大笑着,再度举杯。 “干杯!” . . 结果没喝几口就瘫了。 人菜瘾还大。 剩下的都被雷蒙德喝光了,走的时候一只手提着醉死的佐佐木,一只手还拎了两坛走。要不是房叔还挺开心,槐诗能把他的手都给剁了。 最后留下一片狼藉给槐诗。 房叔忙了一宿,已经被槐诗赶去休息了。幸好还有两个学生在,可以搭把手。 小十九收拾桌子,原缘去拖地,槐诗系着围裙去整理厨房洗碗。 对于一根筋的佐佐木不听劝明显还留着十足的怨念,一边洗一边还嘀咕着: “……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净琢磨着为了什么东西请全村吃饭,小缘,小十九,长大之后不要学那样的人哦。” “……” 两个学生相顾无言。 “呃,我觉得老师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吧?“ “放屁,我这叫艺高人胆大,能比么?”槐诗回头白了他们一眼:“就他那水平,回了瀛洲乱搀和这档子事儿,早晚被人砍死在街上。好好的活着不比什么都强么?” “……真希望同样的道理您也能够明白。” 小十九胆儿肥了! 槐诗回头再看了他一眼,小样又怂了,但晚了! 敢跟老师抬杠,明天就给你补课! 演奏法强化课程安排上,不会拉琴就给我从卡祖笛开始学起! 林十九撑着拖把,想了半天,忽然说:“太爷爷以前跟我说过,人不能决定自己是怎么出生的,但总可以决定自己是如何而死……我觉得佐佐木先生他未必不清楚自己这一次去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说,“他可能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 “……行吧,为了家族,为了荣耀。” 槐诗忍不住叹气,终于才想起来:自己俩学生,一个原家,一个林家,都是了不得的高门望第,俩天文会认证的圣名传承族裔。 大家都从小具备槐诗所不能及的家族荣誉感,为了家族操刀子开片自不用说。槐诗自己就想象不出自己拔出剑来吆喝着‘为了槐家’然后去冲锋陷阵的场景。 太搞笑了。 不说父母,他祖父在的时候也没把家族的名誉当一回事儿,不行了就不行了吧,至少还给孙子留下了一套老宅,以后卖了也能吃吃喝喝管用一辈子。 他随口问道,“你们家族里这样的人也挺多的么?” 原缘想了一下,回答道:“原家人不多,也没有请外姓门客的习惯。太爷爷总说家族是老人操心的事情,小孩儿只要别给家里丢脸就行了。这事儿您得问十九,他熟。” “……林家可没荣耀这回事情啊。” 林十九挠头,神情无奈:“大家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去地狱里作奸犯科,长辈里也有很多人并不姓林,凝聚力与其说是来自血缘,更多的其实来自烛九阴本身的天命,不能拿来当做典型的。” 行吧,一个是内部几代单传,一个干脆就是野路子。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阴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些。 “老师您用不着想不开,瀛洲的很多升华者,尤其是传统的,脑子里通常都缺根弦,一天到晚寻死觅活的很正常。” 林十九说:“况且,佐佐木先生能够为了里见家的恩义奋不顾身,不惜性命,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忠义了。” “忠义啊……” 槐诗想了想,再没有说话。 低头洗盘子。 收拾完毕之后,原缘和小十九就告辞了。 在向还在翻书研究菜谱的房叔道别之后,两个人便踏上了归路。 就在夜色之中,原缘忽然问:“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说?” “你不也是么?” 林十九回头看了她一眼:“老师又不是不明白,只是难过而已。” 原缘没有说话。 “相比之下,我才是真不明白的那个。” 林十九走在前面,摇头叹息:“要太爷爷说小十九你赶快过来,林家需要你抛头颅洒热血,我可能……也会去吧,但样子肯定丢人的自己都看不下去。” “害怕?” “害怕才是正常的,又不是谁都跟你们原家一样,上战场和逛商场一样,斯巴达要从小教起。”林十九说到这里,愣了半天,就忍不住苦笑:“其实林家也差不多,只不过就我不太一样。” 从小到大,就他一个人,好像是处于被放养的状态。 谁都不管。 爱咋咋地。 大家都去快乐的杀人放火时,他就一个人在角落里静静的散发着讨嫌的气息。 无人在意。 原缘平静的走在后面,忽然说:“这样未必不好。” 林十九被逗笑了,“哪里好了?” 原缘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我至少没有想过要杀了你。” “……” 林十九翻了个白眼,没有再说话。 莫名的,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那时候,山上只有一台电视机,就放在爷爷房间门口,大家偶尔晚上关注一下东夏联播,紧跟时事,学习国外同行先进犯罪经验。 除此之外,没有人在意。 只有林十九,每天下午六点钟蹲在电视机前面,雷打不动。 只要音乐声响起,战无不胜的勇士,来自太空的超级战士,人类的希望——光能神鹰就会闪亮登场! 大战太空军团,大战地底帝国,大战亚特兰蒂斯,大战一切小怪兽。 “爷爷,我长大之后要成为英雄!” 曾经的林中小屋,似乎说过这样的话。 就在家族会议询问大家将来的志向的时候,站起来,摆出超能光线发射的姿势,大声说:“就像是光能神鹰一样!” 还记得当时父母呆滞的神色,还有其他叔父伯母们愕然的样子。 就好像他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唯有太爷爷是笑着的,那么开心,伸手将他抱起来,轻声鼓励:“那你就要努力了呀!” 直到很久之后,林十九才明白自己曾经究竟说什么蠢话。也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小屁孩儿在看完动画片之后的豪言壮语,甚至就连林十九都已经忘记。 那种小事,太爷爷还记得吗? 他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苦涩的低下头。 忽然明白了佐佐木清正为什么会笑得那么愉快。 或许就算是一个落魄的浪人武士,也是想要成为英雄的吧?哪怕成不了英雄,像英雄那样死掉也一样。 “可我不一样啊。” 在沉默里,他轻声笑了起来。无比自嘲。 这是林十九从小到大,从未曾说出口的秘密。 之所以想要成为光能神鹰,是因为动画片里他女朋友的胸是真的大…… “决定了!” 林十九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当原缘疑惑的回头看过去的时候,便听到他的震声呐喊:“我一定要找一个胸大的女朋友,不然就太亏了!” “……” 沉默中,原缘开始寻找自己的山君重剑。 果然,还是先把这个丢人的东西砍死在这里,替老师清理门户算了。 第六百零八章 Fate/Hell Order 翌日,清晨,每周教研室例会。 依旧是惯例的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废话。 然后是接下来一周的教务安排,学校内部的事物统筹,以及很多琐碎的事情……这些事情早就被副校长搞定了,如今在会议上通报一下,看看边个敢有意见站出来说话。 槐诗依旧坐在角落里咸鱼。 头疼。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 向后缩了一点之后,他低下头装作沉思的样子,准备眯一会儿。可是却察觉到上首频频传来令人不安的视线。 抬头,视线消失了。 低头,视线。 抬头,又消失了…… 他瞪向了罗素,这老家伙搞什么鬼? 可罗素依旧像是没事儿的人一样喝着茶。 充满了安排的气息。 他冷哼了一声,闭目养神。 一副不着三界、徒劳八风的样子,甭管你安排啥,别想让我搭腔。 最后,就听见上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说起来,还有件事情忘了通知大家。” 罗素放下茶杯,忽然问:“下个月,咱们和京都大学的交流活动也该提上日程了。这周五出发,艾萨克先生带队,除了预定团队之外,本着自愿报名,自愿参与的原则,有谁想要参加交流活动的么?” 话虽然这么说,但两道视线却直勾勾的看着槐诗。 一个是罗素,充满期待,意思是你愣着干嘛,快上啊。 一个是副校长,无比嫌弃,意思是你爱哪儿哪儿去,不要来。 这俩人直勾勾的看着槐诗。 而槐诗带着耳机,低头在本子上扒着乐谱,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淡定的写完两页之后,寂静的会议室里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上首两人的视线,向着槐诗看了过来。 槐诗依旧平静,淡定。 丝毫不为所动。 想要让我说话?做梦! 可罗素却不恼怒着急,反而主动开口,带着对后辈的关怀和期待,和蔼的问道:“槐诗老师,作为灾厄乐师,难道不期望和瀛洲爱乐团交流一下么?” “对不起,校长。” 槐诗抬头,淡定的反驳:“他们大提琴手的水平是业界有名的稀烂,没什么可交流的。” 罗素一愣,“是这样么?” “对,就是这样,没错。” 槐诗严肃的点头,一脸老子就是在胡扯,我就不去,你有本事打我的样子。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槐诗老师过去指导一下吧。” 罗素微笑着,回头吩咐副校长:“把他的名字记上。” ……你妈的,在这儿等我呢是吧! “抱歉,下个月我前女友过生日,我得请年假去伦敦。“ 槐诗扯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鬼的谎话,黯然叹息:“虽然已经失去了这一段感情,但我希望还有挽回的一丝可能。哪怕白跑一趟都没有关系。” 罗素都惊了,“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槐诗微笑,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校长您看我这张脸,像是找不到女朋友的样子么?” “……” 然后,就趁着罗素错愕的短暂时机,槐诗立刻借口肚子疼,早退跑路了。 呵,我已经成长了,罗素! 又想要安排我? 做梦! . . 午后,禅房之外的走廊里。 “感谢教授您长久以来的照顾。” 佐佐木跪在地上,低头行礼,“请恕我不能久留。” 纸门之后,苍老的声音咳嗽着。 “这就要走了吗,佐佐木君?” 佐佐木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伏的更低了,愧疚的闭上眼睛,难以偿还教授的这一份恩义。 “那就去吧,不必在乎我这个糟老头子,所谓的武士,不就是这样么?总要踏上战场的。”纸门之后的老人缓缓的起身,凝视着门外的那个人影。 沉默许久之后,老人轻声说:“恩义固然重要,但是……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佐佐木君再喝一次酒啊。 像是故事里那样,等事情结束之后,你我在樱花树下再度相逢,举杯畅饮,咏唱着歌曲,欢笑着不醉不归。” “就算赶不上时候,樱花开败了也没有关系……” 请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最后一句话,老人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是整理着衣襟,撑起衰朽的躯壳端坐着,向这位自红尘中偶遇的友人道别:“此去,望君珍重。” 佐佐木再没有说话,起身离去。 早已经,泪流满面。 . . 在车站送走了佐佐木之后,槐诗就回到家里。 还沉浸在离别的感伤之中。 然后,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红色信函。 “房叔,这啥?” 他挠着头,本能的感觉到哪里不对。 “不知道,刚刚快递送过来的。”房叔回答:“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我替少爷丢了吧?” 槐诗皱起眉头,低下头,仔细看着桌子上的信函,转了一圈又一圈。 好像看着一个炸弹包裹一样。 这玩意儿有问题! 可信函一拿起来,就在他的手中自行解体,显露出一张名片大小的铁片,烙印着厨魔大赛组委会的标志。 【地狱·厨魔指定】 开头的一行大字就令槐诗的眼角抽搐了起来。 那种安排的气息再度卷土重来。 【槐诗先生,根据顾客的特约指名,您有一场厨魔对决将在半个月之后的瀛洲奈良举行,希望您能够在比赛中继续弘扬地狱餐饮文化,再创佳绩,再创新高。 ——地狱厨魔赛事委员会】 “……” 寂静里,槐诗的脸色变来变去,好像上了调色盘一样。 厨魔指定…… 来自地狱厨魔组委会的指名任务。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仰天咆哮: “罗素,你这个老王八!!!!” 十分钟后,槐诗的脏话总算是骂完了,稍微冷静了一点,捏着下巴,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来,打通了里见琥珀的电话。 好像早就在等待一样,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臭妹妹,谁告诉你指名我的?”槐诗张口,毫不客气的问道。 另一头的琥珀相当淡定,回答言简意赅。 “大表哥。” 行吧…… 诸红尘的安排也在路上了吗! 你们一个两个的究竟背着我达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丢人交易! 槐诗冷哼,“不好意思,我不去!” 对面的心情颇为愉快,好像在笑一样:“你欠我人情哦,槐诗。” 槐诗顿时翻了个白眼。 她说的是当初槐诗带着艾晴跑路时的提醒。 “那种事情不可能当做人情的吧?你是被我打败的好么,琥珀妹妹,不要搞错。” “那也没关系。”琥珀耸肩,“玄鸟说,你也欠他人情。” “……” 槐诗再度无言以对。 前一个可以赖,但后一个,真没办法赖。 谁让他当初被一针退转药放倒之后,自己都没控制住,进阶了建木呢。把东夏谱系当做旅馆一样进进出出,而且还反复横跳。 青帝甚至还借他用了舆岱山,免费! 搁别人身上,早死的透透的了。 你当白狼钩和丹青卷是开玩笑的么?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忍不住叹气:“我说,东夏谱系家大业大,没必要盯着我这一只羊薅吧?” “谁说只盯着你一个人了?” 琥珀反问,“况且,虽然十分不想叫你,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有其他人没有的优点。” “长得好看?”槐诗嗤笑,“小姐,我卖艺不卖身的。” “槐诗,我要找牛郎的话,京都大街小巷里多得是,何必找你这里不痛快呢?”琥珀叹息着说:“当然是因为你便宜啊。” 槐诗一愣,“多便宜?” “七千万。”琥珀报出的数字吓了他一跳。 “呵……” 槐诗还没来得及挤出冷笑,就听见琥珀后面追加的单位:“美金。” “……这叫便宜?” 槐诗的膝盖陡然一软,难以置信:“你们华族是不是都开印钞机的?” “开玩笑,印钞机哪里有当华族赚钱快啊。” 琥珀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你觉得里见家的家名和当主的地位价值多少钱?里见家的家督的身份值多少钱?安房国守护?馆山集团的股权……”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我是土包子了!”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 虽然她给的钱很多,但槐诗依旧没有动摇:“琥珀小姐,土包子也是有骨气的!不要用钱羞辱我。 就这样吧,再——” ‘见’字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 “宇治宝藏。” ??? 槐诗皱眉:“宇治什么?你们卖抹茶的都专门建个宝库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槐诗,不要装傻。” 琥珀冷淡的说,“我说的是京都平等院,瀛洲谱系的宝库——宇治宝藏,你不是打算说再见了么?那就这样吧。” “等等!” 槐诗提高了声音:“作为抹茶爱好者我还想再听两句!仔细讲讲,老哥我就爱听这个!” “……” 电话那头,里见琥珀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隔着电话把这个家伙砍死的冲动。 “京都的平等院是瀛洲谱系重要的根据地之一,其中的宇治宝藏,就是诸多圣痕奇迹的源典存放处。 在其中,最珍贵的就是四具大妖怪的残骸,堪比贤者之石的结晶。它们由全体华族所共有,实际上,每一家都分到了不同的几份。” 里见琥珀干脆利落的开出了价码:“如果我能成为当主,那么里见家的那一份可以给你。” 槐诗吞了口吐沫,追问:“求科普,哪四大?” “瀛洲恶鬼的巅峰之一的酒吞童子、神性堕落形成的大岳丸、歪曲度最高的妖狐玉藻、修验道成就最高的三代大天狗的遗蜕。 你可以从其中任选,就算里见家没有,我也会帮你换到。” 里见琥珀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这是我额外给你的,所以你的活儿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轻松。 同样,我无法预支,只有成为当主才有资格进入其中,所以,只有事成才会有报酬。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要考虑清楚。” “哎呀,瞧你说的!” 槐诗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媚起来:“琥珀亲你也真是的,这么熟了,什么报酬不报酬的,好姐妹有难,我还能见死不救么……” “够了。”电话另一头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请不要再说这种让我胃不舒服的话了。” “真巧,我也胃不好。”槐诗同情的叹息,“医生说多吃软饭就行,但你恐怕没有那个条件。” “槐——诗——” 电话另一头嘎嘣嘎嘣的声音传来,好像手机都要被捏碎了。 “行了,不用在多说了,我下周就到!” 槐诗兴奋的搓着手手:“咱们兄妹齐心,其利断金,加油,fight!胜利是属于你的,琥珀亲!比心~” 崩! 电话终于被彻底捏碎了。 第六百零九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电话挂断之后,槐诗陷入沉默,再没有说话。 坐在椅子上,开始沉思。 里见家的当主被废黜,所空缺出的那个关键位置。 里见氏正统和旁支之间可以预见的争夺,以及武家和公家之间早已经水深火热、不死不休的内斗,还有东夏谱系的渗透,厨魔对决,象牙之塔的安排…… 以及,最后琥珀所允诺的报酬。 ——宇治宝藏中四大妖怪的遗骸。 被誉为和贤者之石同级的珍贵宝物。 其存留至今,力量庞大还在其次,真正重要的反而是它们在历史中的地位,为瀛洲谱系所奠定下的基础。 就像是在博物馆里珍而重之展示出的古物那样。 这都是存留在历史之上的见证,一个谱系过往的证明。 作为邪物,其上的歪曲度固然惊人,可建立在这基础上的修正值也绝不渺小。作为源典,它们不知道散布了多少灾厄,同时也孕育了多少奇迹的诞生。 倘若当做材料用以炼金术的话,那必然能够创造出当世罕见的奇珍。 如果作为食粮的话…… 槐诗低头,凝视着膝间流溢着血色的御神刀。 看不见尽头的怨憎之中,有一阵阵无法饱足的饥渴感在传来。那是乌鸦们隐藏在虔诚赞颂之下的凶戾本性。 在进化之中,非但没有任何饱足,反而变本加厉,渴求更多的食量,更多的灾厄,和更多的奇迹。 “这样的话,去一趟似乎也不亏?”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彤姬,问道:“你有什么建议么?” “唔……”彤姬想了想,“吃好喝好,带点手信,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槐诗翻了个白眼。 “正经点,还有么?” “还有就是,今晚到地下室里来一趟,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嗯?” “大司命的转化秘仪,我想是时候教给你了。” 彤姬的笑容渐渐愉快,“提前说好,这个仪式十分凶险,具体如何运用,时机怎么把握,就看你自己了,可不要玩脱了哦。” 从那笑容之中,槐诗所嗅探到的,毫无疑问是熟悉的死亡预感。 他了然的叹息。 行了,又到了迫害我的时候了,是吧? . . 事实上,这一趟旅途恐怕根本就不会一帆风顺,从一开始,就让人感觉到命途多舛。 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槐诗就收到了电话,让他尽快去一趟校务处,有重要的事情通知。 “抱歉,槐秘书,您的护照被打回来了。” 办事专员干咳了几声,“瀛洲方面拒绝签发有关您的护照,并且向象牙之塔提出了警告和控诉。” “嗯?” 槐诗傻了:“啥玩意儿?” “对此我们也并不清楚。”专员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对槐诗讲,”不知道为什么,鹿鸣馆将您列为了危险分子,而且还进行了通缉。” “……” “以及,他们声称您在瀛洲还有好几项罪名处于追诉期,其中还包括什么冒充国家公务人员和间谍罪……您有什么头绪么?” “我怎么知道!” 槐诗瞪大眼睛,震声反驳:“这是污蔑,彻头彻尾的污蔑!是鹿鸣馆卑鄙无耻的栽赃陷害,可怜我这样清白的人,天文会的擎天柱,象牙塔的紫金梁,年轻有为的正直青年竟然遭遇了这样不公平的对待!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我为现境立过功,我在地狱流过血!我要向天文会上诉!我要上诉!” 嘴上说着上诉。 实际上槐诗也真的上诉了…… 天文会的效率一如既往的拔群。 十分钟后,来自瀛洲统辖局对策本部秘书处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一个满口敬语十分谦卑的声音用听上去十足愧疚、百倍恼怒和万分愤慨的语气表达了对槐诗的理解,对鹿鸣馆这一卑鄙行径的控诉,然后不经意的提到槐诗在新罗七星集团内部黑名单上的排位。 最终,对方表示这个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很快就会组织会议进行商讨和解决,已经在做了,在路上了……所以,请你安心的在象牙之塔教书育人,俺们瀛洲统辖局分部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虽然措辞十分的礼貌和笼统,但倘若言简意赅的来翻译一下,那就会变得十分直白。 ——臭弟弟你蒙谁呢? 给我好好想想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亚洲新秀赛过去这才刚刚一年多一点,鹿鸣馆的老公卿还在老歪脖子树上看着你呢! 上一次你一个天文会成员搀和到邪马台争夺战里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本地帮会给你擦了多少屁股么?现在你还咋还往坑里跳呢? 给我老老实实在象牙之塔呆着! 平心而论,作为兄弟单位,瀛洲统辖局已经真的很够意思了。否则鹿鸣馆的通缉和七星集团的悬赏也不会停留在嘴上喊喊的程度。 但他们是在不想帮这个忙。 这年头,统辖局能够在武家和公家的斗争之间保持中立、维持局面就已经十分困难。 尤其是最近局势再次开始动荡,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让对策本部成员的头发不知道掉了多少斤,里见家的当主被黜落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而已,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狂风暴雨。 这节骨眼上,又听说亚洲统辖局内部出了名的灾星要往自己家门口的火药库里跳,要给大家整个活儿,边境海关的课长的脸都给吓绿了。 兄啊,咱就不能消停点吗? 象牙之塔的小米饭它不香么? 何苦跑到瀛洲来吃这个冷便当啊? 总之,不诉不知道,一诉吓一跳,竟然把友军给诉到对面去了。 槐诗惊觉自己的风评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 傻眼了。 总觉得哪里他娘的出了问题。 你们搞什么鬼! 我这儿都准备好了,结果你们给我禁止入境了? 你们这帮王八蛋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少心理斗争么? 况且,他们以为这样就拦得住我? 实际上……还真拦得住。 只要瀛洲统辖局铁了心的不让槐诗搀和这事儿,就有十万个软钉子能够将他碰回去,哪怕是槐诗冒险偷渡到了瀛洲,一旦暴露,就会有几百个专员陪着他去深山老林的温泉庄里常住疗养到这档子事儿结束。 难顶。 就在槐诗开始头秃的时候,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罗素终于看够了热闹,慢悠悠的开口: “说起来,我倒是有个办法。” 可当槐诗再度重燃希望,却看到那一张老脸开始十足惋惜的感慨:“不过,你不是前女友过生日,没办法去么?那就算了吧。 毕竟老师我也不是什么魔鬼,感情是一辈子的事情,肯定比工作重要,难道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什么前女友,好马不吃回头草,分手就已经分手了,破镜不能重圆!” 槐诗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现在心里只有工作,工作让我快乐!” “哎,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老师真是太欣慰。” 罗素再度叹息,“但交流团队的成员名单都已经定了啊,我也没办法安排啊。” 老王八你不要太过分了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挤出笑容:“没事儿,我自愿为象牙之塔做贡献,请年假去义务劳动,不要钱,绝对不给交流团添麻烦!” 罗素沉吟片刻,又忍不住叹气,看了两眼槐诗之后摇头:“但这个办法有点困难,我怕你接受不了。” “有困难才有挑战!” 槐诗胸脯拍的邦邦响,震声保证:“作为现境的守护者,我什么困难没见过?刀山火海,不再话下!” “行吧,既然你非要去,我作为老师,也没办法拦你。” 罗素一脸唏嘘,将一个拗不过执着弟子的无奈老师表演的活灵活现,过足了瘾,直到槐诗的牙都快咬碎之后,才背着手,迈开步子。 “跟我来吧,我有个东西给你。” 没过多久,就在罗素的办公室里,保险柜被打开了。 一个沉重的铁箱从其中抽出,放在桌子上,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之后,罗素珍而重之的擦了擦手,打开了上面的密码锁。 “这是你成为我学生的那一天,我就为你准备下的礼物,原本是想要等你出师的时候再交给你的……但我想,现在是你需要它的时候了。” 伴随着老人的动作,就在槐诗的面前,沉睡在其中的宝物终于展露出自身的真容。 在漫长的寂静里,槐诗愣在原地。 僵硬的抬起头,瞪大眼睛。 “这……啥?” 在窗外泛黄的阳光的映照之下,铁箱之内的那一片纯白便泛起隐隐的辉光,如梦似幻,好像在呼唤着自己未来的主人那样。 来自设计师精心的裁剪则凸显出了不凡的品位和设计,而缀饰在领口和胸前部位的蕾丝则将它映衬的越发优雅和甜美。 瞧瞧这素净如雪的色彩,瞧瞧这精心的做工,再瞧瞧这扑面而来的典雅气息。 有哪一个懂事的学生会拒绝这样的礼物?又有哪一个女孩子不会在收到它的时候感动到泪流满面,领悟老师对自己的鼓励和期望呢? 就这样,带着来自长辈的浓浓期待。 一条连衣裙,送到了槐诗的面前来。 “试试看,尺码合不合适呀?” 罗素微笑。 第六百一十章 ラブ?ストーリーは突然に “姐,我出门了啊。” 周五,傍晚的时候,原照弯腰扛起了自己的背包,拖起行李箱,回头向着送到门口的堂姐道别。 原缘端详着他全副武装的样子,又问了一遍:“东西都带好了么?” “恩,都带上了,放心。” 原照咧嘴,竖起大拇指,好像去参加修学旅行一样,十足阳光。 看上去就不是很靠谱啊。 原缘叹了口气。 “二叔给你的钥匙呢?” “也在兜里呢。” 原照拍了拍口袋:“只不过是出个门而已,去了那儿说不定就没我的事儿了呢,姐你不要担心。” 原缘没有说话。 她本来想要说注意安全的,但这种话对于社保局的人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她哪里还能不清楚如今的瀛洲是什么样的火药桶呢?外加自己堂弟这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去了那里说不定就要往刀山火海里跳。 但作为原家的嫡子,这样的命运怎么可能夺得过呢? 想了很久,她只说了一声,“希望能平安回来吧。” “别担心,有槐诗在呢。”原照摆手,“有事儿让他去顶,我才懒得出头。” “……” 原缘的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老师他可能去不了了。” “嗯?” 沉默片刻之后,少女叹息:“据说是因为前几天想要偷渡现境,给自卫队当场抓获……不过被天文会引渡走了,现在应该还在伦敦吧?” 虽然知道堂姐很担心,但原照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越发的兴高采烈了起来。 “哈哈哈哈,改天如果你去探监的话,记得替我好好嘲笑一下他啊。”原照挑起眉头,吹了声口哨:“就让他在伦敦好好待着吧,这一次就由真正的主角登场了!” 啊,这扑面而来的使命感。 这熟悉的传承感。 没错,铺垫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大英雄,东夏未来的希望之星,原照大人出场的时候了! 出了门之后,原照就忍不住开心的手舞足蹈。 每向前一步,都好像闻到了自由的芬芳。 这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令人迫不及待的期待感,还有这迎面吹来的爽快微风! 听到了吗,原照,那是表姐在呼唤! 满怀着希望,少年原照奔跑在通向未来的道路之上。 ——瀛洲,手办、模型、还有小姐姐、我来啦! . 虽然身上有社保局的任务在身,但如今原照名义上依旧是象牙之塔的学生,想要进入瀛洲,也不能使用东夏谱系的名义。 作为内定的学术交流团队成员,原照虽然屁学术都不懂,但这不妨碍他长得稚嫩可爱又嘴甜啊。 从这一点上来说,姑且算是成长了吧? 虽然依旧中二,但至少在原缘的铁拳之下乖巧了许多,也懂得了和常人礼貌交流的方法。 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和交流团上下几十号教授学生混了个脸熟,就算是素来苛刻的艾萨克副校长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和额外的目的过分难为他。 就这样,顺利融入了集体之中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才察觉到,隐隐游离在集体之外的背影。 就在候车厅的角落里,窗前的那个纤细背影。 夕阳昏黄的光芒映照之下,白色的裙摆从椅子的边缘垂落,看看覆盖了脚腕,展露出鞋子的绑带,还有白皙的脚踝。 带着隐隐青色的长发从肩头垂落,环绕在修长脖颈上的丝巾便调皮的探出了一个边角。 好像在专注的读书,可她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书上。 窗户的倒影中,那一张精致而静谧的脸颊时而抬起,望向窗外,眼神模糊,仿佛沉入了渐渐泛起的夜色中去了一样。 如此的熟悉。 仿佛似曾相识。 有一种莫名的冲击忽然降临在原照的心脏之上,令平稳的跳动停滞了一拍。 他愣在原地,失神了,许久之后才清醒了过来,感觉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灼烧感。 红的发烫。 不由自主的起身,走过去,想要搭话,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犹豫了许久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发出声音,可开口的时候就紧张的走调了。 “你、你好?” 女孩儿的肩膀颤动了一下,愕然回头看过来。 那样的眼神像是受到惊吓的鹿一样,懵懂又茫然。 “你好,我、我叫原照。” 原照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想要握手:“你也是交流团的成员么?” 女孩儿愣了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原照渐渐尴尬的时候,却看到她抬起了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手,嘴唇开阖,却没有声音发出。 原照终于恍然。 她不会说话? 好像不习惯和人这么接近一样,少女有些手忙脚乱的翻着自己的包,然后双手奉上一张名片。 名片隐隐带着少女的馨香。 内容并不复杂,除了象牙之塔的徽记和电话之外,只有两行简练的字迹。 【怀纸素子】 【kaishimotoko】 “素……子?好可爱的名字……” 原照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话。 少女的眼神顿时躲闪了起来。 他的心脏顿时又漏跳了一拍,克制不住的脸红。 “抱歉,下意识的就……我不是故意,那个……我就是过来认识一下,你、你继续看书,我不打扰你了……” 一直等到他晕乎乎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脸上都带着迷一样的痴笑,完全失魂落魄。 手里还捏着名片。 难以置信,这么简单的就搭讪成功了,还要到了她的电话。 一直等到上了车,还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快乐和惊喜之中。 罕见的,原照竟然没有顾得上在和别人聊到槐诗的时候嘲笑那个王八蛋。 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看,连对面的学姐们都已经察觉到了,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只不过,在他频频的观察中却发现,素子好像并没有能够融入集体。由于不能说话,也无法参与到大家的话题中去,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最后面看书和发呆。 原照想要过去搭话,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远远的看着她。 偏偏艾萨克副校长似乎对她很有意见的样子,几次私下交流的时候,表情也好像在怒斥一样,在冷漠的命令着什么。 可怜素子一个弱气女孩子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尴尬的点头,努力微笑。 实在是太过分了! 几次下来,就连其他的教授和学生都感觉副校长这一次实在是严厉过头了,借口谈工作,将他拉走。 “素子……咳咳,怀纸小姐你不要怕。” 原照终于鼓起勇气,坐了过来,郑重的说:“艾萨克先生如果再生气的话,我会帮你的。” 少女愕然的看着他,不可置信一样,瞪大眼睛。 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许久,轻轻点了一下头。 羞涩的垂落眼眸。 原照愣了半天,面色涨红,只感觉心都要化了。 有了刚才的铺垫之后,他总算有了机会和小姐姐说话。素子好像也并不在乎他说话时磕磕巴巴,不会聊天一样,总是耐心的倾听,时不时的点头赞同。 只是偶尔会看向副校长所在的地方,明显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存有阴影。 这更是令原照怒火中烧,这个艾萨克实在太不是东西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老师! 怕不是人面兽心,对怀纸小姐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更加坚定了保护小姐姐的决心。 而远处,艾萨克副校长似乎也频频看过来,好几次忍不住想要起身,可却被身旁的同事们拽住,费尽口舌去规劝,无法影响到原照和素子的独处时间。 哼,他急了! 原照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竟然换了一个位置,用身体挡住了副校长窥探的视线,向着愕然的素子微笑。 素子错愕了片刻,也对着他展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心中感动的想: ——我操,这个臭弟弟烦死了! 原照究竟他娘的要干嘛? 副校长你快过来救救我啊!!! 可这一次不论‘怀纸小姐’心里怎么样的祈祷,艾萨克先生终究也没有能够将他挽救出苦海。 一路上原照一直在不停的说话,等到了瀛洲的时候,素子小姐已经知道了他是年轻有为的东夏青年、家里有房有车还有马、未来的社保局中坚和著名的斗鸡颜值主播,有两个十分厉害的姐姐等等,父亲很严厉,母亲很温柔,家里兄弟姐妹都相处的很不错。 还有,自己十分需要小心和警惕一个叫做槐诗的衣冠禽兽,据说最喜欢玩弄自己这样的无知少女,一旦落入那个**的手中就会被这样那样和那样,最后写满正字,再也逃不出那个色中恶鬼的掌控和盘剥。 但是,自己不用害怕,因为眼前这个臭弟弟是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真他妈的是够了。 背包里的别西卜从早上开始,一直狂笑到现在,笑了十二个钟头没有停,而怀纸小姐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但前面这个臭弟弟还没完。 要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怀纸小姐都恨不得把他拉到厕所里,撩起裙子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比自己的都要大…… 万幸的是,就在‘素子’忍不住要口吐芬芳之前,列车,终于到站了。 ——瀛洲·京都,欢迎您! 第六百一十一章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槐诗,不,素子小姐从来没有因为旅途的结束而如此感动过。 要不是害怕原照在脑补什么怪东西出来,槐诗都忍不住要拭两滴浩劫余生的幸福泪水。 可终于他娘的到了。 车门开启的瞬间,素子小姐起身,扛着包冲向海关。已经顾不上可能暴露身份了,哪怕前面自投罗网也比这个强。 他快遭不住了。 而原照还愣在原地,凝望着素子小姐的背影,许久,轻声感慨:“不愧是怀纸小姐,就连害羞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在旁边,下车的副校长脚步踉跄了一下,回头瞪了他一眼,嘴唇开阖,可终究……没有说话。 “哼!”原照挺起胸,端详着黑恶势力‘狼狈而去’的样子,露出正义的笑容。 感觉自己东夏谱系的执照都更鲜艳了一些。 然后,他才发现……素子、不,怀纸小姐去哪儿了? . . “这日子完全就没法过了啊。” 槐诗叹着气,在洗手间里低头看着镜子里那个完全陌生的少女,一想到这是自己,就有点脑仁疼。 彤姬那个坏东西,就不能化的丑一点么?非要给自己描这么好看? 让她给自己变装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还有,琥珀那个臭妹妹必须加钱,要不然自己这么大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 顺带在肚子里把罗素那个只想看笑话的老王八骂了几万次之后,槐诗打开自己的小包包,开始在别西卜的嘲笑中……补妆。 最近是不是保养没做好?感觉都有抬头纹了…… 十多分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 思想滑坡太严重了! 总感觉这样下去会变成奇怪的样子,必须改变一下形象。 沉吟片刻之后,槐诗动作利索的给自己编了两个村姑麻花辫,然后还从背包里摸出了一副款式土气的眼镜戴在鼻梁上。 抬头一看。 不知道为啥,感觉更糟糕了! 折腾了半天,只能悻悻的改回原样,叹了口气,走出卫生间。 只有听到周围传来异国的语言还有那些挂在站内书刊亭上公开售卖、让乌鸦们心动不已的小毛本时,才感觉到自己来到了瀛洲。 车站内部倒是颇有现代感,来往的升华者们在这里集散,很快就会从各个通路汇入上层京都站的人流之中,再去向四面八方。 毕竟是现境和边境之间往来的几个大型交通枢纽之一,倒是不显得冷清,人流汹涌。 但就在行走之中,槐诗却本能的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诡异视线,以及众多脚步声中缓缓跟随在身后的那个不协音。 有人在跟踪自己。 刚刚下火车就被人盯上了。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忽然绕弯,没有去向象牙之塔结合的地方,而是随意的在站内的店铺之间闲逛了起来。 带着人群中那个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的跟踪者遛弯。 有了虚无之镜的感悟和能力,槐诗倒是对一切落在自己身上的情绪都颇为敏感,尤其是那种装作不经意之间从背后投来的视线。 如果不懂得压制自己的情绪的话,哪怕是再小心的注视都会引发槐诗的源质变化。 人群中,那个白裙的少女脚步忽然停顿。 十字路口的人群短暂聚拢,再分开的时候,那个背影就已经消失无踪。 一副背包客打扮的跟踪者愣了一下,摘下墨镜看过去,却找不到她的踪迹,眉头皱起。 并没有冲上去察看,反而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了。 略显阴暗的角落里,槐诗毫无存在感的身影浮现。 这是阴魂在阴暗处先天性的隐蔽优势。 经过两次进阶强化之后,埋骨圣所哪怕是在灯光稍弱的地方都可以形成近似隐身的效果,配合着隐匿技巧的话,反制这样的跟踪根本不成问题。 但槐诗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在跟踪自己? 难道自己刚下火车就暴露了? 不对吧,如果是瀛洲统辖局的人,这时候肯定迎面就亮拍照,然后请去配合调查了。哪里需要鬼鬼祟祟的跟踪。 自己有命运之书在,不论是谁占算他的位置,都只能得出他现在在伦敦接受调查和教育的结果。瀛洲的对策室在遣返自己之后恐怕也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过多的人力。 那么,又是谁会对如今弱小无力又可怜的怀纸小姐产生歹念呢? 他跟了上去。 却发现,那个背包客,三拐两拐……竟然拐进了男厕所里! 自己这是被发现了? 他愣了一下。 . 另一头,拐进厕所的背包客警觉的通过洗手台上的镜子分辨出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就抬起了脸上的墨镜,随意洗了洗手之后,站在小便池前面,开始吹起口哨来。 在他身后,打扫洗手间的老清洁工哼着歌,低头拖着地。 “课长,我的监控目标可能已经发现我了。”背包客抬头,目不斜视的看着瓷砖上的装饰画,随口说道。 “怀纸素子?” 老清洁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果然有问题么?交流团名单上的介绍,一个来做翻译的女学生怎么会有这种本事?” “肯定有问题。”背包客问,“情报科查过出身了么?” “据说是关西地区的富家大小姐呢,哼,手无缚鸡之力?一帮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没了搜索引擎就不会工作的废物……” 老清洁工不快的抱怨了一句,说道:“我会上报提高她的警戒程度。你的任务继续,更换监控目标……记住,象牙之塔需要是高度警惕的目标,别出岔子,也不要冒失。” 言外之意是,如果搞不定就适当苟一苟。大家都是来混工资的,别他娘的出了什么幺蛾子来盖了国旗。 反正出了车站就不归他们负责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1st的那些精英吧。 “好的。” 体会到来自上司的关怀,背包客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忍不住皱眉:“还有在,在厕所接头这破办法是谁想出来的?” “我。” 课长摘下鸭舌帽,挠着花白的头发,也站到小便池前面来了,忍不住叹息:“人一老了,就容易尿频尿急,憋不住,有时候站着半天也尿不出来……距离厕所近的地方对我的膀胱好一点。话说,山田,你怎么嘘不出来啊?” “有人在旁边我紧张!” 背包客山田忍不住翻白眼:“早说不要和本间他们喝花酒了啊,课长,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服输啊。” “哼,我还年轻呢!” 课长冷哼一声,低头,睥睨着下属不像话的样子:“看吧,山田,比起你那种软趴趴的水枪,我的洪流多么强劲!” 山田想要翻白眼。 “我不看,太伤眼睛了!” 话虽然这么说,却身旁却传来瓢泼一般哗啦啦的声音,令他愣了半天,难以置信:等等,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终究,还是忍不住移开视线向着旁边看过去。 看到站在两人之间的那个身影。 愣在原地。 不知道何时出现。 清纯又可爱的,带着一丝丝甜美气息的少女,正和他们肩并肩站立在一起。 撩起自己的白裙子,吹着口哨,惬意的放着水。 得意的摇摆。 老清洁工和背包客愣在原地,呆滞的张着口,可是却说不出话来,甚至发不出声音。 直到水声渐渐消失,白裙重新放下,将莫可名状的恐怖之物再度藏进了禁忌的黑暗里。 紧接着,她抬起了双手,颇为亲昵的搭在两人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安慰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没什么可自卑的,够用就行了,对不对?” 无人回应。 在猛毒之下快要蜡质化的两人依旧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眼瞳颤动着,难以掩饰自己的恐慌。 紧接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女孩儿操着一口男人嗓门,开口问道:“鹿鸣馆?” 山田的眼瞳惊恐的摇摆了两下。 好像在否认一样。 她想了想,再问:“座?” 眼瞳继续摇摆。 预料之中。 毕竟只是两个菜鸡升华者,一个二阶一个一阶,倒是不太像瀛洲谱系内部的暴力机关出身。 “该不会是mpd吧?” 这一次,两个来自京都警视厅的秘密警察终于开始疯狂的眨眼睛。 “好的,那么,感谢配合。” 怀纸小姐颔首,转身走向洗手池,洗了洗手之后,回头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跟着我干啥,但作为尾行我这样美丽少女的代价,就请你们好好睡上两个月吧……” 说着,他回眸微笑:“祝好梦。”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倒在了地上,在高烧之中陷入晕厥。 而怀纸小姐重新扛起背包,走出门外。 在人流之中微微眯起眼睛。 终于对局势的紧张程度有所领悟。 连京都警视厅都开始监控边境车站的状况了,看来最近瀛洲是真的不太平啊…… “怀、怀纸小姐?” 突如其来的惊喜声音响起。 众里寻她千百度,当原照蓦然回首的时候,却惊喜的看到了那个让他在心中记挂的女人……从男厕所里走出来。 喜悦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怀纸……小姐? 傻了吧,臭弟弟。槐诗微笑着,向着他摆手道别,转身走远了。 留下原照一个人呆滞在原地,回头望望她远去的背影,还有眼前的男厕所,呆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会…… 不对,一定是因为女厕所人满了! 没错,原来如此!一定是这样没错!没想到怀纸小姐如此的不拘小节,善于变通,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这样,心怀着希望,原照走进厕所里。 低下头……看到了地上的两个男人。 笑容渐渐消失。 一个肤色黝黑的壮汉,一个面目猥琐的老头儿,此刻正瘫软在地上,面色潮红,衣冠不整……再想起怀纸小姐嘴角满足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在这一天,十五岁的小原照,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只有成年人才知道的黑暗世界。 那一刻,有裂开的声音从少年的胸膛中响起。 原照,恋心破碎。 第六百一十二章 厨魔 这个世界怎么样已经没关系了。 瀛洲什么的,无所谓,社保局的任务什么的,无所谓……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失魂落魄的原照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佝偻着腰,沮丧的跟在象牙之塔的队伍中。 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学姐和学长们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就变得怜悯起来:年轻人,多半是表白失败了吧……就是要多遭受社会的毒打,人才能够成长。 加油啊原照,不要输给自己! 可那些鼓励的意味在原照看来,都已经无所谓了。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缘姐,我想回家…… 此刻的他,只想要回到自己温暖的房间里,洗个澡,喝一杯热茶,蜷在厚重的杯子里,缩成一团,然后捂住脑袋大哭一场,哭到没有力气之后,沉沉睡过去。 最好不要做梦,也不要再醒。 三次元的世界太肮脏了,他要回到自己的二次元里…… 就在他揉着发红的眼眶,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时,却听见了前面的声音。 “下雪了吗?” “这才十一月啊,好早。” “那岂不是可以抽空去滑雪?我想要泡温泉,据说还有山上的野猴子一起!爱蒙,也一起去好不好啊?” “好的好的,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望着那一对你侬我侬的情侣,原照麻木的移开视线,不屑的呵了一声。 愚蠢的三次元,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伤害到我吗? 我的心已经……已经…… 已经…… 他本来想要说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可当他抬起头,看向远方的时候,便看到了广场的天空上缓缓落下的雪粉,霓虹的灯光,还有人群的尽头,那个纤细消瘦的身影。 就伫立在纯白的落雪之间。 好像融入这一片纯净的世界中去了。 难分彼此。 只有长发飘飞在风中。 黑色的眼眸抬起,被远方的幻光所照亮。 惊奇的抬起手,去承接着天上落下来的雪花,带着宛如孩童一般稚嫩和纯洁的笑容。 好像雪中的精灵一样。 不属于这个世界。 “怀纸小姐……” 原照愣在原地。 噗通一声,仿佛有强心针注入了他的胸膛,原本破碎的内心再度弥合,狠狠的跳动了一下,令那一颗垂死的心灵,再度焕发了希望。 他好了。 是的,原照,现在放弃还太早! 还什么都没有问过,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些不和谐的东西而已,那未必就是真相。 况且,就算……就算…… 就在他心中纠结着想要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 不见了。 原照瞪大眼睛,看向身旁的队列,愕然发现,她并不在交流团的队伍里。 “她去哪儿了?” “怀纸……女士的行程和我们不同。” 副校长的脚步在他身旁停留了一瞬,然后,斜眼看过来:“还有,原先生,作为象牙之塔的一员,你可能对学校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但请你在接下来的单独行动中尽量不要惹事。” “尤其,不要顶着象牙之塔的名头!” 他严肃的警告:“关于洗手间里的两个秘密警察,刚刚mpd已经严肃的向我方发起了警告,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出现下一次!” 洗手间?秘密警察? 原照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我懂了! 并没有发生自己想象的肮脏事情,素子小姐只不过是被那两个秘密警察骚扰了之后,选择了反击而已!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在沉默之中,艾萨克看到眼前少年的表情不断的变化。 先是错愕,忍不住露出庆幸和安心的笑容,到最后,竟然感动的哭了出来。 不是,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儿啊? 他愕然的后退了一步,眼神嫌弃。 又疯了一个.jpg 浑然没有察觉,这一场景在其他人看来是什么样子。 哎,看到了么?副校长先是欺负怀纸小姐,现在竟然又把团队里最粉嫩的小弟弟说哭了,实在是太不像话,太欺负人了! 艾萨克风评持续被害中…… 最终,等原照终于冷静一点了之后,艾萨克抬起眼睛,看向广场旁边那一辆已经等待许久的轿车。 “来接你的人到了,原照先生,你该走了。”他说,“请记住,不论做什么,半个月之后学术交流正式开始时必须回来。” 原照点头,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去。 艾萨克的嘴唇开阖了一下,却又沉默了瞬间,最后只是冷声说:“真希望下一次再见面不是在你的葬礼或者鹿鸣馆的牢房里。” 他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 而轿车已经载着原照远去了。 直奔瀛洲桥的方向。 伟大的二次元入口! 什么奈良?怀纸小姐都不见了,没心情! 下次再说! . . 五分钟之前,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某个重燃希望的少年,雪中的精灵素子小姐抬头看着天上的落雪,心里想的是。 ——妈卖批,冷死老子了! 我要去买羽绒服! 他转身走进了商场。 半个小时之后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羽绒服、牛仔裤和还有针织帽以及一副巨大的墨镜。 看上去已经不太像是刚刚那个纯洁无辜小可怜。 他可是受够了那个扣个鼻孔都有一群人哦呼不停的画风了。 想起原本那些堪称令人作呕的窥视,槐诗顿时就一阵气冷抖,手脚冰凉,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终于体会到女性的不易。 如今的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打拳了。 从这一点开来,似乎或许可能也算是一个优点? 没有某个宛如脱缰野狗一样的少年那么放荡,收钱办事儿的槐诗起码还是有责任心在的。他直接买了去往奈良的jr特快,凑合吃了点东西之后,就打算今天先到奈良,趁着见琥珀之前,先搞清楚如今奈良的状况。 起码不要迎头跳进泥坑里去。 如果状况超出预料的话,槐诗就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人……然后在想办法浑水摸鱼,去平等院搞一票! 反正偷东西的是怀纸,和我槐诗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不觉,槐诗的节操值已经越来越低,良心越来越少。 就在jr的站台上,槐诗靠着椅子,墨镜之后的视线却忍不住是看向远处的地方……展台的另一头。 宛如有一头熊站在那里一样,引人注目。 实际上不止是他,周围的人也忍不住频频看过去,彼此低声说着什么。 无它,盖因那个背影实在魁梧的过分。 足足两米有余,浑身覆盖着肌肉的魁梧中年白人,苍白到不正常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刺青,就连脸上都覆盖着一个骷髅头,混乱的头发随意的从后背上落下来。 带着比槐诗还大一圈的墨镜,头顶着一个耳机,嘴里咀嚼着口香糖,满脸胡茬,手腕和脖子上还带着一层一层的金链子。 看上去朋克无比。 就在他身边,还有一具和他几乎等高的行李箱,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凌厉气息,令人在意。 而察觉到周围的视线,那个男人却并不恼怒,反而洋洋自得的依靠着自己的行李箱,向着那些视线看过去。 看到了远处的身影,眼睛顿时一亮,张口用生涩的拉丁语大声的打招呼。 “女士,要坐到我这里来么?我想我们会有一段美好的旅程。”说着,还拱起了自己的肱二头肌,超大号的黑色t恤被挤的几乎爆开。 女你娘个腿儿! 槐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抬起一根中指。 那个魁梧的男人哈哈一笑,收回了视线,竟然没有纠缠不清,继续沉醉在耳机里的饶舌rap中,身躯微微扭动,若无旁人。 但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却令槐诗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和自己一样的……地狱厨魔! 同样是去往奈良。 厨魔对决? 该不会真要搞什么京都厨魔大赛吧? 槐诗的眼角开始狂跳起来。 开始头秃。 并没有太久的等待,列车准点到站。 现在的槐诗被当地帮会排斥,自然没有办法使用本地的天文会网络进行情报查询……但这时候就是‘万孽之集’派上用处的时候了。 作为超大型‘滴滴打人’,这个绝对不合法的软件上囊括了一切阳光下不能存在的生意,包括且不限于杀人、放火、绑架、勒索、伪证、边境遗物拍卖乃至一切人类能够想得到的不合法的行为。 当初戚家还有人在上面买自己的腿呢…… 现在想起来,真怀念啊。 当然,作为天文会的一员,立志与守护现境的监察官槐诗手机里装有这么一个软件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个和彤姬共用的高级vip9级的会员也很理所当然。 实际上,统辖局可没少在上面钓鱼执法过。 什么‘好姐姐我想要继续努力了,急求边境毒药一副弄死和我结了婚的富婆,你可以帮帮我吗’之类的帖子他发了不知道多少个。 顺带贴一张自己的照片增加说服力,然后等待沙雕自投罗网…… 对此,万孽之集压根不管。 ‘黑吃黑’是非法世界的一环,不爽不要玩。 因此,至少在东夏地区的版块里,槐诗的照片已经变得臭不可闻,变成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中钉。可惜这年头的犯罪分子学聪明的速度太快一点,否则槐诗以前的业绩还能再增加不少。 就在列车开动时,坐在槐诗对面的乘客终于姗姗来迟的上车。 还在讲着电话。 “真希,路上要小心啊。” “好的,妈妈,就是去走个流程啦……我已经上车啦,到了站雁静叔叔会接我的,我先挂了。” 挂掉电话,约莫是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儿朝着槐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从墨镜的间隙窥见了那一双抬起的眼眸,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自己失礼的样子,连忙收回视线,脸颊有些发烫。 槐诗倒是没有在意她的样子。 反正这种庸脂俗粉,论美貌是比不上自己的! 他的视线从对面的jk身上扫过,继续向上,微微抬起头,看向车顶。 眉头挑起。 上面有人…… 第六百一十三章 噩梦 有人在车顶上。 从车身的微弱震动之中感受到车顶上不正常的回声,是蹑手蹑脚的微弱震动。那技巧诚然完美无瑕,令人钦佩,甚至宛如落叶那样的轻巧。 但最大的败笔就在这里了。 哪里有落叶会像是人一样匍匐潜行呢?而且还是在这开始加速的新干线车顶上,怕不是个火车侠。 这种水平,怕不是连果园健身房的体验课水平都没有。 槐诗看了一眼之后就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 然后,感觉到对面的少女身体竟然紧绷了起来,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看了过来。自以为不引人注意的看着槐诗。 蹩脚的窥探。 难以理解。 . . 但这一切在对面的女生看来,却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在槐诗翻起眼睛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又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僵硬在原地。 啊,好像被陌生的大姐姐翻白眼了…… 怎么回事儿? 是自己失礼了么?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内心七上八下,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恐慌: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洗澡? 不对啊,出门之前刚刚洗过的! 想到这里,连忙拉起领子闻了两下,深吸,只有洗衣液的味道。头发上也是,还有手和身上,并没有奇怪的污渍和味道。 是因为打电话打扰到她了么? 也不对啊,她刚刚坐下来就挂电话了,还道了歉。这种小事,应该不会有人在意……吧? 难道说—— 她的脑中忽然横过了一道电光,恍然惊觉:是因为自己的打扮太土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域歧视么? 下意识的,真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 亚码孙上网购的网格纹大衣,戴了很长时间都起球了的手套,从老家的商业街上随便买来穿了很多年的长裙,便利店里买的厚长袜,毫无品味的运动鞋……以及土气十足没有设计感就纯粹是随便梳了两下的长头发。 再看看对面—— 藏青色的羽绒服完美的凸显出了纤细的腰肢,不施点缀却完美包裹住修长双腿的牛仔裤,凌驾于所有丑小鸭之上的模特级美好身材,修长的脖颈,还有一双素白的帆布鞋。 一副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姣好的面孔,而在针织帽之下,令人羡慕的长发宛如黑色的溪流那样蜿蜒而下。 刻意中性化的打扮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女性的特征,却反而有一种男装丽人所独有的妖艳感,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这已经是男女通杀的可怕等级了! 而且,全部都是真希认不出的牌子,一定都很贵吧…… 从小生活在乡下的土妹子,十七岁的正牌女子高中生,正当jk年华的青春少女——真希,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体会到来自京都人的优越感和鄙视! 京都人太可怕了。 她蜷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被陌生的女人翻了白眼,可是她却丝毫不觉得生气。 感觉就好像天鹅傲慢的抬着头游过丑小鸭身旁时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愤,反而被那不同寻常的美吸引了。 想要凑近。 仔细观察,想要和大姐姐贴贴…… 只是想到这样的八方美人坐在自己的对面,真希就忍不住一阵脸红,鼓起勇气再次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过去。 然后,看到了她抬起手,微微扒下了脸上的墨镜,一双黑色的眼瞳看过来,正对上真希的视线。 好像在问,你看我干什么? “报、抱歉。” 真希僵硬了一瞬,缩着脖子不敢再看。 可心里却忍不住后悔,刚刚应该去搭话的才对……就算是自我介绍一下也好啊,她会告诉自己名字么? 感受到胸腔中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 dokidoki。 她开始慌了。 难以置信。 颤抖的手指打开网页,开始一通搜索,验证自己的猜想。 很快,她就愕然的发现。 自己十七年来,第一次春心萌动的对象……竟然是个女人? 难道自己的心理有什么问题吗?普通来说,女孩子不是应该喜欢男生才对么?还是说自己竟然有着自己都从来没有察觉到的变态细胞? 妈妈救我啊…… 在惊慌之中,她忽然起身,笔直的立正了,想要去洗手间逃避一下现实。 可紧绷的身体还没适应列车的加速,一个踉跄,向前倒下。 来不及惊叫。 紧接着就扑入了陌生的怀中,感觉到一阵羽绒的柔软。 被扶住了。 当她终于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她的眼睛,还有隐约的芬芳……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 在疯狂的心跳中,竟然感觉到一阵沉痛和遗憾。 啊,明明是这样完美的美人,可身材却很残念呢…… “对、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的起身,感觉到鼻尖一热,连忙捂住脸,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我、我去洗手间。” 好像逃跑一样。 头也不回的冲向了走道尽头的方向。 留在原地的槐诗一阵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黑人问号.jpg . 心在狂跳。 真希剧烈的喘息着,抬起手,将冰冷的水珠泼洒在脸上,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一些。 可每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了那一张毫无瑕疵的绝美面孔,明明那么冷淡,可是却让人心跳的停不下来。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真希,你可是武家的女儿,不能像是花痴一样…… 可就算这么说,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嘛!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足足在洗手间里待了大半个小时,她总算是平静了一点,或者说,总算是有了回去的勇气。 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愣在原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世界变得一片静寂,就连铁轨被敲打的遥远声响都已经消失了。 空调运作的声音,广播系统的播报,乃至外面说话的声音。 尽数消失不见。 她感觉自己有点冷。 吐出了一道白气,十指发凉。 空调坏了? 当她行走在过道中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四周的乘客都已经消失无踪,再也不见。 “那个……有人吗?“她提高了声音,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无人回应。 只有一片冷漠的死寂。 当她终于回归了自己的位置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原地。 没错,自己还坐在椅子上,另一个自己……就在那里,从未曾离去。 可是样子却已经面目全非。 好像一瞬间经过了千万年,饱经沧桑的衣装早已经破碎枯黄,存留在那里的只剩下一具苍白破碎的骸骨骷髅。 现在,就在她的视线中,原本早已经死去她,死去的真希支起了颅骨,空洞的眼洞里,腐臭的黑血无声的流出。 宛如眼泪。 她魇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下意识的想要尖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在这严寒和冰冷中几乎窒息,瘫软在地上。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向后挪动身体,手足并用,想要奔跑,逃离,速度越来越快,在田径社中也未曾如此的狂奔。 可跗骨之蛆一样的寒意依旧紧追在背后。 甚至,出现在眼前。 当她奋力推开隔离车厢的大门时,便看到了那一具骸骨,伫立在自己的面前。流着黑色的眼泪,骷髅上前,低头俯瞰着他。 用她的声音,沙哑的质问。 “你……要去哪里?” 真希再说不出话来,无法动作。 宛如永恒的死寂里,传来惊恐的呜咽。 就在窗外,不知何时,世界已经变了,一片荒芜的大地之上寸草不生,天空之中,血月高挂,照亮了狰狞的轮廓。 那是覆盖了天和地的巨大阴影。 狰狞的蜘蛛舞动在自己的网中,重重复眼向下俯瞰,冷漠又狰狞的,一寸寸将绳索收紧——摧残着网中的魂灵。 正是那一瞬间,槐诗叹息着,抬起了眼睛。 果然没办法放着不管。 他猛然起身,摘下了脸上的墨镜,笔直的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在洗手间的门口,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魁梧男人。那个浑身覆盖着刺青,宛如巨熊一样壮硕的魁梧男人。 地狱厨魔。 “哦?看样子你打算动手了?” 他毫不顾忌头顶不停响起警报的烟雾灯,抽着一根粗大的雪茄,似笑非笑的看着槐诗。就在旁边,列车员正惊慌的劝阻他,想要让他把烟灭掉。 被他满不在意的推到了一边。 忽然,他后退了一步,以示礼让。 “那么,我就不用搀和了……”男人说,“请吧,阁下,让我看看瀛洲厨魔的本事。” 远比其他人要更加的敏锐,不,应该说,作为厨魔而言,本身就具备着常人千百倍以上的敏锐感知。 尤其是针对同类的气息。 在遇到槐诗的瞬间,就对彼此的身份有了本能的认知。 槐诗也懒得纠正他话里的错谬了,抬起手,按在洗手间的门上。 嘎嘣一声轻响。 门开了。 鼓手劲力瞬间的催发,就将门锁内部的结构蹂躏成均匀的尘埃。旁边刚刚爬起来的列车员也愣在原地:“等等,你要干什么……” “喂,不要碍事。” 魁梧的刺青厨魔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将他按住了,不准他去干扰。 第六百一十四章 御前厨魔试合 那个熊一样魁梧的厨魔低头,端详被槐诗破坏的门锁,眼睛在闪闪发光:“nice技艺!这是什么剥壳的手法么?破壳如此均匀,真是罕见,有时间交流一下?” 槐诗翻了个白眼,走进洗手间。 看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少女。 意识已经不在这里了。 沉入了人为的噩梦之中,可以预见,倘若源质按照这样的速度挥发下去,很快就会无疾而终,迎来脑死亡。 车顶上细碎的声音好像越发的急躁起来,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充满不快。 一根虚无的引线在槐诗眼前浮现,好像细弱的蛛丝那样,一头接在眼前的女孩儿身上,另一头则向着上方延伸而去,没入了精心营造的噩梦中。 槐诗伸手,拈住了这一根线。 “一旦剪掉的话,那个小女孩儿就真的死哦。” 魁梧的厨魔看着这一场好戏,好心提醒了一句,结果槐诗却根本没有回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摇头感慨:“真冷淡呀,瀛洲的女人都是这样吗?” 后半句是看向身旁被抓住的列车员,列车员在奋力挣扎,看到昏迷的女孩儿时,便想要惊叫,出去求援。 “别煞风景啊,朋友。” 厨魔的两根手指轻巧的捏住了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便令他浑身的神经一震麻痹,再也无法动弹。 倘若接下来再来一刀的话,那便是用来处理食材的人道宰杀方式,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痛苦。 但是,这样劣等的食材不会有任何滋味吧?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洗手间中。 只可惜,在他短短视线的短短瞬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早在槐诗伸手捏住那一根引线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就在那一刻,最深沉的噩梦中,被死亡一寸寸拥抱的真希骤然抽搐了一下。 在昏沉中,倾听到一阵尖锐的轰鸣。 好像天穹破裂的声音。 黑暗的天穹,被某种粗暴的力量撕裂了……展露出无穷尽的梦界光华,还有那一双自天穹之外向内俯瞰的冷漠双眸。 黑暗的暴风席卷,狂暴的潮水从天而降。 宛如传说之中,天破之后,四海之水从天而降。 那是狂乱的黑暗之潮。 可当潮水弥散的时候,便看到黑色铁翼展开在天穹之上,无数猩红的眼瞳向下俯瞰,发出尖锐而狂乱的叫声。 满是饥渴的,冲向惊慌的巨大蜘蛛。 在迷梦之笼中苏醒的鸦潮席卷,瞬间吞没了囊括天和地的巨大阴影。 在这非常理的噩梦之中,大和小、远和近、强和弱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一切的逻辑都根据与双方的意识之中。 根植在真希的恐惧和土蜘蛛的营造里。 本应该如此才对…… 可这一份过分庞大的外来力量,在这一瞬间,将万物颠倒了,所有的常理和规则都被不讲丝毫道理的蹂躏撕裂。 取而代之的是哪怕噩梦也无法承载的庞大贪婪、永无止境的饥渴与……怨憎! 猎食的时间开始了。 巨大的蜘蛛阴影,在瞬间破碎。 惨叫的声音从车厢的顶部响起。 而真希在那一瞬间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眼前的身影,难以置信。 “我这是……怎么了?” 她还沉浸在噩梦里,瑟瑟发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槐诗弯下腰,伸手,将她从地上扯起来。 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按动着,告诉她:【噩梦而已,多喝热水】 ??? 十万个问号从真希的头上升起,难以理解,可是却无法反抗槐诗的动作,被拉起,送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是还没结束么?” 在她们身后,未曾一饱眼福的厨魔忽然开口:“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啊,女士,食材处理了一半就下班了,这样不好吧?” 说着,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头顶。 隔着车顶,隐约能够听见隐约的哀嚎和惨叫,有个人在踉跄的狂奔,逃亡。 槐诗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满不在意。 要说的话,早在噩梦醒来的瞬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车顶之上,浑身笼罩在长袍中的僧人在剧烈的呛咳着,呕出了带着粘稠血块的血液,难以置信。 营造了多年的噩梦竟然被这样击碎了? 数百种变化和精心设计的陷阱没有排上用场,就这样自外部,轻而易举的被焚烧殆尽了? 绝大的恐惧降临在他的意识之中,令他咬牙,催动疲惫的身体,踉跄奔跑。 很快,逃亡戛然而止,僵硬在原地。 因为在黯淡的月光之下,一个飘忽的阴影从列车的顶端缓缓升起。 浑身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甚至看不见具体的面貌和轮廓,只能窥见那一双冰冷的眼瞳,毫无任何的温度。 少司命的残影冷酷俯瞰着他,旋即,了然。 “……土蜘蛛么?” “确实,这样上好的材料就这么放走了实在太过浪费,既然你已经送上了门,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在狰狞暗影的手中,无数鸦羽浮现,重叠成锋锐的轮廓,对准了他呆滞的面孔。 “忘记告诉你了。” 槐诗轻声道别,“你的梦里,没有放盐啊。” 怨憎之光一闪而逝。 旋即,圣痕·土蜘蛛的嘶鸣被熄灭在永恒的黑暗中,被埋骨圣所里的乌鸦们吞噬殆尽。 只有一具无头的尸骸仰天倒下,随着头颅一起,滚下了车厢,落入了两侧的荒草中。 而就在列车行进的前方。 有城市的光芒亮起。 ——奈良到了。 . . 二十分钟之后,奈良车站外,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捷餐厅里。 坐在槐诗对面的少女正瞪大眼睛,满是好奇的问:“怀纸小姐,您饿不饿?” 【我不饿。】 “那,怀纸小姐……您渴不渴?” 【我不渴。】 “好歹吃一点什么嘛,虽然我的零用并不多,但请救命恩人吃饭这种事情还是做得到的!”真希充满期盼的眨着大眼睛:“况且,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怀纸小姐呢……” 槐诗叹息,忍不住翻白眼,抬起手机屏幕。 【你很烦啊。】 “嘿嘿,妈妈有时候也这么说。” 毫不在意槐诗的冷淡,真希这一次可没有彷徨不安了,相反,待在她身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还有,那个噩梦,是怎么回事儿?是真的有人来杀我的吗?怀纸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轻易的就把我救了出来……” “……” 槐诗开始后悔,自己究竟是从哪儿捞来了这么一个好奇宝宝? 【那不是来杀你的么?你自己应该清楚吧?对方应该是高野山的怨僧,你得罪了什么人?】 “……呃,这个说实话我也没料到啊,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角色没人在意呢。” 真希的神情僵硬了一下,笑容变得勉强起来:“升华者什么的,虽然知道,但没想到,只是来走个流程就会被卷进这种事情里。” 走流程? 槐诗皱眉,抬手:【你的名字?】 “真希,里见真希!” 少女挺起胸,自我介绍:“十七岁,是高中生,爱好是手工和绘画,田径社成员,将来的梦想是成为幼师,正在向大学考试努力,身高173,三围分别是……” 【不,这个就不必告诉我了。】 槐诗连忙拒绝。 真希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啊,也对,毕竟怀纸小姐的身材……真遗憾啊,明明是这样的美人,可是却不能说话,果然世上没有完美的存在啊。 想到怀纸小姐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孤独的生活了那么多年,真希就有一种妈妈心碎的酸楚感。 槐诗再翻了一个白眼,开始头疼。 感觉这个女人终于疯了…… 不过,姓氏是……里见? 也就是是琥珀那个臭妹妹的亲戚?连升华者都不是,看上去像是乡下地方来的小女孩儿,怎么会被牵涉到升华者的斗争里? 而且还被人暗杀。 【你们家是怎么回事儿?】 “据雁静叔叔说,因为原本的当主三伯父被公卿们认为失格,黜落,导致里见家现在群龙无首。家老们决定召集所有具备继承资格的人,重新选出新的家主……啊,怀纸小姐,你别看我这样,我家里也是很厉害的哦!” 废话,看你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我对里见家恐怕都比你了解。 【你也是来参加遴选的?】 “嘿嘿,走个流程而已啦……我父亲的血脉已经很稀薄了,虽然我也叫里见,但从小在乡下地方长大,也已经和家里没什么关系了。如果不是父亲去世的早,这种走流程一样的事情也轮不到我啦。” 里见真希羞涩的搓着手:“原本还以为能够请几天假,去京都玩呢。” 所以说,你出门就没想着这一路有多大的风险,光惦记着完事儿之后去京都玩了么? 槐诗开始佩服起这个家伙的粗线条了。 这么腥风血雨的事情,你是怎么一无所知往坑里跳的? 琥珀那个臭妹妹还知道撒钱招人,从东夏谱系找外援呢,你咋就这么勇呢?就真送菜上门哦。 槐诗叹了口气,抬起手,再问。 【那,厨魔对决是怎么回事儿?你清楚么?】 “啊,这个我也听雁静叔叔说过!” 里见真希的眼睛一亮,眉飞色舞的凑过来,然后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起这件事情,就要从几百年前的时候说起了……” 好像是什么大河剧的旁白一样。 少女铿锵有力煞有介事的开口说道:“据说在江户时期,为了争夺将军大人御厨的身份,厨师们之间的斗争无所不用其极……眼看就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但就在这个时候,听闻此事的将军终于说话了!” 她努力的用老男人的声线,模拟出将军的威严:“——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于是,在这一瞬间,暴力,被赋予了规则!” 里见真希双手叉腰,肃然宣告: “这便是——御前厨魔试合!” “……” 第六百一十五章 引狼入室 寂静。 漫长的寂静。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机问道:【我大概可能明白了一点,但你是不是盗用了什么漫画的设定?】 “……” 真希心虚的移开视线,“这不是方便理解嘛,总之差不多就是了。” 槐诗想了一下,再次抬起手机。 【中二病?】 “没、没有!” 这次的声音更加心虚了! “总、总之,据说为了避免重蹈几十年前武家和公家之间的腥风血雨,陛下已经再度签发了生灵怜悯令,所有公卿不得杀生……如果不是这样,人家也不敢出门的啊。” 真希说到这里,神情顿时黯淡起来:“结果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不被人盯上才奇怪吧? 就算是限制了公卿们之间的斗争,以代理人战争的方式一决高下,但也不过是杜绝了明面之上的大型冲突而已。 一切矛盾都会被转入暗中。 以更加残忍和更加冷酷的方式进行解决。 同时,只要不被发现,那么很多人的作风就开始变得更加丧心病狂…… 如今里见家的当主之位空悬,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位置。 能够一路活着到了京都,还坐着新干线来到奈良附近才遇到刺客,就已经是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运了。 但想到作为代理人战争的厨魔对决…… 槐诗悚然发现——自己竟然又变成了工具人?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惊悚的,他都习惯了…… 瀛洲的腥风血雨和他有什么关系? 怀纸小姐只是一台冷酷无情的做菜机器。 就在槐诗淡定喝茶的时候,里见真希却眨着眼睛,凑过来,端详着他的样子:“怀纸小姐,你也是升华者,对不对?“ 【……】 槐诗甚至不想回答了。 “要不跟我一起去里见家吧!” 里见真希抓住他端茶的手,竟然也不嫌杯子烫,“现在里见家一定很缺人,像你这么厉害的升华者,一定可以赚到很多钱的!” “……” 我说,真希小姐,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升华者,你就这么引狼入室真的好么? 况且,我都已经被你堂姐雇佣了啊。 彻头彻尾的别有用心之徒。 你这带路带的这么顺畅让我有点心慌啊…… 眼看着槐诗沉默的样子,她的神情渐渐黯然起来:“不行吗?” 【我无所谓。】 槐诗叹了口气,抬起手机告诉她。 反正之后也是要打交道的,不如先进去看看情况,顺带把眼前这只傻狍子给淘汰,淘汰的越早越好。 最好是一丝入选的机会都没有的那种! 奇迹是会互相吸引的。 同样,灾厄也会。 对于普通人来说,离升华者越远越安全,盖因越是高阶的圣痕,对周围所造成的扭曲就越是庞大。 君不见一大堆四阶五阶都流窜在边境和地狱里么? 在现境,一旦离开自身所属的地域,那就是天文会重点监控对象,跟带了脚环的罪犯似的,是个人都会不自在。 捡到一本破书就让自己的人生发生了不知道多少偏移。 作为普通人,里见真希进入升华者的世界越深,那么命运就注定会越发的不幸。连灵魂都没有的她,说不定看到点什么东西就莫名其妙的疯了。 早点退群,早点平安。 在点头之前就已经变成了二五仔的某人就这样打定了主意。 “啊,真是太好了。” 浑然不知道槐诗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里见真希兴奋的跳了起来,几乎手舞足蹈。 偶尔看向身旁大姐姐的视线,就掩饰不了内心的快乐。 太好了,又可以和怀纸小姐相处一段时间了。 真希,加油,fight! 先定下一个小目标,拿到怀纸小姐的联系方式! 大家一起成为好朋友吧。 总之,远在家乡的妈妈请祝福我吧……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 快乐的独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寂静的街道就被车灯所照亮了。 昏昏欲睡的服务生惊醒,看向窗外的灯光,目瞪口呆,那十几辆价格不菲的豪车就停留在快餐店的大门口。 从正中,加长的礼宾车中有个肃冷的身影走出。 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店里,缓缓的环顾四周。 寒意扩散。 服务生僵硬了一下,鼓起勇气,颤声问:“呃,客人……请问需要什么吗?” 来者并没有回应,视线落在了餐厅角落的位置,那个正喋喋不休的对着冷淡旅伴说着什么的女孩儿身上。 而同时,那位冷淡旅伴也终于抬起面孔,看了过来。 饶是以来者的定力,也不禁在那一张面孔面前错愕了一瞬,一阵愕然的同时,所浮现的并不是对美丽的惊叹,而是浓浓的忌惮。 而槐诗也在看着他。 左眼之上带着黑色的眼罩,那个中年男人穿着如今时代已经不合时宜瀛洲长衣,并没有佩刀,赤手空拳。 可从袖口裸露出的双手之上却遍布疤痕和老茧。 让人联想到什么锐利而沉重的兵器。 神情肃冷。 而真希似乎对这一点毫无察觉,无比信任的冲上去,抱住了来者的手臂,“雁静叔叔,你来接我啦?” “一路辛苦了,真希小姐。” 雁静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终于算是有了表情,可很快,便想着槐诗走来。 “在下里见氏门下奉行,角村雁静。” 中年男人躬身,严肃的致谢:“详细的事情,我已经听过了,感谢阁下搭救了真希小姐……” 似乎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邀请道:“如今天色已晚,如过阁下不介意的话,还请到寒舍休息一晚吧。也好让我等一表谢意。” 槐诗颔首,起身。 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眉毛微微挑起。 这个人身上有股血腥味…… 新鲜的死亡气息。 . . 里见家的地盘虽然在馆山地带,并没有能够延伸到如今的奈良。但在这个公卿名族聚会往来的中心地带还是有不少产业的。 车队浩浩荡荡的一路向外开,直接将她们带到市外的一座瀛洲式的庄园之中安顿了下来。 一路上真希像是村姑一样大呼小叫着,还拿着手机拍着照,根本掩饰不了乡下的土味儿气息。就连在旁边服侍的仆人都忍不住窃笑。 反过来,在面对怀纸小姐的时候,就感觉到头大如斗,战战兢兢。 盖因她好像从来都面无表情,对于眼前的一切从无惊奇,也没有任何赞叹和欣赏,更不存在什么羡慕。 就算是看着名家亲手设计和维护的庭院山水以及名厨奉上晚餐时,也未曾有过任何的动容。 相反,正在无时不刻的散发着某种压迫力。 隐隐带着一丝贵气逼人的失望。 就这? 弟弟你逗我呢? 角山雁静全程作陪,暗中悄悄观察,却发现这一份冷淡根本不是作伪。相反,当晚餐结束的时候,他招来了堂下表演的乐师时,想要听一听那位老人对她的印象时,却从对方那里听到了预料之外的回答。 “那位小姐应该是身份了不得的贵人吧?” 老乐师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以老朽这么多年侍奉客人的经验,也忍不住感觉到战战兢兢。就算是以前为上皇的使者和各位公卿演奏时,也未曾感觉到如此的压力呢。” 角山雁静沉默。 许久颔首,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起身向着庄园后侧的小楼走去。 一路穿过了重重验证之后,最后的纸门在他面前洞开。 在门后,房间里点着黯淡的灯,照亮了围坐在长桌周围的家臣们。坐在上首的,是如今全权主持里见家事物的家老犬江,看到角山进来,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有劳久等,我来迟了。” 角山入席,开口说道:“我刚刚接真希小姐回来,出了点事情。” “……晴平的女儿?” 角山颔首。 “问题严重么?” 犬江皱眉:“我记得晴平那个小鬼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已经被人摆平了。” 角山雁静起身,后退了一步,然后再跪地,土下座请罪:“走漏了真希小姐的消息,这是我的责任。” “算了吧,当主的位置,谁又不想坐一坐呢?哪怕是最弱的竞争对手,能铲除掉就要当机立断的下手…… 嘿,当年的那群小子,一个两个的,都变得有模有样了啊。” 犬江冷淡的摇头,听不出究竟是赞叹还是鄙夷。 对于真希,只是怜悯一叹。 恐怕吓坏了吧?如果不是鹿鸣馆勒令我们必须召集所有的血脉,怎么会让她牵扯到这里面呢? 身怀武家的血,弱就是原罪。 类似的悲剧,他已经见的太多了。 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犬江开口问道:“那个叫做怀纸的女人,底细查清楚了么?” “还没有,据说是是象牙之塔的学生,但总感觉有问题,而且也不像是偶遇。” “不管是偶遇也罢,别有用心也罢,既然来到里见家,就是里见家的客人,不要让别人笑话里见家没有礼数。” 犬江沉吟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好好招待一番,然后赠一份厚礼,送走吧。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便让她久留。” 沉默里,有人忽然问:“如果她不走呢?” 犬江没有再回答。 还需要回答什么呢? 驱之不走的,可就是恶客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接下来就是在继承人们到齐之前需要解决的紧要事物。 “角山,杀人魔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傻了吧臭妹妹(感谢磐千山晏万海的盟主 从半个月前开始,奈良市内,出现了连续杀人案。 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具被斩首的尸体出现在街头。连续半个月,未曾有一天中断。现场残留着浓郁的源质痕迹,毫无疑问,是升华者所为。 算上今天,已经有十六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了。 死者的身份毫无规律。 有普通的上班族,有升华者,甚至还有一名公卿的随从……但结局毫无疑问是相同的,被同样的介错手法,斩断脖颈。 干脆利落的赐予死亡,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没有给追逐者留下任何线索。 离奇的消融在黑夜之中。 只留下惨烈的现场和满满的嘲弄。 角山耻辱的低下头,“在下无能,又晚了一步。” 只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个家伙的踪迹了。 “继续查。” 犬江说,“如今御前厨魔对决开始之前,城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恐怕会被鹿鸣馆借题发挥,说我们失责……” “呵。”下首传来不屑的冷笑,“这难道不是他们派来的么?” 犬江抬起眼睛看过去,“九郎——”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犬江先生?”那个年轻的男人怨愤的低语:“他们一手的逼死了当年为里见家乞命的叔父,现在又假惺惺的过来谴责我们失职有责?欲加之罪……” “九郎!” 犬江提高了声音,苍老的眼眸抬起来,一字一顿的警告道:“这不是你能够插嘴的事情!” 年轻人倔强的昂着头,反问:“我难道不是里见家的武士吗!” “如果在二百年前,里见家的武士敢在这里说出如此不知好歹的话,早就被勒令切腹了!” 犬江冷漠的驳斥:“你还不是当主呢,等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再想着怎么跟我们这帮老头儿发号施令吧! 现在,在我发怒之前,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九郎的脸涨红了,很快,他低下头,告退离去。 门关上了。 在犬江身旁,老武士叹息,“九郎是伤心不二的死,他还年轻,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谁又不知道呢?”犬江摇头叹息:“否则换成别有用心的人,我就要当着你们的面,在这里斩掉他的头了。” 九郎,里见静江,正是上一代当主里见不二的侄儿。 里见不二没有自己的孩子,从九郎小的时候就将他视若己出的培养。而上一代当主遭遇黜落,‘羞愧而死’之后,最痛苦的毫无疑问也是他。 如今年轻人说出这种失仪的话,老人都能理解,但却不能放纵。 将之斥走已经是最大的回护了。 会议必须继续。 在敲定了剩下几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之后,犬江疲惫的抬起手揉了揉鼻梁,闭上眼睛叹息,拿起了毛巾随意的擦了擦脸之后,强行振奋精神。 他已经老了。 一百六十四岁。 几乎见证了里见家命途多舛的近代历史,从一届名不见经传的武士,渐渐成为了继承了里见八犬之名的犬江。 可以说,除了当主之外,这个老人才是里见家真正的脊梁和主心骨。而犬江也一直因对权利的克制和对家族的忠诚受到历代当主的信任。 经历了动乱之年成长起来的那几代人,不论具备如何的野心,都明白了家族的存在是多么重要。 只有紧密团结,共同求存,才能够在越来越险恶的局势中生存下去。 只可惜,如今的年轻人已经不这样想了啊…… 从上一代开始,斗争就已经失控了。 如今随着将军渐渐架空了皇帝,整个瀛洲,人人都在庞大的政治漩涡之间飘摇,难以自持……不,应该说,自从国门被罗马的黑船所打开的瞬间,时代就已经变了。 休息了片刻之后,他强自振奋精神,看向了周围的七人。 里见八犬士。 如今里见家的八位掌握着不同权利的家臣,在失去了当主之后,如今能够代表里见家正体的八个人,尽数在这里。 “连日以来,想必诸位心中已经有一份名单了吧?” 沉默中,不再年轻的武士们缓缓颔首,分享着手头所调查出的情报。 最后可能成为下一代当主的人选。 最前面的,自然不必多说,上代当主的养子,九郎,里见久静。 然后,是上代当主的弟弟,从美洲匆匆归来的里见不平。 里见家馆山集团的负责人,里见不净。 俄联留学中的里见正平。 …… 乃至最后,里见氏的末子——里见琥珀。 “太荒谬了!” 席间,有家老恼怒的低吼:“背弃瀛洲,被放逐到东夏去的罪人之女,鹿鸣馆竟然会认可她的资质?一群蠢货!那群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犬江抬起眼眸,平静的说:“琥珀的父亲,同样是为家族做出牺牲的人。在我看来,她和其他后辈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里见家的孩子。” “犬江先生,你难道就不明白她的来意么?” “难道她的来意和其他人的来意有所不同吗?”犬江提高了声音,反问之后,肃然扫视着四周:“既然是里见家的血,就有资格继承里见家当主的位置,诸位不要迷失了本分!” 所有人恭敬的垂眸,再没有反对的声音。 在沉默里,犬江忽然忍不住自嘲的嗤笑了一声。 当初放逐了琥珀的,还是他自己呢。 恐怕此刻在其他人心里,少不了骂一句老糊涂吧?但同样,此刻在他眼中,里见琥珀和其他的后辈,并没有任何的差别。 至于鹿鸣馆为何会认可她的血脉,认可一个在社保局挂名的放逐者,他大概也能够理解一点背后的考量。 无它,单纯的……两害相权而已。 才不是出自什么高贵又怜悯的理由,给罪人一个证明自己的赎罪机会,也不是相信琥珀会出淤泥而不染。 纯粹就是,自作自受。 对外毫无强权,对内又渐渐丧失掌控的结果。 ——否认华族的血,和拒绝东夏谱系的渗透,那个后果更严重一些? 不论里见琥珀做了什么,她的身上,毫无疑问有着上上带当主的直系血脉,同时,也是华族的正统。 至于有勾结外部势力的可能……呵,勾结外部势力的人还少么? 一个个都像是是待价而沽的游女那样,令人不齿。 而如今里见家的继承者们之中,更是不知道被掺了多少沙子,也不知道多少人已经为自己选择了阵营。 将军、陛下、各路公卿……乃至乱七八糟的其他。 当他们选择厨魔进行代理对决的时候,他们本身就早已经成为其他人的代理。 “但这些又和我们这些老朽有什么关系呢?” 犬江垂下眼眸,低头看着杯子里寡淡无味的茶汤,嘲弄的摇头:“说得好像,里见家的事情,还能自己决定一样。” 说得好像,经过这一场动乱之后,真正的里见家还可以继续存在那样。 他闭上眼睛。 疲惫叹息。 . . 翌日,正午。 瀛洲式的会厅之中,鸦雀无声。 明明是正午用饭最热闹的时候,可端坐在每一个席位之后的人都面无表情,那些老人们都沉默不语的用饭,而年轻人彼此对视时,眼神仿佛能够摩擦出火花来一样。 明明是名厨精心打造的盛宴,可是却食之无味。 只有一个土包子还在狼吞虎咽,没心没肺的刷着推特,被搞笑艺人逗的哈哈大笑,吃完之后,一抹嘴,好像仓鼠一样一点点挪向了旁边那位美人的身旁。 扯一扯她的袖子。 “怀纸小姐,怀纸小姐,听说后面还有温泉……“真希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吃了午饭之后,一起去泡温泉吧!” “……” 就在其他人诡异的眼神之中,槐诗忍不住想要叹气。 真希小姐,宁就是里见家的缺心眼么? 不对,你怎么就学不会你们瀛洲人引以为傲的读空气呢? 给我好好看看气氛好么! 泡温泉? 我要是竞争对手,温泉水都给你放光了,换成硫酸! 虽然肚子里对真希的粗线条有所腹诽,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端庄的样子,不急不缓的用着饭,仪态优雅,动作雍容。 哪怕是再如何苛刻的标准去评判,也无法从那令人赏心悦目的姿态中寻找到任何一个缺点。 今天的怀纸小姐,依旧完美无瑕。 明明只是穿着侍从们送上来的客用浴衣,但却好像身披着华丽的唐衣一样,无时不刻的向着四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师从老柳的标志性的牛郎营业笑容在这里改头换面,青出于蓝,形成了令人难以移开眼睛的浅笑。 尤其是当看向会席的末尾,某位许久不见的臭妹妹时……就越发的愉快。 想到这里,就带着某种恶趣味,悄悄拿出手机,发了条邮件过去。 【琥珀亲,我到了!】 人群之中,诸多血亲的冷漠、抵触和敌意视线中,里见琥珀神情依旧淡定的吃着饭,察觉到桌子上手机的震动。 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端着米饭的手都哆嗦了一下。 【你他娘的到哪儿了?】 【你家啊,你家的床真是又大又舒服……】 ??? 里见琥珀感觉自己倒过来了。 根本理解不了发生了啥? 这货又在说什么蠢话! 【……我是落伍了吗?这是最新的什么笑话?你打算不作牛郎去说落语了?】 【不啊,这是实话。我提前到了三天,然后你家的人把我请过来,好吃好喝的招待,热情好客,温暖如春,比某个可怜小姑娘的冷落待遇强多了,羡慕吗?】 你他娘的在逗我? 不假思索的输入了一条祖安问候,还没写完,愣了一下,察觉到哪里不对。 周围的气氛,变了。 就在她和槐诗专注对线的时候,周围看过来的视线,渐渐的变得古怪。愕然、困惑,吃惊,不解,还有贪婪。 不,那不是看着自己,而是看向自己……身后? 她皱起眉,终于听到了身后的轻柔呼吸。 猛然回头,看到那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颊。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妖艳又清纯,好像从绿茶里盛开的白莲花。 身着着青色的浴衣,那个不知何时到来的女人跪坐在了琥珀的身后,长发梳成马尾,从左肩垂落。 抬起手,将碎发挽到耳后。 笑容温柔。 可是对于里见琥珀来说,惊悚却突如其来,伴随着曾经的恐怖阴影和绝望回忆一块,从心头升起。 吓得她几乎原地跳起来,想要拔刀。 罗娴?! 不对,这是…… 那一瞬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怀纸小姐微微弯下腰,亲昵的凑近了她的耳边,用久违的低沉嗓音,打了个招呼。 “傻了吧,臭妹妹?” 第六百一十七章 碰一碰 有一天,就在已然陌生的家族中,诸多‘家人’们冷漠或者敌视的视线之下,归来的琥珀忽然遇到了以前未曾有过印象的惊艳美人。 然后这个美人朝着自己走过来,带着阴影浓厚的微笑,在她耳边,用某个熟悉至极的讨嫌声音说: “傻了吧,臭妹妹?” 就好像被一个上勾拳命中了下巴。 饶是琥珀,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在这过分玄幻的现实面前一败涂地。 目瞪口呆。 “什么鬼?” 她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同样,小真希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就在她的眼前,长桌的另一头,自己暗恋的对象和很多年不见的堂姐紧贴在一起,如此亲密,交颈谈笑,甚至好像还在说话…… 那么愉快,如此熟稔。 好像天生一对那样。 而她自己,只是一个连第三者插足都没有机会的臭弟弟。 缩在角落里,忍不住想要擦眼泪。 如此卑微。 然后,就在所有人眼中那两位一片和煦,其乐融融的少女,带着笑容,彼此轻声低语的时候就再也掩饰不了彼此恶劣的本性。 “臭弟弟你行了啊,终于去泰国了吗?” “爬,爷这叫男女通杀。” 槐诗垂下面孔,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臭妹妹,羡慕吗?” 啪的一声细碎轻响。 就在桌子下面,浴衣的袖子里,两只手掌已经碰撞在一处,五指分开,指尖纠缠,掌心贴合,看似亲密的姿态之下,浴衣下的肌理正在如水一样的流动着,在沉默中爆发一阵阵越来越强的力量。 掰手腕那样。 死死的攥在一处。 无声之中,雷霆碰撞。 好像恨不得把对方捏死这里 出乎槐诗的预料,他的手掌竟然被顶住了,就好像早就对他的所有技艺有了彻底的了解,所有的变化都了然于心。 在咫尺之间,琥珀的姣好面孔上写满了嘲弄笑容。 “鼓手?别忘了过进果园可是比你早的,弟弟君……” 啪! 话音未落,她的肩膀骤然震动了一下,骨节摩擦。 有庞大的力量瞬间爆发,将她的掌控和反击击垮,再度掌握了主动。将她的手腕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就这?就这?就这?” 槐诗轻笑:“那我今天岂不是要替祖师爷清理门户?哦内酱?”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却没有撕破两人之间亲密贴贴的伪装,反而主动松开了手。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魔鬼,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可怜的小琥珀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呢。 琥珀这几年的组手技艺精进的速度太过厉害,槐诗也怕在这样下去自己会翻船。 毕竟他的专长不在徒手搏击的领域里……真有把匕首,两回合他就把这个臭妹妹攮了,哪里还能给她嚣张的机会。 “成,你要觉得你行了,咱俩就碰一碰。”琥珀用带着浓郁地区口音的东夏语在槐诗耳边狠狠说道,“有本事吃完饭别走。” 架约完了。 大获全胜的怀纸小姐不屑的哼了一声,含笑起身离去,抛下这个败者回到自己的位置。 然后才发现还在石化的真希。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你生病了?】 “不、不,没有!” 真希好像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抬起头看着身旁的怀纸小姐,又看了看远处许久没有见过的琥珀堂姐,视线来回移动。 许久之后,鼓起勇气问:“怀纸小姐你……是会说话的吧?” “……” 槐诗想要翻白眼。 所以你注意的重点是这个吗? 这时候不应该怀疑我跟琥珀之间已经有过一腿,感受到信任不再,大受打击了么? 我岂止会说话? 我还会唱、跳、演奏法和大提琴,但哪个都不是你遭得住的啊! 他想了一下,在手机上回复:【如果我对你说了话,你可能会受不了】 真希茫然。 难以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受不了。 可当她想起怀纸小姐是升华者,而且似乎还是升华者中相当厉害的那一群人的时候,忽然好像就有点理解了。 我懂了! 这难道就是父亲曾经说过的闭口禅一样的东西?通过不听、不看、不说和不动之类的修行,达到什么源质质变的秘仪? 只要和普通人说句话,对面就会三观碎裂,灵魂受到冲击,最后吐血而死的可怕力量? 总感觉好厉害! 她竖起大拇指,敬佩的赞叹:“不愧是怀纸小姐!” 槐诗无语了。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懂了什么,但……随她去吧。 在思索片刻之后,他再次在手机上写,【还有,我下午有事情,不去泡温泉了】 真希愣了一下,原本充满期待的表情隐约有些黯然起来……要槐诗来说,你就别什么都写在脸上啊,表情太好懂了! 他叹了口气,再继续写到:【别光想着玩,你跟我走一趟。】 “恩恩,好的,我随时都有时间的哦!” 瞬间,真希精神一振,眼瞳亮起,用力点头,背后好像有看不见的小尾巴疯狂的摇来摇去……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叹息,忽然开始头疼。 这里见家的人怎么就一个赛一个的不对劲? . . 午后,庄园宽阔到过分的庭院里,槐诗终于找到机会,在树荫下面和自己的雇主小姐正式碰面了。 虽然两边依旧惯例嘴臭了几句,但话题终究要回到工作上来。 “但为什么你把她也带过来了?” 里见琥珀的表情一言难尽的看向槐诗身后的远处,庭院的角落里,那个正兴奋的蹲在鱼塘前面玩金鱼的小姑娘。 “她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先说你的。” 槐诗伤脑筋的叹了口气,手里的迷梦之笼晃了晃,丝丝缕缕的隐约雾气扩散开来,架设了一层最简单的幻象,将内部的环境稍微掩饰了一下。 虽然在梦境的造诣上不甚精深,但稍微修改一下景象还是做得到的。 在别人看来,他们俩只不过是在树荫之下说这话而已。 而槐诗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撩起浴衣的下摆,挠了挠小腿上痒处,然后从怀里摸出了烟卷点燃。 终于不用在顾忌伪装和风度了。 “说说吧,你家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简直一个赛一个的有问题。” 说起这个,琥珀也没有心思再嘲弄槐诗的样子,神情变得不屑了起来:“还能是什么,历史遗留问题呗,前几代先祖造的孽,只有子孙后代来偿还了。” 从二百年前开始,里见家就是出了名的没有立场,凭借着自身特殊地位和势力,两面讨好,哪边都不想得罪。 别人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热闹。 然而,在两边看来,里见家的王八蛋则就是在武家和公家之间反复横跳的二五仔……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记在纸上,早就拉好了清单…… 而几十年前,里见家再一次开始反复横跳的时候,却发现……这一次跳歪地方了。 那位从美洲放逐而来的将军才不管你里见家是个什么玩意儿。 二五仔必须死。 为了保全家族,上上代的当主不得不献上自己的头颅谢罪,而如今,上代的当主又因为向将军靠拢因此被上皇所厌恶。 令人嫌弃的里见家的一生,实在过于坎坷和复杂。 各种原因之下,沦落到如今的程度。 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了。 “光看看现在几个家主候选者,就知道里见家已经没救了。” 琥珀嗤笑:“除了上皇和将军在施加影响力之外,罗马,美洲,俄连,东夏……除了天竺没什么主动性、埃及人又喜欢自闭之外,其他的大谱系的人几乎全都掺和了一手。” “最有力的竞争者,上代当主的养子,九郎,里见静江,哦,不对,现在要称呼他为久静了,我二叔死之后他就改了名字,现在早已经全面投向了将军那一边。 背后的支持者,是对里见家的馆山港口早就垂涎三尺的美洲资本——老实人航运。“ 槐诗眉头挑起。 就好像老实和尚一点都不老实一样,老实人航运实际上也算不上什么老实人——真要是善良老实的话,也不会是全境百强级的巨型托拉斯企业,掌控了百分之四十以上边境往来和物流的庞然大物了。 同时,在家族内部的长辈,里见不平也已经占到了他那一边。 如今的久静,可以说是最名正言顺、呼声最高的家主继承者。 而里见家馆山集团的负责人,掌握着家族内部财政大权的里见不净,则在暗中和鹿鸣馆勾搭在了一起,同时,又和罗马的密涅瓦科技有所往来。 中断了俄联留学匆匆归来的大哥里见正平,背后的支持者是俄联君士坦丁贸易集团……” 在琥珀言简意赅的介绍之中,槐诗很快就理顺了如今里见家错综复杂的情况,简直是好像套娃一样的层层覆盖。 和各大谱系有着深厚关系的代理人公司,选择了自己在瀛洲的代理人,然后代理人的代理人们又找了自己的帮手为自己进行代理人战争…… 真他娘的够了。 “是时候禁止套娃了。” 槐诗掐掉烟卷,抬起眼睛看向她:“那么,你呢?玄鸟不可能让你空着手来吧?” 琥珀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掩饰,直截了当的回答。 “太清重工。” 第六百一十八章 混种 “……” 还真是大神开会了! 太清重工。 东夏谱系出了名的军工合作企业,由前一代谱系之主陆吾所创建的超巨型重工业集团,横跨现境、边境和地狱的巨大资本联合体。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忽然一拍光溜溜的膝盖,震声说:“老铁,这事儿不好办啊……得加钱!” “……这就不好办了?” 琥珀瞥着他的样子,冷哼一声:“还有更不好办的呢!” “真不敢相信,你这个混账究竟做了什么!” 她怨念满满瞪着槐诗,最后,视线看向远处,那个一个人在池塘边上和金鱼玩得无比快乐的背影。 长出了一口气。 破罐子破摔了。 “算了,正好,既然你得到了她的信任……那你就去做真希的代理人。”她说,“恐怕除了你之外,这里的人她谁都不相信。” 槐诗的笑容消失了,渐渐冷漠:“我拒绝。” “放心,钱和报酬我都照给。”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琥珀,但你最好省省。”槐诗冷声说,“她只是个普通人,你不能把她推进这个火坑里。” “槐诗,从你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注定了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了。” “至少不是我的,也不应该是你的,她是你的血亲啊琥珀。她当不了家主,甚至当不了你的竞争者,想要杀死她太容易了……” 琥珀反驳:“她想要活着也不容易。” “……” 槐诗皱眉,“你什么意思?” 琥珀没有说话,好像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什么失误一样,向着槐诗看过来,目瞪口呆,好像难以置信一样。 “你原来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槐诗。” 那样的表情,不知道究竟是钦佩还是改观,十分的不可思议。 她凑近了,认真的问:“你们竟然没睡?” “臭妹妹你不要当我是色中狂魔好么!” 槐诗怒了。 “好吧,我们就不提外面的八卦,姑且就当你人品正直。” 琥珀叹息着,“如果你有脱过她的衣服的话,就会知道了——槐诗,她是个混种。” 槐诗,动作骤然一滞。 混种? 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对‘兽化特征者‘的称呼。在深度过低的边境中才会出现在新生儿身上的部分异化现象…… 可这又和真希这么一个乡下姑娘扯上关系? “她没告诉过你,对不对?” 琥珀烦躁的抽着烟,闷声说:“恐怕,这件事儿现在家里也只有角山知道,毕竟是家丑。” “她的父亲,我的叔叔晴平,受到了深渊感染。她运气不好,中了奖,被动遗传,从出生下来开始就被送到了偏僻的边境去了,如果不是因为家主遴选,恐怕都没办法从那里出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槐诗。” “你见过大多数混种是怎么生活的吗?” 琥珀低头,轻声说:“他们不受三大秘仪保护,时刻需要忍受体内的深渊侵蚀,如果不能成为升华者,那么在五十岁,四十岁,甚至更早的时候,就会因为源质溃散死去。 但大多数人运气不会那么好,在那更早之前,各种并发症就会开始折磨她。 强制性脊柱炎、糖尿病、红斑狼疮,风湿,从免疫系统开始,备受折磨……到最后,不想脱水的话,吃下去的每一颗盐都要经过三次计算。 绝大多数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自杀了。 她……真希现在多少岁了?” 槐诗想了想,说,“十七。” “那就快了。”琥珀轻声叹息。 一旦青春期结束,病变期就要开始了。 从此之后,就是漫长又痛苦的下坡路,一直到沉入地狱中去。 “她没有别的选择,槐诗。” 琥珀摇头:“她来这里不是冲着免费的京都十日游,再怎么傻的人都知道这有多危险,但她想要一条出路……就要去拼命,否则等待她的时候就只有三四十岁时的悲惨死亡,就像我那位叔叔一样。” “要我说,那个王八蛋就不应该生小孩儿!” 琥珀一脚踩灭了烟头,神情阴沉:“一个人痛苦就算了,何必连累后代呢?” 沉默里,槐诗忽然说:“我可以将她送到象牙之塔。” 琥珀嗤笑,“像养个宠物一样?无菌室里不好过,槐诗——” 就在她准备嘲讽几句的时候,槐诗却抬起头,看过来。 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没有说出的东西。 “——里见家有让她活下去的办法?” “……” 琥珀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发自内心的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个王八蛋每次一旦涉及到漂亮女人,嗅觉就会敏锐的不讲道理…… 沉默许久之后,她终究还是选择说出了家族的机密:“《南总里见八犬传》听说过么?” 槐诗果断摇头。 “那是啥?” 琥珀忍不住翻白眼。 就你这文化水平,是怎么在象牙之塔当老师的? “……简单来讲,就是里见家先祖的传说,据说里见家在最危险的关头,有名为八房的奇迹从天而降,化身为一只狗,赐福了八个勇士,并帮助里见家的家主成功复国。” 她说,“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凭空杜钻,但‘八房‘本身是真实存在的。” 这才是里见家的重宝。 最珍贵的秘藏。 圣痕遗物——伐折罗琉璃具装·八房! 除了传承着十二药师神将的圣痕力量,具备堪称金刚界的不破防御。无坚不摧的琉璃之剑以外,其本身同样也是家族能够继续传承的保证。 不用依靠天文会的名额,每过一百年,就能够让八个人没有后患的成为升华者。 在将家族重宝的效果全盘托出之后,里见琥珀保证:“槐诗,只要我成为当主,她就是下一代八犬士。 也只有成为升华者,才能毫无后患的抵消她身上的深渊侵蚀,这是最好的办法。” “除此之外呢?” 槐诗直截了当的问:“获得更大收获的是你才对吧?” “是啊。”琥珀颔首,“要掌控里见家,我就需要一个背后干干净净的人,一个能够信任的人来替我承担一部分责任……难道还有人比真希更加合适么?” 槐诗摇头:“你就这么确定她会配合你?她这么容易受人掌控的话,为什么又不会受到别人的影响?” “是你将她带到了我面前的,不是吗?” 琥珀轻声笑了起来:“玄鸟说的没错,最大的契机就在第一个到来的人身上——实际上,原本的计划并不是如此,但有一个前提考量是,最先出现在我眼前的人是谁。 根据玄鸟的建议:如果是原照的话,最后的结果要么是大吉,要么是大凶,不存在其他的选项。 但如果是你的话,里见家就还有保全的可能……我总算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玄鸟…… 一个来自谱系之王的建议,诚然能够体会到其中的分量。尤其是像玄鸟这种越老越阴,走一步算十步,别人上一层他能做千层饼的角色,槐诗一时间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了。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槐诗可能还会害怕,翻墙跑路,生怕被当成炮灰,但玄鸟却根本懒得玩这一套。 那个老头儿实在苟的要命,风格四平八稳到没有任何漏洞和缺点,一手占卜更是吓人,在稳赚和不赔之间能够稳稳占据后者并且保持着相对小额的盈利……唯独他,是绝对不会冒任何大风险的。 当东夏谱系的工具人,起码安全有保证,不存在所谓的运气不好走在路上忽然就死了的可能。 但问题是…… “他究竟想干嘛?”槐诗问。 “我不知道。”琥珀耸肩,“但肯定和天文会无关,和象牙之塔也无关,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还是说,你觉得这是玄鸟的阴谋?” 说着,她忍不住向着京都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就变得有些嘲弄起来:“这种事情,可不存在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可能啊。” 槐诗叹息,“你就心甘情愿的去充当傀儡?”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工具人而已。” 琥珀无所谓的挥手,“所谓的武士,不就是这样么?当皇帝和将军的工具人,和当东夏的工具人有什么区别么?” “况且……” 她忽然开口问道,“倘若存续院如今将新海设为封锁区,槐诗你会怎么样,拒绝执行?” “……” 槐诗沉默,无言以对。 如果事态严重到需要存续院封锁的程度,他恐怕……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这不就对了么?社保局每年发的带鱼,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啊,槐诗。” 琥珀将空荡荡的七星盒子揉成一团,随手,丢进了庭院另一头的垃圾桶里,拍了拍手,望向了池塘旁边的真希。 真希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也望了过来,手里的塑料袋里抓着从自家池塘里捞的金鱼,正在兴奋的朝着槐诗挥手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听到槐诗头疼叹息的声音,这一次轮到里见琥珀幸灾乐祸了。 “去和你接下来的雇主好好商量一下吧。” 琥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出生入死的事情就教给你了,工具人阁下,真正的美少女,只要坐在原地等人送上成果就好了。” 愉快的哼了一声,小琥珀转身离去。 看到了吗,臭弟弟,这就是富婆的快乐和胜利! 第六百一十九章 凝固症候群 “怀……怀纸小姐?” 在池塘边的椅子上,真希有些担忧的看着身旁的同伴,难以掩饰自己的不安。 不知道她究竟和自己的堂姐说了什么,回来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面无表情。 但眼神变得有些可怕。 不,应该说……只是让真希觉得害怕。并不凶暴,也不阴沉,平静一如既往,但和往日又有所不同。 变得那么遥远,好像天边飘忽的蜃楼与虹光那样。 让人感觉,就算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 槐诗的思绪被打断了,叹息了一声,抬起手机:【真希,你想要参加竞争么?】 真希愣在了原地,呆滞。 就好像被戳破了谎话那样,变得手足无措,想要逃走。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不安的低下头。 “……我还没想好。” “我……我并不是想要利用怀纸小姐的意思,对不起,我原本想要早一点说的。可是我想不到自己能拿出什么报酬来,对不起……” 在说到这一点的时候,语气就变得急促起来,好像他生怕不相信那样。 看着她,慌乱的解释:“唯独这一点,请素子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你,我、我……” 说到最后,她说不下去了。 低下头。 槐诗摇头,手机递过去:【有考虑雇佣我么?】 少女愣在原地。 难以置信。 低头看着手机,抬头又看了看他,又惊慌的收回了视线,背后的手指不安的绞动。 “可是我没有钱……不,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让怀纸小姐你免费做什么,我是说,打、打欠条可以么?不论是多少钱,将来我一定会还!” 然后,刚刚鼓起的勇气和信心,就在手机上更新的数字面前被击碎了。 【七千万美金】 真希,僵硬在原地。 七千万?美金?好多……哪怕是七千万瀛洲币她都没有敢做过这样的梦! 自己在便利店打工,时薪是八百块,但每天只有四个小时,每周只有四天。拉面店兼职的话,晚班时薪六百四,但大师傅是好人,给自己有额外提成……每个月算下来的话,省吃俭用一点的话,可以省下三万日元左右。 等大学毕业的话,再找工作,然后…… 一瞬间不知道多少数字从脑中闪过,到最后,得出残酷的结果。 ——贫穷少女里见真希,只要不吃不喝不生病的话,大概六七百年就能凑够这笔钱了呢! 一瞬间感受到生活惨烈的压力,真希号大破,再起不能。 眼看着她的颜艺表演终于在死灰色中结束,槐诗摇头,再补上了一句。 【已经有人替你付过了。】 “啊?”真希难以置信。 【具体的过程你不用多问,也不要多管,我会帮你的。】 槐诗省得她在脑补什么奇怪的东西,快速输入:【家主之位或许没有指望,但你身上的问题,我会帮你解决。】 【但是,这笔钱额外收费,一百万美金。】 为了避免她真的把这一趟当成春游,槐诗还是必须得给她下点狠药,否则感觉这货真的会光速咸鱼,开始躺赢。 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杀气,怀纸小姐凑近了,抬起手机: 【——如果赖账的话,你清楚会有什么结果吧?】 呆若真希的少女愣在原地。 过了很久才终于清醒过来,难以置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心中却迅速的浮现出慌乱。 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点。 好像想要藏起自己来一样。 “怀纸小姐……你,都知道了?” 【一清二楚。】 槐诗叹息着,看向她浴衣的下摆下露出的脚踝,还有上面那一道隐约的伤痕……好像在哪里挂到了一下,才刚刚愈合,还没有彻底长好。 等他扯过真希的手,挽起袖子的时候,就看到上面层层叠叠的伤痕痕迹。 肉体的损伤,兽化畸变前期所特有的征兆。 由于这一份和深渊过于敏锐的共鸣导致了招致沉淀的侵蚀,最终令脆弱的肉体无法承担源质的变化。 在皮肤和肌肉之间形成了这样开裂的伤痕。 这才是‘圣痕’这个名字最早的由来和源头。 从中世纪开始就不断出现的现象。 由于潜意识的影响,伤口可能还会组成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的文字形状,但这无法改变伤口就是伤口的事实。 一开始被归结为上天的启示,后来又被当做和魔鬼缔结契约的象征,一直到近代才被现代的医学统称为凝固症候群。 这便是兽化特征者或者说混种与生俱来的原罪。 距离天国太远,距离地狱又太近,注定了无缘与奇迹,只能拥抱灾厄的结局。 正是这一份与生俱来的痛苦,才令诸多边境中的兽化特征者对于现境和如今的天文会充满了仇恨,不断的试图反抗。 绿日的根基就存在于这一片土壤之上。 对于那群人来说,等着现境降下垂怜无异于坐以待毙,还不如加入绿日有一条活路,哪怕是死之前能够轻松一点呢?也胜过痛苦的苟延残喘。 莫名的回忆起自己在金陵,被风评绑票时见到的那个老学者,那一对充满了仇恨和愤怒的一双兽性竖瞳…… 这就是他们生来不幸的证明。 槐诗沉默了许久,才拉下了浴衣的袖子,松开了她的手。 难以想象浴衣下面的伤痕的模样……但肯定,无时不刻的在带来痛楚吧? 他发自内心的好奇:这个家伙,是怎么无忧无虑的长得这么大的啊?到现在还能这么粗线条,真是太不容易了。 像一条傻狗。 可哪怕是像傻狗一样也要继续往前走,死皮赖脸的挣扎,厚颜无耻的活着,执迷不悟的怀揣着侥幸和那么一丝丝希望。 就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 槐诗叹息了一声,抬起手,按在她的头发。 真希茫然抬头,看着面前的那一双眼睛,愣在原地。 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同情和怜悯,未曾因为她身上的伤痛所动摇,可那种静谧的凝视却令她感觉到分外安心。 就好像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 有人会站在自己的身旁,凝视着她狼狈的样子,并不鼓励,也并不怜悯,只是等待她继续向前。 只是那样的看着,就好像将孤独都驱散了。 像是阳光。 只是看着那样的眼神,就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意义,就算是再怎么丑陋的挣扎,也不会没有结果。 寂静里,真希低下头,再无法遏制委屈的眼泪。 用力的将身旁的朋友抱紧,哽咽着,哭出声响。 就好像终于找到归路的孩子一样。 . . 结果,回过神来,眼泪和鼻涕就已经把怀纸小姐胸前完全弄花了……而且再度确认了,罩杯什么的,这种东西怀纸小姐真的一点都没有。 只是想到就让人心酸。 实在太可怜了。 有可能的话,真希都想要将自己的分给她一点。 但在这之前,还是应该好好道歉吧? “对不起,真希小姐,对不起……我会帮你洗掉的,请交给我吧,不会有任何问题。” 就在自己房门前,真希一个劲儿的低头道歉,抓着他的袖子,邀请他进里面来:“换洗的衣服我这里还有两套,如果不介意的话……” 槐诗抬起手敲在了她的脑门。 毫不客气。 这衣服反正都是里见家给客人准备的,她着急个什么劲儿啊,还扯着她去换衣服,怕不是急着想目睹莫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随手将她塞回房间里去, 然后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换回了罗素送的小裙子。 那个王八蛋,绝对是蓄谋已久了,尺码都是完全合适的,而且穿上之后竟然还真的挺好看,搭配着彤姬化的妆,真是越看越舒爽。 看看这出尘飘逸的气质,看看这楚楚动人的面目,还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今天的怀纸小姐,依旧无懈可击! 才怪! 槐诗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就要踏上什么不得了的歧路了…… 少司命的圣痕搭配女装所形成感染力实在太可怕了,他竟然开始有些习惯了。只能抓紧时间,赶快把这里的破事儿搞定。 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告别女装,重新做回象牙之塔人气教师南波湾。 可越是给自己打气,槐诗就越是觉得自己在插旗。 再联想到大司命的转化秘仪,他就一阵脑壳疼,看来搜集圣痕和灾厄的计划要赶快提上日程了。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急躁又毫无礼貌的,拍在他的门上。 催促他赶快开门。 等房门开启之后,便展露出门外那几个来意不善的客人们。 明显是久经斗争的升华者,神情不逊,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但等他们看到开门的竟然是如此的美人时,顿时都在原地陷入愕然。 在后面,一个主事者一样的男人走上来,用令人不快的眼神扫视着槐诗的周身,几乎快要垂涎三尺。 只不过,视线落在槐诗胸部时,就迅速的遗憾了起来。 好像痛心疾首那样。 你妈的,你痛心个什么劲儿啊! 槐诗的眼神越发的冷漠了起来。 “怀纸小姐……是吧?” 为首的人端详着他的面孔,诡异一笑:“四少爷请您过去一趟。” 第六百二十章 多谢款待 所以说,又是里见家内部斗争那堆破事儿么? 槐诗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准备关门。 他懒得理会。 他就不信自己这个里见家的客人如果不去的话,他们这群人敢在这里动手。 可门还没关,主食的男人就踏前一步,扒住了门缝,笑容越发的诡异:“真希小姐已经到了,正在那里等着您呢……您也不希望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 在沉默里,素子小姐的动作停顿在原地。 抬起眼睛凝视着他。 许久,那一张姣好的面孔上却露出了一丝令他们感觉到不安的微笑…… 中年男人的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按捺下心中莫名的不安,让开了身形,指了指后面:“请吧,女士。” 虽然过程有所波折,但目标终究是没有反抗,反而十分顺从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带路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面,神情愉快。 看来庭院里所见的并不是什么表演。 这个女人和真希那个混种真的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在,否则的话不会如此顺从。只可惜,被抓住了把柄,落入四少爷的手中……恐怕以后又要多一个玩物了。 而走在后面的槐诗,感受到周围越发明显的危险气息之后,眼神就渐渐的平静了起来。 明显那位四少爷在里见家的地位不低。 竟然有独立的庭院,戒备森严,安保措施该有的一件不少。 只可惜看情况,那位四少爷应该不是一般的无能。 空有这样地位,背后竟然一个支持者都没有——就算是找代理人,大财团们也是有眼光的,根本不稀罕去找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点心。 这种虚张声势的样子吓唬一下乡下姑娘就算了,摆在槐诗眼前,无聊到他连笑都笑不出来。 不值一晒。 并没有多久,他就在厅堂里见到了那一位‘四少爷’,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令人不快的味道,挥之不去。 联想到那两个从房间里匆匆离去的女人,不难猜测到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槐诗的神情顿时鄙夷了起来。 “欢迎光临,怀纸小姐!” 那位年纪轻轻的四少爷主动走上前来伸手,“自从见到您开始,我就期待和您的这一次碰面了。” 走进了之后,他的眼神就越发的炽热。 哪怕是已经在午餐的时候见过了一面,可再次看到依旧感觉到惊艳……难以移开视线。 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殷勤的打招呼。 只不过没有人理会而已。 槐诗看向周围,并没有看向真希的影子,眉头顿时皱起。 四少爷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缓缓收回了手。 刚刚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顿时恍然了起来:“抱歉,看来为了让您赏光,下人们不得已说了一点谎话……不过我保证,只要我们这一次会面足够顺利,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暗含威胁的话语并没有奏效。 槐诗翻了个白眼,感觉到一阵无聊,转身想要离去。 可在他身后,门却被关起来了 几个升华者拦在门前面,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眼神,早已经迫不及待。 眼看这个臭女人这么不识好歹,四少爷顿时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到了沙发上,翘起腿来,嘲弄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真希那个野种有什么关系……但你最好放明白一点,这里是里见家,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造次的!” 沉默之中,槐诗摇头,再忍不住叹息。 恐怕接下来,就要发生一些喜闻乐见的剧情了。 前提是……怀纸小姐真的像是他们预想的那样,楚楚可怜,手无缚鸡之力的话。 “说真的,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因为某些原因。而现在,更糟糕了。” 槐诗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卷,歪头点燃。 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令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愕然的看着怀纸小姐的姣好面孔。 难以置信。 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伴随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的消散在空气中,那一张面孔上便露出毫无温度的恶意笑容:“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大概清楚了。 说真的,我能够理解青春期的小男孩儿们对异性身体的好奇……既然你们都这么等不及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说着,怀纸小姐的两只手微微垂落,捏住纯白的裙裾。 微笑着,一寸寸提起: “——你们想知道女孩子的裙子下面有什么吗?” 伴随着怀纸小姐的动作,纯白的衣裙之下,却有丝丝缕缕粘稠的黑暗流淌而出,扩散,蔓延,迅速的膨胀,化作如墨一般的滚滚漆黑。 死寂之中,有洪流暴动的声音响起。 黑暗翻涌着,肆虐的在地面上流淌,随着惊叫一同向上升起。 自其中,无数猩红的眼瞳缓缓睁开,向着尘世投来贪婪的视线。它们在兴奋的扑打着翅膀,迫不及待的等待宴会的开始。 饥渴的眼瞳满盈贪婪。 此刻,伴随着裙子提起,莫可名状的噩梦便从黑暗中升起,映衬着惨烈的叫声,展露出自己那令人憎恶和恐惧的轮廓,蹂躏着所有胆敢直视的无知灵魂,用无休止的折磨着每一个可怜虫的理智和精神。 群星归为之时已到。 伟大的存在从永恒的黑暗中升起。 自那之后,便是无穷尽的绝望时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缓缓消散。 大门再度开启。 清纯又可爱的怀纸小姐步履轻盈的从门后走出,摘下了嘴角燃尽的烟卷,随意的抛在了地上。 “多谢款待。” 在她身后的房间里,只剩下十几具空洞的躯壳,呆滞的眼瞳凝视着毫无斑点和霉菌的天花板,再无任何的神采。 只有毫无意义的呼吸还在继续延续着……随着最后的残灵一起,沉浸在噩梦里永无穷尽的苦痛中。 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们已经充分的了解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他们恐怕再也不会好奇女孩子裙子下面究竟有什么了…… . .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其他人。 尤其是槐诗的进出毫无掩饰,甚至在里见家的人追问时没有任何隐瞒的前提之下。 傍晚的时候,苍老的武士犬江跪坐在静室的另一头,凝视着对面神情平静的槐诗,以及他身旁不安的真希,神情毫无任何温度。 在许久的思忖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具体的事情,老朽已经清楚了……这是平玄那个废物有错在先,怀纸女士手下留情,留下他一条性命,已经是仁慈之举了,我等自然不能苛求太多。” 如果在平时,可能还会有所计较。但如此关键的时候,得罪一名不知底细的升华者实在太不明智。 尤其还是里见家先对客人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压的下去还好,如今压不下去,里见家最后那么一点尊严就要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何必呢?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人老了之后就会谨慎,因为知道自己精力大不如以前,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去实现,没有足够的好处,就不愿意轻易得罪人。 虽然应该得罪的时候,这群人得罪的会比谁都彻底,绝对会确保对方永世不得翻身,或者干脆一点就直接上路。 但既然拿对方没有办法,也不是时候,那么就只能寻求一个善始善终。 犬江向身后看了一眼。 魁梧的武士起身,抱着一个盒子上前,跪坐在了槐诗的身旁,将东西放在槐诗面前。 盒子打开之后,源质结晶的光芒就照亮了他的眼瞳。 价值不菲。 “这是里见家对您搭救真希小姐的一点微薄谢礼,以及对您的赔偿,请您务必不要介怀。” 犬江毫无任何矜持的俯身道歉,对着一个年级还不到自己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的人,做足了礼仪。 槐诗不为所动,依旧看着他。 等待着他的后半句话。 犬江抬起头,肃然说道:“如今诚然是里见家的多事之秋,已经无法继续再招待客人了,请您多多包涵。” 这是要赶人走了。 槐诗拿出手机,正准备说话,却听见了自己身旁的少女。 虽然不安,但是却强自平静。 是真希。 “犬江爷爷,她不会走的。” 她昂起头,对曾经主宰着自己命运的老者说,“因为我要参加当主之位的正式遴选。我会雇佣怀纸小姐作为我的代理人,代替我进行角逐。” “……” 寂静里,犬江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轻声叹息。 果然,没那么简单么…… 通过两人之间的态度,他已经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也隐约猜到了这个最糟糕的结果。 “真希小姐,家主的遴选,未必有您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真希回答:“出门的时候,母亲告诉我有可能会死,但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死亡而来的。” “这不是什么人告诉我的事情,也不是出于其他人的劝说和蛊惑,而是从我来到现境之前就决定的事情。” 她说: “——我是里见晴平的长女,我身上流着里见家的血,我这一次回来,是要参加里见家的当主选拔。” 就是这么简单。 第六百二十一章 厨魔对决,开幕赛! 犬江垂眸,无声叹息。 可就在槐诗身旁,却有咆哮的声音响起。 “果然别有用心么,你这鬼祟之徒!”魁梧的武士起身,炽热的源质波动化作隐隐的火焰,笼罩全身。 怒视着面前状似无辜的怀纸素子,瞪大眼睛,不容许她有任何开口的机会,:“问答无用,就让我犬川良实来度量一下,你是否有与你的野心相匹配的器量吧!” 槐诗忍不住想要叹气。 所以说,你们瀛洲人能不能别这么中二啊……好好说话行么? 而犬川良实已经抬起化作黑铁的手掌,向着她扯了过来 轰! 整个静室陡然一震。 飓风席卷。 长袖在瞬间碎裂,展露出下面镀上一层铁色的手臂,青筋鼓起,夸张的肌肉中爆发出足以摧垮铁墙的力量。 那是来自六十代天狗横纲的传承,演练过千万次之后业以无比精纯的技艺。 出云大相扑! ——押出! 茶盘之中的茶水动荡着飞起,又落入了杯中,只留下一阵阵涟漪。 而犬川良实的动作,僵硬在了原地。 因为就在原地,跪坐的怀纸小姐抬起了一根手指。 轻描淡写的,向上顶出。 钢铁碰撞的轰鸣爆发。 隐藏在手套之下的机械之手微微一震,可是却未曾有过丝毫的推却,轻而易举的将犬川良实爆发的力量抵住了。 唯有身旁的茶水在微微荡漾着。 也就……仅此而已。 犬川良实面色铁青,又渐渐涨红,可不论如何的再施加力量,他引以为傲的力气却无法将这个该死的女人从原地挪动哪怕一寸。 甚至,被缓缓顶起。 一点点的。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那一张羞愤耻辱的面孔,面无表情。 这单纯的是鼓手的进阶引用。 看似轻描淡写,但实际上手指的多寡,和力量并不是绝对关系…… “够了,良实。” 犬江抬起眼睛看过来,告诉他:“你不是她的对手……况且,这一切不都是合乎规矩的吗?” 犬川良实没有说话,在沉默中,收回了自己的手,后退,回到了犬江的身旁。 槐诗倒也没有反攻或者急着给他一个厉害,而是抬起头,端详着对面的老头儿。 等待着他的回复。 直到犬江一声长叹。 “既然真希小姐这么说,那么自现在开始起吗,老朽就会将你登陆在正式名单……”他凝视着槐诗身旁的少女,轻声问:“这代表着什么意义,你能明白么?” “从五分钟后开始,你就是你所有亲人的敌人了。” 犬江沉声说,“不论是你的叔叔,你的兄长,还有你的姐妹们,一直以来都有所保留和仁慈,但到时候,他们再也不会任由你自生自灭。 而是将你当做对手,寻找你的每一个弱点,然后用尽一切手段去打倒你,直到你沦落到深渊里,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 不论你们和琥珀达成了什么协议,都不是什么可以高枕无忧的策略。在有必要的时候,甚至我可能也会放弃公正,出手对你予以打压。 除非你能够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否则你就要被他们踩在脚下,真希,如今的里见家就是这么残酷的地方。 你确定,你还要回来么?” 沉默里,真希的眼瞳微微颤动着,许久,点头。 明明抓着槐诗衣角的手指已经紧张到发白,可还在强撑硬气。 “很好。” 不知是赞许还是嘲弄,犬江颔首,“作为里见的家老,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也是里见家下一任当主的候选者了,真希,但愿你不会后悔。 作为最后到来的最弱者,你的第一场对决将会在今晚进行,希望届时所等待你的不是什么悲惨遭遇吧。” 他撑着膝盖,缓缓起身,最后向面前的小女孩儿颔首,转身离去。 但在出门之前,却听见身后的声音。 是真希。 “犬江先生。” 少女跪坐着,弯下腰,向老人的背影,低下头,轻声道别:“一直以来,我和母亲,都有劳您和角山叔叔的关照了。“ “……分内之劳而已。” 老人的脚步停顿了一瞬,推门离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没有人来打扰了。 在搬到了独立的院落里之后,甚至就连仆人都已经没有了。 诺大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感觉待遇比之前下降了很多倍但实际上,对于候选者来说,才是真正需要的环境。 从真希点头的那一刻开始,任何胆敢走进她住所的人,都是她的敌人了。也就是说,哪怕是犬江走进这一座院子里,被槐诗干掉的话,别人也没有任何话可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每日午饭时必要的露面之外,她们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会在这里度过。 晚饭的话,倒是没有让槐诗动手,乡下少女展现了一下自己在打工的地方学到的厨艺。 虽然很想夸奖,但被房叔养刁了的某人怎么吃都感觉是一般般的样子。 拉面煮的时间有点过头,受限于时间原因,也没有什么高汤。玉子烧的话,鸡蛋搅和的时间不够,煎饺的馅料配比并不是很精确…… 当然,这种煞风景的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吃什么还不是吃呢? 槐诗以前顿顿还吃挂面呢。 但厨魔做惯了之后,果然还是希望能吃一点带劲儿的东西啊…… 怀揣着隐隐的期待,槐诗淡定的靠在沙发上看着瀛洲的综艺节目,静静的等待。在旁边原本勇的要命的真希反而越来越紧张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夜色渐渐深沉。 ——第一场厨魔对决,即将到来。 . . 由于并非是厨魔大赛官方主办的赛事,在现境也绝对不可能允许危险人物出现,因此并不会出现那些诡异的评委。 作为评判的,是双方的选手本身。 简单来说,就是互相给对方做菜然后吃下去。 一直到有一方吃不动了为止。 要么是吃死了,要么是吃坏了,要么就是顶不住了…… 通过自己的作品,展现出深渊的精髓。无法承受对方的作品,就只能甘拜下风。 厨魔之间的对决,就是这么简单。 偶尔也会出现同归于尽的状况,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就算真同归于尽了,那就同归于尽呗。运气也是比试的一环,不爽不要玩。 如何在创作之中寄托更多的恶意,在烹饪中施加堕落的精华,又如何将对手的恶意消化……每一个环节都考验着参战厨魔的实力水平和应变能力。 在深沉的夜色之下,带着白拍子面具引路的侍女走在前方,一路向下,带着槐诗和真希走进了里见家庄园之下的地下空间。 空旷又庞大,有着铁铸的穹庐。 在最高处延伸出来的看台之后,隐约可以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但是却分辨不出他们的模样和面孔,他们也并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隔着垂帘,彼此低声的说着什么。 而更引人注目的,反而是赛场两侧的观众们。 并没有座无虚席那么夸张,这种事情,注定也不可能去向全境公开。 来到这里的,便只有其他的候选者,还有他们的厨魔代理……当槐诗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在最后面,灯光找不到的阴影下,那个带着耳机的魁梧男人。 浑身都覆盖着乱七八糟的纹身,体型像是脱毛的狗熊一样庞大,一个屁股就坐了两个椅子,正双手抱怀,眺望着槐诗的样子。 等槐诗回头看过来,他就吹了声口哨,愉悦的比划了一个手势。 “好久不见。” 槐诗收回视线,没有理会,带着真希在空旷的场地中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距离其他的候选者足够的远,但依旧能够看到他们的表情。 除了看都没看一眼的琥珀之外,大部分都十足的冷漠,并没有鄙夷或者是恼怒,反而还有人饶有兴致的观察着这个从边境远道而来,和自己角逐家主之位的混种少女。 【别害怕,就当去烹饪节目录制现场当观众,镜头给到你的时候不要笑得太灿烂就好。】 槐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想了想之后,把伪装之后的蝇王拔出来,放进她的手里。 【如果一会儿我下去之后,有人想要凑过来,你就开枪就好。自带锁头,不用担心打不准。】 真希呆滞当场,低头看着手里的枪,感觉像是握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么?” 【为了你的安全,最好这样。】 【不要露出我很害怕的样子,向你的亲戚们多学一点,如果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就保持面无表情就行了。】 【不想拿着,放在旁边也无所谓。重点不是你敢不敢开枪,而是他们有没有看到——】 槐诗伸手,将蝇王的档位拨到了审判模式。 肃冷的气息从枪膛之中隐隐扩散开来,细碎但又锐利,刺痛了所有胆敢窥探过来的眼眸。令那些鬼祟的视线迅速退散。 按照槐诗的吩咐,就那样随意的将枪放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 原本还在恐惧的真希迅速适应了场内的气氛,恢复了镇定。 或者说,至少装的像模像样。 以她的素质,也做不到随时保持警惕,后发先至、防备袭击的程度,但至少还能伪装出临危不惧的淡定样子。 反正也反应不过来…… 剩下的,就是槐诗的问题了。 当钟声响起的时候,他走进了场内,等待对手的到来。 直到对面的隧道中有诡异的声音响起。 像是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流淌在管道里那样…… 一个笼罩在黑暗里的人影缓缓浮现。 第六百二十二章 山姥 当那个身影从黑暗中浮现的时候,所有旁观的参赛厨魔顿时都皱起了眉头。 嬉皮士打扮的中年人抬起手,将墨镜挑起,露出愕然的眼瞳:“只是开幕战而已,就安排这么麻烦的对手吗?” “嗯?亚鲁姆你认识吗?” “半年之前我在美洲和那个家伙碰过一面。”嬉皮士亚鲁姆摇头说:“很难缠的对手,滑溜溜的,像是蛇一样——郭老先生应该清楚吧?” “瀛洲的二星厨魔,这些年的后起之秀,老朽多少还是听过一点的。” 佝偻的东夏老人撑着拐杖,端详着那个浑身缠绕着怨念的身影,轻声笑了起来:“深津庆,黄泉比良坂的‘三途’的主厨,很不好搞啊。 看来比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山姥料理看来又精进了不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郭老先生一脸自叹弗如的感慨着,宛如将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一样,尽显迟暮——倘若不是知道这个老货最喜欢拿同行来蒸包子的话,其他人说不定就信了。 “听说是山姥料理,瀛洲的派系么?” 魁梧的刺青厨魔捏着下巴,用带着浓厚口音的拉丁语问道:“没有见识过,有什么特点么?” “哎呀,弗拉基米尔先生您又在装作新人来打探情报了嘛?” 刺青厨魔憨厚一笑,“我还真不清楚,有没有哪位好心人给我解释一下?” “那就看着呗。” 嬉皮士亚鲁姆并不上钩,耸肩:“以后的赛程中,迟早会碰到。” 在众多厨魔之中,传承着瀛洲本土山姥厨魔的深津庆毫无疑问也是最棘手的那几个人之一,不论是什么人,第一次遇上他肯定会吃个大亏。 那是过于危险的技艺,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己,搞不好就算是以厨魔的承受能力都会死掉…… 弗拉基米尔狡黠一笑,并不在意对手的隐藏,再起了一个话题。 “那……另一个呢?” “不认识。”亚鲁姆摇头,凝视着那个名叫怀纸素子的女人的背影,神情有些迷茫。 按照他所知的名单,瀛洲本地应该并没有这样的厨魔才对,没有什么标志,也没有携带任何工具,明显是隐藏了身份。 可就算是厉害角色,具备着如此端丽的容貌,也不应该默默无闻才对。 该不会是刚刚拿到牌照之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来参加对决的新人吧? 那样的可就太天真了,哪怕同为厨魔,星级之间也具备着决定性的恐怖差别,贸然挑战远超自己的对手,是真的会出事儿的。 “郭老先生怎么看?”亚鲁姆狡猾的将话题抛向了老人。 “她吗?那可就厉害了啊……可怕啊可怕,总感觉自己比不上呢。” 煞有介事的卖足了关子之后,郭老厨魔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洁白锋锐的牙齿:“如此年轻,如此漂亮的厨魔,可就连老朽都没有听说过啊!这岂不是很厉害!” “……” 旁边的人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再没有人接话。 寂静里,只有郭老厨魔的鼻翼微微嗡动了几下,嘴角常驻的笑意就变得微妙起来。 这样的气息,有天狗山的味道啊……但是,除此之外,更多的竟然是未曾见过的奇妙气息——带着草木味道的苦涩潮气,尸骨的冷意,还有稚子的芬芳。 难道是类似自己易牙一派的类型? 还是说,被自己吃掉的老师竟然还另有传承? 在喉头,遍布皱纹的松弛皮肤骤然鼓起,好像巨蟒吞下了铁球那样,吞咽着自己在迅速分泌的唾液。 感受到了一阵古怪的饥渴。 许久未曾这样充满了食欲了,那是来自厨魔本能的期待和饥渴。 这一切都在不断的告诉他…… 那个女人,不对劲! . . 凝视着对面料理台上的名字,槐诗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对手。 就好像是在脏水里不知道浸泡了多久一样。 那个家伙,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黑色的长发紧贴着面孔,笑容苍白。看上去明明保持着洁净与干练,但是却总有一种挥之不散的刺鼻气息笼罩在身上。 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感觉。 而在槐诗端详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他。 “哦吼,漂亮的对手啊,真好啊,真好。” 那个中年男人伸出舌头,舔舐着干燥的嘴唇,似笑非笑的瞥着他,还有他身后的观众席上坐着的真希。 “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比起面无表情的槐诗来,虽然真希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可眼神却忍不住游移了起来,显露出一丝不安和心虚。 “你的雇佣者似乎有点信心不足啊,女士?” 深津庆沙哑的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工具箱放在了身旁,抬头提议道:“在开始之前,要不要认输呢,女士,说真的……您的面孔如此的完美,令我心动,实在是不想破坏这一份美好啊。” “……” 槐诗很想说两句骚话怼回去,但却受限于伪装不能开口,憋得慌。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看脸过日子的么? 见到一个女人就走不动路的? 只能翻个白眼以示不屑。 “哦?是我冒犯了么?” 深津庆满不在意的咯咯怪笑起来,“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多余的话不必多说……看在那一张令人愉快的面孔的份儿上,我不会让痛苦持续太久。” 在他身旁,工具箱被打开了。 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一柄两寸长的小刀从其中抽出,在黯淡的灯光下,展露出五彩斑斓的恐怖纹理。 自无数毒物中所萃取而出的精髓,最终缔造出了这样将一切生灵解剖灭杀的利器。 “那个家伙,开场就将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么?”观众席上的亚鲁姆愕然:“还真是和传说中一样,对手越弱就越喜欢兴奋的变态啊。” 那是山姥料理真正所精擅的技艺——群山的黑暗面,堕落的山神,生长孕育万物的神性在地狱中的投影。 曾经孕育生长之物转化为冷酷狰狞之物。 在精心的酝酿和缔造之后,便形成了哪怕是厨魔也无法承受的恐怖毒素! 明明鲜美的让人无法拒绝,可畅快饕餮之后所迎来的便只剩下绝望和死亡……一旦端起餐具,那么食客的性命就已经放在了山姥的厨刀之下了。 并没有任何的轻慢和狂傲,哪怕嘴上表现出轻浮孟浪的样子,可深津庆竟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全力以赴!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啊…… “那么,双方都准备完毕了么?” 高空延伸出的看台之上,垂帘后面,有一个宛如阉伶一样故作姿态的扭捏声音响起。作为上皇使者的宦官以白粉涂面,嘴唇开阖之时,齿色漆黑:“此处一切诚然已经在御前所见证之下,尔等双方必不可有所隐瞒与懈怠,明白了么?” 无人回应。 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那位使者并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身旁跪坐的犬江,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于是,苍老的武士起身,向前一步,沙哑的声音化作雷鸣,回荡在这地下的庞大空间之中。 “——那么,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那一瞬,高亢的钟声再度响起。 “科科科!甚好,甚好!” 深津庆大笑,修长的十指按在了料理台之上,整个桌面陡然一震,无数工具从架子上飞出,紧接着,随着他的肩膀一阵耸动,在粘稠的声音里,竟然又有四条手臂从身后伸展而出,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工具,缓缓展开。 恰似八足蜘蛛那样,盘踞在自己的领域之上。 身旁水箱中的食材已经自行落在了案板之上。 那是一条……狰狞的河豚! 位于京都边境——黄泉比良坂,历史长达六百年以上的厨魔名店,‘三途’所豢养的特殊品种——龙河豚! 具有着凌驾于寻常河豚十倍百倍以上的鲜美,同时,也具备着千万倍以上的恐怖毒素! 色彩黄黑,宛如蛟龙那样,巨大的河豚狰狞的在空中扭动着,择人而噬。 可伴随着深津庆流畅的动作,五彩斑斓的短刀挥洒,在空中便已经将虎河豚滑腻的身体剖开。 它甚至来不及鼓胀身体,放出锐利的尖刺,内脏便已经流淌而出。 紧接着,开始冷酷的拆分和切片。 但令人惊讶的是,就算已经拆分成了骨架,可河豚的口部却依旧在艰难的开阖……它还活着! 为了保持最极致的鲜美和最极致的味道,‘三途’驰名地狱的河豚料理,最出名的便是这一点。 哪怕在端上桌的那一刻,一直到尊客下筷之后,它都依然能够保持着自身活性,将本质的鲜美宛如炸弹一样从食客的味蕾上爆发。 至于是否带有毒素……那就要看厨师自己的心情了。 只不过,倘若是料理的话,就绝对不止是刺身这么简单的一种了。 作为山姥料理的传承者,三途的主厨之一,深津庆可不会单纯的将这种不堪入目的天然毒送上对手的餐桌。 就在他的手中,无数色泽诡异的毒物就已经从工具箱中拔出,行云流水一般的处理,投入燃烧的釜中,开始熬制浓汤的底料。 这是包含了刺身、手握、天妇罗、火锅、杂炊乃至最后白子甜品,汇聚了万众猛毒之后煎熬出的精萃。 ——地狱杀龙·铁炮大宴! 有隐约的虚影从他的身后浮现,那是仿佛琥珀美酒汇聚成了河流,三途川上奔流不息的黄泉毒水。 呼应着来自地狱的力量,这一份由人所缔造的恶意中诞生出了灾厄的原型。 只是细嗅……就令槐诗胃口大开。 迷梦之笼里,群鸦高亢的鸣叫起来,早已经迫不及待! 可对比对手的全力以赴,怀纸素子这边,却异常的咸鱼了起来…… 不紧不慢的,伸手,从料理台的柜子里翻找,竟然连自己的工具都不打算用,然后……翻出了一个调酒瓶。 掂量了一下,还算趁手。 素子小姐的嘴角露出愉快的笑容。 就这个吧。 第六百二十三章 河豚大宴 就这样,隔着几十米。 当着深津的面,在所有厨魔的凝视之下,槐诗将调酒壶放在料理台上,倒入纯净水二百毫升,转身,打开冰箱,夹出无气泡冰块两块。 丢进壶里,盖上了盖子。 然后就完事儿了。 再没有放进去过任何东西。 伴随着冰块碰撞的沉闷声音,调酒壶在素子小姐的手里转了一圈,灵巧的飞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度之后,再度坠落。 宛如驯服的动物。 调酒壶在槐诗的手臂和十指之间灵活的跳跃、翻滚、摇晃,如果不是确认这不是什么魔术师的把戏的话,几乎让人以为他手中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拴在了壶上,才能做出如此惊人又丰富的动作。 令人眼花缭乱。 并没有处理食材,也没有点燃灶台,甚至没有再动用任何的工具。 只是在赛场中随意的抛弄摇晃着自己手里的调酒壶,好像要给在场的阿姨们做一杯卡布奇诺。 但卡布奇诺不是这么做的。 而且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壶里并没有什么咖啡,甚至连大豆都没有一颗。 好像在开玩笑一样。 让人难以理解。 “他在干什么?” “杂耍?” “不是在调酒么?”弗拉基米尔挠着下巴,疑惑的说:“也有专注与饮品的厨魔吧?好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嬉皮士打扮的亚鲁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调酒?这叫调酒? 他可以打赌,酒瓶里但凡只要有一克酒精,他今天就把那个瓶子沾着头孢吃下去。这他娘的纯粹就是冰水吧?! “吼吼,赏心悦目也是厨艺表演的一部分呢……” 郭老厨魔依旧保持着阿兹海默症晚期的样子,一副厉害厉害真厉害的样子,让人火大的不行。 可是在遍布灰斑和白翳的双眼之中,眼瞳却微微收缩了起来,闪过一道隐晦的电光。 望气法。 寻龙断穴,度量大地气脉的源质技艺运用在双目之中,在那一瞬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那是什么? 在槐诗的手中,隐藏在调酒壶之内的诡异波动。 像是隐晦的漩涡一样,悄无声息的转动着,毫无任何热意的扩散,反而将一切热量尽数抽取,源源不断的投入其中。 令整个地下空间的温度都隐隐降低了一分,可是却并没有几个人能够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 正是在那一瞬间,槐诗的长筒手套之下,钢铁的手臂悄无声息的裂解开启,黑暗之中的熔炉亮起细碎火光。 ——铸造,不,料理开始了! . 整整大半个小时,槐诗都在随意的摇着手里的调酒壶,除此之外,毫无任何的动作。 就仿佛已经彻底闲鱼,放弃了比赛。 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其他方向,别人看过来的视线已经越来越嘲弄。 真希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攥紧了拳头,凝视着那个背影。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好像现在的状况对于己方压倒性的不利的样子。 不过只要看着怀纸小姐依旧淡定的样子,她就莫名的有了一丝信心。 情况还没有那么糟。 还有翻盘的余地。 很快,她就嗅到了空气中渐渐扩散开来的气息……应该说,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忽略空气中所酝酿的味道了。 还有那渐渐回荡在耳边的细碎沸腾气息。 那是砂锅之中无数气泡升起扩散的声响,带着浓汤所特有的奇异鲜美,它们从沸腾的釜中升起,在奶白色的浓郁汤汁中掀起一阵阵涟漪和波澜,荡漾在菌菇和蔬菜之间。 当接触空气的时候,那些气泡所裹挟的浓厚鲜香便会瞬间爆裂开来,融入风中,飞向四面八方。 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无可阻挡。 融汇在锅中的可怕鲜甜在不断的钻出盖子的缝隙,化作丝丝缕缕的炽热水汽,萦绕在了每一个人的鼻尖,带来毫无掩饰的鲜美和恐怖的诱惑。 在细嗅那香味的瞬间,人便已经有了所谓的觉悟。 哪怕前方是地狱,也想要一探究竟,想要尝试那样的美味,就算那一份过于极致和过于庞大的鲜美会将自己也吞噬。 传菜铃的清脆声音响起。 从深津庆的手下。 料理结束! 伴随着黄泉虚影的消散,那个枯瘦的中年男人眼中亮起了诡异的火光,端详着前方的对手,笑意狰狞: “可以开始了吗,怀纸小姐?” 细碎的水声戛然而止。 调酒壶落在桌子上。 宛如骰盅一般,令一切尘埃落定。 槐诗抬起眼睛,凝视着深津庆面前的料理台,一片白蒙蒙的热雾笼罩了一切,将那一份狰狞的爪牙藏起。 可诱人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正在跳动着腹中的饥渴和躁动。 他已经等不及。 转身在洗手台上将双手洗干净,怀纸小姐拉开了椅子,坐在了桌子前面,终于露出一丝期待的笑容。 静静的等待。 冠以铁炮之名的死亡之宴,开始了。 “难得遇到如此美好的客人,让人性质勃发。” 走进的深津庆微笑着,穿上了第一道菜:“今日是全套铁炮大宴,足足用了三条河豚最美味的部分。分量稍微有些大,如果吃不下去的话,不必勉强……但我相信,如此盛意,怀纸小姐肯定不会拒绝。” 宛如盛开的牡丹那样。 就在以各种鲜艳生菜所点缀的盘子之间,晶莹剔透的刺身鳞次栉比,那些纯白的色彩汇聚,交叠在一处,宛如盛极的繁花那样,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甜气息。 当筷子夹起的时候,每一片极薄又柔韧的鱼肉映照着灯光,就泛起了隐隐的光彩。 已经不知道重复练习过多少次,倾注了多少心血和时光之后,才有如今槐诗手中这小小的一片。 肌理分割完美无瑕,保持了每一片形制的相同和均匀的风味之后,又将小小的一片刺身切的如此赏心悦目。 实在厉害。 只不过……只有刺身而已。 并没有佐和的橙醋、萝卜泥和白葱的存在。 “本店的河豚不需要其他杂物的辅佐,只要您品尝之后就会明白,毫无必要的外物只会玷污这一份珍贵的时味而已。” 深津庆昂着头,信心十足的宣告。 槐诗张口,将一片刺身吞入腹中。 宛如在瞬间引爆了鲜美的炸弹,当弹力十足的鱼肉肌理被牙齿咀嚼的瞬间,鲜甜美好的汁水就从齿缝中迸射而出,挑逗着舌头上的味蕾,将鱼肉所特有的清甜和凡物难以企及的恐怖鲜美爆发开来。 极致而朴素,毫无任何的妆点和花俏。 虽然没有时间去经过熟成,但风味依旧不逊色于任何其他的同类。 确实如同深津所说的那样,一切外物都只会令这一份鲜美变得驽钝。唯有最单纯的品尝才能够最深入的体会到那一份早已经渗透在每一个细胞里的鲜活生命力。 越是咀嚼,就越是能够深入的感受到缭绕在舌尖的甜美,可紧接着,便越是空虚。 就在上一片鱼肉没有咽下的时候,槐诗就已经夹起了下一片刺身。 迫不及待的张口。 早在吃下第一口的瞬间,槐诗就已经了然的有所领悟:这一份纯粹天然的鲜美,确实是如今的自己无法企及的领域。 历代三途的主厨钻研了多少年,培育了多少代的鱼种,改良了不知道多少工序,才将河豚的风味推演到了极致。 哪里是自己这样的外来者能够轻易进入的领域呢? 一片、两片、三片……当潺潺细流一样的鲜香化为醇厚浓郁的风味时,槐诗已经沉醉在其中,难以停止了下来。 没错,就是这样…… 深津庆咧嘴,微笑,眼瞳之中的火光舞动。 这就是三途主厨绝对不会动摇的信心。 ——不论是多么挑剔的食客,一旦吃下第一口,便会无一例外的这一份天然的魔性所捕获,然后一步步走向深渊,再无回头之路! “糟糕了啊。” 观众席上,郭老厨魔眯起眼睛,咯咯怪笑起来:“竟然,不做任何防备就踩进套路里去了?是对自己别有信心,还是完全一无所知呢?” 纵然作为老牌的怪物级厨魔,可他对三途的铁炮大宴依旧有所忌惮。 那可是循循善诱,一步步将人导入绝境的恐怖蛊惑。一旦第一次开始放纵之后,接下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而当槐诗的动作终于停顿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眼前刺身的盘子竟然已经空了? 一整条龙河豚,最鲜美香甜的部分,已经被他彻底吃光了? 但是,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饱足,反而越发的饥渴,想要更多。 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紧接着,第二道菜已经端了上来。 “鱼骨天妇罗,请了。” 深津庆微笑着,再放下了另一个酒杯:“请佐以鱼鳍酒一同品尝吧。” 灿灿如今的天妇罗被夹起,看不到任何的油水黏连和多余的油星存在,极薄的一片,好像琥珀磨制成片状,隔着天妇罗,竟然能够清晰的看见另一头的光影。 当筷子将天妇罗送入口中的时候,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在寂静里,如此清晰而透彻。 咔擦一声。 酥脆的炸物在牙齿之间破碎了,经过了油脂的烹炸之后,孕育在热意之中的那一份美妙的香味披上了璀璨的外衣。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清脆声响,在他的齿尖起舞。 那是和鱼肉的鲜美截然不同的味道,经过了简练的加工之后,蕴藏在鱼骨之中的奇妙味道伴随着酥脆的口感,一同从舌尖流入了腹中。 不需要任何的提示,槐诗端起了身旁的酒杯,将其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瞬间,涌动着鱼鳍焦香的清酒流入喉中,和鱼骨的余味混合在一处。 被点燃了! 热浪扑面而来,长发舞动在空气里,感受到感受到浑身被这一份酣畅淋漓的热意所彻底的包围。 紧接着,鱼肝手握,醇厚鱼肝入口即化,渗入灵魂,化作了更胜刺身、凌驾于常识之上的极致鲜美。 疯狂的咀嚼,几乎停不下来。 当河豚锅终于端上桌的那一瞬间。 终于,图穷匕见! 第六百二十四章 饕餮 如今的槐诗,已经完全的被这一份鲜美所俘获了。 当砂锅的盖子在他面前揭开的时候,便好像有浩荡的洪流从其中喷薄而出,化作引颈嘶鸣的虚影。 奶白色的沸腾汤汁之间,烂熟的豆腐翻着白玉一样的光泽,而翠绿的青菜和菌菇起伏在浓汤之中,展露出无与伦比的诱惑。 更加惊人的,乃是那一份已经足以将人溺死在其中的奇香。 窒息。 完全已经,喘不过气。 忘记了呼吸。 槐诗的食欲已经无法用任何的东西阻止了。 每一个细胞,每一道源质都在散发着浓郁的渴求,无数乌鸦在埋骨圣所之中疯狂的嘶鸣着,无法饱足的饥渴在燃烧。 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此刻唯一存留的,只有来自本能的口腹之欲。 想要吞吃,想要更多……哪怕所吞咽而下的乃是足以将自己杀死的猛毒,也在所不惜! “请吧,怀纸女士,这就是你的命运。” 深津庆微笑着,呈上了一碗浓汤,放在槐诗的面前,嫩白的鱼肉起伏在汤汁之中,粘稠的汤汁上荡漾着点点星辰一般的幻光。 就在菌菇和青菜之间,弹动的豆腐折射出晶莹的色彩…… 没有任何犹豫,怀纸小姐端起汤碗,张口,近乎狂暴的饕餮。 丝丝缕缕的青色就从脖颈之上升起,一点点的,爬上了面孔,交织出狰狞的蛛网。 令那一张沉醉在饕餮之中的姣好面孔变得无比狰狞。有源源不断的源质从那个纤细的身影之中升腾而起,侵蚀着周围的一切,被染成了诡异的深紫色。 那是毒。 没有错,以河豚为基础,融入了无数心血之后,推陈出新,所演化出的深渊之毒! 这才是龙河豚最为珍贵的地方,近乎曾经河川主一般的高贵地位,寻根溯源的话,甚至传承了高贵的龙脉。 纵然天下已经再无真龙,可恶蛟之魔性却越发的狂暴。 在深渊厨魔的调和之下,以此为基础,将属于河豚的天生之毒和无数后天之毒融合汇聚在一处,竟然令料理也好像诞生了生命。被赋予了灵魂的雏形,形成了不逊色于任何深渊造物的灾厄。 随着槐诗的进食,一点点的他的体内累计,直到爆发的那一瞬,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 无数毒性融合在一处,渗透了他的灵魂,自内而外的将一切污染,引发了不可逆转的源质变化。 山姥料理和三途的秘传结合之后,由深津庆所完成的至高杰作。 无人能够拒绝的饕餮诱惑,无人能够抵挡的凝固灾厄,也无人能够解除的恐怖诅咒。 ——魔性窜变之毒! 被三途的大将誉为在他有生之年,可望迈入‘第六天’领域的恶意精髓。 仅仅是从槐诗身体中所泄露出的一丝丝余毒,就令脚下的青砖也开始朽坏,无可抵挡的衰败气息扩散开来,将那个纤细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毒素深入灵魂之后,所缔造的魔性,开始爆发了! 场边的侍者们惊恐的后退,只是细微的被余毒所波及,便看到自己的肢体开始迅速的朽坏,畸变,扭曲成了诡异的模样。 就连尖叫都没有机会发出。 迎来消融,化作粘稠的血水流淌…… 这一份剧毒的猛烈,哪怕是令围观的厨魔也为之动容,发自内心的感受到浓厚的忌惮。 深津庆咧嘴。 没错,畏惧吧。 从开幕赛的这一刻开始起,将这一份阴影植入自己的肺腑和灵魂之中。 在接下来的每一次对决之中耗尽心力的对此进行防备。 但是防备不会有用…… 厨魔对决的规则,先天性让自己站在最有利的地方。 就算是再多的防备,当人一步步深入了自身的领域之后,便再也不能抵抗魔性的吸引了。 倘若‘不惜一死吃河豚’的话,那么这一份凌驾于寻常河豚之上的鲜美,所带来的便是比死亡还要惨烈千万分的恐怖后果! 前提是……毒素真的能够奏效的话。 此时此刻,深津庆,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当碗中的浓汤被一饮而尽之后,自己所倾听到的不是惊恐尖叫,而是一声兴奋的长叹和呻吟。 紧接着,空空荡荡的汤碗,被抛在了地上。 毫不可惜。 饥渴,被引爆的饥渴! 无数铁鸦此刻在疯狂的躁动着,将自身的饥渴源源不断的传达给了槐诗,渴望进食,渴望更多。 槐诗一把夺过了深津庆手中的勺子。 然后将滚烫的砂锅端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香甜浓郁的汤汁之中,倒映着那一双猩红的眼瞳,包含着期待和愉快,迫不及待的,抬起了勺子,连带着菌菇、鱼肉和汤汁,舀起了满满一勺。 倒进了自己张开的口中。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音响起。 就那样,将沸腾之中的浓汤吞入了腹中,连带着千百倍的猛烈毒素,没有漏掉一丝一毫一滴在外面。 任由魔性翻涌在自己的灵魂中,任由窜变之毒侵蚀自己的身体。 放口饕餮! 深津庆愣在了原地,僵硬住了,笑容渐渐破碎…… 因为此刻,就在怀纸素子的身体之中,所升起的再不是他所为之骄傲的窜变之毒,而是如梦似幻一般的光芒。 美妙的令人心醉,可是又飘忽的好像不存在于尘世那样。 她的存在化作了泡影,一触即碎,可从那一双眼瞳中所散发而出的,乃至夺人心魄的炽热光芒。 一千个美梦和一千个噩梦重叠在了一起,在此刻破碎了。 涌动在其中的绝望、恐怖、痛苦以及曾经充盈的幸福一起扩散开来,冲天而起,形成了狂暴的漩涡。 不论魔性之毒如何的变化,都无法挣脱那恐怖的引力。 随着食物一同,被她残酷的咀嚼,吞咽,落入腹中,成为了她的一部分,成为了那恐怖之梦的微不足道的养料。 那诚然是工于心计、费尽了一切心血所缔造出的猛毒,诚然是令槐诗无比钦佩,无比沉醉的厨魔料理。 但在此刻,在现在,在他的面前,便是食物,是资粮,是成长所必要之物。 是令鸦群们成长的垫脚石。 实在是……可口! 如果可以的话,槐诗想要欢呼,想要大声的去赞叹、去夸奖,去认同深津庆这一份杰出的才能与技艺! 不愧是山姥料理,不愧是三途! 完全停不下来,槐诗沉醉在此刻的享受之中,感动的几乎快要流下眼泪来。 那些鲜美的灾厄在他的口中翻滚着,咀嚼,吞咽,旋即便被灵魂所吸收,转化为纯粹的深渊精髓,沃灌着无数饥渴的乌鸦。 这一份成长的喜悦,实在太过与美妙了。 可并没有过多久,这一份由衷的喜悦便突如其来的停止了。 槐诗的动作一顿。 自狂喜之中低下头,陷入呆滞。 在他的面前,砂锅之中已经空空荡荡。 杯盘狼藉,再无半分残留。 铁炮大宴结束了…… 结束了? 槐诗抬起头,困惑的看着眼前的厨魔,一片茫然,满怀着疑惑。 首先感受到的是遗憾,紧接着是失落,最后,竟然是愤怒。 难以言喻的愤怒! 这就结束了? 究竟是在搞什么啊? 这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还没有吃饱,不,应该说,食欲才刚刚到来而已,竟然就已经没有了? 只有这么点分量而已吗?! 开玩笑的吧? 和他曾经见过的,宛如黑暗之海那样汹涌澎湃的宏伟绝望相比,这只不过是个一杯佐料精致一点的糖水而已。 就这?就这?就这?! 死寂中,深津庆的表情抽搐着,忍不住,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脸色苍白。 明明是如此姣好和妖艳的美人,可是却无法再让人感觉到任何的美丽与畅快。 被那一双眼瞳看着,便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惊恐。 就好像,有什么狰狞的庞然大物在他的眼前,缓缓升起……庞大而黑暗的阴影扩散开来,将他覆盖,吞没了。 美好的伪装被撕裂了,展露出了恐怖的本质,那是无法度量的深渊,凭借他的微末技艺绝对无法满足的饕餮漩涡。 只有一双狰狞的眼瞳俯瞰着他,满怀着失望和鄙夷。 “更多,更多!” 愤怒的咆哮从他的灵魂之中响起,震怒嘶吼: “——废物,给我更多!” 可是再没有更多了。 深津庆全力以赴的铁炮大宴,他为之骄傲和自得的魔性之毒,在这一双宛如来自深渊的眼瞳之前,迎来了彻底的溃败。 而更加痛苦和绝望的,乃是原本属于厨魔的矜持和操守。 为了极致的料理而不惜踏入深渊的厨魔,竟然会无法满足客人的需求,竟然就连单纯的让人吃饱都做不到。 自己拼尽全力之后,竟然只能够让她开开胃而已?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厨师绝望和痛苦了。 就连三途的百年招牌都会因此而蒙羞! 怎么可能…… 从这一瞬间开始,深津庆最后的斗志,彻底丧失。 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很快,槐诗便从这一份饥渴之中清醒了过来,恢复了镇定。 在擦了擦嘴之后,遗憾的眼前空空荡荡的碗碟。虽然失落,但保持着对于对手的敬重和这一份美味的赞赏,双手合十,致意谢意。 ご驰走様でした! 接下来,就轮到他的回合了。 挥手,示意那些惊恐的侍从上前,将桌子收拾干净。 然后,他先是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宽口酒杯,放进了一枚冰块,打开了已经放置许久的调酒壶,将其中的冰水倾倒进杯中。 最后,拿起调羹,在杯口上轻松写意的敲动了一下。 细碎的震荡,打破了原本的平衡,封存在冰水之中的寒意扩散开来,令杯身上挂上了一层轻薄的白霜。 于是,大功告成。 槐诗引手,向面前失魂落魄的深津庆示意。 请吧,深津阁下。 如此饱含期待的微笑着,怀纸素子终于展露出猎食者的愉悦狰狞。 现在,轮到你来点评我的作品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心が痛いの感覚 就在玻璃杯之中,水面还在微微晃动着,折射出隐约的光彩。 所有人都忍不住伸出脖子,往前,仔细探看。 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 “水?” “废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水吧……但这东西究竟是在搞啥?” 一个出身瀛洲的厨魔捏着下巴,寻思了半天:“看样子,似乎是水割?不错的技巧,干脆利落。” 水割り。 原本流行与瀛洲的饮酒技巧,简单来说,就是往酒里掺水降低酒精度,让人能够更好的品尝出酒香。 一开始用在清酒之上,后来当威士忌这样的外来酒进入市场之后,就开始迅速的流行了起来。 “加冰和水之后充分搅拌均匀,一直到杯身挂霜,是水割没错了。” 废话,在这里的人谁还看不出来这是水割。 但问题是……你割了个啥啊? 水割清酒,水割威士忌就算了,你搁这儿水割水又是什么新品种的套娃? “况且,杯子里……应该就是纯粹的水吧?没有加过任何的二氧化碳,那么多气泡又是从哪儿来的?总感觉很不妙的样子。” 亚鲁姆遇事不决,扭头问道:“郭老先生有什么看法吗?” “哦吼吼,老朽对此可略知一二啊。” 郭老厨魔笑的好像一朵老菊花,摩擦着膝盖,感慨良久之后说道:“这应该就是东夏料理中的名菜,开水白菜吧!” ??? 一时间数不清的问号从所有人的脑门上冒出来。 啥玩意儿? 开水白菜? 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你们东夏人是不是碰到个什么做菜的时候,都喜欢跟人唠这个啊? “哪里有这样的开水白菜啊!” “说不定是亚种呢。”老厨魔淡定的点头:“料理总要推陈出新嘛。” “别开玩笑了,开水白菜的话,那开水呢?” 郭老厨魔耸肩摊手,“放太久,凉了啊。” “那白菜呢!” “可能是忘了放了吧?” 老头儿一脸此子深不可测、恐怖如斯的样子,让其他人都懒得听他在继续胡扯。 因为槐诗已经顺手抄起了旁边的便签,写了一张纸条,贴在杯子上。 贴心的写好了介绍。 【創意料理——心が痛いの感覚】 这可是他灵机一动所研发出的全新成果。 结合了铸造者的技艺之后,完全脱胎换骨的肥宅悲伤水v3.0! 贴完之后,怀纸小姐微笑着,指了指杯子,向着深津庆。 殷勤的期待。 请了,朋友。 どうぞ、どうぞ…… 而深津庆沉默着,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鸡。 好像终于从之前的惊骇中清醒过来,凝视着眼前的水杯,表情变化着,渐渐抽搐。 克制着怒意。 但越来越庞大的怒意却难以克制,令他瞪大眼睛,面色铁青。 “别开玩笑了,怀纸!” 深津庆在怒斥:“你将料理当成了什么!玩笑吗?就这种东西,我就是死在这里,从这里跳下去,也是绝对不会……” 怒斥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有厚重的阴影覆盖在了他的脸上,遮蔽了那一双眼瞳中的光亮。 从近在咫尺的地方,怀纸素子低下头,俯瞰着眼前的对手,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凝视着。 可被那一双漆黑的眼瞳所俯瞰时,便毫无疑问的,感受到来自其中的压迫力。 那是在告诉他…… 喝掉! 她在警告。 好像要将那莫名的暴虐植入眼前的灵魂那样。 如此冰冷的向着向着案板上的食材下达了绝对的、不容违抗的指令。 无需话语,那样冷漠又嘲弄的意味已经深深的铭刻进了他的灵魂之中,在他耳边戏谑的低语: 深津君,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不要像小孩子那样挑食了好么?倘若吃不到糖就想要捣蛋的话,那就给你一些甜头吧…… 当着他的面,怀纸素子扯过调味盘来,揭开盖子,随意又敷衍的,捏了一撮糖甩进了面前的杯子里去。 好像这样就会让冰水有了味道一样。 这便是最后的怜悯了。 现在…… 她再一次的抬起眼睛,弯下腰,凑近了,近在咫尺的凝视着他的眼瞳,传达了最后的命令。 ——给我喝掉! 被那一双眼瞳凝视着,便好像瞬间落入了深渊里,失去了最后的反抗意志。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拿起了杯子。 等深津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边已经贴在冰冷的杯沿上,倾斜,一线冰凉的水流便已经流入了口中。 顺着喉咙一路向下,畅爽的凉意扩散开来,令他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感觉到一丝爽快。 出乎预料的,甜甜的,还挺好喝。 不,应该说……沁人心脾! 被随意抓取来的粗劣糖分随着冰水的冷意,扩散在胸臆之间,好像伫立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仿佛看到初春时期所渐渐逝去的梅花,凋谢在枝头的样子,佝偻又卑微……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 明明一点酒精都没有,可是他却竟然感觉自己醉了,沉醉在这美妙的源质感受之中,回忆那一年的冬天。 在这一瞬间,他察觉到了不对,眼瞳下意识的收缩起来,想要反抗。 但紧接着,眼前有幻影浮现。 那一年,从天空中降临的雪,还有梅花树上孤独伫立的那个少女。 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渐渐将她后颈上的小痣覆盖,再也看不见,只剩下雪那样的肤白。 当她回眸看向自己时,如漆一样的双眸便令彼时少年的心脏,怦然跳动了起来。 很快,那样的幻影又迅速的消失在了眼前。 “阿桃……” 他失神的呢喃着,陷入恍惚。 从那之后,已经多少年未曾回忆起她的样子了呢? 哪怕是自己也忘却了那一段被掩埋的回忆。现在,往日的残影再度浮现时,便令他在迷茫之中,再一次的感到沉醉。 不由自主的,再度饮下了一口。 等反应过来这是毒药的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残留在口中的甜味,渐渐酸涩起来…… 在迷离之中,渐渐回忆起那一段属于自己的、也仅仅属于自己的,短暂的又充满苦痛的青春。 “阿桃?那是大师傅的女儿啊。” “怎么样?是个美人吧?哎呀,真令人羡慕啊,我怎么就生不出那样的女儿呢?” “你小子,该不会是在发春了吧?赶快给我滚去干活儿,不要胡思乱想了!” 三途的工作是很忙的,尤其是学徒,不仅仅要打杂,而且还要端茶倒水,负责给师傅和前辈们跑腿,像是仆人一样,每天忙到昏天暗地,稍有错谬就会遭到冷酷无情的鞭打和痛斥。 同期的很多同伴,都受不了这样残酷的待遇而退出了,唯独就只有他一个人坚持了下来,咬着牙,忍着泪水,不知道多少彻夜难眠,终于熬过了最艰苦的岁月。最终,蒙受大师傅的恩惠,被收为了正式的弟子。 直到那一天,再一次在宴会中见到阿桃时,他才隐约明白。或许自己能够熬过那漫长的煎熬,不是因为什么根性和毅力,只不过……是想要再一次见到她而已。 两人之间的接触,也只有仅此而已。 走廊之下的相逢,每日晨昏时见面的微笑,还有擦肩而过时所存留在空气中的芬芳。令他渐渐迷醉在其中,渐渐的……不可自拔。 被那个身影占据脑海。 发疯一样的想念她的脸,她的背影,和她的身体,做出了那么多可耻的事情,只想要再接近她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 像是忠诚的狗。 只要是阿桃说的话,他都会听,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自己就会买,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自己不论怎么样都回去做。 直到有一天,看到,别人将她抱在怀中…… 那究竟是多久之前的景象了呢?为何还如此历历在目的印刻在心中。 每一次想到,都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心脏隐隐作痛。 喘不过气来。 他低着头,下意识扯开了领结,端起水杯,狠狠的喝下了一口,想要用冰水压下心头的烦闷。 过度的糖分扩散开来了,和酸味纠缠在一起,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苦涩。 嫉妒。 这是嫉妒的味道。 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阿桃竟然露出了自己从未曾见过的美艳笑容,好像阳光一样,深深的刺痛了深津的心,令他几乎癫狂。 倘若她能够幸福就好了,只要她过得好,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能够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蜷缩在阳光找不到的角落里,渐渐卑微的像是尘埃。 可幸福并没有到来,在怀上了那个人的孩子之后,阿桃就被那个人渣甩掉了。变得和过去完全不同。 并没有过了多久,就和新的男友出入成双…… 笑容依旧。 只是渐渐的和过去不再相同。 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遭到背叛和舍弃。 都是那群混账东西的错! 每一次分手之后,阿桃都会流着泪,对自己哭诉。每一次,他都想要鼓起勇气,说出心中的话…… 或许,下一个,下一个就可以是自己了。 到时候,自己就绝对不会让她受到那样的伤害了。 无数次,深津这样的发誓。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里,那一张带着隐隐酒气的绯红脸颊凑过来,端详着他的脸,眼波流转。 “哦,我知道了。”她露出笑容,“深津君,你一定还没有抱过女人吧?” 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只要尝过一次那样的滋味,就不会这么难堪了哦。怎么样,要不要我来帮忙?就当是你一直以来的酬谢……” 啪! 在深津庆的手中,水杯崩裂开一道痕迹。 那是梦破碎的声音。 深津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回答的了。 只记得自己就那样,低着头,可耻的、狼狈的……逃走了。 想要逃到影子都追不到的地方去。 将一切全部都忘掉……从那之后,便是漫漫空洞的时光。 就在赛场之上,深津庆早已经沉浸在梦的泡影中,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只是大口的吞咽着杯中的苦涩,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自己竟然从未曾察觉。 可她呢? 她真的知晓自己的心意么? 寂静里,泪水渐渐的落入杯中,一点一滴的,打湿了手心。 旋即又迅速蒸发了。 就好像他端着的不是什么水杯,而是烧红的烙铁那样。在恐怖的高热里,将他的手渐渐焚烧成焦炭,嗤嗤作响。 那是隐藏在酒杯之中的热量终于爆发了,随着冰水的减少,开始扩散…… 明明只要松手就能够得到解脱,可是深津却舍不得松开,只是流着泪,在迷离之中啜饮沸腾的苦酒。 只想要,再一次的看到那样的幻影。 再一次回到初见时的梅花之下,凝视着沐浴在雪中的那个少女,告诉她,一直以来自己都想要说的事情。 “阿桃小姐,我是发自内心的……爱着您的啊。” 如此卑微的,从裂开的心中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已经无人回应了。 深津庆,闭上了眼睛,不省人事。 可就算在晕厥之中,依旧在流泪哭泣着,死死的抓着那个水杯……哪怕是抢救者用上了铁钳都难以掰开。 在旁边,槐诗目瞪口呆。 要说的话,这是他通过对某人进行观察和取材,最后所得到的灵感,以迷梦之笼中的腐毒源质作为材料,将种种情绪转化之后,进行重铸所得出的结果。 水只是水而已。 融入其中的,也只有一粒微不足道的泡影之种。 以欢欣的错觉作为起点,在劫灰的引导之下渐渐堕落,最后在绝望的苦痛中无法自拔。 这就是水割之梦。 可惜的是,梦境操作毕竟不是槐诗所长,所以靠的不过是腐梦残骸所带来的加成,还有铸造者的熔炉而已。 不但无法长久保存,而且制作时间也长的惊人。 受限于他的技艺,必须对方亲口吞下之后,才能够萌发,顺着对方灵魂的漏洞生长,带来最大的痛楚。 这是涂抹了一层糖衣的毒药,和那样的噩梦相比,杯子上的高温也不过是添头而已。 只能说,占了厨魔大赛的便宜。 他想象不到深津庆究竟看到了什么,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多少也通过外在表现有所猜测。 然后,发自内心的感到钦佩。 ——毕竟,舔狗是真的牛匹。 并没有过了多久,结果就已经彻底明了。 深津庆被判定彻底再起不能,失去了继续比赛的能力,甚至不知道在短期之内能不能醒来。 就在众多错愕的视线中,怀纸小姐咧嘴,微微一笑,带着自己的雇主转身离去。 厨魔对决开幕赛。 怀纸素子,胜! . . 一直持续到现在,观众席的厨魔们依旧有很多人没有回过味儿来。有的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却不会说出口。 一方面是把握不大,另一方面……则是巴不得其他人遇到她之后也吃一次闷亏。 毕竟那位素子女士,是货真价实的强敌。 这是毫无疑问的一点。 不能因为深津庆如此仓促突兀的败亡就觉得他是什么简单角色。 毕竟三途的名声在外,在座的人,不论是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吃下一整套铁炮大宴之后能够安然无恙。 想要取得胜利,那么就要先发制人。 利用比赛规则,先完成的厨魔可以优先让对手吃掉自己的料理,然后争取一击ko。而不是像是那个诡异的女人一样,毫无化解的将窜变之毒全部吃掉,而且还嫌不够,还想要…… 只能说深津庆实在太可惜了。 明明是本来有望闯入决赛轮的人选,结果却遇到了相性最糟糕的对手。 不论是谁都看出来了:那个叫做素子的女人,对毒的抗性实在高的太过分! 除此之外,唯独有郭老厨魔对那一杯肥宅悲伤水升级版的力量有所了解。 他实在是太老了,见过的太多,经历的也太多,不论是什么样的技艺都曾经从对手的身上体会过。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应该是类似方仙道一样的技法,不,应该说是‘供养席‘一般的料理方式才对。 起源自天竺的厨魔传统,仿效天魔扰乱佛陀觉悟的灾难而形成的独门料理技术…… 看似简单,所采用的材料也并不如何神奇,但对源质的应用方法却厉害的吓人。哪怕是禅定再如何高深的僧人,只要一碗乳粥落入腹中,照样也会被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等等原罪一样的本性所纠缠,丑态毕露。 倘若不是那个叫做怀纸素子的女人在厨魔对决时没有披着僧衣的话,他险些以为这是本代的白莲子。 毕竟那一系的厨魔标志性的风格就是看上去安全又无害,女的看上去要多清纯有多清纯,男的要多草食系有多草食系。伪装的比谁都要好,但下手的时候比谁都要毒。 败给这样的对手,深津庆不算委屈。 一开始就落入到了对方的节奏之中,然后还被洞彻了内心的破绽,进行了强化特攻,彻底崩溃完全在情理之中。 早在怀纸素子全套吃完铁炮大宴的时,他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吼吼,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厨魔欣慰的笑着,拍手鼓励,好像慈祥的老前辈一样赞赏道:“实在是,恐怖如斯啊!” 如此,克制着内心中涌动的食欲和杀意。 他眯起了眼睛,将后半句话留在腹中。 此子,断不可留…… 第六百二十六章 替身 深夜,里见家庄园的独立院落中。 过于宽阔的卧室里,埋骨圣所的黑暗升起,将内外隔绝。 槐诗盘腿坐在地板上,凝视着对面的人影。 彼此对视。 沉思。 在褪去了彤姬所留下的伪装之后,他已经恢复了曾经的姿态,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同时,这些日子以来的付出终于也有所收获。 所指的不是吃了那么多还觉得不够的乌鸦们,而是他自己。 而在他面前,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所得到的成果。 少司命的残影。 不,那已经不再属于残影的范畴,倒不如说……是另一个自己。 好像面前有一面无形的镜子一样,将他的形象映照在其中。 但所呈现的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倒影,除了放在一起对比之后,面孔会有所类似之外,不论是性别,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 这是截然不同的反转。 确切的说,应该称之为…… ——怀纸素子小姐。 得益于槐诗进阶时过于充沛和豪华的准备,埋骨圣所和其他的少司命有着质的不同,连带着所分出的残影也具备着相当的潜力。 不止是用于迷惑对手的视线,或者是作为施行影葬穿梭的基点和道标,还具有着能够承载源质的特性。 有赖于此,在彤姬的加工之下,这一道特殊的残影才能够成长到如此凝实的程度。 而到了今天,她终于幻化出了怀纸素子的面孔,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由此看来,槐诗在赛场之上的对决恐怕对整个奈良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 否则本质虚无的‘怀纸素子’小姐,也无法从这类似都市传说一样的传言之中得到这样的进步。 如今的残影,不,如今怀纸素子,已经是如同槐诗倒影一样的存在了。 现在,随着槐诗的动作,就在他的对面,怀纸小姐也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反应。 不论是抬手,跺脚,转身,一切映照都完美无瑕。 就算是槐诗即兴来了一段演奏法,她的对应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差错。完成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之后,甚至还得意眨了一下眼睛。 过了好半天,槐诗终于反应了过来,汗毛倒竖。 因为刚刚的他根本就没有眨眼! 不对劲…… 但这样的‘不对劲’才是正常的。 要说为什么的话,自己这个倒影——怀纸素子小姐,越不对劲对槐诗来说才是越好的事情。 这就是他为大司命转化秘仪所准备的前置之一。 名为‘怀纸素子’的虚无之人。 一个虚假的身份,一个本来不存在的人,或者说,是一个足够代替己身命运的存在。 如果用玄幻一点的说法,称之为第二元神或者身外化身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槐诗没有修仙,也没有飞剑而已。 想要成为大司命,他就需要这么一个替身。 大司命和少司命诚然原本同出一源,但不论是从传说还是如今所有人的认知之中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 哪怕是作为圣痕,也分别落在了三阶和四阶。 因为,想要让两者融合为一,就根本不是一个三阶升华者能够做到的事情。再厉害、再怎么不讲道理的三阶都做不到。 并非是能力不足,而是受限于己身的脆弱。 奇迹和灾厄乃是一体两面,圣痕的背面是深渊,过分庞大的奇迹,本身就会吸引灾厄到来。少司命转化为大司命,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的暴增,来自地狱的引力也会随之暴涨。 仅仅是凭借着第三阶段,刚刚完成以太化的身体,是绝对不可能抵抗得住如此可怕的压力。在转化完成的一瞬间,槐诗就注定会迎来凝固,堕入地狱之中去,未来也只能和黄金黎明的肥宅们相亲相爱。 因此,对他来说,想要成为大司命,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放弃原本四阶云中君的目标,在将自己的深渊大群培养出来,完成少司命的天命之后,以进阶的正统方式得到属于四阶的完美抗性,成为正牌的大司命。 这样也算是,走了正式的流程,完成从后勤部门到肃反部门的职务调动,转职成功。从此就是对天国谱系自己人具备超强特攻的二五仔。 第二,就是想个办法,顶住地狱的引力,找出抗衡深渊侵蚀的方法,然后偷偷摸摸把这事儿给办了。表面上我还在后勤部门工作,实际上谁都不知道我还在卢比扬卡有一份兼职…… 毋庸置疑,后者的难度肯定会高一些。 而‘怀纸素子’小姐的存在,就是应对这一难题而所作出的准备。 既然一个人无法承担大司命的圣痕,那就两个人呗——虽然三个人四个人更好,但从性价比上来看,两个人是最简便和可行的方式,再多了反而会增加失控的风险。 于是,怀纸素子的存在,应运而生。 倘若计划顺利的话,进入完成状态的她将是槐诗意志的延伸,作为他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和槐诗共同分担来自大司命的压力和深渊的反噬。 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替身娃娃,将所有深渊的反噬都抛过去,然后切断联系。 反正是工具人,就算是凝固了也无所谓。倒不如说,凝固之后的玩法反而会更多。 所以,工具人才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平时可以端茶倒水,捶腿捏脚,出事儿了可以让工具人解决,搞不定还可以让工具人去送死。 关键的时候,还可以自己代替面临某些诅咒、威权遗物级的因果律攻击,甚至包括命运的反噬……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喜欢工具人,就连槐诗自己都开始没良心起来了。反正就算是另一个自己也是自己,用不着客气。 在彤姬的加工之下,产生了关键质变,而在槐诗的推动和演绎之下,完成了从无到有的初步突破。 如今,作为‘倒影’而存在的怀纸素子已经不是单纯的臆想了。 但想要让她更进一步,就必须建立起足够的传说,最好能够创造一点修正值或者增加一些歪曲度……这样的话,作为少司命的延伸,怀纸素子这个身份就会越来越真实。 直到最后,弄假成真,成为槐诗的第二具身体。 更令人愉快的是,她本身的成长,也能够算在少司命的天命里。 槐诗完全可以一鱼两吃,一石二鸟,虽然玩不好也会一尸两命,但这种风险姑且还在承受范围内。 就当开个小号吧…… 所以,在他作为怀纸素子的时候,就必须要多搞一些事情。 长期目标是完成大司命的转化,并且准备进阶,那么如今他现在的短期目标就是尽量的搞事,尽量的喂乌鸦,然后,尽量的再赚点钱喂家里另一只乌鸦…… 前者虽然很贪婪,但早晚有一天能够喂饱。但后者的话感觉自己这辈子也没什么希望了。 “一家之主也不容易啊。” 槐诗抬头凝视着窗外的明月,无奈长叹:“为了保持必要的威严,做出牺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没错,为了不让现境遭受荼毒,还是用钱将那个黑心女人封印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比较保险一些。 就这样,怀揣着今天也成功的保护了世界的满足感,槐诗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然后两个小时之后被电话吵醒了。 槐诗从床上坐起,低头,看着手机上琥珀那个臭妹妹的名字,面无表情的按掉,躺下,继续睡。 手机又响了。 按掉,然后拉黑。 手机第三次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无可奈何的接通了电话,便听见琥珀恼怒的声音:“你够了啊,槐诗,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好么!” “大姐姐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毕竟我才十八岁。” 槐诗翻了个白眼:“深更半夜的,打电话骚扰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男人,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可以投诉你性骚扰了?” “就你?”琥珀嗤笑:“要不咱俩同时向天文会举报对方性骚扰,你看看统辖局会相信谁?” 槐诗瞪大眼睛,义正言辞的怒斥:“有事儿说事儿,你这个女人,不要每天都在脑子里想那些不健康的东西!作为象牙之塔的一名人民教师,我都看不下去了!” “十五分钟,兴福寺。” 琥珀已经懒得跟他再扯了,说完地点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 . 恶趣味的卡着点,在十六分钟的时候,优哉游哉的怀纸小姐骑着一辆不知道哪儿摸来的自行车,出现在了琥珀的面前。 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这么严肃啊?来,恰东西吗?” 槐诗抬手,把顺手从便利店里买的关东煮递过去:“味道还蛮不错的,就是太淡,我额外加了一点辣椒……” 瞪了槐诗半天之后,琥珀深呼吸,克制着自己将这个臭弟弟斩与刀下的冲动。 “严肃一点,把车子放这儿,跟我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在前面引路:“前面就是命案现场了。” 端着关东煮,穿过了外层被看守着的警戒线,槐诗终于在路上看到了一具尸首。 惨不忍睹。 死法看起来无比眼熟…… 槐诗蹲下身,把嘴里的丸子吞下去,端详着面前倒地的尸骸,眉头缓缓挑起。 “断头?” 第六百二十七章 传 统 艺 能 在槐诗面前的,是一具尸体。 确切的说,是一具被大半砍断了脖子的尸体。根据槐诗的经验,凶器应该是一把刀。而犯罪者的手法相当娴熟。 像是屠夫那样,冷静又熟练的用最简单的方式斩断了柔韧的肌肉,还有坚硬的骨头,瞬间就将死者的脖子折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还留有了一段皮肉连接,让人感觉不甚利索。 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刻意如此。 不是斩首,而是……介错? 槐诗手里捏着关东煮的串,有一口每一口的啃着,陷入沉思。这现场真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觉得有某种即视感。 就算是以自己拿根本没有入门的痕迹学,槐诗都能够想象到,凶手是如何一步步的将死者逼入小巷之中,然后残酷的蹂躏着对方,留下浑身的伤口。最后在绝望到来的时候,冷酷又干练的砍下了对方的脑袋。 完美! 等等,怎么感觉像是自己下的手一样? 这完全就是自己的传统节目啊! 槐诗瞬间警觉。 ——有人要害我!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首先,自己作为怀纸素子,伪装来到瀛洲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罗素虽然恶趣味,但不至于为了折腾自己去杀害别的性命。彤姬更不用说了,她想要安排自己有十万种办法,没必要画蛇添足。 和凶器类似的武器,槐诗身上只有御神刀怨憎。 这个知道的人也不多:自己的两个学生、炼金实验室管理人平先生,还有被自己拉过来试刀的雷蒙德。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至于到处乱说。 所以,最大的嫌疑人…… 他回头,看向琥珀,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臭妹妹你搞什么? “不是我……” 琥珀翻了个白眼,点燃嘴角的七星:“我想要害你可太简单了,只要在公众场合把你的裙子掀起来就行了。 况且早在你来之前,这种杀人案就已经发生了,根本扯不到你身上。” “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 琥珀耸肩,向外看了一眼:“但那个家伙最近,越来越过分了……那边,再过一条街,就是奈良市政府的大门了。这明显是在挑衅。” 反正别扯到自己身上就好。 槐诗吃完最后一颗丸子,把竹签丢进了筒里,随意的丢进角落里的垃圾箱中,就这样在杀人现场吃完自己的夜宵,最后还掏出湿纸巾把手和嘴擦干净,看得琥珀眼角狂跳。 最后,视线落在那一颗还残存着惊恐和绝望的头颅之上。 “死的人是谁?看上去有些眼熟。” 槐诗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熟人?” “姑且算是我的堂兄之一,叫做……算了,反正你也懒得记,死都死了,随便你怎么叫吧。你昨天晚上的时候,不还和他的代理人进行厨魔对决的么?” 槐诗皱眉。 “深津庆?” 他总算想起来这倒霉催的哥们了,记得之前他还好好的坐在椅子上围观的来着。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知道呢,厨魔退场,他也失去了竞争的资格,估计是自暴自弃,出来买醉吧?听说附近倒是有不少可以寻欢作乐的地方——说起来,在你的同行们为了生活而辛勤工作的时候,你竟然在睡觉,你有没有感觉很惭愧?” “对不起,丝毫没有,反而高兴的多吃了一碗夜宵。” 槐诗无慈悲的反驳:“你便宜堂兄死了,你不应该开心么?干嘛这么严肃?还是说,大老远把我叫来,是为了和我分享这一份快乐?”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琥珀幽幽叹息:“一个小时之前,你的前同事,里见家的曾经的家臣——佐佐木清正,出现在案发现场。” 槐诗的动作僵硬在原地,缓缓扭头,不可置信。 “啥?” 他愕然的问:“佐佐木?他没有到里见家吗?” “之前姑且算是有所联络,甚至还打算加入我这边。但可惜的是,抵达奈良的当天准备会面的时候,他放了鸽子,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琥珀叹息:“那个家伙虽然为人愚直,不通变化,而且满脑子不合时宜的顽固思想,但对信诺姑且还是看得很重的。 我本来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可能死了,但没想到比死了更糟。”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相信他会变成什么杀人狂……那个蠢货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如此狼狈的。” 从琥珀递过来的手机里,看到了当时路口的监控录像。 在某个暂停的片段之后,凝视到了那个急行在夜色之中的男人。 只有一个背影。 依旧身披着瀛洲式的长袍,脚踏木屐,挎着不合时宜的长刀……头上却带着一个滑稽无比的粉红色摩托头盔,像是试图伪装,但反而变得更加惹眼。 只出现了短短两帧画面,但却足以辨认出他的身份了。 因为就算脑袋上罩了头盔,可那个家伙……却忘记伪装自己的佩刀。不论是否见过,但只要拿着照片稍微去武器匠人那里查一查,就完全隐藏不住身份了啊。 实在过于蹩脚了。 槐诗端详着截图,摇头感慨:“说真的,画风这么朋克的杀人魔,我还真没见过。” 琥珀沉默了半天,瞥了一眼旁边毫无自觉的金陵断头王,终于感受到双方脸皮的厚度,自叹弗如。 槐诗也不相信佐佐木会是什么断头杀人魔。 开玩笑,佐佐木断头的技术他还不清楚么?哪里有这么好啊? 况且,以他的脾气,真要报复社会,恐怕早就缠着炸弹跑去鹿鸣馆了,哪里用得着这样? 但明明就不干他的事情,耐不住他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凶案现场撞啊,而且实际还如此巧合,藏头露尾的隐匿着自己的行踪……怎么看怎么都有重大的嫌疑。 “类似的案件出现多久了?” “大半个月了。” 琥珀说:“这也是里见家没有现在就宣布佐佐木是凶手的原因,他来这里是一周之前……时间根本对不上,但排除不了模仿罪的嫌疑。” “都这么久了?”槐诗愕然,“奈良本地的监察官竟然没有行动么?这得多废物点心?” 琥珀反问,“在东夏,社保局会把金陵的安保交给天文会么?” “行吧……” 槐诗思考了许久,问道:“现在管事儿的是鹿鸣馆?” “鹿鸣馆?家主遴选的节骨眼上,他们巴不得里见家出丑呢。墙倒众人推,这时候是谁都想要过来踩两脚,那群家伙除了过来洗洗地,完事儿之后装模作样的谢个罪之外,屁事儿都不会管的。” 琥珀翻了个白眼:“为了避免里见家的声誉受损,家老们决定面向所有家主候选者开出悬赏,你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我知道了。” 槐诗恍然:“谁逮住那个家伙谁当家主?” “呵呵,想什么呢?鹿鸣馆会允许么?那群家伙成事不足,但坏起事儿来可太容易了。”琥珀冷笑了两声:“只能直入决赛轮,并且在里见家的宝库中任选一件边境遗物。” “就这?” 槐诗嫌弃的撇嘴:“骗乡下人也该有点限度吧?” 里见家的宝库里任选一件边境遗物,听起来很美,但实际上,轮到你挑的时候好东西恐怕早就被拿走了,清一色的歪瓜裂枣给你选,像捡垃圾一样,选哪个都麻烦。 况且一般边境遗物槐诗也看不上啊。 美德之剑、愤怒之斧、悲悯之枪、御神刀怨憎……不说别西卜,就算是他身上背的单肩包都是神器级的玩意儿。 而且家里还有一只有求必应的彤拉a梦,他哪里用得着稀罕这个? 相比起来,直入决赛轮的许诺反而更有诚意一些。 对于槐诗而言,尤其是如此。 他可不是肚子里一大堆菜谱的专业厨魔,一个兼职而已,偶尔偷个鸡还好,真要和专业人士鏖战,他还真有点虚。 能够直接跳过中间的过程,跳到决赛里,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到时候,只要坐着等琥珀那个臭妹妹的代理人打上来,然后低头认输就可以拿钱回家了,简直轻松又简单。 “只不过……” 槐诗好奇的问道,“这么好的事情,其他候选者竟然能够同意么?” “当然啊,为什么不同意?这可是一个展现肌肉的绝佳时机呢,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么就可以获得更加重要的价值。同时,也是正大光明的排除竞争对手的机会……“ 琥珀冷哼,“犬江那个老头儿是早就看明白了,找准机会开始撒泼。完全就不怕家主遴选结束之后被勒令切腹,给皇帝和将军甩脸色看呢。” 将‘解决连续杀人案件’作为条件,纳入了家主遴选的考量之中,完全就是给了所有候选者自行发挥的余地。 从这一刻起,斗争形势将从‘御前厨魔试合’的范围内向外扩散,搞不好,到最后几波人借口调查杀人魔在街头开片都不奇怪。 你说你不是杀人魔,那你为什么半夜上街溜达?够了,别说话,跟我走一趟,否则就不客气啦…… 挑起事端的借口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想想槐诗就觉得牙疼。 “不行,这事儿太麻烦了,不在厨魔对决之内……” 顶着怀纸小姐的样子把脚抠完了之后,他一拍膝盖,震声说:“得加钱!” 第六百二十八章 老朽与青年 最终,琥珀并没有掏钱。 槐诗现在又不是琥珀的代理人,就算是抓到了杀人魔,琥珀也不会得到额外的好处。花钱给堂妹找个工具人还算结盟,花钱再给堂妹上分,那可就真的是冤大头了。 看来这钱富婆不乐意掏。 在思索许久之后,槐诗不得不承认,琥珀变了。 已经不是那个肯掏钱的臭妹妹,而是变成了一毛不拔的臭妹妹。 实在太让人遗憾了。 在简单的搜查了一下现场的痕迹,没有什么收获之后,怀纸小姐就蹬着自行车,白裙飘飘在风中,优雅的离去了。 迎面吹来的风,如此凉爽。 许久,许久,许久之后,太阳缓缓升起。 升起的朝阳散播着光线,寸寸推动着,将案发现场照亮,在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中,便有旌旗的轮廓缓缓浮现。 在阳光的照耀中,惊鸿一瞥的浮现,紧接着又迅速消散。 只有来自梦境的门扉稍纵即逝的开启。 无数雾气喷薄而出,幻化为飞鸟一般的形状,带着铁光的羽翼展开,翱翔在奈良的天穹之上。没过多久,就毫无任何突兀的混入到了本地鸦群中去。 在瀛洲的习俗中,并没有捕杀野生乌鸦的习惯,相反,和东夏不同,乌鸦反而被视为祥瑞,在都市之中得到了良好的对待,甚至还有人定期喂食。 于是,在这一天,本地的乌鸦们见到了一群来自外地的奇怪客人……它们操着奇怪的方言,上门拜访的时候叫声宏亮。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老铁双击666,圣哉喊起来!’,但好像还怪有意思的,有好多乌鸦都已经跟着吆喝了起来,表示这口号比嘎嘎叫威风多了! 看在它们强悍的力量,以及赠送给本地鸦霸的各种礼物——矿泉水瓶盖、便利店里的当日过期便当、玻璃球等等——的份儿,整个奈良,无数鸦群迅速的动员了起来,热情好客的帮助这群外地来的朋友寻找起线索来。 目标,奇怪的武士;目标,粉红色的头盔;目标,死亡;目标,异常……以及,目标,本地特产小黄本。 干,这群外地鸦的xp好他妈怪。 它们要这个干啥? . . 通过迷梦之笼,槐诗的视角也均匀的关注在了鸦群之下,随时注意着鸦群汇报上来的线索,然后顺带冷酷无情的把小毛本给没收掉。 哼,小小年纪不学好,小心以后长不高! 这都是为了保护鸦群的心里健康,它们都还小,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哪里遭得住这个?有什么冲我来,荼毒我这个大群之主就行了! 不过,多少还算有些成长的是,如今的鸦群除了每日催促记录之外,已经渐渐可以跟槐诗进行部分有限度的交流了。 智力水平提升的很明显。 如果是监视和寻找线索这种简单活儿的话,交给它们还是没问题的。 这种大海捞针的搜索方式最考验的就是人手和耐力,想要得到线索,就必须沉得住气。一整天的时间,小毛本没收了不少,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进度,只能慢慢等。 不过就在当天晚上的时候,带着白拍子面具的诡异侍女再度上门前来通知。 第二场厨魔对决即将开始了。 对决双方,分别是背靠东夏谱系的二五仔里见琥珀,和她的六叔,如今馆山能源的管理人——里见志乃。 琥珀的第一场厨魔对决,着实令人期待。 而槐诗更在意的是……她那位代理厨魔,据说已经有一百岁以上的东夏老牌怪物——郭守缺。 早在槐诗出生之前,这位郭老就已经在地狱之间兴风作浪,成名已久,虽然据说被自己的徒弟狠狠的坑了一道,导致精力衰退,甚至失去了嗅觉,不得不退出江湖,但如今竟然重新出山,着实令人期待。 哪怕是功力大退,郭守缺依旧是如今厨魔对决中少有的强大对手。 而作为他的对手,则是来自近几年黑马一样横空出世的新菜系——工业料理的厨魔:乔丹·具志坚。 根据琥珀提供的资料,这位近几年名声赫赫的厨魔是来自琉球的混血儿,在美洲底特律长大,从小在当世工业厨魔的代表、七星厨魔——‘氮气‘安德森的身边接受教导,十四岁的时候就成为了正式厨魔。 可以说是新一代厨魔中的后起之秀,同样也是被诸多候选者所忌惮的大敌。 一个久创未愈的老牌厨魔,还有传承崭新工业料理的后起之秀,两者之间的胜负在第一时间就牵扯到了所有参赛者的眼球。 等槐诗和真希赶到的时候,已经已经是最后一波了。 其他率先得到消息的候选者和厨魔们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翘首以待,来迟了的他们为了保持彼此之间的距离,只能坐在最后排。 实际上,槐诗原本只打算一个人来的,但得知状况之后,真希也坚持要一起。作为家主遴选的候选者,总不能老是缩在代理人身后。 槐诗犹豫再三之后,还是点头。 既然已经搅和进来,老是让她捂着眼睛当鸵鸟肯定不行。 大不了遇到什么掉san场面就赶快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弄晕,省得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怀纸小姐的到来似乎吸引了不少敌意的视线——并丝毫没有掩饰,在见识过她一杯冰水放倒了深津庆的手段之后,在诸多人的心中已经将她视为强敌。 甚至其中不乏杀意和某种令人更加不快的欲望。 槐诗倒是早有预料。 本来他就没想着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真那么五讲四美爱劳动,还做个屁的厨魔。能够被称之为的厨魔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包括槐诗自己。 不论是为了口腹、为了饱足,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凡怀揣着这一份欲望去踏足深渊,深入地狱的人,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会有多不正常。 槐诗这种原本人畜无害的负能量制造机逼急了都能掀起一场大型源质瘟疫,更何况其他早就不择手段的人呢? 所有胆敢看过来的视线,都被槐诗一个个的看了过去。 满盈着无数负面源质的双眸化作深渊,好像燃烧着火焰那样,毫不掩饰的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冷酷的将一片片庞大的阴影植入冒犯者们的意识中。 来自御神刀·怨憎之中的无数苦痛诅咒一闪而逝,纯粹的灾厄撕裂了柔弱无力的伪装,展露爪牙,令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在高塔之上,钟声终于响起。 垂帘之后的使者惯例起身,说了一通没人会搭理的废话之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而犬江的声音再次响起。 “双方,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厨魔对决,正式开始! “呵呵,后生可畏啊。” 料理台后面,披着东夏大褂的佝偻老人抬起眼睛,遍布皱纹的面孔正在诡异的笑着,端详着自己的对手。 “我在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可没能有这样的成就,老啦,老啦。” “既然老了的话,乖乖滚到历史的垃圾箱里去不行么?何必让人费力打扫呢?” 而他的对手,那个壮实的年轻人——乔尼·具志坚也抬起眼睛看过来,瞥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 一言概之的话,这个年轻的男人可以称之为硬朗。 体格坚实,但不魁梧,肌肉发达,但是却不夸张。日晒出的古铜色皮肤,还有粗大的关节,以及遍布老茧的双手,短发干练。 灰白色的厚实工装裤,还有一件白色的背心,这就是全部了。 宛如万吨冲压机锻造出的铁块那样,毫不掩饰自身的强硬和冷漠,只是冷声说:“对决已经开始了,不要浪费时间。” “人老了,就喜欢说话,不要这么让人难堪嘛。” 郭守缺双眼微微眯起:“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总要吃点亏才能懂的尊重老前辈。” “啐!” 乔尼歪过头,粗暴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抬起脚抹去之后,昂头冷笑:“老鬼,时代是在进步的,知道吗?过去的那一套,早就行不通了! 你们那一套排资论辈的巫医手段,早已经过时了!二十三世纪,是工业的时代!不,人类的时代,就是工业的时代!” “绝对的精确,绝对的标准,绝对的产量……这才是胜利的标准!” 他抬起五指,紧握,一字一顿的告诉他:“被时代甩掉的老鬼,就乖乖的滚回自己的棚屋下面煮粥去吧!” 那诚然是无比强悍又硬派的作风。 只是站在那里,短暂的恍惚中,便仿佛有工场的轰鸣和巨响扑面而来,无数刺鼻的尘埃形成灰雾,从如林的烟筒中升起,遮蔽天空,覆盖大地。 那是海量的生产所带来的宏伟景象,传承自工业之中的粗暴之美。 这诚然便是工业料理的精髓所在。 哪怕只是短暂的幻觉,也依旧能够让人明白:这个男人并非是无名之辈,而是怀有着绝对的力量和技艺,来到了这里的强者。 任何胆敢贬低、轻蔑他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对此,郭守缺只是微笑,慈祥的望着他,好像看着一个不懂事儿的小鬼。 “那么,老朽,拭目以待。” 第六百二十九章 工业料理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从比赛开始到现在,郭守缺,一动不动。 甚至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就好像在那里的不是一个头发和眉毛已经快掉光了的老鬼,而是一截姿态丑陋又难看的朽木。 就摆在对手的料理台外面。 如此的碍眼。 只是低下头,专注的观察着乔尼的料理台,端详着每一件工具,观看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步骤,眯起来的眼睛努力的睁大,满怀着好奇和期待。 那样子,简直是就像是一个第一次来上学的孩子。 感觉什么都很厉害,感觉什么都很新奇。 这个很不错,那个也很不错,所有的东西都很不错。还有什么厉害的东西么?快拿出来,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明明如此坦诚的表露出自己的钦佩,可是却如此的……令人不快! 料理台之后粗暴的戾气越发的凌厉了。 乔尼沉默的凝视着郭守缺,粗壮的手臂上青筋崩起,按在料理台,弯下腰,低头看他:“老鬼,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 郭守缺毫无尴尬的回答:“我在观察我的对手,寻找你的疏漏……但说实话,你的基本功完美无缺,所有的食材处理没有任何的疏漏,真是,厉害! 具志坚先生,你一定是经过了数不清的磨练的吧?我看得出来,每一个都不需要思考的动作,和娴熟的技法,一定是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重复的训练才能够得来的。除了这一份惊人的才能,你的刻苦和努力也远在我之上!” “属于年轻人的拼搏精神,实在是恐怖如斯……” 崩! 轰鸣骤然爆发。 在料理台上,无数工具和食材骤然腾飞而起,紧接着又仓皇的落下。 因为一只遍布青筋的手掌已经在案板上留下了深邃的裂隙。 “话,说完了么?” 乔尼·具志坚抬头,冷声发问。 “恩,说完了。” “既然喜欢看,那就看着吧,老鬼。” 乔尼弯下腰,凑近了,咧嘴,漠然的说:“随你动什么小把戏和伎俩,破坏我的食材,干扰我的制作也没有关系。但这改变不了结果,因为你这样的雕虫小技,根本就对我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一片片的,将手中狰狞的火鸡抛开,娴熟的放血,拆分,有条不紊。并不畏惧对方偷学自己的技艺,甚至也不怕对方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弄坏自己的食材。 任由郭守缺在那里,喋喋不休。 神情一片冷漠。 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他已经好像和混凝土、钢筋、石灰等等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人造的铁石雕像。 哪怕眼前天崩地裂,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从八岁开始,作为被人鄙夷的非法移民,他就推着餐车,和师傅一起走街串巷,浪迹在贫民窟和商业区之间,躲避着食品管理局的搜查和警察的追捕,黑帮的勒索,同行的排挤。无数恶意的环境之中忍受、适应,然后蜕变,最终主宰! 在轰鸣焦热的炼钢厂、在尘埃飞扬的生产车间,嘈杂混乱的平民窟、在蚊虫横飞的垃圾堆旁边……从自底特律最深处的根基之中发源,所诞生的正是这迅捷、快速、高热量、毫无任何破绽的工业料理! 郭守缺这样的盘外招,对于他来说,甚至连苍蝇飞的声音都比不上! 短短的几分钟过后,所有的食材就已经处理完毕。 制作时间到了…… 毫无任何防护的,那一只手掌,扯起了烧红的锅盖。 稀薄可怜的温度甚至无法穿透那厚重的老茧,而当锅盖揭开的一瞬间,恐怖的海潮,便吞没了整个赛场。 如此刺鼻,如此浓郁,那样的味道暴虐的扩散在每一个人的鼻尖,令他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那是……机油?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确定:这确实是机油没有错!如今在那一具庞大油锅里沸腾翻涌的,全部都是机油! 可嗅着那味道,却忍不住深呼吸。 感受到一阵不知如何言说的畅快感。 就算知道它如此刺鼻,如此的不健康,可是却又忍不住想要多吸一点,多感受一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和畅快。 萦绕在鼻尖的粗暴味道渐渐的分解,变得甜美。 宛如花草,宛如树木,宛如沉香,在飘忽中演绎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味。 令人迷醉。 同时,难忍饥渴。 直到槐诗伸手,强行将真希按在椅子上,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变得饥肠辘辘,忍不住想要扑上前去。 沉醉在机油的味道里,难以自拔。 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槐诗五指握紧,掌心再度展开时,便浮现出一小撮劫灰,直接给她灌进鼻子里去。 劫灰嗅盐,提神醒脑。 瞬间,在精纯负面源质的扩散中,真希的眼眶变得通红,不知道回忆起什么悲痛的往事,眼泪吧嗒吧嗒流了出来。 还浪费了槐诗一张纸巾。 直到哭了半天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我怎么了?我刚刚……” 怀纸小姐叹息,掏出手机给她看。 【有机溶剂成瘾】 这是绝大多数人都先天具备的某种倾向,甚至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过。 机油、松香、松节油、油漆、涂料…… 面对这种具备挥发性的物质,明明刺鼻,也知道对身体不好,但就是想要闻到,甚至只要想象到类似的味道,胸臆之间就会浮现一种只有烟鬼才能体会到的饥渴感。 甚至有严重者,会沉醉在其中,无法自拔。 这已经是类似烟草或者酒精一样的沉迷物了。 光是味道就让普通人出现中毒和成瘾症状,作为厨魔来说,乔尼的技艺称得上炉火纯青,令人敬佩。 而现在,乔尼提起了调料桶,一把,一把,又一把,将大量的香料覆盖在了准备好的食材之上。 轻描淡写的揉搓,双手便迸发出水泥搅拌棒一样的恐怖力量,将香料的揉入了火鸡的生肉中。 “哦?” 郭守缺挑起眉头:“年轻人,你该不会打算用机油去炸吧?” “难道不行吗?” 乔尼咧嘴,嘲弄的微笑:“工业的血液,便是机油。而机油的王者,便是埃克森!今天为大家准备的,就是工业料理中的招牌菜,埃克森炸鸡套餐!” 伴随着他的动作,所有的食材尽数落入了沸腾的锅中。 瞬间,沸腾的巨响迸发,大量的黑烟升腾而起,狂暴的弥漫向四周。化合反应一般的,从机油之中臣服的鸡肉便散发出了狂乱的奇香,融入了这刺鼻的机油气味之中,形成了雾气一样,瞬间笼罩了整个会场。 油炸物特有的浓郁香味和刺鼻机油所具备的诱惑力融为一体,彼此重叠在一起之后,爆发出了十倍的感染力。 连槐诗都忍不住想要称赞如此鬼斧神工的创意。 丝丝缕缕的黑暗从怀纸小姐的身旁扩散开来,隐约将真希笼罩在其中,将她隔绝在内。如果是普通人闻到这个味道,恐怕在瞬间就会变成丧尸一样疯狂的饕餮者吧? 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乃是每个生命想要维持下去最本质的需求。 从原始时代就刻入了人类基因、细胞和源质之中的渴望。 就算是对于现代人再怎么不健康,可对于历史中那些在过去常年饥饿的人而言,便是不折不扣的福音! 双管齐下! 高热量油炸物所带来的本质吸引,还有机油中所散发出的魔性诱惑力融为一体,竟然在扩散的黑烟中形成了庞大城市的投影。 那是常年笼罩在雾霾、煤灰、机械运转的轰鸣里的城邦,美洲灿烂的生产业明珠,属于底特律,属于工业的璀璨辉光! 此处,诚然已经化作了工业料理的舞台,一切都已经在乔尼的掌控之中! 当金黄色的鸡肉从油锅中捞起时候,就焕发出金色的闪光。 转瞬间,一排又一排的油炸物就已经沥干了油粉之后,裹挟着那刺鼻的奇香,来到了案板之上。 鸡腿、鸡翅、鸡胸肉,鸡心、鸡柳……鸡肉汉堡! 在乔尼宛如流水线一般迅捷又精确的动作之下,装入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纸盒子,摆成了一排。 这已经绝不是一个人能吃的完的分量了 “竟然还做了这么份吗?” 郭守缺愕然的抬头,遍布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吃不完啊,这也太卑鄙了一点吧吧?” “放心吧,想要战胜你这样的老东西,用不着那种下流的方法。” 乔尼·具志坚歪头,点燃烟卷,随意的抖了抖烟灰:“工人们的脾气可是很坏的,比你这个老东西要更坏。 粗暴、易怒、说话大声且不知退让,一天的劳作之后,饥肠辘辘……不可以让这样的客人久等,也不可以让这样的劳动者失望而归。 工业料理的精髓,便是绝对的产量,绝对的标准,绝对的饱足!” 说着,他咧嘴,看向周围的台上,挑衅的说道:“我今天可是做了十人份!有兴趣的朋友稍后可以自行上台领取……不过等到放凉之后可就不好吃了啊。” 说着,乔尼夹着烟的手,端起了一个比郭守缺脑袋还要大的巨大纸盒,送到了他的面前:“请吧,老鬼,在临死之前,好好品味一下新时代的技艺吧!” 在纸盒之中,是琳琅满目的油炸物,甚至还附赠了大瓶装的冰镇快乐水。 这是完全足够全家三口人吃一整天的,超大份埃克森炸鸡套餐! 郭守缺端起了纸盒,低头,看着盒子里的热量炸弹们,沉思许久。 “害怕了?”乔尼嘲弄的冷笑。 “不,只是好奇而已啊,年轻人……” 郭守缺伸手,抓住了一只比脸还大的鸡腿,凑近了,端详,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虽然我是跟不上时代的老东西了,但起码还是能分清楚的……这哪里是什么炸鸡?” 他大笑了起来,戳破了乔尼的伪装,令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这分明就是天妇罗嘛!” 第六百三十章 厨魔 天妇罗。 如此断然的结论,不止是他,就连观众席上的厨魔们都愣住了。 搞什么鬼?忽然之间从炸鸡变成了天妇罗?哪怕是同为油炸物,也不至于说这么混账的话吧? 可当乔尼的笑容略微僵硬时,所有人都不由得相信了三分。 难道这真的他娘的是天妇罗? 确实,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的话……所有油炸物的挂糊都极其纤薄,而且…… 当高处的观看者们俯视郭守缺手里的盒子时,却发现,白纸盒子的地步,竟然一丝油水都没有! 而且看那均匀的火候,毫无疑问,靠着如此短时间内的油炸,竟然已经将所有的食材全部炸熟了。 只是看着,便能够明白,口感绝佳。 “我可没有听说过,工业料理中有天妇罗啊,具志坚先生。”郭守缺端详着手中的鸡腿,微笑着抬起眼睛:“这算不算是对师门的叛逆?” “这叫做开拓和创新。” 乔尼傲慢的昂着头:“当弟子的,如果只会因循守旧,踏着老师的路往前走,还不如二百美金一台的油炸机有用,那还做什么厨魔!” “说了和我的学生一样的话啊。” 郭守缺挑起眉头,端详着手中的炸鸡天妇罗,很快,开口说道:“如果老朽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琉球地区特有的处理方式? 了不得的融合,乔尼·具志坚,未来的工业料理会被你放阳光大的,我能够感受到你的师傅的欣慰了。 能够将两个截然不同的菜系如此完美的融合,不愧是美洲!” 如此钦佩的赞赏着,可是却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愉快。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就好像无法隐藏任何秘密。 连创意的源头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乔尼·具志坚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恐惧和不安,反而越发的兴奋了起来。 这样的对手,才有挑战的乐趣! “被看穿了吗?” 乔尼颔首:“没错,这一道崭新的埃克森炸鸡套餐,虽然制作方法使用的是工业料理的思路,可制作方式,却是来自于我的故乡。 虽然被称为炸鸡套餐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它战争的名字,源自琉球的工业料理··机油天妇罗!” “请吧,老大爷。” 他引手示意:“趁热吃,吃了可以长寿的。” 郭守缺看着纸盒子里的东西,忍不住摇头:“这种东西再怎么美味,可吃了只能折寿吧?” “哈,在我们琉球,谁家老人小时候没有吃过呢?这可是属于饥渴时代的结晶和美味……生死这种东西,可是要看命数的,活着的时候,就要吃的开心才对!” “所以说,琉球人真的不会养生啊……” 郭守缺摇头,抬起了手: “那么,尝尝看吧。” 就好像吞服仙丹那样,他张口,用不剩下几颗牙齿的牙床,咬在了口中的炸鸡之上。 那一瞬间,令人食指大动的声音扩散开来,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口吐沫。 首先感觉到的是肉的浓香,紧接着是恐怖的辛辣和酱汁的酸甜, 当香嫩的鸡肉裹挟着魔性的机油味,滑入喉咙中的时候,就感觉到口鼻仿佛在燃烧那样,笼罩在火焰里。 紧接着,味觉的炸弹,爆炸了! 物理意义上的,爆炸! 低沉的轰鸣陡然从佝偻的躯壳中响起,那苍老的身体,有恐怖的力量爆发,从软弱的胃部——在接触到胃酸的一瞬间,均匀揉入了肌肉内部的香料便在源质的干涉之下引发了精妙的化合反应,然后在转瞬间实现了炸药那样的爆发! 漆黑的硝烟从郭守缺的口鼻中喷出,如此浓郁! 可紧接着,有撕裂的声音响起……因为郭守缺在膨胀,骨节摩擦,肌肉蠕动,那个佝偻的老人渐渐的直起了腰,好像吹气球一样的,开始鼓胀。 恐怖的热意从迅速绷紧的肌肤之下升起。 那是隐藏在肌肉之中的热量在转化,在迅速的化为了活力,形成海潮,注入到这一具老迈的身体之中,不顾他是否能够承受,自内而外的要将他彻底摧垮。 可是他却并没有崩溃。 反而……化作了一个肌肉虬结,白发浓密如狮子的魁梧老人。 上身赤裸,坚实的肌肉之上遍布伤疤。 不复曾经的老朽,变得狰狞冷厉,狂暴而庄严。 那哪里还是什么佝偻的老头儿呢? 分明是来自山中,纵横与万兽之间的凶暴巨猿! 而就在乔尼的面前,狰狞的老人张口,肆意饕餮,干脆利落的吞噬着手中的机油天妇罗,吮干净每一个指头上的油渍。 不吝夸奖。 “哦,如此充沛的活力,这辛辣的冲击感,着实美妙……竟然能够让我恢复到九十岁的状态!”他惊奇的赞叹,“乔尼·具志坚,你很厉害!” 辛辣的活力之潮没有烧死他,反而让他陷入了兴奋之中。 三口两口,吃完了手中的鸡腿。 然后,抓向了鸡翅。 抛入了口中,完全停不下来,风卷残云。 仔细体味着舌尖上不断爆发的刺激鲜香,就好像活吞炸弹那样,一口口的将那灾厄的精髓吞入腹中。 首先感受到的是饥饿,然后是痛苦,紧接着是绝望。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贪婪…… 没错,贪婪! 贪婪才是这一道菜的精髓所在! 就在那一瞬间,乔尼具志坚的面前,老人的动作僵硬了一瞬,狰狞的面孔凝固在原地,忽然之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从其中源源不断的升起焚烧的光芒,还有浓郁的黑烟。 空荡的躯壳内部,传来工场轰鸣运转的迹象…… 就在那一张残缺的面孔之上,郭守缺,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乔尼·具志坚!” “不得不承认,是我小看了你!” 他昂起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实在可怕,你的创作,我已经深有体会……看似自工业而生,实际上这一副为了果腹,哪怕是将石油这种大地之血都要吞吃掉的决心,无异于将人也升华为了不坏的钢铁! 你一定,还有更加恐怖的菜品,没有拿出来吧?” 就这样,一口口的,将手中分量过于庞大的鸡肉套餐,一口口的吞入腹中。任由脸上的裂隙扩散,展露出其中隐藏在雾霾和浓烟之中的城市幻影。 为了生存,不惜破坏世界,为了继续活着,不惜毁灭自己。 如此疯狂的决心和意志,令人不得不奉上赞赏与掌声! “我可以断言,乔尼。” 他抬起一根手指,肃然宣告:“倘若没有我的话,这一次的比赛冠军,除你之外,再无其他人选。” “只可惜——今天,你遇到了我。” 就在他的口中,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汉堡,彻底被吞入腹中。 一口,将融合了无数工业废料的灾厄原型,纳入了自己的躯壳。 紧接着,面孔裂隙之后的浓烟、火焰,还有庞大的工业幻影,彻底的消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 血肉之下的空壳里,一无所有,或者说,有什么诡异的光 仿佛有大地,自然,山川,万物的轮廓,有晦暗的星辰运行在狰狞的海中……可事情却看不分明,只能够本能的明白一件事情。 工业料理,不,工业本身……在他的面前,被吞吃了! 裂口寸寸收缩,郭守缺咧嘴,暴虐的大笑:“易牙的传人,可是为了美味,连自己的孩子都会吃掉的不祥之物。 ——区区钢铁,不在话下!” 乔尼具志坚,僵硬在原地。 好像被冻结了一样。 难以掩饰自己肺腑中的不安,那一瞬间,从裂隙中所窥见的狰狞黑暗……面前这个老东西的恐怖本质。 而郭守缺依旧微笑着,环顾四周,“接下来,应该轮到我了吧?” 说着,他低头,看向了料理台上巨大的油锅。 不顾沸腾的油温,他伸出手指,沾了一下,吮入口中,啧啧感慨道:“清澈甜美,真是一锅好油啊……借我用用,没关系吧?” 沉默里,乔尼的表情阴沉,缓缓颔首。 他倒要看看,这个老东西要用自己的油锅做什么东西。 而郭守缺的身体,渐渐的佝偻了起来,恢复了曾经的佝偻和干瘪,筋肉松弛,模样从凶暴变得丑陋。 令人憎恶。 绕着油锅,转了几圈之后,他若有所思的点头。 “机会难得,那么,就在这里,给大家展示一道东夏名菜——开水白菜好了。” 整个赛场,一片死寂。 开水白菜。 又是开水白菜? 你他妈的还会不会做其他的东西? 这他娘的是油锅,你做个屁的开水白菜!光说开水白菜,你白菜呢!又要忘了放了么! 乔尼难忍屈辱,一拳砸在案板上,怒斥。 “老东西,就不能别拿那种过时的东西丢人现眼么!” 郭守缺皱起眉头,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无奈的摇头感慨。 “过时?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他叹息着,弯腰,打开自己随身的工具箱,将调味品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放在了顺手的位置。 “就算是老爷爷我,今天也都还在学习呢!” 他抬起眼睛,平静的告诉眼前的年轻人: “读书,看报,使用网络,参与比赛,厚着脸皮混入群体中,去不知羞耻的夸奖年轻人,去偷学,去勒索……为了胜利,我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这一份口腹之欲所能抵达的极限,就算是会下地狱也不客气!” 从三岁走进厨房开始起。 十二岁成为厨魔,十六岁出师,二十岁的时候青出于蓝,凌驾于师父之上。二十五岁的时候开始周游列国。 四十一岁的时候将目光转向边境。 六十二岁的时候选择了进入地狱 为了追求最极致的口腹之欲,不惜踏上至福乐土,甚至完成了面见了牧场主又重新归来的伟大事迹。 东夏菜、罗马菜、瀛洲菜、美洲菜、俄联菜、从小吃到正餐,从甜点到酒肴……郭守缺在不断的吞吃一切,在不断的追求着更深的极限。 一直到今天为止,都不曾有丝毫的放弃。 如今,竟然被称为过时的老东西? 过分了吧? 这未免,也太看轻厨艺了吧? ——未免,也太不将那所有被自己所吃掉的厨魔们,放在眼中了! “看好了,具志坚先生,这就是不被你放在眼中的过时料理。但就算是过时的料理,也有重新焕发辉光的一天。” 他抬起手,拿起身旁的调羹,搅拌着锅中沸腾的机油,“只要厨魔还存在,只要渴求之心不曾断绝,这一份珍贵的意义就会始终存续下去。 你所败给的,并不是我,而是这一份积累了数千年的底蕴。” 乔尼双手抱怀,正打算反唇相讥,可视线却被油锅里的模糊影像所吸引了。 在汤勺的搅动之下,沸腾的油锅不可思议的平静了下来,映照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可紧接着,镜像又被打破了。 因为清澈的油脂在回旋,形成小小的漩涡,荡漾在这油锅之中。 在种种调味料的播撒之下,好像形成了澄澈的高汤一般。随手取用了乔尼用剩下的鸡肉和骨架,丢入油锅之中,便有炽热的香气升腾而起。 和刚刚的不一样,哪怕是机油的那种恐怖侵略性也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温柔香甜。 好像飘忽的天国一样,焕发出了蒙蒙的光亮,纯净又神圣。 幽深的光芒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萌芽,酝酿,令他忍不住凑近了,仔细端详。 越是接近,就越是能够感受到那温淳而厚重的香气,从鸡肉中被机油所炖煮出的浓香。忍不住,垂涎三尺。 在乔尼的注视之中,油水的漩涡渐渐平复,曾经惊鸿一瞥的景象终于再度浮现,越发的清晰。 终于从油脂的映照之中,他窥见了那个隐藏在光芒之中的轮廓。 那个模糊的倒影。 那是……他自己? 观众席上,槐诗已经率先反映了过来,抬起了手,捂住了真希的眼睛。 这已经不是纯粹的开水白菜所能形容的领域……而接下来的场景,也不是真希可以接受的场面了。 “请鉴赏吧,汇聚了东夏和罗马的灾厄精髓,融合型地狱料理·开水白菜的全新亚种!” 在挑羹敲打着锅沿的清脆声音里,郭守缺以流利的拉丁语,宣告自己的作品: “——沸水神判caldaria!” 正是那一瞬间,纯洁无垢仿佛来自天国的光芒从油锅之中冲天而起,超过了原罪和惩罚,带来慈悲的解脱之光。 有慷慨的圣歌从幻觉中响起,仿佛能够藉此令一切罪人得到救赎。 这一刻,乔尼·具志坚,终于走进了这乐园之中! 被来自地狱的幻象所诱惑,那男人扑通一声,摔入了沸腾的油锅之中,毫无任何挣扎的,沉入了锅底。 早在那之前,他的灵魂,便已经被深渊的大釜所捕获。 这就清爽高汤之中最后所欠缺的‘白菜‘了。 以对手为材料,易牙厨魔的拿手好戏! 那一瞬间,令人迷醉的香气终于从其中喷薄而出,带着香醇的气息,笼罩在了所有人的鼻尖,在他们的眼前交织出天国的幻境! 甜美又罪恶,缭绕在每个人灵魂之中最黑暗的地方,在他们的耳边轻声呢喃着那些亵渎或者神圣的话语。 那诚然是郭守缺所言的融合料理。 通过开水白菜这一料理形式,汇聚了水和火的要素之后,构成了最原始的异端审判,将一切都在沸水之中予以净化。 最终,归于无垢。 东夏五千年的菜系所沉淀出的精髓与中世纪罗马女巫审判的灾厄所融合,从而创造出的神罚一般的料理。 ——因这锅而得活的生命,也将因这锅而灭亡。 这便是失乐园的真意。 “那么,年轻人,这道菜味道如何?” 郭守缺低头,俯瞰着面前的油锅,戏谑的发问。 “绝妙!” 油锅里传来了沉闷又钦佩的赞叹声。 就在沸腾的油脂之中,缓缓升起一根大拇指。 肉体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痛苦和煎熬,可灵魂却一片静谧和安详,仿佛要长眠在这美好的天国之中一样。 哪怕被当成了料理的一部分,具志坚也无法否定,这一道灾厄中自己绝对无法企及的深渊精髓。 还有彼此之间的庞大差距…… 纵然还有力气挣扎两下,但已经再无任何的战意,早在那个老头儿站在油锅之前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一败涂地! “学会尊重历史吧,具志坚先生,哪怕是我这样的老鬼,也是会与时俱进的……” 郭守缺抬起手,以调羹从锅中舀出一勺沸腾的油脂,送入口中,仔细品尝,将足以烧烂喉咙的温度吞入腹中,品味着每一分滋味的变化。 最终,忍不住遗憾的摇头。 “可惜,终究还是……嫩了点啊。” 如此惋惜的摇着头,老人随手抛下调羹,转身离去。 佝偻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赛场一片死寂。 除了油锅里吹气泡的具志坚,再没有人发出声音。 御前厨魔试合,第二场。 ——东夏厨魔,郭守缺,胜! . . . 今日份的无聊小知识: 众所周知,油炸物都是很费油的,尤其是天妇罗。 而在二战结束之后,穷困的冲绳人民们饿疯了之后,想要吃天妇罗自然是不可能,哪儿那么多食用油啊。 于是,就有人一拍小脑袋,想出了一个办法:咱们用机油炸不就行了…… 机油炸出来的当然不会好吃,而且因为石油里有害物质很多,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但大家苦中作乐,还是要吃。 况且饿都快饿死了,哪儿管那么多。 而且,据说各种机油炸出来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其中公认最好的机油牌子,就是文中埃克森能源集团的原型——美孚。 所以,这玩意儿的正式名称,叫做美孚天妇罗(モービル天ぷら)。 当时,大家在各种节日上大家都吃的很开心,恩,各种意义上…… 而且这玩意儿一旦开始炸,就黑烟滚滚,左邻右舍十里八乡的人抬头一看,嚯,好大的烟,定然是二柱子家在炸天妇罗了,于是成群结队去蹭两口什么的……实在难以想象那场面。 根据日本不少blog上面的说法:这东西是真的可以吃的,证据就是冲绳但凡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吃过(我寻思着,吃死的人,恐怕也没机会变成老人了吧? 而更加生草的一点是,吃完之后,由于机油没办法被人体消化,除了通常的五谷轮回之外,还会通过皮肤渗出。据说吃过的人坐下来休息的石头上都会有两个油汪汪的大印子。 简直是屁股复印机一般神奇的黑暗料理…… 苦难年间,想要生存实在是不容易,要么饿死,要么吃会杀死自己的东西。大家要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美好生活哦。 第六百三十一章 信赖 郭守缺,很强。 确切的说,是强的让人害怕…… 单纯从厨魔的角度上来说,无法超越。 在回去的路上,槐诗一直沉思着自己所目睹的场景。那并不是什么令人眼花缭乱的技艺,反而是纯粹朴实到好像卧推一样简单易懂。 他在炫耀力量。 使用对手的油,对手的工具,对手的汤勺,从工业料理的沃土上种出属于自己的果实,甚至就连对手都轻而易举的变成食物的一部分。 从郭守缺的身上,槐诗所窥见的乃是厨魔这一名词背后所代表的某种本质。 从极致的口腹之欲中所延伸出的疯狂和恐怖。 一百多年的漫长时光里,那个老人一点点的汲取着全世界的露水,汇聚成属于自己的恐怖海洋。 在这里,向所有的对手进行挑衅,进行,恐吓…… 这一份恐怖可怕的造诣已经化作了高山,沉甸甸的压在所有选手的心头,令他们喘不过气来。 包括槐诗自己。 就算有足够的材料和足够的时间,他能够煮出一锅和对方随手创造出的开水白菜向媲美的汤么? 槐诗不知道。 多半不能,或许可能,或许有机会,但更多的可能这也是潜意识的自我安慰。 抛除了对负面源质的掌握和对毒素的研究之后,他也只不过是个半吊子厨魔而已。 要不是被彤姬坑了一道的话,他都不会考这个证回来。 仔细盘点一下,给房叔打下手之后学来基础厨艺入门、从天狗·龙山坊那毫无保留的交流中学会的天狗山厨魔技艺,然后再从编纂简易地狱食材处理的过程中和各路厨魔交流而学到的各路进阶的技巧…… 东拼西凑,都是白嫖来的。 他的长处在于对于负面源质和毒素的处理,炼金之火带来的绝强火候控制,还有铸造者的熔炉进行的精妙处理,这几点完全就凌驾于绝大多数厨魔之上。 但短板同样明显,除了这几点之外,统统达不到大家的平均水平……独门秘传的技艺,沉浸了无数时光所积累出的经验乃至派系内部一子单传的菜谱,这些统统没有。 野路子怎么跟科班比较? 瞧瞧你狗心狗面的样子,怎么跟人家同台竞技? 不论怎么思考,最终只能得出结论——这一场厨魔试合,如果自己遇到郭守缺的话,那么就可以提前准备好gg了。 投降输一半,至少不会沦落到跳进锅里去丢人的程度。 直到那一锅油凉透了,具志坚都不愿意从锅里出来呢……实在是太丢人了,也太难堪。再没有什么失败比这更耻辱的了。如果再年轻几岁的话,说不定乔尼先生都会气得哭出来。 万一一不小心,怀纸小姐沦落到相同的处境,自己的小号大计可就要泡汤了…… 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就连嘴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机械式的一口一口的啃着。 直到旁边的真希发出惊慌的声音。 “啊啊,怀纸小姐,头发,头发……” 她愕然的看着身旁素子的头顶,泛着隐隐淡绿色的头发竟然已经变成了火红,正在升腾着一丝一缕的火焰,难以置信: “烧、烧起来了!”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是不是应该赶快脱了上衣把火苗扑灭。 小意思。 槐诗抬起眼睛往头上看了一眼,手指随便捋了两下,火苗就熄灭了,但炽热的高温依旧存留着,随时可能死灰复燃。 然后,他低头继续吃。 ——埃克森炸鸡套餐,或者说,机油天妇罗超大型拼盘。 对的,没错,她走的时候把具志坚炸剩下的火鸡拿走了,全部。当时还十分礼貌的询问了具志坚的意见,然后油锅里的具志坚生无可恋的看着天花板,无所谓的挥手。 于是,怀纸小姐就扛着比自己还高的九个巨大纸盒子,回家了。 一边吃,头顶一边冒着火。 好像在吞炸弹一样,感受着这无与伦比的可怕冲击。 切身的体会到了具志坚的这一份强大力量。 据说他还有更加厉害的菜式,工业料理中最出名的底特律冚家桶,只不过槐诗恐怕就见识不到了。 短时间内具志坚是否有勇气再拿起厨刀都还难说。 但这鸡盒,是真的赞啊。 槐诗一口接一口的吃着,整个人散发出了恐怖的热量。丝丝缕缕的刺鼻黑烟从头顶升腾而起,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泛着钢铁摩擦的声音。 迷梦之笼里,乌鸦们兴奋的尖叫着,沐浴着从少司命的圣痕中传来的灾厄与诅咒,钢铁的躯壳就好像也随之烧红了一样,扑打翅膀的时候甩出一连串的火星。 不愧是工业料理,量大管饱,这一份海量的恶意和疯狂令所有的乌鸦们都吃的相当开心。 如果是那一道沸水审判的开水白菜,恐怕还能够获得更多的资粮吧? 但槐诗着实对别人的洗澡水不感兴趣。 太膈应了。 想到了那个老鬼,槐诗忍不住再次叹息。 “怀纸小姐……是在担心接下来的对决中遇到那位郭先生吗?” 寂静的月色下,旁边忽然传来真希的声音。 她好奇的问:“那个人,很厉害?” 槐诗颔首。 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岂止是很厉害,简直是厉害的令人发指。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终极boss忽然机械降魔,刷新在新手村的家门口一样。 强的可怕。 “可是,也没什么必要一定要打吧?” 真希好奇的问:“怀纸小姐不是说,我们和琥珀堂姐是有约定在先的么?遇到那个人的话,直接认输不就好了?” “……” 槐诗愣在了原地。 真希说的没错啊。 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去跟郭守缺去打的啊。 毕竟一开始他就和琥珀有了见不得光的朋友交易,他们是完全打假赛的啊,遇到郭守缺,直接认输不好么? 答案是,当然……不好。 在沉默里,槐诗的表情变化。 并没有因为醒悟这一节而变得如释重负,反而越发的感受到失落。 在目睹过那个老家伙的那一场比赛之后,他就已经将假赛这种事情抛到脑后。或者说,已经没有空暇去考虑除了如何战胜他之外的其他事情了。 不由自主的,被那种疯狂又纯粹的意志所感染,从往昔毫不在意的厨魔对决之中,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吸引力。 将郭守缺当做了强敌。 向这样的敌人挑战,不论胜负都不会让人后悔。 就算是自己被摧枯拉朽的击溃,再也没有勇气拿起厨具来,放弃去做深渊厨魔都好过这种结果。 他想赢。 哪怕机会渺茫,也想不自量力的去奋力一搏。 像一个真正的厨魔那样。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我觉得……就算是真的去对决,怀纸小姐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在寂静里,那个走在他身旁的女孩儿忽然这样说。 充满着信赖和憧憬,凝视着他沾满油脂和辣椒末的侧脸,信心十足:“因为,怀纸小姐一定是最强的!” “……” 一时间,错愕突如其来。 槐诗竟然不知道究竟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答,究竟是应该应该感动还是羞愧。 许久之后,无声的笑了起来。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顺便在少女苦恼的抱怨里恶趣味的擦了两把手。 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充满了动力。 既然她这么信任自己,那自己也总不能拉胯。 就算是打不赢郭守缺,也不能输给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角色吧? 总之,先加油吧…… . . 加油的后果就是槐诗一个人把九盒机油天妇罗全部都吃掉了! 全部! 就算是具志坚见到了之后也会不可置信。 毕竟这可是物理意义上的不可能。九盒天妇罗加起来都有一个人十几斤重了,跟不用说其中批量化炮制的工业毒害。 针对郭守缺的特供版,哪怕是一根鸡翅里面所包含的尘肺诅咒、重金属粒子乃至源质污染都足够一整个炼钢厂一个月的排放量。 依靠着自己对深渊侵蚀和毒素的超强抗性,以及鸦群的分担,用了足足六个小时,全部吃完。然后,现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机油的形状,看什么都像是引擎和打火塞子。 哪怕是打个嗝儿,嘴里都能喷出一大口浓烟。 而铸造者熔炉的排毒工作到现在都还没结束。 如今,槐诗体内血液中的重金属已经严重超标,凌驾于安全数值的数千倍之上……通常升华者别说吃这么多,吃一盒恐怕都已经化作铁石了。 在圈禁之手的操作之下,一片又一片的铁锈从槐诗的皮肤上剥落下来。 整个人脱了两层皮,指甲掉落又重新生长了差不多四五轮,而头发则脱落了差不多十来斤左右吧。 体温则依旧徘徊在四十度以上,重新长出黑发间还残留着一缕又一缕赤色的火红,想要彻底消化干净恐怕还需要一整天。 相反,乌鸦们在分担了这么多的负面源质之后,反而一个个变得无比兴奋,充满了活力,好像嗑了兴奋剂。 铁翼之下,无数齿轮、簧片和机械所组成的身体上泛起一层蓝汪汪的油光,好像经过了彻底又精细的机油润滑保养,状态好的要命。 难得一顿饱足,没有辜负槐诗一顿狂吃,看起来又成长了不少。 不过作为代价,就是连同槐诗一起都变得躁动起来,海量的活力无从宣泄,好像火焰在焚烧灵魂一样。 将他的眼珠子都烧成了通红。 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来一点……紧张刺激的饭后运动。 他抬起眼睛,看向窗外的夜色。 “真是好月光啊……” 怨憎低鸣。 第六百三十二章 独家新闻 凌晨四点的时候,真希从梦中惊醒,听见房门砰砰砰被敲响的声音。 充满焦躁,急不可耐。 打开门,就看到了和预想之中完全不一样的怀纸小姐,依旧是端丽的美人,只不过却充满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威胁性。 双目猩红,遍布血丝。 长发如火焰一般微微舞动着。 “怀纸小姐?”她愣在原地,忽然有些害怕。 槐诗抬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我需要发泄】 “诶?!” 少女惊叫,后退了一步,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我、我知道了。” 许久,好像下定决心一样,她的神情终于勉强镇定了下来,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挺起脖子,闭上眼睛:“请、请吧……我没有什么经验,请您温柔一点!” 诶!!!! 槐诗的眼睛瞪大了,几乎被吓的喊出声。 什么鬼! 我只是想说我要出个门,跟你说一声而已! 你究竟在想什么? 真希闭着眼睛,哆嗦的像是一个小鹌鹑一样。 很快,感觉有个坚硬的东西放进自己的怀里,沉甸甸的,巨大又滚烫……好像一个小煤炉一样,嘎嘎叫着。 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昂头看着自己的乌鸦。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一直到几十上百只乌鸦将整个独立庭院都占据在其中。 【我要出门,它们会保护你的】 “诶!!!!” 真希愣了半天,愕然的瞪大眼睛,再度惊叫出声。 慌乱的伸手,抓住怀纸小姐的手腕,神情紧张:“女孩子不可以那么随便的,怀纸小姐,最、最珍贵的东西,一定要在结婚的时候交给心爱的人的!如果非、非要那个什么不可的话,就、就冲着我来吧!” ??? 槐诗感觉自己倒过来了。 小老妹你不对劲!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这身板,我一拳打下去,说不定能哭到厨魔对决结束去! 他翻了个白眼,叹息,再次打字:【我只是去找人打架而已……】 “……” 死寂,尴尬的死寂。 肉眼可见的,真希原本苍白的脸色迅速涨红,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呜咽声音,好像快要晕过去了。 “我、我……我不是、我没有……我……” 她很想说自己不是那种满脑子肮脏东西不知廉耻的女人,可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想着缩起脑袋钻进沙丘里,期盼忽然天上掉下一个雷霆来劈死自己…… “就当我出门买个橘子来。” 在混乱之中,她感受到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头发上,粗暴的搓了两下,告诉她:“你就待在卧室里,不要走动。” 瞬间的冲击,她愣在原地。 “怀纸小姐你……跟我说话了?” 那诚然是和她想象中一样,成熟中带着一丝沙哑的温柔声音。可太过模糊又隐约,好像距离十分遥远,听不清晰。 是的,没错,那是属于怀纸素子的声音。 在吞吃了如此多的灾厄之后,少司命的倒影,多少也算是成长了吧……虽然这成长怎么都不太对的样子。 该不会是彤姬那个坏东西,又在里面搞了什么鬼吧?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跟她有点像的样子。 槐诗叹息了一声,后退了一步,向着少女摆手道别。 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寂静里,眨着大眼睛的乌鸦们之间,真希依旧愣在原地,呆呆的凝视着怀纸小姐远去的背影。 按着她刚刚揉过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脸红的有些发烫。 但依旧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然隐约有些遗憾。 怀纸小姐很燥热,怀纸小姐需要发泄,然后怀纸小姐半夜敲开了自己的门……然后,接下来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粗暴的扑倒了自己,对自己做了这样那样不能言说的事情么?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痴笑起来,然后忽然感觉鼻尖一热,流出鼻血来。 太刺激了…… . . 三分钟之后,里见氏庄园的另一头,空旷又寂静的茶室之中。 在茶炉之外,盘腿坐在那里品茶的老人忽然抬起了眉头,瞥向北方的方向,笑容古怪:“她走了。” “这就出动了?”琥珀挑起眉头,“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我还以为他会一直摸到最后结束,懒得搀和这些麻烦。” “确实是走了没错。” 郭守缺端起茶杯,浅啜着漆黑的茶汤,甘美的吸了口气:“虽然嗅觉迟滞,味觉残缺,可老朽的听觉还是能够保持原本水平的……庄园里的心跳声少了两个,飞到天上去了,应该就是真希小姐院落的那个位置。” “两个?”琥珀难以置信:“你确定是两个?他还带着真希?” “不,真希小姐的心跳声还留在原地。” 郭守缺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科科怪笑起来:“他的身上,还有另一颗心脏呢,另一颗不属于他的心脏……” “寄生?还是诅咒?” “都不是。” 郭守缺摇头,“那可是老朽都未曾见过的祝福啊,来自深渊……不,应该说堪比神明一般的‘祝福’。 虽然不知道这一份沉甸甸的祝福又会吸引多么庞大的灾厄。不过,对怀纸小姐而言,想必不成问题吧。” “那个家伙……” 琥珀恼怒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究竟是不快还是嫉妒,或者说……无可奈何。 摇了摇头之后,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算算时间,叶雪涯也应该到京都了?” “叶小姐总喜欢做一些出人预料的事情,说不定如今到了大阪或者江户呢……不过,她应该不会插手奈良这里的事情。” “我总觉得叶雪涯是那种喜欢管闲事儿的人。” “是没错,不过怎么说呢……”郭守缺沉吟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打个比方的话,那孩子可不愿意去吃别人请的客,反而更喜欢自己攒个饭局出来。这一次愿意到场,已经是给了玄鸟面子了吧。” “……这种事情告诉我真的好么?” “为什么不能告诉你呢?” 郭守缺不解的反问:“作为奈良这里的主事者,你当然应该知道这些事情啊。 把计划安排的明明白白,让干活儿的人也要知道的一清二楚才行,就算是万不得已要去送死,也应该知道自己为了什么牺牲才对。玄鸟那家伙虽然是个老抠,但对小辈们从来大方。” “企业氛围真友善啊。” 琥珀耸肩,不知道是应该荣幸还是幽怨。 “福利也不错啊。”郭守缺咧嘴,露出满口松动的牙齿,笑的很愉快:“老朽每年炮制的带鱼,很好吃吧?” 死寂,琥珀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 “对啊,东夏谱系的干货带鱼,都是从我这里进的,很奇怪吗?我还特地嘱咐他们把最宽的那一份给你的……该不会是被褚红尘给私吞了吧?” “……” 许久的沉默之后,琥珀移开视线:“海苔还是不错的。” “哈哈,回头老朽给你多拿一点。” 郭守缺开心的笑了起来,放下茶杯,起身准备离去。 人老了,就要养生,不能像以前一样熬夜了,洗漱一下五点钟就该睡觉了。养生这老头儿一直很可以的。 不过在走之前,他回头问道:“熬夜伤胃,要煮点粥给你么?” 琥珀本来想说不要的,但……他煮的粥实在太香了,只能点头。 目送着老头儿离去,她叹了口气,拿起了手机,打通了明日新闻编辑部的专线电话,很快,一个女声接通了。 “喂?哪位?” “我……里见琥珀。”她无奈的摇头:“这里是山上,周围没有自动售货机……电话难道就不好么?” 那个女声瞬间严肃了起来:“琥珀女士,电话是有辐射的!” 琥珀无言以对,只感觉自己他娘的绝不出来了……神他妈有辐射,你们是明日新闻诶!还会相信这种乱七八糟的老年人伪科学吗! 说不定为了防备天文会的脑控,这群人每天都戴着锡箔纸帽子呢。 “我看看啊,根据你所订购的专项新闻服务,恩,奈良市内的关键人物的情报,已经整理出第一版来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敲键盘的声音,旋即,啧啧感叹:“不得了不得了,现在奈良市内简直风云汇聚啊,这个节骨眼上,有超过四百名升华者在奈良市内外游荡。 不仅仅是瀛洲人,甚至外国人都有不少。通缉犯更是多的要命……你们在做什么?打圣杯战争么?” “圣杯战争是什么?” “……”电话里的女人愣了半天:“你不知道?不是,你们瀛洲人不是都看动画的么?算了,话归正题,威胁等级在b级以上的一共有八十多个。” “和我亲戚有关系的呢?” “那也不少。” 一阵键盘敲打的声音:“江户暴走团‘火电会’的夜露死苦兄弟、出云的不净僧果应、非洲的百万黄金·布鲁斯、还有铁锤达斯丁、冰石纳芬、六代座头市、信浓的美夜叉·武内四郎……我说,奈良真的还好么?这么热闹没关系么?” “天亮之前,会更热闹的。” 琥珀幽幽的叹了口气,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说:“有个消息卖给你。” “嗯?独家新闻?我喜欢。”女人一阵敲打键盘:“姓名?年龄?性别……详细一点,可以给你减免费用哦。” “我想想,恩……”琥珀难以掩饰自己的恶趣味,终于想好了绰号:“有关【断头魔女·怀纸素子】的消息。” 很快,在短暂的交流之后,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遗憾声音:“这个消息,是d级。” “没关系,等明天涨价成a级之后,记得补钱就是了。” 不顾对面的疑惑,琥珀愉悦的挂断了电话。 在寂静里,跪坐的武士少女眯起眼睛,凝视着窗外的夜色。 就好像隔着高墙和树林以及漫长的距离,就能够看得到沉浸在深沉夜色之中的奈良一样。暗流汹涌的水面之下所隐藏的血腥角逐,即将从天而降,掀起恐怖波澜的深水炸弹…… 到时候,所有人的脸色恐怕都会很精彩吧? 第六百三十三章 饭后运动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 静谧的夜色中,阴云间隙之中的苍白月光落下,隐约照亮了古城奈良的角落。 白日里繁忙无比的城市如今彻底陷入静谧。 在瀛洲,除了少数城市之外,日夜之间的区分是如此的鲜明。 除非是在首都京都和贸易中心江户之外,其他所有的城市在六点过后,基本上就很难看到除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以外其他还会营业的部门了。 偶尔亮着灯的,只有深夜营业的居酒屋。而其他地方,全部都陷入静谧的黑暗里。好像在刻意的做出分割。 将幽深的夜晚化为了禁区,留给那些自己所无法理解的存在们…… 当星光被遮蔽之后,世界便一片昏暗。 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受雇的升华者游荡在这一片黑暗中,在巨额的悬赏之下,寻觅每一丝存留的踪迹。 不同鹿鸣馆之前的放任,金钱的魅力实在太过可怕。 为了里见家当主所代表的权势和财富,如今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九牛一毛,慷慨大方的候选者们这几天简直在源源不断的向外撒着钞票,撒网招募着任何接受雇佣的高手。 甚至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只看万孽之集上不断跳出的巨额悬赏和参与者的巨大数量就能够有所体会,如今黑夜中的奈良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猎场。 在死寂之中,夜色被打破了,在轰鸣的机车引擎之下。 黑暗被巨大的车头灯照亮了,好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堂而皇之的穿行在市区之内,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 那毫无疑问……是每个瀛洲人都所熟知声响。 暴走族! 轰鸣的引擎声,传来兴奋的狂笑声。 “大哥,大哥,你看,我又抓到了一个!” 巨大的重型摩托之上,插着威风堂堂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坐在摩托上的年轻人染着颇为酷炫夸张的金发,头戴墨镜,手里还拖着一条铁链,扯着一个在地上擦到血肉模糊的人,正在兴奋的向着蹲在公园门口的兄长展示。 他们兄弟二人的服饰都夸张的如出一辙,而且还写满了佛经等等意义不明的词汇,只不过在背后代表名字的浓墨文字却完全不同。 金发的小弟后背上写着‘爆煮威’,而黑发飘飘,脸上画着重金属乐手哥特浓妆的魁梧大哥背后,则是‘世血夜忧鬼’。 来自火电会威名赫赫的暴走组合,主宰了神奈川的极速兄弟,驾临古都奈良! 可当大哥低头端详着被铁链拖过来的人,眉头皱起:“这不对啊,这么丢人的样子,不像是介错杀人魔啊。 巴尼,你这个蠢货!看清楚,这个家伙是用枪的啊,用枪的,就这把小刀割鸡脖子都呛,怎么可能杀得了人啊。” 说着,他从那个家伙的口袋里拔出一把手枪,丢进垃圾桶里。 “诶?”巴尼·爆煮威愣了半天,难以接受:“可是大哥,你看这个家伙……怎么都能值点钱吧?” “废物一个,根本换不到钱。” 世血夜忧鬼掐掉烟卷,无奈叹息:“都是第六个了,巴尼,不要乱抓,雇主又不会付钱。赶快丢掉,丢掉……” “丢哪儿?” “随便找个垃圾桶,算了,扔河里吧。垃圾分类太麻烦了,不要给清洁工添麻烦。还有,不要随地吐痰!还有……” 大哥的话忽然停顿了一瞬,猛然抬头,看向了黑暗中,神情渐渐阴沉:“你是不是带人回来了?” 巴尼愕然,疯狂摇头,回头时,就看到那个庞大的阴影。 就在闪烁的路灯之下。 “南无!” 好像一座人形的山峦那样,头戴着斗笠,身上的袈裟已经被染成了一片猩红。 宛如超度亡魂那样,他抬起一只手在胸前,低头吟诵着经文。 而另一只手里,却扶着一支足足有常人高的狼牙棒。 沉重粗大的铁棒上遍布着牙齿一样锋锐的凸起,好像还点缀着丝丝缕缕的金漆,映衬着血色越发鲜艳。 当斗笠缓缓抬起的时候,便展露出额头上歪斜长出的尖角,还有青紫色的狰狞笑容。 那一瞬间,兄弟二人的神情渐渐冰冷了下来。 ——不净僧果应! “走开,死胖子,这里不是你负责的区域!” 大哥缓缓起身,从身后抽出了一截不知道敲了多少钉子的棒球棍,往地上啐了一口:“连礼貌都不懂吗!” “天下十方,皆为佛土,有什么是拙僧不能去的地方呢?” 恶鬼一样的魁梧僧人踏前一步,扛起自己的鬼金棒,笑容中的血气扩散:“拙僧来这里,可是特地为两位施主祈福的……” “施主?” 大哥咧嘴,浓墨重彩的哥特妆上浮现冰冷的笑容,在手里的棒球棍上迸射雷光:“我可没有东西可以施舍给你。” “不是还有性命吗?” 鬼僧果应尖锐的怪笑,染血僧袍之下的肌肉一阵鼓胀:“就让拙僧送两位施主,去往西天极乐吧!” “——南无,成佛!” 那一瞬间,随着果应的咆哮,剧烈的轰鸣骤然扩散。 庞大如山的躯壳毫无征兆的破空而至,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手中的鬼金棒已经在地上砸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洼陷。 可正在铁棒砸落的瞬间,一辆雷驰电撤的机车就已经凭空从空气中浮现,载着哥特暴走族,冲破飓风,全速行进,顺着鬼金棒腾空而起,重达两顿的净重再加上恐怖的速度势能,尽数随着疯狂旋转的车轮碾在果应的脸上! 斗笠破碎。 巨大的冲击令魁梧的鬼僧倒退了三步,可面目依旧狰狞,越发的嗜血。 额头的尖角上,不断渗出丝丝缕缕的血光。 “南无三宝,皈依!” 果应怪笑着,环顾着暴走族兄弟,“今日就是两位施主成佛的好日子!” 在机车的驰骋之中,两兄弟的巨大车辆已经到了广场的两端,锁链和球棍遥遥对准了果应。 “车裂车裂车裂!” 巴尼兴奋的拧动着油门,兴奋咆哮:“火电会夜露死苦兄弟,世血夜忧鬼、爆煮威——堂堂正正,参上!” “要上了,aibo!” 哥特暴走族冷酷的低吼,电光迸射。 重叠在一起的引擎巨响化作雷鸣,冲天而起。 暴走疾行,即将开始! 可正式在那一瞬,所有人的动作都戛然而止,僵硬在了原地。 冻结。 因为有尖锐的声音从天穹之上响起,刺耳的声音重叠在一处,蹂躏着所有人的耳膜,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那是飞鸟高亢的鸣叫声。 如同无数金属在摩擦一样,从天空之上掠过,风声呼啸。从路灯上、从屋檐、从树顶、从高压电缆,从四面八方出现…… 不知道何时,整个广场周围,已经落满了无数黑色的飞鸟。那些巨大的乌鸦身上泛着铁光,猩红的眼瞳向下俯瞰,饱含着饥渴和嘲弄。 此处早已经在鸦群的凝视之中。 再然后,阴沉的天空之上,稀薄的星光和残缺的月轮,便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因为有什么东西远方漂移而来,凌驾在天穹之上,将一切光明尽数吞没了。 就在他们的头顶。 有一片不断变换形状的阴影浮现,滚滚黑暗涌动着,从天穹的更高处出现,飞快的下降高度。像是炽热的陨石,残酷的击垮了天幕之后,洒下灾厄的阴影。 只是凝视,就能够感受到其中来自深渊的恐怖黑暗。就算是闭上眼睛,都能够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狰狞意味。 正在那一瞬间,无穷尽的黑暗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向着大地坠落而来的身影。 带着火光,突破一层层飓风,最后,从天而降。 无数尘埃飞腾而起。 在大地的震荡中,有一抹骸骨一样的苍白从广场的正中央浮现,带着几缕赤红的长发飞扬在风中,宛如燃烧那样。 她就伫立在阴影的笼罩之中,被火光点亮的眼瞳环顾着四周。 端详着周围的对手们。 嘴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第一次乌鸦坐飞机……速度真快啊。”带着丝丝沙哑的柔和声音回荡在广场之上,“我没有来晚吧?” “啊!!!大哥,快看……” 在目瞪口呆中,巴尼忍不住惊叫,指着从天而降的身影,冲着哥特大哥呐喊:“好厉害的漂亮女人!!我可以去要个电话么?” “白痴么,巴尼,给我闭嘴!” 世血夜忧鬼伤脑筋的按住脑门,“这里可不是给你搭讪的地方……” 在闪烁街灯的照耀之下,阴影缓缓消散,展露出那一张堪称惊艳一般的面容,还有那早已经……满盈着猩红的眼瞳。 在他的手中,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再度响起。 无数钢铁的羽毛从空气中汇聚,重叠成繁复的刃纹。汇聚成实质的怨憎化作血光,流溢在锋刃之间,放射出令人刺痛的凶戾气息。 “别害怕,我来到这里,只是想要跟各位打一架。”槐诗温和的解释道,“如果害怕的话,就逃跑吧,记得夹起尾巴……我不阻拦。” 比他更快的,是来自鬼僧的咆哮。 庞大的身躯毫无征兆的破空而至。 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之后,庞大的身躯已经将槐诗笼罩在阴影之中,就在他的头颅之上,第二支锋锐的鬼角破肉而出,令凶戾的气息暴涨十倍! “南无!” 陷入疯狂的果应狂笑,“皈命顶礼!皈依僧,皈依法,皈依佛!” 手中,庞大的鬼金棒早已经挥起,自肩膀之后,向前,撕裂了脆弱的空气,掀起狂暴的腥风,砸落! 只是风压,就令广场之上的石板如薄纸那样飘摇着飞起。 而遍布锐齿的鬼金棒,早已经凌驾于风的速度之上,突破了音速的极限,跨入了属于马赫的领域。 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企及的程度。 而是不折不扣的,鬼的力量! 血肉之躯在这一击面前,不值一提。 大地轰鸣,广场龟裂,整个地面陡然向下陷,破碎的水管像是瀑布一样突破了破碎的地面,带着泥浆喷薄而出。 紧接着,扩散的余波被凶戾的刀锋所斩碎。 怨憎之刃突破了席卷的飓风,一斩飘忽而过,就在鬼僧的袈裟上,骤然崩开了一道裂痕,腥臭的血浆如泉水那样喷薄而出。 深可见骨。 可那迅捷如电的一斩竟然没有斩断他的手臂,只是留下了一道惨烈的伤痕。 无法损伤他异化成舍利状态的骨骼。 反而被反震的力量所击伤…… “在我这受到佛陀赐福的金身面前退却吧,你这外道的女魔!” 果应端详着面前的纤细身影,再度抡起了鬼金棒,毫无怜悯的狞笑,“若是速速降服的话,拙僧还可将你度化,令你身登极乐也说不定,哈哈,哈哈哈哈……” 毫无任何怜悯,向下砸落。 金属碰撞的高亢声音扩散,火花迸射。 可这一次,果应的表情却僵硬了起来。 却被挡住了。 无坚不摧的鬼金棒,竟然停滞在了半空中,被修长的刀锋所抵住,无法再向下砸出半寸。 “就这?” 槐诗抬起头,端详着他愕然的面孔。 就在他持刀的手臂上,被震裂的皮肤渗出丝丝缕缕的粘稠鲜血,可是血色却未曾落地,而是逆反了重力,顺着手臂向上,最终被贪婪的刀锋所吞吃。 怨憎低鸣,丝丝缕缕的刺鼻浓烟扩散。 那是工业料理中所存留的灾厄,隐藏在躯壳之下的恐怖高热。如今,随着源质的运转,它们自圣痕之中升腾而起,被诅咒所催发,化作火焰,喷薄而出。 将槐诗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他在燃烧。 凝视着眼前的敌人,微笑。 “轮到我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演奏(感谢磐千山晏万海的再次盟主 火焰,升腾而起。 就在剑刃和鬼金棒的角力之下,一寸寸的覆盖了那一张姣好的面孔,将那个女人的身影吞没,她在燃烧…… 可又看上去仿佛如此的惬意。 就好像本来就应该如此那样。 单纯只是……撕破了伪装之后,解放本性而已。 要将美丽和妖艳焚烧殆尽,所存留下的便是这一份向着灭亡从容漫步般的凶暴和狰狞。 正在那一瞬间,果应的内心之中浮现出了一线久违的不安。 感受到鬼金棒之下,涌动的庞大力量…… “啊,无耻之徒!” 远处的金发暴走族大怒,挥舞着铁链咆哮,义愤填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给这么漂亮的女人泼汽油!” “醒醒,巴尼,没有人敢给那种东西泼汽油的。” 世血夜忧鬼的表情僵硬着,只有汗水涔涔的从额头滑落,几乎将重金属歌手一般的浓妆弄花了。难以相信眼前的场景,也难以相信自己的猜测。 “那可是……火力爆发出来了啊。” 没错,字面意义上的——火!力!全!开! 火焰之中的黑暗升腾,暴动。 巨响轰鸣。 剑刃一寸寸向上撑起,竟然将沉重的鬼金棒顶了回去! 转瞬间爆发的巨大力量,令鬼僧脚下的石板也难以承受这过于夸张的角力,破碎,巨大的身躯向后滑出。 燃烧的怨憎之刃紧追,向前,劈斩! 自鬼僧的扭曲面孔上斩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几乎划烂了他一只眼睛。 果应痛呼,胡乱的挥舞着鬼金棒,踉跄后退。 可槐诗却没有再紧追,只是站在原地,张口,从口鼻之中便喷涌出一道宣泄躁动的源质烈焰。 “这个我看过,是哥斯拉!” 巴尼还没反应过来,兴奋的扯着大哥的袖子,“大哥,快看,哥斯拉啊!核子怪兽……竟然还有娘化吗!” “娘个鬼啊!” 世血夜忧鬼觉得自己要疯了,发自内心的羡慕自己弟弟的粗线条。 还看不出来么,巴尼! 从刚才到现在,那个怪物一样的女人,甚至没有出过全力啊! 她只是在跟自己的猎物玩耍…… 而在原地,槐诗凝视着不远处的敌人,忍不住长叹一声,一阵后怕。 好险! 就在刚刚,他差点下意识的用处禹步和鼓手进行追击…… 那不就露馅了么? 超限状态作用于内部,外在看不出什么端倪,倒还可以悄悄用一用。但不论是鼓手的天崩,还是禹步的缩地,几乎都是招牌一样的技巧。 更不要说天下只自己这一份的龙骧和弦。 一旦动用其他自己的标志性武器和招数的话,恐怕就要暴露了。 自从地狱归来之后,乌鸦产生蜕变的消息还被封锁在教研室内部,并不为外人知晓。毕竟是铸日者所遗留的成果,对外进行着保密。 但他要是敢把别西卜掏出来开一枪的话,俩小时之后瀛洲本地的天文会恐怕就找上门来请他深山温泉十日游了。 万幸的是,倘若只是演奏法的话,不通内里的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可问题在于……自己并不擅长这种瀛洲刀具的用法啊。 他低下头,端详着手中低鸣的怨憎。 遗憾摇头。 并不是完全的一窍不通,而是本能的知道,这样长度的刀具和武器应该怎么去使用。使用最通用的力学方式来进行驾驭。 除此之外,一概不会。 什么刀禅、什么残心、什么摺足、气合、切反……更不用说这个流那个流的专精、奥义和绝技。 这样的使用方式,把手里的武器换成铁棒、换成美德之剑和斧头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真是遗憾啊。 他随意的挥洒着手中的剑刃,一步步向前,向着对手靠近。 不会的话,也没有关系,只要将它当成其他的东西来用就可以了。 崩! 洪钟巨响骤然从空气中爆发。 鬼金棒的横扫竟然在槐诗的挥洒之下,被击垮了,剧烈的震颤着,像是要从果应手中脱手飞出。 嗡嗡作响。 好像槐诗劈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剑刃,而是力量沉重到可怕的铁锤! 难以置信。 只是随意的挥舞,就掀起了一阵飓风,剑刃破空的低鸣好像万钧重物在随意的挥洒。可紧接着,又变得轻巧灵敏,悄无声息,像是匕首那样感觉不到丝毫的风声。 久违的源质运用。 往昔能够在匕首上施加愤怒之斧的质量,如今将苦痛之锤的分量寄托在怨憎之刃也并不算出奇。 只不过是面对这种沉重钝器时简单的临场运用而已。 瞬间的寂静里,火中的剑刃随意的挥洒劈斩着,破空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就好像变成了铿锵有力的节奏。 激昂有力的四四拍。 这是唯有当事人才能够体会到的古怪错觉,也是果应一辈子都未曾有过的体验。 倘若这个魁梧的鬼僧曾经哪怕有那么一次走进过音乐厅,走进过演奏的现场,就能够明白——那只不过是宏大交响即将降临之前的前奏,昭示着暴风雨的到来。 槐诗,切歌了。 演奏即将开始。 那一瞬间,果应的眼角忽然抽搐了一下,好像有寒风迎面而来。毫无缘由,又如此的难以理解,他竟然听见幻觉一样的轰鸣…… 这是直觉所带来的危险预兆。 “听见了吗?” 在耳边,忽然传来了沙哑低沉的声音:“那是宣告黎明到来的巨响。” 随着剑刃的抬起,那个燃烧的人影一步步踏前,不知何时,已经近在咫尺。明明相较魁梧的巨僧如此的消瘦和纤细,可是却宛如在居高临下的俯瞰那样。 或许她还说了什么,但震惊之中的果应却全然没有挺清楚。 只听见了最后两个字。 她说,“站好。” 那一瞬间,巨响迸发。 浩荡的轰鸣骤然席卷,从她的手中,扩散开来。 因为燃烧的剑刃已经抬起,在双手的握持之下,对准了他的面孔,向下斩落! 一言概之的话,那不过是剑道之中再常见不过的‘唐竹’之型而已。 举起了武器,对准敌人,用足了力量,从上往下的劈,可现在,当她紧握着怨憎的刀柄时,连升腾的火焰都开始了仓皇起舞。 在这即将奏响的宏伟旋律之前,惊恐的退散。 前所未有的恶寒瞬间笼罩了果应的灵魂,令他不假思索的双手撑起了鬼金棒,挡在了面前。 紧接着,便眼前一黑。 好像被一辆卡车正面撞击。 被瞬间所爆发的庞大力量所惊骇,难以置信那个矮小的身影中竟然还蕴藏着如此可怕的全力一击。 鬼金棒凄厉的鸣叫,震颤着。 但这可怕的一击,终究是被他挡住了!作为比叡山的武僧,堕入不净之道的恶鬼,对于斗争的方法早已经刻入了本能。 无需思索,接下来就是抓住这简短的空隙,进行反攻。 用手、用脚、用拳、用践踏、用自己的五指抓住她的脑袋,然后暴虐的捏碎。再然后用鬼金棒彻底砸成肉泥。 本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本来就应该如此。 可现在……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却和他所想象,完全不同! 因为就在那狂暴的一击结束之后,所等待他的并不是那珍贵的喘息时间,而是再一次的恐怖危机。 宛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再演。 斩落的刀锋再度抬起,在双手的紧握之下,奉持这万钧之力,奋尽全力的,再度向下斩出! 毫无间歇的第二击! 鬼金棒剧震,焕发哀鸣,果应的十指骤然崩裂开了一道道缝隙,微微颤抖。 而就在巨响的扩散之中,甚至不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他就看到,刀锋第三次抬起,高举,对准他的面孔,劈! 第三击! 更胜之前的巨响再度迸发,震荡扩散,果应骤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昏沉,喘不过气来。长着双角的狰狞面孔也浮现出一丝青色。 感觉快要窒息…… 怎么可能? 难以理解,又无法明白,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粗暴的招数存在,为什么对方毫无任何的空隙,甚至连气息都没有任何的紊乱。 就好像面对的并不是人,而是更胜于人的钢铁之物。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恍然。 自那火焰中的狂暴身影中窥见了无形之物,那是难以置信的庞大武器,宛如战争结晶一样的巨大火炮。 也唯有炮击,才能概括这不讲道理的恐怖冲击。 当无数巨响的余音延绵在一处,回荡在他坚硬的骨骼中,最终传入脑髓时,就化为了幻觉一般的宏伟交响旋律。 这是反抗罗马的侵略,赞颂卫国战争的胜利,由柴可夫斯基所谱写的传奇乐章。 以浩荡的交响演绎出战争的惨烈与悲壮。最终,以神威天降那样的炮声,宣告侵略者的灭亡,胜利到来! ——《降e大调序曲“1812”》 现在,伴随着幻觉一般的旋律演绎。 庄严的炮击,开始了! 在远方,来自江户的暴走族兄弟已经被这可怕的景象所震慑。 宛如从地狱里降临尘世的恶神那样,那个燃烧的身影手舞着刀剑,劈斩时便迸发霹雳的雷鸣和巨响。 一刀、两刀、三刀 高亢的鸣叫重叠在一起,化作暴雨倾盆的巨响。 每一击,都令面前巨鬼的身躯为之颤抖和惊恐,可接下来的一击又会带来全新的绝望和阴霾 炮击一般的劈斩,永无止境。 毫无慈悲,毫无软弱,毫无任何停顿的……向着面前的妖魔施以残酷的天罚! 直到他彻底的化为灰烬,被碾压成渣滓为止! 第六百三十五章 暴走兄弟 久违的演奏,如此的让人心神畅快。 从黄昏之乡归来之后,几乎就在没有这样的感受了。竭尽自己的全力,去演奏,沉浸在这旋律之中。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以和往昔截然不同的身份,改头换面,带着自己的乐器,面对眼前的观众,从这街头小巷,重新开始…… 想一想都令人激动。 忍不住就兴奋起来了。 结果,完全就没有注意到眼前对手的状态,直到鬼金棒在哀鸣中,忽然断裂,走神的槐诗感受到手头的触感变化,才终于回过神来。 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敌人。 已经结束了。 就在地上,半跪的恶鬼早已经鲜血淋漓,托举着鬼金棒的双臂早已经破碎扭曲,展露出的骨骼上遍布裂痕。 经历长达三分钟的炮击之后,哪怕是魁梧如山的鬼僧也终于迎来了自我的破灭。 早在鬼金棒断裂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所存留下的不过是这一具毫无意义的形骸而已。 从口鼻和眼眸之中,迅速的渗出了粘稠的鲜血,那一双呆滞空洞的眼瞳抬起,凝视着面前的身影,随着火焰的熄灭,再度展露出的面容。 用尽最后的力气,嘴唇,艰难的开阖。 “南……无……” 刀光一闪。 一颗足球那么大的脑袋,伴随着喷涌的血泉,无声的滚落在地。 埋骨圣所的黑暗瞬间将一切吞没了,很快,当黑暗消散,饱含着灾厄和奇迹的残骸便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乌鸦们兴奋鸣叫。 不净僧果应,就此成佛。 可谓是,南无! “呼,总算是清爽了一点。“ 怀纸小姐后退了一步,扭了扭僵硬的脖颈。 将淤积在体内的孽火尽数宣泄出去之后,感受到夜风里传来的清凉,带着隐约血气的香甜,令人神清气爽。 那个女人抬起胳膊,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回眸凝望时,便向着远处的两人露出甜美又恐怖的微笑。 “你们还在啊?” 槐诗想了想,甩去了刀刃之上的血水,正色问道:“那……要来么?” 就这样,发出了游戏的邀请。 世血夜忧鬼僵硬在了原地。 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捏死了刹车。 “巴尼,走了。”他咬着牙,低声说,“那种怪物不是我们对付的来的……” 可巴尼,不,爆煮威还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敌人,许久,收回视线,向着大哥望过来。 “可是她好强啊,大哥。”爆煮威问,“这么走了真的好么?” 世血夜忧鬼愣在原地。 “大哥,我们可是火电会的疾走兄弟诶!”爆煮威瞪大眼睛,抬起手拱起肱二头肌,“难道要看到一个厉害女人就夹着尾巴逃跑么?不屈不挠的鬼之暴走,不是应该现在才开始的吗!” “……” 世血夜忧鬼的表情变化着,自错愕变成狰狞和坚决,刚毅再度出现在那一张哥特浓妆的面孔之中。 “切,会说漂亮话了啊,巴尼。” “诶,都是大哥教得好!”爆煮威依旧在傻笑。 世血夜忧鬼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捏着刹车,另一只手却疯狂的拧动着机车的油门,令座下的爱车发出一阵阵兴奋的轰鸣。 下定决心。 “这一次就听你的了,巴尼,用那一招!”他高声说,“这一次就由你来主导,可不要给暴走兄弟丢脸!” 是的,没错,相比心生退让和怯懦的自己,这个一直以来胸怀勇气的弟弟才是真正的暴走男儿。 如此威风堂堂的机会,也只有他这样的真男儿才配拥有。 “诶?真的?交给我?” 爆煮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旋即狂喜,大笑:“哦哦哦哦,我的灵魂燃烧起来了!交给我吧,大哥,交给我!!!” 第一次的,将主动权和自己的性命一起,交给了爆煮威。 但世血夜忧鬼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不安和惶恐,反而充满了决心和信赖。 不论多么可怕的强敌,多么遥不可及的速度,多么凶残可怕的敌人,他都坚信,只要两兄弟在一起,他们就无所畏惧。 因为火电会的暴走兄弟,是无敌的! 世血夜忧鬼同样在大笑着,毫无畏惧,在迸射的雷光里瞪大眼睛,将油门,一拧到底: “——いくぞ,相棒!!!” 那一瞬间,在兄弟二人的毫无畏惧的大笑之中,机车的轰鸣响彻夜空。钢铁的引擎在咆哮,吞吐着浓烟,呼应着他们胸臆之间熊熊燃烧的雷火。 锁链和球棍彼此碰撞,摩擦出炽热的电光。 就这样,向着前方的敌人发起冲锋。 疾驰,开始了! 正是那一瞬间,飓风扑面而来。 沉寂的夜色被打破了。狂暴的驰骋宛如螺旋桨一样,拉扯着死寂的空气,形成躁动的风暴。 没错,是风暴。 伴随着着广场之上,那两人的疾驰,有恐怖的气压差被造就了,紧接着海量的空气开始流动,由缓至疾,到最后,竟然化作肉眼可见的龙卷风。 仿佛天和地都在随着这两兄弟一同驰骋那样,开始了暴走! 槐诗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 从刚刚一开始,他就跟不上这两兄弟的节奏。 喂,你们两个说的真的是瀛洲话么?究竟是在讲个什么鬼啊?还有……这两人,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可是为什么联手之后,竟然会强的这么厉害! 这是不折不扣的强大。 两道截然不同的源质融汇在一处,彼此摩擦,迸射狂乱的雷霆,当那两个意志融合在一处的时候,灵魂也好想燃烧起来了一样。 恐怖的疾速牵引着暴风,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高速在广场之上肆虐,裹挟着沙尘和水汽,形成了暴虐的龙卷,将槐诗笼罩在内,然后,迅速收缩! 不给他留下任何逃避的余地。 一往无前,绝不后退,不论是他们还是槐诗自己,如今都已经在这一份庞大的力量的强迫之下,再无退路。 一定要面对面的,一决雌雄! “天上凶星,地上男儿!” 沐浴着雷霆电光,疾驰的金发男儿兴奋呼喊,“星辰疾走于我等足下!” “仏恥義理,走死走爱!”世血夜忧鬼的肃声咆哮:“江户火电会不败传奇,夜露死苦兄弟,参上!” “燃烧吧,暴走魂!” 那两个疯狂而炽热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化作大笑,疾驰的身影重叠在一处,自飓风之中化作了如有实质的雷光,令天地也随之怒吼: “——御无沙汰·夜露死苦!!!” 黑暗、夜色、广场,小巷、大地和天空……乃至槐诗的眼瞳,那一瞬间尽数都被这璀璨的金光所照亮。 这是灵魂在燃烧的刺目光华。 就在原地,凝视着向自己疾驰而来的兄弟二人,槐诗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情不自禁的,对这赌上灵魂和生命的一击,报以微笑。 这一份比谁都要快、比谁都要更加自由的决心,已经从他们的灵魂中升华而出,化作了这真实不虚的雷霆之光。 那么,就只能全力以赴,对他们的这一份进攻,予以回报! 槐诗脚下的石板,骤然崩裂。 因为庞大的力量已经从足底深深的贯入了大地,宛如铁桩那样,将他固定在原地。紧接着,双手再度高举,紧握着铿锵鸣叫的怨憎。 依旧是,蓄势待发的唐竹之型。 从伤口中,一丝一缕的血液缓缓渗出,并未曾坠落,而是近乎不可思议的向上,漂浮,一点一滴的飞上了天空。 在双方的源质与圣痕的碰撞之下,就连这里的环境都产生了轻微的异变。 那两个兄弟,以自己的决心,竟然能够对现境的物理规则产生影响……哪怕是最轻微的影响,也相当于撬动了现实。 只是感受到这一点,槐诗就兴奋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果然,今晚出来是没有错的。 否则的话,也无法遇到这样奇妙的对手。 也无法享受到如此酣畅淋漓的对决。 那一瞬间,他的眼瞳抬起,死死的盯着迫近的雷光——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堂堂正正的,予以回应才可以! 用如今自己的全力一击! 那一瞬,雷光扑面,已然近在咫尺。 在这时光停顿一般的瞬间错觉里,槐诗看到了。 从冻结的飓风和蔓延的雷霆之中,窥见那两辆已然化为烈光的机车,还有机车之上联手的兄弟二人。 豪迈的大笑着,无所畏惧。 他们驱驰着这狂烈的急速,手中所牵扯的锁链之上已经遍布了耀眼的电光,截然不同的源质在上面激化,形成了无坚不摧的的锋刃。 这就是由兄弟二人携手锻造,彼此缺一不可的恐怖必杀。以这夸张的冲击和速度,就算是铁链,也已经胜过了世上绝大多数武器。 哪怕拦在前面的是一整座大楼,恐怕都会像是豆腐一样被拦腰斩断吧? 没错,这正是敌人的攻击。 此刻正是对决之时。 彼此即将交错那一瞬间,槐诗手中的锋刃鸣叫,刀身的羽毛纹理疯狂的变化,流淌的血色化作光芒,迸射而出。 怨憎斩落。 向着雷霆雷光。 而远方的黑暗里,等待许久的子弹飞射而出,后发先至的突兀出现,向着槐诗的眼瞳和后面的脑髓。 弹头上十字刻痕,映照在他的眼瞳之上。 已然,近在咫尺! 第六百三十六章 Q.E.D 从一开始,就窥伺在黑暗中。 被那不可思议的连续巨响吸引而来,所目睹到的,竟然是如此不可思议又充满凶暴的场景,来者的内心都沉浸在惊愕和颤栗中,乃至……久违的兴奋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隐藏自身,屏蔽气息,就像黑色的猫漫步在夜色之下那样。 屏息等待。 收缩了所有的源质,甚至化作了铁石,潜伏、窥伺和等待。 终于寻找到了这一刻千载难逢的良机。 那一瞬间,曾经的法老护卫,如今的赏金猎人,绰号为‘百万黄金‘的布鲁斯出手了,价值足以和百万黄金媲美的’黄金子弹‘从枪口中射出。 必杀的一击! 哪怕是再如何强烈的直觉,也无法在目击到它之前,察觉到这一份已经浓缩为结晶的杀意。 枪响的瞬间,结果就已经注定。 子弹已经近在咫尺。 槐诗,剑刃斩落。 紧接着,轰鸣吞没了一切。 暴风之中的电光突刺一闪而过,吞没了那个消瘦的身影。 来自暴走兄弟的恐怖雷鸣笼罩了一切。 尘埃升腾而起,暴风扩散,席卷四面八方。紧接着,便有刺耳的钢铁扭曲声连续不断的传来。好像有什么重物在地上连续不断的翻滚,最终……砸进了广场的水塘之中。 那是两台扭曲的机车。 以及,一个佝偻的人影。 世血夜忧鬼。 在冲撞中早已经遍体鳞伤,骨骼断裂了不知道多少处,胸前背后的创口多的数不清。可是却依旧死死的保护着自己的兄弟——将晕厥的爆煮威,抱在怀中。一直到昏死过去,都没有松手。 布鲁斯愣在原地。 难以理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紧接着,弥漫着尘埃的暴风,便被切裂了……在利刃的肃冷劈斩之下。 冲撞的核心之中,一个纤细的人影缓缓走走出,长发飞扬在风中,像是火焰那样。 隔着漫长的距离,漆黑的眼瞳抬起,宛如空洞的深渊那样,凝视着远方的袭击者,令布鲁斯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嘴角抽搐。 竟然……毫发无伤! 冰冷的眼神在瞬间洞彻了一层层伪装,看到了那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 还有他手中的猎枪。 黑暗里,好像有无数猫咪的鸣叫响起,那些飘忽的黑猫轮廓环绕在他的周围,肩头,脚下,甚至胳膊上。 这是被猫神所祝福的证明。 “哎呀,被发现了么?” 头戴毡帽的黑人咧嘴,展露出一排醒目而璀璨的金牙,还有金牙上面的所烙印的,不甚雅致的问候语。 “这可是……失算了啊。” 明明暗杀失败,可是却并不慌张。 如此从容不迫的拉动枪栓,换弹,再度,填入了一颗黄金铸就的子弹,然后,将猎枪扛在肩膀上,朝着怀纸小姐勾了勾手。 “来吧,女士,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领——你的脑袋,能换多少赏金?” 在他脚下,猫儿一只又一只的消失在了空气里。取而代之的肃穆庄严的模糊虚影从他的背后升起,好像从冥府望向人世一样,肃冷狰狞。 当褪去猫科动物的娇小外表之后,所展露出的乃是猎杀型动物的狰狞本质。 死寂之中,槐诗沉默着,向前踏出了一步,两步,乃至三步。 走向了他所在的黑暗。 令布鲁斯嘴角的笑容越发嘲弄和狰狞。 要来了! 在他脚下的阴影中,无数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尖锐轮廓浮现……就在这漫长的潜伏之中,他所在的这一片黑暗,已经被布置成了遍布陷阱的绝域。 属于猎杀者的堡垒。 从一开始,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槐诗的叹息声。 “傻逼。” 然后,破空的声音……一闪而逝。 从槐诗的手中迸发,从他的耳后结束。 如此迅捷,又如此的夸张,夸张到他难以相信这一瞬间所目睹到的场景。就在槐诗的手中,那一柄弯曲的御神刀,在随意的摆动之中,不可思议的,增长了? 崩! 原本刃长四尺已经属于夸张范畴的怨憎之刃,瞬间发出钢铁咆哮的声音——那是无数铁晶增殖的尖锐声响。 迎来了迅速的伸展,快的像是光芒那样。 跨过了布鲁斯所精心布置的绝域,自猎枪的枪口之中贯入,轻而易举的撕裂枪膛,斜斜向上,刺穿了下颌,没入了口腔,然后残酷的再度向上…… 一直,从后脑勺的毡帽中延伸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长? 布鲁斯的最后一个念头消散在黑暗里。 万事皆休。 血色的怨憎诅咒和无穷尽的饥渴贪婪扩散开来,瞬间,结束了一切的挣扎。 然后,锋刃向后略微收缩了两寸,又随着槐诗的向前踏步,横扫……干脆利落的超长距离斩首完成。 钢铁乌鸦们兴奋的从枝头跳下,随着埋骨圣所的黑暗一同席卷而过,百万黄金·布鲁斯就此消失在世界上。 只剩下一分为二的猎枪,勉强可以用作兑换赏金的凭证。 随着猫神投影的消失,原本暧昧不清的黑暗瞬间可视了起来,紧接着从其中所浮现出的乱七八糟的陷阱和机关令槐诗的表情顿时抽搐了起来。 要是一不小心才进去,恐怕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更不要说还有布鲁斯这样的暗杀者从旁窥伺了。 将乱七八糟的陷阱拆掉,捡起了地上的猎枪后,槐诗回头,看向长街的尽头:“那位先生,你已经看了很久了吧?要来打一场么?” 在黎明到来之前的黑暗中,那个矮小的人影伫立在街头。 眼眸低垂。 瀛洲长袍的下班被潮湿的露水沾湿,滴落在双足的木屐之上。 那个略显苍老的男人身配着长刀,之所以显得矮小,是因为后背总是佝偻,倘若能够直起身来的话,一定是罕见的大身板吧? 不过,看到他另一只手中所持的探杖,就应该能够明白了。 他是个瞎子。 并没有感应到什么恐怖的杀意和血气,那个盲人剑客好像一块平平无奇的铁石一样,静谧又沉静。 看上去倒是不像杀人魔的样子。 倒不如说,比佐佐木更像是瀛洲的传统武士,充满了克制和严肃感。 哪怕是被槐诗的杀气挑衅,也未曾有任何的不快,依旧沉毅的颔首致歉:“只是听到声响有所好奇,并无冒犯之意,还请阁下海涵。” 后退了几步之后,他转身离去。 两边相安无事。 槐诗的掌心却隐隐有些潮湿,短暂的对峙中,竟然感受到了奇妙的压力。那个佩刀的盲人,是不可多得的强者。 这样特征的人并不多。 槐诗曾经在果园和罗老闲聊时的时候听闻过——盲目、佩刀,能给自己造成如此巨大的压力,应该是描述之中的座头市了。 虽然不知道是第几代。 遗憾的是,天就快亮了,时间不太够。况且,倘若对方并无战意的话,槐诗也不好意思纠缠上去。 万一翻车的话,那可就太搞笑了。 就这样,提着猎枪,转身回到了广场的废墟之中,低头看着那两个狼狈的依靠在破碎花坛上的兄弟俩。 伸手将手里的猎枪丢给他们。 世血夜忧鬼愣了半天,难以理解:“你想做什么?” 爆煮威也恼怒了起来:“要杀就杀,不要废话!” “就当做是……谢礼吧。修车也要不少钱的,对不对?” 槐诗回头,看向身后地上的裂隙中,世血夜忧鬼那一把已经弯曲了的球棍,还有……镶嵌在上面的子弹。 槐诗原本都已经打算动用影葬穿梭了,可是却没有想到,最后为自己将子弹挡下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对手。 “切,男儿对决就应该堂堂正正才对。”爆煮威不快的哼了一声,“不要误会,我们只不过是看不惯暗箭偷袭的卑鄙小人而已!” 你们这是从哪里跑错片场的傲娇系角色吗? 槐诗叹息。 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被打破了,着实让人感受到不快,意犹未尽。 那时候,这两兄弟带给自己的压力实在是太让人愉快,可惜的是,两份压力,有时候,是无法叠加的。 反而还会……彼此干扰。 布鲁斯的子弹将他们紧密无间的联合破坏了! 就好像粗暴的插入场中的第三者,令兄弟二人完美无瑕的合体一击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想要重现的话可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虽然感觉这两个家伙脑子有些问题,可是出乎预料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打完了,收工吧。” 槐诗收起剑刃,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问:“对了,你们来奈良多久了?” “一周,怎么了?”爆煮威的语气虽然依旧充满尖刺,但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个,你们知道附近哪里有吃早餐的地方么?” 怀纸小姐尴尬的挠了挠头,搓搓小手:“打了半天,东西全都消化完了,肚子就有点饿,而且出门比较急,还没带钱……” “……” 世血夜忧鬼和爆煮威彻底无言以对,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大哥无奈叹息了一声:“我倒是知道一家流动的关东煮铺子,就在附近,不介意的话……” “哦,那正好!” 怀纸小姐粲然一笑,“拜托你们请客啦!” 天底下还有把人暴打一顿之后,还要人请客吃饭的道理吗? 爆煮威的眼角狂跳着,开始感觉这个女人不对劲。 可看着那一张微笑起来那么甜美的面孔,心脏竟然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就算是清楚对方所表露出的威胁性,也依旧一阵心神摇曳。 外面的女人,套路太深了! 大哥,我们还是回江户去吧…… . . 半个小时之后,明日新闻的临时奈良新闻组的办公室里。 脸色苍白的女人点燃了烟卷,眼镜之后两个熬夜的黑眼圈像是熊猫一样,端详着大屏幕上一连串战况简报,忍不住头疼的叹息。 真的给琥珀说中了,那个家伙怀纸素子的女人…… 竟然真的是a级! 不,能够在一个小时内先后将不净僧果应和百万黄金·布鲁斯斩杀,又正面击败了那两个热血上头之后画风完全不一样的暴走兄弟,这已经是超a级了。 强的可怕! 但为什么……这么强的升华者,他们的资料库里竟然根本就没有记录? 难道是从边境和地狱里偷渡进来的么? 那也不对啊,他们的数据库是直连天文会海关的,外加无数情报渠道,有什么厉害角色进入现境,他们甚至比统辖局知道的还早。 那为什么……会对她一无所知? 难道这个女人是从象牙之塔的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 “绝了,你们这群王八蛋摸鱼摸的太过头了吧!” 她作为主编完全看不下去了,回头训斥着自己的组员:“查了半天就给我这个?怀纸素子,女,十八岁,是象牙之塔的学生……然后呢?父母是谁?血型是哪个?什么样的圣痕什么样的出身?选报课程是什么?有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厨魔大赛的战绩又是什么? 这除了里见琥珀交过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其他可看的内容了啊!没有任何爆点,你们是怎么做新闻的?” “我也没办法啊,季主编。” 熬了一夜没睡的组员也有些无奈起来:“分配给我们这一组的数据权限就这么多,更高级的内容我们也访问不了,当地的采风调查部也根本摸不到任何线索,能查出这么多就已经很不容易啦。” 就在两人彼此对视的时候,旁边却传来得意的笑声。 “嚯嚯嚯,轮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么?” 说话的是一个正在拖地的男人,如今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大笑着:“我倒是已经有了重大突破了啊!果然,这时候就要看无所不能的名侦探来揭晓谜底了!” “……侦探你别闹好么?” 社畜组员无奈叹息:“你才刚入职不到两个月,自己的工作都还没上手,就别急着逞能了。新闻可是很严肃的。” “这里是明日新闻,侦探,涉及到工作的事情,不要乱开玩笑。” 女主编季旖回头,严肃的盯着这个自己前男友介绍过来的家伙……总感觉他们俩都是一丘之貉。 同样的不靠谱。 “这可不是逞能。”侦探扶了扶眼镜,得意的摆着手指:“我只不过是发现了你们都没有察觉到的线索而已!” “……” 季旖叹息。 算了,就别打击这货的积极性了。 是骡子是马总要牵出来遛遛,抱着说不定这个家伙真有什么发现的期望,她无奈挥手:“你先说说看吧,如果真的被你发现了什么线索,我今天去给你走转正的手续。” “那么,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侦探走到电脑前面,迅速的操作了一统之后,将一份全新的履历和档案放在大屏幕之上,就在怀纸素子的档案旁边。 对比在同一处。 沉默里,季旖表情抽搐了一下,“这谁?” “槐诗啊,十八岁,男,统辖局亚洲监察官,传奇调查员、乐园王子、灾厄乐师……上面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嘛!”侦探疑惑的问,“你们不知道么?” “……我知道,他的档案里的一部分甚至还是我写的,我知道你们俩以前也认识,还和柳东黎很熟,请不要再强调了。” 季旖伤脑筋的揉着眉心:“但他和怀纸素子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们难道不觉得两个人很像么?” 侦探认真的问,指着档案上那两张截然不同但又同样堪称亮眼的面孔,一本正经的说:“在看到怀纸素子的第一眼,我就感觉有些不对,越看越眼熟——直到刚才我才想起来,她和槐诗真的太像了!” ??? 季旖的眼角狂跳,压抑着自己的十万个问号:“这特么哪里像了?性别就完全不一样吧!” “哪里不像了?” 侦探震声论证道:“你们看,怀纸很好看,槐诗也很好看;怀纸是厨魔,槐诗,也是厨魔;怀纸很擅长剑术,槐诗也很擅长剑术;怀纸喜欢砍头,槐诗也喜欢砍头!” 越说,侦探就越是激动,双眼兴奋的放光:“更巧合的是,情报上说,怀纸小姐喜欢勾引女人,槐诗也喜欢勾引女人!” 说罢,他拍桌,严肃的宣布结果: “q.e.d——怀纸素子就是槐诗!” “……” 死寂,死寂到来。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凝视着侦探的时候,就充满了敬佩——兄啊,这么奇幻的思路,你是怎么做到的? 饶是见多识广如季旖一样的主编,也不由得拜服在侦探这堪称鬼斧神工一般的离谱论证之下。 同时,发自内心的好奇——你他娘的,是怎么好意思给自己起个绰号叫侦探的?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天才一般的推理?!” 侦探得意的仰天大笑了起来,沉浸在自己的伟大发现中,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周围尴尬到快要上吊的气氛。 季旖抬起手,按在额头上,仰天长叹。 刚刚自己究竟究竟是多脑抽,才会寄望于他能够找到线索的? “你还是去打杂吧……” 第六百三十七章 刺不刺激? 明日新闻,更高层的办公室里。 带着无边框眼镜的主管喝着咖啡,听着来自季旖的报告,看似二十多岁的年轻面孔之上就浮现一丝愕然和惊叹。 “不错的思路啊。”主管放下咖啡杯,点头赞叹:“怀纸素子就是槐诗,恩,有趣的想法。可以发给亚洲版块的娱乐部,攒一攒,够做一期花边新闻,虽然还是还够不上头条……这也没办法,大家都在等着罗马的那位陛下出轨的新消息呢。 