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节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作者: 扇景 简介: 赵琼华重生了,回到了她十四岁的时候。 也是她和五皇子定情的这一年。 这一次,赵琼华决定再不委屈自己,有仇报仇,护好侯府的一切。 与五皇子斩断纠葛、让绿茶表妹自食恶果……报完前世之仇后,她就只想待在侯府吃喝玩乐,做个无忧无虑的人间富贵花,再不碰情爱。 只是,前世被她退婚的谢家公子,怎么日日来侯府向她提亲? —— 京中传出谢云辞想娶琼华郡主时,他身边的其他纨绔子弟一是不信,二是觉得他在做梦。 所有人都知道,谢云辞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茶楼喝酒、青楼听曲儿,除了正事什么都干。 而那位琼华郡主更是乖张,曾放言说谁也不嫁,不知赶走了多少上门提亲的媒人。 这两个人在一起,京城怕是都要被掀翻。 身边人正准备劝谢云辞放弃时,却在乞巧节的灯会上亲眼看到谢云辞和赵琼华同游。 谢纨绔拿着面具,柔声问道:“卿卿喜欢这个吗?” 只见赵琼华歪了歪头,“喜欢,那你替我戴上。” 众人:……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 赵琼华一直以为谢云辞对她是见色起意。 可她却不知,前世在她死后,谢云辞又重新披上戎装,领兵挥军南燕。 而在他死后,才有人发现,谢云辞的书房里全是女子画像。 从豆蔻到白首,无一不是她。 【直至我情深至死,才敢教你跃然纸上】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琼华,谢云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间富贵花x口是心非纨绔 立意:自立者强,不为情爱所困 第1章 重生 季春月尾,院内的白海棠应期开过即谢。入夜小雨始终未停,便又摧折了一地零落花瓣。 卧房内只点着三两盏烛台,明灭摇曳着照亮一小块儿地方。 床榻上,赵琼华刚刚醒来,只感觉到整个人头痛欲裂,还有些昏沉。 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记得在昏迷前,是尚衣局让她带着新绣好的龙袍去承乾宫。只是为了赶工,她几日不曾阖眼,疲累得很。 再加上南燕恰逢暴雨,走在宫门长街时,她只感觉到一阵发热,最后晕倒在地。 想来该是有人看到,又将她送回了冷宫中。 不欲多想,赵琼华揉揉眉心,就想掀开床褥下床。尚衣局那边的事耽误不得,即便是她高烧在身,也不能有片刻的拖延。 却不想在她双脚刚刚沾地的瞬间,脚踝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一时不察,双手也没摸到能依托的东西,整个人便狼狈地摔在地上。 以为是自己旧伤发作,赵琼华一手揉着脚踝,正准备再起身时,一抬头却借着烛火看清楚了屋子里的陈设。 梳妆台上的脂粉都堆在一角,取而代之的是绣架、绣针和各种刺绣样式,足以看出这小姐在刺绣上的笨拙以及执着。 卧房另一端的墙面上空无一物,原本该挂在上面的鞭子和弓箭也都被人取下;远远望过去,书案上也是一片凌乱。 这是……她在镇宁侯府的闺房。 也是她在南燕日思夜想多少年却终究无法回来的地方。 难道是她高烧后出现的幻觉吗? “小姐!” 听到卧房内的动静,白芍急急忙忙推开门,一点亮烛台,她就看到赵琼华摔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小跑过去,白芍赶忙扶起赵琼华,扶着她躺回到床上,一边还碎碎念着:“小姐,您这脚伤还没好,太医叮嘱过,要让您在府中休养半个月的。” “……白芍?” 赵琼华紧紧盯着白芍,良久后她才不确定地开口,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出后面的话。 她记得清楚,十二年前,白芍为了保下她,被禁卫军带走,受尽欺辱后惨死军中。若不是幻觉,她怎么可能再见到白芍? 白芍闻言,奇怪地看了赵琼华一眼,“奴婢在呢。” 一边说着,她又伸手去摸了摸自家小姐的额头,小声嘀咕着:“明明已经退烧了。” 在白芍的手触碰到自己额头时,赵琼华身子一僵,温热的触感让她思绪全乱。 不是高烧后的错觉,白芍还在,那她此刻……也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当中。 所以,这根本不是她昏倒在宫门长街上,被人送回了冷宫。 而是她在南燕高烧身死之后,又回到尚未和亲的那段时日里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琼华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却止不住眼角的湿润。 借着身侧白芍的力,她缓缓起身,忍住脚踝处钻心的疼,一边坐回到床榻上,她一边试探着:“父亲和哥哥回京了吗?” 白芍奇怪地看了赵琼华一眼,欲言又止,“侯爷和世子还在守着白玉关,最快也要半年后才能回京。” “小姐,明日要不要让太医再过来一趟?您这次从马上摔下来,宫中的娘娘和太夫人一直担心着您。” 前几日她家小姐被送回来时,头上和脚上都受了不轻的伤,连着发了几日高烧,急坏了府里和宫中的主子。 方才小姐又突然问起侯爷和世子,可千万别是把人烧坏了。 听到父兄还在白玉关,赵琼华轻轻松口气,而后摆摆手,“不用,我在府中多休养几日便好。” 简单回过白芍一句,她半靠倚在床柱上,心下仔细琢磨着白芍方才的话。 脚伤、从马上摔下来…… 事情太过遥远,她仔细回忆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这是在她十四岁时发生的事。 镇宁侯府中除却住着赵家人,老侯爷曾经收养的一户许姓人家也住在侯府里。 只不过对外都宣称是远房表亲。 而她这次马场出事、缠绵病榻,也与她那住在侯府的堂妹许锦湘有干系。 因着她自己几次私自出府去见五皇子,屡教不改,太夫人便狠下心来将她关了禁闭。 但她又和五皇子约定好出府见面,不想爽约。 她有什么事都习惯和许锦湘商议,许锦湘知道内情后便提议让五皇子去马场,她们两个人可以借着教习骑射的名义出府。 却不想到了马场,她刚上马跑了几圈,还没来得及见到五皇子,那马就忽然受了惊,将她狠狠甩了下来。 她高烧多日,脚上也带着不轻的伤,许锦湘也因此受了不小的惊吓,连着病了好几日。 从前她还以为是她和五皇子无缘,两个人这才不得见面。 可如今想到,上一世许锦湘名正言顺地嫁给五皇子,坐上皇后之位后送去南燕的几封炫耀的信件…… 怕是在那天她早就布好了陷阱,只等着她天真又不设提防地跳进去了。 想到前世种种因果,赵琼华眼眸一暗,攥紧了被褥。 如今的她十四岁,正是北邺朝的启仁十五年。 这一岁,她和五皇子私自定情,互许终生。 彼时她还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如今看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为了五皇子,她置镇宁侯府于不顾,一心只想和他私奔。 忤逆祖母、大闹侯府、为了与谢家退亲,她又一举闹上金銮殿;最终事事如愿,可她也彻底败坏了自己在京中的名声。 却不想她以为的良人,至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她。 待他成为太子唯一人选后,便和许锦湘联手布局,将她送给南燕太子。 不久后她便和亲南燕,嫁与南燕太子,为太子侧妃。 此后在南燕的十五年,她日日受人欺辱,再没有过一日的清闲和清静。 而害她沦落至此的五皇子却登上皇位,许锦湘也成为皇后,帝后恩爱甚笃,成了坊间一段佳话。 许氏一家人夺走了镇宁侯府的一切,成为备受皇帝重用的朝臣。 她这个曾经的琼华郡主,也失去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再无人理会。 如今她重生回来,父兄未死,镇宁侯府仍在,她也还没去南燕和亲。 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一次,她定不会重蹈覆辙,听信奸人谗言了。 “白芍,你吹了……” 赵琼华敛住所有思绪,正要吩咐白芍吹了其他烛台时,窗外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划破满室静谧,更添几分诡异。 春日里,京城倒是鲜少会有这么大的雷声。 心中默想了一句后,赵琼华刚想继续说下去时,忽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临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拐了个弯,“今日是不是三月十三?”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节 白芍点头。 赵琼华心下一紧,继续追问道:“青鸢是不是出府了?” 白芍又点点头,“青鸢说小姐您让她去办事,午膳过后便出府了。” 糟了…… 三月惊雷的后两天,也是她要潜逃出府私奔的日子。 上一世,她的行动就是在今晚被人告发的。 赵琼华的睡意醒了大半,顾不得脚踝上的伤,她便要掀开被褥下地。 一面赶忙穿上外衣,她一面吩咐着白芍,“你去拿把伞,我们去竹安堂。” 白芍一惊,下意识看向窗外,“可是小姐你刚退烧。” 窗外雨势渐大,赵琼华自然听得清楚,只是她此时不去竹安堂,一会儿事发后嬷嬷也会带她去的。 倒不如先发制人。 接过白芍手中的油纸伞,她刚走出去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找了另一把伞递给白芍,“你从后门出府,去长安阁寻青鸢回府。” “记得绕开府中的护卫。” 吩咐过几句后,赵琼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琼华苑,步履匆匆。 * 春雷一声响过一声,雨也未曾停歇,顺着晚风吹到人身上,平添几分可怜意味。 竹安堂外,刘嬷嬷正要阖上院门准备歇息时,远远地便看到有人撑着伞,冒雨朝着竹安堂走来。 等她认出来那人是谁时,心下一惊,再顾不得关门,连忙带着伞迎了出去。 大半夜的,这位小祖宗怎么来了? “郡主啊,您这还再烧着,怎么还敢淋雨?”刘嬷嬷接过伞,带着她赶忙进了院内,躲在屋檐下避雨。 赵琼华身上多多少少沾了些雨水,收了伞后,她望向灯火尚明的屋内,转而看向刘嬷嬷,低声问道:“嬷嬷,能不能劳烦你进去和祖母通报一声,就说琼华来赔罪了,想见见祖母。” “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很轻,此刻也像极了做错事后愧于见长辈的孩子。 刘嬷嬷也算是从小看着赵琼华长大的,见她这般着实不忍心,加上这几日太夫人也是吃不下睡不好的,祖孙两人互相赌着气。 稍作犹豫后她就应下,“老夫人还没睡下,老奴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赵琼华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嬷嬷”。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刘嬷嬷便出来了,“郡主,老夫人让老奴带您换身衣服再进去。” “不用,一点小雨罢了,无碍的。”赵琼华摆摆手拒绝,便准备进去。 她对太夫人和竹安堂的印象,只停留在前世她去南燕和亲前夕。 此后她在南燕十五年,未曾收到过太夫人的一封信,也不曾成功寄出去过一封。 如今再踏上这里,她心里竟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 在堂前徘徊过几步后,她紧攥着裙摆,抬步踏进竹安堂。 甫一进门,她就自觉提起裙摆跪在地上,磕头谢罪,“祖母,琼儿来给你赔不是了。” 第2章 告发 不等太夫人开口,赵琼华就低头,主动揽下所有过错:“祖母,从前是琼儿不懂事,不该带着堂妹私自出府去马场,还受了伤,让祖母您一直担心着。” “那日琼儿也不该去马场见五殿下。” 此后她不该不顾镇宁侯府和皇帝的面子,骄纵蛮横,目中无人。 不应该只顾自己惬意,执意要推掉和沈家的姻亲,让赵家失约,让您寒心。 更不应当被五皇子利用,赔了整个镇宁侯府。 一边说着,她也在心里忏悔着上一世那些痛彻心扉却又无法宣之于口的罪不可赦。 原本还有些心疼她的太夫人,在听到她后半句话时,所有心软便都消失不见,“胡闹!” “祖母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五殿下走得太近。你竟然还要去见他?” 还硬生生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头受了重伤、高烧不退、脚踝也受了不轻的伤……好不容易人醒过来了,却还要冒雨来竹安堂。 “祖母,琼儿都想通了。” 赵琼华知道祖母生气,但这些事必须尽快说清楚。她闭眼一狠心,继续说道:“从前是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五殿下虽为尊贵,但到底是天家人。” “深宫禁庭,我不愿意过大姑姑那样的日子。” 上辈子,五皇子对她百依百顺,温柔至极,到头来却只是想借着镇宁侯府登上皇位。 而在她去往南燕和亲之后,南燕太子对她更是疑心深重,处处提防又百般折磨。 许是天家原就生性多疑,对人待物又是千般防备。教人揣测心意,着实累人。 太夫人放下茶盏后看向赵琼华,良久后才开口:“若祖母同意你嫁与五殿下呢?” 嫁给五殿下? 再赔上自己的一生吗? 她这次又没疯,也没再被那些所谓情爱蒙蔽双眼。 太夫人的话音刚落,赵琼华就知道自己该作何选择,跪叩在地上,她一字一句认真说道;“琼儿不愿嫁。” “婚约之事,孙女只愿嫁给知我懂我之人,别无他求。” 更何况,五皇子和许锦湘两个人坏事做尽,都没能得到报应,她又如何安心考虑婚事? 即便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她若不想嫁,总能理由能推脱掉的。 “这话当真?”太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反问了一句,颇为不信。 自己养大的孙女是什么性子,太夫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从两年前开始,赵琼华便时常入宫。当时她还以为自家孙女是进宫去找皇帝还有娴妃,便也没管太多。 结果却得知只要赵琼华一进宫,定会去找五皇子,还从不让人跟随。 少女的爱恋心思总是藏不住的,两年间太夫人不是没动手阻拦过两个人,只是毫无成效,还使得赵琼华愈发变本加厉,两个月前甚至说出了非他不嫁的荒唐话。 如今不过几天时间,就彻底转性子了? 赵琼华抬起头,直接对上太夫人的视线,“琼华绝无虚言。” “从前都是我不懂事,让祖母一直担心。以后不会了,琼儿一定乖乖听祖母的话。” 见她不像是在说假话,太夫人面色也缓和了几分,朝卧房看了一眼,“你不气我就行了。” “起来吧。你去换身衣服,今晚就留在竹安堂。” 只在屋内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间或伴随着几道雷声。 若再让她回琼华苑,怕是又要染了风寒。 知道这一页是翻过去了,赵琼华松口气,起身后直接走到太夫人身边,挽上太夫人手臂轻轻摇晃着,“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知道我害怕打雷,就让我留在竹安堂和您睡。” 太夫人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油嘴滑舌的,惯会哄人开心。快去换衣服。” 虽然她来时撑着伞,但雨丝是顺着风斜斜吹的,她身上难免会沾湿。 此刻黏在人身上,也着实难受。 没再拒绝,赵琼华松开太夫人的手,“那琼儿换好衣服再来找您。” 一早在得到太夫人指示时,刘嬷嬷就备好了赵琼华的衣服和沐浴的水,两个人刚走到廊外,准备去厢房时,竹安堂外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大小姐且先留步,换衣服不急。老奴有更紧急的事要告知太夫人。” 虽然来人自称着奴婢,可这话里却没有半分怯意和尊敬。 赵琼华在听到孙嬷嬷的话时,就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停下脚步转身,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哦?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让孙嬷嬷这么晚了都要来竹安堂。” “本郡主也好奇得很。” 孙嬷嬷低头,双手交叠在身前,“说起来,这事和郡主也有关。” 赵琼华挑眉,来了兴致,“刘嬷嬷,还请你去和祖母通报一声。早点说完,祖母也好早点休息。” 刘嬷嬷应声是后便又进去了。 廊外,赵琼华闲来无事便打量着孙嬷嬷。 年近五十,虽然两鬓已有霜白,但她仍旧精神矍铄,尤其是那双眼睛,犀利得很。 孙嬷嬷是老太爷身边的人,同人一起打点着老太爷身边的事务,虽不参与公中之事,但在府中也是与太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平起平坐,甚至略高一筹的。 一定意义上,孙嬷嬷的话,多半也是老太爷的意思。 “郡主为何一直盯着老奴?”孙嬷嬷突然一句话打断了赵琼华的思绪。 赵琼华失笑,摆摆手,“只是许久不见,本郡主看着孙嬷嬷有些陌生罢了。” 说来上一世,正是孙嬷嬷揭发了她的私奔计划,人证物证具在,提前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也让太夫人对她更加失望。 那一晚,也是她被镇宁侯府放弃的开端。 只可惜当时的她不自知,傻得可怜又可悲。 两人说话间隙,刘嬷嬷已经从屋内出来,“郡主,孙嬷嬷,太夫人说可以进去了。” 孙嬷嬷满意地看了刘嬷嬷一眼,没接话,直接踏进了竹安堂。 刘嬷嬷看着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刚想让她收敛几分时,就被人一把拉住。 赵琼华食指微微贴着丹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嬷嬷别在意,一会儿只管看着便好。”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节 说完,她放手,抬步也进了竹安堂。 屋内,孙嬷嬷跪在地上,见赵琼华进来,她这才开口。 “深夜惊扰太夫人,着实不应该。只是这事事关琼华郡主和镇宁侯府的声明,耽误不得。” “到底何事?” 太夫人看向坐在一旁拨弄着珠串手链、满不在乎的赵琼华,收回视线,板起脸问道。 镇宁侯府如何是老太爷的事,她只管她的琼华。 既然事关赵琼华,她就不能不管。 孙嬷嬷对上太夫人视线,直截了当地将事情全盘托出:“回太夫人,府中有下人看到青鸢出府见五殿下身边的随从,二人正在准备马车。” 说着,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定赵琼华,“准备助琼华郡主和五殿下私奔离京。” 第3章 作证 私奔离京?! 孙嬷嬷话音刚落,太夫人下意识地就看了赵琼华一眼。 若这事发生在一个时辰前,许是她便不加怀疑地信了。 可是现在……太夫人只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品了一口,并未表态。 赵琼华理了理裙摆,只作不解:“孙嬷嬷,这几日本郡主都在府中养伤,你这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消息?” “空口污蔑主子,嬷嬷在祖父身边多年,不会不知道这是何下场吧?” 上一世她在南燕深宫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察言观色。 在太夫人未发一言时,她大概就摸清楚太夫人在想什么了。 重生回来的第一次交锋,本也就该她自己来才能得趣。 “奴婢断不敢以上犯下,这事儿知情的人也都在竹安堂外候着了。”孙嬷嬷面不改色,挺直腰板继续说道:“只是事关郡主清誉,奴婢也不敢懈怠,也未曾和老侯爷说。” 说话间她虽然抬头看了赵琼华几眼,但这话外音,显然是说给老夫人听的。 若是竹安堂这边处理不好,那边怕是就要惊动老侯爷出来做主了。到时候的结果,怕是对竹安堂更加不利。 为了她布这么大一个局,也是辛苦了。 赵琼华轻笑一声,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孙嬷嬷稍微往后挪动了一点,她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灿烂。 没再关注孙嬷嬷如何,她转而走到太夫人身边,挽着太夫人手臂,“祖母,让竹安堂外的证人进来吧,琼儿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私奔的。” 太夫人好笑地看着她,“你就喜欢凑这份热闹。” 一边说着,太夫人就让刘嬷嬷去把人都接进来。 窗外雨势渐小,但雷鸣声仍旧不断,划破长空,偏生出几分诡异的肃穆。 也恰好符合竹安堂中这让人心闷的气氛。 不一阵儿功夫,刘嬷嬷就带着人走进了正堂。 赵琼华就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那几个暌违已久的人一一走了进来,向太夫人行礼。 一瞬间,从前的记忆纷纷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仿若失控一般。 前世也是这样的惊雷天,在竹安堂里当着太夫人的面,这些人摆出她想要和五皇子私奔的实证;她百口莫辩,最后太夫人一怒之下将她迁去祠堂,半年多不肯见她。 当时她完全没想到私奔一事会被人提前揭露,也没想到许锦湘竟然会出来指认她。多重打击之下,她没多久便又病倒,反复几次缠绵病榻。 倒是许锦湘,借着镇宁侯府的名义,一步步成为了宫里最受欢迎的世家贵女。 思及此,赵琼华垂眸,看向行完礼后落座的许锦湘,她心里也有了计量。 那日在马场许锦湘也受了惊,回到府中也开始高烧。许是伤病未愈,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失了唇色;一身藕色春衫,也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弱不禁风。 人前楚楚可怜,人后却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 许锦湘这副装扮,从前也不知道蒙骗了多少人。 赵琼华移开视线,坐到太夫人身边,“孙嬷嬷,现在证人也都到了。你开始吧。” 太过漫不经心的话,仿佛就只是在准备看一场与她毫不相干的戏,波澜不惊。 孙嬷嬷偏头悄悄看了许锦湘一眼,这才开始说正事:“午膳后郡主身边的青鸢在后门出府,府中当时巡查的侍卫也都知道。” 说着,孙嬷嬷就看向一旁侍卫,示意他接话。 “回太夫人,确实如此。青鸢姑娘是小郡主身边的人,当值的都认得,只是午时一刻时青鸢姑娘不走正门,反而在后门处东张西望,实在可疑。” 侍卫始终不敢抬头看赵琼华和太夫人,许是紧张,他说话都是磕磕巴巴的,“太夫人您也知道,从前府中也有婢女私自出府趁机传递军中的密报。” “属下和其他几个人商议过后就暗中跟着青鸢姑娘,最后发现青鸢姑娘进了长安楼。” “没多久属下就看到五殿下身边的随从也进了长安楼。” 从前有府中婢女偷送军中密报出去的事,太夫人也知情,虽然最后被府中人发现,没泄露密报,但府中巡卫也加强了几分。 按照这个说法,也不是说不通。 太夫人拨弄着佛珠,问道:“琼华,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是我让青鸢出府的。”赵琼华直接承认,随后眨眨眼,“祖母,不如再听听长安楼小二怎么说。” 即便她早就知道那小二会说什么,许锦湘又会如何添油加醋。 但给了他们事成的希望,再一举破灭,比直接揭穿他们来得更有趣。 看着神色各异心思也不同的几个知情者,赵琼华有些不厚道地想。 太夫人只点点头,那小二也是个机灵的,赶紧接住了话,“回太夫人,五殿下身边的随从今日确实去过长安楼,大概是在午时过半到了楼中。” “小的去送茶点时无意间在门外听到了青衣姑娘和五殿下侍从的话,提到了子时城东,准备马车私奔,五殿下在等郡主云云。” 许是怕中间再被太夫人和赵琼华打断,小二话音刚落,孙嬷嬷就暗中掐了旁边的小婢女一下,好提醒她开口。 “回太夫人,奴婢是郡主院中的洒扫丫鬟,前几日在院中洒扫时看到白芍姐姐掉了东西,奴婢一时好奇就捡了起来,才发现是一折花笺。” “奴婢不识得上面的字,找其他姐姐看过后,看过后……”说着,那婢女开始脸红,抬头看了一眼赵琼华,“才、才知道是郡主写给五殿下的情书。” 赵琼华点点头,他们倒是和前世说的都相差无几;追寻着记忆,她问着那个小婢女:“那花笺你可随身带着了?” “带、带着了。”乍然被问到,婢女下意识点头应声,从袖中拿出花笺,颤抖着手递给赵琼华。 下一刻,她就被人狠狠掐了一下腰;一转头就对上孙嬷嬷那道几乎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的视线。 她这才想起来,这张花笺,本不该这个时候就拿出来的。 赵琼华接过那张花笺,扫了几眼后又捏着花笺一角,甩过几下后又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几下。 “这上面的字,当时你是找谁念给你听的?” 在场不止那婢女一人,可赵琼华偏只问她一人,已经超出预想的问题,那婢女也是不知所措。 忍住不去看孙嬷嬷,她磕磕绊绊地开口:“是、是表小姐身边的兰翠。” “我和她住在隔壁,所以…所以……” 后面的话不用她继续说赵琼华也能明白,不过琼华苑中的人能和许锦湘身边的婢女住得近,也是有趣。 “郡主可是发现了什么?”一旁刘嬷嬷没忍住开口问道。 比起刘嬷嬷的紧张,孙嬷嬷可就从容了许多。 即便事情发展略微偏离了她们的预期,但铁证如山,她就不信赵琼华还能翻身,太夫人厌弃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将花笺递给太夫人查看,赵琼华一手支颐,思索了片刻,“唔……这字挺稚嫩的,一点都不像本郡主写出来的字。” 她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就差把难看二字说出来了。 许锦湘闻言,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但一想到这可能只是赵琼华的伎俩,她又镇定下来。 京中的人都知道,赵琼华虽贵为郡主,却对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只愿意去马场练习骑射。 尤其是书法练字和女红刺绣,她更是看都不想看;曾经太夫人罚她抄写佛经,结果看了赵琼华的字后,愣是再没罚她抄写过任何东西。 多年不练,如此一来,她的字又能有多好看? 不过都是推脱的借口罢了。 在她刚稳下心境时,不远处便传来的赵琼华的声音,“锦湘,前几日姐姐连累着你受惊了,如今又因为这等小事让你来作证,姐姐心里也难安啊。” “只是你今日来,是为兰翠作证的吗?” 许锦湘笑了一下,“怎么会?我是为姐姐来的。” “只是不希望姐姐走错路,让太夫人和老侯爷伤心。姐姐与五殿下私奔一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会影响姐姐的声誉,妹妹实在不忍。” 赵琼华也是一笑,直直望进许锦湘的眼眸,笑意疏离。 不得不说,许锦湘确实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私奔的事坐实了。若不是经历过前世,她知道了其中破绽,这次怕是又要让许锦湘得偿所愿了。 见着赵琼华始终都在拖延时间,不肯承认私奔一事,孙嬷嬷心下发狠,上前跪在太夫人身边,劝诫道:“太夫人,琼华郡主私奔一事已成事实,望您公正处理,还老侯爷和侯府一个交代。” “这事若是传出去,于郡主于您于侯府,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何况,郡主身边的白芍和青鸢都不在,这可是铁证啊。” 若不是知道孙嬷嬷打得什么算盘,她这副为了主子为了侯府的模样,还真是情真意切,不露破绽呢。 赵琼华冷笑一声,起身走到孙嬷嬷身边,一手放在她下颔,而后微微用力,让孙嬷嬷不得不仰起头看着她。 “嬷嬷,本郡主身边的人去哪里,与你何干?” “我竟不知,琼华苑何时也归你管了。” 孙嬷嬷被她弄得难受,艰难出声:“奴婢是为了郡主和侯府好。” 若是为了她和侯府好,她们就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想必此时竹安堂发生的事,早就被她们提前安排好的人传遍了全府甚至是半个京城。 在这个雨夜,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还没入睡,等着看她和镇宁侯府的笑话。 放开钳制着孙嬷嬷的手,赵琼华拿过帕子,一边擦拭着一边说道:“嬷嬷这份忠心确实难得。只不过本郡主不曾与人私奔,更不曾想过背弃侯府。”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节 “倒是教嬷嬷失望了。” 许是在验证赵琼华的话,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正堂外便传来了婢女的通报声。 “太夫人,白芍和青鸢求见。长安楼的云岚姑娘也来了。” 第4章 反击 “回来的正好,请云岚姑娘进来吧。” 赵琼华重新坐回到太夫人身边,一边说着,她一边拈起一块云片糕,撕开小口尝着。 长安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迁至京城不过五年时间,便已经能和许多老字号酒楼比肩。 而云岚便是长安楼掌柜的未婚妻,掌管着楼中大半的生意,在京城中也颇有名气。 听到她来侯府,赵琼华十分淡然,倒是太夫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云岚虽与京中贵族、官宦世家多有交集,却轻易不登门拜访,更何况此时夜色已深。 白芍和青鸢走在前面带路,两个人手中分别提着食盒。 长安楼的云岚姑娘跟在二人身后,甫一进正堂,她便笑着开口,却是对赵琼华说的。 “听闻郡主偏爱海棠糕和云片糕,今日云岚上门赔罪,除却郡主差人去买的几样糕点,云岚特还带了长安楼里的新品。” 赔罪? 有什么事能让云岚亲自来赔罪的? 而且听起来,云岚对赵琼华并不陌生。 许锦湘盯着桌上的两个食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绞着帕子,抢在赵琼华之前开口:“云岚姑娘说笑了,不过是府里一桩小事罢了。” 无论如何,今日认证物证俱在,即便是云岚来了也没办法改变赵琼华的命 幸好她今天还是来了竹安堂,不然仅凭孙嬷嬷,难以成事。 “哦?锦湘你方才不是还想劝我慎重考虑吗,怎么又变成一桩小事了?”赵琼华一边拿手帕擦着手上沾着的糕点碎,一边抬眸笑着看向许锦湘。 笑意浅薄,沾染着嘲讽意味,像是能直接看穿许锦湘的所有不堪心思。许锦湘心头一惊,下意识便想低下头,却又被她生生抑制住。 赵琼华不过是个愚蠢又天真的花瓶而已,她有什么好怕的。 强颜欢笑着,许锦湘圆着之前的话,“妹妹的意思是,这到底是侯府的家事。若是外传,对姐姐的名声也不好。” 在北齐,私奔虽算不上是罪,但到底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更何况赵琼华还是当朝郡主,在外也代表着镇宁侯府的脸面。 赵琼华对名声无所谓,她却不能不要。许家仰仗着镇宁侯府,更不能落人口实。 “如果你认为这是家事,长安楼的小二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赵琼华似笑非笑地说道,对许锦湘的说辞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边说着,她也懒得再看许锦湘的反应,转而对云岚说道:“云岚姑娘不必歉意,这本也与长安楼无关。” 是非多错她还是分得清的,前后两世,都是孙嬷嬷出面收买了长安楼的小二,让他来作证。 从始至终,长安楼都与此事无关。反倒是她,需要长安楼的人出面推翻小二的说辞。 “多谢郡主体谅,只是我管理不力,这才给郡主添了麻烦。”云岚斜着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二,眼眸渐冷。 她以为长安楼已经够严防紧守的了,没想到还有人敢把主意打到楼里的人身上,还成功了。 跪在地上的小二在云岚进到竹安堂时便已经心生绝望。他以为不过是简单做个证,拿点银两贴补家里,万没想到竟然会惊动云岚。 即便他在长安楼只待了半年时间,但也十分清楚,违背了云岚的规矩之后会是何种下场。 “云岚姑娘,小的已经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犯了。” 云岚只是坐着抿了一口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小二的话一般。 那小二也是个聪明的,见云岚没反应,就把目光投向赵琼华。 他向前,在离赵琼华只有三步之遥时停下,磕头谢罪,“琼华郡主,今日是小人犯浑,一时糊涂才听别人说辞污蔑您。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还望琼华郡主开恩,绕过小的这一次。” 一面说着,他也在悄悄观察赵琼华和云岚的神情,生怕两个人不肯饶恕他。 “那你说说,给你银两的人是让你如何污蔑本郡主的?”赵琼华瞥了一眼许锦湘和孙嬷嬷,淡淡开口。 小二见有机会,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不敢有一丝隐瞒。 “是在前天,这位嬷嬷来长安楼找到小的,让小的多注意这两日来长安楼的人。要是有镇宁侯府和五殿下身边的人出现,小的要及时向嬷嬷说。” “当日这位嬷嬷来,还带了几幅画像。其中就有这两位姑娘的画像。” 小二说着,指了指白芍和青鸢。 赵琼华点头,继续问道:“今日在长安楼,五殿下的人可有去过?” “去过,只不过不到午时就离开了。在楼中待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小二赶忙迎话,知道赵琼华想问什么,他就一股脑全说了,“这位姑娘是午时后才进了楼里,两个人应当是没见过面的。” 听到小二的话,赵琼华敲击桌子的动作一顿,忽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记得没错,她和五皇子约好的时间是午时一刻。那他的人,竟在午时前就离开了长安楼…… 以为是赵琼华不信他,小二还拿出一个单耳坠,交给赵琼华过目。 “郡主请看,这是那日这位嬷嬷来找小的时,落下的耳坠,恰好被小人看到了。” 那玉成色说不上太好,但也并不差,况且府中人都见过孙嬷嬷佩戴这对耳坠。不用再多说辞,孙嬷嬷贿赂外人诬陷郡主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赵琼华看了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孙嬷嬷一眼,继而对云岚说道:“今日劳烦云岚姑娘来侯府走一趟,为我证了清白。” “改日琼华定登门拜谢。” 说着,她起身,双手交叠,朝着云岚作揖,丝毫不觉此行有违规矩。 尽管她让白芍去长安楼找青鸢时,吩咐她务必要再带一个长安楼的掌事过来。可这人若不是云岚,想必小二也不会这么快就招供。 上一世的此时,她被小二、侍卫和婢女的话吓得不知该如何辩解,本就是事实的事,却被人提前揭露,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更遑论,还有孙嬷嬷和许锦湘在旁添油加醋,明为保她,实则恨不得她早日脱离侯府,为她们让路。 风水轮流转,若不是云岚,她也不会这么快翻盘。 这一礼,云岚也受得起。 “不敢不敢,郡主折煞我了。”云岚见状赶忙起身,回以一礼的同时,又将赵琼华扶了起来。 开玩笑,要是那人知道她来了侯府一趟,还受了琼华郡主一礼,回去还不得挤兑她四五天。 后面说不定还会给她出各种各样的难题。 为了自己后面几天的清静,琼华郡主这礼,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这事是我长安楼对不起郡主,郡主放心,等我回去定会好好整顿楼中,不会再让这事发生。” “人我就先带走了,郡主后会有期。” 与长安楼有关的事她已经解决了,后面都是镇宁侯府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在此,还不如早早告辞。 赵琼华又和云岚简单说过几句后,便看着她离开竹安堂了。 回过头来,孙嬷嬷还跪在地上,另外的侍卫和婢女也是垂着头,不敢说话。 去长安楼商议私奔的事实已破,后面解决起来便快了许多。侍卫和婢女见情况不妙,也纷纷招供,全部都指向孙嬷嬷一人,亦或者是她身边的人。 太夫人压抑着怒气,重重放下茶盏,沉着声音问道:“孙嬷嬷,你为何要污蔑郡主?” 以一个嬷嬷的能力,即便她是老侯爷身边的人,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布这么一场局。 这背后,合该还有其他人的指示。 即便她找来的三个人都已经招了,但孙嬷嬷却没打算就此放弃,她抓住赵琼华还有那三个人话里的漏洞,继续狡辩着:“太夫人,老奴不敢污蔑郡主啊。” “郡主同五殿下私通乃是事实,那枚花笺上,可是郡主的字啊。您也是见过郡主字迹的人,又怎么会辨认不出来?” 孙嬷嬷说这话,也是想让老夫人亲自说出事实。 哪怕最后她不能让赵琼华坐实私奔的事,和五皇子私通一事,赵琼华也别想逃掉! 太夫人摩挲着手中的花笺,尽管能看出这人写字时已经够认真了,但这字还是遮掩不住的歪七扭八。 明明是一首表明心意的情诗,却忍不住想让人发笑。 她确实是见过赵琼华的字迹,一手字写得着实不成样子,京中就没有第二个小姐能写出她那般的字。 左歪右撇的,她看了也要心梗好几日。 明明长公主在世时,也没少教导琼华写字,结果还是不成样子。 “呵。” 太夫人还在用犹豫这字到底是不是赵琼华亲笔所写时,便听到一声轻笑,带着十足的轻蔑。 是赵琼华在笑。 “嬷嬷这话有趣,本郡主虽然不喜欢练字,但一两年过去了,本郡主的字不至于还这么难看。” “难看就罢了,还写不出本郡主的风骨。三分难看硬被写出了五分。” 赵琼华起身,吩咐着白芍和青鸢去拿纸和笔,一边继续嘲讽着,目光却几次扫向许锦湘,“也不知道嬷嬷找的这位写花笺的人,到底是在仿写字迹,还是真的在书法上不曾开窍。” 你才不曾开窍! 许锦湘强撑着笑容,不肯让自己露出破绽,心里却把赵琼华翻来覆去骂了许多遍。 明明自己写的字就不好看,反过来还嘲讽别人字迹拙劣。 她倒要看看,赵琼华的字能比她仿写的字好多少。 有刘嬷嬷的帮衬,白芍和青鸢动作很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将笔墨纸砚都拿了过来。 赵琼华也干脆,铺好纸后蘸着墨水,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写过千百遍一般,娴熟又一气呵成。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明明是此刻最符合她心境的一句诗,赵琼华停笔看着字迹,自己却出了神。 作者有话说: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一句引用纳兰性德《采桑子·当时错》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节 第5章 处置 她生于北齐,而后又和亲南燕,整整三十年时间,她都只被人当做棋盘上任人操控的棋子。过于天真又过于任性,以至于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一场局时,早就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五皇子接近她不过是想借镇宁侯府的力登上皇位,许锦湘也把她看做是可以算计踩踏的青云梯,一旦无用便狠狠踢开。 而在南燕……南燕太子更是从未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任由其他妃嫔磋磨她。即便她无用恩宠,更不想当南燕和北齐之间的间谍。 三十年,步步错,她亲自走出了自己一生的荒唐。纵观春风万里,物非人非。 “堂姐,这字当真是你写出来的吗?”许锦湘站在赵琼华身侧,紧盯着铺陈在方桌上的宣纸,满是不可置信。 她张口,下意识便问出来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赵琼华回神,唇边衔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似是无语又像是讽刺,“白芍方才拿来的宣纸是空白的,你应当是看到了。” “难不成还有另外一个人替本郡主写吗?” 这是第一次,赵琼华在和许锦湘说话时,以本郡主为自称。 从前她总以为自己和许锦湘感情甚好,但许家毕竟是外人,尽管有镇宁侯府做依仗,可许锦湘的父亲许延到底不是朝廷重臣。 为了顾及许锦湘的自尊,她从不拿身份说事,小心翼翼地维系这两个人的感情。 如今她看得通透了许多,对许锦湘的这份小心,也是时候结束了。 许锦湘脸一红,却完全不是羞怯。她不傻,自然听得出赵琼华语气里那份质疑和嘲讽。 赵琼华一出生便是郡主,这份尊荣,是她努力经营多久都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 以前赵琼华对她都很好,事事都同她商议,从不会拿郡主的身份敲打她。如今赵琼华这般……莫不是那日她落马摔伤了头,真把她摔清醒了几分吗? 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情况。 佯装出几分落寞,许锦湘眨眨眼,美眸中氤氲着几分泪意,欲言又止地看了赵琼华一眼后,她又迅速低头,哽咽出声。 “妹妹自然相信这字是姐姐你写的。只是方才妹妹太过惊讶,说错了话,还希望姐姐不要同我计较。” 泪水将落不落,许锦湘话里又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还真是我见犹怜啊。 若是在前世,五皇子怕是要将她拥进怀里,好生安慰着了。 只可惜,她没有那份怜香惜玉的心思。 赵琼华见墨迹干涸了,拿起宣纸便要交给太夫人,对许锦湘的话不以为意,只轻轻“嗯”了一声,再没有回应。 出乎意料的反应,打断了许锦湘后面未曾说完的话。 “祖母,这是琼儿刚刚写的字,您瞧瞧。” 不大的方桌上铺陈着宣纸,太夫人手里捏着花笺,目光在这两种字迹上不断游移。 哪怕是让一个不识字的人来看,都能看出这两种字迹孑然不同。 一个歪七扭八,幼稚得仿佛是初初练字的人写出来的;而另一种字迹颇为大气,又带着女子的清秀,一气呵成,一看便知是有着多年功底沉淀的。 倘若不是她亲眼看见这是赵琼华写的,如今怕是也不敢认。 事到如今,孙嬷嬷找人伪造郡主字迹,污蔑主子的罪名,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太夫人压下心头的疑惑,缓缓收起宣纸,将花笺随意搁置在小方桌上,“孙嬷嬷,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郡主的。” 孙嬷嬷在侯府这么多年,也惯会察言观色。在看到许锦湘脸色一变时,她就知道凭借字迹咬死赵琼华是不可能的了。 可这是她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 “太夫人,没有其他人指使奴婢,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孙嬷嬷不去看许锦湘,跪在地上自顾自说道,“奴婢有个同乡人,她的女儿如画三年前在郡主身边当值,结果却被郡主赶出府,没多久就去了。” “奴婢是看着她长大的,心中不忿,这才起了心思。” 孙嬷嬷老乡的女儿如画? 即便知道孙嬷嬷的话只能信三分,但赵琼华还是仔细去回忆了一下,好一会儿后她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一瞬间她都快被气笑了。 三年前她身边是有个婢女叫如画,一开始也是孙嬷嬷引荐来的,她这才重用了如画。尽管是个二等婢女,待遇却不比白芍青鸢差多少。 却不想如画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几次三番偷拿琼华苑的东西去当铺典当,她实在留不得她,看在孙嬷嬷的面上便打发她出府了。 后来如画再如何,她没去关注过,本也就同她没有半分关系。 没想到还能让孙嬷嬷拿来做文章。 “为了同乡的女儿,即便是那人犯了错你也能算计到主子头上,孙嬷嬷真是重情重义啊。”赵琼华不欲再和孙嬷嬷纠缠,扬声喊了一句“来人”。 私奔一局已破,她也没有那颗慈悲天下的心,该算的账总归都是跑不掉的。 看出赵琼华的决心,许锦湘不安地望向孙嬷嬷,生怕孙嬷嬷会把她也供出来。 收敛好情绪,她扬起一抹笑,走到赵琼华身边挽上她的手臂,“堂姐,孙嬷嬷到底也是事出有因。孙嬷嬷也是为了自己干女儿好,要不然我们从轻发落吧,也别让其他婢女嬷嬷寒了心。” 摘出孙嬷嬷算计她的事实,只抓着她赶走如画说事,劝着她要做贤良体恤的主子。许锦湘这话说的,听起来倒是她不近人情了。 赵琼华抽出自己的手,往太夫人身边走了几步,同许锦湘拉开距离,“既然堂妹如此体恤下人,那以后若是锦绣阁丢了东西,是不是也可以从轻发落,既往不咎?” 说话间,她虽是笑着,但又着实冰冷,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揭开许锦湘的面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许锦湘却感觉像是有人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将她所有心思都摆在烈阳下烧着。 若是这事发生在她的锦绣阁,那婢女的下场只怕比如画更加惨烈。 只是此刻,应与不应,她都是进退两难。 一想到侯府的公中还在自己母亲手里,不能折了母亲好不容易在侯府树立起来的威严。片刻之后,许锦湘权衡好轻重,艰难开口,向赵琼华低头。 “是锦湘方才欠考虑了,让姐姐看了笑话。姐姐不必在意。” 赵琼华淡淡抬眼,又撕了一片云片糕,“嗯。” “孙嬷嬷以下犯上,不知悔改,重打四十大板,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四十大板,几乎是想要她半条命。 孙嬷嬷一听,刚想要开口辩解时,就被粗使婆子拿布堵住嘴,带了下去。 许锦湘瞥开视线,只当做没看到孙嬷嬷求助的眼神。她还在想用什么借口赶快离开竹安堂时,就听到赵琼华不冷不淡的声音。 “锦湘还有其他事吗?” 逐客令下得明显又含蓄。 “没有了。”许锦湘规规矩矩地朝着太夫人和赵琼华行礼,“锦湘先回锦绣阁了,明日再来给太夫人请安。” “嗯。” 刘嬷嬷带着人收拾着正堂的狼藉,赵琼华便主动扶着太夫人回了卧房。 怕太夫人会突然问什么,她便先打了个哈欠,困倦开口:“祖母,琼儿困了。不想回琼花苑,今晚琼儿能不能就在竹安堂睡?” 太夫人向来疼她,想着她前几日受了伤,今晚又被孙嬷嬷算计了一通,应付得也是疲累,便也收起了那些疑问。 “去吧,东厢房都给你准备好了。记得换身衣服。” 赵琼华乖巧点头,回到东厢房沐浴,躺回床上后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倒是一点儿都不认床。 卧房内,太夫人却了无睡意。 披着外衫站在窗棂下,身边摇曳着一盏烛台。 “太夫人,夜深了,今日您也疲累,该歇息了。”刘嬷嬷收拾好正堂,进来剪了灯花,同太夫人说道。 “睡不着。”太夫人叹了一口气,关上窗棂,“你明日去趟正清堂,告诉老侯爷,让他管好身边的人。琼华的事不归他插手。” 是好是坏,她的亲孙女,她都担待着。不需要其他人替她管教。 “顺便派人去给翊坤宫传个信儿,就说琼华过几日会进宫。” 吩咐过两句后,太夫人便回了床榻。刘嬷嬷如往常般放下床幔,见太夫人熟睡后才退了出去。 第6章 算盘 翌日,赵琼华早早起身,洗漱过后便径自去了竹安堂的小厨房。 吩咐厨房的嬷嬷都出去后,她开始一个人在小厨房里鼓捣着早膳。 太夫人虽是京城人,但口味却和京城人不大相同,饮食清淡,也更偏爱于江南的吃食。 上一世她从未为太夫人做过什么,反倒还惹得她几次动怒;如今重活一世,她也该多尽尽孝心。 想起那几位嬷嬷方才看她的眼神,赵琼华好笑摇头。 她前世在南燕学了不少,不论是替人写信罚抄、给尚衣局送刺绣、亦或者是其他,总归都是她从前不会去碰的物什。 即便是重活一世,这些事对她来说也并不难。 “刘嬷嬷,你去小厨房看看。别让琼华把厨房炸了。” 太夫人不放心地吩咐了刘嬷嬷一句,一边说着,她还朝小厨房看去,生怕赵琼华会出什么事。 平时从不靠近厨房半步的小孙女忽然下厨做饭,太夫人一早醒来得知这消息时,差点儿没直接去小厨房找赵琼华。 都快过去半个时辰了,小厨房还没有动静。 刘嬷嬷刚要出去时,廊外就传来了赵琼华的声音,“祖母,我没炸了小厨房。” 她微微嘟嘴,不高兴的情绪全显露在了脸上。 白芍和青鸢端着方盘,将早膳都摆放到桌子上后便退到一旁。 许是时间赶得紧,赵琼华也来不及做太多花样的吃食,只仿着江南口感做了水煎包、米糕和糖粥,还有两样小菜。 “祖母,您尝尝我做的怎么样?”赵琼华给太夫人夹了水煎包,两手交握,满是期待地看向太夫人,等着太夫人尝过之后的评价。 这包子和糖粥,她还是在南燕时,同一位大宫女学的。 当时南燕太子怀疑她是北齐暗探,人前对她礼待有加,人后却对她不闻不问。冷宫有位宫女实在看不下去,便教了她如何做江南的吃食。 原因无他,只是南燕太子那段时间喜欢而已。 借着给南燕太子送江南小吃,她在宫中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了些,也只可惜好景不长罢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节 太夫人又尝了口糖粥,“还不错,像是我曾经在江南尝过的味道。” 口感虽没有江南那么正,但她一个不去厨房的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难得了。 只不过想到这两年赵琼华和五皇子的关系,太夫人再大的欣喜都被冲淡了不少。 五皇子的生母良妃是江南姚家的嫡次女,这等口味的小吃,也最是合她的心意。 在她没察觉的地方,赵琼华到底都为五皇子学了些什么? 赵琼华一笑,给太夫人布菜的动作更加勤快,“那您多用些,以后琼儿多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竹安堂里,赵琼华悄悄朝刘嬷嬷挥手示意,只转瞬间,正堂里就只有赵琼华和太夫人两个人。 太夫人用罢早膳,放下食箸,“这次你又打着什么小算盘?” 话语里满是宠溺,太夫人一早就看出赵琼华今日不单单是为了做一次早膳。 被戳穿心思后,赵琼华也不羞不恼,伸手抓住太夫人的袖子,轻轻摇着,“祖母,过几日我想进宫学习,跟着夫子读书,您看如何?” 进宫学习? 太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她昨日刚差人去翊坤宫送信,就是想让淑妃看着赵琼华几日。却没想到赵琼华会主动提出进宫。 理由还是要去和夫子学习。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祖母。”赵琼华声音娇软,手上继续晃着太夫人的袖子,晃得她头晕。 “行行行,祖母答应你。”太夫人赶忙让赵琼华停下手,同她打着商量,“不过你也要答应祖母,进宫后好好听皇帝还有淑妃的话,不许惹是生非。好好同夫子学习。” 太夫人是看着赵琼华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性子,太夫人一清二楚。 自周岁时,赵琼华便被封为琼华郡主,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在侯府里,她都是恣意张扬,谁都不怕的性子。 背靠着皇帝和镇宁侯府两大靠山,赵琼华本身也不用收敛着性子。 镇宁侯府的爵位世袭,历代镇宁候都深得圣心,自当今圣上登基之后,这份恩典更甚从前。 除却收养的许姓人家外,老侯爷只有赵钦平这一个儿子,另外两个都是女儿。在老侯爷致仕后,赵钦平及冠后继承了镇宁候一位,同时也迎娶了当今皇帝的嫡亲妹妹。 尽管赵钦平常年驻守在边关,长公主也于多年前病逝,但皇帝对赵琼华这一唯一的外甥女仍旧是十分疼爱。 更何况,赵琼华的大姑姑赵娴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进宫为妃,如今是淑妃,居于翊坤宫。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赵琼华点点头,十分乖巧,“祖母您放心,琼儿绝对不主动给您惹事。” 即便她不惹事,也会有人找上她的。到时候就不能怪她了。 又在竹安堂陪了太夫人一会儿后,赵琼华便回了琼华苑。 一场春雨过后,天空更加晴朗。微风拂面时传来的淡淡海棠花香都很少沁人心脾。 破了私奔一局,没让太夫人对她彻底失望,赵琼华心头卸下一桩心事,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只不过昨晚,云岚竟然会来…… “青鸢,昨日你们是怎么遇到云岚的?”赵琼华细细问着。 长安楼五年时间便能立在京城,无人可撼,云岚又是长安楼的掌事,京城中多少夫人小姐都想同她打好关系。 她身份虽不低,但从未见过云岚,更何况是白芍和青鸢。 “回小姐,昨晚奴婢和白芍正要去请掌柜时,恰好云岚姑娘从三楼下来,听到奴婢的话后便直接让掌柜退下,她亲自来侯府。” 青鸢跟在赵琼华身边多年,也是个聪明人,一五一十地交待得清楚。 “昨日奴婢确实没见到五殿下身边的陈良。临近未时奴婢没等到人,正准备走时,就被迷晕了。直到白芍来找奴婢。” 迷晕了? 赵琼华脸色一变,怎么也没想到青鸢迟迟不归竟然是遭人算计了。 只是谁有那么大胆子在长安楼就动手,又何必对一个婢女下手? 拖住青鸢,晚上又布局告发她要私奔,这摆明都是冲着她来的…… 陈良早走,云岚又恰好出现……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赵琼华扶额,一手支在美人榻的扶手上,好半晌后她才起身,去翻出压在最下面的妆奁,取出一块玉佩。 尽管妆奁蒙尘,但玉佩仍旧保存完好。 半块海棠玉佩,也算作是重逢的信物了。 匆匆忙忙写了封信,确认无误后,赵琼华封好信,把玉佩和信一同交给青鸢,仔细叮嘱着:“青鸢,你拿着这两样,去银妆阁找一位姓褚的掌柜。就说我有事相求,莫要张扬。” 她现在虽有郡主一名,但有权无势,如同空架子一般。 京中卧虎藏龙,她长于闺阁事事不知,但身在江湖的褚家,总都能查出点什么。 经过昨天一事后,青鸢也长了教训。知道事关重大,藏好东西后她便躲过府中的护卫,去了城西的银妆阁。 青鸢走后,赵琼华指了指梳妆台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布料绣品,同白芍说道。 “白芍,你把这些绣好的没绣好的,都拿去烧了吧。” “烧……烧了?”白芍又震惊又不确定地说道。 她知道自家小姐指的是那些绣品,可是她记得清楚,那可是赵琼华想要绣出来,送给五皇子的。 从前,小姐可是从来都不让她们碰那些绣品的。 怎么突然就要烧了…… “嗯,烧了。绣架留下,花式和绣品全部烧了。不要留。”赵琼华点点头,又说了一遍。 那些都是她过去的事,是她终究又不是她。 今生她想送给五皇子的礼物,可远不止绣品这么简单了。 * 十日后。 赵琼华早早起身,不远处的红木桌上白芍已经摆好了早膳。 “白芍,你去同管家说一声,一会儿我要进宫,备好马车。 ” 梳妆间隙,赵琼华任由白芍摆弄着各式流苏发簪,开口说道。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琼华苑里未出门,借着上一世的记忆,她把从老太医身上学到的些许医术方法用在了自己身上。 几日下来,她的脚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也是时候去宫里会会故人了。 白芍应声,替她梳好发髻后,便直接去找了管家。 等赵琼华带着青鸢到侯府门口时,却发现朱门前只停了一辆她的马车,可许锦湘却坐在里面。 “堂姐,你终于过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许锦湘一手拂开车帘,巧笑言兮地说道,仿若两个人之间不存在任何芥蒂。 赵琼华的眸子却逐渐冷了下来,她瞥了一眼旁边的管家,讽笑一声,“管家可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第7章 进宫 “堂姐,你今日不高兴,是不想去见七公主吗?”马车上,许锦湘替赵琼华倒了一杯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题,“你放心,这次我会劝着七公主,劝她不要……” 听着上半句话,赵琼华就已经能猜出她后面想说的是什么。 懒得继续听下去,她抬手制止许锦湘的话,“无关的人罢了,不劳妹妹费心。” “同装睡的人讲话,说得再多都是白费口舌,锦湘你说是不是?” 赵琼华背靠着马车,一手支颐,唇边衔着一抹笑,只是她神情着实淡然,衬着反常的笑意,看得人心里发怵。 这句话,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谁。 “姐姐说的是,只不过七公主被贤妃娘娘捧着长大,虽是骄纵了些,但你也别同她计较。毕竟你们还是表姐妹。” 许锦湘讪讪一笑,只作不知,从马车暗格里拿出一个已经绣好的荷包,放到赵琼华面前,“这是姐姐之前找我绣的荷包,都是按照姐姐要求绣的,还希望你不嫌弃。” 虽在面上好言劝着赵琼华,但她心里却忍不住地犯嘀咕。 她听得清楚,方才赵琼华亲口说七公主是不相干的人。尽管那晚在竹安堂,她就感觉到赵琼华与往常不同,甚至还有种她所熟悉的感觉。 但七公主可是五皇子的亲妹妹,爱屋及乌,从前赵琼华对上七公主,从来都是忍让过去的。 可如今她这态度……难道五皇子不合她心意了? 这不可能,许锦湘摇摇头,下意识否定了这种情况。以这两三年时间,赵琼华对五皇子的痴迷程度,她是绝不可能自己放弃的。 “辛苦锦湘一直为我着想了,这个荷包确实是我一直想要的样式,只可惜我自己绣不出来。” 赵琼华睨了一眼沉思中的许锦湘,随口应了一句后便自顾自拿过荷包,前后细细看着。 月白色的荷包,两面都绣着大小不一的合欢花,旁边还绣着一只仙鹤。 上辈子,她为了送五皇子礼物,硬是去学刺绣,结果学艺不精,绣出来的东西不能看。她便只能托许锦湘帮她绣一个。 上一次她拿到这个荷包,满心欢喜,更是离不开许锦湘,只是如今再来看…… 啧,看来从前她不仅绣工不行,就连这审美都不怎么样。 “姐姐喜欢便好。”见赵琼华把荷包放到身上,知道她喜欢,许锦湘暗自松了口气,柔柔笑道。 “嗯。” 一字真言回了许锦湘,赵琼华便斜靠在马车上,闭眼假寐。耳边只传来马车走动时的车轱辘声。 镇宁侯府离皇宫不远,不到一炷香时间,马车便稳稳停在宫门前。 赵琼华踩着步梯下了马车,站在宫门前,抬眼望向皇宫。 放眼满目的宫阙巍峨,红墙绿瓦,苍穹之下,也只有皇宫最为尊贵肃穆。 只可惜,最后还是落到了五皇子和许锦湘的手里。 “郡主,那小的就先回府了。等您和二小姐回府,小的再来接您。”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节 赵琼华要在宫中小住几日,便没让府里的人守着马车等在宫门处。只是没想到计划有变,许锦湘也要陪七公主住几日。 “等等。”赵琼华喊住小厮,吩咐道:“回去你同小张管家说一句,让他按着我的规矩,再改一辆马车出来。” 小张管家便是赵琼华出府前,在镇宁侯府门口遇到的管家。他父亲有事回乡后,管家事务便暂时交给了他。 小厮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面前的马车,而后赶忙点头,“郡主放心,小的记住了。” 赵琼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带着白芍和青鸢径直进了皇宫。 许锦湘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马车,咬唇犹豫了几分,也快步追了上去。 行至御花园时,见四下无人,许锦湘才开口。 “姐姐方才说再改一辆马车,是不喜欢这辆了吗?”她走在赵琼华身侧,眨眨眼,一副为赵琼华考虑的模样,“外人若要知道了,只怕又会说姐姐铺张浪费了。” 外人议论? 赵琼华好笑,“你不说我也不说,马车外面看起来都一样,谁能知道是我又改了一辆呢?” 左右这是她的私事,坊间传闻多为京中的风流韵事,吃穿用度上只要不离谱至极,也鲜少会有人谈论。 “而且……”她顿了顿,微微侧头看向许锦湘,“我和妹妹也不是次次都能像这次一样同行,多一辆马车,总归都是有备无患的。” 前世她只知道公中在许周氏手里,却没想到她们母女二人已经把镇宁侯府看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今日许锦湘上她的马车,十分理所当然,想来这也不是第一次的事。 马车内虽还是按照她的规矩布置的,但她看得出来,里外东西全部都换过一遍了。被许锦湘用过的东西,她也不想再要了。 而公中之事……她也得从长计议。 许锦湘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蓦然攥紧双手,而后松开,“姐姐这话就同我见外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不分你我的。” 赵琼华心里的小人翻了个白眼,许家想把侯府整个拿捏在手,有她无她一个样,自然是不分你我的。 “琼华,你怎么进宫了?” 还没等到赵琼华开口,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语气熟稔,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欣喜。仿佛见到赵琼华是一件值得雀跃的事。 赵琼华先是一愣,听出那人是谁,她循着声音望过去,便看到五皇子朝这边走来。 一身玄青色衣袍,衬得他风骨挺立,如谦谦君子一般。常年不变的,还有挂在他脸上的笑意,待人亲和。 在皇帝的几个皇子当中,他看起来是最亲和的一位。 “你进宫怎么也不提前差人来讲,我好去宫门接你。” 五皇子快步走到赵琼华身边,同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温声说道。听起来虽像是责怪,但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宠溺。 白芍和青鸢对视一眼,心头一紧,齐齐看向赵琼华,却不敢出声。 熟悉的宠溺意味,赵琼华前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那时她也以为五皇子是真心喜欢她,才会这样温柔待她。 只是,看起来最温润的人,也许恰好就是那个最会伪装的人。 重活一次,如今再次面对五皇子,赵琼华心里没有半点喜欢,反而恨意滋长,全是前世五皇子对她的冷情。 那时皇帝寿宴,她正想在宴后去向皇帝请旨,为她和五皇子赐婚。却不料她在会遭人算计下药,被送到南燕太子身边,至此步入深渊。 而后她在侯府以泪洗面的那一个月,五皇子多次来看望她,安慰她,说还是会娶她,不离不弃。 三个月后,宫中下旨,她以郡主身份和亲南燕,而五皇子迎娶许锦湘为皇子妃。 也是在这三个月,她亲自感受到五皇子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 “琼华,我娶她只是权宜之计,我需要许家的权势。等我登上皇位,就去南燕把你接回来。” “琼华,你再等等我。” “琼华,国师说我们八字不合天生相克。而且我爱的人是许锦湘,不是你。你和南燕太子八字相合,他会好好待你的。” 人心易变。 山盟海誓啊,永远都是说着好听,做不到。 “琼华?” 听到有人在唤她,赵琼华猛然惊醒,从回忆中抽身,直接甩开五皇子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她转身看着许锦湘,“锦湘,你先去找七公主吧。我同五殿下有话要讲。” “啊,好。那我在善学堂等着姐姐。”许锦湘回神,看了五皇子一眼,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五皇子见赵琼华疏离他,蹙了蹙眉心,想到缘由后他无奈一笑,作揖朝赵琼华赔礼,“那日陈良去了长安楼没见到青鸢便擅自离开,他回来后我已经惩戒过他了。” “因着有公务在身,那晚我也没能去京郊见你。是我不对,辜负了你一番心意,还望琼华郡主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绝对没有下次。” 说罢,五皇子神情严肃地看着她,眼底仍旧是一片温柔。 能得五皇子纡尊降贵地同她道歉,真是难得呢。 只可惜这礼她也受不起,被人抓住小辫子,宫里又要议论非非。 万一传到太夫人耳朵里,她可不想回去挨一顿板子再抄佛经。 赵琼华福身,“五殿下这等大礼,琼华担待不起。” “从前多番纠缠于你,是我不对。五殿下心有大志,应当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儿女私情只是牵绊。” 情爱中的风花雪月,于两个人都是困顿之苦。他故作情深,她步步沦陷至万劫不复。这一生,情爱二字,她唯恐避之不及。 “你我八字不合性情相克,早日分开,你我都好。” 这是哪个人给赵琼华算的卦? 五皇子半点不信她的说辞,见她说完转身就要走,他不欲说,上前两步就想去抓住赵琼华的手,再同她好好解释一番。 “喵!” 只是没等他碰到赵琼华的衣角,身旁突然响起一声猫叫,而后一道白影闪过,狠狠地在五皇子手背上抓到一下。 三道伤痕,虽不严重,但伤口处已经有血丝渗出。明眼人一看便知那猫没留情,下得狠手。 五皇子长这么大,就没被一只猫伤到过,看着走向赵琼华的白猫,他眼中温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狠。 手背上的伤隐隐作痛,五皇子扬声喊道:“来人,给本殿把这只猫扔出宫。” 不远处侍卫闻声赶来,跟着五皇子时间久了,侍卫也清楚说是把猫扔出宫,但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赵琼华低头,看着卧在自己不远处的小白猫,通体雪白,很是好看。 这么一只小猫,五皇子于心何忍? “住手!这只猫本郡主护下了。” 在赵琼华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慵懒的男声自假山背后传来,“小爷的猫还轮不到五殿下来处置。”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写到他出来了。 一部分剧情,小猫很可爱的!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第8章 做梦 许是听到主人的声音,那只白猫站起来抖了几下,跑了过去。 赵琼华的目光追着小白猫的身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刚从假山后走出来的男人身上。 燕尾青色的衣袍,显得男人身形颀长,风姿俊朗;衣领和袖侧都用银线绣着祥云暗纹,鞶带环腰,另还系着一尾玉佩。 赵琼华上一世多和各类绸缎刺绣打交道,看几眼就认出他这一身是用上好的云锦织成的,必定是京中某世家的公子。 更何况,这人浑身上下就只写了两个字——张扬。 敢对五皇子这么不客气的,放眼整个京城也没有几个人。 “谢云辞,你把猫交出来,本殿便不追究你的顶撞之罪。”五皇子沉声,压着怒火,看着谢云辞好生抚摸安慰着那只猫,仿佛受了伤的是那只猫,而不是他。 一时间,他心中怒火愈发翻腾。顾忌着这是在皇宫,赵琼华还在旁边,他这才堪堪收敛住。 谢云辞? 永定侯府二公子? 难怪她没什么印象…… 经五皇子这么一吼,赵琼华才想起来他是谁,也终于能把这人的名字和样貌对上号。 京中茶楼的茶客,最爱听的是朝堂和江湖的轶事,其次便是风花雪月之事;若说他们最爱谈论的,也当属京中纨绔又惹了哪些祸端。 偏偏谢云辞便是这群纨绔当中,最为恣意不羁的。 茶楼喝酒、青楼听曲儿,偶尔喝高了还去戏楼指点指点优伶唱戏。 谢云辞行事作风向来不受规矩束缚,也着实教外人摸不着头脑。 赵琼华倒也真没听说他怕过谁。 况且有贵妃为他撑腰,也难怪谢云辞敢直接和五皇子呛声。 提到谢云辞,赵琼华还想起来上一世,太夫人为了强行让她放弃五皇子,还曾为她定下过一门亲事。 定下的人正是谢云辞。 只是最后被她一举闹上金銮殿,退了这门亲事。 若是前世她没退亲,顺了太夫人的意思嫁给谢云辞,许是就不会落到那般凄惨境地了。 赵琼华不着边际地想着,耳边便响起谢云辞的话,打断了她所有冗余思绪。 “做梦。” 谢云辞怀中抱着白猫,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毛,丝毫不给五皇子面子,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 赵琼华眼看着五皇子脸色变得难看,一副恨不得和谢云辞打一架出气的模样。 深呼吸好几次,她才忍住当场笑出来的冲动。 对付五皇子,就该是谢云辞这样的。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节 “谢云辞,你……”五皇子被谢云辞这一句顶着,右手紧攥成拳,才忍住没有抬手指着谢云辞。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更不能善罢甘休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侍卫,“去把那只猫抓过来。” 他平日里虽看起来一派温润,但也不是全无脾气的。 宫中人多口杂,若是传出去,他定是要被另外几个皇子笑话的 “五殿下,想来也是你方才吓到了猫,猫才动手的。本也就怨不得它。”赵琼华微微抬手,让侍卫都退下。 谢云辞唱了黑脸,给她看了一出戏,她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况且她小时候也养过一只模样很相似的白猫,后面走丢了就再没找回来过,当时她哭了好久。 今日护下这只猫,就当是她爱屋及乌吧。 谢云辞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配合着赵琼华,“是啊,我的猫一向乖巧,从来不伤人。若不是五殿下吓到它,也不会受伤了。” “殿下与其纠结这点小事,不如去太医院看看,万一有个好歹,贤妃娘娘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赵琼华看了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模样,可一点儿都不像是怕贤妃怪罪的样子。 不愧是在京中横着走的谢二公子,比起来,她可是差远了。 五皇子脸色一白,看了看好不容易进宫的赵琼华,又不能不顾伤势,几番纠结后,他同赵琼华说道:“琼华,你在善学堂等我。等我去过太医院就去找你。” 说完五皇子就带着侍卫急匆匆地走了,生怕去迟了就没救了一般。 只留下谢云辞站在原地,很是遗憾,“哎,我还没玩够呢。你说他怎么就走了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逗着白猫,十分悠闲。 玩? 赵琼华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要是五皇子知道,自己没气成那样,结果只得了谢云辞一句还没玩够,他怕不是要被气死。 谢云辞不入朝堂,可这气人的本事着实不低。 赵琼华想着,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即便谢云辞就只是那样站着,长身倾立,芝兰玉树的,也是十分好看的。 嗯,挺顺眼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点点头,她进宫也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想必翊坤宫那边早就得到了消息。 她也该去见见姑姑了。 赵琼华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刚想要开口告辞时,她就听到了谢云辞的笑声。 很是清越,让人一听便知他心情很是愉悦。 只是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后,赵琼华的心情不好了。 他说:“郡主方才就一直看我,如今又盯着我看。莫不是郡主喜欢上我了?” “让我想想,这叫……”停顿间,他还煞有其事地抬手,摸着下颔,认真思考道,“见色起意对吧?” 赵琼华:“……” 我可谢谢你的见色起意。 方才还是她想错了,要是上辈子她顺着太夫人的意嫁给谢云辞,即便是衣锦富贵,也迟早要被他这张嘴给气死。 “比起谢公子,我更喜欢你怀里的猫。”赵琼华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我还有事,就不陪谢公子闲聊了。” “今日多谢二公子,日后有缘琼华再给二公子回礼。” 防着谢云辞还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不等他回应,赵琼华便朝他点头示意,带着白芍和青鸢去了翊坤宫的方向。 谢云辞叹口气,也没回头去看赵琼华,只是手指弯曲,轻轻敲了猫一下,“你下次再乱跑,我都不一定救得了你。” “小爷还打算带着你一起去听戏唱曲儿呢。” 在他怀里的猫一下蔫儿了,只趴着,不动也不吭声。 * 赵琼华从小就在宫里乱跑,去翊坤宫的路她也再熟悉不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已经到了翊坤宫门前的长街。 “郡主您可算来了,娘娘在里面一直盼着您呢。”崔公公终于见着了赵琼华,连忙迎了上去。 崔公公是淑妃身边的老人了,自淑妃入宫起就被拨到了翊坤宫,做事干脆懂分寸,也是淑妃的心腹之一了。 也算是看着赵琼华长大的。 赵琼华抬脚踏入宫门,低头小声问着崔公公,“崔公公,我进宫前,太夫人没给姑姑传信儿吧。” 传信儿? “没有没有,侯府里好久没有信递到我手上了。”崔公公摇头,只作不知。 见赵琼华不信,崔公公又点点头,再次肯定自己的话。 “没有就好。”赵琼华彻底松了口气。 她同五皇子定情一事,虽没有弄得人尽皆知,但仔细点也能看得出来。 祖母向来反对她和五皇子在一起,而她那位大姑姑就更是反对了,态度比太夫人还要强硬。 若是让大姑姑知道她还谋划着和五皇子私奔离京…… 赵琼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她可能就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了。 “琼儿来了,快过来让姑姑好好看看。”淑妃见赵琼华终于来了,从榻上起身,笑着同她招手,让她过来。 崔公公和两位大宫女都十分识趣,带着正殿中其他宫女太监退了下去。 赵琼华顺势坐在淑妃身边,抱住淑妃的腰,“姑姑,琼儿可想你了。” 赵娴是老侯爷的嫡女,当年及笄没多久便入宫封妃,恩宠不断。她同长公主之间也是情谊深厚。 自长公主去世后,在教导赵琼华上面,淑妃没少下功夫。 只是赵琼华是个坐不住的,受不了每天待在闺房里写写字练练刺绣,时常偷溜出去,去马场跑马射箭。 为此淑妃没少说她。 自赵琼华喜欢上五皇子后,淑妃更是反对,同太夫人想尽各种办法阻止两个人见面。 一来二去的,赵琼华便更不想来翊坤宫了。 如今细细算起来,她主动来翊坤宫,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此一想,赵琼华又抱紧了淑妃,蹭到她怀里。 淑妃见她这般撒娇讨好,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伸手轻轻戳了戳赵琼华额头,“话里说着想姑姑,怎么也没见你进宫来看姑姑?” “那不是之前受伤了嘛。我伤一好就进宫了。”赵琼华笑嘻嘻说着,打着马虎,想翻过从前的事。 