娱乐部做这一版新闻还真是让公司受到很大压力啊,我刚刚又收到了两分法王厅发来的警告,实在难顶。” 花边新闻。 言外之意,季旖已经明了了。 “也就是说,您也觉得这纯粹就是捕风捉影么?” “倒也未必,万一蒙对了呢,是吧?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挺像的。” 主管扑哧一笑,摇了摇头:“不过,或许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亲密关系,或许,我们也不应该否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但只凭这样的论据,就粗暴的将两个角色融合成一个,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这可不像是新闻工作者了,季旖,狗仔队可以没有底线,但新闻工作者不能没有操守——没有证据的新闻,我们是绝对不能卖给顾客的。你觉得是为什么?当然不是因为我们道德高尚,而是因为这样卖不出更高的价钱啊!” 季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所以说你当主管这么久,就这么点操守? 不过,情报贩子难道还要什么五讲四美爱劳动么?亲爹去世的消息都要卖钱,这才叫专业。 所以说,这条推论之所以被归类为花边新闻的原因,就是没办法卖出大价格吧? “不尝试进行一下调研么?”季旖说:“我觉得槐诗和怀纸素子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应该会有所收获。” 不管是多么捕风捉影,都不得不承认,侦探所提出的这个线索是一个绝佳的命题,如果适当操作一番的话,会很有爆点。 “没必要,暂时没那条件……涉及象牙之塔内部的新闻,都是罗素那老东西的禁脔,那老家伙把自己的下属和学生们看得宝贝的不行,没必要冒着惹怒那个家伙的风险。” 主管挠了挠头:“说真的,我真有点怕那个老货冲进来把我打一顿……你知道咱们隔壁地狱新闻组的事儿么?” “嗯?” “上次因为黄昏之乡的事情,他们的娱乐记者打算搞一版‘象牙之塔人气教师私通常青藤结婚生子为哪般’的消息,结果被一个看图书馆的老头儿堵了门。就坐门口,硬生生隔离了他俩月,等热度过了之后,他出来话都说不利索了,惨啊。” 嘴上说的十分同情,但意味之中幸灾乐祸的样子藏都藏不住。 “现在咱们都在合作的蜜月期,这种事端尽量不要发生,毕竟公司也是要恰饭的嘛,能多恰一点,谁不想多恰呢?” 主管轻描淡写的挥手,然后将这一段插曲告一段落。 “接下来,奈良的新闻你可以交给其他人去跟了,季旖,有一个新的主题交给你。” “嗯?” “京都的黄泉比良坂,你知道吧?” “你是说现境那几个兽化特征者聚集区之一?” “差不多,最近那里的状况很混乱,不,应该说让人感觉很不妙……我需要一个足够仔细的人去坐镇分析,避免遗漏线索。” 季旖皱眉,“我倒是无所谓,但奈良的新闻我追了这么久,为什么忽然唐突调动?不是还有其他人么?” “你是最合适的人手。” 主管端起咖啡杯,低头看着杯底浑浊的液体,忽然问:“我记得,费尔巴哈公馆事件的始末,是你整理的,对吧?” 季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只是怀疑而已。”主管放下咖啡杯,揉了揉眉心:“总要有得力人手才行,所以,你的回答呢?季旖,除了你之外,我再想不到其他更适合这个职位的人了。” “我会去的,如果明天之前能够完成工作交接的话。” “还真是一板一眼啊。” “不,只是工作习惯而已。” 季旖合上了面前的日程簿,起身道别。 寂静的办公室里,主管靠在椅子上,仰头凝视着苍白的天花板,还有一片纯白中不断浮现的庞大倒影。 眯起了眼睛。、 . . 等槐诗醒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吃完一顿早餐之后,怀纸素子小姐就蹬着自行车,一路优哉游哉的回到了里见家的庄园里。根本不掩饰昨晚在市内掀起的那一场骚乱,打着哈欠,回到房间之后就沉沉睡去。 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感觉到一阵困倦。 完全的休息和放松之后所迎来的慵懒。 内心平静又安宁。 起身慢条斯理的洗了把脸,刷牙,对着镜子的倒影左顾右看。恩,果然还是男人的样子更令人愉快一些。 就在镜子的倒影之中,槐诗的皮肤渐渐消失,紧接着是下面鲜血淋漓的肌理,最后展露出了圣痕的繁复倒影。 埋骨圣所的脉络根植于他的骨骼和内脏之间,丝丝缕缕的渗透在心脏、肺腑、肠胃乃至神经和腺体之间。 好像在体内生长的巨树那样。 如今除了完全质变完成的右手之外,槐诗的心脏也已经变的像是黯淡又透明的阴影,无声的波动着,体内猩红的血液里也泛起一丝幽暗。 托工业料理量大管饱的超强刺激,槐诗内脏的以太化,又更近了一步。 为了消化那一份过于庞大的灾厄,身体在本能的去试图融合着少司命的圣痕,迅速的增长着以太化的进度。 如今已经到了百分之四十左右了。 多亏了彤姬反复背刺的福,先后经历数度贯穿之后,槐诗的心脏已经率先完成了以太化,不再被血肉之躯所束缚。 和圣痕同化,具备了奇迹本身的强韧性,不再是致命的要害。 真是可喜可贺。 以后想必再被人背刺的时候,也能多挺个几刀吧? 而另外一个始料未及的变化,则是槐诗发现,自己灵魂之中的源质武装,竟然少了一把。 祭祀刀不见了。 应该说,是被吞食了。 凶戾的怨憎之刃取代了它的位置,而原本的祭祀刀所残存的源质已经消失不见。 这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作为所有源质武装之中完成度最低的武器,祭祀刀原本是作为阴魂圣痕的载体而植入槐诗灵魂的,并没有结合他本身的源质。 而后续也没有同属于美洲谱系的奇迹和灾厄进行补充和增强,导致除了吸血之外,其他部分全部拉胯。 如今遇到了同样领域之内的御神刀怨憎之后,自然难以维持自身的完整,被怨憎所逐步替代。 在融合了祭祀刀之后,怨憎的羽毛刃纹之中也多了丝丝缕缕的金色,变得华贵了几分,只不过凶戾更胜以往。 除了吞吸灾厄和奇迹之外,竟然还增加了吸食血气和生命的能力……邪门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妖刀了吧? 姑且算是得到了成长。 就连乌鸦们昨晚出去吃的都很开心。 如今的奈良真的像是宝库一样。 有坏东西可以杀,有饭可以恰,有经验值可以拿,琥珀说话又好听,如果不是非要女装的话,他都开始喜欢这里了。 然后,槐诗刷牙的动作一滞。 看到镜子倒影中,背后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去了。 错觉? 他眉头皱起,继续刷牙。 然后看到背后的门外又有一个影子飘过去了。 他动作停顿下来,放下了牙刷和水杯,转身走出了浴室,然后……就看到大厅里那个漫无目的游荡的身影。 半透明的,像是幻影。 赤足的怀纸小姐背着双手,随意的漫步在客厅中,东看看,西看看,好像什么都没有见过。伸手揉搓着那几只开心的嘎嘎叫的乌鸦,好像在撸猫一样。 回头,看着电视机里无脑搞笑的综艺节目,茫然不解,又跟着电视机里的观众一起笑了起来。 像是小孩子。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她回头看了槐诗一眼,微微一笑。紧接着,那个幻影渐渐消散,回到了槐诗的影子中去。 完犊子了! 槐诗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第一时间,他怀疑自己女装太多遭了报应,总算是精分了。 可怎么看那个背影怎么觉得不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某个黑心的坏东西。 就算是少司命的倒影,这也自由过头了吧?本质应该是‘二重身’一样的分身,就算是成长,怎么会活泼到那种程度? “你在搞什么东西?” 槐诗直接拿起电话,问另一头那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黑心女人:“我来瀛洲才一星期,就发现自己的残影忽然像是成了精一样,开始自己动了,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哪儿知道?” 彤姬话语中的无辜几乎快要溢出来,楚楚可怜:“难道姐姐我还会害……好吧,我承认以前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坏心眼啦,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在你心里还是那个喜欢害人的恶女人吗?” 没错,你就是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怀纸素子会越来越像你?” “这个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呢。正常操作,坐下坐下,不用慌。” 彤姬顿时淡定了起来,好像松了口气,让人越发的在意她刚刚究竟在担心个什么鬼。 “所以,你还在其他的地方害了我?”槐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那叫做害么!这是姐姐对你的爱呀!”彤姬委屈起来,泫然欲泣的发问:“你觉得咱俩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受害者和被害者的关系啊!” 于是,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越发的无奈了起来。 “我知道,槐诗,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你对姐姐我有很多误解,但你是我的契约者啊,槐诗,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我更亲近的关系了。” 彤姬好像还在擦眼泪一样,十足感伤:“你要相信:姐姐我和你的心,是始终连在一起的啊!那你的倒影,那不就相当于我的倒影了吗!” ??? 槐诗感觉哪里开始不对劲了。 说着,她好像还很得意,问道:“你想想,为了让独在异乡的你不感到孤独,姐姐的存在穿越了阻隔,化为幻影陪伴在你的身边……多么动人的羁绊!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刺激个屁! 槐诗感觉自己如果不是以太化的程度够高,现在就已经脑溢血了。 又被她给摆了一道! 合着这个小号里还有她一份么! 第六百三十八章 第二场对决 要说刺不刺激。 有一说一,确实刺激。 一想到半夜自己睡着了,就有个小鬼儿一样的半透明虚影在自己卧室里跑来跑去,槐诗自己都渗的慌。 简直跑错片场了。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幻,但没有想到如今已经望着悬疑和惊悚的画风发展了。 怎么都已经到了瀛洲了,还有个人给自己在心窝子里插个监控的? 二十四小时深度贴贴。 一想到有个黑心的坏东西随时盯着自己的背后和钱包,槐诗就感觉到心脏一阵抽搐,忍不住气冷抖,工具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习惯性的打完一套拳,正准备再补两句,槐诗就听见房门被敲响了。 在彤姬绝不靠谱的祝福中,挂断电话。 十秒钟之后,怀纸小姐神情惆怅的推开门,凝视着面前的佣人。咸鱼一样的视线看的那位上门的佣人心里一阵发毛。 来者带来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 怀纸素子的第二场厨魔对决开始了。 这两天第一轮厨魔对决进度还没有过半,但第二场对决就如此突兀的到来。里见家的主持者并不隐瞒原因,很直白的告诉真希和怀纸:有人向她们指名发出了挑战,他们可以接受,输了的那一方自然退场。如果不接受的话,也不会怎么样。 至于提出指名的那一方,一旦输了的话,所要付出的不止是自己的候选名额,而且还有一笔价值不菲的赌金。 虽然这笔钱槐诗并看不上眼,但看着真希两眼放光的样子,想了想之后,还是选择了接受。 对方的打算,槐诗多少能够猜到一点。 无非是派出一个马前卒来,想要摸一摸底,看一看怀纸素子的水平。 她最擅长的技艺,她的流派,还有……她的弱点。 如今出场的所有厨魔之中,也只有怀纸素子最为神秘,甚至从头到尾就摇了一杯冰水出来,结果却愣生生靠着一杯凉白开放翻了种子选手深津庆。 画风实在太过清奇,不知道多少人后脑勺发凉。 想要了解一下她的真实水平。 槐诗对此十分淡定。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实水平。 只要别碰到他感知之中最棘手的那个厨魔,他都可以随便打。 这种派出来试探怀纸,只能做炮灰、为人前驱的货色,槐诗甚至用不着动手,靠吃都能愣生生把对方给累死。 顺带还能涨点经验值。 而且还有钱拿。 实际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么? 除非对面再把钱加上一倍,否则槐诗觉得没有了。可惜没有及早醒悟到这一点,不然就能从深津庆那里多吃几顿。 带着一颗平常心,槐诗静静的度过了比赛之前的短暂时间。 保险起见,做了一点准备之后,和真希一同,在佣人的带领之下再度走进了庞大的地下广场。 气氛依旧诡异。 上一场厨魔对决似乎刚刚结束了不久,浓郁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肉香笼罩着全场,只是闻一下就让人头晕目眩。 “怀纸小姐,你们来晚啦,错过了刚刚最精彩的部分。” 浑身刺青、魁梧如狗熊那样的厨魔弗拉基米尔颇为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好像大家真的很熟一下。 槐诗顿时热切的翘首看向场中。 这一次有没有人多做几份,他稍后带回去品鉴一下…… 可惜并没有,像是具志坚那样坦荡又年轻的厨魔毕竟是少数,如今在场上的有一个算一个的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除非必要,绝对不露任何一点体系出来。 而在得知怀纸素子即将进行下一场厨魔对决时,所有人的眼神顿时都热切起来,盼望着她展露出并不存在的真实底细出来。 完全就没想到,这货除了能吃之外,弱小无助又可怜。 扑鼻的肉香之中,嬉皮士亚鲁姆收起了自己的工具,回头看了一眼等待上场的槐诗,似是愕然,很快,便让出了位置。 而他的对手,则是被抬出去的。 浑身青紫,嘴唇发黑,而且四肢肿胀……看上去不像是中毒。 在和担架擦肩而过的瞬间,槐诗的眉头微微挑起。 这是……横纹肌溶解? 好像是爆发式运动和健身之后所产生的后遗症,因为肌肉大量的断裂,导致自体中毒,并且引发急性肾衰竭等等病状。 这事儿他可太熟了。 果园健身房的基础课程,在罗老教授健身基础的时候作为警戒事项一并教的,可能把升华者给吃成这样可太罕见了。 可究竟这是吃了什么才把自己给吃成这样了?而且还发作的还这么快…… 槐诗嗅着空气中迅速散去的肉香,开始好奇了起来。 中央空调的匹数倒是足够给力,并没有过多久,那过于浓郁到让人不适的肉香终于消散了。 “怀纸小姐,对吧?” 从入口处,有个肥胖的男人走出来。 打扮倒是中规中矩,两撇小胡子经过了精心打理,身上白色的厨师服,头上还带着颇为传统的高帽。 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他的眼眶漆黑,双目肿胀突出,端详着怀纸素子的面孔时便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来。 似是关切的那样,他开口问道:“昨晚据说很热闹啊,有没有好好休息,还能够继续对决吗?” “关心别人之前,不应该先把自己肾虚的问题解决掉么?” 槐诗淡定的反问,扯出椅子坐在料理台后面:“我倒是很好奇,是哪边怂恿你发起的这一场对决……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勇过头了?” “怀纸小姐,您是高峰,神秘又可怕,但总要有探索者率先发起挑战,不是吗?” 带着罗马口音的肥胖男人咧嘴微笑:“忘记了自我介绍,叫我恩里科就好了。恩里科·萨拉盖特。虽然只是个无名之卒,但现在我们站在同样的战场之上。请无需怜悯,拿出全力,毫不留情的击溃我吧!” 就算是如此谦卑的语气,也无法隐藏在话语之后的恶意。一双小眼睛眯起来看向怀纸素子时,就下流的不加掩饰。 垂涎欲滴。 看台之上,亚鲁姆愕然了一瞬,抬起眼睛看向那个肥胖的男人。 “恩里科?这家伙怎么胖了这么多?” 嬉皮士厨魔捏着下巴,啧啧感叹:“这可有意思了啊,搞不好,那个家伙是那位怀纸小姐最棘手的敌人也说不定。” “你说,他是那个西西里地区的‘臭胶’?”弗拉米基尔皱起眉头:“那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恩里科·萨拉盖特……哪怕是在厨魔中也是属于名声狼藉的存在。 除了一手令人不快的厨艺之外,还有着极其强韧、堪称死缠烂打的作风。据说只要被他盯上,就好像是粘到一手臭胶一样,扒不开,切不断,挥之不去,好像跗骨之蛆一样纠缠不休。 依靠着自己超乎寻常的恢复能力和大量禁药的辅助,获得了宛如蚯蚓一样的生命力和强大的深渊抗性,并依此开始了自己惹人生厌的厨魔生涯。 根据记录,他曾经在一年之内,向同一个对手发起了四十次以上的挑战,一直到获得胜利之外,他都会纠缠不休。而一旦被他赢一次,那所有的名声、成果和心血都将被那个家伙践踏在脚下。 为了让对手的状态尽可能的低迷,不惜动用舆论、勒索、威吓、绑票、给对手的餐馆下毒等等盘外招,甚至改头换面去偷师。 名声越来越臭,可这一份越来越庞大的憎恶和怨恨也让他变得越来越强大。 好像食尸鬼一样的吞噬着对手的尸体,成长到了如今的程度。 他确实是和怀纸素子站在了同样的地方。 不止是相同的战场,而且也具备着同样的优势。那种异常的生命力简直像是虫子一样,对毒素有着超强的抗性,而且还擅长断尾求生。 “为了参加这一场对决,看来那家伙准备了不少啊,起码快速增重了九十公斤以上。”亚鲁姆有意无意的提高了声音:“按照他独有的解毒方法,这么多脂肪,看来足够消除掉起码足够杀死几千人的毒素,真是厉害啊。” 毫不顾忌自己的声音被别人听到,甚至……亚鲁姆是有意的向槐诗泄露消息。 在场的任何一个厨魔,对恩里科这种家伙都只有浓浓的厌恶。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厨房里一只飞来飞去的苍蝇一样。 恨不得一巴掌拍死。 就算是迫切的想要知道怀纸素子的真实水平,可同样不愿意站到那家伙那一边去。 “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恩里科毫不恼怒的大笑了起来,肥肉颤抖着:“毒素啊什么的,对我没有用处,就算是死缠硬打,我也会在这里站到三轮之后的。怀纸小姐可不要抱着什么速战速决的天真想法。” 槐诗忍不住叹息,“看来你不是一般的讨嫌啊。” “这难道不是对我的钟爱么?” 恩里科将巨大的工具箱放在自己的身旁,依旧带着令人不快的笑容,看向自己的对手,眼神咸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素子小姐?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和你亲密接触了,嘿嘿……对了,你知道吗,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只可惜……” 他瞥了一眼怀纸素子的胸前,“有些遗憾。” 槐诗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高台。 “我说,厨魔对决有不允许性骚扰的规定么?” 高台之上一片寂静,毫无回应。 明显,没有这一条…… 第六百三十九章 危 看台之上的厨魔们神情同情起来。 这个王八蛋可对这一套太熟了,十分精通在犯规边缘反复横跳的方法,通过这样的方式不知道搞过多少对手的心态。 甚至还有在对决的时候展示对方伴侣出轨照片的卑鄙劣迹。 为了赢,这种人可以不择手段。 只可惜,这种方法或许对其他女性选手有用……可这又和我淮海路小佩奇有什么关系呢? 罩杯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瞧你这么软弱的口气,一定是处男吧?” 怀纸素子瞥着他的样子,鄙夷的叹息:“要知耻,知道么?要知耻!除了哺乳期,你真的和其他女性有过物理接触么?如果我要是你的话,就一定会珍惜这一场比赛的每一个瞬间,毕竟,也只有在这里,你才能跟其他女性说说话了。” 恩里科的表情不变。 好像没有人任何动摇那样。 只是笑着:“啊,曾经也有人说过和你差不多的话……最后结果真是太有趣了,我开始期待了。” 那种质感粘稠的笑声让人分外不适。 他伸手,拧动了巨大煮锅下面的煤气阀门,点燃火焰,火光照亮了越发诡异的笑容:“我有预感,接下来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愉快,非常愉快……” “这就不聊啦?” 槐诗好奇的问道:“我还打算和你聊聊感情史呢。话说,你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男朋友也无所谓啦,我不歧视你们这样的人…… 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感情史,真的,别难过,说不定我还不如你呢。你看,我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不过从小学到大学,都有人跟我表白……说真的,虽然她们都很好看,但我觉得不太合适。” 恩里科的动作不停。 只是煮锅后面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 可灾厄的匣子已经被打开了。 不是他想关上就能关上。 “诶,对了,你看到我的雇主了吗?” 怀纸小姐依靠在自己的料理台上,回头,指了指茫然的真希:“是不是超可爱?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跟我打照顾的时候,像是仓鼠一样,让人总想去戳戳她的脸……羡慕吗?这是我的雇主,我的,我的,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是不是羡慕嫉妒恨起来了? 你的雇主怎么样?漂亮么?该不会是男的吧?三十了?四十了?你口味很重啊。这么说起来瀛洲对你应该是个好地方,这里社畜的变态程度普遍都比较高,你应该能找到很多同好吧?恩里科先生?恩里科先生你怎么不说话啊……我还有个秘密没告诉你呢。” “稍后,咱俩要不要找个地方去比个大小?” 说着,那个女人挽起头发,露出姣好又妩媚的笑容,然后,用低沉又沙哑的男声说:“其实我是个变性人来着!” 咣当一声尖锐的声响。 恩里科的动作一滞,手里的工具箱几乎掉在了桌子上,愕然抬头看着槐诗,目瞪口呆。 表情抽搐着,精彩的无法言喻。 不止是他,此时此刻,看台上,观众席里,裁判、厨魔,乃至真希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尤其是真希,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叫出声。 “开个玩笑而已,不要激动嘛!正常操作,都坐下,都坐下。” 怀纸小姐咧嘴,愉快的笑了起来,话语恢复了女声。 如此戏谑的端详着恩里科的样子,开口问道:“不过,我还有更劲爆的猛料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我他妈一点都不想! 恩里科的表情忽青忽紫,然后内心之中的警惕却在迅速提升。这个女人,是个强敌!他第一次遇到人能够反过来搞自己心态…… 而且差点就搞成功了。 而且好像还要加大力度。 就在他前面,当着他的面,怀纸素子依靠着栏杆,同观众席上的其他女性观众打起招呼来。 带着灿烂的笑容,三言两语就令那几位观战的大姐姐笑的花枝乱坠。 明明同位女性,甚至漂亮的足够让人心生妒忌和敌意,可是却带着不可思议的魅力,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大家就已经完全打成一片,甚至还融洽的相约周末去游乐园。 还有来观战的华族小姐姐递名片的时候,十分大胆的表示,自己倒是不介意怀纸小姐是女人…… 暧昧的向她挤着眼睛。 一道道笑声宛如刀割那样,落在恩里科的心上,令他几乎快要裂开了。 可偏偏聊完之后,怀纸小姐还回头,一脸诚恳的看着他,好像在问他:怎么样,这么简单的操作,我示范了一遍了,你有没有学会? 他的表情抽搐着,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槐诗的笑容越发的嘲弄了起来。 傻逼了吧,臭弟弟,比什么不好跟爷比这个……真当我《寂静王冠》里黑区里的‘圣徒’段位的对线能力是吃素的么? 而恩里科的煮锅中,水已经开始沸腾了。 不得不说,虽然卑鄙下流,但这个家伙的基本功还是下了不少心血的,干脆利落,迅速的就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通心粉制作完成。 当落入锅中之后,那些沸水中的通心粉就迅速的翻滚蠕动了起来。 像是蛇一样。 充满了活物一样的质感。 隐藏在其中的恶意和灾厄丝丝缕缕的渗透出来,令槐诗食指大动,开始期待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开始点火。 已经打定主意,要白嫖多吃上那么几顿再说了。 可紧接着,他忽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因为就在通心粉下锅之后,恩里科的笑容就变得越发的诡异。 抬起双手,从巨大的工具箱里搬出了足足有传统东夏鼓那么大的芝士砖……空气中传来隐约的奇怪味道,令槐诗开始感觉不对劲了起来。 那个比锅还大的巨大芝士砖里,好像有一阵阵生命的气息,有什么活的东西在里面……以及,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恶臭! “嘿嘿,这可是我秘藏的宝物啊!”恩里科大笑:“怀纸小姐,特别为你所呈现的,撒丁岛特制芝士通心粉!” 伴随着厨刀的斩落。 芝士砖的外壳被敲碎了。 从其中所爬出的,乃是一条条小拇指头粗细,让人头皮发麻的肥硕蠕虫…… 蛆。 那都是一条条令人作呕的蛆! “撒丁岛的活蛆乳酪?保存的这么久的真是罕见啊。”弗拉米基尔恍然的感慨,刻意的略微提高声音提醒道:“原来是要做这一道通心粉么?但这一道让人内脏活化畸形的菜也是从其他人手里偷来的吧……” 来自罗马地区的厨魔料理,不折不扣的料理的黑暗面。 将无与伦比的活力和生命力赋予通心粉,吃下去的人将在这恶臭的鲜美中迎来内脏的畸变和凝固。 可以说无比的恐怖。 但对槐诗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少司命哪里会在乎这个? 不过,现在怀纸素子小姐的脸都开始绿了。 恶心的! 可真他娘的够了! 他可不是为了吃活蛆来的。 仿佛能够看到自己头顶一个猩红硕大的‘危‘字正在闪耀! 他哪里遭得住这个? 或许厨魔们不会在意料理的材料,可除了某些绝地求生深入荒野的猛汉之外,正常人哪里吃得下去啊! 槐诗但凡对于伙食的下限再低一点,也不至于每天端着深渊植物学研究啥玩意儿能吃了…… 别说这个了,螺蛳粉和折耳根他也遭不住啊! 如今槐诗总算是体会到了字面意义上的害怕。 瑟瑟发抖。 就连恩里科都没有想到自己准备的开胃菜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怀纸素子的表情抽搐,写满了抗拒…… 这东西,槐诗是真的不敢吃! 可这是厨魔对决,只要不吃,他就相当于认输了啊! 为今之计,只剩下了一个办法了…… 槐诗做出了唯一一个正确的决定。 那就是在他的料理做好之前,先把自己的料理给做好!根据规则,先传菜的厨魔就可以让对手先吃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说,只要将这货先放倒,那么后面他就不用去跟活蛆搏斗了! 幸亏他在来之前还做过一点准备——特地去找了龙山坊开了小灶。 火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打开上面还新鲜热乎着的菜谱。 来自天狗山的秘传,迅速翻动着,向下……然后戛然而止,就这个了! 以恐怖的极速开火架锅,然后,槐诗伸手按在了锅盖上。 锻造开始! 炼金之火的光芒瞬间扩散开来,向内渗透,笼罩了其中的凉水,令水源以正常时间千百倍的速度迎来了沸腾。 短短的十几秒钟,水就已经完全开了。 紧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槐诗从挎包里,抽出了……一把挂面。 没错,挂面! 就是东夏的小卖部里十分常见的,十块钱可以买到一大堆的挂面,甚至没有生产日期和保存日期,标准的三无产品。 同时,也是标准的难吃和无法料理。 对于厨魔而言,可以说是几乎等同于垃圾的无用材料。 可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槐诗将那一把堪称废物的挂面丢进了锅里,筷子迅速搅动了起来。 在炼金之火和锻造熔炉的加持之下,挂面就飞快的软化散逸,在水花之中翻腾着。 十秒钟不到,就已经彻底被被煮沸。 筷子干脆利落的捞起,一把挂面过了冰块和冷水,沥水晾干,就被随意的摆在了竹盘中,看起来倒是颇为规整。 怨憎之刃弹出,槐诗运刀如风,瞬间刷刷刷切好了葱丝、生姜、山葵,然后捞起了旁边的调味盘上的瓶子,对准碟子里的酱油一阵乱倒,最后撒入了调味料,搅拌均匀,挤了一团芥末在旁边。 蘸碟就搞定了。 尤有余暇的槐诗还挥刀用萝卜雕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破房子堆在挂面中间。 大功告成! 这时候,恩里科的通心粉甚至还没有出锅,也没有来得及活蛆芝士砖中进行搅拌,槐诗就已经按下了传菜铃。 这就完事儿了? 场内场外,所有人错愕的瞪着槐诗手边的料理,难以置信。 这啥? 水煮冷挂面? 槐诗歪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深吸了一口气压压惊之后,随意的弹了弹烟灰,冲着恩里科抬了抬下巴: “——特制瀛洲风冷荞麦面,请了。” 第六百四十章 ‘天魔’ 特制瀛洲风冷荞麦面。 一叠冷面条和一碗蘸料摆在了恩里科面前。 漫长的寂静里,恩里科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低下头,端详着眼前的盘子,抬头,看了看槐诗,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盘子。 “这啥?” “特制瀛洲风冷……” “风冷和水冷都无所谓,但荞麦面在哪儿啊?!” 饶是恩里科这样的无耻之徒,在这样掺水的料理面前都开始愤怒了:“荞麦在哪里!” “忘了放了。” 槐诗淡定的一如既往。 “那为什么还要叫冷荞麦面!” “都说了是特制了,你烦不烦啊。” 怀纸素子抬手弹了弹烟灰,不耐烦的说道:“你要高兴的话,叫它开水白菜都无所谓,名字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内容才是精髓。免费给你吃你都不要,难道要我收钱么?” “给我听着,人,是要恰饭才能活下去的! 只有收费的料理,厨师才会精心去打造。像是这种免费的货色,不过就是招揽客人来店里,将消费者变成商品,然后高价兜售会员卡和饮料服务的垃圾而已。” “垃圾,你知道吗?就跟你的蛆一样!给我好好的体会一下免费品的精髓吧!” 怀纸素子小姐掐掉烟卷,双手按在料理台上,向前,低头俯瞰着他,一字一顿的粗暴下令:“给我吃,现在,立刻!” 被那一双凶暴的眼神看着,几乎感同身受的能够理解她的愤怒,同时,也感受到了宛如深渊那样的恐怖。 就算是恩里科也忍不住愣了一瞬,感觉到刺骨的恶寒。 同时,心中也涌现了恍然。 一定要吃掉这一碗东西,不论是里面是什么东西,都必须吃掉……否则,可能真的……会被这个女人杀掉。 艰难的,僵硬颔首。 于是杀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花一般的笑颜,充满了欣慰和满意。 “这就对了嘛。” 一双方便筷子递上来,还贴心的为他掰开,塞进了他的手里,告诉他:“快尝尝看吧,恩里科,这就是你的命运了。” 身不由己的坐在了餐桌的前面。 拿着筷子。 低头看着面前这一盘还冒着冷气儿的冷挂面,还有毫无任何用心的酱料。 嗅着那堪称惨淡和毫无特色、丝毫无法让人感觉到愉快的味道,他内心之中所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排斥。 而是感同身受的无奈。 “真寒酸啊。” 这样的话,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口。 “是啊,太寒酸了。” 槐诗说着,抄起汤羹,越俎代庖的代替他搅动着煮锅里的通心粉,以避免糊了粘锅。动作干脆利落,毫无任何掩饰,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坦荡姿态,帮恩里科解决了后顾之忧。 根本没有使用任何下流的手段。 哪怕是恩里科看着那样郑重又认真的背影,也不由得说了一声谢谢。 “不必。” 槐诗背对着他,淡定的回应:“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恩里科,不论是将食物丢弃,还是恶意的将食物践踏成垃圾,都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在你们浪费食物的时候,也有人一日三餐不得不靠着白水煮挂面为生……寒酸是正常的,倒不如说寒酸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要省钱,因为要将钱放在更值得去购买的东西上,为了将来能够更好的活着,所以现在只能无可奈何的去寒酸。 就算是过的那么屈辱,彷徨的像是野狗一样,被所有人看不起都无所谓,活着是为了获得更好,而不是让好的东西和腐坏的奶酪搅和成一团。” 怀纸素子敲了敲汤羹,随手搁在了案板上,回头看向恩里科。 而恩里科,已经挑起了第一缕挂面,在蘸水中过了一遍之后,放进了口中——可以预料,根本毫无任何的味道。 挂面已经煮糊了。 不是火候过头,而是这种廉价的挂面也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了。 放在口里黏糊糊的扩散成一团,味如嚼蜡,让人难以下咽。恩里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吃这样的东西。 不论怎么咀嚼,都品尝不出其他的味道。可以苦中作乐去想象,我吃的是牛肉味,羊肉味,筷子下面还有鱼丸。 但想象的东西终究不存在。 自己只是坐在这里吃挂面而已。 因此而油然从心中浮现的,是一阵恓惶和悲凉。 紧随其后,便感受到蘸水之中的酸味,醋放的太多了。而且根本没有加以调和,酸的太过头了,反冲,反而让优质的食用醋变得像是廉价的酸水一样。 鼻尖一阵抽搐。 面条变得难以下咽。 紧接着,所感受到的是苦涩,无法忽略的浓厚苦涩。 那些粗暴放进来的作料中盐分扩散开来,鞭挞着舌尖,生姜和海苔上粗糙的盐粒融化在口中,变成了挥之不去的苦。 几乎渗入了灵魂里。 让面条的口感越发的难堪,令人作呕,完全吃不下去了! 可是却吐不出来。 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逼迫着他,让他吃下去,必须吃掉,再难吃也无所谓。否则的话,就活不下去了。 否则的话,就会饿死。 酸楚和苦涩迅速的扩散,随着面糊,吞入了喉咙里,带着隐隐的刺痛,令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芥末。 芥末将他呛到了。 双眼发红。 疯狂的吸气,别过头,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几乎流下眼泪来。 有多少年没有像是这样狼狈了? 这熟悉的苦涩和酸楚,还有肺腑的痛苦,每吃一口都像是在吃泥土和石头一样,身体在抗拒,喉咙在抗拒。 但还是必须吃…… 必须吃下去! 否则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在恍惚里,有一个充满嘲弄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怎么了?恩里科?之前大言不惭的样子,就这点本事么?”那个老人冷酷的嘲弄着,不耐烦的赶人:“如果撑不住的话,就请从我的厨房里离开吧,不要死在神圣的厨房里,我这里也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不,没有,请不要停下。” 恩里科咬着牙,忍着眼泪,从地上爬起,艰难的昂起头,看着那个老人已经模糊的身影:“我还可以继续吃,我还可以继续!” 那就继续。 继续吞吃苦涩的药物和地狱的料理,直到无药可救的程度为止。 包含着屈辱和苦痛。 可努力和勉强能够得到结果么?能够迎来光辉的未来么?还是,能够修改耻辱的过去?那些鄙夷的眼神,还有来自最亲近的人的冷漠? 在干涸和冰冷的口感之中,他低下头,一口又一口的吃着盘子里的冷面。 回忆起曾经那个最亲近的人所遗留下的伤痕。 “废物!我怎么会有你怎么丢人的儿子!一道简单的前菜都能做成这样?你究竟脑子里在想什么……从我的厨房里滚出去!” 那便滚吧,有多远走多远。 费劲苦心的去学习,不知道多少日夜的煎熬和努力,无法得到认可,无法看到希望。反而一次次的推向绝望的深渊里。 父亲,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够满意? 击败你么?我已经做到了啊。 我已经击败了无数人。 依靠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努力。 可你为何不肯看我一眼呢?就一眼也不可以吗? 艰难的吞咽里,那一份冰冷渐渐扩散开来,吞没了他的躯壳,占据了他的意识,甚至冻结了他的灵魂。 好像要将一切热度都夺走那样。 这是以曾经漫长时光的苦难和痛苦为引,所特制而成的冷水挂面。 看不见希望的向前,麻木的奔走和彷徨的恐惧。那些东西随着咀嚼一同扩散开来了,纠缠在恩里科的肺腑之中。 这并不是毒素,也不是诅咒,只不过是曾经亲身所体会到的……绝望而已! 属于十七岁的少年槐诗的绝望。 看不见尽头,没有边际,没有出路,也不存在从天而降的救赎……恩里科已经迷失在这一片泛着酸和苦的冰冷之中,难以自拔。 在剧烈的喘息之中,忍不住颤抖。 吐出的气息就变成了一道道失去温度的白雾。 那些嘲弄的声音,厌恶的眼神,还有敌对的神情环绕在他身边,就好像一根根累计在骆驼背上的稻草一样。 越是回忆,就越是能够感受到深入骨髓的苦痛和绝望。 如今回顾曾经四十年的漫长生涯,所存留下来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时刻,而是数之不尽的伤疤和看不见尽头的丑陋挣扎。 为了活下去,为了成长,为了变强,他在不断的舍弃。 舍弃了一切。 可哪怕是成为了厨魔,哪怕是得到了胜利,可早已经冷透了的内心却无法得到任何满足。就算是再多么精妙的奇迹和灾厄,也无法从中获得哪怕一丝丝温暖。 得不到任何幸福。 那一瞬间,他自悲伤之中醒来,低下头,凝视着蘸水之中的倒影,自己青紫色的面孔,恍然呢喃: “看啊,快乐都是别人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是啊。”槐诗颔首。 “……为什么会这样呢?”恩里科茫然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对手:“为什么我就非要如此痛苦不可呢?” “我也不知道啊。” 槐诗怜悯的看着他,就好像看着曾经的那个少年一样,想了想,认真的说:“大概就是命中如此吧。” 咔吧。 破碎的声音响起。 从恩里科的手中。 筷子被捏断了,碎成了好几节,那样巨大的力量,令人感觉他好像要将自己的手指也捏断了一样。 从刺骨的冰冷之中,迸发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因为看到了槐诗的眼神,因为察觉到那些看台上的怜悯目光。 所以才感觉到越发的痛苦。 如此的,怒不可遏。 “为什么要用那么可怜的视线看着我啊!” 他的面色涨红,狂暴的掀翻了面前的餐桌,向着槐诗,向着台上的人怒吼:“我只不过是想要像你们一样啊!难道这样有错吗!!” “没人说过你有错啊,恩里科。”槐诗平静的弹着烟灰,告诉他:“一点艰苦而已,并不是什么跨不过去的东西,人总要胸怀梦想。” “可我做梦都在想啊!” 恩里科悲愤的咆哮:“想要像你们一样天才!像你们一样强大!难道想就有用吗!” “可是我做不到啊,不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和你们一起站在高处而已,为什么要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啊。难道是因为我的心不够诚么?还是说,我就一定要成为一个笑料才可以!” “你们,就这么想要看我出丑吗!好啊,要我下跪吗!” 带着难以言喻的憎恨、怨毒,还有绝望,那个男人失控的嘶吼,唾液几乎从口中喷出来,奋尽全力的呼喊,可是却再也克制不住眼泪。 “我可以啊,不论多么卑贱的请求我都做到。” “请你们看看我吧,求求你们了!” 忘记了这里是哪里,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甚至忘记了面前是自己的敌人。他狼狈的趴在了地上,狼狈的恳请。 “求你们,教教我吧。究竟怎么才能像你们一样啊。” 他流着泪,哽咽,低下头,任由眼泪和鼻涕落在尘埃里,像是彷徨的野狗那样,祈求着施舍和怜悯。 渴望着眼前的人解答自己的疑惑。 请教教我吧,怀纸小姐。 请你……救救我吧。 遗憾的是,在漫长的寂静中,只有来自那个女人的怜悯声音。 “抱歉,没有人能够教你,恩里科先生。” 如此冷酷的宣判,怀纸素子轻声说:“除了你自己,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救你了。“ 她抬起手,抓起汤羹,捞起了锅里沸腾的空心粉,放在碗中,沥水,然后,娴熟的搅拌着酱料,最后,从自己的料理台里翻出了一块芝士,融化,搅拌酱料,均匀的浇灌在碗中。 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厚奶香,还有番茄的新鲜酸味。 令人食欲大开。 “别难过了,先吃碗面吧。” 重新将桌子摆好,然后,将一碗崭新的芝士通心粉放在恩里科的面前:“这不是厨魔料理,而是我从长辈那里学来的技巧,可能不会太好吃,但难过的时候,吃点高热量的东西总是没错的。” 她拿起了叉子,递过去,灿然一笑: “毕竟,就算是减肥也要先吃饱的,对吧?” “……” 吃饱?吃?吃这种随意炮制出的东西? 沉默里,呆若木鸡的恩里科拿起叉子,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通心粉,感受到了以前未曾感受到的热意和香甜感。 无聊,这种毫无意义的料理,难道还有什么价值吗? 哪怕是这么想着,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叉起一块。 放入口中。 粘稠的芝士流淌在舌尖,带来了浓厚的奶香,属于番茄酱的酸甜丝丝缕缕的扩散开来,和面条一起,化作了温和的热意,扩散在肺腑之中。 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忘记了自己的狼狈和落魄、 再度叉起一块,咀嚼,忘记了痛苦和酸涩,沉浸在这美好的浓香之中。寒冷被驱散了,就连内心之中的痛苦都好像得到了救赎和平复一样。 就这样,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他低下头,捧起了手中的大碗。 恨不得直接埋进碗中。 放肆饕餮。 佐着这罕见的温暖,将一切苦痛和冰冷吞入腹中,完全,停不下来。 直到最后,一锅通心粉,被两人吃的一干二净。 恩里科习惯性的拿起勺子,可看到空空荡荡的锅底,就愣在原地。许久,肩膀抖动了一下,好像在笑一样。 嘲笑着自己。 放下了手中的洁净如新的餐具。 低下头,向着面前微笑着的女人致以感谢。 “好受一点了?”槐诗问。 恩里科沉默的颔首。 “那么,有什么想法了吗?” “……没有,想不出来,因为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忽然抬头,开口说道:“而且,我已经不打算继续做厨魔了。” 宛如石破天惊的发言,打破了赛场之中的寂静,令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呆滞的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就好像得到了解脱。 告别纠缠了一生的苦海。 恩里科笑了起来,平静又柔和,再看不到任何的苦痛和彷徨。 “真的这么决定了?”槐诗好奇的问。 恩里科颔首。 “那不就对了嘛。” 他赞同的点头,忍不住拍了拍肩膀:“人生是可以有很多选择的,如果痛苦的话,不做厨魔也无所谓。不过,以后的人生,要多多加油啊……建议先从找个女朋友开始吧。” “这个就请绕过我吧。” 恩里科无奈的笑了起来,可是不论如何,却忍不住流泪的冲动。并不是因为痛苦和绝望,而是在这突如其来的宁静之中,再忍不住内心之中涌动的感激。 “那么,就多谢招待!” 怀纸素子缓缓起身,向着他愉快的一笑,挥手道别之后,哼着歌,转身离去。 就这样,在死寂之中,第二场厨魔对决,就此结束。 最终的结果,毋庸置疑! ——怀纸素子,胜! . 此时此刻,会场之上,所有人凝视着那一张漂亮到不像话的面孔时,都由衷的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寒意和惊悚。 短短的二十分钟,两道菜,其中一道甚至还算不上厨魔料理…… 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一个身经百战的厨魔放弃了自己前半生所有的追求,心甘情愿的溺死在她所创造出的这一线温暖之中。 无法理解,又难以置信。 可事实就这样的摆在所有人的眼前,随着庞大的恐惧和阴影一起。 整个赛场,都好像被那个娇小纤细的身影笼罩在其中,令他们难以呼吸。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天魔’了啊。” 漫长的寂静里,只有郭守缺的毫无保留的赞美与欣赏,伴随着古怪又尖锐的笑声,回荡在所有人的心间。 没错,除了‘魔’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人的意志玩弄到这种程度呢?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对明日新闻的所发来的情报再无任何怀疑。 断头的魔女·怀纸素子! . . 那是半个小时之前事情了。 就在比赛刚刚开始的时候,真希听见身旁传来的声音。 似曾相识。 语气平静又礼貌,毫无任何不速之客的冒犯。只是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当她愕然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过道中的年轻男人。 确切的说,是佩刀的武士。 那是如今家主候选人之中呼声最高的男人,上一代当主的养子,里见久静。同时,也是真希名义上的堂兄。 下意识的,真希向后缩了一点,而留在她身旁的乌鸦,则抬起猩红的眼瞳向着久静看了过去,狰狞又饥渴。 “请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再怎么说,真希你也是我的血亲。小的时候不是还喊过我哥哥吗?” 里见久静淡然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我可以坐下来么?我有些话想要说。” 沉默里,许久之后,真希颔首。 于是,久静坐了下来,正襟危坐,态度一丝不苟。毫无任何威压或者说冷厉,只是好像兄妹之间的谈话那样,平静的问: “真希,你的合作者……是琥珀吧?” “……” 真希浑身僵硬了起来。 不知道如何回应,应该是应承还是反驳,亦或者说是沉默。 “这并不是什么多么隐秘的事情,毕竟你的代理人,那位素子女士,和琥珀之间当众表露过亲密的关系。想要猜到,其实很简单。” 久静摆了摆手,直白的说道:“实话说,这一场对决,由我的建议而发起的。” 真希愕然,眼睛自始至终都瞪得很大,没有任何放松的闲暇。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私心是希望你不要牵扯到这么肮脏的事情里,能够退场再好不过。但更多的,我只是想要创造一个环境,和你好好聊一聊而已。” 里见久静想了想,沉默片刻之后,开口告诉她:“虽然这么说很突兀,但我觉得,最好还是将自己的来意一开始表露出来才算坦诚。 因此,我不会掩饰什么。” 他说,“真希,请和琥珀解除盟约吧。” 第六百四十一章 残忍(感谢老E的白银盟 “诶?” 真希呆了半天,茫然的看着身旁的里见久静。 年轻的武士也在看着他,神情诚挚。 在短暂的沉默里,真希沉思着,开口说:“堂兄,我只不过是个乡下姑娘而已,而且也不算太聪明,总也时髦不起来。所以,妈妈从小就告诉我,如果又不懂的话,就要直接问,直接讲。哪怕是得罪了人,也比装作很厉害结果让人看轻要好。 我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这样实在太不礼貌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久静沉默了一瞬,旋即颔首:“请讲。” 真希想了很久,直截了当的问:“那么,堂兄你是希望,我背叛琥珀小姐,倒向你这一方吗?” “哪怕不和我一起也没有关系,要说的话,我只是想要让你远离这个泥潭而已。”久静回答,“真希,你不属于这里。并不是说对你有所鄙夷,而是你并不适合去涉足这些肮脏的事情。” “堂兄你知道我的情况吗?” “调查过一点,也听说过一点。”久静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串念珠,递过来:“所以,我带了这个给你。” 经年的珊瑚念珠带着淡淡的荧光,还有一阵隐晦的源质波动。 来自天台宗的宝物,也是僧人们用来贴近佛性,觉醒魂灵的宝物。在数百年的加持之后,已经不逊色于任何的舍利。在任何的寺庙里都是足以被珍藏的佛宝。 用法简单,并没有任何的限制,只要带着它禅定冥想,持佛奉戒,闭口不言。在三年内,诵经十万次,就能够水滴石穿的凝聚魂灵。 每一次专注吟诵都是将自己的源质一点点的投入其中,只要有足够的专注和刻苦,绝无专注的三年时光,这一份持之以恒的孕养足够任何人成为升华者。 可惜的是,并不是任何人都做得到。 也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具备这样的决心和毅力。哪怕是在虔诚专注的僧人之中,真正能够完成的这漫长苦行的人,依旧少之又少。 不过,仍不失为一条解决之道。 真希看了很久,并没有接过,“堂兄,你这是要收买我么?” “这并不是价码,只是作为兄长所提供的一份帮助而已。” 真希想了想,问道:“帮助的意思,是我可以拒绝的,对吧?” “接受或者拒绝,都在于你,这并不是什么招募的价码,你其实可以放心收下。” “……虽然很想要,但还是算了吧。” 真希摇头:“抱歉。” 久静颔首,“我知道突然来到这里说这些话很唐突,所以没关系。” “不,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是我自己的问题。” 真希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看了看不远处那些望着这边的亲戚们:“静江堂兄,一个乡下女孩儿来到这里,面对城里的人,能够直起腰来说话就已经很难了。低过一次头之后,我怕自己没有把头再抬起来的勇气。” “……” 久静愕然,沉默许久之后,低头致歉:“是我失礼了。” “没关系,堂兄也是一片好意。” 真希郑重的说:“所以,我必须坦白一些回复你才可以——感谢你的帮助,但很抱歉,我不会放弃。” “真直白啊,真希.” 久静低声叹息:“让人连巧言令色的机会都没有,究竟应该说愚笨还是棘手呢?搞不好你比我想的要更厉害一些。” 他自嘲的摇头:“失败倒是在预料之中,不过,接下来的话,虽然有可能被当成是小人的离间,但我还是必须告诉你。”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里见久静告诉她:“请小心琥珀。” ““堂兄你是说,琥珀堂姐在利用我么?”真希疑惑的问道:“这一点我姑且还算是知道的。” “倘若只是利用的话,我刚刚又何尝不是利用你呢?” 久静摇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那个女人……并没有你想象之中的温情和怜悯,也并非可以信任的人。 真希,在你之前,所有的家主候选者中,我唯一在意的竞争对手,也只有她一个而已。确切的说,我对那个女人的存在感到恐惧。 如今的里见家诚然已经式微,可要是被那个女人成为下一任当主的话,恐怕以后就再也不存在什么里见家了。 从八年前我就知道了,她是毫无任何感情的冷血怪物。” “这么说……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真希皱眉,“琥珀堂姐是那么可怕的人吗?” “你知道在我的养父之前,谁是里见家的当主么?”久静反问道:“是琥珀的亲生父亲。” 少女愕然。 “没错,琥珀是里见家正统的公主殿下,同时也是真正具备着继承权的当主继承者。 在八年前,所有人见到她,都要低头,甚至跪在她的身边尊称一声‘お姬様’。不,现在看来,其实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正常了吧。” 里见久静垂下眼眸,轻声说:“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和我们不一样。” 从来都是娴静与平和的样子,不会发怒,也不会笑,就像是洋娃娃一样。曾经的久静和那群孩子一样,都追随在高贵的公主殿下身后,渴望成为她的朋友。 哪怕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们。 高贵又遥远。 好像幻影。 这样美好的幻觉,一直持续到了八年之前。 里见家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将军震怒,那一份暴戾的力量毫无任何约束的施加在瀛洲的大地之上,宛如黑云压顶那样,令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家老们整日争吵着,争论着这一份轻慢所招致的毁灭究竟是谁的责任,当主却一言不发,难以决断。 众叛亲离之下,所有人只能睁着眼睛等待末路的到来。 “剖腹吧,父亲。” 沉浸在回忆中的久静轻声呢喃,“那个时候,她这么说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让他们都难以置信的冷酷话语。 年仅十一岁的琥珀,跪坐在自己世上最亲近的血亲面前,低下头,发自内心的恳请。 “请你剖腹吧,父亲。”她说,“里见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刻,作为当主,再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洗清耻辱了。” 在那凝固一般的沉默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当主的脸色渐渐苍白,看着面前下跪恳请的女儿,说不出话。 “请不要怕,父亲。” 她低着头,轻声说:“我会帮你了断的。” 这是走廊中的久静最后听见的声音,在呆滞和惊恐之中,就连手中捧着的茶水翻到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就像是她所说的那样,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只有这样才能够令错误得到万一的挽回。 据说,那个不到及笄的女孩儿,亲手为自己的父亲进行了介错。握着刀,没有任何的犹豫,干脆利落的结束了父亲的痛苦,完成了父女之间的约定。 然后,亲自捧着父亲的头颅,觐见将军。 最后的结局是里见家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代价是蒙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成为了公卿之中的叛徒,向外来者谄媚屈膝,为人所不齿和看轻。 但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里见家的家主急病而死,然后另一位当主再次上任,收拾破败残局。 而琥珀,则被所有人遗忘了。 “作为当主唯一的子嗣,原本是应该好好照顾的……可是那种事情,不论是谁都没办法当做没发生过吧?” “每次看到她,所有人都只会想起那一张沾染着亲生父亲的血的面孔,难以安心。只能冷淡化、边缘化、任由她自生自灭。其实,她自请流放的时候,大家都是松了口气的。” “可惜,所有人都低估了她。” 久静轻声叹息,“她去了东夏,她又回来了……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回到了所有人面前。 好像变得通情达理了一样,但实际上,谁又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真希,对她来说可没有什么盟友可言,更不存在什么亲族,如果你希望她对你的帮助都是善良的话,未必太过天真,你需要为自己考虑清楚。” 真希还愣在原地。 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 好像还在震惊之中没反应过来。 “那岂不是说琥珀堂姐她,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吗?”她呆滞的呢喃:“这也太残忍了。” “谁说不是呢?”久静摇头:“感到害怕也是正常。” “不,我是说,必须要亲手杀死自己父亲这种事情。” 真希抬起头,认真的说:“我觉得,堂姐心里一定是比谁都难过的吧?毕竟,这个世上,难道还会有人怨恨自己的父亲吗?” 久静沉默。 被那一双毫无任何阴霾的眼睛凝视着,很多话再也说不出来。 自嘲的笑了笑,他移开了视线:“这个世界上也有不称职的父亲的,真希,也存在着不配得到敬爱的人……不过,想必我说再多,你也不会改主意的吧?” 真希点头。 “因为已经约好了啊。” 她这样回答:“诺言比生命更重要,母亲一直这么教我……况且,就算是发生了什么的话,我觉得,怀纸小姐也一定不会抛下我的!” 看向了赛场中那个背影时,少女的眼瞳就充满了安心和信赖。 好像有她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一样。 久静沉默,神情复杂。 只是抱着一艘偶尔碰巧从身旁经过的船,就一厢情愿的随波逐流,向着未知的黑暗海洋发起挑战,这究竟应该说是天真还是鲁莽呢? 他不知道,也必要再没有说什么。 “那么,接下来就作为对手,一决胜负吧,真希。” 如此道别之后,年轻的武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敌人,起身离去。 第六百四十二章 温柔善良小怀纸 “你还好吧?” 在槐诗和真希离开赛场的时候,感觉到身旁少女的视线。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堂兄跟我说了一些琥珀小姐的事情。”真希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讲,只是说,“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那你怎么想呢?” “不知道怎么说。”真希苦恼叹息,“但感觉,大家的生活都过的好难啊。” “人想要活着,就没办法轻松简单。” 槐诗耸肩,“打工很辛苦,想要活的更好也很想辛苦。大家都只是想辛苦尽量少一点,能够活的更好一点而已。” “还有……”堂兄想让我退出选拔,我没有答应。” “其实答应了也无所谓。”槐诗说,“不想搞了的话,那就走呗,哪怕不依靠里见家,象牙之塔也总会有办法。” 想到能给琥珀那个臭妹妹背后捅一刀,怎么说呢,还蛮兴奋的! 虽然自己多半做不出来…… 而且多半还会被塞更麻烦的活儿,做更累的工具人。 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叹气。 “怀纸小姐,那个……” 真希羞愧的说:“其实,没必要因为我再劳师动众的……你能够帮我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 “你想多了。” 槐诗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其实也不必自责或者不安,我做这些不是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只是恰好遇到了,恰好想要做而已。就当是我在自我满足,想要逞英雄吧。换成其他人,我多半也会这么做。” “诶?”真希愣了半天,下意识的想要吐槽:“怀纸小姐,这时候按照电视剧里的发展,不应该是说‘为了真希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做什么都愿意’的么?” 槐诗都被逗笑了。 忽然之间,停下脚步,他凑近了,伸手抬起了真希的下巴,然后低下头,俯瞰着她迅速放大的瞳孔,嘴角便勾起了一丝邪魅狷狂的笑容,缓缓凑近了,在她耳边轻声问: “你觉得,你有我好看吗?” 真希的表情一滞,原本急促的呼吸凝固了。 有一说一,确实,没有…… 可这展开也太离谱了点吧! 她气鼓鼓的移开视线,忍不住低声抱怨:“怀纸小姐真冷酷啊。” “没办法,我以前的上司教我的,太烂好人的话,日子会很难过的。” 槐诗走在前面,伸着懒腰,随意的回答。 许久之后,他听见真希的忐忑的声音,但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 “怀纸小姐,我想了很久……觉得,果然我还是应该继续的。” “嗯,那就加油吧。” 槐诗点头,勉强鼓励了一下,却感觉到身后的少女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神情郑重又忐忑的,她瞪大了眼睛,充满期冀的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所以……你们去游乐园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好像生怕槐诗不同意一样,连忙补充道:“我很能干的,可以帮大家拎包!” “……” 槐诗错愕许久,表情开始抽搐。 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把自己和恩里科对线时对那些华族大小姐说的话当真了?更加难以置信的是——合着她这半天绕来绕去,就只是想问这个么? “不可以吗?”真希不安起来。 “行吧。” 槐诗叹息,还能怎么回答呢。 “明天就去,可以了吧?” 瞬间,真希眉开眼笑。 忍不住欢呼,兴高采烈的,好像中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奖一样。 槐诗几乎能感觉到她有看不见的小尾巴在狂摇…… 可真是够了。 高兴完了之后,就缠着槐诗问需要准备什么东西,要不要防晒,要不要提前做便当,以及,怎么样和其他同行的华族小姐姐做朋友不会讨嫌。 “麻烦的话,那就不带她们了呗。” 槐诗随意的摆手:“反正都是一群脑子里除了发花痴之外没有其他东西的大小姐……感觉要是被缠上的话一定会很麻烦。” “诶?就这么水掉了么?” 真希愕然,“这么随意的把和女孩子的约定丢掉……怀纸小姐好无情啊!” “不然呢?本来也没打算带她们去啊。” 槐诗毫不在意的走在前面,完全没把刚刚的渣‘女‘行为当一回事儿。 他来瀛洲是要开小号,又不是把妹。就算是把妹也用不着去找那群心眼比筛子还多、勾心斗角比吃饭还麻利的华族大小姐吧? 况且,怀纸素子答应的事情,和我槐诗有什么关系? 鸽了鸽了! 毫无心理负担的做出了会被马踢的事情。 然后,就听见身后真希偷笑的声音。 “又怎么了?” “不,没什么。” 真希抿着嘴,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看到那个渐渐熟悉的背影,就忍不住微笑,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安心。 虽然总让人觉得冷酷无情,可实际上却又温柔善良的素子小姐……实在是太可爱了! . . “啊,游乐园!” “啊,是摩天轮!” “啊,怀纸小姐快看,是传说中的旋转木马!” “天,还有奇奇和妮妮!我要拍照,我要合影!怀纸小姐,一起吧,一起……机会难得!” 正如同字面意义上的乡下姑娘进城一样,来到游乐园的真希全程保持着惊喜和亢奋的状态,拽着怀纸小姐风一样的乱跑。 把旁边那边那群来修学旅行的小学生都吓了一跳。搞不明白,为啥那个看起来土土的大姐姐比自己还要兴奋? 就像是第一次来到游乐园的小孩子一样。 实际上,这还真是第一次。 真希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个叫做稻泉乡的边境。只不过是一个小镇范围的聚落而已,落后老旧的城镇之外,便是一层层开垦出的农田。 除了产出的特色稻米之外,就没有什么可夸耀的地方,标准的乡下。 从小在那里长大的真希别说是现境了,就连黄泉比良坂都没有去过。了解外面的世界,就只能看电视。 看什么都稀奇。 反观槐诗,兴致缺缺。 如果不是担心真希整天呆在院子里受不了的话,他都不想出门了。但就算是来了游乐园,也体会不到寻常人所专属的惊险和刺激。 反而感觉……就这? 巨型跳楼机,数十米的巨大落差迅速降落,可对于槐诗的动态视力来说,几乎就像是定格动画一样。 带上去的那一盒爆米花,带下来的时候还是原样。 一颗没撒。 过山车,风驰电掣的高速行进,上下回旋,所有人都在尖叫的时候,槐诗只感觉今天的风儿好喧嚣。 还顺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打哈欠的自拍,精准的抓拍到旁边真希因为惊恐和惯性而变形的脸颊,怎么说呢,像是嘴里塞满了瓜子的仓鼠一样,还挺有意思,可惜在真希强烈反对之下只能删掉。 而且还被拽着到处拍照。 “既然要合照的话,那就一定要好好照一张才可以。” 用这样的理由拽着槐诗跑了大半个园区之后,终于让真希逮住了这里的人气角色——奇奇。 工作人员藏在圆润而精细的熊型布偶套里,抬脚和摆手的时候显得憨态可掬。 在听到真希的合照请求之后,就很主动的摆出了经典的欢迎姿势来,站在两人的身旁。 另一边的工作人员拿起相机,对准他们,正准备按下快门的时候,却听见了来自怀纸小姐的声音。 “等等。” 就在相机前面,槐诗回过头,端详着身后的奇奇熊,眉头渐渐皱起。 “喂,你这动作走形的实在太离谱了吧?奇奇的标准姿势要更向前一些,手张开,歪过头,三十度角,蠢货,你歪过了,这不是奇奇,是惊悚掉头片——把脑袋抬起来,向前,重心靠后!” 如此罕见又严厉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纠正了对方的问题之后,才满意的颔首:“好了,现在可以了。” 真希拿着快要化掉的冰淇淋,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但相比之前的动作,确实可爱了好多! 不愧是怀纸小姐,就连这个都懂,真是厉害! 而且,趁着合照的时候,真希鼓起勇气,揽住怀纸小姐的手臂,竟然没有被拒绝! 怀揣着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真希的心情越发的愉快,心里在兴奋的盘算:再努力铺垫一下,再过两天,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称呼从‘怀纸小姐’变成‘素子’吧! 不过两天的时间果然还是太长了,要不要缩短一点?但太冒昧的话会不会显得没有礼貌?以及,怀纸小姐看上去好像并不在乎这个的样子,自己要不要找机会试探一下…… 开心的同时,微妙的陷入了苦恼中。 发出奇怪的嘿嘿声。 傻笑.jpg 真好啊,和怀纸小姐一起逛游乐园,而且刚刚还拉了小手手,还拍了合照。还有最喜欢的小母熊妮妮给自己送了彩色气球。 快乐的好像做梦一样。 但在旁边,怀纸小姐的神情却严肃起来,端详着眼前的布偶熊妮妮,眉头皱起:“喂,你……对,就是你。” 妮妮愕然的站在原地,两只小短手摸着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槐诗伸手,指了指它的腰间……布偶套装的接缝处露出的衬衣。 拉链没拉好。 “你是第一天上班么?给客人气球的时候不摆姿势就算了,能不能把皮套穿好再出来?”槐诗不快的怒斥:“这已经不是扣除绩效的问题了,就连作为staff的基础准则都没有么?如果没有化身角色的决心,就不要做这一份工作了!” 妮妮呆滞在原地,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奇怪气势所压倒了,下意识的鞠躬道歉,便捂住接缝的部分转身逃走了。 槐诗的面色稍微平缓了一点,回头看向旁边。 不远处,好像正坐在长椅偷懒的粉色大猫哆嗦了一下,察觉到那种如芒在背的视线,连忙卖力的跳起舞来。 槐诗的眼角跳了一下,神情越发的难看。 “怎么了?” “在故事设定里,露露猫是不会跳舞的……”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按在露露猫的肩膀上:“够了,给我停下!你连角色设定都没有看过吗?” 他在怒斥:“你们搞什么啊,这样的态度是服务客人的?一个两个,不是穿帮就是在,你们的基础培训是怎么做的?用心给客人带来欢笑,欢笑懂吗?!” 露露猫渐渐佝偻,在原地瑟瑟发抖。 不知道为啥,感觉眼前这个俏丽的女性此刻好像变成了某种庞然大物一样,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自己,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难以反抗和辩驳。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槐诗的神情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其他工作人员倒是有模有样的,只有个别几个分外不堪入目,让人完全受不了。 “严肃起来的怀纸小姐,总感觉好厉害呢。”旁边的真希感叹道:“就好像是社团里了不得的大前辈一样威严,训斥新人的时候,能把人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只是有点看不下去而已,太不专业了。” 槐诗摇头辩驳,听见不远处的声音。 “妈妈,妈妈,我想和那个大姐姐合照。”小孩子兴奋的指着怀纸小姐,大声的呼喊着。身旁的母亲看了一眼,顿时尴尬起来:“小健,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出乎预料的是,那个看上去很冷漠的小姐回过头,却奇妙的露出了标准的笑容: “可以哦!” 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扛起孩子,一脸微笑的对准镜头,比划着剪刀手,然后卡擦一声……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终于察觉到身上的古怪状态,这种自从进入游乐园之后就开始的异常感,就好像刚才那样,身体自己就动起来了。 进入了奇怪的角色! 可从头到尾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一点异常。 搞什么鬼? 为啥自己进了游乐园还会触发这种见鬼的buff? 此时此刻,在别人眼中,阳光下的怀纸小姐甜美的微笑着,好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一样,浑身上下释放着幻觉一样的光芒。 如此的惹人注意。 就好像主角走进了属于自己的片场,无比耀眼。 旁边其他的小朋友羡慕的凝望着,也纷纷举起手呼喊了起来:“我也要,我也要和大姐姐拍照!” 拍个屁啊,来游乐园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找童话里的角色玩啊,干嘛骚扰我这种游客。 槐诗本来想要这么说的。 可是拿着那一双双充满憧憬的大眼睛,感觉自己的画风就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好的好的!”怀纸小姐温柔微笑,张开怀抱:“小朋友们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慢慢来……要排队哦。” 好不容易应付完小朋友,槐诗还没有松了口气,就有一个擦着汗的中年人赶过来,点头哈腰的代表工作人员向槐诗赔罪。 “实在对不起,客人,那几个家伙是昨天刚刚上班……我们一定会加强员工的基础培训,绝对不会再出现那样的状况。” 一脸紧张的赔礼道歉,而且还附赠了双人份的快速套票和下午花车游行的最佳位置。 好话说尽,好像生怕槐诗一个不满意就会杀了自己全家一样。 让人感觉分外奇怪。 一直到他们两人走了很远之后,园长还在擦着额头上的汗,余悸未消。随行的秘书不解:“没必要这样吧,园长,只不过是几件小事而已。” “藤田君,这可不是小事啊。” 园长苦笑着摇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那样的眼神,感觉就像是总园的人前来视察一样……况且,这种威严的感觉,只有我年轻时在江户乐园进修时,在老园长的身上才见得到。” “园长你夸张过头了吧?” “但愿是错觉吧。可就算是在皮套之后,我们也是扮演着孩子们梦想的角色,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才行。 今天的奇奇和妮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别说外人,就连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排班的staff因为流感住院了,好像是新人顶班。” “新人还是靠不住啊,当年,想要出演奇奇和妮妮这样的角色,起码要锻炼个四年才够呢!” 园长摇头,脱下了身上的西装:“果然,这时候还是要宝刀不老的前辈出场才行!” “诶!” “藤本君,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脱衣服啊!妮妮就交给你了……” “不,等一下,园长你别拽……怎么说这也太奇怪了,还有小孩子在看啊!” “妈妈,那两个叔叔在干什么?” “啊,伤眼睛,小健不要看!喂?是警察先生吗?有变态在游乐园里脱衣服,请赶快来……” . . “太耻辱了!” staff休息室里,骤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换衣柜上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和拳印,甚至穿透了柜子,深深的烙印在墙上。 双眼通红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皮套,愤怒咆哮:“我要杀了她!那个混账女人,竟然把我们当做小丑吗! 赌上地龙众的尊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在暴怒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涨成了赤红。 枯瘦的面孔上浮现出一道道蛇鳞一般的痕迹。 在旁边,两个套着妮妮和露露猫皮套的同伴正手忙脚乱的拽着他的胳膊,“忍住,忍住,亥,还没有到行动的时候!” ‘亥’越发的恼怒:“被迫扮成这种丢人的样子就算了,还要被人用那种莫名其妙的标准去羞辱,你们难道忍得了么!” “够了,亥,你还要丢人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阴影之中,抽着烟袋的老人抬起眼睛看过来:“只不过就连区区羞辱都容忍不了,那还当什么忍者!” “我、我……” 亥梗着脖子想要呛声,可迫于老者的威严,却只能恨恨低头,不再说话。 “雇主的要求里并没有杀人,只要确保将那个随行的小女孩儿带走就可以了,可不要搞错了。” 主持行动的老者训斥道:“还有,那个叫做怀纸素子的女人可不是好打发的角色,到时候你们可不要节外生枝。 午,都准备好了么?” 一个肥胖的女人恭敬的颔首:“秘仪·逢魔时已经铺设完毕,只要他们走进陷阱,我们随时可以行动。” “很好,那都下去准备。接下来可不要再出什么纰漏,尤其是‘亥’,明白了么!” 在老者的逼视之中,亥驯服的低下了头。 很快,忍者们无声的消失在黑暗里,休息室里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破碎的更衣柜还嵌在墙里,发出隐约的哀鸣。 . . “鬼屋?” 槐诗望着面前气氛阴森十分恐怖的建筑,最后看向身旁的真希:“你想要逛这个?” “嗯嗯,期待好久了,那个电视剧里不是经常出现的吗?里面是有工作人员扮成鬼来吓唬人的对吧?” “差不多……”槐诗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画风夸张的建筑,忍不住摇头:“不过实际上的鬼屋完全不是这样子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你想看真的鬼屋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看,瀛洲肯定不少。” “是真是假没关系啦,反正都是玩,一起去看看嘛!” 经过了半天的努力,真希已经可以很娴熟的抱住怀纸小姐的手而不显得突兀了。 “顺带一提,我可是完全不怕鬼的哦,从小的时候看恐怖片都没有害怕过,怀纸小姐没必要担心啦。” “行吧。” 槐诗叹息着点头。 可越是靠近,他就越是能够感觉到空气中的诡异氛围。并不是鬼屋所特地塑造出的怪诞和恐怖,而是某种奇特的预感和直觉。 虽然无法确定究竟是错觉还是预感,但却令人心里微妙的有些警惕起来。 他凝视着眼前缓缓开启的大门,眉头皱起。 “真希,一会儿不要离我太远。” “好的好的。” 真希用力点头,顺势抓住了怀纸小姐的手掌,难掩兴奋:“放心,我会陪在怀纸小姐身边的!” 端详着她渐渐严肃和慎重起来的神情,还有她手臂之上紧绷的肌理,真希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莫名的有种反差萌! 没想到怀纸小姐这么厉害的人竟然也会怕鬼的吗? 但这么说的话,接下来的鬼屋岂不是…… 她的眼睛忽然一亮,心中涌现出无限的动力。 真希,加油啊真希,你的机会到了! 待会儿一定要努力展示一下自己的勇气,在怀纸小姐吓的瑟瑟发抖的时候张开怀抱,给予她真诚的温暖和关爱才对。 “嘿嘿嘿……” 想着想着,她笑容再一次变得奇怪起来。 鬼屋好啊,越恐怖越好。 怀纸小姐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第六百四十三章 找到你啦~(为老E的白银盟加更 鬼屋。 一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现实里不存在的地方。 很荒谬的一点在于,绝大多数来到鬼屋的人实际上并不是想要真的看到鬼。 这种宛如叶公好龙一样的奇怪心理实在是过于微妙。 或许正是因为体会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就好像是梦终究是会醒来的那样,才能够沉浸在这短暂的恐怖中体会到难寻的刺激和惊奇感。 但这么一想的话,总感觉和厨魔大赛一样,也是一条通往地狱的堕落捷径呢。 在阴森的鬼屋之中,槐诗淡定的环顾着四周,脑子里还有空随意的瞎想。虽然是假的,但这种氛围却给了他一种难能可贵的亲切感。宛如来到了一个布置温馨能够让人充分放松的旅馆里一样。 实际上并不是旅馆。 而是医院。 游客们被刻意的前后分割开来,无法成群结队的去冲散孤独和恐惧感。只能和身旁的同伴战战兢兢的探索这一座落满了尘埃的废弃建筑。 昏黄闪烁的灯光,地上早已经干涸难以辨别由来的奇怪污渍,还有墙壁上抓挠和挣扎留下来的痕迹。 无处不在的写满了痛苦。 好像一个十六岁的文艺少年的日记一样,看着不觉得害怕,反而会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一种羞耻。 “真可爱啊。”槐诗端详着遍布血迹的电疗椅,轻声感叹。 “嗯?”真希茫然。 “我是说,这里的布置者真是温柔的不行。”怀纸小姐微微一笑:“如果真正深度下沉的地方有这么宁静就好了。”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真希感觉自己的脑袋上浮现了十万个问号。 说好的害怕呢?说好的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呢?为什么进了鬼屋之后怀纸小姐就好像进了疗养院一样,连空气都好像很清爽的样子。 这里难道不可怕吗? 她拉开柜子,看着里面那一截鲜血淋漓的断手,陷入沉思:有一说一,这还真的挺可怕的吧? 难道说怀纸小姐害怕的类型不同? 也对,有些人可能就是不怕丧尸和怪兽这种实体的怪物,反而会怕鬼呢! 倾听到前面隐隐传来的其他游客的尖叫,真希悄悄握紧小拳头,充满期待:staff们请加油啊,让怀纸小姐见识一下瀛洲妖魔的厉害! 穿过了破败的大厅,进入了悬挂着道具尸骸的病房,前面终于迎来了重头戏。 ——太平间! 太平间,多么可怕的地方。死者的归处,灵异怪谈的高发地,同时也是多少人噩梦之中的恐怖源泉。 哦哦,这扑面而来的寒意,空调冷气一定给的很足吧? 那些假扮成尸体躺在地上准备吓人的staff先生们一定都很辛苦吧?请一定要努力吓到怀纸小姐啊。 饱含着对鬼屋的期待,真希拉着怀纸小姐的手,走进了扑面而来的浓厚雾气之中。 “笼子缝,笼子缝,笼中的鸟儿想要逃出来~” 耳边好像传来了隐约的歌声,如泣如诉的回荡在这寂静的走廊里,而就在歌声里,一丝一缕猩红的痕迹从墙壁渗出来,带着鲜血所独有的甜香。 宛如一双双眼睛从苍白的墙壁上睁开了,空洞的视线凝视着真希。游荡在墙壁中的魂灵在放声歌唱:“笼子缝,笼子缝,笼中的鸟儿想要逃出来~” 真希愕然的瞪大眼睛。 真厉害啊! 这就是现境的环绕立体声么! 还有,这个墙上的血,就好像是真的一样……还有墙上的眼睛,好像也像是真的一样诶!戳一下还会眨眼睛。 鬼屋,好厉害! “怀纸小姐,怀纸小姐你快看!” 她惊奇的回头,想要向自己的同伴展示发现,可是却发现自己背后空空荡荡。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只有一个诡异的轮廓从弥漫着刺鼻气息的雾气中缓缓浮现,向着她缓缓走来。 凄凉的歌声环绕在死寂的走廊中。 令真希呆滞在原地。 它们在轻声歌唱,轻声在耳边提问: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背后看着你的人是谁?” . . “笼子缝,笼子缝,笼中的鸟儿想要逃出来~” 就在歌声响起的瞬间,槐诗感觉到了不对劲——所有人的源质波动都消失了,好像瞬间离去了一样。 整个鬼屋被黑暗所封闭起来。 这里不对劲! 当他终于确定了这一点的时候,就握紧了身旁冰凉颤抖的手,感觉到尖锐的指甲快要划破自己的掌心。 毫无任何的温度。 当他回头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手中牵着的真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低着头的苍白诡影。 漆黑的长发之间,一双猩红的眼瞳抬起,怨毒的目光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怀纸小姐。 瞬间,向着他扑了上来。 然后,槐诗抬起了手,向前按出。 在低沉的闷响之中,擦过诡异女人头颅的手臂就按在了墙上,巨大的力量宣泄开来,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裂隙。 无数尘埃簌簌落下,落在那一张呆滞的扭曲面孔之上。如此亲密的壁咚,可是却并不能令对方感觉到温暖。 没有心如小鹿乱撞的羞涩,只有宛如被巨象乱踹的惊骇。 哪怕是鬼魅也是具备着趋利避害的天赋的。 否则干嘛总是去吓唬小孩子和欺负小女孩儿,不去找退役兵王和从军十年回来发现女儿住狗窝的猛男呢? 想象之中的软柿子瞬间好像变形金刚那样,改头换面变成了一颗近在咫尺的手榴弹。 饶是癫狂的残灵,也感受到了瞬间的惊骇和恐惧。 然后,便看到槐诗身后滚滚升起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无数饥渴而狰狞的猩红眼瞳。 怨憎之刃一扫而过,瞬间,诡影消失无踪。连那一套原味的白衣服都没能留下,被饥渴的乌鸦们尽数吞掉了。 就这? 槐诗挠头,环顾着身后。 看不到真希的痕迹,但能够感应到她的状态。 既然怀疑鬼屋里可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槐诗自然不会忘记给自己的雇主身上插个眼,有两只源质化的乌鸦正藏在她手里的气球里呢,正因如此,才能够体会到一种荒谬的离奇感——真希的心情好像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还很兴奋和惊奇。 那个傻姑娘,该不会以为自己看到的还是什么鬼屋的桥段吧? 可真是够了。 但既然能够确定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那么就可以放心的解决眼前的这一切了。 就在槐诗面前敞开的大门之后,那货真价实的太平间里,所有的柜子都在瞬间剧烈的颤动了起来。 柜门摩擦的尖锐声音不断迸发。 那些沉睡在低温之中的死者再度睁开了双眸。它们蠕动着自己迅速异化的肢体,就像是蜘蛛那样,手足并用的在地上,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缓缓爬行。 苍白的面孔以诡异的角度抬起,空洞的眼眸之中映照着怀纸素子的孤单身影。 高亢嘶鸣。 此时此刻,此处此地,鬼屋之内的一切在秘仪发动的瞬间,就已经迅速封闭,变得和现境的一切截然不同。 ——人造微型地狱·逢魔时! 所有旅客们噩梦之中的场景从虚幻里爬出,向着槐诗匍匐而来。 粘稠的血雨点点滴滴的从天花板上洒落,落在槐诗的手中,迅速的朽坏,干涸,化作黯淡的尘埃。 掺杂着防腐药剂味道的尸臭越发的浓郁起来。 令槐诗忍不住赞叹的颔首。 这才对嘛。 不错的表演……可惜,人数太少了。 “好歹,多雇几个群演吧。” 在他手中,怨憎之刃的刀柄微转,随着手腕的一震,向前凄鸣横扫而出,剧烈震颤的刀锋像是无数乌鸦的饥渴大口那样,瞬间掠过了扑到眼前的尸骸,紧接着,好几块惨烈的残骸便落在地上。 凹凸不平的缺口像是被鸟喙啄食而出的痕迹。 它依旧在痉挛着,但迅速的,化为雾气。雾气无法消散,因为早在那之前,便已经被埋骨圣所的乌鸦们畅快饕餮。 不放过一丝一缕。 “圣哉!圣哉!圣哉!!!” 乌鸦们兴奋的赞颂着,含糊的表达:口感虽然一般,但这一顿免费的自助很不错,不够,还要,秋梨膏……总之一堆乱七八糟。 就在群尸的环伺之下,槐诗忽然忧心了起来。 这群家伙每天吃这么多,万一以后跟自己家里那匹一度十分丢人的肥马一样,胖的飞不动了吧?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于是,在尸骸的嘶鸣之中,怀纸小姐抬头,露出了愉快的微笑,冲着送到眼前的怪物们,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いただきます!” 铁晶增殖的高亢巨响在瞬间迸发,自从太刀的长度迅速延伸,怨憎在生长,转瞬之间化作了几乎快要撑满了整个太平间的巨大尺度。 十二点四五三米! 在黑暗里,窥视着刺出的‘丑’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 那是什么鬼东西? 恰似架设在墙壁之间的铁杆那样,怨憎低鸣着,满溢着狰狞的血色与寒光。 如今,随着槐诗的动作,庞大的利刃缓缓抬起,紧接着,便开始了暴虐的回旋! 最后所能听见的,乃是卡擦一声脆响。 那是槐诗将身后的大门关闭的声音。 就像按下了榨汁机的开关那样。 凄啸迸发,吞没一切。 并不局限于刀柄之上,槐诗的飘忽身影瞬间前进,只是抬起一根手指,撑起了怨憎的支点,引导着拉扯着狂暴的刀锋开始回旋! 风暴自此刻开始了。 群鸦的高亢嘶鸣重叠在一处,轰然扩散,无数凄厉的血浆喷洒向四面八方,将一切都渲染成狰狞的猩红。 劈斩、劈斩、劈斩! 绝无想象之中的僵硬死板,反而灵巧的让人发疯。 在狂暴的回旋之中,几乎化为轮装的刀锋的不断收缩和延伸着,自由变换着尺度,随着槐诗手掌的推动,变化角度,游走再整个封闭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中。 在墙壁、铁柜、解剖台乃至怪物的躯壳之上留下了无数深邃的斩痕。 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对鬼魅进行着屠杀。 就像是每一台高端破壁机的宣传那样——打破每一个细胞膜之间的阻隔,充分榨取出食物之中的每一丝养分。 永无休止的蹂躏。 直到全人类都汇聚在一处,化作一杯营养又健康的果汁…… 当那恐怖的回旋戛然而止的时,室内除了那个被血色染红的身影之外,已经再无任何完整的物体。 哪怕是被斩碎之后也可以爬起来继续作战的尸怪,也在这精妙到毫米级的毁灭之中,也迎来了字面意义上的——尸骨无存!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 在黑暗的间隙之中,代号为丑的忍者被惨烈的景象所震慑。 难以置信。 自己所自满的黑暗秘仪,无穷尽的‘尸者行军’,竟然被如此摧枯拉朽的蹂躏毁灭! 现在,他的胸臆之间已经再无任何奋战的勇气,只有无穷尽的恐惧在源源不断的涌现,吞吃着他的理智和灵魂,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走。 必须去告诉‘子’,必须去告诉其他人,他们究竟唤醒了什么鬼东西! 可就在那一瞬间,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如此轻柔。 一张被血染红的姣好脸颊从肩膀的后面缓缓探出,端详着他扭曲的面孔,甜美微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找到你啦~” 第六百四十四章 魔鬼(感谢HZY2333的盟主 找到你啦~ 轻柔又欢欣,像是捉迷藏游戏结束了一样。 浴血的恶鬼从黑暗中升起,自后向前,抬起双手按在丑的肩膀,姣好而恐怖的面孔向前探看,端详她的面孔。 微笑。 漆黑的眼瞳之中好像满盈深渊的精髓那样,带着狰狞的光芒。 被那一双眼瞳凝视着的时候,一切勇气都在迅速的溃散,因为有无穷尽的黑暗在升起,吞没一切。 像是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压制那样。 在那一双手掌的轻柔触碰之下,一切力量尽数溃散了。 丑呆滞在原地,嘴唇嗫嚅着,只感觉到浑身在迅速的僵硬,难以动弹。 只能够感觉到按在肩膀上的那一双手掌在缓缓的向上摸索,一点点的触碰着她的肌肤和汗水,从脖子向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口鼻,还有眼瞳。 探索着肌理和骨骼的分部。 就像是理发师在准备着自己的工作那样。 在耳边,和煦发问。 “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并不威严,也并不冷酷,宛如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友善问好那样,甚至还附带了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做怀纸素子,你呢?” 你叫什么名字? 那样低沉的话语回荡在意识和魂魄之中,好像铁钎翻动脑浆那样,散播着一阵阵恐惧和震痛,撕裂了心理的防线,逼迫她做出回答。 “……丑。” 地龙众的忍者颤声回答。 “丑?”抚摸着她脸颊的温柔双手停顿了一瞬,忍不住抱怨:“可感觉却并不丑呢,是代号吗?子丑寅卯……牛?让女性用这种称号,真是太不礼貌了。多大年纪了?” “三十,三十一……” “比我大呢。” 那个耳边的温柔声音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奇的问道:“有做过头发么?” “没有。” “护肤呢?” “自己……我自己学过一点。” “太随意了一点吧,日晒的痕迹很重哦,已经有鱼尾纹了。” 那个恶魔一样的声音感叹道:“明明好好收拾一下,会是和善漂亮的大姐姐的。” 发自内心的夸奖着面前的敌人,并不是出于怜悯,也不是由于其他的原因,就好像没有注意到她肥胖的体重那样。 如此真诚的赞美宛如绝境之中的露水,纵然清楚这或许只是敌人的诡计,可是却依旧无法反抗,甚至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丝感激。 这就是魔鬼吗?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刀锋的冰凉在脖颈之间游走,致命的死亡近在咫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闭上眼睛。 身为收钱卖命的忍者,早已经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可不知为何,早已经视死如归的她竟然也会产生一丝不舍。 不想死。 因为被人夸奖了,被人赞美。 有生以来第一次作为女人,被人所欣赏。 一线泪水从眼角渗出,她昂起头,等待着结局的到来。可刀锋只是游走在她的脖颈和耳畔,轻柔的来去。 直到她睁开眼睛,便看到眼前缓缓生长出的铁镜。 映照着惨烈的血色,那个姣好而恐怖的身影,还有最前面,那个愕然呆滞的女人。 难以想象,只是简单的休整了一下发型,便几乎……焕然一新! 圆润的脸颊还有些苍白,简单梳理过的长发自耳侧滑落,遮住了脸颊上的疤痕。沾染着一丝猩红的手指在她的唇边抹过,为呆滞的面孔添上了一抹亮眼的色彩。 “怎么样?是不是顺眼了许多?” 怀纸素子俯身,贴在她的耳畔,温柔微笑着:“看来我的手艺还不错嘛。” 无法否认她的技艺。 也无法否认,那镜中忍不住为之欢欣的笑容,如此熟悉。 那正是她自己! 无法想象,镜中那个不做忍者的自己,为何会如此的美丽和幸福。也不敢想象那样的可能和未来会存在。 “……够了,够了。” 丑呆滞的凝视着自己的面孔,抬起手,捂住面孔,“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一个注定无法实现的美梦,这个世界上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残酷了。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杀了我吧,怀纸小姐……请你杀了我!” “或许我会,但不是现在——”怀纸素子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还有些事情你没有告诉我,对吗?丑,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就想要一走了之,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一些……” 伴随着轻柔的话语,绝望的冰冷从内心之中浮现,一寸寸将灵魂冻结了。 冷酷又狰狞的笼罩了她。 主宰魂灵。 “这里是什么地方?” “……地龙众世代传承的秘仪·逢魔时,人造的封闭地狱。” “目标呢?我?想要杀死我,用这种东西未免太温柔了一点吧?” “是里见真希,雇主花了大钱,想要绑架她,然后让你为他效力。” “雇主呢?”槐诗问,“是谁?” 这一瞬间,丑的心中浮现了一丝犹豫,忍者所残存的坚持和准则阻拦了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语。 可在那一双平静眼瞳的凝视之下,一切谎言和隐瞒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嘴唇嗫嚅着,艰难的挤出声音:“里见不净。” 一瞬间,槐诗恍然。 如今里见家当主的候选者之一, 同时,也是里见家最大的实体产业——馆山集团的负责人,手握里见家财政大权的男人。和鹿鸣馆和罗马的密涅瓦科技来往密切。 如果是他的话,确实有可能掌握真希的行踪,并雇佣精锐的忍者为自己效命。 不过,目标竟然是通过真希掌控自己? 是自己在除魔大赛上表现的太过耀眼,还是因为他前天晚上在奈良那一场大闹所造成的余波呢? 他叹息一声,低下头,凝视着镜中面如死灰,无声流泪的忍者,双手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必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只不过是因为我用了卑鄙的方法而已。” 在她的耳后,是怨憎之刃和悲悯之枪所划下的细碎伤痕。 为猎物种下了难以抵御的毒,在人世怨憎和八苦的纠缠之下,不由自主的去渴望解脱。能够在坚持如此漫长的时间,已经是如铁一样的心智了。 当审问告一段落,噩梦也终于渐渐离去。 “终于……结束了吗?” 丑呆滞的呢喃,看着面前破碎的铁镜,还有镜中那一张四分五裂的面孔,惨淡一笑。 在她将雇主的名字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不论是这个噩梦,还是自己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忍者生涯都已经迎来了终结。 可在最后,还有作为忍者可以完成的事情。 在那一瞬间,最后所萌发的勇气引燃了灵魂之中的灰烬,令她的四肢骤然如蛇那样的向后弹出,死死的抱住了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 紧接着,肥胖的身体开始迅速膨胀。遵照着铭刻在骨骼之中的秘仪,所有的脂肪都在迅速的转化,变成致命的油脂和更致命的……硝化甘油! 上下臼齿之上的火石摩擦,为死亡注入了火花,将一切引燃。 她闭上眼睛,向着身后的敌人道别。 “谢谢你,怀纸小姐。” 恐怖的火光在瞬间爆发,刺目的烈光吞没了一切。当炽热的高温和气浪横扫而过之后,整个鬼屋陡然一震,混乱的气压引发飓风,突破了一层层秘仪的干扰,将来自丑的死讯传递到了每一个同伴的耳边。 同时,也令地龙众们愣在原地。 短短三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们之中最擅长消耗战的丑竟然已经死了?而且还被迫动用了如此惨烈的方式才能为他们带来最后的提醒。 逢魔时的秘仪核心中,苍老的‘子’缓缓抬头,愕然的凝视着那一片迅速扩散哪怕是主持者自己都无法窥破的黑暗。 还有从燃烧的太平间之中缓缓浮现的那个纤细身影。 那一张姣好的面孔毫发无伤。 依旧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所在那样,嘴角勾起,笑意温柔。 “计划失败——” 这一刻,子做出了自己平生最正确的决定,奋力呼喊:“我来断后,全员撤退!” 可惜,已经晚了。 瞬间的影葬穿梭,突破了丑的束缚,躲过了上百斤硝酸甘油爆炸所造成的致命冲击,怀纸素子从容的自火海中走出。 而伴随着那个女人的前进,所有人便感觉到,肉眼无法察觉的滚滚黑暗从她的身上扩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狂暴席卷。 “人造地狱吗?” 槐诗轻声感慨:“还是太小了一些吧?” 那一瞬,埋骨圣所的黑暗狂暴的展开,自内而外的,向着逢魔时的秘仪发起了渗透和入侵。融合了统治者残骸的可怕阴影无孔不入的扩散。 反客为主,瞬间侵蚀了整个秘仪,甚至凭借着秘仪的力量突破了自身尺度的限制,完整的将这一片微型的地狱彻底侵蚀掌控。 将这秘仪内的一切,尽数化为了自己的圣殿。 死的圣殿。 现在,整个鬼屋内的一切,已经尽数落入了槐诗的掌控之中。 虽然无法使用苦痛之锤来契合一下此刻的画风,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成为了这一片黑暗地狱的主人。 就在这乐园准许的范围之内,就在这一片鬼屋之中,来自地狱的灾厄和精髓自黑暗中具现。 如此,槐诗微笑着,向着所有的游客们献上了祝福与问候。 “——欢迎来到,恶灵古堡。” 第六百四十五章 假货(感谢敲钟的二饼的盟主 恐怖的变化在一瞬间便已经发生。 短暂的错愕之后,分头撤退的地龙众们绝望的发现,原本预定的安全出口已经消失无踪。而他们,已经从地狱的主宰者变成了阶下囚。 子的口鼻之中喷出了大量的血腥,长袍之下枯朽的躯壳浮现出一道道淤青和血色斑痕,那是秘仪的反噬。 瞬间去了大半条命。 在昏沉之中,他张口,嘶哑的呼喊:“寅,立刻吹笛,唤醒大蛇——” 地龙众之中唯一的少女,‘寅’呆滞在原地。 脸色惨白。 低头,看着手中的笛子……笛身已经四分五裂,再难吹响。 完了。 子绝望的闭上眼睛。 在黑暗里,笼目歌的诡异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在三途川前彷徨的哀婉曲调。 像是琵琶被奏响。 沙哑而婉转的歌声回荡在死寂的黑暗里,渗透肺腑,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哀婉奏响。 “忧思逢苦雨,人世徒叹然。” 在黑暗的最深处,有毫无温度的冰冷歌声回荡,“春色无暇赏,奈何花已残……” “叹飘零,叹飘零……” 零落凄冷的旋律回荡在周围,渐渐收缩,好像铭刻在每个人的肺腑里,压迫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滚滚黑暗的最深处,无数猩红的眼瞳亮起,自深渊里向下俯瞰。 等待盛宴的开启。 而迷走在黑暗里的‘亥’,终于看到了那个从走廊尽头向着他缓缓走来的女人。 带着微笑。 怀纸素子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抬起的左手中,五根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空气,好像挥洒在无形的琵琶上一样,迸发铿锵尖锐的声音。 “从一位老朋友身上学来的和歌,应该没有唱错吧?”她微笑着,轻声问:“有没有感觉和鬼屋的气氛很搭?” 赤手的忍者双眼猩红,一言不发,合身扑上。 速度竟然快的难以言喻。 瞬间,就已经近在咫尺。 “——臭女人,给我去死!” 翻着一层黑紫色荧光的拳头向着槐诗的面孔砸出,可在黑暗里,槐诗的身体像是毫无重量一样向后飘出。 堪堪夺过了那充满腐蚀性力量的一拳。 笑容不改。 “差点毁容诶?”素子小姐开口问,“对女性用这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难道是我在哪里得罪了你么?” 伴随着声音扩散,一道裂痕便从亥的手臂之上浮现,手肘的部分斜斜延伸,环绕一周,首尾相衔。 紧接着,血色喷薄而出。 手臂落地。 再然后,惨烈的痛呼才来得及扩散。 而在挥洒的血色之中,那一张微笑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 怨憎之刃,一斩而过——这便是亥最后所看到的景象。 “菜的抠脚,下一个!” 槐诗挥刀,血振,甩去了多余的血腥。在他身后,黑暗里无数羽毛飘落,覆盖在尸首上,一阵冰冷的微风吹过,落地的羽毛飘飞消散在空气里,原地便已经空无一物。 漫无边际的鸦潮在黑暗中席卷,所过之处,将地龙众所释放出的鬼魅妖魔一一吞吃,铁翼掠过,便留下无数劈斩的痕迹。 ‘子’在不断的呕血。 在感知之中,无数光点在迅速的黯淡,好像被看不见的黑暗一一吞吃了那样。 漫长的时光以来,地龙众豢养在逢魔时内的诸多异怪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减少,更令人恐怖的,是迅速减员的地龙众成员。 短短的不到三分钟,就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 丑、亥、辰、申,四者已经再无联络。 他的脸色惨白,剧烈的喘息着。 “卯在干什么!”子嘶哑的低语:“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而已,他难道还没有搞定吗!再这样下去,地龙众恐怕都要灭亡了!” . . “真希,快跟我来。” 在混乱的鬼屋之中,真希被从黑暗中追来的怀纸小姐拉着手,身不由己的向前奔跑着,穿过一重重大门和楼梯,走向鬼屋之外的方向。 “怎么回事儿?怎么忽然要离开?”真希不解的问:“鬼屋不是很有趣么?” “出事情了!” 怀纸走在前面,拉着她的手,匆忙的说道:“这里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当前必须先要确保真希你的安全才可以。” 似是察觉到少女的不安,她回过头,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不要怕,真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的。” 可就在那一瞬间,真希的脚步却忽然停顿在了原地。 挣脱了那一只手掌。 走在前面的怀纸小姐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皱起眉头看着她。察觉到她戒备的眼神,便隐约恍然。 声音再不是带着一丝沙哑的婉转女声,而是变成了男人的低沉嗓音。 “真是的……搞什么啊?到现在忽然反应过来了。” 不耐烦的挠挠头,他冷声问道:“是我哪里露出了破绽么?” “……嗯,怎么说呢,虽然听到怀纸小姐说会保护我我很开心啦,但是,怀纸小姐、不,素子笑起来不是这样子的哦。” 真希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作为混种,对别人的情绪和眼神都是很敏感的,这位先生。 素子啊,她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温柔又灿烂,让人心安。可有的时候,却让人感觉,她自己是寂寞的,但只要能够看到其他人过得好就会很开心,所以才会那么孤独。 但是你不一样——” 真希端详着那一张和怀纸小姐别无二致的面孔,眼神渐渐鄙夷起来:“你笑的太过谄媚啦,这位先生,就像是那种靠着长相去骗小男孩儿给她花钱的渣女一样,一点都没有美人的孤高感。” 说到这里,她就好奇的的问道:“这么没有体验感的样子,我猜你一定长得很难看吧?” “……” 伪装者卯愣在原地,那一张姣好的面孔渐渐变得狰狞,面色铁青。 合身想要扑上来,紧接着就看到真希的影子骤然迅速隆起,一只巨大的钢铁乌鸦从其中展开双翼,骤然向着他反扑而出,锋锐的爪子笔直的抓向了他盗版来的面孔,瞬间留下了好几道惨烈的血痕。 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迸发。 一截锋锐的刀锋竟然从卯的手掌中刺出来,向着乌鸦的铁翼劈落,火花迸射之中,飞扑而来的乌鸦动作一滞,竟然被他冲了过去,向着真希。 然后,卯愣在了原地。 因为本应该狼狈逃跑的真希,竟然向着他冲了过来。 手无寸铁的少女抬起手,从自己有些土气的挎包里,拔出了一柄沉重漆黑的短棍,动作迅捷,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毫无任何犹豫的按在了他的脸上。 按下开关。 刺眼的光亮迸射。 在违规改造之后,电压超出常规标准四倍以上的恐怖电流瞬间爆发,顺着那一张被抓出血痕的面孔扩散开来。 一下,两下,三下。 分别对准了面孔,脖颈,还有心脏的位置,直到焦臭的味道扩散开来,真希才会将电棍拔出来。 短短的十几秒钟,整个电棍就烫的像是烧红一样,明显内部短路了,没有办法继续使用了。 哪怕是升华者,仓促之间面对高压电的袭击,也会陷入麻痹。更不要说这种从改装开始起就奔着让人一击致死的违法电棍了。 真希喘息着,抬起手将自己握在电棍上松不开的抽筋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抬起脚,将报废的电棍踢到了一边,低下头俯瞰着那一张渐渐变化的陌生面孔。 “这位先生,混种女孩儿可是不会赤手空拳出门的哦……” 卯像是一条离开水缸的鱼那样,艰难的开阖着嘴唇,吐出了一串白沫,四肢抽搐。伪装的面孔破碎之后,就露出了一张遍布疤痕的脸。 配合上身上的女装,分外的令人作呕。 “果然,好丑。” 女孩儿的嫌弃令那一双恍惚中的眼瞳浮现血丝。 卯狰狞的咬牙,喘息着,常年的残酷训练令他快速的取回对于肢体的控制,只要再过几秒钟,他就可以从地上爬起来,让这个小表字好看!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真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过分夸张的沉重手枪。 左轮的样式,枪柄上还雕刻着苍蝇的形状。 “怀纸小姐说了,升华者没有那么容易放倒,所以,抓住机会之后一定要补上安全措施才行……” 她有些吃力的抓紧了手枪的握柄,顶在了他的膝盖上,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我还是第一次开枪,可以请你不要哆嗦的太厉害么?” 嘭! 一声巨响! 卯发出尖锐的惨叫。 膝盖毫发无损,可是双腿之间却迅速的浮现出一大片惨烈的猩红,整个人在地上艰难的抽搐了起来。 “啊,打歪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后坐力吗?好厉害!” 真希愕然的感慨,端详着手里的枪,感觉这个东西果然好神奇。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动啦……” 在绝望的昏迷之前,卯只来得及听到少女最后的声音:“放心,我只会打断四肢,不会杀掉你的……” 嘭! 嘭! 嘭! 嘭! 接下来,一片死寂里,再无任何声息……只有远方宛如大蛇嘶鸣的高亢声音传来。 鬼屋剧震。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主角和配角 听见鳞片刮擦的尖锐声音,回荡在黑暗里。 槐诗的脚步一滞,感受到在黑暗中迅速孕育的某个东西……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成长,超出自己的掌控。 此刻地龙众的密室之中,所有汇聚而来的忍者们都委顿的坐在地上,身受重创。 “咬紧牙关——” 苍老的子发出声音。 面目之上,两个流血的漆黑凹陷抬起,好像在端详着面前的寅那样。 他说:“别怕。” 一手握着刀锋,另一只手抓住寅的手腕,手起刀落,一条手臂便落在了地上,旋即,被匍匐在地上的魁梧巨汉所吞吃。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响彻在黑暗里。 那是‘巳’。 代表着十二天干之中‘蛇’的忍者,在张口,吞吃着同僚们的肢体。 小小的手臂被遍布獠牙的巨口轻而易举的嚼碎,吞吃,然后毫不科学的……他的身体竟然有增长了数十公分。 皮肤上,蛇鳞的纹路已经显眼到凸起,裂开了薄薄的皮肤之后,柔软的角质层从肌理之间穿出,暴露在空气里,就迅速坚硬,从苍白变作灰黑。 子的双眼、寅的手、午的双脚、未的肝脏…… 越是吞吃,体型就越是庞大,而力量越是膨胀,属于人的意志和灵魂就越是稀薄……在骤然之间,巳不动了,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皮肤之下的肌体扭动着,骤然间,从头顶的缝隙中蜕皮而出,已经化作了狰狞的大蛇,高亢的纵声嘶鸣。 那一层薄薄的人皮好像联通着深不见底的洞穴那样,蜿蜒而出的大蛇爬出了十几米之后依旧看不见尽头…… 那已经再不是巳了。 充其量,巳所提供的,不过是一具躯壳,从其中诞生和萌发而出的,乃是早已经堕入地狱之中的神性,陨落的河川之主…… 化龙之术。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原本所显化的,应该是由辰所变换的高贵龙神。 可当天下无龙之后,曾经地上的龙众便沦落到地狱,曾经最强的辰跌为最弱,只能由巳来代替,行驶这一份牺牲和职责。 现在,地狱大蛇已经应召而来! 吞吐着猩红的蛇信,大蛇俯瞰着面前的子,用巳的声音肃冷质问:“敌在何处?” “大概,就在你身后吧。” 死寂的密室里,传来了一个不属于此处的声音。 沸腾的黑暗里,有一个纤细的人影缓缓升起,手握着染红的锋刃,露出微笑。 远胜于大蛇的灾厄气息从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之中浮现,深渊的钟爱和加持降临在此处,可是却没有眷顾与自己所养育出的怪物,而是站在了敌对的那一方。 埋骨圣所之中,腐梦遗骸的怨毒气息扩散。就在长筒手套之下,机械化的右臂微微展开,熔炉点燃,来自统治者的赐福之火无声燃烧。 就这样,自上而下的俯瞰着闯入面前的大蛇。 槐诗微笑着问,“找我,有事儿么?” 抱歉,打扰了,告辞。 如果有手的话,大蛇如今一定会双手抱拳。 那一双巨大的竖瞳在瞬间几乎收缩成一点,吞吐的蛇信几乎绷成了笔直。 紧接着,蜿蜒着从人皮裂隙中游曳出的巨大身躯忽然停顿,然后开始以双倍的速度向来的地方收缩,后退。 毫无任何犹豫。 倒车入库! 现境太危险了,我还是赶快回地狱吧! 不惜违抗了秘仪和军团契约,准备付出三倍的代价返回,哪怕要倒退回两个周期之前也在所不惜。 “这就走了?何必呢,来都来了。” 好客的怀纸小姐挽留道:“起码吃顿饭再走吧。” 在她身后升起的滚滚黑暗之中,无数兴奋的猩红眼瞳浮现,铁光重叠在一处,贪婪而狰狞的气息扩散开来。 早已经,饥渴难耐。 既然有人叫了外卖上门,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开饭了! 那一瞬间,收缩成一团的大蛇癫狂咆哮,张口,喷出黑紫色的浓雾,宛如海潮那样将那个身影吞没。 可紧接着,毒性之潮被开辟开来。 高举的剑锋斩落。 一步跨出,已经近在咫尺。 在槐诗的身后,迅速扩散的毒性之潮开始收缩,向内,好像被无形的巨口拉扯着,没入了埋骨圣所之中。 点滴不剩。 而剑锋已经再度抬起,对准了它的头颅,劈落! 在死亡的刺激之下,大蛇嘶鸣,张口,向着怀纸飞扑而出。 下一瞬,如遭雷击。 因为怨憎已经斩落,宛如炮击那样,粗暴的唐竹之型撕裂了空气,几乎幻化为烈光,将轰鸣甩在身后,已经劈在了蛇头之上。 如同铁锤那样。 飞腾而起的大蛇被砸落在了地上,头颅之上的坚硬鳞片分崩离析,血肉被干脆利落的开辟到了两边。 坚如铁石的头骨之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凿痕。 几乎在那一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剧烈的震撼和痛楚之中,巨蛇疯狂的抽搐痉挛着,想要逃走。可在槐诗手中,刀锋悄无声息的调转了一个角度。 双手横卧,像是推动着什么看不见的无形之物。 向前! 刀锋嵌入了大蛇的巨口之中,斩断獠牙,紧接着,不等大蛇反应过来,步步紧逼。 雷驰电掣的狂奔。 庞大的裂痕自巨口的右侧绽开,随着刀锋的冷酷推进向前,几乎从头到尾将它的身体抛成两端。 腥臭的血浆像潮水那样喷涌而出,紧接着便被埋骨圣所尽数吞吃。 庞大无比的大蛇第一次体会到粤州的同胞们在案板上才会感受到的恐惧…… 因为鸦潮席卷,无数铁翼展开,已经迫不及待的飞扑而出,数之不尽的群鸦带着永不饱足的食欲长大了嘴巴。 残忍的拔出鳞片,冷酷的啄食血肉,不知饱足的吞饮鲜血…… 只是弹指间,被刀锋斩开的伤口中便裸露出了白骨。 巨蛇在地上疯狂的翻滚,痉挛,骤然弓起了身体,长嘶一声,张口疯狂吞吸……愕然的地龙众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发出了惨烈的悲鸣。 堕落的河川之主在抽取着他们的生命,通过契约疯狂的剥夺着他们的源质。 所有参与献祭的地龙众尽数化作了尘埃。 而来自地狱的大蛇却在迅速膨胀,真正的变成了硕大的巨物,伤口迅速合拢,新生的鳞片阻挡了铁鸦们的啄食。 凶威凌厉。 奋不顾身的向着槐诗扑出。 含恨一击! 可当槐诗抬起刀锋,等待着它送上门来的时候,却看到巨蛇在原地不可思议的拐了个弯,向着斜刺里冲出,突破墙壁。 溜了! 不顾一切的将吞吃来的力量全部吐出,就相当于六个升华者在瞬间自爆,冲破了逢魔时的秘仪,同时自身也被暴乱的源质所重创。 不顾一切的逃向了外面的世界。 这是属于野兽的敏锐直觉,漫长地狱生活中所学会的求存方式。 现在,已经顾不上人造地狱的掩蔽了,甚至舍弃了唯一回归地狱的方式。就算是在现境暴露自身的存在,也比藏在那个鬼屋里要安全太多! 必须逃走才行! 轰鸣爆发,巨蛇冲垮墙壁,闯入了鬼屋之内。 有游客惊叫的声音响起。 可是它却顾不上享受甜美的血食,而是顺着走廊疯狂蠕动,向下逃亡,迫不及待拥抱自由的光芒。 距离大门只差一线。 它的动作戛然而止。 逢魔时的裂口处,一条手臂从其中伸出,握着刀锋,刺出。贯穿了蛇骨之后,将它钉在了地上。 怨憎之刃的刀身上,有无数猩红的眼瞳睁开。 黑暗涌动,埋骨圣所再度开启,拉扯着大蛇的身躯,寸寸向后…… 大蛇恐惧嘶鸣,挣扎,可是力气却越来越小……血气、源质乃至躯壳之中所包藏的地狱灾厄都在顺着刀锋迅速流逝。 就像一包软体饮料被插了一根吸管进去。 再难阻止外流。 在群鸦的饕餮之中,它的体型开始以夸张的比率迅速收缩,很快,只剩下了十几米长短,变成了干瘪标本一样的皮包骨头,再无任何声息。 “竟然还剩饭?你们这帮家伙不要挑食好么!晚点回去之后再热热,给我吃光,知道么?” 就这样,大蛇所剩的残躯被槐诗一只手拖曳着,穿过了庞大的鬼屋,一点点向后……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惊恐视线中。 “不好意思,打扰了,大家继续,大家继续。” 那个浑身染血的女人拖曳着蛇尸,一路不断的点头致歉,向着游览体验被破坏的游客们致以诚挚的微笑。 渐渐的,消失在了鬼屋的深处。 再也不见。 . 绕了大半圈之后,槐诗终于找到了被拐到一个僻静角落里的真希。 不得不说,地龙众真的提前准备了不少工作,一路上的摄像头都已经被破坏掉了,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只不过,哪怕是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真希的时候,他还是呆在了原地。 嘭的一声。 低沉的闷响传来。 那个孤零零的少女蹲在血泊的旁边,手里倒持着蝇王,握着枪管,像是抓着锤子。抬起手,对着地上那个早已经无力抽搐的女装变态的脑门,砸! 又是嘭的一声! 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扩散开来。 在昏迷中,卯的四肢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又不动了。 “是……是这样么?”她不安的问。 “对没错,就对准这儿砸,再砸两下,听我的,准没错!这孙子都是装的,升华者哪里这么容易死?” 别西卜兴奋的说道:“对这种欺骗少女感情的女装变态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打爆他的狗头就完事儿了!”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看着真希抡起蝇王,照着卯的脑门又是一下,顿时心中升起一丝怜悯和不忍。 你们不要再打了! 就算是女装变态,也是有苦衷和尊严的好吗! “啊,怀纸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真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瞬间紧张回头,看清来者后终于松了口气,如蒙大赦的冲上来,扑进小姐姐的怀里。 “我一个人好害怕啊,害怕的要命,如果不是别西卜前辈安慰我的话,可能已经吓的哭出来了……” 别蹭了,妹妹,别蹭了,姐姐怕。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低头看真希一脸陶醉的占自己便宜的表情,怎么看都看不出很害怕的样子。 相反,地上那个才真是快要哭出来了好么。 脑震荡姑且不说,颅骨已经裂了不知道多少条缝了吧! 你究竟做了什么? “怀纸小姐你不是说要打四肢么?可升华者真是好可怕啊,我第一次用枪,打了好几次都打不准。 然后别西卜前辈就告诉我,让我敲他的脑袋……我生怕一次不够来着,就多敲了几下。” 不,怎么说可怕的都是你吧…… 别西卜你究竟在我不在的时候教了她什么鬼东西! 端详着眼前看上去瑟瑟发抖但实际上好像很兴奋的真希,总感觉她有什么奇怪的属性增加了。 仿佛听见了lvup的声音! 总感觉就算是没有自己,她努力一下也能搞定的样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画风?而自己只不过是一根路过的金手指,负责送宝的老奶奶? 怀纸小姐开始怀疑人生。 . . 接下来是奈良梦幻乐园今日的游客调查。 就在鬼屋外面,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穿着看上去十分温馨可爱的制服,正热情的采访着游客,询问近期开展的‘惊悚怨咒病栋’的体验。 并赠送分发着奖品。 “请务必多多指教,坦言相告,为了更好的服务,拜托了!”staff桑的热情坦诚让游客们也抛去了顾虑,纷纷直言。 “其实整体很不错哦,谜题的设置还有最后被鬼魂追着逃亡的那一段,还有,那个小女孩儿的帮助真的是神来之笔呢!如果不是大家出来之后分析了一下背景的话,我们都不知道门厅里‘不要来’的牌子是彩子写的呢,真是个善良的小朋友啊……衷心希望她能够成佛。” 一对亲密的情侣中,充满感动的女游客给了好评。 “就是有一部分太夸张了,导致大家出戏啦。” 旁边的时髦男游客说:“在四楼住院部,我和女朋友正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就看到走廊里忽然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啊,拖着那么大一条蛇走过去了。 实在夸张的太过头了啊!怎么说呢,内心毫无任何波动,反而有点想笑……” 他停顿了一下,不假赞赏的说道:“不过脱出那一段环节,地震模拟真的很厉害哦,简直是从没有体验过,请再接再厉。” 地震模拟什么鬼? staff先生愣了半天,感觉脑门上升起了十万个问号。 还有,大蛇?浑身是血的女人? 这位客人你究竟在说什么鬼? 我们鬼屋的设置里有这一段么?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旁边一位戴墨镜的中年男人便挤过来,热情的开口说道:“整体体验其实非常好啦,不过……可能是因为staff里有一个女孩子长得太好看了,导致完全感觉不到恐怖感啊! 对了老兄,可以告诉我那位小姐的联系方式么?就是穿白裙子,浑身是血,手里还提着一把武士刀的那位小姐……实不相瞒,我可是星探哦。看到那位小姐第一个瞬间我就知道了,她有大火的资质,就算是没有任何演技,也能够成为厉害得不得了的写真偶像呢。” “诶?!” staff先生终于忍不住震惊的表情,难以置信,“我们这里有这样的人么?” “讨厌啦,不告诉我也没必要说谎嘛!” 星探先生严肃的说:“不过我明天一定还会再来的!不要到那位小姐的联系方式,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不,都说了我们这里没有那种女人啦! 客人您不要发疯啦! 中年staff先生的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蛇的那个,我知道了,一定是隐藏剧情吧!”旁边年轻的小伙儿一脸遗憾的说道:“看似简单的鬼屋里竟然还有里剧情的存在。哎,真是太遗憾了,亏我还自诩为推理达人,竟然还有没有发现的线索……” “其他的到还好,但是那个折磨尸体的女人真可怕啊。” 抽烟的中年男人开口说:“明明看起来瘦瘦小小还有点土气的样子,可手里抓着锤子一样的东西,蹲在过道里,对着一个浑身焦烂的人的脑袋狂砸,太粗暴了,梆梆梆响的那种!听到我走过去的脚步声,还回头对我笑呢!” “是啊是啊,真是吓得魂都掉了啊!” 一口浓厚的关西口音的大姐参与了进来:“如果不知道是假的,我差点吓得报警了!诶?你说什么没这种staff在?哇,别开玩笑了……喂,为什么你脸白的比我还厉害啊?就算是玩笑这也太过分了哦!” 总之,不知道为啥,虽然大家给了集体好评,但总感觉他们的游玩体验很乱七八糟的样子…… 半个小时之后,一脸怀疑人生的中年staff抱着一堆意见表回到休息室,敲响了园长办公室的大门。 “哦呀,访客意见表都整理好了么,佐佐木君。” “恩,都在这里了。虽然有些意见很离谱,但大家还是给了很多好评呢。” “速度真快啊。”园长赞赏的点头,“虽然是新人,而且没有从事这方面的经验,但意外的很能干啊!” “园长过奖了,乡下汉不怕吃苦而已。” 佐佐木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果是体力活儿的话,就请交给我吧,唯独这个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稍后还有一点事情要拜托你,不过佐佐木君,你也该休息咯。难道还找了其他地方的夜班打工么?眼睛都有黑眼圈了,要注意身体啊。” 被称为佐佐木的中年男人连连点头。 然后,连轴转的工作继续开始了。一直紧张忙碌到下班的时候,从财务那里拿到了厚厚一叠的料金。 “佐佐木,下班之后一起去喝一杯吧!” “哎呀,还有其他的工作要忙,真是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一脸不好意思的点头哈腰,向其他同事道歉,然后得到了‘真是认真’和‘大叔们都有些死板’的评价。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乐园,看着泛起昏黄的夜幕,就忍不住感受到一阵疲惫。 路过一家普通的家庭餐厅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佐佐木愣了一下,脚步停顿。 就在窗户后面的大厅中,看到了一个堪称惊艳的背影。 背对着窗户,她正在和自己旁边的女孩儿聊天。可就算是看不到正面,也一定是非常亮眼的美人吧? 不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如果见过,没道理自己记不住吧? 佐佐木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嘲笑了一下自己见鬼的错觉之后,便走向了自己如今的家,一个破败昏暗的出租屋里。 “我回来了,座头市,今天超市里有打折的叉烧,可以煮拉面了!” 他推开门,很快,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佐佐木愕然抬头,看到椅子上艰难喘息的老友,以及他胸前的巨大裂口。 “你受伤了?谁干的?” “还能是谁……” 盲目的剑客无奈苦笑:“介错杀人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了,佐佐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佐佐木沉默。 许久,缓缓颔首。 第六百四十七章 好姐妹(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吃完晚饭之后,槐诗终于接到了琥珀的电话。 “怎么这么久?” “我也有工作要忙的好吧?刚刚可是遇到一个很棘手的大叔啊,差点就死掉了……”电话另一头的琥珀疲惫的叹了口气:“你说,我们家这群亲戚,怎么就一点都不能给人省心呢?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死了的人就算了,活着的人也想着办法添乱。” 打火机的声音夹杂在话语中响起。 琥珀深吸了一口气,长叹:“你抓住的那个人已经送过来了,确实是地龙众没错,而且脑子里也有里见不净参与谋害真希的证据。不过你下手也太过分了一点吧?那个家伙脑袋上被砸了起码十几条缝出来,就算是虐菜,也太过头了点吧?” “……这个,说来话长。” 槐诗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真希,真希立马坐好了,双手放在膝盖前面,眼睛眨巴眨巴,乖巧。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琥珀问道。 槐诗想了想,正色回答:“我当然什么都不做。” “……槐诗。” 琥珀的语气越发疲惫起来:“如果有人告诉我说,你现在已经拎着刀砍出一条血路杀到我三叔前面,然后把人头堆成小山,把他捆起来放在上面泼上汽油打算烧掉,我都会相信。但我唯独不会相信你这个王八蛋什么都不会做。 咱们起码都算是雇佣关系,你就不能坦诚一点么?” “真讨厌啊,琥珀亲。” 怀纸小姐笑了起来,“女孩子之间坦诚相待,难道不是应该亲密的一起洗澡,然后穿着睡衣枕头大战,最后再躺在床上说一说亲密话,喜欢的类型啊,感情的经历啊,还有最近打折的护肤品啊……然后抱住香香的闺蜜睡一觉么?” “槐诗……”琥珀弹了弹烟灰,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 “嗯?” “我胃受不了了,能请你别说那么恶心的话了么?”琥珀麻木叹息:“算我求你,请不要在破坏我对女孩子之间纯真友情的美好印象了,” “真讨厌啊,琥珀亲,就算是人家听到你这么说也是会生气的哦……” 咔吧一声,传来电话外壳被捏碎的声音。 “行吧行吧,开个玩笑,那么较真干嘛。” 槐诗抬头,凝视着窗外渐渐泛起的夜色,忽然说:“你说,如果介错杀人魔忽然出现在你三叔的家里的话……” “那不用说,那首当其冲第一个被怀疑的目标就是你。” 琥珀翻了个白眼。 “我那个三叔只不过是当做象征物一样,被捧到馆山集团的台前做家族代表的家伙,就连升华者都不是……如今只不过是野心膨胀了之后觉得我能行我要上的蠢货而已,家主的位置从来都跟他没有关系。如今他这么干,背后或多或少恐怕都有其他人的推动。 你贸然行动的话,只会将把柄送给别人而已,说不定到时候会真的被扣上介错杀人魔的黑锅,然后被天诛掉什么的……这样竞争对手一次性就少了两个,其他人不知道会笑的多开心。” “那你说……” 槐诗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充满期待的问道:“如果让他知道,我手里有他违背生灵怜悯令,在现境残害生命甚至召唤地狱生物的证据,并且打算交给天文会的话……他今晚会不会狗急跳墙,再花钱来找人来杀我?就找特别多人的那种,我现在再配合一下,装作重伤的样子,给他一点自信。” ??? 电话那头飞过来十万个问号。 琥珀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并确定了槐诗脑子里的毛病究竟有多严重。 什么鬼? 找到主使者之后不想着赶快斩草除根,反而打算把对面当韭菜一样养起来,隔三差五让他们派人来杀自己一波。 “你图啥啊!” “千金难买我乐意,不行么?”怀纸小姐震声回答:“我就乐意有人来杀我了,人越多越好的那种,最好都是作奸犯科万死难赎的人渣败类,多来一点,拱坝老姐就喜欢这个!” “你可他妈够了。” 琥珀叹息:“绕了我三叔吧,那个废物除了投资上有点头脑之外,其他的本事是真的没有。恐怕收到地龙众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就只会缩在女人的被窝里瑟瑟发抖了。” “听起来真不像话啊,这种烂泥巴扶不上墙的感觉……” “谁说不是呢。” “你们里见家就没有那种强而有力的反派角色么?就那种百折不挠,一心要除掉我这种绊脚石,只要我不死就会不断派人来干掉我的角色。如果有的话,赶快让我去招惹一下,到时候抢到的人头,我分你三成悬赏。” “……” “难道三成太少了?这事儿好商量,咱们好姐妹之间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吗?” 嘎嘣。 又是电话进一步崩溃的声音,噪声响起。 看来对自己的忍耐真的快要到极限了,所以说,琥珀这个臭妹妹去东夏这么多年,一点修身养性的本事都没学到,光顾着去抢别人的人头了。 太丢人了。 槐诗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那就帮我准备一下吧……”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明天晚上,真希将要对里见不净进行指名,发起御前厨魔试合。” “赌注呢?” “没有,就算是他赢了,也赚不到一毛钱。但你可以告诉他,如果他拒绝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这么麻烦的事情,你怎么不去说!” “我寻思着你们毕竟是亲戚,比较好开这个口……” 崩! 对面不知道究竟是挂了电话还是又坏了一个手机。 总之,这事儿好像就这么说定了。 “走吧。” 槐诗擦了擦嘴,起身说道:“我们回去了。” . . 深夜,寂静的房间里,槐诗打开了迷梦之笼。 伴随着泡影的流光一闪而逝,地上就多了九个巨大铁球一样的东西随意的乱滚着……不知道究竟是吃多了消化不良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吃掉了那一条汇聚了地龙众所有源质和圣痕乃至陨落的河川主神性的大蛇之后,原本九只衔烛之鸦就开始开始迅速的生长,到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迅速的成长中,从躯壳之中增殖出骨质一样的铁晶,一点点自内而外的将它们包裹在其中,到最后就变成了这种足足有半人高的铁球。 看上去沉甸甸的,但其实拿起来就会感觉到,完全没有任何的重量。 就像是捧着一个气球一样。 经过了铸日者的锻造之后,它们被槐诗圈禁之手的力量深度渗透,虽然钢铁状态之下会具备相当的质量,可同时也具有着雾气一样的源质姿态。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们确实具备着一部分和槐诗的灵魂颇为相似的力量。这也是双方之间契约的证明。 作为少司命的延伸,它们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槐诗的赋予。 但发生这种状况,哪怕是槐诗也始料未及。 不过根据象牙之塔给自己的饲养说明书里的诊断程序来看,这似乎是深度蜕变的一种表现,经验包啃多了,总算开始再度成长。 目前看来倒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一点都不用慌。 因为自己少司命的圣痕还在很稳定的运行着,而在它们进入这种状态之后,甚至开始以超过之前数十倍的速度成长。 而且现在速度越来越快…… 圣痕的天命在增长。 再没有使用任何秘仪和其他珍贵材料的前提之下,就只能说明有大量和少司命有关的修正值或者歪曲度正在源源不断的出现在槐诗身上。 世界在被改变。 遗憾的是,槐诗并不认为自己在象牙之塔的教室里会忽然出现那么几百上千个成熟的音乐家,也不认为自己的两个学生中有哪个鬼才忽然得到了灵感,写出了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乐章,曲成的时候天国落泪地狱悲哭什么的…… 这一份改变注定和修正值无缘。 那么……就只能是地狱大群所带来的歪曲度了。 在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种植、浇灌和等待之后,这一棵当初栽下去的树苗终于到了抽枝的时候。 槐诗端着手里微微震动的铁球,紧张的等待。 就好像抽盲盒一样刺激。 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中个什么奖出来。 尤其是当铁球裂开一道缝隙的时候,就越发的兴奋。这可都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崽,作为一个男妈妈,激动一下怎么啦? 随着铁球不断的震动,内部的重量开始迅速的增加。 很明显,源质化的地狱生物在重新转化为物质的形态,一点一滴的增长质量和躯壳,啄食着束缚自己的铁壳,最终,在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中,破壳而出。 从其中,升起了一只只沐浴在火光中的钢铁飞鸟。 依旧漆黑。 可是却燃烧着苍白的火焰,好像被点燃那样,但却没有任何的痛楚和不适,反而看上去无比惬意。 原本的烛台消失了,似乎融入了身体之中去了。 紧接着,巨大的铁翼展开,锋锐的鸟喙抬起。 在小小的脑袋上面无数细碎钢铁所构成的结构模拟着肌理的运行,张口,嘎嘎大叫着,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圣哉!” 第六百四十八章 大群之主 当一只乌鸦开始圣哉的时候,其他乌鸦们就注定闲不住了,纷纷兴奋的张口呐喊了起来。 巨大的声音刮的槐诗耳朵疼。 好了,确定了,依旧是原本的复读机没错了,只不过加了俩大喇叭。 槐诗伸手,端起其中一只来,疑惑的繁复端详,捏一捏脖子,拉开翅膀,扯过爪子来仔细研究。 感觉不到火光的滚烫。 那是源质燃烧所形成的投影,并不会真正的点燃什么东西。 可除了火焰之外,体重增加了大概有七八公斤左右,体型大了一圈。但并没有长出什么触手和莫可名状的器官来。 好像……就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画风越发的向着塞伯坦靠拢了。 “什么鬼?我可不记得喂过你们火种源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就在槐诗茫然的时候,就感觉到埋骨圣所里传来清脆的声音。 好像无形的蛋壳破碎了。 就在槐诗的身体之中,圣痕之内的埋骨圣所骤然开启。滚滚黑暗顺着圣痕的脉络奔行在体内,不论是头颅、心脏、肺腑还是四肢,无处不在…… 转瞬间,自内而外的将他的躯壳覆盖在内。 在那一片黑暗里,属于少司命的奇迹在旺盛的生长,扩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深入到每一个地方,直到从槐诗的灵魂里彻底融入了躯壳,将彼此变成完整的一体。 槐诗产生了一个幻觉。 就在圣痕的力量所过之处,自己的身体在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那样迅速的融化和蒸发,溃散和解离。 到最后,槐诗的肉身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所存留下的是纯净而无暇的黑暗轮廓,一个满盈着静谧生机的容器,一具圣痕的载体。 这是错觉。 当肉体逐步和灵魂、圣痕所结合在同一处,无分彼此,化为奇迹的一部分时所产生的错觉。 槐诗在快速的以太化。 短短的几个瞬间,进度就暴涨至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一旦完成彻底的以太化,部分升华者就能够将自己的肉体尽数转化为源质然后再进行重塑,虽然有所限制,但却能够修补致命要害的损伤。 可以说再无常人的弱点。 而这一可怕的进度只能表明一件事, “我这是……变成群主了?” 槐诗难以置信。 忽然之间,成为了正式的大群之主。 也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在衔烛之鸦们破壳的瞬间,少司命的天命机库初步完成了——迷梦之笼的乌鸦们,已经正式的成为了一支地狱大群。 在少司命的圣痕控制之下,大群之主毋庸置疑是槐诗本人, 现在,槐诗面前的燃烧铁鸦们,就是这一支地狱大群中率先迎来蜕变的‘授名者’。 通过尼伯龙根,槐诗将从自身天问之路中衍生而出的下位圣痕赋予了它们,本质上和毁灭要素授予地狱生物名讳的方式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从这一点上看,天国谱系被称为深渊谱系不是没有道理——邪门的地方,是真的太邪门。 在衔烛之鸦完成蜕变,抵达了一个独立大群标准的瞬间,它们就正式具备了阴魂的名号。 来自统治者·铸日者的赐福;融合了阴魂的灾厄奇迹;并且在重铸之后成为如今黄昏之乡里唯一的土著物种,象征着铸造者之存在的造物结晶。 大群的三个特征尽数齐备。 如果还成不了正式大群的话,那才叫做离谱。现在的变化,只不过是相当于地狱里的房产局终于把证件给办下来了而已。 得到了正式的认可。 “但问题是……看上去也没啥变化啊。” 槐诗兴奋过后,捏着下巴,开始陷入沉思。 这群燃烧的铁鸦只会复读圣哉,顺带喊饿,要吃东西……要看小毛片,根本就没任何变化,甚至反而更能吃了! 一直到把白天剩下的那一条大蛇全部吃完之后,才算是勉强填了填肚子。 而现在,槐诗蹲在乌鸦们前面,就好像是幼儿园里的老阿姨一样,一脸和蔼的微笑:“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咳咳,有很多才艺可以展示呀?表演个节目吼不吼啊?” 当然不吼。 乌鸦们根本就没听懂他在说啥,也不知道啥叫表演节目。 一堆小脑袋互相看来看去,琢磨了半天之后,就有两只昂首挺胸的沾了出来,似乎打算给槐诗整个活儿! 槐诗的眼睛都亮了,充满期待。 而当第一只乌鸦抬起脑袋,张开口之后,竟然发出除了圣哉之外的其他声音! 虽然十分尖锐和磕绊,但已经让槐诗快要感动到泪流满面。 然后,当着槐诗的面,它忽然呐喊了一声。 “……姓名?” ??? 槐诗茫然的瞪大眼睛,就听见旁边的乌鸦好像捧哏一样接了一句:“槐诗!” “性别呢?”乌鸦娴熟的再问道。 “槐诗!” 第二只乌鸦的智力好像不太发达一样,只会重复这俩字。 然后,第一只再问:“年龄呢?” “十八!” 偏偏这个问题回答的十足流畅! 槐诗气的脸都绿了,你上个问题他妈的怎么就不认真回答一下啊! 挥手阻止了他们‘传统艺能’的再放松。 槐诗开始怀疑人生。 自己究竟养了一群什么祸害出来? 竟然连自己都要迫害……男妈妈心都碎了! 他麻木的抽着烟,开始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要不全都捏死回炉重造一下吧。 就当没见过这群没良心的王八蛋…… 可就在沉思之中,他却看到,眼前那一只乌鸦身上的火光,开始变化了。 宛如曾经蜥蜴人的七彩rgb光污染圣光那样,给足了特效,但除此之外,却好像还有什么不同。 一开始是空洞的苍白,然后是怨憎的深赤,愤怒的火红,悲悯的青色、苦痛的漆黑、悲伤的死灰……到最后,竟然浮现出带着一丝金色的圣洁之光。 随着火光的变化,在槐诗体内的源质武装竟然也在隐隐呼应着他们。 槐诗想了一下,拔出了美德之剑,对准了最前面那一只轻轻戳过去。 并没有预想之中的钢铁碰撞。 美德之剑宛如幻影,没入了乌鸦的躯壳之中,紧接着,燃烧的乌鸦们身上就一个个的迸射出神圣浩荡的光芒,宛如要驱散长夜那样,无比的温暖和纯洁。 在震惊和错愕之中,槐诗终于发现,它们的属性和力量竟然能够随着自己灌输的源质不同而变化,甚至百分之百的融合运用自己源质武器的力量。 也就是说,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九把愤怒之斧、九把悲悯之枪、九把苦痛之锤……甚至可以随着槐诗的命令随意混搭,能够随着槐诗的进阶而扩大数量。 它们已经变成槐诗力量和灵魂的延伸,是字面意义上,只属于槐诗一个人的地狱大群! 只是想到这一点,槐诗就感觉男妈妈的心都要化了。 这就是工具人吗,爱了爱了! 就这样,仔细研究了一晚上乌鸦们的变化不说,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槐诗接到了琥珀的电话。 恩,她换了个号码。 大概是原本的电话卡也被捏碎了吧? “安排好了,今天晚上,第一场。” 琥珀的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你自己小心一点,他的厨魔,是个注册调酒师。输了没关系,最好别醉死在赛场里裸奔就好。” 电话挂断了。 槐诗凝视着上面的号码,宠溺微笑。 你们瀛洲人啊,就是喜欢傲娇,连提醒一下都这么别扭……虽然是个臭妹妹,但这么别扭起来,竟然似乎也可爱了一点。 不过,区区一个调酒师而已,也不知道琥珀究竟慌个什么劲儿。 他掏出手机,打开万孽之集,开始发帖。 【请问调酒师是啥?在线等,挺急的】 . . 一楼回复是楼主烧饼。 二楼回复是你问我我他妈问谁。 三楼回复是我丢你妈的钓鱼党,天文会的走狗不得好死! 所以说,万孽之集的人真的是一点素质都没有,槐诗超喜欢这里的。 不假思索,毫无犹豫,槐诗从四楼开始跟他对线,一直对到二百楼快要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人贴了一个明日新闻的链接。 e级新闻。 有关调酒师的详细情报。 收费八百元,但内容却只有几百个字,总算让槐诗对调酒师稍微有了一点概念,当然,这也不妨碍他一直和三楼的朋友对线突破四百楼…… 今日万孽之集的嘴臭程度也有所增加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简单来说,调酒师是经过厨魔大赛组委会验证的特化型厨魔。就好像有的厨魔特别擅长甜点、有的厨魔喜欢面食,有的厨魔喜欢煮汤做菜一样。 调酒师就是专精调酒的厨魔。 这么说虽然有些废话,但更重要的是——能够获得这个称号的厨魔,毫无疑问是所有同类中最具备直接战斗力的存在。 一般来说,想要通过做菜来击败敌人,是天方夜谭。 正经遭遇战的时候,什么人会给你那么多闲工夫,让你慢悠悠的起锅烧油炖汤等俩小时再乖乖的喝下去啊。 有这功夫早死了几百次了。 当然,有很多厨魔本身手腕就硬的要命,根本不需要厨艺来对付敌人。就好像这一次厨魔对决中那个俄联纹身肌肉佬弗拉基米尔一样。 有那种力气,什么玩意儿一拳下去也都变成泥了,更不用说很多厨魔本身就擅长其他的战斗技巧。 比如某金陵断头王…… 第六百四十九章 调酒师 绝大多数时候,厨魔们所能提供的服务,除了害人之外,都是通过深渊料理对升华者自身进行慢性调养和治疗。 甚至通过厨魔的食物去改变体质,暂时得到什么方面的适应性,或者克服什么缺点。 据说,以前有重伤的人去向厨魔求救,有厨魔干脆烧开一锅水把人丢下去,撒点佐料,等汤好了之后,人也好的差不多了。 虽然熟也熟了,但总比之前快死了要好。 同样,想要害人,有的是办法,也不一定要依靠厨魔的技艺。 这个行当和直接战斗力并不是挂钩的,实际上地狱音乐协会也一样。 大家都是文化人,尤其是灾厄乐师,走的就是深渊上流路线,发达一点的手里轻轻松松一大把冠戴者的联系方式,找个地方摇人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而能够直接的利用厨魔技艺对人造成伤害的,就只有调酒师们了。 原因十分简单,相较菜品而言,酒类十分容易携带,而且也不容易变质。几个瓶子就能装下的东西,肯定比盒饭好带。 由厨魔所提炼和调制而出的地狱灾厄被寄托在酒中,像是封印恶魔那样藏进铜瓶里。 使用起来也十分简单,都不用拧开瓶子,就地一摔就完事儿了。 用不着进食,只需要具备生物体最基础的呼吸就能奏效。 利用酒精本身挥发的特点,在充分激化介质之后,甚至能够制造出的能够影响超大范围的‘熏香’气场。 根据提前吞服的免疫药物,不论是给有方进行大规模的加持还是制造出难以呼吸的毒雾绝境都堪称轻而易举。 更不要说现场激化药酒进行治疗,或者根据随身携带的酒类进行不同的诅咒、牵制和引导……简直全方位的辅助和输出,堪称厨魔中的战斗魔。 能瞬间万变的争斗之中保存自身,冷静观察局势之后调配出最适合的鸡尾酒,考验的不止是反射速度、心态、经验和勇气,更重要的是天赋。 具备这样素质的人,哪怕不去做厨魔,去做其他的行业,也一样大有可为。 能够成为厨魔大赛组委会所认证的注册调酒师,这样的对手绝对不容任何的轻视。 在沉思片刻之后,槐诗翻出了自己原本的手机,调整到边境通信之后打了一个电话。 白山亭。 “喂?龙山坊先生么?近来可好?啊,我这里也一切平安,有劳挂碍,恩,并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是吃了张罚单而已,在象牙之塔教学生也挺好,没必要搀和别的事情。” 在短暂的寒暄之后,他开口说道:“虽然有些唐突,但想要请问一下之前您曾经跟我说过的,对,出窖的日期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哎呀,真是太好了。方便匀一些出来给我么?那真是太感谢了……您哪里的话,我出的不过是一点点素材而已,更多的都要仰仗大天狗的妙手。” 他连连点头,最后说道:“那么,请帮我转送到瀛洲吧,地址在奈良……怀纸素子?您听说过?对,对,就是卖给她的,哎呀,没想到您的消息这么灵通……竟然是名声鹊起的后起之秀?听起来真厉害啊……对,和我有一点关系在,毕竟是学生嘛,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只不过是尽一个老师所能做的绵薄之力而已。” 又是一番寒暄之后,挂断了电话。 槐诗松了口气。 这一波算是赶上了。 同时感到惊喜的是,怀纸素子的名声如今已经不局限于奈良,哪怕是瀛洲厨魔界举足轻重的圣地天狗山竟然也有所耳闻。 虽然还没有到从现境到地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但姑且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吧? 槐诗捏着下巴开始寻思。 等厨魔大赛结束之后,再去什么地方搞一笔修正值或者歪曲度过来,彻底完成这个工具马甲之后,就可以准备进行大司命的转化仪式了! 和影葬对应的是阳生。 明明少司命才是象征成长的,可天赋却是埋骨圣所。而天命是收割死亡的大司命所拥有的竟然是再圣洁不过的力量…… 这种矛盾和对照实在是让人有点搞不明白。 但本着既然已经被安排,那干脆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槐诗干脆也懒得多想,沉浸到厨魔对决之前的准备中去了。 .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晚上。 依旧是熟悉的地下广场和熟悉的观众们。 在高台之上,垂帘后的公卿照本宣科的念完一遍没人在乎的话之后,钟声被敲响了。 槐诗终于见到了自己这一次的对手。 调酒师。 ——伊利莎·弗朗西斯科。 本人和照片上严肃的样子不同,看上去是个笑容异常爽朗的金发女性,令人有一种安心的气质。 在端详了怀纸小姐片刻之后,她竟然提着工具箱,绕过了安排给自己的料理台,笔直向前,竟然在槐诗料理台的对面放下了工具箱。 不打算走了。 迎着槐诗困惑的目光,她展颜一笑,“我调酒的习惯是和顾客面对面,不介意我干扰你吧?” “没关系,我今天也带了好酒来。” 槐诗摇了摇头,打开身旁铺满了冰块的保鲜箱,从其中取出了一个没有贴任何标签的清酒瓶子。 沉重的灰色酒瓶里荡漾着粘稠的酒液,微微晃动一下,便生出了一层层涟漪。 隔着模糊的玻璃表面,演化出隐约的幻象。 纵然封存的无比严密,可是一旦看到它的瞬间,依旧能够嗅到清冽而冷淡的酒香。 伊丽莎的眉头微微挑起,好像未曾想到这样的发展。 “哦?要用酒来跟调酒师对决?”她轻声笑了起来,并没有嘲弄槐诗的不自量力,只是提醒道:“前几天的比赛我有看过的,该不会还是水割吧?我喜欢浓烈一点的口味,度数太低的话,可没办法让我这样的酒鬼满意的。” “放心,不入流的技艺,是不会拿到行家面前献丑的。”槐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况且,听到水割笑得最开心的难道不是调酒师本人么?” “水割做多了也会觉得很烦的,况且,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真要掺水的话,办法简直多的数不清,哪里会那么简单呢?” 伊莉莎摇头,环顾着周围的环境,还有观众们,似是无奈:“虽然作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并不喜欢同另一位女士进行这种角斗士一样的表演,但没办法,我收了钱。” “没关系,比拳法,我也是不会输的。” 怀纸小姐微笑,对此,毫不在意。 看了看自己料理台周围,又低头看向伊莉莎的工具箱: “不过,这么小的箱子,装得下东西么?” 诚然那个工具箱已经有一个标准的行李箱大小,但对于调酒师所需要的条件而言,还是太小。 不说能装下多少酒,就是放一个制冰机都够呛了,也不用说其他的工具了。 哪怕平时绝对够用,但拿到专业对决上来,也实在太看不起人了一些。 “这个的话,不用担心,这可是我从四叶草工坊买来的好东西……” 伊莉莎神秘一笑,抬手在箱子上面敲了敲,箱子竟然就自行展开,平铺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看到两截箱子竟然拼合在一处,从其中的黑暗里缓缓升起了一个巨大的橡木柜。 足足有两米余高的沉重橡木柜,就从一个行李箱里那么冒出来,完全惊掉了槐诗的眼球,更不用说接下来从侧边延伸出来的工作台和随着柜子展开一层层浮现的各种仪器和藏酒。 没过几秒钟,一个标准的酒柜和调酒工作台就已经摆在了槐诗的面前。 他目瞪口呆。 指了指还铺在地上的箱子,指了指工作台。 “这……你在开玩笑?” 好歹是统辖局的金牌打手,下过地狱的好汉,他也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乡下佬。 况且,类似的东西他也有啊。 但这种涉及到空间尺度的边境遗物,竟然有人拿来做酒柜和调酒台?简直就好像是开着私人飞机送外卖一样。 过于离谱! “很厉害吧?” 伊莉莎得意的咧嘴,拍了拍自己的家伙什儿:“提前说一句,作为调酒师而言,专业性还是有的,对于怀纸小姐这样的美人我可不忍心下毒……既然要比酒的话,不如就看谁先喝醉怎么样? 酒这种东西,量力而行才是最好,如果撑不住的话,可要提前告诉我。” “放心吧,我会的。” 槐诗颔首。 于是,便有琳琅满目的工具摆在了工作台,就在他面前。不得不说……有很多玩意儿槐诗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终于感受到了专业的差距。 “这个弹簧是什么?” “放在调酒壶里发沫的工具。”伊莉莎友善的回答。 “这个看上去像是铲子的东西呢?” “凿球冰用的,我其实还算挺老派的,不太习惯制冰机里的成品,总感觉太工业化了,没什么技术含量,而且速度还没我快呢。” “那这个看上去是手枪的东西是什么?” “呃……就是枪来着。” 伊莉莎尴尬的沉默了片刻,把那玩意儿塞进下面的抽屉里:“上次喝酒的时候打靶玩,忘记放回去了。” “酒后运动这么狂野的吗?” 槐诗都惊了,不由自主的感慨:“考古队里的娱乐方式真是厉害啊。” 伊莉莎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第六百五十章 猜硬币(感谢你萌又发现了一只墨墨的盟主 短暂的沉默,却好像已经度过了一整天的时间。 伊莉莎的手指只是微微抖动了一下。 除了她之外,并无人知晓槐诗的低语,还有那句话在她心里所掀起的惊涛海浪。 很快就镇定如常。 “窥探人隐私是不好的,怀纸小姐,我该斥责你吗?“她暧昧的凑近了,低声说:“虽然并不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但你又是从何而知呢?我应该没露任何马脚才对。” 说话的时候,她碧绿的眼瞳抬起,凝视着槐诗的眼睛。 瞳孔之中像是涌动着黑暗那样,映照着怀纸小姐的面孔,不容许任何一丝谎言出现。 这是来自考古队、来自专业深渊探索者的凝视和质问。 “如果我说明日新闻的话你肯定不信。” 槐诗叹息,“如果试图从明日新闻上去寻找你的真实身份,只会被那些蛛丝马迹给拐到哪个边境的奇怪组织里吧?直到刚才我才反应过来,那不过是你刻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调酒师毕竟是强敌,哪怕是死抠如槐诗,也只能咬咬牙,从明日新闻那里买到了对手的资料。 b级新闻。 千字一万,美金,只支持一次性阅读,偏偏却没有多少字。 伊利莎·弗朗西斯科。 女,年龄三十一岁,哪里人,曾经做过什么。在二十六岁拿到厨魔资质之后,一直到现在,总共进行过四次以上的深渊开拓…… 加起来不超过二百字,还按一千字算钱。而且内容空洞乏味,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除此之外,就是一张遍布疑点的侧面模糊照片。 再没有其他…… 原本槐诗应该什么都看不出来才对。 很可惜,她在炫耀自己的新包包的时候,忘记把手枪收起来了…… 槐诗距离工作台太近了,近到清晰的看到在手枪的特征,还有握柄上那个黄黑相间的攀登logo标记。 ——那是极限运动俱乐部的标志。 由吕西安所创建的,只局限于天文会内部的俱乐部社团,或者说,只有考古队的正式成员才会热衷的冷门极限团队。 成员过于数量稀少,最多的时候不超过五十人……槐诗被吕西安拉着不知道安利了多少次,对这个简直太清楚了! 哪怕看起来是一个俱乐部,但本身它就是以社长吕西安为首而凝聚起来的一个超精锐地狱开拓和探索互助组织。 极限运动俱乐部的宗旨是向地狱更深处攀登,更像是考古队里大部分精英之间的一个交流的平台。 为了妥善运用自己在地狱中所具备的力量、人脉和情报,同时,尽可能的为其他人提供到帮助。 里面可谓强者云集,不乏独行主义者,也就是不依靠其他队友的辅助,独身一人向地狱进发的猛男! 更重要的是…… “极限俱乐部里所有的会员,应该全部都是天文会考古队的在职成员才对。” 槐诗平静的回答,反过来端详着伊莉莎的样子,压低声音问:“考古队的注册成员,出来干私活是违规的吧?” “……” 伊莉莎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眼神漂移了起来:“你不说不就是了吗!既然你能知道这个,肯定和俱乐部有关系……帮个忙别曝光,我让你一轮怎么样?” “两轮!” 槐诗干脆利落的抬起两根手指。 伊莉莎断然摇头:“两轮就太多了,一轮还有翻盘的可能,两轮……反正都是输,你不如干脆曝光我算了。” “那就算了。” 槐诗无所谓的摇头。 “嗯?”伊莉莎愣住。 “我说,算了啊。”槐诗解释道:“反正本来也没打算拿这个来胁迫你,不过因为这个,我倒是很好奇……” 他亲昵的享受着和金发大姐姐贴贴的美妙氛围,抬起头来看向伊莉莎后方,观众席上那个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 “你为什么会找里见不净这样的雇主?” “他钱多啊。” 伊莉莎瞪大眼睛,抬起手,拍了拍身旁的柜子:“为了买这个东西,我欠了一大笔贷款来着,正需要一位慷慨的主顾为我买单。 但我现在处于强制休假期,没办法往地狱里恰饭去,只能在现境厮混生活……” 就这? 槐诗愕然。 有钱真的是能够为所欲为的。 至少在大部分时候是。 “丑话说在前面哦,就算是你知道了这么多,可他给的钱太多了,我是不论如何不会放水的……”她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道:“只不过看在同为女孩子的份儿上,我可以让你输的体面一点,不论什么时候,认输都完全ok。” “真巧,我也想这么说。”槐诗微笑。 “那么,闲聊也该结束了……我们开始?” “开始吧。” 槐诗缓缓直起身,和对面的金发大姐姐拉开距离:“怎么个比法?” “你不是带了酒么?如果你真的狂妄到要和调酒师斗酒的话,就用最传统的回合制好了。每轮双方各出一杯,先倒下的人认输,站着的就能赢。”伊莉莎说,“考古队里有分歧,一般都是来我这里这样解决的,是不是很公平?” “我无所谓。” 槐诗耸肩,然后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谁先来,谁先喝呢?”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更公平了。” 伊莉莎露出神秘的微笑,手腕一转,五指弹动,像是变魔术一样跳出了一枚古意盎然的金币,带着隐约的诅咒气息。 正在五指之间翻转,正面的骸骨面目和背后的所铭刻的繁复咒文不断的重叠和变化。 明显是一枚边境遗物。 这就是伊莉莎给出的解决办法,最简单的方式。 猜硬币。 “字还是花?” 槐诗低头,端详着她手中翻转的金币,眉头微微挑起:“花吧,我喜欢那个骷髅头的造型。” 于是,伊莉莎展颜一笑,拇指抬起,弹出,瞬间,金币腾空而起。 在死寂中向上升腾。 金色的辉光在空气里旋转映照,从两人对视的双眸之间闪过,硬币升起,到了最高点,向下翻滚着坠落。 在槐诗的眼瞳之中,映照出伊莉莎狡黠的笑容。 就在那一瞬间,大姐姐的手掌猛然向上抬起,向着半空之中的硬币捞出,不,应该是,向下拍击……在稍纵即逝的瞬间,抓住了一线时机,敲定结局。 字上花下。 她赢了。 倘若金币真的被她拍中了的话…… 确实,沉重而冰冷的金币已经落入了她的掌中,可是她的手掌却未曾能够按下,将这一份结果敲定。 而是感受到柔软而修长的五指,带着一丝冰凉的掌心。 和自己的手掌紧贴。 伊莉莎的眼瞳愕然的收缩,终于看清了怀纸小姐的动作。就在那一瞬间,后发先至……并没有试图破坏她的动作,而是温柔且迅捷的,贴在了她的手掌之前。 就在两人重叠的五指和掌心之下,那一枚金币竖立在半空之中,正随着两人肌理发力的变化,微妙的倾斜。 从单纯的运气变成单纯的角力,但似乎就变得更加的公平。 这也是令伊莉莎更加愕然的事情。 对方的反射神经、速度和技艺、经验竟然能够追得上自己这个经年的考古队员,甚至还隐约有所超出。 两人的手掌硬顶在一处,僵持在半空中。 好像传统武侠小说中比拼内力那样。 庞大的力量在手腕、手掌和手指所形成的灵活支点之间流动,形成了脆弱的平衡。每当她们的手掌略微移动,空气中就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像是无形的玻璃被擦响了。 令人牙酸。 紧接着,便有平衡崩溃的声音响起。 来自怀纸小姐的手掌之中。 毫不客气的动用了鼓手的技巧,零距离的手指发力就足以和出云大相扑的恐怖出力硬撼,更不用说盖过调酒师的力量…… 先是食指,向前按出了一厘米,然后是无名指,大拇指,尾指…… 扳手腕的平衡出现了漂移。 槐诗占据了上风。 花上字下。 按着伊莉莎的手掌,一寸寸的,向下压出。 直到伊莉莎叹息一声,猛然缩手,不再和槐诗角力。 啪! 尘埃落定。 “嗯?”槐诗皱眉:“你应该还有反扑的力气的,这就放弃了么?” “手指可是调酒师的生命,不是用来和人角力的工具……精准和灵敏才是最重要的地方。在比赛之前就把手指弄伤的话可太可笑了。” 伊莉莎活动着五指,笑容越发的狡黠:“况且,我还未必输呢。” 那一瞬间,槐诗的手掌感受到了古怪的触感。 就好像按在桌面上的那一枚金币的表面在迅速变化,骷髅颅骨的浮雕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背面的咒文。 当他抬起手的时候,便看到了最终的结果。 字上花下。 是伊莉莎赢了。 槐诗顿时苦笑,没想到在猜硬币之前,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主意要作弊了。 “这么赖皮的么?”他低声笑了起来。 “这可是全力以赴的证明。” 伊莉莎抬起手指,抠出了嵌入桌面的金币,在空中抛弄着:“为了从你这里赢到先手,大姐姐我可是将赌棍压箱底的卑鄙手段都拿出来了诶,你不应该开心么?” “那可真是荣幸。”槐诗耸肩。 伊莉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之后,脱下外套挂在酒柜的挂钩上之后,就露出了里面标志性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的马甲。 金发束起在脑后,干练非常。 调酒师在准备工作了。 对决即将开始。 第六百五十一章 伤逝(感谢圣贤之扉的盟主 “有什么喜欢的酒么?” 工作台后面,伊莉莎和煦的问道:“瀛洲人的话,应该是清酒或者威士忌吧?或者,龙舌兰?东夏的白酒也可以。请随意点,今天我请客。” “这种时候搞免费放题,明显就是居心不良吧?” 槐诗敲着面前的吧台:“我的调酒喝的不多,所以,你随意就好。要说的话,给我来一点有寂寞和心痛感觉的酒?” “这种乱七八糟的点酒方式就请别再拿出来了好么,我们这里没有那样的东西。” 伊莉莎翻出了一个瓶子,拔出塞子闻了闻,愉快的享受着甘甜的味道:“来点朗姆怎么样?可以配快乐水,放两片柠檬之后就有自由的感觉……虽然原本感觉很自由的那个地方最后很惨就是了,但享受现在总是没错的。” “这么随意的吗?”槐诗哑然。 “玩笑而已,享受现在的人是我。” 她直接端起了朗姆酒的瓶子,爽快的喝掉了一截,然后丢到了旁边去。 这是属于她的自由,和其他人无关。 进入状态。 就这样,畅快的吐出一口气,伊莉莎伸手,从柜子的最深处取出为这一次比赛所准备的基酒,动作飞快。 一瓶一瓶堆积在一处,宛如一座小山。 槐诗瞪大眼睛,“这么夸张?” “看起来多,实际上也就是作料而已。” 就在她的五指之间,丝丝缕缕的黑暗沉淀缓缓浮现,一道道灰色的纹路从指甲盖下面亮起,在五指之间的黑暗中交织出无数狰狞又恶意的眼瞳。 那是凌驾于深渊之上的存在所存留的气息,统辖地狱的王者遗留下的诅咒。 “统治者的诅咒?” 槐诗皱眉:“怪不得你被强制休假……你这是究竟做了什么,才招惹了哪路大神?” “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小贡献而已,不必在意。不过这个诅咒很有趣,我就留下来了,后来找尸体工坊改了改,竟然变成了挺不错的作品。” 伊莉莎的指尖旋转着盎司杯,行云流水的承接着清澈的酒液。清澈透明的酒香回荡在空气之中,令观众席上的弗拉米基尔兴奋的扒下了墨镜,细嗅芬芳。 “伏特加。” 槐诗分辨出了那种纯净到连任何香气都不夹杂的醇厚问道。然后又看到从保鲜箱里捧出的番茄和西芹。 如血一样的番茄汁挤入了雪克壶中,和伏特加混合在一起,隐隐掺杂着一丝辣椒的刺激气息。 紧接着,所挤入的是柠檬汁。 胡椒末、辣椒粉……毫不吝啬的使用着各种香料,最后以西芹杆调和均匀,将那一只手中所蕴藏的统治者诅咒完美融合在其中。 不到一分钟,一杯猩红的酒液就已经送到了槐诗的面前。 “最适合你的开胃酒,血腥玛丽,请了,怀纸小姐。” 伊莉莎微笑着,端详着他的表情。 在血色的酒液中,好像荡漾着无穷尽的黑暗,恍惚里有深渊的奇景和恶意浮现,令人颤栗。 当槐诗端起酒杯的时候,就能够察觉到杯中所承装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炸弹和恶意。 一旦吞下去之后,恐怕和吞熔岩的后果差不了多少吧? 在沉默里,槐诗思索着,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伊莉莎也并不着急,只是端详着怀纸小姐沉思的样子,许久,才轻声提醒:“最佳品尝时间快要过去咯,就算是新手,心理建设也应该做好了吧?” 槐诗叹息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瞬间,感觉新鲜番茄所特有的酸甜口感在口中爆发,带着香料的芬芳,像是热意升腾的岩浆那样落入腹中。 紧接着,槐诗却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骤然喘不过气来。 下意识的扶住了桌子。 陷入呆滞。 这是什么诅咒? 甚至就连腐梦属性的源质也无法影响……他身体的力气、灵敏乃至耐力在着一口吞下去的瞬间,被削掉了一大截! 差不多……五分之一? 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虚弱就突如其来,令他甚至来不及反抗。 倘若这是游戏的话,他甚至怀疑有个策划在后台,忽然调整了自己角色的游戏数值……甚至感觉不到诅咒状态。 如此突兀的,产生了退转! “伤逝,我这么称呼它。” 伊莉莎依靠在吧台上,端详着怀纸小姐苍白的脸色,体贴的解释道:“可要小心点啊。那位死去的统治者留下的诅咒,是让万物随着自己一同衰亡,不可避免的逝去……一旦接触,生命、体力和源质就都会迅速的流失。 存续院都搞不定,只能将它封存在我的身上。 不必担心,你体会到的只不过是调和勾兑之后的产物而已,连余波都算不上。体现在你的身上,大概是每一次接触都会扣除你现存生命的五分之一吧。这只是现实被侵蚀所形成的假象,一个小时之后就会不攻自破。”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充满危险的笑意:“如果你能在酒桌前面坚持一个小时的话,胜利就是属于你的。” 一个小时,一个娴熟的调酒师可以调制出多少酒? 如果是伊莉莎的话,火力全开,起码在六十杯以上。每一次肉体接触扣除五分之一的生命……一个小时之后,槐诗的生命力将会变成和草履虫相当。 别说继续饮酒,就连呼吸的力气恐怕都不会有! 更不要说其他融合在酒之中的灾厄了…… 所以,必须减少接触的次数才行。 也就是说…… 槐诗低头看着剩下的大半杯酒,瞬间仰头,一饮而尽! 一口,全部喝光了! 紧接着,毫无来由的虚弱再次到来,槐诗的体力再度流失。然后,就感觉到,肚子上好像被人恨恨的揍了一拳。 眼前一片昏黑,被翻滚爆发的酒精烧红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吞下去了一杯滚烫的熔岩!现在那一团粘稠的烈火就在自己的胃部灼烧,不断的蹂躏着他的肺腑。 “不要小看伏特加,这种纯粹的酒精混合物可是可燃的,今天为你准备的是堪比硝酸甘油的生命之水厨魔特攻版。” 伊莉莎端详着槐诗烧红的脸颊,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体贴的轻叹:“如果喝不下去的话,随时可以认输。” 对槐诗这个对手已经手下留情了。 否则她没必要开口解释诅咒的原理,当然或许这也是在唬骗他,但槐诗也暂时找不到任何破解的办法。 这是最无解和最直白的斗争方式。 生命力的削弱所带来的是对酒精抗性的迅速衰减,甚至不用伊莉莎出手下毒。当槐诗的生命力降落到现在二十分之一的程度之后,就会在瞬间醉死过去。 迎来失败。 也就是说,自己必须要在自己倒下之前,先让她认输才行。 寂静里,槐诗缓缓的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了眼瞳。 “接下来,轮到我了,对吧?” 怀纸小姐咧嘴微笑着,像是野兽端详着敌人那样,轻声发问。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伊莉莎的呼吸短暂一滞。 然后,怀纸素子拿起了身旁的箱子里的清酒,放在吧台上。 玻璃和实木摩擦,发出低沉又清脆的声音。 “清酒啊,很久没有品尝过了啊。”伊莉莎的油然感慨:“不过清酒本身除了水割之外,并没有什么加工余地吧?而且,如果只是纯粹买了别人酒过来给我喝,也算不上调酒师的本事。” “放心,这一瓶酒,姑且也算是我参与过酿造的,恩,不折不扣的心血之作啊。” 槐诗的拇指抚摸着酒瓶的木塞,神情就缅怀起来。 当拇指挑开木塞的瞬间,清冽而醇厚的酒香就宛如瀑布那样从其中喷薄而出,化作了无处不在的潮汐,向着四周扩散。 就像是……初春的小雨那样,悄无声息,润物无声的存在于自己周围的每一个地方。 感受到令人欣喜的勃勃生机。 如今,那一份生机正和奥丽莎面前的怀纸所呼应着,就好像同出一源那样,这毋庸置疑正是她的杰作才对。 “天狗山的手法?真厉害啊,怀纸小姐,我对你改观了。” 伊莉莎沉醉的嗅着那酒香,睁开眼睛,郑重的感叹:“能够酿造出这样的佳酿,或许你真的是能够战胜我的敌人了。” “过奖,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 槐诗微笑,从身旁的盒子里拿出了了承装清酒的瓷瓶,倾斜酒瓶,将酒水倒入其中去。 二百毫升左右。 当手掌从泥炉上扫过的时候,一撮火苗就已经从其中旺盛升起。 “这是要‘熱燗’?” 伊莉莎了然的颔首,“我一般都是喜欢喝冰的来着,偶尔喝一次温清酒的也不错。” “不是清酒,是调酒才对。” 槐诗纠正道。 抬起手,按在了瓷瓶之上。 长筒手套之下,钢铁手臂裂解,浮现隐约的火光。 ——铸造,开始! 泥炉之上的火光,骤然狂暴着升腾而起,几乎将盛水的容器和其中瓷瓶所吞没。 所谓的‘熱燗’,原本是将清酒温热之后的喝法。可如今,这瞬间爆发的恐怖火力,就像是要将整个清酒彻底煮沸了一样! “完全沸腾之后,酒精流失就不好喝了啊!快住手!” 作为一个爱酒的人,伊莉莎瞪大眼睛,伸手想要阻止,可是却被槐诗的另一只手按住了。怀纸小姐在微笑。 “别着急啊,女士。” 那个女人说,“调制,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在她的手掌之下,舞动的火光之中,清澈的清酒在迅速的被染化为猩红。宛如燃烧的烈焰那样,涌动波荡。 在炼金之火的精确操控之下,酒精的成分没有任何的流失,而整个瓷瓶就已经在这‘水炼’一样的炼金术之下,迎来了质变。 时光转瞬即逝。 当膨胀的火光消散时,槐诗抬起两根手指,夹着瓷瓶从水中拔出。 容器中的水甚至没有任何热意升腾。 所有的热量尽数浓缩在酒液之中。 当槐诗的手指倾斜,殷红如血的酒液就悄无声息的流入了拇指大小的瓷杯之中,荡漾波光。 像是融化的宝石一样。 “请用吧,伊莉莎女士。” 精致的瓷杯放在了她的面前,怀纸素子轻声说道: “——特调清酒·火山!” 第六百五十二章 渣男快乐酒(感谢靑浅的盟主 精致的瓷杯放在伊莉莎的面前。 她伸手拿起,杯壁冰凉,感受不到任何的炽热感。可杯中殷红的酒液却好像蕴藏着恐怖的热意那样,令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在沉默里,她轻声叹息:“说真的,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拖延时间。” 这才是伊莉莎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按照规则,每轮双方互相倒酒的话,槐诗大可以在自己的环节磨洋工划水,一杯酒调个半小时怎么了?精益求精不行么? 只要拖延的久一点,伤逝的效果就不攻自破。 但槐诗的速度却快的出乎她的预料。 甚至没有两分钟,倒酒、加热、调制一气呵成,来到她的手里。像是迫不及待的迎来第二轮那样。 槐诗耸肩,端详着她的表情:“如果不能堂堂正正的让你认输,你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手段吧?” “真讨厌啊,怀纸小姐,说得我好像会作弊一样。” 伊莉莎神秘的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看眼前的瓷瓶,还有槐诗身旁的那个酒杯,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有两杯?” “一个人喝酒未免太过无聊了,不是吗?陪客人一起饮酒,可是瀛洲独有的亲近表达啊。” 怀纸小姐手里捏着自己那一杯,狡黠的问道:“虽然不太合道理,但伊莉莎女士你会拒绝吗?” “当然不。”伊莉莎坦然回答,“这样的美人陪我饮酒,哪里还会有人选择拒绝么?” 再不废话。 她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感觉到颅骨崩裂的剧痛。 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扶着吧台的手掌在实木中留下了深邃的烙印。 痛楚。 剧烈的痛楚从颅骨中迸发了,还带着幻觉中如实质一般的冲击力。 就好像……就好像有人一斧头披在自己的脑门上一样! 紧接着,恐怖的痛楚随着那温热到恰到好处的酒液扩散在身体中,所过之处,驱散了一切寒冷,令整个身体都变得暖洋洋起来了。 吞下去的不是什么液体,而是一缕带着热意的芬芳水雾。 令人沉醉,可是又令人无法忍受这种被斧刃劈斩的可怕剧痛…… 紧随着痛楚的蔓延,难以遏制的波澜从胸臆之间扩散开来。伊莉莎剧烈的喘息着,撑着吧台,黑色马甲之下的胸膛剧烈起伏,表情……渐渐扭曲。 变得狰狞。 因为愤怒! 如有实质的愤怒在体内迅速的扩散,将她的躯壳占满了,并随着痛楚和酒意迅速膨胀,渐渐侵蚀她的灵魂。 令这一份凝结成实质的怒火,破体而出! 死寂之中,观众席上传来了隐约的惊呼。所有的厨魔愕然的抬起眼眸,死死的盯着吧台之后的伊莉莎。 “真漂亮啊,烧起来了呢。” 槐诗端起自己的酒杯,随意的抿了一口,淡然的夸赞道:“火中做自己,伊莉莎小姐燃烧起来的样子真是让人心动。” 没错,伊莉莎,燃烧起来了。 暴乱的源质被这一份怒意所侵染了,从她的毛孔和皮肤中丝丝缕缕的泄露,化作了赤红的火光,将她笼罩在内。 隔着吧台,依旧能够感受到熊熊热意。 就好像打开了熔炉的盖子那样。 那不是槐诗的怒火,而是原本隐藏在伊莉莎躯壳之中的愤怒。槐诗所做的,充其量不过是洒下一粒火种而已。 猝不及防之下,自内而外的将伊莉莎的愤怒点燃,令她的意识瞬间动摇,几乎没有忍住,对面前的敌人出手! 凌厉的手刀在最后的瞬间戛然而止。 缠绕着漆黑诅咒的五指之间带着隐隐的狰狞和诅咒,距离怀纸小姐的眼瞳只有一线。 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 没有违反厨魔对决的规则,否则伊莉莎就要在瞬间出场了。 “火力真是旺盛啊,一定有一个家伙惹你气的不得了。” 槐诗浑然无事的一口又一口的抿着自己的那一份酒,抬起手指。 一缕细碎所凝结的火焰就从指尖缓缓的升起 那是酒精,槐诗体内的酒精正在自己的愤怒之下被点燃,迅速的代谢而出。 得益于大天狗的妙手,这一瓶崭新酿造而出的清酒完美的融合了槐诗的血液,属于山鬼的生机流淌在其中,倘若单纯引用的话,确实是珍贵无比的上品。并不仅仅是能够治愈暗伤增强活力,更因为其滋味绝妙,令人沉醉。 而对于槐诗而言,这也是不可多得的材料。 除了它之外,再没有多少东西能够如此完美的寄托自己的源质,将源质武装中的愤怒融入其中,形成了特调而成的火山。 倘若是一般人的话,恐怕早就被如此的怒火和热量烧成灰烬了吧?伊莉莎竟然只是稍微失控了一下,差点打了自己一拳。 眼瞳猩红。 在沉默里,槐诗拿起瓷瓶,为她再度斟酒。 一合还没喝完呢。 “继续吗?”槐诗问。 伊莉莎没有回答,沉默的端起酒杯,再度,一饮而尽。 炽热的火光再度冒了出来。 每一次饮酒,都会带来颅骨被破碎的幻痛,那一份痛楚实在太过真实了,就好像是真的有人拿着斧子,将自己的脖子斩断,取走头颅那样。 在甘甜的酒精芬芳里怒火焚身,一点点走向灭亡。 反过来,这对槐诗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 自己的血,自己的源质和自己的酒……没道理出去了一圈回来就会毒死自己。 反而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体内淤积的酒精排出,依靠着清酒中的草木生机补益了一下自己虚弱的生命力。 哪怕只是暂时的虚幻状态,依旧靠着强嗑,补回了接近原本的范畴。 此长彼消。 槐诗扳回了一局! 当伊莉莎最后一次放下手中的瓷杯时,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炽热的火焰熄灭之后,她缓缓的恢复了清醒。 痛楚如同幻觉那样迅速离去。 “我竟然喝醉了?”她轻声感慨。 “差不多吧,酒精和愤怒,不都会令人失控么?”槐诗问:“还能继续么?” “当然!” 伊莉莎从马甲的口袋中抽出手帕,拭去了面孔、十指和脖颈之上的汗水,将烧焦的发圈换掉之后,重新恢复了干练的姿态。 随便的从旁边的冰柜里抓了一把冰块丢进嘴里,咀嚼的嘎嘣响。 终于在冷意的刺激之下恢复了宁静。 剩下的冰块,被抛入了调酒壶中,然后盎司杯在指尖的翻转中,行云流水的那样投入了朗姆、伏特加、波本、琴酒、白兰地…… 宛如万国酒类展销会那样,数十种不同的酒液在调酒的雪克壶中混合在一处。紧接着,统治者的诅咒化作漩涡,将一切纷乱的材料调和。 当它们落入铺面了冰块的酒杯中时,就变成了澄澈而芬芳的液体,再看不出其中炸弹一样的杀伤力。 一听快乐水的拉环被扯下来,随着伊莉莎的手掌倾斜,在酒杯中搅拌均匀。 剩下的那一半她干脆自己喝了。 空罐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而一片切好的柠檬就已经抛入了杯中,在酒精的苦涩和饮料的甘甜之中添加了一缕诱人的酸味。 最终,挂着冰雾的酒液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香甜的气息萦绕鼻尖。 “这可是失身酒啊。”槐诗似笑非笑的抬头,向对手好奇发问:“难道伊莉莎女士对我怀有邪念吗?” “虽然你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的原则是绝对不能对客人出手,所以真遗憾,我们并没有瀛洲人所说的缘分。” 伊莉莎耸肩,微笑着凑近了:“第二杯,长岛冰茶,请吧,怀纸小姐。” 这可是直接承装在啤酒杯之中的超大份鸡尾酒。 远超过刚刚血腥玛丽三倍有余的分量。 更不要说其中所包藏的可怕杀伤力…… 明显是不给槐诗一口搞定的机会。 “鸡尾酒可是要慢慢品尝的东西。”伊莉莎愉快的说道:“一口闷的牛饮可太煞风景了,要反复品位一下调酒师的苦心和设计才对。” “很遗憾,我大概就是那种不受欢迎的恶客吧。” 怀纸小姐耸肩,直接捞起了啤酒杯,仰头,张口。 沉闷的水声从喉咙中迸发。 啤酒杯在迅速的倾斜,朝着她张开的口中,超大分量的长岛冰茶竟然被毫无吞咽的直接灌进了胃里。 就好像灌暖壶。 行云流水的倒完了,放下酒杯,槐诗当着她的面,打了一个饱嗝,笑容愉快。 伊莉莎也在看着他,笑得比槐诗还要开心。 “上当啦。” 那一瞬间,绯红色从怀纸素子的身躯上浮现,迅速蔓延,紧接着隐约的水汽便从身体上升腾而起。 就像是整个人都笼罩在薄雾里那样。 槐诗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呼吸急促。 在这一瞬间,汗流浃背! 作为著名的渣男快乐酒,长岛冰茶哪怕喝起来酸甜可口,但本质上却是用快乐水和柠檬的味道掩盖住了内部含量完全超标的酒精。 更不要说不同的酒类混合在一处之后对人的消化系统产生的,数以倍计的可怕杀伤力了! 一口喝下去,看似避免了伤逝诅咒的削弱,可反而令伊莉莎的酒精炸弹彻底从身体内部爆发。 槐诗愣在原地,只感觉眼前在迅速的昏黑。 第六百五十三章 深渊炸弹(感谢yangersun的再次盟主 下意识的张口,他想要吐出来。 可是却抬起手捂住嘴,死死的咬紧牙关,克制住胸臆间翻涌的恶心感。 那是身体在本能的排斥。 但排斥不会有用。 汗水不断的流逝,让怀纸小姐的面孔渐渐变得湿漉漉的。 随着生命力再度暴跌,槐诗感觉到血管中的酒精含量开始直线飙升——难以理解,难以置信。甚至这一次连刚开始的过度阶段都没有了。 毫无征兆的,直接进入了深度醉酒状态! 直到这时候,槐诗才发现:原本血腥玛丽所带来的酒精并没有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被代谢掉。甚至在长岛冰茶的酒精注入之后,再度浮现。 直接跨过了一开始的微醺阶段,令他陷入了难以自持的烂醉之中。 还是太过于小看调酒师的技艺了…… 伊莉莎的酒精,竟然是无法代谢的! 反而像是叠毒一样,会随着每一轮的饮酒无限制增高,直到最后迅速下跌的耐性上限无法再抵御酒精的侵蚀,然后,一切就会结束了。 “你之前的比赛,我都看了,你的抗性确实很高,但这可不是能抗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东西。” 伊莉莎俯瞰着怀纸素子狼狈的样子,愉快的挑起眉头:“毕竟,怎样把客人快速灌醉可是调酒师的当家绝学啊。” 槐诗没有回应。 全力抵抗着酒精的侵蚀,和昏睡、晕厥的冲动抗争,已经无暇说话了。 伊莉莎摇头,叹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了铁盒,打开之后从其中翻检着菸草和卷烟纸,娴熟的卷出一根之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卷烟纸的边角,封口。 “要抽烟么?” 她随意的问道,可槐诗没有回应。 她摇头叹息了一声,歪头自己点燃了,自己抽了两口之后,将烟卷摘下来,塞进了怀纸素子的嘴角。 馥郁的菸草气息中夹杂着不知名的粉末,令槐诗昏沉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只是暂时。 “投降么?”伊莉莎问道:“你这副样子,别说是坚持到下一轮了,就连调酒都已经没办法继续了吧?” 在短暂的清醒和恍惚之中,槐诗撑起身体,端详着眼前在焕发着重影的对手。 微微一笑。 “还没到认输的时候呢……况且,谁说我没有办法解决的?” “我不讨厌嘴硬的女孩子。” 伊莉莎微笑,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槐诗的手中……一把宛如肋差一般短小的瀛洲式短刀缓缓浮现,羽毛重叠的刃纹中带着猩红的血光,如此凶戾。 当着所有人的面,槐诗抬起了自己的刀,调转刀柄,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大动脉的位置,刺落! 伊莉莎骤然色变,伸手想要阻拦她。 太过与突兀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对手赢不过就想要自杀,可是却本能的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台前出现血腥,也不希望这个让自己如此欣喜的对手就因为这种原因逝去。 可是已经晚了。 刀锋没入了槐诗的脖子里。 从左侧刺入,从右侧穿出。 并没有预料之中血色喷溅的场景。 就好像只是个吓唬人的玩具那样。 但现在,槐诗却浑然无事的抬起手,眼瞳渐渐清明,正在恢复清醒。 渐渐正常。 诚然,血液之中的酒精无法代谢,那么干脆……连血带酒精一起放掉不就好了! 就这样,无数带着甜美酒精芬芳的血液顺着怨憎,流入了迷梦之笼中,一点一滴的被乌鸦们所吞吃。 这一份过于夸张,足够上百人醉死的酒精含量在迅速的从槐诗的体内流失。然后流向了无辜的乌鸦们…… 接下来,少司命的造血功能启动。 源自山鬼的庞大生机涌动着,迅速转化为血液,令槐诗畅快的深吸了一口气,摘下嘴角的烟卷,弹了弹灰。 “谢谢你的烟。” 伊莉莎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在斗酒大赛喝醉了之后去卫生间里悄悄催吐……这可是作弊啊,怀纸小姐。” “不,这是我在为今天最后一杯调酒准备材料而已。”槐诗狡黠一笑,“况且,也没有哪一条规定说比赛里不准给自己放血,对吧?” 对,这就是今天最后一杯调酒的材料。 反正他就这么说了,至于最后一杯做不做……我难道就不能临时换个菜谱了? 随手,拔出了被美酒所洗涤的怨憎,血振收回。 槐诗的另一只手再度捡起了空空荡荡的瓷瓶,重新注入了清酒之后,直接插入了冰桶之中。再然后,锻造熔炉重启! 这一次所迸发的已经再不是高热,相反,无数寒意在迅速的向内收缩。 冰桶内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因为热量正在从瓷瓶之内向外转移。 依旧是炼金术之中的水炼,铸造者技艺之中的流体改造方法,将来自地狱的灾厄精髓尽数注入其中。 很快,泛着刺骨冷意的灰色清酒就倒入了伊莉莎的酒杯里。 “特调清酒·桑染。” 槐诗微笑:“剧透一下,这是和愤怒是不一样的感觉,要小心啊。” 桑染。 伊莉莎低头,凝视着酒杯中阴郁沉重的色彩,眉头缓缓挑起。 确实是桑染的颜色没错。 只不过,这颜色真让人悲伤啊。 在恍惚之中,就忽然之间感伤了起来。 哪怕神经再怎么粗大,伊莉莎也是一名女性,本性越是温柔,就更容易体会到伤害。 在这不由自主的叹息过去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可她眼前的杯子却已经空了。 只有一线冰凉在失神饮酒的瞬间顺着喉咙一线而下,带着冷冽的酒香,和哪怕是整个世界的火焰都无法熄灭的冰冷和孤独。 寒意在扩散。 她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像是冻结了那样,难以呼吸,悲伤的难以自己。 曾经无法忘却的往事再一次随着这一份寒冷一起浮上心头,所带来的便是痛彻心扉的悲伤和孤独。 她艰难的想要抬起手腕,可骨节摩擦时却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难以动弹。 甚至……难以呼吸。 因为被束缚了,自内而外的…… 在破碎的凄厉声音里,灵魂中的投影浮现,一道漆黑而虚幻的锁链突破了她的肺腑,从身体之中延伸而出。 穿入了关节,束缚了肌肉,环绕着肺腑和内脏,最后汇聚在那艰难跳动的心脏之上。 渐渐向内收束。 ——悲伤之锁! 并不在意伊莉莎无法再继续饮酒,槐诗自己倒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品尝着曾经属于自己的悲伤和孤独。 这种东西,只要一杯就足够了。 再多了也不会有效果。 可孤独和悲伤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出乎预料啊。 槐诗垂下眼眸。 在他面前的吧台之后,无数锁链已经从伊莉莎的躯壳中穿出,将她一层一层的束缚在内,疯狂的增殖和蔓延,几乎要将整个赛场都囊括在其中。 磅礴而暴虐的源质波动浮现,扩散,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近在咫尺的槐诗也无法承受那悲伤的余波。 他只能发自内心的庆幸,和这样的对手并没有生死相搏,而是进行了厨魔对决……否则的话,输的和死的,多半会是自己吧? 槐诗一直都知道伊莉莎是强者。 但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够强到这样的程度……哪怕在四阶之中,也很少有人能够和她媲美了吧? “不愧是获得了独狼勋章的探索者啊,伊莉莎女士。” 槐诗仰头,饮尽了瓷瓶中最后一滴桑染的清酒,轻声感慨:“这一份决心和这一份实力,实在,令人敬畏。” 崩! 破碎的声音响起。 那是悲伤被击溃的哀鸣。 无数锁链之上浮现一道道裂隙,悲伤之索的束缚在崩溃,在伊莉莎抬起的眼眸之前。沧海一样的洪流巨响从那一具消瘦的躯壳之中浮现。 枯瘦摆渡者的虚影从冥河的洪流之中浮现,向着尘世漠然的俯瞰,瞬间,又随着奔流而过的冥河消失无踪。 卡戎! 罗马谱系·四阶——冥河摆渡者·卡戎! 伊莉莎抬起眼瞳,深吸,微微握紧了拳头,徒具其型的锁链之网瞬间溃散。 现在,槐诗总算能够明白……她是如何承载统治者的诅咒的了。 因为这个女人真的不讲道理的强! 只靠着决心,就能够击溃自己的悲伤。靠着自己的力量,就能够背负统治者的诅咒……有这样的实力麻烦你去杀人越货好不好! 何必来打工呢? 槐诗残念的摇头,对这个过于奇幻的世界感到绝望。 “不得不承认,怀纸小姐——” 伊莉莎抬起眼眸,肃然的轻叹:“你是我用酒精无法击败的对手,从这一轮开始,我要真正的开始使用调酒师的手段了。” “我也是。” 槐诗微笑着回应:“我已经找到你的弱点了,伊莉莎女士。” “那就一决胜负吧,怀纸小姐。” 伊莉莎微笑着,抬起手,摘下了左手食指上的戒指。那一瞬间,更胜过以往千百倍的黑暗从五指之间喷薄而出。 衰亡的诅咒瞬间笼罩了整个全场,令所有人都难以呼吸。 而从灰烬的幻境之中,早已经死去的统治者抬起双眸,向着尘世凝望而来。那是最后所存留下的倒影。 只是存在就足以令人凝固的恐怖气息。 就在伊莉莎面前的啤酒桶中,阀门开启,一杯泛着苍白泡沫的漆黑啤酒出现在酒杯中。 而就在伊莉莎左手的五指之间,小小酒杯中,伏特加的色彩中浮现无穷尽的恶意。 伤逝在凝结为诅咒。 随着那个小小的酒杯一同,落入了漆黑的啤酒中。 只是噗通一声轻响。 那是死亡坠落的沉闷声音。 “深水……不,这是专门为你订制的深渊炸弹。” 她凝视着面前微笑的女人,轻声说:“请享用吧,怀纸小姐,对于你这样的劲敌,应当有如此的殊荣。” 第六百五十四章 黎明之前(感谢OPPI的盟主 死寂突如其来。 就在场外,就连所有的厨魔都说不出话。 那一杯漆黑如墨的啤酒放在了吧台之上,就好像占据了整个世界的轴心,拉扯着所有人的目光,不容他们脱离。 只是看着,就感觉一阵困倦,昏昏欲睡。 这只不过是微弱到连余波都算不上的影响而已。 那一份珍贵而可怕的灾厄已经尽数被浓缩在酒杯之中,一旦释放出来……恐怕不止是整个地下广场,就连上面的里见庄园和整个山头都会被来自地狱的气息所吞没吧。 并不追求美味,而是转向极致的杀伤力和侵蚀性…… 这正是不折不扣的,深渊炸弹! “这、这是怎么回事,犬江家老……”垂帘后面,黑齿的公卿也惊慌了起来:“为何厨魔对决中会出现这么危险的东西,快,赶快让她们停止!” “请恕在下难以做到。” 苍老的犬江俯首,面无表情的请罪:“这一切都是符合御前厨魔试合的规则的,况且,就算是想要让那两位参赛者停下来,她们也绝对不会愿意吧?外来的厨魔们都是眼中毫无尊卑的狂妄之辈,说不定一个不好,冒犯了大人的玉体……” “实在、实在毫无恭谨,我可是代表上皇的!难道里见家就这样目无君长么!不要太放肆!” 然后,有另一个嘲弄的声音响起:“左右不过是没见过什么阵仗的废物,既然是上皇的使者,就老老实实挺直腰杆观看比赛!呵,如此软弱之辈在将军阁下的幕中恐怕一天都待不到……” “粗鄙武夫,你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难道说,还要我为您颂诗一首?” 在两人之间的争吵中,犬江依旧毫无任何表情,就好像石人一样低着头,任由双方嘲弄和批驳,恭敬的颔首。 而比赛,依旧在继续。 “真可怕啊。” 怀纸小姐低头,凝视着漆黑啤酒中浮现的深渊泡影,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敬畏:“不知道多少死亡才能堆砌成这样壮观的景象呢?” 在啤酒的泡沫里,无数枯朽的尸山惊鸿一现,又迅速消散。 那是死亡,死亡所留下来的残骸。 灭亡所存留的痕迹。 “你应该能够体会吧?和量比起来,质才是真正的精髓。” 如今在黑暗的笼罩里,宛如地狱中的恶魔那样,伊莉莎微笑:“不尝尝吗?” “早知道,我也应该作弊的。” 槐诗轻声叹息,伸手,握住了啤酒杯的柄,终于感受到自信所带来的恶果:“说什么也不应该放弃先手。” 原本以为是劲敌,却没想到,对手已经不是劲敌的范畴,而是披着马甲的霸王龙。 不过,这也在接受的范围之内。 能够在考古队里都被下达强制休息的命令,禁止她再进入地狱的人,难道能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吗? “小看人就是要吃亏的,这是教训。” 伊莉莎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最后一次告诉她:“认输吧,怀纸小姐,只是一场对决而已,犯不上赌上自己的生命,我也不想杀死你。”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那我胜算似乎又大了一些。” 怀纸素子微笑着,抬起眼眸告诉她:“多谢你的慈悲,伊莉莎。但是,你不也同样小看了我吗?” 话音未落,她端起啤酒杯。 将满盈地狱净化的灾厄结晶,一饮而尽! 拥抱死亡。 就好像拥抱过去无数次那样! 来自曾经的统治者的最后恶意精髓,名为伤逝的诅咒,在那一瞬间从槐诗的躯壳之中爆发,将一切都吞没了。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在手中,脆弱的啤酒杯悄无声息的风化为粉尘。 只有一滴残留的酒水落在地上,瞬间腐蚀穿了桌板,向下,贯穿了铁石地板,最后没入了深邃的地层之中。 消失不见。 而整个地下广场却骤然被赤色的警报光芒照亮,尖锐刺耳的声音迸发。 超大型深度稳定仪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 在这一滴酒水的侵蚀之下,竟然无法维持现境的深度! “这已经算不上料理了吧?” 观众台上,郭老厨魔摇头叹息:“这种粗暴的运用方式,跟炸弹有什么区别?现在年轻人,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不好好琢磨一下厨艺呢?” 他抬起脚,随意的踢了一下脚下的一个竹篓,令夹缝敞开一隙。竹篓的黑暗里,有什么庞大的阴影浮现。 紧接着,无形的引力拉扯着所有泄露的深渊沉淀,向着竹篓之内飘去。 很快,便悄无声息。 寂静里,只剩下端坐在原地的怀纸小姐。 纤细的躯壳之下,传来瓷器龟裂的清脆声音,面孔……骤然破碎! 裂开的面孔之后,黑暗喷薄而出,化作瀑布那样狂暴扩散。 无穷尽的灾厄随着诅咒从体内涌现,令槐诗的灵魂震颤,被淹没,开始缓缓的溶解。 就在怀纸素子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瞬间,不知道多少只狰狞的眼瞳睁开,看向四面八方! 安全指数迅速飙升的同时,感受到灵魂之中传来的最深邃的痛楚。 凝固。 他在迅速的……凝固! 只是一杯啤酒吞入腹中,来自统治者的诅咒便缠绕在灵魂之上,哪怕是鸦潮也无法触及,深入骨髓,扩散到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里。 恐怖的引力在拉扯着他。 向着地狱的更深处去。 现在,通往深渊的裂隙已经被打开了,无穷尽的黑暗化作瀑布那样,从他破碎的躯壳中喷薄而出。 迅速的污染着周围的环境。 在赛场之上,深度开始再度降低,就好像是他要拉着一整个赛场……不,一整个山脉,乃至大半个奈良一起堕入到地狱中去那样。 面孔破碎的裂痕之后,无数藤蔓和花草浮现,顺着裂隙向外蔓延,摇曳的舞动着自身。那些在深渊中旺盛开放的诡异植物抽取着周围的一切沉淀,迎来飞速的生长。 而在怀纸小姐身后,她的影子……已经开始迅速的膨胀,变形! 从人的模样,向着更狂暴的状态变化。 到最后,那凶暴的阴影彻底突破了赛场的束缚,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狂乱暴虐的气息覆盖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演绎出槐诗堕入地狱的形态!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凝固之后变成如此可怕的姿态呢? 好像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吃殆尽那样。 变幻不定的阴影之中有震怖的气息缓缓升起,紧接着,无穷尽的黑暗汇聚而来,在阴影之上凝聚为神圣庄严的冠冕和光背。 怀纸素子的空壳内,早已经和奇迹融为一体的灵魂在迅速的向着灾厄蜕变。 沉睡在槐诗灵魂之中的凶戾意志终于被唤醒了,名为终末之龙的存在向着尘世投来漠然一瞥。 尽显狰狞。 “来人!快来人啊!!! “紧急事态,立刻封锁赛场!” 高处的看台上,一个尖细如阉伶的惊恐声音在呐喊:“赶快,赶快趁着那个鬼东西没有凝固之前,将她解决掉!” 大门轰然开启,面目都笼罩在白衣之下的僧兵们应召而来。 可是动作却戛然而止。 不止是因为厨魔们冷漠的视线,还有一只蠕动着从郭守缺脚边上的竹篓中延伸出来的手臂。 带着触手的粘稠质感,宛如流体一般的不定型,可是细长的手臂之上却长满了尖锐的牙齿。 人的、野兽的、昆虫的、鱼的……一切人类能够想象得到的牙齿都汇聚在那一条流体一样的手臂之上。 拦在了僧兵们的面前。 “厨魔对决,还没有结束呢。” 苍老的厨魔从赛场上收回视线,傲慢的向后看去:“你们这群家伙,想要干扰比赛么?呵,连个女孩儿都不如,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真希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未曾惊叫,也未曾不安。 一脸茫然的看着周围的样子。 好像……根本就没理解究竟发生了啥。 那个,怀纸小姐的声光电效果这么厉害,难道不是她快要赢了么?为什么你们这么慌的样子? “这里不是你倚老卖老的地方,郭守缺!” 看台之上的垂帘后,有人震怒质问:“倘若奈良有什么损伤,你能负责么!” “你们的地方关我屁事儿。” 郭守缺抬起头,遍布皱纹的脸上浮现嘲弄的笑容,“确切的说,对于老朽而言……尔等这种连下锅都没有味道的废物,死多少都用不着可惜。 “不过,老朽依然很仁慈的救了你们!”他咧嘴,张狂大笑:“难道你们瀛洲人不知道感恩吗?” “老东西,你在说什么疯话!” “蠢货。” 肌肉厨魔弗拉米基尔抬头,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 “瞧瞧,就连这个沙夷都看不下去了。” 郭守缺幸灾乐祸的大笑,根本对于他们毫无任何怜悯。 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是郭守缺救了他们,虽然这个老鬼根本就没有想过去救任何人。但让这群僧兵冲进去,干扰了厨魔对决,那才是真正的糟糕…… 一旦怀纸素子彻底失控,这里除了寥寥几个厨魔之外,全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这不是还没有结束么?” 郭守缺端详着那个迅速龟裂破碎的背影,科科怪笑了起来,双眸中焕发出兴奋的光:“竟然全都吞下去了吗?真是一幅让人羡慕的好胃口!” 那一刹那,赛场中,那个僵硬了许久的破碎轮廓,终于在黑暗中缓缓的抬起了头。 残缺的面孔之下,嘴角微微勾起。 像是在笑那样。 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嘴唇开阖,无声的向着自己的对手致以赞赏! ——好酒! 紧接着,宛如时光倒转。 自怀纸素子的躯壳中喷薄而出的黑暗瀑布瞬间凝固在赛场中,然后,开始倒转,向内,寸寸收缩。 所有生长繁衍而出的花草在收缩中迎来蜕变,一点点的随着黑暗一起没入了那一张渐渐合拢的轮廓中去了。 到最后,裂隙弥合。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不是短暂的沉睡,姣好的面目依旧,完美无瑕! 只有在她身后,终末之龙的狰狞轮廓缓缓睁开眼瞳,最后看了一眼这浅薄的尘世,了然无趣的收回了视线。 迅速收缩回原本的形状。 良久,槐诗睁开了眼睛。 从这堪比宿醉的颠倒梦境之中,缓缓苏醒。 在幻影之下的,属于他的面孔缓缓勾起了一丝弧度,随着怀纸素子一起…… 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瞳重叠在一处,迅速变得模糊了起来。 再然后,怀纸素子缓缓的抬起头,向着伊莉莎致意诚挚的感激。 “承蒙招待,不胜感激!” 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在沉默中,伊莉莎忽然觉得:在自己的面前……原本这位宛如画中美人一般的对手,竟然变得鲜活了起来。 好像终于从画卷里走出来了! “是有了什么变化么?” 她在吧台之下的手指微微弹动着,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对手,试图分辨出任何一点点凝固的征兆。 可是她却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 倘若之前她感觉自己看着一个空壳的话,现在她却觉得这个空壳隐藏在雾气里,甚至无法判断对方是否真正的存在! “托你的福,姑且算是有那么一点成长吧?” 槐诗感怀的微笑着,看着手中啤酒杯的残骸,:“真是饱足啊,恐怕我再也喝不下了。” 这一份以伤逝诅咒所缔造的作品,不愧是深渊炸弹。 一旦吞下去,就好像有一整个地狱在肚子里爆炸了那样。直接快要撑爆了自己的极限,甚至连迷梦之笼里的乌鸦们都险些醉死过去。 哪怕再多一点点,他也无法再继续喝了。 来自统治者的诅咒刻印所缔造的灾厄太过庞大了,哪怕是槐诗,也在过程中有好几次险些迎来凝固。 但可惜的是,他徘徊在凝固边缘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经验过于丰富。 而更巧的是……他身上还套着一个专门用来代替自己被深渊所侵蚀的小号! 不存在的幻影·怀纸素子在这灾厄中迎来了成长,就好像那些骗钱的游戏里说的什么精英化啊、灵基再临啊、一转二转啊之类的一样。 旧有的局限迎来了突破了,数值得到了增长了,虚影的凝实程度大大提升了。 遗憾的是,最大的变化也好像骗钱游戏一样——卡面更加好看了! 呆滞猫猫头.jpg 现在,伊莉莎凝视着这个已经看不清深浅,无比诡异的对手,最后警告她:“这样的酒,我还可以再做三杯。” “我知道。” 怀纸素子说,“但你不会有做下一杯的机会了。” “在这一轮结束之后,你就会认输——” 她重复着自己曾经的话,微笑着,往昔的妖艳和妩媚之中展露出一丝令人敬畏的庄严:“因为,我已经找到你的弱点了。” 锻造熔炉,再次启动。 这一次,有纯粹而神圣的光芒从清酒之中升起,照亮了那一双宛如深渊的漆黑眼瞳。 就这样,双手捧着小小的酒杯,如此亲切而恭敬的呈上了自己最后的作品。 “太阳升起的时候到了,伊莉莎女士。” 她问,“准备好迎接黎明了吗?” 第六百五十五章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感谢半只圆脸胖鸡的盟主 冠以黎明之称的一杯薄酒。 照亮了伊莉莎的眼瞳,那温柔而纯净的光荡漾在隐隐的涟漪中,毫无任何的杀伤力。只是细嗅,就能够感受到熏香一般馥郁的芬芳。 神圣的赞颂环绕在耳旁。 不论是伊莉莎还是场外的厨魔们都愣住了。 哪怕是一个学徒来看,都能够轻易的分辨出,其中毫无任何恶意,要说的话,根本就是一杯疗伤的药酒嘛! 但如今,这一份黎明的薄光,却令伊莉莎陷入了沉默。 许久,眼眸微微挑起。 轻声长叹。 “真卑鄙啊,怀纸小姐。” “嗯?太让人伤心了,我像是那么卑鄙的人吗?” 槐诗摊手,疑惑的反问,“虽然被迫把深渊炸弹吞下去了,可你看,这杯酒里其实完全就没有任何愤怒和怨恨嘛。” “我倒是更希望是那种东西来着。” “可我不是那种人啊。” 槐诗微笑:“相比血债血偿,我更喜欢以德报怨……很久之前,有个大姐姐曾经告诉过我,爱是可以战胜一切的,我深以为然。 只有慷慨无私的分享才能够得到对方的报偿,大家最后都很感激我。“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我相信你也会。” “……” 被那样平静而和煦的眼神所凝视着,伊莉莎非但没有感觉到任何放松,反而浑身紧绷。就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如芒在背。 以德报怨?爱战胜一切?慷慨无私的分享? 这种放在二十年前的jump里都会落伍的台词,如今却令人感觉到不寒而栗。正因为清楚这一杯黎明所代表的是什么,才能越发的感受到其中所隐藏的恶意。 哪怕这一份残酷而冰冷的恶念并不在酒中。 “这种作茧自缚的感觉,真是……不妙啊。” 伊莉莎自嘲的叹息了一声,抬起手,从怀纸小姐的双掌之间捧起了那小小的瓷杯,端起,然后,一饮而尽。 澄澈如琥珀的酒液落入喉咙中,带来了美妙的芬芳,隐藏在酒精之下的香气被温柔的激发出来,馥郁的浓厚雾气从喉咙中划过,腹中,温热的口感扩散开来,浑身都感觉暖洋洋的。 就像是泡在温泉中那样。 不止是精神一振,就连身体内的旧伤都开始迅速的愈合……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没错。换做其他的所有人,都应该是这样的。 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 当褪去了温柔无害的外表之后,这一份过于锋锐的伪善,终于在她的肺腑之间展露出自己的棱角。 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紧接着,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迸发……隔着血肉的封锁,变得如此沉闷。 伊莉莎的身体一震。 在观众们愕然的惊叹之中,一道锋锐的光之剑刃从她的背后斜斜的穿出,沾染着粘稠的血色,指向了顶穹。 紧接着,是第二道! 刺破了胸前的马甲,从心口的位置贯穿出来,割裂了手臂。 贯穿的伤痕之中,一丝一缕的黑暗迅速的飞舞而出。可是却无法遮蔽运行在她躯壳之中的庞大光焰…… 那是宛如黎明之际缓缓升起的太阳那样。 暴虐的烈光,扫彻一切黑暗阴邪。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瞬息间,万剑穿心! 大量的血色从破碎的躯壳之中喷薄而出,粘稠的猩红顺着剑刃流淌,几乎将吧台之后的区域彻底覆盖。 光芒而交织而成的锋锐剑刃纵横交错,变成了冷酷的囚笼。 几乎完全的,将她的躯壳撕裂了…… 一位美人在瞬间变成如此惨烈的状况,哪怕是再冷酷的人都会于心不忍,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这痛苦的折磨。 美德之剑的纯粹源质运行在伊莉莎的躯壳之中,像是植物那样生根发芽,以最粗暴最决绝的方式,自内而外的进行破坏。 除了某只大号哈士奇,不论是再怎么强的生物,内脏和肠胃都不会长着甲壳的…… 刹那间遭遇了如此惨烈的重创。 伊莉莎并没有倒下。 依旧顽强的伫立着。 这对四阶升华者而言或许是重创,可对她而言,并没有到足以危及性命的程度。迈入星锑阶段的升华者,已经成为了圣痕的化身。 对于游走在冥河之上的卡戎而言,血肉之躯才不过是负累而已。只要伊莉莎愿意,她随时可以蜕变为燃烧的源质状态,真正的成为卡戎的化身。 这样的重创,不足一提。 她伸出手,握在胸前穿出的剑刃之上,五指微微收紧。割裂的五指之间,凌厉的光之锋刃便存存破碎,被她拔出,迅速消散在空气里。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没过多久,遍布裂痕的双手就将那些剑刃尽数从体内拔出,捏碎,丢开。血人一样凄厉的奥丽莎抬起头,浑身的伤口迅速收拢。 肌理弥合,鲜血倒流,内脏回归。 除了马甲和长裤之上的裂口之外,再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槐诗的攻击,根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 可这也根本算不上攻击。 充其量……只不过是治疗的副作用而已。 “感觉好点了么?” 怀纸素子关切的问道。 “实话说,糟透了。” 伊莉莎低头,凝视着自己愈合的双手,十指,微微握紧。 体内,传来破碎的声音。 好像石板崩裂那一样低沉的声响,连续不断的,像是厚重的山岩上裂缝扩散,开始坍塌。当沉疴尽去之后,暂时没有了伤逝的负累,她的力量毫无阻碍的爆发而出! 瞬间,恐怖的气魄降临在了赛场之上。 就像是冥河摆渡者亲自驾临,冷漠的遴选着眼前的魂魄。 她变得更强了! 再无原本诅咒的负累。 在美德之剑的源质清扫之下,纠缠在骨髓中的诅咒被尽数扫除,所带来的损伤反而微不足道。 并没有任何的杀伤。 堪称温柔的帮助她扫清了体内邪祟的力量! 槐诗将自己的敌人治好了。 可如今,这一份痊愈,却令伊莉莎彻底站在了悬崖的边缘之上。 在她右手手腕的银镯上,有血色的宝石缓缓亮起,焕发着警报的红光,一遍遍的提醒着她如今状况究竟有多么危险! 这是由善意和爱所带来的灭亡。 同时,也是伊莉莎最大的弱点所在。 她给了槐诗太多机会了,对于美人过于心慈手软,同时也过于信赖自己的技艺和力量。 确实,卡戎的力量能够让她哪怕面对五阶升华者的时候都可以从容的全身而退。来往在地狱中的时候,从来不会因为深度而迷失。 而过人的技艺则令她如虎添翼,数次深入危险的遗迹全身而退。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没有被统治者所诅咒的情况之下。 拜其所赐,如今的伊莉莎,已经被下达了强制休息,不能再进入任何地狱里。甚至就连存续院都无法解决她体内深入骨髓的诅咒,只能够通过改造之后,令双方在平衡之中共存。 不久之前,她那一副被诅咒所侵染的样子,反而才是真正最安全的状态。 可现在,精密维持的天平上,出现了一丝倾斜。繁复而融洽的力学结构中出现了一个不该有的摩擦…… 当这一份不顾后果的善意擅自将她治愈的瞬间,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了。 堤坝之上,多出了一个蚁穴。 要说后果有多么严重,倒也未必。充其量不过是对诅咒的封印稍微减弱了一些而已。 但这却已经足够触发警戒状态。 倘若她胆敢再使用任何厨魔技艺的话,封印之上的漏洞便会开始迅速扩大和延伸。平衡一旦被打破,那么倾斜的速度就只会越来越快,到最后在,再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统治者的诅咒将会彻底泄露。 到时候不止是她自己,就连整个奈良恐怕都会被牵涉进其中。 这可不是一杯深渊炸弹所能够比拟的危机了。 在沉默里,伊莉莎叹息一声,忽然说:“我还可以继续。” “我知道。” 槐诗颔首:“如今的你状态绝佳,倘若你一心想要决出胜负的话,我绝对没有赢的可能。不过,论及死皮赖脸的缠斗,我倒是很有自信。” 他想了想,抬起三根手指。 “倘若你不顾及后果的话,那么我也不必顾忌。”怀纸小姐告诉她,“在输掉之前,我能支撑三个回合。” 伊莉莎不为所动,“就算是诅咒泄露,未必会如你所设想的那么糟糕。” “我也清楚。” 槐诗点头:“充其量不过是有所隐患而已……你有赢的可能,九成,不,九成以上,但是,你的责任心不会允许你去承担失败的后果。”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叹息:“很抱歉,伊莉莎女士。道德绑架虽然很卑鄙,但对你这样的人来说真的很好用。” 伊莉莎没有回答。 或许,和统治者的诅咒相比,这才是伊莉莎最大的弱点。 从一开始,她暴露出自己是考古队的成员时,槐诗便已经了然。 诚然,在深渊的探索者中有不少是深度自毁倾向的疯子和渴求灾厄的神经病,但同时,也有大量的人并非是如此。 而是选择胸怀着对现境,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去走向地狱…… 堂堂四阶升华者,考古队中的精锐和精英,竟然会为了钱给里见不净这种货色打工。面对自己这种对手的时候也屡屡手下留情…… 这位伊莉莎女士实在温柔过头了。 “结果,是被抓住这种弱点么?” 伊莉莎自嘲的笑了笑,摇头。 她抬起手,从酒柜中抽出了一瓶威士忌,抬起手,随意的倒进杯子中。燃烧的松木一晃而过之后便为酒液镀上了一层清淡的烟熏味。 最后,随意的丢了两颗樱桃到杯子里。 全然没有运用任何厨魔技艺,只是普通的调酒而已,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直到最后了,都还没有让你尝过真正的调酒呢,这么走了未免有点心有不甘,所以,姑且当做礼物,尝尝看吧。” 她自己拿起一杯,爽快的一饮而尽。 槐诗愣了一下,端起杯子细嗅,松木的芳香和威士忌特有的泥煤味混合在一处,而经过腌渍处理的樱桃则散发出香甜的气息,令果木和花香越发的浓郁。 清新的不可思议。 当品尝啜饮的时候,就能够感受到威士忌的浓厚气息与樱桃的清甜扩散在口腔中,缓缓吞咽而下。 最后,樱桃咀嚼时带来的微酸又完美的遮盖了威士忌略带苦味的余韵。 “真是好酒。” 槐诗不由自主的感叹:“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随意一点,就叫烟熏樱桃吧。”伊莉莎微笑:“味道如何?” 绝妙。 槐诗颔首赞同,这是自己半吊子清酒所无法触及的领域。 “还有么?”他问。 “饮酒要适量,真的要怡情,一杯也就够了,况且,比赛已经结束了不是么?” 伊莉莎抽着烟,忽然狡黠一笑,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呢喃:“其实,你也暴露出了一个弱点,怀纸小姐。 那杯黎明里类似的源质,我可是听吕西安念叨过不少次啊……联想到你的出身,象牙之塔,还有这一身技艺。” 那一瞬间,槐诗愣在原地。 而伊莉莎却已经洞穿了他最深的伪装,窥见了怀纸素子想要隐藏的秘密,带着笑意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真没想到啊,你就是槐诗……” 瞬息间,槐诗如遭雷击,差点没听见她的后半句话: “……的情妇对不对?” ??? 晴天霹雳一闪而逝,虚晃一枪之后,槐诗只感觉无数个问号从脑门上升起来。 愣在原地。 你说情什么玩意儿? 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怀纸小姐愕然的张口,呆滞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竟然不知道应该是恼怒还是庆幸。 只能悲愤的抬起手,指着自己这一张脸: “……你看我像是会做二奶的样子么?” “那谁知道呢。” 伊莉莎古怪的笑着,啧啧感慨:“想不到怀纸小姐你这样的美人也会钟情于那样的渣男啊。” “我……槐诗先生他哪里渣了!他到现在都还没女朋友呢!” 涉及到自己的名誉和十八年的清白之躯,槐诗大怒辩驳。可紧接着,就看到伊莉莎的眼神越发的古怪。 端详着面前的怀纸小姐,嘴角缓缓勾起。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 槐诗一口老血吐不出来,百口莫辩。 这算是啥? 我潜我自己? 辩驳就是心虚,不辩就是默认……两头都堵,反正这个二奶的名头就真给我焊死了呗?你们这群看热闹的能不能有点良心? “不过,我倒是也不会拿这个来威胁你做什么的啦,姐姐我都三十多岁了,什么没见过?不要不好意思嘛。” 伊莉莎抬起手,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不过,你要小心啊,所有命运给的礼物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有些男人看起来清纯可爱,一本正经的样子,实际上一旦脱了衣服不知道是什么大尾巴狼。 怀纸小姐你这样看似冷酷实则单纯的美人最容易被那种渣男玩弄了。” 对不起,我还没有沦落到对着小号发情的程度,请您别瞎操心,也不要把我说成色中狂魔了行么?! 槐诗无言以对。 只能尴尬的沉默,视线看向远方。 默默哀悼着自己已经滑落到深渊里的名声…… 心中默默流泪。 毕竟,如果有选择,谁又想当二奶呢? “那么,酒保大姐姐的感情咨询就到这里吧。” 最后,伊莉莎的手指抬起,递上了一张名片,冲着她眨了眨眼:“如果感情被伤害的话,随时欢迎来找我诉苦哦……顺带一提,你是姐姐我喜欢的类型,可以给你打折。” 那颇为热辣和欣赏的眼神令槐诗后脑勺突突的跳,感觉浑身一凉,可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嘛? 我怀纸素子怎么就不能和金发大姐姐贴贴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好像就已经收下名片。 而伊莉莎已经拍了拍桌子,令工作台瞬间收缩,回到了迅速合拢的行李箱中。 随手从最后收拢的衣架上摘下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盖住了剑创留下的伤痕,提起行李箱,调酒师飒然离去。 “喂,伊莉莎,你要去哪里!” 就在赛场之外,观众席上,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齐声怒斥:“你究竟在干什么!难道你也被买通了吗!” “抱歉啦,老板,如你所见……我搞不过她。” 伊莉莎淡定的耸肩,“就算是不爽,也请不要污蔑我的职业道德,好吧?” “你明明可以赢!” “是啊没错,但我赢了,并不代表你赢啊。” 伊莉莎叹息:“如果我和她继续对决的话,就算是赢了,半个奈良也将彻底不存在了。你知道这样的结局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么?” “你……”里见不净的表情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放心放心,钱会退你一半啦,不过还了信用卡的部分不能退哦。如果你质疑要追回的话,只能等我下个月工资发了再慢慢还你了……再见!” 淡定的挥手,向着雇主道别。 伊莉莎潇洒的从赛场之中离去,一路穿过了走廊,走出地下,婉言谢绝了里见家开车礼送的意思之后。 走出大门,拐过拐角。 然后,忽然弯下腰,扶着墙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呕!!!” 带着浓厚酒气的未消化物就这样狼狈的落在地上,堆积成一滩,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恶毒黑烟,从其中蠕动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带着隐隐的血色。 到最后吐完,妆都有点花了。 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干净眼泪鼻涕和嘴角的污垢之后,她又掏出了一瓶水,娴熟的漱了漱口。 点根烟,终于松了口气,尽显疲态。 斗酒决胜法则,最重要的一条。 ——保持风度到最后一刻! “结果,差点在沟里翻了船。早知道还逞什么强啊,直接认输不就完了么?” 无奈的放着马后炮,她抽着烟,龇牙咧嘴的忍受着内脏的抽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前面两轮槐诗所带来的伤害,远比他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大。毕竟不是谁都有和某牛郎一样可怕的深渊耐性和恢复力。 况且,也不是什么人的脑壳被愤怒之斧劈了十几下,又被悲伤之索封锁后,再领受美德之剑的反复穿刺,还能够完好无缺。 重创。 不折不扣的重创…… 幸好对手江湖还小,被自己糊弄住了。 可惜依旧没有改变最后的结果。 伊莉莎无奈摇头,从口袋里掏出老式的折叠电话来,播出了那个紧急求助号码:“喂?存续院吗?你们的破封印漏了,对,跟姨妈一样,血崩,快来接人……” 电话挂断的瞬间,一道光芒从天而降。 她消失在原地。 两秒钟后,另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卷走了地上的呕吐物。 里见家的庄园大门之前,再无任何踪迹。 只有落在地上的烟卷,淡定的明灭,烟雾消散在风中。 就这样,秉持着最后的风度和优雅,调酒师伊莉莎退场。 御前厨魔试合。 ——胜者,怀纸素子!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太阳与月亮(感谢倾|一世柔情的盟主 静室里一片焦躁的气氛。 在漫长的等待里,里见不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烦躁的捏着手里的手机,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打电话去催促。 可终究是忍了下来。 努力的克制着难看的脸色,平心静气,可汗水却依旧不断的从额头上渗出。 焦灼不安。 克制着发怒的冲动,强迫自己等待。 直到门外传来低沉的脚步声,年轻的武士推门而入,里见久静恭敬的跪坐在榻榻米上,向里见不净垂首问候: “有劳久等了,叔父大人。” “静江你久静在搞什……” 里见不净下意识的想要发怒,可最后却深吸了一口气,焦躁的问道:“究竟怎么办啊,那个人完全就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这究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已经有人让我出让馆山集团的股权和位置了啊!当初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是一群墙头草想要落井下石而已,对于叔父而言,这些也不过是房梁上落下的尘埃,不必在意。只需要平心静气,等风头过去就好。” “可真希那个野种呢!” 不净恼怒的问:“我可是亲自命令了人去胁迫她的,难道这件事能够善罢甘休么?不行,我必须去避避风头才行。去美洲,俄联也可以,静江,你一定有关系的吧!快一点,立刻安排,我在那里也能够帮你……” “还没有糟糕到这种程度呢,‘叔父’。” 久静提高了声音,将他的话打断了。 低垂的眼眸终于抬起。 修长的双眼之中迸射出一缕锐光,像是利刃那样,令里见不净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请放心吧,叔父,你是无害的。” 他依旧恭谨的说道:“他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真希也不会。要说的话,您这样的人实在没什么用处。 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大不了投降就好了,辞掉现在的职务,拿着这些年捞的钱去找个小地方养老,不会有人觉得你会有什么威胁的。” “……” 寂静里,里见不净的表情抽搐了起来。落在膝盖上的双手将订制的西装捏出了一道道难看的皱褶。 脸色铁青。 “静江!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怒斥:“你难道一点恩义都不懂吗!” “我叫做里见久静,叔叔,我的父亲是里见不乱——从八年前您为了权位将我出让的时候,就是了。” 里见久静依旧平静,语气毫无任何波动,只是平铺直叙的告诉他:“既然已经得到了权位,就请不要再眷恋卖出去的东西了。 事到如今,又何必说恩义这么可笑的东西呢?让我侍奉养父如亲父一样的人,难道不是您么?” “……” 里见不净咬着牙,青筋从额头上迸起,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却终究再没有发怒的力气了。 近乎哀求的那样,轻声问: “……为何,为何如此无情呢,静江?” “那么,多有叨扰,在下这就告辞了,叔父。” 久静缓缓起身,躬身道别。 就在离去之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告诉他:“请放心,只要乖乖呆在这里,您不会有事儿的。就当是曾经的儿子对您的最后仁慈吧。” 纸门被拉上了。 那个低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恢复死寂的静室里,里见不净瘫坐在了原地,呆在原地,在没有力气爬起来。 面如死灰。 直到门外脚步声再度响起。 他愣了一下,惊喜的爬起来,推开门冲过去:“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静江,你不会放下亲生……” 在门外,那个被他拽住手腕的女侍从愣在原地,呆滞的看着他。 “不净先、先生……久静大人吩咐我来打扫一下走廊……抱歉,我、我这就走,打扰了……” 她被那一双渐渐狰狞的眼瞳看着,便忍不住慌乱了起来,狼狈的逃走了。 寂静里,里见不净一个人留在原地,神情渐渐扭曲。 “一个两个,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们都要付出代价!” 他怒吼,向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咆哮:“你们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丢人丑事,逃得过别人的眼睛么!” 无人回应。 只有许久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 下定了决心。 逃走。 必须从这个家里逃走才行。 在失去了权势之后,这里已经变成了龙潭虎穴。就连自己曾经的亲生儿子都会将自己弃之如敝履。 他从未曾期望过自己所谓的家人们能够高抬贵手。 下定决心之后,他脚步匆忙的离去。 打通司机的电话。 十分钟后,一辆汽车悄无声息的驶出了后门,消失在夜色里。 “不去京都,我们去三重。” 恢复冷静的里见不净吩咐司机,然后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 幸亏之前他还在另外的地方培植了不少下属,否则这一次不知道还要沦落到多么惨烈的程度。 如今的里见家他待不下去了,他甚至不愿意待在瀛洲。 去三重,然后通过边境中转,改头换面,等过一段日子,让替身打扮成自己的样子去俄联,然后他从深见港直接到美洲去。 在美洲,他还留着一片足够让他东山再起的基业…… 反复盘算着计划的每一个步骤,确认不会出现丝毫的瑕疵之后,他浅浅的睡去。很快,却又被惊醒了。 车速突兀的放缓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怎么了?” “先生,前面好像出了车祸……路封了。” 司机茫然的从窗户里探出头,凝视着不远处的路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瞬间,他的首级就骤然从原本的位置倾斜下去,依靠着一点点皮肉的连接,挂在脖子上,血色喷涌而出。 至死茫然。 里见不净却尖叫出声。 在车窗外,深邃的夜色里,有燃烧的火光浮现。 浑身笼罩在厚重的甲胄中,被血色染红的狰狞武士出现在了车窗之外。肃冷的面甲微微垂落,漠然的双眸俯瞰着不净扭曲的面孔。 手中,太刀缓缓抬起,斩落。 钢铁扭曲哀鸣。 防弹级别的轿车被轻而易举的撕裂了,断成两半。 燃烧的武士迈步向前,一步步的向着瘫软的不净靠拢。面甲之后,那一双眼瞳也燃起了鬼火一样的光,满溢怨恨和狰狞。 “这不可能……这不对……” 不净惊恐的尖叫:“怎么是你!!!明明应该是……” 剑刃斩落。 斩! 这便是里见不净最后所见到的场景。 . . 槐诗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回到了熟悉的黑暗里。 静谧的沉睡。 只有源质的涟漪回荡在灵魂之中,在迅速增长的天命之中交织,激发了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什么机制。 令他的意识和记忆不断的碰撞,毫无条例的思绪彼此重叠,没有任何征兆的残缺画面不断的闪现。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的意识之中缓慢的遴选,娴熟的激发着一块又一块的欠片,令槐诗的意识自行运转,演化。 到最后,恰如黑箱之中的运算系统得出最终的结论那样。 来自灵魂深处的莫名话语就从耳边响起。 那是来自槐诗的意识,槐诗的思想所组成的,纯粹的体会和恍悟。那样莫名的感触自行拉扯着意识之中浮沉的文字,最后形成了来自漫长时光之前的疑问。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羲和,往昔东夏神明之中的神女,庄严的日轮就是她的车驾,随着她每日东升西降,俯瞰尘世。 可如今——太阳还没有升起呢,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光? 那一瞬间,有光从槐诗的眼前亮起。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一片波光粼粼的雄伟海洋,汇聚了世上一切意识、灵魂和智慧的源头,那无穷无尽的白银之海。 那一缕未知之光引领着他,向下凝望,目光穿透了深邃的海面,照亮了属于白皇后的残缺形态。 那伟烈而庞大的轮廓静静的在海洋的最深处沉睡。 就像是熄灭的太阳一样…… . . 太阳好像熄灭了。 有月亮从天空上升起来。 像是巨大的团子,圆滚滚的,就像是小时候一样。隐约的光照在石头上,石头是白的,水是黑的。 庭院里的野草和花儿散发着草木的芬芳。 草丛里有萤火虫的光。 远方的夜色里有风吹来,真希坐在摇椅上,茫然四顾,很快,便察觉到这是自己的梦境。 “清醒梦?网上是说过有这种东西吧?” 她困惑的挠着头,环顾着身后有些年头的木屋,确实,这是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童年,在外婆和父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庇佑他们的小小庭院和房屋。 虽然下雨的时候偶尔会漏水,但落在铜盆的声音就会清脆。 就像是交响乐一样。 交响乐是后来学会的词,但她一次都没有去听过。应该很厉害吧?怀纸小姐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这么想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月光下那个坐在木廊之下的身影。 孤独的仰头凝视着天上的月光。 月光也变得轻薄起来,落在了她的眸子里,让她的眼瞳也焕发着光芒。 真希愕然了许久,恍然的点头。 梦里也有怀纸小姐吗? 真好啊…… 忽然感觉开心了起来。 第六百五十七章 妈呀,成仙了!(感谢超凶超嚣张的安娜的盟主 究竟是日有所思还是心意相通呢? 真希也并不知道,但只是怀纸小姐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她就莫名的愉快起来。 梦里的怀纸小姐也像是平时一样呢。 高冷又凛然,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可鼓起勇气坐在旁边的时候,就好像能够感觉到温度。再鼓起勇气缩短一下距离之后,就能够感觉贴在一起了。 挽住了手。 开心。 遗憾的是,这个怀纸小姐好像不会说话,也并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 是自己的想象力太贫乏了吗? 这个时候,就应该调动自己的意志力,然后开始想象霸道的怀纸小姐姐将自己顶在墙上,然后一只手挑起自己的下巴…… 想着想着,真希就痴呆的笑了起来,口水从嘴巴上留下来。 只可惜,这样的状况并没有发生。 有时候梦就是这样吧? 就算是知道这是梦,很多事情也很难改变,比方说热情似火的怀纸小姐什么的。虽然很遗憾,但仅仅是这样,她也感觉很满足了。 “怀纸小姐要喝茶么?啊,梦里喝茶好像很奇怪的样子……可惜这里也没什么书或者是其他的东西,难得来我家,不如去里面看看吧。” 真希一个人自顾自的说这话,鼓起勇气,拉了一下怀纸小姐的手。 然后,怀纸小姐就站起身来,站在一旁,好像等待她的导览。反而是真希忽然脸红了起来。 带怀纸小姐回家……怎么说呢,好激动啊。 遗憾的是,这里已经不是曾经那么温馨的地方。 “抱歉,不知道有客人要来……就算做梦也这么杂乱,真是够了。” 推开木门之后,便看到了落满了地板的灰尘。 “果然,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吧?外婆去世之后,这里就荒废了,以前的时候,这里可是被有精心搭理的。” “我还记得,春天的时候,在玄关地方的瓶子里每天都会插着庭院里的花。” 真希叹息。 现在,玄关破碎倾倒的瓶子里,只剩下枯萎的花枝,再无往日的芬芳。 客厅里还存留着地板上被家具遮蔽的日晒痕迹,可惜已经空无一物……只有一张破椅子,孤零零的在月光下伫立。 “果然还是别看了。” 真希摇头,转身说:“我们去其他的地方吧。” “这里不是你的家么?” 她第一次听见梦里的怀纸小姐发出声音,那个身影越过她的身旁,走进客厅里,环顾着四周,满是好奇。 “给我讲讲吧。”她忽然说,“这里所发生的故事。” “……” 真希愣在原地,在沉默许久之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张椅子是外婆生前最喜欢的椅子来着,她就喜欢坐在这里,看窗户外面。看到我之后,就朝我招手。” “这个缺口,是我小的时候门牙磕掉的地方诶。” “……大部分时候,妈妈都会坐在这里做一些手工,有的时候,也会给我做几个洋娃娃。爸爸每天很晚就回来,但有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睡着时,会听见玄关的地方有推门的声音。有时候爸爸会问真希睡了吗,有的时候妈妈会让他小声一点……” “这里原本挂着外婆年轻时的照片,还有外祖父,小时候的妈妈,后来就换我和外婆的……再后来就没挂啦。” 就像是展示自己的宝物那样。 真希走在自己的梦里,一点一点的将那些尘埃拭去,给唯一的来访者讲述过去的事情。 直到最后,在空空荡荡的卧室里,她吹去了画布上的浮尘,从斑驳脱落的色彩里看到往昔的涂鸦。 “这个竟然留在这里了吗?” 她端着画框,轻声感叹,然后轻声笑起来:“如果这不是梦就好了,真想带回去啊。” “是很珍贵的东西吗?”怀纸小姐问。 “算是吧。” 少女感怀的轻叹,辨认着上面已经褪色的涂抹痕迹。 “这个是父亲给我画的……不懂事的时候,我经常会吵着要去电视机里说的大城市里,实际上我连大城市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道那里的人都穿着很漂亮的裙子,有很多可爱的娃娃和玩具,还有吃不完的糖。 但爸爸和妈妈说的都和我想的不一样,后来,爸爸有一天就给我画了一张。但画的实在太难看了,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就是这个。” 她展示着手中的画框,上面只剩下了模糊的色块,难以分辨往日的模样。 “这个是太阳,这个是高楼,这个应该是汽车吧?这个我忘记是什么了,好像爸爸也忘了。” 真希摇头,轻声呢喃:“妈妈跟我说,江户就是这样。在黄昏的时候,白色的高楼被渲染成粉红的颜色,玻璃会发出金色的光。 街道上的人多的数不过来,汽车成群结队的在狂奔,就像是发脾气一样……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在骗我,可第一次离开稻泉乡之后,才发现,外面和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怀纸小姐去过其他的地方么?其他的国家和边境?”她回过头来,好奇的问道:“像怀纸小姐这么厉害的人,一定都去过吧?” 怀纸小姐只是看着她手里的画框,并没有回答。 好像在承认了,又好像没有。 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就好像藏在迷雾里那样,难以触及,永远让人看不分明。 可是,就算是很冷淡,也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就好像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永远不会害怕了。握住手的时候会感觉很暖和,像是被阳光照耀着一样。 可只是这样的话,感觉还不够。 因为她是孤独的。 真希抬起眼瞳,欲言又止。 从未曾有过这样,想要更深切的了解她。想要更加亲密的站在她的身旁……想要像怀纸小姐一样! 那一瞬间,少女终于鼓起勇气。 “怀纸小姐,我……” 然后,梦醒了。 断在最残酷的地方。 少女从床上睁开眼睛,愕然的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手掌不知何时已经伸出,像是要去触碰什么一样,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诶?” 她愣在原地。 . . 而就在石髓馆之下。 不知何时,规模已经超出地上数十倍,庞大到宛如巨型广场一样的地下室中。 彤姬手中的事象分支停顿了一瞬,从命运之书的投影中移开视线,抬起头,看到不知道何时漂浮在眼前的一缕小小的光点。 “嗯?这是……信徒吗?” 似是难以置信,她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为了完备替身,塑造出怀纸素子的倒影之后,竟然能够让少司命的神性从灵魂的本性精髓里萌发? 而这一份神性,甚至笔直的指向了东君的方向,隐隐具备了羲和的特征?就算是底蕴再怎么深厚,这未免也太非议思索一点了吧? 这算是什么?惊喜还是惊吓呢?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槐诗,我们果然是世界上最合拍的契约者啊……” 她愉悦的眯起了眼睛,哼唱着那些模糊又古老的曲调, 在她身后,烈日一般的神之楔静静的悬浮着,焕发微光。 . . 槐诗一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事情不对了。 当然不是一进来就看到怀纸素子在打乌鸦什么的,而是感觉好像出现了什么变化。 有什么感觉不同了。 大清早迷迷糊糊刷着牙的时候,照着镜子,就看到了镜面之中自己的投影——已经完全变成了怀纸素子的模样。 这已经是彻底接近完成状态了。 槐诗的影子彻底和怀纸素子的记录重合,通过少司命的残影作为媒介,她可以说已经是槐诗源质的化身。 甚至可以代替他去完成一些简单的事情和工作。 倘若只是进度飞速的话,他倒是不会这么惊讶……但谁来告诉他,镜子里自己投影的头顶上,那个隐隐浮现的光环是啥。 “妈呀,成仙了!” 他目瞪口呆的放下牙刷,抬起头,看向自己头顶。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之下,头顶之上那细微而隐匿的光环焕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玩意儿是个啥…… 可等他伸手微微一碰的时候,那隐约的光环就迅速消散了。 好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就在他捏着下巴,稍作思索,冷静分析,然后打电话怒斥一下某个黑心女人又整了啥的时候,他的电话反倒先响起来了。 琥珀的号码。 “你干的?” 电话刚刚接通,另一头就传来了含怒的声音。 “啥?”槐诗茫然:“我又干了什么了?等等,难道是昨天晚上有人看到怀纸素子干了什么?” 他愕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马甲好像成精了这件事儿,头顶上还多了一个光环。鬼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只不过是宿醉之后睡了一觉而已。 往好处想,至少没有像是电影里一样睁开眼睛枕头旁边多个娃。 那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里见不净死了。” “就这?” 听到琥珀的声音,槐诗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凭空污蔑我的清白呢!话说,里见不净死了,关我怀纸素子什么事儿?” “真不是你干的?”琥珀依旧十足怀疑:“槐诗,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这种道理不用我多说吧?你要干什么大可不必背着我……” 槐诗忍不住翻白眼。 “他都退场了,我昨晚喝成那样,走路都勉强,你让我千里之外取人贞操就算了,去砍个中年大叔,我是不是有病?话说,他怎么死的?谁干的?” “还能是谁?” 琥珀伤脑筋的叹息:“当然是介错杀人魔。 在这个关头死了一个退场的候选者,这件事儿彻底闹大了,你小心一些,说不定鹿鸣馆的人会找上门……如果他们来找你,你可千万什么都别说,别做多余的事情,我会立刻到场的。” “……你确定?”槐诗问。 “不然呢?”琥珀怒了:“你信不信我不管的话,有多少人急着想把这个黑锅栽在你头上?” “不,我倒是没有怀疑啦。” 槐诗抬头,看向房门的方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当辩护律师的话,现在就可以准备了。” 那一瞬间,房门在巨响之中化作尘埃。 头戴斗笠的魁梧身影冲进房间里,震怒咆哮:“束手就擒吧,怀纸素子你这个杀人魔!” 槐诗摇头,忍不住叹息。 “只不过,这可不像是来好好说话的样子啊……” 第六百五十八章 摸鱼的下场(感谢而今坟草丈许高的盟主 按照道理来说,这时候槐诗应该举起双手然后喊我要找律师,在律师来之前一句话不说,一句话不讲,一直到小琥珀过来向鹿鸣馆控诉你们虐待我的当事人,我要上诉什么的…… 常见剧情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如今上门来的人,可不像是请他过去喝茶。 反而像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往死里打。 瞬间完成变形的怀纸小姐手里还端着牙刷和牙刷杯,脖子上夹着没挂断的电话,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魁梧如山峦一般的怪人。 还有一片狼藉的房间。 “请问,有何贵干?” 他无奈的感叹:“如果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的话,直说就是了。何必像现在这样在令堂的坟头来回的铲?” 无人回应。 只有簌簌飞扬的尘埃之中,一柄看起来足足有一米余长的铁棍向着软弱无助又可怜的怀纸小姐,当头劈落! 那是带着锐利棱角的‘十手’! 虽然和寻常的十手相比长度实在过于夸张,但搭配来者的身高和体型,竟然让人无法产生任何违和感。 称之为铁尺也罢,琉球三戟叉也好……反正什么样的兵器在那样的巨汉手中都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凶器。 明明是捉拿人犯避免伤及性命的武器,可出招的时候却毫不留情的冲着致命的位置击落! 巨响呼啸之中,槐诗叹息着,抬起眼眸。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杯子和牙刷,向着右侧踏出一步,堪堪躲过了足以劈裂钢铁的十手,紧接着,一步踏前。 杯子扬起,将漱口水泼在了来者的面目上。 看那样子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样子,槐诗大发慈悲,就用美少女的漱口水给他洗洗脸。 仓促之间,那僧人打扮的巨汉猛然低头,斗笠将泼来的水尽数挡住。 可面门还来不及抬起。 就看到一柄还带着牙膏沫的牙刷,笔直的捅向了自己的眼球。 迅捷如雷电。 凄啸声中,已经近在咫尺。 最终,又戛然而止。 悬停在来者的眼眸之前,槐诗的尾指微微弹了一下牙刷柄,溅起了一点牙膏沫,落尽他的眼睛里。 “洗洗眼吧,朋友。”槐诗收回了手臂,仰头把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倒进喉咙里,咕嘟咕嘟的开始漱口。 巨僧震怒咆哮。 面色铁青。 字面意义上的,铁青色。 很快,整个人都好像在狂怒之中变成了靛蓝,宛如寺庙造像之中的护法那样,须发皆张,兜里炸裂,赤色的短发如火扩散。 瀛洲谱系圣痕·青坊主! “竟然胆敢反抗拘捕?” 青坊主咆哮:“那么,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槐诗人都傻了。 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 真没见过这么清奇的思路。 你要硬说反抗拘捕就算了,但手下留情的究竟是哪一个啊?这难道是什么瀛洲传统艺能,单口相声?是叫落语没错吧? 可紧接着,空气中传来了异常的响动。 无形的力量绞合成了粗大的绳索,瞬间向内收缩,将槐诗束缚在内。 在门外,突袭的枯瘦升华者抬起眼瞳,抬起的手掌拉扯着源质绳索,紧接着刺眼的电流从绳索之上迸射上,流窜在槐诗的身上。 麻痹。 “记住,我乃鹿鸣馆中町奉行所,三岛忠吾……” 青坊主狞笑着抬起手,十手正握,沉重的尾端骤然弹出了墨绿色的尖锥。 在半空中,手臂骤然再次膨胀了三分,恐怖的力量爆发,突破了极限,向着怀纸素子的颅骨砸落! ——秘仪·金刚力! 那一瞬间,槐诗垂眸,无奈叹息。 . . “什么?” 角山愕然回头,怒视着身后的同僚:“鹿鸣馆的人过去了?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毛野回答道。 “身为八犬士,你就任由他们造次么!”角山大怒,“这里可是里见家!你将里见家的家名与尊严置之何处!” “里见家……哪里还有什么里见家?如今不过是公卿和武士们盘子里的肉。” 毛野嗤笑,“难道还不明白么,角山?这一场所谓的御前厨魔试合,只不过是把我们当做食物一样料理而已……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把什么八犬士的名头放在眼中么?” 他撇着脸色铁青的角山,摇头叹息:“左右都是当狗而已,雇主要换了,早点学会看气氛吧,角山大人。” 角山的脸色铁青,扶在刀柄上的手青筋迸起。 “所谓的武士,便是为主公门下的牛马走才对……毛野,难道你就不想想,你的新雇主为什么才会喜欢一条背主之犬么?” “给我滚开!” 漠然的最后看了他一眼,角山笔直的撞开了拦路的毛野,冲向了怀纸所在的院落。 “已经晚啦,他们早就过去了。”毛野嘲弄摇头:“不过那位怀纸小姐真是美人啊,角山奉行这么担忧,也情有可原……” 角山的脚步一顿,阴沉的眼神看过来,带着一丝怜悯。 像是看着一个傻逼一样。 “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究竟要为谁去担忧吗?” “究竟是担忧那个深不可测的深渊除魔,还是你新主人的另外几条狗?”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毛野,陷入愕然。 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 . 就像是毛野所说的那样。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整个院落一片狼藉。 好不容易睡了个回笼觉又被惊醒的真希坐在椅子上,正喝着压惊的茶,身后的屋子里不断的传来巨响。 “没事儿吧,真希?”角山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端详了片刻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毛野已经急不可耐:“怀纸呢?怀纸在哪儿?” 真希神情复杂的抬起手,指了指屋子内,那沉闷的巨响越发的清晰。 角山和毛野互相看了一眼,神情越发的复杂。 走进门就听见越发凄厉的惨叫声。 “别打了,我就是介错杀人魔,我承认了,别打了……” 一个魁梧如山的巨汉趴在地上,磕头磕的邦邦响,尖叫着哭喊:“绕过我吧,怀纸小姐,我什么都不不知道……” 在他身后,一个半死不活的枯瘦升华者被吊在房梁上,口吐白沫,早已经不省人事。 “我让你停了么?继续!” 怀纸素子飞起一脚揣在他的脑门上,怒斥:“知道自己为什么是憨批么?就是因为平时在庙里每天摸鱼不磕头,现在都给我补上,少一天和少一个的量都不行。这就是摸鱼的下场!” 然后,毛野就看到,那个中奉行所内的精英,被称为铁坊主的硬汉竟然眉头都不皱的再一次梆梆梆的继续磕起头来。 哪怕是砸破地板之后在碎裂的钢筋和石子面前撞的头破血流都不敢停下。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里,只有不断磕头的轰鸣。 就在巨响中,槐诗回过头来,冲着角山微笑。 “你们来的正好,杀了里见不净的真正凶手找到了!微博名叫带带小……咳咳,总之赶快拿下就对了。” 说着,他还踹了一脚旁边的青坊主:“说,介错杀人魔是谁?!” “是我!是我!!!” 三岛忠吾哭喊着磕头:“赶快把我抓走吧,我认罪,我伏法……都是我干的!” “……” 尴尬的寂静再次到来。 角山和毛野愣在原地。角山是因为从没见过这么奇幻的场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毛野是见到这种奇幻的场景之后,已经开始联想新的雇主会把促成这一切的自己摆成个什么花样了…… 为今之计,只剩下一个办法。 毛野下意识的拔刀,脸色狰狞:“你这……” 嘭! 来自身后的一拳,正中后脑勺。 毛野当场晕厥。 不知道究竟是意外还是故意。 但那一拳确实令槐诗眼前一亮,时机和劲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正好处于一击毙命和毛野的承受极限之间。 “抱歉,这种家伙虽然丢人现眼,但毕竟是里见家的家臣……有所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角山收回了拳头,抬起手拎着毛野的领子,将他丢出门外。 “仔细一想,你们好像从一开始就失礼个没完,不考虑切个腹么?” 槐诗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不好意思,虽然难得有客人上门,不过这里有点乱,还没收拾,请麻烦到门口稍微等我一下,我给你泡茶……” “茶水就不必了。” 角山漠然的看了一眼槐诗脚下的那两个不像样的家伙,“不过,我更在乎的是,您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一个好心人应该做的事情、” 槐诗耸肩,五指展开,丝丝缕缕的劫灰就从指尖落了下来:“你看,有时候,想要让人认清现实,只需要一场噩梦而已。” “……” 角山没有说话,眉头渐渐皱起。 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究竟是将这个狂悖之徒当场拿下,还是装作无事发生……但不论如何,接下来鹿鸣馆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了。 就在他沉吟的时候,怀中的电话忽然响起。 在接通之后,他的面色微变,很快,挂断了电话。 “怀纸小姐,犬江大人有请。” 第六百五十九章 我……有一个朋友(感谢一只孤单的狗子的盟主 “请什么?请吃饭还是请喝茶?” 听到他的话,槐诗不为所动,反而坐回了屋子里的椅子上,淡定反问,“不会到时候那老头儿忽然摔杯为号,你们里见家的八犬士就从屏风后面冲出来,把我砍成好几段吧?” “您是真希小姐的代理人,同样也是里见家的贵客。这种有辱家名的事情绝对不会在里见家再次发生。” 角山平静的回答道:“只不过希望进行一场临时的询问调查,为您洗脱嫌疑而已……琥珀小姐已经到了,请您不要担心。” “真希呢?”槐诗问:“我走了的话,有没有其他人拿她来做文章?” “在您归来之前,在下会寸步不离的守候于此。”角山沉毅答道:“倘若真希小姐有任何损伤,届时阁下割去我的头颅,我也不会有任何有意见。” 就在门外,一辆车已经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 车门开启。 等待怀纸小姐的大驾光临。 再次从真希这里确认了角山可以信任之后,当着角山的面,槐诗将蝇王递给了她,最后看了角山一眼。 那样的眼神让角山的后心有些发凉。 不知道究竟是威慑还是嘲弄。 但等角山回过神来之后,那个妙曼的身姿已经不见踪影。 而槐诗坐在车里之后,终于过神来。 想到自己刚才摇摆的步伐,忍不住油然感叹。 我好骚啊…… . . “姓名?” “怀纸素子。” “年龄?” “十八。” “性别呢?” “男。” 槐诗翻了个白眼,引得上首几个老头儿的脸色一阵阴沉。 “怀纸小姐,这由犬江家老提议,专门为你临时所举办的一场询问,希望你能够郑重一些,不要乱开玩笑。” “真奇怪,有些问题,我觉得你们不是有答案了么?就好像我的性别一样……总不能因为捏了软柿子发现里面有钉子之后,就打算把答案改一下吧?” 今天的槐诗,依旧在阴阳怪气。 直到旁边冷漠旁观的琥珀快要用视线把自己戳出好几个洞来为止。 “行吧,行吧。各位有什么要问的赶快问吧。”槐诗垂下眼睛,瞥了一眼手机上的钟表:“毕竟时间宝贵。” “那么,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上首最中间,家老犬江身旁的冷漠的中年人说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问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锋锐,像是剃刀一样,会在人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细碎的刀口。 “睡觉。”槐诗淡定的回答:“昨晚我喝醉了,所有人都见到了。一个调酒师下的手,直到今天早上十点我才睁开眼睛。” 中年人忽然问道:“谁能证明你一直待在房间里?” “谁能证明我一直没有待在房间里?” 槐诗嗤笑:“我本来以为里见家会明白点常识的,还是说。这种事情就好像网上一样,谁的嗓门大谁就有道理? 我读书读的少,不过我记得这个国家和贵国所有边境所采用的都是海洋法系吧?不过,不论是哪个法系里都有最基本的原则——人不能自证其罪。 谁主张,谁举证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这一条要不要我教你?我在象牙之塔的边境法学课里可是混过课代表的。” 岂止是课代表,以槐诗的水平,法学课教授都已经开始偶尔摸鱼的时候请槐诗去带课了。 偶尔槐诗想要划水的时候,也会把古典音乐赏析交给他。 有一说一,那位教授的音乐欣赏水平着实不错,对于部分古典音乐的别有一番见解,尤其是喜欢莫扎特! 实际上,法学教室里的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挺喜欢莫扎特……可能是大家觉得自己在法律边缘反复横跳的时候,听着莫扎特会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吧。 现在看来,边境法学课的威慑效果拔群。 反正,槐诗话一说出来,那个中年男人的脸色就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 象牙之塔的边境法学,是出了名的难搞和能搞事情,而且每年都有各种即将毕业的宝才为了从老师那里拿到更高的评价分,孜孜不倦的流窜在各个边境之间,搞一点法律里没说不让的事情…… 这是警告。 如果鹿鸣馆再试图想要用这种咄咄逼人的方式的话,槐诗完全有权去延请一位已经毕业了的学生作为律师来给可怜无助还能吃的怀纸素子小姐进行辩护。 在气氛渐渐陷入僵持的时候,沉默的犬江忽然咳嗽了两声,作为扮演好警察的那个,终于开口说道:“山中先生一时失词,请不要见怪,他只是过于急切而已。因为怀纸小姐你习惯的方式和杀人魔实在太过相同。因此……” “不,这不一样吧?“ 怀纸小姐忽然发出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摊手,认真又严肃的告诉他:“这明显就不是一回事情。” 犬江愕然片刻,旋即颔首:“愿闻其详。” “我……咳咳,有一个朋友曾经这么告诉我:断头,和介错是不同的。” 槐诗抬起一根手指头,认真的说:“并不只是究竟有没有彻底切断,是否要留下那么一点连接的部分,就连下手的方法和思路都完全不一样。 难道在你们眼里,天底下砍脖子的方法就这么一条么?” “就算是你这么说……” 山中正打算开口,却再度被打断了。 “听好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斩首和介错,这两者之间,是有决定性的不同的!” 槐诗肃冷说道:“所谓斩首,是一种很干脆、很让人舒爽,不会黏黏糊糊又纠缠不清的方法……当断则断,你明白吧? 这是一种最简单直白的了断方式。” “它的目的是杀死什么东西,让什么东西消失,让什么东西告别人世,以免流毒无穷。 只需要找准地方,然后一刀,一切就可以结束。除此之外,任何东西都是多余的。 所以你才需要越发的谨慎,审视自己的目的,审视自身的偏差和想法——倘若除此之外还有第二种解决方式的话,你就不应该动用它。 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没有再挽回的可能……” 你他妈在说什么荒唐的鬼话。 山中很想这样去驳斥她。 可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就变得郑重又严肃,好像在述说什么不容辩驳的真理那样。也不容许别人去打断她。 “但是,介错杀人魔那个家伙不一样。” 槐诗瞥着眼睛,忽然说:“如果我在现场没有看错的话——有的人在死前,是曾经饱受凌虐的,对吧?” 再次的回忆起,小巷中所见过的那一具尸体。 在断头之前所发生的,惨烈蹂躏…… “那个家伙的重点并不是斩首,而是在斩首之前发生的事情……死者体验到痛苦而最后的介错,只不过是赠与你们的怜悯而已。 从一开始,就和斩首的基本理念背道而驰” 山中大怒,瞪视着他:“你以为这种模糊概念的诡辩会有用么!” “我只是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而已,这不是你们问我的吗?” 槐诗耸肩,无奈的摊手。 可端详着那些人的面孔时,便忍不住露出笑容:“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地要使用这种杀人方式,但我觉得,他是希望你们付出代价。 难道说,你们之中……有人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么?” 寂静里,没有说话。 只有山中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犬江依旧沉默不语,恍若未闻。 bingo. 槐诗简直好像听见了幻觉一般的提示音。 . . 并没有过多久,短暂的质询会终于结束了。 并没有成功的洗脱嫌疑,反正就算是鹿鸣馆说相信怀纸素子不会是介错杀人魔,槐诗恐怕也不会信他们。 最后下达的决断是,虽然有嫌疑,但并不大。 在调查期间不可以离开里见家的范围,不得外出,相当于另类的禁足。可能是之前偶尔出去一趟杀疯了,给鹿鸣馆的老爷们留下什么心里阴影? 槐诗倒是不在意人身自由什么的,反正他就是被雇来做菜的,等厨魔试合结束,真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他甩手走人,难道鹿鸣馆还敢拦在前面? 将他送出来之后,琥珀都感觉自己快要心力交瘁了。 “走个过场而已,为什么要不停的作死?” “呵,搞的定我就直接抓走,搞不定我就走个过场,好话赖话怎么都让鹿鸣馆说了……”槐诗嗤笑,对那群老头儿假模假样的样子根本不买账。 “最好小心一点,那几个老头儿说不定就在盘算着比赛结束之后怎么料理你呢。”琥珀摇头:“你觉得鹿鸣馆那几个升华者,是什么水平?” “一般吧,维持一下治安勉强靠谱。但真要派上什么用场的时候,就菜的抠脚,办不成什么事情。” 槐诗评价道:“真指望那种人去抓捕介错杀人魔,还不如指望他们能死在一个不会为其他人添麻烦的地方呢。” “正常,左、右、中奉行所都只不过是鹿鸣馆用来配合mpd维持社会秩序的机构而已。真正有能力的人,早就被选入‘火付改‘和‘盗贼改’的部门,更不要说名义上专属于上皇的精锐亲军‘座’了。” 琥珀随口叮嘱了两句之后,问道:“听上去你刚刚好像有什么眉目了?” “说不定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不过是以我浅薄的犯罪经验进行了一些反向分析而已。” 槐诗想了半天,认真的说: “我觉得你们家有问题。” 第六百六十章 愿望(感谢洪荒开天辟地的盟主 “我觉得你们家有问题。” ??? 听完这句话,里见琥珀感觉这个世界的奇幻程度又上升了。 看向槐诗的眼神分外古怪,“你怎么可能觉得我们家没问题?但凡有眼睛都应该知道不对的吧?” “诶?” 槐诗有些愕然,旋即尴尬:“我家以前就是这样啊,我还觉得挺正常……” “……” 里见琥珀翻了个白眼。 “人只要多了,在哪儿都会出问题。钱一旦多了,没有问题也会有问题的。里见家有问题不奇怪,没问题才见鬼呢。” “不,我确定了一件事情而已。” 槐诗轻声感叹:“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佐佐木为什么不愿意露面,而是执意在暗中追查介错杀人魔的线索。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发现,里见家已经不可信任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的神情阴沉起来:“也就是说……状况再糟糕一点的话,介错杀人魔说不定现在就藏在里见家里,对不对?” 里见琥珀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你觉得会是谁?” 槐诗凝视着她,她也在看着槐诗,没有说话。 槐诗也不说话了,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像打算用念力逼迫她说点啥。 “槐诗,我请你来不是来让你当侦探的。” “工具人身兼多职难道不是很正常么?”槐诗抽烟,斜眼看他:“况且,当初不是你把这件事儿告诉我的么?怎么你们姓里的都一个样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前面一个样,后面一个样,怎么说都是你们有道理吼?” “当初和现在不一样……” 里见琥珀面无表情的回答,“你如果单纯是工具人的话,我会放心把你往泥坑里推,用到七千万回本的那种,但真希不同,她与这些丑事无关。” 槐诗哑然:“你竟然真的在为真希打算?” “不然呢?有机会,谁不想做好人。”琥珀摇头:“区别就在于,出了事儿,谁能站出来做恶人而已……” 槐诗叹息,“说真的,我现在看谁都像是杀人魔,包括你在内。” “那真希呢?”琥珀问。 “算了吧……”槐诗摇头,“我第一个排查的就是她,可她连捏个菜刀都费劲儿,那么点体重和力气,别说砍人脖子,砍鸡脖子都费劲儿。就别难为她了。” “未必不可能吧?”琥珀追问。 “不是未必,是绝对不可能。”槐诗断然的回答她,“以她那样的体力和状况,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那个人我们都认识,不是么?” 琥珀的眼角狠狠的跳了两下。 没有说话。 还能是谁呢? 罗娴。 如果是娴姐的话,手里捏着一张小纸片说不定都能从奈良杀到京都去……但如果真是她,根本用不着藏头露尾,拿着厨刀都能把里见家的人杀绝了。 或许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具备那样的才能,但也绝对不可能是真希。 这概率小的比槐诗出门买包烟遇到八个毁灭要素都还夸张。 “你对她可真信任啊。” “信任是相互的,琥珀。” 槐诗看过来,盯着琥珀的眼睛:“所以,回答我,你是介错杀人魔吗?” 琥珀被逗笑了,忽然问:“槐诗,你难道会恨自己的家人么?” “看情况。”槐诗说:“虽然偶尔很想打一顿,但要说不共戴天的那种恨还真说不上。实在过不到一起,分开过日子不也一样么?” “真好啊,槐诗。我也很想像你一样,可惜我做不到那么宽容。” 琥珀掐掉烟卷,踩灭,平静的看着其他地方:“有很多次,我都很想杀掉那群丢人现眼的蠢货,但很遗憾,这个世界上连累别人的猪队友是死不完的。 更遗憾的是,我不能那样做……介错杀人魔可能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唯独不可能是我。” 那样的神情充满了遗憾和惋惜。 以及,无从作伪的羡慕。 槐诗叹息:“你对这里要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妨明说。拿出点那些家伙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的证据来,拉上东夏谱系,咱们组团下本,我陪你从门前杀到门后去,不比现在和别人比做菜简单么?” “那样的话,里见家也完全不存在了吧?” 琥珀摇头,“建立一个家族会需要很多年,很多人的努力,但毁灭一个家族却只需要一瞬间,一个人犯蠢。 我不会为了毁掉这一切才回来的,也不是因为你擅长砍别人脑袋才雇你,不要搞错了。” “听起来真是对我抱有巨大期望啊。” “谁说不是呢,王子阁下。” 琥珀最后看他一眼,认真的说:“就用心做好厨师这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其他的用不着操心了。” 挥了挥手,琥珀转身离去。 结果到最后都没告诉槐诗她的怀疑目标。 被糊弄过去了。 不过,这一份对于真希的关爱倒是令槐诗对她改观了不少。哪怕对于她而言,不过是指缝里漏出的一点余裕…… 随手将手里转着的打火机塞进了口袋里,他转过身,走出门外,就看到阳光下等待许久的少女。 正在惊喜的向着怀纸小姐兴奋挥手。 真希。 “怀纸小姐辛苦啦,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接着关怀的借口,真希抓住怀纸小姐的小手儿,仔细的揉捏端详,“我好担心你啊……没有出事儿就好。” 不,怎么看都像是你在馋我的身子吧? 槐诗开始头疼了起来。 不着痕迹且用力的将手从她的束缚里抽出来,然后抬起手,顶在她的脑门上,抵挡着整个人都快扑上来的真希,保持了一点安全的距离——他可没有胸部这种东西,万一乱摸的时候被摸到什么莫可名状的恐怖之物可怎么办? “只不过是这么一小会儿,你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因为很担心嘛!”真希顶着她的手努力的向前,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角山叔叔说那群老头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觉得他们就是垂涎怀纸小姐的美色啦……” 便利店里的小本子里不都是这样的剧情么? 一旦被抓住什么弱点,就会被那群变态老东西强迫着做这样和那样的事情,想到这一点,真希就想要咬手帕,心如刀绞。 已经不知道是羡慕还是义愤了。 “给我正经一点好么?” 槐诗的手指曲起,毫不留情的敲在她的脑壳,撇嘴:“大家姑且算是友好的进行了商谈,澄清了流言,解除了误会,保留了意见之后,会议就在一片融洽的氛围里落幕了。” “啊,好官腔!” “反正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装腔作势而已,没必要在意。”槐诗说:“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晚上睡哪儿。房子都被打烂了,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真希再次兴奋起来:“角山叔叔给我们换了好大的房子!就连厨房都比以前宽敞了好多……后面还有私人温泉哦!据说对皮肤很好呢,回去之后一起泡温泉吧!” “温泉?算了吧,我对热水并不感兴趣。” “诶,一起嘛,一起嘛!”真希摇着看不见的小尾巴,绕着怀纸小姐来回的跑,眼神期冀:“怀纸小姐的皮肤这么好,泡一泡,也让我沾沾光嘛。” 槐诗只能仰天叹息。 不是沾光不沾光的问题,是你的一些想法能不能见光的问题啊姑娘。 “不要。” 他果断拒绝:“累了,回家睡觉。” “好吧……” 真希失落的跟在旁边,垂头丧气的样子总让槐诗觉得他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一样。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好歹是要竞选家主的人了,真希,不要总是像小孩子一样。” “反正就是走过场啊。”真希满不在乎的摇头:“家主什么的,那是琥珀堂姐和久静堂兄他们应该去操心的事情,我光是想想每天要去和那些老头子打交道就难受的不行,太可怕了……” “诶?明明一开始决定竞选家主的时候还一副我很厉害的样子啊。”槐诗啧啧感叹:“我倒是觉得,你如果认真起来,一定会上手很快。” “这不一样啊,虽然以前做过那样的梦,但现在感觉完全和想的不是一回事情。” 真希移开视线,看向其他地方,低声嘟哝着:“反正,如果让我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我肯定会受不了的。 就算是有很舒服的大床和能赚很多钱,也肯定会很难过。反正我就是很土啦,电视机里的生活不适合我。” 这么说的时候,就让人感觉有种乡下人破罐子破摔坦荡感。 让槐诗不知道究竟应该同情还是惊讶。 只是有点担心。 “真希,你还好吧?” “……抱歉,只是一想到厨魔对决结束,怀纸小姐就会走,就有些难过。” 真希耷拉着脑袋,牵着槐诗的袖子,可怜巴巴:“之前看上去再威风八面,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一旦没有了怀纸小姐,我就一定会被打回原形啦。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吗?” “抱歉,那恐怕很难,毕竟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 槐诗无奈的回答,“不要难过,就算是我不在,琥珀也一定会照顾你的。” “但那和怀纸小姐不一样啊。” 真希摇头,“我知道琥珀堂姐肯定不会在意,但我不想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从小妈妈就一直说,不劳动不得食。想要真正过安心的生活,果然还是得去安安稳稳的找一份工作吧?” “嗯?这是已经想好了吗?” “嗯。” 她想了一下,确信的说:“虽然称不上梦想什么的,我已经有未来想要做的事情啦。” 少女的样子罕见的认真,那么严肃又郑重,好像生怕怀纸小姐会不同意那样。 期待他的认同。 槐诗愕然许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有目标是件好事啊,不过能不能告诉我具体的内容嘛?” “啊,这个是秘密哦……感觉说出来会很好笑的样子。”真希躲闪着他的视线,不好意思的说:“等做得到的那一天,再来告诉怀纸小姐吧。” 槐诗笑了起来,“那就要加油啊。” “嗯。” 真希用力的点头,也笑了起来,提议道:“怀纸小姐,晚上我煮粥吧,还可以煎一点多春鱼。” “好啊。” “吃完一起泡温泉。” “不行。” “诶?泡嘛泡嘛!” “不可以,我有狂犬病,怕水。” “桑拿也可以!” “我怕热,不行!” …… 就在闲谈之中,他们缓缓的向着归处走去。 当真希抬头的时候,就能够看到前方怀纸小姐的背影。 那个纤细的轮廓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之中,就好像渐渐的太阳重叠在一起。 闪闪发光。 只是看着,便令人感觉到心安。 哪怕是走进黑暗里,也能够感觉到这一片令人眷恋的温暖运行在大地之上。 只要看过一次,便不会在不安和彷徨中绝望。 哪怕黑暗的幽谷如何漫长。 这才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和它相比,人人欲求的家主之位和电视机那些里华丽精美的生活,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想要,像怀纸小姐一样……” 真希轻声呢喃着,将这个唯独不会告诉她的愿望深深的埋在心里,迈步追上前去。 第六百六十一章 起风之前(感谢妖妖灵嘛我要报警的盟主 另一处静室内,年轻的武士恭敬的膝行后退三步,再度俯首,向着鹿鸣馆的老人道别:“那么,接下来就有劳您关照了。” “哪里哪里,同为公家的一份子,互相照顾也是应有之义,久静先生如此年轻,将来的事情,少不得都要看你们呢。” 苍老的公卿也满脸堆笑着施礼回应,毫无任何错谬和疏漏,更看不出京都人的傲慢来。 唯有等里见久静走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 “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啊,不是吗?” 他自言自语。 在他身后的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轮廓浮现,回应着主公的话语:“在下看来,确实仪表堂堂。” “奈何,眼睛却像是狐狸一样。” 回忆起那一双细长的眼睛,老公卿垂眸,眉头皱起。 这并不是指如狐狸一般狡诈,或是魅惑如何。 只是他心有不安的偏见而已。哪怕看上去如何端正和肃穆,可总感觉那一双眼睛始终带着说不出的邪气…… 好像通往黑暗的裂口那样。 “但归根结底,看眼睛和看脸就能识人的说法本身就是靠不住的。这不过是一己之心的揣测而已,因此而将良才拒之门外才是笑话。” 他停顿了片刻,忽然扬声说:“看好他。” 阴影之中的侍从颔首应命。 武士是走狗。 就像是角山曾经所说的那样,再怎么说的冠冕堂皇,武士的使命就是为主公牛马走。不论是上阵拼杀还是剪除后患,都是分内职责。 这是用《叶隐闻书》和多少《五轮书》都无法掩盖的本质。 将层层光环和所谓的道德大义剥离之后,就只有属于‘用心棒’的那一部分才最能代表其本身。 打手、保镖、士兵…… 对公家而言,便只是狗而已。 但狗也分很多种,忠犬,猛犬、疯犬、无用之犬和背主之犬……还有,像犬江那样令人厌弃的守户老狗。 在沉吟之中,老公卿忽然抬头,向屋外的是从吩咐:“稍后,拿着我的名刺,去面见犬江奉行转……就说我对里见氏心仰久矣,素闻里见氏藏有秘宝八房,心向往之,可否有幸瞻仰一二。” “是。” 屋外的侍从转身奔走而去。 寂静里,再没有人说话。 . . 车门拉开,琥珀就看到了郭守缺那一张怪笑的老脸。 端着自己的小茶壶,他啧啧感叹:“年轻真好啊,让人想起老朽我当年……果然,年轻就应该找对象,是男是女无所谓,开心就好嘛!” 琥珀的心情再次无奈了起来。 没办法,实在搞不定这个老王八蛋。 所以,就好像埃及谱系盛产骨科,罗马谱系盛产变态,俄联谱系喜欢小男孩儿一样……该不会,东夏谱系就盛产这种让人头疼的老怪物吧? 想想陆吾,想想玄鸟,想想烛阴和那位青帝…… 琥珀开始脑壳疼。 “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依靠在车座上,沉重叹气。 “别这么暮气沉沉啊,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多出去走走,多晒晒太阳,等老了之后就不愿意动了,坐在小屋子里日复一日,也只有厨艺可以聊以消磨时间。” 郭守缺滋溜着壶里好像永远喝不完的茶水,端详着她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你好像被自己的工作弄的很烦。” 琥珀耸肩,“谁说不是呢?千头万绪,投鼠忌器,最后一团乱麻……” 郭守缺摇头:“我说小琥啊。” “是‘琥珀’!”少女提高了声音:“我还二柱子呢小翠花呢,麻烦您好歹尊重一下瀛洲的传统,不要叫的像个东北小孩儿一样么?” 老头儿撇嘴:“一个称呼而已,你的年纪,当我孙女都显老了,叫小琥和叫囡囡不都一样么……”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说的,那个介错杀人魔,他厉害么?” “……”琥珀欲言又止,无奈叹息:“他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是很麻烦。” “有多麻烦?” “不论对方究竟是谁,现在,这明显就是用来搅乱浑水,打断里见家当主遴选的手段……在厨魔试合结束之前,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更何况里见不净那个蠢货又死在那种地方,给鹿鸣馆送上了最好的借口、他们巴不得里见家承认局势失控,然后来全面接管。 犬江那个老头子,搬出以前的规矩来,弄什么厨魔对决,才是碍了他们的事。” 琥珀揉着眉头,遗憾的感叹:“恐怕这只是前奏而已,很快,如今的里见家,正在渐渐变成公家和武家之间角力的战场。” 她可以预见,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到时候奈良一定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所以,我才羡慕你们年轻人啊。” 郭守缺意义不明的笑了起来,又问:“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御前厨魔试合会持续多久?” 琥珀想了想,回答:“现在度过了一半,但后面应该会更谨慎,想要真正水落石出,起码要一个月吧?” “一个月?那我出门之前腌的泡菜岂不是都坏了? 郭守缺愕然的皱起眉头。 “所以说,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惦记着自己的泡菜了好么?况且,一个月而已,泡菜放着不管也没事儿啦。” “别的泡菜好好,我的泡菜不行啊,厨魔的血也是有保质期的啊,等下个月了,我从哪儿找那么多厨魔的血来换水啊?” “……”琥珀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所以说,年轻真是好啊,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悠悠的来。” 郭守缺叹息,语重心长的感叹,“人一老了,就会知道时间宝贵,就不愿意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珍贵的不是耐心,而应该是干脆果断。” “余日无多的人才会明白,时间和效率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他放下茶壶,忽然说:“小琥啊,那个什么指名对决,帮我安排一下吧。” 姑且不提小琥这个见鬼的东北风名字究竟是什么鬼,琥珀无力的叹息着,已经无力再修正了,只是问:“您老要指名谁?” “有名单么?” 琥珀从车座后面的袋子里翻出几个本子来,随意的找了找,将一本资料递过去。郭守缺接过,翻开,算上介绍,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页。 老人从里面抽出一页来,指了指最前面的那个名字。 “这个?”琥珀看了一眼:“山下料理的大将?这个家伙很弱诶,您这是打算虐菜么?” “不,我的意思是,除了这个。” 郭守缺认真的拿起名单,对准了琥珀的面孔,郑重的告诉他:“除了这个摆不上台面的家伙之外,其他的,全部指名。” “七个,全部?” “全部。” 郭守缺平静的说:“反正都是一群浑水摸鱼的货色,与其让他们浪费老头子我的时间,不如让我干脆一点的清理掉。” 琥珀愕然。 “可……可这也……太……” “太怎么了?夸张?算不上吧。”郭守缺的嘴角缓缓勾起,遍布皱纹的面孔上露出猎食动物所特有的笑意:“这种程度的小菜,只不过是七道而已,难道老头子我会吃不下?” 在沉默里,有来自深渊的狰狞恶意从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之中浮现。 “有种方法,叫做快刀斩乱麻。任凭他们做什么文章,只要比赛结束,结果就无可动摇。既然要知道要刮风下雨了,紧要的事情难道不是先把衣服先收了么?” 他在微笑,充满期待。 在褪去了一贯的老朽与慈祥的伪装之后,所展露出的,正是从无数厨魔技艺之中所酝酿出的的疯狂与狰狞。 曾经一度深入至福乐土,又没有沦为盘中餐,而是从牧场主的面前全身而退的恐怖存在。 “没必要这么认真吧?”琥珀呆滞。 “这可是职业素养,小琥啊。” 他理所当然的说道:“难道我不是来做菜的吗?在他们将我的比赛搅成乱七八糟之前,为什么不先让我来愉快的玩上几把呢?” 当这一份异常的饥渴感再也不掩饰之后。 本次御前厨魔试合之中最庞大的怪物向着所有的对手发起了挑衅。 . “一穿七?” 傍晚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槐诗都不好了:“这么夸张的嘛?” “对,就是这么夸张。”电话里的琥珀疲惫的说,“老头子等的不耐烦了,想要在有些人打算掀桌之前爽一把。结果他动动嘴,我跑断腿……代理人和雇主的地位是不是反过来了?” “需要更换代理人吗?我要推荐一位知名偶像派厨魔——槐诗先生,活好不粘人,收钱办事儿,绝对不填任何麻烦。” “行啊,你去跟他打一架?谁赢了就是谁。” “……算了吧。” 槐诗的眼角抽搐起来。 哪怕是已经见识过伊莉莎那种强力到过分的对手,槐诗依旧看不清郭老头儿的深浅。那个老家伙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就没动过真格,堪称深不可测。 这时候他还在庆幸自己没被选中呢,哪里会莽到上门送菜? 怀纸小姐可是很讲风度的,跳油锅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所以,一打七,车轮战这种事情……你还真就给搞定了?” “毕竟雇主都是一些留下来也就只能把水搅浑的小角色,想要拿捏到什么把柄,或者给出拒绝不了的报酬都不算难……就是跑的腿疼。” 槐诗想了半天,认真的说:“……琥珀啊,我卖身不卖艺的,捶腿什么的就算了吧。” 崩。 电话被捏的嘎嘣响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我稀罕么!” “我这不是怕你多想嘛,误会总要解释清楚的对不对?”槐诗随意的乱扯着:“那么,具体的时间呢?几点?” “就在今晚。” 琥珀挂断电话之前,告诉他:“一个小时之后。” 第六百六十二章 狂妄(感谢不喵子的盟主 说是一个小时,其实等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很明显,有人不乐意看到厨魔试合如此疯狂的加速,暗中阻挠。但最终,不论是谁都无法在明面上违背厨魔对决的准则。 指名挑战的手续在犬江点头之后,火速通过。 为了保护里见家的家产和体统,这个被嗤为老狗的武士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费劲了苦心,碰到郭守缺这种近乎狂妄的挑战,简直就像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在所有人里,他恐怕是最希望厨魔对决能够早日绝出结果的那个了。 哪怕这件事儿结束之后,公家和武家两方都不会给他任何好下场……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随便找个理由,将一纸申斥、四尺白布和一柄肋差一块送到他面前。 催促他早日上路。 对此,犬江毫不在意。 说是愚忠也罢,说是固执也罢,那个老头儿对于里见家交托给自己的这一份职责已经赌上性命。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就是死,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那么再怎么厉害的对手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两个小时之后,来自里见家八位奉行的准许终于下达。 槐诗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看够了热闹,终于带着真希入场围观了。 刚进去就看到浑身刺青的俄联毛熊弗拉米基尔在热情的向着他们招手:“两位,这里这里!” “呵,舔狗。” 槐诗看了一眼,当做没看到,继续保持着怀纸小姐高贵冷艳的女神人设。 弗拉米基尔依旧是一副狂野朋克的样子,咧嘴冲着真希笑了笑之后,就收回了视线。 等槐诗坐下来之后,就发现……今天来的人确实挺多。 不止是如今所有候选者的代理人,就连之前已经遭遇淘汰的厨魔们,此刻也已经来到现场。诸如之前三途的主厨深津庆、工业厨魔具志坚等等……哪怕是早已经淘汰了的败者们也不愿意错过这一场盛宴。 毕竟是郭守缺,毕竟是不死的老怪物…… 可他已经超过二十年没有在公开比赛中亮相了,只是从师长的口中和传闻里有所了解的厨魔们都无法断定。 以一敌七,这种夸张的事情,真的做得到么? 再怎么掺水的厨魔,都是厨魔! 乃是万中无一的精英和强者。 在一对一的对决之中,分作七天,或许那个老头儿可以摧枯拉朽的将所有的对手尽数击溃。可连续对决七个正牌厨魔进行车轮战……这种夸张的事情,简直难以想象。 就算是被誉为饕餮,胃口也不至于夸张到这种程度吧? “哦吼,大家竟然都到了吗?久等了,久等了。” 就在所有人的等待之中,那个宛如公园遛鸟大爷一样慈祥和煦的声音从入口的地方响起。 一手提着竹篓,另一只手上则扯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裹,不知道里面究竟裹着什么东西。随意的漫步而过,向着每一位同行们友好的打招呼。 而手里血粼粼的包裹,看上去像是一个…… “猪头?” 槐诗挑起眉毛。 不知道为啥,他莫名的对各种生物的脑袋形状很熟悉的样子……难道脑袋砍多了还有这样的被动技能? “哎呀,被看出来了么?” 郭守缺嘿嘿的笑了起来:“怀纸小姐眼光真好,一体七味的,也只有它咯。” 随意的走到了自己的料理台旁边,放下东西之后,解开了包裹。 里面赫然是一个刚刚放血完毕,还没有烧毛和其他处理过的猪头。 “这玩意儿还真不好找,老朽我逛遍了整个奈良,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才找到一家生猪场……你们瀛洲人真是麻烦啊,连猪都不好好养。” 他随意的扒拉了一下那一颗猪头的耳朵和嘴巴,然后手肘撑着猪脑壳,抬头看向面前的七位神情阴沉的敌人们。 “各位,都准备好啦?” “有劳前辈厚爱,怎敢不至呢?”一位瀛洲厨魔开口,阴测测的说道:“虽然被人小看,但在下也还没到自暴自弃的程度……就算用什么卑鄙手段,也会尽量让前辈你领受一下在下的料理精髓的。” “好啊好啊。” 郭守缺老怀大慰:“那么,你是第一个的话?咱开始吧?” 其余七个厨魔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缓缓点头。 既然对手胆敢以一敌七,他们也不会狂妄到感觉我们人多a上去就能赢的程度。对手诚然深不可测,可倘若以团体相敌的话,未必不能战胜。 最先派出的毫无疑问是他们之中公认的强者,但其余的六位也不是什么凑数的人。而真正最强和最有把握的厨魔,则被排在了最后。 剩下的人,则会不择手段的消耗他的承受能力。 消耗战! 以七敌一,赢了的话未必如何,但输了的话,就要贻笑大方。搞不好自己的餐馆都会被降星。他们所求的,就是绝对的稳妥。 “事先说好,在下所擅长的乃是怀石料理,今日准备的‘雪月花’虽然有十道菜,可并不存在上什么拆分开来的可能,只会一起乘上。所谓的定食就是这样,郭主厨没有意见吧?” 站在料理台前面的,是怀石名店·大吟的老牌厨魔柴川创。 “套餐嘛,我知道,就跟我们那会儿说的一口啤酒一口炸鸡,恋爱的感觉一样,可以理解。” 乐呵呵的说着年轻人根本不知道的老梗,郭守缺拍了拍旁边的猪头:“不过,老朽上了年纪,体力倒是有些不支……” 无耻! 所有在场的人神情都变得很复杂。 这个老王八蛋是怎么一脸很认真的在这里扯淡的? 确实相比壮年期,郭守缺的体力会有所下降。但升华者本身的力量是完全不能以常理相较的,更何况,郭守缺哪怕到现在都没有使用过除了厨魔之外的力量,但能够从至福乐土一个人晃荡着进去晃荡着回来……难道会是什么弱鸡么? 他是弱鸡,这里其他人是什么? 细胞级菜逼? 一言既出,七位厨魔的神情难看起来。 在沉吟许久之后,柴川创开口说道:“您是说休息时间么?可以商量,但不可能太过分。” “不不不,你们误会啦!”郭守缺张嘴大笑了起来,摆手:“休息?不需要,还请各位不要担心。” “……” 短暂的沉默之后,柴川创的神情疑惑起来:“那是指什么?” “这不是觉得欺负年轻人太过头也不太好么?我就主动后退一步。” 郭守缺笑着,拍了拍胳膊肘下面的猪头,和煦的说道:“我的意思是,列位不论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也都可以吃下去。不过,我上了年纪了,不太想费神,所以,今天干脆就这一道菜……” 他摊手,一脸平静,理所当然的那样说道:“你们之中,只要但凡有一个人能够吃下我这一道菜,算我输!” 崩! 破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柴川创手下,案板崩裂了一道缝隙。 这个保持着平和的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双目之中充满了血丝,神情狰狞的难以言喻。 狂怒。 不止是他,还有他身后的其他六位厨魔。 在这一瞬间,在如此的轻蔑和鄙夷的条件之下,陷入了难以阻挡的愤怒之中。倘若这里不是厨魔对决的话,恐怕就算知道彼此实力悬殊,柴川创也会奋不顾身的抬起拳,揍跨这一张烂笑的老脸! “怎么样?条件很公平吧?”郭守缺仍嫌不够那样,一脸得意的笑着:“我最喜欢的就是公平对决啦,双方要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才可以……这样的话,就算是各位再怎么弱,只要奋不顾身的将这一道菜吃下去,也能取得胜利了吧?如何?如何?哈哈哈哈……” “别开玩笑了!” 柴川创怒吼,咆哮,双手猛然拍在桌子上:“我不接受!如此耻辱的条件,我绝对不会接受!郭守缺,你这个混账东西究竟要将我们羞辱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生气了?” 郭守缺愕然的看着他,好像难以理解:“这就算羞辱了吗?也太奇怪了吧,我只不过是让了你们一手而已啊……再说了,难道你们有不接受的余地么?” 他咧嘴,苍老的面孔缓缓的扭曲,再不掩饰胸臆之中的恶意和狰狞:“就算是讨价还价也要有个够吧?不要给你们一点面子就开染坊,好吗?” 老人在大笑,按着手下的猪头,告诉他们:“听好了,我会这么做,不论你们接不接受。倘若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就请转身走下去吧。 就算退场相当于认输也没关系哦,这样你们也可以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我不是在群殴的时候连一个超过一百七十岁的老头儿都打不过,只不过是不能接受羞辱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寂里,只有那个苍老厨魔的大笑。 所有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卑鄙过头了啊,那个老家伙。” 槐诗轻声呢喃。 “诶?这不是像高手对决时自缚手脚一样的潇洒么?”真希愕然的看过去:“剑戟片那种蒙着眼睛的老剑豪的感觉,怎么看都很帅气啊。” 还不明白发生了啥。 第六百六十三章 FNMDP! “攻心之计。” 槐诗解释道:“一旦站到赛场上,双方就应该是平等的,就应该全力以赴,让对手败的毫无遗憾才对。那个家伙一开始就以一敌七看不起对手就算了,现在还提出这么羞辱的条件……除了为了节省力气,用来消化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为了刺激对手的心态。” “哦,就好像电视机里打篮球的时候骂人一样?”真希一拍手,恍然大悟:“好卑鄙啊!” “盘外招也是招数的一种哦,真希,那个老家伙根本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像是他那种年纪,什么烂仗都已经打过了,经验丰富的过头。如果只要两句话就能够搞崩对手的心态,他根本不介意花一点口水。如果有人激愤之下退场,他就大赚特赚了。” 说话的时候,槐诗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 以升华者的听力,简直就好像是上自习课的时候背后同学在说自己的坏话一样,根本不可能听不到。 他就是故意的。 给这老头儿添添堵。 对手越强,他拿出来的本事才会越多,怎么都要看清他的深浅才行。 老头儿依旧浑然不在意,瞥了槐诗一眼,满是赞赏的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样子。 “……连这么卑鄙的招数都用起来,看来郭前辈对自己的技艺没有任何自信了啊。” 终于冷静下来的柴川创冷声说道:“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哪怕是必败的战争,我也会全力以赴的……可要小心一点,不要在我这种毛头小子之前翻了船。” 说罢,闭上了眼睛,平心静气,迅速恢复到波澜不惊的状态。 等待比赛的开始。 依旧是惯例一堆没人听的废话之后,铜钟终于敲响了,高亢的声音迸发那一瞬,柴川创的双手便行云流水一般,宛如艺术那样制作起自己的料理。 怀石料理,本身就是起源自禅宗的宴席。 最讲究的就是平心静气。 作为主厨,禅定的功夫自然不能落下。 如今柴川创一旦进入状态,便自动屏蔽了一切无关的东西,开始全力以赴的制作自己的作品。 而郭守缺,也终于动了。 拿出一把刮毛刀,不紧不慢的剃起旁边的猪头来。 像是理发师一样,小心仔细的将每一寸毛发剔除干净,旁边的热水便已经烧开了。随便扯着猪耳朵,将猪头整个塞进滚烫的沸水中涮了涮。 无视淹没到手肘的沸水,很快,就提起来,随意的将猪头丢到案板上。 终于……将灰布褂子的另一只袖子挽起来。 槐诗忍不住皱眉。 不止是他,其他厨魔也感觉到了不对。 时刻注意着怀纸小姐的真希立刻就发现了她的神情变化,好奇的问:“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真希你们瀛洲人平时不怎么吃这种地方,所以不清楚,猪头不是这么处理的。” 槐诗说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其实他也没什么经验,也并没有研究过猪头肉这种偏门的肉食加工。 但好歹给房叔打过下手,房叔偶尔会卤一些留着给槐诗和他上门的朋友做下酒菜,具体的过程槐诗见过不少次。 必须整个拆开,然后将淋巴、眼角啊不能吃的东西拆出来,然后在分别卤制或者进行其他的制作…… 哪怕是烤制或者是其他,也需要其他的工序才行。 看那个猪头恐怕还是新鲜的,从脖子上割下来没多久。 品种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类型,就是普通的肉猪。 郭守缺这么粗暴的进行处理,血都放不干净,吃起来只会腥臭的要命。 难道那老头儿故意打算做的很难吃把对手吃吐了?那也太可笑了,现在那七个厨魔都已经被气的烧红了眼睛,跟个丧尸似的。放在他们面前的别说是一个生猪头,就算是郭守缺自己躺在案板上,他们都能一拥而上吃干抹净了。 图啥? 然后,他就看到老头儿将灶台上满盈沸水的大锅随意的提起来,丢到了一边去。然后,将自己一直提溜着的竹篓,放在了灶台上。 槐诗眯起眼睛仔细看。 那玩意儿确实是竹篓没错。可无数细篾编制成的篓里却是一片黑暗,让人看不清究竟装着什么。 只有一阵隐隐令人不安的气息从其中扩散而出。 这绝对是一件边境遗物没有错。 但也绝对不应该是用来放在火上烤的……甚至根本不是一件厨具! 好像随手拿来凑合用用一样,将一瓢又一瓢的冷水倒了进去。水竟然异常神奇的没有渗出来,反而在竹篾之间的黑暗中翻腾着,迅速染上了一层灰黑。 那玩意儿里面究竟是用来装啥的? 槐诗感觉自己的头皮正在发麻。 就好像面对着一个巨大的深渊放射源一样,感觉无处不在的辐射从其中喷薄而出。就算是隔着赛场的深度平衡仪,也依旧令槐诗这过于敏锐的感知一阵阵不安和颤栗。 这老王八蛋,怕不是在用火烤什么核弹吧? 然后,他就看到,郭守缺那个老家伙,一手抓起猪头,将它整个的丢到竹篓上面的网格上,最终,盖上了罩子。 然后,就开始袖手旁观。 别说什么葱段八角或者茴香之类的什么东西,就连一颗盐都没往里面放! 白水蒸猪头? 这他妈难道又是什么开水白菜的变种? 槐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表情很难看。 这老王八蛋究竟在搞毛! 好像察觉到槐诗的视线那样,老头儿似笑非笑的回过头来,闲聊一样的感叹。 “其实,用鼎反而更好一些啊,可惜,毕竟是蛮夷之邦,铜鼎这样的礼器并不好找……博物馆里倒是有一个,不过小琥那闺女说什么也不让我拿。”他无奈的拍了拍手,老脸微笑:“只能拿土办法凑合一下啦。” “……鼎?” 槐诗后脑勺一凉。 这老头儿蒸个猪头而已,要鼎这么大的东西干啥? 等等…… 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 “嗯?这个样子,好像是猜出来了么?嘿嘿,怀纸小姐对东夏文化了解真是不少啊,罕见罕见!” 郭守缺抚掌微笑:“瀛洲人似乎很在意祖先和血统什么的吧?老朽出身也很是不凡的来着,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兴趣?” 被那一双戏谑又冰冷的眼瞳看着,槐诗如临大敌。 哪怕此刻的他并不是自己的敌人。 可是那种来自深渊之中的狰狞意味却跨越了深度的阻拦,随着目光一同落在了槐诗的身上,在他耳边反复的徘徊,化作诡异的耳语:“是不是很想听?是不是?是不是?我猜你一定是!” 不由自主,同时又发自内心的。 槐诗颔首。 “哈,我就知道!” 郭守缺得意的笑起来,可神情却丝毫不严肃,好像浑然不当一回事儿那样,“要说的话,郭姓原本传承自虢国,再向上追溯的话,乃是正儿八经的周天子姬氏所出。倘若穆天子见西王母的野话不是吹嘘的话,老朽的血统里也有几分神性呢……” 槐诗的口袋里,按在手机上的手指微动, 只感觉脑中那一线灵感越发的鲜明。 距离最后的答案只剩下一步之遥! “啊哈哈,不用查了,这种先祖之荣虽然与我无关,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郭守缺促狭的瞥着他,直接说出了答案:“虢氏在封国远迁之前,可是深受当时半神的周天子器重,赋予重任。 ——所传承的职位,叫做‘宗伯’。” 槐诗敲打手机的手指僵硬在原地。 像是一道雷光从脑髓中劈进来,照亮了黑暗,笔直的指向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宗伯。 向上甚至可以追溯到东夏远古帝君颛顼氏时期的官职,掌邦国之礼,更有历法、司乐、述史等职能。 可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东西而已。 在它所有的权能之中,最重要的……是祭祀! 为天地神鬼,现境四时而祭,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 倘若用现代人更熟悉的称呼,那就叫做‘国师’! 所谓的宗伯,乃是代表天子祭祀天地鬼神的究极大祭司,在人神混居的混沌时代里凡人所能企及的最高神职! 槐诗的手指在疯狂抽搐。 终于体会到琥珀控制自己不把手机捏碎有多辛苦…… 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要用猪头。 怪不得如此信心十足……确实,倘若是如此的话,别说七个,哪怕再多一倍的数量,如果没有强到足以和他比肩的技艺,也根本不足为据! 这那里是做菜,分明是在炮制祭祀鬼神时的‘牺牲’! “哎呀,不要那么震惊,其实也没这么吓人的,只不过是说起来夸张而已。”郭守缺毫不在乎的挥手,“传承到现在,也只有一些不入流的雕虫小技了,况且,嫡传也不是我诶。” fnmdp! 槐诗面无表情,毫无任何回应。 就心里冷笑。 从周公制礼,断绝血祀传承之后,以人之礼代替兽之礼,从此罢黜一切非人的鬼神,重新奠定新的秩序。 东夏从此告别了惨烈又血腥的血祭,转向了另一条道路。 作为传承人之奇迹,以历法重置星辰运转、以礼法框定万物之序的宗伯,哪怕传下来的就只有一星半点,也足够这老头儿在东夏谱系里混的如鱼得水。 “太牢?还是少牢?” 他懒得保密,直接的开口问道。 第六百六十四章 向里向外,逢着便吃 “太牢?没有那么夸张,况且也太费劲儿啦,要提前四五天准备,还要沐浴斋戒,老朽年纪大了受不了啊。” 郭守缺耸肩,敲了敲身旁的竹篓,似笑非笑:“今日洗手做羹,就为大家整治一道‘少牢’好了。” 呵呵。 槐诗的表情越发麻木。 好像看着有挂逼在拿着高射炮欺负只有两把ak的难民……老王八蛋你脸呢? 在不远处,几个不熟悉东夏的厨魔看过来,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在等待槐诗的进一步解释,可槐诗才没有做解说役的兴趣,只是翻了个白眼:“你们就当这老头儿装逼好了。” 反正,若是他没有说谎的话,比赛的结果,早已经没有悬念了。 这可是让殇食诸侯的牺牲之祭……那个家伙,就真的就是在蒸核弹头了。 他闭上了眼睛,无声叹息。 寂静里,只有那个一手扶着笼屉的老头儿在低声哼唱,摇头晃脑,唱着不知道多少年之前就已经落伍了的曲调。 那些不再为人所知的歌谣。 直到传菜铃的清脆声音骤然响起。 十五分零八秒。 柴川创料理完毕! “我做完了。” 料理台前,中年厨魔昂起头,肃然宣告。 “这么短的时间,不要着急,你可以慢慢来。”郭守缺劝慰道:“并不着急……” “我,做完了!”柴川创提高了声音,重新宣布了一次。 郭守缺愣了一下,旋即了然微笑:“看来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很好,很好,我也很好奇,全力以赴甚至超出往日水平的对手能够有什么样的作品……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他咧嘴微笑着,坐在了餐桌的旁边,充满了期待。 “怀石定食·雪月花,请用。” 柴川摘下了头巾,亲自客串了服务员的角色,将最开始的开胃小菜‘先付’端上了餐桌,同时呈上了一双洁白的筷子。 那材质,赫然是象牙! 而承装着开胃小菜的陶碗看上去普普通通,粗糙朴实,但仔细看的话,便能够感受到那充满韵味的弧度和那隐藏在朴实灰色之下的绚丽色彩。 而内侧的菜肴之下,则点缀着华丽的暗金色,扑面而来的乃是厚重的辉煌感。 毫无疑问,正是大师之作。 盘中的小菜更是精美的吓人,油炸玉子以樱花缀饰,包裹着细密的鱼子,佐以新鲜的鱼泥,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内敛又庄严的华贵气息扩散,仅仅是一道小菜,就压的有些贫困的观众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真希。 混种少女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如果这是动画片的话,眼睛都变成了美金的标志才对。 本来槐诗也应该在特攻范围内的……但奈何房叔的饭太好吃了,其他人的菜他根本看不上眼。 只觉得花里胡哨的。 “真是精美啊,让人舍不得吃。”郭守缺拿起筷子,啧啧感叹:“相较你的老师,技艺有所精进啊,柴川先生,大吟的门楣会被你光耀的。” “多余的闲话不用多说,请用吧,阁下。”柴川创昂然说道。 “就这点?“ 郭守缺抓着筷子,低头看着盘子里的小菜,皱起眉头:“就不能利索一点,全部端上来么?” 柴川创面无表情:“阁下,这可是用餐的礼仪,就算是狂妄,也不要太过分了!” “扣扣索索的,不像话。” 郭守缺摇头,嘲弄又轻蔑,“禅宗就是因为多了这样的蠢物,才无法解脱!” 象牙筷架起了华贵的鱼糕,老人张口,轻而易举的将这精美的前菜吞入口中,感受到那香意扩散在唇齿之间,宛如馥郁又高贵的熏香,带领着他来到华贵的殿堂之上。 可当那味道渐渐消失在唇齿之中时,华丽而庄严的一切幻象又瞬间倾颓,消失不见。 高楼大厦化为虚无,公卿佳人黄土一捧。 时间令一切都消失殆尽。 只令人怅然若失。 “祗园精舍钟声响,述说世事本无常,红尘迷乱,令人警醒……本意应该是这样的对吧?”郭守缺满意的颔首:“不愧是源自禅宗的怀石料理,好像白骨观一样,让人觉悟一切空无,转而寻求解脱和觉悟。堪称匠心浓厚。” 他再度拿起筷子,架起紧随其后的呈上的‘八寸’,由鱼生、绸白、海胆、豆腐等等精致小菜所组成的料理。 依旧是如此的精美,如此华丽,吞吐之间萦绕着富贵的气息。 宛如美人端坐在怀中,抚摸着他的脸颊,动情的呢喃呻吟。 “真好啊,真好啊。” 郭守缺嘿嘿大笑着,大口吞吃着,享用着这数不尽的富贵,体会不完的柔情,还有望不到尽头的满足和荣华。 只是怜悯的摇头,“可惜,格局太小了……” 那一瞬间,柴川创皱起眉头,正准备说什么,只看到老头儿抬起眼睛,肃然下令:“继续,看看你无尽的荣华能否让老朽感到满足吧……看看老朽是否能够在你的作品中超脱?” 广厦万千、万人景从、家产亿万,娇妻美婢,无穷无尽的人世奢华在他的眼前浮现,紧接着着一切又迅速的远去。 万物成空,一切都凋零如尘埃。 就在这不断的吞吃中,万象流转,可最后尽数归于空无。 纵然是狂傲狰狞如郭守缺,神情依旧渐渐平静下来,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淡定和禅意,迎来了顿悟,获得了解脱。 旋即,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 “就这?” 柴川创的神情一滞。哪怕早已经有所预料,可却没想到眼前这样的场景…… 并不是自己的作品无法让他领悟禅宗的空无和宁静。而是这个老头儿早已经将那样的成果弃之如敝履! 不,甚至远超过自己的造诣。 这个老混账,就连阿罗汉的果位都不放在眼里! 果真价实的,魔孽深重! “要我说,这也,太麻烦了吧?” 郭守缺端着手中的杂炊,品味着舌尖的荣华流转,不解的反问:“想要解脱的话,不是很简单吗?远比这一套花里胡哨的要更容易诶!” 柴川创愕然,表情僵硬,正准备反驳这邪魔外道,便看到那老鬼的笑容渐渐的越发狰狞和狂暴。 “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着便吃:逢佛吃佛,逢祖吃祖,逢罗汉吃罗汉,逢父母吃父母,逢亲眷吃亲眷!“ 他抬起碗,将杂炊的汤汁一饮而尽,一手将那镶金的漆碗捏碎,诡异的大笑:“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 “明白了吗,小鬼,倘若不讲这一份执着圆满的执念彻底吞吃的话,所谓的超脱、所谓的觉悟便永远是镜中月,水中花!” 老人抬起筷子,傲慢的叱令:“现在,一次性的将你的小玩意儿全部摆上来,全部!” “……” 柴川创已经忘记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好像陷入呆滞一样,麻木的遵从着他的吩咐,将所有的菜品尽数呈上,到最后,看着他鲸吞那样的尽数吃光。 甚至连个饱嗝都没有打。 轻蔑的微微一笑。 连一句‘就这’都欠奉,只是随意的擦了擦嘴,抬头问道:“下面,便轮到老朽了吧?” 在沉默里,柴川创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恐惧,难以理解,可是又无法逃避。 在最后的勇气之下,点头。 坐在了料理台之前。 纵然知晓无法获得胜利,依旧向着敌人再度发起进攻。 “很好,我喜欢纠缠不休的人,不为恐惧所影响的敌人才有全力以赴的价值,柴川创,你诚然是一位合格的厨魔,有资格享用老朽的‘少牢’!” 郭守缺抬起手,甩掉笼屉,将那其中的白水蒸猪头肉放在了柴川创的面前。 “请享用吧,柴川,倘若你真的有着一份格局的话……” 这是什么? 柴川创愕然的看着面前的东西。 是个猪头没错,白水蒸出来的猪头,没有盐、没有花椒,没有任何的作料。除了肉本身,没有任何的味道。 甚至还有隐隐血气的腥味。 但哪怕是如此,柴川创依旧……不由自主的想要吃。确切的说,是更想要拥有,想要得到,想要让这一份过于诱人的肉香落入自己的腹中。 不可思议的饥渴。 双眸烧成了赤红。 禅定数十年的空无消散无踪。 “看来功力并不怎么到家嘛,这就破了金身啦?”郭守缺咯咯怪笑着,却没有催促,袖手旁观。静静观赏着着接下来的剧目。 在旁人的眼中,柴川好像被魇住了一样,陷入呆滞,筷子悬停在半空中,整个人都在发呆。 旋即,一声古怪的惊叫,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可置信。 “它……它在咬我!” 众人愕然,不解的看着他。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都被蒸成半熟的猪头怎么会咬人?可柴川却不一定是在说疯话,只是让人产生幻觉而已,这样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等定神之后,柴川再一次向面前的食物递出了筷子。 打定主意,哪怕是这一次猪头再张口咬人,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就这样,再次陷入呆滞。 哪怕是被幻觉之中的猪头咬住,也没有丝毫的松手和败退……孤掷一箸的,要将这一份过于辉煌和诱人的权柄握在手中! 寂静里,有愕然的惊呼响起。 呆滞的柴川创,手掌忽然哆嗦了一下,指头凭空少了三根。 而猪头紧闭的大嘴却微微拱起了一线,依稀看得见其中多出的手指…… 恶寒突如其来,吞没了所有人。 被应该被人吞吃的料理,此刻却在吃人! “权力本来就是会吃人的哦,这不是很正常嘛,这可是诸侯之享。”郭守缺诡异的笑着,嘲弄的叮嘱:“小心一点啊……堂堂厨魔,要是被猪吃了的话,那也太难看了吧?” 柴川创已经听不见了。 他在攀登。 迷醉在这无人能够拒绝的香意之下,向着虚空之中的宝座发起攀登! 他终于看到了…… 主宰天下的权利! 第六百六十五章 社稷之重(感谢不会起名的书友的盟主 扑面而来的,是未曾体验过的恐怖寒风。 等柴川创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绝顶的万丈高峰之下,抬头,便能凝视那宏伟而壮烈的光晕。 像是极光那样舞动在空中,占据天穹,轻而易举的将万物染上了自己的色彩。 从未曾见过如此壮绝的巅峰。 凶险又崇高…… 当它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因为那是天地的枢纽。 明明如此寒冷,可是却并不能感受到惧怕。 因为胸臆之间燃烧着未曾预料的恐怖火焰,驱散了不值一提的寒冷,将他的眼瞳烧红了,催促着他上前。 向着这早已经埋葬了无数尸骨的险峰发起挑战。 哪怕不断的有惨叫的声音随着枯瘦的躯壳一起,从空中坠落,在身旁摔成肉泥……飞迸的血色落在了他的脸上,带来诱人的甜香。 每攀升一步,就有一步的喜悦。 就好像曾经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那样。 从生下来开始,在幼稚园之中便开始了竞争。学生只能够被奴役,班长有最优先用饭的权利,可以自由选择牛奶。 但是依旧要听命于老师,为老师的命令奔走。 可老师要听命于校长,哪怕再怎么不合理的教学要求都要达到。 校长遇到有些学生的家长也要堆起笑脸,奋力讨好。 在校董和投资人的面前,所有人的努力都变成了一组数字,写在一张张浮夸的笑脸上,任由遴选。 新人要给前辈倒茶,前辈也要向课长请安。课长在ceo面前什么都不是,可ceo也要向役员,向更高的取缔役俯首。 人的世界,是具备着等级的。 看不见的楼层分隔了高度,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讨好师傅,成为了首席的师兄,可以随意支使其他的学徒为自己处理杂物。 得到了技艺,成为了厨魔,便能够摆脱金字塔最底层的促狭,抬头仰望时,能够看到大将森冷的面孔。 超越同学,超越同僚,超越老师。 一步步的将自己的名字挂在大吟的名头之上…… 但这就够了吗? 为什么要停下来? 当他看向周围其他庸庸碌碌的同济时,便会油然产生不解的困惑——这难道不才是刚刚开始吗? 他奋力,向上攀爬,忘却了所有。 评价厨魔一星,独当一面,出师之后便能够赚取到海量的金钱。 可金钱再多也毫无意义。 得到二星,便能够掌控大吟,成为说一不二的大将,行走在聚光灯下,享受所有人嫉妒的视线。 但依旧局限于大吟的招牌之下,被先代的辉煌所掩埋。 得到三星评价,柴川氏可以自成流派,孤高的俯瞰,笑傲同济…… 再向上,更向上……直到公卿低头,大夫礼敬。 哪怕在上皇的面前也可以谈笑风生! 对的,没错,只要向前,所有的对手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向着厨魔之顶的宝座,柴川创奋力进发!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在餐桌之前,柴川创的手臂已经裸露白骨。 不断的有汗水从额头和面孔之上滴落。 汗流浃背。 剧烈的喘息。 在那指骨之间,一双颤抖的筷子始终无法跨越最后的那一线。 距离的终点,只有一步之遥。 只差最后一步了! “可惜啊,到此为止了。” 郭守缺怜悯的俯瞰着那个狼狈的对手,头顶,冷酷的灯光洒落,庞大的阴影扩散,覆盖了那一张苍白的面孔。 那一瞬间,在绝顶之下,恐怖的暴风雪戛然而止。 柴川创终于看到了……天穹之上万丈霓虹之后,那狰狞的阴影,还有那一双漠然而嘲弄的眼瞳。 向下俯瞰。 凝视着手掌之中奋力挣扎的蝼蚁。 黑暗在瞬间笼罩了一切,当美妙的幻觉消散时,胸臆间野心的火焰不知道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 他低下头,看到胸前的缺口,还有那些蚕食着肺腑的毒虫与蠕动的面孔,它们在狞笑,向着自己。 当他拥抱权力的时候,权力也在吞吃着他…… 这一瞬间,壮绝的万丈高峰,终于展现狰狞! 雪色褪去之后,便只剩下了蠕动的猩红。 无数断裂的肢体繁复堆砌,数不清的破碎头颅鳞次栉比,腥臭的血色自间隙之间流出,爬过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瞳。 由尸骸所堆积成的惨烈山峦里回荡着恐怖的尖锐笑声! 一条条触手从其中伸出,拉扯着他支离破碎的手臂和身体,向内,一点一点的收缩…… “走开!!走开!!!” 柴川创惊声尖叫,狂怒着咆哮,奋力的挣扎着。 踉跄后退…… 哪怕从幻觉之中清醒,也依旧无法摆脱那恐怖的梦魇,也无法从面前那一只猪头的空洞凝视里逃走。 龟裂的面孔在迅速的扭曲,却已经没有血水能够渗出。 在哀鸣之中,最后的意识分崩离析。 彻底晕厥。 在死寂之中,只有其他六位厨魔的面孔渐渐阴沉,表情抽搐着,脸色铁青。 而在盘子里,那一颗猪头依旧完整。 不但没有随着温度的逝去而散去香气,反而在牺牲品的供奉之下越发的诱人,泛起一层难以言喻的美妙油光。 诱惑着下一位牺牲者登场。 可是却没有人再迈出脚步,不论多么耐心的等待,都没有人再说话。 “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各位? 郭守缺轻声嗤笑着,端详着那一张张复杂的面孔:“这样就打退堂鼓了?这样就感觉到害怕了?不过是才有一个人失败而已吗?” 有人按捺不住愤怒和不安,低声咆哮:“这种东西……难道真的能够算是什么料理么!” “为什么不算?所谓的猪,不就是给人吃的么?只不过是对客人的要求高了一点而已啊。否则,又为何要叫做少牢?” “此乃诸侯之享!” 郭守缺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锋锐牙齿,恰似怪物展露自己的武器那样,狞笑:“汝等应该能够感受到吧?这一份社稷之重……哪怕是再怎么贪婪,死后会化作怨灵作祟的谋国之辈,也会在这一道少牢的面前感受到饱足! 可若非气魄惊人、鲸吞四海之人,没有一城一国之主的雄心与手段,便不足以享用这样的殊荣!” “倘若无此气量的话,就不要再提什么里见家之位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虚有其表的无能之辈、蝇营狗苟的阴私小人、掂量不清自己斤两的蠢物就活该被吞吃!就算是沦落到多么可怜可悲的程度,也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 “来吧,让我看看各位的格局,让我来看看各位的气魄所在!” 在暴虐的大笑声里,郭守缺缓缓展开手臂。 庞大的阴影笼罩在整个赛场之上,无数隐藏在黑暗里的牙齿自灵魂最深邃的地方缓缓展露,滴落了粘稠的口水,带着无以言语的恶意和饥渴。 自巅峰之上,向下俯瞰,嘲弄发问: “今日,尔等能否让我畅快饱足?” 槐诗垂下眼睛。 “走吧真希。” 槐诗缓缓起身,告诉她:“没必要再看了。” 那个老鬼,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折磨人来的! 这种足以飨食鬼神的料理,拿到这里来,简直就是跨纬度打击!功夫再厉害也打不过洋枪,对手的数量再多,对二向箔而言有用么? 如果不是生来与国朝气运相连的皇亲国戚,没有传承神性之血,不是那种能够白手起家问鼎诸侯之位的百代人杰,恐怕都是绝对不可能将那东西吃进嘴里的。 传承了数千年之后的少牢所代表的,便是这一份恐怖的社稷之重。更不要说在料理之内又藏着什么样的东西了。 从一开始,就站在不败之地。 偏偏还用尽了下三滥的手段去搞对手的心态……简直就是屠杀之后还要鞭尸一样。 强的过头,又卑鄙的要命。 毫无任何可利用的弱点。 简直……无懈可击。 “不尝尝看么,怀纸小姐?” 仿佛能够察觉到背后离去的身影,郭守缺头也不回的问道:“以老朽拙见,此处能够享用这一道少牢的人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几个了。” “有机会吧。” 槐诗面无表情,如是回应。 少司命可以吃得下,乐园王子也可以吃得下。 不论是灾厄乐师也好,还是大群之主的身份,他都有足够身份和资本去享受这样的待遇。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没有赢的信心。 “对了,顺带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公布。” 在离去之前,忽然听见郭守缺提高的声音。 老人愉悦的回首,咧嘴,向着场外的观众们微笑:“明天,挑战还会继续。我会随机的从剩下的厨魔里,选出一半的对手……老头子可是不抵触车轮战的,还请各位做好准备吧。” “对了,怀纸小姐要来的话,随时欢迎,什么地方都可以。” 阴影之中的怪物咯咯怪笑着:“抛去其他无关的东西,我觉得,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给我带来惊喜的对手了。到时候还请好好发挥。”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回头看了过去。 看着那一双满盈着黑暗和地狱的眼睛,告诉他:“我会的。” 随着槐诗的离去,比赛依旧在继续。 不,应该说,一边倒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可在赛场之外的观众席上,不断的有厨魔起身,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脚步匆忙,好像在逃亡那样。 此刻离去的人里,有超过半数,已经打定了退出的主意。 已经被那样惨烈的场景彻底击溃了心神。 死寂里,只有沙哑的大笑声。 那个来自太清重工的怪物,以一己之力,将恐怖的阴影铭刻在所有人的心中,用这一份无可匹敌的实力将所有的信心摧垮。 孩子们,逃吧,走吧,赶快跑吧! 因为你不可战胜的强敌就在这里! 一直到离开赛场,回到了住处,槐诗都没有再说话。 “真过分啊,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怀纸小姐呢?” 闷闷不乐的真希抱怨道:“他不是琥珀堂姐的代理人么?大家难道不是应该是战友才对么?” “对那种老东西来说,战友这个词实在太过廉价了,没有任何意义。”槐诗摇头:“只要站在赛场之上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六亲不认才是厨魔对决真正的精髓,如果战友拦了路,那就把战友一同杀掉,击溃。” 对于像是他那么庞大的怪物,真的需要战友这种东西存在么? “搞不好,最后说不定真的要打一场。”槐诗伤脑筋的揉着眉心:“我也得开始准备了。” “诶?”真希惊讶的抬起眼睛,“可是我不想当家主啊。” “……” 槐诗无言以对。 这就开始担心当家主的事情是不是有点早了?合着你就真觉得我赢定了? 这信心怎么说也太过头了吧? “虽然感觉那个老先生很厉害是没错啦,但我觉得,怀纸小姐也不弱啊。” 真希认真的说:“要我说的话,最后赢的一定是怀纸小姐才对。” “……” 沉默里,槐诗轻声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就,借你吉言。” 挥手说了晚安之后,怀纸小姐潇洒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然后才开始慌得一批…… 翻了一夜的食谱,终于从字里行间看出了自己的未来。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 . 厨魔对决的结果毫无任何悬念。 七人惨败。 怀石、拉面、刺身、寿司、牡丹锅…… 所有自负的料理被郭守缺当做小菜一样的吞进肚子里,依旧毫不饱足。而所有人到最后,都没有能够成功的将少牢夹进自己的盘子。 反而是比赛结束之后,仍嫌不够的郭守缺自己调了一盘蘸料之后,直接手撕猪头肉给吃的干干净净。 当着所有对手的面,从耳朵到脑髓,没有一片剩下来。 放肆咀嚼着那一份令人胆颤心惊的深渊精髓,完了,也不过是打了个饱嗝。 提溜着自己的竹篓,好像遛鸟的大爷散完步了那样,轻描淡写的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惨烈的现场。 当从赛场离去的时候,弗拉基米尔接到了一个电话。 “好的,我立刻到。” 十分钟后,久违的见到了自从厨魔对决开始起就没有露面的雇主。 看上去像是未老先衰那样,胡须和头发之上点点霜白,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正沉吟着什么。 正是他的雇主,里见正平。 有更多的人称这个男人为谢廖沙,selesh·satomi. 虽然是嫡系长男,但在所有家主的候选人之中,他反而是和家族的关系最为薄弱的那个。自从离家前往了俄联之后,便跟家族的经济没什么来往。 这些年来,他表面上以游学者和商人的身份游走在俄联和非洲之间,背后究竟在做什么生意,没多少人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他很有钱,很有权势和地位,在俄联政府的高层之中有很多密切的朋友。除此之外,全部都隐藏在迷雾里。 对此,弗拉基米尔倒是没啥兴趣,也并不感到敬畏还是什么,走进来之后就一脸热情的招呼:“哎呀,旦那桑这两天在忙什么,好久不见啊。” 毫不见外的从他的酒柜里翻了一圈,找到了一瓶威士忌之后就开始吨吨吨。 “……瓦利亚你还是别说日语了,旦那桑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都不对劲儿。” 里见正平摇头,叹了口气之后问道:“今晚的对决,你看了么?” 弗拉基米尔颔首。 “有什么感想?” “恩,那个老头儿果然强的有点过分啊……不过老板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不论是什么样妖魔鬼怪,我都是可以打一打的。” 弗拉米基尔炫耀着自己的肱二头肌:“我的‘硬汉牛排’是无敌的!” “有信心是好事。” 里见正平沉吟片刻,忽然说:“不过,明天我将为你发起指名挑战。” “对手呢?是谁?” “怀纸素子。” 从里见正平的口中吐露出了一个意外的名字。 瞬间,弗拉基米尔恍然。 为了避免受到郭守缺的袭击,提前为自己选定了对手,在中盘时期避开强敌,避免损耗,这倒是一个绝妙的办法。 弗拉基米尔倒是不介意,哪怕是再怎么莽,作为战斗民族好歹还是懂战术的。 暂时的退避更不可耻,更不要说他早就对怀纸小姐感兴趣了。 “计划变更,你懂我的意思么,瓦利亚。” 里见正平忽然说。 肌肉厨魔愣了一下,颔首,“交给我吧,老板!” “抱歉,提了这种不在契约里的要求。”里见正平思索片刻之后,问道:“我会额外加钱的,还是那个鲸鱼保护协会对吧?” “现在改名了啊。”弗拉基米尔纠正道“我们最近和印尼海洋环保协会和北方航运联手运营,叫做环太平洋珍稀海洋动物保护协会啦!” “随便怎样都可以,干脆提前把报酬全都给你吧……”里见正平掏出支票本,一阵刷刷的写,抬头问:“一亿美金,够么?” 弗拉基米尔疯狂点头。 里见正平想了一下,又加了三千万上去。 “谢谢老板,老板真好。” 肌肉厨魔眉飞色舞的接过了支票,吹了声口哨,然后小心翼翼的装进自己工具箱最里层的夹袋里。 “这样的话,接下来两年的活动经费也有了啊……” “瓦利亚,你也老大不小了吧?钱这种东西你自己拿了不好么?”里见正平摇头,“三十多岁了,也该收收心,找个老婆养孩子了吧?” “教育后代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早呢,我起码还能再打三十年,孩子什么的,三十年后再说!” 弗拉基米尔拍着胸脯,认真的说:“关键还是要实现理想,理想!保卫蔚蓝的大海和地球,这样不好吗!” 里见正平无言以对,起身道别。 “这就走啦?不看看我的比赛么?” “抱歉,明天早上还有一个防卫省的会议要参加,虽然是走流程,但还是必须到场才行。”里见正平遗憾的叹息,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真冷酷啊,我都有一种情妇被抛弃的幽怨感啦。” 弗拉基米尔大笑着,一口将瓶子里的威士忌饮尽。 随着五指的收紧,玻璃瓶子便迸发出一阵尖锐的哀鸣。并未曾分崩离析,而是一寸寸的收缩,最终在合拢的掌心之中变成玩具一样的袖珍型号。 “交给我吧。” 他将那小小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上,转身离去。 十分钟后,在轻巧的酒瓶碾压之下,整个桌子分崩离析。 . . 当天晚上十二点钟零六分。 战斗突如其来的在奈良的市区边缘爆发。 在十二点一十分结束。 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之后,介错杀人魔·佐佐木清正,逮捕归案。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两位父亲 竟然没有死。 这是佐佐木清正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念头。 经过了爆炸,袭击,和毫不留情的进攻之后,自己竟然还能留下一条性命?手下留情?不,应该说是比起杀死自己,更希望将这一口黑锅扣在自己头上么…… 在牢笼之中的病房里,单调的机械心音节奏里,佐佐木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冰冷的白炽灯灯光。 “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肺部和肝部的损伤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但问题不大。失血过多对于升华者而言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你就老老实实的躺一段时间吧。” 在蓝色的隔帘,有个苍老的身影端坐。 并不顾及病人的身体,抽着烟杆,不知道已经抽了多久,整个牢笼里烟雾缭绕。嗡嗡的排气扇在迅速的旋转,但刺鼻的味道依旧令佐佐木咳嗽了起来。 他在在沉默里低头,看到自己几乎支离破碎又被重新拼合起来的身体,最后看到了右腿,还有安装在上面的支架与石膏。 “我的腿,怎么了?”他问。 在晕厥之前,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伤痕。 “是我亲自打断的。”帘子外面的老人说:“保险起见。” “真是煞费苦心啊,犬江奉行。” 佐佐木无所谓的笑了笑,闭上眼睛。 嘲弄的意味并没有令犬江大怒,老人只是随意的在桌子上敲了敲烟杆,磕出了烟灰之后,又填进去一锅烟丝,仔细的压好,重新点燃。 “这是为你好。”他说。 佐佐木没有说话。 “不用担心座头市,那个家伙比你滑头了很多,已经逃走了。”犬江说,“瞎子竟然会用震撼弹这种东西,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佐佐木的手指微微收缩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回应。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自己跳进了陷阱。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针对自己的埋伏。 寡不敌众也就罢了,还失手被擒,被在栽上杀人魔这样的罪名,连死都不能清白,像个笑话一样。 “既然已经走了,何苦再回来呢? 犬江轻声感慨:“听说你在象牙之塔过的不错,也有了新的工作,新的人生,你不应该回来的……” “不该在你杀掉里见不净的时候露了行迹,对不对?” 佐佐木忽然抬起眼瞳,粗豪憔悴的模样中骤然升起了凌厉锋锐的气息,好像按着剑柄的武士那样,冷声质问。 犬江没有说话,沉默的抽着烟杆。 并没有否认这一切。 是他,亲手杀死了里见不净…… 那一晚动手的,并不是杀人魔,而是犬江。 曾经蒙受犬江指点剑术的佐佐木,在追溯而来的那一瞬间,将这一幕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中。 “这么多年了,犬江奉行,你依然没有改掉血振和残心时的习惯啊。”佐佐木轻声质问:“为什么?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为什么你要伪装成杀人魔的样子,去杀了他? 犬江没有说话。 可佐佐木步步紧逼,提高了声音:“因为不净知道真正的杀人魔是谁对不对?!一旦他说出去,被有心人利用的话,里见家就会彻底被击垮……因为杀人魔就藏在里见家之中!” “不,我就是杀人魔,是你猜错了,佐佐木。” 垂帘之后的老人敲了敲手中的烟杆,磕掉了最后的烟灰之后,缓缓起身,躬身行礼:“栽赃与你,我很抱歉。” “是我堕入了邪道,沉迷杀人的快感。人老了之后就会感受到气力衰退,不甘心老去的我选择了饮血还生的秘仪,维持自己的活力。” 他平静的说:“请放心,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向鹿鸣馆自首,恳请剖腹,并为你沉冤昭雪。在这之前,请你好好休息吧,很快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就这样,后退了几步之后,他转身离去,再无留恋。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 可那个被束缚在病床之上的男人并未曾因为能够洗去冤屈而欣喜,反而,勃然大怒,震怒咆哮:“犬江!犬江!你究竟在做什么!” “在做对的事情。” 犬江头也不回的回答,“做武士应该做的事情……如此,里见家将得以保全。” “保全下来的东西真的是原来的里见家么!” 佐佐木奋力挣扎,不顾伤痕崩裂,血色扩散,“如此大言不惭,你这个老家伙,真的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你对得起里见氏历代信任你的当主么!” 犬江的脚步停顿了一瞬,旋即漠然:“你我同为武士,应该知道恩义的重要。不要想当然的用野狗的思维去揣测别人,清正。” “野狗也是知晓对错的!” 犬江沉默片刻,被逗笑了。 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意识到这一场争辩究竟有多么滑稽。 “对和错都无所谓。只要里见氏能够存续,只要能够维持就好……哪怕只是一个空壳,我也能够在死后去向忠藏大人领受责罚了。” 那个佝偻的老人最后看了他一眼,疲惫的道别:“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在不管身后愤怒的咆哮声。 他关上了门。 “看好他。” 最后对监管者这样说:“如果有所妄动的话,杀掉也无妨。” 监管者漠然颔首。 犬江再不回头,笔直向上,穿过了层层防备,看到了等待在门口的角山。 “人呢?”他问道。 “已经到了。”角山说,“在等着您。” 犬江颔首,笔直的向着戒备森严的静室走去。 穿过重廊和门户,推开最后的纸门。 看到了跪坐在字画之下的那个年轻的武士,就好像早已经预见到了什么那样,眼眸低垂,神情毫无任何波动。 看不出平日里刻意所表现出的冲动和急躁。 也再不掩饰那一双眼眸中宛如狐狸那样的阴暗邪意。 “有劳久等了,久静。” 犬江关上身后的门,坐在了他的对面:“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是的,有劳奉行辛苦,替我铲除了痕迹。” 年轻的武士俯首,土下座,向着老人致以谢意:“本来就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是瞒不过犬江先生这样的长者。看来,这一天比我预想之中的还要快。” 他说:“我就是杀人魔。” 毫无任何隐瞒的,坦诚又直白的回应了犬江的问题。 可是却令犬江感受不到任何的愤怒或者难过,只是在麻木之中感受到了深重的疲惫。 太多的波澜了,太多的风浪。 也有太多的变化。 不知不觉,一切都变得和以往截然不同,和他所知的完全不一样。 可这么多年的左支右拙,缝缝补补之后,如此的弥天漏洞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却连恐惧都感受不到了。 反而有一种苦笑的冲动。 这一天终于来了。 “……你做的比你说的要好,久静,比所有人都要好。在不净出逃之前,我甚至没有怀疑过你。” 在沉默里,他垂下眼眸,近乎恳请的那样,轻声叹息:“就此收手吧,久静,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寂静里,再没有人说话。 漫长的沉默之中,那个年轻的武士好像走神那样。 怔怔的抬头,凝视着眼前庄严的静室。 许久,许久。 “犬江先生。” 他轻声说,“我有,两位父亲。” “一位父亲,是一个不成器的人,他抚养我长大,自以为慈爱,自以为可以得到权力……还有一位父亲,是一个傲慢浅薄的人,他将我变成现在的模样,自以为慷慨,自以为能够将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们一位教会了我冷漠,另一位教会了我痛苦。” “可现在,我两位父亲都已经死了。” 他低下头,似是自嘲的笑着: “我还记得母亲去世之前,我的生父慈爱和蔼的模样。也还记得,我的养父初登大位时意气风发要大有作为的样子。” “可一直到最后,他们都未曾能够获得幸福,所收获的只有痛苦和死亡。他们未曾能够完成自己的愿望,哪怕失去一切,就连自己都被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他说,“或许他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家里才对,就像是我一样。” 就这样,年轻的武士平静的俯首,向着眼前的老人致以歉意。 “抱歉,犬江先生,违背了您的期望和信赖。”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 应该说是愤怒还是惋惜呢。 但犬江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一阵失落和空洞,难以言喻的悲伤,“如此的城府,原本可以托以家族的……” “不,犬江先生,我不想得到里见家。” 里见久静说:“我只是,想要毁灭它而已。” 那一瞬间,年轻的武士拔剑! 可是,已经太晚了…… 犬江黯然的垂眸,不想再看。 早在他走进这一座静室的瞬间,就已经落入了重围之中。如今里见家的八犬士都已经潜伏在静室之外。 只要久静稍有异动,等待着他的,便只有死亡。 寂静里,有劈斩的声音响起。 猩红的色彩喷涌,将墙上的字画染红。 当浑浊的血色再次滴落,落回了犬江的脸上,令他在呆滞中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了面前毫发无损的久静。 还有从胸前穿出的五指……自他的身后。 角山。 沉默坚毅的武士并没有拔剑,只是五指并起,宛如金铁的锋芒就撕裂了老人的后心,摘下心脏,从胸口刺出。 缓缓的握紧。 令衰弱勃动的心脏分崩离析。 “……角山,什么时候?”他疲惫的问。。 “从很久之前开始,犬江大人。” 漠然的武士毫无表情的回答:“久静的想法和我一样:如此苟延残喘的里见家,所能带来的,就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痛苦而已,就像是您一直所感受的那样……” 当偏安一隅,在边境中勉强安宁生活的混种少女也被这一场丑恶的风波卷入斗争中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感受到了。 自己所守卫的里见家,究竟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地狱。 他说,“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犬江疲惫的喘息着,只是挑了挑眉头,好像自嘲那样的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角山缓缓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掏出方巾,拭去血迹。 而久静却握着刀,一步一步上前。 “感谢这些年来您的照顾与牺牲,里见氏愧对于您的期待,十分抱歉。”剑刃缓缓抬起,对准了犬江的脖颈,久静最后道别:“请您休息吧。” 那一瞬间,有雷鸣的咆哮迸发。 电光自虚无之中迸射。 因为犬江睁开眼瞳,从那一双浑浊的双目之中,迸射出辉煌而炽热的光芒。 衰老疲敝的身躯在这一刻逆转了时光,不顾岁月的侵蚀和苦痛的纠缠,拔剑,迈步,向前,斩! 垂死的老狮子在这一瞬间,迸发了最后的狰狞。 八房的奇迹降临于此,又瞬间远去…… 两人交错而过。 久静的脸上多出了一道深邃的伤痕,几乎将那一张面孔一分为二。而现在,伤痕却在缓缓的合拢,迅速的恢复如新。 看不出曾经距离死亡究竟多么的接近。 而在踉跄的脚步声里,犬江手中的刀锋存存碎裂,血色自他的胸前喷薄而出,带走了最后的气息。 衰老破碎的躯壳终于倒下,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像是气泡破裂了那样。 或许那是从漫长的白日梦中醒来时的声响吧? 终于……结束了。 对不起,忠藏大人,对不起。 我已经……已经无法再挽救……里见家了…… 他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无声祈祷。 请您,责罚于我吧…… 第六百六十七章 这大概就是舔狗吧(感谢不喵子的再次盟主 有哪里不太对劲。 从早上醒来开始,槐诗一手刷着菜谱,一手刷着牙,没精打采的漱口,打了个喷嚏。 就有一种……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的感觉,或者说,无法安心的预感。 或许是郭守缺带来的庞大压力令他开始产生了动摇,无法继续像是之前那样淡定的面对比赛。 就算是被雇佣过来当工具人,最终肯定会打假赛,就算是输给郭守缺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不会改变最后的结果。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见证了对方堪称恐怖的强度之后,遭受挑衅的槐诗,依旧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如果努力一下,是否就有可能赢的幻觉。 想要赢。 这样的想法任何人都会有,哪怕打游戏送人头、收割了经济之后立马泉水挂机、没有输出没有伤害、甚至被一个奶妈拿了四块输出金牌,但一旦开始玩游戏,任何人都会想要得到胜利。 当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槐诗就已经将郭守缺当成了自己的敌人了。 哪怕他是琥珀那个臭妹妹的代理人也一样! 然后问题就来了。 自己这狗心狗面的样子,怎么和人家同台竞技? 哪怕是在比赛之中不断的学习和提升,如今厨魔的技艺和能力已经得到了质的提升,但依旧无法和浸淫此道一百五十年以上的郭守缺相比。 盘外招? 不对,那个老家伙搞人心态从来有一套,盘外招说不定比自己还要溜。 就算是从琥珀那里挖出自己的身份,然后在比赛的时候当场曝光也未必不可能。毕竟,那老头儿看上去可不像是温驯听话的工具人。 一旦兴致起来了,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不奇怪。 大不了到时候翻脸砍人,虽然大概率就算是翻脸砍人也有可能被打爆,但至少输人不输阵对不对? ……感觉一旦开始这么想,就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啊。 槐诗挠着头,坐在沙发上,继续开始沉思。 直到被真希唤醒。 “弗拉基米尔指名挑战我?” 槐诗听着她带来的消息,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忍不住笑了,被气的:“这是生怕老郭把他们当软柿子捏了,所以拿我当避雷针么?“ 真希明白过来之后,立马起身:“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立刻让他们的人走。” “不必。” 槐诗抬起手,“虽然说‘我无所谓’会显得有些张狂,但如今送上门的经验包凭什么不吃?我答应他们了。” 现在的槐诗迫切希望能够在遭遇郭守缺之前,多积攒一些经验和技术。这种送上门来还省得他多花心思去找,怎么可能拒绝。 在之前,他的比赛和怀纸素子的比赛时间都有所重叠,要么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看。现在他倒是想要领教一下这个俄联毛熊的厉害了。 “那么,赌注呢?” 槐诗直接走到门前面,看向弗拉基米尔的使者:“指名对决,提出者一般要赌上重酬的吧?” “经过天文会公正过的,来自地狱魔金银行的无记名黑卡一张,透支额度大概在一千万美金左右。 可以提前交付给您。” 从那个中年男人口袋里取出来的,是一枚被封存在水晶之中的卡片,宛如黑铁所打造的那样,看上去古朴又粗狂。 上面所铭刻的,就是魔金银行中那群侏儒们最喜欢的炉火徽章。 深渊之中通行的等价物,存储在其中的资金和额度可以随时进行源质结晶的兑换,根据权限和档位的不同,甚至还会有所优惠。 倘若如此的话,根本就不值一提。 不就是钱么? 谁还没有啊…… 哪怕是现在被某个黑心女人日常洗劫导致一贫如洗的槐诗,也不会将这点钱看在眼里。糊弄谁呢?他当年当监察官的时候,出去黑吃黑一趟都不止这个数…… 但在魔金银行,黑卡代表的可不是vip的意思。 而是禁忌服务的代名词。 简单来说,从其中能够透支的并不是金额,而是经过那群侏儒精算师们上万次计算过之后,和透支金额的价值等同的‘运势’。 也就是说,只要拿着这张卡……随时就能够享受到价值一千万美金的好运气。 但同时,也要支付代价。 连同高额的利息一起。 好运的背面就是厄运,透支好运就要通过自己遭遇厄运进行偿还。 一旦使用,那么无记名黑卡就会自动绑定,直到将欠款还清之后才会恢复无记名的状态。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使用者会维持着喝凉水都塞牙的状态,甚至走在路上都会被东西砸,坐在家里说不定都有炮弹从天上掉下来……莫名其妙的风评被害根本不在话下。 “行吧,蚊子在小也是个肉,还算凑合。” 槐诗看到这个就牙疼。 这玩意儿对自己完全没用,他本身的运气就被乌鸦改到连妈都认不出来了,更何况还有命运之书的干涉和影响。 拿着这玩意儿试图有那么一点好运气,说不定会引发什么乱七八糟的连锁反应…… 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收下了,随手丢给了真希。 在认真严肃的嘱咐了她要谨慎使用之后,槐诗反手在确认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那么,比赛时间呢?” “今晚。” “可以,那就这么决定了吧。” 槐诗点头,忽然感觉内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 . . 深夜,御前厨魔试合赛场。 槐诗入场的时候,整个赛场里已经被熊熊的火光所照亮,热意逼人。 是烤架。 巨大的烤架已经预热完毕了,其中焚烧的那一层火焰明显不是凡物,隔着老远依旧能够带来针尖一般的刺痛。 焦热的气息笼罩在整个赛场之上。 占据了先手。 弗拉基米尔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在一层层肌肉之上无数刺青不断重叠,旧的新的胡乱跌在一块,连原本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怀纸小姐,好久不见!” 弗拉基米尔大笑,双手叉腰,脸上的骷髅刺青中都流露出一层喜悦:“没想到能够有机会于你对决,真是太好啦!我期待这一天可是已经很久了。” “抱歉,我可没有和通缉犯交流厨艺的爱好。” 怀纸小姐撇着他肩膀上持刀恶魔的纹身,还有上面细密的俄联文字。 ——斩断告密者之喉。 除此之外……教堂、双头鹰、人面、毒蛇、恶魔和天使……层层叠叠彰显身份的刺青和文字,杂乱的堆砌在这一具健壮到过头的身体上。让人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健身健的这么魁梧就是为了多纹个身…… 但毋庸置疑的是,每一个刺青都是俄联黑帮的印记,甚至其中还有边境的各个犯罪组织的刻印和标志。 “不要这么说嘛,谁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 弗拉基米尔拍了拍光头:“我现在已经改头换面啦,为正义而战!怀纸小姐,要不要了解一下我们环太平洋珍稀动物保护协会呀?” “……抱歉,我对动物保护组织不感兴趣。” 槐诗的眼角抽搐起来。 绝了,黑帮人员退休做动保,是不是创意的有点过头了? “没关系,了解一下又不吃亏,美好的海洋——人类的母亲在呼唤着我们!” “不,都说了不感兴趣了。” 槐诗端详着他身旁的烤架,了然点头:“你是打算烧烤么?” “是的没错。” 弗拉基米尔毫不掩饰的自夸:“不过我和看台上那个亚鲁姆,都是这里最擅长烤制食材的厨魔来着……顺带剧透一下,那个家伙虽然看上去是个嬉皮士,但他最擅长的是奥斯曼风烤肉,温吞吞的,保守的要命,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更喜欢粗暴一点的火力——只有烤不焦、烤不烂的才是好肉,对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敲打着烤架上的罗网,铁丝震颤时竟然发出电音一样尖锐又厚重的高亢声音。 随着几根手指随意的敲打,火焰便像是活了一样,从钢铁一样的炭块中挑起,汇聚成模糊的人影,游走在烤网之上。 电音一样的震颤重叠在一起,竟然隐约形成了曲调。 而在模糊的旋律之中,那火光凝聚成的人影瞬间分化为二,开始热情无比的在铁网上蹲跳起舞。 跟着弗拉基米尔一起。 “哥萨克舞?” 槐诗挑起眉头,缓缓皱起:“这已经算是性骚扰了吧?” 那曲调分明是来自俄联的民歌,《货郎》,卖货的年轻人以锦缎和首饰引诱漂亮的少女到深夜的麦田里来跟自己做交易…… 恐怕大多数人听这首歌的机会都来自于某个始祖级的方块游戏吧? “这可是热情的表白啊,怀纸女士。” 弗拉基米尔大笑,双手抱怀,双腿在地上随着旋律一同弹跳:“您是否感受到我这一份浓烈的热情了呢?” “抱歉,没有,告辞。” 槐诗漠然的走过去,抬起手掌,手指屈起,弹在了他的烤架之上。 瞬间嗡嗡的余音断绝,巨大的烤架剧烈震颤着,模糊的旋律从热烈的货郎化作轻灵的曲调。 《胡桃夹子》! 在槐诗手指扫过之后,烤架上热情的哥萨克舞摇身一变,纯白的火光收缩为一个纤细的人影,妙曼回旋。 不论其他火焰中的幻光如何追逐,都无法触碰到那个在烤网之上轻灵齐舞的妙曼身姿。 “呵,这大概就是舔狗吧。” 就在场内场外愕然的视线中,怀纸小姐怜悯一笑。 比火候控制? 我怕过谁? 第六百六十八章 有光照在大地上 “这个真是厉害啊,精细度甚至凌驾在我之上……已经不逊色于最高等的炼金熔炉了吧?” 弗拉基米尔俯身凑近了,啧啧感叹:“果然,怀纸小姐是超出我预想之上的强敌……这样的话,就算计划变更,也无所谓了,实在让人满足,满足!” 喋喋不休,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好像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那样。 不在意别人究竟能不能听得懂,也不在乎别人究竟对自己有怎么样的看法。 弗拉基米尔伸手,从桌子下面取出了特质打造的材料箱,放在了料理台上,抬头问道:“我知道怀纸小姐有后发的习惯,那么,我在比赛开始之前稍微处理一下食材,没关系吧?” 在打开一隙的材料箱里,不断有一缕缕冰冷的白雾升起。 毋庸置疑,那是人工所模拟出的极寒。 一整块厚重的冰,像是从什么冰层之下开掘出来的那样,泛着隐隐的蓝光。展露出其中一条粗大的后腿,带着漂亮的断面,能够清晰的看到肉质的纹理。 但问题是……那一条占据了整个冰块内侧的后腿肉,竟然足足有半个桌子那么大……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腿能粗大到这种程度? 毫无任何深度沉淀和地狱的气息。 任何厨魔都能够判断出来,那是现境土生土长的生物。 而最外侧那一段带着厚重灰色毛发的皮毛,却看起来异常的眼熟,想不到究竟在哪里见到过。 抬起手斧,弗拉基米尔粗暴的拆解着料理台上的冰块,将无关的边角铲去,精巧异常的将早已经嵌入……不,和整个冰块融为一体的后腿肉拆分而出。 伸手刮了一下,刮出一丝猩红的血粉出来,送到口中,略微的品尝,满意的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我真正擅长的其实是牛扒,但真正的牛扒不需要这么繁琐的工具,只需要一块烧红的石头和一块肉就可以,甚至就连肉的种类都不需要在意……毕竟在监狱里,有老鼠吃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幸福的事情了。“ “不过,对待这么珍贵的材料,必须要用最郑重的方式进行烹饪才行。”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终于隐约猜到了一点。 “这是……大象?” 弗拉基米尔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女人,愕然……旋即,认真的说道:“大象是保护动物啊,怀纸小姐!” “???” 啥玩意儿? 槐诗十万个问号从脑门上升起来。 你说啥? “如今全世界现存的大象已经不足四十万头,由于植被的破坏和生长环境的变化,每年大象的数量都在减少。而就算是这样,也有盗猎者为了象牙制品不断的袭击这些可怜的生物……它们生存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要吃它呢?” 弗拉基米尔义正言辞的规劝道:“每年非洲珍稀动物环保协会都会为了帮助这一可怜的物种能够继续存续而付出巨大的努力和代价,哪怕是和动保无关的人,也不应该去想着吃它才对!” “……” 槐诗的嘴角在剧烈的抽搐,整个人都麻了。 第一次,被厨魔教育……竟然是有关动物保护?绝了!你他娘的究竟是哪门子厨魔啊!还有,你真就是个动保主义者吼! 好像看到圣母的光芒照在大地上。 这个浑身刺青的肌肉佬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慈爱的光,让槐诗有些受不了。 不要男妈妈…… “行了,别说了。” 槐诗捂住脸,指了指他料理台上的后腿肉:“那这是啥?” “那么,请容许我为您介绍,这一次厨魔对决我所特地准备、携带,从故乡的冰原最深处所开采出的奇珍,全世界仅存无几的美妙材料!” 弗拉基米尔展开双手,大声宣告:“ “——mamoht!” “你等等……“ 槐诗抬起手,掏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对准他:“你再说一遍。” “mamoht。” 屏幕上,翻译软件迅速得出结果。 mamoht,俄语单词,在早期的时候用来指代‘地下潜伏之物’,而现在,通常被用来特指为一种早已经在一万一千年之前灭绝了的象科生物,也就是…… 好像有洪亮的嘶鸣声从脑中响起,瞬间,扑面而来的幻觉风雪之中,有巍峨如山峦的长毛巨象走出,巨大的牙齿指向天空,锋锐如刀。 迈步的时候的大地震撼,冰原的霸主行进在自己的领地之上,巨响轰鸣。 ——猛犸! 槐诗如遭雷击,几乎咆哮:“这他娘的不也是珍惜动物么!” “已经死了的就不算了啊。”弗拉基米尔耸肩,摊手:“况且,我已经使用最郑重的礼仪去招待它了,相信它就算是知道了,也会谅解和感谢我的。” 对,猛犸象会感谢你八辈祖宗的…… 凭什么珍稀动物不能吃,但灭绝物种就无所谓啊! 你们动物保护者的标准好他妈怪! 等等,如果是真的的话,也就是说——槐诗低下头,端详着眼前巨大的肉块,眉头皱起——在自己眼前的,是已经在冰层之下保存了一万年以上的史诗级僵尸肉啊!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么! 可看着在弗拉基米尔的处理之下,那巨大的肉块一点点的恢复往日的松软,毫无腐败和腐烂的痕迹。 然后在十指强而有力的按压和揉搓之下,强力的进行酱汁腌渍,扑面而来的边有一种未曾有过的厚重气息。 那是最为朴实和最为传统的肉香,同时,也是传承了一万一千年的漫长历史之后存留在现在的过往残片。 保存的如此完好,甚至在厨魔的处理之下能够进行食用的猛犸肉,完全无法想象! 这扑面而来的奇幻画风…… 只是想想这样的东西将会被放在烧烤架,槐诗就能够听到那群古生物学学者的哀鸣。 但是这翰我冷酷无情的怀纸小姐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细嗅着空气中的芬芳香气,就能够明白一件不容怀疑的事情。 那可真是一块好肉啊……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起来。 在沉默里,他皱起眉头,看向台上。 垂帘之后,毫无动静。 为什么还没宣布开始? . . 赛场的边缘,看台之上。 真希听见了身旁传来的声音。 “我可以坐在这儿么?” 她愣了一下,愕然抬头看过去,才看到站在身旁的人影。似曾相识的话语和语气,但来的人却截然不同。 “琥珀……堂姐?” 犹豫片刻之后,她缓缓点头:“请坐。” “那么多谢。” 琥珀含蓄的微微一笑,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碰面吧?” “……嗯。” 真希缩着脖子,有些不安的点头,不知道自己的这位远方堂姐来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情。 “其实这不算是第一次,你小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的,不过两三岁的孩子不记事,恐怕已经忘了吧。” 她回过头来,端详着真希的样子,点了点头:“看上去过的还好。” “恩。” 真希再次点头,根本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 “不用担心,我能理解你的不安,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琥珀轻声笑了笑:“那个老混蛋的动作太大了,恐怕会有人狗急跳墙……这两天小心一些吧,有可能的话缠在槐……怀纸那个家伙旁边就行,再怎么样动乱你也不会有事的。” 真希似懂非懂的点头。 琥珀颔首,缓缓起身,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听到高处看台上传来的不快声音。 “究竟在搞什么?” 黑齿的宫人恼怒的低吼:“如今的里见氏竟然如此怠慢么?竟然让上皇使者等候这么久?犬江呢?让犬江来见我!” “不必,今日犬江不会来了。” 在高层的垂帘后面,传来了一个熟悉又冰冷的声音。 他说:“比赛开始了,各位。” “从现在起……” 那一瞬间,大地轰鸣。 远方传来海潮的声音,在崩裂的巨响之中,厚重的血色从每一寸空气中涌现,幻化为琉璃一般的色彩,照在了一切地方,好像要将万物笼罩那样。 异变突生! . . “足利先生,犬江家老已经同意了您的请求。” 一个小时之前,久静跪坐在老公卿的门外,恭敬的禀报:“在厨魔对决结束之前,您随时可以去往观赏八房。” “哦?为什么忽然改主意了?” 纸门之后端坐的公卿足利仲行敲着手里的折扇:“前倨后恭,这不是犬江家老的风格吧。” “毕竟是老人,已经落后与时代,不识天数,再经过在下的劝说之后已经有所悔改。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足利仲行眯起眼睛,忽然说:“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将八房送过怎么样?在下只需鉴赏几日,保管原物奉还。” 里见久静皱眉,声音严肃起来:“家族重宝,不可轻动,大人您这样的话实在太过轻慢,请恕我不能转达。” “别生气嘛,一时失言,久静先生就不要跟我这样的老人见怪了。” 足利的语气和煦了起来,好像之前的怀疑都已经消散了那样,推开了纸门,毫无倨傲的致歉:“之前是老朽失礼了,这样过分的要求,此后不会再提。” “不,是在下过激了,还请海涵。” 里见久静俯身,土下座致歉。 “你我就不必如此见外了,快请起请起。”足利仲行微笑着扶起他,忽然说:“既然如此的话,老朽已经急不可耐,能否现在就让我一饱眼福呢?” 图谋之心,昭然若揭。 第六百六十九章 在乎与不在乎 只是在得到应允之后,就直接跨过了本应该有的繁复流程,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欣赏里见家的重宝。 这已经可以说是极其失礼了。 哪怕是里见久静勃然大怒也不会奇怪。 可实际上,那个年轻人只是错愕了一瞬,旋即颔首,“那么,请跟我来。” “甚好甚好。” 足利抚掌大笑,跟在了里见久静的身后,只是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好像隐约有点血腥味啊,久静先生受伤了么?” “昨晚稍早的时候,参与了介错杀人魔的逮捕行动,受了一点轻伤,有劳您的关怀了。” “年轻人真是好啊,敢打敢拼,像老朽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实在是比不了。”他嘉许的拍了久静他的肩膀:“要再接再厉啊,久静君。” “是。” 久静恭敬颔首。 在一片和谐的氛围中,两人谈笑风生,一步步走进守卫森严的宝库之中。 穿过了一层层重宝之后,终于在最内侧的密室中看到了璀璨的辉光。 宛如琉璃所打造的那样,璀璨的甲胄正伫立在他们的面前,闪耀着庄严的辉光,无数锋锐的切面映照出红尘中的梦幻泡影。 旋即,一切归于虚无。 传闻之中以八种美德所缔造出的犬神,同时也是瀛洲谱系中崇高的圣痕遗物——伐折罗琉璃具装·八房! 看似脆弱如梦幻泡影,但实际上却具备着等同于金刚界胎膜一般的恐怖防御力。 夜叉众之首所化的遗物,唯有家主能够传承的至宝,每一代都能够缔造出八位升华者的神迹刻印。 “真美啊。” 在见证到那璀璨的辉光的瞬间,老公卿胸臆之中的最后一丝怀疑烟消云散。 在他面前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重宝。 足以护持里见家万世的传承之物。 简直,触手可及…… 在沉默里,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身后挥了挥手。 黑暗中的下属放下了武器,但依旧严阵以待。 “久静君,你现在可以老实告诉我了。”他回过头来,神情肃冷的问道,“犬江那个家伙究竟怎么了?就算是老朽再怎么自满和骄傲,也不会觉得那个家伙会放任我接近家族的重宝。 倘若你做的太过分的话,就算是老朽也无法包庇于你的。” “犬江大人旧创复发,在刚刚已然不幸去世了。” 足利仲行愕然一瞬,还来不及对久静有所夸奖,便听见他平静的声音:“接下来轮到你了,足利大人。” 那一瞬间,就在他身后。 八房一震。 沉寂的伐折罗具状抬起面孔,面甲的双目之后,自庄严神圣的琉璃光芒之中,有暴戾狰狞的血光骤然涌现。 瞬息间,自高贵的神将堕落为妖魔罗刹。 抬起了手掌。 轻而易举的洞穿了层层防护,落在了足利仲行的脖子之上,将他从原地提起,像是随意的扯起什么玩具一样。 锋锐如刀的五指缓缓收紧。 明明无主的神迹刻印,此刻却自行活动了起来。 将他视作了敌人! 可足利仲行脚下,他的影子骤然收缩成了针孔一般的大小,紧接着,迅速扩张,宛如漩涡那样,寄宿在暗影之中的军团应召而来。 而伐折罗只是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宝剑,刺入了他的影子中。 无量血光喷薄而出,瞬间将所有的黑暗覆盖,灌满,然后,恐怖的毒汁在瞬间将一切溶解。 所存留下来的只有躯壳化为灰烬时所发出的嗤嗤声响。 窒息,突如其来。 足利仲行愕然的瞪大眼睛,面色铁青,奋力的挣扎,发出嘶哑的声音:“你疯了吗,你这个杀人魔……” “不愧是足利大人,就算知道这一点也不奇怪。” 久静凝视着那一张震怒的面孔,忽然嗤笑出声:“如果我猜的没错……您就是因为握着这个把柄,才会对我如此信任对不对?否则的话,也不会帮我刻意隐瞒杀人魔的痕迹。像我这样的人成为家主之后,难道不是只能以足利氏马首是瞻了么?” “不过没关系。”他说,“我不在乎。” “你、你……“足利仲行瞪大眼睛,眼瞳之中渐渐有血丝蔓延:“你究竟……” “很遗憾,仲行大人,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陪你们做游戏了……原本我们还可以和谐相处的,只可惜,琥珀她真是厉害的有些过头,逼得我不得不仓促行动。” 他说:“您的女儿是一位厉害的角色。” 后面一句自然不是对足利仲行所讲。 可此处再不存在其他的人了。 只有嘶哑的声音从空洞的甲胄中响起。 “■■■——” 伴随着那尖锐的声音,八房之上的璀璨辉光渐渐褪去,最终所存留下来的,乃是无数重叠血腥所存留的斑驳痕迹。 奇迹在逆转为灾厄。 原本的圣痕遗物八房乃是以犬神的基础,融合了八美德的要素之后,成为传说中的神佛·不动明王在地上的化身。 可现在,神佛陨落,化为恶鬼夜叉。 在曾经的历史之中,里见氏的公主伏姬遭受怨灵玉梓的诅咒,被植入了八恶,堕落为恶鬼。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世间祸乱的根源,公主伏姬牺牲了自己,将八恶逆转为八德,从而降生在世间的就是八位忠诚强大的勇士,他们领受了八房的奇迹和恩赐,辅佐着里见家打倒了邪恶,铲除了祸根,拨乱反正……这壮烈的事迹被人们所传诵,在经过了历代的整合之后,就变成了如今所见到的《南总里见八犬传》。 但实际上,公主伏姬和怨灵玉梓之间的争斗,乃至后面的战争,都只是围绕着八房所进行的一场争夺而已。 不论是八德还是八恶,本身都是伐折罗琉璃具状·八房的力量。不同的只不过是以怎样的面目显露在人世之间。 现在,当逆转到来的时候,八德自然分崩离析。 仁、义、礼、智、信、忠、孝、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乃是在背后隐藏了漫长时光的恶意。 恶、淫、盗、愚、邪、狂、乱、怨…… 剧震之中,洪流一样的血光从八房的甲胄之下喷涌而出,无主的神迹刻印被这海洋一般的怨憎和痛苦所催动,瞬间堕落为漆黑。 紧接着,无穷尽的琉璃血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山峦吞没在其中。 内外隔绝! 神迹刻印展开。 但已经绝非原本是金刚界·众生乐土那样宁静祥和的模样,巍巍肃穆之风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骤然高升而起的繁复宫阙。 双耳所闻的,乃是无处不在的甜美呻吟和粗暴咆哮,双目所见的乃是缤纷五色迷乱奇景、口舌所品尝到的是馥郁甜香,所感受到的乃是美好到让人心生恐惧的‘仙境’。 颠倒梦想。 众生沉沦,永恒无间。 此乃——天魔爱染·他化自在! 在这一份庞大灾厄的呼唤之下,往日天魔的华丽宫殿降临于此,引渡众生踏向魔道。八大恶德融入血光之中,化为深渊的恩赐,平等的降临在所有的灵魂之中。 拉扯着他们,堕向地狱! 就在八房的手中,足利仲行剧烈的抽搐着,双目遍布血丝,在迅速的被八恶所侵蚀,难以维持理智。 “你这个……疯子……” 他嘶哑的,发出最后的声音。 在他的嘴里传来细碎的破裂声,是他用尽最后力气咬破的毒药。现在,毒素流淌扩散,瞬间侵蚀了肉体和灵魂,自内而外的将一切了断。 未曾堕落为丑陋的恶鬼,足利仲行保留着最后一分微不足道的尊严,就此自尽了。 饶是里见久静也未曾料到这样的结局,这个老家伙竟然骨子里还有这样的勇气…… 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左右不过是开幕的序曲而已。” 久静从尸体上收回视线,转身走向了赛场,宣告终局开幕的消息。 此刻,当宛如浑浊琉璃一样的血光覆盖,天地变化,万物堕入了他化自在的魔境之中,而洋溢的恶德也向着每一个带有里见之血的躯壳渗透而去…… 这是来自介错杀人魔的无私分享和馈赠。 拉扯着这一支早已经腐朽的血脉,向着地狱进发! . . 好像一瞬间山火蔓延,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覆盖了整个山峦,将一切都笼罩在灾厄里。 天穹之上,更高处的的云层之上,有背生天狗双翼的公卿向下俯瞰。 隔岸观火。 毫无任何动容和怜悯,一片冷漠。 “引火自焚的样子真难看啊,足利卿。”他垂下眼眸,窥见了足利仲行惨烈的死相:“为了权势多做了这么多无所谓的事情,贪图里见氏的权利和根基……结果反而养虎为患,死在了自己所造就的恶果之中,何苦呢?” 自作聪明,自寻死路,反而为上皇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鹿鸣馆的那群老东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对于这种骨子里早已经被权势和所谓的家族所腐蚀的老鬼,他半分好感都欠奉,更不要说出手搭救了。 来自‘座’的观察者忠诚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作为上皇的眼睛,将此处所发生的一切记录带回上皇的面前,剩下的,便和他再无关系。 “真冷漠啊,服部。” 远方的山梁之上,苍白头发蓬乱,宛如山猿那样的老武士依靠在枯树之上,向着天狗桀桀的怪笑:“竟然连一份同僚之间的情谊都没有吗?” “这时候应该气急败坏的,难道不是驹川你这个老东西么?” 服部漠然回应:“我方的损失姑且不论,毕竟将军阁下的投资,还按在暗中给美洲谱系进行牵头,结果看来是全部打进水漂里去了呢。” “那又如何?” 老猿一般的武士驹川抬起眼眸,一脸不解的发问:“那又会怎么样呢?” “……”服部皱眉。 “将军听说之后或许会气得砸酒杯,掀桌子,恼怒不快,但那也没办法不是?” 老猿驹川一脸淡定的说着大不敬的话:“公方阁下脾气确实不太好,但这种事情,还犯不着气的不行吧? 要我说,真生气的话,也就那样了。” 这位将军门下忠诚的走狗,如是说道:“虽然作为下属会很头疼,但充其量是‘从哪里去找几个柰子大一点的识趣女人去陪着大人喝点酒消消气’的程度而已,为什么要苦恼到焦头烂额的程度呢?” 笑容饱含着嘲弄,瞥着云端之上的天狗。 “不要想当然的将你们那一套代入到我们这边来,好么?” 他抬头,张口饮着葫芦里的猿酒,满不在意的说道:“比方说,你偶然间来到一家赌场,偶然间看到了一张赌桌,偶然间有个座位等待着你……你会怎么做呢?” “不过是十美金一个的筹码而已,试试手气,难道还需要盘算那么久么?就算是运气不好输掉,难道便要捶胸顿足怒不可遏么?” 如此,驹川戏谑的向着早已经水火不容的敌人述说:“将军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将军知道你们怎么想。” 驹川怪笑着,告诉他: “可是将军不在乎。” 云端之上,天狗服部面无表情,阴沉之中没有说话,漠然的端详着老猿的样子,冷哼:“既然只是十美元一样的筹码,为何会劳动将军门下五大奉行之一的无二剑·驹川亲自出动呢?” “顺带而已,别想太多。” 驹川随意的挥手:“谁让老师吩咐了呢?这么多年没上门,当弟子的总是有些心虚的。既然有机会报效一二,自然不会拒绝。 汝等的成败,此处的生灭,与我无关。 我最讨厌的就是杀没意思的人了。 所以,你尽可放心,哪怕是天崩地裂我也不会对你拔剑……” 就这样,冷淡的,嘲弄的,漠然的,或者说……无奈的。 凝视着被血光所吞没的领域,他化自在的魔境之中。 并非是因将军的吩咐而来到这里,而是遵从老师的吩咐和请托,特地前来走一趟。 见证当年道场中,某个愚钝晚辈的终末之路而已…… “东夏人说三岁看老啊……但从小就是马鹿又能怎么办呢?”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八岁蠢到三十八,佐佐木你这个家伙,没救了。” 第六百七十章 不准变身 槐诗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潮流。 像是天空忽然裂开了一个缝,从其中喷薄出了滔滔浊流,要将这一切吞没,彻底溶解…… 只是眼睛一眨,眼前的世界就从原本的赛场变成了令人目眩神迷的琉璃宫苑之中。 血光从天而降,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那种恐怖的污染性实在太过庞大,哪怕只是目视,就能够感受到一阵心浮气躁……还有口干舌燥。 下意识的,槐诗拔出了怨憎。 无数鸦羽自手中增殖,那些宣泄的血光便好像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着那样,形成漩涡,缠绕在锋刃之上,源源不断的没入了迷梦之笼。 简直就好像是天降甘霖那样。 鸦群在兴奋的尖叫着,沐浴着血光,抖动钢铁翅膀,蹦蹦跳跳,张口迎接着天上坠落而来的血雨。 恰饭时间! 感受到来自鸦群的崇拜和欣喜,槐诗挠着头,倒是没有觉得得意,反而在现实的变化之下神情一阵阴沉。 这究竟是什么鬼? 整个里见家都好像被笼罩在一个巨型的秘仪之中,其中隐隐还带着神性的气息……是源自神明的历史中所流出的神迹刻印? 虽然略微驳杂,但无损那一份高贵与庞大,只是单纯的扰动就令现境产生扭曲……形成‘奇迹’或者‘灾厄’这样的‘皱褶’。 所有人都好像在瞬间远去消失了,只有远方此起彼伏传来的悲鸣和惊叫。 只有对手还存留在眼前。 还有他的烤架。 就在熊熊火焰之后,弗拉基米尔在不紧不慢的完成最后腌制的工序,筹备着烧烤。 神情毫无任何的波动。 对周围的改变不以为意……不,倒不如说在,早有预料才对。 回忆起之前对方那些古怪的自言自语,槐诗恍然的挑起眉头。 “所以,计划变更,是这个意思么?” “没有办法直言相告真是抱歉,毕竟是要保密的嘛。” 弗拉基米尔微微耸肩:“不过,虽然说是计划变更,但我也没想到状况会这么危险啊……所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额外多给了三千万的劳务费吧? 要我说,老板就是那种表面上冷血无情实际上心里特别容易过意不去的家伙啊。恩,这么一说的话,就感觉特别像是瀛洲人呢,哈哈哈哈哈……“ “被丢在这里当打手也没有任何的意见么?”槐诗愕然感叹:“你真是绝佳的工具人啊,弗拉基米尔。” “其实我不介意你叫我瓦利亚,这是我的教名……至于其他,我倒是无所谓。” 弗拉基米尔坦然的说道:“收了钱就要工作,既然拿了雇主的报酬,不论是走私还是去杀人放火,都应该尽职尽责的完成才对。只要对得起报酬,我其实并不介意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因此,怀纸小姐……” 赤裸着上身的魁梧厨魔抬起眼眸,凝视着面前的对手,发出挑战:“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够作为我的敌人,在这里同我一决胜负么?” “抱歉,没有520红包的话我就要去洗澡了,呵呵哒,下次聊,8。” 槐诗扛起怨憎的剑刃,转身,径直的走向了远方的大门,根本没有理会弗拉米基尔的邀约和挑战。 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完成。 就算有影子里那几只乌鸦的保护,真希依旧对于这种魔境一样的世界毫无抵抗力,但根本没有时间可以给他浪费。 “没关系,我早就料到了。” 在经过烤架的时候,他听见弗拉基米尔的声音:““所以,我会用超快速的制作方式……“ 他的手腕拧动,踩下阀门。 瞬间,风中令人迷乱的馥郁香气中,有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火辣辣的,只是吸了一口,几乎就呛的喘不过气来。 是油泵被打开了。 火上浇油。 可哪怕是浇油,又如何会狂暴到这种程度呢? 以铁为碳的异火骤然升腾而起,从小小的炉心之中沸腾而出,化作龙卷,回旋着膨胀,瞬间扩散。 那宛如铁浆融化之后的银亮色彩瞬间将整个弗拉基米尔都吞没了。 但那魁梧的轮廓却依旧在狂暴的火焰里凸显出自己的存在,沐浴着空气中狂乱的高温,弗拉基米尔在狂暴的大笑着。 而从那舞动的火焰和滚滚浓烟中,槐诗竟然感受到巨量的金属粒子的存在。 钴、锂、铍、镁、铝、硼…… 甚至作为炼金术师,能够轻易的分辨出其他化学物质的存在——乙烯、甲烷……以及海量的煤油! 无数物质统和在一处,只是小小的一桶,竟然就爆发出如此通天彻地的火力。就连他化自在的魔境几乎在这火光之下也要被烧穿。 倘若将这作为武器的话,恐怕能够发挥出比眼前更加恐怖的破坏力吧? “哈哈哈哈,吓到了吧!” 被火光和熔炉一般的高温所吞没,弗拉基米尔得意的大笑着,未曾有丝毫的损伤。娴熟的厨魔技艺正驾驭着这庞大的火力,就好像驾驶着脱轨的火车在闹市之中穿行那样,不断的和灰飞烟灭的惨烈结局擦肩而过。 “这可是老板特地帮我从西伯利亚的发射基地里搞到的好东西啊,是不是很厉害!” 这个疯子…… 槐诗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一份可怕火力的由来。 那是航天火箭的燃料!足以推动数千吨的庞然大物脱离大地的引力,让人造之物凌驾在穹空之上的航天煤油! 从某种角度上而言,这可以称得上是人类历史的宝贵结晶吧? 由智慧中萌发的燃烧辉光。 自古代洞窟之中穴居人的稀疏火光一路演化而来,从名为普罗米修斯的人抬起树枝,自赫利俄斯的车轮上摘下第一缕火光开始。 从神庙、从灶台中,从战场之上,从实验室里,从地窟的熔岩之中,不断的蜕变,不断的熄灭又死灰复燃。 变得更加旺盛,更加庞大,更加的辉煌。 直到最后,将穹空燃烧殆尽,推动着人之奇迹,摆脱世界的束缚,令钢铁宫殿与神明的高度比肩,凌驾于苍天之上。 这一份狂妄、傲慢和渴求,实乃人类永无止境的探索欲的化身! 而现在,远古时期的霸主记录与现代的辉煌之彩在焚烧中被融为了一体。往昔的历史就在烤架之上,以人类的辉煌之火所炙烤焚烧…… 煌煌庄严的气息从其中缓缓的升起。 带着神圣而诱人的气息。 只是存在于那里,便像是宝贵的奇迹结晶那样,令人垂涎。 短短的瞬间,来自弗拉基米尔的作品,完成了! “你可以随意采食园中任何树上之果实,惟独那能辨善恶之树的果子你不能吃……” 就在缓缓消散的火光之中,浑身焦黑的魁梧厨魔迈步上前,以毫无任何犹豫,以巨大的叉子穿起了烤架之上焦黄酥脆的肉排,对着一份奇迹不存在任何的敬畏,举起。 端详着自己的对手和顾客,露出愉快的笑容: “来吧,女士,堕落的时候到了。” “现在已经不再是厨魔对决了,弗拉基米尔。”槐诗漠然的反问,“你觉得我会吃么?” “肯定不会吧?但没有关系。” 满脸焦痕的弗拉基米尔摇头,那一瞬间,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孔骤然膨胀,嘴角裂开竟然延伸到了脖颈之后,锋锐的牙齿像是鲨鱼那样层层叠叠的展露开来。 他说:“这个,是留给我的!” 那一瞬间,圣痕·食人魔,启动! 吞食生命为生的灾厄奇迹运行在那一具庞大而健壮的躯壳之中,随着锋锐牙齿的合拢,连同烤叉一起,将这一份完美的成果,吞入腹中! 在斯拉夫的传说之中,游走在人迹罕至的高山和洞穴之中的魔怪,吞吃生命、瞬息脑髓便能够获得知性与智慧的巨妖……化身为将人都作为食物的妖魔,如今,弗拉基米尔正在放肆饕餮,将这结合了人智之火与冰原主宰的力量吞入腹中! 毫不顾忌那庞大的力量在肺腑之间爆破开来。 人智与蛮荒的力量轰然涌现。 食人魔,在吞吃历史! 而早在他张口的那一瞬间,槐诗从心中所浮现的便是难以言喻的惊悚和不安,不假思索的,发动攻击! 怨憎之刃凄厉咆哮。 瞬间一闪而逝。 本应该斩断他的头颅才对。 可是却未曾有丝毫的血气和源质被掠夺而至。 从脖颈的裂口中喷薄而出的并不是血液和猩红,而是无穷尽的凄白,和刺骨的冰霜! 风暴席卷! 在古老冰原上沉睡万载的猛犸被人智之火所点燃之后,所形成的结晶,催化着食人魔蜕变,令磅礴的力量充斥了那一具躯壳。 从其中萌发的……竟然是一缕珍贵无比的神性。 神明的痕迹在此重现! 无穷尽的极寒风暴之中,传来嘶哑的咆哮。 那是弗拉基米尔的苦痛嘶鸣,还有畅快的怒吼与宣泄。 原本魁梧到令人吃惊的身体再度膨胀,接近三米余高,而从破碎的血肉之下所延伸出的乃是一层又一层的锋锐冰棱。 一切火焰被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乃是令魂灵都为之冻结的恐怖严寒。 在大地的轰鸣中,猛犸巨象的嘶鸣渐渐化作了沙哑的低语,撼动了整个他化自在的魔境,令那低沉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吾乃寒冰与雪……吾乃冻结与荒芜的主宰……” 弗拉基米尔的双目之中迸射出冰冷的神光,张口,喷吐出极寒的圣光,嘴唇开阖,发出声音的时候,便同另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通过人智同蛮荒的结合,凭借着作弊的方式,三阶的食人魔短暂的抵达了这一境界。 如今的他已经再不是狰狞的妖魔,而是斯拉夫神话之中的不朽存在,传承神血和历史的冰雪之主! “吾乃,凛冬之王……” 在渐渐熄灭的暴风雪之中,魁梧而庄严的身影迈步而出,居高临下的俯瞰,向着敌人宣告: “——吾乃,霜父!” 死寂之中,槐诗沉默着,忍不住一阵头疼,无奈叹息: “那啥,咱之前有商量过不准变身的事儿么……” 第六百七十一章 我回来了 没有吃到猪头,也没有吃到象腿。 被骗到这种鬼地方来就算了,而且还被迫看了别人变身! 槐诗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如果是一般人,槐诗早就把他狗脑子打出来了,可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肃冷的霜父之后,槐诗还是决定心平气和的和他讲话。 “我说……就真的不能放我一马?” “抱歉,不行。”弗拉基米尔摇头,那苍老的声音于他重叠在一处:“倘若束手就擒的话,咱们聊聊厨艺也可以啊,只要你不试图离开就行……” “看来是没得谈了?”槐诗叹息。 “没办法嘛,毕竟是收了钱的。” 弗拉基米尔叹息,抬起手,在他的手中,黄金的璀璨光芒浮现,化为了握柄,紧接着一柄修长锐利的马刀就从握柄之上延伸而出。 “等等!” 槐诗忽然抬手,咬牙说:“你的雇主给了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弗拉基米尔一愣,旋即狂喜。 “真的吗?哎呀,真好啊,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杀了怀纸小姐啊!”他眉开眼笑的掰指头:“一亿三千万美金,双倍就是两亿六千万。这样的话,我还可以多退三千万给老板做违约金……“ “……“ 槐诗的笑容渐渐僵硬。 很快,无奈的垂下眼睛。 两亿六千万? 槐诗挤一挤凑个两千万出来都够呛! 况且琥珀那臭妹妹的钱可还没到账呢!哪儿来这么多钱雇这家伙干活儿啊!有这钱我买一架战斗机回来难道不香么! “算了。”他打断了弗拉基米尔的话,然后,抬起怨憎之刃。 “你还是杀了我吧——” 或者,我杀了你! 瞬息间,并不逊色于霜色的凶焰,从怀纸素子的身上升腾而起! 圈禁之手启动的瞬间,锻造熔炉的火光迸射而出,源源不断的拉扯着空气之中所游离的血光,就像是引擎那样轰然运行。 少司命的神性自埋骨圣所的黑暗之中涌现。 那一瞬,黑暗与凶焰的映衬之下,怀纸小姐的嘴角勾起,嘲弄微笑。 说来惭愧……在这里,他可是主场! . . 庞大的琉璃宫殿之中,无数血腥的色彩涌动在墙壁之间。 在这一片魔境之中,万物都在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无可抗拒的负面源质,将一切尽数侵蚀。 当琥珀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下意识的抓向了身旁。 抓了个空。 原本近在咫尺的真希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被抛到了什么地方…… 被摆了一道! 久静那个家伙,竟然狗急跳墙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在里见正平和里见真希进行厨魔对决,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和防备的节骨眼上。 如果往恶劣的地方去想的话,搞不好自己那位游学多年的大哥……已经站在了久静的那一边! 寂静里,忽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电话的铃声。 就在宫殿的正中央。 突兀的出现了一座墨绿色的老式电话亭,在里面的狭窄空间中,悬挂的一架电话上,正在不断的发出分不清究竟是刺耳还是清脆的铃声。 不断的响起。 充满了耐心。 直到琥珀推开门,伸手,摘下了话筒,凑到了耳边。 “哪位?” 琥珀冷漠的发问:“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我的兄长大人,正平先生?” “好久不见,琥珀。” 电话那头低沉的沙哑男声如是回应:“是我。”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琥珀冷声问:“大发慈悲的告诉我,在毁灭里见家的行动里,我的大哥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我什么都没做。” 电话另一头,洗手台前面擦拭双手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认真的告诉她:“我只是选择了,不扮演任何角色而已。”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是无辜的?” 琥珀嗤笑:“从小你就是这样,正平大哥,从来都自己玩自己的,从不主动开口说话,永远在顺水推舟,绝不会自己露头……怎么,你打算将来做了家主之后,也和现在一样不露脸么?” “我没有那个打算。” 里见正平摇头,“作为里见家的成员,我姑且掺了一手,但这不代表我对当主的位置有什么兴趣。” 他说,“我之所以回来,只是想要做个了断而已……” “里见家的存在,哪怕看上去再怎么耀眼,可对我而言,也不过是束缚而已。从这一点上来看,我站在久静那一边。我衷心的希望这个名存实亡的囚笼能够被彻底破坏。” 在沉默中,里见正平轻声叹息:琥珀,我本来以为你会和我相同,你的才能甚至在我之上。可惜,叔父留给你的阴影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如果里见家不存在的话,你或许能够有更大的作为……至少远比现在更加的自由。” “这个世界再没有比自由更接近谎言的东西了,兄长,你还是省省吧。”琥珀嗤笑回应:“如果你是这样打算的话,接下来想必也不屑与在和里见家有什么关系了?” “虽然有些绝情,但我希望是如此。在离开家族之后,我的人生顺遂又平稳,琥珀,不是每一条鱼都希望活在别人想象的海洋里。” 里见正平遗憾的道别:“从今天过后,里见家与我无关,我是谢廖沙,谢廖沙·萨托米,仅此而已。” “如果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目的的话,那就是希望你也能够得到自由。” 在挂电话之前,他诚恳的说道:“哪怕你对此不屑一顾,这算是曾经的长兄对你的最后一点祝福了。” 他说,“再见,琥珀。” “不,是永别才对。” 琥珀冷漠的纠正道:“你就这样逃走吧,懦夫,恭喜你,你自由了。” 通信断绝。 镜子前的中年男人最后拧掉了水龙头的阀门,然后俯正了领带,转身从洗手间里走出,走向会议室。 秘书抬头,察觉到他平静的样子,略微有些愕然。 “怎么了?”他疑惑的问道。 “说不出来,总感觉不太一样了。”秘书好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么,谢廖沙先生?” “……是啊,感觉焕然新生。” 名为谢廖沙的男人轻声笑了笑,抬起了眼睛,看向经济产业省的官员:“说起来,有关下半年,瀛洲原油进口的方案,我这边有个新的提议……” 会议继续,但已经和里见无关。 这是属于谢廖沙的故事了。 . . 挂掉电话之后,琉璃宫殿内回复一片死寂。 除了远方的痛苦哀鸣与极乐呻吟之外,再无任何的声音。 电话亭缓缓化作幻影消散。 而当来自里见正平的干涉消失之后,那些无孔不入的血光便弥漫而来,向着琥珀……涌动的八恶在一点点的深入骨髓。 旋即,又撞上了无形的屏障,消失无踪。 只有怀中的古镜传来隐隐的温热感。 不用拿出来,琥珀都能猜得到,那一枚取自古老碎片磨制而成的铜镜在焕发微光。源源不断的抽取着那些侵入她灵魂之中的恶念,维持着她的清醒。 这就是玄鸟送给她的临别赠礼。 阿房宫中有古镜‘照胆’,能照见五脏病患。女子有邪心者,以此镜照之,可见胆张心动……秦皇杀之。 明镜为鉴,时刻斧正着她的意识,让她维持着最基本的平静和安宁。 否则的话,如今的她恐怕早已经堕入疯魔。 只不过,临别之前送自己这种东西……玄鸟那个老头儿真是意外的坏心眼啊。 在他走进玄鸟办公室的那一天下午,那个急着回家陪曾孙子看电视的老人给了她两个选择。 “有句话,叫做夷狄入东夏,则东夏之……说实话,社保局并不在意你曾经的身份,你可以留下来,这并不是专门委派给你的工作。但是,不论在哪里,如果你想要拥有一个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首先应该要感受到安宁才对。” “所以,琥珀,什么地方可以寻觅到你的安宁,你就去什么地方吧——”那个夕阳之下嗑瓜子的老人平静的告诉他:“你的决定,我不会勉强。” 在第二天,得到琥珀的答复之后,他并未曾感到惊讶,而是将这个东西交给了她。 “‘般若’的圣痕原本就是恶道结晶,蚕食怨恨,倘若你不能掌控怨恨的话,那么怨恨就会吞吃你。” “你的心中有憎恨,哪怕你并没有主动去憎恨过任何东西,琥珀,倘若无法放下这样的执念,你的一生都无法从过去的阴霾之中解脱。” “——所以,里见琥珀,你真的准备好了么?” “……憎恨吗?” 她低下头,凝视着照胆铜镜之中面目狰狞的自己,无数丝丝缕缕的黑气升腾,在她的脸上交织出般若的狰狞幻影。 再看不见少女姣好的容颜。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她。 早已经被般若的憎恨所吞吃的自己…… 这么多年以来,一无寸进,或许,她早已经堕入魔道了。 迷失在庞大的憎恨漩涡之中,可是却无法畅快淋漓的宣泄,无法真正的化为妖魔……得不到去恨的自由,也没有不恨的资格。 “真可笑啊,琥珀。” 她自嘲的笑起来,倾听着远方传来的低沉脚步声,如此久违,如此熟悉。 直到大门轰然洞开。 威严的琉璃甲胄自他化自在的魔境之中显现,狰狞的面甲之后,只有一缕血火暴戾的燃烧。沉浸在恶念之中的往日残魂在痛苦的咆哮。 “■■■——!!!” 这就是时隔八年之后,父女之间的再度重逢。 可是在拔剑之前,又应该说什么才好呢。 沉默里,少女的眼眸低垂。 “ただいま,お父様……” 我回来了,父亲大人。 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 回应她的是满溢着混沌的咆哮和怒吼,再无任何人的话语存留,也没有任何对话的打算。 并没有‘欢迎回来’的亲切问候,只有杀意刺骨。 狰狞的甲胄拔剑,燃遍了血色的金刚之剑抬起,对准了她的面孔,斩! “——■■■■■■!!!” 第六百七十二章 了断 恍惚中,嗅到了地板的味道,还有汗水的味道。 嘴里满是铁锈的气息,刺痛的血气填充在肺腑里,喘不过气来。 “这就倒下了么?” 那个苍老的声音不快的怒斥,愤怒的木刀斩落,毫不留情的砸在了他的脸上:“太丢人现眼了,佐佐木!给我站起来!” 他努力的想要抬起手,撑起身体,可是很快又跌倒在地上。 眼前一片昏黑。 “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着脑袋,低声求饶:“请让我休息一下……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那就退出吧,滚出这里去。” 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在他的身上,地板好像翻滚起来了一样,拍在了他的身上,世界在旋转,动荡。 那一张毫无任何表情的苍老面孔渐渐模糊。 那个老人在低头,俯瞰着自己,毫无任何怜悯。 “给我听好了,佐佐木,自从道场开创以来,我所见过的学生里……天赋、资质和能力,你是最差的那个。” “这不是激励,而是事实。” 老人冷酷的俯瞰着他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你是朽木,要学会放弃,懂么?” 寂静里,只有狼狈的喘息,还有艰难挣扎的声音。 鼻青脸肿的年轻人在奋力的撑起自己的身体,抬起手,扯住了老人的裤腿。 “老师,请教我……” 他匍匐在地上,变形的土下座,卑微的叩首恳请:“请您教我吧……我……有不得不偿还的恩义,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哪怕已经神志不清,可依旧在徒劳的挣扎:“请您高抬贵手,请您……” 漫长的沉默里,老者冷漠的俯瞰着那个卑微的年轻人,许久,缓缓抬起脚,将扯着自己裤腿的手甩开,残酷的将他踢开。 “既然无法放弃剑术,就学会放弃生命吧,蠢货。” 木刀斩落,刺穿了他面前的地板,老人最后一次下令:“给我站起来,立刻!” 那苍老的声音和一个愤怒的咆哮混合在一起,在他耳边炸响。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混账东西!!!” 眼前一黑。 佐佐木从梦中惊醒,只感觉脸上一阵剧痛,好像被人奋力打了一拳,终于从大量镇定剂所营造的苦痛幻梦中醒来,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眼前的座头市。 愣在原地。 浑身血污的盲人剑客已经闯入了囚笼,就站在他的床前,抬起手,帮他扯断了镣铐和那些输液管。 更令人吃惊的,是座头市如今的打扮。 “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破碎的瀛洲长袍之下是一身迷彩服、防弹衣、灰色的头盔,漆黑的军靴,插满的弹夹,绑在腿上的手枪,挂在腰间的手榴弹,还有两只手里高举的两把mp5。 以及背在身后的三把武士刀…… 简直是,全副武装! 但完全和预想之中座头市该有的样子截然不同。 “你这一幅特警队的装备是哪儿来的?”佐佐木目瞪口呆。 “最近年轻人不是总这么说嘛……时代变了,佐佐木!”盲人剑客咧嘴,露出爽快的笑容:“果然,还是枪好用啊……没想到吧,我现在可是陆上自卫队特聘教官!” “啥玩意儿?” “兼职啊,这世道盲人日子不好过,不去卖力气难道去给人做推拿按摩吗……赶快走走走。” 座头市放下了一把枪,伸手将他从床上扯起来,“我趁乱闯进来的,现在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状况呢……一个瞎子去玩潜入已经很不容易了,就不要再难为我护送你杀出去了好么?” 佐佐木落地,只听见嘎嘣一声,腿上的支架和地面碰撞,表情瞬间抽搐了起来。 剧痛。 “你腿断了?” 座头市的耳朵微微抽动了一下,眉头皱起,倾听着门外冲过来的脚步声,神情顿时急躁了起来,只能将佐佐木的胳膊抗在肩头,无奈感慨:“咱俩一个瞎子,一个瘸子,以后你要是不干了,咱们还可以一起组合去卖艺,你指路,我推拿,多好,你就干嘛一根筋呢?” “谢了。” 佐佐木苦笑,从他后背上摘下一把刀来当拐杖,一瘸一拐的跟着座头市向外冲。 越是向外,所见到的场景,就越是惨烈。 绚丽如天国一样的琉璃宫苑之中,此刻不断的有畸化的怪物奔行,扑食血肉,活地狱的场景在不断的上演。 沸腾的八恶充盈着每一寸空气,一点点的拉扯着所有人向着凝固和地狱转化。 当逆转为灾厄之后,他化自在的恐怖魔性便缭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像是利刃,悬挂在每一个里见家的人的头顶。但凡心中升起了一丝恶念,都会被迅速放大和扭曲,迎来畸变和转化…… 这是针对血脉的诅咒。 “佐佐木,我认识你,佐佐木,救救我……救救我……” 那个蠕动的男人从原本的空壳之中艰难的流出,在地上,抬起自己扭曲的手掌,尖锐的嘶鸣:“我是不宁啊,你忘记了么?几年前之前我们喝过酒……救救我,我为你说过话的……” 回应他的是冷漠的枪声。 座头市听声辨位,对准他的面孔,扣动扳机,冷漠的打完了一梭子子弹之后,又摘下了铝热剂,撒在了迅速腐烂的尸体上,点燃。 火光升腾。 而佐佐木依旧呆滞在原地。 愕然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放弃吧,佐佐木,里见家已经没救了。” 佐佐木沉默着,没有说话,就像是失去了魂魄那样。 “没时间浪费了,走!” 座头市大怒,扯起他的手,要将他拽走,可瞬间,僵硬在原地……愤怒的神情冻结,渐渐的,失去血色。 一片苍白。 感受到了危机,感受到了恐怖的气息…… 在骤然迸发的巨响之中,寒流从墙壁上的缺口中喷薄而出,瞬间夺走了所有的温度。一道粗大的冰柱从墙外突入,斜斜的刺向天空,紧接着,寒光一闪而逝,冰柱四分五裂,向着大地坠落而下。 连带着上面的人影。 霜风之中传来高亢的咆哮。 像是巨象嘶鸣那样。 霜父在轰鸣中前进,金色的军刀斩落,步步紧逼,悍然压制着那个暴风雪之中的纤细人影,毫不留情。 也无法留情。 因为血色在舞动——漫天的恶念被搅动了起来,环绕在那一柄赤红的刀锋之上,向前斩落! 依旧是,粗陋无比的唐竹之型! 那真的是剑术吗?那真的称得上是在用剑么?还是说,只是随便拿了一根棍子凑合一下而已? 可当怨憎之刃抬起时,凶戾的恶念之火便附着而来,旺盛燃烧。 当剑刃斩落的时候,便迸发出凄厉的轰鸣,在暴风雪之中掀起惊涛海浪。 风雪倒卷,霜父的马刀陡然一震,再度出现了一个缺口,很快,增殖的冰霜就已经覆盖了缺口。 可紧接着,怨憎之刃的劈斩已经再度斩落! 毫无任何喘息的时间。 属于1812的炮击,才刚刚开始! 圈禁之手的火光在旺盛燃烧。 凶焰之中,姣好的面孔此刻宛如恶鬼那样的狰狞! 铸造熔炉正在抽取着空气中的恶念,将那饱含着地狱气息的力量转化为源质,随着劈斩一同迸发! 丝毫不顾及遭受侵蚀的可能性,不需要厨魔技艺的作弊和转化,如今指向羲和的神性焕发出微弱的光芒,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当进阶为大群之主的那一瞬间起,少司命萌芽的那一缕神性便已经将这不值一提的污染尽数吞吃。 在这他化自在的魔境之中,他才是主场! 埋骨圣所的黑暗汹涌展开,虔诚的颂歌再度走向。铁鸦展开铁翼,穿破了暴风雪的阻拦,锋锐的爪牙向着魁梧的霜父发起攻击。 就像是燃烧的流星那样,往来呼啸。 当附着了槐诗的源质武装之后,燃烧着火焰的铁鸦已经化为不折不扣的边境遗物,每一次俯冲和飞掠都相当于槐诗亲手发出的攻击。 那个纤细消瘦的人影,将不可思议的将霜父压制在手下! 暴风雪骤然咆哮,扩散的寒流迅速收缩,就在霜父之后化作了庞大的马车,在冻结之马的拉扯之下,向前轰然行进,终于将弥漫不定的群鸦冲散! 弗拉基米尔后退一步,抬手,拔出身后冻结的冰棱,锋锐的冰棱在他的手里迅速延伸,变成了一把沉重的斧戟。 一手握着马刀,另一只手拖曳着夸张的斧戟,再度掀起了新的风暴。 “那究竟是什么……” 在角落中,盲目的座头市抬起浑浊的眼瞳,呆滞的感受着空气中的变化。 好像忽然之间有不讲道理的风暴从天而降,将一切都笼罩。动乱的源质形成漩涡,两个巨大的风眼彼此碰撞时就掀起惊天动地的乱流。 可是在心眼的观测之中,那虚无的‘风眼’之内却并非空无一物。 纵然无法窥见躯壳的轮廓,可是却依旧能够感应到那一份恐怖的本质。 一者裹挟着来自蛮荒的冰霜,像是要将一切都彻底冻结,狂乱的源质扩散,便形成了铺天盖地的暴风。 而另一个,则仿佛是这扭曲魔境的本身! 宛如他化自在降下的化身那样…… 天魔降临在自己的庭院和宫殿里,演说魔法,沸腾的恶念翻涌着,驯服的被她所驱策、吞吃……她已然化身为此处的掌控者。 反客为主! 和黄昏之乡无穷尽的绝望之海相较,如今的他化自在,简直是儿戏!被八房所缔造的魔境,已经变成了她手中的玩具! 座头市僵硬在了角落里。 下意识的握住剑柄。 当不小心闯入了猛兽争夺地盘的现场时,会感受到恐惧。 可如今,当两道宛如暴虐天灾一般的气息从天而降,蛮横的降临在他们的头顶时,座头市却只能够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颤栗。 当直面十级风暴的时候,难道恐惧就有用吗?向着它示好会有效果吗?跪地求饶的话就可以避免蹂躏吗? 并非是表现出善意和退避就能够避免的威胁。 不论旁观者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只希望幸运能够眷顾自己,不要将自己和旁边那个蠢货牵扯到其中…… 直到剧烈的轰鸣随着风暴渐渐远去,只留下庭院中一片狼藉,确定了两人已经远去之后,座头市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他伸手想要扯着佐佐木继续走,可佐佐木却依旧站在原地。 远方有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在敞开的宫阙大门之外,年轻的武士缓缓走来,握着染血的刀锋,冷酷无情斩下了血亲的头颅。 当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狼藉的庭院,还有伫立在其中的二人。 先是一愣,旋即恍然。 “是佐佐木先生和他的朋友啊,已经跑出来了吗?真好啊,看来是已经自由了吗。” 好像发自内心的为两人的逃脱而感到欣喜那样,里见久静郑重的叮嘱:“这里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两位与这里无关,还请赶快离开吧。” 就这样,酷似狐狸的染血面孔露出微笑,十分礼貌的颔首道别,转身准备离去。 然后,听见身后拔刀的低沉声音。 是佐佐木。 “抱歉,座头市,我果然没有办法放任不管。” 那个瘸子手握着自己的武器,踉跄又艰难的迈步上前,凝视着久静的面孔,轻声呢喃:“总有一些恩怨,需要了断……” 第六百七十三章 苦海无边·解脱自在 他妈的,傻逼,你想做什么? 走啊! 座头市想要这样咆哮。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他几乎想要用麻醉枪把这个蠢货射程筛子,然后狠狠的揍他一顿,瘫痪了最好,不要再惹上麻烦了,求求你!活着不好么? 作为曾经的同伴,作为一见如故的挚友,他本应该这样做的。 可现在,他却无法阻拦佐佐木的行为。 作为武士,他甚至忍不住因这位友人的忠贞和坚定,而感到……骄傲。 沉默里,座头市按住自己的刀柄:“既然是这样的话,让我……” “不。” 佐佐木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接下来的事情,请你务必不要插手——这是我的职责,是我的使命才对。” “……我知道了。” 座头市不甘的颔首,递上佩剑:“那就用它吧,佐佐木,你配得上它。唯独这个,不要拒绝。” 那是历代的盲剑客·座头市所持有的宝刀,被誉为与瀛洲的侠骨同存的名剑。 在落入佐佐木手中的瞬间,被称为‘纯刃’的长刀便嗡嗡震颤起来,迸发低沉的鸣叫,好像在欢呼那样。 此刻正是践行侠道、了断恩怨之时! 久静的神情依旧平静,凝视着那一双充满杀意的眸子,恭敬而礼貌的颔首。 “好久不见啊,佐佐木先生,真是……久疏问候。” “不是之前才刚刚见过么,久静阁下。” 佐佐木撑着断腿上前,站在他的十步之外,轻声问:“何必那么虚伪?事到如今,也没有称呼‘先生’的必要了吧?” “您曾经可是我剑术的启蒙教师呢,称一句‘先生’并不过分吧。”那个年轻的武士眯起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您好歹是曾经效忠里见家的武士吧?有什么向我动手的理由吗? “因为你的臭味已经掩盖不住了啊,介错杀人魔!” 佐佐木缓缓拔剑,平静的告诉他:“如果不在这里将你杀掉,任由你将里见氏毁掉,我一定会抱憾终生。” “这样有什么不好么?就连佐佐木先生这样的忠贞之士也会为了存续而放逐的家族,就这样被毁灭了,难道不好么?” 久静耸肩,环顾着他化自在的狰狞盛景——里见家隐藏在黑暗中不为人所知的丑陋面目,“这种只会藏污纳垢的地方,干脆毁灭掉好了。难道佐佐木先生你没有这样想过么?” “自从被流放之后,没有一天不这样想。” 佐佐木坦然回答:“作为武士,对曾经的主家抱有如此的愤怨,我很羞愧,却无法克制这样的想法和心情。 但就算是如此,我也无法忘记老家主曾经赐予与我的恩义。 倘若你想要毁灭这一切,就请跨过我的尸体吧。我的生命是里见家赐予我的,那现在就让我将这一条生命在此偿还。” 寂静里,里见久静的笑容渐渐阴沉,只剩下一片冰冷。 “你已经不是里见家的武士了,佐佐木清正。” “无所谓,你在成为杀人魔的时候,不也放弃了里见氏的荣耀么?” 佐佐木颔首,赞同的回答:“我觉得这样很好,非常好——如今,只是两个无籍的浪人在这里决斗而已。” 不论胜负,这都只是两条野狗之间的斗争而已。 无损里见家的清名。 就这样,抬起剑刃,对准了他的面孔。 直到最后,佐佐木都为此而感到庆幸和骄傲。 他说:“请拔剑吧,介错杀人魔!” 那一瞬间,久静失望的闭上了眼睛。 当眼眸再度抬起的时候,就失去了往日用来掩饰的平静与笑意,只剩下死一般的漆黑和冰冷。 褪去最后的伪装,属于恶兽的面目于此展露。 染血的剑刃抬起。 隔着地上融化的冰霜和干涸的血迹,凛冽的杀机升腾而起。 再无需用任何语言去表达和述说,当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便注定只会有一个结果——介错杀人魔与浪人佐佐木之间,也只会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去。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可能。 空气在剑刃的寒光之间冻结了。 好像时间的指针停摆。 世界一片静寂,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在迅速远去。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幻影、口干舌燥的呻吟和心神紧绷的哀鸣、让人失魂落魄的奇香和撕心裂肺的恶臭都已经消失不见。 纯粹的杀意将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尽数斩碎。 所存留下的,只剩下眼中的彼此,手中的剑。 明明短暂的不足一瞬,可在感官之中,却好像漫长的永无止境,化作宛如地狱那样的恐怖煎熬。 直到烈光迸发。 有暴虐的雷霆从天外呼啸而来,撕裂了他化自在的隔膜,狂乱的舒展身躯,扩散为通天彻地的炽热雷光。 从天而降! 重叠在一处的咆哮骤然迸发,混入了雷鸣的巨响之中。 武士拔剑。 跨越了漫长的距离,那激烈的对决在瞬间结束。 恶鬼已然与武士交错而过。 只有血色喷涌而出,从佐佐木的胸前。 无坚不摧的纯刃从他的手中脱落,刺入了泥土之中。紧接着,猩红的洪流从胸前的裂口中喷涌而出。 棋差一招。 他慢了一瞬。 胜负立判,生死以分。 “没想到,最后来代替里见家讨取我的,竟然是一个连家名都没有资格宣之于口的野武士……” 里见久静回过头,瞥着倒地的对手,嗤笑:“真可笑啊,佐佐木。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的剑术,从来不值一提。” 他好像还说了什么话。 可是佐佐木已经听不清楚了。 熟悉的恍惚和困倦再次袭来,拥抱着他,想要将他拉入永恒的暗面。 似乎有人在高声呐喊着什么,但是却太过遥远了,太过模糊。 他渐渐的闭上眼睛。 “站起来,佐佐木!” 黑暗里,有肃冷有苍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给我站起来,立刻!你要丢人现眼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老师!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回忆起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自己究竟是谁。 “我是……佐佐木,清正!” 他睁开了眼睛,凝视着这个迅速昏黑和崩溃的魔境世界,凝视着敌人的背影。 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身体。 破碎的魂灵焕发嘶鸣,带着血,从地上再度爬起,哪怕无法起身,依旧摸索、寻找着自己的武器。 对决,还没有结束! “来啊,久静。” 他说,“我就在这里。” 久静的脚步戛然而止,缓缓回头。 在那一张酷似狐狸的面孔上,原本嘲弄的笑容渐渐阴沉下去,恼怒狰狞。 “真是阴魂不散……” 介错杀人魔咧嘴,转过身来,神情就变的丑陋有疯狂:“这一次,我不会再忘记最后的步骤了,佐佐木。” 踏着地上扩散的血泊,里见久静步步上前,抬起自己的剑刃。 并没有震怒,也并没有任何的失控和轻忽。 而是严阵以待,一心不乱,乃至全力以赴的去对待这个垂死的对手,不留下任何的疏忽与翻盘的机会,干脆利落的给予他最后的了断。 斩断所有的苦痛和烦忧。 哪怕佐佐木已经没有了起身的力气,就连他的样子也再也看不清。 回光返照的瞬间已经逝去了。 如今,座头市的纯刃就刺在血泊之中,他的手中连剑都已经没有了。好像预感到他的逝去那样,纯刃震颤着,发出隐隐的哀鸣。 可佐佐木没有感觉到可惜。 就像是久静说的那样,他的剑术,从来不值一提,也配不上这样的宝剑。 甚至更早之前,他就已经一清二楚。 “你是,朽木。” 这是那位被誉为剑圣的老人曾经所下达的结论,最残酷的真相和最令人痛苦的结果。 不知多少次,那个暴躁的老人怒斥:“为什么学不会放弃呢?偿还恩义的方式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吗!” “我想要追随在那位大人的身边……我想要像那位大人一样。” 曾经的佐佐木跪在地上,大礼参拜,发自内心的祈求:“老师,请您原谅我吧——请您,教导我吧!” 可那位老人的双眼中,只有怜悯与遗憾。 “佐佐木清正,你不具备天赋与才能。放弃吧,哪怕如何去努力,剑道都不会垂青于你。”他说,“想要赢,剑术和生命,你就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吗!” 应该如何去形容那一瞬间的狂喜和安宁呢? 就好像一生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所有的努力得到了报偿那样。 看啊,这并非是绝路,这个世界多么的慷慨,就连自己这样的驽钝之徒也能够领受希望! 他感激的流泪,不断的叩首:“实在是太好了……我终于能够不辜负那位大人的恩义与期望了……” 漫长的寂静之后,只有悲悯的叹息。 “那么,这就是我作为老师,能够教给你的最后本领了——如何,舍弃自己的生命。“ 这是那位老人最后留给他的教导,此后所发生的一切,此后所领教的一切,此后所传承的一切,早已经铭刻在他的骨髓和魂魄之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二十年的苦苦修习和等待,不知道多少次痛苦到流泪和失禁的经历,在这一刻,在现在,终于迎来了报偿。 那一瞬间,他抬起眼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久静。 露出笑容。 自破碎的躯壳之中,有璀璨的光芒冲天而起。 那是收束了二十年的光焰从魂魄之中爆发而出。 有巍峨的虚影从他的残躯之中升起,展露不动明王的恐怖威严,双目之中燃烧着肃杀的火焰,随着他的灵魂一起。 凝固的时光里,浩荡奔行的流光收缩为一线,熔炉之中的意志和决心化作钢铁。逆转生与死的界限,搅动天与地的轴心,森罗万象,皆尽碎灭! ——苦海无边·解脱自在! 这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拔刀! 斩! 第六百七十四章 幻光 瞬间的辉煌与闪耀过后,梦与生命一同燃烧殆尽。 只有尘埃和灰烬从天上落下来。 世界在眼前渐渐溃散崩碎,消失无踪。 一切都在迅速远去,挥手道别。 来不及去确认那一剑的结果,可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或许他曾经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抱有过十万分的不安和惶恐,可唯独这一剑,他不会怀疑。 因为已经结束了。 不论是对方还是自己。 在迅速昏黑的世界里,佐佐木的眼前闪过无数浮光掠影。 漫长人生之中所积攒的渺小精髓从眼前飞逝,所带来的并非是不安和恐惧,而是难以言喻的充实和感激。 就好像,再度回归了过往那样,在曾经的谈笑、语言、酒杯、月光和花下,一切都变得如此真实。 往昔的幻影从尘埃中浮现,静静的伫立在道路的两侧,无声的为他送别。 那些熟悉的面孔不断的浮现,目光温暖。 斗真大人、老师、琥珀小姐、座头市……教授、校长阁下,还有槐诗先生…… 在黑暗的尽头,佐佐木回眸,感激的弯下腰,向着一路以来陪伴、鼓励、帮助自己的人们致以最后的谢意。 一直以来,有劳关照了。 “谢谢你们……” 佐佐木清正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就此与美梦同去。 . 死寂里,久静听见龟裂的声音。 细碎的声音从自己的躯壳之内响起,向外扩散……一直到最后,连同自己手中的剑刃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璀璨而闪耀的剑光,像是将人的一生都寄托在这一剑之上那样。 仅凭着虚无的气魄勾勒出明王的化身,降下天罚一般的霹雳。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他僵硬在原地,低下头,看到双手和躯壳之上迅速扩散的裂隙。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生命、意志和灵魂都被这璀璨的一剑所摧垮了,毫不留情,毫无怜悯的施加毁灭。 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和可能。 结束了。 如此突兀。 但介错杀人魔·里见久静的心情却无比的平静。 没有感觉到荒谬,也没有不可置信的去思考为何自己会死在这里。哪怕仇恨未曾宣泄,哪怕计划没有完成…… 就像是野狗死在小巷子里那样,平静又坦然的接受了这一现实。 甚至尤有余暇的思考,罪孽累累的自己会堕入什么样的地狱。 可这世界上哪里有地狱会为自己存留呢? 人死亡之后,源质就会散逸,清澈的源质上升,将苦痛的记忆洗去,回归浩荡的白银之海。死后的世界并不存在,没有地狱,也没有天国,只有一片虚无。 死是丑陋的,正如同自己那样。 自己应有这样的结局。 在这消散带来的恍惚里,他听见了来自过去的声音。 那是第一次握剑的时候,所听到的话语。 “你就是久静吧?” 那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年轻武士蹲下身来,端详着眼前的孩子,“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剑术老师,叫我佐佐木就好啦。” 他努力的和善微笑着,可龇牙咧嘴的样子却像是猴子一样,滑稽的要命。 “不要怕哦。”他说,“剑术其实很有趣的!” “真的吗?” 孩子仰望着眼前的大人,将信将疑:“我听父亲说,剑术很难的,而且也很凶险。” “虽然是有一点啦,但没有关系。” 那个有些不着调的男人握着木刀,奋力的挥舞了两下,回头看过来,像是展示什么宝物一样:“看到了吗?一点都不难。” “剑道是很神奇的,它会听见你说话。只要对它许下愿望,持之以恒的向前,就一定能够实现!” 武士双手插着腰,忽然问:“久静君,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不知道。” “诶?不是做科学家和宇航员吗?真少见啊……那,想做的工作呢?” 孩子摇头:“也想不出来。” “那,一定要完成的事情呢?” 老师俯下身来,严肃的问:“那种事情,一定有吧?每个人都应该想过才对。” 久静愣在原地,茫然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我想要保护大家,这样的事情,算梦想吗? 父亲、父亲,哥哥,老是被人欺负的龙之介、爱哭的飞鸟、最喜欢玩的真希和美惠子,还有……还有琥珀小姐!” 没有想过天下无敌、也没有想过成为多么厉害的人物。 只是想要保护他们,让他们不再害怕。 想让那位孤独的公主殿下不再烦恼,露出笑容。 想要让他们,获得幸福…… “这样天真的事情,算梦想吗?” 在漫长的寂静里,孩子不安的看着自己未来的老师,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嘲笑和轻蔑,反而看到一张严肃又认真的面孔。 “明明是小鬼,梦想竟然和我一样,久静,你这个家伙不可小觑啊。” 那个武士忽然得意的大笑起来,伸手,揉着他的头发,告诉他:“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竞争对手啦!一起加油吧!” “嗯!” 孩子用力点头。 瞪大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就这样,在晨光之中,握着老师的手,一步步走远,消失不见。 只有孤独的杀人魔被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们远去,许久,苦笑着,垂下眼眸。 “真是,愚蠢啊……” 寂静里,久静仰天倒下,再无任何声息。 迎来死亡。 . . 山外,饮酒的老猿驹川再没有说话。 好像还在回味那一瞬庄严到宛如神佛一般的剑光。 许久,仰头将葫芦中的酒水一口饮尽,最后看了一眼逝者嘴角残留的笑容,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再不回头。 而在云端之上,服部依旧低头俯瞰着,嗅着空气中雷霆呼啸而过所留下的残存焦臭,眉头缓缓皱起。 足利的死讯泄露之后,鹿鸣馆果然等不下去了。否则的话,不会这么急匆匆甩出手里的王牌。 刚刚那一道从天而降的雷光,可并非什么自然的天象……相反,如此跋扈和放纵的公然化身为雷电,穿越现境,不顾禁令向里见氏出手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风雷双壁之中,手持两大神迹刻印的四阶升华者——神田苍真! 那是有天动太鼓和悲鸣槌两件神迹刻印在手,号称以一人之力足够摧垮一整个边境,在地狱中也创造出赫赫声名的‘雷神’! 通过秘仪,他将整个身体化为万丈雷霆,撞破了他化自在的胎膜之后,闯入了里见家之中,恐怕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始杀人灭口,为接下来的下一步瓜分创造罪证了吧? 在表面的功夫没有用之后,就扯下冠冕堂皇的面具开始迫不及待的吞吃尸体…… 那群腐朽的老东西诚然已经成为了上皇大业的阻碍。 就在思忖之中,有一道萤火破空飞来,落入了他的手中。 那是来自‘座’的命令。 可是当细碎的荧光展开之后,里面的命令却不是让自己暗中有所行动,而是让自己继续袖手旁观。 难以理解这样的道理。 但却不得不遵从。 然后,当他再次垂眸的时候便发现……原本暴虐张狂、从天而降的雷光竟然已经消失了。 悄无声息。 好像根本不存在那样。 甚至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神田苍真的气息…… 服部愣在原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脚下,五光十色的他化自在弥漫出诡异的光晕,好像狰狞的笑容那样,将所有的闯入者无声吞吃。 . . 只是,一瞬间的恍惚而已。 当神田苍真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穿透了他化自在的胎膜,深入了魔境之中。 可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上无天空,下无大地,四面八方无穷无尽……只有脚下漆黑的液体在粘稠的蠕动着,汇聚成无边无际的大海。 这究竟是在哪里? 消散的雷光之中,天动太鼓和悲鸣之槌的踪迹浮现,最后雷电的残痕交织出神田苍真的面目,向着四周环顾。 哪怕是以磁场视觉也难以看见黑暗中的真容。 好像闯入了某个早已经毁灭的世界里。 除了脚下恶臭的海洋之外,根本空无一物,不存在任何升级。 不对—— 这甚至已经不在现境里了! 根本不是八房的神迹刻印所形成的效果!不论是王道乐土还是他化自在,那样的领域他都曾经亲身体会过,甚至有过和里见氏当主交手的经历。 如此荒芜而诡异的场景,绝非八德或者八恶所铸就! 悲鸣之槌砸落,天动太鼓轰然震动,掀起浩荡的回音。 堪比导弹轰击的恐怖气浪伴随着炽热的雷霆一同扩散开来,毫无征兆的鞭挞在这死寂虚无的世界之中。 可这里,却没有什么东西给他破坏。 只有脚下的粘稠的黑暗海洋在蠕动着,被撕裂开到了一道缝隙,浮现海洋中悬浮的无数细碎牙齿,又旋即缓慢的合拢了。 水无常型。 神田愕然了一瞬,旋即再度敲响了太鼓,雷霆呼啸而出,横扫,足以毁灭一整座大楼的火力向着四面八方宣泄而出。 紧接着,整个人再度化作雷霆之柱,以趋近光速的可怕速度在这无穷尽的黑暗世界里飞纵了起来。 可不论飞了多久,都无法看到它的边缘。 反而是脚下毫无声息的黑暗海洋开始渐渐的蠕动了起来,像是缓慢复苏了那样,荡漾起一层层涟漪。 空气越来越闷热。 直到第一个气泡从黑暗的海洋之中缓缓升起的时候,神田苍真恍然惊觉。 自己就好像……被人关进了一口高压锅里一样! 现在,海洋在沸腾了。 “呵呵,终于察觉到了么……” 一张苍老的面孔从裂开的天穹之上浮现,庞大的宛如天空本身那样,嘴唇开阖,发出了戏谑的声音:“瓮中滋味如何,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阁下?” 就在郭守缺的面前,炭火之上的竹篓里,一缕细碎的雷光不断如蛇那样的跳跃着。 难以挣脱囚笼。 此处,已然是厨魔的刀俎之下! 第六百七十五章 郭守缺,一动不动 郭守缺,一动不动。 从他化自在展开到现在,他都坐在自己的摇椅上,懒洋洋的沐浴血光,好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晒着太阳。 哪怕是外面天崩地裂,也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懒得动。 在隐约的哀鸣里断断续续的哼唱着过去的曲调,似睡非睡的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 污浊的血光和恶意环绕在他的周围,旋即,又惊恐的向外逃窜,竟然在小院的周围形成了隐隐的‘净空区域’。 在摇椅之下,他的影子宛如水波那样的动荡着,缓慢的蠕动,在种种狰狞的轮廓之间变换,隐隐发出嗤笑的声音。和纠缠在他体内的恶念与灾厄相比,所谓的他化自在,不值一提! 充其量,只不过是今天的霾有点大的程度而已。 怎么说呢,还挺带劲儿! 就在这慢悠悠的晃荡中,回想起出发之前的场景。 那个隔了很久之后再度找上门的老顾客,老相识。 “去瀛洲?” 当时的郭守缺漫不经心的料理着自己的榨菜,“厨魔大赛?算了吧,上了年纪,身子骨僵硬,不想动了。” “静极了就应该思动,偶尔动动腿不吃亏。” 玄鸟占了他的摇椅,手里还端了一碗他冰箱里的银耳粥,进门之后就没停过嘴:“那里应该会有一些新鲜东西,说不定会有惊喜,你应该不会觉得无聊。” “你确定?”郭守缺抬起眼睛,有所意动。 他倒是不怕玄鸟坑自己。 认识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没少打过交道,彼此知根知底。玄鸟要坑自己,有十万个办法让他走背字还找不到人,没必要亲自上门费这点口舌。 而且,这家伙从来不无的放矢,不见兔子不撒鹰。 不得不承认,郭守缺对玄鸟口中的惊喜有些好奇。 他想了想,问:“需要我做什么?” “做厨子啊,否则还要你去打打杀杀么?”玄鸟又起身抓着勺子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继续哧溜:“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了,当公费旅游呗。” “然后吃着火锅唱着歌就给你把工打了?” 郭守缺冷笑:“况且,你就料定了我做事一定合你心意?” “咱这不是熟么?。” 玄鸟抬头,露出忠实可靠的和善笑容——胡子上还沾着一片郭守缺昨晚刚熬的银耳。 脸上简直写满了安排。 这老货虽然不是很能打,也不是很能来事儿,在当年平辈的升华者之间表现从不出挑,可之所以能够坐上谱系之王的位置,除了一个稳字和定力之外,就是一手对大势的掌握。 永远能将最合适的人在最合适的时间,送到最合适的地方去。 直观的去理解——那个家伙做的媒,就没有不成的。 就和赛博朋克的世界里使用大数据和海量信息进行匹配后所得出的结果差不多,简直天造地设,比丘比特的那玩意儿还顶用。 靠着这本事,他去喝的喜酒根本就没随过一次份子钱,走的时候还能带几个谢媒的红包。而且每次还要从郭守缺这里白拎两个猪头回去下酒。 便宜占得比谁都多,偏偏还要让人谢谢他。 套路遛可以抄,操作骚可以学,可这一手运营的本事和眼光别人根本学不会。 郭守缺摇头,冷笑:“总感觉你来找我没好事儿,说不定这二两老腊肉都要给你搭进坑里去……听说夸父那傻孩子上次出门替你送了快递,结果被提尔按在地上打!” “他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关我什么事!” 玄鸟无辜的瞪大眼睛:“总不能他随地吐痰都赖我吧!” “这可要看送他去吐痰的是谁了。” 郭守缺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鄙夷表情,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演什么聊斋呢。 “放心,放心,这一次你肯定会很顺。” 玄鸟拍胸脯保证道。 对此,郭守缺倒是不怀疑。 这种事情,就好像天是蓝的,人会死一样。 只要玄鸟说了你会顺,你就一定会顺,很顺,非常顺。就好像白泽说你运气好,你运气一定会很好那样。 只要稳着步调慢慢来,最终十有八九能够得偿所愿。 但这种给人打白工的感觉却令他很不爽。你去打工,我来赚钱……郭守缺就没少被他占过便宜。 更让人上火的是玄鸟竟然拿起勺子来又给自己搞了一碗。 “你可别吃了,老子熬了一锅,都快被你吃完了!你是玄鸟还是玄猪啊!”郭守缺怒了,劈手把勺子夺过来,连同砂锅重新塞回冰箱里:“快滚快滚!” “你答应了?” 玄鸟吧嗒着嘴,环顾着周围:“刚刚看到有榨菜了?你给我带点回去呗,孩子们长身体,补补营养。” 十分钟后,被气急败坏的郭守缺赶出门来。 手里除了榨菜罐子,还额外提了一包子腊肉,满载而归。 事情就是在当时说定的。 夸父去深渊送快递,郭守缺去瀛洲当厨魔,玄鸟回家吃榨菜。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 现在,雷鸣从天而降。 郭守缺终于从摇椅上抬起眼瞳,漆黑的双眸之中看不到一点鲜活的白色,静静的凝视着烈光从天而降。 随意的,踹了一脚身边的竹篓。 竹篓的盖子骤然掀起,黑暗招荡,诡异的暗影竟然从其中飞出,映照在血色的琉璃天幕之上。 就像是一只长大的无形之口,随意的将那万丈雷光吞入了腹中,缓缓收缩了回去,然后,竹篓的盖子缓缓的关上。 请君入瓮。 “瀛洲真是风水宝地啊。” 郭守缺低下头,凝视着不断震颤的竹篓,眉头缓缓挑起:“躺着都有食材送上门来?真有意思啊……神田苍真?” “谁在叫我?” 如今,当那一张苍老的面孔从碎裂的天穹之后,神田嗅着空气中不祥的气息,心思电转,分辨出了那种熟悉的气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是东夏谱系的人!在瀛洲的领土上袭击鹿鸣馆的成员,难道你想跳动两国之间的矛盾么!立刻解开这里的秘仪!” “你想太多了,你或许能够代表鹿鸣馆,但老朽我代表不了东夏谱系啊……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厨子而已。” 郭守缺怪笑起来,抬起手,将竹篓下面的火调的大了一点,抬头告诉他:“换而言之,你们惹怒的不是东夏谱系,而是我。” 那样诡异的笑容和漆黑的眼眸,带来了不安的预兆。 环顾着四周的诡异场景,神田苍真瞪大了眼睛,全力迸射雷光,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粘稠的黑暗海洋撕碎,也无法从这秘仪之中挣脱而出。 反而感觉到,燥热在一点点的自身体的内部萌发。 本身就是等离子现象的雷电……竟然也在畏惧着焚烧! “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大怒:“难道率先发起袭击,挑起事端的不是你么!” “话不能这么说啊。” 郭守缺抬起手,撒了一把盐下去。 细碎的盐粉从指尖落下,落入了竹篓里,便迅速放大,化为了山峦一般的庞然大物,在呼啸中注入了海洋。 令下面沸腾粘稠的黑海也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无数气泡之后,有一只只眼眸一般的物体抬起,冷酷的看向了雷神的所在。 天动太鼓轰然奏响,雷霆扩散,可这一次庞大的引力却无法驱散,无数粘稠的肢体裹挟着牙齿,源源不断的向着空中的雷光探出…… 一点点的,想要将他拉入最深沉的黑暗里! 有沙哑又低沉的笑声从那里响起,饱含着来自深渊的恶意和难以言喻的狰狞。 嘲弄着他的反抗。 “所以说,你们鹿鸣馆,是不是……狂妄过头了?能激怒一个厨子的,除了砸了他的灶台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么?” 郭守缺搓着手里的蒜,不紧不慢的摘下那一层轻薄的蒜衣,慢条斯理的告诉他:“自老朽出生以来一百九十余年,日思夜想,废寝却不敢忘食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厨艺。 为了厨艺,老朽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献上自己的生命也再所不惜……结果到现在,没有妻子,没有子嗣,还被自己的徒弟所背叛,失去三分之一的味觉,所有的嗅觉,沉疴难愈,如此惨淡的人生,着实难以说出口。” “为数不多的乐趣,不过也就是欺负一下年轻人而已——” 如是叹息着,他将手里的蒜捏成了泥,随意的抛入了竹篓里,辛辣的气味扩散,宛如冰山一般的庞然大物,搅动了沸腾的黑暗之海。 伴随着黑暗海洋的沸腾,郭守缺低下头,俯瞰着他的面孔:“如今,尔等将我这小小的乐趣夺走之后,反而要怪我挑起事端么?”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他微笑着问,“这也太过于自说自话了吧?” 那一瞬间,在久违了数十年之后,神田苍真再一次感受到心脏被收缩的感觉。那样的微笑,比什么冷酷的话语和狰狞的表情都要更加的令人不安。 就好像……看着案板上的鱼肉那样。 平静又安恬,充满期待。 “你……你想干什么!” 神田苍真低声质问,背后,天动太鼓骤然咆哮,双手中的悲鸣之槌应声而断,近乎自毁的砸在了太鼓之上。 所迸发的煌煌雷光冲天而起,化作千万里的雷霆海洋。 雷神降临。 瞬间,竹篓之上遍布裂隙,无数黑雾升腾而起。 一缕炽热的雷光如矛,从其中传出,贯穿了郭守缺的面孔和头颅,向后延伸,千万里的笔直烈光撕裂了他化自在的胎膜,射向了天外。 然而,从破碎的头颅之后,所浮现的乃是比惨烈碎片要更加狰狞的模样。 早已经被凝固和纠缠的魂灵从裂口之后睁开了千万只眼睛,俯瞰着神田苍真愕然的模样,依旧,微笑着。 “别怕,我只是个厨师而已,怎么会打人呢?” 那无数嘶鸣的杂响重叠在一起,渐渐的化为郭守缺的苍老声音:“我只是想,煲一碗老汤补一补身体而已……” 他抬起手,盖上了竹篓的盖子。 煲汤的时候到了。 “不过,千万要小心点啊啊。” 郭守缺破碎的头颅缓缓增殖,面目合拢,嘴唇开阖时便发出诚恳的声音。 这是最后提醒。 “我这一锅在地狱里煮够了几万年的老汤,可是会吃人的——” 第六百七十六章 老汤 据说一开始,所有的生命都是可以从水中而来的。 在学者的预想之中,需要一个荒芜的星球,一片汪洋的大海,需要炽热的高温和永无止境的降雨,需要千万年的时光。 在高温和闷热的空气之中,海洋无休止的沸腾,渐渐冷却,然后从最原始的化学物质中诞生出了最基础的原核细胞。 这就是生命的起源。 届时,万物都是从这原始之汤蜕变而来,也因此而得以存活,发展,壮大…… 或许那群学者说的是有道理的,真的具备这样的可能,生命可以这样诞生。 遗憾的是,郭守缺并未曾能够得见。 哪怕是不惜为此深入牧场主的领域,在至福乐土之下的深渊之中,也只能无法寻觅到任何足以创造生命的土壤。 最终所得到的,便只有这一锅在千万年之前便已经孕育失败的残骸。 一锅腐败的原始汤。 本应该带来生命的奇迹如今早已经逆转为吞食一切生机的灾厄之物,也是不折不扣的危险和隐患。 任何有良知的人都应该在第一时间将它毁掉才对。 但可惜,这种东西郭守缺没有。 相反,第一时间……就被这沸腾了数万年之后依旧如此活跃的‘汤底’所吸引,心醉神迷。 它是多么的美—— 哪怕是早已经死去和失败,可存留在其中的腐败姿态又是多么的迷人,这一份未曾诞生就迎来毁灭的诅咒和怨憎是多么的可爱。 并非是工于心计所创造出的结果,而是天然的完美结晶。 这一份纯粹,是多么的令人心折。 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 而现在,奇迹降临在了神田苍真的头上,温柔又包容的伸出无数的手掌,献上拥抱。 竹篓在剧烈的震颤,抖落了最外面破碎的篾片之后,竟然显露出白玉一般的质感与裂痕,古朴而威严的气息在缝隙中一闪而逝,旋即,归于沉寂。 只有竹篓在不断的抖动着。 一开始听得见轰鸣的巨响,再然后还有隐隐的怒斥和咆哮,不断有雷光愤怒的挣扎,拉扯着竹篓的边缘,可是不论如何都无法顶开天穹的盖子,从其中脱离。 从郭守缺说出他的名字,而他做出回应的瞬间,这一切都已经注定。 现在,不断的有裂口从郭守缺的面孔和身体之上浮现,雷光霹雳所留下的焦痕之下,一只又一只的眼睛睁开,带着漠然的恶意和嘲弄,轻蔑的俯瞰着他化自在的魔境。 直到最后,那哀鸣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 奇异的香气升腾而起。 在香气的缭绕之中,郭守缺身上的伤痕和眼睛缓缓的合拢,消失不见。 不知是玉瓶还是竹篓的容器内部,只剩下了沸腾的声音。 一线白雾从缝隙中袅袅升起,幻化为仙灵舞动、天女散花的奇异景象,淳朴的生机扩散开来。 深吸一口,便发出畅快的呻吟。 汤终于煮好了。 郭守缺微笑着,摘下了盖子,低头俯瞰,在容器之中,清澈见底的汤汁里只有一个残破的太鼓缓缓飘荡。 拿出勺子,将杂物滤出,随便丢到一边。 郭守缺端详着锅中清澈见底的汤汁,眉开眼笑:好久没遇到过如此漂亮的食材了,否则的话,做不出这么完美的老汤。 只可惜,还差了一点什么…… 他想了想,从箱子里翻翻捡捡,找到了一颗白菜,拿水冲了冲之后,撕下了一片叶子,丢进了锅里。 端详着白菜叶子在清澈的汤汁中起伏荡漾的样子,郭守缺满意的点头。 这才是正宗滋味啊! 完美! . . 当远方的雷鸣声告一段落之后。 暴风雪终于消散了。 伴随着无数冰柱的碎裂,凶戾的长刀跨越了四十余米的距离,悬停在弗拉基米尔的喉间。锋锐的刀尖轻轻的点在他的颈动脉之上。 在层层冰墙和巨柱的裂口之后,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工作结束了,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依靠在墙壁上,面孔和躯壳之上面部裂痕——伴随着霜父的神性渐渐消退,庞大的力量终究还是被挥霍完毕了。 渐渐的,被打回原形。 通过厨魔技艺暂时得到的力量无法维持太久,一旦消化完毕,霜父降下人世的基础就会崩溃——力量将再度回归永恒的冰冻雪原去,等待下一次的召唤。或许再没有下一次,但永恒徘徊在冰原之上的神迹对此毫不在意。 冰原和风暴从不会在意人类的想法和心情。 在撕裂的阵痛中,弗拉基米尔剧烈的喘息着,霜父的面容之下,属于他的刺青面孔隐约浮现。 “我还能打呢,怀纸小姐。” 他拭去了嘴角的血腥,毫不在意喉咙前面的刀锋。 “我知道你还能打。” 在碎裂的冰壁之后,燃烧的凶戾血光的身影缓缓浮现,平静的看着他:“我也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东西藏着没有拿出来,我也希望你就那么藏着,藏到比赛结束最好——你的那一套,对我未必有用。” 在槐诗的双眸之中,燃烧的源质迸射出威严的辉光。 照破了霜父的虚影。 弗拉基米尔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最终,无奈叹息,举起自己的双手,束手就擒。 可槐诗却并没有急着拉近距离,依旧保持在十米之外。 见微知著。 死亡预感的等级提升之后所带来的被动效果。 槐诗能够从细节之中窥知感受到那些足以对自己的生命产生危害的迹象。 自从战斗开始的瞬间到现在,这一份危机如此强烈的萦绕在他的灵魂之中,令他始终保持着和弗拉基米尔之间的距离。 弗拉基米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神情变得越发无奈。 “请放心,我不会用的,我不想杀死你。” “不,请不要误会。”怀纸小姐礼貌的微笑着,“我只是习惯性的和想要舔狗保持距离,毕竟你们总是想得太美。” 在沉默里,弗拉基米尔的表情抽搐着,无奈奈何的叹息。 抬起手,摘下了头顶的冰霜之冠,将那一颗苍白的宝石扯下来。 “那是什么?”槐诗问。 “冰原的眷顾。”弗拉基米尔耸肩:“不过,一般都有人叫它霜父的放逐……被眷顾的人将永远有暴风和冰雪相随,被彻底拉近永恒的冰雪荒原之中。” 霜父的圣痕,本身就是那一片永恒冰原和风暴的化身。 况且,如今霜父已死,除非有其他的神明接引,蒙受眷顾的人迟早会在那一片并不存在的荒原中饥渴冰冻而死,化作冰雕。 和永恒的绝望与寂静融为一体。 “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槐诗抬起手,手中的刀锋转向,像他晃了晃放平的刀身,眼睛眨了眨,微笑:“你不觉得那个珠宝和我很配么?” 好了,你的意思我懂了。 弗拉基米尔翻了个白眼,就像是真的舔狗那样,举起宝石,乖乖的放在刀身之上。 槐诗并没有拿起。 刀身微微翻转,永恒冰冷的宝石就已经源质化,被丢进了埋骨圣所的最底层的杂物中去了。但愿不会有哪个倒霉的乌鸦在乱翻的时候激活它吧…… “那么,谢谢你的礼物,很遗憾,你是个好人,我们是不可能的,希望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娴熟的来了一套绿茶味儿十足的道别之后,槐诗后退了一步,转身……脚步停顿了一瞬,倒持的怨憎之刃却在弗拉基米尔松了口气的瞬间,骤然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 将他的大腿贯穿,钉在了地板上。 “你在做什么!” 刺青厨魔惨烈低吼了一声,抬起眼睛怒视,却看到槐诗的表情。 “这点血,大概四,就当是浪费时间的利息吧,弗拉基米尔先生。” 怀纸素子颔首道别:“希望您能够好好休息,也希望您能够同我一起祈祷,祈祷我的委托人平安无事。 否则不论是您还是您的老板,都将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说:“我发誓。” 在渐渐消融的寒意之中,所浮现的乃是刺骨的杀机。 再不去看身后的弗拉基米尔,槐诗转身离去,拖着怨憎之刃,向着乌鸦嘶鸣的方位疾驰。 危机警报! 可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低下头,看到了遭受重创的钢铁乌鸦。 还有倒在地上的尸首。 血色渐渐扩散,蔓延到他的脚下。 妈的…… 槐诗闭上了眼睛。 来晚了。 . . 二十分钟之前,当天旋地转的错觉降临之后,眼前的一切变得截然不同。 真希愕然的抬头,环顾着周围琉璃宫阙,还有空气中氤氲的血光。 在她的影子里,骤然有钢铁乌鸦发出嘶鸣,展开翅膀,升起,护卫在她的身旁,吞噬着聚拢而来血光。 可通过血脉去扩散的恶意却无法阻挡。那些扩散在血中的恶毒不断的引发着所有的邪念,但凡一瞬间的失控都将迎来畸变,堕入到地狱中去。 再怎么稀薄的旁支血脉也将被他化自在所感染和侵蚀。 这是堪比牧场主的‘牺牲秘仪’还要彻底的恶意…… “呕!!!” 真希下意识的弯下腰,狼狈的呕吐了起来,眼泪和鼻涕几乎都流了出来,直到将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为止。 感觉好像掉进了粪坑里。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窥见呕吐物之中那些隐隐拱起,缓缓爬行的‘蠕虫’时,才惊恐的后退,环顾着四周的景象。 还有其他惊声尖叫的人。 就在真希的眼前,那个惊恐的女侍忽然倒在了地上,双腿剧烈的抽搐,扭曲成近乎诡异的角度。 隔着裙裾,隐约能够窥见蠕动的肢体已经不是正常的轮廓,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鼓起,膨胀,畸形增殖…… 当一双双饥渴的眼眸抬起,看向她的时候,真希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情况。 遵照怀纸小姐的教导——这个时候,首先要深呼吸,努力的露出很有诚意的认真姿态,然后保持礼貌,站稳了。 最后,九十度鞠躬。 “——抱歉,打扰了,告辞!” 第六百七十七章 对不起 时隔退部一年之后,稻泉乡中学6年1班田径部前任主将——里见真希开始了再度奔跑。 遵照怀纸小姐的吩咐,在遇到诡异的状况之后毫不犹豫的,逃命。 电视剧里不是一般都这样么? 虽然平时是队友的时候没啥表现,但黑化之后一定会强三倍左右! 碰上这种事情,电棍完全就没有用啊,况且电棍也已经完全坏掉了,拿来砸人都嫌笨重,怎么可能打得过?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联系上怀纸小姐。 可当她掏出手机,想要联络的时候,上面却只有两个大字。 【圈外】 根本就没有任何手机信号。 而且,明明已经按照怀纸小姐所说的,很认真很诚恳的跟它们道歉了……可是这群人根本一点谅解的意思都没有,追的反而更凶了! 为什么啊! 在天空中骤然有一声嘶鸣传来。 不知道是飞鸟还是虫子的诡异之物煽动着巨大的蝠翼,朝着她的脸笔直的扑了下来。在她周围盘旋的两只巨大的铁鸟骤然升起,锋锐的铁翼横扫而过,纵横交错的铁光瞬间将那一只狰狞的怪物解体,只有血浆泼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 在恶臭之中,她没有来得及看清路,被脚下的台阶绊倒。 等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跑进了死胡同里,被血光中无数隐隐绰绰的诡异怪物所包围。 “圣哉!圣哉!” 铁鸦再度高亢鸣叫,身上浮现出燃烧一样的红光,再度向下俯冲而出。 轻而易举的将扑上来的怪物撕碎,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可是那群鬼东西完全就杀不完,甚至越来越多,根本就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 混乱中,一条飞起的诡异肢体滚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下意识的低头,便看到锋锐的节肢和手指上残存的痕迹……从来只在电视机里才能见到的名贵手表和镶嵌着巨大宝石的戒指。 真希愣了一瞬,好像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下意识捂住嘴,想要呕吐,可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只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她曾经见过那个戒指的,那个在午餐时见过一面的姑姑,趾高气扬的样子,就像是屏幕上的有钱人那样,轻蔑的看着自己这样的土气乡下人的时候,手指就会按在食指上名贵的戒指上。 姿态尊贵又威严。 可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样子……忽然之间,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突然…… 在恍然之中,她隐约明白了一点。 或许自己也会迎来这样的结果吧? 随之而来的,便是骨骼之间传来的剧烈痛楚,关节胀痛,还有肺腑之中剧烈的阻塞感。额头上传来一阵瘙痒和肿痛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开颅骨凸出来。 剧烈的昏沉和剧痛。 “不要,不要……”她艰难的喘息着,想要从撑起身体,可是站不稳。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父亲在临死之前,就是这个样子,巨大又尖锐的犄角从额头伸出来,像是残缺的恶鬼那样。 这是曾经在噩梦之中所体会过无数次的异化,每一次睁开眼睛时都能体会到残存在骨骼之中的幻痛和不安。 她早晚有一天会那样。 只是想到这一点,她就害怕的失去力气,快要站不稳。 如果怀纸小姐在这里的话,自己只要一定会不争气的哭出来吧?坐在地上,像是小孩子被恐怖故事吓哭那样,狼狈的不行。 可是,除了向怀纸小姐求救之外,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才好。 “真希!!!!” 在昏沉之中,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咆哮:“真希,你在那里么!真希!!!” 那个愤怒的人影冲垮了墙壁,骤然闯入怪物之中,浮现出巍峨而冷厉的身姿。手掌抬起,向下斩落。 瀛洲长袍的袖摆如旗,猎猎作响。 当锋锐的手刀斩落的时候,镰鼬的锋锐气刃扩散而出,化为了堪比神兵利器的锋芒,一扫而过,无数污浊的血色喷涌。 “真希!真希听得见我说话么!” 在混乱之中,那个浑身被血染红的中年武士抬起头,焦急的向着真希看过来:“不要怕,我就在这里,我很快就过来救你了!” “角山叔叔……”真希愣在原地。 角山怒吼,双手合拢,宛如礼佛那样高举,神情肃穆庄严。 当合拢的手掌向下斩落的时候,便就地掀起了狂澜和气浪,无数看不见的刀锋向着四周劈斩而出,瞬间在怪物之中犁开了一道庞大的缝隙。 紧接着,角山抬起双手,将那些怪物一一斩成了粉碎! 宛如从天而降的英雄和神明那样,那个面色沉毅如铁的男人将那些曾经里见氏的族人一一摧垮。 摧枯拉朽,毫不留情! 直到最后一只怪物被斩成肉酱,他转过身,抬起手,随意的斩向了天空之中刚刚升上去的铁鸦。 镰鼬的气刃呼啸而过。 就在真希瞬间的愕然之中,铁鸦重创着坠落,抽搐哀鸣。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角山就已经朝着她走过来,用力的……抱住了她:“太好了,你没有出事真是太好了!” 真希僵硬在原地,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激动和庆幸。 “角山叔叔?”她茫然的看着那个激动的男人:“你没事儿吧?” “没有,我很好,非常好。” 角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退了一步,严肃的脸色无法掩饰那一份充实的安宁,微笑着颔首:“你果然没有被恶念所玷污,真希!你才是里见家唯一一个应该得到拯救的人,快跟我走吧。” 他伸手,拉住少女的手腕,带着她匆匆的向外离去。 “走?” “没错,我们的快一点。”角山走在前面,信手将扑上来的怪物一一斩杀:“久静现在应该已经发动了八房,再过不久,失去控制的他化自在应该就会把这里全部净化……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久静堂兄?” 真希愣了一下:“等等,犬江爷爷,还有……” “真希,他们都已经死了。” 角山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毫无起伏。 真希看不到他的脸,但不知为何,却感觉……说出这样的话时,角山叔叔的表情一定很可怕。 “可其他人呢?”她追问:“其他的人怎么办?说不定还有幸存者……” “他们都会死。” 角山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回头时,表情平静的让真希不敢相信:“那些为了权利和金钱,围绕着腐肉竞争的苍蝇没有任何被拯救的价值。” “那……那怀纸小姐呢!” 真希下意识的问:“怀纸小姐怎么办!” “……”角山没有说话,继续向前。 可真希却忽然奋力,挣脱了他的手,一步步向后退。 “真希?”角山回头看过来,神情不解:“没有时间再解释了,快……” 真希沉默着,看着他的脸,轻声问:“这些都是角山叔叔你做的吗?” 角山没有说话,可那肃冷的神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样的眼神是在太过可怕了,真希已经完全不敢再看。 “为什么啊!大家不都是家人吗!” 她压抑着不安,咬牙,颤声问:“就算是为了钱,为了权利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所以你才不懂啊,真希。”角山的眼神怜悯起来:“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做到这种程度,只有你不会……你和他们不同,这是他们的报应,却不是你的。” 他说:“你还有退路,真希。” “……如果我不愿意退呢?” 真希的眼瞳颤抖着,回头,看着不远处地上哀鸣的乌鸦:“怀纸小姐她……她也会死,对吗?” “她在欺骗你,真希!” 角山瞪大眼睛,低声怒吼:“你还在眷恋虚伪的庇佑么?她是琥珀的人!她只是将你当做工具而已!她……” “我不是为了当什么人的工具才来这里的!怀纸小姐也没有将我当做工具!” 真希打断了他的话,失控的语调像是在尖叫一样:“这么久以来,虽然怀纸小姐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温暖体贴的话,但我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我才留下来的。 是因为我要当家主,她才成为我的代理人的,是我将她牵扯进来的才对!” 在那一瞬间,真希,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角山叔叔。” 她弯下腰,卑微的祈求:“这就是我们的约定,我不能背叛她……承诺比生命更重要,角山叔叔,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请你,请你不要逼我……” 寂静之中,角山的脸色渐渐变化。 不知道究竟是震怒还是失望,亦或者。是一种麻木的悲哀。 “果然,你也变了吗,真希。”他轻声呢喃着,缓缓抬起手:“很遗憾,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不得不……” 没有等他强行动手将真希拿下,就在真希的影子里,潜伏已久的第三只铁鸦骤然高亢鸣叫。 为了掩护真希,燃烧的双翼上升腾起悲悯的青色,向着角山飞扑而出! “可笑!” 角山低吼,抬起的手掌斩落,瞬间自铁翼上掠过,千锤百炼的手刀硬撼钢铁,竟然轻而易举的将它的翅膀撕碎,下半身也彻底斩断。 铁鸦哀鸣着,落在地上。 带着鸢尾花的香气。 那一瞬间,隐隐的麻痹扩散开来,手指上细微的创口中,毒素蔓延,令他迟滞了一瞬……短短的一秒钟不到。 真希应该跑不远。 当他怀着这样的想法,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原地的少女。 还有,她手中……对准自己的漆黑枪膛。 那一刻,少女的眼神,究竟是歉疚、悲伤,还是痛苦呢? 角山竟然难以分辨。 唯一从其中读出的,便只有决心。 对不起,角山叔叔。 这一次,我不会再打歪了… 无声的重复着哽咽的话语,真希闭上眼睛,扣动扳机。 伴随着一千万美金的幸运降临于此处,【超小型审判模式·蝇王】启动! 烈光飞迸。 第六百七十八章 选择与舍弃 “你这么笨笨的,又傻傻的,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如果妈妈能照顾你一辈子就好了……” 过去,有很多次,母亲都这样说。 但实际上,真希知道她想要说的,并不是最后的话。 她想要说的是……如果你能够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就好了。 像正常人那样欢笑,流泪,行走在蓝色的天空下,淋雨之后不用害怕感冒,奔跑的时候不用担心会摔倒。 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像其他所有人那样学习、工作、结婚、生子、退休,养老,最后安宁或者不安的死在病榻之上。 度过健全的一生。 只可惜,这样的人生注定与她无缘,从她出生的那一瞬间开始,这个世界就渐渐的变的截然不同。 当这一份从小过于充沛的体能发展到奔跑会让皮肤崩裂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她必须做出选择。 做出比正常人更多的选择…… 越是窘迫的人生,需要做出的选择就越多,越是贫乏,就越是难以抉择——因为那并不是所谓的二选一,而是,在两个里面放弃一个。 放弃要贵三百块的咖喱猪排,选择了便宜的乌冬。放弃了会损伤身体的田径,她选择了暂时稳定的身体状态和生活。放弃了遥不可及的大城市之梦,选择做一个土包子。放弃了美好的幻想,选择脚踏实地的打工和进学补习。 最后,又放弃了稻泉乡的平静生活,选择了飘渺的一线希望…… 获得的越多,放弃的就越多。 她选择一无所有的活着,像是野草一样的生活。 却又发自内心的期望着……或许,有一天自己能够像是怀纸小姐那样,孤高又刚强,不必再放弃什么。 可当天真的幻想被撕碎时,所迎来的,便是最后的放弃,最后的抉择。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就像是一直以来大家说的那样——或许,笨蛋都靠本能活着的吧? 在扣动扳机之前,真希一直都保持着宛如机械那样麻木的冷漠。 因为有无形的利刃将自己切裂了。 有一半自己冷漠又镇定的利用了每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条件,使用了黑卡和武器。这并非是一时的冲动和惊慌中失控,而是清晰的认识到了每一个将会出现的结果与可能, 平静的像是在做一道数学题。 为了遵守约定,放弃了逃走;为了保护怀纸小姐,放弃了眼前的救助;为了拯救更多无辜的人,放弃了曾经的恩惠;为了让这一切停下来…… 在那瞬间,她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必须杀死角山叔叔才可以。 于是,真希扣动扳机。 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另一半自己,在烈光难以照亮的黑暗里,无声啜泣。 放弃了所有的奢望和幻想,那些幸福的未来和不切实际的美梦。 这就是她最后的选择。 当清脆的幻听在耳边奏响,便有价值一千万美金的幸运降临。 审判的烈光呼啸,喷薄而出。和纯粹的毁灭一同到来的,是堪比坦克主炮级的后坐力,以及,无声的死亡。 拇指粗细的一束光芒跨越了短暂的距离,精准的贯入了角山愕然的面孔之中,撕裂魂灵,破体而出,带着足以蒸发源质的热量呼啸而去。 烧红的铁针在名为世界的油画上划出了一道焦红干涸的轨迹,将遥远的距离蛮不讲理的贯穿,撕裂了他化自在的胎膜,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紧接着,到来的是漫长的死寂。 真希剧烈的喘息着,握着蝇王的手臂微微颤抖,衣袖早已经在肆虐的热量之下蒸发。可不可思议的是,手臂和骨骼却完好无损。 只有握枪的虎口崩裂出一道细碎的痕迹,那是失控的肌肉撕裂了皮肤,所带来的,微不足道的一点伤害。 奇迹突兀的降临,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角山愕然的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下意识的,向前走出一步,踉跄的,再一步…… 带着额头上巨大的裂口和血洞。 他的嘴唇无声的开阖,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努力的瞪大眼睛,想要从迅速黑暗的世界里寻找到眼前少女的踪迹。 到最后,麻木的身体向前倒下,狼狈的摸索,终于触碰到脸颊的形状,就像是溺死的人想要抓住一线稻草那样,那么用力。 艰难的,微笑。 想要说什么…… 可那一瞬,他的动作凝固了,再无声息。 真希呆滞的低头,察觉到抚摸在脸颊上的手掌缓缓滑落,带着血的痕迹,还有那一张至死都未曾有过任何怨愤的平静面孔。 就这样,她的身体一点点的软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 在这短暂的寂静里,她长久的凝视着那一双渐渐失去光彩的空洞眼瞳,努力的想要辨识出他最后想要说的话。 但一切都已经随着死亡一同离去。 了无痕迹。 只有血在一点点的冷去。 这就是她所选择的结果,她所放弃的东西。 当真希再一次抬头时,便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旁的怀纸小姐,还有她悲悯又沉寂的眼神。 她努力的想要笑一下,可是最终却只能挤出一个空洞的表情。 “怀纸小姐……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残酷的事情呢? 沉默里,槐诗无法躲避那样孤独的眼神,做出了回答:“大概,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吧。” 这个世界从来不温柔。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可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却还有更多,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必须放弃的东西,也太多…… 从来都是如此,不曾改变。 “怀纸小姐也是这样么?”真希颤声问。 “是啊。” 槐诗颔首,平静的说:“总需要放弃,总是很痛苦,也会感觉很难过,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好。”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继续啊。” 真希哽咽着,难以理解:“为什么还要过这么痛苦的生活,为什么就非要做出选择不可啊!” “大概,是为了更重要的东西吧?” 槐诗蹲下身,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的告诉她:“真希,人不是为了痛苦而活着的,我们也不是为了放弃才做出选择。 虽然舍弃什么会很难过,但如果不作出什么选择的话,人就无法成长,也不会有未来可言。” 有的时候,你会做出选择。 舍弃一些东西,然后再得到什么。或许最终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但不做出选择的话,就什么都不会有了。 停在原地的人不会理解这种可悲。 他伸手,拥抱着面前的少女,轻声安慰:“每个人的理由都总有不同,或许你会觉得我只是事不关己的说一些大话,但总有一天,你会理解,会有自己的答案。” “怀纸小姐,我……我……我只是……” 就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那样,她抓着槐诗的手,颤抖着。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喉咙却哽住了。 完全,说不出话来。 只有眼泪,无法克制的流下来。 从一开始的啜泣变成无法控制的狼狈大哭和呛咳,嘶哑的呼喊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那些涌动在冰山之下的痛苦像是潮水一样忽然涌现,难以自抑。 就在终于放弃逃避的瞬间,她终于体会到不断的舍弃所带来的庞大痛苦。 还有痛苦所带来的领悟—— 所谓的她自己。 有源质的幻光照亮了槐诗的眼瞳。 自真希的躯壳之中,缓缓成型的灵魂之中焕发出隐约的光芒,本性升华。 槐诗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竟然是……升华?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有幸能够见到其他人升华的场景——这是当第一缕火花被点燃,意识从白银之海中超脱,铸就魂灵的奇异景象。 只是瞬间,那辉煌又孤独的光芒一闪而逝,完成了蜕变,归于内敛。 从此,一切都便的截然不同。 在昏沉之中,痛哭的少女终于沉沉睡去。 “竟然是升华吗?实在是良才美玉,没想到里见家还有第二个堪比守静那小子的良才……不,应该说,这是你带来的变化才对吧。” 在槐诗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感慨道:“怀纸小姐,你才是这一份奇迹的造就者。” 槐诗在惊悚中猛然转身,眉头皱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旁竟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未曾见过的中年男人,但却好像似曾相识,面目俊逸而威严,双目漆黑,毫无半点白色,带着难以言喻的邪意和癫狂。 只是被看着,就能够感受到浓厚的威胁与不安。 但正是这种感觉,才令槐诗分外不可置信。 “你是……郭守缺?” “竟然看出来了吗?” 中年男人微微咧嘴一笑,戏谑的意味一如既往:“老朽还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的……反应的真快啊。” 槐诗下意识的按在真希身边的蝇王之上。 “别急着动手。” 郭守缺和煦的摆手,微微后退了一步:“放心,我虽然有点恶意,但却不至于放纵与拳脚,也不打算袭击你。” 说着,他提起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罐子,得意的一笑:“刚刚做了一锅好汤,补的老朽都返老还童了……可惜无人分享,要不要来点?” 香气扑鼻而至,清甜又馥郁的鲜嫩气息萦绕在鼻尖,隔着老远嗅到,便令人食指大动。 毋庸置疑,那是罕见的厨魔料理,不可多得的精品。 竟然能把一个接近二百岁的老怪物补回中年时的状态,恐怕是真得绝佳的补药了。 但这个家伙会有这么好心? 第六百七十九章 关了吧,没意思 察觉到槐诗怀疑的眼神,郭守缺似是无奈。 “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魔,怎么就被视作虎狼之辈了呢?” 恢复中年的姿态之后,郭守缺看上去再没有往日的暮气和阴沉,反而令人感觉风度翩翩,十足的温文尔雅,令人心生好感。 但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货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来嘛,美食的精髓在于分享,就好像吃火锅一样,一个人吃总感觉没什么滋味。” 郭守缺变魔术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两个精致的青花瓷碗,递了过来,似笑非笑的说:“就算是你不喝,那个小姑娘也可以来一点啊。 她可是刚刚成为升华者,又遭逢大变,放着不管可是会大病一场的……你也不想让她发育期落下什么病根的,对吧? 身体不舒服,就要多喝热水,就是这样的道理” 调羹抬起,满盈着清澈的汤汁,倒入碗中,随着一片白玉一般菜叶子的起伏,一缕蔬菜的清新气息便在浓香中扩散开来。 虽然相信以以郭守缺的水平,不至于落魄到给一个刚升华的小姑娘下毒,但槐诗槐诗试探性的抿了一口。 然后,便愣在原地。 感觉吞入腹中的是一缕浓厚到形成实体的香气。 一线潺潺细流在暖意之中扩散开来,浸透了五脏六腑,令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安详和宁静。 紧接着,槐诗就感觉到……自己在争斗中所损耗的体力和源质,竟然开始快速的恢复。 就连地上的乌鸦在郭守缺撒了几滴汤水之后,惨烈的创口也开始快速合拢,没过多久就开始活蹦乱跳。 钢铁之躯竟然被这一道料理所治愈,看上去简直要多不科学有多不科学。 短短半分钟不到,槐诗就已经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不多一点,不少一点。 没有任何超出槐诗把控的异常,也未曾衰弱与槐诗以往的水准。 这不是分量的把控所造成的巧合,而是自然而然的恢复,并非是炼金药剂,因为没有任何人为强化和催发的迹象,自然也没有任何恶果。 有效果的就只有第一口,等之后再喝,所能体会到的便只有浓汤的鲜美滋味,没有什么奇特效果了。 而沉睡在真希在槐诗喂了一点之后,苍白的脸色也迅速恢复了红润,源质的波动也越发的稳定起来。 老郭这一口直接给她省了几百万的发育期的药剂费。 槐诗目测,短短的一分钟时间内,大概不着痕迹的增高了两厘米左右。可惜由于混种的原因,额头右侧的骨骼也随之增殖出了一点隐约的隆起,显露出异化的痕迹。 以后随着发育期的结束,特征应该会稳定下来。到时候灵魂有圣痕的庇佑,就不用再担心肉体轻易的畸变…… 顿时,心里五味陈杂。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原本还说是使用八房进行祝福,结果她直接就自学成才了……甚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 难道自己真就看走眼了,她是那种万年难遇的人才? 但怎么看都只感觉傻芙芙很好骗的样子啊……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汤喝完,放下了碗。 “再来一碗?” “不必了。”槐诗摆手拒绝:“再喝的话,恐怕就停不下来了……” “是吗,真可惜。” 郭守缺给自己续了一碗,有滋有味的喝了起来。只有槐诗眼角开始狂跳,忽然才反应过来……或许,这玩意儿一碗还好,恐怕喝多了就会出问题吧! “琥珀呢?” 他环顾着四周的时候,才发现少了某个臭妹妹的身影:“她没跟你在一块?” “她有她的工作。” 郭守缺淡定的说道:“用不着担心,我相信八房的事情她会处理的很好……” “啥玩意儿?”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让她去跟八房打?” 到现在,他用脚后跟都能想的出来,这里的变化和八房不无关系,结果郭守缺这老货虐菜虐惯了就算了,让琥珀去送菜算怎么回事儿? 他下意识的起身,就想要去往远方轰鸣声的来处。 可却有隐隐恶意从自己的背后升起,令他僵硬在原地。 “我说过了,她会处理的很好。” 郭守缺滋溜着汤,认真的说:“这是属于她的工作,只有她自己解决才会有意义。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插手的空间。” 槐诗恼怒:“那也得她能解决吧?” “……” 寂静里,郭守缺看着他,眼神渐渐古怪起来:“怀纸小姐,你该不会以为东夏谱系真的什么都没准备,就把她丢回瀛洲来了吧?” 那一瞬间,有冲天的光华从他化自在的血色中升起。 宛如光芒所汇聚成的洪流那样,升上天空,将一切弥漫的恶念驱散,在天穹之上形成了庞大的正方形轮廓,铺天盖地。 映照着尘世。 那幻觉一般的镜面中浮现了大地之上的投影,一切都纤毫毕现。 宛如镜子那样…… 天空之镜。 如今,那一道悬挂在天穹之上的镜子,映照着尘世之间的所有恶意,肃穆的气息在青铜的色泽中扩散开来。 自其中焕发而出的,乃是杀意的冰冷光芒。 “那是什么……” 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凌厉的锋芒,槐诗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掉在地上了。 忽然想要把真希喊起来看上帝。 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库府,金玉珍宝,不可称言。其尤惊异者……有方镜,广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则见肠胃五脏,历然无硋……秦始皇常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则杀之。” 郭守缺放下汤碗,悠然感叹道:“那可是分辨清浊、洞察奸邪,以律令抹杀人之恶意的圣物‘照胆’。 倘若再向上追溯的话,可就有意思了,嘿……玄鸟那个家伙坏水儿从来多得很。” 漫长又漫长的沉默里,槐诗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巨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渺小无力又可怜的别西卜。 看看人家的挂,看看你的挂…… 槐诗翻着白眼,忽然感觉一阵索然无味。 关了吧,琥珀,没意思。 . . 明镜映照之下,他化自在的魔境在迅速的分崩离析。诚如历史的暴虐君王那样,以灾厄映照人心,然后粗暴的将这一切恶念尽数剪除。 照胆映照之下,万物显露真容。 “■■■——” 在狰狞的甲胄之后,传来狂躁的声音。 八房震怒。 剑刃再度斩落。 火花飞迸,琥珀手中的长刀再度被斩出一道深邃的裂隙。就在剑刃的裂口之中,有婴儿啼哭一般的尖戾鸣叫迸发。 “意外吗,父亲?” 琥珀无所谓的甩去了手腕上留下来的血,抬起左手,摘下了脸上的般若面具,展露出姣好的面容。 神情平淡又宁静。 她说,“我前些日子终于下定决心……进阶了。” 在她的手中,怨恨所凝结的面具无声破碎。 从她的身后,一双漆黑的羽翼缓缓浮现,展开,酷似婴儿啼哭的鸣叫声越发的清晰,隐隐浮现出自身狰狞的投影。 还有不逊色于八房的凶戾! 就在琥珀身后,狰狞的飞鸟展开修长的脖颈,大口吞吸着八房中的灾厄,双目之中迸射出碧绿的火光。 舍弃了独属于‘座’所垄断的前路之后,琥珀毫无障碍的凭借着自同一源典而诞生的‘奇迹’,完成了进阶。 融合了瀛洲谱系的化物之后,这是东夏谱系·鬼方之路的三阶。 ——天帝少女·姑获! 在照胆的压制之下,无数失控的恶念自魔境之中散逸,旋即被姑获所搅动的黑暗漩涡所吸引,吞没。 就像是源源不断的失血那样,被恶兽所捕食。 “■■■■!!!!” 八房咆哮,再度迸发出尖锐的嘶吼。但是在天空之中,有更加尖锐的声音迸发,将化为灾厄的八房死死的压制在原地,难以动弹。 就在照胆之镜的镜面之后,一个漆黑的轮廓缓缓浮现。 那是被封印在镜中的奇迹。 不定型的庞大躯壳无时不刻的像是浓墨那样的舞动着,可是却被照胆古镜所束缚着,无法彻底挣脱而出。 而从其中,有九道奇长的暗影缓缓延伸扩散,像是要将天下九州都囊括在阴影之下,化为了八颗威严而肃冷的鸟首。 以及一道无首之颈…… 宛如瀑布的黑暗之血从那一道脖颈的断口中倾泻而下,灌溉着琥珀身后的圣痕,同属一序的庞大力量以此为桥梁,再度完成衔接。 就好像独属于她的圣痕遗物那样,令姑获的力量暂时跨越了三阶的极限,迈入了四阶、甚至是四阶顶层的范畴之中! “九……凤?” 仰望天穹的槐诗愕然咂舌。 他哪里还能不认识这玩意儿! 这可是他第一次出道时的隐藏boss,他和琥珀那个臭妹妹共同的‘美好回忆’,当时他们为了一个人头还抢的你死我活,现在想来,真是可爱…… 可重点是,这玩意儿不是已经死了么! “东夏谱系竟然将它复原了?” 第六百八十章 道别 “你竟然连这个知道?看来你和东夏谱系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啊。” 郭守缺听到他的自言自语,顿时摇头,啧啧感慨:“要我说,这种废品就已经丢给深渊里那些卖破烂的。 玄鸟嘛,上了年纪就变得抠抠嗦嗦的,感觉拿回去修修还能继续用。把多出来的部分拿白狼钩削了,缝缝补补完事儿之后,当成全新的拿来骗小孩儿……逮住一只羊就往死里薅,寒碜啊。” 槐诗忽然感觉天上下了雨。 泪如雨下。 骗小孩儿?我年纪也挺小的,怎么就不见玄鸟来骗我! 送神器,还附带圣痕,是不是还要再送个神迹刻印啊……你们东夏谱系福利这么好,怎么就不早说! 这么寒碜的生活,我也想要啊! 如今,九凤的加持之下,被誉为‘天帝少女’的奇迹迈步向前。 姑获,共存于整个亚洲地区的奇迹。 不止是东夏和日本,就连新罗、百济乃至天竺都存在着衍生的传说。 这是玄鸟精挑细选之后所给出的选择。 如此进阶,不会损害琥珀本身里见氏继承人的任何正当性,并且和吸食怨恨维持的般若能够无缝衔接。 更重要的,是其乃是源自鬼方的圣痕,能够向上接续九凤,以及——得到令这一份受损的神性圣痕再度回归五阶的可能。 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 从远古殷商时期,殷高宗武丁征伐鬼方之后,这一条以鬼方为名的奇迹之道就产生了先天性的不足。 作为‘商’的神性集合——天命玄鸟,在这个过程中可谓功不可没。 鬼方部所崇敬的奇迹,所膜拜的图腾‘九凤’,本身也从具备着和凤凰同等神性的存在、覆盖九野吞吃天下的圣鸟,陨落为了‘鬼车’一样的妖魔。 而姑获鸟的起源的主体,也是从这一份陨落的神性之中分裂而出,变成掠夺稚子、扼杀孩童的凶灵。 想要让九凤这一奇迹重新升格,就必须令其天命重新结合国土和信仰,重新成为护国之灵的存在,重新再度发育一次才行。 遗憾的是,这样的路子,在东夏绝对行不通。 玄鸟哪怕是老年痴呆了,忽然挂掉,换上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儿上位,届时也绝对不会允许‘龙脉’的存在遭受丝毫的玷污和干涉。 这可是整个东夏谱系的根基,龙之天命所凝结而成的瑰丽结晶,东夏的源典所在。 哪怕是把丹青卷烧了、白狼钩砸了,九州鼎都卖了破烂,都绝对不会让这一份龙的神圣有丝毫的动摇。 否则的话哪里轮得到九凤,直接换成凤凰——在抽取了这一份神性之后,东夏立刻就能恢复双天敌的恐怖辉煌时期,而且还是父女双天敌,兵主和凤凰的存在至少能支撑整个东夏谱系三百年的辉煌。 世上再没有比涸泽而渔更加愚蠢的事情了,家大业大,干嘛闲着没事儿折老本儿? 但琥珀不同,琥珀不一样。 瀛洲哪怕早已经废除了名义上的华族存在,但里见氏在安房国的正统却没有丝毫的动摇——整个瀛洲,还在暗中维持着分封制的存在。 琥珀一旦入住里见氏,那么九凤就相当于和安房国融为了一体,通过谱系之间的源流和漫长历史之中所形成的脉络,成为东夏谱系钉进瀛洲的一颗钉子。到时候隔壁的wifi,还不是想怎么偷就怎么偷? 但这个计划本身就有一个巨大的弱点——不论玄鸟在暗中如何出力,如何给竞争对手下绊子,暗中为琥珀扫除了美洲、俄联和罗马的绝大部分压力,但打铁依旧还需要自己硬,琥珀本身必须拥有绝对的实力,绝对的优势入主里见家才对。 所以,依旧是,两手准备。 厨魔对决,有郭守缺强势镇压横扫。 而一旦出现什么意外,需要翻脸动手的时候,除了槐诗这一道‘万将功成一骨枯’的天字号工具人附加保险之外,琥珀本身,也被赋予了必要的杀手锏。 如今,这一份力量……便正浮现于天穹之中。 足以伐国破境的锋芒于此显露。 从天而降。 “我知道了,这是轩辕剑,对吧!”槐诗一拍手,兴奋的得出结论。 旁边,郭守缺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做梦呢? 轩辕剑?这东西如果真留下来的话,玄鸟睡觉的时候也得抱着不撒手,别人想多看一眼都要杀他全家,哪里可能随便拿出来? 这种相当于国柄的权位之证,想要具现出来,除非整个把龙脉抽干,否则想都不要想。在这之前,天文会的亚洲分部就会当场爆炸、中央决策室集体升天、先导会的亡灵揭棺而起。 你们东夏闲着没事儿把开创纪元、奠定国统,积累了接近六千年历史衍生无数奇迹的威权遗物拿出来干嘛? 是打算赌一波国运和俄联全面开战,还是把现境的底儿给凿穿,大家一起地狱快乐过家家? “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吗?” 槐诗摸着手里的小手枪,分外怅然——人比人得死,挂比挂得扔,别西卜,你已经是成熟的命运记录了,应该学会自己给自己氪金了。 别西卜不想说话。 此刻,槐诗感受到来自少司命神性的共鸣和震撼,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锋芒和威慑,眼瞳一阵阵刺痛。 难以直视那古镜中缓缓蜕变而出的恐怖气息。 能够感受到,其中正在酝酿的,宛如核弹那样的庞大力量。 倘若不加以收束,而是任由其彻底爆发的话,恐怕大半个奈良都会在地震的余波中崩坏吧?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哪怕是这样,都没有触发亚洲天文会的警报——也就是说,这一柄武器的存在,是在天文会的系统中经过正式注册和备案,被认定为合乎程序,且能够动用的…… “只不过是,使用了白狼钩的力量,让照胆古镜的奇迹向上追溯,展露出最原始的形态而已——它的本质未曾改变。 只能说,玄鸟那个家伙的恶趣味越来越厉害了……” 郭守缺挑起眼瞳,凝视着天空中呼啸而至的寒光:“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以元年岁次午铸一剑,长三尺,铭曰‘照胆’。” 那一把剑,本身就是伐灭鬼方、重创九凤的象征。 灭国之剑的投影。 ——神迹刻印·照胆! 其本质乃是将整个商朝的国运寄托于象征其天命的玄鸟之上,转化为纯粹的质量,升上天空,超脱大地的束缚,突破穹顶的极限。自外太空的宇宙原暗中,奇迹将逆转为灾厄,向胆敢忤逆的不臣者降下灭绝的天罚! 他化自在剧震,龟裂动荡。 在这足以一击之下破灭鬼方的恐怖力量之中,升腾的血光在迅速的烟消云散。 那一瞬间,琥珀垂落眼眸。 “差不多,该到道别的时候了,父亲。” 在她的身后,姑获鸟的投影之中渐渐浮现裂痕——曾经伐灭鬼方的神迹刻印降临时,为鬼方之路的奇迹同样带来了深刻而庞大的痛楚。 当魔境被摧垮时,这一把双刃剑也在杀伤着九凤与琥珀。 这是她所求之不得的感受。 终于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父亲曾经所经历的一切…… “■■■!!!!” 染血的八房剧烈的震荡着,那一份恶念所汇聚而成的本能在恐惧的尖啸。 可这一次,终于能够听清那个模糊的声音了,那个被囚禁在魔境最深处的破碎魂灵所发出的呼唤。 那是她的名字。 无数次,痛苦的,麻木的,悲伤的,不舍的呼唤—— “琥珀……” 那一瞬间,面甲破碎,空洞的黑暗里,有龟裂而模糊的面孔浮现,空洞的眼瞳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看着那一张不曾在记忆中褪色的面孔,便流出了浑浊的眼泪。 那究竟是怨恨还是怜爱呢?早已经难以从一片混沌中辨识分明,不论是爱还是恨,都已经在他化自在之中消磨殆尽,所存留下的,只有最后的执念。 呼唤她的名字。 一次又一次的。 “琥珀……琥珀……琥珀……” “我在这里,父亲,我就在这儿。” 琥珀轻声呢喃着,一步步上前,不顾伐折罗金刚剑的锋锐气息不断的在身上斩开惨烈伤痕。 “请不要担心。” 她微笑着,温柔的向父亲述说,“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得到了成长,学会了新的本领,买有了新的衣服,结交了新的朋友,过上了和以前不同的生活。节假的时候有带鱼可以吃,过年的时候也会有团年饭邀请我……” 她说,“这一次回来,是为了向您道别。” “■■!!!!”庞大的灾厄之中,那些迷失的魂灵在怒吼,充满怨憎。 因为有铁的光在她的手中汇聚,像是灼热的铁浆那样,焕发出炽热的光芒,灼烧着那些魂灵的怨念,还有她的手掌。 无数黑暗从她的指尖蒸腾而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深入魂灵的剧痛。 “对不起,父亲。” 她依旧平静的向前,凝视着那一张渐渐模糊的面孔:“没有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对不起。” 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么多年,然后自己一个人自私的跑掉了,对不起……被囚禁在那样的黑暗里,无法解脱,一定很难过吧? 要求你为此牺牲的是我,可未曾能够完成自己职责的也是我。 因为一时的不忍心,造就了这样的恶果。 “请不要担心,很快就不用再痛苦,也不必再害怕了。” 她艰难的微笑着,忍着眼泪,告诉他:“这一次,我会亲手杀死你。” 八房怒吼,伐折罗金刚剑抬起,自无穷重压中,向前斩落。 无数恶念纠缠所形成的灭亡之刃化为扩散的血光,将一切吞没。 正是那一瞬,有锋锐而明快的烈光从血海之中超脱而出,宛如飞鸟那样的升起,矫健翱翔,划破了万重波澜。 恰如眼泪那样,一闪而逝。 了断。 第六百八十一章 未完的工作 “说好的力挽狂澜的剧情呢?” 在魔境破灭的轰鸣里,槐诗坐在石头上,开始沉思。 看完整个过程,他只感觉一阵气冷抖,大热天,手脚冰凉,我们工具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自己这一趟似乎就根本没干啥事儿啊? 这就完事儿了?解决了? 槐诗疑惑的看向郭守缺,“鹿鸣馆接下来应该还会插手吧?” “那是别人的工作,用不着我们管。”郭守缺说。 “那其他势力的干涉和影响呢?” “都有专人负责。” “然后呢?”槐诗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郭守缺喝完碗里的最后一滴汤,放下了瓷碗。 当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从破碎的宫阙之中,身披甲胄的威严武士缓缓走出。所过之处,王道乐土的神圣气息扩散,将空气中一切怨念尽数灭绝。 那是当黑暗面被一扫而空之后,再度展露庄严与神圣的伐折罗琉璃具装——八房! 当杀死了其中魔念的集合之后,他化自在的所有力量已经全部被姑获和九凤所吞吃,如今的琥珀处于前所未有的全盛期。 在圣痕遗物·八房的加持之下,她已经是理所当然的里见氏家主,安房国之王。 “真好啊,真好啊。” 槐诗鼓掌贺喜:“恭喜你,琥珀,おめでとう!这样的话就完事儿了呢,真好,太好了!那么工作既然已经结束,我就不便久留了,在下就此告辞。至于宇治宝藏的事情,咱们下次再聊,那么就这样,拜~” 话说完,他扛起地上昏迷的真希就想要跑。 然后,看到……拦在前面的郭守缺。 “怀纸小姐。” 那个邪意的中年男人露出古怪的微笑:“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完了吧?” “怎么?想要狡兔死走狗烹?”槐诗挑起眉头:“这样不好吧?我以为东夏谱系都是讲信誉的呢。” “不,只是单纯的,工作还没有做完而已。” 郭守缺依旧微笑着:“您看,厨魔对决,还没有结束,不是么?缺了这一环节的话,琥珀家主的正统性也会受到怀疑啊。” 他说:“你和我的工作,都还没有完成。” 那一双宛如猎食者的兽性眼瞳,死死的盯着槐诗,不容许他离去。 槐诗皱眉:“就算是你现在重开,没有评委啊。” “这个简单,我随身带着的。” 郭守缺抬起脚,揣在竹篓上,顿时竹篓内侧的黑暗中,骤然吐出了两个浑身粘液的狼狈人影,一出来就惊恐的尖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赫然是那位上皇的使者,还有他的随从。 “看,评委来了。”郭守缺摊手。 “……”槐诗眼角抽搐着,继续反驳:“就算有评委,没有观众也没有气氛,对吧?” “这更简单了。” 郭守缺拍手,看向四面八方,低沉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里见氏的庄园之上。 很快,便有一个又一个或是狼狈,或是整洁的身影从阴影和角落中走出。无一例外,全部都神情复杂。 异变突生的时候,绝大多数候选者和厨魔都被牵连进其中,在搞清状况之前,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最终选择了互相援助,龟缩进行防守。 虽然被狠整了一道,但除了少数几个倒霉鬼之外,绝大部分厨魔和几位候选者都还算是全须全尾。 只是惨了点。 结果没有想到,尘埃落定之后,琥珀竟然已经将八房掌握在了手中,正统在握。而主持家务的家老们——八犬士已经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没有理事的能力。 不乏有野心家率先开始了私底下的串联,想要谋求机会。但见证过照胆的神威之后,依旧不死心的,也已经被自己家的厨魔泼了冷水——哥呀,算了吧,找死也不是这样的。咱们有这世间,去舔舔新家主难道不好么? 有些人觉得不好,但不敢说,已经打定主意去京都下绊子了,但现在哪怕心里再怎么妈卖批,脸上也只能笑嘻嘻。 “各位也看了这么久了……那么,有空吗?愿意看比赛吗?”郭守缺和煦的微笑:“免费的,不收钱。” 一众人的脸色顿时都很难看。 好不容易苟住活下来,还没喘口气,那么大的家主之位就没了,如今被郭守缺逼出来当‘热心观众’,不论是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更何况,谁还会不知道郭守缺是什么货色。 难道他从东夏来,还是做大善人的么? “你看,观众也有了。” 郭守缺回过头来,微笑如故。 “场地破败,没有心情。”槐诗面无表情。 “好解决。”郭守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铁哨子,吹了一声,顿时地上一阵翻动,跳出一个侏儒来。 侏儒的头顶扛着俩广告牌子,一跳出来就高声喊:“座敷建筑公司为您服务!” “五个小时,那里,修好。” 郭守缺从袖子里甩出两块金灿灿的东西来,丢进那侏儒的怀里。侏儒狂喜的点头:“不用五小时,三小时就行……您老需要装修服务么?有啥特殊要求?需不需要办个会员啊?” “不要,滚。” 郭守缺一脚将侏儒踢飞,尽显有钱人的豪横本色,最后,再看向了槐诗:“你还有什么要求?” 槐诗瞥着他的样子,缓缓摇头:“真希已经放弃家主遴选了。” “很遗憾,她并没有正式退出——而且,这必须要有她本人来宣布才行。” 郭守缺耸肩,同情的说道:“更遗憾的是,她现在进入发育期,喝了汤之后会迅速成长,在睡眠的状态之下……恩,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一周左右。 在这之前,你依旧是她的代理人。 这可是最后的挑战咯,怀纸小姐,我们相搏的、争夺的,作为赌注的,乃是整个里见氏的财富,馆山集团的所有资产,乃至安房国的王权——你恐怕,不能拒绝。” “……所以,你也同意?”槐诗看向琥珀的方向。 疲惫的琥珀无奈叹息,摘下了头盔:“抱歉,之前已经跟他说好了,里见家的事情他不干涉,但厨魔大赛的事情我得听他的……实话说,老头儿难伺候的很,不行的话,你就做个菜糊弄一下呗。” “可如果我赢了呢?”槐诗疑惑的问道:“那你岂不是很惨?” ??? 琥珀,郭守缺,乃至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端详着那一张困惑又认真的表情。 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觉得如此。 在沉默里,郭守缺皱起眉头,凑近了,仔细端详,好像看着一匹从哪个动物园里跑出来乱甩口水的奇行种哈士奇。 表示难以理解。 “你……认真的?” “为什么不呢?” 槐诗淡定的反问道:“难道谁还会拒绝把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死老头儿彻底击垮,踩到脚下的机会么?还是说,会被你外强中干的样子糊弄住? 郭守缺先生,虽然不知道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的你已经远不如往常了。” 他说:“至少,你无法让我感觉到害怕。” 如是,洞穿了郭守缺壮年面容之下的虚弱。 死亡预感依旧存在,但已经没有原本那样的疯狂警告,而是变成了某种若有若无的警示,不断变化。 不像是原本面对无穷尽汪洋时产生的无力感,如今郭守缺变得越发的神秘,像是迷雾里蠕动爬行的怪兽…… 但有一点槐诗可以断定。 现在,重返青春的郭守缺,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郭守缺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似乎是被激怒了那样。漆黑的眼瞳中永恒黑暗在沸腾,可是却在隐约中泄露出丝丝缕缕的雷光…… 披在脑后的长发如蛇那样的蠕动着,从其中有一只又一只畸形的眼瞳睁开,看向槐诗,又迅速消失。 就像是包裹在深渊之上的人形薄膜即将被撕裂了,会有无穷尽的灾厄倾斜而出…… “说的没错,怀纸小姐。”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如今的我,确实是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对你最有利的时候。 可是,怀纸小姐——如果要对付一个久病缠身,沉疴不愈,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对手,你应该怎么做呢? “拖延战术。” 槐诗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下毒、施放诅咒,扰动平衡,从内部直接引爆病患,让你体内过于庞大的灾厄失控,至使强者自溃。” 于是,郭守缺大笑,愉快的抚手赞叹:“很好,非常好,怀纸小姐,您真是一位合格的对手!毫无怜悯,毫无慈悲,对于这一份胜负的纯粹追求,实在让人敬佩!” “那么——”他缓缓的,抬起纯黑的眼瞳,轻声问:“你胆敢挑战我吗?” 现在我,就站在这里,最虚弱的状态,最无力的时候。 烹杀雷神的厨魔咧嘴微笑,如是发问。 纵然胜负悬殊。 就算是这样的状况,对你也是压倒性的不利。 ——你也想要,挑战这一份你所不能触及的极限吗? “当然啊。”槐诗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告诉他:“时代已经变了,老先生,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你是时候让开道路了,不是吗?” “什么时候?” “明天,如何?” 槐诗说:“明日正午。” 郭守缺颔首,“很好,那么,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槐诗最后看了他一眼,扶着真希,转身离去。 走了很远很远,依旧能够听到那笼罩了整个天空的尖锐笑声,还有那无以言语的兴奋,以及……愤怒! 槐诗拐过墙角,感觉双腿一软。 汗流浃背。 恐怕那个老头儿,是真的被自己激怒了吧?因为一时恼怒,热血上头,装逼装的过头,结果仇恨拉的太狠了。 等反应过来,这逼已经装完了。 但现在木已成舟,怎么办? 在慌乱之中,槐诗抬起头,看了看里见家两人高的墙头,忽然眼前一亮。 怀纸素子的厨魔对决,和我槐诗有什么关系! ——跑了算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忠告 终究,槐诗还是没有跑。 当然这不是说他有节操或者视死如归,而是琥珀发了短信过来。 【老郭被你气到爆炸了,你自求多福吧。ps:如果赶把烂摊子丢给我跑路的话,我就把你的女装照卖给明日新闻。】 看到这条短信的瞬间,槐诗就放弃了跑路。 暴不暴露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不能给小琥珀添麻烦不是! 【臭妹妹你长进了啊】 槐诗‘欣慰’的回了条短信过去之后,然后立马就把这个变了心的坏女人拉黑,最后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为自己挑选一个死法。 究竟是暴露了身份之后风评被害而死呢?还是被老郭的厨魔料理蹂躏至死? 两个都同样的痛苦,过程也会同样的漫长。 实在难以决断。 就在深夜的时候,徘徊了好几圈的槐诗犹豫了好久,终于打通了万能的天狗山热线:“龙山坊先生,我有一个朋友……” 电话另一头,龙山坊干咳了一声:“槐诗君,咱们已经很熟了,就不必这么见外了。” “不,我是说,我真的有一个朋友……” 龙山坊沉默了好久,直白的问道:“槐诗君,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和你很熟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提高了声音:“总之,我有一个朋友——” “好的好的,我都知道了。”龙山坊无奈,一副我都懂,我都懂的语气问道:“然后呢?” 槐诗的语气顿时吭哧了起来,磕磕巴巴许久之后,才不安的问道:“她不小心答应了一个东夏厨魔,嗯……一个叫郭守缺的老头儿的挑战请求,请问你们天狗山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培训班,能够教她点反败为胜的技巧?” 沉默,漫长的沉默。 直到槐诗以为电话信号出了问题,才听见另一头传来的呆板声音。 “槐诗君,你的那个朋友……“ 龙山坊想了半天,终究还是干脆的问道:“她想吃点好的吗?” “……她不想,谢谢!” 槐诗怒了:“我真没开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 龙山坊的语气沉重起来:“槐诗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种事情完全就……就……” 再三确认了槐诗说的郭守缺,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郭守缺之后,龙山坊越发愁苦:“槐诗君,八十年前,那位郭先生作为整个东夏风头最盛的厨魔,受邀来天狗山进行指导的时候,我可是连门都还没有入呢…… 虽然传闻因为受伤而退隐了,但倘若再次与人厨魔对决的话,恐怕整个天狗山,只有大天狗才能跟他谈得上胜负吧?” 所以说,瀛洲人说话真是委婉。 槐诗简单的翻译一下他的意思,发现其实很简单——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就真没别的办法了?” 所以说,老弟你是不对我们期待太高了点? 龙山坊叹息:“很遗憾,天狗山虽然在厨魔之间略有薄名,但也没有厉害到说一不二的程度,毕竟这世上还有少室山香积厨、天竺圣河、北欧金宫、罗马的安东尼之屋等等圣地,哪怕是无名之辈里也藏龙卧虎。 您所说的应该是不久之前的那位怀纸小姐吧?实际上,她近几天的表现我也有所耳闻——连大天狗都称赞她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过,依旧有一个巨大的短板没有补足。” “嗯?”槐诗一愣:“你是指的什么?” “比起创造来,怀纸小姐其实更偏向于运用吧?” 龙山坊一针见血的说道:“她并没有在厨魔之道上开拓进取的兴趣,要说的话,不是将厨艺当做追求,而是单纯的作为工具,就像是调酒师一样。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陷,天狗山也不乏这样的人存在。毕竟厨艺之道浩如烟海,哪怕是掌握前人遗留下的结晶就已经不易。“ 他停顿了一下,严肃的说道:“但这样的方式,在郭守缺面前,是行不通的。” “他已经太老了,槐诗君,太过于经验丰富,丰富到对手拿出任何已经存在过的菜肴都不会有任何的动摇,因为一切手段他都早已经有了反制的措施。” “倘若您的朋友要同郭守缺进行厨魔对决的话,那么就不能寄望于拿出什么百年之前的秘籍就将他击败。 因为他存在的时间甚至比秘籍要更久——比他更古老的东西也无法打败他,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东夏五千年以上的厨魔技艺所形成的集合。” 龙山坊说:“怀纸小姐,必须另想办法。” “……”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多谢你,龙山坊。” “不必,实在是太让人羞耻了。”龙山坊无奈的笑了笑:“除了一些废话,我什么都没有能帮上忙。” “不,有这些话就已经足够了。” 槐诗道别之后,挂掉了电话,随手摘下了衣架上的外套,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来了这么多天了,都宅在屋子里没出去,我出去拜访一下邻居。”他回头说:“你们好好看家,保护好真希,不要乱用电视机点播奇怪的节目,知道吗?” “圣哉!圣哉!圣哉!” 在他身后,一群钢铁乌鸦用力的点头,一副你放心,我懂了的样子。 鬼知道它们听没听懂。 槐诗想了想,在鸦群的哀鸣中,直接把电视机的的电线给剪了,顺带拔了点播机上的充值卡。 就这样,怀纸小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良久,良久,寂静里,群鸦面面相觑,在确定槐诗是真走了之后,兴奋的扑打起翅膀,迫不及待。 有一只舍己为人的乌鸦叼起了电线的两头,重新将电视机启动。 然后,剩下的便从沙发、床底下、柜子上面、墙壁的缝隙和花园的泥土里……抽出奈良本地鸦们赠送的礼物来。 影碟机启动。 就在屏幕上浮现的光芒照耀下,它们汇聚在一处,专注学习,仔细观摩,沉醉在瀛洲的先进知识中。 只有赞叹的‘圣哉’声隐隐的传来。 . . “我知道了,岛津氏的邀请我会充分考虑,还请不必担心。为了两家长久以来的合作和,安房与萨摩之间的同盟一定会继续。” “馆山集团的经营策略在两年之内不会产生变化。” “……倘若朝仓家是这样的打算,那么里见氏会对下一阶段对越前国的投资进行重新考量。梅赛德斯生产基地的选址相关的问题,里见家不会再让步了。” “刺激经济、振兴发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请市长先生放心,里见家永远是安房的守护者,这一点不会改变。接下来有关救济金的问题,我会安排人进行商讨。” “无稽之谈,滚回去向你的主人摇尾乞怜吧。” “太清重工接下来全面进入瀛洲市场已经是定局,不过,经济省的大人们也不必感到困扰,倘若换个角度看来的话,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八犬士的遴选已经排上了日程,很遗憾,义德的主人我已经有了安排。不过,忠的人选还暂时没有考量。在这之前,我需要看到更多的诚意才行。” “……” 当长达六个小时的连续会谈结束的时候,等琥珀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表态、倾听、调解与裁断,表达自己的立场,隐藏自己的底线,伪装自己的战略,收买自己的朋友,威慑自己的敌人…… 无数事情错综复杂的纠缠在一起,这不过是刚刚起了个头而已。 接下来依旧有三家的代表在等待,但相比之前的事情,已经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吩咐下属安排到明天之后,里见琥珀最后看了一眼端坐在静室之中的八房,忽然想要出去走走。 呆在这里,实在闷得慌…… 她推开了门。 晨曦的里见家,已经恢复了秩序。 瀛洲人似乎对灾害的到来并不恐慌,当灾害离去之后也并不会感觉到奇怪。就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从安房补充来的侍从们已经再度填补了空位,继续运转着庞大的庄园。 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有墙壁上暂时无法修补的裂痕还有坍塌的痕迹,证明着昨天那一场动乱的存在。 察觉到琥珀的存在之后,那些在清晨起就匆忙奔走忙碌的侍从们悄无声息的退到道路的两边,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恭谨的低下头,以免搅扰了未来当主的心情。 一片幽静之中,名家所打造的宽阔庭院之中充斥着禅意。 可不知为何,琥珀却有些怀念金陵社保局那个大嗓门的扫地阿姨了起来,虽然早已经熟的不能再熟,每次看到自己都会吆喝两声,然后偶尔食堂里买了韭菜和猪肉的时候,还会悄悄告诉自己今天包子有大个儿,记得下班早一点,不然赶不上。 但包子太腻了啊。 每次塞那么多又吃不下…… 琥珀叹息着,看着从天空中掠过的飞鸟,忽然轻声感慨:“太安静了也不好啊。” 索然无味的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卧室,打算在正午之前稍微睡一会儿,可脚步却停顿了一下。 感觉到在不远处缓缓酝酿的隐约气息。 像是涌动的地火那样,升起的熔岩将大地拱起,隔着厚重的地层,便散发出一阵阵的无法忽视的焦热气息。 当走过拐角,来到了湖畔,就看到那个枯瘦的背影。 好像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那样。 可包藏在躯壳之中的邪意,却越发的惊人。 近乎快要……喷薄而出! 第六百八十三章 敬神 在这冰冷的清晨庭院之中。 琥珀再一次见到了郭守缺。 他背对着琥珀,还残存着中年的模样,正在旁若无人的低声哼唱着什么。 在褪去上衣之后,上身已然赤裸。后背精壮的肌肉展露在清晨的天光之下,那是充沛生命所带来的活力。 但是,在那看似健康的肤色之下,涌动的确实灰黑的色彩。异常的肌理和肺腑在那一具躯壳之下搏动着,散发非人的气息。 就这样,郭守缺挽起裤脚,一步步向前,跨入齐腰深的水中,一直到冰冷的湖水淹没了腹部,他抬起双手,舀起冰冷的水滴,撒在自己的面目和身躯之上。 仔细的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最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明明是背对着自己,可是琥珀却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在微笑,正在无比满足,无比感激的微笑着。 琥珀静静的伫立在远处,许久,直到郭守缺再度睁开眼瞳,才好奇的发问,“你在做什么?” 郭守缺低下头,端详着荡漾的湖水,许久,平静的回应:“敬神。” 敬神。 一个恶魔一样的老人,在如此庄严和郑重的,祭拜神灵。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加突兀和滑稽的事情了。 琥珀嗤笑:“你竟然会期待这世上存在的那几位神明对你降下垂怜?” “琥珀,东夏人所敬畏的,并不是那种有形的东西——因为有形必朽,不可长存。” 郭守缺撩起湖水,清洗着双臂和泛起丝丝斑白的长发,表情宁静的简直不像是他自己,轻声述说,“真正自亘古延续而来的,唯有不可揣测的天意。 我由衷的对它,表示欣喜与感激。” 他说:“因为它回应我了。” 这样说话的时候,郭守缺就露出了笑容,就好像是……得到了幸福那样。 无比的安宁。 十四岁那一年开始,每天早上五点钟之前起床,沐浴更衣,虔心祈祷,并对那高妙而神秘的命运,由衷的献上感激。 这样虔诚的礼敬,不曾有过一日的间断。 今天依旧在钻研厨艺,今天依旧在进步,真是太好了! 纵然坎坷和艰难,可在漫长的人生之中,郭守缺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一秒钟。 哪怕众叛亲离,哪怕沉疴不愈,哪怕现在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够感觉到灵魂里传来的刺痛,可这样人生,实在是太幸福了! 久违的,郭守缺感受到……心潮澎湃! 自从一百六十岁之后,再没有如此迫不及待的渴望! 想要去蹂躏自己的对手。 彻底的将她击溃,夺取胜利,洒下阴影,赠与嘲笑和伤痕,收获挫败的神情和憎恨的眼神……她会痛苦吗?她会不甘吗?她难道还能够保持自信吗?还能够拥有那样坚定到令人嫉妒的眼神吗?还能够露出那种宛如圣灵一样无暇的笑容吗? 只是想到这一点,郭守缺就兴奋的不可自抑! 如是祈祷着,他的神情就越发的庄严殊胜。 宛如圣灵。 琥珀端详着他虔诚的样子,只感觉到一阵荒谬:“郭守缺,你竟然会祈祷自己的胜利吗?” “不,我在祈祷,太阳快些升起。” 郭守缺幸福的微笑着,抬起手,指向了天空。 “看啊,琥珀。” 他说,“我的神回应我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就在天穹之上,有庞大的日轮缓缓升起。那一团烈光在暴虐的回旋之中跳出了地平线的引力,渐渐的上升,一点点的,占据天和地的主轴。 可是,依旧慢的让人心生厌弃,让人等之不及。 快点吧,太阳啊! 请你,照耀我吧! 洒下你怜悯的阳光,照耀我,照耀我老朽的残躯,去见证这所剩无几的美好时光——你是如此的短暂,离去时那么迅速,到来时又何妨匆忙? 在湖水之中,那祈祷的男人眯起眼睛,沐浴着天空中落下的阳光。 大笑。 快乐的唱起了歌来! 仿佛得闻妙谛真解,有枯萎的莲花在池中悄然盛开,纯白的花瓣招展,馥郁而贪婪的芬芳扩散,萦绕万丈红尘。 . . 当黑暗的大门在自己面前再度开启的时候,槐诗觉得自己在一步步的走进地狱。 扑面而来的并不是寒风,双目所见的更是与以前无二的景象,一步步向前迈出时所感受到的乃是和平常一样镇定的心情。 可是却难以压制那样不安的预兆,也无法想象,赛场之上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敌人。 就连正午的烈日都在渐渐失去温度。 越是向下,就越是能够感受到这一种深入骨髓异常感。 当最后的大门开启之后,凝固的空气和场景便展露在眼前。 一片寂静的看台之中没有人说话,哪怕几乎快要坐满,所有人或是神情阴沉,或是一片不安,只有隐约的哼唱从赛场之中传来。 “好慢啊,怀纸小姐。” 郭守缺耸肩,摊开手:“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 愕然中,槐诗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这么老的梗,只想叹息:“老人就不要勉强自己跟上潮流了好么,大家下次一起上网冲浪吧。” 台上的郭守缺微笑着,镇定自若,毫无任何凶戾的气息。 慈眉善目,如此安详。 宛如看破世间的高僧那样,无欲无求,只有那一双眼睛中的黑暗越发浓厚,像是洞破一切伪装。 看向槐诗。 最后,看向了他手中巨大的材料箱。 几乎放平了之后依旧如此巨大,竖起来的话恐怕就有一整个人那么高。 “看起来,带了不少东西啊,需要我帮忙搬运一下么?” “不必了,老胳膊老腿儿了,闪了多不好啊。” 槐诗跨上台阶,一步步的,向着郭守缺走出,放下了手中的箱子。 回过头看向台下的时候,就看到琥珀平静的眼瞳,还有厨魔们或是厌恶或是不快,或是充满期待的复杂神情。 郭守缺满意的颔首,“看啊,大家都很期待,不要让他们久等。” “不,我觉得他们只是期待你的败亡而已。” 怀纸小姐微微一笑,抬头,看向了高台之上:“今天那里没有人吗?” “我不喜欢有人站在太高的地方评头论足,所以,就让他们坐的靠下一点……两位使者都是善于倾听意见的人,从善如流。” 郭守缺回头,看了一眼赛场之下的两位公卿。 一个面色如土,一个神情铁青。 但没有个人发出反对的声音。 “可以宣布开始了。” 郭守缺体贴的提醒道。 面色如土的那个哆嗦了一下,张口,结结巴巴的开始重新吟诵那些没人会在意的条令。脸色铁青的那个敲响了旁边的钟。 这一副驯服如狗的姿态,让槐诗忍不住怀疑:这老头儿跋扈成这种样子……难道早餐的时候给他们做了肉饼吃? 但不论如何,在钟声的清脆的声音里,在上皇的使者见证之下……最后的厨魔对决就这样毫无排场的开始了。 “我们谁先来?” 槐诗问道,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买了饮料剩下的瀛洲硬币,抛了抛,提议道:“要猜硬币么?” “好啊。” 郭守缺点头,笑容依旧和煦,没有丝毫的反对。 “我要花。”他说。 “那我要字吧。” 槐诗想了一下,抬起手,随意的将手中的硬币抛出。 近乎凝固的时光里,只有硬币缓缓向上升腾,穿过了两人的视线,爬升到了顶峰,悬停了一瞬,在空气中映照出一丝微弱的铁光,向下坠落。 依旧如此的令人焦躁。 在那缓慢的翻转里,向下坠落。 直到清脆的一声迸发,迅速的旋转和嗡嗡声中,震动的硬币在桌面上恢复了平静。落针可闻的寂静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桌子上的结果。 只有槐诗,凝视着郭守缺的眼睛。 不解。 自始至终,这个老家伙都好像没有动手的想法,就好像……放任一样,不曾有任何举动。 当结果出现的时候,反而眉开眼笑,表露出发自内心的欢欣。 哪怕最后赢的是槐诗! 硬币上面的那一面,是字…… 槐诗低头,看着硬币所浮现出的结果,哪怕是已经占据了先手,却无法感受到任何的轻松。 “真好啊,怀纸小姐,我为你感到高兴,你不会在回合没有开始的时候就被击溃……”郭守缺鼓掌,愉快的大笑出声:“果然,运气站在我这一边啊!” 那样得意的神采,实在是让人怒火中烧。 “没必要再一开始就破坏对手的对决体验吧,郭老前辈。”槐诗抬起眼睛看过去:“你应该知道,如果要比对线的话,我倒是比厨艺要更有信心一些。” “诚然如此,怀纸小姐实在是劲敌呀。” 郭守缺由衷的感慨:“不过,刚刚可是老朽发自肺腑的话啊,我可是十分想要见到怀纸小姐作为对手在赛场上活跃的影子呢!宛如传说中来自金宫的女武神那样刚毅又艳丽的姿态,实在是,令人心折!” 话虽然这么说,但很可惜,槐诗一个字儿都不信。 进入比赛状态的郭守缺有多么卑鄙和下流他可是早已经有所体会,怎么可能着了他的道?哪怕是这老东西下一瞬间拿出拿自己的脸p图p出来的裸照,槐诗的内心都不会有任何波动和诧异。 节操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人人都有。 但是工作,还是得继续。 槐诗拧开矿泉水的瓶子,将一桶又一桶巨大的纯净水,倒进了锅里,打开了火,然后在材料箱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被几层过滤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包,随意的抛入了锅里,盖上了盖子。 “这是……要炖汤么?”郭守缺挑起眉头,怪笑:“消耗战这就开始了吗?无所谓,三个小时,五个小时,哪怕是一天一夜我也会等你的,怀纸小姐,老朽的内心对你可是一片火热呀!” “别想多,只不过是对接下来会用的食材进行预处理而已。” 槐诗瞥了他一眼:“接下来才是这一回合要用的食材。” 材料箱终于打开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伸手,探入其中所附带的水箱里。从其中取出的,乃是一尾活蹦乱跳的…… “虎河豚!?” 有人愕然失声,反复端详着那一条河豚身上酷似猛虎的斑纹,还有那熟悉的气息。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坐在最后面那个神情阴沉的地狱厨魔。 怀纸素子第一轮厨魔对决的对手,来自边境·黄泉比良坂,百年老店‘三途’的主厨大将——深津庆! 同时,也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够拿出虎河豚的男人…… “看我干什么?” 深津抬起那一张苍白的面孔,漠然的反问:“我早就看那老家伙不爽了,不行吗?” 这话确实有道理。 如果他眼眶上没有紫色的淤青的话,那就显的更真实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 他好像一条狗啊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简单来说,昨天晚上,深津庆被敲门的声音吵醒,推开门之后发现了月光下的绝色美人在对自己露出温柔的微笑。 然后他就把门关上了。 对于深津庆来说,那样的笑容无异于恶鬼的狰狞,吓得腿都在打哆嗦,躲在厨房里拿着厨刀瑟瑟发抖。 不知道这个疯女人找上门来究竟干什么。 然后门就被拆了。 怀纸小姐走进来,友善的同他攀谈,并请自己赠与她龙河豚,如果能够连带着菜谱一起最好。 对此,深津庆只能表示:呵,你他妈的在想屁吃。 接下来就发生了一些大家都很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深津先生在事后表示,就是很后悔,特别后悔…… 但最终说服他的不是肢体上的暴力和内心的阴影,而是道别之前的那一句话。 “你难道不想看那个老头儿失败的样子么?” 槐诗低头看着他,对他说:“我想要击败他,明天我就会站在赛场上,但我知道我赢不了——我需要你能够借给我一些力量。” 对于郭守缺的愤恨压倒了对槐诗的抵触。 在犹豫片刻之后,他叹息一声,从保鲜柜里取出了自己原本精心照料的食材,龙河豚之中的异种——专门为决赛所专门的‘龙王’。 连带着,铁炮大宴的烹饪方式和技巧。 哪怕全部说出去他都不担心,自己的河豚席中最重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那完美游走在鲜美和剧毒之间的独特口感——这是历代三途主厨只会口耳相传的秘技,也是槐诗绝对学不会的东西。 包括这一点,他也坦然相告。 对此槐诗并不担心,他还有其他的方式能够补足。 但是,在临走之前,他被深津庆喊住了。 “怎么了?”槐诗回头,好奇的问:“还有其他的事情么?至于材料的费用请不用担心,我会全额支付。” “不,我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而已——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不得不说,哪怕是龙王恐怕也无法击败那个老家伙。他的力量凌驾在你我之上。” 深津庆不快的说道:“想要击败他的话,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我会努力。”槐诗说。 在最后的沉默里,深津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右边,告诉槐诗:“如果你依旧不死心的话,我只能跟你说……具志坚住在隔壁。” 他关上了被拆碎的门,回到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从隔壁听到了自己曾经体验过的喧嚣声响,不由得在梦中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最为让人开心。 第一个是自己看不惯的人倒霉。 第二件事,是有人陪着自己一起倒霉。 竟然能够在同一天晚上一起遇到。 着实是人生之幸…… 因此,如今赛场之上,深津庆的右手边,胳膊还打着石膏的乔尼·具志坚神情就变得分外怨念。 而在深津庆左手边,老神在上的恩里科·萨拉盖特毫无压力的抽着烟,同坐轮椅的弗拉基米尔谈笑风生。 反正都已经不做厨魔了,他已经再不看重自己的技术……甚至还十分热情的为槐诗介绍了自己隔壁的厨魔。 机会难得,大家一起。 多么快乐。 就这样,在赛场的最后面,大家快快乐乐的凑够了一整排。 除了大部分都具备着被槐诗暴打和勒索的经历之外,无一例外的是……对郭守缺的厌恶和不快,乃至——恶意。 “可以理解,谁不希望看坏老头儿倒霉呢,你说是吧?” 怀纸小姐热情洋溢的向着应援者们挥手示意,回头向着他看过来:“友情努力和胜利,我可是已经其中有两个咯。郭守缺,你怕不怕?” “怕,怕得要死,哈哈哈哈哈。” 郭守缺被这一副众志成城的样子逗笑了,随意的挥手:“土鸡瓦狗再多,终究也不成气候——怀纸小姐,你可以开始了。” 槐诗手中,已经切下了第一刀。 砧板和刀锋碰撞的清脆声音里,被誉为龙王的龙河豚骤然抽搐了一下,发出高亢又尖锐的鸣叫。 浑身鼓胀,无数带着金属色彩的骨质尖刺穿刺而出。 但这无法阻挡槐诗继续下刀的动作…… 郭守缺的笑容渐渐敛去。 专注端详着怀纸的刀工,眼神就渐渐严肃起来。 并非是惊叹那刀锋的锐利,而是诧异与槐诗技艺之精深,宛如传说中以无厚入有间的事迹那样。 在抑扬顿挫的节奏中,刀锋挥洒出无声的旋律,有闪烁而华丽的刀光跳跃在龙王的肌理之间。 在瀛洲,从来都有大将当面为客人料理的传统。 隔着吧台,客人能够清楚的看清自己的料理是如何在大将的手中完成,一步步的变为口舌之间的美妙精粹。 不止是贴近美食的那种亲近感,同时,也能够从厨艺之中体会到美。 纵然这种技艺的表现带有炫技的成分,但不得不承认……此刻在怀纸素子的手中,只会用来杀生、只会让人恐惧的刀术,竟然变得优美到令人不可置信。 完全,眼花缭乱。 哪怕是郭守缺,都有好几个细节没有看清她究竟是怎么处理的。 更重要的是…… 短短的一夜之间,她为何就能如此娴熟、如此迅捷的将龙河豚解体?他可以断定,哪怕是深津庆也绝对无法抵达这样的程度。 只看观众席最后面那一张难以置信的臭脸就知道了。 刀锋划过,鱼肉宛如繁花那样的盛开。 在装饰精美的盘上堆叠成牡丹的形状,呈上前来。宛如薄纸一般透明的鱼肉上闪耀着晶莹的光彩,像是带着水晶一般的外壳那样。 伴随着光线的变化,就流出一阵五光十色的幻彩。 近乎结晶一般纯粹。 清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毒素一样的魅惑和侵蚀,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就开始了么?” “前菜而已,后面的在继续……”槐诗耸肩,“这不是怕你等得无聊么?” 郭守缺从口袋里抽出了筷子筒,拔出了一双象牙筷,引得下面呐喊助威的弗拉基米尔一阵谴责不提——这个男人低头,端详着盘中的佳肴,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啊……” 伸手,夹起了薄薄的一片,放在眼前,隔着近乎透明的鱼肉,竟然能够看到鱼缸之中畅快游动的龙河豚。 它还活着! 哪怕早已经被剖开,剔除了内脏……当依旧宛如无事发生那样,畅快的在水中游动着,早已经沉醉在短暂的迷梦之中。 “不得不说,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令人心神振奋。” 郭守缺张口,将不带有丝毫河豚毒素的鲜美鱼肉放入口中,大口咀嚼,畅享此刻口中扩散的鲜甜和甘美,陶醉的颔首。 味觉炸弹,在这一瞬间爆炸。 “怀纸小姐,只论刺身一道,你已经凌驾于深津庆之上了!” 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哪怕面目之上的胡须和头发在疯狂的生长,而站在地上的双脚纹丝不动,纵然裤管之中无数树木一样的气根在飞快的生长,落地生根,丝丝缕缕的钻破了铁石,刺入泥土之中,迅速扩散。 木质的纹理从他的面孔之上疯狂扩散,恐怖的僵直蔓延在他的躯壳里。 他整个人都在迅速的……木质化! 来自舆岱山的上万种生机中,由槐诗精心所选择的上千种深渊植物所编制而成的生机在他体内恐怖的深度中在旺盛的生长。 扩散。 虚假的生机像是炸弹那样的掀起万丈狂澜,注入了澎湃的活力,同时也在催发着他的老化和衰亡。 只要活着,死亡就无法避免。 而如今,槐诗精心料理出的生机在他的体内,正在无限的将这一进度加快,毕竟这一具苍老躯壳的极限。 直到他的眼眸之中有烈火燃起。 郭守缺微笑,木质化的躯壳骤然崩裂开无数痕迹,从其中有来自深度之下的无明火之火流露而出,扩散。 将体内一切驳杂的生机烧尽。 恢复原状。 而他面前的盘子,早已经被一扫而空! 仍旧嫌弃不足,他抬起眼睛问:“有酒么?” “稍等片刻。” 随着金灿灿的天妇罗端上来的,乃是一杯温热的清酒,当炼金之火一闪而逝,烧焦的鱼鳍就落入杯中。 刺鼻的腥味中,特殊的鲜活酒香升腾而起。 无色的清酒已经化作了碧绿。 倾尽槐诗昨晚所准备的所有猛毒,汇聚成这一杯近乎瘟疫实体的毒酒,放在了郭守缺的面前。 老人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毒素,萌发了。 他僵硬在原地,五指骤然抽搐,竟然将手中空空荡荡的酒杯捏碎。 紧接着,有一缕可怖的雷光从他口中流露而出,雷光之中的怨恨和愤怒扩散,令整个赛场的空气瞬间焦热,暴虐张狂,即将扩散向四面八方 郭守缺深吸了一口气。 牙齿咬紧——将那一缕逃窜而出的雷光,再度,吞入了腹中。 紧接着,那鼓胀起来的腹部迅速干瘪,传来一阵低沉的鸣动。 肠胃在抽搐那样,焕发出饥渴的鸣叫。 “好酒!” 郭守缺扬声赞叹,酣畅淋漓的大笑:“实在是开胃!一不留神,竟然让我将肚子里最后一点存货消化光了!” 无数霉斑、菌株、毒素在他的双眸之上浮现又迅速的开败。无穷尽的毒素在他的体内更替循环,竟然无法奈何的了它! 反而像是健胃消食片那样,帮助他消化! 令他的气息变得越发的狰狞…… 风卷残云,将天妇罗、寿司乃至其他的一切全部一扫而光,最后饥渴的望向槐诗,还有他手中冒出蒸汽的砂锅。 郭守缺咧嘴,露出白皙又整齐的锋锐牙齿,迫不及待。 “能不能快一点啊,怀纸小姐……”他沙哑的催促:“秀色可并非可餐之物,这一道料理,真正重要的地方,能不能赶快端上来!” “别着急嘛,米饭才刚刚热。” 槐诗平静的安抚着面前的食客,伸手,按在了砂锅之上,铸造开始——弹指间,有厚重的水蒸气从缝隙和空洞之中喷薄而出,裹挟着难以言喻的诱人香气。 就连台下的深津庆也不由得双手握紧,死死的抓住膝盖,瞪大眼睛。 那究竟是恼怒、惊愕还是妒恨呢? 这一份浓香,竟然凌驾与自己之上! 当锅盖被掀起来的时候,喷薄而出的便是璀璨的金色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精美的鱼肉在釜中翻涌,独属于河豚的鲜美气息厚重的像是洪流那样,吞没了一切。 郭守缺缓缓的挑起了眉头,似是惊叹。 可槐诗却难掩的不满和遗憾。 终究……还是差一点火候啊。 “还等什么啊?”郭守缺握紧了筷子,饥渴的催促:“快一点,快一点,怀纸小姐,我已经迫不及待!” “稍等……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槐诗抬手,揭开旁边的罐子,将炖煮多时的鱼骨汤,浇灌在河豚锅之上,瞬息间,那厚重的香甜气息向内收缩,消失无踪。 一切美妙滋味已经尽数浓缩在了锅中。 而如今漂浮在河豚锅之上的,竟然是……酸菜? 没错,那是所有厨魔都能够清晰的分辨出的材料,使用东夏的工艺所炮制而出的腌菜——但令所有人恼怒的却是,这根本就是随便炮制出来的简陋货色! 就好像一个抠脚大汉堂而皇之的闯入了衣冠楚楚的冷餐会里一样。 台下深津庆大怒的咆哮:“你在做什么,怀纸!你只会毁掉这一份料理!” “闭嘴!” 反驳他的震怒咆哮,竟然是郭守缺。 苍老的男人从呆滞中清醒的瞬间,便抬头,不快的怒斥:“黄口小儿,让你观赏这一场对决已经是了不得的殊荣了,可不要得寸进尺,也休得贻笑大方!” 深津庆愣在原地。 而郭守缺的神情严肃,低头,凝重端详着放在面前的酸菜河豚锅。 “如此浓厚又凶暴的爱意,实在令人吃惊!这不是三途的料理方式……”他轻声感慨:“怀纸小姐,真正创作它的人是谁?” “你只要知道是一位知名不具的漂亮小姐姐就好了。” 槐诗吹了声口哨,低头看着自己制作出的料理。 满意端详。 这漫长的一夜,他除了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中反复将来自所有厨魔的记忆全部锻炼掌握之外,尤其着重练习的,就是临时抱佛脚从罗娴那里蹭来的果园秘传爱心菜谱。 虽然对于槐诗竟然专门给别人做饭十分不满,但依旧给予了他十二万分的支持。就在电话里,罗娴手把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教导,最终终于成功的习得掌握——这一道女儿怀着的满满爱意和关怀,专门为上了年纪的老父亲所制作而出的佳肴! “快尝尝,专门为老人家补身体的。” 槐诗伸手,将锅子推过来,迫不及待的欣赏接下来他的模样。 在沉默里,郭守缺慎重的抬起手,夹起一片裹着粘稠汤汁和一片片酸菜的鱼肉,放入了口中。宛如吞下珍宝那样。 感受到无可阻挡的深渊之爱,从口中满溢而出。 咀嚼的声音如此刺耳。 像是刀片在互相碰撞那样。 死寂里,所有人愕然的抬头,盯着郭守缺开阖的嘴唇,便看到从口中缓缓流淌的血腥,乃至脱落的牙齿…… 宛如有无形而锋锐的刀斧在口中劈斩那样,毫不保留的热爱化为了杀伤魂灵的恐怖力量,肆虐在他的躯壳之中。 每吞下去一口,都带着淋漓的鲜血,乃至脱落的牙齿。 这就是接受这份爱的代价! 难以想象,究竟是有多么的异常,多么的疯狂,才能够在菜谱中寄托如此沉重的感情呢? “浓烈到这种程度的爱意……简直已经不是家庭暴力,而是谋杀了啊,怀纸小姐。” 在蹂躏之中,那苍老的厨魔畅快呻吟,裸露的牙床上,锋锐的牙齿再度生长而出:“不过……着实,让人爽快!多少年了,没有从后辈的身上享受过如此热情关怀了!” “再来!”他说,“再来!” 他端起空碗来,迫不及待的想要伸出筷子,却被槐诗拦了下来。 当老人恼怒的皱眉的时候,便看到槐诗的关切的神情:“光吃菜伤胃啊,要米饭么?” 一碗散发着热意的白米饭,端到了老人的面前。 朴实的米粒折射出晶莹的光彩,热气蒸腾之中,令人垂涎欲滴。 郭守缺接过碗,端起来,吃了一口,当牙齿合拢的瞬间,便不由得瞪大眼睛:“这是……” 在他的口中,甚至不需要咀嚼,哪怕是舌头轻微的按压,那坚实的米粒竟然就自己融化了,变成了香浓的粥,在口中流淌开来。 丝丝难以言喻的甜美和舒畅从心头升起。 整个人都忍不住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变得宁静祥和起来,忍不住徜徉沉醉在这一片温热又浓郁的朴实味道之中。 竟然能够将平平无奇的米饭,制作的如此出彩! “这究竟,是什么米饭?” “白米饭啊,不,应该说……是我特制的‘软饭’吧?”槐诗笑着说:“我胃不太好,医生建议我把饭蒸软一点再吃……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很好吃!” 郭守缺的筷子扒拉着米饭,狠狠的吃了一大口,享受的闭上眼睛:“滋味绝佳,令人沉醉,也令人羡慕……真想要天天吃到这样的饭啊。” 就这样,一大口鱼肉,一大口米饭。 郭守缺开始畅快饕餮。 享受着那种令人窒息和绝望的爱,还有着朴实无华又平淡香浓的米饭,两种感觉交错在一处,竟然令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 但很快,一阵浓浓的失落就从心头泛起。 因为那一份爱和那一份朴实交融在一处的时候,所形成的幻梦一般的感受实在让人太过于沉醉。 但是,这一份美妙的滋味又消逝的太快。 就好像隔着窗户匆匆一眼那样。 想要再看,想要再去欣赏,想要永远的去占有……想要……想要得到! 郭守缺的动作骤然停顿了一瞬。 僵硬在原地。 不知不觉,表情已经扭曲。 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嫉妒! 嫉妒。 此时此刻,郭守缺,对面前的怀纸素子,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嫉妒。 当这一份羡慕和嫉妒浮现的时候,不论是口中的鱼肉和米饭都无法给他带来任何享受了,反而,越发的令人恼怒。 已经不想再吃下去了…… 够了,足够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 他抬头看着锅子里好像没有丝毫减少的菜肴,却感觉到自己太饱了,已经吃不下了,没有任何味道…… 但偏偏,停不下来……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卑微? 这难道是喂狗的食粮么?! 第六百八十五章 致命的弱点 在恍惚中,郭守缺好像从锅子里升腾的水汽中窥见了飘忽的幻象。 在幻象之中,有一只黄白相间的狗孤独的蹲坐在马路上,回头看过来,眼眶里就浮现闪闪泪光。 别杀了,求求你别杀了!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被你们这么折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样无辜又怨念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令人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那种辛酸——嘴里的软饭,锅子里的爱心鱼肉,忽然就不香了。 快乐都是别人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郭守缺的咀嚼停顿了一瞬间,象牙筷子微微颤抖,此时此刻,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就再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何,所有观众席上的人都产生了奇怪的错觉。 ——他好像一条狗啊。 “真卑微啊。 在这渐渐从浓烈化为苦涩的味道之中,郭守缺昂起头,体会着这新奇的滋味:“卑微的简直,不值一提……怀纸小姐,你的这一份恶意,着实美味!” 仰头,将一大勺鱼肉和软饭,抛入无底洞一样的喉咙里,郭守缺咧嘴,畅快的大笑:“就算是狗粮,也让人甘之如饴!” 在他身后,斑白的长发无风自动,粘稠的黑暗缓缓升腾而起,化为了暴戾的火焰,肆意升腾。 有恐怖的气息从他的身躯之中扩散开来。 令整个赛场都化为了字面意义上的……地狱。 只此一人的灵魂辐射,便足以打破现境的封锁,形成了如此可怕的污染。 这一份可怖的灾厄和底蕴,实在是超出预料。 槐诗,目瞪口呆。 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单身狗。 只是吃个狗粮而已,不至于吧? 何必酸成这种程度?得亏自己没有把魔女之夜赚的包拿出来,否则这老头儿是不是就要当场气炸了? 还有石髓馆的造价以及自己卡上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点的余额…… 以及自己败坏的人品。 可真是太可怕了。 如今,在这一份卑微感和愤怒的刺激之下,郭守缺张嘴,竟然迸发了无穷尽的食欲和力量。 在恶意的刺激之下,产生了更加庞大的恶意。 将桌上的所有,一扫而空。 尤嫌不够的,端起盘子和锅来,伸出奇长无比的舌头,吮走了最后一滴汤水。 畅快的,眉开眼笑。 “味道如何?” 槐诗看着他狂暴的姿态,开口问道。 “绝妙!可惜,仍旧还嫌不够!” 郭守缺抬起手,擦拭着嘴角,舔舐着口中所残存的血腥味道,吮吸着自己的血,津津有味。 就在余韵的回味中,他忽然开口说道:“怀纸小姐,你知道深渊厨魔最本质的核心在于什么吗? 是什么让厨魔在深渊中独树一帜,让我们能够形成如此庞大的组织,和灾厄乐师、末日画家与幽暗理发师并立与‘无归者墓地’的最顶层?” 槐诗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也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 “你是想说,永无止境的口腹之欲,人的欲望促成了这一切?” “那只是源头,只是诱因而已,由此而导向的,又是什么样的道路?所得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成果?所获取的又是什么样的精髓呢?” 郭守缺的狂暴渐渐平静,中年的面孔之上浮现了神秘的笑容,自问自答:“不论是缪斯俱乐部、地狱音乐协会、厨魔组委会和理发师协会,所代表和精通的,都是无数地狱和灾厄之中最为庞大的精髓之一。 缪斯俱乐部的末日画家,所追求的乃是地狱中‘恒定’与‘不变’的万世之美,因此才延伸出将稍纵即逝的灾难和绝景封存入卷,维持永恒时光的技艺。 而灾厄乐师们所专注的,乃是与之相对‘变化’和‘运动’的精髓,因此而擅长编织和催化之道,使用乐章将无数灾厄统和为整体,令其产生不可思议的蜕变。 理发师们则又和乐师不同,他们像是园丁照顾苗圃一样,对灾厄和奇迹进行修剪,并不注重融合和统一,而是专注于每一种灾厄奇迹的独立与和谐,斧正缺点,令其最大程度贴近它所原生的纯粹姿态。 最后,则是地狱厨魔——” 郭守缺的十指交叉,愉快的微笑:“所有的厨魔技艺都和炼金术高度相似,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们所追求的,乃是将恶意与诅咒彻底熔炼,从炉火与大釜中抵达蜕变,完成这一份更加纯粹的爆发!” 瞬间的寂静。 好像一道雷霆从槐诗的脑中横过,稍纵即逝的电光照亮了原本的混沌,令一切都恍然大悟。 恒定、变化、和谐与爆发。 这便是末日画家、灾厄乐师、理发师与厨魔四者截然不同的精髓所在。 在此之前,槐诗只不过是下意识的进行运用而已。 却未曾能够想到如此深刻的地方。 不止是郭守缺,哪怕是台下的厨魔都未曾听闻过如此高屋建瓴的概括和解答,一时间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恍然神情。 同时,也越发的狐疑…… 不知郭守缺为何忽然提及这个话题,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怀纸小姐,我得说,你果然是罕见的良材——这一份只是出于本能的运用,就已经能够抵达如此夸张的结果,实在是厉害!” 郭守缺双手撑起身体,缓缓的起身,带着裂痕的面孔抬起,笑容欣慰的让人害怕:“我,由衷的,感受到了……欢喜!” 槐诗沉默着,再度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有了疏漏。 “很遗憾,你的拖延战术不会再有用了。” 郭守缺狞笑着,伸手,拧开了竹篓之下的煤气,火光升腾,照亮了那一张遍布阴霾的面孔:“我已经找到了……” “——你致命的弱点!” 槐诗瞬间,僵硬在原地。 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自己贷款买房别人扒出来没有吃低保的惊慌感! 可旋即,这种诡异的错觉便已经消散,心中所升腾起的乃是十万分的警惕——这种毫无下限的对手,他用处什么招数来都不是没可能。 他必须全神贯注。 保持镇定。 “什么弱点?”怀纸小姐抬起手,将肩头的长发挽到身后,随意的微笑着:“难道我还存在着弱点么?“ 心里实际上慌得一批。 妈的这老王八蛋该不会是从琥珀那里知道自己女装的事情了吧……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社会性死亡的结局,槐诗伪装之下的脸色就变得和泥土一样,惊惶不安。 而郭守缺,只是抬起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叠写满了什么字迹的黄纸,随意的塞进了灶台之下的火光里。 那充满神圣和肃杀意味的字迹瞬间随着黄纸一同燃烧殆尽,竟然没有留下任何飞灰。 就好像在瞬间顺着火焰的焚烧,笔直的抵达了天穹之上,上达天听一样。 槐诗皱起眉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讨逆表文,听说过吧,怀纸小姐。” 郭守缺笑呵呵的说道:“这可是我临走之前从东夏博物馆里拿出来的真迹,也是接下来作品的必要前提之一——就好像正式的向上天禀告,将你当做敌人,从人格到行为乃至过往的历史全部否定,予以损贬,工于心计的寻找出你的每一个弱点和可趁之机,放大之后歪曲……不过说到底不过是欲加之罪而已,为接下来杀死你的行为找到正当的理由。” 郭守缺淡定的说道,“这里我们就只是走个流程,以示庄重。” 那一瞬间,浓郁的香料气息从竹篓中升腾起来,好像无数铜鼎燃烧着千百斤香料一样,极尽奢华和肃穆的气氛扩散开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难以言喻的堂皇气息和深邃诱惑——在竹篓的黑暗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酝酿,完成了最后的工序。 最终,随着竹篓的掀开,其中璀璨的金光迸发。 那是一颗……猪头! 果然—— 槐诗的眼瞳收缩,内心沉入谷底。如此正式的仪式已经不是少牢的范畴了,恐怕这是自己一直来最忌惮的东西。 ——太牢! 那一瞬间,郭守缺双手合十,发出清脆的声音,将赛场之上的死寂击碎。 “请吧,怀纸小姐。”他说,“这是今天的第一道菜——特豕!” “还真是太牢?”槐诗严肃的问。 “当然,牛为首,羊次之,豕再次之……今日为了击溃你所准备的作品,就只有这三道!”郭守缺纵声怪笑:“换而言之,倘若你吃完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话,便可以算我输!” 就像是曾经挑衅众多厨魔那样,毫无任何顾虑的立下了对自己决定性不利的规则。 换而言之……他有充分的把握。 在这三道菜之内,将槐诗,彻底击垮! “这恐怕不止是特豕吧?” 槐诗闭上眼睛,细细的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自庄严又厚重的浓香里分辨出了一缕不同的气息。 那是酒精的味道…… 酒香? “没错,我用了酒。”郭守缺的手里不停,为槐诗调配着接下来的蘸碟和蘸料:“毕竟是多少年的老菜了,周朝的时候连油和鸡精、辣椒都没有,味道肯定不太好,到了今天,肯定要顺应时代做出变革才行。” “恐怕,不只是如此吧!” 槐诗冷笑。 那一缕酒香才是最关键的东西,最具备威胁力的东西,从其中,槐诗竟然分辨出了若有若无的植物气息。 当他拿起筷子的瞬间,酒香越发的清晰,萦绕在鼻尖和魂灵之中,迅速扩散。 这究竟是什么酒? 槐诗分辨不出来。 “苞茅。” 郭守缺愉快的微笑着,端详着抬起筷子的动作,轻声呢喃:“这可是用苞矛所净化的绝世美酒啊……” 那一瞬间,槐诗看到了。 并不是万丈险峰,也不是悬崖峭壁,更不是什么蛇虫虎豹。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乃是璀璨金色的光芒。 毫无任何的阻碍。 他所看到的,乃是一条通天大道。 一片坦途! 第六百八十六章 希望人没事儿 没有丝毫的费力,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挠。 别人眼中难以跨越的距离,对槐诗而言根本不曾存在,甚至不需要他迈步,终点就自行来到了他的脚下。 生怕他有一点劳累,生怕他感到一点厌烦。 根本不是纡尊降贵,而是像是舔狗那样殷勤备至的来到他面前,驯服的呈上了绝美的佳肴。 槐诗的筷子,已经落在猪耳朵上面。 轻轻一摘,那厚实的肉和软骨便自行脱落,来到了他的手中。像是从树上摘个果子那样,扑鼻的奇香,在掠过碟中的沾水之后,便落入了口中。 筋道的猪耳朵在咀嚼之中咔咔作响。醇厚而香浓的肉味便扩散开来,充斥了口腔和肺腑,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温暖的水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但是,却丝毫不腻。 因为其中清冽爽朗的酒香将厚重的肉味佐合,扫去了令肠胃不快的油腻,同时更令槐诗食欲大振。 再来一口…… 这可真是,绝世佳肴! 从未曾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从未曾享受过这样的尊荣,从未曾拥有过如此庞大的权力。 简直就好像是……就好像是…… 神明一样! 那一瞬间,槐诗的动作一滞,脑中突兀的浮现出一句话。 【尔贡苞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 汝等应当进贡的苞茅没有交纳,周王室的祭祀无法进行,没有用来净化圣酒的材料,寡人因此前来征伐。 桓公伐楚,以此为由! 这明明是以槐诗的文化水平从未曾进行记忆的文字,此刻却自然而然的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终于想起来了么,怀纸小姐。” 郭守缺俯瞰着她愕然的样子,笑容越发的狰狞:“苞矛缩酒,乃是圣酒在祭祀神明之前的必要步骤——这可是只有周天子那样的半神才有资格享受的绝顶美食! 如今的你,可曾畅快?” 槐诗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在狂吃,毫无风度,风卷残云的啃食着面前的特豕,享受着这无穷尽的权位和难以言喻的美妙酒香。 就仿佛能够看到自己高踞于天空之上,千万人膜拜的样子。 无数虔诚的赞颂和祈祷回荡在耳边。 自己的意识和声音覆盖天之九野,地之九州,庄严磅礴的运行在这一片大地之上。 少司命的圣痕在剧震。 隐藏在其中的那一丝神性汲取着这庄严的供奉和牺牲,开始迅速的勃发壮大。某种肃冷又庞大的气息从槐诗的灵魂深处升起,一点点的,侵蚀着他的灵魂。 摧残他的人性。 当着一份神性迅速萌发生长,跨越槐诗所能够控制的界限之后,便引发了致命的失控,开始转过头来,稀释槐诗的灵魂和意识。 蚕食人性! 要将他一点点的……转化为神明的残影! 就好像过于庞大的灾厄会让人凝固那样,如今这一份过于厚重,超出槐诗掌控极限的神性,快要将他压垮了! “终于察觉到了吗?” 郭守缺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端详着神情挣扎的槐诗,微笑,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怀纸小姐,在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你的灵魂之中,包藏着多么纯粹的奇迹。 那一缕珍贵的辉光,宛如太阳一样。 对于易牙之派的厨魔而言,你才是举世难逢的良材!“ 说到这里时,最喜欢以人为材料的厨魔瞪大眼睛,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和激动,“太牢这种高岭之巅根本算不了什么,你才是我费尽心机要完成的作品!” 死寂的赛场之上,除了槐诗的艰难的呼吸声之外,再无任何的杂响。 直到现在,水落石出的瞬间,隐藏在这一场比赛之下的险恶机心才终于显露而出。 此刻对决的双方。 一者不惜一切手段的想要打破对手体内的平衡,灾厄反噬,让他堕入地狱。 而另一个人,却费尽心机的想要将对手捧上神坛! 对于人类而言,这两个结果并无差异。 成为恶魔和成为神明,彻底凝固和彻底的蒸发对于人的灵魂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那都是不可阻拦的异化。 同样都代表着失去自我沦为行尸走肉的悲惨未来…… 槐诗对此一清二楚。 可是他根本无法停止,反而……越发飞快。 有神明的庄严气息降临在魂魄里,令他的意识迅速蒸腾,记忆焚烧,迅速的蒸发,属于槐诗的一切飞速的被解离,迅速稀薄。 可在灵魂之中,命运之书的书页却在不断的翻转。 源源不断的维持着槐诗的意识,和他所有记忆的完整。就好像一场删除和输入的大赛。每当神性消去一行,命运之书就再度将那一行重新写入,飞快的补全槐诗的人格和历史。 天国的残骸牢牢的护持着那一线风中残烛一般的人性,令它不至于在庄严的神性之下熄灭。 而那一份已经完成度过于庞大的神性,正肃然的运行在槐诗的魂魄之中,将一切人类所有的软弱感情尽数剥离。 最后所存留下的,乃是澄澈到近乎非人的一片透明。 槐诗的眼眸之中迸射出威严的光芒。 无悲无喜。 直到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感情? 愤怒、喜爱、悲伤、悲悯和憎恶…… 灵魂之中所沉睡的武装早已经消失无踪,因为其源头已经不存在于槐诗的意识里,此刻的他已然升华为俯瞰凡尘的半神。 哪怕只是镜中月,水中花,一场繁华的泡影。 就在他面前,郭守缺慈悲的微笑着,双手合十,献上属于自己的礼赞与祈祷。 好像发自内心的希望槐诗没事儿。 “很快,你就会被完成了,怀纸小姐。” 他饱含着希望和期冀,温柔的说道:“届时,我将为您献上供养。” 可纵然面容如何的温柔,都无法隐藏……那笑容之下几乎快要填满整个地狱的狰狞恶意! 愉快。 难以言喻的愉快。 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背后中伤、谣言祸语,出卖、背叛、谋杀、欺诈……人类天性之中所有的原暗好像此刻都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浮现,旺盛的燃烧。 他说,“接下来,轮到你了。” 槐诗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像是饮下了乌鸦的后悔药那样,进入了比那还要彻底的机械化心智状态,冷静的对待着面前的一切。 忍受着灵魂深处永无间断的神性蚕食…… 但这并没有任何关系。 哪怕就连渴求这一冲动都已经消失了,但预定的计划不会有任何改变,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通往胜利的道路之上。 既然受到了预料之外的重创的话,那么,就重新在下一回合,将劣势扳回来! 这一回合的挫败绝不是徒劳无功,而是通过测试,从对手的身上找到了宝贵的情报。 槐诗凝视着眼前的对手,平静的发问:“郭守缺,你害怕孤独,对吗?” “是的,没错,我十分害怕。” 郭守缺颔首,毫无任何掩饰:“我害怕自己的技艺被埋没在尘埃里,我更害怕自己被人所遗忘……以我这样的年纪,本应该一切都看开了才对,可我这个人出乎预料的恶孽深重啊。” 这个沐浴着深渊阴影的男人张口,露出锋锐的牙齿,笑意扭曲: “怀纸小姐,为了夺取眼球,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为了让自己稍微不那么孤独一点,我可是什么都会做的。 能够察觉到这一点,你的狂言果然不是无的放矢,那么……下一道料理又是什么?从何处得来的菜谱,融入了自身怎么样的恶意,会长出什么样的成果呢?” “下一道啊……我想想,来点热量足够的吧。” 槐诗挽起袖子,平静的说:“来一点,让人能够激昂起来的东西。” 就这样,将满满一桶燃料,倾倒进了炸锅之中。 银白色的液体宛如水银那样,平滑的能够照耀出面孔上的任何一个细节,金属的冰冷光芒里,看不出究竟酝酿着多么恐怖的热量。 那是经过了大宗师改造和提升过的金属燃料,早已经脱胎换骨的拉美西斯之怒! 每一滴都是一旦沾染之后足以烧穿骨髓的恶毒液态燃剂,如今锅中的所包含的热量,已经足够一架战斗机升上天空,进行超长时间的进攻扫荡以及巡航。 紧接着,在粘稠面糊的流淌之中,一块块沉重的零件和机械碎片,就已经落入了其中,挂上了一层粘稠的介质之后,看上去就变得像模像样。 人类绝对无法使用的铁,被温柔的包裹上了糖衣,当水银色的金属燃料开始缓缓涌动,渐渐沸腾的时候,被抛入了炸锅之中去。 迎来了淬炼和重生。 这究竟是冶金还是料理呢?已经没有人能够分辨出其中的界限。 可当钢铁鸣叫的声音迸发时,台下愕然的具志坚屈辱的咬着牙,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其中升腾而起的荒芜幻影。 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 那是已经凌驾于自己的水平之上,迈入了全新阶段,全新境界,全新道路的工业料理! 毫无温度的冰冷光芒里,有死寂的地狱幻影缓缓浮现。 千万年的衰亡之后,黄昏之乡再次展露自己的癫狂轮廓,为这一道灾厄料理注入了地狱的精髓。 郭守缺的眼瞳被那光芒照亮了,好像在闪闪发光。 “妙哉,妙哉……如此沉沦的姿态,着实令人心醉!”他端详着槐诗的样子,微笑着问:“不过,只是空壳吧?如今失去所有情绪的你,又如何再使用最擅长的技巧,将自己的源质和意志赋予它灵魂呢?” 失去了感情怎么办呢? 那不是很简单么? 那一瞬间,槐诗的嘴角好像抽搐一样,勾起了一个微弱的弧度。 ——只要将情绪重新铸造出来,不就好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一步之遥 此刻,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槐诗伸手,将带着隔热手套的右臂,探入了沸腾的油锅! 烧红的铁水,涌动的金属燃料将他的小臂吞没了。 堪比熔炉那样的恐怖高温无法毁坏彤姬所特制的手套,也无法将槐诗已经金属化的右臂焚毁。 反而源源不断的提供无数热量和钢铁,予取予求,等待着他的君临。 当圈禁之手展开的那一瞬间。 铸造,开始了! 神性的侵蚀下,那一份已经完全变成透明的人性运转着,槐诗的灵魂在缓慢的涌动,酝酿,源源不断的将源质注入手臂的熔炉。 唤醒炼金之火。 开始了千万次的锻造…… 这已经是进行了千万次,完全印刻进了本能之中过程,哪怕早已经无法体会到愤怒这样的感情,可纯粹的反应还铭刻在身体和圣痕之中。 还残存在圈禁之手和炼金之火的记录里。 自己只要,按部就班的重复顺序就好! 失败了一次,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短暂的瞬间,数十上百次重复,紧接着,毕竟上千次的探索。 宛如拧动钥匙,发动机点火、点火、点火、点火……无止境的重复,一次次的挖掘着残存在记录之中的痕迹。 直到轰鸣的声音从铸造熔炉之中响起。 发动机,终于启动了。 槐诗眼前一亮。 从无到有的突破在这一瞬间完成。 有什么东西,被收缩的五指握紧了。 首先所浮现的,乃是沉重斧刃的轮廓,从灵魂中剥离出的愤怒化为钢铁,在手中一点一点的生长。 紧接着,愤怒扩散,反向侵染着槐诗的意识。 将这一份原本来自于他的愤怒,再度归还! 斧劈的幻痛迸发。 灵魂深处传来碎裂的痛楚。 槐诗的眼前一黑,口鼻之中骤然流出丝丝缕缕的血色,那些带着璀璨金黄的异常鲜血从空气中升起,焕发出蒙蒙的光芒。 照亮那槐诗抬起的面孔。 还有那一双遍布血丝,愤怒充盈的眼瞳! 这一瞬间,槐诗手中的杀意之斧重新凝聚,愤怒归来! 再然后,是悲伤,紧接着是悲悯、苦痛,乃至美德……最后,是群鸦所奉献的诅咒和怨憎! 相较高贵的神明之灵,这一份由人所产生的结晶如此的薄弱和渺小,可这一次,当它们重新归还时,便死死的楔入了灵魂之中,不容许那高贵的神明气息再度扩散……形成了封锁的牢笼! 槐诗的人性,艰难的,迎来了归还! 高举而起的神坛停止了上升。 当那一双眼瞳重新抬起的时候,往昔的灵动与愉快,重新浮现。 如今,在他的手下,那一份属于黄昏之乡的灾厄和记录,正在源源不断的转化,将海量的绝望和永无止境的苦痛,尽数注入这一份狭窄的料理之中。 从铁与火之间的虚无躯壳中,构建起新的地狱。 并不曾如同往日想象那么困难,甚至感觉像是行云流水那样,驾轻就熟,毫无任何的压力,就将这一份灵感挥洒而出,落实在了手中。 这是唯有铸造者、唯有圈禁之手才能完成的地狱结晶,在工业厨魔之中足以占据全新高度的巅峰之作! 有赞叹的掌声响起了。 不止是台下,还有来自台上的赞叹。 那个好像比槐诗更愉快,更开心,更加欣喜的人…… 郭守缺。 此刻,正满怀着感动,向着槐诗手中所缔造出的灾厄精髓致以赞扬! “此刻的你,一定开心吧,怀纸小姐?” 他端详着槐诗的样子,欣慰呢喃:“此刻的你,一定能够领会到这一份独属于厨魔的快乐了吧? 就像是耕种那样,谨慎的选择时机,关注恶意,调理灾厄,最后生长出来自地狱的果实……这一份兴奋和充实感,你可曾体会到了么?” 就在制作之中,槐诗恍然未觉,根本不曾听见他的感叹。可是就在怀纸素子的面孔之上,嘴角已然微微的勾起了弧度。 他在微笑。 当全神贯注的投入了料理之中时,油然而生的便是这难以言喻的充实和欣慰。自己在缔造什么东西。 自己在创造着什么成果。 自己在迈入了全新的世界,独自一人,一步步的向前。 “你在成长,怀纸小姐,你此刻的你像是升起的太阳一样,无比耀眼的,无比的迅捷的成长……” 老人的双眼放出兴奋的光焰:“我看得到,你瞒不过我,你正在这一条属于我们的道路上,大步向前!” 没错,像是奔跑那样,像是飞翔那样…… 不,比那还要急速,比那还要辉煌。 在这一双充盈着深渊投影的漆黑眼瞳之中,映照出那一道缓缓升上天空的炽热光芒。 几乎将自己都要照亮了。 将自己的孤独驱散了…… 他大笑着,鼓手,满怀着期盼,发自内心的为她祈祷。 请快点吧,怀纸小姐。 再快一点! 如今的你,已经快要迈入能够与我为敌的领域了! 回应他的,乃是升腾而起的悲鸣巨响。 从沸腾蒸发,瞬间焚烧,爆发出所有热量的金属燃料里,从槐诗手下的炸锅之中,狂怒的光焰席卷,将一切都吞没了。 再然后,是泉涌而出的黑暗。 无穷尽的粘稠漆黑,从炸锅之中喷薄而出。 名为绝望的结晶,终于在槐诗的手里复刻。 度过了无穷尽的漫长岁月之后,来自黄昏之乡的最深处,由铸造之王们托付在槐诗手中的力量,再度以铸造的方式,得以重现!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大功告成! 就在金黄酥脆的金属炸物之间,粘稠的黑暗酱汁缓缓的流淌,无时不刻的焕发出麻木又绝望的悲鸣。 地狱于此重现。 “它的名字……” 郭守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整个人趴在料理台上,凑近了端详,凝视着盘中扑面而来的苦涩,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畅快的瞬息。 眼眶已然烧红了。 “它叫什么名字,怀纸小姐,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给起一个吧。” 槐诗无所谓的擦着手指:“我没有给苦痛历史妆点打扮的兴趣,起什么名字都不过是对这些痛苦的亵渎——郭守缺,既然你如此渴求灾难,那就感同身受的体会一下这一份绝望和痛苦吧。” “除却‘阿鼻’之外,我想象不到任何能够比拟它的名字。” 郭守缺细嗅着这一份回味无穷、轮回不休的痛苦和辛酸,断然的说道:“自油锅中诞生,永恒的煎熬之苦,没有解脱的麻木等待,就应该唤为‘阿鼻’才对!” 彼有八大地狱,第一大地狱等活,第二名黑绳,第三名推压,第四名叫唤,第五名大叫唤,第六名烧炙,第七名大烧炙,第八名阿鼻…… 阿鼻,是为无间。 在僧人的观念中,这世上再没有比无间更恐怖和黑暗的地方,只有滔天的罪孽死后才会坠入这样的地方,凝固的魂灵在无穷尽的恶念里被永恒折磨。 现在,阿鼻来到郭守缺的面前。 敞开大门,静静的等待。 并不需要任何的催促。 就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郭守缺挽起了袖口,扶正了领子,正襟危坐。 然后,端起了面前烧红的铁盒,象牙筷夹起了一块饱蘸绝望的钢铁,张口,在清脆的声音里,吞入了腹中。 咕嘟一声。 并没有想象之中的硌牙,甚至没有任何坚硬口感,极薄极脆的钢铁在唇齿之间崩裂,像是巧克力片那样,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香甜和美妙。 那一瞬间,尖锐的呼啸迸发。 郭守缺的手臂颤抖了一瞬。 就在他的脖颈之上,凭空浮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像是被看不见的斧头正面劈中了,伤痕上的血肉翻卷,骨骼显露。 脖颈几乎整个从肩膀上脱落下来。 可他却好像浑然无事的一样,张口,咀嚼,一点一点的将口中的铁片咬碎。 吞入腹中。 “我知道,这是……愤怒的味道。” 他感叹道,在他脖颈的裂口之后,粘稠的黑暗流淌着,一颗又一颗锋锐的牙齿露出,又缓缓的消失在深不见底的躯壳里。 “真残忍啊,怀纸小姐,我可是已经老胳膊老腿儿了……何必如此伤害我呢?” 郭守缺无奈的摇头,微笑着,夹起了第二块,放入了口中,美妙的酸甜和苦涩糅杂在一起,带来了清凉的水果气息,可是却越来越凉,越来越麻木…… 难以呼吸。 肺腑,在收缩! 崩!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五脏六腑和四肢之上,像是有无形的绳索在迅速的收缩,残忍的拉扯,一寸寸的将他的肢体蹂躏。 紧接着,是悲悯。 融合猛毒和救赎的锋刃自内而外,在心口的位置撕裂出贯穿的痕迹。 形骸越发的残破。 可郭守缺的样子也在越发的狰狞,越发的非人……更接近深渊之中的怪物。 每吃一口,都相当于自内而外的承受槐诗全力以赴的一次攻击。从最脆弱的地方爆发破坏着他的身体。 可更加危险的,乃是从其中弥漫扩散开来的诅咒…… 数之不尽的痛苦和绝望 这一份绝望的纯度已经抵达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正在慷慨的豢养、沃灌着他体内的所沉积的那些怨恨与诅咒。 这只是连锁反应的导火索而已。 每吞下去一口,他都能够感觉到,体内的黑暗都在暴动。 无数陈年旧创缓慢的崩裂,展露出复发和恶化的征兆…… 正如槐诗所说——打破平衡,强者自溃! 当毒性纠缠在灵魂之上,躯壳的平衡被打破,郭守缺已经被槐诗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只差一步,就将彻底落入深渊! 槐诗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郭守缺,看着他双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却不知道,这关键的一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跨出! “只差一步……” 第六百八十八章 悬崖边缘 对的,没错,明明只差一点。 可郭守缺却像是不倒翁一样,徘徊在崩溃解体的边缘,任由风浪吹拂,形骸饱受蹂躏、灵魂遭遇摧残,可是却始终屹立不倒。 “你一定很失望吧?” 郭守缺端着盘子,不紧不慢的享受着诅咒的美味,自嘴唇开阖的间隙,缓慢的发问:“着急吗?焦躁吗?期待我倒下?怀疑我是否还存在神智?是不是还在装模作样的苦撑?” 在他说话的时候,不断有裂痕从他的躯壳上绽开,纵横交错,破坏着平衡的根基。 可郭守缺依旧平静,毫无任何动容,不紧不慢的吃着盘中的食物。 享受着这来自阿鼻的永恒苦楚。 多少年未曾有过如此新奇和刺激的体验。 不止是身上的斩痕和创伤,还有舌尖蔓延开来的苦涩和丝丝幻觉一样的甜美——这一份诅咒的味道,郭守缺切实的品味到了。 如此的,令人感动! 宛如漫长的干涸之后有天降甘霖那样。 在衰败中渐渐坏死的味觉和触觉再度的体会到了这一份人世间最为单纯的——进食的快乐! 寻访了无数名医,使用了数不清的方法,依旧无法得到治疗和缓解,被无数次下达了无药可医的论断。 他的知觉正在渐渐的走向衰败,渐渐失去厨魔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却未曾想过,在自己的味觉彻底坏死之前,还能够再品尝到如此动人的美味。 与它相比,一切的后患都不值一提! 更何况…… “你知道,‘自我消化’么,怀纸小姐?” 在刀斧的劈斩中,郭守缺缓缓的放下空空荡荡的盘子,擦拭嘴角,忽然这么问道。 瞬息的寂静里,槐诗的瞳孔微微颤动。 他亲眼见到了,所谓自我消化的现象。 就在千疮百孔的躯壳之下,几乎快要从这一具躯壳里淤出的黑暗和灾厄,正在迅速的收缩—— 那些纠缠沉寂在郭守缺躯壳之中海量灾厄,突破了平衡之后即将肆虐的力量,正在迅速的被吞吃掉。 被郭守缺自己。 和使用胃液去消化自己的胃没有区别。 此刻的郭守缺,正在身体内侧以恐怖的效率吞吃着这些超出自己掌控的灾厄……将他们尽数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就好像和这些恐怖之物比起来,郭守缺才是真正的主宰一样! 哪怕早已经不正常的凝固指数再度迎来了攀升,可始终未曾跨越最后的界限。 死死的卡在悬崖的边缘。 这一步之遥,就是天渊之别。 “你又失败了,怀纸小姐。” 郭守缺怜悯的微笑着,抬起手指,比划出她距离成功的渺小距离:“就差一点点,一点点的,你需要多多努力。” 槐诗嗤笑:“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品尝第二道太牢了,对吧?” “当然。” 郭守缺的双手庄严合十,向着眼前的那一缕纯净辉煌的神性献上祈祷。 然后,揭开了封印,呼唤灾厄。 呈上了汤锅之中缭绕在浓香和雾气之中的尊贵羊首。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伟大的上天和神明啊,我们将献上牛羊,仿效文王的礼仪那样,夙夜敬畏,或不敢忘。 如是,哼唱着来自《大武》之中的歌谣。 郭守缺低头,凝视着浓汤和鲜香拱卫的羊首,这便是周礼的精髓所在了。 也是神与人之间的分界。 唯有神人之间的伟大的存在,曾经的神裔才能配享如此尊贵的牺牲和供奉。 “验证你的格局与气量的时候到了,怀纸小姐。” 郭守缺说:“倘若之前的特豕所代表的乃是人间的权位,那么这一份便是运行四海、推动星辰,身负神圣天命的半神才能够得到的尊荣——非能奠定不世功业者,不得享有。” “听上去不错。” 槐诗深呼吸,拿起筷子,向着面前汤锅的羊首探出。 耳边,无数赞颂和礼敬的声音再度传来。 瞬息间的恍惚,沉寂的神性再度被唤醒了,隔着灵魂武装的封锁,庄严运转,悍然突破了那一层界限。 毫无任何停顿和阻拦。 槐诗将这一份不世功业,握在了手中! 哪怕是彤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契约者这一份罕见的成就。纵然是未曾能够升华者,定然也能够以其他的方式、其他的面目和其他的功业,在这个世上长久的存留自己的名字。 青史留名,不在话下! 可就在香嫩羊肉入口的那一瞬间,槐诗的动作骤然一顿,陷入僵硬。 盖因从神性的照耀之下,无穷尽的记忆却骤然从黑暗中浮现,涌动,化作狂潮,将他吞没了——那是万象天球中无数轮回,无数次人生重启所产生的厚重历史,足以摧垮任何观念、任何常识和任何习惯的力量! 原本作为伪书而被剥离的记录,重新得以归还! 所带来的乃是前所未有的错乱和痛楚,灵魂被神性所点燃,旺盛焚烧,自双眸中喷薄出炽热的烈光。 此起彼伏的低语从槐诗的意识之中浮现,占据了一切。 “究竟要走多少路,才能够成为真正的男人?” “我乃万王之王是也,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我要过幸福的人生。”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瞬息间,这一份在牺牲的祭祀之下迅速壮大神性,已经将这一份虚无的记录也一起还原,重叠在槐诗狭窄的躯壳之中,无数虚幻的事象分支涌入了命运之书的记录,几乎要将名为槐诗的篇章彻底摧垮。 十万字、百万字、千万字都无法书写完毕的内容在瞬间。 顺应着这一份神性的呼唤,奠定了人间功业的极限。 只是瞬间,万倍的记忆就将名为槐诗的存在稀释成了无数的侧影,成为了神性的延伸,宛如神明在人间的化身那样。 槐诗的自身,变得不值一提。 可就在这苦痛的恍惚里,他竟然产生了奇异的错觉。 他好像……能够俯瞰一切。 抬起眼眸,便能够穿透所有阻拦,窥见轰然运转的世界。 无数肉眼无法窥见的庞大模块如星辰一般的运行,彼此碰撞时,迸发山崩与雷鸣一样的巨响,波澜席卷,将整个尘世笼罩其下。 如此清楚的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如此接近真理。 如此的……对千万年之后的世界感到欣慰! 万物有序,如此明晰。 三大封锁,稳固如旧。 此世安稳,不可动摇。 多么美好…… 他被神性吸引着,再度开始了不自觉的攀升,直到耳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不可以再往前咯。” 有人亲昵从身后挽住了他的脖颈,手臂白皙又修长。当她眼瞳抬起时,便出促狭的笑意。 “你还小呢,槐诗,要了解大人的事情还是太早了。”她垂下面孔,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所以,福利什么的,日后再说——” 抬起手掌,在恍惚的槐诗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在槐诗脚下的阴影中,名为怀纸素子的倒影睁开了眼瞳,双眸之中焕发出无穷尽的光芒。脑后有辉煌的光轮缓缓升起。 经营许久的替身,终于在这一瞬间派上了用场。 虚无的空壳代替了槐诗,成为这一份神性的容器。 那些虚构的记忆和不存在的事象分支瞬间远去了,所有的恍惚和幻觉尽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怀纸素子的‘倒影‘中,从脑后缓缓成型的庄严光轮,如神佛那样肃穆的威严景象。 这一份超出掌控极限的神性无时不刻的放射出恐怖的光焰,隔着替身的存在,将烈日焚烧一样的苦楚施加在槐诗的灵魂之上—— 距离实在太过接近了。 倘若不是灵魂武装的固定,自己的灵魂恐怕就会像是尘埃一样被瞬间摧垮吧? 槐诗终于从记忆的混沌漩涡中清醒后,便看到面前空空荡荡的汤锅——在无意识的饕餮之中,就连一滴汤水都没有存留下来。 只剩下了苍白的羊首骷髅。 而作为接收供奉的代价,源质已经近乎被烧干了,圣痕迟滞,毫无反应,埋骨圣所在不安的扰动,黑暗变得前所未有的稀薄。 钢铁乌鸦们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病恹恹的躺在迷梦之笼里,连圣哉的声音都变得参差不齐,虚弱乏力。 幸亏还有迷梦之笼的阻隔和庇佑,它们可没有槐诗这种对神性的抗性,哪怕是些微的分流,几乎都要将它们彻底净化超度了。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此刻的状况有多么危险,倘若不是怀纸素子这个替身,现在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主次颠倒之后,变成这一份神性的延伸。 灵魂、圣痕,肉体,乃至大群。 如今的槐诗已经被郭守缺推到了悬崖的边缘——距离灭亡,只差一步之遥! “你一定,很失望吧?” 当再次抬头的时候,槐诗便看向郭守缺,微笑着,原话奉还。 终于,从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之中分辨出前所未有的惊愕…… 正准备合十的双手在空气中僵硬了一瞬,未曾能够向自己最完美的作品献上虔诚的礼敬。 郭守缺愣在原地。 计划出了差错,预料出现了偏差。 和想象的,截然不同。 少牢的领域被打破了,此刻的槐诗,正式跨入了太牢的范畴,只剩下最后的一道挑战。 可不论如何都难以理解,槐诗是如何在传承数千年太牢面前保持人性。一个三阶的升华者,是如何能够在如此庞大的神性运转之下维持自我? 一切都太过于不合理。 异常到了极点。 同时,也令他激动到了极点! 恰如见证鲲鹏破海,同风而起,兴奋的难以言喻。 那一瞬间,就在两道截然不同的悬崖之前,彼此角力的二人从对方的眼眸中窥见了熊熊燃烧的火光。 最后的回合,要开始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眼泪 此刻的赛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直勾勾的看着台上相峙的二人,当山穷水尽之后,究竟谁才能笑到最后? “还能动么,怀纸小姐。” 郭守缺率先发问,审视槐诗苍白的脸色,“还能站得起来么?如今的你,还有曾经必胜的把握么?” “当然啊——” 槐诗用曾经的话回答:“难道还有谁会被你外强中干的样子糊弄住么?” “就算是外强中干,也不过是彼此彼此吧?” 郭守缺了然的摇头,“厨魔对决,可是很残酷了啊,怀纸小姐。哪怕是知晓了我的弱点,成功的将我逼迫到了最虚弱的绝境,可你还有力气制作料理么?还有足够的力量来击败我么?” 正如同他所说。 如今的槐诗已经抵达了极限。 连续超水平制作出两道作品,又连续被两道太牢压制和侵蚀,自身少司命的神性已经膨胀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倘若不寻机静养,等待这一份毫无根基的神迹渐渐消散的话,槐诗的自我恐怕就会被怀纸所代表的神性所溶解,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厨魔对决的残酷性就在于此。 当你看到代表终点的希望时,可能已经在漫长的奔跑之中耗尽体力,无法跨越最后的残酷距离。 悄无声息的倒在黑暗之中。 可这一假设的前提是,槐诗真的耗尽了力量,无法再起,倒在终点的前面。 他等待了这么久,费尽心机和力气,难道不正是为了这最接近胜利的一瞬间么? 怎么可能到此为止? 那一瞬间,怀纸小姐抬起眼瞳,笑容就变得戏谑又愉快。 “没关系。” 她说,“已经不需要我再动手了。” 因为最后的作品,早在比赛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放在灶台之上! 此刻,在槐诗身后,料理台之上,那一口从比赛开始的时候就加入清水,放在火上炖煮的锅里,传来了低沉的沸腾声音。 炽热的水雾从锅盖之下缓缓升起,弥漫在了空气之中,可是却嗅不到任何预料之中的香气。 平淡又湿润的,充盈在鼻尖。 令人精神一振,倍感好奇。 最后的作品完成了。 这就是槐诗从一开始就工于心计的筹备,隐藏在郭守缺的视角盲区,最终为敌人所献上的绝杀。 压垮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够了。 前面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一瞬间。 这一次,当槐诗撑起身体,将锅盖掀起的时候,再没有什么刺目的光芒从其中喷涌而出。只有湿润的热气折腾,带来一阵阵含蓄的温暖。 没有丝毫的味道,也没有丝毫的神异。 只不过是……一锅单纯的沸水而已! 所有人下意识的起身,仔细观望,可是不论怎么看,都只能得出唯一一个结论——没有作料,没有加工,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就是一锅白开水! 如今,锅里的水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大碗的分量。 当倒入郭守缺面前的碗中时,那一张遍布裂痕的面孔显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茫然和呆滞,旋即,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荒谬。 “这是什么?” 郭守缺的肩膀抖动着,大笑,露出残缺的牙齿:“难道你所谓的绝杀,就是这一锅白开水?不,你也可以说……是老朽最爱的开水白菜么?” “抱歉,原料里可并没有白菜这种东西。” 槐诗伸手,从锅底捡出了依旧散发着滚烫高温的汤包,那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丢到了桌子上,便有清脆又沉重的声音发出。 宛如重物相撞。 汤包滤袋的口子脱线了,其中隐藏的材料就翻滚而出,带着或是漂亮或是朴实的纹理,在平滑的桌面上翻滚,展露出自己的面目。 石头。 “看到了吗?”槐诗微笑,“充其量,不过是几颗石头而已,不要见怪。” 这就是怀纸素子的决胜料理。 石头和开水,一锅用石头煮成的汤。 漫长的沉默中,郭守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的不快和愤怒,只是伸手,将碗中煮过石头的沸水端起来。 细嗅这那热意,内心之中不安的预兆,却越来越强。 “这恐怕……不止是,石头而已吧?” 他凝视着碗中热水,漆黑的眼瞳微微收缩,神情变得意味深长。 “多喝开水,对身体有好处,不是吗?” 槐诗端坐在他的对面,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的告诉他:“郭守缺,这就是我为你打造的最后作品。 现在,到你了——” 郭守缺垂下眼睛,再不犹豫。 端起碗,大口的吞下了其中的热水,不惧那滚烫的温度。 可令人错愕的是,明明才刚刚沸腾不久的热水,入口之后,却丝毫不显得烫,也并不冰凉,而是带着令人舒畅的温热,袅袅的热意从口中扩散到鼻腔,呼吸在瞬间畅通了。 神清气爽。 可是味道,却和预想的完全一样。 寡淡无味! 这分明只是一碗开水而已,又怎么可能有别的味道? 但是,当第二口吞下去之后,寡淡的味道中却浮现出古怪的味道,一点点的,但是那味道太过稀薄,难以分辨。 只是感觉,如此熟悉…… 是石头的味道么?是开水的味道?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的动作停顿了瞬间,仔细分辨,可是却无法从石头所带来的细微苦涩和开水的寡淡中寻觅到那味道的起源。 就好像那味道,是来自于自己一样! “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 在料理台的对面,槐诗拿起桌子上炖汤的石头,端详着上面细碎的纹理,轻声述说:“有个老和尚,带着三个小和尚,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老和尚的名字叫做空,小和尚的名字叫做福禄寿。” “他们一路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之后,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小镇上的所有人却大门紧闭,凄清又寒冷,并没有一个人愿意施舍斋饭。” “然后,老和尚便对小和尚说了——去告诉这些善良的人,我们是初来乍到的外来者,身无长物,只能煮一锅石头汤作为给大家的赠礼。” “每个人都很好奇石头究竟怎么煮汤,所以大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那里围满了。看到老和尚将柴火点燃,将石头投入水瓮之中,将水烧开了。” 槐诗的视线从石头上升起,落在郭守缺的脸上:“这时候,老和尚说,可惜没有盐,否则石头汤会更加的鲜美,这时候,便有好事的人自告奋勇的拿出自己家的盐——” 没有人再说话。 这个故事后面的剧情,已经无需再言说。 没有盐的话,就放盐,如果缺少胡椒的话,再放胡椒。感觉有肉更好的话,为什么不将肉投进去呢? 小镇上所有的人都为这一锅石头汤献出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最终所有人都品尝到了从未曾引用的美妙滋味。 “石头是没有任何价值的,郭守缺。” 槐诗低声宣告,“这一道汤的材料,是需要自己放。” 现在,请你自己往这空空荡荡的石头汤里,投入足以击败你的东西吧! 以最纯粹的石头和白水作为素材,漫长一夜的思考之中,无数次在命运之书中进行尝试和练习,最后终于完成了这一锅纯粹的石头汤。 这就是槐诗决胜的作品! 哪怕寡淡无味也没有关系,任何东西都要经历从无到有。 通过漫长的熬煮,槐诗已经将石头推上了山巅。 只要一不小心向其中注入了东西,打破这脆弱的平衡,石头就会像是从山巅滚落下来那样,无可阻挡的轰鸣咆哮,将一切冲垮。 在好奇的瞬间,便已经注定接下来的发展。 不论往其中投入了什么,它都会抵达槐诗所精心预设的‘目的地‘。 最终,郭守缺从其中得到的,乃是这个世界上最遥远,最稀薄,又最残忍的奇迹。 那就是倾注了槐诗十八年来无数次苦痛追求,自从诞生以来就在寻觅,依旧无法紧握和拥有的东西。 ——名为幸福的幻象。 就在这弹指一瞬,口中寡淡无味的石头汤染上了回忆的色彩。 在地狱的悬崖边缘,前所未有的虚弱,郭守缺已经失去了抵御这一份引导的抗性。 口中的石头汤在迅速的变化,泛起冰凉,最终,化为未曾预料过的毒汁,划入了喉咙。 这熟悉的刺痛感和惊愕感拉扯着他,顺着时光,向后飞掠,坠入回忆的最深处。 回到他曾经以为自己最接近完美,最为强大的时候。 回到了,他被自己的学生彻底击败的那一天! 自己最为得意的作品,将使出浑身解数的自己,毫不留情的击败,从冷菜到拼盘、从汤锅到烤炙,从局内到盘外…… 当自己最信赖的学生吹响叛逆号角的那一刻,他在自己最强大的时候,迎来了败亡!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那个孩子长成大人了呢? 他发自内心的感到疑惑:从什么时候开始起,那个孩子游戏的手段就已经超过了自己?是因为衰老么?还是因为自己的怠惰? 都不对。 只是因为那个孩子,比自己所想像的……比自己还要强! 仅此而已。 在这一刻,郭守缺作为易牙厨魔的宿命,迎来了终结。 现在,那个不知不觉从少年变成男人的厨魔,想着气若游丝的郭守缺,一步步走来。跪在地上,低头,向着他,大礼参拜。 发自内心的致意感激。 “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老师,谢谢你的倾囊相授,也谢谢你对我的信赖。”他轻声道别:“但是,我已经不想再遵从你的安排,去成为厨魔了。”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双眼中便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神采,肃然又郑重的告诉眼前的老人:“除了厨艺之外,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是看着那样天真的神情,郭守缺就忍不住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悲哀。 为他的天真,也为自己的软弱。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只要还活着,就永远无法回避易牙厨魔的宿命么? “愚蠢,太愚蠢了,我会……报复你的,不惜一切代价,蠢货!“ 他瞪大眼睛,用尽所有的力气怒斥:”你难道想要让人知道……自己、自己是郭守缺这种邪魔外道教出来的学生吗!” “为什么!” 他愤恨的质问,“为什么不杀了我?” 在漫长的沉默里,只有屋外的雨声。 那个男人只是跪坐在地上,静静的望着他,笑容渐渐变得温柔。 “这还用问吗,师傅?” 他弯下腰,毫无防备的去拥抱面前的老人,哪怕他所隐藏的是鱼死网破的最后一击,也一定要将答案告诉他: “因为比起厨艺,比起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我更加敬爱您啊。” 那究竟是什么傻话? 只会引人发笑! 你真的是我教导出来的学生吗? 你真的是,易牙厨魔吗?! 那一瞬间,有无数阴沉恶毒的话语伴随着怒火从脑中浮现,无法用语言去批判他的滑稽和可笑,也无法纠正学生的天真和愚蠢。 可如今,此时此刻,哪怕只是回想起来,郭守缺就忍不住想要……微笑。 幸福。 倘若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曾经获得了幸福的话,一定就是在那一刻吧? 被那个孩子拥抱着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就连失败都不再重要了。当确定他的敬爱发自内心的时候,自己所体会到的,乃是至高无上的欢喜与快乐。 为何就连自己,也会变得这么愚蠢呢? 郭守缺不知道,可只是回忆,就让他感觉到充实,让他体会到了所谓的幸福究竟是何物,无法舍弃。 他沉醉在这一份稍纵即逝又难以言喻的甜美之中,不愿意再醒来。 一次又一次的徘徊。 哪怕它消散的时候是那么迅速,离开的时候又变得那么冷漠。 直到最后一缕温热落入了喉咙之中。 这短暂的迷梦彻底消散。 郭守缺呆滞的低下头,凝视着空空荡荡的碗底,好像石化了一样。 死寂里,只有浑浊的水珠落入了其中。 发出了一缕细碎的回响。 看台之上,所有人都僵硬在了原地,用力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所见到的场景,也无法相信…… 一直到那个佝偻的老人终于抬起了面孔,展露脸颊上的狼狈的湿痕。 眼泪。 第六百九十章 宝物(感谢水空寒的盟主 简直就像是,忽然之间,天崩地裂。 在这近乎被冻结的空气中,所有人都惊骇的瞪大眼睛,凝视着那一张被泪水所划过的面孔,浑浊的眼泪自脸颊落下,一滴,又一滴,落入了空空荡荡的碗里。 郭守缺流下了眼泪。 因幸福的离去而痛哭哀悼,放声悲鸣。 那一份幸福实在太过与残忍,令黑暗和灾厄也为之冻结,在悲伤中收缩,枯萎。 死寂里,只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从他的面孔之上,躯壳之中……裂隙缓慢的扩散,那些合拢的伤口再度崩裂,像是龟裂的陶土一般,落入内里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他在,崩溃。 当被这一份温柔的幸福击溃之后,怪物就再无容身之地,悲鸣着躲进黑暗里,随着黑暗一同消散。 在泪水划过的面孔上,裂隙扩散,化为尘埃。 “谢谢你,怀纸小姐。” 郭守缺抬起残缺的面孔,诚恳的道谢,流着泪,迎接着终结的到来。 最后,衰朽的面孔上,骤然勾起了嘲弄的笑容:“不过,你该不会以为……这就完了吧?” 那一瞬间,衰败和溃散戛然而止。 枯萎的黑暗席卷,喷薄而出,化为庄严的冠冕,笼罩在他斑驳的长发之上,映照着幽暗之光。 将一切辉煌尽数吞没。 纯粹的黑暗里,那一张停止龟裂的面孔微笑着,端详着槐诗愕然的面孔:“你难道觉得,我会被这种东西,击溃吗?” 槐诗愣在了原地。 忘记呼吸,只能听见胸腔之中急促又艰难的搏动声响,心脏被无形的手掌攥紧了,痛苦挣扎。被突如其来的恶寒所吞没了。 难以置信。 这个老怪物,竟然对那样的幸福,毫无任何眷恋! 他的人生究竟在追求什么见鬼的东西?他究竟真的算是活着么? 他真的是……自己所以为的‘人类’吗! “棋差,一招……实在是,太遗憾了。” 郭守缺仰头,大笑,抬起手,愉快的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如此幸福的滋味,实在是让人怀念。 真是一计漂亮的绝杀啊,怀纸小姐,太漂亮了,漂亮到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要输了。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不是很难过?真的就差一点点呀,怀纸小姐,倘若是我是那种会眷恋这种幸福的人,如今赢的人,一定是你吧?” 郭守缺嘲弄的咧嘴,锋锐的牙齿从牙床之上突出:“可惜,对于那种丢人丢到地狱里徒弟,如今的我,连一点关怀和感情都奉欠!!” 毫不掩饰自己的冷酷与残忍,郭守缺鄙夷的说:“他早已经,被我舍弃了!” 槐诗的脸色铁青,内心的温度渐渐冰冷下去。 在他眼前的敌人,是连幸福都可以随意舍弃,最重要的人的关怀都可以弃之如敝履的——怪物! 这一瞬间,就在槐诗的面前,那个已然彻头彻尾的蜕变为怪物的郭守缺,抬起手,朝着槐诗的面孔探出。 五指之间,手机浮现,展露出锁屏的画面。 一张照片。 “啥玩意儿?” 槐诗瞪大了眼睛。 照片上,是一张稚嫩又俏皮的表情,大概八岁的小女孩儿,扎着两个马尾辫,甜蜜的微笑着,骑在爷爷的脖子上,朝着镜头比划出一个v字。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郭守缺的手机屏几乎怼在了槐诗脸上,屏幕上,那个带着搞笑针织帽的老头儿正隔着屏幕对槐诗愉快的大笑。 “你该不会以为,老朽是那种失独老头儿、孤家寡人吧?” 郭守缺好奇的问,“都已经这年头了,难道还有人会觉得高手都是灭情绝性,无牵无挂,逢年过节连个红包都发不出去?不会吧?不会吧?” “……这……这谁啊?” 槐诗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不太够用。 “当然是老朽的孙女啊。虽然是那个不肖徒弟的女儿,但和那个只知道背刺师傅的混账完全不一样!” 郭守缺瞪大眼睛,震声说:“已经到了会叫爷爷的岁数了,软软糯糯的,像是糯米搓成的团子。所以小名叫做小糯米——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槐诗耳边怒吼:“这才是,老朽的珍宝!” “至于守静那种数典忘宗、离经叛道的狗东西,死在哪里都无所谓!连我家的门都别想进,只要把小乖乖带过来就行了。” 如是,得意的,愉快的,兴奋的,郭守缺展开双手,骄傲的宣告:“我,已经有更胜过那幸福的宝物了!” 死寂里,槐诗只觉得脑子变成了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乱窜,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字。 草…… 你妈的,郭守缺你竟然是个人生赢家?! 机关算尽,想过了一切的可能。 槐诗工于心计做了十万份计划,准备了一切变化,却唯独没想到郭守缺这王八蛋日子过的竟然这么好! 十万个柠檬瞬间塞进了槐诗的心里,他的眼睛湿润了。 妈的,大家都是厨魔,凭什么你这老狗这么骚?白天闲着没事儿出,丰年过节回家给徒弟甩了脸色,还有孙女逗着玩……偶尔想要去虐菜吊打年轻人还有东夏谱系掏钱去公费理由。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艰难的克制着自己。 不要一刀劈死这个老狗。 “是不是很气?是不是很想砍我呀?” 郭守缺趴在桌子上,侧过脸,仰着头,怪笑着欣赏槐诗抽搐的表情:“老朽我,日子过的超爽的!” 在台下,琥珀已经捂住脸,不想再看这老头儿晒狗的残忍场景了。 终于晒够了槐诗,端详着那一张生无可恋的麻木面孔,郭守缺终于心满意足的收起了手机,仰天大笑。 姜还是老的辣。 小年轻,还是太冲动,不懂得思考……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跟我斗? 当愉快的笑容渐渐散去之后,终于展露出,属于厨魔的黑暗狰狞。 自郭守缺身旁,火上的竹篓剧烈震颤着,已经无法压抑其中汇聚和蜕变的力量,可竹篓的盖子却死死的被郭守缺压制着。 掌控着最关键的火候。 那是献祭给苍天的刍狗,敬献给这个世界轴心的供奉,乃只有寥寥数位神明才能配享的至上的祭礼。 这便是最后的太牢。 在郭守缺破碎的躯壳之下,无穷尽的深邃黑暗里,有庄严肃穆的气息升腾。想要将曾经死去的众神都唤醒一般。 祈请万物见证,这尊贵的牺牲。 可看向那个渐渐沉浸在黑暗中的苍老身影时,槐诗才会如此的不解。 “有这样的地位,有这样的家人,还有如此的技艺……郭守缺,你的人生如此美好,何必要去费尽心机去祈求牧场主的恩赐呢?” 何必去向一个能够毁灭整个世界的东西俯首? 他忍不住质问,“厨魔的力量,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 “牧场主?” 无穷灾厄的拱卫中,郭守缺回头,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不解的反问:“那种东西,才是对‘厨魔’最大的否定吧?” 槐诗愣在原地。 难以理解,因人类的天性而堕落,以无止境的口腹之欲为源头,踏上这一条灾厄之路的厨魔,竟然会将‘牧场主’,轻蔑的称为‘那种东西’。 也无法明白,为何将万物视作食粮的牧场主,会否定厨魔存在的价值。 “怀纸小姐,你恐怕理解错了什么吧?” 郭守缺戏谑的笑了起来:“你竟然以为,会有厨魔发自内心的信仰牧场主么?除了连自己在做什么都搞不清的蠢货以外,难道还会有人对那种东西,心存敬畏么?” 牧场主的御座,并不是厨魔所崇拜的存在。 相反,那种东西只要存在一天,都是所有厨魔必须所忍受和背负的屈辱! 没错,怀纸小姐,你不明白,你还未曾领悟。 就像是曾经的我那样,从来无法理解老师一直到临死之前都无法舍弃,传承给自己的执念。 直到真正的成为易牙厨魔,真正的具备接受‘通向厨魔之巅’的试炼资格,他才明白,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多么的,天真! 这是永远无法遗忘,也无法忽略的伤痕。 曾经渴求真髓,为了追求极致,不惜踏上至福乐土的自己,所见到的又是何等残酷的光景—— 那正是令所有厨魔,都为之震怒和恐惧的地狱! 无需再赘述那一路上艰难的历险和无数挫折与考验,当他来到旅途的尽头,看到牧场主第一眼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 那诚然是降临在地狱中的神明,货真价实的主宰,不折不扣的神明象征。 这一份恩惠牧养万物,这一份威严收割所有。祂所代表的正是世界终结、万物合而为一的正理。 永不饱足,永恒吞吃,永恒的贪婪和饥渴。 如果不止是这样的话,该有多好?倘若那一份至高的神性能够为人的意志所转移一点点的话,又岂不美哉? 只是预料之外的渺小差别,便产生了决定性的不同。 令任何的厨魔都无法再敬畏这伟大的神明,油然而生的,乃是不共戴天的憎恨。 ——祂从来只是想着‘吃‘而已! 只要吃就会感觉到饱足,只要吃就已经足够。除此之外,再怎么精致美妙的佳肴,对他来说都和土坷垃没有差别。 厨魔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价值! 他们追求一生的极境、奉献了所有的追求还有付出了一切的成果,在祂看来,简直毫无意义。 太耻辱了。 这一份羞辱实在是太过于庞大,让每一个知晓这一切的厨魔都无法忍受。 人类,在祂看来,没有任何不同,不论黑白善恶;食物,在祂口中,没有任何区别,不论佳肴还是粪土。 神是平等的。 不论是敌人还是下属,祂都怀着均等的慈爱与认同,也都怀着同样的食欲和贪婪。 那样平等的神明和世界,简直令人作呕! 第六百九十一章 胜负(感谢无双的混沌的盟主 不论是哪一个厨魔,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 从有人堕入地狱成为厨魔的那一天开始,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曾向牧场主发起没有任何胜利可能的挑战。 孤掷一注,倾注一切,付出所有。 在祂的面前献上自己平生最伟大的作品。 只为了要让这残酷的神明体会美味的存在,要让他体会到吃的精髓,追求美味的存在。以这一份至恶的人性向堕落的神明发起赌斗。 要将这一份虚伪的神圣彻底击破! 然后,迎来惨烈的失败。 无一例外。 但是,这一份对于胜利的渴望和对厨魔之道的执着依旧令无数人源源不断的踏上这一条绝路。 哪怕为此成立了厨魔大赛,建立了组委会,不断的培养新血,不断的积蓄,不断的试图向着那一座高峰攀登,向这世上最残酷的敌人发起挑战。 只要牧场主的神圣冠冕还存在一日,这一份屈辱就无法洗清。 厨魔尚存在一日,这一份挑战就绝不会终止。 “怀纸小姐,那样的敌人,那样的绝望……终有一日你将能够体会,请继续成长吧,继续向前!” 他满怀着希望的祝愿着,停顿了一瞬,显露出狰狞的笑容:“——倘若在这里没有被我一举击溃的话!” 那一瞬间,庄严而神圣的祭祀开始了。 最后的太牢,端上了餐桌。 数千年位居与东夏所有食谱中最尊贵的巅峰,被誉为‘牢牛’的供奉和牺牲,摆在了槐诗的面前。 没有璀璨的金光,也没有辉煌的火焰。 但当它摆在槐诗面前的时候,他就陡然产生了世界在围绕着这一道权柄运转的幻觉。星辰以此地回旋,天和地的轴心就在自己的面前。 那是纵然少司命也无法逾越的界限。 除非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成为天国谱系的主宰,否则断然不可能染指的祭礼。 只是看着它,还是就感觉自己要被无尽的辉煌光焰所吞没了,窥见了自己燃烧殆尽的结局,这不是自己能够触碰的领域。 当郭守缺终于拿出了全力,便有万丈高峰凭空而起,令山脚之下的槐诗认清了彼此的差距。 这个老家伙,从头到尾……不过都是在玩而已! “我认输。” 他本来是想要这么说的。 可当他开口,发出声音,从口中吐露而出的,却已经变成了令他难以置信的愉快声音:“いただきます!” ——我开动了! 槐诗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可怀纸素子却露出了愉快又妩媚的笑容,掠过了槐诗的控制,抬起手,探向牛头…… 等等,为什么自己的替身会这么喜欢作死?就算是诞生了神性这也灵动的太过分了吧! 瞬息间,槐诗就已经找到了唯一的答案。 ——彤姬,你算计我!!!! 等槐诗真的把手放在牛角上时候,只感觉自己握住了天地之间飞旋的枢纽,灵魂都要被甩出身体外面去了。 吓得简直想要换一条裤子…… 再顾不上隐秘,在命运之书里咆哮:【你搞什么?!】 【恰饭啊!】 q版小乌鸦的形象从页脚下面跳出来,头上浮现一个气泡,极其漫画化的告诉他:【人不恰饭怎么活?】 【那也不能什么饭都恰啊!】槐诗吓的脸都绿了,【别人恰饭是为了生活,你恰这饭是为了找死啊!】 【没事儿,反正死的也不是我。】 黑心小乌鸦蹦蹦跳跳的,跨向下一页,还有空回头对槐诗抛了个媚眼:【别怕,一开始会疼,后面就舒服多了……】 妈的,你玩弄我这种无辜的少年就算了,还想搞黄色! 槐诗一阵气冷抖,大热天手脚冰凉,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究竟自己这个工具人怎么活你才满意,地狱空荡荡,彤姬在人间…… 只可惜没时间给他走流程了。 那一块饱蘸着浓汁和香料的牛肉,已经放入了槐诗的口中,入口即化的鲜美,难以言喻的芬芳,咀嚼仿佛带来了至高无上的享受。 可未曾能够体会这种美妙的感受,槐诗就炸了。 字面意义上的,灵,魂,爆,炸! 有一种爆炸,不是放射,而是收缩。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塌陷了,向内,万物向着槐诗呼啸而来,冲入了他的灵魂之中。天和地在瞬间收缩,江山无棱,湖海干涸,日月黯淡无光,万物寂灭……所有的一切都被残酷又暴虐的塞进槐诗的灵魂里。 连带着他一起,揉成一团,变成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小点。 时光、世界、空间、死亡、意识、生命乃至一切不值一提的万物,都化为了虚无。 他好像拥有了一切,又在瞬间被这一切所抛弃。 在无止境的膨胀和收缩中,他化为了一片难以言喻的混沌,有那么一瞬间,他保持着清醒,当他茫然的眺望这虚无的世界时,便看到有浩荡的洪流从地狱中萌发,向上,汲取着无止境的死亡,结出了生命和奇迹的精髓,化为这世间万物,再度收束之后,向着未来延伸。 长河将一切都串联在一起。 过去、现在和未来。 就在无穷的黑暗地狱之上,他乘坐着名为现境的小船,顺着洪流,航向不可知的前方…… ——此世灯火,璀璨如昔。 . . 宛如,神明降临了一样。 不,就应该说,神明降临与此处。 只要有眼,便能够断定这一份神圣。 当怀纸素子向着眼前的牢牛伸出手时,所焕发的那高贵神采在瞬间便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原本悬挂在身后的模糊光轮轰然一震,迸发出宛如世界运转一般的高亢声音。 青铜的色彩从其中浮现,紧接着便是繁复的图纹。 当解开名为人的伪装之后,展露出自世界轴心的神髓之柱里所流出的高贵神性,那俨然是神明的化身! 不知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这一缕璀璨的光芒毋庸置疑,正是自跨越了漫长时间落到现在的旧日残光。 此刻的怀纸素子,已经成为了不逊色于丽兹赫特莫克在美洲谱系中存在,甚至尤有超出,否则的话,决然不可能完成如此完美的‘降神’! 唤醒曾经沉睡的奇迹,再度化为完美的雏形。 此身已然是神明在地上的倒影。 就这样,在郭守缺的面前,畅快而优雅的,开始了进餐。 “味道不错。” 在隐约辉光中,那一张模糊的面孔抬起,看了一眼郭守缺,赞赏道:“你有心了。” 郭守缺没有说话。 只是茫然的,凝视着那一轮肃冷而庄严的光晕,不顾那神明的威严将自己的眼瞳刺痛。再无往日的暴虐和恐怖,自先祖的记忆和血脉的传承中,此时此刻的他再无任何的桀骜与不逊。 来不及惊愕和质问,也没有怀疑和惊恐的闲暇。 一如曾经的祖先那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恭敬的垂首,领受这一份至高无上的褒扬。 祭礼在继续,因为神明降下,享受这一份久违的美食。 在名为‘怀纸素子’的替身之中,那一份庞大的神性在享受着面前的供奉,迅速的成长,短短的几分钟便跨越了需要漫长岁月的酝酿。 以这一粒种子为基础,演化出曾经参天巨树的投影。 基础奠定。 神性运行。 在威权与神恩的轮转之中,遥远时光之前便已然陷入沉寂的神明倾听到了来自未来的呼唤。隔着漫长的历史,两个细碎的音符共振着,演化出跨越时光的共鸣和交响。 令那一份沉寂的意志向着遥远的未来,伸出细细的一线,降临在怀纸素子的躯壳之中。 恰如彤姬所期盼的一般。 神意运行在灵魂虚空所构造的渊面之上。 祂睁开了空洞的眼睛。 然后,看到了那个久候于此的身影,哪怕早已经变得截然不同,可依旧残存着熟悉的气息,令那一份漠然呆板的意识中焕发出一缕愕然和惊奇。 “你是……” 回应祂的,是灿烂又明媚的笑容。 “好久不见,羲和,你还好吗?” 就这样,彤姬上前,张开双臂,轻柔的将曾经的同伴拥如怀中。 她闭上眼睛,体会着久违的温暖,轻声诉说:“我很想念你们……” 这一份来自于人性的关怀,是如此的真挚又温暖,撼动了羲和的意识,令祂的眼神渐渐柔和。 不过很快,绝美的面孔僵硬在原地。 只有眉头缓缓的皱起。 当祂低下头的时候,就看到没入自己腹部的那一道赤红结晶——名为神之楔的庄严奇迹,贯穿了祂的躯壳。 瞬间,将这一份降临的神性摧垮。 彤姬抬起头,端详着她呆滞的样子,轻声问:“以及,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吧……” 就这样,她平静的将神之楔拔出,挥手道别。 “臭妹妹,再见!” 这就是时隔了数千年之后的迟来报复。 下一瞬间,名为羲和的神明化身便彻底溃散,化为无穷尽的流光,涌入了名为神之楔的容器之中! 有少部分的一缕辉光降下,融入了槐诗的投影之中,奠定了‘怀纸素子’的精髓。 就在此刻,人世间,地狱里……不论是明日新闻、鹿鸣馆乃至东夏谱系,所有针对怀纸素子的记录都在迅速的消散。 笔下、纸上、硬盘、脑中,乃至回忆,一切记录都在神意的裁断之下变得模糊又遥远。 细节全无。 只剩下了空洞的轮廓,和一个名为怀纸素子的名字。 整个瀛洲无声的迎来变化,绝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察觉,除了寥寥数人在这一瞬间有所反应,但那神意运转的速度是如此迅捷又果断,没有任何留下任何可供追溯的痕迹。 所存留下的,就只有一段毫无意义的情报。 有某个神迹运行了一瞬间。 就这样,提前了三年,省却了无数功夫和材料之后,名为怀纸素子这一虚假的神迹刻印,在此刻完成了! “ごちそうさまでした!” 在所有人短暂的恍惚和呆滞中,有清脆的合掌声传来。 怀纸素子微笑着,向着眼前的献祭者致以感谢。 ——多谢款待! 她吃完了。 是不是自己走神了?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但又想不起来,应该只是细节吧?或许呢? 怀揣着这样的细微困惑,所有的观众们不由得为眼前这一场壮烈的逆袭献上喝彩! 只有郭守缺的神情依旧僵硬在原地,保持着俯首的姿势。 当确认那一份降临于此的神意悄然离去之后,冷汗,终于一滴一滴的从额头上渗透出来,落在了桌子上。 积蓄成了狼狈的水泊。 双腿,在颤抖…… 竟然,自己……竟然,真的像是祖先那样,亲手向一位尊贵的神明献上牺牲?自己有生之年,竟然真的主持了一场完美的太牢? 如此不切实际的惊慌和如此浓烈的感动充盈了他的内心,令他忍不住几乎再度老泪纵横。 和这比起来,所谓的胜负,根本都已经不值得一提! 尤其是那在先祖的记载中曾经出现过的隐约征兆和提示,令他心中已经模糊的圈定了一个就连自己都不可置信的范围。 不论如何,这都是连玄鸟都无法预测到其真正内容的惊喜! 纵然是无人可以言说和分享,但此刻的郭守缺已然满足到无欲无求的程度,所思所想,只有沐浴更衣,虔诚斋戒,这一份慷慨的恩赐向天命垂泪感激! 等槐诗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所看到的就只有这样的场景。 咋回事儿啊?啥玩意儿啊?那咋整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数的问号从他的脑中升起,可眼前所看到的,就只有光秃秃的盘子,还有一颗宛如白玉雕琢的牛首之骨。 自己竟然…… “……真的吃完了?” “是的,没错,怀纸小姐,你达成了奇迹,完成了太牢之礼。” 郭守缺平静的说:“遵照约定,是我输……” “不对吧?” 槐诗发出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不应该这么说才对。” 郭守缺一愣。 “输的人不应该是你,郭守缺。” 纵然无比渴求着胜利,但槐诗却依旧无法忽略这一点:“是我作弊了,对此你应该一清二楚才对。” “结果就是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只有正确的过程,才会带来正确的结果。” 在虚弱中,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我想要的胜利,不应该是这样子,应该是更纯粹的东西才对。” 如果是他真正的水平,恐怕早就倒在了第二关了,更不要说挑战最后的太牢。 当郭守缺动用全力之后,双方的差距就变成了令人绝望的鸿沟。如果没有彤姬帮助,他连郭守缺全力以赴的样子都见不到。 哪怕依旧十分不甘,依旧想要往这个死老头子脸上恨恨的锤几拳,但槐诗不得不感谢他一直以来的提点,和毫不藏私的慷慨教导。 就像是他想要靠着拳头去赢罗老一次那样,他十分的想要赢郭守缺。 堂堂正正的赢! “是我输了。” 槐诗叹息,沮丧的承认。但不可思议的是,承认了这一结果之后,心情却变得爽朗起来了,就算是这老王八蛋接下来想要嘴臭,他也不在乎。 大不了半夜套麻袋打他闷棍。 呵,做菜赢不了,他打架还赢不了么?! “老朽可是不会谦让的,怀纸小姐,唾手可得的胜利你不要的话,只会被人当做蠢货啊。你该不会指望三辞三轻的桥段吧?” 丝毫没有留情,郭守缺挂起了嘲弄的笑容:“靠着三脚猫的厨艺能够撑到现在,倒是挺不容易的了,要不老朽回头发个安慰奖给你吧?签个名?拿着‘郭守缺手下败将’的牌子,以后遇到相同的人,你们也好报团取暖。” 邪门了,天底下还有人连送上门的胜利都不要,简直蠢的过头。 郭守缺心安理得的享受起胜利者的喜悦,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和不安,哪里还有其他人预想之中握手言和惺惺相惜的样子? 槐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了。 根本没余力去生气。 彤姬那个黑心女人不知道拿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完全快要把自己给榨干了。现在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当郭守缺冷嘲热讽完毕,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槐诗还是忍不住将他喊住了。 “等一等——” 他看着回过头来的老人,好奇的问:“最后的结果呢?” 郭守缺挑起眉头:“结果?你输了啊,还有什么其他的结果么?”1 “这个用不着你再重复了。” 槐诗觉得自己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我只指——你去觐见牧场主,追寻厨艺的极致的结果呢?” 被郭守缺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结果。 究竟是怎么样? 他发自内心的感到好奇,想要知晓! “哈哈哈,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郭守缺感慨的耸肩,不知究竟是无奈还是茫然,微妙的笑意难以捉摸:“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最后究竟有没有什么结果啊。 不过,用尽老朽所有的本事之后,牧场主最终亲口承认了一件事——我所做的东西,要稍微难吃了一些。” “……” 在呆滞里,槐诗的表情变得分外精彩。 “哈哈哈哈哈。”郭守缺回味着自己平生最值得骄傲的时刻,得意的,仰天大笑:“我想,大概是我赢了吧!” 这就是,御前厨魔试合,最后的结局。 胜者,郭守缺! 第六百九十二章 道标(感谢路人叉叉的盟主 “哇,这个老家伙好丑啊!” 在嘈杂的声音中,原照看着手机上明日新闻的头条——御前厨魔试合的冠军照片,那个咧嘴怪笑的老头儿正随意的对镜头比划着v字。 那样子好像从哪里见过,但无所谓,哼,虽然不知道怎么赢了怀纸小姐,但定然是用了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没错了。 一想到现在的怀纸小姐正在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哭泣,原照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去为她讨回公道。 奈何,状况不允许啊…… 原照仰天长叹一声,随手一脚,将旁边一个试图悄悄摸自己裤兜的家伙踹开,划出精准的抛物线,塞进了敞开的垃圾箱里。 环顾四周时,就发自内心的怀疑。 这里真的是瀛洲么? 有别于寻常人想象中的洁净场景,遍地狼藉根本没有人打扫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街道上到处都是违规的摊贩和流淌的污水。 墙壁上到处叠着乱七八糟的涂鸦。远处隐约听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被愤怒的大人追逐,在奔跑中匆匆回头比划着中指,呼喊着fu@k之类不堪入耳的脏话。 大阪·釜崎区——这里是整个瀛洲最大的混种聚集地之一,仅次于京都的丹波内圈和黄泉比良坂。 在走私、禁药、风俗业各方势力交错之下的无法地带。 “叶大姐,我们究竟还要等多久啊——” 他满腹心酸,无奈长叹。 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嚼着泡泡糖,手里还提溜着滑板,叶雪涯穿着宽到离谱的t恤和宽口裤,还带着一顶破破烂烂的棒球帽。 乍一看,好像是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嘻哈系叛逆姑娘,根本就没有东夏谱系新生代第一人的威严和气势。 但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总是提醒着原照胆敢冒犯和偷溜的后果。 一周之前,刚刚到了瀛洲,他坐在车里吃着火锅唱着歌,还没有来得及和二次元的小姐姐相会,结果就在宅物街的前面糟了重——被这个女人守株待兔一样抓了个正着。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跟我一起好了,我这里正好缺个人帮忙。” 这样说着,直接提起原照的后领来,扯着他在瀛洲各地乱跑,到处漫无目的游走,然后不断的丢来各种心血来潮的想法和离谱的要求,完全把他当成跑腿的苦力。 结果,就没有能够第一时间前往奈良……原照等反应过来,就已经错过了和怀纸小姐的梦幻再会。 只是想到这一点,他的泪就要流下来。 ——追寻真爱的道路,为什么会这么坎坷! 天地良心,他本来想要跑路的……结果一离开这个坏女人二百米的范围,就会疯狂走霉运。自从三步之内被卡车撞了足足八次之后,可怜的原照只能放弃跑路,被叶雪涯玩弄于鼓掌之间。 “可恶……这死老头儿怎么这么讨厌!” 他怒视着新闻里的简报,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手绢:“我也好想吃怀纸小姐的饭啊。” 在旁边,叶雪涯瞥着这个一点逼数都没有的家伙,白眼几乎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小原啊,虽然很遗憾,但不得不提醒你——那个死老头儿能用一根手指头吊打你八百次。”她揉着胀痛的眉心,无可奈何的提醒:“以及,那个女人做出来的玩意儿,你只要吃一口之后全村的gdp都可以增加了。 最后,更重要的是:你和她命里一根红线都没有,你们两个之间是彻底的绝缘体,明白么?” “胡说!” 原照瞪大了眼睛,热血沸腾:“真爱是可以突破一切的。” “舔狗可真是够了。” 叶雪涯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把泡泡糖吐出来,随意的搓成球形,抛向远处的垃圾堆: “原照,单相思并不会改变结局,舔狗也只会惹人厌恶而已——小小年纪不学好,看来你堂姐揍你揍的是真少。” 这两天,她可没被原照少烦,把她当街头卖艺的占卜师,让她给自己和可爱的怀纸小姐推一推命盘。 只可惜,怎么推都没有好结果—— 不用推叶雪涯都能看得出来那个家伙怀纸素子的女人究竟多有问题。 命数诡异的要命,好像忽然从石头里跳出来一般,无根无底,但背后的渊源和潜藏的联系却复杂的要命,至少有十六中完全不一样的卦象结果,而且还在随时组合不断的变化。 典型的命锁——有人不希望怀纸素子被人占算,根据她的命数设置了数十层复杂凶险到极点的迷雾和诅咒。 就算是如此,也没有能够完全瞒过叶雪涯。 师承玄鸟这样的谱系之主,叶雪涯的风格和他一样,从来不过分依仗细节,而是擅长俯瞰大局。 倘若只是‘相性’这种程度的问题,根本用不着破解。只看聊聊几柱的方位和走势,她就知道原照跟人家完全没可能。 不,应该是……完全就是天克才对。 如果这个命盘是男人还好,无非是原照做个一辈子的弟中弟,霉了点没关系,但否极泰来之后反而能够因祸得福,大器晚成,届时成为东夏谱系的中流砥柱不再话下。 如果这个命盘是女人的话,原照就惨了。 一旦搭上关系,那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绝对,或许就跟他说的那样真爱能突破一切呢?但怎么看这个小老弟,都不像是配得起那种钥匙的人啊…… 人还是得有点逼数的。 这种脑子一热就要去莽的铁憨憨还是算了吧。 说又不听,听又不懂,懂了又不做…… 原家的男人自古以来就都是没脑子一根筋,上了年纪老成持重的还好,起码有家族重责在身不会乱来,但如果年轻点…… 算了,费脑子也没用,还是只能靠铁拳制裁。 反正叶雪涯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让原照和那个女人再扯上任何一点关系了。 她伸手,食指和中指展开,像是剪刀一样直接将原照的手机信号减掉,没收。 “行了,别摸鱼了,里面磨蹭了那么久,差不多人也该来了。” 叶雪涯话音刚落,就有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后面响起。 终于,去而复返。 厚重的闸门上拉开了一道望孔,展露出一张带着隐约鳞片的面孔,兽性的竖瞳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大长老正在休息,今天不见外客。”来者冷声说:“你们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在这破地方等了半个小时,门都没进,一杯茶都没有就算了,竟然还是这副态度。原照瞪眼就准备发怒,可是叶雪涯抬起手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打断了他的动作。 “走吧,原照。” 她无所谓的说:“人家不见客人,难道你还能冲进去把人揍一顿不成?” “就这么走了?原照不解的问。 “不然呢?” 叶雪涯瞥了一眼身后再度紧闭的大门,轻声哼笑,“况且,这不是已经收到回复了么?人家一门心思往坑跳,你在外面磕头磕到邦邦响也没用。” “那接下来呢?大阪的事情是不是办完了?”原照眼前一亮,瞬间兴奋:“我们去哪儿?” “京都。” 叶雪涯冷酷无情的掐灭了他心中的念想:“我们去京都——游戏时间结束了,原照,该去和这里的主人们打个招呼了。” 随手,扯起中二少年的后领,叶雪涯转身远去。 许久之后,紧闭的大门后,才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 . . 奈良,静室之中,琥珀端详着面前跪坐的少女,在沉默里,手中转着那一把代表着风度和威严的折扇,沉思。 许久,开口问道:“已经想好了么?” “嗯。” 真希颔首,躬身致谢:“已经受到大家太多的照顾了,留下来添太多的麻烦也不好,我想我应该告别了。” 琥珀有些伤脑筋的抬起折扇敲着脑门,有意无意的瞪了静室角落里喝茶的某个男人一眼,然后问道:“是因为怀纸那个家伙不告而别的关系么?” 真希笑着摇头,“和怀纸小姐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在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我觉得,怀纸小姐就算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支持我吧。” “……支持不支持倒是不一定,但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不阻拦。” 琥珀叹息,放下了装腔作势的折扇,并不是以当主的身份,而是以家人的身份询问:“想好接下来去哪儿了吗?” “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先回去跟母亲报个平安吧,然后有机会的话,努力学习,进学,啊,如果能够考到怀纸小姐的母校就好了,如果到时候成绩合格的话,推荐信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她诚恳的俯身恳请道。 “象牙之塔啊……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没有推荐信也应该是十拿九稳才对。”琥珀说:“如果你不介意和里见氏牵扯在一起的话,我没问题。” “那就太感谢了。” 真希开心的仰起头来,眉开眼笑。 在少女的额角,弧度光滑的小小尖角从碎发之间隐隐突出来一点,在尖角的中间,翻着隐约银辉色的金属光芒,像是一个小小的环。 这就是发育期结束之后,混种之血所存留下的后遗症。 灵魂一旦升华,那么肉体也会随之蜕变,向着健全和完美的基础姿态变化。在短暂的发育期里,需要消耗大量的热量来支撑这一份近乎重生的改变。原本的病症都会得以修正,混种血脉所存留的隐患也会被剔除,原本对地狱近乎于无的微弱抗性也会得到补正的机会,虽然相较正常的升华者会稍有逊色,但已经相差不远。 而更重要的,是隐藏在异化之血中的灾厄碎片也会因此而得到长成,融入身体里,令发育之后的身体向着深渊之中的某种大群靠拢,并且在天赋和能力方面得到那一支大群的加成。 “也就是说,是‘鬼’吗?” 琥珀看了一眼真希额头上的尖角,点头说道:“怎么说呢,虽然感觉完全和你不相像,但意外的有些登对。” 发育结束之后,真希所得到的,自然是‘鬼’最为出名的能力之一——怪力,看上去瘦瘦小小,但本身的力量已经巨大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倘若以源质激发的话,无异于一辆人形战车。 而所带来的短板,是造血功能无法跟上,短期内如果大量使用怪力的话会进入重度贫血之中。但这种古代人才会头疼的问题,只要两个血包就可以解决。 倒是一份朴实刚健的力量,很适合真希这种一根筋的运动系少女。 “那么,就祝你一帆风顺吧,真希。” 挽留无果之后,琥珀诚恳的祝愿道:“感谢你的帮助,不论什么时候,里见氏都欢迎你回来,八犬士中的位置我会为你一直留着。” “我这边才是深受照顾才对。” 少女俯身一礼,拿起了身旁沉重的背包,微笑着起身:“那么,我就告辞了。” 琥珀起身,将她送出门外,临别之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再问:“你确定不用我帮你解决掉那笔钱么?只是一千万美金而已,和怀纸那个家伙拿的报酬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 “不必了。” 真希微微摇头,缅怀的看着挂在背包上的黑卡:“既然做出选择,就要承担后果。 况且,只不过是一千万的霉运和不幸,总有一天我会努力打工还完的。到时候,我就一定能够有资格面对这一份全新的人生吧?” “一个两个,都是死脑筋啊。” 琥珀叹息着,低头,点燃了嘴角的烟杆,最后问道:“那么,想好用全新的人生做什么了吗,真希?” “这个啊,暂时还没想好。” 真希最后回头,露出璀璨的微笑:“不过,我想要像怀纸小姐一样!” 没错,像她一样的,帅气的,潇洒的,行走在黑暗里也会闪闪发光,将那些迷茫的眼瞳照亮。 去变成无助者的太阳。 只要努力下去,终有一日,自己也能够追逐上那个遥远的背影吧? 就这样,心怀着希望,少女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旅途。 . 沉默中,琥珀凝视着少女渐渐远去的背影。 许久,许久,叹息着,斜眼看向身后:“某个家伙,真是罪孽深重啊。” 槐诗耸肩,“我得说,什么都没做。” “不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所以才罪孽深重吗?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渣男本性真是够了。” 琥珀不快的皱眉,“我本来还指望你能帮我拦着她的,结果你甩一封道别信就换了马甲,还全程打酱油划水……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总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吧?” 槐诗摊手:“她已经长大了,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能怎么样?一辈子披着怀纸的马甲,还是拿条链子把她栓起来?” “所以说,渣男就是渣男,连玩腻了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槐诗气的想要翻白眼:“你够了啊,就算我是渣男也没渣你啊,你那么义愤填膺做什么?” “大概是看不顺眼吧,麻烦换成小姐姐可以吗?”琥珀打量着他久违的真实模样,挑起眉毛:“还是说,终于体会到羞耻,不再沉迷女装了么?” “这种东西难道会有人喜欢么?” 琥珀哼笑,“有啊,我看某人穿的就很带劲儿的样子,奔放的要命。” “怎么说呢,充其量不过是逃避现实而已吧?” 槐诗靠在屋檐的廊柱旁边,端详着庭院里的鱼塘,轻声感慨:“偶尔想要过过轻松的生活而已,请个假,去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改头换面,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可以过一过不那么累的日子……但不论跑多远,总要回归原本的生活。 琥珀,休息时间结束了。” “身份问题怎么办?要帮忙么?” “本来指望你的,不过某个热闹看够的老王八终于愿意干活儿了,我在瀛洲的通缉被取消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槐诗抬起手,展示了一下手机上的通知,“然后,又被塞了一堆麻烦的活儿,学术交流的团队出了点问题,我恐怕得赶快到京都去。” “什么时候走?” “今天吧,我刚刚订了一个小时后去京都的火车,速度快点的话,还能在买个瀛洲很出名的车站便当。” “真辛苦啊。”琥珀说。 “谁又不是呢?加油吧,当主阁下。” 槐诗挂上了鞍包,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忘了答应我的报酬,咱们京都再见吧。”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然和往日截然不同的琥珀。 槐诗挥手,就此道别。 屋檐之外的炽热的阳光洒落,在槐诗的脚下,渐渐拉长的影子抬起头,似是微笑那样,抬头看向远方。 新的旅途开始了。 命运之书的扉页上,字迹无声变化,浮现出崭新的墨迹。 【神迹刻印·怀纸素子】 ——燃烧自我,达成仅限一次的神迹。 希望会到来,就像是苦难终将结束那样,开拓前路的英雄将成为了后继者的道标,指引迷途之人踏上命运之路。 只要太阳还会再度升起,长夜里便不必迷茫。 第六百九十三章 发自真心 “姓名?” 京都,丹波区,白天萧索的风俗街上,临街的二楼窗户上贴着‘藤本商事’的招牌。 可但凡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在这种地方的不会是什么正规的公司,只是看看招牌旁边那个酷似家纹一样的古怪标志,就已经对这个公司的性质一清二楚。 yakuza。 称之为雅库扎或是极道都无所谓,作为瀛洲本土根深蒂固的民间具有活力的组织,跟他们扯上关系肯定没好下场。 现在,就在桌子后面,那个抽烟的肥胖中年男人咧嘴,露出满口的大黄牙,端详着坐在对面的人,再次重复了一遍。 “姓名?” “怀、怀纸……” “恩,怀纸?很罕见的姓氏啊,名字呢?” “素……素人。” 那个坐立不安的年轻人低着头,结结巴巴的报上自己的名字。 旁边沙发上几个抽烟的西装男人端详着他像是鹌鹑一样的样子,嘲弄的笑着,有个出纳一样带着眼镜的男人忽然色变,拍桌咆哮:“大哥问你名字,难道不懂一次说明白么?混账东西!是不是要让你领会一下没有教养的下场?!” 肉眼可见的,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年轻人忍不住哆嗦了起来,脸色苍白。 看上去像是京都随处可见的萎靡青年,没有事业、没有工作也没有文化,靠着临时工和偷抢拐骗才能维持生活的模样。 衣服都皱巴巴的,更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张长期营养不良或者没有晒过阳光的脸,以及长长的刘海,让人总感觉阴暗。 简直是茧居族最佳的写照,垮掉一代的经典化身。 哪怕是黑道也看不起这样的社会渣滓,这种除了拿去卖器官之外卵用都没有的废物,高利贷都不会给放。 当然,如果家里人很有钱,可以榨出很多油水来则另当别论。 “行了,山下,不要发火。”抽烟的‘大哥’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田中不是你在牢里的义兄弟么?他介绍过来的人,给个面子吧。” 山下冷冷的瞥了怀纸素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废物堕了自己义兄弟的威风,还是害自己没有面子,冷哼了一声。 “那么,年龄呢?” 藤本商事同时也是藤本组的大哥继续问道。 “十八。”怀纸素人瑟瑟发抖的回答。 “真年轻啊,十八岁,还大有可为呢,别害怕,怀纸君。” 藤本掐灭了烟,宽慰道:“时代已经不一样啦,现在就算是雅库扎,也不能靠打打杀杀混日子了。杀人放火又没办法填饱肚子,像我们这种转向影视行业的过得还好,听说虎王组那帮家伙都已经去卖奶茶了,实在不像话!” “你是田中那个家伙的侄儿,我不会为难你。但这念头,藤本组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要理解。如果你真得想要找工作,得签了这个。” 一纸合同从山下手里丢了过来,落在桌子上。 密密麻麻的条款几乎写满了每一寸空间,繁复异常,但如果仔细看的话,无非就是卖身两个字而已。 “签了这个,你就是我们藤本影视的人啦,放心,怀纸君,我们不会亏待你的。”藤本咧嘴,露出满口的大黄牙,微笑:“你的外形相当不错,运气好,说不定打扮一下就能一炮而红呢。” 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只是看看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海报就知道他们拍的片子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了,其中口味稍微重一点的,恐怕乌鸦们看了恐怕都会辣眼睛,实在是让人感叹世风日下。 但可怜软弱又无助的怀纸素人又还有什么选择呢。 只能乖乖签名。 卖掉了自己廉价的人生。 “不错啊,不错啊怀纸君,男子汉就是要果断才对,要果断才能赢得未来呢!” 藤本眉开眼笑的递上了一张表格来:“既然你已经入伙了的话,那就看一下表格,能接受的项目就打个勾就行,别嫌弃,这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表格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不堪入目而且法律还不太让的东西。 实在不太适合出现在摄像镜头下面的事情。 可接下来,轮到他们目瞪口呆了。 因为怀纸素人拿起了笔,开始飞快的勾选起上面的东西来,没有一行空了下来。 “喂!怀纸,不要乱写!”山下瞪大眼睛,怒斥:“你认真的吗!” “都,都行!” 怀纸鼓起勇气,抬起头来,颤声说:“我急需用钱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拜托了,拜托了!” “……” 沉默里,屋子里的雅库扎们彼此看了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来亲自测试一下了。”藤本缓缓起身,笑着松了松裤带,指了指旁边的门:“你先进去等我,我很快就来。” 推开里间的门,就看到一个狭窄的卧室,遍地都是烂纸团,还有一张皱皱巴巴已经泛黄了的床铺。 狐臭、汗味儿和一股子馊味传来,令人忍不住皱眉。 很快,藤本就哼着歌,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冲着怀纸素人笑了笑:“素人君啊,别紧张,咱们先上床吧。” 他率先,脱了鞋子,坐到了床上,热情的朝着新人挥手:“快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等怀纸犹豫的座上了床之后,就看到他不知道扳了一下什么地方,瞬间,整个床就开始迅速的向下,好像电梯一样,下沉,穿过了不短的空间之后,就进入了……一间酷似道场一般铺着榻榻米的宽阔地下室里! 还有好几个魁梧的男人在旁边器材区里挥洒汗水,看到藤本他们下来之后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无一例外,这些人身上都带有一些奇怪的特征。 或是鳞片,或是毛发。 “这里……是什么地方?”怀纸不安的问道。 “这里姑且算是我们的一个仓库吧,不过我们不做禁药已经很久了,干脆改了改,当健身房。” 藤本走在前面,说道:“你既然是田中那个家伙从老家介绍来的,想来也算可靠,我就不瞒你了,毕竟也就是一个健身房而已。但是,怀纸君,有些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 他手里,拿着怀纸刚刚填好的表格,晃了晃。 讨债、放贷、黑工的栏目就算了,人事外派和顶事背锅的标红选项也全部勾上了,甚至连走私、禁药、杀人和勒索的这种毫无意义的栏目都标上了对勾…… 简直是打定主意要干黑社会,在这一条路上死不回头了。 “我说啊,怀纸君,我们这里确实会偶尔给老家的人做一些中介工作,虽然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职位,但起码能赚口饭吃。 这年头,混种想要好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有什么忙,能帮就帮,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但你这个……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藤本摘下自己的假发来,露出光秃秃的头顶,还有三个奇怪的尖锐犄角,严肃的劝诫道:“你才十八岁,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何必这么激进?” “我……我……” 怀纸激动的哆嗦着,然后大声呐喊:“我加入绿日发自真心!”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在沉默里,所有人互相对视着,看向怀纸的眼神就冷漠和不妙了起来。 藤本的脸色渐渐阴沉:“怀纸君,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是田中叔告诉我的!只有这样来钱才最快!我是下了决心才过来的!”怀纸瞪大了眼睛,忘记害怕了,一股脑的把肚子里的话颠三倒四的喊出来:“求求您了,藤本先生,什么我都愿意做,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拜托了!” 藤本没有说话,摆手示意他闭嘴,几个人立刻过来把他看住了。 然后回头,藤本拿出电话走到角落里,打通了之后就开始对另一头的田中怒骂。 隐约可以听到电话里田中的声音。 “那个孩子也是没办法啊……对的,父母都是晚期症状了,半死不活的……我也是给他指一条明路啊……况且混种和绿日勾搭在一块的事情还有人不知道么……我们这些当雅库扎的混种哪个没跟绿日有一腿的……” 而藤本依旧在怒骂着,直到骂完了,终于解了气之后,回头看着忐忑的怀纸,恼怒的挠着自己的秃头。 “喂,怀纸,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怀纸激动的挣扎起来,大声喊:“就算是您这里不要我,我也不会走的,我会去找虎王组,还有山田组,总有人会要我的!” 藤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哪里还不清楚自己那帮同行是什么尿性。 作为黑帮,藤本组算是转行比较早的,现在靠着一点带颜色的录影带和给风俗街当导游带路的一堆业务还能活的不错。而虎王组,表面上卖奶茶,实际上做的是在奶茶原料藏禁药的勾当。至于山田组,干脆就是器官买卖……真的就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放任这个小混种去那种地方,就算是还能囫囵着,过不了多久也会死无全尸。 “你……认真的么?”藤门脸色铁青,冷声问道。 “我、我认真的!” “……很好,起码现在有点男子汉的样子了,怀纸。” 藤本狠狠的抽了两口烟,然后抬起脚,踩灭烟头,吐出了不屑的青烟。 “如果你来找藤本组介绍工作,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糊口的薪水,甚至你看,当男优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么?业界汁男这么少,你可以做到你****……但绿日,绿日的工作是不一样的。” 他冷声说,“怀纸君,想要入伙的话,就请过了我这一关吧。” 第六百九十四章 代号 说着,藤本脱下西装的外套,向着怀纸勾了勾手:“想要当绿日,起码要能打才行吧?看到了吗,在这里我这个发号施令的人是最弱的哦,如果你连我都赢不过的话,就不要向着做绿日的美梦了。 你签了我的合同,我会把你送进黑工厂里的流水线,除非你给我赚够一千万瀛洲币,否则就算是你吐血了也不会让你走的。” 这是谎言。 他不但是这里最能打的几个人,而且已经打定主意,用最残忍的方式打断他的两条腿,掐灭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大不了就养个废物养三四天呗,瀛洲社会福利姑且还算好,拿着他的户籍证明和驾照去做几票就赚回来了。 当雅库扎可不是开善堂。 每年都有这种脑子不开窍的家伙跑过来想要入伙,一厢情愿的坐着杀人放火之后赚大钱的美梦,实际上一个能派的上用场的家伙都没有。 全都是废物。 结果只能害人害己。 “来!快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冲着犹豫的怀纸怒吼:“为什么不动!你也是废物吗?还是说,你的决心就是这么丢人的程度,怀纸!” “我……我怕打伤你。”素人怯生生的说:“我很厉害的,真的。” 周围哄笑的声音响起来。 藤本仰天大笑,拍着胸脯,曾经的‘鬼藤本’笑容越发嘲弄:“来吧,怀纸君,来,朝着这里打,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在沉默里,瑟瑟发抖的怀纸犹豫了许久,缓缓点头。 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深呼吸。 就在诸多周围人嘲弄的目光里,缓缓的弯下了腰,好像扎马步一样,双手向前,昂头看向了前方的藤本。 刘海之下的目光,似是严肃了起来那样。 那样纯熟又显眼的构架令其他人愣了起来,难以置信。 相扑? 没错,那是专属于相扑的起手。 仕切。 压低了重心,双手向前,随时准备同对手角力。 