上一世,她为了五皇子,耽误许多又错过许多。 不论是亲情还有友情,都被她一一忽视。 许就是因为她不懂珍惜,所以在南燕十五年,她才日日追悔。只可惜为时已晚。 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这些值得珍视的东西了。 “你啊,一贯嘴甜。”淑妃放开她,想起来十日前侯府差人送过来的信。 信不长,可太夫人却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 包括那晚在竹安堂发生的一切。 五皇子虽好,性情看起来温凉,偶尔行事作风间却与他表露出来的性情相反。琼华和他一起,多是迁就。 若真事成,琼华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她做姑姑的,总不能看着她将错就错。 索性她这小侄女,总算是看明白了。 赵琼华同淑妃话着闲聊,一边煮好茶递给淑妃。 见自家姑姑品着茶,满是悠闲和惬意,她这才开口,打算故技重施。 “姑姑,你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长安楼云岚姑娘的来历?” 淑妃品茶的动作一顿,差点没被吓得摔了茶盏。 算了算日子,她看赵琼华的眼神更奇怪了。 “琼华,你是不是想去轻花节了?” “啊?”看着淑妃提防的样子,赵琼华反而一脸迷茫。 轻花节……这是什么? 她只是对长安楼感兴趣而已。 第9章 反算 淑妃着实没想到,赵琼华居然不知道轻花节。 虽说不是什么普天同庆的日子,但在那日,京中也足够热闹了。 “姑姑,你刚刚说的那个……轻花节,是长安楼弄的吗?”赵琼华抱住淑妃的胳膊,追问道。 她一提长安楼,姑姑就能想到轻花节,这二者之间肯定是有关联的。 不然姑姑不会那般提防,就像是怕她被谁拐走一样…… 淑妃睨了她一眼,着实无言,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轻花节是长安楼办的,五年前才有的。这两年愈发受京中人欢迎。” 长安楼的掌柜是个会做生意的。五年前长安楼刚迁至京城,尚未在京中站稳。 轻花节,说到底不过是长安楼掌柜为了招揽客人打响名气而筹办的活动。 轻花节在每年的四月十六,最初不过是在明棠街上摆着摊位,明棠街两侧一边是长安楼的各种小吃点心的试吃,一边是各种珍奇古玩,可供售卖,也可猜题赢得。 除此之外,长安楼每年都会拿出来一件价值不菲的宝贝作为大轴,也会提供相应的范围,拔得头筹者自然可以抱走宝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节 若不想要,长安楼倒也允许折现。 “说来也是奇怪,轻花节最初不过只是为长安楼造势用的;结果三年前的轻花节,有一书生摘得桂冠,抱走了长安楼的宝贝。自此后一举中第官运亨通,也定下了亲事。” 淑妃回忆着从旁人那处听来的事,给赵琼华讲着:“后来又传出两对在轻花节上相识又终成眷属的才子佳人,京中便有人愈发看重轻花节,能遇到良人也说不定。” 说到底不过是第一个书生运气好。本就是才华横溢的人,和世家小姐相恋却无法成婚,至于后面的官运亨通,也是恰逢其时罢了。 一传十十传百的,几年下来,轻花节都快被看做是另一个七夕了。 每年声势愈发浩大,来的人也愈多,长安楼自然也不会拒绝这等好事。 赵琼华听着,知道自家姑姑说了这么多话,肯定会口干,便十分懂事地给淑妃续上茶,“原来是这样啊……” “但京中人过他们的轻花节,同我有什么关系?” 她对这种,品茶赋诗作画的活动,向来都没有什么兴趣。 即便上辈子为了让南燕太子放过她,她学了做了不少事情,但到底都不是她真正所喜欢的。 “……” 淑妃一噎,对赵琼华这种不解风情又很是理所当然的举动十分无语。 她这个侄女,从前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她这日后若是成亲,还这般耿直的话……淑妃摇摇头,抛弃这种令人无法想象的可怕念头。 索性离赵琼华及笄还有多半年时间,出阁一事便更早了,她还有时间再教她,不急。 “所以姑姑,云岚姑娘那边就拜托您啦。”赵琼华眨眨眼,伸手拽着淑妃的衣袖,轻摇着撒娇。 一副淑妃不答应她就不松手的模样。 从前习惯了赵琼华处处顶撞她,如今她态度骤然软下来,淑妃到底还有些不适应,但也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那姑姑这边托人替你问问。”淑妃握住赵琼华的手,让她停下摇晃的动作,思索片刻后才终于点头应了她的要求。 只不过她身在皇宫,凡事都要多留两分心,在宫外能动的人也有限。 赵琼华乖巧点头,“谢谢姑姑,琼儿就知道姑姑最疼我了。” 不过她也该找几个能为她所用的人了,总不能再处处受制于人。 有些事,还是她自己来得更方便。 “对了姑姑,你这里有针线吗?”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赵琼华拿出许锦湘送给她的那个荷包,问着淑妃。 听到针线两个字,淑妃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用针线做什么?” 赵琼华歪头,摇了摇手中的荷包,意思明显。 “这是……你绣的?”淑妃不确定地问道。 虽然荷包的颜色不错,但这个样式着实奇怪。合欢花和仙鹤,怎么看都透露着几分奇怪。 但这要是赵琼华绣出来的,那也确实是难得了。 赵琼华撇嘴,又垂眸看了看荷包,摇头否认,“不是,我怎么可能绣得出来这样的荷包。” “我就是想学学怎么绣,总不能一直这样。我可知道,京中有不少人都在背后笑话我呢。” 她从小恣意惯了,只做自己想做的,不喜欢的事情更是碰都懒得碰。放肆到最后,竟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虽然她确实是对琴棋书画没有什么兴趣,但在刺绣上,她想学的能学的还是有很多的。 但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才对。 “那姑姑一会儿差人给你送过去。” “好。” 赵琼华每次进宫,都是住在翊坤宫。在正殿同淑妃话了会儿闲聊后,知道姑姑还有事,她便去了后殿。 虽然是从前的记忆了,但是赵琼华对宫中形势还记得几分。 后宫之中皇后为尊,除却贵妃外,下有四妃九嫔。一后五妃,却分成了三派。九嫔中的诸位娘娘依着家族意思,各自站队。 只是平时闹得不厉害,皇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近几年生养九公主,身子受损,也耗费了许多心力,对于阖宫事务便显露出几分力不从心,便把六宫中的部分事务交给了淑妃。 贵妃与皇后向来不对付,皇后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拿到权柄,更不想给贵妃搭一架青云梯,便把宫务分给了向来不争不抢的淑妃。 内外都提防着,皇后当的也着实是不容易了。 只是她提防错了人,再未雨绸缪都是白搭,反倒把整个家族都赔进去,当了五皇子大业的踏脚石。 赵琼华可惜地摇摇头,一边走着,她还闲不住地跳起来去够枝桠上的海棠花。 前段时日她在琼花苑养着伤,等脚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后,她最喜欢做的便是去打落树上的海棠花。 南燕皇宫里种着的全是她不喜欢的花,不见一棵海棠树。而她被后宫众人磋磨,终日奔忙,也无心去欣赏这满树的华枝春色。 那时候能活下来,于她而言便已经很好了。 而今倒也算是全了她一个念想。 可惜不是盛极时候的海棠了,不然用来做丹蔻定是十分好看的。 等终于到了后殿时,她怀中已经落满了海棠花。 把花全部都放到石桌上后,赵琼华净手,听着青鸢在旁边说话:“小姐,褚家那边有消息了,说褚家小姐半个月后便会进京。” “方才流月也把针线都送来了。” 自青鸢去银妆阁送信,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天,算算日子,是该有回信了。 没再追问其中细节,赵琼华擦干净手,捻了一块云片糕,“我知道了,其他等我回府后安排。” 而那只荷包就静静躺在赵琼华面前。 简单用了几块糕点后,她拿起荷包又仔细地检查过一遍,才把内芯翻出来,露出里面的绸缎。 虽然她和许锦湘之间有怨,但不得不说,许锦湘的绣工确实不错,仅仅是一个荷包,赵琼华都能察觉到她在这上面的仔细和小心。 只是她这份小心思用错了地方。 依照着前世的记忆,赵琼华裁掉内芯,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绣在合欢花背面的白色琼花。 从外面看是合欢花,里面却是琼花;而在仙鹤的背面则是青竹。 五皇子爱竹,在他院中种着一大片的竹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琼花……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赵琼华看着内层的刺绣,嗤笑一声,都用上了双面绣,许锦湘为了算计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利索地把合欢花和仙鹤后面的琼花青竹都拆掉,另外补上两句诗在背面。 前世做了太多刺绣,拆掉重绣还要维持原样这种事,虽然有点难度,但赵琼华的动作依旧娴熟。 把双面绣解决之后,赵琼华正要裁一块内芯缝上去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手里的剪子也换成了绣针。 她低头,看好位置后便开始动手在内芯上绣着。 礼尚往来。 既然许锦湘这么想送她一份大礼,她不回个好礼怎么说得过去呢? 七皇子刚一踏入后殿,便看到平常不学无术的赵琼华坐在石凳上,神情是难得的认真。 等他走近,看到赵琼华手里拿的是绣针后,看她的眼神愈发怪异。 他这个表妹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开始对刺绣感兴趣了? “吓死我了。”赵琼华刚缝到最后,收着荷包内芯的线,眼前忽然就投落了一片阴影,正正好好挡住她全部的光线。 她一抬头,就见七皇子俯身看她。 准确来说是在看她手里的荷包。 赵琼华没个心理准备,着实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好离七皇子远一些。 “表哥,你下次过来能不能出个声?或者踩重一点也行。”赵琼华嘀咕着,还不忘把荷包捂好,不能教七皇子看见。 “不能。”理都没理赵琼华的话,七皇子直接拒绝了。 赵琼华:“……” 她今天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些什么人? “您真该和谢云辞认识认识,不做朋友可惜了。” 一个做梦,一个不能,简单明了。就两个人这种相似度,一般人可真是不容易拿捏到。 七皇子听见赵琼华嘟囔着什么,虽然她声音够小,但他还是能听到了个大概。 几日不见,他这表妹的脾气可没见缓和几分。 “你说什么?” 赵琼华摇头,矢口否认:“没什么,表哥你听错了。” 一边说着她快速给荷包收着尾,而后便把东西压到一堆布料里面。 完事之后,她才抬头看向七皇子,替他斟了一杯茶,“表哥,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七皇子是淑妃的儿子,比赵琼华年长两岁,一年前就已经入了朝堂,替皇上分忧。在宫外也有自己的府邸,来翊坤宫的次数倒没从前那么频繁。 更别说是来后殿找她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用在她这位高冷话少的表哥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嗯,是有事。”七皇子简短应着,看向赵琼华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满意,而后他招招手,在殿门口候着的小厮得了指示连忙走了进来。 怀里还抱着几张纸。 接过宣纸铺陈到石桌的空白处,备好笔墨纸砚,七皇子把毛笔递到赵琼华面前,“我是来找你要一张字的。” 第10章 荷包 赵琼华正悠闲地品着碧螺春,听到七皇子的话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多亏一直以来她还记得姑姑不遗余力教导她的礼仪,才让她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节 “表哥你要什么?” 感觉自己像是出现了幻听,她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要她的字? 他今天真的没走错路吗? 虽然赵琼华感觉自己的字确实比从前进步了许多,清秀与大气并存,但她又不是什么书法大家。 书承当代大儒,七皇子自己写的字都比她写的值钱。 一边想着,她一边抬头望向碧空之上的烈阳。 风和日丽的,是个好天气。这日头也没走错路啊。 “你的字。”七皇子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难得表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你没听错。” 不想再重申这个事实,他直接把笔塞到赵琼华手里,转而亲自替她研磨。 赵琼华握着笔起身,还没从这份震惊中回神,一旁就再次响起七皇子的声音,“我知道你字写得不错,能在短时间内练出来,你的字也有几分参考意义了。” 听听这理由,赵琼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多谢表哥赏识,我一定好好写。不辜负你的期待。” “你要写什么?” 蘸好墨后,她悬着笔,转头问道。 找人题字还不说内容,这让人怎么写? 七皇子低头,思索片刻,“就写你那日在竹安堂写的话。” 而今只道当时错? 赵琼华挑眉,对七皇子要的这个题字内容颇为诧异。 她那日只是心血来潮随手一写,本就是对从前的追悔,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意思。 只是她这表哥,从小便十分优秀地长大,她也没听说过做过其他离谱的错事。 不管了,顺着他的意思写就对了。 赵琼华心一横,一手按着宣纸,一手握着毛笔,在纸上落墨。 本就是写过的诗,她自然娴熟,没多久就写完收了笔,末了她还在题头上写好了月份日子。 “还有其他要写的吗?” 七皇子低头观察着她的字迹,确实和从前大为不同,与他曾经偶然看到过世家小姐的字也不甚相同。 倒是有她自己的心境和风格。 等墨干涸,七皇子小心地把宣纸卷起来收好,“这一幅就足够了。” “那些东西你自己留着用吧,就当是表哥送你的见面礼。继续努力。” 赵琼华点头应好,那些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东西,一幅字一套墨宝,她倒是也不亏。 只不过她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追问了一句:“表哥,你是要拿来送人吗?” 本机是她随口一问,也没想得到回答,她跟在七皇子身后,正准备把人送出后殿时,却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嗯”。 “表哥你可真是大胆啊。” 七皇子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赵琼华,话语里意味不明:“你放心,我不会送给五皇兄的。” 五皇子? 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他想要她还不给呢。 赵琼华的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就又传来了七皇子的声音,虽是渐行渐远,但也格外清晰。 “忘记告诉你了,我进来时看到五皇兄去了善学堂,想必他很快就会来翊坤宫了。表妹你可做好准备。” “……” 这一个两个的,是都没完没了了吗? 心下无奈叹息着,但赵琼华也知道躲不过去,折回后殿净了手,又准备好荷包和说辞后,白芍刚好进来通报。 翊坤宫门口,五皇子徘徊在长街前,距离翊坤宫始终都有一段距离,不敢太过靠近。 等了半盏茶时间,见赵琼华踏出宫门,五皇子便出声:“琼华。” 这一段时间里,五皇子不仅去了躺太医院,还重新回殿里换了一身衣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温润,倒也当得谦谦君子一名。 难怪京城里有不少世家小姐爱慕他。 赵琼华走过去,福身行礼,“五殿下安。” 礼仪得体,没有一丝错处,也同五皇子认知里的她相去甚远。 在五皇子印象中,赵琼华本就是一个恣意惯了的人,行礼这件事,她从来都是顺心而为。 在宫中虽少不了向皇帝和各位娘娘行礼,但在面对他时,赵琼华却从来没讲究过这些。 也从未对他如此疏离过。 五皇子感觉到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总感觉今日的赵琼华变了许多。 心下虽疑惑着,但他脸上仍旧带着笑,眼神中也全是温柔,仿佛他只在意赵琼华一人。 “琼华,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的。我也从不在意你这些虚礼。”他伸手想去握住赵琼华的手,却没料到她会再一次后退躲开。 与不久前在御花园时一样。 “五殿下,这毕竟是在皇宫。尤其还是在翊坤宫门前”赵琼华说着,望向翊坤宫的方向,“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该行的礼数不能少。” “不能失了您作为皇子的体面和声誉。” 宫中人多口杂,从前她钟情于五皇子的事在宫中早就不是秘密。 想要彻底和五皇子撇清关系,说几句绝情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她想要的是五皇子泥足深陷,却再也抽身不得。 五皇子下意识皱眉,却也来不及仔细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讪讪收手,他仍旧保持着君子作风,“琼华说得是,翊坤宫门前收敛些为好,不能让淑妃娘娘误会。” “嗯。”赵琼华轻轻应一声,手里抚摸着那只荷包,顺口问了几句五皇子的伤势后,她才顺其自然地把荷包拿了出来。 “这个送你。算是佑你平安。” 看着眼前配色样式都有几分奇怪的荷包,五皇子眼皮一跳,“琼华,这是你绣的吗?” 他从前也收到过赵琼华送给他的荷包,相比起来,眼前这个已经好多了。 不能贪心。 赵琼华垂眸低头,不言不语,假装一切尽在不言中。 五皇子心下一喜,正想要靠近赵琼华时,又想到她方才的话,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琼华你放心,太医说过我去的及时。一点小伤无碍的。” “等我伤好之后便带你去马场跑马。” “在御花园里你同我说的话,我便不和你计较了。” 为了让赵琼华安心,他又再说了一遍自己伤口无碍,又同赵琼华闲聊了几句,直到贤妃娘娘身边的公公来请他,五皇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见人走后,赵琼华毫不留恋地转身,径自回了翊坤宫。 五皇子大度地不同她计较,可她却不能放下前世的恨意。 她倒希望,五皇子将来真正受到这份礼物时,还能这般轻松地与她话着闲聊。 “痴情人,不过都是些玩笑话。” 作者有话说: “而今才道当时错”一句引用纳兰性德《采桑子·当时错》 第11章 挑衅 “小姐,外面的流言您真不打算管了吗?” 后殿院中的海棠树下,赵琼华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细细读着。 一旁的石桌上还放着时鲜的瓜果,一壶清茶和半壶酒。 十分悠哉的模样,反倒衬得白芍和青鸢更加着急。 白芍正准备重复一边方才的话时,赵琼华就合上书,兀自斟了半杯酒,“明面上我出手了,只会让许锦湘和七公主变本加厉而已。” 这几日赵琼华在宫中,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深居简出,基本不轻易出门。 即便期间难免会遇到七公主和许锦湘,但她从来都是迟到早归,夫子一上完课她就回了翊坤宫。 就算七公主中间想找她麻烦,但在善学堂,她也只能忍着。 “可是……可是宫内外的人都说您怕了七公主。”白芍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怕惹赵琼华生气。 在善学堂上课时,七公主明里暗里都不消停,不是在课业上为难赵琼华,就是说几句刺人的话。 可是课业上,赵琼华近来没少被夫子表扬,就连皇上知道后都夸了她几句,七公主算计不成,反倒还给了赵琼华展现的机会。 而在七公主出言嘲讽时,赵琼华大多数时候都是反讽回去,鲜少再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就抽出鞭子来动手。 于是宫内外逐渐流传出赵琼华为了嫁给五皇子,对七公主也处处忍让,毕恭毕敬的流言。 许是听的人多了,互相之间又在有意无意地添油加醋,如今这个谣言,已经传出来不下六个故事。 若不是她自己就是当事人,可能赵琼华都信了这些天马行空的谣言。 赵琼华起身,拂落身上的海棠花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孙子兵法上,她不咸不淡地开口:“七公主用的激将法,我如果真的拿着鞭子去找她打一架,我在京中的名声怕也是要彻底毁了。” 虽然她无意嫁人,也不在意有没有人上门提亲,但名声二字,她却不能不要。 上一世她仗着有镇宁侯府和皇上为她撑腰,骄横无礼,得罪了不少人。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节 再加上她整日和五皇子同进同出,为了五皇子,她甘愿以最难堪的方式同谢家退了婚事,彻底败坏自己的名声。 以至于她被迫和亲南燕时,看她笑话的人不少,愿意出面为她说几句公道话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而许家最后彻底将镇宁侯府占为己有,所用的利器也是名声。 她又怎么能再次让许家人如愿? “再等等,时机马上就要来了。”赵琼华抬头,看了看碧空之上的炽阳,大致估摸着时间。 今日皇后娘娘把后宫嫔妃都唤去了坤宁宫,依照往常的习惯,等淑妃回到翊坤宫,应该都要日落了。 依照七公主的性子,怕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白芍和青鸢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自家小姐话里的机会是指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赵琼华身边,打算随机应变。 半个时辰后,赵琼华刚把这几日新酿的酒埋到海棠树下,翊坤宫外便传来了吵嚷的声音,还有她熟悉的挑衅声。 “赵琼华,你给本公主出来!” 赵琼华拍拍手上的灰,唇角微勾,似乎是期待了很久,“终于来了啊。” 从翊坤宫宫门到后殿距离并不远,没多久七公主便带着人一路闯到了后殿,还有不少宫女太监在后殿门口守着。 在和翊坤宫的人纠缠。 一进门看到赵琼华竟然在铲地埋土,七公主先是一愣,而后嘲笑出声:“赵琼华,本公主几日没见你,没想到你竟然都开始玩土了。” “让本公主猜猜,你最近在课业上这么努力,该不会是打算去京郊种地吧。” 说完,七公主大笑出声,只想看赵琼华难看又手足无措的模样。 赵琼华接过白芍递过来的帕子,简单地擦擦手,“农桑是一国之本,我身为郡主,亲自下地也算不得什么。” “倒是七公主这么轻视下田种地,夫子教给你的东西,我看你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完,她便看向一旁的许锦湘,“妹妹今日又来了啊。也是来劝我的吗?” 许锦湘一噎,扬着笑看向赵琼华,底气不足地说道:“没有,我就是想姐姐了,才跟着公主来翊坤宫看望姐姐。” 说罢,她又扯了扯许锦湘的长袖,“公主,我都见到姐姐了。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七公主想都没想就甩开许锦湘的手,“不行!本公主可不像某些人,只会当缩头乌龟。” “若是就这样回去了,以后本公主还怎么见人?” 轻视农桑一顶帽子扣下来,七公主都知道这事传出去,一定会有不少人非议她。 那她到时候可就洗不清了。 赵琼华扯了扯唇角,双手抱在身前,“哦?本郡主以为七公主同我一样,做错事还会感觉歉疚失礼。原来是我误会了。” “那是自……”然字还没说出口,七公主才回味过来,赵琼华说的不是夸她的话,气得她抬手指着赵琼华,“赵琼华,你竟然敢说本公主脸皮厚不懂规矩。” “难道不是吗?”赵琼华耸肩,很是无辜,“公主若是知礼的话,今日又怎会擅闯翊坤宫,还对翊坤宫的宫女太监下手?” “再怎么说,淑妃娘娘都是你的长辈。若是公主认为这是懂礼,那琼华今日确实受教了。” 许锦湘闻言,赶忙又抓着七公主的袖子,小声劝道:“公主,姐姐今日许是心情不好,您就别同她计较了。你们是表姐妹,本应该和和睦睦的。” 她刻意放低了声音,好只让七公主一人听到。 “谁跟她是表姐妹?”七公主嗤笑一声,上前几步站到赵琼华面前,“赵琼华,若你日后还想嫁给我皇兄,今日就给本公主好好道个谦。” “全京城都知道,你缠着我五皇兄不放。若论脸皮厚,怕是没人比得上你。” “今日本公主心情不好,你要道歉的话,就好好给本公主煮一壶上好的茶,恭恭敬敬地端过来。” 一段时间没见,七公主这颠倒黑白、反客为主的本事倒是见长。 煮茶,还恭恭敬敬地端给她…… 让她行长辈礼给她敬茶,七公主怕是还没有那个福分。 赵琼华看过去,正好对上许锦湘的视线,许锦湘朝她歉意一笑,似乎是因为没拉住七公主而歉疚。 呵。 “赵琼华,你听到本公主的话没有?” “听到了。”赵琼华两手握在一起,松动着筋骨,而后看向七公主,明媚一笑,“既然公主不懂尊卑,那今日本郡主就勉为其难一次,替贤妃娘娘好好管管你。” 说罢,不等七公主反应,她直接抬手,狠狠地扇了七公主一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打懵了七公主,也吓住了许锦湘。 * 长安楼,天字一号阁。 阳光透过窗棂缝隙钻了进来,雅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夹杂着酒香。 七皇子从袖中拿出一副字,递给对面的男人,“你要的字。” 谢云辞放下酒盏,颇为讲究地擦擦手后,这才把字接了过来,而后展开,只是看到宣纸上的内容和落款后,他却微微蹙眉。 “当时我说的不是这句,你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说话。”谢云辞把字放到身后的盒子里,继续质问道:“而且怎么才送过来?” “是不是你仿的字迹?” 想到这种可能的存在,谢云辞看七皇子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古怪。 “不想要我再还回去。”七皇子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回道,“而且,你拿琼华的字有什么用?” 先前谢云辞费尽心思托他去办件事,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结果就是去找赵琼华要一副字。 他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 谢云辞一笑,透着几分神秘,“小爷我有大用,不告诉你。” “喝茶喝茶,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好茶,过了我这村,你可就尝不到了。” 为了防止七皇子继续问下去,谢云辞岔开话题,给他倒了一杯清茶。 可还没等七皇子细品这茶中的味道,雅间门外便传来了随从焦急的声音。 “殿下,琼华郡主和七公主打起来了,如今已经闹到金銮殿了。” 第12章 做主 金銮殿里,本该是会见朝臣批复奏折的地方,如今却已经闹成了一团,时不时能听见七公主的啜泣和控诉声。 “父皇,今日儿臣就只是去翊坤宫看望表姐而已,结果表姐不由分说就扇了我一巴掌。”七公主跪着,发髻凌乱,发钗也不见几个,整个人很是狼狈。 况且她脸颊上还留着一道清晰的红印子,任谁一看都知道赵琼华那一巴掌是有多用力。 说着,七公主还幽幽地看向赵琼华,“父皇,儿臣知道表姐向来不喜欢我,但我至少也是个公主。” “若是表姐日后再这般待我,儿臣就彻底没脸出去见人了。父皇,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七公主俯身叩首,哽咽说道,大有一种今日不惩处赵琼华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贤妃也在一旁帮腔:“皇上,琼华郡主虽是您的外甥女,但这性子也该改改了。不然日后嫁人要怎么相处?” 宫中谁人都知,赵琼华心仪她儿子已久。万一两个人之后真的成亲,就赵琼华这脾性,她可受不来。 倒不如趁着赵琼华还没嫁进来,好好磨着她的性子。 听着贤妃和七公主哭诉完了,仁宗也终于放下手中的画笔,望向跪在玉阶下的赵琼华。 虽然没有七公主那般狼狈,但发髻也散乱了许多,手上留着几道抓痕。不用别人多说,他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方才下手可都不轻。 只是她的身姿依旧挺拔,即使是跪着,也不见她有半分胆怯。 看来这两天她在善学堂没白学。 “琼华,舅舅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仁宗坐回到龙椅上,一手挡在眼前扶额,看样子颇为头疼。 赵琼华叩首,回着话:“回皇上,是七公主先带着人擅闯翊坤宫,后有出言不逊,轻贱农桑。” “我见七公主行事如此荒唐,为了公主日后的声誉着想,也为了让贤妃娘娘少费心,我就替贤妃娘娘和夫子管家一下七公主了。” 似乎还觉得这些不够,她还将七公主在翊坤宫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淑妃娘娘作为长辈,七公主擅闯翊坤宫,是对长辈不敬;农桑乃一国之本,七公主身为皇室,本该做天下人的表率,又岂能如此轻视国本?” 如在翊坤宫的理由一般,赵琼华挺直身子说道,颇为惋惜,“皇后娘娘每年祈谷亲蚕,不该因此功亏一篑。” 为了祈求每年风调雨顺,谷物丰收,皇后娘娘每年春日都要亲自参加祈谷亲蚕的大典,一来是昭显身份,二来也是安稳民心。 若是让七公主的话传出宫去,不仅她的名誉要受损,可能皇后都要落一个教导无方的无辜罪名。 江锦月作为七公主,被贤妃养的虽然娇蛮,但她也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往小处说是她不懂事,往大处说……朝堂上那些御史可不会放过她。 “赵琼华,本公主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是你刻意颠倒黑白,陷害算计本公主。”江锦月一着急,指着赵琼华说道。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仁宗的脸色,但皇后娘娘的神情着实不好看,一旁贤妃又再不停地给她打着手势,江锦月这才重新跪下,委屈开口:“表姐,我知道你喜欢五皇兄,害怕我和皇兄说你坏话,你这才不喜欢我的。” “锦月真的不是故意说那番话的,表姐还打了我一巴掌,是不是可以出气了?” 这变脸的速度可真快,转眼间就又是一套说辞。 来的路上,只怕许锦湘和贤妃没少指点她。 赵琼华向后瞥了一眼低着头的许锦湘,毫不留情地拆了七公主的面子:“有事喊表姐,没事赵琼华,公主的反应也是让琼华叹为观止了。” “而且,谁跟你说本郡主要嫁给五皇子了?” 五皇子、七皇子和谢云辞收到消息,急忙赶来金銮殿,刚想命人去通报时,三个人远远地都听到了赵琼华这句话。 掷地有声,仿佛她已经下定心意,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决绝。 五皇子脸色一白,顿时停下了迈步的动作,耳畔只回响着赵琼华的那句话。 听她语气,她并不想嫁给他…… 七皇子看了他一眼,得了通报后就与谢云辞一同进了金銮殿。 殿内的人不多不少,除却赵琼华、七公主以及许锦湘外,还跪着几位宫人;皇后、淑妃和贤妃都坐在一旁,比起贤妃偶尔泄露出来的焦急,皇后娘娘和赵淑妃可就云淡风轻多了。 谢云辞摇着一把折扇,没说什么,跟着七皇子落座,仿佛只是个看客,也丝毫不觉得这是皇宫秘事。 江锦月见谢云辞进来,看了他一眼后便低下头,“这几日我总是见不到表姐,这才想去翊坤宫看望她的。只是没想到翊坤宫的人拦住我,儿臣一时间着急了,这才冲动了些。”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节 “儿臣不该擅闯翊坤宫。父皇,儿臣已经知错了。” 说到后半句,江锦月的语气中带上几分撒娇。 从前她做错事,只要对着父皇撒娇,父皇多半都不会追究她。这次想来也是一样的。 赵琼华再亲,毕竟只是外甥女。同她自然是没有办法比的。 想到这里,她又扬起头,颇为得意。 “咦?我这几日也没见太医啊。”赵琼华歪头,很是疑惑地说了一句,而后指了指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宫女,“倒是她们,由着公主的任性,不得不去趟太医院了。” 那几位宫女都是翊坤宫的人,身上的衣服破了不少,手背和脸上还有新伤,隐隐透着血迹。 都是方才阻拦七公主,被七公主的人打的。 “你胡说!本公主只是让人拦住她们,根本……”没有让人动手。 不等她后半句话说完,皇后便厉声喊住七公主:“锦月,你这次闹得过头了。” “夫子教你的,你怎么能转头就忘?皇家人,要有皇家人的担当和责任,你也是公主。” 贤妃见状,没好气地瞪了七公主一眼,赶忙接下皇后的话:“是臣妾这段时日考虑着齐修大婚和纳妃的事,对锦月有些疏忽了。”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看着锦月,让她多抄几遍《汜胜之书》长长记性。” 与其让皇后娘娘严惩七公主,不如她先开口,即便皇后想借题发挥也不行。 皇后要为她的皇子争储位,她又怎么能阻拦自己的儿子? 只是贤妃算到了皇后,却算漏了一个赵琼华。 “抄几遍农书?”赵琼华反问一句,又小声嘀咕着:“以前夫子又不是没让我们抄过,七公主不还是没记住吗?” 抄书,过手不过脑的事情罢了。 而且以贤妃的能力,随便找几个会模仿笔迹的人抄一抄,即便皇后知道这不是七公主写的,但看在贤妃的份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像是不确定抄没抄过农书一样,赵琼华转而好奇地问道许锦湘,“锦湘,夫子是不是让我们抄过农书?” 从一进金銮殿,知道这里不是自己能随意开口说话的地方,许锦湘就彻底让自己当个隐形人,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只等事情了结之后离开。 她没想到,眼看着事情快要结束了,赵琼华居然会扔给她这么一个问题。 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就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投落在她身上,等着她开口。 这问题,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 赵琼华最近这么总是把这种进退两难的问题抛给她? 只是比起赵琼华,此时的她更加得罪不起贤妃和七公主,“姐姐,夫子明明没……” “没”字刚开口,尚且还未咬实的时候,一直没参与到其中的淑妃突然开口,是对赵琼华说的。 “琼华,别为难许小姐,她是无辜的。” 一句无辜,彻底把许锦湘排除在外。 知道淑妃是在护着赵琼华,却也断了她的路,许锦湘只能低头,暗自咬唇,掩在长袖下的手却蓦地紧攥成拳。 皇后睨了许锦湘一眼,没说什么,转而直接问着赵琼华:“依着琼华的意思,你觉得该怎么办?” “我觉得啊……”赵琼华故意拖长音,扫过贤妃和七公主的脸,悠悠开口:“既然抄书没用,那还有什么能比亲身体会更让人深刻的呢?” “你的意思是……” 赵琼华甜甜一笑,却说出对七公主来说最残忍的话:“让七公主亲自去京郊别院,下田种地。” “不行!” 五皇子闻言,立刻出声反驳着赵琼华。 让从小娇生惯养七公主亲自下田,她于心何忍? “琼华,我不同意。你换一个。” 赵琼华翻了个白眼,好笑地看着五皇子,这话听起来义正言辞的,倒像是她错了一般。 “咳咳……” 她正要回敬五皇子几句时,殿内突然传来一道不大和谐的咳嗽声。 循声望去,赵琼华只见谢云辞手中的茶水空了大半,他另一只手拍着胸骨处,衣襟微湿。 见她望过来,谢云辞停了拍打的动作,惜字如金般地留下四个字:“郡主妙啊。” 第13章 下套 把娇贵的公主放到京郊亲自去下田种地,体验民生民苦,且先不论七公主会如何,但在这上面,赵琼华确实占了理。 即便是贤妃也没办法说什么。 皇后娘娘都能亲自做的事情,七公主又为何不能? 谢云辞这明摆着一边看戏还不忘点评两句的行为,让五皇子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谢二公子,这是金銮殿,不是外面戏楼。” 七公主的事,再怎么离谱他也都只能瞒下去,不能坏了自己妹妹的声誉。 谢云辞一个外臣,如今能进金銮殿看着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他竟然还想干涉此事。 谢云辞拍拍衣袍,“云辞自然知道这里是金銮殿,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五皇子不必如此激动。” “琼华郡主说的倒也没错,也省得五皇子再费心思了。” “你……谢云辞,本殿……”五皇子深吸一口气,还想再反驳谢云辞,为七公主争取到一线生机时,赵琼华忽然开始鼓掌。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金銮殿里,尤显突兀。 “谢公子还是懂情理明是非的。”赵琼华停下动作,转而望向五皇子,“五殿下,七公主如此刁蛮无礼,其实说白了你作为兄长也不是毫无责任。” “做错的事说错的话,总该会有代价的。没有什么是能轻描淡写过去的。” 上一世如果不是七公主从中挑衅,她和哥哥不会落到如此生疏的地步,许锦湘也不会得到机会,和五皇子暗通款曲,直至把她送给南燕太子。 说她迁怒也好,算账也罢,上辈子的债,她总归都是要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要想和许锦湘算总账,就要先折掉七公主这个翅膀。 五皇子见她态度如此笃定,深谙她性子吃软不吃硬,他便软下态度,和赵琼华打着商量:“琼华,今日锦月得罪你是她不对,我在这里替她道歉,你就别和她计较了。” “之前你不是想出京玩吗?过几日我陪你去如何?” 这是在贿赂她,还是在好心“施舍”她? 赵琼华低低笑几声,笑声中是说不出的自嘲意味。 出京去玩,五皇子这句话若是放到从前,她定是十分欢喜的。别说是原谅七公主,便是让她去请旨赐婚都行。 只可惜她从那般虚妄的情爱中清醒过来,不会再上五皇子的当了。 甜言蜜语,不过是五皇子用蜜糖谎言铸成的一把利刃,手起刀落,破碎一地的是她的昭昭情衷。 “方才殿下问谢公子,如今琼华倒也想问五殿下一句,可还记得这里是金銮殿?” “舅舅平日里最厌恶官员私下行贿,予以好处。殿下既然已经入了朝堂,又为何明知故犯呢?” 赵琼华向前倾身,微微靠向五皇子,声音不大不小,却可以让全殿的人都听到。 “郡主,有些话不可乱讲。”贤妃一惊,赶忙喝住赵琼华,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而后打着圆场,“本宫知道最近你和齐修有些矛盾,但过几日就好了。今日回去本宫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一边挽回着局面,贤妃还一边悄悄观察着玉阶之上的仁宗。 还如同从前一般,仁宗一手扶额,手上还捻动着佛珠,作思考状。 仁宗这副模样,贤妃最熟悉不过,以前有嫔妃闹事闹到金銮殿或者坤宁宫时,仁宗也是这样一言不发,只是听着,转着佛珠。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之后,仁宗才会发话。 目前还是这样,说明仁宗还没被赵琼华的只言片语带走,没对五皇子起疑。 贤妃想着,兀自松了口气。 “哦,原来不能说五殿下。”赵琼华恍然大悟,堵得贤妃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个赵琼华,怎么几日不见,惯会颠倒黑白了? “那就说说我吧。”她接着话,一手抓着垂落鬓边的流苏,一下一下玩着,“贤妃娘娘,我只把五殿下当做自己的哥哥,妹妹和哥哥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呢?” “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五皇子的,娘娘也不必担心我会坏了殿下的名声。” “今日的事,和娘娘、五殿下都没关系。七公主做错了事,就该有代价。相信皇后娘娘也会秉公办事的。” 谢云辞闻言,抬眼看了赵琼华一眼,而后低声问着七皇子,“你这表妹,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 “看样子聪明伶俐了不少。” “她本来就不傻。” 淑妃就坐在两个人旁边,听到两个人的话,她轻咳了两声,给仁宗身边的徐公公使了个眼神,开口说着。 “确实,琼华和五殿下算是兄妹,哪里会有隔夜仇呢?贤妃姐姐这话就误会了。至于七公主今日的事,既然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臣妾就也不插手了。” 皇后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转而询问着皇上:“此事毕竟事关琼华郡主,不知皇上怎么看?” 贤妃见皇后这般,脸上虽然维持着笑,暗地里却在咬牙。 交给皇上,以皇上对琼华郡主的偏爱程度,七公主定然讨不着好。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赵琼华在理,七公主也没能把局面掰回来。 皇后可真是,知道不给自己惹麻烦。 “就依着琼华说的,让她去京郊住一个月,好好体验体验民生。”片刻后,仁宗才开口,盖棺定论。 七公主一听急了,连忙站起身,“父皇,你不能因为赵琼华一两句话就这样惩罚我,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越说她越觉得委屈,一想到要去京郊种一个月的地,她就感觉眼前一片昏暗。 她哪里做过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她拿着绣针刺绣时贤妃都怕她不小心扎伤了手,如今去种地,她哪里受得了? “父皇,从前赵琼华那般不懂礼,还顶撞夫子、逃学,您不也只罚她抄书吗?儿臣把农书抄五十遍如何?” “儿臣不想去京郊。”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节 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局,她今天上午就不会去翊坤宫找赵琼华了。 不然哪里会落到这般境地。 “七公主,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赵琼华上前几步,轻轻拍了几下七公主的肩膀,“若是你同我一样,知道改错的话,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七公主冷哼一声,甩开赵琼华的手,“赵琼华,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要不是长公主早就去世了,你真当以为你能在后宫横着走吗?” 她母妃对她说过,父皇疼爱赵琼华,不过是想在赵琼华身上弥补长公主的童年罢了。 长公主已逝,父皇这份对自己妹妹的追思,又能持续多久? 迟早都是要被赵琼华挥霍一空的,到那时,赵琼华仍旧是要由她磋磨的。 今日之仇,她迟早都是要还给赵琼华的。 听到七公主的口不择言,贤妃大惊,正要怒斥七公主时,仁宗就已经拿起桌案上的奏折,直直朝七公主扔了过去。 正中她额头。 “放肆,长公主是你姑姑,你还敢妄议长辈!琼华真是没说错,贤妃是该好好管管你了。” 皇帝动怒,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跪下,七公主也闭上了嘴,不敢出声。 “你去京郊待一个月,宫中有人跟着你,这个时节该种什么种什么,不懂就去抄一遍农书,两个月后再回来。” “贤妃教导无方,罚俸三个月,最近没事就别乱跑了。” 这是要关她禁闭的意思…… 贤妃脸色一白,但还是接了旨意,让七公主不要再说话。 “行了,都回去吧。琼华、老七还有云辞,你们三个留下。淑妃到偏殿等着朕。”仁宗摆摆手,揉着眉心。 皇后应是告退后,贤妃便也带着七公主和五皇子退下,许锦湘也跟在七公主身后,一言不发。 只偶尔看五皇子几眼。 “母妃,儿臣还想在殿外等等琼华。”金銮殿外,五皇子作揖,同贤妃打着商量。 他不信赵琼华说的话都是真的。 什么叫做不想嫁他,和他只是兄妹而已? 明明前两天她还送了他一个荷包,怎么转眼间就对他如此疏离…… 因着七公主的事,贤妃正火大,见五皇子还这般执着于赵琼华,一时间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着,让她很是难受。 她干脆拂袖,带着七公主就回宫,“随你,但你别忘了母妃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追着赵琼华跑的。” 许锦湘见五皇子这般,上前两步,柔声劝道:“堂姐今天可能也是见机行事,殿下别太放在心上。” “姐姐许是怕殿下为难,这才主动与殿下撇清关系,免得淑妃娘娘和陛下迁怒于您,让您受了无妄之灾。” 说着,许锦湘瞄了一眼系在五皇子身上的月白色荷包,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式。 她手拿帕子,掩唇笑了两声,“说起来,我想起来还在府里时,我去琼华苑看姐姐,还见到姐姐在绣荷包呢。” 毕竟是女儿家的事,她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姐姐不想让我看,我也没看到样式,只记得是个月白色的,倒是和殿下腰间这个颜色很是相近。”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满,似是而非的话才更能让人浮想联翩。 赵琼华还在金銮殿,她怎么说,赵琼华也都是听不到的。 五皇子顺着许锦湘的话,低头看了看腰间的荷包,仔细揣摩着她的话,片刻后忽然明朗,茅塞顿开。 说不定赵琼华正是此意,许锦湘是她堂妹,两个人朝夕相处,定是最为了解对方的。 “今日多谢许小姐开导,我就在这里等着琼华。许小姐日后若是有事,凭借着今日之情,本殿也定会能帮就帮。” 许锦湘含蓄一笑,朝五皇子福身,“殿下折煞我了。我自然也是希望殿下有成,与所爱之人成亲。” “承许小姐吉言。” 这边许锦湘在劝导着五皇子,七公主不甘心地跟在贤妃身后,一回头却看到许锦湘和自己皇兄聊得正尽兴,两个人脸上还都挂着笑。 那笑容落在她眼中,尤为刺眼。 七公主咬牙,握了握拳头,走到贤妃身边,小声提议着:“母妃,我想让锦湘陪我一起去京郊别院。” “正好我们两个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 “琼华啊,你这几日在善学堂学得怎么样?有没有其他想学的?” 金銮殿内,仁宗温声询问着赵琼华的意见,如同平常人家的长辈一样关心着赵琼华的近况。 “舅舅,我在学堂都挺好的,夫子待我也很好。昨日周夫子还夸我学得不错,是个有慧根的人。”赵琼华坐着,一边回着仁宗的话,一边摸出糕点来尝着。 善学堂是宫中特意给京中贵女准备的学堂,自北邺立国后便沿袭了下来,虽然平日里课程不多,但涉猎范围却很广。 并不拘泥于女训佛经之类的。 前世赵琼华被长公主和淑妃强行送到善学堂,不管上什么课她都能睡着,顶撞夫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 后来她都不去善学堂,直接到京郊马场跑马射箭,即便淑妃怪罪,她也是一副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想学习的模样。 到最后淑妃自顾不暇,她当时乐得自在,却也是半点本事没学到。 这一世她重新入宫,进到善学堂学习,强忍着睡意好好听了几日下来,虽然难免会感到困倦,却也慢慢喜欢上这种充实的感觉。 短时间内她也说不出来还想学什么,不过她想做的倒真的还有一件。 赵琼华拍拍手,回着仁宗的话,“舅舅,我能不能偶尔去躺京郊的马场?半个月一次也可以。” “一直让我待在宫中学习,然后回府读书,我会好无聊的。” 虽然学习也很重要,但她也还是想玩的。 跑马射箭这种,即便舅舅不答应,她也是会想办法偷偷溜出去的。 “骑射啊……”仁宗皱眉,颇有几分为难模样,片刻后和赵琼华打着商量:“舅舅答应你可以,不过舅舅得找一个善骑射的人教你才行。” 善骑射的人教她? 赵琼华疑惑。 镇宁侯府世代领兵,男子各个骁勇善战不说,骑马射箭的功夫更是一等一的好。 她的骑射是父亲和哥哥亲自教的,虽不说学了个十成十,但平常在马场跑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哪里还用得着别人教她? 不过既然舅舅都答应她了,虽然只是给了她一个正大光明跑出去的借口,但她也不能拆台。 于是赵琼华便顺着仁宗的话问了下去:“不知道舅舅请的是谁来教琼华?” 仁宗指了指七皇子那边,赵琼华便也顺着方向望了过去。 她刚想说原来是表哥时,只见七皇子往后退了一步,好让谢云辞的位置更加明显。 玉阶之上,也传来了仁宗的声音:“云辞,你意下如何?” 赵琼华微微眯眼,总感觉像是自己听错了一般。 谢云辞……来教她骑射? 不会吧。 她以往只知道谢云辞喜欢喝酒听曲儿,偶尔还能唱两句,是个会享受的主。 没人说过他擅长骑射啊…… 她也从来都没听说过。 谢云辞……他真的行吗? 赵琼华胡思乱想着,只觉得金銮殿内一片寂静,仁宗和七皇子都不出声,弄得她有点心慌。 她正想要开口打破沉默时,突然听到不远处谢云辞的话。 “郡主放心,臣的骑射,教郡主绰绰有余。” 赵琼华:“……” 而后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不小心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还正好被谢云辞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脸一红,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埋起来。 第14章 起意 赵琼华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没去看谢云辞的脸色,小声解释着:“方才是琼华唐突了。我不是在怀疑谢公子,只是从前没听说过谢公子会骑射,有些讶异罢了。 ” “既然谢公子有信心教好我,那我也就不推拒了。” “也不能辜负舅舅的一番好意。” 说到后面两句话,赵琼华的胆子便又回来了,声音比方才高了些许。但她一边说着,还不忘给七皇子使个眼神,好让他出面解围一下。 毕竟方才是她先质疑谢云辞,唐突在先,要是谢云辞不应她的话,那岂不是会更尴尬吗? 七皇子接收到赵琼华的眼神,又望向正看着好戏的仁宗,掩唇故意轻咳几声,这才解释着:“你久居深闺,不知道也是正常。” “云辞六年前带兵击退南燕大军时,你还是个小孩子。”见谢云辞没有反对的意思,七皇子便挑着能说的部分说了,“他虽然早离了行军打仗的日子,但论骑射,云辞不输给表兄。” 赵琼华挑眉,颇为意外。 她知道,七皇子话中的表兄是她的嫡亲哥哥,赵京俞。 赵京俞常年驻守在白玉关,每次回京都会带着她去马场,她的骑射全是哥哥一点一点教出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谢云辞曾经也上过战场。 听起来,甚至他还认识她哥哥? “朕记得,云辞最初就是跟在镇宁侯身边的,后来才去了南燕。”说是回忆,仁宗却记得十分清楚。 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披着一身戎装,挥师南下却毫不露怯。立下赫赫战功,也当真是年少有为。 在曾经的谢云辞身上,仁宗仿佛能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节 只可惜,造化弄人。 谢云辞收了折扇,将扇子握在手心,双手作揖朝仁宗行礼,“臣从前确实受过镇宁侯教导。皇上放心,臣也定会好好教琼华郡主骑射的。 ” 说着,他还偏头看向赵琼华,友好一笑。 丝毫不介意赵琼华方才不慎说出口的唐突。 只不过……他这笑容落在赵琼华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了。 反倒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前兆。 赵琼华默默移开视线,不去看谢云辞,应着他的话:“舅舅放心,琼华会跟着谢二公子好好学的。” “只是琼华进宫也有半个月了,想回侯府见祖母了。” 两个人都如此配合,仁宗也省了不少心。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欣慰时,就听到赵琼华的后半句话,仁宗皱眉:“怎么好好就要回去了,之前你不是说要小住一个月吗?” 仁宗就赵琼华这么一个外甥女,从小便疼她。长公主在世时还时常带着尚且两三岁赵琼华入宫,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话声音奶乎乎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但赵琼华长大后就一直是个管不住的性子,别说进宫小住,就连偶尔见他这个舅舅,都是有事相求才来的。 好不容易这孩子正常了,还没来看他这个舅舅几次,怎么就要回去了? 赵琼华嘿嘿笑两声,想要插科打诨摸过去,“祖母在侯府一直等着琼华呢。而且过几日琼华还要来善学堂上课,到时候再进宫看舅舅你还有姑姑。” “现在琼华也长大了,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也不好一直让表婶替我打点着。” 害怕自家舅舅又会找其他理由让她住在宫里,赵琼华前半句话说完后,直接说出眼下最重要的事。 仁宗就长公主这一个亲妹妹,长公主出嫁时,十里红妆。大婚当日,仁宗更是直接放了朝臣休沐,亲自将长公主背到宫门口,交付给镇宁侯。 当时长公主的嫁妆,足以从城东排到城西。 只是在长公主逝世后,那些珠宝文玩等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飞月阁,那些铺子地契,却全都交给许周氏打理。 这么些年,她也从没想到过要要回来。 也不知道便宜了许家人多少好处。 “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好生保管着。”仁宗也知道镇宁侯府的情况,点了点头没再阻止赵琼华。 长公主的东西旁落,总归都是不好的。 如今赵琼华也大了,该接过来了。 仁宗对赵琼华终于有了这个觉悟的样子十分欣慰,在她回府这件事上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又放心不下地叮嘱几句。 “琼华,你要是手里缺人尽管和舅舅开口。” 赵琼华等仁宗这句话等了好久,见自己终于等到了,她也一点不客气就应下来,“舅舅放心,琼华明日就来和您要人。” “我都已经看好了。” 仁宗见她这机灵劲儿,像极了从前她有事相求就来金銮殿敲竹杠的模样,他摆了摆手,“一会儿徐公公替朕安排,老七留下。” “琼华你去送送云辞,毕竟以后要教你骑射,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一副恨不得赵琼华赶紧走,省得搬空他金銮殿的感觉。 “琼华知道了,谢谢舅舅。” 今日来金銮殿一趟,解决了好几件事情,赵琼华别提有多开心了。 知道凡事都有度,她也没再磨其他好处,给仁宗说了几句好听话逗得仁宗开心后,她就准备自己走了。 “咳咳。” 听到谢云辞的咳嗽声,赵琼华下意识看过去,一时间她还以为谢云辞染了风寒什么的,身体抱恙,才会一直咳嗽。 却只见谢云辞一个劲看她,没有其他动作。 对上他含着几分戏谑的眼眸,赵琼华才乍然想起来仁宗方才说的,要她送谢云辞出了金銮殿。 她下意识地也轻咳几声,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模样,“谢公子请。” “有劳郡主了。” “啪”的一声,只见谢云辞动作娴熟地甩开折扇,轻轻摇着,端得讲究又享受。 呵,虚伪的男人。 赵琼华走在谢云辞身侧,却始终和他错开一步的距离,不前不后,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带路人。 她现在只想快点送谢云辞出金銮殿。 自己好回翊坤宫,该做什么做什么。 上一世她虽然做了不少蠢事,印象中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尴尬,偏偏一次两次的,还都被谢云辞撞了个正好。 也是巧合到令人无奈。 她一边想着,顾不得也不大想管身后的谢云辞,兀自在前面自己走着。 只是谢云辞硬生生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事与愿违。 看着明明是要送自己,却自顾自在前面走得脚下生风的赵琼华,谢云辞摇停了折扇,戏谑开口:“郡主不是来送我的吗?走得慢一点,我也好跟上你。” “今日陪七皇子品了不少茶,我有点累了。” 赵琼华:“……?” 喝茶也会累到走不动路吗? 听谢云辞这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去喝酒了。 她无奈,只好放慢脚步等谢云辞跟上来,乖乖走在他身侧,免得他又开口刺她。 要不就舅舅让她送人出去,这句话又恰好被某人捏着,她何必如此。 快点回翊坤宫然后捧着书读难道不快乐吗! 没走几步,离着金銮殿外的宫门还有一半距离时,谢云辞忽然停下脚步,转而和赵琼华正对着。 赵琼华不明原因,只好跟着他一起停下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不知道郡主听到的传闻当中,都是什么样的我?”谢云辞不着边际地问道,难得表露出几分兴趣,只是因为他方才在金銮殿上听到的几句话。 依照着她听到后又刻画出来的谢云辞的形象…… 做事仅凭自己高兴、会玩会享受、还总是去学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嘶……赵琼华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她就知道,这场秋后算账不简单。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之前永定侯夫人还想为谢云辞定下一门婚事,结果双方刚要交换庚帖找人算八字时,就被匆匆赶来的谢云辞打断了。 不仅把永定侯府的正厅闹的底朝天不说,那家小姐还被谢云辞气哭了,之后的两个月更是不出府门。 听说那家小姐是病倒了,后来又随着父亲升迁,举家搬到了南方,传言自此便也断了。 虽然她身为郡主,此时又是在金銮殿前,谢云辞不会拿她怎么样。 但之后谢云辞要教她骑射,他们两个难免会时常见面,还是不得罪为好。 “嗯……谢公子丰神俊朗、对朋友十分仗义、为人磊落宽容,虽然有些纨绔,但还是很可靠的。” 赵琼华打定主意后,眼一闭心一横,张口就来,也不管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谢云辞先是一愣,完全没想到赵琼华会这么变着相地夸他,一时好笑,“郡主倒是有趣。只是我没想到,郡主平日里竟然如此关注我。” 赵琼华语塞,要不是担心自己以后的学习生活,她也不会这样。 “只是……”谢云辞收了折扇,往前走两步,拉近和赵琼华的距离。 趁着她尚未反应过来,他俯身贴近,在她耳畔说道:“郡主要记住了,看人不能只听传闻,要靠你的双眼,还有你的心。”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折扇在赵琼华的肩头轻轻敲了两下。 “方才我听郡主一直咳嗽,若是身体抱恙,郡主早日去太医院看看。我若没记错,郑太医很是擅长这方面的病症。” 余光瞥向金銮殿门口,谢云辞收敛了些,也不打算让赵琼华继续送他,只好心又提醒了她一句,“五皇子还在宫门处等着,郡主要是想省事,不妨绕路回去。” “云辞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看着赵琼华还没回神的模样,谢云辞低笑几声,折扇轻敲着手心,他还哼唱着几句小调,迈步走向宫门。 “看什么呢?回神了。” 赵琼华还在琢磨谢云辞那句话的时候,身侧就传来七皇子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对于七皇子这种悄无声息,赵琼华都快习惯了,她摇头,“没看什么,在想事情。” 七皇子看她的眼神中顿时带上了几分怪异。 方才他刚从金銮殿出来时,远远地便瞧见谢云辞和赵琼华两人挨得极近,但分开得又很快。 他看了眼赵琼华红了的耳廓,想到淑妃的叮嘱,他难得追问下去:“方才云辞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长得好看。” 赵琼华飞快地接着话,一副理所应当事实就是如此的模样。 七皇子失语。 从小到大,就连他也知道有不少人夸赵琼华好看,却从没见她红过耳廓。 换成谢云辞,效果就这么明显的吗? “琼华,你是不是对谢云辞,动了什么心思了?” 第15章 敲竹杠 动心思? 她能对谢云辞动什么心思? 赵琼华满是不解地看向七皇子,直至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才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七皇子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风花雪月之中的缠缠绵绵。 这是她上辈子最喜欢追求的事,不是如今的她。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节 那些个情爱,于她而言无关痛痒。 她对谢云辞心动?不可能的。 “表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谢云辞动不该动的心思。”赵琼华踮起脚尖,象征性地拍拍七皇子的肩。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七皇子,七皇子就自觉往后退一步,避开赵琼华的手,“有事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这么嫌弃她的吗? 赵琼华得了个没趣,收回手,半侧着身望向身后的宫阙。碧空之下,灿金阳光直直投落在金銮殿的檐牙上,很近却又很刺眼。 她的声音也像是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的,“我这辈子不想嫁人的。谁都不想嫁。” 人这一生,最长不过百年光阴,短则不过一瞬朝暮。 她活过三十年,半生恣意半生煎熬。 为了所谓的爱情,她义无反顾撞了南墙。直到退无可退时,她才明白人这一生,不是只有情爱可尝。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才不要再被这些东西迷了双眼。 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 而且…… 赵琼华悄悄扫了眼假装在不远处扫地的小太监,抿唇,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来说辞:“而且我不喜欢经常去秦楼楚馆的公子。” “我是个骄纵性子,受不得委屈。谢云辞的纨绔之名,京中人人皆知。他放肆,我胡闹,表哥难道不怕我日日来金銮殿哭闹?” 说这话时,她倒十分理直气壮,坦然得很。 虽然她是随口搬来的理由,但毕竟也不是凭空捏造。 在上辈子,差不多在她及笄后,太夫人和淑妃一边防着她跑出去找五皇子,一边操心着她的婚事。 犹犹豫豫许久后,才终于为她定下了永定侯府的二公子,谢云辞。 当时她得知谢云辞的种种事迹后,又哭又闹又绝食,抵死不嫁。 一个纨绔,她嫁过去也是受气。 况且她又不爱他。 直到她为了退婚闹上金銮殿,从头至尾她都没见过谢云辞。 上一世她已经祸祸过谢云辞,这辈子还是别逮着人家欺负了。 之后谢云辞还要教她骑射,京中难免会传出流言。别人误会她不在意,舅舅和淑妃要是会错意,那她就真的是无妄之灾了。 所以既然七皇子都主动开口问了,她倒不如借着这次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 免得到时候越描越黑,还被人说成是口是心非。 七皇子嘴角一抽,对赵琼华这份理直气壮十分无语,“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是自然。” 赵琼华抬手拨弄着发髻上的流苏,听着微弱的声音,心情再美好不过了。 “对了表哥,你能不能帮我在城西那边盘一间铺子。我想做点生意。” 一边不动声色地带着七皇子走向金銮殿的偏门,她一边问道,悄悄转移着七皇子的注意力。 正宫门外,五皇子还在徘徊着。 许是烈日焦灼,加上方才在金銮殿发生的事,五皇子也难免心浮气躁,脚步都乱了。 七皇子收回视线,本着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假意被赵琼华带偏,应着她的话:“城西的铺子?你要开什么?” 城西是京城中商业最繁华的地方,风水也绝佳,各类铺子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有人想来京城做生意,都是最想在城西盘下一间商铺。 哪怕只能放下一个摊位,都是好的。 因此城西的地,也是寸土寸金。 依着赵琼华做什么都是风风火火又轰轰烈烈的性子,她想要的铺子,恐怕不小。 果然,赵琼华的下句话就证实了他的想法。 “当然是开个成衣店了。”赵琼华一手放在下颔处,另一只手撑着手肘,开始说着自己的打算,也好让七皇子心里有个数。 “京城中成衣店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是卖给达官贵人的。普通百姓若是想买,就只能买布料回家自己裁。” “布料也不一定能买到中等的。” 她这段时日,虽然自己在宫里陪着淑妃,却没少让白芍和青鸢往宫外跑。 两个人都是她的心腹,虽然性格不同,但做事都是靠谱的。 各大成衣店的情况,白芍和青鸢也都按照她的要求,去过一趟,大致有个了解。 再加上她从前只享受着人生富贵,忽视过但又亲身经历过的疾苦,一一对照着,也有个大概的想法。 “而达官贵人的衣服虽然精致,但还是缺少点感觉。” “所以……” 赵琼华放下手,笑得狡黠,“所以我想要的,铺子一定要大,最好是有上下楼的左右间。地段虽然在城西,但不要最繁华的地方。” “不前不后就好。” 偏向于中间的位置,才更是她想要的地方。 七皇子听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可真是会给表哥找事。” “铺子找好了,要不要再给你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啊?” 像是完全没听出七皇子的言外之意,赵琼华嘿嘿一笑,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表哥既然如此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她上前几步凑近七皇子,一手放在唇边作遮掩,小声地说:“表哥要是舍得,多拨给我几个人也行。” 这是敲竹杠敲得停不下来了吗? “还有什么?”七皇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与其等着她后面时不时来一下,不如一次问清楚,还痛快一点。 还有啊…… 赵琼华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安抚一下自家表哥,“城西铺子的钱你不用担心,这么些年,我手里还有些积蓄,盘一个铺子足够了。” “只是……”她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朝七皇子作揖,“表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所以琼华还希望表哥能够手下留情。” “我不想最后除了铺子,一无所有。” 说罢,为了演得像模像样些,她还呜呜嘤嘤几声,哭了几句可怜。 她这架势看得七皇子直头疼,他下意识想去看是不是淑妃或者皇帝来了时,才想起来这是在金銮殿外。 他这才生生忍住。 “行了,等有消息我再派人来通知你。” “嗯嗯好,谢谢表兄。”赵琼华忙不迭点头,开始卖乖,“等有时间我多题几幅字给你啊,画画也行,我可会了呢。” “不必。” 害怕真的惹七皇子生气,赵琼华见好就收,同他有的没的话了几句闲聊后,看着七皇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这才转身朝金銮殿的偏门走去。 一边走着路,她手还不闲的去抓树上的即将败落的花。 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她曾经在南燕时,那段最难得也是她最珍贵的时光。 因着南燕太子总怀疑她是北齐故意送过来的间谍,私下里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宫里嘛,最是会捧高踩低的地方,太子不喜她,其他人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白芍去后,住在冷宫的十多年岁月里,也只有一位南燕宫女愿意亲近她。 甚至还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她的刺绣、书法亦或者是其他,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指点。开成衣铺子的想法,也是受她启发。 可她虽护着她亲近她,却从不肯和她多说什么,甚至连名姓都潦草。 只那一次,她说想要她亲手编的玉佩流苏。等她笨拙地打完流苏,却再也没见过那位宫女。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赵琼华想着,不自觉摇了摇头,吹散手中的残落花瓣,继续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微风穿花而过,携花流连在她青丝上,又转瞬即离。 * 金銮殿内。 待七皇子走后,淑妃才走出偏殿。 见状,徐公公就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随手阖上了殿门,隔绝天光。 仁宗侧坐在龙椅上,一手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淑妃走上前后,抬手替仁宗捏着肩膀,动作很是娴熟,“皇上又困了?” “嗯,有点。”仁宗点头应着,声音有些疲惫。他轻轻拍了拍淑妃的手,“你也知道,朕一面对这些事,就容易犯困。” 淑妃失笑。 仁宗在位十五年,励精图治,北齐繁荣了不少,他也堪称为一代明君。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运筹帷幄的仁宗,不怕朝堂政事繁忙,只怕后宫妃嫔事多。 甚至一听妃嫔哭哭啼啼互相告状,他就难免犯困。 左耳近右耳出,下面妃嫔闹得不可开交,玉阶之上的仁宗却只想补眠。 “今日琼华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仁宗说道,“善学堂的夫子还夸过她几次。” 原本只由着性子的外甥女,忽然开窍了许多,仁宗既惊喜又意外。 总归是往好的地方发展了。 提起赵琼华,淑妃一改愁容,“是啊,这孩子总算是知道轻重了。” “只是再不到一年,琼华也该及笄了。到时候又要开始操心她的婚事。” 这孩子,如今虽然不痴迷五皇子了,却又说出谁都不嫁这种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节 真是让人……哎。 “琼华的婚事,顺其自然吧。”发生在金銮殿前的事,仁宗自然也知道。 左不过她还不到年纪,婚事不急。 况且眼下,琼华的婚事也不是最要紧的事。 仁宗看了一眼被压在下面的某本奏折,阖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按揉着太阳穴的手,转而对淑妃开口。 “娴儿,还是你替朕揉着吧。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最让朕放心。” * 长安楼天字一号阁中,谢云辞临窗,收了作画的笔,他这才打开放置在一旁的长条信笺。 仔细品了品信上的内容后,他轻笑一声,“琼华郡主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将长条信烧着后,他才慢慢悠悠地拿出另一封已经封好的信,交给暗卫,“送到南方褚家。” “是。” 暗卫走后,谢云辞又提起笔,继续在扇面上画着未尽的画。潦草几笔收场,他也没去看扇面上最终的画,扇面打开晾着,等着墨迹干涸。 他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苍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伸手关住了窗户。 “京城的天,越来越好了。” 第16章 操心 三日后,翊坤宫后殿里。 赵琼华已经收拾好细软,半个多月前她进宫时,带的东西还不大多;如今她准备回府时,要带回去的东西却多了不少。 都是这段时日以来,各宫娘娘赏赐下来的。 大致看了一下,估摸着东西的数量,赵琼华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这次回府,恐怕两辆马车都不够装的。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估计她又要被好多人惦记上一笔了。 刺激。 “琼华啊,你看看这些东西够不够你用。要是不够的话姑姑就再给你添点儿。”赵淑妃在一旁替赵琼华清点整理着东西,细细问着,生怕赵琼华会受半点委屈。 自从三天前,她在金銮殿和仁宗说过要回府后,这几日淑妃便经常送东西过来,不仅送的次数比前段时间多,就连东西的价值和数量都翻了个倍。 若是再多一些,她怕是真的回不了府了。 依据从前的经验,这次赵琼华长了教训,应得很快:“姑姑不用了。我的东西都够的,府里也没人敢亏待我。” 虽然许周氏掌管着公中,这么多年来在府中安插了不少心腹眼线,但从没敢亏待过她。 至少在明面上,她待她是极好的,挑不出一点不合礼数规矩的地方。 淑妃亲自清点好所有的东西,确认赵琼华该带的都带全了之后,她这才收了手,似乎还有些遗憾。 “你回府之后多小心一点。我们虽然不害人,但却不能不防着人。” 吩咐人把东西都送到宫外的马车上,淑妃带着赵琼华走在后面,一边轻拍着她的手,一边叮嘱着。 “这次你那表妹也要跟着七公主去京郊,虽然是贤妃去求的皇后娘娘,但这件事毕竟也和你有关。” 两日前,贤妃突然去了翊坤宫,没多久宫中便传出许锦湘也要陪同七公主去京郊的消息。当天皇后便差人去了镇宁侯府。 听说,许周氏当时差点昏过去,但还是接了皇后的懿旨,受了皇后的赏赐。 说好听点是赏赐,难听一点,那些东西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罢了。 临了要出翊坤宫时,淑妃放低声音,同赵琼华说了一句,“许文渊如今外派到他省,姑姑算了算,他应该比你父亲兄长回来得要早一点。” “在府中你也事事小心,姑姑送给你的人,你安心用着。” 许文渊是许锦湘的父亲,也是老侯爷名义上的远房亲戚。