可那是只有体重超过二百斤、膀大腰圆的相扑巨人们专属的架势,被如今瘦的跟个芦柴棒子一样的怀纸摆出来,就分外的滑稽。 “哦吼,这还是一位力士啊。” 藤本扑哧一声,忍不住大笑:“这是要和我相扑吗?快来,快来!” “要小心啊,藤本先生。” 怀纸素人伏着身子,轻声说:“我可是从小就在练习相扑的,如果不小心弄伤你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 这也是谎话。 这是他出门之前在地铁的书店里随手买的《十分钟教你相扑小技巧》里学来的架势,学了十分钟之后,怀纸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相扑这种运动。 恩,摆出这个姿势,但在开场之前,似乎是要先…… 他抬起的双手,缓缓放下来了。 按在大腿,撑住了上半身,然后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简直就像是要将地下室里的空气全部吸进肚子里去那样。 令人吃惊的肺活量令藤本变了脸色,可来不及说话,他就看到了,怀纸的身体倾斜,左脚缓缓的抬起,抬起,抬起……抬到超过头顶的高度,紧接着,飓风呼啸。 巨响迸发。 整个地下仓库所改成的道场在那一瞬间迸发了巨大的震荡。 像是有打桩机的沉重铁桩砸在了地上一样,无数尘埃从榻榻米之下簌簌飞扬着升起,狼狈的飘在了天空中。 因为,怀纸抬起的左脚,向着地面顿落! 紧接着,是右脚! 又是一声巨响,榻榻米之上已经多了两个大洞,他的双脚深深的陷入到地板下面去,几乎覆盖了小腿的中断。 祓除邪祟,净化土俵。 神圣庄严的气息从那构架之上传来。 这是完美的——‘四股’! 准备工作已然完成。 就在那一瞬间,低沉的破空声迸发。 怀纸素人抬起手臂,向前退出,缓慢又沉重的一击捣碎了空气,掀起一层飓风,向前扑出。低沉的闷响连环不断的响起。 随着他一步步向前,双臂连续不断的向前推手,排山倒海一般恐怖的气势扩散。 推手! 只是瞬间,轮番前推的手掌就已经来到藤本的面前,隔着一米有余的距离,藤本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难以呼吸! “停!停!停!!!!!” 藤本忘记了之前的嘲弄,踉跄后退,惊恐的呐喊咆哮。 那一只推出的手掌,停在了他的胸前。 隔着二十厘米,他胸前湿漉漉的衬衫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五指宛然的掌印…… 被这一击推手打中的话,会死! 汗流浃背的藤本呆滞在原地,双腿感觉有些发软,看着眼前再度恢复了自闭和不安的怀纸,就感觉像是一只隐藏着自己面目的猛兽,完全,喘不过气来。 “你……你是升华者?” “嗯。”怀纸素人颔首。 “你等等——” 藤本这一次摆手,又掏出电话,走到角落里,打通田中的电话,开始再次痛骂:草泥马的王八蛋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呀,我早就跟你说了啊,那个孩子很厉害的,真的很厉害!可你当时光顾着骂人的啊!” 田中悲愤的反问:“他是从小在松本大关的道场里长大的,松本大关哦,就是那个差点就问鼎横纲的松本!不是混种又急需用钱的话,他恐怕早就去出云了,我介绍这么厉害的人给你,你他妈的还骂我,你还是不是人!” 尴尬的藤本被反过来骂了十分钟,还要点头哈腰的致谢。 挂断电话之后,看向怀纸的表情就分外复杂。 “你真的想要加入绿日?” “恩,我已经想好了,田中先生也劝我过,但我需要钱……”怀纸素人抬起头,隔着刘海,那目光是能够感受到的真诚,发自内心的说:“我想要赚钱,越多的钱越好!” “……” 在沉默里,藤本无奈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我会向上面的人报告的,怀纸素……素人君,你在京都有住处么?” 怀纸摇头。 “那么就暂时先在藤本组住下吧,放心,很快就会有结果。” 藤本重新穿好了外套,看着身旁人畜无害的阴暗男,总觉得心惊肉跳,最后问了一句:“对了,你方便让我看一看你的……特征么?也好帮你取个代号,总不能用本名工作吧?” 特征,混种之间互相辨认的标识。 怀纸沉默了许久,抬起手,压下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两边头发里略微突出的小角。 “是鬼么?”藤本一愣,旋即恍然:“不对,鬼一般都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性格,要说的话,和米诺陶斯大群有点像啊。” “因为这个,大家从小都叫我牛头人。” 怀纸拂起了过场的刘海,向着藤本微微一笑,那一张苍白又软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堪称俊秀的笑容。 “所以,如果有代号的话,就叫我‘牛头人’吧。” 他这么说。 就连代号都像是本人一样的无害。 之后的安排乏善可陈,稍微登记了一下详细的资料之后,他就被送到丹波内圈的一个乱糟糟的旅馆里。 和六七个人合住在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房间里。 但对于混种而言,能够不去睡大街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强求更多呢? 藤本还顺带给他买了铺盖和脸盆,并且提醒他把个人物品随手看好,毕竟舍友们的手脚未必干净。 等目送着藤本离去,朝着舍友们友善又胆怯的笑了笑之后,怀纸素人就躺在了床上,开始睡觉了。 就在他的耳朵里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看起来,潜入任务执行的还算顺利?” “谁说不是呢?” 槐诗的嘴唇无声嗡动着,叹了口气,闻着空气里刺鼻的二手烟味道,在舍友们抠脚打牌的声音里,崭新出炉的‘牛头人’先生开始怀疑……自己的画风是不是又变得奇怪了? 以及,为什么自己总是和二五仔能扯上关系? . . 事情要从三天之前说起。 当槐诗匆匆赶到京都之后,还没出站,就直接被等候在站门口的象牙之塔学生带到了京都天文会的驻地。 确切的说,是牢房里。 大概在一个月之前,有一位在象牙之塔供职的的生物学教授因为涉及了现境安全的问题被秘密拘捕。 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请过去问话而已。 有关绿日近日的一些动向,和他们追查到的一些线索。 天文会的人也没想着这么一个专注研究的生物学教授能搀和多深,奈何,那位老教授自从被拘捕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话。 拒绝配合,拒绝对话,也拒绝了任何法律援助。 除了最开始的要求。 他说,“我要见象牙之塔的人。” 这才是这一次瀛洲学术交流团未曾公布在明面之上的目的之一,而负责这件事情的则是带队的副校长艾萨克先生。 他必须帮将这一位育人无数德高望重的教授洗清嫌疑,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只可惜……看到来的是副校长之后,宫本教授却大失所望。 在问询室里,见到艾萨克之后,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和不快,直截了当的表示:“我要见校长。” “校长身份敏感,不可能来见你的,宫本教授,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全权代表象牙之塔保证你的个人安全和隐私空间,但涉及案件的部分,你必须老老实实的交代。” 宫本教授再度陷入沉默。 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后,他对能够代表象牙之塔的副校长先生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他说,“我要见槐诗。” 第六百九十五章 Ho old me?!(为yangersun的白银盟加更 等到一脸懵逼的槐诗被火速带到了宫本教授面前之后,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总是我? 他发自内心的不理解,看着玻璃后面神情憔悴的老人,“宫本教授,咱们之前见面都没见过吧?你有什么事情跟艾萨克先生讲不行么?” “实不相瞒,我信不过艾萨克先生,因为他和校长不同。” 白发苍苍的宫本弦一郎如是说:“我和艾萨克先生相交多年,对他的品性从不怀疑。我也发自内心的相信,他是会为了维护象牙之塔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但正因为如此,在不涉及象牙之塔的事情上,我无法予以他信任。” “那我呢?我就可以信任了?” 在身后副校长如芒在背的尖锐视线里,槐诗的脸都绿了。 我操你老头儿不仗义啊,当着领导的面给我埋雷穿小鞋,大家素昧平生,何必呢! “槐诗先生,我听说过你——从我的同族和我的朋友口中,我知晓你曾经做过的事情,我对此深感敬佩。” 宫本教授低声说:“虽然荒唐无稽,但我觉得,倘若象牙之塔里除了校长那样的正直者以外,还有第二个人可以信赖的话,那么一定是你。” 不不不,你从一开头就搞错了,罗素那个老王八这辈子和正直两个字扯上过关系么?以及,你为啥会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啊? 我啥他娘的也没做过啊! “所以,你看上我哪一点了?”槐诗欲哭无泪,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么? 宫本教授意味深长的抬起头,向着他身后看了一眼:“我相信——如果是艾萨克先生的话,绝对不会下达毁灭黄昏之乡的决断。” “……” 艾萨克没有说话,冷漠的沉默着,对此没有丝毫辩驳。 诚然,他会不惜一切的为象牙之塔争取黄昏之乡的力量,但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道德将黄昏之乡那么庞大的能量源摧毁…… 槐诗无言以对。 啪的一声。 抬起手,重重的,拍在脸上。 深刻的感受到‘你曾经犯过的所有傻逼都会在未来找上你’这个深刻的道理。 天知道他因为这个被常青藤联盟挂了多久,全境头号败家子儿和道德婊的帽子按在头上摘都摘不下来。 他正准备辩驳和解释,然后就看到了—— 厚重的保全玻璃后面,白发苍苍的老教授,那位教书育人四十年在学校里德高望重的宫本弦一郎先生缓缓起身。 不顾双腿和胳膊上的镣铐。 弯下腰,肃容下拜,弯下了膝盖,向着眼前年龄还不足自己四分之一的年轻人下跪,致以歉意。 土下座。 “对不起,槐诗先生,对不起,我不该将你牵涉进来的。” 老人跪在地上,沙哑的恳求:“但是除了你之外,我已经想不到任何愿意和能够帮助我的人了,求求你。” 他低着头,呛咳着,卑微祈请:“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们……” 槐诗目瞪口呆。 当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搀扶的时候,双手却撞在审讯室的玻璃上,反而激发了警报,险些令监控室里的人直接呼叫警卫。 等他手足无措的想要劝慰宫本教授时,低下头,便看到了他脖颈之后鳞片的痕迹。 宫本教授,是一个兽化特征者。 或者,用最普遍的称呼……混种。 在沉默里,宫本教授匍匐在地,宛如遍布裂隙的石雕那样,令槐诗瞬间没了力气,瘫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叹息:“所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请至少先让我看看记录和卷宗吧……” 艾萨克向着身后挥了挥手,自然有统辖局的专员将涉案的情况带上来。 槐诗在天文会内部依旧属于正式监察官和武官序列,了解案发状况的权限起码还是有的。 看到标题上那两个大字,他就忍不住眼角狂跳。 绿日。 又他妈是绿日。 自从出道以来,他好像就和这个组织犯冲一样,出去应聘遇到一个卖金鱼的,交个朋友惨遭背刺,出去黑吃黑遇到绿日的走私贩子,连坐个火车都能碰到他们的大统领现境潜逃,可以说从新海得罪到了瀛洲,从现境的得罪到边境。 双方的矛盾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根据卷宗的描述,在近期几个月,绿日在现境的活动频率频繁的令人发指,尤其是在瀛洲区域——在各种因素的干扰之下,几个固定的混种聚集区的状况越来越不稳定,治安直线下降的同时,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势。 种种线索表明,有人在串联各地的混种,筹谋一场暴动…… 而在其中,线人所拍摄的照片里,则有一个模糊的侧影指向了宫本教授的一位学生。 槐诗松了口气。 还以为多大的事儿,腿都还在打哆嗦呢。 “放心放心,小事儿而已,根本和教授你没有关系啦。”槐诗安慰道:“况且,说不定只是长得像呢?照片这么模糊,也未必就是……” “不。” 他的话被宫本教授打断了。 心灰若死的教授抬起眼睛,平静的承认:“那应该就是‘神城’本人,没有错。” 神城未来。 男,三十二岁,遗传学学者,注册名‘分化’。 作为出生于平民窟中的混种,可谓天资聪颖,靠着几本根本不全的教材自学,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正式考入了帝国大学。 然后,在两年后,十五岁成为了学者,倘若不是后来有马丁打破了他的记录的话,他可能是近几十年来成为学者的年龄最低的人。 堪称神童。 让槐诗这种学渣汗颜,无地自容,如果不是命运之书,他连东夏语之外的语言都说不顺溜。 而在成为学者之后,神城未来并没有怠惰,开始专攻遗传学中的基因表达的领域,成果不菲。 可惜的是,比起他的才华,更加著名的则是他在混种权益问题上激进的政治观点。 激进主义者。 主张通过暴力运动和革命争取混种族群的权益,并对如今统辖局的保守政策表示异常的不满和厌恶。 现在看来,他和绿日厮混在一起,倒也并不出乎预料。 一直以来,因为他的激进观点宫本教授经常受到各方的警告。但是出于爱才之心,他从未曾对神城有过任何处置,也没有卡过他任何预算,反而除了实验上的教导之外,在生活中也多有规劝和劝解。 曾经有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情同父子,配合无间,做出了诸多成果…… “他是我最好的学生,我原本希望他能够继承我的衣钵……没想到,他竟然不理智到这种程度。” 苍老的宫本教授轻声呢喃:“不对,如今看来,他恐怕是早已经对现在的状况失望透顶了吧?只不过是碍于我这个糟老头子的面子,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太愚蠢了,神城,太蠢了,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眼看着老人憔悴又麻木的模样,槐诗怜悯的叹息:“所以,您是希望我能够帮助您,令您的学生回心转意?” “事到如今,我哪里有脸说那种话。” 宫本抬起头来,不止是自嘲还是无奈,艰难的向着槐诗笑了一下——倘若嘴角的抽搐也能够算是笑容的话。 他说:“请您杀死他吧,在他伤害更多人之前。” 槐诗,瞪大了眼睛。 一个月之前,神城未来忽然不告而别。 一开始,所有人还以为是失踪和绑架。毕竟他如今研究的项目具备着巨大的价值,倘若是垄断集团想要对他们的项目做什么,这是最好的机会。 宫本弦一郎各方奔走,恳请搜寻,但最后像是石沉大海,毫无结果。 但内心之中依旧怀有侥幸。 至少没有看到尸体,至少这说明他还活着——研究成果被偷完全没有关系,只要神城君愿意配合的话,知晓学者珍贵价值的人一定会妥善又慷慨的对待他吧? 怀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妄想,度过了漫长的一月。 当天文会的监察官上门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失踪的学生究竟干了什么—— “他带走了实验室里所有的资料和病毒样本,违背了学者的戒律,也将所有参与者的成果践踏在了脚下。” 宫本缓缓抬头,颤声说:“倘若只是如此的话,也只不过是我眼瞎而已,所托非人,可是他想要做的比这更加的过分和残忍——” “宫本教授,宫本,弦一郎——” 角落里沉默旁听的副校长艾萨克忽然抬起眼睛,神情变得冰冷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说,神城带走的项目是你最近在进行的那个吧?” 宫本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只有槐诗茫然的环顾,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宫本教授的研究成果和资料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单股负链rna病毒】 这是通过特殊环境对仙台病毒进行催化,最后再苛刻条件之下人工催化出的一种病毒,但实际上并没有传染性,病症也微弱到连感冒都比不上,除了大概三个小时左右的低烧之外,对人类并不存在任何危害。 它是一种工具,一种全新的细胞融合诱导剂。 “你可以想象,就像是焊枪一样——”副校长言简意赅的科普:“将两个细胞通过这样的方式焊接在一起,人工嫁接,只不过比之前所用的所有工具都要更加的效率和便捷,甚至能够完成很多之前做不到的事情。倘若能够成功的话,定然是划时代的创举,生物学的奇迹。” 槐诗瞪大眼睛。 被吓到了…… 随意的对细胞进行嫁接、融合,这已经是接近了造物主的领域了! 倘若能够彻底掌握这一份定律的话,将它铭刻进现境的支柱中后,宫本弦一郎就能够成为不折不扣的创造主! 可它真正珍贵的地方,对于宫本而言,完全不在于此。 第六百九十六章 Ho old are you?(感谢紫澂的盟主 这是,希望。 对于混种而言,万死难以换取的希望。 诚然,兽化特征者本身难以治愈,无药可医,除非是像升华之后发育期一样的重生,否则绝无可能摆脱从出生之前就已经发生的畸变。 但倘若利用得当的话,这一种全新的细胞融合诱导剂便能够成为宝贵的基石,从而继续向下研发出新型的生物制剂——针对兽化特征者的特效药! 全方面压制兽化特征者身上的并发症,就像是糖尿病人的胰岛素一样,通过注射缓解和减少各种并发症状的出现。 哪怕无法根治,但依旧能够极大程度的延长混种的人均寿命,减少患者的苦楚。 这是兽化特征者生来的原罪,源源不断的异化带来了各种并发症,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兽化特征者是被各种病症折磨致死。 如果宫本教授能够成功的话,毫无疑问兽化特征者们将会迎来新的希望和黎明。 为此他投入了长达四十年的时光,烧掉了不知道多少预算。最惨的时候,就连象牙之塔的资金流都会捉襟见肘。 而罗素投资唯一的条件就是:研发者里有象牙之塔的名字。除此之外,甚至除了维持生产的必要利润之外,不会再加哪怕一毛钱! 只此一点,就足够宫本弦一郎对罗素感激的五体投地。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 前提是……没有出事儿的话。 “具体的原理,我就不在此说明了。” 艾萨克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难看:“你只需要知道,它能够随时将任何一个混种和深渊的病毒结合,将活人变成生化武器就行了。” 槐诗愣了半天,又愣了半天,腿肚子疯狂哆嗦起来。 不寒而栗。 想想一下,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乃至上万个小号的槐诗丝毫不控制自己的瘟疫光环,随意在现境散播毒害的样子。 到时候,将能够产生多大的破坏?造成多少死亡? 这一份力量,在注入了混种对这个社会的仇恨和偏见之后,又能造成多恐怖的噩梦? 平衡将会被彻底打破。 每一个混种……都将成为潜在的传染源和传播工具! 在槐诗反应过来之前,艾萨克先生就已经再压抑不了怒火,属于五阶升华者的恐怖威严化为钢铁,令空气为止凝固。 整个室内的警报声瞬间迸发,而在他面前,那一道厚重的钢化玻璃迅速浮现出雪花一样的裂纹…… 他挥手,令空气乃至电路中迅速扩散的警报讯号戛然而止。 内外隔绝。 甚至将旁边统辖局专员的时间都彻底冻结。 令那一张面孔停留在愕然的瞬间。 思维停滞。 “宫本,你究竟在想什么?”艾萨克冷声说,“你将象牙之塔的名誉和立场当做了什么!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说给谁?” 破碎的玻璃后面,苍老的男人抬头,迷惑的发问:“说给瀛洲人听么?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艾萨克先生,这个国家早就出问题了。” 他提高了声音,对面前的男人嘶吼:“这个国家——是有病的!难道你未曾见到么?歧视,霸凌,职场倾轧……公家和武家,华族和平民,所有人都早就不正常了!在这里,歧视就像是呼吸一样,刻进了他们的本能里! 只要和他们不一样的,都是他们的敌人,只要和别人不同,在这里就是原罪!哪怕是呼吸都是错! 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这些混种的存在究竟多么卑微么? 难道瀛洲人会解救我们吗?不,他们不会! 他们早就想要找机会推平丹波内圈了!他们之所以没有把所有的混种杀光,只是缺一个理由!——难道我要亲手给给鹿鸣馆杀死我的同胞的借口么?” 不顾彼此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那个佝偻的老男人瞪大眼睛,怒视着眼前的上司:“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教给我一个道理,人只要想活着就能够活下去,喝污水,吃垃圾,哪怕活的不像人也无所谓。 可母亲却告诉我,如果想要让人死的话,人就会死去……只要抛弃他们就可以,就像是统辖局做的一样! 那么多人,艾萨克先生,那么多人苟延残喘的隐藏在光找不到的地方喘息,为了一口吃的像狗一样的争夺,卖淫,卖笑,卖力……卖自己和孩子,为了活下去把所有能卖的东西全都卖出去,但是却依旧不能活。 除了生命之外,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可他们又有什么错吗?他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我也是混种,我能活到现在,都是靠着他们的怜悯和恩赐,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我想要帮他们却无能为力;我想要让常人和他们一起和平相处,可两边的人都只会把我当成背叛者!我又应该怎么做?” 不能像是学生那样放纵自己的痛苦,去选择暴力。 也再不能向往日那样用理智去克制自己的冲动,去寻求那一线早已经落空的希望。 被族人视为了叛徒之后,为了保护族人,又选择了隐瞒,成为了象牙之塔的背叛者…… 如今的宫本弦一郎已经在这庞大的绝望之前崩溃,老泪纵横,祈求着眼前的人,“如果要杀的话,请连带着将我一起也杀死吧!我只恳请你们,在我死之后,一定要找回神城,至少,不要让更多的人因此而死……” 寂静里,艾萨克没有说话,并不恼怒,甚至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的回答:“宫本教授,这并不是象牙之塔能够涉及的范畴了,统辖局也不会准许我们插手现境的事务和瀛洲的内政……对此,我无能为力。” 不论宫本如何哀求,如何的怒斥或者恳请,他的态度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哪怕天崩地裂,他都绝对不会令象牙之塔牵扯到这种毫无清白可言的动乱之中去—— 漫长的寂静里,宫本的身体渐渐的垮塌下去,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麻木的祈求。向着艾萨克,向着面前的……槐诗。 “求求你,槐诗君,求你……帮帮我。” 老人的额头和地上玻璃的碎片摩擦,挂出一道道血痕:“求你。我一定会报偿你的,一定会,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我,我……” 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槐诗想要说话,可是艾萨克冷漠的视线看过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克制着他这一份过于放纵的慈悲心。 他闭上眼睛,咬了咬呀,张口想要说话。 却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 “放心吧,他会帮你的,宫本教授。” 缓缓开启的门外,抽烟的人看着槐诗的样子,嫌弃的撇了撇嘴:“毕竟他就是那种烂好人,只要你在他眼前受苦他就走不动步。 哪怕嘴上说不要,今晚也会悄悄的钻进丹波内圈里去……不过,你应该不会知法犯法的跨越统辖局的职权限制,打这么危险的主意吧,‘槐诗’先生。” 在他的名字上,特地加重了读音,如是警告。 我不是我没有你他娘的不要乱说! 槐诗下意识的想要辩驳,可回头怒视,就看到了那一双久违的眼瞳,还有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 忍不住,吞了口吐沫。 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没错,我最喜欢帮人了!” 槐诗把胸脯拍的梆梆响,“交给我吧,我一定遵守现境法律和天文会的规章制度,做一名对世界有用的监察官。” “很好。” 来者颔首,看向室内的其他人:“虽然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探监时间结束了,各位,接下来的事情是否方便移步会议室去谈?” . . 等漫长的会议结束之后,槐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际上,开会的人里并没有他…… 开玩笑,参会的都是什么人?全权代表象牙之塔的副校长,统辖局中央决策室的特派专员,瀛洲统辖局支部部长……而直接通过网络连接的是统辖局决策室的最高层负责人以及架空楼层的三位馆长。 这种地方哪里有槐诗这种咸鱼出场的机会。 所以他全程都在外面的长椅上坐冷板凳,一直到等门开启,副校长神情阴沉的走过,在路过槐诗的时候,漠然的说了一句:“既然你要搀和,那就好自为之。” 紧接着,拂袖而去。 明显是对槐诗越过自己表达意见有所不满,但又没有阻拦与吓止。 只能说已经习惯这个和校长一路货色的校长秘书,并且做好了给槐诗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 令槐诗顿时越发尴尬和不好意思起来,点头哈腰的送走了副校长,再送走了瀛洲支部的部长以及秘书。 最后,看向了来自决策室的特派专员。 还有她剪短了之后变得利落异常的齐耳短发…… 就感觉,有些可惜。 在沉默的对视中,槐诗忍不住率先叹息。 “我觉得,你一定很想问:怎么又是你?“ “是的,没错。“ 艾晴端详着他的样子,好奇的问:“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一旦要出什么事情或者捅娄子的时候,就只有你登场最积极?” 第六百九十七章 你伤了她的心 如果可以的话,槐诗真想回一句,这就是长得好看的代价。 但他不太敢…… “……只能说,说来话长。” 槐诗尴尬的摆手,好奇的问:“难道这事儿闹大了?” “你以为呢?别把别人当傻子,槐诗,这么大的事情都过了半个月了,难道宫本不开口,统辖局就查不出来么?在来这里之前,我才刚刚从宫本的实验室里出来,把所有的研究资料彻底封存。因为他一个人的隐瞒,多少人这些日子以来连轴转的加班,要我说,这已经是刻意危害现境安全了。” “怎么处置,有结果了吗?” “还能怎么样?”艾晴烦躁的挥手,“象牙之塔下了死力保他,你们校长直接抢了线路进来搀和,撒泼打滚倚老卖老给他求情。估计最后就是一个严加查看,杜绝隐患的警告,还有一辈子不能离开现境,不能参与政治内容……不疼不痒。然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解决。” “很严重?” “废话。”艾晴瞪了他一眼,““这已经是涉及全体兽化特征者的重大威胁了,甚至能够动摇现境的稳定,统辖局将这定为重点观测审查事项,搞得好了是理所应当,搞不好就会有天大的处分,如果不想想办法,恐怕最后就是我背这个锅了。“ 槐诗愣了半天,由衷的感慨:“你也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艾晴冷淡回应。 在突如其来的冷场中,槐诗挠着头,忍不住问:“吃了么?“ “吃了,车站便当,味道不说,至少能管饱。” “真巧,我也是。” 槐诗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那……咱去喝点?”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走廊外的夜色中,泛起灯红酒绿的城市。 . . 半个小时之后。 虎王堂连锁奶茶店外的露天椅子上。 排队归来的槐诗喜滋滋的捧着两杯奶茶放下:“不好意思,队排的太长了,久等啦~快尝尝,网红奶茶,值得等待。” 艾晴冷漠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面前那一杯加了双倍珍珠的奶茶,又抬头看了一眼槐诗,面无表情:“你就带我来喝这个?” “不然呢?”槐诗疑惑的反问,“喝酒多伤胃啊,你看,奶茶多好?连黑道都在卖。” “……” 艾晴翻了个白眼,再没理他。竟然指望这种家伙有勇气带自己去酒吧,她觉得自己脑子一定出了问题。 “好吧,我的错,但少喝点酒总没错吧?” 槐诗叹息,耸了耸肩,轻声问:“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么?” “还行,吃得好,睡得下,升职加薪,正在走向人生巅峰。” 艾晴喝了一口奶茶,被糖度腻的皱眉:“比不上你,年轻貌美,风华正茂,不但为人师表,连孩子都快有了……” 放下奶茶,她问:“想好起什么名字了么?” 这种负心汉面对前女友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被那漫不经心的眼睛看的后背有点发毛,只能双手合十,低头告饶:“我错了,咱别提这茬了好么。” “得罪了深渊开发局的人就是这种下场,那群家伙路子很广的,一旦有什么八卦和丢人的事情,一定会传到每个地方。你自己多多注意吧。” 艾晴移开视线,看向其他的地方,不再说话。 尴尬的冷场再度袭来。 寂静里,只有旁边奶茶喝完嘬吸管的古怪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槐诗数度想要张口,寻找一些话题,可都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搅扰,难以掩饰恼怒,回头瞪过去。 却发现,自己旁边根本没有人。 只有奶茶店的橱窗,玻璃的倒影里浮现的虚幻景象。 那一只久违的黑色飞鸟正依靠在窗框上,充满期待的欣赏着眼前的八点档精彩大戏,翅膀卷着一罐等身高的奶茶。 叼着吸管。 吸溜,吸溜,吸溜。 然后,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发现他看过来,还好像还颇为不满的挥了挥翅膀,那意思是别走神,你快继续啊,怨侣重逢的戏码多稀罕啊,鸦群老姐就爱看这个! 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仰天长叹,“我好难啊。” 旋即,就有一道疑惑的视线落在槐诗的脸上。 艾晴歪过头,认真的问:“槐诗先生,我能理解和一个不太懂现代情调的女人喝茶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但不必这么痛苦吧?”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讲!” 槐诗瞪大眼睛,连忙抓起面前的奶茶来,狠嘬了两口,“谁说的?我最喜欢喝奶茶了,每天都要三杯的!” 艾晴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他的脸,好像在分辨什么谎言那样,许久,微微点头:“是这样么?” “对对对,没错!”槐诗用力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翻白眼呢?”艾晴疑惑的问道。 “是因为没有喝够啊!”槐诗一拍大腿,然后直接端起自己的奶茶咕咚咕咚喝完,怒斥无良店家:“超大杯才这么点,太抠了!” “还想喝?”艾晴问。 槐诗疯狂点头。 于是,艾晴便抬起手,将自己的那一杯推到了槐诗面前,体贴的说道:“那你多喝点吧。” “啊这……” 槐诗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低头,端详着眼前难以被双倍珍珠还冒着热气的奶茶,还有上面的吸管。 一缕隐约的红印。 “你、你……你不喝吗?” “没关系,我最近减肥,尝尝味道就足够了。”艾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不用客气,快请吧。” 寂静里,槐诗低头看着面前的奶茶,吞了口吐沫。 感觉到一阵恶寒。 死亡预感。 只是一杯奶茶而已,为什么他竟然会感觉如果自己不喝掉的话就会死呢?难以理解,但直觉正在疯狂的发出警告——这个地方选错了的话,就完蛋了! 最终,在‘期待’又‘温柔’的眼神里,槐诗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颤抖的手指端起了艾晴递过来的奶茶,然后……把自己杯子上的吸管拔下来,另外插了一个口,深吸。 一口气,将杯子里所有的东西吸光之后,他放下了杯子。 感觉到危机感渐渐离去,终于松了口气。 才感觉到喉咙里残存的浓厚甜味扩散开来,最终,带来一阵阵苦涩的气息。 腻死人了! “出了很多汗啊。”艾晴说。 “热、热的!”槐诗干咳了一声,视线飘忽:“这个奶茶热量是真的高啊,你没喝是对的,太破坏身材了。” 艾晴摇头,懒得再为难他了,将一杯还带着冰块的柠檬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放心喝吧,这杯我没动过。”她说,“尝试着吸取一下教训吧,下次要带人谈事情的话,就别到奶茶店这种骗女高中生的地方了。” “我的错,我的错。” 槐诗举手投降,耸肩,“我只是觉得,这样你可能会更放松一些。” 沉默里,艾晴抬头,环顾着四周。 傍晚夕阳的最后昏光之下,橱窗里亮起了柔和的光,照亮了周围匆匆的行人,还有他们轻快的笑容。 在不远处的桌子后面,放课之后觅地另开学习会的女孩子们轻声谈笑着,端着奶茶,在物理和代数之间八卦着校草和男友。 远方有音乐的声音响起。 和夜店与酒吧中酒精浸泡出的笑意不一样,那诚然是永恒肃冷和寂静的决策室中见不到的鲜活景象,那些镇定和面无表情的面孔上也从未曾有过这么多发自内心的笑容。 漫长的沉默之后,艾晴缓缓的收回视线,微微摇头。 “不必了,槐诗。” 她端详着那一张茫然的面孔,告诉他:“我已经很放松了。”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既然茶喝完了,那我也该回去加班了——但是,如果你仍然贼心不死,决心搀和这件事儿的话,明天早上就到这里来报道吧,过时不候。” “啊?这就走了?”槐诗挽留,“不吃晚饭了么?我刚在附近找到一家评分不错的馆子……” “为了避免胃痛和上火,还是算了吧。” 艾晴意味深长的瞥了槐诗一眼,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在原地,不懂她究竟什么意思。 “hetui,渣男!” 旁边传来义愤填膺的声音:“你伤了她的心呐!” 槐诗大怒,瞪过去:“我又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你丧尽天良不就是因为什么都不做么!而且你刚刚还朝人家翻了白眼呢!” 彤姬恨铁不成钢的痛斥:“那时候你就应该扑上去,抱住她,然后扳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很想你,我不要你走,然后狠狠的亲上去才对……” “然后被她一脚碎蛋么?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戏码?” 槐诗又翻了一个白眼,斜眼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以及,为什么你总会从奇怪的地方冒出来?” “瞧你说的,这不是来自大姐姐的关爱么?” 彤姬跳到他的肩膀上,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觉得作为你的契约者,自己最近存在感有些薄弱,为了一解你的相思之苦,我决定以后时不时的出现一下,慰藉你被这个残酷尘世伤害的心灵。 来,要喝奶茶么?给你的——” 不等槐诗反应过来,就直接把吸管塞进他嘴里。 结果杯子里早已经某个黑心女人被喝的空空荡荡,连颗珍珠都没有,像极了他一干二净的账户余额。 槐诗觉得自己的心灵再度受到了伤害。 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不也挺好嘛? 等槐诗在风雨中擦干泪,发现至少自己还有梦,心情稍微稳定下来一点之后。 彤姬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实际上,我觉得吧……这事儿可以考虑一下?” “什么事儿?” “当然是宫本说的那事儿啊。”彤姬说,“虽然坑是坑了点吧,但不也挺好嘛?” “哪里好了!” “好就好在公私两不误啊!” 彤姬拍着翅膀,提醒道:“你忘记大司命的转化秘仪最重要的前置了么?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你不把握,就只能去边境,或者等年底了啊……” 槐诗一愣,旋即恍然。 彤姬为自己专门所设计的秘仪。 三阶之内,少司命向大司命的转化。 所必要的,乃是神性的壮大。 一个能够代替槐诗,分担和承受地狱侵蚀的容器,也就是名为怀纸素子的神迹刻印。 以及……大量的死亡! 主宰死亡的大司命,正是要从大量的死亡之中才能萌发…… 从阴魂到少司命,由死而生,然后再从少司命到大司命,由生再转向死亡。开始和终结轮番交错,形成了一条莫比乌斯环一样的内卷循环。 大量的人死亡,大量的意识消散——确切的说,应该是‘死亡’这件事情开始在短暂的时间内频繁且大量的发生。 而且,最好和槐诗有关。 最方便的,毫无疑问就是掀起一场……大屠杀! 槐诗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你让我去杀那些无辜的兽化特征者?” “丧尽天良啊喂!槐诗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彤姬同样瞪了过来,不可置信:“傻仔啊,人不能……至少不该……” “这不是你起的头么?” 槐诗提起十万分戒备,“你在想啥?” 彤姬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小翅膀,揽着槐诗的脖子,凑过来问:“你好好用脑子想想……数遍整个世界,除了我们的好朋友牧场主之外,还有慈善组织会像是绿日这么慷慨吗?哪里还有人像是绿日杀起来这么方便? 没有了吧? 你可是绿日克星诶,槐诗,是统辖局的官方打手,未来亚洲区的双花红棍,这个时候不发挥一下你的传统艺能,你好意思吗?” 槐诗愣了半天,感觉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反正他对挑动暴乱的那群家伙没什么好感,要说的话,像是神城未来那种为了报复不惜把整个族群都推到悬崖边缘的混账货色,杀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负担。 但,让他怀疑的反而是另外的事情…… “就只有这个么?” “不然呢?”彤姬翻了个白眼,“你以前连给那个死秃子送生发液都带不犹豫的,这可是不同戴天的生死大仇诶,怎么现在让你干一干下面的小弟反而怂了?” 槐诗捏着下巴,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我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 然后,没过多久,这事儿果然就不太简单了…… . . 确切的说,槐诗察觉到不妙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早早的来到了艾晴给的地址,一座高档的公寓之中,通过专用电梯上了楼才发现整个一层都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 就在人来人往的京都商区之中,没有人察觉到统辖局已经悄无声息的钉进了一颗钉子。 槐诗刚进门,就被人推着塞进更衣室里,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只穿着内衣,又被好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绕着看了好几圈。几个人低声用专业的术语交流了几句之后,就分头回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然后接下来就好像是死猪来到罐头厂流水线上,拔毛过水分割腌制最后炒熟了塞进罐子里那样——槐诗被轮番塞入各种机器里检查,抽血化验,ct彩超外加核磁共振……一整套下来之后,所有医生都开始怀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根据其他医生的分析,他浑身百分之七十的骨骼都曾经断裂过,有些甚至断裂过三次以上。遭受过十几次以上的超量深度侵蚀,并且看得出有被诅咒的痕迹,次数相当惊人。还有,最重要的……我们最好在混种变成生化武器之前,先把这个核弹关起来。” 负责体检的医师站在打印机旁边,源源不断的将新的纸张拿出来,堆在艾晴的面前。 那一堆记录几乎有八九厘米高,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 那都是槐诗体内病毒和毒素的名单。 简直是地狱里过年,有个妖魔古怪上台给大家表演《报菜名》一样。 这要不是天文会的干员,光是在现境里走两步,当地部门就要拉警报了! 派这种宝才去解决生化危机,怕不是给火灾现场丢燃烧弹——只要我把他们先烧光,他们就烧不起来了。 所以,他才发自内心的怀疑——这货真的靠谱吗? “不必担心,一切继续。槐诗的安全性有决策室和象牙之塔保证,你可以在报告里如实陈述,我来签字就好了。” 艾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打印机里还源源不断喷出来的病毒名单,朝着槐诗招手,然后指了指身旁座椅型的手术台。 示意他躺上去。 槐诗感觉自己脑子里有十万个小朋友,他们都有很多个问号,但他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躺在手术台上,回过头,就看到了打开的器官保存箱,还有里面那两个尾指指节长短的骨质犄角。 “这是什么?” “伪装用道具,内部继承了骨传导通讯功能,还有gps等等一堆有的没的,接下来通过手术贴在你的颅骨上,放心,不会破相。” 不等槐诗问贴这玩意儿干啥,他就察觉到站在手术医生旁边的另一个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那这他娘的又是谁?” “托尼啊。”艾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带着马脸头套的男人,“不是你的老熟人么,你们应该见过的吧?” 在旁边,托尼还特别愉快的冲着槐诗挥了挥手。 “那他为什么拿一把剪刀?” “因为他要给你剪头发,重新设计新形象。” 在剪刀开阖的喀嚓声里,艾晴将一叠文件递过来:“过程大概三个小时,你把这个拿好,中间可以抽空看看。” “这又是什么?” 槐诗觉得自己已经傻了,什么都不想问,只想张嘴流口水,然后啊吧啊吧啊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你的身份资料,你需要牢记背熟,哪怕说梦话都不能露馅的程度。”艾晴说,“作为天文会的行动干员和注册武官,现在我们需要你找机会打入绿日的内部,寻找线索……” “等等!”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当二五仔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用‘卧底’这个词儿。” “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啊,‘二五仔’或者‘叛徒’通常被用来形容队伍中的反叛者,而你,还没有进队伍就已经反了。你看,这不是连二五仔的边儿都够不上么?” “你……认真的?” “不,怕你太紧张,开个玩笑。”艾晴低头,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孔俯瞰,轻声问:“有没有感觉轻松了很多?” “有!我可太轻松了!” 槐诗疯狂点头,生怕晚一点自己出现什么不测。 然后脑袋又被托尼按住了,他在设计发型。 “这个类型的客人真的很难搞啊,好像什么造型都很合适的样子。”托尼的手里咔擦着大剪刀,抬头问:“您想要个什么感觉?” “我最近胃不舒服,能剪到我认不出来的程度最好,至于形象,卧底就用不着讲究什么形象了。土一点,不要太引人注意。” 姑且不论你胃不好为什么要剪我的头发,但为什么这个大剪刀总是对准我的脸想要划拉一下啊! 槐诗吓得脸都绿了。 所以说世界奇幻的程度高一点就是好,一个霜巨人造型师在给少司命剪头发,放在终点网上都没人敢这么写。 艾晴这俨然就是一条龙早准备好了,就等自己上钩,然后火速开始加工了……恨不得他今晚就打入绿日内部的节奏。 “用得着这么着急么?” 槐诗问:“这也太快了点吧?” “对,就是要快,毕竟时不我待……你猜宫本那个老头儿刻意隐瞒究竟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 艾晴在旁边欣赏着槐诗理发的样子,点燃烟卷:“现在已经太晚了,没时间给我们用寻常的方式慢慢调查了,必须兵出险招……” 槐诗幽幽的叹息,“我就是那个兵,对吧?“ 他实际上很想说你这样下去很容易找不到男朋友的,但他不敢……死亡预感在疯狂的横跳,提醒他不要作死。 感受到槐诗幽怨的目光,艾晴倒是难得的给了解释:“放心,不止是你一个……哪怕是在统辖局内部,我们所在的也不过是一个独立的探查小组罢了。 有很多人不希望这场动乱发生,除你之外,现在还有更多的人活动在京都地区,希望能遏制这一场灾难。” 她停顿了一下,微微耸肩:“只不过,大家彼此之间未必能友好相处罢了。” 这话的意思,槐诗明白。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哪怕是同一家公司不同的部门都还有业绩竞争呢。法务不是人,商务不干事儿,人事和财务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什么的,业务不还得继续跑? 只希望到时候不要出现一些大家都很难愉快的事情吧。 槐诗叹了口气,端详着手里的资料,开始进入角色。 两个小时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已经截然不同的自己。 第六百九十九章 绿日来人 面目全非。 不止是发型的变化,还有气质乃至圣痕的转变。 在通过微创手术植入混种的特征之后,他的头发被深渊造型师的剪刀重新塑造,变成了短发,不过加长的刘海凸显出几分阴沉和木讷。 而赤裸的后背上,则被特殊的涂料和地狱画师涂抹上了崭新的作品——宛如在蠕动的黑暗之中,破败的寺院里,鬼火升腾,狰狞的老僧背负着一口沉重的铜钟。 可是看久了,就隐约能够窥见一扇诡异而森冷的门扉轮廓。 “瀛洲谱系二阶·野寺坊,主要特征是鬼火、死亡气息的侵蚀和震慑——属于罗生门的下位圣痕之一,再往上走就是茨木童子。 特征和擅长的方面正好和你完全重合,记得不要露馅。” 艾晴的手指在手机上滑动了两下,植入槐诗颅骨中的小角就微微一震,内里的秘仪自行运转,竟然将槐诗的源质波动压制下来,降到了二阶的程度。 槐诗想了想,问道:“木魅的话不是应该更合适一点么?” “木魅的战斗力太差了,虽然无害,但不适合你在短时间内提升地位。你的目的就是打入丹波内圈的黑道,并且努力的爬升地位。最近黑道火并很严重,也更方便你建功立业。反正这年头的极道都是一帮死不足惜的人渣,你大可以放手施为。” 槐诗听完忍不住想要拍手。 这一波艾总实在是太细了,不仅是出身和圣痕,连连接下来升职加薪,走向极道巅峰的方法都帮他铺垫完毕。 “那接下来还有什么我要做的么?”他问道。 “在任务开始之前,先给自己起个名字吧,好歹是卧底任务,希望你不要乱来,如果名字太见鬼是通不过的。” “放心放心,我可最喜欢这个环节了。” 槐诗接过表格眉开眼笑,略作沉吟,旋即大笔一挥,写下了崭新简历上的最后一笔。 “怀纸……素人?” 艾晴皱眉,察觉到有点问题:“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是啊,我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随手拿来改一改,但愿不会得罪什么人吧。” 槐诗一脸认真的点头,丝毫不担心露馅。 在神迹刻印完成的瞬间,事象收缩便已经结束了,怀纸素子的记录开始迅速的稀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轮廓。 哪怕是参与人也只会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情,有这么一个人,但更多的事情都被淡化和消除了,不必担心有露馅的可能。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曾经一度女装的黑历史已经被抹除。 除非哪个超大型组织闲着没事儿投入大量人力资源,穷搜怀纸素子的一切,通过追溯类型的神迹刻印,才有可能拼凑出一点情报出来。 但这和我槐诗有什么关系? 饭都恰完了,哪里还用得着担心掉马的问题? 再过了三十分钟,所有细节安排妥当,新鲜热辣的混种少年力士怀纸素人就这么出炉了。 资料中作为他师傅存在的松本大关早几十年就和统辖局有过合作,而作为他入行的引荐人田中,干脆就是统辖局的隐秘线人,否则怎么可能活到金盆洗手? 哪怕不干涉现境内政,作为一个维持现境运转的庞大机构,天文会的影响力依旧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当着一份权力经过了层层批准,被有限动用的时候,所造成的影响力依旧足够庞大和深远。 就像现在。 现境已经凭空多出了一个叫做怀纸素人的人,从接生记录再到小学同学再到道场的同年全部都已经准备完毕。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花五分钟,有超过二十六分钟都是在等待批复和通过而已。 等到槐诗在地铁买了本相扑入门的时候,他就已经从一名象牙之塔的人民教师,变成了一个急需用钱、走投无路最后投身极道的混种青年了。 如今,他最关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搞不定的话,最后会怎么样?” 这是在临走之前,槐诗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搞砸了,最后没有成功的话,天文会会有更进一步的措施么?” 出于对天文会的认同感,槐诗倒是很给面子,没有说出那些大家都懂的话来。但艾晴依然明白他想问的东西。 “用不着担心天文会会清洗丹波内圈。黑函也是有限额的,槐诗,统辖局没有丧心病狂到因为一条失控的生物定律就杀光所有兽化特征者的程度。” 艾晴说:“但其他地方可不一定。” “要知道,急着这帮混种死的不够早的可不是天文会……这是这个国家的内部问题,你明白么。 遵照五常和天文会的第一法案,天文会不能干涉现境任何主权国家的内政。尤其这个国家的主权还有两个的时候……” 她伤脑筋的揉着额头,郁郁的叹息:“我们必须在他们做出动作之前解决这件事情,以免他们的将军或者皇帝偶然哪一天想起来,自己脚下还有一群混种,什么,他们还想要暴动?太好了,我们去屠杀他们吧!” 这才是宫本弦一郎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他不怕天文会,天文会是要脸的,或者说,必须要脸,否则一旦卑微沦落或者染上什么令人发指的污点,就会失去崇高的立场。 这是这个组织存在的基础。 事情哪怕再大,他们都一定会头铁的去解决。 但其他人不一样……其他的人,不会在乎。 和诸多强大的力量相比,混种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了,纵然暴动,也绝无任何成功的可能。 哪怕是绿日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只不过是拿他们当达成目的的炮灰而已。一场狂欢后,所有人都粉身碎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就的不过是其中寥寥几个野心家而已。 “那些人……”槐诗欲言又止,“我是说兽化特征者,为什么会……” “会这么愚蠢?”艾晴冷笑,说出了槐诗想要说的话:“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 “别想太多了,槐诗。他们只是不够聪明而已。” 她说,“如果人不能放下仇恨,就学不会思考;如果不能报复,就得不到公平。思考和公平,这两样他们都没有。 他们凭什么要理智?” 她低头,翻检着手中的卷宗,看着上面汇总的消息,漠然的说道:“有些人真的以为这会是解决之道,而有些人则清醒的很……只不过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才想让别人同自己一样。 这时候真正的聪明人,就应该浑水摸鱼,为自己博取最大的利益才对。” “你猜现在七星集团笑得有多开心?俄联的走私贩子最近已经把路线全部开动了,日夜运输,又是为了满足谁的订单?还有多少违法教团摩拳擦掌的想要参合这一场狂欢?” 艾晴抬起手,比划了一个爆炸的手势:“所有人都在等待,只要一场宣泄,大家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boom! 不顾后果的爆炸迸发,恐怖的火光扩散,吞没了槐诗。 令他终于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的天花板,上一任住客留下来的色情海报之间,霉菌扩散。 “怀纸素人,怀纸素人,醒醒!” 他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从床下面伸出来的半张脸,正瞪着他。 不快的催促。 “藤本先生找你,动作快点,别让大哥久等!” 绿日的回音终于来了…… 槐诗精神一振,匆匆起床,脸都来不及洗就跟着来人一同赶往藤本商事。 穿过狭窄的小巷,还有两侧乱七八糟的景象,在微弱红灯的照耀之下,能够看到几个橱窗后面的女人在抽着烟,向着他招手。 黯淡的灯光难掩眼角的斑纹,空洞的眼瞳晕染着粉红的色彩,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却又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女人……等发达了想找多漂亮的都行,快点快点,别让客人等急了!” 传讯者不耐烦的催促着,让他继续前行。 在匆匆一瞥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背影正拿着一张照片和一个妓女说着什么,那个女人一脸不耐烦的催促他滚到别的地方去别妨碍自己做生意。 但那个背影一定在哪里见过…… 似曾相识。 但肯定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因为槐诗完全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种古怪的错觉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地方到了。 奇怪的是,却不是藤本商事的办公室,而是在楼下后巷中。 一辆加长的面包车,上面还贴着藤本摄影的广告还有大胸小姐姐的照片。 藤本从驾驶席上探出头来,微笑:“怀纸君,你终于来啦……晚饭吃过了么?” “还没。”槐诗摇头:“说实话,肚子饿得慌,这是要出门么?能不能先让我吃个饭?” “路上有的时间给你吃,先上车吧。” 藤本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车厢:“有人在等着你呢,你动作最好快一点。” 槐诗回头,察觉到车厢里引而不发的凌厉气息。 里面有两个升华者,隐约能够感觉到隐隐的敌意,隔着贴了防晒膜的车窗,以他的视力竟然也看不清车厢内的具体消息。 但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能够让藤本这个极道老大来当司机开车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最大的可能就是绿日。 也就是说……绿日的人终于来了? 看了一眼视网膜上‘信号畅通’的标志,槐诗顿时无所畏惧,随时可以呼叫天降正义和炮火洗地,大不了搞砸了之后把这群家伙干掉。 只要知情者都死了,就没人知道我潜入了! 怀揣着这样的信心,他拉开了车,钻进了那一片昏暗中去。 然后,迎面传来了肃冷的质问。 “姓名?” 第七百章 审查 你们又来了是吧! 满怀期待,走进车厢,希望和绿日的人来一场斗智斗勇,结果迎面甩来一句“姓名?”,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昏沉的车厢里,没有开灯,两位绿日的使者好像笼罩在浓雾里那样,面孔被丝丝缕缕的黑暗覆盖。 听声音听不不出具体的特征,只有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的呆板语调。 黑雾之后,两双肃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这个混种的少年,自从他进入车厢的那一瞬间,无形的力量便展开,将他笼罩在其中。 “姓名!” 为首的人重复道。 槐诗愣了一下,茫然的看着他们,很快做出了回答:“怀纸素人。” “年龄呢?” “十八。” “出生地?” “黄泉比良坂,边境,那个仁、仁心医院……” 令他诧异的是,每一个从他口中说出的字,都会随着空气的动荡具现出来,变成了拳头大小的金属实体,悬浮在空气里。 就在双方之间,问话与回答缓缓的排列,宛如聊天框那样不断的生长翻卷。 “父亲是谁?” “怀纸一郎。” “母亲呢?” “渡边檩子……” 在旁边,较为瘦小的那个使者手中转着一支奇怪的金属圆珠笔,忽然插嘴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你是处男么?” “……”槐诗茫然,愣在原地,不解的看向两人。 可两人毫无反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然后重新问了一次:“怀纸素人,你是处男么?” “……我不是。”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可紧接着就看到,从嘴角吐露出的假名和汉字忽然在空气中震动了起来,变成了血红色。 ——谎言! 槐诗看向使者手中那一只金属圆珠笔,瞬间恍然,那是专门用来测谎的边境遗物。 只可惜,这一套对天文会伪造的身份没有用…… 所谓的测谎,其实统共就只有三种原理。 一种最简单直白,就是对被测试的人进行精神分析和验证,通过对方的精神状态辨识出究竟是否是谎言。但缺陷是最容易被催眠之类的技巧反制。 第二种则较为常见,这种边境遗物本身会联通向某些古怪的地方和难以言喻的神秘存在,通常都是一些从白银之海的地狱投影中诞生的精魂或者某种奇妙的物品,能够直接对事象记录进行搜索,验证真伪。 但这种检索类的道具往往受限于自身,对很多无法查证和超出自身领域的问题无可奈何。 而第三种则是占卜类。视其本身的等级和权能,消耗或大或小,答案往往模棱两可且不太能靠得住。但这一类物品的上限往往是最高的,只要等级足够而且愿意往里面投入大量资源,付出代价。那么肯定就能够得到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只可惜,这三种对于如今的槐诗卵用都没有。 贴在他颅骨上的犄角里直接集成了对第一种测谎道具的干扰和欺骗,完美的保证了槐诗在怀纸素人这个身份上不会有任何露馅。而第二种检索类,它再怎么牛逼,也只能检索到现境的数据, 众所周知,搜索器这玩意儿,是很不靠谱的。甭管你输入什么关键词,统辖局都能给你把广告甩到第一页的第一栏去。 而遇到第三种,命运之书可实在太开心了。只要槐诗愿意,他甚至能够让占卜他的人相信自己是一只非洲大草原上甩着口水无忧无虑奔跑的羊驼。 但应该,不只是如此才对…… 就算是再怎么粗心大意,也不至于如此露骨的将测谎道具放在明面上。 也就是说,暗地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么? 但对方明显不给他任何思考的视线,两人交替提问,速度飞快,几乎将怀纸素人从小大大所有的大事小事全部问的一清二楚。 自始至终,两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槐诗。 令他的心里越发的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踩中了什么现境。在通讯之中,艾晴已经让他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了。 谁都不知道一帆风顺的状况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危机。 直到长达半个小时的提问渐渐告以终结。 两位使者再无提问。 只有槐诗带着不安的表情问:“两位大人,我通过了么?” 暗地里,消瘦的躯壳之下,肌理已经开始微不可查的运动,收缩,放松……像是渐渐蓄满力量的弓弩,随时可以发出雷霆一击。 敌人统共有两个,左右各一,相距一米。 这个距离上,槐诗可以瞬间爆发鼓手进行一轮猛攻,倘若对方有防御道具的话,那么同步使用禹步,强行将行驶中的车辆掀翻,失去重力的瞬间,以愤怒之斧或者苦痛之锤进行破防,然后实对方圣痕的属性选择武器进行克制化的强攻…… 瞬间近乎本能的,无数作战预案从槐诗的脑中流过。 可就在那一瞬间,两位使者却满意的颔首。 为首的那一个像是很欣慰的说道:“怀纸素人,在很多关键问题上,你并没有撒谎,你已经通过了考核,绿日向你敞开大门。” “不过,在你正式成为绿日的成员之前,还有最后几个问题,需要你做出回答——” 另一位消瘦的使者抬起了手中圆珠笔状的边境遗物,然后,按下了笔帽。 咔哒一声,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 那一瞬间,槐诗发现……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 就在他面前,双方一直以来的对话所形成的字迹开始飞速的变化,重叠,组合,到最后竟然形成了怀纸素人的模样和轮廓。 附着在槐诗的身体之上,这一份来自于他的情报竟然形成了一个虚拟的灵魂,将他的身体主宰了! 一直以来所有的问题和回答,都是为了构建起这一份代替槐诗自身的虚假灵魂,不断的抽取源质,那一只金属圆珠笔模拟出了怀纸素人的情报,令它化为了自身的傀儡。 倘若槐诗真的是怀纸素人的话……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不过是一重枷锁而已,只要脱掉怀纸素人这个马甲,就能立刻暴起进攻。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艾晴急促的声音:“别动!” 一切反抗泯灭在无形之中。 槐诗放弃了抵抗,任由怀纸素人的虚拟灵魂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很抱歉,在刚刚询问了那么多失礼的问题,也请放心,我们并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够如实的,发自内心的,回答几个问题而已。” 手中转着金属圆珠笔的使者发出声音,在解开屏蔽之后,用礼貌且温和的语气对槐诗道歉。 只不过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第一个问题。”使者敲了敲手中的圆珠笔,发问:“你,厌恶混种么?” 无形的力量主宰着槐诗的唇舌和肺腑,强迫他说出了来自内心的答案:“并不。” “很好。” 使者的眼神似是柔和了一些,然后再问道:“你曾经因为自己的身份,饱受歧视,甚至被不公平的对待么?” “……是的,没错。” 槐诗如实作答——那是不论怀纸素人和槐诗都曾经领受过的痛苦和冷漠,乃至恶意。 “第三——” 旋转的圆珠笔停顿了一下,在沉默中,使者忽然问道:“你曾经因此而想过报复这个世界,将那些迫害你的人全部杀死、让那些轻蔑你的人付出代价么?” 沉默里,槐诗咬着牙,努力的想要迎合对方的心意,可是不论如何都无法撒谎。 到最后,疲惫的叹息。 “不。”他说,“那样的想法,我从没有过。” “……” 瞬间,寂静到来。 两个来自绿日的使者愕然相顾,就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离奇的回答那样,难以置信。可旋即,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微妙了起来。 隔着浓雾的阻拦,看不清详细,但毫无疑问,对方的神情变得严肃又认真。 完犊子了…… 槐诗闭上眼睛,在叹息中做好动手的准备,可是很快,却听到那个瘦小的使者抬起手,敬佩又赞叹的鼓掌。 “不必因此而自卑和不安,怀纸先生。如此正直而善良的品格,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使者郑重的说道:“哪怕如我这样的满手血腥的不义之人,也要对如此高贵的意志表示敬佩。素人君,一个懂得克制仇恨的人才会懂得去爱自己的同胞,知晓怜悯的人才会理解到苦难的沉重。相信大统领也会因你的到来而感到欣喜的。”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的抬起眼睛,看向对面,察觉到对面发自内心的愉快,更加的无法理解。 你们绿日这种反社会组织怎么也欢迎我这样的带善人的? 不应该是越凶暴越邪恶越反社会越好么?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手持圆珠笔的使者抬起手,毫不掩饰自身的源质,源源不断的将力量灌注进边境遗物之中,令怀纸素人的虚拟人格越发深入的掌控了槐诗的所有。 搜肠刮肚,不容许任何谎言和回避的,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如今的你,来到绿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第七百零一章 他一直可以的 “如今的你,来到绿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当使者发问的那一瞬间,通讯另一头所有的人都悚然警觉,内心沉入谷底,下意识的启动了突袭的预案,准备发出强攻的命令。 而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因为他已经将那个藏在最心底的答案说出了口…… “——当然是赚钱啊!” 槐诗瞪眼,震声回答,“黑帮多好啊,黑吃黑起来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不但能改善经济状况,还能瞒着别人攒下好多小金库呐!我说你们绿日是不是很有钱啊,能不能多发点?我都快穷死了,说真的,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去卖身了啊。” 使者:“……“ 艾晴:“……“ 反应过来的槐诗:“……” 死寂。 尴尬的死寂到来。 不止是坐在对面的绿日,就连通讯另一头的指挥组都没有预料到如此清奇的回答。只有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艾晴拿起了旁边的温水,在胃疼之前先把药吃下去了。 迎着同僚和下属们复杂的表情,她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大家都坐下,这一波是常规操作。 “你看,我早就说过他没问题的。” “……” 在漫长的寂静里,两位绿日的使者表情也变得相当精彩。 一个从小饱受歧视的混种少年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没有选择报复社会或者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投身绿日,就因为黑吃黑比较方便,没有道德负担。 他对你们反抗天文会和现境暴政的纲领一点认同感都没有,也没想着靠着你们出人头地走向人生巅峰或者谷底什么的。 就单纯的只是……想要赚钱而已! 如此纯粹的理由,实在是过于具备说服力,令两位使者完全无言以对,甚至不知道怎么再接话。 寂静里,只有圆珠笔发出嘎达声。 时间结束。 怀纸素人的虚拟人格破碎了。 可当某些事情一旦揭开来之后,大家就回不去了……存留下来的,就只有双方对视时感受到的一阵浓浓的尴尬。 “……赚钱啊。”消瘦的使者勉强开口,咳嗽了两声:“赚钱也是好事儿啊,靠自己的本领吃饭,咳咳,不寒碜。” “嗯,嗯,对的。”另一个严肃的使者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这算是通过了?”槐诗挤出讨好的笑容问道。 就生怕对面忽然变脸怒斥:我们这里都是有追求有理想的反抗斗士,不要你这种浑身沾满铜臭味的宰种! “咳咳,虽然这个人生理想有些奇怪,但也算是通过了吧。”消瘦的使者耸肩,收起了圆珠笔,率先打破了沉默,伸手:“恭喜你,怀纸先生,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绿日的一员了。” “哦哦,好的!”槐诗惊喜的伸手把他的手握住,用力的晃了两下。 可是越捏越感觉这孙子的手感不太对,好像在哪里捏到过一样。 “不过,有一个的任务要交给你。” 消瘦的使者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看向身旁的人。严肃的下属就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了他。 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枯瘦的中年男人,穿着名牌运动服,像是骷髅架子一样,金色的头发中掺杂着一些亚麻的灰色,两颗眸子却绿的惊人,眼窝深陷,视线锋锐的吓人。 像是猫头鹰一样。 “这谁?” “你今晚的目标。”使者说:“你不是想赚钱么?这个人,做掉,就有钱了。” “做掉?”槐诗不太懂这个瀛洲语代称的意思。 而使者则干脆利落的抬起手,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 槐诗缩了一下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没必要那么残忍吧?” “怕了?”使者轻声笑了起来:“放心,这个家伙绝对是死不足惜的的那种,不需要有任何心里负担。” “不,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割脖子么?” 槐诗疑惑的问,重新比划了一下割脖子的那个手势:“是不是要把脑袋带回来?血粼粼的多不好看啊,装个盒子应该比较好吧?” “……” 使者翻了个白眼:“总之弄死那个俄联佬就对了,问那么多干嘛。” “好的。” 在槐诗点头的瞬间,车停了。 透过玻璃上的防晒膜,就能够看到渐渐升起的暮色中京都的灯红酒绿,还有旁边硕大的霓虹灯招牌。 ——爱莎之家。 “到了。” 使者指了指车门的方向,示意他该下车了。 槐诗彻底蒙了:“这就开始干活儿了?” “兵贵神速啊,怀纸君。”使者说:“你可以将这当做一场考核,你在绿日中接下来的待遇就取决于这一场任务的结果。” 槐诗愕然的看着窗外的喧嚣的夜店,回头,看了看两个使者,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刚才上车的时候,是不是还说路上管饭的? 气冷抖,你们绿日连个饱死鬼都不让人做! 如果现在马甲还是怀纸素子的话,他简直就要打拳了。究竟我们二五仔怎么活你们才满意……哦,我是二五仔啊,那没事儿了。 本着来都来了,我又还小,大家都不容易的想法,槐诗干脆利落的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那个啥……几位吃了吗?” . . 十五分钟之后,两条街的便利店里,扫光了所有关东煮之后,槐诗满意的擦了擦嘴,抬头对着钱包干瘪、神情复杂的藤本笑了笑:“不好意啊,我们力士吃得多,消耗大啊!” “没关系,没关系。”藤本艰难的挤出微笑:“年轻人正在发育,多吃点。” “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没关系,应该的。” “那你都这么说了……”槐诗回头抬手对店员说道,“麻烦再给我热个五个鸡腿!啤酒也来两罐谢谢!” 世界上除了白嫖抽卡之外,难道还有比恰饭更快乐的事情么? 没有了! 槐诗都忍不住想要夸奖绿日了。 这要写到书里,说不定都能变成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有一个流浪的混种力士,来到了当地的富农绿日家,请求蹭一顿饭,绿日殷勤的招待了他,当晚,混种力士就杀了他们全家什么的…… 几乎把便利店里所有的速热食品全都恰完之后,槐诗终于拍了拍肚子,长叹一声:“多谢款待!”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就好啊。” 藤本的表情抽搐着,挤出笑容,看着他:“既然吃饱了的话,那咱们是不是……是不是……” “可肚子还是有点饿啊。” 槐诗一脸感慨的起身,揉了揉肚子,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要不咱换个地方再续一摊?” 藤本觉得自己要疯了,恨不得给他一拳 宁可别吃了,赶快干活儿吧! “行嘛行嘛,干嘛那么凶嘛。”槐诗叹息着耸肩,恨不得指一指外面的面包车,让他去跟绿日讲。 向外走了两步之后,他又一拍脑袋,回头问:“对了,藤本大哥,你听过侠客行的故……” “没听过,不想听,闭嘴!” 藤本大怒:“快给老子滚去干活儿!” 槐诗耸肩,推门而出,笔直的向着那个叫做爱莎之家的夜场走去。 而在他拖延的这一段时间中,艾晴老早就已经把他接下来的对手的情况查了个底儿掉。 “谢尔盖耶维奇·米哈伊尔洛夫·萨连科。” 艾晴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告诉他:“俄瀛混血,四十二岁,绰号叫做‘狗杂种’、‘老鬣狗’。京都最大的几个走私贩子,暗地里经营蛇头生意,贩卖奴隶,特色是经常能弄到很多混种产品……猫耳狗耳的那种小孩儿,你懂我的意思吧?很多人渣就喜欢这一口……” “那我今天岂不是要代表绿日行侠仗义了?” 槐诗通过源质通讯回应,一步步走进霓虹灯光之下,看向那一扇华贵的大门,门后隐隐传来摇滚鼓噪的声音。 不断的有衣着或是时髦或是低调的俊男美女排队进出其中,明显生意火爆。 而门前,几个魁梧的俄联门卫正肃冷的扫视着任何一个靠近的人。 槐诗还没排队,就已经被拦下来了。 守卫们的眼光毒辣,早就看出槐诗这种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任何名牌,全部都是破烂的家伙不是自己的顾客。 来到瀛洲之后,似乎连五大三粗的俄联人都变得讲礼貌了起来,并没有粗暴的推搡,只是摆手阻拦:“先生,我们这里是会员制,不欢迎无关人进入。” 没有选择怒斥,以防槐诗是什么喜欢cosy的有钱人来这里钓鱼玩。据说这种事情还真不少,要么怎么说有钱人都是变态呢…… 槐诗也懵了。 人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他竟然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办了。 直接动手不太好吧?毕竟人家还挺礼貌的……都是打工的,何必为难打工的呢? 萌新雅库扎怀纸素人陷入了迷茫:平生第一次砸场子,怎么装出经常砸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 在门卫们渐渐严肃和冰冷的视线中,槐诗稍加思索,理智分析,最后点头,“哦”了一声之后,转身走了。 ??? 不远处的车厢里,几个监控着这里的人感觉自己脑子里冒出了十万个问号:你他娘的在干啥?你是过去借厕所的吗? 等回过头走了好几步,槐诗才反应过来不太对,赶忙停下脚步,回头再重新走过去。 不过,这一次门卫们的神情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变得严肃冷漠了起来。 带着敌意。 “我说过了,我们这里是会员制,先生。” 魁梧的门卫伸手,按在腰间的电棍:“不欢迎无关者。” “那个啥……” 槐诗伸手,一拍脑袋,认真的道:“你们这儿……它招人吗?” 在霓虹灯的光芒下,他撩起额前的刘海,露出俊秀的面容,腼腆微笑。 闪瞎了守卫的狗眼。 当牛郎,他一直可以的。 第七百零二章 魔术表演 就这样,混进去了? 当走进爱莎之家的后门时,连槐诗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更不用提远处街角车厢里几个朝着这里窥探的两个绿日使者,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放在怀纸素人身上的监听器还在持续运行,代表着他正在一步步深入这一座夜店内部的话,他们几乎怀疑这个家伙只是找了个借口然后跑路了。 “怎么办?”魁梧的下属愕然回头,看向真正的主事者,手里疯狂转笔的使者,征求意见。 原本的计划,这活儿应该是给他们的,只不过被他们临时被丢过来给新人当投名状——干掉那个俄联佬之后,从此之后他就只能和五大佬派系之外的其他极道势不两立。 难度超标是理所当然,两人也早已经做好了随时援手的打算。 但是却没想到,怀纸这货一声不吭的,竟然就忽然孤军深入去应聘了,这他娘的可咋整?该不会看对面有权有势,然后刚加入绿日就当了二五仔吧? 若非从监听里听不出什么怀纸素人背叛的迹象,两位使者几乎就要立刻下手灭门+锄奸一条龙服务了。 那么,现在,是否要予以支援? 主事者的手里,金属圆珠笔不停的旋转着,忽然在收缩的五指之间停止。 “等等。”他说:“先看情况。” 监听器里,已经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声音传来。 当喧嚣的摇滚和电音被厚重的门扉阻隔之后,槐诗,已经被带到了后面。 走廊里,各种穿着很少布的小姐姐丝毫不在意自己婀娜的身姿暴露,大方无比的穿行在走廊之间,偶尔看到槐诗,还会冲着他和他旁边的保安微笑,伸手摸一把这个小弟弟的下巴和屁股,询问一下这是哪里来的小鲜肉。 面对还没入职就开始的性骚扰,槐诗习惯性的就想要来一套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但想到自己的任务,就只能扮作纯情小生任由这群比不上自己美貌的老女人调戏。 刘海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 遮蔽了他向着四周窥探的目光,将一切安保内容尽收眼底。 四层建筑,一层是地下室,守卫森严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一层二层大部分地方都是喧嚣的夜场舞台和卡座,而三层上面也封闭了常规的通道,只有一部专用的电梯…… 在路过一扇门的时候,听见了在俄语谈笑之中夹杂的熟悉的喀嚓声。 那是钢铁摩擦的细碎声响 枪。 擦肩而过的服务生身上带着奇怪的味道,手里的盘子上那个装饰精美的盒子外面隐约能看到几粒白色的粉末。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匆匆一瞥,在黯淡的灯光下从他的后颈和手腕的刺青上分辨出几个针孔的痕迹。 不止是这一个人。 除了外围的保安之外,这里大多数人的身上都带着针孔和注射的痕迹——尤其是那些刚刚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年轻女人。 或多或少的,她们的身体上都带着一些兽化的痕迹。 妙曼的躯体缀饰着一个个小小的血点,眼神迷离,脸色发红,兴奋的……不正常。 槐诗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却被身后的守卫推了一把。 “别乱看。” “好的好的。”怀纸素人缩着脖子,讨好的冲他笑了笑。 关闭的更衣室门后,传来哭喊和怒斥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摔碎了,很快,哭声就听不见了。 因为他们已经走远了。 “实话说,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做。”槐诗低着头,轻声叹息。 守卫回头瞥了他一眼,冷淡的说:“放心,很快你就会习惯的。” 槐诗问:“万一习惯不了怎么办?” 守卫没理会他,明显对他这种长着一张好脸就能混饭吃的家伙看不惯。 槐诗垂下眼睛,在没说话,只是深呼吸。 “免单有个屁用!来这里消费的客人是在乎那点钱的人么?不要再出现这种把没教好的货送过去的事情了!” 在人来人往的后台上,槐诗终于看到了忙碌中的经理。 在百忙之中指挥着换装完毕的舞女们赶快上场,女经理对身旁的助理怒斥,甩手给了两个耳光:“二楼持田先生那里你先送一瓶白州,等会儿我带着那个新来的女人亲自过去道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将助理打发了之后,肃冷的女经理看过来的视线严肃又苛刻。但哪怕是再严肃和苛刻的视线,看到这一张面孔,也忍不住惊讶起来。 伸手,捏了捏怀纸素人的下巴,抬起手把刘海扯起来,端详着下面躲闪的眼神,难以置信。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你们这次干得不错。上午才把招聘贴出去,就有这么好的苗子送上门来……叫什么名字?” “怀、怀纸素人。” “别紧张,素人君。”经理死死的盯着他的脸,揣测着这张脸能够从那群没有脑子的女豪客那里骗到多少钱,已经兴奋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你会什么才艺么?” “变、变魔术算不算?” 怀纸素人躲闪着他的炽热视线,不安的问道。 经理罕见的宠溺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这个小可爱的脸蛋,“魔术吗,魔术好啊,我也会魔术啊。” 可槐诗走神了。 看向后台的角落里,那个被人拽着头发在哭喊中拖进房间里的女人,直到门被关上了。 “素人君,你会什么魔术呢?”经理已经贴过来,问道:“能不能给我表演一下?” “呃,好、好啊。” 槐诗勉强的保持着镇定,挤出一个笑容:“你看。” 像是所有街头魔术在表演开始之前那样,展示双手和十指,空空荡荡,没有隐藏任何东西。 然后,两只手缓缓的合拢起来,十指纠缠紧握,抬起,凑到了她面前。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槐诗认真的告诉她。 但接下来,并没有拆开十指,也没有无中生有变出个什么玩意儿,而是将紧握的拳头就那么向前一送。 啪! 整个喧嚣的后台在瞬间迸发出凌驾一切杂音之上的轰鸣,扩散。 像是有一个小型炸弹在这一瞬间被引爆了,恐怖的火力寄托在紧握成拳的双手之上,伴随着槐诗的动作,收束为一线的力量向前爆发。 天鼓鸣动,雷霆乍现。 ——三重鼓手·霹雳! 锥形的血雾和无数粘稠的雨便随之爆发而出,瞬间,将大半个后台染成了猩红,破碎组织黏连在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将整个后台晕染成了梦幻的粉红。 死寂突如其来。 一具无头的尸体仰天倒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分外的沉闷。 而怀纸素人的魔术表演,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他环顾四周,征求着周围观众的意见。 那么大一个脑袋,一眨眼就变没了! 厉不厉害? ‘赞叹’的呐喊声和‘兴奋’的尖叫随之而来,为这一场魔术表演献上了‘喝彩’,‘热情’的观众们四散奔逃,生怕致命的魔术师来一次安可返场。 “抱歉,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动手的。” 槐诗回头,向着呆滞的守卫耸肩,“但你看,没能忍住,连你们老板的位置都没套出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槐诗伸手从他的枪套里拔出了手枪,拨动保险,对准他的膝盖扣动了扳机,又对着另一个膝盖补了一枪。 最后想了想,朝着他的脑袋再补了一枪。 随着清晰的巨响,此刻留在后台的其他观众就只剩下了躺在地上的经理女士了。 可经理又不说话,不愿意给好评,不知道是怎么了。 槐诗只能双手合十,虔诚的为地上的经理祈祷。 希望人没事儿。 但出了事儿不也没辙么? 在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里,槐诗活动了一下脖子,向着地上的经理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之后,转身走向了前台。 掀开帘子,槐诗沐浴在劲爆的鼓点和旋律中,不由自主的晃起了头。 昏暗的舞池之中,七彩的镭射光纵横交错的横扫,在高亢的电音之下,无数客人们都在舞池中跟随者钢管上火辣的舞女晃动着身体,化为这喧嚣的一部分。 空气中氤氲着烟草燃烧和酒精的味道,那些白皙的肉体在黑暗中起伏舞动,在闪烁光芒的映照之下就变得梦幻如雾。 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倘若只满足于这种程度的宣泄,未免有点无聊过头了吧? 他要为这平淡的夜生活,加把火! 穿过这短短的走廊,槐诗抬手,将已经剪短的头发绑在脑后,露出了尖锐的犄角和修长的眼眸上,向着所有看过来的人微笑。 原本邋遢又自闭的阴暗男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像是探照灯那样,向着四面放射。 闪烁的灯光下,那一张俊秀的面孔宛如般若恶鬼,自微笑中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向前,随手将走上来询问的工作人员推开,径直的走向了调音控制台,挤入了两位配合无间的dj中间。 微笑着,抬起手,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 “不好意思,我准备上班了。”他亲昵的对两人耳语:“麻烦你们让一下位置。” 这是在嘈杂的音乐中两人听见的最后声音,下一瞬,他们眼前一黑,便身不由己的瘫软下去,滚落在了控制台下面。 留下了沉重的耳机在槐诗的手里转圈。 打碟的节奏戛然而止的时候,沉浸在节奏中的客人们抬起眼睛望过来,然后便看到了闪烁灯光下那一张微笑的面孔。 第七百零三章 地狱鸣动 “どうも,お客さんたち!hello,everybady!вcemпpnвet!” 槐诗展开双臂,毫无怯场的向着客人们宣告。尖锐的电音躁响扩散之中,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镭射灯束之间。 “枯燥无聊的童谣时间已经结束了,各位!” 调音台上,那个主宰了整个club的男人抬起手臂,咧嘴发笑:“接下来才是真正迈入危险领域的时刻! 我知道,你们渴望更多的刺激,更多的力量,还有更加的狂暴!没错,我全部都知道! 那么还有没有喝完果汁的孩子不愿意走么?还有胆小鬼想要逃跑么?还有人不愿意迎接这美妙又粗暴的夜晚么?!” 完全将茫然的驻场乐队抛在了一边,槐诗抬起手,在低沉的电流声里,向着兴奋起来的客人们宣告: “主题,是极道!主题,是火并!主题,是死亡与鲜血!!!” “timetorock!燃烧吧,yakuza之魂!” 就在那些饱含着好奇和期待的眼神里,槐诗咧嘴,举起手中两把手枪,对准顶穹,连连扣动扳机,自枪火轰鸣中欢呼咆哮: “接下来,将由我们的工作人员,亲自为大家献上表演——” “——欢迎来到,犯罪之夜!!!” 瞬间的死寂到来,当来自后台的尖叫和怒吼声扩散时,所有愕然的眼瞳都被惊奇的火光所点亮。 不论是那充满了神秘的沙哑语调,还是俊秀又危险的狰狞气息,这一份感染力伴随着话语和躁动的旋律扩散开来,瞬间引爆了所有客人们的狂热兴趣。 惊奇的欢呼声自台下响起。 数不清的手掌抬起,随着槐诗高举的双枪舞动着,为这一场危险游戏献上兴奋的呐喊。 唯有舞女和侍应生们彷徨环顾,还没有理解任何发生的事情,但当这真实不虚的枪声响起时,便感受到了那发自内心的惊恐。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表演,而是…… 轰! 在巨响里,终于有警卫从后台冲到了前面,但当看清镭射灯下那光辉四射的身影时,都不由得陷入瞬间的震惊。 紧接着,来自主管的命令压倒了一切。 本能的拔出电棍,冲到了台上,怒吼着发起攻击。 那一瞬间,在疯狂闪耀的灯光里,他窥见了那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这是他最后所看到的场景。 因为表演的序幕终于拉开。 槐诗抬起了手。 捏着他的脸,粗暴的将他从地上提起,然后,奋力一拳! 瞬间,警卫的身体弯曲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昂贵的麦克风和收音器如实的将那骨骼碎裂的清脆声音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再然后,手臂,双腿,乃至头颅。 在残忍的蹂躏和重击之下,配合着鼓点,化为了电音的节奏之一。 高亢的歌声从巨大的音响之中迸发轰鸣,而槐诗伸手,拔出了警卫手中的电棍,宛如挥舞着荧光棒那样,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对手们。 “i'mgonnafight'emoff!” “asevennationarmycouldn'tholdmeback!” 我将要击退他们,就算是一支七国联军也无法阻挡我…… 现在,七支军团也无法击败的男人,就在他们的面前,向着他们微笑。 “我们可以开始了。” 槐诗说。 这就是惨烈的犯罪之夜开始。 从未曾有过如此离奇的战斗和厮杀,闯入者同警卫战斗在一处,一边倒的砍瓜切菜的虐杀,结果在两旁,万众欢呼! 无数兴奋的观众们欣赏着这一场由‘俱乐部’所提供的官方表演,为这真实而惨烈的景象啧啧称奇。 不愧是犯罪之夜,枪声和血浆都做的如此真实,由里子你快看,你看这个人倒地哀鸣的样子,好像骨头真的断了一样! 连这刺耳的警报声都如此的别出心裁,逼真的模拟出了袭击和火并的样子,实在是太下酒了!服务员,给我开一瓶礼炮……服务员?服务员!草,服务员呢!算了,不管了,大兄弟带劲儿啊! 无需酒精,无需美色,被暴力烧红了眼珠子的客人们在发疯一样的尖叫。 为这一场表演献上喝彩。 连悄悄潜入进来准备支援的魁梧使者都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的操作。 还能这样的吗? 当二楼的贵客们在旖旎和酒精的幻梦里被门外的喧嚣惊醒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被血染红的年轻人已经推开了门,朝着里面一片狼藉的场景微笑,彬彬有礼的颔首:“打扰了,我来送礼物啦。” 礼物包括二十万伏特的电击、伯莱塔的9mm口径子弹,还有经过十分钟练习之后可以打碎一切毒虫、人贩子狗头的相扑推手! 均匀的馈赠给每一位早已经应该在地狱里预定好包间的客人与工作人员们。 走廊里遇到就种进走廊的地板里,房间里遇到就吊死在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厕所里遇到就塞进马桶里冲掉。 这是慢条斯理又无比效率的血洗,不放过任何一个手染血腥之人的屠杀。 “跑吧,跑!” 槐诗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呆滞的女孩儿们,怜悯的低语:“你们自由了,哪怕只是暂时的……” 可那些女孩儿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依旧沉醉在禁药的余韵中,痴痴的傻笑着,拽着他的裤脚。 邀请他一起。 槐诗闭上眼睛,转身,走向了通向顶楼的电梯。 在火警警报的尖锐鸣笛里,火光和浓烟在消防喷头的暴雨之下起舞,锁死的电梯迸发哀鸣,在两只手的拆分之下向两侧开启。 空空荡荡的电梯井里,线缆正在迅速的晃动着,像是有人爬行。 当槐诗低头的时候,就看到下面有一张惊恐的面孔抬起,向自己看过来。 “你好。” 槐诗礼貌的挥手,打招呼,然后将手里的电棍杵在他的脸上,轻声问:“你知道你们的boss在哪里吗?” 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俯瞰着,冰冷的眼瞳里满盈着黑暗和狰狞,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好像要连魂魄都被抽走了。 “楼、楼上……”那个逃走的人惊慌的回答:“他、他就在安全屋里!” “好的,谢谢。” 槐诗颔首,诚恳致谢,然后按下开关,“再见。” 电光一闪,含糊的尖叫里,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从电梯井的底层响起,如此清脆。 最后,抬头,看向楼上…… . . “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封闭的安全屋里,谢尔盖几乎快要把自己手里的电话捏碎:“那么多人!那么多枪!连一个杂种都奈何不了么!老子养你们这么多有什么用!升华者呢!我们请来的升华者呢!” “他们、他们……” 电话另一头,那个惊恐的声音回答:“他们也都已经死了,是另一个,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他、他……救命!!!” 尖叫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戛然而止。 很快,在低沉的脚步声中,落地的电话从血泊中拿起来,凑到来自绿日的使者耳边:“喂?有人吗?” 谢尔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惊恐的看着镜面中的自己,生怕身后出现无形的鬼魅。 “您好,谢盖尔先生,初次见面。”电话另一头的年轻人彬彬有礼的介绍道:“您可能听说过我,我的名字,叫做风评,绿日的风评。” “我为我的同胞前来套取他们赢得的公道,包括这三年来您暗中贩卖的五十一条性命,还有无数为此而死的可怜人——哈哈哈,如果今天来的是年轻时的父亲,他一定会这么说吧? 不过您放心,既然这件事情交给我,那么就必然不会变成那种居高临下的讨伐。我这样的人呢,也实在没有什么正义感可言,并没有父亲那么浓重的荣誉感。” 他停顿了一下,享受着另一头谢盖尔心中升起的那一线希望,然后咧嘴,狰狞微笑:“所以,我并不需要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因为我想做。就好像我想要将你死在臭水沟里一样,只是单纯的,想要踩死你这这个‘狗杂种’而已。” 在谢盖尔的怒骂中,他惬意的吹了声口哨,最后道别:“现在,死的时间到了,谢盖尔,倾听来自地狱的脚步声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安全屋外,有低沉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隔着厚重的墙壁,还有十几厘米合金夹层,那遥远的呼吸声渗入了密闭的空间中,然后整个楼板,陡然一震。 无数尘埃簌簌飞扬而起。 再然后,再度一震—— 连续两道打桩机一般狂暴的轰鸣之后,死寂里,有风在墙壁的另一头涌动。 深呼吸。 再然后紧接着,推手! 一个宛然的掌印,便从龟裂的墙壁之上浮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 巨响扩散。 地狱,在鸣动! . . 十五分钟之后,火警的刺耳声音从街道上响起,伴随着客人惊恐的逃窜,数十辆消防车向着燃烧在火光中的建筑呼啸而来。 而就在两条街之外,换了一条t恤的槐诗在公园的水龙头上将脸洗干净,回到了面包车里。 他擦拭着脸上没有干的水珠,脸色苍白,不等他们说话,率先道歉。 “抱歉,我搞砸了。” 抽着烟准备等好消息的风评愣了半天,没想到最后竟然收到这样的结果:“被他跑掉了么?” 风评难以置信:“难道他还有什么帮手?” “不,跑倒是没有让他跑掉。” 槐诗羞愧的低着头,将一个软趴趴的塑料袋递过去:“但那个怎么说呢,打的顺手了,忘记你们要割头。” “一不小心就……打成糊了。” 怀纸素人,无地自容! 简直是史诗级的失误,太离谱了!不用武器之后,竟然忘记了断头!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下楼再拿个塑料袋和簸箕,把地上那一滩东西再铲好装起来。反正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脑袋在这里了…… 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希望绿日的大哥不要嫌弃。 要不咱就凑合着用吧…… 第七百零四章 救世主 最终绿日的人还是将塑料袋拿走了。 不知道拿回去究竟想干啥。 但绿日嘛,变态多一点也不奇怪,说不定什么地方就能用得上呢,不然正常人要别人脑袋干啥? 考核姑且算是通过了。 投名状纳了之后,大家都是梁山好汉,以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等杀进英伦六岛,占领伦敦,活捉统辖局决策室之后,大头领当大皇帝,小头领做二皇帝,而你继续做二五仔……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坐在副驾驶上,抽着烟,忧心忡忡。 驾驶席上,藤本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行了,别丧着脸了,这是你的那一份。” 槐诗捏了一下厚度,打开,发现里面竟然不是汇率悬殊的瀛洲货币,而是强势源质兑换货币——美金。 全部都是最大面额。 一包下来,竟然有三十万左右!按照四换一的比率,相当于一百二十万东夏币了! “这……” 槐诗愕然:“这是给我的?” 充满惊奇感,倒是不诧异那个数字,而是感慨:你们反派组织干了活儿怎么还真发工资的? “就当做一笔横财吧,这种活儿也很少见的,那两位都没有拿,我又没出力,你急着用钱的话干脆就给你吧。” 藤本肉疼起来,有些舍不得的问道:“要不……我先帮你拿着?你这么年轻,有了钱一定会乱花,以后我按月给你,放心,老大难道会吞你的钱不成?” “呵呵。” 槐诗露出憨厚的笑容,直接把信封揣进口袋里,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啥的表情。 到了我手里的钱,你还想…… 念头还没转完,耳边就传来艾晴的提醒:“槐诗,赃款是要记录归档的。” 拿在手里的钱,瞬间就不香了! 槐诗心酸的低头,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几乎快要包不住脆弱的眼泪。 ——你们天文会,怎么比绿日还狠啊! 藤本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联想到他的档案,还以为他想起了自己重病的父母,顿时感慨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不要难过,今天俄联佬死了那么多,怎么也要庆祝一把,叫上大家去吃个夜宵怎么样? 我请客,我知道有家烧肉店的牡丹锅,味道真不错啊。” 明显是那会儿看槐诗风卷残云看饿了,不等槐诗回应,便拿出电话来将藤本组的干部们一个个叫了出来。 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正式将槐诗介绍给组内成员认识了。 面包车载着槐诗在市内兜来转去,最后在丹波内圈的外围,一条居酒屋成群的街口停了下来。 早就有人等在哪里。 半夜出门,一个个依旧一丝不苟的穿着黑色西装,看到藤本到来,一个又一个的便岔开腿,双手扶着膝盖,九十度对着藤本鞠躬,恭敬的称呼着‘亲分!’。 反而穿着运动装的藤本笑着挥手,示意一个个不要那么严肃,介绍一个小兄弟给大家认识。 说着指了指槐诗。 “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这些做兄长的,一定要多多提携他,知道么?” “是!”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颔首,之后就稍微随意了一些。大家熟稔的彼此谈笑了起来,只不过没人把槐诗这个新来的当回事儿。 在其中,槐诗的介绍人田中的义兄弟,山下明显不快的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给赶快巴结一点,给大哥们一个个见礼。 槐诗只当做没看见,甩着自己的刘海跟在后面抽着烟,斜眼看着两边的灯红酒绿。 你算哪个? 很快就停在一家居酒屋的前面。 明显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藤本一进门就向着柜台后面的女人挥手:“哎呀,近江女士,好久不见,最近生意还好吧?” “哪里哪里。”埋头算账的女老板抬头,热情的颔首:“都是托各位的关照,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先生快请……” 说罢,礼数周到的在前面引路,请着他们进了包厢,并送上了手帕和清酒之后,体贴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很快菜品就源源不断的送上来。 令槐诗惊艳的是,藤本确实没有吹逼,这一家着实不错,超出了寻常的味道许多,哪怕是一道普通的冷豆腐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滋味。 恩,虽然手艺比自己还差一点,和房叔没得比。 有酒喝有饭吃,槐诗也懒得理会其他,反正白嫖就完事儿了。 卧底是卧底没错,他一个多少年的老二五仔了,难道还真去热脸贴山下的冷屁股? 倒是其他人看上去对槐诗多有关照,温言有嘉,而在槐诗喝水一样敬了好几轮酒之后,越发的看他顺眼起来。 几个混种的前辈们喝到酣处,索性摘下自己的掩饰来,抽烟抠脚,还有的跟着藤本唱起了演歌……鬼哭狼嚎、放浪形骸的样子,倒是终于有点极道的样子了。 在旁边默默围观的槐诗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无声叹息。 “感觉他们其实也很有人情味儿,对吧?” 通讯里,艾晴的声音传来。 “确实,有点出人预料的感觉。” “再怎么丧尽天良的人,说不定也会养猫呢,槐诗。”她冷淡的笑了一声,“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去先去吉田会里体验一下当小弟的水深火热……公司创业的时候老板都会说大家是一家人,等分股权的时候你猜有没有你的份儿?” 槐诗无言以对。 而艾晴抬起头,端详着大屏幕上藤本组的组织架构表,开始一一为槐诗介绍其他所在的藤本组的业务范畴和几个头目的资料来。 组长藤本,若头山下,舍弟头上野、顾问宅间、本部长泷村、若中高泽…… 光是在这里的几个人身上的刑期加起来,都足够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监狱里熬到五世同堂了。 作为一个正式成员只有七十多个小帮派,藤本组在丹波内圈姑且还算是勉强能够立足。 所依靠的除了常规的某些影片的拍摄之外、高利贷之外,还有人力资源外派等等中介一样的工作。通常会介绍一些混种老乡去打黑工,从其中抽取高额收成……对于有些混种而言,能够有个工作不饿死就已经不错了,藤本组简直是大善人。 至于送花圈和给小钢珠店看场子之类的,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日常业务。 在瀛洲送花圈倒是没有东夏那么严肃,差不多就是这条街上有新店营业的时候以公司的名义送个花篮过去。 委婉的通知一下你:兄弟,保护费交一下…… 这么一个三流帮会,能够存续到现在超过十多年,一是靠着组长藤本的脑子灵活,惯会见风使舵,总能开拓一点新的财源。 二是靠着作为曾经绿日外围成员,绿日所给予的扶持,得到了五大佬的照顾。 考虑到绿日最近频繁的动作,倒是一个打入绿日内部的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艾晴也不会将槐诗塞到这里来。现在看,这倒是一步妙棋。而在加入绿日之后,明显也被藤本当做了心腹,在藤本组的地位里也水涨船高。 只不过,槐诗更迷惑的,反而是绿日本身的目的。 “绿日那群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对付着眼前的那一盘毛豆,沉吟思索。 不论他有多么厌恶和忌惮绿日,都无法否定这一点——他们确实是为这群无依无靠的混种带来了短暂的安宁。 一个全境出了名的恐怖组织,竟然会不惜代价的将力量渗透到瀛洲来,就为了给一群被贩卖的混种女孩儿出头。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是不是又陷入二元论思维了?你脑子里插得都是二极管么?” 艾晴伤脑筋的叹息:“就像是天文会这么庞大的组织一定会有阴暗面一样,绿日能够成为全境最大的恐怖组织,又怎么可能没有值得夸耀一二的亮点?”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想说,绿日确实是混种的正义守护神?” “要从暴虐和血腥的方面去看,绿日或许真的能跟曾经那群神灵一样沾点边,只不过,他们未必正义和仁慈而已。” 艾晴冷淡的问:“你知道所谓的极道、黑帮乃至黑手党这些组织最初的起源么? 无一例外,最开始,他们都不过是像戒酒俱乐部一样的互助组织而已。难道你能说互相帮助是错的么? 人是渴求秩序的,无法活在动乱和混沌之中。游戏有了规则才玩得下去。没有人喜欢连一盒电池都买不到的世界。 可你知道电池的生产需要多少个步骤么?从原材料到粗加工、送入工场,最后作为产品送向全世界,最后你从便利店花钱,把它装进自己的遥控器里……所依靠的正是一套放眼四海皆准的秩序。 人想要活着,就要依靠秩序的存在,哪怕再怎么坏的秩序都可以。 但倘若无法从秩序中得到保护,倘若被原本的秩序抛弃,那么人就会本能转向另投他处,寻找能够庇佑自己的地方……这和人的善良与邪恶无关。 公正和应有的权利荡然无存之后,无助的人便只能抱团取暖,寻求新的权威,依靠乡约、宗族或是组织。 哪怕这些权威更加赤裸裸的腐败和狰狞。” “你应该看过那一部电影吧,平民们对于教父的爱戴,便是对于这一份权威的崇拜,你知道他血腥累累,但你需要一个能够为你出头的人,一个能够予以你庇佑的救星。 尤其是在瀛洲这种几乎快要将歧视摆在台面上,不抱团就活不下去的地方……很遗憾,槐诗,对于很多人而言,绿日才是救世主,天文会太过遥远。” 在沉默里,槐诗不忍的摇头:“可他们有的选么?” “倘若还有的选的话,如今的他们岂不是更加的可恶了么?” 艾晴冷淡的回答:“你可以说是生活所迫,我这种站在干岸上的人只不过是运气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是,如果选择了见不得光的生存方式,就不应该害怕黑暗里会有东西将自己吃掉……也不应该怪猎人成为了你的敌人。 不甘堕落的人可能会死的很痛苦,但自甘堕落者,无药可医。” “别忘了,为了颠覆天文会,绿日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为此血流成河。也不要忘记你是来做什么的。” 槐诗叹息了一声,问:“天文会难道就不能帮他们么?” “难道不是正在帮么?否则我们是在做什么?” “不,我是说更进一步……” “抱歉,不可能。天文会不准干涉国家主权和内政,统辖局的规则终究无法覆盖所有地方,也不能够覆盖一切。” 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孤灯之下的艾晴抬起眼睛,看向百叶窗间隙之外的城市:“倘若统辖局真正的掌控了这个世界,谁又能保证统辖局不会变成下一个理想国?” 槐诗没有再说话。 难以忍受包厢里的浓厚烟味儿,趁着一群喝醉的家伙高谈阔论的时候,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溜出去透气。 居酒屋里一片寂静。 在深夜里,楼下的客人已经全部走完了,桌椅都已经收拾完毕,大门敞开着,凉爽的风从夜色中吹来。 老板娘擦拭着灯罩,正和吧台前面的客人闲聊。看到他走下来,便热情的问道:“是还需要什么吗?酒的话,马上就要热好了。” “不,我就是下来走走。” 槐诗指了指吧台:“介意我坐这里么?可以的话,麻烦给我来一份啤酒吧,和这位先生一样就行。” 坐在吧台旁边的那个魁梧客人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似是嫌恶,但没有说话。黝黑的皮肤饱经日晒,隐隐带着一股鱼鳞和海腥味。 是个渔夫。 吃起饭来风卷残云,将茶泡饭和炸鸡一扫而光,抬起手,又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高桥先生,今天的口味还合适么?” “恩,近江小姐的手艺从来不错,我已经吃饱了。”渔夫高桥咧嘴一笑,满是讨好,可惜粗糙的五官搭配着胡茬几乎能吓到小孩子。 旁边的槐诗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顿时有些尴尬。 自己下来这是当了电灯泡,难怪人家讨厌自己。 端起啤酒喝了两口,他正准备找个借口回去,却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疲惫的走进了居酒屋。 “打扰了。” 他的手里抓着一张旧照片,进门便殷切的问道:“请问您……” 槐诗正准备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愕然的抬头看过来,看到了那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孔……那是厨魔大赛里自己的对手外加好队友,三途的主厨·深津庆? 所以,自己白天看到的那个背影是他? 深津庆也愣住了。 呆若木鸡的看着柜台之后的老板娘。 手中的照片颤抖着,几乎快要抓不稳。 “阿桃?” 踉跄的向前一步,瞪大眼睛,端详着那一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几乎快要流出眼泪: “阿桃小姐,是你吗?” 咣当一声。 老板娘手里的空酒杯落在了地上。 第七百零五章 错过 只能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槐诗目瞪口呆的站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没搞懂为什么深津庆堂堂一个厨魔会跑到一家丹波内圈的居酒屋里来。 而且在这之前,好像还不辞劳苦的打听了很久的样子…… 深津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一步一步挪到吧台前面,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眼中只剩下了那个错愕的女人。 “阿桃小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他抓住老板娘的手,已经激动的快哭了:“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桃的手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缩了回来,干涩的说:“深津先生,请你冷静一些,现在还是营业时间呢。“ “抱歉,抱歉。” 深津庆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后退了一步,抬起袖子擦拭着发红的眼眶,展露出郑重又诚恳的神情。 再度后退了一步,弯腰,跪坐在地上,深深的低下头。 “我知道突然上门会让您很困扰,但恳请您能接受我的歉意。”他埋下头,恳切的祈请:“请您原谅我上一次的不告而别,也请您……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阿桃小姐!”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一张她的眼睛,大声说:“请让我们重新开始吧,阿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去了!” 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早应该说出的话:“从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爱慕着您了,请您、请您和我结婚吧!” 槐诗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要抓不住杯子了。 这塞进嘴里的瓜实在太大,令他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货在想什么?忽然之间上门,什么铺垫玩意儿都没有,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求婚了? 大哥你单身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啊! 就算是青梅竹马的剧情也不是这样的啊!哪里有这么多年不见一上门就想要让人家和自己成亲的? 你但凡少吃一条河豚都不至于这么冒失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老板娘,而是旁边暴怒的渔夫高桥。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这个魁梧的汉子难以克制自己的怒火,伸手,粗暴的将深津庆从地上扯起来,瞪着他的脸,恼怒到须发皆张,低吼咆哮:“我早就听说了,你就是那个到处打听近江女士的跟踪狂吧!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不等深津回答,高桥便挥起拳头,要把这个上门骚扰的人渣打死在这里。 反应过来的槐诗赶忙伸手,想要拽住高桥的胳膊。 可比他更快的是老板娘。 不知究竟应该称之为近江女士还是阿桃小姐,但她此刻却拦在了深津前面,阻挡着这一场一触即发的争斗。 “请不要这样,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就让我来解决吧。” “我、我……我不是……” 高桥愣住了,铁青的脸色渐渐的凝固,察觉到她神情中的恳切,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顿时灰败起来。 松开了手。 委顿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喝着闷酒。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一只被击败的斗犬。 “阿桃小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深津惊喜的望着她:“您的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很抱歉,深津君。” 就在深津的面前,老板娘数度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垂下眼睛,只是礼貌的回绝:“感谢你这么辛苦的来找我,能够和故人重逢真是太好了。 但可惜,我并不答应你的请求,请您回去吧。” “为、为什么?难道您不清楚我对您的感情么?是因为孩子对吗?我不介意的,没有关系!我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们可以一起将她抚养大……” “他的孩子你不配养!” 这句话是旁边的槐诗自己脑补的——他快受不了了,这一个两个的操作简直不是下饭的程度,简直是直接在他的嘴里种水稻了……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看不下去。 急死了。 阿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微微摇头。 深津的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 “哪怕孩子不改姓也没有关系,真的,我、我……”他卑微的祈求,几乎要哭出来:“您难道不明白我的真心吗?” 再忍不住眼泪和哽咽。 “我只是想要和阿桃小姐共度一生而已啊!” “抱歉,深津君,我不能答应你” 阿桃弯下腰,再无任何委婉的回绝:“但是我已经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家人……所以,请您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说着,她回头看向身后喝酒的高桥。 高桥手里拿着酒杯,还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看过去,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中,阿桃的眼神渐渐哀求了起来。 槐诗叹了口气,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踹了这狗东西一脚,令他终于激灵了一下,恍然大悟,冲着深津瞪大眼睛。 “混账东西,没听她的意思么!”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高桥提高了声音:“不要让我在这里再见到你了!” 死寂里,深津庆的身影一点点的佝偻了下去。 眼中的神采和期冀渐渐熄灭了。 面如死灰。 “抱、抱歉,是我,是我打扰了……” 他狼狈的转身,踉跄的离去,头也不回的冲进漆黑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只有悲鸣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阿桃静静的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再没有说什么,许久,许久,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回过头来,勉强的向着自己的客人挤出笑容。 “抱歉,让两位见笑了……也给高桥先生添了麻烦。” “不、不,俺完全没有关系!俺、俺……” 高桥拍着胸脯,瞪大了眼睛,脸色涨红的想要说什么,急的连方言都出来了。可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却说不出话来。 慢慢的委顿的垂下头去。 “麻烦再给我来一杯啤酒吧。” 槐诗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啤酒杯递过去,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方向,无奈的感慨道:“要我说那个家伙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阿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高桥瞪过来,示意他少说两句,如果不是刚刚槐诗提醒了他,他现在可能要骂人了。 “光喝酒不好,正好还有一点章鱼和豆腐,就当给两位添麻烦的赔礼吧。” 在料理台后面,老板娘手脚利落的料理着,很快就送上了两分下酒菜来。 在她忙着的时候,槐诗抬头,看向料理台后面的墙壁上,营业执照旁边的照片——京都中学绘画赛银赏,近江里奈 照片里的小女孩儿抱着奖杯,笑容灿烂。 可脸色却略微的有些苍白,刻意拉下来的袖子依旧没有挡住手背上的那一片淤青的色彩,那是打吊针打太多,血管肿胀留下的痕迹。 “那个孩子,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槐诗好奇的问道,旋即旁边的高桥瞪过来,示意这货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板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摇头叹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那个孩子,和您一样,客人。” 槐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犄角,刚刚在包间喝酒的时候忘记盖住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其实不必在意,只不过是过去的事情而已。” 老板娘已经平静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烟盒询问二人,看两人没有反对之后,颔首说了一声失礼,才歪头点燃。 “以前压力大的时候,染上了坏习惯,等上了年纪想要改,就改不过来了。”她无奈的笑了笑,“反正都过去了,不是吗?” 槐诗犹豫了很久,好奇的问道:“单身母亲又不少见,重新开始不好么?” 沉默里,他察觉到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就像是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就好像在问——你真的是瀛洲人么? 槐诗无话可说,抬起手,拍在脑门上。 忘记了这鬼地方的民情了…… 单身母亲在哪里想要生活都不容易,更不要提还带着一个混种小孩儿了。 近江女士,或者说阿桃小姐并不避讳过去的事情。 过了小女孩儿的年纪之后,什么都已经看得开了。 用她的话来说,不过是年轻时候犯的蠢事而已。 在年少无知的时候被花言巧语所欺骗,发现怀孕之后,对方却一夜之间带着自己所有的继续不知所踪。 “医院查出来,孩子是混种的时候,父亲当时是很生气的,毕竟有辱门风,严令我去打掉,但是我犯了蠢,孩子又有什么罪呢?” 她抽着烟,轻声叹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深津君是喜欢我的,他不会在意。我的父亲是他的师傅,只要有命令,他一定不会拒绝,但那样的话对深津君也太不公平了吧?结果,因为不识好歹,我就被赶出家门了。 和娘家断了联系之后,自己到处打工,狼狈的不像话,但深津君经常来接济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 她说到这里,沉默许久之后,自嘲的耸肩:“有些年龄,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已经是三途的主厨了,前途无量,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拖累他而已。” 早已经功成名就的深津,娶一个带着混种孩子的女人,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槐诗摇头,劝解道:“只要你愿意,他不会在乎的。” “我在乎。” 隔着烛光,她的眼瞳平静又沉默,就像是石头一样。 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在轻声低语。 我在乎。 接下来槐诗再没有说话,收起了自以为是的善意,履行了一个客人的本分,喝完酒之后就转身上楼去了。 高桥早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哭着喊着完了说着胡话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了,等槐诗他们再度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影。 只有平静的老板娘礼貌的将一行人送出门外。 走了很远之后,槐诗回过头,看到老板娘站在门后,拿起竹竿,摘下了门口的灯笼,低头吹灭,转身回到了店里,关上了门。 里面的灯火渐渐熄灭。 打烊了。 第七百零六章 信标 深夜,办公室里。 《兽化特征者权益维护草案》、《丹波内圈人口普查》、《瀛洲兽化特征者社区调查报告》、《麻药追放同盟历史及重点档案》…… 冰冷的灯光下,一本又一本机密档案被随意的丢在桌子上,重叠在一起。 艾晴闭上了眼睛,揉了揉胀痛的眼睛。 发自内心的感受到这个国家的荒谬本质…… 被冠以开放之名,以多元文化而闻名全境的瀛洲,实际上却再没有比这里更加保守,更加排外的地方了。 匆匆而去的过客在缤纷的美景面前不会有时间去注意它光鲜外表之下的内里,反而会去赞叹这开放和文明的模样。 而对于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而言,这个国家从未曾因为外来者有过任何改变。 纵然是那位将军阁下,那个来自美洲的鬼公方也无法扭转那些早已经在传承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和思维…… 诚然,在七十年前之前遭受重挫的瀛洲如今已经很难称得上一个主权国家了,连军队这样的暴力机关都无法拥有。 升华者机关·鹿鸣馆和精英部队‘座’,只能作为华族们的聚会所和皇帝的卫队而存在,无法以正式机构的形式出现在统辖局的会议上。 连华族这个称呼都早就被废止。 但那不过是名义之上的消失,实际上怎么回事儿大家都清清楚楚——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卿和诸侯们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继续统治这个国家,拣选着一个又一个的工具人推到前台,代替自己承受来自民众的怒火。 而他们自己则通过重重股权的交叉,隐藏在幕后。以无孔不入的恐怖影响力继续根植在这一片土地之上。 种种积弊导致了此处和其他国家截然不同的状况,而在各方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便产生了各种野蛮生长的离奇乱象。 除了表面上的和平与安宁之外,一切阳光找不到的地方都在群魔乱舞。可以说,有些地方一旦天黑就会变成字面意义上的无法地带。 根据天文会的统计,有超过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边境偷渡凡都是从瀛洲各处的边境里中转来到现境。 同时,这一份混乱和放纵也为瀛洲带来了大量的财富,甚至反向带动了投资和各色边缘产业。 以京都延伸而出的大型边境——黄泉比良坂为轴心,瀛洲形成了整个亚洲最大的边境枢纽,也是现境最大的几个边境物资流通渠道。 同时,也变成全境主要的兽化特征者聚集地之一,江户、大阪、甚至京都,也有着‘丹波内圈’这种令不少大人物心生嫌恶的‘霉斑’…… 无法在阳光下获取正当地位的混种投身在黑暗中,无孔不入的存在于这个阶层的每一个地方。 作为主体的,便是在五大佬的倡议之下,由五个主体为混种的大型帮会社团所形成极道联盟。 他们的影响力几乎涵盖了所有混种生活的方方面面。一个瀛洲的兽化特征者从出生下来就在跟他们打交道,从无照的医院和黑医再到就学、餐饮、药品乃至工作…… 严格来说,绿日和五大佬之间并没有多么严谨的从属关系,双方更类似于深度结盟的状态。 绿日需要现境影响力,而五大佬也需要绿日的力量支援。大家知晓对方是自己的重要臂助,不可或缺,也无法代替,便只能形同一体的继续存在。 最终,形成了这个名为‘麻药追放同盟’的庞然大物,同俄联k字党、六合会、地天愚连队、铁王党、光照教等等组织,形成了瀛洲的暗面世界,无法地带所独有的残酷系统。 不止是混种们在筹谋着暴动,如今整个京都暗中的斗争越发激烈。 而这一切动乱的源头向上追溯的话,便会令人感觉越发的匪夷所思——究其根本,竟然是因为瀛洲立法院在两个月之前提出的‘拟定消费税上调’的预案! 当人口增长指数连年降低、社会进入老龄化、养老金储备的巨大缺口和盛行低消费主义,连续不断的打击已经令整个使用苛刻秩序压制和高福利制度所黏着起来的社会体系岌岌可危…… 简单来说,政府没钱了。 为了维持福利制度的存在,税费的上调实在必行。 哪怕是饮鸠止渴都顾不上了。 而所带影响的行业将会涉及整个社会,石油、电力、运输、种植……一切能够生产和消费的东西都将再次被评定价值。 在两个月前,这个预案被提出的时候,就已经引发了轩然大波。 因此而导致的斗争愈演愈劣,最后已经变成了公家和武家之间的另一次角逐。作为中央政府而存在的公家和暗中割据地方的武家之间所存在的便是这样的天然矛盾。 而巨型企业和社团在其中推波助澜,对混种的压迫和歧视也越演越烈。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十有八九,混种的暴乱会将大量隐藏在暗中的矛盾引爆,之后,由于其无序和失控的破坏遭受整个瀛洲的抵制和反噬……大家联手敲死混种之后,转移了社会矛盾、民众的仇恨,甩掉了头上的锅,得到了实际的利益,又能肥上一波,堪称好处无穷。 至于死几个混种,哪里算得上事儿? 这样的话,就能够理解双方在这件事上诡异的放任和冷漠态度了。 闹吧闹吧,闹的越大越好…… 一切都不过是盛宴开始之前的狂欢,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倘若不能这一场暴乱化解,将神城未来和他掌握的技术彻底泯灭的话,恐怕到时候丹波内圈就会变成地狱。 就在艾晴的思考中,寂静的办公室里忽然传来尖锐的声音。 短促而高亢的警报。 来自手边,一个好像计数器一样拳头大的东西。 在瞬间,上面的翻页标牌上的数字,已经从‘零’变成了‘一’。 艾晴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难以置信。 这么短的时间内,信标竟然已经启动过一次了? 很快,来自决策室的专线电话响起。 来自统辖局的上层的消息印证了她的猜想,也坐实了这个坏消息。 “恩,我知道了,正在寻找线索,恩,会加快的,请放心。我知道,不会让架空楼层资源空耗……” 艾晴颔首,克制着自己焦躁,平静回应,只有挂断电话之后,才长叹了一声。 “看来时间真的不多了啊……” 她拨开屏幕上无关的档案,端详着最底层的机密资料——照片里那一张熟悉的面孔,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快。 ——这个混账东西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与此同时,槐诗也从梦中惊醒了。 毫无征兆,毫无任何道理。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升起了一阵奇怪的维和感,但是仔细思考了半天之后却想不明白。 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海报,很快翻过身继续睡了。 恩,在舍友们的呼噜声和脚臭里。 明天起码,先出去找个真正能住的地方吧……反正赃款花不完还要上缴,干脆搞一套好点的算了! . 同样,在深夜的京都。 丹波区之外的火灾现场,消防车的警笛声消散在夜色里。 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浇灭了废墟之中最后一缕火光,也浇在了少年心头上。 拔凉。 原本拖着自己的三戟叉从车里跳出来,正准备大干一场的原照在风中渐渐凌乱。 寂静的夜风吹来,带来了远处乌鸦们嘲弄的尖叫声。 没有预想之中和强敌大战三百回合,也没有小弟纳头便拜,更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勇闯虎魔窟,龙争虎斗;更不用提幻想之中夸奖原照哥哥好厉害的混种小妹妹…… 他的任务目标,早已经连同整个房子变成了燃尽的垃圾…… “喂,叶大姐?你这一卦绝对有问题啊……” 原照含泪打通电话:“不是我不干活儿,咱就不能整点阳间的任务吗?别说那个俄联佬,这鬼地方都烧成灰啦,什么线索都没啊!” “……” 电话另一头,叶雪涯沉默了许久,再度低头端详眼前的星盘,眉毛微微挑起:京都上空的星轨,竟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断层? 或许是自己的观测失误,但倘若不是呢?不论通过什么样的方法,都说明了京都的浑水比她想象的要更深。 玄鸟丢过来的活儿,果然不是那么好接的啊。 她捏了捏眉头,心情沉重起来。 “先回来吧,原照,天亮之前好好睡一觉——” 叶雪涯微笑:“你不是一直抱怨来了瀛洲什么名胜都没见过么?这一次满足你。” “喂!你又想干什么!”原·工具人·照忽然有些害怕。 “没啥,明天,咱们就去见将军……” 在挂断电话之前,叶雪涯贴心的提醒:“记得穿正装哦。” . . 第二天早上八点,被敲门声吵醒的槐诗还没有来得及出门租房,就看到了自己手机上超过四十个以上的未接电话。 全部都是藤本组的高层打过来的,还有一大堆留言和暴躁的催促——都是让他立刻回电或者赶快联系自己的消息。 结果他昨天睡觉前开了免打扰模式,一个都没收到。 等门开了,就看到脸色铁青的山下站在门外。 “你怎么搞的?为什么打电话不接!” “呃……”槐诗尴尬的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它……中暑了,咳咳,没电了。” “搞什么啊,你这个混账东西!”山下伸手扯起他的领子就往外拽:“没时间了,赶快走!快点快点!” “什么鬼?”槐诗看着他一副天塌了的样子,难以理解:“难道是警视厅来抓我们了?” 山下回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压低了声音。 “藤本老大,快不行了。” 第七百零七章 遗言 确切的说,是藤本快死了。 藤本大家都很熟悉,但藤本快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下面就让槐诗来带大家了解一下。 藤本快死了,其实就是藤本快死了。那藤本为什么快死了,大家可能都会感到很惊讶,藤本怎么会死呢?但事实就是这样,槐诗也感到非常惊讶。 那么这就是藤本快死了的事情了,大家有没有感觉很神奇呢? 槐诗也感觉到很神奇。 因为他妈的一路上他问了半天每个人都在说车轱辘话,就没有一个人弄清楚的。大家都很欢迎他在评论区和自己一起讨论。 讨论个什么?说车轱辘话么? 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直到感到医院的急救室外面,才有人从警视厅的那里得到了监控的录像。 大概是在清晨的时候,藤本带着口罩,从一栋民宅里出来,探头探脑,看到周围没人之后,坐上了自己贴满不和谐喷绘的面包车…… “他为什么鬼鬼祟祟,跟贼一样的?”槐诗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旋即所有人都瞪了过来。 小老弟你会不会说话? 大哥鬼鬼祟祟,那能叫鬼鬼祟祟么! 但其他人顿时也好奇了起来,视频里的房子是一座一户建,而藤本的家在一座高档的公寓楼里,明显不是自己家。 旋即狐疑了起来。 “要不要调查一下?”有人问。 “咳咳!!!”山下用力咳嗽了两声,看了看其他地方,低声说:“大哥在外面有个……有个女人……你们不要乱讲,大嫂她很严格的……” 行嘛,搞了半天是出去找小老婆玩,但问题是你他娘的都换了衣服还带了墨镜了,就不能换辆车么! 槐诗一阵脑门疼。 估计是昨晚喝了酒之后,就直接酒驾上门了吧,根本就没注意自己还开着一辆那么骚的公务车。 结果,就遭报应了。 刚过了十字路口,就车祸了。 或者说,蓄谋已久的撞击。 一辆卡车直接从斜刺里冲过来,将红绿灯前面等着的面包车怼在了墙上。然后,迅速倒车,再撞了一次。 最后,带着面罩的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检查现场,看到藤本竟然还能从车筐里爬出来,顿时吓了一跳。 但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人之后,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子,冲上去狠狠的捅了好几刀,转身就逃走了。 “混账东西!!!” 看到这里,藤本组的干部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仇家蓄意的暗杀! 只可惜动手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不知道藤本混种的身份——鬼的血统虽然常常使人凶暴,但同时也会刺激腺体分泌超出常人的大量激素,命硬的很。 哪怕是胸口,肚子和心脏都被捅了两刀,依旧能够坚持到路人报警和救护车赶到…… “报仇!一定要给老大报仇!” 舍弟头,也就是打手头目上野第一时间涨红了脸,不顾地方在医院的走廊里咆哮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怒吼:“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跟我来……” “冷静点,上野!”山下冷声说:“连对面人都不知道是谁,发怒有用么?” “手指。” 旁边的槐诗提示道。 他初来乍到,倒是没其他人那么上头,正盯着手机的屏幕。 所有人看过来之后,他伸手指了指监控录像里的重播画面:“这个人,抓刀的姿势很奇怪。 虽然带着手套,但小拇指头应该没有了。如果不是操作什么机器失误的话,应该也只有极道了吧?走路的姿势也有问题,右腿应该被打断过,还带着钢板呢,应该是刚拆了石……” 话还说完,他就看到上野的眼睛烧红了:“一定是虎王组的人!有坂智也那个狗东西!我要他的命!!!” 咣当一声。 病房里推门走出来的护士吓了一跳,手里的资料板掉在地上,看着这一群脸上带着刀疤的家伙,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病、病人……说……”她结结巴巴的说:“要见、见家属……请问哪位是藤本先生的……” 还没有说完,就被山下一把推开,一群人终于走进病房里,就看到主治医生严肃的脸色。 “病人快要不行了,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你在说什么?混账东西!”山下瞬间暴怒,瞪大眼睛冲上去,一把扯起了医生的领子:“你是在诅咒我大哥么!” “山……下……山下……” 病床上,有虚弱的声音传来,隔着氧气面罩,藤本瞪大眼睛,奋尽全力的发出声音:“山下!你要丢人现眼到什么程度!” 难以想象,垂死的人竟然还能发出那么尖锐的语调。说完之后,藤本的口鼻中就源源不断的身处血丝,身体剧烈的抽搐着。 维生仪器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哪怕是混种,被车撞成重伤之后,又被捅伤了要害……能够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一样了。任谁看到那一张苍白的面孔,都会知道,藤本已经命不久矣。 “大哥,对不起,大哥。” 山下闻言,眼眶顿时红了,跪在床前。其他人围在旁边,也都不敢再说话。 藤本明显是在交代后事了。 弥留之际,那个男人伸手,艰难的握住了山下的手掌:“不要,不要报仇。这都是……报应……我的报应。我太膨胀……竟然敢卷进五大佬的私事里去……” 他剧烈的喘息着,额头涨红,三颗鬼角更是猩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但不可思议的是,眼瞳却明亮了起来,自昏沉中振奋。 回光返照。 他死死的抓着山下的手,瞪着眼睛看他,艰难喘息:“山下,你是我的义兄弟,你的为人……我最放心。以后,一定不要……擅作主张。”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山下连连点头,泣不成声:“请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将藤本组发扬光大,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很好,很好。” 藤本松了口气,像是笑起来一样,氧气面罩里流出血来:“以后……藤本组,藤本组的会长位置,就交给……交给……怀纸了。” 死寂,死寂突如其来。 病房里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人说话,只有机器的单调警报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门口正悄悄偷果篮里的香蕉吃的那个男人。 槐诗傻了。 整个人都不好了。 手里香蕉皮都来不及丢,茫然的看向藤本:大哥你是不是脑子被撞出问题了?交代遗言的时候都还要拉胯? 山下的读音是yamashita,不是kaishi啊! 这是你体育老师的不作为,还是国语老师的沦丧?我特么刚刚加入你们组织第一天,你不要乱讲好么! “大、大哥……你说什么?” “没有,听清楚么……” 藤本粗重的喘息着,“我说,以后,怀纸就是藤本组的组长,藤本组,就要改名叫做怀纸组,你们,没听见么!你们难道……要违背我的意思么?!” 病床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昂起头,死死的盯着他们的脸,漆黑的眼瞳几乎收缩成一个小点,看上去阴气逼人。 “大、大哥,这……怀纸他还是太年轻了啊。”藤本组的若中高泽开口说道:“不如……” 藤本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拍了拍山下的手。 嘭! 一声巨响,像是铁锤一样,敲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是山下转身,拔出了口袋里的手枪,对准了高泽的脸,不等那一张茫然的面孔有所反应,扣动了扳机。 瞬间,血腥飞溅,高泽仰天倒下。 所有人愣在原地。 包括槐诗。 山下面无表情,只是放下了抬起的手臂,也不管西装的袖口上沾染的血浆。 “老大的意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这个枯瘦的中年男人环顾着所有人的脸:“谁同意,谁反对?” 槐诗很想说我反对。 但看了看山下手里的枪,还有他被烧红的眼珠子,很明智的,吞了口吐沫没有说话。 那么,藤本组二代目怀纸素人上位的这件事情,就迅速的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和爱戴,当场通过! 很快,在藤本的示意之下,所有人都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藤本,还有槐诗,以及……地上高泽的尸体。 藤本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旁边他的私人物品。 “手机的密码……是6个3,我死后,你联系……绿、绿日……”藤本沙哑的说:“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那种充满祈求和期望的眼神看着,忽然之间成了极道组织的二代目,还是个拍片的,完全就没反应过来。 “别啊,大哥,你换个其他人不行吗?”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低声说:“我、我是卧底啊……真没想着干这个!” 藤本并没有惊讶,甚至没有发怒。 “我知、我知道,我猜到了……可是我没说,谁都,谁都没说……” 染血的氧气面罩下,藤本嘴角抽搐着,像是在得意的笑:“怀纸君,哪里会有、会有男人,不想当男优呢?” “别扯淡了好么,大哥,咱说卧底呢!” 槐诗瞪大眼睛,感觉越发的茫然,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露了馅。 “你是……傻子吗?”藤本微微摇头,端详着眼前的面孔,疲惫叹息:“因为你的眼睛里,一点仇恨都没有啊。” 田中那个家伙介绍来的人有问题,他早就隐约感觉到了。 当槐诗说出绿日的时候,他就已经或多或少的明白。 明明感觉这个家伙有可能是个卧底,可出乎预料的是,他却一点都恨不起来。 绿日的人没有察觉,可他看到了:那个时候从爱莎之家里走出来的槐诗,低着头,掩饰着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拜托你了,怀纸君,拜托你了。” 他握紧槐诗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遍遍的重复:“拜托……大家,就交给你了……” 槐诗呆滞着,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一点点的失去力气。 最后,在心电失去波动之后的尖锐声音里,藤本失去了最后的呼吸,只有渐渐暗淡的空洞眼瞳映照着眼前的年轻人。 直到槐诗低下头,用力的颔首。 “放心吧。”他低声保证:“我会救你们的,一定会。” 无人回应。 只有最后一丝意识满足的逝去了,再不归来。 第七百零八章 交替 医院,寂静的走廊里,所有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当藤本即将死亡的消息沉甸甸的压在所有人头上的时候,原本的优容与平静尽数消失无踪。 毋庸置疑,领袖的更替对于如今风雨飘摇的藤本组而言是头等的大事。 再经不起任何意外了。 原本所有人都做好了山下上位的准备,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继任的不是担任‘若头’的山下,也不是上野,宅间,更不是本部长泷村。 而是加入帮派仅仅只有一天时间的怀纸。 怀纸素人。 变化突如其来,不管每个人同不同意,藤本都已经心意已决,并强行在临终之际强行动用了这么多年以来培养出的威信,强迫所有人接受了这一现实。 而不接受的人,已经被山下亲手触觉。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大家一起同生共死这么多年的高泽就死在了自己兄弟的枪下,诚然,大家都知道他有一点小心思,但山下的决断令所有人都感受到一阵不寒而栗。 现在,山下一个人站在窗户前面,背对着所有人抽着烟,一言不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上野也没有说话,视线在山下和病房大门之间游移,神情阴沉。 许久,作为财务和出纳的宅间扶了一下眼镜,率先开口。 “有个问题,我要先问明白。” 他说:“山下,这里我最老了,连孙子都快要出生了——最不希望藤本组有什么好歹的人也是我,如果你觉得我也碍了事的话,那你不妨也杀了我吧。” “宅间,你在说什么蠢话!”上野瞪大了眼睛。 “高泽不是才死了么?凭什么我不能死?我们可是极道啊,上野。” 宅间平静的说,“社团的存续依靠的就是领袖与规矩——一切都可以牺牲,唯独这两个不能动摇。如果触犯了,就算是自己人也要杀,而且要杀的比外人更冷酷,更果决才对。高泽如果要碍事,要当害群之马,那就必须死。 但山下君,山下九郎,我有话要问你。”宅间发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对组长的位置,究竟是怎么看?” 他停顿了一下,冷声问:“你真的能够接受一个加入藤本组不到一天的新人,骑在自己的头上么?” 山下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瞳里满是血丝,死死的盯着他。 宅间平静的看了过去。 在沉默的对视中,山下终于开口,做出回答:“我刚刚说的很明白了,老大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这是老大还活着的时候,可是如果老大死了呢?”宅间追问:“如果新的老大无所作为呢?如果……新的组长不能容你呢?” “那就送我去监狱吧,我亲手杀了人,人证俱全,没什么可抵赖的。” 山下低头看了一眼西装内袋里的手枪,神情就变得平静起来:“这是老大的安排,我没意见。” 那是藤本最后的命令。 在垂危弥留之时的冷酷与决断。 大家并肩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和表达,在他叹息的那一瞬间,这一份决心已经传达到了山下的手中。 那一枪扣动扳机的时候,就代表着山下的组长之路彻底幻灭了。 不止是向二代目表示忠诚,更是一份致命的把柄。 倘若以后山下势大难制,或者想要在藤本死后从中作梗,向怀纸发难的话,这一份罪证就会成为他通向监狱的快车。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或许是对山下这个义兄弟最后的关照了。 除非是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瀛洲的法律是不会判处犯人死刑的——但极道会。极道的规矩比律法要更加的严苛。 ‘亲分’让‘子分’死,子分就必须死。倘若怀纸不能容山下,山下就不能活。 对此,山下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个时候,最不安的不是山下和宅间,而是脾气最火爆的上野。 山下是藤本的心腹,整个组里他最信任的人,这么多年以来,忠心耿耿。他哪怕是让山下去马上跳楼,山下也一点眉头都不会皱。 而宅间则是文职。他二十年前代替藤本老大入狱,出来之后,就已经半退休了,管理的都是明面上的公司和资产,看似地位稳固,但去留不过是二代目的一念而已。 这么多年,该赚的钱已经赚够了,他不会做任何不理智的事情。相反,他更关心的是藤本组能否继续稳定的存续,而不是在内乱中搞得面目全非。 就只有上野一个人没脑子,从来都是粗线条。 做的也都是刀尖舔血的打手工作。 现在藤本老大忽然说,把位置传给一个刚刚入伙的新人。 他脑子都完全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高泽看不清形势,或者说被组长之位迷了眼睛,眼看山下不能上位,便靠着自己和吉田会那点瓜葛起了心思。 死了也活该。 况且在这之前,藤本已经在高层酒会中宣布了怀纸成为了绿日的正式成员。有绿日作为臂助,以后藤本组未必不能再发扬光大。 只是,谁都不知道,这位新的二代目,究竟是怎么想。 “其实,大家、大家也没必要这么悲观嘛。”上野勉强的笑了笑,想要提振一下气氛:“虽然大家都是丧尽天良的极道,可藤本大哥一辈子没有害过自己人……他选怀纸,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吧?” 没有人说话和回应。 短暂的寂静之后,隔着门,听见里面急促的心跳警报,到最后,再无声响。所有人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 藤本死了。 不论愿意或者不愿意,以后藤本组的天就要变了。但同时,从心中涌现的乃是发自内心的悲切和伤感。 在沉默里,所有人彼此相顾,等待着另一头的命令。只有山下低着头,深呼吸,揉了揉眼睛,率先走到了门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后无人回应。 许久,许久之后,才传来低沉的声音。 “进来吧。” 在门后的房间里,病床之上的男人已经逝去,再无任何的呼吸。 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静静的抽烟,青色的烟雾从他的指尖缓缓升起,袅袅弥散在窗外照进的阳光中。 在沉默中,他凝视着窗外的阳光,没有说话。 依旧是原本萎靡和随意的打扮,可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和过去已经不同。和刚刚那个茫然的年轻人,不一样了。 “人都到了吗?” 怀纸素人回过头,当刘海被拂起之后,弯曲的犄角便展露在阳光下,再不掩饰。平静的眼眸从众人面前扫过,许久,微微颔首: “来齐了的话,就跟藤本先生道个别吧。” 他说:“你们都应该感激他,也要铭记他最后的恩德,知道么?” 就像是训斥着不懂事的孩子一样,那一双眼瞳的主人这么告诉他们。居高临下的下达了论断之后,不容许任何的反驳。 是的,不要问太多,也不需要心怀疑惑。 你们只要照做。 明明是加入极道第二天的新人,可那样傲慢又凌厉的态度,却像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一样。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可不论是出自于对二代目的尊重还是对藤本一直以来照顾的感激,都没有任何的违背的理由。 全部弯下腰,对着病床上的逝者恭敬道别。 再没有人说话,直到怀纸沉默的将烟抽完,掐灭在床头的花瓶里。 他回过头,看向沉默的山下,忽然问: “手枪呢?” 说着,槐诗伸出了手,向着山下招了一下,五指展开,等待。 寂静的空气里,再度有什么东西被紧绷了起来。 山下抬起头,表情抽搐了一下,缓缓的抬起手,从西装内袋的枪套里拔出那一把手枪,手指像是有那么一瞬间落在扳机上。 可很快,就触电一样的松开了。 握着枪柄,像是抓着烫手的烙铁,僵硬的,递过来。 槐诗抬起手,抓住枪身,将手枪从他的手中摘下,然后端详着手中的手枪,看不出什么问题,也没有锈蚀损坏的迹象。 养护精良。 他掏出了丝巾,干脆的将手枪的枪身与握柄擦拭了一遍,仔细的拭去了无关的指纹之后,不等所有人松口气,握着枪柄,抬起。 扣动扳机。 高亢的声音再度奏响,地上高泽的尸体抽搐了一下,再不动弹了。 “手枪不错,罕见的美洲货啊,以后就就给我吧。” 他抬起眼,向诧异的山下吩咐,并不等待他的同意,便将手枪随意的踹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最后回过头来,告诉所有人:“藤本组若中·高泽想要忤逆我的命令,意图反叛,已经被我亲手击毙了,明白么?” 沉默里,所有人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便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 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恭敬的应承。 “——おさしず,亲分!” “很好,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论如何,都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友好的相处。” 槐诗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的病床上,那个已经逝去的男人,许久,收回了视线。 “大家先去准备发丧和葬礼吧。” 他垂下眼瞳,轻声说:“总要让藤本先生走的安详一些。” 第七百零八章 啊这 葬礼只持续了三天,告别仪式在第四天举行。 对于极道来说,葬礼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司空见惯,虽然坏消息来的匆忙,但葬礼依旧井井有条。 中间藤本的老婆对藤本遗产的归属不满意,带着孩子过来闹了一次,但没有见到槐诗,悻悻的走了。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远方的亲戚,有的根本就没有露面。 前面的葬礼是面向死者的亲友,但告别仪式当天,才是同行们前来拜访的日子。 在阴天的小雨之下,穿着丧服的藤本组组员们在门前,站成了两排,向着到来的访客鞠躬致谢。 在渐渐停下的车里,山田哲平眺望着外面的场面,眉头微微挑起:“这不是弄的有模有样的么?藤本那个家伙,就连死都要挑个让人头疼的时候……听说是虎王组的人干的?” “都说是这样的。”下属回答,为他拉开门,然后撑起了伞。 伞下的老人扶了一下身上羽织的领子,向着正门走去。 门前的山下弯下腰,九十度鞠躬行礼:“远道而来,辛苦了。” “也就是跑了两个市区而已,辛苦什么的可谈不上。”山田呵呵笑了两声,低头看过去:“山下,听说新组长不是你啊。” “在下无能,能有若头之位,就已经是侥幸了。”山下低头回答:“实在不敢觊觎组长的位置。” “哈哈,开个玩笑,瞧你吓的。”这个山田组的老会长摆了摆手,看向四周,脸色渐渐变得惊奇:“怎么?我这个老家伙亲自上门吊唁,你们的新组长连个面都不露的吗?” “失礼了。”山下保持着九十度鞠躬,回答道:“组长另有要事,稍后就到,还请您多多包涵。” “混账家伙,你胆敢让我们会长等人么!” 撑伞的下属大怒,伸手扯起了山下的领子,怒斥大吼:“这么轻慢,是在小看我们吗!” “够了,池内,毕竟是在葬礼上,我们是客人,不要闹的太过。” 山田哲平拍了拍下属的手臂,撇下鞠躬的山下,转身走向了礼堂去了,上了一炷香之后,端详着藤本的遗容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侧室去休息了。 有不少老熟人都已经先到了,里面热闹非常,看到他进来,不少的人都抬手打起招呼来。 “哎呀,人倒是来的很齐啊,大家好久不见。” 山田找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看了看周围,明知故问:“虎王组的人没有来么?” “如果他们敢来的话,恐怕今天就要当场火并了吧?” “我看未必。” 脸上带着烧伤痕迹的老男人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外面的门口:“我听说,虎王组这两天已经请了五大佬进行调停,为了保自己的小儿子,有坂那个家伙真的是下了大功夫啊。倒是山田你这个家伙明知故问,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吧?” “哪里拿来,我不过就是一个老头子而已,早已经洗手不干了,哪里能搀和的了这些事情。” 山田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问道:“倒是,藤本组,听孩子们说,要改名叫做怀纸组了吧?大家有认识的吗?我对那位新组长可好奇许久了啊。” 关于怀纸祖的那位组长,倒是有不少风言风语,什么绿日的高手啊,什么边境杀神之类的鬼话,但没一个靠谱的。还有人说是一个刚刚加入藤本组还不到两天的混种呢……真是什么离谱的传闻都有。 一时间,所有人都摸不清底细,也不知道藤本临终前脑子在想什么。 不过,来到这里的人倒是都体会到了那位新组长的傲慢。从葬礼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有露过面,哪怕是原本关系亲近的几个帮派,如今都吃了闭门羹,态度也都变得疏远冷漠起来。 “嘛,不管怎么样,总是要露面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么?”山田笑眯眯的喝着茶,不再说话。 而就在繁忙的道别仪式中,门外礼宾的山下九郎终于抽出空来,拽住身旁的人,焦躁的问:“组长呢?组长去哪儿了?” “不,不清楚。”小弟茫然摇头:“说是早上的时候,就和上野大哥一起开着车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山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上就出门了是什么鬼? 该不会是被上野带着去巡视风俗业了吧? 一时间山下心里拔凉拔凉的,正准备说话,就察觉到一辆停在门前面的轿车,还有从轿车上走下来的人。 愕然。 “大、大嫂……你怎么在这里?” “我男人的葬礼,难道我不可以来么?” 神色憔悴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茫然的孩子,怒视着山下:“我倒要看看,那个叫怀纸的家伙在搞什么鬼!” 可在她身后,却还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穿着黑色礼服的老人,手里撑着拐杖,和煦的向山下打招呼:“这不是山下么,好久不见,最近还好么?” 山下愣了半天,下意识的站稳了,向着来者鞠躬:“有失远迎,北原先生。” 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 来的人是麻药追放同盟的高层,能够代表五大佬意见的使者,如今和藤本的遗孀联袂而来,恐怕未必怀着什么好意。 “多余的话,不多说了,今天来的主要是为了三件事。” 北原摘下帽子,平静的环顾着四周,告诉他:“一是代替我们家老爷向藤本先生吊唁,第二是为藤本组和虎王组之间的事情进行调停。 最后,就是有关藤本夫人向我们寻求公道的事情了……山下,生天目大人在听闻藤本夫人的遭遇之后,大为震怒,嘱咐我一定要从速处理,恐怕我很难给你们留什么面子了。” 在冰冷的薄雨之中,山下已经汗流浃背,低着头,恳请道: “还请入内详谈。” 目送着一行人入内之后,他焦躁的瞪了宅间一眼,示意他赶快去想想办法。也顾不上礼宾的工作了,狼狈的转身跟了上去。 “怎么了?你们的新组长不在么?” 在灵堂上过香之后,北原环顾着四周,神情迅速冷漠:“这就是他对待五大佬的态度么?” “万分抱歉,组长正在赶来,还请您多多担待。” 山下只能再度弯腰,鞠躬恳请:“这件事情,藤本、不,我们怀纸组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还请您高抬贵手……” “山下!这里难道是你说话的地方么!” 北原提高了声音,怒斥:“连同盟的人都不见,怀纸究竟傲慢到了什么程度?还是说,事到如今他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能够霸占藤本留下来的基业么!” 山下不断的鞠躬,汗水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实不相瞒,由怀纸继承组长的位置,这正是藤本先生的遗愿。连日以来,我们想要求见五大佬,奈何……” “你的意思是,这是五大佬的错了?”北原冷眼看过来。 “绝非此意,只是,只是……” 山下慌乱的辩解,可北原却毫无兴趣的摆了摆手:“够了,同盟已经决定为藤本组和虎王组之间的争端进行调停,这个,就供奉在藤本的灵位前面吧。”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丢进了山下的怀里。 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截被橡皮筋扎住尾端,已经开始发黑的尾指。 山下的手哆嗦了一下,抬起头,不可置信:“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虎王组的诚意。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藤本夫人愿意高抬贵手,原谅有坂那孩子的无心之失,化解这一段恩怨,那么同盟也乐见其成。这也算是向藤本组聊表歉意。” “这、这……” 山下捧着手里的盒子,愕然的看着北原,还有他身后眼神躲闪的藤本夫人。脸色忽青忽红,嘴唇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北原冷声问:“你们藤本组,难道不愿意接受五大佬的判决么?还是说,另有意见?” 山下咬着牙,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也没有动。 捧着盒子的双手颤抖着,不愿收下。 一旦那根尾指被摆在藤本的灵位之前,恐怕就再无报仇的那一天了…… “还剁了手指,多不好啊,太残忍啦……真要吊唁,带个猪头来都比这个强啊。” 门外伞下的年轻男人无奈感慨着,外衣的下摆上还淅沥沥的滴着雨水,迈入灵堂里来,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抬起头微笑的时候,笑容就俊秀又邪意,额头上的犄角弯曲,像是浮世绘中勾人魂魄的邪魔一样。 “辛苦啦,山下,这个帮我拿一下。” 随手将手里的塑料袋放进山下的怀里,来者感叹道:“京都这么大,结果想找个买贡品的地方是真的难啊,帮我在灵堂上摆起来。 至于手指,就算了吧……” 他抛弄了一下那个盒子,不顾北原难看的脸色,随手,丢到了灵堂外面去:“摆跟手指,也太寒碜了一点吧?五大佬就没送点童男童女过来?” “无礼之徒!” 北原大怒,脸色铁青,可察觉到周围的人恭敬的态度,旋即领悟了来者的身份,眼神变化着,迅速阴沉起来:“你要拒绝五大佬的调停了?” “啊这……” 槐诗愣了一下,旋即茫然的挠头:“你怎么不早说?” 在旁边,端着塑料袋的山下忽然一声惊呼,手抖索了一下,两个血粼粼圆滚滚的东西就从塑料袋里落出来。 寂静里,两颗头颅掉在地上,声音低沉。 它们在调皮的翻滚,展示着面目上最后残存的惊恐和绝望。 就在所有人愕然的凝视中,那个姗姗来迟的人随手脱下身上湿淋淋的外衣,展露出下面赤裸的上身,狰狞的刺青,以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血痕…… 枪伤、刀伤和烧伤之间,背负着铜钟的恶鬼咧嘴,自他的后脊上朝着尘世露出狰狞的笑容。 槐诗叹息着,无奈耸肩:“毕竟,虎王组都已经没了啊……” 第七百一十章 鼠与船 两个小时前,槐诗从昏睡中听到车窗外细碎的声音。 “下雨了吗?”他抬起眼睛问。 “是啊,不过不大。”开车的上野回答,“还有一会儿就到,老大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睡够了,有烟么?” “有的,请用。” 上野赶忙把车停到路边,不顾狭窄单行道上后面的车疯狂按喇叭,回头取出了自己的烟卷,双手奉上。 然后,毕恭毕敬的为槐诗点燃。 “我说,上野……”槐诗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没有怀疑过我吗?” “嗯?”驾驶席上的上野再次回过头来,“老大你说什么?” “我是说,打拼了这么多年,被我这样的毛头小子骑在脑袋上,还要把这种人当做‘亲分’,一定不好受吧?” 槐诗平静的问:“明明其他人都很不爽快呢,不过为什么你就一点都没有反对过呢?还这么恭敬。说真的,我已经做好证明自己的准备了,可你却一点都没有怀疑。” “啊,要说的话……”开车的上野摸着光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脸上的刀疤也弯曲出了弧度:“可能是因为我不擅长思考吧。” “嗯?” “从小到大啊,我的反应都比别人慢半拍,老师教的东西我都学不懂。我母亲一直觉得我有什么病,可能真的有什么问题吧,不过笨也没药可以治,长这么大,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一点,反应迟缓又不太怕痛。 所以我的母亲就一直告诉我,笨一点没有关系,只要听别人说的就好了,只要听对了人,就可以过的比动脑子的那些人还要好。” 上野开着车,回答道:“如果不是藤本大哥的话,我可能早就被卖到黑工厂里打工打到死了吧? 藤本大哥从来没害过我,而且还很仗义,提拔我到这种程度。我觉得,藤本大哥选的人,也应该是不会害我的……啊哈哈哈,不小心说了傻话,怀纸大哥你不要见怪。” 说着说着,就自顾自的笑起来。 尖锐的牙齿像是鲨鱼一样。 “真单纯啊。”槐诗叹息:“你就没想过换个行当做么?” “诶?那不行的呀,怀纸大哥,我们连正经的驾照和户籍都没有诶。就算是去便利店打工,一看到你是混种,时薪也会被压到不到别人一半的程度……活不下去的啊。像怀纸老大你这么好看,说不定能赚到大钱,我们就不行啦。” 丝毫不懂得逢迎的说了实话,上野挠头:“也就只有极道不会嫌弃我们,你看,只要能打就行了……不瞒你说,我超抗揍的,以前好几个人来捅我都被我放翻了来着。” 槐诗无奈的摇头,叹息了一声,捏了捏眉心:“上野,你知道在我看来,极道是什么吗?” “啊?”上野茫然的想要回头,可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只能侧耳倾听。 然后,他听见来自怀纸素人的平静声音。 “所有的极道,所谓的任侠,其实都像是老鼠一样。” 槐诗看着窗户外的淹没在雨水中的世界,轻声叹息:“是受人所迫也好,还是自甘堕落也好——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这种生活方式,都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已经在外面的世界活不下去了。 可阳光之外的世界也不美好,就像是海洋一样,波涛汹涌,深不见底。我们只能趴在自己爪子下面那一块小小的木板上,见不到光。 你可以去任侠和放纵,也可以去随意鱼肉和霸凌,但想要活的更好,就必须抱团求存,要贡献出自己那一块小小的木板,去组成一艘大船,报团取暖。 如果船漏了一个洞,那么就必须修补;如果有人想要当害群之马,就必须站出来铲除;如果船沉了,那么所有的老鼠都会完蛋;如果有其他的老鼠的船拦在自己的前面,就要将它们碾成粉碎才可以。 这可以和道德与公义无关,你也可以不思考,但你必须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应该知晓,自己身在何方。” 当车停在虎王组的巨大庄园前面的时候,槐诗站在车外,低头掐灭了手里的烟卷。 当他回头看到车内依旧茫然的上野时,就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我们要去把另一条船碾成粉碎了,上野。” 他伸手,轻声问:“你要一起来么?” 上野,愣住了。 那一瞬间,究竟是幻想还是错觉呢? 难以言喻。 窗外吹来湿冷的微风,就像是变成了肆虐的风暴一样,在海潮澎湃的轰鸣里,灌入车里来,惊涛海浪的巨响几乎要将他冲垮了。 可在轰鸣里,却有有庄严而巍峨的轮廓从暴风雨中浮现,将飓风撕裂,撞破海潮。 那是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钢铁战舰巡行在天海之间,不可一世的横行,高傲的凌驾在这暴虐的世界最顶端。 向着他,发出召唤。 要来吗? 难道还需要犹豫吗? 上野放弃了思考,只是本能的抬起手,握紧了那一只手掌,发自内心的恳请:“请带上我,请让我同您一起吧!” “好啊。” 在飘忽的雨幕中,那个人微笑了起来:“那就跟上来吧。” 就这样,带着上野,两个人走向迎面驶来的庞然大物。 在雨水的泼洒之中,出乎预料的,上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安和恐惧,无比的安心,就好像一切都不值得惧怕了一样。 不顾落在眼中的雨水,瞪大了眼睛,凝视着那个背影。 见证着他向前。 看着他抬起拳头,将微不足道的铁门摧垮,迈步,走进了庄园之中。 然后,迎面一拳,将冲上来的人像是洋娃娃那样,击飞。再一拳,让另一人重蹈覆辙。 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来,然后越来越多的人飞出去。 在骨骼断裂的清脆声音里,雨幕也在惊恐的抖动着。 这微不足道的一切都在被暴虐的蹂躏,碾碎。 挡在前面的是敌人,那就将击垮,挡在前面的是墙壁,那就将墙壁撕碎,一步步笔直的向前。 在哀鸣中,一步步深入重围,哪怕是子弹和火药也阻止不了他。 有人在尖叫着‘怪物’,有人想要跪地求饶,还有的人四散逃窜,也有的人,向着自己冲过来。 等上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面目狼藉的大厅里。 竭力的喘息,身上到处都是枪伤、刀创,还有扭打的淤青。 但身体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那样,死死的收缩着胳膊,直到怀里那个奋力挣扎的对手失去了力气,再不动弹。 赢了! 在筋疲力尽中,他感觉到眼前一阵阵昏黑。 失血过多了,喘不过气来。 可当他抬头的时候,便还能看到那个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正在低头俯瞰着自己,静静的等待。 “还能站起来吗,上野?” 他说,“还差最后一点了,不要放弃。” “您……您在等着我吗?” 上野不可置信的仰起头,看着那一张被血染红的肃冷面孔。 于是,那个人便笑了起来,理所当然的颔首:“对啊,因为说好了要一起的嘛。” 究竟应该如何形容那一瞬间的狂喜和荣幸呢,几乎要让人落泪的幸福感,还有随着那话语而一同到来的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 “让您,久等了!” 上野昂首,撑起了身体,忘记了病痛和虚弱,再度追随在那个人身旁。 就这样,突破最后的大门,终于看到了那几张苍白的面孔,再看不出曾经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在恐惧和害怕,瑟瑟发抖。 “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做……五大佬已经调停了!”有坂哲也捂着自己左手上的伤口,惊声尖叫:“北原、北原先生不会放过你们的!” 在沉默了,上野和身旁的男人对视,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然后抬起手里的枪,对准前方,扣动扳机。 直到轰鸣声戛然而止,上野缓缓上前,俯瞰着那几张直到死到临头都不可置信面孔,咧嘴,狠狠的啐了一口。 “北原?他算个屁!” . . “我们其实也很尊重你的呀,北原先生。” 此刻的灵堂内,怀纸素人无奈的摊手,耸肩:“但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们那么弱诶……” 北原脸色铁青,正准备开口喝骂,就看到槐诗抬起手,轻描淡写的,向前推出。 轰! 在低沉的闷响里,飓风凭空掀起,令人窒息的气浪席卷,像是刀子一样从他的脸上刮了过去。 将他的礼帽吹飞,斑驳的白发在风中惊恐的舞动,趴在头皮上,再不敢动弹。 “连一个能接住我推手的家伙都没有诶,虎王组是真的是不太行啊。” 槐诗微笑着,向五大佬的使者辩解:“况且,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吧?” 北原的表情抽搐着,“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槐诗感慨道,“我们都是仰仗同盟才能继续存续的小角色,如果这是五大佬的意思,我们又怎么胆敢不遵从呢? 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疑惑的问,“五大佬的判决,不是应该就送到传达么?现在可都下午五点多啦,就算是下班才过来也用不了那么就吧? 北原先生,你哪怕早来一个小时,哪怕打电话说一句呢?” 说着,那个染血的男人踏前一步,端详着那一张恼怒的面孔,一字一顿的问:“还是说,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在路上耽误了太久?” “放肆!”北原怒吼,嘶哑的反驳:“难道你要说这是我的错吗!” “不然呢?” 槐诗漠然的反问,他抬起手指,戳着这个老头儿的胸口,一字一顿的告诉他:“虎王组的毁灭,有坂哲也父子在内的七十多个人的死亡,以及所造成的一切损失……” “这些,当然,全部,都是你的错啊!” 第七百一十一章 彼处水如酒 死寂,凝固的死寂。 哪怕是在侧室中悄悄窥探此处的大佬们也目瞪口呆,凝视着那个张狂的身影。长久以来第一次看到,有人放肆到胆敢将北原的颜面踩在脚下。 只有北原,呆滞的低头,看着戳在胸前的手指。 依旧,难以置信。 等他抬头,便看到槐诗嘲弄又冷漠的眼瞳,脸色自涨红变成了铁青,五指之间的手杖几乎被捏的咯咯作响,震怒咆哮: “混账东西,你胆敢侮辱我吗!” “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槐诗叹息着,“说话的声音用不着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就变得危险起来,平静的拍了拍眼前男人的肩膀,将他的衣领和头发整理好,温柔的告诉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懂得礼貌,也不应该在逝者的灵前如此失礼才对,冷静一些,好吗?” 隔着礼服,拍了拍他的肋下的枪套,槐诗缓缓的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端详着他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才对嘛,你是五大佬的使者,本来就不应该跟我们这些街头厮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总要拿出端庄的样子来。” “你以为你赢定了?” 北原从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声音,苍老的面孔满是阴沉,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孔,“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很强,我知道,每年都会有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跳出来,想要挑衅权威,不知天高地厚。 你以为有了藤本的遗产在手里,可以和五大佬叫板,可你在做梦,怀纸,如果五大佬不允许,你甚至连这个老大都没得做!” “大概吧,或许,可能就像你说的一样呢?” 槐诗满不在意的耸肩,微笑着:“不过,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呢?想要夺走我的位置的话,就让五大佬来对我说啊。” “落合、生天目、久我、千叶还有荒川,不论是谁都好。” 他弯下腰,轻声在北原耳边呢喃:“如果他们对我这个新人不满意,那就请他们亲自来对我讲吧。” 寂静里,北原抬起眼睛,端详着眼前男人的面孔,很快,缓缓颔首:“很好,我会将你的原话带到。 怀纸,真希望你死到临头的时候还会有这样的骨气。” 他收回怨毒的视线,再没有说话,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对了,你不是来吊唁的么?” 灵位前的槐诗回头,疑惑的问:“为什么不上香呢?” 北原的脚步一顿,表情抽搐着,克制着自己的怒意,转过身来,向着山下抬起手。山下弯腰,双手奉上一束线香。 线香在烛火中点燃,稍纵即逝的光焰升腾,照亮了一老一少的面孔,很快,又消失在薄雨里吹来的水汽中。 只有一线明灭的火光落入了香炉中,化作袅袅的青烟,弥散四方。 目送着北原含怒离去,脸色苍白的山下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北原是五大佬的使者,倘若……” “我知道。” 槐诗说:“我故意的。” 山下呆滞:“为、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啊。”槐诗回头,平静的看着他,“如果没有机会,新人要怎么出头呢?” 山下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他这是将藤本组放在火上烤,一旦传扬出去,恐怕会有倾覆之危。可藤本组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应该是怀纸组才对。亲分已经决定的事情,他一个过气的若头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木已成舟,剩下的无非是刀山火海而已,惶恐过后,山下已经接受了现实。倘若五大佬问责的话,大不了陪着组长一起上路吧。 他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开罪了北原的恶果不用等到明天,就已经在此刻显现。原本在侧室里参与送别的大佬们已经开始提出各种借口,纷纷告辞。 敬佩于怀纸驱逐五大佬使者的勇气,可不代表着他们喜欢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来往。 “哎呀,怀纸先生可谓年少有为,本应该留下来多饮几杯水酒的,奈何家中有急事,不能久留,真是太遗憾了啊。” 山田组的老头儿一脸装模作样的惋惜着,握着槐诗的手,依依惜别。 槐诗倒是没有强求,甚至连藤本的遗孀和孩子都没有留下。 只是微笑着,一一道别。 “不用过晚饭就走了么?真遗憾啊。”他客气的将他们送出门口:“大家路上走好,在下就不远送了。” 目送着老人们转身,槐诗看向宅间,似是疑惑的问:“真奇怪啊,大家竟然都对虎王组的遗产不感兴趣吗?” 在雨伞之下,山田老头儿离去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可是却没有回头,面色如常的离去。 五分钟后,后门被敲响了。 去而复返的老人向着山下微笑:“哎呀,忘记带雨伞啦,不置可否行个方便,让老朽叨扰一顿晚饭呢?” “当然,里面请。” 山下引手,指向了灵堂旁边的侧室。 再度熙熙攘攘起来的侧室里,多少双眼睛看过来,旋即变得不快。 “啐,老乌龟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回来了?” “我侄儿和藤本在牢里可是义兄弟,怎么就不能在他的葬礼上喝杯酒了?倒是你这个秃子河童,不是说女儿要生了么?赶快滚回去啊。” “老子只有两个儿子,都在监狱里吃饭呢,哪儿来的什么女儿?一定是你这个老乌龟耳背听错啦!” 十几分钟不到,竟然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又跑回来了,就像是什么会社职员之间默契的二次回和三次会一样,将不相干不识趣的家伙骗走之后,又再度在熟悉的地方重聚。 诚然,怀纸组不识好歹,有可能危在旦夕。 但这不妨碍虎王组的遗产有多香啊! 如果不趁着现在下手,等同盟高层进行分配,到时候不知道还要花多大的心思才能弄到手,怎么比得上现在趁火打劫的爽快? 就算到时候怀纸组不在了,可大家花了钱买下来的产业,哪怕你是五大佬也不能说让人退就让人退吧? 纵然极道并不遵从所谓的流程,也从不交税,可其中也自有规则。里面可操作的余地实在太多,而可谋取的利润也太多了,不由得这帮老鬼们不心动。 况且,搞不好到时候还能再吃一波怀纸组……两个组的遗产伺候自己,岂不美哉? 远远的看着房间里热闹的氛围,槐诗转身离去。接下来的事情都丢给宅间了,用不着他再出面了。 . 一个小时之后,宅间匆匆的走进了专门为槐诗准备的休息室里,满头大汗,擦拭着额头。 “组长,虎王组的资产已经发卖完毕,固定资产和他们手里的货,以及连锁奶茶店的渠道和店面,都被那四家买走了……”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肉痛。 还是太仓促了,那群老东西狮子大开口,往下砍价的时候根本丝毫没有还价的空间,简直像是买白菜一样。 而且这种没处理干净的产业,按照规矩,还要往下折价三成。 根本和明抢差不多! 他低头送上手中厚厚的文件,禀告道:“这一次,分别是由山田组和……” 槐诗挥手,打断了接下来的长篇大论:“直接说总数给我就可以了。” “一共五千七百万,美金。” 宅间扶了一下眼镜,喘了几口气,避免自己心脏病发作:“按照您的要求,只要现金和硬通货,不够的话先抵押,一周之内结清。” 匆匆算了一下借来的收益,他便忍不住喜上眉梢:“这样的话,藤……不,怀纸组如今的账目上就有一大笔……”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槐诗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现在账面上,有多少钱?” “算上上一季度的结余和流动资金,大头是刚刚转过来的预付款,一共有九百万美金左右。” “不少了啊。” 槐诗了然的颔首,凝视着外面天空渐渐泛起的暮色,若有所思:“宅间,你说,整个丹波内圈,一共有多少人呢?” “啊?” 宅间不解,想了半天之后,有些犹豫的说:“大概,有二十万人左右吧?反正每年人口普查都不算这里的,也没有人算过。” “那就算二十五万好了。” 槐诗低头,凝视着指尖明灭的烟卷,想了想,耸肩:“那么,就这么办吧。” 不等宅间有所反应,他便抬起头,露出微笑: “去告诉这里的所有人,有个叫做怀纸的家伙,初来乍到,想要请他们喝杯酒,以后要请大家多多关照。” 他说,“我要请大家喝一杯。” 宅间愣住了,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 “老大,您……是认真的么?” “那么一大笔钱的事情,也不是能用来开玩笑的吧?”槐诗说,“帮我算算吧,你有带计算器吗?” 这是最简单的算术题。 最便宜的暮日生啤,一罐二百七十瀛元……算下来,一共就要六千七百万瀛元,换算成美金,差不多接近七十万美金! “这样的话,还能留下八百多万啊。” 槐诗捏着下巴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边境和平水利集团。 “去联系这家公司,合同的条款我已经谈好了,商量好预付和后续款项支付的问题就行了,记得预留一部分管道铺设和改造的费用。” “之后,你们就可以去告诉那些喝酒的人,从下周开始,所有人都能够从我们这里买到水——干净的,清澈的,真正可以用来喝的饮用水。” 他说,“但水和酒不同,酒是免费的,水是市价的三倍。” 沉默里,宅间捧着纸张的手在颤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却难以再去质疑他的话语。许久,他喘息着,终于平静下来。 颤抖的手摘下眼镜,这个白发斑驳的男人弯下腰,向前,九十度鞠躬。 “遵命!” . . 两分钟后,来自怀纸组组长的第一个命令,传达到了所有人的耳边。 不是火并,也不是斥责或是夸奖。 只是简单单单的,想要请大家喝一杯酒。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疯了,还有的人已经悄悄的准备走,在大浪之前为自己找好下家。但更多的人选择留下来。 因为时间太过仓促,因为还在观望,更是因为……大哥给的红包实在太香了。 当然,也有不安的成员悄悄找到了最为亲近底层的上野,关切的询问:““上野大哥,听说老大得罪了五大佬,是真的吗?以后大家恐怕没有好日子过啊。” “怀纸大哥是真正的男人,你懂什么?!” 浑身缠着绷带的上野抽着烟,就像是看着一群傻叉一样,斜眼睥睨:“奖金没拿到么?给我好好干活儿! 车不够?就去借啊!山田会不是有个货运公司么?人手不够,那就把你家的里那些只会嗑药的废物叫过来啊,有手有脚就行了,难道老大不给钱吗!” 不论如何,今夜,在这荒诞的命令之下,新生的怀纸组开始了运转。 发动了两倍以上的人手和无数外来的帮闲,洒下了无数的金钱,然后用超出了百分之七十的预算,几乎搬空了整个京都所有的便利店和仓库,打爆了供货商的电话,驰骋的货车甚至去往了奈良与大阪。 而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的啤酒都已经来到了丹波内圈。 然后,在旁观者们迷惑的注视里,由怀纸组的成员们一箱又一箱的搬到了街边,在上百个路口堆积成一座又一座的山。 当远方报时的钟声响起时,便有带着纹身,穿着不合身礼服的男人们从车上跳下来,干脆利落的拆开封装,彬彬有礼的向四周问候。 将每一罐啤酒送到了任何一个经过的人手中。 免费。 就这样,他们不厌其烦的告诉每一个人:这不是促销广告,也不是什么卑鄙的诈骗把戏,只是有一位怀纸先生想要请您喝杯酒而已。 您不需要知道怀纸是谁,也不需要理解他来这里做什么,不论您选择接受或者拒绝,他都只是想要让您开心一下。 哪怕时间只有片刻,哪怕这快乐只有分毫。 就是这么简单。 他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有的人拒绝了,迅速走远,警惕的观望。可有更多的人在无所谓的心理下选择了接受,接过了沉甸甸的啤酒。 然后仔细观察了生产日期和标签之后,拉开拉环,尝一下味道。 有的人大加赞赏,有的人则随意喝了两口之后,丢进了垃圾箱里。不论是好奇,怀疑还是抵触,都有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而来。 让气氛渐渐热烈,让欢呼的声音扩散向四面八方。 到最后,在这狭窄又肮脏的丹波内圈,汇聚成稀薄荡漾的海。 时隔多年之后,依旧能够有人回忆起那一晚街道的欢呼和笑声,所有人举起手里的啤酒开怀畅饮的模样。 那些隐藏在小巷、桥下和角落中的人们再一次走上街头,无分尊卑的从那些人手中接过一罐啤酒。 不论是流氓、极道、常人、混种、帮工还是舞女,在霓虹灯的照耀之下,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幻觉一般的笑容。 风中传来遥远的口琴声,一切都淹没在甘甜的麦香里。 好像世界不再有阴霾。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处置 当喧嚣落幕之后,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深夜的街道恢复了寂静,只有满地狼藉的易拉罐证明了刚刚那一场‘酒会’的存在。空气中漂浮的酒精味道渐渐消散在潮湿的风里。 只有怀纸组的人还在收尾,分发着剩下的啤酒,开怀畅饮。 “雨停了啊。” 槐诗轻声感叹,回头,看向走进来的上野:“还顺利吗?” “免费的派送,哪里能不顺利呢。” 上野手里捏着啤酒罐子,也不顾身上的绷带,抬头咕嘟咕嘟喝完,满足的抹了一把嘴:“真是长见识了啊,这么多年,没看到这里的人那么开心过,简直就像是狂欢一样。” 槐诗问:“他们看起来快乐吗?” 上野愣了好久,下意识的点头。 “那当然是,快乐的吧?” 于是,槐诗就轻声笑了起来。 在寂静里,他端起手中的啤酒,回头向着灵堂之上的那个男人举杯,遥遥祝酒。 “干杯。” 第一步已经踏出。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 . 寂静的瀛洲庭院里,水声潺潺,惊鹿竹筒盈满了流水,敲打在石头上,低沉回音。 月光之下,竹叶轻舞。 站在池塘前的老人洒下鱼食,令池中的锦鲤涌动起来,争夺着食物,那鲜红和白色攒动的场景着实赏心悦目。 灵动的柴犬趴在池边,好奇的探爪,反而被摆动的鱼尾溅了一脸水花。 就这样,老人静静的倾听着身后下属的汇报。 “听上去真是一条桀骜不驯的疯狗啊……” 许久,生天目苍介缓缓颔首,撒掉了手里最后的鱼食,低头揉了揉柴犬的耳朵,忧心的嘱咐道:“我们太郎不可以那样呀。” 名为太郎的柴犬茫然抬头,咧嘴笑起来,朝着老人摇起了尾巴。 “好了,去院子里玩吧,不要再欺负那些鱼啦。” 老人揉了揉柴犬的脸,将它从鱼池边赶走了,目送着它跑远了,神情就渐渐严肃起来。 “怀纸素人竟然胆敢冒犯同盟的威严,诚然罪不可恕。” 他回过头,漠然的看向了身后,匍匐在地上的男人:“但唯独有一点,他没有说错啊,北原君。 这确实是你的错,不对吗?” 北原在地上,瑟瑟发抖。 “因为你的耽搁和轻慢,才导致了虎王组的毁灭。” 生天目说,“其实我也懒得管有坂家那两个家伙的死活,他们违背了律令,沾染了禁药,就算没有怀纸组,早晚也会有人用其他借口去除掉他们……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 北原君,因为你,五大佬的威严被折损了。” 他说,“这是你所犯下的,最大的错。” “在下,在下……” 北原脸色苍白,吞咽着吐沫,想要辩解,可是在生天目的俯瞰之下,却说不出话来,到最后,绝望的闭上眼睛。 “在下甘愿接受惩戒……” “不论你是否心甘情愿,惩戒都会到来,因为你违反了规矩,北原君,哪怕是我也不会网开一面。” 老人低头,俯瞰着地上的下属,看着他右手空缺的尾指,忽然说:“八根手指,应该不影响退休生活吧?” 北原愣住了,难以置信。可旋即,很快便在地上疯狂叩首。 “感谢,感谢您的宽宏!在下,在下一定……” 他感激涕零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激,已经语无伦次。 “好了,下去吧。” 生天目收回视线,随意的挥了挥手。 在空旷的庭院里,有恭敬的侍从端着盘子从远方走来,向老人呈上了刚刚送来的东西。 一罐……啤酒。 市面上最便宜的暮日,好像刚刚从塑封里拆出来,上面还有什么东西的划痕,甚至包装都算不上精良。 “连老朽都有一罐么?” 生天目愕然,旋即轻声笑了起来:“真好啊,没想到晚上还有啤酒喝。” 随手,拿起了罐子,拉开易拉罐,也不怕里面有毒药,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吧嗒了一下嘴:“连个冰块都舍不得送,滋味倒也一般……” 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远处,竹林的阴影中,扬声问:“喂,客人,要不要一起?” 竹林的阴影之下,走出了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 乱糟糟的金发随意的甩在脑后,有些卷曲,穿着不合身的风衣,胡子拉碴,像是美洲随处可见的流浪汉。 可他的手里却拿着一罐同款的啤酒,向着生天目晃了晃。 “我有了。”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慷慨啊。” 生天目轻声笑了笑,再喝了一口,抬起手,将啤酒倒进池塘里,对着争食的鱼群说道:“既然见者有份的话,你们也来点吧,尝一尝年轻人的傲骨和勇气。” 一罐啤酒很快在鱼口的分食中消失无踪。 只有空空荡荡的罐子被丢回了盘子里,和侍从一同无声离去了。 月光之下,生天目甩了甩手,随意的问道:“劳伦斯,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绿日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劳伦斯沉声回答:“藤本是我们的成员。” 生天目纠正道:“曾经。” “没区别。一日为绿日,终身为绿日。” 劳伦斯说:“怀纸所做的,不过是以血还血而已。总不能让他领会冤冤相报何时了,然后在仇人面前放下刀,然后一起快快乐乐去打高尔夫吧?” 这个代表绿日的流浪汉说,“这并不违反规则。” “错了。” 生天目摇头,回头看向了流浪汉,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此言差矣,劳伦斯先生!” “规矩是我们定的,当然要为我们服务才对啊。” 五大佬之一的老人,如是说道,“尽管老朽没什么意见,但荒川家的小鬼可是气的跳脚……况且,这种动摇五大佬权威的事情,可不能放任。必须从速处理,从严处置才行。” 劳伦斯无所谓的耸肩,喝着自己的啤酒,随意的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喝他的酒呢?” “就是因为喝了酒,所以我们现在才有的谈啊。” 生天目哼笑:“现在的年轻人,都变得厉害,让人感觉很可怕。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让人羡慕,又让人害怕。 这哪里是疯狗呢?分明是一条初来乍到就想要标记地盘昭告天下的野狼啊……不过,徒有勇气是不够的。 难道有勇气的人不够多么?“生天目回眸,怜悯的耸肩:“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五大佬依旧是五大佬,但怀纸组,说不定延续不到明天。” “我更希望五大佬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劳伦斯说,“绿日很看好他,确切的说,大统领很看好他。” 这一次,生天目终于沉默了,愕然,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像大统领那样目中无人的家伙也懂得关照后辈么?” “是啊。“ 劳伦斯说,“因为他值得。” 寂静里,生天目揉了揉眉心,叹息着挥手:“好吧,那他还有的选——是被五大佬下达惩罚,还是斩掉一只手向同盟谢罪。“ “你觉得那种心比天高的年轻人会同意么?”劳伦斯问。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乎?” 生天目冷漠的反问,“他侮辱了北原,侮辱了同盟的使者,他冒犯了我的面子,劳伦斯,如果不是这一杯酒,我又怎么会正眼看他一眼? 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等你来,看在绿日的面子上,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帮你说服荒川不予追究。但同盟就不会在承认怀纸组的身份了。” “如果怀纸不懂得同盟的可贵,那么麻药追放同盟不会再是他的朋友。“ 生天目说:“到时候,不需要任何人动手,六合会和k字党就会把他们啃的渣都不剩。” 劳伦斯不为所动,只是低头,静静的喝着啤酒。 大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哪里还不清楚这个老鬼是什么风格呢,与其说是极道,倒不如说是一个商人,精打细算的让人害怕,不会做任何会亏本的买卖。 “说了这么多都还没到重点。” 劳伦斯喝完啤酒,抬头问道,“后面的‘但是‘呢?告诉我‘但是’。” 生天目在他的凝视里,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摊手:“是啊,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总有‘但是’,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拥有,他必须证明自己值得。”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向着抛过去。 劳伦斯抬手,信封就落在他的面前,悬浮在空中,自行拆解,展露出其中两张资料,以及一张中年男人的威严照片。 身穿白色的教袍,手持着璀璨的长杖,看上去说不出的神圣。 劳伦斯眯起眼睛,辨认着那张面孔: “光照会?” “是啊。” 生天目说,“最近,光照教会的高层出现了不正常变动,主祭更替之后,风格突然激进起来,开始暗地里向丹波内圈渗透。 据说已经有不少蠢货变成了他们的信徒,连千叶家的夫人都被牵扯到了其中……二房和大房之间的斗争,真难看啊。 从房间里发现神龛的时候,千叶那家伙的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生天目幸灾乐祸的大笑了起来,乐得看盟友倒霉,但劳伦斯却没有跟着笑。 只是静静的等待他说完。 “虽然看笑话很有趣,但同盟必须做出对等的报复才行。” 生天目随意的说道,“既然你们这么看好怀纸的话,就请他发挥一下自己作为极道的本能,为对方添点麻烦吧。 当然,后果自负哦,同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说完,他露出微笑:“倘若能够替千叶那个家伙挽回颜面的话,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重要性,同盟不但不会追责,说不定还能让那个家伙欠你们一个人情。” 劳伦斯收起了那个信封,并没有拒绝,可是也懒得给他留什么面子:“是欠你一个人情才对吧?” “我不否认啊。” 生天目摊手,在渐渐冰冷下去的夜风中,忽然说:“你听说了吗?据说,上面要颁发‘总无事令’了。” 劳伦斯沉默了片刻,缓缓颔首。 情况对如今的同盟,压倒性的不利…… 所谓的‘总无事令’,乃是沿袭瀛洲历史上著名的那一道诏书而流传下来的传统之一。 统共其实也只有四个字。 ——天下太平。 但实际上,却和太平无关,而是让地上刀兵。 为时七日的命令期间,一切摆不上台面的纷争和矛盾都可以在暗中进行解决。只要不涉及到社会表面的稳定,不管死多少人,不管造成了多恶劣的破坏,当局都不予追究。 “简直就像是开给斗狗场的营业证书一样啊,对不对? 涉及到整个国家的消费税政策,竟然要靠一群yakuza的胜负和死活来决定,哪怕是我老成了这个样子,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荒谬和可笑。但不论如何,我们都没得选。” 生天目扳着手指说道:“k字党和愚连队据说最近走的很近,应该会有大动作。而六合会以及大圈却开始全面收缩,恐怕不打算搀和了。 至于铁王党,那群走狗已经眼馋丹波内圈太久了……上面的大人物都下了重注,可唯独没有人眷顾我们呢,劳伦斯君。” 生天目断然的说道:“一旦京都合战开始,恐怕我们就会首当其冲,遭受围攻……而这个时候,同盟却依旧一盘散沙,五大佬各行其事,甚至还有的人在准备暴动?怎么想都不会有什么光明的未来。 时间有限,我们必须重新将所有人凝聚起来才行……当然,能够在我的主导之下就再好不过了。” 生天目拍了拍空空荡荡的手,轻声感慨:“所谓的人情,也只不过是个借口,我要找个机会和千叶家的人好好谈一谈。 倘若同盟能够因此而凝聚,我愿意承认怀纸组在其中所做的贡献。” 说到这里,苍老的男人咧嘴,露出微笑:“如果他并不满足于此,别说其他,只要能够建立足够的功勋,老朽将家里那个丑女嫁给他都没关系啊。” 劳伦斯愕然,抬起眼睛:“梨花回来了?在这个关头?” “是啊,说什么都不听。”生天目露出一丝自得的微笑:“别看她年纪轻轻,可是不逊色于她母亲的悍勇之女哦……稍后要不要见一见?” “免了吧,事情太多。” 劳伦斯收回视线,从怀里翻出了自己的卷毡帽带好,最后看了他一眼:“以及,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那些话里有多少是危言耸听。 你这个老鬼,哪怕到这个时候,还在渴求更多的权力啊……” 生天目反问,“这样不好么,我的朋友。” “不,这样再好不过。” 劳伦斯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寂静中,生天目静静的凝望着眼前平静的池塘,许久,转身离去。 . . 深夜,槐诗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 看到自己新卧室的角落里,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他缓缓撑起身体,看过去:“哪位?” “劳伦斯,你打电话联络的那个人。”抽烟的流浪汉摘下了帽子,轻声感叹:“要我说,你最近的事情闹的有些大,有些麻烦。” “你是说虎王组?” 劳伦斯摇头:“我是说供水公司的事情,只会徒然招致官方的厌恶……” 槐诗被逗笑了,“就因为那群贱民混种有了干净的水喝就不高兴的人,有必要在乎么?” 劳伦斯并没有回答,只是将信封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五大佬的判决下来了。” “是断手还是逐出?” 槐诗问。 劳伦斯出乎预料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怀纸组需要完成一件任务,避免责罚。” “干脏活儿么?听上去比断手更麻烦。”槐诗看向解开的信封里的资料和照片:“杀掉?还是怎么样?” “随你自由发挥,但同盟不会为你承担任何后果。简单来说,你做了这件事儿,就会得罪光照教会,到时候整个瀛洲几十万教徒都会将你试做眼中钉。” 光照教会。 流传在整个东南亚之间的新兴宗教,在瀛洲和新罗这些宗教合法的国家如鱼得水的扩张,教徒信众之中不乏身居高位的人。 和极道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不一样,在明面上的权势和在京都的地位惊人,更不用提内部升华者众多。 一个操作不好,怀纸组就会被碾成粉身碎骨…… “就这?” 槐诗信心十足的笑了笑,收起了信封,“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劳伦斯也愣住了:“不需要帮忙么?”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提的。” 槐诗微笑着,目送着劳伦斯消失在黑暗里。 许久许久之后,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顿时脸色垮了下来——稍加思索,仔细分析,感觉这一波操作搞不好别说发展壮大,恐怕要当场凉凉…… 为今之计,只剩下一个办法!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艾拉a梦救我呀!!!” 通讯另一头,熬夜加班给某人收拾收尾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睡的艾晴面无表情的端起水杯,服下胃药。 然后,冷漠翻了个白眼。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第七百一十三章 喂,在吗? 喂?睡了吗?聊聊天好不好啊?你在学习吗?这么专心的吗,真厉害呀,下次考试一定要教教我啊。晚饭吃了吗?下次一起吃饭好不好?在吗?看到能不能回我一下,我有话想要对你说。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要和你好好谈谈,你怎么不说话…… 槐诗一抬手,十万条全方位无死角舔狗式骚扰信息就已经开始刷屏——所以说意念打字速度就是快,天文会这个功能真好啊,他回头都想要给自己也装一个了。 除了对面不回自己信息之外,这插件简直没有任何问题。 骚扰了半天,艾晴那边依旧没有回信。 十万条信息没有回音,槐诗心里竟然有一种空落落的奇异感觉。失落中带着期盼,等待中带着心酸。 “不会吧,真就不理我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 艾晴不快的声音终于响起:“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请你自己搞定好么?我帮你收拾那一堆破事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你还期望我帮你在极道之路上走上人生巅峰?” “不,这个我倒是能搞定。” 槐诗尴尬的挠了挠头:“但我怕会有点过激啊。” 艾晴眉头一皱,瞬间警觉:“你想做什么?” “emmmmm……这就要看怎么办了。” 槐诗沉吟了片刻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果小施薄惩的话,就在他们召集信徒集会祈祷的时候冲进去,当众把那个家伙钉在十字架上,让他忏悔就可以了。 但如果那个家伙要作奸犯科罪该万死的话,那就干脆让他的信徒们吃圣餐吧。” 槐诗心里盘算着两个计划,感觉不论哪个都好像会闹的很大。感觉一个搞不好,这一波搞完了,就要上全境通缉的名单啊。 怎么都要先请示一下,起码找天文会来背个锅。 沉默,漫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听到艾晴的叹息声。 “槐诗……” “嗯?” “你有没有发现你对作奸犯科上的兴趣,有点高的过头了?”她严肃的发问,“是不是从新海黑吃黑之后,你就尝到甜头所以在这条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黑吃黑?我不知道。”槐诗震声反驳:“我这不是一心向着现境和平,都代表天文会打入绿日内部了么?你们就不能行个方便什么的?” “你想要什么方便?” 槐诗想了想,试探性的问:“导……弹?” “……槐诗,你已经将鹿鸣馆得罪死了,就不要再上统辖局瀛洲支部的黑名单了好么?” 槐诗闻言,顿时瞪大眼睛:“哇,都是炸邪教徒,当初你玩的那么爽,现在换我来就不行?这个世界怎么了,我们工具人……” 他一套组合拳才刚刚起手,就被艾晴冷漠打断:“槐诗,你如果想要认真讨论一下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奉陪。 但请别为难一个最近脾气不太好的女人了好么?” “听好了,如果你想让我帮你控制住这个事态的范围,那就尽可能的,悄无声息的干掉他。不干掉他也行,但最好别把他钉在十字架上。更不能在瀛洲的地界发动恐怖袭击,用导弹把一个当地知名的宗教界人士炸成灰!” “我明白了。” 槐诗恍然点头,拳头一锤掌心,得出结论:“那就干脆直播砍……好吧,我错了,我遵纪守法,我另想办法可以吧?” 刚刚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阵危机感从心头泛起,就像是有人正拿着狙击枪瞄着自己,手指头搭在扳机上一样。 槐诗光速改口认错,再也不提。 秒怂。 大家给个面子,当做无事发生。 “你是在卧底,不是在打仗,天文会能在暗中给你提供的助力是有限的——如果你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天文会的卧底的话。” 艾晴忽然问:“以及,你还记得你卧底是为什么吗?” “当然是为了升……咳咳,那个谁,神城什么来着?” 槐诗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个名字:“神城未来!” “……总之,你记得就好,我们已经落后与其他组的进度了。” 艾晴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叹息:“如果能够进入混种同盟的高层,或许信息可以来的容易一些。我会这样跟上面打报告的,希望会有更多的资源支持吧。” 停顿了一下之后,她问道:“姓名?” “槐诗。” “没问你的!光照教会的那个,叫什么?” “嗯,我看看……三船龙马。” “找到了。” 通过天文会的数据库,艾晴的权限直接调取出了瀛洲分部的情报。 “光照教会京都区的主祭,男,四十七岁。” 她瞥着屏幕上的资料,意味深长的说道:“还真是不容易,五年的时间,竟然能从一个破产的房屋中介一步步打拼到这个位置,竟然已经被誉为第九次元的圣灵的人间投影体了。 由此看来,有些人一旦不干什么好事儿,说不定就在违法乱纪的路上开始飞黄腾达了啊。“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又在损我了?以及,什么次元什么圣灵的什么投影?” 槐诗感觉十万个问号从脑门上升起来,难以置信:“咱们这是又不知不觉添了新设定?“ 不对啊,他低头悄悄瞅了一眼命运之书,发现记录里没这玩意儿啊。 “正常,谁看到这玩意儿都会觉得有病。” 艾晴说,“你就当做这是光照教会编的童话故事里一个大神在人间的转世好了。 除了信徒里选拔出来的圣妻之外,还有六个情妇,十一个私生子,恩,里面有四个是他亲生的,比率还算不低。 看来在中年女性信众里很有市场,经常给一些女信徒开悟和注入灵性。据说十次里面有八次能够让人看到宇宙圣堂,众神微笑的场景呢。” “真的假的?” “你说呢?”艾晴冷笑,“只要药嗑的够多,想看到什么都没问题,人造的神迹从来廉价,甚至可以批发。” “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今天没时间了,明天也不行,他要去和鹿鸣馆的人打高尔夫,不想被瀛洲官方按死的话就别乱动。” “行吧,二号去听经,晚上住旅馆,三号去餐厅,那四号呢?”槐诗问,“后天他有空么,我上门拜访一下。” “后天也不行,他会在光照教派在京都最大的信所参加一场教宗亲自主持的法会……” “那不是正好么?”槐诗大喜过望。 “喂,你不要乱来。” 艾晴停顿了一下,严肃的说道:“光照会的教宗可是四阶升华者,而且最近局势很紧张,他们的高层身边都有升华者保护,你最好小心一些。” “放心,天文会虽然不能帮忙,但我可以想想其他办法啊。” 槐诗低头,看向手机上劳伦斯的号码,露出笑容:“况且,不是已经有新朋友了么?”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一起去作奸犯科更能增进友情的事情吗? 没有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语气温柔。 “喂,在吗?” . . 两天之后,生天目家的庭院里。 狭窄逼仄的茶室之中,端庄的老人和心不在焉的中年人跪坐在长席之间。窗外的炽热阳光下,散漫的柴犬懒洋洋的趴在假山的阴影中,吐着舌头喘气。 青葱绿意点缀的枯山水,令人心静。 随着茶釜中传来的沸腾声音,抹茶在茶宪的搅动之下自水中晕染出一抹令人心神静谧的绿意。 在上首,京都闻名的茶道大师端庄的捧起了手中的茶碗,双手奉上。 静谧里,两人端起茶碗,品尝着苦涩的味道,献上赞叹之后,茶道大师俯身一礼,收起了自己的工具之后,转身离去了。 寂静的茶室里,便只剩下对坐的两人。 “茶也喝了,戏也唱了,老爷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么在下就现行告辞了。” “这就要走了?”生天目拿起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解的问:“是我招待不周么?” 千叶龙二不耐烦的叹息:“茶的味道还行,但狗叫声太烦了,下次能不能安静点?” “看来你最近真的是焦头烂额啊,哈哈哈,再怎么英雄盖世,也逃不过女人的眼泪呢,但说起来,你也差不多快要五十岁了吧?也该收收心了吧,懂得照顾家庭才是好男人啊。” 千叶龙二抬起眼睛瞥过来:“你来请我喝茶,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哪里哪里,五大佬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哪里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呢?” 千叶龙二的脑筋一转,旋即恍然:“我听说梨花那孩子回来了,难道你开始准备给她张罗亲事了?” 生天目神情顿时警惕:“你在想什么?你家那孩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样子像极了你年轻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找你商量这种问题?老朽还想让可爱的小女儿多陪我几年呢。”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这个老货……该不会是拿捏了什么东西来跟我讨价吧?” 千叶龙二眯起眼睛:“我想想,最近那个很出风头的万能药?还是总无事令?特地来找我,难道是光照教会?” “啧,唯有谈到有关自己的事情时,你这个家伙才会认真起来啊,自私自利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呢?” 生天目伤脑筋的敲着扇子:“光照教会的事情啦,老朽可是想尽办法,帮你还以颜色的啊。” “你肯定不安好心,也不要想着让我买账。”千叶龙二漠然:“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放心啦,不是我,也用不着你负责,你要不满意的话,大可不领情嘛。” 生天目的扇子敲着掌心,抬头看向茶室升起的垂帘之后,那一台和这里分外不搭调的电视机。 “看,节目要开始咯。” 伴随着他的话语,屏幕缓缓亮起,露出了一张俊秀的面孔,还有额头上两道弯曲的犄角。 冲着屏幕前的两位观众,他嘴角勾起,邪魅一笑,满盈着鬼一般的魔性。 只不过一张口,就发出拉胯的声音。 “喂?能看见吗?这玩意儿没坏吧?这就启动了?高科技啊!” 那张面孔凑近了,端详着摄像头,张口哈了一口气,然后拿袖子擦了两下,锃亮,啧啧感叹:“不愧是同盟,掌握核心科技!” “喂,别玩了,那是从太清重工买的大疆……” 眼看着槐诗开始拿着无人机晃来晃去,嘴里‘呼呼呼’个不停,旁边抽烟的劳伦斯完全看不下去了,指了指山下面的盘山公路: “人快到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摇滚 随着劳伦斯的指引,一列豪华的车队从隧道中开出,向着京都蜿蜒而去,速度飞快。 “真快啊,急着去上厕所嘛?” 槐诗低头端详着它们远去的样子,拿起了手里的对讲机:“目标已经出现,大家准备好,我们也走吧。” 说着,他甩手将无人机丢到半空中,转身看向身后的山下吩咐道:“指挥就拜托你咯”。 “是!” 山下恭敬的弯腰,双手奉上了头盔:“祝您,武运昌隆!” “只希望财运更昌隆一些吧。” 槐诗伸手,接过头盔,扣在了脸上。 特质的赤红色头盔宛如火焰在燃烧那样,自坚硬的面罩下展露出弯曲的犄角,配合上周围狰狞的金色喷绘,就像是被束缚在人身中的恶鬼。 引擎迸发的轰鸣里,槐诗拧动了油门,摩托车呼啸,在镜头里疾驰而出。 很快,就消失在无人机的视野之中。 而悬浮而起的无人机,已经变换色彩,悄然隐没在空气里,只有细碎的嗡嗡声在天空中扩散,笼罩在盘山公路上的天空之上。 . . 在车队的正中央,加长型的轿车里,三船龙马烦躁的抽着烟,挠了挠领口。 丝毫没有在信徒们面前宝相庄严的样子,一进了车里就把鞋子脱掉了,扯掉碍事儿的长袍之后就露出了下面的花衬衫还有金链子,在椅子上扭来扭曲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老猴子。 “教宗实在太过小心啦,有必要这样么?” “最近风声很紧,上面要有大动作了。况且前一段时间,那群混种不是放风声说不会善罢甘休么?” 检查配枪的肃冷护卫抬头回答:“为了避免那群狗杂种有什么动作,小心为上——其实稳妥起见的话,您应该穿上防弹衣的。” “穿着防弹衣去见上面的大老爷们,我们究竟是宗教法人还是生存狂啊,太不像话。” 三船龙马叹了口气,看向车内的护卫:“你们要出了事儿,我就算穿着防弹衣有什么用……要来一点么?” 他手里灵巧的卷着烟纸,递了一支过去。 护卫愕然:“不必,以及……您今天不是要去参加法会么?” “就是因为要去传教,才要先让自己high起来才行啊。” 三船龙马啧啧感叹着,点燃了烟卷,深吸了一口禁忌的芬芳,脊背抽搐着,脸色一阵潮红,眼神就变得迷幻起来,瞳孔扩散。 耳边再度又响起虚幻又飘渺的声音,宛若仙乐,千万人在齐声吟唱着神圣的颂歌。他的灵魂,他所谓的灵魂超脱了形体的束缚,向上悬浮,顺着那温柔的吸引力向上升,凌驾于尘世的束缚之上,再度进入了那迷幻又绚丽的光之次元。 “多么美妙,慈悲之爱……” 他徜徉在神明们温柔的目光中,一遍遍的虔诚吟诵着神圣的经典,体会着灵体在天国之光的照耀下被净化和升华的感觉。 烟雾袅袅的升起。 他的身体渐渐瘫软,失去了力气,急促的呼吸着,依靠在真皮座椅上。 扩散开的空洞眼瞳凝视着眼前的虚空,不由自主的幸福微笑。 那仙乐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近了,近了……终于…… 轰! 巨响骤然爆发,将他从迷离的梦中惊醒,愕然的抬起眼睛,耳旁缭绕的仙乐消散无踪,被那粗暴的杂音撕碎了。 只剩下低沉的轰鸣,像是钢铁在纵声咆哮一样。 那是引擎的巨响。 焚烧机油,吐出浓烟,沉重的机车从盘山公路之上骤然飞出,跨越了道路的限制,驰骋在复杂的山体之上。 向下疾驰。 漆黑的机车冲破了灌木,就像是从倾斜纸张上滚落的一滴墨水,所过之处留下了机油粗暴燃烧的烟雾,经久不散。 只有高亢刺耳的引擎声在迅速的迫近。 随着铁马之上的骑士一起,从天而降! “九号九号,拦住它!”车内的护卫拿起对讲机,警惕的说道:“所有人都打开保险,如果胆敢接近的话直接攻……” 话音未落,就有枪声响起。 自最后方的车里,车窗骤然开启,手持着武器的护卫从其中探出头,向着后方疾驰而至的骑士扣动扳机。 而槐诗,拧动油门。 瞬间,速度飙升。 沉重庞大的机车在瞬间灵巧的不可思议,左右躲闪,灵活的躲过了霰弹枪的喷射范围,瞬间,近在咫尺。 低头俯瞰, 赤红色的头盔上映照着仪表盘的光,就像是恶鬼扭曲的面孔那样,似是嘲弄的狞笑。 自疾驰的机车之上,恶鬼抬起手肘,向着那一张错愕的面孔砸下,紧接着就是一声西瓜摔烂的脆响。 整个车的内部都在猩红的泼洒之下被染成了阴沉的颜色。 而那一柄脱手的霰弹枪在车窗之外的空气中翻滚着,便落入了那一只抬起的手掌之中,握紧。 机车疾驰,加快了速度! 轰! 就在前方的山梁之上,巨响轰鸣,骤然坍塌的山岩翻滚砸落,砸扁了在最前面领头的车之后,顺带堵住了交通。 紧接着,两侧的灌木之中,久候多时的怀纸组成员们已经在上野的带领之下从其中走出,端着瀛洲不太希望平民玩的长枪短炮,对着车队扣动扳机。 交火开始了! 前方探路的车被巨石砸碎,整个车队的速度陡然减缓,而机车骑士的速度却毫无任何放慢,风驰电掣的向前。 自那些车窗后的武器扫射中灵巧躲闪,尤有余暇的调整着自己的方向和速度,调整油门,倾斜车身,灵活的穿梭在车队之间。 手里抢来的霰弹枪倒持,像是棒球棍一样,从每一个胆敢冒头的脑袋上抡过去。 在中间的礼宾车里,沉浸在禁药恍惚里的三船龙马艰难的撑起身体,脖子抽搐着,茫然四顾。 耳边缭绕仙乐和神语正在迅速的远去,不断的有杂音和巨响挤进来,令他烦躁的尖叫,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轰鸣的引擎声渐近了,回旋在四周,好像无处不在那样。 幻觉里有火光熊熊燃起,就在车外,整个世界好像变成阴森的地狱。燃烧的骑士骑乘着钢铁一样的骸骨巨马,尖啸着驰骋而来。 践踏着血肉和骸骨,漫步在死的荒野上。 可那样的幻觉很快就在恐惧的刺激之下消散了,他终于清醒了过来,听见了车窗外那徘徊的低沉轰鸣。 来自油门的调整,拧两下,松一下,拧两下,再松一下。 引擎的低沉轰鸣也变得像是什么诡异的节拍。 咚咚啪,咚咚啪,咚咚啪! “那是……什么……” 他艰难的梗起脖子,来不及擦掉嘴角的口水,探头张望,便从窗外的火光中窥见那个张狂的身影。 咚咚啪,咚咚啪,咚咚啪! 低沉的轰鸣像是铁锤敲打在他的颅骨上,要将那疯狂的节奏刻进他的脑子里。 燃烧的骑士兴奋的举起霰弹枪,倒持,对着被染红的枪托愉快歌唱。 “伙计,你是个只会大声嚷嚷的孩子,在街头嬉闹,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大人物——” 轰! 巨响之中,机车骤然飘逸,沉重的车尾深深的砸进了一扇刚刚开启的车门中,连带着后面的人一同砸成粉碎。 而那骑士昂首,举起话筒一般的武器,惋惜的感慨:“你搞得灰头土脸,狼狈至极,把铁罐到处踢来踢去!” 在那一瞬间,他抬起了头,染红的面罩之后,一双冰冷的眼瞳看过来。隔着车窗,指向了他的面孔: “——singing!” 唱吧,大声唱吧! 于是,在巨响里,耳边飘渺的仙乐焕发哀鸣,被那宛如千万人嘶吼的幻听所淹没了。禁药的幻觉里,只有无数恶鬼在地狱里爬出,趴在他耳边,嘶哑的咆哮: “——wewill,wewill,rockyou!!!” 机车上的音响里放出震耳欲聋的吉他声。震怖而叛逆的旋律扩散在脑髓之中,三船龙马的眼瞳收缩,喘不过气来。 车窗在瞬间破碎。 车内的护卫飞扑而出,在半空之中,身体就迅速的膨胀,撑碎了西装之后展开四道狰狞的羽翼,迅速畸形的面目化作酷似女子一般怨毒而阴沉的脸庞。 滚滚黑暗扩散,四道带着锋锐边缘的羽翼自风中回旋,伴随着他的飞扑,形成了庞大的刀轮,向着袭击者横扫而去。 飞缘魔! 远方山顶上,抽烟的劳伦斯抬起手,正准备出手,可还没有能够援助,就看到槐诗的身体骤然从机车之上跃起,咫尺之差,躲过了刀轮的劈斩。 可就在一辆燃烧的车身之下,骤然有一个佝偻而狰狞的身影飞起,身体在空气中灵活跳跃,向着半空之中的槐诗飞扑而下。 鵺! 就在半空之中,向大地坠落的槐诗抬起头,面罩之上映照出了升华者的狰狞面孔。然后,对面也看到了,面罩之下,嘴角勾起的嘲弄笑容。 在他的手里,霰弹枪的枪身骤然抬起,对准了那一张狰狞的面孔。 扳机扣动,铁雨飞迸,火光一闪而逝,双方同时倒飞而出。 槐诗落地,灵巧的翻滚,再度起身的时候,便看到被刀轮撕碎绽裂的机车,还有破碎的音响,顿时一阵无奈。 这要在以前,他一个愤怒之斧跳劈,斩碎翅膀,悲悯之枪突刺就能取了对面的首级,还不用落地就用美德之剑把鵺枭首。 结果一身武艺就因为太有代表性完全用不出来。 看着远处痛苦尖叫的鵺从地上爬起来。 他叹息了一声,摇头:“你们听说过相扑吗?” 抬起手,摆出仕切的姿态,向着面前的飞缘魔轻蔑的勾了勾手指,随着躯壳的隐隐鼓胀,炽热的血液奔腾。 鼓手和禹步结合,超限状态,启动。 角力,即将开始! 被忽视的鵺怒吼一声,从旁边冲刺了过来,就看到槐诗随意的抬起霰弹枪,再次扣动了扳机。 铁雨泼洒之中,鵺再度倒飞而出,发出震怒凄厉的咆哮。 不知道了吧,臭弟弟! 槐诗冷笑,相扑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此乃—— ——霰弹推手! 第七百一十五章 绿日的光 再度一招结合了前沿科技和战争精髓的霰弹推手之后,重创的鵺落在地上,已经再爬不起来。 可就在槐诗正准备再次扣动扳机时,却发现,枪膛里完全没有子弹了。 咔哒一声尴尬的轻响。 紧接着,飞缘魔凄厉的尖啸,黑暗翻涌之中,竟然分出了好几个不同的残影,带着猛毒向着槐诗扑来。 槐诗本能的就想要开启埋骨圣所,反应过来之后,动作停滞了一瞬,已经失去了躲避的空隙。 飞缘魔已经近在咫尺。 锋锐的羽翼汇聚,刀轮劈斩,绞肉机对准了他打开了入口,迫不及待的将他拥入怀中! 山头上,劳伦斯皱眉,抬起手中的烟头,遥遥对准了飞缘魔的脑袋——在源质的涌动之中,一缕霜色萦绕在火光之上。 绿日十灾。 ——霜雹灾! 从遥远边境借取来的灾厄力量寄托在了劳伦斯的指尖,足以将任何四阶一下的升华者一击泯灭的恐怖力量降临。 蓄势待发。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却看到,槐诗,抬起手,抡起了手中早已经没有子弹的霰弹枪,对准了飞缘魔的脑袋。 砸! 巨响轰鸣,木板的碎片和弯曲的枪管飞迸在空气之中,血色泼洒。 粗暴的力量在这一击之中彻底爆发,在枪管碎裂之前,穿过了刀轮的间隙,尽数倾泻在那一张错愕的面孔上。 昏黑,突如其来。 大脑在动荡之中难以运作,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和僵直。所有分出的幻影尽数消散。 紧接着,槐诗丢掉手中只剩下半截枪管的武器,对准了那一张面孔,奋力一拳! 如今,在超限状态之下,这在鼓手中属于基础应用的一击,已然有了罗老六成的精髓。 天鼓招荡,雷鸣霹雳。 巨响之中,飞缘魔倒飞而出,再难以维持变身状态,昏死的升华者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就这?” 渐渐落幕的喧嚣里,槐诗最后扫了一眼地上的飞缘魔,然后抬起一脚,踹在鵺的脑壳上,将他也彻底放翻。 最终,转身走向机车的残骸,翻翻捡捡,找到了沾满尘土的热水瓶,松了口气。 拍了拍上面的尘埃和机油。 幸亏没有给弄坏。 这可是他昨晚熬夜煮了很久的老汤…… 就这样,他伸手,拉开了最后一扇车门,推手抬起面罩,向着车门后面傻了一样的三船龙马微笑。 端起了手里的热水瓶。 “大郎啊……咳咳。” 槐诗温柔的说:“那个,三船呀,最近大嫂担心你身体不好,怕你每天传播信仰、耕耘信徒,累坏了身子……特地煲了碗鸡汤给你,让我赶快送来。” 伸手,在三船龙马惊叫的声音里,他拆下了这个老猴子的下巴,倾斜水瓶,一点点的凑近了:“来,趁热吧。” 刚刚出锅没多久的滚烫浓汤瞬间灌入了肺腑之中,令三船龙马在禁药的麻痹中也感受到一阵阵滚烫和剧痛,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 可旋即,香浓鸡汤中的热意扩散开来,瞬间爆发,演化出了无数奇异美妙远胜过一切禁药的幻境,将他吞没了。 美梦在瞬间降临。 一寸寸的将他的意识吞吃。 涓滴不剩的将这碗鸡汤给他灌进肚子里之后,三船龙马已经翻着白眼,不省人事。 “这就完了?” 在车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劳伦斯叹气,掐灭了手里的烟卷,难以理解:“所以,你叫我来究竟干啥?” 这他妈你一个人不是完全搞定了,拉上我一起做嘛? 抓水母吗? “瞧你说的,大家同为绿日,当然要互相帮助啊!”槐诗认真的回答,“整天一个人呆着多不好啊,大家一起参与户外活动,增进一下情谊呗,怎么就没事做了?” 劳伦斯只想翻白眼,不想理他了。 “还有事儿么,没事儿我走了……” “别啊,这就走了多不好啊!” 槐诗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想要找点能让劳伦斯有点参与感的活儿。 当看到晕厥的三船,还有他花衬衫下面的光膀子时,眼睛顿时一亮。 “咳咳,那个……你会画画么?” 劳伦斯不解的看过来,许久,点头:“会一点吧。” “那交给你咯。” 槐诗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支记号笔递过去,指了指地上的三船:“你看,不是要给千叶家的大佬出气么?这么艰巨的任务,当然要靠前辈了!” “……” 劳伦斯低头,看着三船光秃秃的上身,忍不住皱起眉,但看着槐诗手里的记号笔,却又忍不住手痒了起来。 多好的素材啊! 原本他根本不想理会这种破事儿的,但奈何……当年刚刚出道在伦敦到处喷涂反天文会标语的日子实在太美好了。 一颗画师的心开始跃跃欲试。 尤其槐诗笑的还这么诚挚,这么期待,总不好寒了新人的心思……画两笔就画两笔呗,怕个啥? 试试就试试! 来都来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聊发少年狂的劳伦斯,接过了记号笔,端详着三船的身体, 试探性的,画了一笔,然后又画了一笔,再添了一笔……等反应过来,一个歪歪扭扭的玩意儿就已经画好了。 乍一看还有模有样,这么多年实力竟然没有退步,劳伦斯顿时老怀甚慰:“这个怎么样?” “不错哇,可惜缺一点色彩和神韵。” 槐诗接过笔来,弯下腰开始在旁边的空白里填补了起来:“你看这样,这样,再这样……是不是就好了许多?” 劳伦斯眼前一亮:“这里也可以加一点嘛!” “那如果这样的话……” 许久之后,地上晕厥的飞缘魔发出沙哑的呻吟,即将快要苏醒。 而沉浸在艺术创作中的两人终于完美收工。 低头端详着联合完成的艺术创作,两人对视了一眼,满意的点头。 忍不住击掌。 赞! . . 天空上的无人机静静的俯瞰了全程,看着怀纸组的人头也不回的离去,许久之后,飞缘魔醒来,唤醒了三船还有地上的鵺,惊恐逃窜而走。 “就这?就这?” 屏幕前面的千叶龙二不快的啧了一声,抬起眼睛:“你这个老家伙就这么糊弄我?要我说,怀纸组这帮废物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连人都不敢杀,还做什么极道? “别着急啊。”” 生天目拍着扇子安抚:“这不还没结束么?怀纸组可是向我保证了来着,一定会为同盟一雪耻辱什么的,对年轻人总要有点信赖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无人机的画面就骤然黑掉了。 老头儿愣在原地,还没有感受到尴尬,画面就再度亮起。 这一次,已经切换到了光照教会的信所之中…… . . 等三船龙马一行人狼狈的逃到了京都的信所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气喘吁吁的三船龙马还来不及说话,来自教宗的使者就冷声提醒道:“三船主祭,你来晚了。法会已经开始,而且因为你的原因,圣女已经在上面多讲了半个小时了。” “路上出事儿了!我遭受了袭击!袭击!” 三船慌乱的辩解,还没说完,就被使者打断。 “既然还完好无损,就证明问题不大。圣主的谕令说,让你赶快上场。”使者冷声提醒道:“你应该知道这一场法会对我们有多重要。 这是圣主第三次催促了,她很恼火,非常恼火——” 寂静里,三船干涩的吞了口吐沫,疯狂点头。 “再给我三分钟,三分钟就好……” 他必须重新收拾一下,否则这伊芙脏兮兮的样子,别说传教和说法,走上去恐怕都会被人说是乞讨。 在洗手间里匆匆的换了衣服,洗干净脸和双手之后,他重新恢复成了宝相庄严的光明使者。 不论人品的高低和曾经做过什么,能够以常人的身份爬到主祭的位置,便足够证明三船龙马本身的才能。 不论发生了什么,一旦进入状态之后,他的心情就迅速平静,远离了惊慌和不安。甚至将对那群袭击者的憎恨都抛到了脑后。 从助手的手里接过了精致又庄严的权杖,他再度化身为了圣灵在人间的投影体。 刚刚走进后台,就听见前台那充满了温柔和怜悯的女声。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你拿起刀子的时候,原罪就已经侵蚀了你的心灵。只有宽恕和一颗平等的心灵,才能带领我们穿过歧视和偏见、人的原罪与业障——” 在讲台上,一袭素衣教袍,神情充满慈悲的圣女抬起双手,向着台下的信徒和听众们呼唤道: “放下刀子和仇恨吧,善信者呀,与我们曾经的敌人一起携手,搭上爱之船,度过这尘世的苦海。 哪怕是再怎样冷酷的世界,也会变得像是高尔夫球场一般的明媚和辽阔……” 在台下,那些狂信者们都早已经热泪盈眶,倘若此处不是庄严的信所的话,恐怕早已经手舞足蹈,发出了欢呼。 圣母的教导如此美妙! 得闻真谛的喜悦,难以言喻! 神圣的光辉照耀之下,所有人都露出了向往幸福的微笑。 受到这气氛的感染,在贵宾席上,那些被邀请而来的客人们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认同的神情。 有所领悟。 伴随着圣女的说法结束,热烈的掌声几乎将整个屋顶都掀翻了。 所有人都徜徉在这光照之下的人间乐土中。 当掌声终于渐渐消散,掐准了热情下降的关键时机,台上的圣女恰到好处的开口,伸手引向后台: “下面,请三船主祭来给和我一起,给大家讲一讲——当修行到光之领域时,灵魂和意识产生的奇妙变化。” 于是,在神圣又庄严的颂唱声中,三船迈步走出,向着信众们摆手,露出慈祥的微笑。 那庄严的面容,不怒自威。 这神圣的气息,未曾开口,就能让人领略到无私的爱。 成功的将会场的氛围烘托到了新的高度。 “今天,我来到这里,为大家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经验,这是一个渺小的信徒在开悟时所感受到的一缕奇妙经验,希望能够对大家产生帮助。” 三船龙马微笑着,走上讲台,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述说自己在修行中穿越诸多次元,心眼所窥见的美景, 眼前却骤然一阵恍惚,开启的嘴唇骤然停止。 面色涨红了。 当看到台下那一张张带着礼貌笑容的面孔时,便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场景,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都是假的。”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他们都在骗你。” 骗我? 三船不解,陷入茫然。 “是啊,他们都是骗你的。” 那个声音说:这群伪信者,装作一副感动和理解的面孔,但只不过都是演技而已,都是演技!他们只是想要利用教派的信仰完成自己的目的…… 你难道不知道么?为了赚更多的钱,得到更高的权利,这群人什么都肯做!“ 怒火。 这一刻,三船感受到了,是怒火在焚烧! 只是想到这一点,往昔还能够淡然处之的三船已经怒不可遏。 无法再忍耐! 这一刻,他的灵魂好像在怒火中翱翔,再一次回归了神圣的第九次元,和那伟大的圣灵融为一体,手握正法与真理,化为万丈光芒! 因此,更能够轻易的察觉到,这世间的愚人是如此的污秽! 这群伪信徒,是如此的放肆! 如此肮脏的存在,胆敢在光明的圣所中窃据宝贵的位置,玷污他们的信仰,简直是奇耻大辱! 从未曾在修炼中有如此清晰的感受,那来自圣灵的怒火正源源不断的灌入了他的灵魂。 “为了光照乐土,上吧,三船!” 宇宙圣堂的神灵们在他的耳边降下赐福与命令:“对他们使用光之力量吧!” 那一瞬间,三船龙马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 慈祥的面孔化作铁青的色彩,已经满是狰狞。 他握紧了拳头。 “来人!” 讲台之上,领受神意的僧侣猛然拍桌,张口,纵声咆哮:“准备——捉妖!!!” 震怒的咆哮瞬间在讲台上回荡,化作雷鸣,打破寂静,滚滚回音经久不息的回荡在信徒们的耳边,令所有人都陷入茫然和不解。 难以反应。 只有旁边的圣女迅速的回头,悄悄瞪过来,怒视。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眼前一黑。 嘭! 她还没有来得及使眼色,就看到三船手中华贵精致的法杖已经抬起来,砸在那一张慈悲的面孔之上。 “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还不给我原形毕露!” 三船龙马怒吼,高举染血的法杖,抬起手,随着圣灵的话语,狂热的吟诵来自光照乐土的神圣咒语。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哄!!!” 抡起手里的法杖,对准了这个伪装成圣女的妖孽暗魔,不断的砸下。 不顾她惨烈的尖叫和哀鸣,三船震怒嘶吼,再度砸下权杖:“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龙,大威天龙!!!” 崩的一声巨响,法杖竟然被愤怒的三船打断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贵宾们的眼前,三船龙马丢掉打断了的法杖,裸着上身,骑在圣女的身上,抡起燃烧着光之怒焰的铁拳,降下神罚。 “快说!你是不是妖孽!说!!” 暴怒中,他随手撕裂了教袍,展露出后背那庄严的乐土画卷。 就在扭曲到完全看不出模样的黑色天龙周围,一朵朵看上去像是鱿鱼须一般的祥云飘荡。角落里,一个粉红色的吹风机恰如画龙点睛一般,无比灵动的赋予了它完美的生机。 而最顶上,一轮绿色的太阳在枯瘦的脊梁上高高升起,放射出墨绿的条纹装光芒。 绿日的光,照在大地上。 “赞!” 惊慌的信徒之中,槐诗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 就这样,远远凝望着自己的完美作品,他回头,对身旁那位呆滞的信徒竖起大拇指,衷心夸赞:“不愧是得道高僧哇!降妖除魔真是厉害……哎呦呦,牙都打飞了,哎呀,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太厉害啦! 你看,你快看,那个妖孽忏悔了,她哭了……她哭了!” 在信徒们惊恐的尖叫里,圣女躺倒在地,早已经晕厥过去,空洞的眼瞳呆滞的映照着华丽的顶穹。 在圣光之拳的净化之下,泪,终于流了出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 就在厚生、农林、国土省诸多高层的亲眷见证之下,光照教会筹备了许久的法会就在这一出别出心裁的圣僧降魔的剧情之下完美的落幕了。 乱拳打晕了圣女之后,三船龙马竟然开始仰天狂笑:“圣女,我要你助我修行!” 万幸的是,在他打算把什么地狱鬼使、魔尊妖孽之流的伪信者全部杀光之前,赶来的升华者终于在暗中出手,终止了这一场闹剧。 而当时在会议室内同某位要员进行密谈的圣主知晓这件事儿之后,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正好是这一段视频在油管上点击破一千的时候。 短短一个小时,在光照教会发动关系删除之前,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一段被称为‘天龙尊者在线降魔’的视频已经点赞转发量达到了几十万,播放量接近百万,至于下载量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要不怎么说‘藤本映画’是业界顶尖水准呢,人员素质到尾,设备尖端齐备,拍摄和剪辑速度飞快,角度极其刁钻,尤其是短短的打戏,竟然剪出了荡气回肠、意犹未尽的感觉。 每一滴眼泪落下来都好像在心间带来沉重的回音。 将圣僧的铁拳和妖孽的忏悔表现的淋漓尽致。 而就在视频的末尾,则在千叶龙二授意之下,打上了麻药追放同盟的标志和logo。作为五大佬之一,他代表同盟为怀纸组所做的一切背书,为他们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 虎王组之类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笑到腹肌抽筋之后的千叶龙二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抓住生天目的手,想要将怀纸组划到自己这边来。 “要什么东西老头儿你都随意,反正你也不在乎,对不对?可别想着漫天要价。” “那可是老朽看重的同盟新血,未来的中流砥柱,怎么就能这样拱手让人呢。”生天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未免将老朽看的太凉薄一些了吧?” “得了吧,你这个小肚鸡肠的老东西,他当众羞辱了你的使者,如果是以前的你,恐怕早就直接打包把他们卖给铁王党和那帮俄联人了。” 千叶龙二嗤了一声,抬起眼睛认真的说:“这样的逸才在你这种事事都爱讲规矩的老家伙手里是没有出头之地的,干嘛不给人家一个机会呢?” “喂,龙二呀,老朽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左一个老家伙,又一个老家伙的,是不是对老朽太不尊重了一点?” “就是因为我是听闻着您的事情长大的,不才发自内心的难以尊重么?”千叶龙二挑起眉毛看过去:“况且,如今您这一副待价而沽的样子,究竟是在图谋着什么?” “实不相瞒,原本老朽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希望能够你能从两天之后的选会中投我一票而已。如果你想要其他的东西都无所谓,但是龙二,这个不行,唯独怀纸组不可以。” 老头儿伤脑筋的拿着扇子挠了挠头:“梨花那孩子,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对那张好面孔很感兴趣呢,也是,孩子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当然老朽也不是那种会棒打鸳鸯的人啦,不过为了接下来两家的合作能够长久,这种不必要的摩擦一开始最好还是不要出现最好吧?” “喂,你说真的?梨花那孩子?”千叶龙二难以置信,“你这个家伙没有无耻到撒这种程度的谎吧?” “总之,年轻人的事情就用不着你去操心了,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生天目摆手说道:“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除了搞女人之外,关心一下外面的事情好么?好歹是个混种,就别想着能够独善其身了吧?” “这就要看你想谈什么了,最近烦人的事情太多了……”千叶龙二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这可和我的家事和颜面不一样,不要想着我能为此出让多少。” “千叶会也已经焦头烂额了吧?万能药的事情,还是没有眉目么?” 千叶耸肩:“假药贩子抓了上千个,砍的手指加起来都够去开饼干厂了,结果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抓住,丢人啊。” 大概,是在几个月之前,当宫本弦一郎私下里向五大佬求助的时候,有关万能药的消息就在丹波内圈隐秘的扩散开来。 能够治愈混种的药物。 很多人言之凿凿,但大多数都是以讹传讹,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见到过。甚至就连形状和颜色都有好几十个不同的版本,什么药粒、针剂、冲剂,连坐药版本的都有。 效果更是各不相同,能够治艾滋,能够治感冒,能够治混种本身的并发症……实际上,得益于假药贩子们的活跃,这种传闻基本上每年都有,月月都能听见。 哪怕混种自己都知道自己无药可医。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五大佬的眼线发现,真的有效。 一个各种并发症晚期只剩下一口气的混种,躺在街上,有人丢给他一颗药,说吃了这个能好,结果吃了之后真好了。 活蹦乱跳,壮的能打死一头牛。 然后就神秘失踪了,诺大一个人,在丹波内圈神秘蒸发。 哪怕每年在丹波内圈蒸发的人都不少,但没有经过五大佬的首肯就自行蒸发的人还真不多…… 如今这种山雨欲来的关头,每一个同盟高层都能够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每一个人早已经有所预料。 总无事令一旦下达,届时所迎来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这一次,就请让老朽来主事吧,千叶君。” 茶室之中,生天目放下了扇子,双手撑地,弯腰向这个年龄不到自己二分之一的后辈,恭敬恳请:“除老朽之外,在没有任何人更适合了。” “生天目苍介……” 在沉默里,千叶龙二无奈的叹息:“你就渴望权力渴望到这种程度吗?” “是的,没错。” 苍老的男人缓缓抬头,撑起身体,遍布皱纹的面孔如此平静,“因为除我之外,其他的人都不行啊。如果老朽不站出来的话,岂不是就完蛋了吗?” 如此大言不惭的说着自以为是的话,可眸子却亮着炽热的光。 “就交给我吧。” 他这样说。 . . 翌日,再度前来拜访的五大佬使者恭敬十足的向槐诗表达了恭贺,并代替五大佬表达了对年轻人的赏识,认可了怀纸组的存在和能力之后,留下了一封第二天的盟会的请帖就离去了。 而同时到来的,还有劳伦斯。 交给了槐诗两张照片。 “这是什么?”槐诗克制着眼角狂跳的冲动,端详着手里的照片:“这俩人是干什么的?” “你不需要知道,但涉及到整个瀛洲,不,整个现境的混种族群安全和利益——一旦发现这两个人的踪迹,你需要立刻上报,如果核准属实的话,绿日绝不吝啬任何犒劳和奖励。” 劳伦斯掐灭烟卷,言简意赅的说道:“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槐诗,这都是你作为绿日成员必须要完成的事情,重要的程度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我大概,明白了。” 槐诗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异常,只显露出与己无关一样的好奇与疑惑,举起左手的照片:“这个是谁?” 劳伦斯烦躁的摸出烟盒,再度点燃一根之后,告诉他:“神城未来,一个疯子。” “那个这个呢?” 槐诗举起右手上的照片,指着那个一脸骚包笑容的男人:“这个又是谁?得罪了五大佬的牛郎么?” 沉默中,劳伦斯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这是一个危险角色,怀纸,你知道的越多,对你就越不利。这些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告诉你也不过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比起那些,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他将沉重的箱子摆在槐诗的面前:“这是原本虎王组的那一份,我们争取过来,交给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宴会上我给你介绍几个值得信任的人。” 留下一箱通行所有边境的炼金贵金属之后,劳伦斯转身匆匆离去。 在沉默里,槐诗的手掌抬起,从箱子上扫过,确认没有任何监听设备之后,吩咐宅间放到保险柜里,就回到了自己在如今怀纸商事公司的卧室里。 最后低下头,看向手里的照片。 眯起眼睛,仔细分辨,试图找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任何不同,但最后却发现,这照片上这货长得和柳东黎那傻缺简直一模一样! “你妈的,为什么?” 他只能冒险启动自己的手机,试图打通他的电话,但是却许久没有接通,而这货的朋友圈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停更了。 打电话,电话不接。 发微信,微信不回。 在沉默里,他低下头,端详着桌子上两张并列的照片,感觉到十万个小朋友脑子里的十万个小问号。 在寂静里,槐诗闭上眼睛,轻声问:“艾晴,你都看到了么?” “是的。” 另一头好像随时都在线的女人回答:“我都看到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是说柳东黎是被绿日的大统领养大的孩子,绿日和统辖局之前所签下的协议以及他逃脱了天文会的监控之后不知所踪的事情么?” 艾晴平静又直白的回答:“是的。” 第七百一十七章 隐瞒 没有预料到艾晴竟然如此坦诚。 一时间槐诗愣在原地:“他、他真跑瀛洲来了?” “或许呢。”艾晴说,“这和你我要做的事情无关,槐诗,有时候机密就在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刚才所告诉的那些事情,还在任务所许可的知情范围内,但更多的东西,你如果不想被丢进海沟监狱里去的话,就需要更高等级的授权。” “等等!”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老柳是绿日大boss的孩子?” “……养子。” 艾晴第不知道多少次因他的粗线条而叹息:“绿日的统领没有情人和后代,但是养了很多孤儿,他们之间以父子相称,虽然没有血缘,但感情深厚——我以为你知道呢。” “这种猛料,我怎么会知道啊?”槐诗愕然:“这也太见鬼了一点吧!全世界头号恐怖分子养了个牛郎出来,这就他娘的离谱!” “那你怎么会在车站送那个家伙生发液的?好吧,习惯性作死,我懂了。” 艾晴不等槐诗回答,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伤脑筋的揉着额头:“对了,根据统辖局的监控,你那瓶生发液最后还是到了柳东黎手里——这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好消息,至少现在他手里生发液多的用不完。” “好吧,我明白了。” 实际上槐诗完全没有明白,反而更加好奇:“他为什么会到天文会?为什么会到新海来?” “机密事项,槐诗。”艾晴冷淡的回答,“你就当他到新海养老顺带检查魔都深度就好了。” “那费尔巴哈公馆呢?” “当然是因为▇▇▇▇▇▇▇▇,然后▇▇▇,最终▇▇▇▇,这导致了▇▇▇▇▇▇▇▇▇……” 槐诗感觉眼前昏黑,艾晴口中所吐露出的每一个音节在空气中都会迅速的溃散,重组成了难以理解的奇怪杂音,到最后传达到脑中就带来一阵阵刺痛。 艾晴淡定的说了五分钟,像是从头到尾将一份简报全部念完。一直到槐诗眼前阵阵昏黑,双耳刺痛,才停下了话语,好奇的问道:“感觉如何?” “阿巴阿巴阿巴……” 槐诗缓了好久之后才终于抬起手擦掉了嘴角的口水,一阵眩晕:“这……都被加密了?” “没有架空楼层的权限准许,就是这样的结果,还顺带帮我记了一个大过。” 艾晴拿起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红色警报,将它丢到了一边去:“所以,到此为止吧,槐诗,对于一个工具人而言,你知道的太多了。” “行吧……” 槐诗叹息,揉着麻木的脸,忧心忡忡:“老柳他……不会搞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吧?” “连卖脸当牛郎都那么遵纪守法,从没敢旷过工,你觉得他有那胆子么?反正你既然知道了,就当多了一个任务吧。早点找到他早点好,他前女友为了找他已经快要疯了……” 槐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讲。 直到艾晴无奈的叹息:“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答案是天文会什么都不会对他做,顶多会把他腿打断送回医院去休养,顺带再多加三层以上的保安。除此之外,他一根汗毛都不会掉,一毛钱退休金都不会被扣。 他的价值比你想的要更高,甚至超过了你和我——某种程度上,他是如今天文会和绿日能够各安其位,不至于开始大规模战争的保险栓之一。” “这么离谱的吗!” “不然呢?”艾晴无奈摇头:“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槐诗耸肩,在挂断通讯之前,却依旧感觉到有些不安,虽然不甚礼貌,但依旧还是开口问道: “除此之外……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当然没有。”艾晴的语气冷淡起来:“我觉得,我们总要学会互相信任,不是么?遗憾的是过了这么久,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度的样子。” “抱歉,我的锅,我的锅。”槐诗举手投降。 “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的宴会可没有那么简单,现在这个关头,五大佬之间碰头,不知道究竟在酝酿什么。” 艾晴最终提醒:“会场很有可能装有屏蔽装置,到时候想要获得更进一步的线索,可能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她停顿了一下,在通讯挂断之前道别:“祝你一切顺利。” “但愿如此吧。” 槐诗叹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辗转反侧。 另一头,隐藏在丹波内圈外侧边缘的临时指挥部里,艾晴平静的处理着手中的报告,将下属们送上来的信息归档,传送到更后方。 最终,视线终于移开的屏幕,看向身旁,明天要送往决策室备份归档的行动档案。 在沉默里,她抽出了档案上层的一个文件袋,端详着她亲手签发的那一份隐秘行动队的暗杀命令。 最终,丢进了碎纸机里。 一阵细碎的轻响。 在归档之前,逝者的名字无声的消失在了灰烬中,在无人知晓。 “我说……这种违规的事情当着我的面干,不太好吧?” 角落里,安静到毫无存在感的保安兼打手——马脸人托尼举手发问,“况且,这也算是瞒着槐诗的事情吧?你不打算告诉他真……” 沉默里,艾晴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没关系,我信任你,托尼先生。”她说,“只要你不说出去,那不就没问题了吗?” 托尼果断举起了双手,投降。 然后给自己马脸头套的嘴巴上缠了几圈胶带上去,再不说话。 “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真好。” 艾晴微微点头,收回视线,看向了屏幕上的线索和资料:“让我们加快速度吧……在绿日的人找到柳东黎之前。” 漫长的寂静中,只有咔哒一声脆响。 计数器上的数字再度变化。 ——【4】 . . 第二天,下午,丹波内圈的街道上,槐诗靠在藤本商事楼下的椅子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怀纸先生。” “怀纸先生下午好啊。” “怀纸先生好,要来一点水果吗?” “鄙店最近有了新的菜品,怀纸先生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周围路过的行人,有认识他的人会问候一声,胆子大一点的还会攀谈几句。也有的人看到他额头上毫不掩饰的混种特征,老远就绕路走了,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 新人请大家喝啤酒好歹是有用的。 至少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个瘫在椅子无所事事的混种年轻人是最近名声鹊起的怀纸组组长,整个丹波内圈最靓的仔。 至少街道上跟他打照顾的人变多了。 “你就穿这个去参加五大佬的宴会?”劳伦斯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低头看向他身上。 今天早上出门在成衣铺子里随便买的西装,衬衫和领带都是样子货,连皮鞋都是老板附带送的。 哪怕是求职青年去面试也不应该这个样子才对。 “这不是已经很郑重了么?”槐诗不解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况且,你不是更随意么?” 劳伦斯依旧是流浪汉画风,旧大衣牛仔裤,乱糟糟的头发,手里还端着一个可乐瓶……就差身上飘几个苍蝇了。 “你和我能比么?”劳伦斯瞥了他一眼,满怀疑惑:“你真的是瀛洲人么?给我对前辈放尊重一点啊,新人!”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槐诗抬手,一派脑袋,对身后的上野一指:“我说你会不会做人啊,赶快给前辈拿个椅子来,再来个果盘,麻利点!” “算了,我就过来提醒你一下,晚宴的时候小心点。” 劳伦斯一副四十岁肺痨死的样子,又摸出一根点上:“荒川家可能会向你发难。虎王组胆敢违反禁令暗中贩卖禁药,也是因为大头全部上供……你推平了虎王组,哪怕生天目和千叶很看重你,荒川也未必会善罢甘休。尤其这一次还是荒川家的主场。” “绿日难道也摆不平?” “没摆平的话,难道荒川家还会像现在那样只是嘴上喊喊?”劳伦斯反问:“你上位太快,根基不稳,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出个洋相,到时候可别被弄的下不来台。 你得罪太多人了,怀纸,至少是大部分人。” 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才刚刚当这破组长几天,你就告诉我快要把同盟的人得罪遍了?” “不然呢,你觉得你倒下去的那些啤酒还不够吸引仇恨么?那点钱大家都不看在眼里,怀纸,但为什么没人做?从一开始,你就告诉所有人,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说完之后,劳伦斯忍不住头疼起来:“我一个外国人为什么比你还像是瀛洲人啊……先说好,帮你疏通五大佬关系是一回事儿,但如果你犯了众怒,我可不会管的。” “至于吗?” 槐诗傻眼了:“不就开了个供水公司么?” “假如你有一个合作很精密的商业伙伴,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都保持着礼貌的界限,各取所需,除此之外不闻不问。但这几天他忽然一改往日的样子,开始借口天热然后给你的员工发补助、发奖金,给你员工发福利……” 劳伦斯说完,回头问:“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家伙不安好心,想要搞你?” 槐诗皱眉,难以克制恼怒:“这群家伙但凡有点良心都应该早点自己把福利发了吧?” “你什么时候会产生极道有良心的错觉?怀纸,也只有你会对别人抱有这么过头的怜悯……说实话,你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人绿日。” “那我像什么?”槐诗被逗笑了,“天文会吗?” 劳伦斯也被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文会如果都是你这样的人,绿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前面,一辆漆黑的轿车停在了怀纸商事的楼下。 玻璃落下,一张灿烂的老脸从其中露出,带着微笑,热情招手:“哎呀,这不是劳伦斯君么?真巧啊,要一起么?” “不必,我稍后过去。”劳伦斯回答。 于是,生天目的视线看向了槐诗,笑容越发热情:“那么怀纸君,我们走吧,宴会就要开始咯。” 第七百一十八章 空头支票 总感觉这个老东西肯定不怀好意! 笑的这么开心,一看就知道是个老阴逼。 生天目一笑,都快把槐诗的罗素ptsd都笑出来了。 虽然很想来一套‘之前你对我爱理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之类的拳法,但他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点卧底的职业休养的,当即挤出一套最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紧握住领导的双手,用力的甩了良宵。 “您来就来了,还带辆车,多不好意思呐!哎呦,还是宾利……”他指了指身后:“楼上坐,别客气……上野?上野死哪儿去了?还不给大佬倒水!” “喝水就不必了,我可是特地来接你的啊,怀纸君,想要在宴会开始之前见识一下同盟里的少年英雄呢。” 生天目捏着槐诗的小手,笑眯眯的说道:“要不,咱走着,路上说?” “好啊好啊。”槐诗嘴上这么说,可脚却像是钉了钉子一样一寸不动,低头看了看身上,露出遗憾的样子:“去参加同盟的宴会,我这还没换衣服呢,您看多不合适啊。要不您先走,我随后赶上。” “不必,我就知道怀纸君时间紧迫,恐怕没时间去专门定做——佐藤君。” 他回头看向身旁的下属,下属当即举起手里的箱子,打开,展露出其中全套面料精致根据槐诗体型严格裁剪而出的礼服,额外搭配了领带和西装,袖口领带夹,以及一块内敛庄重的腕表。 “这是我特地吩咐家里的裁缝连夜做的,快看看合不合身。” 生天目咧嘴,露出满口白牙,眼看槐诗想要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习惯洋服的话,裁缝也做了长袍和羽织呢——” 不等槐诗回话,他捏着槐诗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再看了司机一眼,司机平静的起身,走出驾驶席,走向槐诗身后呆滞的上野,抬起手,将钥匙双手奉上。 连带着两本崭新出炉的驾照。 送你了。 上野捧着拿点东西,双手哆嗦着,僵硬在原地。不敢拿,也不敢不要。 “一辆车而已,慌个什么劲儿啊上野,生天目会长给,你就拿着,错过这个机会,咱可就买不起了。” 槐诗瞥了上野一眼,回头,看向眼前的老人:“还要谢过老前辈如此厚爱了。” 人家都已经安排到家门口了,还虚个什么。 他堂堂天文会干员,在地狱里下馆子都不给钱,害怕拿他老头儿一辆车的? 他今天倒要看看,这老头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假药。 眼见他收下东西,生天目满意的点头笑了起来:“怀纸君果然豪爽,来,上车,试试衣服合不合适吧。” “阳光这么好,何必换地方呢?” 槐诗抬头,看了看太阳,轻声笑了起来:“我更喜欢,坦荡一些……” 就在怀纸商事的楼下,往来的街道之上,槐诗伸手,随意将外套脱下来,丢给了身后的上野。 “这里就好。”他说。 就在所有人愕然的视线中,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展露出赤裸的上身、遍布的疤痕,还有身后狰狞张狂的刺青纹身。 流动的肌理在午后的阳光之下泛起了宛如大理石那样的光芒。随着那个男人的动作,在街头展露出纯粹的肉体与力量之美。 背脊上,肃冷森严的门扉之下,负钟的恶鬼狞笑。 就在那些愕然的视线里,槐诗歪了歪脖子,抬起腿,踢掉了双脚上的鞋,将原本随便买来的裤子解开。 除了内衣之外,再无任何掩饰的健壮躯壳沐浴在太阳的光芒之下。 并不魁梧,那肌肉也没有发达到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可此刻但凡目睹,便能够理解,这一具纯粹而完美的躯壳中包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伴随着心脏的波动,血液化作洪流,自躯壳之下迸发出幻觉一般的悠远回音。 感受不到任何的卑微和尴尬,那个名为怀纸素人的年轻人大方的展开双臂,展示着这近乎完美的身体。 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在街道上的恶鬼。 展示这一份无可指摘的强大。 就这样,他伸手,从上野手中一件一件接过繁复工艺和顶级面料所手工制作而成的礼服,慢条斯理的扣上了每一处扣子。 将这一份微不足道的束缚重新覆盖在躯壳之上,令那近乎可以用奇迹与艺术去形容的躯壳再度隐藏进黑暗里。 最后,撩起了额前阴沉的刘海,束缚在脑后,将弯曲的犄角展露而出。 当收紧了领带的束缚之后,赤裸的暴徒就不可思议的摇身一变,在肃穆的礼服映衬之下,变得端庄的绅士一般。 “这身打扮感觉如何?”槐诗回头,向着上野问道。 上野躬身,恭敬回答:“当然再合适您不过了,亲分!” “那就走吧,不要让大人们久等。” 槐诗伸手,拉开车门,向着车内的老人微笑:“毕竟时间短暂。” “不着急,怀纸君。” 生天目端详着他的样子,仰头大笑:“我们的时间还长的很。” 很快,汽车启动,远去,消失在街头。 寂静里,劳伦斯抽着烟,茫然的看着尾气消失的方向。 开始思考。 ——你们他娘的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 . 宴会主办的地方是在同盟高层五大佬之一——荒川家的庄园之中。 就在京都之外的深山中,古老幽静的庄园之外,如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名义上是荒川家次子于同为五大佬之一的落合家的长女订婚的典礼,但实际上如今风雨飘摇的关头,这已经隐隐变成五大佬之间的一次严肃会面。 恐怕往后同盟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所有的决策和方向都会在这里被敲定。 生天目、落合、久我、千叶、荒川五家之中,生天目家的主要基盘是航贸和走私乃至如今的远洋渔业,落合家则是赌博业,久我家的根本是电子制品,千叶家则是高利贷和非法投资,至于荒川家便是传统之中的极道,违法的黑工和血汗工场…… 一般来说,抵达五大佬这样的程度之后,基本上都会开始慢慢甩脱掉手中的黑色产业,洗干净血腥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合法资本。 可在瀛洲,混种哪里有这种好事。 公家和武家又怎么可能容忍它们壮大崛起。 在漫长时光中,麻药追放同盟形成了一张铺在黑暗之中的网络,通过五大佬自身的存在,将瀛洲各地的混种聚集区联合在一处,才有如今同盟的规模。 哪怕是如此,依旧无法打开局面。 强敌林立的环境之下,一旦同盟试图从丹波内圈向外扩张,就会遭受早有默契的打压和狙击。 时间长了之后,同盟就放弃了扩张的想法,凝聚力渐渐丧失,但这一次和以往不同。 倘若再不联合起来,恐怕总无事令下达的第二天,所谓的混种同盟就会被各方分而食之。 “……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么,怀纸君?”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听完生天目一通分析,槐诗用力的点头:“不过,就只有一个问题……您老人家跟我说这个干啥?” 他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面孔:“怀纸组在同盟里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无名小卒,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吗?” “旃檀出叶就芬芳,怀纸君,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时之困而默默无闻呢?”生天目眯起眼睛,微笑,直白的告诉他:“老朽我可是很看好你的,期望能够让你成为我的臂助啊。” “生天目家的胳膊那么多,少我这一条也不要紧吧?”槐诗无所谓的耸肩,反问:“况且,如我这般来历不明的臂助,生天目大人真的能够放心么?” “互相了解确实是必要的过程呢,不过正如同我不了解你一样,怀纸君,难道你了解我吗?通过记载在纸上的资料,别人口中的传闻,这样真的就算是了解了吗?哪怕性命相托,就真的算得上信任了吗?就当得上坦诚了吗?” 生天目咧嘴,“不对吧?所谓的信任这种东西,对极道而言真的存在么? 怀纸君,我们在混沌的地带重新竖起规则,可本质上却依旧延续着野兽的生存方法——所谓的野兽,只需要嗅一嗅对方的味道,就知道是否同类了。” 槐诗笑了,“那我是您的同类么?” “开玩笑,当然不是啊,否则我胆敢招揽你吗,怀纸君。”生天目大笑了起来,告诉他:“你还有良心这种东西存在呀。” 正因如此,才胆敢对他抱有那么一点希望。 铁王党所不具备的仁慈,地天愚连队没有这样的理智,六合会与大圈所不没有的野心,俄联k字党无法伪造的血统,乃至光照教会决计不能为卧底而付出的代价…… 更不用提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家与武家。 最终,经过了绿日的验证,还拥有着极道所没有的良知。 就像是厮杀的野兽之间出现了一只决然不属于此处的大象和鲸鱼那样——如此强大的存在感,简直好像是在发着光,完全无法忽视。 “请帮助我吧,怀纸君,来我这边。” 生天目伸手,诚恳的邀请道:“为了拯救丹波内圈,拯救同盟——帮我拿下同盟的会长之位吧!” “……” 沉默里,槐诗低头,看着那一张遍布皱纹的手掌,许久,忽然问:“你说的都很好,都很不错,可这都是你所得到的东西不是吗?” 他问:“我的报酬,我应得的东西在哪里呢?” “这就要看你能拿多少了。” 生天目微笑着,告诉他:“只要你能拿得下,怀纸君,那都是你的——在同盟之内,你可以从容壮大,只要在我一人之下。 哪怕过后你想要下克上都没有问题。 我以生天目苍介的名字向你保证,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盟约。” “听上去还是和空头支票没有区别啊。” 槐诗轻声笑了起来。 “成交。” 天文会干员槐诗,握住了他的手。 车正好停在那宽阔的大门之前,门外的光亮照亮了他们的笑脸。 各怀鬼胎。 第七百一十九章 瀛 洲 特 色 “哎呀,生天目大人,有失远迎,请多见谅。” 刚刚下车,就有执事模样的老人迎上来,恭敬又庄重的弯腰行礼:“感谢您的远道而来,里面请。” “都来多少次了,哪里还用人带路。” 生天目摆手:“荒川他们在哪儿?” 执事愣了一下,犹豫了起来:“家主他……” “不必找什么借口,正在跟落合和久我那两家在什么地方谈话,对吧?茶室?还是密室?无所谓啦,带我过去就行,稍后千叶家的来了也麻烦你带路了。” 生天目随意的向前走着,向老执事吩咐道:“至于这位怀纸君,想必你也知道,就带他入席吧。” 不由分说的下达了命令。 就像是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那样。 在他的凝视之中,老执事呆滞着,许久,佝偻着点头:“还请容我传达一下……” “现在年轻人不都是爱用手机了么?我直接打电话过去不就完事儿了,难道他们还能背着我谈什么机密不成。” 生天目一路横冲直撞,仗着自己是五大佬之一的身份,娴熟的冲进了荒川家的静室中,直接来开门。 “哎呀,各位都在呢?”老头儿咧嘴,冲着里面几张回过头来的不快面孔摆手示意。 “你们在背着老朽谈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能不能让我也听一下?” 直接拽了一个垫子过来,坐在了几人的对面,抬手示意:“继续呀,继续,当老朽不存在就行……那个谁!给我来杯茶,让我尝尝荒川家茶园里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要旁听的话,就要安静一点啊,生天目。” 抽烟杆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瀛洲式长袍,跪坐在地上看过来,正是久我家的当主。看上去约莫四十余岁,但头发斑白,已经有些未老先衰。 落合家的当主一言不发。 作为五大佬之中唯一的女性,看上去和瀛洲传统的上了年纪的女性没什么区别。身着朴素而庄重的长衣,发髻盘起,神情冷淡又平静。 被这个老家伙搅扰了一番,所有人明显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性质。 紧接着,生天目就撑着膝盖开口了。 “既然你们都是说完了……那老朽来说句话吧。” 他愉快的笑着,直白了当的问道:“这一次会盟,让老朽当这个会长怎么样啊?钱的话,好商量,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的。”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个点钞票的姿势。 看上去市侩又无赖。 “你在做梦么?”荒川家的当主冷漠的看过来:“难道我就不行?我就不可以?” “当然是因为你不太合适啊,忧君。” 生天目叹息:“你一旦上位的话,肯定会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啦,说不定大家挑拨一下,你就会没头脑的到处树敌……哎,先别生气嘛,你看,你连我的挑衅都忍不了。到时候铁王党的魁首见了你哼上一声,你岂不就要全面开战了?” 久我家的当主敲了敲烟杆,抬头问:“难道我便不可以?” “你当然是最好啦,年富力强的时候,敢打敢拼,而且算计精深,说实话比老朽更合适呢,奈何……” 生天目耸肩摊手:“久我家没什么人手啊,就算是把同盟给你,你也调动不起来吧? 啊,至于落合小妹你就不要说话啦,不是老朽歧视你啊,虽然你很能干很厉害,老朽真的很佩服——不过女人当家这种事情传出去,别说外面的人,下面的人都不会服众啦。” 落合家的女当主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此她心知肚明。 一开始自己恐怕就是距离总会长这个位置最远的人,因此也乐得看戏。 她嫌弃这老头儿太久了,可不介意多给他下点扳子。 “至于千叶龙二那个家伙啊,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啊,但性格就……” 老头儿无奈摇头:“诚然龙二是中兴之才,重新将千叶会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而且还能做大做强。但我觉得他当了会长之后,一定会先去嫖完同盟所有的妓院,然后再玩上百八十个女人。最后被女人弄死在床上之类的……” 说完,他指向了自己,再嘲讽完了所有的对手之后,诚挚的自荐道:“相比之下,老朽都这么大年纪了,硬都硬不起来,是不是很可靠啊?”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不等他在说话,荒川便反唇相讥。 争吵再度开始。 而等一身红酒和香水味儿的千叶龙二姗姗来迟,走进房间里的时候,便听见了来自生天目拍板的声音。 “好,就应荒川你的要求——你我两家,就按照极道的规矩,在盟会之上分个胜负吧!” 哪怕什么玩意儿都没听见,千叶龙二也忍不住想要捂脸。 这速度就离谱。 自己就他娘的迟到了三分钟! 荒川家的那个家伙,是不是……又掉进老头儿的坑里了? . . 与此同时,槐诗终于体会到了外来者不可不品尝的瀛洲本土特色——冷暴力。 喧嚣的会场里此刻座无虚席,气氛热络,所有来自同盟的组长们都已喝着茶聊的愉快。气氛一片热烈。 唯独槐诗周围范围三米之内,冷若冰霜,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坐的笔直,目不斜视的喝着茶,除了偶尔过来添水的荒川家侍从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在这种情况之下,槐诗已经闲得抠起了脚来。 没办法,这里面信号都被屏蔽了,就连天文会的频道都受到了干扰。可倘若动用源质通讯的话,被发现的几率又太高。 早就无线电静默了。 玩手机都没办法玩。 只能看几个艺伎在场中随着演奏一同扭来扭去,看的让人想要打哈欠。 想让这里的下人给自己找本漫画来看,下人都在推脱不知道在哪儿——开玩笑呢,等会儿上面大佬讲话,你在下面看漫画,给逗乐了。 大佬一看,给你心里记一笔就算了,万一追究一下谁给这傻缺拿的漫画,那自己的小拇指头还要不要了? 很快,槐诗就放弃了 毕竟,他看漫画就为了图一乐。 但图一乐也就图一乐,要真想图一乐,还得图一乐…… 正所谓一乐不成,一乐又起。 你们不陪我玩,那我就自己玩。 槐诗抬手,把下人叫来,指了指那几个扭来扭曲的艺伎和琴师,说:“给我叫一个过来,让我点个歌儿。” 等艺伎毕恭毕敬的过来之后,他捏着下巴,端详着她脸上簌簌往下掉的白粉,忽然问:“《极乐净土》会跳嘛?” “……”艺伎愕然,摇头。 “算了,估计那些低俗的你也不会,来个高雅的。”槐诗一拍桌子,说:“跳个《天鹅湖》吧!” “……”艺伎呆滞着,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肚子里已经开始骂人了——跳你妈卖批的天鹅湖,这货看上去长得不错,脑子是怎么回事儿? 别说她不会跳,就算跳穿着这身衣服也得能跳的起来啊。 “客、客人您还有什么其他要看的么?” 她勉强的挤出笑容,为难的看了看身后的方向:意思是憨批你不会欣赏就算了,别挡着老娘赚钱。 槐诗还想看个二人转的,但想了一下,艺伎也就一个,转不起来,说不定连个小寡妇上坟都不会唱。 顿时索然无味,叹息着挥手说道:“你走吧。” 艺伎如蒙大赦,可算摆脱了着憨批,慌不迭的起身准备跑路,可身后的乐师却被叫住了:“喂,人家跳舞的要走,你走什么……” 槐诗伸手,指了指茫然琴师手中的三味线:“那玩意儿,借我玩一下。” 琴师本能的想要拒绝,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却僵硬了一下,手指忍不住发抖。可当这个男人咧嘴微笑的时候,却又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一阵亲近和动摇。 耳畔传来小时候妈妈对舅舅说的话:孩子还小,又不懂事儿,你就给他玩一下呗…… 每次这么说的时候,舅舅脸上都会露出那种‘慷慨又大方‘的笑容,让他铭记一生。 而等他从回忆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三味线,就已经被槐诗直接拔走了。 槐诗拿在手里,跟拿个琵琶一样,随意拨了两下之后,感觉不对劲儿,又伸手把琴师手里剩下的拨片给拔下来。 “哎呦,这小玩意儿,跟吉他也差不多啊。” 将三味线揣在怀中,槐诗随手试了几个音——大提琴中也有各种拨弦的技巧,上手倒是没怎么困难。 大提琴演奏那么高的等级撑着,哪里会有什么隔阂。况且,哪个玩乐器的只会玩一个啊,他小时候还跟艾晴练过四手联弹呢,想想还真怀念。 回忆着往昔,槐诗嘴角勾起了怀念的笑容。 低头,拨动了三味线的琴弦。 铮铮低鸣宛如冰块破裂的清冷声响,扩散向四面八方,令会场中的喧嚣一滞。旋即灵巧的音符跳跃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带着无比的欢乐和喜庆。 咪、唻、拉——咪、唻、唆…… 如此熟悉,仿佛要刻入dna里的前奏轻快的流淌,槐诗挑起眉毛,在这怀念的旋律中,摇头晃脑。 “hey,youngmen!” 第七百二十章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hey,youngman!” 刚开口唱了一句,槐诗就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手指一顿,抬头看向那些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好意思,串了——重来。” 按在琴弦上的手指一错,原本密集又怪异的旋律变成了零落的童谣,轻柔又婉转:“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少跟手指,一只少个眼睛,真奇怪,真奇怪……” 肉眼可见的,旁边那个少一根尾指的独眼壮汉的脸色开始迅速的难看起来。 好像又唱错了。 但是没有关系—— 槐诗满不在意的摇头,手指自三味线的琴弦之上跳动,悠扬的旋律瞬间悲伤肃穆了起来,让人想要闻之落泪。 弹了两节大悲咒之后,又无缝切换成了婚礼进行曲,再接一段卡门,最后是一步之遥的改编版。 眉飞色舞,自得其乐。 要不是怕暴露身份,槐诗都想现场给大家整个当年帕格尼尼一根弦拉一整首曲子的绝活儿了。 就是手里的乐器不得劲儿,音域狭窄,一旦超出范围,就显得轻飘飘的,难以驾驭。 否则还能来段西北民歌。 在经过五分钟的研究之后,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款乐器。 当手指再次按下的时候,就有尖锐的声音从拨片之下的琴弦中爆发。 高亢又刺耳,像是钢铁在摩擦一那样。 不同于寻常三味线的演奏,近乎噪音,可噪音却没有这样的旋律和节奏,徘徊在悦耳和苦痛的边缘,反复横跳,粗暴的绞碎了一切无关的杂音,盖过喧嚣之后,覆盖在所有的耳膜之上,戏谑蹂躏。 很快,高亢密切的杂响转而变得低沉寂寥起来。 那低沉的余韵,不似三味线,倒像是琵琶的铁弦,零落又悲凉。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婆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槐诗眯起眼睛,低声吟唱。拨片之下,迸发惆怅余音:“骄者难久,恰如春宵一梦;猛者遂灭,好似风前之尘。” 这一段取自与《平家物语》的选段《祗园精舍》,在瀛洲可以说是器乐演奏中的传统艺能。 而其中所说的正是源平合战之前后,庞大繁盛的平氏是如何在源氏的猛攻之下黯然落幕,最终分崩离析,迎来泯灭的故事。 只能说意味实在不怎么吉利。 还没有唱完,两边的人都已经对他怒目而视。 旋即,目光像是触了电一样的躲开,恭敬的垂眸。 一直等槐诗把一整首曲子唱完,依旧意犹未尽的想要再来一段‘敦盛去首’的时候,才注意到那些看来的古怪目光。 以及背后的轻柔呼吸声。 瞬间愕然。 哪怕是被封锁了源质,可竟然还有人走到三步之外才触发自己的感知? 如果心怀不轨的话…… 他手中的拨片一错,缓缓回头,然后看到落在榻榻米上的纯白裙裾,精工细作的友禅染在上面勾勒出了梨花的轮廓。 点点纯白的花瓣扩散在青色的背景之中,说不出的和谐。 就在姬发式的齐肩短发之下,来者垂落精致的面孔,低头俯瞰着他的面孔,忽然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怀纸组的,这里可是荒川家的宴会,你不要放肆过了头……不然这里的主人可是会给你好看的。” 生天目梨花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原本几个面色不逊打算找茬的人。 被她看着,那几个原本脸色难看的人纷纷低下了头,恭敬俯首。 祸端消弭与无形之中。 梨花满意的收回视线,低头对槐诗说:“闲得无聊的话,就坐过来怎么样?正巧我一个人坐着也蛮无聊的。” 她的笑容笑意十足,毫不掩饰自身的亲切与好感。 但不知为何,槐诗心中竟然感受到一阵浓浓的抵触感和不安,就像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某种难以言说的危险。 被她那一双细长如狐狸的眸子看着的时候,一切秘密都好像无所遁形。 下意识的提起了戒备。 可生天目梨花却不管槐诗的意思,自顾自的向前,在大厅最前方的位置落座的时候,还向着槐诗招了招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这嘛意思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愣了半天,只能扛起了自己顺来的‘土琵琶’,走过去乖乖坐下,然后感受着下面妒恨又羡慕的目光,如坐针毡。 “三味线,你弹得不错,学过吗?”梨花忽然问。 “啊,还好……瞎学过一点。” 生天目梨花颔首,好奇的提议道:“那弹个《极乐净土》听听看呗,我刚刚看你不是很喜欢嘛。” “……” 沉默里,槐诗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三味线,抬起头,严肃的拒绝:“大小姐,我卖身不卖艺的。” “哈哈哈,你这个家伙,真有趣啊。” 生天目梨花大笑了起来,眼眸流转,望向槐诗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那弹个大提琴曲子也不错嘛。” “呵呵,大提琴?那是什么?”槐诗平静的问:“能吃吗?” “总感觉你会很擅长的样子呢,难道是错觉吗?” 梨花无害的笑起来。 “哈哈,梨花你就不要勉强新来的年轻人啦。”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在推开的纸门之后,春风得意的生天目苍介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众神情复杂的极道领袖。 “你们看起来相处的不错嘛。”他满意的看了一眼槐诗,抬眼问向了梨花:“怎么样,梨花?这位怀纸组的少年英雄可入的了你的眼么?” 梨花恭敬的垂首,语气温柔:“回禀父亲大人,怀纸先生风雅非常,正是梨花所喜欢的类型。” “啊哈哈,这样的话就要好好培养感情咯。” 生天目仰天大笑了起来。 “喂,老混账,今天是老子的儿子订婚的典礼,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荒川恼怒,冷冷的扫了槐诗一眼:“况且,最后结果还不一定呢,不要高兴的太早。” “哎呀,你看看你,年轻人两情相悦怎么就碍着你的事情了?这样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呢。” 生天目无奈的摇头:“况且,老朽既然敢答应你,肯定就有必胜的把握的呀,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认下不利的条件啊。” “混账东西……” 荒川脸色激红,脖子上的刺青都变黑了,如果不是顾忌体统和有其他人拦着,说不定现场就要狠揍这老头儿一通。 好歹半天之后还是冷静了下来,自顾自的坐在了主位上,大声训斥着下人赶快上酒上菜。 宴会进行的比预料之中的还要顺畅。 毕竟所有人的心思恐怕都不在吃饭上,好酒好菜,饮之无味,如同嚼蜡。气氛更是严肃又压抑,再没有人胆敢谈笑和大声说话。 都在时不时的看向上首的五大佬。 等待着这一场宴会最重要的部分,即将决定整个同盟走向和存亡,几乎主宰了所有人命运和未来的宣告。 “看来大家,都已经急不可耐了啊。” 生天目抿着味增汤,缓缓放下了碗,看向其他的几个人。荒川脸色阴沉,千叶龙二轻浮的微笑,落合家的女大将眼眸低垂,而久我的神情平静一如既往。 他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那么,长久以来,承蒙同盟之中各位的抬爱,我们几位共同担任……” “行了行了,还是我来吧,让你说得墨迹到明天去。” 千叶龙二叹了口气,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废话,扬声向下说道:“小道消息,来这里的人应该都听过了。 直截了当的来说,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局势,更好的团结同盟的力量。从今天起,同盟将会放弃过去五大佬共同理事的规矩,推举出一位新的会长出来。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极道,用不着玩虚伪的流程和把戏了,有什么想法大可摊开来讲——如果有人觉得自己的能力与人望足够,不满足与屈居人下的位置,现在也可以站出来,竞争会长的位置。” 他停顿了一下,俯瞰着那些面孔,忽然提高了声音:“有这样的人存在么!” 瞬息间,死寂之中,所有跪坐在地的人整齐划一的低头,向上首的五大佬敬畏俯首。 只有端着饭碗还没吃完的槐诗愣在原地。 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举个手,凑一凑热闹。 来都来了……试试又不要钱! 但旁边生天目梨花那种诡异的视线总让他如芒在背,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暴露。 万一自己刚刚站出来,旁边梨花伸手一指,向大家举报这个叫做怀纸的狗逼是天文会的鹰犬走狗,大家不要讲什么江湖规矩,一起并肩子上砍了他,不用客气……到时候自己可不就惨了? 寂静里,五大佬的目光从那些俯首者身上一一扫过,在还低头扒饭的槐诗身上停顿了片刻,很快,冷漠的离开了。 只有荒川的目光越发阴沉。 许久,在确定没有人站出来想要坐一坐会长的位置之后,千叶龙二收回视线,缓缓颔首:“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按照惯例,五大佬内部开始投票吧。” 话音未落,生天目笑眯眯的抬手说道: “老朽投自己一票,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吧。” 第七百二十一章 真剑试合 生天目刚刚说完,荒川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的也抬手说道:“老子也投自己一票!” 生天目和荒川各一票。 剩下三人。 久我家的当主抽着烟杆,环视了所有人一眼,敲了敲烟灰:“我还是之前的决定,不变,我的一票给荒川。” 荒川两票。 千叶龙二捏着酒杯,嘿嘿笑了起来:“那我的话,凑个热闹,就给生天目老爷子吧,啊哈哈,毕竟欠了不少人情啊。” 生天目两票。 最终,所有的视线都看向了五大佬中的最后一人。 落合家的女家主头也不抬的说:“我对会长的位置没什么兴趣,谁当会长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冷淡的说:“我弃权。” 结果和刚刚宴会开始之前的会面时没有任何的变化。 二对二。 生天目和荒川彼此对视着。 老人咧嘴,笑着问:“不打算放弃么,荒川家的小子?” “不巧,我最讨厌倚老卖老的人骑在老子的头顶上。”荒川家的家主漠然的说道:“既然你有胜算,那我这里的两票,就亲自来拿好了。” “那么,遵照规矩?”生天目问。 荒川颔首,“那就遵照规矩,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冷厉起来: “——我要真剑试合!” 在台下,槐诗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忽然感觉到脖子根儿一凉。 他猛然抬头,正好对上生天目微笑又期待的目光。 闻到了熟悉的安排味道。 嘴里的饭也不香了。 . . 十分钟后,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瀛洲人说试合,就是比试和对决的意思。 就好像厨魔试合是大家比做菜一样。 可惜,真剑试合的意思不是比大家谁徒手打铁速度快……而是真刀真枪的决一胜负,除非见血,否则绝不停止。 是真的会死人的。 比赛禁止使用一切边境遗物和圣痕乃至源质技巧,字面意义上的,由双方进行剑术比拼。 当然大佬们肯定是不会亲自下场的,别说切到伤到,就是磕磕碰碰都是不可能的。那么脏活儿累活儿就只能由手下人踊跃报名承担了。 现在,被踊跃报名的槐诗一脸懵逼的站在生天目的面前。 生天目将手中的宝剑授予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你被强化了,快上。 “不是,你就对我这么信任的?” 槐诗不解的瞪眼。 “这不是除你之外还有俩人的么?”生天目看向他身边的两个神情肃冷,面无表情的升华者。 只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和肌肉运用的技巧,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善茬,更不用说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儿了。 诺大的生天目家,想要找出几个打手来难道还不是轻轻松松? 他不提这个还好,槐诗的眼角狂跳:“但问题是,三个加起来恐怕也打不过对面一个好么!” 说话的时候,他毫无任何掩饰,近处的两个队友顿时回过头来,对着他怒目而视。 倘若不是生天目还在的话,就已经对槐诗大打出手了。 但问题是……槐诗觉得自己说的确实没错啊。 为了让生天目接受规则,荒川家这边,只派出了一个人。 如今就在场中另一头闭目端坐。 那个沉默又木讷的中年男人跪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柄其貌不扬的打刀,刃长和重量都及其标准。 但凡是升华者都能看得出来,他身上并没有圣痕,只不过是一个白板升华者而已。偶尔抬起眼睛拒绝旁边人提供的饮水时,眼神也并不灵动,反而一片呆板,好像在神游物外一般。 但槐诗却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死亡预感。 尤其是自己手握着这把剑的时候…… 直觉告诉他,和这个人用剑道规则近身比瀛洲剑术,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那个人是什么来头?”槐诗低声问。 “据说是道场的出身啊。”生天目若有所思的回答:“听说还是授名的在籍弟子来着,想来应该是很厉害吧。” “道场?哪个道场?”槐诗茫然。 生天目摇头:“简直是废话……整个瀛洲,能够称之为道场的,除了上泉剑圣的道场之外,还有哪个道场呢?”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再吸了一口冷气。 狂吸冷气。 荒川的中央空调都要被他吸干了,他都停不下来。 妈卖批,怎么感觉这次药丸? 上泉剑圣,瀛洲升华者之中出了名的老怪物,五十年来瀛洲所公认的‘天下第一’,实力深不可测。 徒子徒孙无数,武家和公家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承蒙他的指点。 剑术通神。 槐诗在瀛洲剑术上面的造诣,是罗老通用武器教导课所带来的基础等级【lv5】,完全是当做棍子使。 那么上泉剑圣的剑术等级起码在lv25以上。 神乎其技,登峰造极……乃至天下无敌。 这样夸张的词汇就是专门用来形容这种天赋、经验乃至努力和专注都屈指可数的强者的。 甚至有人说,倘若不是剑圣性格古怪乖戾,不想搀和现境争斗的话,公家和武家的纷争恐怕早就结束了。 曾经槐诗试图拱火去问罗老:老头儿你和剑圣打的话谁能赢啊? 然后就被罗老按在地上一顿狠揍,有进气没出气,几乎被塞进icu。 后来听说罗老前路断绝的事情之后,他才发自内心的谢过了罗老的不杀之恩。 恐怕对那个肌肉怪老头儿来说,这辈子武艺上最大的遗憾就是再不能同那样的对手畅快淋漓的对决吧? 当年一拳将祖师打落深渊,断绝恩怨的同时,也断绝了前路。如今的外道王哪怕是凝固了,依旧纵横深渊无敌手,在黄金黎明里厮混的如鱼得水。只看群星号那一战就知道,那老头儿一打四,顺带还空手拆机甲,跟玩一样,猛的要命。 倘若罗老是完全体的话,恐怕早就满世界到处打拳玩了。 哪里轮得到师姐呢。 现在,他一个果园健身房里就上过十节体验课还就学了三招的恶人,要去跟剑圣门下的在籍弟子比拼纯粹的剑术…… 想想他都觉得前途无亮。 “你究竟哪儿来的对我这么大的信心?”槐诗对生天目老头儿的选择感到发自内心的不解。 “当然是因为梨花觉得你很厉害啊。” 生天目一脸认真的说:“我跟你讲,梨花那个孩子的眼光很不错的……她说你能行,我当然觉得你能行咯!” 槐诗呆滞回头看向场中,梨花也微笑着看过来,向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示意他加油。 槐诗觉得自己快疯了。 “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老朽对你的拳拳信任啊。” 生天目微笑着劝慰:“别紧张,说不定轮不到你呢,芥川和白蝶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况且这一次的规则是‘一本胜负’,说不定运气好,你取下‘一本’就赢了呢。” 话音未落,场上传来肃冷的宣告。 “——小手!” 瞬间死寂,钢铁摩擦的声音过后,裁判的声音响起:“胜负已分!” 整个过程连一秒钟都不到,当槐诗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被称为白蝶的男人踉跄后退,仰天倒下。 血如泉涌。 长剑落地,连带着他两只握剑的双手。 连带着剑刃、护甲、血肉乃至骨骼一起,被干脆利落的一剑斩断了。 开场的第一瞬间,一个回合还没结束,荒川会代表·香取一郎先得一分! 槐诗愣在原地。 那个木讷呆板的男人拔剑之后,就变得冷厉逼人,眼眸中燃烧着侵略的火光,暴虐的不可一世。 不顾旁边大笑夸赞的荒川,他抬起眼睛看过来,如野兽狰狞。 “下一个……” 磨牙吮血,迫不及待。 在场边,正在披挂护甲的芥川僵硬了一瞬,脸色变得沉重起来,面无表情的为自己带上了面罩。 这同样是来自对手的优待。 如果连护甲都不穿着的话,不说生命危险,恐怕到时候在香取一郎面前只会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就连一本胜负的制度,也是在迁就你们哦。 荒川是这样说的。 如今看来,他说的没错…… 槐诗眯起眼睛感受着那一瞬间背后惊鸿一现的凌厉气息,感受到手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竖起。 迟滞的风声里传来撕裂的声响,余音回荡。 有什么锋锐的东西出现了,一闪而逝,将一切都彻底的摧垮。 这样的剑术,堪称恐怖…… 不该和生天目废话的,否则刚刚一定能够看出点什么。 他全神贯注的看向场中。 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浑身披着护具的芥川一步步走进场中,双方弯腰行礼,一丝不苟,然后拔剑,隔着裁判,两人剑刃相交,一瞬间的触碰。 两人缓缓后撤一步。 “堂堂正正——” 裁判抬起手,斩落:“一决胜负!” 瞬间,如雷的嘶吼自面罩之下迸发。 那咫尺之间炸响的声音是如此的巨大,竟然自内侧将面罩也震出裂痕。 是芥川咆哮。 恐怖的巨响瞬间扩散开来,所有人眼前都一花,连思维都在瞬间停滞。 ——气合! 剑道之中最为常见的技法之一,在出剑之时,以呼喝将呼***神和体能统和在一处,从而在瞬间爆发出所有的力量。 无视了对手的动作,奋尽全力将速度鼓至巅峰。 将生死置之度外之后,芥川手中的构架瞬间自星眼换做上段,向下斩落: “面!” 在剑道之中,有效的打击点,面部,手部,腹部和喉部的要害之中,‘面’毫无疑问是针对头部的打击。 而此刻芥川的打法,完全就是同归于尽的路子了。 吸取了白蝶的教训之后,芥川完全不做任何的防御,以气合取得了瞬间的机会,便放弃一切防守,孤掷一注的发起了进攻。 只要他击中,不论自己能否胜利,能否生还,都相当于生天目赢了。 这是,舍身一剑! 可惜的是,香取一郎未曾受到气合的任何影响,神情,依旧冷漠。 交错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他低沉平静的声音。 “胴!” 冰冷的锋刃,自芥川的背后穿出,血色喷涌,顺着剑柄落在了香取的十指之上。 胜负已分! 面无表情的拔出剑刃,将奄奄一息的芥川丢在了地上,香取抬头,看向了槐诗。 “下一个。” 最后一个…… “行吧,真就打算一穿三呗?” 在寂静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槐诗叹息了一声,耸了耸肩,起身走向了场中。 拔剑。 虽然不知道瀛洲有没有投降输一半的规矩,但他刚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取胜的可能啊…… 那么,果园健身房十节体验课练习之后,最擅长唱跳和大提琴的剑道新丁练习生——怀纸素人,出阵! 第七百二十二章 我会了 好像没有看到前面两个同伴惨败的场景一样,怀纸素人手里提着生天目送的剑,迈步走入场中。 轻松写意。 拔出剑来挥舞了两下,忍不住叹气。 不论是重量还是长度,乃至趁手的程度,都比怨憎差的远了。 不太行。 “这都有些年头了吧?”他回头问:“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古董了,看上去应该很贵吧?不该好好保存着么?” “剑这种东西,一旦变成古董就没有意义了,还是要趁着能用的时候尽量用坏掉才是最好啊。” 生天目无所谓的挥手:“正所谓物尽其用,工具这种东西,如果不用坏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么?” 作为资深工具人,槐诗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把刀拿在手里,再甩了两下,刀身竟然发出嗡嗡的声音。 感觉这种长度的棍子如果挥舞起来肯定会更加方便,完全就没察觉到自己的姿势在专业人士的眼中有多么的蹩脚。 在对面,香取一郎忍不住皱眉。 名刃蒙尘,所托非人……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行了。” 槐诗点头,完全熟悉了这一款兵器之后,抬头微笑:“我们开始吧。” 旁边的侍从捧着崭新的护具上来,可槐诗却根本不看一眼,摆了摆手:“那种累赘的东西就不必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生天目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在后面,荒川更是露出嘲弄的神情。 “哼,自寻死路……” 而槐诗,无所谓的活动了一下脖子,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对手:“香取一郎,这真的是你的名字吗?算了,假名也无所谓……“ 他凝视着那一张肃冷的面孔,忽然说:”你在使诈,对吧? 香取一郎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又好像,根本只是懒得理会外行人的说法而已。 槐诗低下头,凝视着地板上残存的血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如果不披护甲的话,芥川根本不会那么快失败……” 他说:“虽然刚刚那一道舍身剑太过粗糙,难以入眼,但不应该会这么狼狈才对。哪怕没有气合,他也不至于如此迅速的败落。 白蝶败的太快,你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让他走入了误区,以为你深不可测,却根本没有察觉到,灯下黑——” 白蝶的败亡实在太快,他没有来得及察觉,只听见了风声。 可刚刚,芥川的那一战,他看得清清楚楚。 芥川看似抢先出手,占据先机。 但实际上完全正中对手的下怀。 香取一郎刻意的在等待,等待对手出手,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然后以自己的高深造诣,从容的进行避实击虚,最终达成一击制敌,瞬间分出胜负的效果。 抛除了所有源质运用之后,这种纯粹的剑道对决,一切技艺都只不过是力学和生理学的运用。 诚然力量、速度、神经反射等等都很重要,但凡有一处破绽,最终的结果都有可能截然不同。 可最为最重要,是经验! 对于香取一郎这样造诣精深的武士而言,眼前的一切都有定式可循——盖因自古至今,剑术之上所有的招数变化,几乎都已经被前辈们走完。 可以说如今任何一个道场里所打的任何一场对决,向上追溯的话,都能够从浩如烟海的记录中寻找到近似的案例。 每一个招数都能够找到对应的办法和最优解。 就像围棋、将棋和象棋之类的比赛一样,一旦不小心陷入曾经的定式,被对手把握住脉络,那基本上就可以打出gg了。 这就是所谓的,功大欺理。 芥川的舍身剑抬起来的一瞬间,十万种以上的破解方式就已经出现在了对手的脑中,甚至不需要思考。 纯粹的肌肉记忆就会做出最恰当的反射。 就好像槐诗敢在罗娴面前用鼓手和禹步,最后就一定会被吊打一样。这都是人家玩腻了的东西,班门弄斧不过如是。 这一场比赛,在外行人来看,是三打一不公平。 实际上反过来才对。 从一开始,就胜负悬殊。 香取一郎几乎已经站在必胜的位置上了。 “当然,就算没有护甲的阻碍,芥川的反应能力恐怕也没办法逆转局势,但如果他一开始选择防守和保守的打法的话,哪怕是最后赢不了,也不至于败的这么迅捷惨烈。” 听完槐诗的话,香取一郎依旧面无表情,可看向槐诗的眼神却变得不快了起来。 “你,根本就不懂剑道吧?”他终于发出了声音,满是冷漠。 “是啊,没错。” 槐诗坦诚的颔首:“根本就没学过嘛。” 什么虚实、残心、稽古,完全不懂。 什么架势、刀筋、步法,一概不会! “但是,比武什么的,我已经在漫画和电视剧了看过很多了——”他震声说:“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我会了!” “……” 香取一郎的眼角跳跃了一下,难掩怒气和杀意。 不论是谁,听到自己倾注一生心血的东西被如此贬低和鄙夷,恐怕都很难平静。不说他,其他场下的人也嘘声一片,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恐怕就要喝起倒彩来。 而槐诗,依旧在大放厥词:“你的剑术确实很厉害,看破和后发先至的见切也很强,不,非常强……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和缺点!”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露出笑容:“但你没有察觉,自己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说着,槐诗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面孔。 “——你有没有发现,我比你高?” 一瞬间,场下见证的极道们几乎绝倒,哪怕是观众也难以克制怒火,几乎快要把茶杯丢过去。 “别开玩笑了,混账东西!” “浪费时间,快打!” “唧唧歪歪的,你还是男人嘛!” “香取先生,加油,砍死他!” 可和那些愤怒的观众们不同,香取一郎凝固了一瞬,旋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槐诗说的没错。 这确实……是自己的缺陷。 槐诗原本身高175,经过升华者的发育期和一年的时间之后,最终身高稳定在了186,穿鞋的话,能够达到188。 在升华者之中,并不算特别高,也不属于特别矮,而是适中范围。体重相对而言也比较轻盈,在这个身高和体重之下,最适合发挥阴魂的敏捷和爆发特长。 而香取一郎,身高183. 相差不过五厘米。 但身高不过是最表面的差距,实际上所带来的要命缺陷……是展臂长度! 槐诗的臂展要比他长出三厘米! 一寸长,一寸强! 如今,在场下嘈杂的骂声中,槐诗慢条斯理的脱下了身上西装的外套,将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小臂。 双腿微微分开,自地上站定,紧接着双手抬起,握持着手中剑柄,高举。 在剑道之中,这是不折不扣的上段构。 唐竹之型,蓄势待发! 诚然,那劈斩的动作在剑术里完全走形了,根本不合格! 但不论是谁,都无法否认,这样古怪的姿势之下,槐诗身高和臂长的优势,得到了最充分的利用。 在身高和臂展和握刀姿势的优势之下,他的攻击距离,比香取一郎,长出了十厘米! “怎么样?香取一郎?” 槐诗微笑着:“作茧自缚的感觉,如何?” 抛除一切圣痕和源质技艺之后的剑术较量? 才怪! 接下来的对决,根本与剑术无关! 倘若对方要用自己丰富的经验稳坐不败之地的话,那么槐诗要做的,就是将对方强行拖出剑术的领域,然后用自己丰富的赖皮经验去击败他! 当香取一郎为了剔除变数,摒弃了奇迹之后,战斗的结局,就已经被冰冷的物理法则所主宰。 现在,当双方的神经反射都已经踏上极限的巅峰,处于同一水平之后,招数的变化就已经毫无意义。 所剩下的,只不过是简单的计算题而已。 已知怀纸的身高是188cm,臂展长度193cm,手中的打刀长度75cm,神经反射速度可以忽略,而最大初速…… 经过一系列的计算之后,当香取一郎踏入这彼此之间十厘米的悬殊差距时,应该如何避免落败呢? 就好像坐在游泳池的前面小明,看着眼前的破池子一头放水一头进水,一筹莫展。 好心的你可以帮帮他么? “来吧,香取一郎。” 槐诗凝视着自己的敌人,好奇的问:“怎么不动了?” “不管你是香取神道流、柳生新阴流还是什么一刀流、霞流、泥石流之类的,都没有关系,放马过来!” 如今的他,在抛除了所有的无关的想法之后,已经变成了一台纯粹的机器,等待着对手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胜负,就在这十厘米之中。 渐渐到来的死寂里,他微笑着,轻声宣告:“顺带一提,接下来,我攻击的目标……也是,面!” “混账东西!” 香取一郎的脸色铁青,震怒,手中的剑刃抬起,猛然踏前一步。 可槐诗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宛如泥塑木雕。 毫无反应。 甚至眼瞳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而是落进了什么虚无的地方。摒除了一切杂念,只剩下了最纯粹的应激反射。 第七百二十三章 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漫长的时间里,香取一郎一动不动。 这还需要去看破么? 根本不需要! 对手的姿态和肌肉语言完全毫无掩饰,他正在酝酿的乃是一记宛如风雷的劈斩,凌厉如闪光,一闪而逝。 纯粹的速度,已经在这呆板而不知变通的架势中积蓄,凌驾于自己之上。只要自己胆敢踏入彼此攻击范围相差的那十厘米之中,所等待自己的必然是雷霆一击。 但上段的结构有其缺陷—— 寂静里,香取一郎心思电转。 倘若对方要以距离取胜的话,那么自己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距离。 诚然,攻击的极限范围有十厘米的差距,可对方的剑刃依旧需要时间才能落在自己的身上,贸然采取中段攻势的话,会将自己陷入险境,因此…… 就在思考的同时,身体就已经自然的做出了反应。 香取一郎压低了身体,弯下腰,双腿弯曲,手中的横持的剑刃向前探出,遥遥指向槐诗的下盘。 简单的几何学。 而槐诗,也改变了姿势。 中段。 突刺构架。 “喉。” 他的剑刃笔直的对准了香取一郎的要害,说出了自己接下来要攻击的地方。突刺,最大限度的省略了劈斩的距离,维持了攻击范围的优势。 将所有的力量寄托在这一击之中。 在对手的攻击达到之前,贯穿他的喉咙—— 正是那一瞬间,香取一郎笑了,收剑入鞘。 宛如行云流水那样,动作自然又和谐,已经不知道演练了几千次上万次,已经铭刻在骨髓之中,一切反应和肌理的运用,尽数进入了早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时光的流程之中。 这是……拔刀术! 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竟然就已经向着槐诗,电射而出! 缩地! 依旧是精纯到毫无任何下次的剑道技艺——依靠着脚趾发力,带动身体,竟然实现了毫无征兆向前推进的可怕效果。 弹指间的加速之后,他的脚掌践踏在地板之上,速度二度暴增! 紧接着,在膝盖和肌肉的运作与推动之下,他近乎贴地飞行那样,速度,三度加快! 在这瞬间的变化之中,他已经扑入了‘十厘米’的槐诗绝杀范围之中——可是这一次的变招实在是太快,槐诗的突刺竟然已经来不及。 擦着他的面孔穿过。 错失良机! 如今的香取一郎,依靠着自己的剑道,挣脱了数字的衡量,凌驾于物理之上! 局势逆反! “就是现在——” 正是那一瞬,槐诗抽剑回防。 但是已经晚了。 已经为自左手扶持的剑鞘中,长剑已经在右手的牵引之下化作铁光,向前飞出! ——香取拔剑! 倘若佐以源质运用的话,这一剑定然能够更加的玄妙和更加的恐怖吧?但如今,依旧足够的迅捷。 苦练多年的臂力和技艺,足以将人在瞬间一刀两断! 就算是槐诗将这一剑挡住也没有关系,当距离贴近之后,如今已经是他的主场——对手已经进入了定式之中,自己有十万种应变方式,将怀纸素人置于死地! 他咧嘴,咆哮:“胴!” 与此同时,迎面而来的,乃是令他不敢置信的呼喝: “——面!” 瞬间的变化和交错,所有人眼前一花,难以看清其中的变化。 只听见一道高亢的声音。 那是钢铁的鸣叫,剑刃摩擦的声音如此高亢。 它尖锐的声音,扩散,袅袅的淹没在紧随其后的嘈杂惊呼之中。 两人的动作停顿在了原地。 猩甜的热意从头顶落下,落在香取的脸上,血色扩散开来,落在地上。 他茫然的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眼眸之前只有一线之遥的剑刃——他距离死亡,只有如此细微到近乎不存在的距离。 他败了。 当他僵硬的抬起头时,便看到槐诗被割裂的手——还有他手中的断刃。 “胜负已分。” 槐诗微笑着,轻声宣告:“我赢了。” 香取一郎陷入呆滞。 嘴唇翕动着。 难以置信。 无法相信自己在那一瞬间所看到的事情…… 就在刚才,钢铁的鸣叫声,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只不过两次的间歇实在是太过狭窄,导致很多人都无法区分开来。而在其中,第二次才是自己的拔刀斩被格挡住的声音。 第一次的声音……是槐诗手中剑刃断裂的哀鸣。 当香取扑过了十厘米的胜负领域,槐诗抽剑回防,好像早已经有所预料那样。就在香取一郎的眼前,抬起手按在刀身上—— 然后,将自己剑,掰断成了两截! 干脆利落。 那动作,娴熟的好像已经不知道在脑内演练过了多少次一样。 一瞬间,打刀在他的手里,变成了双刀! 等香取一郎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握着刀刃的那一截挡在了拔刀斩的前面,硬吃一招,而另一节断刃,已经定在了自己的眼前。 宣告胜利的到来。 于是,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就在这场外的喧嚣惊呼过后的死寂里,槐诗抬起握着剑刃的手掌,将香取一郎的剑拨到了一边,后退了一步,松开手掌,任由沾满自己鲜血的剑刃啷当落地。 