入仕之后,他在朝堂上左右逢源,从不轻易得罪人,倒也吃得开。 赵淑妃从小便不喜欢他,做得来表面功夫,却改变不了对他的成见。 但这毕竟多多少少都涉及到朝堂的事,后宫不干政,她也得谨慎几分。 况且老侯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护着许文渊一家人,虽没有明确地表明过立场,但明眼人一看都明白的事情,本就也不需要点破。 赵琼华闻言,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只是平静应声,“嗯,姑姑我都知道的。等这次回府,该处理的事我都会着手开始的。” “对了姑姑。”像是突然想什么事一般,她侧着脸,和淑妃小声说着悄悄话,“那天同我一起去金銮殿作证的宫女,还麻烦姑姑之后多照顾一下。” “要是快要放出宫的话,多给些银两首饰也是好的。” 那日在金銮殿,站出来为她作证的人,都是她提前安排好。 上辈子她和七公主打了五六年,对七公主的脾性再清楚不过。和她一样的骄纵,只不过七公主比她多了一份横冲直撞。 见有阻拦她的人出现,七公主一定会让身边人动手的。 哪怕她知道这样会发生意外。 她提前叮嘱过,让她们在七公主带人冲进来时,一部分人出面象征性地抵抗一下,另一部分人在暗中等着,要是情态失控,便去帮忙。 顺便营造出翊坤宫人不多的假象。 虽然是为了给七公主下套,但那些人到底都是因为她才受得伤。 能补偿一些的,她也不会吝啬。 伤药、银两她都给过,只是她到底不在宫中,也不能时时护着这些人。 “你放心,姑姑都安排好了。” 那日的事,后来淑妃也都听赵琼华说了,清楚来龙去脉,她也不是好坏不分的人。 “嗯嗯,下次我一定不给姑姑惹麻烦了。”赵琼华抱住淑妃的胳膊,撒着娇。 这种话,淑妃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结果该赵琼华惹的事她惹了,不该她掺和的事,她也没少掺和。 伸手轻轻戳了戳赵琼华的额头,淑妃没好气地说:“你哪天要是少给我惹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从翊坤宫到正宫门的这段路,赵琼华走过无数次,这次赵淑妃送她出宫,姑侄两个时不时搭几句话。 偏赵琼华又是个嘴甜的,惯会哄长辈开心,一路上赵淑妃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宫门口,前后排着三辆马车。 今日休沐,宫门前也清静了许多。 送她回去的都是宫里的侍卫,远远望过去,第一辆马车旁还等着一位嬷嬷,很是面生。 赵琼华微微眯眼,看了好久也没认出来是谁,只能转头去问赵淑妃。 等在她回府的马车旁的人,八成也是要同她一起回去的。 难不成这是舅舅说的要拨给她的那位嬷嬷? 赵琼华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赵淑妃的。 “那位是太后身边的人。”赵淑妃看了片刻,才认出那位嬷嬷是谁,颇有些讶异,继而解释道:“嬷嬷姓唐,离宫也有十多年了。没想到皇上这次竟然又把她请了回来。” “皇后娘娘要是知道,恐怕又要气好几日了。” 先皇后是仁宗的生母,唐嬷嬷则是先皇后的心腹,深得重视。只不过在仁宗登基三年后,太后随着先帝去后,没多久唐嬷嬷便请辞回了陇西老家照顾孙子,再没进京。 原本皇后还想和仁宗讨个恩典,让唐嬷嬷到她身边。结果仁宗没答应不说,唐嬷嬷更是再没归京。 久而久之,虽然没人再提这件事情,但到底成了皇后心里的一个结。 若是她知道因着赵琼华一句话,皇上就把唐嬷嬷从陇西请回京城。 啧。 淑妃没再往下想,只带着赵琼华走了过去,“唐嬷嬷会的很多,有她在你身边,姑姑在宫中也能安心。” “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你小时候还见过的。在侯府,你一定不能亏待唐嬷嬷。” “好。” 赵琼华跟在淑妃身后走了过去,呆愣愣地应声。 她也没想到,仁宗竟然会把太后身边的人给她。 在她初初记事时,还是见过太后的。只是那时的她太过年幼,即便有记忆,经过这么多年的磨损,印象已经很淡了。 只依稀记得太后对她很温柔宠溺,经常抱她。 对于这位唐嬷嬷,她更是印象无几。 尽管如此,在走到唐嬷嬷面前时,赵琼华还是行了长辈礼。唐嬷嬷是太后身边的旧人,照顾过太后和长公主,她行这一礼,并不算逾矩。 “郡主快起来,我受不起郡主的礼。”唐嬷嬷扶住赵琼华的手,好让她起来。 到今年,唐嬷嬷正整五十年岁,两鬓虽已经添上了几分霜白,但看模样却像刚四十出头的人,整个人精神很好。 “我前日刚到京城,皇上也同我说了郡主的事。正好郡主今日要回府,我便自作主张地等在宫门口,还望郡主不嫌。” 唐嬷嬷依着礼数,朝淑妃行过一礼后,开口说道。 赵琼华惊讶,“嬷嬷前日便到了京城,这么快的吗?” 陇西离京城并不近,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三四日的时间。 而且唐嬷嬷上了年纪,舟车劳顿,也定不可能一路骑着马上京。 可她记得,她和仁宗提这件事,是在三日前吧…… 唐嬷嬷只笑不语,主动岔开话题,“郡主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当年长公主第一次抱着你进宫时,郡主还在襁褓里,见到喜欢的人就笑。” 见到不喜欢的人,她连哭都不哭一下,只闭眼,埋到长公主怀里。 淑妃也记得这事,便和唐嬷嬷搭了几句话。但她毕竟是宫妃,不好在宫外停留太久,临了要回宫时,淑妃便把赵琼华拉过来,往旁边走了几步。 “你回府后,公中上若是有不懂的,尽管问唐嬷嬷。” “云岚姑娘的事,等你回府后,姑姑便差人给你送过去。” 听到云岚两个字,赵琼华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支棱起来,连忙应声,“嗯嗯好,琼华乖乖等着。谢谢姑姑!”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7节 “行了,别说好话来哄姑姑了。你那表妹也来了,平日里仔细些。”淑妃瞥了一眼宫门处,“若是老侯爷因着许家说你,你不用理他。” 老侯爷偏向许家,虽然她也只知道这事和她妹妹赵婉有关,但淑妃毕竟也不知道具体缘由,不好插手。 只要许家不威胁到镇宁侯府,她便也由着去了。 “嗯嗯。”赵琼华一味点头,也没有反驳什么。 同进宫时一样,回府时赵琼华也和许锦湘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唐嬷嬷和白芍青鸢等人则在随后的马车上。 三日不见,许锦湘看着脸色都不大好了,精神也有些萎靡,即便是抹着胭脂水粉,都遮掩不住那股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七公主的刺激。 阖宫上下都知道,是贤妃去求了皇后娘娘,许锦湘这才要跟着去京郊陪着七公主。 至于贤妃为何突然有这种举动……不用想也是被七公主闹的。 想来被自己小姐妹在背后捅一刀的滋味,定是十分不好受的。 许锦湘怕是也没想到,七公主会这样坑她一把。 京郊两个月,在这期间会发生什么,没有谁能知道。 淡淡看了两眼,和许锦湘点头致意后,赵琼华就斜斜靠在马车上,闭眼养神,都未曾开口。 “堂姐,你这几日怎么没来看七公主?”许锦湘主动问道,“五皇子知道七公主受了委屈,这几日经常去看她。” “你要是也来的话,说不定就能经常见到五皇子了。” 同赵琼华一样,一上马车,许锦湘就下意识看向赵琼华。但与赵琼华的云淡风轻不同,许锦湘却满是不甘心。 因着要陪七公主去京郊的事,这几日她想了不少推脱的办法,却没有一个能奏效。 她日日焦灼,赵琼华却过得有滋有味。 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她凄惨。 赵琼华闻言,睁眼望向许锦湘,一手支颐,笑容里满是玩味,“哦?你的意思是我该去看七公主吗?” “难道妹妹不怕七公主再同我打起来,闹上金銮殿,罪加一等?” 再闹上金銮殿,到时候七公主的惩罚,可就不是去京郊种两个月地能解决的了。 她折腾,即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七公主也落不着好,到时候许锦湘还是要被牵连的。 平日里许锦湘挺聪明一人,这是被七公主气傻了吗? “堂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锦湘一噎,偏委屈地望了赵琼华一眼,手里不安地抓着衣裙,“我知道因为七公主的事,堂姐不想让五殿下为难,和他之间也难免有了罅隙。” “堂姐放心,在京郊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帮着姐姐劝七公主,让她放下对你的芥蒂。” 许是说的话多了,感觉也上来了,许锦湘越说越顺,“等我和七公主从京郊回来,姐姐再和公主好好谈谈,你们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和好如初? 是她没睡醒还是许锦湘在做梦? 赵琼华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对许锦湘这种自我感觉良好且十分自信的言行,十分不解。 上一世还没觉得,如今她跳出了局,成为扮演着局中人的局外人后,她才发现许锦湘说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不是劝她和七公主好好相处,就是让她和五皇子不要生出嫌隙,话里话外许锦湘都在为她和五皇子美好的婚后生活着想。 该月老星君做的活儿倒是全让她给抢了。 “倒是让妹妹操心了。”赵琼华一手托腮,整个人都侧躺在马车里,她懒懒抬手,假意掸了掸裙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水到渠成,我不急。” 所以你也别再打着为我着想的由头来劝我。 后半句话,赵琼华虽然没说出来,但许锦湘也能意会的到。 许锦湘笑容一僵,启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她好不容易想开口,为自己圆场时,她便听到了赵琼华的话。 一字一句都像是插在她心口的刀一般,话落刀落,鲜血淋漓。 赵琼华说:“倒是表妹,这两个月在京郊要好好的。姐姐别的帮不上你,但你若是需要农书,夫子可给了我不少本,正好能借给你。” “多谢堂姐,我有。” 不知道用了多少忍耐力,许锦湘才硬生生接下赵琼华这句话。 赵琼华点点头,不诧异也不失望,只平静地点点头,“那就行。” 说罢,她就翻了个身,背对着许锦湘,阖眼小憩。 许锦湘也移开视线,深呼吸好几次,再没主动开口。 * 马车缓缓驶离皇宫,渐行渐远。 五皇子好不容易从贤妃那边脱身,就得知了赵琼华要离宫回府的消息。等到他匆匆赶过来时,最后一辆马车都只剩了个影子。 即便是他想追上前拦住赵琼华,可这是在宫门前,他一有动作,贤妃马上就能得知。 这几日因着七公主被罚去京郊的事,贤妃和七公主没少在他面前哭,话里话外都是在抱怨,听得他头疼,只想着逃离。 可贤妃和七公主是他的血亲,哪怕知道贤妃是在故意揽着他去见赵琼华,他也只能生生忍着。 “真是荒唐。”五皇子仰头,忽然感叹了一句。 说起来可笑,当初是贤妃让他主动亲近赵琼华,如今阻拦他的人也是贤妃。 又在宫门处伫立了片刻后,五皇子刚踏入宫门,尚且还没走几步,迎面便走过来一个小太监,脚步急匆匆的,人也不看路,直直撞在了五皇子身上。 与此同时,那小太监还手快地往五皇子怀里塞了一封信,“五殿下,这是琼华郡主吩咐奴才交给您的。” 话音刚落,他就跪下磕头谢罪,“是奴才不长眼,冲撞了五殿下。还望五殿下恕罪,是奴才的不是。” 五皇子抬手拦住了身后的随从,将信封藏到宽袖中,“起来吧,下不为例。” 他认得,这是翊坤宫的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跟在赵琼华身后。 这人送来的信,应该是真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怪罪下去。 “奴才多谢殿下。” 他摆摆手,放小太监离开。 书房里,五皇子拆开信又读完后,整个人都明朗了几分。 方才因为没见到赵琼华的郁闷心情,也因为这一封信的出现一扫而空。 五皇子一边笑着,一边细细品读着信笺上飘逸却又饱含情深的字句,过了好半天后,他才依依不舍地把信笺小心折叠起来,重新放回到信封中。 “琼华你放心,轻花节那天我一定早早去找你,带你去玩。” “这次我一定不会食言了。” 第17章 设局 镇宁侯府和皇宫离得不远,等赵琼华下了马车,尚且还不到午膳时候。 等在侯府门口的还是那位小张管家。 “郡主,您终于回府了。”见马车停下,小张管家连忙迎了上去,替赵琼华放下步梯,迎着她下马车。 赵琼华看着脚下的步梯,手扶着马车,没去搭小张管家的手。 “上次我差人转告你,让府中再改一辆马车,改出来了吗?” 小张管家回头看了许锦湘一眼,面露犹豫,但还是跟上赵琼华的步伐,“郡主放心,马车我都派人改好了,已经在后面停着了。” “郡主要现在去看看吗?” 比起半个月前尊重中又透露出来的漫不经心相比,这位张管家对她的态度还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处处恭敬,生怕会惹她生气一般。 赵琼华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竟分不出他和许周氏相比,哪个更可怜。 “不用了,马车放着就行。等本郡主出府时再用。”她兀自往前走,另又吩咐了他一句,“你派人去竹安堂和太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一会儿就去竹安堂陪太夫人用午膳。” 小张管家连忙应声,直至确认赵琼华再没其他事吩咐他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紧接着就想起来还在后面的许锦湘。 他回头,走到许锦湘面前,讪讪地问:“二小姐,您还有事要吩咐的吗?” 许锦湘见他这副风大就往哪边倒的行径,满是不屑地冷哼一声,“没有。” 像是不解气一般,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你倒是个墙头草,会看风向。” 说罢,她便回了自己的锦绣阁,和赵琼华是两个方向。 小张管家低头,对许锦湘的话不敢有半点反驳,只等她走远后,暗自攥紧了双拳。 * 琼华苑里。 马车里的东西都被人搬到了赵琼华的小私库里,青鸢和白芍再去清点一遍。 赵琼华则和唐嬷嬷去了正厅,关注房门后,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嬷嬷不用拘束,您把琼华苑当做是自己家便好。”她扶着唐嬷嬷坐在红木椅上,自己则坐在另一边,“说起来,还是琼华有事相求。” 她母亲的东西,放在许周氏手里太久。她从前忘要回来,如今却只怕要回来打点不好,败了母亲的心血。 有唐嬷嬷在她身边的话,她多多少少还能有点底气。 “是关于长公主的吧。”唐嬷嬷接话。 在她到京城后,皇帝还特意派人来请她。她虽然没在皇宫中停留太长时间,但关于长公主、关于侯府的情况,她大致也都了解了。 她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后宫中的手段没少见,侯府虽不如皇宫复杂,但人心善变,左不过都是因着那些荣华富贵。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8节 “是。”赵琼华直言不讳,也不作隐瞒,“我从前甚少接触庶务,母亲嫁妆中的珍宝古玩虽然还在我手里,但那些地产铺子却在许周氏手里。” 长公主逝世那年,她才七八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她连学堂都不好好上,就更别说是接管母亲手里的铺子了。 镇宁侯府中的人口向来简单,老侯爷只有赵钦平这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早早都嫁了人。 长公主突然离世,侯府没了女主人,原本公中该交给太夫人代为打理,也是名正言顺的。 只是老侯爷却出面,执意将公中交给许周氏,为此太夫人还和老太爷大吵一架,又病了好几日。 公中这才到了许周氏手里。 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有老侯爷出面,底下也没人敢再议论什么。 一来二去的,转眼间又过去了七八年。 唐嬷嬷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眉头逐渐紧锁。 这种情况,只靠赵琼华和她身边的几个丫鬟,确实不行。 太夫人当初和老侯爷大吵一次,都没改变结局。如今许周氏掌公中多年,根基已深,更不肯放权。 “郡主放心,皇上既然让我回来伺候郡主,我自然会帮着郡主打点长公主留下的东西。”唐嬷嬷说着,深深地看向赵琼华,目光意味深长。 “只是郡主确定要如此,不再改了吗?” 赵琼华摇头,“不改了。” “我看着青鸢是个好苗子,以后也能帮郡主打点着,白芍更适合应对琼华苑里的事。”唐嬷嬷点点头,这才开始步入正题。 “至于郡主,这几日郡主不去学堂的话,就跟在我身边打点事务吧。” 赵琼华点头。 由着她是初初接触公中管账这些事宜,唐嬷嬷一开始也没教她太难的,只简单同她说了几句需要特别注意的事。 唐嬷嬷喝着茶水润嗓,借着窗户外院内看了一眼,婢女并不多,甚至连奶娘都不在。 可她记得,当年太后和长公主在挑选奶娘时,还是她找的人。 分明是找的既聪明也靠谱的人,就是想着她能一直陪着郡主,怎么如今…… 放下茶盏,唐嬷嬷问道:“郡主,奶娘是什么时候离开侯府的?” 奶娘啊…… 被唐嬷嬷这么突然一问,赵琼华有一瞬的愣怔,而后才回想起来,“奶娘是半年前离开的,说是陇西老家突然出了事,要她回去一趟。” “临走前奶娘还说,等处理完老家的事她就回来。” 如今半年过去,若是事情不复杂,想必奶娘也快回来了;若是棘手,归期就说不定了。 唐嬷嬷“嗯”一声,往外看了看日头,“太夫人还在竹安堂那边等着郡主,郡主先去陪太夫人用午膳吧。琼华苑这边我自己可以收拾。” “好,嬷嬷要是有事尽管吩咐青鸢和白芍。” 赵琼华起身,正想送唐嬷嬷去不远处的厢房时,一个小丫鬟就匆匆忙忙跑进了琼华苑,说话还喘着气。 “不着急,你慢慢说。”她安抚着小丫鬟的情绪,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小丫鬟断断续续出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话。 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唤她过去的人。 “郡……郡主,老侯爷让您去竹安堂。太夫人、二夫人和表小姐都在。” * 风和日丽的晴天,赵琼华走在通向竹安堂的路上,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相似的场景,也发生在她刚重生回来的那一晚。 当时还是下雨天,她冒着雨跑去竹安堂,只为了抢先一步,先发制人。 如今她又被人唤去竹安堂,若是不出她所料,老侯爷怕是要为许锦湘做主。 想着离宫前自家姑姑叮嘱她的话,赵琼华好笑地摇摇头。 不知道是该说姑姑未卜先知呢,还是说姑姑太过了解老侯爷。 当真是一语成谶。 竹安堂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肃,原本在院中的婢女也都散了,空无一人。 正厅里的人倒是不少。 “琼华给祖父请安。”一进正厅,赵琼华就规规矩矩地行礼。 老侯爷坐在主位上,太夫人却不在正厅,许周氏和许锦湘坐在老侯爷右手边的位置,左边的位置倒是空着。 老侯爷淡淡开口,“起来吧。” 虽然他已经过了六十岁,但老侯爷在外行军多年,那份威严仍在,依旧能镇住不少人。 “谢祖父。” 赵琼华没有表露出惊诧,起身,自觉坐到左边的位置,等着老侯爷继续说下去。 寻常时候,她来竹安堂陪太夫人用膳时,都是坐在正厅后面的里间,但她看今天这架势,太夫人不在,怕是不解决事情,就没办法吃饭了。 可是她好饿啊。 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但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免得许周氏和许锦湘给她挖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跳了下去。 现在可没人会出现,立马为她做主。 “琼华,前几日在金銮殿的事情祖父都听说了。这件事七公主有错在先,你倒是也没做错。” 不到片刻,老侯爷就开口,主动提前三天前在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 本就是皇宫中的事情,秘而不宣才是常态。但这次也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敢把金銮殿上的事都传到宫外。 说的还绘声绘色有头有尾的。 如今不少茶楼中的说书人,还会再将一遍这个故事,茶客们竟也还没厌倦。 七公主的名声,因着这次事情也受了不少影响。 况且,镇宁侯府的两位小姐也都卷入了其中。 此时老侯爷既然夸她,赵琼华也就不心虚地应下,“嗯,家国自然为先,七公主的格局太小。” 乍然被打断,老侯爷借着拐杖敲了敲地,以示警告,“长辈说话,小辈不要插嘴。” 没个规矩的,难怪从前许多人都说她不知礼数,不懂分寸。 “嗯好,琼华知道了。”点头应着表示自己知道了,但赵琼华还是插了一句话。 老侯爷从前很少管赵琼华,虽然知道些流言,但也没想到她会这般。 可现在也不是同她生气的时候。 等她从京郊回来之后,他再派人好好教教赵琼华周全的礼数。 那时候她的性子也该被磨平了不少,总不会比现在骄纵,也好教导。 “你和七公主之间的事,祖父不参与。但你千错万错,不该把锦湘也牵扯进去。” 她就知道。 像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样,赵琼华放下茶盏,目光放在坐在她对面的许周氏和许锦湘身上,而后她才看向老侯爷。 平静开口,“所以呢?祖父今日借着祖母的名义,把我叫到竹安堂,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从一进正厅,看到太夫人不在后,她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局。 一个老侯爷专门为她设的局,目的只是让她来竹安堂,而后问罪。 “你和锦湘本就是表姐妹,有难同当,你也陪她去京郊住两个月。” 第18章 偏袒 让她陪许锦湘去京郊? 就因为这所谓的有难同当吗? 赵琼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着实没忍住,笑出声来。只是她笑声中不见悲凉,仿若彻悟。 这一幕若是让外人瞧见了,别人怕会以为许锦湘才是老侯爷的亲生孙女,她不过是抱养来的外人。 目光定格在许周氏身上,赵琼华唇角绽开笑意,缓缓说出两个字,“做梦。” 都不用细想,她就知道今天的事,八成是许周氏去求的老侯爷。 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想把贤妃那一套也用在她身上,许周氏未免想的也太好了。 许周氏刚过三十,还不算年长,加上她平日里很是注重养生,模样看起来就更为年轻了。和许锦湘并排坐着,两个人不像母女,反而更像是姐妹。 赵琼华一直对她的印象不错,有时也会依赖许周氏。在长公主骤然离世的那段时间里,许周氏也时常来看她,给她带很多好东西。 毫不夸张地说,在上一世,她和许周氏的关系甚至比和太夫人的关系都好。 只是那时候的她,天真到看不破人心伪善。 被人暗算了,毫不知情就罢了,她甚至还笑嘻嘻地跑到人家面前邀功。 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看着许周氏微微沉下来的脸色,赵琼华心情更好了。 一手漫不经心地拂过外衫长袖上的金线海棠刺绣,她一边继续说道:“有难同当的前半句是有福同享。本郡主从来没受过许家的恩,何来的人情可还?” 一句自称,赵琼华硬生生拉开和许家的关系,也戳在许锦湘的痛楚上。 无论许文渊在朝堂上多吃得开,但到底都是借了镇宁侯府的势。 也许没有镇宁侯府,终有一日许文渊也会入仕,但就不一定会这么顺利了。 可恰好,这也是老侯爷的痛点。 “赵琼华,你就只学了如何顶撞长辈吗?” 话音刚落,老侯爷就像抄起手边的茶杯盖扔过去,东西都拿到了手里,却又被他忍了下来。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9节 到底是不能像对待儿子孙子那般对待孙女。 赵琼华的性子比赵婉还要烈,当年的事绝对不能再重演一遍。 “顶撞长辈?”像是没看到老侯爷想要拿东西扔她的动作,赵琼华也不在意,眨眨眼,很是无辜反问回去,“琼华没有也不敢顶撞祖父呀。” 在场的人中,若论长辈,她只认老侯爷一人。 她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许周氏揣着明白装糊涂,柔声说着,像是在安慰闹别扭的孩子,“我知道郡主是恼了我没管教好下面的人,怠慢了郡主,郡主这才有了小脾气。” “琼华你放心,我已经处罚过那个管家了,也提点过下面的人,好让他们都清楚郡主才是侯府的主人。” 一个郡主,算作是侯府的主人。 哪怕赵琼华出身镇宁侯府,可这话还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赵琼华波澜不惊地端起茶盏品着茶,忽略老侯爷的目光,顺口接着许周氏的话,“嗯,你知道就好。” “今日的茶真好喝。” 知道老侯爷又想说她了,这次不等老侯爷开口,赵琼华就主动开口:“祖父,我听人说您最爱江南的雨前龙井,正好舅舅送了我一些,改日我差人给您送去。” 老侯爷有些诧异地看了赵琼华一眼,点点头,“你倒是有心了。过几日你陪锦湘一同去京郊,等你回来,祖父就把你的鞭子都给你送过去。” 赵琼华都快被气笑了。 这是拿她的自由换她自己的东西吗? 她有意不去提京郊的事,没成就罢了,结果她还发现老侯爷不仅偏心,而且还偏心的离谱。 到底是因为什么,老侯爷才能这样没有底线地偏袒许家? 一旁,许周氏和许锦湘还不忘开口搅局,“公主要是还在,知道琼华如今这么孝顺老侯爷,照顾锦湘,也一定会欣慰的。” 要是她母亲还在世,许周氏早就被关到小黑屋了。 哪儿还能在这里放肆? 她母亲尚未及笄时做的事,可没比她收敛多少。 没太过于纠结过往,这次赵琼华直白了许多,“想要我去京郊陪许锦湘,可以。” 许周氏松开手里的帕子,老侯爷也还没来得及夸她一句时,几个人就都听到了赵琼华的下半句话。 “有皇上的圣旨或者皇后娘娘的懿旨,别说两个月,三个月我也去。” “七公主因为言行有失被皇上罚去京郊,许锦湘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赵琼华缓缓站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前,又微微向前倾,似笑非笑地看向许锦湘。 “我虽没有封地,但好歹也是个郡主。因为外人的一两句话就跟去京郊受罚,我多没面子啊。” 说话间,她特意咬重了外人和受罚两个字。 更何况帝后都没说要她去,许周氏还真敢自作主张。 许周氏闻言,没再开口,只是看了许锦湘一眼。 一旁的许锦湘面色苍白,她咬唇,怯生生地看了赵琼华一眼,复又低头,伴随着几声啜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姐姐,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你何必……何必这么说我?” 懒得理许锦湘这些小手段,赵琼华转身朝老侯爷行礼,“祖父,琼华知您最重规矩。您是琼华的祖父,琼华本该听您的话。” “但这事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做的决定,说起来也是皇帝舅舅的家事。侯府只等吩咐便是,不该插手其中。” 为臣之道,老侯爷比她懂得多,自然也不用她多说。 家与国,臣与君,有时候可以相提并论,但绝对不能逾越一步。 说完,趁着老侯爷沉思的间隙,赵琼华瞥了一眼许周氏,朝着老侯爷直直跪下磕头,“今日琼华也有一事想请祖父做主。” “母亲去世时琼华尚且年幼,许多事情无法亲自打理。” “如今琼华已经快及笄,母亲的嫁妆,也该全部由我接手。” 既然许周氏敢装乖卖可怜将她一军,那她也不介意趁此机会,断她一条臂膀。 有来有往,才不辜负许周氏这一番布局。 赵琼华缓缓勾唇,心情很是不错。她语气平平,说出口的话却夹枪带棒,毫不客气“方才许婶娘也提起了娘亲,想必你也还记得我娘。” “这么些年,你代为打理着我娘的嫁妆,也很是辛苦了。” “毕竟我娘是长公主,皇家的东西,也不好一直落在外人手里。” 皇室用度都是极为讲究的,不容丝毫差错。 许周氏掌管中馈名不正言不顺,她要回自己亲娘的东西,可是天经地义的。 说罢,赵琼华还抬头看向老侯爷,“祖父,琼华说的没错吧。” 第19章 撑腰 长公主嫁妆中的铺子地产,这些年来一直在许周氏手里,虽然打点起来所需的开支不少,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事。 尤其是那些个商铺,大部分都位于城西,名声也早就打出去了。这几年的入账,比许周氏自己的铺子还要高出近两倍的数。 这么一块肥田,就这么突然还给赵琼华,许周氏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疼。 不等老侯爷开口,许周氏就抢先一步开口,劝着赵琼华,“郡主啊,这铺子婶娘原本打算等你嫁人时给你添到嫁妆里,也好让你在婆家有些底气。” 嫁人是个十分讲究的事。 这个道理赵琼华上辈子就懂了,如果不是真爱,门当户对才是最重要的。 要看男方家室,要看女方嫁妆。 上辈子,她被算计委身于南燕太子,又被人恰好看到。当时皇帝病重,镇宁侯又不在京城,那场和亲婚嫁,还是皇后匆忙准备出来的。 再后来镇宁侯战死沙场,世子做了逃兵,侯府没落,她身后再无人护着她。 她在南燕的待遇也急转直下。 赵琼华闻言,挺住身子,偏头看向许周氏,眼神似笑非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好算盘,“既然婶娘是打算给我添嫁妆的,早点交给我,我也好早日上手打点着。” “省得到时候我一问三不知,多丢脸啊。”她目光紧紧锁着许周氏,头头是道地说着:“婶娘,是这个理吧?” 开什么玩笑? 她要是真的等到许周氏主动把铺子还给她,到时候她接手的怕不是商铺,而是许周氏送给她的好礼。 让她自己收拾烂摊子,许周氏和许锦湘怕是早把好处拿完走人了。 她娘留给她的好东西,可不能就这么被这对母女糟蹋完了。 “锦湘,你先回锦绣阁把细软收拾好,过两天好和七公主一起离京。” 听了刚刚赵琼华说出来的苛刻条件,许周氏也知道贤妃那一套没办法复刻用在赵琼华身上。 此时也把赵琼华送过去的心思也歇了不少。 但这一趟,能让老侯爷对赵琼华这个孙女愈发不满,算起来她也不亏。 “女儿都听娘的。”许锦湘起身,朝着老侯爷行礼,“那姐姐我就先告辞了,等我从京郊回来再来找你。” 赵琼华没应声,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许锦湘走后,许周氏愈发冷静下来,公中之事并不牵扯到许锦湘,于对她而言赵琼华的威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郡主说的倒也是个问题。”许周氏端起木桌上的茶盏,不急不缓地开口:“但毕竟郡主没有操持管账的经验,当时是老侯爷亲自把公中交到我手上,我也不好愧对老侯爷的信任。” 说着,许周氏眉目间染上几分纠结哀愁,左右为难,“若是那些铺子在郡主手里出了什么问题,我不仅对不住老侯爷,我也对不住公主姐姐。” 言下之意,那些虽然是你娘的东西,但是当年是老侯爷给我的。 一边是长公主,一边是老侯爷。 但毕竟逝者已矣,此事该如何,还是要听老侯爷的话。 而老侯爷,定是会站在许家,站在她这边的。 许周氏有这个自信和笃定。 “咦?”没接许周氏明里暗里提到的信任,赵琼华疑惑一声,眨眨眼很是不解地问了一句:“本郡主记得我娘只有舅舅这一个哥哥,婶娘这声姐姐,道理从何而来?” “皇家最重血脉,婶娘可要慎言。” 要是宫里人知道了,说不定都能治许周氏一个出言不慎的罪。 “况且婶娘管家这么多年,总该知道言出必行和物归原主这两个道理的。” 许周氏假装一惊,故意晃荡茶盏,让茶水溅出来落到她手上,然后她有些失望又带着妥协地看着赵琼华。 模样倒是像极了着实拿孩子没办法,最后只能满足孩子无理要求的父母。 “郡主言重了。那些铺子,郡主若真想现在就接手的话,妾身马上就差人把地契还有账本送到琼华苑。” 说罢,她还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模样,“这几日郡主在管账上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妾身。” “只是妾身从来没想到会与郡主闹到如此地步。” 赵琼华可算是知道许锦湘这一身茶里茶气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了。 不得不说,许周氏这步以进为退,确实有水平。 尤其还是在老侯爷这个长辈面前。 只可惜她从来都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赵琼华点点头,把骄横又不讲道理的性子落到实处,“那就这样吧。婶娘记得下午把账本送过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起身,数着手指头回忆着:“我记得,我娘嫁妆里有十一个铺子,大多都在城西。” “我要的不多,婶娘先把胭脂铺、粮油铺、首饰铺子和当铺的账本拿过来吧。” 赵琼华掰着手指数数,说话声音还很慢,故意拖长了时间,像是在凌迟许周氏一般。 这还不算多吗? 每听到一个铺子,许周氏的脸色都沉下几分。 碍于老侯爷还在,她才忍住没打断赵琼华的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0节 这几个铺子,可都是长公主嫁妆铺子里最赚钱的几个,都给了赵琼华,那她还剩什么? 不能丢了铺子,她也还要维持老侯爷对她的信任,许周氏重重叹气,语重心长地叮嘱着:“这几个铺子都是最赚钱的,郡主可要好好打点着。” “郡主也切莫冲动行事,那些铺子也算是夫人留给你的念想了。” “她胡闹你也跟着她一起胡闹吗?” 老侯爷看许周氏镇不住赵琼华,反而还应了她这荒唐的请求,忍不住拿拐杖敲了敲地,“你祖母都是及笄后学的管家,你还早,不着急。” “当下主要的,是好好磨磨你这性子,说风就是雨的,无法无天。” 不仅是对同辈的姐妹,漠不关心出言嘲讽,对长辈甚至也是漠视,日后若真是嫁了人,只赵琼华这性子,不知道要在婆家吃多少苦。 “我娘的东西,只是暂时交给婶娘打点而已。”赵琼华干脆挑明,“我拿回自己的东西,祖父也认为这是不对的?” 谁荒唐还不一定呢。 老侯爷被她这么一顶撞,火气愈发上头:“你回去面壁几日,让婢女都给你收拾好东西,后天跟着锦湘一同离京。” 像是盖棺定论一般,再次重申了一遍这句话,老侯爷便起身,准备朝着竹安堂外走去,“其他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朝外走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老侯爷又转身,指了指许周氏,丝毫不顾赵琼华,:“那些铺子,你好好打点着。” 这是给许周氏吃了最后的安心药。 许周氏心下一喜,福身应声。 “你敢让琼华跟着去京郊,就等着让许家人供你百年吧。” 老侯爷还没出了正厅,许周氏嘴角的笑容也还没消失时,院内就传来太夫人带着怒火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太夫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方才在竹安堂正厅里说的话,太夫人定是知道的差不多了。 “你怎么回来了?”老侯爷有些诧异地问道。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发现时候尚早,午时还未过。 可她早上辰时才出了门,车夫还故意放慢了速度,往返京城,也不该怎么快就回来的。 太夫人冷哼一声,被刘嬷嬷扶着进了正厅,站在赵琼华身后,做她护盾,“我再不回来,我的琼华就要被你送走了。” “你惯着许家人,但我不是你。”太夫人淡淡撇了一眼许周氏和许锦湘,目光虽不至轻蔑,但也说不上有多友好。 “长公主的铺子地契,琼华都长大了,该给到她手里了。” 太夫人看口,完全不管老侯爷的脸面,做出和他截然不同的决定。 正厅里本就没有外人,那些虚与委蛇也只会让人膈应。 “琼华性子不稳当……” 直接打断老侯爷的话,太夫人反驳着:“琼华是我养大的还是你养大的?” “她才是赵家人,你要不想让钦平寒心,最好打住你那些荒唐想法。” 赵钦平是赵琼华父亲,也是老侯爷唯一的儿子。他常年驻守在白玉关,鲜少回京,平日与府里也只有书信往来。 听到赵钦平的名字,老侯爷欲言又止。 太夫人看都不看老侯爷一眼,摆摆手赶客:“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要不是时候不对,赵琼华立马就想去抱太夫人了。 她方才说那么一堆,虽然落了许周氏的面子,却没能改变老侯爷的态度。 打蛇打七寸,看来还是太夫人了解老侯爷。 正厅外,老侯爷叹息一声,没立即离开竹安堂,而是去了西面的厢房。 “既然祖父和祖母都没意见了,那我就等着婶娘差人送账本过来了。”有人撑腰,赵琼华也更有底气了,“婶娘放心,本郡主不会毁了我娘的心血的。” 知道太夫人回来,老侯爷离了正厅,自己大势已去,许周氏强颜欢笑着:“那是自然,明日我就差人把账本送过去。” “嗯。” 赵琼华点头应声,同刘嬷嬷说了几道菜色,而后就扶着太夫人往里间走去,“我和祖母还要用午膳,就不留婶娘了。” “好,那妾身就告辞了。等明日再来看舅母。”许周氏朝太夫人行礼,而后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竹安堂。 里间,小厨房的动作很快,没多久桌子上便摆好了赵琼华要的菜肴。 赵琼华替太夫人布菜,“祖母,您今日多吃点。” 她特意要的太夫人爱吃的菜,今日的事,即便她到最后能解决,但必然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老侯爷无论如何都想把她送去京郊。 哪怕有违礼数,哪怕不顾舅舅旨意,都要护着许锦湘。 这份不知来由的偏袒,确实难办。 而且还会助长许周氏和许锦湘的气焰。 与她而言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当年又究竟发生过什么? 太夫人没好气地看了赵琼华一眼,“出了事才肯讨好祖母,你个鬼灵精。” 赵琼华嘿嘿笑了两声,“哪有?” “只是我没料到祖父竟然会这样。” 太夫人夹菜的动作并未停顿,面色也如常,“出了战场,他从来都没拎清过。日后不用理他。” “好。”赵琼华点点头。 看着太夫人的脸,她到底是没去问当年的事。 怕勾起太夫人不好的回忆。 在竹安堂陪着太夫人用罢午膳,又看着太夫人入睡之后,她这才出了正厅。 西边厢房里的人早就离开了。 她往那边看了一眼,也实在想不透各中缘由,便乖乖回了琼华苑,等着许周氏的账本。 —— 翌日,许周氏便送了账本过来,除去赵琼华点名要的几家铺子,还有另外五家的账本。 厚厚一摞,教人看着都头疼。 与此同时,被送到琼华苑的还有赵淑妃送过来的人,以及……有关云岚的密信。 信封很薄,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很少,与一旁的账本比起来,更显差距。 赵琼华正准备打开信封时,白芍就敲门进到书房,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今日就走?”赵琼华挑眉问道,有些讶异,着实没想到许锦湘这么快就要离京了。 不是说还有两天时间吗? 有意思。 默默把信封夹到宣纸里又压到书籍下后,她起身,穿上外衫,又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包裹,一面往外走一面同白芍说着话:“走,我们去送送二小姐。” 顺便再送她一份好礼。 作者有话说: 已经修过细节啦,今天晚上要是能写出新章就发出来,不行的话明天就双更。 争取做布谷的扇扇,努力挣扎。 第20章 送礼 侯府正门口,停留的人并不多,除却日常看护侯府的侍卫外,便只有许锦湘、许周氏以及她的几个心腹丫鬟嬷嬷。 很是低调的模样,与平常许锦湘的作风完全不同。 “锦湘,这次你去京郊,一定要和七公主和睦相处。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担待些。莫要和七公主起了争执。” 许锦湘的婢女把随行要带的东西都搬上马车,一旁许周氏还在拉着许锦湘,细细叮嘱道。 生怕在京郊的这两个月,许锦湘会发生什么意外一般。 许锦湘点头应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娘,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的,也不会和七公主起争执的。” 想比于前两日,此时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没有那么苍白,但双眼仍旧有些红肿,像是哭出来的。 “好孩子。”许周氏怜爱地摸了摸许锦湘的头,“之后娘试试,能不能提前把你从京郊带回来。” “让你先受委屈了。” 许锦湘摇摇头,“那娘我就先上车了。” 见东西已经全部搬到马车上,她也是时候该走了。 这次七公主去京郊的别院不是去享福的,要去的庄子离京城也还有一段距离,时间上耽搁不得。 “锦湘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都不让人去琼花苑知会我一声?” 许锦湘一只脚刚踏上步梯,侯府中便传来了赵琼华的声音,即便隔着段距离,但她的话语仍旧十分清晰。 并且清扬。 许锦湘身子一僵,停住脚步回头,目光投落在赶来的赵琼华身上。 说是赶来,但赵琼华的脚步依旧平稳,不急不缓,整个人的姿态也很是端庄优雅,与半年前的她相比,已经是天渊之别了。 直至这时,她才明朗,从竹安堂到金銮殿,兜兜转转又绕回到竹安堂,赵琼华已然变成了另一副,她极为陌生的模样。 也不再是她能随意操控的棋子了。 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思绪,许锦湘收回脚步,转身,等赵琼华近身之后,她才开口:“临走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告诉姐姐。姐姐就来了。” “无妨。” 朝许周氏简单问过安,见许周氏走后,赵琼华才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姐姐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临行的东西,要是错过了,我才觉得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1节 许锦湘心里清楚,赵琼华来不过是想看她狼狈的样子,也不会安什么好心来送她。 也正是因为她不想在赵琼华面前落了下风,才决定提前一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侯府前往京郊,尽量不惊动任何人。 没想到还是让赵琼华得知了消息,来得时间还如此之巧。 尽管心里对赵琼华有着诸多不满,许锦湘面上还是与她和和气气的,“堂姐愿意不计前嫌地送我,妹妹才是最高兴的。” “临行礼什么的,有与没有都不妨事的。” 况且她一想,都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怎么行?我作为你的堂姐,怎么能看着你在外受苦?”赵琼华大度说道,却无意再和许锦湘虚以委蛇下去。 她今天可不是来和许锦湘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本的。 抬手接过白芍递过来的包袱,赵琼华估摸了一下重量,这才把东西交给许锦湘,“这些都是姐姐这两日熬夜为你找来的。” “想着你去京郊,多多少少对你也有些用处。” “你不必推辞,也都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 许锦湘强装着笑脸,接过那个重量不轻的包裹,“多谢姐姐了,锦湘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嗯。”赵琼华点点头,难得热心地为她介绍着,“里面都是一些应季的种子,还有几本农书,外加一沓宣纸。” 这可都是她好不容易托人找到的。 只要七公主和她能种对了东西,也能少抄几遍农书。 她这也算是成人之美,乐于助人了。 这么一想,赵琼华唇角上扬,心情更好了,“锦湘你在京郊,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托书给姐姐,姐姐都派人给你送过去。” 许锦湘抱着那一包东西,已经笑不出来了。 或是待在闺中的时间太久,这两日又在伤神,只抱了这么一会儿,她就已经受不了了,额间偶有汗水滑落。 但比起她心里的耻辱,其他的已经不算什么了。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好意。”许锦湘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完这句话。 恨不得把包袱扔到赵琼华身上,可惜她不能,也不敢。 怕赵琼华之后还会出什么奇招,许锦湘就抢先开口,“堂姐,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也要离京了。不然今晚就要耽搁在路上。” “嗯,一路顺风。” 见许锦湘踏上马车,又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赵琼华这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府。 经过花厅前时,她停步,转身回望着另一边回廊上匆匆离去的身影,唇角微勾,“走吧,我们回琼华苑。” * 留月阁中。 卧室房门大敞,许周氏扇着团扇,像驱散心头那团烦躁情绪,却无济于事。 一想到赵琼华竟然还敢对自己女儿落井下石,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在侯府门口,赵琼华刚到,嬷嬷就说铺子里的掌柜找她有事商量,许周氏也只能因此离开。 只是她不放心。 走到花厅后又折返回来,恰好听到了赵琼华送东西的一番话。 应季的作物种子、农书还有一沓宣纸…… 赵琼华她怎么敢? 她算计落空,还把长公主的铺子赔了进去,如今又让许锦湘受了这般屈辱。 许周氏越想,越不心甘,恨不得现在就把赵琼华赶出府去,一了百了。 “夫人,莫要心急。您都忍了这么多年,这一时半会儿的,郡主掀不起来什么风浪。”郑嬷嬷为许周氏沏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边。 见许周氏仍旧心有不甘,郑嬷嬷劝道:“依老奴来看,二小姐此去京郊并非完全是坏事。毕竟七公主也在,况且郡主与她一向不和。” 就算七公主性子再差,至少她也是皇室的公主。 贤妃的母族在世家中并不弱,况且贤妃还有五皇子。 如今太子未立,局势是何情况谁也说不清。 但至少如今,五皇子和七皇子机会最大,其他皇子要不尚未成年,要不早就去了封地无意争储。 此时与七公主交好,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许家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许周氏放下扇子,端起茶盏的同时又看了郑嬷嬷一眼,“嬷嬷说的对,是我这几日被赵琼华乱了心神了。” 这几日操心着许锦湘的事,一片混沌,她竟然被扰乱到忘了眼下局势的地步。 赵琼华…… 许周氏品着茶,闭眼,掩盖住所有的狠厉。 好半晌后,她才开口问着郑嬷嬷:“那些铺子的账本都交给郡主了吗?” “都给郡主了。”郑嬷嬷应声,“老奴也知会过那些掌事的了,他们都知道分寸。” “那就好。”许周氏满意点头,将手搭在郑嬷嬷手上,缓步走向床榻,“我有些困倦了,你先下去吧。” “京郊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郑嬷嬷点头,替许周氏放下床幔后便退了下去,派人一路同行,跟着去了京郊。 * 从三月季春一步踏四月孟夏,京城中一连下了五六日的雨。 虽然不大,风吹着雨丝飘扬,但天总是雾蒙蒙的,不见日光月华,出趟门回来,衣服也难免被吹湿。 因此赵琼华就一直待在琼花苑里,中途也只去善学堂上了一次课便回府,懒得再出门。 借此机会,她便跟在唐嬷嬷身边学着如何操持中馈和商铺。 书房中。 赵琼华正对着账本算账,手边的算盘被她拨弄地噼里啪啦响。 连着四五日都是对着账本,算着账面,时间一长,她觉得自己都快迷糊了。 除却她要求的四个铺子,许周氏另外送过来的五家商铺的账本中,还有一家成衣铺。 位于城西前端,离着长安楼也不远,不仅位置极好,进账也极好。 在她手边还放着几匹青鸢从铺子里拿过来的布料。 “郡主有发现不对的吗?” 见赵琼华合上账本,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唐嬷嬷才出声问道。 这几日赵琼华一直在学着看账本,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能学到她这个程度,已经是很可以的了。 唐嬷嬷也从没想过,几天时间就让赵琼华看完看懂看清一本账。 赵琼华摇头,有些疲倦开口:“没有,账面上没有问题。” 不得不说,许周氏的账面做得很漂亮,让人挑不出错处。 她每笔账都算得清楚,来来回回对过几次,都没发现任何问题。 所以……到底是她想多了吗? 赵琼华往后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手揉着眉心。 唐嬷嬷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了,她把账本放到一旁,宽慰着赵琼华:“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长公主的铺子在许周氏手里,至少明面上是不能出错的。” 手段或许是在暗处,亦或者是没有用任何手段,只是正常地打点着铺子里的生意。 事实究竟如何,此时此刻也只有许周氏自己清楚。 旁人到底是旁人。 “郡主不急,时日还长。” 赵琼华知道是这个理,但说她一点儿都不急躁也是不可能的,她也只能尽量平静下来,“嬷嬷放心,琼华知道的。” 她还正想请教唐嬷嬷几个问题时,书房外便传来一阵鸟啼声,不出片刻,一只信鸽便停驻在窗沿边上,歪着脑袋看向赵琼华,神情很是灵动。 赵琼华在看到信鸽绑的脚环后,就认出这是褚家的信鸽。 她招招手,那鸽子便听话地飞了过来,落在毛笔架上。 抽出纸条打开后,赵琼华低头,只见上面用梅花小楷写了一行清秀整齐的字。 “我已到京城,长安楼天字三号阁见。” 作者有话说: 后面应该还有一章,可能晚一点放上来 第21章 见面 无论何时,长安楼中都是不缺少食客的,满满的烟火气息,竟也会让人偶尔生出亲近之感。 天字三号阁在三楼楼梯的左手边,独占半层楼,对面只有二号阁,而天字一号阁还比三号阁高出半层楼的高度。 有褚家小姐提前吩咐过,赵琼华一进长安楼就十分顺当地被带到天字三号阁。等她进去后,为她领路的小二转而上了楼。 “啊啊啊琼华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呀。” 一阖上雅间的房门,原本端端正正坐着的人直接起身,三两步走到赵琼华身边一把抱住她,很是开心的模样。 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赵琼华回抱着褚今燕,对她这种乍乍乎乎的性子显得很平静,像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我也想你了,半个多月了你才进京。” 褚今燕微微撇嘴,松开赵琼华,明显不信她这幅哄人的说辞。她没好气地开口:“哼,你就惯会骗我,嘴上说着想我,结果一年连两封信都没有。” 尽管她是在说着控诉赵琼华的话,但在说话间,褚今燕还是拉着赵琼华的手,坐到了靠墙的塌上。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2节 塌上的小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小吃。 赵琼华只扫了一眼,便认出其中大部分都是她偏爱的食物。 她心头忽然一酸,愧意止不住地翻涌。 她和褚今燕自幼便相识,说起来还是因为长公主与褚夫人是至交,多年前有次褚夫人带着褚今燕上京,两人这才得以相识。 只不过她那时有许锦湘,又觉得褚今燕的性子与她合不来,私下里也很少有交集。 可褚今燕却很喜欢她,总是想和她一起出去玩。 从前长公主还在世时,由着自家母亲的缘故,赵琼华还会给褚今燕写一封信,随着长公主的礼送往褚家。 可自从长公主逝世后,她便也很少和褚今燕有书信往来。 而如今,只她一封信,褚今燕便毫不推辞地进京来见她,不辞千里,舟车劳顿。 再次重逢,竟还是她凭借着上一世的道听途说寻来的。 “这里还有糖炒栗子,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褚今燕把栗子摆到她面前,“这家听说是京城最好吃的一家了,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赵琼华抬眸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剥开尝了尝,入口香甜软糯,也还温热着,这种甜也一路暖到她心里,冲淡了些许愧意,却坚定了她的一个念头。 “挺好吃的,是我喜欢的味道。” 她一边说着,和褚今燕话着一路的趣事见闻,一边选着茶叶,而后磨碎。 这段时间唐嬷嬷除了教她如何管家处理账本,还教习纠正了她不少礼仪细节。如今她这煮茶的功夫,也比之前精进了些许。 “我终于有福喝到郡主亲手泡的茶了。”褚今燕见她动作娴熟地打着茶,开口打趣道。 她虽在南方,离京城甚远,但该知道的也一分不少。 能让乖张任性的琼华郡主亲自为她泡茶,褚今燕想想都感觉难以置信。 赵琼华手上动作没停,很是专注,“只要你在京城,什么时候想喝都行。” 朋友之间若要长久,定是要真心相待的。 与她而言,褚今燕想喝,她便为她泡一杯茶,本就没什么好推辞的。 “对了。”褚今燕嘿嘿笑了两声,看着赵琼华泡茶看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突然想起正事,摸出一封信放到赵琼华那边。 “这是你之前,托我却找的有关云岚姑娘的事,你看看。” 云岚姑娘的事…… 赵琼华刚罗好茶,便听到褚今燕的这句话,一个手抖,茶粉差点扬出去。 奇怪地看着褚今燕一眼,她指了指旁边的屏风,提醒着:“今燕,这里是长安楼。” 云岚也算作是长安楼的半个主子。 在这里谈论云岚的来处,真的好吗…… 褚今燕:“……” 盯着屏风上长安楼的标识,褚今燕嘴角一抽,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没事,我们不说话。信不是在这儿吗?” 不好出言明说,那看信总归是没问题了吧。 赵琼华一噎,好笑地摇了摇头,继续点着茶,暂时没着急地直接去打开信封一探究竟。 等泡好茶,趁着褚今燕品茶的空隙,她这才将信拆开来,仔细读着。 密报不长,话语也很简单。 和赵淑妃那封信也能对上,互相佐证,只不过这份之中多了很多细节。 比如云岚的父亲原本是镇上的郎中,却忽然暴毙而亡。 再比如,云岚和她未婚夫,隐瞒过身份,真正相识于六年前。 而长安楼……在江南,已经是有着近十年历史的铺子了。 他们六年前相识,五年前长安楼便迁至京城。 云岚和她素不相识,定不会有突然出手相助一事…… 除非……是有人让她来的长安楼。 凌驾于长安楼之上,还能让云岚听令行事的。 京城中有这么号人吗? “是不够详细吗?”褚今燕见她皱眉,以为是密报的内容不是她想要的,她倾身看了看密报,解释着:“她确实神秘,以往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只是如今一查,才发现其中破绽。” “只不过我也只能查到这些了。” 赵琼华摇头,合上信封又放了回去,“无妨,对我来说暂时够用了。这次辛苦你了。” “小事而已。”褚今燕摆摆手,查云岚,她本就没费多少功夫。 “我听说,你过几日就要去和谢云辞学骑射了,做好准备了吗?”跳过云岚的事,褚今燕突然问道。 话题转得快速且毫无征兆。 “啊?”赵琼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出声,而后回着话,“没什么好准备的吧,这方面我还是可以的。” 骑马射箭什么的她最在行了,如果这还需要准备的话,她岂不是愧对一直以来父兄对她的教导吗? “那到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马场吗?”褚今燕期待地问道。 赵琼华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末了又回问了一句:“你是对他感兴趣吗?” 很是平常的一句话,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朋友间很单纯又顺其自然的一个问题,却让褚今燕心中警铃大作。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赵琼华。 对谢云辞感兴趣? 琼华该不会以为她对谢云辞有什么好感吧…… 褚今燕一想到这里,整个人一激灵,连忙摇头摆手否认道:“不感兴趣,我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我真的就只是想去马场看看,对谢二公子没有任何心思,我喜欢的也不是他这样的。” 她哪儿敢啊,且先不说她对谢云辞没有任何感觉。 要是真有点什么,她肯定会被褚父抽一顿,然后再在床上躺一个月。 为了一个男人,失去一个月的自由。 不值不值。 说话间,她的语速极快,生怕稍迟片刻赵琼华就会误会一般。 赵琼华一脸困惑。 她这也没说什么吧……褚今燕反应怎么这么大? 两个人说话间,雅间门口便传来敲门声,赵琼华和褚今燕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她们不认识的人。 见门开了,柏余朝赵琼华行了一礼,起身后开口:“郡主,我家公子说,让您四月十八日辰时过半时去马场上课。” “你家公子?” 赵琼华没见过柏余,顺着话便问了下去,问完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废话。 柏余点头,错开位置,示意赵琼华看向楼上。 顺着柏余的提示,赵琼华抬眸看向天字一号阁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倚在阑干上的谢云辞。 见她看过来,谢云辞一笑,对着她遥遥举杯,像是故友重逢一般,很是自然。 赵琼华:“……”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我们晚上再见,么么~ 第22章 相对 天字一号阁中,赵琼华久违地感觉到一丝无所适从。 谢云辞坐在她对面,而褚今燕在一进到雅间后,尚且还没在里间说几句话时,就被好吃的吸引到了外间。 只剩下她和谢云辞两人。 “鲜少见郡主出门,今日倒是我运气好了。”谢云辞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轻笑着说了一句。 不知只是在调侃,还是真的感觉到意外。 总归赵琼华觉得,自己看不清也看不懂这个人。 若论年少有为,谢云辞在京城世家子弟当中都算个中翘楚。十四岁便敢领兵沙场,击退敌军将领,带人夺下南燕一座城。 只他这份胆量和谋略,京中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可他现在,却又是京中顶顶有名的纨绔。 只有他不想做的事,还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听人说,前几日永定侯想在朝中给谢云辞谋个一官半职,永定侯夫人还想顺便给他再相一门亲事,好让他彻底安定下来。 当晚,谢云辞好不容易回侯府,就把书房掀翻了。 放言让永定侯夫妇绝了这份心思。 当晚太医院不少太医都赶去了永定侯府,临近天亮才离开。 结果谢云辞还和没事人一样,在长安楼听了一晚上的曲儿,酩酊大醉。 这些事,还都是她那日从金銮殿离开后,托人查出来的;亦或者是青鸢从茶楼里听到又说给她听的。 打住有关于谢云辞的所有事,赵琼华双手捧着茶盏,微微歪头:“听说谢二公子平日在茶楼梨园比较多,我也没想到会在长安楼遇见你。” 她也没想到,来长安楼接褚今燕,会恰好遇见谢云辞。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3节 还是刚好和褚今燕闲聊时提到他的…… 好好放松的时间,他竟然派人来告知她上课时间。 就离谱。 一边说着,她捧起茶盏又小喝了几口。 不是清茶,味道有点甜,又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很是好喝,赵琼华没忍住就多喝了几口。 谢云辞眸中染上几分笑意,却又很快敛住,问了一句无厘头的话:“不知道郡主喝酒吗?” 喝酒? 赵琼华一愣,放下茶盏,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妙。 她从前倒是有点喜欢品酒,但上一世在宫宴上,她毫无防备地饮下一杯被人动过手脚的酒,中了许锦湘和五皇子的圈套,嫁去南燕后,她就彻底把酒戒了。 连花酒果酒都没再碰过,反倒是爱上了品茶。 见谢云辞还在等着她回复,不像是随口一问的,赵琼华轻咳两声,“不喝,我现在不碰酒。” “挺好。” 谢云辞满意地点点头,“郡主千金之躯,在外多保护好自己也是没错的。” “……” 她怎么已经有种面对夫子的感觉了,明明还没开始。 点点头只作应声,赵琼华复又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再抬眼,她便看到谢云辞拿出一罐蜜浆,推到她面前。 不知何时进到里间的白猫没有去找谢云辞,一跃而上,反而落在了赵琼华腿上。 一时没有防备,赵琼华身体一僵。 她现在都还记得,大半个月前这只白猫抓伤五皇子时候的狠劲。 像是看穿了赵琼华的顾虑,谢云辞低低笑了几声,“放心,它不会伤你。” “前段时间听郡主咳嗽,我这里刚好有去年做好的桂花蜜,就当是送给郡主的拜……见面礼了。” 白猫乖乖卧在她膝间,赵琼华抚摸着它的手一顿,颇有些无语。 收到礼物,无论轻重她都很开心,只是谢云辞这个理由…… 他就不能换一个吗? 难怪别人都说,京中惹谁都尚且还有余地,独独除却谢云辞。 记仇。 明明那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赵琼华小声嘟囔了一句,抱起白猫还给谢云辞,抿唇笑了笑,言不由衷,“多谢谢公子的好意,琼华一定会每日都喝。定不辜负你的好意。” “好说。” 谢云辞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白猫,赵琼华也微微向前倾身,好方便他抱着猫。 结果谢云辞的手刚触碰到猫,白猫突然挣扎了一下,想要挣脱束缚。赵琼华怕猫摔着,下意识去接它,谢云辞也同时往前伸手。 两人的手突然相触,温热的感觉一路蔓延,赵琼华的脑海忽然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许是曾经征战沙场,谢云辞的手上磨出一层薄薄的茧子,与她的细腻完全不同。 指尖相触的瞬间,更让她的心一跳。 猫却一跳,挣脱开赵琼华的手,稳稳落在小木桌上,又跑到谢云辞脚边。 谢云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低头看了猫一眼,复又抬头:“有些调皮,惊扰到郡主了。” 赵琼华乍然回神,赶忙收回手,不去想方才的意外,“无妨。我也很喜欢它。” “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我,琼华就不陪谢公子闲聊,先告辞了。” 谢云辞点头,一把抱起白猫,“嗯,郡主慢走。” 外间,褚今眼燕早就离开,回了天字三号阁。 赵琼华抓人未果,知道她先过去了,便也没立刻离开长安楼。 “不是琼华,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故意先离开。”褚今燕欲哭无泪地解释道。 不是她不想说,但一想到刚才柏余转告给她的话,她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尝试。 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赵琼华的追问。 赵琼华余光扫楼一眼桌上已经空了的一个盘子,以及旁边已经被吃了一多半的海棠糕,唇角微抽。 “你个重美食轻闺蜜的女人。” “我没有,这些都是她们诱惑我的。”褚今燕小声解释道,她和赵琼华一样嗜甜,而且比她更甚。 既然打不过柏余,她又确定赵琼华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如先安安静静地等着,顺便吃点美食。 离得近些,若是赵琼华有事唤她,她也能立马赶过去。 赵琼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才不信你。” 嘴上虽如此说着,她还是唤了人进来,吩咐道:“你们去客栈帮今燕收拾下东西,直接搬到琼华苑的东厢房。” 毕竟褚今燕来京是为找她,她也不能让她一个人住在外面。 方才两个人在三号阁说话时,身边的丫鬟都被差了出去,等着吩咐。 白芍点头应是,和青鸢交代了几句后便带人去了客栈。 “嘿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不忍心让我流落在外。”褚今燕坐在赵琼华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半靠在她身上笑道。 赵琼华一脸嫌弃,装作还在生气,抬手轻轻推了她一下,“油嘴滑舌的,比我还会哄人。” “我错了,一定没有下次了。”褚今燕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就也陪着她胡闹。 接到人,又在长安楼用过午膳后,赵琼华才和褚今燕一同回了侯府。 长安楼,天字一号阁中,谢云辞用过午膳,正无聊地一个人下棋,左右手互弈。 “你这两日是住在我这长安楼了吗?” 江敛挑开珠帘走了进来,毫不避讳地撩袍坐在谢云辞对面,视线落在棋盘上,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你这棋艺精进了不少啊。” 若是褚今燕还在,定能认出来江敛便是这长安楼的主人。 也是云岚的未婚夫。 谢云辞刚下完一局,没了兴致。 听到江敛的话,他抬头颇为无语地看向江敛,仿佛他问的是句废话。 一手斟酒,他任由猫卧在他膝间,懒得应他的问题,“云岚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江敛实诚地说道,顺手给自己斟了杯茶,“这次情况有些复杂,其他两家不像褚家那样稳定。” 云岚十多天前去了江南,长安楼的业务又恰好出了问题,加上其他两家耽搁,一来二去的,都快半个月了。 谢云辞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像是在感受着什么一般。 “要是云岚十日后还没启程回京,你就去褚家找找她。” “刘家不重要,多盯着些南燕,摘星阁才是当务之急。” 长安楼涉猎广,并不止经营美食美酒,和江湖人士多多少少也有些交道。 褚刘崔三家,和江敛的交集向来频繁,手握着不少原料和运输的买卖,在江湖上人脉也甚广。 只是这三家身在北齐,自也仰仗着仁宗,从不做什么威胁社稷江山的买卖勾当,朝廷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摘星楼地处南燕,最近却在北齐频繁活动着。 江敛行走这么多年,自然也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如今谢云辞都说了,他也就更不着急了,“那我给云岚去封信,看看她那边如何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环视着雅间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寻片刻未果后,他才不得不开口问谢云辞,“你今天是不是带桂花蜜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的了,谢云辞准备离开,掸着衣袍,他矢口否认:“没有。” 江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明明都尝出来了。” 方才那壶茶里,沏的分明就是桂花蜜。 他惦记了好久的东西,怎么会尝错? “那是你想得魔怔了。”谢云辞面不改色地抱起猫,抬步往外走着,“看好云岚,等她回来再说其他事。” 江敛应了一声,等谢云辞走后,他又尝了好几次茶水,确实是这个味道。 “明明没错啊。谢云辞,你又诈我。” * 镇宁侯府。 自从褚今燕也搬到琼花苑了之后,除却每日去竹安堂给太夫人请安,赵琼华几乎每日都和褚今燕同进同出。 上午学着公中账本,下午和褚今燕一同去逛京城,日子过得倒十分有趣又充实。 书房里,赵琼华一边摸着手边的晴川布,一边对比着账面,她的手边还放着几件成衣,却是她自己的衣服。 明明账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布料和成衣也都来自晴川,赵琼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她眉心微蹙,又不甘心地对比着两样东西。 从纹路到花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褚今燕见她一直盯着那几件衣服和布匹,好奇走上去,“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赵琼华抬眸看向她,点头又摇头,有些举棋不定,“说不上来。” 她虽做了十多年刺绣,在刺绣上略懂一二,会看也会挑选布料,却都是皮毛。 遇到这种情况,只靠她感觉,没有证据,肯定也是行不通的。 褚今燕也摸了摸布料,“不然我们去铺子里看看?” “不行……”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4节 赵琼华摇头,颇为无奈,“铺子里的掌柜都认得我,即便我带着帷帽也不行。” 在把铺子账本交到她手里后,许周氏还特意让她见过几个铺子的掌柜。 如今铺子里都是许周氏的人,只要她去了,那些掌柜定然是毕恭毕敬,说话滴水不漏。 哪怕她带着帷帽面纱,换了妆容都不行。 许周氏怕是早就防着她了。 褚今燕一手托着下颔,又盯着赵琼华看了片刻,随后想到卧房梳妆台上的那些胭脂水粉,“这个好说,不就是换张脸嘛,我最在行了。” 第23章 暗访 卧房,赵琼华对着铜镜,目光紧锁在铜镜中的那个人,惊讶也惊诧。 镜中的人虽也眉清目秀,但原本的柳叶眉却变成了水湾眉,遮盖去她原本的卧蚕。 贴上易容用的面皮,再加以化妆遮掩,和她原本容貌之后三分相像的模样,如此一来更是全无相似。 赵琼华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迟疑中又夹杂着几丝兴奋:“你这是……易容?” 将近一刻钟,就能让一个人彻底改头换面。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她怕也只会以为这是一场错觉。 褚今燕端详了一会儿,确认妆容没有问题后,她才拍拍手,“是啊,我可是跟着我师父学了好久呢。” 越看赵琼华的妆容,她越觉得自己的易容的手艺愈发精进了几分。 不枉她这么多年一直往外面跑练出来的手法。 “你不用担心,这东西和江湖上那些不一样,不害人。我师父教会我之后,我又独自琢磨了好久,才研究出来的。旁人轻易也看不出痕迹来。” 褚今燕收手后,还多解释了几句。 江湖上三教九流的,太过于繁杂,水也不浅。虽有易容术,但手段也是残忍至极,着实让人心里发怵。 “我自然是信你的。”赵琼华偶也听闻过几句,闻言后点点头,抬眸望向日头,“时间也刚好,能去长安楼用午膳。” 褚今燕点头附议,和赵琼华两个人收拾好梳妆台后,这才准备离开琼华苑。 白芍和青鸢刚整理好铺子掌柜的情况,打算送去给赵琼华过目时,就听到卧房的动静。 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褚今燕身边还站着一位小姐,却不是她们郡主。 女子带着帷帽,遮面的轻纱被撩起,露出女子的容颜,明眸善睐,眉目如画,也是极好看的人。 白芍下意识去寻赵琼华,扫了一圈后没看到人,书房轩窗大敞,赵琼华也不在里面。 “褚小姐,郡主是去竹安堂了吗?”迟疑片刻,她和青鸢对视一眼后,才开口问道。 原本赵琼华还有些紧张,见白芍盯着她看了许久,是已经感觉出她是谁了。在听到白芍的话后,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同时也彻底放下心来。 白芍和青鸢是她身边的人,和她日夜相处。连她们两个人都无法认出她的话,铺子里的掌柜就更不会了。 她揉揉嗓子,故意逗着两个人,“你们家郡主出府了,特意吩咐你们不用跟着。” “小姐。”白芍听清她声音后一愣,跺跺脚,“奴婢有正事找您,您还逗我们。” 赵琼华失笑,挽着褚今燕就准备往外走,“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我出门有事,你们今日就不用跟来了。” “若是有人找我,就说我和今燕在准备过几日轻花节的衣饰。” 自从传出参加轻花节可以遇到毕生良人之后,京中的闺秀们都对轻花节有了几分兴趣。 毕竟姻缘这种事,谁都说不定。 万一真的遇到了,也是皆大欢喜的。 许周氏该是恨不得她早点出嫁了,嫁谁都行。 白芍和青鸢都应了下来,临走前赵琼华又点了两个淑妃送过来的丫鬟跟着,这才和褚今燕绕到后门离开,直至朝着城西而去。 * 长安楼中的食客还没有很多,赵琼华和褚今燕用过午膳,离开长安楼是午时刚过,日头正盛,夹杂着孟夏的热意。 一盏茶后,赵琼华停步,驻足在长街之上,一手挑起帷帽一端的轻纱,抬眸望向悬挂在门面上方的牌匾。 ——锦罗坊。 清清楚楚的三个烫金大字,大气飘逸,听说还是当年开业时,她娘亲亲自题的字。 这么一想,后来她能把字练好,多半还是遗传了长公主的天赋。 “就是这家了。”赵琼华朝褚今燕点头示意,确定要来的就是这家铺子。 褚今燕点头,她也顺手把轻纱放下来,遮住容貌。 两个人一同抬步进了铺子里。 锦罗坊的生意一向很好,即便此时日头正烈,来铺子里挑选布料定制成衣的人也不少。 赵琼华来之前便和褚今燕商量好了说辞,两个人在店铺里绕了一圈,大致对布料都有个印象和比较后,她们这才走到小二那边。 “你们家掌柜在吗?我们想和掌柜当面谈谈。” 说着,赵琼华便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银票,推到小二面前,“锦罗坊的规矩我们也知道,也请掌柜尽管放心。” 锦罗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要见掌柜面谈布料生意,就要先拿押金以示诚意,掌柜依据此决定见与不见。 说起来,这个规定,还是八年前才有的。 小二接过银票,没细数,只大致估摸了一下数量,毕恭毕敬地道:“请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掌柜过来。” 一边说着,他又另吩咐了一个人,好让他带着赵琼华二人去会客厅。 “劳烦。” 赵琼华点头,也没端什么架子,跟着小二去了会客厅。 锦罗坊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铺子,会客厅的陈设也是极为讲究的,奢华又不失风雅,个中细节中也彰显着锦罗坊作为布料店以及成衣店的特性。 还是长公主的手笔,看来许周氏没让人动过。 自从接手她娘的店铺后,赵琼华暗中也了解过许多。 锦罗坊是如今收账最高的铺子,只不过她娘还在时,锦罗坊只经营布料生意,对成衣却鲜少涉及。