而另一柄带着柄的断刃,依旧顶在了他的脸上。 香取一郎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剑刃,许久,终于抬起头,看向槐诗。 “你一开始就想好的?‘ 他沙哑的问,“一开始你就这么打算的?” “很赖皮,对吧?但没办法,比剑术我比不过你嘛。”槐诗耸肩,无奈回应:“当然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从一开始,他就没敢小看香取一郎。 确实,不能使用圣痕和源质,剑术有所极限。 确实,自己的展臂和身高比香取一郎要长,自己有优势……但这又有什么卵用呢? 所谓的技艺,所谓的招数,不就是让人能够突破极限,弥补缺点,逆反战局的力量么? 倘若香取一郎的剑术能够跨越这短短的十厘米,拉近距离的话,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因此,不如将计就计……刺激他,引导他,诱惑他,来刻意拉近距离。 拉近到打刀长度的75厘米之内—— 然后,双刀对单刀! 从一开始,香取一郎就已经跳进了槐诗的套路里。 这并不是斗争经验的不足,而是诡变领域的缺失——但凡脑子没有问题的人,谁又能想到,对手会忽然把他的刀掰了跟自己玩呢? “你一定很少和别人打生死战吧?” 槐诗低头,端详着他愕然的样子,忍不住摇头:“等你遇到能在牙缝里塞炸药的家伙后,你就不会觉得掰个剑是多大的事儿了。” 这不合规矩! 这违反了规则! 香取一郎很想这么说,可在沉默里,他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无声叹息。 松开了手中的剑。 “是我败了。”他恭敬的垂首:“多谢指教。” “不用谢,不用谢。” 槐诗喜滋滋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小香啊,年轻人取得了成就,骄傲自满是很正常的事情,回去之后记得再多练练,日日精进,不要懈怠,才能成为现境的栋梁之才啊!” 说着,他抬起头,斜眼看向裁判。 “哑巴啦?说话啊。” 裁判愣了一下,僵硬的表情抽搐着,终于发出了声音:“胜、胜负已分!” 胜者,怀纸素人! 于是,槐诗回过头,环顾着场外那些僵硬的面孔,挑了挑眉头,微笑。 紧接着,自沉默中,便有清脆的掌声响起。 来自最上首的地方。 生天目微笑着,抬起双手,拍了两下,然后回头看向了场下那些面孔,静静的等待。 直到那些人终于从老人的凝视中恍悟,慌不迭的抬起手,奋力鼓起掌来,争先恐后! 如雷鸣一般的密集掌声凭空涌现,充斥了整个宴会,为这一场奠定同盟之主的胜利献上欢呼! 经久不息。 哪怕是手掌拍红了都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和迟缓。 直到生天目笑眯眯的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瞬息间,整个场内鸦雀无声。 只有无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再怎么想要逞威风,也有些过头了哦,父亲。”梨花抬起眼睛说:“怀纸君还在流血呢。” 生天目顿时恍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露出慈祥的笑意:“你瞧瞧我这急性子,荒川君,荒川君,能不能交个医生来处理一下?” “哼。”荒川的神情阴沉,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低下了头:“你是同盟的会长,当然是你说了算,来人——” “不必了。” 梨花起身,轻柔的说道:“父亲你们先聊,安排个休息的房间就好。我来帮怀纸君处理一下。” 说着,挽起了耳边的发丝,露出姣好的微笑。 一言既出,整个会场中的气氛陡然一滞,低沉的喧嚣扩散开来。所有人望向槐诗的目光越发的炽热,几乎快要将这个狗东西烧死在这里。 梨花微笑着,落落大方。 然后在佣人们的引导之下,带着槐诗离开了宴会厅。 槐诗觉得自己整个人又不好了。 不是兴奋,而是难受。 从梨花身上传来的危机感越发的厉害,令人不安。 一路上,梨花微笑着走在前面,等佣人拉开门之后,她回头吩咐道:“我和怀纸君有机密的事情要谈,你们就不必靠近了。” “是。”佣人疯狂点头,恭敬的后退了几步之后,转身离去。 死寂之中,梨花目送着人走远里,才缓缓的关上门,对着房间里一脸谨慎和蒙逼的槐诗展颜一笑。 槐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全神贯注,小心提防。 只怕她在这没人的地方摘下虚伪的面具,想要一逞兽欲,坏了自己的清白之躯。 “怀纸君,不要紧张。” 生天目梨花微笑着,走进了,柔声说:“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她撩起头发,解开了腰带,然后拉开了自己宽敞的领口,缓缓的蜕下了精致又华丽的衣袍。 就在槐诗呆滞的视线中,展露出自己……身上完全毫无任何反光的紧身皮衣,以及各种小巧又复杂的入侵设备。 还有手里的注射枪。 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里的注射枪就已经顶在了槐诗的脖子上,扣动扳机。 足以令数百人陷入昏睡的药剂,就这样注入了槐诗的动脉。 槐诗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地。 紧接着,被梨花扶起,丢在了床上。 “好好睡一觉吧,槐诗。” 在恍惚之中,他好像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然后便看到一个身影走向窗边,推开了窗户,翻身钻进了夜色里。 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才怪。 嗑了那么多厨魔料理锻炼出的耐药性难道是开玩笑的么! 槐诗精神着呢!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多一倍的精彩 就那点麻药,真以为能把自己放翻? 开玩笑。 哪怕剂量在增加一倍,充其量不过是让他吹个鼻涕泡而已,想要让他昏睡不起,除非郭守缺的冷泡红茶才行。 等梨花潜入夜色之后,床上困倦的槐诗便忽然睁开了眼睛,神情凝重又严肃。 并不是巧合,生天目梨花知道自己的身份! 甚至还利用自己,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暗地里在荒川家探查着什么机密。 特别搜查官,女,潜入,搜查,极道总部…… 他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在乌鸦们兴奋的呼喊声中,感觉到——这剧情是不是哪里不对? 但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跟上去看看? 只不过,未必需要自己…… 槐诗闭上了眼睛,天文会的封锁和伪装之下,少司命的圣痕悄然运转,埋骨圣所缓缓敞开了一隙,从其中伸出了一条修长的手臂,按在房间里灯光的开关上。 关灯了。 紧接着,姣好的身躯从黑暗中浮现。 替身·怀纸素子再次上线。 槐诗低头,端详了一下这一具赤裸裸的身体,打了个响指,黑暗顿时如浓雾一般翻滚,覆盖其上,变成了一件夜行衣。 纯粹以性能而论,这一具完整的替身具备着源质化的能力,甚至可以藏在影子里,比槐诗的本体还要方便,绝对是跟踪和潜入的绝佳手段。 很好,现在潜入搜查的女特务有两个了! 多一倍的精彩! 床上的槐诗闭上眼睛,而怀纸素子的眼神渐渐灵动了起来,追溯着风中的味道,潜入了窗外的黑暗中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生天目梨花,是在搞什么鬼! . 一路行过,寂然无声。 怀纸素子的身体源质化之后,完全溶解在了阴影之中,一路堪称畅通无阻。 哪怕是在灯光之下。 以最近的距离欣赏了一场堪称精彩的潜入大秀。 荒川家的内院守备不可谓不森严,除了忠心耿耿的下属之外,暗中还有四个以上的升华者在交差巡逻和守卫。而监控更是覆盖了每一个死角。 更重要的是,整个内院,尤其是荒川本人的办公室和宝库周围,基本上都被覆盖了两层以上的秘仪防护。 其中繁复的功效槐诗无法一一辨别而出,但最重要的毫无疑问就是警示。 一旦有没有佩戴身份证明的人进出其中,或者出现了不在记录中的源质反应,就会警铃声大作。 而生天目梨花却信步前行。 手里撑着一只眼球状的蜡烛,在光亮照耀之下,一切陷阱和警报都失去了作用。而怀纸素子,就藏在她身后拉长的影子里。 亦步亦趋,渐渐深入。 就好像荒川本人亲口对她讲过这里所有的警备与防护那样,生天目梨花根本一路畅通无阻。 一路周转在各个地方,几乎将荒川家的内院,地下错综复杂的暗道和数个用途未知的大型地下广场尽数扫了一遍。 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那样,速度飞快,对于无关的东西半点不留恋。 到最后,深入最机密的库房。 整个荒川家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在大门口,有苍老的男人依靠着墙壁,好像已经睡着了,可怀中抱着的那一只古朴长枪却无时不刻的散发着刺骨的杀意。 任何胆敢侵入这一范围内的东西,哪怕是虫子和尘埃都悄无声息的被切成了两半。 生天目的梨花脚步一顿,停在了守卫的感应范围之外,手中的眼球状蜡烛中的光芒骤然升腾,燃烧速度迅速攀升,而光亮却在收缩,到最后堪堪笼罩了她一人。 藏身在这狭窄的庇佑之中,她佝偻着腰,一步步的潜入长枪杀意所笼罩的范围。 毫无任何声息。 就连脚掌起落都未曾有丝毫的风声。 就这样,同老人擦肩而过…… 但槐诗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不管这女人想要干什么,槐诗想要给她使点坏——不但向自己这样的青年俊杰偷袭下药,还这么晚了鬼鬼祟祟潜入别人家的后院…… 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作为一名立志守卫现境的优秀天文会干员,槐诗一定要帮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早日回头是岸才行。 不能让她错上加错…… 于是,在生天目梨花的脚下,影子里,怀纸素子悄无声息的伸了一根手指,屈起,弹出! 啪! 寂静里,骤然爆发出一声细碎的轻响。 沉睡的老者猛然睁开眼睛,怀中的古老长枪一震,即将迸发出低鸣。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一只手凭空从眼前浮现。 掌心端着一面小小的镜子,镜子中倒映着他苍老的眼眸。 一缕黯淡光华悄无声息的从他眸子中闪过,旋即,他呆滞在了原地,失魂落魄,浑然忘记自己究竟在何处。 而生天目梨花则迅速的收回镜子,低头抚摸着镜面,显露出一丝惋惜肉痛的神色,再不拖延时间,趴在门上,开始迅速的破解库房大门的密码。 很快,啪嗒一声轻响,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连带着槐诗一起。 在宽阔的库房中,再无任何监控。 在当初设计的时候恐怕早已经想到了——倘若对手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其中的话,再弄任何警备和监控都没有用了。 况且,荒川家每次进进出出……也嫌麻烦吧? 偏偏在这种地方省事儿…… 槐诗暗中啧了一声。 生天目梨花收起了手中的蜡烛,脚步迅捷。她根本不看两边的架子,直接冲入最内部,扫视了一圈之后,身体忽然停顿了一瞬。 猛然转身。 紧接着,她便看到自己身后的影子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身影缓缓浮现…… 来者的面目绝美,身材姣好,而纤细的身体正在后仰,右臂高举,手中倒持着一把威严而华丽的长枪,朝着她的屁股就狠戳了下去! 背刺! “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眼看自己暴露了,槐诗顿时厉声大喝:“大威天——” 可惜,‘龙‘字还没喊出声,声音就被凝固的空气吞没了。 生天目梨花一甩手腕,细长的手链亮起,球形的力场骤然扩散,瞬间将两人笼罩在内,冻结了一切声音。 万物寂然。 而两柄匕首已经从梨花的双手之中弹出,笔直的刺向偷袭者的面孔,快如闪电! 槐诗手中长枪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染血的怨憎横扫,随着铁羽增殖,锋锐的长刀将匕首格开,直取梨花的胸前。 先是屁股,再是胸部,就连槐诗自己都觉得自己下流爆了。 但紧接着,梨花手中的匕首就无声飞出,在空中划过两道诡异的弧度之后,分别指向了槐诗的脖颈和后心。 而生天目梨花的身体仰天倒下,一个铁板桥,闪过了怨憎的横扫。再然后,空空荡荡的右手里就出现了一把手枪,向着槐诗连连扣动扳机。 巨响被熄灭在寂静里,可子弹却燃烧着光焰向着槐诗飞至。 根本来不及挡住子弹。 可早在梨花扣动扳机之前,槐诗就已经将刀身抬起,挡在了枪口的前方。 伴随着手臂剧震,四道六角锥形的诅咒子弹就已经在怨憎的刀身上分崩离析,紧接着,碎片就被怨憎所吞吃。 槐诗感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后跟窜上后脑勺。 死亡预感终于缓缓消散。 那几枚子弹中不知道究竟包藏着多么恶毒的诅咒,几乎赶得上天文会专门给通缉犯量身定做的编号咒弹了。 如果被打中的话,别说少司命,恐怕大司命都要狠狠喝一壶。 汗毛倒竖之中,槐诗随手散去了怨憎,脚下地板一震,整个人向前飞扑而出。 禹步+鼓手,梨花拉开的距离被瞬间跨越,紧接着,仓促摆好的架势就被鼓手一击打崩,双臂不由自主的想两侧弹开,连手腕上维持寂静的手链都被打碎,空门大露。 追风赶月不留情。 槐师傅一把将她按在地上,就要切她中路。 生天目梨花落地,顿时嘤咛一声,楚楚可怜的面孔抬起,泫然欲泣。 那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 秀雅绝俗中,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 “哦呼!” 槐诗动作一顿,不由得僵硬在原地,失神了。 可随着她的长发从面前扫过,一股熟悉的骚味儿,不、一股熟悉的洗发水味道就扑面而来! ……霸王! 那一瞬间,槐诗如遭雷击,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老柳?” “卧槽,你是……槐诗?” 左右两侧刺向他肾脏的匕首一顿,‘生天目梨花‘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死死地盯着怀纸素子,目瞪口呆。 “你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 在尴尬的死寂里,他愣了半天,收起了自己的灵魂能力:“你好骚啊!” “你妈的,你还有脸说别人么!” 槐诗回过神来,顿时大怒:“你不也穿着女人的衣服么!而且还勾引无辜的少年,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的能不清楚么? 他就是被勾引的那个…… 第七百二十五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凭良心说,槐诗差点就动摇了,尤其是刚才! 如果不是这熟悉的洗发水味道让他反应过来,他现在恐怕就已经变成了‘梨花’小姐的舔狗,在地上汪汪叫了。 一想到那么大一个小姐姐竟然是老柳假扮的,他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再优美的方程式都求不出他的心里阴影面积。 这他娘的是什么奇幻展开? 以及,老柳他娘的原来不是二阶么,怎么现在又掉级变成一阶了? 一阶的灵魂能力能影响到自己这个超规格三阶……就不是离谱能形容的! 不知道他的灵魂能力经历过多少次质变,还究竟掺了多少佐料,就连自己都差点没顶住。 就在他后怕的时候,生天目梨花……不,柳东黎已经躺在地上,摘下了假发扇风,擦着脸上的冷汗,气喘吁吁。 “这次你是怎么又醒过来的?”他不解的问,“我明明都换了配方了……” “什么叫‘又’?” 槐诗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顿时眯起眼睛:“难道我还撞破你穿女人衣服很多次吗!还有,你换什么配方?以及,你怎么知道我是怀纸素人?” 恨不得把自己十万个问好一起塞进柳东黎的嘴里,让这货吐出答案来。 可柳东黎却顾左右而言它,眼神飘忽。 “呃,这个……总之,一言难尽!” “没事儿,那咱就长话短说。” 槐诗咧嘴,狰狞一笑,将他死死的按在地上:“都他妈给我解释清楚!否则的话,我就带着你去找荒川家评评理!” 地上的柳东黎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重新给自己戴上了假发,变成了生天目梨花的样子,然后揉着大腿,一脸柔弱的娇声恳请: “怀纸先生,能不能先把人家松开,这里痛痛的……” “是吗?” 槐诗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扯起靠在旁边货架上的扫帚:“可能是便秘堵了,我拿根棍子帮你通一下就好。” 说着,手里的扫帚棍子就对准了柳东黎的嘴:“为了不留后患,咱们就上面开始通吧……让你往后从上到下,彻底畅通!” 柳东黎顿时怒了,瞪大眼睛:“人家现在好歹是个小姐姐,你就不能温柔点?” “老子他妈的也是小姐姐,就爱这一口,怎么了?” 槐诗嗤笑,撩起了自己齐腰的长发,冷哼:“放弃吧,老柳,长江后浪推前浪,论美貌,你已经比不上现在的我了!还有……” 啪的一声,扫帚棍敲在了柳东黎藏在身后的胳膊上。 “你他娘的给我把藏在屁股后面的麻药放下,镜子也别想掏出来,我刚刚看的清清楚楚!” 就这样,‘怀纸素子’踩在‘生天目梨花’的身上,手里的拖把棍对着她的面孔,厉声催促:“说不说!不说就把你给通了!” “我说我说我说!” 柳东黎举起双手投降,眼睛却看向周围:“但这里没有什么情调,不如我们回房间里慢慢讲……” 卡擦一声。 槐诗手里刚刚用悲伤之索搓出来的手铐就拷在了柳东黎的手上。 逮捕就完事儿了。 “算了,你不说也没关系。” 槐诗放弃了撬开这货的嘴,冷声说:“跟我走一趟吧,柳先生,天文会找你很久了。” “别啊卧槽,不行啊,不行!‘柳东黎奋力挣扎起来,瞪大眼睛,低吼:“我要跟你去天文会,丹波内圈这帮人死定了!真的!” “放心,这里有我。”槐诗漠然回答。 “你一个人不顶用,信我,槐诗,这次我真没骗你!这背后水深着呢!”他竭力抗拒着,到最后,咬牙,低声问:“况且,你怎么知道天文会是不是故意放纵的?” 槐诗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抬起眼睛,神情严肃:“你什么意思?” “就刚刚的意思!” 柳东黎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小开关来,啪嗒按了一声之后,就响起了奇怪的嗡嗡声。 槐诗愣了一下,眼神旋即鄙夷了起来。 “我操,你想什么呢!这就一个屏蔽器!” 柳东黎怒了,压低声音,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还有,你来瀛洲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不想想瀛洲分部为什么这么拉胯?如果他们想要有所作为的话,恐怕早就出手了……” “你说他们是故意的?”槐诗皱眉:“不对,那这样的瀛洲分部究竟图什么?” “当然就图这个啊!” 柳东黎的神情阴沉起来,“如果你是一个大机构里的地区经理,每年业绩不达标,年年优秀员工没有你,而且上面还说让你跟隔壁的部门合并……你想不想搞个大新闻? 你以为统辖局内部就没有斗争了?没有理想国的压制,内斗只会更严重! 想要改善混种的生存环境,天文会有的是办法,可从头到尾,瀛洲分部都没有用过任何积极的措施,冷眼看着混种被推到了如今的境地,直到情况无可挽回。虽然有历史原因……好了,不多扯了,槐诗,帮我一把,别说你见过我,也别说我在这里。” 他拽着的槐诗的手,低声恳请:“就当是为了丹波内圈这帮混种。” “……” 槐诗愣了半天,难以克制自己的怀疑:“你从医院里跑出来,就为了这个?丹波内圈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沉默里,柳东黎无奈的说:“如果我说要是我撒手不管,最终丹波内圈所有的混种都会被屠戮一空,因此绿日向天文会发起反击,瀛洲过半陆沉,年底的诸界之战的序幕提前展开……我来这里是为了拯救世界,避免战争,你信不信?” “你觉得呢?”槐诗斜眼看着他:“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毁灭要素来着,说不定最后还要毁灭世界呢,你要不要砍死我算了?” “……我真没开玩笑。” “我也没啊。”槐诗正色说:“我很认真的。” 柳东黎大怒:“那你就说帮不帮我了?” “因为你一句扯谎背叛天文会?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头铁到去做一件就算干成了也会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破事儿?” 槐诗也怒了,冷笑:“我有那么傻么?” 柳东黎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许久,许久,槐诗移开视线。 笑容渐渐消失。 “草。”他低声骂了一句。 柳东黎抬起手,把手铐凑过去。 槐诗不情愿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闭着眼睛给他解开了。 “承认咯,你就是烂好人,你就烂,你超烂。‘ 柳东黎吹了声口哨,眉飞色舞,勾住他的肩膀:“放心,我现在可是同盟会长的‘女儿’,以后我罩你,咱们兄弟在极道出人头地,走上人生巅峰……” “靠你?我他娘的还不如去地狱里找小猫做乐园王子!” 槐诗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问:“费尔巴哈公馆事件有关?” 柳东黎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微微耸肩。 “要说关系……应该也有点吧,就当我发挥一下余热吧。” 他重新戴上了假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伪装,恢复成了国色天香的小姐姐,眼神妩媚又妖娆。 槐诗整个人都麻了。 “看什么看,你不也是小姐姐么!”柳东黎冷哼:“大家大哥不笑二哥!” 槐诗懒得理他了,直接问:“生天目梨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就老头儿的女儿啊,正在美洲的好好呆着呢,被老头儿藏起来了。” “那生天目老头儿……靠得住么?你就这么信任他?” “原本我还没来天文会的时候,在瀛洲厮混过一段时间,他还算是靠得住——”提起这个,柳东黎莫名的叹了口气:“总之,他身上没有嫌疑就是了。我没告诉他你的身份,你记得自己不要说漏了。” 一提起老柳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槐诗顿时就不困了,眼睛里一阵放光,凑过来低声问:“那绿日的大统领跟你……咳咳,你们那个……父子之间……” 柳东黎白了他一眼:“你查户口的么?” “这不是请你帮个忙么!”槐诗低声说:“你他娘的都是梁山大少爷了,就不能帮我说句好话?” “不巧,‘梁山’里的少爷不止一百零八个,而且也轮不到我。况且,我说话真管用,你觉得当初红手套还会背刺我?” 老柳最后一次翻了一遍仓库,不止究竟是失望还是轻松,神情复杂的向着他招手:“走了走了,有话等会再说,还有……” 在出门之前,他脚步停顿了一下。 升天木梨花整了整自己的发型,回头楚楚一笑,红唇轻启:“今晚你就别想睡了哦,怀纸君~” 死一般的沉默里,槐诗面无表情看着他: “——死秃子给爷爬!” . . 等梨花小姐再次回到宴会厅里的时候,所有人都移不开视线了。 好像经过了一场剧烈运动一样,脚步略微的有些蹒跚,几根紊乱的发丝被汗水贴在脸上,她的脸色微微发红,眼波流转时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举手抬足之间更加的风情万种。 那华丽的长衣还带着细碎皱褶,还有好像变了位置的腰带…… 只是看一眼,就能够分辨出那种疲惫和满足…… 突如其来的死寂里,所有人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声音不绝于耳。 混账东西,你们究竟悄悄做了什么! 那些悲愤和震怒的目光像是利刃一样,将跟在后面的怀纸素人刺穿了。无数妒火在熊熊燃烧,自那些漆黑的眼瞳中。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 而生天目梨花则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的,回到了父亲的身旁,微笑着回应着父亲的问话。 “你现在的身份好歹是老朽的女儿,麻烦顾忌一下自己的名声好吗?” 生天目老头儿的笑容满是‘宠溺’和‘慈祥’,在别人看不到的死角悄悄瞪了一眼这个家伙,低声问:“都调查清楚了?” “不是荒川家。”梨花回答。 “竟然不是?” 生天目愣了半天,难掩愕然,许久,低声感慨:“既然如此的话……神城未来下落应该就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沉吟片刻之后,他低声问道:“你……确定么?” “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试一下?”梨花微笑着回答:“反正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生天目想了想,颔首。 “行。”他说:“那就试一下。“ 就在父慈女孝的温情对话结束之后,梨花起身退下,而生天目的笑容渐渐消散,看向大厅内同盟的骨干时,眼神就变得肃冷起来。 原本低沉的喧嚣迅速平复了。 野兽们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死寂里,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等待着来自会长的训话。 直到最上首,传来老人的声音。 “作为同盟所推举出的领袖,老朽自然不能无所作为,定然要做出一番事业,回报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才行。 所以,我看不如这样……” 生天目想了想,认真的说:“饭也吃完了,酒也喝过了,那么干脆趁热打铁,做点饭后运动吧!” 停顿了一下,新鲜出炉的同盟会长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召集所有的人手,带上所有的武器,做好万全的准备——” “——今晚,突袭铁王党总部!” 第七百二十六章 三件事 半夜凌晨,铁王党的总会长大政光昭从梦中惊醒,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不好了,会长,不好了!” 下属在门外高声催促,“丹波内圈的那帮杂种要打上门来了!” 大政光昭陡然间从床上起身,先是愣了一下,再是愣了一下,最后又愣了一下。 来不及披上睡衣,猛然拉开房门,死死地盯着门外匆忙的下属。 “你确定?”斑驳的白发之间,一双阴翳的眸子绽放寒光。 下属颔首:“十五分钟之前从混种同盟里传出来的信息,生天目当了会长,决心向我们开战,要让我们血债血偿!” “嗤!开战?就靠一帮杂种?” 大政光昭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真有你的啊老鬼!” 沉默里,他没有说话,原本睡眠不足的苍白脸色却在迅速的涨红,额头的刀疤几乎渗出血来。 早已经,怒不可遏! 按在手下的门框都已经崩裂开一道痕迹,在震怒里焕发尖锐的哀鸣。 并不是愤怒于对方胆敢发起进攻,而是愤怒于……竟然胆敢拿自己来奠定权威! “喂,酒井。” 大政光昭垂下眼睛,冷声问:“我看起来就这么像是软柿子么?” 酒井低着头,不敢回答。 “很好,原本还说总无事令下达之后再去解决他们呢,既然他们胆敢送上门来,我也不介意早点送他们上路。” 大政光昭抬头,语气森冷:“我这就去和上面联络,你去通知其他的人,大家都做好准备……” “今天就将这帮杂种,一网打尽!” . . 二十分钟后,荒川家大门前,人潮汹涌,绝大多数混种同盟的战力都被紧急抽调在此处,一时间看上去人山人海。 槐诗刚刚打开无通讯,就听见来自艾晴的焦躁声音。 “槐诗,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嗯?”槐诗茫然。 “十分钟前,混种同盟出现了大规模异常动向,要和铁王党开战——现在警视厅、京都道政府,甚至鹿鸣馆都已经被惊动了!”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他拍了拍额头,忍不住叹息:“那个老头儿原本看上去挺正常的,结果刚刚上位就喊着大家去火并……要我说黑社会火并不是很正常么?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你说呢?”艾晴回头看着桌子上疯狂震动的手机,抬起来看了看号码,烦躁的挂掉:“总无事令发布之前,京都是绝对不会容许这种大规模流血事件。如今混种帮派这么激进,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有可能打不过?” “你说呢?”艾晴冷笑:“铁王党从来都是某些公卿专门干脏活的黑手套,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我刚刚收到消息,京都外围的陆上自卫队有不正常的调动痕迹了!” “等等,老头儿不才刚刚发布了命令么?” 槐诗傻了,“怎么全世界的人好像都知道了?” 天文会知道还能说是神通广大,毕竟天文会……可二十分钟不到,是怎么搞的全世界都收到明天头条的? “你觉得混种联盟难道是密不透风的地方?”艾晴冷淡的说:“不要过分高估极道的操守,里面做兼职的人可是不少呢。” 原来如此…… 槐诗在一阵恍然之后,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神情僵硬起来。 紧接着,就听见艾晴冷淡的声音:“说起来,同盟遴选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吧?” “咳咳,没有,有我上阵,你知道的,一切正常。”槐诗干涩的回答。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没错!”槐诗恨不得疯狂点头增加那么一点信誉度。 寂静里,艾晴垂眸,看着手机上弹出的简报,语气平静:“除了和生天目家的千金在一个房间里待了大半个小时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瞒着我?” 啊这…… 槐诗瞪大眼睛,几乎吓得蹦起来:“我什么都没有做!艾晴你要相信我啊!” “是吗?”艾晴的语气越发平静了:”看上去倒是不像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我……我要说我不但什么都没有做,而且还差点把她打一顿,你信么?” “……” 在漫长的沉默中,艾晴揉了揉眉心:“槐诗……” “嗯?”槐诗还抱有一次侥幸。 “我能理解你处于青春期,对女性有那么一些不足为人道的好奇和需求,但请不要说这种鬼话来骗我好么?” 艾晴温和的安慰:“说到底,你乱搞的新闻也并不罕见,没必要不好意思,真的。” “我、我……” 这世界上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多偏见和歧视,槐诗气的一阵发抖,几乎流下眼泪来。 再然后,他就感觉到手臂一紧。 就在旁边,‘梨花’小姐抬头对他娇羞一笑,忽然依靠过来。纤细的手臂伸出,挽住了他的胳膊,恰似小鸟依人。 不知道惹来多少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可槐诗却已经欲哭无泪,绝望的闭上眼睛。 死秃子给我滚啊! 为了避免胸前接下来浮现一个小小的红色光点,他还想要再继续辩解,可频道里艾晴已经没有再说话了。 隐约听见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已经被混种同盟如此突如其来的行动搅的鸡犬不宁,顾不上再跟他聊有关在小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而依靠过来的梨花小姐则抬起手指,开始划拉着他的掌心。 槐诗气得把他的手指给拍下来,可梨花小姐却叹了口气,手指继续在槐诗背后上写道:‘等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槐诗眉头一皱,才终于嗅到隐约的不对。 而柳东黎依旧不紧不慢的写道。 ——小心……久我。 久我? 瞬息间,槐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抬起眼睛,瞥向前面正和生天目谈笑风生的久我家当主。 嗅到了隐约不妙的感觉。 很快,所有人员都已经整合完毕,紧接着,十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就被带到前面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 有的鼻青脸肿,还有的,面如死灰。 在他们之中不乏刚刚列席宴会中的人,还有一个之前坐在槐诗旁边的,更不用说原本落合家随行的下属,甚至连荒川家的不少人都已经被带了上来。 “喂!生……会长。” 荒川的神情抽搐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连我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生天目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下属捧着一个箱子走过来。 透明的塑料箱子里,装满了手机,监听设备,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发报装备,有的还带着体温和血。 明显是刚刚扒拉下来的。 甚至还有一个上面带着半截骨头,不知道是什么狠人,竟然把发信机藏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实际上,今天晚上叫大家过来,一共有三件事情。” 死寂里,生天目苍介抬头说道:“第一件事,就是让大家认识一下,我这个老头子,从此之后就是同盟的总会长。你们之中有很多人没有见过我,希望有过这一次之后,将来不至于搞错。” “还有一件事,就是让大家认识认识他们,这位大家可能已经很熟悉了的面孔。” 说着,生天目走下了台阶,从下属手里接过一沓厚厚的资料,从每一个被捆着的家伙身旁走过,辨识着他们的面孔,将一本本证据和情报丢在那些苍白的面孔上。 “这个,是愚连队……这个,是铁王党……这个很高贵,是警视厅大人物们的走狗……这个,是公卿老爷们的卧底……这个,哈,这个就厉害了,竟然是三面间谍,走钢丝的能耐很强哦……这个是俄联人的……这个,根本就是情报贩子啊……至于这个,嫌疑很大,不过我没有抓到证据,但既然身上有发报机,那么干脆一起吧……” 在细微的雨水之中,生天目甩掉最后一本证据,抬起头来,环顾着周围面孔,告诉他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我们的兄弟和朋友,可现在,他们都变成了叛徒。” 在生天目身后,沉默跟随的中年人抬起手,从怀中拔出了手枪,拨动保险。 顿时,地上那些被捆绑着的人挣扎的动作更大,还有的人奋力呼喊着,嘴巴却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但很快,下属抬起的手臂被生天目按下去了。 “今天叫大家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们——同盟虽大,但是却没有一寸位置,给叛徒存留。” 死寂之中,生天目从下属的手中摘下手枪,拉动了枪栓:“所以,请你们看清楚了。这并不是什么威慑,只是单纯的想要告诉你们……”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们,大家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 黯淡的夜色中,枪膛里骤然喷出一缕火光。 照亮了生天目的平静面孔。 高亢的声音扩散。 第一个人抽搐了一下,倒地,血色无声扩散开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那个老人面无表情的,挨个扣动扳机,中间没了子弹,又换了一个弹夹,然后再继续来过。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在地上。 在寂静里,生天目回过头,凝视着身后的所有人,忽然厉声怒吼:“都听明白了么!” “是!!!” 嘈杂的呼喝重叠在一处,宛如雷鸣那样扩散。 在肃冷的目光之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齐声回应。 于是,生天目满足的颔首。 “那么,接下来说最后一件事情……” 伴随着他的话语,骤然有不和谐的铃声响起,就在上方,所有人愕然相顾,最后看向旁边的久我。 就在他怀里,手机在不断的震动着,发出单调的铃声。 久我尴尬的低头,将来电挂断了,可很快,铃声又再度响起。如此执着…… 直到生天目挥手:“没关系,接来看看吧,说不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久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通手机之后,正准备严厉训斥,却听见了另一头的爆炸声,还有枪声,乃至哀鸣! “会长!会长!生天目家疯了!袭击了我们的本部,现在护卫队已经全灭……会长!会长?” 久我僵硬在原地,猛然抬头,然后,便看到了凑到眼前的漆黑枪膛。 散发着灼热的余温和火药的气息。 “听清楚了么,久我君。”在骚乱之中,生天目开口问道。 久我的神情变化,渐渐扭曲:“你究竟在干什么!生天目,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为什么袭击我?不是说要向铁……” “蠢货,还不懂么?”生天目冷淡的摇头,“那是我为了调走你们家的守备,随手说来骗你的啊。” “喂,生天目,你在干什么!” “等一下,不止于此……” 其他几人瞪大眼睛想要阻拦。 槐诗的下巴都已经快要掉在地上了。 这一连串变化,简直让人目不暇接,一个瓜比一个大,根本吃不过来! 这老头儿究竟要干啥? “虽然我们五人之间偶有摩擦,可原本是不至于到这种程度的,可惜……” 在其他人惊愕的视线里,生天目漠然发问:“接下来的话,我只问一次,久我入间——神城未来那个疯子,究竟在哪儿?” 第七百二十七章 法赛利人 啥玩意儿? 一瞬间,槐诗目瞪狗呆,所幸之前劳伦斯跟他提到过这件事情,他还能够有所掩饰。 现在不止是他,其他所有知情者都难以隐藏此刻的震惊。 “神城?” 荒川的大嗓门已经喊出声:“生天目,你是认真的么?就算是会长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乱讲的啊!” 看似斥责,但实际上却给生天目做了捧哏。如果在平时,荒川可能还会维持一下自己一根筋的鲁莽人设,如今却在震撼之下急于得知真相,彻底顾不上了。 “既然敢说出口,那就是一定有把握的。” 生天目平静的回答,“久我君,我说的对吗?” 久我的表情阴沉,难以控制眼角的抽搐:“你究竟在讲什么?就算是总会长,也不能这么栽赃我吧?” “还不承认吗?真是城府深厚啊,久我君。”生天目笑了,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很快,有人端着pad上来,向在场的人展示从前方现场发来的视讯。 从久我家的地下空间中所寻找到的东西…… 倒不如说,整个屏幕都是大家未曾见过的东西。 可但凡稍微对医学有所了解的,都能够从晃动的屏幕中辨认出,那是一座堪称尖端和复杂的生物试验室! 尤其是槐诗还从其中分辨出诸多彤姬曾经写给自己的设备,甚至还有一座石釜学会近几年才开放出口和生产的顶级生物炼成炉…… “这可是刚刚传过来的现场,原本老朽也不敢相信,府上竟然有这么奢华的实验室啊。”生天目冷笑着问:“久我家准备涉足医疗行业了吗?” “……” 久我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很快,开口分辨道:“我只是,想要搞清楚……万能药的药性而已。我的人私下获得了一颗,想要做个试验,来进行……” 嘭! 巨响迸发,久我骤然发出一声惨叫,腿上多出了一个血洞。 人群中,久我的下属们一阵骚动,可武器在进来之前就已经上交了,如今全数被生天目的人盯着,没有人胆敢越过雷池一步。 “事到如今还在嘴硬么,久我!你以为这里的人会相信万能药那种蠢话么!” 生天目踏前一步,将炽热的枪管顶在了久我的脸上,怒吼:“神城未来,究竟在哪儿!那个想要把我们变成污染物的混账东西,究竟在哪里!” 可很快,令人不可置信的场景再度发生了。 就在久我入间的腿上,那个子弹所打击出的血洞,竟然再无鲜血流出,紧接着,拇指大小的创口开始迅速弥合。 在未曾使用任何药物的情况之下,没有任何源质波动和圣痕的治愈,竟然就那样迅速的……恢复了原状! “哈、哈哈……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久我惊奇的瞪大眼睛,好像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一般,反应过来之后,顿时狂喜乱舞:“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万能药是有效的!实验……实验成功了!他没有说谎,我已经被治好了,哈哈哈哈!!!” 伴随着他兴奋的笑容,在他的鬓边,原本那几片无比显眼的鳞片开始迅速的剥落,到最后,只剩下了几道黯淡的白斑。 指甲、头发,和皮肤,在迅速的生长。 很快,他的身体就被死皮所覆盖,当他伸手扯下累赘的皮肤时,所展露出的竟然是一张年轻了十数岁的面孔,原本斑驳的白发变得茂密又乌黑。 返老还童。 变得如同常人一样! 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如此惊人的奇迹发生了! 可紧接着,久我神情一滞,动作僵硬在原地,笑声断绝——从口鼻之中源源不断的喷出猩红的血色和内脏的碎片。 剧烈呛咳。 紧接着,痛苦尖叫—— 脖子好像扭曲了一样艰难抬起,双目几乎从眼眶里跳出,遍布血丝。面孔之上的裂缝迅速扩散……最终,分崩离析。 整个人就好像跳进了沸腾的石灰池里一样,在尖叫和哀鸣中迅速的溶解。 “不对,怎么回事这样……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他嘶哑尖叫,艰难的昂头,惊恐尖叫:“这是怎么回事儿?喂,神城!神……” 紧接着,他抬起的胳膊自肢体上脱落。 久我摔倒在地,很快,溶解成一滩嗤嗤作响的泥。 转瞬间,尸骨无存。 而槐诗的眼睛已经抬起,投向久我临终之前看到的方向——角落中,那个原本默默跟在久我身后的中年随从。 “说了多余的话啊,久我先生。” 那个将面孔藏在阴影中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摘下了脸上的眼镜,冷声叹息:“到死也喜欢给人添麻烦,真是够了。” 那一副眼睛不知道是什么伪装道具,脱落之后,那个男人竟然凭空高了十余厘米,而展露在灯光下的,赫然是神城未来的面孔。 和照片上相差无几,只不过疏于打理胡子变长了许多。 “真奇怪啊,原本不至于暴露的,为何会如此断定我的踪迹呢?” 他平静的展开双臂,向着生天目发问:“为何要站在外人那边呢,生天目先生,我们才是真正的同胞不是么?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正是为了所有的混种么?” “没有人跟你是同胞,神城未来。” 生天目回过头,面无表情的扣动扳机。 一个惨烈的血洞从神城未来的脸上浮现,脑浆和血液缓缓流出,神城未来,瞬间毙命。 本来应该是这样没错的。 可神城未来并没有仰天倒下,而是僵硬在原地,许久之后,缓缓的低下了头,端详着从额头血洞中流到地面上的血液。 “向人摇尾乞怜,是换不来和平的,生天目。” 他失望的叹息。 就在来自极道的枪林弹雨之中,他无所谓的承受着足以无数次将肉体毁灭的攻击,怜悯的凝视着所有的人。 笑容渐渐嘲弄。 “看呀,各位。” “分裂我们的东西,远比凝聚我们的东西更加强大。汝等屈服与强权,沉醉在虚幻的和平与苟且之中,忘记我们生来所怀的痛苦和屈辱,如此愚蠢,如此的滑稽…… 人类正如同细胞那样,聚合不过是罕见的奇迹,‘分裂’才是永恒的主题。” 破碎的嘴唇含着血水,缓缓开阖,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说, “我的名字,叫做【prushim】!” prushim,分化,分裂,分离。 神城未来的注册名,源自希伯来语中的古老传说,‘法赛利人’,其最本质的含义为追求神圣而远离尘世者。 为了缔造美好而纯净的国度,远离堕落肮脏的愚人。 那一瞬间,在子弹的扫射中,破碎的面孔嘴角勾起,展露出狰狞的笑容。 “现在,分离的时刻到——” 嘭! 那一瞬间,他头爆了。 因为在射击的前排后,有人推开前面的人走上来,有十足不耐烦的一拳砸落,直接打爆了他的狗头。 “hetui!” 槐诗低头,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抬起脚就剁下去,不解恨,又是一脚:“分,分你妈个头啊!” 嘭! “不怕子弹很了不起吗!你知道相扑嘛!” 嘭!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四股!” 嘭! “听说过侠……虎王组的故事吗!” 不顾周围人惊愕的视线,槐诗连打带踢,直接肉身上场将这货当场锤爆。 想到因为这傻逼的存在给那么多无辜者带来的庞大隐患,槐诗就恨不得把这个狗逼的灰给扬了,让他永远分离。 “禁止变身,知道吗!” 槐诗伸手,扯着脖子拽起地上迅速复原的残骸,对准了他刚刚生长而出的脑袋,再度砸出一拳:“读条时间这么长还没有无敌帧,真以为自己是魔法少女啊!” 嘭! 血色喷涌。 他愣了一下。 因为这一拳的手感有些怪异。要说的话,就好像一拳打碎了一个猪尿泡,总感觉有些滑腻。 紧接着,他就听见来自神城未来的愤怒咆哮,他的手中,残缺的躯壳骤然膨胀碎裂,化为滚滚深渊沉淀向着四周席卷。 堪比爆炸一样的冲击席卷,将槐诗掀翻。 紧接着,无穷尽的黑暗从其中喷出,好像槐诗终于打碎了外表的伪装,拨开外壳之后,显露出果实腐烂的真容…… 那一瞬间,女装之下的柳东黎眯起眼睛,眼神变得肃冷了起来。 果然! 来自地狱的气息自破碎的尸骸中喷涌而出,而腐烂双蛇纠缠的虚影浮现,紧接着,神城未来的身体从虚空中再度浮现,完好无损。 来自统治者的赐福降临于此,令他复返重生,仰天长啸。 高亢的尖叫迸发,紧接着,夜空之中骤然传来一声爆响,像是战斗机突破音速时留下来的轰鸣。 大地剧震。 原本槐诗所在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大洞。 一个血肉模糊,好像被剥了皮一般的庞大身影从天而降,抖落身上的尘埃,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竟然诡异的长出两只尖锐的角,面如金漆,狰狞狂暴。 金熊童子,瀛洲谱系四阶……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倘若没有堕入深渊的话。 ——凝固者! “那是……那是……九条大人!” 荒川最先分辨出了来者的样子,双眼在瞬间烧红了:“神城你这个混账,就连死者你都要打扰吗!” 他怒吼:“给我杀了那个混账!杀了个那个混账东西!!!” 早已经死去的混种英雄,曾经丹波内圈的庇佑者,如今死而复生,站在了神城未来的身旁。 空洞的眼眸,看向了槐诗的所在。 杀意爆发。 “妈耶……” 在狼狈的翻滚中,槐诗抬起头来,然后……他急了。 “艾晴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第七百二十八章 长夜漫漫 不在,滚啊! 刚刚艾晴被惨叫的声音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还以为槐诗就要英勇就义了。 结果仔细一看卫星的监控,发现这货原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撒腿就跑的样子实在过于顺畅和风骚,让人根本无话可说。 “紧急事态,槐诗——” 在繁杂的调动和指挥中,艾晴克制着隐隐的胃痛,做出回应。 谁都没想到,原本同盟的盟会竟然如此不可思议的翻出神城未来的踪迹,如今所有人都开始手忙脚乱。 “别担心,支援已经在路上了。”她说,“不要管其他人,躲起来。” 紧急事态的意思是行动干员将遭遇高生命危险,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考虑放弃任务,保全自身。 简单来说,就是你觉得问题大了,就放心掉马跑路。 其他人死多少都不用管。 至于行动失败的代价,和槐诗这个工具人无关…… 很快,艾晴的屏幕之上,显示出从天而降者的资料,传达投送到了槐诗所在的地方。 【九条无限】 瀛洲谱系四阶——金熊童子。 曾经丹波内圈守护者,同时也是同盟的支柱之一,因为不喜欢极道的行事风格并没有在同盟内抛头露面,但同盟能够延续到现在,他功不可没。 堪称丹波内圈的守护神。 一年之前,因为旧创复发衰竭而死。从那之后,同盟的压力就开始与日俱增…… 而现在,曾经逝去的英雄从地狱中归来,化为恶魔,站在了神城未来的身旁。 神城未来大笑,伸手,指向了槐诗。 瞬息间,破空的巨响爆发。 金熊童子踏步上前,恐怖的力量爆发,瞬间掀翻了周围的人群,风压隔着数十米,就将槐诗直接怼进了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只能眼看着铁拳一寸寸的向前,将自己粉身碎骨! 槐诗虎躯一震,虎躯再震,可一直到虎躯快要三振出局,却终究没有选择影葬穿梭,逃之夭夭。 就在危急关头,他慨然昂首,瞪大眼睛,怒视着眼前的敌人,毫不屈服,彰显出了天文会干员的风骨和操守。 简直就像是要英勇就义那样,槐诗奋起全身的力量,仰天咆哮: “——劳伦斯救我啊!!!” 直到刚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兼职的哇! 天塌下来,天文会的人够不着,还有绿日呐! 自己就是天文会插的一个眼,头铁冲什么啊,在旁边划水不好么? 这么久的功夫,不要说劳伦斯在外面抽根烟,一条烟都该抽完了,一个绿日的代表总不能在这时候拉胯吧? 劳伦斯你说话呀,别在外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轰! 伴随着槐诗充满感情的呼唤,半空之中,飓风呼啸。 一只苍白的模糊大手猛然浮现。 那是无数苍白的冰霜收束,庞大的寒气收缩所转化成的隐约形象,六根奇长无比的手指彼展开,向着大地拍下。 在蓄力良久之后,劳伦斯悍然一击,瞬间覆盖了金熊童子和他身后的神城未来。 ‘十灾’作为绿日标志性的力量,本质上就是十种代表着灾难的神迹刻印。 此刻‘冰雹灾’的力量通过劳伦斯为跳板,投影在现境之中,冰霜不过是表象,其本质却是抽取所有力量、灭杀万物生机的衰亡。 一旦全部展开的话,甚至足以笼罩大半个城市的范畴,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不过为了绕过三大封锁,此刻劳伦斯所动用的不过是神迹的一线。 依旧在瞬间将金熊童子冻结成了冰块。 可紧接着,冰块便分崩离析,一个血肉模糊的魁梧身影从其中冲出,在他的保护之下,神城未来毫发无伤! 没有顾忌往日丝毫的情谊,早已经死去,在地狱中凝固的亡者残忍的将往昔的同胞一拳又一拳打成肉酱和血雾。 巨响轰鸣。 极道们开火了。 枪林弹雨之中,金熊童子的身体迅速硬化,无数火花飞迸出来,竟然硬顶着现代化武器的火力,将神城未来挡在了身后。 不屑的狞笑。 哪怕受限于管制,这群极道能拿出来的火力不过都是一些手枪和小型武器上,可这一份防御力依旧堪称恐怖。 “你们打他干啥,打神城未来那狗逼啊!” 还卡在墙上的槐诗急都急死了。 如果不是担心掉马,他现在连美德之剑这种克星都不用,直接愤怒之斧一个跳劈,就把那个狗东西的脑子砍下来了…… 开枪的极道们如梦初醒,瞬间调转枪口,对准了金熊童子身后刚刚爬起来的神城未来。 这一次金熊童子再没有刚刚傲慢的样子了,张口一吸将空气中漫卷的血色一吸而空,连带着死者身上残存的源质。 身体再度膨胀了两分。 抬起手,捞住神城未来的领子,猛然蹲下来——随着大地剧震,砖石崩裂,他骤然再度冲天而起,准备扬长而去。 这都能给人跑了就他娘离谱…… 槐诗刚犹豫着要不要甩出悲伤之索,就看到天空中骤然有庞大的阴影浮现。 自远方的山顶上,劳伦斯再度闪现而出,夹着烟卷的手指向下划出,天穹之上便迸发轰鸣。 笼罩在星空之下的阴云汇聚,无数水汽凝结,恐怖的热量向着四周散发。庞大的奇迹搅动着热力学,降下了恐怖而巍峨的身躯。 一座硕大的冰山凭空凝结而出,带着足以将整个山头冻结的严寒,瞬间加速到如炮弹一般的恐怖速度,向着大地砸落。 与此同时,庞大的体型却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缩。 完全无视了物理学定律,冰山向内坍塌,化为了燃烧着霜色焰光的流星。腾空而起的金熊童子被那庞大的力量压迫着,竟然好像倒带一样一寸寸的回到了地面之上。 双手高举着。 血光从破碎的躯壳中迸射出,旺盛燃烧,化为恶鬼的虚影,死死的顶住了从天而降的灾难。 而生天目则后退了一步,向身后两人低头:“接下来,就有劳两位了。” 抱着长枪的老者颔首,而佩剑的中年男人一言不发,一步步上前。 剑术·缩地。 瞬息间,闯入了金熊童子的面前,手中的铁光呼啸,纵横交错,在庞大的躯壳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十字绽痕,就连灾厄奇迹的运转都被那剑术斩断,陷入了僵直。 剑刃所过之处,虚无的奇迹和灾厄竟然也被干脆利落的拆分开来…… “真狼狈啊,九条——” 而抱枪的老者则叹息了一声,举起了手中燃烧的长枪,对准了那遍布裂痕的身影,轻声低吟:“黄泉中再见吧,吾友。” 烈光迸发,贯穿了夜色,恐怖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夺走了一切色彩,世界化为了苍白。 苍白的天地之间,一切都只剩下了简单的轮廓。 被那一枪轻而易举的贯穿。 巨大的血洞从金熊童子的躯壳之上浮现,彻底将它击溃,紧接着,无孔不入的寒霜自外而内,覆盖所有。 持剑的老者收剑入鞘,细碎的声音里,微风吹拂,九条的残躯化为冰粉,坍塌消散。 最终,黑暗里,枪声迸发。 子弹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再度钉进神城未来的面孔之中。 他本来想要不屑一笑,可笑容刚刚勾起,就僵硬在原地。因为恐怖的热量从子弹扩散开来,瞬间点燃了他体内的黑暗,吞没四肢百骸。 灭亡降临!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枪令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就连卫星的监控之上都未曾有任何线索出现。 神出鬼没的一击。 槐诗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原本梨花的所在……他本能的有所预感,开枪的是等待许久的柳东黎。 而现在,自火焰的焚烧中,神城未来终于恍然。 缓缓的抬起头,向着所有人不屑的一笑。 最后抬起眼睛,阴冷的视线看向了槐诗。 嘴唇自火中无声开阖。 旋即,消散为灰烬。 死了? 这鳖玩意儿最后说了个啥?没听清楚啊…… 槐诗呆住了,有种刚刚出了新手村,结果就看到npc们随手一刀暴击999999,秒了关底大boss的感觉。 可旋即便反应过来,神城未来的专业……基因遗传学! 对于这种程度的学者而言,哪里那么容易完蛋?混种同盟的输出再多,也不过是毁掉了一具克隆出来的二重身而已。 紧接着,便是发自内心的后怕和庆幸——幸好刚刚没有急着掉马,否则现在解决了神城未来,岂不就轮到自己了? “啥玩意儿?” 一路疾驰都快冲到地方的托尼把望远镜拿起来,盯着远方的现场,难以置信,拿起对讲机:“喂?指挥部,咱来晚啦!神城未来的灰都被扬了啊……接下来怎么办?” “行动终止。” 艾晴阴沉着面孔,许久,不快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干员槐诗,继续潜……”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了来自现场嘶哑的呐喊。 十万火急,撕心裂肺,充满了关切和惊恐,洋溢着后怕与担忧,那高亢的呼喊饱含感情的诠释了忠诚与坚贞,令人闻之落泪,听之动情…… “快来人,护驾!护驾!” 残垣断壁之中,槐诗艰难的爬起来,大口的吐着鲜血,撑起身体,挡在生天目的前面,呐喊的声嘶力竭:“保护总会长!!!” 不管什么魑魅魍魉,想要伤害总会长,就先过了我这一关! 如此奋不顾身的忠贞义举,几乎令反应过来的极道们流下敬仰和感动的泪水, 那高大的身躯宛如丰碑一般耸立,让充满侠义的极道之光照在生天目蒙逼的老脸上。 一套流程走完,在确定安全之后,槐诗便松了口气,露出欢欣的笑容,紧接着……干脆利落的翻了个白眼,晕过去了。 为这躁动的一晚献上了最后的表演。 预料之中,为了保持稳定和秩序,同盟并没有向所有人公布神城未来的身份和他的目的,而是将所有的锅都扣在了惨遭神城背刺的久我头上。 为了阻止德高望重的生天目老先生成为总会长,包藏祸心的同盟叛徒‘久我’暗中勾结外部势力,丧心病狂的操纵出九条大人的遗体发起了叛乱。 久我这个坏逼不但违背了侠道,而且还丧尽天良,竟然拿自己的同胞当试验品,研究禁药,实在是罪该万死。 而他的鬼祟行为也早已经被慧眼如炬的总会长阁下识破,最终在怀纸素人等等忠贞之士的帮助之下,总会长火速平定了叛乱,拨乱反正,令丹波内圈终于迎来了朗朗乾坤云云…… 虽然劳伦斯不满意自己在故事中沦落到‘等等’那一部分,但确实再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处置方式了。 在高层的一致认可之下,动乱又离奇的盟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对于同盟中更多人来说,这一夜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地位更替,权力交接,瓜分地盘,安抚人心,提拔心腹,交换利益…… 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而就在无数繁忙的事务之中,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好像有那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被忽略了。 不过既然是小事儿,那就没必要在意。 大家想了想,没想起来,就丢在脑后,然后继续愉快的做起了交易…… 而在京都的另一端,长夜漫漫。 当清晨的太阳有气无力的从地平线下面爬起来的时候,便照亮了大政光昭阴沉的老脸。 在带着所有精锐和无数武器苦熬一夜之后,铁王党的党魁坐在总部门口的台阶,低头看着战袍上的露水,抬起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 便产生了发自内心的疑惑。 “那帮杂种不是说要打过来么?” 他缓缓的回头,端详着每一张不安的面孔,轻声问:“人呢?” “大……大概是……迷路了吧?” 有人鼓起勇气回答,然后就在霰弹枪的巨响之中倒飞出去。 “迷路?!” 大政光昭瞪大眼睛,震怒咆哮:“迷路迷一晚上的么!打个车二十分钟不到的距离,这么长时间,老子靠走路都能走到丹波内圈了!你们他妈的跟我说迷路?! 不是说那帮狗东西要来袭击我们的吗?” 他怒吼:“人呐?人呐?!” 无人回应。 只有远方路过的乌鸦留下了嘎嘎的尖锐笑声。 寂静里,大政光昭看着那些惶恐的脸,忽然没了发火的力气。他疲惫的低下头,丢下霰弹枪,转身走出门外,坐在了台阶,凝视着门外渐渐流淌的车水马龙。 有一种深切的悲愤从他的内心中泛起。 每次你都说要日狗,每次你都说要日狗……可狗每次都准备好了,结果你却没有来。 漫漫长夜,如此孤单。 “太过分了,竟然敢驴我……” 他抬起手,拭去眼角失落又辛酸的泪光。 在朝阳的照耀之下,大政光昭再度领会到了人间的彷徨和悲伤。 第七百二十九章 无心睡眠 在太阳升起之前的深夜中。 寂静的指挥中心里,艾晴面前的屏幕上一行又一行的字迹随着键盘的敲打而出现。 【……经各部门汇总情报综合分析,神城未来背后疑似有地狱力量,图谋不明,威胁等级建议提升。 目前主使者嫌疑目标:尸体工坊、人类展览局、无归者之墓,牧场主,枯萎之王…… 丹波内圈状态暂时平稳,暴动迹象持续萌发,未来预测有混乱的可能,总无事令期间仍需重点观测…………涉及五常临时会议时期……】 写到五常临时会议的时候,艾晴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一行消除。 根据内部消息,这一次统辖局的内部会议所要涉及到的提案以及目的实在过于严峻,倘若丹波内圈的变化被联系起来的话,局势有可能进一步复杂化。 在短暂的沉思之后,报告的撰写继续。 最终,停顿在最后一行的地方。 【极密目标·s09号……】 寂静里,艾晴的手指悬在案件之上,停顿许久,最终,缓慢又笃定的写下了结论:【暂无踪迹】。 就这样,按下了发送按钮。 啪嗒一声,桌子上传来一声轻响。 计数器的数值变化。 ——【7】 艾晴无声叹息,疲惫的闭上眼睛。 这一次,大家扯平了…… . . 半夜,医院里,槐诗莫名其妙的从梦中惊醒了。 要说惊醒这件事儿本身就很有问题,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影响一个少司命的睡眠质量,让他灵魂自发的从沉眠中苏醒,而不是应激反应,就需要一些令圣痕和感知有所触动的变化发生,从而自然而然的让他睁开双眼,然后…… 看到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近乎,近在咫尺! “想我了吗?” 她微笑着,轻声问候道。 槐诗僵硬在原地,差点尖叫出声。 鬼啊!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哦,是彤姬,那没事儿了…… 槐诗有些麻木的揉了揉脸,搞不清楚她弄醒自己究竟干什么,只能无奈叹息:“你飘在空中干什么?吓人玩么?” “这么淡定?睡醒了看到大姐姐的脸,难道不应该面红心跳么?真让人失望啊。” 彤姬往下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况且,我也没有飘着啊,好好的站着呢,恩,只不过距离近了一点而已。” 槐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遇到了阻碍,然后又侧过了身,终于看到……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是站着的没错,就在他旁边的墙上。 简直就当没有地心重力这回事儿一样,连跟头发丝都没有往下飘,裙摆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傻了。 但为了避免她又抛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定来打击自己,他只能装作习以为常,再次将身体放回原本的位置,面对面,眼对眼,然后正色问道: “什么事儿?” “嗯?没事儿就不可以找你吗?”彤姬的神情落寞了起来:“人家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而已,为什么这么嫌弃?” 呵,女人。 槐诗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空看了一眼账户余额。 自己的钱竟然还在! 槐诗顿时越发的惊奇,不可思议。 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个世界都好像陡然间玄幻起来——彤姬居然不抢钱了? 他愣了好半天,有些不安的看向眼前的女人,满是关切:“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好得不得了。甚至还胖了200克,哎,还是得少喝奶茶。”说完,她就把手里的奶茶凑到嘴边,咕噜咕噜嘬了两口,还递过来: “要么?”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正要拒绝,就听见了她感叹的声音:“说起来,你就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呢?” “嗯?”槐诗不解。 彤姬耸肩,后退了一步,恩,向上飘了一点,倒是给了槐诗一点喘息的空间:“你可能有所误会,虽然来的时候挺恰好,但实际上,并不是我弄醒的你。” 她遗憾的看了一眼槐诗的手机:“在人家准备有所动作之前,你就已经醒了呢。” “嗯?” 槐诗皱眉,抬起手,翻出了命运之书,迅速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翻了一遍,然后眉头皱的越深了。 感觉哪里不对……可是他怎么都说不出来。 命运之书中页码不连贯了,记忆好像有所变动,硬凑在了一起——原本连贯的事项变得松散了起来。 而且,有些内容都不一样了,自己不是还鼓捣着千叶龙二去和生天目别苗头么,跳动五大佬之间内乱么?怎么就忽然…… 命运之书上的字迹骤然一花,旋即迅速的浮现出一大段一大段涂黑删改的内容,令槐诗如遭雷击。 那些模糊的记忆迅速变化,很快,就从飘忽的状态收缩,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令他汗流浃背。 这什么鬼!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现象! 命运之书的修改权按道理来说,只有自己,确切的说,是只有作为‘事象分支’而存在的彤姬。 没有这一支笔,任何道具都不可能对命运之书进行修改才对! 而自己的命运和记录竟然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 难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影响天国谱系的源典? “不要想太多,命运之书没问题,有问题的只是你而已……” 彤姬解释道:“命运之书的记录诚然是不可更改的,而且具备着最高的优先级,但实际上,它的力量也要受限于自身观测的基准点,也就是你。 一切都是以你的视角进行记录的,它所见证的乃是你所经历的一切。如果你将来能够成为天敌的话,说不定还能够连于你有关的,其他人的视角也补充到里面去呢……同样,倘若你所经历的事情发生了改变,那么自然内容也会有所不同。” “啥意思?”槐诗没听明白。 “很简单啊。”彤姬说,“只不过是时间被改变了而已。” “嗯?”槐诗感觉自己产生了幻听。 彤姬淡定的说:“有人借助了彩虹桥的力量,进行了时间跳跃,重新修订了事象——虽然是极小的一部分,但也造成了现境歪曲度的上涨。 嗯,看得出来对方相当的克制,为了减少大家,并没有牵连到太多人——大概只有接近两千平方公里的绿地永恒沙化了吧?啊,现在应该是两千九了。” 啥玩意儿! 槐诗目瞪口呆,感觉这一切越来越玄幻。 “究竟是什么鬼?!” “我想想,用你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读档’?” 彤姬想了想,认真的说:“不满足原本的剧情发展,违规进行了跳跃,对细节进行修订,企图得到不同的结果。只可惜,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哪怕付出再多,多半也只会徒劳无果……” “等等!”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从床上挺起身来,仰起头,凑近了彤姬的脸,难以置信:“你说,彩虹桥可以逆转时间,是真的?” “当然啊。” 彤姬不解的反问:“毕竟是三大封锁之一,天文会为之骄傲的庞大功绩——如果只是一个带wifi的传送门,未免也太没用了点吧。 虽然使用条件也很苛刻就是了……但如果利用得当的话,甚至能够将现境整体送回一年之前呢。” “……这么夸张?” “号称而已啦,虽然根据计算能够实现,但那样足以干涉整个世界规模的代价和燃烧的源质,哪怕是整个现境也付不起——恐怕在传送完成之前,现境就已经崩溃了。 到时候,一团灰回到一年前,和毁灭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理想国那帮神经病,研究出的东西不是鸡肋就是奇观,一个比一个败家。不过,受限于代价,虽然无法大规模的应用,但稍微砍一砍,降低一点期望值的话,倒是偶尔会有意外之喜。” 因此而达成的,便是‘时间跳跃’的奇迹。 以整片绿地和密林的永久生机作为代价,令整个区域彻底化为沙漠,抽取源质和未来的热量,将一个人的意识与灵魂,完整的送回他自己二十四天之前的躯壳之中。 因此,才会有‘末日警备员’这样的机密人员诞生。 就在命运之书上,起落的羽毛笔写到这里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在书页上敲打了一下,大段文字顿时稀薄了起来,介于有无之间。 有神之楔在手,彤姬能够暂时规避【缄默者石碑】和【模因封锁】等等天文会保密措施,但依旧不能再继续详细的写下去了,只能让槐诗有一个大略的了解。 许久,槐诗恍然:“也就是说,天文会为了挽救丹波内圈,读了档?” “你在想什么呢?” 彤姬瞥了他一眼,神情古怪起来:“这根本就没有任何性价比好么?你知道能够和天生能够和彩虹桥共鸣,承受时光逆转的灵魂有多珍贵么? 这种珍贵的消耗品,每发现一个,都是天文会的宝贝疙瘩,比整个丹波内圈加起来还要更加贵重十倍,怎么可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那……” “当然是,违背了律令,自作主张啊。” 彤姬怜悯的耸肩,似有所指:“恐怕是某个退休的警备员越过天文会,直接强行共鸣,触发了跳跃机制吧?虽然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肯定不会好过。” “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柳东黎那个混账东西吧?” 槐诗恍然大悟,整个人都麻了:“我就说他怎么知道我是卧底,合着这王八蛋除了女装还敢开挂! 简直反了天了,明天我就扭着他送到天文会去!” 怒了很久,槐诗才想起来:“不对啊……他究竟图啥?” “谁知道?你不如亲自去问他?” 彤姬抬手,把空空荡荡的奶茶丢到了不知道哪里去,然后小手一搓,就变魔术一样端出一碗冰淇淋,上面撒满了巧克力、碎饼干和水果切片,拿着勺子抄起一勺,带着上面的樱桃一起吞下去,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哎,时代进步真是好啊,槐诗……要感谢科学哦。” 她啧啧感叹着,无视了槐诗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随意的说道:“比起那个来,我反而更担心你来着。” “我?” 槐诗笑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觉得呢?” 彤姬淡定的吃着冰淇淋,眼睛却看着槐诗的眼睛。 直到许久之后,他无奈的移开视线,耸肩。 “迷茫?犹豫?不安,还是愤怒?” 彤姬端详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摇头:“你的源质里简直写满了动摇啊,连少司命的圣痕都开始封闭了——该不会是因为丹波内圈的事情吧?” “说实话,有点烦。” 槐诗叹息,瘫回了床上,“头疼的不行。” “正常啦,卧底就是这样啊,比二五仔惨多了。” 彤姬同情的说:“你看,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明明两个词的意思都差不多,可对于当事人而言,感受却天差地别。” 她说,“因为本质不同。” 同样都需要忍受,卧底和二五仔需要忍受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二五仔的需求从来明确,背叛不过是代价,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对于卧底而言,背叛则是结局——你的一切行为和目的,都是为了倒向最终的背叛而已。 “卧底往往会很痛苦,可二五仔的快乐别人却想象不到。因为做二五仔只需要懂得愉快度日,可做卧底,就只能悲伤到底……甚至连出卖都不是为了自己。” 彤姬怜悯感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卧底确实比二五仔要残忍多了啊。” “这是什么歪理?” 槐诗摇头。 “嗯?我觉得你会感同身受来着。”彤姬耸肩:“毕竟两种感觉,现在你也都算有所体会了。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如此矛盾吧?” 槐诗,无言以对。 彤姬低下头,再度凑近了,冰冷的呼吸吹拂在槐诗的脸颊上,带着奶油的香甜气息。可她的眼神却毫无任何旖旎,而是端庄又严肃。 宛如能够透过灵魂,窥见他心中所想。 “让我猜猜看。” 她说,“你现在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冲动,槐诗。一种让你想要取代那些无能的人,自己来掌控这一切,让状况变得更好。 为此,你必须夺取权力,甚至向瀛洲的官方发起挑战,哪怕你知道最后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而另一种冲动却在告诉你,这与你无关,你没必要做这么多,你只是个卧底,就算完成了任务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以,混点成绩出来应付一下之后,你就开始咸鱼,想要开始划水……反正天塌下来有统辖局顶着,还有总能力挽狂澜的霸道总裁在这里呢,对不对?” 槐诗翻了个白眼,“这样不好么?” “没说不好啊,但这只不过是逃避问题而已。” 彤姬淡定的告诉他,“如果让别人代替你做出选择的话,不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对你而言都毫无意义。 你只会感觉迷茫,然后开始犹豫,紧接着感到痛苦,痛苦之后会渐渐的习惯,习惯之后就会开始安慰自己——大家都一样,只是因为身不由己。 最终,不知不觉开始妥协,开始习惯自己讨厌的一切……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而这,就是堕落的开始。” “说是‘堕落‘有点过头了吧?” 槐诗嘴硬,“说不定是我成熟了呢?” “槐诗,如果你成熟了的话,再怎么痛苦我都不会同情你——相反,哪怕你笔直的冲进深渊里,我也会对你大加鼓励。 但是,不论如何,你都不应该站在原地。” 她伸出冰凉的勺子,顶在槐诗眼前,不容许他逃避自己的视线,然后一字一顿的告诉眼前的契约者: “如果你无法忍受,那就去改变,如果看不下去,就自己来。你应该做你想做的事情,槐诗。” 她说,“你是我的契约者,你有这样的资格,也应该有这样的权力。” 槐诗愣在原地。 短暂的寂静里,彤姬忽然愉快一笑,严肃不再。手中的勺子送到了他的嘴边,带着渐渐融化的奶油和糖浆。 “要来一点么?” 槐诗下意识的点头。 味道如同预想的那样甘甜,带着一丝苦涩。 不知道究竟是终于放松下来,还是因为拿定了注意,原本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了下来,感受到了困倦。 在闭上眼之前,他目送着眼前的身影渐渐消失,忍不住叫住了她。 “彤姬……” “嗯?”在化为黑色的飞鸟之前,她回头,看了过来。 “我会去试试的……”槐诗认真的告诉她:“谢谢你。” “你是我的契约者嘛,不用客气。” 彤姬帅气一笑,消失在了黑暗里。 无声离去。 而槐诗,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原本渐渐咸鱼化的他竟然充满了斗志。 从明天开始起,大力搞事。 他决定了,改变丹波内圈的宏伟大计,就先从一统极道做起! . . 第二天,被吵醒的槐诗睁开眼睛,来不及打哈欠,就看到了走廊冲进病房的两名警察,以及他们身后荷枪实弹的行动队。 他们胸前mpd的徽章,在朝阳之下熠熠生辉,耀的槐诗一阵眼花。 紧接着,不等他说话,手铐就卡擦一声,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怀纸素人,你被捕了!” 第七百三十章 姓名? 怀纸素人被抓了! 不到五分钟,这个消息已经被守在病房前面保护‘平乱功臣’的极道们传到了五缺一四位大佬的面前,紧接着在同盟之中迅速的扩散开来。 怀纸素人大家都知道,但怀纸素人为什么被抓了呢,大家都很好奇,还想要跟如今的四大佬在评论区里讨论一下。 但如今的总会长根本就不想和大家在评论区里讨论,甚至还把几个传播最凶、跳的最厉害的家伙塞了水泥口球沉到了海湾里。 不止是怀纸素人—— 生天目对此早有预料,紧接着三分钟后一个又一个消息就送到了他们的面前:怀纸组怀纸素人、有田组有田平清、中岛会中岛轰、侠猎团的百目鬼结弦…… 同盟的中坚,尤其是昨晚参加了盟会的人里,竟然有十一个人都被警视厅带走了。 名义是协助调查,那些人在超过三十件不同的案子中有不同程度的嫌疑。 但实际上,当极道的有哪个屁股是干净的? 就连最清白的怀纸素人都被牵扯进了有坂家的谋杀案里。 如果真下定决心想要整活儿的话,mpd有一万个办法针对丹波内圈,但问题是……这么干好处都有啥? 每个大佬下面用来顶缸的工具人小弟随便一抓都有一大把。 哪怕是初来乍到的怀纸素人,只要有必要,他连说话都不用,上野就会跳出来自首:和大哥无关,人都是俺杀的,大哥是被俺绑架了,你们来搞我啊! 更不要说后面随之而来的混乱和犯罪频率的可怕飙升了…… 图啥? 不说警视厅下面跑腿的喽啰,警部补以上可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杀过千军万马的法考之后捧上铁饭碗,熬资历和年金都能拿着一大笔钱荣退的社会精英。 瀛洲公务员这碗饭他不香么?大家私下里做点见不得光的腚沟子交易,拿点不可言说的灰色收入,它不好么? 干嘛要背这个锅啊? 尤其是总无事令即将下达,谁会没脑子在这时候挑这个雷? 况且,混种同盟没了,难道绿日会高兴吗? 肯定不会是警视厅自作主张。 “幕府和鹿鸣馆,你更倾向哪个?”生天目抽着烟杆,抬起眼皮子看向旁边沙发上的千叶龙二。 “都有可能。”千叶龙二说:“毕竟昨晚闹那么大,这也算是预料之中。久我那个混账东西搞出来的事情,让人头大。” 桌子上,千叶的手机一震,跳出了一条信息,令他皱起眉头:“落合家已经在走动了,但据说背后有鹿鸣馆的指示。” “正常,稍后应该就会有客人上门。”生天目说:“这一波,恐怕是双管齐下。” “你准备怎么办?”千叶龙二问:“有说法了么?” “不就是那一套说法?久我不是都死了么,死人又不会说话,不用用显得多浪费啊。况且,这一波不都是那个混账搞的鬼么?” 生天目冷淡的说道:“这一次,恐怕是上面想要趁机敲打一下我们这帮老家伙,在总无事令颁布之前别想着搞事情,呵。 我们这边多半没什么事儿,功夫恐怕都要下在另一头……” 他说,“被抓进去的人,恐怕不会好过。” 哪怕不会真的抓起来上法庭,也不可能给什么好果子吃。 伴随看他的话语,走廊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很快,下属敲响了房门:“总会长,有两个人上门指名要与您会面,,遵照您之前的吩咐,已经带到会客室了。” 办公室里,两人对视了一眼,眉毛缓缓挑起。 “一起?”生天目起身问道。 千叶颔首,跟在了身后,走向了会客室。 . . 与此同时,一辆低调内敛的轿车停在了京都警视厅的门口,等候许久的特殊事件搜查科课长连忙迎上去,却看到车里的人竟然直接推开车门下来了。 “浅井先生,好久不见。”课长躬身行礼,却看到往日严肃的浅井先生脚步匆忙的挥了挥手,竟然回话的功夫都顾不上,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未曾见过的身影从其中走出,伫立在警视厅门前的台阶下,抬头仰望着眼前的高楼。 “看起来还像模像样嘛。” 浅井躬身颔首,向着课长使了个眼色,课长愣了一下,顿时恭敬低头。 “欢迎两位前来指导工作。” “多余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刚刚下车的贵客收回视线,瞥了他们一眼:“时间有限,不要浪费。” 平淡的视线却令课长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威严,一滴冷汗从额头渗出,不由自主的回答:“是,请跟我来……” 一路引着两人进了警视厅,脚步匆匆的走进了电梯后,课长才终于有空看向代表鹿鸣馆同警视厅接洽的浅井。 往日肃冷威严的浅井驯服的站在来者身后,低着头,恭谨的回应着偶尔的问话,态度端正又谦卑。 好不容易得了空,浅井落后了一步,才低声跟课长说道:“昨晚的事情影响不小,总无事令下达之前,京都不能生乱。那位大人特地前来视察的,你可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课长慌不迭的点头。 “人都带来了么?” 课长擦了擦汗,神情无奈起来:“都在审讯室里,问过话了,都是一些硬骨头。” 一路经过紧闭的大门,隐约能够听见里面传来桀骜的呼喊声。 “有本事就抓我啊?” “证据呢?有证据嘛?” “昨晚只不过是和兄弟们一起去喝顿酒而已,哪儿有什么事情?” “我们公司可是合法团体,警官你可不要乱讲!” 课长的神情阴沉起来,不知如何交代。而浅井的神情平静,早就有所预料。 这帮子极道不知道都已经进了多少次局子了,全部都是一些有恃无恐的家伙。这还算好的,还有的根本就一言不发,直说要见律师。 至于有些明显有把柄在mpd手里的人,这一次口风也紧的要命。而那几个原本私下里就和警视厅有所来往的组长,这一次也对盟会上发生的事情噤若寒蝉。 最后说出来的也都是外面的那些套话,还是在用了刑之后…… 所有人要么在怒骂,要么保持沉默,要么低三下四的哀求‘阿sir别这样,我还有家人’,只有一扇半开的门后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分外的不和谐。 嘭的一声,有拍桌的声音传来。 “算命的说我是“万将功成一骨枯”,我不同意!” 那个平静又低沉的声音说,“我认为出来混的,是生是死要由自己决定。” “当年我和兄弟们一起在厨魔大赛门前的停车挡做生意的时候,我没有想到我能做到如今这地步啊……哎,过奖过奖,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有机会的话,谁还想去做极道呢?” 谈笑之中,那个被拷在桌子上的年轻男人举起手里的纸杯,向桌子后面审问的警察恭贺道: “总之,干杯各位警官,祝你们在mpd的事业一帆风顺啊!” 一片赞同响应的声音,简直其乐融融。 “哎呀,如果那帮极道都能够像怀纸先生这么明事理的话,我们的工作也会少了很多啊。” 审讯室里,胡子拉碴的老刑警放下手里的笔,啧啧感叹道:“还要来点啤酒么?午饭的时间快到了啊,要不要来尝尝猪扒饭?我跟你说,猪扒饭是警视厅的特产,不可不品尝。” 说着,他向着旁边的下属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出去准备,可那下属却尴尬的站在原地,他皱起眉头,又使了一个颜色。 然后,终于回头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课长,还有他身后的两个陌生人。 “我让你审问,你就是这么审问的么,阪口?”课长冷声发问:“真是不得了,都快和社会垃圾称兄道弟,厉害啊。” 阪口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低头鞠躬,还没说话,就听见他身后的声音:“喂,这位先生,话不能说啊,我现在还是容疑者,嫌疑人,怎么就成了社会垃圾了? 况且我们怀纸商事可是每年都本分纳税,从来没有不良记录的优秀企业啊……“ 说到这里,那个年轻人的神情就变得沉痛了起来:“多亏了阪口先生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我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愿意充分配合警方的询问。我知道大家对我们这样的人多有偏见,请不要责怪他,如果有错的话,就怪我吧。” 课长大怒,正准备怒斥,却看到旁边其他警员竟然都露出了赞同的神情,对怀纸先生所遭遇的歧视和不公充满了同情,简直他娘的就好像被下了药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鬼? 课长正待大怒,让这瘪三看看究竟谁才是这里的老大,身后的浅井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失态,这可不是一般人物呢。” 浅井冷笑了一声,“虽然看起来年轻,但这位可是智勇双全,一个小时内全灭虎王组,亲手平定了久我家叛乱的怀纸组组长……五大佬面前的红人呢,不对,现在应该是四大佬了吧?” 桌子后面,槐诗抬头看了看,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浅井的神情变冷了,“你笑什么?” 槐诗低头,捂了捂嘴,摆手:“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的老婆快生了。” 沉默里,浅井按在西装之下的刀柄,紧接着,听见来自身后的声音。 “好了,浅井,你们先出去吧,让我跟他聊聊。” 浅井愣了一下,旋即颔首,看了一眼课长之后,示意所有人跟自己出去,旋即,抬起手,直接关掉了里面的监控设备,最后毕恭毕敬的关上了房门。 寂静里,槐诗歪着头,端详着桌子后面的人,眉头挑起,眼神好奇:“接下来是不是要问我姓名了?” “……玩够了么,槐诗?” 里见琥珀面无表情。 第七百三十一章 那你能帮帮我吗? 审讯室的灯光之下,身着黑色长衣的里见家新任当主里见琥珀低头俯瞰着拷在这里的囚犯。 囚犯也在看着她,眼神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阿sir。”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能不能先把自己的名字改了?”里见琥珀冷声说:“别人不记得这回事儿,你难道会觉得我也忘了?”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叹息。 早知道就不留这个手尾了,可不留手尾又收不到钱…… “夭寿了,你把我请到瀛洲来,干完活儿不但不给钱,还把我关进局子里?”一想到这一茬,槐诗就忍不住拍桌子:“天文会的钱你都敢黑,你们瀛洲人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里见琥珀沉默的看着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当着他的面一个一个输入了天文会瀛洲分部的号码,结果被槐诗扯着手铐拦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大姐,咱有话好好说……” 总部的特派员卧底卧到了分部的眼皮子底下,一旦给捅上去,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不知道还要搅出多大的事情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槐诗发自内心的不解:“堂堂里见家的当主,闲着没事儿不会就琢磨着极道玩吧?” “你以为总无事令是多大的事儿?几乎现在所有公卿武家都关注着京都呢,更何况我这种新任的当主?我现在也是鹿鸣馆的人。” 琥珀不说,槐诗都差点忘了:臭妹妹现在发达了,是安房国主,瀛洲一霸,外加东夏谱系金牌二五仔……不对,是一衣带水的夏瀛两国之间的友谊小桥梁。 “昨天晚上你们闹出来的卵子,真以为不够大么?”琥珀斜眼看着他:“得亏今天是我在,看到名单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瞎了……合着你说再见,就是打算跟我在局子里见面了?”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 槐诗尬笑:“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厨魔大赛都结束了,你还留在瀛洲干什么?还搀和混种的事情,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琥珀看着他的眼神十足戒备。 根据她对这货的了解,但凡这货在哪儿,无风也要起三尺浪,去哪儿哪儿塌,走哪儿哪儿炸,在得知他就在京都晃荡之后,琥珀几乎吓得想增加皇居的守备了。 她慎重的凝视着眼前的男人,郑重又严肃的发问:“你来这里是,是因为上皇吗?” 啥玩意儿? 槐诗愣了半天,脑袋顿时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们上皇叫啥我他娘的都不清楚,我为他干啥?”槐诗认真反问:“我堂堂乐园王子,图你这个?” 如果要让别人听到槐诗这大不敬之词,保不齐就要安排花生米了,但一个东夏谱系的二五仔琥珀根本不在乎这个了,继续发问道: “那就是为了那群混种了?” “你……就当是校务吧。” 槐诗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顿时神情复杂,本能的想要点根烟,感慨万千。得亏审讯室里有屏蔽信号,否则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艾晴那边…… “呵,校务……”琥珀翻着手里的情报汇总,随意的问道:“听说你和生天目家的千金走的很近啊,都快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你这人,怎么空口白话,污人清白!”槐诗怒了。 “你还有清白这种东西么?” 琥珀冷哼一声,想到接下来要摆平的麻烦就头疼的要命,叹息一声:“槐诗,我不管你做什么,最好别搀和太多。 总无事令的水太深了,恐怕不止是将军和上皇之间的斗争……” “那你能帮帮我吗?” 槐诗眨巴着眼睛,凑近了,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让琥珀背后的犬神甲胄浮现,几乎想要一刀劈死这个混账东西。 漫长的沉默里,琥珀冷冷的凝视着他。 许久,忽然开口:“好啊。” 她说,“我帮你,你帮我。” “嗯?” “搞垮铁王党。”她说:“如果你要执意搀和这档子事情的话,我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帮你。但总无事令一旦下达,你必须帮我彻底扫除铁王党,不论用什么办法。”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铁王党不是你们鹿鸣馆的狗腿子么?” “你都说是鹿鸣馆的狗腿子了,又不是我的。”琥珀冷笑:“你以为鹿鸣馆内部就没有斗争了么?” “……” 沉默里,槐诗震惊的看着她,许久,发自内心的问道:“你们这鹿鸣馆怎么还没玩完?” 你看看人家东夏谱系,你再看看你们瀛洲谱系,不说体量,光看办公室氛围和人事关系都被甩了十万条街出去…… 这狗心狗面的,怎么跟人家斗法? “这叫企业文化,槐诗。” 琥珀的手机在指尖滴溜溜的转着,天文会的号码若隐若现:“帮不帮一句话。” 槐诗摇头,无奈叹息:“有一说一,你一句话就让我帮你搞铁王党,我现在也是个小喽啰,实在很难搞呀。” 他摊开双手,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等琥珀加钱。 琥珀却像是信了一样,理解的点头:“既然这样的那,那尾款的事儿就……” “帮!” 啪的一声,槐诗没被拷住的手就拍在桌子上,义正辞严:“我告诉你,我槐某人就最受不了漂亮姑娘让我帮忙。 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我心里,我的朋友都好像我父母一样!你这个忙,我今天帮定了!” 话虽然说的挺好,但这里面的味道,怎么想怎么都有点不对…… 琥珀看了他许久,终究是伸出手: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成功和公卿老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极道分子怀纸素人露出了无害的微笑。 顿时,会谈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槐诗吃完了猪排饭,擦了擦嘴,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之前,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既然咱俩都勾……咳咳,互相帮助了,那以后我们组的事情,岂不是得靠你多多关照一下了?” 在渐渐浮现的坑爹预感中,琥珀感觉再次头疼了起来。 她开始思考。 这一波,究竟谁当了谁的工具人? 要不还是把他举报了算了…… . 实际上并没有过多久,大家就都被放出来了。 毕竟并不是真的要拿混种同盟开刀,只不过是察觉到昨晚接近市区的斗争之后给予的敲打与惩戒。 小老弟你们闹过头了,懂吧? 挨顿揍,走个流程就完事儿了。 只不过,来个派出所都能让自己的非法事业迈出一大步,实在是超出了槐诗的预料,想着以后和琥珀亲狼狈为奸的好日子,他就忍不住想要唱起歌儿来。 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眼神不对起来。 隐约有些厌恶和鄙夷…… 在释放的所有人里,少有几个人的身上没有血迹和淤青,也更没有一个人像槐诗一样春风得意,走路带飘…… 甚至还在笑! 更不用说在门口和几个警察亲热道别的样子了…… 这个狗东西,别不是把大家给卖了吧? 叛徒! 这要不是在警视厅门口,恐怕几个大哥早就手起刀落,代替总会长老爷子剁了他的狗头了。 “那个啥……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啊……” 槐诗赶忙抬手要解释,可实在不知道怎么让大家明白人格魅力和讨喜程度的差距。还没想好怎么说,他就感觉到手机剧烈震动了起来,是怀纸组的财务‘宅间’的电话。 声音惶急。 “不好了,怀纸组长,山下出事儿了!” 宅间焦躁的说道:“早上的时候,山下若头去接收总会长分配的产业,结果被怒罗组的人给扣下了!” 槐诗挑起了眉头。 . . 同盟总部,生天目和千叶礼貌而恭谨将两位客人送到门口,在一阵热络的客套之后,生天目笑容满面的送两位贵客上了车,挥手,目送着那一辆车渐渐远去,一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笑容渐渐的消失。 “一群贪心不足的混账东西……”千叶冷声说:“看起来都料定了总无事令一下,我们这边撑不了多久,急着榨掉最后的油水了。” “一笔买卖而已,不要在意,千叶君。” 生天目无所谓的挥手:“无非是花钱买时间而已,对现在的我们而言,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就在谈话之中,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没过多久,生天目颔首,挂掉了电话,回头看向千叶:“看起来老爷们还算是说话算话,十分钟之前人已经放出来了。等会儿劳烦龙二你安排人走一趟,晚上组织大家吃个饭,该补偿补偿,总不能让人白白受罪。” “……” 千叶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怎么了?”生天目回头看过来。 “这个……” 千叶尴尬回答:“是我这边出了纰漏。 怒罗组的那个混账东西,看到怀纸素人被抓走了,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直接把分配给怀纸组的产业给占了,还打伤了两个人。” “哦,是这样啊。” 生天目的神情顿时古怪起来,“那我应该抱歉了,请你不要见怪。” 千叶龙二愣了半天,旋即紧张起来,躬身严肃的解释:“不,在下对此完全不知情,对总会长也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只是还请您看在怒罗组这些年劳苦功高的份儿,绕过他们一次……我回去一定会重重责罚!” “呃,龙二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生天目赶快将他搀扶起来:“我不是对你不满的意思啊,你我之间相交这么多年,如果我真的动怒,又何必阴阳怪气呢?” “那……”千叶不解。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生天目摊手,无奈叹息:“按照怀纸的速度,恐怕那个什么怒罗组,等不到你回去重重责罚啦。”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第七百三十二章 谈 挂掉电话之后,槐诗沉默的低头看着手机。 他倒是想不到,自己才在警局里坐了四个钟头,就开始有人打起自己那一份蛋糕的主意。 可所谓的极道就是这么冷酷又现实的地方,哪怕披着侠道和仁义的外壳,也不能改变这一份冰冷的本质。 早在昨天晚上,久我死了三个小时不到,久我家就被剩下的四大佬联手解体。 核心产业被大佬们瓜分完毕之后,剩下的汤汤水水依旧足够惊人。 而作为其中表现最为优异的怀纸组,也率先拿到了属于自己那一份的丰厚红利。 两家生意火爆的夜店,一家赛马场,还有在三家商场之中加起来整整有一层楼的地契等等…… 生天目安排的妥妥当当。 夜店是给怀纸组扩展业务和壮大实力的基本盘,地契可以细水长流的提供资金,而赛马场则是足够让人一夜暴富的聚宝盆。 而现在,当怒罗组率先占了自己一家夜店之后,就连地契和赛马场的交割也开始出现起各种问题来。 大佬给了你东西,你接不住,怪不了别人。 旁边其余的组长们有的已经被小弟接走,没走的也反而不着急,也不嫌弃这地方晦气了,抽着烟在旁边观望。 这世上再没有比看别人倒霉更快乐的事情了,尤其是刚刚大家所有人都倒了霉,就只有这个人还能笑出声的时候。 报应来了吧,宝崽! 没有让槐诗等太久,很快,一个电话号码就发到了槐诗的手机——怒罗组组长的电话。槐诗拨号打过去,可是漫长的时间里却没有人接,直到自动挂断。 槐诗平静的再次播出,再次自动挂断。 直到第三次,才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接起来。 “麻烦死了,我这边还在忙着呢。”那个不快的声音说,“哪个?” “怒罗组的?” 槐诗开口,平静的问:“我是怀纸素人,你这事儿是不是不地道?” “嘿……” 另一头的人惊讶了一下,旋即隐约听见了他跟旁边人说话的声音:“听见了吗,怀纸组的人给我打电话了,哈哈……” 很快,声音再次想起来,好像开了免提,瞬间嘈杂了起来:“哎呀,怀纸组长,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出了一点意外,就弄的大家都很没面子,还请你多多包涵。” “意外?”槐诗问。 “是啊,意外啊。”那个男人笑呵呵的说道:“不如这样吧,怀纸老弟你刚出来,不如我来请客做东帮你去去晦气,咱们好好聊聊这件事儿怎么样?” 槐诗叹了口气,懒得再跟他继续墨迹了,“山下呢?” “什么山下?” “被你扣下来的那个。”槐诗问:“你总要让我知道他是死是活才有的谈吧?” 另一头人的哼笑了一下,一阵细碎嘈杂的声音之后,有推开门的声音,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模糊的怒喝之后,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竟然还能动弹,真是条硬汉,嘿……山下是吧?你们的组长给你的电话,来,说两句吧。” “组长……”山下嘶哑的声音响起来。 “是我。”槐诗问,“还活着么?” “嗯。” “那看起来你运气不错哦,起码人家还给总会长留了点面子。以后我不在,这种事情不要和人计较,免得东西没拿回来,人白死了,你以为葬礼不要钱的么?” 槐诗冷淡的训斥了两句之后,告诉他:“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嘭的一声,隐约有闷哼响起。 很快,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喂,怀纸老弟,我可是都听到咯。”怒罗组的组长冷笑起来:“你这话未免太刺耳了一点吧?” “我们直白一点怎么样?” 槐诗轻声问道:“我现在从警局里出来了,还算完整,没人抓去坐牢。可你打算怎么办呢?将错就错?还是说借坡下驴?选哪样,都看你。” 槐诗一强硬起来,另一头的语气反而无奈起来:“哎呀,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没注意么?既然怀纸老弟你都出来了,我也不好意思占着不放啊。” 他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按照道上的规矩,拿到我手里了,让我再吐出来……怎么都要给我留点东西吧?” “好啊。”槐诗笑了:“你想留多少?” “一半,怎么样?”怒罗组组长说:“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也能……” “这就急着喝结拜酒了?” 槐诗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当面谈怎么样?隔着电话,未免也太没诚意了一些。” “行,你来。” 怒罗组的组长听出了话中的意味,冷笑起来:“我等你。” 他说了个地址之后,电话挂断了。 槐诗收起了手机,揣进病号服的口袋里。 他直接被警察从医院里带出来,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去换一身衣服。 “走吧。”他对上野说:“不要让人家久等。” 刚刚才拆了绷带从医院赶来的上野脸上还残留着缝针的口子,听到槐诗的话,不由得愕然:“不去换身衣服么?” “不用,白衣服正合适,带点条纹显得俏皮,端庄又活泼,不好么?” 槐诗挥了挥手,向着其他几位还没走人的组长颔首道别:“那么,大家晚上再见吧,到时候再喝杯酒,叙一叙情谊。” 目送着槐诗走上车,留下来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 . 见面的地方叫做蝉·livehouse,如今京都东山区生意最为火爆的几个夜店之一。同时,也是生天目分给怀纸组的地方…… 在抢了槐诗的东西之后,又约槐诗在他的地方见面。 上野明白这一次会面恐怕难以善了。 在叫了人之后,下车之前,还从工具箱里拿了一把手枪出来,检查了一下子弹,踹进了口袋里。 “这么慎重的吗?”副驾驶上的槐诗看着他,摇头:“没必要。” 上野认真的提醒道:“怒罗组的组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黑吃黑不知道多少次,下手很毒的,老大你也要小心一些啊。” “是吗,真巧,我也很喜欢黑吃黑,大家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槐诗推开车门,走上了台阶。 在白天,还没到营业的时候,面前空空荡荡,看不出晚上排队的盛况。敞开的门后面黑洞洞的,还没有怎么开灯。 有几个清洁工还在拖地和打杂,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侍者站在门前,看向走上来的槐诗。 “我来见怒罗组的人。”槐诗说:“带路吧。” 侍从扫了他们两人一眼,看到槐诗身上的病号服,眉头顿时皱起来:“抱歉先生,衣冠不整的客人,鄙店恕不招待的。” 说话的时候,神情端庄又严谨,好像不知道槐诗是什么人,可是却藏不住眼神里的慌张,明显是得了里面的授意,想要给槐诗一个下马威,让他丢点脸。 上野大怒,想要扯他的领子,可肩膀却被槐诗按住了。 他拍了拍上野,示意稍安勿躁,再回头问道:“那怎么才算是整齐呢?” 侍者一愣,原本都做好挨揍的准备了,可是却没想到对方脾气这么好,顿时茫然了许久,才继续说道:“起码要有一条领带。” “领带?我有啊……” 槐诗笑了,“还是从警视厅里拿的,不知道符合不符合你们这儿的标准。” 说着,他伸手,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副明晃晃的手铐,提起来,晃了晃,丢给身旁的上野:“帮我给他挂上。” 上野笑了:“好嘞。” 侍者脸色大变,守在门后面的两个守卫冲出来正想要说话,就看到槐诗轻描淡写的向前推了一把,然后再推了一把。 在骨骼破碎的声音里,两人同时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大口的吐出肺腑中渗出的血腥,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你看,又多了两条领带,都给这位挂上吧。” 槐诗低头瞄了一眼倒在脚边上的人,回头向着上野吩咐。 上野咧嘴,露出满口的鲨鱼牙,愉快的微笑,然后一拳砸在侍者的脑门上,不顾挣扎,将他压在大门的青铜把手上。 手铐干脆利落的绕过脖子,拉擦两声之后,一条铁领带就挂好了。 然后是两条制服领带,也挂在了脸色涨红的侍从脖子上。 “这样够了么?”槐诗低头问。 侍者艰难的喘息着,双手胡乱的挣扎,可是却扯不开脖子上的镣铐,只能用力的点头,眼神祈求。 于是,槐诗颔首,收回视线,走进了大门。 后面,上野端详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臭美了一番,还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才赶快跟了上去。 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舞池的旁边见到了被丢在地上喘气的山下,还有两个在旁边奋力踢打的人。 卡座上,抽着雪茄的中年男人回头看过来,挑起眼睛。 “嘿呀,真的来了?”怒罗组的组长嘲弄的笑起来:“长得不错啊,你就是怀纸组的那个小白脸?” 槐诗继续向前,恍若未闻,只是伸手,从上野的口袋里掏出了枪,然后对准那个人的脑门,扣动扳机。 嘭的一声。 然后,枪口调转,对准了另外几个脸上还残留着戏谑怪笑的人,嘭,嘭,嘭三声巨响,完事儿了。 在弹壳落地的清脆声响中,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 短暂的寂静里,槐诗低头,凝视着那一张残存着嘲弄的面孔,微微颔首。 “对,我就是。”他礼貌的回答。 紧接着,才有尖叫的声音响起,不远处几个人瘫在了地上,还有的人想要冲上来为组长报仇。 而上野已经从槐诗的手中接过了手枪,朝着他们露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鲨鱼牙。 转瞬即逝的火光亮起再熄灭。 等到埋伏在各处的极道们冲出来之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只有那个男人坐在尸体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仰头痛饮,放下了酒瓶之后,便看向了他们。 “我们已经谈完了,双方对结果都很满意。” 那个恶鬼一样的男人坐在阴暗中,抬起野兽一样的眼瞳,轻声发问:“现在,还有人想要跟我谈么?” 第七百三十三章 交易愉快 这时候,应该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为组长报仇!然后应者景从,所有人奋发斗志,为组长报仇、跟怀纸组的下三滥拼了才对。 但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的时候,连空气都好像冻结住了。 没有人说话。 僵硬在原地,哪怕人数胜他们十倍,火力胜他们百倍…… “没有人有意见么?” 槐诗问道:“我比较喜欢直白说话,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家都可以直说。” 伴随着他的话语,门外传来惊叫的声音,紧接着低沉的脚步声不断的响起。怀纸组的成员们带着长枪短炮已经鱼贯而入,自外而内的把持了所有的地方。 寂静之中,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舞池的台阶上,鲜血一点一点滴落的声音。猩红的色彩扩散,映照在那个男人的眼瞳之中,那一抹飘忽的猩红像是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自精致的伪装之下揭露出恶鬼的狰狞本质。 积攒着暴虐和力量,等待着宣泄和解放。 只需要一粒小小的火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有打刀啷当落地的声音响起。在上野的呼喝声中,所有人都渐渐的放下了武器,面如土色的举起了双手。 “很好,看来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 槐诗颔首:“那么,有管事儿的人在么?怒罗组的组长没了,就若头吧?哪位?”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人群后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却闭上了嘴,推开前面的人走上前来。 “我就是。”他说。 槐诗低头看着手里的酒瓶子,忽然问:“之前我和你们组长聊的,你都听见了么?” 若头脸色铁青的点头。 “很好,那就这么办吧。” 槐诗点头:“就和之前说的那样,按照怒罗组组长的遗愿,这家店以后的营收以后分他一半——算一算,一次性买断,多少钱?” 在电话里,宅间噼里啪啦按了半天的计算器之后,开口说道:“根据之前的营业额和估算,四年内,抛出掉其他股东和经营费用,最理想的状态下,我们能到手的收益大概在四千万美金左右。一半,两千五百万。” “账上的钱够么?”槐诗问。 “山田会那边后续送来的尾款昨天已经到账了,暂时是够的。”宅间说。 “那就打过去吧,说话要算话。”槐诗撑着下巴,随意的挥了挥手指:“给他多请几个高僧,买几个法号,找块好地方,让他往生极乐。“ 短暂的寂静之后,清脆的提示声从地上尸体的口袋里传来。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槐诗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心的察看。当若头翻出手机的时候,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瞠目结舌。 钱真的到账了。 若头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艰难的抬起头,看向槐诗。 他不觉得眼前的男人是个什么信守承诺的义人和圣者,也不会真的脑抽以为他是个说话算话的好人。 可不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有这么做的必要。 在死寂里,槐诗端起服务员战战兢兢送上来的第二瓶波本,自斟自饮,忽然问:“现在的话,这家店可以算得上是我的东西了么?” 若头僵硬的吞了口吐沫,点了点头。 “那么,那我们算是完成了一桩买卖。” 槐诗拿起另一个杯子,放进他的手里,抬手和他碰杯:“交易愉快?” 那一双静谧的眼瞳静静的看着他,无声的等待,直到他再无力说什么,饮尽了杯中的酒:“交易愉快……” “很好,接下来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槐诗倚靠在椅子上,低头,端详着他的样子,好奇的问: “——你们来到我的店里,为什么不打领带?” . . 下午的时候,还没有从产业的纷争和地盘的争夺中回过神来,就有两个炸弹一样的消息扩散到了每一个同盟成员的面前。 第一个消息是,怒罗组和怀纸组之间的产业争端圆满解决,怒罗组从怀纸素人手里拿了两千五百万。 怀纸组竟然低头了,真的低下头乖乖的给了钱。 一时间,已故的怒罗组组长的江湖地位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加强和提升,这最后一笔买卖实在划得来。 每个怒罗组的成员分享这一份喜悦,捏着手里的红包,一时间都与有荣焉。 相比之下,第二个消息实在不值一提。 ——从此之后就没有怒罗组了。 在所有领导层的恳请、所有成员的一致认同和要求之下,大家坚决的执行了新任组长的命令,然后将怒罗组的地盘、人手和财产,全部都并入了怀纸商事的旗下。 不但拿了钱、跳了槽,而且还扩大了自己的地盘。 这一波怒罗组赚翻了,怀纸组血亏! 所有人对高层英明睿智的决策无不交口称赞。 这时候,距离槐诗走出警视厅的大门,刚刚过了一个半小时。 而怒罗组组长的死讯,已经送到了四大佬面前的桌子上。 “大家怎么看?” 生天目开口问道:“不必避讳我和怀纸之间的关系,虽然我是总会长,但在这里,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权限狗小编想要和大家在评论区里讨论一下。 可是没有人说话。 在生天目沉默的凝视里,荒川放下手里的雪茄,叹了口气,率先担起了黑脸的角色:“之前虎王组可以用报仇雪恨来解释,但这一次怎么说都有些做过头了吧?” “在以前,不经过五大佬的准许内部私斗,是要血尽而亡的。”落合家的女当主颔首赞同:“怀纸素人这一次做的也太过头了一点。” “千叶呢?”生天目说道:“你怎么看?” 千叶龙二面无表情的抽着烟,最后,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怒罗组是我的人,这一次是我管教不当,责任在我。” “——但是怀纸素人不经过准许,杀掉自己的同盟,实在是太目无规矩了,对吗?”生天目代替他将后面的话补充完毕。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老人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觉得我看重怀纸,不会让他有什么事情。实际上我是打算怎么做的,但是,我不能允许同盟的规则被破坏。这件事情上,我赞同你们的看法。” 其他人愕然了一瞬间:“既然如此的话……” 生天目忽然开口:“不过,在那之前,希望大家能看看这个。” 秘书走上前来,将打印机里刚刚出来的资料分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从昨晚到现在,久我家倒台之后,久我家的死忠余孽已经发起了四次反扑,但这都不值一提,已经全部被扑灭。 但是,同盟内部的摩擦和争斗,包括怀纸组和怒罗组之间的这一次在内,一共出现了十三次……见血的有十一次,闹出人名的总共三次,其中有两个组长已经被我亲自责罚,他们的手指头在这里。” 生天目抬起手,将两个小盒子丢在桌子面上,神情平静:“但是,这不是两根手指和几个人头能够解决的事情。” 寂静中,所有人看着手中的资料,皱起眉头。 哪怕在同盟的弹压之下,因为久我家产业所引发的争斗和摩擦,依旧还是出现了。 财帛动人心。 这固然有所理由,甚至其中好几家在之前就早有积怨。能够在仓促之间能够依旧保持平稳,没有生乱,也没有出现更多的乱子,已经可以说是弹压有力了。 但这无法掩饰对于‘规矩’的触犯。 规矩才是一个极道组织生存下来的关键。 但当抛弃了社会的法律,投向暗中之后,反而更仰赖与规则的存在。只有有了规则,游戏才有玩,大家的存在才能长久的延续。 而现在,随着总无事令的阴影一天天压下,在其他组织的压迫之下,所有人都已经窥见了同盟内部所萌芽的混乱预兆。 “此风不可涨。”落合家的女大将冷声说道:“我觉得有必要从严处理才对。” “我赞同。”荒川也罕见的没有唱反调。 千叶龙二沉默许久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了生天目:“我觉得,总会长你恐怕早已经有所打算了吧?” “我觉得吧,与其强力弹压,倒不如顺应民意来的更好。” 生天目苍介开口说道:“以前的规矩是为了维持稳定,但这个局面,稳定还有必要维持么?每个人心里都没有底,敌众我寡,既然看不到远大未来,那么就只能看现在。 就算是我们压下这一波,又能怎么样?堵不如疏。就算有所后患,也能够撑过这一波再慢慢解决。” 老人抬起头,认真的说道:“诚然规矩很重要,极道的本质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倘若我们连这条准则都遗忘了的话,又和在老鼠窝里当霸王有什么区别? 既然有人对分配不满意的话,那大家就各看本领吧。” 荒川本能的想要反对,可是却没有说话。落合由里子神情变化,最后保持了沉默。而沉思中,千叶龙二终于反应过来。 “喂,老头子,你该不会是打着在总无事令之前练兵的打算吧?” “稳定时间惯了,想要让他们想起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极道,还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总要费点功夫——” 生天目敲了敲烟杆,眉毛低垂:“就当给孩子们练练手吧,总要让人知道自己有几分血性在。只要不动枪,损伤不大,都在承受范围内。 已经分下去的自不必不说,至少没分下去的东西大家可以凑一凑也拿出来。 至于同盟的威严,大家也不必担心。这里放松了,其他的地方也可以收紧。大家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家下面浑水摸鱼、别有用心的家伙清扫一批……全面备战。” 说着,生天目不紧不慢的将早已经拟定的条陈放出来,俨然早有准备,面面俱到。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在准备这一份东西了。 而且对于接下来的利益划分和职权的分隔,也明显早就有了安排。 找不到什么反对的理由。 况且,大家也早就对如今同盟松散的状况有所不满。 一直到最后,反应最迟钝的荒川才想起来:这他娘的,说到底,还不就是在包庇怀纸素人么? 甚至还在变相的给他发奖励! 七百三十四章 光明的未来 午后,怀纸商事的办公室里。 “……在今天晚间的宴席上,所宣布的应该就是这些内容了。” 电话里,生天目的声音传来:“怀纸君,消息已经透露给你了,到时候可不要掉链子啊。” “好的,我明白了。”槐诗恭敬的回应:“多谢您的庇佑,在下感激不尽。” 生天目好像笑了起来。 那低沉又模糊的声音,分不清究竟是喜悦还是调侃,意味深长。 “你我之间,虚伪的话大可不必说太多。”生天目道:“反正,你要的机会,老朽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看你自己。” “瀛洲的传统不是下克上么?”槐诗好奇的问道,“总会长对我这么纵容,不怕我这是个不知恩义的无耻之徒在背后反噬么?”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怀纸,还有谁能够像我一样给你这么多么?” 生天目嗤笑了起来:“想要代替老朽在同盟中的地位,只凭现在的你,完全不够啊。这么天真的梦想,三年之后再说吧。” 槐诗挑起眉头:“我倒是觉得,用不了一年。” “没关系,我们拭目以待。” 电话另一头的老人大笑起来,这一次,满是愉快:“丹波内圈这么狭窄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容不下你呢?” 电话挂断了。 槐诗抬头看着窗外渐渐泛起昏黄的阳光,回头,将手机丢到了桌子上,朝着桌子后面坐立不安的上野笑了笑。 “都听见了吧?小事儿而已,不必在意。” 他拍了拍上野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怒罗组的事情就算是这么揭过了,你回头配合一下山下,做好新人的整合。 能派上用场最好,排不上用场的家伙干脆剔除出去就算了。告诉他们,怀纸商事可以多行善事,啤酒管够,但怀纸组不养废人,连一杯水都不会给无关者解渴。” “是。” 上野俯身,恭敬的应命,可是却没有离去,欲言又止。 “怎么了?”槐诗抬起头。 犹豫了许久之后,上野终于不安的问道:“老大,您刚刚电话里说的,是真的么?” “嗯?你是说什么?” “就是……就是……” 上野磕磕巴巴的,终于鼓起勇气,将刚刚槐诗的话复述了一遍:“就是……下克上,代替总会长的那一段……您真的打算……” “哦,是啊,没错。” 槐诗的手里转着签字笔,毫无任何隐瞒:“虽然我和老头儿之间有约定,但这一段合作关系的蜜月期恐怕也只能延续到总无事令结束之后吧? 到时候没有了外部压力,老头儿也不会准许一个毛头小子在自己眼前跳来跳去了。正巧,我也不打算让一群老家伙骑在自己的头上……”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问:“总会长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上野愣住了,目瞪口呆。 “怎么?”槐诗笑了起来:“接受不了?” “不不不,在下……俺……我……” 上野急的语无伦次,连自称都连续换了好几个,到最后,激动的脸上的刀疤都涨红了,猛然俯身鞠躬,扯着大嗓门,震声回答: “不论发生了什么,在下都会一生悬命,追随在老大左右的!”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眉头挑起,像是愣住了。 很快,便笑了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那么激动,上野,你对我的忠诚我是知晓的,那么之后也要你多多关照了。” 上野颔首,再次深深鞠躬,这才兴奋的告辞,转身离去了。 等办公门关上之后,槐诗的笑容才渐渐消散。 被难以掩饰的惊愕所替代。 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皱着眉头,意识则以少司命的圣痕作为桥梁,探入被自己隐藏在其他的迷梦之笼里。 然后才发现乱了套了。 忙着卧底的这一段时间,槐诗没有管那群乌鸦,结果这群家伙已经彻底的玩疯了。每天源质化之后悄悄伪装成普通的乌鸦,混迹在本地的鸦群里,然后靠着自己的体格和力量,频频出没与街头巷尾、便利店、音像店和书店里…… 最后悄悄卷回来一大堆不可言说的物品,堆积如山! 甚至还有一波狂热的爱好者偷偷拉了电线,从街上捡了别人不要的旧电视机和播放机回来。 每天昼夜观赏。 至于另一波没怎么搀和的乌鸦也不是什么好货,如今正围着槐诗留给它们玩的手机围成了好几圈,然后小爪子娴熟的在屏幕上拨动着,随着各种手游抽卡界面上喷出的光彩,狂热的欢呼圣哉。 一旦出了ssr就高兴的跟个什么一样。 而且这群家伙学精了,怕悄悄从槐诗账户上氪金被发现,都是靠着街头巷尾捡硬币和去便利店搞充值卡……鬼知道它们是怎么在柜台把这玩意儿给激活的。 而且这群乌鸦还轮流来,每鸦一次,沉船了就如丧考妣。遇到一些出货的,就活灵活现的叼着手机到处跑,恨不得跟每只乌鸦都看到,很快就会被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可这他娘的够了…… 槐诗算了一下,***的,抽卡的,再加上那群每天泡在腐梦毒池子里的,自己的大群,黄赌毒三样竟然都凑齐了。 你们这究竟是什么群啊! 槐诗气的脸都绿了,恨不得立刻发起整风运动,但现在,他却顾不上弄这个了。主要的精力,全部都投影在迷梦之笼的下层,最新开辟出的一块区域里。 在少司命圣痕的投影之中。 竟然隐隐绰绰的出现了一群模糊的人形轮廓,清晰程度各有不同,但最清晰的几张脸里有一个槐诗却印象深刻。 上野! “绝了,他的投影怎么会在这里?”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迷梦之笼和自己的圣痕绑定,上野的源质投影出现在这里,这就代表着,他已经在少司命的天命覆盖范围内。 究竟怎么是回事儿? “这不是很简单么?” 彤姬的身影从他身旁浮现,笑容变得古怪起来:“你该不会忘了吧,槐诗,稚子的长成,本身象征着从幼小到庞大的发育——族群的成长放在地狱大群之上可以,为何不能放在人之上呢? 兽化特征者本身就有着深渊的特质哦,之前里见真希不也证明了这一点么?她受到了你的引导,才得以踏上了升华之路,如今少司命的天命之中,也有她的一部分呢。” “你的意思是说……”槐诗目瞪口呆。 “说起来,在瀛洲的极道里,‘亲分’这个词,除了是对老大的尊称之外,还有父亲的意思哦。” 彤姬的笑容越来越幸灾乐祸:“那可都是你的‘孩子’哦,槐诗,哈哈哈哈哈哈!!!” “不对啊,为什么之前没有?”槐诗完全无法理解。 “你知道一个升华者的灵魂能够抵得上多少普通意识的重量么?之前怀纸商事鸽子蛋大小一点的地方,五六个人,七八条枪……满打满算,一百多个人。” 彤姬说,“在你合并了怒罗组之后,怀纸组的存在才勉强达到了族群的标准,被少司命视作一个整体,纳入了笼罩的范围内。” 槐诗沉默的凝视着眼前怀纸组的投影,许久之后,缓缓抬起头,心中恍然:“也就是说……” “没错,一旦向你效忠,怀纸组的成员就一定会算在少司命的天命范畴之中,所助长的不止是少司命的力量,你对他们的掌控也会越来越强。” 彤姬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恰如魔鬼的低语那样:“剩下的怎么做,用不着我教你了吧,非法组织运营lv12的槐诗同学?” 就好像一扇全新的大门被推开了,槐诗的眼前一亮。 许久之后,槐诗从假寐中睁开眼睛,抬起手,少司命的圣痕突破了伪装之后,源质鼓动,呼唤着远方的迷梦之笼降临在此处,落入了他的手中。 槐诗的手掌微微晃了一下,在空空荡荡的鸟笼缝隙中,便有丝丝缕缕的白雾扩散开来,来自腐梦的泡影渐渐扩散,悄然的覆盖了整个怀纸商事之后,那细碎的源质波动迅速的隐匿,随着鸟笼一起消失不见。 槐诗仍嫌不够,手掌展开,燃烧的旌旗浮现,埋骨圣所的大门打开,随着旌旗的顿落,重叠在了此处。 腐烂之梦和埋骨圣所,两层同出一源的力量彼此掩饰,迅速的就隐藏起了踪迹,将整个怀纸组的本部彻底覆盖。 接下来,在这个范围内,他才能够更好的施行少司命的力量。 有了这一份天命和奇迹在手,槐诗就能够彻底的把持和控制自己目前的组织和人力,甚至更进一步……扫除掉原本未曾发现的隐患! 他拿起了融入签字笔中的旌旗,翻开了桌子上的记事本,开始飞快的整理起面前的状况和接下来的计划。 同盟内部即将到来的争斗,将直接影响到自己在同盟内部的话语权。 而紧随其后的总无事令对整个丹波内圈都将是一个苛刻的考验。 瀛洲的公家、武家、天文会和绿日,同盟和其他极道之间的争斗,乃至丹波内圈的混种…… 很快,原本千丝万缕一团乱麻的状况就被梳理的一清二楚。 在总无事令下达之前,公家和武家的注意力不会大量倾注在这群他们自己都看不上的极道垃圾身上。 而在混种的暴动和神城未来所带来的灾难扩散开来,丹波内圈依旧可以保持自己自生自灭的状态。 哪怕时光短暂,依旧是足以把握的时机。 首先逐步把控同盟内的权利,抵御总无事令所带来的影响,在彻底扫除神城未来的隐患之后,便能够从容的给丹波内圈带来新秩序。 如果要长远计的话,那么必然要把饮水、食物、医药、教育和工作等等方面也列入考虑范畴中。 这几个一个比一个不好解决,一个比一个敏感…… 怎么感觉越来越像是造反计划了? 槐诗捏着下巴,终于反应过来。 可以预见,倘若一个搞不好,恐怕到时候下场会很惨烈。 “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啊。” 槐诗愉快的吹了声口哨,感觉林家老爷子说的有道理,像自己这种喜欢拉仇恨的人,不走孽业之路真是可惜。 这么大的仇恨值,不能分润小十九一笔,真是可惜。 不过,自己要不要暂时先安排一条退路? “这么大的事儿,天文会能罩得住么?”槐诗好奇的呢喃。 “啊,姑且还在解决的范围里。以你的能力和身后的关系,统辖局还不至于把你送上伦敦法庭,然后塞进海沟监狱里。” 监控中,冷眼旁观到现在的艾晴总算发出声音:“恐怕到时候最好的结果,混种得到了暂时的秩序,而你失去了自己职位和所有的信任,滚回象牙之塔教书,一辈子被列进现境黑名单,大家有光明的未来。” “是吗,听起来真不错。”槐诗颔首,沉思许久之后,忽然笑了起来:“到时候我没法出门,你会经常来看我么?” “……”寂静里,无人回应。 懒得理他。 “别不理我嘛。” 当原本混乱的思绪安定下来之后,槐诗的心情顿时也愉快了起来:“说起来,当老师其实很有意思的,我有两个学生你知道么? 一个蔫坏蔫坏的看起来很好欺负,另一个太过正经了又很容易相信你,让人不好意思欺负。 虽然都有一点缺点,但他们两个都很可爱,我觉得,他们将来一定都能够成为能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人,恩,还差一点点努力。” 槐诗抬起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缝隙的距离,笑容平静又惬意。 在漫长的时间之后,艾晴终于再次发出声音:“你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对吧,槐诗。“ “一清二楚。”槐诗颔首。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和你没有关系。” “啊,这个啊……大概是烂好人心态作祟吧。”槐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起来:“因为想要做一点好的事情,想要自我满足,想要试着阻止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可以变得更好。” 艾晴不再说话。 “嗯?”槐诗疑惑起来,“不劝我么?” “劝你会有用么?没有意义的无聊话大可不必浪费时间了。”艾晴的语气毫无起伏,冷淡又疏离,“希望你能明白,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负责。” “抱歉。” 槐诗双手合十,由衷的感激:“谢谢你。” 通讯关闭,再无任何声息。 . 十分钟后,丹波内圈的暗巷里。 “啥玩意儿?”摘了马头套之后改头换面的托尼拿着手机,不敢置信:“槐诗那个王八蛋撂挑子了?” “确切的说,嗯……是要扎根丹波内圈,打入绿日的内部,进行一项长期的任务。”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充满了鼓励:“总之,加油吧,tony老师,现境的安全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电话挂断了。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托尼低头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显示,眼泪不争气的快要流出来。 究竟自己这个可怜的工具人怎么活,你们这对狗男女才会满意? 第七百三十五章 赞助 短短一日,从总会长上任之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连续的变化让人还来不及摸到头脑。 上午的时候被抓了一连串的人,底层成员还寻思着这波要严打,有案底的人都打算避避风头。结果中午饭还没吃完,人就被放出来了,好像还跟警视厅有了什么腚沟子交易。 结果下午还没完,怒罗组就没了。 原本收拾东西准备跑路的人顿时觉得,这次总该出事儿了吧? 然而,还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怀纸组轻而易举的吞掉了怒罗组所有的产业,从头到尾都顺畅的跟两边排练过不知道多少次一样。 在晚宴开始之前,就有新的消息流传在上了极道们之间。 嘿,听说怒罗组那事儿么?对,组长死了被吞并啦,对对对没错,就是那个。其实早在这之前,怒罗组的若头和干部就已经是怀纸组的人了,组长早已经被架空了啊!你想想,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顺利呢?连个报仇的口号都不吆喝一下,全线投降啦。哎,可怜组长啊,到死都是个糊涂鬼,惨呐…… 种种乱七八糟的流言里,还有人绘声绘色的讲述着槐诗一走进了大门,虎躯一震,怒罗组的若头就拔出枪来,从身后把自己老大给毙了,跪地请降云云,简直好像是身在现场,亲眼所见一般,真的不能在真了。 还有的人说,早在怀纸素人入主藤本组,就大发仁心请了整个丹波内圈的人喝啤酒。当时怒罗组的若头就拍当众桌子,顾左右而言:此真吾主也! 而这怀纸素人来历也不一般,面容俊秀,性格残忍,就好像酒吞童子重生一般,‘如同天上降魔种,真是人间太岁神’。为了不让人防备自己,还假装自己是个牛头人。把以前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全都鲨了,灰都扬进京都湾里去啦。 就在生天目家的大门口,给大哥开车的小弟们蹲在门口旁边,分着烟,绘声绘色的传述着自己从七大姑八大姨那里听来的玄幻版本。 旁边那个来蹭烟抽的年轻人听了撇嘴:“要我说,也没你们这么玄乎的,怀纸素人还不就是一般人么,跟你们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哪里有传的那么厉害的。” “切,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刚刚说话的男人不乐意了,瞪眼看过来。 年轻人一愣,像是被问住了。 “不瞒大家讲,我是见过的。” 说话的男人嘿嘿笑了起来,嘬了一口烟卷之后,眉飞色舞的说:“那天怀纸组发啤酒的时候,还是怀纸组的组长亲自给我的,我说有冰块么?他还说:不好意思,都发完了,下次改天咱们来继续喝!哎呀,那啤酒味道真是不错……” 说到这里,那个人吧嗒了一下嘴,回味着免费的啤酒味儿。 “真的假的?”旁边的人不可置信。 “废话,道上的人谁不知道我‘不说谎的阿一’。”刚刚的男人拍着胸口瞪大眼睛:“那还能有假的吗?” 来蹭烟的年轻人把烟抽完了,笑呵呵的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听着。直到旁边的人推了推他的肩膀,指了指远处脸上带刀疤的男人:“你们老大叫你呢。” “啊,好的,谢谢。” 年轻人起身,拍了拍膝盖,向着其他人摆手:“下次大家再接着聊啊,我先走了。” 一片应和和道别的声音里,年轻人笑着走向了远方等在门口的凶悍男人。只有一个聊久了想要起来上厕所的人,在回头时看到了,那个凶悍的男人竟然向着年轻人恭敬的低下头来。 “老大,这附近的便利店里没什么熟食了,只有一些面包……”上野拿起手里的袋子恭敬的送过去。 “面包也行,没那么挑。”槐诗从里面挑了两个出来,“剩下的你也吃点吧。” “不是说就要晚宴了么?” “到时候乱糟糟的,恐怕又吃不成,还不如先垫一点,省得饿着肚子跟人扯皮。”槐诗靠在门前面的树下,好像无关者一样,看着门前人来人往。 有好奇的人看过来,视线很快就移开了,顶多是心里说几声哪家的小弟这么不懂规矩,跑到前面来碍眼。 而门前那一排迎来送往的精悍男人则目不斜视,根本不敢往那边看,只是机械式的鞠躬弯腰欢迎。 但很快,槐诗面包吃完了,袋子叠起来塞进口袋里,擦了擦嘴之后,接过上野递上来的瓶装茶,喝了两口之后,总算感觉肚子里有了点东西。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进去,你在外面无聊的话,就随意点,没必要在这儿干站着。” 槐诗回头吩咐了一句,走了两步走会后,又拍了拍脑袋,回过头来:“对了,总不好意思白抽了人家的烟,等会儿帮我买几瓶啤酒,要冰的。” 他轻声笑了起来:“就说是上次冰块用完了,这次补给他们的。” 上野一脸茫然,但还是恭敬颔首应声。 而槐诗已经走向前去,双手插进西装的裤兜里,轻松愉快的冲着远处愕然看过来的司机们摆了摆手道别,踏入了宴会的大门。 暮色之中,生天目的大宅之中灯火通明。 厅堂里,两排长桌的两侧,早已经入席的人在谈笑风生,端茶送水的下人们往来奔走。而等槐诗踏入之后,原本的喧嚣停滞了一瞬,旋即恢复了。 这一次,倒是有不少人看过来,打破了之前的冷漠和疏离,和煦的笑了笑。 “地位提升了哦,怀纸君。”盘腿坐在角落桌子后面的劳伦斯弹了弹烟灰,不吝赞赏的说:“这一次干得不错。” “你是指哪件活儿?”槐诗在他旁边坐下来。 “全部。”劳伦斯赞叹的瞥了槐诗一眼:“据说你在牢里都能和鹿鸣馆的人搭上关系,还真是厉害啊。” “就别旁敲侧击了好么?想要知道细节就直说。” 槐诗翻了个白眼, 绿日对此好奇并不奇怪。 同盟在警视厅那边不可能没有眼线,想要捞人总要探查一下情况,结果所有人都被弄了个够呛,就你一个人不但没事儿还有酒喝有猪扒饭吃,还和鹿鸣馆的人见了面。 如果不是对‘梨花’信任有加,从不怀疑,生天目一声令下把槐诗这个狗东西抓起来沉了京都湾都不奇怪。 况且,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槐诗干脆实话实说。 “鹿鸣馆来的人是女的。” 恩,反正说一半的实话也是实话。 劳伦斯愣了半天,看着槐诗的面孔,烟灰都掉桌子上,才反应过来,发自内心的感慨:“要我说,你这张脸就他妈的离谱!” “天生的,我也没办法。”槐诗淡定的问,“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本来也没什么要问的。”劳伦斯无奈摊手:“但你最近动作太大了,大家都有点慌,你懂吧。” 槐诗沉默了片刻,回答:“接下来动作可能还会更大。” 劳伦斯想了想,开口安慰:“怒罗组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现在虽然是同盟的成员,但也是绿日的人。如果生天目的要求太过分的话,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实际上,这都是我自作主张。” 槐诗倒是没有把锅往生天目的头上扣,“总无事令迫在眉睫,总要想尽办法增强自己的力量……” 话没说完,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珠子就落在了劳伦斯的身上,看的劳伦斯心里发毛:“怎么了?” “不是,绿日总不能眼看着自己人水深火热吧?”槐诗凑过来,搓起了小手:“能不能给我来点支持?” 劳伦斯忍不住想翻白眼。 “支持?你想要什么支持?‘他问:“只要你点头,明天我就给你送一百个全境通缉的升华者过来,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随你挑,保证能打,保证凶悍……但你兜得住么?” 槐诗也开始翻白眼了。 劳伦斯真敢这么一送,人还没到,天文会的黑函说不定就到了。 “就没有不烫手的么?”他问。 “要不然怎么叫绿日呢?”劳伦斯说:“绿日缺的不是能打能犯事儿的人,怀纸,缺的是像你这样能够见得了光的人。绿日不会对你袖手旁观,也不会在明面上帮你太多……你还没到亡命天涯的时候呢。” 绝了。 绿日劝自己弃恶扬善,要不是场合不对,槐诗恨不得直接开始《绿日的光》。 这就邪门! “行吧。” 槐诗放弃了继续薅绿日的羊毛,只能说:“我自己想办法去天狗山拉一笔赞助好了。” 这才是他的目的。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太指望绿日的帮助,只不过是借此铺垫而已。 一方面是清楚绿日的性质,一方面也明白自己的地位。 他怀纸素人算哪根葱?不折不扣的入伙新人,刚纳完了投名状才几天啊?就相当于一个刚签了合同的新人来公司里,就想要领导们重点培养,重点安排……真当绿日是你家啊? 劳伦斯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怀纸素人的背景来,略微的恍然。 瀛洲自古以来,相扑和天狗之间的关系就密切的几乎分不开。和天狗相扑赢来了一百个男人力气的力士、各种天狗相扑的传闻,简直数之不尽。 除了作为厨魔圣地之外,天狗山本身也是瀛洲的边境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同各个本土宗教、寺院乃至地狱中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堪称一方名宿,瀛洲武林中的名门正派,五岳剑派之中的老牌中坚…… 哪怕怀纸素人和天狗山没啥关系,可槐诗可是老相识了啊,有龙山坊帮忙多方便啊。 况且,也就是拿天狗山做个幌子给自己打掩护,又没想着真拿什么东西,到时候顶多让龙山坊发个空包裹过来就完事儿了。 就跟洗钱一样,你总要有个能拿得出手的来源,才方便接下来施展。这样一来二去,自己手头的一部分装备和力量也能够洗白。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槐诗再次抬头,绿油油的眼珠子看向旁边的劳伦斯,打定主意要薅点什么东西回去。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娇柔的呼唤。 “怀纸君,这里,这里……” 在上首的位置,‘生天目梨花’向着他‘娇羞’一笑,眼波流转,热情招手:“快来~” 第七百三十六章 选择 不去了,再见,告辞。 槐诗本能的就想要起身走人。 奈何这还是在生天目家,众目睽睽之下,槐诗无奈只能冷着脸过去怒斥一声:“小声点,大呼小叫的,一点涵养都没有。” “哎呀,人家这不是激动嘛。”梨花小姐脸颊飞红,害羞的低下了头。 眼看着怀纸素人当众将生天目家的掌上明珠训的跟孙子似的,不知道多少人惊掉了眼球,就连原地的劳伦斯都目瞪口呆,差点被烟头烫了手。 此时此刻,美洲流浪汉深刻的感受到人和人之间的不平等,以及牛郎之道的广阔无边…… 这他妈才几天? 第一天见面,第二天就钻进小房间,第三天这他娘的就如胶似漆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而旁边的人则看的更仔细,怀纸素人坐下来之后就全程冷着脸,梨花小姐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他却没给过一点好脸色,反而对着梨花大小姐呼来喝去,好像训斥女佣一样。 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槐诗,白眼已经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想我了吗?” 旁边的梨花轻声问。 槐诗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想你死了。”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你他娘的能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么?” 槐诗压低了声音:“我放着真正的小姐姐不要,包庇你这这个王八蛋,你不回报我就算了,能不能让我的名声稍微好点?” “我这不是为你考虑么?省得外面别人说你勾搭上鹿鸣馆的阿姨之后,就忘记了大明湖畔的梨花。” 柳东黎抬起扇子遮住嘴,低声说:“生天目老头儿也是要面子的,老子牺牲色相,不也是在捧你么?” “请麻烦换个真的来,谢谢。”槐诗目不斜视,懒得和他废话:“有事儿说事儿,神城未来的下落有眉目了么?” “费了一天的功夫,找到了几个克隆人生产舱,但没有抓到本体,那个家伙藏得很隐秘。不过捣毁了一个实验室,找到了一点东西,你可以拿回去交差。” 桌子下面,柳东黎递过来一个瓶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只装了两颗胶囊药丸。 槐诗悄悄晃了晃,没有打开,塞进口袋里。 “这就是传说中‘万能药‘?” “主要成分是面粉、维生素和一点甲基苯丙胺……吃了确实能够感受到身体好了一点,但药效一退就没了,只是拿来糊弄人的安慰剂而已。” “你想说,神城未来潜入丹波内圈就是为了造假药?” “谁知道?抓到了他几个死忠的信徒,那几个家伙都坚信神城未来可以治好自己——并发症晚期的人只要能够活下去,别人说什么都会信。也没办法排除那个家伙借助地狱里的力量做了什么……” 柳东黎提醒道:“上次他已经记住你了,回头记得小心堤防。” 槐诗皱眉:“你读档这么多次,就找不到他藏身的地方?” 肉眼可见的,柳东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回头瞥了他一眼,神情费解。 “怎么了?”槐诗问。 “不,只是惊讶而已。”柳东黎说:“你好像每次都能猜得到,如果不是真的从以前就认识你,我都要怀疑你跟统辖局的高层有什么关系了……” “别打岔。” “……”柳东黎忽然有种翻白眼的冲动:“读档这玩意儿,也是有局限的啊。彩虹桥如果真要无所不能,现境还会是这屌样么?况且我一个退役的警备员,靠着单方面的共鸣,跳不了太远。” 槐诗先是不解,但立刻就察觉到他话中的未尽之意,神情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神城未来竟然会对彩虹桥有所防备?” “所以,才要小心戒备啊。” 柳东黎说:“所谓阴谋这种东西,多半有所痕迹。但倘若你顺势而为的话,想要找到线索就会很麻烦…… 并不是神城未来想要挑起暴动,而是酝酿这么久之后所导致的必定结果,你就没觉得这两天丹波内圈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明显了么?” 槐诗沉默。 不受管控的破坏、铤而走险的犯罪和狗急跳墙的斗争……更不要提极道私下里的斗殴和醉酒之后的争端。 短短几天,槐诗就已经快要对这些消息麻木了。 他从前未曾在丹波内圈生活,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是否正常,但如今的丹波内圈哪怕是在极道秩序的强力弹压之下,依旧无法抚平躁动的暗流。 就好像屁股下的炸药桶。 一个火花、两个火花起不了效果,倘若是一百个一千个呢? 一旦秩序崩坏,只要有人在暗中稍微鼓动一下,一场惨烈的流血暴动恐怕就会爆发。失去了规则的束缚之后,道德的界限在本能的面前不值一提。狂热、愤怒、痛苦和恐惧,在这些混乱的催化剂之下,最终眼前这脆弱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 想要解决,必须快刀斩乱麻…… “一切本来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的。” 柳东黎轻声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槐诗。” “我知道。” 槐诗端着茶杯,仰头饮尽了寡淡的茶水。 抬起头,看向最上首的地方。 当宴会进行到差不多的时候,总会长生天目终于率先放下了筷子,拍了拍手,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 瞬息间,原本细碎的嘈杂尽数消失无踪。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匆忙的擦拭嘴角,扶正了衣领,侧身,聆听指示。 “放松一些,大家不必这么严肃。” 生天目挥了挥手,随意的说道:“今天找大家来,除了吃顿饭,联系一下感情之外。主要想要说的,就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槐诗的所在。 来了来了,戏肉来了!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处分环节它来了! 可生天目却话锋一转,感慨着说道:“就好像诸位所知道的那样,发生了一点原本谁都没有想的摩擦,最后引发了双方都受到伤害的结果。伤和气倒在其次,但谁又不知道生命可贵呢? 我理解大家最近日子比较难过,也并不打算对此过于苛责。” 不不不,您随意苛责,最好多苛责一点! 一时间,下面坐着等槐诗倒霉的人都急了,恨不得跳出来代替同盟代替生天目总会长劈了这个混账。 但紧接着,生天目话锋一转:“但是,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并不意味着同盟会纵容这样的事情屡次发生,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行。” 三番两次的转折,当谁都摸不清这老头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之后,生天目才一脸沉痛的说道:“老朽作为同盟的总会长,目睹了如此纷争,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 可归根结底,不能怪大家,还是如今经济不景气,连极道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人想要活着,就总是要吃饭的。可哪怕就算老朽这里天天宴请大家,又能养活的了几个人呢?” 人老了就喜欢罗嗦。 一旦开始废话就收不住,从经济到商业,再从年轻人到少子化,最后再骂了一波无能的首相和内阁之后,生天目终于转入了正题: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和其他几位当主商量过之后,老朽决定,将原本久我家没有分配下去的产业全部拿出来,而各家再出让一部分地盘和利益……最后综合起来,就是诸位眼前的这一切。” 就在一片骤然惊起的喧嚣之后,生天目身后,一张庞大的地图和图表缓缓的展开。无数资产堆砌在一起之后,几乎快要发出刺眼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 三十一家柏青哥弹子房、超过二十家风俗店、九家剧场、两家艺能事务所、十一家赌场、四家建筑公司、十九座工场,四座电影院、十二条街的店面…… 酒吧、夜场、旅馆、投资公司、寺庙、码头、冷冻生鲜、酒厂、服装、地产、影视、娱乐、电子……几乎无所不包! 几乎原本久我家所有的产业都已经被放在了这一张榜单之上,外加由其他四位大佬的指头缝稍微松开一点漏下来的庞然大物。 到最后,汇聚成了一座令所有赌徒们都目眩神迷的奖池。 “我知道,有些人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吃着碗里的,还占着锅里的,当了他们赚钱的路。总觉得我们太过吝啬和抠门,汤汤水水都不能分润你们一些。” 生天目抬起眼睛来,漠然说道:“不要再怪僧多粥少了,各位。你们难道是议员里那群每天比嗓门大小的废物议员么? 既然当了极道,想要什么东西,那就就自己拿! 现在,我把机会摆在你们的面前了,能拿多少,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你们想要机会,我给了,按照同盟的规矩,尔等随意赌斗。三日之内,但凡你们能拿得住,就都归你们所有!” 在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呆滞的凝视着那一张图标,粗重的喘息着,干渴的抿着嘴角,眼珠子都被烧红了,可是却没有人敢说话。 生天目俯瞰着那些呆滞的面孔,眉毛挑起:“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了?这会儿竟然谦让起来了么?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东西都摆在你们眼前了,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下面的人群,随意的问道:“怀纸君,有没有看上的地方,跟大家讲一讲吧。大家如此仁义,说不定就让给你咯。” “啊?我吗?” 槐诗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上面的地图和图表,嘴里给生天目老头儿当足了捧哏:“真的是随便选吗?” 生天目摇头:“废话,难道我还会专门拿这种事情逗你么?”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东西都不错,为什么非要选呢?” 槐诗忽然笑了起来,认真的问道: “就不能全都要吗?” 第七百三十七章 兄弟友爱,岂不美哉? 为什么要做选择? 就在生天目的发问之下,槐诗直截了当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 “很简单,我全都要!” 他的指尖随意的转动着酒杯,抬起头来,环顾着四周,笑容戏谑:“谁同意,谁反对?” 诺大的厅堂之中,甚至相较刚刚更加的寂静,可在沉默里,却有不知道如火山一般的怒火爆发,烧红了一双双眼瞳,怒不可遏! 就在所有人面前说自己要吃独食,甚至一点汤水都不打算留下。如此狂妄就算了,可你怀纸素人又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说这种话! “怀纸素人,不要太过分。” 寂静里,在上首的附近,终于有人克制不住怒火,拍桌怒斥:“你真觉得自己能够一手遮天?同盟是有规矩在的!那么多产业,就算是大家都不跟你争,你有那么多人么?!” 这时,有人在旁边阴测测的补了一句:“胃口太好,可是会撑死的。”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怒斥与喝骂扩散开来,整个会场中的怒火席卷,汇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而生天目却平静的喝着茶,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虽然‘梨花’告诉他这一场危局的转机多半要看怀纸素人,可他顶了天能做的也就是创造个机会,他又不是怀纸素人的亲爹,干嘛事事都为他操心?难道还要把自己白手起家的家产和部属全部送给这个家伙? 机会他给了,产业他拿出来了,发展壮大的机会就在眼前,可怀纸素人自己作死,难道他还能舍了这一张老脸不要去给他垫在脚底么?他图啥? 真要是个阿斗扶不起来,生天目虽然很遗憾,但也只能另寻办法。 而怀纸素人则淡定的要命。 任由那些人喝骂,平静的抛弄着手中拇指大小的酒杯,一直到那怒骂的声音渐渐消退,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刚刚那位朋友说的很有道理,人手不足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开口,正色说道:“不过,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就更简单了,就比方说……” 他的话锋一转,看向了宴会上的众人,露出微笑:“这些产业,大家有人想要么?钱是个好东西,不会有人往门外推吧?不会吧不会吧?” 就在其他人因为这阴阳怪气的话而大怒之前,槐诗又紧接着说道:“既然如此的话,我有一个好办法!” 他提高了声音,抬起一根手指:“只要大家能够配合我,齐心协力,我就可以让所有人都拿下自己心仪的产业! 不必争斗和有所损失,不用提心吊胆,甚至还能进一步,大大扩充自身的实力,成为同盟内部举足轻重的中坚!” 寂静,再次突如其来。 那些怒斥声忽然卡壳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好像见了鬼一样。 十万个问号从脑门上浮上来。 感觉这个人有问题。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方法?怀纸素人你他娘的究竟在做什么美梦? 可看着他那么严肃和认真的样子,他们心中却都升起一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难道说,这个人真的有这种两全甚至三全齐美,不必动刀兵,所有人一起winwinwin的绝世妙计? “喂!怀纸组的,不要卖关子!”有个粗豪的男人瞪大眼睛:“有话快说!” “不要着急,我这就细细说来。” 槐诗笑了,缓缓起身,走到厅堂正中间,回头忽然问刚刚那个催促的男人:“请问一下,这位朋友怎么称呼?是哪个组的兄弟?” “黑田组,黑田庆吾!”粗豪的极道冷声说:“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问问。” 槐诗微笑着,继续问道:“那黑田组长有没有想过,将黑田组做大做强,拿下这些产业,从而一跃成为同盟内部的中坚,坐拥财富,为同盟继续发光发热做贡献?” 黑田庆吾表情一滞,原本不想理会,可被槐诗似笑非笑的看着,心中的怒意再次蹿起,顿时震声回应:“那……当然是想的了。在这里的人难道就没有人这么想的么!” “那就简单了。” 槐诗颔首:“如今正好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只要你点头,这个目标就可以实现,你会拒绝吗?” “我他妈当然……” 黑田庆吾一拍桌,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顿时脱口而出的话就往回缩了一截,只是说道:“我当然、咳咳,是要先听听看的。” “这是当然。” 槐诗的笑容越发的愉快里,走过去,弯下腰,倚靠在他的桌子旁边,凑近了,用所有人都能挺清楚的清晰语调建议道: “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啊,黑田组长。”他说,“只要你的帮派都改个名字,叫做怀纸组黑田分会,然后我拿下产业之后,再分给你和大家,所有人一起共享,共有,那事情岂不就解决了?” 说到这里,槐诗忍不住眉飞色舞,提高了声音:“不必动刀兵和起争斗,所有人平等的分享。到时候,兄弟友爱,岂不美哉?” 死寂,死寂,死寂。 空气好像都冻结了,时间在此停滞,只有一张张好奇的表情在怒火的灼烧中迅速扭曲,化作铁青,在意难忍盛怒。 在上首,被槐诗的‘妙计’所吸引的生天目悄悄探出的脖子也差点梗住,忍不住抬起手按在老脸上,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阵离奇。 你可他妈闭嘴吧! 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这货这么会得罪人? 等会儿群情激奋之下,所有人并肩子上把这货给活撕了的时候,自己要不要在旁边给大家加油助威了? “混账东西!!!!”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黑田庆吾的脸色涨红,几乎滴出血来,震怒咆哮着,起身想要去扯槐诗的衣领。 可在手指触碰到衣领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眼前一花。 巨响轰鸣。 长桌自正中垮塌,残羹剩饭飞起,榻榻米剧震。 而黑田庆吾的脑袋就已经被槐诗扯着,砸穿桌子,深深的陷进了地板之中,剧烈的震荡袭来,他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声息。只有两条腿在抽搐着,证明他还活着。 “不好哦,这样不好哦,在总会长宴请的时候动武,这也太不讲规矩了一些吧?”槐诗缓缓的松开手,回头微笑:“我刚刚是被迫反击,大家都要给我作证啊。” 作证个屁! 如果不是顾忌同盟的颜面,大家恨不得一起上手撕了这个狗东西。 “简直目中无人!” “你难道想要当同盟公敌么!” “怀纸素人,你究竟有没有将大家放在眼里!” 可怒斥声中,槐诗却缓缓起身,随手扯了一块桌布擦了擦手之后,回过头,冷眼瞥着那一张张震怒的面孔,认真告诉他们: “实话说,我知道各位讨厌我,也知道各位不喜欢一个毛头小子坐在这里和你们肩并肩,我所做的事情,不太讨人喜欢。 对此,我心知肚明。 但是,我不在乎……“ 他提高了声音,告诉所有人:“我看重的东西,我会亲自去拿,我要做的事情,我会亲自去做! 如果有人胆敢拦在我的前面,那他就是我的敌人了。” 就这样,随手,将桌布丢在黑田的后脑勺上,他淡定的挥手:“话,我说完了,就这样吧。我选完了,大家随意。” 礼貌的向生天目道别,谢过今天的热情款待之后,槐诗就这样踏着寂静,转身离去。 紧接着,沸反盈天的怒斥声才响起。 有怀纸在前面做了榜样之后,剩下的人已经不再客气。有的人在宴会结束之前就已经和其他人划分好了地盘,如何瓜分这些产业。 而生天目则全程在旁边笑呵呵的喝茶围观。 只有到最后,起身离去之前,才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同盟内竞争赌斗的规矩,你们都懂,就不用我再重复了。 倘若让老朽知道,有人还敢在鼓捣一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到时候就绝不会像是今天这样轻描淡写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大厅角落里,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佩刀中年人抬起眼眸,腰间的利刃被拇指推出一寸,恐怖的寒意瞬间扩散,恰如死亡那样,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上,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生天目最后的警告:下一次,再违反规矩的话,就是他来见你们了。 而此时,在车里,垂眸沉思的槐诗抬起了眼瞳,看向身后的方向。 在少司命的感应之中,就在两公里之外的盘山公路上,那一缕纯粹而精妙的杀意依旧如此鲜明。 同盟之内竟然还藏了个四阶…… 没想到。 他回忆着那天晚上自己见到的,佩刀的中年人和抱枪的老人。 老人差了一筹,是三阶,但怀中那一把古枪却厉害的吓人,绝对是什么圣痕遗物。而那个中年人的佩刀则是很普通的一般货色,让人胆战心惊,全是靠的自己不凡的势力,还有刀禅几十年孕养出来的一缕杀气。 这么看的话,流派的话,应该是一刀流没错了。 而就在沉思之中,他却看到了前面开车的上野不断变化的脸色,欲言又止的样子,有时候喜上眉梢,有时候又愁眉苦脸。 “怎么了?”槐诗问。 “咳咳,就是……就是……大哥你在宴会上说的那些话。”上野的神情复杂:“当时在外面已经传开了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绝了,你们这个八卦传播速度……怕不是在会场里装了窃听器了吧? “大哥,我们真的就……全部都要吗?”上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神情有些不安。 “怎么了?害怕了吗?”槐诗笑起来。 “不不不,只是……”上野吭哧了很久,才低声提醒道:“咱们怀纸组人真的不太够啊。那么多产业,该怎么管啊?” 反正自从跟着槐诗血洗虎王组之后,上野就彻底放弃动脑子了。 大哥说啥俺信啥,别说怀疑的,脑子里连个问号都不会出现。 大哥说他全都要,那就一定会全都要。 大哥觉得搞得定,那就一定搞得定。 唯一可恨的就是,大哥这么厉害,怀纸组却太过拉胯…… 扩充之后挑挑选选,又根据槐诗的命令再三精简,如今的怀纸组也他娘的才二百多号人,一根本跟不上啊! “我老家其实也还有很多兄弟的!”上野说到这里,自告奋勇的拍着胸脯:“我今晚就去拉人,一定不会让大哥失望的!” “噗哈哈哈哈哈……” 槐诗再憋不住,大笑了起来:“上野,你该不会真觉得怀纸组能够把所有东西全都拿下来吧?” “啊?”上野傻了:“不能吗?不会吧!” 槐诗摊手:“说真的,我也没想过能全拿下来啊。现在的怀纸组根本消化不下。 就算到时候把对手全部收编,我们也没有那么多信得过的骨干能够撑起组织的框架……只要能抓住几块最重要的就够了,其余的汤汤水水,没必要在意。” 上野不解:“那大哥你为什么会……” “很简单啊,最重要的不是要把所有东西全都拿下。” 槐诗轻声说:“是要通过接下来的行动,让其他人知道:我有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拿下来的能力——而他们之所以能捡到,只不过是因为我不要而已!” 让他们领会到和自己的差距。 让他们明白,你能赚到钱,是因为怀纸大哥赏给你…… “只要拳头大就有道理的世界真好啊。” 槐诗忍不住嘲弄的笑了起来:“全员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砍起来完全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上野,我真是太喜欢极道了。” 只可惜,在旁边的不是心思玲珑的小十九,而是连义务教育都没读完的上野铁憨憨,听完之后,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就只能喊一句: “怀纸大哥牛逼!” 而就在车辆漫长的行进之中,前方的道路却亮起了数十道灯光。 十几辆车密密麻麻的堵在山道上,穿过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影,刺眼的远光灯笔直的照向了前方。 那些拿着砍刀、棒球棍和各种凶器的极道们眯起眼睛,辨认着车的号码牌,然后脸色就迅速的变得凶恶了起来。 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为黑田大哥报仇!!!”在嘈杂的声音里,有人大声呼喊。 上野下意识的抬手,摸向了工具箱,想要掏枪。可是却被槐诗拦住了。 “生天目老头儿刚刚才说了,接下来同盟内部斗争里禁止动枪……你看对面,不也什么都没带么?” 上野想了一下,谨慎的提议:“我们的车是改装过的,不怕撞击,不如我们先冲过去。” “没必要,这点对手而已。” 槐诗缓缓挽起了袖管,很快,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将袖管捋回去了,扣上了扣子。抬头看向上野时,就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交给你了,上野。” 他抬起手,拍在上野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就当是为了我,对他们使用铁拳吧!” “啊?” 上野整个人都傻了。 看了看槐诗,又看了看窗外迅速逼近的对手们。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数量,但起码都有个几十上百吧? 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哥么? 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我? 他目瞪口呆,可迎着槐诗期待又郑重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很快,干涩的吞了口吐沫。 “交……交给我吧……” 怀抱着必死的心态,他推开车门,走下了车,已经打算为怀纸大哥壮烈牺牲了。虽然可能打不过,但是没有关系!大哥这样的人,安排自己做事,一定有他的目、目的…… 克制着双手颤抖的冲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截指虎,待在手上,整个人拦在车的前面,冲着面前迅速逼近的敌人们怒吼。 “来啊,畜生!你们的对手是我,怀纸组的上野四郎!” 他本来想要这么说的。 可话刚刚到了嗓子眼,耳边就听见一阵诡异的乌鸦鸣叫,一股狂热的气息就从心头涌现,紧接着,脱口而出的话就变得截然不同。 “——圣哉!!!” 那一瞬间,在交错的车灯照耀之下,那些冲过来的人都看到了,好像幻觉一般,无数丝丝缕缕的黑烟从上野的影子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交织出一道狰狞的轮廓。 宛如漆黑的飞鸟展翅翱翔那样。 黑暗的轮廓扑进了上野的身体之中,令那个魁梧大汉的气息瞬间变得狰狞而凌厉。 双眸血红。 来自铁鸦的源质波动运行在他的躯壳之中,带来了仿佛无穷尽的力量,令血液沸腾奔涌,灵魂畅快咆哮。 那一瞬间,上野后撤了一步,抬起手,向着前方。 干脆利落的,正拳! 嘭! 好像暖水瓶破了一样的闷声迸发了,紧接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极道就已经倒飞而出。塌陷的胸膛之上,浮现出了指虎撕扯出的惨烈血痕,还有一个深邃的拳印! 上野咧嘴,自咫尺之间迸发尖锐的嘶鸣,就像是飞鸟的高亢鸣叫那样。 双眸中的血光几乎映照而出。 他能够感受得到,此刻奔涌在体内的这一份力量! “如此强……” 他兴奋的大笑,一拳轰出,不顾劈下来的刀锋,再度将右侧冲过来的对手击溃。一拳下去,那个人整个弯曲成了九十度,捂着肚子再也爬不起来了。 而砍下来的刀锋,劈在他抬起的胳膊上,竟然只是砍破了一层衣服和血皮之后,就被膨胀的肌肉夹住了。 “就这?” 上野缓缓的回头,看向那个呆滞的男人,铁臂横扫,指虎砸落,自破空的低沉呼啸中,那一张面孔就在这近乎静滞的时光中渐渐扭曲,摇摆。 像是成熟之后的石榴那样,自绽开的小口中,吐出了牙齿一样的籽,飘飞在空气里。紧接着,又随着它的主人一起,飞向了灯光找不到的黑暗里。 此时此刻,狂暴的力量随着上野的动作扩散,令他感受到了充盈的幸福和狂喜。 尖锐的鲨鱼牙上,泛起了冰冷的铁光。 然后,以一敌九十二的残酷蹂躏,开始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魔法 深沉的夜色之下,盘山公路上一片漆黑,只有交错的远光灯照亮了无数交错的人影。刺耳的尖叫和怒吼之中,不断的狰狞的阴影轮廓映照在被血色染红的柏油路面。 击倒最开始的十个人,只用了不到半分钟。那些倒飞而出的人惨叫着,落在地上,抽搐着爬不起来。再然后,击倒接下来的十个人,用了四十秒的时间。 再紧接着,一分钟,两分钟……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四十三……” 四十三次全力以赴的正拳,不顾落在脑门和身上的球棍和刀刃,上野竭力的喘息着,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敌人。 他们在车灯的冰冷光芒里晃动着,环绕在自己的身旁,就像是在黑暗里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 看不清人在哪里,只有一片变化的阴影从眼前不断的闪过。 “去死吧,怪物!”有人跳起来,手里带着铁钉的棒球棍砸在他的脑门上,一阵动荡中,眼前略微的昏沉起来。 紧接着,球棒被握住了。 上野抬起手,将手中的球棍挑起,连带着另一头的人,抬头看着那一张茫然的脸,咧嘴微笑:“原来你在这里……” 半空中,球棒拔出,对准他的脑门,劈下。 球棍和骨骼断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四十四! 上野咆哮。 “再来!”他嘶吼:“再来!” 然后,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残酷的计数依旧在继续! 可那些怒吼的声音却在渐渐的远离,好像和眼前的渐渐花成一团的世界一起变得模糊起来一样。 到最后,只剩下了单调又执着的计数。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三……六十三……” 自昏沉的呆滞中,上野僵硬的上前,失去焦距的血红眸子凝视着眼前的敌人,凝视着那一张苍白抽搐的脸。 可有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尖锐声音传来,灯光在迅速的接近,紧接着,天和地就开始迅速旋转和晃荡了起来。 大地忽然跃起了,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翻滚着,落在了地上,听见了远处的尖叫,有人推开车门,兴奋的欢呼:“他死了!他死了!那个怪物死掉了!” 他茫然的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啊,我死了吗? “还没有呢,上野。”那个坐在他身旁的人说:“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吗? “是啊,你不是正在呼吸吗?”那个人低下头来,看着他,满是嘉许:“还没有结束呢,你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我倒下了吗? “是啊,敌人还在你的前面呢,上野。” 那个饱含期待的声音传来:“你还能继续打吗?” 在迷茫和昏沉中,上野呆呆的听着,忍不住,发出笑声。 没有回答。 只有带着扭曲指虎的拳头缓缓的抬起,带着血染的猩红,自惊叫和怒吼之中,绽放寒光,照亮了每一双恐惧的眼瞳。‘ “来啊。” 上野咧嘴,露出鲨鱼的牙,冲着每个人愉快的狞笑——去告诉他们,还没有结束,我还能继续打! 六十四! 那是干脆利落的挥拳。 中场休息结束了,各位……残酷的计数,再度开始! 自此之后,再没有什么声音,怒吼消失,哀鸣不见,所存留下来的就只有骨和骨碰撞时所迸发的断裂声响,血液和血液融合时所泛起的细碎低鸣。 “九十一……九十一……” 在最后的最后,那个染血的男人一步步向前,空洞的眼瞳死死的盯着眼前最后的敌人,便露出了令人惊悚的狂热笑容。 不顾他跪在地上,惊恐的叩首求饶。 挥落了最后的铁拳。 高亢的尖叫扩散开来,刺破了深沉的夜色,跪地的敌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可是迟迟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恐怖冲击。 当那个人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悬停在眼前的拳头。 强弩之末的最后力量,落下时,已经不足以触碰到最后的对手。 只有一缕血腥从破碎的指虎上滴落,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千钧的力量,压垮了最后一线理智。 那个男人瘫软在地上,抽搐着,有水光从裆下扩散开来。在宛如恶鬼修罗的对手面前,已经再没有举起武器的勇气。 “九十二。” 来自上野身后的声音,为这斗争画上了最后的休止符。当他茫然的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了来自组长的笑容。 “恭喜你,上野。”槐诗说,“能够独当一面了啊。” 上野愣了很久,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踉跄倒下。 槐诗伸手,扛着他的手臂,将他撑了起来。 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身后的山道上,那些停在远处的车。 那些晚宴结束之后回返的同盟成员们…… 就在远方,那些组长们沉默的抽着烟,静静的站在黑暗里,见证着这一场斗争的开始与终结。 很快,有清脆的掌声响起,不止来自于何处,可很快,掌声便扩散开来。 摒弃成见与不快,这些属于极道的男人们以最直白的方式献上了贺礼,庆贺着这惨烈试炼的完成。 一个真正的男人的诞生。 “看到了吗,上野?这都是献给你的掌声。”槐诗回头,认真的告诉他:“今天的你,很了不起。” 诚然,阴魂之鸦能够通过少司命的力量进入上野的躯壳,令他的力量倍增,不知恐惧。可这一份力量并非无穷无尽。 当从第四十个人开始,铁鸦所赠与的源质和力量已经消耗殆尽了,所存留下来的不过是旺盛的生命力而已。 从那之后,上野所做的一切……都来自于他自己的意志。 这是独属于他的奇迹。 当上野再次醒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他已经回到了车里,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睁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是槐诗开着车,他坐在副驾驶上。 在昏沉和困倦里,他看着窗外渐渐划过的霓虹灯光。 “老大,我、我刚刚是怎么了?”他轻声问,“我好像,得到了很强的力量……” “是魔法呀,上野。”槐诗如是回答。 在茫然里,上野忍不住笑起来:“难道老大你是魔法师一样的人吗?” “恩,差不多吧?相信的心就是魔法嘛……” 槐诗随意的说道,翻了翻手边的塑料袋,将东西递过去:“喝啤酒吗?还冰着呢,特地留给你的……” “好呀。” 上野接过啤酒,享受着手中冰凉的触感,细嗅着麦香,笑了笑。 就这样,自难言的困倦里,沉沉睡去。 .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爆炸一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同盟的耳边。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在所有同盟大佬的见证之下,往日平平无奇的‘鲨鱼人’上野四郎竟然以一敌九十二,单枪匹马挑翻了整个黑田组的人马。 就连荒川家的那位大佬都被惊动了,向左右夸奖:“你们都要看清楚,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一时间,上野四郎风头无两。 就连怀纸组内都不敢相信,往日和自己喝酒吹牛打屁的上野大哥竟然这么勇,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而手上脚上还包扎着绷带的上野则靠在床上,眉飞色舞的跟别人说着自己昨天晚上的神勇表现,说到老大鼓励自己的那一段激动的地方,还要捏起床头柜上的啤酒嘬一口,然后让人再加点冰块过来。 总让人觉得昨晚那罐啤酒他能喝一整年。 “哎,对了,怀纸老大呢?” 把自己勇斗黑田组的事情反复说了八遍之后,上野一拍脑袋,终于想起这一茬来。 “啊,怀纸老大还在办公室里,今天来的挺早。”有小弟说:“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吩咐,今天挨个和组里的人谈话。” “我刚刚已经去过了!”旁边的人插嘴说道,手里抓着香蕉,兴奋的夸耀着:“怀纸老大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咧,询问我家的生活的怎么样,连我家有两个妹妹都知道。哎呀,连奈香和友枝那两个臭丫头竟然还捞到了礼物。” 说着,把怀里的那一盒精装的蜡笔套装掏出来,炫耀展示,别人想摸一下都不乐意让人碰。 乐不可支。 “你这狗日的肯定加了薪水了吧!”有人怀疑的看过来,旋即拍桌:“怪不得这么高兴,他娘的今晚请客啊!” “今晚?”说话的人哼笑了起来,“今晚我请客你敢去吗?” “哈,你这个死抠门敢请客,难道我还不敢吃的么?” “你不知道么?宅间先生说已经预定了地方,晚上老大要请组里所有的老成员喝酒呢。”抽烟的中年人弹了弹烟灰,回头拍了拍身后年轻人的肩膀:“资历老就是有好处啊,牛岛你这个家伙羡慕也没用,熬几年吧!” 被称为牛岛的黄发年轻人尴尬的挠头,笑了起来,连忙摆手谦让,不敢和前辈们相比。 眼看着话题从自己身上离去,他脸上凑热闹的笑着,眼角却掩饰不住心里的鄙夷。 羡慕?羡慕个屁! 说得好像多么羡慕你们这帮傻逼能吃到饭一样,还有麻生那个家伙,出来混这么多年了,没少流血卖命,组长恐怕豪车都换了好几辆了,结果随便送你个蜡笔都高兴成这样,脑子怕不是有毛病。 这群憨批是怎么当极道的? 他发自内心的开始怀疑,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和怀纸组这帮憨批聊不起来。 怀里的手机微微震动着,他就找了个借口去厕所,离开了房间。走进厕所,发现里面没人之后,才走进最里面装作小便的样子,接起了电话。 “怎么这么晚才接?” 电话里的声音劈头问道。 第七百三十九章 谈话 “他们盯的很紧,我没时间啊。”牛岛低声回答:“刚刚我才从上野那边回来,他确实是受伤了,但不重。不知道一个人打九十个究竟是怎么吹来的,可能是嗑药了吧?” “嗑药?能找到什么线索嘛?” “我也不知道啊。”牛岛说:“我才来不到两天,能够混进他们的圈子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总不能什么事儿都打听吧?” “混账东西,难道你就是这么跟前辈说话的么!”另一个声音怒斥,很快,原本接电话的声音和蔼了起来:“不要怪牛岛君,毕竟这种事情也是会有压力的……牛岛你也不要着急,能够抓住怀纸组的什么马脚就是大功一件,短期之内,你还是要尽快混到怀纸那个家伙的身边,你的话,一定没问题吧?” “是,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辜负铁王党的威名!”牛岛庄严的说道,点头哈腰,挂断电话之后,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散。 辛辛苦苦为帮会打拼这么多年,结果就因为是个混种,就被丢出来当卧底。 他妈的,上面不把自己当人,要不自己干脆捞笔钱跑路了算了…… 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种想法。敢背叛铁王党,恐怕京都都没跑出去,就已经灌上水泥沉进京都湾了。 这事儿,不干也得干。 万一暴露了的话…… 他打了个哆嗦,提上了裤子,心里含恨怒骂:“他妈的,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牛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背后。短发泛白,竟然是怀纸组里的若中‘高泽’。 高泽正撇着他,眼神狐疑。 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赶忙鞠躬行礼,就听见高泽摆手说:“厕所里,就不必了……你,好像是叫牛岛是吧?牛岛勤?” “是,是我。”牛岛慌乱点头。 高泽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哦,刚刚有人去叫你你不在。记得赶快去组长办公室一趟,组长叫你呢。” “是!” 牛岛的心下意识的就提了起来,但当着高泽的面又不敢拖延,匆忙的走向了楼上。但是到了组长的门外面又不敢进去,徘徊不安的时候,就听见微闭的门后面传来了声音。 “是牛岛么?门没锁,进来吧。” 牛岛吞了口吐沫,推开门,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门后面并没有什么对自己这个二五仔怒目而视的打手,只有简单一个书架,一张桌子,两张空空荡荡的椅子。 就在门口的茶水台地方,那个忙活着的年轻男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进来吧,别紧张。” 牛岛愣了半天,看着那一张在描述之中狰狞丑陋的面孔,不论如何都难以置信,一个极道能够长得比那些卖脸的牛郎都还要好看。 看上去还不如在自己能打,该不会是靠着什么众道讨好了总会长才出人头地的小白脸吧…… “喝点什么?今天早上刚买了一瓶好酒,要不要试试?”组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法,他吭哧了半天,用力点头。 很快,一个装着半杯酒的杯子就塞进了他的手里,槐诗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不着紧张,先坐吧,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好、好的。” 牛岛捏着酒杯,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了下来,就在槐诗看宅间递过来的报表时,他才注意到,房间角落的衣架上,竟然站着一只巨大无比的乌鸦。 好像被人精心照料一样,乌鸦看起来油光水滑,羽毛上泛着丝丝缕缕的铁光,体格简直大的有点夸张。 而乌鸦扫了他一眼,像是毫无兴趣一样,‘嘎——’了一声。翻译过来,意思就是:二五仔guna! 埋骨圣所和迷梦之笼的范围同整个怀纸商事重叠,相当于有一千六百只以上的乌鸦无时不刻的拿着小眼睛在暗中窥探。 甚至连楼上的电话诈骗公司和楼下的便利店都没放过。 要说有什么事情能瞒的过槐诗才叫做搞笑。 虽然这群乌鸦总是盯着财务的几个小姐姐裙子底下看,而且还试图和槐诗分享画面,让他有点头疼和闹心…… 从今天早上开始到现在,槐诗啥事儿都没干,就开始挨个和怀纸组的成员见面,然后靠着迷梦之笼察看好感度了。 可喜可贺,短短几天之内,竟然有超过三十个以上的人变成了槐诗的死忠。 其中有的和上野这样,同他一起作奸犯科建立起深厚情谊的;有的原本就是藤本组的老人,有感于槐诗上位当天就给老大藤本报了仇而忠心不二;有的干脆就是没脑子一根筋,老大说啥我干啥,谁是老大我就听谁的……而还有的,就是因为槐诗足够的强,比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人都要强,但又和那些同样强的人不一样。 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槐诗都得巩固一下大家的关系,以待后来。同时,尽量的在怀纸组里培养下线,发展更多的死忠粉…… 他忽然感觉,这种事情感觉就好像和偶像运营差不多啊! 归根结底,是把死忠粉弄的多多的,路人粉照顾的好好的,然后尽量把讨厌自己的人弄的少少的……这样才好多攒人气,多卖新专辑和握手券。 当然,更重要的是,处理一下混入到组织内部的黑粉。 比方说其他组送过来的眼线,怒罗组里贼心不死试图背刺的卧底,以及……二五仔。 没想到自己才露头了两天,铁王党这就安排上自己。 槐诗签完字之后放下报告,捏着下巴端详起了眼前的牛岛,那种古怪的笑意让牛岛的神情渐渐的僵硬了起来。 产生了一种自己似乎被看穿了的错觉。 终于,槐诗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开口问道:“牛岛勤,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是、是的!”牛岛高声回答。 “不必紧张,不要害怕,咱们今天来,就是拉一拉家常。”槐诗挥手,笑眯眯的询问着什么类似于小同志今年多少岁、家里几口人,过节柴米油盐够不够,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组里帮助啊之类的话…… 安抚似乎是有效果的,牛岛的神态也渐渐放松了起来,对答如流,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槐诗递过来的酒。 直到气氛铺垫的差不多了,药效开始上头,槐诗才笑眯眯的说道:“说起来,你感觉怀纸组怎么样?” “那当然是……咳咳,很好,很不错!” 牛岛神情僵硬了一下,松了松领口,咳嗽了两下,差点把真话说出去:“各位前辈都很照顾我,工资和分成都很不错……” 虽然内部气氛实在是太傻缺了!你们真的有做过管理么?这也太有问题了吧?话说大家都有脑子吗?对于新入成员连审核都不审核一下,万一有我这样的二五仔混进来怎么办?而且我才干了三天就变成亲信了啊喂,你们好歹注意点行么? 满肚子的槽吐不出来,让他脸都随着酒精的渲染而涨红了,但好在,还是忍住了。 “哈哈哈哈,牛岛君实在不像是个极道啊。”槐诗感慨起来。 牛岛茫然不解,摸了摸自己染的黄发还有身上的刺青,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街头风挂件,不明白为什么槐诗这么说。 “啊,大概是因为笑起来很腼腆吧?”槐诗耸肩:“其他的家伙可不像你一样哦,三句话不离他妈的,跟我说话偶尔还会冒出一句肝里凉……不过牛岛君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脏话诶,这一点很好,非常好,要保持下去,我们组也是有文明人的嘛!” 槐诗毫不掩饰自己的嘉许,反而令牛岛不好意思了起来,听到他的话之后,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轻松,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虽然当极道说脏话很正常,但男子气概可不是说脏话就能凸显出来的东西啊,牛岛君你也不必惭愧。”槐诗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就想着,什么时候组里大家有点文化就好了,哎,牛岛君有什么理想么?” “啊?”牛岛不解。 “就是,想做的事情啊,梦想啊,愿望啊,都可以。”槐诗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是闲聊嘛,我先说我的,嗯,我要幸福的度过一生!” 什么傻缺愿望啊,当了老大还不够幸福么?能赚那么多钱,多去玩几个女人啊!还有这种低龄愿望不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吗?这个人不正常吧? 牛岛脑子里的思绪此起彼伏,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的时候,嘴却忍不住动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一定喝醉了。 “……要说愿望的话。”他吭哧了许久,低声说:“如果能继续上学的话就好啦。” 说出了自己都想要笑的傻话。 一个丹波内圈从小飞叶子的混种想要去上学…… 可出乎预料的是,槐诗并没有嘲笑他,而是捏着下巴沉吟了起来,好像真得在思考一样:“上学啊,这个有些麻烦诶。” “呃,只是随口……” “主要是你年龄过大啦,不太好安排啊。”槐诗拍着桌子,认真起来:“要说的话,不是现在网上的课程也很多吗?牛岛君要不要了解一下?” “……” 这个人有毛病。 牛岛愣了半天,尴尬的笑起来:“也就随口一说,毕竟,也都这个年纪啦。” “可学习总不分年纪的嘛。”槐诗耸肩:“这样吧,牛岛君你想学什么的话,不如跟我说一下,不瞒你说,我可是认识很多老师的来着。” “其实,也没什么想学的。”牛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可鬼使神差的,嘴又再一次动起来:“如果无聊的不行的时候学一点拉丁语,总是不错的吧?” 哎呀,小勤你学的真快啊,字母这么快就背完了,搞不好是学拉丁语的天才哦。 曾经记忆里的话再一次想起来,让他愣住了。 许久之后,他才想起来。那个跟他这么说的老师,早已经死了……吸毒过量,被人在垃圾堆里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臭掉了。 可从小到大,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奖自己,有的人,真心觉得他将来能够做点什么……而不是变成垃圾。 就连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的事情。 又一次的,想了起来…… “拉丁语……吗?”他呆滞的轻声呢喃。 “这个?你早说嘛!”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松了口气,好像遇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那样,兴奋的拍着桌子:“你想学,我教你呀!” “……”牛岛勤不解的抬头看着他,看到了他的笑容。 不是嘲弄,也没有挖苦,甚至没有疑惑他究竟想要学拉丁语做什么。反而,充满期待和兴奋。 就好像,自己这个家伙想学拉丁语,他会很快乐一样。 有病吗? 牛岛勤低下头,捏着手里的杯子。 他忽然不想聊了,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就听见了对面的声音。 那个人对他说:“unusproomnibus,omnesprouno。” “嗯?” “就是这样,你看……” 槐诗笑着,直接把桌子上的报表翻过来,拿着笔在背面的空白处书写,最后转了个角度向着他推过来。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就是这句话的意思。”槐诗解释道:“简单易懂,我们就从这句话开始学起,怎么样?” “……” 牛岛勤没有说话,茫然的看着他,许久,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纸张,像是没有听懂一样。 于是,槐诗再度重复了一遍,然后,又用片假名给他在下面标注了读音。 讲解了语法。 一直到牛岛勤呆滞的跟着他念了一遍,确认每个音节都没有读错之后,槐诗才满意的点头:“这不是明明很有天分嘛!回去记得复习一下啊,牛岛君,下次我可是会提问的。” “好、好的……” 牛岛勤魂不守舍的拿着那张纸,一直走出了办公室,才反应了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低下头的时候,便看到纸上那一段话。 应该如何去形容这种荒谬感呢?他不知道。可这个人完全有病吧?连自己学个拉丁语也要教的吗? 随便找个垃圾桶,把破玩意儿丢了算了。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不小心翻到了正面,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还有各种大笔支出的款项。 他僵硬在了原地,下意识的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 可紧接着,又下意识的松开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喝多了,竟然会说那么多荒唐的话,会有那么多荒诞的想法。 当细碎的酒意渐渐的消散之后,他茫然的抬起手,凑近了看着眼前的记录,可纸背面的那一行字却随着窗外的阳光照了过来。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会说这种话的人,脑子也应该有毛病吧?那种东西教人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可真的记住学会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傻逼吗? 他闭上了眼睛,忍不住想要苦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也一定是有毛病了,跟这个狗屁社团一样。他竟然发现:将来被沉进京都湾也没什么好怕。 反正混种最后都是死,四十岁病死和二十五岁猝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大不了,到时候跑的速度快一些吧……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身后虚掩的大门:“怀纸老大,等我学完这个之后……可以再教我新的东西吗?” 在办公室里,那个正在喂乌鸦的男人回过头。看到他的表情,愉快的笑了起来。 那个人郑重的点头,好像比他还要荣幸一样,告诉他: “好啊。” 第七百四十章 博什克瓦多什 “干杯!!!” 伴随着欢呼和喝彩的声音,深夜里,怀纸组的聚餐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站在门口,静静的目送着那些脸色发红的干部们在小弟的搀扶之下离去,槐诗静静的抽着烟,许久,回头看向店里的杯盘狼藉。 服务员收拾起来也不容易。 这群极道,真的是,一点公德心都不讲的么? 他叹了口气,向老板娘道歉:“又给您添麻烦了,近江女士。” “哪里的话,是我这里有劳关照才对。”柜台后面的老板娘笑了起来:“今天点的都是很贵的酒呢,鄙店也能赚到不少。”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向着槐诗看过来:“您还没有吃饱吧?” “嗯?”槐诗不解。 “毕竟每次进去传菜,都看到您在喝酒嘛,两碟毛豆可垫不了肚子。”近江女士问道:“高桥先生今天送来了一条很不错的金枪鱼,不介意的话,要来一碗茶泡饭么?” “不是要打烊了吗?” “客人还没吃完之前怎么能打烊呢?”近江女士微微俯身:“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还请您稍坐片刻就好。” 请槐诗在吧台入座之后,她就转身到后厨里去,很快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泡饭出来,时间短暂,可却并不粗糙,不止是精致,味道也令人食指大动。 “这个味道真好啊。”槐诗扒拉了两口,颔首称赞:“和其他地方的味道别有不同。” “一些技巧,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近江女士摆手笑了起来:“小时候对厨艺很感兴趣,但家父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我进厨房。后来偷偷学一点,自以为了得,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皮毛之技而已。” 槐诗听完,没有说什么,低头将东西吃完,放下了筷子。 “多谢款待。” “要再来点其他的东西么?” “不必,我怕有人等得急。” 槐诗笑了笑,刷卡付了钱之后,颔首道别:“之后就打烊吧,外面的声音不必理会。” 近江女士愣了一下,似是已经见怪不怪,将槐诗送到门后之后,摘下了门前的灯,拉上了门。 在门内的灯光照耀之下,槐诗抬起头,凝视着街道另一头的人影。 深夜的饮食街大部分都已经关了门,只有寥寥几家居酒屋还亮着光,从窗户和门缝里照出来,将黯淡又狭窄的街道分隔开来。 照亮了来者的眼瞳。 碧绿的兽性竖瞳里,满是凶戾。 “怀纸素人?”那个头发斑白的男人摘下了嘴角的烟卷,声音沙哑。 “是我没错。”槐诗问:“怎么称呼?” “赤崎,赤崎诚。”来者通报姓名,平静的告诉他:“落合家锦川会会长。” “竟然是同盟的成员,有劳久等了。” 槐诗了然的颔首,并没有因为是同盟的成员而感到亲近,甚至没有露出什么礼貌性的笑容,只是平静的问道:“这么晚了,锦川会会长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误会么?” “我想,大概没有。” 赤崎冷淡的说道:“同为绿日,你我本不应该动手——但你最近,是不是过于放肆了点?依仗着总会长的庇护,未免有些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槐诗轻声笑了起来:“但看样子,你也不是来让我道歉的吧?我倒是很想跟你解释一下我的目的和想法来着,你愿意听听看么?” “多余的话,大可不必。” 赤崎缓缓抬起头,随着沙哑的嗓音,展露出脖颈上那一道近乎割掉整个脖颈的伤痕:“极道的话,用拳头说话就好了——只要你的实力能够匹配出你的狂傲,随便你怎么放肆都没有问题。” 身后下属走上来,为他脱掉了身上的外衣。展露出只穿着黑色无袖t恤的精悍上身,肌肉翻着隐隐的铜光。 他的右手五指缓缓握紧了,发出一阵钢铁摩擦的声音,竟然有火花迸射,照亮了那一双兽性的眼瞳。 杀意盎然。 可槐诗依旧束手,站在原地,好奇的问:“我为什么要和你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同盟如今内部的争斗只能够局限在产业分配的范围内吧?” “那就按照同盟的规矩,原本久我家的‘静通电气’,不想要么?” 赤崎诚轻描淡写的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这一次产业划分之中久我家存留下来的最大的肥肉之一,曾经依靠着高价买断诸多专利和低廉的混种人工成本,在电子元器件业内建立起了庞大的优势,如今虽然有所式微,但依旧是一份令人瞠目结舌的资产。 那些弹子店和风俗产业所带来的利润和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确实是我的目标之一。”槐诗颔首:“不过,既然你已经拿下来了,我也没有可以和你对赌的东西啊。满打满算整个怀纸组加起来,还不如半个静通电气的价值。” “没关系。” 赤崎诚满不在乎的举起了双拳,摆好架势:“只要赢了,就是你的。” “——输了的话,就滚出丹波内圈去!” 以静通电气,对赌怀纸组全部的财产。 他要抄槐诗的老底。 “这是何必?”槐诗叹息:“既然都是绿日,你不也劝劝?” 他看向不远处的黑暗里。 颓废抽烟的劳伦斯抬起眼睛,一脸咸鱼的摇头:“我倒是想劝,你们也得愿意听啊。况且按照你们俩的风格,反正早晚要干一架,还不如在矛盾激化之前把事情解决。 你们要打,就请随意……” 话音未落,破空的轰鸣爆发。 宛如大炮喷出了致命的火焰,燃烧的钢拳已经扑面而来! 瞬息间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赤崎诚已经近在咫尺,燃烧的钢拳之后,双眸几乎迸射出炽热的光芒。 滑步,然后,直拳! 槐诗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在面前,紧接着就感觉到手臂一震,几乎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倒飞而出。 格挡被打崩了,就连黏在颅骨上的角都差点被打下来。 这他娘的力气就离谱! 这是什么‘鬼’? 槐诗心如电转,迅速辨识着对方身上的特征,试图寻找到他圣痕所对应的究竟是瀛洲神话中的什么恶鬼,可很快,赤崎身上毫不掩饰的气息就扩散开来。 竟然不是瀛洲…… 美洲谱系·三阶。 ——博什克瓦多什! 其为印第安人所述说的纪元之初,世上最庞大之物! 高过这世上最高的树木,吞食一切地上所有,其庞大的胃口足以将这苍茫天地之间一切吃空。 可随着时光的流逝,纪元的更替,在人之世界到来之前它便已经消散无踪。只有追溯奇迹的人自过往的残痕中寻觅,勉强的将那过于久远的力量降格至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以‘乳齿象’的形象再现与大地之上。 而现在,这一份巨大的力量随着赤崎的动作一同爆发,几乎一击就将槐诗ko当场! 槐诗还未曾落地,便看到赤崎诚再度紧逼而来,依旧是滑步,燃烧的钢拳呼啸,绕过槐诗挡在前方的手臂,勾拳! 转瞬之间,槐诗格挡在前方的手臂忽然扭转,搭在他横扫的小臂之上,整个倒飞的身体骤然一滞,紧接着好像单杠选手那样自空中划过了一个弧度,灵巧的绕过了这一记勾拳,翻身落在了地上。 恍然大悟。 “拳击?真是厉害啊?” “你愿意这么想最好。” 赤崎诚再度摆出左架的攻防姿态,可腿脚肘膝却微微活动着,让槐诗感受到隐隐的威胁。很明显,他的拳击可不仅限于擂台规则,双腿和手肘同样凶悍。 “击中头部,赤崎一分。” 垃圾桶上面看热闹的劳伦斯兴奋的举手宣布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让人分外牙疼。 “这就开始拳击比赛了?” 槐诗叹了口气,看了看身上累赘的衣服,也没有理会,而是照着对方的姿态,也摆出了拳击的架势,看上去,简直松松垮垮,完全不像话。而且嘴里还嘟哝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可惜,我rap听的不多啊……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燃起来了!” 轰! 赤崎滑步前冲,掀起飓风,烧红了的钢拳再度突进,对准他手臂防御缝隙里露出来的面孔——刺拳! 恐怖的速度甚至凌驾于脚踢或者是其他攻击之上,快如电光。 眨眼间,爆响迸发。 可是却没有能够成功击中槐诗的面孔。 这一拳,被挡住了! 可是没有用,刺拳不过是开场白而已,紧随其后的才是组合拳的重头戏! 不假思索的,赤崎瞪大眼睛,前直,后直,左勾,右摆,瞬息之间,娴熟无比的五拳连发! 崩! 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槐诗的整个身体向后平滑出了三米有余,可是却没有预想之中那样被乱拳打崩,反而借力拉开了距离,令赤崎踩向槐诗脚背的一脚落空,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泥浆飞迸。 赤崎追击的动作略微一滞,回忆起刚刚的瞬间。 自己的组合拳——被闪开一拳,中了一拳,又被拨开一拳,最后一击对准腹部的重拳,竟然是被挡住了? 他低下头,眼睛看向槐诗腹部前方的左手。 正是那一只手拦住了自己的摆拳,在交错的光影映照中,那一只手掌竟然已经变成了赤红色! 散发着炽热的温度。 “不是已经说了吗?” 槐诗抬起头,咧嘴微笑:“我燃起来了!” 血液,在沸腾! 犄角之下的俊秀面孔,已经化作了几乎滴出血来的猩红,狰狞如鬼。 鼓手和禹步的深度结合,以源质统和了全身的肌肉之后,令所有器官过载驱动,进而爆发出远超以往的力量。 超限状态,解放! 再然后,双重禹步! 槐诗,骤然消失在了赤崎诚的视线里,紧接着,赤崎的脑后便传来了凌厉的风声。 第七百四十一章 国王 转瞬间,赤崎猛然滑步转身,便看到了宛如瞬间移动那样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 那一张狞笑的猩红面孔。 还有已然抬起的右手,随着幻听里低沉的鼓声迸发,宛如紧握着无形的铅球那样,向后拉扯,紧接着,对准他的面孔,将千钧之力捣出! 与其说是拳头,倒不如说是将手臂化为沉重的连枷,将拳头投向敌人的面孔了! ——鼓手·后直拳! 赤崎的眼瞳在瞬间收缩,可自这电光火石之间,却未曾滑步后撤或者使徒躲闪,反而猛然压低了身体,低头,自间不容发的关头擦着槐诗的拳头前冲,腰间的钢拳握紧,火花飞迸。 上勾拳! 这一拳倘若击中的话,哪怕是水泥墩子也会像是流星那样冲上天空,翱翔在夜色里吧? 无数次斗争中磨练出的技巧,千锤百炼毫无瑕疵的反击,在这一瞬,竟然落空了! 他的动作停滞在原地,而槐诗,已经撤出了数米之外。 好像刚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是双方都换了个位置而已。 笑容愉快。 对方的力量,确实远在自己之上——所有属性点几乎全都点在力量和体质之上的‘博什克瓦多什’,在不容回避的正面战斗中,诚然是一台催坚破朽的毁灭机器。可在这种没有擂台范围的街头遭遇战里,却并没有足够的机动性…… 确切的说,是没有天问一系圣痕这样围绕着肢体协调性上限而打造的神经反射和爆发速度。 只可惜,超限状态不能长久。 “说起来,你这么敌视我,总不会是我哪里冒犯你吧?”槐诗随意的问道:“昨天晚上参加宴会的人如果有你这么强的,我一定会注意。究竟是我哪里惹到你了么?” “你我之间,没有恩怨。” 赤崎漠然的回答,保持着姿态,一步步的靠近:“只是看不惯有人这么不知收敛的放肆而已。” “我倒是没觉得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槐诗笑了起来,“不过没有恩怨的话,那就好办了——赤崎,拿到静通电子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什么意思?”赤崎漠然的停留在原地,眼神从槐诗的要害处扫过,蓄势待发。 “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为了赚钱的话,我可以都给你。方便的话,静通电子可以让给我吗?哪怕是名义上的都没问题,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怎么样?” 槐诗兴奋的提议道:“钱?房子?车?喝酒?游艇?如果有其他任何要求的话,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我渠道可是很广的,这一点劳伦斯可以作证,哪怕你想要的是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只要不太伤天害理,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啊哈哈,那可浪费了。”旁边的劳伦斯大笑了起来:“給再多钱,赤崎也只会拿去赌马,哈哈哈,打水漂都比这个强。” 赤崎眯起眼睛,神情越发的冰冷:“你在说什么梦话?” “我是认真的,赤崎。” 槐诗凝视着敌人的眼瞳,郑重提议道:“你是不是也认真的考虑一下?” “你当组长难道是靠嘴么?” 赤崎嗤笑:“我看不出有什么这么做的必要,也没兴趣考虑你的提议。我只是单纯的——想将你打爆而已!” 宛如炮击的巨响再度迸发,赤崎的脚步交错,自地面像是滑冰那样向前狂飙而出,犁出两道残痕,而蓄势已久的正拳便已经轰然击出。 可槐诗却随之向后退出一步,任由劲风扑面,完美的保持在赤崎的攻击范围之外的十厘米处,试图躲闪,可是没那么简单。 但是,当他连续向后躲闪的时候,却撞翻了身后的某家居酒屋的立牌,动作停顿了一瞬。 机会! 赤崎的源质燃烧,虚无的象鸣迸发,铁拳连打,完美无缺的组合拳,瞬间的打崩了槐诗的构架。 紧接着,才是真正的杀招——右勾拳! 轰鸣迸发,飓风呼啸。 槐诗倒飞而出。 一拳之下,竟然被砸出漫长的距离,跨越了六十一米,直接飞出了餐饮街,砸在了街口一辆无辜的轿车上。 尖锐的警报声随之响起,浓烟扩散。 自渐渐平息的暴风中,赤崎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拳头,移开视线。 胜负已分。 被他的右勾拳砸中,哪怕是专长防御的同阶升华者,也会半身骨骼碎裂被送进icu里去。 “不过如此……” “还没结束哦,赤崎君。” 劳伦斯盘腿坐在垃圾箱上,似笑非笑的喝着手里的便宜啤酒,吧嗒了一下嘴:“你被骗了啊。” 赤崎的神情一滞,猛然回头,看向了身后。 就在原本的槐诗被击中的位置,地上的砖石,竟然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粉碎。而现在仔细想的话,槐诗飞出去的方向,根本不是自己出力的方向。 那一瞬间,依靠着不知名的技巧卸去了大部分力量,然后随着冲击一同顺势后撤……让自己产生了击飞的错觉。 但实际上,与其说是那个家伙被自己击飞,倒不如说……他是自己借势跳出去的!在漫长的距离里,将冲击的力量消弭,最后所承受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 这一瞬间,自汽车的残骸里,有一个狼狈的人影忽然伸出手,扯着车筐,艰难的爬了起来。 上身的衣服在赤崎的打击之下已经碎裂,隐约能够看到胸前一道惨烈的淤青和痕迹,只不过断了一根骨头而已。 小问题。 血从他的额头上留下来。 落在他的嘴角。 槐诗,从残骸中爬起,仰起头,隔着漫长的距离,向着赤崎露出愉悦的微笑。好像对方所带来的痛苦,不值一提! “说点,无关的事情吧,赤崎君,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槐诗抬起手,扯下身上累赘的碎布,随意的扭了扭脖子,在嘎嘣的清脆声音里,自顾自的说道: “你知道么?今天,在我的组里,有人告诉我……他的理想是去上学,拉丁语。实话说,他的天赋有点糟,基础也很不牢靠,但没有关系,我相信他能变得更好。” 他抬起头,认真的说:“这一切都能变得更好,本应该变得更好才对。” “我没有陪人说梦话的习惯。” 赤崎冷淡的回应,再次摆好架势。 “不,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要改变这一切而已。”槐诗一步步的向前,郑重的告诉他:“至少,要让那些渴望改变的人,能够有机会重来。” “可惜的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我的时间太短。 我需要得到更多同盟的力量,也需要博取到更多的名望,倘若你觉得我太过放肆冒犯了你,请别在意,我可以跟你说对不起。 但你需要明白——这里原本可以变得更好,比现在好。” “你的脑子有病么?” 赤崎忍不住冷笑:“只不过是给人送了免费啤酒,就开始想着做国王了吗?” “如果非要当国王才能做到这些事情的话,我也不介意啊。” 槐诗理所当然的反问道,“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来做的话,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赤崎的面色一滞。 而槐诗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供水公司只是第一步而已,赤崎君,干净的饮水、没有腐坏的食物,不过期的药物,以及必要的医疗……那些在丹波内圈之外那些像是空气一样随处可见的东西,我都要带进这里。” 如此狂妄的说着宛如空中楼阁一样的愿景和梦话,就好像每一个无知的狂悖之徒那样,丝毫不懂得任何的收敛。 带着让人烦躁的信心和徒惹人不快的笑容。 简直毫无理智可言。 “怎么样,赤崎君,我刚刚的提议依旧有效哦。”槐诗微笑着,伸出手掌,邀请道:“机会难得,要不要参合一手?” “你已经疯了,怀纸素人。” 赤崎断然回绝,神情越发的肃冷:“我对你的梦话没有任何兴趣——想要力量和名望的话,就过来打败我吧。” 他冷声说:“最好用你的拳头。” “好啊。” 槐诗颔首应允:“我这就来拿。” 那一瞬间,槐诗的躯壳一震,心脏泵动,挤压着近乎沸腾的血液,便迸发低沉的轰鸣。宛如天鼓鸣动那样! 涌动的血液被点燃,带着恐怖的热量,在躯壳中狂暴的窜动,压榨着他每一分的潜力。 将他烧成了赤红。 ——超限状态,再临! 只是眨眼间,燃烧的鬼就已经近在咫尺,咧嘴,冲着赤崎微笑。 如此狰狞。 好快! 比刚刚还要快! 赤崎的眼瞳在瞬间收缩,不假思索的挥拳,可飓风已经扑面而来,抬起的手臂顿时猛然收回,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两条坚实的臂膀合拢,宛如钢铁之盾那样,顶在了前方。 紧接着,巨响轰鸣! 在不远处,劳伦斯眼瞳收缩,五指下意识收紧,啤酒滋在脸上都没注意到。 三阶的源质波动……怀纸素人他,进阶了? 天狗山那边打听到的事情竟然是真的,这个家伙真的是大天狗的亲传? 而不逊色与劳伦斯的惊骇同时也从赤崎的心中泛起。 ——槐诗的一拳,竟然撼动了他的防御架势! 那瞬间所爆发出的速度实在过于可怕,而其中的力量也绝不是虚有其表,就连‘博什克瓦多什’都感受到了震撼! 但也到此为止了,拼尽全力之后必然将会出现空隙,接下来就…… 轰! 巨响再次迸发。 赤崎诚瞪大了眼睛。 就在他眼前,刚刚奋尽全力打出一击的槐诗没有半点停顿,就好像行云流水那样,自然而然的再度抬起拳头,向着敌人的防御,正拳! 毫不逊色于刚刚的力量和速度再度爆发,构成了这宛如赫赫风雷的一拳。 紧接着,再一拳! 左勾拳,右勾拳,刺拳,摆拳,直拳! 势若万钧的在赤崎身上试验着刚刚从他身上学来的组合拳,无数雷鸣重叠在一处,化作毫无空隙的连绵巨响。 《1812大序曲》的演奏已经抵达至最高峰—— 反击的号角在此吹响! ——永无止境的炮击,开始了! 轰鸣声不绝于耳,赤崎诚佝偻着腰,僵硬的维持着防御的架势,难以置信,无法理解,也想不明白。 这世上怎么会存在如此暴虐的连击。 并不拘泥与在一拳之中爆发出数倍以上的力量,而是追求延绵不断的攻击,令浩荡如暴雨的冲击将敌人淹没。 在舍弃了原本力所未逮,始终有所瑕疵的‘天崩‘之后,这是槐诗自鼓手的基础上亲自开发出的应用型! 以超限状态为基础,融合了演奏法的节奏变换,将每一个动作和步骤所代表的节拍区间压缩到极限,最后在每秒中二百拍以上的计数里所挥洒出的洪流! 这样的攻击……真的会有尽头么? 在双臂的防御之后,赤崎诚愤怒低吼,死死的撑着防御。 升华者的肉体怎么可能毫无代价的保持着如此恐怖的运转频率,这根本不可能! 再怎么可怕的技艺,都会受限于人,人的肉体是有极限的,不论是多么狂暴的攻击都有结束的时候…… 都会有空隙的出现! 空隙! 在双臂之间的狭窄夹缝之后,赤崎诚的眼瞳泛起血丝,死死的顶着面前迎来的狂风暴雨,等待着他露出破绽的那一瞬。 等待关键的胜机到来—— 就在这一刻,双臂的防御之后,赤崎诚,咧嘴狞笑。 就是现在!!! 那一瞬间,槐诗右臂的摆拳在他的防御之上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不到零点一秒的短暂空隙。 胜负的距离,就在此处! 自佝偻和防守之中,赤崎诚咆哮,猛然前冲,燃烧的钢拳轰出,飓风呼啸,自下而上的扩散——上勾拳! 可就在他的眼前,槐诗的身影却不退反进,迎着他拳头的方向,主动缩短了彼此的距离,靠近! 就连那一张赤红的面孔,也出现了短暂的飘忽,像是老电视机上闪烁的影像。 不,不是槐诗的问题。 是自己! 是自己的……眼睛? 他脑中骤然嗡的一声,紧接着,迟来的冲击才扩散开来,沉重的痛楚从下巴上扩散开来。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 在迅速泛起的昏黑中,他努力的瞪大眼睛,只看到槐诗左臂摆动的残影。 好漂亮的刺拳……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伴随着落地的沉闷声响,槐诗的动作僵硬在半空之中,剧烈的喘息,汗水这时候才从毛孔中飞快的涌出,迅速的蒸发,像是袅袅的雾气。 维持了足足四十一秒的连环‘炮击‘,他已经前所未有的逼近了自己的极限。倘若不是赤崎诚难以忍受被拳击新手压制这么久的羞辱,急于反击的话,他可能自己就把自己打崩了。 现在一旦停下来,四肢就开始迅速的抽搐,肌肉哀鸣,渗出血丝,几乎动不了了。 刚刚,他们的胜负只差一瞬…… 而当槐诗低下头的时候,半截断裂的犄角就从额头上落了下来,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 这是就是被那一拳的攻击擦到的后果…… 赤崎诚最大的错误,不是贸然反击,而是为了一击制敌,选择了上勾拳。过于相信槐诗已经抵达极限,而忘记了他的速度…… 就在那一刻,当赤崎诚进攻的同时,槐诗发起了反击,目标同样是他的下巴。 刺拳! 弹指间,连续三次! 同样的距离,刺拳的速度要远高于其他的一切技艺…… 针对下巴的冲击瞬间扩散到了大脑之中,没有人的大脑受得了如此短暂时间中的三次鼓手级的刺拳。 ——k.o! “胜负已分。” 死寂里,劳伦斯丢掉了啤酒罐,为这一场精彩纷呈的拳击比赛献上掌声:“精彩,实在是精彩!” 说着,他低下头,看向了地上的人,笑容古怪起来。 “赤崎,输得不怨吧?” 在地上,晕厥的赤崎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很快,原本空洞的眼瞳颤动了一下,自脑震荡中清醒。 许久,他终于反应过来,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当他抬起头,看向槐诗的时候,神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输了。” 虽然语气有些挫败,但并无怨恨和恼怒,赤崎诚愿赌服输:“‘静通电子‘是你的了,怀纸素人,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以及……” 他抬起头,看了劳伦斯一眼:“根据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将让出自己的位置——以后同盟内绿日的成员,将会以怀纸为首。” 槐诗愣了半天,茫然的看向劳伦斯:“怎么回事儿?” “字面意义上啊。” 劳伦斯耸肩:“你昨天不是还说要绿日支持你的么?以后绿日在同盟内的人手,就交给你管理了,嗯,总共六个组,十一二个升华者,倒是并不多。” 槐诗瞪大眼睛:“我一直以为管理的人是你。” 劳伦斯翻了个白眼:“我看上去就这么像是给生天目那老头儿打工的么?况且我又不是混种,那老头儿防我防的厉害,交给你,正合适。” “这么草率?” “非常时间,非常办法。”劳伦斯吹了声口哨:“你不是还有那么宏大的理想么,好好加油吧?” 在两人分出胜负,摸到怀纸素人一点底之后,他看这个未来会接替自己的工具人怎么看怎么满意。 这是什么? 这可是未来绿日的中流砥柱啊! 再随口嘱咐了几句之后,劳伦斯只说有事儿打电话,就又闪人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寂静里,槐诗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忍不住一阵头秃。 你们非法组织交接权利都这么随便的吗? 都不熬一熬资历,讲一讲关系的? 这可也太快了点吧? 自己一个天文会的卧底,短短几天就变成绿日在现境的头目了?接下来怎么办? 我抓我自己? 想到自己有可能将来被艾晴当场抓获,槐诗的表情就抽搐起来。 麻了。 寂静里,他叹息着,回头,看向旁边沉默抽烟的赤崎:“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赤崎君?” “没什么打算。” 赤崎冷淡的回答,“顺带一提,我也没和对手打完去喝酒的爱好,类似的邀请可以免了。” “不,我的意思倒不是这个。”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他抵触的神情,忽然笑起来:“既然架都打完了,那刚刚的提议……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嗯?”赤崎诚皱眉。 “别这么冷漠嘛,钱的话都好说,其他的也都可以谈——” 槐诗伸出手,万分诚挚的邀请:“就当帮我个忙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来?” “我看上去像是会信你那堆梦话的样子?” 赤崎冷笑起来。 这就是他鬼迷心窍上了贼船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七百四十二章 生不逢时(感谢繁华未茗的盟主 翌日,锦川会的声明再度在同盟内掀起轩然大波。 作为同盟内部战斗力最为强悍的组织之一,锦川会不仅仅是落合家的心腹附庸,同时赤崎诚本人也是同盟所有绿日成员所公认的魁首。 如今,在绿日的使者劳伦斯见证之下,赤崎诚不仅将让出了自己位置,任由一个新来的年轻人骑在了自己的头上,而且还宣布锦川会接下来将同怀纸组进行深度合作。 双方将在半年之内落实新的二类变电站建造计划,在边境索兰特电力集团的合同签署之后,丹波内圈将逐步具备稳定的供电能力。 并且,在当天上午,陪同槐诗拜访了其余六个有着绿日背景的极道帮会。 在这六个组里,有的人对槐诗的上任大力支持,而有的人则有所怨言,而还有人明确反对,并表示怀纸素人算是个什么东西。 但无一例外的是,不论开始时气氛如何,结束时,都是由组长热情的将两人送出门外的。并且再三挽留,依依不舍,彰显出情谊是多么的深厚。 至于icu里三个紧急床位的钱,没关系,怀纸组掏得起。 而接下来,怀纸组拿下了静通电子的大消息,其他人反而没有什么实感了……反而感觉,哦,就这?好像也没什么可惊叹的了。 反而有种,哦,很正常的古怪错觉。 麻木。 不仅局限于同盟之内,如今整个丹波内圈,不论是黑工还是流氓,瘪三还是流浪汉,亦或者是贫民与无关者,都已经学会了对那个经常下楼闲逛,偶尔还会来自己家巷子口前面买水果的年轻男人恭敬行礼问候。 在这里,力量就代表着权威,而权威就代表着一切。 怀纸组的存在就好像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就这样自丹波内圈的泥潭里掀起了源源不断的涟漪。 而短短几天的时间,怀纸素人的存在,就渐渐的成为了流传在荒诞故事中的传奇。 哪怕抛去那些有的没的,存留下来的实迹依旧足够惊人。 来到了丹波内圈,第一天烧了俄联人的爱莎之家,第二天当了怀纸组的老大,第五天血洗虎王组,第六天就惹了光照教会,还让人把圣女按在地上打。第七天被如今的总会长亲自邀请去参加同盟的晚宴,然后宴会上就和生天目梨花有了勾搭…… 转天就吞并了怒罗组,然后再第二天晚上就去和赤崎诚干架……而且还赢了! 半个月的时间,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个消息都让人头皮发麻。 这哪儿来的恶鬼煞星吗? 当然,这也导致了槐诗风评被害,外面的形象从免费送啤酒给人喝的白痴渐渐快要变成了每天杀人酿血酒喝的索命恶魔。但坏名声也比没名声要强,更何况,在极道的世界里,名声本身就是威望的一部分。 更何况,怀纸组存在已经开始逐步在丹波内圈中展露出正面影响。 在槐诗的把控之下,但凡怀纸组所在的街面,一律是最干净的,保护费收取标准是最合理的,尤其是……当摆平上门闹事的家伙之后,收取的酬金时候可以用店里的消费顶账三分之一! 只不过微不足道的改变,竟然就有一大堆人感恩戴德。 “这年头在黑帮做好事儿性价比也太高了点吧?” 槐诗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迷梦之笼里的星火,感受着少司命那天命的流畅运转,自己都难以置信。 鸦群所带来的歪曲度正在远远不断的得到丹波内圈传来的修正值补正! 少司命的神性正在地狱和现境之间取得平衡! 如今,他走在怀纸组所属的地盘上时,少司命的力量竟然有了微弱的涨幅和加成,具体表现在身体上,便是神清气爽,而且对恶意的感知也越发的敏锐了起来。 连窗外吹来的风都清爽了许多。 就好像躺在自己家后院里一样,无比惬意和安宁。 在他连日以来的努力之下,怀纸组在迷梦之笼内的源质投影渐渐清晰,而投影的数量也随着好感度的上升迎来了暴涨,单推怀纸老大锁死了好感度的成员从原本的三十暴涨到了七十多。 也就是说,槐诗手中绝对单推、绝对可靠,而且随时能够借用鸦群力量的成员,已经有了七十三个。 而槐诗再仔细耕耘一下,更多的预备成员都还能转化成正规。 “……总觉得不对劲啊。”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迷梦之笼,忽然感觉:“这少司命的圣痕实在是太有问题了吧?” 有了少司命的圣痕打底,这种非法组织管理起来实在是过于得心应手,方便过头了。 不仅能够随时查看好感度忠诚值。而且有了前面进阶时的基础,以及神性还对感染力和影响力等等交涉方面有强力的被动加成。 尤其是在槐诗刻意运用的时候,效果好的不是用‘离谱’能形容。 【你才发现么?】 彤姬的笔迹从命运之上浮现:【这才是正经的用法,否则你真以为少司命是在地狱里开动物园的?】 ??? 槐诗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天问之路,在天国谱系里,是辅助圣痕,主管的是后勤……它核心的力量,是‘分享’!】 彤姬无奈的提醒道:【得亏你是豪华版,否则你这种狂战士玩法,这号早废了。 正统的使用方式:从第一阶·礼魂开始,就能够传播恶意,扩散劫灰。而在第二阶·山鬼时候孕育升级,分享生命力。到了第三阶段·少司命的时候,就能够将两者结合,培育大群的成长,同时更进一步的将这一份力量分享……否则我为什么让你集齐了四种感悟之后才进阶?】 生命的诞生、虚无的真谛、灵魂的连接、昨日的幻影…… 写到这里,她的笔记变得戏谑起来:【猜猜看,前几天你给上野用的那种力量放在古代叫做什么?】 槐诗愕然,仔细回忆。 在得到铁鸦的加持之后的上野,体力翻倍,精力充沛,力大无穷,几乎能够比拟发育期结束之后的升华者。倘若自己的大群能够更进一步蜕变的,简直就像是间接赋予了圣痕一样……只不过没有完全融合为一,自身也没有质变而已。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不就好像请神上身……等等! 他整个人都麻了。 “神……打?” 【对呀~】 不用想都能知道另一头的彤姬笑的有多么的幸灾乐祸:【傻了吧?这可是点了传教专精的圣痕,非法教团必备的神技,最适合的就是你这种靠脸吃饭的人。拿去当什么偶像才是大材小用。 你不会以为非法组织只包括黑社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要是放在古代,你早就是什么圣子、教主、在世半神了,可惜咯,生不逢时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沉默里,槐诗合上了命运之书,然后搓扯了悲伤之索出来在上面缠死了十几圈,又加了两层锁,重新塞回了灵魂里。 已经不想再和这个女人说话了…… 等山下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家组长完全咸鱼化的脸,吓得几乎跳起来。 “老大你怎么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摸枪,看向了周围,怀疑有敌人的袭击。 “不,没什么。” 槐诗惨淡的挥手:“只是恰好发现,自己努力的方向和自己擅长的方面好像有点完全不一样而已……人生就是如此的神秘啊,山下,啊,这种奇异的冲击感,只有童年如此还是总会这样呢?” 山下的脑门上十万个问号冒出来,然后回头,确定身后的门被自己关好了没错。 要是让外面那群从出生开始就单推组长的人看到,怕不是要信仰崩塌了…… 他原本想说的是什么来着? “咳咳,组长。”山下艰难的挤出严肃的神情:“你约谈的福山组、慈行会、王堂组的几个组长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 “哦哦,对!对的!” 槐诗终于精神起来,从椅子上撑起身体,揉了揉脸:“到哪儿了?” “就在会客室里。”山下说:“我觉得那些人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您看是不是……” “不必,既然肯来就是有谈的可能,没必要恐吓或者威逼,否则和黑咳咳……和黑吃黑有什么区别嘛,对吧?” 山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端详着自己家组长的笑容。 你刚刚绝对是想说黑社会没错吧? . . 更早的时候之前,福山会的本部,会议室里,一片愁云惨雾。 几个接到约见的组长们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抽着烟,愁眉不展,谁都没有说话。在漫长的沉默里,福山会的会长终于受不了了,先把烟掐了,咳嗽了两声:“我看啊,这一波,怀纸组的人来者不善啊……” “谁说不是呢?” “让人不安呐。” “是啊是啊。” 其他几个组长纷纷点起头来,可说来说去却和嘴巴里塞了复读机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有用的话。 但谁都能够感觉到,压力山大。 要说这事儿也太邪门了。 大家在家待得好好的,保护费高高兴兴的收着,虽然赚不到几个钱,但胜在稳定,小日……子过的还挺滋润的几个组长们,莫名其妙的,同时接到了来自怀纸组的交易提案。 用几个高档商场、繁华地区的门面和附近油水更加丰厚的地盘,来换自己家地盘上菜市场…… 第七百四十三章 待客礼仪 菜市场。 他妈的,为什么啊! 肥到流油的洽钱地方去换菜市场?你脑子有坑么?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其中定然有诈! “说实话,咱倒是不担心怀纸组图谋我们王堂祖这么点家底啦。” 王堂祖组长愁眉苦脸,操着口音浓重的边境方言说道:“要换的话,咱没有意见,但问题是,到时候菜市场给出去了,换不换得到东西就是另一回事儿啦。” 慈行会也点起头来:“这事儿实在是莫名其妙啊。” “是啊是啊!” 到最后已经没词儿了的黄乡组组长只能继续复读,点头附和。 “但是呢,也不敢不换啊。”福山会会长愁眉苦脸的说道:“咱们家小业小,加起来还没一个锦川会大,万一惹毛了那个杀人狂,万一晚上找上门来怎么办?” “危险很大啊。” “不得不防!” “是啊是啊。”黄乡组组长继续点头,尴尬的复读着刚才的话。 “为今之计,各位请听我一言。” 福山会的会长长叹一声,看来指望这群憨批能有什么想法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自己来,当即开口提议道:“要我说呢,换,是不可能不换的,但怎么换……就是个问题了。” “确实没错。”王堂祖组长颔首:“这个地方最容易出问题。” “是啊是啊。”黄乡组组长已经放弃了思考。 “在座的诸位都知道,我们福山会,是和荒川家有那么一点关系的,老家主还遗留下了一点情分在,我们呢,也没必要怕怀纸组作威作福。” 福山会会长的眼中浮现一丝厉色:“所以,依我看,既然怀纸组不安好心,那我们也没必要讲什么江湖规矩——他不是要换么?拿出更多的东西来啊,不管他到时候给不给,签了合同之后,我们就去荒川家,让当主为我们做主。我就不信怀纸组敢赖账!” “实在是妙计!”慈行会会长闻言,眼睛都亮了。 “确实是个好办法!” “是啊是啊。” 紧接着,福山会会长终于抬起了眼睛,露出了狐狸尾巴:“不过,既然是老朽出面,用老朽的人情,到时候分下来的产业,是不是也该老朽我多拿一点啊?” 一看到有人想动自己的蛋糕,顿时其他人就警惕了起来。 “这可就有的商量了。” “确实,其中的比例应该好好商量一下……” “是啊是啊。” …… 总之,虽然有所坎坷,但这件事最终还是成功的敲定了。各组联合,对抗怀纸组的霸权,要从这次交换中狠狠的抢下一块肉来! 因此,自从进了会客室,这群老家伙全程几乎就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反而品评着周围过气老土的装饰,不屑一顾。 端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之后便啧了两声,丢在了一遍。 嗤之以鼻。 就这样,静静的等待,渐渐的,渐渐的,门外的那个脚步声近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那个匆匆赶来的年轻人,抬起头,向着他们露出和煦的笑容:“哎呀,劳烦各位久等,出了一点事情处理了一下,大家没有等太多时间吧?” “哼,竟然让我们……” 福山会会长鼻孔里刚哼哼了一声,紧接着,那个年轻人的视线就看了过来。静谧又安宁,纯粹的漆黑涌动在那一双眸子里,精致的像是墨色的宝石那样,泛着令人不安的光。 就在他的头上,弯曲的犄角宛如恶鬼,可额前的角却又一条已经断裂了。 锋锐的茬口上带着铁一样的寒芒,隐隐的狰狞浮现。 福山义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眼角微微抽搐着,忽然间就挤出了笑容:“……让我们休息了这么久,怀纸组长也是有心了啊。” “啊,这个好说,这个好说。” 槐诗颔首,正准备说什么,可眉头忽然皱起来,难掩怒色。 恐怖的压力瞬间笼罩在了整个会议室内,就连呼吸都已经喘不过气来。 在所有人惴惴不安的时候,却看到他愤然拍桌:“下面这群人,怎么一点待客的礼貌都不懂,上了茶之后就没人了?! 茶凉了都不知道换的吗!山下!山下死到哪儿去了!老子就是教你这么待客!” 嘭的一声,桌子上的茶杯齐齐跳了起来,溅出浑浊的水花。尖锐的瓷器摩擦声像是划拉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令他们的勃动齐齐停顿了一下。 门外面,匆匆赶来的男人慌忙的俯身鞠躬:“万、万分抱歉……” “说对不起有用还要规矩做什么!” 当啷一声,一把短刀被甩到了他的面前,怀纸怒斥:“你是不是膨胀了,连敬畏都不懂吗!要知耻,知耻知道么!” “是!” 山下颔首,从地上捡起到来,忽然之间便走了上来,面色狰狞,就在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啪的一声把手拍在桌子上,然后另一只手抓起刀,直接贴着尾指插在了桌面上。 ‘梆’的一声! 紧接着,他震声咆哮: “山下给各位老大请罪了!” 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福山会的会长脸都绿了,连忙按住了山下的手,劝阻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说着,还对身后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说你们这群憨批还愣着干什么,真让他切了,信不信回头小拇指头换你们全家! 顿时一众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咳咳,不必如此。” “人老了就要喝凉茶,我们是故意放凉的!” “对,我就爱凉茶,凉菜败火……” “是啊是啊!” 黄乡组的组长继续复读。 “真的是这样么?” 槐诗狐疑的问道。 一群人点头如捣蒜。 瞬间,雨过天晴,槐诗的怒色消散:“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众人擦着汗连忙点头赔笑。 “那行了,山下,这里就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吧。”槐诗挥手:“下不为例,知道吗?” “是!”山下拔出刀,鞠躬后转身走出去。 会议室里恢复了寂静。 而槐诗,端详着他们的面孔,露出笑容。 那笑容实在让人过于熟悉,就好像什么凶猛的野兽端详着食物那样…… “我的意思,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槐诗开口,缓缓说道:“为了避免各位有所误会,我还是重申一下,我想用如今怀纸组的几块地方,来置换各位手中的菜……” 啪! 一声闷响,桌子陡然一震,打断了他的话。 福山义正拍桌,猛然起身,震声低吼:“没!问!题!” “啥?”槐诗一愣。 其他人也愣了:妈的,你这老王八,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那个,福山会长不必这么激动。”槐诗说:“你考虑清……” 啪! 又是一声闷响,慈行会会长起身,肃容说道:“怀纸组长你这是什么话,同盟内部皆兄弟,四舍五入,怀纸组就是我们的兄弟!”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语调,“区区一个菜市场而已,不在话下!” “是啊!”王堂组组长反应过来,抬起手刚想拍桌,可槐诗便回头看过来,他动作僵硬了一下,放下手,疯狂点头: “别说交换,白送都可以!“ 这时候,黄乡组组长整个人都不好了:妈卖批你们这群人怎么跟说好的都不一样!吃了什么药了?愚连队的暴走族都他妈没你们掉头快! 最重要的是,好词儿全都让你们说了,你让老子他妈的说啥! “……” 死寂中,所有人的视线里,黄乡组组长吭哧了半天,脸色都涨红了,最后梗着脖子瞪大眼睛: “俺也一样!!!” 于是,尘埃落定。 今天,又是复读机血赚的一天…… . “那么各位走好,我就不远送了。” 签完了协议,白纸黑字画押之后,槐诗微笑着一路将几位组长送到了门口,几位组长也热情的再三道别。 就这样,目送着这群老头儿们远去。 这时候山下再次从角落里钻出来,探头望着老鬼们离去的方向,冷哼了一声:“一群蠢货,还想来怀纸组讹钱。” “看起来还是识时务的嘛。” 槐诗耸了耸肩,自己安排的胸口碎大石环节竟然没有机会上,这让他感觉顿时遗憾了起来,想起这茬,他才一排脑袋,指向后面:“你快跟泷村说,胸口碎大石的节目取消了,别让牛岛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站着了,不冷吗!” 回过头,槐诗重点吩咐了宅间去赶快把地盘交换的事情落实,盖了章送到总会长那里敲定了,然后下一阶段市场改造和蔬菜供应招标就可以开始了。 要说瀛洲的超市从来都有毛病,货架上的菜都是小盒,而且半点掉叶子的瑕疵品都不要,卖都不给卖。 简直神经病,又没坏,又不是不能吃……反正总比在蚊子苍蝇一大堆的臭水沟旁边买烂菜和死鱼臭虾要强。到时候低价搞一批瑕疵品回来折扣出售,岂不是就能够打开市场…… 脑子里随意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槐诗就坐在门口附近,等着上野开车回来。 等他把到时候的操作基本上想清楚一点之后,车已经停在了怀纸组的大门前面。 车窗摇下,露出赤崎那一张臭脸。 每次看到他,槐诗都发自内心的好奇:为什么有人明明好感度都到80以上了,都还能不给好脸色的? 这啥?瀛洲特产的傲娇吗? 赤崎瞥着槐诗,眉头就忍不住皱起:“你就打算穿这个去帝国赌场?” 【帝国酒店赌场中心暂停营业通知】 槐诗闻言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一条让人舒适的宽松灰色五分裤,一条印有【ilovetan-ba】字样的t恤,再加上一双每个精致男孩儿都爱的拖鞋。 哪里有问题吗? 他发自内心的不解:自己去金陵天文会都是穿这个的,去个帝国赌场怎么了? “……” 赤崎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你吧……上车吧,时间快到了。帝国赌场专门为今天停业了一天。” “停都停了,又不是为我一个。” 他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坐上车里去:“搞不明白你们,走路十多分钟的事儿,还要坐个车,钱多烧得慌。” 赤崎诚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帝国赌场大酒店不远,甚至没有出丹波内圈,就伫立在整个丹波内圈最繁华的街道中央,高耸如云,无数霓虹灯亮起时,绚烂的灯光便照向四面八方,就像是赌徒们的灯塔那样。 整个灰暗的区域中唯一焕发出光芒的存在。 在这里看不见随处可见的窝棚和破烂的街道,洁净安宁的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样,明亮的街道之上到处充斥热情的笑容。 那些看上去破破烂烂有碍市容的混种流浪汉根本走不进两条街之内,在曾经五大佬的一致把控之下,这里一直是丹波内圈最光鲜亮丽的地方,同时也是对外赚取庞大资金的地方。 好像一个恍神,就来到另一个世界里。 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目眩神迷,连空气中都飘散着馥郁的芬芳。 喷泉广场之后,高耸的台阶上,金碧辉煌的大门缓缓开启,特地拣选出外貌形象优良的混种侍者们恭敬的将两人迎进了庞大的大厅之中。 特地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灯,洒下一片均匀的光亮,照亮了四周庞大而精致的油画。 在潺潺溪流的声音里,钢琴的零落声音回荡。 甜美的笑声充盈在耳边。 槐诗愣在原地,茫然的瞪大眼睛。 “早说让你换身衣服再来了。”浑身正装的赤崎诚忍不住叹息:“现在尴尬了吧?” 整个大厅里,就只有槐诗一个人像是异类那样,穿着t恤大裤衩,感受到周围无数古怪的视线。 当他回头环顾的时候,便看到大厅的休息区,那些靓丽的女人们,或是成熟雅致,或是甜美芬芳,衣着各有不同。 她们零零散散的坐在沙发上,凹凸有致的身段从热辣或是保守的衣着下来凸显出来,眼眸里都好像带着笑意那样,扫向四周时带着令人心神动摇的春光。 “嘿,别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赤崎诚撞了一下槐诗的肩膀,严肃的提醒道:“可别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梨花小姐的事情,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我他妈的也很想对得起她啊! 你不如问问,‘她’能不能对得起我啊! 好嘛,现在他总算理解了一点赤崎诚为啥看自己那么不顺眼了,感情是梨花小姐的忠实舔狗,真应该让他去和梨花小姐深入了解一下,大家比一比长短……早这样,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破事儿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只是感慨:“有钱的漂亮姑娘们都还挺多的啊,谁说混种都是穷鬼的?” “呵呵,你真以为她们是这儿的客人么?”赤崎诚冷哼了一声。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几位人依靠在别人身上,相拥着走向电梯的背影。 哪怕知晓在瀛洲,风俗是合法行业,槐诗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她们不是顾客……是商品。 “落合家的生意?”槐诗问。 赤崎诚回头瞥了一眼,“落合家的生意还没至于落魄到这种程度,都在楼上了呢,大厅里这些都是自己单干的。” 电梯的门合上了。 迅速上升。 在陪同的礼宾员刷了卡之后,他们一路向上,很快就来到了赌场的大门前,验证过两人的身份之后,原本对外不再营业的大门竟然打开了。 内部庞大的场地之中,一片喧嚣,只不过往来都带着一股凶悍气息,不似善类。 都是极道。 这是这一次千叶家拿出来的唯一产业——帝国酒店赌场的百分之九股份。哪怕就这一份,也胜过荒川家手里散出来的无数地皮。 帝国酒店本身并不从属与同盟,千叶家当初也只是凭着手里的这一块上好地皮作为敲门砖,斥巨资才勉强购入赌场的百分之九的股权。 而且除了每年分成之外其他的权力一概没有。 只看着一点,就知道这背后的资本究竟有多么庞大了。 而在股东委员会里,除了来自几个黄泉比良坂的资本集团的马甲之外,占据主导地位、负责运营和管理的则是世界知名的远古公司。 作为旅游业的巨阀,远古公司除了本身各处的旅行路线之外,同时也经营着诸多豪华酒店和特色旅行设施,一切和旅游有关的生意都会搀一手,这倒也并不奇怪。 当初的群星号都是他们家运营管理的呢,和那样的大手笔比起来,这个也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下属分支。 类似的酒店和赌场的联合运营方式,远古公司在美洲、罗马、埃及以及俄联等等地方有不下十几家…… 而如此庞大的企业,背后的主要持股方是则是更加著名的金融巨鳄——万古投资。这些酒店每年加起来的赢利,恐怕都不如几个操作员在各个边境的期货市场上随便甩几单赚的多。 而看似庞大无比的万古集团,却不过是存续院对外募集资金的下属机构而已,甚至都还不在天文会的组织名单…… 存续院的背后,则是笼罩整个现境所有边境甚至深入地狱的天文会…… 当槐诗的思绪层层向上,再由天文会的视角回归到眼前的时候,面前的这纸醉金迷的场景,一切辉煌和绚烂都好像在瞬间黯淡,渺小的不再起眼。 可是环绕着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整个丹波内圈的极道们都好像沸腾了起来,兴奋的摩拳擦掌,哪怕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可能连坐在赌桌前面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了吗,赤崎。” 槐诗不由自主的感慨,“我们像是蚂蚁一样啊。” 赤崎迷惑的回过头来,看他,却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视线飘忽的看着喧嚣的赌场,却不知焦点究竟放在了何处。 无数细小的蚂蚁汇聚在这里,有一只叫做怀纸,有一只叫做赤崎,还有其他无数叫各种名字的。 但是不会有人在意。 它们奋不顾身的争夺从天空中落下来的小小糖块,好像只要拥有就能够成为尊贵的国王那样。 哪怕它们生存在寂静被点燃的核桃里。 “太可笑了。” 槐诗自嘲的笑了起来,走向吧台:“白水,谢谢。” “哎呀,这不是怀纸吗?还有赤崎!你们俩之前打的那么激烈,现在竟然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块?真稀奇啊。” 千叶龙二从人群里走出来,双手揽着两个肤色截然不同的美人,左拥右抱,看上去潇洒又放荡。拿出这么大的产业出来当赌注,他看上去倒是丝毫没有任何的不舍,玩得比谁都开心。 “你们也是来挑战我们家伊佐木的吗?” 他好奇的问道。 “不敢,在下只是来看热闹的而已。”赤崎诚恭谨的回答道。 “哈哈哈,别那么拘谨嘛,赌场里可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哦。”千叶摇头笑了起来:“既然拿出来当赌注,我就没有想过再收回去的道理,不过你们可要小心一点,我们家伊佐木可是很厉害的,哈哈哈哈哈。” 说完就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热情的邀请道:“走吧,我那边还有空位,赌局开始要到八点呢,咱们还可以先来两把。” “不了不了。” 两人连忙婉拒,千叶倒也没有坚持,只是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对桌子后面的酒保说道:“让人给他们拿二百万的筹码过来,今晚这俩人输了算我的……” “是。”酒保利索的转身回去汇报了。 槐诗正待拒绝,就看到千叶无所谓的摆手:“不要见外,这点钱而已,你不是还帮了我挺大的忙么?就当谢礼吧。” 说完,他就哼着歌揽着怀里的姑娘走了。 没有多久,两叠金灿灿的筹码就送到了两人的面前。 沉默里,两人面面相觑。 赤崎开口问道:“话说,你很会赌么?” 槐诗想了好久,认真的问:“斗地主的时候会出千算不算?” “当然不算啊!”赤崎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里出千抓住是要被剁手的!亏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信心,结果就真一点准备都没做,就打这赌场的主意了?” “说不定我运气好呢?” 槐诗震声回答,劈手夺过:“我可是我们村里第八届抽王八大赛季军,怎么就不能算个赌神了?今天晚上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不等赤崎反应过来,就走向了牌桌。 . 二十分钟之后。 “先生?怀纸先生?”荷官低头,看着桌子后面脸色灰败的年轻人:“您还好么?到您开牌了……” “……” 槐诗低头,看着桌子上最后一枚金筹码,抬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那个,我先咨询一下。” 他期盼的问:“咱们这儿有‘投降输一半’的规矩么?” 第七百四十四章 单车变摩托 槐诗闻言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一条让人舒适的宽松灰色五分裤,一条印有【ilovetan-ba】字样的t恤,再加上一双每个精致男孩儿都爱的拖鞋。 哪里有问题吗? 他发自内心的不解:自己去金陵天文会都是穿这个的,去个帝国赌场怎么了? “……” 赤崎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你吧……上车吧,时间快到了。帝国赌场专门为今天停业了一天。” “停都停了,又不是为我一个。” 他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坐上车里去:“搞不明白你们,走路十多分钟的事儿,还要坐个车,钱多烧得慌。” 赤崎诚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帝国赌场大酒店不远,甚至没有出丹波内圈,就伫立在整个丹波内圈最繁华的街道中央,高耸如云,无数霓虹灯亮起时,绚烂的灯光便照向四面八方,就像是赌徒们的灯塔那样。 整个灰暗的区域中唯一焕发出光芒的存在。 在这里看不见随处可见的窝棚和破烂的街道,洁净安宁的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样,明亮的街道之上到处充斥热情的笑容。 那些看上去破破烂烂有碍市容的混种流浪汉根本走不进两条街之内,在曾经五大佬的一致把控之下,这里一直是丹波内圈最光鲜亮丽的地方,同时也是对外赚取庞大资金的地方。 好像一个恍神,就来到另一个世界里。 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目眩神迷,连空气中都飘散着馥郁的芬芳。 喷泉广场之后,高耸的台阶上,金碧辉煌的大门缓缓开启,特地拣选出外貌形象优良的混种侍者们恭敬的将两人迎进了庞大的大厅之中。 特地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灯,洒下一片均匀的光亮,照亮了四周庞大而精致的油画。 在潺潺溪流的声音里,钢琴的零落声音回荡。 甜美的笑声充盈在耳边。 槐诗愣在原地,茫然的瞪大眼睛。 “早说让你换身衣服再来了。”浑身正装的赤崎诚忍不住叹息:“现在尴尬了吧?” 整个大厅里,就只有槐诗一个人像是异类那样,穿着t恤大裤衩,感受到周围无数古怪的视线。 当他回头环顾的时候,便看到大厅的休息区,那些靓丽的女人们,或是成熟雅致,或是甜美芬芳,衣着各有不同。 她们零零散散的坐在沙发上,凹凸有致的身段从热辣或是保守的衣着下来凸显出来,眼眸里都好像带着笑意那样,扫向四周时带着令人心神动摇的春光。 “嘿,别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赤崎诚撞了一下槐诗的肩膀,严肃的提醒道:“可别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梨花小姐的事情,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我他妈的也很想对得起她啊! 你不如问问,‘她’能不能对得起我啊! 好嘛,现在他总算理解了一点赤崎诚为啥看自己那么不顺眼了,感情是梨花小姐的忠实舔狗,真应该让他去和梨花小姐深入了解一下,大家比一比长短……早这样,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破事儿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只是感慨:“有钱的漂亮姑娘们都还挺多的啊,谁说混种都是穷鬼的?” “呵呵,你真以为她们是这儿的客人么?”赤崎诚冷哼了一声。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几位人依靠在别人身上,相拥着走向电梯的背影。 哪怕知晓在瀛洲,风俗是合法行业,槐诗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她们不是顾客……是商品。 “落合家的生意?”槐诗问。 赤崎诚回头瞥了一眼,“落合家的生意还没至于落魄到这种程度,都在楼上了呢,大厅里这些都是自己单干的。” 电梯的门合上了。 迅速上升。 在陪同的礼宾员刷了卡之后,他们一路向上,很快就来到了赌场的大门前,验证过两人的身份之后,原本对外不再营业的大门竟然打开了。 内部庞大的场地之中,一片喧嚣,只不过往来都带着一股凶悍气息,不似善类。 都是极道。 这是这一次千叶家拿出来的唯一产业——帝国酒店赌场的百分之九股份。哪怕就这一份,也胜过荒川家手里散出来的无数地皮。 帝国酒店本身并不从属与同盟,千叶家当初也只是凭着手里的这一块上好地皮作为敲门砖,斥巨资才勉强购入赌场的百分之九的股权。 而且除了每年分成之外其他的权力一概没有。 只看着一点,就知道这背后的资本究竟有多么庞大了。 而在股东委员会里,除了来自几个黄泉比良坂的资本集团的马甲之外,占据主导地位、负责运营和管理的则是世界知名的远古公司。 作为旅游业的巨阀,远古公司除了本身各处的旅行路线之外,同时也经营着诸多豪华酒店和特色旅行设施,一切和旅游有关的生意都会搀一手,这倒也并不奇怪。 当初的群星号都是他们家运营管理的呢,和那样的大手笔比起来,这个也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下属分支。 类似的酒店和赌场的联合运营方式,远古公司在美洲、罗马、埃及以及俄联等等地方有不下十几家…… 而如此庞大的企业,背后的主要持股方是则是更加著名的金融巨鳄——万古投资。这些酒店每年加起来的赢利,恐怕都不如几个操作员在各个边境的期货市场上随便甩几单赚的多。 而看似庞大无比的万古集团,却不过是存续院对外募集资金的下属机构而已,甚至都还不在天文会的组织名单…… 存续院的背后,则是笼罩整个现境所有边境甚至深入地狱的天文会…… 当槐诗的思绪层层向上,再由天文会的视角回归到眼前的时候,面前的这纸醉金迷的场景,一切辉煌和绚烂都好像在瞬间黯淡,渺小的不再起眼。 可是环绕着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整个丹波内圈的极道们都好像沸腾了起来,兴奋的摩拳擦掌,哪怕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可能连坐在赌桌前面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了吗,赤崎。” 槐诗不由自主的感慨,“我们像是蚂蚁一样啊。” 赤崎迷惑的回过头来,看他,却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视线飘忽的看着喧嚣的赌场,却不知焦点究竟放在了何处。 无数细小的蚂蚁汇聚在这里,有一只叫做怀纸,有一只叫做赤崎,还有其他无数叫各种名字的。 但是不会有人在意。 它们奋不顾身的争夺从天空中落下来的小小糖块,好像只要拥有就能够成为尊贵的国王那样。 哪怕它们生存在寂静被点燃的核桃里。 “太可笑了。” 槐诗自嘲的笑了起来,走向吧台:“白水,谢谢。” “哎呀,这不是怀纸吗?还有赤崎!你们俩之前打的那么激烈,现在竟然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块?真稀奇啊。” 千叶龙二从人群里走出来,双手揽着两个肤色截然不同的美人,左拥右抱,看上去潇洒又放荡。拿出这么大的产业出来当赌注,他看上去倒是丝毫没有任何的不舍,玩得比谁都开心。 “你们也是来挑战我们家伊佐木的吗?” 他好奇的问道。 “不敢,在下只是来看热闹的而已。”赤崎诚恭谨的回答道。 “哈哈哈,别那么拘谨嘛,赌场里可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哦。”千叶摇头笑了起来:“既然拿出来当赌注,我就没有想过再收回去的道理,不过你们可要小心一点,我们家伊佐木可是很厉害的,哈哈哈哈哈。” 说完就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热情的邀请道:“走吧,我那边还有空位,赌局开始要到八点呢,咱们还可以先来两把。” “不了不了。” 两人连忙婉拒,千叶倒也没有坚持,只是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对桌子后面的酒保说道:“让人给他们拿二百万的筹码过来,今晚这俩人输了算我的……” “是。”酒保利索的转身回去汇报了。 槐诗正待拒绝,就看到千叶无所谓的摆手:“不要见外,这点钱而已,你不是还帮了我挺大的忙么?就当谢礼吧。” 说完,他就哼着歌揽着怀里的姑娘走了。 没有多久,两叠金灿灿的筹码就送到了两人的面前。 沉默里,两人面面相觑。 赤崎开口问道:“话说,你很会赌么?” 槐诗想了好久,认真的问:“斗地主的时候会出千算不算?” “当然不算啊!”赤崎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里出千抓住是要被剁手的!亏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信心,结果就真一点准备都没做,就打这赌场的主意了?” “说不定我运气好呢?” 槐诗震声回答,劈手夺过:“我可是我们村里第八届抽王八大赛季军,怎么就不能算个赌神了?今天晚上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不等赤崎反应过来,就走向了牌桌. 二十分钟之后。 “先生?怀纸先生?”荷官低头,看着桌子后面脸色灰败的年轻人:“您还好么?到您开牌了……” “……” 槐诗低头,看着桌子上最后一枚金筹码,抬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那个,我先咨询一下。” 他期盼的问:“咱们这儿有‘投降输一半’的规矩么?” 第七百四十五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当然没有! 颤抖的手揭开底牌,一个可怜巴巴的2便映照在了灯光之下。 最后一枚筹码也和槐诗说了拜拜。 “别,赤崎,再来一把,再来一把……”槐诗不顾赤崎的拉扯,奋力挣扎,“我还准备了一千万,再让我来一把,我肯定能回本儿!” 赤崎翻了个白眼,实在看不下去了。 刚刚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是东夏电影里的高进附体,结果没想到打起牌来发那么拉胯,二十分钟时间不到,俩人四百万的钱就给他输的最后十万都不见了。 哪怕是你找个水坑往里丢都没有这个快啊! 你是怎么办到的! 就你这狗心狗面的样子,还想要和千叶家从美洲请来镇场赌王同台竞技?做你的美梦!但凡你能多吃一粒毛豆都不至于这样! 他都已经看到未来槐诗把所有钱输完之后流着口水开始阿巴阿巴阿巴的场景了…… “噗哈哈哈哈哈,驹场你看到了吗?哈哈哈哈。” 就在旁边,那个一直冷眼围观的人影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得前俯后仰,眼泪几乎都快流出来:“那个家伙……梭哈!然后……哈哈哈哈,投降输一半……输一半……哈哈哈哈哈……逗死我了,现在的极道可真是丰富多彩,哈哈哈哈……亏我还以为是什么人要挑战我,吓了一大跳,哈哈哈,千叶先生这是从哪里找来说漫才的人吗?” 赤崎皱眉,回头不快的看过去,然后,便看到看到那个依靠在凶悍保镖身上,快要直不起腰的女人。 黑色的瀛洲长衣泛着隐隐,长发盘起,袖口和下摆的地方铺着妖异盛放的牡丹,并没有寻常的端庄和沉稳的意味,反而映衬的那笑容越发的艳丽而妩媚,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力。 她擦了擦眼角,似笑非笑的端详着两人,开口发问: “让我猜猜看,这位是锦川会的赤崎先生?而这位……想来就是千叶先生说特地来挑战我的怀纸君了吧?” 槐诗一愣,茫然的看过去:“大姐你谁啊?” “嗯?你不认识我吗?真奇怪啊……”那女人笑了起来:“我的名字是伊佐木,伊佐木莲,就是你们今天特地来挑战的那个人,不过你们就连我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么?一点功课都不做,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 赤崎愕然,目瞪口呆。 他以前赌马也从来都没有来过帝国酒店,没有想到,这里千叶家特地从美洲请来的不败赌王,那个让职业赌徒们闻风丧胆的赌王,竟然是个女人? 而且还美的那么惊人,让人移不开视线。 “倘若只是这种水平的话,你输定咯,怀纸君。”她嘲弄的看向槐诗。 而槐诗神情越发的平静,端详着她的面孔,忽然笑了起来:“不,我反而觉得自己赢定了呢。” 说着,他捋起自己的头发,愉快的咧嘴:“论颜值的话,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呢,伊佐木小姐。” 伊佐木的神情一滞,愕然。 这么多年以来,她为了胜负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被人蔑称为眼里只有胜利的母狗,视之为夜叉恶鬼,她全部都无所谓,不过是弱者的呻吟和败者的狂吠而已。 最后赢的,永远是她自己。 但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胆敢、能够当面来否定她的颜值,将她引以为傲的美貌践踏在脚下,而且这个人说的好像还…… 有些道理? 她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旋即变得冷漠了起来:“只是长得好看,在赌局里可是没有用的哦,怀纸君。亏我之前还挺喜欢你这张脸呢……” “多谢夸奖,我也很喜欢。” 槐诗耸肩:“输赢其实无所谓啦,开心最重要嘛。况且胜负只是一时的,而美貌,却是永久的!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份皮肤保养小技巧,待会儿要不要交流一下?” 沉默里,伊佐木莲冷笑:“等我赢光了你的衣服,让你裸奔出场的时候,我会考虑一下你的这个提议的。” 说完,她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槐诗的声音:“伊佐木女士” 她的脚步微微停顿,回头看过来,却看到槐诗的表情,郑重又认真,就好像看着隔壁家的傻孩子趴在栏杆上一样,严肃的告诉她: “脱衣麻将,是违法的啊。” 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 带着浑身的怒火,伊佐木莲拂袖离去。 而等槐诗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赤崎竟然也站的远远的了。 “怎么了?”他好奇的问。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被别人认为那个裸奔的人和我很熟而已。”赤崎很认真的提醒道:“怀纸,距离赌局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呵。” 槐诗不屑的摇头,冷冷一笑:“你看我像是会怕裸奔的人吗?” “……” 天又被聊死了。 一直到赌局开始,赤崎都再没有跟他说过话,而是在考虑什么时候敲这王八蛋的闷棍,套上麻袋之后怎么揍他。 就这样,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赌场内越发的喧嚣。 直到八点整的时候,中央的舞台,醉醺醺的千叶依靠在两位和刚刚又不一样的女士身上,举起了话筒。 “哎呀,大家都到齐了吗?”他笑得眉飞色舞:“看起来都还挺精神的嘛!那么闲话少说,各位都准备好了么?” 欢呼响应的声音仿佛海潮。 只有槐诗一个萌新终于感觉到了不妙。 “那么,决定这一座赌场股权归属的赌局,接下来就即将开始!” 千叶龙二抬起一根指头:“规矩很简单,过了十二点,谁手里赢来的钱更多,那股份就是谁的!闲话不必多说,我们开始吧!” 不像是生天目说话时那么絮叨和累赘,他甚至比场下的人更加的迫不及待。 仰头喝光杯子里的烈酒,千叶龙二展开双臂,在热烈的欢呼声中,悠扬的钢琴声响起,爵士乐再度奏响,而衣着裸露令人血脉偾张的舞女们则成群结队走上了舞台。 端着托盘久候在旁边的侍者们飞速入场,将手中的筹码分发给每一个赌徒。 今天来到这里的,每个组都有一个入场名额,不论来者的身份。 一旦被发现出千,当场取消资格。 赌场将会为每人提供五百万的特殊筹码,仅用于本次比赛且不可兑换,只用于比赛之后的统筹。 不过,赌场并不禁止双方在对赌时额外加注,只不过最终的统计不会承认其金额就是了。 赌博的方式不仅限与扑克中的梭哈、桥牌、德州。包括骰子、麻将、牌九乃至斗狗、赌拳、赛马等等。 在这里,但凡能用来赌的东西无所不包无所不有。 甚至你抓个人来抽王八、赌下一个从门口经过的是男是女都没问题,只要有人愿意跟你玩。 而在四面八方投来的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里,槐诗开始瑟瑟发抖。 刚刚进群就被大佬们盯上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我觉得有人好像需要帮助?” 每次在槐诗最需要的时候,就有一个愉快的声音从他的脑中响起,彤姬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吹了声口哨,笑容愉快。 “你有办法?”槐诗喜出望外。 “说真的,你这个脑子一热就往前跑的毛病是不是抽时间要改一下?”彤姬啧啧感叹:“到了赌场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打牌,是不是反射有点长的过头了?” “反应过来也晚了啊,总不能现在拍拍屁股就跑吧?” “所以,你需要一点帮助,一点宝贵的意见,对不对?”那个幻觉一般的身影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容越发的愉快,抬起手,搓了搓手指:“只不过,最近大姐姐我的手头也有点紧呀……既然是我出的主意,那钱是不是要分我一半?” “呵,女人。” 槐诗冷笑:“你在想什么桃子?” “如果你不介意让丹波内圈的人欣赏一下你的屁股我也没关系呀。” 彤姬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的说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话,人家这就走咯……对了,到时候我会提前准备好摄像机的。最近乐园王子同好会里大家断了粮,可都饥渴的狠啊,想必这么猛的料一定能从小姑娘手里骗不少钱吧? 而且我还可以分成很多段,从脱第一件衣服开始,只要我一出再出,小姑娘们就会一买再买,最后广泛传播,大家人手一份,说不定你还能多一个称号,叫做天文会标志翘臀……” 槐诗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七三,不能再多了!” “嗯?你刚刚说什么?”彤姬好像没听见。 “过分了啊!”槐诗大怒,可眼看彤姬转身就要走,连忙瞪大眼睛:“六四!六四总行了吧?” “风太大,听不清楚。” “五五……” 槐诗举起双手,悲愤的低下了头,然后又迅速的恼怒抬起来:“如果你敢继续说四六的话,那我还不如裸奔呢!” “怎么可能嘛!姐姐我可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啊……”彤姬强行将嘴里还没说出来的话咽下去,暗搓搓的擦了一把冷汗。 总感觉再过一段时间就没办法继续愉快套路了…… 这种奇妙的危机感,可真是有些刺激。 “好了,你的办法呢。”槐诗怨念的看着眼前的空气,那空洞的眼神看的其他人都有些发毛。 “你傻啊。” 彤姬叹息,弯下腰,在他耳边最后提示:“你不会打牌,难道别人不会吗?” 伴随着她的响指,命运之书骤然翻开。 一个早已经被槐诗遗忘在脑后的苍老身影缓缓的浮现了出来,冲着槐诗咧嘴一笑,尽显猥琐阴沉。 这谁来着? 槐诗看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第七百四十六章 赌徒们 戚问,东夏人,新海知名企业家,边境贸易商,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少年得志,中年崛起,晚年暴富。 只可惜在走上人生巅峰之前的那一天,遭遇车祸,卒。 享年五十一岁。 不得不说,虽然死的人各有不同的死法,但成功的人都一定有相同的道理。 早在成为阴家的白手套之前,他就已经迈入了社会精英的阶层,被阴家重金招揽。 在阴家的崛起之中,他的贡献可谓庞大,倘若无足轻重的话,翅膀硬了另立门户时也不会让人那么的愤怒。 倘若要形容的他的特质,那就是天生的商人,在投资方面的精准直觉和对数字游戏的先天敏感,以及对实业的成本把控让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职业经理人。 在所有履历的光辉成绩最前面的,就是四年内美洲常青藤联盟的经济学和数学双学位,并且在进入工作之后额外达成了统计学硕士的成就。 专精的就是概率学。 这个人是天生的赌徒,哪怕他专注于更庞大的领域,从来瞧不起赌场里的博戏。 “赌博这种东西从来不是有悬念的玩意儿,指望靠着赌来一夜暴富的人就好像指望通过禁药得到幸福一样,有一个算一个的脑子都有问题。” 面对槐诗的提问,戚问的记录刻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不论什么规则什么地方,到最后都只不过是庄家通吃的把戏。”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第一次从这货身上领略到高手风范。 “说了这么多,那你究竟会不会啊?” “呵,简单的数学问题而已。” ‘戚问’的记录轻蔑一笑,借着槐诗的眼睛扫着那些围过来的人,“虽然并不专业,但对手都已经没脑子到去当黑社会了,我不觉得赢起来会有问题。” 在过了忌日一周年之后,戚问竟然又装了一波生前没有的逼。 命运的跌宕起伏,实在让人难以预料。 闪开,让专业的来! “怀纸组长,要不要来一把?” 当那些人不怀好意的邀请时,槐诗缓缓的抬起头,不远处想要阻拦的赤崎动作停顿了一下,疑惑的挑起眉头。 就好像换了个一人一样。 感受不到往日宛如太阳那样放射的光焰,而是宛如一团蠕动的黑暗,让人捉摸不清,难以窥见本质,只能够感受到一股垂暮的阴气。 可很快,那感觉就如同幻觉一样消散了。 槐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很久没笑过了一样,但笑容却那么的无害又忠实,令人安心。 好似送上门的肥羊一般。 “好啊。”他说,“大家想玩什么?” 另外几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提议道:“我看怀纸君之前德州玩的很厉害啊,不如咱们来几把?” “好呀好呀。” 怀纸素人从善如流。 于是,大家都微笑了起来。 好像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实话说,这样的感觉分外奇妙。 槐诗本身还是槐诗,未曾有过变化,可在那一瞬间,却有无数记录挤进了脑子,在他的灵魂之外形成了另一个不同的人格。 就像一台电脑上面又挂了一个虚拟机。 一大堆槐诗无法理解的数字、定律和乱七八糟的算式在他的一部分脑子里转来转去,字符变化和数字的跳跃之间带着诡异和陷阱的气息。 宛如蜘蛛在罗织自己的网。每一次思考都会有两个念头,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名为戚问的记录得出的结论。 连暗牌都没看,当低头看到自己第一张明牌时,脑子里就浮现了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这嘛玩意儿? 第二个是:不用看了,跟注。 为嘛? 戚问:不为嘛,跟就完事儿了。 瞬间,槐诗信心十足,随手抓起筹码。 “我跟了!” 那充盈的信心让其他人愣了一下,在揣摩片刻之后便纷纷做出了跟注或者不跟的选择。 第二张明牌发下,槐诗的牌面最大。 戚问:加注十万,不要慌。 槐诗咧嘴一笑,再次甩出了一个筹码。 他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了开牌的那一瞬间。 8、j、7、k……底牌是3和10。 连个对子都没有,瞬间五十万美金蒸发! 得亏槐诗刚才没有脑热再加注,否则这一把就把自己十分之一的钱输出去了! 什么鬼!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戚问你他娘的闹啥?” 可借着槐诗的眼睛看到那些眉开眼笑的面孔,戚问的人格里却传来了一阵由衷的欢快,好像赢的人自己一样。 “稍安勿躁。”他咯咯怪笑起来:“猪不养肥了,还怎么杀?” 然后,他继续指挥:这一把牌发下来,先跟一轮,不论牌多好,别人怎么加注,后面你都不要跟。 然后,第二把,理所当然的,又亏了十万。 可惜了三条的牌面。 “第三把了!” 槐诗按着自己的底牌,开始慌了:“难道还养猪么?再养我就成猪了啊!” “别慌,第三局就可以稳一手了。”戚问说:“已经有人输的肉痛了,他们这一把会开始谨慎了,估计不会有人再翻倍加注,不论是输是赢都没有关系。” 结合了槐诗之前的表现之后,恐怕再没有人会觉得槐诗是什么威胁。 这时候小赚一把也不会有人在意。 只可惜槐诗这一轮运气不好,依旧中途放弃,二十万。 短短的半个小时不到,八十万蒸发。 是个人都要毛。 而当所有决策交给戚问之后,槐诗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时才发现,牌桌上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热烈了起来。 当筹码并不是拿金钱兑换来的时候,所有人挥霍起来好像都瞬间变得大方无比了,哪怕输起来也不再心疼。 所有人嘴角都带着沉浸在幻觉里一样的笑容,眼瞳被金灿灿的筹码照亮时,就好像得到了幸福一样。 令人毛骨悚然的快乐。 第五把,槐诗悍然加注,好像已经上头了! 这一次运气似乎终于眷顾了他,竟然靠着一套稀松平常的‘顺子’拿下了二百二十万的赌资,不仅补上了之前的亏空,而且还赚回了一百六十万! “哈,我就说,高进!知道是什么高进么!” 槐诗得意大笑,而在其他人看来,纯粹就是狗屎运。 那两个被槐诗的势头吓到,选择弃牌的人不快的啧了一声。 要饭的也要过年呢,不稀罕。 第六把,依旧通吃一百万之后,第七把槐诗的好运气终于走到了尽头,陪出去一百四十万…… 而这时候,已经有人输光了自己的筹码下桌了,但很快,旁边就有另一个刚刚打完二十一点满载而归的赌徒坐了上来。 赌局继续。 怀纸素人的运气时好时坏,时常输的气急败坏,可面前的筹码,却再以完全不合理的速度飞快增加。 当一个多小时过去之后,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槐诗的笑容已经被金灿灿的光芒照亮。 “这一把,我加注,大家随意,大家随意啊。” 他挥手,翻倍加注。 随着赌局迎来最终的‘河牌’阶段,赌注也从上家那原本已经足以让人血压飙升的600万加到了一千二百万。 在微笑之中,槐诗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下家。 为师加注了,悟空你呢? 那个枯瘦的男人脸色变幻,脸上的汗水一滴一滴渗透出来,可在槐诗挑衅的眼神之下,最终忍不住咬牙。 我全押! 就这样孤掷一注的,赌上了自己所有的筹码。 他喘着粗气,怒视着槐诗,冷笑:“我就不信,老子手里一整套四条你能秒我!” 槐诗神秘的微笑着,没有答话。 只是敲着手里的底牌。 默默计算着自己的这一轮过后即将收割到的筹码。 最终,在开牌的阶段,一张张的翻开了自己手中的底牌。 一张黑桃九,一张黑桃十。 再加上三张拣选出来的明牌。 七、八、j. 明晃晃的扑克,照亮了一张张惨白的面孔。 “不好意思,同花顺。” 槐诗偏过头,礼貌的对身旁的下家轻声道别:“还有人等着呢,你可以把位置让出来了,谢谢。” 就这样,在荷官的拨动之下,眼睁睁的道别了自己所有的筹码。 男人愣在了原地,下意识的想要发怒揍人,可看到槐诗的眼睛之后,瞬间冷静了下来,汗流浃背。 “别这样,怀纸先生,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他低声哀求:“能不能借我三百、不,二百万就好!” 槐诗冷漠的抬起手指,弹开了他抓在自己袖子上的双手,拍了拍不存在的尘埃,可是却并没有回绝,只是轻声问:“我凭什么借你钱?” 那男人呆滞了一下,旋即大喜,“我、我……我在伏见还有一家饭店,我可以签借条,我可以转让……”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神越发的鄙夷起来。 他本来可以借的,但莫名的愤怒却令他难以忍受这样的道理:“这些筹码是兑不了钱的你明白吧?就你这水平还想赢赌场的股份么?早点滚回家里去洗洗睡不好么?” “我、我也知道啊……” 那个人的脸色灰败:“可在之前,之前我输光筹码的时候,就已经把我们组的店面全都抵出去了,如果十二点之前我还不上的话……” 他嗫嚅着,眼睛里包含着期冀:“二百万,槐诗先生,二百万就好,我可以翻本的!” 槐诗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去看他。 抓了一把筹码,丢到了他的脸上,指了指不远处吧台上坐着的赤崎。 “借条写好给他,你滚吧!” “谢谢怀纸先生,谢谢怀纸先生!”那个人喜出望外,眼中再次亮起了希望和幸福的光,趴在地上把筹码捡起来之后,就喜滋滋的到吧台把欠条写好,最终,头也不会的冲进百家乐的区域里。 消失不见。 而槐诗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已经换过两岔的面孔,再度露出了无害的笑容。 “我们继续?” 于是,赌局继续,幸福也继续。 第七百四十七章 曾经的牺牲 深夜,京都国立大学,贵宾馆。 在象牙之塔交流团队的驻地,最内侧,堪称豪华的独立套房中,被一层层定律笼罩隔绝,摒除了所有的窥探。 黯淡的灯光之下,对话已经持续了很久。 “……宫本教授的精神状态还是不太稳定。” 艾萨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向另一头的校务理事会报告:“在几天前,我已经通报了统辖局的瀛洲分部。但是他们对此保持沉默,一直没有过正式回应,只是说不愿意接入到公家和武家之间的斗争之中,也希望我们能够保持自己的立场,不要让局势过于混乱。” 在半空中,罗素的投影缓缓点头:“你一直在瀛洲,可能没有收到通知——为了对接下来两到三年之后的诸界之战做准备,统辖局和五常之间的临时专项会议即将在一周之后举行。 会议没开始之前,谁都说不定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瀛洲分部做出偏向于保守的决策并不奇怪。”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宫本教授,你不需要担心。据我所知,存续院中任职的那位中岛公已经和决策室有过交涉。 宫本是他一手培养的学生,他不可能放手不管。” 艾萨克闻言,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既然有创造主·中岛公出面,那么宫本弦一郎的人身安全起码能够得到基础的保证。 哪怕情况再怎么恶劣,有了他在,宫本都不需要担心会有性命之忧,甚至连正式的审判都不会有。 每一个学者的存在对于现境都弥足珍贵,更何况是宫本这样能够保证人种延续的遗传学学者。 必要的话,存续院会以此为理由,将他带往总部,永久保存,以延续他的研究生命,为现境继续奉献。 “但仅仅如此的话,对现状并没有任何帮助,神城未来的存在本身已经让整个丹波内圈变得太不安定。” 副校长神情严峻的说道:“在之前,京都大学的校长曾经同我私下里表示,担心这将是费尔巴哈事件的又一次重演。” “别担心啊,艾萨克。”罗素信心十足的回答:“这不是已经有我们的王牌教师,古典音乐主讲槐诗负责处理了么?” 副校长的神情更加严峻了:“恕我直言,这是对槐诗生命的不负责,也是对丹波内圈的不负责。 校长你应该有更加可靠的人选才对。” 罗素忍不住大笑,“不要总是那么死板嘛,艾萨克,你要对我的秘书有信心一些……恩,虽然有的时候他确实喜欢乱来,但迄今为止,不也出什么大问题么?说不定到时候会有奇迹发生哦。” “奇迹只不过是幸存者偏差一样的偶发事象而已。” 艾萨克漠然反驳:“校长先生,学者只相信定律。” “哎,所以说,这就是你始终没办法突破创造主的原因啊。艾萨克,如果抱着这样的观念,你所学的东西越多,你的认知就越是被前人所束缚。再多的学位,对你而言也只不过是枷锁。” “我想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争论过很多次了。”艾萨克冷淡回答:“我认为这次也不会有结果。” “行吧,行吧……总是你有道理,我说不过你好吧?” 罗素摇头叹息,思索片刻之后,认真的回答道:“我知道你想讲什么,但很遗憾,尘埃还没有落定之前,象牙之塔不能轻易表明立场——所以,如果你实在看不下去的话,就给他一点帮助,怎么样?” 艾萨克皱眉,想要说话,却被罗素挥手打断了。 “就当这是校长给你的任务吧,我的副校长阁下,试试与自己的同事和谐相处怎么样?至少请尝试着包容一下我的秘书。 否则的话,传扬出去,我这个校长也会很难堪的。” “……” 沉默许久,艾萨克终于做出回复:“我知道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的。” “这不就好了嘛!大家和谐相处,都有光明的未来。” 罗素一拍手,眉开眼笑,正准备说话,便看到艾萨克的神情一滞,视线忽然看向了远方。 “怎么了?” “刚刚,时序又掀起了涟漪,恐怕信标又要被触动了。” 艾萨克的眉头皱起:“第十九次。” 在天国谱系之中,神髓之路的圣痕恐怕是同现境结合最深的一系,所有的圣痕都围绕着现境展开。 作为神髓之路的五阶,传说中时间之神克罗诺斯在地上的化身,艾萨克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一瞬间波及了整个京都的变化。 虚无的时轴上,出现了第十九个异常的分支点—— “恐怕又是非法的时间跳跃。”他说。 “……真拼命啊。” 漫长的寂静后,罗素了然感慨:“那位‘费尔巴哈的亡魂‘恐怕也不想看到曾经的事件再演吧? 让曾经的英雄再三牺牲到这种程度……如今的统辖局越来越不像话了,就算是再怎么官僚主义好歹也要有个限度才对。” “你知道内情?”艾萨克问。 “是啊,毕竟当年那次决策室和绿日高层的会面就是由我促成的啊,为了我可真是丢了好大一把的老脸。” 罗素摊手耸肩:“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天文会和绿日之间的摩擦不断,几乎快要失控了。 好在最后虽然大家都很不情愿,但为了避免全面冲突的爆发,维持现境和边境的稳定,还是咬咬牙把合同签了——毕竟现境只有一个,一旦坏了大家都要全部玩完。 我记得当时,是那个年轻人自己站出来,代表绿日愿意为现境所付出的诚意,主动去了统辖局。 毕竟是罕见的彩虹桥共鸣体质,不论是能力和身份都在足以让决策室重视,因此一度被誉为和平的象征呢。 哎呀,你是没有看到,当时佩伦那副无能狂怒的样子。 不知道究竟是不忍心自己的养子为虚假的和平做出那么大的牺牲,还是因为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选择去统辖局呢? 当时场面可真是……相当精彩!” 艾萨克愣了许久,不解的问:“但就算是这样,恐怕也不会得到信任吧?” “谁说不是呢?简直两边不讨好。” 罗素怜悯的感慨,“统辖局会堤防你是绿日的间谍,绿日又把你当成了投靠天文会的叛徒,而自己又注定只能在工具人一条路上走到死……遇上这种情况,谁都不好过。 在那种情况下,依旧费尽心思的去为混种奔走,争取权益,竟然还促成了当时边境混种流民的领袖和美洲官方的正式会面,只能说实在是不容易,结果……又和毁灭要素牵扯到了一起。” “你是说‘费尔巴哈事件’?” “是啊,毕竟是美洲谱系近五十年以来最惨烈的一次损失,也是整个美洲最接近地狱的时候,最危险的时候,距离全美深度化只有一步之遥…… 从那之后,就再没有现境的谱系愿意庇佑兽化特征者了。” 说到这里,罗素抬起手,揉了揉老脸,一声惆怅的长叹:“好了,别再讲这些让人难过的旧事了。 现在让我们聊点充满希望的东西怎么样?就比方说我们那位正在拯救丹波内圈的王牌教师槐诗阁下,他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这么说的时候,这位老人的眼神就充满期待。 而艾萨克的表情,就变得一言难尽。 “怎么了?”罗素迫不及待,催促道:“唤龙笛不是你一直管着的么?别卖关子,来让我看看他进度如何?” 漫长的沉默里,副校长阁下面无表情的抬起手。 五指之间,唤龙笛的投影展开。 全世界最为庞大的深渊探镜无声的调转方向,自边境之中缓缓旋转,输入参数,调整坐标,对准了现境,然后一瞬间便迅速锁定了某个象牙之塔的老师。 就这样,画面放大再放大…… 不等清晰的图像浮现,便有嘈杂的声音如同海啸那样从另一头响起。 好像有无数人在激动的咆哮和呐喊。 而就在赌客们围观中,有一张俊秀的面孔从画面中缓缓浮现,带着兴奋的笑容,双手将所有的筹码全部推到赌桌的中央。 “——allin!” 竟然孤掷一注的,一把押上了所有。 很快,随着他手指的调转,底牌亮出,同公共牌组合,如出一辙的花色,彻底将狂热的氛围推上了最高潮。 5、6、7、8、9! “同花顺!!!” 一瞬间,在那些忘我的呼喊之中,不知道赌桌上多少面孔失去血色,化作苍白,倾听到内心深处绝望的哀鸣。 只此一组牌,就敲定了多达三亿美金的胜负,奠定了今晚再难复制的巅峰! 一时间,整个赌场的气氛好像都被点燃。 宛如当之无愧的王者降临在这一片大地之上,在尊崇的目光中,那年轻人的面孔仿佛也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 那正是新一代赌神冉冉升起的模样! 可房间里,却一片死寂。 漫长的沉默中,罗素挠着头,满怀不解:“这谁啊?” 艾萨克面无表情的回答:“怀纸素人。” “他在干什么?” “在打牌。” 于是,罗素茫然的问:“那我们的王牌教师槐诗呢?” “……在拯救丹波内圈。” 第七百四十八章 黑幕 如今,赌场之中。 同桌诸多赌客戒备又谨慎的视线下,槐诗按着手里的底牌,不屑的抬起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对手……身后吧台上的插花。 “兄弟,他手里是什么牌?” “慌什么?两张j而已。” 那那一束花道大师每日精心制作出来的梅花兴奋的摆动了两下,“一张方块一张红桃,秒不了你!干他干他!” “谢了兄弟,等会儿就给你浇水。” “不客气嗷!” 槐诗收回目光,邪魅一笑,抬手甩出两个水晶筹码:“我加注,两千万!” “……” 窒息的气氛中,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庞大的压力,起身:“我弃牌。” 不顾自己押上赌桌的筹码,他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资本,狼狈逃窜。 “就这?” 一片吸冷气的声音中,一代赌神怀纸素人环顾着四周,露出了不屑的微笑。 恐怖如斯! 周围投来的目光变得越发敬畏和忌惮了起来,只可惜没有胆子怒喝一声‘此子断不可留’。 这大概就是东夏人最常说的‘扮猪吃老虎’吧!为了麻痹自己的对手,竟然不惜在赌局开始之前先输掉四百万!所有人都被他无害的表象所欺骗,没有想到这都是演技! 心机深沉,谋算似海! 不愧是短短半个月就从丹波内圈崛起的怀纸组,实在可怕! “所以,这就又赢了?” 槐诗低头,端详着面前快要将自己淹没的筹码。 难以置信。 实际上直到现在,这憨批都还没分清梭哈、德州和二十一点的规则,全要靠戚问的提醒指挥,还有圣痕的辅助外挂。 不然的话,别说打牌,早就把人都丢完了。 到现在,槐诗都没搞明白这操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为啥就赢了,然后反复的赢了,偶尔输上一点之后,又立马加倍赢回来了。 不劳而获难道就这么爽的么? 槐诗自己都惊呆了。 可哪怕明知道这筹码不过是短短一夜的代币,根本什么都兑换不了,他依旧也兴奋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挥着筹码喊两声再来。 看看周围这群傻逼,根本不会动脑子,赢起来简直不要太重要。 运气站在我这边! 我还能再赢。 我可以赢到最后! 只有我才是这里的主宰者! 毫无来由的强烈信心和冲动在他的脑中涌动,令槐诗的面孔都兴奋的涨红,狂热的抚摸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筹码。 只是想到最后赚到的钱还要分给黑心女人一半,他就心中忽然一痛。 等等,我为什么要心痛? 这他妈的不能兑换的代码和塑料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在命运之书的警示中,槐诗恍然警觉,笑容僵硬在了自己的脸上,呆滞在原地。 怎么回事儿? “赶快开局啊。” “喂,快点啊,傻了吗?” “怀纸组的,不玩就让开,不让人等太久!” 周围重新挤过来坐下的赌客迫不及待的催促着,怒视着这个发呆的人,就连荷官都疑惑的看过来:“怀纸先生,可以开始了么?” “……” 沉默里,槐诗抬起头,看着那一张张不知何时被狂热和兴奋充斥的面孔,许久之后,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大家先玩吧。” 他起身,甚至不想看自己刚刚迎来的那一大笔筹码,转身离去。 在这不知何时变得闷热起来的赌场中,所有人的脸上好像都带着幻觉一样的笑容,空气中散逸着近乎凝结成实质的贪婪,无声沸腾,笼罩了一切。 哪怕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出局,血本无归,甚至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股份,不惜押上了自己的产业去兑换无用的筹码。 赌注,也开始越来越庞大。 哪怕是输光了所有的筹码,依旧站在赌桌旁,期盼的观望。 有的人遗憾无比,感觉自己距离成功其实就差一点点,只不过时运不济。 而有的人脸色灰败,宛如行尸走肉,面对赌场所免费提供的豪华服务视而不见,呆呆的坐在沙发,眼神毫无焦距。 好像行尸走肉一样。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在窗边,猛然回头,便看到窗外的夜色中有一道飘摇的身影无声划过,苍白的脸上映照着夜色与霓虹。 很快,又消失不见。 只有街道上一滩滩迅速冲刷干净的血迹。 街道上,不论是面带笑容的购物者,行色匆匆的路人,乃至笑容热情的商家都径自绕过了脚下的血迹,视若不见。 早已经习以为常。 几个人的死去,甚至涟漪都没有掀起,便已经被那些闪耀的霓虹所吞没,覆盖在黑暗中。 简直就像是走进了现代化的肉食处理车间那样,在看不见血的宰杀里消失无踪,甚至连痛觉都只有一瞬…… 然后,一切便都已经结束了。 当槐诗再度回头时,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场景。 在一片喧嚣热闹的氛围中,有侍应生走向一个被抛弃的败者,将一纸信笺递给他。那个人颤抖着捧着那张纸,许久,艰难的点头。 将那张信笺奉还之后,他抬起手,叫了一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之后,麻木的起身,走向了天台的方向…… 没过了多久,坠落的黑影,再次从窗外划过。 在遥远的大地上迸发了一声闷响。 “怀纸先生。” 不知何时,伊佐木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容妖艳如牡丹:“怀纸先生,千叶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许久,槐诗从窗外收回视线:“带路吧。” “请跟我来。” 伊佐木莲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前方。 他们穿过了沸腾的赌场,走向了楼上僻静的观赏包厢, 在隐秘的源质流转笼罩之下,赌场中狂热的氛围如旧,贪婪之船乘风破浪,依旧行驶在深渊之上。 自始至终,千叶龙二都带着迷醉的笑容,依靠在温香软玉里,静静的观赏着这一切。 沉浸在酒精与美色中的眼瞳毫无任何的触动。 哪怕其中的人里包括曾经自己的忠实下属…… 许久之后,撑着拐杖的佝偻管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汇报:“老爷,总会长名单上的人都处理完了” 千叶龙二回头看了他一眼,许久,微微颔首,“等我们的人下葬时,代我去送束花吧。虽然吃里扒外,但毕竟主从一场,总要给他们一个体面。” “那么,赌局呢……”管家问。 “大家不玩的正开心着么?”千叶龙二随意的挥手:“继续。” “是。”管家撑着拐杖,无声退下。 “还有,其他人也都出去吧。”他起身,穿上了裤子之后,拍了拍身旁的屁股,微笑:“等会我们再继续玩。” 目送着娇笑的女孩儿们离开了房间,他走向酒柜,问道:“要喝点什么吗?” “请给我最里面那瓶山崎,最贵的那一款。” 刚刚推门而入的伊佐木莲看向柜子最里面:“我看到了。” “怀纸君呢?” “我随意。”槐诗回答。 “随意又是什么呢?”千叶龙二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发:“你总是会给我出难题啊,怀纸君……你也山崎吧。这可是五十年的好酒呢。” 提起了酒瓶走过来,坐在了他们的对面,示意他们随意,自己加了冰块之后倒了半杯。 千叶龙二看着槐诗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你他娘的不是不会打牌么……早知道就想个办法早点赶走你了,怀纸君,你差点坏了同盟的事啊。” “我得说,我对此一无所知。” 槐诗抬起头,看向单向玻璃之外,沸腾的赌场里,还有那些失魂落魄的面孔。 “都是一些吃里扒外的叛徒,没必要在意。”千叶龙二满不在意的说道:“生天目老头儿也太会使唤人了,总是给我塞一些棘手的活儿。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很伤心,但是,怀纸君,今晚这一场赌局的目的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单纯。“ 到现在槐诗哪里还不明白,这一场赌局,本身就是同盟内部铲除祸根的手段。 “在这种关节上,手段不能太粗暴,也不能动摇同盟的根本,偏偏吃里扒外的二五仔那还不少……” 千叶龙二轻声叹息,“只能出此下策了。” 今晚的帝国赌场,便是叛徒的断头台。 通过赌场的股份,引诱所有人参于其中,再利用手段,引导着名单上那些背叛者自己给自己套上绞索,赌博的方式名正言顺的收回同盟的资产。 最后输光一切之后,欠下巨债走投无路的人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下场。 天台。 “让我重新介绍一下吧。” 千叶龙二看向身旁的伊佐木:“这位是来自无归者墓地·‘贪婪之船’的清理专家伊佐木莲女士,今晚这一场赌局也是她的手笔,能够这么顺利,她功不可没。” “是千叶君过奖了。” 伊佐木莲微微一笑,只是说:“真遗憾啊,我原本还想看看怀纸君裸奔的样子呢。” 就连她也没想到,原本四平八稳的计划竟然会差点翻船。 一切的发展都完全符合预料,唯一的例外,就只有……她眼前一脸懵逼的怀纸素人。 “合着你们都在演我?!”槐诗终于反应过来。 “本来不会这样的。” 千叶龙二似笑非笑的看向槐诗:“我都试探过你啦,还特地让伊佐木察看,结果发现你什么都不会啊……谁能想到你深藏不露呢?” “很遗憾,怀纸君,我恐怕不能让你继续下去了,好处总不能全都给你一个人。” 千叶龙二毫不隐瞒的告诉他:“赌场的股份我内定给了落合家,这一次赌局的胜负早已经安排好了。” 槐诗目瞪口呆。 合着赌局开没开始,赢家就已经被人黑幕了?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值得 短暂的沉默中,千叶龙二并没有回话,看向身旁:“伊佐木小姐,外面就拜托你了。” “定然万无一失。” 伊佐木倒是不介意他支开自己,淡定的离去,还没忘记拿走了桌子上那瓶山崎。 门关上之后,寂静的豪华包间里就只剩下了千叶和槐诗两人。 “说起来,我们还没有这么亲密的交谈过呢,怀纸君。” 千叶龙二又拿出了一瓶好酒来,给槐诗倒了一杯之后,感慨道:“原本我是想要将你召至我的麾下的,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没想到,是生天目老头儿下手早了一步。” 槐诗疑惑的皱起眉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而千叶龙二端起酒杯祝酒,仰头一饮而尽,抬起袖子擦了擦胡子存留的酒水,直白的说道:“我很欣赏你,哪怕是现在,我也很欣赏你,因为你和其他人不同。” “千叶先生过奖。” 槐诗回答:“如果招揽的话就免了,在下暂时没有改换门庭的想法。”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我不喜欢夺人心头所好,这种事情就好比男女之间的关系,你情我愿才是正理,况且我也没有梨花那么漂亮的女儿啊。” 千叶大笑了起来,起身,示意槐诗跟过来。 走到窗前,指了指下面闪耀着灯火的绚烂霓虹。 自丹波内圈最高的地方向下俯瞰。 “你看到了么,怀纸君,这里是帝国酒店,那里是落合家的产业,那里是生天目家的贸易公司……恩,还有属于你了的静通电子,还有那里,应该就是怀纸组了吧?从这里,到那里,这就是丹波内圈。” 他的手指调转,指向其他的地方: “这里我有一家服装厂,这里的是一家投资公司,帝国酒店下面,丹波内圈最繁华的地方我有六家店面……对了,你最近不是在弄生鲜市场么?我在码头还有一家海产公司。” 好像炫耀着自己的亿万家产那样,千叶龙二絮絮叨叨的说着,到最后,告诉他:“这些你都可以随便挑选,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补偿。” 槐诗愕然,难以理解。 “我并没有从赌局中胜出,实际上倘若这是同盟的决定,我也只有遵从的选择。为什么又要补偿我呢?”他说:“我不觉得有什么补偿的必要。” “要说的话,就当资助怎么样?” 千叶龙二摇头笑了起来,抿着杯中的酒:“你告诉赤崎的话,这两天已经在同盟里流传开了。实话说,怀纸,我非常羡慕你。” 他轻声说:“非常,非常的羡慕你——不,就算说嫉妒也不夸张了吧?对我而言,现在的你已经是闪亮到碍眼的程度了,有可能的话,我非常想要让你从丹波内圈消失。” 在玻璃的倒影之中,千叶龙二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平静的让人发毛。 或许这才是千叶龙二真正的样子。 当从酒精与美色的迷醉中挣脱时,他就变成丹波内圈的统治者,将曾经的千叶家从破灭的边缘挽回,以一己之力达成中兴的极道主宰。 可槐诗依旧平静,站在窗户前面,低头俯瞰着下面的夜色,回头时,神情就变得疑惑起来。 “我不记得我触犯了什么禁忌啊,千叶先生。”他好奇的问,“需要我谢罪么?跪地,土下座?” 千叶龙二反问:“如果我说要的话,你会么?” “我会的。” 槐诗回答:“毫不犹豫。” 可千叶却被逗笑了,缓缓摇头:“怀纸君,你也是虚伪的人啊……那种虚有其表的仪式大可不必。 我可没有除掉你的理由。” 他抬起手,拍了拍眼前年轻人的肩膀:“我知晓你的野心,也明白你的目的,我清楚,倘若让你做大,将来就会动摇同盟对丹波内圈的统治。 但其实没有关系,我不在意,确切的说——不论是生天目还是我,都不觉得你能成功。” 千叶龙二告诉他:“因为我们都尝试过和你一样的事情。” 槐诗,愣在原地。 “你知道么?我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正当中年,可有时候睡完了女人也会腰酸背痛。半夜起床尿尿的次数多了,就会怀念从前,怀念年轻时的体魄和作为。羡慕那些年轻的,明亮的,能够闪闪发光的东西……” 千叶龙二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嗤笑了起来:“哪怕年轻时自己有多么愚蠢——哪怕再怎么不堪的过去,现在回忆起来,竟然也充满了所谓的‘希望’。” 他说,“那个时候的我们,就像现在的你。” “生天目老头儿曾经努力过,为此狼狈的像是狗一样,灰头土脸,可是最后依旧失败了,我我稍微聪明了一点,早早的选择了放弃,到最后,尽我所能,也只能保持千叶家的延续。” 他自嘲的笑着,看向槐诗:“饮水、食物、医疗还有教育……你所做的事情比我当年要现实了许多,怀纸君,但是自始至终,你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千叶龙二凝视着槐诗的眼睛,轻声问: “——你想要让他们变得更好,可他们真的愿意么?” 槐诗摇头,不假思索的回答:“难道会有人想要活在地狱里?” 千叶笑了,“那你下楼去大厅问一问那些漂亮女孩儿,告诉她们,不要再做妓女,有个月薪五万日元的稳定工作可以给你,你觉得她们会不会嗤之以鼻? 你去告诉小弟,不要再做极道,我们可以重新再来……可人生哪里有那么多机会重新再来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些从小就习惯了盗窃、欺诈、出卖和暴力的人,又怎么可能回归到正常的秩序中去? 等到了四五十岁,感觉自己老了,发现自己一事无成,会害怕,会后悔,会痛哭流泪,可除了血汗工场之外,还会有哪里能够收留他们呢?便利店里招工都会嫌弃你身上的纹身和混种的身份。 到时候,除了这个唯一会包容你的地狱,你又能到哪里去?” “总有人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机会,这个世界可以变得很好。可是,这个世界从不缺乏机会,不是吗? 那为什么它还是这么糟糕?” 在槐诗的沉默中,千叶龙二平静的告诉他:“怀纸,哪怕你能够给他们无数次的机会,但你阻挡不了自甘堕落的人。 哪怕是迎来短暂的变化,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本性毕露。当人习惯在无光的地方生活之后,就再也无法离开黑暗里……” “你知道么?在你之前,也还曾经有人和你一样的努力,一样充满希望。”千叶龙二说:“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神城未来。” “神城?”槐诗愕然,怀疑自己听错了:“神城未来?” “对,神城,你所知的那个疯子,神城未来。” 千叶龙二嘲弄的笑了起来:“很滑稽,对不对?曾经的救赎者,如今竟然想要将整个族群捆绑在战车上。 他曾经来找过我们,像你一样,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希望我们能够帮助他。但我们没有。 我们冷眼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看着他失败的狼狈模样,最后再看着他孤独的离去……他的资产被自己的盟友吞并,他的好意被他的支持者背叛,他的希望被他想要帮助的人践踏成泥。 至始至终,我们没有过任何的阻拦。 因为丹波内圈就是这么残酷的地方,它就像是活的一样,会杀死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会改变所有想要改变的人,包括神城未来,包括生天目,也包括我和你。 这不是一个人的努力能够改变,也不是一群人的牺牲能够挽回的东西。” 说着,千叶龙二抬起手,指向落地窗外,那辉煌的城市。 “看吧,怀纸。 那里京都塔,这边是中央区,而那里是清水板的方向,右京、左京、东山、山科、西京、下京…… 你看外面的世界多么的庞大和辉煌。 倘若从天上俯瞰,所谓的丹波内圈、丹波区,就是这么狭窄的地方,和这个城市相比,渺小的像是垃圾桶一样。 无分贵贱,我们都是在这里面求生的蝼蚁,被囚禁在这里的囚徒,我们只不过是这果核之中的‘无限宇宙之王’。” 他背对着那些辉煌的灯火,笑容变得自嘲又古怪,“你想要从同盟中获取权利,用来改变了这一切,可你根本找错了方向——从来都不是同盟统治了丹波内圈,是丹波内圈统治了同盟! 而它,不会接受你想要的改变。” 在漫长的寂静里,千叶龙二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可直到最后,那样坚决的眼神都未曾有过任何变化。 哪怕再怎么动摇、震撼和彷徨。 “感谢你的提醒和警告,千叶先生。” 槐诗平静的回答:“即便是如此,我也不会放弃。” “所以说,年轻真好啊……” 千叶摇头,无所谓的挥手:“怀纸,你可以努力,我们不会阻拦你,但你会失败,你所尝试的一切都不会成功,你的努力毫无意义。 现在,你可以走了。” 在远方,响起了十二点的钟声。 包厢外响起了狂热的欢呼声,庆贺着新一代赌王的诞生。在窗外有绚丽的焰火升上了天空,照亮了那个年轻人的眼瞳。 就像是深渊中点燃了火光一样。 “千叶先生,或许我最后会迎来失败,但我不觉得我的努力会白费——” 纵然知晓了最后的结局,他依旧在微笑着:“不论付出多少,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因此而得救,我相信,这都是值得的。” 就这样,他礼貌的道别,转身离去。 门关上了。 寂静里,千叶龙二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远方夜空中的光芒,仰头,饮尽了最后的残酒。 第七百五十章 惊喜 在回去的路上,槐诗坐在车里,看着那些炫丽的霓虹渐渐远去,走进更加熟悉的暗淡街区。 早已经被砸碎的路灯下,寄身在纸箱里的流浪汉们从小巷里探出头来张望,远方传来了怒斥和责骂的声音,还有小孩儿的哭喊。 铁片摩擦的声音里,营业结束的杂货店拉下了闸门。 很快,街道上除了行人匆匆的脚步之外,只剩下了醉汉呕吐的声音…… 说不上幸福和美好,但不知为何,却让槐诗终于放松了下来,好像从一个飘忽的泡影中得以回归现实,感受到了熟悉的重力。 他闭上了眼睛,无声长叹。 “老大好像心情很不好啊。”开车的上野忽然问道。 “嗯?”槐诗问:“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表情有这么明显么?” 上野想了半天,一拍脑袋,摇头:“不知道,感觉……” 槐诗无言以对。这就是单细胞生物的敏锐直觉么?实在是让人心生敬佩。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上野,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不做极道了,你想去做什么吗?” “啊?”上野完全没听明白。 “我是说……如果不做极道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上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那不就活不下去了吗?” “……不至于吧?” “老大,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可是连计算器都不会用的啊。”上野认真的说道:“有纹身的话,便利店的人也不要我吧。况且脾气这么臭,万一把客人打伤了怎么办?” 槐诗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好吧,我们不谈论现实条件,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给你机会随便选的话,你有什么想做的吗?比方说,梦想啊什么的。” “没想过诶,那种事情太复杂了吧?”上野想了半天,忽然回头看过来,瞪大眼睛,满是好奇:“老大你呢?” 槐诗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反将一军。 想了一下之后,忍不住耸肩。 “说实话我以前想要成为一个艺术家,嗯,演奏音乐的那种,不过后来觉得当老师也不错,看着学生得到了成长,就觉得像当年的自己也成长了一样……” 槐诗还没,看到上野一脸恍然、张口欲言样子,便皱起眉头:“你敢说‘俺也一样’的话,我就把你从这里丢出去。” “俺也……咳咳咳。” 上野话说了一半卡住了,想了半天,试探性问道:“那我去当体育老师总没问题了吧?” “教什么?”槐诗叹息:“教孩子们拿着片刀去抢地盘砍人么?” “……不能吗?”上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槐诗忍不住想要捂脸。 你究竟对学校有什么误解?天底下哪个普通的学校会教学生这种事情…… “啊,总感觉很复杂啊。” 上野尴尬一笑:“如果不做极道就能活的很开心的话,总归是好事吧?不过,我觉得,没必要想的那么长远……反正一个饭团只要三十块,大不了去卖力气干活儿咯。 只要人活着,就总有办法。” 他想了一下,信心百倍的说道:“我老娘教我的:今天的事情今天搞定,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想那么多没卵用的干什么?” “……” 沉默里,槐诗愕然的抬头看着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目瞪口呆。许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上野从后视镜里看过来,一脸茫然: “我说错什么了吗,老大?” “不,令堂真是富有智慧的人啊,上野。” 槐诗拍着他的肩膀,愉快大笑着:“这真是我今晚听过最有道理的一句话了!” “诶?是这样吗?” “当然啊,今晚喝酒去,要一起嘛?” “好呀好呀。” . . “啊,好想喝酒啊,想吃寿司和刺身,咖喱饭,炸猪排,想吃牡丹锅,想吃拉面,还有天妇罗……想要泡温泉,马杀鸡,还有泡泡浴……” 凄惨的月光之下,托尼端着泡面碗,对月长叹。 软趴趴的马脸面具在风里甩来甩去,映衬的那一张抽象的面孔越发的悲伤。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难得来瀛洲出差一次……” 萧瑟的风中,他悲凉的长叹:“人生是只有加班的时候是这样,还是总是如此呢?” 无人回应。 只有马面人摇头,端起泡面的碗,然后一手扶着软趴趴的马脸面具,连汤带面一齐倒进了大嘴的洞里去。 一阵灌水壶一样的空洞声音过后,咀嚼的声音响起。 最后,嗝儿了一声。 晚餐就这样结束了,或许还连带着夜宵和明天的早饭。 悲伤的天文会社畜把打火机伸进马嘴里,按了两下之后,就从鼻孔中喷出两缕青烟,抬头看向天台之下。 沉寂的夜色里,灰扑扑的库房沉寂在一片黑暗中,悄无声息。 “话说……老同事见面的地方,就这么没排场么?档次降了啊,兄弟。” 托尼自言自语着,踏前一步,踩着楼层的边缘,低头看向天台之下的落差。确定了高度之后,转身,展开双臂,猛然,一跃而起。 就这样,向着身后的大地坠落。 在半空中,他灵活的翻转着身体,甩着马脸,自扑面而来的风中回旋,反身翻腾两周半再转体两周半,紧接着像是小陀螺一样在迅速的坠落中旋转一千零八十度,划过了一道夸张的弧度之后,最终撞碎了库房脆弱的顶棚。 从天而降! 在迸发的巨响里,不速之客闯入天花板之后的灯光中,带着飓风坠落在地,可是却一缕尘埃都未曾扬起。 “耶——满分!” 苍白灯光照耀之下,托尼缓缓起身,捋了一把后脑勺上的马鬃,双手握着枪,对准两侧,看向了四周。 “喂?请问‘菲尼克斯’先生在家吗?” 寂静里,无人回应。 但托尼却没有放松丝毫的警惕,一步步的检索着仓库的每一个地方。 原本应该废弃了很多年的仓库里,却堆满了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各种设备,密密麻麻的监控屏幕上显示着京都各个要害地区的影像,但更多的却是丹波内圈内部的场景。 随着检索程序的运转,浸泡在巨大水缸中的服务器源源不断的散发出高热和沉闷的嗡嗡声。 而周围的墙壁却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武器,包括堆积如山的箱子,甚至包括足以将一整个体育馆都送上天的炼金炸药和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城市之中的肩扛式火箭弹发射器。 最深处的桌子堆积着无数繁复的档案、资料和记录,而就在墙壁上,则贴着一张堪称巨大的京都地图,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不同的标记。 托尼一步一步的接近,随手抄起了一份资料,便看到了关于‘钧天白狐‘的情报分析,再抄起一份,则是鹿鸣馆职务的变动。 