只不过后来大改过,锦罗坊这才变成了布料和成衣兼顾的铺子。 她刚刚看过一圈,成衣样式有些老旧,有些还都和她在她娘书房里发现的草稿样式相似。 “江姨当年,为了这个铺子可没少下心血。”褚今燕绕着会客厅走了一圈后,兀自下着定论。 赵琼华抿了一口茶,接话:“我娘自己做的东西,自然重视。” 长公主走得早,在她五六岁时便去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日久消磨,她对自己娘亲的印象也淡了不少。 更遑论这中间还夹杂着玄而又玄的前世。 也是最近,她跟着唐嬷嬷学着管理铺子,言谈间提到长公主,所有记忆才又清晰起来。 甚至更为鲜活。 “这倒也是,只可惜我娘不在。不然还能来看看。”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话着闲聊,快一炷香后,锦罗坊的掌柜这才姗姗来迟。 “二位贵客,方才有事耽搁了,让二位久等了。” 这掌柜赵琼华见过,对她对许周氏都很恭敬,管理铺子和账本也很有一套,只是心思太多。 褚今燕起身,和掌柜寒暄过几句后便开口说出了来意。 “我们姐妹二人是从白玉关而来,想从京城进些布料胭脂回白玉关做点小生意,不知道掌柜意下如何?” 关于两个人的身份和来历,赵琼华和她提前就定好了。 白玉关地处北方边陲,城外常年战火,即便是商人也鲜少踏足。 恰好赵琼华对白玉关还熟悉几分,遭遇惨变又坚韧的形象,对她们也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白玉关离京城甚远,也不和锦罗坊抢生意。 掌柜想到方才的三百两银票,又仔细看了看面前二人的服饰,确实不像京城人士。 而在她们身边的也就两个丫鬟,也都面生得很。 稍作犹豫后他就应了下来,“二位姑娘想要什么样式的布料?” “新旧都要,近三年的便好。”赵琼华压低声音,开口接话。 “不行。”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瞬间,掌柜就直接反对道,而后觉得太过直白刚硬,他又改了改口,“锦罗坊向来只卖最新的布料,出售旧布料,是对客人的不负责。” 作者有话说: 啊我终于回来了,这两天久等了 后面我尽量稳住更新,一忙起来啥都顾不上了,flag也不敢乱立了(捂脸) 么么还在看文的小可爱,爱你们~ 第24章 发现 不能出售旧款式的布料,那就是说锦罗坊中还有旧布料咯。 只要还有,那就都好说。 心下早就有了计量,赵琼华莞尔一笑,从长袖中又拿出几张银票,推到掌柜面前,“进京路上我听人说,京城是北齐最繁华的地方,时新的东西层出不穷,时有更替。” “那些旧款式的布料,积压在锦罗坊也用处不大。可白玉关不一样。” 白玉关地处西北,向来都是北齐军事防守的重中之重。与南燕的战火平息之后,北夷便成了心腹之患。 常年战火连绵,也制约了白玉关的发展,虽不至于贫穷,但与京城无法相比。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5节 能吃好穿暖,不受波及,便已经很好了。 至于那些时新的成衣胭脂之类的,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是啊,掌柜把稍旧款式的布料买给我们,你清了存货,我们姐妹二人也有了货源,何乐而不为呢?” 褚今燕在一旁帮腔。 她们来买布料虽然不是真的要回去做生意,但新旧布料都有,也许更方便她们找到问题所在。 而且,那些布料只是款式稍旧,稍作修改装饰依旧能用。 她们也不亏。 掌柜自然知道这个理,看着她们两个人也不是在胡来,在赵琼华又压上几张银票后,他才犹豫着点头同意。 “那二位就随我去仓库吧,旧款式的布料就算你们九折。” 赵琼华和褚今燕对视一眼,在背后悄悄比了个手势。 预期的一半已经成了,后面就看能不能顺利支开掌柜了。 锦罗坊的仓库在后院,占地不小,平日里门口也有人把守,仓库的门也都是紧锁的。 今日仓库门口只有两个人看守,见掌柜的过来,那两个人便自动让开,好让掌柜开锁。 仓库里各式布料都已经分类,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都是时下最受欢迎的样式。有几件布料,赵琼华这几日还见京中几位闺秀定制了成衣。 在外间没停留太久,赵琼华对这些布料都有几分熟悉,按照计划快速挑选完后,便跟着掌柜绕了一段路,去了摆放旧布料的仓库。 “二位姑娘,这就是搁置旧款式布料的地方了。”掌柜开锁后推开门,引着赵琼华和褚今燕走了进去。 虽然是旧布料,但房间里也很干净,没有灰尘气味,想来也是经常整理打扫。 “这里都是近两年的布料,也不算过时,只是在京中不受欢迎了而已。”掌柜难得多说了几句,给赵琼华二人指了几匹布料,“二位小姐若有看得上的,我记下来配货就行。” “只不过毕竟过时了,锦罗坊中也只有这些。” 赵琼华双手叠放在身前,轻纱遮面,点头开口:“劳烦掌柜。” 她一边跟着掌柜挑选布料,一边暗中朝褚今燕使了个手势。褚今燕了然,正准备拿出迷香时,外面便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 褚今燕连忙收手遮掩住,赵琼华还在若无其事地和掌柜说着话。 “掌柜,永定侯府的二公子说要见您,想在锦罗坊定制几件外袍。”店小二急匆匆走进来,在掌柜身边耳语着。 掌柜皱眉,“是谢云辞谢公子?” 店小二点头,“二公子还在长安楼等这锦罗坊的人过去。” 掌柜了然,为难地看向赵琼华和褚今燕,权衡过后才做出决定,“那二位小姐在这里挑着,有需要唤他就好。我还有急事,是失陪了。” “啊?这样啊。”赵琼华没太听清店小二和掌柜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谢公子三个字,但掌柜离开,对她们而言也是好事。 “那掌柜先去忙,我们这边没什么大事。” 象征性地说过几句话后,掌柜便离开了,店小二跟在两个人身后,准备记着账目,尚且只记了两种布匹后,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整个人都开始昏沉,尚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便昏倒在地。 褚今燕对此很有经验,试过小二是真的被迷晕后,这才起身,“昏倒了,一炷香后才醒。” 赵琼华掀起轻纱,别在一旁,而后看了看面前的几排架子,“我们再往里走走,布料肯定不止这么些。” 锦罗坊近五年的账目她都过了一遍,虽然进账不少,但也进了不少布料,两相消抵,也还是剩余了不少的。 近两年的都不止这些,更何况是近五年的。 而且掌柜在听到她们要旧布料时,那反应也不对。 褚今燕不擅长这些内宅之事,也从来不掺和进去,但她也觉得赵琼华说得很有道理。 她点点头,将迷香塞给两个婢女,“要是守门的人来了,你们就用这个,其他不用管。” 细细叮嘱好后,褚今燕才上前,急忙去追赵琼华。 房间看着不大,却七拐八绕的,再加上有各种布料阻挡视线,褚今燕绕了一会儿才看到赵琼华。 “这是……” 原本该是挨在一起的架子,此刻左右分开,露出中间紧闭的房门,还上着锁。 门上还蒙着灰尘,一看便是废弃好久。 只不过一路走来,仓库都很干净。这一间…… 褚今燕越过赵琼华,上前仔细看着那把锁,转而回头又问道:“这是……你方才无意发现的吗?” “嗯。”赵琼华点头,“但也不算无意。”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布料架子上东西,“这些布料,是出自南燕的。” 而前面的都是北齐产的布。 更何况,这些布料,裁开再拼接,还能拼凑出一处奇怪的标记。 她上辈子为了生计,暗中替尚衣局做衣服时,做过好几件这种要求奇怪的衣服。 褚今燕已经拔下发簪,正在努力开锁,听到赵琼华这话一愣,“南燕的?” 赵琼华“嗯”了一声,没说其他话,径自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发簪,变换着角度,三两下便把锁撬开。 一推门,满是灰尘的陈旧气味。 入目的不止漫天的灰尘,还有许多布匹剩料,数量不比外面的所谓有限的旧布料少。 破旧、惊讶、是赵琼华对这里的第一感觉。 “原来掌柜都放在这里。” 难怪方才掌柜遮遮掩掩,不想让她们过来,甚至还要亲自跟着她们。 褚今燕也是惊讶,“我还以为,锦罗坊不会积压太多布料。” 她外祖家也有些许的布料生意,偶尔家宴时,也能听到舅舅兄长谈论几句,耳濡目染的,她也就稍微知道一点。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赵琼华抬手,扇开那些灰尘,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观察着这些布料。 越往里走,布料便越是陈旧,却依旧保存完好。 样式和大致数量也能和账本上的一一对上。 赵琼华是往东走,而褚今燕则去了相反的方向,留给她们两个人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分开行动会更快一些。 “琼华,你快过来,有虫子我害怕。” 虫子? 就算是放置不要的布料的地方,锦罗坊中都不会有虫子吧…… 赵琼华蹙眉,迎着褚今燕害怕的声音寻了过去。 “你快过来呜呜呜,好多虫子。”褚今燕见她过来,赶忙上前抱住她胳膊,以寻求安全感。 尽管害怕,但她还是在压着声音,以免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赵琼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清楚后她一阵无语,“一条小虫子而已,你怕……等等。” “这是……蚕丝虫?” 作者有话说: 上辈子悄咪咪学了不少东西的琼华 后面谢纨绔的戏份应该就多起来了(可能?) 晚安啦,明天见。 第25章 奇怪 “二位小姐,就要这些布料,不再多看看了吗?” 柜房里的小二看了看堆放在一旁的布料,有些迟疑,虽然是在问着赵琼华和褚今燕,他却不自觉看向站在两人身边的记账小二。 他方才也听掌柜说有两位姑娘来挑选旧布料,叮嘱他要打九折。 但他也着实没想到,她们挑选的竟然都是旧款式的,多亏本啊。 “就这些,你记账吧。”褚今燕点头,同时拿出银票,等着小二算出来后结账。 毕竟是客人的意思,小二也没多劝,点点头迅速把账算了出来送走了两人。 见两个人出了锦罗坊,柜房的小二戳了戳原先跟在赵琼华身后记账的小二,“你说这两位小姐是不是有点什么?” 许是先前中过迷香的缘故,记账的小二脑袋还有些昏沉,但也只以为是最近太过劳累。 他摇摇头,“不知道,反正这两位小姐一直在旧布料的房间里,也没有乱走。可能就是回白玉关做生意,成本低些。” 见离掌柜去长安楼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记账的小二摆摆手,不欲多说,“你招待着客人,我得去长安楼帮掌柜了。” “一个个的,真奇怪。”柜房小二摇摇头,低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 琼华苑的书房里。 轩窗大敞,院内的海棠花早就谢尽,微光正好,孟夏的风夹杂着几丝热意吹拂进书房,微微吹起赵琼华的衣袍。 赵琼华手里摆弄着一块布,布料老旧,已经微微泛黄。细看之下,这布料的有些地方已经抽了丝,还有几个小洞。 她研究地仔细,褚今燕却只想坐得离她越远越好。 一想起方才那条虫子,她还是感觉到一阵不舒服。 可赵琼华却像没事人一样,反而还很有兴致? 褚今燕记得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时候,赵琼华明明比她还怕虫子的。 但现在比她大胆多了。 按捺不住好奇心,她向前倾身,远远地看着赵琼华手里的布,好奇问道:“所以,你刚刚说的蚕丝虫是什么?” “一种蚕食丝绸的虫子。”赵琼华掸去布料上的灰尘,摩挲着有破损的地方,平静回道。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6节 蚕丝虫,不止以蚕丝为食,只要是丝绸这种虫子都会吃。 只不过一般铺子对成衣布料都保管地很好,也定时定期地打点熏香,很少会出现蚕丝虫。 其他铺子多多少少可能会偶尔发现,但锦罗坊却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即便虫子此刻不在布料上,褚今燕还是不肯离赵琼华近一些,“丝绸布料上会有这种虫子,不是很正常吗?” “更何况,这几匹本来就是废弃的。” 那间上锁的里间的破败程度,满是灰尘,不见天日,无人打扰,还都是布料。 会有这种虫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赵琼华摇头,“以锦罗坊的本事,不应该如此的。” 而且她之前还听唐嬷嬷提起过,她娘亲自挑选的布料,向来都是挑最好的,根本不会出现蚕丝虫。 即便是废弃布料,都不应该如此。 但按理而言,以许周氏这两年对锦罗坊的重视,也不该是要存心毁了锦罗坊的。 褚今燕从来搞不懂内宅之事,对此也向来觉得头疼,她揉揉头,“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这些布料,怕也只是我们自己用用。” 她们本来就是偷梁换柱,才拿到的老仓库里的布料。若是用这个去和锦罗坊对峙,掌柜大可不承认。 几年前的样式,也不一定还有多少人能记得。 赵琼华轻叩着桌子,放下布料,思索了许久,不言不语,兀自沉默。 折腾了大半天,褚今燕也有了几分倦意,就在她等赵琼华的回答等到快睡着时,才听到她的话。 “今燕,褚家在江湖上有一定威望。你能不能替我打听一下,南域那边,有没有这种蛊虫?” “蛊虫?” 待反应过来自己小姐妹说的是什么话时,褚今燕一惊,整个人的睡意都被吓走了大半,“你竟然托我去找虫子?” 明明知道她害怕虫子害怕到不行。 还让她去找蛊虫……这还是亲闺蜜吗? 赵琼华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和她打着商量,“那我也答应你一件事,什么都行?” “当真?”褚今燕捏捏嗓子,“那轻花节那天,你陪我去长安楼那边求个姻缘。” 赵琼华点点头,正要爽快地应声时,就听到褚今燕的下半句话。 “你也要和我一起求。也要交信物。” 交信物…… 不行不行,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仿佛看出赵琼华想要拒绝一般,褚今燕直接站起身,先她一步跑了出去,“我去托人帮你找你要的蛊虫,你也记得陪我去轻花节,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哎,我还……”在考虑呢。 后面的话没说完,赵琼华就亲眼看着褚今燕跑远,以防止她拒绝。 “拿你没办法。”赵琼华看了看布料,又望向这几天被褚今燕折腾得不成形状的荷包,又好笑又无奈的摇摇头。 轻花节那日,若是她看得紧一些,信物应该也不会落到别人手里……吧。 * 长安楼,天字一号阁中。 “不急,下个月送到我府里就行。”量好尺寸,把要求都告诉掌柜后,谢云辞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掌柜点头,让身后小二也赶紧记下来,小心问道:“是送到永乐坊那边的谢府吗?还是侯府?” 京城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谢云辞和永定侯父子不和,自四年前,他就搬出了永定侯府,另离府邸。 此后更是鲜少会回到侯府,只不过最近听传闻,他倒是经常回侯府。 “永乐坊。” 谢云辞双腿搭在一起,一手轻叩着桌面,“以后我的东西都送到永乐坊。” 掌柜连忙点头,见谢云辞没什么吩咐后,他没在长安楼停留太久,便带着随行的小二离开了。 一出长安楼,掌柜立马低声问着记账的小二,“那两位姑娘离开了吗?” 小二点头,他知道掌柜想问什么,便顺着话接了下去,遮盖着似有若无的心虚,“您放心,里面那间锁还完好,不像是有人进去过的样子。” 他跟在掌柜身边四五年,掌柜自然信他,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之后谢二公子的衣袍,你到时候亲自送过去。记得让他们做快一点。” “好。” 三楼,谢云辞站在窗前,用扇子轻敲着手心,“那边怎么样了?” 柏余上前,从袖中拿出信鸽方才刚送过来的信,递给谢云辞,“一切顺利,只不过褚姑娘说还要您帮忙。” “嗯?”谢云辞来了兴致,放下扇子转身接过柏余手里的信,看完后他兴致更高了,“有意思,给我的惊喜越来越多了。” “派人的南域,按要求去找。越快越好。” “属下遵命。”柏余接过谢云辞手里的信,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谢云辞坐回到榻上,一手轻轻摇晃着酒杯里的酒,漾起微小波澜,许久之后才低语了一句。 “赵琼华,我倒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 第26章 过节 “我们之前说好了的,我托人替你找蛊虫,你今天陪我去求姻缘。你要是玩赖,哼哼。” 前往竹安堂的路上,褚今燕挽着赵琼华的胳膊,紧紧抓着她,生怕她会反悔一般,末了还哼哼两声表达自己的“威胁”。 玩赖……到底是谁在玩赖? 一想起那天褚今燕先跑一步的行为,赵琼华一阵无奈,但她还是顺着褚今燕的话应声:“行,我陪你去求姻缘。” 依照褚今燕的意思,只要她去过长安楼就行。 至于能不能求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褚今燕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赵琼华只无辜眨眨眼,以示诚意。 “那我就信你了,要是你中途放我鸽子,回来我就去找老夫人告状。” 告状…… 赵琼华唇角一抽,“褚大小姐,你今年十五了,不是三岁。” “不听不听。”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走到竹安堂已经是在一盏茶之后了。 重生回来之后,每日辰时过半,赵琼华便都会来竹安堂给太夫人请安,正好又避开了许周氏来的时间。 省去了那些令人不适的虚以委蛇,她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好好陪太夫人。 只不过今日却是个意外。 刚走到廊下,还没听到正厅,赵琼华便听到了许周氏的声音。 她挑眉,有些诧异,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和褚今燕一同迈进了正厅。 “琼华给祖母请安。”赵琼华行着标标准准的请安礼,起身后朝许周氏那边一拜,“许婶娘安。” 她的态度转变极快,亲疏立见。 褚今燕也跟着赵琼华行礼,却只拜了太夫人一人。 太夫人看着两个人的衣饰,张扬艳丽,一改赵琼华往日的素华低调,这一身绛红金线暗丝海棠,倒衬得赵琼华更加白皙,也显得她更加有精气神。 恣意张扬四个字,已经被体现地淋漓尽致,无需多言。 一瞬间,太夫人仿佛感觉从前那个赵琼华回来了,满是肆意随心,从不顾忌许多,也不在乎人心里的弯弯绕绕。 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太夫人了然,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你和今燕这就准备出府了吗?” 此刻还不到巳时,轻花节最热闹的时候是在晚上,现在出府,未免也太早了些。 “不……”赵琼华刚开口,说自己只是来请安的时,腰间就被褚今燕挠了一下,痒得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褚今燕放手,点点头,“是啊是啊,我是第一次来看京城的轻花节;琼华之前也是个不爱看热闹的,知道的再多,终归都是别人的。” “还不如我们两个去早些,自己玩才最有意思。” 一边逛一边玩是小事,关键是求姻缘哎。 她听说那个小摊子很受欢迎的,万一去迟了,可就没有位置了。 那她多亏。 许周氏在旁边听着,捂嘴笑了两声,“还别说,琼华从前只喜欢跟着五皇子跑,哪里还在乎过轻花节。” “不过琼华才十四岁,还没及笄,正是心性不定,正是爱玩的时候,和褚小姐出去逛逛也是好事。” 许周氏是真的懂的这么暗戳戳的讽刺人。 许是没再那么盲目相信许周氏和许锦湘,反而还带上几分提防,几乎是在许周氏话音刚落的瞬间,赵琼华就反应过来许周氏到底是想说些什么了。 什么叫她心性不定,正是爱玩的时候? 还不如直接挑明说她喜新厌旧又踩高捧低,是遇到了比五皇子身份更尊贵的人,这才急匆匆地和五皇子切断纠葛。 拐弯抹角的,真的很烦。 赵琼华垂眸,再抬眼时已经换了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她看向许周氏,微微歪头,“许婶娘还真是了解我。” “只不过我现在只把五皇子当做是表兄,并无婚嫁之意。这些话,婶娘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省的让别人误会。” “您上下嘴皮子一碰,要是真被有心人听去了,那琼华跑断两条腿可都解释不完。”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7节 未婚未嫁的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声名二字。 上次许周氏让人全京城传她即将要和人私奔的事,这笔账她已经和许锦湘算过了,可还没和许周氏算清呢。 许周氏要是想现在结账,虽然麻烦了些,但她也不介意和她好好算清楚。 太夫人平静地看了许周氏一眼,不带任何喜恶,却更让人心惊,“要是没记错,你娘家的两个兄弟最近也快升迁了,谨言慎行。” 许周氏出身的周家,曾也是京中的名门望族,只不过后来式微,家道中落,族中又没出现能撑起周家的后辈,这才越来越低调。 可以说,许周氏的这两个兄弟,是周家目前最大的希望了。 许周氏可以在后宅里运筹帷幄,却无法触及朝堂之事。 她向来都知道该做什么选择,许周氏一笑,打着马虎,“还是舅母知道的多,我都还没听家里人提起过,这和朝堂有关的事,本也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皇上的意思,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动摇。 “那是自然,舅舅向来英明,识人好坏。”难得赞同许周氏的后半句话,赵琼华点点头,应和一声。 随即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不过我听说最近,五皇子时常去京郊,婶娘可要多叮嘱锦湘妹妹,可不敢丢了自己。” 五皇子时常去京郊? 许周氏心下一惊,她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许锦湘的来信中也从未提及过。 很快镇定下来,许周氏点点头,应了赵琼华的好意,“五皇子只是去看七公主的,锦湘都和我说过,郡主不必多心。” “今日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琼华也和今燕出去玩吧。”又听两个人说了几句,太夫人朝许周氏摆摆手,话说的毫不委婉,只差差人送她出去了。 应付许周氏,太夫人也累了,她也知道赵琼华和许周氏现在不对付,又刻意留了赵琼华和褚今燕一会儿,才放她们离开。 * 四月十六的轻花节,热闹程度堪比上元节。城西长安楼所在的长街,灯火辉煌,放眼望去更是满目琳琅,直教人看花了眼。 “琼华快来快来,还有地方挂呢。”绕开逐渐拥挤的人潮,褚今燕拐了许多个弯,这才终于来到了求姻缘的摊位前。 摆放摊位的是一位华发婆婆,摊子不大,和长街上其他摊子比起来更是不甚显眼,可过路人来来往往,总有人往这边看,甚至也想上前求一个姻缘。 却被华发婆婆婉拒了。 因着先前和褚今燕的约定,赵琼华虽是不太情愿,但也还是跟了过去。 小桌子上摆着架子,上面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有荷包、同心扣、玉佩,甚至还有丝带发簪。 零零散散的,总归都不大一样。 这真的可以用来求姻缘吗? 赵琼华往后一仰,着实不大相信这个摊子,真的有褚今燕和她说的那般神奇。 见到褚今燕,华发婆婆停下摆弄东西的手,抬头看向她,随后点了点头,刚想问她些什么时,赵琼华就刚好上前,站到了褚今燕的身边。 华发婆婆看到她,微微一愣,而后笑弯了眼,很是和蔼地问着赵琼华:“小姑娘,你也是来求姻缘的?” “来,婆婆给你算一卦。” 作者有话说: 预收《锦陵春》已开,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戳进专栏点个收藏呀~ 文案附下: 赵修衍身为最得皇帝恩典的王爷、从龙功臣,也曾权倾朝野。只是他虽人生得儒雅,却风流成性,日日酒醉青楼,有家不回。 可自他从江南带回来一名美人后,青楼不去,酒约不赴,恨不得时刻都待在府中,留在阮瑟身边。 炎夏他会不辞路远为她买桂花糖水;初冬会带她去看满天飞雪; 便连睡梦中他都不肯放手,拥着阮瑟声声唤她闺名。 起初阮瑟是见色起意,从侍妾到侧妃,她以为赵修衍终于肯收心,一心一意待她。 直至一次宫宴,她在满树海棠后,听到他同别人的对话。 “她只是你寻到的众多替身里,最神似我的一个,不是吗?” 而男人低头,缄默不语,仿若默认。 阮瑟顿悟,这才明白他梦呓中的瑟瑟从来不是她。 痛定思痛后,一把扔了赵修衍送给她的玉佩,阮瑟收拾细软,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城,离开他。 这席逢场作戏,她不奉陪了。 * 明仁五年,赵修衍苦寻阮瑟不得,消沉赶赴临国使臣接风宴时,却意外遇见消失几年的心上人。 彼时的阮瑟一袭宫装,音调依旧柔软,却一眼不肯看他,“此次和亲,皇兄只希望我能寻一位同心相知的人,别无他求。” 看着对殷勤公子巧笑倩兮的阮瑟,赵修衍恨不得捏碎手中酒盏,直接将她带走。 “嫁衣和我的聘礼都等了你好多年,瑟瑟,你能不能回头再看看我,不要同别人和亲?” 当晚驿站,赵修衍将阮瑟困于方寸之间,酒疯过后满是哀求,“瑟瑟,从前是我错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赵修衍曾以为阮瑟是他漫长凛冬里的慰藉烛光,却不想会错送春华,追悔莫及。 #最是北风多无奈,锦弦瑟瑟如赠春# 第27章 偶遇 求姻缘? 这辈子不可能的事。 赵琼华摆摆手, 连忙指向一旁的褚今燕,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来求姻缘的。我就是陪朋友来的, 婆婆你误会了。” 说着,像是能给自己安全感一般, 她还往后退了一步。 婆婆见她这副躲闪模样,心下更是了然, 一时笑得也更为和蔼。 她朝赵琼华招招手:“小姑娘别怕,婆婆就是给你算个姻缘,不会做其他事的。” 褚今燕也明白过来,这位华发婆婆是对赵琼华感兴趣了。 前几日赵琼华在府中埋头苦学时, 她自己单独出来了解过轻花节, 尤其是这个姻缘铺子。 听说这位婆婆, 会在有人上前求签的时候给予回答, 也可能会婉拒。合她眼缘的人便能把信物挂上去, 继而有可能促成一番好姻缘。 前几年的轻花节,便成了好几对。 但是她好像也没有听说过, 这位婆婆主动问过谁。 琼华……貌似是个例外。 “你的东西挂上去了吗?” 见褚今燕朝那位婆婆点头致意后, 就直接走向她这边,赵琼华便顺势拉住她, 一手指向相反的方向, “那边看起来也很热闹, 我们现在过去的话, 也不算迟。” 许是天公都懂得成人之美, 轻花节这日万里无云, 碧空夜色澄净, 月色皎洁之中, 又绽开满天的烟火,一清冷一炽烈,两相对下之下便更显得璀璨。 褚今燕只看了一眼,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你别想诈我,今日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而且只是算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事。” “况且,那日在金銮殿,你自己都说了不想嫁人,一次占卜而已,也不是让你嫁人。” 长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群,说话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方便,褚今燕的声音压得低,见赵琼华还在犹豫,她一闭眼一狠心,又附加了一句话。 “你陪我去算一卦,南域那边,至多再有五天我就给你消息。” 南域在南燕之南,离北齐就更是遥远。 一来一去,中间还要查南域的蛊虫,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很紧急了。 五天后,也不过才过了半个月而已。 硬生生压了一半的时间…… 一场轻花节,一个姻缘签而已,当真就值得褚今燕压上这么多? 赵琼华对此显然是不信的。 她挑眉,反问回去:“两次了,你当真舍得这么折腾自己家里的暗卫?” “该不会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吧?” 后半句话,赵琼华也只是顺势问了下去,本也就是开玩笑的话,没其他的意思。 褚今燕听到之后,却忽然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没有啊,我是褚家的小姐,谁还能指使我?”她一边如常说着,一边悄悄观察着赵琼华的脸色,确认她是真的无心一问后,褚今燕的一颗心这才稳稳落地。 知道赵琼华这是因着南域的事动摇了,褚今燕干脆直接带着她又在走向华发婆婆那边,先行开口,“婆婆,我带着我朋友来求您一卦。” 想着方才南域的事,如果能早有结果,证明了她这些日子里的猜想。之后哪怕是对上许周氏,她也有八成的把握。 于她、于镇宁侯府而言都是好事。 思及此,赵琼华点点头,应和着褚今燕的话,“对,还麻烦婆婆帮我算一卦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遮遮掩掩的。”婆婆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边说着,一边让赵琼华伸出手来。 “总是喜欢找些不着边际的理由,可还是欲盖弥彰啊。” 脸上的笑容顿时尴尬起来,赵琼华没好气地看了褚今燕一眼,“方才确实是太突然了,不好意思。” 一边说着,她还抬手,在褚今燕腰上挠了几下,才肯罢休。 看过赵琼华的手相,又看过她的面相,好一会儿后,婆婆才开口,“你这姻缘,好像快了?” 赵琼华一惊,颇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姻缘近了? 可是她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啊。 “云雾破开,红鸾星迫近,是场姻缘要来了。”一旁,婆婆还在自顾自说着方才她算到的结果,她也好久,没遇到过这种姻缘命了。 单看手相和面相,这小姑娘是个有福之人,不论是日后的殊荣还是婚姻,本都该是十分完满的。 可偏有一股煞气作祟,斩断原本的命数。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8节 现在,又是模模糊糊的一团。 她本就是看这小姑娘顺眼,结果却成了她看不破了。 其他命数暂且不提,反正这姻缘,确实是快了。 “你们把带来的信物挂上去吧,说不定就能灵验了。” 没太过于纠结其中,婆婆指了指小摊上的架子,示意她们两个人把东西挂上去。 “不、不用了。”赵琼华摆摆手,彻底歇了这份心思。 只是随便占卜了一卦,就为她算出来个即将红鸾心动的迹象。 若是她再挂个信物,岂不是更加危险吗? 心动和姻缘,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 她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着实没功夫都耽误在这些所谓的情情爱爱上。 褚今燕懂得适可而止,知道她决心已定,就没有再拉着她做这些,自顾自挂好之后,她就自觉站到赵琼华身边,和婆婆说着告辞的话。 “那我们就先去那边看看了。”赵琼华微微笑着,很是礼貌地对婆婆说着。 “想不到赵小姐和褚小姐也来求姻缘啊。” 几乎是在赵琼华话音刚落的瞬间,就从她们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是顾忌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人还特意换了称呼。 赵琼华和褚今燕下意识转身,便看到了谢云辞穿过人群,闲云信步地朝这边走来。 七皇子也走在他身边。 明明是名扬京城的纨绔,在长街上,拥挤人潮中,却又感觉端方如厮,格格不入。 “谢公子。”有过几面之缘,赵琼华见了谢云辞,还是打了声招呼。 毕竟这人,过两天还要教她骑射。 关系还是要提前打点好的。 “不用总是谢来谢去的,听着太生疏。赵小姐不介意的话,随着你表兄唤我云辞便好。”谢云辞摇着扇子,说得话却有些不着边际。 赵琼华听懂后唇角一抽,虽是该了称呼,但却没依着他的后半句话,“二公子也来求姻缘?” 谢云辞听到她的话,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又很快收敛,恢复那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他点点头,一把收了折扇,随意地指向架子上的一件信物,“是啊,那个就是我挂的。” 赵琼华和褚今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等分辨出来哪个是他的东西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条看着就很不靠谱的丝带,原来是谢云辞的…… “那是我平日里束发的发带,珍重得很。” 第28章 盛情 用一条自己很是珍重的丝带求姻缘, 剑走偏锋,如今赵琼华是真切感觉到,这位谢纨绔的不靠谱之处了。 更何况, 他若是有心,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永定侯夫人给他选的亲事。 赵琼华心下了然, 对于谢云辞这个人,她琢磨不透, 也不想琢磨透,干脆就以平常心来对待。 微微颔首,她收回视线看向谢云辞,笑容得体, “那就祝二公子早日得偿所愿了。” “那就先借赵小姐吉言了。” 谢云辞也颔首, 收了折扇放到腰间的扇袋里, 目光却时不时停留在挂在小架子上、旁边空无一物的发带, 眼神些许晦暗, 但也只闪过了一瞬后便恢复如常。 赵琼华不在意地摆摆手,“好说好说。” “只不过……”她稍微停顿一下, 转而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四处观望却一言不发的七皇子, 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表兄, 你也来……求姻缘?” 江齐修闻言, 盯着赵琼华看了片刻, 对她能问出这个问题, 也很是无语, “我对这种事情, 不感兴趣。” “不过要是你姑姑知道你来了轻花节, 还来求了姻缘, 定会是十分欣喜的。” 自从那日在金銮殿外,赵琼华对着他说出那番这辈子谁也不嫁的话后,淑妃明面上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暗地里却已经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一边要为她物色一门不错的亲事,一边还要想方设法纠正赵琼华这个惊世骇俗的念头,不可谓不费心。 “不行,姑姑不能知道。” 赵琼华足够了解七皇子,虽然他从不管闲事,却很乐得看她的热闹。 若论起来,也都是她小时候太调皮,没少欺负她这位表哥,结果该还的债迟早都是要还回来的。 要是皇帝和淑妃知道,她得了这么一个卦象…… 后面真就什么都由不得她了。 说不定还会折腾出什么抛绣球、皇宫选婿的事,太可怕。 为了及时打消江齐彦的这个念头,并且转移他的注意力,赵琼华随手指了指远处长街上最热闹的地方,“轻花节,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 下午时分,城西还没现在这般热闹,人群熙攘,满处都沾染着烟火气色,虽然有些喧嚣,但身处其中,反倒还能感受到一种完全不同的心境。 直至如今,赵琼华才恍然,她从前为了五皇子一意孤行,到底错过了多少。 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亦或者是这般热闹繁华。 “好呀好呀。”褚今燕忙不迭点头,目光在七皇子和谢云辞之间游移,有些犹豫,“二公子和七公子也一起来?” 说话时,她最终还是看向赵琼华,等着她的意见。 一个是自家表哥,一个……即将也能算是她的半个先生了。 一起同行,赵琼华是没什么意见的,而且都遇到了,一起走也没什么的。 她点点头,“谢……二公子意下如何?” “赵小姐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推辞。”谢云辞面不改色地说道,“正好我也好久没出来走走了。” 谁盛情难却了? 赵琼华微微眯眼,唇角扯出一抹敷衍的笑。 她算是明白了,论起颠倒黑白、凭空捏造事实这一本事,没人能比得过谢云辞。 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赵琼华以手掩唇,朝着褚今燕小声说了一句,“你一会儿一定要和我走在一起。” “嗯嗯好。”褚今燕应得爽快,一转头正想要跟上去,走到赵琼华身边时,便先对上了谢云辞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懂。 褚今燕看向赵琼华,权衡纠结了好久之后,逐渐走在距她只有两三步的位置,且不紧不慢地走在七皇子身边。 轻花节城西的人向来都很多,况且她们刚才的位置,又是向来灵验的姻缘摊子,来来往往又不少人走过,两两之间便渐行渐远。 隔着人群往前看,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身影。 江齐彦皱眉,不大放心把赵琼华交给谢云辞看着。 两个人本就活得太过恣意,若在一处相处,定是要时不时顶对方两句,虽然谢云辞不打女人,但万一是赵琼华先动的手…… 说不定他又要去金銮殿跑一趟了。 还会被淑妃困在翊坤宫里说教。 这么一想,为了所有人的太平,他愈发觉得这两个人不能走在一起,一抬步,他就想追上前去。 褚今燕见七皇子一个劲儿地盯着赵琼华和谢云辞离开的地方,又是蹙眉又是嫌弃,一会儿像是想通后下定决心一般想跟上去,她就知道七皇子想要做什么了。 顾不得这是在逛街,也顾不得七皇子会怎么看她,褚今燕跟着七皇子往前走了几步,左脚绊住右脚,整个人踉跄几步,很是突然且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她顺手还抓到了系在七皇子腰间的玉佩。 “哎呀。”褚今燕对此很有一手,她表情痛苦,双手扶地挣扎了好几次想起身,都没能起来。 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江齐彦,“七公子,你看我都摔伤了,也没办法走路,来来往往人这么多。你能不能先送我去医馆看伤?” “琼华要是知道了,怕是就直接和我回去了,她好不容易才肯出来一趟的。” 江齐彦:“……?” * 长街两侧,都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从各地的小吃到古董文玩,琳琅满目,直教人看花了眼。 “可有喜欢的?” 赵琼华还在四处看时,忽然听到谢云辞的话,下意识循声望去时,便只见谢云辞和她离得极近,一双狐狸眼微眯,唇角一抹看似极其温柔的笑,声音清越中又带着些其他道不明的意味。 他一手折扇轻摇,仿佛须臾间便能勾魂摄魄。 色授魂与,不过如此。 赵琼华一瞬失神后立刻清醒过来,和他拉开两步距离,摇摇头,“暂且没有。” 谢云辞但笑不语,对赵琼华的回答不意外也不失落,颔首,一边继续和她往前走,一手合上折扇,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摊子。 “那边的糖人一向卖的不错,我听说琼华你喜甜,不如去看看?” 糖人? 赵琼华眼眸一亮,点点头,“好啊,今燕也喜欢甜食。” “哎?他们人呢?” 正准备朝糖人摊子那边走时,她正想唤褚今燕一同过去时,这才想起来她刚刚好像一直没看到褚今燕和七皇子。 赵琼华停步,回首只见熙攘交错的人群,来来往往,独独不见另外两个人。下意识偏头,她问向谢云辞,“表兄和今燕,一直没跟上来吗?” “哦?”谢云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些惊讶,却又很平静地开口:“那他们可能是不认路走丢了吧。”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云山雾潋的连载文—《偏执太子的人设崩了之后》,喜欢的小伙伴可以支持一下,入股不亏系列! 文案如下: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29节 在桑萦印象中,陈颐是个极讲究极矫情的人。 当日绝云顶上初见,这位太子殿下,随行的排场极大,言辞间又话里有话。 但他生就一副清隽无双的好皮囊,是世人口中心怀天下的温雅太子。 很久之后,桑萦才知晓,陈颐此人,满身的风流雅致、温润端方都是装给人看的,心底是压抑了二十年的阴鸷偏执。 他织就一张天罗地网,只为将她笼络其中。 【小剧场】 起初—— 陈颐站在禁宫城楼之上,眸光掠过那道刚从蕴珍阁中出来的轻盈身影。 她如游鱼,又似飞燕。 偌大森严禁宫于她而言竟如入无人之地。 陈颐随手扯下玉佩扔到一旁,回身下了城楼,愉悦地说道:“东宫失窃,让禁卫军严加巡查,务必将父皇亲赐的玉佩替孤寻回。” 后来—— 浣溪山庄满堂喜贺。 陈颐如同阎罗地君,破新房而入。 他费心引诱了许久的莺雀,从宫中盗走兵防图,此刻正躺在别的男人的婚床。 那位今日风光的新郎,什么少庄主,此时四肢筋骨尽断,瘫软在地。 陈颐欺身而上,寒凉手指捏着那张芙蓉娇颜,浑身经脉剧痛却浑然不觉。 “音音,该回家了。” #羔羊外表疯批太子x天下第一软妹美人# 第29章 跟紧 轻花节向来热闹, 走散在人潮之中,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太过罕见的事。况且还有七皇子在褚今燕身边, 他们两个人若是走在一起,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即便知道这两个人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赵琼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站在长街一侧,避开拥挤人潮, 试图寻找着两个人的身影。 “他们两个都是已经及笄及冠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谢云辞顺着她的意思,伫立在她身侧,说着, 他还看向赵琼华, 目光中还带着几分不放心, “倒是琼华你……” 片刻无果后, 赵琼华暂时歇了立刻寻找两个人的念头, 一转身就听到谢云辞提到她,“我?我怎么了?” “你还没及笄, 还得让人看好。”谢云辞微微俯身, 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开口说道, “你万一也走丢, 我可没办法和老夫人交待。” 在京中一众世家贵女中, 赵琼华并不低, 甚至还比其他人高一点, 但她站在谢云辞身边, 也只能堪堪够到谢云辞的肩膀。 此时谢云辞微微低头俯身, 差不多和她平视, 两个人之间本就离得不远,这样一来,谢云辞就更能看清楚赵琼华的容颜。 他轻笑一声,心情很好地把折扇一边递过去,“跟在我身边,跟紧了,不放心的话就抓住我的扇子。” 许是两个人之间离得太近,赵琼华仿佛都能感觉到他说话间的温热气息,撩人心扉。 总感觉,今天晚上的谢云辞,同她之前见到的那一面,很是不一样。 没往下细想,赵琼华颇为无语地推开谢云辞递过来的扇子,礼貌笑着,“二公子放心,我不会走丢的。” 她虽然没及笄,但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即便她对城西的路不大熟悉,但肯定也不至于走丢的。 “嗯,有我看着,也不会把你丢了的。” “不是想去看糖人吗?趁着现在人还不多。” 耳边响起更为彻耳的放烟花的声音,许多人驻足,望向长街尽头的璀璨烟花止不住发出惊叹声,两相重叠,淹没了谢云辞的话。 即便是离得近,赵琼华也只听到了后半句话,她启唇,想问前半句话时,又感觉到这样有些许的欠妥。 毕竟她和谢云辞半生不熟的,还不到追根问底的地步。有些事不如点到为止。 赵琼华点点头,走在谢云辞身边,两个人偶尔搭两句话,朝着糖人摊子走去,气氛不算尴尬。 也没出现七皇子所想的那种,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情景,倒有一种反常的和谐。 不远处,三楼的一间雅间内,一位戴着帷帽,轻纱遮面的女子伫立在窗前,目光紧紧锁定在赵琼华身上,片刻不曾移开。 “都准备好了吗?” 站在她身边的暗卫点头,女子明了后莞尔一笑,满意之中夹杂着几分阴狠。 这份礼物,我很满意,希望赵琼华你也会喜欢。 * “小姑娘来买糖人啊,来看看喜欢什么样的。”见赵琼华和谢云辞一同走近,糖人摊主便开始揽客,朝他们招手,主动招呼道。 糖人摊子在京中并不少,出门时若是多留心几分,便会发现每隔一两条巷子便会有一个;若是在繁华地段,一条街上说不定还能见到好几个。 许是为了顺应轻花节的氛围,亦或者是也想成就像姻缘摊子那样的佳话,这家糖人摊子上的摆出来的成品,基本都是成双成对又惟妙惟肖的小人,栩栩如生的,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话音刚落,糖人摊主这又忙不迭地询问着谢云辞的意见:“你们两个人,不然我就给你们画一对糖人吧。长长久久甜甜蜜蜜,多好。” 长长久久还甜甜蜜蜜? 赵琼华对上摊主饱含深意与欣慰地眼神,摆摆手不想再生误会:“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只是我的……”说着,她皱眉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好形容,斟酌片刻后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教书先生。” 两日后谢云辞就要开始教她骑射,说他是教书先生,倒也是合适的,而且也不奇怪。 谢云辞闻言,先是一愣怔,而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朝摊主点点头,“是这样的。” “教书先生啊。”摊主恍然,“那我就给小姑娘你画一个小人,这位公子……” “方便的话替我画朵海棠便好。”谢云辞淡淡接话,只当没察觉到赵琼华诧异的眼神。 摊主点头,知道画什么之后,他很是娴熟地舀了一勺糖浆,开始简单勾勒小人的模样。做糖人的时间久了,摊主的动作也快上许多,不到一盏茶时间便把小人画好,插上竹签后递给了赵琼华。 只是在做海棠花的时候,许是长时间不画,画的过程中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赵琼华长裙上用金线勾勒的海棠花,这才顺了许多。 赵琼华也跟着低头,对比着裙摆上的海棠和那个糖人,两厢对比,竟也无甚差别。 以及她手里那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小人。 不得不说,这位摊主画糖人的技术还是很好的。 看来日后她再来城西时,也能再吃到这家的糖人了。 赵琼华想着,眼角眉梢都沾染上了几分笑意。 “琼华,你尝尝这家茶楼的茶如何。” 一家茶楼外,谢云辞坐在外面临时摆出来茶桌旁,替赵琼华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我走得累了,等休息休息再陪你逛。” “一会儿长安楼的彩头也要出来了。” 轻花节毕竟还是长安楼举办的,前面再怎么热闹,最重头大轴的终归还是要落到长安楼身上。 “不知道今年会是什么。”赵琼华端起茶盏,轻抿了几口说道。 谢云辞一手把玩着这扇,一手轻叩着茶桌,没顺着她的话说,反而是问了一句看似无厘头的话:“ 你寻常出府,都是只带银票吗?” 带银票有什么不妥吗? 赵琼华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诚实地回道:“对,白芍和青鸢也会带着些。” 只不过为了方便,白芍和青鸢还会携带一些银两和碎银。 “方才糖人的钱,虽然我是你的教书先生,但也还是要明算帐的。”谢云辞一双狐狸眼微眯,展笑,“银票太大,也不至于。不如郡主拿其他东西抵个账?” 不等赵琼华开口,他又补充说道:“之前琼华你说要请我去长安楼,到现在也没消息。你腰间那个荷包,我倒是看着挺好。” 赵琼华:这么突然且直接的吗? 平常她敲别人竹杠,倒是挺快乐,如今被谢云辞反敲一把,这滋味…… “若是你舍不得也无妨,来日…… ” 知道他要说什么,赵琼华提前截胡,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舍得,一个荷包而已。只是绣工不精,二公子不嫌弃就好。” 她可不希望有什么来日方长。 而且这荷包,也是褚今燕为了轻花节祈愿,拉着她一起绣的。 与其在她手中毫无用处,不如全了谢云辞这个人情。 说罢,她就低头去解开系在腰间的荷包,正要抬头递给谢云辞时,她就突然被人拉起身来,耳边还回荡着谢云辞那句“小心!” 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她就听到旁边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一般。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来说下更新的事情哈,因为之前调岗加班事情很多,没顾得上这边,一直咕咕,对不起许多还在追文的读者。前两天我又调岗调回去了(捂脸),之后要是不加班的话,我就尽量稳住日更,做一只布谷。 感谢一路追到这里的宝贝,么么~ 第30章 撞见 “你怎么样?” 谢云辞把赵琼华带到一旁, 仔细打量着她,不放心地问道:“刚刚有伤到吗?” 两个人原本落座的茶桌,已经被从天而降的栏杆砸塌, 不成形状,而茶桌正上方的三楼廊道, 连续并排的栏杆中,徒然出现一大块空缺。 不用想她也知道, 这块从天横降的栏杆是从哪里来的。 赵琼华没再去看茶桌,转而对上谢云辞的视线,她摇摇头,“我没事, 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救。” 落座时, 她是面对长街, 背对茶楼的, 身后茶楼是何情况, 她很难能察觉到。 方才若不是谢云辞及时拉了她一把,恐怕那块掉落的栏杆砸倒的就不是茶桌, 而是她了。 确定她没有事之后, 谢云辞又恢复那副事事不在意的模样。他松开赵琼华的手,目光却停留在三楼的空缺处, 眼神晦暗不明。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0节 这边的动静太大, 引得长街上也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自然也惊动了茶楼里的人。 茶楼掌柜急匆匆地跑出来, 见到砸到地上的栏杆, 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正想着该如何应对时, 他一瞥, 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谢云辞,顿时换上笑脸迎了上去。 “原来是二公子大驾光临,我忙着里面生意,一时没注意到您,还望公子不同我计较。” 对于掌柜这种见风转舵的做法,谢云辞没有给予半点反应,只扯唇笑了笑,“不巧,方才你茶楼的栏杆,差点儿砸到我。” 赵琼华闻言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对谢云辞这个说法有些意外。 听方才掌柜的意思,谢云辞和这家茶楼,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干系的,只是他竟然会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 “那小人马上请大夫过来给您看看伤。” 掌柜一听,腿一软差点儿没站稳,立刻打消了先前息事宁人、将此事悄悄揭过的念头,他招了招手,吩咐着身边的小二,“你快去永定侯府通报一声,别叫夫人担心了。” 听到永定侯府和夫人这两个字眼,谢云辞唇边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我不住在侯府,这件事,是我和你们茶楼的事。” “与你们家的那位夫人无关。” 说罢,他也没管自己这句话落在旁人耳中会生出什么流言,继续和掌柜说道:“走吧,我们去茶楼,好好谈谈赔偿的事。” “郡主也一起吧,毕竟方才是郡主提醒我,我们才免遭此大难的。” 听到郡主这一名讳,掌柜已经笑不出来了,再想拒绝盘旋的话都被迫打住。 赵琼华从中听出些许端倪,但细想过之后还是应了谢云辞的话,对于看热闹这种事,她现在虽然不喜欢惹事,但若真是有人想找她麻烦的话,她也不会退却。 只是今晚的事…… 许周氏最近在奔走许锦湘的事,还要稳住其他掌柜的心,若真的是她做的,清晨在竹安堂,她便不会说那些无关痛痒的话。 针对她而来,若不是许周氏,还会是谁? 她摇摇头,暂且放下凭空的还没有求证过的怀疑,抬步跟上谢云辞,进了茶楼。 雅间内,小二端上上好的茶水和点心后,便识相地退了出去,掌柜借口还要给永定侯府送东西,拖延着时间。 谢云辞看都没看那些东西,对上好的雨前茶没有半点兴趣,在雅间中里里外外都转过一圈后,他这才坐回到赵琼华对面。 方才在外面受了惊吓,以往她喜爱的甜食糕点就摆在眼前,赵琼华也没什么心思去品尝。 虽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刻,可任谁遇到这种情况,总还会感觉到几分心有余悸。 “这家茶楼,是永定侯府名下的?”赵琼华手里象征性地捧了一杯茶,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 前世她太自我,对京中各世家贵族的事,虽有所耳闻,但大多也仅限于街头巷尾的轶事,每家具体是何情况,她还真是一问三不知。 上辈子她阴差阳错和谢云辞定了姻亲,尽管最后闹得难看,但她对谢家也还是多了几分了解的。 谢家祖辈是士卒出身,靠着一身军功封侯入朝,只是从谢云辞父亲这一辈开始,才弃武从文,入仕做了文官。 如今永定侯府虽是侯夫人做主,但上面还有一位太夫人,只是谢家的这位太夫人常年吃斋念佛,早已不住在侯府中,而是住在京郊的谢家别院中养身养心。 若是他没记错,谢云辞好像还有弟弟妹妹? 记忆有些太过遥远,如今赵琼华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只隐隐约约有个印象。 谢云辞背靠在红木椅上,坐姿颇为不羁,与方才在茶楼外、那副贵公子的模样相去甚远。 “不是,谢家要是有这种掌柜,还不如把茶楼给拆了。” 没有丝毫避讳,他拍了拍衣袍,“这是我外祖家,崔家开的茶楼。” 崔家? 赵琼华愣怔片刻,想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想起来谢云辞口中的崔家是哪一世家。 与镇宁侯府和永定侯府不同,崔家是实实在在的文人世家,书香门第,族中子弟大多都会入仕,不为崔家,只为北齐。 既有着文人风骨,也有着朝臣的心系天下。 因着这份风骨,崔家人在朝堂上从不结党营私,若是觉得对方有错,即便同为自家人都能红了脸,所以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民间,崔家的名声向来都很好。 可她方才听谢云辞的话,怎么感觉他对崔家,这么不屑一顾? 不过崔家竟然是谢云辞的外祖家,这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事。 以崔家人的秉性作风,能放任谢云辞这般当个纨绔,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个中曲折隐情,毕竟都是别人家的事,赵琼华知道分寸,便也没再就此问下去,只绕回到方才那场意外中。 “所以二公子是想让掌柜怎么赔?” 谢云辞放下腿,一手抱在身前,一手放在下颔处作思考状,“不知道,看掌柜诚意如何。只不过这该敲的竹杠还是不能放过的。” 看谢云辞敲别人竹杠? 赵琼华微微挑眉,对这一热闹她还是很想看的。 尤其是方才,她刚体会过谢云辞这把黑话说成白话的本事后。 她莞尔一笑,来了兴趣,正想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时,雅间的门便被人推开,随即便传来一道男声。 “琼华,我来见你……”欣喜的话语戛然而止,江齐修的后半句话满是震惊和警惕,“谢云辞?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说的话突然被打断,赵琼华微微蹙眉,抬眸望向雅间门口时,她只见五皇子呆愣地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 神情满是惊诧,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痛心。 那模样,都差点儿让赵琼华认为,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五皇子的事,才惹得他这般。 也是好笑。 第31章 出手 对于五皇子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赵琼华不想管,也懒得去深究。 她一手支颐,收起笑容, 看向五皇子的目光冷淡,全然不见半点情意, “只是来茶楼吃茶罢了,五皇子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只是她有点意外, 五皇子竟然会来城西的轻花节,还刚好出现在这家茶楼,推开了这扇雅间的门。 五皇子的性格她最清楚不过,对于这种坊间捧起来的节日他向来都没什么兴趣, 一心只扑在朝政上, 只为了金銮殿中的那个位置。 上一世, 她几次想出京去玩, 即便是马场, 五皇子都百般推脱,以他太忙抽不开身等种种理由拒绝了她。 如今他竟然不忙政务, 也是稀奇。 只是他方才推门进来时, 那欲言又止的半句话,倒好像此行专是为了她而来的。 有意思。 “嗯, 我和郡主只是走累了, 上来吃杯茶而已。五皇子不必惊讶。”谢云辞指向茶桌上尚且浮动着热气的茶盏, 顺着赵琼华的话说了下去。 亲眼看着五皇子脸色逐渐阴沉, 他潇洒地撑开折扇, 整个人又靠回在椅背上, “五皇子不嫌弃的话不如关上门, 进来同我们一起喝杯茶?” 走累了, 吃杯茶而已? 这么说他们两个人并不是在茶楼才遇见的,而是相携逛了一晚上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江齐修的脸色愈发难看,恨不得直接把谢云辞赶出去,好好和赵琼华聊一下。 但不管是茶楼里外喧嚣的人声,还是他的身份,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明白谢云辞话里的意思,赵琼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对江齐修的恨意,是前世旧怨;可谢云辞对江齐修的态度,他们本就是交集不多的两个人,没听说他们之间有积怨,这般又是从何而来? “只是这茶有些凉了,五殿下身份尊贵,让小二重新沏一壶茶吧。” 五皇子闻言看向赵琼华,目光柔和,仿若用情至深的模样,“不用,琼华你用得,我也用得。在你这里,我从来都不是五皇子。” 谢云辞摇着折扇的动作一停。 这般情深的话,却也只引得赵琼华浑身一个激灵,她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也一瞬间没了再和五皇子坐下来喝杯茶的兴致。 与其在这里和他虚以委蛇,看他演着情深不寿的戏本,她还不如出去再去长街上逛一逛。 “表兄还在下面等着我,琼华就先不奉陪了,五皇子好好用茶,不打扰了。”想清楚后,赵琼华就起身,准备离开雅间。 同时她也给谢云辞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一起走。 毕竟谢云辞是因为她差点被砸一事才进了茶楼,再加上方才的救命之恩,她也没道理把人留在这里,自己独自一人去潇洒。 谢云辞唇角漾出一丝笑意,陪赵琼华一同起身,继续配合着她,无中生有地说道:“七皇子叮嘱我要好生照看郡主,不能让郡主走丢了。云辞便也不陪五皇子吃茶了,先告辞了。” 赵琼华没反驳他这句话,任由他天花乱坠地添油加醋。 那次在御花园,她就知道对付五皇子这种自我的人,只能由谢云辞来治他。 她出口,说的多了只怕五皇子也会以为她是在欲拒还迎,不如让谢云辞出面解决,大家都早点清净。 和五皇子纠纠缠缠,不如还谢云辞人情来得直接痛快。 很快权衡好轻重之后,赵琼华就更不会阻止谢云辞,只等他起身,两个人好一同离开雅间。 此刻她的缄默不语,落在江齐修眼中便成了她认可谢云辞的话。 甚至于是她宁可和谢云辞这个纨绔为伍,都不愿意再和他共处一室。 “琼华,我听说有位婆婆求姻缘很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在赵琼华经过自己身边时,江齐修想都没想,直接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往前走,还在有意无意得阻拦着谢云辞,想拉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求姻缘?还是她和五皇子的? 开什么玩笑。 赵琼华冷笑一声,她刚从婆婆那边离开,也能猜到五皇子是什么意思。算个姻缘,若是好兆头,明日他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满京城传着。 轻花节人多嘴杂,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谁都能说自己是见证者,然后把她和五皇子绑起来,变成什么才子佳人非君不嫁。 她好不容易挣脱的囚牢,不想再回去了。 “不用,我去过了。”赵琼华一边挣脱五皇子的手,一边抬眸,直直望向他眼中,对上他期待又暗含着几分恳求的眼神,残忍开口,“婆婆说我天煞孤星,姻缘有殇,恐于男方仕途不利。” 江齐修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直接否认道:“我不信。” 谢云辞讽笑一声,手中的玉扣直直朝江齐修的手扔去,力道看似不大,却让他直接痛得松开了紧抓着赵琼华的手。 趁他松手的瞬间,谢云辞直接伸手,一把拉住赵琼华,把她带到他身后护着。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1节 “君子不强人所难,郡主既然不愿意和殿下同去,殿下就不该强求。” 江齐修狠狠瞪着谢云辞,出言不善:“谢云辞,这是我和琼华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说着,他就上前,想再把赵琼华拉到他身边,却不想中间又被谢云辞挡了一下。 两次都如此,江齐修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挑衅,心中怒火升腾,他抬手的方向一偏,直直朝谢云辞打去。 谢云辞用扇子拨开他的手,下一瞬也同他开始交手。 崔珩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五皇子和谢云辞在交手,本该是打的你死我活的场景,看起来却像谢云辞在逗弄着五皇子玩一般。 他能轻松接住江齐修的动作,可江齐修应付他就有些吃力了。 毕竟是上过战场大杀四方的人,哪里是五皇子这种只会舞刀弄枪的人能打得过的? 不过敢在自家茶楼里和皇子动起手来,他这二表弟,行事也是越来越放肆,没有章法了。 也不怕皇上怪罪。 “云辞住手!”来不及再想太多,崔珩几步上前分开两个人,“对五皇子大不敬,皇上若怪罪下来你当如何?” 崔珩是崔家如今一辈的翘楚,及冠后便入了朝堂,如今正在吏部任职,也称得上是朝臣中的新秀。 如今太子未立,四皇子、五皇子以及七皇子是朝臣中立储呼声最高的三位。 于公于私,此时都不是得罪五皇子的时候。 见两个人虽然停手了,但又没彻底松手,崔珩还想再劝谢云辞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清越又有些慵懒的女声。 “即便闹上金銮殿,也还有本郡主在,有什么好怕的。” 赵琼华背靠着雅间的屏风,双手抱在身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两个人打起来之后,赵琼华原本是想上去劝架的,后来她看着谢云辞的招式,隐隐约约能察觉出他是在作弄五皇子,就也歇了这份心思。 干脆就安安心心在一旁看热闹了。 实在是听不下去崔珩的话,她这才开了口。 雅间内一下陷入沉默,崔珩讪讪松开了阻拦谢云辞的手。 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难免有几分尴尬,“倒是我叨扰三位了。” “崔公子知道就好。” “郡主见谅,我贸然进来,是有事要找云辞。”崔珩朝赵琼华行了一礼,解释着来因,“今日只当我请客,郡主和五皇子先慢用,我和云辞去去就来。” 说罢,崔珩就想和谢云辞离开雅间,也不去过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祖母有话让我转告你。”临了要出雅间时,崔珩在谢云辞身边低语了一句,这才离开。 知道一时片刻走不了,赵琼华干脆就坐回到红木椅上,捻着一块点心品尝着,见谢云辞还没打算走,反而是朝她看过来,而后又看了看五皇子。 她是个通透的,一下就反应过来谢云辞在担心什么,摆摆手不介意地说道:“你先去吧,我这边可以应付过来。” 茶楼人多,雅间临窗,窗下便是来往不绝的人群,五皇子顶多和她诉说几句无关痛痒的情衷,不会对她动手。 “我在雅间外,你若有事直接喊人便好。” “好。” 待谢云辞离开,阖上门后,雅间内就只剩下江齐修和赵琼华两人。 方才他贸然出手打谢云辞,没有伤到谢云辞不说,自己反倒挨了几下打。也不知道谢云辞是不是故意的,两三处比较明显的伤痕,还都在他脸上,平添几分狼狈。 再没有平日里的温和稳重,也和前世的他相去甚远。 至少在前世,江齐修是从来不会和人动手的。 他只会记在心里,等着有朝一日再报复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重生的时机太早,赵琼华偶尔会觉得,有些人的性情,和她印象中的有着些许差别,像是还没彻底成熟起来的模样。 比如五皇子,比如许锦湘。 “琼华,我今日在茶楼里等了你一晚,你为什么都不来见我?反而和谢云辞在一起。” 见赵琼华盯着门口出神,江齐修以为她还在念着谢云辞,好不容易压制下的怒火再次复燃。 趁她尚未回神,他站在赵琼华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掰正她的身子,带着几分不善质问道。 第32章 断情 赵琼华用力挣脱五皇子的手, 起身推开了他,“我和谁出来,还不用向五殿下您通报吧。” 不过想到江齐修的话, 她眉心微蹙,隐隐感觉今晚的事不简单。 他愿意在茶楼待一晚等她, 显然是笃定她会出现。 离宫之后,她从未和五皇子有过任何联系, 他的这份笃定,又是从何而来? “我在茶楼等你一晚,结果只等来你和谢云辞坐在一起。为了你,我从不曾和其他小姐多说几句话。”江齐修见赵琼华对他这般排斥躲闪, 心下滋味更是难言, 想从前, 赵琼华只围在他身边, 从不肯远离。 而如今, 哪怕是他来找她,她对他的态度都没有好转。 赵琼华往后退了几步, 双手抱在身前, 听着他这话,她更是觉得好笑, 反问道:“所以呢?” “扪心自问, 你不曾看过其他小姐, 是真的喜欢我, 无关其他吗?” 无关她身后的镇宁侯府, 也与她是皇帝唯一的外甥女这个身份无关。 纯粹只是喜欢她这个人, 仅此而已。 江齐修没想到赵琼华会如此发问, 不由得一瞬愣怔, 犹豫过后,他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既然如此,三月十五那晚,京郊私奔,你为何不来?” 在江齐修话音刚落的瞬间,赵琼华便立刻开口,一句掷地有声的反问,同时在江齐修心上狠狠敲了一下。 今天是轻花节,距离私奔事发一事,刚好过去了一个月。 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开诚布公地提及这件事。 这句话,是赵琼华替从前那个只念情爱,不顾一切的自己问的。 她阖眼,前世一幕幕都逐渐浮现在脑海中,遥遥前生,此刻却又如此真切,仿佛她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个满身悲苦的自己。 私奔一事,即便当年事发,她在府中禁闭,但她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派人去了京郊想和江齐修解释清楚缘由。 哪知道,前世那晚他根本没有去。 今生自也不用再说。 “琼华,那晚京城中都传着你因和我私奔被罚,我若去了,于你名声有碍。父皇若是知晓了,怕也不会再为我们赐婚了。” “我那几日有公务在身,陈良那日也说没见到青鸢,之后我就听说你和太夫人……我以为是你后悔了。” 记忆里江齐修的话逐渐和耳畔的声音重合,赵琼华逐渐睁开眼睛,平复好心境,波澜不惊地看向江齐修,她红唇微启,应着他的话:“你没说错,我确实是后悔了。” 追念后悔的滋味,她曾独自尝了十五年。 后悔不识人心,把他错当良人;后悔因为她一人,毁了整座镇宁侯府……如此太多,显得后悔都像是毫无用处的自我赎罪。 看到江齐修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可置信,赵琼华莞尔一笑,笑容中却不见多少欣喜。 “若我没记错,一个月前我在皇宫见到五殿下您,您亲口和我说,是陈良擅自离开,这才没见到青鸢。” “可你方才又说,是陈良没见到青鸢才回去的。” 她一边戳穿五皇子话里自相矛盾的地方,一边往前走了几步,在路过茶桌时,她顺手拿起一个茶盏,握在手中,“当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殿下毕竟是陈良的主子,应该要比他更清楚吧。” “让陈良走了,却要青鸢一直等在长安楼,殿下可真是写了一出好戏。” 陈良是江齐修的心腹,若是没有他的命令,陈良怎么敢独自离开? “琼华,你先冷静下来。”见赵琼华立定在他面前,江齐修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先安抚着她的情绪,“私奔一事,是陈良私自先行离开,但我没有让青鸢一直等在长安楼。” “这件事之后,等陈良和青鸢都在,我再和你解释好吗?” 私奔一事,本就是他理亏,愧对于赵琼华。本想着之后有机会再和她解释,那时哪怕是事发,都不会影响到他和琼华之间的感情。 可偏偏是如今,他觉得赵琼华已经变了,开始脱离掌控的时候……如此就更不能认下这笔账了。 见赵琼华不说话,江齐修只当她与自己想的是一样的,他上前靠近赵琼华,伸手想拉住她,“等你及笄,我就去向父皇请旨赐婚。” 赵琼华生在寒冬的大雪时节,如今四月,离她及笄不过半年时间。 及笄后再定婚,成婚的日子也许会更快一些。 赵琼华听他自顾自说着欲盖弥彰的话,后退一步避开江齐修伸过来的手,茶盏还稳稳地端在她手里。 她没有开口,只是看向他,目光薄凉,仿佛他是个陌路人一般。 心中没有偏荡出半点波澜,平静得如一池湖水,赵琼华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赐婚?”她轻笑一声,侧脸看向江齐修,“谁说我要嫁给你了。方才你不还在怀疑我和谢云辞有牵扯吗?” 上一瞬还在厉声质问她,眼见情势不对,又转而岔开话题转到赐婚上,这种虚以委蛇,她看着都感觉难受。 “你当初容忍我接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比我清楚。” 上辈子她临行南燕、和亲前夕,彼时已经被立为太子的江齐修亲自来镇宁侯府见过她,道明了所有前尘因果。 从来都只是利用,与情爱无关。 那年长公主去世,她失了管教过于叛逆,带人去湖里凿冰抓鱼,还差点出了事。而后她被淑妃罚到湖边扫雪。 寒冬腊月的,皇帝也默许了淑妃这一做法,阖宫上下便没人敢来帮她,当时只有五皇子为她递上一件披风,替她扫雪。 从前她以为的温柔相逢,不过是处心积虑的算计罢了。 如今也该彻底划清界限了。 赵琼华抬手,对着江齐修的方向遥遥一举杯,而后将茶水浇淋在地上,“私奔一事,于我来说已是前尘,你如何想的又是如何做的,此后再与我无关。” “我的事,自也不劳烦五殿下来关心插手。” 在北齐,将清酒或茶水浇在地上,大多是在祭奠已经故去的友人,只是如今,赵琼华割舍的是她与五皇子这段不该有的孽缘。 水声淋漓,随着茶盏中的水逐渐倾倒在地上,江齐修的脸色也愈发难看,原本垂落在双侧的手也逐渐紧攥成拳。 他从没想到,赵琼华会如此狠心绝情,与他这般断情绝义。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2节 “殿下若觉得不够,琼华也可以与你割袍断义。”赵琼华放下茶盏,没再过多留意五皇子的反应,就准备抬步离开雅间。 一室沉默。 等她快走到雅间里间的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江齐修的话,“琼华,明明不久前你还送过我荷包。” “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当你今日只是在同我开玩笑。” 她都闹到如今尴尬的境地,甚至不再估计他身为皇子的面子,江齐修竟然还能说出这番话。 真是稀奇了。 赵琼华停步,转身回望,恰好对上江齐修的视线。她笑得明媚,雅间内的烛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上,显得她更加妩丽。 “那个荷包,殿下若喜欢便留着,不喜欢扔了就是。只当是琼华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了。” 她听说,因着七公主在京郊种地,没少吃苦,日日托人送信回宫同贤妃诉苦,连带着江齐修都时常去京郊看望她。 许锦湘和七公主关系亲近了些,时常也会和江齐修聊上几句。 如此一来,她真正想要送给五皇子的这份好礼,想必就更不远了。 说罢,她就直接出了里间,朝雅间外面走去。 “下个月姑母忌日,你记得回崔家看看祖母。” 雅间门口不远处,崔珩忍着耐心同谢云辞说完正事,又朝雅间里面看了一眼,低声问道:“你怎么和郡主在一起,你们两个没出什么事吧?” 第33章 两千金 雅间内, 无意听到崔珩的话,赵琼华的脚步猛然一顿,原已经放在门环上的手也垂落在身侧。 回荡在她耳畔的, 不是崔珩那句提防着她的话,而是他的上一句话。 崔珩的姑母……那不就是谢云辞的母亲吗? 可永定侯夫人尚且安康, 近几年身子也调养得不错,听人说起, 前几日永定侯夫人还进宫去看望过贵妃娘娘,还与贤妃娘娘聊得甚欢。 这忌日一说,又从何而来? 仿佛听到了什么后宅秘辛一般,赵琼华此时感觉自己进退两难, 不好出去又不想再往回返。 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 雅间外, 崔珩全无察觉一般, 见谢云辞微微走神, 他拍了拍谢云辞肩膀, 追问道:“我方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外祖母一直都很挂念你,除却年节那会儿你还没回过崔家。” “你这也及冠了, 官位和婚事总该有一个安定下来。” 怕谢云辞真没听到一般, 崔珩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说得比之前更为细致, 只希望谢云辞能听进去一言半辞的。 “听到了。我不想入仕。”谢云辞拿折扇拍开崔珩的手, 撩袍坐在红木椅上, 一副倦于听训的模样, “你这念叨的本事, 难怪御史台的谏官会怕了你。” 他朝雅间那边瞥了一眼, 只当不知, 继续说道:“至于我的婚事, 你回去让舅母告诉那个女人,我的事,不需要她插手。” 崔珩知他早已搬离侯府,另立府邸,连每年回去的次数都是寥寥。两次三次见他都是这副态度,不管谁说,他是半点都不听,更不会照做。 