再然后,是上皇亲军‘座‘的对外行动记录、以及将军麾下的幕府重要人物资料,瀛洲统辖局分部对外公开的月度简报…… 乃至最后…… 无数资料和记录之下,一份印着【绝密】标记的履历。 在原暗军团的标志之下,照片中,带着马脸面具的男人呆滞的看向了照片外的自己。 正是那一瞬间,冰冷的枪管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久违的轻佻声音从身后响起。 “想我了吗?人马先生。”在台灯无法照耀的阴暗中,曾经原暗军团的王牌暗杀者‘菲尼克斯‘如是问候。 托尼的动作停滞在原地,似是僵硬: “陷阱?” “哈,谁知道呢?”菲尼克斯满不在意的问道,“找我多久了?” “大概半个月?嗯,从香巴拉的疗养院发现你想要逃单开始。”托尼温馨的提醒道:“药不能停哦,柳东黎。” “放心,我走之前抢了一大笔,足够我吃到明年生日过完。” 托尼笑了:“那生日过完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嘭的一声爆炸,变成现境污染源?” “多谢关怀,我会提前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到时候请记得给我献花。” “我得说,你的同事和你的家人们都很关心你。”托尼叹息:“为了避免大家产生一点不愉快的摩擦,能不能请你回到风景如画的疗养院去?” “啊,放心,我对你们有信心——我的同事宽宏大量,我的家人明白事理,这个世界这么美好,就算没了我,大家也一定可以和睦相处。” 在他身后,柳东黎吹了声口哨:“只要公司愿意多发一点抚恤。” “我觉得不太可以。” 托尼再一次规劝:“跟我回去,柳东黎,很多人都在找你。其他人未必会有我这么讲道理。” “带着枪来讲道理?” “就是因为想要讲道理,才只是带了枪而已。” 托尼提醒道:“你跑路就算了,干嘛去抢技术部的深度保管库?现在,统辖局的架空楼层、存续院的污染管理中心和技术部的律令所,全部都在找你……有的要死的,有的要活的,还有的想要半死不活的。” “听上去众口难调啊。” “谁说不是呢?”托尼无奈的耸肩,“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那一瞬间,巨响爆发,整个仓库陡然一震。 凄白的寒霜从托尼的身上扩散开来,随着永恒的霜风席卷,将他周围的一切都冻结在庞大又坚实的冰块里。 包括他身后的柳东黎。 可当他回头时,却看到身后的冰层里空空荡荡,没有丝毫的人影踪迹。 只有头顶的灯泡无声破裂,将一切吞没在了黑暗里。 紧接着,枪声迸发。 融化的炼金子弹在枪膛中化为了炽热的光,自空旷的黑暗里纵横交错,留下了一道道撕裂一般的光芒。 火花飞迸。 随着那个紧贴而至的人影,两柄匕首碰撞在一处,稍纵即逝的照亮了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一张是带着寒霜的马脸,而另一张,却是好像从街边随意买来的奥特曼面具。 “艾斯?” 自激烈的搏斗之中,托尼被逗笑了:“你的爱好真冷门啊。” “老子这是佐菲,你懂个屁的光之巨人!” 柳东黎大吼:“吃我奥特飞踢!” 可黑暗里不但没有飞踢的破空声,反而有子弹的烈光从托尼身后亮起。 一道尖锐的巨响,燃烧的子弹在军刀的格挡之下崩飞了。 托尼怒斥:“这他妈是哪门子飞踢?” “这你就不懂了吧,万物皆可飞踢,rpg也可飞踢,为什么子弹不能算飞踢?” 柳东黎步步紧逼,像是早已经预知了他所有的手段,完美的闪过了托尼的一切反击,使用一把匕首和手枪里的咒弹,完全将三阶的霜巨人完全压制住了! 托尼后退,躲过了刺向马脸的匕首,猛然弃刀,掌心中的极寒和暴风雪喷薄而出,化作锐利的长刀,劈斩。 空了! 当他想要摘下身后的闪光弹时,却听见闪光弹的位置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刺眼的烈光在他眼前爆发。 他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 再然后,一拳。 隔着马脸的面具,砸在他的面孔之上,让他一个踉跄,后退,但身后已经无路可退,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遍布裂痕的匕首在瞬间贯穿了他的掌心,将他钉在了墙上。 紧接着,漆黑的枪膛顶住了他的脑门。 “别动。” 柳东黎漠然的警告:“这一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人马。” 寂静里,托尼低声喘息,隔着服务器上闪烁的暗淡微光,凝视着那一张久违的面孔,还有他好像没有焦点的眼瞳。 终于,恍然大悟。 “……时轴错位?” 他冷声问:“你究竟跳跃多少次了,柳东黎?” 就好像早知道他要这么问一样,那一张面孔露出了嘲弄的笑容:“与你无关,托尼。什么每一次你都会问相同的问题?” “你应该清楚时间跳跃所带来的恶果,没有彩虹桥主体框架的配合,感知和身体之间的时间错位会越来越严重……” 不稳定的时间跳跃将会产生误差,撕裂灵魂和意识,令感官和身体的时间产生错位。 身体在此刻活跃,可意识却已经不受控制的飘向了未来。 这并不是什么带来预知的好事。 而是崩溃的先兆。 倒不如说,经历了十七次以上的跳跃之后,柳东黎到现在还没崩溃,才是真正的出乎预料。 哪怕是一次的违规跳跃也应该撕裂了他的灵魂,引发自灭了才对。 他能够活到现在才是奇迹。 “你是怎么做到的?”托尼难以置信的问。 “这当然是……秘密。” 柳东黎最后对他微微一笑,扣动了扳机。 托尼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迅速的失去了所有力气。 “啊哈,麻醉弹哦,惊不惊喜?” 伴随着愉快的口哨声,那一张笑脸后退,消散在了眼前的黑暗里。 第七百五十一章 交易 等托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体感时间告诉他还没过十五分钟。 就在他身旁,河流的对边,原本庞大的仓库已经笼罩在火焰里,熊熊燃烧,将夜空点亮。远方传来了消防车的尖锐声响。 “fu@k!” 托尼下意识的骂了一句脏话,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 “你运气真好。” “嗯?” 托尼回头,看在站在岸边的艾晴,她拿着手机,静静的拍摄着眼前燃烧的场景,许久,回头看了过来,瞥着他的伤口,了然的说道:“只是右手受了伤而已,你和他的关系看起来不错。” “只是一起出过几场任务而已,我可和那种怪物扯不上关系。” 托尼烦躁的甩着马脸,旋即反应过来:“其他人也被袭击呢?” “嗯,其他的分支传来的消息,有两个调查员被他打断了条腿,还有一个侦探因为脑震荡被送进了医院里,除此之外,还有四场车祸,两场意外事故,最惨的一个人被地铁拖着跑了三站,差点没了命。” 艾晴耸肩:“比起来,你摸到这么多线索反而能全身而退更令我惊奇一些。” 托尼的马脸似是僵硬了一下,旋即,挠着马鬃尬笑了起来:“我这不是着急么,刚找到线索准备抓个热乎的,就忘记了通报……” “不,是是你运气好,如果你通报了我,今天来的是一整支队伍的话,他恐怕就不会手下留情。” 艾晴凝视着隔岸的火,忽然说:“他已经不打算再掩饰了。” “嗯?”托尼不解。 “就在今天,所有进入丹波内圈的调查员都遭遇了袭击,伤的虽然不重,但短时间内恐怕没有什么行动能力。他不希望我们插手这里面的事情,甚至在阻止我们了解情况。” 艾晴沉吟着,忽然说:“天文会对他而言,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哈?为什么?”托尼不解:“如果要阻止神城未来的话,我们是和他站在一边的吧?” “谁知道呢?不过可以猜猜看。” 艾晴短暂的沉吟片刻,轻声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断定:一旦我们知道丹波内圈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会变成他的敌人了。” 托尼愕然。 “——那么,他害怕在我们做什么?” 艾晴轻声呢喃,“阻止他?不对,一个能够不顾及后果无限制进行时间跳跃的人想要做什么,除非出动同等的末日警备员,否则没人能够阻止的了。” 火光的映照里,她忽然露出了嘲弄的笑容:“那我们又会做什么?除非事情糟糕到什么程度,否则天文会什么都不能做——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最后会导致天文会不顾国家主权而狠下辣手的事情么?” “啥?” 托尼目瞪口呆,难以理解艾晴的思维为什么如此跳跃。 “不如换个思考方向——有什么问题,是时间跳跃了十七次……不,十八次之后都无法解决的呢?” 艾晴自顾自的说道:“最可能出现的结果,绿日要撕毁和天文会之间的默契与合约,趁着诸界之战开启的时机,通过混种引发现境和边境之间的冲突,进而完成十几年前未能开启的全面战争—— 佩伦要借此延续最后的仪式,不惜将现境推到崩溃的边缘,通过这一场战争,成为完整的‘天敌’。 但这反而是最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佩伦不在乎现境的稳定,那么他十几年前就根本没必要和天文会妥协。 绿日是反抗组织,但又不是毁灭要素。” “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一个……在不久的未来,哪怕没有绿日,丹波内圈将成为现境的威胁。 可一群在公家和武家夹缝之间求存的可怜虫能够做什么? 最有可能的,神城未来将【单股负链rna病毒】的定律完成了——甚至早已经完成了,在所有人发现,在宫本弦一郎发现之前,就已经种下了时间跳跃所无法挽回的结果。 更甚至说……” 死寂里,艾晴缓缓抬头,漠然的看向远方:“还需要我继续推测下去么,柳东黎?你还要在那副望远镜后面躲多久?你究竟在隐藏什么?” 无人回应。 只有一个红色的激光点出现在了她的额间,自风中飞散的长发里展露,那是跳跃的火光也无法隐藏的杀意。 托尼骤然起身,摸索着全身,最后在裤脚下面捏出了一个小黑点。 窃听器。 “生气了?” 艾晴低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笑意嘲弄:“你从来都畏畏缩缩,柳东黎,就算有力量也害怕伤害其他人而从来不去做什么。 看起来永远在笑,实际上永远冷漠,其他的人你从来信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软弱样子,才造就了如今的恶果?连女友都变成了‘前任的’,不打算检讨一下么?” “同样也担任着某个‘前任’角色的艾晴小姐,你去伦敦难道是上了毒舌进修班么?” 小小的窃听器里,传来了带着杂响的声音:“好歹是同事一场,在新海做了你那么久的工具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再刺激我?” “你指的是白天装作我的下属,然后晚上暗中频繁出入魔都的事情?”艾晴随手弹着烟灰:“不如你先开诚布公一下,告诉我你从魔都里带走了什么?” 模糊又轻佻的笑声传来:“作为工具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过去的一点丑事而已,何必揪着不放呢?作为男人,我要提醒一句——总是太认真的女人可不讨人喜欢哦。” 艾晴的眼神越发冷漠:“要做个像季旖一样的糊涂蛋才行么?” “吓,你要是想撕逼的话,我可就不困了啊。” 隔着窃听器的沙沙杂音,柳东黎好像大笑了起来:“咱们好姐妹之间弄那么僵硬干什么?” “麻醉弹不会有用的,柳东黎。” 好像看到扳机即将被扣下的模样,艾晴冷淡的提醒道:“我随身都带着录音笔,二十四小时开启,一切记录都会实时转接到我的邮箱里去,如果我每隔十二小时没有认证的话,就会将邮件发送出去。 想要让我闭嘴的话,最好还是想点别的什么借口好么?” “你这个女人有问题……” 柳东黎无奈叹息:“什么人才会养成这种习惯?” “只要有个好闺蜜,一切良好习惯都可以养成。”艾晴歪头抽着烟,凝视着隔岸的火光,冷笑:“现在,给我一个保持沉默的理由。” 短暂的沉默之后,另一头的人沉默了许久,语气就变得充满期待和信赖:“你可以帮帮我吗?” “不可以,滚。”艾晴回答:“不如你把枪管含到嘴里,再扣一下扳机,就能够看到美好的愿望实现的画面了。” 柳东黎叹息,“如果不止是帮我呢?” 漫长的沉默里,艾晴低头,抽着烟,许久,掐灭了手里的烟卷。 “柳东黎——” “嗯?” “终于可以确定,你是故意的了……”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神就变得平静起来,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憎恶。 只是轻声告诉他:“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不论你对天文会还有多少剩余价值,不论你的养父究竟是佩伦还是提尔,不论你究竟藏在月面堡垒还是海沟监狱——请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把你的脑浆倒进马桶里。” “哇,为什么这待遇比上次还要惨!”柳东黎愕然:“我得说,我真不是故……” 嘭! 突然迸发的巨响让听的入神的托尼几乎吓得蹦起来。 一束隐忍的愤怒汇聚为源质的结晶,在他的手中轰然爆发,将窃听器炸成了飞灰。 寂静里,托尼呆滞的看着艾晴,艾晴也在看着他。 “这么做……咳咳……是不是不太好?”他有些尴尬的问。 艾晴不解的看着他:“你是指你绕过我试图跟柳东黎进行交涉的事情么?还是说,你觉得我跟他达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咳咳……什么?不好意思,耳朵聋了,刚才到现在什么都没听见。哎呀,这个麻醉的后遗症真是厉害啊……” 托尼拍着脑袋,东张西望,然后捂着手夸张的大叫起来:“哎呀,我受伤了啦,我血流满地啊……我接下来几天就只能做每天吃刺身、寿司,泡温泉和小姐姐马杀鸡的废物了,这可怎么办啊,我好惨啊!” 艾晴收回视线,冷冷的看了一眼远方的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转身离去。 . . 六公里之外,高楼的天台之上,并没有沉重的狙击枪。 柳东黎端着望远镜,凝视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抬起手,就将旁边架子上的激光测距仪的按钮关闭。 “什么鬼啊,每次动作越多就泄露的越多,咱俩究竟谁才是开挂的?”柳东黎歪头点燃了烟卷,深吸了一口,忍不住叹息:“这世道,女人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啊。” 呛咳声忽然响起。 漆黑的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令烟卷迅速腐败,变成糜烂的棉絮物。 柳东黎手忙脚乱的掏出袋子,将吐出来的血一滴不剩的接住,小心翼翼的收好之后才擦了擦嘴。 “妈的,连烟都不能抽,这就离谱……” 他低声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了随身的药瓶,往嘴里塞了一粒翻着金属色彩的药片,重新拧好了盖子。 在药瓶里,寂寥的碰撞声随着的动作迸发。 柳东黎拿起来晃了一下,然后又晃了一下,在药效中涌现的眩晕和窒息感中闭上了眼睛。 还有八粒…… . . 翌日,敲门声不断的响起。 槐诗从宿醉中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拿起手机。 新闻的弹窗里浮现,在丹波内圈某处库房火灾的新闻里,他看到了时间。 才五点钟? 谁他娘的这么早上门? 等推开门之后,他就看到门外面站着的生天目老头儿。 他抬起头,端详着槐诗还没睡醒的面孔,“哟,怀纸君,看上去精神不错啊,有没有兴趣陪我去串个门?” “串门?”槐诗茫然,“去哪儿串门?” “幕府。” 生天目说:“觐见将军。” 第七百五十二章 等待 啥玩意儿? 槐诗怀疑自己耳朵聋了,抠了半天耳朵,认真的问:“将军?” “对。”生天目颔首。 槐诗难以置信,再问:“就那个……那个美洲人?” “对。” 生天目颔首,指了指自己的车:“先走吧,剩下的路上再说。” 司机下车就把车钥匙给了槐诗,槐诗顺手就把车钥匙揣裤兜里去了,生天目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眼皮子狂跳:“是叫你开车,不是让你收车!上次才送了你一辆宾利,你这就看上我的新车了?” “这不习惯,习惯了么?‘ 槐诗尬笑,把只能把车钥匙再掏出来。 生天目站在车门前面,结果等了好半天,没等到槐诗给他开门,不但没开门,还傻愣愣的站在后面看着他:“诶,你咋不上车啊?” “怀纸君……”生天目叹息。 “嗯?” 回想起这傻逼往日里那一副‘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喝水我刹车‘的样子,生天目语重心长的感慨:“你没有去做公务员真是瀛洲的福气啊。” 也不理他茫然的样子,生天目摇头自己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别说,这么多年没自己开过门,还挺新奇的。 “话说,咱们去哪儿啊?” 槐诗拿着手机按了半天,发现那个地址竟然搜不到:“导航都找不到啊。” “导航能找到才有鬼了呢。” 生天目说:“你先从南边出京都就是了,路上我告诉你怎么开。” “不会走错路吧?” “就一条路,槐诗,没有其他的能选。”生天目闭上眼睛,无力叹息:“只要能走通,就不会走错……” 就像是生天目说的那样。 出城之后,槐诗发现,生天目说的没错,出城走了一截之后,眼前就只剩下了一条马路。甚至马路上都没有任何车辆,只有槐诗一辆车孤零零的向前。 没有哨卡,也没有任何的审查,但却感觉自己已经被无数眼睛盯上了。 两侧的路边工于心计的营造了一切槐诗想得到想不到的园林和景观,好像就已经开入了将军庭前的花园里。 在清晨时分,园艺师们就开始辛勤的劳作,修剪花枝,毕恭毕敬的献上自己平生的技艺,维护着作品最完美的模样,不敢有一丝瑕疵。 哪怕将军根本懒得去看一眼。 莫名的压力压在槐诗的身上,令他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挺直了身体在前面开车,终于还是问道:“为什么要见将军?” 生天目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反问:“这种时候,除了将军,难道还有其他的人愿意看我们一眼么?” “……” 槐诗捏着方向盘的手僵硬了一下,终于自他疲惫的面孔之后感受到这些日子他所面对的压力。 总无事令的存在宛如千钧重担,对于丹波内圈而言,无疑是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消费税改革案在政党之间的争斗中悬而未决,风波不断,听起来税点的变化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背后的影响却波及了整个瀛洲,甚至东南亚…… 这背后则是武家所掌握的新兴资本和公家背后的古老财阀们之间的矛盾和摩擦,一旦总无事令正式颁布,届时在各方暗中的博弈和无底线的厮杀中,丹波内圈的存在便会如同野草浮萍一般,脆弱不堪。 内忧外患。 也正是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下,同盟才会容许怀纸组这样火箭一般蹿升的存在。团结一切力量,保存自身。 不求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只希望在风暴过后可以残存。 东夏的帮派可以封门闭馆,抽身事外。但混种却没有选择,倘若不谋求庇佑的话,最后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下场。 甚至就连死了,尸体都会变成用来背锅顶缸,承担罪过的万恶之源。 “倘若这个时候还能有谁能够伸出援手,拉我们一把,就只有将军阁下了。” 生天目低声说:“一直以来,丹波内圈能够存在,也是仰赖那位大人的默许。只希望将军能够大发慈悲。” “他会管么?”槐诗不解。 “谁知道呢,要看人家究竟能否瞧得上我们的这点家伙什儿了。” 生天目揉了揉老脸,无声叹息:“为了这次会面,我用尽了之前所积累下来的所有人情,带上了同盟搜集的所有珍宝……倘若失败的话,我们就再没有任何选择了。” 槐诗问:“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你代表不了同盟,今天的角色只是司机而已,不要说话,不要有多余的举动,不要去在乎其他人的任何羞辱,倘若他们还会用正眼看我们的话。” 生天目说:“你只要避免意外发生,保证我能活着见到将军就行了。” 一路上,生天目看似闭目养神,但实际上长袍下的身体一直紧绷着,警惕又戒备。槐诗总感觉他敏感过头了,但能够体会,一线希望在前方时那种不希望一切意外发生的心情。 风平浪静。 没有袭击,也没有意外。 在槐诗的护送之下,早上七点之前,他们就已经感到了将军的府邸之外。 早有接待者等到门前,然后将他们带进了休息室里,为他们奉上了茶点。 “将军阁下昨晚思虑过甚,几个小时之前才就寝。与您会面的时间可能会稍作推迟,还请生天目阁下稍安勿躁,安心等待。” 如此说完之后,接待者便恭敬的告退离去,为他们关上了门。 随着时间的流逝,门外不断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可是却从没有人推门而入,而是冷淡的穿过门前,走向了其他的方向。 起初的时候,生天目每次都会撑起身体,做出恭敬的神色。可到了后面,他的神情也渐渐暗淡起来。 槐诗曾经还怀疑这是什么误入白虎节堂的诡计,可谨慎的扫视过四周,借口去过四五次厕所之后,发现……这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休息室而已。 整个府邸内一片繁忙,侍从们有序的奔走着展开着每日的清洁与劳作。 时而有神情肃冷的武士以及恭敬的官员出入。 而除了偶尔今天添茶倒水的仆从之外,好像根本没有人理会这两粒不属于这里的尘埃。 倘若不是生天目有言在先的话,槐诗都忍不住开口催促了,哪怕催促不会有用。 无奈之下,只能安心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 . 正午时分,丹波内圈,码头区,一片繁忙。 这或许是丹波圈里和其他区域交流最频繁的地方了,京都的五个港口之一,就坐落在这种地方。 虽然受限于泊位的建设,无法停靠大型船只,但因为地理位置和鱼汛的原因,吸引了大量捕鱼船的停靠。 尤其是每年夏秋两季,正是最繁忙的时候。 刚刚归港的捕鱼船正在繁忙的卸货,而来自各个生鲜市场的批发商们早已准备就绪,货车碾着地上的海水和鱼鳞频繁出入,而在刺鼻的腥气里,不少料理店的采购者也在等待着相熟商家的出货。 带着浑身的海腥味,刚刚到地上还没一个小时的渔夫高桥擦着头上的汗,手里笨拙的完成了账目的计算,确认无误之后,看了看身旁,发现没人之后,在嘈杂的市场中扬声大吼:“坂本!坂本!死哪儿去了,过来搬货!!” 就在他身后的渔船上,传来了清脆的应和声,但却不是属于中年男人的嘶哑回应,而是少女的响亮声音。 “来了来了,请稍等一下!” 堆积在一处高达四五米的箱子便好像长了腿一样,摇摇晃晃的从船上踩着踏板下来。沉闷的水声在里面回荡着,令高桥身旁的采购者变了脸色,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可是灌满了海水和海鲜的水箱,一旦砸下来,自己恐怕小命不保…… 更夸张的是,这种需要铲车搬运的巨大活物,竟然是在一双手的支撑下一步步来到了他面前的。 最后,嘭的一声,放在了地上。 从后面挤出一张稚嫩姣好的面孔,带着一只精致的鬼角,不好意思的冲着高桥笑了笑:“坂本先生说上厕所去了,让我帮个忙。” 采购者倒吸了一口冷气,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人么? 而高桥向来难见晴朗的表情越发的阴沉:“上厕所?我看是嫖妓去了吧!真希不要又被那家伙糊弄着顶班。” “不碍事儿,反正我力气大嘛。” 被称为真希的女孩儿嘿嘿的笑了起来。 高桥收回视线,看向采购者:“让您见笑了,牛岛先生……预订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还请清点一下。” “没关系,近江女士推荐的人,我们信得过。” 那个染着金发的年轻人礼貌的笑了笑,结完账之后,客套了两句,立刻就回头指挥着搬运工装车了。 自始至终,真希都好奇的在旁边瞧着。这些奇怪的人身上好像或多或少的都带着纹身,不苟言笑,但又干脆利落,甚至连砍价的都没有。 甚至都不用记账月结,而是现付。 有不少渔夫都推掉了其他地方的订单,把货优先给了他们,而且还主动给了丰厚的折扣…… “附近又要开大商场了吗?” 真希眨着眼睛,期待了起来:“下次可以去逛逛了!” “哼,都是假仁假义。” 在她身后,船边上那个正在刮鱼鳞的少年冷哼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那群怀纸组的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带着一块巨大的胎记,角质化的皮肤翘起来像是鳞片一样,在谈及那个词的时候,表情就分外的厌恶。 真希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回过头去,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一样,没反应过来。 “俊雄你刚刚说是……怀纸组?” “嗯?真希姐你这都不知道么?”俊雄往海里啐了一口,鄙夷的说:“是城里新来的恶棍头子,怀纸素人,呵,为了自己做买卖,把丹波内圈所有水和蔬菜的供应全都垄断了,想要吃独食。” “啊?”真希茫然,“怀纸素……人?” “是啊,名字很奇怪是吧?”俊雄冷哼,“据说人也很下流,上次我还看到他在街上脱衣服呢,不要脸。” 真希感觉自己脑子转不过来了,感觉那里不太对:“呃,那也……不一定是坏人吧?” 俊雄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眸垂落,难以掩饰仇恨。 “琉斗大哥就是被他杀掉的,内山阿姨那么好的人,现在每天都在哭……他还假模假样的让人上门给钱,好像谁稀罕他的臭钱一样!” 俊雄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捏着刀子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 他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早晚有一天,我要杀掉他……” 低沉的脚步声中,一个魁梧的黑影出现在了他身后,他愣了一下,回头,就看到高桥冷漠的神情。 “小子,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的事情,我不管,下了船之后你爱去哪里去哪里,但如果以后你在我的船上再说这种小混混一样的话,我就把你从这里踢下去,明白么?” 俊雄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甘的颔首,低头继续刮鱼。 许久,高桥转身离去。 中午饭是海鲜盖饭,不限量的鱼子和三文鱼,在渔船上工作就这点好,真希又吃了大半锅。 吃完饭之后,高桥将真希叫进船舱里,然后打开里面的保险柜,从里面取了一沓薄薄的纸币出来递给她。 “四十万,这是你的工资。” “耶!谢谢高桥先生!” 真希如获至宝的举起手里的钞票,兴奋的手舞足蹈:“这样又能还不少欠款了,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再出发?” “起码要四五天之后了。”高桥摇头,看了一眼真希,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真希不解。 “……留个心眼吧。”高桥闷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用钱,但上岸之后小心那些花言巧语的人,丹波内圈不比其他地方,人心险恶。” 他都不知道这么傻的混种姑娘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一周之前她上门找工作,要不是她力气大能干四五个人的活儿,而且只要普通的工资,高桥是不打算用她的。 原本已经做好了她干几天就哭天抢地的准备,结果没想到,这一周的时间她连轴转干了那么多活儿,连叫苦叫累都没有过。 傻的过头儿了。 如果不是高桥看得严,恐怕早就被船上那群懒汉骗光了钱。 “诶?”真希不解:“我感觉大家都还挺好的啊,味道都不像是坏人。” 你是狗么? 高桥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舱门让她快走,懒得理会了。 可临走之前,又把她叫住了,神情严肃:“俊雄的话,不要在外面传……那只是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话而已,知道么?” 真希茫然的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一副傻样,让高桥心更烦了。 这么没脑子,别一上岸就被人骗到什么地方里去吧,想想到时候的后果…… “喂,真希!” 他啧了一声,起身追出去,问道:“之后干活儿的地方找到了么?” “啊?”真希回头。 “我……我……” 高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你以前在厨房里打过下手么?我有一家相熟的料理店,最近正在招工……” “诶!哦哦!好的!”真希兴奋的瞪大眼睛,冲过来,握住了他遍布老茧的双手,“请务必介绍给我!” 嘎嘣一声脆响。 高桥的脸绿了。 “真希,你……” “嗯?高桥先生你怎么哭了?” “你先松手,我手腕脱臼了……” . . “哎呀,幸好没事儿,高桥先生对不起……” 手里拿着高桥给自己的地址和名片,下船之后的真希依旧不安的回头看向港口的方向,苦恼感叹:“我好像又搞砸了。” “真希姐你才要小心点呢。” 她身旁的俊雄哼了一声:“那种中年单身老男人,说不定才是心怀不轨,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哪天他色欲熏心,对你做什么……” “好啦,好啦,别这么说,高桥大叔也有自己的难处的。”真希笑呵呵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接下来你去哪儿?” “我……不知道。”俊雄的脸色落寞:“大哥走了之后,内山阿姨这两天都很难过,我不想打搅她了。” “就是这个时候才需要人安慰吧,你在想什么呢?家人可是很重要的哦!” 真希用力捏了一把他的脑袋,直到俊雄连番痛呼才松开手:“好了,钱不要乱花,给内山阿姨买个礼物吧,她也一定很想念你。” “嗯……” “怎么啦?别难过了。”真希想了想,提议道:“我请你吃拉面怎么样?不限量哦。” “切,又不是漫画,除了大叔之外哪里还有人会喜欢那种东西啊。” “诶!拉面明明很好的,又便宜,热量又高,还可以让人吃的很饱,有时候加面都可以免费……” 真希絮絮叨叨的说道:“总之,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才行,走了走了。” 一直拽着俊雄去吃了一顿拉面,然后监督着他给内山阿姨买好礼物之后,真希还是不放心,很态度很坚决的将俊雄送到了地方。 “都这么晚了,不用你送啦。” 越是到了地方,俊雄就越是抗拒,不敢进门。而真希则干脆利落的挽起袖子,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墙上。 “我很有力气的,不用担心。” 嘭的一声,墙上就多了一个大洞。 哪怕知晓她怪力的俊雄也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些暗巷中不怀好意探出头来的人齐刷刷的吞了口吐沫,然后锁回了阴暗里去。 “行了,快走,内山阿姨一定在等着你呢。” 她拍了一把俊雄,把他推到了破败的门前。 俊雄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敲响了门,无人回应,又敲了一下,还是无人理会。 寂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可很快,门就开了。 并没有预想中的愁云惨雾和一片凄清,家庭内一片温馨和谐的氛围,撑着拐杖的老人将一位面对笑容的中年女性送到了门口,看到两人之后,顿时不可置信。 “俊雄,你终于回来了?”老人惊喜的抱住了眼前的孩子:“还带了朋友们,快请进来,快请进。” “这位就是俊雄么?”中年女性笑了起来:“果然像内山女士说的一样年轻可爱。” “阿姨,她是谁?”俊雄看向那个女人的眼神警惕起来。 “真没礼貌。”老人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要失礼,这几天,一直是这位园田小姐过来安慰我,帮我的忙。” “哪里哪里,同为互助会的成员,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 园田女士笑眯眯的摆手:“我先走了……两位如果有空的话,也可以来互助会参与活动啊,大家一起互相帮助才能战胜困难。” 再客套了几句之后,她便转身离去。 真希疑惑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那个大姐,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第七百五十三章 自由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随着墙角座钟滴答的声响,富有节奏的秒针弹跳声反复扩散在休息室里,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扬起一缕蛛丝。 那些看不见的蛛丝漂浮在空气里,落在两人的身上,丝丝缕缕的盘绕,层层叠叠的纠缠……直到最后,像是变成了密不透风的茧。 自寂静里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窒息。 六个小时之后,又是六个小时…… 松软舒适的沙发好像也变成了铁毡,而每一秒度过时候的滴答声就是无情蹂躏的斧和锤,能够感受到希望在一次次的碰撞中渐渐干瘪萎靡的样子。 好几次,生天目愤怒的握紧手,想要起身。 可是却好像没有力气撑起自己,徒劳的松开了手,耐心等待,耐心等待,耐心,等待。 门外的声音依旧不时响起,可这一次,再没有让他那么期待了。 从仆从们匆忙的奔走,再到女士们娇柔的笑声,再到最后,再无声音。 当夜色渐渐浮现时,房间里的一盏孤灯便照亮了两人的面孔。 好像是两粒不起眼的尘埃那样,渺小到无人记得。 “还要再等么?”槐诗转着手里早已经逼近危险电量的手机,第五次问道。 “等。” 生天目麻木的说:“再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要见面,在这之前都要等。”生天目嘴唇开阖,吞下了后半句话,眼神麻木又平静。 等,等到死为止。 直到分针再次转过一圈,当槐诗再次准备借口上厕所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却听见门后面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 渐渐接近。 就好像察觉到门后的槐诗一样,来者不紧不慢的抬起手,敲了敲门。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隔着厚实的木门,能够感受到鞘中利刃隐约的鸣叫,寒意落在了自己的脖颈,很快又迅速消散了。 只是对方下意识的戒备而已。 他主动后退了一步。 门便从外面打开了。 展露出一名不修边幅的中年武士的模样。 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头上扎着发簪,还绑着额带,像是刚刚长跑回来一样,腰间却挎着一柄有些年头的长刀。 脸上胡子拉碴。 只有一双眼睛大的像是山里的老猴子一样,泛着隐隐的清光。 进门之后盯着眼前的槐诗,似是出乎预料那样,眉头挑起。 “你就是怀纸?” 槐诗颔首,“正是。” “我是将军门下的武士,叫我驹川就好,听说你打败了香川……哦,就香取那个小家伙,你很不错嘛。” 他抬起手,拍了拍槐诗的肩膀,夸赞了两句之后,肃容看向了生天目,微微附身鞠躬:“最近公务繁忙,将军大人实在难以抽身,下面的人多有怠慢,还请生天目先生多多包涵。” 面对这位将军最为得力的下属,生天目不敢拿大,撑起了身体,同样鞠躬:“哪里哪里,不过是多等了一会儿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可老人却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直到驹川颔首,让开了通路:“请跟我来,在将军处理完手里的事情之后,您有十五分钟的会面时间。” 生天目颔首,并没有惊喜,也没有兴奋,而是平静的笑着:“好。” 可在背后的手,却激动的,握紧了。 难以克制此刻疯狂的心跳。 漫长的枯坐,终究是让他等到了结果。 “走吧,怀纸。” 他向着槐诗笑了笑,走向了门外。槐诗能够感受到他略显虚浮和急促的脚步,好像渐渐轻松了起来。 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不怕这漫长的枯坐和怠慢,生天目只害怕自己今天无功而返……可在驹川到来之前,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 只是等待的话,实在太好了。 哪怕被人怠慢和遗忘也没有关系,并不是没得谈,相反,这只是下马威而已! 将军想要更多,比他能给的还要更多。 但没关系,他可以给更多…… 只要有的谈! 槐诗在后面,看着生天目渐渐被无形的力量压弯了脊梁,卑微向前。 . 隔着很远,就能够察觉到那毫无掩饰的源质波动,宛如浩荡的洪流席卷一般,将整个庞大的庄园都覆盖在其中,桀骜又狰狞。 顺着走廊一路向前,穿过了寂静的庭院,竟然就来到了海滨,远方的沙滩上亮着篝火,灯火通明。 穿着三点式的女孩儿们拿着水枪在沙滩上奔跑嬉戏,炫耀着傲人的身材和美艳的面孔,和两侧的侍者们都恭敬的来往,无人胆敢抬头看一眼。 隔着老远,就听见遮阳伞下面传来大笑的声音。 金发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甩手将手里的牌丢在桌子上,不快的骂了一句:“什么鬼运气,又赢我的钱,早晚吊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那些陪着打牌的下属们早已经见怪不怪,收起了桌子上的筹码,谢过了将军大人的赏赐之后,察觉到驹川归来,便礼貌的起身告辞。 牌局暂时终了。 将军起身,隔着大裤衩挠了挠自己的屁股,终于回头看过来,看着走进的生天目,想了一下,恍然:“我记得你,是生天目老头儿,对吧!以前咱们还打过几次牌……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差点就忘了,你怎么不催一声呢?” “不过是多等一会儿,哪里敢搅扰大人的雅兴呢。”生天目恭谨的回应,欠身上前。 “坐吧坐吧,不必客气,听说你最近也浑身麻烦,焦头烂额。”将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看向槐诗,神情好奇:“这是哪位?” 隔着老远,被那一双金色的眼瞳凝视着,槐诗几乎感觉到浑身的伪装无所遁形,喘不过气来。 面对这位现境有数的强者,天敌之下的五阶第一人,他恭敬的后退了一步,以瀛洲的礼仪鞠躬行礼:“同盟所属,怀纸素人。” “年轻人还挺懂礼貌的。” 将军端着啤酒杯,哈哈大笑起来,指了指他,对身旁的驹川吩咐:“我和他家大人说会话,你让人带着小朋友找点吃的去,不必拘束,难得来一次,起码啤酒烤肉管够。” “是。”驹川颔首,自有仆人带着槐诗到沙滩上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很快流水一般的美酒和烤肉就端上来,丰盛无比。 槐诗倒没啥不好意思,就欣赏着那些漂亮大姐姐们的表演,毫无顾忌的胡吃海塞了起来。 只是心中的原本的一线指望,渐渐的沉了下去。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能够看到牌桌旁边说话的两人。 “说说看吧,生天目。” 将军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之后,淡定的说道:“你们花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想要和我见面,总不能是想要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吧?” 生天目低下头,发自内心的恳请:“在下代表丹波内圈而来,恳请您的庇佑。” 没有浪费这一次会面的任何时间,没有卖弄任何的关子,也没有任何的保留。生天目低头,将目前同盟所遭遇的困境,丹波内圈所能献给将军大人的所有供奉,接下来的计划和未来能够为将军大人做出的贡献,毫不隐瞒的尽数呈上。 而将军,则礼貌的倾听。 时不时的对他所提出的美好未来赞同点头,对混种所遭遇的歧视和压迫感到愤慨。 可眼睛却远远的凝视着沙滩上那些嬉戏打闹的女孩儿们,欣赏着眼前精致靓丽的景色,喝酒,吃肉,抽着雪茄。 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生天目一眼。 那只是像是在听而已,实际上,根本未曾去辨识其中的任何一个字,并没有去思考他所带来的任何供奉与请求。 可生天目却不敢停下。 抓紧这短暂的时间,用尽一切办法去想要吸引将军的注意力,想要让他回心转意,想要让他去考虑一下自己所带来的一切。 哪怕只有一瞬间。 但槐诗却觉得,他的努力不会有用。 或许,生天目的期望早应该落空。 如此漫长的等待,或许并不是将军的下马威,或许只是他单纯的……忘了有这回事儿而已。 单纯的在忙其他的东西。 忙着喝酒,忙着玩乐,忙着和下属打牌,忙着嫖妓,忙着做一些快乐的事情…… 他对你们的价码不感兴趣,你们的苦难,也与他无关。 今天你努力的来到这里,想要和他见面,那么他就会和你见面,招待你,像是招待任何客人一样,倾听你的苦恼和恳请,然后给予你安慰和鼓励。 但请不要误会,这只是礼貌而已…… 鹰神翱翔在天空之上,居住在云端的神殿里,哪怕遭遇了贬谪和黜落,但也只是屈居在这个偏远的岛国,被流放在这瀛洲的狭窄领土之上。 地上的那些苦难太过于渺小,他不感兴趣。 “感觉如何呢,这位客人。” 在他的身旁,有陌生又稚嫩的声音传来。 是一个端着盘子坐下来的小孩子。 黑发黑眼,肤色白皙,像是来自罗马,但又好像带着其他的人种特征,难以辨别。 那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孩儿端着一大盘烤肉和啤酒,坐在了槐诗的身边,好像对他无比熟悉一般,亲切的问道:“将军的款待,可周全么?” “那是自然,在下受宠若惊,不胜感激。” 槐诗来不及思考来者的身份,他既然是跟着生天目来这里便是同盟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傲慢自大为同盟树敌。 哪怕是最后谈不成任何东西,也不能招致厌恶才对。 那人小鬼大的黑发孩子笑了起来,张口吃着面前的烤肉,满嘴的酱渍,看上去可爱又粉嫩,不知道究竟是谁家的小孩儿。 “听起来倒是很有礼貌的样子。”他忽然问:“你感觉这里怎么样?” “金碧辉煌,美不胜收,宛如人间仙境。”槐诗真诚的赞叹。 “嗯,这一点确实,不论吃穿用度,都是世上最顶尖——最好的雪花牛,最好的啤酒,最好的酱和最好的油,这世上最好的厨师,还有最好的模特和明星,最忠诚的下属,输不完的钱,享受不完奢华和美好。” 小男孩赞同的颔首,“连儿童用餐椅的高度都正好合适,坐起来一点都不费力,哎,真是让人羡慕,你也抓紧时间多吃一点哦。” 不只是那个孩子所说的如此,仅槐诗所知:像这样华丽的府邸,将军在全瀛洲还有六家,京都、江户、广岛、长崎…… 这个国家最美的地方,最险峻和惊奇的景色,全都是将军大人的私有物。 最强的武士,最好的美人,最漂亮的景色,世上一切荣华对他而言都是理所应当的所有物。 哪怕只是想想,都能够知道他每天的生活有多么骄奢和放纵,快乐的让人难以想象。 如果是在往日,槐诗一定会羡慕到变形,口水流一地。 但现在,他却一点都羡慕不起来。 因为那个人拥有了一切的人,看上去却一点都不幸福…… 曾经世上最强的五阶,距离谱系之主只差一步的霸者,在豪赌之中失去了一切,不但被逐出了美洲,被流放到了这个偏远的岛国,还被曾经的白宫之王强行捆绑上将军这样的位置,从此,国运相系,只能与这些曾经自己完全不放在眼里的黄皮猴子为伍…… 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可是却一点都不自由。 这一份愤怒又有谁能理解呢? 再美好的景色和再奢华的享受,对于他而言,不过都是牢笼中的歌舞,漫漫退休生涯中聊以排解烦闷的节目。 现在,有一群虫子来到自己的眼前,述说另一群虫子对自己的压迫…… 他又怎么会在乎? 就在谈话中,槐诗无声的叹了口气,吃光盘子里最后的烤肉,制止了侍者的服务之后,擦了擦嘴,起身同身旁的孩子告辞。 会面已经结束了。 他该走了。 “以后要常来啊。”那小孩儿头也不抬的道别:“我还挺喜欢你的,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吧。” “有机会吧……” 槐诗礼貌的笑了笑,迎向了走来的生天目。 生天目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看不出有什么愤怒和失落的样子,只是谢绝了其他的招待,带着槐诗转身离去。 在他们的背后,沙滩上传来兴奋的呼喊。 “好了,游戏开始啦!” 那个蒙着眼睛的金发男人举起两把水枪,兴奋的冲上沙滩:“雄鹰来咯,我的小宝贝们在哪里?!” 女孩儿们狼狈的躲避着水枪的射击,捂住自己的被击中的敏感部位,婉转惊呼,香艳又火辣。 看上去多么快活。 而在这美好的乐园之外,远方的晴朗的夜空中却有阴云在渐渐汇聚,笼罩了城市的灯光。 要下雨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好消息 “会面的结果如何?” 当从灯火中离去的时候,驾驶席上的槐诗终究还是忍不住疑问。。 “没有结果。” 许久之后,后座上闭目养神的生天目才抬起眼睛,缓缓说道:“将军不打算庇佑丹波内圈,但没有完全回绝,只说在必要的时候会采取措施。” “那还要继续谈么?”槐诗问。 “左右不过是政客的腔调而已,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生天目轻声呢喃,“本来也不过是一线期望而已,事到如今,还期望倚靠他人是我太天真……既然生为混种,就不能再做救赎的美梦了。” 他说,“全力备战吧。”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的手机忽然一震。 导航的页面上浮现新邮件的弹窗,来自未知的地址,但看一眼就知道是琥珀那个臭妹妹发来的消息。 【税改法案悬而不决,两党拉锯结果难以分晓,上皇已经失去了耐心。做好准备,五天之后,总无事令】 屋漏偏逢连夜雨…… 槐诗忍不住想要叹气。 老天爷难道就不能来个好消息吗? 好像听见了他的祈祷那样,远方的树林中,忽然有火光迸发。钢铁带着喷薄的尾焰升上了天空,对准他们的所在,又从天而降! 60毫米口径的‘特大好消息’,扑面而来。 rpg! 槐诗只来及骂了一句脏话,油门猛踩到底,方向盘打死,汽车在疾驰之中猛然扭转了方向,甩着屁股擦过了那一发绝不应该出现在瀛洲现境的武器,紧接着爆破的火光就从他们身后迸发,气浪席卷,令汽车宛如落叶一般震颤,几乎被掀翻。 等槐诗好不容易稳了下来,就看到前方夜色中疾驰而来的机车车灯。 引擎轰鸣,灯光迅速放大。 在刺耳的尖叫和兴奋的呼喊中,骑手猛然跳车,下一瞬,机车就和轿车撞击在了一处。 剧烈的翻滚,天旋地转。 槐诗整个人从车窗里砸了出来,落在地上,就听见远处的机车轰鸣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几个骑着摩托的人兴奋拐角着追上来。 有个人跳下了车,笔直的冲向缠绕着黑烟的车筐,从里面将生天目拽了出来。生天目的光头上破了一道口子,流出了血,被拽出来的时候艰难喘息着,剧烈呛咳。 再然后,那个人就抬起了手,拔出了雪亮的刀锋,抬起。 嘭! 一声轻响之后,那个冲上前来的人就不动了,僵硬在原地,缓慢的跪倒在地上,露出了生天目手中还冒着隐约硝烟的枪口。 那个老人伸手,从对手的手中拔下了刀,抬起来,劈在了他的脑壳上,血浆飞迸里,抬起面孔,怒吼。 “你们这帮狗杂种,是不知道我生天目的名号么!” 他嘶哑的咆哮:“就凭你们,这帮不成气候的飞车党,也想要我的首级?” 染血的苍老面孔上满是狰狞,当摘下佝偻又卑微的笑容之后,就变成宛如兽类一样的狂暴。 双瞳之中遍布的血丝宛如燃烧的烈火一样。 “来啊!”他向着机车上那些袭击者邀战,“和我打!” 不止是对手,就连想要救援的槐诗都被这悍勇的姿态所震慑,但再怎么震惊现在都不是发呆的时候了。 从路边爬起的槐诗伸手,从破碎的车筐上扯下了车门,对准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照着脑门拍了下去,巨响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碎声响起。 不给这帮家伙发动机车的机会,槐诗便已经冲入了车灯之后的黑暗,连人带车都给这帮王八蛋全都砸了。 远方黑暗的树林里,举着发射器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甩掉了手中累赘的火箭筒,从身旁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支大口径的狙击枪,对准了远处惨烈的争斗,手忙脚乱的想要瞄准生天目的脑门。 可还没等他有所作为,天上就传来了凄厉的鸣叫。 深沉的夜色里,无数钢铁飞鸟呼啸而来,锋利的双翼遮蔽了最后的星光,纯粹的黑暗将一切吞没。 只有惨叫声高亢的响起,又迅速的熄灭。 消失无踪。 槐诗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京都这样现境大都市的边缘能够被人用rpg袭击,差点阴沟里翻船,让生天目死在这群王八蛋的手里。 这群黑帮倒是已经鸟枪换炮,迈入新时代了,可恨自己一个天文会卧底,想要个导弹都不行! 这个世界对自己这种工具人的恶意究竟有多深沉? 他已经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出乎他预料的是,里面竟然没有升华者,根本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飙车党。 看年纪,最大的竟然不过只有二十多岁,可下起手来却毫不含糊,一个个都好像已经干惯了这种事情一样,一个赛一个的狠辣。 可惜,根本就没有任何卵用。 斗狠有用的话还要升华者做什么? 近乎蹂躏一般的争斗迅速将那些人的士气击溃了,在最后面,督战的指挥者还来不及兴奋,脸上的笑容就垮塌了下去。 迅速调转车头,油门拧到底,竟然不顾自己的手下,准备逃之夭夭。 而就在原地,槐诗弯下腰,捡起了地上一根从机车上拆下来的铁条,深吸了一口气,对准他的背影,铁条在爆响之中飞出。 空气中划过一道笔直的残痕。 紧接着爆炸的轰鸣迸发,随着远处机车的倒地,爆炸声响起。 槐诗一步步走上前去,低头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指挥者,随意扯起他的领子来,转身走向了生天目。 “是愚连队的小杂种,只要是能嗑药,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生天目根本看都懒得看一眼,“炮灰而已,根本没有审问的必要。” 那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指挥者脸色顿时惨白,张口尖叫:“是k字党,k字党的人给了钱,让我们……” 嘭! 生天目抬手爆了他的脑袋,听都不想听完。 槐诗愕然:“嗯?不打算追查是谁在捣鬼了么?” “用得着么?铁王党、k字会,地天愚连队、光照教、怒吉团、侠义道……” 他漠然的收回视线:“从将军拒绝庇佑我们的那一刻开始起,整个京都的非法社团,就已经全部都是我们的敌人了。” 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在他身后,轿车的残骸轰然爆炸,在夜色中冒起升腾的火光,浓烟滚滚,遮蔽星光。 随着细碎的声音扩散,淅淅沥沥的薄雨从天穹上洒落。 这是暴风雨到来的前驱。 . 一个小时之后,同盟的总部之中,寂静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两个小时前,小鸟游议员跳楼了,现场留下了遗书,是自杀。”劳伦斯幽幽的说:“不论是怎么样的,都代表我们的四千万打了水漂,以及,瀛洲官方拒绝了和绿日进一步的沟通。” 荒川抬起眼睛问:“大统领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么?” 劳伦斯沉默了许久,耸肩。 “这里是现境。” 隔着三大封锁,远在边境的绿日鞭长莫及。 劳伦斯伸手,扯起袖子,展示着上面繁复的炼金矩阵,还有封锁在之下的庞大力量:“十灾已经将霜雹灾的神迹刻印已经全盘赋予了我,必要的时候,我不会吝惜这一点力量。” 至于更多的…… 他的神情无奈,沉默着抽烟。 哪里还能有什么更多呢? 如果真要保护丹波内圈的话,绿日作为一个反现境的暴乱组织,但凡稍微有点逼数,都应该离的远远的才对。 就算是同盟和绿日有所苟且,双方也一直默契的保持着界限。 私下里的交易姑且不论,真要变成绿日现境分部的话,用不着天文会,公家武家都能联起手来把丹波内圈当政绩一锅端了。 在沉默里,所有人的脸色阴沉。 想要笑,却笑不出声。 反抗会死,不反抗也会死——如此滑稽的处境,又有谁不想笑呢? “这么多年大家互相扶持,绿日自然不会撒手不管。”劳伦斯叹息着,掐灭了烟卷,“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迦南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底层封锁边境·迦南。 绿日的大本营所在,一切反现境反天文会力量的老巢,天文会的心腹大患。 倘若无路可退的话,确实还有逃往迦南苟且偏安的可能。 这注定只能是最后的选择。哪怕活不下去可以上梁山,可一旦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和成为绿日无异。 到时候丹波内圈哪怕能够保存下来,作为同盟的余孽,其他人也一定会遭遇惨烈的清洗。 混种们所面临的状况只会更加恶劣。 这么多年的挣扎,一朝潮水到来,便如同沙滩上的堡垒一样垮塌,消散无踪。 在低沉的气氛中,生天目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向身旁自己带来旁听的槐诗。 槐诗叹息一声,举起手,“我知道按道理来说,同盟大佬之间的会议我是不应该说话的,但我有一个消息——总无事令已经迫在眉睫。” 在传达了来自琥珀的情报之后,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凝重了起来。 “五天之后?” 千叶龙二皱眉:“能确定么?倘若只是捕风捉影的话未免过于耸人听闻……你怎么知道的?” 所有人狐疑的凝视中,槐诗忍不住摇头,疲惫叹息:“你们,就当是我用血汗泪换来的消息吧?” “我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验证过了。”生天目补充道:“怀纸的消息没错。” “……” 沉默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槐诗的眼神都变得同情又敬畏了起来。回想起那个传闻和他有所来往的鹿鸣馆女专员,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眼前浮现了钢丝球、煤气罐、铁钉、皮鞭和种种惨烈的景象。 千叶龙二欲言又止,最终,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嘉许道:“怀纸,你是个好汉子,辛苦你了!” 竟然为丹波内圈,出卖了自己的肉体。 怀纸素人,了不起! 而落合家的女将看向槐诗的眼神也欣赏了不少,好像看着良才美玉一样,没想到这个小伙儿除了杀人放火,还有这样的绝技。 “我……” 发现自己忽然就坐实了丹波内圈第一小白脸的位置,槐诗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天亮之后,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 同盟并不是密不透风,哪怕经过了多少次整风和肃反,也有漏网的二五仔。更何况消息灵通的不止是槐诗一家。 其他的社团也各自有自己的渠道。 而严峻的形势便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一旦五天之后总无事令颁布,丹波内圈一直以来勉力维持的秩序恐怕就会迎来预想之外的恐怖冲击。 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而这些如同粪土一般的不义之财,则是无德者们的最爱。 这么多年来,同盟在京都开辟出的基业引来不知道多少有心人的窥伺。不说其他,光是帝国酒店的存在就足以招来不知道多少恶意。 更何况这些年和其他组织之间的摩擦与仇恨? 一旦和平不再,开始大洗牌,丹波内圈哪怕保持中立,依旧会成为其他人案板上的肥肉……谁让你没有靠山又没有地位呢? 第二天上午,槐诗站在窗户前面,便看到外面街道上浩荡的人潮。 乱七八糟的车辆上满载着人,正在如同逃荒一样的人群,几乎堵塞了街道,像是迁徙的蚁群…… 他们在逃走。 “懦夫!王八蛋!混账东西!” 楼下传来上野的咆哮,正在怒斥面前的组员:“你忘记了老大给予的恩义了么!如今只不过是快要大家了就想跑?你这个叛徒!想要走啊,好啊,切手指吧狗东西!” 他甩手把一柄怀刀丢在了组员的面前,怒视:“切了手指就滚,走出这个门,就和怀纸组一刀两断,以后不要再说大家是兄弟!” 年轻的组员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许久,抓起了短刀,将手按在地面上。 周围其他人想要劝说,可是却不敢开口,还有的人是和他一样的想法,想要离去……但却被眼前的惩罚所惊骇,不敢说话。 有只手伸出来,按住了年轻人的手臂。 是山下。 “喂!山下!你想做什么?”上野气的脸都变形了,瞪着这个阻挠者:“难道你和这个懦夫打着一样的想法?” 山下回头扫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继续看向眼前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问:“你是叫做水黑是吧?” 水黑呆滞的点头。 “有些话,老大让我告诉你。”他说,“你不久之前刚刚结婚吧?老婆怀了孩子?” 山下的话让水黑的脸色越发的惨白,那个男人颤抖着,跪在地上想要叩首求饶,却又被山下拉起来了。 “放心,不会拿她们威胁你的。” 山下摇头,继续告诉他:“老大说:人生不易,混种更加不易,男人要为家人负责,然后才谈得上忠义与其他……你没有像个人渣一样把人的肚子搞大就跑,能够担起责任来,很不错。 不管是为了家人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你想要退组,老大不阻拦。 但既然违背了社团的恩义,那以后就不要再当极道了,切了手指,以后老老实实的找一份正经行当吧。 否则的话,后果你懂吧?” 山下的眼神冰冷起来,水黑愣了一下,点头如捣蒜。 “很好。”山下缓缓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船票,丢在他的面前:“这是老大补给你结婚的贺礼,就当怀纸组对你最后的情谊,水黑,从此之后,我们一刀两断。” 水黑呆滞了许久,凝视着地上的红包,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许久,他抬起了手里的刀,猛然斩落,留下了一截尾指,竟然也不包扎,只是回过头,朝着槐诗办公室的地方恨恨磕了几个头,最后捡起了地上的船票,转身离去。 “大家谁有和他一样的想法的,都可以说出来。” 山下环顾着周围的人:“老大说了,聚散有缘,勉强不来。想要退出怀纸组的,他不阻拦。留下一根指头,拿着船票走人,但是,只限今天上午——都死了吗?说话!难道想要退出的就他一个吗!” 寂静里,陆陆续续五个人有人走出来,捡起了地上的刀,斩了自己的一根手指谢罪之后,接过船票,或是感激,或是冷漠的转身离去。 “怀纸老大……这样真的好么?” 槐诗身后,宅间问道:“传出去的话,恐怕不利于组内的团结吧?” “团结是要靠这种东西来维持的吗?切根手指就能断掉的团结,要来有什么用?” 槐诗摇头,轻声叹息:“好聚好散,随他们去吧,好歹也算是一条生路……还有你,宅间,你也走吧。” 宅间愣了一下,愕然不解。 槐诗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船票来,递给他:“今天下午从码头发船,给你订了上等包厢,装得下你一家老小……别挂念那些旧家具了,去了白城之后,拿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好好养老吧。” 宅间惶恐摇头:“在下没有退出的想法!” “我知道,可你一个老东西,连刀子都抡不动,留下来有什么用?当累赘么?” 槐诗反问,“出狱之后,你手上没沾过血,现在退休的时候到了,你也该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了。” “这、这……”宅间茫然的看着递过来的船票,摇头:“大哥,这不合规矩的。” “规矩?” 槐诗摇头,忽然问:“你知道藤本先生去世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宅间沉默。 “他说:拜托你了,怀纸君,大家就交给你了……” 槐诗叹息着耸肩,“你说年轻能打的就算了,他将你这个老头儿交给我,难道是让我送你去和别人火并的么?不就是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结果?原本我打算慢慢来的,逐步转型洗白,可惜,时间不等人……走吧,宅间,一个管账的留下来做什么?山下还等着你跟他交接工作呢。” 寂静中,宅间沉默着,许久,缓缓的弯下腰去,双手接过了槐诗手中的船票。 “一直以来,有劳您关照了。” 在道别的时候,不自觉的,已经老泪纵横。 槐诗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转身离去,许久,再度看向了窗外奔涌的人流。 时间还是太短了。 倾尽自己如今的能力,从昨晚到现在的这么点时间,也就包下了几艘走私者的船,能够给组里的人安排一条退路就已经不容易了。 至于外面的这些人,他已经无能为力。 他们又能去哪儿呢? 那些赚了钱,换了正经身份有了户籍的人早就已经搬出丹波内圈,去了其他治安更好,对外来者更加友好的城市。 而有权有势的人,则直接可以坐着自己的私人直升飞机,躲到最好的边境酒店去静待风波过去。 而那些就连户籍和身份证明都没有的人,又能逃到哪里? 没过多久,他的猜测和预想就已经被坐实。 那些逃出丹波内圈的混种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发现今天京都街面上的警力夸张的惊人,对于身份的检查更是严格,尤其是那些带有明显混种特征的人,没走出两步就已经被警察拦了下来。 为了多活几年,远离深渊沉淀,那些好不容易从边境偷渡到现境里来的人早已经倾家荡产,哪里还有更多的能力搞得定身份? 至于有些人想要躲回到边境去的,才发现,黑户就连海关都过不了。而黄泉比良坂已经对外封锁了,任何没有黄泉比良坂内部身份证明的人都无法进入。 总无事令的阴影之下,各方都预见了接下来的风波,这种自顾不暇的时候,哪里还有多余的仁慈撒给混种呢? 那些咬牙舍弃家业想要逃走的人没过多久,就在惨烈的现实面前撞的头破血流。在诸多前车之鉴的映照下,灰心丧气,黯然返回了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处…… 听天由命了。 “汪?” 就在丹波内圈的外围,料理店门口,第一天上班的少女刚刚掀起门前面的盖板,便从街道上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茫然的看向那些匆匆的人潮。 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板,老板,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她好奇的窥探着外面的景象。 在柜台后面,近江女士放下了手里的电话,呆滞了许久,惆怅的叹息了一声。 “抱歉啊,真希,第一天来就让你碰上这种事情,恐怕接下来这里就不太安全了……你有什么其他能去的地方么?” “啊?我被开除了么!” 真希傻了,旋即紧张起来:“是我哪里做错了么?我可以改的,如果是工钱要的太多,少一点也没关系,不对,管饭就行了。我很勤快的!” 近江女士闻言,看了看真希额间头发上展露出的小小犄角,忍不住叹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算了,既然没什么地方可去,那就留下来吧,还可以和智子做个伴。不过要少吃一点哦,店里的存粮可经不住你这么吃。” “这几天的话,尽量不要上街,就留在店里吧。”她嘱咐道:“街面上那些黑帮要打架了,不要被误伤了。” “这个我不怕哦,我力气很大的!”真希握紧拳头,严肃的保证:“如果有坏人来的话,就由我来保护老板和智子吧!” “好啊。” 看着她稚嫩又认真的样子,近江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可就拜托你啦。” 第七百五十六章 共鸣(上) 当下午的时候,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床,假装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因为玩手机太晚而耽搁工作,正准备蹑手蹑脚继续出门干活儿的原照,被拦下来了。 叶雪涯的电话。 “醒了么?醒了的话就到行政酒廊吧,分蛋糕给你哦。” 惊了。 这个怪女人,竟然没有差使着自己再去跑东跑西,还买蛋糕给自己恰? 一定有阴谋! 原照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坐在桌子对面,味如嚼蜡的吃着叶雪涯兴之所至点的太多导致一个人吃不完的蛋糕,不知道接下来究竟有什么安排,可得到的却是让自己不可置信的回答。 “不用去了?” 原照愕然:“这就完事儿了?” “是啊。”叶雪涯点头,“思来想去,你这一段时间也挺辛苦的,干脆给你放个假,想去什么地方玩啊,想买什么手办和模型都随你啦。至于工资,已经发到你的卡上了。” “啥?”原照傻了,茫然的探头看了看远处丹波内圈的方向,满怀不解:“我们就这么放着不管了么?” 叶雪涯戳着香蕉帕菲上的水果,反问:“不然呢,神城未来缩的那么紧,抓又抓不到。解决问题有的是办法,何必在一棵树上浪费时间?” “那……那群混种就……就放着不管?” “我们可是东夏人啊,原照。作为外国人太多搀和本地人的事情,可是会惹人讨厌的?又不是什么偶像,你每次出门身后跟着好几个拍照的不膈应么?” 叶雪涯抬头,忽然问:“况且,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帮他们了?混种的事情,从来和东夏无关,你还嫌麻烦不够多?” 原照愕然,看着眼前平静的女人,难以置信:“那可是几十万无辜的生命,你怎么这么冷血?” “他们无不无辜我不知道,但如果血的温度有限,留给最重要的人才是理所当然的吧?比起对陌生人负责来,我不应该更加对东夏负责么?” 叶雪涯嚼着奶油中的脆片,放下了叉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瀛洲官方都不管,那我们作为旁观者也没有多少插手的余地。 见好就收吧,小鬼,否则只会越陷越深,最后惹了一身不是,还被人嫌弃添乱——” “那我们究竟是来干啥的?” “大概是替某个小心眼的老头儿传个口信吧,你只要负责打杂就好了、” 叶雪涯微微耸肩,看了一眼手表,“对了,现境地理协会的京都地舆探测报告还在前台那里,你等会儿有空的话帮我拿上来吧。我有事儿,先走咯。” “你去干啥?”满桌子面包蛋糕后面,原照警觉起来:“又有什么事儿不带我!” “你也要去spa中心做精油按摩吗?” 叶雪涯回过头,端详着他,旋即恍悟:“哎呀,差点忘了,你差不多也到了对我这种大姐姐感到好奇的年纪了呀……不过你不是姐姐我喜欢的类型诶。” “我……” 原照下意识的想要反唇相讥,想要说我对阿姨没兴趣,可嘴还没张开,求生的本能就先行一步,发出了警报。 在几十辆卡车迎面而来把自己撞飞的惨烈幻觉中,他乖乖的把剩下的话吞下去,艰难的挤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那真是太可惜了……” “乖哦。” 叶雪涯似笑非笑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只是在路过窗边,看到远处那一片人潮涌动的区域时,忍不住无声叹息。 . . 生天目宅院,静室里。 老头儿的脸上还贴着创可贴,将一张张惨烈的照片丢到了桌子上。 “昨晚,侠义道的人,全灭。”他抽着烟,无奈感叹:“惨啊,会长和干部全部被杀的干干净净,鸡犬不留……铁王党这一次是铁了心的要扩张势力了,和怒吉团结盟之后要大干一场。k字党又和愚连队混在一块……” 而丹波内圈……正好夹在两边中间。 他愁眉苦脸的叹息:“当初你怂恿老朽去竞争总会长这个位置的时候,可没说过会有这种事情啊。” 桌子对面,摘下假发给自己扇风的柳东黎翻了个白眼:“反正最后十有八九都要糟糕,你都活这么久了,难道还怕死么?过了把瘾之后就怕了算怎么回事儿?” “死归死,怕归怕,这是两回事儿。” 生天目摆手,看向对面:“你这么长时间了,都还没搞定神城未来,你这个时间穿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没办法,那家伙越来越难搞了,明明前几次杀起来还很简单。” 柳东黎忍不住想挠头,可想到自己日渐洗漱的头发,顿时越发悲怆:“别万事都指望我行么?没有彩虹桥主动配合,时间跳跃就只能是缩水版……现在丹波内圈还没有原地爆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我说,这肯定是某个王八蛋的锅,什么事儿一和他搅合在一起就容易出问题——前几次这个时候,神城的灰都被我扬了!结果现在我都快把丹波内圈所有地方全都找遍了,克隆人杀的加起来都快超过八十个了,却硬是被他跑了,这就他娘的离谱!” 生天目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着茶,忽然问:“最近在丹波内圈里扩散开来的互助会……你听说过么?” “啥玩意儿?”柳东黎皱眉,“互助会?我知道的那种么? “对啊。”生天目颔首,“就是一群人找个时间,找几把椅子,围成一圈轮流讲故事,然后大家流一流眼泪,再一次对人生充满希望,然后重新来过……主旨是互相帮助和互相扶持,倒是很阳光向上。” “听起来不错啊。”柳东黎赞同感慨,“他们有生发互助小组么?介绍我一下!” “……” 生天目忍不住冷笑:“你竟然会觉得不错?天底下难道还会有正常人来到丹波内圈笼络一群混种是为了做好事儿的么?” “这可就难说了,凡事不能太绝对,总要相信生活相信希望嘛!” 柳东黎耸肩,发自内心的同情了一把某个莫名中箭的家伙。 “我们本来调查过这个互助会的组成,发现成员绝大多数都是一群上了年纪无依无靠的可怜鬼,不过混进其中的人发现,有人在分发这种止痛药……” 生天目抬起手,掏出了一个塑料盒子,放在了柳东黎的面前。 里面只有一颗白色的药片,看不出什么来路。 而柳东黎的眉头皱起。 “成分查明了么?” “绝大多数都是常见的组成,多少有点禁药的成分在里面,在并发症发作的时候能够稍微减少一点痛苦,但根本于事无补,充其量不过是安慰剂而已。” “来路呢?” “一家制药厂赊账捐赠的。” “有意思。” 柳东黎拿起盒子来抛了两下,“稍后我晚上去看看,说不定……” 话音未落,他脸色骤变,动作僵硬在原地,五指收紧,几乎将手里的盒子捏的变形,整个人在原地抽搐了起来,几乎掀翻了桌子。 生天目愣了一下,早过这么多次之后,早已经有了准备。也顾不得烫手,下意识的就把自己的宝贝茶壶抓起来。 紧接着,柳东黎就大口呕出了漆黑的血,血液落在桌面上,嗤嗤作响。 脸色苍白。 突如其来的源质波动惊动了门外的守卫者,急促的脚步声冲过来,却又被生天目喝止。 “不要进来!” 生天目回头喊道:“没有事情发生,所有人回自己的位置去。” 脚步声停顿了一瞬,旋即消散在黑暗中。 而当他回过头,看向柳东黎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撑着桌子爬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粒金属色的药片塞进了嘴里去。 神情终于好看了一点。 “行了,不用去了——” 柳东黎擦着嘴角的血,艰难喘息:“制药厂早就没人了,里面全都是炸药,谁去谁上天。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差点就被炸死在里面了。” “那个家伙,越来越难缠了……” . . 神城未来从噩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汗流浃背。 他又一次的,被杀死了……在那详实到宛如真实一般的噩梦里。 就在他原本为自己准备的实验室中,当他全身心的沉浸在研究和突破中时,门被从身后推开,一个带着枪的人走进来,对准他的后脑,扣动了扳机。 血浆飞迸中,他倒在地上。 就连意识模糊,迅速逝去的体验都是那么的真实。 他死了。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眼前是遍布着霉菌和污渍的天花板。 就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单纯的臆想之梦而已。 可这样的梦境已经出现过太多次了。 枪杀、斩首、毒死、高空坠物,凌虐,意外车祸乃至火灾和焚烧。每一个梦境都栩栩如生,每一个梦境里的绝望和恐惧都如此真实,真实的让人不寒而栗。 而在数不清的梦境和死亡中,不论相逢在何处,不论是在白天还是晚上。唯有那一双漠然又冷酷的眼瞳是相同的……只有这一点,他的记忆尤为清晰。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柳东黎。 “共鸣体质。” 黑暗里,传来了低沉又沙哑的话语,“恭喜你,神城未来,你无愧与自己的名字,再一次躲过了必死之劫。” 第七百五十七章 共鸣(下) “共鸣体质?” 神城未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嘴角勾起。 不知是喜悦还是嘲弄。 难以理解。 “这种像是梦话一样的东西,竟然是真的?可所谓的体质又体现在何处呢?” 他轻声冷笑:“神经?血型?骨骼?内脏还是淋巴?所谓的共鸣又是什么道理?像我这样的混种也能够和彩虹桥共鸣?这岂不是证明了混种的灵魂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么?” “正是如此。” 黑暗里的声音回应:“凡人总是工于心计的划分内外、等级与差别,但于吾主的眼中,万物同为均等,并无差别,所谓的混种,也只不过更加靠近深渊而已。 神城,你纵然有所偏激,但依旧拥有智慧,理当从狭隘的偏见中超脱而出才对。” “传教的话就免了。” 神城未来回绝,“我并不打算信仰神灵。” “无所谓。”沙哑的声音说:“汝等信仰与否,吾主并不在乎,也不会改变现实和结果。你我的联盟也并非局限于所谓的好恶,而是为了万物共同的统一,神城,你只需牢记这一点就好。” 神城嗤笑:“毁灭要素渴望人类的统一,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冷笑话么?” “有啊。”那个声音说:“就比方说,‘永生之兽渴望死去’。” “……” 难以形容这种奇怪的逻辑究竟是较真死板过头,还是幽默感实在太过独特,一时间神城未来竟然都难以区分。 不过,以人类的逻辑去试图理解这种冠戴者的存在才是有毛病。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神城发现,自己这位盟友与其说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倒不如说是一台完全和常识逻辑相悖的ai。 不过,这样正好。 对于神城未来这样的学者来说,一个主见过强且力量庞大的盟友简直就是灾难,反而像是现在这样合作起来更加的愉快一些。 “神城,你具备着才能,生来如此,不止是智慧还是能力。” 那个声音告诉他:“对于天文会而言,像你这样的人是无价珍宝——彩虹桥或不可缺的配件,时间跳跃之中的消耗品,就好像柳东黎一样。” 神城沉吟许久,不甘的问:“既然我能够感受到共鸣,那么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跳跃?” “三大封锁不是空有体质就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还需要繁复的开发与手术改造,庞大的能量供应,以及彩虹桥本身的呼应才可以。” 那个声音回答:“不过,哪怕未经开发和准许,无法进行时间跳跃,你依旧能够通过柳东黎,感受到那些未来属于你的事象碎片——换而言之,是他将属于未来的情报带给了你。” 这便是所谓的‘共鸣’。 就好像两个音叉彼此靠近的时候,会引发共振那样,事象的记录得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 每一次柳东黎进行时间跳跃,都将会为他带来一次刻骨铭心的死亡记录……只能如此被动的获取着来自未来的事项,一次又一次的躲避原本既定的死亡。 “只能不断的重复被他杀死?” 神城压抑着怒火,低声问:“我是这样的滑稽角色么?” “不,神城,你应该发现这一点才对——每一次重复,都在让你变得更强。” 那个声音断然的说道:“彩虹桥的时间跳跃不是万能的,像他那样毫无顾忌的使用才是特例——但是,只要有我在,他注定不可能跨越最终的界限。” “给予失败者重新再来的机会,但哪怕重新再来,也依旧无法改变过去所种下的‘因’和未来所结出的‘果’。 他所能做的便只有通过这毫无意义的轮回,徒劳的去拖延结局的到来而已,就好像十几年前一样。” “你所具备的共鸣体制、我的存在乃至如今丹波内圈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一点。所有的条件,但凡缺少一个,都无法成立这样的局面。” “神城,【命运】是站在你这边的。” 在沸腾的黑暗里,庄严又狰狞的轮廓缓缓浮现——那是宛如巨人一般的存在,破碎的黑袍之下,枯瘦如树干的六条臂膀展开,以震怖的姿态的昭示着来自深渊的真髓: “——留在过去的亡魂无法杀死你,你拥有未来。” 名为愈使的存在,如此断然的说道。 那是来自毁灭要素·牧场主的冠戴者,自世上一切瘟疫病患中而诞生的地狱精魂,不折不扣的神明使者。 而就在那繁复肢体之下,却是无数线管与器材,衔接着它的躯体与本质,将它与庞大的机械合为一体。 在冰冷光芒的照耀之下,培养皿中的胚胎正在缓缓的生长。 短短的三日之后,便从受精卵的状态形成了婴儿的雏形,甚至还在加快。 “就快了……” 神城未来凝视着那神圣的胚胎,轻声呢喃:“让混种,得以从这悲哀的命运中解放。” 还差一点点…… . . “还差一点点啊,老铁!” 怀纸商事,办公室,压抑的气氛之中,槐诗忍不住叹息。 端详着桌子对面那两个身材魁梧的俄联人,槐诗痛心疾首的拍着桌子,抬起手比划道:“我承认这是让人很动心的价码,只可惜,距离我的心里价位还差一点点……要不您再努力一下? 不然你这说这天底下,哪里有又想让二五仔跑,又不让二五仔吃草的道理呢?” 来自k字党的两人神情渐渐冷漠,毫无动容,只是漠然的看着槐诗。 并没有再次提高自己的价码。 槐诗顿时更加的遗憾了:“或者,介绍一下你们的企业文化?来自俄联的热情与忠诚,异域风情多么美好之类的……大家兄友弟恭,团结一家?别这么冷漠嘛,我又不收你们钱,多唠两句都不行么?” 回答他的是不屑的冷哼。 就在桌子对面,那个进门之后一言不发,还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缓缓起身,告诉他:“没有人能和k字还价,怀纸。” 他说:“要么同意,要么死,仅此而已。” “死?在这儿?” 槐诗笑了,指了指脖子,比划了一个割的手势:“你们来到了我的地盘,到了我的面前,我招待了你们茶水,视你们为客人。而你们呢?却只是来告诉我,让我投降,否则就要死? 那你们要割了我的头吗?现在?刀子有没有?要不要我借你们一把?” 他伸手,从身旁的抽屉里拔出了一把肋差,反手钉在了桌子,然后向两位客人勾了勾手指:“来啊!” 另一个脸上带着刺青的男人大怒,起身,却被他的上司按住了。 “既然你胆敢拒绝大老板的怜悯,那就准备迎接战争吧,怀纸。” 那个男人摘下墨镜,露出遍布白翳的灰色眼眸,怜悯的说道:“所谓的瀛洲人终究不过如此,混种尤其不堪。 你与真正的荣誉无缘,也不会明白忠诚的价值。” “战争?” 槐诗愕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们对我说战争?” 他几乎快要被逗笑了。 满怀着不解和好奇,他认真的问:“你们在对我宣战吗?先生们?你们想要选择战争?可你们真的清楚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模样吗?” 姑且不提现境的钢铁洪流和谱系斗争之时所引发的滔天巨变,天文会和黄金黎明在无尽之海上的斗争,甚至不提在澳洲的焦土上曾经的惨烈厮杀,只说象牙之塔与常青藤联盟为了争夺一座地狱而掀起的恶意角逐…… 和那些庞大又恐怖的‘战斗’相比,如今就连黑帮抢地盘,都已经谈得上战争了吗?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认真的吗? 简直就好像是看到一个小孩儿拿着万世牌对自己说‘你的爸爸当年用万世牌击败了我爸爸,我现在要用万世牌来击败你’一样。 这是哪里来的子供向剧情吗? 那样目瞪口呆的表情,或许是被认作惊慌和恐惧吧? 俄联人的神情鄙夷了起来,正准备说话,却看到槐诗摆手。 “没关系,无所谓。” 槐诗摆手,大度的说道:“倘若你们要成为我的敌人的话,那就来吧。嗯,如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战争’的话……” 他憋着笑,努力的想要挤出严肃的表情,可那种嘲弄却无法掩饰,像是看着邻居家小孩儿摸电门玩一般的宠溺笑容。 你开心就好。 那一张带着刺青的面孔浮现铁青,勃然大怒,猛然踏前一步,伸手拔向了桌子上的肋差,要让这个混账东西血溅五步。 可就在那一瞬间,桌子上的肋差却好像忽然消失了。 紧接着,随着闪烁,又再度出现。 刀柄被槐诗的手握着,已经将对方的左手钉在了桌子上,贯穿,血色喷涌。惨烈的叫声响起。 俄联人怒而挥拳,可槐诗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拧动了刀柄,趴在桌子上的人便再度抽搐了起来。 只有溅射的血落在槐诗的脸上,映衬的那一张俊秀的面孔分外狰狞。 “你们带着傲慢来这里,向我施舍怜悯。羞辱我的招待,践踏我的善意,期望我摇尾乞怜,可自始至终,你们都没有搞清楚一点……” 他凝视着戴墨镜的中年人,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你们所谓的‘荣誉’和‘价值’从来与我无关。” “我高于你们的荣誉,我蔑视你们的价值。” “现在——” 槐诗拔出了手里的刀锋,在惨叫里,收刀入鞘,轻声道别:“你们可以回去,准备你们所谓的战争了。” 他说:“再见。” 第七百五十八章 交通事故(感谢叶山修的盟主 槐诗说再见。 于是就再见了。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但囫囵着来了囫囵着走,起码能算个圆满落幕。 在办公室里,目送着那两个俄联人离去,槐诗抬起手,接通了生天目打来的电话。 “俄联人也去你那里了?” 槐诗笑了,“人都坐了半个小时都走了,你现在才打电话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就是知道他们走了才跟你打电话。” 生天目说:“你最近小心一些,总无事令之前,可能局部斗争可能就会开始爆发。你最近这么出风头,我要是俄联人或者铁王党,一定先解决了你。”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羞辱了来使,抢了你装逼的风头呢。” “没关系,刚刚我也把铁王党的人骂走了,爽过了一波,不介意。”生天目大度的揭过了。 “同时得罪k字党和铁王党?”槐诗问:“你认真的?” “不然呢?难道跪下来磕头就能够保证平安无恙么?”生天目轻声感慨:“老朽真的会磕头的,而且还会一磕再磕,但磕头已经没用了啊,怀纸君……你小心一些,我最近,总有不安。” “嗯?”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生天目烦躁的叹息了一声:“归根结底,混种想要生活在瀛洲的世界里实在太难,哪怕是为非作歹……可连为非作歹都活不下去了呢?” 槐诗沉默。 许久,他说:“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谁知道,有一天算一天,也就这样了。” 生天目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提醒道:“赤崎之前遭遇了袭击,是怒吉团的人,你记得小心一些,出入的时候多带一些人手。” “我懂的,放心。” 电话挂断之后,槐诗回过头,看着挂在墙上的计划表。 饮水公司、生鲜市场、医药连锁…… 一切宏伟的景愿都在动荡之中中断,就连刚刚有所雏形的怀纸组,如今也差点分崩离析。这个世界总是这么残酷,想要创造美好的东西那么困难,可想要毁灭它却又太过简单。 或许艾晴不赞同自己是对的。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 沉默里,槐诗歪头,还没有点燃烟卷,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当他说进来的时候,便有人推门而入,依旧是那一身烫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西装,那个老男人扶了一下眼镜,抬头向他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宅间?” 槐诗的动作停顿在原地,抓着打火机,目瞪口呆:“你怎么还没走?” 旋即,他便紧张起来:“是船出问题了?” “不,去往白城的船已经整点起航了,家里的老太婆带着女婿一家子先过去,没发现我悄悄溜下来了。” 宅间不好意思的笑着:“女儿好像也很生气的样子,刚刚打电话过来把我骂了一顿。都这么大年纪了,让人怪尴尬的……不过,实在没有办法嘛。一想到是山下那个家伙在管账,我就放心不下来。那个家伙出去吃饭,从来都不开发票的啊!还有总无事令过后,总要有个人来做账避税的对不对,别人万一贪污了怎么办,怀纸老大你又从来不看报表,总要有个信得过帮忙盯着吧……” 槐诗愣住了,没有说话。 宅间吭哧着,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他抬起双手梳理着自己斑驳的头发,弯下腰,郑重的报告:“我回来了,亲分!” 漫长的错愕之后,槐诗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伸手拥抱着他,大力的拍着他的后背:“欢迎回来,宅间!” 再没有消息,比这更令人愉快了。 . . 宅间的归来,为如今士气低迷的怀纸组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连四十七岁的财务都已经打算挽起袖子和大家一起抡大刀片子了,原本陷入茫然和不安的组员们也安定了不少。 反而宅间开始头疼上火。 刚刚才走了大半天,山下那个家伙就把自己的帐给弄的一团糟。出入完全就对不上,气的宅间眼睛都红了,开始拽着山下一张一张的对收据和发票。 隔着门都能听见山下悲愤的咆哮。 “不就二十么!又不是二百万!了不起老子自己把钱掏了行吧!给,找我九千九百八!” “你这个混账东西,不要给我小看财务!” 宅间拍桌怒吼:“爷爷我倒给你二百万,你给我把这二十块的帐做平啊!还有,为什么组里人吃午饭要算在招待费里啊!你认不认识餐费补贴这几个大字啊蠢货!” “我中学没毕业,不认识,你来砍我啊,来啊!” …… 总之,很热闹就是了。 组员们也松了口气。 虽然留下来的人并没有因为退组的人有多少动摇,在经历了一整天的压抑氛围之后,如今竟然不可思议的感觉到轻松了起来。 在总无事令的阴影之下,有差不多二十多个人退出了,这个数量倒是比槐诗所预想的要少一些,不过那些凑数的外围槐诗也根本就没有算。 怀纸组正式成员满打满算,也才二百多个人而已。 连个中型企业都算不上。 不过管理起来倒也还算方便,有埋骨圣所随时查看好感值和忠诚度,倒是不用担心二五仔。敢来怀纸组的二五仔,基本都被槐诗策反了。 剩下的实在罪孽深重的,那就只能忽然感染了奇怪的深渊病症,送进icu十日游了。 有了大群的加持,接下来总无事令期间也能够最大程度的避免损失。 到时候,等这一切结束了,自己就能够重新开始计划…… 就在他靠在椅子上,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时,却听见楼下的喧闹声骤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上野竟然连门都来不及敲,推门而入。 神情紧张。 “老大,不好了,你快看电视!” “怎么了?忽然这么紧张?” 槐诗翻了半天找出遥控,打开了电视机,正准备问哪个台的时候,就看到京都电视台上料理节目的画面忽然一颤,然后插播起了紧急新闻。 京都丹波区特大交通连锁事故现场。 高架桥下,倾倒的油罐车中升起滚滚浓烟,随着直升机的俯拍,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流淌的汽油带着火焰,蔓延向四周,点燃了旁边的屋子。 消防车辆源源不断的喷出水柱,无法熄灭那些焚烧的火焰。 有哭喊的声音传来,被从火灾现场救出的孩子还在呼喊着父母,可是嘈杂之中却无人回应。 而就在摄像机的拍摄中,槐诗却看到了浓烟下面,焚烧的油罐车旁边那一具轿车的残骸。 还有上面同盟的标志。 ——那是生天目的座驾! 昨天的时候他还开着那一辆车去拜访了将军,今天就被油罐车撞击爆炸了? 那生天目呢? 半个小时之前还在给自己打电话的那老头儿呢? 随着手机的震动,一条来自赤崎诚的邮件弹出来。 【总会长遇袭,速至柏原】 槐诗骂了一句脏话,从椅子上跳起来,扯起了衣架上的外套:“上野去开车,我们去医院。” 上野没有啰嗦,干脆利索的接过车钥匙去开车。 不到一分钟,一辆车就从怀纸商事的后巷中疾驰而出,赶往由同盟所建设运营的柏原医院。 在路上,槐诗就打通了赤崎的电话。 “什么情况??” “油罐车撞击,幸亏总会长谨慎,有天田先生随行,否则恐怕就要遭遇不测。但还是被爆炸冲击,现在正在进行手术……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谁干的?” “应该是k字党的手笔,那群俄联佬一旦来软的行不通,就会撕破脸皮搞爆炸袭击。”赤崎压抑着恼火提醒道:“你小心一些,既然已经发动了进攻,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 槐诗抬起眼睛,他说:“我已经看见了。” 后视镜的映照中,忽然有四辆疾驰而至的机车,骑乘者穿着机车夹克,带着漆黑头盔。 墨色的面罩之后,恶意狰狞。 不顾身处繁忙的闹市,最前面的人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对准汽车连连叩动扳机。 只可惜这一辆从生天目老头儿手里蹭过来的轿车是全防弹配置,这种小口径手枪根本没有卵用。 紧接着,便有人拧动油门,加快速度冲上前来,从背包中拔出了一把斧头,奋力的劈斩着槐诗旁边的车窗。 槐诗漠然的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紧接着,上野就猛打方向盘,整个沉重的汽车向右侧挤压,直接将冲上来的人挤在墙壁之上。 剧烈的碰撞和刮擦之中,看不到他的踪迹。 疾驰的汽车骤然一震,好像从什么东西上面碾过去了一样,在背后,迅速翻滚和回旋的机车砸在隧道入口的地方,轰然暴起了一团火光。 可依旧有不怕死的袭击者冲向前来,冲最快的人抬起手,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带着吸盘,抬起手来,正准备贴在车窗上。 可紧接着,车窗轰然破碎。 鼓手动荡,自内部瞬间击溃了厚重的防弹玻璃,紧接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像是铁钳一样,捏在了那一只抓着炸弹的手腕上。 五指缓缓收紧。 自骨骼破裂的清脆声音,袭击者发出惨烈的尖叫,奋力挣扎,但是软趴趴的手腕却无法摆脱钳制。 甚至,开始被拽着走…… “百年修得同船渡,既然有缘,不如坐个顺风车吧。” 隔着浮现裂痕的面罩,槐诗端详着窗外那一张渐渐在惊恐中扭曲的面孔,露出微笑:“上野,加速。” 于是,上野狞笑,踩死了油门。 汽车的速度开始提升了。 连带着袭击者一起…… 窗外的风声中有嘶哑的尖叫声响起,袭击者身下的机车迅速的摇晃了起来,难以跟得上这样的速度。 终于,失去了控制,从袭击者的身下脱离,翻滚着撞在隧道的墙壁上,爆炸。 而温馨的顺风车之旅,才刚刚开始! 第七百五十九章 医院(感谢磐千山宴万海的盟主 短短四分钟的路,漫长的像是四十八小时。 一开始还听到尖叫和怒骂,到后面再难忍受痛楚,奋力反击,用刀劈斩,用牙撕咬,用一切的力量挣扎哪怕自由之后就会被碾在车轮之下。 最后,怒骂的声音已经变成嘶哑的哀求,又消失不见。 悬挂在车窗外的那一团破抹布一样的东西再无声息。 只是悄无声息的顺应着物理定律,同大地摩擦,为后面的追击者们留下了一条渐渐干涸的鲜红路标。 可惜的是,留下了这么醒目的标志之后,反而渐渐的再也看不到那些活跃在机车上的身影。 一直到车在柏原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缓缓停止,收到前门报告的护士们扛着担架冲过来,却没看到预想之中的伤员。 只看到挂在车窗上那一团摇摇晃晃的玩意儿。 紧接着,五指缓缓松开。 将那东西丢在了地上,然后从外面拉开了车门,槐诗走下车来。 刚刚赶来的赤崎目瞪口呆,看着槐诗脚下血肉模糊的袭击者,“这是谁?” “路上遇见的朋友。” 槐诗回答,甩了甩手上的污渍:“正好同路,带他坐了一截顺风车……看,医院这不就到了么?快,送进icu里去。” 抬起脚从地上蠕动的袭击者身上跨过去,槐诗在同盟下属的引领下走向手术室。 专用的电梯里,槐诗问早到一步的赤崎,“具体的状况怎么样?” “暂时还不清楚太多,司机先生几分钟前抢救无效,去世了。” 罔顾电梯里不准抽烟的规定,赤崎烦躁的抽着烟卷:“总会长原本没事儿的,但年纪大了……具体的内情我也不敢打听太多。” 这种关节,作为同盟下属最应该做的就是坐下来等上面的吩咐和通报,乱打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居心叵测之徒,他能知道这么多已经是落合家心腹的待遇了。 电梯门一开,就看到靠在窗户上打电话的千叶龙二。 千叶龙二回头看到槐诗来了,朝着他招了招手,对电话说了几句之后挂断,才抬头说道:“老头儿正在急救室,身体状况恐怕有点麻烦。” 他拉开了窗户给沉闷的走廊里透气,冲散了挥之不去的烟味儿。 “已经六十多了,不是升华者的混种能活这么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遇到这种事情……这一次有点悬。” 中度烧伤还好解决,但一直用各种药物压制的并发症却难搞。 昏迷之后没人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千叶掐了烟问,“来的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吧?” “一路顺风,还招待了一波客人。”槐诗回答:“其他人呢?” 千叶耸肩,“够呛,还有一个和你前后脚到,刚送进icu里了,抢了你客人的床位,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个笑话没什么效果。 两个人都不怎么能笑得出来。 千叶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打断两人继续谈话的兴趣。 “先坐一会儿吧。”千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手术结束了,再看看情况。” 他转身离去。 走廊中漂浮着凝重的气氛,两侧长椅上坐着来自同盟各处的骨干,神情冷峻又严肃,这个环节没有一个人能轻松到笑出来。 可眼看槐诗进来,都不由自主的起身鞠躬,自然有人乖觉的让出了位置,请他落座。 经过了久我家产业的大洗牌之后,如今同盟内再没有人胆敢小看他了,甚至这位怀纸组长的风评都变得威武英勇了起来。 就连手术室门口,那位同盟内地位超然的守护者天田也抬起眼睛看了槐诗一眼,颔首示意。 依旧是那一套有些古旧的瀛洲长袍,配着从不离身的刀,袖口上还残留着焚烧的痕迹。 槐诗恭谨的弯腰致礼,以示尊崇,然后才在其他组长的簇拥中坐了下来。 内心中却感受不到什么得意。 反而充斥着沉甸甸的压力。 看得出来,局势已经有失控的趋势了。 总无事令的消息刚刚流传开来,还没有生效,极道之间就快要开始全面大战,甚至不惜在闹市中引发连锁车祸,造成重大交通事故…… 当底线被打破一次之后,就会在接下来无止境的报复之中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消失无踪。 归根结底,对极道讲底线讲道德,就跟对韭菜讲入市风险一样可笑。 生天目做了几乎万全的准备,却没有预料到的就是对方竟然丧心病狂到在市内动用大型油罐车进行撞击。 现场恐怕还有其他的爆炸物和袭击者的存在,最后的连锁车祸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暴风雨的阴云刚刚挂上天穹,老鼠们就开始驾驭着自己的战船彼此厮杀。 在各方的操盘之下,被社会舍弃的无用渣滓都可以派上自己最后的用场。 寂静里,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稍微愣了一下之后,槐诗起身,穿过走廊之后一直上了天台,才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你说呢?”另一头没好气儿的声音。 自从当了家主之后,臭妹妹的脾气越发的见长了,看谁都是弟弟的样子,让槐诗越发无奈。 槐诗叹息:“别催了,别催了,在做了,在做了。现在局势这么敏感,等稍微明朗了一点之后再收拾铁王党不行么?” “就是跟你说这个的。”琥珀压抑着自己的烦躁,忍不住头疼,沉默片刻之后,直截了当的说:“槐诗,离开瀛洲吧。” “嗯?” “钱我已经转给你了,答应你的宇治宝藏已经送到了象牙之塔。铁王党的事情忘了吧,当我们之间的交易不存在就好。” 琥珀说:“这一次总无事令没有那么简单,你的身份敏感,最好不要被牵扯进来。” 槐诗一愣,皱起眉头:“多说一点,我就爱听这个。” “你就没发现总无事令的时间不对么?” 琥珀轻声感慨:“我算是看出来了——上皇想要在统辖局的五常会议开始之前,通过这一次的消费税改革和将军分出胜负,最大程度上避免接下来诸界之战中美洲谱系所施加的影响。 搞不好吗,接下来京都的街头恐怕会重回倒幕时期的样子,遍地浪人,不可能有人能独善其身……” “那丹波内圈呢?”槐诗追问。 “当然是牺牲品啊。”琥珀叹息:“你觉得一群非法移民还能有什么正经的地位么?可是有不少人想要趁机把京都打扫干净呢……” 沉默里,槐诗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无法理解。 “这算什么?”槐诗压抑着怒气,“这算什么?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决策通过一群极道的厮杀结果来决定?最后还要一群无辜者的尸骨妆点,难道你不觉的可笑么?” “槐诗,别忘了,这里是瀛洲,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够像是东夏一样。” 琥珀说:“当内部主权已经分裂到这种程度的时候,还没有像是新罗一样变成两个国家,已经是所有人努力克制的结果了。” 槐诗冷笑,“你们就真不怕你们眼中的贱民狗急跳墙?” 在沉默里,琥珀的语气就变得复杂起来: “那不是还有天文会么?” “……” 槐诗第一次有了捏碎手机的冲动。 另一头的琥珀也沉默着,许久,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算了,就知道你会是这副鬼样子,说了也是白说。”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铁王党今晚可能会袭击丹波内圈。生天目害大政光昭出了那么大的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上午生天目被袭击的时候,他立刻从鹿鸣馆的渠道拿了一套边境遗物。” “我知道了,谢谢。” “……我欠你的。” 不等槐诗再说话,她先挂断了电话。 在一阵阵忙音中,槐诗听见门后传来的匆忙脚步声,还有今天第一个好消息。 “怀纸先生,总会长醒了!” . . 病房里,一片严肃的气氛。 就只有左边胳膊还包着绷带的生天目在笑眯眯的喝着水,好像险死还生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怎么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放下水杯,“老头子我这不是没事儿么?不过是断了一条胳膊,一点微不足道的烧伤而已。又不是丧了命,何必这么愁苦?” 随意的挥手,他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火烧到家门口了啊……看来,有些人不想让我们苟且偏安呢。” 刚刚走进来的槐诗没有浪费时间,直截了当的说道:“今晚的时候,铁王党有可能会发起袭击。” 一言既出,室内的气氛顿时一滞,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不论是谁被当做软柿子反复搓来搓去都不会高兴,更不要说这一帮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极道。 只有生天目依旧淡定,微微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起来:“那么,怀纸君,你能为我分忧么?” “区区小事。”槐诗说,“不在话下。” 在埋骨圣所内,沉寂许久的鸦群发出了兴奋的啸叫,猩红的眼瞳里迸射出残忍的光芒。 第七百六十章 一路顺风 寂静的夜色里,远方帝国大厦泛着闪耀的霓虹。 副驾驶上,槐诗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几点了?” “十一点半。” 上野说,“老大你要休息会么?” “不必,躺一下就好。” 槐诗摇头,毕竟是升华者,熬个几晚上不睡觉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刚刚的休息也不过是慎重起见,为了大战之前养足精神的习惯而已。 自从成为升华者开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阵仗之后,他打心眼里没有将什么铁王党的放在眼中。 倘若是槐诗的话,本应该是如此才对—— 可当他放弃了槐诗的姓名,作为丹波内圈里的一个混种时,才发现那种徒然有力气却不知往何处使的无奈。 在一重又一重的风波里,他奋尽全力,攀爬到如今的位置,却依旧不由自主。 对于混种而言,这个世界被一重重大网所覆盖,不论如何挣扎,逃脱了一重束缚之后,又会发现眼前的狭窄天地不过是新的牢笼。 生天目努力过,他失败了,千叶龙二努力过,他放弃了,神城未来也尝试过,最后狼狈而去…… 那自己呢? 自己是否也会重蹈覆辙?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驾驶席上的上野翻着手里便利店的袋子,拿着啤酒不知道要不要递过去,许久之后,还是没有说话,轻轻的将袋子合拢起来,摇下了车窗。 微微冰凉的夜风从窗外吹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槐诗依旧能够感受到丹波内圈内所洋溢的躁动和不安。并不是幻觉或是猜测,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感受,由少司命的奇迹所传来的悲伤。 天命动荡。 作为护持稚子与族群成长的少司命,这一份被赋予了神性的奇迹感应到丹波内圈如今的萧索,流溢出的悲伤与怜悯。 窗外吹来了微凉的夜风,令他从沉思中渐渐回醒过来,揉了揉脸,问道:“有烟么?” “有……啊,没了。” 上野摸了半天口袋,只摸出了一个空盒子。 “怎么也不多带点?” 上野愣了半天,神情茫然:“老大你不是说抽烟不好,要少抽么,我就只带半盒了……要不我再去买一包?” “算了,还是少抽吧……” 槐诗摆手,无奈的笑了起来。 “是白天的事情么,老大?” 上野还记挂着白天离开医院之后的事情,他送槐诗去了油罐车爆炸的地方。 燃烧的房屋还没有完全熄灭。 匆匆撒过几点水花之后,消防队就和电视台的记者前后脚走了,蔓延的火光跳跃在焦黑的建筑上。 瀛洲多地震,而平房用的多是木构,烧起来也极快。 没过多久,一片白底里就只剩下了几点带着余烬的焦炭。 当时上野在车里,只看到怀纸老大下车之后一会儿又回来了,然后神情就平静至今,有时还会像走神一样恍惚许久。 “嗯?” 槐诗不解的回头看过来,好像没有听清他刚才的话一样。 “是白天的事情么?”上野问道:“白天,老大你去那边之后……回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你这个家伙,真的是傻大个么?”槐诗摇头叹息。 上野耸肩,“因为老大总是把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嘛。” “……” 槐诗苦笑了一下,沉默许久之后,开口说:“白天的时候,我去那边,说实话,原本只是想要……帮点忙的。” 结果并没有能够帮到忙。 当火光蔓延开来之后,槐诗才发现,自己孤身一人,什么忙都帮不到。 只能徒然的看着大火扩散,将十几栋陈旧的屋子燃烧殆尽,满头白发的苍老妇人抱着稚嫩的孩子在街边无声哀哭。 那些浑浊的眼泪落在灰烬里,在破裂的水泥上染出一缕灰黑。 匆匆逃出的人站在街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家被烧毁的场景,可是却并不害怕,神情呆滞又平静,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失去一样。 槐诗低下头,看着那个已经哭不出声音的老人。 “我本来是想要保护他们的,上野。” 槐诗无声叹息:“我对她说,不要害怕,很快会有怀纸组的人过来帮忙,至少能帮你们找一个暂时住的地方,有我们在,我们会保护你,那些人不会再来,这些事情不会再发生……可一个理会我的人都没有。” 只有那个老人抬起空洞的眼瞳,满是冷漠和愤怨。 因为械斗失去了丈夫,因为禁药失去了儿子,又因为突如其来的火灾失去了最后的家…… 一生被丹波内圈的苦难所折磨,早已经麻木了,见惯不惯,最后已经变成了无可失去的轻蔑。 那个老人漠然的看着槐诗的脸。 每当槐诗闭上眼睛,都能回忆起那一双浑浊的眼瞳,还有她沙哑的话语。 “她问我:你们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在漫长的沉默里,槐诗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 同样都是极道,同样都是人渣,难道还会有所不同么 在阳光下活不下去,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活不下去。 自始至终,无力又弱小的人只能忍受痛苦,人人索取。 对他们而言,主宰自己的同盟、他们眼前的怀纸素人,自己所谓的同胞和丹波内圈之外的黑帮,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寂静里,上野愕然的看着槐诗,忍不住挠头。 “这个不能这么说吧?” 他想了半天,认真的讲,“其实是有区别的,我觉得很有区别才对,啊,就是……我们……草……”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脑袋里完全想不明白,一着急就语无伦次,到最后恼怒的照着自己脑门来了一锤,放弃了思考。 只是断然说道:“最起码,老大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槐诗被逗笑了:“少收了一点保护费而已,这谁都能做到吧?” “不一样。” 上野吭哧了很久,再次开口说:“之前,老大你对我说的话我不是很懂,就是极道和落入海里的老鼠啊什么的……说真的,完全想不明白。” 他想了一下,认真的说:“但是,就算是老鼠们拼成的船,除了和其他的船打仗之外,也是可以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的,对吧?” 如果是怀纸老大的话,一定能够做得到! 上野,近乎盲目的坚信着这一点。 甚至比槐诗都更加相信他自己所做的一切。 从小在丹波内圈长大,哪怕是再怎么一根筋的混种,也能够体会到自身的渺小和卑微、那些丑恶的生活方式,还有这一份与生俱来的原罪。 背叛、厮杀、争夺、掠劫和欺骗。 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向他证明了一切都可以变得不同,哪怕是混种也可以昂起头,有尊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简直就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一样。 从黑暗里点亮了火光。 “不止是我一个人,所有怀纸组的人,都是相信这一点的。”上野笃定的说道:“如果有人说他不相信老大讲的话,那他一定是在说谎!” 在漫长的沉默后,槐诗抬起头,看着身旁的下属,诧异的感慨:“上野,你这个家伙,意外的能说会道啊……” “诶!有么?”上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有哦。”槐诗憋着笑,认真点头:“搞不好真的很有当老师的天分啊……我觉得最起码体育老师是没问题了!” “真的么?” 槐诗却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上野。” 他说,“谢谢你们这么相信我。” 于是,上野咧嘴笑了起来,兴奋又愉快,就像是一头得意的鲨鱼一样。 而在远方,夜色里传来挥舞的灯光,前方的探看者们发出了预定的讯号。 紧接着,高亢的喇叭声迸发,此起彼伏,在黑暗中扩散,恰如钢铁巨轮行进的汽笛一样。一盏盏车灯不断的亮起,汇聚成灯光的海,将一切照破。 “走吧,上野。” 槐诗凝视着天空中掠过的飞鸟。 他说,“我们要出航了!” . . 十五分钟之前,死寂的停车场里,传来掷地有声的宣言。 “下鸭神社的神官,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信,我认为出来混,是生是死,是要自己决定的!” 铁王党的会长,大政光昭配着华丽的长刀,漫步在眼前的阵列之间,豪迈的宣讲道。 虽然这话听起来总感觉不太吉利,可刀头舔血的极道们根本不在乎这个,早已经被来自上峰的鼓励与赏赐烧红了眼睛,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就在他眼前,乃是专门为了这一次奇袭从铁王党中抽调的精锐——总计一百四十一人,超过十个升华者,剩下的也都是能够以一敌十的狠辣极道。 更何况,还有从鹿鸣馆中赐下的珍贵遗物。 随着他拍手,身后的下属就毕恭毕敬的上前,将双手捧着的沉重旗杆奉上。 古朴的旗杆之上,乃是一束卷着的古老军旗,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时光之后,已经泛黄,遍布干涸的血迹。 当旗面展开的瞬间,隐藏在旗面之上的恶鬼便几乎从黑暗里跃出,狰狞的气息扩散开来,转瞬间化作血红的光芒,洒落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在那源质投影的笼罩之下,每个人的面孔都变得狰狞又狂暴,宛如黄泉之中的恶鬼军旅,阴兵降临。 “这是当年德川公麾下,战神本多大人所传承的‘钟馗马印’!”大政光昭兴奋的大笑:“有了这一柄军旗相助,那群杂种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津岛君,我将它授予你,望你武运昌隆!也希望你能够像是本多大人辅佐德川公一样,助我平定天下!” “定然不负会长所托!” 津岛大悟喜形于色,双手捧起了钟馗马印,珍而重之的将这一份强大的力量收起。 “很好,有津岛君你这样的猛将,还有长谷川先生这样的高手在暗中相助,此次定然能够马到功成!” “祝各位一路顺风!” 大政光昭咧嘴,狞笑:“我就在此处静待诸君和生天目老贼的人头一起归来!” 随着临行酒一饮而尽,轰鸣的引擎声从停车场内迸发。 在轰鸣声,车流如长龙一般轰然疾驰,冲向了丹波内圈。 . 就在车流之中,一辆尤其华贵的车上,刚刚被托付了重任的津岛大悟恭敬的向身旁年轻的男人行礼:“这一次的行动,就要靠长谷川先生关照了。” “哪里的话,分内之事。” 长谷川矜持一笑,“如今我等雷霆一击,柏原医院内防守空虚,能作为我对手的不过是天田一人,大家防守施为便是,其他的都交给我!” 津岛大喜:“有长谷川先生在,此战定然马到功成!” 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寂静的京都夜色之中,车辆来来往往,可在长谷川的源质笼罩之下,车队却笼罩在阴影之中,百步之外根本看不分明,只能够窥见一道隐约的灰色雾气在城市之间轰然游走,像是出巢的巨蟒一样。 车队正中,长谷川闭眼假寐,可心思和意识却随着灰色的雾气一同扩散向四面八方,俯瞰着周围的一切,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只有天空中掠过的黑色飞鸟偶尔会好奇探望,凝视着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 混种同盟果然毫无任何警觉。 恐怕早已经被吓破胆了吧?总会长生天目一旦陷入昏迷,就群龙无首,如今恐怕已经在内部争权夺利了。 远方丹波内圈的警备也稀稀拉拉的做样子,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 只是不知为何…… 长谷川的眉头一皱:“今天的乌鸦,是不是多了一些?” 津岛茫然的抬起头,看向窗外,才看到天穹之上那些盘旋的阴影,猩红的眼瞳俯瞰着大地,不时发出呱噪的声音。 可越是向前,越是接近丹波内圈,那些随处可见的乌鸦便越来越密集。 到最后,每一条屋檐,每一架路灯和每一棵树的树荫之中都有猩红的光芒浮现,带着铁光的羽翼展开,嘲弄啸叫。 浩荡的鸦潮骤然席卷,覆盖了整个天穹。 “等等,这是……” 津岛大悟瞪大眼睛,紧接着就听见巨响轰鸣,整个大地猛然一震,前方疾驰的车队猛然一顿。 黑暗中,两道凄厉的车灯猛然亮起。 就像是沉睡的怪物被惊醒了,引擎发出了躁动的巨响。 在轰鸣之中,狂奔而出,呼啸向前,摆动着庞大的身体,撞破了迎面而来的风,笔直的碾向了疾驰的车队。 那是一辆巨大的……油罐车?! 黑暗之后,抽烟的男人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糟了!” 津岛大悟下意识的握紧拳头,紧接着就看到恐怖的光焰冲天而起,恐怖的气压掀起白澜,席卷,在这郊区的寂静夜色里暴虐的扩散。 炽热的火焰伴随着从天而降的火雨一同舞动着,洒下了炼狱的火光。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中,其中所蕴藏的汽油和微不足道的金属燃料尽数转化焚烧的热量,向着四周漫卷扩散。 瞬间吞没了三分之一的车队,粘稠流淌的火焰还在迅速扩散,将来不及躲避的报废车辆尽数吞没。 于是,火光里,凄厉的尖叫和哭喊响起。 在乌鸦们兴奋的俯瞰里,熊熊燃烧的火场里,有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从黑暗中走出,穿过了焚烧的火焰和恐怖的高温。 就像是真正的恶鬼从自己的地狱里走来,踏碎了烧红的钢铁和焦黑的尸骨,一步步的向前。 自炼狱的火光里,展露出愉快的面孔。 “哟,各位,晚上好啊。” 槐诗伸手,缓缓拔出生天目所赠的名剑,微笑着问候: “想我了吗?” 第七百六十一章 来都来了 无人回应。 没有一个人想看到他在这里,甚至还有人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可看头上毫不掩饰的犄角便能够明白,混种同盟的人! 津岛大悟在明白过来的瞬间,便油然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气愤,紧接着便是浑身发冷,几乎哆嗦起来。 对方来到这里,就证明了自己今天的行动早已经被他们知晓! 自己这帮人多半凶多吉少…… 而更严重的则是,铁王党里有内鬼! 津岛大悟做梦都想不到,内鬼不在今天这群人里,也不在铁王党之中,而是就在铁王党背后的鹿鸣馆! 但就算是气冷抖也已经没有任何用。 在爆炸的火光中,拔刀的恶鬼一步步向前,微笑着自我介绍:“同盟所属,怀纸素人——特来送各位贵客上路。”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把名匠万锻而成的名刀展露出一层层宛如鳞片一般的纹理,照在所有人的脸上。 透心的冰凉。 ——朽绳村正。 在生天目的诸多珍藏之中,这依旧是罕见的宝刀,哪怕并未曾融入地狱的力量成为边境遗物,依旧具备着罕见的锋锐和坚硬。 在瀛洲,所谓的‘朽绳’便是蛇的意思。 锻造它的刀匠在供奉的时辰上出了差错,未曾迎来白蛇之灵的入驻,令它成为了徒有其型的空壳。 可对槐诗而言,这一具空壳却比什么边境遗物都要来得更趁手一些。 如今,随着手腕的翻转,一缕血光自刃中浮现,蔓延,恰如鸦潮中无数猩红的眼瞳一样,难以言喻的凶戾和怨憎从其中浮现。 饱含诅咒和饥渴的凶刃。 随着槐诗手腕的挥舞,轻而易举的撕裂眼前燃烧的车筐,就这样,深入重围,低沉的声音在火焰中升起,毫无掩饰的三阶气息扩散。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啊。”他好奇的问,“请问大家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路呢?” “哈,什么年代了,难道还会有人过来阵前对决的吗?” 自狂怒之中,津岛大悟冷笑——这种跑到阵前单挑的白痴,早就应该被泼上汽油烧死了! 在他手中,沉重的战旗缓缓抬起,恶鬼旗帜自火光中陡然展开,来自黄泉的秘仪运行此处,瞬间带来了源质的质变与加持。 传闻之中战神本多的钟馗马印自此降下黄泉之旅。 伴随着马印加持,狂乱的波动扩散开来。 无需多言,那些精悍的极道们一言不发的展开了进攻,瞬间将他包围,冲在前面的升华者们一句废话都没有,狠下辣手。 破空的呼啸迸发。 而后面的人自纷纷从车里端出了各种轻型枪械,瞄准了槐诗,等待着他露出破绽。 都什么时候还玩单挑,时代都变了两茬了! 可紧接着,冲在最前面的人便骤然一顿,狰狞的头颅悄无声息的自肩头滑落,血色飞迸。没有你来我往,也没有什么左支右拙。 那个手持着利刃的身影向前,就像是斩除了眼前的杂草一样,摧枯拉朽,轻而易举的将所有胆敢拦在前面的人影斩成两截。 ——干脆利落的,斩首! 然后,在开枪的巨响里,随意的挥舞着刀刃,凌驾于常人想象之上的反射神经早已经在手指扣下扳机之前,便敏锐察觉到了子弹到来的方位…… 沐浴在着金属之雨中,槐诗抬头,看向津岛大悟手中的战旗,眼角微微挑起。 “你有旗吗?” 他惊奇的感慨,点头说:“真巧,这玩意儿……我也有啊。” 那一瞬间,他脚下的阴影骤然扩散,就在凄厉的火光,那一片舞动的赤红中悄然浮现了一缕漆黑色,恰如敞开的门扉,展现出其中稍纵即逝的狰狞轮廓。 还有那一具燃烧的庄严旌旗。 埋骨圣所的力量于此运行,无形的力量卷动漫天的鸦群,令那漆黑的海潮浩荡奔流。 紧接着,便有刺眼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亮起。 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扇又一扇的车门开启,等待许久的怀纸组成员们摩拳擦掌,露出了和槐诗如出一辙的兴奋笑容。 猩红的光芒流淌在他们的眼瞳之中,好像和群鸦融为一体。 少司命的奇迹笼罩之下,他们已然成为深渊大群在人间的化身,浑身的皮肤带着铁的光芒,而手中或长或短的太刀上泛着怨憎的血光。 今夜,槐诗抽调了怀纸组过半的核心,足足五十人来到这里。 来自天问之路的分享将这一份庞大的力量作为恩赐,分发在了他们每个人的手中。混种本身就比常人增加接近深渊,根本没有任何不适感,反而越发的畅快。甚至还有四个尤其与鸦群契合的人,整个眼睛都已经变成白银一样的颜色—— 津岛大悟环顾四周,遍体生寒。 不止是吃惊于这一份混种同盟根本不曾展露的底蕴,而是害怕那些逐渐必经的面孔上……狂热的神情! “圣哉!” 就好像光照教派培养的狂信徒僧兵一样,那些人双眸燃烧着疯狂的光焰,根本无需喝令,伴随着高亢的咆哮,奋不顾身的冲上了前来。 钢铁鸦群的力量瞬间同黄泉之旅的加持碰撞在一处,瞬间的动荡,埋骨圣所中的旌旗上火焰燃烧的越发旺盛。 可津岛大悟手中钟馗马印却感受到一阵磅礴的巨力降临,疯狂的震动。 如果此时配合着怀纸组的猛攻,再来一阵狂风,说不定就会真的像是古代军阵对决时那样,连旗杆都在隔空的源质碰撞中给吹折了! 津岛不假思索的回头,看向身后:“长谷川先生!” 而长谷川的身影早已经在狂风的裹挟之下,向前猛然冲出,自手中,一柄长枪的投影缓缓浮现。 曾经蜻蜓切的碎片重铸之后,依旧是不折不扣的神兵。晶莹漆红所包裹的枪身之上乃是酷似十字的键枪。 传承自新天流的妙见枪瞬间向着槐诗破空而来。 千里之遥,一瞬而过! 而槐诗却视若不见的向前。 在他身后火焰里,却骤然有一缕寒光涌现,自虚空中划过,斜斜一斩。 自剑心与源质的结合之下,根本不合常理的剑气凝聚成型,隔空而至,攻敌必救,令长谷川的身影猛然停顿了一瞬,猛然后退了一步。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斜斜的裂口。 在那一刀的锋芒之下,连无形的焰光都被切为了两段,随着上端火焰的消散,下面汹涌的火焰却无从冲破无形的阻拦。 这是曾经在剑圣门下旁听十载之后所领悟的无形之剑。 哪怕被剑圣嗤之以鼻,视‘做以有求无、不得正道’的小聪明,但这依旧是足以骇鬼惊神的绝技。 木屐踏地的清脆声音扩散。 同盟守护者——天田正人自火中走出,面无表情,只有手中的朴实的长剑上萦绕着若有实质的杀意。 根本不屑与同敌人有任何交谈的言语,一步缩地,斩! 津岛大悟的神情扭曲,他就完全就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生天目竟然舍得将保护自己生命安全的同盟守护者派出来…… 紧接着,凄厉的血光便从眼前展开。 “嘿,你看哪儿呢?” 一张笑脸浮现在他的面前。 津岛大悟的表情来不及变化,身体下意识的抽出袖中的十手,挡住着原本刺向喉咙的一击,紧接着才汗毛倒竖,感受到脖颈一片冰凉。 几乎被一击斩首! 眼看着自己手中使用多年的十手上那一道惨烈的斩痕,津岛大悟甚至来不及心疼,便下意识的催发了钟馗马印的力量。 曾经追随了一代瀛洲军神多年的旌旗在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不仅仅是象征了曾经德川氏一统天下的丰功伟绩,更是迎来了升华。 倘若旌旗之上的不是同瀛洲谱系难以完全融合的‘钟馗’,恐怕早已经进阶为圣痕遗物了吧? 狰狞牛头和马面的投影从津岛大悟的身后浮现,而津岛大悟的浑身变成了惊悚的漆黑。 瀛洲谱系三阶圣痕·涂佛! 就在他面前,怀纸素人的神情一滞,似是意外。 可看上去并不像是在震惊与敌人的力量,而是在诧异……自己一刀竟然没有将敌人劈死! “很好,再来一刀!” 槐诗咧嘴微笑,再度踏前,手中的刀锋高举。 唐竹之势。 那一瞬间,巨响雷鸣再度迸发! 津岛大悟不假思索的抬手,将十手重新挡在了眼前,可紧接着,身体变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了一步,几乎被这一击的庞大力量所击飞。 双臂一阵麻木,甚至来不及重振旗鼓,因为槐诗步步紧逼,已经再次来到了面前。 手中的刀锋高举,斩! “第三刀!” 自轰鸣里,津岛大悟双臂龟裂,血色流出,他愤怒的咆哮,强行撑住了防御,另一只手中钟馗马印高举,食鬼之神的幻影睁开了眼眸,降下了灼热如铁浆一般的赐福。 可紧接着,槐诗脚下的阴影一震,埋骨圣所敞开了一隙,自其中,如有实质的黑暗源质流淌而出,纠缠在了津岛的身上,一寸寸蔓延上了他手中的马印。 津岛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入了冰海,被恶寒所吞没。 自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槐诗身后的幻影,宛如巡行在死者之国中的神明回头,向着尘世投来了轻蔑的一瞥。 细长的眼眸中燃烧着神性的辉光。 钟馗军旗剧烈震动,崩裂出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便被无穷尽的黑暗在瞬间吞没,消失无踪,只听见了宛如咀嚼声一般的碎裂声响从阴影中不断的传来。 而猩红的剑刃,已经当头斩落。 在最后的瞬间,津岛大悟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大政光昭的狰狞面孔,还有他临行之前的话语。 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黑暗袭来,吞没了一切。 只有血色畅快的奔涌在空气中。 一具尸首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就在槐诗身后,浴血的上野冲上前来,捡起了地上的头颅,向着四面八方咆哮:“铁王党·津岛大悟,已经被讨取了!!!” 失去了钟馗马印的加持之后,接下来的战况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 在料理了那几个难缠的升华者之后,槐诗低下头,看着刀锋之上,一缕死灰色升腾开来,缠绕缠绕在他的指尖,像是尘埃一样。 那是大司命的神性转化仪式所需要的死亡。 “就这……么点?”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砍了这么多人,结果就连百分之一的进度都凑不到,这他妈的要杀到猴年马月去? 不过,量不足的话,可以用质来凑啊。 他回过头,看向了同天田正酣战一处的长谷川。长谷川好像察觉了什么,猛然回头看过来。 便看到,那个遥远的身影已经变得近在咫尺,还抬头,对着他憨厚一笑。 “来都来了——” 第七百六十二章 刀下留人!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孩子还小—— 按照流程,下一句就应该要死人了…… 槐诗一步跨出,瞬间进入超限状态,在近乎沸血的状态之下,禹步得到了恐怖的加成,掀起飓风。 ——咸鱼背刺! 明明是临时起意,可看上去却好像蓄谋已久,经验丰富的让人发指,就抓住了天田反攻的瞬间,腹背夹击! 当长谷川回头看清扑面而来的剑刃时,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 而天田已经架开长谷川的枪刃,踏步上前,拦腰横扫。 腰斩! 长谷川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在间不容发的关头,手中的键枪猛然收缩,酷似十字的键枪格住了天田的灌注心神的一击,而长枪尾端尖锥却猛然抬起,指向了槐诗的喉咙。 简直就好像是槐诗故意扑上来的一样。 而随着动作略微的停滞,槐诗眼前便一花,只看到骤然有一道影子从长谷川的背后钻了出来,化为脸色靛青的狰狞姿态,双臂猛然伸出,双手合拢,抓紧这一机会,夹住了槐诗的剑刃。 怨憎之刃的突刺下,虚无的手掌划开了一道口子,其中的源质便迅速流出,被鸦群所吞吃。 而面对天田的长谷川,脸色也变成了靛青,同身后钻出的影子又截然不同,看上去好像一个人有双头四臂一样。 倘若不是地方不对,品种不一的话,槐诗险些以为自己偷袭的是个哪吒! 三坛海会大神! 可在东夏谱系里,三头六臂的‘哪吒’是源自天竺的圣灵‘那吒矩钵罗’在东夏大地之上的显化,天地水三坛之间横贯海陆空的天威大神,无法以圣痕再现的‘神迹刻印’。 迄今为止,除了少数遗迹之外,根本无法重现,点可能被瀛洲人随随便便叫神上身。 实际宝贵,长谷川抽身,瞬间撤出了数十米。 脸色苍白。 宛如平白遭受了重创。 “双药叉圣痕——” 天田率先看出了端倪,嗤笑,“你们新天流还真是不上台面啊,空有密迹金刚的传承,如今竟然还沦落到走偏门的程度……” 长谷川神情漠然,双目猩红,配合靛蓝的面目和身后那同样狰狞的幻影,看上去越发非人。 槐诗刚刚那一剑,确实对他造成了重创。 倒不如说,是因为他的应对方式,令自己五年的心血平白东流。 新天流所传承的升华之路实在太过苛刻。 而和药叉进阶有关的神性则牢牢的被瀛洲各地的大寺庙把持着,就连自己人用都仍嫌不够,怎么可能平白给外人? 真以为东密好说话么? 自从十二年前,长谷川就已经成就了三阶,可这么多年之后,药叉圣痕寻觅不到对应的神性,无法对应到四阶。无可奈何之下,便只能通过新天流的秘法,为自己植入了圣痕遗物·军荼利金刚杵。 通过圣痕遗物中的药叉圣痕,和自己体内的圣痕的双重存在,彼此激化,通过长久的源质沟通和融合,将自身同遗物以及其中的圣痕融为一体。 以双倍的奇迹跨越四阶的边缘,成就真正的密迹金刚……而一旦结合有误,那么立刻神性尽失,就只有鬼魔‘宿傩’这一条路走。 连新天流代代传承的宝物军荼利金刚杵也会报废——到时候,长谷川就是新天流的耻辱了。 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扒都扒不下来。 在这五年里,长谷川依靠着铁王党不计成本的七宝供养,简直进步神速。如今好不容易神性萌芽,刚刚走上正路,就给槐诗背刺一剑捅出了原型…… “鼠辈受死!” 伴随着怒吼和咆哮,双药叉的圣痕共鸣震荡,护法药叉幻影由虚转实,伸手自长谷川的脊椎中拔出了一支遍布咒文和浮雕的金刚杵,还沾染着血色的金刚杵绽放光芒。 竟然放着天田在旁边不管,冲着槐诗笔直扑过来。 你这他娘的不是白给么! 槐诗不屑一笑,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然后再摸,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正套着马甲呢,没带别西卜! 瞬间脸都绿了,脚下禹步疯狂后撤,含恨一击擦着他的鼻尖扫过,凛冽的风压便将槐诗掀起在空中。 紧接着,妙见之枪如蛇一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诡异的弧度,出现在了槐诗躲闪的必经之路上。 “和年轻人发脾气做什么?” 天田正人的脸上浮现嘲弄的笑容,手中的长剑收拢入鞘,摆出拔刀的姿势。 和十几年刀禅所孕育出的杀意便已经随着意念之中的拔刀而泼洒而出,空斩! 锋锐的剑痕在空气中纵横交错,笼罩向了长谷川全身,将他的动作逼停,正待再度进攻的时候,却看到槐诗忽然后退三步之后,身体离奇的倒下! 被绊倒了? 天田还没反应过来,长谷川含怒,已经不管不顾,金刚杵横扫,挡住了大半空斩,任由剩余的刀痕斩在自己的身上。 以伤换死! 口中吟诵着‘北辰妙见大菩萨’的尊名,融合了神技所流传下来的枪术绽放出炽热辉光,对准了槐诗的面孔刺落。 那宛如北极星绽放的肃冷光芒,照亮了槐诗脸上的笑容。 跌倒的趋势骤然停滞。 而槐诗藏在身后的手掌,已经拔出了卡在车筐之中的那一柄太刀,苦痛的漆黑从刀刃之上浮现。 瞬息间,凄厉的鸣叫从刀锋之上掀起。 ——和弦! 龙骧咆哮。 在停滞的时光之中,就连天田的心神都被这一瞬间的神采所慑取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可是却看不清槐诗双手的动作。 只窥见漆黑的色彩和猩红自槐诗的手中延伸,交错。 蜻蜓切碎片重铸的宝贵长枪剧震,拦腰而断,紧接着是从长谷川双臂上所迸射出的血色,乃至胸前。 钢铁破碎的声音响起。 那是槐诗甩手掷出的太刀在空气中分崩离析。 而就在太刀脱手的同时,槐诗已经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斩首! 匕首和金刚杵碰撞在一处,迸射出刺目的火花,未曾贯穿长谷川的喉咙便分崩离析。 而长谷川的惊恐尖叫好像也随着血液一样从喉咙上提前流出来了,一声怪异像是猿猴一样的惊呼之后,他疯狂后退。 好像见了鬼。 被那一剑吓破了胆,抛下剩下的铁王党成员想要逃走了——只可惜,晚了。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身后的天田正人,已经弯下了腰,手掌按在了刀柄…… 居合斩! 鞘中的剑刃如龙跃出,斩断了他的左腿,紧接着锋芒逆势而起,干脆利落的斩断了他的右臂。 就在天田正人正准备一剑斩碎他的心脏时,便听见了槐诗匆忙的呼喊。 “天田前辈,刀下留人!” 天田一愣,旋即恍然。 好险…… 差点杀的太过头了,忘记留一个活口。 还是年轻人做事周全,自己这种离群独居的家伙上了年纪,已经跟不…… 他心里还没感叹完,就看到槐诗提着遍布裂隙的朽绳村正冲上来,一个跳劈,砍了长谷川的狗头! 血液飞迸。 “呼……舒服了!”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抬起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心满意足。 而天田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儿?合着你这个狗逼就是想要抢人头? “你不是说让我刀下留人的吗?”天田瞪大眼睛。 “呃……” 槐诗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旋即挤出了讨好的笑容:“我这不是怕您累着么?” 说着,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金刚杵,擦了擦,然后贼眉鼠眼的凑过来,左右看了看,将金刚杵塞进了天田的袖子里。 塞了一次没装好,掉在了地上,他又拿起来,重新塞了一次。 然后又把断成两截的键枪捡起来,可这玩意儿太长,不太好往他袖子里塞,就只能放进他的怀里。 “您老笑纳,笑纳,就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了。” 天田的表情抽搐起来。 作为同盟里地位崇高的守护者,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塞了贿赂…… 他本来应该怒斥怀纸这个家伙的,可看着那一张热情又体贴的笑容,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原本不快的话语到了嘴边,就变得软了不少,充满无奈。 “下不为例……” 没办法嘛,年轻人建功立业的心思重一些,总不是坏事。自己又不在同盟里担任职位,让他一让也没什么。 可在临走之前,他又回忆起刚刚惊艳的那一剑,回头问道:“怀纸君,刚刚那一招……好像不是天狗山的剑术吧?” “啊,哦,对对,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槐诗咧嘴,憨厚的笑了起来:“我学的是相扑呀,您听说过‘四股‘嘛?我给您表演一下……还附赠一个纹身的故事!” 我信你个鬼! 天田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再他。 两分钟后,最后一个徒劳挣扎的人被上野扯着脖子丢进了火堆里,惨叫声很快消失不见。 一场篝火晚会就这样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只可惜气氛不太对,也不能喝着啤酒唱着歌,手拉手围着火堆跳舞。 铁王党的袭击队伍全灭。 而怀纸组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轻伤十六人,重伤四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受到了天田和长谷川战斗时的波及,已经立刻被火速送往柏原医院了。至于剩下的,贴个创可贴就完事儿了。 而在渐渐熄灭的火光之间,槐诗低头看向手中。 展开的五指之间,一缕灰黑色的色彩宛如浓墨,无声舞动着。 这便是天命之中浮现的‘死亡’。 献上了陨落的药叉之后,大司命的神性转化又向前迈出了一步——只是不知道还要有多少的死亡,才能迎来质变呢? 第七百六十三章 不可同魔鬼说话 对于大政光昭来说,这又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夜晚。 一开始充满期待,然后在茫然里渐渐尴尬起来,最终变作了彷徨和愁苦,在失落和悲伤中二度迎来朝阳。 “にまび的,你们也驴我……” 空空荡荡的车库里,大政光昭寂寞的抽着烟。抬起头,看着升起的太阳,抬起胳膊用力擦了一下眼角。 眼睛几乎湿润了。 寂静里,归来的下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磨蹭了许久之后,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会长……” 许久,大政光昭才回过头来。 “嗯,你说。” 下属颤抖的手递上了手机,手机中的有线电视频道正在报道着晨间新闻——昨晚在市郊再度发生一场交通事故,油罐车碰撞,警视厅提醒各位广大市民注意交通安全,切勿醉酒驾驶,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bbb…… “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大政光昭幽幽的问:“我开车从不喝酒的,不是还有司机么?” “……”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下属的小手又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的捧起了一个盒子。 “这个,是混种同盟刚刚……送过来的。” 大政光昭随意的摆了摆手:“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炸弹?” 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堆细腻的粉末,苍白,夹杂着大大小小的颗粒,还有焦炭的余烬…… 像是什么东西燃烧殆尽之后剩下的灰。 “他们说,物、物归原主……” 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暴跳如雷,大政光昭掐了烟,平静的问:“这么说的话,都死了?” “是。”下属点头。 然后听见了枪声的轰鸣,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你这样的废物还活着干什么?” 大政光昭低头,凝视着血泊中呆滞的眼瞳:“老子养你这么久,是为了让你给我看新闻么?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他抬起手,扣动扳机,再扣动扳机,回头向着那些呆滞的面孔怒喝:“都哑巴了吗? 一个两个废物到这种程度,都死成灰了,让生天目送回来了,还他娘的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么久的时间干什么去了?去推卸责任甩锅了么?一百四十多个人!哪怕是一百多头猪呢,生天目一晚都杀不完的好么!” 组员们土下座跪地,深深的将头埋下去,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哪怕流淌过来的血浸没了额角。 “我算是看明白了,铁王党的心腹之患,不在那帮混种,不在那群意大利人和俄联人,而是在我屁股下面!” 大政怒吼:“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这一次一定能取生天目狗头的人去哪儿了?拿着老子卖了老脸去上面求来的马印,去白给了! 这种废物不死,难道还留下来当摆设么!可你们呢,你们就和死掉的那几个废物不一样吗? 还有人跟我说,两天之内拿下丹波内圈的,是要靠死得够惨的让生天目那个老王八蛋笑死在医院里么?” 就在震怒的咆哮里,忽然有叮铃铃的声音响起。 电话铃声。 女子偶像组合的热情合唱回荡在空气里,令原本肃冷的气氛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越发诡异。 “谁的手机?给我滚出来!” 大政光昭咆哮,双眼猩红,怒不可遏,可旋即反应过来:“哦,我的啊,那没事儿了……” 他弯下腰,从死掉的下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冷漠的接起:“喂?哪个?东电收电视费的家伙的话,就做好死全家的准备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带着古怪口音的低沉嗓音。 “是我,‘好朋友’叶甫根尼——” 电话另一头的俄联人好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短暂的寂静之后,发出了一声恍惚又畅快的呻吟。 长出了一口气。 他说:“我们有笔生意,可以谈一谈。” 大政光昭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凶恶的神情渐渐变得意味深长:“关键在于,你想怎么谈了……‘好朋友’先生。” “会有人去找你谈的。”‘好朋友’说:“我只是个介绍人,你只需要接待就好。” 再说完之后,电话便挂断了。 寂静里,他听见身后的声音。 “真惨啊,连开了七八枪,都还没死透——” 充满怜悯的,端详着地上血泊里抽搐的人,那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俯瞰着那一双充满期冀和渴望的眼睛,似笑非笑,不知究竟是悲悯还是嘲弄。 但出乎预料的是,却没有任何突兀感。 就好像他本来就在这里一样,只不过是他们没有发现。 黑发,黑眼,白色的皮肤。 永远带着距离感的礼貌笑容,像是一个罗马人,可是他却说着一口好像从小在日本长大的标准瀛洲语。 穿着瀛洲式的传统长袍。 在一阵喧嚣之后,瞬间,就被层层围住了。 在人群之后,大政光昭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枪,冷声问道:“什么人?” “刚刚不是在电话里说了吗?来找你谈生意的人……真是粗鲁啊,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来客摇头,似是无奈,略微的抬起手说道:“麻烦稍等一下吧,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轻描淡写的挥手,好像是斥退闲杂人等。 那个男人低下头,缓缓弯下腰,凝视着血泊中抽搐的极道。 “很痛苦,对吧?。”他轻声问。 地上垂死的男人瞪大眼睛,竭尽全力的伸出手:“求你救……救我……” “我会救你的,放心吧。” 说着那样的话,来者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伸手抱起了血泊中的上身,扶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所谓的死,并不是什么值得恐惧的事情,而是漫长的安眠,安心的结果。” “别怕。”他说,“很快就结束了。” 卡擦一声。 伴随着温柔的动作,苦痛便被终结了。 逝者的绝望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走进梦乡的安详笑容。 大政光昭的表情抽搐了起来。 在那瞬间的恍惚中,好像看到什么幻影一样的东西从血泊里升起,飘到天上去了,就好像升入天堂一样。 那个人,分明是被扭断了脖子才对。 可地上血泊里的尸体,却完好无缺,连弹孔都已经消失不见! 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惊里,那位古怪的来客已经从血泊中起身,笑容爽朗:“好了,大政光昭先生,接下来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死寂。 明明在诸多下属的拱卫之下,大政光昭却忽然感受到一阵寒冷,好像孤身一人。 他本来应该立刻扣动扳机,和这种来路不明、信口雌黄的人划清界限的,但他的动作却鬼使神差的停顿了一瞬。 “我想,扮演了这么久的谐星之后,你一定也累了吧?” 他听见了来自那个男人的话语,“难道你不想摆脱鹿鸣馆的钳制,成为真正的京都地下之王吗?” 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端详着他。 带着仿佛永恒的笑意,静静欣赏。 莫名的,他回忆起小时候,那位教堂里的老神父每次施舍时对他的劝解…… 你不可同魔鬼说话。 可现在,当他终于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太晚。 他早已经泥足深陷。 . .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怀纸组在丹波内圈里画了一个圈。 大概有十几分之一的丹波内圈那么大。包括怀纸组地盘在内,一共七个街区。在锦川会等等绿日派系的帮助之下,借调了大部分人手,协调好了所有的工作。 然后,重新奠定了秩序。 除了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临时租给了遭遇灾祸无家可归的人之外,重新强调了新的规矩,杜绝了所有的暴力冲突。 由怀纸组的若头山下亲自出面,同每一个街区的代表和三教九流的头领进行传达:包括抢劫和盗窃在内,一切趁着丹波内圈动荡而萌生滋养出的混乱行径被列入了禁止事项。 并没有规定繁复的细则,而是简单的一句话: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从今天开始:掠劫一次断手,两次断两只手,盗窃断指,杀人偿命。 漏洞不可谓不大,只要偷十一次或者抢三把,杀两个人,就赚了,他们根本罚无可罚! 这一副假仁假义,故作姿态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真当丹波内圈是自己家,想干啥干啥呢? 除了少数真得快要走到绝路的人会抱有期望之外,更多的人表面遵从,心里却在冷笑,猜测着怀纸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对此表示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不论是高利贷公司还是老鸨,乃至街区上的暴力团,乃至其他所有涉及到自身利益的帮派社团。 一时间沸反盈天。 但他们的不满不会有用,同盟的上层根本不理会。 哪怕是看怀纸组最不顺眼的荒川家,对此也保持着沉默,懒得搭理,且看他起高楼,然后等着他楼塌了。 而在医院里多吃了两碗饭的生天目只是擦了擦嘴,表示年轻人想要有所作为是好事,总不能打消人家的热情。 况且,如今的丹波内圈,确实也该管管了。 当经济被动乱所影响,所有灰色产业开始萎靡之后,原本勉强维持的秩序已经变得千疮百孔,等着嗑药的废物和等着抽水的地头蛇们已经纷纷开始铤而走险……短短两天,发生的破事儿已经数不胜数。 生天目索性借此机会,狠下辣手。 比怀纸组还狠。 傍晚还没到,丹波内圈的殡仪馆火化炉就已经开始排队了…… 漫长的十个小时之后,圈内逐渐恶劣的风气终于踩了一脚刹车,但谁都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而在办公室里,槐诗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送走了又一波烦人的苍蝇之后,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感觉,自作自受。 秩序的到来并没有让街区恢复活力,甚至还造成了不少人的流失和迁移,因此而造成的混乱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 可出乎预料的是,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一顿极端操作下去,造成了圈内混乱之后,少司命的天命肯定会遭受动荡,结果没想到,根本毛线的影响都没有……反而是大司命的转化进度往前窜了一截! 虽然聊胜于无,但就离谱…… “难道这也能算死人的吗?” 槐诗感觉一阵头秃,惴惴不安。 难道自己顶下的规矩,非但没有让街区里的风气变好,反而造成了死伤? 不对啊,从早上到现在,鸦群监视中,一共才死了六个,而且还都是趁乱放火死不足惜的货色。 “你又走进误区里了啊,傻仔……” 在槐诗反射性的心惊肉跳中,某个经常和扣款短信同时出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了。 “彤姬?”他一愣。 “哎呀哎呀,真是惊喜,没想到只是出个门回来,你就进步飞快。” 随着墨水的汇聚,q版乌鸦的形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欣慰的擦拭着眼角:“成长了呀,槐诗。” 槐诗反应过来,顿时翻了个白眼,嫌弃冷哼: “你还知道回来?” “瞧你说的,人家也是有自己的事业的嘛。”彤姬的语气微妙起来,听起来软弱无助又可怜:“总不能老是被你关在地下室里,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吧?” “谁对谁做哪样的事情,麻烦你说清楚一些好么!” 槐诗瞪了她一眼,然后就无力起来:“算了,不扯了,你刚才说的误区是怎么回事儿?” “人家不是正准备说么,结果就被你打断了……” 彤姬还打算再扯一些有的没的,结果被槐诗一言不发的盯着,忍不住无奈耸肩,戴上小眼镜,然后摸出了一块小白板放在桌子上。 久违的小乌鸦课堂,开课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 亡魂 “那么,让我们重新回归,天问之路的本质——” 彤姬敲了敲小白板,用羽毛笔模样的事象分枝在上面写下了【分享】两个字:“自开始到最后,一阶到五阶,所有圣痕核心是围绕着‘分享’而建立的。 其本身的表现,就是通过自身的力量,自内向外,逐渐干涉外界。” 羽毛笔紧接着在小白板上书写:阴魂、山鬼、少司命、 “一开始的是负面源质奠定基础,然后通过山鬼复返生机,形成生态圈之后,再豢养大群—— 哪怕是走湘君的分支路线,到了这一步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大群的类型从山中变成了海中而已。” 彤姬停顿了一下,问道:“到这里你能理解吧?” 槐诗点头。 “那么,在大群繁衍扩散之后,就将带来一个新的问题了。” 彤姬戏谑的说道:“过于强势的生态圈将会给外界造成强烈的影响,就好像野兔入侵被轰炸之前的澳洲,龙斛在印尼旺盛生长一样……过于粗暴的干涉将会带来不可测的后果。” “换而言之,你将会变成——入侵物种。” 彤姬告诉他:“地狱大群本身就是地狱大群,倘若放任不管的话,肯定会因为歪曲度提升而影响到现境的平衡。 而且盛极而衰本身就是常态,大群本身也无法长久的延续下去。” “啥?” 槐诗愕然:“我这还影响生态平衡了么?” “打个比方,只是有可能会出现的后果,但如果不进行管理、放任自流的话,最后肯定会走到这一步。差别只不过是或快或慢而已。” 眼看着槐诗一脸懵逼的样子,彤姬想了一下,再次打了比方:“就好像你拉了一群粉丝,组建了乐园王子同好会的官方群,而且那些热情的粉丝还会自发性的帮你宣传,就好像病毒一样扩散,一传十,十传百。 导致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只可惜,好景不长。” 彤姬的笑容戏谑起来:“不知不觉,你发现,你的粉丝对外的侵略性越来越强,不止是在网络上进行粉丝控评、语言霸凌,而且还人肉那些不喜欢你的人,或者不想要成为你粉丝的人,将他们挂出来进行攻击,导致你的风评越来越差。 而这样的风气,渐渐的蔓延到了现实中……最终,你发现,你失去了朋友,你失去了工作,你失去了社交,你只有你的粉丝了。 除此之外,全世界都变成了你的敌人。” 槐诗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 “不会……吧?”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完全否定。 “闹到这种程度跟非法教团有什么区别!”他震惊的问。 彤姬疑惑反问:“难道粉丝和偶像之间的关系,同信徒与神佛之间的关系有本质的区别么?差别无非是应援资金和鲜花供养的名字不同。 你出去走一圈,在怀纸组里横竖各走七步,告诉他们你其实是世尊转世,你猜上野会不会跪在地上梆梆梆给你磕头?”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你以为问题就这一个?不止呢,槐诗。” 不等槐诗反应过来,彤姬继续说道:“还有更严重的。不止是对外扩张无度,对内也会失去控制。 有可能一开始,有一只乌鸦在迷梦之笼里发了一张擦边图,你没有注意,然后第二个人有样学样,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到最后,乌鸦们每天在迷梦之笼里交换各种奇怪的瀛洲小薄本和下载链接,每天脑子里都在向着搞黄色,交流奇怪的癖好,日渐变态。” 说到这里,槐诗的脸已经绿了。 彤姬话锋一转:“再或者,在一部分人的挑动之下,大家开始对现有的一切不满,对天文会的策略抨击,统辖局臃肿不堪,存续院全部马鹿,考古队冢中枯骨,技术部一帮废物,统统费拉不堪! 就应该让我们的槐诗哥哥如何如何……”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 槐诗下意识的捏住了她的鸟嘴,倒吸了十几口冷气,几乎被吓的发抖。 难以置信:“不会这么作死吧?” “你觉得呢?” 彤姬化为烟雾从指缝里钻出来,重新凝结成形,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你猜猜有多少跟你一样的少司命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大群没了的? “……”槐诗无言以对。 “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管理员,站出来,狠下辣手……” 彤姬站在槐诗肩膀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拿着小翅膀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不论是发色图的,还是挑动大群混乱的不和谐因素,统统给爷死。 现在,你明白‘大司命’是干什么的了吧?” 槐诗听见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诚然,少司命代表成长和生命,大司命代表衰败与死亡。 可在天问之路中,大司命的天命不是单纯的把人杀死,而是通过对‘祸患’的‘剪除’,让更多的人得活。” 彤姬告诉他:“它具备着对外的威慑和攻击性,同时也具备着对内的裁决和压制能力。 当外界有环境威胁的时候,必须站出来铲除威胁,毋使灭顶之灾降临。当内部出现祸患的时候,就必须剪去祸患,不能令内部失控。 维持内部和外部的循环,将族群视为一个整体,保证它的安全和健康的生长——现在,你知道为啥‘大司命’会被人说专门搞自己人么?” 槐诗的脑子抽了一下,瞬间浮现无数电影中鲜明活跃的形象。 什么国安局龙组,契卡,fbi,kgb,军情九处…… “卢比扬卡大酒店包吃住?” “对咯!” 彤姬满意的拍着他的肩膀: “稚子与族群从无到有的发展,与维护,乃至必要时的死亡和抹除——从这个角度看,少司命和大司命的神性原本就是一体的,也就因为这样,才能够有在四阶之前换成转化的可能。 只要你所做的符合这一点,那么大司命的神性转化就会越来越顺利。” 沉默里,槐诗低头,忍不住端起眼前的迷梦之笼。 端详着那群乌鸦们看小薄本、抽卡还有搞黄色的样子,杀心渐起。 鸟笼,又污秽了…… . 姑且不论槐诗磨刀霍霍的准备着怎么发动第一届鸦群肃反整风运动。 在小乌鸦知识课堂结束之后,彤姬竟然没有悄悄去看槐诗的账户余额,而是变魔术一样从空气中抽出了厚厚一沓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槐诗好奇的拿起来,仔细端详,却看到上面的标题不是中文也不是瀛洲语,而是拉丁语。 “兽化特征者……人权保护草案?” 他皱起眉头,看向封面下面的时间,发现竟然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而文件上面的标志,竟然来自美洲谱系。 “这是什么?” “之前说过的,有关费尔巴哈事件的事情,我查了一下发现,啧啧,真是惨啊……” 彤姬坐在赤红色的神之楔上,啧啧感慨:“你交的朋友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倒霉?我觉得是你这个人有问题——霉霉相吸你知道吧?” 槐诗下意识的停止了身体,神情慎重起来:“废话少说,搞快点。” “有用的时候叫人家鸦姐姐,着急了连姐姐都不叫了,就像这搞快点……” 彤姬摇了摇头,没有再卖关子:“事情大概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当时的美洲谱系为了在深渊开拓中占据优势,大力吸纳边境资本,曾经一度有意开放混种入籍的政策……” 在天文会中柳东黎的不懈推动之下,美洲谱系的外事长决定同边境混种的领袖之一进行一次官方会面。 而地点在边境地带·费尔巴哈。” “实际上,在这之前双方已经私下里接触过无数次了。 从试探再到正式谈判,最后连草案都已经修改完毕。在双方存在着政治和生存需求的情况之下,虽然有所坎坷,但并没有构成障碍。 在这期间,你的朋友作为天文会的代表进行居中牵线,可以说功不可没。但遗憾的是,问题就出现在这一次会面上了。” 彤姬怜悯的叹息:“毁灭要素降临。 在极端主义者的干涉之下,费尔巴哈早已经被牧场主所渗透。当美洲开放边境封锁,发现至福乐土的投影降临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哪怕是彩虹桥都无法阻止深度化的加深,倘若不是美洲谱系反应迅速,切断了和费尔巴哈的联系,大半个美洲可能都会被深渊潮汐所波及。 最终的结果费尔巴哈沉入了地狱,美洲谱系为自己的善意付出了代价,损失重大,人权草案和混种入籍的政策也没有人再提。 而兽化特征者因为自身的深渊特质,境遇也越发的惨淡。 柳东黎的共鸣体质在那一次事件中彻底燃烧殆尽,失去了担任末日警备员的资格。最终诅咒缠身,被下放到原暗军团。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从‘菲尼克斯’变成了‘费尔巴哈的亡魂’。 就好像有一部分的他早已经死在了费尔巴哈一样,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一个早已经死掉的灵魂……” 在槐诗的沉默中,彤姬轻声叹息:“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跳跃的能力了才对,但他竟然能够比以前还要频繁和疯狂的使用这样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 毕竟,沦落到这种程度,还能动就已经是奇迹了,什么时候彻底崩溃了也不奇怪……” “牧场主的诅咒?” 槐诗回忆起了雷纳德身体里污浊的黑血,那些宛如世上一切恶意的沉淀,令人心悸的侵蚀性和破坏力。 “与其说是诅咒,到不如实说‘口水’更恰当吧?从神灵口中逃得一命后残存的痕迹……” 彤姬嗤笑:“相比起来,诅咒的问题和他自己的问题,真不知道哪个更严重一些。 对自己过于庞大的痛恨,无法承受的负罪感,简直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没有一日不在忏悔。 槐诗,他活在自己创造的地狱里,早已经无药可医。 越是辉煌的恒星,一旦死亡,所形成的黑洞就越是庞大。地狱里的家伙们最喜欢这样的灵魂了,一旦凝固,绝对是史上罕见的堕落新星……” “问题是,他究竟还能撑多久呢?” . . “你还能撑多久呢,柳东黎?” 在昏沉的睡眠中,柳东黎听见了嘲弄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抬起枪,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影。 在华丽的油纸伞之下,繁复的瀛洲十二单,映衬的那一张异国血统的面目艳若桃李,宛如传说之中的花魁。 黑色的眼眸,黑色的长发,微笑时如此柔和,却又让人感觉到遥远的距离。 柳东黎没有回答。 寂静里,狭窄的安全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响。 桌子的手机屏幕亮起,浮现槐诗的名字。 “不接电话么?”来者问道:“你的朋友很关心你。” 柳东黎漠然的举着枪,瞄准着‘她’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告诉他:“这和你没有关系。” “这是第几次了?” 来者怜悯的俯瞰着他,“这一次你也不会赢,柳东黎,你应该学会放弃,坚持不止是胜利,也会让你更加的,深入地狱。” 嘭! 枪声响起。 洞穿了那一张姣好的面孔,令它如泡影一般四分五裂。 “我还没输。”柳东黎冷漠诀别。 “没关系。” 在泡影消散之前,‘她’或者‘他’温柔的道别,“我会一直等下去。” 第七百六十五章 物以类聚 柳东黎又双叒叕失踪了。 打了一天的电话之后,直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槐诗终于确认了这一点。 确切的说,是从生天目家那里了解到:梨花小姐在昨天的时候已经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找地方找不到,活像是一个忽然说自己因为公务不得不出差,和漂亮女上司一起,偏偏预算有限房间只订了一个的狗男人一样…… “这王八蛋究竟在搞什么?” 槐诗捏着手机,怒了。 “哦吼,‘时间跳跃者究竟想干啥’这可是世界十大难题级别的问题,难解程度恐怕仅次与‘女朋友心里在想什么’吧?” 彤姬啧啧感慨:“他恐怕在躲着你吧。 毕竟是时间跳跃者,如果他想要找人的话总有办法,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想被找到的话,恐怕你花再多时间也是在白费功夫。 一旦进入那种状态久了,思维就会渐渐的变得有异于常人,你最好不要太过于想当然。” 就好像画家眼中的世界和常人不同,音乐家会对声音更加的敏感一样。 这是漫长时间的沉浸之后所带来的区别。 常人的思考依托于感官,而感官受限于人自身的身体结构与认知,无从突破寻常的框架去想想时间跳跃者眼中的世界。 也无法贴近他们的思考。 当时间的连贯性被打断之后,常人所依据的因果也将在俯瞰的角度一目了然,无数错综复杂的变化之中,谁都不知道柳东黎所专注的结点究竟在何处,也不知他究竟寻求着什么样的结果。 或许,他早已经迷失在了这看不见尽头的循环中…… ‘时间跳跃’和‘改变未来’从来都是两回事儿。 一直以来,彩虹桥的时间跳跃者们都在面对着一个充满嘲弄意味的悖论——想要改变的越多,那么消耗的就越多。 倘若一件事情没有严重到需要时间跳跃的话,那么就没必要因此进行时间跳跃,再付出更多的代价。 可倘若一件事情已经到严重到了无法再挽回的程度时,时光跳跃再来一次多半也不会又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就算多了一天晒太阳,雪崩也依旧无法避免。 仅凭柳东黎一条鱼的努力,不论重新回溯多少次,都无法改变潮汐…… “现实可不是游戏,槐诗,就算开挂可以解决问题,但可从来没听说过靠着作弊就能够有happyend的道理。“ 彤姬怜悯的说:“哪怕是奇迹,也有无法改变的事情。” “结果,忽然把同盟的事情当做烂摊子一样甩给我之后,他自己就拍拍屁股闪人了?” 槐诗拍桌,怒不可遏:“这他娘又是什么道理,难道是要我努力号召大家一起给他祈福,希望人没事儿么?” 彤姬没有说话。 只是同情的看着他。 直到他再次沉默下来。 实际上,倘若柳东黎能够因此而甩锅闪人,去乖乖接受治疗之的话,槐诗心里反倒还会轻松一点。 可他真的会逃么? 或者说,难道那个家伙会从死路上回头吗? 都说是物以类聚。 槐诗哪里能不清楚那个秃头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肯定死到临头了都会装逼。 加油吧,老弟,我会完成我该做的。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 在沉默里,槐诗忽然感觉到一阵孤独和不安。 当柳东黎将莫大的信任交托在他的手里时,槐诗终于切身的感受到,曾经他所体会到的惶恐和迷茫…… “彤姬。” 槐诗疲惫依靠在椅子上,忽然轻声说,“如果我最终在这里彻底失败,失去一切的话,你会对我失望吗?” “或许呢,我不喜欢不自量力的人哦。”彤姬端详着他的眼睛,好奇的问:“可是槐诗,就算最后失败了,你难道会后悔现在所做的一切吗?” 槐诗没有回答。 于是,彤姬轻声笑了起来,如此愉快。 “很好,槐诗,你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契约者了。” 伴随着飞鸟幻影的消散,有一双温柔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自身后拥抱着他,轻柔的宣告。 “放手去做吧,槐诗。” 她说,“不论结果如何,我将见证你,就像是你见证我一样。” 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初的约定。 . 道标再次触动。 ——【31】 . 早上的时候在开门前将客堂全部打扫一遍;中午的时候负责传菜,在智子小姐留下来帮忙之后,任务就变成了送外卖,给看上去很凶恶的yakuza大叔们送午餐定食;下午的时候老板娘会指点刀工和厨艺,要用心学习;快到晚上的时候,发现屋顶又开始漏水了,自告奋勇的扛着木板和工具爬到屋子上面去。 麻利的将换掉的木板换掉,将下面全部补好之后,真希才心满意足的放下锤子,擦了擦汗。 得意的叉了会儿腰。 就在居酒屋三层的房顶上。 远方的夕阳渐渐落下的时候,整个萧索的城区好像都被镀上了一层黯淡的辉煌,远方传来孩子哭叫的声音,破旧的公寓楼里有零零散散的灯光亮起。 “看上去总感觉有些冷清啊。”她轻声感慨。 “喂,真希,快下来,不要发呆!” 屋后面,智子昂头看着上面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女孩儿,高声呼喊:“很危险的,先下来……” “放心放心,小事情,智子你小心一点。” 真希满不在乎的挥手,提起工具箱,夹着木板走向了梯子的方向。 然后,脚下一滑。 为什么会有一把钳子在这里? 哦,对,好像是我丢的…… 天旋地转中,真希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整个人栽进了后院的地里。 嘭的一声。 智子愣住了,下意识的冲上去察看,结果刚往前走一步就看到楼顶上的工具箱也掉了下来,砸在了真希的脑袋,把刚刚爬起来的少女又砸趴下了。 再然后是堆积在屋顶边缘的木板…… 以及梯子。 简直就好像是什么动画里的场面,连锁反应不断,后院里瞬间一片狼藉。 “啊,结果今日份的倒霉在这里么……” 在灰尘中,真希睁开眼睛,呛咳着,爬了起来。而旁边的智子已经惊呆了。 虽然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知道真希时常会爆表的坏运气,但离谱到这种程度,只能和前几天走在街上竟然遇到煤气管道爆炸的那次相比了吧? “真希,你……还好么?” “咳咳,我很好,很好,不必担心,我这就把这里收拾好。” “收拾什么的等一会儿再说,先看一看有没有伤口比较重要吧?” 智子将那些梯子和木板搬开,才发现虽然看上去很狼狈,但实际上也只有脚扭了一下,身上连个破口都没有。 简直是铜皮铁骨。 “好离谱啊……” 智子目瞪口呆,“总感觉你是那种被丢进太平洋里也能靠着自己游回岸上的人呢!” “那也太离谱了,办不到的。” 真希尴尬的摆手:“上一次船舶失事的时候光是从五岛列岛游回九州就已经快要不行了呢……哎呀,辛亏在港口碰到高桥大叔,否则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智子已经目瞪口呆,发自内心的感到一阵离谱。 同样都是混种,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眼看着真希已经开始灰头土脸的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她努力的摇了摇头,拽起她:“总之,先去洗个澡吧。院子的东西明天再说!” 大半个小时后,好不容易收拾完毕的真希换上了智子的衣服,吹干头发之后又活力十足了起来。 “真羡慕你啊,好像力气永远都用不完。” 智子捏着她的胳膊上肌肉的棱角,还有坚实平摊的小腹,神情就无奈起来:“我现在跑几步都撑不住了,上楼还要喘气。” “以为我以前是田径社的嘛,智子你是文学少女,不必在意。” 真希咧嘴一笑,走向厨房准备干活儿了。 只是路过前台的时候,视线却被门前面的人吸引住了。 一脸笑容登门拜访的老妇人,正拉着老板娘的手热情的说着什么。老板娘无奈的应付着,但是怎么说都不听。 “那个人是做什么的?”真希低声问。 “街对面和果子店的阿婆,最近好像是加入了附近一个什么互助会,就变得像是推销员一样,最近几天每天都上门来浪费别人的时间,怎么说都不听。” 智子无奈耸肩。 可老妇人看到智子下来了,笑容越发热情了,就想要绕过老板娘往这边走。直到老板娘将她截住,神情严肃的说了两句之后,才愣了一下,讪讪离去。 临走之前还硬是将一瓶药放在了柜台,远远的鼓励了一句智子好好学习才转身离去。 目送着她走远了,老板娘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那个药瓶来,晃了晃,里面装着几颗药片,可外面却什么商标和成分都没有。 看上去奇怪的厉害。 “这是什么?”真希好奇的凑上去。 “说是止痛药,对兽化特征者的并发症有缓解作用,但连个标签和说明书都没有……” 老板娘摇了摇头,叹息,旋即醒悟了过来,回头认真的对真希说:“真希你也要小心一点,如果难受的话记得对我说,不要乱吃来路不明的药。这种东西还是要医生开了厨房之后才能遵照医嘱使用的!” “啊,近江阿姨放心,我身体从来都很好的。” 真希笑了起来,比划了一个强壮的姿势。近江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再三叮嘱,确定她不会犯傻去吃什么来路不明的药之后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擦桌子,收拾柜台等等还有一大堆在等待真希…… 最近店里的帮工和学徒好像都辞职了,很多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不过响应的,工资也提高了不少。 在干活间隙,真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娘丢进垃圾桶里药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放了很久的炖菜一样……哪怕能顶饿,吃了一定会坏肚子吧? “真希,过来切菜。”厨房里传出呼唤声。 “好的好的!” 真希回头小跑着冲向厨房。 完全没有察觉到街头日渐古怪的氛围,对于真希而言,依旧是忙碌充实又能吃的一天。 当暮光渐渐衰微,天空上渐渐浮现阴云,远方传来隐隐的雷动。 没过多久,暴雨倾盆洒落。 厚重的雨幕和巨响遮蔽了远方升腾而起的火光。 第七百五十七章 安排 “要下雨了,大家都慢走。” 在互助会破败的大门前面,中年人耐心的分发着雨伞,向与会的参与者们提醒道:“最近外面比较乱,大家平时没空的话都不要来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暂住在这里,床位也还有很多。” “哪里哪里,神城医生您照顾这么多病人已经很辛苦了。”参会者们七嘴八舌的摆手:“还是不添麻烦了。” “没关系,不过是多一张床而已。” 神成医生温厚的笑了起来,站在薄雨中目送着老人和孩子们离去。 许久,他正准备回转时,听见远方的声音,匆忙的脚步声。 跌跌撞撞的在泥浆中前行。 那个中年女人嘶哑的哭喊着,蓬乱的头发沾染在脸上,过早衰老的面孔上满是惶恐:“神成医生,神成医生在么?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她掀开了身上塑料袋拼成的雨衣,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孩子端起来。 在女人的怀中,那个大概十二岁的小孩儿已经在高烧中失去了意识,烧得通红的面孔扭曲又僵硬,遍布疱疹。 枯瘦的四肢已经畸形了,大片脱落的皮肤下面不断的渗出血,还有的地方已经在一路的摩擦中被撕裂,粘液从里面渗出来。 “进行性骨化性肌炎……”神城医生皱起眉头:“有发烧的症状就应该去医院的,怎么来的这么晚?” “我、我没有工作了,最近好不容易在伏见区找了一个工……我就出去了一会儿,我就去了一会儿……” 那个狼狈的女人语无伦次的辩解,被神成医生从地上拉起。 “别说了,先准备手术吧,时间紧迫——护士!护士在么!” 很快,在门后冲出来的护士和助手捧起了孩子,匆忙的开始了准备临时手术。 神城医生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回头对那个呆滞的女人轻声说:“希望不大,希望你做好准备。” 那个女人愣在了原地,在雨水中,原本脸上的惊喜像是沙子一样被渐渐冲散了,存留下的模糊轮廓中已经看不出什么样的表情。 许久,无力的蹲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悲鸣。 “别怕,很快大家就都会得救了。” 神城背对着她,轻声说:“很快大家就不会再痛苦了。” 寂静中,只剩下了女人嘶哑的哭声。 远方,天台之上,暴雨冲刷着黑色的雨衣。 柳东黎沉默的吃着干粮,一口又一口,平静的将最后一粒残渣吞吃殆尽。 无声的俯瞰。 一言不发。 . . “下雨了吗?” 病房里,生天目懒洋洋的依靠在床上,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梅雨季节也到了啊,每年到这个时候都黏糊糊的不舒服,胳膊腿疼的不行,看来是真的老了。” 原本这时候应该说总会长正值壮年宝刀不老之类的话,可槐诗想了一下,端详着他脸上的皱纹,忍不住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嗯。” 人老了就要赶快退休让位置。 你都躺医院了,不如把同盟会长的职务交给我,也好让我体验一把会长轮流做今天到我家的爽快感。 等了半天,发现槐诗只憋出了一个嗯字就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饱含期待,生天目就想要翻了白眼。 “老朽等了一辈子终于当上了总会长,还打算做到死呢,怀纸君你就不要做这个美梦了好么?” “这可难说,万事总有意外。” 槐诗想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劝告:“总会长你也上了年纪了,总要早早安排后事啊,同盟的重担交给我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是。” “年轻人就要多干活儿,少做梦。” 生天目懒得理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是病号服,便指了指床头柜,示意槐诗打开。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一把沉甸甸的手枪。 槐诗愣了一下,看了看手枪,又看了看生天目。 这是什么深意?难道说老头让自己帮他了断? 被那古怪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生天目都怒了,这王八蛋怎么每天都做着干掉大佬自己上位的梦呢! “你再这样我就得叫天田进来送你上路了!” 三番两次被捋虎须,生天目的神情恼怒起来:“手枪旁边的那个东西,帮我拿出来。” 是一把钥匙,上面还写着门牌。 生天目抓在手里,想了半天,许久,摇头叹息了一声,丢给了槐诗。 “这什么?” “早些年准备的一点东西,结果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根本就没排上用场。”生天目摇头感慨:“既然说到安排后事,保险起见,这个东西就给你吧,也算得上以防万一。” 原本槐诗还多有调侃,和生天目如此做派却令他有些愕然起来。 “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这两天你在忙着你们怀纸组的地盘,根本就没注意其他吧?”生天目想了一下,忽然说:“山田组,上午的时候,全灭了。” 槐诗皱眉。 回忆起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那个老头儿。 精明强干,而且为人谨慎,在同盟里也是一等一的滑头,当初在处理虎王组遗产的时候可是狠坑了自己一笔。 如今竟然全军覆没,说死就死…… 在槐诗整理自己地盘的这两天,同盟和其他黑帮之间的战争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始了。虽然并没有爆发全面战争,但局部冲突不断,仇杀、暗杀、袭击和报复屡见不鲜。 如今街道上已经很少看到闲逛的人影,都害怕被牵涉到铁王党的报复中去。 “善后呢?”槐诗问。 “赤崎已经去做了,不必担心。” 生天目说:“你既然有心在丹波内圈搞一个避难所,那就好好做。如果有遭难者,我也会让他送过去的。这一次的动乱……未尝不能是你的机会。” 正是在总无事令的高压之下,槐诗才得以火箭蹿升,但根基依旧不稳。倘若槐诗真的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完成人心的聚拢,未来下一任总会长未必是一句空话。 槐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在听了生天目的安排,才发现,这老头儿真的是将自己当成继任者来培养的。 忍不住有些感动。 他说,“我待不久的,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未必会长留。” “总是一条退路,不是么?” 对于槐诗所隐瞒的事情,生天目懒得理会了,挥了挥手:“先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吧,别想太多,搞砸了,说不定老朽我第一个对你下格杀令。” 槐诗道别起身,正准备离去,可离开之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柳……咳咳,梨花走之前有说什么吗?比方说留给我的话?” “我哪儿知道。” 生天目神情古怪的瞥了他一眼:“虽说年轻人缠缠绵绵的事情我可从来不管,你小子最好也不要太放肆。” 真正的梨花还好好的在边境呆着呢。 你们一个两个的,就别迫害他乖女儿的风评了……否则将来还怎么嫁人? 别的不说,那种嫌弃的感觉倒是通过眼神完整的传达到了。 槐诗笑了一声,道别离去。 在重归寂静的病房中,生天目叹息了一声。 在思索片刻之后,老人忽然抬起眼睛:“天田先生,帮我拿一下电话。” . . 离开柏原医院之后,上野开着车,在暴雨中缓慢前行。 哪怕打开雨刷,雨水冲刷之下依旧难以看清,刻意选取了偏僻的路径之后,空旷的街道上什么就连行车都没有几辆。 寂静的像是穿行在被洪水淹没的世界里一样。 可在短暂的休息中,槐诗却忽然抬起了眼睛。 在外界的暴风雨之中,盘旋在天空中的钢铁之鸦窥见了那一道宛如鬼魅一般破空而之的诡异身影。 而只是窥见的瞬间,就看到黑影里忽然延伸出一缕宛如女子头发的东西飞出,隔着数百米穿透了乌鸦的眼睛,撕裂形骸。 下一瞬,那只乌鸦就通过源质的回返,在迷梦之笼里重生了,恼怒的嘎嘎叫着,无能狂怒。 “上野,刹车——” 就在说话的瞬间,槐诗却已经看到那个诡异的黑影从天而降。 暴风雨的闪烁路灯之下,他猛然降落在公路上,无数发丝一般的扭曲的东西从他的身上延伸而出,胡乱的扭动着。 紧接着,在那些蠕动的长发之下,有千百双眼睛忽然睁开,直勾勾的看向一公里之外疾驰而来的槐诗。 邪光迸发! 袭击! 死亡预感的刺激之下,槐诗伸手,猛然拧转方向盘。 沉重的轿车在雨水中打滑,胡乱的转向,摇摇晃晃的一头撞在墙上,半截都冲破了闸门,冲进早已经停业的店铺中。 溃散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像被千百道锋锐的刀锋劈斩,被邪光擦到的后半截车厢瞬间分崩离析。 一脚将上野从即将爆炸的车里踹出来,槐诗扯开车门,踩着地上燃烧的汽油走向暴雨后那个越发接近的身影。 无数毛发一般的触须拱卫之下,那些不断开阖的恶毒眼瞳死死的盯着槐诗。 沙哑的声音好像从雨水的震动中传来。 “怀纸素人?” 槐诗刚刚点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便感觉到死亡预感骤然迸发,脚下一阵震动之后,猛然有一道锋锐的漆黑发丝突破了地面的束缚,向着他纠缠而来。 当他侧身躲闪的时候,便看到蠕动的发丝猛然收缩,在发丝之间,一只冰冷的眼瞳缓缓睁开,满盈恶念的目光照向了他的面孔。 瀛洲谱系——四阶·百目鬼! 第七百五十八章 百目鬼 半个小时前,在傍晚的时候,雨下的正大时。 一辆面包车停在居酒屋的后门。 冒着雨跳下车来的年轻人掀开雨披,向着等候许久的老板娘微微鞠躬:“八十人份的定食,拜托了。” “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近江女士指了指旁边的保温的巨大箱子:“下雨下的这么大,牛岛君要进来喝点姜汤么?” “不必了,组里的人都还在等着吃饭呢,如果饿坏了的话那群家伙可是会发脾气的。” 被称为牛岛君的那个年轻人不好意思的摆手一笑,拒绝了老板娘的帮助,正想要端起那个箱子,可一下子竟然没有搬起来,反而差点闪了腰,脸色涨红。 “好重!” “毕竟八十人份儿的晚饭,牛岛君你一个人怎么都太勉强了一些。”近江女士还没说完,旁边那个打下手的女孩儿伸手,轻而易举的将箱子搬起来,眨巴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也不重啊……老板,这个放在哪儿啊?” “……”近江女士的脸色僵硬一下,想要捏起这个至今学不会看空气的家伙的脸狠狠的转上几圈。 反而是那个叫做牛岛的年轻人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哎呀,这位就是真希小姐吧,听上原那个家伙说你力气很大我还不信呢,请帮我放到后车厢里就好。” 等东西装好之后上,牛岛礼貌的道别之后,揉着腰就回到车上去了。 在暴雨中,面包车发动,开车的那个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就说吧,很重的,你还非不要我帮忙。” “罗嗦!” 牛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之后,就把电台里嘈杂的摇滚乐关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本子继续背起了单词来。 “hinc,hinc,h-i-n-c……astra,astra,a-s-t-r-a……” 眼看他认真的样子,开车的组员忍不住摇头:“你还真是用功啊,明明早上背的下午就忘了,学了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牛岛白了他一眼,收起了手里的本子,嘴里继续默背着。可旁边的人却好像干扰着他一样,大声的唱起歌儿来。 气的牛岛狠狠的踹了一脚这王八蛋。 “够了啊,我这儿看车呢!”同伴推了他一把:“不要干扰司机驾……” 轰! 在席卷的雨幕之中,一辆路虎忽然从暗巷之中呼啸而出,撞破了雨水,猛然砸在了面包车的侧面。 巨响之中天翻地覆,牛岛眼前一黑,就感觉自己像是破布一样胡乱的甩动着,剧烈碰撞。 幸好系了安全带,否则的话一定会被甩出去吧…… 当他从昏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同伴趴在方向盘上,头破血流,生死不知。 “草,安全气囊坏了……” 牛岛艰难的喘息,想要推一推他的肩膀。 紧接着,听见窗外的声音。 有人敲了敲破碎的窗户,那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孔上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牛岛君,最近日子过的很滋润嘛。” 从路虎上走下来的那几个人隔着窗户看着他,为首的那一个人眯起眼睛,咧嘴狞笑:“电话也不接,看来是真的弃暗投明了么?” 铁王党! 一瞬间的愕然,连日以来的担忧在瞬间涌上了心头。 自震惊中,牛岛目瞪口呆,紧接着,忽然问:“你们怎么才来?” “嗯?”铁王党的来人也愣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们把我给忘了呢!”牛岛愤然的扯开安全带,怒吼:“真他妈动手的,你们就不会事先通知一声么,草!连我也杀了算了!” “嗯?”来人反应不过来,旋即狐疑起来:“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所有人的手机都被没收了好么!你没看到么,我都被怀疑了!”牛岛没好气的回答:“出来拿个饭都有人监视我,要不然我早他妈下毒把怀纸组的人毒死了,还用得着你们来!” “……” 在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旋即,为首的人反应过来,挤出了愉快的笑容:“很好,牛岛君,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就说牛岛这样的好汉子,怎么会当叛徒……” “你们这是要奇袭怀纸组了么?”牛岛看了看,自告奋勇的提议:“我来给你们指路。” “指路就不必了。” 领头的人摇头,按住口袋的手枪,忽然问道:“怀纸素人在哪里?” “他出门了。” 牛岛不假思索的回答:“去了落合家赴宴,现在怀纸组里内部空虚,一个升华者都没有……” 不等他说完,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人群之后响起,宛如无数蠕动的毛发所组成的狰狞轮廓,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他在说谎!”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牛岛的眼神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寂静里,牛岛愣在原地,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叹息了一声。 抬起手,对着车窗外的男人比了个中指。 “吃屎吧!” 在漫长的摸索之后,牛岛猛然伸手,将工具箱里的手枪拔出,对准那一张面孔,扣动了扳机。 枪声自雨幕中响起。 旋即,再度平息。 在燃烧的车筐前面,一只无数毛发纠缠成的手掌将牛岛从车厢里扯起,一双双诡异的眼瞳从其中浮现,凝视着他的面孔。 “怀纸素人,在哪里?” 牛岛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远处电话响起的声音。 再然后,惨烈的痛苦如海潮袭来…… . . 被那一只眼瞳自近距离凝视的瞬间,槐诗就感受到一道恶毒的诅咒如蛇一样纠缠在自己的灵魂之上,迅速的收缩和渗透。 侵入了圣痕和埋骨圣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一时间就被旌旗上燃烧的腐梦源质给尽数吞吃,成为迷梦之笼中腐败源质的一部分。 奇迹未必在更强的奇迹面前没有用,但诅咒一旦遇上更强的诅咒那就是白给。 槐诗只是在余波的冲击之下感觉到眼前一黑,紧接着,鼻尖一热,就流出了鼻血来。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人参鸡汤喝太多,大补过头了一样。 整个人都充满了精神。 槐诗抬起手,擦了擦暴雨中迅速稀释的鼻血,疑惑的问:“你看什么看?” 蠕动发丝之上的眼睛愣了一下,然后不信邪一般,又看了一眼。 然后槐诗更加的精神了起来。 忍不住扑哧一声。 “你是来袭击我的,还是来给我送补品的?” 远处,无数毛发覆盖之下的百目鬼错愕一瞬,旋即无数眼瞳越发的狰狞。 “老大,接着!!!” 就在房子的废墟里,燃烧的车筐之后,上野终于自破碎的后备箱里找到了高尔夫球袋子,扯开袋子之后,自其中拔出了一柄沉重的太刀,奋力向着槐诗投出。 在半空之中,锋锐的黑发横扫,太刀瞬间碎成了两截。 紧接着,千百双邪眼扭转,漠然的看向了上野的所在。 邪光迸发的那一瞬,却发现……槐诗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咧嘴,微笑。 禹步破空的轰鸣迟滞的爆发。 暴雨的帘子猛然扭动了起来,掀起一片白浪。 然后,它就看到了,槐诗手中那个常人脑袋那么大的铁球——光华又圆润,甚至还传来机械表芯运转的滴答清脆声。 不等他接近,无数眼瞳收缩,千百道锋锐的邪光横扫向四面八方。 紧接着,巨响轰鸣。 近在咫尺的闪光骤然爆发,拉美西斯之怒的改良版配方,增加了大量镁粉之后瞬间爆燃,一番了宛如太阳升起一般的炽热光芒。 足以烧焦常人眼瞳的烈光只不过是让百目鬼眼前昏暗了一瞬,紧接着便有刺鼻的味道从热风之中扩散开来。 混合着血液与酒精的味道,刺鼻的猛毒之酒化作雾气,在暴雨中升腾着,宛如强酸那样俯视着百目鬼的毛发,嗤嗤作响。 这是和调酒师对决之后产生的灵感。 通过槐诗自身的血酒与金属炸药融合产生的厨魔特质酒精炸弹。 在渗入了来自迷梦之笼的源质之后,瞬间浓厚的雾气就吞没了四面八方,泡影之梦覆盖在现实之上,遮蔽了一切视线。 但阻拦不了百目鬼的目光多久。 在确认上野逃离之后,槐诗不假思索的后退,可立刻就发现了,从暴雨的冲刷中无数纵横交错漂浮在空中,不断蠕动的发丝。 百目鬼的下位圣痕——发女。 通过头发寄托无数恶孽源质与诅咒,吞食生命。 此刻无数发丝横扫,竟然缠住了槐诗的手掌,开始疯狂的吸取着他的生机…… 槐诗愣了一下。 没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这水管儿的口径,未免也太小了一些…… 紧接着,那些发丝就开始了迅速的纤维化,变成了木质一样,开始扩散腐败和猛毒。麻木的感觉令那些发丝如血肉一般抽搐了起来,紧接着便迅速断成两截。 迷梦之雾笼罩里,百目鬼恼怒低吼,然后,他便听见了无数铁鸦凶戾的啸叫。 金属增殖的尖锐声音从天而降。 三十九点九米的大砍刀,从天而降! 怨憎咆哮。 猩红的刀刃在瞬间斩破了无数蠕动的发丝,不顾那些发丝的缠绕和抽取,竟然反过来开始抽取四阶升华者的源质。 在迷雾之中,传来疑惑的声音: “你不会以为就你会吸吧?不会吧?不会吧?” 无数发丝之下,那一张苍老的面孔瞪大眼睛,双目猩红。 一个四阶升华者竟然在一个三阶面前翻了这么久的船,还被反过来嘲弄! 来自于无归者之墓的资深杀手暴怒,无数发丝从身上扩散开来,整个人竟然都溶解成了一团挥舞着无数触手的头发怪,死死的纠缠着怨憎之刃,紧接着,更多的触手向着槐诗呼啸而来。 怨憎之刃在瞬间消散。 紧接着,辉煌的闪光迸发! 第七百五十九章 白马非马 美德之剑的光焰爆发,横扫! 所过之处,一切负面源质在剑刃的烧灼之下嗤嗤作响。 但随时随地,却有更多的头发再生,源源不断的消耗着槐诗的体力,将他死死的压制在了原地,邪眼不断的从发丝中浮现,阴冷的目光宛如刀锋纵横交错。 轰鸣里,两侧废弃的建筑物不断坍塌。 槐诗,步步后退。 可心中却生起了一丝庆幸和恍悟…… 还好,还好,来的不是像噩梦之眼里的大阿修罗·艾弗利那样的强者,否则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就当愤怒的百目鬼一步步从迷梦之雾里浮现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一张脸上恍然的神情,好像难以置信一样,看着他自己,疑惑的低语: “原来四阶里也有像你一样这么弱的人啊……” ? ?? ??? 在瞬间的错愕中,百目鬼竟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当察觉到槐诗脸上货真价实的庆幸时,便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狂怒和悲愤。 弱? 隔着三阶和四阶之间的庞大天渊,被一个年龄还不足自己五分之一的毛头小鬼居高临下的俯瞰。 拜托,你很弱诶。 并不是可以的羞辱,可这样的神情和话语,所带来的震怒乃是羞辱的千百倍! “给我死!!!” 无数黑发剧震,宛如喷泉一般喷薄而出,他彻底的从人的形态解放,化作黑暗的洪流,浩荡席卷。 在蠕动的黑发所过之处,一双双狰狞的眼眸从地上、水中、断墙、残壁之间睁开,恶毒的眼瞳死死的盯着槐诗,甚至反向渗透着迷梦之雾,侵蚀着这一片雾气,源源不断的将巨大的眼睛睁开,封锁着他所有躲闪的空间。 自外而内,寸寸收缩! 直到槐诗打了一个响指。 黑暗涌动如潮,自他的阴影中升起,化为具现的门扉,紧接着,轰然洞开。 无数猩红的光芒从其中浮现。 嗜血之眼。 “圣哉!” 铁光涌动,鸦潮席卷,在转瞬间,像是万丈潮汐那样飞扑而出! “差点忘了,还有这招!” 槐诗挥手,瞬间,曾经的九只衔烛之鸦骤然一震,庞大的躯壳之上涌现光芒,愤怒、悲悯、痛苦、怨憎……源质武装附着完成。 浩荡的鸦潮竟然向着百目鬼发起了反扑! 铁翼如刀,冲破了那些发丝的纠缠,锋锐的爪子和长喙抬起,冲着那些睁开的眼睛疯狂进攻。 每睁开一只眼睛就有一双眼睛被啄瞎,每缠住一只乌鸦就有两只乌鸦挣脱束缚,每杀死一只飞鸟,就有两只飞鸟在无数睁开的眼瞳之中刻下伤痕。 毫不顾忌牺牲和死亡,近乎以命换伤一样疯狂的对敌人施加着痛苦。 哪怕是被绞死在头发,被邪眼穿刺,分崩离析,也会再度以源质的形态回归迷梦之笼,观看着前线乌鸦传来的景象,大感刺激。 伴随着一道惨烈的尖叫,无数血泪自破裂的眼瞳之中喷薄而出,就像是无数猩红的溪流一样彼此汇聚,在暴雨积蓄的水泊中渲染成猩红的海。 蠕动的锋锐头发横扫,那些随灭随生的眼睛喷薄邪光,纵横交错,恨恨逼退了鸦群的袭击之后,一个苍老而狰狞的身影就从血中浮现,双目之上遍布裂痕,喷薄出愤恨的光。 老人发狂咆哮:“你根本就不是怀纸素人!!!!” “我是怀纸素人啊。” 槐诗耸肩,“只不过……怀纸素人不是我而已。” 在他的身后,阴影之中,有娇弱少女的身姿缓缓浮现,名为怀纸素子的替身自此睁开眼眸,手握怨憎之刃。 而槐诗,挥手再度拔出美德之剑。 两张轮廓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面孔抬起,对着愕然的百目鬼露出微笑:“既然在这里面不用担心掉马甲……那就,暂时用这一招陪你玩玩吧。” 那一瞬,迷梦之雾再度升腾而起。 埋骨圣所的黑暗中无数残影飞扑扩散。 以恶念和堕落神性所凝聚的诅咒,百试不爽的杀人方法完全无法起效。 堪比刀剑的怨缠之发遭遇了更加锋锐的武器,负面源质被更加诡异和神圣的属性所克制之后,震怒的百目鬼发现,自己的爪牙竟然已经好无用武之处。 可不等他仔细思索、认真分析,那两张诡异无比的面孔便已经自左右两侧呼啸而至。 超限状态,解放! 雨水化为蒸汽,蒸腾而起,禹步突进,结合了鼓手的发劲方式之后,形态各异的两把武器完美无缺的配合在同一处,形成了交错的闪光。 一道十字的残痕自空气中浮现,凄厉的爆响轰鸣。 苍老的百目鬼的双手一震,双手上两道价格不菲的边境遗物竟然崩出了两道裂痕,感受到了诡异无比的源质冲击。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两个后撤的身影竟然不可思议的破空而至! ——影葬穿梭! 在瞬间从源质转化为阴影,再从阴影之中具现,狰狞的铁锤已经喷薄出狂暴的尾焰,随着怀纸素子的跃起,向着百目鬼兜头砸落! 无数交错的头发化为盾牌,阻挡,邪眼横扫,紧接着背后传来破碎的身影。 悲悯之枪的辉煌姿态已经贯穿了层层防御,伴随着鸢尾花的清香,青冠龙的时光剧毒随着枪刃一同贯入了他的肩膀。 一触即收,便化为了阴影,自邪眼的凝视之中溃散,自死角再度重聚之后,美德之剑横扫,炽热的辉光一闪而逝,自百目鬼的胸前斩了一道焦黑的裂口。 而愤怒之斧已经随着怀纸素子的横扫,对准百目鬼毫无防备的脖颈斩落! 悲伤之索的形态自空中凝聚而出,瞬间收缩,就好像曾经无数蛇发纠缠在槐诗身上一样,锁链摩擦,火花飞迸。 锁住了百目鬼关键的一瞬。 愤怒的火光呼啸,在他的脖颈之上斩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紧接着,斧刃就被从裂口中延伸出的头发给纠缠住了。 千百道包含恶意的锋锐发丝向着四周无差别的飞出,将那些扩散的阴影轮廓一个有一个又一个的撕裂。 大地轰然一震,再一震。 随着少司命残影的破碎,一道又一道的火光亮起。 爆炸! 数十道金属炸弹连续不断的迸发轰鸣,粘稠的金属燃料泼洒在空中,又化作火雨从天而降。 近在咫尺的爆炸只是让百目鬼略微的恍神,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一前一后站定的两个身影。 齐齐的,对他露出笑容。 下一瞬,和弦的庄严嗡鸣撕裂的暴雨的声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这是由槐诗和怀纸素子两具躯壳在同一瞬间爆发的所有力量,结合了源质运用之后,最为纯粹的破坏技巧降临在了百目鬼的身上。 ——双重龙骧!!! 只是瞬息,当铁光消散的同时,千疮百孔的百目鬼躯壳轰然炸裂。 从其中飞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无数蚊蝇毒虫,冲破了暴雨,再次凝聚成型! 对于四阶而言,形骸的破碎只不过是略微消耗源质便可以修补,比起肉体上的创伤,灵魂上遭受的冲击和侵蚀反而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含恨反击! 可这一次,那千百道眼眸喷出邪光后,苍老的百目鬼浑身发丝剧震,竟然拔地而起,冲上天空,头也不回的向着远方逃窜! 太邪门了! 他已经被槐诗层出不穷的各种边境遗物,地狱大群,乃至那惊神骇鬼的一剑所震慑……甚至感受到了隐隐的死亡威胁! 当机立断,放弃了这一任务! 简直毫不知羞耻,竟然在远弱于自己的对手面前选择了逃亡—— 可惜,已经晚了。 与此同时,从在快递鸦的运送之下,迷梦之雾里响起了别西卜兴奋的欢呼。 “爷来力!!!” 保险柜里待了快一个月之后,它此刻几乎感动的热泪盈眶,迫不及待的跳进槐诗手里,连声催促:“快快快,射他!射他!射他!” 只可惜,槐诗刚刚举起枪,就感觉到空气中迅速降低的温度。 抬起的枪口在别西卜的惨叫里又放了下来。 看来用不着他动手了…… 其他的到还好,蝇王一旦开枪,迷梦之雾恐怕还真罩不住。 “你妈的人头狗不得好死啊——” 蝇王悲愤咆哮。 而天空中,无数霜色的光华浮现。 神迹刻印·霜雹灾! 数公里之外,接到生天目电话火速赶来的劳伦斯已经挽起了袖子,抬起了遍布着秘仪矩阵的右手,向着前方捞出。 恐怖的寒意扩散,将整个大楼彻底冰封。 而在遥远的天空之中,飞遁的百目鬼动作戛然而止。 好像被无形的手掌握紧一样,惊恐的回头,想要纵声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身体在寒意的侵袭之下不断的变化,可不论是化为发丝,还是通过异国的神性变成无数毒虫,都无法摆脱那一道神迹的笼罩,甚至死的更快! 转瞬间,就化为了一座冰雕,自无声的哀鸣中坠落。 砸碎了棚屋之后,沦落进尘埃里。 冰层扩散,寒意席卷。 他的身体在霜色的覆盖下迅速龟裂,冰层不断脱落,可不论血肉如何再生,从躯壳中不断穿刺的冰棱都会再度施加破坏。 那扩散的冰霜,竟然在抽取他的源质! 原本令槐诗无比棘手的旺盛生命力,此刻反而变成了冰霜的原料,源源不断的杀死他自己。 强者自溃。 百目鬼想要再度睁开邪眼,可那些负面源质每一次凝聚都会招致冰棱的穿刺,甚至连像样的反抗都无法做出。 当他艰难的挣扎,爬出废墟的时候,便通过破碎的眼眸,窥见了那个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正低头,冷漠俯瞰。 他张口,想要说话,可随着剧烈的呛咳,便有冻结的血液从肺腑中喷出。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槐诗轻声问:“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第七百六十九章 雨和火 一个四阶纡尊降贵当杀手,专门来针对他一个人,而且还能掌握了他的行踪 哪怕是在同盟内,这样的人也并不多。 “是荒、荒川家的人花了钱”百目鬼剧烈的咳出尖锐的血色冰棱,发出含糊的声音。 “笑话说的不错,继续。” 槐诗的神情越发的冷漠起来,不为所动。 荒川是个典型的极道,心胸狭窄,记仇,鲁莽,做事毫无顾忌,睚眦必报倘若是和他不熟的人,肯定会这么想,一定是那个莽夫趁乱向自己下手。 很可惜,那都是演技 在曾经五大佬里,荒川最喜欢的就是用一副不讲道理的莽夫的人设,胡搅蛮缠,只占便宜不吃亏,实际上肚子里的帐算的比谁都还要明白。 让他在这种时候对自己人动手,去杀一个有天狗山的深厚背景的绿日新星,他脑子还没坏的那么彻底。 眼看自己的谎言被识破,百目鬼沉默了片刻,无所谓的嘲弄一笑,自槐诗的身上收回视线。 就算是他想说,无归者之墓也不会准许。 同样都是死,死在无归者之墓的惩罚中反而更加痛苦一些。倒不如死在这里,备份在地狱中的源质还有机会从灵棺中复生 百目鬼闭上眼睛。 要杀就杀,忒多废话! “偏偏死到临头有了骨气,真奇怪啊。” 槐诗最后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不想要个痛快的话,就是想要不痛快了” 阴影沸腾的声音响起。 埋骨圣所的门扉再度从黑暗中升起了,敞开的大门之后,无数凝聚成实质的黑暗延伸而出,像是孩子的小手一般,落在了百目鬼的身上。 那一瞬间,老人愣在原地,呆滞的回头难以置信,在那一片晦暗之中,充盈着高远又肃冷的神性。 好像通向地狱最深处的裂口。 在无数乌鸦窥伺之中,他从异国所窃取来的那一缕神性竟然开始卑微的颤抖。那样的眼神并非的饱含杀意,而是难以言喻的饥渴!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神情扭曲起来,奋力挣扎,反抗,可是已经晚了。 深入骨髓的冰霜在不断的穿刺而出,而他的手足已经被黑暗所纠缠,一点点的,拉入最漆黑的深处 永不复还。 “等等,等一下” 他努力的张口,纵声尖叫,可紧接着,庞大的黑暗如泉涌,将他吞没。拉扯着他的灵魂,投入了永恒的腐烂之梦中。 渐渐融化、渐渐解离、渐渐的成为埋骨圣所的一部分。 大门轰然关闭,消散在了黑暗里。 而劳伦斯终于划着飞架的冰梁上,从天而降。落地之后,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人呢?” “这儿啊。” 槐诗抬起脚,踹了踹旁边彻底冻成冰块上尸体。 “死了?” 劳伦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干的?” 你毁尸灭迹怎么就这么快的! 以及,这他娘的是怎么杀的? 四阶升华者融合神性之后,基本上已经再非凡人,**上的伤害再怎么惨烈都可以用源质进行补足,而二度蜕变之后的灵魂更是和神性融合为一,初步具备了曾经神明的特征。 完全可以视作曾经走在人间的半神。 刀兵难伤。 哪怕是菜了点被槐诗完克,但顶多也就是无可奈何而已。 槐诗刚刚一顿操作猛如虎,实际上根本构不成致命伤。真想要杀了这老头儿,还得靠别西卜的审判模式出马。 而真正重创百目鬼的,是劳伦斯全力以赴施展的神迹刻印。 将神明曾经于埃及降下的天灾与此时此刻此地重现 作为圣典中记载的最为著名的灾难,霜雹灾的本质就是对一切生机的灭杀,通过冻结的方式残酷的破坏一切生命。 劳伦斯在其中扮演的是个负责提供瞄准的工具人,作为桥梁,引导着封锁边境迦南中的威权遗物瞄准这里,然后降下惩罚。 有这样夸张的破坏力并不意外。 但槐诗怎么办到的? 他看得出来,自己面前就只剩下一具空壳,别说圣痕,就连灵魂和神性都已经尽数消失不见,好像被吃的干干净净 死的那叫一个透彻。 “天狗山还有这本事?”他难以置信。 “出来混总要有点压箱底的功夫对不对?”槐诗淡定的挥手:“只是补个刀而已,不值一提。” 劳伦斯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自己还来这儿干啥? 总感觉没有自己,这个王八蛋也能把百目鬼给捏死在这里。 这他娘的就离谱。 “你怎么知道我被袭击?”槐诗问。 “生天目的电话,万孽之集上的杀手,有人对你发布了悬赏令”劳伦斯看了他一眼:“你最好小心一点,现在你这颗脑袋可值不少钱,仅次于生天目。” “那可太抬爱我了,让其他的大佬看到可怎么是好。”槐诗耸了耸肩,满不在意。 实际上,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值钱 他抬头,正准备同劳伦斯说话,可动作却僵硬在了原地。 正在穷搜丹波内圈的乌鸦们终于向他传来了预料之外的消息 “怎么了?”劳伦斯看向槐诗僵硬的表情。 槐诗没有说话。 回头。 暴雨和雷鸣中,远方不断的有火光亮起了,爆炸的巨响传来天上明明在下雨着,地上却好像被点燃了一样。 动荡突如其来,随着暴雨,将一切覆盖。 当残破的车辆冲破暴雨的阻隔,停在了车祸现场时,所能看到的,就只剩下满目疮痍。 燃烧过后的焦黑车筐散发出刺鼻的气息,血色在暴雨的冲刷之下渐渐稀释,再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漆黑的飞鸟们收拢铁翼,自暴雨中落在电线上,静静的俯瞰着颓败的场景。 还有那个垂死的年轻人。 已经晚了。 在冰冷的雨水中,紊乱的黄色头发贴在苍白的面上,奄奄一息。 这是对叛徒所采用的残忍处刑。 在粗暴的折断了大部分肢体,予以最惨烈的苦楚之后,划开动脉,将他抛在了犯罪现场,任由他一点点的血尽而亡。 在暴雨中,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渐渐模糊的人影。 “老大是你吗” “是我啊,牛岛。” 槐诗蹲下身,轻声回应,“你很久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 恍惚中,牛岛努力的想要抬起手。 就好像害怕眼前的只不过是幻影,只要眨眼便会消散,所以才徒劳的想将它握紧。 那么用力。 “老大,我我没有背叛你我没有告诉他们” 那个男人呛咳着,那么努力的想要说出那些想要说的话,可是却渐渐的说不出来。只能艰难的喘息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恩,我知道。”槐诗点头,双手紧握着他的手掌,郑重的告诉他:“我完好无事,牛岛,是因为你保护了我啊。” 寂静里,牛岛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艰难的勾起一丝弧度。 笑了。 就好像赢得了胜利那样。 再无声息。 只有槐诗握着他的手,感受着最后的温度在暴雨中流逝。 药石无救,哪怕是铁鸦的源质也无法让溃散的意识再度延续 他已经死了。 或许他早就应该死掉了,那么严酷的伤势,那么多生命的流失,他的生命早已经随着血一同在雨中消逝。 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是还有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话说完,他就走了。 片刻不肯多留。 槐诗低下头,看着他掌心紧握的东西。早已经被血水和雨濡湿的纸团上,只能隐约的分辨出几个单词的痕迹。 曾经槐诗对千叶龙二说:哪怕能拯救一个都是值得的。可现在,他却连眼前的这一个都没有能够救的了。 直到最后一刻,这个原本应该被他所救助的人,都在竭尽自己所能的保护自己。 哪怕牺牲性命。 只是因为槐诗对他的天赋表达了赞许,夸奖了他的才能,在他身上花了一点时间,教给他一些用不上的拉丁语 仅此而已。 “对不起,牛岛君。” 他轻声道歉,“是我骗了你。” 哪怕不需要我,你也一定能够成为更好的人。就算不牺牲自己的生命,你也会有光明的未来。 在寂静里,槐诗小心翼翼的将纸团展开,看着上面反复书写的字迹。 nrsr “睡吧,我的朋友。” 离开之前,槐诗最后回头,献上祈愿。 愿你通过此路,直达繁星。 荒川家。 明明是暴雨,一切却都笼罩在看不见尽头的火光中。 一片猩红,分不清是血还是燃烧的色彩。肺腑抽搐,却不知道究竟是血腥的味道还是浓烟太过刺鼻。 远方传来巨响,不止是哀鸣还是火焰在咆哮。 荒川怒吼着,抬起手里的枪,将那些冲进院子里的人一个个击毙。直到最后,手里的枪震动一下,发出空空荡荡的咔哒声,再无子弹。 他愣了一下,在暴雨中嘲弄的笑了起来。 嘲笑自己。 一直以来自诩聪明得意,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一夜之间,众叛亲离。 “投降吧,家主。” 门外的背叛者们缓缓走进来,拔出了手里的武器:“大家这么多年主从一场,希望能够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荒川愣了一下,忍不住嗤笑,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小子,难道你以前的组长没有告诉过你么退出的路只有一条,唯死而已!”他咧嘴,不屑的冷笑:“来啊,取了我的人头去!” 短暂的沉默之后,下属遗憾的颔首,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那么,请容在下失礼。” 五分钟后,荒川家当主的人头被装进盒子里。 至死狰狞,毫无任何的惊恐和软弱。 袭击者们将冷酷的将宅院内所有的幸存者全部杀死,然后泼洒着汽油,在离去之前,将一切付之一炬。 火光彻夜不息。 “给我死!” 同样暴雨之下,赤崎诚震怒咆哮,抬起双臂,整个人像是钢铁,硬顶着前方数十道突击步枪的扫射,冲破了漫长的距离,自狂奔中抬起手,奋力一拳! 首当其冲,一个枪手的脑袋爆成了一团烂酱,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到半分钟,那些拦路者尽数被千锤百炼的铁拳捣碎。 “由里子夫人!由里子夫人你在哪里?” 顾不上检查腹部的伤口,他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奋力推开了最后的门然后看到了,无数泼洒的血色。 所有的袭击者都已经死无全尸。 而在会议室的正中央,落合由里子回过头,手握着一把沉重的薙刀,正在微微的喘息。 冷清的面孔被血所染红,肃冷又庄严。 唯有这个时候,才能让人想起:她之所以被推举为当主,并不是因为这一副令人赞叹的好颜色,而是悍勇刚强,不逊与男! 在她的丈夫,上一代的家主英年早逝之后,她就是落合家的鬼妇! “是赤崎么?” 她无所谓的挥手:“我无事,些许宵小而已。” 赤崎俯身,惭愧谢罪:“在下来迟,还请您恕罪。” “别浪费时间了,赤崎,走吧,该做的事情还有好多没有做完呢。” 落合由里子倾听着外面传来的激烈枪声,回头,向着身后暗门中不断走出的健壮妇人们下令:“所有人,准备迎敌!” 第六百七十章 休克疗法 死寂的手术室里,只有止血钳和手术刀碰撞的低沉声音,随着氧气面罩下浑浊的呼吸,无影灯在微微闪烁。 哪怕是已经反复用消毒水清洗过多少次,空气里依旧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霉味。 在如此恶劣的状况下进行着手术。 施术者平静的一阵阵缝合着手下的血肉,任由身旁天花板上的尘埃簌簌落下。 直到最后一针大功告成,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后退了几步,疲惫的叹息。 “神城医生,辛苦了。” 只读过两年护理学的助手为他摘下了手套和身上的防护服,对他连日以来的牺牲和付出深感敬佩。 “并不是什么很难的手术,只是过程比较长而已,希望能够挺过去吧。” 神成医生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孩子,平静的说:“接下来病人的护理就交给大家了。药品的话,我联系人尽快送一批抗生素过来。” 礼貌的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他转身道别。 护工忧心忡忡的劝说:“神城先生,最近街面上不太安全,我家在附近,等会儿查房之后,要不先到我家休息一晚?” “不必了,办公室里有张床,我凑合一下就好。” 神城医生笑了起来:“稍后,我还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那您路上小心。” “我会的。” 神城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里,整理着病人们的档案,仔细的清点过如今药品的储存之后,稍微休息了几分钟,就拿起了笔和本子,匆匆的开始了惯例的巡视和查房。 所谓的病房,也不过是一层专门隔出来的楼层而已。 就在这个破败剧场勉强改造成的医院二楼,庞大的空间里胡乱的拉起了垂帘和布满,在昏黄灯管的照耀之下,墙壁上的裂缝都没有来得及修补。 哪怕是开着窗户,电风扇吹着风,搭配和土空调的制冷,依旧闷热的让人想要流汗。 空气中腐败的味道挥之不去。 在破烂垂帘隔开的床之间,神城低头查看着患者们的状况,仔细的记录着数据。 有的患者已经沉沉睡着了,而有的在半梦半醒之间,在病痛的折磨之下,双眼呆滞。只有在手电筒光芒的刺激之下,眼瞳才会下意识的收缩。 闷热的空气里回荡着沙哑的呻吟和梦呓中的哀鸣。 神城一个个的检查着患者,沉默向前,许久,脚步却忽然一顿。 寂静里,他忽然低下头,看向两张床之间……在手电筒的照耀之下,一缕纤细的丝线缓缓浮现。 神城扶了一下眼镜,轻声叹息。 “绊线手雷?” 他说:“真卑鄙啊,柳东黎,这里是病房……为了杀我,连其他无辜者的生命都不顾了么?” “病房?” 有人笑了起来。 在角落里的黑暗中,柳东黎抬起脸,轻声问:“这里是病房还是实验室,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么?” 那一瞬间,电流声忽然从空气中响起。 自柳东黎的手中扩散,瞬间,撕裂了一切伪装。 在电场的扩散和笼罩之下,整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是水面一样,在涟漪的冲击之下动荡了起来。 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好像又没有。 病房的场景,苦痛的呻吟和噩梦里的呢喃如旧。 但一切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就在那些垂下的破烂帘子后面,病床上,病人的畸形皮囊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而被褥下面的肢体,却在以不正常的姿态微微起伏。 像是蠕动的蛇巢那样。 薄薄的人皮之下,一切早已经异化,在愈使的侵蚀和力量干涉之下,此处,早已经在地狱之中…… 伴随着柳东黎的话语,窗外夜色中,隔着暴雨,便有轰鸣巨响迸发,燃烧的火光不断的涌现。 整个尘世好像在瞬间被笼罩在火雨之中。 只有哀鸣如旧…… “这就是你想做的,神城未来?”柳东黎问:“以救助的名义将患者改造,以治愈为借口,对你的同胞大施报复?” “和致死的肿瘤和病灶比起来,手术只不过是短暂的痛苦而已,你好像从来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神城平静的回答:“在手术台上,倘若不果断,就只会让病人万劫不复。如果心脏无法跳动,就要注入强心针,如果躯体发生了朽坏,就要予以切除。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治愈。” “这是你的手术?” 柳东黎被逗笑了:“我可是连麻醉师在哪儿都没有看到啊。” “难道丹波内圈……不,所有的混种被麻醉的还不够么?醉生梦死,明日无期,日复一日的沉沦在最底层的黑暗里,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泥潭,只有自甘堕落一条路可选……没有足够的痛苦,就不能让他们睁开眼睛,无法让心脏再次勃动。 这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又是休克疗法老一套,扛着一袋米反复上下楼难道你们这群家伙不嫌累么?” 柳东黎嗤笑着,环顾着四周:“看来,你还真是准备了一个好地方啊,是哪位好心人帮你在丹波内圈置下了这么大的产业?” “商业机密。” 神城未来轻声问:“为什么还站在原地呢,柳东黎,难道你还在等着什么吗?换做以前的话,早已经冲过来斩了我的项上人头了吧?” 柳东黎无所谓的笑了:“就你一个?提不起精神啊。你背后的大人物又在哪里?还是说,你觉得自己长大了,要脱离父母的怀抱,迫不及待的展翅翱翔?” “愈使不在这里,它还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使命。” 神城未来缓缓摇头,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为何这么执着于它呢,柳东黎?你难道不是冲着我来的么? 我了解你,柳东黎,倘若你想要杀我的话,就不会废话这么多,可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又是为什么? 拯救丹波内圈的希望难道不是近在眼前么?只要杀了我就好……还是说,你另有目的?”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嘲弄的笑容:“柳东黎,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么?你回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丹波内圈,还是为了你自己?” “问题。” 沉默里,柳东黎弹了弹指尖的烟灰,轻声叹息:“你的问题太多了,我竟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比较好。” “那就不必回答了,你在那边,我在这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在周围的哀鸣和呻吟声中,神城未来缓缓展开双手,轻声宣告:“来,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伴随着他的话语,凄厉的尖叫声迸发。 在柳东黎两侧,垂帘之后那些畸形的肉体在瞬间爆裂,锋锐的足肢撕裂了朽坏的皮肤,精心调制的畸变种从容器之中分娩,急不可耐撕裂了眼前的破布,扑向了近在咫尺的血食。 无需镜界的辅助,此处早已经变成了牧场主的斋戒圈。 现在,在漫长的培育之后,祂的孩子们降临在这一片动乱的大地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 柳东黎嘴角吐出烟雾,轻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讲道理……” 漆黑的雨衣之下,两道冰冷的铁光划出,被握在了双手之中。 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的烟卷亮起一缕炽热的光。 正在那一瞬,铁光自空气中交错,将那些扭曲的肢体和怪物轻而易举的斩裂,腥臭的血液喷洒而出。 难以形容那一瞬间站在那里的究竟是人,还是无形的鬼魅,或者……更加恐怖和狰狞的东西。 柳东黎向前,踏着粘稠的黑血。 在雨衣的笼罩下,看不清那张面孔,只有烟卷明灭的光芒在空气中浮现。 如此飘忽。 好像毫无重量。 接连不断的嘶鸣声伴随着肉体的爆裂而迸发,而回应它们的是随手投出的手雷和炸药,剧烈的轰鸣骤然在这一片并不算狭窄的空间里迸发,掀起层层气浪。 焦热的焚风里,鬼魅向前,手中的铁光纵横,迸发凄厉的啸叫。 巨大的畸形蜘蛛从身后猛然扑下,紧接着在半空中,庞大的肢体就已经四分五裂,铁光如飞鸟,展开双翼,在这狭窄的空间中飞舞,宛如世上最残忍和最冷酷的舞蹈那样。 死亡也好像变成了艺术。 随着那个人影缓缓向前,迅速扩散。 随着吊顶的破碎,蜿蜒的巨蛇从裂口之中延伸而出,紧接着铁光飞迸,横跨了漫长的距离,将未曾吐露出的毒汁和刀锋一同封入了它张开的喉咙里。 刀柄炽热震荡,喷薄出一缕猩红的光芒,爆炸迸发。 制式投掷短刀。 原暗军团最为娴熟和精通的暗杀装备,无法见光的军人们在执行灭绝任务时的必备佳品。可从未曾有人能够如此完美的使用它的每一寸锋刃,造成如此可怕的杀伤。 当涌动的怪物变为潮汐时,那一步步上前的身影就好像是礁石。 毫不闪避,毫不退让。 只是一步步向前。 漆黑的雨衣之下隐藏着好像无穷的利器,不论是短刀、炸药、手枪还是匕首,一切都被完美的驾驭在十指之间。 神城未来漠然的凝视着杀戮的场景,步步后退,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可在怪物的绞杀中,却有一柄沉重的狗腿刀呼啸而来,在他的脸上切开了一道凄厉的裂口。 紧接着,黑色的雨衣冲破了空中所弥漫的血色,宛如乌云那样游走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速度快的不可思议,难以捉摸轨迹。 神城未来再度后退,手掌按在病床之上。 在帘后,那个刚刚完成的手术的畸形少年猛然抽搐了起来,四肢反转,在天花板之上爬行,张开遍布利齿的大口,向着柳东黎咬出。 下一瞬,头颅便飞扬在空气中。 简直,弱的可怜。 神城未来已然,近在咫尺! 高亢的枪声迸发。 甚至来不及反应,神城就在短管霰弹枪的冲击之下倒飞而出,依靠在墙上,鲜血飞迸。 脸上迅速浮现出一层死寂的灰黑。 ——这一次,是咒毒! 在柳东黎手里,完成使命的霰弹枪寸寸崩溃。 这是越狱之前,他从天文会技术部的储备中所掠取的编号咒弹,足以对统治者造成杀伤的人工遗物,在现境之内沾之即亡的的诅咒。 不论备份的克隆体再多,有多少二重身的假象,神城未来必然会迎来死亡。 只不过,很遗憾…… “这一招已经用过了啊,柳东黎。” 寂静里,神城轻声感叹,似是惋惜。 就在破碎的衬衫之下,是一具遍布缝合痕迹的身体。 为了防备咒毒的袭击,他早已经将自己现在所使用的这一具躯壳层层改造,替换了来自黑市的器官和肢体。 就好像忒修斯之船那样,已经再无一处属于他自己。 更重要的是…… “你刚刚又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哦,柳东黎。” 神城未来嘲弄的微笑,任由大半具身体化为飞灰:从一开始,这具身体就不属于他。只不过是丹波内圈随处可见的垂死混种而已。 为了最大程度抵御咒弹的侵蚀,神城甚至没有抹去原本的意识。 人造嵌合体! 在意识之中二选一,在血脉和器官的源头中五十二选一,咒弹的目标发生了错乱。当最严重的代价被另一个意识所承担后,所存留下的猛烈的毒性已经不再是问题……足以让他从容抽身,切断和一具身体的关系。 与此同时,尖锐的悲鸣从门外响起。 那个端着一碗热汤的中年女人呆滞的站在门口,眼前的场景,难以置信,也无法接受那个滚落在到自己脚边的头颅。 她的孩子。 残存着曾经稚嫩少年的模样,那一颗头颅的嘴唇开阖,自血泊中轻声呼唤:“妈妈。” 汤碗落在了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 那个女人茫然的低头,嘴里一遍遍呢喃着什么,最终发出凄厉的哭喊。 干瘪的肢体却迅速的膨胀,伴随着凄厉的悲鸣,坠入深渊的意识裹挟着海量的沉淀再次成型。 狰狞的肢体撕裂了皮肤,庞大到令人吃惊的躯体源源不断的从其中钻出——真正的怪物,在这一瞬间,完成了! 恐怖的巨口张开,无数锋锐的牙齿如鳞片一样彼此摩擦,迸发出火花,吞没了柳东黎的所在。 紧接着,剧烈抽搐了起来,感受到来自躯壳之内的痛苦。 有炽热的光芒自狭窄的黑暗里爆发。 刻入骨骼之中的炼金矩阵被启动了,受祝符印亮起,召来了圣灵的净化! 庞大的怪物僵硬在原地,寸寸凝固,迅速的坍塌。 变成了细碎的尘埃。 柳东黎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一件漆黑的雨衣从尘埃中落下来,伴随着隐约的滴答声。 神城未来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撑起残躯,将雨衣挑起一角,便看到了下面的渐渐归零的计时器。 “啧。” 他发出不快的声音。 紧接着,炼金炸药的火光将一切吞没,笼罩了整个医院,将一切罪孽化为了灰烬。 . 黑暗的最深处,神城未来从培养皿中再度睁开了眼睛。 在培养皿之外,黑色斗篷下,枯瘦的愈使抬起了空空荡荡的面孔,似是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 在培养皿内,迅速成长的胚胎,已经抵达十三岁的程度。 “我说过了,神城,你这一次不会成功,只会徒劳折损试验品,让他有所警惕。” “无妨,反正已经不需要试验品了。” 隔着厚重的培养液,神城沉闷的声音传来。 感受着这一具崭新身体中所蕴藏的力量,他咧嘴,微笑:“不死之兽的定律就快要完成了。” 很快,他将告别死亡。 永恒,近在咫尺。 . 远方,燃烧的大地之上,悲鸣炽盛。 第七百七十一章 工作 五常临时会议举行前一天,十二点刚过的凌晨,总无事令生效的第一个小时。 丹波内圈的动荡便在暴雨中掀开了序幕。 就好像已经预先结盟了一样,铁王党和k字会竟然不约而同的同时从南北两侧选择了大举进攻,瞬间攻破了混种同盟的防线。 战争开始了。 但是溃败比预想之中来的还要更早,更快……更加的让人难以接受。 柏原医院。 在暴雨之下,火光渐渐熄灭,只有浓烟缓缓扩散。 生天目撑着伞,沉默的凝视着坍塌的建筑,还有那些横尸就地的袭击者们,那些俄联人和瀛洲人的尸骸被沉默的混种扯起,一具又一具的丢进火焰还没燃尽的地方去,省略了殡仪馆的流程。 入土为安。 刚刚的动乱和袭击已经结束,此刻存留下来的只有废墟和雨水的轰鸣。 “又是爆炸啊。” 生天目挠着光头,忍不住叹息:“我跟爆炸还真是有缘呢,这是第几次了?” 无人回应。 在他的身后,沉默的下属们人人带着伤势,其中已经有不少人被搬到了雨水淋不到的雨棚下面,盖上了白布。 为了杀生天目一个,铁王党和俄联人可以说精锐尽出。 对此,生天目早有预料和防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会这么突然,这么的猛烈。 胜负未分之前,狼和老虎竟然没有先拼个你死我活,反而联起手来想要先咬死这只苟全一处只图生存的狐狸。 没必要再去问为什么,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按照极道之间的规矩,就只剩下了不死不休一条路可走。 “其他人有消息了么?”生天目回头问。 “千叶家还没有消息,落合女士安然无恙,但荒川家……”天田沉默片刻,闷声说:“已经没有了。” “竹本先生呢?” 生天目询问同盟另一位持枪守护者的下落。 天田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死了吧。” “真惨啊,明明做了这么多防备,还是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老人低头,剧烈的呛咳起来,肩膀和胳膊的绷带已经被雨水淋湿了,渗出了血丝。 随侍多年的苍老司机归来,擦拭着手上的血,沉声说:“家主,救援已经赶来了,如今本家无恙,安全起见,还请您暂时转移……” “真要为了安全,逃的越远越安全,东夏、新罗、澳洲……跑到船上去哪儿不可以?” 生天目摇头,“我们去总部。” 他说:“总要让那些人知道,去哪里才能拿我的脑袋换赏金才行……不然的话,大家岂不是白来了么?” 寂静里,无人再反驳,再无人反驳。 司机恭谨俯身,为他拉开了车门。 就这样,他们驶向浩荡火光的最深处。 . . 同样的夜幕之下,动荡的丹波内圈里,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轰鸣。 早已经停电了,可是依旧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习惯了常年电压不稳之后,所有人都有了准备柴油发电机的习惯。 只不过,灯光昏暗。 怀纸商事的办公室里,坐立不安的宅间徘徊在组长的办公室里,基本每个几分钟就抬头问一次:“组长呢,还没有回来么?” 山下说:“都说了,联系不到。” “那上野呢!上野总该有音讯吧!” “他和组长一块……行了吗,你都问了好多遍了,别这么慌好么?又不用你上阵。” 山下头也不抬的回应。 就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如今摆着一块沉重的磨刀石,在水的浸润之下,迸发低沉的摩擦声,刀光雪亮。 仔细又郑重的将那一柄太刀磨了又磨,直到锋刃的部分吹毛短发,照亮了那一双凶狠的眼瞳。 红的发亮。 宅间竟然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刀更吓人,还是他的眼神更加的可怕。 “不要害怕,反正组长在和不在,我们的工作都一样。” 山下收刀入鞘,重新紧了一下跨在西装下面的枪带,想了想,又将手枪掏出来,从桌子上推给宅间,告诉他: “只要做该做的事情就好了,只要事情能做完,是生是死其实都无所谓了。” “组长有消息了,随时跟我联系。” 他将对讲机别好之后,推门而出。 宅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给山下这王八蛋挤兑着装了一波逼,顿时一怒之下拿起对讲机就想砸。 可动作停顿了一下之后,犹豫再三,又将对讲机放下了。 算了,不就是等消息吗?等吧,等吧。 宅间长叹了一声,愁白了头发。 这么多年没有操刀砍人,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软弱到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在难熬的寂静里,他双手合十,只能反复吟诵着佛经,向着架子上那一只打瞌睡的黑色飞鸟,传说中传达天神御令的神鸟乌鸦虔诚祈祷。 希望人没事。 . 依靠之前先牵进来的边境电缆,外面的街道勉强能够照亮,到处堆满了箱子和杂物,充当路障。 得益于前几天的准备,怀纸组早已经在自己的地盘上搭建了一大堆违章建筑,如今防守起来也轻松了不少,在之前已经连续打退了好几拨外来者的袭击,起码坚持到天亮没有问题。 只是如今关键的时候,没有组长在这里,所有人顿时都有些茫然。 山下只能努力端出信心十足的样子和前辈的威严在各处之间巡视,尽量安抚一下人心,只可惜,费尽唇舌之后收效甚微。 感觉组长回来搬张椅子往大街坐下起的效果都比他强。 不时能够听见乌鸦的鸣叫和那些巨大飞鸟起落的声音,倒是令来往的极道们安心了不少。 连日以来,怀纸组的人也渐渐习惯了自己家地盘上这些飞来飞去的放肆乌鸦。 倒是有人问过这群乌鸦的来路,毕竟现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离谱的乌鸦。 但基本上极道们都没什么文化,只当做来自哪个边境的特殊物种,并没有想太多。 别问,问就是老大牛逼,八幡大菩萨派了天兵天将下来助阵不行吗?打听那么多你想干嘛? 那些警觉的猛禽徘徊在夜空中,察觉到异常的侵入就会发出尖锐的声音,甚至对方人少的时候还会扑下来群起而攻。 如今怀纸组还能在外界的动乱中维持内部基本的安定,都要仰赖它们的警示和支援。 而现在,大片乌鸦竟然在南边聚集盘旋…… 山下愣了一下,收到了来自南边路口的对讲机信号。 等赶到的时候,路障外面的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喂,赶快点!” 外面说话的人是黑川组的若头,暴躁催促:“赤崎先生受了重伤,急需治疗,你们快把医生叫出来啊!” 看守门口的极道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把门打开,看到山下来了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我是山下九郎,怎么回事儿?” “山下,是我!是我,你忘了么?黑川组的中之条,我们还喝过酒呢!” 眼看到山下出来,黑川组的若头激动起来:“赶快帮个忙,赤崎先生受了重伤,医生呢?医生在哪儿?赤崎先生快要撑不住了!” “赤崎……锦川会的赤崎组长么?” 山下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紧张起来,抬手就想要让人把路障搬开,可停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等等,赤崎先生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中之条转身,指向身后的轿车,在敞开的车窗后面,一个有气无力的人影艰难的抬起手向着他们挥舞了一下。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那一张面孔苍白如纸。 “是赤崎先生没错。” 有眼尖的下属已经看清了他的脸。 山下拿着望远镜也看了一眼之后才松了口气,倒是开始懊恼自己的多疑,挥手指挥着下属开始搬运路障。 中之条喜出望外,走上前去寒暄了起来,藏在身后的左手兴奋的握紧。 就在轿车之后,两侧的小巷里,那群手握着刀枪的袭击者们已经开始了深呼吸,等待着讯号,眼睛已经烧红了。 迫不及待。 可就在前面缓和下来的气氛中,却有一只乌鸦扑打着翅膀,落在了车顶上,好奇的俯瞰着这帮似乎和袭击者没什么两样的家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嘎嘎叫了两声。 中之条不快的挥手,想要将这一只过分庞大的乌鸦赶走,却畏惧它锋锐的爪子和长喙,不敢太过接近。 那只乌鸦伸长脖子看了看他,又垂下脖子,从车顶上面探出头,凝视着车里那个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男人。 车内的阴影中,‘赤崎诚’也在看着它,缓缓握紧了手里的太刀,眼神渐渐危险。 “嘎——” 乌鸦忽然张口,扯起嗓子一声尖叫,吓了所有人一条。 紧接着,长喙行云流水的刺出,猛然扎在了赤崎诚的脸上,然后趁他来不及反应,缩了脖子就扑打着翅膀飞上天空。 嘴里还叼着一张扯下来的硅胶面具。 纯粹就是,习惯性的巧取豪夺! 新玩具到手,它在空中兴奋的嘎嘎乱叫了起来,但一个不小心,刚刚抢来的玩具就掉在了地上。 落在了山下的面前。 一瞬间,死寂到来,所有人的动作凝固在了原地。 山下低头,看着脚下那一张软趴趴的面具。 抬头,看向面前正在亲热寒暄的中之条。 中之条也抬头看着他,脸色渐渐苍白,下意识的,吞了口吐沫。 “那个,最近天干,赤崎他脱皮比较严重,所以就这个……” “原来如此。” 山下恍然的点头,然后拔出刀来,砍在了那一张讪笑的脸上,怒吼咆哮: “——狗叛徒,给我死!” 第七百七十二章 反叛 变化总是猝不及防。 先是假冒者漏了陷,还没有让人反应过来,山下就已经不愿意再啰嗦,先下手为强,反手一刀干脆利落的就将这个狗东西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溅五步! 要说只能说这帮极道槐化的太严重,一开片都是朝着别人的脖子动手,能断头绝对不啰嗦。 一直到山下一脚将中之条的头像个皮球一样的踢飞,抬起刀纵声咆哮,对面伪装成一副无害友军样子的袭击者竟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只有鸦前失蹄,丢了自己硅胶面具的伪装者在震怒之中一脚踹开了车门,“干死这帮杂种!” 山下本能的摸向了肋下,想要一枪毙了这狗东西,可是却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手枪给了宅间。 一怒之下,竟然连枪都不管了,直接抡起手里的太刀朝着那咆哮怒吼的面孔投出。 鸦群的啸叫回荡在他的耳边,令他的神思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可等反应过来之后,便好像有无穷尽的力量从身体内涌现。 伴随着脚下阴影迅速的颤动,宛如乌鸦那样展开了狰狞的双翼,他手中投出的太刀竟然发出了破空的轰鸣。 铁光呼啸,回旋着扑面而至,竟然笔直的贯入了他的口中,从后颈中传出。 紧接着,天空中徘徊的浩荡鸦群就已经像是潮水一行倾覆而下。 隐藏在两侧暗巷中的人刚刚出来,就看到了无数铺天盖地的飞鸟朝着自己的面孔冲来。 怀纸组的成员们早已经跨过了围栏,从路障后面冲出来,在鸦群的协同之下同袭击者们厮杀在一处。 “中之条那个废物,失败了。” 远处,举着望远镜的俄联人啐了口浓痰,不屑的骂了一句:“安德留沙,交给你了。” “早该这样了。” 坐在水泥墩子的魁梧男人抬起手,抹了一把胡须,将空空荡荡的酒瓶丢到了一遍,略显累赘和臃肿的大衣下面迸发钢铁摩擦的声音。 靴子踩在地面上便迸发低沉的回响。 就在长街的尽头,名为安德烈的男人为自己戴上了一顶旧式的橄榄球头盔,微微弯下腰,摆出了冲刺的架势。 紧接着,巨响浩荡。 好像有犀牛在大地之上驰骋那样。 沉重的回音向着远方扩散,在轰鸣之中,年久失修的马路上再次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而安德烈已经像是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一样冲入了厮杀的路口,毫不停留,硬顶着掩体后面怀纸组的子弹,还有天空上乌鸦的扑击,笔直向前。 速度越来越快…… “撞上来了!” 惊慌的警告声还没有扩散开来,巨响便随之迸发,在安德烈的冲击之下,原本的路障和掩体乃至沉重的水泥墩子都尽数被挤压成了粉碎。 摧枯拉朽! 就在他身后,已经失去了耐性的俄联黑帮从横冲直撞的卡车上跳下,蜂拥而入,手里的突击步枪抬起,向着四周开始胡乱的扫射。 已经连原本的俄协军的安危都已经懒得管。 就在最前面,安德烈展开手臂,任由四周的手枪射击,咧嘴狞笑,就在破碎的大衣下面展露出一片片厚重的铁片。 那是一件货真价实的防弹铁衣。 纯粹依靠质量达成的可怕防御力配合力量型升华者之后,就让他变成了一具人形坦克,横冲直撞。 除了部分面孔的要害需要阻挡之外,其他的根本不需要任何在意。 自从因为升华而失去运动员的工作之后,如今的安德烈最喜欢的,就是让对手品尝一下专业橄榄球运动员所带来的冲击! 当他俯身开始冲锋的时候,大地就将开始剧烈的颤抖,直接顶着自己的对手撞碎好几堵墙壁之后,在喷溅出的血色里兴奋的大笑。 他身上的大衣已经开始燃烧,那一件铁衣已经烧成了火红,升腾着熊熊的铁光,所过之处散步着火焰。 “来啊!懦夫!来啊!” 在酒意的升腾中,安德烈嘶吼:“和我较量!” 乱战里,山下怒视着那些投敌的混种:“你们这帮叛徒,竟然投靠了俄联人?” “是啊,不然呢?”黑川组的‘若中’西川不屑的啐了一口:“像你们组长已经死无全尸么?” 山下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西川嘲弄的怪笑:“怀纸素人得罪了k字党的党魁,k字党来丹波内圈,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连铁王党的人都想要让他死! 不仅是从外面特地请来的高手,两边的升华者也去参与了追杀,这会儿恐怕他连灰都剩不下了!” “给我闭嘴!” 一瞬间,难以克制的愤怒从山下的胸臆之间升腾而起,几乎像是火焰一样,快要将他点燃。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真正的火光从手中涌现。 可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怒中,山下咆哮,手里的太刀泛起了燃烧的色彩,凝聚成实质的愤怒充盈在了刀刃之上,赋予了它媲美重斧一般的冲击。 含恨一击之下,血浆飞迸。 等山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连人带武器,将对手劈成了两半!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还残留着火红的刀刃,回头,看向不知何时落在自己肩膀上的乌鸦。 乌鸦兴奋的鸹叫着,扑打翅膀,催促着他不要浪费时间,再度投入这杀戮之中去。 源源不断的愤怒从那一双猩红的眼瞳中流出,连同源质一起。 传递天神御令的飞鸟回归了尘世,再度降下了奇迹和力量。 “圣哉。” 山下手握着燃烧的‘愤怒’,在难以言喻的狂热中,不自觉的发出了咆哮。 同样嘶吼此起彼伏。 就在这动荡的黑暗里,无数的源质之光升腾而起,从怀纸组的成员之上浮现! 在鸦群的笼罩之下,庞大的力量骤然入驻了他们的躯壳,源源不断的抽取着愤怒、苦痛和怨憎,赋予其狰狞的轮廓。 再然后,再创造死亡! “那是什么东西……” 远处,阿里克谢举着望远镜,目瞪口呆,难以想象怀纸组竟然在暗中还隐藏着如此众多的升华者…… 根本数不清楚! 七十个?八十个?还是更多? 哪里来这么多! 怀纸组不是一帮靠着怀纸素人东拼西凑,成立了还不足一个月的垃圾货色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升华者! 还有那群越来越多的乌鸦……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猛然收缩,冷汗从额头之上流下来,僵硬在原地。 感受到来自远方的鸣动。 就好像在黑暗的最深处,有一颗庞大的心脏缓缓的勃动那样,焕发出隐隐的雷鸣。海量的源质从其中喷薄而出,如鲜血一样扩散向四面八方。 包含着苦痛绝望和狰狞…… 就在怀纸商事的办公室里,宅间目瞪口呆的抬头,看着桌子上那个突然打开的鸟笼,无穷尽的黑暗从其中喷薄而出,扩散席卷。 少司命的神性运转,降下奇迹! 或者说,灾厄…… 腐烂之梦自从那黑暗中缓缓升起,随着埋骨圣所一同敞开一隙。令庞大的飞鸟兴奋的鸣叫,抖落尘世的凡羽,铁光自双翼上蜕变,展露出狰狞的机械模样。 通往地狱的巢穴被打开了。 那一瞬间,大群降临! 当唯一的束缚被解开的瞬间,回旋的鸦潮中焕发出凄厉的铁光,无数钢铁摩擦的声音里,火花迸射。 机械巨鸦们展开双翼,愤怒的火光、怨憎的血色和苦痛的漆黑交替浮现…… 猎食时间到! 涌动的黑暗将一切灯光都吞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怀纸组成员们迸射血光的双眸,还有越发狰狞的气息。 阴魂的力量降临此处,哪怕之赋予了寥寥数人…… 一瞬间,俄联人通过大量的枪械所创造的优势被那怪物一般狰狞的力量所摧垮。 自狂奔之中,安德烈猛然回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沉入了最幽深的黑暗里,忍不住怒吼咆哮。 “懦夫,滚出来,面对我!” 再不顾惜周围的一切,魁梧如巨熊的升华者催发出最强的火力,向着黑暗中舞动的重重暗影冲出。 可是不论冲出多远,冲垮多少墙壁,撕裂多少影子,都无法触碰到任何敌人。 好像被抛入了最绝望的禁闭室之中。 永世隔绝。 只有天空中鸦群的嘲弄俯瞰上,冷眼凝视着罐头上的火光一点点熄灭,等待着最佳赏味时间的到来。 放凉了,慢慢吃。 在最外围,那一片狰狞黑暗的边缘,阿里克谢的脸色惨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冷汗涔涔从额头渗出,剧烈喘息。 当那些黑暗中的目光投向他的方向时,他像是被抛入了深海中,自无形的重压里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窒息。 圣痕在哀鸣。 就连灵魂好像都要被那一片黑暗所吸走吞吃了。无以言语的恐怖气息侵蚀着他的理智,令他的心脏一阵阵抽搐。 是地狱大群…… 那些原本只在探索者口中才会出现的名词,恐怖和绝望的代称,竟然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们竟然闯入了地狱大群的巢穴里! 望远镜从手中当啷坠落,阿里克谢撑着墙壁,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从这里逃走的欲望。 在寂静中,只有他身旁的火光明灭,那一张俊秀的面孔在火光的映衬中,就变得狰狞如恶鬼。 静静的俯瞰。 好像经历了漫长的跋涉,但又看不出丝毫的疲倦,依旧神采奕奕,只有外衣遍布弹孔和裂口,早已经在雨和血中染成了黯淡的灰红。 “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吗?” 那个男人微笑着,关切发问:“你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 阿里克谢呆滞的回头,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悚然惊叫,迅速后退,从口袋里掏出枪,对准了那一张面孔,就想要扣动扳机。 但是被那一双宛如深渊的眼睛看着的时候,落在扳机上的手指就僵硬了起来。 失去了力气。 “你……你……”他想要说话,可是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在那个人的身后,黑暗如实质那样舞动着。 有一双双猩红的眼瞳缓缓的浮现,宛如恶鬼们狰狞又饥渴的笑容,端详着他的面孔,夺走他最后的勇气。 将哀鸣的意志,彻底撕裂! “……神啊,原谅我。” 阿列克谢呆滞的呢喃,忽然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巴,用尽所有的力气扣动了扳机。 嘭! 在那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里,那些狰狞的眼瞳终于消失不见。 阿列克谢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终于,结束了…… . 并没有过多久,这一场蓄谋已久,针对怀纸组的袭击就落下了惨烈的帷幕。 街道几乎被血色所染红,一片狼藉之中,到处都是尸首。只有乌鸦们兴奋的起落,汲取着空气中漂浮的死亡气息,令其源源不断的流入埋骨圣所。 在那一片仿佛永恒的黑暗里,死亡在渐渐的凝聚。 还有更多的死亡发生在这一片大地上。 槐诗抬起头,看向周围的区域,整个丹波内圈……到处都是燃烧的火光,一切都被粗暴的卷入了这一场动荡中。 “怎么可能……” 山下晃过神来,察觉到其余地方的骚乱,难以置信:“这里可是同盟的腹地,怎么可能被人打到这里来?” “很简单啊,上野。” 槐诗抬起头,凝视着远方升腾的火光,“两个可能,要么是同盟其实完全不堪一击,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 他停顿了一下,冷漠的说:“要么,就有人反水了。” 这不是外部的入侵,而是内乱! 有人趁着这个机会,举起了反旗! 这才是槐诗感觉最荒谬的地方。 那个造反的二五仔竟然不是自己? . . 与此同时,陷入重重包围的同盟总部中,生天目凝视着台阶之下的反叛者们。 最后,失望的视线落在那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之上。 “何至于此呢,千叶君。” 他轻声发问:“是我给予你的东西不够吗?” 反叛者的拱卫之中,千叶龙二哂笑着摇头,并没有回答。 第七百七十三章 怪物之死 对极道说忠诚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在这个下克上已经变成传统,反叛多到几乎可以批发甩卖的国家里,对本来就已经摒弃了道德的黑道而言,忠诚这种的东西……难道有必要存在么? 当生天目如此发问的时候,千叶龙二才忍不住想笑,根本懒得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原来如此,不是伙同外来者的背叛,倒不如说……自立为王吗?” 生天目恍然,直接的问道:“劳伦斯呢?应该也是你搞的鬼吧?” “那个每天只管着抽烟喝啤酒的流浪汉么?这会儿应该正在招待另一伙儿朋友吧?” 千叶龙二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无所谓的说道:“同盟内部的事情,绿日还是不要插手太多比较好……你不一直是这样想的么?” “比起绿日来,我倒是一度更相信你啊。” 生天目撑着拐杖,不顾那些对准自己的枪口,疲惫的问:“千叶君,如今情况之恶劣,已经不必我再多说……你是具备理智的人,甚至更胜于我,原本你才是引领所有人反抗的英雄才对。 可如今的你,究竟在想什么?” 在无数未来的可能性之中,这个男人为了保卫丹波内圈奋不顾身哪怕牺牲自己。 可如今,最应该精诚合作的时候,何为又会从内部刀兵相见? 为了什么? 权势?还是金钱?仇恨还是报复? 生天目提高了声音,怒吼,已经愤怒到恨不得将声带也一起撕碎:“千叶龙二,你究竟在做什么!!!” 在那些反叛者之后,千叶龙二低头,轻轻的掸去了西装袖口的血点:“只不过是尝试着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事情而已…… 说起来,这还是收到怀纸君的启发,如果不是他的作为,我几乎忘记曾经的自己。 我应该对他说一声谢谢的,是他教给了我牺牲的勇气……哪怕能够多救一个人,都是值得的。” “千叶,你谁都没有救,你只是在毁掉它而已!” 生天目死死的握着拐杖,手背上青筋蹦起:“停手吧,现在还有挽回的希望……” “希望?那种东西有用么?不过是苟延残喘!” 千叶龙二不屑的摇头:“你只不过是在坐着等别人可怜你而已。 你做梦都想着有改变的机会,可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机会,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 九条先生,你、我、神城,还有现在的怀纸……所有人都被它迷惑了,在沙漠里不停的转圈,等待最后渴死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难道没有人想过要改变么? 难道就只有怀纸素人一个人充满希望么? 不对吧? 这个世界不是这么可笑的样子才对! 一代又一代的人,一个又一个的领袖,不断的想要改变,不断的想要努力,然后不断的失望,不断的放弃,不断的将这种可笑的东西传承下去。 七十年了,不论是京都的丹波还是大阪的釜歧,美洲的底特律和诺维奇、埃及的流放地、俄联的西伯利亚…… 所有的混种聚集地都无法挣脱从这个怪圈中挣脱! “并不是没有想要变革的英雄,也不是没有过巨大的力量……而是我们早已经被这个世界所舍弃!” 千叶龙二嘲弄的笑着:“因为他们不会允许,这个世界不会准许! 哪怕我们再怎么渴望温暖,再怎么样的哀鸣和流泪,付出多大的代价,对于他们而言,我们不过都是生而有罪的怪物而已!” 他抬起手,解开衬衫的纽扣,向所有人展示自己胸前的伤疤,那些曾经天真的代价。 “还不明白么,生天目。” 在远方坍塌的轰鸣中,千叶冷漠的宣告:“人的世界太冷酷了,也太过狭窄,不论多么美丽,都不会有一寸位置为我们存留。” 怪物无法活在人的世界里。 哪怕不被杀,也会痛苦的死去…… 死寂突如其来,因为有清脆的声音从千叶龙二的躯壳之中响起。 那些伤疤缓缓绽开了,伴随着血液的流淌,千叶龙二的竖瞳却在迅速的退转,长发之下,突出的骨骼无声脱落,破碎的肌肤再度重新合拢。 曾经衰败的混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焕然一新的森冷面貌。 从现境和地狱的矛盾之间解脱,迎来了治愈和自由。 好像降临了人间的圣灵。 在所有敌人的眼前,展现不可思议的奇迹。 “看啊,除了治愈之外,我们还需要更多东西。” 千叶龙二展开双臂,微笑着宣告:“有时候,想要活下去,你就要改变这个世界,或者改变自己……” 再或者——两者一起! 那一瞬间,生天目难过的闭上眼睛。 枪手们扣动了扳机。 . . 四个小时前。 隔着实验室的单向玻璃,艾晴漠然的凝视着里面的受观测者。 ——那个由托尼亲自从丹波内圈带出来的兽化特征者。 茫然的妓女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焦躁不安的坐在椅子上,下意识的扯着指甲上的死皮,咬着嘴唇。 所有的肢体动作都显示她现在处于惊恐状态中。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她身旁,实验室的负责人沉默的凝视着所有检测仪器所得出的结论,最终,疲惫的摘下了眼镜。 “您所带回的六例‘治愈者’的检测结果都出来了。”他沉默了片刻,说:“一切正常。” 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没有任何混种的特征,没有任何的并发症状况,健康如常人,甚至不存在任何亚健康的征兆。 每一个器官都好像新鲜出炉一般,崭新如初。 六例被治愈者,所有的特征都完全相同,从基因到血型再到dna,完全一模一样。就连指纹都是最标准的螺旋状。 根本就是通过标准模板所创造出来的产品。 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产品‘就站在他们的眼前。 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清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状况意味着什么,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因为陈年旧疾不药而愈而感到欢欣。 负责人轻声说:“除了避孕药之外,没有任何服药历史,在一年之内,也没有经历任何手术,在她的身上并不存在任何改造的痕迹。” 漫长的寂静之后,艾晴缓缓颔首,面无表情。 “还有么?”她问。 负责人沉默了许久,轻声说:“她……怀孕了。” 艾晴看过来,“你确定?” “她有正常身体机能,器官也并没有劣化和畸变。”负责人说:“我想我不至于连这个都看错。” 艾晴闭上了眼睛。 兽化特征者不药而愈,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可当这一份奇迹真正降临的时候,这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感到轻松和欢欣。 而是发自内心的,对他们的悲苦的命运,予以怜悯…… 他们的重生,所仰赖的,是源自永生之兽的定律。 “从学者的的角度而言,我必须承认,神城未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远超出他的老师宫本。” 负责人叹息:“不但独立完成了宫本教授的细胞融合技术,并且还在这基础上开发出了全新的基因编程系统,从dna的基础上对人体再编辑,最终成功的和永生之兽的定律达成了融合……这样的才能,现境罕见。” 通过永生之兽的力量,为兽化特征者达成了治愈和重生。 甚至不止是混种,人世间一切病症都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消除,复返健康。 简直是福音。 只不过,这一份福音来自地狱而已。 这样的实验,早已经有人做过了…… 威胁等级:红册。 ——存续院编号attx701禁忌个体·【沼泽人】 试验的结果导致三个存续院的微型边境实验室被彻底废弃,沉入地狱,所有实验者被永久关押和封存,而类似的研究从此之后被列为禁忌,予以禁止。 没有任何的收获,所得到的就只有惨烈的损失和教训。 寻常人的身体和意识,是无法承受永生之兽的力量的。 不论再怎么渺小的单位经过了多少削弱和迭代都不行。再怎么渺小的太阳耀斑,一旦降临,对于地球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而如今眼前所谓的治愈,只不过是表象。 在人类的外表之下,本质已经和深渊生物的拟态没什么两样。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针对白银之海的污染,癌细胞一样的病变。 而这一份过于旺盛的变异生命力将会以最直接的形势进行扩散。 届时,一切携带有永生之兽定律的细胞将会无法控制的自行复制和扩散,在携带者和未携带者完全未曾意识到的情况之下完成彼此的同化。 传染。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甚至不会知晓自身已经迎来了质变。 所有人都被神城未来抛出的‘万灵药’误导,在乱七八糟的止痛药里浪费时间,却根本没想过,这一份灾难扩散的方法并不是通过药物。 而是通过人…… 互助会的存在,不是为了分发药品。 而是为了人群的聚集,潜移默化的令神城未来身上的沼人细胞扩散性传播——可归根结底,他又是怎么从重重封锁的存续院中取得了永生之兽的细胞的? 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能够想象到他能够疯狂到这种程度。 也没有人能够想到他竟然能够成功……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受限于时间和设备,神城未来的成果还有缺陷。” 技术负责人说,“永生之兽的定律扩散依旧还局限在兽化特征者中,和常人与升华者之间还有这不小的距离。 而且也没有进化到记录中‘沼泽人’的夸张程度,更像是逐步换板的‘忒修斯之船’。如果不通过体液传播的话,想要达到传染的最低限度,需要十个小时以上的亲密接触……” “科尔先生,这里不是幼稚园,不需要说温柔的话互相安慰。” 艾晴回过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只要告诉我预计的传染数字就好。” 科尔沉默许久之后,干涩的回答:“托尼先生带回来的数据并不多,无法完成准确评估,我的估算结果并不准备,不具备参考价值。” “如果我需要参考呢?” “完成感染的,两千人以上。”科尔沙哑的回答,“处于潜伏期的携带者,不会少于七千人……” “科尔先生,你已经出色的完成了你的工作。” 艾晴颔首,“接下来的事情将会由我全权处理,稍后请你配合记忆封锁之后,就可以结束这一趟并不愉快的临时征召了。” 科尔欲言又止,缓缓的点头。 然后,大门开启的声音响起。 “艾晴女士,我想你的任务也应当结束了。” 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中年男人从门外走进来,冷声宣布。 略显消瘦的身姿并不佝偻,反而显得异常挺拔,配合那一双笼罩着阴翳的眼眸给人强烈的压力。 斑白的头发并没有任何的漂染,只是单纯的梳在了脑后,没有丝毫的掩饰,也没有任何的紊乱。 就在来者的身后,本应该负责警卫任务的托尼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正艰难的扭过头,向着艾晴无可奈何的摆手。 倒不如说,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才对。 干脆就顺水推舟躺在了地上。 现在,统辖局瀛洲分部部长——勒内·羽生走进了室内,冷淡的宣告:“接下来的一切状况将会由瀛洲分部接手。” “这不符合调查原则吧,羽生阁下?”艾晴依旧平静,好像对他的到来丝毫不意外那样:“你我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指挥关系,况且,我的人已经正在解决了……这时候来摘桃子,是不是显得太过着急了点?” “我说过,你的任务结束了。”勒内漠然的告诉她:“这里是我的辖区,所发生的一切都应该交给我才对,决策室那里自有我去交代。 接下来,请你配合进行交接工作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有神情肃冷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入,将室内的一切控制。 有人拿着框子走到她的面前,请她配合交出随身物品和所有储存媒介。 可艾晴却没有动,只是看着勒内,忽然问: “如果我说不呢?” 勒内没有说话。 死寂突如其来,气氛一点点的变冷了。 科尔僵硬在原地里,茫然的看着两人,无所适从。 直到艾晴忽然露出微笑,和煦又无害。 “开玩笑的,别紧张。” 她缓缓抬起手,在那些警惕的神情中,将西装口袋里的配枪、仪器和芯片交出,一件一件放进框子里。 最后,放下了手机,看向了身旁的人:“还要我配合搜身吗?” 被那样柔和的眼神看着,端着框子的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摇头。 “感谢你的配合,艾晴女士。” 勒内·羽生冷淡的说:“接下来瀛洲分部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休息的地方,等明天这个时候,您就可以回归伦敦,圆满述职了。” “但愿如此吧。” 艾晴并没有再说什么,在离开之前,再看了一眼单向玻璃之后的观测室……那个被‘治愈’的女人。 就像是困在囚笼中的野猫,不安的蜷缩在角落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想象不到究竟迎接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但是却并没有反抗,任由走进去的人将她按倒在地,戴上了镣铐,顺从的被关进封闭的隔离箱中。 只是无声的流着眼泪。 艾晴脚步停顿了一瞬,缓缓回过头:“羽生阁下,不论出于何种考量……依靠灭绝无辜者所换来的功绩,拿在手里,难道不会感觉羞耻吗?” 勒内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任由门关上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黎明之前 触目所见,一切都被暴雨所笼罩。 可明明大地被雨水覆盖,浅灰色的阴云却被火光烧红。 远方有哭喊和巨响不断浮现,槐诗站在遍地狼藉的街道上,疲惫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整个丹波内圈都在焚烧中渐渐崩溃,哪怕拼尽自己的全力,放出所有的地狱大群,所能保护的也只有身后几个小小的街区。 不足五千人…… 更多的地方,他已经无法顾及。 而现在,他面前,厮杀过后的街道上,只剩下了哀鸣。 在瓦砾和坍塌的废墟中,有压抑的哭声不断的响起。 “医生!医生在哪里?” 蓬头垢面的女人赤足行走在街道上,茫然四顾,竭尽全力的背着自己的丈夫,嘶哑的哭喊着,看到槐诗,就好像找到了希望一样,冲了上来,踉踉跄跄的,摔在地上又爬起。 “救救他,请你救救他……怀纸先生,求你了……” 她跪在地上,奋力的叩首哀求,不顾地上的石子将那一张姣好的面孔划伤:“我会用一生报答您的,怀纸先生,求求你,求求你……” 可是,她怀里的那个男人早已经死了。 失去了呼吸。 在渐渐失去力气的哀求中,槐诗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他说,“我无能为力。” 女人愣在了原地,呆滞的看着他,许久,许久,期冀的神情分崩离析。 一点点的佝偻下去。 怀抱着逝去的丈夫,痛苦悲鸣。 “为什么啊,我明明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啊……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直到最后,就连哭喊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她麻木的起身,小心翼翼的抱起失去呼吸的丈夫,亲吻他的脸颊,轻声安慰:“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很快你就可以好了……很快……” 无人回应。 她无声的哽咽着,蹒跚的离去了,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明明悲鸣那么高亢,可绝望却是无声的…… 槐诗站在原地。 抬起头看向天空。 远方的天空中传来雷鸣一样的回荡,漆黑的影子迅速的浮现,在空气低沉的震荡声中,渐渐接近,自最高处投下了一束冰冷的光芒。 照亮了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 就好像天意眷顾,垂怜着充满苦痛的大地,可那灯光那么冰冷,未曾有过任何动摇,只是冷漠的俯瞰着。 就在几架直升飞机上,探照灯的后面,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在高空中俯拍着混乱的街道,还有那些血腥的冲突。 源源不断的将镜头下的画面传递到演播室中去。 在后面,正擦拭着脸上伤口的上野勃然色变,从下属的手中劈手躲过了手机:“老大,不好了,你快看,看这个……” 手机上,电视台的紧急新闻直播…… 在丹波内圈的颓败残破的画面上,不断的滚动着字幕。可信号太不稳定了,难以看清,只能隐约分辨出。 警方的身份排查……大量来自丹波区的非法入境者……武装冲突…… 乃至,最醒目的【暴乱】! 就在画面之上,丹波内圈的外围,大量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的贫民正在奋力的推搡着,想要逃出身后混乱的街区。 可是在路口的边缘,早已经架起了路障。 全副武装的警察们撑着大盾,冷酷的将那些涌动的人潮逼退,然后向着人群投掷烟雾弹。 在高压水炮的冲击之下,涌动的人群崩溃四散…… 沉默里,画面忽然沉寂了一瞬,又切换回了直播间。 神情严肃的新闻主持人端坐笔直,开口说道:“据悉,这一次非法入境者有组织的暴乱行动背后存在着暴力组织和恐怖组织的主导……我们已经从警方得到了主导者的资料……” 画面之上,接连不断的有照片浮现。 熟悉的面孔接连不断的浮现。 生天目苍介,千叶龙二,神城未来,乃至最后的暴乱主使者之一…… ——怀纸素人! 在天空中探照灯的照耀之下,摄像机完美的俯瞰着大地的一切,最后将转向了那个漠然抬头,望向天空的男人。 就好像隔着探照灯,能够看到隐藏在后面的摄像机那样。 他静静的凝视着直播的镜头,缓缓的抬起了手。 亮出了中指。 漆黑的飞鸟尖叫着,冲上天空,鸦潮起落,将镜头遮蔽,直升机迅速动荡了起来,旋转着,不得已拉高的海拔,现场的信号断绝。 手机的屏幕上,镜头已经切回直播间,两位神情凝重的专家开始就瀛洲的户籍制度和非法移民做出讨论…… 槐诗收回视线,挥手示意上野回去之后,忍不住想笑。 这算是什么? 卧底卧成了黑帮头目,为了避免暴动,现在却变成了暴动的主使者。 这个世界明明那么冷酷,可有时候,却荒谬的像是奇幻小说一样。 在寂静里,他怀中传来突兀的震动。 他的手机。 来自来自天文会的保密电话接入。 一次又一次的带来细微的冲击,不断的提醒。 可这并不是艾晴原本所使用的频道,而是另一个来另一个分区的陌生通话——直接通过更高的权限,强行取代了原本艾晴的频段,发来了通讯要求。 一遍遍的震动,屏幕的红色警报在闪耀。 提醒着他事态的严重性。 “喂,哪位?”槐诗接起了电话。 回答他的是一个未曾听闻过的低沉嗓音,沙哑又阴沉:“这里是统辖局瀛洲分部部长——勒内·羽生。” 槐诗皱眉。 并不是因为电话另一头的通话者的身份而震惊,而是有了越发不安的预感。 堂堂瀛洲分部的部长,统辖局亚洲决策室在瀛洲的主要负责人,竟然直接越过了艾晴,直接联系自己一个工具人? 这完全不符合程序。 况且,艾晴是直接对统辖局亚洲决策室负责,双方根本不在一个系统之内,他联络自己又想干什么? 槐诗沉默片刻,提问道:“我该称呼你为羽生部长还是勒内部长呢?” “你怎么称呼我没关系,我联系你只为了通知你一件事情。” 勒内羽生说:“监察官槐诗先生,我现在以瀛洲分部官方的名义向你下达正式命令:停止丹波内圈的一切行动,撤出瀛洲。” 他说,“你的任务结束了。” “……”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愣在原地。 呆若木鸡。 “你……什么意思?”他问。 “字面上的意思,停下你所做的一切,撇清所有的关系,离开京都,到瀛洲分部报道,会有一辆通往伦敦的边境特快等待着你,今天中午,你就可以回到象牙之塔……” 勒内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槐诗打断了。 再无表面上的礼貌和平静,槐诗冷声问:“你是说,让我对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撒手不管?” “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槐诗先生。” 羽生反驳:“从一开始,这种没有在瀛洲分部备案和经过我允许的干涉任务,就不具备任何正当性! 瀛洲分部作为决策室的下属机构,也不具备干涉国家主权的资格!” “哈!” 槐诗被逗笑了,几乎压抑不住自己愤怒,怒声质问:“难道不正是因为瀛洲支部的不作为,才导致事情演变到这种程度么!” “槐诗,这与你无关。”羽生失去了耐心:“最后重申一次,槐诗,在瀛洲政府责问统辖局干涉主权之前,停止在丹波内圈的一切行动,撤出瀛洲。” 槐诗的眼神一点点的变冷了。 “抱歉,羽生部长,不论是作为曾经东夏的新海检察官还是作为象牙之塔交流团的教师,你似乎都并没有命令我的能力和权限。” 他冷淡的回答:“我并不是你的下属,也不需要在乎你的命令。” “不,现在我是了。” 勒内·羽生说:“五分钟前,艾晴已经因为自己的越权行为和拒绝配合调查而暂停了职务。你已经被划入瀛洲分部的调遣范畴之中。 从刚才,到现在,虽然我不喜欢你的作为,但我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克制和礼貌,希望你不要闹到大家都不愉快。 我不管你究竟在我的辖区里做什么,倘若无视警告的话,我有权对你的违规行为进行通缉和搜捕,希望你好自…… “那你就来搞我啊!” 槐诗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哪儿他妈这么多废话?难道你也兼职做小编吗? 我就在这里,勒内·羽生,我哪里也不会去。如果你不爽,那你为什么不憋着?真以为谁他妈都惯着你? 废物——” 不等他再说话,槐诗就丢下了手机,拔出手枪,连连扣动扳机。 直到最后地上的那一块残片再看不清手机的状况。 在这短暂的死寂之中,所有怀纸组成员愕然的抬头,从未曾见过组长如此愤怒的样子,像是野兽一样,想要将什么东西杀死。 恐怖的杀意近乎凝结成实质。 可很快,又迅速消散…… 他再度恢复平静,只是回头,轻声吩咐:“带上人,走吧,上野。” “去哪儿?”上野起身跟随。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槐诗低头,看向手中生天目留下的钥匙,缓缓握紧:“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 . 漫长的一夜好像看不见尽头,只有火光在燃烧,坍塌的声音扩散。 在黎明之前,整个世界最黑暗的时候。 蜷缩在废墟中的避难者们听见了远方传来的低沉脚步声,不安的躲闪在光芒找不到的地方,胆战心惊的窥探。 可很快,伴随着沉重车辆行驶的声音,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车顶灯光的照耀之下,一切好像都变成了白昼,密集的脚步声盖过了暴雨。所过之处,一切斗争的声音都瞬息间消失不见。 武装到牙齿的军人们像是集结成阵列,笔直的冲入了丹波内圈,冷酷的镇压着一切动乱,将那些极道一个个击毙。 当看到他们身上代表着幕府权威的徽记时,所有幸存者都愣在原地,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喜。 将军,是将军的卫队! “自卫队!自卫队来了!” 在破碎的房屋里,苍老的幸存者喜出望外,狂喜着欢呼:“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这噩梦般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不知道多少人喜极而泣。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就在他们面前,那些前来拯救他们的人停下了脚步,缓缓的回头,看向了他们的面孔。 面罩之后的双眼一片冷漠。 枪口,缓缓抬起…… 扣动扳机。 . . 此刻,京都之外,群山中修建的度假酒店里。 艾晴坐在安置自己的豪华套房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机上的直播画面,凝视着主持人惊喜的表情,还有令直播间的嘉宾们松了口气的喜讯。 未曾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反而就连对这愚蠢嗤之以鼻的力气都没有了。 “蠢货,还不明白么……” 她闭上了眼睛。 哪怕早已经预见了这样的场景,也不想再去看那些屏幕上出现的虚伪笑容。 那么,重启之前没有能够继续的推论吧。 在那一夜,在河畔的堤坝上,她未曾对柳东黎所说完的话——从柳东黎自己所露出的马脚中所完成的推论。 那些他为了避免太大的扰动,从未曾对其他人吐露过的真相…… 他确实没有说错一点,对于丹波内圈而言,天文会不可信任。 天文会从来没有在乎过混种的死活…… 确切的来说,放任这群带有深渊特质的兽化特征者继续活着,就已经是在权衡了所有的利弊之后,难能可贵的仁慈了。 而柳东黎的时间跳跃,恰恰证明了一点——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丹波内圈将会成为现境的威胁。 在艾晴的手边,‘信标’再次跳动。 【33】。 这是时间跳跃之后,所存留在时间线之上的回响。 随着时间的行进,它凝固在‘未来’的余音逐步来到现在,被信标所接收,成为了彩虹桥曾经运行过的证明。 数量如此夸张的时间跳跃只能证明一点,这里存在着时间跳跃所无法挽回的‘结果’。 当从这狭窄的角度出发进行思考时,所存留的可能性就变得数量稀少。 绿日引发现境和边境大战的可能性已经被推翻,可以放在一边不管。 而神城未来使用宫本的成果,结合了永生之兽的力量,创造出了‘沼泽人’的存在,则验证了她之前的猜想。 但倘若是因为如此的话,那就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沼泽人哪怕是永生之兽的肉块,但本身并不具备阻挠柳东黎进行时间跳跃的能力。 实验室负责人科尔所提供的数据则证明了,神城未来的研究只不过是刚刚完成而已。 柳东黎如果想要阻止他的话,有的是时间…… 但为什么他没有能够成功? 答案如此明显。 除了永生之兽以外,还有着毁灭要素的存在! 那么,开始最简单的排除法吧…… 根据目前手头所有的基础资料进行分析,最有可能出现在丹波内圈的是哪个毁灭要素? 群体性的源质质变并没有发生,混种的灵魂未曾转化,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样子,白银之海也没有检测到有害模因的存在。 那么,可以排除‘波旬’。 虽然有所偏激和扭曲,但混种之中依旧存在着同盟这样稳定的结构,绝大部分人还保有理智,并没有畸变为混沌社群。 哪怕十分病态,但这种程度姑且还在正常范围内。 可以排除‘毁灭要素·吹笛者’的干扰。 一周之前,灰衣人在埃及出现,其不可控性不会因为对方是混种而有所停留,更不用说图谋,也可以排除在外。 那么,按照本格推理小说里的侦探们最喜欢的方法,将所有的可能性排除掉之后,所浮现的就是唯一的可能。 长期外部压力形成的扭曲社会,纯粹弱肉强食所构建出的丛林法则…… 这将会是谁最喜欢的祭坛? ——柳东黎所忌惮,是牧场主的存在! 此刻的丹波内圈之内,除了永生之兽之外,还存在着牧场主的干涉和影响! 这才是艾晴在之前的秘密报告中对决策室所提出的警告。 并没有辜负这一份沉重的信任和期待。 在短暂的半个月之内,通过自己的观察和情报的搜集,艾晴已经圆满的完成了决策室为她所安排的任务。 但是,如果再向下进行推论呢? 刨除掉令人迷惑难解的细节,从瀛洲的大局俯瞰——数遍整个瀛洲,有谁有权利、有资格、有这样的手腕和耐心,令丹波内圈一步步变成这样的状态呢? 是谁造就了这一切? 三个人。 第一个,瀛洲分部的部长勒内·羽生;第二,如今依旧在皇居中安坐的上皇;第三,将军大人。 当‘沼人症’出现时,艾晴曾经怀疑过勒内,但很快,她就再次断定——勒内也只不过是单纯的官僚式无能而已。 或许在即将到来的五常临时会议之中,他已经看准了边境派和主权派将会再一次出现新的矛盾,选择了这一次政治投机。 但作为一个纯粹的官僚,勒内·羽生或许擅长装聋作哑,但是却绝对不会主动触碰那些足够让自己万劫不复的东西。 这并不是对他操守的期许,而是对他官僚本能的信任。 那么,瀛洲的上皇? 不可能吧?如今衰弱的瀛洲谱系会有勇气去触碰天文会的底线,试图掌握不死之兽的定律、接住牧场主的力量?一个渴求着再度中兴的皇帝会不智到去和毁灭要素勾结在一起? 哪怕衰微,他手上依旧存在着众多筹码,只要他活着,他就是瀛洲谱系的真正主人,根本犯不着去孤掷一注。 过于愚蠢。 他才十四岁,他等得及。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唯一一个结果…… 曾经的白宫骑士,如今的鬼公方。 瀛洲武家的共主——道格拉斯·亚瑟! 不负责任的设想一下吧。 自从被流放到这个偏远的岛国开始起,五十年来,这位曾经的五阶最强忍受着瀛洲框架的束缚,被瀛洲谱系的源典囚禁在这一片狭长的大地之上。 失去自由,渐渐耽于声色,放纵享乐,过得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快乐,过的比任何人都不幸福……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老了的时候,却又如此突兀的亮出了爪牙。 为了砸碎牢笼,不惜让毁灭要素在京都完成结合! 有这样的可能么? 当这样的猜想从思考中浮现的时候,便已经无法再忽略。 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那么如今降临在丹波内圈的将军卫队,便是造就‘人间地狱’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黎明之间的黑暗已经快要过去,但是太阳却未曾升起。 渐渐稀疏的暴雨之下,丹波内圈的火光渐渐熄灭。 同时消失无踪的还有那些哭喊和呜咽。 就在这死的寂静之中,猛犬四出蹂躏。 冠以镇压暴乱之名的屠杀,开始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特产 长街之上,枪声不断的响起。 战车的履带碾压着大地之上的残骸,轰然向前。 乱战在一处的极道们愕然回头,都难以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也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地狱的大门开启时,成群结队的恶鬼就会像是这样,回到人间吧? 穿着铁的衣装,手握刀剑,头角狰狞,脚下踏过血泊。 散播死亡。 为战争而打造的卫队漫步行进在街道之上,手中的突击步枪缓缓抬起,对准了前方的屠杀对象,扣动扳机。 紧接着,手榴弹自一只抬起的手中抛出,翻滚,巨响之中散播着无以计数的弹片。 不论哀鸣或者怒吼,自各个方向突入的屠杀小队都在有条不紊的向前,将眼前的一切混种都尽数击毙。 残酷又精确的将那些逃亡的人逼入小巷,然后阵列分开,执行官的皮靴踏过脚下的残骸,手中垂落的火焰喷射器上亮起了火苗。 缓缓抬起。 耀眼的火光喷薄而出。 惨烈的嘶鸣中,一切都被吞没了。 然后,战车和队列继续向前,只留下了身后的一片废墟。 在火焰中,那些翻滚哀嚎的人渐渐不动了,只有焰光依旧戏谑的舞动着,在焦土之上攀爬…… 屠杀已经开始。 而槐诗已经站在那一座早已经被人遗忘的仓库前面。 钥匙上的地址,出乎预料的接近,就在怀纸组地盘的旁边。 十几年无人问津的破败厂房,在空旷的庭院中到处都长着野草,被人隔着栅栏丢进来不知道多少垃圾。 污水横流。 角落里的铁丝网早就被剪开了,还有人在这里堆了一个篮球场。可现在那些打球的人也早已经消失不见。 曾经充盈着笑声的温馨角落已经在暴雨的冲刷下一片狼藉。 槐诗抬起手,扯下了门上早已经断裂的铁链,想要拉开门,却发现,这扇门完全拉不开,那一层早已经被虫蛀的乱七八糟的薄门板后面,竟然是一层厚重的钢铁。 遍布铁锈的表层后面,还有着好几层不同的钢材,好像早已经生长在地里一样,唯有下面那个被一层层铁板遮盖着的锁孔依旧光鉴如新。 “要不要搞这么麻烦?” 槐诗皱起眉头,将奇形怪状的钥匙插入其中严丝合缝,用力扭转了手腕。 于是低沉的摩擦声就从门后的夹层之中响起,细碎的声响连绵不断,到最后变成了轰然巨响。 大地震动。 就在槐诗身后,怀纸组的成员们愕然后退,看到眼前的仓库都开始了剧烈震动,好像巨人就要从大地之上拔出已然生根的双足,再度撑起疲惫的身体。 无数尘埃从薄雨中簌簌飞扬。 在阴沉的天幕之下,沉寂的大门之上有黯淡的灯光亮起,紧接着,在槐诗的推动之下,足足有半米厚的钢铁之门缓缓开启,展露出背后的黑暗。 凝固了多少年的空气里飘来了熟悉的刺鼻味道。 槐诗愣在原地。 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就在他眼前,门后的庞大空间里,有一盏盏灯光无声的亮起,照亮了遍布每一寸角落,几乎无法让人通过的狭窄过道,以及恨不得将每一寸空间都彻底利用在内的密集货架。 还有货架之上的枪。 军火。 堆满整个仓库的军火。 手枪、冲锋枪、步枪、突击步枪、霰弹枪、狙击枪,班用机枪……手榴弹,震撼弹、地雷,炸药,乃至挂满一整墙的肩扛式火箭发射器…… 堆积成山的弹药箱占据了大半的空间,足以进行一场现代战争的恐怖储备就在他的眼前。 死寂之中,槐诗目瞪口呆。 你这个王八蛋,年轻的时候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就是生天目跟自己说的,十几年前的一点……小小的储备? 是不是大家对量词有什么误解? “这不是挺能干的么,老头子?” 槐诗轻声笑了起来,迈步走进其中,从货架上摘下了手枪,然后仔细又认真的将旁边涂抹满了养护油的子弹一颗又一颗的压进弹匣中。 “还愣着干什么?” 他回头,看向那些呆滞的面孔,愉快微笑:“准备送货吧,各位,就像是你们送酒一样。” “我们的反击,还没有开始呢——” 十五分钟之后,暴雨之下,怀纸组的车队灯光再次将黑暗的世界照亮,满载着军火卡车轰鸣着,向着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去往同盟注册名单上的每一个组织和分部。 带着提前到来的圣诞礼物。 和啤酒一样免费的武装,无法给人带来快乐,无法让人得到幸福,只能将什么东西杀死。 明明并非水与酒那样的必需品,可现在唯有如此才能活下去。 ——保护你们的家族,保护你们的儿女,保护你们所拥有的一切。 靠你们自己! 当沉重的货车冲破了外面激烈的交火,撞碎外墙,一路打着转,停在赤崎前面的时候,赤崎差点一拳将司机的脸打飞。 “山下!!!你这个混账东西!”赤崎怒吼咆哮:“我们好不容易才修好的墙……你究竟在做什么!” “送货。” 破碎的挡风玻璃后,那个额角流着血的男人咧嘴,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车厢:“这都是老大送给你们的礼物。” 破碎的车厢缓缓开启。 在倾倒的箱子里,无数摇晃的子弹就从缝隙里流淌了出来,锃亮的铜光映照着他呆滞的面孔。 “喂!你们哪儿搞来的?” 赤崎弯腰,抓着几乎快要淹没自己脚背的子弹,茫然,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不等他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就将他推开了。 “哦?怀纸组的家伙,干得不错嘛……” 落合由里子满意的伸手,检查着枪械的质量,抬头问道:“怀纸素人去哪里了?” 山下擦拭着脸上的血,看向远处火光最盛的地方:“老大的话,应该到那边去了吧?” “男人这种东西发起疯来真麻烦啊,能活下来的话,大家再一起喝酒吧……” 落合由里子摇着头,拉动枪栓,神情就变得冷峻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赤崎,不知道干活儿吗!山下你先去后面休息吧,那里更安全一些。” 山下摇头笑了笑,拒绝了她的好意,只是指了指身后轰鸣的城市:“我还有要回去的地方呢,落合女士。” 他说,“方便的话,能让人帮我加点油么?” 短暂的沉默里,落合由里子抬头看着他,又看了看眼前没有趴窝就已经是奇迹的残破货车,回头:“来人,把我那辆车给他。” 十分钟后,随着车库大门的开启,全防弹改装的悍马迸发轰鸣,宛如怪兽睁开眼瞳那样,车灯亮起炽热的光。 撞破了围栏之后,再度冲进了狂风暴雨。 冲进了暴风雨的最深处。 就在整个丹波内圈,此时此刻,数不清的车辆、摩托车乃至自行车,满载着铁光,从怀纸组的大门中轰然流出,扩散向四面八方。 宛如垂死的心脏再次艰难波动一样。 为这奄奄一息的一切,注入反抗的力量。 而就在死寂的大路之上,笔直推进的装甲车前方,残酷的车灯照亮了那个尽头的身影,还有他脚下渐渐扩散的血水。 就踩在那个奋力挣扎的士兵肩膀,那个狰狞的身影抬起头,向着他们露出俊秀的面孔。 随意的,扣动扳机。 血浆飞迸之中,那一具残缺的躯壳不再挣扎。 “大家还好吗?” 槐诗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向着眼前的屠杀小队微笑:“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不好意思。” 他说,“接下来,请享受本地的热情招待吧。” 说着,他丢掉了手里的突击步枪,从后腰上摘下了一把……榴弹发射器。 笑容越发的爽朗。 暴力和死亡是丹波内圈的特产,不可不品尝—— 那一瞬间,低沉的闷响从他的手中迸发,落在枪身上的雨水倒卷而起,而一道漆黑的残影已经逆着弹雨,呼啸而出。 正撞在了战车之上! 瞬间,拉美西斯的怒火再度从这异国的领土之上爆发,混合了源质的炼金燃料迸发出炽热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尽数吞没。 疯狂攀升的温度将防弹装甲也烧成了泥浆,紧接着,炽热金属蒸汽随着蒸发的雨水和暴风一同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将十几个屠杀者尽数笼罩在其中。 然后再一发,第三发,第四发…… 直到将眼前的这一切尽数吞没。 将毁灭降临在毁灭者的头上。 在火焰和冲击的笼罩里,惨烈的嘶鸣迸发,同那些逝去者一样,毫无任何区别。 只有一道猩红的信号弹升上天空,轰然爆开,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注意。 迅速迫近的轰鸣里,槐诗低头,五指之间的锻造熔炉再次亮起火光,一枚又一枚崭新的高爆弹再次凭空浮现,装填进了其中去。 他再一次的抬起头,向着敌人到来的方向走过去,向着下一个地方。 “战争开始了,各位。” 他俯瞰着数十上百倍于己的敌人,凝视着那些面罩之下的抽搐面孔,轻声发问:“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七百七十六章 贪婪之船(感谢绯影夜寰的盟主 无人回应,只有机枪的震怒扫射。 可槐诗的身影却骤然消融在扭曲的雨幕里,就像是融入了黑暗中去那样,变得无比飘忽。对着那些合围的敌人,扣动扳机。 致命的榴弹向着四面洒落,金属的种子落下大地,盛开出稍纵即逝的火焰之花,焦热的风将雨幕掀起了,令那些朦胧的水汽扰动在天和地之间。 轰鸣巨响里,一切都好像变得遥远。 哭泣的面孔和血色都再看不见。 可以欺骗自己,那些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幻梦,他只是偶尔做了一个噩梦,早起之后出来跑步而已…… 可死亡依旧在不断的升起。 在这寂静里,少司命的圣痕无声的悲鸣。 槐诗面无表情,扣动了扳机。 可清脆的声音并没有从其中传来,他又扣了一下,才听见枪机内碎裂的余音。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榴弹枪,看到了枪身上子弹撞击的凹痕,还有内部零件脱落的声音,遗憾的将它丢到了一边,继续向前。 路过两边那几个还在挣扎的人影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枪。 砰!砰砰! 就再没有声音能够听见。 安静了。 浓厚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覆盖了周围的一切,槐诗的脚步停顿在原地,环视着四周。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深陷猎场之中。 死寂。 就在他的身后,空气陡然出现了一个大洞,紧接着,摩擦至赤红的子弹将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槐诗的身影消失不见,闪现在了数十米之外。 直到这时候,反器材狙击枪的巨响才姗姗来迟,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深邃的坑洞,碎石飞迸。 就在周围,薄雨和雾气之中,十几个身影缓缓浮现。 槐诗最前方,那个妖娆婀娜的身姿从雾气里走出,黑色的瀛洲长衣已经被雨水所染湿,而上面友蝉染所描绘的牡丹也变得越发妖艳。 “真巧啊,怀纸先生。” 曾经帝国赌场的荷官·伊佐木莲歪过头,向着槐诗露出了笑容:“又见面了。”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轻声感慨:“也就是说,反水的果然是千叶了?” “不,实际上是生天目大佬的委托。” 伊佐木莲耸肩:“怀纸组太碍事了什么的,委托我们特地前来解决。” “说得真好,我都快信了。” 槐诗说:“伊佐木小姐,麻烦你下次离间的时候用心找个好点的借口怎么样?” 伊佐木莲笑了起来:“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万一起效的,岂不是更好?” 槐诗并没有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无声叹息:“我原本以为千叶会有一点底线……” “雇主怎么想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负责执行命令而已。” 伴随着伊佐木莲的话语,其他肃杀的身影缓缓接近,一寸寸的将槐诗逃亡的路线封锁。 伊佐木莲的袖中缓缓划出了细长的锁链,还有弯曲狰狞的锁镰轮廓,就这样,向槐诗传达来自雇主的命令: “——你太碍事了,怀纸素人,必须将你解决在这里。” 来自无归者之墓·【贪婪之船】的赏金猎犬们拔出了武器,寸寸逼近,杀意笼罩。 短暂的寂静。 槐诗沉默着,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枪,忽然问:“对了,你们团和噩梦之眼比起来,哪个更牛逼一点?” 无人回应。 伊佐木莲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只有眼角微微挑起。 和噩梦之眼那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无归者之墓中能够相提并论的团体简直屈指可数。贪婪之船哪怕小有名气,也依旧不能和那种就连诸界之战都能够搀和的战争军团相提并论。 倒不如说,甚至赶不上其百分之一。 而槐诗,就好像得到了答案一样,松了口气。 “……那就好了。” 他庆幸的笑了起来,松开了手枪:“如果你们比噩梦之眼还厉害的话,我可能就杀不完了。” 伊佐木莲的眼中杀意浮现。 旋即,便感受到一阵恶寒。 因为比她更快的,是槐诗。 已经,近在咫尺! 笼罩着辉煌光焰的长剑自虚空中浮现,随着禹步的推进,在风中划过了一道笔直的轨迹,对准了她的脖颈,横扫! 比预想中的更快! 比之前所看到的景象和所收集到的资料还要更加的恐怖! 哪怕早已经有所准备,依旧被这恐怖的速度所惊骇,甚至就连后退都已经忘记了,本能的抬起锁镰,细长的铁链在空中纵横交错的,形成罗网,阻挡在前方。 然后在那一瞬都称不上的短暂时光中,分崩离析。 被摧枯拉朽的切裂! 锋锐的剑锋和镰刃碰撞在一处,火花飞迸。 在那稍纵即逝的停顿中,她看到了槐诗的眼瞳,是漆黑的,像是深渊。 可紧接着,他的身影又消失在原地。 好像来时那样毫无征兆。 来自远方的子弹擦着伊佐木莲的鬓角射入大地,余音巨响轰鸣扩散。这才是救了她的关键一击。 然后,有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响起。 就在伊佐木莲身边,那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僵硬在原地,呆滞的扭转眼眸,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个身影。 从他的剑刃上,血液缓缓滴落。 紧接着,伴随着平滑的摩擦,一颗无主之颅落在了地上,浸入浑浊的水泊里,在泥浆中染上一缕猩红。 隔着无首尸骸中喷出的血泉,伊佐木看到了槐诗的微笑,如此怜悯。 “既然大家已经坦诚相见,那么让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吧。”他说,“除了怀纸素人这个名字,你还可以称呼我为槐诗。” ——金陵断头王,槐诗! 自他的手中,怨憎之刃寸寸延伸,诅咒的狰狞扩散向四面八方。 “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在他的脚下,鸢尾花悄然绽放,散发清香。 而他已经再度消失在原地,猛然突进,跨越了数十米之后,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面前。 怨憎低鸣横扫,鼓手加速,只看到铁光一闪,便已经近乎腰斩。 可在剧烈的痛楚中,那人却没有惊慌失措,喷播出的血液骤然凝固,在空中变成了一双双手掌,死死的抓住了槐诗。 他的双手握住了怨憎的刀锋,竟然不顾生命力被抽取,猛然张口咬向了槐诗的脖颈,犬齿突出。 吸血鬼! 轰鸣声迸发。 就在槐诗身后,诡异的闪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手中的铁锤对准槐诗的后脑砸落,炽热的源质波动从铁锤上扩散,令槐诗周围的空气在瞬间凝固,不容他有任何挣扎。 再然后,凝固的空气便已经分崩离析,瞬息间,纵横的铁光自虚空中交错,血色挥洒。 槐诗已经从两道尸骸之间迈步走出。 冰冷的雨水从他的肩头蒸发,缓缓升起。 ——超限状态·三重龙骧! 那些无法侵入他身体的诅咒缠绕在周围,随着他的呼吸,便被轻而易举的撕裂。 在最后方,有个升华者惊声尖叫起来,踉跄后退,双目突出,像是窒息了一样,艰难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吐出鲜血。 结块的血液落在了地上,便迅速的浮现出了绒毛,无数菌株扩散。 未曾倒地,他的意识坠入了腐烂之梦,躯壳在源质的猛毒之下变成了一具蜡像,缓缓融化。 只有大量恶毒的孢子飘散在空气之中。 带着花草的香气,如此芬芳。 “就这?”槐诗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处的伊佐木莲:“你们的团,好像真的不太行的样子……” 他迈步向前,背后空气一震,再度出现了一个破洞。 狙击! 可这一次,他却早已经寻找到了子弹到来的方向,禹步横跨,然后从挎包里中抽出蝇王,向着身后扣动了扳机。 炼金子弹破空而去,在迷雾的最深处绽开了一道火花。 “第五个……” 槐诗轻声默数,紧接着,剩下七个敌人已经发起了围攻。 大地陡然一震,浮现龟裂,蜿蜒的剑刃从其中伸出,恰如鲨鱼一样游走,自下而上的刺向了槐诗。 槐诗手中苦痛之锤浮现,尾焰的烈光迸发,砸落。 龟裂的大地骤然翱翔,无数蒸发的血气从裂缝中喷薄而出,断裂的剑刃已经深深的嵌入了土中。 伊佐木莲的锁镰已经扑面而来。 从她从长衣的袖中,数十道锁链接连飞出,死死的缠绕在了槐诗的身上,无数白蛇的幻影从其中浮现,将他拉扯在了半空中。 然后,她就看到,槐诗的展开的五指之间,庞大的铁锤消失无踪,然后,火花迸射,浓烟之中的悲伤之索飞射而出,猛然收束,逆着锁链向上延伸,击溃了伊佐木的控制,寸寸绞紧,将那些以鲜血沃灌的白蛇式神彻底绞杀成了粉碎。 伊佐木呆滞的看着槐诗,槐诗也在看着他。 失控的镰刃从空中落下,落入他的手中,被圈禁之手强行控制慑服,划开了他手中的另一道喉咙。 鲜血喷涌,首级落地的声音如此低沉。 自始至终,那样淡然的表情未曾有过任何变化,好像只是随手锄去了地上的杂草,拔出了有害的毒花。 平静的让人害怕。 看着她。 “第九个。”他说,“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噩梦,就此开始。 第七百七十七章 人间地狱 很快,第十个,第十一个…… 只是瞬间的错愕而已,等伊佐木莲回过神来之后,眼前便就只剩下了他和自己。 无穷尽的冰冷从那一双漆黑的双眼中涌现,将她一切都吞没了。 她忽然发现,这次的任务或许真的是一个错误。 现在,她已经坐在了必输的赌局之前,找不到任何解决的方法。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违背死契的制约,夺路而去。 从未曾预想过这样的展开和结果,也从未曾面对过如此可怕的对手……所有的攻击甚至都无法令他惊讶片刻,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令人心悸的平静和轻蔑。 一步步向前。 向着最后的敌人。 这或许是贪婪之船的最后任务了。 伊佐木莲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时,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那一瞬间,长衣上盛放的牡丹之下,有嶙峋狰狞的骷髅浮现。 源质焚烧的光焰从她的双眸之中亮起,植入灵魂最深处的炼金矩阵启动了,焚烧着着所有死者和生者的源质。 紧接着,天地逆转,好像世上一切都在迅速的破碎,旋转,又重组,令周围浓雾化为了迷离的幻境,将一切吞没。 在恍惚之中,好像有冠戴光轮的万丈身影从大地的裂隙中升起,自伊佐木莲的身后出展露庄严的姿态。 以收取灵魂为代价,深渊中的统治者降下伟力。 地上所有的尸骸尽数化为灰烬,而苍白的骨灰却汇聚在了伊佐木的手中,形成了一柄诡异曲刃剑镰。 “真不该贪图那瓶好酒的啊……” 伊佐木莲轻声呢喃,缓缓的,抬起手中的剑镰:“来吧,‘怀纸’君,让我领教一下乐园王子的厉害!” 那一瞬间,辉光自剑刃之上升腾而起。 美德之剑迸发鸣叫。 这幻象所凝结的天地轰然一震,炽热的光芒扩散向四面八方。 凄厉的碰撞声伴随着身影的交错一同迸发。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伊佐木莲的动作僵硬在原地,手中的剑镰与脖颈之上浮现一道细碎的裂痕。 紧接着,随着手中骨剑的溃散,血色自伤痕中流淌而出。 她艰难的抬起手指,抚摸着喉咙,凝视着指尖的一缕血红,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痛楚都感受不到,你还真是温柔啊,怀纸君…… 伊佐木跪倒在地。 伴随着最后支柱坍塌,维持封锁的秘仪分崩离析,雾气迅速的消散蒸腾。 寂静的世界消失无踪。 废墟、燃烧,雨水,哀鸣,血和火,一切都重新归来。 明明去的时候一切沉寂,可现在,在槐诗的眼前,街道已经燃烧殆尽,只有浓烟滚滚升起。 他重新回到了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上。 就在槐诗的身后,伊佐木莲的嘴唇艰难开阖,好像凝视着什么不存在的人,说了什么,但是却听不见声音。 只有在她身下,缓缓扩散中,鲜血中,映照出了一张稚嫩的面孔。 于是,以此为媒介,本不应存在于此的幻影浮现在槐诗的眼前。 站在槐诗的面前,同他一起欣赏着眼前燃烧的一切。 槐诗皱起眉头。 那是一个……小孩儿? 黑发,黑眼,皮肤白皙,像是一个罗马人,明明凝视着如此惨烈的景象,可脸上却带着疏离又冷漠的微笑。 似曾相识。 那个曾经在将军的府邸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儿,再度出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啊,你这一块流血的泥土,你这有史以来最高贵的英雄的遗体,恕我跟这些屠夫们曲意周旋。愿灾祸降于溅泼这样宝贵之血的凶手!” 那孩子漫步在破碎的街道上,仿佛就来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面对着无数观众,张开手,夸张的吟诵着来自莎士比亚的不朽名篇: “你的一处处伤口,好像许多无言的嘴,张开了它们殷红的嘴唇,要求我的舌头替它们向世人申诉;我现在就在这些伤口上预言——诅咒将要降临在人们的肢体上;残暴惨酷的内乱将要使这里到处陷于混乱;流血和破坏将要成为一时的风尚,人们因为习惯于残杀,一切怜悯之心将要完全灭绝。” “向世界发出屠杀的号令,让战争的猛犬四处蹂躏!” “为了这一个万恶的罪行,大地上将要弥漫着呻吟求葬的尸骸……” 漫长的独白在慷慨激昂的痛斥中落幕,可是却无人献上掌声。 只有槐诗的冷眼相看。 那孩子回头,端详着他的面孔,微笑依旧:“竟然要贪婪之船全军覆没才能将我的模因送到你的面前……想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槐诗。” 槐诗漠然:“抱歉,我没有和小孩儿玩耍的兴趣。” “……小孩儿?” 那个孩子愣了一下,面色旋即古怪起来,不知道究竟是愕然还是赞叹,忍不住捧腹大笑:“在你眼中我是个小孩子?槐诗,你可真是个怪胎啊!” 伴随着他的大笑声,槐诗眼前的幻影开始了不断的变化。 从少年化作了阴鸷而古怪的老人、宛如魔鬼一样带来诱惑的信使、妖艳而妩媚的花魁、成熟而优雅的中年人、白衣的少女、垂死的妇人、襁褓中嚎啕大哭的婴儿。 他们姿态模样各不相同,可是全部都是黑发,黑眼,肤色白皙,笑容永远充满了疏离。 最终,幻影收缩,无数形象重叠在一起。 化为了容貌艳丽到像是女孩儿一般的少年人,穿着黑色的马甲和马裤,白色的衬衫,手握着精致的马鞭,踩在废墟的残骸上,抬头向着槐诗露出笑容。 “自我介绍一下吧,槐诗。” 他弯腰,抚胸致礼:“遵照前身所存留的记录,你可以称呼我为威廉·罗伯特·伍德曼……” 少年微笑着,自我介绍:“来自黄金黎明的——伍德曼!” 自漆黑的双眸之中,璀璨的金色焰光迸发,映衬的那一张姣好的面孔殊胜而庄严,宛如神佛,不可侵犯。 他是毁灭要素·黄金黎明的三大创始人之一,来自无何有之乡的创造主·伍德曼!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没有说话。 看着他。 想象着自己怎么样才能顺理成章的把震怒的蝇王从口袋里掏出来,然后对准他的脑门开一枪。 “别紧张,存留于此处的不过是个幻影,哪怕品尝东西也无法感受美味,哪怕沐浴雨水也不能感受冷暖。充其量,不过是个视频电话而已……”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槐诗的口袋,就好像知道他想做什么一样,微微耸肩:“就不必把蝇王拿出来污染耳朵了吧?” 寂静里,只有槐诗背包里蝇王愤怒的嘶吼:“伍德曼我草——你——马!!!都特么死了多少年了,还搁这儿装什么洋蒜呢?” 伍德曼耸肩,充耳不闻,闪烁的幻影只是端详着槐诗的面孔,眉飞色舞的感慨:不得不说,我们的相逢实在是意外之喜,没想到为了收获另一个成果来到这里,竟然会遇到你……槐诗,天知道我在将军那里遇到你的时候,我究竟有多高兴,真可惜啊,你一直没有来找我玩,我可准备了不少礼物给你!”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袋:“对了,黄昏之乡那事儿干得不错,马瑟斯一直对你多有褒奖!不止是在黄金黎明,你现在在深渊里真的是大人气偶像!铸日者闹出来的乱子有多大,你的名头就有多响亮,那些工坊主最近恨你恨的在被窝里直咬手绢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的神情就严肃了起来,郑重又认真的问道:“那么,在开始正式话题之前,让我们先走个流程怎么样?” 他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伸出手,充满热情和期待的问道: “——同为曾经万象天球所认可的理想国成员,槐诗,你要到我们这边来么?” 槐诗沉默的看着他,视线穿过了幻影,看向他身后充满苦痛的世界。 “我是你们的敌人,伍德曼。” 他说:“不要再出现这种玩笑话了好么,这一点从没有改变。” “哈哈哈,果然……还不到时候么?” 伍德曼满不在意的笑了起来,漫步转身,站在槐诗身旁,同他一起凝视着浓烟和火焰所笼罩的世界。 满怀着笑意。 “首先要恭喜你,槐诗,你的所作所为不愧为英雄之举,难能可贵,你们的挣扎成功的拯救了一部分人,并且让这一刻的到来,和计划相比,大概拖延了……” 他想了想,说:“三十分钟左右。” 倾尽了所有人的努力之后,只换来了半个小时的时光。 半个小时之后,这一切终究还是沦陷在毁灭之中。 “可惜的是,不论是束手待毙,还是奋起反抗,都无法改变结果——战争,只会让毁灭到来的更快。” 伍德曼说,“从某些方面来说,你们的反击,反而让这里被破坏的更快了。” “你是在对我炫耀力量么,伍德曼?” “你大概误会了什么,槐诗。” 伍德曼的神情古怪起来:“围攻丹波内圈的是极道,下令杀死他们的是将军,漠然视之的是上皇,放任不管的是天文会……我只是个幻影,哪怕只是离开无何有之乡的范围,我的本体都会中毒死去,总不能因为我见了你一面,这一切就都要怪我了,对吧?”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越发的热烈,不见疏离:“充其量,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看啊,槐诗,没有蛊惑,没有怂恿,也没有欺骗,只不过是说了他们想要听到的东西而已,他们就会变得理智的令人发指……” 嘭! 巨响轰鸣。 槐诗扣动了扳机,对准他的脸,再次扣动扳机,再次,再次,再次。直到打空了一整个弹夹,将眼前的少年变成了一团千疮百孔的烂泥。 血色飞迸,到处喷溅,又缓缓消失。 就在槐诗眼前,那个破碎的躯壳未曾倒下,只是怜悯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破碎的头颅上,笑容残缺。 “为时已晚,槐诗。” 那一瞬间,死亡预感从天而降,漫天的乌云中亮起了莫名的光彩,那是大星,燃烧的钢铁大星坠落了,撕裂云层,向着大地。 坠落,坠落和坠落。 那是……导弹! 槐诗抬起头,眼瞳被毁灭的火花照亮。 三分钟之前,江户,横田空军基地。黑发黑眼的罗马老者撑着手掌,微笑着凝视着指挥官按下了发射按钮。 于是,大地鸣动,火焰喷涌。 自发射井之中,钢铁之星冉冉升起,向着天空…… 现在,从天而降。 在呼啸声里。 “你知道地狱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么,槐诗?” 凄厉的尖啸中,伍德曼微笑着,抬起手,“只要一点点血,一点点痛苦,一点点死亡,最重要的,还有……一点点绝望。” 啪! 伴随着清脆的响指,灭绝之光从天而降。 宛如千万人齐声颂唱圣歌的轰鸣里,集束导弹自天空中分裂,诞下灾厄的姿势,向着大地洒下死亡的种子。 瞬息间,将眼前的一切吞没。 京都剧震,数不清的火光从大地上暴虐的升腾而起,像是愤怒的手掌一样痉挛着,伸手抓向天空。 地动山摇之中,毁灭终于到达了最高潮。 . 残破的居酒屋之内,真希只听见轰鸣巨响,下意识的将老板娘和智子压在了身下,紧接着沉重的板材就在气浪的冲击之下坍塌而下。 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死寂。 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有耳朵里好像进了什么小小的飞虫一样,不停的鸣叫。 她艰难的呛咳着,撑起身体,奋进自己的全力,将坍塌的房梁顶起,大声呼喊:“近江阿姨,智子,你们还好么?智子!智子!” 在她的身后,近江的脸色苍白,脸上落满了尘埃,怀中,智子安然无恙。 真希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可紧接着就看到老板娘的脸色变了,正在大声呼喊对自己说什么,但声音太遥远了,她听不清晰。 真希感觉背后有人打了自己一拳。 晃荡了一下。 当她低下头,就看到血从胸前流出来。 “诶?这是……怎么……” 她茫然的呢喃着,瘫倒在地,艰难的回过头,模糊的视线只看到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影缓缓靠近了过来。 “发现一名高危混种,予以射杀。” 分辨着她脸上混种的特征,持枪的年轻军士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瞄准了她的面孔。 “不要,不要,不要杀她!” 惊恐的尖叫声响起,废墟里,近江踉跄的起身,挡在少女的面前,惶急的摆手:“她只是个打工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参加暴乱,我可以作证,她一直在保护我们……不要杀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年轻的军士愣住了,看着那一张流泪的狼狈面孔,僵硬在原地。 可在他身后,有枪声响起。 “不要浪费时间,b4,走了!” 车队旁边,队长冷漠的放下枪,转身离去。 近江艰难的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浮现的血色,倒在了地上。 漫长的寂静里,智子呆滞的看着她,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嘴唇嗫嚅着,发不出声音,可当冰冷的血蔓延到自己脚边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妈妈……” 智子压抑着颤抖,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的脸颊,看到那一张狼狈的面孔上,艰难的挤出笑容。 “竟然,要死了吗?” 她茫然的看着灰色的天穹,看着女儿流泪的样子,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可又像是如释重负。 终于要结束了。 明明想过很多次,可如今真的到来了,她却开始难过,看到女儿流泪,就又开始懊悔,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 就像一直以来她做的一样,咬咬牙,坚持一下,总还有转机,能撑得下去。 可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活着,真难啊……”她剧烈的呛咳着,想要笑,可是却忍不住流泪:“对不起,智子,对不起,对不起……” 想要对深津君说对不起,想要对高桥先生说对不起,想要安慰这些孩子不要害怕,还想要说更多的话。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在绝望的哭喊声里。 真希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感觉这个世界,又一次变得奇怪起来。 想不明白。 这个世界上弄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太多了,离开稻泉乡之后,外面的世界好像永远这么善变,不容许她去慢慢的读懂和理解。 一切都变得太残酷了。 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可究竟是为什么啊?!” 真希捂住脸,哽咽着,向着那些离去的背影怒吼:“你们不是来杀我的么?为什么啊……” 她明明是无辜的啊! 大家明明都…… 昏暗里,一点鲜艳的血色在她眼前扩散。 在痛苦和窒息之下,她弯下腰,无声的想要咆哮,但是却发不出声音。那些痛苦酝酿在躯壳之中,像是火焰一样的燃烧。 她缓缓的抬起头,漆黑的鬼角之下,眼瞳里流出猩红的眼泪。 “我要……杀了你们……” . 远方像是有哭喊的声音响起。 俊雄茫然的站在散去的浓烟里,看向四周,可是一直牵着他逃跑的那个老人已经不见…… 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落在了很远的地方,然后很多东西就消失掉了,和内山阿姨一起,再看不见。 可当他终于低下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废墟之中,那一截断裂的手臂。 手臂上还残存着曾经带着戒指的痕迹。 戒指早就已经卖掉了。 内山阿姨说,再攒一点钱,自己就可以去上学…… 可现在,内山阿姨已经没有了。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捧起那一截断裂的手,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远方传来了巨响,有人过来了,可是他已经不想要再逃了。 不论是谁都好。 杀了我吧…… 只剩下,绝望的祈祷。 可这祈祷却无人聆听,无人在意。 就在这灰暗的天地之间,不断的有爆炸的轰鸣浮现,尖锐的哀鸣渐渐消散。 天上已经落尽了雨。 可地上的血和泪依旧不曾停息。 现在,伴随着悲鸣的最高潮消逝。 绝望降临—— 伴随着无数人的痛苦,来自地狱的光芒,自大地之上浮现。 “至矣!” 在黑暗中,愈使展开六臂,狂喜乱舞:“伟大之日至矣!” 自他的头顶,紫黑色的光环缓缓浮现,庄严而诡异的光顺着沼人之间的共鸣向着四面八方流转。 凭借着这无数浸入绝望的灵魂作为支点,愈使的神性之环迅速的膨胀,扩散,瞬息间,笼罩了整个丹波内圈。 每一个绝望的魂灵都融入了这地狱之神的辉光之中,任由灵魂之中的深渊气息扩散,呼应着遥远的‘至福乐土’。 沉眠的地狱之神睁开眼瞳,看向了遥远的现境。 痛苦、血,死亡,与绝望。 无数要素汇聚之下,人间地狱就此诞生! ——地狱·丹波内圈【深度1】 统辖局瀛洲分部内,警报声扩散。 【侦测到现境深度化区域】 【侦测到毁灭要素·牧场主】 【侦测到毁灭要素融合现象——】 【——净化序列启动。】 那一瞬间,存续院内,沉寂的末日钟轰然奏响,浩荡的钟鸣唤醒了‘边狱试验区’中的每一双眼睛。 黑暗中沉睡的庞大之物缓缓苏醒。 而同一时间,自东夏、美洲、埃及、俄联……现境、边境乃至地狱的最深处,无数人的目光通过转播、秘镜、神迹刻印、探镜落向了瀛洲。 象牙之塔,校长办公室里,罗素沉默的抽着烟,直勾勾的凝视着唤龙笛内传来的投影,手指焦躁的敲打着桌面。 等待。 . . 雨声细碎。 “我听见有人在哭。” “嗯。” “还有很多人已经死了。‘ “我知道。” 在薄雨之下,原照回头,看着远方丹波内圈的火光:“叶大姐,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在前面,叶雪涯撑着伞,回头看向身后低落的少年,眼神怜悯:“原照,对于发生这一切我很遗憾,但这些这与我们无关。 我们还有自己的工作需要完成。 成为成年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不要给别人的错误买单。” 沉默里,原照的脚步停顿在原地。 “不是这样的。” 他说,“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那个少年看着叶雪涯的眼睛,认真的告诉她:“他们不是错误,他们只是没有选择而已。” 在沉默里,叶雪涯的眉毛缓缓挑起,好像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小鬼,看着他的眼眉,仔细端详。 而原照,却好像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低下头,躲闪着她的目光。 “叶大姐,我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他失落的呢喃,“之前明明喜欢怀纸小姐喜欢的要命,可现在已经连她的长相都回忆不起来了。以前明明讨厌那群混种讨厌的不行,可现在却没有办法坐视着他们死去……” 有的时候,男人会遇到一些事情,然后就会犯傻,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不顾自己。 可这样的事情男人一辈子总会遇到一次。 曾经的二爷爷对他这么说:男人学不聪明,其实傻一辈子没关系,但你总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些事情不可以做,可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哪怕是死了也不可惜。 可那个老人并没有说太详细,只是自酒意的微醺里,擦拭着雪亮的枪刃,回忆着往事的时候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遇到了你就知道了,原照。时候到了,你就应该上场。 不应该站在原地。 “我想,现在我的时候应该到了吧……” 那个少年抬起头,向着叶雪涯道别:“对不起,叶大姐。” 他说:“我要去逞英雄了。” 少年轻声道别,一步步后退,自这薄雨之中伸手,拔出了虚空中的三戟叉,雨水漫卷之中,龙马的嘶鸣响起。 虎豹具装之下的巨马践踏铁蹄,破雨而出。 向着他发出了迫不及待的呼唤。 短暂的寂静里,叶雪涯并没有恼怒,也没有失望,反而轻声笑了起来。 在伞下,那个女人愉快的弹了弹手里的烟灰。 “原照——” 她挥手祝愿:“要马到功成哦!” “那还用说!” 马背之上的少年昂起头,理所当然的回应。 勒紧缰绳,调转马身,向着前方燃烧的天穹疾驰而去。 暴风迎面而来,还有冰冷的雨。肺腑在颤抖,心脏收缩,可血液奔流的时候那么炽热,也在随着灵魂一同鸣动,宛如欢呼。 “走吧,的卢!” 自驰骋之中,银铸的冷峻铠甲自从少年的躯壳之上浮现,赤红的长缨飘荡在风中,烈烈如火。 龙吟随着巨马的嘶鸣,扩散向四面八方,卷动着风和雨,令漫天的薄雨逆卷,融入了那渐渐掀起的飓风中去。 原照,冲阵! 第七百七十八章 梦是相反的 当黎明过去,天地之间依旧一片黑暗。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却无法照破笼罩在大地之上的厚重阴云。 雷鸣电闪,笼罩在丹波内圈之上。 无数光芒在漆黑的云层之间窜动,照亮了云层之后那些蠕动在另一个世界的诡异暗影…… 可这不是新闻说的什么罕见的雷暴雨,而是人间地狱正在成型。 在漫长的时光中,无数痛苦的灵魂被一点点的逼入绝望,迎来了深渊沉淀的井喷和爆发,最终,坠入自己所创造的地狱里。 活在人的世界里太过痛苦了。 他们无从选择。 能够去的,只有那种地方……向地狱逃亡。 自唤龙笛的探镜里,一切数值变化都无比直观,清晰可见,在无数变化的背后,来自深渊的造物框架浮现,展露狰狞。 “【真理恒昌】?” 罗素的投影轻声呢喃,“果然是伍德曼的手笔么?” “黄金黎明的创造者之一?” 艾萨克问:“我听说他当年在天国陨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是啊。”罗素说,“我亲手杀的他。” “……” 沉默中,艾萨克愕然,看向投影,可罗素的投影依旧平静,面无表情,只有遍布阴翳的眸子里浮现如野兽那样的寒意。 “可惜,已经晚了。”罗素说,“如果当年动手干脆一点,也不至于后患无穷。” 那个名为‘威廉·罗伯特·伍德曼’早已经死了。 死在了七十年前的罗素手中,就在天国陨落的时候。 可他的作品依旧流传于世间——他最后的杰作,同时也是他的传承者,宛如流毒一样在全境扩散的模因,荟集了人性原暗的‘事象精魂’。 “所谓的‘阴魂不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罗素厌烦的叹息:“他将自己的灵魂和圣痕全部献祭给了自己的作品,创造出了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幻影,以口耳和文字相流传,哪怕是天文会的模因操作也无法隔绝。” 像是病毒一样,化为了无处不在的碎片,寄生在了白银之海中,难以根除。 “七十年来,他就像是魔鬼一样,孜孜不倦的引诱着人走向地狱,自取灭亡,不知道挑动了现境多少暴乱。” “听起来像是‘梅菲斯特’一样。” “谁说不是呢?《浮士德》那本破书你见过吧?那就是他当年从天国中带走的同伴……物似主人型,只能这么说了吧?” 罗素敲着桌面,冷声说:“如果是他的话,‘永生之兽’的细胞来源也就能够解释了,黄金黎明毕竟是理想国的残留物,有这点收藏不奇怪。 费尽心思挑动将军的野心,造就这一切,在现境引入了两大毁灭要素,为的就是现在这样的场景吧?” 他说:“毁灭要素的【融合】。” 就在这人间地狱之中,毁灭要素之间的结合即将开始。 足以毁灭世界的种子正在孕育中缓缓萌芽。 毁灭要素之所以称为要素,便正是因为这样的隐患存在。 ——有可能毁灭现境的力量。 如此说的话,太过与笼统,也只不过是对外所公布的情报而已。 上一代会长失踪之前,所创造的缄默者之碑上,总数为二十四的毁灭要素,至今才揭示了十九个。 二十四个能够毁灭整个世界的力量。其中有九个已经被存续院永久收容,还有包括旧盖亚在内四个已经被彻底毁灭。 但有可能毁灭整个世界的东西太多了,充其量,不过是有可能而已,需要如此在意么? 这世上足以毁灭这一切的太多,谁又能数的清?更多的时候,迎来毁灭,只需要一个不惜一切后果的疯子点燃导火索。 要更加精确的讲,所谓的‘毁灭要素’,应该是一旦完成了某种前提,就必然能够毁灭现境的东西才对! 这就是被决策室之上的机构所严格保守的秘密,作为象牙之塔的副校长,艾萨克也不过只是曾经听闻了只言片语。 譬如——毁灭要素之间,其实是相互对应的关系。 二十四个毁灭要素的本质,是通过缄默者石碑,调动白银之海的无穷人智所测算出的,十二种将会在未来出现的‘灭亡结局’。 一旦对应的毁灭要素完成了结合,那么万物的命运和未来将被彻底改写。 现境的毁灭迫在眉睫。 深度化一旦完成,沼人病毒将会开始疯狂蔓延,占据一切。 到最后,同牧场主的神性结合。 不死之人的信仰和不死之神的存在融为一体,完成毁灭要素之间的合成…… “可……牧场主所对应的,并不是永生之兽啊。”副校长难以理解:“应该是‘灰衣人’才对吧?” “灰衣人弃绝了深渊,艾萨克,只要他一日不放弃会长留给他的职责,那么他一日就不可能为牧场主所得,也不会为祂吹响‘哈米吉多顿之战’的号角。那可是上一任会长留给自己助手的最后保护。” 罗素嗤笑:“你猜猜‘黄金黎明’作为毁灭要素,所对应的又是什么?” 艾萨克没有说话。 ——作为毁灭要素,【黄金黎明】,所对应的,是【天国】! 可天国已经在佩伦的手中陨落。 残骸不见。 当年的事情,艾萨克所知的不多,他不知道究竟佩伦是为了铲除黄金黎明才选择了毁灭天国,还是为了自己的目的。 可不论原因为何,结果不会改变。 作为毁灭要素,黄金黎明才刚刚诞生,就失去了对应的另一半,无法得到最终的补全。 眼前的这一切,就是黄金黎明一场另辟蹊径的地狱实验。 以丹波内圈为培养皿,在混种的培养基上融合两大毁灭要素的力量,意图窥探真正的结果。 打破瀛洲的地狱封锁圈不过是顺带,他们要以十几万人的生命,换取最终的答案! 现在,在愈使的呼唤之下,雷云鸣动。 人间地狱轰然鸣动,无形的引力拉扯着‘至福乐土’的力量,正在打开通往地狱的通路。 “magnaestveritasetpraevavebit——” 真理恒昌。 燃烧的帝国大厦之上,伍德曼仰望着阴暗的天穹,漠然的微笑,自渐渐增加的深度中,架设起了来自地狱的造物框架。 将这一切都笼罩在地狱之中。 沼人病毒在迅速的萌芽,再次蜕变和进化,从整个丹波内圈流传,和愈使的神性深度结合…… “到了这个程度,存续院哪怕再怎么废物,也应该察觉到末日钟上多了个‘阻尼器’了吧?” 他轻声呢喃着,抬起头,看向了远方。 在骤然碎裂的天穹之后,灭绝之光从天而降。光芒锋锐如刀,将漆黑的阴云切裂,自南向北,然后再骤然转折,完美的环绕了丹波区一周。 光如铁幕,瞬间,将内外隔绝。 净化序列,启动! 再过不久,来自‘边狱试验区’的怪物们将长驱直入,将触目所见的一切尽数毁灭,通过后续十六道操作程序,从物理到记忆再到历史,将整个丹波内圈从世上抹除…… 伍德曼俯瞰着这一切,嘲弄的微笑。 此处是否能够继续存在于他根本无关。 黄金黎明所想要的,只不过是最终的结果而已。【是】与【否】之间所产生的数据和变化,将在观测中被全部记录。 毁灭只会令深度化的速度更快,就像是战争与屠杀那样。 从来都是造就地狱的不二方法。 现在,随着大地的鸣动,存在于现境、边境与地狱之间的庞然大物浮现出狰狞的一角。当无数拥挤的建筑凭空向着两侧推开,厚重的门扉就从丹波内圈的前方浮现。 漆黑的门扉遍布着苦痛的浮雕,庞大的轮廓自空气之中浮现的瞬间,森冷的气息就扩散向四面八方,冻结一切。 那是来自创造主·罗丹的最后遗作——地狱之门,将存续院内一切污染和怪物同现境彻底隔绝的界限。 现在,通向边狱林勃的大门缓缓开启一缝。 久违尘世的身影从其中浮现,凝视着前方的人间地狱,眼神怜悯。 ——创造主·沙赫! 那个从来带着戏谑笑容的男人此刻神情严肃,以肉眼见评定和见证着眼前的一切,完成最后的程序。 此处诚然已无药可救。 接下来便是启动净化之时…… 他的手掌缓缓抬起,伴随着他的动作,地狱之门剧震,迸发轰鸣,门后来自边狱的庞然大物发出饥渴的嘶鸣,迫不及待的想要投入到这一场惨烈的厮杀和毒害中去。 但狭窄的地狱之门却没有能够敞开。 沙赫的动作停顿在原地。 缓缓的抬起眼瞳,看向前方,自薄雨之中,一个狼狈的身影浮现。 就像是一路狂奔而来那样,连滚带爬,浑身伤痕,踉踉跄跄的向前,狼狈的像是混迹街头的乞丐。 可现在,他却站在沙赫和地狱之门的前面,艰难的支撑着颤抖的膝盖。 就那样,展开双臂。 迎着灭绝和死亡。 在无数探镜的俯瞰中,那个人的面容清晰可见…… 宫本弦一郎。 “何必如此呢,宫本。” 沙赫看着自己的学生,眼神怜悯:“你知道的,净化序列从来没有撤销的前例,这样只会牺牲你自己。” “那就牺牲我吧!” 宫本颤声,嘶哑的回答:“请拿走我的性命!神城是我的学生,创造沼人病所使用的是我的工具,我应该死,我应该死在这里!” “可是老师……” 他已经老泪纵横,跪在地上,“请你救救我的同胞,求求你,求求你……” 短暂的寂静里,沙赫垂下眼眸。 “抱歉,宫本。”他说,“我无能为力。” “那么,我也不会放弃!” 宫本的面容抽搐着,难以克制恐惧,可是却不曾从前方离去:“我已经放弃了太多次了,老师,请容许我,死在这里,同他们一起。” “那么,加我一个怎么样?” 从他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在学生撑起的雨伞下面,轮椅带着呼吸器的老人被推上前来,胸膛艰难的起伏着,隔着呼吸器,发出浑浊的呼吸声音。 京都大学,理学部前任部长,江黑静十郎…… 宫本愕然的抬起头,看向他。 “蠢货,就你一个人能做什么?连预算都要不到,铁废物一个。” 在呼吸器下面,那个老人毫不留情的毒舌着自己的老友,望向地狱之门的时候,声音嘶哑:“我也是丹波内圈的混种,要毁灭他们的话,请连我一起。” 在他的身旁,刚刚抛掉警服的苍老混种狂奔而来,剧烈的喘息。 远处,冲破封锁的引擎声不断的响起,一个又一个的身影从雨幕的深处浮现,通过边境中转,来自世界各地…… 象牙之塔、帝国学院、常青藤联盟、埃及王立大学…… 或男或女,或有年轻,但更多的都是老人。 此时此刻,不论是学者还是升华者,亦或是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还是其他,在脱掉了身上的制服和标志之后,那些老人们摘下帽子,撩起了头发,展露出自己混种的特征。 就这样,同宫本一起,阻挡在净化军团的前方。 沉默的等待毁灭的到来。 无言的抗争。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吗?” 沙赫惋惜的看着眼前的阻拦者们,“你们只能徒劳的牺牲你们自己,净化序列不会因为你们的抵抗而取消。” “至少给他们一个机会啊,老师!” 宫本跪在地上,卑微的祈请:“只要一个机会就可以……老师,求求你……难道有人生来就应该活在地狱里吗!” “宫本,在我带过的学生里,你是最差的那一届……” 沙赫怜悯的叹息,可抬起的手,终究没有挥落,缓缓的握紧了手指,收回。 地狱的大门并没有关闭。 门后的千百双饥渴的眼眸冷眼凝视着眼前的尘世。 “你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宫本。” 沙赫轻声说:“以我的权限,只能为你做到的这么多。作为代价,不论结果如何,你的生命都将不再属于自己,你的余生将在存续院中度过,你将以囚徒的身份为现境继续效力。” 十五分钟,换取一生的时间。 宫本瘫软在地上,捂着脸,却忍不住喜极而泣。 “谢谢你,老师,谢谢你……” . . 唤龙笛的投影中,罗素捏着下巴,好奇的看过来:“话说,艾萨克,宫本不是被你看着的么?” “是啊,但是他收到一条邮件之后就跑了。” 副校长平静颔首致歉:“抱歉,阁下,这是我的失职。” “……” 沉默里,罗素的神情沉重起来,无奈的挠着头,“艾萨克,这可是大失误啊,可不是扣两天工资就能糊弄过去的……起码是要扣一个星期的!” 艾萨克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抚胸行礼:“感谢您的责罚。” “这倒不必。”罗素说,“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又是谁发的那一封邮件呢?” 艾萨克摇头:“来自天文会的通路,似乎是保密频道的讯息,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和我们的某位老师有关系。” 罗素挑起眉毛,心领神会。 群山之中,内外封闭的度假酒店里,艾晴凝视着明日新闻的直播画面,五指之间的打火机无声的旋转着。 这就是在交出手机之前的短暂拖延中,她向着宫本所发出的最后邮件讯息。 只有沼人症三个字而已。 以宫本的能力,不难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难想象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对染寄望于一个老学者做出牺牲有些过于冷酷,但除此之外,她已经无能为力。 这就是她最后所能为槐诗争取到的机会。 十五分钟…… 槐诗,这是你最后的时间。 . . 当灭绝迎来倒数时,同盟内部的最后厮杀也终于即将落下帷幕。 在残破的会议室内,早已经鲜血淋漓,尸骸狼藉。十几具尸体之间,那个老人怒吼,挥刀,刺穿了敌人的心脏。 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将那一张苍老的面孔再度染红。 就这样,在燃烧的总部之内,遍布各处的厮杀中,他竭力的喘息,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敌人。 “还是太年轻了啊,千叶。” 生天目咧嘴,牵扯着脸上的血口,笑容就变得狰狞:“没想到吧?老夫年轻的时候,可是丹波内圈的干架王啊!” 就在走廊里,染血的千叶艰难的向前,一路拼杀突围到这里,身旁的下属早已经死伤殆尽。 他成功的将最后的敌人逼入了绝境之中。 哪怕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 “来啊,老东西。” 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水,从地上的尸体中拔出了一柄太刀,奋力握紧。 自浓烟和焚烧中,叛逆者与总会长遥遥相对,忘记了大楼坍塌的声音。 这是最后的困兽之斗。 当远方的巨响迸发时,两人同时发出嘶哑的咆哮,野兽亮出了爪牙,碰撞在同一处,钢铁摩擦的高亢声音迸发。 紧接着,断裂的打刀飞起,从空中,落在地上,分崩离析。 生天目的面孔抽搐了一下,艰难的低头,看到从肩膀贯入了胸前的刀刃。 胜负已分! “你历史结束了,生天目,连带着同盟的历史一起——” 千叶拧动刀锋,艰难的喘息:“带着你的宝座上路吧,这就是你我之间的最后情谊。” 生天目的嘴角艰难的抽搐了一下,似是微笑那样。 如此接近的距离, 真好…… 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袖中颤抖的左手,扣动了扳机。 巨响中,千叶的心脏迸出一缕猩红。 千叶君,我等了一辈子的时间,不是为了当这个总会长。而是想要证明,我当年没有失败——总有一天,我也能够去成为英雄。 “千叶君,谢谢你。” 他说,“谢谢你。” 沉默里,千叶缓缓的低下头,看着胸前的伤口,随着那个老人一同倒地。 最后的结局,是同归于尽。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并不觉得愤怒,无所谓,哪怕自己死了也没有关系。 只是为其他人……感到可惜。 “太愚蠢了,生天目。” 千叶失望的呢喃:“跪在地上,得不到救赎的……” 这样下去,所有的混种都只能窒息而死,无声消亡。 可倘若死亡,就应该放声悲鸣。 至少要让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 “人的世界里活不下去,我们至少可以去到地狱里……” 他依靠在墙壁上,用尽最后的时光,眺望着断壁之外的阴暗天穹:“除了地狱,我们无路可去。” “你真的是英雄啊,千叶君,我远不如你……“ 血泊中,生天目无声的笑了笑。 明明是弥留之际,如此珍贵的时光里,他却并没有回忆起和家人的温馨回忆,能够想起的,只有和那个年轻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当那个来自未来的时间跳跃者跪坐在他的眼前,恳请着他的帮助时,他有多么的欣喜,多么的快乐。 就好像一生的痛苦都得到了救赎。 “请让我帮助你吧。”生天目握住那个年轻人手,那么用力:“请一定要让我帮助你!” 他只有唯一的问题。 “请问,我临死之前的样子,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当时,那个年轻人抬头,认真的告诉他:“慷慨激昂!” 笑话。 他知道,这是谎言。 自己,一定死的狼狈不堪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害怕失败,从不曾冒险,从来没有牺牲过任何东西。倘若事无可为,那么他一定会跪在敌人的脚下求饶,涕泪横流,请求他们高抬贵手,饶过自己的性命…… 最后,像是野狗一样被杀死。 这些年来,那样可怕的梦,做了无数次。 惊醒了无数次,害怕了无数次。 为自己的软弱而羞耻,为自己的狼狈而难过。为自己的失败而痛苦,为这一切而感到绝望。 为自己无法成为英雄而痛哭流泪。 现在,死亡终于到来了,那些曾经恐惧的一切噩梦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平静和安然。 并不痛苦,而是忍不住满足的微笑。 “千叶君,梦果然都是骗人的啊。” 他艰难的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触碰远处的火光,可是一切都好像变成泡影一样,渐渐暗淡,渐渐消散。 梦是相反的。 大家,不要害怕。 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够拥有…… 未来。 第七百七十九章 未来 天空中传来破裂的声音。 像是经年的天花板在哀鸣一样,簌簌落下尘埃。 俊雄茫然的行走在浓烟和霾中,踉踉跄跄,远处好像传来了声音,有人在呐喊,他张口想要回应,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了,像是吞下了燃烧的炭,张口的时候就感觉炭火在喉咙里点燃。 他试图拔足飞奔,可是却再找不到呐喊者的踪迹。 只有半截埋在废墟中的尸体。 内山阿姨、坂东叔叔、持田叔叔、雄大、绫乃、佳子还有飒太……大家都死了。 或许还有他,他也死了,他已经来到了死后的世界里。 所以才会这么孤独,这么的难过。 可是他只是想要找人说说话,哪怕有一个活着的人都好,哪怕有一个人告诉他不要害怕,他就可以继续呼吸,心脏还有理由继续跳动下去。 就这样,麻木的路过一具具残缺的尸体,他踉跄向前,跌跌撞撞,无声的哭喊,也无人回应。 直到在废墟里,有一只手,艰难的抽搐了一下。 俊雄愣在了原地,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那一只手分明在痛苦的抽搐着,像是在噩梦里挣扎。 难以言喻那一瞬间的狂喜。 还有人,还有人活着! 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在这个地狱里! “别怕,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俊雄连滚带爬的冲上去,嘶哑呐喊,想象着一切希望别人对自己说的话,想要安慰他不要害怕。 那个孩子奋尽全力的挖开了眼前的泥土,将倾倒的石板推开,喘息着,看到了那一张落满尘埃的面孔,愣在原地。 “是你……” 俊雄认识那一张脸。 怀纸素人。 那个杀了表哥的凶手,为他带来所有不幸的恶魔,无恶不作的极道。 他还活着。 可是为什么? 明明大家都死了,就连内山阿姨也…… 俊雄僵硬的低下头,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只是……难以克制愤怒。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根断裂的钢筋。 稚嫩的表情渐渐扭曲。 “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错……明明大家都死了……如果表哥没死的话,阿姨,连对我阿姨也……” 这一定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俊雄的双手颤抖着,想要将锋锐的断面抵在那个人的喉咙上,“我要……杀了你……” 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我、我……” 他哽咽着。 我要为表哥报仇。 这样的话,不论如何说不出口。 这不是他的错,表哥才是该死的那个,这里变成这样也不是他的错,他什么都没有做。阿姨只是运气不好…… 自己只是想要憎恨而已,只是想要寻找一个可以憎恨的人。 这样就可以活下去了,活的能够稍微……心安理得。 可他却没有那样的勇气。 颤抖的手掌再握不住武器,他跪在地上,捂住脸,无声的痛哭,几乎喘不过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孩子哽咽着,卑微祈求:“请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论是谁都好,请救救他……” “你在,向我求救吗,小鬼?” 有沙哑的声音响起,染血的手掌抬起,按在他的头发上。 “别怕。” 那个垂死的男人睁开眼睛,轻声告诉他:“我会保护你。” 俊雄呆呆的看着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傻子。 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是已经疯了吧? 都无所谓了。 他麻木的摇头。 这个世界早就不正常了,疯不疯都没有关系,反正大家最终都会死去…… 寂静里,槐诗想要撑起身体,可断裂的左臂却无法完成这样的工作,甚至没有办法抬起,反而引发了肺腑中的呛咳和窒息。 那是碎裂的肋骨插进了肺里。 他依靠在废墟上,努力的昂起头,凝视着地狱晦暗的天穹,沐浴着尘埃的雨。 他能够看到,无数死亡在缓缓的升起,弥散,消失不见。 少司命无声的悲鸣。 槐诗垂落眼眸。 没有能救你们,对不起。 但他们还有机会…… 这一切还能够挽回。 “孩子,你上过音乐课吗?” 他呢喃着,就像是梦呓,“在学校里,大家会汇聚在一起,跟着老师,开心的蹦蹦跳跳,围绕到钢琴旁边去…… 有时候会很吵闹,但有时候大家又会很乖巧。一起坐在椅子上,听老师弹琴的声音,高声的唱歌。唱歌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幸福的微笑。 那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那些旋律那么美,就像是有灵魂一样,痛苦的时候只要去聆听,就能够得到安慰。它们是我的朋友,希望有一天,能够介绍给你。” “所以,不要害怕。” 槐诗轻声说:“你不会在这里死去,你们还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你会为学业而苦恼,因考试而努力。听课答题,或者悄悄作弊。在昏昏欲睡的午后趴在课桌上,看着外面操场上的喧嚣。想象花开的时候,去牵着哪个女孩儿的手…… 奔跑在操场上的时候,天上有时会下很薄的细雨。 远方传来笑声和吵闹。 那么轻柔,像是一切都将消融在温暖的阳光里。 曾经的一切,那些黯淡的生活,繁忙的学业,苦痛的挣扎,如今回忆起来,却美丽的如梦似幻,变得安宁又充实。 你会有这样的未来。 每个孩子都应该有这样的未来。 那一瞬间,有光,从槐诗的手中浮现。 灵魂之中的命运之书展开,浮现神迹刻印的篇章,那些悲鸣的神性在涌动着,影中的神明无声垂泪。 在他面前,彤姬的幻影再度浮现,低头俯瞰。 “决定了么,槐诗?”她问,“要放弃大司命的转化,为此牺牲珍贵的神迹刻印么?这可是只限于你的神迹哦。” “如果神迹只能局限于我一个的话,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吧?”槐诗看着她,笑了起来:“天问的精髓是分享,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给他们一个机会。” 槐诗说,“可以不用像我一样。” 会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 ——这个世界,应当有奇迹。 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光与影逆转。 当埋骨圣所的大门敞开的瞬间,影中垂泪的少司命睁开了眼瞳。 龟裂的大地之上,坍塌的废墟之中,无数绿意从灰烬中萌芽,伴随着如潮的群鸦扩散,神性焚烧的浩荡光芒冲天而起! 照亮地狱! 伴随着‘神迹刻印·怀纸素子’的解体,庄严神圣的气息从埋骨圣所的最深处涌现,静谧的黑暗升起了,像是海洋,轻柔如雾,自其中流溢而出。 来自神明的垂怜与慈悲运行在这一片大地上。 令那一片和地狱截然不同的黑暗扩散,扩散,扩散,背负着神意,运行向四面八方,直到将一切尽数吞没。 将整个丹波内圈,笼罩在其中! 在埋骨圣所的最深处,槐诗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大提琴,缓缓的抬起了愈合的手臂,握紧琴弓。 于是,悲悯而静谧的旋律从这梦境的最深处响起。 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咏叹调。 g弦低鸣着,令温柔的旋律如泉水那样流淌,徘徊在每一个落泪的魂灵耳边上,化为桥梁,将这一份来自神明的祝福和青睐均等的送入了所有痛苦之中。 无分彼此。 在浩荡鸦群的引领之下,少司命的奇迹运行在大地之上,洒下了救赎的辉光。 通过千百双眼睛凝视着苦难的尘世,通过无数的耳朵去聆听地狱里的悲鸣。 槐诗抬起眼睛。 去感同身受的领会那一份过于庞大的绝望和痛苦,任由它们融入了自己的灵魂和圣痕之中,将自己淹没。 在恍惚里,像是有曾经的幻影浮现,凝视着他的面孔,那些记忆里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拜托你了,怀纸君……” 病床之上,垂死的男人握着他的手,那么用力:“大家就……拜托你了……” 阳光下,染着金发的年轻人尴尬一笑:“如果能继续上学的话就好啦。” 千叶龙二嘲弄的俯瞰:“你想要让他们变得更好,可他们真的愿意吗?” “可就算是老鼠的船,也能够救下更多人吧?” 驾驶席上的上野回过头来,笃定的笑着,“不止是我一个人,所有怀纸组的人,都是相信这一点的!” 如果是老大,就一定做得到! 槐诗无奈的笑了起来。 从何时开始,周围的人竟然对自己抱有如此庞大的期望?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就好像自己真的能够成为力挽狂澜的英雄一样…… 那就,请你们相信我吧…… 槐诗闭上眼睛,任由庞大的神性和庞大的绝望将自己吞没。就这样微笑着,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的力量馈赠给眼前的一切。 那一瞬间,就在象牙之塔,罗素的怀中,有一只沉睡的黑猫睁开眼瞳,望向了远方。 而罗素在微笑,伸手,抚摸着它的毛发:“去吧,孩子,你的主人需要你,到你登场的时候了。” 他松开了手,任由怀中的黑猫挣脱束缚,踏上办公桌,迈步向前,消散在虚空之中,去往了呼唤声传来的地方。 那一只名为战争的猫出现在了地狱的天穹之下,琥珀色的双眸中亮起了灿灿的辉光。 战争法典于此运行,来自天国的祝福加持在地狱大群之中,令翱翔的铁鸦高亢的鸣叫,迎来了最终的蜕变。 这一刻,一千七百一十四道阴魂,降临在地狱中! 自悲悯的旋律里,奇迹的辉光从天而降,来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带着少司命的话语和少司命的力量。 “我是怀纸素人。” “我代表那些想要伸出援手的人来到这里,为了挽救这一切。” 他说,“我的名字,叫做槐诗。” “请你们,不要害怕,我会陪伴在你们的身边,太阳会再次升起。” “不要去地狱里,不要放弃。” “我保证,一切都将改变,我们会有未来。” “属于我们的,光明的,未来。” 未来—— . “来啊,你们的对手是我——” 天穹之下,无助的哭喊和哀鸣中,愤怒的咆哮迸发,的卢嘶鸣。 威严的骑士咆哮,纵马,冲入了屠杀的阵列中去,斩落手中的铁光,将涌动的烈焰撕裂,击破,挡在早已经非人的屠杀者们的前方。 狂风和暴雨逆卷,扩散。 “快逃吧,老伯。”骑士头也不回的对身旁瘫软的老警察说:“往北边跑,那里有人还在抵抗。” 老人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用力点头。 “谢谢,谢谢你。” 他踉跄的起身,一瘸一拐的逃向了远方去。 很好。 接下来就只有自己和敌人了。 “的卢,我们再来一次!” 狰狞的面甲之下,少年咧嘴,握紧了缰绳,于是龙马兴奋的啸叫,铁蹄敲打着大地,自灰烬和雨中迸射火花。 孤独的骑士咆哮,向前,迎着无数汇聚而来的暗影。 可这一次,有庞大的铁鸦从天空中降下,奋力的拍打着翅膀,追随在他的身后。 “你们也要一起?” 原照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可别掉队啊。” 铁骑突出! 长缨如火,点亮了漆黑的地狱! . “我是鲨鱼人!!!” 浑身放着钢铁光芒的上野嘶吼,双手挟着两挺机枪,向着前方开火:“来啊,来啊,你们这帮混账——” 就在敞开的路口前面,竟然只靠着一个人的火力,就将对方压制在废墟之后,抬不起头来。 “喂,上野,别闹过头了!” 千疮百孔的suv后面,山下冒出头恼怒的咆哮:“小心误伤了怎么办……这边,这边,老人和孩子先走,不要带东西,什么都不要带,你他妈的没听见么?” 粗暴的极道飞起一脚,把一个根本不听人话的家伙踹出了队伍,冲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人怒吼,催促他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通过这里,往前走,会有人接应你们,别回头……快点!快点!” 恨不得一个个将他们推到狭窄的路障后面去,在后面,不断被火光照亮的道路上,涌动的人群踉跄奔跑。 可就在一片混乱中,山下回头时,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锦川会的若头,还有他们身后那一群狼狈的逃亡者。 “冰上?你这个家伙怎么在这里!” 山下大怒,瞪大眼睛:“难道你从落合家跑了?!” 冰上摇头,被烧伤的面孔抽搐着,崩裂的眼角流下血泪。 “山下,落、落合家已经没有了……” “那落合夫人呢?赤崎先生呢!”山下咬牙,恼怒的一拳揍在他脸上:“就他妈你一个跑出来了!懦夫!” “我想留下来的,山下,是由里子夫人吩咐我们带着女人和孩子,到这里来。” 冰上仅存的独臂抓住他的手,不敢还手,低头哀求:“求你,山下,让他们先过去,叫我做什么都行。” “妈的,要你有屁用!你也给我滚进去。”山下连推带踹的将这个家伙推过去,冲着那些惊慌的逃难者挥手:“快点,快点!” 远处,爆炸的轰鸣声爆发。 更远处,有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山下惨白的面孔。 那是落合家的方向…… . 墙外那些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空空荡荡的大厅里,落合由里子沉默的环顾着萧索的场景,无奈一笑,从先夫手中接过的这个家族,终究无法逃离灭亡的命运。 唯独这个时候,她才能疲惫的撑着身旁的箱子,坐在了地上,看向悬挂在旁边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树荫下的夫妻互相依偎着,笑容甜蜜。 “抱歉啦,阿仲,我撑不住了。”由里子叹息着,捂住腹部的伤口:“你丢下来的烂摊子,也太难为人了。” 无人回应。 枪声越来越近,可紧接着,好像有狂犬一样的嘶吼声响起,咆哮,冲撞,然后枪声再度响起,很快,又在铁腕之下无声窒息。 只有紧闭的大门被艰难的推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蹒跚的走进来,跪在地上,看到了落合由里子,就好像松了口气,安心的笑了起来。 由里子愣住了,“赤崎,竟然没有走吗?” “已经,走不动了……” 遍体鳞伤的男人撑起身体,缓缓摇头:“我是由里子小姐养大的走狗,就让我陪您一起吧。” “说什么蠢话呢,赤崎。”落合由里子摇头,满怀着欣慰:“今天的你,可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啊。” “是这样吗?” 赤崎呆滞了一瞬,低头笑起来,忍不住想要流泪。 能够被由里子小姐养大,能够保护她这么久,能够成为她所认可的男子汉。 真是太好啦。 “这么大了,都还是爱哭鬼啊。”落合由里子叹息,招手:“可以到这里来吗?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好的。”赤崎的手臂撑起身体,一点点的挪过来,坐在了她的身边,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由里子抚摸着他的头发:“害怕吗,赤崎。” “有您在,不怕。”赤崎微笑着,摇头,轻声呢喃:“只是,真想再喝一次啤酒啊。” 再一次的回忆起那一天街头上的笑脸,回荡在麦芽香的笑声,还有那些孩子蹦蹦跳跳的快乐神情。 带着微不足道的遗憾,他闭上眼睛。 大门在轰鸣中,再一次被撞开了,门外的屠杀者们长驱直入,却只看到那一对互相依偎的的母子。 怀抱着睡去的孩子,落合由里子抬头,轻蔑的凝视着眼前的闯入者们。 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剧烈的爆炸中,火光,光吞没了一切。 · 在恍惚中,听见了智子的哭泣,有人抱住了自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已经变成了地狱。 所有人都死了,死在发狂的鬼,死在自己的手里。 “够了,真希,够了……不要再这样了,母亲她,母亲她已经死了。” 流泪的少女死死的抱住了她的后背,唤醒了癫狂的恶鬼。 血泊中,真希茫然的抬头,看到眼前的尸骸狼藉,还有双手染满鲜血的自己。 那些人,全部都死掉了。 被自己所杀死。 不论怎么样的尖叫,怎么样的求饶,都不会又用。先是一拳,再是一拳,脚下的尸体就变成了一团烂泥。 不顾打在身上的子弹,也好像感受不到痛楚,只是不知为何,却无法克制的流泪,哭泣。 真希低下头,凝视着浑浊的水泊中恶鬼的狰狞倒影。 骨质露出,鲜血淋漓。 那就是她自己。 可不论做什么,近江阿姨都不会再回来了——那样收留了自己的女人,那个将一个外人也当做女儿看待的温柔母亲,已经死去。 她无力的跪倒在地上,嘶哑悲鸣。 无声的哭泣。 在寂静里,巨大的铁鸦在她的面前缓缓合拢羽翼,长喙轻柔的探出,像是温柔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 于是,在燃烧的辉光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宛如奇迹。 明明是梦幻一般的重逢,可真希却发现,自己无法露出笑容,无法像是想象中那样的伸出自己的手。 “你很痛苦吗,真希?” 素子小姐低下头,轻声问,“你好像想要放弃,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我不知道啊,素子小姐,不论怎么样,都想不明白……” 真希无力的哽咽,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素子小姐……我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 “很简单啊,真希,你必须再度做出选择——就此倒下,或者继续向前。” 记忆中的幻影蹲下身来,双手扶起她的脸颊,为她拭去了血和眼泪,温柔的告诉她:“不必再追寻其他人的幻影,你不必像其他人一样,真希。还有人站在你的身后啊,她还没有放弃你,所以你不可以放弃你自己。” 被那样充满信赖的目光凝视着,真希却忍不住流泪,像是终于找到家的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素子小姐,我已经……我已经再也不想看到让任何朋友死在我的眼前了!” “那就站起来啊,真希,去向你的敌人战斗。” 只属于她的神明抚摸着她的长发,庄严又严肃的告诉他:“我将见证你,真希,你还没有倒下。” 她说:“属于你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伴随着她的话语,最后的神性焕发光芒,化作了辉煌的轮廓,融入了破碎的躯壳。 抚平了痛苦,治愈了肉体,最终和灵魂结合为一。 这是来自少司命的赠礼,独属于她的奇迹。 ——天国谱系·圣痕【阴魂】! 就在远方冉冉升起的辉光照耀之下,化为恶鬼的少女抬起头,拭去了眼泪,再度凝视着眼前的苦难尘世。 还有远方渐渐走来的敌人们。 铁鸦再度展开双翼,化为了燃烧的沉重斧刃,落入了她的手中。 握紧。 “不要害怕,智子。” 真希缓缓的起身,挡在身后的女孩儿前面。 她说,“我会保护你。”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 属于她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在她们的身后,阴暗的天穹之上,有银色的辉光升起。 那是展翅翱翔的鸦群。 就好像点点星光降临在这昏暗的世界里。 它们掠过破碎的天空,龟裂的大地,掠过了废墟,照亮逝去的老人嘴角,安详的笑容。引导着迷茫的魂灵,抚慰着痛苦的眼泪。 最终,落在无助者的面前,再度将那些黯淡的眼瞳点亮。 驱散黑暗。 眼泪会流尽,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绝望也会有所竭尽。 从黑暗的世界里,有火焰被再度点燃。 就在这地狱之中,无数不甘沉沦的眼瞳睁开,吞吃绝望,从苦痛中爬起,向着眼前的敌人咆哮。 他们还活着。 还没有死亡。 所以,还没有放弃! 煌煌光焰,从地狱之中升起。 “对啊,槐诗,这样才对!” 在唤龙笛的投影之前,罗素已经握紧了拳头,瞪大眼睛。 “不必担忧,也不要犹豫,不要去恐惧——你是天定的英雄,是天国的继承者,是理想国最后残存之地的代理人。” “你绝对不会是一个孤独者。” 他轻声呢喃着,眼瞳里燃起欣喜的辉光,“你是,未来的太阳!” 不论在多么幽深的黑暗里,英雄也会在站在比谁都光辉的地方,令人向往。 “看到了吗,艾萨克!” 他狂热的呢喃:“我们的太阳升起来了!” 属于我们的,属于未来的……太阳! 你的时代已经迎来前奏,槐诗。 现在,去向他们,向地狱,向这个世界展示——理想国的光未曾熄灭。 乌托邦依旧存在于世界之上! 第七百八十章 现在 感谢piemon912的盟主 就在此刻,全世界的探镜俯瞰之下,天穹之上的阴云剧震。 无数宛如星辰的辉光从其中升起,汇聚一处,撕裂了涌动的黑暗,令黎明的辉光照落。 在观测之中,所有探镜所获得的数值开始飞速变化,警报声不绝于耳。 沉淀密度、深度趋势乃至源质平衡开始剧烈的波动。 所有观测仪器的屏幕上,那些繁复的曲线好像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着,彼此交错纠缠,警报声不绝于耳。 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其中缓缓凝聚,扩散,改变一切! 那是未知的神迹刻印。 在旋律的主持之下,神迹的残痕自大地之上运转,遍照一切,降下救赎与解脱。 在毁灭要素的侵蚀和沼人症的感染中,无数混种的灵魂状态迎来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摒弃地狱! 白银之海的投影里,那一片扩散的黑影在飞快的消散。 迅速暴涨的歪曲度戛然而止。 紧接着,修正值从无到有的浮现,迎来了飞速攀升……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天穹之上探出,扯住了坠落的大地,死死的握紧,不容许它再降下一寸! 原本岌岌可危的下坠竟然在剧烈的震荡中渐渐延缓。 现在,在屏幕上,深度指数不断的变化,牵动了所有人的眼瞳,令他们目不转睛的凝视,见证着奇迹的到来。 深度……停止了下跌! 整个丹波内圈,停止了坠落!在那些不甘愿沦落进地狱的灵魂拉扯着,血和火中的城市艰难的向上攀爬—— 不止是来自鸦群的力量,那也不是槐诗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完成的奇迹。 那是无数苦痛和绝望中的魂灵在奋力挣扎,死死的抓着悬崖边缘的那一线希望—— “这就是答案!” “你们,看到了吗!” “丹波内圈拒绝了地狱!” 决策室内,寂静的空气里,罗素的投影提高了声音,竭尽全力的向他们呼喊:“他们不是危害世界的隐患,这一切尚有被救赎的价值!” 在他身后,屏幕上终于显示出最终的结果。 ——丹波内圈【深度0】! 在沉默里,最终的决议终于结束。 “这是来自统辖局的正式许可,罗素先生。” 秘书长叶戈尔起身,将手中的文件递交:“如你所愿,接下来丹波内圈的将交给你们解决,希望最终的结果不会让人失望。” “当然。” 罗素微笑:“一切后果,将由象牙之塔负责。” 那一瞬间,京都之上,铁幕阴云陡然一震。 在阴云的背后,平流层之上的湛蓝天穹骤然破碎,有庞大的海市蜃楼浮现,悬浮在丹波内圈的阴云上空。 来自边境的相位投影覆盖了一切。 好像悬挂在世界之间的奥秘轴心那样,无声运转。 象牙之塔! “看来这里用不到我了啊。” 地狱之门的前方,沙赫仰望着天穹,耸了耸肩,不知道是轻松还是遗憾,只是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走吧,宫本。”他说,“没空给你道别了,接下来的工作还多着呢。” 他说,“我们总要珍惜时间。” 宫本颔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僚与旧识们,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坦然一笑,躬身道别。 转身随着沙赫走进地狱之门的黑暗里。 “老师,谢谢你。” “主动往火坑里跳还说谢谢的傻子,你还是第一个。”沙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我带过最差的那一届啊。” 宫本颔首,尴尬的笑了起来:“大概是吧。” 在他们身后,地狱之门,轰然合拢! 存续院记录:现境时间凌晨六点四十五分,净化序列取消。 等待耗时——十七分十四秒。 . 地狱之门关闭的同时,就在象牙之塔的投影中,无数光彩自其中流溢而出。 因为,图书馆的钢铁之门轰然洞开。 在图书馆内,孤独的老人依旧倚靠在那张椅子上,永远不分白天黑夜的打着瞌睡,口水滴落,染湿了一大片衣领。 就在他的身后,虚空中却有一个少年的轮廓缓缓浮现。 肤色靛蓝的少年赤裸着上身,慵懒的坐在绿茵与花草之间,头戴金冠,插着孔雀的翎羽,手中握着一支象牙雕刻的长笛。 无数飞鸟和走兽拥簇在他的周围,当他垂眸细笛的时候,虚空中便传来无数魂灵虔诚的颂唱,令那庄严的旋律回荡在天地之间,把持着万物的轮转。 “竟然骗icu里的老人跑马拉松?可是犯法的啊,罗素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摇头叹息,缓缓的,抬起了手中的长笛,眼眸垂落,慈悲的俯瞰万物。 神圣的旋律于此奏响。 响彻天地! 神圣与罪恶,永恒与起始,真理与谎言,苦难与折磨……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指尖盘旋,万物与旋律之中轮转。 于此再次宣告,此乃伟大战争的史诗,为天地万物的福祉—— 将长眠中的一切,尽数唤醒! 而就在他的身后,图书馆的最深处,无数沉寂的天国记录浮现辉光,紧接着,那些曾经的历史、沉睡在事象中的精魂自长眠中苏醒。 它们,应召而来。 所有古老的记录在旋律中脱离纸页,数之不尽字符飘飞在空气之中,汇聚成潮,顺着彩虹桥的引导,挣脱了边境和现境的束缚,跨越了亿万里的距离,延伸向了彼方的大地。 恰如万军从天而降那样! 它们彼此交织,化为了繁复的华章。当重叠在一处时,无数定律就形成了崭新的框架,将丹波内圈笼罩在内。 庄严神性于此运行,令【真理恒昌】框架陡然一震,浮现无数裂隙。 ——【创世论·薄伽梵歌】! 来自象牙之塔的力量降临于尘世,同无何有之乡的力量碰撞在一处。 而在图书馆中,老人手中的铜杖敲落。 “舞台已经备齐了,小子。” 随着那一双浑浊的眼眸抬起,灼灼烈焰便从眸子中浮现,投向尘世。 他:“该你登场了!” 于是,薄伽梵歌的颂唱声响彻天地。 来自天国谱系·维持之路的力量涌现——五阶·奎使那! 【真理恒昌】的框架再度动荡,一道惨烈的缝隙浮现其上,紧接着,一缕璀璨的流光垂落,穿过裂隙,笔直的下降,没入了埋骨圣所的门扉。 海量的源质沃灌,席卷,带来了最后的质变。 此刻覆盖了丹波内圈的静谧之梦顿时,激起了千百层涟漪,彼此汇聚,重叠一处,化作滔天的海潮。 “真是壮观啊,槐诗……这算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在象牙之塔的最中心,彤姬轻声感慨着,笑了起来:“或许,比起‘怀纸素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才是独属于你的神迹吧?” 在她的面前,重建才到三分之一的乌托邦主机无止境的抽取着源质,伴随着她的动作,由她亲自主持打捞出的‘至高中端’轰然运转,降下了权限。 以此为桥梁,强行接管了少司命的圣痕! 时隔七十年之后,以同一个灵魂为轴心,至高中端与命运之书再次链接在同一处,曾经天国的神圣投影再次涌现。 那一瞬间,从丹波内圈破碎的长街上,坍塌的废墟里,焚烧的火焰中……有数之不尽的残影轮廓浮现。 无穷尽的死亡于此汇聚。 以少司命的投影为凭,那些逝去的魂灵再度睁开眼瞳,从影中国度里眺望着这个世界,仰望着天上奇迹的辉光。 依稀能够分辨他们出曾经的模样,可那样的眼神里已经再无愤恨和绝望,变得平静又安详。 不是因为神迹的垂怜,而是因为希望的到来。 坚信着,这个世界存在着‘未来’。 就这样,那些逝去者微笑着,遵循着大提琴的悲悯旋律,一步步越过了燃烧的旌旗,消失在埋骨圣所尽头的黑暗中。 自这稍纵即逝的天国之梦里,迎来了永恒的安眠。 埋骨圣所的门扉渐渐崩溃。 无声消散。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我听见第四个活物说,你来。” 彤姬轻声呢喃,“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作死,阴府也随著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死亡、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就这样,伴随着她的话语,在消散的生之神迹之下,铸造熔炉中,有来自死的权柄汇聚而成! 那一瞬间,大司命·槐诗,睁开了眼睛。 凝视着天空、大地,以及一切。 “你好啊,世界——” 他轻声说,“我回来了。” . . “干得漂亮,少年!啊,不对,都是十八了还能叫‘少年’么?‘青年’?感觉怪怪的……” 坍塌的废墟之上,柳东黎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欣慰的笑着:“总之,我要封你做世上第二帅呀。” 他抬起手,拭去了嘴角漆黑的血迹。低下头,端详着手中的笔记,然后用铅笔将倒数第二行划去。 只剩下最后的事项等待完成了。 “从时间表来看的话……”柳东黎挑起眉毛,嘲弄的看向远方:“接下来,可就是某些人无能狂怒的时间了啊。” 伴随着他的话语,帝国酒店,轰然坍塌。 从庞大的地下设施之中,有数十道粗壮而狰狞的畸形手臂延伸而出,长的就像是看不见尽头那样。 而在天空中的破碎的阴云里,有同样的手臂垂落,彼此纠缠,交织。 死死的拉扯。 不容许和至福乐土的共鸣断绝。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点! 愈使的面孔之下,无数猩红的复眼浮现:“汝等,痴心妄想!” 自无数交错的手臂之间,通向至福乐土的门扉再度开启。 失去了镜界作为中转之后,如今的至福乐土和现境的连接变得前所未有的薄弱。可只要有愈使在这里,那么随时就可以将自身的躯壳化为通路,再度打开乐土之门。 “——吾非一人,吾乃众也!” 以有史以来无数的病症与瘟疫为投影,所诞生的愈使,绝非是个体,哪怕代表牧场主融合了永生之兽的细胞,成为了沼人症的具现,它依旧还存在着庞大的力量。 钟声响起。 饕餮之时以至! 此刻,在他的呼唤中,神圣的光芒从乐土大门中涌现。 无数背生双翼的圣洁身影从地狱之中降临,铺天盖地,化为潮水。那是独属于乐土的地狱大群——猎食天使! 而在到来的瞬间,就有大量的天使被愈使所吞噬。 确切的说,是被来自深渊的精髓所侵染,强行转化成了更加上位的存在,变成愈使的延伸。 只是瞬间的腐烂和重生,本质已经截然不同。 瘟疫,降临! 第七百八十一章 大司命(感谢Piemon912的盟主 重重黑影宛如陨石,从血肉和灾厄所构成的大门中飞出,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一样,降下瘟疫。 槐诗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了个喷嚏。 开始发自内心的怀念起‘大狗模式’来,虽然不当人,但至少还有一嘴‘铁浆喷吐’这样的大范围伤害技能。 一口不够喷两口,也就费点吐沫的事儿。 等他从自己竟然转化为大司命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双手。 还是三阶。 三阶的大司命! 彤姬那个黑心女人竟然没有晃点自己,真的完成了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迹。 自他的灵魂之上,过于暴虐和冷酷的神性煌煌运转,化为了庄严的冠冕,带来一阵阵灼烧感。 没有彻底质变的灵魂是无法承载它的力量的。 槐诗本应该在瞬间被焚烧殆尽,可那些由纯粹的死亡所构成的神性却并未曾对他有过任何的妨害。 哪怕没有深渊灾厄的载体去代替他承受这一份负担。 简直尤如臂使。 只要槐诗心念一转,笼罩了灵魂的神性就会在瞬间引发四阶独有的源质质变,不论是温暖柔和的生机还是暴虐冷酷的死亡。 简直像是在ae86里塞一台f1赛级发动机,甚至更有超出。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几乎以为是‘权天使’的喷气式作战引擎再度附体,只要他随意的拧动油门,就会爆发出足以冲上天穹的力量。 爆发力再度增强,速度也迎来了质变。 右臂之中的铸造熔炉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可随着槐诗意志,便随时能够金铁和血肉之间转化。 当内部结构解离展开之时,手臂内繁复的核心中,永恒燃烧的炼金之火竟然也转化为了纯黑。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的变化,但已经来不及察看。 当他从这短暂的专注中转醒时,便听见面前传来的风声,不假思索的抬起手,美德之剑下意识的上挑,拨开了劈斩的长戟。 紧接着,剑锋随着槐诗踏前的动作,自空中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绕过了长戟的封锁之后,贴着戟身向上划出,轻而易举的削去了笼罩铁甲之下的手指。 在地狱气息的刺激之下,美德之剑的剑刃上亮起辉煌的焰光,槐诗的手臂下压时,便势如破竹的斩断了那一条足以比拟钢铁的手臂和上面厚重的甲胄。 而当槐诗所迈出的那一步再度踩在大地上的时候,他已经伫立在三米余高的猎食天使之后。 在他身后,那两道锋锐的羽翼骤然断裂,伴随着猎食天使的头颅一起。 坠落在地。 鲜血喷涌而出,可庞大的躯壳却在迅速的坍塌。 大司命神性所带来的源质质变从平滑如镜的切口之上扩散,所过之处,不论多么坚实的躯干和器官,都尽数在死的权柄之下化为飞灰。 血气蒸发,尸骨无存。 只有在那迈步所掀起的微风中,地上苍白的飞灰随风飘散,散发出刺鼻的气息。 硫磺与盐。 堪比炼金术一样的净化,将敌人自形骸上彻底灭绝,甚至将其中灾厄的力量也彻底解离为了最基础的物质。 瞬息间,下意识的反应,纵横地狱的猎食天使便已然授首。 那姿态轻松又写意,说不出的挥洒自如,槐诗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死了,毫无任何实感。 一个气泡出现了,一个气泡破灭了。 “你们,都这么弱么?” 他抬起头,好奇的发问,于是,在他的面前,难以窥见尽头的地狱大群中浮现无数饱含震怒的猩红眼瞳。 紧接着,好像有一阵飞鸟腾空而起的声音迸发。 那是无数弓弦的震动。 有模糊的黑云从天空之中扩散开来,撕裂空气,迸发轰鸣。 那些以骨质精心雕刻而出的箭矢此刻燃烧着碧绿的邪炎,化为铺天盖地的暴雨潮汐,向着向着大地坠落。 铁光骤然从空气中浮现,劈斩,只留下了一道稍纵即逝的轨迹。 紧接着,便有一道碎裂的箭矢飞迸而起,被弹开,坠落在地。槐诗再度挥手,铁光的残痕横扫,又是一道骨箭破碎。 随着大地在箭雨之下动荡的剧震,有源源不断的箭矢从槐诗的眼前被弹开,轻而易举。 一开始还稍显迟滞和凌乱。 可很快,他就变得游刃有余,右手随意的挥洒时,往往便有数道箭矢被随意的隔开。 看得到! 以太化完成之后的动态视力和神经反射已经将一切变化映入眼中。 敏锐程度再度攀升的死亡预感,就连每一道箭矢的威胁等级都能够分辨的清清楚楚。 甚至不必每一支都全神贯注的提防,漫天数之不尽的骨箭在槐诗的双眼中已经分出了先后和主次。 只要将挡在自己面前的箭矢拨开,其余的根本不必在意。 弹指间,箭雨呼啸而过,而槐诗方圆百米之内却已经像是长满了荆棘,被灌入泥土之中的骨箭断裂,有浓厚的惨白色浓雾从其中升起,扩散开来,腐蚀的铁石嗤嗤作响。 可当飓风骤然扩散,吹散那些饱含着无数病菌毒株的雾气时候,本应该化为枯骨的槐诗却依旧安然无恙。 只是抬手,将头发里生长出来的绿芽和藤蔓摘下来,随意的丢进身旁泥土的坑洞,踩一脚之后盖上了土。 “就这样么?” 槐诗手中,悲悯之枪垂落,令龟裂的大地之上迅速生长出一丛丛纯白的鸢尾,青冠龙的衰老之毒随着腐梦瞬间扩散。 “这我也会啊。”他轻声说。 只是弹指间,庄严的枪刃就已经将前方的拦路者撕裂,挥洒鲜血,自猎食天使的阵列中凿开了一道惨烈的缺口。 腐烂之梦里有无数恶意滴落,沃灌着纯白的花丛,令烂漫的花草扩散,吞没了根须之上缠绕的枯骨之后,就散发出清新又纯净的香气。 轰! 雷鸣巨响骤然迸发。 槐诗向前的动作戛然而止,被凭空迸发的庞大力量击退,自地上划出了数米。 当他再度抬头,便隔着嗡嗡剧震的怨憎之刃,窥见了猎食天使缓缓分裂开的阵型,还有从其中走出的灰黑色身影。 被无数瘟疫和猛毒所缠绕着,浸泡在永恒的苦痛和治愈之中,那一具枯萎干瘪的躯壳上不断的滴落腐臭的浓汁。 可偏偏头上却带着庄重的红白之冠,身披黄金所铸就的铠甲,宛如法老王那样肃冷威严。 在漫长的时光中,愈使颉取瘟疫的精髓,结合了深渊之中的诅咒之物之后,所凝聚的宝贵化身之一——【衰败法老】! 现在,枯萎如干尸一样的法老再度抬起手臂,手中巨弓之上缠绕着一层层诅咒的裹尸布,而空无一物的弓弦缓缓拉开。 明明毫无箭矢,却有无形的力量汇聚,无形无质的疫病自他的手中凝聚为一线若有若无的轮廓。 那是腐梦也无法抵消和豁免的恶毒之咒,自扩散之疾中所萃取出的精髓。 只是隔空指着,就令槐诗体内源质中生败的无数病毒原型出现了本能的反应,做出了提示。 “天花?” 当槐诗恍然呢喃的瞬间,破空的凄啸就自百步之外迸发。 死亡预感再度涌现。 咒毒之箭已然近在咫尺,这一次,锁死了槐诗的灵魂之后,他已经逃无可逃。 回应它的,是槐诗头顶闪现一瞬的肃冷冠冕,庄严的神性以纯粹的死亡带来了漆黑的源质质变。 当怨憎之刃劈斩时,锋刃之上血色便喷薄而出,好像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赤红色。 稍纵即逝的一瞬。 刀锋之下,天花的咒毒悄无声息的溃散,分崩离析。自槐诗的面孔之上,只有一片疱疹悄无声息的浮现,又迅速迅速龟裂剥落,重生的皮肤毫无瑕疵。 衰败法老的狰狞面孔毫无表情,只是再度拉开了手中尸衣所覆盖的大弓。可这一次,连眨眼的瞬间都没有……槐诗,已经近在咫尺! 毫无任何前兆和延迟。 这是念动即至,百米之内能够比拟光速的‘影葬’! 往日的短暂准备和酝酿已经不再需要,源质化之后转化为阴影进行穿梭,然后再度自阴影之中凝聚浮现,整个过程快到仿佛省略了那样。 怨憎之刃已经对准了他的脖颈,横扫! 衰败法老手中的尸衣大弓骤然扭转,抬起,格挡在怨憎之刃的前方,火花飞迸,龟裂的尸衣之后竟然浮现骨骼的质感,而长弓之上仿佛由某种兽筋所搅合成弓弦则渗出鲜血的痕迹。 婴儿啼哭的声音从弓弦的震颤之中响起。 可紧接着,衰败法老僵硬在原地,因为槐诗已经消散在眼前,只有美德之剑的剑刃已经从后背穿出,撕裂骸骨。 等它在震怒之中头颅扭转,向着身后时,身后已经空空荡荡。 愤怒之斧劈斩,斩碎了裙甲之后,势如破竹的将他的右腿从躯壳上拆分,浓汁还来不及滴落,槐诗就已经闪现在左侧,抬起脚,猛然踹在它的腿弯之上。 骨骼碎裂的凄厉声音迸发,法老王单膝跪地,手臂想要将自己的身体撑起,可悲悯之枪已经从后背贯入,将它钉死在了地上。 等它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槐诗已经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样。 手中的怨憎之刃抬起,对准了它撑起身体的左臂,斩! 瞬息间,在这三步之内,影葬穿梭的残影接连不断的浮现,一段,二段,三段,四段,五段,六段…… 当槐诗第七次闪现的时候,它就已经被斩成了碎片,彻底肢解,第八次,愤怒之斧,腰斩! 一直到第九次,美德之剑向下刺出,干脆利落的贯穿了那一颗从脖颈之上脱落的头颅。 辉煌的光焰点燃。 干瘪的头颅连带着它法老王的冠冕一同焚烧成了盐与硫磺的灰烬! 可胜负依旧还未曾分晓。 在灰烬之中,地上的尸衣大弓骤然悬浮而起,衰败法老的身躯重新汇聚,自灰烬之中重生! 只要瘟疫之毒的灾厄不灭,只要地狱中的愈使尚存,他的化身随时都可以再次苏醒! 这一次,有撕裂的声音响起。 槐诗的手掌,五指并起,鼓手运用,已经在瞬间贯穿了他毫无防备的躯壳,深深的没入了干瘪的肺腑之中。 握紧它在各种香料覆盖之下依旧散发出恶臭的心脏。 “说起来,还没有用过这个。” 槐诗凝视着他呆滞的眼睛,右臂无声的转化为了金铁。 他说:“铸造,开始!” 那一瞬间,衰败法老的身体骤然抽出起来,自口鼻之中,有漆黑的火焰喷涌而出。恐怖的热量自内而外的扩散,吞没了它的躯壳还有手中的大弓…… 那不是真实的火焰,而是来自炼金术中无数奇迹的变化而形成的解离现象。 炼金之火的力量伴随着熔炉的力量扩散,瞬间将它吞没在其中。 这不是杀死……而是来自炼金术的【转化】! 在大司命的神性结合了圈禁之手的灵魂之后,便形成了和少司命的影葬对应的天赋能力——‘阳生’! 从影中埋葬,然后自烈日之下重生。 ‘影葬’是将自己转化为源质,紧接着以影的形式实现迁跃和穿梭的效果。 而‘阳生’则截然不同,它的力量是强制性的将对手的源质、灵魂乃至圣痕转化为暗影,然后逆向进行源质淬炼! 彼此的属性和本质越是贴近,这一份转化的强制力就越是强悍! 这才是天国谱系的升华者将大司命当做‘第一威胁’的最大原因,除了这一份和深渊过于贴近的本质让大司命在针对深渊生物时无往不利之外,同为天国谱系的其他升华者也在它的特攻范围之中! 在这一份针对灵魂和圣痕的粗暴转化之下,不论是多么坚固的结构都会造成无法修复的破坏。 可当阳生的转化同圈禁之手、铸造熔炉和炼金之火融为一体时,槐诗就能做到其他大司命所无法完成的精细加工。 就好像现在—— 弹指间,衰败法老被漆黑的火焰焚烧殆尽,融化的尸衣大弓则在哀鸣之中寸寸断裂……而铸造,已经结束了。 飞扬的硫磺和盐之中,槐诗的五指缓缓展开,展示着手中的那两颗璀璨的宝石。 一颗猫眼石,一颗祖母绿,那是汇聚了猛毒与诅咒之后所形成的结晶,不折不扣的边境遗物。 “刚想起来,难得出一趟远门,总要给学生们带点礼物才行。” 他微笑着,抬起头,轻声反问:““我可太喜欢这功能了!你们呢?“ 无人回应。 死寂之中,猎食军团的阵列之后,重重森冷的身影浮现。 好像已经在毒液中浸泡发胀的臃肿的少年,黑纱笼罩之下腐烂的贵夫人和头戴诡异铁冠的畸形怪人…… 来自愈使的化身重重降下。 而猎食军团已然完成了最后的合围,此处已经在不死不休的绝杀陷阱之中—— 风中传来了死亡的气息。 “这么放肆的么?午夜游行要在天亮之前收尾,这可是规矩啊。” 槐诗抬起头,凝视着天穹之上,【真理恒昌】与【薄伽梵歌】之间彼此的冲撞和斗争,以及阴云之后渐渐照下的阳光。 天要亮了。 “现在,放纵的时间要结束了,各位,连带着你们一起。” 大司命的双手缓缓展开,握住美德与怨憎的柄,平静的向敌人宣告:“一切都必须归回正轨。” ——回归,我的,正轨! 那一瞬间,槐诗踏前,随着刀剑碰撞的铿锵蜂鸣,炽热的光芒从槐诗的双眸中涌现。 昭告战争与死亡的到来! 第七百八十二章 火箭 对于原缘来说,依旧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下午。 在昼夜循环独立于现境的边境里,每一天都过的波澜不惊,一眼就看得到头。 上午的时候时候去马场帮忙,顺便练剑三个小时,下午的时候根据老师留下来的教材自习,做笔记,不懂的内容记下来,发到他的邮箱里,顺带监督林十九不要乱搞事情,如果搞出事情的话就得把他揍一顿,然后再去料理手尾。 不过大多数时候林十九下手都挺干净,给她省了不少事情。 再加上每天大概五个小时的练琴的时间,每周两次的象牙之塔交响乐团的内部合奏练习,然后还有半个月一次,代替槐诗修订其他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 虽然老师经常很久都不回复邮件,偶尔会感觉有些焦躁,但大多数时候却充实又繁忙。 只是,在偶尔在练琴的间隙会走神。 老师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教室门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令她的琴弓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便看到林十九狂奔而来,一把推开教室的门。 还来不及说话,原缘就反应过来:“你又被人追着砍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山君大剑,“人在哪儿?” “不、不是……没有!” 林中小屋瞪大眼睛,喘了半天才喘过来:“我跑路别人怎么可能抓得到?不是我,是我们学校!我们学校上电视了!” 就这? 原缘不解的看他一眼,低头,继续练琴:“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稀奇的?” 林中小屋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终于抓住了重点:“老、老师他也上电视了!” 原缘的动作一顿,四季协奏曲的急奏中出现了一个错音,戛然而止,眼神就变得危险起来:“你说什么?” 在老师出门了一个月之后,林中小屋忽然跑来跟她说老师上电视了? 这是什么新型的骗术么? “真的!” 林中小屋急死了:“你信我呀!” 一言既出,原缘的神情越发的不信任起来:“小十九,你该不会玩什么整蛊把戏吧?” “学校都公屏转播了,你自己看!” 林十九掏出手机来,直接给她看画面:“就在明日新闻的暗网直播间!全境网络直播,观众已经超过四百万了!” 原缘将信将疑的接过。 进入直播间的第一个画面,就看到每天给自己打电话报平安的堂弟在砍人—— 血雨腥风之中,的卢鸣叫,骑士自猎食天使之中穿出,已经被染成了血红。 自他的手中,三戟叉的前端早已经断裂,只剩下半截残刃。可那半截残刃之上,却迸射出万军难敌的锋锐辉光! 随手,将枪身上串着的对手摔在地上,紧接着碗口大的马蹄践踏而下,宛如铁桩夯击那样,血肉成泥! “来!” 碎裂的面甲之下,那个少年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再度抬头时候,便睥睨着眼前的敌人们。 嘲弄微笑。 “这才刚刚开始呢!” 的卢的马蹄践踏大地,迸发铿锵的声响,紧接着,虚空中就仿佛回荡起千骑万乘疾驰时的轰鸣。 以一人之力,比拟万乘之军。 “伯父的‘一骑万乘’,还有二爷爷的……‘我心如铁’?” 原缘第一个反应不是恼怒,反而感受到一阵欣慰:“变强了啊,阿照。” “嗯?”林十九感觉自己好像见了鬼:“你怎么不着急的?你堂弟这身上……哇,血都是绿的,这是嗑了什么药了?一下子进度这么快!” 原家和林家同样是圣名传承者,而且基本盘都还在东夏,大家这么多年了,你杀我,我杀你,你划水,我摸鱼,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 原氏的‘传家碧血‘,这已经是传承了千年之后形成的源质质变了。但十五岁觉醒是不是夸张的有点过头了? 看样子已经到了‘丹心纵死还如铁,碧血长埋未化燐‘的天命融合阶段。 这可是原家的锁血挂,号称‘丹心不死,碧血不尽‘,不然按照历代原家年轻人的性格,估计早就莽死在不知道哪里了。 羡慕的林十九眼珠子都要掉了。 至于‘一骑万乘‘,那就完全是原氏冲阵的大招,别说学的会,历代原家能用的出来的都不过十指之数。 林中小屋几乎怀疑他被掉了包。 可这一副‘上火之后管你他妈多少人老子单枪匹马全部干翻‘的屌样,脑子一热敢去硬撼至福乐土的猎食军团的,除了装逼王原家之外数遍整个东夏又还能有谁? 况且,这还不算夸张的呢…… 在相位探镜的视角转换中,整个丹波内圈的动乱景象就浮现在眼前。 天穹之上飞舞的鸦群和地上据地而守的那些极道,乃至无处不见的阴魂,以及天穹之上碰撞在一处的【真理恒昌】与【薄伽梵歌】的庞大框架。 当神性叙述者、英雄引领者的力量与创造主的力量冲击在一处时,神明之力与定律之间引发的连锁反应,形成了笼罩数百里的诡异气相。 乃至最后,大地之上的,血海尸山。 原缘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老师。 可已经不再是印象中那样永远温和的微笑,而是变得酷烈又残忍,像是野兽那样,可比野兽更加的疯狂。 一个人,向着猎食天使们发起挑战,同自己远胜于己方数百倍的敌人厮杀。 自重围中一步步开出了蜿蜒的血路。 难以想象那是由人类缔造的斗争,也无法想象,会有人如此工于心计的将杀戮的技巧推上如此的高峰。 那是屠杀的展览。 自刀剑的劈斩和交错之中,死亡就降临在此处,就在他的手中。 十倍的围攻,百倍的数量和千倍的敌人无法杀死他,反而像是野草,任由收割。 直到最后,再分不出那究竟是他自己还是敌人的血,只有那一张肃冷的面孔之上,神性的冠冕浮现。 降下死亡! 在漫长的呆滞里,原缘愕然的瞪大眼睛,凝视着画面上的一切。 下意识的小手一抖。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用林十九的账号送出一艘黄金火箭。 旁边的林十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那个……” “嗯?”原缘‘不解’的看过来,令林十九的表情一阵抽搐:“咳咳,没事儿,反正都是赃款……” “以后……以后注意点,这样不好,都是同学们的血汗钱。” 漫长的尴尬里,原缘咳嗽了一声,移开视线,大家装作无事发生。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登陆账号。 【‘圆圆不圆’送出了十艘黄金火箭。】 画面上,十道火光从乐园同好会的弹幕欢呼中缓缓升起,瞬息间,原本那些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评论消失不见。 可紧接着,火箭的动画瞬间消失。 在闪金色的画面抖动中,一条七彩的弹幕在慷慨激昂的音乐中升起。 【管理员·‘海拉’送出了一艘太空飞船】! 那光芒如此璀璨,照亮了屏幕前少女幽深的眼瞳。 那一瞬间,林十九从原缘皱起的眉头里嗅到了不妙的味道,眼角克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没错,那是战争…… 粉丝之间的战争,到来了。 . . “别他妈光发火箭挡屏幕好么!” 宽阔的办公室里,白发的中年人看着眼前一片片火箭遮住的画面,忍不住恼怒的拍着桌子,“现在这群小姑娘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看直播了?” “咳咳,里面也有几个我们这边的。”对面的米歇尔咳嗽了两声,“我刚刚看到了,还有两条我们学校的……可是阁下,你为什么也要送火箭? “……顺手,顺手,这不凑个热闹么?” 中年人尴尬的挠了挠白头发,只能转移话题,看着屏幕上被惨烈分尸的腐烂贵妇,缓缓摇头:“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阁下。” “三阶的大司命,看来罗素那个家伙是铁了心的要将他培养成继承人了啊。”谱系之主感慨道:“毕竟是老前辈,一旦动手就雷霆万钧,半点面子都不给。” 同样的秘仪和方法,美洲谱系内也有类似的传承,丽兹三阶的时候就能融合‘左蜂鸟’的神性。 但那是神明贵血传承者的独有待遇,其他谱系的传承也或多或少都有着这样的限制。 如今象牙之塔竟然下了这么大血本,看来是要力捧这个年轻人成为下一代天国谱系的代表了。 如此高调的行事方法,不符合象牙之塔往日的形象,或许这是罗素决定再度插手现境事务的一个讯号。 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之后,象牙之塔已经不打算再当看客。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得了。从最新的情报上来看,半个月的时间在丹波内圈内奠定权威,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十几万人从地狱中拉出来……简直是奇迹。” 中年人看向旁边默默翻白眼的米歇尔:“好像上次你也被弄得灰头土脸?” 米歇尔面无表情:“是很不错的年轻人,这一点我承认——不论是才华能力与行事风格,都无愧与英雄的称谓。 至于道德败坏反而是细枝末节。 可惜,毕竟太年轻,恐怕不是愈使的对手。” “谁知道呢?罗素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风格,说不定有什么后手……不过,为什么我们不能加把火呢?” 中年人淡定的依靠在椅子上,五指之间,缓缓的旋转着一枚古老的金币,在他身后,却有羽蛇的威严身影缓缓升起。 伴随着玛雅金币的回旋,有来自羽蛇的赐福降下,令那璀璨的光芒里,浮现出那个那个年轻人的侧影。 照亮了中年人的微笑。 米歇尔愕然发问:“美洲谱系要表态么?” “不然呢,左右不过是个顺水人情,总要表达一下立场。” 中年人说:“道格拉斯脱离瀛洲不符合美洲谱系的利益,只要他存在一日,就是美洲谱系远东战略的一环。 况且,当年他争夺谱系之主时越了界,几乎引发了内乱,本来应该处死的才对,可白冠王沉睡之前留下的遗命却让他流放到了瀛洲,苟全性命。 这就是老兵不死的意思。 白冠王想要为自己的心腹下属留一个善终。 这么多年来,美洲谱系的优容都依存于此,可现在亚瑟不愿意无声凋零,想要离开瀛洲,就是违背了祂的法令,现境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处。” 自他的手中,凝聚着羽蛇祝福的金币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升起。 可就在那一瞬间,镜头的俯瞰之中,便有煌煌烈光,从天而降—— 中年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难以置信,却忍不住失笑: “这都有人抢着来?” 在画面上,无数光华一阵阵呼啸而至! 来自四面八方! 第七百八十三章 祝福 十分钟之前,东夏的清晨。 古老的宅院。 端着搪瓷缸子的老人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刷牙洗漱,只是放下手里的东西之后,看着庭院,忽然沉默了很久。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之后,直截了当的说:“守静吗,拿一封表文给我。” “……这么突然?”电话另一头的人愣了一下,“你要哪一封啊师傅?” “我想想。” 郭守缺沉吟片刻之后,问:“稷下的收藏里,我记得有一封《太白阴经》的《祭蚩尤文》吧?我急用,还个人情。” “好。” 稷下的校长没挂电话,伸手拿起了座机,半分钟不到,一只头顶着木匣的小狐狸就从院角的小门里溜进来,放下木匣之后甩甩尾巴,嘤嘤叫了两声,跳起来吊起一条腊肉,撒腿就消失不见了。 都跟着玄鸟学了坏。 来这儿的山精水怪,有事儿没事儿都喜欢薅点羊毛回家。 这一次郭守缺却没心思骂人,而是低头,打开了面前的匣子。 在开启的木匣里,昔日尘封多年的表文重见天日,孕育了千年的古老墨痕之间,饱满的杀意几乎冲霄而起,幻化为一缕凌厉的白虹。 “好,就这个了。” 郭守缺想了一下,轻声笑了起来:“倒也算是一份薄礼。” 隔着收音机里传来的嘈杂巨响,就好像窥见了异国天穹之下的杀戮和死亡那样,再度见证了那一缕尊贵神性冉冉升起的模样。 如此熟悉。 “你的时候到了,小子。” 在他的十指之间,一缕明艳的火焰浮现,照亮了老人的笑容:“让老朽扶你一把——” 祭文瞬间被火焰所吞没。 可其中无数古老的字符却好像融入了烈火之中,缓缓升起,舞动着,化为了直达天庭的浩荡回音。 那是自人间所书写的痕迹,由人类所编制创造出的神话。 “炎帝之后蚩尤之神曰:太古之初,风尚敦素,拓石为弩,弦木为弧。今乃烁金为兵,割革为甲,树旗帜,建鼓鼙,为戈矛,为戟盾。 圣人御宇,奄有寰海,四征不庭,服强畏威,伐叛诛暴,制五兵之利,为万国之资。皇帝子育群生,义征不德。戎狄凶狡,蚁聚要荒……“ 在火焰的照耀之下,郭守缺双手举起,顶礼赞颂:“今六师戒严,恭行天罚,神之不昧,景福来臻,使鼍鼓增气,熊旌佐威,邑无坚城,野无横阵……” 那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渐渐高昂,到最后,压垮了尘世一切杂响,仿佛化为了浩荡的天地鸣动。 伴随着往昔大量修正值的涌现,这一份堪比神迹刻印的威严祭文自天地之间缓缓升起,令往昔的神威重现,化为了庄严而狂暴的身影。 “——如飞霜而卷木,如拔山而压卵,火烈风扫,戎夏大同!允我一人之德,由尔五兵之功!!!” 那一瞬间,自兵主的神威之中所延伸出的肃冷冠冕与天地之间涌现。 地狱的最深处,黑暗里前行的褚海似是有所感应,愕然回头,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露出微笑。在他身后,荒古的巨神轮廓再度重现,向着尘世投去了应许的一指。 于是,浩荡光流与东夏的大地之上沸腾而起,向着瀛洲,呼啸而去。 应天府,正在看着电视下饭的老头儿愣了一下,旋即愕然的摘下眼镜。 “说好了就凑个份子,这老东西,怎么就把这玩意儿拿出来了?合着不是你的就不心疼吗,守静那点工资都不够扣的!” 他捏着下巴,抠了半天,忍不住摇头叹息:“得,我也凑一份吧。”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老者的手指屈起,微微探出,自有洪钟大吕的轰鸣迸发,但是人耳却无从知悉,只有悠远的回音自边境之外掀起滔天海潮。 渊暗的天地中,烛龙撇嘴:“一个两个的,怎么都那么大方的?” 就好像看到班级群里有热心的家长带头给老师发红包一样。 五味陈杂。 你们他娘的是不是都商量好了? 算了,孙子都白送了,也不差这点学费—— 烛龙抬哞,令恶孽之道掀起滚滚浊流。 而遥远的边境,舆岱山中的万叶低鸣,自老太太指尖,一缕翠光化为飞鸟的模样,展开双翼,向着远方振翅而去。 此时此刻,整个现境,无数流光飞掠,自地上升起,向着瀛洲疾驰飞出! 地狱之中,还有更深远的鸣动迸发。 “行吧行吧,多去其他地方给别人添点麻烦,可别再回来搞事儿了昂。” 曾经的铁晶座,如今天狱堡垒·荷鲁斯的雏形里,熔炉旁边的大宗师挥手,随意的将一块铁片抛入了虚空中。 浩荡的乐章已经更深的深度中升起,甚至比他的动作还要更快—— “妙哉,妙哉!” 永恒交响所笼罩的寂静之城里,传来了饱含喜悦的狂笑,二十一位灾厄乐师对这救赎的演奏予以认证与援助。 深渊厨魔的饕餮投影紧随其后,将一切阻挠尽数切裂。 不止是边境·暗网献上了事象升腾的祝福,连考古队的发掘现场,折叠椅上看着直播的吕西安也愉快的献上了掌声。 自深度17的绝境之中,向现境的年轻人致以祝福。 当第一缕来自暗网的流光从天空的尽头浮现时,紧随其后的乃是无穷尽的金色暴雨,将这动荡的战场尽数笼罩。 阴暗的天穹被那漫天的光辉照亮。 大司命的神性冠冕自槐诗头上浮现。 来自兵主的加持从天而降,巨神的虚影仰天长啸,紧接着,羽蛇之祝从风中浮现,接连不断的轰鸣巨响迸发。 槐诗的灵魂之中,命运之书剧震。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楚这一瞬间究竟有多少个buff出现在扉页上。 【兵主天命·征讨不臣】令神性勃发,赋予克敌制胜的特攻,【羽蛇之祝·无穷之息】让源质涌动,一切空虚尽数补全,紧随其后,是烛龙恶孽所赠的【以血还血】、原氏的【万刃兵锋】、青帝的【长青之季】、暗网三贤人给予的【事象升腾】、铁晶座中飞来的炼金奇迹【翠化交融】,诸地狱音乐协会的【谐音交响】,厨魔组委会所馈赠的【养生主·以无后入有间】……甚至还有来自铸日者的【永恒之诗】! 那些平日里无比罕见甚至无人听闻的祝福如今像是暴雨一样,自无数探镜的观测之中从天而降,洒遍了整个丹波内圈,最终汇聚在一人的手中。 从神性到源质、自圣痕至事象、然后是气力、时运、效率、回复、增益、加持、治愈…… 此刻命运之书的扉页已经被密集的字迹填满,甚至快要装不下! 就好像,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此处而运转,无数星辰的辉光汇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令大司命的神性运转,辐射,扩散,将一切笼罩,刀剑之上浮现庄严而暴虐的烈焰。 令他向前。 一步步,撕裂眼前的阵列和敌人,踏碎脚下的尸骨,斩落刀和剑,以最残酷的方式扩散死亡。 天罚降临! 就在他的手中! 血液在沸腾,焕发出熔岩的温度,当进入超限状态的瞬间,槐诗几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烧红的钢铁。 狂暴的力量灼烧着他的意志,这一份在重重祝福之下无止境飙升的力量自随意的挥洒中爆发。 重围之中,槐诗咆哮,禹步践踏,大地轰鸣,气浪席卷,而槐诗已经撞破了眼前宛如城墙的防卫,踩在猎食天使的羽翼之上。 向着远方,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美德之剑在五指之间浮现,紧接着迸发耀眼的烈光,在无穷尽的源质的沃灌之下,迅速激化,解离,当失去了实体的形态之后,便只剩下一缕来自黎明的珍贵光辉。 此刻,那光辉却在千万倍的增长。 就像是烈日降临于此那样! 辉光之剑狂暴的燃烧着,汇聚了无数的赐福与加持之后,浩荡长鸣。 伴随着槐诗的动作,向前,呼啸而出! 一切阻拦都被势如破竹的撕裂。 无数血气来不及蒸发,就升腾而起,好像缓缓绽开的伤痕那样,紧随在美德之剑后方,向前延伸。 将一切阻碍,节节贯穿。 此刻,自上空中俯瞰,那一道炙热的残痕刺痛了无数探镜之后的眼眸,令大地灼烧,涌动的地狱大群自正中分裂。 宛如摩西眼前的海洋。 直达尽头! 弹指间,烈光将那一具骸骨和腐肉铸就的深渊化身贯穿,庞大的力量爆发,拉扯着那一具身体向后飞出,引发狂乱的余波。 将它钉死在了大地之上! 火焰自尸生之主的躯壳中喷薄而出,黎明的烈光将深渊的精髓焚烧殆尽。 尸生之主艰难的昂起头,纵声咆哮,想要拔出胸前的利刃。 但最后的挣扎不会有用。 因为愤怒的斧刃已经抬起,对准它的脖颈。 “再见。” 槐诗俯瞰着它渐渐扭曲的脸,冷声道别。 斧刃斩落,干脆利落的破裂声迸发,一颗残缺的头颅滚落在火焰里,无声的化为盐与硫磺的飞灰。 最后的阻碍就此拔除。 前方再无任何敌人的阻拦。 灰烬之中,槐诗缓缓抬头,看向前方。 看向帝国酒店的废墟之下。那个漠然凝视着自己的中年男人。 神城未来!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槐诗微笑着,拔出了染血的怨憎,“终于,找到你了……” 结束的时候,该到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自由之门 二十分钟前,天刚刚亮的时候。 不紧不慢的走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叶雪涯的脚步停在了沉寂的大门之外。 曾经哪怕深夜中也繁华无比、热闹喧嚣的府邸,此刻一片冷清,那些往来的仆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大门敞开着。 任人来去。 “真冷清啊。” 叶雪涯轻声叹息,敲了敲身旁的门:“请问将军在家么?” 无人回应,她迈步向前,如恶客那样不请自入。 环顾着周遭华美的一切,专注的欣赏,不论是第几次来,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精致和美丽。 就这样,步步向前,一直来到了空旷的海滩之上。 往昔那样青春靓丽的美景,在这里嬉闹的漂亮女孩儿们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静寂。 在唯一一盏亮着的灯光和遮阳伞下面上,那个男人坐在摇椅上,静静的眺望着海湾另一头的城市,凝视着被烧红的天空。 就好像欣赏着什么样的绝景一样。 “请问有啤酒吗?” 叶雪涯收起雨伞,挂在了酒柜的旁边,看向将军的收藏:“我比较喜欢麦芽香浓一点的,有什么推荐么?” 将军无所谓的挥手,“喝惯了味道都差不多。” “哦吼,那我就随便拿啦。” 叶雪涯眉开眼笑,拿了两罐出来之后,坐在了将军旁边的椅子上。 同他一起端详远方的战场。 “坐在这个角度看,京都果然特别美啊。”她扯开了啤酒的拉环,啧啧感慨:“有权有势真好,独享好风景。” 将军抬起手,弹了弹雪茄的灰,“骑马的那个小鬼,是东夏的?我记得,上次他好像跟你一起来过。” “啊,原照么?是啊。”叶雪涯颔首,“小鬼的长大只需要一瞬间啊,他家里的老头儿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坏了吧?” “完全成为了背景板,变成用来衬托的配角,有什么可欣喜的么?” 将军嗤笑,“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战争中不论有多少光彩的英雄,最终一切只却能成就一个。其余的人泯然于众,或者,死葬荒野。” “这就不一样了啊,将军。” 叶雪涯摇头:“对于原家而言,死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时候不能轰轰烈烈,死的时候时候又默默无闻。 那群家伙并不在乎取得的成果,却对过程和方式的比任何人更加执着。那个小鬼不是为了出风头或者是出人头地而去的,他只是想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哪怕为此而死,他也不会可惜。” “听起来容易死的早。” “所以作为长辈,才要耐心引导啊。” 叶雪涯笑了起来,摇了摇手里的啤酒,忽然开口发问:“将军阁下,牺牲了十万人,为了自由……可这真的值得么?” “这不正是自由的价值所在么?” 将军平静的回答:“想要得到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 “……” 漫长的沉默里,叶雪涯仰头,把一罐啤酒喝完,擦了擦嘴,却没有去动桌子上的另一罐,只是感慨:“当初白冠王没有让你当上谱系之主,可能还真是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啊。” 将军没有回答。 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天空的尽头。 伴随着灭绝之光的降下,笼罩瀛洲的查拉图斯特拉大秘仪运行失常,令瀛洲的上空渐渐浮现一道无形的裂痕…… “还有八个小时,五常临时会议就要开始了,阁下。” 叶雪涯说:“为了针对诸界之战,接下来天文会和各大谱系一定会将现境内的所有不安因素全部扫除……” 她说:“如果让人知道将军不惜和黄金黎明联合在一起,故意引发混种暴乱,意图击溃瀛洲框架,导致费尔巴哈事件重演,只为了逃出枷锁的话,那么……结果会是如何呢?” “那已经与我无关了。” 将军漠然的回答。 他能够感受到瀛洲谱系施加在自己天命之上的重力正在缓缓消散,很快,束缚在鹰神之上的枷锁就将彻底溃散。 他将得到自由。 除此之外的事情,他不在乎。 除了自由,他任何东西都不在乎。 “其实,没必要这样。”叶雪涯忽然说,“我倒是有另一个提议。” 将军缓缓回过头,端详着她的面孔,忍不住嗤笑:“我为什么要考虑你的提议?” 叶雪涯耸肩,“因为你不一定走得了啊……” 伴随着她的话语,瀛洲天空之上传来无声的震颤。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将军所期冀的大门终于缓缓开启。 展露出现境之外的无尽之海。 可在那裂隙之后,无尽的海洋中,却骤然有一道狂乱的电光亮起。 没有任何雷鸣扩散。 宛如幻觉那样。 只有一个消瘦的身影缓缓浮现。 “人越老,就越是喜欢记仇的,将军大人。”叶雪涯露出微笑:“上次你当着玄鸟的面欺负小孩儿,可是已经被他狠狠记住了啊。” 伴随着她的话语,在无尽之海,万丈狂澜骤然平复,大海在瞬间宁静无比,平滑的像是镜子一样。 在那个人的脚下。 寂静突如其来。 将军缓缓抬起眼瞳,碧绿的眼眸里,肃冷的杀意迸发。 叶雪涯将第二罐啤酒拉开,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感受着漫长的放线之后终于能够收网的安心和愉悦感。 “我来为您介绍一下如何?” 她说,“那位守在您自由之门后面的大叔,就是亚洲区这个月轮值的现境守护,赫赫有名的天罚代行者。 同时,也是您的头号黑子,有十九个小号每天在推上骂您,总共被您拉黑了十七次的网络毒瘤。” 伴随着她的话语,有威严瑞兽的轮廓浮现,双眸抬起,迸射出冷厉的光焰。 “……这就是麒麟?”将军忍不住冷笑,“我可不喜欢便宜酒啊。” “我也不喜欢老人。” 来者低头,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修长的八角铁鞭,“打起来不太有成就感啊……” 那一瞬间,海洋之上的阴云,轰然破碎。 浩瀚的烈光照落,照亮了中年人鬓边早衰的白发,可那发亮的并不是太阳,而是浩荡到仿佛没有穷尽的……雷霆之光! 无数酷烈的雷霆化为海洋。 【十方山河·光明遍满】 符残光。 ——东夏第一·符残光! . . 当经历了漫长时光之后所创造出的化身被斩杀殆尽。 愈使在黑暗中的面目里浮现震怒的光芒,无数嘴唇自褴褛的斗篷之下开启,无声狂啸。于是,就在远方,无数纠缠的巨大手臂之间,至福乐土的大门后传来了无数嘶鸣和咆哮声。 地狱剧震,漆黑的潮水涌动着,再度向着现境上浮…… 不惜代价的投入力量。 可就在那一瞬,大地之上,浮现无数碎裂的霜华。 “差不多了。” 柳东黎放下了望远镜:“天凉了,愈使集团也该破产了。” 伴随着柳东黎的话语,在他身后的残缺身影抬起双手,向着前方的入口,奋力握紧。 阴云剧震,无数苍白的冰晶从其中浮现,将传送门笼罩在内,紧接着,来自神话之中的极寒在这瞬间降临。 霜雹之灾,从天而降! 极寒的冻气将云层之中的水分冻结为刀剑一样的霜雹,原本稀疏的薄雨都悬停在了半空之中,伴随着全力展开的神迹刻印,向着正中骤然收缩。千万道霜色的光华在飓风中收束,化为足以称之为天灾的凄白龙卷。 转瞬间,便将至福乐土的桥梁吞没其中。 此刻每一颗霜雹都化为了无坚不摧的利刃,随着十灾的全力催发,在将万物冻灭的冷酷神意之中,降下毁灭。 那诚然是足以毁灭一整个城市的力量,此刻伴随着使用者不计代价的展开,只是弹指间,就将无数拉扯在一起的庞大手臂撕裂,斩碎,自霜风龙卷中寸寸剐断,直至再渺小的碎片也在恐怖的低温中冻结,撕裂,不断的碰撞,化为肉眼难见的冰晶尘埃。 当霜雹灾的龙卷轰然消散的瞬间,劳伦斯跪在了地上,大口的呕出的冻结的血。 此刻的他,早已经……四分五裂! 倒不如说,在被人碎尸万段之后,又重新拼好了,用冰晶强行补全了失去的肢体,然后将身躯的裂口再度冻结在一处。 千疮百孔,偏偏又保持着完整。 柳东黎伸手,拔出注射器,将来从技术部中掠得的珍贵药剂注入了他的脖颈,令濒死的躯壳再度焕发出一缕生机。 “撑住点,我把你救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死在这里……” 劳伦斯摇头,无所谓的笑了笑,残缺的手指伸入怀中,取出了烟盒,可里面的烟卷也已经被冻的粉碎。 柳东黎摸了摸口袋,将自己的那包丢给他,还送了一个打火机:“少抽点吧,肺都只剩下一半了。” 劳伦斯歪头,颤抖的手指将烟卷点燃,深吸,些许的暖意涌入肺腑,令那冻结的心脏好像也再度跳动起来了一样。 “就知道你他妈救我准没好事儿……” 他艰难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远方降下的辉光,神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说实话,我这还是第一次和天文会的人联手。” 柳东黎笑了起来:“怎么?要肃反锄奸么?” “下次再说吧。他干得不错,总要让他继续做完……” 劳伦斯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叹息,“可你呢?你又要跑了?跟我回迦南吧,柳东黎,佩伦先生在等你回去。” “我就算了,当了这么多年天文会的走狗,回去之后和老头儿没什么共同语言了啊。” 柳东黎挠了挠头,无奈耸肩:“都三十多了,没了工作就回去啃老也不是个办法,对吧?” 劳伦斯没有再劝,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那你走吧。”他说,“我累了,不送你了。” “谢啦,劳伦斯。” 柳东黎挥手道别,“下次大概还要再麻烦你了。” 他转过身,向着前方的废墟走去。 可身后却传来劳伦斯的声音。 “柳东黎……”那个依靠在废墟中的男人抬起眼睛,沙哑的问:“你真的是为了拯救丹波内圈而来的么?” “……” 沉默里,柳东黎没有说话。 只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远方那庄严的辉光,凝视着那个行走在大地上的身影。 像是英雄一样。 那正是他曾经所憧憬,用尽一切努力,所想要成为的模样。 只可惜,曾经的菲尼克斯,早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费尔巴哈公馆,和他想要救助的那些人死在了一起。 从那之后,徘徊在大地之上的,就只剩下了亡魂。 “当然不是啊,劳伦斯。” 柳东黎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向前:“我是为了我自己。” 自始至终,我都只是……想要复仇而已。 第七百八十五章 抉择 象牙之塔的投影之下,薄伽梵歌的沙哑颂唱响彻天地。 可丹波内圈的上空,真理恒昌的框架依旧未曾有过任何动摇。 如此针锋相对的碰撞,已经不是两人之力,而是象牙之塔同无何有之乡、边境和地狱之间的定律交锋。 “看啊,在全境的见证之下,未来的希望冉冉升起,多么美好。” 伍德曼俯瞰着落在地上的华光,难掩嘲弄,“你们对他所抱有的期望过于庞大,希望他一手解决最后的收尾,能够成为明日之星,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一点?。” “这是年轻人的舞台了,伍德曼。” 化身为奎师那的老人冷淡回应,“这是由他们所创造的奇迹,就应该他们所享。” “也将由他们吞下最后的恶果,在全世界的人见证之下。” 伍德曼的眼神浮现阴暗和戏谑:“英雄的成就只需要一瞬,英雄的陨落同样也一样——你的天命源自天竺的英雄造就者,难道不明白这一点么? 自古以来,誓约是成就英雄最佳助力,也是毁灭英雄的最好方式……还是说,库丘林的前车之鉴难道不能令你们警醒?迦尔纳的惨死不足以令你们警惕?” “他不是库丘林,也不是迦尔纳。” “谁知道呢?谁又能说得明白,圣骑士究竟会不会吃死婴儿?” 伍德曼大笑:“我未曾预想到这样的场景会出现,也未曾预料到丹波内圈能够有所救赎,是你们赢了一局,但没关系,恶果早已经铸成。 我有三个问题,三个问题都会在今天得到解答。 关于毁灭要素的结合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记录,剩下的两个,也将因你们所期冀的英雄而成!”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见—— 大地之上,神城未来凝视着一步步走来的槐诗。 缓缓展开双臂。 就那样,引颈就戮。 槐诗面无表情的拔出蝇王,扣动扳机。 可在真理恒昌所隔绝的领域之外,副校长艾萨克却勃然色变,来自未来时轴的片段带来了阴暗的预感,令他不顾一切的动手,向着眼前的框架发起冲击。 克罗诺斯的奇迹运行在他的躯壳之中。 随着他抬起的手指,猛然向前探出——可紧接着,手指之上崩裂开了一道缝隙。 真理恒昌的框架反击,庞大的力量令他手指的皮肉炸裂,只剩下了一层惨烈的筋膜包裹。 在无数框架之中,【真理恒昌】并不具备马瑟斯【壮哉吾血】那样对于生物的强力塑造和控制,也不同于【原始汤】那样的混沌侵蚀性。 相比起来,真理恒昌更加的纯粹。 ——magnaestveritasetpraevavebit。 其意为‘践行真理’。 它不具备其他一切任何的增强或者特效,甚至不可能对创造主本身提供什么加成,它的所有功能都只为一个目的服务——为创造者提供最完美最理想的实验条件。 它是绝佳的实验室和培养皿。 不带任何修改目的的辅助,不带任何强制性的去耦合,而是创造出最佳的环境,任由内部状况演变。 而现在,在伍德曼的刻意控制之下,它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内的调控,转而面向对外进行封闭和隔绝。 不允许任何外来的升华者进入其中,干扰到即将诞生的成果。 艾萨克面无表情,再度抬起手掌。 梅菲斯特的幻影嘲弄俯瞰,见证着他操作时轴在瞬间将自己的力量重叠数百次,奋尽全力的发起冲击。 紧接着,他的手臂连带着半身的礼服都在反击之下瞬间崩溃,只剩下嶙峋的白骨,鲜血淋漓。 在他面前,只是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隙。 甚至不足以让微尘通过。 来自真理恒昌的斥力扩散,抗拒着克罗诺斯的入侵,越是庞大的奇迹,便越是会被这一份强大的斥力所排斥。 “已经晚了,年轻人,你无法代替他做出抉择……”伍德曼的幻影从他身旁浮现,依靠在框架的壁障之上,微笑:“这就是英雄所必须承担的代价。” 那一瞬间,就在槐诗眼前,灰飞烟灭的神城未来再度重生。 面无表情的,抬起手。 向着对手的英雄之举,献上掌声。 “恭喜你,槐诗。”他说:“你赋予了他们虚无缥缈的希望,赢得了根本并不存在的未来,恭喜你,恭喜你。” “口不对心,重来。”槐诗再度扣动了扳机。 审判模式·启动! 神城未来的身体一震,大半截身体瞬间蒸发,可紧接着,无数血肉再度从断口之中生长,重组,化为了他的模样。 那个人的神情依旧漠然又冷淡。 “这次就没有恭喜了么?” 槐诗歪头看着他,一步步踏前,拖曳着沉重的怨憎之刃:“你觉得有永生之兽的生命力,所以有恃无恐?没关系,不论是多少次,我都会杀了你……” “可这样真的好么,槐诗?”伍德曼的少年幻影浮现在眼前,微笑着发问:“死亡真的能够解决所有问题?” 槐诗脚步不停,撞破了眼前的幻影,剑刃斩落。 斩首! 断裂的头颅未曾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见,紧接着新的头颅再度重生。 神城未来表情依旧,任由槐诗将自己乱刀分尸,自灰烬中再度重生,当血色流淌而出时,涌动在其中的漆黑色彩便无声的将一切祝福尽数吞噬。 这一次,他未曾完全愈合,甚至重生的速度都变慢了,甚至被切裂的地方还残留着一道道伤痕。 可正是那一刻,槐诗终于察觉到了刻骨的恶寒。 来自于面前的男人。 来自于他的憎恨和隐藏在那一双漆黑眼眸之后的东西。 那不是死亡预感的惊醒,而是某个被忽略在脑后的问题忽然缓缓浮现,若隐若现的在意识中展露轮廓。 带来了不安的预兆。 他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不动手了,槐诗?” 神城未来抬起面孔,轻声问:“来杀了我啊,成就你的英雄之梦。” 他已经放弃了抵抗。 从救赎降临的那一刻,从丹波内圈拒绝进入地狱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明白,自己的计划迎来了失败。 近乎,一败涂地。 绝望中的混种放弃了深渊之路,没有接受他的指引,而是握住了槐诗所伸出的手。 从那之后所剩下的,便不过是终结的倒计时,苟延残喘的徒劳时光。 费尽心机之后,用尽了他所有的才能和力量,跨过了漫长的阻碍,他并未曾被柳东黎所杀死,而是倒在了从未曾放在眼中的人面前。 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份来自命运的嘲弄与打击,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他选择了放弃。存留下的,只有漫长时光中对这一切的痛苦和恨意。 迎来了彻底的凝固。 现在,就在他的胸前,一个漆黑的环形印记却缓缓浮现,散发出来自深渊的狰狞气息。 那是牧场主的标志。 他终于作为信徒,接受了来自愈使的受洗,成为了毁灭要素融合的关键,作为不死之人的象征,向着永恒的地狱之神献上了信仰。 如今的他,作为永生之兽的人形分支的同时,已经是牧场主麾下的冠戴者。 以此为凭,灭绝一切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缓慢的融合为一体——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而他,抬起脖子,展示上面无法愈合的裂口,引颈就戮。 等待死亡。 “他并不是不死的,槐诗,看到了么?” 伍德曼的幻影自破碎中再度弥合,依旧在微笑:“你是丹波内圈所认可的大司命,只要你动用神性,便能够予以此处的混种最彻底的死亡——这是你的天命,神城未来无法逃避,哪怕植入了永生之兽的血肉也没有用。 可是,代价呢,槐诗? 作为大司命,你应该能够察觉到那些混种身上的变化吧? 你知道现在的丹波内圈内,感染了这一份治愈之毒的‘沼泽人’有多少么?在我的框架统计里,总数为五万六千四百人,甚至还在上涨…… 而所有‘治愈者’的源头,就在你的眼前。 ——他就是【沼泽人】的中枢,永生之兽的人形分支!” 那一瞬间,在槐诗的沉默中,伍德曼咧嘴,狞笑。 终于,图穷匕见…… “如果他不死,牧场主和不死之兽的要素将在他的身体内完成融合,在十分钟之后!” 伍德曼大笑着,展开双臂:“可一旦他被杀死,所有永生之兽的细胞将彻底失控。开始在本能之下自行传播扩散,侵蚀这里的每一个兽化特征者,令整个丹波内圈的十几万人迎来不可逆的异变。 届时,存续院会对这里进行最彻底的净化—— 你所保护的所有人,你想要救赎的一切,都将因此而灭亡,一个细胞都不存在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 死寂里,他凝视着眼前的英雄,愉悦的发问:“即便是如此,你也要杀死他么,槐诗?” 选择吧,槐诗,在全世界的见证之下—— 是保护丹波内圈,还是保护这个世界? 是向那些对你求救的人挥舞屠刀,还是冷酷的束手,任由一切迎来最恶的下场! 英雄陨落的瞬间,即将到来。 第七百八十六章 答案 此时此刻,暗网的直播之中,所有的见证者的注视之下…… 槐诗,陷入了沉默。 “老师……” 原缘不自觉的,将手里的屏幕捏出了裂痕。 在她身后,林十九已经关掉了手机,走出了门外,不想再看下去。 但还有更多的人急不可待,瞪大了眼睛,难以克制戏谑与好奇,等待着新生的英雄做出抉择。 等待陨落那一瞬间的到来。 “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罗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撑着下巴,凝视着眼前的屏幕,还有屏幕之后的幻影。 “我哪儿知道?” 彤姬淡然的耸肩,并不关心结果:“不论怎么选,他都是我的契约者,这一点不会改变,不是吗?” “你不担心他会被击溃么?” “为什么?”彤姬不解的看过来:“只不过是一个幼儿园朋友都会觉得无趣的选择而已,不至于这么纠结吧?” “放轻松,罗素。”她断然的说道:“这种程度的抉择,对他而言,只是个小问题而已。” 他不会犹豫,也不会害怕。 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拷问所击溃。 也不会在伍德曼这种人的面前倒下。 她微笑着,对此,信心十足:“所谓的英雄,不就是这样吗?” . . 就这样,在所有人眼前的屏幕中,槐诗终于抬起了眼眸。 视线却未曾在伍德曼的幻影中停留,而是看向眼前的对手:“他说的是真的么,神城?” 神城未来没有说话,只是戏谑的看着他。 “回答我,神城未来——” 槐诗一字一顿的发问:“杀死你之后,永生之兽的细胞会彻底失去控制,这句话,是真的吗?” 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威胁,只是郑重又认真的求证,向着自己的敌人发问,不容许他在逃避回答! “当然啊,槐诗。” 神城未来终于开口,冷笑:“难道你期待能从我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话?告诉你他说的都是假的,让你心安理得的屠杀?” “……是这样啊。”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他,却忍不住露出安心的事情:“那可真是,太好啦。” 伍德曼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来不及说话,怨憎之刃横扫,将他的幻影切裂。 展露出那一双决绝的眼眸。 还有他的笑容。 屏幕前面,玄鸟愕然的摘下了眼镜。 不止是他,此时此刻,所有在屏幕前面等待结果的人,都窥见那无从作假,毫不掩饰的愉快神情。 神城未来僵硬在原地。 他想要说话,可槐诗却一步步踏前,手中的怨憎之刃凄鸣,突刺,从他的口中刺入,贯穿脊髓,将他钉死在了坍塌的墙壁之上。 难以发出声音—— “倘若如此的话,条件反过来,也是能够成立的,对吧?” 槐诗凝视着他颤动的眼眸,一字一顿的问:“如果你死了,所有永生之兽的细胞都将失控的话……那么,通过你,将所有沼人症的病毒重新收容,也是能够做到的,对吧?” 神城未来奋力嘶鸣,嘴唇开阖,可是被绞烂的舌头却发不出声音。 到最后,挤出狰狞的笑容。 冰冷又嘲弄。 太过于天真了,槐诗,难道你以为我会配合吗? “不,并不需要你来配合。” 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那样,槐诗轻声回答,“如果非要说载体的话,在你眼前,不是还有另一个么?” 那一瞬间,神城未来的笑容陷入了呆滞。 就在他的眼前。 ——大司命,露出了微笑。 “我是由丹波内圈所认可的大司命,对不对?”他说,“由我来承担这一切,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再不见暴戾。 那样平静又安心的事情,就好像如释重负那样。 根本未曾犹豫,也未曾从两个选择之中有过任何的思考,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做任何选择题。 比起全世界,比起十几万人来,难道不是还有更小的单位存在吗? 祓除毒害,灭尽不祥。 这难道不正是大司命的天命么?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庆幸和轻松,愉快的难以言喻。 这就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 可那样的神情,却令神城未来的渐渐的呆滞,就好像窥见了什么莫可名状的怪物在自己的面前咧嘴狞笑一样。 自剑刃撕裂的剧痛中,神城未来怒吼,伸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可紧接着,两把锋锐的长钉从槐诗的五指之间浮现,将他的双手钉在了墙上,不容许他的任何反抗和挣扎。 就这样,槐诗低下头,俯瞰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有多么了不起。充其量……也不过是出于自己的想法,一直在肆意妄为而已。 不过,我现在觉得,我真的挺牛逼的。” “感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神城。” 他说,“谢谢你。”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化为金铁的手臂刺入了神城未来的肺腑,冷酷的拆分血肉,撕裂骨骼,没入了最深处,五指渐渐收缩。 血色飞迸而出。 惨烈的嘶鸣迸发,神城未来奋力挣扎,但挣扎不会有用,一切皆以注定。 “仔细想来,咱俩从没有好好谈过什么。在我的记忆里,你作为反派的戏份实在是有些稀薄,太过于微不足道。 不过作为垫脚石而言,已经足够出彩。” 槐诗凝视着那一双颤动的眼瞳,郑重的道别:“就像是你说的那样——细胞的聚合与生命的执念不过是偶然,唯有分离和死亡,才是亘古长存的奇迹。” 现在,时候到了,神城未来。 槐诗握紧了那一颗畸形的心脏,告诉他: “该上路了!” 那一瞬间,大司命的神性冠冕再次从虚空中浮现,燃起寂灭的光芒。 ——铸造,开始! 铸造熔炉之中的漆黑火光再次燃起,无穷尽的源质自神性的催发之下迎来质变,化为暗影,如火焰那样扩散。 瞬间将嘶鸣的神城未来吞没在其中。 大司命的天命运行与此处。 燃烧的暗影席卷,将神城未来的一切尽数扯入残酷的灭绝之中,将一切躁动的灾厄,尽数吞吃! 正是在那一刻,从破碎的心脏中有洪流席卷的声音迸发。 就好像撕裂了最后的闸门,在阳生的逆向萃取之下,隐藏在那一具躯壳之下的灾厄轰然扩散! 猩红的洪流席卷。 那是生命的色彩。 来自永生之兽的生命力化为了将一切吞没的血色海潮,从槐诗的五指之间溢出,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可紧接着,在槐诗的身后,有庞大的虚影升起。 不同于往日的埋骨圣所,曾经的腐烂之梦也已经消失不见,再看不见任何的门扉和火光,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 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巨大的漩涡从其中升起,散发着无穷尽的引力,拉扯着一切暴虐的血色投入其中,将一切生命尽数吞吃。 在神性的二度升华之下,少司命的天赋迎来了最终的蜕变,无数的死亡化为了基石,撑起了那寂灭的轮廓。 ——‘归墟’! 现在,那一轮黑暗的漩涡升起了,吞吃着生命的狂潮,迸发浩荡的轰鸣,永不见底的黑暗里涌动着死亡的辉光。 有痛苦的尖叫声从神城的躯壳之下迸发。 就像是垂死的野兽那样,如此疯狂和绝望,响彻在每一个沼人感染者的耳边。 那是死亡的余音。 就好像凭空失去了大量的血液一样,那些茫然的人一个个软倒在地,剧烈的喘息,大口的呛咳出漆黑的粘液。 那是无数死去的细胞。 在大司命的收束之下,一切来自永生之兽的余毒都被尽数吞吃。 那些燃烧的血色顺着槐诗的右臂,向上蔓延,将他吞没在其中。像是舞动的火焰一样,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眸。 自其中,传来沙哑的笑声。 槐诗咆哮。 归墟之中,大司命的神性轰然运转,带动着铸造熔炉的运行,令源质质变再度加速——不顾永生之兽的血肉侵蚀,将一切尽数吞吃。 灭亡的时候要到了。 这便是最后的牺牲!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主——” 万里之外,玄鸟擦拭着手里的眼镜,忍不住失笑:“这哪里是英雄的陨落呢,伍德曼?” 这分明是他真正的诞生! 那一瞬间,黑暗中,传来愈使震怒的咆哮。 牧场主的神力席卷,即将爆发而出,将槐诗彻底撕裂。 可紧接着,又戛然而止—— 一颗子弹擦过了愈使的面孔,深深的楔入了遍布血肉触须的墙壁之中。 庞大的地下广场的尽头,电梯缓缓开启。 展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还有那一张缓缓抬起的面孔。 “哟!愈使,好久不见。” 柳东黎歪头想了一下,微笑着告诉他:“我是来谈条件的。” 相隔十余年之后,费尔巴哈的亡魂和毁灭那一切的元凶终于自异国的黑暗中重逢。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柳东黎愉快的举起手,就好像来参加生日宴会那样,再次扣动扳机,击碎了那一张蠕动的面孔,告诉祂: “surprisematherf@cker!” 回答他的是横扫而来的黑暗,那一瞬间,无数触手便从黑暗中穿刺而来,瞬间,揉碎了他手中的武器,击溃了他的所有防御,贯穿了他的躯壳。 “过于不智,柳东黎。” 破碎的褴褛之衣下,愈使的身体迅速膨胀,展露真容,无数溃烂之口从黑暗中浮现,千百双诅咒之眼低头俯瞰。 “简直,愚昧!” 祂漠然的蹂躏着眼前的敌人,“汝受眼界所限,执念所迷,无法从无数次时间的轮回中习得任何的真知——” 自黑暗里,由牧场主所赐下的狰狞力量浮现,名为愈使的半神漠然的宣告: “吾乃众,吾乃一,吾与这世间的病患同存!” “汝注定无法完成愿望。” 黑暗里,迅速膨胀的狰狞怪物在不断的吞吃着柳东黎的身体,一寸寸的予以蹂躏:“所谓的复仇不过是一场幻梦,为何不学会放弃!” “恩,我早就放弃了。” 自粉身碎骨的痛楚中,柳东黎咧嘴,微笑着告诉他:“在我复仇完毕之后——” 这一刻,愈使的脸色骤然一变。 从柳东黎破碎的身体之中,漆黑的色彩迅速的浮现,同源的灾厄缓缓扩散……那是曾经牧场主在吞吃之时所留下的残痕。 无法磨灭的诅咒,同时,也是无法根除的污染。 只要存在一日,便会无时不刻的赠与折磨和痛苦,只要稍有疏忽,就会源源不断的将人转化为至福乐土的从属…… 这是和愈使如出一辙的本质! 在断绝了药品的遏制之后,柳东黎的身体已经即将彻底转化,甚至早已经遍布毒株…… 从槐诗所杀死的愈使化身之中获取的样本,此刻正在他的体内疯狂繁殖,同他眼前的对手在瞬间融为一体。 正在那一瞬间,共鸣从时光的尽头迸发。 属于彩虹桥的光芒,从天而降。 将他们笼罩在内。 来自三大封锁的力量覆盖了一切,令时光彻底冻结,在这近乎凝固的时光里,柳东黎缓缓抬起头,端详着祂僵硬扭曲的神情,微笑如故。 “现在,紧张刺激的猜谜时间开始——” 他轻声说,“你猜,我这么多次时间跳跃,需要的燃料,从哪里来的?” ——答案,就是你。 第七百八十七章 奇迹 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早已经在无数次时光跳跃之前完成的复仇。 诚然,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和愈使这样由牧场主亲自缔造的神性存在相比,哪怕是五阶升华者也难以将其根除,更不要提一个早就被诅咒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残废。 可哪怕是愈使,同彩虹桥这样笼罩了整个现境的三大封锁相较,也不过宛如尘埃。 早已经和现境结合为一体的彩虹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便相当于整个现境力量的体现。 因此,便能够得出结论:只要能够借用彩虹桥的力量,哪怕是愈使也能够被一个残废轻易的杀死! 必要的条件其之一,愈使来到现境。 必要的条件其之二,共鸣体质。 必要的条件其之三,与其,融合为一! 就好像现在这样。 在牧场主的诅咒笼罩之下,柳东黎的身体迅速化作地狱的眷属,而植入身体内的毒株在深渊精髓的沃灌之下迅速生长。 通过愈使的攻击,与其彻底融合! 祂说的确实没错。 祂为众,祂为一。 作为牧场主神性所流出的分支,祂完全可以视作来自完整神明的碎片,地狱之神的侧影,除了这一具寄托精髓的躯壳之外,无数病毒都是祂的延伸。 现在,柳东黎也是祂的延伸了。 在这一瞬间,共鸣启动。 “别害怕,数完墙上的斑点就结束了。” 彩虹桥的辉光映照之下,柳东黎愉快的微笑着:“所谓的燃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时光的鸣动迸发。 自柳东黎的躯壳为核心,无可阻挡的波澜席卷,吞没了愈使的存在,令一切神性和源质动荡着,迸发悠久的余音。 共振,开始了! 以这庞大的能量作为代价,以共鸣体制作为枢纽,向着彩虹桥献上纯粹的祈愿——根除过去的恶果,令未来得以向天国延续。 时光跳跃,即将再度开始! 这就是来自过去的报复,属于亡魂的复仇。 以时光逆行的恐怖热量,将敌人彻底,燃烧殆尽! “复仇?” 柳东黎轻笑,“那种东西,我早就完成了,完成了四十一次!” 不需要去拯救世界,自有新的英雄们从大地之上崛起,他只需要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属于二十一万费尔巴哈公馆亡魂们的报复而已! 此刻,辉光的光焰蔓延,在亡魂的注视之下,一寸寸的将他们彼此吞没。 最为彻底的焚烧已经开始,不管是深渊的精髓、高贵的神性还是污染的源质,此刻在彩虹桥的光焰之下被粗暴的尽数点燃,化为了最纯粹的热量,创造出悖逆物理学的奇迹! 不论愈使如何愤怒挣扎。 通往过去的大门在缓缓开启—— “这一次你竟然没有怒斥?上一次你害怕的像是小女孩儿一样啊。” 柳东黎沙哑的大笑,展开双臂,拥抱过去所照来的光芒:“那么,愈使阁下,请同我一同在这时间循环的囚笼中旅行吧。” 他欢呼着宣告,“你我的旅程,永无休止!” “徒劳而已,柳东黎!”愈使怒喝:“你不可能成功!你我已经深度融合,就算你将我带回半个月之前,这一切的未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一瞬间,柳东黎咧嘴,再难遏制自己那充满恶意的笑容。 “谁说过,要带你回去了?” 他说,“谁说过,时间传送,就要将一个人,完整的送回去了?” 那一瞬间,焚烧的火光,从他的躯壳之下亮起。 映衬着狰狞的笑容,如此惬意。 却令愈使陷入呆滞,无法维持镇定,难以掩饰愤怒的咆哮。 这才是奇迹背后的真相。 不须要恐惧诅咒的侵蚀,因为他终将与敌人彻底融合;不需要筹措燃料,因为一切都有愈使为他提供。 当然,也不需要完整的传输。 因为过去已经有了自己的存在—— 第二个柳东黎? 根本没有那种必要! 一念足矣。 一缕最基本的源质,便足够将未来所发生的一切,将最终所诞生的结果带向过去。 这就是来自未来的赠礼。 在四十一次时光的轮回里,将四十一个柳东黎的记忆留给过去的自己。 此刻回想起来,满是欣慰和感激。 虽然和上一次有所偏差,但最后的结果依然还在接受的范围内啊。 生天目没有抱恨而死,槐诗也没有彻底失败,混种没有选择深渊,丹波内圈迎来了救赎,所有沼人症患者都得到了治愈。 回避了二十九个最糟糕的结局,排除了一百五十一个隐患之后,所存留下来的,便是光明的未来。 只牺牲了一个人的奇幻故事,迎来了美好的结局。 “简直,完美……” 最后的时间里,柳东黎凝抬起头,就好像隔着厚重的大地,凝视着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崭新的太阳照亮了那些迷茫的眼瞳。 恰如所有电影里的结局那样。 一切都终将结束,然后,主角们埋葬了死去的同伴,迎着太阳,走向远方。 “走吧,愈使阁下。” 柳东黎愉快的闭上眼睛,展开双臂,拥抱着将一切焚尽的烈光:“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第四十二次甜蜜的旅行,开始咯。” ——timetogo! 那一瞬间,光芒吞没了一切。 来自此刻的一缕源质自焚烧中消失无踪,自时光的共鸣里,向着过去进发,跨越了纷繁的事象,向着过去无声而去。 瞬间,在过去的那一头,激发了小小的涟漪。 道标动荡。 柳东黎自痛苦的噩梦中惊醒,听见了来自未来的笑声。 “你成功了——”他说,“继续。” 于是,便继续。 第四十三次、第四十四次、第四十五次、第四十六次……第五十一次……第七十二次……第九十九次! 无数涟漪从这封闭的时光循环之中扩散开来。 带来属于未来的欢歌。 无法解脱的噩梦已经燃尽,死去的亡魂在时光中穿行,而无穷尽的轮回依旧在延续! . . 丹波内圈之外,现境之外。 边境·黄泉比良坂的另一端。 一个苍老而魁梧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通向现境的大门之前,任由那些人警惕又戒备的凝视,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的一切,幽深的眼瞳被烈光照亮。 沉默不语。 明明距离现境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他无数次抬起手,可自始至终,却都没有跨越那一道封锁的界限。 只是静静的等待,就好像在等待奇迹的出现一样。 “佩伦先生……” 在他身旁,黄泉比良坂所推举出的代表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战战兢兢的发出声音:“对于丹波内圈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还请您……请您以大局为……为……” 话没有说完,已经说不下去。 他的双腿颤抖着,已经快要撑不下去。 可一旦这个全世界最接近天敌的男人在这里动手,不论胜负,黄泉比良坂中的一切都会彻底毁灭。 “放心吧,今天不会有战争发生在这里。” 佩伦说:“我并不打算动手。” 与其说是回答他,倒不如说是对空气自言自语,对那些凝视着此处的所有人做出解答。 “拯救世界的工作我不感兴趣,随便你们怎么做。” 他凝视着现境的门扉,轻声呢喃:“我只是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回来而已……” 无人回应。 那一扇封锁的大门之后,也并没有出现那一张嬉笑的面孔。 只有一个破碎的灵魂,正在渐渐的堕入地狱里…… . . 当轮回的次数已经数之不尽,密集的涟漪充斥着整个封闭的循环。 在焚烧的恍惚中,柳东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不祥的身影。 撑着华丽雨伞的花魁低头俯瞰,怜悯的发问:“这样的游戏重复多少次你才能满足呢,柳东黎?” 那还用说么? 柳东黎不屑的笑了:这么有趣的东西,永远不会厌烦! “可代价呢,柳东黎?你还能坚持几次?三次?两次?还是一次……” 伍德曼低头,端详着灰烬之中的残躯:“看啊,无法烧尽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多,哪怕是彩虹桥也不会眷顾的‘不可燃垃圾’……” “这都是你自己。”他说,“无法焚尽的你自己。” 此刻,当时光的轮回再次何必之后,柳东黎却没有再回到过去,他的意识依旧存留在现在的躯壳之中。 灰烬里,那一具焦炭一般的躯壳,正在迅速的……生长!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伍德曼蹲下身,端详着他的面孔,“每一次,你将一部分自己送回过去,可存留在未来的你,又去了哪里? 共鸣体质是极限的,柳东黎,哪怕取巧,对于时间的干涉依旧尤其有限,彩虹桥也不会无休止的回应你的声音。 恰如此刻的你,究竟是焚烧殆尽的你,还是过去的你?或者是未来的你?你真的能分辨清楚么?” 他说:“共鸣体质已经失效了,你的时光循环已经被你亲手打破。接下来,你将为自己戏弄时间的罪行迎来最后的清算。” 伴随着他的话语,灰烬中,柳东黎的身体开始再度生长,可那模样却在迅速的狰狞。 不止是躯壳,甚至在重重保护之下的灵魂之中,一缕纯粹到让人恐惧的漆黑浮现,迅速的扩散—— 从断裂的时光轮回之后,宛如有深渊的‘脐带’延伸而至。 自其中,灾厄所汇聚而成的地狱精髓缓缓浮现。 崭新的统治者,即将诞生。 “看到了吗,柳东黎。” 伍德曼了然的感慨:“这就是第三个问题的结果——恭喜你,杀死了恶龙,可你自己也未能幸免。 很快,在每一次轮回里你所作出的牺牲,你所累积的沉淀,你所背负的绝望,都将会迎来爆发……在所有的循环中,那些燃烧殆尽的神性,将在你的身上复苏,令你堕入最深的地狱。” “黄金黎明将会在彼方恭候,柳东黎。” 他说:“你终将成为我们的一员。” “不,我不会——” 重生和凝固的痛楚中,柳东黎沙哑呢喃:“会有人来杀死我的,伍德曼,会有英雄给我安详的终结。” 没错,宛如太阳升起一般的英雄,会杀死自己。 令早就应该死去的亡魂得以长眠。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那一瞬间,伍德曼的最后残影,无声碎裂。 在劈斩之下。 有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那边的秃子。” 再度敞开的电梯后,那个染血的身影蹒跚着走出,告诉他:“最近好像没有你所说的那种英雄在这里啊。” 在毁灭要素的侵蚀之下,他的半身被血色所笼罩,就好像是从火焰中走来一样。 离开了直播的镜头之后,新生的英雄缓缓的露出微笑。 “……槐诗?” “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槐诗握紧美德之剑,撑起身体,艰难喘息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蠢问题——我为什么搞定了神城未来之后,还能撑到这里来……没关系,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不是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也不是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没有贯彻爱与人气的正义,更没有能够成为什么帅气又迷人的正派角色! “傻逼了吧?” 槐诗昂起头,告诉他:“老子是氪金玩家!” 柳东黎愣在原地。 “真不愧是你啊,槐诗。” 他沙哑的呢喃着,忍不住苦笑。 凝固的苦楚自灵魂中蔓延,倾听到接连不断的破碎声音,那是即将从灵魂中破壳而出的灾厄,由他自己所缔造的恶果。 那些被消去的过去中所积累的歪曲值在迅速的飙升,环绕着名为柳东黎的轴心运转,源源不断的抽取着愈使所残存的力量和神性,融入了崭新的躯壳之中。 过不了多久,在无止境的时间跳跃中所构造出的统治者将随着凝固一同诞生。 这一次,时间将不再眷顾于他。 他无声叹息。 总是来的不是时候啊,槐诗。 来的太晚,恶果早已经铸成,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可比起最理想的状况而言,来的又太早了一些。要亲眼看着名为柳东黎的人坠入地狱,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忒修斯之船还没有换掉最后的板,可是却早已经驶入了海渊,在激流的推动之下,一去不返。 “就凭你也想抢我一哥的位置么,槐诗?” 在恍惚中,他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放弃吧,论美貌你是敌不过我的……” “我谁都不服,就服你这种都毁容了还这么嘴硬的。” 槐诗看着那张迅速畸形的脸,都被气笑了,看向身后,“为了防止他反抗,麻烦您帮我按住他的手——我今天非把他这张烂脸给刮花了不可!” “小事一桩。” 在他身后,来自象牙之塔的副校长缓缓走出,低头凝视着地上的柳东黎,伸出手,隔空虚按。 就在那一瞬间,柯罗诺斯圣痕运行于此处,令柳东黎躯壳之中迅速蔓延的深渊精髓瞬间停滞。 那不是暂停,而是千百倍的将一切延缓。 艾萨克亲自从自己时轴上割裂而出的泡影,降临与此处,令柳东黎陷入呆滞。 哪怕此刻是化为【真理恒昌】的框架,笼罩在丹波内圈之上的伍德曼都迎来错愕,难以置信,低下头,看向壁障之外垂眸沉睡的中年人。 还有他奋尽全力击出的,那一道……就连微尘都无法通过的裂隙。 ——这就是唯一的破绽! “我觉得,你可能是搞错了什么吧?其实艾萨克从头到尾,就没操心过槐诗来着。” ‘奎师那’愉快的咧嘴:“虽然和槐诗那个小鬼合不来,可他对槐诗的信心应该要比任何人都要强一些,毕竟那可是他叔父欧顿的继承者嘛!” “相反,他反而更在乎你的另一个目标一些——要我说,这大概是末日警备员之间的情谊吧?作为老前辈,总不能眼看着后继者坠入深渊里……” 一道裂隙? 对于三十二科注册学者,五阶圣痕‘柯罗诺斯’的升华者而言,简直一扇敞开的大门没什么区别! 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就足够他制作出自己独有的二重身,以时轴投影的方式直接进入丹波内圈里去! “抱歉啦,伍德曼。” 他大笑:“今天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你一个都得不到!” 那一瞬间,槐诗的右手抬起,饱受血色侵蚀的铸造熔炉再次开启,掺杂着猩红的漆黑火焰轰然升起。 照亮了他的眼瞳。 “虽然已经毁容了,但当不了牛郎的话,至少可以回去当个家里蹲,对不对?” 槐诗微笑着,轻声说:“有个女人说,我的命,叫做万将功成一骨枯……放心,老柳,你不会是那个‘一’!” 那一瞬间,燃烧的钢铁之手,刺入了他的躯壳。 握住了他崩溃的灵魂。 可真理恒昌的框架却迸发轰然剧震。 伍德曼伸出了手。 在柳东黎身后,龟裂的地面陡然一震,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有冷酷的光芒亮起。 在地狱的最深处,无何有之乡在迅速上浮。 自最深层的寂静区中,黄金黎明的天梯呼啸而至,化为了绵延了横跨了数十个深度的绳索,没入了柳东黎的躯壳。 拉扯着他的灵魂,摆脱了槐诗的五指,向着地狱,瞬间坠落。 正是那一刻,黄泉比良坂中,名为佩伦的男人抬起了眼眸。 冷漠的视线穿透了边境和现境之间的隔绝,落在了‘真理恒昌’的框架之上,凝视着冷笑的伍德曼。 伍德曼似有察觉,抬起眼睛,看过来。 一瞬的呆滞。 紧接着,便看到了……佩伦缓缓的抬起手臂,五指缓缓握紧,铁光泛起。 粗壮的肌肉撕裂了长袖,青筋浮现,伴随着黄金心脏的跳动,雷鸣迸发,无与伦比的力量于此汇聚。 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向着前方抡出。 可随着他手臂的横扫,眼前的空气便轰然破碎,令景象扭曲,而那个本不应存在于此处的幻影,竟然被拉扯了过来! 强行,由虚转实,化为了真实存在的躯壳! 紧接着,狂暴的铁臂已经横扫而至,勾在伍德曼的脖子之上,宛如一具移动的绞刑架,依靠着速度和力量,降下了最为残酷的蹂躏。 瞬息间,颈椎碎裂的声音迸发。 “死娘娘腔,好久不见啊。” 佩伦低头,凝视着脚下呆滞的故人,平静的告诉他:“或许,上一次的分别太过匆匆,导致有些话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但是没有关系,现在说也还来得及……” 他再度抬起手臂,‘赫梯王’的无双之力再次汇聚与铁拳之上,耀眼的雷光萌发,随着雷鸣,轰然砸落。 “——离我的儿子,远一些!” 那一瞬间,远方的丹波内圈,笼罩在天穹之上的【真理恒昌】轰然碎裂。失去锚定的瞬间,无何有之乡的天梯之光无声断裂。 只有柳东黎的灵魂还在迅速的向下坠落。 在那里,等候许久的风评伸手,就像是小时候的游戏那样,扯住了他,微笑:“哥哥,我抓住你了!” 于是,柳东黎的灵魂再度归还。 看到了槐诗的笑脸。 “稍微会有点痛。”他说,“第一次都这样,忍着些,习惯了就好。” 紧接着,便有惨烈的痛楚意识的最深处迸发,漆黑的焰光,吞没了一切! 自影中而死。 与阳光之下重生。 这就是大司命所创造的,最后奇迹。 . . 等槐诗从漫长的沉睡中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就在存续院的病房里,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之中。 随着有急促的铃声响起,待班的医生和学者们鱼贯而入,开始无微不至的检查着他身上的所有状况,通过各种仪器,确认着任何一丝异变和凝固的迹象。 很快,警报撤除,警戒级别下调。 虽然各项指数都岌岌可危,但勉强还在安全的范围内,擦边而过……至于身体状况,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那一项。 反正,对于存续院的技术而言,只要人没死,都没啥区别。 并没有过了多久,就有第一位访客进入了icu里,坐在了槐诗的面前。来自统辖局的记录专员开始向槐诗确认曾经发生过的状况。 尤其是他进入了废墟之后,没有在直播中出现的那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啊。” 槐诗无奈拍手,摊开,一脸茫然:“我到了那里之后,地上就只有一具尸体,至于愈使?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话说,愈使是谁来着?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幕后黑手不是那个神城,神城未来么?你没看直播么?他都被烧成灰了,没了!” 记录专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问:“那柳东黎呢?” “那是谁?听起来挺熟悉……” 槐诗愣了一下,歪头,好奇的问:“有我长得好看吗?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槐诗先生,柳东黎是你曾经的同僚和好朋友。”记录专员的笔尖敲打着纸面,执着的追问:“你不可能连他是谁都忘了吧?” “不好意思,我大概,有可能,或许……是失忆了。” 槐诗艰难的笑了起来,耸肩:“你看,我在丹波内圈一路狂草乱砍,最后还啃了个毁灭要素,总不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对不对?” “槐诗先生,这涉及了统辖局内部一桩极其恶劣的越狱案和盗窃案,希望你不要拿这个来开玩笑。 况且,他身上还带有诅咒,必须接受存续院的治疗。” 记录专员再问,神情严肃起来:“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应该明白究竟怎么才是对他真正的好——请告诉我,柳东黎究竟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的说:“你看,那么大一个人,活蹦乱跳的,吃喝拉撒总有点痕迹留下来。可如果连天文会都没有找到的话,我想,他大概可能是已经死了吧?死的透透的那种。” “……” 漫长的沉默之后,记录专员了然的颔首:“是这样么?” “当然是这样啊。” 槐诗认真的回答。 于是,记录继续。 没有打扰槐诗太久的时间,在做过简短的笔录之后,专员便起身告辞。在他走的时候,有存续院的医生将他的私人物品送了进来。 经过了净化处理之后的手机、钥匙、钱包、信用卡等等一大堆有的没的。 “访客用的wifi没有密码可以直连,如果肚子饿的话可以按铃,我们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东西吃,味道还挺不错的。” 医生和煦的说:“接下来不会有人打扰你了,你可以安心休息。” 槐诗张口想要问问题,可想了一下,又没有问题。医生好像看出了什么,笑了起来:“不必担心,后续已经由象牙之塔接管了,丹波内圈没有任何的问题。” 槐诗松了口气。 “安心养病吧,很快你就可以出院了。”医生钦佩的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尽管提,我们这里可是很少接待像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呢。” “英雄?算了吧……” 槐诗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个装着私人物品的箱子:“可以的话,能麻烦把那个播放器给我么?” “当然。” 医生伸手,帮槐诗将播放器和耳机拿起来,放在了床头,看了看各项指标之后,转身离去。 门扉关上了。 有沙哑的歌声从耳机里传来,伴随着久违的旋律。 “ohno,notme,weneverlostcontrol。you'refacetoface,withthemanwhosoldtheworld……” 不,不是我,我们从未失控。在你面前的,是背弃整个世界的人…… 槐诗闭上了眼睛,轻声笑起来。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柳东黎’已死。 只牺牲了一个人,一切就得以迎来了圆满的结果。 实乃奇迹。 第七百八十八章 坏消息 两天之前。 伴随着真理恒昌的框架破灭,通往无尽之海的大门缓缓关闭,隐去了那个雷霆拱卫的身影。 自始至终,曾经五阶最强和东夏第一之间并未曾动手。 只是彼此冷眼相看。 “下雨的天气,不利于出行,真是遗憾。”叶雪涯放下手里的啤酒,轻声感慨,“等雨停了再出发,怎么样?” 将军漠然的回头,看着她的面孔:“出发,去哪里?” “我想想……边境,如何?” 叶雪涯捏着下巴,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以一举终结武家和公家之间的纷争——皇帝陛下可以得到权力,而将军大人,能够得到自由……” 她说,“既然国无二主,那么分成两个不就是了。” 钧天白狐抬起手指,像是刀一样,将远方燃烧的场景切裂:“将瀛洲的现境和边境之间拆分,现境归那位上皇,而边境则是将军的领土。 我们已经说服了上皇,只要您领受‘建速须佐之男命’的加冕,从此之后,便可以成为瀛洲谱系实质的领袖,便再无烦忧!” 将军被逗笑了,“就像东夏那样?像玄鸟那样当个摆设?” “将军大人——” 叶雪涯停顿了一下,有些怜悯的说:“您就是被自己嘴里称为摆设的老家伙安排到现在的,您还不明白么?” 从很久之前,将军就已经被东夏视为不安定因素。 而从上一届的亚洲新秀赛开始,被玄鸟认定为必须铲除的威胁,排上了日程——不论是为了除去美洲谱系在亚洲范围内的重要支点,还是为了接下来的长远大计……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玄鸟和瀛洲的上皇之间便有了一份一拍即合的默契。 哪怕上皇年幼,哪怕只有十四岁,但依旧无法改变他作为权力生物的本质。未成年人的卧榻之侧,睡着一个美洲人…… 一个全世界最喜欢自由的美洲人。 谁又不怕一觉醒来屁股疼呢? 瀛洲人又没吃益州火锅的习惯! 就这样,以琥珀为桥梁,双方正式订立了这一份盟约。而里见琥珀作为安房国主的存在,便是这一份盟约的基石。 瀛洲谱系将摆脱美洲谱系的影响,转而向东夏靠拢。 至于驱除了家里的无赖之后,帮忙的邻居会不会撕下友善的面孔,那已经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了—— 解决了将军这个心腹之患,上皇将取回对内的完整权力,从此之后,瀛洲谱系便只有一个声音。 须佐男命到时候说话也不管用。 谁让瀛洲谱系自古以来万世一系,上皇本身就具备现人神的属性,就是瀛洲谱系不可或缺的基石呢?大不了再来一波‘神佛合流’式的肃反运动,料理一下那帮反复横跳的弟弟,起码都能有个中兴气象。 至于发扬光大……算了吧,大哥,十代以内别考虑的这么美了好么? 距离美洲太远,距离东夏太近,隔壁就是天文会所承认的五常……在亚洲这个怪物房里,除了万智牌换版本的时候之外,瀛洲谱系什么时候发扬光大过? 不求一夜暴富,能重回以前的小康阶段就已经很不错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等对面把合同签了之后,玄鸟戴上老花镜看了几天报纸之后就发现,这事儿可太好办了,找来叶雪涯说:过几个月小叶你去跑一趟,到时候让残光堵个门就完事儿了。 至于将军和黄金黎明之间的猫腻有没有他在背后怂恿,其他的地方还有什么安排,只要他自己不说,恐怕其他人一点线索都摸不到,更不用说把柄。 叶雪涯多少猜到了一点,但她懒得去想。既然是玄鸟攒的饭局,她就只带了嘴来吃饭。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将军,自己烧柴,自己吹火,自己撒了作料之后——铁锅炖自己。 没有破坏秩序,没有伤筋动骨,没有落人话柄,甚至最后根本没有动手。 符残光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打架。 而是作为天文会所认定的亚洲守护,东亚的天罚,过来看一眼,告诉他:门后的世界什么东西都有,唯独没有他想要的自由。 死路一条。 说实话,玄鸟是很期盼将军能够动手的,这样他就能够以天文会的名义下达黑函,彻底将他诛杀。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钓鱼执法。 “距离天文会的五常临时会议还有六个小时,将军大人。”叶雪涯说:“在东夏提交议题之前,你还有一个小时考虑玄鸟的提议,他不喜欢等人。” “用不着一个小时,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将军嗤笑:“他在做梦。” 当了这么多年美洲谱系的囚徒,难道还要去做东夏的囚徒么? 同样都是囚徒,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提案,从一开始,他就未曾考虑。 于是,叶雪涯叹息,不再说话。 而将军伸手,打开了自己的酒柜,从其中抽出了一瓶威士忌,拧开了盖子,一饮而尽,仰头欣赏着远方太阳升起的场景。 “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日出。”他点燃了嘴角的雪茄,轻声感慨:“真漂亮啊。” “要再喝两杯么?” “不必。”将军挥手,将酒瓶丢进垃圾桶里,“从一开始,我就没喜欢过这种东西……” 说罢,他转身,笔直的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穿过了精致又华丽的厅堂和漫长的走廊,推开了大门。 在那里,天文会的专员已经等待许久,带着来自天文会的拘捕令。 “需要戴手铐么?”将军问。 “不必。”专员为他拉开了车门:“请吧,将军。” 将军笑了笑,坐进了车里。 “开慢点。” 他凝视着窗外从没有欣赏过的景色,“让我好好看看风景。” 漆黑的轿车启动了,沿着道路缓缓远去。 消失不见。 沙滩上,叶雪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会动手的,吓死我了。”她摇头感慨着:“可惜,符叔你们没有分出什么胜负啊。” 她好奇的问:“我还挺想要知道你和将军哪个更强一些的?” 在叶雪涯的身旁,符残光的身影缓缓浮现。 “我虽然没赢,但他早已经输了。” 中年人眺望着远处的海景,怜悯的叹息:“属于他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而已。” 老兵,早已经无声凋零。 三天之后。 存续院下属机构的病房里,沙赫捏着下巴,端详着手里的资料,啧啧感叹:“竟然还活蹦乱跳的,真厉害啊,槐诗。” “实话说,就连我也……”槐诗耸肩,躺在仪器的框架里,看着自己各项惨不忍睹的数值。 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氪金的好处。 槐诗,18岁,住在石髓馆,未婚,给象牙之塔打工。每天做工具人二十四小时加班到天亮,抽烟喝酒,绝不睡觉,源质里全是诅咒,血里全是毒。而且上一次睡前打了一场群架,楞啃了一个毁灭要素的细胞,然后昏睡到现在,躺在存续院的icu里。 就连存续院都很诧异,他怎么就都没有暴毙? 圣痕已经快要崩溃,他的灵魂遍布裂隙,深渊侵蚀到这种程度,非但没有凝固,看上去都还很健康。 至于神性…… 为了给归墟塞那一截永生之兽的肉块,大司命的神性基本完全都给烧没了。 取之于丹波,用之于丹波,槐诗倒是不心疼,就是头疼。 医学意义上的头疼,不定时的偏头痛。 那是源质匮乏的恶果,现在他就好像重归十七岁之前,每时每刻源质都在被归墟抽取着,用来镇压和封锁内部永生之兽的那一粒头皮屑都够不上的细胞组织。 “嗯,报告我看完了。” 沙赫合上手里那一本厚厚的大书,捏着下巴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不如再叫一个人来,左边说好消息,右边说坏消息,互相对冲一下?”槐诗提议道:“说不定人就没事儿了。” “有创意,哈哈哈哈!下次我一定要在季度会议上跟尼芬海姆讲一讲这个笑话!” 沙赫拍手鼓掌,然后收起笑容,“那就先从坏消息说吧。” “我想听好消息。” “坏消息说来就有点严重了。” 沙赫装作没有听到,认真的说道:“根据我们的谨慎探查,仔细分析,会议讨论和专家组研究……最终遗憾的发现,以我们现在能够公开的技术,基本上没有办法把永生之兽的肉块从你的归墟里取出来。 你看,这个探镜扫描的结果……” 他举起手里的片子给槐诗看,上面已经化作血红的漩涡。 “大司命的神性要对付这种程度的对手,实在是有些薄弱,虽然成功将它封存在归墟里,但自身也已经损耗的差不多了。而永生之兽的细胞也在外界压迫之下,和归墟结合在了一起……我想象怎么说?” 他想了一下,拍手,眉飞色舞的比喻道:“恩,小火慢炖煮白米饭,然后煮干之后粘锅了!” “哈?” 槐诗人都傻了,旋即察觉到他话里隐藏的意思,“等等,公开的技术做不到,那不能公开的呢?” “当然做得到啊。” 沙赫颔首,然后回答道:“但用了之后,你就再也没办法公开了啊。存续院本部雅座一位,二十四小时空调,你喜欢吗?” 第七百八十九章 好消息 “……” 槐诗的眼角抽搐着:“那我现在不用你们的技术,不也在存续院的雅座里么?!” “这就是好消息了,槐诗。” 沙赫鼓起掌来:“根据我们的观测,在你的归墟里,那一部分永生之兽的细胞已经在大司命的灭杀之下失去了扩散和传播的能力。所以你不需要住到我们的雅座里去,再留院观察两天之后,挂上一个体征监控之后就可以随便跑了。”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总有一种坐牢改成了戴上脚环居家服刑的感觉。 “还有其他的么?”槐诗问。 “当然啊,一大堆。” 沙赫低头看了一眼最后的结论,给他说道:“你的圣痕状况实在有些惨烈,连带着灵魂状态都有些不稳。在接下来的四个月到半年内,最好不要动用圣痕。鉴于归墟里的永生之兽细胞是保密物品,所以你也不能去寻找深渊造型师修复,只能等待它自行痊愈。” “根据推算,差不多三年左右,大司命的神性就可以将归墟里全部的细胞灭杀完毕,到时候你还能白赚一大把生命力,怎么样?这笔买卖不亏吧?” 槐诗的眼角疯狂抽搐了起来。 合着永生之兽的细胞还要在自己的归墟里待三年? “就没其他的办法了?” “有啊,我们存续院有一种在实验中的技术,可以把你的归墟整个炸了,归墟没了,大司命也没了,你就自由了。” “……当我没问。” “对吧!三年而已,怕什么?你才十八岁呢。” 沙赫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三年,隐忍!” “……”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是罗素让我带给你的。” 沙赫说,“得益于你在丹波内圈内的作为,在这一次天文会的临时会议里,他据理力争,以象牙之塔的名义,帮你要到了一块地。” “地?” “对。”沙赫颔首,猝不及防的用劲爆消息甩了他一脸:“现在整个丹波内圈都被划给你了。” 槐诗听了,愣了很久,又愣了很久,再愣了很久,忍不住惊声尖叫: “啥玩意儿?!!!” “就,丹波内圈,给你了啊。” 沙赫耸肩:“名义上来说,是象牙之塔的现境分校区,但实际上,不论从人事、财务还是行政上都基本独立,都归你管……你现在,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瞅了一眼:“你现在也是象牙之塔现境分校校区的管理人了,未来三年,你不怕没事儿干。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槐诗的表情僵硬起来,不知道为啥,总有一种被安排的感觉。 丹波内圈,那么大的地,归自己了? “看来罗素是铁了心要插手现境的事物了啊。” 沙赫感慨:“这可是象牙之塔第一个在现境的校区,到时候你恐怕压力会不小,不过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了,真好呀。 据说超世志都要给你出金卡了,到时候能不能送我一张签名版?” “……” 槐诗已经麻了,到现在还没能反应过来。 眼睛一眨,自己一个卧底,怎么就变成丹波内圈的老大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你们天文会是不是有问题? “总之,那些事情你不必担心。” 沙赫说:“根据从丹波内圈得到的记录,宫本的单股负链rna病毒的成果已经更进一步,大概再过半个月左右,由存续院和象牙之塔联合开发的新药就可以进入临床阶段了。 针对兽化特征者最常见的两种并发症而研究的特效药,其余的并发症也在后续开发计划之中。虽然兽化特征者的深渊侵蚀依旧无药可治,但至少能够和常人一样的生活了……这都是仰赖与你的作为哦,槐诗。” 沙赫说,“作为感谢,宫本他将自己所有的股份都交给了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槐诗茫然。 “对啊,你接受了他的请求,不是么?” 沙赫说:“你救了他,槐诗,如果没有你的援手,宫本很可能早就羞愧自裁了……谢谢你挽救了我的学生。 虽然按照到时候药品的定价,肯定赚不到什么钱,但他也没什么家产,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 槐诗沉默了许久:“我又应该做什么才好呢?” 他看得出来,罗素和宫本对自己的期许。 未来的丹波内圈,恐怕将会迎来新的面貌吧? 有了自己作为掌控者,有了象牙之塔的支撑,还有了全新的特效药。 从威望、秩序和生命健康方面三管齐下,丹波内圈也能抓住机会,摆脱曾经的阴霾,渐渐洗去尘埃和泥垢,迎来新的未来。 不只是如此,倘若槐诗真的能够将丹波内圈变成所有兽化特征者都能够得到平等对待的地方,那么它将会成为所有兽化特征者所向往的净土。 好像圣典中所说的应许之地那样,不止是现境、边境,乃至地狱之中的兽化特征者都会被这一缕珍贵的希望吸引而来,追随在这一面旗帜之后。 这一份压力委实过于庞大,令他无所适从。 “你不需要专门去做什么,槐诗,你只需要做你一直做的就可以了。”沙赫笑了起来:“所有人都会相信你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说:“你没发现天国谱系和兽化特征者之间的相似点么?” 槐诗茫然,旋即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你是说……深渊特质?” “没错哦,天国谱系对地狱的适应性,这一份专长的灵感,就是从兽化特征者的身上而来。” 沙赫说:“曾经天国谱系里,兽化特征者不在少数。 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又为他们解决地狱沉淀侵蚀的目的在里面的……虽然未能晋全功,但起码迈出了关键的那一步。 接下来的未来,就靠你们新一代去继续完善了。” 说着,他竖起大拇指:“任重道远啊,少年,加油吧!” “……行吧。” 槐诗叹了口气。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命运之书都给自己塞身上了,害怕多点负担么? 只是在检查完毕,可以离去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犹豫。 再三求证。 “我现在的状态,真的算安全么?沙赫先生。” 他感受着自己归墟内的庞大压力,如芒在背,“毕竟是永生之兽的碎片,还是有点渗人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槐诗可不想一觉醒来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毕竟永生之兽的名头在那儿摆着。 话说回来,哪怕只有头皮屑那么大的细胞组织,可毁灭要素毕竟是毁灭要素,就这么被自己一个三阶升华者压制,是不是有点太丢分儿了? “放心吧,严格来说,你归墟里那一块组织,只不过是永生之兽的衍生物——哪怕都是统治者,也有腐梦那种用来丢人的家伙在呢,是吧? 所以除了带了点特性和挂个名字之外,实际上是没有办法和永生之兽相提并论的,威胁等级还在控制范围内。” 沙赫安慰道:“一般人遇到这种状况肯定是要进我们雅间,但你的话,有象牙之塔、考古队和深渊开发局一大堆单位作保,肯定没问题。 况且以你的身份和能力,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光,回家自行疗养就行了。” 说完之后,他捏了捏下巴,想了一下之后说道。 “反正今天告诉你的事情不少,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永生之兽的真正具备威胁的,并不是这种程度的组织,而是它的本体。” 他说,“槐诗,在三大封锁所笼罩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消亡的。“ 这便是现境能够存续至今的凭证,也是被天文会所隐藏的秘密。 第一封锁·查拉图斯特大秘仪,断绝了曾经神明陨落所带来的混沌与无序,重新奠定了新的定律和物理法则,赋予了万物新的秩序。 第二封锁·彩虹桥笼罩现境和边境,成为至关重要的桥梁,令秩序得以维持。 这两者同白银之海和曾经陨落的天国,都是天文会所奠定的伟大造物,守卫现境的力量与屏障。 可偏偏在三大封锁之中,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层,才是对于地狱中诸多存在最为庞大的威胁。” 沙赫说:“这不是来自天文会的创举,也不是任何人的缔造,而是现境本身所固有的存在基础——” “——第三封锁·【万物归亡】!” 这便是现境和深度之下的地狱截然不同的本质。 并不是富有秩序和生命,而是拥有着开始和终结,具备奠定永恒循环和变化的力量。 地狱中不死的存在多如牛毛,具备着庞大力量的恐怖之物也不在少数。可不论是什么样的东西,一旦进入现境,便会被强制赋予无法豁免和逃避的命运。 不论多么完美无瑕的存在都将必然存在着终结。 不论多么恐怖的怪物都无法逃避死亡。 “明白了么,槐诗?就算是神明本身在寿命竭尽的时候,也将死去。” 沙赫说,“根据我们的计算,哪怕是毁灭要素·永生之兽,只要天文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能够被杀死的。 但其结果,便是随着他的死亡,永生的流毒失控,瞬间覆盖一切,将这一份和灾难没有差别的无穷生命,馈赠给全世界…… 届时,万物将集体获得畸形的永生,每一个生命迎来混沌的异变,现境彻底沦为活地狱……有比沼人症可怕一万倍的东西从其中酝酿而出。 这才是他被评价为毁灭要素的原因,也是永生之兽的痛苦根源。” 槐诗陷入了呆滞。 “听上去很可笑,是吧?” 沙赫怜悯的感慨:“它并非是不死,只是永生而已。不是杀不死,可只有它活着,万物才能死去。 一旦它死去,这个世界上将彻底失去意义……” . . 在恍惚中,柳东黎缓缓睁开眼睛。 听到了列车行进的声音,微弱的晃动中,车厢的顶灯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还活着? 可为什么印象里最后一个画面,是槐诗那孙子掏出抢来爆了自己的头?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摸向了脑袋,发现还囫囵着,并没有多了一个洞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身体……出乎预料的健康。 往日的隐痛和病症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头发都重新长出来了,摸起来浓密无比,他竟然有点不习惯。 “二哥,你醒了?” 风评的脸凑过来,俯瞰,微笑:“看起来还不错嘛,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没有力气……” 柳东黎叹息着,环顾四周。 没想到,最终还是被逮住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 “迦南。”风评说:“老爹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的,不要想着跳车哦,车顶上还守着两个人呢。” 说着,他藏在背后的手抬起来,露出麻醉枪,跃跃欲试的样子。 “行吧。”柳东黎翻了个白眼,抬起胳膊,却看到了一个漆黑的铁环,好像已经锁死在他的手腕上了,拔都拔不下来。 “这是什么?gps?” “一位叫做艾萨克的先生留给你的,据说是大宗师米哈伊尔的作品,能够让你维持正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后半辈子都要带着这玩意儿过日子了。” “啥?”柳东黎傻了:“为什么啊?” “具体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根据艾萨克先生的说法,除了分割出的那一部分污染灵魂之外,你以前的身体也彻底畸变了。 你的朋友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拿着剩下还能用的部分,用永生之兽的活性帮你重新长了一个出来。 你现在也算是……emmmm,半个沼泽人了?” 说到这里,风评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总之,做好一辈子不能见光的准备吧,哥哥,毕竟你现在已经‘死’了啊。 家里蹲,生活欢迎你!” “……” 柳东黎翻着白眼,长叹:“槐诗那个家伙,总喜欢做没有必要的事情。” “好好休息吧,哥哥。” 风评起身,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到了,你得做好准备…… 老爹可是想揍你很久了,说不定这次会被打个半死。撑不住的话,记得叫的惨一点,我和六姐会冲进去救你的。” 他走到门口,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说:“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柳东黎看过来。 风评神秘一笑:“现在的迦南,也有自动售货机了,联网的那种。” “……” 柳东黎眼前一黑,脑袋越发的胀痛了起来。 季旖现在肯定已经恨不得想杀了自己了…… 家庭关系和感情生活怎么就这么麻烦? 感觉反而是死了会更痛快一些啊…… 他揉着脑袋,忽然有点羡慕槐诗那个王八蛋——只要不确定关系就不用负责,大家都是我的好朋友,当渣男也当的理直气壮,学到了学到了! 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叹息着,闭上眼睛。 越是靠近迦南,心情就越是复杂。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以这里为荣。可十几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却是以人人不齿的叛徒身份。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甚至做好了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的准备。 可如今兜兜转转,竟然又再次回到了这里。 变成了一个残废,连牛郎这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都做不下去,只能当家里蹲。 说不定将来老爹看不下去,还要再被丢出去做个赘婿,每天擦桌子洗碗被人看不起,丈母娘过生日的时候,象牙之塔还要送来百亿订单什么的…… 日子难过。 可他更害怕的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养父。 想到那一张曾经对自己那么失望的面孔,他就有一种逃走的冲动,难以面对这一切。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论是窗户还是门,通风管道到车顶,都已经安排了人手,而且好像还被注射了什么药剂,根本没有力气,跑都跑不掉。 不论如何忐忑,最后的大门都将打开。 窗帘后面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当轮椅上的柳东黎被推出了车外,终于从那一片涌动的人海里看到了自己的养父。 一别经年,依旧如故,像是饱经风霜的铁块那样,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面无表情,一步步向着他走来,低头俯瞰。 好像等待着他说什么一样。 被那一双苍老的眼瞳看着,柳东黎忍不住移开视线,低头叹息:“我回来了,父亲。” 沉默里,佩伦端详着曾经那个孤独的少年,却几乎快要分辨不出曾经的轮廓,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未曾有所变化。 “欢迎回来,我的儿子。” 那个魁梧的男人弯下腰,伸手,拥抱着久别的养子。 那么用力,又那么欣喜。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便骄傲的大笑。 扶着他,从轮椅上起身,那个老人回头,向着所有人宣告:“看到了吗,各位?我的儿子,回来了!” 他说,“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那一瞬间,涌动的人潮里,有无数手臂兴奋的挥舞,雷鸣那样的欢呼声响起,呼唤着他的名字。 庆贺着那个为他们牺牲了一切的英雄归来! 第七百九十章 契约 两天之后,槐诗就结束观察出院了。 存续院的医生们排队鼓掌,热烈欢送,气氛极其古怪。好像在欢庆囚徒出狱,希望他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样。 不过没送进存续院雅座贵宾包间里就已经很不错了,槐诗也没敢讲究太多。 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彩虹桥直达。 直接从万古集团旗下的连锁边境医疗一步到了统辖局瀛洲分部的边境接待处。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槐诗一个戴着鸭舌帽挎着马鞍包的年轻人分外显眼,好像是昨日快递来送外卖的一样。 在办事处的前台排队时,低头刷着手机上的留言,轮到他之后,抬起头对前台小姐姐说:“我有今天下午一点钟的预约,和贵部的羽生部长。” 小姐姐的礼貌性笑容僵硬了一下,抬头看向屏幕上的消息,又看向槐诗,确认道:“先生,您的名字?” “槐诗。” 槐诗推出自己的证件。 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变了,又好像没变。 就仿佛不小心碰了一下暂停键,很快画面又开始重新流动,喧嚣依旧,连两边脚步都匆匆了许多。 办事员并么有让槐诗等太久,动作麻利的为槐诗安排好了通行权之后,双手奉还了他的证件。 “左边电梯顶层直达。” “谢谢。” 槐诗礼貌的道别。 直到电梯门合拢之后,办事员才好奇的探出头,探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神情愕然又复杂。 “怎么了?”午饭归来的同事好奇的看过来,“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办事员指了指他离去的方向:“这两天你们一直在聊的那位,刚刚上去了。” “真的假的?” 同事难以置信,同她一起探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会不会吵起来?” “谁知道?” 办事员耸肩,“毕竟是丹波的英雄啊……” . . 并没有预想之中的下马威,甚至没有故作姿态的让槐诗等待。 顶楼电梯打开之后,秘书就将他带到了会客室里,奉上茶水,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低沉的脚步声。 勒内匆匆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勒内见面,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瘦,眼瞳里满是阴翳,像是夜枭那样。勒内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似是诧异,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 双方都有所出乎预料,但唯独压抑又阴沉的氛围却和预想中没有什么不同。 槐诗没有起身,勒内也没有怎么打招呼。 只是端详着他的样子。 “看啊,这是谁?是我们的英雄来了!” 槐诗没有回答,只是端着茶杯。 吸溜。 面无表情。 勒内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不快,坐在了槐诗对面的椅子上,将手里的文件丢到了他的面前,直截了当的发问: “柳东黎死了?” “是啊,尸体不是在现场找到了么?还是说报告里写的不够明白?” 槐诗问,“您这么热心,是急着头七的时候上香么?不如大家一起?我们还可以在他的坟前磕头立誓,结拜为好兄弟。” 等你磕头的时候,老子直接一斧子剁了你的狗头,然后飞起一脚踹进沟里去,让你们从此共享忌日。 他恶意的脑补着。 “槐诗,指望你能有点礼貌还真是太过于奢侈。” 勒内的漠然的摇头:“柳东黎真的死了吗?无所谓,既然报告已经交上去了,档案销了,那就是死了。 决策室知道你有所隐瞒,但决策室已经不在乎,你所表现出的才能已经足以挽回你所犯下的错误——尽管你差点令所有的事情功亏一篑。” 槐诗终于抬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所理解的那种意思。”勒内说,“你的所作所为,险些让我们一年以来的工作功亏一篑。 “……” 寂静里,槐诗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了。 “勒内,你在说什么?” “终于察觉到了么?自己牵扯进边境派和主权派之间的斗争里……” 勒内嗤笑:“你以为柳东黎那样的重要目标是怎么能够越狱的?倘若不是统辖局的放任,一个还存留着共鸣体质的人怎么可能逃得过监控?” 从一开始,这就是针对绿日所进行的计划,通过混种对封锁边境·迦南进行干涉。 柳东黎的越狱不过是其中的一环,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以他的死,引发绿日和黄金黎明之间的斗争。 将隐患隔绝在现境之外。 最低限度的目标,是避免双方在接下来的诸界之战中联手,保证现境的安全。 虽然在主权派的影响之下,还有艾晴和槐诗这样的变数到来,但最终依旧获得了预想之中的结果—— 主权派得到了话语权,但边境派也取得了预定的目标。 早在一年之前开始,勒内所肩负的使命就是确保这一切的完成。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僵硬的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哪怕,为此牺牲十几万无辜的人?” “结果是确保了上亿人的安全,确保了瀛洲的稳定。” 勒内冷漠的回答:“为此,所牺牲的人不尽其数——难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是英雄么,槐诗? 你以为了维持这个运行,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不止是丹波内圈,八年前的为了驱除毁灭要素··波旬的侵蚀,整个曼切斯特被彻底净化。三年前,边境·阿瓦隆牺牲到最后一千人,集体牺牲,永久封锁之后沉入了地狱。两年之前的成都,太古沉没,东夏分部精锐队伍牺牲了三千人以上。四年前在罗马的佛罗伦萨,只是为了救助二百名幸存者,执行分部集体活尸化。 马达加斯加惨案、兴登堡大屠杀、费尔巴哈事件……除了包括你在内的寥寥数人有所成就,其他的人都死了,默默无闻! 想要避免那些惨烈的结果,就要做出残酷的抉择,就要有所牺牲!” 勒内冷漠的发问:“槐诗,为什么天底下的人都可以牺牲,就只有那群混种不可以?难道是因为他们生来高贵吗?!” “因为牺牲和消耗是两回事情——” 槐诗提高了声音,压抑着怒气反驳:“他们并不卑贱,他们也并不是威胁,他们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而已!明明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可有些握着道义在手中的人,却还想将他们推进真正的地狱里!” 那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让勒内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冷漠的翻开了眼前的文件,推过去,指了指最下面的空缺。 那是丹波内圈校区运营批准书。 “签了字,拿着我给你的东西走吧,槐诗。”他不耐烦的说:“从此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槐诗低头,看着眼前的文件。 签了这个字,从此之后,丹波内圈就将真正的获得自由。 这一天终于到来。 可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想起了生天目曾经愉快的笑容。 那是那个老头儿一辈子所盼望的救赎,可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再看不见。 为了这一份海市蜃楼一样的希望,多少人在地狱中苦痛挣扎。 生天目苍介,千叶龙二,乃至绝望的神城未来。 为此而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牛岛、落合女士、赤崎…… 如今这一刻终于来到,可槐诗却难以感觉到任何开心和愉快,而是想到那些死去的人,忍不住想要流泪。 “……这都是那些牺牲者的宝物啊,勒内。” 槐诗轻声呢喃。 他们为此牺牲了一切,付出了一切,等待了一生,想要捍卫和得到的宝物。 勒内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抬起手,将签字笔递过来。 槐诗闭上眼睛,无声叹息。 伸手,握住了签字笔,拔出。 正是那一瞬间,有雷鸣迸发。 槐诗抬起了眼睛,向着眼前的男人,漆黑的眼瞳中浮现烈光,像是雷云之中迸发的闪电那样。 一步的距离,瞬间被签字笔的尖端所撕裂,没入了勒内的喉咙! 瞬息间,血色喷涌而出。 槐诗手臂的皮肤寸寸龟裂,骨骼迸发裂隙,在勒内身上庇护的反震之下,手指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用不着你给,勒内。” 他轻声回答,“他们留下的东西,我会自己拿。” 勒内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到贯穿了自己喉咙的签字笔。 瞪大了眼睛。 几乎是瞬间,就有治愈的辉光从前而降,将他笼罩在内。再然后,尖锐的声音迸发,徘徊在此刻分部内所有人的耳边,扩散警报! 就在槐诗手中,那一根签字笔缓缓拔出,被扭曲断裂的五指握紧,带着一缕猩红,自纸上留下了一个染着血色的名字。 当会客室的大门轰然破碎,镇守的升华者们冲入其中时,所看到的,便是那一份沾血所书写的契约。 还有长桌两头,漠然对视的两人—— 槐诗平静的将签字笔放在了文件旁,昂起头俯瞰着眼前的对手,傲慢又冷漠,就好像刚刚袭击了天文会高层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哪怕勒内一声令下,自己就会被丢进海沟监狱里,从此不见天日。 可他并不觉得后悔。 反而如释重负,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终于用不着再端出那一副虚假的笑容面对一切了。或许这就是那些虚荣的英雄光环之下,真正属于自己的阴暗和戾气吧? 只是看到眼前的人,就忍不住想要砍了他的头。 想要杀了他。 就好像他也想要杀了自己一样。 可最终,勒内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饱含着阴翳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任由喉咙上迅速收缩的伤口中的血液流尽。 没有任何的意气用事和节外生枝,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就像是任何一个合格的官僚一样。 永远理智。 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门口。 “滚吧,槐诗。”他说,“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正合我意。” 槐诗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迎着周围那些人愕然的视线转身离去。 只是站在门前时,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那个身影,并不想说再见,只是礼貌的道别:“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就这样,径直离去,再不回头。 留下一片狼藉。 . 当他再次从电梯里走出的时候,就看到对面吸烟室里的熟悉身影。 她也在看着槐诗自己,眼神复杂,许久,摇头感慨:“虽然不怎么理智,可很有你的风格。” “说实话,后悔了,但脑子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槐诗耸肩,“他不会举报我吧?” “……现在才慌是不是有点晚了?” 艾晴瞥着他,忍不住叹息:“回头有人因为这个找你的话,你就写辞职信好了。放心,上面不会收的,顶多警告一顿,然后停了你新海监察官的职位。” “那我也亏大了啊!” “四等武官变成二等武官,你就偷着乐吧。”艾晴说:“你现在可是丹波内圈的实际负责人,应该会有新的职位规划给你。就算是没有这事儿,新海监察官也不会让你再兼任了。” “说真的,还没反应过来。”槐诗耸肩:“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总会习惯的。”艾晴说。 槐诗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摸了摸口袋,发现空空荡荡,抬头问:“有烟么?” “女士的。” “也行。” 艾晴抬起手,将烟盒递过来,可槐诗看了看自己血还没干的手,犹豫了一下。艾晴瞥着他的样子,摇头说:“一盒都给你吧,刚拆封的,便宜你了。” “我以为你会说尽管拿,我不嫌弃……” 槐诗闻了闻,“薄荷味的?” “售货机上随便买的。”艾晴说:“打火机也送你吧,本来就是给你带的。” 铜质打火机,并不花俏,朴素的风格很符合槐诗的喜好,看上去结实耐用,硬度惊人。上面还印着考古队的logo,是技术部特制,供应地狱生存使用的好东西。 尤其是底座上还刻着他的名字。 “谢了。”槐诗眉开眼笑,打开打火机又关上,关上又打开,卡擦卡擦,像是小孩玩玩具一样。 “什么时候走?”他忍不住问。 “再过半个小时。”她说:“等一下我就去赶火车了。” 槐诗愣了一下,抬头说:“我还说一起去喝点东西……” 艾晴被逗笑了,“奶茶?” “你想喝其他的也可以。” “算了吧。”艾晴摇头,“白天喝酒误事,回去之后还要述职。” “我送你。” “不用了,走几步的功夫而已。” 艾晴缓缓起身,转身想要道别,可回过头却看到身后的槐诗走上前来,忽然伸手,轻轻的拥抱住了她。 “谢谢你。”槐诗轻声道别。 许久,他听见艾晴的笑声,感受到怀中僵硬的艾晴渐渐放松了下来。 “没关系。”她轻声呢喃。 当槐诗松开了手,艾晴主动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平静的道别:“保重吧,槐诗。” 隔着吸烟室的玻璃,槐诗目送着她转身离去,在远方的人流之中渐行渐远。 并没有回头。 好几次,槐诗想要追上去,可是却不知道追过去之后说什么才好。 最终,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漫长的寂静里,他坐在椅子上,捏着手里的打火机,许久,静静的抽完了她留下的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无声的向她离去的地方道别。 槐诗起身,走向了海关的方向。 在通往现境的关卡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着,关注着巨大屏幕上船舶和列车的时刻表,漫长的队伍缓缓向前。 槐诗混迹在那些旅客之间,好奇的看着四周,就像是第一次来到现境的年轻人一样。 可隔着海关,他能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人群里的副校长艾萨克先生,他正低着头,抓紧时间审核着厚厚的报告和预算神情。 神情冷漠,一如既往。 最前方,上野手里高举着牌子,咧嘴的时候满口尖牙,正在兴奋的探头张望,吸引了周围不少好奇的视线。 可他手里的牌子上却没有写名字,歪歪扭扭的写了‘老大’两个字。 鬼知道他究竟能接到什么人。 槐诗挠着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却感觉不是那么孤独了。 很快,他终于走到了海关的窗口前面,抬起手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审查员。 窗户后面,审查员低头看了看他的证件,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盖章放行。 “欢迎来到京都,先生。”他说,“祝您一切顺利。” 过关的过程顺利的几乎有点不可思议,没有任何的询问,让槐诗有些愕然:“你都不问我的名字么?” 审查员笑了起来。 “我认识你。” 那个陌生人指了指身旁的报纸,在《明日新闻》的头条上那一张微笑的面孔如此清晰。 他说: “——你的名字叫做‘槐诗’。” . . . 事件限定金卡。 ——no.1【丹波之王·槐诗(领袖)】 神迹运行于大地之上。 当此卡入场时,战场深度-1。所有地狱生物都将受到一轮震慑。 牺牲:将所有同阵营牌从坟场移回你手上。如果有超过10张牌被移回手中,则将~翻转之,并获得效果‘未来’。 未来:你施放的同阵营卡牌和框架牌的费用可以为0。 【——太阳将再次升起,我保证,一切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第七百九十一章 传统艺能不能忘 “姓名?” “……槐诗。” “性别?” “男。” “年龄?” “……” “年龄?”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闭上眼睛,深呼吸,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我说,你们至于么?” 他指着那个保险柜,忍不住就想要一斧子劈开:“就他娘的一个身份验证,真要搞成这样么?” “啊这……不是大家都说你喜欢么?” 雷蒙德愕然:“这还是大宗师特地给你弄的!说什么传统艺能不能忘……” 槐诗怒了。 “你们弄点阳间的活儿他不好么!” “这就是一个身份验证而已嘛,不要太在意。”雷蒙德抬起手指了指保险柜,提醒:“时间快到了,你抓紧一点,三次不对的话锁芯自动锁死的……” “年龄?” 保险柜上,那个死板的电子音催促。 槐诗翻了个白眼:“十八!”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那个电子音顿时高亢起来,充满杀意:“回答错误,锁芯锁死,引擎过载运转,自爆预备——3!2!1!” 槐诗的眼角狂跳着,还来不及战术卧倒,就看到保险柜门崩的一下弹开来,从里面喷出了一大堆彩纸礼花。 “surprise!” 雷蒙德手里吹着纸哨,从后面跳出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妈的……” 槐诗摸出了愤怒之斧,对准雷蒙德的老脸就一个跳劈,怒吼,“这他妈的就叫惊喜!” “等等,等等,砍死我没关系,别砍坏了这个,老贵了,等等!” 雷蒙德缩在保险柜后面,随着机枢的转动,一层层封锁的合金层打开,隐藏在其中的炼金矩阵重组,将最核心之中的东西撑起。 就在层层打开的保险柜里,一个人头大小的二十四面体缓缓升起。 好像黑曜石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但上面无数细小的纹路都像是字符重叠而成的矩阵,逆反重力,悬浮在空气之中,映照出了一阵阵神秘的光芒。 乌有之乡iv型v4.12。 由创造主精心编制成的大型框架核心,简而言之,便是维持大型固定框架能够长久存在的‘心脏’和引擎。 通过燃烧源质,编制定律,维持创造主所预设的效果。 虽然并不具备极端的攻击性和防御力乃至各种特殊能力的增强,但作为均衡性最好的iv型,无疑是最适合如今丹波内圈的东西。 也是一个校区或不可缺的防御一环。 乌有之乡的框架核心可是当年理想国最畅销产品,以稳定、高效和完美的性价比著称,不知道装备了多少边境和地狱的小型聚集区。 如今由象牙之塔独家垄断,已经在历年的升级换代之后进入了4.12的版本。像是这种在现境使用的中大型框架,订制时间以年计,而标价也根本毫无意义,有价无市,通常是作为珍贵资源进行出口,和各方进行置换的筹码。 常规模式之下继承了大型局域网、同时运行上十万个源质通信线程、二十四小时全领域无死角监控、雷达、身份认证和各种定律模块的维持……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覆盖了丹波内圈的上帝模式。 虽然不如创造主本身那么灵活,但依旧可以通过指令的调取实现气象控制在内的各种效果。 其中,也包括最重要的‘认知操作’。 有限度的对进入其中的常人进行源质干涉,虽然没有天文会的模因操控那么bug,但令兽化特征者不那么显眼还是做得到的。 让进入其中的人对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进行主观的忽略。 此刻,就在丹波内圈核心区域的地下,槐诗托着手里的盒子,小心翼翼的走进重重封锁的大门,在十几名学者的协助之下将框架核心嵌入了底座里。 伴随着一阵阵光华亮起,无数字符和定律从核心之中浮现,缓缓运转,随着学者的调试,一件件的接入了外部所预留的接口之中。 首先是现境校区核心部门的控制,紧接着是校区外层的管控,再紧接着,向外延伸,弹指之后,覆盖在了整个丹波内圈所有的街区之上。 瞬息之间,一切好像都尽在掌控。 槐诗翻着手里厚厚的说明书,按照步骤,小心翼翼的在随行学者的指导之下将所有参数设置好了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哪怕一切都尽在掌控,可这玩意儿他可一点都玩不来。 错一个小数点和参数,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恶劣后果,这不是随便玩玩就能搞定的东西。但凡空气成分错一点,不出半个钟头就有会有好几万人中毒而死。 这玩意儿的每一次调控都需要槐诗和管理人员双重的源质认证,就是为了防备有什么熊孩子不小心随便按两下,导致全区人民集体上天。 直到最后,随着框架核心和象牙之塔边境的共鸣,数据渠道开放,远在边境的象牙之塔投影降临在这庞大的地下设施之中,所有参与者都忍不住兴奋的鼓起掌来。 无关地表上校区的建设程度,唯独只有这一框架核心的顺利运转,才是现境校区奠定基础的证明。 不论从法令还是记录乃至实际的管控来看,此时此刻,丹波内圈已经尽数在槐诗的掌控之中。 名义、法理和实际,三重条件的备齐,才是丹波内圈独立于京都、独立于瀛洲谱系和整个瀛洲的保证。 几乎相当于一个国中之国。 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象牙之塔的本校根本对丹波校区处于放养状态,人事、财务全部都是槐诗一把抓,行政方面也完全是槐诗的一言堂。 俨然是将五十七年之后象牙之塔重归现境的第一步交托在了他的手中。 “压力山大啊。” 槐诗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顶穹上的框架矩阵,忍不住叹息。 距离他正式出院已经一个多月了。 艾萨克副校长早在处理完沼人症的手尾之后,甩手走人,本校的事情都忙不完,哪里还有空给给丹波校区操心。 剩下的千头万绪全部都丢给了槐诗。 槐诗也只能赶鸭子上架,挨个解决。 如今好歹搭起了一个架子,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丹波校区的建设可以说任重而道远,作为象牙之塔现境的校区,同时也是作为本校的现境生源入口。 担任着为本校筛选良材的责任。 同时,也是一个以教育为主要业务核心的集团。 除了目前建立起来的四所小学、正在建造的一所中学之外,还有一所面向常人的大学即将落成。 在象牙之塔的渠道帮助之下,槐诗在逐步完成曾经对丹波内圈的承诺。 洁净的饮水、健康的食物、稳定的秩序、平等的医疗,最终乃至……健全的教育。 通过校区作为核心,代替曾经的同盟,对如今的丹波区进行实质性的管辖和统御,现在的现境校区和丹波内圈几乎都快要变成槐诗的私产。 同时,也背上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贷款和负债。 姑且不提如今丹波内圈的负债率超标,就连槐诗本人距离变成失信人士也只有一步之遥。 其他各方面的供应还可以说是对下级单位的支持,可槐诗本人还欠着罗素百分之零点零九三的修正值呢! 而且,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破产的原因竟然是养猫…… 一个多月之前,战争与和平一举将一千七百只乌鸦变成了阴魂,所消耗的可不是源质,而是象牙之塔的修正值! 装逼一时爽,还钱火葬场。 而且修正值这个东西也不是想要转让就能够转让,除非是受加冕者之间的更替,否则是谁的就是谁的。 《万世牌》的发行方超世志所给出的金卡标准,那百分之零点五的修正值也是给槐诗所代表的丹波内圈。 倘若槐诗真的能够给予丹波他所应许的未来,那么在后续三十年内所引发的变化,是足以达到标准。 不过现在……槐诗到手的就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五。 可槐诗个人的修正值是不会算到象牙之塔之上的,他自己用来供应大司命的神性都还不够呢! 因此,他从象牙之塔所消耗的修正值,也只能通过增强象牙之塔对世界的改变来逐步进行弥补。 简单来说,就是打工。 罗素那老王八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只要槐诗搞定现境校区,这笔债肯定就还清了,而且还会有所剩余!到时候证明了你的能力和才干,也不枉组织送你这么多福利…… 但从这一点上来说,倒是和槐诗接下来的目标不谋而合。 只是,等他从漫长的思考中转醒过来时,看到了眼前的人。 不解。 “你怎么还没走啊?”槐诗问。 难道还要留下来吃饭吗? “嗯?我没跟你说么?那肯定是我忘了!” 雷蒙德一拍后脑勺,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封皱巴巴的人事调遣:“最近本校不缺开车的人,校长想着我还有那么多贷款没还,就把我送过来当工具人了。” 槐诗的眼皮子顿时狂跳。 得,又来一张吃饭的嘴…… 地主家他娘的也没余粮啊! “行吧,保安队队长安排上了。”槐诗叹息:“正好我最近也缺个司机,不会委屈你吧?” “我可是三阶升华者啊,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噩梦之眼的精英二五仔……你让我给你开车当司机?”雷蒙德瞪大眼睛,怒不可遏:“你在侮辱我吗,槐诗,这可不是加几百块工资就能完事儿的事情!” 槐诗忍不住想翻白眼:“那你想加多少?” “起码两千!” “一千不能再多了。” 槐诗起身,从口袋里把车钥匙丢过去:“走吧,先去吃饭,下午还要去跟银行的人见面呢,时间紧迫。” 又要借钱了。 他的心好痛…… 第七百九十二章 开源节流 漆黑的轿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一路所见到的都是繁忙的工地,营业的商家并没有几个,而更远处还能够看到堆积瓦砾的废墟。 “看上去好萧索啊。”雷蒙德感慨。 “是啊。”槐诗点头,“百废待兴。” 如今的丹波内圈,是他将曾经同盟的人手统和与重组之后进行管理的,在紧急的救灾和安置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最重要的重建。 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倒也不怕难民们闲着没事儿闹出什么乱子。 顺带一手大棒,一手萝卜,搞定了户籍和身份的录入,对入籍者提供了大量福利和优先的工作机会,同时也施加了更多的制约。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诸多反弹,但一个月以来随着状况的好转,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转而拥护起了槐诗的决策。 现在的丹波内圈就是槐诗的基本盘。 足足五分之一的人是他的死忠,还有五分之三的泛支持者……剩下的那点根本不足为虑,只要别让他们闹出什么大乱子就行。 曾经极道式管理方法最方便的一点就是,没人敢跟你谈什么人权。翻了错就要切指头,屡教不改剁手,再更甚者京都湾雅座一位。 但这样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只能用于一时,想要长久,就必须及早的正规化和健全化。 这些都用不着槐诗费脑子。 接下来丹波区的发展规划,象牙之塔早就帮忙做好了,厚厚一大本好像说明书一样就摆在槐诗的桌子上。 只要照着上面按部就班往下继续做,哪怕是条狗都能拿到六十分。 首先的目的是维持稳定,在灾后重建中完成复兴和再生。 接下来,仿照自身近似于独立边境的地位寻找定位。 短期目标是以旅游业和赌博业聚敛经济,完成发展,对内提供工作岗位并打开收入渠道,避免重蹈曾经的覆辙——一旦失去独立的地位,经济命脉被外界掌控,哪怕是槐诗不允许,整个丹波内圈也会迅速的转为对内的压榨,重新回到曾经的恶劣状况。 一旦再度跌回那种程度,同盟所付出的牺牲乃至槐诗的努力就要全部白费,甚至这一次希望破灭之后,所迎接丹波区的就只有彻底的沉沦。 机会只有一次。 节流是节不出多少东西来的,想要发展就只有开源。 可想要开源,首先就要做好最基础的建设,槐诗才能拿着丹波区的独有条件去和远古集团谈下一步的合作。 因此,从重建阶段开始,丹波内圈所面临的窘境就只有一个。 没钱。 为了不杀鸡取卵,曾经同盟的资产也不能粗暴的变卖,反而还要注入一部分资金让它们挺过难关。 因此,同盟的账面就变得十分惨淡。 手头能够动用的资金在完成初步重建之后就所剩无几,想要找更多的钱,就只能去借。 这个问题上,罗素直白的表示过:确实作为下级单位,本校可以直接拨款进行援建,要多少都没问题。 但这并不是健康的财务状况,如果现境校区成为象牙之塔的长久负担的话,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也并不是正常的流程。 这时候最应该的,是去找银行才对—— 不要怕负债,不要怕借钱,这年头银行脑子都有病,以丹波内圈现在的状况,你负债负的越多,借钱借的越狠,他们越高兴越喜欢。 利息高怕什么?慢慢还,那么大沉没成本在那里,银行还敢撒手不管? 光是象牙之塔的名头摆在那儿,槐诗就有随时直接和现境各大银行高层面谈的机会,丹波之王的名头顶在脑门,十亿以下的贷款也不过就是打个电话的问题。 以槐诗十八年来养成的抠门习惯,还适应不了成年人世界里的肮脏思维和有钱人的变态观念。 提到借钱心里就慌。 还是抢的好。 没有心里负担,也不用还,花花世界,遍地是钱,黑吃黑多来几票,什么都有了…… 只是想到这一茬,槐诗就忍不住想要搓手。 倘若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早就提起斧子出门干他娘的一票了。 在前面,开车的雷蒙德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回头时就看到后座上槐诗身上黑气缭绕,双眼猩红,正在散发出一阵阵阴冷的冰霜。 “嘿嘿嘿,注意点,冷气漏了。” “啊,抱歉,下意识。” 槐诗反应过来,努力收摄起自己心头的恶念,重归平静。 神性失控的副作用。 随着丹波内圈的重建,大司命的圣痕和这一片土地结合的日渐紧密,槐诗的意识竟然都能够小规模的干涉外界。 具体的就是想干坏事儿的时候自动出现声光电效果…… 现在全部的力量都在压制归墟内的永生之兽的组织,灵魂又被地狱沉淀深度侵蚀,稍微一不注意,思想就容易滑坡…… 一不留神就奔着杀人放火的不归路去了。 搞的前面开车的雷蒙德瘆得慌,时不时抬起手摸一摸脖子,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 只不过,偶尔看向路边的时候,却被吸引了注意。 “那个小姑娘……就是艾萨克先生特招的那个?”雷蒙德下意识的放缓了车速,看向路边:“看上去还真是显眼啊。” “是啊,一旦激动起来就很容易不顾场合,这也算是缺点吧。” 槐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感慨万千。 今日刚刚通车的车站前面,扛着包裹的女孩儿正抱着自己的朋友嚎啕大哭,浑然没有察觉到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 “名字,我记得是叫做……里见真希?” 槐诗有些惊讶:“这你倒是打听的挺清楚的。” “毕竟是传闻中的奇才嘛,听说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雷蒙德耸肩。 是救援队从孩子们的哭声里找到的,就在一片废墟里。 被封死的大门之外,尸骸狼藉,惨烈的血色几乎将整个走廊都涂抹成赤红。 事后,在清理专员的扫除冲,从那一片堪称地狱景象一般的走廊里一共拼凑出了十七名全副武装的亲卫队军人。 还有一只破碎的猎食天使。 是被咬死的。 据说在发现的时候,那个尚存一息的女孩儿还死死的咬着尸体的喉咙不放,像是狼一样,将那一扇大门藏在身后。 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保护了自己的朋友和六个无辜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再在她面前死去。 代价是自己奄奄一息。 据说后续手术和治疗的费用全都是副校长通过象牙之塔进行垫付的,通过这一笔治疗款项和后续的助学贷款,对她进行了特招。 这是从丹波内圈所发掘出的第一个潜力生源,和天国谱系相性绝佳的潜力股。 根据观察,只差临门一脚的受祝仪式,她的阴魂圣痕就能够转化为‘英灵’,成为黄昏之路的一员。 不论是从才能、资质、潜力乃至实绩之上来看,都没有放任这样的人才从天国谱系流失的理由。 雷蒙德他们的车队这一次到来,除了运送框架核心之外,便是为了顺路将她带走,赶快完成注册,省得夜长梦多。 似是无意,开车的雷蒙德问:“只不过,她这几天一直在打听一个叫做‘怀纸素子’的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槐诗抬头瞥了他一眼,“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咳咳,这不是和你的那个名字挺像么?”雷蒙德的眼睛里泛着八卦的光芒:“这是新股入市了么?” “卧底的时候看新闻,随便取的啊。”槐诗淡定的翻着手机,“难道天底下姓槐的都跟我有关系不成?” “……说的也对。” 雷蒙德思索了片刻,始终找不到槐诗和怀纸素子之间的联系。 作为正常人,思路终究是没有滑坡到女装上面去,停留在了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没注意到后面的槐诗暗搓搓的松了口气。 冷汗直冒。 差点就暴露了…… . . 深秋的海风吹在码头上,带来一阵寒意,挂在头顶的太阳好像也没有一点温度,只感觉手脚冰凉。 在少年身边,脸上带着刀疤的魁梧男人劝告:“林先生,外面风挺大的,要不先回车里休息吧。” “叫我十九就好了,上野大哥。”少年抬头,无害的一笑:“您可是老师所器重的左右手,请不要这么客气。” “那怎么行……”上野摆手,想了一下:“那,十九君?” “也行。” 林十九颔首,和上野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 然后,感受着体内恶孽之力飙车一样的膨胀扬升……只觉得人生简直如梦似幻。 半个月之前他还在象牙之塔过着欺良压善给人添堵的美好小日子,然后忽然之间老师一个电话,就变成怀纸组的二代目预备役了。 上学上的好好的,忽然被老师安排到瀛洲来当极道大佬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诗林十九是不敢作的。 本来他还打算意思意思推辞一下,表示一下难当重任您老另请高明,可再一次见到老师时,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什么拒绝的话都讲不出来。 只剩下点头一个选择。 别无他法。 第七百九十三章 更新 等林十九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签字画押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任务了。 然后就被塞进了怀纸组,顺带养乌鸦。 不过是老师的任务罢了。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感觉就算是当工具人也幸福了起来。 不也挺好嘛! 在槐诗的计划里,同盟是不可能再继续存在下去的。 既然已经回归了阳光之下,那么黑暗里的生存方式也不能再保留。丹波内圈的秩序必须重新订立,不止是同盟,怀纸组也势必在未来改组全面转向合法产业。 但诺大的同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解散,否则失去控制的极道们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因此,在这至关重要的转型期,就必须有人代替槐诗撑起大任,将他的意志和命令亲自落实。 没错,这个人就是原缘。 原缘对此只感觉压力山大。 作为家族未来的中坚,到了她们这个年纪,怎么都应该接触一下家里的产业参与管理了,只不过远在象牙之塔,她和林十九都暂时缺课了而已。 但他们都没想到,老师补起课来竟然这么猛,这么离谱,随手就把同盟这么大的摊子给甩过来。 虽然名义上是助手和秘书,但实际上完全快要放养了。 就算是工具人也没这么离谱的。 直接就一步到位了算怎么回事儿? 就算前面有槐诗所奠定的权威,以及来自家族的辅助,她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捅出什么篓子来。 好在,她所负责的是同盟明面上的产业整合。 至于那些涉及暴力和非法的东西,则全部是小十九的工作了。这种豪华经验包不便宜自己的学生,难道还要丢给外人么? 好歹是林家的人,再拉胯,怎么也比其他的什么人要强一些。更何况,小十九的天资哪怕在林家也是出类拔萃的呢? 以及,还有各种其他人比不上的人脉…… 就好比现在。 午后的港口,远方传来船舶引擎的低沉噪音。 一艘破破烂烂的渔船缓缓停在了码头旁边,船头的人探望了一眼之后,拿起对讲机对立面说了一声。 很快,就有一个穿着绸面长袍的胖子从里面跑出来,笑容热情。 “十九少,哎呀,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他踩着踏板跳上来,热情的说道:“这种事情您说一声,我们就直接送过去了。” “老师说了话,我一个跑腿的,怎么敢打折扣呢?” 林十九摇头:“人在哪儿?” “都打包好了。” 男人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刻,开启的船舱里,就有两个巨大的汽油桶缓缓的滚了出来,顺着踏板滚到了码头上,撞在水泥墩子上之后,上面的盖子就掉下来,露出蜷缩在里面的人影。 在里面,浑身赤裸的枯瘦男人艰难的抬起眼睛,喘息着。 另一个汽油桶里是依旧在不断挣扎,眼神凶戾的俄联男人。 “十九少放了话,这两天六爷把所有人手都发动起来了。” 胖子笑着说:“一个躲在对马,还有一个躲到了北方四岛去……您验看一下,铁王党的大政光昭,还有k字会的叶甫根尼,遵照您的要求,全须全尾给您送回来了。” “不用检查了,六叔公向来牢靠。” 林十九看也不看,只是点头说:“吴先生,替我多谢六叔公。” 吴先生摇头一笑,亲密的抓起他的手来,语重心长:“哪里的话,六爷说啦,十九少出息了,全家都高兴! 以后六合会的生意,还要靠您多多支持呢,您说是吧?” “毛头小子而已,哪里能支持的上?”林十九依旧谦虚的笑着,“六叔公这么厉害,有没有我都一样。” 吴先生听了,笑容越发热情:“一家人的事情,互相帮衬嘛。” “我一个打工的学生,怎么做得了老师的主呢。” 林中小屋回答:“六叔公有心的话,老师面前,我也一定会帮他多说好话的。” “那就麻烦十九少啦。” 吴先生恭谨的颔首道别,可林十九却没有松手,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胖子的动作僵硬一瞬,正想要说话,却看到林十九身后,有一个箱子递过来。 “从象牙之塔给叔公带的一点补品回来。” 林中小屋亲手将箱子放进了他的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背:“虽然不多,但礼轻情意重,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在意。” 隔着箱子,就能嗅到源质结晶上炼金涂层的味道。 一手掂量了一下分量之后,吴先生的笑容顿时越发愉快:“放心,十九少的孝心,我们一定带到!” 他说,“六爷也一定会高兴的。” “那,我就不远送了。” 林十九松开了自己的手掌,挥手道别:“各位慢走。” 吴先生提起箱子,小心的后退了两部,利索的向船舱里的人招手。 示意返航。 就这样,目送着那一艘快船启动,渐渐离去,林十九站在岸边,难得的抽了根烟,撮着刚才握手的手指,凝神沉思。 要不要下咒爆了那个死胖子的头,或者给他留个纪念—— 也算是给六叔公一个答复。 让他老人家不要这么着急着把手往自己的碗里伸。小荷才露尖尖角,怎么就遭自己家里的人惦记上了呢? 林家的人,从来亲缘淡薄,离开家之后更不用多说,遵从的是烛阴的律令,所奉行的是恶孽的权威。 从来不惮于同类相食。 六叔公都快老死了,怎么鼻子还这么灵呢? 瞅着同盟转型的关键时候,这就盯上了这块肥肉了? 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到和六叔公撕破脸的时候,对于如今的丹波而言,稳定的过度胜过一切,大圈和六合会暂时还不能去动…… 不过,自己一个工具人想这些干什么? 这么麻烦的事情,还是丢给老师去头疼吧。 能偷懒就偷懒。 摸了。 林中小屋吧嗒了一下嘴,将指头缝里打转的恶咒捏碎,转身,走向了面前的两个汽油桶。 空空荡荡的油桶倒在地上,里面两个人滚出来,早就被怀纸祖的人按住,动弹不得。 “是老师要的人么?” “确认过了,是这两个王八蛋没错。” 上野抬起头来,擦拭着拳头上的血水。 地上的两个人早已经血肉模糊。 失去了来自上层的保护伞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极道霸主们带着自己的财产匆忙逃窜,可终究没有逃得过最后的清算。 林十九蹲下来,端详着那两张截然不同的惊恐面孔,忽然问:“话说,这种事情,同盟有什么处置的惯例么?” “生天目总会长在的时候,一般都是烧成灰给人送回去。不过老大,咳咳,槐诗先生不太喜欢这么粗暴的事情,只说解决了就完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种小事就不用去麻烦老师。” 林十九露出微笑,五指之间的咒毒窜动,化为无数毒蛇的投影:“做学生的,总要找机会表现一下。” 恍惚之中,大政光昭呆滞的瞪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黑暗袭来。 . . 会议室里,正在同银行方面的会谈已经开始。 槐诗的话说了一半,动作停顿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出什么事情了吗?”魔金银行的侏儒好奇的发问。 “不,没什么。”槐诗放下了手机:“过去的一件事儿有了手尾而已。” 他说:“我们继续。” 于是,会议继续。 等第三场会议结束,槐诗终于回到石髓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结果还没谈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贷款本身就是一个互相扯皮的过程,尤其是统辖局瀛洲分部不会做担保的情况下,靠着象牙之塔的名头能敲到多少钱,是个力气活儿。 反正槐诗不着急,现在账上的资金以及后续同盟产业的营收,至少还能撑上两三个月呢,远远没有别人想的那么迫在眉睫。 况且,现在的锱铢必较只是因为自己这一方的筹码不够。 只要给槐诗足够多的时间,他还能将更多的东西攒进自己的盘子里来。到时候,天平两端的重量逆转,就是银行求着自己贷款了…… 累了一天之后,吃过房叔的夜宵总算放松了一点。 他躺在沙发上,看了看胳膊上的手环,还亮着警告的红灯,提醒他归墟的永生之兽组织依旧处于不安定状态。 可打开手机,察看详细数据的时候,却发现,原本上面预计需要三年的时间,已经缩短到了两年零九个月多一点。 抛除之前的一个月,凭空缩短了两个月的时间。 彤姬说的没错。 丹波内圈的建设和发展所创造的修正值助长了大司命的天命,令衰微的神性得到补充,从而加快了灭杀的效率。 仅仅是初步的稳定下来,就已经将预计的时间缩短了百分之六! 槐诗顿时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黑心女人这一次竟然靠谱起来了! 还没有来得及浮现一丝感激,他就听见耳边毫无征兆的传来了熟悉的呢喃:“刚刚是不是有人悄悄说了我的坏话?” 槐诗几乎从沙发上吓得跳起来。 回头,就看到沙发下面,一个熟悉的幻影宛如潜水那样缓缓升起,看着他好像见了鬼一样的呆滞样子,便露出愉快的微笑。 叮! 她手里不知道哪儿来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主线任务更新啦!” 第七百九十四章 洗洗睡吧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茫然的看着他,许久,不解的问:“啥玩意儿?” “主线任务啊。” “有过这玩意儿么?”槐诗瞪大了眼睛:“支线任务也没见你发过啊!” “这不方便你理解么……老房,我要快乐水,还要烤鸡翅!” 刚刚回到家,她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瘫在沙发点起夜宵来,还从柜子里掏出了半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薯片。 整个人都缩水了不少。 几乎快变成q版。 “出了一趟远门,累死了,好麻烦。”彤姬在沙发上打着滚:“还是家里好,能吃饭能睡觉,快乐水还管饱。” “……” 槐诗麻木的端着杯子,面无表情的嘬了一口。 实在不想去提醒她…… 这他妈的是我家! 他翻了个白眼,问道:“所以,出去一趟有收获吗?” “毛线都没有,外面世界那么冰冷,连快乐水都是放过气的,就只有老房的烤鸡翅是温暖的。”彤姬趴在沙发上,看着房叔在厨房里操作烤炉的样子,期待的搓手手。 槐诗本来想问她除了吃的以外你能不能惦记点别的? 可想了一下,发现她好像还真能。 为了避免她再惦记什么东西,只能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主线任务,主线任务是啥?” “就是关于咱们的进阶大业啊!” 彤姬从沙发上翻过来,把自己的q版状态凹出了一个十分妩媚的姿势,好像这样就进入了解说状态一样。 “三阶的大司命听上去再牛逼还是三阶,四阶之下都是炮灰和打手工具人,就算你有神性护体,一发导弹过来该交代还是要交代。 诸界之战都在路上了,你怎么都得抓紧时间提升一下啊。、” 诸界之战,随着深渊潮汐而来的地狱大战。 几乎将静寂区之上的地狱全部卷入其中的超大规模动乱,几乎可以称之为深渊暴动一般的现象。 在百年难遇的潮汐推动之下,所有地狱的深度都会产生剧烈变化,居合和分离,到时候一切版图和疆域都将重新规划。 而无数深渊大群之间的厮杀也将会将这惨烈的斗争推向最高潮。 同时,也是三大封锁压力最为庞大的时候,为了保持现境的安定,天文会和各大谱系之间也会参与到这一场纷争之中去。 哪怕不提那一长串称号,作为象牙之塔最近的当红炸子鸡,槐诗也躲不过这一遭。 彤姬说:“根据存续院的预计,大概半年多之后,诸界之战的序幕就会展开了,到时候,统治者之间恐怕也会掀起新一轮战争。” 槐诗淡定的端着茶杯:“但这和我象牙之塔的小槐诗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洗心革面,教书育人了。 女施主请回吧。” “你确定?”彤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倒是不介意,但形势比人强,你懂吧。” “……” 槐诗翻了个白眼。 彤姬说的没错,到时候恐怕就算槐诗不愿意,也会有各种状况把他卷进去。 况且,维持热度是需要代价的,不论是偶像营业还是其他。 总要早做准备。 “我这不是还在隐忍,等着三年之约么?” “所以说,当务之急,就是先搞定丹波内圈的重建,这样对你,对丹波,对象牙之塔都有好处。” 丹波内圈的壮大将会得到修正值,大司命天命的成长则会恢复槐诗残缺的神性,加快归墟之内的灭杀。 速度越快,时间越早,槐诗的状况就越好。 “然后,你就可以准备云中君的进阶仪式了。”彤姬冷不丁的提醒了一句。 槐诗打了个哆嗦。 氪金的时候又到了。 他心里慌…… “放心,放心,你已经今非昔比了啊傻仔。” 彤姬安慰道:“你看你,你在瀛洲发了财,生意做的这么好,生活过的也不错,还有象牙之塔和天文会罩着你……” 话是好话,但总感觉哪里的味儿不太对。 这坏东西是不是有后半截没说? “总之,一点点小钱,根本就不是问题了啊。”彤姬拍着肩膀宽慰:“以你的贪污水平,假账没人能看得出来的。” “我用得着么!” “这不就打个比方么?对吧!”彤姬说:“又不是让你真的去贪污。” “……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 槐诗叹息,掏出小本本:“接下来要氪哪几样了?” “其他的倒是都不贵,就唯独几样东西不太好到手,”彤姬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首先,钱和大量的源质结晶以及炼金素材都是少不了的。” “这些应该都没问题,我刷脸都能搞得定。”槐诗说:“你直接说不好搞定的东西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 彤姬耸肩,“天问之路的四阶一共有两个,由少司命所长成的大司命,以及从湘君衍生而至的云中君…… 但你现在已经是三阶的大司命了,指望着依靠大司命的神性突破四阶并不现实,因此,就只有云中君一条路子可走。 但这就是问题其一所在了……你的体内,并没有湘君的圣痕啊,槐诗。” 槐诗愕然。 才反应过来哪里有问题。 对啊,自己是从阴魂特化为礼魂,然后转山鬼,进阶少司命,原本四阶应该进大司命才对,可机会被自己提前用了。 那么剩下的只有另外一条路了。 礼魂转河伯,进阶湘君,最后是正统的云中君。 可现在自己已经是大司命了,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再重新洗掉圣痕然后删号重连? “现在后悔把怀纸素子的神迹刻印消耗掉了吧?” 彤姬幸灾乐祸了起来:“原本替身除了帮你承受神性的压力和地狱的侵蚀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承载大司命的力量,让你的本体能够从头开始培养湘君一路的圣痕。结果愣是给你当消耗品一次完没了。现在要用的时候,瞎了吧?后不后悔?” 槐诗翻了个白眼。 不想理她。 “那怎么办?”他说:“大家干脆洗洗睡吧。” “……几天不见,你竟然这么奔放了吗?” 彤姬愣住了,一脸复杂的说道:“槐诗,姐姐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啊……最起码不是要先培养一下感情么?咱们先从拉手做起好不好啊?”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把拔出来的愤怒之斧重新塞回去。 克制着自己想要砍死这个黑心女人的冲动,努力的,挤出了温和的笑容:“咱能正经说事儿么?” “是你先不正经的。” “……对,是我,我错了!”槐诗低下头,求饶:“求求你,说正事儿吧,好么!” “行嘛行嘛。” 彤姬无奈叹息,大度的原谅了槐诗这点小错误,谁让自己是个好人呢? “办法呢,也不是没有……你看,你的地里种了西瓜,没地方种白菜,但不妨碍你另外搞点别人的白菜回来嘛!” “你是说什么?” “圣痕遗物啊。” 彤姬轻描淡写的说:“既然搞不定湘君的圣痕,那么就直接搞湘君的圣痕遗物不也一样么?区别也就是在不在你的身体里……这是最好搞定的,象牙之塔的库存里肯定有,无非是适不适合而已,就算没有适合的,罗素也肯定在满世界搜罗了。 同为天问之路的奇迹结晶,湘君和大司命的相性从来不错,到时候跟个u盘一样,即插即用不也挺好?” 湘君的圣痕不是最难搞定的。 最难搞定的是湘君进阶云中君的方法,还有所需要的素材。 圣痕遗物只不过是前置条件,外界条件更为苛刻,需要一场延续七日以上的灾难级暴雨。以及,蕴藏着海洋、天空方面天命和神性的珍贵素材。 自地上至云中,升华超拔的过程原本就艰难无比。更不要提到时候云中君和大司命的圣痕融合在同一灵魂之中的方法了。 “湘君的圣痕遗物有门路可寻,不必着急,只要等着就行。七日以上的灾难降雨虽然难找,但并不是找不到,可惜的是必须局限于现境之内,否则边境里全年降雨的地方一抓一大把。” 彤姬总结道:“你需要注意的,也就只有两样东西——湘君进阶云中君时,所需要的神性素材。 以及,回光之泉所残留的结晶。 这两样东西,一个关系到云中君的成就,一个关系到云中君和大司命的融合,都是必须你由亲手发掘,同你天命相系的必需品!” “懂了,又要下本儿了是吧?” 槐诗记完了重要事项之后,忍不住开始头疼,“那什么回光之泉又是什么个东西,在哪里?” “那可是据说是诸神时代所存留下来的最后遗迹,位置都是天文会的极度机密,我怎么可能知道在哪里?” 彤姬淡定耸肩:“这不就是看你最近太咸鱼,安排个长期目标给你么?” “当务之急,还是先搞定丹波内圈吧。努力提高居民幸福度……成为一个合格的模拟城市玩家。” 热腾腾的鸡翅终于端上了桌,彤姬眉飞色舞,再看了一眼槐诗:“不过,也要小心有人想要分蛋糕哦。” 她嗅着盘中的浓香,轻声感慨:“毕竟,种树虽然不是人人都会,可果子好了,谁都想要摘一手呢。” 槐诗低头看着手机上弹出的邮件提醒。 眉头挑起。 没有说话。 第七百九十五章 朋友少了路好走 凌晨十二点,怀纸集团的部门主管上野四郎由于牵涉到一桩杀人案而遭到了京都警视厅的强制逮捕和搜查。 两点钟时候,收到消息的林十九带着律师匆匆而至。 就坐在警视厅的办公室里,低头瞥着面前的便宜咖啡,抬起眼睛来看向了眼前的课长: “我们怀纸建造是怀纸集团旗下一家成熟合法的建筑公司,作为部门经理,上野四郎先生的人品可谓是有口皆碑,获得了广大同事的一致赞誉。 这么多年来,他兢兢业业,勤劳风险,踏实肯干作风和敦厚诚恳温柔善良的人品德行是也是受到大家的认可的,如今蒙受如此不白之冤,我们会社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们警视厅这帮酒囊饭袋搞错了,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有没有搞错我不知道,但上野四郎我可听说过不少次。” 课长淡定的喝着自己的咖啡:“鲨鱼人嘛,很凶很猛很厉害,从事暴力活动入狱两次,涉及到的犯罪案件数不胜数……原本藤本组的大将,现在你们怀纸组长的心腹,这个我可一清二楚,林君您大可不必再向我介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中小屋看了看身后:“这一位是我们公司的仓木律师,我们要求立刻和上野四郎见面。” “抱歉,现在上野四郎正在检查中。”课长回答:“我们的检查科从他的手上提取到了血液痕迹,他有重大嫌疑。” 仓木律师推了推眼睛:“作为建造公司,受伤遇灾总是难免,上野经理经常带头率领工人们冲在第一线,偶尔手掌受伤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说明不了什么。” “血液痕迹中提取到了两位受害人的dna。” “建材运送的过程中路边出现了阿猫阿狗的尸体,总要搬到一边吧?” 仓木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你无权阻止我面见我的当事人,我怀疑你们为了自己的业绩,正在对他进行刑讯逼供和迫害,以完成栽赃陷害等等不可告人的目的。” “吓我呢?仓木,用不着给我戴帽子,像你这种为了钱给黑帮做辩护的人渣律师我见多了。”课长嗤笑一声,拿起手机说了两句,很快,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带着手铐的上野被押送了进来,坐在椅子上。 “不是要见面么?他来了,你们见吧,想见多久见多久,想说什么说什么。”课长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今天警视厅的咖啡管够。” “泔水再多也不是能入口的东西,阿sir。” 林中小屋漠然的说:“你口口声声的说我们这些人是人渣,可你做的事情可比人渣好不了多少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课长耸肩,从椅子上直起腰,向前靠拢,冷笑:“就算是人渣,我们也是合法的人渣,不要把我和你们这帮阴沟里的老鼠相提并论——警视厅就是专门管你们这帮货色的地方,警视厅的咖啡就是专门喂你们这群人渣的泔水。 老鼠,只有泔水吃,就别想着吃其他的东西了。” “是吗?” 林十九面无表情:“你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背后有什么人授意么?没关系,或许你很有来头,可你一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微微耸肩,遗憾的说道:“否则,你一定不敢跟我这样讲话。” . . 早上十点,新一期暮日新闻忽然爆出京都警视厅搜查三课课长收受贿赂和涉及数桩杀人案的惊天丑闻。 在幕后推手的扩散之下,消息开始闹的沸沸扬扬。 而在当天下午的时候,槐诗终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一位没有预约的客人。 在如今的年代已久披着款式古旧的瀛洲长袍,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他的沙发上,食指的戒指上带着大内菱的徽记,代表着来者的身份。 来自鹿鸣馆中的华族·大内氏的成员。 而名片上却写着京都警视厅的警卫课的职称。 在mpd中,警卫课所负责的是皇居的警备,可以说是公家的中坚部门。 ——多多良盛见。 “只有红茶可以么?” 槐诗坐在他的对面,示意秘书泡茶来,寒暄过后倒也不急着开口,好整以暇的坐着,等待对面的老人说话。 很快,茶水奉上。 “是好茶啊。”多多良盛见感慨道。 “是啊,适合老人,多喝点不怕失眠。”槐诗对秘书说:“等会儿走的时候给多多良先生带几斤回去。” “茶就不必了,上了年纪,还是喝白水对身体更好一些。” 多多良抬起眼睛看过来,忽然说:“这一次你们做的太过分了哦,槐诗君。老朽也很难办啊。” “抱歉,我不太懂您说的是什么。” 槐诗神情不改。 多多良身后,随从打开了文件包,将案发现场的调查和照片推到了槐诗的面前。 “大政光昭和叶甫根尼都死在自己将军故邸的前面……是被人钉在门板上,血尽而亡。”多多良问:“你有什么头绪么?” “我不清楚诶,这两个人我见都没见过。”槐诗遗憾的耸肩:“我的风格您应该是知道的,不太喜欢给人留全尸。 不过,这两个人既然死了,我觉得,他们多半是有死的道理的吧?不瞒您说,我听了之后今晚饭都能多吃两碗,还能加个菜。” “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了,槐诗君,大家都清楚这究竟是谁做的。”多多良叹息:“你们打破了平衡,如今京都的地下世界已经够乱了。” “说实在的,我以为高高在上的鹿鸣馆不会管老鼠的死活呢。”槐诗淡定回答,“惩恶扬善难道不是京都市民的义务么?鹿鸣馆真应该给这样的好心人发一面锦旗。” “一面锦旗?那种东西,你想要多少面都可以。” 多多良忽然笑了:“我今天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的,槐诗先生,我们可不希望和邻居闹的太僵。年度企业家?荣誉参议员?这都可以考虑,以你的功绩,让上皇给你颁发勋章都可以。 只要你愿意,挂上鹿鸣馆的职位都没有关系……新秀赛里你就已经这么做过了吧?” “抱歉,时过境迁了,没兴趣。” 槐诗托着下巴,懒洋洋的回答:“我觉得在象牙之塔带着就挺不错,你看,至少我现在管着这么一大片区域,忙不过来。” “也有不少人要养活,不是吗?” 多多良说:“依我看,同盟其实根本不必放弃现在的优势不是吗?我们并不介意同盟扩展自己的领土,一个稳定的地下世界同样也是我们乐意见到。”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我们甚至还可以援建丹波区,毕竟同在瀛洲的土地之上,总要互相帮助。” “从来都是劝妓女从良,哪里有劝人为非作歹的道理呢,多多良先生?”漫长的寂静之后,槐诗叹息着,抬头看过来:“顺风车也不是这么搭的吧?” 多多良微笑:“同在瀛洲,我们只是谋求合作而已。” 槐诗面无表情的问:“如果我不需要合作呢?” “……” 短暂的沉默之后,多多良轻叹:“太霸道是会没朋友的,槐诗君。” “没关系。”槐诗说,“我的朋友从来不多。” 多多良想了想,认真的告诉他:“没有朋友,寸步难行。” 槐诗笑了。 寂静里,他缓缓起伸手,挑开了身旁的百叶窗,让刺眼的阳光招进来,展示着如今丹波内圈的喧嚣场景。 “你看到外面的路了么,多多良先生。”槐诗疑惑的问,“它那么平那么宽敞,只要没有迷路,怎么会难走呢?” 说着,他笑容越发的温和,说不出的灿烂。 可眼神却变得漆黑,难以克制灵魂之中涌动的恶念,泛起丝丝缕缕的血色。 大道朝天,不想去罗马,去其他地方也没问题。 随便你们做什么都好,只要别挡在我的路上。 别想…… 寂静里,多多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很快,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老人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祝你的路好走吧,槐诗先生。” “嗯,也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 槐诗微笑着起身相送,“也希望我们关爱的人都能够平安无恙。” 多多良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瞳终于抬起来,看向槐诗,两双眼眸对视,许久,在无言中颔首。 “我相信一定会的。” 他关上了身后的门,迈步离去。 寂静里,凉掉的茶水在午后阳光里折射出暗红的光芒。 槐诗倚靠在沙发上,沉重的签字笔无声的在指尖回旋,神情漠然。 “老师,上野先生被批准保释了。” 很快,林中小屋的电话过来:“但不能出国,也不能离开现境,要随时准备配合他们调查。”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还有,老师……”林中小屋犹豫了一下,“我六叔公那里,未必存着什么好心思。” “六合会打探过也不止一次了,这点事情我还是清楚的。”槐诗回答:“放心,如果不放心你,就不会把你放到那个位置上了。” 挂掉电话之后,槐诗回到了办公桌前面,低头,俯瞰着面前的记事本。 许久,抬起手,划掉了其中几条。 实际上,合作共赢确实没错。 但又凭什么呢? 事到如今,还携着下马威上门,指望着丹波内圈去给他们当老鼠,吃他们赐予的泔水? 做梦! 漫长的时光以来,历代同盟的领袖付出了那么大的心血,为这一天的到来打下地基,铺好了路面,总不能因为有人挡在前面,就又掉头回到过去的轨道上去吧? 想合作? 当然可以啊,丹波内圈想要壮大,就绝不可能吃独食,总要让大家都赚到钱,生意才能持久下去。 可天底下可以合作的人这么多,我又何必挑你鹿鸣馆呢? 槐诗嗤笑。 真当你们吃定我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有所作为(感谢CyanSu的盟主 真以为象牙之塔的那一套在瀛洲行得通么? 离去的轿车中,多多良盛见挂掉了电话,冷笑一声。 很快,电话再一次亮起。 “多多良先生,这里是大内。”电话中传来低沉的声音:“那位槐诗先生答复如何?” “到底是年轻人,还是目无余子的那一套,好勇斗狠的性格不受点挫折改不了,那一套作风只会失去更多人的好感而已。” 多多良盛见回答道:“如大内卿所料的那样,并不好接触。” “看样子是罗素的学生没有错啊。” 大内在电话另一头感慨:“和五十年前的罗素一模一样,锐气逼人,从来不留余地。可丹波的事情可不是好勇斗狠就可以解决的,象牙之塔的权威再庞大,想要在瀛洲的土地上使得上,也要打个折扣。 现境?如果现境有那么好落脚,就不用等到今天了。” 现境虽大,可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这不是杀人放火就能解决的事情。 一味的骄横和傲慢,不懂得妥协与合作,只会自取灭亡。 更何况,这里是京都,瀛洲谱系的重镇,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外来者飞扬跋扈。 “需要进一步采取行动么?”多多良问。 “没必要。”大内说:“丹波内圈划出已经是定局,我们没必要和天文会对着干,也没必要落人口实。” 他说:“我们没必要反对,只要我们不支持,他就寸步难行。” 电话挂断了。 多多良闭上眼睛,没有在说话。 渐渐远去。 . . 对于槐诗来说,和瀛洲谱系的摩擦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在京都这个瀛洲谱系的腹心之地,一个组织想要存在,肯定绕不过和瀛洲谱系打交道。实际上,在原定的计划中,就算是要合作,槐诗也可以捏着鼻子忍忍。 但合作不是这样的合作方法。 首先要建立在双方对等的前提之下,而不是居高临下的洒下恩赐,或者心怀鬼胎的图谋不轨。 主次分明才是合作之道。 否则只不过是一边倒的压榨和控制而已。 今天要合作,明天是不是鹿鸣馆就要驻军保护了?后天是不是还要丹波内圈承担军费?大后天有什么摩擦是不是要丹波内圈再出点力气和血汗? 做你娘的美梦。 真要沦落到那种地步,槐诗不如把脸丢到深渊里,这辈子回到新海别出门了。 他已经做好了鹿鸣馆下绊子的准备。 只不过对方的速度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来自银行方面的消息。 贷款流程受到了阻碍。 在贷款银行之中,有一家东亚诚通银行忽然提出了暂停商谈的要求,理由是鉴于近日净金与源质结晶的汇率变化,导致亚洲边境之间贸易额持续收缩等等一堆突发状况,需要重新对丹波内圈的前景进行评估。 由于丹波内圈所需的贷款金额庞大,所采用的是银团贷款的方式。 并不是单独的银行,而是由魔金银行和太古基金牵头,由七家银行所组成的团体,共同承担风险,对丹波内圈提供借贷。 诚通银行此刻忽然提出重审丹波内圈的评估资料,顿时打断了原本的商谈程序,令贷款陷入了搁置状态。 而这家总部位于雅加达的国际银行,股东会里持股超过百分之二十的是酒井商团,而酒井商团背后的实际掌控者……已经不言而喻。 “这么快就急着下绊子了?” 槐诗被逗笑了。 “很抱歉,槐诗先生。”魔金银行的代理人无奈耸肩,“根据程序,他们是有权利这么做的,如果他们执意纠缠于此的话,这一次您的贷款恐怕会延后很长时间,我们也无能为力。” 不是无能为力,是不愿意为力才对。 只有槐诗低了头,他们才更好谈条件。 “没关系,我相信,未来总是光明的嘛,对不对?”槐诗微笑着回答:“我代表丹波校区诚挚欢迎贵方的评估。这么大笔钱,也是应该的。” 魔金银行的侏儒颔首,分辨不出槐诗这究竟是真心话还是打肿脸冲胖子,但这都无所谓。既然有友军跳出来吸引火力,他们也乐得跟着占便宜。 以魔金银行的体量,诚通能吃一口,他们就能多吃三口以上。 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就祝一切顺利吧。”他礼貌的告辞。 没过两个小时,贷款失败的谣言就凭空出现,扩散到了整个丹波内圈乃至京都,就好像长了腿一样,凭空掀起了新的风浪。 而在明日新闻的采访之中,由太古基金的发言人亲口承认了重审丹波前景、再次进行评估的消息之后,包括静通电子在内的同盟产业股票开始了新一轮跳水式的下跌。 在瀛洲这种股市万年如死水一样的地方,简直是‘奇迹’。 只不过这种奇迹没人想要而已。 不止是投资者们,很快恐慌情绪已经蔓延到了街头,人心惶惶。 怀纸素人那个王八蛋吃喝嫖赌完了,贪污了十个亿,要带着九个小姨子跑路了等等谣言一时间喧嚣尘上。 “辟谣?” 槐诗疑惑的看向山下:“辟谣做什么?用不着。” “可是,放任下去的……” “放任下去的话会怎样?”槐诗反问。 放任下去的话,肯定会掀起动荡,还会有不少混乱的种子萌芽……这些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但是,有些人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槐诗轻声说:“我是同盟的领袖,我是现在的丹波之王没错,我来到这里是想要让这一切变得更好……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山下,可为什么有些人还是会觉得,是我欠他们的呢?” 山下在旁边沉默着,不敢说话,汗如雨下。 最近随着生活的变化,丹波内圈的浮躁风气也在肉眼可见的上涨,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打着平等公正的旗号呼吁更多的福利和更多的待遇,甚至仍嫌如今的变化不够,想要更好。 可实际上,丹波内圈的变化从来和他们无关,他们甚至不曾从其中添加过一砖一瓦。 有更多的人握着转机,开始夜以继日的努力和奋斗,而他们只是束手等待着屁股下的船自己动起来而已。 对槐诗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贪得无厌,也并不觉得遭受了背叛。倘若好逸恶劳是人的本性的话,那么曾经丹波内圈所遗留下的恶劣风气就远远不止于此。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习惯了弱肉强食的惨烈生活之后,总会有一些东西伴随着痛苦和教训留下来。 实际上,能够到如今这样,已经令槐诗十分诧异了。 甚至还有人在自发的维护着槐诗的声誉,连工地上施工和其他地方的工作都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丹波内圈依旧运转如常。 “所以,确实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槐诗凝视着窗外夜幕下依旧喧嚣的施工场景:“至少不能让那些信任我们的人失望,对不对?” 诚然有些人已经无药可救,但这不是放弃更多的人理由。 “暂时不必着急辟谣,只要把那些为了一点小钱忘记自己是谁的人找出来就好,他们不喜欢这里的话,也不必强留。世界这么大,总有地方可以让他们满意。” 槐诗想了一下,严肃的嘱咐道:“这几天你辛苦一点,亲自盯着,维持秩序就好。记住,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怀纸组就不准有什么动作,明白么? 我知道有些人已经习惯了暴力团的生活,但暴力是向外的武器,不是对内的工具。时代变了,规矩也变了。” 山下恭谨的颔首:“您强调过很多次,在下和其他成员都铭记在心。” “很好。” 槐诗点头说:“帮我叫小十九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山下说的其实没错。 这个关头,总要有所作为。 . . 四个小时之后,深夜。 神户·金陵町,繁华街道的核心之中,六合会的总部所在。 时隔四年,林中小屋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六叔公。 传说中的老龙头看上去却一点都不老,倒不如说,年轻的过头,好像比他大不了几岁一样。 面目俊秀,但身材可是却惊人的瘦,简直像是皮包骨头一样。 白发斑驳,双眸漆黑,看不出一点眼白。 林危不惧。 作为当代烛龙的同父而出的兄弟,他已经九十二岁,在他的手中,六合会也逐步发展成为了笼罩了整个东亚地区的甚至渗透进了美洲部分地带的走私组织。 多少人看到那一张阴鸷的面孔都会做噩梦。 现在,他却满是和煦的笑容。 “小十九来啦?怎么不早说。”老人热情的招手:“来,快让六叔公看看。” 林中小屋走上前去,微笑着,任由老人抬起手,摸索着自己的肩膀和骨架,就像小时候那样。 “壮实了许多啊,小十九。”六叔公欣慰的笑道:“你这个骨格,是能长命百岁的啊,不像是你哥……可惜,后脑不太平啊。” 他说,“有反骨。” 微笑的时候,笑意狰狞,低头俯瞰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也在看着他。 第七百九十七章 请茶(感谢CyanSun的盟主 “想要有出息,总要学六叔公学得像。” 任由孽业之爪按着自己的要害,小十九平静的回答:“我也想要像六叔公一样活得长长久久。” “哈哈哈哈,说得好,荣华富贵不也是活得长才能享受到的么?” 六叔公大笑,松开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个好孩子,既然来了,就多留几天,让六叔公好好招待一下,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说,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六叔公这里享受不到的。” “我倒是不介意多留几天。”林十九耸肩:“但实际上,我就是个传话的而已,六叔公要招待我,总要让我把话说完。” “什么话,让小十九亲自来带?”六叔公挠了挠下巴:“那我听听看,你说吧。” 林中小屋说:“老师想要见你一面。” “哦,我知道了。”六叔公随意的挥手,示意手下过来:“小十九知道吧,我家的好孩子,难得来一趟,好好招待,让他堂兄带着多玩几天,可别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下属恭敬的颔首,向林中小屋引手示意:“十九少,这边请。” 林中小屋不动,站在原地。 “六叔公,话我已经带到了,总要给个回复吧?” “你要带话过来,我听了,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复他?” 六叔公不解的反问,被逗笑了:“他要见我?这个世界上要见我的人多了去了,小十九,他说见就见,难道是在ktv里叫小姑娘出台么?” “抱歉,我没有并没有去过那种ktv,所以不太清楚究竟哪个更难一点。” 在门外,有敲门的声音响起。 推门而入的年轻人抬起头,微笑:“不过,我来都来了,林老先生总不至于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吧?” 就这样,若无旁人的深入了六合会的腹心。 随手摘下了头上的礼帽,放进门前守卫的手里,扶了一下西装的领口,环顾着四周,好像没见过一样,看什么都新鲜。 六叔公的笑容不改,可眼瞳之中的漆黑涌动着,像是猎物凝视着眼前的食粮那样,忍不住嘲弄。 “你竟然敢来?” “林老先生年纪这么大了,总不能跑到丹波去见我吧?那多不好啊,要尊重老人。”槐诗淡定的回答:“况且,我一个天文会的三等武官,这里是现境,我又为什么不敢来?” “哈哈哈哈哈!!!” 老人被逗笑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左右,指了指眼前毫无防备的男人:“看到了吗?天底下会有人拿着签字笔把勒内的脖子捅个窟窿之后,还顶着武官的名头招摇过市的么?” “办公室纠纷,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槐诗无奈解释:“在事业单位干活儿就这点不好,总有人让你忍不住想要弄死,可偏偏弄不死他。大家两看相厌,只能装作看不见。” 六叔公托着下巴,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你觉得我会在乎一个三等武官的身份么?” “在不在乎,我都来了,大家聊聊又不吃亏。” 槐诗一步步向前,走到了六叔公的面前,抬手对老人身旁的下属吩咐:“没点眼力价儿么?搬张椅子来,别让人说连点礼数都不懂。” 寂静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只有六叔公面色不变,漠然的瞥着眼前的槐诗,挥了挥手:“给他一张椅子,来者是客,总要有个坐的地方。” “那可真是太好了。” 槐诗在老人面前的椅子上坐好。 不用他在吩咐,很快就有人搬了桌子过来,奉上茶具和热水 “面,你见了,位置,你也坐了,现在待客的茶水也在这里了,槐诗先生,你想要礼数,现在我给你礼数,只希望你接得住。” 林危不惧抬起手,挽起袖子的下摆,端起泥釜炭火中的沸水,亲手清洗着茶壶和茶杯,投茶,洗茶,一丝不苟。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火焰之中煎熬的恶念沸腾,便散发出刺骨的杀意,将茶水渲染成如血的赤红。 直到最后,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请茶。” 槐诗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如利刃割喉的痛楚随着茶水一同落入腹中,迅速扩散,又消失不见,杀意入喉,迅速消散在归墟之中,只留下真实的幻痛。 注水,出茶。 老人再度端起茶杯:“请茶。” 青绿色的茶水满盈着猛毒,落入了槐诗的喉中,涓滴不剩。 再度出茶。 “请茶。” 这一次漆黑的茶水里酝酿着不知道什么样的灾厄,令人毛骨悚然,林十九后退了一步,槐诗伸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过三巡,壶中的茶叶已经失去了颜色,哪怕猛火煮沸也再没有一丝味道存留了。 足以将一整个街区的人毒杀溺毙咒亡的茶水已经喝完了。 “好茶。” 槐诗吧嗒着嘴,回味着喉咙里浓浓的回甘,畅快的长叹:“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 倘若在这里的是任何一个三阶恐怕都已经暴毙而亡。 就算是四阶也不敢轻易的吞下如此猛烈的毒药。 槐诗竟然不知道,林中小屋的这位六叔公竟然也是一位深渊厨魔,而且造诣颇深。只可惜,遇到归墟里永生之兽的组织,多猛的毒咒都要抓瞎。 “不愧是丹波之王,礼数周全。” 六叔公深深的看了槐诗一眼,开口道:“现在,槐诗先生,你可以讲一讲自己的来意了。” “我来这里,难道不是应林老先生你的邀请么?” 槐诗笑了,拿起了泥釜之上的茶壶,注入沸水,随意的说道:“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我这个人穷大的,心眼小又抠门,赚了几块钱就容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容易膨胀,有发财的心,没有发财的命。” 他说:“有些钱,我不太想赚,但这不妨碍其他人接手——” 说着,槐诗倾倒茶壶,自泡尽无味的茶叶中倒出了两杯琥珀色的茶水,端起茶杯。 “请茶。”他说。 在茶桌之后,老人面无表情的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体内的恶孽天命如熔岩翻涌那样,迸发深远而细微的浩荡回声。 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了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 安然无恙。 可紧接着,脚下的石砖却迅速朽坏,无数细碎的毒草恶花从缝隙之中生长而出,旋即迅速衰败,消失不见。 “好茶。”他品鉴着口中残留的那一缕来自山鬼的生机,摇头:“只可惜,还差点味道,后劲不足。” “照抄来的,怎么比得上老前辈这么多年的功夫。” 槐诗笑了。 茶桌上,角落中威武而狰狞的貔貅茶宠骤然一震,无声的崩裂开一道缝隙。 令老人的神情阴沉起来。 略胜一筹。 “我知道同盟那么大的地盘,老先生眼馋,但没关系,都是一些我不想留的东西,六合会想要接手完全没关系,甚至更进一步也可以。” 槐诗手里转着空空的茶杯,忽然说:“现在的京都,铁王党、k字党、愚连队……但凡成建制的极道团体,都已经被打崩了。 唯独大圈和六合会还存留着实力,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么?” 他说:“称霸京都,就在此时了,林老先生。” “听起来不错。”老人冷淡的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像是梦话。” “是啊,如梦似幻。” 槐诗耸肩:“所以说这个世界有时候太过奇幻,就连做黑社会都有玻璃天花板……就算是六合会的实力再强,对瀛洲谱系而言也是不可靠的外国人,只能徘徊与外围,没办法真正入主核心。” 只要瀛洲的国体尚存一日,就不可能任由一帮外国人组成的非法团体在京都形成气候。 这才是理所应当。 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k字党,也不过是金融巨阀们用来洗钱的渠道之一。 铁王党,干脆就是公家的走狗,鹿鸣馆扶植起来的搅屎棍。 “但今时不同往日啊,林老先生。” 槐诗摊手:“还有我代表同盟在这里不是么?同盟已经决定集体转型了,可肯定还有一部分人是没办法走在阳光下的。 与其让人渣们和同盟的名字一起埋葬,倒不如存留一条命下来,再和同盟一起创造一点价值,也算是我这个总会长对他们的最后一点仁慈。” 林危不惧被逗笑了,“也就是说,你甩卖不良资产,还期望我出高价为你买单么,槐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合则两利——” 槐诗淡定的回答:“六合会缺的难道不就是这么一个名头么? 时机宝贵,林老先生,进入本地市场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你出手够果断,在鹿鸣馆重新培育出新的黑手套之前,我们起码能吃下二分之一的市场,再让出去一些,起码也能留下三分之一个京都。 三分之一个京都,也就是四个大区。 到时候,同盟是一个名头,而六合会得到的将会是不打折扣的实际利益,所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按照份额分一点小小的利润出来而已。” 林危不惧愕然的瞪大眼睛,忍不住笑了。 大笑。 笑的眼泪几乎都出来了。 “只出一个名头,就要我给你打白工甚至还要背锅?”他嘲弄的发问,“槐诗,这么无耻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第七百九十八章 凭什么? “生意不就是这样么?你有需要,我也有需要,大可不必遮遮掩掩。”槐诗耸肩,“总要脸皮厚一些,再怎么离谱的甜言蜜语都得能说出口,否则的话,还怎么赚钱?” 林危不惧漠然的看着他,“可京都帮会这么多……我凭什么和你合作?” 槐诗笑了,“当然是因为瀛洲谱系干不掉我啊。” 只要丹波内圈的正当性尚存一日,只要槐诗身上还披着天文会的虎皮,瀛洲谱系就不要想着用任何不合规矩的手段对槐诗下手。 这是名副其实的国中之国,任何外来者都梦寐以求的庇护所。 倘若瀛洲分部想要下手的话,那就更简单了,真当罗素和象牙之塔是吃素的么? 如今的瀛洲,除了混种所组成的麻药追放同盟,整个京都没有一个社团能够抗住鹿鸣馆的压力。其他的极道别说合作,到时候不倒过来把六合会卖了都好了。 倘若六合会想要合作,除了槐诗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林危不惧依旧冷漠,瞥着槐诗的模样,嗤笑,“那你又凭什么和我合作呢?” “这就更简单了。” 槐诗微笑着回答,“因为我能干掉你。” 那一瞬间,一线铮鸣自重重墙壁之外迸发,数百米之外,在喧哗的街道之上瞬间陷入了一片静寂。 所有人愕然环顾,感受到了扩散的寒意,以及颤栗的冲动。 就在大街的中央,一个神情木讷脸上还带着未愈伤疤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披着武士一般的衣袍,右手按住了腰间并不存在的剑。 杀意狰狞。 同盟的守护者·天田! 可紧接着,数道狰狞的恶意宛如井喷一样自从六合会的总部中冲天而起,像是打开了深渊的大门一样,在他的挑衅之下,狂乱的怪物们毫不掩饰的展露出自己存在,磨牙吮血。 就在所有下属的拱卫之中,林危不惧咧嘴。 饥渴的怪物之王嘲弄发问:“就凭他?” “不,他不是来杀你的。” 槐诗说:“他负责保护我,保护我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为此哪怕献上自己的生命。”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身后,沉默的林中小屋忽然上前一步,拔出了怀中的咒毒之刀,顶在了槐诗的后心之上。 自刀锋之上,源自林家,同林危不惧如出一辙的恶孽气息展露。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林危不惧的笑容僵硬住了。 不但未曾因自己后辈的举动而感到欣喜,反而涌现出难以控制的震怒。 “别生气啊,六叔公。”林十九躲在自己老师身后,无奈的安慰道:“你不是都说过了吗?我有反骨的。” 林危不惧做梦都没想到,当年族内最不成器的小十九有本事在自己眼前拔刀。 甚至还准备了一口厚厚的黑锅想要戴在他的头上。 “真是出息了啊,小十九。” “谢谢叔公夸奖。” 林十九好像没有察觉到叔公身上的恶意一样,扶了扶领口,有意无意的露出自己领子下面丹波监察官的徽章。 想象一下,天文会的金牌打手,象牙之塔未来的希望,丹波之王,在最虚弱的时候,来到了六合会的总部里,背后却被人插了一刀…… 而伤口上,是恶孽之路独有的诅咒。 不是林危不惧干的,难道还会是他的学生么! 难道林危不惧解释得清么? 嘴还不是长在槐诗身上的? 可偏偏是他一时大意,引狼入室,却发现被人玩了仙人跳! “你以为这就能让我低头?” 林危不惧气急而笑:“是不是太小看人了一点,小鬼!” “我这不是论证一下我说的某种可能么?您又何必着急?” 槐诗无所谓的耸肩,抬起手挥了挥,林十九收刀入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对着六叔公猩红的眼瞳露出无害的微笑。 “槐诗,你期望六合会帮你度过难关,却用这一副态度来跟我讲价?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林危不惧缓缓收回了视线,“倘若拿出足够的利益和好处,我或许还会考虑,但这样的态度,我不喜欢。” “我喜欢就行了。” 槐诗依旧淡定,“所谓的合作不就是这样么?总要双方都喜欢都高兴才行,如果有人不乐意,那就不能勉强。” 他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至于你说的渡过难关,放心,我从没指望过六合会,就算是把你们的口袋都掏光了,又能有几个钱?” 那点东西,他看不上! 老人冷笑,“那就等你过了这一关再说啊。” “也行,那就到时候再谈啊。” 槐诗缓缓起身,最后提醒了一句:“只不过,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可是两回事儿……老先生,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那样的姿态,让林危不惧忍不住冷笑,只当做最后的死鸭子嘴硬。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那么,再见。” 槐诗转身,就这样,带着自己学生,堂而皇之的从六合会的重围之中转身离去,微笑着同每一个招待过自己的人挥手道别。 神情阴沉的下属轻声问:“老龙头,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不然呢?”林危不惧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心腹:“你去杀了他,我明天就宣布你是下一任话事人,怎么样?” 心腹沉默着低下头,再不说话。 在茶桌上,传来破碎的声音。 无数蠕动的血脉从薄胎青瓷的茶杯之上浮现,令那一片青翠欲滴之中浮现血肉的质感和色彩,到最后,缓缓的睁开一只畸形的眼睛,恶毒的凝视着眼前的世界,又迅速随着消逝的生机一同衰败。 只剩下碎片和尘埃。 林危不惧最后看了一眼,拂袖离去。 可惜了一把好壶…… . . 深夜,丹波码头,豪华的客轮缓缓停靠在岸边。 生天目家曾经的产业,依旧交给生天目家的人在继续的运营着,其中就包括曾经同盟的重要财源——航贸、走私以及远洋捕鱼的业务。 对于瀛洲这样的海岛国家而言,靠海吃饭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此刻伴随着客轮的靠岸,渐渐放下的扶梯之后有娇小的身影浮现。 当看到站在下面的槐诗时,就愕然了一瞬,旋即匆匆走下来,恭谨的颔首:“老师,我回来了。” “长高了啊,小缘。” 槐诗揉了揉她的头发:“辛苦你了。” “哪里,只是跑腿而已。” 她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让开了身体,展露出身后走下扶梯的来客。 像是饱经日晒一样,那个中年女人的皮肤略显黝黑,脚步轻快,身材匀称的像是猎豹那样,眼瞳几乎在黑暗中亮起碧绿的光芒。 她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槐诗先生,父亲这一段杂务缠身,无法出行,我代表我的父亲而来。” “欢迎您的到来,格温多琳女士。”槐诗颔首,握住了她的手掌:“也感谢帕斯集团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伸出援手。” “这只是再一步的合作而已。” 格温多琳微微一笑,“来的时候,我的父亲告诉我,您是他的朋友。” 伴随着她的话语,漆黑的潮汐被远方的探照灯点亮,轰然扩散的汽笛声里,无数庞大的轮廓从海洋尽头的平面上一跃而出。 浩荡的船队开辟海潮,向着瀛洲行进而来。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 . “真破啊,这个鬼地方。” 漆黑的轿车前面,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抬起手,煽了煽面前的空气:“实在难以想象,如今的京都里竟然存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这种地方真有什么投资价值可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引发了一片哄笑。 就在马路的另一边,工地上的推土机正吞吐着浓烟,在高亢的声音里清理着地上的残骸。断壁之后的废墟里,在秘密基地中嬉闹的孩子们好奇的抬起头,探看着那一列肃冷的车队,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只有来者们冷淡的端详着四周的场景。 还有眼前的接待者。 未免太过于年轻。 太过于不将他们当做一回事情…… 破罐子破摔了么? “我是本次由槐诗老师委派负责的接待,林中小屋。” 那个笑容温和又阳光的少年鞠躬行礼,递上名片,令人心生好感:“今日评估的事情,就有劳各位了。” “我是诚通银行风险管理部的次长片冈新,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 带队的中年人并没有眼前是少年而有什么小觑,也是郑重的双手递上了名片,展露出商务笑容:“还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客观公正的给出结果。” 林中小屋颔首,“那么,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可片冈却没有迈步,身后的评估者们也一个都没有跟上来。 只是站在原地。 冷淡的环视四周。 林中小屋好奇的回头时,便看到了片冈的微笑,礼节性的微笑掩饰不了下面隐藏的冷漠。 “资料就不用看了,这些日子我们已经看得足够。” 他说,“这一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脱离了纸面上的数据,亲自前往实地进行考察……我想林中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也并不打算再遵循以往的规矩。 事到如今,丹波的人如果还指望着别人跟着自己的步调走,是不是天真过头了? 预想之中的愕然到来。 那个少年愣了一下,旋即神情认真了起来,似乎终于察觉到不对了一样。 “林。”他纠正道。 这才是头等大事。 第七百九十九章 他朋友多 寂静突如其来。 “嗯?”片冈愕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姓林,叫中小屋,谢谢。” 林中小屋指了指自己递上去的名片,开始佩服起瀛洲人装模作样的本领:“而且并不是训读,是音读,我不是瀛洲人。” “抱歉,没有注意。” “没关系。”林十九随意的摆手:“简单来说,各位不想坐办公室,而是想到处溜达一下,是吧?需要我安排车辆么?” “不必,在下可是跑业务出身的啊。”片冈拍了拍大腿,神情得意起来:“只靠着这一双腿就够了。” 他才没兴趣坐着车去看那些修建好了的样板工程,反而更加期望能够见到丹波内圈隐藏在阳光之下的黑暗。 那些颓败又荒废的地方。 不然这样的话,如何狠狠的扣上几笔估值呢? “看来各位是有备而来啊。” 林中小屋挑起眉毛,却并没有惊慌,反而笑了起来:“那么,有什么想看的么?” “这附近的话,先从朱雀町看一看怎么样?就在旁边。”片冈拿起手中的地图提议道:“我看贵方的修建计划,好像没有提到过那里的工程,最近又开始大型修建。” “啊,还好,只不过是一个大型赛事场馆和几个培训基地而已。” 林十九走在前面带路,绕过了两个弯之后,就出现在了工地的前面,怀纸建造的牌子还挂在最上面。 一片喧哗里,地基都还没有挖好,好几家工程车辆冒着黑烟不断的进出。 “为了丰富丹波人民的精神活动,提升大家的文化素养,培养业余爱好,总负责人槐诗先生决定提前动工,再过几天地基就要打好了。 在预计之中,这里将饱含一个音乐厅、一个专用的赛事场馆以及能够满足数百名学员同时进行培训和住宿的设施……” 林十九站在施工效果图前面向评估团的众人展示着未来的画面,滔滔不绝的介绍。 可来者们的神情依旧冷淡而漠然。 甚至忍不住想笑。 这样的把戏,实在太过常见,为了摆脱困局,提升投资者的信心,不惜饮鸩止渴,画更大的饼,做更大的梦出来。 但这样只会更缺钱,对现状根本无济于事,骗完投资之后谁还会管后续的施工? 甚至可以说一开始就注定烂尾了。 片冈环顾了一圈,心中不屑的同时,脸上倒是敬佩的颔首:“这样的话,大概要花不少钱吧?” 林十九颔首:“还好,大概一千万美金左右就可以搞定,反而是后续养护费用麻烦了一点。” 骗鬼呢? 片冈心里冷笑,两千万美金搞得定一个专业的音乐厅就不错了,真以为专业的声场设施是烂大街的音响么?剩下的工程根本没办法完工。 一千万?初期工程能搞定再说吧! “那这样的话,工程怎么没有写进贷款资料的预案中呢?”片冈开口问道。 “啊,这一部分是不需要贷款的,项目工程款已经全部到位了。” 林十九不解的看着他们:“这是赞助商捐献修建的,包括工程款项、专业的设备和人员等等。我们所提供的只不过是场地和后续的维护而已,所以一千万其实绰绰有余的,甚至还能省不少。” 评估团沉默了许久,愕然相觑,第一次感觉自己听不懂瀛洲语。 什么意思? 有冤大头跑到瀛洲来,放着那么多投资项目不做,来你们丹波给你们免费造一个艺术中心? 这是做什么梦呢? “嗯,这里不是明明白白的写着么?” 林十九伸手,指着效果图下面的宣发单位。 【诸地狱音乐协会、厨魔大赛组委会暨缪斯俱乐部宣。】 “……” 一瞬间的死寂里,片冈的眼眶忍不住跳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一震,身后传来手机提示音不绝于耳。 明日新闻的通知弹窗,瀛洲区重磅新闻。 作为投资行业从业者,风险控制部门的成员,对于信息情报和财经新闻的需要程度远比其他行业要更加的庞大,几乎所有人的手机都二十四小时不会关机和断电,更有甚者还有三四个手机随时准备接受消息。 等他掏出手机来,就看到了弹窗之上的标题。 ——【下一届亚洲厨魔大赛举办地花落谁家?走进丹波,未来的艺术之城!】 “诶?这就官宣了么?” 林中小屋凑过来,那张笑脸说不出的讨厌,“本来还想请各位保密,不过现在也应该没关系了……嗯?片冈先生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是哪里难受么?” 片冈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没有。” “那你觉得这个消息怎么样啊?”少年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端详着他的样子:“好像情况很严峻的样子啊。” “没,好事儿。” 片冈僵硬的回答:“都是好事儿。” “那就好,专业的人来说话果然让人安心。” 林十九松了口气,继续带路:“那都已经到朱雀町了,那不如顺带看看前面的太夫町,还有丹波街道町……未来规划里,这一片区域都是商业区,已经有不少工程在建了。” 评估团的人一言不发跟在身后,片冈向后看了一眼,已经有人打电话请示上级了。 虽然是预料之外的重大利好,但依旧和丹波本身的财政状况无关。 旅游或许能够带动不少产业,不过相比诺大的区域,却显得杯水车薪,微不足道,不过是表面的光鲜而已。 只要看两侧还在迅速修建的工地就知道了。 如果找不到大笔的进项,那么财政状况只会越来越吃紧…… 他的脚步一顿,在远方海风的吹拂中抬头,看向身旁已经初步显示出轮廓的庞大建筑:“这就是预定计划中的海洋馆么?” “是的。” 林十九颔首,端详着建筑已经渐渐完好的轮廓:“怎么样,很气派吧?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洋馆呢。开业了之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恕我直言,林……先生。”片冈推了推眼镜,严肃的说道:“对如今的丹波来说,海洋馆这样的设施本身并不必要,而且还需要长期的财政补贴和支出进行维护,恐怕我们银行很难通过这样的款项。以及……它旁边那一栋大楼,不在贷款计划之中吧?额外修建?” “那栋啊……那是丹波海运的新总部,是由他们全款自负进行修建的。” “丹波海运?” “对,应该就是这两天的消息了,生天目家的梨花小姐顺应变革,役员表决全体通过了决定,将旗下的生天目远洋渔业集团进行了改组,正式更名,总部也将搬迁到这附近来。 旁边的海洋馆就是他们进行赞助维护的。 对了,额外还有环太平洋珍稀动物保护协会的资助和支持,到时候还会赞助相当一批珍贵的海洋物种呢。” 林十九淡定的回答:“至于贷款的话,就更不用担心了,诸位其实应该看看现在的资料的,海洋馆的资金充裕,已经不在贷款计划之中了。” 片冈愣在了原地。 林十九停顿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告诉他:“丹波海运连同环太平洋珍惜动物保护协会,签下了新一期的班轮航路协定。 双方将围绕着保护更多濒危海洋物种的共同视野进行更进一步的合作……这也是写在资料里的,各位不看真是可惜了。” 片冈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察觉到哪里不对。 生天目远洋渔业集团改组还是小事,他所关心的是林中小屋所提到的另一个组织。 等一下,他记得环太平洋珍稀动物保护协会这个名字又臭又长的环保组织,是由东南亚海洋保护协会和环球鲸鱼保护协会两个同样名字臭又长的组织组成,背后的运营集团应该是…… 他脑子嗡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可并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便有连续不断的提示声再度从评估团的手机中响起。 带了新的‘好消息’—— 【丹波航运正式加入‘光荣航运联盟’!】 光荣航运联盟:由埃及皇室的‘北方航运’、俄联的皇帝海运’和东夏的‘远方船舶’三家现境五百强企业所牵头组成的海运联盟,垄断制霸了天竺洋之后,占据了西太平洋百分之六十以上物流渠道的庞然大物! 所组成的物流联合内部共享所有的港口泊位、集装箱乃至物流讯息,是不折不扣的垄断级巨头,同新天地航运、聚合同盟占据了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航运渠道,垄断了所有边境海上往来运输。 哪怕是一条舢板进入了他们的注册目录,都能够畅通无阻的在海路之上捞取无数黄金。 可问题是…… 以丹波航运渺小的体量,是怎么可能加入其中的? “片冈先生。”下属走上前来,压低声音说:“刚刚到的内部消息:太清重工承接了丹波航运十六艘超巨型货轮的订单……” “不可能!” 片冈失声:“他们哪儿来的钱!哪儿来那么多业务!” “啊这……可太伤人了啊,片冈先生。” 旁边的林十九愕然,无奈耸肩:“我们从东夏边境银行借了一笔专项的无息贷款,批的速度还挺快。毕竟这里面也有太清重工的股份嘛,连评估都省了。都是蹭了老师他自己的面子。” 他笑了一笑,解释道:“毕竟他朋友比较多嘛。” “……” 寂静里,只有手机再次震动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是明日新闻财经区的亚洲头条! 在澳洲绿茵矿业集团的记者发布会上,由堪培拉市市长、澳洲矿业巨头、沙王——里德·特纳亲口宣布: ——【绿茵矿业集团同丹波集团达成战略合作】! 未来七年之内,丹波航运将承接绿茵矿产所有瀛洲地区的运输订单! 作为资源贫乏的海岛国家,瀛洲的矿业基本依赖于澳洲进口,而从明年开始,所有运往瀛洲的铁矿、铝土、烟煤的运输,将被丹波航运彻底垄断! 不只是如此,丹波集团已经得到了象牙之塔授权,获得了其所有冶炼专利的使用权和代理,并将联合里见氏的馆山钢铁,在安房建造一座全新的巨型冶炼基地……和绿茵矿业一同携手,探索无污染的冶炼技术领域。 短短一篇新闻中的信息量却庞大的吓人。 象牙之塔、澳洲矿业、光荣航运竟然不声不响的在短短几日之内完成了聚合! 就在一个人的手中! 由他牵头,形成了贯彻了挖掘、运输、生产和加工所有步骤的全新产业链! 甚至不止如此,那个还未曾破壳而出的怪物,竟然已经将手伸向了瀛洲重工业的市场…… 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全新的庞然大物从这一片狭窄的地域中升起的样子。 局势在这一瞬间完成了逆转。 可当万钧之重从天而降,压在天平的另一端时,所发出的……竟然是手机震动时那清脆的一声提示。 令人眼前发黑,几乎站不稳。 “看来我不用再告诉你们来自深渊开发局和考古队的采购订单了……” 林十九微笑着,端详着那一张张呆滞的面孔,感受到一阵阵精纯浓厚的怨念汇聚而来,忍不住畅快的发出一声呻吟。 呼,舒服了。 第八百章 第一步(感谢不会取名的书友的再次盟主 签字仪式的现场,灯光闪耀。 槐诗从原缘手里接过笔,就在所有记者的疯狂抓拍下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丹波集团的公章。 三方交换合同,一式五份,分别有丹波集团、澳洲绿茵矿业和馆山集团,以及象牙之塔和存续院旗下作为见证者的万古集团代理人保存。 各方战略合作的初步协议。 他终于松了口气。 尘埃落定。 他向着身旁微笑的女人伸手,“格温多琳女士,感谢沙王阁下与您的支持,也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够地久天长。” “各取所需,互相帮助而已,绿茵矿业为由您这样的盟友而感到荣幸。” 格温多琳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两人在记者的聚光灯下面展露出亲密无间的合作姿态,只是在松手之后,回到后台之后,格温多琳却好像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槐诗好奇的问道,“是对合同条款有什么疑问么,还是我们招待不周?” “不,只是有一个私人的请求。” 格温多琳思考了一下之后,端详着这个年龄远小与自己的男人,不好意思的问道:“请问,您可不可以……对我再说一次那句话?” 槐诗茫然,“哪句?” 感受到身后原缘微妙起来的视线,不由得有些紧张。 格温多琳的神情顿时有些兴奋,低声提醒:“就是你之前对丹波内圈说过的那句,就是那句……” 说着,她还摆了一个姿势,试图唤醒槐诗的回忆。 槐诗愣了半天,不解的挠头。 “你是说……”他试探性的问,“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格温多琳兴奋的握了一下拳头,握住了他的手,大力摇晃着,眼睛闪闪发光:“我这一次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谢谢,谢谢! 对了,稍后您能给我再签个名么?我买了您限量版的全套卡牌……” “可,可以……”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没问题!” 合作方的需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满足不了的创造条件也要满足。 很快,格温多琳就被助理拉走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安排,临走之前依旧执着的提醒槐诗千万别忘了自己的签名。 目送着她离去之后,槐诗才感觉到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 压力山大。 自己这算不算是转型失败了?怎么还是靠粉丝吃饭的…… 当然,这单合作能够谈成,未必有多少偶像光环的加成。 人家格温多琳女士都结婚多少年了,还带了两个娃,是罕见的顾家型的女强人。作为绿茵矿业的执行官,每天晚上再忙都要打电话给老公和孩子讲晚安故事,点可能因为一张好看的脸就大失方寸。 绿茵集团和丹波之间的合作,归根结底还是建立在合则两利的基础之上。 发展规模即将抵达饱和的绿茵集团需要象牙之塔的渠道为自己拓展边境和地狱的销路和影响力。 而沙王也更加看重槐诗所许诺的另一件事。 在新闻中所有人都没当回事儿的关键——无污染的冶炼技术领域。 澳洲的万里荒漠不假,但堪培拉周边的地带已经恢复了绿色和生机,往日的重工业也不可能随意的是排污和破坏环境。 因此,大部分生产基地都有向澳洲内陆的沙漠区迁移的趋势。 但这样下去也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同样会对后续绿地的扩展和绿化工作造成麻烦。 这一位正在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为‘沃土君主’的老人绝对不会容许自己一生的夙愿因此而被破坏。 这时候他们所需要的,是来自象牙之塔的技术支援。 还有槐诗手中全境独此一份的铸造者工艺。 那种发展到巅峰之后,能够将整个地狱彻底机械化的恐怖技术背后,是无数区别于如今现境技术方式的独有工艺。 根据象牙之塔研究院的学者们计算,象牙之塔的技术能力结合了铸造者的技术之后,大概在三年之内,在常规重工业和金属冶炼中产生的污染能够减少百分之三十。 如果技术能够有所突破的话,最终最低都将稳定在百分之四十三左右——如果不计算性价比的话,甚至达成完全无污染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签字仪式的当天,新型的冶炼技术中心就会在丹波开始建造,由象牙之塔的建筑系施工队负责,一周之内就能够开始工作。 但这已经和槐诗无关了。 后续的事情,可以说除了偶尔需要他签个字点头之外,已经全部跟他无关了。 会有更专业的人去负责,用不着槐诗再瞎操心。 他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疲惫。 短短两三天之内,他为了搞定这件事儿,感觉自己已经快把半辈子的脑子用完了。 如果不是局势所迫,他也不会将原本计划的中后期的事项提前到现在来。 看起来威风八面的结果,背后却是槐诗如履薄冰的谨慎运作。 说穿了根本没什么稀奇的。 只不过是靠着面子一路白嫖而已。 空手套白狼! 先是靠着交情,打通了沙王的门路,有象牙之塔的背景保证,双方得以平等的进行对谈。在保证丹波海运能够搞定矿石运输的物流之后,反手再去找琥珀那个臭妹妹,联合了如今资金充裕到爆表急需消化的馆山集团,将精矿冶炼的大单吃下来。 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去找太清重工,刷脸插队,下了十八艘巨型货轮的订单,然后靠着运输订单和叶雪涯的关系,白嫖了一份东夏边境银行的无息贷款,还拉来了大表哥褚红尘做股东分担风险。 再通过东夏谱系的路子,以及自己在东南亚海洋保护协会的身份和北方航运接触,靠着十八艘巨型货轮和手里的订单得到了加盟的资格。 最终,以象牙之塔的专利在手,再投桃报李,掉头同绿茵矿业第二次进行商谈,完成深度的战略合作,将一整条链条彻底打通。 完成了人脉和底蕴的变现。 人人有钱赚,每个参与者都有肉可吃,甚至隐隐快要形成一个新的行业垄断集团。 只差钱了。 可现在的问题还会是‘钱’么? 现在的丹波内圈,根本不缺钱了! 只要槐诗点头,就会有钱源源不断的送到他面前来! 从原本光明的前景变成行业巨头的崛起,这已经不是稳赚不赔了,而是入伙晚了就血亏! 晚一秒亏一秒,晚一天亏一天。如果搭不上车,手里捏着大把资金的投资人恐怕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悔恨之气! 就算不去找馆山和绿茵去拆借,不去找银行借贷,槐诗也根本不虚。 只要他拿着这份成绩单去找罗素,一脚踹开办公室门,把合同拍在桌子上,跟他讲老王八快给我钱,难道老头儿会少拿一分出来么? 罗素笑的到现在腿都还没合拢。 都要乐疯了。 光是槐诗超乎所有人预料的表现,就已经得到了教务处全员一致的认可和通过。 并不是靠着杀人放火,而是靠着自己自身的能力证明了罗素的眼光,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换其他任何一个人,难道就能做到他现在的十分之一么? 凭空将百废待兴的丹波内圈盘活,引入了太清重工、澳洲绿茵和光荣航运这样的强援,非但没有失去任何主动性,反而更加巩固了自身在联盟中不可或缺的地位。 并完成了五十多年来象牙之塔多少人的愿望,重返现境的第一步踩的结结实实,简直是空手靠着铁头把象牙之塔的钉子砸进现境的地板之上,拔都拔不出来! 在丹波内圈的这个框里搞定了未来的宏图。 现在,地基已经打好了,只要钱到位,丹波内圈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尖端技术开发和旅游业闻名的聚宝盆。 所以,该去取钱了。 槐诗抬起眼睛,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魔金银行的侏儒们毕恭毕敬的站在车外,笑容惊喜又热情,简直一窝蜂的冲上来,抓住他的小手不放松,环绕在四周立体声全方位轰炸: “槐诗先生,快请进,所有人都到了,就差您签字了!” “不着急,不着急!” 槐诗在红毯前方站稳,伸手,扶了扶领口,微笑着回答:“就像是望各位所说的那样——”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的说,“我方也觉得,有必要重申一下丹波区的发展前景了。” “……” 短暂的沉默里,所有面孔僵硬了一下,紧接着又浮现出远胜刚刚十倍的热情和赞同,掌声如雷轰鸣。 . . 等诚通银行的负责人赶到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了。 尘埃落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闯入会议室的中年男人大怒:“排除我们在外就进行商谈会议,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我们要向现境银联检举你们的违规操作!这种事情,我们诚通是绝对不会允许和认可的!” 简直,怒不可遏。 不论是惺惺作态还是纯粹出于愤怒,都必须这样才行,不然的话怎么抓住这个漏洞在以后占据更多的主动权。 可出乎预料的是,其乐融融的氛围中,那些笑容依旧,好像并么有丝毫安抚和退让的意思,只是捧着茶杯,微笑。 “山中先生,您来的正好,这一次会议通过了两个议题,正好可以通知你……” 槐诗手里转着一支签字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他的五指之间,那一根签字笔灵活的旋转飞跃,好像随时会捅进他的喉咙里一样,让他的眼角狂跳。 僵硬在原地,感受到了一阵不安。 “第一件事,由于工程的增加,这一次丹波区所需要的贷款,好像要比原本还要多一倍左右……” “这……这……”山中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决定主动后退一步:“经过评估之后,确实是理所当然,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不必商量了。” 槐诗平静的说:“这就是第二件事了。” 他遗憾的摊手,宣布:“由于贷款量的增加和需求的变化,如今银团的构成已经无法再满足丹波内圈的需求了。 因此,为了体谅贵行的难处,避免资金链难以周转产生断裂,我建议,银团结构进行改组和优化。 丹波将不再向诚通申请贷款,这样往后贵方就不必担心有什么风险了。至于空缺出来的位置……就由东夏边境银行替补如何?”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摊开手:“我的话讲完了,下面可以开始表决了。” 魔金银行的侏儒微笑着抬起手:“附议。” 太古基金的负责人耸肩,也抬起了手:“附议。” 接下来是美洲自由银行、俄联雪山商业银行…… 当最后槐诗抬起手的时候,便一锤定音的敲定了最后的结果。 山下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后面再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心里一片冰凉。 . “请您一定要听我们解释,槐诗先生!” 当会议结束之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诚通银行的专务终于在停车场找到了槐诗,神情狼狈又不安,饱含着歉疚。 “这都是下面的人肆意妄为!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听信了别人的挑拨,想要与您为难!” 不等槐诗说话,那个被推出来背锅的男人狼狈的俯身。 标准的土下座。 略显苍老的专务沉痛的保证,几乎声泪俱下:“我们一直都是将您当做珍贵的朋友的!请您不要这么绝情,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槐诗茫然,分辨着那两张面孔,几乎看不出这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演技,也难以理解瀛洲人的脑回路。 “不必这样,两位。” 他叹息了一声,柔声安慰:“我知道,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怎么可能不体谅呢?我对贵行从来都是充满信任和理解的,不可能因为一丁点小事就记恨于心。” 专务一愣,旋即惊喜。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槐诗遗憾的神情。 “遗憾的是,我的朋友从来很少……你们却并不包含在其中。” 他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了一眼远方轿车的窗户后面,脸色阴沉的老人——鹿鸣馆的多多落盛见,忍不住无奈耸肩:“而你又算哪个呢?” 寂静里,无人回应。 槐诗挥手,同邻居微笑着道别,转身走远。 踏着他的大路,回到那一片只属于他的地方去。 这便是第一步。 第八百零一章 好久不见 一周之后,丹波区,群山边缘新建成的技术实验室的观测室之外。 来自各方的学者和炼金术师们坐在屏幕前面,凝视着观测室内的场景,瞪大眼睛。作为技术指导而特别排遣而来的安东教授拿起了手中的对讲机:“可以开始了,槐诗先生。” 在观测室的空旷空间内,槐诗抬起手,暂时摘下了存续院的监控,右臂之上的血肉迅速浮现出钢铁的质感,繁复的机构展开,展露出其中萦绕着血色的焰光。 ——锻造熔炉,启动。 就在他的手中,那一块沉重的铁原矿迅速浮现出一缕缕赤红,在监控之下,观测室内的温度开始了迅速的飙升。 好像有无形的火种在其中凶猛的燃烧一样。 五指笼罩之间,拳头大小的铁矿石里发出细碎的声音,灼红的色彩瞬间消退,完整的矿石表面已经遍布裂隙。 槐诗收回手,重新扣上了监控手环。 锻造结束。 确切的说,是‘萃取’部分的展示结束了。 当他拿起了旁边的锤子,向着遍布裂隙的矿石敲下去之后,无数石粉就簌簌落下,带着杂质的颗粒撒了一地。 而就在原本的台子上,铁矿原石已经变成了一根手指粗细的铁条,带着漂亮的雪花纹理。 “辛苦你了,槐诗先生。”实验人员赶忙迎上来,递上了饮水和手帕。 槐诗的头上已经见汗。 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休息之后,他就回身去了监控室外,加入了探讨。 这是铸造者的技艺展示和教学。 在数十道观测和记录设备之下,一切隐秘都被揭露而出,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供人探讨和总结。 “确实是同现境的思路完全不同的冶炼方式。” 安东端详着屏幕上的信息,沉吟片刻:“倒是有点炼金术的感觉,不过并不是通过矩阵进行升华,而是由旧的基础上进行再造……这就是‘铸造者’称呼的由来么?” 旁边的炼金术师颔首:“有点‘物性相吸’的感觉。” 这只是基础技艺的演示,说真的也并不出奇,同样的效果炼金术也能够达到,但两者之间的思路却有着微妙的不同。 来到这里的都是专家和精英,自然感受得到其中的差别。 炼金术所注重的乃是奇迹的蜕变和升华,从凡物之中萃取出黄金,化腐朽为神奇。 而铸造者的技艺,则更贴近于学者之间的思路,更加注重与增强锻造物体的本质,与其让铁变成更加卓越的物质,反而不如令铁更加的坚固,成为质量更好的铁,成为它在理论中最为理想的状态。 并非是高温的冶炼,而是萃取和汇集。 高温不过是为了能够让变化更加直观和快速所施加的辅助状态,而真正关键的地方在于——槐诗通过锻造熔炉暂时赋予了锻造物一缕源质。 就好像让它得到了片面又虚假的灵魂一样,下达了命令,然后令其内部所包含的铁自然而然的向着内层聚合,形成了最终的铁锭。 和炼金术不同,并不改变物体的本质,但又和学者不同,不依赖与定律。拥有着两者之间的部分优点,同时也略微的弥补了两者之间的缺陷。 在应用上或许会根据实际情况的不同有所优劣,但对于如今的现境而言,依旧是不具备性价比的技术。 曾经再造了黄昏之乡的技术已经发展到了其顶点,但对于如今的现境来说,并不是必要。 具备学者和炼金术师的特点,就意味着同时具备对于两者资质的苛刻要求。 槐诗靠着圈禁之手能绕路,但其他人就别想了,光是铸造熔炉的存在就绝了铸造者发扬光大的路子。 铸造熔炉只能依靠上一代的铸造者为自己的学生打造,而现在全世界唯一一个活着的铸造者就是槐诗。 还处于瘫痪状态…… 现在炼个铁都气喘吁吁。 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他和铸造者这样的绝佳适应性。 科技树不是越多越好,最好的往往是最适合自己的。 槐诗需要做的,不是开枝散叶广收门徒,而是通过铸造者对锻造的先天专长和优势,尽量的提供更多的数据和实际的案例,供研究中心进行分析,缩短前期研究的过程。 至于如何解构、模仿和吸收锻造者技术的优点和长处,究竟能做到多少,那就是这些专家们的事情了。 “身体还好吧?” 在午间休息的时候,安东教授端着餐盘,坐在槐诗的对面,看了一眼他手中依旧发红的手环:“没必要勉强自己,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出结果的事情,你现在应该安心修养才对。” “待在家里都会显得长毛了。”槐诗摇头:“总要让我出来显示一下存在感嘛。”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安东教授并没有多劝,并不是冷漠或是如何,而是更加相信槐诗自身的判断,因此转而说起了本校的事情。 可在临末了,用餐结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槐诗本身的状态。 “其实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奈何房客赶不走,还不交租,总是耗费一点精力。” 槐诗抬起了右手,五指活动了一下,展露出一丝金属光泽。 这是他刻意保持的状态。 得益于前一段时间的高歌猛进,现在丹波内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化,每一个人都能够切身的体会到未来的光芒在一点点的靠近。 大司命的神性也恢复的十分迅速,简直好像火上浇油一般。 原本两年多的时间凭空缩短了一个多月。 这并不是最终的结果,而是还处于缓慢提速的阶段——可以预计,在未来的时间内缩短的速度还会越来越快。 如今的他可以说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了,此消彼长,局势只会越来越明朗。 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灵魂也摆脱了深渊沉淀的侵蚀,不同担心时刻有凝固的风险,唯独创伤却很难好转。 他的灵魂已经和锻造熔炉结合在了一处,而圣痕同时也和两者融为一体。 三者无分彼此。 现在的他是一台货真价实的负能量熔炉了。 但问题是熔炉里总有块讨厌的柴火烧不完,不但烧不完,还不断的试图侵蚀他,将他同化,将熔炉重新变成血肉。 可笑的是,在之前,槐诗一直想要让钢铁的手臂恢复原状,可现在,却反过来,要努力的克制着锻造熔炉不被血肉化。 毕竟是毁灭要素,哪怕是衍生物的细胞组织也具备着如此强大的威胁。 想到这一点,他顿时就有些担心那个消失不见的秃子。 到时不担心他头发会不会掉,而是担心他的状况会不会出问题——这才是槐诗瞒着所有人的事情。 柳东黎应该自己也清楚,就算是更换了身体,分裂了灵魂,可他并没有摆脱深渊的侵蚀,只不过将灵魂中异变的部分封锁住了而已。 蜕变过程被打断了。 进度条卡死。 他依旧踩在深渊的钢丝绳上。 可担心也没用,以绿日的家底,自然能保他无恙,用不着槐诗瞎操心了。 在配合研究中心做完了基础的资料采集之后,约定了下一次继续演示的时间,槐诗就没事儿可做了。 距离晚饭还有几个小时,可其他地方又没有事情做。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所事事起来。 干脆慢悠悠的溜达一下。 逛街。 带着一个保镖…… 穿着不知道从哪儿买的花衬衫和大裤衩,雷蒙德头戴着大墨镜和剑客一样的草帽,一手拿着可丽饼,一手拿着冰淇淋。背包里还塞着一大堆特产和车辆模型,胳膊下面夹着一整套喷涂设备套装。 “哎呀,京都还真不错啊。” 他三口两口解决,挠着腿上的腿毛,好像没进化完全的大猩猩,“老板,煎饼果……你们那个什么可丽饼给我再来一套。” 槐诗看的人都傻了:“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旅游啊!” 雷蒙德震声回答,槐诗竟然无言以对。 这货玩的浪起来之后连车都不开了,每天从早溜达到晚,晚上之所以会回来,还特娘的是因为房叔管饭。 除非槐诗出门,否则绝对找不到人。 在现境玩的不亦乐乎,连无归者之墓的誓约都抛到了脑后。 反正他现在正在任务中。 什么乐不思蜀,绝对没有! 只不过是象牙之塔的任务罢了。 除了来当司机开车之外,这货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镖,在槐诗的虚弱期保护槐诗不受到意外的刺杀和袭击。 结果槐诗的虚弱期都快过了,愣是风平浪静,一点幺蛾子事情都没有,他更乐的大摸特摸了。 看他这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槐诗忍不住叹气:“究竟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都一样,都一样。” 雷蒙德咧嘴憨厚一笑,正准备说什么,笑容却僵硬在了脸上,手指下意识的收缩,竟然将可丽饼捏成了泥。 酱汁飞迸。 槐诗皱眉,不知道他究竟搞什么飞机,可雷蒙德的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该回家了,老板。” 他说:“要不然赶不上六点钟的动画片了。” 长街的尽头,轮胎和马路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那一辆巨型的货车竟然堂而皇之的闯入了闹市,自行发动,紧接着,上面怀纸商事的喷涂logo一阵震颤,货厢之后的重型大炮开始了预热。 而就在核心内,雷达的警报声刺耳。 高危险目标正在迅速接近! 通过雷达的讯号,雷蒙德只感觉一阵刺骨的恶寒将自己彻底吞没。 这样的警报实在过于离谱,危险估值在侦测的瞬间就已经破表。 简直说什么来什么! 槐诗这王八蛋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五阶?可五阶哪里会堂而皇之的在现境的闹市中来杀他? 只是感受着那个讯号的急速接近,他小腿上的腓肠肌就开始抽搐震颤了起来,几乎难以喘息。 他想要转身。 但是那恐怖恶寒却将他的动作冻结在原地,无形的气魄从天而降,竟然遥遥压制在了戈尔迪乌姆的车身之上! 虚无的杀意竟然带来了如有实质的痛苦。 紧接着,一只粗大的手掌按在了雷蒙德的肩膀上。 “小鬼——” 有一张简直遍布着肌肉的面孔从他的身侧探出来,回头,看着他,疑惑不解:“我只不过出门旅个游,你为什么就想用炮打我?” “……” 短暂的寂静里,槐诗愣在原地,端详那一张得意洋洋的老脸,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别闲着没事儿欺负晚辈好么,罗老师?” “当然是因为好玩啊!” 果园健身房四十万健身肌肉佬总教头、槐诗的便宜老师、师姐的父亲、罗教练咧嘴,露出丝毫不慈祥的狰狞微笑。 好久不见。 第八百零二章 补课时间 三个小时之后,晚饭结束。 “真是好健康啊,难得吃的这么舒畅。” 吃完了牛排和沙拉之后,罗老放下了刀叉,正习惯性的拿出自己的蛋白粉保温杯,就看到一杯鲜榨调和的果汁放在他的手边。 就好像精确计算过他的体重和消耗了一样,热量、糖分、纤维乃至果肉配比,一切都完美无缺。 至于味道……完全照顾了他的硬汉口味,没有任何添加! 他的眉头挑起,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畅快的出了一口气:“太精致了,房先生,让人忍不住想要做个几组无氧来放松一下。” “那稍后我准备夜宵,在地下室里有专门的区域,请您随意使用。”房叔微微一笑,换下餐盘,奉上茶水之后,转身走进了厨房里。 “失算了。” 老头儿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觉今日摄入量竟然不知不觉的超标,实在是恐怖如斯。 在端详着面前的学生和学生的学生时,就忍不住摇头:“有这样的人在,难怪你们一个两个被喂猪一样喂这么胖。” 他擦了擦嘴,放下了手里的纸巾,终于抬头看向了槐诗,还有他身旁的……原缘。 “这个小姑娘就是你收的学生?”他看了一眼原缘的双手和骨架,随意的点头:“还凑合的样子,就是水平还差点。” 至于林中小屋,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林中小屋没敢觉得生气,只是本能的又往槐诗身后缩了一点。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老头儿是果园健身房的那个怪物! 妈耶,传说中欺师灭祖,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拳打崩外道王的狠人……林中小屋他十二叔就是在天竺搞事儿的时候被这老头儿打死的。 随手一捏。 跟捏死个小鸡子似的。 他怎么就跑到京都来了? 小十九瑟瑟发抖。 那一副鸵鸟一样的姿态令罗老的神情越发的不快。 “不行啊,槐诗。”他皱起眉头说,“你们这幅样子,放在以前,可是要被清理门户的。” “时代变了嘛,人各有志,何必勉强呢?” 槐诗拿起勺子,搅动着杯子的咖啡,挡住了投向林中小屋的视线:“罗老师,你来到丹波内圈,我带着我的学生盛情招待你,请你吃饭,安顿食宿,希望能够让你宾至如归……人老了脾气大,我能理解,但没必要这样吧?” 他抬起头,严肃的问:“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到位么?” “没有啊,作为学生而言,你做的相当到尾了,很不错,槐诗,我充分的感受到了你的尊敬和礼貌。” 罗老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摊开双手,满脸无辜:“所以,我这个当老师的,也要到位一些,对吧?看不到弊病不说出来的,只顾着面子上好过的话,又算得了什么老师?” 槐诗叹息,仰头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缓缓起身:“既然这么有兴趣的话,不如来亲自指点一下我如何?”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和十指,发出清脆的骨节摩擦声,死死的盯着桌子之后的老人,想要揍翻那张倚老卖老的老脸。 罗老微微挑起眉头,“身体,没关系么?” “啊,姑且算是能动,不必关心。” 槐诗关怀的问道:“不过您老呢?这么大年纪了,闪了腰不好吧?蛋白质伤肾的,每天晚上去厕所还方便么?空巢老人没有人照顾,日子过的一定很不容易吧?要不要学生我帮你请个护理?” “……” 死寂,漫长的死寂。 林十九下意识的吞了口吐沫,浑身毛骨悚然,感觉到仿佛有火山从自己的面前升起了,酝酿着流淌在大地之下的沸腾热量,即将令毁灭喷薄而出。 恐怖的阴影覆盖了他的面孔,令他的灵魂和圣痕都为之颤栗。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原缘乃至旁边吃瓜的雷蒙德竟然都已经缩到了角落里,凝视着那两个隔着长桌对峙的身影。 感受到了空气中一阵有若实质,不,已经完全形成实质的杀意! “很好,槐诗,很有精神!” 罗老缓缓咧嘴,无数肌肉彼此挤压,形成了‘慈爱’的微笑:“为了回馈你对老师的敬爱,我今天要把你打到不能动为止!” 他说,“补课时间到了。” “来啊,秃子。” 槐诗嗤笑:“我毁灭要素都干过,还怕你!” 两人的双手按在了桌子上,双眸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对手,沉默里,骤然有两道海潮一样的声音爆发。 紧接着,如出一辙的恐怖温度从两人的躯壳之上浮现,紧随其后的,是截然不同的色彩…… 一者铁青、一者灼红。 心脏如鼓鸣动,令血液化作海潮,以最粗暴的方式催发着四肢百骸的每一寸力量。 ——超限状态! 两人同时咧嘴一笑,躯壳猛然一震,紧接着又戛然而止——有一道锐利的视线从厨房里投出来。 “少爷还有罗先生。”套着黄色电耗子围裙的老人探头,“打架请去地下室。” “……” 尴尬的沉默里,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乖乖点头。 “好的。” . . 宽敞过头的地下室里有专门的训练用空间,林十九坐在椅子上,诧异的看着四周,感觉这里的变化似乎无时不刻,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摆满了各种奇怪的仪器,现在就已经清理出了这么一大片空白的区域。 原缘面无表情的抬起手给他脑袋上来一锤,让他别走神。 而雷蒙德已经拿起手机来,准备录制视频了。 槐诗的对面,浑身肌肉鼓胀的老头儿已经脱掉了外套和裤子,只剩下了一条弹力短裤,正优哉游哉的活动着身体,赤脚踩在地面,满意的试探着地面的硬度。 然后,朝着槐诗勾勾手。 “还等什么啊,槐诗。”他说,“快来。” “……” 槐诗沉默的看着对面的浑身肌肉咣咣跳动的老头儿,忽然有点不想打了。太油腻,不太想靠近他。 “还有小姑娘在这里呢,难道你就不能注意点个人形象么?” “没关系。” 罗老双手撑着膝盖,脖子活动着,旋转一百八十度,忽然面向背后仰头看来,咧嘴微笑:“只要把你打的比我还难看就没问题了!” 那一瞬间,倒悬的狰狞笑脸瞬间逼近。 肌肉浮现铁青,瞬间进入超限状态,纯粹的恐怖肌力自这瞬间爆发,破空而来,鼓手!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 槐诗瞪大了眼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弯下了腰,后背之上突出了一个拳印。气浪自背后的爆破点扩散开来。 瞬间,窒息。 太快了。 当双方留有默契,摒弃了圣痕和其他的加持,保留在同一水平线的时候,才凸显出这一份技艺的庞大悬殊。 一者在天,一者在地。 槐诗甚至怀疑自己在十八层地狱的地下室里,仰望不到彼此的差距。但这不妨碍他的身体在瞬间做出本能的反击。 钢铁之手已经自抽搐中死死的握在了罗老的右手之上,而他的左手已经扬起,握紧,对准了老头儿的太阳穴,砸落。 ——三重霹雳·天崩! 自雷蒙德手机的高速摄像里,几乎能够拍到巨大冲击之下罗老脸上的肌肉渐渐掀起波澜,五官扭曲,口鼻之中渗出血丝的样子。 越显狰狞。 忽然,咧嘴一笑。 紧接着,槐诗的身体骤然腾空,被那两条粗大的手臂拦腰抱住,从地上拔起,如同挥舞着一条抹布那样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形之后,向着地上砸落。 嘭! 飓风席卷。 可地上并没有出现一个大坑,槐诗的身体已经随着手臂和双腿的支撑翻滚弹跳瞬间退出了数米之上,趴在地上。 双臂之上的皮肤崩裂血痕,撑起身体,向前。 冲刺! 像是人肉炮弹,在禹步的加持之下,向前发起冲击。 或许改用铁山靠来形容那样的招式,可却和铁山靠姿态完全不同,充其量,不过是在数之不清的搏斗之中身体自然而然所形成的反射。 罗老脚下,地板崩裂开一道缝隙。 岿然不动。 他的手掌握住槐诗的铁拳,似是愕然。 倘若是以前,别说这行云流水的反攻,恐怕槐诗早就被他摔瘫了吧? “长进了啊,槐诗。” 他轻声惊叹,旋即,笑容越发嘲弄。 经验增长了,只可惜,技艺……却完全没有跟上! 握着铁拳的五指猛然收拢,和钢铁摩擦,竟然迸发火花,死死的将他钳制住,然后抬起了粗壮的手臂,朝着他的脑门砸下。 肘击! 槐诗右踏一步,闪过了足以贯穿金铁的一肘,可紧接着罗老变招,劈落的手臂之上,五指并起如刀向着他的脖颈斩下。 被挡住了。 槐诗的左臂抬起,手腕挡在劈下的手刀之前,紧接着,顺着他的手腕向上逆袭,同样是手刀! 灌注鼓手劲力的手刀和钢铁之刃毫无区别,倘若是别人,恐怕瞬间就会被从手腕脉门到胳膊尽数被剖开吧? 但在瞬间收紧化为漆黑的肌肉之上只能留下一道笔直的白痕。 罗老的手臂一震,如同钢柱,击溃了槐诗反击的架势,再度发起了进攻。 就在彼此手臂的钳制之下,这不足半步的空间里,两条手臂贯彻着庞大的力量,近乎性命相搏,毫不留情! 激烈的交错之中,槐诗猛然抬起头,对准了那一张贱笑的老脸,砸下! 这可是硬怼过毁灭要素的头铁! 崩! 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脱手。 可当槐诗止住后仰的瞬间,就看到了眼前近在咫尺的铁拳,推进! 他后退,再退,一直被逼着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那铁拳却依旧悬停在他的面前,裹挟着万钧之力。 只需要向前一送,槐诗就会像是传说中接受不了科学理论的魔法师一样……爆头。 胜负已分。 “六十分。”罗老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告诉他:“槐诗,你及格了。” 槐诗忍不住笑了,擦了擦脸上的鼻血,“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我是你带的最差的一届了?” “那倒未必,但你绝对是学费交的最少的一届了——” 罗老叹息着,“亏死了,妈的,竟然只收了你十万……但既然你还能跟得上进度,那就瞪大眼睛看好吧。” 那一瞬间,老人狞笑着,肃声宣告: “——凌驾于超限状态之上的境界!” 第八百零三章 极意(感谢LOU的盟主 你他娘在放屁。 这是槐诗的第一反应。 并不是他对罗老的技艺存在蔑视或者如何,也不是他不相信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就算是罗老开口跟自己讲三千字的新设定他都能接受。 但唯独这一点,他难以相信。 超限状态之上的境界。 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因为超限状态本身就是上限了。 和自身的实力无关,超限状态是直到五阶都能够泛用的绝佳技能,但问题是……它本身就是自身的源质和肉体结合之后,通过技艺而形成的爆发式状态。 就好像cpu超频一样。 你都已经超频了,难道还能再超? 不怕烧了机器吗? 之所以称之为超限状态,本身就是因为:它已经是超出极限的境界了。如今再超越超限状态,这种套娃式的方法存不存在合不合理姑且不提,但那又和超限状态本身有什么区别? 依旧是超限状态的范围而已,只不过是程度不同。 “你不相信吗?” 罗老戏谑的笑了起来:“也对,正因为你不相信,所以才无法触摸到它的边缘啊。” “这根本不合理,罗老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槐诗认真的回答。 “合理?那种东西,有用吗?” 罗老的怪笑越发刺耳:“倘若万事都要讲道理的话,那么想做什么东西都行不通,有的时候,你想要成功,就要……” “——不讲道理!” 那一瞬间,爆响刺耳。 死亡预感骤然迸发,槐诗汗流浃背。 他看到了,罗老的铁拳前推。 物质失去了轮廓。 万物如泡影一样在他的眼前溃散,取而代之的是十万个太阳同时爆裂的恐怖烈光自地上迸发,席卷,扩散向四面八方,将一切吞没。 击溃了地板,撕裂大地,突破了天花板,撼动了天空。 纯粹的力量化作海潮,笔直的向前涌动。 宛如万丈狂潮,将他吞没。 槐诗的形体在瞬间失去了感知,紧接着他好像看到自己的躯壳被浩荡的光流点燃,焚烧,化为焦炭,面目缓缓龟裂,剥离,无数灰烬融入风中,裸露出狰狞的骨骼。 到最后,颅骨也随着身体一同彻底蒸发。 消失无踪。 可当他从恐怖的幻觉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铁拳依旧近在咫尺,唯有四肢百骸中中残留的惊惧和绝望依旧在涌动着,令他窒息。 汗流浃背。 在录像之中,槐诗就好像在那一瞬间着了魔,脸色苍白,僵硬在原地,目光都变得呆滞了起来,失去魂魄。 唯独在场的人才能够体会到,那一瞬间从老人躯壳中一闪而逝的恐怖力量。 那纯粹的‘力’所汇聚,所形成的恐怖奇迹。 毁灭。 纯粹的毁灭。 薄伽梵歌中说:这一刻,他好像变成了死亡,世界的毁灭者。 死寂里,槐诗呆滞的瞪大眼睛,身体缓缓的从墙壁之上滑落,竟然站不起来。 双手颤抖。 倘若那一拳罗老真的挥出来,他真的会死,死无全尸。 “体会到了吗?” 罗老缓缓收回拳头,嘲弄的一笑:“这就是将当年将外道王击落深渊的一拳,纯粹的技艺所能抵达的巅峰——” “你是……怎么做到的?”槐诗难以置信,无法理解:“你是怎么在那一瞬间爆发出那么多的力量?” 倘若槐诗日常的全力一拳是10的话,那么罗老的输出起码能够到80以上,但那一刻槐诗所感受到的恐怖压力,已经不是800了,甚至连8000都无法概括。 八万?八十万?还是……更多? “很简单啊,槐诗。” 罗老想了想,认真的说:“就好像你在锻炼之后,乳酸会堆积在肌肉里一样,只要在锻炼的时候将这一份力量和乳酸一起积攒下来就好了。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每天一块砖,总有一天,你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金字塔!” 槐诗连怒气都快没有了:“那是什么屁话!” “当然是认真的啊,我有在开玩笑么?” 罗老疑惑的看着他,认真的说:“这一招就是这样啊,道理明明白白,所以,名字才叫做【极意·乳酸堆积】。” “这和师姐的趁风不注意和趁刀不注意有什么区……” 槐诗怒而反驳,可话语却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别’字竟然说不出来。 有区别吗? 没有区别…… 都是同样都是听上去十足扯淡,也没有任何可行性可言的见鬼招数。 可同样都在槐诗的面前用了出来。 简直就好像…… “简直就好像将世界都扭曲了一样,对不对?” 罗老怪笑:“槐诗,明明你亲手创造了那么多奇迹,做到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为何就不能相信,人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呢?” 他抬起手掌,向着槐诗晃了晃。 五指握紧成拳。 这就是他的奇迹。 现在,奇迹就被握在他的手中。 “鼓手、禹步,只不过是超限状态中拆分出的入门技巧,可超限状态同样也不过是通向这一条路的垫脚石而已。 无数岁月的磨练和痛苦,都是为了让人抵达极限,认清极限,然后……否定极限!” 罗老说:“这才是通向‘极意’的门槛!” 槐诗呆滞的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太过于魔幻,导致他大脑宕机了。 这种事情和魔法有什么区别? 可过去的魔法和现在的科技又有什么不同呢?只不过一个是众神的律令,一个是由无数学者所奠定的定律、框架所构成的而已。 但这和学者的定律又截然不同。 学者的定律是需要投映在白银之海,通过这一份无穷人智的力量作为源泉,最终通过查拉图斯特拉大秘仪的力量得以施行。 而此刻罗老所展示的所谓‘极意’…… 槐诗瞪大了眼睛。 “终于察觉到了么,槐诗?”罗老咧嘴:“果然,你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就是那样——所谓的极意,就是不假外物,通过使用者的磨练,通过唯一一个灵魂的钢铁意志所强行实施在物质之上的定律!” 通过一个人的力量和意志扭曲现实,形成独属于一人的‘魔法’! “这也太过夸张了点吧?”槐诗依旧无法接受。 以一个灵魂的意志,修订眼前的物质? 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抵达了创造主的范畴了吧?哪怕只是一点点,一部分…… “虽然其中有顺应部分物质规则进行取巧的部分,但归根结底,这一份力量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不合乎常人常识和白银之海的规定的东西。” 罗老说:“你必须相信它,哪怕只有你一个人相信也没有关系,你们小孩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捏着下巴想了想,眉开眼笑:“——相信的心就是魔法!” 以自我的灵魂,否定眼前的现实,通过自己的心意,将眼前的物质修正。 哪怕这一份修正怎么渺小,依旧能够创造出令人瞠目结舌的结果。 感觉向左走的同时向右走就可以绕开攻击,那对手就一定打不到自己。只要能抓住机会,不仅可以趁风不注意,哪怕趁铁不注意也可以。如果能趁空气不注意,就一定能够打到对手,跨越再怎么漫长的距离! 因此,如果乳酸能够堆积,那么将这一份力量像是存款一样保留在肌肉里也一定没有问题! 十万个修习者中,或许有一万人能够学会鼓手和禹步的技艺,但只有一百人能够触摸到超限状态的领域。 可这一百个超限状态的人里,未必有一个能够抵达最终的目的。 不需要通过学者日积月累的学习、探究寻求灵感,也不需要像是炼金术师一样去寻觅地狱中的奇迹。 只要相信自己。 比谁都相信自己,哪怕全世界都站在对面,所有人都予以否定。 只要还有拳头,就要挥拳,要击溃痛苦,击溃绝望,击溃眼前的一切敌人,甚至将命运也要击溃! 这一份无止境膨胀的决心,就是所谓的极意! “喂,那个噩梦之眼的小鬼。”罗老斜眼,看向了远处吃瓜的雷蒙德:“你的斩潮姿态还挺标准的,和艾弗利是什么关系?” “呃,咳咳,正是家师。”雷蒙德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过我和他关系现在不太好了,您老和有恩怨的话不妨找他解决……” 罗老无所谓的摇头:“他的话,我记得也应该是有类似的东西吧?” “呃,是的,不过老师不把它叫‘极意’,而是称之为‘兽魂’。”雷蒙德挠了挠脸,苦笑:“不过在下资质愚钝,始终难以入门。” “正常,他的那一套不适合你。”罗老撇了撇嘴:“你想学也没得学。” 就这水平?算了吧…… 那种怜悯的姿态表露无疑,却令雷蒙德连气都不敢生,只能用力点头,您老说得好,您老说得对。 噩梦之眼的大阿修罗·艾弗森的极意,槐诗也曾经体会到过。 和罗老这种技巧不同,而是恒定与身,不需要可以发动就能够长期维持的状态,简单来说,便是不讲道理的‘必中’! 一剑斩落,不论对手怎么跑,怎么躲闪,都无从阻拦剑刃的到来。 必须以自己的力量阻挡。 挡不住,就死! 正是这一份对自己的力量无比的自信和傲慢,才铸就了这一份极意的基础。 至于另一个…… 罗老瞥了一眼原缘。 原家的‘碧血’和‘丹心’,不同样也是么? 甚至比其他人还夸张,直接锁血。 “所以,想学吗,槐诗。” 寂静里,罗老低头俯瞰着他的面孔,和蔼微笑:“虽然你未必能领悟【乳酸堆积】,但肯定有更适合你的极意。 如果你想学的话,我教你啊。” 第八百零四章 当头棒喝 沉默里,槐诗没有急着回应。 只是抬头看着他。 满怀好奇。 “可代价又是什么呢,罗老师?”他认真的问:“这次你连钱都不收了,还特地送货上门,我有点心慌啊。” “收钱难道你就能安心么,槐诗?” 罗老垂眸看他,脸上并没有一如既往的戏谑和嘲弄,反而一片困惑:“你真觉得自己学的东西可以用十万买来么?” 从一开始就占光了果园健身房的便宜。 甚至还试图把健身房的前台都拐走。 实在是罪不可赦。 别说十万,放在其他时候,一百万罗老都给他一拳扬了,哪里还有龙骧这种好东西送给他? 果园健身房毕业的人那么多,有槐诗这样成就的又有几个? 虽然老头儿嘴上很嫌弃,实际上也很嫌弃,但还是手把手帮他帮积弊扫除,重铸根基,还毫不保留的交了禹步和鼓手的所有诀窍关隘,哪怕剩下的都要他自学,可师傅还不是要先领进门么? 人情欠的不可谓不大。 如今罗老上门说你来帮个忙,难道不教槐诗极意槐诗就能不尽心尽力么? “好吧。”槐诗叹息:“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算了,违背了不被人知道也没关系,只要给我留点良心在就可以。” “那么,成交?”罗老问。 “成交。” 槐诗叹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正准备问他怎么教,这一次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办法折腾自己,以及究竟要多久才能学会如何如何。 就看到收到回复的老头儿点头,抬起手,等他站稳了,抬起手,对准他的脸。 奋力一拳! 难以言喻的悲悯和震怒充斥在那一张面孔之上,不知究竟是喜是怒,是肃冷还是慈悲。就连浑身鼓胀的肌肉都变得难以言喻的宝相庄严。 残缺的光轮在他身后稍纵即逝。 映衬的他宛如神佛。 就这样,对准他的面孔,不等他有所反应,拳头就已经揍在了他的脸上。 将他打进了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又来? 槐诗的脑子里只来得及转过一个念头,就感觉到鼓荡的源质随着那一击灌入了他的肺腑,骤然扩散,掀起滔天巨浪,爆发! 他感觉自己要裂裂裂裂裂开了…… 轰! 眼前一黑,再度进入了第三人称视角。 脱离了躯壳,向着黑暗的最深处坠落。 最后的那一瞬间,他只看到罗老的身影,可并非是那一具魁梧又苍老的肉体凡躯,而是燃烧着无穷血焰的三头八臂的狰狞之相。 持宝瓶、持宝剑、持金刚杵、持金铃…… 明明如此狰狞,却具足三十二相,充斥寰宇,把握乾坤。 浩荡的雷鸣从他的灵魂最深处炸响,化作宛如无数人声重叠的庄严赞颂。 “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慧,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此乃,当头棒喝! 槐诗,终于裂开了。 . . 死寂,死寂,死寂。 漫长的寂静里,罗老缓缓的收回拳头,长出了一口气,肚子里发出一阵饥渴的雷鸣声,又饿了。 明显消耗巨大。 如此近乎揠苗助长的方式,也就是用在槐诗这种只差临门一脚的人身上了,否则其他人别说撑得住,当场恐怕就魂魄消亡了。 “行了,大概要睡半个月左右,就让他在那儿待着吧,放着不管最好,地下室封起来别让人进来。” 罗老甩了甩身上的汗水,回头看向雷蒙德,还有他手中的手机,伸出手。 雷蒙德连忙弯着腰把手机送上去。 任由他五指随手合拢,捏碎,变成粉尘,只祈祷这老怪物不要觉得有人偷窥了自己家的师门秘传一定要捏死才行。 “看明白了么?”罗老随意的问道。 “没……没看明白。”雷蒙德擦着冷汗。 “哦,没明白也要掏钱,一百万,美金,少一毛我去找你老师要。”罗老瞥了他一眼,回头又看向了原缘:“你呢?” “……没有明白。”原缘摇头。 罗老看向林十九,林十九哆嗦了一下,也跟着点头:“一点都不明白!” 三个家伙。 一个揣着明白装不明白,一个懂了一点但谦虚说不明白,只有最后一个最诚实,就真的就一点都不明白。 反正他不介意,能学多少算多少,能看到这一拳,将来突破极意也算有点帮助。 “槐诗是怎么教你们的?”罗老问。 原缘说:“练琴和剑术。” 林十九神情无奈:“做菜和干活儿……” “倒是懂得因材施教,老师没白当。” 罗老点头,再度看了两人一眼,挥手说道:“你们老师歇逼半个月,这一段时间我代课。 琴也别练了,至于那帮黑帮放着不管也没关系,我先把你们俩基础重新打好。别将来到了地狱里被老不死的清理了门户。” 原缘张口想要说话,可最后却没有反对。 小十九点头如捣蒜。 一个是觉得机会难得,不能练琴还可以后面补,另一个是……单纯不敢反对。 “没意见?”罗老问。 “没,没!”林十九抢先说:“我们俩举双手双脚赞成!” “哦。” 老头儿颔首,倒是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沉思了片刻,从屁股后面的裤兜里变魔术一样,掏出了一个东西来,晃了晃,递到两人面前。 “这啥?”林十九揉了揉眼睛,一头雾水。 “pos机啊,这都不认识吗?” 老头儿瞪大眼睛,严肃的说:“可别想学你们那个王八蛋老师白嫖……都先给老子办卡!” . . 槐诗感觉自己被老头儿打炸了。 意识溃散。 好像变成个植物人,被抛入黑暗中,迅速的,四分五裂,六裂,七裂,八裂……乃至所有的意识全部都溃散为尘埃一样细碎的结晶。 被推到岌岌可危的边缘—— 可当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泯灭的瞬间,那一股力量又消失了,任由他踩在悬崖边缘的那一线,艰难回返。 渐渐聚合,意识再一次连贯。 可不等他终于完整,那一股隐藏在意识中的力量再度爆发,将他重新拆碎,变成无数细碎的尘埃,扩散。 等到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又任由他的本能将灵魂再度重聚。 然后,再炸! 好像永无休止的酷刑那样,不断的将他推到悬崖边缘,距离意识的泯灭之差一线,可又冷漠的任由他重新爬回来。 然后,再推下去…… 就好像推着石头永无止境的西西弗斯那样。 永恒往复。 不断的分裂意识,却又不损伤灵魂,只是任由他在这无止境的折磨中循环,循环,再循环。就好像是要将他彻底切裂成最细小的结构,从其中粗暴的榨取出所有的东西。 在轰的一声幻听里,他迎来了崩溃,可在并不存在的细碎回声之中,他又再一次的完成聚合。 裂开又合拢。 就连思考都变得断断续续,难以衔接,甚至支离破碎,在过去的记忆和虚幻的场景中不断的跳跃。 到最后,就连记忆和幻觉都不再出现。 槐诗放弃了思考。 耳边传来了遥远的回声。 那是意识崩溃的轰鸣,和它再度聚合时的轻响,间隔如此遥远。 可渐渐的,它们的间隔却变得越来越接近,直到最后,好像延续为一体,化为无止境的潮声。 来,去。 接近,遥远。 开始,结束。 啪嗒、嘭……啪嗒、嘭…… 形成了最基础的二四拍,好像永无休止。 但是总是如此,实在太过于单调,总要有变化。 槐诗这么想。 所以,要再增加新的节拍。 有那么一瞬间,崭新的响声从灵魂的分散和聚合里迸发,插入了原本的节奏中,再度赋予了它新的变化。 强、弱、次强、弱…… 现在是四四拍了—— 那么,再增加点新的变化如何?一点新的东西,打破旧的循环,带来新的变量…… 于是,在四四拍的间奏之中,有全新的拍子再度响起。 槐诗发现自己开始适应这样的变化了,不知道究竟是否应该说是喜欢,可是却不由自主的,沉醉在其中。 