当年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 仕途一事,崔珩偶有耳闻,如今侯府尚且还有人撑着,倒也容得下他这般行迹。 只要他不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什么都好说。 想到这里,他忽又回忆起方才雅间里那荒唐的一幕,谢云辞和五皇子大打出手,末了还站在琼华郡主身前,像是在护着她一般。 该不会…… 崔珩眉心一跳,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抿唇,有几分犹豫地试探道:“你该不会是想把郡主抢过来吧?” 琼华郡主的行迹,虽没有传遍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但像他们这种时常和朝堂后宫打交道的人,大多都知道内情。 琼华郡主心仪五皇子已久,虽不常提起婚嫁,但也有这个迹象。 他这个二表弟,该不会是想拆散琼华郡主和五殿下,然后自己娶琼华郡主吧。 谢云辞一阵无语,伸手夺过崔珩手中的茶盏,放到茶桌上,“别喝茶了,省得明日带着浆糊去上朝。” 一天天的,明明是个吏部侍郎,想的却比书局里的写书人还离谱。 “我奉皇上之命,教郡主骑射。先生带着自己学生出来,提前熟悉功课,有问题?” “崔侍郎若是这么好奇本郡主的婚事,不如亲自来问本郡主,这样还更快一些。” 崔珩尚且还没开口,就听到一阵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同时响起的还有赵琼华的话,算是在回应他方才的话。 不到一个时辰内,前后被赵琼华抓到两次,即便是在朝堂上和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崔珩都没有过如此窘迫的感受。 “是下官逾矩,还望郡主恕罪。”崔珩起身,双手作揖一拜,以表歉意。 赵琼华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而后在谢云辞对面落座,却没去看他,“好说,只不过本郡主可没心上人。崔家世代风骨高洁,琼华也听说崔侍郎一向谨言慎行,自然是信你的。” 前面以郡主身份压崔珩,又提起他一向谨慎,其中是何意味,崔珩也不傻,很快就明白过来。 不过是希望这种话,不要再从他口中、甚至是崔家人口中传出去。 都说琼华郡主不好惹,他从前还不觉得,如今会面,他才发觉郡主和他这二表弟有些相似,一个纨绔一个恣意到乖张。 “郡主放心。” 谢云辞支颐看戏,半点想为崔珩解围的意思都没有,等那两个人说完,他这才接过话头,抿了一口茶,他开口:“今晚我在茶楼差点被砸一事,表哥是不是也该有什么表示?” 说着,他起身看向正带着人上来的掌柜,只笑不语,而后推开了另一间雅间的门。 一行人,总也不好一直坐在雅间外,挡了别人想出来的路,影响多不好。 “这件事是茶楼的问题,你想要什么,表哥都应你,崔家那边也不会说什么。”崔珩阖上门,让掌柜换了新茶和糕点,问着谢云辞。 今晚他正巧也在茶楼,三楼有栏杆砸落一事他也得到消息,却没想到差点被砸的人会是谢云辞和赵琼华。 即便如此,该赔偿的也是要过明路的。 “赔偿啊……”谢云辞拖长音,有些为难,“我听说表哥前不久得了一套海棠琉璃头面,不如当做赔偿。外加两千金如何?” 赵琼华还在品着上好的雨前茶,乍然听到谢云辞的话,她差点就被呛住。 “咳咳……” 两千金……尽管她不知道那套海棠琉璃头面是何模样,但琉璃本就难得,海棠花样式又精巧,能做成一套面首,还放在崔家。 怎么想这套头面,都已经价值不菲了。 更何况谢云辞还有附加条件。 这敲起自家人竹杠来,谢云辞这是毫不留情啊。 崔珩深吸一口气:“你换个条件。” 两千金,对崔家人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更何况还有那套海棠琉璃头面。 “不换。”谢云辞搭着腿,“两条人命,表哥觉得不值吗?” 如果砸中赵琼华,那即便把崔家这座茶楼拆了都丝毫不冤枉,皇上那边也不会如此就草草了事。 如今栏杆断裂没砸中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茶楼掌柜自己没有丝毫察觉,还被人反过来利用,再不惩戒一番,迟早也要出事。 更何况,差点砸伤赵琼华,已经是一件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大事了。 谢云辞垂眸,掩盖住眼底的阴鸷,装着可怜,“方才你还催我婚事,万一我人被砸到,休养几个月的,恐怕你们想的就更没有希望了吧。” “我一没军功,二没官位,若真出个什么事,连聘礼都凑不齐,表哥想让我娶谁呢?” 他名声本就不好,也从未在意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至于娶亲,更是他不敢想的事。 如今用来敲崔珩一笔,却也是个顶顶不错的理由。 中间崔珩几次想插话,尚且还没开口,就被谢云辞打断,不给他一点机会。 几次下来,崔珩也就歇了这份心思,也知道谢云辞是半点不肯让步了。 “容我回去先和父亲商量一声。” “好,那套头面就直接送到镇宁侯府,两千金送到永乐坊。”谢云辞干脆把这土匪作风贯穿到底,磨了一会儿见崔珩松口,他就直接报好了地址,“代我谢过舅舅。” 说罢,他起身,朝赵琼华做了个手势,搬出她之前的那套说辞,“七皇子还在等着,我们就先告辞了,表哥别忘了。” “哎你们等等……” 见两个人这就要离开,崔珩急急开口,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前面两个人走得更快,步履生风一般,几下就走到楼梯口。 “……” 直至跟着谢云辞从后门出了茶楼,赵琼华都还在感叹他这套敲竹杠的手法。 如此娴熟,从前怕是没少敲过别人。 在茶楼耽搁的这好一会儿时间,远远还能听到城西主街上的喧闹声。相比于方才,其他街巷上的人已经少了些许,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朝长安楼走去。 游人如织,放眼望去,与赵琼华和谢云辞一样、是走得相反方向的人并不多,熙来攘往中,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赵琼华小心往路旁走着,避让着街巷上成群嬉闹的孩子。 轻花节,她来逛过也玩过,中间甚至还发生了意外,半天下来,哪怕兴致再高,此时也被消磨殆尽。 “那两千金,我随后派人送到侯府,就当是充入你的小私库了。” 谢云辞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赵琼华身后,等周围人少了后,他才开口。夏风微凉,吹来市井街巷中的榴花香,也将他的声音吹散了些许。 两千金给她? 赵琼华猛然停步,望向谢云辞的那一瞬,绚丽烟花在他背后的天际猝然炸开,明灭交替之际,她看清了谢云辞此时的神情。 眼尾衔笑,虽是不羁,但总也透露着几分雅致温和。 仅凭这副相貌,也不怪永定侯夫人给他说亲事、每说一家都应一家。 只可惜他不愿意。 “可你不是说,这要放到你以后的聘礼当中吗?”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3节 谢云辞一愣怔,而后轻笑出声,越笑越止不住,声声清越,差点儿让赵琼华以为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片刻之后,她才听到谢云辞的回答,声音中仍旧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让人一听就感觉这人心情不错。 他说:“聘礼?这点儿哪里够啊?” 第34章 谜语 谢云辞慢慢止住笑, 缓步走到赵琼华身侧,和她一同往前走着。即便身边所有人的方向都与他们南辕北辙,却依旧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方才那些话都是骗崔珩的, 我也不缺这些钱。” 四月十六的夜晚,皎皎月色, 铺洒着满人间的清辉,烟火寂静之后, 便衬得这玉盘更为清冷,也更像是触手不可及的美好事物。 目光穿过榴花间隙,望向遥遥月色,谢云辞指尖微动, 往前试探了一下, 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却又很快收回手。 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后, 他低低笑着, 较之方才少了欢欣。 “方才崔珩同我说的话,想必郡主也听到了吧。” 赵琼华还在斟酌措辞, 想拒绝谢云辞那两千金的馈赠。她在侯府, 尽管公中仍旧在许周氏手中,但至少表面上, 许周氏不敢亏待于她。 而谢云辞, 诚如他自己所言, 既无军功也无官位在身, 平日里又喜欢去长安楼或者是戏楼, 久而久之, 他也迟早要坐吃山空。 相比之下, 还是他更需要一些。 可她没想到, 谢云辞会突然问道方才的事。这一问来得突然,赵琼华没有任何防备,下意识“啊”了一声。 仅凭方才崔珩和谢云辞的几句话,她大概是能推测出这中间怕是有什么龃龉,但毕竟是秘而不宣的事,她听到了还不如从不知晓。 除却崔谢两家之外,京中再无人知晓的事,她知道了说不定还会遭遇什么杀身之祸,属实不太妙。 在茶楼时,赵琼华隐约能察觉到谢云辞往她这边看了几眼,但又不确定。 此时他主动提起,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秋后算账。 轻咳几下保持镇定,她歉意一笑,左手起誓作着保证:“二公子放心,琼华只作不知,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茶楼一事,公子救命之恩,琼华无以为报。万不能……”再受公子如此重礼。 最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赵琼华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她双目圆瞪,眸光深处是不言而喻的震惊。 而后落在谢云辞握着她的手上。 她启唇,一时失去了言语。 不同于上次在长安楼的意外,此刻那种温热的感觉更为明显,顺着手心脉络,似是想往更深处蔓延。 方想挣脱时,谢云辞已经松开了她。 “我不喜欢见人起誓,小事而已,郡主不必上心。” 不想听她说那些无关的誓言,谢云辞就兀自抬手,握住赵琼华起誓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又顺势放下。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是在印证自己的说辞一般,他也很快松开手,“这些事,你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早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什么她迟早要知道,又要做什么准备? 甚至还没来得及细想方才谢云辞的举动有什么含义,赵琼华就又被他这一句话弄得云里雾里。 她自觉从重生回来之后,已经比上一世通透了许多,也能应付来许多事,可谢云辞的话,每次听她都觉得他是在打谜语。 像是会提前预知什么事一般。 打住这个些许荒唐的想法,赵琼华双手背在身后,“人不该有过重的好奇心,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清楚的。” “二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和谢云辞不过是几面之缘,即便是有了意料之外的交集,日后如何,尚且还是因缘际会下的顺其自然。 远还没到敞开心扉去聊家中秘事的地步。 只是提起救命之恩,赵琼华忽的想起方才闲聊时,那个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荷包。 街巷上,经过他们的行人逐渐减少,两侧的摊贩倒还在,只不过有的已经在开始收摊,准备回家亦或者是去更热闹的主街。 赵琼华解下荷包,环视着周围,前后榴花树作遮掩,不远处的摊贩也还在,不仔细看的话,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她揉揉嗓子,开口唤了正在折花的谢云辞一声,“二公子,这是方才的荷包,只当答谢了。” 谢云辞一手摩挲着枝头半开的榴花,闻言他眼眸中染上几分笑意,却又在眨眼间深藏于心,折下枝头的几朵花后,他转身,半是戏谑地开口,“云辞还以为郡主忘了这件事。” 不过这荷包是他用长安楼一顿佳肴换来的,如今却成了救命之恩的答谢。 有些亏啊。 像是怕赵琼华再次遗忘一般,谢云辞调侃一句后便接了过来,顺势系在腰间,换下他之前那个用旧的荷包。 是个鱼戏莲叶的绣纹,如今很少有人会再用了。 大致扫了一眼,赵琼华收起所有情绪,应着谢云辞的话,“云辞公子于琼华而言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一份礼琼华怎么会忘记?” 两个人说话仿佛都带着几分刺一般,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这两个人是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冤家。 谢云辞好笑地摇摇头,一边上前走了两步,放低身子,“郡主都说是救命之恩了,那不如,再送我一个扇袋如何?” 不用说,他想要的扇袋,是要她亲手绣的那种。 得寸进尺。 赵琼华心底一阵无语,正想要浑水摸鱼拒绝的时候,她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唤她,“琼华,过来。” 下意识循声望去,她就看见分散人群中,七皇子负手而立,脸色微沉地看向她和谢云辞;而褚今燕站在他身边,苦哈哈地看了她一眼后,继而低头盯着街面。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 第35章 意思 “你们方才去哪里了?”一见到两人, 赵琼华也没管谢云辞是什么反应,径自迎上前,走到他们面前, “没出什么事吧。” 她的后半句话里难得带上了几分焦急。 原本有江齐彦在,她知道褚今燕也是有几分功夫在身的, 也就没怎么担心过他们。可现在方一重逢,她表哥面无表情也就罢了, 就连褚今燕都和平常不大一样。 该不会是一路上有什么纷争吧? 江齐彦的神色缓和些许,“褚姑娘不小心崴了脚,我们刚从医馆回来。” 只是在看到谢云辞也跟着走过来时,他目光沉沉, 生出几分防备疏离。 谢云辞只当做没看到, 自顾自上前到七皇子身边, 又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话着闲聊。漫不经心的姿态, 让江齐彦一时更加不满, 更遑论他还偶尔看向其他地方。 似有若无的态度,再加上方才褚今燕被迫交待的话, 他心中的疑虑便更为滋长。 赵琼华完全没精力去注意这两个人, 听到褚今燕崴脚之后,她上前挽着褚今燕, 也好让她省些力气, “大夫看了之后怎么说, 伤的严重吗?” 轻花节临近尾声, 即便京中从来没有宵禁这一说, 但这热闹也逐渐褪色, 唯一还能留得住人的便是长安楼那边了。 街巷里倒也还有行人, 担心会有人不小心撞到褚今燕, 牵动伤势,一边说着,赵琼华一边扶着她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摊的茶桌上坐着。 顺便要了几碗糖粥。 “小伤而已,我都习惯了。”褚今燕兴致缺缺地舀着糖粥,低声回道。 摔的那一下,本来就是她故意的。只是没想到这次她没控制好力道,真的把自己摔伤了。 而且……她还被七皇子套走了那么多话。 这才是奇耻大辱。 赵琼华目光在七皇子和褚今燕之间游移着,感觉到几分蹊跷苗头,但褚今燕不想说她也就不会去问,“那等我们回府后,我找嬷嬷替你揉捏几天,这几天你就在府中好好休养着。” 崴脚的滋味她尝过,方重生回来的那近十天,她为了治好脚伤都没怎么离开过琼华苑。即便褚今燕的伤势不及她严重,但也得仔细着。 “好。” 褚今燕盯着面前香甜的糖粥,满怀惆怅地说道,思绪早就飘到不知哪处了。 后来赵琼华又陆续问了她几个问题,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一个“好”字。 叹口气,用完糖粥后又结过账,她轻轻推了推褚今燕唤她回神,而后才和对面两个慢慢品粥的人说道:“表哥、二公子,今日我也有些困倦了,就和今燕先行回府。” “我们日后再聚。” 谢云辞刚好放下汤匙,闻言他抬头看向赵琼华,淡淡一笑,“郡主慢走,莫要忘记后日的事。” 后日,四月十八。 是她该去马场上课的日子了。 出来放松的时候还要提这个,谢云辞还真是……不解风情啊。 赵琼华莞尔,“二公子放心,琼华不会忘记的。后日见。” 说罢,她就半扶着褚今燕准备去锦罗坊。 两人下午坐着马车出府入城西时,为了回府时方便特意差人将马车停在了锦罗坊,离这街巷也不远,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能走到。 在路过江齐彦身边时,赵琼华微微俯低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提醒道:“表哥别忘记之前答应我的事情,那个铺子。” “有消息了我再派人告知你。” “好,辛苦表哥。改日我在长安楼请你。”赵琼华俏皮说着,没停留太久便和褚今燕一同朝着街巷中的小路走去。 一段路后,两个人渐行渐远,便连月光刻意挽留的身影也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谢云辞从远处收回目光,一转头便对上七皇子几分不善的眼神,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又在茶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这才开口:“天字一号阁,我等你。” * 马车四平八稳地走在长街上,耳边偶会传来风铃的泠泠声响,远离了城西漫天流离烟火、人声鼎沸后,从四周蔓延出来的寂静让人忽的有些不适应。 赵琼华侧倚在软枕上,一手扶额,阖眼静思,想事情想得出神。 今日轻花节,她虽也玩闹得尽兴,可沉下心思之后,她却忍不住会去想今日的种种,太过巧合,便显得尤为蹊跷。 和七皇子、谢云辞相遇本就是巧合,无可避讳怀疑。可她和谢云辞同行,在茶楼外闲聊时,忽然从天而降的那块断裂栏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4节 以及她在雅间时,突然推门而入的五皇子。 赵琼华皱眉,几乎可以断定这是有人蓄意安排的。 可此时京中,还有谁能算得这么准? 算准她会去茶楼、算准她和谢云辞一定会同行、算准五皇子一定会误会,进而和她争吵。 不是许周氏,她在京中也暂且没有新敌。 她身边,还能和五皇子有牵扯的人…… 一手揉着眉心,赵琼华正在苦思冥想,脑海中一瞬灵感闪过时,尚未等她捕捉,一旁便传来了褚今燕的呓语。 声音细若蚊呐,赵琼华离她不过两三尺的距离,虽只听得几句,但却也能清楚感受到她每一句中的悲苦急切。 “不行,我才不要嫁。” “娘,你再等等我。” 什么不要嫁,又是嫁给谁? 赵琼华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见她愈发难过,也只能踌躇地伸出手,回忆着儿时长公主哄她睡觉时的模样,在褚今燕背上轻轻拍着。 绞尽脑汁想着措辞好安慰她。 长公主去得早,前尘沉重,隔着一世流光回头看,她的记忆便愈发模糊,但仍旧还记得长公主从前是怎么哄她的。 那种心安的感觉,她此后便再也没有感受到了。 褚今燕逐渐入梦后,赵琼华停手,只盯着马车某一处出神,原本清明的思绪又逐渐归于混沌。 直至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郡主,已经到侯府了。” “嗯。”她应了一声,叫醒褚今燕,两人这才一同下了马车。 白芍和青鸢一早就等在侯府门口,见赵琼华上回来,便急急迎了上去。 赵琼华半搀扶着褚今燕,顾忌着她的伤势只缓步走着,见两人迎上前,她摆摆手吩咐道:“你们扶着今燕,不用管我。” “我没那么娇弱。”褚今燕正要推辞时,脚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看得赵琼华赶忙上前虚扶了她一下。 “别逞强了,你今日也折腾了不少,让白芍她们扶着你回去早点休息。”临了快走到花厅时,赵琼华止步指向后花园的地方,“我去池塘边走走,一会儿就回去。” 夜色寂静,小花园里空无一人,唯有皎洁月华栖身于一塘湖色中,温柔抚着刚生长出来的荷叶。 夏风微凉,又夹杂着几丝热意,赵琼华站在池边,缄默良久,蓦地出声打破这沉寂,“你带人去京郊看看。” “是。” 空中传来一声简短回应,风声紊乱,转瞬又归于平静。 又愣会儿神后,赵琼华临了要离开后花园时,忽然转身抬眸,望向天边明月。只片刻时间,原本皎白如雪的玉盘旁就出现了两圈彩环。 一红一紫,一眼望上去煞是好看。 “有意思。”赵琼华摩挲着指尖的刺绣,轻笑一声。 此时长安楼,楼下依旧人声鼎沸,三楼天字一号阁内,谢云辞临窗,也在抬头看着天上的两环月晕,喃喃低语。 “好久没见了,倒是个好征兆。” 雅间外两声叩门声打断了谢云辞赏月的心情,门外同时也传来了柏余的声音,“主子,七公子来了。” 来得倒是挺快的,他还没看够月亮呢。 可惜了。 谢云辞很是惋惜地摇摇头,阖上轩窗,坐回到梨花木的椅子上,而后捻起一颗棋子,“请七公子进来。” 不出片刻,雅间的门开了又被合上,江齐彦也不绕弯,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晚的事,你作何解释?” 第36章 出事 “解释?”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谢云辞好笑,“云辞也好奇是什么事,能让齐彦你如此生气。” 挑开珠帘, 江齐彦方一进到里间便看到谢云辞捻玩着棋子,棋盘上只中心一子, 余下皆空白。 落座在谢云辞对面,他面色微沉, 如今赵琼华和褚今燕都不在,再追问起来也就没那么多的避讳。 “茶楼的事,与你崔家有没有关系?” 没有只单论谢云辞一人,而是拉出了在他身后的整个崔家。 当时他身在医馆, 还在被褚今燕缠着无法脱身, 等他去到茶楼仔细看过那层断裂时, 发现着分明是人为。 崔家是文人世家, 除朝政之外, 于品茶赏花赋诗一途也颇有雅兴,茶楼几乎年年都会翻修, 着实不应该出现年久失修又恰好断裂的情况。 而且……那处断裂更像是人刻意用内力震断的。 谢云辞抬头看向他, 目光晦暗不明,片刻后轻笑一声, 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荒唐, “崔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久不照面的外祖家而已。” 他与崔家的情分, 早就寥寥无几, 如今不过是那些微薄的血亲关系在强撑着罢了。 语罢, 他随意地往棋盘上放了一子, 漫不经心的模样, 也根本不像是在下棋, 反倒像是好奇的乱摆放而已,而后说出一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与其提防着我会对郡主不利,不如去盯着五皇子。” “碍于淑妃娘娘的面子,你担心郡主的安危从而怀疑到我身上,也无可厚非。”像是倦极一般,谢云辞又放了几颗棋子后便随手扔回棋篓当中,懒散地打着哈欠,“想必,你也不想看到琼华嫁给江齐修吧。” 全然没有在外时的收敛,甚至敢直呼五皇子的名讳。 若是叫有心人听见,告在御前,还能治他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这话来得太过于突然,江齐彦尚且还未发觉谢云辞对赵琼华的称呼有多亲近时,猛然抬头看向谢云辞,而后了然一笑。 “难怪,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从棋篓中摸出黑子,江齐彦摆出困顿自己许久的棋局,丝毫不介意谢云辞在一旁,等片刻后他收手,这才又开口:“你的条件是什么?” 完全无厘头的话,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谢云辞闻言却靠进椅背里,一手摸着扇骨,“他们的事交给我,你只需要在日后答应我一个条件便好。” “不动社稷,不胁皇权,我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布衣平民。” 若是没有后面半句话,江齐彦许是还会有几分犹豫,此时他却满是无语。 逛戏楼、走赌坊,偶尔来了兴致还能打马穿过整个京城,行事毫无道理可言,虽不至于荒唐,但也着实顽劣不堪。 从谢云辞口中说出正经两个字,便是最不正常的事。 “记住你的话。”江齐彦捻弄着棋子,随意扫向对面时,他又见谢云辞把玩着腰间的荷包,方才的折扇早就被他搁置在茶桌上,都不入扇袋。 像是个新荷包,他若没记错,傍晚时分出来时,谢云辞腰间系着的荷包还是鱼戏莲叶的绣纹。 不过今日轻花节,若是遇上投缘的姑娘,闲聊两句交换件信物也不是太过稀奇的事。 收回目光,他起身掸掸衣袍,临行前又蓦地说了一句:“管好褚家,在京城少动些心思。” 简短一语,在他心中几乎已经断定谢云辞和褚家有所牵连。 谢云辞打开荷包把随身佩戴的半块玉佩放进去,收紧细带后又系好在腰间,“我既不入朝堂,也不入江湖,你这一口锅砸下来,可太让我害怕了。” 嘴上说着害怕,可他面上仍旧是笑吟吟的模样,看不出一点忐忑。 “困了,齐彦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宫去吧,我也该安寝了。”不欲再多说,谢云辞摆摆手,毫不委婉地赶客,而后他便走向最里间的卧床,合衣而躺,再不管江齐彦。 一盏茶后,柏余这才又重新进到雅间,将密报递给谢云辞,“公子,云岚姑娘三日后回京,江掌事已经动身去接了。” 掐指算算,云岚这一去一回,也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难得耗费这么长时间。 谢云辞换下外袍,只着中衣,闻言他懒懒抬眼,躺好后又动手扯了扯被褥,“知道了。你再派人去趟崔家和茶楼,顺便跟着五皇子。” 柏余点头,得了吩咐后就退下,掩上门扉,不敢搅扰谢云辞清梦。 * 翌日,镇宁侯府。 许是昨日逛得实在疲累,从后花园回到琼花苑后没多久,赵琼华便沉沉睡去,直至日上三竿才睡醒。 唐嬷嬷那边,一早也着人递过信儿,免了她今日的学习。 坐起身后伸过一个舒服的懒腰,赵琼华便开口唤了白芍和青鸢伺候梳洗,却不想进来的会是紫菀。 紫菀原是淑妃身边的人,打点着淑妃身边的事务,只不过她平常隐在幕后,轻易不出现在人前。那次从皇宫回来后,淑妃不仅给了她几个暗卫,还把紫菀也拨给了她。 即便是在琼华苑,紫菀也是替她打点着几家店铺,时不时与暗卫联络,鲜少会进卧房伺候。 今日着实反常,赵琼华见她进来,心下约莫有了估量,“出什么事了?” “回小姐,昨晚京郊皇庄进了刺客,表小姐为七公主挡了一刀,如今还在昏迷。”紫菀言简意赅地说道,“消息刚传到皇宫,贤妃已经在去金銮殿的路上了。” 赵琼华拨弄清水的动作一顿,震惊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惊奇。 许锦湘竟然愿意为了七公主挡下致命一刀,那般惜命的人,如此果真是下了狠心。 若不是她明日要去马场,推辞不得,她还真想去京郊探望一下她这位堂妹。 “紫菀,你去准备些药材,给表小姐送过去。再去找一位会针灸的嬷嬷,这几日也好给表小姐松松筋骨,她若醒了,也不至于浑身无力。” 紫菀也是见惯手段的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应下话又伺候完赵琼华梳洗,她便退下去着手安排事宜。 “许锦湘啊,你还真是会给我惊喜呢。” 赵琼华伫立在窗前,伸手抓过风中携带的花瓣,仔细看了片刻后又随手扬了花,呢喃低语着。 第37章 端倪 午时日头正好, 竹安堂里,赵琼华正陪着太夫人用膳。 往常她起得早,每日的晨昏醒定便没少过, 只是随后她要学的逐渐增多,最多也只能陪太夫人用罢早膳就匆匆离去。 索性今日无事, 赵琼华就打定主意要在竹安堂里留一天。 “祖母,琼华扶着您去里间休息一会儿?”午膳后, 赵琼华正对着阳光穿针引线,在她手边不远处还放着一个绣花撑子,固定着一块月牙白的方形布料。 太夫人就落座在她旁边,微微眯眼, 和蔼笑着, 望向赵琼华的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慈爱, 但也只是静静看着她鼓捣绣花撑子和那块手帕。 即便这段时间忙得有些晕头, 她没多少时间再去碰刺绣, 但上辈子清冷深宫中做了十五年的事,拿起绣针打样绣花的动作早就镌刻进骨子里, 如今再看, 她也没有丝毫生疏。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5节 约莫着午时已经要过半了,赵琼华知晓太夫人每日都会午休片刻, 放下绣针问道, 却不想太夫人直接拒绝了她, 笑着摆摆手让她坐下。 “祖母这几日要出趟门, 你在侯府里, 虽没人敢欺负你, 但也要处处小心。唐嬷嬷在你身边, 我原也是不担心的。” 听起来像是一趟远门。 赵琼华抿唇, 思索着许多情况,“刘嬷嬷会陪您一块去吧。您出府多带些护卫,一路上也好保护您。” 京郊刺杀一事,无论是真是假,都足以说明即便是在御林军护卫下的京畿,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安全。 太夫人虽身体康健,但毕竟舟车劳顿,一路上也再经不起别的折腾。有府中的护卫一路护送着,教人多少也安心些。 “不用,太大阵仗了。”太夫人摆摆手,从没考虑过这些问题,“祖母就是去京郊见一位朋友,在她那边小住几日,很快就回来。” 京郊……听到这两个字,赵琼华眉心一跳,立刻警觉起来。 昨夜京郊七公主才遇到刺杀,惊动宫中,想必这几日会有不少人去京郊,鱼龙混杂的,实在危险。 这段时日,着实不是去京郊的好时候。 但是太夫人久居侯府,平常出门和朋友小聚,本就是很难得的事,她也不想扫了祖母的兴致。 太夫人见赵琼华眉头紧锁,笑着摇头,伸手抚平她眉间的忧愁,“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呢,每天愁眉苦脸的,哪有那么多烦心事。” “昨夜京郊一事,祖母也听说了。你不必担心这个。出了城门会有人来接祖母的。” 昨夜京郊发生的刺杀,今日一早便传入宫中,宫里虽然也在瞒着消息,但朝臣中也有几人得知了消息。 更何况,这事许锦湘也被牵扯进其中,镇宁侯府想不知道都难。 太夫人开导着赵琼华,“京郊一事与侯府无关,无论宫中有何消息,半信半疑才是最好的。” “若是你祖父又做出些荒唐事,你就直接去宫里找你姑姑,再不济还有皇上为你撑腰。他老糊涂了折腾你,你也不要太委屈自己。” 上次许锦湘只是要去京郊陪七公主住两个月,老侯爷便敢凭空捏造,借着裴太夫人的名义想把她支开,好送琼华也去陪许锦湘。 如今她不得不出门一趟,却又赶上了这档子事。保不齐老侯爷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说着,太夫人便交给赵琼华一只玉戒,叮嘱道:“若是遇到棘手的事,去永乐坊朝花弄找一户姓裴的人家。” 裴姓人家。 赵琼华仔细想了想京中有权势的裴家人,大多入仕或游历四方广积人脉,住在城东的颇多,永乐坊离城西相近,鲜少会有大户住在那边。 “琼华知道了。”她面上应着,却不甚在意,只当是为了让太夫人安心。 这消息得知得太晚,太夫人午时方和赵琼华说了出门的事,不过一个时辰后的未时,马车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侯府的朱门前。 送太夫人上马车的,除却随行的刘嬷嬷等人,也就只有赵琼华了。 老侯爷和许周氏都不曾出面。 “再晚些日落之前就到不了京郊了,琼华你先进府吧,祖母过几日就回来。”挑着车帘,太夫人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回去。 赵琼华点点头,又和太夫人话别几句,直至目送马车启程,拐入主城大道时,她这才转身回府。 跟在她身侧的依旧是紫菀,白芍和青鸢守在她三步之外的地方。 “许周氏今日不在府中?”赵琼华笃定问道。 以她对许周氏的了解,太夫人离府几日这种事,她不可能不来相送。 毕竟在许锦湘母女眼中,如今太夫人才是她最大的靠山,这几日的时间,对许周氏来说也许是个好时机。 只可惜,许锦湘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事。 紫菀低头,恭敬回道:“回郡主,许夫人辰时就已经出府去了皇宫,听说是往贤妃住处去了。” 贤妃?不是还在禁闭之中吗? 不过也是,七公主和许锦湘同时出事,许周氏第一时间会想办法去找贤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心中些许清明,没再过问许周氏的事,转而转向另一个问题,“岑雾回来了吗?” “回来了,人刚到郡主书房。” 赵琼华点头示意,从花厅径直回了琼华苑,路上再没兴致听风赏花。 * 书房里,赵琼华半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颐扶额,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暗卫问道:“昨晚京郊,是真的遇刺吗?” 岑雾是她从七皇子那里要过来的暗卫,对她也忠心耿耿。这几日赵琼华偶尔会把需要秘探的事交给岑雾,结果也没让她失望。 只是昨晚京郊,她刚派岑雾过去,紧接着七公主和许锦湘便遇刺。 加之昨晚轻花节,太多巧合继而连三地撞在一起,赵琼华自也不会相信这全部都是天意。 岑雾跪地,拱手抱拳回答道:“昨晚属下带人跟去京郊,遇见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但这些人中已有人负伤。” “属下和他们交手,原本已经抓到活口,但他们早有准备,当场服毒身亡。” “之后又来了十数暗卫,与属下们交手,想要带走那些人的尸体。” 说着,岑雾起身,将一块血染过的衣料呈给赵琼华,“属下无能,只来得及留下这些。” 许是相隔时间不长,离得近了赵琼华还能嗅到那股血腥味,可她却没有表露出半分嫌弃,反而面色凝重地拿过那块布料。 上面的绣纹,她再熟悉不过。 是她从前,在南燕做了十数年的拼接刺绣,其上花纹虽有别,但在大体纹路上还是有所相似的。 难不成,京郊刺杀的暗卫,是从南燕来的吗? 赵琼华蓦然攥紧双拳,还想再细细询问岑雾时,书房外便传来白芍的敲门声,面前的人转瞬间便隐入暗处。 房门外只传来白芍的通报声:“小姐,许夫人已经回府,说是要见您,如今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第38章 拒绝 “婶娘这么急着见我,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同我商量吗?” 花厅内,赵琼华姿态随意地坐在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 她轻轻吹开茶盏上氤氲的热气,不急不缓地问道。 只一句商量, 就破了许周氏之后想给她布的局。 无论是何事,即便再重要, 赵琼华都能有合适理由拒绝她。 许周氏今日穿了一身绛红色的春衫,许是进宫的缘故,她这一身衣着也较平日显得更为端庄稳重。一早赶去皇宫如今又匆匆回府,许周氏眉目间难免也染上几分疲惫。 一想到许锦湘在京郊受了重伤, 如今正孤苦无依地躺在床上, 生死未卜;而造成这一切的赵琼华却能安坐在侯府, 锦衣玉食又滋润的活着, 许周氏心里的不满便愈发肆意蔓延, 侵吞着她的理智。 扯了扯唇角,许周氏按捺住所有的情绪, 哽咽开口:“妾身知道从前锦湘不懂规矩, 只把郡主您当亲姐姐,平日里多有冲撞, 得罪了郡主, 妾身替她赔个不是。” “婶娘客气了, 您平日里打点侯府, 不能时时刻刻都照顾锦湘, 我也是理解的。”赵琼华扫了眼时不时经过花厅的仆人, 含笑轻抿一口茶水, 把许周氏的话又扔了回去。 许周氏既然想说是她斤斤计较, 容不下人,许锦湘才落得去京郊的下场,如今还遭人刺杀;她就能把话再还给她。 左右许周氏掌管着一个偌大的侯府,整日忙里忙外的,顾不上教导许锦湘也不是件多奇怪的事。 许周氏攥紧帕子,讪讪一笑,只能当做不在意地开口:“郡主放心,等您和妾身把锦湘接回来后,妾身一定好好教导锦湘,让她与郡主仔细道歉,日后定然谨言慎行。” 接许锦湘回京,还想让她亲自去接? 赵琼华讽笑一声,对许周氏这莫名其妙的笃定感觉很是好笑。 她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颐,煞有兴趣地反问道:“哦?婶娘可否拿到了皇帝舅舅的圣旨?” “圣旨?”听到这两个字,许周氏笑容一僵,“锦湘受伤是小事,圣上日理万机,何必惊动圣上,徒增烦扰。” “妾身方才进宫,已经得到了贵妃娘娘的口谕,准许妾身去京郊将锦湘接回来。” 许是说到了伤心处,许周氏拿手帕轻拭着眼角的几滴泪,“今早有巫师替锦湘看过,巫师说她不仅身上有伤,还有心病,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之前在翊坤宫,锦湘没能出面拦住七公主,反倒还伤了和郡主之间感情,事后她一直觉得对你不起,便成了一块心病。” “若是郡主愿意去京郊接锦湘回来,想必锦湘的伤也会痊愈得更快些。” 寻常巫师……连怪力乱神都参不破,替人看病总也不过一句心病草草了事罢了。 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恻隐之心,去把许锦湘接回来给自己添麻烦。 赵琼华仍旧倚在木椅上,虚虚扶了扶鬓边的海棠流苏玉簪,故作担心地开口:“我听说,这巫师啊,还是南域的最为靠谱,其他的若是沽名钓誉,可别害了锦湘妹妹。” 南域在南燕之南,自古便是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传说南域巫师善蛊毒,通占卜,知天意,有大成者可与天人语。传说中许是多有夸大之意,但南域人善蛊毒,整日与怪力乱神之事大交道,也是人尽皆知的了。 世人对南域人,不论巫师与否,也总是又敬又畏的。 “而且锦湘昨晚才遭遇刺杀,这么快便请了巫师,消息还一早就传到了婶娘这边。”赵琼华停顿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向许周氏,“婶娘不愧掌家十多年,消息当真灵通呢。” 一般人家,只有在人之将死,大夫确实是束手无策时才会病急乱投医地去找巫师。 刺杀一事尚且还不到一天,京郊那边怎么会这么快就请巫师。 而且不知为何,许是心觉敏感,她总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和许锦湘脱不了干系,以她的了解,许锦湘也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的。 “郡主说笑了,妾身哪来这么大本事。”许周氏咬牙,心里恨毒了赵琼华,面上仍旧是一副哀求的模样,“皇后娘娘身子抱恙,但贵妃娘娘已经准了妾身带着郡主一同前往京郊看望锦湘。” “既然是贵妃娘娘的旨意,郡主您也不好推辞,不如就随妾身去一趟吧。” 拿着贵妃的旨意来威胁她? 上次许周氏不惜说动老太爷,想把她也一同送去京郊陪许锦湘种地;如今又想借着贵妃的意思,让她亲自去京郊接许锦湘回来。在假手于人这一计上,许周氏还真是用得明白。 只可惜,她不想成全许周氏自以为的“善始善终”。 赵琼华嗤笑一声,利落起身,假意拍落衣裙上沾染的灰尘,缓步走到许周氏身边,“婶娘想让我去京郊,可以。” “我方才也说了,只要婶娘能拿出皇帝舅舅的圣旨,或者是让御前的公公来宣个口谕,琼华立刻便可以赶去京郊把七公主和许锦湘接回京城。” 许周氏此时坐在椅上,赵琼华说话时,抱臂站在她身前,许周氏不得不抬头看着她,承受着这股不甘愿的仰视。 碍于赵琼华的郡主身份,品阶比她的高,在这些明面的虚礼上,许周氏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亲眼见许周氏的脸色逐渐变沉,赵琼华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俯身,在许周氏耳边轻声道:“婶娘,下次一定要找对人哦。” 她娘亲是当朝唯一长公主,父亲又是威名赫赫忠君为国的镇宁侯,皇帝是她嫡亲舅舅,有这样的后盾,即便是在那段不懂人心世故的从前,她恣意妄为,对后宫中的娘娘也是三分尊敬七分疏离。 除却淑妃外,便连皇后的话她都敢不听。 如今换成贵妃,索性不是什么大事,即便她阳奉阴违,舅舅知道了也只会粗粗略过,不会过问。 许周氏还真是,一番功夫都打了水漂。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6节 说罢,似乎是为了安抚许周氏一般,她又继续补充道:“婶娘放心,虽然我没办法去京郊,但我一早就让紫菀寻了最好的针灸嬷嬷还有医女,让她们随您一同去京郊,您也能安心些。” 许周氏抬头,扯了扯唇,“那妾身在此就谢过郡主好意,一定会把锦湘早日接回来,让她同郡主好好道歉的。” “好说。”赵琼华在许周氏的肩上轻拍两下以作安抚,而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明日一早,舅舅还让我到马场学骑射,本郡主就不陪婶娘聊了。” “希望婶娘见到锦湘,也替本郡主问句好。” “郡主放心。” 许周氏起身朝赵琼华盈盈一拜,直至目送着赵琼华离开花厅,附近只剩下自己的人时,她才没忍住,一把将茶盏都推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是因赵琼华,也是因为尚且躺在京郊生死未卜的许锦湘。 她如今只是把长公主的部分嫁妆还到赵琼华手里,她便已经敢这般对她,若真让她接管了侯府的公中,那他们许家岂不是…… 许周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从这些扰人思绪中抽身,她踢开脚边碍眼的破碎瓷片,吩咐着身后的心腹丫鬟,“去问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嬷嬷你去收拾下行李,半个时辰后随我去京郊。” “那方才郡主提到的针灸嬷嬷,要带着吗?”丫鬟赶忙问着。 “带着。” 许周氏先是一顿,说完后便甩袖离开了花厅。 * 回琼花苑的路上。 赵琼华揣着心事,走路间也在思量,紫菀等人也保持着缓慢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也没开口去提醒她。 皇后娘娘身子一向健朗,平日里除却照例请平安脉外,都鲜少听说皇后身边的人会去请太医。 如今京郊刚出事,皇后便对外宣称身子抱恙,想来她也是不想卷入这场纷争当中。 中间牵扯着一位七公主,涉及到皇家的天威,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大事化小。 不过贵妃竟然愿意淌这趟浑水,也是稀奇。 “若我没记错的话,贵妃娘娘是永定侯府谢家人吧。”到琼花苑后,赵琼华推开书房,问着紧随在身后的紫菀。 紫菀跟在淑妃身边多年,即便是隐在幕后,但对后宫中各种事也都知晓许多。 况且贵妃和淑妃一向不对付,对于这位贵妃娘娘,紫菀应该还是了解的。 “回郡主,贵妃娘娘确实是出身谢家。”紫菀转身关上门,替赵琼华研磨,继而说道:“谢贵妃和淑妃娘娘同一年入宫,只不过膝下无子,抚养的四公主也早已出嫁。” 也就是说,谢贵妃是谢云辞的嫡亲姑姑了。 她知道如今储位未定,舅舅膝下已成年的皇子多少都有些心绪漂浮,这点从五皇子身上便能窥探一二。 不过朝堂上的波诡云谲,她从来都没有涉足的兴趣,但有前世的前车之鉴在,对此她也不得不上心。 绝对不能再让镇宁侯府落到前世声名尽毁、万人唾骂的地步。 但贵妃忽然插手刺杀一事,意图又何在? 她若没记错,四公主和四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没和贵妃正面交锋过,她也揣摩不到这位谢贵妃究竟是什么意思,便也只能暂时放下。 当务之急,还是京郊的事。 赵琼华收回云游天外的思绪,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交给了紫菀,“去吧这封信交给岑雾,让他听令行事。” 只要那件证据还在,她就能把南燕牵扯进来,许锦湘想立刻回京,只怕也是在痴人说梦。 “让他再派两个人护送老夫人安全到京郊。” “奴婢遵命。”紫菀接过信,福身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等紫菀退下后,赵琼华卧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推开窗棂向外望去。 从她书房的方向,往东看恰好能看见皇宫的巍峨殿阙,华贵异常却又暗潮汹涌,也不怪他们会动心思,想坐稳金銮殿中的那把龙椅。 她摩挲着指尖,兀自冥想着谢云辞与谢贵妃的事,尚未理清半点思绪时,赵琼华便听见了褚今燕的一声尖叫。 震破天际,又满是凄惨害怕。 第39章 木箱 “琼华, 你这琼华苑,怎么还会有虫子的呜呜呜……” 后厢房的廊外,褚今燕一见赵琼华走过来, 也顾不得脚踝上的伤,匆匆几步走过去, 她就开始抱着赵琼华的手臂委屈抱怨道。 褚家是江湖世家,她虽从小就被褚父要求要习得各式武功, 力求融会贯通,但从小到大,即便是她武艺在逐步精进,但仍旧摆脱不了对虫子的恐惧。 她以为琼华苑里是绝对安全的, 却没想到她就是随便出来走走, 就遇到了这么可怕的东西。 赵琼华顺着她来时的路望过去, 明白缘由之后不禁扶额轻叹。 她忘了和褚今燕说, 教她轻易不要涉足西边的后厢房的, 不然就会出现方才那种情况。到底是她大意了。 “无碍的,只是一些有用的虫子罢了。不会伤人。”赵琼华轻拍着褚今燕的手, 安抚了她一句。 褚今燕将信将疑, 皱眉看向赵琼华,“这虫子有用?” 一想到方才她随处乱逛, 只是四处随便看看, 结果就看到了最让她害怕的虫子, 褚今燕浑身一个激灵, 仍旧心有余悸。 她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你该不会是……在养蛊吧?” 一般人见到虫子不是躲就是扔出去, 她倒鲜少会听到有人认为虫子有大用, 除非是南域养蛊的巫师。 养蛊一途, 最为残忍又极其消磨耐心,直至毒虫厮杀将尽后,方至终了。 西厢房内也许不止这一只虫,再一联想到赵琼华先前还托她去找南域的蛊虫,褚今燕愈发觉得赵琼华也打的这个主意。 一时间看她的眼神更为奇怪。 赵琼华:“……” 垂眸颇为无语地看了褚今燕一眼,甚至无法理解她这无厘头的猜想,赵琼华轻咳两声,握住褚今燕的手就往西厢房走,“你放心,我对养蛊不敢兴趣。” “想知道的话跟着我进去看看就好了。” 褚今燕吓得一把抓住赵琼华,但又着实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才终于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你说过不伤人的,不许骗我。” “嗯,不骗你。”赵琼华让白芍青鸢在外候着,一边应着褚今燕的话一边伸手推开厢房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开合,厢房内的情形才在暮色的昏黄光照下逐渐显现。 待褚今燕看清楚厢房的布置,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与琼华苑其他厢房卧房的布置完全不一样,在这间西厢房中,撤去了许多布置,不管是各种画作、瓷器,亦或者是屏风等物。 放眼望去,除却高脚椅外,就只剩下了几个黑黢黢的木箱。 而箱子里的放的……褚今燕只看过几眼便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 这虽然不是在养蛊,但明明也和养蛊差不了多少嘛。 “你这是……在用上好的布料养着这些虫子?”褚今燕吞咽一下津唾,不确定地问道。 赵琼华把厢房内的烛台一一点亮,阖住门窗,一边应着褚今燕的话,“是啊,用的布料大多都是那日从锦罗坊买回来的。” “还有我不用的衣物。” 那日从锦罗坊买回来的布料…… 被赵琼华这么一提醒,褚今燕才算是想起来她一直忘记问这些布料的去处。 因着她们那日是易容前往,又特意买的是陈年布料,其中更别说,她们两个人还来了次偷梁换柱,硬是把那些早日破损不堪的老旧布料混进能买的陈年布料中。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缘着当时情况紧急,着实没那么多时间清理那些破损布料上的虫子,出来时有的布料上还是带着几只小虫子的。 该不会…… 褚今燕思绪到此戛然而止,忍不住唇角一抽,目光追随着在各个木箱之间观察的赵琼华,问道:“这些虫子,该不会就是当时从布料上带回来的那些吧。” “是啊。”赵琼华点点头,简单开口,再次留下这两个字。 原本她去锦罗坊,也只是想找些陈旧布料,好对对那些陈年老账,却没想到会在锦罗坊的布仓里意外看到蚕丝虫。 索性就带回来养一段时间,看看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 “那你有发现什么吗?”褚今燕倚着门框,双手背在身后好奇问道。 尽管在知道那些虫子只是蚕丝虫后,她就大胆了许多,但她还是秉持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想法,躲在了门这边,也方便随时就跑。 赵琼华没立即回应她的话,反而是又厢房内转过一圈,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个木箱里的情况后,时不时还会停下步伐。 褚今燕也没出声催促,耐心等着她。 一盏茶后,赵琼华绕到最后一个木箱处,看完之后了然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呢。” 难怪账面上看起来没问题,每一笔记账都合情合理,挑不出任何错处。 原来从根基上就乱了。 许周氏这一笔偷天换日,用得可真好。好到侯府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甚至宫里也没有丝毫起疑。 “什么不出你所料?”见赵琼华正在吹灭烛台,褚今燕一边问着,一边打开门。 她方才那几眼,只看了个大概,只记得有的木箱里布料完整依旧,有的却开始残缺。 而且赵琼华的谜语,她也着实猜不到谜底。 进厢房时尚且还是暮色四合的天,如今碧空之上已经闪烁着零落的星辰了。一阵晚风穿堂而过,夹杂着孟夏时节的微微热意,拂面时也带着几分惬意舒适。 赵琼华同她一道迈出厢房,阖上门后又吩咐白芍去准备晚膳后,她这才拉着褚今燕在廊外闲逛着。 知道她脚踝上还有伤,赵琼华刻意放慢了脚步,好与她保持一致。 随手折下垂落进连廊里的花朵,捏在手里把玩着,许是此时赵琼华难得的心情平静、思绪清明,亦或者是今日之事教她又参悟些许。 她忽然开口,问着褚今燕:“今燕,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褚今燕先是一愣,而后笃定摇头:“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罢了。如果真的有前世,又何必要记得。只不过是在给今生徒添烦恼罢了。” “那如果……”赵琼华抿唇,“你曾经信过的人,欺你、辱你、接近你只是想利用你谋求好处,最后还让你一无所有,你当如何?” 信过的人,还遭遇如此巨大的背叛。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7节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褚今燕却能感觉到她不悲不喜后的心潮暗涌,再一想到侯府里还有个掌管着公中不愿松手的许周氏。 她仿佛也能明白赵琼华此时的心绪从何而来。 也是,和从小养着自己的婶娘闹翻脸,走到两相对峙的地步,赵琼华再运筹帷幄,心里难免也会是感到难过的。 但如果是放在她身上的话…… 褚今燕犹豫片刻,缓缓开口:“我可能,不会选择报复。那是在折磨自己,总归我想要的和她们要的都不一样。” “我也不想因为这些总要离开我、背叛我的人,耗费一生的心血去恨她们。那样于我而言,太不值当了。” 人这一生,临了回首再看时,不过放眼如蜉蝣,朝为昨日,暮为今夕,垂垂老矣时,她不想只留下无尽的遗恨和不甘。 细看回忆时若遍寻不到一丝甘甜,又该有多可悲。 “我生于江湖,只爱恣意潇洒,虽有不可抗的责任,但事事随心。”褚今燕扶着廊下的雕花木柱,歪了歪头好奇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耗费一生的心血去恨她们。 于自己而言,太过于不值当。 赵琼华捻着手里的细碎花瓣,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褚今燕的这两句话,轻笑一声,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到底她们是性情完全不一样的人,会选择的路也是如此的南辕北辙。 血债血偿,不过一句天经地义。 她又如何放得下? 随手扬了已经不成形状的花瓣,赵琼华小心地扶着她,两个人慢慢走回琼华苑的正厅。 “没事,只是我随口一问罢了。南域那边,查的如何了?” “这几日应该就要回来了。你要的蛊虫也带回来了。” 廊下晚风吹过,将赵琼华扬了的花瓣又吹起来,同时也吹散了两个人的声音。 渐行渐远中,只能听到几句细碎呢喃。 “明天你去马场,能不能带上我一个?我可以只在旁边看着,不骑马的。” “先看你能不能起来再说吧。” * 翌日,琼华苑。 由着太夫人不在府中,许周氏昨日也匆匆赶去京郊看望许锦湘,侯府中只有老侯爷在。为了彼此都能太平,赵琼华便也懒得去给老侯爷请安了。 左不过又是劝她或者威胁她去京郊接许锦湘回来的荒唐话。 她才不想听呢。 “马都备好了吗?”一早梳洗过后,赵琼华侧脸问着青鸢。 白芍正在一旁摆着早膳。 “都备好了,小张管家方才还差人来问小姐您什么时候出府。”青鸢放下木梳回道。 因着赵琼华今日要去京郊练习骑射,平常的衣着已然不大合适,青鸢便替她梳了一个适合骑马的发髻,显得不那么累赘。 骑装也一早差人做好送到了琼华苑。 赵琼华点点头,正要落座时,门外便传来了褚今燕的声音,“琼华我来了。” 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进门看到赵琼华还没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我没起迟,来得及来得及。” 褚家祖上也曾有人在朝中任职,许是受不了政务繁杂,规矩繁重,没多久后便又致仕隐居山林,而后才逐渐出现在江湖之中。 许是也不爱受京城各式各样的规矩,褚今燕一般也只在琼华苑,一向都是睡到自然醒,无拘无束的。 一般等她醒来,都已经临近午膳时候了。 “今日倒是为难你了。”赵琼华好笑地递了双筷子给她,打趣道:“你今日不如多补补眠吧。” 褚今燕不满地噘嘴,“我才不要,好不容易能跟你去趟马场。我什么时候都能补觉,马场可不是我随时都能去的。” 即便她还有伤在身不能亲自上马,但也不妨碍她在一旁看着。 更何况今日谢云辞也在,她还有事要请示,不得不去。 “你啊。”赵琼华摇头,随手给她夹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用罢早膳后刚好是辰时过半,赵琼华换好骑装后,便和褚今燕一同出了府,除此之外还带着青鸢和紫菀。 马场在京郊东,从京中坐马车过去也要整整一个时辰。 这座马场是距离京城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座马场,平常也只供京中的权贵世家打马骑射。马厩中也是挑选地上好的马,都有专人照养,也最适合用来打马球、赛马等。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时辰,赵琼华踩着步梯下了马车,扶着马车的木框,停伫望向这一片她再熟悉不过的马场。 这里是她从前最喜欢来的地方,若是遇到什么不顺心不开心的事,到马场骑着马跑一炷香也就都过去了。 只是她如今的心境到底是与过去不同了。 许是见到自己的主人终于下了马车,赵琼华的良驹甩甩鬓毛,踩着尘土朝赵琼华走了过去。 终于到她身边时,这匹马还不忘蹭蹭赵琼华。 “果然一来到马场,你就精神了。”抬手摸了马几下,赵琼华好笑说道,“在府里还是让你不自在了。” 马乖巧地蹭蹭赵琼华的手,褚今燕下来时也不免好奇地看过来,略带惆怅道:“我的小马怎么从来都不这样黏着我?” “你多给它喂点好吃的,也许它就理你了。” “它不吃这一套啊。”褚今燕摇摇头,随手指了指前面的方向,“我们先进去吧,说不定谢二公子已经来了。” 赵琼华点点头,牵着马走上前去。 她们二人来得早,也许是京中有人得了风声,总之此时在马场的世家子弟并不多,放眼望去,为数不多的几位也在距她好几里之外的地方,模糊地只剩下几道看不大清的身影。 “若我认得不错,这位当是琼华郡主吧。” 侧面的看席上缓缓走过来两位姑娘,清秀端庄,一步一行当中满是大家闺秀的涵养,青裳紫衣,步步生莲,倒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待两人行至赵琼华身前不远处,虚虚行过礼,话中称她一声郡主,这礼数却不见得有多周到。 赵琼华牵住马,微微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小姐,须臾后她莞尔一笑,礼貌中又透露着几分不解,“免礼。” “只不过本郡主见两位姑娘属实面生,不像是京城人士,不知二位是哪家的家眷呢?” 穿紫衣的姑娘闻言皱眉,抢先一步开口:“郡主以前时常去储秀宫见贤妃娘娘和五殿下,自然瞧着我们面生。”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的刺人。 知道她是在拿她从前追在五皇子身后的那些过去来说事,赵琼华也不恼,抽出系在腰间的软鞭,而后同缰绳握在一只手里,看向另一位穿着青裳的姑娘,“还是姑娘你来说吧,本郡主可能还听得顺耳些。” 京中人多少知道,赵琼华不仅喜欢追着五皇子跑,还玩得一手软鞭。 只不过后来全被老侯爷没收了而已。 这尾软鞭…… 青裳姑娘盈盈一拜,端得一派温文淑雅,打着圆场:“小女名唤晚瑶,出身崔家,从前多在闺中鲜少出府,郡主不识也是常情。” 说罢,她指了指身旁的姐妹,“这是我母亲家中的亲戚,刚来京城不久,还望郡主莫怪。” 崔家…… 那也就是谢云辞外祖家了? 想着一会儿谢云辞还要来马场,与他的亲友闹太僵也不好,赵琼华摆摆手,“无妨,只是崔小姐还是日后多加提点,京中可不是人人都像本郡主这么好说话的。” 褚今燕闻言,唇角一抽,当时无言。 赵琼华若是好说话,京中怕是就没几个不好说话的人了。 “走了。” 一看褚今燕的眼神,赵琼华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拍了两下唤她回神,她便准备先去跑两圈练练感觉。 今日还有正事,她本也没心境和崔家这两位小姐多纠缠。 “琼华郡主,我家公子有话带给您。” 赵琼华刚翻身上马,正要打马绕圈时,只见柏余策马疾驰而来,翻下马单膝抱拳跪在赵琼华前,“公子今日忽有要事在身,暂无法再来教习郡主骑射,实属意外。” “公子特意交代了,说日后定会加倍补偿郡主今日的舟车劳顿,还望郡主见谅。” 今日不来了? 赵琼华霎时攥紧缰绳,尚且还没琢磨清其中缘由,也没开口询问柏余个中情况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轻笑,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该不会是谢二表哥觉得自己教不了郡主,所以自己潇洒去了吧。” 第40章 射箭 像是还没说够一般, 那位紫衣姑娘继而开口,直直看向赵琼华,捏着手帕掩唇, “不过宛绮听说郡主的骑射一向很好,若是身为男儿身, 一定是建功立业的将军。” “二表哥今日不来,宛绮倒是替他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 赵琼华起在马背上, 居高临下地望向紫衣姑娘,回味着她方才的三句话,忍不住轻笑一声。 先是不□□份地嘲讽她,而后又假意捧她一句, 最后又替谢云辞可惜。 还真是……毫无理由可言。 若是崔家有人知晓, 耗费心力教导出来的表小姐, 就是这么挑衅当朝郡主, 言语行迹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愚笨, 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倒是教人莫名有些期待了。 “本郡主没想到,这位姑娘一直养在闺中不常出府, 还如此关注本郡主和谢二公子, 倒真是教琼华受宠若惊了。” 赵琼华不咸不淡地开口,看着紫衣姑娘绞着帕子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有些碍眼, 转而又看向柏余, 好奇问道。 “至于本郡主的骑射功夫, 柏余啊……你们家公子今日当真出去玩了?” “怎么都不带我一个呢?” 乍然被点到的柏余浑身一个激灵, 听清楚赵琼华的问题后更是觉得忐忑。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8节 他俯身握拳, 生怕会让赵琼华的误会, “不是, 今晨忽然出了事, 只能公子亲自去处理。这才派我前来给郡主送话。” “公子一向清楚郡主的骑射,也非常重视,断然不会无故缺席。”临了,他想过后又加上这句话。 赵琼华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这都是表小姐的猜测啊。” 刻意咬重“猜测”二字,她握住马的缰绳,朝崔家那两位小姐走去,马蹄声清浅,每一脚却都像是踩在张宛绮的心上一般,教人忐忑不安,只想逃离。 “如果谢二公子知道有姑娘这么想做他的解语花,不知会作何反应。” 赵琼华勒马停驻在张宛绮身边,双手抱在身前,饶有兴致地问道。 崔家一向重视门第之观,对子孙亦是如此,从不会因为是女儿身而放低要求。 既然这位表小姐也是养在崔家的,没道理第一次见她,敌意就表现得如此明显,还如此愚笨。 她自问也从不曾与京中其他贵女有过太多的恩怨纠缠,这份针对属实是来得莫名其妙。 不过她句句都不离谢云辞,再加上今日谢云辞教习她骑射一事,,即便她没有刻意去张扬,但京中的人总也会听到点风声。 赵琼华心下想着,逐渐了然。 张宛绮收敛住方才的嚣张气焰,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委屈说道:“郡主这话何意?宛绮只是久仰郡主已久,今日才来马场,想要一睹郡主风采。” 她这话说得委婉可怜,倒衬得赵琼华是在咄咄逼人,仗着自己郡主身份欺负寻常官家的小姐了。 “既然宛绮小姐这么喜欢看本郡主骑射,正好今日无事,不如本郡主陪你练练如何?”赵琼华抬手指向百米开外的木桩,一边说道。 马场有纵人跑马的地方,自然也有供人练习射箭的地方,由着马场内的管事一早就得了消息,知晓赵琼华今日会过来,又特意吩咐人换过一批新的木桩。 本就是让京中小姐玩乐的靶子,木桩自然也不会做得太小,让人无法瞄准。 比起世家子弟那边的靶子,赵琼华所指向的木桩,是将稻草人捆绑在木桩上,目标更为清晰明显,也相对降低许多难度。 张宛绮顿时止住哭哭啼啼的抱怨声,攥紧手帕,“郡主,宛绮今日只是来马场看您……” “三次机会,若你能射中稻草人,本郡主今日便许你一个条件。”赵琼华懒得听她那些冠冕堂皇的推辞话,兀自打断她,“若你不行,日后见到本郡主,最好就收敛住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与其在这里同她争执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不如直接让她闭嘴,也给日后少些麻烦。 按照崔家的清正风骨,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出这般心思弯弯绕绕的小姐的。 赵琼华话音刚落,张宛绮当即便收住推却的话。 能得到当朝郡主许诺的一个条件,且没有限制,于她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骑射一事,她平常虽不常来马场,但曾经到底也是练习过的,想来不会太难。 而且,张宛绮悄悄看向一旁的崔晚瑶,如果她能借此让崔家对她刮目相看…… “那就劳烦郡主陪宛绮练手了。”稍作犹豫后,张宛绮便应下赵琼华的话。 赵琼华翻身下马,挥手让人把弓箭都拿了过来。 特意为女子定制的弓箭,并不像寻常弓箭那边难以拿动,但想要准确地射中稻草人,也还得下过一番苦功夫。 “宛绮小姐请吧。” 张宛绮伸手,又缩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后才终于拿起弓箭,“那宛绮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琼华笑着摆摆手,没应她的话,以免她又说些复杂又虚伪的话。 不过她也没打算为难张宛绮,把百米缩减到五十米,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静静看着张宛绮拉弓射箭。 面色平淡,波澜不惊,也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在其中。 张宛绮咬唇,看了一眼崔晚瑶和赵琼华,回神握紧弓箭,开始蓄力瞄准不远处的稻草人。 一次箭矢脱弓,落在几米外的地上。 第二箭脱靶,箭羽扎进靠近木桩的草地里,距离稻草人不过咫尺距离。 “还有最后一箭,宛绮小姐不必紧张。”赵琼华一笑,仿佛宽慰着她的情绪。 张宛绮攥着弓,咬牙吐出四个字:“多谢郡主。” 语罢,她再次拉弓,瞄准对面的稻草人,手指微微颤抖,心下不由得更加紧张。 最后一次机会,她不能再错过了。 赵琼华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崔家小姐。 崔晚瑶也如此,面色平淡如常,对张宛绮的行迹并未期待,也并无失落。 “有趣。” 她心下明了,朝崔晚瑶微微颔首后便收回视线,恰巧张宛绮也射出第三箭。 射中在木桩上,只可惜力度不够,只差些许,箭矢便能落在稻草人上。 张宛绮咬唇,攥紧弓箭,手背上青筋显露。 想到方才赵琼华与她说的条件,她心下更加难平。 “郡主……” 赵琼华抬手制止打断她的话,兀自从随侍那边拿来一把弓箭,与方才张宛绮所用的一般无二。 利落搭箭、开弓,瞄准稻草人的方向后,她潇洒放手。 箭羽划破长空,直直飞向稻草人所在的方向,不过须臾之间,箭头便扎进稻草人身上,正中眉心。 张宛绮脸色一白,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郡主我……这个不是……” 赵琼华收了弓,侧脸一笑,“我懂,只是这弓箭宛绮小姐用不惯罢了。” 所有未说出口的解释的话语都被堵在口中,张宛绮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说着,她把弓交给身边的随侍,而后走向张宛绮,“既然张小姐三箭之中无法射中稻草人,还希望日后收敛些。” 她放低声音,“本郡主奉劝你一句,实力不够就不要逞强,敛着点心思,才是最长久的。” 今日谢云辞不在,又在马场折腾了这一个来回,却一圈都没有跑,赵琼华轻叹一声,转身问着褚今燕,“我们去那边多跑几圈?” 褚今燕点点头,两个人正准备牵着马转身离开时,始终都在作壁上观的崔晚瑶忽然开口,上前几步挡在赵琼华面前,“郡主请留步。”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张请帖,递给赵琼华,“晚瑶今日前来,是想送请帖给郡主。” “三日后,崔家有小宴,邀请京中几位小姐前来小叙,还望郡主赏脸前来。” 请她赴宴。 却在这个时候才拿出请帖。 赵琼华看破不说破,接过请帖,“倒是难为崔小姐亲自来马场寻我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迟了orz 第41章 刻意 “能请到郡主, 才是晚瑶的福分。”崔晚瑶莞尔一笑,说的亦是恭敬客套话。 反而对方才张宛绮挑衅赵琼华一事闭口不谈,只轻轻揭过当做无事发生。 赵琼华没仔细看, 便合上请帖捏在手中,淡淡开口:“崔小姐盛情相请, 本郡主自然也不好再推却。” 上次在茶楼意外遇见崔家的崔珩,她还以为崔家个个都是清正风骨, 如今看来,崔家人算计人心的本事亦不必其他人家差多少。 谢云辞之前提起崔家,那份欲言又止的模样,赵琼华仿佛可以理解几分了。 “郡主言重。”崔晚瑶行至张宛绮身边, 握住她的手, “褚小姐若是不嫌, 那日也可和郡主一起来崔家赴宴。” 方才试射三箭时, 崔晚瑶没有替张宛绮说过半句好话, 如今张宛绮竟也不恼不气,而是反握住她的手, 应声附和了两句。 一派姐妹情深的模样。 “自然。”赵琼华颔首, 不欲再做过多纠缠,“本郡主先行告辞了。两位小姐若无事, 还是早早回府为好。马场毕竟危险, 小心为上。” 这京郊马场虽是为王公贵族所建, 平日里来往的人都是世家子弟和小姐, 但马有失蹄, 马场中也不是没发生过意外, 只不过都没传到寻常百姓的耳中便已收场。 可京中的贵族, 对此多少还是有些知情的。 崔晚瑶面色不改, 同赵琼华道了声谢,“多谢郡主关心,我们姐妹二人定会注意的。” 直至翻身上马,朝着更适合跑马的地方奔去时,褚今燕这才回头望了望崔家的两位小姐,而后看向她身侧、悠闲恣意的赵琼华。 “方才她们是故意的?” 褚今燕虽然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明嘲暗讽的事,但在褚家这个大染缸待得久了,她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来,只不过平时都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今日崔家的两位小姐,一个寻衅,一个看戏,最后却又能一唱一和。 看似离心,但又完全不像是那么回事。 赵琼华手握缰绳,软鞭重新收回到腰间,小马慢慢走着,她倒也不急。 听到褚今燕的问题,她侧头、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开口:“谁知道呢。” 崔晚瑶身为崔家人,自然不傻,相反还很聪明,送她请帖的时机掐得刚好。 至于那位表小姐…… “别人家的事,我们作壁上观就知道了。”没作过多的评价,赵琼华了了说道。 至于她们打的什么主意,那日小宴自然就会见分晓。 她从不相信巧合,自也不相信崔家小姐会因为想亲自递请帖给她,便不辞辛劳跑到马场,特意等她而来。 这不像是特意,反而更像是刻意。 而且她自认,也从不与京中小姐贵女有所来往。 若非要论她和崔家的交集,恐怕也只有一个谢云辞了。 褚今燕点点头,懒得去管中间的弯弯绕绕,反正如果有人欺负赵琼华,她就负责欺负回去。 不过说起别人家的事,褚今燕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说起来,那位表小姐,倒是和许锦湘有几分相似。” 都是惯会装可怜,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还一副自己受了委屈,大义凛然的模样。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39节 属实让人看不大顺眼。 拿张宛绮和许锦湘作比? 赵琼华嗤笑一声,逐渐加速,“哪能啊,崔家那位可比不上我那好表妹。” 毕竟许锦湘敢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这份胆量,崔家那位表小姐就不一定比得上。 刺杀一事,已经过去了一天多。 想必许周氏也已到了京郊。 “她在京郊遭遇刺杀,你不去看她吧。”褚今燕打马跟上她。在她看来,许锦湘也被送到京郊,还是她自作自受的为多。 赵琼华若是心软,且先不提许锦湘之后会如何,只怕许周氏就会先变本加厉。 “不去。” “她也没什么事,我去了正中许周氏的下怀。” 许周氏正巴不得她过去,好再搬出七公主和贤妃那一套,想让她松口,好让许锦湘顺利回京。 她才不去踩这个坑。 应过褚今燕的话后,赵琼华收腿磕了一下马肚子,打马扬鞭,开始绕着马场跑圈。 褚今燕很快也跟上去,时不时还能听到两个人恣肆的打闹声。 * 此时京郊庄子内。 四月十六日晚的刺杀,许锦湘舍身替七公主挡了一剑,重伤昏迷;而七公主也因此受了惊吓,高烧不止。 整个庄子内虽没有彻底乱作一团,但也是一直顾着两边主子的情况,婢女多少有些吃紧。 东厢房内,御医替许锦湘号过脉又开好药方后便去了后厨煎药,许周氏望向窗外,朝厢房内的几个小婢女挥挥手,“行了,你们去照顾七公主那边吧。锦湘这边有我这个当娘的在照顾就好了。” 几个小婢女面露犹豫之色,但经不住许周氏一再相劝,没多久便都离开,转而去了七公主那边。 等到屋内没其他人在场,廊外也无人经过时,许周氏这才阖上门窗,坐到床边轻轻拍了许锦湘两下,“人都走了,伤口还疼吗?” 原本该重伤昏迷不醒的许锦湘闻言,眼睫轻眨,缓缓睁开双眼,许是还有些不适应,她抬手遮住光线,慢慢坐起身。 “娘你放心,我没事。当时下手,他们都是仔细过的。不会真的伤着我。” 提起当日,许周氏的面色凝重几分,她一手覆上许锦湘的手,细细问道:“那天轻花节,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锦湘本该好好地待在京郊,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别人看得不清楚,她却知道,这次所谓的刺杀受伤,不过是迫于无奈的下下策。 如若不是遇到紧急情况,许锦湘断不会如此。 许锦湘抿唇,欲言又止,顶不住许周氏的拷问后这才松口:“轻花节那日,我原本是想砸伤赵琼华,好让五皇子和她见面,我再在其中推波助澜,定会让赵琼华名誉扫地。” 那次私奔一局不成,她也能看出赵琼华和五皇子逐渐离心,但如果在轻花节上,有人看到赵琼华和五皇子同进同出又纠纠缠缠,那赵琼华之前对五皇子的一切抗拒,都能被解释为欲拒还迎、暗度陈仓。 到时候赵琼华名誉扫地不说,太夫人和淑妃娘娘也一定会对赵琼华失望,从而放弃她。 只可惜,这次不仅没成,还把她自己给搭了进去。 “后来我回京郊时,发觉有人在跟踪我,待我好不容易甩开那些人时,结果又遇到了另一支暗卫,行迹更为诡秘。” 许锦湘回忆着那晚的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被褥,“为了不败露,暗卫就只能掩护我先走,回到庄子里后我等不到消息,知道是出事了。” “为了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就只能借刺杀一事逃脱。” 毕竟没有人会怀疑,她一个娇柔的弱女子,会夜半伤人,东躲西藏。 许周氏眉头紧锁,“那赵琼华可有发现你?” 若是让赵琼华发现了,那离皇上知道也就不远了。 京中有刺客,假借刺杀的还是皇家的公主,即便七公主毫发无伤,但若皇上发怒,整个许家都不够陪葬的。 “没有。”许锦湘摇头,“赵琼华手里没人,应当不会发现的。只是当时谢云辞也在。” 她总感觉,谢云辞也许并不简单。 但一个纨绔,总也不足为惧。 许周氏这才彻底松口气,抬手替许锦湘盖好被褥,“谢云辞那边与我们无关,你现在就安心养伤。” “刺杀一事一出,想必宫中很快也会有消息。离你们回京的日子不远了。” 没人敢拿七公主的性命作赌,刺杀一事,京郊不安全已经是事实,即便是惩罚,也抵不过她的一条命。 这步铤而走险,还真误打误撞地走对了。 “好。”许锦湘乖巧点头,“娘你放心,等这几日回京,我一定好好和姐姐相处。” 她与赵琼华,注定是如此纠缠的关系。 韬光养晦,不死不休。 许周氏“嗯”了一声,替许锦湘换过药之后,便哄着她入睡了。 窗外日头高悬,天光满照,晴朗无云,落在许周氏眼中,倒也算是个好兆头了。 * 三日后。 赵琼华梳好发髻,正对着铜镜佩戴耳饰时,紫菀便轻声叩门,“小姐,奴婢有事禀告。” “进来。” 应声时,她又拿起一对耳饰比划着。 紫菀进来后放下漆盘,福身回禀着:“小姐,这是谢二公子和崔家派人送来的礼物,说是要郡主亲自确认。” 谢云辞和崔家一同送来,赶得这么巧。 赵琼华放下手中的耳饰,饶有兴致地开口:“揭开看看。” 漆盘中放置着一套琉璃头面,海棠样式雕刻地栩栩如生,阳光照落时,还能衬出五彩的光辉,华贵异常;如此一来,倒衬得另一尾禁步黯然失色了。 “这尾禁步,崔家派人送来时可有说为何?” 海棠琉璃头面是谢云辞那日敲了崔家一笔,说要送给她的。崔家再怎么家底蕴厚,也不会再做这等亏本的买卖。 赵琼华一手拂过那套琉璃头面,指尖最终停留在那对耳饰上。 “回小姐,崔家说今日晚瑶小姐身子抱恙,无法宴请小姐您,特差人来送礼致歉,还望您三日后再去崔家赴宴。” 推迟,这是又放了她鸽子吗? 