恍然不觉时光的流逝。 遗忘岁月。 只是沉浸在这纯粹的节拍里,任由自己的魂灵随之鸣动,每一部分,每一个细碎的组成,每一个属于槐诗的部分。 回忆、思绪、执念、追求和愿望。 每一个新要素的加入,都令这逐渐繁复的节拍产生了新的变化。 紧接着,痛苦、怜悯、悲伤、愤怒、怨憎……无数源质的碰撞,迸发出截然不同的音色,像是血肉那样附着在节拍的骨架之上,令死寂的黑暗里泛起了错落的声响。 分裂,聚合,开始,结束。 如是循环,如是增长,如是变化。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直到最后,浩荡的波澜从灵魂的最深处萌发,在这一瞬间,将一切节拍和音色尽数统和,覆盖,控制。 演化。 最终,化作宏伟的鸣动! ——交响! 就在这一瞬间,分裂的意识重新统和唯一,宛如乐章,彼此衔接,化为了完整的整体。当隐藏在黑暗里的力量再度爆发时,所形成的波澜再无法干涉槐诗的意识。 宛如清风拂面。 只是意识的运转,就令它消散在黑暗中,再也不见。 槐诗睁开了眼睛。 复返尘世。 第八百零五章 不愧是你 难以形容那样的感受。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生长、大地、天空和死亡的声音,那些遥远的回响重叠在一处,隐藏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此刻却变得如此明晰。 近在咫尺。 仿佛抬起眼睛就能够看到,侧耳便可聆听,转动意念就可以干涉,甚至好像只要伸出手,就能够触…… 嘭! 巨响轰鸣。 在他面前的苍老身影抬起手臂,展开五指,猛然挡在了槐诗的手掌前方,奋力握紧了无形的空气。 炸裂的声音里,锋锐的气流扩散向四面八方。 “清醒点,小子。” 罗老的嘴里还含着半客牛排,瞪着还没有醒过来的槐诗,含糊的发问:“你这是刚睁开眼睛就想拆家了么!” 在久睡醒来一般的昏沉中,槐诗下意识的抬起手,再度向着他探出手掌。 并没有握紧成拳。 而是松开了,五指张开,像是托着什么东西一样,向前轻轻的推出。 可罗老却神色一凛,仰头,整个囫囵着将自己的午饭牛排吞进喉咙里,躯壳再度化作铁青,超限状态。 向前,一拳! 正在那一瞬间,槐诗的眼瞳骤然收缩,心跳、脉搏、呼吸、肌理的收放,灵魂的脉动、源质的涟漪、圣痕的运转…… 一切节律统和为了一束。 随着他的动作,向前汇聚。 共鸣! 轰鸣再度爆响,整个地下室陡然一震,无数尘土簌簌落下。 罗老的动作戛然而止,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拳头,就顶在槐诗的手掌之前……虎口之上,无声的崩裂出了一道缝隙。 愕然的瞪大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体内的所有节律竟然重叠在了一起,好像随着他意志一同,在瞬间爆发出了凌驾于往日之上的力量! 两倍?三倍?五倍?还是十倍? 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这么弱?” 罗老不解发问,失望的难以言喻,“就这?就他妈的这?” 简直就好像种了一棵苹果树,结出的玩意儿全都是樱桃一样。 不应该如此! 所谓的极意,不应该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东西才对! “……”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的五指缓缓的收缩,终于握紧了他的拳头——那一瞬间,收束为一道的节拍骤然炸裂,奋力,扩散,无数狂乱的音节随着源质脉动而扩散。 甚至,插入了罗老体内自己的心跳、呼吸、脉搏和源质的律动里,融合在一处,形成了暴乱的洪流! ——这才是真正的极意·交响! 无声之中,雷鸣迸发。 罗老的身体一震,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眼前发黑。 虎口之上的裂隙骤然扩散,手臂、半身、面孔乃至肌理、骨骼、内脏、筋膜之上都浮现出了细碎的裂痕。 血色涌动而出! 窒息。 倘若是常人的话,恐怕在这一击之下只会在瞬间化为血雾尘埃吧? 不过,短暂的停滞,对面的槐诗却比他更惨,连续不断的碎裂声从身体里响起,剧痛迸发,张口,大口的呕出了鲜血。 短暂的沉默里,罗老挑起眉头,忍不住摇头,身上的血口和体内的暗伤迅速合拢,消失不见。 嘲弄的大笑起来。 “傻逼了吧!”老头儿幸灾乐祸:“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和我比命硬?” 虽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效果,可通过刚刚一瞬的接触,他已经明白槐诗极意的原理和媒介…… 通过统和自身的节律,形成共鸣,能够爆发出远胜以往的力量。 这只是最基础的应用而已。 紧接着,便是通过这一份共振作为媒介,导向外界。他甚至能够藉此干涉其他活物体内的频率,以共鸣将两者直接衔接为一体,无视防御的将破坏力输送到对手的内核之中,然后彻底引爆! 就好像刚才槐诗本能所做的一样。 可惜,遇到了罗老这样的怪物,竟然被他体内心跳的鸣动给反震震伤了。 “幸亏,你没有试图统和自己以外其他东西的频率。”罗老撇着他狼狈的样子,怜悯摇头:“否则的话,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恐怕早已经,死无全尸。 只是瞬间的接触,他就已经能够分辨出这一份极意的恐怖潜力。 侦测、攻击、防御、限制乃至高速移动…… 简直就像他本人一样,标准的万金油。 刚刚撼动罗老的,只是槐诗本身体内器官和源质的共鸣而已——而这一份极意,是能够和自己之外的东西共鸣的。 这才是‘交响’这一极意真正的内核。 万物鸣动。 天空、大地、石髓馆,乃至一切……所有的东西都能够统和在自我的旋律之中。 好像暂时的结合为一体那样,借取外界的庞大力量,挟众而击! 通过节律彼此融合,达成另类的‘天人合一’。 但代价就不会这样简单了。 姑且不提那样需要多么复杂的经验和控制能力,以槐诗目前的斤两,恐怕借不到多少力气就会作法自毙。 想象一下,一整个庄园的律动失去控制,在体内的共鸣中爆发…… 绝对死的极惨、绝惨、惨无人寰! 好不容易掌握了一个极意,结果是这种会把自己玩死的技巧? 在这诡异的展开面前,罗老只能自错愕中浮现一缕敬佩。 不愧他妈的是你。 . . 一个小时后,浑身被绷带包裹着的槐诗坐在轮椅上,流着口水,被推到了客厅里,嘬着吸管,缓慢的吞咽着房叔专门为他制作的流质食物。 反正他命硬的很。 这种程度的损伤,在罗老刻意的收束反击的前提之下,甚至连120都不用打。 居家自愈就搞定了。 不过是多花一点时间而已。 结果他一碗流食还没吸完,就有一个狼狈的身影扑入他的怀中,哭喊。 “老师,你终于醒了!” 头发蓬乱,满面血痕的小十九已经泪流满面,抱着槐诗的大腿尖叫:“师傅救我呀!” 不知道他这几天究竟糟了什么罪,竟然落魄到这种程度。 槐诗正准备安慰,却只听见卡啪一声。 林中小屋愣了一下,感觉自己抱住的大腿弯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愕然,目瞪口呆,难掩钦佩,顿时流泪赞叹:“老师……你这是觉醒了什么橡胶果实的能力么?” “……这是你把老子的腿撅折了!” 槐诗翻了个白眼,也快跟着哭了,气的。 “孽徒,快撒手,疼死我了!” 一番手忙脚乱,槐诗的腿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差不多,还绑上了木板,固定住了位置。 现在槐诗就是一个玻璃人,遍布裂痕,一碰就碎。 刚刚林中小屋差点就把他弄死了。 刻苦修炼这么久,没让老罗把自己打死,结果差点翻船在你这条阴沟里! 你说老子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一条二五仔! 接下来,原缘粗暴的拖拽着他去训练的时候,再也没有人给他求情了。 “不要啊,不要!!!”林中小屋双手扒着地板,惊恐哭喊:“我为丹波立过功,我为老师流过血……老师你说话啊,老师你怎么不说话……老师你为什么不动啊……” 可惜,直到最后,槐诗都没有如他所愿一样动起来。 一动不动。 一直在轮椅上瘫了两个钟头,他才终于回过气儿来。 当觉悟的惊喜消失之后,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弱。 好在,还有点精神。 终于,恢复了一点点控制力。 他艰难的抬起手指,哆嗦着按在客厅里的绿植上,狠吸了一大口,终于回过气儿来,长出了一口气。 丹波内圈的生机网络几乎被他一口吸了十分之一。 而伤痕,也终于开始迅速的痊愈。 空了的血槽在迅速的恢复。 “该谈谈了,罗老师。”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老人:“您究竟为何而来?” “放心,不是为你,只是顺带而已。” 罗老嘬着健身饮料,有一口没一口,手指微微敲打着面前的桌面,好像在耐心等待着什么一样。 “你倒是醒的刚刚好。” 他说:“这几天有一场热闹可看。” “什么热闹?”槐诗不解。 “刀狩。” 这么说的时候,罗老的神态就好像在说什么狂欢节一样。 确实,相比起来,刀狩的存在简直是瀛洲边境之间的一场狂欢。 这是属于黄泉比良坂的节日。 四年一度。 由剑圣门下的道场发起,仿效传说之中怪僧弁庆的事迹,打开道场的大门,令门下修行有成的弟子们四出寻访各处高手对决。 像是狩猎一样,以佩剑作为胜负的赌注,只有集够百本刀剑的弟子能够得到剑圣的亲自指点,以’奥传’的身份出师,其余的都只能当做记名弟子…… 至于在对决中输光了裤子,连刀剑都被人夺走的家伙,干脆就逐出师门。 从今往后,是以剑圣弟子的身份出入高门望地,还是沦落为打手浪人,是龙是蛇,就看这短短的十日。 其中不乏有怯战者高价搜购其他人的兵器来充数,可在狩猎他人的同时,所有剑圣的弟子们也都沦为了猎物。 因为得到剑圣亲自指点的要求只有百本刀剑,并不局限于来者身份。 哪怕是十恶不赦之徒也没有任何问题……历年以来,不乏有外人击败道场弟子之后,得到面见剑圣的荣誉。 这是来自道场的阳谋。 通过刀狩的方式,借用外部压力剔除内部滥竽充数的家伙,然后再引入新血。 这一日的到来,不止是道场弟子,所有京都,不,所有瀛洲的武士乃至有志于提高自己实力的所有外来者们也在磨刀霍霍,期待着崭露头角。 可以预见,接下来一段时间之内,黄泉比良坂一旦入夜,便是百鬼夜行的修罗场了。 “真是个好办法。”罗老点头赞叹道:“要我说,果园也应该这么搞一个,省得某些只上过体验课的人出来滥竽充数……” “咱说事儿就说事儿,别总夹枪带棒的行么?”槐诗翻了个白眼:“所以呢?你想让我去参加刀狩?” “……” 短暂的寂静里,罗老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向槐诗,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好像看着一个变态。 第八百零六章 世上只有老师好 “怎么了?” 槐诗不解。 “槐诗……你是不是对幼儿园小盆友经常会有暴力冲动?”罗老郑重的戴上自己的老花镜,语重心长的劝告:“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你能别损我了么!” “但这是你自己太缺德了啊!” 罗老耸肩摊手,一脸震惊:“你瞧瞧自己说了什么话!究竟在想什么?要去参加刀狩?你都什么辈分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去欺负小孩儿?” 这么说话的时候,浑然忘记自己曾经虐菜有多么快乐。 槐诗翻了个白眼,顿时羞恼:“我特么才十八!怎么就欺负小孩儿了?” “人和人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你看你就曾经在极度愤……算了,不说了,总之,要你去参加刀狩也太丢人了,丢象牙之塔的人我倒是不在乎,但你还是放过果园吧,我办个健身房不容易。” 堂堂丹波之王、在京都里裂地自封的主宰者,去纡尊降贵参加道场的刀狩,人不是这么丢的。 就算打小朋友很有趣,但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打啊…… 槐诗不在乎,罗老也是要那么一点脸的。 扬名立万不能这样。 槐诗顿时大怒:“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啥!”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去了?”罗老反问,拍桌子说:“让你那俩学生去啊!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否则教学生干嘛?” “……” 槐诗愕然,忽然感觉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哪里又不太对——合着自己这是传销底层发展下线之后,变成头子之后,翻身做主开始压迫新人了? “等等,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槐诗长叹一声,忧心忡忡的反驳,“这可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啊!” “不加钱,滚!” “哦,那没事儿了……” . . “那么,刀狩的事情就是这样,小编也没有办法。” 晚饭后,槐诗无奈的对两个学生说道:“就当课外实习吧,算算年纪,你们两个也是该出来见见世面的时候了。咱们小命第一,比赛第二,遇到点子硬的可千万别上去莽……” “行了,别啰嗦了。” 旁边罗老听不下去了,打断他的话,强硬的说道:“放心,你们的水平我也清楚,上泉那个老头儿的再传都能弄个一百把呢,你们就凑合点,每个人弄个二百把回来好了!” “……” 原缘依旧淡定,可鼻青脸肿的林十九却表情抽搐了起来。 这怎么嘴皮子一碰就翻倍了? 这是要让他们去打道场的脸,去和剑圣别苗头? 炮灰、过河卒、工具人……一大堆有的没的的东西从脑子里瞬间冒出来。 “咳咳,二百把怎么也有点太多了。” 槐诗咳嗽了一声,想了想,说:“三百把好了。” ??? 林十九脑子上十万个问号还没冒出来,就看到自家老师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两人三百把。”槐诗继续说道,“随便你们怎么去偷去抢,一把都不能少,听明白了么?” 小十九一愣,旋即疯狂点头。 老师嘴皮子一动不但少了一百把,而且还变成了两人共计,变相的给小十九减少了不知道多少压力,还给了他抱原缘大腿的机会。 顿时令他松了一大口气。 世上只有老师好啊…… 感动的泪流满面。 等到两人走之后,罗老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才抬头看了槐诗一眼,有些不满。 “槐诗,小孩子太惯着就会不像话,将来也不会有出息。” “那也没办法对不对?” 槐诗无所谓的摇头,“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做梦都希望有人能惯我一下,实际上,除了老师之外,没人会在乎一个野孩子。我能有今天的成就有一半来自她的怜悯,还有一半也来自于另一个时常惯着我的黑心女人……” 他想了想,认真的说:“实际上,人被惯一惯也不会怎么样。顶多会脑子一热干傻事儿而已,就算没有出息也没关系。” 罗老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太溺爱学生了一点?” “不应该么?”槐诗反问,“如果连当老师的都不爱自己的学生,这个世界就有些冷漠过头了吧?” 罗老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只是许久之后忍不住摇头。 “你真是个好老师啊,槐诗。” “那你呢?”槐诗问。 “我不是……” 老人放下茶杯,再没有说话。 电视机上,传来了明日新闻的现场直播画面。 槐诗坐在窗边懒洋洋的晒着月光,就好像整个人都变成植物了一样。 接下来,就看孩子们的表现了。 . . 黄泉比良坂。 华丽的瀛洲之疮。 无数霓虹灯的照耀下,一片纸醉金迷的色彩。 这里是永夜之城,宛如传说中的黄泉国度一样,不分昼夜。曾几何时,这里是瀛洲谱系的流放地,可随着一代代的变化,已经变成了整个亚洲地区最庞大的交易市场之一。 由各方代理人所垄断经营的无法地带,富豪们的避税天堂。 从车上下来之后,背负使命的少年和少女站在街头,仰望着头顶由闪烁灯光所构成的星辰和漆黑夜幕。 一片喧嚣。 “刀狩已经开始七天了。”林中小屋说,“我们来的有些晚。” “没关系。”原缘想了一下,认真的说:“两天也已经够了,快点的话,一天。” 她说:“我两百把,你一百把,怎么样?我尽量多拿一点,你也别光顾着划水……” “我倒是想不划水。”林中小屋无奈:“但我真的打不过啊。” 这话是真的。 他脸上的淤青到现在都还没消散呢,还泛着一丝丝铁光,那是槐诗的银血药剂。 这半个月里,罗老的老汉快乐棒重出江湖,将快乐建筑在了自己隔代学生的痛苦之上。 原缘还好,不论是原家还是槐诗给她打下的基础都足够牢固,传承自槐诗的演奏法风格已经成型之后,剩下的就是海量的练习。 简单来说是每天被老头儿早晚各殴打三次,中间的时间吃饭和总结经验。 而林十九就惨了,单方面的,被蹂躏折磨…… 看到他的第一眼,罗老就做出了和槐诗一样的判断:朽木不可雕也。 指望这小老弟去跟人面对面硬刚实在不太现实,但太丢人了又难免会被清理门户,因此只能别出蹊径。 不求他打得过别人,只求他不要被别人打死。 正面输出已经不指望了。 跑得快就行了。 放弃鼓手的所有训练之后,专注禹步的变化。 而林十九不负罗老的重望,在老汉快乐棒的阴影之下压榨出了所有潜力,跑的比当年槐诗还快。 但这又不是逃命大赛,跑得快没用啊。 在家靠老师,出门只能靠师妹了。 为了能活着继续恰饭嘛,不丢人……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原缘想了一下,忽然问:“这里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 处理同盟事务的时候林十九没少往这里跑,想了一下之后回答:“两个地方,中央大道、穹顶广场。” “那就中央大道吧。”原缘说。 林十九整个人都傻了:“……等等,你不考虑一下么?” “原家人打架从不考虑地方。” 原缘看了他一眼,提起自己身旁琴箱,走了。 . . 半个小时后,黄泉比良坂,中央商业大道最热闹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人流前方,原缘放下了琴箱,抬起手,将高脚椅撑起,架在马路上。 就好像流浪的琴师准备表演一样。 只是表演的位置实在不是地方。 就在十字路口上。 正中央。 灰裙的少女依靠在椅子上,静静的凝视着车来车往,任由无数汽车在身旁飞驰而过。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有多么惹眼,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视线。 “小姑娘,这里不是你表演的地方。”巡逻警卫走到旁边,提醒她:“你不应该在这里。” “放心,我就坐一会儿。” 原缘回答:“你要赶我走吗?” “为什么,我又不是交警。”警卫才懒得惹麻烦:“但如果有人想管的话,未必会这么礼貌,也未必……” 他想了一下,认真的找了个形容词:“‘友善’。” “放心。” 原缘笑了,“我不怕。” 警卫耸肩,转身离去,端着自己的晚饭的三明治,站在路口不远处,就张口直接边看边吃了起来,还不忘摘下保温杯去喝口茶。 “真漂亮啊。” 他身旁的中年男人依靠在电线杆上,抽着烟,凝视着远处少女灰色的裙摆在风中扬起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你不管么?”警卫问。 “我不管。” 本应该管事儿的男人抽着烟,“我为什么要管?” “我以为她会妨碍你们做生意。” “净扯淡,那么好看的小姑娘坐在那里,就像是招牌一样,吸引了那么多人视线。我真恨不得她在那里坐上一整晚。” 抽烟的男人耸肩:“你看,人长得好看,总是有特权。” “行吧。”警卫吞掉了从三明治边缘挤出来的三文鱼片,吃掉最后两口,擦了擦嘴将纸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说:“这里你说了算。” “只不过,其他人未必会这么礼貌了。”警卫说:“她长得像我女儿一样,比她还瘦一点,恐怕会有人找她麻烦。” 抽烟的人被逗笑了,“她如果不想找麻烦,何必搬个椅子坐在马路上呢?她搞的定。” “如果她搞不定呢?” 男人想了想,认真的说:“我就去搞定,然后出钱,一定要让她在我们服装店门口坐够一整年……” 警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远处的霓虹灯下面,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第八百零七章 下一个 众目睽睽之下,有一个嵌着浮夸耳环的金发男人走过去,站在她的椅子前面,跳了一段机械舞,动作娴熟又利落,引起不少人吹口哨的声音。 还有人拿起手机拍摄起来。 干脆利落的跳完,他捋了捋头发,向着灰裙的少女微笑:“你好,是要拉琴么,小姐?我们可以一起玩。” 原缘低头,看了一眼他似是友善的笑容,还有袖口下面,手腕上那几个小小的针孔,收回视线。 “抱歉,我在等人,没有时间。” “我可以陪你一起等。”男人像是牛皮糖一样黏上来,凑近了,热情的告诉他:“多久都可以。” “用不着多久。” 原缘轻声说,“他们就要到了。” 在她身后,有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 有一辆巨大的货车急刹在街道上,怀纸商事的logo后面,车门开启,几个工人模样的男人跳下来。 他们拿着路障,拦在路口的前方。 在街道的另一头,有另一辆车同样停下来,挡在交通枢纽的前方,将这一段最繁华的通路彻底封闭起来。 实际上,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放了两个路障,停了一辆车,然后就抛下了东西转身离去。 还有诺大的空隙供人进出。 留下了供人逃走的捷径…… 像狗洞一样。 令人不安的氛围悄无声息的扩散,让金发男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见身旁的声音。 “不好意思,让一让。” 原缘瞥了他一眼,“我的表演要开始了。” 琴箱在她脚边自行开启,山君巨剑自其中迸发铿锵鸣叫,那尖锐且细碎的啸声如此刺耳,带着琴声一般的穿透力,瞬间,扩散向四面八方。 就好像寒风一样,令所有人的皮肤不由自主的紧绷,颤栗,鼓起鸡皮。 刺骨的戾气泛起幻觉一样的潮声,几乎要将每个人都吞没了。 金发的男人脚下一软,下意识的,踉跄后退。 终于察觉到那一份美好外表之下所隐藏的凶戾本质。那不是他所预想的玩物,而是超出他想象的……猎食者! 现在,就在原缘的身旁,沉重的巨剑展露出狰狞的寒光。 山君咆哮,昭示自己的存在。 无需三人去言说,自有猛虎行走在闹市的街道之上,毫不留情的向着自己猎场中的对手发出挑衅。 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就在这宽阔的长街之上,毫不温柔和优雅的表演,即将到来。 “啧……” 抽烟的男人愕然一瞬,然后就变得遗憾又不快。 旁边的警卫顿时幸灾乐祸:“我早说过,你应该管管。” “这管不了。”抽烟的男人掐了烟,“也不想管……我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姑娘来做模特了。” 男人无奈,已经预见到了未来:“希望不要闹的太大吧,否则路面清洗起来会很麻烦。” 就在那一瞬间,被搅扰的野兽们抬起了眼瞳。 在商场的温馨音乐、夜店的激昂节奏、夜总会的沙哑歌声中,被酒精、美色乃至奢华所装饰的武士们不约而同的抬起眼眸。 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挑衅。 拇指下意识推出了腰间的剑柄…… 预感到了斗争的到来。 大门后,天桥下,窗户里,那些冰冷的目光看向此处。 比起他们,反应更快的是这里的管理者们。 已经不抽烟的男人在远处袖手旁观,可披着长袍的老人却无法坐视不管,撑着拐杖发问:“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找谁,但突然封路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点?” “封路?” 原缘不解,指了指身后,“没有啊,你看,人行道上不是挺宽敞么?” 就好像什么都不懂一样。 在发起挑衅之后,还体贴的为对手们留下了逃跑的狗洞。 可但凡还有力气握刀的武士,都不会想这么选。 从这一瞬间开始,就注定了:想要堂堂正正的从这里走出去,却只有刀兵相见这一个办法…… “不知死活。” 老人失望的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旁边瘫软的金发男人:“琉斗,你认识她?” “……不,我不认识,和我无关!”琉斗疯狂摇头,脸色惨白。 “那还躺着干什么?留下来给人试刀么?”老者怒斥,如果不是看在他是熟人下属的份儿上,早就放着不管了:“滚!” 地上的男人踉跄起身,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走,可是很快,便冻结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来自前方那个神情阴冷的年轻人。 “神免流,陬坊弥生——” 年轻的武士掀开卫衣的兜帽,身后摘下的布袋里展露出坚实的刀柄,抬眼凝视着挑衅者。 “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吗,狂悖之徒。”他说,“我可没有不斩女人的说法……” “那万一被女人斩了的话,岂不是更加丢人?” 原缘反问,撑着手里的山君,“客套话不必多说,后面排队的人不是还在等着么?” 就在诹坊弥生的身后,人群中,数十道狰狞的杀意升起,武士们抬起猩红的眼瞳,早已经迫不及待。 那一瞬间,雷鸣迸发。 飓风在破空的轰鸣中扩散。 甚至不等原缘从椅子上起身,撕裂的布袋之中便升起了凄冷的铁光,伴随着诹坊弥生的冲刺,向前横扫。 从那一柄打刀都嫌难以容纳布袋里所跳出的,竟然是一把尺度夸张的大太刀,萦绕着流水的荧光,呼应雷鸣,便有丝丝缕缕的电芒浮现。 映衬的那一张阴冷的面孔宛如鬼神。 瞬息间,便近在咫尺。 缩地! 可紧接着,劈斩戛然而止,僵持在了原地。 只有高亢的金铁碰撞声扩散,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前一花,只看到两道火花从空气中迸射而出。 尖锐的声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紧接着,双方已然交错而过。 诹坊弥生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看清楚……他手中的武器,是两柄! 除了大太刀之外,卫衣的后腰处竟然还藏有一柄肋差。 ——所谓的神免流,本来是双刀流! 可现在,大太刀之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缺口,而肋差已经拦腰而段,当啷坠地。 随之落地的,还有卫衣兜帽上的半截抽绳…… 有一道裂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卫衣之上,就在他喉咙的正前方,残存的寒意渗入骨髓,带来如有实质的割喉之痛。 诹坊弥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刚刚只要椅子上那个女人的动作有毫厘之差,自己便会身首异处,只差一点点…… 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从椅子上起身。 “刀留下,人可以走了。” 原缘回头道别,然后,看向前方:“下一个!” 如此轻慢的姿态令武士们的怒意像是海啸那样扩散,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刀剑出鞘的铿锵铮鸣。 倘若原本是看戏一样的态度的话,如今在惨烈的覆辙之前,都已经无法回避的认真了起来。 而在高脚椅上,原缘依旧按着膝盖上的山君,凝视着对手们。 等待。 下一个人上前来…… 而就在她身后的货车里,林中小屋带着墨镜,惬意的仰躺在放平的驾驶席上,翘起腿,吹了声口哨。 “一开场就有两本,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崩! 一声高亢的声音响起,他的口哨停顿了一下。 现在,是三本了! 就在原缘面前,那个拔刀的男人脸色铁青,死死的撑着手中的长刀,可在山君的压制之下,刀身依旧一寸寸的压下。 剑刃,已经近在咫尺。 难以撑起,也喘不过气。 随着原缘握剑的手掌微震,手腕拧转,那细碎的震荡在瞬间扩散,传递在剑身之上,迸发出猛虎咆哮的雷鸣! 这是,揉弦! 突如其来的震荡顺着剑刃和刀锋的接触,扩散,将引而不发的鼓手劲力瞬间贯入了对手的躯壳,令他顿时眼前一黑。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飞在了空中,向后坠落。 砸在大地之上。 长刀脱手而出。 “下一个!” 原缘冷淡的开口,像是坐在窗口后面的售票员一样,提醒着对手们有序排队,文明对决。 但其实不有序也没有关系,野蛮一点也无所谓。 就这样,势如破竹的解决了第一个,第二个,和第三个,谨慎思考之后战胜了第四个,第五个,和第六个,一直到第七个和第八个开始围攻,才终于令她从长椅之上起身。 可当她站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的时候,就在等待第九个人登场了。 等待第九个对手站在她的面前…… 遍地狼藉之中,只有一把高脚椅孤独的伫立在红绿灯的下方。 热身运动终于结束。 可不知为何,明明在对决当前,却难以提起精神。 面对与己十倍以上的敌人时,她竟然有些走神了。 莫名的回忆起不久之前的场景。 “小鬼,这是你的病……” 曾经,那个怪物一样的老人对自己这么说:“倘若不解决的话,恐怕你一生都难以获得真正的成就吧?”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笑容惋惜又嘲弄,好像在俯瞰着事不关己的悲剧,冷漠的下达了不负责任的论断。 毫无温情。 只是,幸灾乐祸的欣赏着她狼狈的样子,残忍的将她击溃,打垮,直到她就连握住剑的力气都不剩下。 “今天到此为止。”老人扛起狼牙棒,冷淡的挥手:“休息时间到。” “请等一下……” 在昏沉中,她下意识的撑起身体,看向那个背影,“刚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八百零八章 红叶 “字面上的意思啊。” 罗老回眸,疑惑的反问:“听不懂么?” 在短暂的沉默后,原缘回答:“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那也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谁还没点小毛病呢,对吧?”罗老无所谓的说:“充其量只是活的不痛快而已。” 拿起剑的时候感觉不到快乐,放下剑的时候也无法享受平和。 每当独处,便会感受到难以言喻的茫然和惶恐。 好像迷路的人那样,反复徘徊,举棋不定。 “让我猜猜看……” 老人捏着下巴思索,笑容越发的恶劣起来:“该不会,连你都把自己当成是别人口中的’好孩子’了吧?” 原缘没有说话。 “你是原家的人,对吧?”罗老问,“我曾经见过你的叔叔,为何你和他一点都不像呢?” “女人和男人总是不一样的。” “是么?”罗老不解,“可我为什么总是听说……原家的女人要比男人更疯狂?” 这是属于原家的斗争之血。 从几年前的战争、厮杀和优胜劣汰的残酷遴选中所传承下来的血脉,简直是最完美的暴力机器。 哪怕从小学,从幼儿园……从断奶的那一天开始起,就会开始体会到无法克制的暴戾冲动。 这是铭刻在本性中的斗争。 原氏所采用的对应方法不是压制,而是尝试将这一份力量用之于正道。倘若斗争是卑鄙的,那么就寻求更加高尚的斗争方式,能够两全的处理方法。 但不论如何炫目的光环和荣耀,都无法抹除它的残酷本质。 男人如此。 女人同样也应该如此。 父亲是这样,叔叔是这样,伯父是这样,姑姑也是这样,包括原照在内,大家所有人都一样。 唯独原缘截然不同。 从小安静的不像话,冷静又成熟,就像是别人家的小孩子那样。落落大方,正直又端庄,从来不给家里添麻烦,乖巧的不像话。 “但这样是不对的吧?” 罗老嘲弄的说,“你只是在克制而已,克制你自己……克制未尝不好,可唯独你心里清楚,你并没有成功。 你只是过分的沉迷与好孩子的形象,将它和自己混淆了而已。” “你和你的老师不同,你的老师只是单纯的将暴力当做达成目的的手段,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和自己一样都具备着不合理到极点的自制,因此对你的痛苦无所察觉。 但你应该清楚,你和他不同……” 那个老人一眼洞彻了眼前少女最软弱的地方,冷酷的告诉她:“你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强大的支柱和力量,也无法压制这一份相对理智而言过于庞大和凶暴的本性。” “——你成为不了他。” “你甚至没有做过真正的自己。” 沉默里,原缘握紧武器,却无力反驳。 只有剑刃震怒铮鸣。 “小姑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家人送给你的这把剑代表什么意义。” 在离去之前,老人最后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长剑——被冠以’山君’称谓的凶兽之刃。 再怎么凶暴的猛兽,被关进笼子之后,也只不过是用来赏玩的装饰品而已。 “总要,放虎归山……” 解脱它。 也解脱你。 那一瞬间,在短暂的失神中,原缘忍不住抬头,凝视着头顶漆黑的夜空。 看不到群星,一片昏暗。 可在嘈杂和嘶吼中,却听见了幻觉一样的巨响。 来自远方的浩荡回音响起,唯有她一人知晓的隐秘呼唤。 大山鸣动! 剑刃之中,凶暴的魂灵在怒吼,回荡在她的耳边。 那一瞬间,有高亢的金铁碰撞声迸发,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灰裙的少女踏前,斩破了那些宛如浮萍一般可笑的防御,随着山君的剑刃劈斩,飓风自咫尺间迸发,暴虐的扩散。 顷刻之间,胜负已分。 宛如琴弦鸣叫的婉转颤音自她的手中升起,为这满地狼藉的惨烈场景平添一缕说不出的温柔韵味。 属于原家的斗争之血在这旋律之中渐渐沸腾,带来难以言喻的畅快。 就在平滑的剑身映照中,她看到了那一张如此陌生的面孔。 倒影之中,那个女孩儿也在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上,浮现残忍的微笑,眸中的色彩渐渐猩红,不复端庄。 那是她自己。 “既然是本性,又何必忌惮呢?” 她轻声呢喃着,闭上眼睛,吐出肺腑中焦热的温度。 可当那一双眼瞳再度抬起,就变得冷酷又残忍,再无任何温情。 囚笼中的山君无声咆哮,挣脱了最后的枷锁!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原缘抬起眼睛,向眼前的敌人们勾动手指,发起了邀约:“所以,你们一起上也没有关系……” 向着那些震怒的面孔如是微笑。 好像在开场之前要向观众们鞠躬一样。 这便是最后的礼仪。 不论观众有多少都无所谓,有多么热情都没有关系。 ——属于猎食者的演奏,才刚刚开始! 那一瞬间,剑刃斩落,森冷的寒意随着无声的旋律扩散,掠夺气温,令这一份冰冷在瞬间渗入所有人的骨髓。 宛如暴风雪随之降临那样,在渐渐狂暴的节奏之下,万物都在急促的走向哀凉的灭亡。 令人不由自主的,自漫天风雪的幻象之中颤栗。 四季协奏曲——冬! 打破藩篱,再度升华的’演奏法’与少女的剑刃之下于此再现,自近乎屠杀那样的场景中扩散。 一步步向前。 不论敌人有多少。 那暴虐而庄严的场景几乎震慑了所有窥伺的魂灵,粗暴而直白的将这一份属于力量和艺术的美传递到每一颗颤栗的内心中去。 摧枯拉朽将所有对手击溃, 一步步将拦路的人击垮。 那些刀刃劈斩所留下的创伤无法阻拦她,反而寒冬之中的猎食者越发的凶暴,越发的残酷。 血色泼洒在灰裙之上,就像是雾气中燃烧的火焰一样。 嘶吼和咆哮的声音不断响起,紧接着很快又消失不见,只有高亢的金属碰撞声和低沉的倒地声不断的响起。 无法再用眼睛扑捉那个迅捷如电光的身影,可当闭上眼睛不再被那纷乱的景象所迷惑时,才能够感受到隐藏在厮杀中的韵律和美感。 “简直就好像演奏一样啊,实在美妙。” 远方,大楼顶层,苍老的武士遥遥俯瞰,忍不住轻声感慨:“如此身手,真是罕见……查清楚来历了么?” “应该是混种同盟的人,看样子的话,似乎是那位丹波之王的学生。” 另一位来自道场的监察者回答:“能教导出如此良才,那位丹波之王不容小觑啊。” 谁又不知道那位同盟之主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呢? 此刻的感慨顿时令所有人露出苦笑,“现在看来,刚刚重建的丹波也想要插手黄泉比良坂的事物了么?” “刀狩不拘与一地,只要佩剑而来,不论善恶男女老少,皆可一试……这是道场的规定。” 老者垂眸,凝视着长街之上染血的少女:“我们要做的只要关注刀狩就够了,其他的事情,现在无需在意。” 专注的欣赏着那样的美景,赞叹着步法与招数的变化。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道场中浸淫不知多少岁月的高手与逸才,此刻才更能够体会到这一份技艺的难能可贵。 “连对手的反击都纳入了自己的策略中,将一切纷繁变化以一贯之,如此精妙的掌控能力,实属惊人。” 身旁的人感慨道:“虽然见识过不少更加惨烈的场景,但如此严酷的对决和迅疾的胜负,哪怕是当年的弁庆也不过如此了吧?” 弁庆? “这又哪里是怪僧呢?” 苍老的武士摇头,失笑,“要我说,分明是红叶才对!” 有那么一瞬间,仿若在瞬间置身于信州户隐的深邃魔境之中。 遍地猩红。 分不清究竟是飘落的枫叶还是鲜血。 就在枫叶与血的映衬之下,那一张端庄肃冷的面孔也变得妖艳起来,如此妩媚,宛如魔染…… 只不过,这一份足以刺痛双眼的艳丽却是以惨烈的伤亡和哀鸣为代价。 有人叹息,“要叫预备的急救人员上场么?” “不必。” 老武士漠然的说道:“连群殴都打不赢人的废物,自己爬去医院就好了,还能长点记性,况且……这不是一个人都没死么?”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难以置信。 可当他们瞪大眼睛去仔细探看时,却发现就如同师范代所说的那样:看起来那么惨烈,可实际上,剑刃之下依旧未曾有过任何的死亡。 哪怕面对如此庞大的敌我差距,在如此混乱的对决中,也依旧给对手们留有了余地。 那不是放虎归山,充其量,只不过是只是纵虎伤人而已,掌控着斗争本性的枷锁依旧握在她的手中。 收放自如。 未曾有过任何的失控。 “后生可畏啊……” 老武士长叹一声,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已经预见了结果。 不会有丝毫的悬念…… 早在她搬着椅子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开始,就注定,今晚在中央大道之上,只会有一个胜者。 十分钟之后,原缘平静的挥手,震去了剑刃之上最后一丝粘稠的鲜血。 山君再度回到了囚笼之中。 如此温驯。 一片死寂里,在她身后,怀纸组的人扛着担架,将最后一个晕厥昏死过去的武者装进救护车里带走。 只留下一片蔓延的血红,还有无数凄厉的铁光。 “刀剑总数,三百七十一本。” 林中小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拍手赞叹: “恭喜你,原缘,一战成名。” 不到一个小时,中央大街之上所上演的刀狩事件如炸弹那样在黄泉比良坂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超过十六名以上踏上刀狩之路的武士于此惨遭折戟,总计九十二名挑战者在一人的面前迎来最彻底的败北。 ‘红叶姬’的称呼不胫而走,流传在每个人的耳边。 不知多少人在惊醒之中愕然的望向丹波,惊叹着那位同盟之主的手笔,不知这究竟是否预示这新一轮风暴的到来。 而就在石髓馆地下的治疗室里,槐诗咬着线剪,手里的镊子牵引着缝合线漂亮的打了个蝴蝶结。 最后,再用剪子将多余的部分剪断。 “搞定了,休养两天就好,不会留疤。” 槐诗放下工具,伸手,揉了揉原缘的头发:“辛苦你啦……要吃夜宵吗?” 原缘想了想,点头。 “好。” 跟在老师身后的时候,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因为悄悄做了坏事没有让老师知道。 而另一片夜空之下,林中小屋挂断了电话,忍不住搓了搓手。 充满期待。 要开始做坏事了…… 第八百零九章 另眼相看 喧嚣一夜过后,刀狩依旧在继续,斗争不断在黄泉比良坂各处上演。 而在有些地方,却静谧如旧。 茶室正对的庭院中,水流的注入之下,惊鹿敲响,泛起清脆的声音。白沙之上,漆黑的岩石上有梅花飘落。 略显苍老的武士捧着茶杯,静静的凝视着远方的景色,领悟禅意。 动作略微停滞了一瞬。 视线看向了茶室的门外。 在纸门之后,有轻柔的脚步声缓缓接近。来者停在了门外,并不掩饰自己的存在,只是恭谨的垂首等待。 一直等到武士喝完茶之后,来者才轻轻的敲了一下门,恭敬的禀报:“佐藤师范,弟子山中古屋斗胆请见。” 佐藤放下茶杯,漠然的问,“为何一开始不敲门呢?” 门外的年轻人垂首,“不敢搅扰您的雅趣。” 佐藤笑了,“那现在就不搅扰了么?” 门后的声音越发恭谨:“心事纷繁,实在难安,只怕得逢师范,却无缘一见。”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佐藤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感受到一阵厌烦。 想要拍马屁的学生实在太多,简直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尤其是他担任了刀狩裁判的职责之后,就越发的殷勤备至,就连他偶尔偷闲的茶室都被找上门来。 纸门推开,展露出跪坐在门外的俊秀少年。 穿着道场的制服,挎着装饰华丽的长刀,可那刀鞘看上去实在过于华美,不像是杀人的凶器,反而像是艺术品一样。 手指上虽然有过握剑的痕迹,但是却也没有老茧。 武艺稀松的浮夸之徒。 佐藤瞥了一眼,问道:“既然来了,是要陪我一起喝茶么?” “弟子不敢。” 山中抬起手,擦拭着额间的汗水,从身旁捧起了一个盒子:“只是进来偶得一物,不敢敝帚自珍,还请佐藤师范雅鉴。” 佐藤本来是不想看的,只是打算挥手,让他和他的东西一块滚出去。 可那年轻人的动作飞快,直接将精美的盒子直接打开了,将盒中之物缓缓推向前来。 佐藤抬起的手臂停顿了一下。 在柔软的锦缎之间,古老的茶釜展露真容。 以黑铁锻造而成的茶釜,可样式却说不出的精巧又轻灵,细碎如鱼鳞一般的纹理之中蕴藏着丝丝缕缕的源质,一阵玄奥而幽寂的韵味扑面而来,令人心中顿时一阵静谧。 那不是什么珍贵的边境遗物,可经过茶道高手数十年孕养之后的茶釜竟然已经自生源质,比什么边境遗物都要罕见。 实在是不可多得风雅妙物。 虽然不喜欢蝇营狗苟之辈,可如此精美的茶釜放在眼前,也令佐藤不由自主的愉快了起来。西现在,随着年轻人山中的动作,那茶釜被推到了佐藤的面前。 近在咫尺。 佐藤垂眸,端详着那古拙又沧桑的釜身,忍不住伸出手,轻柔的抚摸,入手一阵微凉,鼻尖仿佛便嗅到了幻觉一般的茶香。 “这可真是难得的妙物啊……” 漫长的寂静里,佐藤终于抬起了眼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拿来给我这种老眼昏花的人品鉴,恐怕也会明珠蒙尘吧?” 山中忍不住摇头微笑。 年轻人的笑容如此和煦又轻柔,令人心生好感。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茶壶而已。”山中不失仪态的回答道,“喜欢的人眼中自然千金难得,可不喜欢的人看到也只会当做破烂而已。可见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是啊,伯乐不常有。” 佐藤闻言,回忆起曾经的艰辛岁月,顿时感慨万千。 许久之后,他的眼神却忽然锐利起来,看向了眼前的弟子:“可是山中君,你将我比作伯乐,但你实在不是什么千里马,我又有什么能指点你的呢?” 那个年轻人垂眸,恭敬的回答:“在下不敢奢求,只希望能够时常聆听您的教导。” “每周周五我都会去道场,想要教导为何不见你上我的课呢?” “当然是希望您能够对在下另眼相看。” 这么说的时候,那个年轻人昂起头,任由眼前师长以锋锐的目光打量,隐藏着手指的颤抖,想要展现骨气。 佐藤沉默片刻,轻声笑了起来。 “很好,山中君。”他说,“茶釜我收下了,我会看你的表现。” “那么,在下告辞。” 年轻人礼貌的道别,后退了两步,最后再度行礼,轻轻的为他关上了门。 脚步声渐渐离去。 寂静里,佐藤低头看着盒中的茶釜,许久,却拿出了手机来,拨通了同僚的电话。 “这里是藤平。” “是我。”佐藤开口问道:“我记得,你门下有个叫做山中古屋的弟子?” “山中?” 藤平想了一下:“道场弟子这么多,我没什么印象,不过我记得似乎是有一个花钱捐进来的山中,家里是本州农协,有的是钱。课没上过几节,倒是混了一群狐朋狗友。不过做人很有分寸,倒是没有闹过什么乱子。” 藤平问,“他这是去走你的路子了么?” “是啊。” 佐藤坦然的说道:“如果表现不错,收为正式的弟子倒也不错。” 电话那一头的藤平顿时意会。 “那你可要请客咯。” 每年这个时候像这种出来活动的道场门徒并不少,想要找个进身之阶或者谋求其他的转任。而师范们自然也不会太过无情,如果有可能的话,往往也都会高抬贵手。 花花轿子人太人,大家各取所需的案例并不少见。 尤其是像山中这样的弟子。 懂分寸,知进退。 出手阔绰,还礼敬师长。 教起来自然好处无穷。 但收徒自然不可能如此草率,只看一面之缘,自然要长久考察,确认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才会正式纳入考虑。 而在这期间,就是弟子表现的时候了…… 佐藤眯起眼睛,不由得,心生期待。 而这位八字还没一撇的便宜弟子山中行动的速度,倒是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快。 根据监控录像发现,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在道场的大门口,他已经将摊子支起来了。 就在佐藤抵达三分钟前。 . . “佐藤师范!” 就在道场大门前,佐藤还没抬头,就听见了一道气壮山河、铿锵有力、一百二十万分有精神的问候声,几乎惊的他差点拔出刀来。 抬起头,晃眼一看,才发现是门前毕恭毕敬鞠躬行礼的年轻人。 名字记得是……山中古屋? 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那呼喊声实在是高过头,让其他周围的人,道场内外路过的弟子们都看了过来,眼神好奇 山中一愣,旋即心中恍然,不由得一笑。 这小家伙,竟然现在就借着自己来造势了? 看得到,他身后的筐子里,那零零散散上百把名刀,数量颇为惊人。能够感受到其中武者长期浸淫所存留下的气息,那毫无疑问都是真货。 他心中顿时恍然。 虽然不清楚他究竟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武士的佩剑,究竟花了多少钱,恐怕也是打着这一次刀狩大出风头的想法吧? 果然,很有想法。 所以才实现想要投自己所好,自己这个刀狩裁判之一倘若能够在后面推他一把的话,他这一次就十拿九稳了,未来便能够在同辈之中名声鹊起…… 只可惜,年轻人毕竟还是嫩了一点。 佐藤哪里还看不出来呢? 这年轻人看似镇定和郑重的样子下面,心脏和脉搏乱的一塌糊涂,早已经紧张的汗流浃背了…… 佐藤师范神情严肃起来。 “山中!” 顿时,山中古屋颤抖了一下,低下头:“弟子在!” 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佐藤便露出微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要戒骄戒躁,不要好高骛远。” 虽然并不打算坏人好事,但还是要敲打一下。 但敲打过后,也要多加勉励,否则自己岂不是要白送一份人情? 就这样,当着众多弟子的面,佐藤闻言鼓励到:“加油吧,山中君,未来就看你们的了。” 山中愣了一下,旋即狂喜,大声回应:“是!” 感受着身旁传来的憧憬目光,佐藤微微一笑,转身走进道场中去。 懂事儿礼貌还能来钱,尤其有想法…… 自己这位未来的内弟子说不定会大有前途。 他这样想。 ’山中古屋’一直恭谨的站在原地鞠躬,一直到佐藤师范走远了,才缓缓直起身来,感受到周围传来微妙的视线。 几分冷漠,几分嘲弄,还有几分敌意…… 看着一个根本没见过的道场弟子带回来这么多成果,还得到了裁判师范的嘉许,其他人的心里顿时不是味儿了。 有刚刚刀狩归来,还带着七十多把利刃的弟子缓缓走上前来,带着找茬一样的冷笑:“喂,你很面生啊。” 山中站在原地,从佐藤师范离去的方向收回视线,表情就从微笑变得冷漠起来,撇着来者,反问:“你觉得我看你面熟么?” 来者顿时大怒。 可不等他动手,’山中古屋’便拿起手边的登记板来,手中捉着笔,不耐烦的问道:“多少把?” “嗯?” 找茬的弟子一愣,没听明白。 “你是来找我消遣的么,混账!” 山中的神情顿时恼怒起来,手里的笔敲着板子,近乎怒斥:“我问你多少把,没去刀狩么?三年生以下不要添乱!” 那个年轻人拍了拍桌子,不快的说:“我这儿登记呢——” “啊?”找茬的弟子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登、登记?登记什么?” “当然是刀狩的成果啊!” 山中古屋抠了抠鼻孔:“统一留下来登记计数,这几天你们这群家伙零零散散的回来报数,动不动还输出去那么多,是把师范那里当账房么?先生们已经被烦透了,不然的话为什么还要我来做这个活儿? 刚刚师范还来视察任务呢,你没到么?” “我……我……” “我什么我?” 山中冷淡的指了指身旁的那几个大筐和箱子:“东西放在那里,自己报数!可不要虚报,我这里都是有计数的!” 说着,他拍了拍身后的黑板,顿时上面就显示出一个个名字和集刀的数目。 不耐烦的瞥着来者,等待他做出回答。 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买来的二手道场制服下面,小腿肚子已经开始抽搐。 随时准备着,夺路而逃。 “七、七十一把……” 来者被他恼怒的样子震慑了,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了,下意识的顺从他的指挥,将刀放进了框子里面,任由他收走。 在师范的佐证之下,并没有怀疑这个人的来历。 反正这里是道场门口,总不会有人大胆包天,在剑圣的眼皮子下面耍花样吧? 答案,是有的。 第八百一十章 鸡腿 山中古屋也好,林中小屋也罢。 桌子后面’登记’的年轻人兴奋的握紧袖子里的拳头。 成了一半了! 但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 真正重要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半个小时。 他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在这半个小时里,被他买通人手引开的门番们暂时还不会回来。 而道场中高层的师范和师范代们,也正在围绕着这一次刀狩的结果和接下来的安排进行会议,不会有人脑子抽风了冲进去打扰。 而几位德高望重的师兄们早已经回归了本院,唯二两个喜欢闲逛的已经被林中小屋安排的人到银座和黄泉最大的夜总会和赌场中去了。 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下午。 这半个小时,是林中小屋拼劲全力争取到的最后时间! 依靠着从自己家叔伯那里内部价买来的赝品茶壶,敲了原本山中的闷棍然后冒名顶替,最后再从原缘那里借来了二百四十把作为本钱。 这是属于林中小屋的豪赌。 一个轻而易举就可以戳破的谎言…… ——他根本没有在道场中登记过,甚至只要走进大门就会有警报声响起导致露馅。 现在,此刻,就在大门之前。 收获的时候到了。 随着时间的飞速流逝,越来越多刀狩归来的学生们被大门前的人群所吸引,顺从的遵循着其他人的引导,将自己的狩猎成果双手奉上。 根本不曾怀疑他的真假。 反而对他的蛮横恭敬有加。 “山中师兄,我九、九十二把……” 林中小屋抬头,瞥着来者紧张的样子,抠了抠耳朵:“声音小一些,听不见。” “没吃饭吗!” “声音大一点!” 周围看热闹的道场弟子顿时起哄,有辈分老的弟子在怒斥:“在道场,四年生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弟子紧张的僵硬了一下,努力提高了声音:“九十二把!!!” “好,下一个!” 林中小屋鼓掌,挥手,示意身后被自己随手挑来的志愿者将又一筐刀剑搬到一边,换个空的框子来。 下一个人早有准备,提高了声音,奋力呐喊:“一百七十九把!!!” “好,很有精神!” 林中小屋大喜,拍了拍身旁的黑板,顿时,上面的字迹一变,排行榜上的前十名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本的第四名被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名字。 在人群后面,一个正在观望的弟子脸色顿时一变。 自己的排名竟然被挤下去了。 可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了兴奋的喊声,震撼惊呼。 “二百三十把!!!” 三年生菅野义人瞬间高居榜首! 享受着周围传来的兴奋目光,菅野顿时得意的仰天大笑。 可笑容还没有维持多久,新的头名就诞生了。 林中小屋惊呼: “——三年生黑藤一郎,二百四十一把!” 菅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旋即便察觉到黑藤投来的得意视线,表情顿时抽搐了一下……这个家伙,到现在还在跟我别苗头! 他愤怒的握紧拳头,扯住了身旁的跟班:“藤野,去找其他人,帮我凑几把刀出来,今天我一定要让黑藤这个家伙明白,究竟谁才是三年生的第一!” 很快,随着两边发动人手,开始搜集其他弟子手中空余的刀,就在排行榜下面开始了新的比拼。 而林中小屋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不行,已经快闹大了。 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时间才仅仅过去二十分钟不到,理论上安全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可不能完全密信计划,再怎么周全的计划都会有破绽和意外。 当断则断。 林中小屋放下了手中的登记板,将笔交给另一个他叫来帮忙搬东西的学生,趁着所有人没有注意,悄悄的向后缩…… 可就在他即将走出人群,消失不见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死死的抓住。 那么用力…… “等等!”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当林中小屋面色如常的转身,看向身后那个神情阴沉的菅野时候,武士便抬起手,不耐烦的说:“我这里还有两把没有登记呢!” 林中小屋捂着肚子,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我肚子有点痛,登记的工作我已经委任岩田师弟了,你可以找他。” “哦……”菅野松开手,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去向:“道场里厕所又不远,你为什么往外走?” 林中小屋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万一被师范发现我开小差怎么办?菅野师弟你可不要乱说啊!我去去就回。” “好的好的。”菅野了然的颔首,松开了手。 林中小屋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指了指繁忙的登记位置说:“对了,能不能请菅野师弟你帮个忙,暂时代理主持一下,他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原本辅佐工作的前辈受伤了,实在没办法来。” ”啊,放心,交给我吧!” 面对这一份委托,菅野顿时拍了拍胸部,露出了诚恳可靠的笑容。 目送着林中小屋远去,消失不见。 然后回到登记的位置上,开始勤恳的工作了起来,以捍卫自己榜首的珍贵位置。 “来来来,都登记……这位弟子,你配几把?” 只不过,在繁忙的登记中,他心中很快又浮现新的疑惑:这个榜单的统计是不是不全?他知道有好几个人已经预先完成了刀狩,成绩都在自己之上……难道这是当日排行榜?嗯,就好像手游里每周深渊结算一样? 真奇怪…… 回头等山中师兄回来问一下好了。 而就在紧张的工作里,人群之后却传来愤怒的咆哮。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震怒的佐藤从道场内冲出来:“竟然趁着师范开会捣乱?如果不是门番来通报我的话,还要给你们这帮家伙蒙在鼓里……喂,你,做什么的!” 被那一双隐含震怒和雷光的眼眸凝视着,菅野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旋即无辜起来:“我只是在帮忙登记而已啊?” “登记?” 佐藤愣了一下察觉到不对,又看了看他们桌子上和身后那些堆满的框子,心中浮现出了一丝不安的阴影。 “登记什么?” “不是您说让山中前辈登记刀狩的成果么?”菅野不解的问:“您看,我们做的好好的,甚至还订制了排行……” 佐藤愣了半天,呆滞,等反应过来的瞬间,便感觉到一股子血涌上了脑门,眼前一黑。 “胡说八道!”他忍不住怒吼:“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激愤之下,佐藤顾不上克制,抬起手就给了菅野一个耳光,竟然将菅野打的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转,砸在了后面的框子里,顿时一片狼藉。 在剧烈的碰撞之下,那些刀剑的幻影顿时震颤了起来,随着菅野的挣扎和爬起,竟然凭空消散。 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了一个个空空荡荡的箱子,还依旧在地上翻滚打转。 像是一张张嘲笑的大口,发出无声的冷笑。 死寂,死寂到来…… “还愣着干什么?” 佐藤抬起面孔,脸色惨白,可双眼却遍布血丝,猩红的像是地狱的业火在燃烧:“给我找!!!给我找!!!” “给我把山中那个混账东西找出来!” 他的怒吼几乎响彻了大半个黄泉比良坂,充满杀意的咆哮:“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而在黄泉比良坂的另一头,疾驰的轿车里,林中小屋感受到一阵阵怨念灌入了自己体内,不由得畅快的呻吟了一声。 舒服了! 随手扯下身上的伪装和桎梏源质的封印,他恢复了本来面目,看了看手表,发现暴露的时间竟然比计划预计的还要多出了十分钟…… 可他脑子里却没有转着应该多等一段时间会更有收获的侥幸念头,反而一阵后怕,吓的双手和双腿都在哆嗦。 剑圣道场门前面玩幺蛾子,这就不是人能干的事儿! 尤其,在离开的时候,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道场最深处向着自己投来的视线。 如此的,意味深长…… 他颤抖着点燃了嘴角的烟卷,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双手哆嗦的速度越来越快。 害怕。 “妈耶,实在太刺激了。” 他把烟灰弹了在了车窗外面,加快速度,返回现境。 可在他身后,车后座上却传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声音。 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少女穿着传统的瀛洲长衣,抬起脸颊,端详着他抽搐的表情,好奇问道:“你伪装成道场的人,在道场门口行骗,难道不怕死么?” “当然怕啊!” 林中小屋耸肩,抽着烟,反问:“但怕死难道就不会死了?” 似乎被他如此光棍的样子给震撼到了,少女想了一下,认真的说:“现在束手就擒的话,我可以在爷爷那里为你求情。” “求情?” 林中小屋眉毛缓缓挑起,感受着座椅后面摇摇顶着自己后心的一缕凉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抱歉。” 少年抬起手,深深的嘬了一口烟卷,一口气吸下去大半口,然后,吐出青烟和话语。 “晚了。” 不论是你口中亡羊补牢,还是你过于稚嫩的抓捕…… 那一瞬间,他抬起脚,油门踩死,汽车瞬间加速飙升到车体能够承受的极限,然后旋转方向盘,在大桥之上横冲直撞,轰鸣巨响中冲垮了桥梁的护栏,笔直的冲向了下面奔涌的大河。紧接着,消失不见。 包含着地狱沉淀,常年水色赤红浊黄,被誉为黄泉大河的河流依旧在湍急的涌动着,将一切吞没。 很快,河流中隐藏的庞然大物就将那一辆从天而降的轿车分食殆尽。 在桥梁护栏的缺口上,那个最后瞬间冲出车窗的少女俯瞰着浊流,眯起眼睛,许久,将那一柄小小的怀刀收入鞘中,轻声一笑。 “反正将来肯定还会再见面,这一次就放过你了。” 她转身离去。 而就在桥梁之下,隔着厚重的水泥,林中小屋抓着半截钢筋,吊在半空中,颤抖的手缓缓松开。 抽完最后一口的烟卷从空中落下,坠入河中。 被河中涌动的暗影吞没。 . 经历了最后的波折之后,林中小屋一路小心谨慎的潜伏,换了两次身份之后,终于以游客的面目回到了现境。 根本顾不上喘气,马不停蹄直奔丹波,一直到石髓馆了石髓馆,才终于松了口气。 快要虚弱的连走都走不动了。 “嘿呀,竟然回来了,小鬼?” 还在庭院里指导原缘的罗老咧嘴,微笑:“这次可不会让你逃走了……做好地狱补课的准备了么?” “抱歉,没有,再见!” 林中小屋随意的挥手,摘下了身上的背包,扯开拉链,转瞬间,不知道多少把刀剑从其中化为海潮一样,喷薄而出! 就在他的身旁,堆积成一座小山。 比他本人还要高! “一千六百九十一把,扣除掉说好还给原缘的四百,还有一千二!” “——这一次刀狩,我才是冠军!” 少年昂起头,瞥着老人愕然的样子,高声发问:“我堂堂林家小十九,难道还需要抱别人大腿的吗!” 寂静里,罗老捏着下巴,端详着这一份突如其来的惊喜。 啧啧感叹,却没有说话。 只是挥手,任由那个得意的少年扬长而去。 虽然偷奸耍滑,但至少能活着回来,而且干的还不错。 他已经毕业了。 终于从肌肉怪老头儿那儿扳回一局,林中小屋一路兴奋的脚下打飘,眉飞色舞。 推开门,瘫在沙发上,闻到从厨房里传来的香味,胆气顿时更足了。 “房叔,我要吃鸡腿。” 他高声喊,“我要吃最大的那个!!!” “好的,稍等片刻!” 厨房里的老人和煦的回应,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可等房叔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时,却发现沙发上躺着的那个少年早已经沉沉睡去,鼾声如雷。 身上还盖着一张毯子。 旁边坐着的槐诗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小声的姿势。 老人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烤鸡,微笑离去。 第八百一十一章 他还要谢谢你呢 翌日,午后。 槐诗懒洋洋的摊在办公室里,翻着眼前基本上只需要他签字就完事儿了的文件,再度感受到人生的空虚和乏味。 忽然之间就告别了紧张刺激的冒险生活,开始搞起产业恰起了钱,走上人生巅峰……感觉之后似乎就只有下坡路可以走了。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过久了之后就开始皮痒。 欠出来的。 “这样的日子怎么才是个头儿啊……”槐诗仰天长叹。 秘书忍不住摇头:“您说笑了,槐诗阁下,大家都盼望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呢。” 槐诗正准备说话,就听见了办公室敲门的声音。 山下的神情严峻,走进来正准备开口,看了一眼秘书没有说话,秘书知机的起身借口泡茶出去了。 “怎么了,这么严肃?”槐诗从沙发上昂起头看过来。 “老大,道场的人来了。” “哦,来就来呗。”槐诗耸肩,“丹波又没设卡,也没路障,他们想转转就转转……” 山下干咳了一声,“他们是来找您的。” “找我做什么?”槐诗好奇的笑了起来,“难道说是来找我参加刀狩的?” “他们派出人来询问我们和昨天那件事有没有关系,姿态十分张狂。”山下阴沉的说道:“要我说,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 他的话被槐诗打断了。 沙发上的年轻人缓缓起身,认真的说:“可那确实是我们做的,对不对?” “……”山下愕然。 槐诗摊手:“既然做了,那么就大大方方正正经经的做,没必要藏头露尾的掩饰,就告诉他们——是我让人做的,不就结了?” 当初说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把学生丢去参加刀狩的是他。 总不可能现在学生有了点成绩他就翻脸不忍了吧? “就是我安排的。”他说,“不必废话。” “……” 犹豫许久之后,山下低头说:“他们……他们还要我们交出肇事者,给他们带回道场去。” 实际上,山下的转述已经十分客气了。 来者目中无人的傲慢姿态已经不是客人应有的态度了,反而像是来居高临下的问罪。言语之间也有诸多不客气,一副颐气指使的样子不知道咬碎了多少人的牙。 倘若不是还有山下这么一个识大体的人拦着,怀纸组恐怕干脆要就地火拼了。 而槐诗,依旧在磕着瓜子儿,满怀不解。 房间里只有一片清脆的声音响起。 “要我说,肇事这个词用的很奇怪啊。”槐诗淡定的反问,“难道我的学生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么?” 山下愕然,无言以对。 不知道自己家老大这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 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你这事儿里从头到尾有哪里合规矩过么…… 昨天林中小屋干的事儿早已经传遍整个瀛洲了,可以说声名远扬,不知道多少道场出身的武士将此视为奇耻大辱。 简直是道场自奠定以来最大的丑闻。 倘若不是槐诗身份高贵不容轻侮的话,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门玉碎了。 只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林家的人骨子里都有把人往死里得罪的天赋。 而毫无疑问,林中小屋是最杰出的那个。 结合了林家和他老师两方面的专长之后,就开始青出于蓝…… 在道场大门前面骗了一千多把刀之后拍拍屁股回家,还留下了一个粪坑里泡了好几个月造旧的破茶壶。 简直是在剑圣的眼皮子底下跳完了一整首新宝岛。 形象生动的表明了’不知死活’这四个字的写法。 听到槐诗这话,别说山下了,就连门外面等候的那两个所谓的道场使者都顿时气的脸色铁青,几乎快要拔出刀来为师门血耻了。 “可问题是,他们也没说不准啊!” 槐诗拍了拍手里的瓜子皮,一脸无辜的问:“那么多被人打了闷棍、下了药甚至仙人跳夺了刀的案例摆在前面,他们一个都不管,干嘛来管我家的孩子? 况且,这一套他们当年在池田屋玩的不也很溜么?哦,忘了,当年池田屋里被砍的倒幕分子好像也有道场的学生……你说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太傻缺好骗了也不能怪我们吧?” ”适可而止吧,槐诗阁下!“ 门后中年武士死死的按着刀柄,震怒低吼:“你究竟要羞辱我们到什么程度!” “只是摆事实讲道理而已,难道还叫做羞辱么?” 槐诗冷淡的反驳:“我的学生可是堂堂正正的按照刀狩的规矩,在道场的大门前面,接受了道场弟子们亲手交过来的刀剑。 你们的规矩里有哪一条、哪一款、那一则规定了不准人在你们门口转悠了?” 说着,他抬起眼睛,视线好像洞穿了门板,落在门后的来者脸上,郑重又认真的告诉他们: “倘若我的学生有什么违规的地方,道场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会重重责罚,毫不留情。 但如果要因为什么莫须有的理由就想要让我把自己的学生交出来,那不如直接叫我去一路磕长头向剑圣负荆请罪好了……” 槐诗说,“反正,效果不也一样么,对吧?” “……” 寂静里,中年武士怒极拔刀,可手腕却被身旁的同伴死死的按着,利刃难以出鞘。 在他身旁,那个年轻一些的武士颔首,恭谨的回应:“您批评的是,今日是在下二人孟浪了,等回去之后,我们会原原本本的将您的话带到。” 如此,目送着两人离去。 槐诗忍不住叹息,看向角落里。 “这可都是你惹出来的篓子啊,罗老师……” 在角落的阴影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恶汉老头儿,好像健身归来了那样,肩膀上搭着湿透的毛巾。 浑身是汗。 正斜眼看他。 “你在说什么鬼话?” 罗老反问,“又不是我让你家的小鬼去剑圣门前面作死的……要我说,你那学生跟你简直一模一样,至少作死的方面还有青出于蓝的趋势。” “就算没有小十九,结果不还一样?” 槐诗翻了个白眼。 原缘一个外人踩着那么多道场弟子的脸扬名立万,难道道场就会善罢甘休么? 别说道场心眼小,如果鹿鸣馆有个人来丹波内圈参加极道盟会,拍着胸脯对怀纸组说我要打十个,槐诗会心里腻味儿。 想干啥呢臭弟弟? 真当老子是死的吼? 罗老的命令和举动,就相当于提前引发了丹波内圈和黄泉比良坂之间的摩擦,令两个近在咫尺的强邻意识到了彼此的威胁。 别说小十九做的事情有没有违反道场的规矩,光是他一千二百把的夸张成绩道场就绝不会容忍和认可。 今天来的人让他交出小十九,也不过是试探而已。 想要搞清楚这究竟是槐诗的意思还是林中小屋自己胡作非为,同时,也是想要挽回颜面的同时,迫使槐诗向道场低头。 就算交了人,槐诗也讨不到好。 更何况,槐诗还没把自己学生当炮灰的习惯。 今天之后,两边恐怕就很难和平共处了。 但小十九难免硬气这么一次,学生出名的时候到了,当老师的难道还能拉胯不成? 比起这个,他反而更关心罗老的目的。 “您老在丹波和道场中间拱火拱这么开心……究竟想干啥?” 槐诗捏着下巴,端详着眼前的老头儿,“总不会是打算跟剑圣碰一碰吧?” 一言既出,他就被自己逗笑了。 可罗老却没有笑。 反而平静的看着槐诗。 “对啊。”他说。 “……” 槐诗整个人都麻了,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会有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么?” 老头儿疑惑的反问,“我记得,当年你不是还问我和剑圣哪个强么?现在反而怂起来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废话,我现在家大业大,多少人靠着我吃饭呢,我还敢乱莽么?”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况且,我不怕丹波干不过道场,我是怕你干不过剑圣好么?” 罗老当年一拳把自己的老师给干进深渊里,痛快是痛快了,结果却拼的自己升华之路破碎,再没有进阶的可能。 乳酸堆积的极意再强,你干不到人也是白瞎啊。 反观剑圣,成名上百年,五阶名宿,麾下弟子中高手如云……在瀛洲那是五岳剑派级的庞然大物,说不定光一个道场就能顶俩岳,几乎就是少林武当了。 反观罗老,一个金轮法王不能再多了! 槐诗顶多就是一个达尔巴…… 这老头儿脑子里在想啥? 但现在最大问题是,如果他要硬是一意孤行,槐诗自己也拗不过啊。 为今之计,只有快去请娴来佛祖…… 罗老抬起眼皮子一瞥,就知道这货在憋什么闷屁:“小娴这两天应该去了罗布泊,就快到天竺了……手机没信号,你不用再联系了。” “合着您老还是卡着点来的?!” 槐诗人傻了。 漫长的沉默里,终于还是忍不住恼怒拍桌。 “我说罗老师,你这一手不地道啊。”他皱眉发问,“你要找剑圣掰腕子,叫上我就得了,大不了输了你回东夏我回天文会,都还算有光明未来。可你现在牵扯这么多人在里面做什么?” 一旦矛盾失控,道场和丹波之间将再无任何缓和余地。 到时候两个庞然大物的碰撞会引发多大的波浪不提,对于如今百废待兴的丹波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槐诗费尽心思把他们从地狱里拉出来,可不是为了带着他们往死路上奔的。 “放心,不动你的宝贝疙瘩。” 罗老瞥了他一眼,“我可没打架找人帮拳的习惯。充其量不过是用你们在刀狩上打个招呼而已。 你以为我来京都了他会不知道么? 林家小鬼那一套把戏恐怕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呢,不也囫囵着回来了?” 老头儿端起保温杯,滋溜了一口蛋白粉。 “慌什么,他还要谢谢你呢。” 谢? 槐诗都给气笑了。 指望剑圣谢谢自己,还不如指望自己干死黄金黎明呢! 结果老头儿说完还没过俩钟头,道场的使者再度匆匆而至。 一改之前的傲慢,毕恭毕敬的奉上了三封请帖。 全部都是剑圣手书! 薄薄的请帖像是有万钧之重,以槐诗基本相当于没有的书法造诣看不出上面笔走龙蛇的字迹有什么妙处。 但至少认得上面写的啥。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上泉剑圣热情的邀请槐诗和他的两位身手不凡的弟子参加出席道场的庆祝宴会。 甚至,承认了林中小屋和原缘的成绩! 钦点了原缘为刀狩试合的首席! 虽然以剑技不足,没有将林中小屋列为首位,但也仅仅排在原缘后面,甚至还赞其胆气第一…… 而槐诗拿着请帖,正过来、倒过去,翻来覆去拿着放大镜看,没看明白剑圣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看到字里行间写满了满满三个字儿’谢谢昂’! “看,我说的没错吧?” 罗老在旁边怪笑起来:“用不着你流血流汗,你就只要坐着就好,听着小曲,吃好喝好,最后拿着礼物走人,说不定人家还要直接把你送到门口,欢迎你下次再来呢!” 说着,拿起保温瓶,哼着歌走了。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搞不明白…… 这俩老鬼究竟在闹啥! 第八百一十二章 宴会与酒 “老师你在闹啥啊!” 林中小屋也傻了,看着自己面前已经换好礼服的槐诗和原缘,然后又看了看收到老师通知之后紧急易容便装,收拾了细软还拖着小行李箱的自己…… “你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儿?”槐诗愕然。 “你不是说剑圣发了请帖让我们去道场么?” 林中小屋的表情抽搐着,“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赶快跑路,我边境的接头人都找好了……” 先从本州去九州,然后从边境走地狱,通过一条隐秘的航线就可以快速回到林家最近的安全屋,然后等待本家的老人们出手把自己接回去。 避一避风头,过一段时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姑且不论你跑路的打算为什么这么周全……你这思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翻了个白眼,对身旁上野吩咐:“找个人带他去整治一下,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怎么去参加宴会?” “真要参加?”林中小屋难以置信。 “为什么不参加?” 槐诗反问:“你参加了刀狩,人家给了你请帖,小十九,这是你露脸的大好时机,你却一门心思想着跑路?” “我这么不是心里虚的慌么……” “慌什么,还有我呢!” 槐诗飞起一脚:“快去!” 林中小屋回头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就是因为有老师你,我才慌的好吗? 一看到请帖,林中小屋脑子里就蹭蹭蹭开始冒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关键词。 鸿门宴、断头饭、吃点好…… 紧接着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等等一大堆有的没的。 这一套他可太熟了。 以自己做借口,然后引老师过去,罗织陷阱准备手段,然后悍然翻脸,动手拿人…… “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眼看着这小子收拾完之后依旧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槐诗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出息点,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拿出点趾高气扬的样子来。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怎么就这么拉胯了?” 林中小屋尬笑:“我这不是怕他们不怀好意么……” “放心,他发了请帖,我们就是道场的客人。今天晚上不论是谁出事儿,道场都颜面无光。” 槐诗瞥着他:“顶多有点小刁难,但就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用不着担心出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尔虞我诈那一套,在边境和地狱或许还行得通,但在现境,大家都是要得面子的。 归根结底,现境依旧是信用社会,是有天文会担保,三大封锁庇护的世界。如果一个组织连基本上的道德和姿态都无法保证的话,那距离败亡也不远了。 道场能在瀛洲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不可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放心吧,堂堂正正的去,风风光光的走,今晚谁都拦不住你们。” 槐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有我。” 林中小屋愣了一下。 欲言又止。 槐诗却微笑着走前面去了,没有等他再说话。 林中小屋愣在原地,许久,追了上去。 只有慌乱的心情不知何时平复了下来。 安心的等待。 . . 然后等到了地方,看到熟悉的牌坊,他又又又开始慌了。 就好像被警察带着去指认犯罪现场。 头皮发麻。 不知道为啥,一想起前些日子追杀自己的那个奇怪女人就跟猫踩了尾巴一样。 想要跑路。 “欢迎槐诗阁下光临指导!!!” 车门一开,道场大门前迎客的弟子就弯下腰去,恭谨的行礼,可嗓门却不是一般的大。 顿时,两侧佩刀的道场弟子齐刷刷的鞠躬应和,声势震天,只不过那样严肃的神情却并不像是欢迎,反而像是要去迎战什么大敌,一丝不苟。 霎时间,之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道场所积蓄的百年气魄好像也随着覆压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都还挺有精神的,整挺好。” 槐诗踩在地面上,风轻云淡的挥了挥手。 原缘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还有一脸平静实际上慌得一批的林中小屋。 尤其是他,孽业之路的圣痕能够感受到这里有多少针对他而来的恶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仇怨。 这要是在万里之外,林中小屋肯定就舒服了,但要近在咫尺,就难免……心情忐忑。 “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门前迎客的师范代走上来,恭谨的行礼,深深的看了一眼槐诗,还有他身后的两人:“这两位就是您的弟子么?” “对啊,不认识么?” 槐诗不解,特地让开位置,给他介绍:“大的叫林中小屋,小的叫原缘,可都是这一次刀狩名列前茅的参与者,道场应该有所了解才对。” “……早有耳闻。” 师范代的表情抽搐一下,扫了林中小屋一眼,沉声说:“不愧是青年俊彦。” 如果说话的时候不把眼珠子瞪出来的话,那就更令人信服了。 “是吧?” 槐诗大力的拍着林中小屋的肩膀,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我这两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低调一些,平日里也不见抛头露面,有些怕生,还希望大家和他多多来往,也好让他开朗一些。” 嘎嘣一声。 不知道谁的牙被咬碎了。 可当槐诗看过去之后,所有人的面色如常,恭谨的垂眸,不敢直视。 “在下……一定。” 师范代低头应承,“槐诗阁下,里面请。” “行了,别在门口站着了,耽误人家招待客人。” 槐诗给自己俩学生拉够了仇恨之后,拍了拍手,大摇大摆的就往里面走。 一边走,一遍还回头教育着身后的小十九:“看吧,宅久了人脑袋就不灵光,容易犯傻。 平时别总是待在家里打游戏,多出去走走,多交点朋友,多认识几个统治者和毁灭要素,多见见世面。” 林十九的表情也抽搐了起来,僵硬的点头。 感受着那些如芒在背的视线,原本他还有点如坐针毡,可听老师这么说之后,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后那些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就越发的阴沉了…… 等槐诗走进宴会厅,就和自己的两个学生分开,直接被人请到了前面去了。 在那里竟然还有老熟人。 一个不顾宴会的规矩,就已经开始喝酒吃肉,不亦乐乎的老头儿,醉眼惺忪,枯瘦的面孔通红一片,鼻子长的有些吓人。 可身上却披着一件堪比公卿的华服,头戴修验冠。 频频要求上酒和上肉, 服侍在旁边弟子竟然不敢有什么怒色和不快,反而殷勤的为他奔走。 “哦呀?这不是槐诗小哥么?” 老人抬起眼睛看过来,旋即眉开眼笑:“可真是好久不见,近来听闻了你做下的大事,着实让我辈与有荣焉。” “哪里哪里,顺势而为而已。” 槐诗客气的颔首,端坐在他的下首,礼貌的回应:“是有劳大天狗关照了才对。” 一扫之前的随意和傲慢,转而正色以对。 这可是天狗山的主宰,瀛洲首屈一指的大群之主,同时也是厨魔大赛组委会的元老之一,放眼全世界也鼎鼎有名的大天狗! 靠着龙山坊从天狗山连吃带拿蹭了人家那么多好处,槐诗见了自然要客气一些,要不然以后没得蹭了可怎么办? “啊哈哈哈哈,些许举手之劳而已,难道我辈还做过什么值得人特地感谢的事情么?” 老人咧嘴,“反倒是槐诗小哥更让我辈赶到惊喜啊,当时没有让龙山坊强行把你拉进天狗山……真是可惜,可惜!” 说着说着便大笑了起来,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既然遇到了,那就带我一个。”槐诗笑着端起了酒杯,“正好能蹭点好酒。” 于是,喝酒的人多了一个。 反正不要钱的酒,不喝白不喝。 槐诗可没心情乖乖坐着等开席,当了那俩老头儿一把工具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鬼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反正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剩下的事情别来找我就行。 “啊呀,那两位不是槐诗小哥的学生么?” 大天狗端着酒杯,瞥向下面,“倒是都和你很像啊。” “嗯?”槐诗摇头,“和我像可不是什么夸奖的话啊,我只期望他们能够有所成就就好,别像我一样这么能惹麻烦。” “古往今来,哪里有不惹麻烦就能有所成就的人呢?” 大天狗嘿笑了一声:“倘若只会惹麻烦,也不过是个祸事精而已,关键是要能有所建树才对。” “那您觉得我这两个学生如何?”槐诗问。 “这可难说了。” 大天狗挠了挠下巴,咧嘴:“要我辈来看的话,一个能继承衣钵,一个能有所开拓,都是世间难寻的良才美玉,不可多得。” 槐诗摇头,“大天狗光顾着夸奖了,却没告诉我是在说哪个。” “这就要看你怎么打算了啊。” 大天狗看过来:“当老师的是你,你又打算怎么安排?” “这就有点尴尬了。” 槐诗笑了起来,“他们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当老师的能够带他们走一段路就已经不错了,我从没想着安排过什么。如果非要说期待什么的的话,只求他们以后犯事儿的时候不要说是我教的。” 大天狗一愣,旋即再度大笑起来:“你这家伙,也是个口是心非之徒啊,来,喝酒。” “喝酒。” 槐诗举杯,微笑着,看向下面渐渐扩散开来的喧嚣。 宴会还没开始,下酒菜就来了。 第八百一十三章 再会 就在气氛诡异的瀛洲宴会之间,原缘笔直的坐着,捧着茶杯,淡定垂眸,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周围那些冷漠的视线。 只是偶尔回头的时候看向身旁,满怀不解:“你为什么在往下滑?” “……” 榻榻米靠椅上缓缓向下蠕动的林中小屋闻言抬头,僵硬的微笑:“我这不是放松么?” “放松到桌子底下?” “下面凉快啊!” 林中小屋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又向下缩了一点。 原缘似有察觉,抬起眼睛,看向远方高处的垂帘。 感受到垂帘后若有若无看向此处的视线,她顿时了然。 “你熟人?” “说实话,就见过一次。” 原缘越发的明白了,“受害者?” 林中小屋眼角狂跳了半天,艰难点头:“……差不多。” “那你活该了。” 小十九事情败露之后被堵门狂砍的事情见得太多,原缘根本就懒得管了:“自己解决。” “……” 我要是能解决了就好了。 林中小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忍不住仰天长叹,然后自暴自弃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游戏。 对面桌子后面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下去了,怒而拍桌,瞪视过来:“你这贼子竟然还敢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看了过来。 泛起了兴奋的光。 来了来了,佐藤师范的亲传弟子终于发作了! “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林中小屋被吼的手抖索了一下,游戏里一个走位失误,果断白给,顿时翻了个白眼,反问:“这位朋友麻烦说话注意点好不好?我好歹是剑圣阁下邀请的客人,为什么不能来?怎么?才发现你们瀛洲没满十八岁不让喝酒吗?这么着急是打了110还是想写举报信啊!” 一言既出,所有人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好像、似乎、也许……道场还真没注意这一点? 连发作的江口都愣了半天,被他这一打岔,肚子里酝酿了半天的痛斥竟然忘了一大半,怒火旋即越发的高涨,冷声质问:“客人?今晚来这里的都是刀狩合格的武士,可你刀哪儿来的?你敢说说么!” “有什么不敢的?” 林中小屋抠着鼻孔,淡定的回答:“说来也奇怪,昨天我在河边散步,偶然遇到一个从河里爬出来的人。 那家伙长得獐头鼠目一看不像是好东西,于是我上去就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 林中小屋探头,惟妙惟肖的模仿道:“你的刀哪儿来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家伙拔腿就跑,结果被我砍死了!跑的太快,连尸体都掉进河里,找不回来了。” 他端起茶杯,幽幽感叹:“想来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大概是那小贼德不配位吧……” 寂静,愕然的寂静。 所有人目瞪口呆,震惊的看过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只有林中小屋佐着热茶,享受着越发浓厚的怨念,终于感觉舒服了起来。 就是这个味儿! 嘎嘣的低沉声音里,江口面前的桌子已经被他按出了一道缝隙。 中年人的面孔铁青,再克制不住胸臆间的怒火,双眸中亮起一缕寒光:“徒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你这个欺世盗名之徒,可敢和我手下见真章!” “我当然不敢啊。” 林中小屋震声回应,毫不知羞耻的回答:“早知道你们发请帖来这儿是要打我,我就不来了……” 少年昂起头,不屑的瞥着对面的男人,手里的手机滴溜溜的转着,每转一圈,都令江口的额角血管狂跳一下。 要他说,这群家伙每天练剑练的脑子都瓦特了,如果直接群殴拔剑砍上来他恐怕还会害怕几分,可要说斗嘴皮子,那带带小师弟可就不困了。 每个月平均被封号六次的金牌杠精哪里怕这个? 至于要打人?那你来啊。 来,朝这儿打! 到时候林中小屋不但不反抗,还会帮你录像。标题他想好了,有俩’震惊’、一个’快转’,还有一个’再不看就删了’…… 保证明天他们就火遍瀛洲,走向世界。 就在对面,江口的脸色从铁青转至赤红,已经怒不可遏,正待发作拔刀,可神情僵硬了一下。 动作戛然而止。 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他震惊的看着林中小屋的身后,好像难以置信一样,眼睛瞪大了,下巴几乎快要掉到地上。 几岁了?还玩这一套哄小孩儿。 林中小屋冷笑一声,这种把戏他八岁的时候就不用了。 正准备再放两句嘲讽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因为有越来越多的人向着他身后看去。 包括身旁的原缘。 可在他的感知中,身后分明什么人都没有。 只有细微的香水味隐约传来,在微风里。 榻榻米微微震颤,身后的人弯下腰,坐了下来,好奇的端详着他的面孔。 微笑。 她说,“又见面了,山中君。” 林中小屋的表情僵硬起来,缓缓回过头,端详着那个身着长衣的少女,还有她好奇的模样。 眼角狂跳。 就好像被猎食者盯上的小猫咪。 呆滞在原地。 “嗯?”来者疑惑的问:“为什么不说话?” “不好意思,在下姓林……” 他咳嗽了一下,努力的向旁边挪了一点,想要求救,可原缘却露出一脸看戏的样子,反而端起了茶杯来。 林中小屋整个人都麻了,只能强颜微笑:“您可能是认错了人吧?” “是吗?” 少女似是不解,抬起手,指了指他口袋里露出一角的包装:“可烟盒还是一模一样的。” “啊这……” 林中小屋的表情僵硬起来,汗流浃背。他才发现,口袋里装的竟然还是昨天那一盒。 “咳咳,这证明贵国的和平很畅销啊。” “味道也没有变,但表情却和昨天意气风发的样子不一样了呢。” 少女似笑非笑的端详着他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我帮你解了围,难道你不应该谢谢我么?” “……那我谢谢你啊。” 林中小屋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还有事儿么?” 于是,那个女孩儿的笑容越发愉快了起来。 “嗯……没事儿了,再见!” 她想了一下,忽然站了起来。 让林中小屋陷入呆滞。 他都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可对手忽然转身走了,却让他有一种无招胜有招的挫败感…… “再见啦,桥下的山中君。”少女回眸微笑,轻声道别:“正面看的话,还是挺不错的嘛,下次有空再一起玩吧。” 就这样,转身,回到垂帘的后面。 林中小屋跟着看过去,直到脖子不堪重负,在漫长的寂静里,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缓缓回过头,看向那些复杂的神情。 “她谁啊?” 于是,那些视线越发的阴沉了起来。 . 妈的,江口那个蠢货。 就在上面的席位上,正在作陪的道场师范生濑义静忍不住心里暗骂:那个草包货色当时拍胸脯保证的时候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结果一个野丫头稍微站出来露个头,就立刻原形毕露了…… 感受到最上面上投来的冷漠目光,他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旋即恼怒的握紧桌子下的拳头。 二公子已经快要不耐烦了。 不论如何,都必须对之前刀狩上发生的意外还以颜色才行。 否则的话,此次主持刀狩的二公子就要权威扫地……倘若在道场次任馆主的争夺中失礼,他们这些早早站队的人也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息。 终究还是太心急了…… 还是应该再等等的,再等等。 可惜,势不由人。 下定决心的瞬间,他忽然抬起手,拍了拍手掌,包含着肃杀之意的清脆声音扩散开来,瞬间令无数杂响消散,就连远处齐舞表演的艺伎动作也僵硬在原地。 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太软弱了,如此女儿姿态,着实不堪入眼!” 生濑冷漠的瞥了一眼上面的表演,不满的说道:“就是因为这些软弱的歌舞看多了,才会被消磨心智,一届不如一届。” “喂,生濑,你这么说可就太过分了啊。” 正看得高兴的同僚看过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打了个圆场:“一张一弛文物并用才是进益之道嘛,孩子们辛苦了这么久,喝点酒放松一下,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加练便好了。” 生濑冷哼,“难道尔等忘了剑圣阁下的教诲嘛!”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了最上面悬挂的挂轴,浓墨重彩的【常驻战阵】四个大字! 那正是剑圣闲暇时的手书,本意是武士要时刻做好准备,奔赴战场,因此更要勤加磨练,不可有旦夕的松懈。 “既然诸位要看表演的话,不如我来给诸位献上表演吧!” 生濑缓缓起身,脱掉了上身累赘的羽织,从袖中抽出了一截绳子,将长袖扎在了身上,紧接着,按着腰间的长刀,站在了席间,昂然说道:“哪里有比剑斗试合更加适合武士的表演呢?” “喂,生濑,适可而止吧!” “闭嘴吧,佐藤,就是因为有尔等这样被风花雪月消磨了心智的家伙,道场才会蒙受如此奇耻大辱!” 生濑瞪着眼睛怒斥,令佐藤欲言又止,到最后无话可说,悲愤的抬起袖子掩面而去。 一时间,那愤然不屈的激昂气势令无数弟子们都喝彩了起来。 “哦呀,情况看起来不妙呢,槐诗小哥。” 在这寂静里,醉眼惺忪的大天狗拍着膝盖大笑了起来:“看吧,麻烦找上门来啦!” “您也不管么?”槐诗苦笑:“我这半天可是没少敬酒呢。” “啊哈哈哈,我辈可是天狗,从来不嫌弃热闹的,酒意正酣,正缺点热闹下酒呢!”大天狗咧嘴,“况且,这里可是道场,我辈的这张老脸可不怎么值钱呀。” 槐诗叹息。 紧接着,便察觉到生濑投来的视线。 武士昂然而立,怒视着槐诗:“还请槐诗阁下指教!” “道场高手如云,何必只拉着我一个古典音乐老师求教呢?”槐诗耸肩:“难道你也想学大提琴?” 生濑瞪大眼睛逼问,“那么阁下是不敢么!” “我还有伤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槐诗的话令生濑一愣,心中却忍不住松了口气,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将事情搅乱闹大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如此轻而易举的逼得丹波之王在自己面前做出了退步。 可紧接着,槐诗便拿起了大天狗的酒壶,低头斟着酒说道:“况且,我也不好意思欺负后辈啊。” 说话的时候,罔顾了对方已经四十多岁的年龄,反而一片郑重,可出乎预料的是,就连其他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紧接着,便听到他继续说道:“既然你执意请教的话,那我就让我最不成器的弟子来和你过两手吧……” 说着,槐诗抬起眼睛,看向了下面。 那一瞬间,林中小屋的腿肚子开始疯狂抽搐起来,下意识的想要往桌子下面躲。 可是已经晚了。 “上来吧,小十九。” 槐诗微笑着吩咐,眼神充满了期望。 就好像丢出精灵球的训练家一样,无比的愉快。 ——对他使用鼓手吧,皮卡丘! 第八百一十四章 准备好了吗? 草,为什么是我! 在这一刻,众目睽睽之下,林中小屋眼前一黑,几乎流下眼泪来。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以及,我凭啥就是最不争气的那个啊…… 眼看着旁边的原缘笑得合不拢嘴,林中小屋就一阵气冷抖。 究竟自己这个工具人怎么活老师才满意。 可气归气,抖归抖,老师都说话了,他又不敢走,就只能硬着头皮起身,一步步走上去,感受着周围如芒在背的目光。 举步维艰。 僵硬的挤出一个微笑。 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了槐诗来的时候说的话。 ——大大方方的去,风风光光的走…… 现在他终于要走了,才发现,原来是这么一个风光么? 确实,走得不太安详。 眼看他颤颤巍巍的心虚样子,一片嘘声就从周围响起来,只看他的架势就知道是个武艺稀松之辈,怎么跟道场的师范同台竞技! 槐诗充耳未闻一样,招手示意林中小屋过来。 “怎么样?” 他微笑着鼓励,“有信心么?” “……” 林中小屋努力挤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老师,我今天出门没带剑啊。” 他努力的挤眉弄眼,示意槐诗赶快从自己的大宝剑里掏一把出来,救他狗命。结果不等槐诗回答,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天狗就抬手。 “那用老朽的好了。” 说着,随手一拔。 好像摘下一根羽毛那样,从隐藏在虚空中的庞大羽翼里拔出了微不足道的一支,展露寒光。 漆黑的太刀入手沉重,锋刃锐利,不止是吹毛短发的程度,任谁看来,都是不可多得的宝刀。 在技艺精神的武士手中孕养个几年,随便找个炼金术师融入秘仪就是一把边境遗物了。 “送你了。” 大天狗信手一抛丢过来。 “还不谢谢前辈。”槐诗一脸无奈的感叹,好似个看到小孩子不懂事收了别人压岁钱的家长。 “我……我谢谢你啊。” 林中小屋快气的哭出来了。 “哈哈哈,何足挂齿,有空来老朽的天狗山总厨里打打下手便好。”大天狗热情的笑了起来:“我这里还缺个舂米的小工呢,槐诗小哥不会有意见吧?” “能够得到前辈的赏识,是他的荣幸才对。” 槐诗笑着点头。 这要是放在以前,听到能免费去天狗山进行厨魔进修,林中小屋说不定会高兴的笑出声,可现在他却只能猫猫流泪。 自己还能活到进修那一天么? 这就根本……打不过啊! 让原缘上来还差不多! 要是他能堂堂真正的答应一个道场里教授剑技的师范,他何必去门口搞事情了? “来,喝了这碗酒就去吧。” 槐诗端起了面前倒好的酒碗,递给了他:“不要紧张,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就好。” 这他娘的又不是高考! 发挥出应有的水平是个什么水平啊…… 林中小屋一咬牙,端起面前宽大的酒碗,顿顿顿干了,想要啪一下摔碎,可想了一下,还是小心一点给放桌子上了。 槐诗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问,“准备好了吗?” 林中小屋顿时一阵气血翻涌,面色赤红,竟然已经不胜酒力了,可紧接着,便有一阵阵高热从躯壳中升腾而起。 热。 好热。 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在恍惚之中,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超限状态? 伴随着源质的升腾,无穷尽的戾气和凶意从那一张习惯了无害微笑的面孔之下浮现。 影中的升卿幻化为投影,撑破了束缚,展露出自身狰狞的阴影。 阴冷的视线随着林中小屋横扫。 经过无数次洗练之后的至纯恶念扩散开来,宛如肆虐的洪流那样,令整个熙熙攘攘的宴会厅里瞬间一滞。 这一刻,远在现境,无数乌鸦的猩红眼瞳从丹波区的天穹之上垂落,遥遥俯瞰,投来了来自地狱大群的加持。 令他的眼瞳化为银白色,像是沸腾的钢铁,焕发炽热的光芒。 再难以掩饰那样狂暴的本质。 自上而下,暴虐的俯瞰,便令无数人心头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恐惧。 瞬息间,死寂到来,生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似乎终于想起来——这个无耻下流的小鬼看似奸猾,本质上却和那些欺软怕硬的不堪之徒完全不同。 那只是人设而已。 只不过是桌面角色扮演游戏里的守则。 他是烛照者圣名未来的传承者之一,生来贵血的恶孽之子,无法用道德去束缚和衡量的怪胎。 人世的褒贬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只要这一份不断升华的孽业尚在延续,他便是永远的食恶者,地狱的象征之一。 现在,林中小屋握着剑,向槐诗微笑,回答他的问话。 “我准备好了,老师。” “那就去吧。” 槐诗欣慰的颔首,“不必站在我身后,你可以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嗯。” 少年颔首,回眸时,笑容缓缓消散,一步步的走向了面前的对手。 对他说,“还请赐教。” 自瞬息间的惊愕中,生濑再度回归了冷静和肃然。 作为曾经纵横边境的人斩,又怎么会被这副模样所糊弄?那一份恶孽的力量诚然静纯的令人恐惧,不知道从多少恶意和魔障之中才萃取出如此的精华。 可哪怕勉强能够和他比肩,双方之间依旧存在着决定性的差距——力量的强弱固然重要,可运用这一份力量的技艺才是真正决定结果的要素。 身经百战、千战,磨练了漫长岁月之后已经炉火纯青的剑技便是为了此刻而生。 如此不堪入目的架势,只要瞬息间,便可以击破,紧接着长驱直入,腕、腹、心脏、喉咙乃至头颅,一切要害都将暴露而出…… 简直,任人宰割! 这样或许更好,只要在这里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付出代价,那么二公子的权威就能够得到挽回。 他只是维护的道场的尊严,没有人可以指摘。 纵然道场因此和丹波开战,也能够进一步提升己方的权力。 正在那一瞬间,凶光从他的某种浮现,在边境之间积蓄了多少年的杀意爆发而出,随着他一同拔剑。 可正在那一刻,凄啸声却在他耳边迸发。 生濑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却发现,他的对手竟然没有谨慎防卫,而且还依靠着那完全漏洞百出的架势向着他发起了强攻。 和他老师一样的,在这一瞬间,擦用了最简单,最直白的攻击方式。 ——踏步,唐竹! 孽业之路的刻毒黑暗汇聚在那一剑之上,竟然让头顶的灯光都摇晃了起来,因为黑暗席卷,如潮涌动。 与其说是剑术,倒不如说是某种寄托在剑刃之上的咒法! 可阻挡这样的招数,甚至连后退都不需要。 只需要弹指间的交错,格挡,偏引,再进攻,就能够奠定胜负。 他完全是在自取…… 轰! 正在那一刻,剑刃碰撞与一处。 生濑陷入了呆滞,耳边传来了幻觉一样的巨响,宛如天地鸣动。 天空在旋转,大地在震颤,四面八方的一切都轰然应和,整个世界都好像在放声高歌——自他的躯壳之中。 这只是幻觉。 可是他的意识却迎来了丝毫不合常理的停顿。 因为随着剑刃的碰撞,又瞬息之间往复千万次的震颤随着诅咒一同,以相接的剑刃为桥梁,灌入了他的躯壳之中。 林中小屋的源质鸣动、心跳乃至血脉的搏动,在糅合了恶孽的精髓和怨毒的咒法之后,汇聚为了一线。 轻而易举的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卫,自剑柄之上向上蔓延,五指,手腕,瞬间扩散全身。 炸响! 他的眼前一黑。 好像有那么瞬间的恍惚。 眼睛一闭,一睁,眼前的一切便截然不同,昏黑的晃动里,他依旧站在原地。 在他对面,林中小屋已经收剑入鞘,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扳动指头。 1、2、3、4……5! 当五根手指全部收回的瞬间,有清脆的破裂声响起,近在咫尺,像是幻觉一样。 “怎么回事儿?” 生濑瞪大眼睛,恼怒质问:“你在小看我……” 那一张龟裂而不自觉的面孔缓缓扭曲,七窍之中渗出漆黑的血液,伴随着他的话语,剧烈的呛咳迸发,粘稠的血液从骤然破裂的肺腑中涌现。 他最后所看到的场景,是坐在林中小屋身后的那个男人,抬起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微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如是道别。 再然后,大地和黑暗便向着他扑来。 死寂之中,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地上晕厥抽搐的生濑身下缓缓渗出鲜血,扩散,映衬的所有人脸色苍白。 竟然不是对手一合之敌! 很快,便有赞赏的掌声响起。 “不错,着实不错,哈哈哈哈,真是大开眼界。”大天狗抬起双手,丝毫不顾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戏谑大笑:“没想到今日能够见证如此惊喜,实在是令人愉快……上泉,感受如何?” “时移势迁,万象更新。” 大门之前,驻足观赏的老人回答:“新一代自然有胜过老一代的气象,这样很好。” 被誉为剑圣的老人淡定的挥手,示意下属们将地上的生濑抬起来送去医治,从容的迈步向前,可却令槐诗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错觉。 如此细微。 可又如此的……不谐。 他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因为他完全听不见那个老人的‘声音’,确切的说……感受不到对方的心跳、脉搏,甚至连源质波动都一片空虚。 好像幻影一样,不存在于此处。 不,应该说,他本来就……不在这里才对! 可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看到的又是什么? 幻觉么? 还是说…… 那一瞬间,和林中小屋错身而过的老人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似笑非笑的看了槐诗一眼。 并没有戳穿他的把戏,反而微微颔首示意。 在槐诗的眼中,上泉剑圣的身体骤然一阵模糊,紧接着再度凝聚,浮现出心跳、脉搏和深远的源质波动。 越发的真实了起来。 也越发的展露出‘虚幻’的本质。 槐诗汗流浃背,终于明白。 他就在这里。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在这里。 这是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极意! 第八百一十五章 看起来很美 槐诗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因为对于上泉剑圣而言,真实还是虚幻已经完全不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乃是那一份扭转了现象的意志力。 他认为自己在这里,那么便在这里。 所有人便都能看得见他。 如果他认为自己拔了刀,那么所有人便能够看到他拔刀。 倘若如果他认为斩杀的敌人会死的话。 那么他的敌人就已经死了。 正是这一份对自己的绝对自信,在造就了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极意。 现在,伴随着上泉的到来,整个道场原本低靡的氛围瞬间一震,所有人的眼神顿时狂热了起来。 近乎信仰一样的辉光! 那是无数武士日夜膜拜,所向往着追逐的巅峰,人世之间的神圣。 现在,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后面,微笑着举杯,向身旁的友人问候:“大天狗别来无恙?” 大天狗咧嘴,“凑合着过,离死还远。” 上泉一笑,“我原本还以为你懒得来呢。” 大天狗无所谓的摇头,“有酒在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去?” “那么,就拜托了。”上泉颔首。 “我可不记得自己许诺过什么啊。” 大天狗古怪的笑了起来,可是却端起酒杯,同他对饮。 紧接着,老人的视线便向着槐诗看过来,“罗素先生还好么?” “吃得好,睡得下,身体健康。”槐诗回答:“我原本以为剑圣会问另一个人来着。” “哈,那个家伙不是还活蹦乱跳精神百倍的么?有什么可关怀的?”老人同样举杯祝酒。 在同槐诗饮过一杯之后,老人又分别向今日而来的贵客们致以问候。 无需再多做其他,只是单纯的在这里,便足以成为定海神针,赋予道场的弟子们无穷的信心和欢喜。 宴会就开始了。 歌舞继续。 再没有什么意外,一场欢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到最后,进入了尾声。 当仆从们撤去了杯盘,奉上茶点之后,晚宴终于即将落下帷幕。 可所有人看向最上方的视线也越发的期待了起来。 期望着得到剑圣的指点,得到那位老人的青眼,期望得到来自巅峰的指教。 哪怕只是看自己一眼。 “我想,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上泉剑圣微微一笑,放下了茶杯,“说来汗颜,作为道场的馆主,习惯了深居简出之后,竟然唯一授业的时候便只有这四年一度的宴会之上,着实令人惭愧。 时间宝贵,让我们这就开始吧。”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又和煦的说道:“这便是我作为剑圣,能够对各位最后的授课。” “在这里,我有一个问题先问。” 老人开口问道:“在这里的各位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士、胆气十足的豪客、灵机百变的智者,那么,在诸位中,能否有人解答我困惑?” 他问:“在这里的人一定都像我一样,是为了追逐巅峰和挑战,为了成就强大不惜一切代价的求道者。 可我所好奇的是,究竟什么样的力量,才称得上最强?”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愕然,愣在原地。 难以理解。 被誉为瀛洲,不,有可能是现境中也屈指可数的强者,尊贵的剑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上泉依旧微笑着,喝着茶,静静的等待弟子们得出思考的结论。 一刻钟之后,他放下茶杯,看向了下方自己最后所收的最后一位亲传弟子。 “久川,你想好了么?” “回禀老师,弟子驽钝。” 那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颔首,恭谨的回答:“在弟子心中,像老师这样的力量,便是最强。” 上泉摇头一笑,“可不是还有更胜于我的人存在么?七位天敌难道不才是真正的世间巅峰?” “那并非是我所寻求的东西。”久川断然回答:“我所欲求的巅峰,唯有老师一人。” “那你回去再练练吧,大概……八十年?快一点的话六十年。”上泉摇头叹息:“到时候再想着瀛洲的剑圣吧。” 那样的话不是呵斥,也并非是失望,只不过是早已经了然于心的结果而已。 久川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狂喜。 兴奋的几乎双手都在颤抖。 “是!” 他恭敬的俯身。 而周围的人也不由自主投来了羡慕乃至嫉妒的视线。 由剑圣钦点的,八十年之后能够问鼎瀛洲剑圣的武士…… 人生或许没有几个八十年,可整个世界,又有几个剑圣呢? “那么,中居你呢?”剑圣探问道。 中年人摇头苦笑,“学生也像久川一样。” “可你和久川不同,他所羡慕的是我的剑术,而你所渴望的是我这般的权势才对。”上泉直言说道:“可我的权势并非是最强,中居,你走了歧路。” “老师教训的是。”中居坦然的颔首,似是惭愧:“等明白这一点,就为时已晚了。” “没关系,亡羊补牢时尤为晚。” 上泉宽慰道:“明日你便去皇居求官吧。上皇正是用人之际,不会薄待你,也希望你能够死忠效力,为上皇牛马。” 中居一愣,似喜似悲,许久,恭敬的大礼参拜:“多谢老师宽宏。” “那么,有两个不肖的弟子领头,其他的人也可以畅所欲言了吧?”上泉紧接着再问,随手指了一个弟子:“在你看来,最强的力量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那弟子愣了一下,犹豫着,最后试探性的问:“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哈哈哈,倒也不错。” 上泉抚膝一笑,“那你不应该来道场,反而应该去天文会才对,如果去维护查拉图斯特拉,整个现境对你而来,也不过是小小玩物而已呢。” 说着,老人摆手,示意他不必羞愧,再问另一个人。 学生俯首,郑重的回答:“弟子认为,无拘无束的自由才是真正的力量。” “那你可能会很痛苦了,不破君。” 上泉怜悯的说道:“你所欲求的力量并不存在于现境之中,恐怕只有到边境和地狱去,才能够脱离枷锁吧?或许终有一日,你会去往无归者之墓,抛弃这一切,去地狱中寻求解脱……” 说着,他看向了原缘,“小姑娘,你是刀狩的榜首,你的认知中,又有什么样的力量称之为最强呢?” “在下不知。” 原缘坦然回答:“这世上强大的人太多,哪怕是我的太爷爷也无法成为最强。可在我看来,最强的力量,应该是能够为苦难者带来希望的东西才对。” “那你要向你的老师多学习了。” 上泉似笑非笑的看了槐诗一眼,又看向了林中小屋:“那么,这位胆气过人的年轻人呢?” 林中小屋恭敬俯身,给予了标准答案:“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 这是每一个林家人都会做出的决然论断。 ——孽业之路的顶端·烛九阴! “哈哈哈哈,姑且不论真实与否,都是个滑头的小家伙啊。”上泉摇头大笑,“可那么孤独,难道对你而言不会寂寞吗?” 林中小屋低头,没有回答。 “再想想吧,年轻人。”上泉说:“再想想,你的余生漫长,足够你去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这一次,林中小屋不再沉默,忽然抬起头,高声问:“如果没有答案呢?” “那就将自己变成答案吧。” 上泉说,“倘若你想走前人未走的路,那么你自己就是后继者的信标,你不应该惶恐,反而应该有求道者的欣喜才对。” 少年愣在原地。 上泉收回视线,看向了身旁。 “喂喂,你好好的教弟子就算了,看我干嘛?”大天狗挠着通红的鼻尖,有些无奈。 上泉说,“来都来了,何必吝啬呢?” 大天狗叹息,“在我辈看来,能够有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佳肴,看不完的热闹,就是这世上最美好最强大的力量……说出来实在让后辈耻笑。” “啊哈哈哈,知足者常乐,又何必羞愧呢?” 上泉抚掌大笑,最后,那视线看向槐诗。 槐诗无奈的放下了酒杯。 “那么,槐诗君能给我答案么?”上泉探问:“如你这样的人,获得了如此的成就,依旧无法满足,无法停下来的渴求,你所追逐的力量又是什么?” “并不是什么遥远的东西,上泉先生,不足为外人道,也不值一提。” 槐诗耸肩,自嘲的笑了笑:“就不必献丑了。” 充其量,不过是幸福的度过一生而已。 这样普通的愿望,和那些宏伟的志向根本不值一提。 上泉颔首,并未再勉强。 继续发问。 一开始或许有人神情迷惑,可到后来,便纷纷陷入了沉思,到最后,脸色凝重,都垂下了眼眸。 恭谨的聆听。 “我今天在这里,并不是想要召开什么愿望分享会,也不是征求这个注定没有结果的答案。” 上泉停顿了一下,沉声说:“想必,从如此众多的回答里,诸位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个世界最强的力量?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假命题。 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一个远在天边无法追逐的海市蜃楼。 只是,看起来很美而已。 第八百一十六章 选择(感谢cyansun的盟主 一百三十年来,剑圣纵横东瀛从无敌手,这样的力量称得上最强么?可为何还会有一个夷人将军横压一世? 将军那么强,不照样还是被美洲谱系囚禁在这一片岛国之上么? 美洲谱系强么? 通过金融和经济操控了三分之一的边境,垄断了无数地狱开发,诚然是寻常无法企及的庞然大物,可六大谱系,美洲最弱,这却是公认的。 那么最强的谱系是哪个?罗马?埃及?东夏?东夏最强的符残光难道便能够为所欲为吗?上面照样还有兵主存在。 但兵主不还是要受命于玄鸟么? 东夏谱系的力量如此庞大,可本质却是东夏的延伸,那么东夏便是最强么?可它只是五常之一。 五常如此庞大的力量,依旧无法维护这个世界的运转,还需要天文会的弥合和调动。三大封锁的压制之下,维护现境运转如常。 可天文会照样有理想国的陨落,统辖局无法改变自身日渐臃肿,而存续院也在日复一日的忍受歪曲度上涨的压力,抽丝剥茧、夜以继日的进行修正。 而黄金黎明,至今仍旧在地狱里扩张势力。 更不要提地狱深处那些静寂区中的存在,乃至足以颠覆现境的毁灭要素…… 如果要将能造就死亡的力量称为最强的话,那么最强的力量就在地狱里。 可那样的力量对于现境有价值么? 执着于力量本身,从来没有意义,所能得到的不过只是一串不断膨胀的乏味数字。 力量是有价值的,可真正重要的是运用这一份力量的目的。否则的话,升华者又和一个死期定存的银行账户又有什么区别? “在过去的时候,从每一个剑术道场里毕业的弟子,都会勤修武士之道和圣人诗书,可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为了培养出更加忠诚的下属和走狗而已。” 剑圣淡淡的说道:“弟子们谋求力量,也是为了寻找进身之阶,成为武士,而公卿们也得到了忠实可靠的下属……抛去道德,以利益的角度来看,大抵都是如此的。 也正因如此,才会背上‘以武犯法’的恶名。 武士必须是工具,武士是刀剑,武士是走狗……如此的说法不知道流传的多么广泛,甚至有不少人自己都这么认为。 哪怕工具也会有自己的渴求,哪怕是刀剑也会有自己的思想。” “我衷心的期望,你们能够有所不同。” 剑圣说:“时代变了,各位,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 这么说的时候,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垂垂老矣的沧桑和衰败,可眼眸却变得越发锐利,像是要将自己的话语刻入弟子们的灵魂里。 你们还有选择。 倘若不想变成空有武力的工具,那么,就必须做出选择才可以! “今天我邀请来的几位客人,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了解。” 寂静之中,上泉缓缓的告诉他们,“在这里的,有的人来自鹿鸣馆,代表着瀛洲的至上大权;有人来自天文会,代表现境不容忤逆的秩序;有人来自边境,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也有无归者之墓的客人,在地狱之中说一不二,奠定了自己的权威…… 倘若这一片土地上还有什么东西称得上具备最强力量的话,毫无疑问正是他们所代表的东西。 他们都是远胜于我这个老朽的人,他们所建树、所创造的成果,也远胜于我——你们所欲求的东西,尽可从他们的道路之上寻求。” “今日是你们最后一课,剑术你们都已经入门,我这个当老师的没有再指点的必要,短短的时间,也没有什么秘传能够交给你们。 所以,只能帮你们推开未来的门。” 上泉剑圣抬起眼眸,凝视着这群毕业的弟子们:“现在,你们已经有了能够成就力量的东西。 往后的路,就需要你们自己走了。 由你们决定,将自己的力量运用于何方——” 如此,满怀着期待和希望,他轻声教导:“胡作非为也罢,秉持正道也没有关系……只希望你们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能有所满足,有所领悟。” 上泉说,“这就是我作为你们的老师,对你们所抱有的唯一期望了。” 肃然的寂静里,所有的弟子缓缓起身,向着眼前的老人大礼参拜。 向着老师献上了纯粹的感激。 这便是剑圣最后的授业。 指引未来之路…… 在席间,槐诗自嘲的摇头。 没想到剑圣送自己请帖,竟然为了拉他出来做教学案例。 同时,见证了来自剑圣的诚意——往后倘若有道场的弟子来到丹波内圈寻求职位的话,难道自己还能够不考虑一下? 除了自己之外,瀛洲统辖局的人,鹿鸣馆的人,天狗山的人,无归者之墓的人,乃至其他企业巨阀的代理…… 这一波啊,是直接大型人才招募市场了。 老师牵头卖面子,帮你们搞了高端聚会,让你们见识一下大佬们。 识相一点的,这帮获得免许资质从道场毕业的弟子们等宴会过了之后,恐怕就直接开始抱大腿递简历了。 顺带还压制一波好勇斗狠的浮躁风气,凭借自己的权威,强行让弟子们在惨烈的现实面前有所沉淀。 ——你有力量算个屁,三大封锁面前,你又算老几? 一石数鸟。 这操作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可就在他喝茶感慨的时候,却听见了剑圣的声音。 “对了,左边这位槐诗先生,想必大家都已经见过了。” 在谈笑之中,剑圣随意的说道:“从明天开始,他将担任道场副馆长一职,你们要敬爱他,就像是敬爱我一样。” 啥玩意儿? 槐诗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标志性的傻样。 不解的看向了剑圣。 你这是嘛意思啊? 剑圣也在看着他,微微一笑,好像彼此之间早有默契一样,可他们有个屁的默契,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忽然间,他耳边却响起罗老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你就只要坐着就好,听着小曲,吃好喝好,最后拿着礼物走人,说不定人家还要直接把你送到门口,欢迎你下次再来呢……” 所以,就特么在这儿等着我么! 好好的在旁边喝酒吃瓜,结果安排两个字从天而降,一顿饭没吃完,自己怎么就成了道场的股东了? 可别是个用来背锅的法人代表哦! 结果不等他提出异议,下面就一阵扰动,好像有人怒而拍桌,起身想要说话,槐诗顿时眉飞色舞,眼神充满了鼓励和期待。 快闹啊,大兄弟,闹大一点,给这老东西一点颜色看看! 结果,上泉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那个怒不可遏的中年男人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脸色苍白,跌坐在了地上,说不出话来。 令槐诗分外的恼怒。 怎么是这样一个铁废物! 你起码说个不字儿,我也要发挥啊! 结果,无视下面师范和弟子们震惊的样子,上泉剑圣继续说道:“还有,右边的这位大天狗,从明天开始起,也将担任道场的副馆长,你们要尊崇他,就如同尊崇我。” 有了前面一次唐突的任职宣布之后,这一次,下面的反应似乎要小了一些。 毕竟是大天狗,成名数百年的老牌升华者,天狗山说一不二的主宰,如此高贵的身份,担任道场的副馆长也并不算辱没门楣。 可往日道场的运转,从来都是剑圣一言而决,如今为何又贸然引入了丹波和天狗山一近一远两个势力? 就在这剧烈的变化之中,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安和荒谬的意味——难道最近流传在高层之间的那个传言是真的? “就如同大家所想的那样,我已经老了,精力不济,近一段时间也感觉到了疲乏和衰弱,恐怕没有精力在主持道场的运行了。” 那个看上去精神抖擞的老人平静的宣布:“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为了保护前代上皇,已经战死在地狱中。幼子不幸夭折,未能成年。在女儿远嫁之后,只有二儿子陪伴在身边……” 一言既出,下面刚刚那个脸色苍白的异议者顿时一愣,旋即浮现出狂喜的神色。 “直幸,你出来吧。” 剑圣说,“到我面前来。” 于是,中年人兴奋的起身,努力的挤出庄重的神色,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跪在了老人的面前。 “父亲大人!” “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再多说什么。”老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长大了,直幸,也应该有自己的成就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从今往后,便由你代替我,出任上皇的剑术指导,为瀛洲效力吧。” 上泉直幸喜笑颜开,正准备点头,紧接着却愣住了。 呆滞在原地。 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死寂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没想到剑圣竟然如此唐突的将自己的仅存的继承者丢出去,远离了道场的基业! 诚然出任上皇的剑术指导十分的光荣,可这一份职位除了清贵的声名之外,却几乎一无所有。 难道上皇真的要学剑术么? 别开玩笑了,现在上皇的身体跑个马拉松都够呛,还不如找个广播体操老师带着他锻炼身体呢。 一个剑术指导的头衔?和吉祥物有什么区别? 这是近乎放逐一般的命令! “怎么?你不同意么?”上泉凝视着自己仅存的儿子:“直幸,你要违背我的命令么?” “儿子……不敢。” 直幸终究低下了头,呆滞的应承,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只是,请容我留下来,陪伴父亲,尽孝一段时间……” “明天就去。” 上泉决然的下令,“你能听从我的吩咐,就是对我这个父亲最好的孝顺了。” 道场不是这个志大才疏的儿子能够染指的东西。 只有狠心的放逐,才是保全他的性命和其他人心血的唯一方法。越是果断,越是不容回转,才越是对他的爱护。 老老实实的,去当一个人畜无害的吉祥物吧。 这是见惯了无数人的生死之后,作为父亲,剑圣所作出的抉择。 就这样,静静的凝视着自己儿子的身影踉跄离去。 在最后,宣布了最终的任命。 “从下个月开始,道场的事物,将由老朽长子的女儿,也就是老朽的孙女‘上泉遥香’代为管理。 还请各位能够多多关照她,老朽也会从旁引导,不令她行差踏错。” 说着,老人抬起眼睛:“遥香,过来见见客人们吧,从今以后,就是你来代替我招待大家了。” “是,祖父大人。” 垂帘之后,端庄严肃的少女缓缓走出,顺着老人的引导,跪坐在了他的身边。 就在所有人的面前。 直到现在,槐诗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才是今晚剑圣大费周章所想要得到的结果——在所有成员和各方的见证之下,道场的新旧交接! 可为什么……却有一种交代后事的感觉? 第八百一十七章 后事 今晚这一课的背后,所代表的是宛如金盆洗手一样的仪式。 通过权力的交接和援引助力,完成道场的更新。 从此之后,剑圣就要退出江湖了。 谁都未曾想到老人放手的速度会这么快,这么果断,让人猝不及防之间,一切就都已经尘埃落定。 老人摘下了腰间的佩剑,紧接着,跪地的上泉遥香恭谨的双手托起剑身,当着所有人的面展示,然后,仔细又郑重的将它佩在了自己的腰间。 就当着道场所有的高层还有弟子的面,完成了传承的交接。 在暗流开始涌动之前,就已经敲定结局,尘埃落定,根本不给任何别有用心的人施展的空间,甚至不声不响的便引入了天狗山这样的强援和丹波这个近在咫尺的盟友,用来辅佐着自己的继承人度过虚弱期。 或许这就是武士所说的’兵法’吧? 动如雷霆,难知如阴。 天狗山远在边境,力量庞大,但不可能动摇道场的根基,有大天狗这样的远交和强者,失去剑圣的道场将能够以足够平稳的姿态度过尴尬的交接期。 而近在咫尺的丹波也处于百废俱兴的状态,潜力庞大,但暂时却无力图谋道场,可以充分的予以信任,并且以平等的地位展开深度合作。 有大天狗和槐诗在,哪怕上泉遥香再不成器,也能够保住道场的元气不失。 至于十几年后度过蜜月期双方会不会有所摩擦,那是到时候的事情了,就算是再怎么智虑周全也不可能算的那么远。 就在老剑圣身旁,那个少女开始有条不紊的宣布接下来道场的改组和精简。从黄泉比良坂的管理中退出,专注与道场本身的运营和对弟子的教授。 这些恐怕都是出于剑圣的授意。 老头儿的意思,表示的很明白:剥离了道场一切的政治属性之后,只希望它作为上泉流的道场而继续存在下去。 至于更多的东西,他不在乎,所想要留下来的,只有单纯的传承而已。 而失去剑圣之后的道场,恐怕也无法再把持相对自身而言过于庞大的权利了,这时候急流勇退做出切割,总好过以后被群狼分食。 可槐诗却越听越不是味儿。 因为所有的安排,都在围绕着一点进行。 ——倘若失去剑圣之后,道场如何能够长久存身? 不惜分给自己这么大一块蛋糕,甚至白给一个道场副馆长的名头,以后出门但凡是个瀛洲武士恐怕都是自己名义上的徒子徒孙了…… 槐诗心中不禁开始怀疑:这老头儿,难道是在托孤了? 然后,他听见了雷鸣。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轰鸣巨响。 从道场之后的群山之中,有凄厉的雷光迸发,从天而降,坠向大地,摧枯拉朽的将前方的屏障撕碎,瞬间,直入了道场的核心…… 所有人在愕然的瞬间,都忍不住看向上方。 在剑圣面前,何方宵小在此造次? 而上泉却眼眸低垂,恍若未闻,就好像上了年纪睡着了一样。 只是嘴角似是幻觉那样,勾起一丝微笑。 只有槐诗能够感觉到。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他从来都不在这里。 只是回去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 那一瞬间,精致庭院之中,开启的门扉之后,依靠在座椅上欣赏月光的老人抬起了眼眸。 看向落在庭院之中那一片舞动的烟尘,还有那个撕裂了所有寂美景色的大坑,从其中,一个魁梧的身影缓缓浮现。 向着他咧嘴微笑。 “好久不见,上泉。” 罗老说,“后事办完了吗?我来找你打架了。” “打架?” 剑圣被逗笑了,笑的口水都留了出来,从嘴角,剧烈的呛咳。 座椅上,那个枯瘦到只剩下了骸骨的老头儿乐不可支,深陷的双眼中,干瘪的眼眸里满怀着戏谑。 “真好啊,真好啊。” 那个瘫痪在椅子上,没有护工在甚至连口水都无法擦拭的老人笑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听到有人想要找我打架,就好像年轻时听见美人向自己表述衷肠一样……令人雄心勃发,哈哈。” 他歪着头,干细的脖子像是稻草杆一样,几乎撑不起他的头颅。 “抱歉啊,罗肆为,你来晚了。” 他说,“你来晚了五十年。” 早在五十年前……我就该死了。 这才是被瀛洲谱系严密封所的真相,深居简出的剑圣真正的模样。 年轻时与人斗剑太多,好勇斗狠,留下了那么多伤痕,等老了之后想要养生才开始后退。徒然有一个剑圣的名头,可是却无法阻止日复一日的衰败苍老。 按照存续院里最好的医疗,按照常理,早在五十年前,他就应该衰老而死。 意识涣散,灵魂崩溃,肉体衰败,失控的圣痕重新陷入凝固,沉入最深的地狱中去,迎来最彻底的死亡。 “我知道。” 罗老颔首,捏着下巴,平静的问:“这不是还有一口气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他可太清楚了,剑圣这个家伙所掌握的百种极意中最为出名的那个,就像是他所有极意中最为钟爱的【乳酸堆积】一样,都是完全逆反了常理的可怕力量。 称之为’心剑’也好,称之为’欲想非天’也罢,那都不过是外人所给予的称谓,其本质便是这一份靠着最后一口气抗拒五十年死亡的恐怖意志。 一开始只不过是一击必杀的凌厉手段而已,可到最后,竟然延伸到如此不可思议的程度,从坚信敌人的死亡,到坚信自己的存活。 自剑刃之上阐发,由上泉亲自成就,可以说这一份极意正是此刻的剑圣本身。 只要他还有力气向着死亡举起剑刃,那么他就不会败亡。 ——【极意·剑圣】! 剑圣被逗笑了,笑声沙哑又尖锐,从朽坏的喉咙里发出回应。 “区区一届苟延残喘之辈,按着五十年的剑都不敢出鞘,又何谈其他呢?” 如此的嘲弄。 当他举剑面对死亡的时候,便再也没有力气去面对其他的敌人了。 而之所以硬着头皮,憋着一口气,不惜如此狼狈也要撑五十年,也只不过是为了做了一个摆设而已。 为了保全自己这一张虎皮。 为了门人弟子,为了曾经的老师,也为了往日皇室的恩惠与家族。 在夷人将军的威逼和跋扈之下,用自己的存在为上皇挽回些许的尊严,作为一个炸弹一般的威慑。 尽可能的为瀛洲谱系保留一点元气。 现在,大敌已去。 这一口气,终究是留不了多久了…… 他已经余日无多。 为了威慑敌人,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自己还可以活下去。 因为除非他能活下去,否则一切便再无寰转。 一旦撒手尘寰,便会有天崩地裂的动乱。 可现在,他终于可以死了。 “什么时候?”罗老问。 “大概再过个半年左右吧。”剑圣想了想,回答道,“等一切扶上了正轨。” 到时候,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这么说的时候,那一张丑陋枯朽的面孔上也浮现了安心的神情,令眼前的对手无比嫉妒的安宁。 “真羡慕你啊,上泉。”罗老轻叹,“做完了想要做的事,能够毫无负担的死。” “毫无负担和满怀愧疚都没什么不同,都是死而已,都是结束。”上泉怜悯的看着这个久违的对手,“可惜的反而是你吧,罗肆为。” 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你早生三十年,同你相遇的时候,一定可以有一场畅快淋漓的厮杀吧? 如果你的伤势痊愈再早十年的话,我也一定还有余力去响应你的邀约吧? 太可惜了。 “没关系。” 罗老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女儿送给自己的丝巾,轻柔的擦拭着上泉嘴角的口水和鼻涕,那么温柔。 “现在也可以。” 他坐在上泉的旁边,那个专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依靠着,调整了一个姿势,随意的邀请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地方呢?闹市?废墟?荒原?海上就算了,我有点晕船。” 上泉想了想,吧嗒了一下嘴,遐想着:“山中吧,人迹罕至,不会被打扰,还有鹿和飞鸟这样的野趣。” “冬天会很冷啊。” “是啊,下着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冷的让人发抖。”上泉眯起眼睛,轻声笑着:“可是喝了花酒,找了女人,回来的时候浑身就热腾腾的,袒露着臂膀,唱着歌,不怕天凉。” 罗老翻了个白眼:“这会儿还惦记着女人吗?老色鬼。” “你呢?” “我的话,大概是早起吃了女儿做的早餐,做个几组无氧之后,出门跑步吧?”罗老想了想说,“空气舒畅又清新,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呼吸一样,如果能找到一个可看一搏的对手就更好了,完美的一天不会有遗憾。” “老朽也是这样想啊。” 倾听着罗老的话语,上泉轻叹,早已经,心驰神往…… 他们微笑着,凝视着庭院中的夜色,就好像能够看到那样的场景一样。 就这样,冰雪覆盖的荒山之间,白茫茫的大地上,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流连吉原的颓废武士和破戒的流浪僧人相遇了。 彼此凝视,无数雪花从他们的眼前落下,便化作了雨水的幻影。 因此,无需再多言。 此乃上天的恩赐,难得一遇的对手。 只要微笑就好了。 包含着感激,抬起双拳,拔出刀刃,赌上生死,于此相搏。 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直到——尽兴而归! 那一瞬间,黄泉比良坂,所有人都猛然惊觉,抬起头。 窥见了并不存在于此处的幻影。 下雨了? 可天上空空荡荡。 只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纷纷扬扬的落下。 当抬起手,去承接,便能够感受到这幻觉一般的冰凉。 这是雪…… 当他们闭上眼睛,便能够听见,来自远方的雪和风声带来刀剑的哮叫。 还有,二度雷鸣。 “鼓手?” 槐诗骤然抬头,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感受到了天空的鸣动,那是如此熟悉的节奏,几乎早已经刻入了本能。 天穹之中回声扩散,宛如无形的五指握紧,将天空变成了铁拳。 雷霆招荡! 紧接着,一线高亢的鸣叫将一切都彻底切裂,漫天风雪消失无踪,宛如巍巍高山破云而出那样,高远的翱翔在天空之上。 君临万物。 槐诗能够感觉到,那深远又孤高的意气回荡在鸣叫的声音里,令人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迫。 席间,久川兴奋的双手发抖,“这是老师的天城之剑!” 现在,在天地之间,在这一片过于狭小的边境之中,有庞大的气魄自群山之中升起,就好像万丈巨人在角力那样,践踏着大地,舞动天空,将群山和星辰化为了自己的武器。 彼此碰撞时,便在人间掀起了狂风暴雨。 槐诗闭上眼睛,已经融入了那浩荡的交响之中去。 第八百一十八章 去向何方 整整一夜,黄泉比良坂都沉浸在这意志角逐所产生的碰撞中。 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在遥远到难以想象的雪原之上,早已经,天崩地裂。 野武士和破戒僧。 他们畅快的大笑,沉浸在血和厮杀中,满怀虔诚的祈祷,感激彼此的相逢和这如此酣畅的一战。 在剑圣枯瘦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拳印。 而罗老的躯壳之上,剑痕交错,宛如网罗。 一次,再一次,再来一次…… 无数次。 他们闭上眼睛,畅想着彼此相遇时的美好。 微笑。 直到破晓的阳光照落。 魁梧的老人回眸,看向身旁的对手:“满足了吗,上泉。” 老人发出了尖锐的笑声,任由他擦拭着嘴角的口水,眼瞳里闪耀着可怕的火光,那么耀眼。 “再来一次好吗?”他说,“还想再来一次。” “算了吧,我怕我会忍不住真的打死你……” “哈,说的你好像做得到一样。” 剑圣大笑:“我还没输呢!” 我还没有死。 “你只是在耍赖皮而已,不和你玩了。”罗老嫌弃的说:“你玩不起。” “可我们可以一直玩下去。” “但没有意义。”罗老说,“获得再多的成长和喜悦,都只会徒增死亡的痛苦和悲伤,你应该学会点到为止。” “那么,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两个老人微笑着,凝视着天边远方升起的曙光。 这是最后的嬉戏。 . . 当晨露沾湿槐诗裤脚的时候,他看到了从缺口中走出的罗老,好像夜游归来一样,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哼着模糊的歌。 看到靠在墙角的槐诗。 “要走了吗?”槐诗问。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看过来。 槐诗也看着他。 神情平静。 “是啊,时不我待。”罗老说:“在死亡到来之前,我们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们还不能休息。不论是我还是你。” “去哪里?”槐诗问。 老人说:“去完成当年未了之事。” 他深深的看了槐诗一眼,“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如果你想要回报我的话,就只有一件事情交给你。” “……” 槐诗没有回答。 罗老也没有再说话,等待着他,直到他摇头:“我不想要这些东西。” 老头儿笑了,“那你要钱么?我这里还有钱。” “……这不是能够交换的东西。”槐诗说:“你给我鼓手、禹步,超限状态,现在在教我这些,极意,帮我在瀛洲站稳脚跟,帮助我让大司命的神性增长。我很感谢你,但我做不到。” “我甚至还什么都没有说。” 槐诗被逗笑了,难忍心中升起的荒谬和愤怒,“可你还能有什么东西求我呢?” 罗娴。 他在人世间所剩下的唯一牵挂。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什么能够令他如此不惜力气? 在初生的阳光之下,那个影中的老人凝视着眼前的学生,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有一天,一切如果无可挽回的话……槐诗,请你,杀死她。” 槐诗漠然,“非要我不可以么?” “因为只有你才能杀死她,不是么?”老人说,“只有你亲手造就了如今的她,一个更胜以往毫无拘束的深渊之子。” 他说,“你有责任去杀死她。” “一切并不是无可挽回。”槐诗说:“就算是到最后……” “已经没有什么最后可言了。” 老人说:“你已经见过最后了,从新秀赛结束之后,所存留下来的就再已经不是你我所能理解的状态……” 所谓的凝固,所谓的升华。 原本就形同一体。 都是脱离白银之海的悖逆。 倘若将白银之海的存在视为人类的整体,那么升华者和凝固者都是不容宽恕的异端才对。 不论对现境是否有益,这两者本身就是对三大封锁的违背,都是对白银之海存在威胁的隐患。 哪怕是因为能够提升修正值,所以对现境有益,能够被容许存在,但天文会一直死死的卡着每年一百多个的升华名额,不肯放手量产升华者,也都是为了维护白银之海的稳定。 主动的通过技术和手段从白银之海中抽取出一个灵魂,就算再怎么谨慎,也会对白银之海造成损伤。 哪怕像是槐诗这种通过各种意外从主体中挣脱出的’野生升华者’,就算后患小一些,但也并不值得鼓励和提倡。 同时,在这个过程之中,意识升华为灵魂,不可避免的会带来影响和变化,或许这种变化多数是正面的,但变化就是变化,不可能因为它是好的就抛在旁边不管。 凝固同样也是变化。 就像是从海中升华的水蒸气冻结为冰霜一样,这样的变化远比升华要更加的剧烈和彻底,甚至会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意识和思想,在’温度’的影响之下,无限制的向着深渊靠拢。 简直是翻天覆地一样的剧变。 新的自己,将会杀死旧的自己。 怪物杀死了人类。 不,倒不如说,是以旧的意识为温床和养分,由深渊所缔造的凝固灵魂将一切吞吃之后,以全新的面貌诞生。 到时候的凝固者,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升华者本身,只不过是盛放着地狱精髓的容器而已。 只是存在与现境,就会施加歪曲,只是呼吸,就会对这个世界形成破坏。 宛如不可逆的癌变。 无关道德或者利益,这是人类在诞生意识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敌对关系,无法用其他什么美好的理由去回避和缓解。 一旦罗娴变成了那样的程度,那么槐诗就绝不能同她相容。 “她原本,是迈向凝固的……” 老人说:“可她被你所改变了。” 槐诗恼怒:“可我只不过是玩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把戏而已,一点点微薄的慈爱,什么都改变不了。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是她自己选择留下来!” “我相信。” 老人颔首,如此郑重又认真:“所以我才那么感谢你,槐诗,是你给了她留下来的理由。” “可是,这一切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他问,“你觉得她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是升华?还是凝固?还是徘徊在熔点?” 答案是,同时兼有。 与生俱来的深渊本质和生而为人的灵魂包容在同一具躯壳之中,纵然有天国谱系的圣痕调和,依旧无法保证万全。 从出生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有一部分进入了凝固的状态。 就好像踩在悬崖的边缘,一部分在地狱,一部分在人间。 现在,她已经离开了悬崖边缘,可是却并没有返回大地,而是来到了深渊之上,踩着一道细细的线,孤独的向前……谁都不知道这一道细线究竟什么时候会崩断,也不知道线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在等待。 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自我放逐,寻求解答。 但不会有解答。 放逐也不会有结果。 总有一天,她会走遍整个世界,到时候她将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 “到时候,一切就会迎来结果。”老人说,“倘若结果是最恶的那个……” 槐诗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我当然知道啊。” 老人一脸理所当然的颔首:“所以我才跟你说啊。” “否则我干嘛不去找玄鸟?找符残光?找白帝子?哪怕是兵主我也可以找得到关系……为什么我会来找你,槐诗?” 槐诗愣在原地,看到了罗老嘲弄的笑容。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槐诗,只要跟你说了,你就一定会有莫名的责任感,就一定不会不管,而且一定会一管再管……我不相信约定和许诺,但我唯独对你这样的愚昧本性抱有期待。” 他抬起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我相信你。” 这个世界或许明天就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你永远可以相信工具人槐诗。 “……这他妈的是什么道理?” 槐诗忍不住感到一阵荒谬。 “往好处想,说不定明天就会有解决的办法了呢,对不对?” 老人双手插进紧身短裤的口袋里,就像是任何一个出门溜达晨练的老头儿一样晃晃悠悠的离去。 “等等,你要去哪儿?”槐诗回头问。 老人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告诉他。 “去地狱里。” . . 天竺卡瓦纳西 远方吹来了焦热的风,让旅行的少女抬头,仰望着山脊之下的惨烈景色,忍不住叹息:“简直就好像地狱一样啊。” 在他身旁,一个佝偻的天竺人撑着拐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再往前的话,就不属于我们的向导范围内了,罗女士。” “啊,没关系,你们远古旅游能够送我到这里就已经很不错了。”罗娴活动了一下身体,倾听着脖颈里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接下来我自己走就好了。” “还请您……注意安全。” 向导吞了口吐沫,看向下方的人间地狱。 ——能够来这里的人,多半不会在乎什么安全了吧? 曾经天竺谱系中破坏一系最为繁盛的圣地,卡瓦纳西寺……如今已经进入沉没在隔离之光后的黑暗里。 隔着隐隐的光幕,能够窥见黑暗中所蠕动的狰狞物体,还有黯淡光芒上所燃烧的血火。 五十年前,一夜之间,三分之一个天竺谱系被推到了灭亡的边缘,如今过了这么多年都难以恢复元气。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令卡瓦纳西寺堕入地狱的毁灭要素·吹笛人,早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说实话,我很好奇。” 向导鼓起勇气说:“卡瓦纳西内部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地狱了…… 虽然这么说很冒犯湿婆神,但里面已经是邪恶盘踞的所在。哪一天天文会不顾维持谱系反对,将这里沉入地狱里也不稀奇。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想要进入其中,可那都是一些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或者干脆就是走投无路想要翻身的探索者,归来的人寥寥无几……可是像您这样的人,为何要选择来这里?” “诶?我看起来和那些人不想么?”罗娴笑了起来。 “要说的话,我反而更害怕您一些。”向导苦涩回答,哪怕面前的少女从未曾有过任何粗暴的举动,有过任何血腥的行为,可本能的,便能察觉到那一份令人颤栗的狰狞和阴暗。 她从来不曾有过任何的掩饰。 “老实说,只是顺路而已。” 罗娴想了一下之后,认真的说:“不过想着,既然路过了,那么就去当年父亲求学的地方看一下,也算是另类的精神洗礼嘛。” 她停顿了一下,凝视着眼前的地狱,轻声呢喃:“况且,我也很好奇……” ——母亲的故乡,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八百一十九章 请教 感觉就好像来到了地狱里。 手术台,柳东黎倾听着那些器械互相碰撞的声音,不由自主的产生联想——自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正躺在一个神秘组织的试验台之上。 很快就会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生化器官和病毒塞进自己的体内,让自己变成一个乱七八糟的怪物,然后脑子里插上芯片,变成了什么奇幻故事里主角闯入敌人基地后随手砍死的杂兵。 在肉体被撕裂切割的痛苦中,他依旧像是走神了一样,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剧情。 自己逗笑了自己。 直到主刀医生抬起头,看向他,口罩之后的眼瞳严肃:“姓名?” “呃……槐诗?” 他下意识的犹豫了一下,这么回答。 然后,他就看到主刀医生的神情严肃起来:“自我意识出现紊乱,手术暂停,快安排脑部ct!维持源质……” “别别别,开玩笑的!” 他几乎拖着肚子上的豁口甩着肠子从手术台上跳起来:“我是柳东黎,柳东黎行吧?” “柳先生,你最好在这么严肃的时候不要有幽默感。” 主刀医生拿起氧气面罩,塞在了他的脸上,回头向麻醉师吩咐:“增加五十克福赛斯忘忧剂,用b4浓缩型号。” “是。” 很快,带着淡淡紫色的气体就涌入了他的口鼻,像是冰水一样,将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火花浇灭,压制情绪,只留下机械一般冷漠的思绪。 “一切正常,手术继续——” 就这样,抬起电锯,剖开了柳东黎肺腑中覆盖在心脏之上的一层层钢铁。 火花飞迸! 刺耳的声音响起。 囚禁着恶魔的盒子在被渐渐打开…… 槐诗留在柳东黎身体之中的封锁被一层层抛除。 手术室之外,落地玻璃后面,佩伦静静的站着,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的握着身后的拳头,铁的指尖摩擦,发出火花。 不安。 “别紧张。”他身旁的影子里发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声音:“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三次四次就是走流程了……稳的,稳的!” 寂静里,佩伦漠然的回过头,看向身旁。 那个喝着奶茶的女人,还有她脚下的影子,与黑暗中展翅的庞大飞鸟。 “彤姬。” “嗯?有事儿吗?”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点想安慰我的想法,我只有一个要求。” “嗯,你说,换个你喜欢的台词也没关系。” “别说话就行。” 佩伦说:“算我求你。” “啊哈哈,慈父生气的时候真是让人害怕。” 彤姬凝视着他眼瞳隐隐的震怒雷光,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有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最后的枷锁被打破。 铁壳之后并没有心脏,而是一片黑暗和虚无,宛如通向地狱的裂口那样,涌动潮汐。 那一瞬间,柳东黎的眼瞳陷入了呆滞和平静。 而在黑暗里,有一双猩红的眼瞳缓缓抬起——双眸宛如华丽的钟表轮盘那样,无数指针飞速的旋转。 凄啸声迸发,当电锯抬起的瞬间,一道锋锐的黑暗就凝聚成指针的模样从心脏的裂口中呼啸飞出。 而主刀医生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变化,冷漠的放下电锯,再度拿起了手中的仪器。 因为有雷光凭空迸发。 伴随着佩伦手指的抬起,统治者胚胎的力量被瞬间碾碎,可紧接着,有更多的锋锐指针从其中飞出。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每一根指针的出现都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宛如时光在飞速流逝,可紧接着,又被无穷尽的雷霆从虚空中击碎。 有漏网之鱼贯穿了主导者的身体,可主导者面无表情的拿着工具,刺向了黑暗,双手没有任何的颤抖。 刺耳的声音迸发,无数缝隙里,蚊虫停止了动作,在瞬间死去。 可在这荒凉的边境中,除了佩伦、主刀团队和柳东黎之外,已经再没有任何活物。 彤姬淡定的喝着奶茶,任由那些从虚空中凭空长出的指针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紧接着指针又如同幻影一样消散。 好像从不曾存在。 而从那一瞬间开始,凝固开始了。 心脏的裂口在迅速的扩散,蔓延,可紧接着被主刀医生手中的仪器所封锁,两半拳头大小的半圆形复杂仪器在他心口的空洞中合拢。 结合了存续院的技术之后所诞生的新定律在瞬间将统治者的胚胎封锁在其中。 在黑暗里,无数指针疯狂的旋转,一个庞大而庄严的身影骤然从时间的另一头跳跃而至——还未曾诞生的统治者向未来的自己发出悲鸣,呼叫援助。 于是,全盛期的统治者从天而降。 然后,看到了那个拦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的光头,还有,他的铁拳。 赫锑王抬起眼瞳,眼角迸射一缕炽热的雷光。 黄金之手已经握住了祂的脖颈,缓缓收缩,将祂从地上拔起——仅次于天敌的恐怖力量降临于此,死死的压制着怪物的发挥。 这里是边境,是三大封锁的边缘,并不在祂所横行的地狱里。 “只有这样么,东黎?” 佩伦漠然的凝视着这个已经并不是自己儿子的东西:“看来你就算是开始做坏事,也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实在是,不像样子! 那一瞬间,时光的共鸣在铁拳之下被击溃。 祂的躯壳分崩离析,自其中,无数簧片、指针、繁复的齿轮、复杂的钟摆乃至翡翠和玉石镶嵌的指针从裂隙中坠落,又迅速消失不见。 凝固者抬起残缺的头颅,放声悲鸣,呼唤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想要故技重施,可是已经晚了。 ——庞大的炼金矩阵在这一瞬间启动,囊括了天顶和地板,覆盖了四壁,笼罩了一切,紧接着,没入了柳东黎的躯壳中。 从那一瞬间起开始,久远的过去已经被覆盖。 未来已然已经无存…… 庞大的躯壳在瞬间僵硬,冻结,化为了黑暗,消散,只有秒针滴答的声音无声回荡在耳边,盘旋在柳东黎的周围。 汇聚在他的胸前的裂口中。 手术依旧在继续。 而自那其中,无数齿轮和簧片浮现,再然后形成了繁复的擒纵机构,无数机械不断的变动演绎出无数经典的钟表结构,到最后,当低沉的心跳声随着摆轮游丝一同开始运转,心脏的表面,有一道圆盘凝聚而成。 三道锋锐的指针展开,随着心脏的跳动,向着未来迈进。 卡擦,一声轻响。 柳东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不再遥远的未来。 忽然抬起手,抓向了眼前的主刀医生,当手指合拢的瞬间,一枚锋锐的玻璃短片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指之间,被握紧。 几乎紧贴着主刀医生的眼瞳,令那平静的眼瞳在瞬间收缩。 “你还好吧?” 他看向了愕然的医生,莫名其妙的致以关怀。 主刀医生皱眉,正准备说话,便听见破碎的巨响——是在斗争中龟裂了开来的落地玻璃终于不堪重负,分崩离析。 无数碎片飞射中,两人所在的地方却没有收到任何的波及。 唯一致命的隐患,早已经在过去被摘除…… 死寂。 医生愣在原地。 而柳东黎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他吞了口吐沫:“我还好。” 手术,成功了。 . . “我这算是什么?替身么?死蛋的帕瓦?” 佩戴上无数观察设备之后,柳东黎站在靶场的前面,尝试着活动着身体,却发现和之前几乎完全没有区别。 并没有过什么增强,继续保持着弱到让人流泪的程度。 走两步就气喘吁吁。 充其量只不过是告别了轮椅而已。 可在他的身后,却有一个漆黑的投影随着他的举动而进行着动作,追随着他的变化,形成了一个遍布棱角的狰狞人形造物。 就像是地狱的结晶所打造成的恶魔,和那个根本不曾诞生、胎死腹中的统治者的样子如出一辙,可是却失去了那种恐怖的侵蚀性,变成了在源质和物质之间随意转换的另一具躯体。 在两者之间,有一根细碎的绳索衔接着,没入了柳东黎的心口中。 当收到测试开始的通知时,他低头,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枪,对准前方的射击靶。 在稍加思索之后,连连扣动扳机。 可是却没有任何枪声响起。 当他的心口,裸露的机械表盘上指针忽然向前行动了一秒之后,靶子就爆裂成了一团碎片。 捕捉不到任何的弹道,也寻找不到任何开枪的痕迹。就连枪口和双手上的检测都找不到任何的火药残痕。 时间的次序被打乱了。 扣动扳机,子弹飞出,击中目标的过程中——子弹飞出的这一环被摘出来了,所存留下来的就是扣动扳机目标就被击中的恐怖结果。 可当他放下手枪之后,才有接连不断的枪声和火花从原本枪口所在的地方迸发。 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堆弹壳。 它们弹跳着,泛着灼红的铜光。 实验继续。 而后续测试中,瞄准他进行连续射击的六架机枪一直到枪管发热溶解,都未曾损伤到他一丝一毫,只有他身后的墙壁已经千疮百孔。 他随意的漫步在枪林弹雨中,胸前表盘的指针毫无规律的前后跳动着,不断拨弄着物体的时间轴,将命中自己的过程抛到自己离开了原地之后。 以一己之力,竟然抵达了足以同‘克罗诺斯’相较的程度! “简直……就像是神迹!” 观测室中,狂喜的试验人员兴奋的瞪大眼睛,回头看向了身后的佩伦:“竟然能够以人类的灵魂支配统治者的威权!我们达成了史无前例的成果!” “并不是史无前例。” 佩伦淡淡的说:“类似的实验,早已经在七八十年前,就已经在存续院的实验室里完成……这只不过是封存技术而已。” 剥离了无数鲜血淋漓的牺牲所得到的关键数据和技术之后,它的原理很简单——所利用的,是不完整的凝固。 将一个人的灵魂人为的分成两部分,并且将一部分强行凝固,就能够得到一个后天完成并且受人掌控的凝固者。 只不过,从未曾有人能够抵达柳东黎这样恐怖的深度,存续院也没有奢侈到利用共鸣体质的人去当实验体。 利用了槐诗所无法根除的污染,重启了向着深渊蜕变的过程。 而范围,则局限于柳东黎的心脏之外。 通过存续院所尘封的技术,在重重封锁之下,将凝固化具现在可控的范围内——届时,那一部分陷入凝固的灵魂无法向外将整个灵魂覆盖,便只能转而向内,自这狭窄的区间内完成自身。 哪怕只是最薄弱和最基础的结构。 像是虚弱的早产儿一样,先天不足,难以有所成长。 紧接着,由佩伦这位全境仅次于七位天敌的升华者将统治者的意识彻底击溃,抹平,再以其他的技术予以控制。 最终,由这无法剪短的脐带为枢纽,令柳东黎的灵魂对自己凝固的半身进行操控,达成另类的掌控。 “这波啊,是我当妈妈了!” 远方传来柳东黎兴奋的呼喊。 佩伦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想要握紧家暴的铁拳。 可憋了半天,终究还是转身推门而出。 看到了在走廊里哼着歌儿玩手机的女人。 “完事儿了?” 彤姬抬头问:“话说在前面,我这里可是不包售后的哦,以后出现什么问题,概不负责。” “绿日能够解决。”佩伦说:“不管如何,多谢你所提供的技术。” “不要在意。”彤姬愉快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感慨:“只是为自己家的傻孩子考虑而已。” 漫长的沉默里,佩伦愣了半天。 许久,轻声感叹:“你还真是……变得厉害。” “嗯?有吗?”彤姬认真的说,“像我这样的大姐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顺应时代的美德化身哦。” “……” 佩伦已经不想理她了。 短短两天的时间,他已经生了过去几十年都没有生过的气。 身心俱疲。 戒烟那么久之后,第一次需要尼古丁的安慰。 他摇了摇头,直接问道:“我更加好奇的是……你竟然出来了?” “真奇怪,你都能叛变,为什么我不能出来?”彤姬反问,“总不至于在一个报废的图书馆里待一辈子吧?” “这样的话,罗素那个家伙这一段时间的动向也就解释的通了……”他捏着下巴,沉吟片刻,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慢着,难道你想要重建理想国?” 彤姬面色不变,“为什么不呢?” “放弃吧,这已经不现实了。”佩伦漠然的说道,“一旦理想国重建,整个现境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源质、神髓与变化。 三大轴心。 这便是三条支撑着现境的柱石——由源质之柱所投影的白银之海,神髓之柱具现形成的天国,变化之柱所支撑着三大封锁…… 想要理想国重建,那么再造天国就势在必行。 但如今的现境已经无法再支撑如此庞大的变化了……而在缺席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这个世界也已经无法再给理想国这样的庞然大物腾出位置。 “统辖局不会放任你们乱来的。”佩伦严肃的警告,“我也没有兴趣。” “瞧你说的,我来找你又不是聊这个!” 彤姬瞪大了眼睛,认真的说:“我可是来请教你的!” “你?请教?我?” 佩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对啊!” 彤姬凑近了,撮着小手,一脸认真的请教道:“你当了这么多年干爹,教了这么多孩子,一定很有经验啊——比方说,如果孩子到了青春期,时常冷落你还嫌弃你的话,应该怎么办让他像过去一样敬仰你呢?” 她想了想,补充道:“最好让他依赖你,完全离不开你的那种……” “……” 漫长的寂静里,佩伦沉默了许久,许久。 漠然的神情渐渐破碎,浮现出的乃是无法言喻的愕然和嫌弃。 “彤姬,人不能……至少不该……” 第八百二十章 难题 两个月之后,初冬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时,来自远方的特使专员终于在通过京都海关之后,踏入丹波的土地之上。 手持着罗马谱系的标志,行色匆匆的专员得以直入如今戒备日益森严的校区,来到了主楼的办公层里,见到了那个一脸和善微笑的年轻人。 “要见老师啊……” 林中小屋将手里的证件翻来覆去的验看着,满怀好奇:“罗马人?” “是的,没错。” 桌子后面办事的专员没有丝毫在遭遇刁难时的局促,平静的回答:“只是有一个通知代为转达而已,我的身份可以由罗马法王厅麾下的墨丘利机关做出担保,您可以现场查证。” 林中小屋摇头:“什么事情?跟我说也一样。” “抱歉,必须见到他本人才可以。” 专员抬起手中的箱子,并展示着拷在自己手腕和箱子上的锁链:“包括其中的东西,也都是要交于他本人的东西。” “……说实话,我相信你不是什么杂鱼之类的伪装。”林中小屋挠了挠脸,直白的说道:“但你们这个机构,名声不太好,你懂我的意思吧?” 专员淡定的颔首:“所以我可以理解贵方的谨慎。” 简单直白来说,法王厅虽然是罗马谱系的中枢与核心,冠冕堂皇无比,但那个后缀就不一样了。 ——墨丘利机关。 以罗马十二主神中的旅者之名字命名,看上去是个信使部门,但实际上除了负责邮政系统之外,其他的工作却和普通的快递机关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是一个特务机构。 堪称恶名昭彰。 收买、诱拐、勒索、暗杀,必要的时候甚至发动过恐怖袭击。 在和俄联的鹰眼局之间的漫长斗争里,不知道做过多少完全没有底线的事情。 让这样的人去见槐诗。 说真的,有点脏了他的眼睛…… “请放心。”专员保证道:“我明白槐诗先生的状态不便见客,但由于职责所限,不得不上门打扰。 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做出任何有害槐诗先生人身安全的事情。” 一言既出,林中小屋的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好像看着一个傻子。 端详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手指上药水洗去的茧子,骨骼之中埋藏的杀人利器,乃至饱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消瘦身躯,以及手臂上身经百战所留下的伤疤。 这诚然是不折不扣的高手,哪怕是在三阶之中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强敌。 只不过…… “……就你?” 林中小屋摇头笑了起来:“我倒是并没有担心这个。” 专员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感觉到了轻蔑,但并不在意,也并没有放在心中去,只是等待着他的解答。 “这位……”林中小屋想要称呼他,可想了半天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在介绍时说过自我姓名。 “马尔库斯。”专员提示道。 “好吧,这位马尔库斯先生,你手持法王厅的证明,而我已经验证过了你的身份,你代表罗马而来,我们丹波校区也并不是不知礼数的地方,理当热情的招待你,老师也并不会傲慢到将法王厅的使者拒之门外。” 林中小屋想了一下,认真的解释道:“但关键在于,最近他很忙,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时间去顾及其他的东西。” 说着,林中小屋起身,从衣架上摘下外套,拿起了车钥匙,向着他招手:“去看了你就明白了,请跟我来。” 专员不解,起身跟在身后。 就这样,很快一辆车就从车库中驶出,掠过了两侧繁忙的工地,穿过了渐渐开始拥堵的闹市,甚至还远远看到了那一座传说中宛如生体金属一般渐渐生长的铸造研究中心。 就这样,一路渐渐向外。 副驾驶上,马尔库斯面无表情。 只是身体渐渐紧绷。 “放松,如果我们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根本没必要将你带这么远……”林中小屋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校区门房里喝茶的那俩人你看到了么?老一点的那个叫天田,你可能没听说过,另一个跟他下棋的人叫做驹川。” 马尔库斯沉默片刻,忽然问:“哪个驹川?” “你听说过的那个,给将军当打手的,下岗之后被剑圣送到丹波再就业了。” 林中小屋解释道:“这里是丹波,我们对你在外面的纠葛不感兴趣,也没有沦落到对客人动手的程度,尽管安心。” 马尔库斯没有说话。 林中小屋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做解答。 寂静里,马尔库斯听见远方渐渐泛起的海潮声,落下的车窗里吹来了微凉的海风,在午后的阳光下,远方碧海展露一线。 风中隐隐传来遥远的声音。 似是大提琴的温柔鸣动,悠长而深沉。庄严的鼓声嵌入在其中,形成浩瀚的鸣动,扩散四方。 好像潮声也在响应着那旋律的节奏,融入到了其中去。 到最后,化作繁复而庄严的交响。 “《第九交响曲》?” 马尔库斯抬起手,摘下了眼前的平光镜,不由得望向窗外。 回忆起那位丹波之王的资料时,就顿时恍然——倘若不具备对于艺术的如此追求,又怎么称得上灾厄乐师? 相比起来,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大费周章在海边修建一座音乐厅这种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他见过更多穷奢极欲的事情,和那些事情相比,这一份纯粹自心中所流露出的热爱就越发的让人敬仰。 只不过,当他们转过山梁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预想之中庞大庄严的音乐厅,甚至没有动工的迹象。 并没有一整支管弦乐队在这里演奏。 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沙滩,还有一直向前延伸没入到海中的一个小型码头而已。 隔着久远的距离,他们能够看到那个坐在码头尽头的背影,还有他手中的抛入深海中的一支钓竿。 浩荡的海洋与人藉此一线相连。 于是,便有浩荡而宏伟的交响自海中萌发。 涌动的潮水在他的面前卷动波澜,就像是模糊的波形图那样,将下方暗流中所涌动的恐怖力量揭示而出。 在一缕鱼线的干涉之下,涌动的海潮被无形的手掌随意的拨弄着,彼此碰撞,迸发轰鸣,就隐隐的化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大海像是在嘶鸣,自旋律中震怒,咆哮,高歌,颂唱。 无止境的拔高,向着旋律所引导的最高层。 又如此悄无声息的隐没,再度回归了海中。 到最后,一层层波荡的海潮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滑如同镜面一般的静谧水面。 映照着天空和远方的潮汐。 只剩下袅袅余音缓缓消散。 一切都宛如奇迹,可自其中未曾有任何的源质波动,就好像万物鸣动的场景只是偶然之间的巧合。 而不知何时,马尔库斯已经汗流浃背。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做出保证时,林中小屋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不需要保证槐诗的安全。 在那个人的面前,他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 “他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轿车停在了公路的尽头,林中小屋说:“看来你运气不错,前几天的时候,他根本懒得见外面的人,也不想被人打扰。” 少年抬起手,指了指那个背影:“不论你为什么目的而来,你可以去对他说了,马尔库斯先生,不过请记得快一点。” “有时间限制么?”马尔库斯问。 “不……” 短暂的沉默里,那个自始至终都好像把握着形势的少年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再晚就赶不上晚饭了,我会很惨。” 马尔库斯愣了一下,不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晚饭能够令这样的年轻人发愁,但也不打算浪费时间。 推开车门,笔直的走向了远方的背影。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够感受到那一份举步维艰的痛苦……就像是眼前浩瀚的海洋向着自己覆压而来。 平静之中带着足以掀翻一切的恐怖力量。 他正在接近一座燃烧的火山。 可忽然之间,这一切都消失不见,死寂平静的海面忽然恢复了动荡,涌动的海水扑向了海滩和礁石,迸发嘈杂的声响。 而那一根钓竿已经从海中拔出,鱼钩之上,空空荡荡。 码头上,带着遮阳帽的男人回过头来,看向他,摘下了脸上的墨镜,满怀着好奇。 “是来收钓鱼费的么?” 马尔库斯愣了一下,旋即就看到他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开玩笑的,你好,我是槐诗,怎么称呼?” 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发问,扛起钓竿之后,那个年轻的过分的男人就主动走上前来,伸出手。 马尔库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做如何反应。 “您好,我是马尔库斯……”在愕然中,秉持着职业素养,马尔库斯说明了身份:“罗马法王厅,墨丘利机关的探员。” 他握了一下槐诗的手,小心翼翼的,一触即松。 “法王厅?好像和我没有什么来往啊?” 槐诗不解,“有何贵干?” “实际上,我是接受了来自罗马航天局的委托,亲自向您转呈这一份物品——” 马尔库斯抬起手,解开了手中的镣铐,为眼前的男人呈上了手中的箱子:“我会等待您的答复。” 箱子并不大,也并不重,只有一个女式包的分量。 槐诗拿在手里,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可当他仔细端详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箱子并没有给自己打开的地方。 他想要发问,可马尔库斯已经转身,站在了远处,平静的等待槐诗再度呼唤自己上前来。 槐诗歪了歪头,端起手里的盒子,坐回椅子上去,前后翻看,发现这个箱子好像就是纯粹的铁块一样,没有任何解封和锁孔。 哪怕是以他的感知,也寻找不到任何焊接的地方,一切金属结晶都平整的排列着,没有任何裂层的存在。 在内部好像还存在着什么炼金矩阵,维持着物品的安全。 倘若暴力拆解的话,还会将里面的东西毁掉。 槐诗挑起了眉头。 一道送到自己手上的难题? 罗马谱系这是在搞什么飞机? 第八百二十一章 悔恨 实际上,这个东西根本没有难住槐诗多久。 根本不需要如今已经和铸造熔炉结合为一的圈禁之手。 以槐诗对于金属学的造诣,只是隔着盒子就已经弄清楚了内部炼金矩阵的结构,然后只是找了几个地方,输入了几次源质,试了一下开机密码之后,就自动打开了。 盒子只是为了验证槐诗的身份而已。 ——打开的人必须是精通金属学的炼金术师才可以。 可当盒子寸寸收缩解离时,里面却空无一物。 只有最核心中的一个标志…… 那是赫利俄斯工坊的徽记! 现在,随着箱子繁复结构的不断变化和收缩,最终,竟然重叠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球,落入了槐诗的手中。 隔着表面上精细的镂空纹理,能够感受到有源质运行在内部的繁复的矩阵中,紧接着,数十层内核运转,到最后,形成了一片他从未曾见过的地图。 在那一瞬间,悲伤之索传来了深远的鸣动。 令槐诗愣在原地。 遵照久远之前的约定。 炼金工房·赫利俄斯战车,向着同自己缔结了契约的炼金术师发起了呼唤。 马尔库斯根本就不是代表罗马而来,只是这一份通知由墨丘利机构代为转交了而已…… 现在,随着铁球缓缓展开,其中有隐约的光焰亮起。 赫利俄斯工坊在等待着槐诗的回应。 最简单的,接受,或者是拒绝。 槐诗陷入沉默。 漫长的寂静里,他抬起头,凝视着身后的城市,那一片渐渐生长和繁华起来的区域。 一切都变得太快。 短短几年的时间,自己就从一个游荡的升华者变成了整个瀛洲举足轻重的角色,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选择的少年。 他有可以说no的权力,甚至可以百倍偿还这一份曾经来自赫利俄斯的援助,更何况,他在签订契约的时候,可未曾知晓过其中的内容。 他大可将这一份呼唤置之不理。 无人能够指摘槐诗对于这件事的处置。 可不知为何,在收到这一份邀请的瞬间,内心中所浮现的竟然不是抗拒……而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就连远方吹来的海风好像都芬芳了起来。 有新的冒险向他发出了呼唤。 他轻声笑了起来。 再无犹豫。 . . “决定好了么?” 屏幕后面,罗素挠着头:“赫利俄斯可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最近这一段时间,好像陷入了很麻烦的事情里,否则邀请函也不至于让罗马谱系转达。如果你想要出门散散心,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你看,香巴拉不也是风景如画么?” 槐诗笑了起来:“总感觉我去什么地方都会有麻烦,香巴拉和赫利俄斯有区别吗?” “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那我这里也不至于反对。”罗素捏着下巴:“仔细想一想,你能安分的在丹波待这么长时间,我都还挺意外的。以前你惹出麻烦通常都会甩手走人,这一次亲自给自己收拾了一趟手尾,想来也能长一长记性。” 槐诗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别占了便宜还卖乖好么?”他反驳:“我任劳任怨当了这么长工具人,你就别惦记着再安排我了不行么?” “瞧你说的,这是老师对学生的拳拳关爱啊!你可太伤我的心了。” 罗素怪笑了起来,探问道:“身体状况呢?这样的状态出门未免不太明智吧。” “总不至于去修个车也能修进深渊里去吧?” 槐诗叹息,挠了挠头:“没关系,我带着别西卜,反正还有极意,最起码势头不对还能跑路。” 习惯了自己诡异到极点的运气之后,他已经接受了自己但凡出门就肯定出事儿的这古怪设定。 不可能不多做准备。 在亲眼见证了罗老和剑圣之间的极意比拼之后,他自己’共鸣’的开发也迈入了全新的一层——共鸣或许不是破坏力最强的极意,但绝对是泛用性最为广的那一类。 这几天在海边坐着可不是为了钓鱼玩。 而是抓紧时间巩固从那一场对决中所得到的经验和领悟。 最终所得的并不是马尔库斯所看到的场景,而是更加细微的感知。 那种沧海鸣动的规模看起来恐怖,实际上是他在海边读条读的俩小时以上之后的成果,而且除了锻炼掌控能力之外,并不具备实战价值。 对手不可能让他读条俩小时然后再站着不动让他把沧海鸣动塞进自己肚子里。 到现在为止,槐诗对自己的极意也只能说是出入门径,还不敢说如何,但起码面对往昔那些强到不可理喻的对手时有了逃跑的可能。 这年头跑得快可比什么都强。 “是么?但愿你能跑得了吧……” 罗素的笑容变得怪异起来,不等槐诗再问,就忽然打了个响指:“说起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什么时间?” “下单的时间啊。”罗素低头看了看腕表:“应该就是这会儿。” 话音未落,敲门的声音响起。 推开门之后,就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殷勤笑脸,还扛着一架摄像机。 “您好,昨日快递。” 快递员开口自我介绍,紧接着便劈头问道:“姓名?” “……” 槐诗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向屏幕,而罗素已经端起茶杯,冲着他努了努嘴:表示你快点开始表演啊,我可就等着这个了! 槐诗闭上眼睛,对快递员指了指门外的走廊:“你给我出去……” “别啊大哥,这是客户特殊订制要求……咱这不是怕送错人么?”快递员从门缝里挤出一张笑脸:“麻烦配合一下,配合一下不成么?” “配合个屁!我又没买东西,滚滚滚!” “是深渊考古队的包裹!一位吕西安先生寄给您的,特地订了闪送——”快递员举着包裹,死皮赖脸的挤进来:“大哥,我百分之百客户好评就靠你了,你就当行行好,拉我一把,咱们走个流程……” “……”槐诗的眼角开始狂跳。 在一番让人筋疲力尽的传统艺能表演之后,槐诗终于拿到了那个修长的铁箱,发现里面沉甸甸的,竟然还有好几层,全部是最高规格的一次性封存收容器皿。 只是外包装,就足足价值数百万美金。 “搞什么鬼?” 槐诗挠着头,不知道老大哥给自己究竟寄了什么东西。 “这不是速度蛮快么?” 罗素喝够了茶之后,终于放下茶杯,解释到:“我之前请点库存的时候发现并没有适合你的圣痕遗物,临时跟考古队下了单子,没想到竟然是吕西安亲自出马,看来你和他关系很不错啊。” “嗯?” 槐诗愕然,端起手里的箱子:“圣痕遗物?这个?” “嗯,由考古队从深度22的区域之下的静寂区里回收的珍贵物品,当年理想国的深渊探索哨站所残留的碎片。 这些年唤龙笛夜以继日的搜索,才终于寻找到了它的踪迹。” 罗素挥手,淡然的说道:“打开看看吧,槐诗,那是属于你的东西了。” 槐诗伸手,拨开了上面的锁扣,一层层的打开外层的封锁。 到最后,掀开最后的内盖之后,便看到了在封存在核心之中的残缺造物。 就像是一根半人高的锈蚀铁棒,灰黑的色彩毫不显眼,稍微不注意的话,就会当做垃圾一样丢弃掉。 可当槐诗握紧拔出时,竟然就焕发出高亢的鸣叫。 龟裂的声音迸发,从槐诗的脚下,下意识的将迸发的压力导入脚下,竟然令整个办公楼陡然一震。 警报被触发,有刺耳的声音响起。 无数锈蚀的痕迹在瞬间褪去,展露出钢铁的色彩,碧绿的波光隐隐环绕其上,展露出沧海的回音。 往昔的铭文已经尽数消失,只剩下了模糊的刻印证明着它的身份。 那一瞬间,同一谱系内的圣痕呼应将其中沉睡的奇迹唤醒,地狱中沉寂了漫长时光的湘君苏醒,展露出模糊的轮廓。 感受到了大司命的神性,便在槐诗的手中发出桀骜不驯的铮鸣。 几乎要脱手而出! 可很快,它便发现自己早已经无处可去,那挣脱的力量迅速的衰弱,到最后,再度回归黯淡,再无异状。 只有褪去铁锈的躯壳上展露出沧桑的磨痕…… 当槐诗仔细端详时,才发现铁棍前端的尖锐裂口——这竟然是一截断裂的兵器! 可其中明明湘君的威能无缺,甚至还超出了槐诗的想象,那一份桀骜和凌厉的气息令人头皮发麻,不似温柔似水的湘水之主,倒像是肆虐尘世的滚滚洪流。 “……逝水枪?果然是你。” 罗素凝视着它的裂口,垂下眼眸:“好久不见,应芳州。” “逝水枪?这原本是一把长枪么?” 槐诗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武器,感受到其中所沉淀的孤寂和戾气,几乎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 那种难以言喻的悔恨! 寄托在其中的痛楚像是要撕裂灵魂一样,痛恨这滚滚逝水东去不回,往日光阴再难重返。 为时已晚。 穷搜九州之铁,也不足以铸一错。 等他从剧烈的头疼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眼角竟然已经流下了一行血泪。 “小心些,槐诗,可别乱翻别人的日记本……”罗素说,“这可是老前辈们的遗恨啊。” 这是不折不扣的圣痕遗物…… 由天问之路的前辈,曾经的云中君·应芳州所留存下来的悔恨结晶。 第八百二十二章 恨水 “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罗素轻叹:“如果你运气差的话,未必能够找得到这一柄最适合你的遗物;可如果是运气好的话,偏偏逝水枪却已经残缺不全,否则的话,就不是湘君,而是四阶云中君了……实在是微妙的让人头疼。” 倘若逝水枪还完整的话,它本身就是云中君的圣痕,槐诗根本不需要去找蕴藏海洋神性的物品准备进阶,只需要回光之泉的结晶就可以搞定最后的仪式。 可问题在于,曾经云中君已经退转为了湘君,曾经的逝水枪也已经变成了一柄残缺的铁棍,而且桀骜难驯,戾气惊人。 距离被地狱完全侵蚀已经不远了。 “这一副样子,与其说是逝水,倒不如说是恨水了吧?”罗素说:“一直到最后,他恐怕都在憎恨自己……那个家伙,究竟让人说什么好呢?” 槐诗抚摸着手中的逝水,感受到其中悲凉的鸣动,忍不住问:“应芳州?这是那个人的名字?” “对,你的老前辈,甚至比我还早,早在我成为理想国成员时,他就已经是中流砥柱。 从来独来独往,不喜欢和他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将期望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 罗素说:“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应该说傲慢还是粗暴,在他手下干活儿的时候,会被保护的像是婴儿一样。 有时候就连他手下都受不了,抱怨和投诉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个家伙,总认为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一切。 可总有搞不定的时候……” 罗素无声叹息,”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到深渊哨站沉没的时候,都没有呼叫援手。 是不想为我们增加负担吗?如果那时候知道他还活着,所有人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去营救他……… 也许,只是没有脸面对其他人,所以想要死而已。” 槐诗沉默着。 寂静里,他能够听见残缺的枪身中所传来的悠远回音——那是如潮的悔恨在澎湃席卷,仿佛永无休止。 为那一份理想的陨落而悲鸣。 抗拒着任何人的驾驭,只是自我封闭着,直到在黑暗里迎来悄无声息的泯灭为止。 滚滚长江东逝,只有遗恨徒留万年。 恨水。 “那就叫恨水吧。” 槐诗甩手,手中残缺的枪身便嗡嗡作响,令整个大楼再度震颤,是奔流在管道中的水流掀起了涟漪。 暴戾的涌动。 “需要为你换一柄么?”罗素问:“看起来你和它相性不算太好。” “不必了,它很合我胃口。” 槐诗低头,端详着膝盖上如蛟龙一般嗡嗡作响的枪身,轻声告诉它:“在这一份余恨消散之前,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友好相处。” 就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恨水枪身再度一震,令槐诗虎口崩裂开了一道裂口,血色渗出,紧接着,伤痕又迅速弥合,消失不见。 罗素笑了起来:“小心点,它可是有脾气的。” “我知道。”槐诗将它放回箱子里,无所谓的耸肩:“反正我这边都有个话唠了,可以让它们平时唠唠嗑。” 有了湘君遗物·恨水,槐诗在圣痕掉线的这一段日子里起码有了可堪一用的力量和武器,况且这一份力量和自己的极意十分契合,大有发挥的空间。 “那么,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么?”罗素在最后问道。 “有啊,多得很。” 槐诗揉了揉脸:“我这边缺的东西一大堆,你倒是能不能帮我把回光之泉的结晶解决一下?” 回光结晶虽然珍贵,可象牙之塔这么大,总不至于一块都没有吧? “这种东西,当然有啊。” 罗素理所当然的回答道:“虽然基本已经绝迹了,可象牙之塔作为理想国的残留,遗产里自然有不少。 扣掉我当年进阶用过的那一块之外,现在还有四块,一块装在铁晶座上,是大宗师的熔炉的核心。一块装在唤龙笛里,是最重要的镜片,还有两块分别保存在两个深渊校区内,都是创造主框架的重要组成。” 罗素耸肩,微笑着回答:“这四个地方随便拆了哪一个都能帮你进阶,你选哪个啊?” 槐诗翻了个白眼:“那我可不可以全都要?” “这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罗素怂恿道:“你去和艾萨克、米哈伊尔、拉马努金以及陈女士谈,你只要说动了他们,我肯定无条件支持!” 说了还不如不说。 槐诗懒得理他了。 这玩意儿象牙之塔有四个,但这四个玩意儿用到的地方都是象牙之塔的要害,槐诗还没有膨胀到为了自己一个人进阶去给组织开倒车的程度。 唤龙笛、铁晶座、两个深渊校区。 一个是全境最顶尖的探镜雷达,一个是地狱巡游的探索基地,还有两个干脆是罗素这么多年恨不得去卖血才凑起来的家底儿。 随便少了哪一个,象牙之塔都要大伤元气。 “但你不是都要去赫利俄斯工坊了么?”罗素问:“你去跟他们要啊,这玩意儿赫利俄斯肯定有!” “真的假的?” “瞧你说的,难道我会骗……” 话没说完,察觉到槐诗麻木的眼神之后,罗素顿时干咳了两声:“放心,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骗你的。 哪怕全境都绝了,赫利俄斯的宝库里一定有这玩意儿!” “你去过?”槐诗的眼神越发的怀疑,甚至开始估摸着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去那里干过一票,现在想要拿自己来顶缸。 “这特么不废话么!”罗素快怒了,“你小子该不会到现在都没闹清楚回光之泉是什么吧?” “不就是……泉么?” 眼看着槐诗一脸懵逼的样子,罗素就有点气儿不打一处来,瞪了他半天之后,忍不住仰天长叹。 忘记这东西的权限不是槐诗能接触到的了。 结果彤姬那个女人掉链子,竟然连这个都没有讲。 “听好了,槐诗,所谓的回光之泉,并不是什么泉水或者什么边境、地狱里的地方,是一种现象!” 一种神明所创造出的现象。 确切的说,是神明陨落时所创造的现象。 当曾经的神明迎来死亡,庞大的躯壳将会从现境的最高处坠落,一生所积累的天命、奇迹、乃至源质都将如血液一般从渐渐破碎的躯壳中散逸而出,化为贯彻天和地的浩荡光流。 溃散。 一直没入到地狱的最深处去。 这便是神明所遗留的最后恩惠。 那贯穿了现境、边境和地狱的瑰丽虹光好像会扭曲时间那样,打通过去和未来,创造出无数难以触及的海市蜃楼。 正因如此,才会被人誉为’回光之泉’! 而回光之泉的结晶,便是从散逸天命中所凝结出的精髓…… “也就是说……” 槐诗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如果要这玩意儿,还要找个神过来先捅死先?” “姑且不论你是不是能捅死,但神现在已经快变成’珍稀生物’了啊槐诗。”罗素一脸失望的看着他:“他们是受天文会严格保护的好么!” 存世神明可一共就只剩下三个了。 还有一个生死不知。 这要是为槐诗进阶死上一个,乐子可就大了,这就不是一个谱系不死不休的问题,而是天文会都要让槐诗这二五仔死无葬身之地! “活着的没办法,你可以打死了的主意啊!”罗素震声:“别的不说,赫利俄斯上面不就有一截么!你又不要肉不要血,你就要一个不到指头那么大的结晶碎片……工具人当了这么久,怎么连工资都不会讲的!” “绝了!” 槐诗感觉自己傻出了新的高峰:“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说要就要啊,真当赫利俄斯是你家的啊!” “它不给你不会去偷去抢么!”罗素一脸恨其不争的嫌弃,拍着桌子怒斥:“我当年……” 话刚说出来,就感觉到不对,强行咽了下去。 而槐诗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你当年干了啥?” “……”罗素移开了视线,挥手说道:“不就价格没谈妥么?然后我就自己多拿了一点,老子辛辛苦苦打了那么久的工,拿它个回光结晶怎么了!” 合着他娘的你还真干过! 槐诗感觉自己的三观接受了新的冲击——你们天国谱系的画风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人憎鬼厌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真就走到哪儿摸到哪儿哦! “别说老师不照顾你啊,槐诗,方法已经给你了。咱们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是过个肥年还是忍饥挨饿就看你了!”罗素一脸郑重的说道:“放手去做,我相信你!” “你他娘的倒是信点好的不行么!” 唯独在作奸犯科这一点上,槐诗不想让人对自己有任何期待! 可惜,不等槐诗说话,罗素已经挂了电话。 等槐诗接受了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完全掉进了贼窝里这个现实,已经到第二天了。 在安排好剩下的工作之后,槐诗再一次见到了来自墨丘利机关的马尔库斯。 “槐诗先生,您的回复我已经上报。” 马尔库斯干练的报告:“接下来,将由我陪同您前往罗马,我们将在庞贝城休息一天,然后第二天凌晨搭乘罗马航天局的载人航天器前往密涅瓦iv空间站,然后在一天之后前往月球,等到了那里您就可以……” “等等!” 槐诗感觉自己耳朵不太对,抬起眼睛看向了对面:“你刚刚说,去哪儿?” 马尔库斯扶了一下平光眼镜,平静的回答。 “——月球。” 第八百二十三章 有问题! 我要登月了! 忽然之间就要上天了,要被人送到月球上去! 震撼槐诗一整年。 “等一下,你们这个行程是不是不太对?”他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去月球?你们就不能开个……传送门?”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圆圈的姿势:“咱们刷一下就到赫利俄斯上去了?” “抱歉,如今的赫利俄斯战车还停留在地月空间之外,并不在现境的三大封锁覆盖范围内,不论是彩虹桥和边境移动都无法连接,我们只能通过最基础的物理方式前往抵达。”马尔库斯平静的回答道:“整个过程预计四天左右,您就可以登上赫利俄斯工坊。” 槐诗的下巴已经快掉在地上了。 合着,还不止是登月。 到了月球还要再往外飞一波? 这可他娘的太刺激了。 而且问题是,茫茫太空,出了问题连跑都没得跑,万一船炸了怎么办! 他总算是明白那会儿自己说能跑路时罗素的古怪神情。 “这个……说上天就上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槐诗推诿道:“我晕船的!” “没关系,我们会提供晕船药。” “我这个比较严重。” “我们有镇定剂。” “……” “……” 沉默里,槐诗和马尔库斯互相对视。 大兄弟,你这么不会聊天,咱们可就把天聊死了! 许久,槐诗率先揉脸叹息:“说真的,我能反悔不去了么?” 他真的有点怕。 马尔库斯没有说话。 平静,一如既往。 “行吧。” 槐诗摇头,既然说了去,那么就没必要因为这个而反悔,况且他也眼馋赫利俄斯上的炼金术呢。 不就是坐个火箭上个天么? 好像谁还没个登月的梦想一样……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槐诗说。 “您请讲。” “先去一趟罗马城。”他说:“我有个朋友在那里,我答应过她,如果去罗马,就一定要见她一面。” “我们的时间紧迫。” “可挤一挤总是有的,对吧?”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挠头,看向自己的办公室。 到哪儿去给她摸个见面礼呢? . . 打包衣服,收拾行囊,塞好装备。 和迷梦之笼里的鸦鸦们道别。 做好接下来的人事安排。 以及最重要的,给俩学生留完了够他们做俩月的作业之后,槐诗神清气爽的扛着马鞍包出了门。 在下午两点的时候来到了罗马的首都罗马——号称万神之城,汇聚了西方一切谱系源流的地方。 虽然一个国家首都的名字和国家一样搞的很套娃,但充满异域风情的场景很快吸引了槐诗的注意。 目不暇接。 一个人出门真好啊,想干啥干啥,还没有烦人的坏东西跟在身边…… “咱接下来是去哪儿啊?”他肩膀上的乌鸦问。 “当然是去帝……” 槐诗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呆滞的回过头,笑容僵硬在脸上,看到了肩头活蹦乱跳的黑心生物。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彤姬不解的反问:“你不是我的契约者吗?” “不……你怎么就忽然出现了?”槐诗人傻了:“你最近不是总神出鬼没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么?” “一个成熟睿智的大姐姐永远会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方,这不是很合理嘛?”彤姬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况且,人家最近也有在做反省啦,对自己的契约者是不是关怀不太够,是不是不够温柔,是不是不够知心,没有能够即时倾听来自契约者的烦恼……” 关怀、温柔、知心、倾听烦恼…… 槐诗的嘴角抽搐着,发自内心的怀疑:你说的那几个词儿和你有过关系么? “总之,姐姐我可是已经痛改前非了啊!”彤姬抬起小翅膀,揽着他的脖子,对他保证:“你看,这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缺失,所以才毅然决定放下手头几百个亿的工作,和你一起共度一段快乐的旅行么!” 好,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接下来让我们为赫利俄斯祈祷吧…… 不对,要先给载人航天飞机祈祷才行。 希望罗马没事儿。 槐诗只感觉眼前一黑,看到了自己黑漆漆的未来,写满了安排。 就在槐诗石化中,彤姬却惬意的站在槐诗的头顶,展开翅膀,感受着异国他乡迎面吹来的风。 好像要拥抱这接下来轻松愉快充满了快乐温馨的假期一般。 “对了,你刚刚说要去哪儿来着?”她似是无意的问道。 槐诗翻了个白眼,走上出租车,告诉司机目的地: “——帝国大学!” . . “姓名?” 帝国大学的门前,台阶上苍老的守卫撑着长杖,低头端详着眼前的这个背包客:“年轻人,帝国大学的开放日在周三,你来的不是时候。” 绝了怎么到哪儿都喜欢来这一套! 你们是不是有问题! “……不是旅游,是访问。” 槐诗抬起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象牙之塔的工作证件,以及加盖了罗马谱系印章的护照。 实际上他还有一本能够在现境横着走的天文会注册武官的证件没拿出来,但奈何武官证件一般都不太需要展示。 因为需要武官的时候大家一般都直接动手了,而变成尸体之后,大家也不懂得怎么去索要证件。 因此,武官的名声一般都不太好…… 某种程度上比地头蛇监察官都还要讨厌。 所以,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意外,槐诗还是决定暂时隐忍。 恩,三秒。 如果这老头不识相,自己就可以歪嘴儿一笑。 可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那老头儿接过证件之后,虽然对槐诗的年龄有所怀疑,依旧还是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到了鼻梁上,展开证件仔细看了起来。 眉头皱起。 低头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 皱起的眉头古怪的翘起,那种异样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槐诗?”他又确认了一遍:“你?” “……对,我。”槐诗疑惑的问:“有什么问题?” “不,不,没有,请进,请进。” 老头儿连忙端起严肃的样子,让开了门,示意槐诗请进。 可等槐诗走进去之后,却听见看到的老头儿跑到角落里,拍着墙狂笑了起来。 什么鬼? 槐诗不解的挠头。 可紧接着,就听见惊喜的声音响起,从前面。 几乎破音。 “槐诗!” 前面广场上有个女生惊叫:“快看,槐诗来了!” “天啊,真的是槐诗!” “真的出现了,我还以为是谣言……” “我的天!” 槐诗愕然一瞬,环顾四周。 原本行走的行人瞬间驻足,愕然的顺着视线向他望过来,然后,便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还有无从作伪的惊喜。 甚至有大胆的女孩儿挥手,向着他,热情的呼唤:“槐诗,快到这里来!” “让姐姐抱抱!” “到妈妈这里!” “让我摸一下好不好!” 槐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惊恐的捂住了胸口。 都隔着半个地球了,难道自己在罗马这么有人气的么?为什么粉丝们都还这么热情的!这未免也太过有精神了一点吧! 一见面就是又搂又抱的,还想夺取自己的贞操! 这可太……刺激了!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是应该严肃拒绝,还是欲拒还迎一下,但不论如何,总要回应一下粉丝们的热情。 就在他露出温柔的微笑,展开双臂,打算迎接女粉丝们的狂风暴雨时,却感觉背后被推了一下。 看到他没反应,又推了一下。 嘿,兄弟,让让。 ——你挡道了。 槐诗不耐烦的向后摆了摆手,我搁这儿开粉丝见面会呢,别打岔。 可紧接着,就摸到了一手的毛。 一手。 当他茫然的回头,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巨型犬只。 经典的黑白配色、桀骜不驯的眼神,一双蓝汪汪的眼眸,正冲甩着舌头,对着他歪嘴,邪魅一笑。 然后,高傲的昂着头,将他顶开,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上前去,旋即,便在欢呼中被热情的大姐姐们包围了。 惊喜的尖叫声响起。 “真的是槐诗!”有人兴奋的呼喊:“我摸到槐诗啦!槐诗的毛毛好软……” “肚子也好软!” “爪子也好好捏啊!” 无数手掌将那足足有一人高的巨犬覆盖。 就在好几座宽阔的胸怀包围之中,那只大狗幸福的嗷呜了一声,从大姐姐们的怀中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爽的翻白眼了。 “……” 就这样,在万花丛中,它回过头,睥睨着远处呆滞的槐诗,嘲弄咧嘴。 傻逼了吧? 外来的臭弟弟边上凉快去好吗? 这是爷的专场! 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端详着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难以置信,无法理解,如遭雷击——自己的人气竟然还比不过一条狗?! 甚至没有人注意自己…… “喂,有人认识我吗?我也是槐诗啊……我可以签名的啊……” 越说槐诗就越是心酸。 有种过气偶像看着一条狗上了热搜头条的悲凉感。 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再看看远处广场尽头,大理石台基上,那一只金灿灿的大狗雕塑,活灵活现的傻吊表情,还有那标志性的邪魅笑容…… 你们帝国大学是不是有问题! 第八百二十四章 没问题 一直到免费的马杀鸡爽够了,享受完了,地上那条破狗才缓缓爬起来,晃了晃身子,抖抖身上的毛,顺带挤开了那些依旧不肯放手的粉丝,低头叼起了放在槐诗旁边的外卖箱子。 回头的时候,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向着槐诗瞥了一眼,晃了晃狗头。 意思是凑弟弟还愣着干啥,跟爷走啊!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一下,开始寻思着自己在罗马开枪打死一条试图袭击天文会武官的破狗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都长这么大了,一锅炖不下。 澳洲还有那么多小孩儿吃不上饭呢,怎么就不让它牺牲一下! 破狗就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不屑冷哼一声,咧嘴,露出一口金属色的尖牙,打算和这个臭弟弟碰一下。 槐诗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想再跟它有什么互动了。莫名的感觉一条狗很好懂,自己一定是有毛病。 “看起来你好像和它相处的不错啊。” 在身旁,有好奇的声音传来:“这就是同性相吸吗?” 当槐诗愕然的回过头时,就看到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旁的人,正在歪头,看着他,不知何时剪短至齐耳的头发映照着阳光,泛着微微的光。 将那一双静谧的眼瞳照亮了。 充盈着喜悦。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许久,槐诗才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傅依。” “这不是才过了几个月而已嘛?” 傅依伸手,接过了狗嘴里的外卖箱子,端详着他的样子:“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有。” “那一起吧。”她点头:“正好叫了最近很热门的火腿披萨,来到罗马一定要尝一下。” 就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他要来一样。 从箱子里取出的是双人份的午餐,热气腾腾,刚刚出炉。 还有一整份重量级烤牛腿,没有放盐,还带着血丝,被狗张口叼起来,甩着尾巴跑掉了。 “最近它好像交了女朋友的样子,肯定是急着去炫耀一下,放着不用管就好。” 傅依看它跑远了,低头铺好了桌布:“为了占这个位置我可等了好久,这里是帝国大学风景最好的地方。” 槐诗坐在石凳上,看向四周,静谧的湖泊边缘,旁边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蜿蜒的小径延伸到远方,隐隐能够看到远方的礼堂和钟楼。 没有想到,在帝国大学里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在日益变化的世界里,罗马这一座城市仿佛依旧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未曾迁就过时代的改变。 深入其中的静谧时,便让人油然有一种安宁和放松感。 明明叫了外卖,傅依却自己没有动几口,端详着他吃东西的样子,那种愉快的笑容总让槐诗有些不安。 “怎么了?”他问。 “吃完了?” “嗯,差不多。”槐诗点头。 “那么,重要的部分来了——”她伸出手,眨着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有带礼物吗?” “呃……”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挎包,拿出了一个盒子,终于感觉到心虚:“这一次出门比较着急,只带了这个。” “没关系,拿出来,快给我看看!” 傅依挑起眉头,愉快的接过盒子,打开……看到里面又是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之后,还是一个盒子。 她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抬起头,恼怒起来:“你这是跟我玩套娃呢?” “……这不显得隆重嘛!” 槐诗干笑着耸肩,向后挪了一点:“这就是最后一层了,快打开看看,我特地帮你选的。” 最里面的纸盒打开,跨越千万里之后,来自丹波的特产终于出现在了罗马的帝国大学里,展露在傅依的面前。 那是一截手腕粗细,沉甸甸的…… “铁棒?” 傅依的笑容抽搐起来,渐渐危险:“这什么?” “走之前从实验室里拿来的新成品,可以当成新型合金吧,硬度和韧性也比外面的同类产品强了不少。而且具备源质衍生的特质,能够自我修复,就算有了裂口,倒点铁粉上去过一段时间就能重新长好……” 傅依叹息意思横,抬起手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的问道:“所以,这个东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打爆你的狗头吗?” “呃,磨牙棒?”槐诗缩着脖子解释,“你不是一直在抱怨狗乱咬东西么?这个多少能顶好几个月吧……” 没办法,走的实在太急了。 他原本还说再等一段时间,傅依过生日的时候准备个好点的,结果现在忽然到了罗马,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也不好意思去土特产店里买什么东西糊弄她。 思来想去,只有自己参与研究和制作的产品勉强能够拿得出手。 源质混晶自愈合金磨牙棒。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硬的磨牙棒了吧? 傅依低头看着手里的铁棒,又看了看槐诗的脸,很努力的克制着把这个东西塞进他嘴里的冲动。 “……这还真是实用啊。”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把这玩意儿随意放到旁边:“现在你好歹都是区长啦,就不能送点有氛围的东西吗? 我在新闻上都看得到,丹波之王诶,厉害的要命!” “但实际上和新闻里完全不一样。” 槐诗摇头,忍不住无奈:“有些新闻我自己看了都脸红,根本就吹过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厉害。” “可我觉得起码是比新闻里说的要厉害的。”傅依想了一下,郑重的告诉他,“比那些人想的还要厉害。” 这么说的时候,傅依的神情就变得认真又愉快。 就好像打心底的相信,他所创造的一切具备着难以代替的价值。 令槐诗越发的汗颜。 “行了,别坐着了,走吧。” 她起身,伸手邀请道:“难得来一次,我带你去学校里转转吧,毕竟你那么出名,我也会很有面子嘛。” “嗯?难道我在这里也很出名么?” “当然啊,粉丝又不少呢。”傅依点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湖里撒欢狗刨的哈士奇。 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罗马帝国大学吉祥物候选者‘槐诗’。 简直是大有人气…… . 出乎槐诗的预料,罗马大学的一行比他想象的更加平静和安宁了许多。无事搅扰,也没有什么不识趣的家伙过来打岔。 好像屏蔽了一切能够让人不快的剧情。 所剩下的只有慵懒的时光。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之下,他们顺着小路慢慢的行走在宽阔的学校里,由傅依给槐诗介绍着这里的区域和地方。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就好像饭后消食一样。 “去月球吗?”傅依赞叹道:“真厉害啊。”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槐诗叹息:“一来一去麻烦的厉害,连个公交车都没有,实在不是什么旅游的好地方。” “毕竟是太空嘛。” 傅依走在前面,背着手,脚步轻快“早些的时候,学校里还有月球研究基地的申请名额,我还挺想去的,结果没有申请上,第一关就被打回来了。恐怕是专业太偏门了,不对口吧。” “我记得你好像是社会心理学?”槐诗疑惑的问:“心理学去月球实验室根本就没有意义啊……你当初究竟是想什么,申请了这个?” 傅依回头,瞥了他一眼,像是生气了一样,告诉他:“当然是好混啊。” “……这可真不像你的风格。” 槐诗从没有想过,像是傅依这样讲究实绩、成果和效率的人,会去填报心理学这样虚无缥缈的专业。 管理学和经济学才是她的兴趣所在才对。 他可没办法想象傅依做知心姐姐去开导患者的场景,说不定遇到不遵从医嘱的患者还会气到打人。 “纠正一下,不是心理学,也不是社会学。”傅依再次强调,“是‘荣格理论’,谢谢。” “差不多吧?”门外汉槐诗一知半解。 荣格?不就是历史上那个社会学和心理学的研究者么? 由于其不可实证和复制的特殊属性,甚至连定律都无法编制,无法归类在学者的门类之中。 感觉前途不怎么明亮的样子。 “你觉得差不多就差不多吧。” 傅依摇头,放弃了向这个除了艺术之外文化课完全一窍不通的家伙解释荣格理论的重要性和实际作用,以及‘原型论’对白银之海的重要作用。 这种存续院和帝国大学对口委培的限制专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外界的宣传里,别人听不懂也是理所当然。 但说到底,不过都是学生而已。 和那些真正辉煌的东西,真正扭转乾坤的壮举相较,根本不值一提。 没有什么可炫耀的。 一路走来,看上去傅依在这里挺有人望。 经常会有人打招呼,热情又友善,还有人会顺手撸上两把在前面跑来跑去的狗,分它一根热狗烤肠。 “因为最近在竞选吉祥物嘛,有不少粉丝都在主动的给它拉票呢。”傅依解释道:“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说不定明年它就是帝国大学的官方吉祥物了。” 顺带一提,目前甩开第二名的差距大概有第三名到第十名加起来那么大。 ‘槐诗’在帝国大学上位出道,可谓板上钉钉! 槐诗听了,顿时眼角狂跳,“你就不能给它换个名字么!” “我也想换啊,但别的名字它不认。”傅依耸肩:“它好像就喜欢这个名字,不信你喊它一声试一试。” “让人冲着狗喊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过分了点?” “我觉得和狗那么较真的人也应该检讨一下哦。” 傅依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那样的眼神,让槐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无话可说。 只剩下静谧。 远方吹来了柔和的风,从树荫的缝隙里,有碎散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她的脸颊上,照亮了她的笑容。 像是等待他说什么一样。 可很快,有低沉的钟声从远方响起了。 宣告闲暇的终结。 当转过了静谧的拐角时,槐诗就看到等待在道路尽头的那两个人。 马尔库斯和一位披着长袍的苍老教师,好像正在谈话。察觉到两人的到来之后,便停了下来。 静静等待。 槐诗不快的叹了口气。 傅依似是了然,看了过来:“午休时间结束了吗?” “是啊。” 他能够察觉到那些从远方投来的目光,静静的凝视着这个校园的闯入者,无时不刻的提醒着他的身份。 “抱歉。”他说,“我大概要走了。” “没关系。” 傅依想了一下,无所谓的笑了笑:“正事要紧,记得给我从月球带点手信回来就好。” 说完,她又认真的强调了一次: “我可是会一直关注你的,不要忘了哦。” “放心,没问题!”槐诗拍着胸脯保证。 于是她便笑了起来,站定在树荫之下,颔首道别:“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嗯,再见。” 槐诗挥手,扛起了自己的背包,最后跟她挥手道别。 走出很远之后,他回过头,看到她依旧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让他怅然若失。 一直走出校门,都有些惆怅和恍惚。 似乎有什么问题被忽略了,落下了什么东西。 可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什么忘了带。 只能回头,最后再看了一眼身后的帝国大学,直到确认再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才轻叹了一声,牵着绳子离去。 第八百二十五章 喂在吗? 树荫之下,刚刚同马尔库斯对话的那位老妇人也缓缓收回了视线。 看向身旁的学生。 学生也在看着她,神情好奇,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她率先开口发问:“傅,刚刚我发现,白银之海在帝国大学的投影出现了异常状况……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有吗?”傅依无辜的眨着眼睛:“我没有注意哦,老师。” 老教授依旧微笑,“如果回溯的话,可是能够查找到痕迹的。” “好吧。” 少女叹息,“只是插队叫了个披萨而已,没必要大惊小鬼吧?” “只是叫了个披萨而已吗?” 老教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槐诗离去的方向,还有那些远方投向此处的监控,依旧维持着,不曾有任何松懈。 “看啊,连统辖局的人都被吓到了,以为是我这个老太婆又在搞什么东西。” “抱歉,老师。” “没什么事情,这些都还在我的权限里,况且,只是叫了一个披萨而已,不是么?” 老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傅。可作为老师来说,并不希望你这么轻易的挥霍自己的天赋,任何对白银之海的任何操作都需要再三的考虑和权衡。 若非有庞贝毁灭也不动摇的决心和承担最恶后果的责任,否则,无以触碰这一份支配者的威权。 一切轻慢的干涉都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果,你应该谨记在心。 “我保证。” 傅依颔首,认真的回答。 就像是每一个好学生的保证一样,让人安心。 “那么,下不为例。” 老妇人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无形的涟漪自指尖扩散,令笼罩在帝国大学之上的隐约迷雾无声消散。 再不见操作的痕迹。 “走吧,孩子,下午的课程要开始了。”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学生,“今天要教你的,是座天使的原型解析……” 伴随着远方钟声的消散。 新的课程开始了。 . “非常抱歉,打扰了您与友人的会面。” 在去往发射基地的边境特快上,马尔库斯终于对板着一张臭脸的槐诗做出了解释:“但存续院的探视者一直在催促,我们也无能为力。” “探视者?” 槐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腕上手表状的体征监控。 自己现在兜里还揣着一截毁灭要素的衍生物呢,确实在帝国大学里转来转去不合适。丹波待的太舒服,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结果他把这一茬给忘了。 结果他却没有想到,马尔库斯补了一句:“毕竟傅依女士身份敏感。” “嗯?” 槐诗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嗯?嗯?嗯?你说谁身份敏感?” “咳咳,傅依女士作为统辖局重点保护对象,严格来说是不能与您这样沾染毁灭要素的人会面的,毕竟涉及重要人才保护……” “等一下。” 槐诗抬手:“你从头开始说好么?什么重点保护重要人才?” 马尔库斯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扶了一下眼镜,看向旁边:“我慢慢说没问题,但您能不能让您的宠物别再吃了?毕竟再吃下去,车厢就快没了……” “啥玩意儿?” 槐诗愣了,恼怒的挥舞着手里的绳子:“我哪儿来的宠……我操,这什么东西!” 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手里那半截绳子,一直就被他抓着,一路从帝国大学带到了边境特快上来。 然后,绳子的另一头牵着……一条狗? 一条巨大的哈士奇! 就好像之前一直被屏蔽在注意力的死角里一样,直到现在,槐诗才发现,不,应该说,终于从被自己忽视掉的东西里注意到了……这条狗已经快要把他们后面所有的椅子全都啃光了! 哪儿来的狗! 槐诗大惊之下,飞起一脚就像踹过去,结果破狗不甘示弱,一个虎扑跳上来就扒拉着他往他手上啃。 槐诗哪里是善茬,果断的对它的肚子一个黑狗掏心,而狗也有来有往,低头啃住槐诗的手腕就不撒手,几乎要把金属化的右手给咬穿了。 槐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出蝇王来就要塞进这狗嘴里,没想到这狗竟然顺势张大了嘴,嗓子眼对准了槐诗,然后……hetui!!! 一道熔流瞬间喷薄而出,擦着槐诗的头发边落在了车厢上,竟然将车厢的舱板都烧穿了! 这他妈还是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是怎么过的海关的?! 慢着,好像是我牵过来的…… 槐诗脑子一懵,才想起来,过海关的时候,审查员给槐诗盖个章,还撸了一把它的狗头,夸奖:sir,您的狗真不错…… 这狗的通关许可还钉在他的护照上呢! 想到这里,槐诗的腿哆嗦了一下:也就是说……这狗造成的所有损失都要自己负责? 顿时一种地形和植物兼有的名词从他的脑中不断浮现……十万次! 自己特么的怎么就顺手把这狗从帝国大学牵到这里来了? 眼看着这狗意犹未尽的又张开了嘴,槐诗顿时脸色骤变,扑上去就把它的狗嘴合上了,捏的死死的,压制在屁股下面。 而就在对面,目睹了这一场‘龙争狗斗’的马尔库斯已经目瞪口呆。 没有见过什么人和狗打的这么激烈,虐待小动物都能虐待的如此气势磅礴。 叹为观止。 几乎想要拍手。 这就是乐园王子么……爱了爱了! “……这是个误会。”槐诗严肃的强调:“这狗不是我的,真的!” “我懂,我懂。”马尔库斯保证:“我会保密的,一定,您要相信我的专业素养。” 而这破狗一打岔,槐诗竟然不知道怎么去询问傅依的状况了。 可眼看着身边这条不知不觉从帝国大学牵到火车上的破狗,他好像就明白了一点什么。 该不会……傅依在魔女之夜里的天赋还能在外面继续使吧?! 一个心灵操控者? 甚至能够不知不觉的影响自己?! 这未免也太bug了点吧? 一时间,槐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大堆什么编辑器、什么催x系统,什么魔术师等等不和谐词汇克制不住的跳了出来。 “这是什么操作?”他在命运之书里悄悄发问。 “嗯?这不是很正常嘛?”彤姬不解的反问:“毕竟是恰舍尔那孩子最后所完成的杰作,有这么点能力不奇怪吧?” 槐诗麻了。 呆滞许久,难以置信: “……你是说狗还是人?” “人和狗不都是么?”彤姬懒洋洋的回答:“要说的话,狗对她来说才是副产品……这都是拜你所赐才对。” “我?”槐诗瞪大眼睛:“这里面碍着我什么事儿了!” “作为实验品,你可是干翻了魔女之夜迎来黎明的胜出者,没有你的帮助,恰舍尔是不可能完成自己的作品的。” 彤姬说:“你还不明白她最后的创作是什么吗?不是贝希摩斯,也不是永生之兽和牧场主的要素转化,而是那个世界本身的循环。 所有的物种的意识聚集,竟然在地狱里形成了一个微型的白银之海,一个完整的现境沙盒…… 白银之海有的东西,它都有。 换句话来说,里面行得通的东西,外面照样行得通。 哪怕里面的力量带不出来,可经验、体悟以及感受这样的东西,但凡有过一次,就绝对不可能忘掉了。 你这家伙一路撒欢姑且不论,你是不是把你队友的收获给忘了?” “可是她……她不是没有成为升华者么!” “是啊。” 彤姬认真的反问,“这难道不才是最珍贵的一点吗? 对于白银之海来说,所有的升华者都是有了点成就之后就想要离家出走的逆子,像傅依这样自愿留下的乖孩子简直少之又少! 失去了微不足道的升华机会之后,反而增加了她和白银之海的联系。” “而拥有过那样无尽意识汇聚的经历,有了亲手推动统和意识运转的体验之后,她已经是全世界常人中和白银之海关联最紧密的人之一了! 恰舍尔一手将她培养成自己最杰出的作品,倾注了最后所有的心血和关爱,只望她能够从人生迷茫中有所领悟。 从魔女之夜结束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履历就便经由决策室,上传了更高一层的权利核心,成为了重点保护目标。 其珍贵性,甚至还在具备完整共鸣体质的柳东黎之上……哪里是升华者这种打手和脚男能比的?” 诚然,她没有去创造的才能,也没有去破坏的资质,这一份能力只有作用于维持时才会展露出它真正的可贵。 隶属于‘缄默者石碑’的原型铭刻者们已经将她纳入关注,开始了漫长的考察和等待。以期有朝一日,她能够成长到足以从先辈们手中接过重任。 成为白银之海的维护者。 群体模因屏蔽、超广域意识干涉、对地狱知识进行封锁,乃至通过白银之海对人类潜意识进行引导…… 奠定常识,保障秩序,维持现境社会的运转,以确保白银之海的稳定。 她有这样的潜质,也具备这样的才能,甚至还具备着难能可贵的实习经验,唯一欠缺的不过是将这一份力量引导出来的教育而已。 槐诗听完,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实在无法理解。 为什么这样的资质如此的珍贵…… “却会有人拿它来给我塞了条狗?” 他双手扯起面前的狗脸,拉扯着它的嘴角,端详着它锋锐的金属尖牙,表情抽搐起来。 耳边再次响起了少女临别之前的笑声。 “我会一直关注你的。” 她说,“不要忘了哦。” 于是,槐诗恍然,低头端详着那一双冰蓝色的邪魅眼瞳,表情抽搐了起来。 这岂止是关注了。 干脆就直接在自己旁边插了个眼啊! 有这么先进的吗? 可他捧着这一条傻狗的狗头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又看不出什么奇妙的地方,也找不出哪里和傅依有联系。 槐诗认真的想了一下,扒开狗嘴,试探性的朝里面问了一句: “喂?在吗?” 第八百二十六章 上天 “喂?在吗?” 而破狗的回答是:不在,hetui! 事实证明了里面不但没有人,而且还被破狗的熔流喷了一口,差点破了相。 恼怒之下,槐诗干脆把这狗的破嘴给缠了好几圈捆紧了,实在不理解,这玩意儿从都是哪儿学的! 好在这狗除了喜欢啃铁质物品之外,倒是也没给槐诗添麻烦。 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好像打定主意和他绑定了,绝不离开三步之外,哪怕槐诗上厕所,它都要扒拉在隔间上面低头俯瞰。 一双威严的狗眼见证着槐诗丢人的样子。 气的槐诗给他干脆弄了一个铁眼罩,焊死了。 等槐诗从边境特快上下车的时候,整个车厢几乎都要被这玩意儿给吃空了。 槐诗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还是安耐不住内心中的期冀,冲着马尔库斯问:“兄弟,这个……你们邮局能报销么?” 然后,就轮到马尔库斯的表情变得很精彩了。 报销? 这玩意儿也要我们报销的吗! 况且这算是差旅费还是招待费啊? 可看着槐诗充满期望的眼睛,他愕然许久之后,竟然不知道怎么拒绝。表情抽搐了一下,只能艰难点头。 “……我……我尽量。” 或许是这种坐啥啥出事儿的神奇设定吓到了墨丘利机关的高层,在亲身体会过之后,不论如何都不敢再用飞机接送槐诗了。 接下来去往庞贝的航天基地的路,全程就只有一辆油费自理的破吉普。 还是敞篷。 一路上吃了一嘴的灰和土。 等到了基地大门外的时候,人和狗都变得灰扑扑,好像逃荒的难民一样。 而负责开车的马尔库斯竟然松了口气。 身经百战的罗马特工第一次感受到护送任务是如此艰难。 难的竟然不是保护目标,是在目标的旁边保护自己…… 凌晨两点钟,死寂的荒野中,基地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马尔库斯停下车,将槐诗的招待任务移交给了基地的安全主管。 “那么,我的任务就到这里。”马尔库斯说:“接下来您将会接受一些基本的身体测试,接下来明早就可以搭乘最新一班的地月航天飞机,前往密涅瓦空间站,如果您有什么需求的话,我可以为您转达。” “呃……这个需求倒是没有。” 槐诗挠了挠头,仰头看向远处的发射架:“就一个问题。” 他有些不确信的问:“你们这个航天飞机……它安全吗?” 它不是安不安全,它是很特别的那种…… 马尔库斯欲言又止,旁边神情严肃的安全主管回答道:“sir,凯撒iii号航天飞机已经完美执行了四十次以上的运输以及施工任务,从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请您相信我们的专业水平,绝对万无一失!” 好,那四十一次的时候没了就不关我的事儿咯! 我相信你们的水平,你们也要相信我的专业水平啊! 槐诗挠着头,感觉到越来越不对。 等他低头看向身旁那只充满憨厚无害笑容、一脸乖巧的破狗时,才想起来哪里不对。 不对,等到了平流层上面,玩意这玩意儿肚子饿了,拆起家来,那可他娘的怎么办啊! 傅依甩过来一只友谊的小狗,直接把槐诗困难难度增加到了噩梦的级别。 可旁边一群人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危害,路过的时候还要含笑摸一把狗头,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摸着的东西是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只能说伪装的实在太过完美。 神奇的是,严格到血液里每毫升多少毒素的安全检测,竟然也给这玩意儿过了! “先生,您的宠物身体相当健康,看来陪伴您这一趟太空之旅完全没有问题。”医生搓着狗头微笑:“哎呀,真是个小可爱,请问它叫什么名字?” “……” 槐诗面无表情,沉默许久,“你就叫它……怀纸……怀纸素狗吧。” “kashimotoku?”医生听了一阵恍然:“听上去像是个瀛洲名字啊。” “是啊,谁说不是呢?” 槐诗撇着龇牙咧嘴的破狗,冷漠的说:“这大概是一条柴犬。” “呃,柴犬不是这个颜色吧?” “它得了怪病,缺铁,你看都掉色了。” 槐诗伸手,把体积缩小了好几圈,只能到他小腿的破狗拎起来,随意的甩了两下:“体弱多病,说不定上了太空就中暑了,脚崴了,抑郁了,受伤了,到时候还能当个储备粮实现一下自己的狗生价值。” 在医生看不到的角度,贝希摩斯幼年体抬起头来,瞪着一双蓝汪汪的眼睛,向着他呲了呲牙。 臭弟弟你回去等着嗷! 不拆了你家,我跟你姓…… “哈哈哈,你们的关系真好。”医生在旁边充满羡慕的看着:“你一定对它很不错吧?” “是啊,谁说不是呢。” 槐诗抱着狗,微笑着回答:“你看,我超喜欢它的。” 在他怀里,破狗张嘴,猛然咬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合拢拧转,槐诗的微笑抽搐了一下,捏住了它的狗头,将它‘抱‘的更紧了。 越发的亲密了起来。 这样快乐的日子,总也过不完。 . 翌日,清晨。 才睡了三个小时的槐诗爬起来,一层一层的穿好了宇航服,戴上了头盔。哪怕是由罗马最先进的技术反复压缩,宇航服依旧笨重,分量也好像一身铁甲,让人行动起来无比缓慢和艰难。 连狗都有一身。 穿上这一套衣服,槐诗的身手就相当于废了一大半,而且五根粗指头,恐怕握剑都握不稳。 但不穿又没有办法。 出了问题就会死。 他可没有牛逼到去跟宇宙真空讲道理的程度,更不用说恐怖的低温和射线……还没有抵达四阶,完成身体的彻底源质化,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依靠着山鬼的天赋撑的比常人久一些。 但在那之前,体内压力就会像是深海鱼急速上浮一样爆开…… 对于升华者来说,太空依旧是绝境。 否则的话,就不会有月面监狱的存在了。 时至今日,那里依旧是天文会关押重刑犯的地方,由于对世界具有庞大的威胁,不能存留,但因为自身的才能或者其他的价值而不能杀死。 无法投入地狱,也不能存留在现境。 那么,就只能抛到月之暗面,在那个几万年都看不到地球的地方,静静的等待着作为工具重新启用的那一天。 槐诗曾经和艾晴讨论过将军会不会被送到那里。 但鉴于将军在逮捕过程中的配合以及各方面的考量,他只是被投入了海沟监狱,在万丈海渊的重压之下隔离。 而月球之上可不止是只有监狱。 还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实验室和研究基地,用于各种不适宜在现境展开又不能放到边境和地狱中去的关键研究。 现在基本上每一寸地方都已经被五常插满了旗——虽然地方归于全人类共有没错,但你得能上的去才行对吧? 否则的话,月面的土地和一般股民在股市的营利又有什么区别? 都只不过是理论上存在的东西而已。 如今,此刻,就在庞贝城之外,火山之上,架设在火山口的发射架周围传来发射中心的倒计时。 周围的热量在迅速的聚集,令火山口之中凝固的熔岩开始再度融化,迸发炽热的灼光。 早在发射基地设计之初,就将这一座火山纳入了考量——一切都是为了有效利用定律转化地热,为第一阶段节省燃料,令发射的过程更加的便捷。 现在,槐诗坐在后排的椅子上,看着前面驾驶员们的一通操作,移开视线之后,就死死的盯着身旁的破狗。 监督它可千万别觉得飞船上什么东西好吃就冲上去啃两口。 舱壁那么薄,万一啃穿,大家全部玩完。 而就在运送动物而专门准备的椅子上,破狗就好像根本没有理解发生什么一样,正弯下腰,抬起后腿,龙卷风一样的甩动旋转,想要隔着头盔去挠一挠发痒的耳朵根。 只听见一阵啪啪啪的声音回荡在倒计时之中。 当0浮现的一瞬间,槐诗眼前一黑。 感受到数百个自己的重量被施加在躯壳之上,几乎嵌入了椅子之中——伴随着喷射的巨响,恐怖的加速开始了。 无数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发动机震颤的声音,燃料翻滚的细碎声响,隔热瓦渐渐龟裂灼红时的隐约震动,乃至每一块铁片和螺丝所迸发的低沉声音。 汇聚在一处,化为潮水,隔着防护服传入了槐诗的双手之中。 令他的感知眼神,宛如无形的双眸浮现一般,顺着物体的触碰,向外散发。 感受到了空气被点燃时所掀起的滚滚气浪,还有飓风咆哮的声响。 他的意识运行在钢铁之上,向下俯瞰,便感受到大地在迅速的遥远。 那一瞬间,槐诗睁开了眼睛。 隔着繁复的钢铁结构,窥见了扑面而来的青空,乃至背后的宇宙原暗。 昏暗的天地之间,厚重云层之后,压抑的铅色灰黑里,骤然有一点灼红的光芒浮现,将黑暗点燃,放肆的舒展,向上,向前,勾勒出炽热的残痕。 就像是要将这一切尽数点燃那样。 撕裂了一切封锁,攀升高度,运行在这天地之间。 正在向着天外进发…… 以人之身,驾驭着钢铁,闯过了曾经独属于众神的国度,将大地上的一切甩到身后。 他在飞翔! 第八百二十七章 焰火 星辰照耀,但看不见太阳。 这一片世界好像永恒静谧。 大地在震动,无数尘埃无声的扬起,映照着火光,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飞舞。 庞大的建筑之上,无数空气泄露所形成的白雾迅速的喷薄而出,飞入真空,也令恐怖的严寒涌入室内。 互通有无。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大头娃娃们奔跑在荒芜的大地上。 那些人影笼罩在笨重的灰色宇航服之中,手握着经过特殊改造过的枪械和武器,对着裂隙之后的守卫扣动扳机。 在低重力的真空里,灵巧的跳跃在大地上,无声的为敌人带来死亡,也无声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听见破碎的声音和呐喊。 在体征确定死亡的瞬间,便会有火焰自内而外的将一切吞没,最终就连宇航服都在炼金术之下降解,融入尘埃之中去。 只剩一缕飞灰。 激烈的交火中,月面监狱内部的警报此起彼伏。 安全主管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按下了面前的红色按钮,令a1b1c1三个危险区域落下闸门,强行以不容违抗的指令将里面的犯人和警卫一同封死。 那些囚徒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他们所代表的价值又过于珍贵,不能杀死他们,又不能容许他们从这里离开。 便只能以最彻底的方式进行隔绝。 一旦袭击警报拉响,内部的一切瞬间在喷涌而出的泡沫中冻结为一块,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将陷入昏睡,不论是生理还是灵魂,尽数停滞。 而低温睡眠之下他们的身体能够支撑七十二个小时以上。冻结的泡沫将保持胜过钢铁的硬度,和整个监狱的底层衔接在一起。 除非将月面监狱被整个炸翻天,否则谁都别想从里面拿走任何东西。 而唯一能够溶解这种物质的液体保存在现境的伦敦。 在敲下按钮的第一瞬间,搜救队就会开始准备出发——倘若七十二小时内他们无法抵达的话,那么内部的所有囚徒和工作人员都将面临死亡。 可就算是令价值埋葬在永恒冰冷的月面泥土中,也不容许别人将它带走。 不过……现在,喷涌出的泡沫却未曾能够将一切覆盖。 主控室内,安全主管抬起眼睛,只看到b1层席卷的苍白泡沫开始迅速溶解,到最后,只剩下一地白灰。 反而将入口的位置封死,隔绝了一切支援。 而深埋在地下的关押设施内,则有源源不断的入侵者出现在镜头前面,干脆利落的杀死了一切拦路者。 他们对一切防御措施早有准备。 这是蓄谋已久的劫狱。 没有理会两侧更加珍贵的目标,他们迈步向前,轻车熟路,毫无任何犹豫,笔直的走向走廊的边缘。 以最粗暴的方式打破了外层的力场,然后娴熟的以万物溶解剂烧化了眼前的铁门。 令其中被层层束缚的囚徒从黑暗中展******1-8771. 头发稀疏的老人被囚禁在精神病人一样的拘束服内,抬起头,咧嘴,向着监视镜头露出嘲弄的笑容。 在开启的嘴唇中,口水从嘴角滴落,可他的牙齿泛起一层冰晶一样的辉光,隐约有符文浮现。 无需袭击者的帮助,他身上的一层层枷锁就轻而易举的脱落。 宛如抖落尘埃。 复返自由。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走出了囚禁自己三十年的牢笼,他惬意的舒展着懒腰,回头,对着入侵者说着什么。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柄漆黑的手枪抬起。 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老人愣了一瞬。 漆黑的面罩之后看不清袭击者的表情,也未曾诉说任何的话语。只是冷漠的扣动扳机,打破了生命的碗,令颅中的猩红泼洒而出。 老人呆滞的倒地,至死,脸上都是一片茫然。 紧接着,袭击者的头领底下枪口,对准他的头颅、心脏等等要害,连连扣动扳机。直到打空了子弹为止,确认他残存的呼吸断绝。咒弹在瞬间污染了所有源质,令灵魂破碎腐化。 最终,袭击者换上了新的弹夹,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手下。 一个又一个的抹除了行动的痕迹。 到最后,只剩下了他自己,在监控镜头的面前,自内而外的焚烧成一捧黑灰。 袭击在这一瞬间结束。 未曾想过从里面夺走犯人,也没有想过如何从其中撤出,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痕迹扫除之后,所存留下的就只剩下惨烈的结果。 在内部守卫出动之前,一切就已经结束。 就在槐诗抵达密特拉空间站的同时,月面监狱外层·α区,编号b1-8771的囚徒——大宗师‘普布留斯·奥古斯特’断绝了呼吸。 危害三大封锁,触犯了十六条石釜学会的禁忌,犯下了数百桩罪行,造成了上万人因此而死的祸端炼金术师,在苟延残喘三十年之后,突如其来的迎来死亡。 而在万里高度的空间站上,槐诗趴在窗户前面,低头俯瞰暗面中升起的火光,不由自主的赞叹。 “哇,你们月球人真有情调……过节还会放焰火的啊?” “……” . . 三十分钟前。 罗马的地月太空研究基地·密特拉空间站之上,环形的重力模拟区域里,槐诗见到了空间站的站长,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学者。 作为地主,邀请了这位难得的访客共进晚餐。 ——空间站标配的流体食物。 “遵照赫利俄斯工坊的委托,一个小时后,我们将在经过开普勒环形山周围地带的时候将您送往地面的观测站。 之后,您将同石釜学会的炼金术师们一同出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吃喝管够就行。” 槐诗吸着袋子里的膏状食物,凝视着舷窗外不断旋转的黑暗太空和月球:“但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以前去赫利俄斯都这么麻烦么?路上还要跑这么远?” “不,为赫利俄斯运送适格者,对于我们而言也是第一次。” 站长回答道:“以往都是赫利俄斯号直接前往现境接收乘客,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并没有接近地月系统,而是通过以往和石釜学会的契约,将运输工作转交给了各大谱系。 具体内情,我也并不清楚,您可以在抵达月面之后询问石釜学会的工作者……据我所知,这一次带队的人,是大宗师·加兰德先生,想必他应该知晓更多。” “你是说加兰德翁?” 槐诗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出乎预料。 大宗师·加兰德,现境最老也是影响力最为庞大的炼金术师,石釜学会的高层,同时也是学界的顶梁柱。 炼金术中转化学当之无愧的巅峰。 米哈伊尔大宗师在他面前也差着好几个辈分。 在米哈伊尔的老师入门之前,加兰德老先生就已经是大宗师了,因其地位崇高,炼金术师们都尊称其为‘加兰德翁’,几乎现有的所有炼金术师都接触和学习这位老人的理论和技术,迄今为止,也未曾有人能够抵达和他相同的高度。 这顿时让槐诗的压力有点大。 竟然劳动如此名宿带队,这一次赫利俄斯的委托难度恐怕不是一般的棘手! 如槐诗这种除了铸造者的力量之外只能靠着灵魂能力偏科的金属学炼金术师,想在人家旁边拎个包恐怕都排不上队。 一时间顿时有些头大。 有这样的大佬在,不好浑水摸鱼搞事情啊…… 槐诗捏着下巴,陷入了沉吟,已经惦记上了赫利俄斯上的回光结晶,如果实在没办法……恐怕就只能像是罗素说的一样,干他娘的一票了! 都是象牙之塔的老师,难道你们这车上的结晶罗素摸得,我淮海路小佩奇就摸不得? 就在他沉思着自己作奸犯科的大计时,却听见旋转重力舱里一阵扰动,不知道多少人从犄角旮旯里冲了出来,雄赳赳气昂昂。 高亢的声音响起。 就像是有人在太空里吹响了沉重的号角一样。 广播里传来了迎合的鼓声。 所有人都在兴奋的咆哮。 槐诗一抬头,人都傻了。 就在他跟前,站长已经脱掉了累赘的外套和裤子,展开双臂,冲上来的工作人员将他围在中间,手中动作不停,为他披挂上了环甲、战裙、鲜红的头盔,披风,权杖和宝剑。 等一群人四散开来的时候,槐诗面前文质彬彬的严肃学者已经变成了一个怒目威严的万夫长! “你们在搞啥!” 槐诗下意识的战略后仰,环顾四周,瞪大眼睛。 ——罗马人要害我! 紧接着,就看到站长开口说道。 “抱歉,失陪片刻。”他举起了手中的宝剑,悍然说道:“罗马需要我!人民需要我!” 旋即,上百名罗马士兵打扮的宇航员狂热的举起手咆哮了起来。 就好像要打仗一样! 不,那兴奋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过节。 监控室里,观测系统前方,导航员扯起嗓子呼喊:“——敌方还有四百公里!!!三百五十公里,全员预备!!!” 于是,瞬间人潮呼啦啦的就冲向了环形重力模拟仓的边缘,就在面向太空的巨大落地窗前面站定了,一字排开! 向着远方亮起的钢铁星辰咆哮。 哪怕真空无法传递声音。 就在密特拉空间站的对面,遥远的黑暗中,另一座庞大的方形空间站缓缓浮现,挂着美洲的旗帜。 迅速放大的画面投影在玻璃上,宛如迅速拉近一样。 就在缓缓开启的装甲板之后,同样是落地大窗,数不清的人影从灯光下浮现。 所有人屏住呼吸,面色涨红。 ‘战争’要开始了! 寂静里,槐诗目瞪口呆,端起了装在塑料包里的西瓜果冻。 吃瓜。 ……这啥? 第八百二十八章 降下 此刻,就在月球之上,茫茫太空之中,随着轨道的重合,密特拉号和自由女神号两座空间站在时隔半年之后重新在这荒芜的虚空里相逢。 哪怕最接近的时候距离也有二百公里之上。 当彼此的装甲开启,渐渐靠拢时,所有人的神情便振奋的像是迎来战争那样。 诚然,那是战争没有错了…… 当对面舷窗后的景象投影在槐诗的眼前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数百条魁梧大汉,脸上涂抹着颜料,头发扎起或是剃掉,赤裸着上身,展露出无数凶恶的彩绘和体毛。 手里握着拖把棍或者钢材临时改造成的长矛和战斧,怒目睁圆,在最前方站长的带领下,朝着对面空间站的罗马人怒声咆哮。 来自太空中的电讯号将那浩荡的声音毫无保留的传递了过来。 在最前面的首领甚至手里捏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鸡,当场剁了,以血涂面,向着对方的罗马人高声示威。 紧接着,‘罗马步兵’的百人方阵也开始示威,还以颜色。 齐声呼喊着罗马和凯撒! 然后,高声昂头唱起了军歌。 一时间来自彼此的声音回荡在双方的通讯之中。 相隔二百公里的遥远距离,两座科研观测空间站的工作人员向着久违的航行者们发起问候。 一直到短短三分钟的时间瞬间即逝。 双方从轨道上交错而过。 在最后的时间,双方的站长挥手道别,相约半年之后的再会。 然后刚才威风到二五八万的士兵们就开始忙碌的清理起船舱里的垃圾和掉在地上的东西。 槐诗全程目瞪口呆,咕噜噜的吸着嘴里早已经空了的西瓜果冻。 “让您见笑了,太空里航行的时间里很少见外人,有时候遇到点什么东西,大家就会兴奋过度。” 站长摘下头盔,向槐诗得意的解释:“不过那群美洲佬又输了!那种cosy怎么和我们的真东西比?今年太空勇士杯的冠军,非我们密特拉号莫属!” “绝了,你们还有比赛的么!” “对啊,这还是由埃及巴斯特空间站发起,一年一度的比赛节目,由现境航天理事会来颁奖,简直是每一位宇航员的荣誉!” 你们玩太空角色扮演还要整个奖杯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槐诗听完只能献上敬佩的掌声。 还是你们会玩。 但不会玩不行…… 在这个大家普遍任期一年挤二十人宿舍上厕所都要排队洗澡水都要循环利用的地方,如果你不会玩,每天对着那一堆仪器和数据,早就把自己逼疯了。 苦中作乐而已。 没有快乐水,没有隐私空间,甚至还没有毛片,上百人在一个铁盒子里过日子,干不完的工作和弄不完的数据,恐怕再怎么不愿意出门的阿宅恐怕都受不了。 地狱开拓都比这个工作好一些。 起码是能出门的。 在这里出门,一旦没了氧气就是一个死字。 宇宙的虚空太过庞大,哪怕只是地月体系之间的往返,也依旧漫长到足以令人麻木。相比之下,所有人都只是蜷缩在盒子里的蝼蚁。 并没有沉浸在感伤中太久。 就在空间站即将转过月之暗面的上空时,在来自外界的投影中,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月平面尽头的,永恒苍白的大地上,忽然有一道细长的光柱升起,像是锋利的铁针刺破自内而外穿出,刺破了月球的壳,指向现境。 “那是啥?” 槐诗挠头,探看:“放焰火吗?月球上过节?” “那是二级紧急戒备,先生——”站长的神情严肃起来:“可能是监狱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提醒所有人提防越狱者。” “越狱?” 槐诗愣了半天,难以想象。 在这种深埋在月面之下,一旦断绝氧气之后就会窒息而死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能够越狱?这可不是什么抢一套防护服就可以跑路的地方。 抛去内部的重重防卫,光是外界的严酷情况就足以令一切越狱者绝望。 足足上千公里的无人区域足以困死一切越狱者。 失温,死;窒息,死;饥饿,死…… 而距离它最近的补给站,在两千一百公里之外。数学家们通过精准的计算保证了每个月的补给,精确到了每一口淀粉和每一颗螺丝钉。 自从月面监狱建造以来,总共有四名五阶升华者在那里服刑,其他的学者、炼金术师更是不计其数,甚至还有创造主和大宗师在其中。 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其中离开。 上述的特例里,甚至没有人等到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槐诗先生,恐怕您的旅程要受到影响了。” 站长放下了通讯器之后,带来了坏消息:“现在月面上一切起飞都需要管理委员会的批准才能放行,我们的飞行器都具有任务,在没有得到许可之前,恐怕很难送您下去。 我们从开普勒谷口基地确认过,他们所有载具都被必须在两小时内升空,否则就要逗留配合调查——” 他停顿了一下,同情的看过来:“也就是说,如果等委员会批准我们下降和起飞的话,您有可能赶不上石釜学会的船了。” “那我怎么办?” 槐诗人傻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预定的行程卡的死死的,时间还有俩小时,原本应该足够槐诗降下之后通过验证,和石釜学会的人会合之后从容离去才对。 简直是,飞来横祸! 暗面监狱有人越狱,小翅膀一煽,就导致整个月面之上的所有起降都被打乱了。 现在容许开普勒基地的船只升空,恐怕也是因为石釜学会面子够大,而且他们几乎在月球的另一边,短时间内越狱者无法穿越如此漫长的距离而已。 “呃,这个就是问题所在了。” 站长说到这里,神情尴尬了起来:“虽然飞行器无法起降,但我们有给无人机采样用的空降仓……” 他干咳了一声,抱歉的说道:“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其实是可以凑合用一用的。” 这建议其实不是十分靠谱。 倘若槐诗不是声名在外的升华者的话,他恐怕提都不会提。 这就跟把人塞进鱼雷里发射出去没啥区别,都是丢出去之后就回不来了的东西。 装载无人机的空降仓原本就是一次性消耗品,用来探测大型陨石,进行岩石采样和分析的工具。 依旧搭载着着陆装置和为了保证无人机完整而准备的缓冲设备,但不会有再让它摆脱月球引力飞回来的燃料。 否则的话,也绕不过月面如今的起飞管控。 而除此之外,密涅瓦空间站唯一一个能够运送人的载具,就只有用来定期运送和接受补给的航天飞机。 鬼知道月球表面的飞行管制要维持多久。 太空航行可不是什么出门踏青,万一那玩意儿被降下去之后得不到起飞许可的话,密涅瓦空间站的运行都会受到影响,惨烈一点的话,甚至还有可能断粮。 因此,对不起船员还是对不起槐诗这个选择题摆在站长面前的时候,就只能对不起来搭顺风车的小老弟了。 而槐诗,在仔细了解了情况之后,也觉得……这倒也是个办法。 “你们这个空降仓……”槐诗捏着下巴,试探性的问:“它安全么?” “空降仓和密涅瓦空间站的逃生舱都是同一个配置,甚至比那个还要宽敞安全一些,毕竟就算是消耗品的无人机可比人体要精贵的多。” “听起来还能凑合用用。” 槐诗顿时松了口气:“别半路炸了就行。” 不就是个黑车么? 又不是没坐过…… 地狱老司机雷蒙德的卡车他都不系安全带,能把自己囫囵着送下去就行。 总比站在这里干等着误车要强。 在得到槐诗同意之后,站长顿时松了口气,心中也越发的愧疚。 十五分钟,外层加班,空降仓的发射平台上,槐诗看到了准备好的载具,以及所有给自己预备的工具。 包括三层防护冲击措施,足够支撑两日以上的压缩食物,节省一点能够用一周的水,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制氧耗材来使用。 嵌套在空降仓内部的一个小型气垫缓冲装置。 一把经过特殊改造,能够在真空里使用的手枪,一个弹夹的炼金子弹。 紧急联络的电台。 一份人的源质补给,医疗箱,乃至装满了一整套维护工具的维修箱,甚至还有一整套最醒目最显眼的大红色航天服,以供出了什么意外之后,方便搜救队寻找。 还有穿在里面的,最高级安全规格的液层缓冲服装。 连狗都有一套! “呃,没必要这么多吧……”槐诗眼看着自己被裹成了一口球,目瞪口呆:“这么多东西,我根本带不上啊。” “带不上就丢在原地好了。” “月球上不是不让乱丢垃圾么?” “没关系,后续回收和清理工作所消耗的费用将由我们来支付。”站长干脆利落的说道:“这都是必要的储备。” 眼看着他们严肃仔细的样子,槐诗甚至开始怀疑,这群人是不是比自己还紧张? 而站长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问道:“槐诗先生,您可能是第一次进行外太空作业吧? 作为研究人员,我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指点升华者,但倘若是生存经验的话,到还有一点发言的余地。” 他郑重的说:“给您一个忠告:在这里,一切都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做十倍的准备才可以。浪费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连浪费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是一旦脱离了工具之后就无法存活的绝境。”他告诉眼前的男人,“任何情况下,都必须要能够保证自己在出现意外后能够活到救援队到来才行。” 就这样,收紧了槐诗身上的绑带,将手枪挂在了外层背包。 随时方便取用的地方。 在空降仓第三次检查完毕之后,站长后退了一步,向着槐诗挥手道别。 “衷心的希望,在您回程时,我们还能够再会。” 他说:“再见了,槐诗阁下。” 伴随着倒计时的计数。 空降仓骤然一震,顺着轨道向外滑行,最终,脱离了空间站,在弹射的加速之下,向着下方永恒苍白的异星大地坠落而去。 没有大气层的摩擦,也没有空气的阻力,感受不到什么剧烈的震颤,也无法体会到什么异常。 只有遥远的重力渐渐的增强,告诉槐诗:他在坠落。 正是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一黑,感受到了了一阵恶寒。 死亡预感迸发。 因为远方漆黑的宇宙中,亮起了冰冷的辉光。 ——宛如星辰袭来! 第八百二十九章 迫降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从密特拉空间站的骤然炸响。 瞬息间,探测屏幕上一片赤红色,随着电波的扩散和反射,原本空空荡荡的屏幕上骤然出现了无数细碎的光点。 “这是什么?” 站长瞪大眼睛:“导弹?” “不,比导弹小很多……材质分析已经出来了,等等,铁、镍和硅……” 观测员斜眼看向右上方的报告,难以置信:“这是陨石?小型陨石群落!” 那一瞬间,整个密特拉陡然剧烈的震颤了一瞬。 太阳能电池板b4列失去信号! 紧接着,循环仓冲击警报! 在那之前,紧急避难的程序就已经启动了,无数人匆忙奔走之中,站长回头,奋力咆哮:“力场!力场发生器呢?” “因为空降弹射的原因,暂时关闭了。”操作员脸色惨白:“还在预热中,站长,五秒钟,只要五秒钟!” 五秒钟,鬼知道五秒钟会发生什么! 而现在至关重要的问题是…… 空降仓怎么办? 在屏幕的显示上,密特拉的服务器已经瞬间计算出陨石群的轨道和规模。和其他陨石没有什么区别,被月球的引力所捕获之后,正在向着月球靠拢,预计将在环绕一周之后,坠入澄海地区。 但问题是,在之前,雷达为什么没有提醒? 一直到五公里之外才有反应,五公里,对于地球上的人认知可能很遥远,但对于太空中的反应时间来说,就已经是近在咫尺,迫在眉睫! 密特拉空间站只不过是处于陨石群轨道的边缘,而向下投出的空降仓。 瞬间,服务器计算完毕。 ——空降仓如今已经阻拦在了陨石群的轨道前方! “槐诗先生!槐诗先生!能够听见么!请回话!”站长扯着通讯器,不断的重复:“紧急情况,请立即启动辅助推流引擎,请立刻进行规避……” 无人回应。 站长回头,看向通讯管理者,管理者摇头:“下降过程之中有电波干扰,没办法进行远程操作。” 剧烈的震荡里,整个环形的空间站像是雨打的荷叶一样,不断的颤动着,无数脱落的太阳能电池板飞翔在漆黑的真空里,悄无声息。 像是从噬身蛇上脱离的鳞片一样。 很快,在学者的控制之下,一层透明的斥力防护就已经笼罩在空间站之上,令虚空中不断的迸发出炫目的光斑和涟漪。 那都是来自铁石的冲击! “我们必须拉升高度,密特拉空间站的目标太大了。”观测员回头报告:“长官,我们必须紧急避险——” 站长沉默了片刻,艰难的闭上了眼睛。 在胸前化了一个墨丘利的圣徽。 祈祷槐诗的平安无事。 那一瞬间,十六个引擎喷口同时迸发火光,推举着墨丘利空间站向着轨道更高处开始爬升。 而更多无声飞来的陨石之雨,已经冲入了环月轨道之中。 摄像头的观测中,空降仓剧烈的震颤着。 忽然之间,爆出一团火光! . . 天旋地转。 槐诗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感受到了剧烈的震荡。 就像是被人猛然打了一拳。 那样的幻痛从躯壳之内泛起——那不是错觉,而是来自极意的共鸣。当死亡预感浮现的第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是罗马人想要在空降仓上炸死自己。 可当随着共鸣,极意扩散,将整个空降仓都纳入感知之后,他就察觉到源源不断降临的在空降仓上的冲击。 刺耳的警报音里,他眼前一片闪烁的猩红。 眼内出血。 就像是漂浮在黑暗的空中,被无数敌人袭击一样。并不需要如何庞大的体积去冲撞,那漫长太空之旅中所积蓄的势能足以让细小的陨石破坏一切。 就算是尾指骨节大小的陨石,也会给空降仓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可这特娘的究竟是什么鬼? 槐诗连人带狗都不好了。 啥玩意儿啊?咋回事儿啊?怎么忽然之间就出问题了啊? 这一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 难道是密特拉空间站的气运厚重自己克不死,但这个空降仓的出厂日期不太行,八字不够硬? 究竟有多小的几率才会遇到这么狗屎的事情? 要知道,地球之外的宇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以上,甚至可以延续到小数点后的数十位上百位的空间里,都是不存在任何物质的。 茫茫宇宙虚空里,一座空降仓和陨石群相遇? 简直是比连中十次体育彩票头奖都要夸张的概率。 这还是在考虑到体育彩票是永远没有人能够中头奖的前提之下!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 万幸的是,在无数电波干扰的杂音中,他听见了来自空间站的模糊声音。 “……请……话……辅助……引擎……” 再顾不上按照说明书操作,槐诗抬手,奋力砸在身旁唯一一个按钮上。 但是却没有任何用。 与此同时,整个空投舱再度一震,槐诗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只看到头顶的舱盖在瞬间消失了。 像是被刀劈出了一道惨烈的缝隙。 在又一颗陨石的冲撞之下,惨遭重创,紧接着整个梭型的空投舱剧烈旋转起来。 操作程序的警报声再度从频道里响起。 就好像战斗机失速了一样,槐诗也不知道这究竟该用什么专业的术语去讲,可在他心沉入谷底的瞬间,就听见彤姬的叹息。 一瞬间,重燃希望。 “彤姬救我啊!!!” “傻仔,这时候喊我有用吗!”彤姬越发无奈:“姐姐我也不会开这玩意儿啊!” “那你叹气个什么劲儿啊!” “我就是在看,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想得起来……”彤姬轻叹。 槐诗都快急死了:“想起来什么?” 彤姬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想起来,奥西里斯的总控智能就揣在你裤兜里啊!” 那一瞬间,槐诗如蒙大赦,疯狂的摸索着被挂在最外面的马鞍包,把里面早已经急不可耐的蝇王抽出来。 “别拉a梦快拉我一把!” “hetui,渣男!” 钢铁之书里,别西卜啐了一口。 用的时候叫人家小亲亲,没用的时候就把人家塞裤兜里,还特么断了wifi! 可话虽然如此,但这种危急关头,别西卜却没有时间去磨洋工,钢铁之书出现的瞬间就自行解离,无数线缆和插头从书页之间飞出,见缝插针的刺入了整个空降仓的每一个角落里。 不到一个弹指,一切系统尽在掌控之中。 再然后,疯狂的抽取着槐诗的源质和源质补给,强行修补唤醒了引擎系统之后,喷出了炽热的火光。 在无数飞射的陨石中,宛如残花败柳一样被风吹雨打的空降仓骤然一震,引擎启动,庞大的推力凭空迸发。 迅速的推着槐诗,向着大地扑出。 可无数陨石的冲击之下,空降仓的外壳不断的剥落,火花飞迸里,剧烈的旋转。 哪怕逃出了正面轨道,可是在余波的袭击之下,依旧难以把控自己的轨迹。 终究是太晚了。 条件有所局限。 倘若这是一艘航天飞机,别西卜能开着它在陨石群里玩漂移,可一个燃料有限的空降仓,实在没有什么表现技术的余地。 只能勉力维持。 那一瞬间,槐诗从破碎的顶端裂口中,窥见了月球的表面。 幻觉那样,好像看到了涟漪在海中扩散那样。 那一片永恒的银白中浮现出一道道深邃的波浪,紧接着,无数灰白色的月尘腾空而起,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汇聚。 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手掌,五指展开,好像还带着戒指一样。 遥遥对准了空降仓的所在。 五指在虚空中勾勒,留下了源质的轨迹,那是瞬间展开的炼金矩阵。 瞬息间,无形的引力迸发,拉扯着空降仓,投向它的掌心。 而微微旋转的尾指,则飞出一道道光芒,逆着重力,向着太空飞出,将冲向空降仓的大块陨石一一击碎。 接引着,接引着空降仓,落向掌心之中。 有人出手了! 可当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槐诗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到,一颗斜刺里飞来的陨石砸在了它食指的指尖,令那一根手指顿时歪曲折断。 落入掌中的空降仓竟然漏了出去。 带着俯冲而下的恐怖势能,砸向了亘古寂静的月球表面! 彗星撞大地! 而就在那最后的一瞬,别西卜的书页剧烈反转,令奥西里斯的庞大虚影笼罩在千疮百孔的空降仓之上。 无数个虚幻的引擎喷口对准眼前的大地。 幻觉一般的虹光迸发。 地狱歼灭机装所残存的力量只维持了一瞬。 削去了绝大部分的惯性。 紧接着,空降仓就翻滚着落向了地面,剧烈弹跳着,爆出火光,支离破碎,洒下遍地残骸。 橙黄色的缓冲气垫球从里面翻滚出来,被割裂了,蜂窝状内层裸露出来。 最后,大红色宇航服里的升华者从其中滑出。 趴在异星的大地上。 槐诗艰难的翻了个身,躺在飞舞的月尘之间。 看到了永恒漆黑的太空,还有挂在太阳下面的湛蓝星球。 在空降仓纯氧泄露的警报里,槐诗忍不住想要掀开面罩,抽根烟压压惊。 他还活着。 可是却有人想要他死…… 为什么? 第八百三十章 友谊的小狗 别慌。 此刻,槐诗躺在月球大地上,仰望着地球,自言自语。 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视线一片昏黑,有可能是内出血。 但是没有关系。 先来做个总结…… 你,槐诗,男,十八岁半,一个闲着没事儿在丹波钓鱼练功的快乐青年,忽然收到邀请,去往赫利俄斯工坊。 就这样,你去了罗马,见了朋友,带着狗上了天,来到空间站。 偏偏遇上了几十年没有一次的越狱,需要迫降。 然后呢,又遇到了几千年都碰不上一次的陨石雨撞击,几乎和空降仓一起砸在地面上,变成废铁包肉泥。 毋庸置疑,这绝对不是巧合。 “是有人想要杀了你。” 彤姬直接一步到位,替他说出了结论:“我觉得,和纯粹的巧合相比,这个可能反而更让人信服一些。” “没有其他的可能了么?”槐诗反问。 “往好处想,说不定是你特别倒霉呢,对吧?”彤姬笑了起来:“可你哪次倒霉的时候不是一不小心踩进了别人的陷阱里去?” 槐诗抬起手,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面罩。 满心悲愤。 老子在现境,有人要搞自己,去了地狱,有人搞自己,都特么上了天了,怎么还有人他娘的搞自己呢? “图啥?” 槐诗想要扶着下巴思考,可是隔着面罩,却摸不到。 这一次用不着彤姬,他自己就顺利的得出结论。 毋庸置疑,有人不希望自己到达赫利俄斯工坊……有人希望自己路上出一点意外。 如果实在不行,死了也没关系。 倘若槐诗安心待在密特拉空间站,等待月球管理委员会的起降许可,那么未必就会遭遇这些麻烦。 而一旦离开了空间站,就立刻遭遇了死亡的危机。 可为什么他在庞贝升空的时候就没有遇到问题?要杀他的话,那时候反而更加方便吧?在升空的时候稍微出那么一点小毛病,槐诗就会在燃料爆炸中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还在现境核心,不便做手脚? 还是说,距离太远,实在鞭长莫及?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杀自己的人,很有可能现在就在月球上。 自己还没有脱离危险阶段。 以及……我狗呢? 槐诗终于想起来,猛然起身,环顾起四周荒芜的地面。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否则友谊的小狗就要埋葬在月球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条狗从不远处爬起身,慢悠悠的走向了空降仓的残骸。 自顾自的拱着脑袋,在破碎的框体中翻找起来。 槐诗甚至来不及让它回来。 在远处,空降仓的残骸骤然迸出一缕火花,点燃了急速泄露的氧气,炽热的火光立刻便升腾而起。 随着真空中消散的气浪一同吹向四面八方。 吹得槐诗心里拔凉。 完了。 友谊的小狗死了…… 还没等他双手合十,希望狗没事儿,他就看到烈火一阵舞动,迅速向着两侧排开,宛如王者归来那样。 一只昂首提胸的哈士奇从其中走出,毛发没有丝毫紊乱,精神奕奕。 甚至他娘的甩掉了破碎的头罩。 就在真空里咧嘴哈着气,嫌弃的瞥着面前目瞪口呆的槐诗。 活蹦乱跳,根本就没有一般生物在真空里的痛苦痉挛,甚至还打了个喷嚏,甩着口水,跟没事儿一样。 充其量,只不过是闻不到味道有些不习惯而已。 这是什么超级生物! 槐诗绕着破狗转了三圈,左看右看,抬起手挠不到头。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不如一条狗…… 然后那狗装够了逼之后,终于低下头,张嘴把从空降仓残骸里叼出来的东西丢到槐诗的脚边,又抬起头怜悯的瞥了他一眼。 一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的嘲弄神情。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弯腰将那个东西捡起来。 发现是刚刚动荡中被自己甩出去的东西——赫利俄斯工坊所给予的信标铁球。 现在,那个东西竟然自行运转起来。 一阵发烫。 层层嵌套的繁复结构自行展开,有一束光影从其中浮现,勾勒出一个老人的模糊投影。 渐渐清晰,展露出刚毅而肃冷的面孔。 抬起眼瞳,看向他。 “加兰德翁?” 槐诗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直接从他的灵魂中响起。 “还活着么?。” 老人颔首,似是松了一口气。 而槐诗回忆起刚刚那一只月尘汇聚而成的白银巨手,顿时恍然:“刚刚出手的是您?” 作为炼金术中精通转化学、源质学和融合学的大宗师,竟然在月球的大地上,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对自己施加援手。 这一份造诣已经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令人惊叹。 不愧是大宗师。 “不必感谢我,是密特拉空间站的站长联系了我,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兰德翁告诉他:“终究没能派上什么用场,但你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在短暂的沟通之后,槐诗总算对接上了开普勒基地的频道。 遗憾的是,由于这一波冲击造成的意外,虽然成功降落在了地面上,但距离预定的位置却偏离了两百公里之上。 落在了无人区里! 他要误点了。 “不必担心。”加兰德翁说:“我已经通报了开普勒基地的管理人员,搜救队正在前往你们那边……” “不,用不着搜救队。”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我会在起飞之前抵达开普勒谷口基地,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加兰德先生。” 他说,“不会有任何意外。” 老人似是愣了一下,神情严肃起来:“不要逞强。‘ 头盔之下,槐诗微笑起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加兰德翁似是明白了什么,颔首。 “那么,在预定的起飞时间到来之前,我会等你的。” 他说:“希望你赶来。” 通讯断绝,光束收缩,回到了迅速合拢的信标之中,被槐诗丢进了口袋里。 好,现在大话放完了。 该考虑考虑如何实现了…… 隔着头盔,别西卜察觉到了他危险的目光,顿时钢铁书页哆嗦了一下:“没有了,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你就算是让我给你变,我也什么都变不出来了!” 开玩笑,刚刚召唤奥西里斯的残影就已经快把槐诗所有源质都榨干了。 况且,也没有个实体,就跟拿着飞机设计图就指望飞上天一样,根本不现实。 “瞧你说的,好像我强迫了你什么一样。”槐诗一脸遭人误解之后的无奈,忍不住长叹。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 别西卜的封面上浮现出一个翻白眼的颜文字。 “友情提示,大兄弟,你氧气还剩下三个钟头,要不咱就别造了,乖乖呼叫救援,不比什么都省心么?” “放心,我已经有主意了!” 槐诗低头,环顾着四周,开动了自己的小脑筋。 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恩,东西散了一地工具箱。 一大堆线缆。 然后,找到了一根铁棍。 从空降仓的残骸中翻找到了三个用来滑行的空降仓的轮子,以及一个用途未知但已经完全扭曲了的框架。 以及一块足够大的铁板。 再凑齐了两根焊条和一把焊枪之后。 槐诗回头,看向垃圾堆里活蹦乱跳撒欢的狗,露出了前所未见的柔和笑容。 “来,狗哥。” 他将线缆做成的索套藏在身后,柔声呼唤:“有个好东西给你康一康~” . . “我们就不该等那个天文会的打手!” 休息室里,裹着毛毯的中年男人愤然说道:“月球上已经不再安全了,我们应该立刻起飞才对!否则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够了,拉结尔。” 沙发上抽雪茄的男人说:“这是加兰德翁的决定,你可以质疑,但必须服从。” 拉结尔的神情僵硬了一下,旋即越发的阴沉:“你们就根本没有遭遇过袭击,当然不需要的安心,你们觉得我是在说梦话,对不对?” “放松点,拉结尔。”抽雪茄的男人叹息:“放心,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拉结尔冷笑了一声,还想要反唇相讥,可到最后终究没有说什么。低声的嘟哝了一句之后,闭上眼睛。 在他腹部的绷带上,已经没有血色再渗出了。 而在他后面,手术室的门上依旧亮着红光。 正在进行紧急手术。 除了槐诗之外……共计有六名炼金术师遭遇了未知的袭击。 幸存者两人。 地震、空气泄露、毒物乃至陨石…… 一切都像是意外一样。 除此之外,其他人到来的路上,或多或少的,都遇到了异常事件。 就好像所有人都被诅咒了一般。 所有人身上都遭遇了意外。 而令人不安的是,炼金术造诣越是高深的人,所遭遇的意外就越是危险。 包括正在其中的…… 大宗师加兰德! 就在休息室之外,单独的隔离间内,恐怖的高温四溢,令其中化为了熔炉。 迅速运转的透析机也无法排除那高热,几乎快要焚烧殆尽,可是骨架却被奇迹所维持着,未曾泯灭。 将一滴一滴的热血过滤之后,重新传输回那一具苍老的躯壳中。 靠椅之上,加兰德眼眸低垂。 像是睡着了一样。 唯有熔岩一样的血液无声流淌。 第八百三十一章 意外(感谢敲钟的二饼的盟主 血热症。 炼金术师们如此称呼这样的症状。 大量地狱沉淀和深渊精髓在体内沉淀之后所引发的链式反应,在长年累月和奇迹与灾厄的接触之中,点点滴滴渗入体内的炼金之毒。 过于庞大的奇迹和灾厄凭依其中,一旦进入躁动期,源质就会迅速分裂,干涉躯壳,产生恐怖的高热。 这是来自于熔火的钟爱。 患病的炼金术师反而会以此为荣。 倘若不在此道上前行过深,倘若不能锻造出最纯粹的奇迹和灾厄,是绝对无法有如此深厚的业果。 这并不是无法压制和缓解的症状。 对于加兰德翁而言,更是如此。 唯独时机偏偏不对,在如此尴尬的关节。 既不能换血,也不能以银窖冷却,在月球表面的环境里,如今的加兰德翁只能勉力克制,通过透析将体内的高热以最快的速度发散,然后再注入药剂,以物理的方式将这一份高热冻结冷却。 当半个小时之后,老人从融化的座椅上起身时,身上已经再无任何灼热的气息。 反而散发着一阵阵刺骨的阴寒。 双眸化作了冻结的纯白。 当门被推开时,休息室里的吵成一团的炼金术师们终于冷静了下来。 字面意义上的,在寒冷中安静下来。 寒意逼人。 焦躁的炼金术师里,有人开口说道:“大宗师,我们必须立刻启程了,再拖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加兰德翁撑着手杖,缓步向前,只是淡然的说:“还有人没有到。” “所有人不都在这里了么?” 一个红发的炼金术师起身反驳道:“我们究竟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只为了等一个迟到者?” 拉格纳·瑟瓦尔德森,罗马传世工坊【银之碑】的炼金术师。 这个满面胡须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头字面意义上的红发,鲜红如火,发丝中带着丝丝缕缕游走的猩红。 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的独眼。 在失去左眼之后,他的右眼就变得诡异而吓人,瞳孔毫无规律在眼眶里游走着,阴冷又漠然。 万事万物都在那一只眼瞳的映照之下展露真容。 包括他面前的大宗师·加兰德。 老人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尊沐浴着熔岩的庄严骷髅,头戴着三重王冠,手握着三叉交错的螺旋状权杖,威严而狰狞。 那正是抛去衰弱的表象之后,加兰德真正的姿态,造化自身的奇迹和灾厄之型。 ——真视之眼。 这是北欧谱系所独有的技术,仿效曾经全知的大神奥丁而进行的仪式,在地狱中倒悬七个日夜,向深渊献上自己的一只眼睛和全部的视觉,所得到的异化感知。 这同样是炼金术中的秘仪,可牺牲不会总有回报,能够成功者寥寥无几。 也同样是他胆敢质疑大宗师的资本。 他距离那一道界限并不遥远…… “还没有到出发的时间,拉格纳。”加兰德平静看了他一眼:“将每一个受邀的炼金术师送往赫利俄斯,这是我的职责。” “一个天文会的刽子手?丹波的英雄?哈,他于炼金术又有什么建树!”拉格纳嗤笑:“如果需要没脑子的打手的话,这里难道还不够多么!” “拉格纳,注意你的言辞!” 有嘶哑的声音响起,像是铁片摩擦一样,那么尖锐,刺痛了人的耳膜。 角落的窗前,依着一支长杖的魁梧男人回过头,他不像是这里其他的炼金术师一样的装扮,而是穿着饱经沧桑的皮夹克和牛仔裤,腰间插着一柄猎刀。 双眸中迸射出一阵寒光,不折不扣的杀意涌现。 他一字一顿的警告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那是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同拉格纳结仇的俄联金属学大师,瓦列里·乌加罗夫。 拉格纳咧嘴一笑,正准备反唇相讥,可加兰德翁忽然踏前一步,苍白的眼眸向着他看过来,冰冷的意味令他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旋即,便有幸灾乐祸的大笑从人群中响起。 “——他来不了了!” 是拉结尔。 手捧着银镜的炼金术师咧嘴,漠然的嘲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在银镜的窥探之下,上百公里之外的源质波动投影而至,那剧烈的变动令在场所有人都一阵心惊肉跳。 不知道如何惨烈的厮杀才会造就这样的余波。 在旁边,抽雪茄的年轻男人眉头微微一皱,但没有说话。 可紧接着,他动作一滞,面色骤变,整个人像是抹油了一样从沙发上滑下来,几乎变成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了加兰德翁的身后。 所有人瞬间警觉:“伊兹你在搞什么鬼!” 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加兰德翁的手杖骤然向着地面顿落,低沉的声音里,繁复的炼金秘仪自那一支手杖之上浮现。 一缕灿烂的辉光从手杖之上浮现,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瞳。 那是炼金术中最知名也是最广为人知的成果——点石成金! 瞬息间,璀璨的金色扩散,几乎将整个休息室都笼罩在其中。 可比它更快的,是爆炸的火光。 简直是百年难逢的意外—— 来自水循环系统的一个小小的疏漏导致了渗水现象,低温冻裂了线缆橡胶,在水分的干涉下引发了短路,一重重连锁反应之下,令车辆维护间里出现了明火。 一名正在添加燃料的技工被点燃。 最终,引发了席卷了大半个基地的爆炸! 恐怖的气压和温度瞬间从休息室之外扩散而来,摧垮了墙壁,涌入了房间,哪怕是变化的黄金都没有能够完全拦截住飞驰的破片。 可有了加兰德翁所争取的时机,所有炼金术师都启动了身上保命的边境遗物,重重光华、飞舞的金属或者是冰冷的液体水流漫卷,挡住了首当其冲的高温冲击。 可爆炸的巨响和舱板破碎的哀鸣混杂在了一处,转瞬间,休息室最外层的舱板被撕裂成粉碎,真空无止境的抽取着稀薄的空气,形成暴风,拉扯着所有人随着火光一同飞出室外。 可怕的低温和窒息乃至气压的变化袭来。 好几个炼金术师在地上翻滚,来不及爬起,就趴在了月尘之中,艰难的呕出血液。 “太阳为父,月亮为母,从风孕育,从地养护——” 低沉的吟诵从迅速稀薄的空气中响起,紧接着四大要素的象征涌现,交织。 在这月的表面,太阳的映照之下,狂风的吹拂和月尘的舞动里,炼金术在瞬间完成,自加兰德翁的手中。 无形的护佑自他的脚下扩散,瞬间笼罩了大半个燃烧爆炸的研究基地,为他们带来一缕珍贵的氧气和防护。 降下赐福。 直到现在,还有人未曾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只有反应最为灵敏的伊兹毫发无伤,甚至嘴角还叼着雪茄。 拍了掉落在衣领上的茄灰之后,他才露出后怕的神色。 还有的已经在气压的剧烈变化之下剧烈的咳血了,甚至失去了意识。因为月面作业充满危险,类似的防范和补救制度相当齐全。 很快,在基地研究人员的组织之下,搜救队伍就开始迅速的开始搜寻幸存者。几位失去意识的炼金术师纷纷被送进临时改造的作业车内进行手术。 而剩下的人也都换上了宇航服,除了大宗师之外,全都裹进了厚重的防护里。 饶是如此,依旧不断有意外出现。 拉格纳的宇航服竟然有一个破洞,而瓦列里的宇航服在爆炸中受到冲击,释放出的竟然是纯氧。 倘若不是细心检查过,都完全发现不了。 面如土色的站长一再向众人保证自己已经检查过了,昨天例行的安全检查也是他亲自带队,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除了脾气暴躁的拉格纳还在怒斥之外,其他人的神情顿时阴沉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诅咒。 灾厄级的诅咒…… 针对在场所有炼金术师的诅咒。 “抱歉,我受不了了,我退出。”有一个年轻一点的炼金术师后退了几步,面如土色的说:“违背契约的代价我会支付的,但我不能忍受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说着,他从随身的材料囊中取出了一件边境遗物,虽然心痛,依旧咬牙上交。 但加兰德翁没有收下。 “违约的代价由石釜学会支付,发生这种事情,是石釜学会的责任。”加兰德翁看了他一眼,严肃的说道:“但你的资格要转让出来,没问题么?” 年轻人点头,很快,加兰德颔首,从他手中取过了信物,交给了身后一名弟子。 退出者匆匆离去。 “还有人想要退出的,我不阻拦,条件还是同刚才一样。”加兰德说:“还有人么?起飞时间就要到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直到最后,一共有四个人退出,而这四个人的名额则由加兰德翁的弟子代替。 三十人的数额没有减少。 但肉眼可见的气氛低靡。 就伫立在冰冷的月球表面上,凝视着前方残骸里不断冒出又熄灭火光,所有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明明裹着厚重的宇航服,依旧感受到外太空的深邃寒意一点一点的渗入了骨子里。 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呼吸失衡。 可就在这寂静里,频道中,却有断断续续的细碎声音响起。 夹杂着电流,就好像信号不良一样。 渐渐清晰。 于是,破碎的口哨声渐渐的弥合,欢快的曲调在电流声里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像是来自远方的嘲弄一样,令所有人的脸色阴沉下来。 “谁他妈的在吹口哨!”瓦列里暴怒的咆哮:“就他妈不能把嘴闭上么!” 这种时候,还开公共麦吹口哨,不是没脑子就是没良心。 可公共频道里的口哨声没有任何停止,反而越发的清晰。 越发的欢快。 充满了平安和喜乐,好像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快乐那样。 在口哨的间隙里,甚至还有人愉快的放声歌唱。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多快乐呀,我们坐在雪橇上~~” 死寂里,只有歌声回荡。 所有人面面相觑的环顾着四周,终于察觉到远方地平线上渐渐放大和浮现的踪影。 无数银白色的月尘在冲击之下,飞扬而起,就好像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飘扬在低重力的真空中。 如此的美丽。 在一只巨大的犬型生物的牵扯之下,线缆揉搓成的绳索绷直了,粗糙焊接的雪橇滚滚向前,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简直就像是一辆疾驰在月面之上的火车! 满载着沉甸甸的‘礼物’,坐在车头上那一个鲜红色的身影正在愉快的放声高歌。 就这样,穿过了千万年未曾有人踏过的沉寂大地,它漂移,它加速,它甩尾,它还原地转了两圈,它高兴了甚至还要开一截倒车。 “那是……什么?” 瓦格纳甚至想要掀开面罩,揉一揉眼睛,干涩的问:“圣诞老人?” 寂静里,无人回应。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见证着这最深沉的噩梦里都未曾见到过的奇景。 就在月球的大地上,一个穿着鲜红色宇航服的人坐在简陋的三轮雪橇,抓着缰绳,在一只巨犬的拉扯之下疾驰,放声高歌。 那只狗甚至还在真空里甩着舌头,一脸兴奋,就好像一点难受都没有而且还爽得不行。当它的口水落在地上,就冻结成晶莹的霜花。 无数闪烁的月尘飞扬而起时,就宛如废土童话里的圣诞老人降临在这里。 冲破大风雪,他坐在雪橇上,奔驰过田野,欢笑又歌唱。 笑声悠长。 直到最后,那一架雪橇在他们面前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这是迟到了吗?” 驾驶者从上面跳下来,拍着脑袋,端详着眼前的依旧在燃烧和爆炸的开普勒基地,还有分成两列的人影。 愣了一下。 好像受宠若惊一样。 “哇,竟然列队欢迎?还准备了篝火晚会?” 槐·圣诞老人·诗好奇的探问:“石釜学会这么热情的吗!” 寂静。 漫长的寂静里,无人回应。 第八百三十二章 来人,喂公子吃饼! 十分钟后,槐诗蹲在燃烧的基地旁边,终于捋清楚发生了什么? “炸了?”他难以置信。 “对。”基地站长神情惨痛:“炸了。” “那你们的餐厅呢?”槐诗着急的追问:“就是那个做月球飞饼很有名的餐厅呢?” “没了。”基地站长的神情越发的悲痛起来:“厨师都死了。” 槐诗怒了。 你们这破旅行团是不是有问题? 开普勒基地还没见到,就没了,那么大一个基地,还有月球十大著名餐厅,就这么给炸了? 来的时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 航天飞机和密特拉空间站不都好好的么!怎么一进月球轨道,就立马不一样了? 好好坐一个空降仓都能碰上流星雨。 落地上好不容易赶上时间,结果开普勒基地就没了? 更重要的是,他可怎么跟破狗交代啊! 你让我怎么跟狗解释,对不起,说好的餐厅没了?飞饼没了?你这一趟雪橇白拉了?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槐诗隔着面罩捂住脸,感受到了惨痛的未来。 雪橇旁边的狗已经等槐诗许诺的飞饼等的不耐烦了,正在拿雪橇的框架磨牙,真空里听不见嘎嘣嘎嘣的声音,只看到火花飞迸。 照亮了堆积在雪橇后面的尸体。 分外惊悚。 这就是‘圣诞老人’带来的礼物。 路上遇到的,袭击者们的尸体。 只可惜,每一张冻结在极寒中的面孔都一模一样,毫无任何区别。 炼金术师们在检查完毕之后,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全部都是,人造人…… 而且是版本最为常见,制作方式最为普通的那种,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而在槐诗肩头,无人察觉的乌鸦幻影端详着所有人的模样,渐渐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哈,有意思起来啊。” 彤姬轻声笑了起来:“这个诅咒可太有新意啦,原来如此……” “诅咒?”槐诗问。 “对啊,还不明白么傻仔?”彤姬说,“在这里的所有人,确切的说,是前往赫利俄斯工坊的人都被人‘诅咒’了哦。” 槐诗愣了一下,皱起眉,察觉到了不对。 自己作为一台自身的负能量喷气式火箭,按道理来说应该对这些东西十分敏锐的才对,而且一切落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基本上都会被他的神性反弹,甚至他现在身上还多了一截毁灭要素的衍生组织呢——虽然不吉利,但可以说命越发的硬了,什么样的八字能克的到他? 况且,别忘了命运之书这玩意儿啊…… 十倍反弹有没有听说过? 这么做的人只会死的惨不忍睹。 以及,为什么自己毫无察觉? “很简单啊,槐诗,诅咒只是它的表现形式和结果而已——简直是别出心裁,哈哈哈,不,应该说为了达到手段,不择目的,最后反而用高射炮来打蚊子吧?” 彤姬在观察了所有的炼金术师之后,已经明了了这一切。 因为它作用的主体,并不是单独的个体。 而是他们所见到的这一切。 简单来说,是整个月球的表面……一直向上延伸到了轨道层为止! ——有人在暗中,架设了一个范围庞大到足以覆盖整个月球的秘仪! 一切进入其中的人,不,为了避免范围太大引发出更多的征兆,同时为了节省力量,秘仪的主持者缩小了针对的范围。 只是针对了‘所有炼金术师’。 所有持有赫利俄斯工坊的信标的人! 因为秘仪太过庞大,导致其分摊到了了每一个部分的力量便越发的稀薄,而隔着厚重的宇航服,每一个炼金术师都没有察觉到缠绕在自己周围的那些细小迹象。 他们都没有发现,‘月球’对自己的恶意! 这才是彤姬感慨,简直是用高射炮打蚊子一样的原因。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如果没有办法让太阳绕着地球转,那么让地球绕着太阳转不也一样么? 并没有让人主动踩进坑里,而是将坑挪到了人的脚下。 有了如此的造诣和能力,几乎就能够影响月球的运转了,而它,却只是将环境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并没有从命运本身着手,而是精妙的操纵了概率,将一切都倒入了不幸的那一方。 就好像将奇迹转化为了灾厄。 一切幸运在发生之前就会转化为等量的不幸,而等量的不幸却会和等量的不幸叠加…… 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而意外则频繁的出现。 这可不是花个几千块从卡池里抽不出五星角色那么轻描淡写的程度。 在这一片没有空气的真空里,充斥着恐怖严寒的月面之上,一旦出现任何意外,便都只有一个死字! 但有这样的能力,还派出那些人造人去袭击炼金术师,未免太画蛇添足了一点,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虽然已经有点晚了……但所有人终于察觉到了这一份恶意。 如此诡异的灾厄,又是什么人缔造的呢? 明悟过来的瞬间,拉格纳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独眼,冷冷的看向了拉结尔。 头盔之后,拉结尔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你看我干什么……” “因为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拉结尔。”拉格纳向前迈了一步,逼问道:“在来开普勒基地之前,你去哪儿了?” 拉结尔一愣,旋即恼怒:“我、我哪儿也没去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哪儿也没去,哈!我和你同时搭乘埃及的空间站到了月面中央枢纽,可你为什么会比我晚来一天?” 拉格纳步步紧逼,隔着面罩,低头俯瞰着眼前的‘老朋友’:“你,去了哪里?” “我哪儿也没去,堵车了不行么!” 拉结尔瞪大眼睛反驳:“凭什么我去了哪儿就要告诉你!” “哈,你不说我都猜得出去来……就在你到来之前半个小时,暗面监狱忽然出事儿了,你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拉格纳冷笑,独眼迸射出阴冷的光芒。 他的手掌按在腰间,俨然是准备动手了:“不要试图狡辩,拉结尔,暗面监狱的炼金矩阵是我们工坊做的,而你身上残留的灾厄染色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近期一定进入过暗面监狱!” “我……”拉结尔的声音尖锐起来:“这和你又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呢?”拉格纳拔高声音,厉色质问:“这一副遮遮掩掩的态度又在掩饰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的发问:“——普布留斯大宗师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面面相觑。 普布留斯·奥古斯特。 八十年前崛起的大宗师,‘持银杖者’、‘分裂之人’、‘徘徊者’、‘第七造物的发掘者’,伫立于源质学巅峰的存在…… 竟然就这么唐突的死了? 难以置信。 就连拉结尔都僵硬住了。 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敢相信他的话。 “死……死了?”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旋即癫狂的惊叫起来:“不关我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陪同我一起而已,拉格纳。”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加兰德翁。 老人平静的解释道:“拉结尔先生作为受命于石釜学会的药剂师,在前方出发之前,曾经陪同我一起去检查了普布留斯的身体状况。 这是秘密任务,他被下达了石化口禁,不能对人谈说。这个回答,你满意么?” 拉格纳陷入了沉默。 像是无法理解,普布留斯之死为何会将另一位大宗师牵扯在其中。 阴暗一点想…… 或许普布留斯之死,正是加兰德的授意? 再或者,这是石釜学会乐见其成的结果! 联想到普布留斯那众多的独有技术和专利,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这背后的水深的有点过头。 原本所以为的深潭变成了一片漆黑又暴虐的海洋,他已经不敢再往里面看一眼。 而加兰德,倒也不怀疑拉格纳为何会知道普布留斯的死讯。 毕竟暗面监狱的炼金矩阵底座,就是由他所在的工坊【银之碑】所制作和维护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又在月球……于情于理,他的师兄也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拉格纳,我可以回答你:虽然不清楚这个诅咒的来路,但我可以断定,它和普布留斯的死没有任何关系。” 加兰德翁又抛出了一个绝大的秘密:“ 虽然他的老年痴呆多半是伪装,但早在十五年之前,普布留斯的灵魂就已经开始逐步萎缩,源质衰败……徒留形骸了。 否则的话,也不会那么滑稽的死在越狱的过程中。” 就在众人的沉默里,加兰德翁最后说道: “如今他的死讯还处于封锁阶段,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尚不能对外公布,也希望各位也不要扩散。” 拉格纳俯首,再没有说话。 在旁边,好不容易从废墟里挖出了厨房的冰箱,正在喂狗吃真空飞饼的槐诗迷惑的抬头。 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惊天大瓜。 你们在讲啥? . . 就这样,在十分钟后,好不容易等鸡吃完了米,火烧断了锁,狗啃完了饼…… 经过了众多的波折之后,就在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预定的炼金术师们,终于即将踏上最后的旅程。 前往最终目的地——赫利俄斯工坊! 至于搜救队在清理基地废墟,发现拉格纳的尸体时,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深渊上的火 月面,开普勒谷口,升降区。 槐诗扯着狗绳,和破狗一起,好奇的望着四周,不知道预订的航班究竟在哪里。 然后就看到加兰德翁身后,一名沉默的弟子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支修长的骨白色号角,竟然直接就在护佑之下掀开了面罩,连口气都不喘,直接咬住吹嘴,鼓起腮帮子死命的吹了起来。 这啥? 宇宙音乐会嘛? 槐诗都看傻了,可紧接着竟然在真空里听见了浩荡的轰鸣回响。 那并非是人耳所能够听见的频率,只有凭借极意的加持才能够感受到宛如鲸歌一样悠远的回声。 在真空里传递。 吹向了远方。 紧接着,月球轨道之上,便有庞大的阴影缓缓降临。在升降场的灯光照耀之下,一个黑点迅速的放大,到最后,浮现出庞大的身躯。 长尾卷动着源质波澜,一阵阵湛蓝的光芒如水波一般浮现,照亮了它的模样。 那招牌式的庞大头部和修长的身躯,乃至足以和战舰相比拟的夸张体积,都令槐诗忍不住想要挠头。 那是一头……抹香鲸? 一头在太空里活蹦乱跳,游动在真空里的抹香鲸…… 不是吧,这么魔幻的吗?! 浑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牵了一个更加魔幻的玩意儿,而且他手里的玩意儿直勾勾的凝视着那一只抹香鲸,已经跃跃欲试的舔起了嘴唇。 是还没恰过的玩意儿…… 好吃吗? “朋友你是第一次见?” 在槐诗的旁边,一个人影凑上来,在频道里槐诗私聊:“那是石釜学会改造的炼金生物,用利维坦的子嗣再创造,最终得到了活的边境遗物……就好像美洲的生化兽一样,不过比那方便的多。 哎呀,你的狗好可爱,我可以摸摸它么?” 破狗回头,冷眼撇着跃跃欲试的男人,呲牙。 “哈哈,真有性格。” 来者不以为意的摆手,主动后退了一步。 槐诗隔着他的面罩,都能看到面罩后依旧在燃烧的雪茄。 除了在游戏里之外,能航天服里点烟的烟鬼,他还是第一次见…… “呃,你好,怎么称呼?”槐诗伸手。 抽雪茄的男人同他握手,用力的晃了两下:“美洲炼金术师,伊兹,伊兹科亚特尔……其实全名长这更长,但你叫我伊兹就好了。” 他看上去和槐诗年龄相仿,带着笑容,看上去倒是没有其他人的疏冷排斥。 具备着其他炼金术师所没有的活力和善意。 “槐诗,象牙之塔的……” 槐诗自我介绍,还没说完,伊兹就了然的点头:“古典音乐教室嘛,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常青藤可是相当出名诶!” “呃,是吗……” “是啊。”伊兹颔首,感慨到:“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侄女那么目中无人的性格,竟然还能交到朋友,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不太对:“等等,侄女?哪位?” “嗯?丽兹啊,丽兹赫特莫克,她没跟你说过我吗?”伊兹好奇的看过来:“可能是我这个当叔叔每天游手好闲,在家族里比较丢人吧……” 槐诗沉默了很久,向旁边挪了一点,又挪了一点,提防着这哥们一言不合拔出剑来就要砍。 这一波啊,是欺负了小孩儿之后家长找上门了…… 谁特么能想到,这货长这么年轻,竟然是叔叔辈。 “哈哈哈,不必担心,虽然说是家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相近的血源,只是服从于传统而已。” 伊兹狠抽了一大口雪茄,笑容在烟雾的缭绕里越发的愉快。 拍了拍槐诗的后背。 “就当我是观光客好了。”伊兹耸肩:“我一个白板升华者,连圣痕都没有,炼金术也一窍不通,只不过是代替家里的一位长辈,来问候一下他的老朋友而已。要出了什么事情,看在丽兹的面子上记得拉我一把啊。” 槐诗没有说话。 形象的表现出了某种‘微笑又不失礼貌的尴尬’。 至于伊兹的自我介绍和目的,反正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伊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戒备,可却毫不在意,依旧热情如初,凑在槐诗的旁边,如同动画片里的黄毛配角一样开始大声地为新生介绍起‘班上的同学’来。 “独眼的那个,叫做拉格纳,是银之碑的炼金术师,有点心高气傲,脾气比较大……后面那个是俄联的炼金术师,瓦列里,他擅长的是金属学,但比起炼金术师,倒是更像升华者一点,这一点似乎和你很像,不过他好像比拉格纳还不太好打交道,哈哈…… 至于跟在加兰德翁后面的那个的,是药剂师拉结尔;那位依玛老女士是埃及皇家的炼金术师;至于那几个自闭的,都是加兰德翁的学生,他们发了缄言誓约,除了参与秘仪时必要的沟通,根本不会说话……” 一同报菜名一样有的没的,槐诗听的头昏脑涨,压根就一个都没记住。 反正归纳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大家都不好相处,排斥外地人,瞧不起你文化水平比较低,但是没有关系,你要觉得苦闷无聊想要谈谈心,别忘记找叔叔我就行。 白被占了一通便宜。 等说完之后,他们就已经上‘船’了。 穿过了抹香鲸闸门一样的大嘴,后面的空间竟然出乎预料的宽阔,会议室,休息厅,甚至每个人都有单人的房间,当然,最重要的是设备齐全全境顶尖的炼金工房…… 每一件都是属于在以前槐诗购物单上躺了几百年,只能逢年过节翻出来看看,根本不敢点购物键的那种。 放在以前,槐诗怎么都要铤而走险干他娘的一票了…… 幸好,时代变了。 现在有了象牙之塔的东西随时可以白嫖之后,槐诗的底气平白多出了许多,甚至还可以提着裤子发出‘就这’的声音。 在为众人好房间之后,那些宛如常人一般活灵活现的傀儡就自行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酷似抹香鲸的利维坦之子则在无声的鲸歌里摆动长尾,向着更加深邃黑暗的太空游去。 槐诗牵着狗,站在走廊的落地大窗前,忽然感受到奇幻画风的好处。 无数星光从眼前飞逝而过,他竟然连一点摇晃都感受不到,甚至重力如常。两边还摆着绿植,拐角处甚至还有给客人随时休息的座椅和圆桌。 不同于其他空间站苦逼兮兮捉襟见肘的生活,在这里的物资和服务宽裕到让人流泪。 摇铃就能呼唤二十四小时服务,甚至还有按摩和spa。 奇幻的一匹。 这就是炼金术么?爱了爱了! 当离开了月球之后,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最起码远离了不幸和厄运的纠缠,保证了自身的安全。 只有槐诗依旧小心翼翼,还把宇航服塞在马鞍包里,时刻准备着跑路。 坐个空降仓,空降仓炸了,去了开普勒,基地炸了。 他怕这船也炸了…… 这年头世界越来越离谱,连暗面监狱都有人敢越狱,总要做好提防。 万一呢,是吧! 现在,在窗户前面,槐诗凝视着那些闪烁的星光,渐渐的,看得入迷了。 直到乌鸦的幻影从他肩头浮现。 “在想什么?”彤姬问:“这么入神?” “怎么说呢,总感觉在这么奇幻的世界里还有太空这么科幻的东西很怪啊。” 槐诗捏着下巴,迷惑的感慨:“有一种微妙的串台感,你看,坐在奇幻的领域里恰了科幻的饭……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这不是很正常么?”彤姬淡定的挥了挥小翅膀,一脸基操勿六的样子,“科学原本不就是取代魔法的东西嘛,不奇怪。倒不如说有个这个才正常。 否则你以为现境是什么?” “呃……” 槐诗想了半天,试探性的问:”一个玻璃罩子中的大球?” “那不和地球的定义差不多么?”彤姬说,“说到底,现境不就是物质的聚合,除了能晒晒太阳之外,和地狱也没啥区别。” “不,并不是那个意思。”槐诗摇头解释道:“我在成为升华者之前,一直都相信无限的星辰大海,还有外星人的存在来着……” “嗯?” 彤姬疑惑的看过来:“现在你也可以相信啊,难道你以为那都是骗人的?” “啊?不是吗?” 槐诗目瞪口呆,“不是说太阳本质上是神髓之柱的显现么?那么多星辰都不过是天命的投影……况且,外星不也并没有生物么?”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彤姬想了一下,告诉他:“本质上来说,如今现境的一切,包括地球和太空还有这么多星辰和无限的空间,都不过是一种显现的方式而已。 一种表达的结果。 一种以定律和科学所阐述而成的‘世界’,从几百年前到现在,日复一日的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但这和升华者所认知的‘常识’并不矛盾。” 槐诗摇头:“可这样的世界,地狱又在何处呢,彤姬?” 这样的世界里,真的需要地狱那种对常人而言虚无缥缈的东西么? “哈,这是一个好问题。” 她笑了起来,抬起翅膀依靠着槐诗的脖子,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你又是如何看待深度的存在呢,槐诗? 你觉得对于现境而言,地狱的实体又在哪里呢?你如何解释地狱和地狱之间的空间关系?” 槐诗愣住了。 无言以对。 而彤姬继续追问道:“难道你在眼前,这一片充满了寒冷的真空对人而言不也是地狱么?宇航员对地球来说,和升华者是不是很像?深渊生物在人类看来,和外星人有区别吗?” 槐诗沉默许久,本能的摇头:“你在混淆概念,你知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他们深度没有任何改变。 槐诗也感受不到深渊沉淀的存在。 这里确实现境没有错。 可彤姬的话却令他陷入沉思。 因为眼前的世界,对人来说,同样是无法生存的‘地狱’。 而且…… “开始明白了吗,槐诗。” 彤姬轻声笑着,似是感慨:“世界一直都是世界,槐诗,只不过被重新定义了而已。 啊,要用现代的术语来说,就应该是‘观测者效应’了吧?” “在远古的时代,人的世界那么单纯,只要圆形的天空和方形的大地就足够让他们满足。大不了加个大象顶在下面,感觉撑不住的话,再放一只巨龟。 天如果要塌了的话,就砍几只乌龟的脚撑起来,如果发了洪水,那么一定是神明的怒火,要造个船飘起来。” 她说,“那时候,神明的存在就是现境的墙壁,他们从柱中衍生而出,顺应天命而存,遵从人类的愿望,诠释世界,隔绝地狱的侵害。 可神的时代过去了,他们都已经死去。 人的世纪到来了。 和过去不同,魔法消失不见,神明以死,人类重新定义了一切,世界也随之改变。不过,本质未曾有过任何变化。 改变的只是观察这一切的角度而已。 于是有了定律,有了框架,有了三大封锁和科学的存在,也有了这一片往日从未曾有过的无尽太空。 但一切的存在都不会毫无道理。” “诚然,星辰的辉光是天命运转的象征。 可倘若追溯其由来,就必然有源头存在。 就算是黑暗的天外空无一物,所谓的星体只不过毫无生机的物质聚合,可它们依旧有着不容替代的意义。” “——所谓的太空,原本就是无穷尽地狱在现境的显现啊。” 彤姬凝视着无数星辰,告诉他:“亿万星辰的尽头,那些冰冷的辉光所来之处,就是地狱本身。” 所谓的深渊和所谓的太空对人类来说从来没什么差别。 同样都是遥远又神秘的地方,充满了危险和禁忌。 在漆黑的太空里,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那些飘忽的幻影,那都是遥远深度之下来自地狱的投影。 相隔着漫长的深度,它们的力量吸引着物质的汇聚,形成荒芜的形骸,昭示自己的存在。 最终,在名为‘万有引力’的定律力量之下,构成了这一片深度之上的璀璨之海。 “看啊,槐诗,太阳的火光已经消失了。” 在玻璃的倒映中,无数跃动的光芒之间,那个瑰丽的幻影揽着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述说: “如今的我们,正航行在深渊之上……” 第八百三十四章 太阳系搭车客指南 废了大半天,槐诗终于搞明白了在神明时代之后结束的变化。 当学者们以无数定律所组成的科学代替了魔法,三大封锁改造了全境之后,太空就油然浮现。 作为深渊的在现境的象征,无数在深度之下的地狱映射出了群星。 这是这个世界能够圆融自洽的运行所必须的一环。 “当然,在深度之上的现境,能看到的都是一堆荒芜的石头块罢了。一切深度的变化必须藉由现境的规则才能实现。也只有现境才是最便利的地狱入口,你倒是不用担心前面会忽然刷出一个地狱入口。” 彤姬说:“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月球了。” “嗯?”槐诗不解。 “太阳和月亮自古至今都是每一个文明和每一个时代最重要的概念哦,槐诗。”彤姬继续科普:“太阳是神髓之柱的体现,而月亮,其实和现境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它作为一个空白的星体,被当做整个现境的保险栓。 无时不刻的帮助现境分担着来自深渊的压力,一旦深度侵蚀超过临界,那么首先会有一部分压力排放到月球上去…… 就好像洪灾之下的泄洪区一样。同时,在物质之上也是现境的盾牌,抵御了绝大部分由于深渊运行在太空中引发的变化。” 听上去简直不要太惨。 简直是颗工具星。 槐诗听了都可怜:被用来当杂物间和围墙,有事儿没事儿都遭罪,还要收到陨石群隔三差五的轰击…… 只能说行星和行星不能一概而论。 “除此之外,就算像是赫利俄斯这样的神明造物,同时具备现境和地狱双重属性的存在,也不能在太空中进入深度之下的地狱,只能以投影的形势降下力量……” 彤姬感慨:“七十年露面一次,然后再自闭七十年,啧,怎么想脑子都有问题了,所以说孤儿玩家真可怜啊。” “……嗯?” 槐诗似乎从那调侃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掩饰的很好的嘲弄和恶意。可当他回头看过来,她又恢复了乌鸦的样子,无辜的看过来。 算了。 给个面子,当做无事发生。 槐诗收回了视线。 就这样,一日匆匆而过。 在槐诗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发现诺大的餐厅里只有自己和伊兹两个人。 “其他人呢?” 槐诗坐在椅子上,好奇的问道。 “都去房间里了,所以说炼金术师是不是都太孤僻了一点啊。”伊兹抽着雪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要不要来一根?” “算了,试过一次,被呛得不行……”槐诗低头看了一眼菜单,回头对身旁的炼金傀儡吩咐:“给我来一份拉面就可以了,然后我的狗,要生肉,谢谢。” “不试试鹅肝配鱼子酱么?” 伊兹擦了擦嘴角,浅浅的抿了一口红酒:“这里的鱼子酱很地道,风味独特……啊,忘记你是地狱厨魔了,班门弄斧,你们东夏人是这么说的吧?” “可以了,可以了,你的东夏语已经很标准了。” 槐诗的脑门有点痛,感觉伊兹的形象和某些神剧里的‘东夏通’开始重叠。 “别这么冷淡嘛,槐诗先生,我们还要相伴度过漫长漫长漫长的时光。”伊兹放下雪茄,摊手:“我还蛮想和你交个朋友的。” 不了不了,有你侄女一个朋友压力就已经很大了。 槐诗有点头皮发麻。 说真的,这个见鬼的炼金旅行团里,现在让他最不安的不是加兰德翁,而是眼前的貌似年轻的老鬼。 其他人来到这里各有理由,但他不明白伊兹一个非炼金术师的白板升华者到这里来干什么。 说到底,一个美洲的贵血传承者到现在还是一个白板升华者就离谱。 没有任何圣痕。 像是真的来旅游一样,抽烟喝酒还恰鱼子酱,想和槐诗交个朋友。 但为啥啊。 咱俩也不搭啊。 丹波集团到现在也和美洲没啥业务往来,而且象牙之塔和常青藤联盟的关系更是一言难尽。 他像是其他人一样排斥自己槐诗都能理解。 但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却令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图啥。 “这就是旅行的乐趣啊,槐诗先生。” 伊兹咧嘴笑了起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所以要珍惜每一个瞬间,珍惜遇到的每一个伙伴才可以。要我说的话,像您这样保持谨慎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错,但也会错失很多乐趣哦。” “您这么喜欢旅行的话,改天我介绍一个爱旅游的朋友给您吧。”槐诗诚恳的建议道:“我相信您和他一定会有共同语言。” 恩,只要您别嫌弃他总是穿着一套灰西服,一副过劳死的社畜样子。 伊兹笑眯眯的,没有再说话。 只是端详着槐诗和他的狗吃饭的样子,甚至还为狗增加了一份海鲜套餐。 然后发现,破狗竟然也不领情,连尾巴都不带摇两下,直接张口就连盘子一块吞了,还把地板都啃出两个洞来。 “这难道也是你的作品么,真厉害啊。”伊兹感慨:“可以借来配个种么?” 狗的眼神顿时危险了起来。 伊兹则笑了两声,连忙摆手,竟然正经的向一条狗道歉。 然后又奉上了一整套烤肉拼盘赔礼。 “说真的,我真看不出您有什么去赫利俄斯的必要。”槐诗叹息,不解的问:“要说炼金术师的话,美洲也多得是吧?传奇的工坊,我记得四叶草不就在美洲么?” “不一样的,槐诗。” 伊兹摇头,笑容愉悦:“那可是最古老的炼金工房,几乎能够追溯到史前混沌时代的奇迹造物,传说中的传说,包藏着神明时代的技术,有机会不去,简直是人生的遗憾! 况且,我这不是还负有使命么?” 使命? 代替自己家长辈去找老朋友唠唠嗑? 我信了你的邪! 槐诗摇头,低头吃完了自己的面,礼貌的道别。 伊兹依旧坐在原地,享受着自己的晚餐。 而当电梯门打开之后,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想到里面还有人。 是那个名字叫拉格纳的独眼炼金术师,还有另一个叫做拉结尔的人。 两人似乎在低声争论着什么,不耐烦的拉格纳已经扯住了拉结尔的领子。 电梯口,槐诗低声咳嗽了一声。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冷漠的独哞看过来, 槐诗和狗也都好奇的看了过去。 “晚上好,两位。” 槐诗说:“介意不介意让我用一下电梯?” 漫长的沉默里,拉格纳缓缓的松开手,拍了拍拉结尔的衣领,拉结尔逃一样的从电梯里跑掉了,连谢谢都不多说一声。 拉格纳嘲弄的看了一眼槐诗:“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多管闲事,槐诗……‘先生’。” “习惯如此。” 槐诗耸肩,抬起手按了一下上升的按钮,阻止电梯的合拢。 拉格纳冷哼了一声,笔直的走了出来,要撞开拦路的槐诗,可槐诗依旧微笑着,连身后的狗都快乐的吐出了舌头。 充满期待。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拉格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神情越发的阴沉,屈辱的侧过身,同槐诗擦肩而过。 在他身后,电梯门缓缓合拢的时候,他忽然回头,阴冷的向电梯里瞥了一眼。真视之眼里亮起了锋锐的光芒,不知酝酿着什么恶意和诅咒。 可紧接着,一切就好像发生了变化。 在槐诗脚边,那一只活泼到过头的狼狗忽然歪头看了过来。 咧嘴。 笑容憨厚。 可在真视之眼的凝视中,那一份滑稽的笑容却在迅速的膨胀、增殖、变形,撕裂了原本的伪装之后,化为了不定型的狰狞轮廓。 一片蠕动的阴暗。 就好像通往深渊的裂隙一样,勾勒出猎食者的震怖倒影。 狰狞到难以言喻的深渊精髓缠绕在它那两双不对称的诡异眼瞳之上,无穷尽的漆黑从其中喷薄而出。 就好像深渊的化身降临于此,要将眼前的一切尽数撕裂,贪婪的将一切星光都贪婪的吞入腹中。 惊鸿一瞥的映照令拉格纳愣在原地,难以置信 可当他下意识的看向槐诗时,电梯已经快要合拢,看不清他的模样了——在那一瞬间,他只是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来自眼眸的焦热苦楚。 光。 好像有无穷尽的光从合拢的铁门之间喷薄而出,暴虐的扩散,庄严的运行,将一切都覆盖在其中。 将万物,焚烧殆尽!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寂静里迸发。 有血色的泪水从眼角沁出。 一道惨烈的裂痕就从这一颗珍贵无比的眼眸中扩散开来。 死寂里,拉格纳僵硬在原地,好像化为了一座石像一样。 许久,许久,那个男人抬起手指,刺入眼眶,摘下了独眼。 毫无怜惜的将这一颗眼珠捏成粉碎。 五指握紧。 紧接着,隐隐的光芒透出,当五指再度展开的时候,一颗完好无缺的瑰丽眼眸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回到了他的眼眶里。 ‘拉格纳’转身,走向了餐厅。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 当晚,深夜里,辗转反侧的槐诗做了一个怪梦。 在恍惚中,好像变成了石头,变成了流水,变成了风。 穿梭在荒芜的大地和世界之上。 隐约的窥见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孤独背影。 那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如此憔悴,眼眸空洞,宛如行乞一样的徘徊在世界之上,弯下腰,对遇到的一切活物说话。 对飞鸟,对蛇,对虫子,对花草,对天上的飞龙,水中的精灵,还有阴暗洞穴中的妖魔。 卑微的祈请。 哀求。 在最后的最后,槐诗终于听见了那空洞又麻木的声音。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向了槐诗。 就好像隔着久远的时光,窥见了闯入这一场迷梦的外来者一样。 沙哑的话语,像是雷鸣一样,从槐诗的灵魂中迸发,几乎将他的意识击溃。 他说: “请您,为他哀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