赵琼华眉目间带上几丝不悦,但又觉得很是好笑,摆摆手只作知晓,没有细问反倒是转移了话题,“朝堂上,今日有没有什么消息?” 紫菀点头,小声开口:“有。” “奴婢听闻,御史大夫已经把刺杀的证据都呈交给皇上了,御史台的人也已秘密去往京郊。” 第42章 做戏 琼华苑的西厢房, 门窗大敞,日光直直地倾洒进厢房中,投落到赵琼华身上, 更衬得她衣裙上金线熠熠生辉,整个人也更显几分柔和。 由着之前从锦罗坊回府时, 她和褚今燕偷换出来的破旧布料上还带着几只蚕丝虫,经过她这些时日刻意的培养, 这些蚕丝虫也长大了不少。 同时也给了赵琼华她想要的答案。 西厢房中一共放置着六个木箱,两个里面放的锦罗坊的布料,两个里面放的赵琼华从前的旧衣物,最后两个木箱中则放置的是长公主嫁妆里的布料。 这段时日下来, 也只有锦罗坊的布料被蚕食得日渐破碎不堪, 而另外四个箱子中的布料则毫发无损。 锦罗坊原是长公主自己经营的铺子, 不管是选人还是选用布料, 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不可能连蚕丝虫都没有考虑在内。 许周氏啊, 为了彻底掌控她娘亲手中的铺子,李代桃僵, 以次充好, 倒真的是颇费心思呢。 赵琼华大致摸清楚许周氏的盘算后,嗤笑一声, 随手捻了几叶桑叶放到箱子中投喂蚕丝虫。 许是心情好, 她一边还哼唱着几句小调。 褚今燕方一靠近西厢房, 便能听到赵琼华在轻哼着歌, 心情颇好的模样。她犹豫着抬步迈进去, 调侃道:“今天什么事, 让我们琼华郡主这么高兴呀?” 一面说着, 她一面走向赵琼华。 这几日她跟着赵琼华一同来西厢房的次数多了, 再面对这些蚕丝虫,倒也没有从前那般害怕了。 “好事。”赵琼华朝她招手,指了指木箱中的破碎布料,“也不枉费我这段时日的心血,锦罗坊这布料,问题属实严重了。” 经营布料铺子的人,大多在采购布料的时候就会避开容易招惹蚕丝虫的布料,亦或者是细心打理以免生虫,再不济也会知会客人一声。 而锦罗坊从不曾有过任何明示,依旧售卖着这种布料,时日一久,若不仔细打点过,再好的布料也迟早会因为蚕丝虫而成为废品。 难怪账本明面上毫无痕迹,细细清算之下却总感觉有问题。 也难怪锦罗坊会从单纯经营布匹生意,近几年又涉足到了成衣。想必也是想借此,将布料转为成衣,降低损失罢了 。 褚今燕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还是配合得点点头以示赞同。像是突然想到要紧事一般,她连忙把手里的盒子交给赵琼华。 “这是你要的南域蛊虫,因着蛊虫难养,又实在不好找,也只找到了几只而已。” “没事,这次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赵琼华压着几分欣喜,打开盒子,看到这蛊虫确实如她从前在书上看到的那般,一致无二,她又看过几眼后便阖上盖子。 “是我想要的那种蛊虫没错。这次真的辛苦你了。” 南域本就偏远,仅仅是去南域便不止半个月,更别说还要替她寻蛊虫,再返程。 如此一来二往,褚今燕的速度已着实超过她的预期。 褚今燕闻言松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像是交掉了一件极为棘手的差事。 “没找错就行。”一边说着,她探头看向木箱中的蚕丝虫,“那你现在有了证据,之后要怎么做?找机会再去试探锦罗坊的掌柜吗?” 但按照上次去锦罗坊、与掌柜接触时,那掌柜也不会让人轻易试探出什么,除却有些贪财,许周氏的人一向口风很紧。 况且她们上次为了不打草惊蛇,还特意做了易容伪装,如今再用这些所谓的证据,锦罗坊的人不一定会承认。 赵琼华摇头,只又说了一个字:“等。” 等一个已然不远的时机。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0节 与其她刻意制造机会剔除许周氏的人手,不如等机会找上门,她再不着痕迹地对付许周氏。 而这个机会,想必也快到了。 收整好西厢房的事,赵琼华拿着放置蛊虫的木盒和褚今燕一同走了出去。 “哎,你不放进去吗?”褚今燕一直都很好奇赵琼华为何非要南域的蛊虫,而今好不容易到了快要揭晓谜底的时候,赵琼华却又没个动静,着实教她心痒。 赵琼华阖上门,径自往琼华苑的书房走去,“它有大用,本也不是往木箱里面放的。” 证明布料有假,那些蚕丝虫对她现如今而言已经足够了,这些蛊虫,后面留着还有大用。 褚今燕低声“哦”了一句,同她一起走在廊下闲聊着,“说起来,我外祖家也是做丝织布匹生意的,小时候我娘带我来京城时,还特意挑选过一匹上好的布料送给长公主。” “只可惜我娘早已经不管外祖家的事情了,不然我还能托书替你再问问。”褚今燕颇有几分遗憾地说道。 褚家久居江湖,地位并不低;而褚今燕的外祖家也曾世代在江南从事丝织,对丝绸布料一途颇有些心得。 自从她娘和自家疏远之后,连带着褚今燕去外祖家的次数也逐渐减少,到如今也是凭借着依稀印象。 她知晓的事情,许是还没有谢云辞知道的多。 褚今燕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望向高悬碧空的艳阳,而后她才逐渐反应过其中的不对劲,“哎你今日不是还要去崔家赴宴吗?还不动身吗?” 看这日头,也已经快巳时过半了。此刻再出发,临到崔家也要一段距离。 “崔家早上来拜帖说,他们小姐身子抱恙,不方便待客,小宴推迟了三天。” “啊?” 赵琼华耸肩,只作无奈状。其中是真是假,她也懒得去分辨,“而且今天,还有其他事要找上门呢。”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停下脚步,微微昂头,示意褚今燕看向琼华苑进门的方向,白芍身后领着两位很是眼熟的宫女,走了进来。 即便是中间尚且隔着一段距离,赵琼华也一眼就认出,那是淑妃和贤妃的贴身侍女。 “喏,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 朝廷和后宫向来有所牵连,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没多久便会传到后宫各位娘娘的耳中。 朝堂上,御史大人一早拿出证据,严词表明京郊刺杀一事与南燕脱不了干系。 不止是那块残缺的布料,甚至还有其他书信证据。 比先前赵琼华派岑雾送过去的更多也更全面。 京郊刺杀一事,七公主牵扯其中,至今人还有些恍惚,朝堂上下难免对此都有几分重视。 何况发生在京畿一带,若不尽快找出幕后指使,也难免会让人不安。 更遑论,此事现在如今和南燕扯上了关系。 南燕和北齐一向面和心不和,偏在这件事上,御史说的有理有据,让人即便想反驳,却又拿不出新的证据。 接七公主和许锦湘回京一事,也只能暂且搁置到刺杀有所眉目后了。 坤宁宫中,后宫中有位分的妃嫔基本都会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因着最近皇后凤体有恙,其他嫔妃请安过后便各自离宫,最后也只有四妃还留在坤宁宫中。 殿门半阖,遣退了其他宫女后,贤妃径直起身,疾步走到殿中,直直跪下,“请皇后娘娘恩准臣妾将锦月接回宫中疗养。” “京郊别院人手不足,御医也不能常驻,臣妾实在是担心锦月的病情。” “听人说锦月现在还时不时地发热,望娘娘恩准,可以暂时免除锦月的处罚。” 皇后端坐在凤位上,面色染着几分苍白,看起来似是久病未愈的模样。 闻言,她正要开口时,却又忍不住咳嗽几声,“贤妃妹妹啊,七公主的事,最先由皇上定夺,本宫即便是心疼锦月,可她回宫一事,还是得皇上首肯才行。” “况且这事本就是锦月挑衅在先,吃些苦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不心疼。 贤妃垂眸,微微攥紧双拳,而后又换上一副悲伤同心至极的神情,哽咽出声,“臣妾知晓当日是锦月冲动行事,才会得罪琼华郡主,落得如此田地臣妾也无话可说。” “但还请淑妃姐姐看在臣妾爱子心切的份上,能劝琼华郡主几句,好让郡主松口。” 一边哽咽又声情并茂地说着,贤妃一边还留着清泪,美人垂泪也不过如此,教人瞧着难免会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淑妃姐姐您也知道,琼华郡主向来都只听您和皇上的话。即便是贵妃娘娘的话,琼华郡主也是从来不听的。” “那次许周氏进宫,也……” 谢贵妃坐在皇后左手边的第一位,莫名其妙被贤妃提了一句,她放下手中的茶盏,颇有几分兴味地看向她,而后目光又转向淑妃,但到底未出言反驳。 “琼华郡主到。” “贤妃娘娘这一顶帽子扣下来,琼华实在是惶恐啊。” 尚且还不等贤妃继续添柴加火,殿门外接连响起两道清亮的声音,直接打断了贤妃之后想说的所有话。 身着一身天水碧色的春衫,裙摆上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样与她鬓边垂落的琉璃海棠流苏发钗交相辉映,衬得她更为清秀婉丽。 “琼华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平身。几日不见,琼华又好看了几分。”皇后虚虚抬手,免了赵琼华的行礼问安,“琼华今日可是来寻皇上的?” 甫一进殿,行至殿中、贤妃身侧时,赵琼华便向皇后行礼问安。起身后,她垂眸看了仍执意跪在地上的贤妃一眼,而后回话道明原委:“回皇后娘娘的话,琼华是听说京郊一事有了眉目,这才进宫来见娘娘您的。” “却不想方一进殿便听到贤妃娘娘的话,属实教琼华心慌。” 语罢,赵琼华双手放在身前,朝谢贵妃的方向行礼作揖,“琼华上次未听许周氏的话,也是因为许婶娘她没有贵妃娘娘的手信,亦无娘娘身边的人作证。” “事关七公主,且锦湘也在京郊受伤,婶娘若有私心也是难免。” “若能让七公主和锦湘妹妹平安回京,琼华与锦湘姐妹多年,与七公主也是幼年相识,情谊匪浅,又怎会有所阻拦?” 一边解释道,赵琼华眨眨眼,心底不断地酝酿情绪,眼角清泪垂落,更显得她情真意切,颇带着几分不被人理解的委屈。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回来了,明天见 第43章 过誉 “郡主的意思是说, 郡主原谅锦湘,同意她回京养伤了吗?” 没过多在意赵琼华所表现出来的情绪,贤妃只立刻抓住她话中的重点, 急忙殷切追问道。 至今在贤妃眼中,她仍旧觉得究其根本, 这本就是一件小事,若不是赵琼华不肯息事宁人, 非要闹上金銮殿的话,她的锦月根本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赵琼华抬手,假意擦拭去眼角的清泪,俯身虚虚扶起贤妃, “琼华何德何能可以做这个主?不过是希望锦月平安罢了。只是她平日里性子太过张扬, 琼华知道贤妃娘娘您宠着她, 但这样确实太过纵容她。” 说话间, 她扶着贤妃回到原本的座椅上, “锦月这次在京郊也吃了不少苦,琼华也心疼她。贤妃娘娘记得之后, 好好教导七公主。气运这种, 下一次就不一定在什么时候了。” 后半句话,赵琼华特意收敛声音, 只在贤妃耳边说道。 她一手覆在贤妃手背上, 在外人看来, 不过是在扶着贤妃, 尽守小辈的本分, 但暗中赵琼华却轻轻拍了贤妃几下, 其中的威胁警告意味, 再明显不过。 但她笑得真诚, 又时刻拿捏着作为小辈的本分,即便是贤妃想借此发难,在场的其他几位,也不见得会站在她这边。 在后宫中勾心斗角这么多年,贤妃也清楚其他几位的行事作风。 皇后掌管着后宫,但又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更何况赵琼华还是皇帝一直宠着的外甥女;而贵妃和淑妃虽多年对立,却也适可而止。 指望贵妃为她出头,还不如靠她自己。 偏生五皇子最近又…… 贤妃心里迅速权衡着利弊,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心口,属实教人难受得紧,此时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赵琼华再反悔,不肯去金銮殿求情,那她的锦月就又要在京郊待上一段时日了。 得不偿失。 强颜欢笑着,贤妃握紧赵琼华的手,借势落座,“郡主放心,锦月是本宫的亲生女儿,本宫自然会好好教导她的。她不懂事,希望郡主以后也不要同她多计较。” 贤妃这话说得,难道江锦月之后继续不懂事,她就也要迁就她吗? 赵琼华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贤妃娘娘放心,琼华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若是七公主想,琼华自然不会多计较。” 言下之意,若是江锦月继续无缘无故地招惹她,下次就别管她更加不留情面了。 见贤妃安然落座,赵琼华也已经松口,了却贤妃一桩心愿,皇后适时扶住额头,虚弱地晃了几下,惊得她身边的女官连忙上前搀扶住皇后。 “本宫没事,只是今日实属疲累。”皇后摆摆手,“几位妹妹若是无事,便先各自回宫吧。明日且先不用来坤宁宫请安了。” 谢贵妃闻言,放下刚捻起的云片糕,先行起身行礼,“那臣妾先行告退,娘娘定要保重凤体。” 淑妃、贤妃、德妃紧跟在谢贵妃身后行礼,赵琼华亦然,等到皇后娘娘行至后殿时,一行人这才离开。 赵琼华行至淑妃身侧,挽着淑妃的手臂,笑着问道:“这段时日琼华没进宫,姑姑有没有想我?” 赵淑妃好笑地点点她额头,“你一直都不进宫来看姑姑,倒还好意思来问?” 自从四月初、赵琼华离宫之后,足足半个月时间,只与她有几次书信往来,但就是没进宫来见她。 说什么见字如晤,她这张小嘴惯会哄人开心。 “有妹妹这么好的姑姑,难怪郡主这么听妹妹的话了。看得本宫都羡慕了。” 赵琼华尚且还未应话时,身后不远处便传来谢贵妃意味不明的话语。 “琼华见过贵妃娘娘。”赵琼华依照规矩行礼,还没等她福下身,谢贵妃便伸手托住她,制止了她继续行礼的动作。 谢贵妃收手、停步,与赵淑妃相对而立。她上下打量着赵琼华,笑了一声,“一段时日不见,郡主愈发亭亭玉立了,本宫瞧着也比从前懂事了很多。淑妃妹妹好福气。” 赵琼华垂眸低头,莞尔一笑,“贵妃娘娘过誉了。” 她和谢贵妃向来没什么交集,而且据说谢贵妃与淑妃之间还有龃龉,加之不久前许周氏借着谢贵妃的旨意想让她去京郊,她并未同意。 此时谢贵妃的态度,多少也教她琢磨不清。 “怎么会?比起本宫那个侄子,琼华可是乖巧多了。” 谢贵妃友善笑着,说话间却看向赵淑妃,她复又低头,脱下手腕上一直佩戴着的玉镯,想直接戴到赵琼华的手上。 谢贵妃的侄子……谢云辞? 赵琼华抿唇,正想婉拒谢贵妃的好意时,赵淑妃便先行开口:“这玉镯,若我没记错,这是贵妃娘娘的嫁妆吧。” 在宫中和谢贵妃相处多年,知己知彼,两个人都对对方十分了解。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1节 只一眼,赵淑妃便认出那是谢贵妃平日里非常宝贝的镯子,鲜少会摘下,更是轻易不让外人触碰。可谓是异常珍视。 如今却毫无征兆地送给赵琼华…… “这玉镯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琼华领受不起。”心下明了自家姑姑的意思,赵琼华有意推脱着,想拒绝谢贵妃的好意。 今日若是她收了谢贵妃如此贵重的礼物,他日谢贵妃若有事相托,届时看在这只玉镯的份儿上,她也不好推脱。 人情债最是难还,尤其还是这种不明不白的示好。 即便她身为郡主,平日里可以谁都不在意。 但谢贵妃毕竟身处后宫,表面再和颜悦色,但她私下里本就与淑妃不睦,她也不能平白给姑姑再添麻烦。 如此想着,赵琼华便更不能收下这玉镯。 没理会赵琼华的挣扎,谢贵妃握住她的手,径自给她戴上玉镯,“长者赠不可拒。本宫与你投缘,这只玉镯就当是本宫送给你的贺……见面礼了。” 赵琼华从小便养的好,肤若凝脂,手腕上再戴上这只玉质上乘的玉镯,谢贵妃怎么看都很满意。 “好玉配佳人,本宫瞧着甚好。” “郡主还要去金銮殿给皇上请安,本宫就不耽搁了。”谢贵妃心情颇好地说道,转而看向赵淑妃,“妹妹无事的话,不如陪本宫去御花园散散心。” “这是自然,娘娘盛情,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谢贵妃满意点头,临走前还特意回神看向赵琼华,笑容很是和善,与在坤宁宫中端庄淑德的她相去甚远。 待谢贵妃走后,赵琼华这才重又挽上赵淑妃的手,“姑姑,谢贵妃她……不如姑姑同我一起去金銮殿?” 金銮殿是皇上的日常处理政务的宫殿,若是皇上突然有诏,即便是谢贵妃也无可奈何。 赵淑妃好笑地看向赵琼华,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无妨,谢贵妃不会对我怎么样。游园而已,姑姑应付的来。” “你快去金銮殿吧,皇上估计还在等你过去。” 一连半个月不进宫,皇上这几日也没少念叨。 自从知道轻花节那日,赵琼华和谢云辞同游后,她更是没少听皇上感慨。 虽然她和皇上都给了赵琼华相对的自由,也不曾刻意打听赵琼华平日里都与谁交心、又与谁说了什么,但如今,总归是又出现了一个例外。 “那姑姑小心,等琼华回来再去翊坤宫找姑姑您。” 赵淑妃点头应声:“好,姑姑等你。快去吧。” 等到赵琼华踏出坤宁宫的宫门,赵淑妃这才吩咐着她身边的大宫女,“你们先回翊坤宫,本宫去御花园见贵妃娘娘,你们不必跟着了。” 淑妃身边的掌事宫女是个知事的,明白过来后便应声称是,直接带着一众宫人回了翊坤宫,十分利落。 孟夏时节,御花园里的花开过又谢,如今满池的荷叶早已醒绽,细看之下还会发现有几条锦鲤躲在荷叶下乘凉嬉戏。 赵淑妃来到御花园时,谢贵妃正侧倚着栏杆,给荷塘里的鱼儿喂食。 “妹妹来了啊。”谢贵妃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扬了手中所剩无几的鱼食,和赵淑妃搭着话,“这是今年的新茶,皇上特意派人送给本宫的,妹妹你尝尝?” 说着,谢贵妃亲手倒了一盏茶递给赵淑妃。 “皇上赐的茶,味道自然是好的。妹妹也算是托贵妃姐姐的福了。”赵淑妃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茶盏说道。 谢贵妃笑笑,和赵淑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非是你来我往的试探,只是末了,她却突然将话题已引到了赵琼华身上,“本宫听说,那日琼华郡主去求姻缘签,求出来的,是个红鸾星动,姻缘将近。” 看着赵淑妃脸色一变,谢贵妃笑得更为开心。此时御花园周遭无人,谢贵妃说话便也少了几分顾忌,“本宫倒是好奇,妹妹你拦得住第一次,难不成也还能拦住这第二次?” “若是琼华郡主知晓了……这场好戏,本宫可是等不及了呢。” * 金銮殿外。 由着殿内此时还在商议朝政大事,赵琼华在外稍等了片刻。一个人也是无聊,她便躲在梧桐树下,数着树上和宫檐上停留着的鸟儿。 江齐修迈出金銮殿时,一眼便看到了树下的赵琼华,笑容烂漫,是他许久未曾得见的模样。 他心下微动,见身后的大臣尚未跟上来,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想都没想他便大步上前,走到赵琼华身边,生涩开口:“琼华……多日不见,你近来可好?”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赵琼华所有好心情瞬时无影无踪,她转身回头,只兀自往后退三步,生疏行礼,“劳烦五殿下挂念,琼华一切都好。” 她的态度比那日茶楼更为冷漠,对他话中、眸中的情谊深切也置若罔闻,仿佛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毫无交情可言。 第44章 陌路 “琼华, 我只是想关心你,没有其他意思。” 只当是不在意赵琼华对他的疏离,江齐修没有再上前靠近她, 避重就轻地关心道:“因为朝堂上的事,加上京郊刺杀一案尚且没有确切证据, 父皇心情有几分烦躁,你一会儿进金銮殿后, 切要小心。以免触怒父皇。” 他这话说的关切,一字一句都像是在为赵琼华考虑,生怕她会不小心惹怒皇上而被责罚。 自从轻花节在茶楼与赵琼华见过面后,这段时日江齐修也思虑良多, 不断从过往回忆中寻找自己对赵琼华的忽视之处, 试图弥补挽回这一份情谊。 他自知从前因为朝政和权利亏欠赵琼华良多, 才惹得她如今步步疏离, 与他走至如此难以挽回的地步。 想起那日她的声声质问, 时至如今他都难以开口解释。 如果他用心挽回,真情实意地关心爱护琼华, 那时间一长, 他也总可以令琼华回心转意,哪怕一开始他接近琼华的目的并不单纯。 至于轻花节那日, 赵琼华同他所说的那句“天煞孤星, 姻缘有殇”, 他为皇室中人, 人中龙凤, 又岂会惧怕区区一句命数吗? 赵琼华双手抱在身前, 终于肯正眼看向五皇子, 她漠然一笑, “多谢五殿下提醒,琼华记住了。” “琼华近日很好,就不劳五殿下挂念了。” 该说的话她都已经和江齐修说完了,再牵扯也始终不过逗比那几句重复的话,每次遇见都说,既没什么意思,又着实消磨她的耐心。 懒得与五皇子这个她叫不醒的人耗费太多唇舌,赵琼华趁他没开口之前便抢了话头,“听闻七公主在京郊受惊,琼华正要去金銮殿为七公主求情。五殿下有时间不如多去京郊看望七公主,毕竟她才是殿下您的亲妹妹。” 刻意咬重亲妹妹三个字,再度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提到七公主,江齐修眼眸一亮,随即又按捺住所有激动心思。 方才在坤宁宫发生的事他并不知道,但自从江锦月被送去京郊的这一个月来,贤妃没少在他耳边说什么,让他出面去和赵琼华商量,让她主动去金銮殿为锦月求情的话。 如今他未和赵琼华开口,她却已经难得松口,这中间…… “琼华你放心,等锦月回宫之后,我一定会好生教导她,让她好好与你相处,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 谁和你是“我们”? 还一家人…… 赵琼华心下嗤笑一声,面上装傻,像是完全没理解到五皇子的话里有话,“自然,毕竟七公主也是我名义上的表妹。” “五皇兄,父皇还在殿内等着琼华进去,你若没有重要的事,我就先带琼华进去了。”见江齐修始终围着赵琼华不肯离开,江齐彦甩甩长袖,径自走过去,直接借着皇上的名义,想要带走赵琼华。 从前赵琼华只认江齐修一人,不听淑妃的话,更不会听他这个堂兄的话。 如今既然她不想和五皇子有过多的接触,加之淑妃时不时的叮嘱,那他怎么说也应该帮找琼华一把才对。 更何况,金銮殿中的人也在观望着这边的动静。 赵琼华摇头,三两步走到江齐彦身边,“五殿下只是同我问好罢了,也没什么事好谈的。舅舅此时不忙的话,琼华就先进去了。” 连最简单的告别都没有,她只是敷衍地朝江齐修点头致意一下,而后与他错身而过,径自走向金銮殿。 江齐修想伸手,却又怕会让赵琼华更加生气,只能就此作罢。 “七皇弟,这是我和琼华之间的事情,下不为例。” 到底是一腔苦闷无处宣泄,临了要去储秀宫前,江齐修特意同江齐彦说了一句,只希望他下次可以识相点,不要再来打扰他和赵琼华见面。 江齐彦好笑,一时不知道是该说他这位五皇兄过于自信,还是该说他没有自知之明,“五皇兄,如果日后有人也如此纠缠七公主,你会如此坐视不理吗?” “琼华的归宿注定不会是皇家。你好自为之。” 一句话,不仅是想要断绝江齐修的念想和挣扎,更是表明他自己的立场。 “皇兄若无事,不如先回储秀宫,听说贤妃娘娘方才派人来过金銮殿,许是有要事要找皇兄你。”该说的话说完,江齐彦俯首作揖,告辞后也转身跟上赵琼华的步伐。 孟夏的风微凉,吹动一阵树叶声响,惊扰过栖息在枝桠上的飞鸟,却吹不散江齐修心头的郁结不甘。 他脑海中满是回荡着赵琼华方才说的那些“不劳关心”、“只把七公主当作表妹”、“只是问好,无事可聊”等话,疏离淡漠,仿佛他们两个人的亲密交集只停留在过去那几年。 此后人生数十年,他们都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一声表兄妹,便道尽了他们之间的所有牵连。 这教他如何甘心认命? 见自家殿下一直盯着琼华郡主和七皇子看,神情复杂,更是一副恨不得上前直接带走琼华郡主的模样,随从周簿不由得出声提醒道:“殿下,金銮殿中的大臣都快出来了,您还有要务在身,稍后您是直接回府处理吗?” 皇子及冠成年之后都会在宫外分立出自己的府邸,以便日后迎娶皇子妃等,但同时宫中也保留了他们之前所居住的宫殿,以备不时之需。 五皇子早已及冠,宫外的府邸也早已建好,只是他近来不久才搬迁过去。 “随本殿直接去储秀宫看望母妃。”直至朝臣逐渐离开金銮殿,他再也寻不到赵琼华的身影后,江齐修这才开口,松开始终紧握的双拳,转而前往储秀宫。 * 金銮殿内,香炉中飘逸出袅袅香气,隐隐约约的白檀香,宁神静气,也让人感觉到几分安心。 “琼华来了啊,终于舍得进宫了。”仁宗临窗站着,见赵琼华进殿便免了她的礼,招手让她过来。 这半个多月着实事忙,和唐嬷嬷学习管家之事、应付许周氏和锦罗坊的事没进宫请安,果然今日逃过了自家姑姑的追问,逃不过皇帝舅舅这关。 除却从前因着江齐修、她与淑妃闹小脾气的日子里,照常情况下,十天中她至少也有两天要住在宫中,如今半个月都没进宫,赵琼华自知理亏,乐乎乎地笑着,带着几分讨好。 “琼华这不是,一有空就立马进宫来看您和姑姑了嘛。”赵琼华走到仁宗身边,转移话头,“我听说舅舅前几天又得了几幅名画,不知道琼华能不能见到嘿嘿。” 仁宗没好气地看 了她一眼,又看向一同跟进来的江齐彦,“朕听说你之前,还送了张题字给你七皇兄。如今还想来看朕的画?” 自从御极登基以来,仁宗一向励精图治,北齐较之前也富裕强盛许多。闲暇之余,仁宗便喜欢收集些字画古玩,摆放在后殿里,亦或者是收到私库里。 赵琼华尚且年幼时,为了陶冶她的性情,仁宗还时不时抱着她欣赏字画,只是那时候赵琼华耐不住性子,总是喜欢借故跑出去自己玩,久而久之仁宗摸清楚她性子,也没再勉强过她。 “说吧,今日又有什么事想来求朕的?”行至后殿悬挂着字画的地方,仁宗伫立在画前,直接问道。 虽然较之从前,琼华的性情有了不少改变,整个人也变得沉稳懂事,张扬却有分寸,但书画一途,到底不是她所钟爱的。 今日若不是有事相求,她也不会突然进宫,直奔坤宁宫而去。 “嘿嘿,还是舅舅懂我。” 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藏不住,赵琼华嘿嘿一笑,而后双手提起裙摆跪地,正色说道:“琼华想请舅舅下旨,准许七公主和锦湘回京养伤。”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2节 “京郊刺杀一事重大,尤其还是针对七公主而来。虽然之前七公主言辞多有不敬,但京郊月余时间,应当已经让公主有了教训,再加上如今她遇刺受惊,也算吃过苦头。” “琼华觉得,为了七公主的安全,还是让她回京养伤为好。” “至于未尽的惩罚,不如就让七公主在每月的初一十五,都随人去布施或施粥,也好看看众生百态。” 直到赵琼华说完,仁宗都未转身,也未置一词。 她笔直跪着,也没抱怨过一句,更不曾主动起身。 两幅悬挂在墙壁上的字画,一幅是《独钓江雪图》,另一幅则是张草书,题的一卷……《金刚经》? 赵琼华跪立时,目光便凝聚在正前方的字画上,待她认清楚那是《金刚经》后,忍不住嘴角一抽,复又低头,不敢让仁宗看见。 半盏茶过后,仁宗才终于开口,“起来吧。” “京郊那边,等她们养养身子,过几日再回京吧。” 京郊一事,朝廷虽全力隐瞒下来,百姓并未得到任何确切消息,以免惹得人心惶惶。 但到底牵涉到皇室中人,如今更是可能与南燕有关,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不了了之。 说罢,仁宗转而看向不远处、始终不发一言的江齐彦,“齐彦啊,过几日你去京郊,接锦月回来。再去看看别院有没有其他人在。” 这就是要他再去别院里好好查探一番了。 江齐彦心下了然,双手交叠,俯首领命,“儿臣遵旨。” “先下去吧。” 在两人说话间隙,赵琼华也已经起身,只不过是在盯着那幅《金刚经》在看。 这张草书写得行云流水,极为肆意,没有丝毫章法可循,若不是她自己也是练过《金刚经》的人,怕也是认不出来的。 但还没等她仔细认清楚这幅书法最后落款写的是谁人名姓时,赵琼华就清楚听到了仁宗问她的话。 “琼华,依你看,齐修和齐彦,最后谁更想当这个储君。” 不是谁能胜任,而是谁想当。 她一瞬愣怔,回神后又提裙跪倒在地,“社稷之事,琼华虽为郡主,却不敢妄言。” 第45章 交待 即便当今皇帝是赵琼华的亲生舅舅, 但有些事终究是避讳,尤其还是立储一事上。 牵涉到朝堂要务,立储又是近几年来朝中大臣不断在上奏商榷的事。 一有苗头, 各自站队拥护皇子,一旦开始结党营私, 于朝廷、于社稷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五皇子和七皇子, 多少也与她有几分牵扯联系。 这个问题,属实不应该由她来回答。 仁宗先是一愣,而后了然一笑,抬手示意赵琼华先起身, “朕只是随口一问, 琼华你不必如此紧张。本就没有答案的事, 何来惶恐?” “你娘去得早, 舅舅只怕对你不够好, 辜负了你娘的嘱托。” 赵琼华对于皇帝登基前的事情知晓得不多,也鲜少听人提起过。 唯一的印象也只停留于, 她娘当年, 是在舅舅夺嫡登基后不久,便嫁给了当年尚且还是镇宁侯世子的赵钦平。 坊间也有人在传, 长公主是为了镇宁侯府的兵权, 所以才肯点头下嫁。 各种是非曲折, 如今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赵琼华起身站在仁宗身侧, 乖觉说道:“舅舅对琼华已经很好了。倒是琼华从前不懂事, 给舅舅惹了许多麻烦。” 只字不提方才仁宗所问她的问题。 “好, 舅舅知道你懂事了。”仁宗转身, 负手而立站在书画前, “锦月的事,就按照你方才说的,待她回京养好伤后,每逢初一十五就让她跟着去施粥布施,也要积些功德。” “好。” 赵琼华点头应是,随即抿唇,又开口问着仁宗:“舅舅,白玉关那边,可有我父亲和哥哥的回信?” 北齐南面需要时刻提防着南燕,而在北面的白玉关之外,也需要时刻防备着蛮族的侵扰。 虽然后面蛮族已不成大患,但这在赵琼华的记忆里,也要是几年后的事了。 但如今四月底,若她记得不错,她那位许堂叔、许锦湘的好父亲就快要回京了。 太夫人还在京郊友人家小住,老侯爷又向来都偏向于许氏一家人,舅舅和姑姑毕竟是在宫中,即便能干预,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镇宁侯父子啊…… 仁宗点头,摘下悬挂在墙壁上的《金刚经》,转而递给找琼华让她拿着,“可能不足月余,他们二人就能回京了。” “这么快。”赵琼华下意识说道,说不出是惊喜还是突然。 她若没记错,上辈子她父兄回京,已然是临近中秋时节,恰逢长公主的忌日,两人这才回京述职。 只不过那次团圆,于他们一家而言,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若是不足月余,那她父兄回京,也就是端阳节后不久了。 虽然这时间点与她前世记忆中的事截然不同,她方才也只是试探一问,但到底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钦平也有几年没回京了,这次北蛮战事平定,他也能在京中多住一段时日。”仁宗说着,负手缓步走向龙椅处,“说不定,他还能看到你的及笄礼。” 赵琼华出生在冬日大雪纷飞的时节,此时距离她的及笄礼,尚且还有多半年的时间。 “感觉我爹好久都没回来住这么久了。”赵琼华一手拿着字,一手扶着仁宗,“也不知道我哥哥这几年变成什么样了。” ”这话教你哥哥听见,又要追着你打了。”仁宗失笑,“老七还在外面等你,琼华你先跟他回翊坤宫。再迟一会儿,你姑姑怕是就要来舅舅这边要人了。” 说罢,仁宗指了指她手中握着的那幅字,“舅舅前段时日还得了两幅同一人的字,这幅你就拿回去吧。” 谢过自家舅舅的赏赐,赵琼华便拿着字出了金銮殿。方一踏出殿外往前看,她就看见江齐彦站在宫门不远处等着她。 很是显眼的位置,也难怪方才舅舅回急着赶她走了。 “表兄,你方才不是有事吗?怎么还在这里等着?” 江齐彦摩挲着手里的信,一言不发,只径自把信递给赵琼华,一边迈步踏出金銮殿外的宫门,“我有事交待给你。” “有事直说好了,何必特意写封信给我。”赵琼华狐疑地看了一眼江齐彦,转而看向手中的信封,偏白色的信封上散落着细碎金箔,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凑近了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浅淡的玉兰香,火漆作封,精致异常。 即便是时刻与文墨风雅作伴的文人,都未必会有如此的精力和雅兴。 赵琼华没忍住感叹两句,捏着信笺缓步跟上江齐彦,打趣道:“表兄,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哪个姑娘,又不确定心意,所以先来试试我的反应?” 女孩子喜欢的花样、欣赏东西的眼光总归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这封金箔火漆作封的信笺,里面要是再放上情书之类的……啧,看不出来啊,她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表兄还有这等心思。 也不知道他之前、同她要过去的那幅题字送给谁了。 江齐彦蓦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面色如常地盯着赵琼华,唇角一扯,“这是你谢云辞谢老师托我转送给你的信。” 赵琼华一惊,脚步停顿,下意识又问了一遍:“谁?” 她没听错吧,谢云辞??? 他还有这等心思? “琼华郡主你说,方才这番话我若是转述给谢云辞……” “表哥我错了,我方才什么都没说。”听到江齐彦说出琼华郡主四个字,赵琼华立马改口,“不过你方才说有事要交代,是什么事?” 看出她的心思,江齐彦睨了赵琼华一眼,继续朝翊坤宫的方向走去,“这封信是谢云辞托我转交给你,听柏余的意思,他要交待给你的事都在信里了。还有下次去马场的时间。” “之前你让我在城西帮你找的铺子,有结果了。” 赵琼华捏着信,半点好奇心没有,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铺子表哥你已经定下来了吗?” 城西的地向来寸土寸金,京城中也有不少人想在城西做生意,铺子更是一应难求,能提早定下来的话,后续也会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争论和纠缠。 “还没,店家说不急。”江齐彦如实说道,“等你亲自去看过,自己去付定金。我没钱。” “……” 这个理由还真是,随口拈来的呢。 堂堂皇子,说自己没钱,若是教她姑姑听见,又要在他耳边念叨了。 赵琼华一噎,属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从前造孽太多,才让江齐彦这般时不时怼她两句。 深吸一口气,她好商好量地问道:“那表哥你之后给我一个大概位置,我和今燕去看看。” “租金大概是多少?” 江齐彦随手比划了一个数字,“黄金。” 还真是……寸土寸金。 难怪江齐彦懒得搭理她了。 赵琼华叫苦,“表哥,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自己去和人商量吧。”江齐彦一边走,一边把店铺的大概位置,掌事的姓名以及大致样貌等告诉赵琼华。末了他还不忘叮嘱道:“你和那位褚小姐出门时,自己多注意。” “褚家人不简单,不仅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可能在京中也有人在。” 前几日的轻花节,褚今燕忽然崴脚,他就感觉到几分不同奇怪。时机正好,完全不像是恰好崴到,更像是刻意为之。 还恰好是在谢云辞和赵琼华离开之际。 况且之后,在他带褚今燕去医馆看伤的时间内,赵琼华那边偏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但这毕竟是他的揣测,即便那日他试探过褚今燕,也只从蛛丝马迹中得到一点消息。 这背后之人是谁……江齐彦想着,不自觉望向赵琼华拿着书画信笺的手,又见赵琼华一脸疑惑,他又改口:“褚家得罪的人不少,你和褚家大小姐是闺密,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赵琼华随口应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翊坤宫门前,踏进宫门后,见左右无人,她又小声问着:“表哥,京郊别院的布防图你有的话,能不能画一份给我?” “你要这个做什么?” 赵琼华耸肩,神情无辜,想要浑水摸鱼,“当然是做好事成全别人了。” 四月十六日晚的那场京郊刺杀,朝堂中虽还没能追查出真凶,但她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 一场自导自演、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戏份罢了。 轻花节那日,茶楼上无缘无故砸落的栏杆,无端出现在茶楼、又自称来赴她约的五皇子,岑雾带人追查,却一路尾随踏上去京郊别院的路……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3节 个中种种巧合情况,她自然也不会傻到以为这都是凑巧。 而且京郊皇家别院,就算她们是去受罚,也自有护卫驻守,七公主长于宫闱之中,从不曾得罪江湖上的人,何来刺杀一说? 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江齐彦闻言,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平常就她的小心思最多,反过来还理直气壮的。 “有,待你离宫时再给你。” 赵琼华嘿嘿一笑,俯首作揖,“那琼华在此谢过表哥了。” 既然许锦湘这么想回京,她作为堂姐的,也去御前求过情了,后面自然也要继续顺水推舟成全她。 礼尚往来嘛,轻花节时许锦湘送了她一份厚礼,她岂有不回礼的道理? * 陪淑妃在宫中话了一日闲聊,又在翊坤宫中小住过一晚后,翌日一早,赵琼华才动身准备离宫回府。 临行前,江齐彦也如约差人送了京郊别院的布防图过来。 “殿下说,还希望郡主拿捏好分寸,别太过明显。” 赵琼华接过布防图看了一眼又合上,例行打赏过后,她开口:“和表哥说一声,琼华心里有数,会藏痕迹的。” 毕竟她也不傻,这个关头太过明显就太惹眼了。 成为众矢之的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让白芍送走江齐彦的随从后,赵琼华收拾好东西,一路心情畅快地回了镇宁侯府,却不想甫一进府,尚且还没走到花厅时,她就听到了许周氏委屈的啜泣声。 “老侯爷,我这几日去京郊照顾锦湘,她受的伤太重,断断续续地清醒,巫医都说不能保证锦湘能彻底好转。” “妾身着实担心锦湘,还望老侯爷能和郡主商量一下,去京郊接锦湘回来养伤,只当是我的不情之请了。” 又来和老侯爷叫苦撑腰。 赵琼华冷哼一声,双手抱在身前,她自假山后走出,“婶娘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又何必开口。” 第46章 动手 “婶娘, 你若是有事相求的话,还不如直接来琼华苑寻我,何必惊动祖父。” 不等许周氏回神, 赵琼华便提着裙摆施施然迈步走过去,规规矩矩地朝老侯爷行礼, “祖父莫怪,琼华知道您常年在正清堂修身养性, 后宅的事本就该祖母管理。如今祖母不在府中,琼华自为暂代。” “若是每次都像婶娘这般,有事没事都来找您做主,那岂不是显得琼华无能, 传出去也对我们镇宁侯府的名声不好。” 字字珠玑, 不论是礼仪和言行, 赵琼华对老侯爷都是恭恭敬敬, 未有半分顶撞, 恪守小辈的本分,即便许周氏想像从前那样再挑拨几句, 一时也有点语塞。 缓缓神, 许周氏一笑,走到赵琼华身侧, 一手捻着袖口, “琼华啊, 既然你来了, 婶娘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 “这几日婶娘去照顾锦湘, 京郊虽也有御医在, 但到底不如府里来得周全。刺杀一事, 锦湘也吃过不少苦, 不如琼华你就依照贵妃娘娘的懿旨,去京郊把锦湘接回来如何?” 老侯爷闻言,抬眼看向赵琼华,虽未置一词,但这几次下来,赵琼华已经能读懂老侯爷的这个眼神了。 她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躲开许周氏伸过来的手,提裙跪在地上,俯身请罪,“还请祖父莫怪琼华自作主张。” “昨日琼华入宫,已经向舅舅求情,请舅舅准许七公主和锦湘妹妹归京养伤,事先未能与祖父商量,还望祖父莫怪。” 许周氏满脑子只回响着“归京养伤”四个字,她心下激动,抢在老侯爷前开口:“皇上已经同意了是吗?” 老侯爷虽也诧异于赵琼华这一举动,却先意味不明地睨了许周氏一眼,而后才说道:“琼华你先起来。皇上那边如何说?” 君臣有别,即便仁宗和镇宁侯府的关系多亲近,但到底还是不能僭越。 圣心难测,这事本就是仁宗亲自下旨,如今再收回成命,即使是事出有因,但多少也有些朝令夕改的意味在其中。 赵琼华起身,落座在老侯爷右手边的位置,即许周氏的对面,把仁宗的话完整地复述一遍。 末了她眼尾发红,带着几分委屈不解地看向许周氏,“琼华也知道婶娘紧张锦湘妹妹,只是这事贵妃插手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见婶娘日夜操劳,想让锦湘早日回京。您一向待琼华甚好,琼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才冒险向舅舅请旨。幸好得偿所愿。” “若是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婶娘先惊扰祖父清修之前,不如先和琼华商量。以免您再冲动入宫,琼华到底是郡主,若在您身边,也好为您多说两句。” 赵琼华说这话时,做足了姿态,又是为许锦湘归京养伤考虑,又是为许周氏的安危考虑,一番话说得十分在理漂亮。 老侯爷也难免多看了赵琼华几眼,带着说不出的欣慰,“看来琼华是真的长大了。你父亲若是回京看到你这样,也会开心的。” 一听到镇宁侯回京的话,许周氏一个激灵,目光在赵琼华和老侯爷之前游移着,侧耳着重听着两人的对话。 将许周氏所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赵琼华心底冷哼一声,面上不显,如常回答着:“回祖父,舅舅说白玉关外战火还未停歇,父亲和哥哥若是要回京,可能也临近年关了。” “但每年……” 话说至一半,赵琼华突然停顿哽咽,一切悲苦尽在不言中。 许周氏闻言,却悄然松过一口气。 白玉关外,蛮族时不时来犯,老侯爷年轻时也常年留驻在关内,对此情况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冬日若蛮族拼死来犯,最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即便是打了胜仗,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关内的军粮储备,也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掐指细算,镇宁侯父子已经有三四年未曾回京过节了。 老侯爷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忍不住一声叹息,他摆摆手,“无妨,等过年时能回来再说,为时还早。” “锦湘那边,就如皇上所说,等她和七公主伤势稍好,再回京也不迟。” 许是今日赵琼华办的事属实是合乎老侯爷的心意,也替他解决了一大难题,老侯爷看向赵琼华的眼神都带上几分慈和,“祖父那边有一方上好的徽墨砚台,待会儿差人送到琼华苑,你寻常也好用着。” 老侯爷鲜少会送给赵琼华东西,每次见面不是动怒,便是剑拔弩张的场景。 如此举动,属实是头一遭。 赵琼华受宠若惊地行礼,“琼华谢过祖父厚爱。” 老侯爷摆摆手,复又叮嘱过几句,念及之后还约了友人,没多做停留便准备离开出府,临行前他还不忘再叮嘱赵琼华一句:“你记得差人去问问你祖母的近况,若无事便早日回府。” “琼华知道了。” 待老侯爷走后,许周氏才不善地看向赵琼华,“郡主今日这出戏演得倒是不错。” 从前没有心思,天真愚昧的赵琼华,如今竟然也学会将计就计,能反将她一军了。 她竟不知,赵琼华何时变成了这幅颇有心思的模样。 “没有许婶娘搭台,这出戏也不会这么精彩。不是吗?”赵琼华轻拍着长袖上本不存在的尘埃,笑得舒畅。 她走近许周氏,一手搭在她肩上,靠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过也多亏了婶娘您的悉心教导,本郡主才能演出这么好的戏。让锦湘妹妹归京养伤,只当是本郡主的谢礼了。婶娘不必客气。” 若不是许周氏和许锦湘,每次出什么大事都一副楚楚可怜,即便是做错了事也只会用无辜眼泪来博取同情的模样,她也不会这么快地明白过来。 对付她们这种人,以毒攻毒是最有用的办法。 只是这虚以委蛇的过程,着实是让人不大适应。 许周氏牵强一笑,念着许锦湘尚未回京,一切恐怕还有变数,到底是按捺住所有不满,赔着笑:“郡主能变得如此懂事善解人意,妾身作为婶娘自也觉得欣慰。” “待锦湘回京养好伤后,妾身一定带着她去琼华苑亲自向郡主道谢。” “婶娘有心了。”赵琼华敷衍一句,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本郡主就先回去了,婶娘这几日可要多让巫医为锦湘治着,若是这个不靠谱,本郡主也好派人多替婶娘你找找。” 许周氏笑容不改,“谢郡主,只不过不用了。” 赵琼华点头,没再和许周氏搭腔,带着白芍几人径自回了琼华苑。 花厅内,许周氏狠厉地盯着赵琼华离去的背影,转而对身后的嬷嬷吩咐道:“你秘密派人去京郊,告诉锦湘让她这几日慢慢清醒过来,也好早日回京。”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再错失良机了。 她们也好早日解决赵琼华这个麻烦。 一次不成,她就不信赵琼华能有通天的本事,还能次次都躲过去吗? * 琼华苑,书房内。 赵琼华随手把那幅《金刚经》的书法以及那封信笺放在书案一旁,在她面前只平铺着京郊别院的布防图。 毕竟还是皇家的别庄,加上刺杀一事,禁军对于别院的把守已经严格了许多。 里外都有专人把守,每隔一段时间禁军中便会轮流换岗。 许锦湘和七公主所在的院子更是如此,鲜少松懈。 赵琼华一手支颐,目光片刻不离布防图,凝视着北苑的位置,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盏茶后,紫菀轻声叩门,得了赵琼华应允后这才推门而入,“郡主,这是您吩咐奴婢做的花茶。” 在她关门的瞬间,岑雾也出现在书房之内,俯身抱拳,等候着赵琼华的指示。 “之前紫菀应当也同你说过京郊的事。”卷合起别院的布防图,赵琼华起身绕过书案,将图纸递给岑雾,“这是京郊别院的布防图,这几日禁军亲自看守,漏洞甚少。” “我方才看过,北苑马厩处也许是个突破点。” 京郊别院寻常少有人去住,只在宫中某个主子兴起时方有一用,平常虽也悉心打理着,但最忙的也只有照看马匹的人。 他们时不时出门采买草粮,与外界交集较为频繁。 虽有人对往来人士例行查探,但想要浑水摸鱼也不是没有办法。 况且马厩的位置,离许锦湘所住的西厢房不远,禁军布防却不多,难得的百密一疏,是个能利用的好地方。 “京郊的事属下已经知晓,一早也已派好人马,只等郡主指示。”岑雾接过布防图,大致研究过后便合上,回着赵琼华的话,“不知郡主是想何时动手?” 赵琼华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又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扬眉一笑,轻启朱唇缓缓开口:“就在今晚。” * 是夜,阴云连绵,笼罩大半个天空,便衬得月色愈发朦胧黯淡,星光无辉。 京郊别院,西厢房内。 许锦湘睁眼平躺在床塌上,一动不动,直至察觉到廊外再无人走动,禁军换班也不在此处时,她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拨开床幔想要下地行走。 一连几日,白日里她就只能躺在床塌上装自己受了重伤,半点不能动弹,只能在夜晚身边宫婢都退下后,她才得以喘息,稍作调整下地行走,也好放松心情。 也不知道娘到底有没有要挟到赵琼华,好请她回京养伤。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4节 许锦湘坐在木凳上,手中捧着一盏茶,一边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一边胡思乱想着。 若是真能顺利归京,也不枉费她这一番费心折腾了。 轻声叹气,她正准备倒了茶回到床塌时,一室昏暗中忽然闪现一道剑光,直冲她门面而来。 许锦湘一惊,连忙侧身躲开,却不想她一转身又见几道凌厉刀光,她只得随手扔出茶盏以做抵挡,几番躲闪下来,她也看出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是想要她的命。 顾不得许多,她躲至窗前,刚摸到妆奁中的东西时,便有人在她颈后打了一下,让她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将卧房内的布置稍加修改,又在入门处撒过几枚铁蒺藜后,黑衣人这才借势掰开许锦湘的手,抢过那枚鸣镝,直直射向另一面的墙壁。 听到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几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转眼便从另一边窗外消失,躲开来人直至听到铃铛接连响起的声音后,这才忙不迭地又放了一枚烟雾弹。 刚从马厩处避开禁军,离开别院后,岑雾一行人隐在暗处,看着早已察觉到动静的禁军破门而入,直至一盏茶后才抓住那两个“刺客”后,他这才开口:“派人告诉郡主,事已成,不负所托。” “属下明白。” 此时距离京郊别院不远的树上,谢云辞倚着树干,将别院里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随手扔了折下的树枝,他低低笑了两声,“终于知道挠人了,有趣。” 第47章 赴宴 两日后, 琼华苑卧房内。 赵琼华正在对镜梳妆,梳妆台上也摆置着花式繁多的金钗臂钏等,个个样式精美, 做工精巧。 白芍站在她身后,仔细替她梳着一头如瀑的青丝, 见赵琼华唇角衔笑,白芍也愉快地询问着自家小姐的意思:“小姐, 您今天还带那支琉璃海棠发簪吗?” 这几日她家小姐貌似很喜欢那套琉璃海棠的头面,虽不曾完整地佩戴过一套,但每日不是戴那支琉璃钗,亦或者是那对耳环。 偶尔也会点发梳或步摇作衬。 “不用, 今日换那支鎏金嵌珠的步摇。”赵琼华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丁香色的衣裙, 随口说着, “今日紫菀同我去崔家, 你在琼花苑守着便好。” “若是有人来寻我闹事, 你不必客气,直接赶回去。” 这几日镇宁侯府也因为许周氏而乱成了一团, 唯一置身事外的也就只有赵琼华这琼华苑了。 两日前的夜晚, 京郊别院再度遇刺。 七公主没有受到任何惊吓,刺客反倒是出现在许锦湘所在的西厢房内。 禁军听到动静匆忙赶到时, 恰好撞见屋内有两名身着黑衣来历不明的男子, 香炉当中还燃着些许迷香, 而许锦湘被发现时, 正昏倒在靠窗的地上。 妆奁被人翻乱, 而她手中还紧握着一枚鸣镝。 经着一番折腾, 不等天明, 许锦湘便开始发高烧, 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即便是在睡梦中也都是惊恐呓语。 据京郊的御医说,许锦湘这一遭受了惊吓,虽然手上的伤势无端加重,但好歹人终于有了要清醒的迹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侯府里,徐州市得知许锦湘再遇刺的消息,人差点没昏过去。 昨日许周氏也派人来琼华苑,想请赵琼华过去一叙,却被赵琼华以身体不适为由推却了。 白芍知道这几日的情况,点头,替赵琼华簪上步摇,“奴婢知晓了,小姐放心。” “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你做事我自也是放心的。”赵琼华画过眉,回神将一个金镯戴到她手上,“你一会儿若是遇到紫菀,就让她早点过来。” 谢过赵琼华的赏赐,又替她检查过妆容后,白芍便端着盥洗盆出了卧房,刚一走到廊下,她迎面便和紫菀相遇。 “紫菀,小姐还在卧房里,你快去吧。今日你随小姐去崔家,记得看着小姐别让她吃太多甜食。” 紫菀微微颔首,“我知晓了。” 两人没寒暄几句,紫菀便告辞错身去了卧房,白芍也正要回房时,一个和她平日里交好的婢女放下手中的扫帚,走到她身边,全是不满地看向紫菀,替白芍抱不平。 “白芍姐姐,明明是你跟在郡主身边的时间最长,偏这紫菀一来,就得了郡主的重用。” “青鸢姐姐现在在府外同人学习管事,紫菀又快越过了你,白芍姐姐,你之后……” 不等她说完,白芍直接把扫帚塞回到她手里,低声训斥道:“有这说闲话的功夫,不如快去把院子里扫干净。” “哦。”那婢女嘟嘴,小声应了一句,一步三回头地看向白芍,见她是真的无动于衷后,她摇摇头,继续清扫着院子。 白芍见状也没再训斥,只是临走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卧房,而后便回了她自己的厢房。 卧房内,赵琼华收好准备送给崔家小姐的礼物,一边问道紫菀:“京郊那边,禁军可有什么进展?” 紫菀服侍赵琼华穿上外衫,替她整理着衣边,“七皇子说两个人的出招和修习的内功,确实是出自南燕。服饰花纹也与之前那块吻合。” “只不过在被抓之后,那两个刺客想气绝经脉寻死,被御医救了下来,如今已经是废人了。” 果然是南燕的啊。 看来这一次,还真的让她试探出点儿东西。 赵琼华冷笑一声,既然这个时候,许锦湘、或者说是许家已经好南燕有所牵扯,那前世南燕太子来京,许锦湘是不是早就有所打算,与南燕一道蓄谋已久? 捱住心神,她继而又吩咐道:“岑雾那边这次办事不错,我准备了些东西,你随后替我给他们送去。” “奴婢遵命。” * 崔家是名门望族,崔家小姐有拜帖邀请,即便是推迟三天,京中小姐中来崔家赴宴的人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崔家那位表小姐早就在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今日琼华郡主一定会来赴宴。 赵琼华贵为当朝郡主,性情本就恣意不羁,可她从前就不爱参加这种小宴,后面因为时常入宫,她就鲜少来赴宴。 久而久之,她与京中的贵女小姐也愈发疏离,基本也只出现在茶余的闲谈之中。 如此一来,更是引得各府小姐们来崔府,借机一睹赵琼华的真容。 赵琼华来得不早不晚,马车稳稳停在崔家朱门前,自她下车后便有崔家的婢女自觉上前带路,一路来到小宴所在的静言亭。 凉亭毗邻荷塘,正值孟夏,荷叶满池,荷花醒绽,一阵夏风吹过很是凉爽。 一群小姐坐在一起话着闲聊,笑笑闹闹的,即便隔着有段距离,赵琼华都能感觉到那份热闹。 “郡主来了,您快请上座。”不知道是谁眼尖,先看到了赵琼华,惊叹一声过后连忙让出位置。 话音刚落,那阵热闹的闲聊声便戛然而止,众位小姐齐齐停声,望向赵琼华所来的方向。 崔晚瑶见状,起身迎了上去,“郡主今日能来,晚瑶不甚荣幸。” “崔小姐客气了。”赵琼华莞尔,伸手接过紫菀适时递上来的锦盒,“一点薄礼,还望崔小姐你不嫌。” “几日不见,崔小姐的身子可养好了?” 一边关切问道,赵琼华一边与崔晚瑶并行,款步走向花厅。 “多谢郡主关心,晚瑶身子已无大碍。今日邀请郡主和各位小姐过府一叙,也是晚瑶的福气。” “今日本就是小宴,各位小姐也不必拘礼。”听着崔晚瑶的话,赵琼华笑意加深,行至静言亭时,她也顺道免了其他人的礼数。 几位闺秀对视一眼,同时松过一口气,继续笑闹着打趣道:“从前鲜少见郡主出府赴宴,今日一见,郡主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好看。” “明眸善睐,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了。” “行了行了,知晓你最近又多学了几个新词语,也不必这么急着就用啊。” 另一旁的小姐推搡她一下,没好气说道,随即又向赵琼华赔礼,“郡主,阿盈她平日里只喜欢看刺绣的书,才学不精,冒犯了郡主还望您不与她计较。” 这就已经开始了吗? 赵琼华唇角勾起一抹笑,端起茶盏静静地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口。 从前她鲜少会出席这种宴会,性子定不下来,一心只想着出去玩。后来长大之后,她接到请帖后也不会出面,大多都是让许锦湘替她出席。 一是觉得这种宴会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冷嘲热讽地属实了无意趣;二来她一贯耐心不足,许锦湘和许周氏又能应付得来这种场合,当时她们尚且亲厚,她也不介意让许锦湘出头。 只是如今不同了。 赵琼华认得说话的小姐,姓梁名毓芸,是工部尚书家里的三小姐,而她话中那位名叫阿盈的姑娘,想来便是工部周侍郎家里的那位庶出小姐了。 这位周小姐微胖,脸上仍旧带着几分婴儿肥,说话时也是软软糯糯的,比起周围花尽心思装扮的小姐们,倒是显得她更可爱了。 来时她听紫菀提起过,京中有位周小姐,手艺精湛,于刺绣一途颇有所研究心得,想来说的便是她了。 “不会,周小姐喜欢刺绣是好事。本郡主又岂会有所怪罪。”她不在意地摆摆手,许是两人都很喜欢刺绣,她并不打算过于计较。 “不过本郡主倒是有些好奇,不知梁三小姐素日里喜欢做什么?” 听到赵琼华点到她,那位梁小姐挺直腰身,顿时绽开喜悦笑容,看向赵琼华认真回道:“毓芸不才,平日里琴棋书画各有所涉猎,对于四书五经等也有所心得。” “若郡主不嫌,毓芸今日也可当场为郡主作画,只当是送给郡主的见面礼了。” 赵琼华轻抿一口清茶,抬眸对上梁毓芸的目光,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喜悦、急切甚至是野心。 又是一个想借着她平步青云的人。 只是这也太急于求成了些。 那厢,梁毓芸暗中甩开身边好友拽着的衣袖,兀自补充道:“说起来,毓芸也和锦湘小姐交好,她还曾指点过毓芸的画技。” “说来都是毓芸和郡主您有缘。” 许锦湘的好友? 那还真是有缘了。 赵琼华看破不说破,望向崔晚瑶,询问道:“今日毕竟是崔家的小宴,崔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让琼华耽误些许时间?” 崔晚瑶环视一圈,笑着摇头,“不会,今日本就是小聚一场,岂有耽误一说。”她也是个通透的,知道赵琼华此话何意,不待她开口,便兀自吩咐道:“给梁小姐准备笔墨。” 梁毓芸闻言,双手攥住帕子,按捺着心头的悸动。她正想和赵琼华再搭两句话时,下一瞬便听到了赵琼华的话,笑容顿时僵硬。 “劳烦崔小姐再为周小姐准备些许针线绣布,本郡主听闻周小姐的针黹工夫一向很好,今日有缘在此得见,正好本郡主也有所好奇。” 周盈姝同样一惊,下意识看向赵琼华,却发现赵琼华也在看她,还很友善地一笑,随即她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真是可爱又有意思的姑娘。 赵琼华看到周盈姝的反应,很是愉悦地轻笑一声,“今日天气尚好,本郡主见这荷花也快开了,不如两位小姐就以此作题,各自发挥。” “本郡主有事先离开片刻,一会儿还劳烦崔小姐做个公证。” 崔晚瑶点头,“那是自然。” 离开静言亭、经过周盈姝身边时,赵琼华还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我看好你。”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5节 周盈姝点头应声,不觉笑弯了眉眼,很是娇憨可爱。 待赵琼华离开后,梁毓芸狠狠瞪了周盈姝一眼,“就知道用天真骗人。” 敢在琼华郡主面前抢占她的风头,一会儿她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好让周盈姝知道梧桐树虽好,但也不是谁人都能飞上去的。 第48章 巧遇 崔家作为世家贵族, 几代贤臣都深得皇帝信任。凭借这份厚爱,崔府几经扩建,终成如今的规模。 后花园共分为东西两部分, 小宴所在的静言亭位于东侧的荷塘边,不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周围的摆设草木都偏向于京城的富丽风格。 而位于西侧的花园, 亭台廊外,景致处处都透露着江南水乡的风情, 秀雅景致,很是赏心悦目。 赵琼华带着紫菀从静言亭离开后,便随步逛到了西侧的花园,隔着树影重重, 她依稀看到对面亭台中只坐了一人。 亭台之后, 便是院墙, 后面也再无其他秀丽景致可观赏。 许是隔着段距离, 赵琼华只能看到那人背对着她们而坐, 身影熟悉,可她一时却又认不出那人是谁, 更是无意上前打扰。 崔家人丁旺盛, 本就还有几位公子在朝中担任要职,算来今日是休沐, 请几位好友来府中一叙, 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此时距离她离开静言亭出来闲逛, 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赵琼华正准备折身而返时, 却见紫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紫菀见自家郡主一直盯着亭台的方向, 目光游移, 也随着赵琼华看过去,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闻言后她忍不住在赵琼华耳边提醒过一句:“郡主,亭中那人好像是谢二公子。” 赵琼华转身离去的步伐一顿,闻言诧异地又回头望过去,与此同时,她便听到谢云辞一句调侃的话。 “我倒是没想到,郡主竟然没能认出我,还多亏郡主身边丫鬟的提醒。 谢云辞满是戏谑无奈地开口,说话间,他起身拍拍袖袍,指尖还夹着一枚棋子,“琼华郡主若是得空的话,不如来陪我下盘棋如何?” “……” 自那日马场失约之后,赵琼华以为谢云辞有特别重要的事,之后也没着人多打听他的消息,确实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地见到谢云辞。 再遇的情景还如此的让人……尴尬。 “谢公子既然开口相邀,琼华也自当相陪。”赵琼华讪讪一笑,打住折身回静言亭的想法,走过去在谢云辞对面落座。 几次有缘相遇相处下来,谢云辞也摸清楚赵琼华的喜欢,见她落座,他笑着抬手收住长袖,为她斟满一杯。 “那日事发突然,云辞无故失约,让郡主扑空是我不对。在此云辞就向郡主赔个不是,定然没有下次。” 赵琼华接过茶盏,抬眼凝视着谢云辞,不出意外地发现了他眼下的浅淡青黑,即便已经有过掩饰,但那种疲惫到底是无法彻底遮掩住的。 那日柏余一番诚切解释,加之赵琼华这段时日与谢云辞几次接触,也能察觉到他虽然纨绔,但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失约的人。 而且柏余最近还时不时托人替谢云辞送礼过来,美曰其名是在赔罪。 况且,在别人眼中谢云辞许是真真切切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不务正业,只知道在戏楼听曲儿,茶楼青楼取乐。 但几次接触下来,尤其是谢云辞对她说的那些似有若无的话,她依稀能察觉出谢云辞绝对不像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 有事嘛,她很能理解的。 “谢公子不必如此,忽然有事失约,琼华也不是刁蛮任性的性子,自然是可以理解的。”赵琼华闭口不谈方才的事,说罢后自顾点头抿了一口茶盏里盛着的茶水。 似是觉得回味不够,她没忍住又多尝过几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茶水,为何还有桂花清香,好像还有一种浅淡的酒味?” 与纯粹的茶香酒香相似却并不相同,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并不糟糕,甚至还有点好喝? 赵琼华自诩品尝过不少清茶,佳酿也偷喝过不少种,对这个的口感却着实陌生。 谢云辞轻笑一声,收起散落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回着赵琼华的疑惑:“不愧是郡主,见多识广。” “这是我在江南的朋友最近送来的,听说是他钻研了许久的成品。我尝着味道尚可,正好拿来让郡主你尝尝。” 赵琼华点点头,又顺着问过谢云辞几句,应和着他的话。 方才说着是来陪谢云辞下棋,两个人随口聊着,在他将盛有白棋子的棋篓推过来时,赵琼华也并未推却,顺手接过捻起一枚白棋。 一局刚开始,棋局正中已有黑子,她这是第一次和谢云辞下棋,一时也不清楚他下棋的路数,只能暂且按照自己的习惯来,而后再观局势变,随即应对。 不想在她白子入局,尚且和黑子纠缠了三五次时,谢云辞忽然毫无预兆地问了她一句:“日前那封信郡主可拆开看了?” “啊?” 赵琼华正一心研究着谢云辞下棋的路数,乍然听到此问,只下意识发出一声疑惑,而后才想起谢云辞所指的那封信。 无非是那封金箔为饰、火漆作封的信笺。 只是这几日她忙着处理许锦湘和许周氏,自回府后只是把那封信随手收起来,尚未拆封,哪里会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看出赵琼华不加掩饰的惊讶和心虚,不用她多说,谢云辞就已经明了答案。 不加犹豫地落下黑子,他一手支颐,颇有几分意趣地望向赵琼华,“那想来,轻花节时郡主答应要绣给臣的扇袋,也没有下文咯?” 赵琼华一时无言,接他新棋的同时又不住看向他腰间所系的扇袋,并蒂花开,加上细致唐草纹的修饰,衬得扇袋更为精巧,又免于落俗。 和那次轻花节相逛时系在他腰间的扇袋相比,又是一个新样式呢。 谢云辞看起来亲和,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桀骜不羁在。他相貌俊朗,看起来芝兰玉树的,这样的人,最是容易引得小姐芳心暗动。 坊间各式传言里,谢云辞都不知道有几位红颜知己了,何必执着于要她的扇袋? 赵琼华收回视线,转而与谢云辞四目相对,她宛然一笑,双手放在下颔处,微微歪头,有些调侃又有些无辜地发问:“谢公子有不少红颜知己,又何必非要我的扇袋呢?” “我看公子腰间的新扇袋绣工甚好,寓意也讨喜,应当也是最近新得的吧。若让我绣,我可不一定能绣得出这么好的扇袋。” “两相对比之下,这亏我可不吃。” 这下被问得愣怔的人换成了谢云辞,听完赵琼华的话后,他先是一阵不明所以,回神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声音清越,透露出无法言喻的愉悦,一声一声又像是轻敲在赵琼华心里。 片刻后他才止住笑声,抬手吃掉赵琼华两枚白棋,好笑地望向她,“道理倒是都让你给占去了。” 又是说他的扇袋荷包有红颜相赠,又是明里暗里说自己绣艺不精,借口推脱。 可他见着五皇子腰间日日佩戴的那枚荷包绣工甚是好看,处处细致精巧,哪有半点绣艺不精的模样。 像是再没了下棋的兴致,谢云辞很是随意地将手中的黑棋都扔回棋篓中,“听郡主这话,似乎郡主还对我有不少误解。” “我虽然纨绔惯了,但也是洁身自好的。那些红颜知己,郡主平日里还是少听流言,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直接来问我。” 似乎还觉得自己说得不够透彻,谢云辞又随手解下系在腰间的并蒂莲的扇袋,翻个面,迎着赵琼华复杂的目光推到她面前。 “这扇袋可是我在锦罗坊买的,郡主合该认得才对。” 赵琼华确实是认得的。 京城中有名气的布坊绣庄并不少,为了让自家更有辨识度,也为了避免会与其他绣庄的绣品弄混,每家绣庄便都会在绣品上绣上自家独一无二的标识。 既不影响绣品的美观,也不会与别家弄混,可谓是一举两得。 接管锦罗坊这段时日,她也做过不少功课,只一眼便能认出这扇袋的确是出自锦罗坊。 只不过方才她只能看到绣有并蒂莲唐草纹的正面,这标记一般都在背面,这才难以得见。 回想起自己方才那番话,赵琼华不禁扶额,心虚说道:“这确实是锦罗坊的扇袋。” 对面,谢云辞一笑,但他似乎还没有放过赵琼华的意思,继续开口为自己辩解道:“云辞平日里虽也会结交不少朋友,但却着实没体会过什么是红袖添香。” “至多也是和郡主像这般下下棋,话话闲聊罢了。” “所以,郡主是不是应该多送我一些扇袋荷包、玉佩书画之类的加以弥补?” 赵琼华正想应他前半段话,赔不是时,听到他后半句话时却又立刻停下来,属实是有几分无奈。 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说了自己几句。 她若是想的话,明明在皇宫里她都可以横着走,遇见谁都丝毫不胆怯,却偏偏几次都在谢云辞这里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种经历,属实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是本郡主唐突了,之后本郡主定会为谢公子好好做几件心仪的物品,只当是赔礼道歉了。”赵琼华懂得分寸,说完道歉的话,她拿起并蒂莲的扇袋,端详片刻后又问道:“不知谢公子对于扇袋荷包、书画都有什么偏好?” 配饰向来因人而异,书画亦然,她对琢玉之道丝毫不通,便直接回避掉谢云辞这一要求。 现下问清楚,也好过到时候她凭自我感觉来做省事得多,也更能契合谢云辞的喜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谢云辞眯眼一笑,眼尾上挑,像极了得逞的小狐狸。 他看向赵琼华衣摆上的花纹,心下有了主意,正要开口时,不远处便传来了崔珩唤他的声音,“云辞,别睡了,祖母还在寿安堂等着你过去。” 谢云辞一口气堵在心口,未说出口的话当真只能就此终了。 崔珩询问过小厮,听说谢云辞来了西花园,他这才寻了过来。 从前谢云辞还和崔家亲近的时候,他也喜欢待在西花园,玩累了就在亭内小憩片刻,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谢云辞今日又在西花园躲懒。 直至他出声,再度走近时才察觉到亭台内不止谢云辞一人,在他对面好像还坐着一位……小姐?? 今日好像,晚瑶确实在静言亭那边宴请了不少世家小姐。 难不成这些小姐中有谢云辞的旧识? 要是被外祖母知道,就又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了。 怀着好奇和试探的心思,在走近亭台之际,崔珩还特意放轻了脚步,想要一探究竟。 却不想谢云辞没有半点想要配合他的念头,还不等他踏上阶梯时,谢云辞扬眉一笑,“琼华,这是崔珩。我的好表哥,你之前应当见过的。” 琼华? 崔珩闻言差点一个踉跄。 在京中世家小姐中,这个名字除却赵琼华这位郡主,崔珩绝不做第二人想。 更别说,谢云辞还唤得如此亲昵。 这两人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收起乱七八糟的疑惑心思,崔珩整理好仪态,上前行礼,“臣见过琼华郡主。” 赵琼华抬手示意他起身,“见到本郡主,崔侍郎似乎不怎么高兴?” “臣不敢,只是臣祖母想见云辞,这才让臣前来传话。不曾想竟会惊扰到郡主。”崔珩闻言,嘴角一抽,垂头回着话。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赵琼华也没打算多有计较。 上次在茶楼,她无意听到崔珩与谢云辞的谈话,就已经知道谢云辞的外祖母十分记挂他。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6节 “不至于惊扰。既然崔侍郎是来寻谢公子的,琼华也不多作打扰了。” 说罢,她就准备起身向谢云辞告辞,却不想谢云辞先她一步起身,“那郡主先在西花园赏景,云辞与表哥先行离开了。” 行至崔珩身边,谢云辞还没忍住推搡他一把,好让他快点走。 “谢公子,你的扇袋。”赵琼华点头,正要应声时却瞥见石桌上并蒂莲的扇袋,在谢云辞正巧经过她身边时,她也起身把扇袋递过去。 谢云辞垂眸看向扇袋,思绪却忍不住飘远,并蒂莲的绣纹栩栩如生,而现在也正好是荷花醒绽的时节,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结出一株并蒂莲花。 及时收敛,他回握住赵琼华的手,好让赵琼华彻底握住扇袋,却把握着分寸,一触即离。 “不必了,就当是我先送给郡主的小礼物了。希望郡主这次别再食言。” 微微点头致意后,谢云辞便和崔珩一同离开了亭台,朝着崔家后院走去。 把这个从锦罗坊买到的扇袋送给她,却又从她这里敲走好几样扇袋荷包,甚至还有书画。 谢云辞这笔人情做的还真的是丝毫不亏呢。 赵琼华摩挲着指尖,仿佛方才的温热触感还在,回神后又被他这句话气笑,却又无话可说,最后只好把扇袋先系在自己腰间佩戴着,等回府后再取下收好。 出来这好大一会儿,掐算着静言亭那边的动静也该结束了,她便没在西花园这边多做停留,转而带着紫菀回了东园。 通往后院的青石板路上,崔珩与谢云辞并排走着,却时不时回头望向西花园,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 谢云辞看向他,没好气地开口:“看什么呢?” “你和我实话实说,你和琼华郡主到底是何时认识的?”崔珩抿唇,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谢云辞的性子他这个做表哥的清楚得很,那位琼华郡主是什么人,他也多有耳闻。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下棋??? 想起方才被打断的事,谢云辞还有些心意难平,见崔珩一副想问到底的模样,更是没了什么好脾气。 抬脚踢了崔珩一下,谢云辞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与你何干?御史台的那些大臣还不够你应付的吗?” 还有事没事来管他。 方才早不来晚不来,就他最会看时机。 “走了,外祖母还在等着,我不同你拖延了。” 说罢,谢云辞加快脚步,直接甩开了崔珩好几步。 方才谢云辞那一脚没用多少力气,只在他衣服上留下一个脚印。 喜怒不定,心思难测。 人还难伺候。 崔珩俯身拍掉衣袍上的脚印,嘴里嘟囔着几句,摇摇头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第49章 镇住 静言亭中, 梁芸和周盈姝分开两桌,作画刺绣互不打扰。 因着赵琼华离开前已经言明主题是荷花,有过大致灵感后, 便各自开始动手。在她们两个人作画刺绣时,亭中的其他几位小姐只悠闲地品茶论道, 时不时注意着两个人的进度。 “今日晚瑶你好不容易邀请到郡主,结果我们还没和郡主相熟, 就已经有人快得到郡主的赏识了。” 现下赵琼华不在静言亭,张宛绮也不必收敛着性子,听着这酸气酸气的话,她冷哼一声, 嘲讽道:“攀上了又不一定有福享受, 赵琼华那阴晴不定的性子, 谁知道接近她会有什么下场。” “不会吧。我见琼华郡主今日挺和善的啊。” “是啊, 你看周家那位, 郡主不是颇有照顾的吗? ” 在京中参加的小宴多了,心思玲珑些的小姐都知道, 梁芸和周盈姝一向面和心不和, 梁芸看不起周盈姝与她平起平坐,总是明里暗里地孤立周盈姝。 两人不和已久, 她们这些旁观者平日里也是懒得参与到梁芸的事里, 对她们两个人都不冷不热。 张宛绮嗤笑, “她?不过是仗着自己从不参加小宴, 装作不知, 明里暗里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逐个击破罢了。” 从马场回来之后, 她午夜梦回时都会想起赵琼华那日对她的侮辱, 三箭之仇,她始终难以忘怀。 自被养在崔家,她都鲜少会受这份委屈。 哪怕她是郡主也不行。 “听你这话,若不是我了解你,还以为你会什么读心术,才对琼华郡主这么了解。” 张宛绮话音刚落,不远处凭栏倚着的小姐忽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凝视着张宛绮嘲讽道。 “你……” “行了,今日大家好不容易能在静言亭相聚,宛绮你也收敛一点。” 见张宛绮想要和萧将军的嫡女理论一番,崔晚瑶连忙拦住她,为两个人打着圆场:“梁小姐和周小姐想必已经完成了,我们不如去看看。” 另一厢,周盈姝比梁芸先一步收手,先行把绣布拿下来,梁芸见状也寥寥几笔收势,停了笔墨。 静言亭中,好几位小姐都围在梁芸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梁芸的画作;而站在周盈姝身边同她交流的,也只有那位萧将军家的嫡女。 反观崔晚瑶和张宛绮等人,则还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品茗闲聊。 假山后,赵琼华负手而立。从西花园回来后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默默站在假山后关注着每一个人。 “郡主,我们进去吗?”紫菀看了看亭内的情景问道。 “也是时候了。”赵琼华一手扶着假山,心里已然有数,扶了扶发簪后她便径自朝静言亭中走去。 亭中,几位小姐还在天花乱坠地赞扬着梁芸的画,时不时还暗讽周盈姝几句。 周盈姝只作没听到,只乐乎乎地看着自己绣出来的帕子。 “崔家的景致还真是让人心生欢喜,本郡主绕过一圈,没想到竟耽误了这么久。”赵琼华打着趣走进亭中,免了众人的礼。 方才围绕在梁芸身边的小姐也马上归坐,萧小姐则直接坐在周盈姝身后的位置上。 崔晚瑶上前,迎向赵琼华,“郡主若是喜欢,日后可随时来府中一叙。” “正好晚瑶闲暇之余,也好多向郡主请教请教。” “是啊,想来郡主最善骑射,日后说不定还能带着崔姐姐一起去马场。这样一来,郡主也能和崔姐姐有共同兴趣,培养感情呢。 ” 赵琼华睨了张宛绮一眼,“若是张小姐已经忘记日前在马场下的赌约,本郡主也不介意再帮你回忆一遍。” 三箭未成,日后张宛绮便要在赵琼华面前收敛起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自然知道张宛绮是不甘心的,想让她彻底安静下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便能成的事。 她们二人平日里交集算不得太多,可若是张宛绮自己非要撞上来,她也不介意再帮崔家好好教导一下。 张宛绮闻言蓦然闭嘴,暂且不再开口挑衅赵琼华,只安安静静地待在崔晚瑶身后。 赵琼华没再看张宛绮,自顾走到梁芸和周盈姝那边,端看起两人的作品。 同为咏荷的题材,梁芸的画是基于崔家花园这一片荷塘而作的,远处景色重叠,着重突出亭亭玉立的荷花,荷叶连连,配色恰当得宜。 画技虽达不到炉火纯青那般的精湛,但也能算作是小有所成。 梁芸时刻观察着赵琼华的反应,见她面露满意之色,顿时得意地看向周盈姝,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这画作不错,梁小姐懂得就地取材,景致相得益彰。倒也担得起方才众位小姐对你的夸赞了。” 赵琼华言简意赅地说着,同梁芸寥寥数语后便行至周盈姝身旁,拿起那方丝帕时便觉手感有异,丝帕背面并不丝滑,反倒留有绣痕。 双面绣。 尽管心里已然有了猜测,但在她将帕翻到背面时,还是有瞬间的惊喜 丝帕正面的刺绣是再正常不过的绿叶高荷,荷叶上偶有几点月白作饰,荷花清丽绽放,两朵清荷形态各不一,还有一朵未盛开的花骨朵。 而背面则是用双面绣的手法绣出一句诗——“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一手双面绣,立刻衬得这丝帕也精巧许多。 赵琼华满意地点点头,放下丝帕,顶着众人的目光,未出一言,却先是转身,拔下头上的金钗放到梁芸手中,“今日梁小姐的画技确实不俗,这支钗就当做是本郡主的一点心意。” “臣女多谢郡主。”梁芸惊喜地接过金钗,欣喜说道,“以后若是郡主不嫌,臣女也可以多画几幅送给郡主。” 赵琼华点点头,转而将自己昨日刚绣好的新手帕送给周盈姝,“今日出来的匆忙,没带多少礼,只能将这方手帕送给周小姐了。” “周小姐今日这一手苏绣双面绣,确实是让本郡主惊艳。假以时日,周小姐定会有一番作为。” 身后,几位小姐听到双面绣两个字,看向周盈姝的目光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们只听说周盈姝绣技不错,却没想到她竟然都学会了双面绣。 只不过琼华郡主今日,虽然是送了周盈姝一方丝帕,但与那支金钗相比,高下立见,郡主更偏向谁自然也是不用言喻的事。 “没想到郡主对刺绣也有所了解,这双面绣的手艺看来是初学不久。”张宛绮甩开崔晚瑶的手,上前拎着丝帕一角,左右看了好久,忽然说道。 “正好宛绮听说郡主掌管着锦罗坊,想来郡主也有所了解,不如来请郡主来评定评定我手中这方丝帕绣工如何?” 说罢,张宛绮便把丝帕平放在方桌上,一脸挑衅地看向赵琼华。 方才是她一时不察,才会被赵琼华的气势所镇住;但这里是崔府,她才是崔家的表小姐,是崔府里的主子。 既然身在自己家中,她为何要怕赵琼华? 她就不信,站在崔家的地方,赵琼华能对她如何。 这一次,她也绝对不会再被赵琼华镇住,丢了气势。 如此想着,她的腰板挺得更直,满是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 赵琼华双手抱在身前,冷眼看着张宛绮这突如其来的自信,轻轻瞥了那丝帕一眼,下了定论,“普通方帕而已,算不得精品。” “看来郡主对刺绣一途也只是知晓皮毛而已。”张宛绮收起手帕,笑着嘲讽道:“这可是贤妃娘娘赏赐给我的手帕,郡主此言,就不怕贤妃娘娘会怪罪与你吗?” 想拿贤妃压她? 赵琼华看向张宛绮的眼神愈发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她微微抬眼,都不用再看一眼那手帕,“配色虽然还算协调,但这丝线却染得不匀,都快晕色了张小姐你竟然还没发现。另加上针脚虽平整,但却不算圆滑,粗细不一。” “宫中各位娘娘用的东西,向来都是经过内务府打点,自然不会如此粗糙。反倒是张小姐你打着贤妃娘娘的幌子,用劣品替代,若让贤妃娘娘知道了……” 刻意停顿一句,赵琼华笑看着张宛绮变了脸色,继续补刀:“本郡主就不知道张小姐日后还有没有这份殊荣了。” 张宛绮蓦然抓紧手帕,一转眼看到众位小姐嘲讽的眼神,以及崔晚瑶不冷不淡的目光,她心下一紧,不甘心地跺跺脚,而后讪讪一笑,给自己打着圆场。 “贤妃娘娘赏赐的丝帕还在我屋中,没想到郡主竟然真的鉴别了出来。方才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琼华郡主,没想到郡主如此慧眼,确实是让宛绮佩服。”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7节 “小打小闹,还望郡主不要同我计较。” 不要同你计较,还小打小闹? 也不知道是谁给张宛绮的自信说出这番话。 赵琼华朝着众位小姐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缓步走近张宛绮,“意图挑拨本郡主和贤妃娘娘的关系,在张小姐眼中竟然只是小打小闹?” “这件事确实是我言语有失,郡主您宅心仁厚何必同我计较?” 张宛绮忍住想要后退的想法,有恃无恐地解释道,“况且在场的众位都不知道郡主您精通绣艺,我此举也是为郡主你作证,郡主你……” 不等她废话说完,赵琼华直接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以假乱真,蓄意挑拨,还强行辩白。”赵琼华一手钳制住张宛绮的下颔,侧脸,目光却扫向站在众位小姐之中的崔晚瑶,“是不是本郡主这段时日太过和善,许久不动手打人,都让你忘了本郡主到底是什么性子了?” “看来上次马场的教训还是不够重啊。” 说着,赵琼华松开手,从紫菀手中接过丝帕细细擦着手,目光直直锁定崔晚瑶,“晚瑶小姐,还烦请你派人请崔珩过来,本郡主有话想和崔侍郎讲。” 是该让崔家人好好看看,他们秉持着清风正骨,到最后教出来的小姐到底是何模样了。 听到崔珩的名字,崔晚瑶眉心一簇,正要上前同赵琼华解释时,便有护卫急匆匆跑进后花园,而后跪地禀告道:“琼华郡主,锦罗坊的掌柜在外求见,说有要事需要郡主出面处理。” 作者有话说: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一句引用自周邦彦《苏幕遮·燎沉香》 第50章 热闹 临去锦罗坊的路上, 车夫避让着人群,一路快马加鞭地从城东的崔家赶往锦罗坊。 赵琼华倚靠着软枕,支颐阖眼, 满是云淡风轻的平静,方才从崔府出来时的匆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锦罗坊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甫一出崔家,掌柜便立马迎上来红着眼开始诉苦, 也不顾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众出来一探究竟的小姐们。 还没等掌柜说两句,赵琼华便当机立断地让人唤了车夫过来,直接踏上马车赶去锦罗坊。 此时掌柜坐在车夫身旁,情绪平复许多, 如常开口回话:“回郡主, 方才有人来锦罗坊闹事, 口口声声说我们卖劣质布料和假布料, 如果我们给不出说法, 他就日日来我们铺里纠缠。” “小的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找郡主您出面。” 掌柜说得无奈, 言辞间充满了束手无策, “他还带着亲友想来砸店,店里的小二也受了伤。小的来寻郡主之前, 我们铺子前已经聚了许多人了。 ” “这事若不尽快解决, 只怕对我们锦罗坊声誉不利。 ” 说到最后一句时, 掌柜还特意停顿片刻, 没等到赵琼华的回应后他才接着说道。 赵琼华懒懒抬眼, “看来确实很棘手, 不然掌柜你也不会直接寻到崔家了。” “那人在锦罗坊门口闹事有多久了?” 掌柜回话:“算起来已经要有一个时辰了。” 赵琼华挑开车帘一角, 望向外面天光, 此时刚到午时,而她今早辰时过半出侯府。锦罗坊那边闹起来都有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在她刚到崔家不久便去闹了。 若她算得不错,从城西敢到与其南辕北辙的城东的崔家,少说也要一炷香的时间。 如果中间掌柜是去过镇宁侯府再拐去崔家的话,也许就不是这个时间点了。 她放下车帘,“掌柜你在锦罗坊也有许久了吧,从没应对过这种事吗?” 有人在铺子里闹事,身为掌事多年的掌柜,他竟也解决不了。 也是着实令人有些奇怪。 “郡主有所不知,锦罗坊是长公主所立,声誉一向很好。这几年许夫人对锦罗坊也很上心,就从来没人来闹过事。这还是头一遭。” 赵琼华轻笑一声,未予回应,拂拂长袖,“走吧,去锦罗坊看看。” 此时崔家。 这场小宴本就是为赵琼华而设,如今赵琼华这个主角走了,其余几位小姐,也都识相地借故离开了崔家。 静言亭中,只余下崔晚瑶和张宛绮二人。 张宛绮坐在崔晚瑶身边,时不时悄悄看她一眼,“表姐,我们今天……” “你还敢开口。”崔晚瑶将茶盏重重地置在石桌上,“今日若不是锦罗坊那边忽然出事,这会儿你都在祠堂罚跪了。” 崔家权柄在不断往下一辈转移,而崔珩便是崔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赵琼华若是真的和崔珩说了些什么,届时不仅是张宛绮要受罪,她这个嫡亲小姐也不好逃脱。 到底是急于求成了。 “可是表姐,婶娘那边不是已经在催你了吗?上次还提到……” “你们今日不是邀请了几位小姐过府叙旧吗?怎么如今就有你们二人在这里了?” 未等张宛绮把话说完,不远处便传来崔珩的疑问,谢云辞也同样跟在他身边。 两人一身着端庄的郁蓝暗纹锦袍,一身穿草白色银纹锦袍,站着一起便是截然不同的反差感。 “是啊,我听说今日琼华郡主也来了?” 谢云辞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仿佛他是刚听到赵琼华的消息一般。 崔晚瑶拉着张宛绮连忙起身问安,如实相告:“琼华郡主的锦罗坊忽然有人闹事,郡主不放心便亲自去看看。” 崔晚瑶的父亲是崔二爷,虽然二爷从小记在崔老夫人名下,由老夫人教养,也担着嫡子的名头。 但到底崔珩是真正的嫡系子弟,不论是学识还是才德,崔珩自小便不输于同辈中的任何人,崔晚瑶也自幼就有些害怕他。 “这样啊。”谢云辞摇摇头,颇有几分可惜,“那只可惜我今日在府中是见不到郡主了。” 不清楚内里的人,还以为谢云辞从没见过赵琼华一样。 崔珩满是无语地看了谢云辞一眼,继而又问道:“我听小厮说,今日静言亭这边宛绮和郡主起了冲突?” 张宛绮笑容一僵,连忙摇头否认,“没有呢,宛绮知道身份,岂敢主动挑衅郡主。” 一边说着,她还暗中扯了扯崔晚瑶的袖子。 “郡主只是和梁小姐周小姐两位一见如故,多聊过几句罢了。”崔晚瑶双手交叠在身前,收好长袖,“许是大哥你听错了。” “二堂香若是找郡主有事的话,不妨去锦罗坊找郡主。” “也是晚瑶从前不知二堂兄竟然和郡主有交情,不然方才晚瑶就派人去请堂兄你过来了。” 京中各位小姐的小宴,请他一个男宾来,未免也太唐突了。 像是没意会到崔晚瑶的试探,谢云辞低低一笑,“没交情,只是我一向听闻郡主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和我有几分相似,心生好奇罢了。” 一把收了云扇,没再说几句,他便转身朝崔府大门的方向走去,一副要离开的做派。 崔珩一怔,连忙出声喊他:“云辞你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 分明今日请他来府要商量的事还没个究竟,结果人怎么就要走了呢。 “去看热闹。” “你这……” 谢云辞头也不会地离开,崔珩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见两个人都走了,张宛绮暗自松过一口气,一抬眼却见崔晚瑶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明明人都已经走了,却还舍不得回神。 在她面前摆摆手,张宛绮忐忑问道:“表姐,大表兄他不会是要去找郡主问个究竟吧。” “他们不是去看热闹的吗,哪里还来得及问那么多?” 崔晚瑶移开视线,看向一脸担忧又不明内里的张宛绮,“走吧,我们也去看看祖母。” * 城西。 上午本该归于平静的长街,此时除却人群的喧哗声,还夹杂着极为突出尖锐的吵嚷声。 一人高马大的男子堵在锦罗坊门口,高声叫嚷着,有小二上前想和他好声好气地商量时,却被他一手推开。 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身形略显矮小的男子,衣衫虽然看起来很整齐,但一细看便会发现上面留有补丁的痕迹,甚至还有几个破洞。 “让你们东家出来。掌柜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是不是想逃跑啊。”人高马大的男子抓住小二的衣服凶狠问道。 说着,他便准备喊人抄家伙,大有一种再没人出来他就砸了这铺子的架势。 赵琼华方一下马车,隔着人群便看到这副情景。 掌柜见状,慌忙拨开人群,上前制止那男子,“刘公子啊,您可千万别动手啊。” “我们锦罗坊的东家已经请来了,万事好商量。” 刘公子顺着掌柜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后面的赵琼华,不屑开口:“哟你们这东家,原来就是个丫头片子啊。不过这姿色不错。” “我这东家出面,能解决你的事就行,其他的与你无关。” 赵琼华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却先是问道那名身材略显矮小的男人:“你们说锦罗坊售卖假布料,那布料可带来了?” “就…就是我身上这身…衣服。”男人磕磕绊绊地回话,“另一件在我…我娘子穿着。” 见赵琼华还想继续问下去,姓刘的男子眼中满是不耐,打断,“行了,我这兄弟从小口吃,你可别想欺负他。” “既然你这东家已经来了,我就直接和你谈补偿的事了。” 一口气都不带停顿,他直接开口敲定:“你们锦罗坊赔我兄弟黄金千两,白银千两,亲自向我兄弟道歉,这铺子你们也关门,等整顿好了再开。” 一句话,三个条件,说是借机坑人也丝毫不为过。 人群中也发出一声不小的感叹声。 若是答应了他的条件,锦罗坊从此以后,开与不开都没有什么所谓了。 “真敢开口要啊。”赵琼华毫不顾忌地点破他,反问道:“若我不答应呢?” 姓刘的男子听到不答应三个字,气上心头,攥紧拳头狠狠威胁道:“若是你不答应,我就带着我兄弟去告你们欺诈,借着自己权贵的身份,欺压坑害百姓。” “即便是闹到朝堂上,我也要为我兄弟讨回一个公道。” 还真是大义凛然呢。 赵琼华瞥了一眼掌柜的反应,耸肩摊手,“本郡主一没动口,二未动手,何来的仗势欺人一说?”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8节 “而且……”她停顿一下,目光扫向身形矮小的男子身上所穿的那件衣服。 暗纹是锦罗坊近日来新进的款式,在袖口不起眼的地方上仍保留有锦罗坊那枚独有的标识。 而他衣服上那些细碎零散的破洞,赵琼华也大概能认出,大抵都是蚕丝虫所留下的痕迹。 “你们口口声声说这布匹是假的,质量不佳。但这布料,当真是我锦罗坊卖给你们的吗?” 第51章 反常 赵琼华这无端的一问, 不仅让那位姓刘的男人一瞬愣怔,便连掌柜也是一头雾水。 “郡主,这布匹确实是刘公子在我们锦罗坊买的啊。”掌柜从店小二手里接过账本, 担心赵琼华看不懂,他手还特意指着那条记录。 男人闻言也挺直腰板, 怒目而视,“你的意思是说我和我兄弟故意欺诈你们吗?我知道你们身为权贵, 向来不喜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但是你们也不能不认账,欺负我们无权无势。” “你们说是不是?” 一面说道,他还大声询问着围观在这里看热闹的百姓们, 煽动情绪, 得到不少人的回应。 “是啊, 我们是信任锦罗坊, 但做生意的也不能仗势欺人就欺骗我们啊。” “郡主虽然身份尊贵, 但接手了锦罗坊就该好好管,弄成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 “不过到底是郡主, 身后有侯府和淑妃娘娘撑腰, 我们做百姓的能有什么办法?” 人群中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杂乱,其中有几道声音格外明显清晰。 掌柜束手无措地看向赵琼华, 几个店小二倒是上前想理论, 却被拦了下来。掌柜一脸为难:“郡主这……” 赵琼华上前几步, 走到刘公子面前, 上下打量着他的穿着。 玄色暗线丝绸, 其上勾勒出锦鲤和祥云的暗纹, 衣服尚且完好无损, 而且用作绣暗纹的丝线也依旧圆滑明亮, 一看便知这件衣服新做成不久。 端看款式,倒是和锦罗坊前几年的一匹布料相似,却又没有锦罗坊的标识,绣工看着也不太像。 赵琼华心下存疑,兀自走过去坐到店小二方才搬出来、放到锦罗坊门口的扶手椅上,“这件事我来处理,掌柜你歇着就好。” “你这一身,也是在锦罗坊买的吗?” 那位姓刘的男子不屑嗤笑,“要是在你们铺子买的,我这件怕是也破烂地不成样子了。爷辛辛苦苦挣来的工钱,可不是给你们这种奸商的。” 赵琼华闻言来了兴致,顺着话问道:“这么说来,你只是替你兄弟单独买了布料而已?听你们的话,似乎平日里也很是辛苦。” “我们是帮人盖…房子,拿工钱…补贴…生活的。”身型矮小的男人开口解释着,“我来也只是想,锦罗坊再赔我…一匹新的、好的布料而已。” 他也不要那么多补偿,树大招风,他只是一介平民而已,黄金白银纵然好,但也容易惹祸上身。 “不行!怎么能便宜她们这种奸商?我们虽是平民百姓,但不能纵容她们。” 这大义凛然的话啊。 见男人恶狠狠地盯着掌柜,赵琼华给紫菀使了个眼神,紫菀会意,趁着掌柜没察觉便悄悄退下。 赵琼华没理会男人咄咄逼人的话,继续问着身型矮小的那位,“你这匹布料是你自己来买的吗?” “是我托兄弟…来买的。我口吃,会说不清楚…太耽搁了。” “那你给了他多少钱?” “一两银子。还给我…儿子做了一身。” 两个人一问一答,看似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见时间越拖越紧,掌柜不由得出言提醒:“郡主,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我知道。最后一个问题。”赵琼华摆摆手,稍作停顿后一手指向那名姓刘的男人,“那你可还记得,你兄弟是什么时候突然换上这身新衣服的?” 突然被问道,刘姓男子忽然一激灵,一把推开店小二就想上前和赵琼华动手,“你这郡主,既然不想赔钱那我就砸了你这……”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里来的两枚石子,直直打向他的手腕和膝盖,让他疼得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手腕难以活动。 “你继续说。”赵琼华吩咐几名店小二钳制住刘姓男子,继续说道。 身型矮小的男人面露难色,回忆片刻后,顶着他兄弟莫名警告的目光开口:“若是草民没记错的话,是在五天前。” 而方才赵琼华盘问过,他托人来买布料,不过七八日前的事。 赵琼华抬手,和掌柜要着账本,掌柜面露犹豫,抓着账本的手不由得收紧几分,“郡主,账本您方才不是看过吗?” “而且这账本复杂,和府中的庶务还有所不同。” 上次她和褚今燕易容伪装来锦罗坊时,对这掌柜的性子就有所了解。见他这副模样,赵琼华冷笑,语气冰冷:“账本而已,本郡主还没说要看什么,掌柜怎么就这么紧张。难不成是有事瞒着本郡主不成?” 后半句话她尾调上扬,不再收敛气势,颇有种凛冽气质,掌柜不敢顶撞,连忙请罪,“郡主恕罪,是小的多事了。” “你若无罪,本郡主又何来的恕罪?” 紫菀恰好也在这时回来,把东西都交给赵琼华。 赵琼华翻看着账本,直接翻到那一页,看到上面的记录冷不丁笑了一声,仔细翻过紫菀给的东西后,她直直将账本和纸页全部扔在地上。 顺着风有几页也吹到了人群当中,识字的人便捡起来,读过后又传给身边的人,小声嘀咕着些什么。 同时还有人对着那名刘姓男子指指点点。 “还不到半两银子的布料,硬是让你要了一两银子。” 赵琼华扶着扶手站起身,缓缓走到刘姓男子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凉,“这一两银子,不仅能让你还掉欠了赌坊许久的债务,还能供你添置几件新衣服,买几亩田地,可真值啊。” 说话间,她还扫了掌柜几眼。 “那依郡主的意思是……” “一招偷梁换柱,没想到掌柜你连自己家的布料被动过手脚都不知道,还差点教人砸了铺子。”赵琼华冷哼一声。 着人先扶那位身型矮小的人起身,她又吩咐紫菀去铺子里多拿了几匹上好布料给他,另有多添过十两银子。 “你兄弟替你买的确实是锦罗坊的布料,但却不是你身上这身。” “郡主是什么…意思?”男人错愕,更加磕磕绊绊地问道。 赵琼华朝扶手椅那边走了几步,细细解释道:“从半个月前开始,本郡主就已经命人在锦罗坊的仓库中点上熏香,以便布料的保存。” “可你身上的布料,却毫无香薰的痕迹。” “反倒是你兄弟这身衣服,倒是还有那种香气。” 此言一出,不仅是那刘姓男子连忙抬袖去闻衣袖上的味道,装柜也表露出几分错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琼华,而后强颜欢笑着。 “郡主,您记错了。我们放置布料的仓库从来不让熏香的。” 掌柜一语点醒男人,男人想起身,却被几个店小二紧紧按着不得动弹,只能怒视着赵琼华大喊道:“你竟然敢诓我?看我不动手打得你……” “紫菀掌嘴。” 紫菀听令后上前,男人被几个人摁着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紫菀动手。 几下清脆的巴掌声中,赵琼华开口,将方才紫菀送来的纸页上的字复述出来,“七日前,你忽然拿了十两银子,还掉了你在金银赌坊中所欠的全部债务。” “四日前,你又在城外购置了几亩田地准备耕种,甚至还去过青楼。” “可你和你兄弟常年都在为人盖房子做苦工,又因着你常去赌坊,更是半点积蓄都没有。你这银子来得还真是比平常容易呢。” 人群中有人也不断应声附和着,同意着赵琼华的话,看向那名刘姓男主的眼神更加奇怪轻视。 “今日是谁指使你来的?” 紫菀的几掌并未留情,打完之后,男子的嘴角已经开始洇血,微微红肿,很是明显。 “没有指使我,我就是来为我兄弟讨回公道。” 男人啐了一口血,继续嘴硬道:“赌坊青楼,那种地方我从来都不去的。你作为郡主,没有证据就平白污蔑我,还挑拨我和我兄弟之间的感情。天理何在啊。” 要天理和公理是吧。 赵琼华冷笑一声,吩咐着几个店小二,“把他送去京兆府那里,让京兆尹好好还他一个公理。” “紫菀,你把这些证据也都送给京兆尹,免得他再浪费时间找了。” 说罢,她转而看向刚刚起身的掌柜,目光依旧冷淡,晦暗不明,看得掌柜一阵心慌。 想起方才他费力瞥见的那些纸页字迹,他深知不能露出破绽,捡起账本,他拱手恭敬地问道:“郡主,此事已经解决,不知郡主之后有何安排?” 不是说琼华郡主除却骑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不会管理庶务更加不会看账本的吗? 怎么今日,郡主如此反常? 而且仓库何时开始熏香,他竟也毫不知情。 见男人被店小二押走,掌柜心下犯着嘀咕,面上却丝毫不显。 赵琼华扶着紫菀的手,睨了掌柜一眼,“掌柜日理万机,察觉不到也不是大事。” “走吧,随本郡主回一趟侯府,有要事要交待给你。” 自从上次暗中来过锦罗坊,察觉到仓库布料的异常后,她回去就让人多留心着掌柜,也派了信得过的人在仓库中熏香,以防着蚕丝虫。 今日一事,若不是她叫紫菀早有准备,事先让人时刻注意着掌柜和他的心腹,这锦罗坊的名声,怕就要毁在她手里了。 赵琼华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榴花树,心绪繁杂。 事发突然,又恰好选在她要去崔家赴宴的日子里,是谁做的,她心里多少也有数了。 只不过方才,那无端而来的两枚石子…… 借过榴花缝隙,她目光直直看向不远处茶楼二楼的位置,轩窗大敞,偶尔还会露出小二正在收拾桌子的身影。 若她方才没记错,那两枚石子就是从这个方向打过来的。 想着,她低头看向系在腰间的扇袋。 “郡主,马车来了。” 蓦然回神,赵琼华点头踏上步梯,末了还不忘再提一句,“掌柜可别忘了跟过来。” “小的明白。” 掌柜低头应过一声,便如先前那般,等赵琼华进了马车后,他才上去又坐到车夫旁边。 马车疾驰,车夫得了吩咐特意选的行人少的路,快马加鞭地赶回侯府。 “掌柜先在花厅稍事休息。本郡主先去把许夫人也请过来。”一进侯府花厅,赵琼华命人给掌柜端茶送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掌柜连忙起身,说了几句惶恐云云的话,见赵琼华离开,掌柜悄悄招手,一小厮上前借着递茶的功夫,悄悄和掌柜交头接耳,“你快去通知夫人一声。”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49节 以免一会儿郡主去找麻烦,夫人还不知情,处于被动。 另一边,赵琼华拐过花厅,没去找许周氏,反倒是径直去了正清堂。 院子内,老侯爷正逗弄着笼子里的鹦鹉,闲情雅趣,正是轻松之时,听到下人禀报赵琼华来了,老侯爷有一瞬讶异,“让她进来。” “琼华啊,你今日来找祖父是有什么事?” 他和赵琼华的祖孙情一向不深厚,自幼她更是很少会来正清堂,若是无事,她定然是不会来的。 赵琼华行礼请安后,直直跪在地上,委屈开口:“还请祖父为琼华做主。” 说话间,她在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酝酿出几滴眼泪,抬头时泪眼朦胧,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第52章 指认 花厅里, 许周氏闻讯赶到时,只见到掌柜一个人在品茶,时不时还向外张望着, 满脸都是拘束和忐忑。 “你不在锦罗坊怎么突然来了侯府,赵琼华呢?”借口支开还在花厅周围忙碌的下人, 许周氏上前,不善地问道。 掌柜连忙起身, 看到许周氏就仿佛看到主心骨一般,“郡主说锦罗坊中有事要和您商量,让小的一起跟来。” “郡主……郡主离开前说是去找您了啊。您没和郡主一起来吗?”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往许周氏身后看去。 除却许周氏自己的心腹外, 空无一人。 许周氏闻言皱眉, 直觉一般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 而且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来不及和掌柜解释太多, 她端着腔调, 开门见山地说:“本夫人这几日正忙,锦罗坊已经交给了郡主。如今郡主不在府中, 掌柜若是有事, 过几日等郡主得空了再来。” 若放在从前,赵琼华这般, 许周氏也只会纵容着她, 只生怕赵琼华不够骄纵;但这几个月赵琼华的转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对她、对锦湘的疏离, 私下里更是不加掩饰。 许周氏摸不清楚赵琼华到底想干做什么, 却不能不处处提防着。 掌柜跟着许周氏做事这么多年, 也是个通透的, 连忙顺着台阶说道:“那今日是小的叨扰了, 多谢夫人提醒。” “本郡主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掌柜怎么就要急匆匆地走了呢?”一声清晰的轻笑,赵琼华扶着老侯爷,缓步从花厅不远处的假山后走了出来。 老侯爷久不上疆场,但精气神却已经很好。坐到花厅主位,老侯爷扫了一眼掌柜,而后目光落在许周氏身上,“我记得,嘉懿走后,她名下的所有铺子都交由你打理了。” 在正清堂,赵琼华就已经啜泣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老侯爷。 今日有人去锦罗坊闹事时,城西不少百姓都在看热闹,想来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在京中传开。 赵琼华瞥了一眼掌柜,让他坐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而后抢先许周氏一步开口:“您是都交给了婶娘来打理的。因着娘亲去时琼华太小,您不放心就都交给了婶娘。直到前段时间我才接过锦罗坊。” 许是还没从方才那场哭诉当中缓过来,她此时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丝丝哭腔,只是她眉目间的神情、品着清茶的姿态,怎么都与楚楚可怜这四个字相去甚远。 许周氏眉心一跳,先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嘉懿是长公主的封号,即便现在她早已逝去多年,但没人敢忘记她。 “舅父你当年确实是这么叮嘱我的。这些年来侯府的公中在我手中,我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郡主长大了,长公主名下的铺子,我也一早还给了郡主。”许周氏得体笑着,亲近拍着赵琼华的手,“今日郡主把掌柜叫来,可是有不会的事要同婶娘商量吗?” “不亏是婶娘,本郡主只是把掌柜唤来,您就猜到本郡主有困惑,还真是料事如神呢。” 当着老侯爷的面,赵琼华正大光明地抽回自己的手,拿帕子细细擦拭着,“先前的事我不大了解,还请婶娘为琼华解惑,这位掌柜在锦罗坊做了多少年了?” “八年有余,他做事向来得力。” “八年啊……”赵琼华捻弄着手腕上的串珠,“本郡主记得,我娘也是八年前去世的。可之前的掌柜,仿佛不是这位吧。” 八年前,长公主因病去世;老侯爷一意孤行,非要把侯府的公中交给许周氏,连带着长公主名下的所有地契铺子。 人走了才八年,锦罗坊换掌柜竟然也八年。 掌柜起身,连忙跪在地上,“回郡主,长公主去后,刘掌柜悲伤过度,没多久就回了乡下,小的才顶上的。” 悲伤过度,请辞回乡。 还真是千篇一律用不厌倦的理由啊。 刘掌柜若还在京中,只怕恨不得亲手处置了他。 “是吗?”赵琼华语调上挑,起身接过紫菀手中的一沓纸张,交给老侯爷过目,“那这八年来,掌柜确实做了不少好事呢。” 提到后半句,她刻意咬重好事两个字,意味再明显不过。 “下药暗算刘掌柜,让他口不能言,事后威胁他,让他被迫回乡养老。 擅自偷换锦罗坊的货源,偷梁换柱,用着高等布料的银子,却卖的一般料子。身为掌柜,想来你在账本上也没少花心思琢磨吧。 今日有人借口锦罗坊卖了劣质布料来闹事,想来也和掌柜你脱不了干系吧。”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同时又像是落石般、字字砸进掌柜和许周氏心里。 毕竟掌权多年,许周氏表面功夫一向做得无可挑剔。心下的震惊仅维持了须臾,她就沉稳开口:“郡主啊,你若是想换一位掌柜,只管和婶娘开口便是。这些天花乱坠的话,可不能乱说。” 掌柜也帮腔,当着老侯爷的面苦着脸,“小的自认这么多年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怠慢。郡主若是一句话,小的定当万死不辞。” 老侯爷也恰好看完赵琼华递过来的东西,除却地契、一张早已泛黄的声明、一些按过手印的证词,也就只有一本锦罗坊的账本。 “琼华啊,除了这些,你还有其他人证和物证吗?毕竟空口无凭。” 账本、证词这些东西,毕竟也都可以伪造。 没有更有说服力的物证、甚至人证前,单凭这些,老侯爷说不了什么。 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赵琼华犹豫点头,看向许周氏和掌柜,几分欲言又止,“物证和人证……” “郡主可是有难处?”许周氏见她心虚,料定她没有其他证据,便自觉搭上话,“郡主有话但说无妨,老侯爷在这里,一定会为郡主你、为掌柜做主的。” 那就好。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赵琼华轻声叹气,垂眸间,眉眼中暗含笑意,“既然婶娘都开口了,那本郡主也不客气了。” “劳烦祖父您派赵叔跟着白芍去趟锦罗坊的仓库,拿几匹布料过来。” 许周氏和掌柜刚要点头,就听到赵琼华的后半句话,所有冷嘲暗讽的话都成了欲言又止的惊讶。 “记得,是旧仓库的布料。” 同时,赵琼华又吩咐青鸢回琼华苑走了一趟。 老侯爷不清楚锦罗坊中的情况,对赵琼华的话也没质疑,直接让自己心腹跟着白芍离府直奔锦罗坊而去。 那个地方,赵琼华怎么会知道的? 掌柜怔神时,思绪止不住地翻腾。 那个放置破旧布料的仓库,只有他和许周氏知道,一般人不会去仓库,更别提那个积满灰尘的地方。 也许是郡主想要诓骗他们也不一定。 花厅里所有人缄默不语,赵琼华一手端着茶盏细细品着,余光偶尔扫到掌柜那边,对他和许周氏的暗示视而不见,整个人都十分波澜不惊。 反倒更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事情紧急,白芍的动作也快,来回一趟很快便与人带了布料回来,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褚今燕,以及一位面生的少年。 赵琼华施施然起身,看了一眼布料,确实是那批布料,“辛苦赵叔了。” “郡主见外了。”赵泉颔首,几步走到老侯爷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赵泉跟在老侯爷身边已久,甚至跟随老侯爷上过战场,对他也是忠心耿耿。赵泉的话,老侯爷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闻言,老侯爷抬眼看向掌柜,虽至平淡,但威压仍在。掌柜低头,不敢再抬头。 “这些旧布料,是掌柜积压许久。祖父您不涉猎布庄生意,可能不了解。这些布料都是此等布料,被蚕丝虫啃食之后,才成了这副模样。 掌柜自知卖不出去,就只能积压在仓库中。” 赵琼华毫不介意,将布料平展开来,一目了然。对折时还不觉,一展开,一方不大的布匹上,已经被蚕食出许多大小不一的洞。 扬手间灰尘也不少。 一旁,赵琼华还在继续说着:“祖父若是不信,可以着人去京中其他布庄打听,在挑选货源时,都会选提前处理过的、不会沾蚕丝虫的布料。” “掌柜积压了这么多破旧布料,难不成是想剑走偏锋,好经营好布庄吗?” “我……这些小的事先……” “你也不知道对吧?”赵琼华放手,任布料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走到掌柜身边,她微微俯身,轻声质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补上亏空的呢?若不是本郡主提前着人熏香,只怕这仓库中的布料会越来越多。” “婶娘,你说是吧?”末了,她也不忘拉上许周氏。 许周氏强颜欢笑,心里却恨死了掌柜的不小心。 她分明提前叮嘱过多次,他怎么就让赵琼华悄无声息地知道了那个仓库,而且他们还毫不知情。 褚今燕乘胜追击,顺着赵琼华事先准备好的说下去:“老侯爷您应当也知道,我外祖家一向都与布料运输打交道,在江南一带都很有名。 长公主原先,是和我外祖家有白纸黑字的契约的。只是八年前就断了,说是锦罗坊已经有了其他货源。解契的证据也在您手中了。 “我外祖父虽可惜,但也没有强求,哪知道会被这位新上任的掌柜弄成这样。” 一边惋惜说着,褚今燕一边把身后的年轻人推了出来,“这是刘掌柜的大儿子刘年兴,当年投奔了我外祖家,他刚好来京城运货,我便将他请来了。” 自从上次两个人易容后去探过锦罗坊,回府后赵琼华便暗自让褚今燕帮忙,顺着掌柜去调查,这才抽丝剥茧。 寻到了当年刘掌柜离开的真相,寻到了尚且还愿意出面作证的刘年兴。 总归也不辜负她们这段时间里的暗地筹谋,才等到了这个时机,一举收局。 “你来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赵琼华开口,好让他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刘年兴径直跪下,不卑不亢,只陈述事实:“八年前,这位掌柜在我爹的药中下毒,加重了我爹的病情,甚至一度口不能言。” “后来他又来威胁我父亲,如果他不让出掌柜一位,他就能让我们一家都不得安生。” “他说,在侯府里有人替他撑腰,让我爹不要自讨苦吃。” 平静地叙述着,刘年兴摸出几张早就泛黄、甚至字迹都难辨的药方,“这是当年大夫替我爹开的药方,前后不过几个月时间,风寒就突然变成了口不能言。” “时过经年,草民身上也没有再多证据。但还请老侯爷看在我爹为锦罗坊、为长公主效力的这么多年,还我爹一个公道。”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0节 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掌柜就愤然起身,手指着他:“你空口污蔑,我从来都没见过你爹,又怎么会害他?” 赵琼华冷笑一声,“那这个印章,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在她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方小小的篆刻印章,印章底部的红泥早就浅淡了痕迹,一看就是许多没用过的样子。 而上面刻着的,恰好就是刘掌柜的名字。 锦罗坊每一任掌柜都会有自己的篆刻印章,私人独有,不会轻易交给别人,更不会传给下一任掌柜。 “郡主你……这不可能。”掌柜瞳孔一缩,下意识说道,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再改口也早已来不及。 “而且,你说侯府里有人为你撑腰,哪个人是谁?” 没理会掌柜欲盖弥彰的说辞,赵琼华继而问道,虽是在问他,可她的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落在了许周氏身上。 她眼尾上挑,眉目间尽是凉薄,却又很是笃定,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躲避。 第53章 帮腔 “琼华啊, 婶娘知道你是为了锦罗坊着急,掌柜多年来任劳任怨。而且……”许周氏劝着赵琼华,一边却忍不住观察老侯爷的反应。 这段时日太夫人不在府中, 她在府中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这般殊荣只不过就是老侯爷的一句话。 不得不说, 赵琼华行事越来越狠毒。 想着,许周氏竭力压制住怒火, 和颜继续说道:“而且这位,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刘掌柜的儿子。” 只字不提方才赵琼华的那句质问。 赵琼华偏头睨了许周氏一眼,摇头轻叹,颇有些无奈:“婶娘啊, 您方才觉得物证不够, 本郡主就找来人证。怎的如今, 您又开始连人证都怀疑了呢?” “京兆尹若是知道您这番说辞, 只怕都该反省自己从前断案时, 人证会不会也找错了。” “给婶娘看看吧。” 刘年兴今日来侯府,本就是给父亲讨个公道。听到赵琼华的话, 他自觉别起袖子, 露出手臂上早已愈合的伤疤。 一块不大不小的烧伤。 刘年兴解释道:“锦罗坊从前不小心走过水,是我当时贪玩导致的。幸好当年长公主宽宏, 这才从我爹手里救下了我。” “这件事, 老侯爷您应当也有所耳闻的。” 长公主当年和尚且还是世子的赵钦平相爱, 风光大嫁, 而后侯府全权由长公主打理。老侯爷虽然不大关注内宅的事, 但出了大事, 他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的。 锦罗坊那年走水, 烧的是仓库, 布料烧毁了一半,那间屋子也给烧得不成样,不能再用。 后来长公主再三斟酌,这才决定重新迁到城西,也就是如今的位置。 “确实是有这回事。”老侯爷回忆片刻,才想起来确有其事。 有老侯爷这句话,相当于是认了刘年兴的身份,许周氏即便是再有什么质疑的话,也不好再开口。 “所以婶娘。”赵琼华一手支颐,饶有兴致地问道:“本郡主打消了你的疑虑,那你是不是也该替本郡主解惑,侯府里到底是谁敢借他这么大胆子。 谋害威胁前辈、偷梁换柱私自解契、甚至还敢算计自己东家。” 她目光扫过站在许周氏身后的几个心腹,意思不言而喻。 已经认定是许周氏做的事情,即便许周氏不会主动推人出来认罪,她也要让她得不偿失,把她这些年来得到的好处都吐出来。 许周氏暗中狠狠瞪了掌柜一眼,捏着嗓子咳嗽几声,“婶娘这也都是为你好,原本想着等你长大,把姐姐的东西全部交给你,没想到,哎。” “郡主,那都是小的胡诌出来威胁刘掌柜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一次。”掌柜接到许周氏的意思,连忙改口认错,把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匍匐几步上前,抓住赵琼华的裙摆,止不住地磕头求饶,想让赵琼华网开一面放过他,“郡主您放心,从今往后小的一定为您马首是瞻,绝不敢再生事端。” “再生事端?你是说今天的事也是你做的咯。” “郡主啊……”许周氏端着姿态,想不着痕迹地将这件事带过去,她也好保下掌柜。 今日锦罗坊有人闹事一事,掌柜先前并未差人来知会她。 方才听小厮来报,她才知道是有人带人想要砸了锦罗坊的招牌,而掌柜竟是第一时间直奔崔家,去找赵琼华主持公道。 丝毫不与她商量,现在却还要她来兜底。 许周氏想得不错,却不料她甫一开口,便被赵琼华打断。 不在意地摆摆手,赵琼华一笑,踢开掌柜的手后退几步,“本郡主知道,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是吧。婶娘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再说她耳朵都要长茧了。 懒得和许周氏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赵琼华转而面向老侯爷,陈词总结:“祖父,今日一事琼华本不该叨扰您,只是如今祖母不在,只有您能为琼华做主了。” “锦罗坊本是我娘的嫁妆,琼华原想着在婶娘手中定会更好,却没想到会是这般。” 低低抽泣两声,她继续添油加醋,“若是我娘知道,肯定会怪我从前太任性,不懂得为婶娘分担,才让婶娘这般劳累,连手下人偷梁换柱都察觉不到。” 这话明里是在责怪自己不懂事、心疼许周氏;可落在许周氏的耳中,却比直接扇她两巴掌还令人难受,堪堪羞辱。 没有直接挑明幕后人,却又在处处说她办事不利,用人不善。 若不是老侯爷还在花厅,时机不对,许周氏都想直接上前撕开赵琼华虚伪的嘴脸。 她刚想开口辩解,为自己力挽狂澜时,从侯府门口便传来一道清越男声,话语中的漫不经心,反而为他的目的做了掩饰。 “原来郡主在侯府啊,亏得我方才还去崔家找你了。” 花厅内虚以委蛇、拔剑张弩的气氛,因着他这句话,瞬间淡去不少。 赵琼华听出这是谢云辞的声音后,唇角忍不住一抽,转身回眸看他。 他仍旧穿着上午那身衣裳,清朗眉目,远看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他却偏要摇一把折扇,目光散漫,平添几分恣意。 来侯府的也不只谢云辞一人,在他身后还跟着崔珩。不作多说,赵琼华也敢笃定崔珩定是不情不愿地被谢云辞带过来的。 “谢二公子来侯府,有急事寻我?”待二人进了花厅,赵琼华招待着,刻意咬重急事二字,好提醒谢云辞她现在不方便与他商量事情。 谢云辞在她身侧停步,闻言朝她眨眨眼,没有接话,反倒是向老侯爷问好;“突然前来叨扰,云辞给赵爷爷您赔个不是,还望您多见谅。” 许是一时间没想起来他是谁,老侯爷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恍然点头,“是谢家的小子啊,起来吧。可是你祖母有事托你来的?” 镇宁侯府世代镇守边疆,在军中有心腹,同时也提拔了不少将才,永定侯谢家便是其中之一。 谢云辞的曾祖父从军后,得了当时镇宁侯的欣赏,多次立功后便被封为永定侯,世代袭承。 几代下来,赵家和谢家的关系一向亲密,时常走动,直至到了谢云辞父亲这一辈,两家人这才淡了关系,变得不冷不淡,鲜少来往。 对此赵琼华却是全然不知的。 见老侯爷见谢云辞并不面生,她心中还有几分奇怪。 反倒因谢云辞此时的突然上门,全然坏了她的事。 谢云辞却浑然不觉,“祖母在别院尚好,今日云辞前来叨扰,是为郡主而来。方才在姑姑宫里,皇上和姑姑都叮嘱我要对郡主的骑射多上点心。” 见他还想要没完没了的说下去,误她好事,赵琼华倒吸一口气,借着裙摆的遮掩,她抬脚轻轻踢了踢谢云辞,好让他及时住口。 下一瞬,赵琼华就听到了身旁人戏谑的话,“但是好像,云辞今日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原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赵琼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置一词,只等着谢云辞告退的下文。 “你先带他们下去。”毕竟是家里事,老侯爷抬手,让赵泉带着掌柜和刘年兴先下去,花厅中便只留下了赵琼华几人。 有外人在场,许周氏恨不得谢云辞赶紧带着赵琼华离开,好无声无息地翻过这一页,即便是赵琼华闹腾,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浪。 赵琼华也是想谢云辞暂避,好尽快了结这件事。 但谢云辞向来我行我素,谁的心愿都没成全,反倒是撩袍坐下,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既然郡主有事,那我就在这里稍等片刻。一会儿我也还要回宫复命,还望郡主见谅。” 见自家表弟这么地理所当然,随行的崔珩也只能随他坐下,不出一言,只当是默许了谢云辞的举动。 “琼华啊,今日锦罗坊一事,祖父已经知晓前因后果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老侯爷屏退下人,和赵琼华语重心长地说着,“那就依你的意思,锦罗坊换个掌柜,全权交由你处理如何?” 赵琼华暗自瞪了谢云辞一眼,也不避讳地回着话:“回祖父,依琼华所见,锦罗坊掌柜不是第一个如此办事的,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前是琼华任性,不懂为婶娘着想。如今琼华跟随嬷嬷学习,也到了能为婶娘分忧的地步。锦湘这几日回京,想必婶娘更会应接不暇,倒不如让琼华分忧,也好让祖父您安心些。 若是我娘如今还在世,知道我已经能替她管家,想必一定会很欣慰的。” 夺权。 赵琼华这是想直接从她手中夺了侯府的公中过去。 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话落瞬间,许周氏就明白了赵琼华的所有打算,今日的事,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合适的契机。 她到底又悄无声息地筹谋了多久? “郡主尚且还未及笄,府里许多事郡主你也不大清楚。” 老侯爷正要为许周氏帮腔,想等太夫人回来再定夺时,一旁坐着品茗看戏等人的谢云辞忽然出了声:“咦?琼华郡主竟然还没有接手公中吗?” “我若没记错,我娘亲未出阁、尚且还在崔家时,十三岁便跟着我外祖接管府里的事务了。” 诧异说着,他还踢了崔珩一脚,好让他开口。 “是如此没错。” 理所当然的,没有一点这是在干预别人家务事的自觉和意思。 赵琼华眨眨眼,顺着谢云辞的话说了下去:“谢公子你也知道,琼华从前顽劣、不知道替祖父祖母分忧,祖父和婶娘如今对琼华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回生二回熟的,她这次情绪酝酿得也快,只说话间的功夫,眼中便已经蓄满泪,望向老侯爷和许周氏时,泪水更是将落不落,自责地惹人心疼。 许周氏那套告状委屈的本事,她学得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尽管知道她只是做戏罢了,但看到赵琼华的泪水时,谢云辞攥拳,这才努力克制住自己上前的冲动。 后仰靠在椅背上,他继续摇着扇子,“但我听皇上说,夫子都夸你进步很快,是他带过的最聪慧的小姐了。皇上说起时,还夸了郡主你几句。” 夫子夸赵琼华聪慧,皇上也应声附和,哪怕是猜测谢云辞在偏帮赵琼华,许周氏也不敢出言反驳。 若这话是真,她妄自揣度反驳,被有心人抓住,难免难以解释,反倒让自己身陷囹圄,正中赵琼华的愿。 老侯爷盯着谢云辞片刻,几句话下来,他也能看出谢云辞今日来的时机确实微妙。 崔珩和谢云辞两个外人在场,他也不能太落赵琼华的面子,再说下去,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1节 况且崔家是大家…… 思索片刻,老侯爷摆摆手,“锦罗坊交给琼华你处置,至于府内的公中,琼华你就帮你婶娘分担一些,也好为将来做准备。” “你就多教教琼华。” 这后半句话,是老侯爷对许周氏说的。 “妾身知道了。”许周氏咬牙切齿地应了下来。 待花厅的事处理完,老侯爷也没心思再待下去,简单叮嘱过赵琼华几句后,他便回了正清堂。 许周氏也紧跟着离开,临走前却恨不得再和赵琼华理论三百句。 分一半的公中权力,对她而言也足够了。 毕竟要循序渐进,一举夺回公中,也只是给许周氏更多挑刺的机会罢了。倒不如一步步走来得稳当。 赵琼华心满意足,目的达成,连带着看谢云辞都顺眼了不少。 若不是方才有他在旁帮腔,外人在场,即便她最后也能事成,但以老侯爷始终偏袒许周氏的作风,她也不知道还要演多久的戏。 “不如我们去琼华苑谈?”捻着手帕擦拭方才酝酿出来的泪水,赵琼华征求着谢云辞的意思。 谢云辞利落地收了折扇,起身,不加犹豫地点头,临了要走出花厅时,他才想到今日身后还跟着一个崔珩。 于是又扬声说道:“那就依郡主的意思,我们去琼华苑单独谈谈。” 崔珩想要跟上去的脚步立刻停顿下来,心里暗骂着谢云辞过河拆桥,面上却笑着点头:“那我先回崔家等你。” 琼华苑里。 应季的海棠早就凋零,如今留在树上的不过翠绿一片,结着零星的果子,不甚起眼。 树下茶桌,赵琼华替谢云辞斟了一杯桂花蜜,开门见山地问道:“在城西,用石子替我解围的人,是不是你?” 谢云辞一怔,摩挲着茶盏,只抬头看向赵琼华,眼神晦暗不明,却又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望着此时的赵琼华,他蓦然想到多年前,也是如此一个晴朗白昼。 他遇见的那个执着要吃槐花饭、吵着闹着要上树摘槐花的小姑娘,眼神一如此刻的她,笃定澄澈。 轻笑,他一手支颐,颇有几分兴味地望向对面的人,“那郡主何以觉得是我呢?” 第54章 提醒 何以觉得是他? 说起来也不过是她莫名其妙的直觉罢了。 赵琼华抿唇, 垂眸紧盯着茶盏里的桂花蜜。此时微风轻柔,吹开茶水上一层层细微波纹,却又像是晕荡在她心头的涟漪, 风过而动,风去不止。 “没什么。” 她摇摇头, 没接着往下说,只兀自转移话题, “你今日来侯府,应当不止是想找我这么简单吧?” 方才在花厅那一出,谢云辞左一言又一句的,看似都是无心问出口的、只是好奇的话, 但在场的人都不傻, 细细琢磨后都能明白过来, 谢云辞这是在帮她。 借口是有事同她交待, 于是他从崔家寻到侯府, 可他字字句句都不离仁宗和贵妃,替她压着许周氏, 顺便将老侯爷也堵了个哑口无言。 偏生他又不是侯府里的人, 许周氏管教不到他,更何况旁边还有坐着崔珩。 崔家是大家, 世代从文, 崔家人的文人风骨向来为世人称赞, 但崔家也很是重规矩, 姨娘掌家、外戚逾矩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崔家。 崔珩的行事作风一向正派, 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多与外人说, 但谢云辞可是个不拘束的人, 万一说出去, 届时难免有所对比。 即便赵琼华丝毫不介意,老侯爷也不想让镇宁侯府因此陷入流言风波当中。 不得不说,谢云辞今日也算是帮了她大忙。 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想着,赵琼华抬眸,正色看他,一时也揣度不出他究竟为何如此。 “郡主好眼力。”谢云辞朗然一笑,将喝尽的茶盏推到赵琼华面前,“我是通知郡主来上课的。” “二十九那日去马场,我继续教你骑射。” 赵琼华闻言,替他满茶的手一抖,桂花蜜差点漾出杯外,而她的眼眸中却满是疑问和惊诧。 似乎是不敢相信谢云辞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事,明明差柏余走一趟便好。 谢云辞点头耸肩,一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的意思。 海棠树下的茶桌本就是让赵琼华兴致来时赏月、和褚今燕话着闲聊用的,摆放的是凳子而不是有靠背的椅子。 不能往后靠着,谢云辞就只能前倾,托腮玩味地望向赵琼华,“我知道郡主想让臣教你骑射,但你也不必如此迫切和激动。” “若是郡主想的话,臣也可以每日都来教你。” 他这张得理不饶人、颠倒黑白的嘴啊。 什么叫她迫切激动? 而且……谢云辞在她面前自称为臣,虽也不逾矩,但她听起来总感觉有些许奇怪。 赵琼华倒好茶,双手端上茶盏奉给谢云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劳烦谢先生多教导了。” “好说。” 谢云辞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有些散漫又有些庄重地说道:“你放心,这次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了。” 上次的事。 听柏余说,是谢云辞临时遇到的紧急事情,这才无法脱身来马场。 可依照谢云辞平日里的享乐作风,又能是什么事才能绊住他…… 想到这里,赵琼华思绪一飘,还没想多久,就被人屈指敲了一下。 “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是朋友有事,要我出面解决而已。”谢云辞收回手,“你平常少和褚今燕看什么话本。” 褚今燕进京是来帮她的,万不能坏他的好事。 一想到在崔家西园,赵琼华同他说的那些没有道理的话,谢云辞扶额,难得感觉到几分头疼。 但也没有一再重申事实。 “过几日你那堂妹回京,京郊之事想必她不会善罢甘休。你在侯府里多加小心。” 眼见午时将过,崔家尚且还有事等着他回去。没在琼华苑过多逗留,谢云辞就打算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鸣镝,放到赵琼华手中,“郡主以后行事可要多加小心。可别再留下什么忘拿的东西了。” “哎你……” 赵琼华一怔,刚还想再问谢云辞两句时,他就已经离开了琼华苑,步履匆忙,话也没说得太清楚。 她低头,紧盯着手中那枚不大的鸣镝,做功精巧,其上花纹繁杂,不是北齐惯用的纹饰,细看之下,赵琼华也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刻有星和月,十分隐晦。 而谢云辞恰巧又提到了许锦湘。 这枚鸣镝从何而来,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她派岑雾一行人去刺杀吓唬许锦湘,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引出许锦湘背后的人。 四月十六的那场刺杀本就疑点重重,七公主虽是担着个受罚的名头才去的别院,但她毕竟也是皇室的公主,别院里侍卫重重,一般的刺客对别院丝毫不熟,想要进去都是难事,更遑论要行刺杀一事。 而且,在得知许锦湘受了重伤之后,许周氏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关心许锦湘的生死,反倒是让她去接许锦湘回京养伤。 大夫口中生死未卜的人,能否清醒都尚未可知,许周氏就已经想到后面这许多事。 她让人借故再去刺杀,一来是为了试探许锦湘是否真的生死不明,二来也是想探探许锦湘的底细。 这枚鸣镝…… 她自也听岑雾提起过,是许锦湘用来联络那些黑衣人的工具。 只是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谢云辞手中。 如今又转交给了她。 京郊那晚,难道谢云辞都看到了吗…… 太多疑问盘桓在她心里,却全然无解,像一团被绕乱的丝线,惹得人心烦意乱。 谢云辞。 一手攥紧鸣镝,她合眼默念了几遍谢云辞的名字,更加看不透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她也不愿去往深处想。 “小姐,许夫人在琼华苑外,说是想要见您。”白芍轻声提醒着赵琼华,见她还没回神,不由得轻拍着又唤了她一声,“小姐?” “啊?”赵琼华猛然回神,才反应过来方才白芍说了什么。她收好方才那枚鸣镝,向外看了一眼,“去请她进来。” 自三月私奔事破,赵琼华与许周氏母女二人疏离之后,许周氏便再没来过琼华苑。如今近两个月时间过去,许周氏甫一踏进来,心底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愈演愈烈。 今时不同往日,此时坐在海棠树下的赵琼华,早已不是那个任她摆弄的天真少女了。 许周氏撑出一抹亲切的笑意,走过去在谢云辞方才的位置上落座,“婶娘竟然不知道,琼华你什么时候和谢二公子如此亲近了?” 永宁侯府二公子谢云辞,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前是因为他的赫赫军功,年方十五六的少年,敢亲自领兵、孤城作战,让南燕使者败降时都忍不住羡慕惊叹几句;只不过如今的他,却早因为玩世不恭、风流纨绔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谢云辞底细难测,即便他身无官职,终日声色犬马无所事事,但仅凭着他背后的永宁侯府、凭着他在宫中的贵妃姑姑,许周氏也不愿意赵琼华同他有任何牵扯。 更遑论是更进一步的关系。 “谢二公子是皇帝舅舅钦点的、教习本郡主骑射的先生。婶娘你难道已经忘了吗?” 赵琼华品着桂花蜜,眼尾上挑,半笑不笑,透露着几分戏谑。 许周氏叹一声,闻言更加提心吊胆,伸手想要覆上赵琼华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琼华啊,婶娘不是担心这个。” “谢二公子虽家世显赫,但为人放荡不羁,常出入红坊青楼,红粉佳人无数,实在不是你的良配啊。” 到底是谢云辞难为良配,还是许周氏害怕她对谢云辞动了心思? 看穿许周氏的心思,赵琼华嗤笑一声,“本郡主还没及笄,婶娘你未免也想得太远。” “如果婶娘今日来琼华苑就为说这事,那本郡主怕是没时间同您话这等闲聊了。” 说着她起身,拂了两下衣袖,转身就要往卧房走去。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2节 她刚从许周氏手中夺了一半公中,不论是府内还是锦罗坊,都有不少事务等着她去处理。 更何况……她还欠着谢云辞好几个荷包扇袋。 这几日她也得开始着手绣了。 许周氏见状也跟着她起身,厉声斥道:“赵琼华,你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非要气到你祖父才肯罢休吗?” “闹?”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赵琼华转身,不屑说道:“婶娘与其来问我,不如好好去问问许锦湘都做了什么。” “不过也是,我可不会做贼喊捉贼,结果还被人抓住把柄这种事。” 今日锦罗坊一事,要不是她们亲手送上来这个机会,她也不会这么快就下手。 得不偿失这种事,她现在可没傻到这种程度。 想着,对上许周氏的视线,她笑得明媚,却没多少暖意,“婶娘,您有时间不如多和祖父要一些侍卫,好护送堂妹平安进京。万一路上再有劫匪刺客什么的,她可经不起折腾了。” “本郡主还有事,就不招待婶娘您了。”赵琼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临了快回房时复又转身,指尖轻点,“哦对了,祖父方才说让我协助您处理公中,那就麻烦婶娘一会儿把公中开支送过来,还有各房的管事也叫到琼华苑。” “辛苦婶娘了。” 末了她还甜甜地加了一句,落在许周氏耳中却尤为刺耳,可她还是咬牙切齿地应了下来,“郡主放心。一会儿我就差人都送过来。” “好。” 在赵琼华进了书房后,许周氏也压着怒气离开了琼华苑。 * 城西,永乐坊。 远离前面歌舞齐载、金迷纸醉的秦楼戏馆,朝花弄中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寂静。无边清寂中,也只能听到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公子,老夫人差人给您送东西过来了。” 谢云辞方一踏进府门,管家就立刻迎了上来,指了指放在花厅木桌上的一堆东西。 谢家的老太爷多年前就已经病逝,太夫人也久居京郊谢家的别院里,鲜少回京,只时常差人来给谢云辞送些东西、外加几封信件。 对此谢云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今日送来的,明显还多了几样谢云辞没见过的东西。 “这两个是什么?” 谢云辞拿起最上面的红布,还有几条细红线,疑惑问道。 看着自家主子动手就要拆开,管家连忙阻止他,“公子,这可不能拆啊。这可是老夫人今日特地去庙里为您求的姻缘符,千万不能动。” 谢云辞嘴角一抽,放下红布,心底有所预感,“老夫人和谁去的?” “和赵太夫人。” 说起这个,管家难免又多说了几句:“听说赵太夫人也去求了姻缘符。” 果然。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谢云辞收好红布,“东西还放到之前的地方收着。” “你再派人去给京郊多送点东西给祖母和赵太夫人。等过几日我就去京郊。” 管家连忙应声,临走之前又忍不住絮叨两句,“公子啊,老夫人还说,住持说您今年的桃花运旺,说不定我们府里今年就能再迎一位主子。” 谢云辞早己及冠,他的婚事迟迟未定,久而久之也成了太夫人的一件心事。 恨不得他早点成亲,也好让她早日放心。 谢云辞低头看着手中几条红丝线、以及老夫人特意为他求来的姻缘符,忍不住轻笑一声,笑声清越开怀。 今年啊。 他也想,只可惜这是件急不得的事。 万一把人吓跑了,就是他得不偿失了。 他可不想步某些人的后尘。 第55章 回京 三日后, 卧房内。 前几日京城中下过一阵儿小雨,今日天将将放晴,天光惬意也并不刺眼, 偶尔还能听到从窗外传来几声莺啼,悦耳又舒心。 赵琼华倚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 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扇袋。 月白色的扇袋已基本成型,其上绣着的纹饰都是按照谢云辞的要求来绣的。 又是流云纹饰又是白玉兰花的, 最让赵琼华无奈的是,她这些谢先生,还特意要求要在扇袋的背面绣上一句诗。 明明也不是什么符合他一贯作风的诗句,既不风花雪月, 也不是互诉衷肠的诗, 赵琼华也没明白谢云辞这么单单就点了这句。 她一边想着, 手下功夫却不敢走心分神。本就是已经在收尾阶段的绣活, 更不敢有所疏忽。 “琼华, 你还在里面吗?” 赵琼华正要绣完最后一个字时,卧房门外忽然响起褚今燕的声音。生怕赵琼华会听不见一般, 褚今燕还刻意拔高了声音。 说着, 她掀开珠帘,一眼看到赵琼华就半倚在美人榻上, 褚今燕不由愣怔, 放下帘子走过去, 讪讪说道:“方才我在门口唤了你半晌, 也不见你应我一声。我还以为你又出去了呢。” 自从赵琼华从许周氏手里夺了一半的管家权力过后, 这几日她不是在核算公中的对账, 就是在接见各房、各个店铺的管家, 忙得不可开交。 褚今燕也只有在午膳和晚膳的时候才能和赵琼华匆匆见一面, 但也只她急急用过膳,便和唐嬷嬷一起离开了。 “没有。今天许锦湘回京,我也正好落个清闲。”赵琼华绣完最后一针,收平针脚,和褚今燕搭着话。 褚今燕皱眉,落座到赵琼华旁边,“许锦湘和七公主这就要回京了吗?” 她进京来找赵琼华的时候,许锦湘和七公主就已经启程离京,去了京郊别院,她和许锦湘还从未打过照面。但她也从白芍青鸢那里听过不少许锦湘的事迹。 听起来,蛮像一个楚楚可怜但又处处心计的人。 “贤妃娘娘时不时去皇后娘娘那里哭诉,催着想让七公主回京。皇后娘娘知道舅舅已经松口,索性就提前了几日,让她二人早日回京。” 当初她敢一举闹上金銮殿,一是仁宗想来偏宠她,二来她也是知道,这事只要由仁宗开口定论,即便是贤妃求到皇后面前,皇后也不会轻易干涉。 更何况,她了解皇后的性子。后宫嫔妃的事,她向来不愿意参与其中。这次若不是仁宗松口了,想来皇后也不会轻易应允贤妃。 “你那堂妹回府,应该也是在好生静养着。”褚今燕见她收了针线,一时也放宽心,大胆地靠过去挽上赵琼华的手,“正好你今日也有时间,不如我们出去逛逛?” “我听说长安楼又出了新菜品,我们去尝尝怎么样?” 像是生怕赵琼华不同意一样,褚今燕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着赵琼华的手,而后她的头还靠在赵琼华肩上,“去嘛去嘛。” 平常褚今燕都是有事说事,从不拖延纠缠,她乍一下开始撒娇,赵琼华满是不习惯和不适应。 一手推开褚今燕的头,赵琼华后仰,尽量离她远一点,“你收敛点,有话好好说。” 说着,她还不忘护着刚绣好的扇袋,往旁边放了放。 “你答应我我就正常一点。” 赵琼华点头,推着她起来,“行,我今日就陪你出去。” “不过得等许锦湘回来。” “好。”褚今燕见好就收,忙不迭地点头,眼神一瞥就发现了旁边的扇袋,她凑过去仔细看着,一边还念了出来:“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成环,昔昔都成玦。” 又是流云又是玉兰花,这么好看的扇袋,这么就题了句这么悲苦的诗? “你自己用的?” 赵琼华把扇袋翻过面来,推搡着让她起来,“不是,送人的。你方才不是说要去长安楼吗?等我换身衣服就走。” 正好前几日,七皇子说已经替她物色好了店铺,定金也已经付了,只等她这段时间有空过去看看,确定下来。 今日有空也刚好能过去看看。 “欲盖弥彰。” 褚今燕也觉得今日赵琼华有些不对劲,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之后才说出这四个字。说完就跑,生怕赵琼华就逮住她一样。 赵琼华看看褚今燕跑出卧房的身影,又垂眸望向躺在美人榻上的扇袋,无语凝噎。 有什么好遮掩的,她坦坦荡荡好吗? 摇头轻叹,她挑好要换的衣服,又重新理好发髻后,这才同褚今燕一起离开琼华苑。 * 侯府的朱门前。 许周氏忍不住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长街尽头望去,虽然她今日衣着端庄,妆容依旧精致,但仍旧掩盖不了她的焦急和紧张。 站在她身后的钱嬷嬷见她这样,也开口劝道:“夫人,不如您先回留月阁等着?小姐今日定回顺利回京的。” 许周氏摇头,“不必,就在这里等。” 一转眼,许锦湘去京郊都快一个月了。期间她受了不少委屈,尽管知道她没事,但不看到许锦湘,许周氏这颗心始终都是高悬着的,无法落地。 回留月阁,只是徒然让等待的时间更漫长了而已。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一辆马车转弯出现在朱门前的长街上,不消片刻便稳稳地停靠在门前。 许锦湘挑开车帘踩着步梯下车,一袭藕荷色的百褶绣花长裙,衬得她身形更为纤瘦,面色也略显苍白,十足的弱不禁风的美人模样。 许周氏见状连忙上前,关切问道:“锦湘啊,这段时间苦了你了。快让娘看看。” “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了?太医可有其他的叮嘱?” 一面上下打量着许锦湘,许周氏一面问道,直至确认她平安无事,许周氏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许锦湘握住许周氏的手,眼里擒着泪水,摇摇头,“娘,你放心。我没事,七公主也很照顾我。” 京郊一个月,七公主从每日发完脾气被迫去种菜,到逐渐和她重新交心。能称得上的是主子的也只有她们两个人,这段时间来,她和七公主的感情更甚从前,说是患难见真情也不为过。 正在交心的母女二人也没注意到,侯府门前缓缓又多停了一辆马车。 “你这几日就住在留月阁,娘也方便照顾你。” 许锦湘乖巧点头应声,知道门前人多嘴杂,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她挽着许周氏的手,正要往府内走时,迎面就遇见了正要往府外走的赵琼华和褚今燕。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3节 话语瞬间戛然而止。 许锦湘捏紧手帕,眼中水雾弥漫,怯怯开口:“堂姐……” 褚今燕见她这副像是有人欺负了她一般的娇弱模样,瞬间皱眉,她戳了戳赵琼华,低声耳语:“这就是你那堂妹?” 一见面就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吓她了。 之前她听白芍青鸢说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位许小姐这么脆弱。 怎么从京郊一回来,就是这副做派。 难不成当真是受了什么刺激? “嗯。” 赵琼华应了一声,按住褚今燕的手,这才抬眼去看许锦湘。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许锦湘的脸色看起来确实比从前苍白了不少。 嗯,如果她脸上的粉抹匀地更加自然一点就更像了。 “锦湘回来了啊,这一个月在京郊可是苦了你了。”赵琼华上下打量着许锦湘,一笑,“不过幸好人现在也回来了,之前我送你的礼物可还有用?” 提起京郊的事,许锦湘脸色更加难看,强颜欢笑着,她应声:“多谢堂姐那些东西,让锦湘少犯了许多错。” 一个月前,她临行去京郊时,赵琼华特意送了她一本农书,几沓宣纸,美曰其名是为了方便她随时查阅。 可一想到那些秉烛抄书的日子,许锦湘现在都感觉手还在抖。 “有用就好,也不枉费姐姐的一番苦心了。”赵琼华笑得愈发明媚,她一边说一边往侯府正门走,经过许锦湘身边时,她刻意停下步伐,“希望妹妹以后做事也多拿捏着分寸,少犯错,这才对得起婶娘为了你、几次三番入宫见贤妃娘娘的功夫。” 话落,赵琼华习惯性地拍了一下许锦湘的肩膀,侧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难得和善的提醒。 但许锦湘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明白过来赵琼华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轻花节茶楼一事,以及锦罗坊的事。 做过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后悔,但是她没想到,赵琼华竟然都知道这些是她做的。 赵琼华什么时候这么敏锐过…… 若真是这样,那从前的事岂不是…… 许锦湘没敢再往深处想,只当赵琼华只在说这次京郊的事。她强撑出一抹笑,挽上赵琼华的手臂,“堂姐放心,锦湘一定谨记这次教训,不会再惹事了。” “嗯。我和今燕还有事,你就在府中好生休养着。” 见着时间差不多了,赵琼花抽回手,没再和许锦湘明里暗里地说着话,转而和褚今燕一同离府,上了马车。 许锦湘回头,目光直直盯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眼神仿若淬了毒,恨不得直接将赵琼华…… “锦湘,先回留月阁。”许周氏看着她心事外露,直接将她拍醒解围,语气也沉了下来,“娘有事要问你。” 这段时间的许多事,她也是该好好问问清楚了。 * “你那堂妹,看起来没有那么单纯啊。” 从长安楼出来,褚今燕咬着一颗冰糖葫芦,囫囵说道,咬字都不甚清晰。 她府中也有几个庶妹,作风大抵都和许锦湘差不多,人前柔弱,人后亮爪。只是比起她那几个妹妹,许锦湘的手段可能还更高一些。 赵琼华无奈偏头,看向褚今燕,“先吃完再说话。你今日在长安楼不是已经吃了许多了吗?” 长安楼的菜品时常更新,除却比较受欢迎的几个固定菜品,其他的膳肴大多都是应季的。 方才在长安楼用膳时,褚今燕可没少点,也没少吃。 新上的几个菜品,硬是被两个人都吃完了。 “饭后消食嘛。” 不过……褚今燕四下看看,跟着赵琼华拐过一条小巷来到另一边陌生的长街,“琼华,你这是要去哪里?” “看铺子。” 赵琼华言简意赅地说道,“丹香坊,应当就是在这条街了。” 后半句是她嘀咕的话,声音本来就很轻,但褚今燕离她近,自然将她的轻语都听了个清楚。 “你说什么?丹香坊?”褚今燕乍然拔高了声音。 赵琼华看着她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差点也她一跳。放松一口气,她好声好气得解释道:“表兄帮我选了个店铺,今日我正好过来看看。” “哦。”褚今燕恍然大悟,听明白后随手给赵琼华指了个方向,“喏,那个就是。” 店铺开着门,悬挂着的牌匾也早被摘下。一楼倒是整洁,借着半扇将开不开的门,赵琼华也能望见铺子后面的院子,很是宽敞。 楼梯上也是干净无尘,除却香坊的陈设已被搬走,看不出来一点破败的痕迹。 倒也不像是生意不好的模样。 江齐彦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铺子的。 “去楼上看看?”褚今燕吃完冰糖葫芦,见赵琼华迟迟不动,朝楼梯的方向仰仰头建议道。 “走吧。” 全部看完她才能拿定主意,中间联系的事情,最后还是要交给江齐彦。 赵琼华提起裙摆,抬步准备拾级而上时,一抬眼就看到了刚要从二楼下来的谢云辞,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男子。 谢云辞也看到了她,挑眉,有些惊讶,“真是巧了,今日郡主竟然也来了。” “是啊,又见面了。” 赵琼华收脚,微微仰头望向谢云辞,口不对心。 真是……人间处处有相逢。 最近他们两个人在各个地方各种见面,未免也太多了太巧合了。 作者有话说: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成环,昔昔都成玦。”一句引用自纳兰性德的《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 第56章 邀约 赵琼华也不知道, 自己是怎么从和谢云辞相遇,到跟着谢云辞一起逛起这空荡铺子的。 “这丹香坊啊,原本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制香铺子。香膏丹蔻也是远近闻名的, 只可惜最近听闻这家东家因为家中长辈有事,所以不得不出掉铺子。” 一直跟随在谢云辞身旁的男子忽的开口说道。 赵琼华对这位很是面生, 她从前接触的人不多,留下过深刻印象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他毕竟是和谢云辞相熟的人, 况且这人自带贵气,谈吐之间也并不露怯,想来也是非富即贵的人了。 不好拂了面子,她微微一笑应着声, 与谢云辞同行着, “听起来, 你们今日也是特意来看铺子的?” 男子闻言爽声笑着, 目光扫过谢云辞和赵琼华, “那倒不至于,我们今日是特……” “闭嘴。” 没等他话说完, 谢云辞就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好让他住口,自己把话接了过来, “长安楼想另外再开个点心铺子, 听说丹香坊空了出来, 我们今日特意过来看看。” 最后半句话, 他还特意接上了江敛方才的话, 咬着重音打圆场。 欲盖弥彰。 褚今燕和江敛闻言, 都很是无语地看向谢云辞, 却又很快收敛住。 “但是这家, 我记得琼华早些日子就定下来了,二公子怕是来得有些迟了。”褚今燕说着,逐渐开始放缓脚步,和江敛一同落后于谢云辞两三步的距离。 赵琼华一心只想着方才谢云辞话里的意思,一时倒也没注意两个人的动静。 方才他说,长安楼的点心铺子,却是他二人来看,着实有些令人起疑。 这段时间,她在府中忙着接管一部分公中的权力,褚今燕也时常不在府中,反倒是经常跑出府在京中闲逛着。等褚今燕回府之后,也会与她说不少京中最近各式各样的传闻。 其中自然也包含着长安楼的轶闻。 听说长安楼的掌柜不过刚过及冠之年,却早已事业有成,佳人在侧,堪称圆满。 只不过掌柜不经常出现在长安楼,偶尔露一次面,便能引得京城中不少姑娘前去长安楼,假借用膳之名,悄悄来看掌柜。 许是掌柜确实是不爱见于人前,抑或者是云岚姑娘不让,后来掌柜出现在长安楼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总之听起来,就和谢云辞不像是一类人。 但端看这人的样貌气质,念及长安楼,想来也是掌柜无疑了。 “掌柜来的,确实很凑巧了。” 见赵琼华猜出他身份,江敛也毫不诧异,“郡主好眼力。” “只可惜这家铺子了。” 江敛话语里说不尽的惋惜,不知道是因为被人抢先一步的可惜,还是其他情绪。 “你长安楼都够大了,何必在乎这家铺子。”褚今燕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她今天和琼华出来,本就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正好能遇到。 况且她也清楚,江敛这人,平日里都懒得踏出长安楼,特意陪谢云辞来这边,属实是令人意外了。 想着,她忍不住提醒了江敛一句,以免他又说些有的没的,“后面走着,别乱说话。” 江敛耸肩,没同意但是也没反对,却自觉与前面两个人隔开距离。 从二楼下来,赵琼华同谢云辞走在前面,先行一步推开那扇半开不开的门,进了后院。 后院更为空旷,许是考虑到需要,后院是两进两出的院子,不论是做仓库还是留给下面人住,也都是绰绰有余的。 从厢房出来,赵琼华仔细看过每一处,发现这间铺子不仅符合她所有的预设,甚至比她和江齐彦说的还要好。 只不过月余时间,倒也是难为她那表兄了。 赵琼华一边合算着其中细节,一边在考量着铺子中的人手与摆设问题。 新铺开张,而且还是京城中并不缺少的成衣铺,不论是在品质还是创新上,都必须要拿出十足的诚意。 既不和锦罗坊等成衣布庄冲突,又能彰显出它的独一无二。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4节 后续确实也要下不少功夫才行。 “这间铺子,琼华你看着如何?”谢云辞陪她走完了整个后院,摇着新换的折扇问道。 赵琼华兀自想得出神,愣神间只依稀听到有人在同她说话,她下意识地点头,“还不错,挺好的,我挺满意。” 她这话说得顺溜,像是思考过,又像是脱口而出。 虽是应得清晰,但与她那日在金銮殿上、与贤妃和七公主据理力争的模样还有些不同,倒显得她有些温顺。 谢云辞低笑,“只可惜江敛没这个好运气了。” 江敛? 听到不熟悉的名字,赵琼华一下回神,看向谢云辞,转而又看向坐在后院正中石凳上的人,“你是说那位掌柜?” “是啊,长安楼的掌事人,云岚姑娘的未婚夫。” “云岚姑娘啊。” 说起来,赵琼华才惊觉许久没见到云岚。 等等…… 云岚是江敛的未婚妻,而江敛身为长安楼的掌事,却和谢云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琼华脑海中有个念头飞快闪现,却又很快消失无踪。 总觉得是很重要的事,可她一时却抓不住眉目。 “端阳节那日,城外会有龙舟赛,想去吗?”谢云辞一手握拳,掩唇,轻咳两声有些别扭地开口,“听说晚上还有焰火。” 端阳节啊……赵琼华心下一算,想来也不过几日的光景了。 她从前好像,还没去看过这等热闹的场景。 世俗烟火,她以往从来没在意过。 如今拾步而下,才恍然明白还是有很多意趣在其中。 她重生回来的这两个月,好像确实是比从前更喜欢出府游玩了。 没想太多,赵琼华清楚后就点头,“好啊。只不过要等到宫宴之后了。” 端阳节时候宫里都会举办宫宴,王公大臣都要出席,她身为当朝郡主,自然也是要入宫的。 不然仁宗和淑妃,能借着这件事念叨她许久。 “无妨。那日我也要入宫,正好陪同你一起了。” 谢云辞笑得更加恣意,正要同赵琼华再闲聊几句时,柏余就匆匆跑进丹香坊,嘴里振振有词。 “公子,云岚姑娘清醒了,说是要见您和江掌事。” 他语罢一抬头,才发现赵琼华和褚今燕也在,而自家主子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喜怒都写在了脸上。 而江敛则是直接激动起身,也顾不得看什么好戏,径自大步出了丹香坊,片刻都不敢停留。 “公子……” “你若有事就先去忙,过几日我在马场等你。” 单看江敛的反应,赵琼华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见谢云辞还站在原地没动静,她不由得出声催过一句。 谢云辞沉沉看了她一眼,眼底平静无波,却又因她的话生出几分涟漪。 “你和褚小姐也早日回府,有事到永乐坊寻我。” “嗯好。” 谢云辞走后,褚今燕这才又走到赵琼华身边,她一手支颐,故作深思地试探道:“琼华啊,我记得轻花节的时候,那个婆婆替你算的那卦是红鸾星动吧。” “可最近我们时常遇见的,也就谢云辞一人了。你说那婆婆替你算到的人,该不会就是他了吧。” 堪称明目张胆地试探,却只得到了赵琼华一个白眼,“怎么可能。只是巧合罢了。” “谢云辞风流人间,我也无心姻缘。卦象而已,你竟然也信。” 她这话说得颇为清醒自嘲。 上辈子,她所有的情衷都只给了江齐修,最后却得到了一句“我对你只是利用”,以及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的薄情。 而后她从和亲到被冷落,也只有几个月时间。南燕时她一个人走过的那十五年,给她温暖和希望的,也从来都不是这所谓的爱情。 她孤身走过人间的这些年,情爱从未留给过她任何后路,这辈子自也不会成为她的归途。 况且她和谢云辞之间,亦师亦友的关系罢了。 眼下也不必牵扯许多。 徒增烦恼罢了。 “不过,你好像和长安楼那位掌事很熟悉?”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赵琼华偏头,看向褚今燕。 原本还在为赵琼华方才的话而感伤头疼的褚今燕,闻言一个激灵,连忙摆手否认道:“哪有。我只是从前和云岚姑娘见过几面,和江敛不熟。” “哦?”赵琼华恍然大悟地应着,顺势问道:“那你知道,云岚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前段时间遇到刺杀了。”面对赵琼华,褚今燕向来是知无不言。这次她自然也口无遮拦,直接说了出去,话落才反应过来这件事不该和赵琼华说的。 她连忙捂住嘴,解释道:“可能是这几日染了风寒,严重了些。江敛和她是年少夫妻,难免也会紧张几分。” 赵琼华挑眉,点点头,“风寒啊,那确实该多注意些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和褚今燕往铺子门口走。 “是啊,云岚姑娘忙着长安楼的事,有时候也难免劳累。”褚今燕接着说,急忙拐着话题,“琼华啊,这家铺子我们回去就定下来吗?” “自然。” 赵琼华关上店铺的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褚今燕的话,心绪却早已飘远。 许锦湘在京郊谋划了一场刺杀,云岚身在长安楼,平日里与人无冤无仇,竟也能遇到刺杀。 这之下,到底掩盖了多少汹涌暗潮…… 看来她也不能再这般,纵容着许锦湘和许周氏了。 * 镇宁侯府,留月阁中。 许周氏一脸严肃地坐在床榻边,握着许锦湘的手,正色问道:“锦湘,你同娘老实交代,在京郊的这一个月,你瞒着娘到底做了多少事?” 从轻花节那晚的刺杀开始,她虽事后知晓这只不过是许锦湘脱身的计策,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像是有所感应和预谋一般,接踵而至。 即便最后结果都如她们所愿,表面上太平波澜不惊,但付出的代价也称得上一句惨烈。 许锦湘攥紧手下的被褥,还想为自己解释几句:“娘我……” “说实话。” 听到许周氏如此严厉的话,许锦湘身子不由得往后缩,咬唇,小声的、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交待清楚。 说完,她却看都不敢看许周氏一眼。 见许周氏好半晌都没有动静,她刚想抬头看看是什么情况时,就硬生生挨了许周氏一巴掌。 “娘……”许锦湘一手捂脸,委屈地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你后日,马上去琼华苑给赵琼华赔礼认个不是。”许周氏尽量平静说道,但仍不掩怒气,“再过段时间,你爹就回来了。” “这些事,你马上收手。别让他知道,不然娘也护不住你。” 说罢,许周氏就怒气冲冲地离开留月阁的厢房。 门扉关阖,床幔也垂落,遮住一室的大好天光,却遮不住许锦湘心中的阴鸷,而她手下的被褥也被她攥出愈发明显的褶皱。 “赔礼啊。既然是娘您的话,那女儿就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第57章 盘算 “郡主, 您看这事……要不要小的拦一下?” 琼华苑内,小张管家微微俯身立在赵琼华身边,等着她的指示。 自许锦湘回府后的这几日, 五皇子和七公主就时不时上门来探望她,尤其是七公主来得十分勤快, 好几次赵琼华都在后花园里和两个人打了照面。 期间也有其他和七公主交好的贵女想来探望许锦湘,只不过都被小张管家以她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 七公主为人虽跋扈, 但碍于身份,也有不少贵女同她交好,而许锦湘又对她有救命之恩,照这样下去, 许锦湘彻底被贵女们接纳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翻过一页刺绣花色的样式, 赵琼华懒懒抬眼, “有什么好拦的。” 许锦湘敢在回京前、借着锦罗坊给她使绊子, 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好让自己回府后的日子更顺遂些。 即便很多事情不在明面上说,但这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只是这结果并不是许锦湘想要的, 反倒让许周氏丢了一半的掌家权力, 得不偿失。 即便手段尚且青涩且有迹可循,可若不是她事先一直提防着, 恐怕也会真的中了许锦湘的计策。 “七公主要是过府一叙, 你不必派人拦着。若是五皇子再来, 你就差人去留月阁通知许夫人一声。” 许周氏一向不想许锦湘和五皇子有过多牵扯, 由她棒打鸳鸯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只不过既然许周氏是如此态度, 那上一世许锦湘和五皇子又是…… 及时打住早已无法探寻答案的问题, 赵琼华正想让小张管家退下时, 就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直说。” 小张管家抬头看了赵琼华一眼, 复又低头,小声道:“老侯爷身边的嬷嬷托小的给郡主带句话,老侯爷说您若有空,就去京郊将老夫人接回来。” 自从孙嬷嬷被打了三十大板后又被赶出府,府中的嬷嬷便鲜少敢再来琼华苑,生怕说错话或做错事惹恼了郡主,落得和孙嬷嬷一样的下场。 见他正好要来琼华苑禀告些许事宜,那嬷嬷直接让他代为转告了。 说着,他又将纸条奉上,“这是府邸的地址。” 赵琼华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飞舞有力,她一看便知这是老侯爷亲自写的。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不是没动过去京郊看望太夫人的心思,只苦于没有任何消息,太夫人临走前也特意叮嘱让她不要去找她,她这才不得已歇了心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5节 “稍后我让白芍去趟正清堂,你就先回去吧。路上注意避着些人。”赵琼华的话音刚落,早有准备的白芍就装着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金的荷包交到了小张管家手上。 “小的多谢郡主。”只稍一摸索。小张管家大概就能猜出里面是多少,诚惶诚恐地接下,又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后,他这才离开。 “小姐,他真的是忠心来投靠您的吗?”白芍盯着他的背影,止不住地开始担心。 小张管家原本是许周氏身边的人,半个月前才忽的来琼华苑投诚,还表示愿意留在许周氏身边,替赵琼华打探消息。 但他到底是取信许周氏多年的人,骤然倒戈,总让人觉得奇怪。 “用人不疑。”赵琼华抿过一口清茶,吩咐道,“方才管家说,七公主每日几时到侯府?” 白芍抱着漆盘,歪头,“这几日都是辰时刚过就来了。之前七公主和五皇子还想来琼华苑看小姐您,都被奴婢和紫菀推拒了。” 许是救命的恩情在,自从回京后,七公主日日都要来镇宁侯府,不是拉着许锦湘叙旧,就是在花园中走动,当真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五皇子时常也会来,只不过照例关心过许锦湘的伤势,之后总会问到赵琼华身上,只是无果罢了。 赵琼华随意掐算着日子,若不是她当真不明白玄学一事,只她这娴熟的模样定能哄骗过许多人。 “她们下次再来,就不必阻着了。” 白芍应声,在赵琼华回书房之后,就按着她的吩咐去了正清堂。 * 不知道是许锦湘和赵琼华心有灵犀,亦或者是时候来得正巧,上午赵琼华刚吩咐过不必再拦着许锦湘,下午时分许锦湘就不请自来了。 彼时赵琼华正巧在书房里练字作画,许锦湘一进门,便看到赵琼华在桌前负手而立,执笔在宣纸上作画题字,十分娴熟老练,仿若行云流水般,只稍作泼墨便是一副佳作,而她本身就是极为璀璨夺目的存在。 只要有赵琼华在的地方,不论是世家小姐还是他,眼里便都只能看到一个她。 本就是得了应允进来的,许锦湘照例行礼后,便自觉坐到赵琼华对面,“只一个月不见,郡主姐姐的画技愈发精进了。” 赵琼华头也不抬,只专注于笔下,“妹妹可是京中无数夫人小姐称赞的才女,本郡主这些拙作,不值一提罢了。” “哪有。从前只是姐姐不愿意用心,不然哪有妹妹的一席之地。” “说笑了。”寥寥题字收笔后,赵琼华难得亲自为她沏茶,“连着遭遇两次刺杀,你的伤还没好就来琼华苑,也不怕婶娘和祖父知道后怪罪。” 许锦湘这伤,先前在京郊是由太医负责,但自打有个云游四海、路见不平的巫医出现后,许锦湘的伤便全权由这位负责,她竟也慢慢清醒,就连伤势都恢复地比寻常人要快些。 虽从岑雾那里得了些消息,在知晓她这些伤都是假的之后,赵琼华也没有当面戳破。 “不会的。若是知道我是来和姐姐讨教刺绣、书法,娘和老侯爷一定会高兴的。”许锦湘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两个人之间不存在任何芥蒂。 “其实,锦湘今天是来和姐姐你赔不是的。”许锦湘满怀歉意地抬头看向赵琼华,复又低头,“那日在翊坤宫,是锦湘不好,没有及时劝住七公主,才让姐姐受了委屈。在金銮殿时,我又太过害怕,忘了替姐姐作证。” “幸好皇上没有就此冤枉姐姐,不然锦湘的罪过可就更大了。在京郊的这一个月,我也明白了,只有我时刻向着姐姐,才不愧对姐姐对我的这份好。” 不愧对她的这份好? 赵琼华嗤笑一声,听到她这场面话只觉好笑,她们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许锦湘竟还能厚着脸皮用这般冠冕堂皇的话来道歉。 不说愧对,她不落井下石,都不是她做事的风格。 “许是姐姐还不知道吧。南燕太子肯出援兵,还得多亏姐姐你这个筹码。不然啊……”几声得逞后的长笑,许锦湘抬袖掩唇,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翻身后的洋洋自得。 “不然齐修也不会这么快地血洗皇宫,坐稳帝位。说来妹妹如今能成为皇后,还要多谢姐姐的良苦用心呢。” 南燕皇宫中,许锦湘借着和江齐修来南燕赴宴的机会,大摇大摆地走进冷宫,只为了告诉她尘封多年的真相,嘲笑她的天真。 彼时她早已被磨平了一身的傲骨棱角,即便她恨不得直接上前了结了许锦湘,也了断她自己,却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在阶上,而许锦湘立在阶前,一粗布滥衫,一着精致凤袍,天上地下,当是如此云泥殊途。 骤然回想起前世在南燕备受折磨的日子,赵琼华眉目间都带着几分冷淡疏离,“妹妹这话若是叫七公主听见了,怕又要惹她伤心了。” 她和七公主之间,互相看不顺眼许多年。 有了上一世的教训,她大体也能摸清楚七公主的性子,知道她都在打些什么盘算。 自以为能利用许锦湘给她使绊子,然则是做了别人手中随意操控的棋,还尚且不自知。 “哪里会。七公主前些日子还说,想借着五皇子的府邸设宴,好好给姐姐您赔礼道歉,冰释前嫌。”许锦湘毫不在意,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书案上摆放整齐的画作上。 手指微动,她翻看着那些题字和画,“姐姐今日若是有时间,不妨指点指点妹妹的画如何?” 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赵琼华就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模样,“今日我身子有些乏了,改日再说吧。” “那好,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等过几日锦湘再来向你讨教。”许锦湘失望地“哦”了一声,再同她闲聊过几句后,便出言告辞,离了琼华苑。 褚今燕从府外回来时,刚巧和许锦湘错身而过。一步三回头地看了许锦湘的离去的背影几眼,她满是疑惑地进了琼华苑。 “你这妹妹又来找你做什么?”甫一见到赵琼华,褚今燕就开口紧张问道,生怕赵琼华又被欺负了。 一手揉着眉心,赵琼华回着:“人家来赔礼道歉,顺便想向我讨教几分作画题字的功夫。” 每句话都在和她虚以委蛇,即便她现在应对许锦湘绰绰有余,但次次如此,总归也是会心乏。 褚今燕点头,心下几分了然,感同身受地应道:“今日七公主没来,你这妹妹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示好,也是不怕事情败露。” “她既然敢来,七公主那边想必早就想好了措辞。” 这倒也是。 依着七公主那日日纠缠的性子,想来也干不出什么好事。 “不说她们了。”褚今燕摸出一封信递给赵琼华,“那几个南燕刺客,在被抓的当晚就已经自绝筋脉、咬了舌头,人虽然还活着,但也盘问不出什么了。” “这是我悄悄派人追查出来的,许是对你有用。” 信封尚且还崭新,可当赵琼华拿出信件时,发现只有半封,另一半留着火燎过后的痕迹,依稀可以辨认出些许字迹,只有信封落名处的繁杂花纹让她感觉很是熟悉。 隐晦星月,倒是和那枚鸣镝上刻着的纹路很是相似。 “这是……” “摘星楼的标记。” 早就料到赵琼华会有如此一问,褚今燕按部就班地解释道:“摘星楼隶属于南燕,虽在江湖,却不接生杀之事。自从鄞州一战后,他们就再没出现在北齐。” 鄞州一战。 “你是说,谢云辞和他们交过手?” 仔细论起来也是五六年前的事,北齐援军苦等不到,最后能大败南燕,也全都归功于当时领兵的少年将军,有胆量和魄力,孤注一掷,才打赢了这场敌众我寡的仗,扭转乾坤。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当年的少年将军,好像就是谢云辞? “啊?对。但中间细节也只有谢云辞清楚了。”褚今燕讶异,对赵琼华的跳脱反应有些接不过来,“褚家毕竟远离庙堂,朝堂之事也不是我们该过多了解的。” 急急移开话题,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过几日褚家有些事要我出面,我就不陪你去马场练习骑射了。 “我把身边的几个暗卫调给你,也好护你周全。你若有吩咐直接交给他们就行。” “神神秘秘的。话也不说完。”赵琼华嘟囔一句,到底是没拦着褚今燕,只教白芍都替褚今燕打理着,留意着小厨房的糕点膳食,随时替她备着。 * 一晃眼日子就已经到了二十九,这日赵琼华早早起身梳妆,为了方便又特意换过一身骑装,备好要拿的东西后,她直接去马厩找到她一直养着的马。 侯府的马车则留给了白芍和紫菀,也方便直接去京郊接太夫人回府。 许是感知到今日能出门跑个痛快,赵琼华尚未走近,便能听到马的嘶鸣声。 “好了,知道上次你没跑尽兴,今日特意早早让你出来,不拘着你了。”赵琼华牵着马走出来,好笑地摸着它两鬓的鬃毛,马也亲昵地蹭了她手心几下。 利落地翻身上马,赵琼华轻挥一下长鞭,绝尘而去。 白芍和紫菀也坐在马车里,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赵琼华身后的不远处。 侯府,挽湘阁中。 “郡主离开侯府了吗?”许锦湘靠坐在美人榻上,塌边放置的不是消暑的冰块,反倒是烧的正旺的火盆。 刚从侯府门前回来的丫鬟代茗闻言回着话:“回小姐,郡主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已经离开了,是奴婢亲眼看着的。” 许锦湘满意点头,挥挥手,“你先下去守着,没本小姐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天光大好的日子,卧房内的门扉紧闭,窗棂关阖,隔绝日月,略显黯淡的卧房也只有燃烧着的火盆尚且明亮。 掐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许锦湘先是在火盆中掸了些夹杂着余烬的水,而后拿出那日从赵琼华卧房中拿回来的画,径直烧进火中,只瞬间便被吞噬得只余边角。 末了,她还不忘烧一张符纸进去。 火舌愈燃愈烈,许锦湘眼眸中的得意也愈发浓郁,心火吞噬的瞬间,转眼复燃燎原。 一如她将熄将燃的缱绻与恨意,从未止歇。 “赵琼华,我看你这次怎么和我斗。” 第58章 顺路 辰时出门, 赵琼华一路快马扬鞭,许是被困得久了些,马跑起来也撒了欢, 原本要走一个时辰的路,结果只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天光霁月, 赵琼华甫一进马场,草色入目遥遥, 而谢云辞着一身茶白衣袍,负手而立,刚好正对着她来时的方向。 而他的良驹则低着头食草,毛色纯粹, 一看便知也是上等的好马。 “远远地我就瞧见你过来了, 郡主的骑射果真不是被人夸出来的。”赵琼华刚一走近, 谢云辞就说笑着开口, 目光却停留在她身上, “这身骑装倒是合你身。” 褪去往日里的繁琐长裙,这身骑装衬得她更加干练, 说是英姿飒爽也不为过。 他倒是也没挑错。 赵琼华闻言, 丝毫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她利落地翻身下马,没好气地看了谢云辞一眼, “好歹镇宁侯府也是簪缨世家, 我虽不精通琴棋书画, 但骑射还是拿得出手的。” 谢云辞这张惯会气人的嘴啊, 她来来回回也讨教过不少次了, 从一开始的还会争论两句, 到现在逐渐习以为常。 要是京中其他世家小姐讨教过他气人的本事,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芳心暗许。 不知怎的, 赵琼华忽然有些同情谢云辞日后的妻子。 想着,她摸出早前绣好的扇袋,抬手递给谢云辞,“这是你早前要的扇袋,荷包还没绣完,等日后再给你。” 为了绣个荷包,她这几日处理公中,一有闲暇就去翻阅刺绣样式的书,找了好几样参考,却还是没找到满意的。 想当年,她父兄初初教她骑射时,她都没有如此用过功。 “一昔成环,昔昔都成玦。”谢云辞轻轻摩挲着扇袋背面的两行字,喃喃自语。 明明是句悲苦的诗,可他却不见几分悲凉,眼神中反倒还沾着些许笑意。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6节 上面的字迹工整,是标标准准的簪花小楷,若不是清楚这句诗是他自己点的,而他直达赵琼华又定会用心,许是他也会以为这是写上去的。 小心收好扇袋,谢云辞抬眼看着赵琼华,眉眼稍稍温和,他下意识想抬手摸摸赵琼华的头,却在将将触碰到的时候收手。 掩唇轻咳两声,他难得不自然地说道:“这几日辛苦琼华你了,今天我会手下留情的。” 赵琼华也有些愣怔,只当做没看穿谢云辞的意图,别开视线,“谁要你放水了,我今日可不是来贿赂你的。要是舅舅知道了,又要念叨我了。” 因着时常还要进宫去上课,赵琼华时常被仁宗逮住询问最近学习的进度,不是问学堂的事,便是问着骑射,总也逃不开。 每次都被她糊弄过去,这事若是让仁宗知道,她肯定逃不了淑妃和仁宗的念叨。 谢云辞闻言失笑,也愿意迁就着应下来,“好,我正常教你。” 先前那次,因着谢云辞临时有事无疾而终,赵琼华也只是在马场跑过几圈后便和褚今燕回了侯府。 事先她虽然知道谢云辞曾从军打仗,骑射功夫自然不在话下,但也确实没想到,谢云辞教起骑射时立刻就收敛了全部的玩闹话,说是严厉也不为过。 “手抬得太高了,要握住这里。” “站好,不要松劲,再试一次,去破我方才那支箭。” 半个时辰过去了,赵琼华只觉得手臂略微酸痛,但还是在和方才那支箭做斗争。 明明她自认骑射在一众小姐中算是翘楚,却没想到今日会被谢云辞打击至如此境地。 一提到骑射和行军打仗,谢云辞便全然收敛住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神情严肃,认真至极。 而后他从站姿、握着弓箭的姿势再到射箭的力度准度难度,全部给她做了纠正。 明明她的骑射从来都是跟着父兄学的,但还是被谢云辞挑出不少错处。 如今正中箭靶中心的那支箭,是谢云辞半个时辰前徒手扔过去的。而她现在都还没破了那支箭,每次都是擦边而过。 那支箭羽都已经被赵琼华的箭给包围了。 赵琼华放下弓箭,转动手臂,深呼吸一口气后再度搭上弓箭。 她今日偏就不信了,还真拿不下这支箭。 若是让她哥哥知晓了,她定是要被拎着住在马场。 她撘箭拉弓,尚且还在瞄准箭矢所在的方位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气息,熟悉而又温烫,赵琼华心下一动,忍不住瑟缩着想要躲开。 却被谢云辞用一手固定住腰身,无法躲闪。 “不要乱动,抬手,盯着箭尾。”谢云辞站在她身后,一手扶着赵琼华,一手搭在她握着弓箭的手上,稳住方向,“静心,稍微放点儿力。” 赵琼华垂眸,余光瞥向谢云辞搭在她腰身的手上,忍住不乱动,随着谢云辞的指示微微调整高度和力度,看准时机后拉弓放箭。 一阵急促的破风声,箭矢直直追向箭靶正中,劈开前一支箭的箭尾,堪堪卡在正中,没破到底。 “再试一次。” 赵琼华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谢云辞的话,重新搭箭时,谢云辞又再次调整了位置,双手分别覆在她手上,手把手地教她。 不过咫尺的距离,几乎赵琼华稍稍偏头,就能清楚看到谢云辞棱角分明的侧脸。 若论容貌,在世家弟子中谢云辞绝对算是顶尖的。再加上他那双堪称勾魂摄魄的狐狸眼,唇角总也衔着似有若无的轻笑,走到哪里都是要惹不少桃花的。 只是今日的他,少了平日里纨绔不化的感觉,多了几分认真执迷,倒是一反常态。 赵琼华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尚在愣神时,她忽然听到身旁人一声轻笑调侃,“琼华,虽然我知道我生得好看,但现在不要看我,看箭靶。” 像是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她猝然回神,抬眸时正对上谢云辞的视线,他原本平静的眼眸中此时却盛满笑意,再戏谑不过。 一时间她竟也没在意谢云辞是如何称呼她的。 慌忙别开视线,赵琼华欲言又止,好半晌后回了一句:“谁说你好看了,明明还比不上我和我哥哥。” “好,你才是最好看的。”谢云辞哄孩子一般地说了一句,又将赵琼华的心思带回到骑射上,“先练射箭。等你能连破两支箭后,再说狩猎的事。” 收回不着边际的心思,赵琼华搭好箭后,谢云辞重新覆上她的手,瞄准方位后,他蓦然出声:“放。” 赵琼华依言放手,只见箭破长空,以破竹之势直直劈向先前的两箭,从第二箭的箭尾劈向第一箭的箭尖,直直扎了进去。 箭矢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响起,赵琼华耳畔也重新响起谢云辞的声音:“射箭要松弛有度,你先前虽也能轻松的正中靶心,但你整个人太过于紧绷。太在意结果,最后也只能让你自己方寸大乱。” “若真上了战场,不会有太多时间容你思考的。” 松了赵琼华的手,谢云辞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只摸到一把折扇,不得已又收了动作。 赵琼华也看到他的动作,却没多想,满脑子只回荡着谢云辞方才的那句话。 “太在意结果,只能让自己方寸大乱。”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可她总觉得谢云辞话里有话。 “今日射箭就练到这里吧,你回府后自己再多找找手感。”谢云辞见她深思,出言提醒了她一句,而后他又随手指向草场,“一会儿我陪你去跑几圈。” 赵琼华点头应下,暂时将方才的念头搁置下。她面上虽平静,心里却是难得的兴奋,甚至是激动。 此刻她能领悟到当初仁宗为何钦定谢云辞来教习她骑射,不仅是因为他曾上过战场立过军功,更因为谢云辞和她,算是同一种人。 她自己久试无果,谢云辞却能一语中的,发现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问题。 而且,她自认冷静许多,很少能感觉到今日这般的情绪,似激动,更似触摸到某种边缘的渴望。 敛住所有心思,赵琼华正要去牵马时,方一转身,她就看到有一位身着锦袍的男子朝这边走来。 玩世不恭的模样,与谢云辞如出一辙。 “哟,这不是谢二吗?”男子手里把玩着一对玉球,话语里几分惊喜几分难得,“难得在马场见到你。” “自从前几年听你说再也不碰骑射,我还以为你真不来了呢。” 看他的模样和谢云辞也很是熟稔,甫一走过来就搭上谢云辞的肩膀,“难得遇到,不如我们一会儿去留芳苑吃酒?” 留芳苑,京中花街柳巷中顶顶出名的一个。听说里面的姑娘个个腰细如柳,歌喉如莺,便连容貌才华也都是级好的。 许多人去过后都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即便赵琼华从未去仔细了解过,但稍微一想她也都知道,这个吃酒定不寻常。 红粉佳人在侧,便连美酒都要寡淡几分。 “既然你之后还有事,就不必陪我跑马了。马场我熟,不用担心。”赵琼华自认善解人意,见谢云辞有人相邀,她也就不打扰了。 刘子楷原本以为旁边不过是谢云辞找的佳人,这时听到赵琼华开口,细细看了几眼这才认出人来,收手行礼,“见过琼华郡主。” 赵琼华摆摆手,免了他的礼数。 寒暄几句过后,她也没再和谢云辞多说,转而去找她自己的马。 谢云辞解释不及,连忙躲开刘子楷的手,“你自己去,我还有要事在身,皇上让我亲自教导琼华的骑射。” 京城左右也就这么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开,在见到赵琼华时,刘子楷就已经反应过来谢云辞是来做什么。 他讪讪一笑,自觉略过方才那句不着边际的话,小声问道:“既然皇上如今还看重你,你何不借此机会,重回朝堂。” “你也知道,前几日谢伯父又找了我爹,说着想再给你谋个一官半职,哪怕是让你重回疆场,日后也好让你继承侯位。” 他纨绔惯了,不正经的事做的也多,世袭罔替,他也从没想着要有所大成就,守着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就行。 可谢云辞和他不一样,他们二人看似一样,但实际上却是天壤之别。 谢云辞踢了他一脚,语气骤然沉了下来,“下次他再去找刘伯父,就直接说我纨绔多年,早已不适合在朝堂。他那侯位,传给他另一个儿子就行,我不在意。” 说罢,也不等刘子楷再开口,他便朝着赵琼华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二公子,郡主临走前说了,她还有事,今日就不跑马了。”马场的管事正要寻谢云辞,远远看见他要去草场,便追了上去说道,“郡主还交待了,下次上课时,您直接差身边人去侯府就好。” 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人就走远了。 还真是无情。 谢云辞一时好笑,心里隐隐有了苗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反正,下次来马场上课的时间,也是他说了算的。 来日方长。 *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路上,一旁跟着的马也有几分无精打采,闷声走着,一点也不见刚出府时的精神焕发。 马车内,赵琼华怀中抱着软枕侧卧着,想阖眼小憩一会儿时,却又满脑子的愁绪,如同乱麻一般斩不断,却又理不清。 一闭上眼,她想的不是今日新又学到的东西,反而全是谢云辞,尤其是他那次、想摸她头却又将落不落的动作。 不是没有看穿谢云辞想要做什么,只是她不想去点破而已。 更何况,她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不想了不想了。睡觉。”小声嘟囔一句,她抱着软枕翻身,就想直接睡过去。 结果刚闭眼没多久,她就依稀听到了谢云辞的声音,“你们家郡主在马车里吗?” “郡主在的,应该已经睡着了。”白芍小声回道。 不是错觉。 赵琼华把脸埋进软枕,一声长叹过后又起身,挑开车帘望外探去,只见谢云辞骑着他那匹良驹,并行在她的马车旁。 好巧不巧的是,谢云辞刚好正对着车帘,只要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 “方才急急匆匆地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谢云辞低头,含着笑说道。 赵琼华也朝他笑了笑,然后一把放下车帘,“你和朋友见面,我在不大好。况且我也还有事。” 许是隔着窗帘,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闷闷的。 “怎么会。”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赵琼华又掀开帘子,“你不回京吗?我没记错这里是去京郊的路吧。” “不回,正好我也去京郊的别院,和你顺路罢了。” “哦。” 顺路而已,那没事了。 赵琼华简单应过一声,也没起疑,放下车帘继续小憩。 可当马车缓缓驶停时,她挑开帘子正要下车时,却见谢云辞也翻身下马,停了下来。 “慢着点,小心下来。”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7节 谢云辞说着,伸手搭在她手肘处,扶着她下来。 赵琼华一愣,抬眼环视着位置,确实是老侯爷给她的那个地址没错。 可是谢云辞怎么…… 他方才不是说顺路吗? 她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问出口的。 谢云辞还没松开手,闻言失笑,“这里是谢家的别院,我来看我祖母。” 赵琼华:“……??” 她启唇,刚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云辞来了啊。” “这是你给祖母找的孙媳妇吗?长得真漂亮,快来让祖母看看。” 见到谢云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位姑娘,谢老夫人一下来了精神,五步并作三步,匆忙出府,握着赵琼华的手细细打量着,眼底说不出的满意。 看来前段时日她去庙里求的那道姻缘符还真有用,这还没多久,她这孙子就找到了心上人。 改日她也可以去还个愿了。 作者有话说: “一昔成环,昔昔都成玦。”引用自纳兰性德《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 第59章 人情 赵琼华一头雾水地被老夫人拉着, 也不敢强行挣脱,只怕会伤着老人家。寥寥数句话,她也明白过来面前的就是谢云辞的祖母。 强颜欢笑着, 她也反应过来谢老夫人这是把她当做谢云辞的妻子看待了。 一旁,谢老夫人是越看赵琼华越觉得满意, 简直就是她梦中孙媳妇的模样,端庄乖巧, 懂事知礼,人也生得极为标志,和她家孙子站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般配。 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姑娘啊, 云辞这段时间对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欺负你?” “他这人虽不正经了些, 可还是知道疼人的。” 虽也见识得多, 但赵琼华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即便前世她与江齐修互诉情衷后, 贤妃虽待她不错,却也没表现得如此热情。 如今乍然承受着谢老夫人如此的热情, 赵琼华当真有些不知所措。 她稍稍往回抽着手, 斟酌措辞,“老夫人, 我和谢云辞……” “只是朋友”四个字还尚未说出口, 谢老夫人就一脸不赞同地打断她的话, “老夫人听着太生疏了, 你以后就跟着云辞唤我祖母。” 不是,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啊。 赵琼华自觉解释不清, 只会越描越黑, 她双手被谢老夫人握着, 挣脱不开,就只能抬脚轻轻踢了在一旁看戏的谢云辞一下,眼神示意着让他解释。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见着时机差不多了,谢云辞这才上前挽着谢老夫人的手,也好让她松开赵琼华。他顺势说道:“祖母,她姓赵,您叫她琼华就好。” 赵琼华。 这名字听起来好生熟悉。 谢老夫人思索片刻,这才想起来她是镇宁侯府的小郡主。 说起来在赵琼华尚且年幼的时候,她也是经常见小姑娘的。只不过后来她远离京城,搬来别院,甚少关注京城中的人和事。 没想到当时软乎乎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端庄持重,更讨人喜欢了。 “琼华今日只是来接赵太夫人回府的,我和她也只是朋友,她也不是您孙媳,您想多了。” 谢老夫人有些狐疑地看向谢云辞,似乎是在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谢云辞一边扶着谢老夫人往府里走,一边解释道,“您别吓着她了。” “那好吧。”谢老夫人得了谢云辞确切的回答,很是惋惜地长叹一声,而后朝赵琼华招招手,“琼华啊,方才是我误会了,没吓着你吧。” 说着,她就抬手挣脱谢云辞,不让他继续扶着,转而继续和赵琼华话着闲聊。 赵琼华唇角扬起一抹笑,摇头,“没有,老夫人您不必多想。” 虽然她一开始,确实是很不知所措了。 都怪谢云辞不提前和她讲清楚,拿什么只是顺路的话来诓她。临了也不解释,还让她一个人应对。 一点都不仗义。 那个荷包,还不如再过一两个月再给他。 “那就好。前几日你祖母还念叨着你呢,今日你就来了。淑芸现在还在后花园呢。” “有您陪着我祖母,琼华求之不得呢。” 谢云辞无奈笑着,对自家祖母这明目张胆地偏爱不予一词,只是兀自放慢脚步跟在两个人身后。 不远不近地距离,却又刚好能听到两个人的谈话。 * 谢家别院的风格沿袭了江南水乡的风致,庭廊迂回,后花园中还单独凿了一处人工湖,湖心亭周围的荷花初初展露,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很是亲近。 跟着谢老夫人走过九曲桥后,赵琼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祖母倚靠着湖心亭的阑干,随手给湖中的锦鲤喂食。 一举一动都很是悠闲,即便还没走到近前,赵琼华都能感觉到祖母的心情很是愉悦。 再也不是临行前的那般沉重叮嘱。 “祖母,琼华来看您啦。”刻意隐去老侯爷的叮嘱,赵琼华一进湖心亭,就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一把抱住太夫人撒着娇,“这段时间您有没有想琼华?” 赵太夫人猛然一见到赵琼华,还有些惊喜,拉着她坐在石凳上,“琼华?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段时间你在府里怎么样?许周氏没有欺负你吧。” 一边询问着,赵太夫人一边细细打量着赵琼华,生怕她受了一点儿伤。 赵琼华摇头,“她们伤不了我的,不过是些寻常手段而已。我应付得过来。” “今日是谢公子知道我太想您了,就特意带我来别院见您。”赵琼华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原因全推给谢云辞,然后还让老夫人摸摸她的脸,“您看您不在府里这段日子,琼华因为想您都瘦了。” “可祖母明明瞧着你脸都圆润了几分。” 祖孙二人说话时,谢太夫人和谢云辞也正好落座。石桌旁本就放置了四个位置,这样一来,谢云辞刚好坐在赵琼华旁边,而在她对面的是谢太夫人。 看着赵琼华气鼓鼓地反驳赵太夫人的模样,谢老夫人捂着心口,满是羡慕,“有个小孙女对着你撒娇真好,不像他,榆木脑袋一个。” 要是她也有个懂事乖巧又会撒娇的小孙女,她早就搬回永宁侯府住了,又何必在别院中静养。 听出谢老夫人话语里的嫌弃,谢云辞吹着茶盏上的雾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您在永宁侯府不还有个孙女吗?也没见您有多喜欢。” 单纯就是喜欢别人家的小孙女罢了。 “听听你这话像样吗?” 对面谢太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敲着谢云辞脑袋。在一旁听着话的赵琼华却眉心一跳。 谢云辞竟然还有个妹妹? 她在京中这么多年,竟也从未听说过永宁侯府还有位小姐。 “本来还指望你以后有个女儿,祖母也好有个曾孙,结果你连个媳妇都找不到。”谢太夫人说着,又看向对面的赵琼华,“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在你小时候就该给你和琼华订了娃娃亲。” “琼华都还没及笄,你可别打这个主意。我可不依。”赵太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听到谢太夫人还没歇了这个心思,赵琼华唇角一抽,谢云辞喝茶的动作也一顿,“是啊,您就别让我去祸害小姑娘了,琼华都还没及笄。” “您上次说想吃江南的家乡菜,我把厨子给您找来了,一会儿您就能尝到。” 借着这档口,谢太夫人适时也打住话头,没再继续。 午膳是出自江南名厨之手,口感鲜甜,和京城的菜肴完全不一样,却也异常美味。不止是久未尝到家乡菜的谢太夫人,便连赵琼华都没忍住多用了一些。 两位老夫人都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午膳过后赵琼华便扶着赵太夫人回了西院的厢房。 “琼华,你和祖母说实话,是不是你祖父叫你来接我回府的?” 厢房内,赵太夫人拉着赵琼华坐下,直接问道。 时至如今,她在京中来往密切的好友不多,谢太夫人算其中之一。 上次琼华刚离宫回府,许锦湘正要被送去京郊之时,老侯爷也正是让人模仿谢太夫人的笔迹,将她支开。 自来到京郊之后,府中的事情她便再没让人打听过。赵琼华年纪小,不知道谢太夫人在京郊的住处也是正常。 几乎不做他想,她就能猜到赵琼华是为何而来。 “是。可能祖父是想让您回府牵制着我吧。” 如今侯府的公中一分为二,她和许周氏各自为营,老侯爷偏向许家一家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了。 她和老侯爷之间来往不多,祖孙情说来也淡泊。若真出事,也只有太夫人出面才能镇得住她。 这些事,本就不用多耗心神,稍作拐弯便能看透。 “祖母,若是您不想回府,今日就只当琼华是来看您的,祖父那边我自有说辞。您在别院和谢老夫人住在一处,凡事也不用多费心神。” 回到府中,反倒要和许周氏虚以委蛇、勾心斗角,属实让人心乏。 赵太夫人摇摇头,覆上赵琼华的手好教她安心,“无妨。我离府这么久,有些事终究也是逃不过的,你祖父那边,许家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有我在,他可能还能清醒几分。” 如今只是一个许周氏在侯府,许家那位还没回来,他就能昏到如此不分是非、没有底线地偏袒。 若是日后他述职回京,她不能让她的琼华也落到和她当年一样的境地。 “等下午祖母再和你一起回京。老了,经不起舟车劳顿了。”赵太夫人说着,往床榻的里侧躺了躺,好让赵琼华也小睡一会儿。 “祖母您睡,我去那边看会儿书。” 赵琼华摆摆手,替老夫人压好被角后便躺到了窗下的美人榻上,说是看书,却也只是捧着当个无用的摆设。 谢太夫人的话她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一场误会,几句玩笑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8节 可是谢云辞却不一样,今日听他的话,好像永宁侯府也并不像表面那般太平。 对京中世家她只稍有了解,但到底是表里如一还是败絮其中,她却也没派人去着手调查太多。 只知道永宁侯府祖上也是经历过死生拼杀,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从疆场的无名小卒直至步入朝堂,加官进爵至世袭罔替的侯位,永宁侯府世代都是运筹帷幄、堪称独当一面的大将。 可到了如今的永宁侯这一辈时,从武将转了文官,个中缘由不甚清晰,也很从前许多交好的世家都断了往来。 其中就包括镇宁侯府。 坊间传闻有言,永宁侯和夫人一向恩爱甚笃,形影不离,堪称是金玉良缘。而且永宁侯洁身自好,从不纳妾、不养外室、更是从不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 京中私下里羡慕永宁侯夫人的小姐贵妇不知几何。 且先不提谢云辞却一早搬离侯府不同住,只今日谢太夫人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 永宁侯府,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只可惜也都与她无关。 赵琼华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轻叹一声,把书放到一旁,她抬袖掩面,遮挡住透过窗棂倾泻而下的大好天光,收住所有无所飘游的思绪,阖眼小憩。 另一边,湖心亭处。 谢云辞正百无聊赖地往白净扇面上作画,原本搁置着茶水点心的石桌如今被毛笔和各色颜料所占据。 他兀自画得出神,一勾一提之间都极为小心翼翼,生怕一处落笔不当就毁了整个扇面。 将近用了半个时辰,谢云辞才堪堪画完,盖好私印后又收笔。 “这琼花和海棠画的倒是相称。”就在他刚把笔放下的一瞬间,谢太夫人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祖母一段时日没见你,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这份长进,也不知是在说他的画技亦或者是其他。 谢云辞只作不知,他一面把扇子平摊开放到石凳上,等着墨迹干涸,一面问道:“祖母您不是去休息了吗?” “今天这日子,祖母哪里还睡得着。” “你和祖母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琼华?” 谢云辞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子,性子她这个做祖母的再清楚不过。哪怕他一早退离朝堂,整日听戏逗鸟,可也没见他对谁有过例外。 永乐坊的管家也同她说过,谢云辞从未带人回去过,平日里更是不曾接近过其他女子,便连逢场作戏都未曾有过。 可偏偏今日,独独有了赵琼华这个例外。 她又如何不多想。 “您今日不是都听到了吗?”谢云辞绕到另一旁收拾着石桌,“赵太夫人都说琼华尚且没及笄,不依着您。” 谢太夫人掐指算了算,也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万事莫后悔。” 说罢,谢太夫人也不再和谢云辞说些有头没尾的话,只说过一句‘要回房休息,厢房还替他留着,若是想的话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后便离开了后花园。 夏风微凉,吹得一阵风荷摇曳,谢云辞垂眸不言,好半晌后他才又提笔,在扇面上寻了块能落笔的地方,重又题了字。 * 落日西斜,天边的云点缀着远山暮色,偶有几行飞鸟并行经过,远看自成一副画作。 别院府门前,两辆马车已稳稳停靠在路边,赵琼华扶着赵太夫人出府,谢太夫人也走在一旁,说着有空再来京郊陪她云云。 放好步梯,先扶着自家祖母进了马车,赵琼华提起裙摆,正要上去时,临了却听到谢云辞在喊她,她这才停步,转身回望看向他。 “我折扇太多,扇袋不够,新得的这把就送给你了。”见她停了下来,谢云辞也放缓步伐,走到车前时,将已经晾好的扇子交给她,“只当是送给你的回礼了。” 谢云辞原本比赵琼华高出一头,但此时赵琼华站在步梯之上,堪堪与谢云辞平视,也能看清楚他眼眸中的所有。 往日的戏谑调侃皆落为晦暗,他背后拥着满天暮色,眼中只揉着一个她。 珍而重之。 赵琼华摇摇头,打散不可名状的念头,接过他手中的折扇,却再不肯对上他眼眸,“礼尚往来,这次可不算是我欠你的人情。” “嗯,这次不算。” “去吧,等之后我回京再差人去知会你。端午宴我等你。” 赵琼华点点头,同他告别后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赵琼华打开折扇,琼花映着海棠,一树华枝春满,相谐相映,很是好看。但她一看便也知道,这折扇明明新做好不久,还说是他新得来的。 明明上面还盖着他自己的印章。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谢云辞还这么喜欢口是心非。 好笑摇头,她一把收了折扇放好,依着往日里的习惯半靠在榻上闭眼小憩,却又忍不住开始想荷包上的刺绣花样。 半个月过去了,好像也不能再继续拖着了。 毕竟该还的人情还是要还,早还早安心。 那就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他吧。 端午宴,想来也不远了。 第60章 虚伪 自太夫人回府后, 赵琼华又恢复了每日去竹安堂晨昏省定的习惯。在陪太夫人用过早膳后,她便进宫上课,亦或者是回琼花苑继续和唐嬷嬷学习、上手处理公中掌事。 “祖母, 这杏酪是琼华刚做的,还温着, 您尝尝味道如何?” 竹安堂内,赵琼华端着一小碗杏酪递给太夫人, 满怀期待地等着自家祖母的点评。 “郡主如今是愈发懂事了,还会早起亲自下厨为老夫人你做早膳。”许周氏打趣道,一边走进正厅,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一向对许周氏不冷不谈, 许周氏自知这一点, 从前她来竹安堂来得也并不勤快, 可自这次太夫人重又回府后, 她也跟着赵琼华日日来请安, 甚至还会多留片刻。 “起来吧。”太夫人小尝过一口杏酪,便放下碗, “既然来了, 就一同坐下用吧。” 在自家祖母面前,赵琼华不想和许周氏有任何的交集, 免得起口舌之争, 坏了太夫人的心情。 自打许周氏进来之后, 她就只专心替太夫人布菜, 只当没瞧见许周氏。 可许周氏却全然不是如此, 席间有说有笑地和太夫人搭着话, 时不时也会提及赵琼华, 询问着她的近况, 顺便拜托她平日里多照顾提点着些许锦湘。 “咦?郡主今日不用去善学堂吗?”早膳收席后,眼瞧着已经辰时过半,而赵琼华还在竹安堂,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许周氏不由得诧异出声。 赵琼华替太夫人揉捏着肩膀,闻言抬眼看了许周氏一眼,“今日休息,舅舅说我不用入宫。婶娘有事吗?” 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也懒得再听许周氏明里暗里的话了。 “郡主果然是长大了,懂得体谅长辈了。” “说起来婶娘正好有一事想同你商量。”许周氏抿过一口清茶,“这几日婶娘听说,庄子和铺子里,郡主都对许多人做了调动,下面好几个掌事的都来找我诉苦,说办事都不习惯了。” “这事你本也应当同婶娘商量一下的。如今不如再由婶娘做主,把那些人都调回去。” “不过是前日的事情,那几位掌事急急匆匆地再婶娘面前告本郡主的状,也难怪会说办事不习惯了。”赵琼华继续给太夫人捏肩,“祖母,这个力道您还习惯吗?” 即便许周氏也算得上是她长辈,她也没表现得多和颜悦色。 前世她及笄没多久,仁宗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她遭人算计被迫和亲南燕,后来才从南燕太子和许锦湘那里知道,她父亲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她兄长下落不明,被传做了逃兵。 而在五皇子宫变登基、许锦湘也登上侯位之后,镇宁侯府早就分崩离析,侯府也改立为许家的府邸。 那些只属于镇宁候的世代荣光和基业,也尽数被许家收入囊中。 从前她只道是许周氏掌管公中多年,根深蒂固,即便是忠于侯府的人为了明哲保身,也不好公然与她对峙。 却不想许周氏早就收拢过人心,铲除异己,尽数替换上自己的人。 其中那些属于她娘亲、隶属于皇室的、许周氏不能收买又暂时无法动手的人,则全部被她移去庄子里,冷淡处理。 若不是她现在接了公中过来,还不知道侯府要被许周氏祸害成什么样子。 许周氏竟还有理来直接问她为什么。 也是好笑。 如果她娘亲还在,见到如今这副局面,怕不是要直接把许周氏也扔到庄子里,让她也尝尝这等滋味。 “本郡主都着人调查过了,婶娘先前可能受人蒙蔽,铺子里的掌事大多只会守成,有的还惯会做些阳奉阴违的事情。” “但在庄子里却有几位有才干的掌事。为了避免再出现像锦罗坊掌柜这般的人,本郡主便做主,将铺子和庄子里的人做了调动。” 赵琼华替太夫人捏完肩后,在许周氏的正对面自然落座,眼神直视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和婶娘都是为了侯府好,想必婶娘也会体谅的,对吧?” “那是自然,老侯爷既然将公中交给我,我本也应该恪守职责。” “今日看着郡主对管家逐渐上手,我作为婶娘也是欣慰的。”说着,她长叹一口气,看向老夫人,“舅母,您说锦湘日后也要嫁人,却对管家之事半点不了解,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闻言,赵琼华斟茶的手一顿,茶水差点儿漾到她衣裙上。 她这是想把许锦湘也拉进来,分了公中啊。 这厢许周氏还在试探着太夫人,“先前妾身问过老侯爷,舅父的意思是单凭舅母您做主。” 老夫人阖眼,手中转动着两个光滑圆润的玉球,沉默良久,“你身为她母亲,闲来教她一些基本的就好。各府有各府的情况,到时她婆母也会再教导她的。” “可舅父的意思是,让锦湘早日接触这些,也好早日上手。” “郡主和锦湘本也就差的不多,若是差不多时间嫁人,被有心人拿来做对比,恐怕对我们侯府的声名也不大好。” 京中从不缺四处打听轶闻杂事的人,缺的就是这有意思的消息。 镇宁侯府本就是勋贵之家,若是落得个厚此薄彼的声名,对赵琼华也不利。 而太夫人是不会容许赵琼华受到任何伤害的。 “侯府名声?”赵琼华嗤笑一声,“本郡主竟不知许叔叔何时改姓赵了?” “况且公中一事,婶娘有本郡主帮衬着也就够了。若是再多一人,朝令夕改的,下面的人恐怕真的就该感觉到办事不习惯了。” 而且许锦湘再插一脚,许周氏难免会自得,那她这事做了等同于没做,毫无效果。 赵琼华话里楚河汉界分得明白,镇宁侯府姓赵不姓许,哪怕许家在侯府里住得再久,到底还是在寄人篱下。 许周氏闻言,伤心低头,“这事妾身自然清楚,妾身也感念多年来舅父和舅母的照顾,我膝下无子,也只有锦湘这一个女儿,当然是想她日后过得好一些。” “舅母您当年对三妹妹不也是这样的吗?” 提起赵婉,老夫人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她睁眼,紧盯着许周氏,片刻后才松了口:“这事我会再和老侯爷商量,锦湘嫁人之前若要学掌事,你就把她送到我身边。”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59节 “刘嬷嬷亲自教她。” 刘嬷嬷当年也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多年来一直伺候着老夫人。自老夫人放手公中之后,刘嬷嬷也退了下来,但她毕竟也了解甚深。 由刘嬷嬷来教导许锦湘,虽然偏离了她的初衷,但结果也总是好的。 许周氏故作为难的模样,踌躇点头,“那就依着舅母的意思,让锦湘跟在您身边。” “稍后还有几位掌事来府里,妾身就先告辞了。” 又在竹安堂搭过几句话后,许周氏这才借故离开,临走前她还特意看了赵琼华一眼,挑衅得意。 “祖母,小姑姑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许周氏手上? 后半句话赵琼华没敢问出口,生怕会触及到老夫人的伤心事。 祖母向来对许周氏的要求都是能推脱就推脱,推脱不掉的就扔给老侯爷,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应了下来。 许锦湘跟在老夫人身边,哪怕她们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借口,但在外人眼中,却全然不是一回事。 这基本是承认了许锦湘的身份,也示意着镇宁侯府和她之间更深的牵扯。 若照常理来说,她祖母不一定会如此轻易地就应了许周氏的要求。 太夫人知道赵琼华想问什么,她摆摆手,面色仍旧不大好,“这都是我和你祖父之间的事,无妨。” “琼华你先回去吧,祖母有些乏了。” 赵琼华乖巧点头,没再说什么,叮嘱太夫人多休息后便也离开了竹安堂。 正厅内,靠近窗边的一株昙花吐露花蕊,将开不开。 老夫人坐在正位上,阖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老侯爷的生辰,是在五月初七吧?” “是,要奴婢去准备些什么吗?”刘嬷嬷问道。 老夫人摆摆手,兴致却不高,“你去……准备些他爱吃的菜就行,其他不必了。” 本就是一场兰因絮果,又何必做着情深的虚伪假面。 * 从竹安堂出来回琼华苑这条路,赵琼华走过无数次,即便是闭着眼也能走回去。再加上她心里忧着事,就也没看路,白芍和紫菀便只能紧紧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行至后花园时,方经过假山,她照常转弯,却在下一瞬听到一声熟悉惊喜、但是她并不喜欢的声音。 “琼华?”江齐修适时转身,看到赵琼华时眼神中充满惊喜,却又踌躇着不敢上前,只隔着一段距离同她说话,“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见你。” “你最近……还好吗?” 此时的江齐修着一身星朗色的锦袍,流云碎金,映着片片金叶,衬得他整个人温和儒雅,却又不是金贵。 像极了他在前世的模样,从前她一意孤行痴迷他的那段时光。 只可惜眼前人并非良人,她亦不是她。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赵琼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抽离思绪,便连神色都显得清冷几分,“你来侯府做什么?” “若是来找七公主,你应该去的是挽湘阁。不是这里。” 侯府的后花园哪里比得上御花园,更何况此时七公主和许锦湘都不在这里,他却一个人站在亭外,身后无一侍卫。 这哪里是巧遇,分明就是他自己铺设好的一场戏。 第61章 好戏 江齐修闻言, 想要上前的步伐更是踌躇,他想靠近,如同从前那般与赵琼华亲密无间地谈着话, 而不是这般的冷淡疏离。 仿佛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刹那相逢之后, 便再无瓜葛。 琼华从前从不会这样待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琼华与他之间不远不近, 左不过十步的距离,见江齐修没有想让路的意思,她也不强求,转身就想绕着另一条小路回琼华苑。 江齐修尚且还来不及细想, 就看到赵琼华准备绕路离去, 他心下一紧, 来不及再多想, 三两步上前抓住赵琼华的手, 挡在她身前。 “琼华,我们许久没见面了。我听说端午那日, 城外会有热闹的活动, 宫宴结束后我陪你去好不好?” 不等赵琼华应声,江齐修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小巧弓箭, 虽不是平常规制, 但做工却半点不差, 甚至更为精细, 上面还镌刻有唐草纹。 弓弦崭新, 也是用上等材质制成的。 这弓箭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为女子量身打造的。 见赵琼华始终盯着这把弓箭, 江齐修以为是她喜欢, 眸色骤然柔软下来, 克制着心下的喜悦,他尽量平静地开口:“琼华,我听说你最近在跟着谢云辞学骑射,这弓箭是我差人特意为你做的,再适合你不过。你试试手感看如何?” 说着,他就想把弓箭塞到赵琼华手里。 却被赵琼华后退一步,轻巧躲开。 又是邀她出去游玩,又是送她特意打造的弓箭,江齐修还真是摸清楚她的喜好,有备而来啊。 只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半点长进。来来回回也就这些花招,这几句话。 她都听得厌倦了,江齐修竟然还兴致勃勃的。 赵琼华抬眸,难得正眼又正色地看向江齐修,平淡而又严肃地拒绝他,“五殿下,这些东西琼华都不需要,你带回去吧。” “你不懂我,我也认不清你,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莫强求。”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几件礼物,也不是江齐修非要陪她出去游玩,只是为了讨好她才顺着她心意的勉强和迁就。 她真正想要的是一份在乎,一份有人时刻都会把她放在心上的偏宠。 可这些江齐修不懂,他眼中只有金銮殿中的皇位,其余的不过都是利益权衡之后的抉择和结果。 一如前世他将她算计到南燕太子的榻上,一如眼下他为了挽回而想尽办法接近她。 “端午宴那日琼华还有事,就不与五殿下您同游了。”赵琼华朝他福身行礼,开口仍旧决绝无情,“日后您也不必再往琼华苑送礼,我不会收的。” “从前殿下送给我的那些,我也会差人整理好,送回你府中。” “至于我送给你的,你若想留便留,不想留了送回来亦或者是烧了毁了都可以。” “日后再见,您也不必多有纠缠,只当我们是表亲便好。” 上一世她和亲南燕,寥寥收场,其中江齐修功不可没,得知真相后她恨不得生啖其肉,剖心挖骨来解恨。 如今她只觉和他多说几句都是在白费心力,来来回回之间也全是废话,属实没有什么再纠缠下去的必要。 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她也希望江齐修早日看清楚这一点。 话落,她也不去看五皇子痛心又震惊的脸色,朝他微微颔首,“琼华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殿下慢走。” 她走得决绝又毫无留恋,裙袂随着微风摇曳,又吹灭他所有温烫念想。 江齐修目光有些涣散,想要抬手去抓时,却徒留一手虚无。他喃喃低语,“琼华,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竟被她如此拒之门外。 他承认初初相识,他对赵琼华的百般纵容和宠溺,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是镇宁候唯一的嫡女,是仁宗最为宠爱的外甥女。 那夜私奔,也是他舍不下身后权势,这才不得已放弃。他自知愧对赵琼华,也想好了之后定会加倍补偿宠爱她,不会再让她失望。 却不想会落得如此境地,无论他做什么,赵琼华都对他堪称冷淡,再无转圜余地。 难道做错一次后,就当真再也没有能回头的机会了吗? 江齐修越往深处想,垂落在身侧的手便越发用力,紧攥成拳,青筋显露。可燃在他心头的除却不甘之外,又平添了几分悲凉落寞。 “皇兄,你不是说要去挽湘阁接我吗,怎么独自来了后花园?” 七公主没耐心再等下去,一路摸到后花园时,才看到五皇子失魂落魄地站在假山不远处,不言不语。 被七公主推搡几下,江齐修这才从痛苦中抽离,恢复往日的温润,“几日没来侯府,我一时没找到去挽湘阁的路罢了。” “那好吧。” “锦湘这几日伤好了很多,想来也能出席端午宴了,到时候我要她和我坐在一起。”七公主挽着江齐修的胳膊,目光顺势便落到了他手中的弓箭上。 在京中,七公主骄纵蛮横的性子是人尽皆知的,和赵琼华也是不相上下的难搞,但凡是她看上的、喜欢或者是感兴趣的东西,她就一定要拿到。 这把小巧精致的弓箭正好也是她所喜欢的。 七公主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直接拿了过来,“这个是哥哥你特意为我做的吗?看起来刚好适合我。” 说话间她便拉着弓弦比划了两下,很是轻巧舒服。 恰好她还欠着许锦湘一份救命恩情,不如这把弓就直接送给她好了。 自己妹妹都如此开口了,江齐修也不好再泼她一盆冷水,只好顺势应下,“喜欢你拿去就好。你先回挽湘阁收拾好东西,我在侯府外面等你。” 七公主知道分寸,应声后便和江齐修分开,兀自去了挽湘阁。 这几日七公主不想来回奔波,索性就在挽湘阁暂住几日,她随行物什不多,身边宫女手脚也利落,没多久就收拾好了。 许锦湘被人唤去了留月阁,还不知何时能回来。七公主不想在这里多耗时间等她,索性就在临走前把弓箭交给了代茗,一番叮嘱过后才离开。 一炷香过后,许锦湘谨记着许周氏的叮嘱,和小张管家回来时便看到了院内石桌上放置的弓箭,她刚想问是谁送过来时,身侧的代茗就及时开口解释道:“这是七公主临走前交待奴婢一定要交给您的。” “说是见到这把弓箭精巧,特意送给您的。” 许锦湘拿起来细细端量着,在一旁的小张管家见此,眼神一闪,适时出声:“这不是……小的见五皇子今日来府时,手里拿的就是这个。” 他作为侯府的管家,大事小事都有他的一份,恰巧今日五皇子来府他去接,还看到了这把弓箭。 不过当时,他可是看着五皇子去往后花园的。 后花园离琼华苑近,和挽湘阁却是南辕北辙。 只不过这话小张管家定然是不会和许锦湘说的,他挑拣着好听话,“方才小的还听下面人说,五皇子在府门口等着,七公主还特意回了挽湘阁一趟,想来公主也是想同小姐你告别的。” 至于告别的时候顺便替自家兄长送个礼,再正常又合适不过的理由了。 许锦湘一笑,了然于心,和他交待确认过许周氏吩咐的事情后,她便让管家退下了。 卧房里,她对镜重又梳妆,弓箭就放在不远处,就连代茗都能感觉到自家小姐异常的好心情。 她不由得小声提示道:“小姐,夫人之前明明交待过,教您不要和五皇子有所牵扯。不然夫人……” 不等她话说完,许锦湘就直接抬手制止了她,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今日她心情好,不想同代茗多计较,便只也淡淡开口:“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娘那边,你也不许同她讲。”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0节 “你家人那边,我会让小张管家多去关照的。” 代茗开口,却又欲言又止,半晌之后才福身,闷声道:“奴婢知道了。那奴婢先退下了。” 许锦湘摆摆手,只兀自对着弓箭出神,唇角挂着温柔笑容,眼神中却暗藏得逞后的得意。 她一手抚上弓弦,只想到这是五皇子托七公主送给她的,她心下便忍不住自得。 看来那日的事情已经初有成效了。 她的平步青云,想来也不会让她等得太久了。 * 在侯府、善学堂和各家铺子之间奔波过几日后,端阳节这日,赵琼华特意早起,换上了锦罗坊昨日才送来的广袖百褶裙。 北齐历朝皇帝向来都注重端阳节,每逢这日便罢了早朝,带领文武百官去普寿山拜神祭祖。因着路途远近,通常便在前一日赶赴普寿山,祭祖结束后再在当日回京。 为免女眷受不了舟车劳顿的苦,不论是后宫嫔妃还是官员家眷,端阳节当日便会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一早收拾好,赵琼华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便离府坐着马车一路进了宫。 老侯爷深居简出多年,也不□□会的热闹,一早便和几位旧友约了垂钓;而谢太夫人不在京城中,老夫人也懒得出门,索性便推辞了。 算来算去,能以镇宁侯府主人身份参宴的便只剩了赵琼华一人。 缘着还要去趟翊坤宫,赵琼华特意提早许多出门,就是想避免在宫门处遇到太多世家夫人小姐寒暄,耽误时间。 但她没想到,会有人和她一样来得这么早。 辰时尚未过半,赵琼华甫一掀开车帘,正踩着步梯往下走时,便看到谢云辞骑着他那匹上好的良驹,在她的马车旁缓缓停步。 谢云辞挑眉,有些讶异,“好巧,琼华今日也来这么早。” “……” 赵琼华属实没料到会有这出,她抬眸,借着天光望向谢云辞。 今日端阳节,她特意换的是棠梨色的云缎广袖百褶裙。为了应景,裙袂处还用黄白二色绣着凤仙花,红线则用作暗线勾勒出几叶艾草的轮廓。 可好巧不巧,谢云辞今日也着一袭绛红衣袍,远看颜色与她的十分相近,锦袍下摆还用金丝暗线绣了菖蒲花,都是讨个端午的好兆头。 她扶着马车门框下车,“谢二公子今日不去普寿山祭祀吗?” “我是白身,拜神祭祖的事本也就与我无关。” 官场上那些个事,有永宁侯在就好,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翻身下马,谢云辞把马交给宫门前的侍卫,转而和赵琼华一同往宫门内走。 翊坤宫和景和宫都在御花园东北处,说来两个人也能同行一段路。 谢云辞这人平日里纨绔不羁,外人眼中的他许是端着架子,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不轻易和人聊,但他毕竟在军中待过几年,见多识广,倒也健谈。 他早年跟随着镇宁候镇守在北边白玉关,而后辗转至临近南燕的鄞州城,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谈笑间他又特意挑拣着有趣的逸闻趣事同赵琼华讲,竟也逗得赵琼华连连失笑。 “那些地方听起来可真好。” “若是有时间……” 听出她话语中的羡慕,谢云辞正要接话,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没等到他的下文,赵琼华停步,抬眸不解地看向谢云辞,眼睫轻眨,似掩着半波秋水,又似轻翅蝴蝶在他心上摇曳。 谢云辞被她这样注视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赵琼华的双眸,发觉不妥时,他已经能感觉到赵琼华眼睫轻扫过他掌心时、陡然生出一种酥麻。 “没什么。” 瞧见不远处便是翊坤宫,他不好放肆,便又松开手,同时又微微俯身,一手搭在她肩上,不肯正对着她。 “今晚宴后,我在景和宫的偏门处等你。” “说起来,今日端午宴上还有份小惊喜,琼华你今晚可有好戏要看了。” 只没头没尾地交待两句,谢云辞也不等赵琼华回应,便急急松开她,转身就往景和宫的方向走去。 “话又说半句。” 看着谢云辞离去的背影,赵琼华总觉得他走路姿势有几分奇怪,与平常那种信步闲庭的模样还完全不一样。 她小声嘟囔着,转身去往翊坤宫时,一手放在心口处,一手却又轻轻遮住自己双眸。眼睫扫向掌心,她内心却很是平静,与方才的感受全然不同。 “奇怪。” “你这傻丫头,走路捂着眼睛,也不怕被绊倒。”淑妃方一出正殿,就看到赵琼华遮着眼睛跨过宫门槛,连忙让身边宫女去扶好她。 方才赵琼华走路有些歪歪扭扭的模样,落在淑妃眼中却全然变了个意味。 失魂落魄的,一看就知道她受了不小的打击。 淑妃以为赵琼华提前也听到了风声,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她拉过赵琼华的手,语重心长地开解道:“琼华啊,姑姑知道五皇子要定亲了你心里会有些难受,但也不要这么折腾自己。姑姑看着多心疼啊。” “……?” 赵琼华闻言一惊,她心头所有的好奇和旖旎瞬间都被打散,只回响着淑妃方才的话。 这个时候,江齐修要定亲了? 意料之外的事,与她前世所知晓的全然不同,甚至更加令人奇怪。 第62章 入宴 端阳节, 坤宁宫里不少小姐夫人都已经落座,三两成群,与熟悉的好友话着闲聊, 好不热闹。但到底是在坤宁宫里,照对往常还是收敛了许多。 赵琼华在翊坤宫和淑妃解释了好半晌之后, 这才陪同淑妃一起到了坤宁宫。 妃嫔和夫人小姐们分别坐在皇后左右手边,除却贵妃尚且未到, 其余的人都已经在正殿了。 皇后坐在正位上,与几位夫人交流着。 赵琼华坐在淑妃旁边,瞧着对面的夫人小姐里没几个她熟悉的,疲懒劲儿上来, 她也就只安静坐着, 只淑妃提到她时应和两句。 奈何总有人想把她也拉进这场热闹之中。 “今日瞧着贤妃娘娘气色红润, 想必最近储秀宫的喜事不少吧。”对面一位夫人问道。 原本按照四妃品级, 贤妃应该坐在淑妃上位, 但由着淑妃和贵妃同掌后宫,淑妃居上, 坐在了贤妃前面。如今好巧不巧的, 便成了赵琼华坐在淑妃和贤妃中间。 贤妃闻言偏头,目光扫过赵琼华, 敛着轻快欣喜说道:“也没有, 只是齐修终于想通了而已。” 这句终于之中, 到底包含着什么意味, 在场的人都是心照不宣。 从前赵琼华和五皇子日日形影不离, 两个人对外虽称的是兄妹,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五皇子对待赵琼华和七公主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当时还有人私自下赌注, 认定赵琼华在及笄后一定会和五皇子定亲,不想五皇子是定亲了,可人却不是那个人。 贤妃此言一出,对面有好几位夫人小姐都在悄悄打量着赵琼华。 那目光带着浓烈的好奇和探究,即便是她想忽视都不行。 赵琼华拂手理了理腰间的流苏,歪头故作惊讶地朝着贤妃说道:“呀,五殿下竟然要定亲了。” “好事将近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何时定亲?婚期又打算订在何时呀?” “不过说来也是,五殿下及冠礼早已过去,也是时候定亲了。再晚可就有些迟了。” 她一副长辈的口吻,仿若对五皇子的终身大事十分关心。话里问得也真挚恳切,没有半点嫉恨或者是难受的情绪。 反倒还生怕再晚一段时间,江齐修就难以娶到贤妻了一般。 一下把贤妃都问得有几分愣怔。 淑妃皱眉,没好气地拍了赵琼华一下,低声训斥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和你贤妃娘娘说话呢?” “哦。” “姑姑,琼华知道错了。”赵琼华顺势抱住淑妃的手,撒着娇,“琼华只是听到五殿下突然定亲,对那家小姐好奇了几分。五殿下本就是龙章凤姿,想必那家小姐定也很优秀。” “贤妃娘娘,琼华只是一时高兴,您不会同我计较的对吧?” 好话坏话都教她们姑侄二人说尽了,况且赵琼华自己都说了,是高兴好奇,明面上又是在夸五皇子,如果她就此指摘赵琼华,难免会显得她斤斤计较。 贤妃看向皇后,复又低头,亲近地握住赵琼华的手,“怎么会?本宫知道郡主是在为齐修高兴。本就是大喜的事情,又怎么会怪你呢。” “那也是位书香门第的闺秀,从小懂事知礼,才情不凡。与齐修也正是相配。” “郡主若是好奇,今晚宴上便能见到了” 闺秀、才情、懂事知礼。 全是别人眼中、赵琼华身上所没有的。 知道贤妃明里暗里是在说她,赵琼华也不气,反而笑眯眯地恭喜道:“若能娶到这样一位小姐,也是五殿下的福气。” “大喜之日,娘娘可记得叫琼华也去沾沾喜气。” “一定。” 明明能嫁入天家该是那小姐的福气,赵琼华却偏要反着来说。 贤妃心中咽着一口气,也没再提五皇子的亲事,只和交好的夫人闲聊着。她眉目间虽不似方才的春风得意,但尚且还有几分宽心。 幸好她家齐修已经看透赵琼华不是他该娶的人,不然只凭借着她这目无尊长的性子,两个人成亲后她定是要因为赵琼华日日生气。 好在他及时回头,及时止损。少却日后许多麻烦。 * 端阳节在普寿山的拜神祭祖,从卯时便要开始,直至临近午时才结束,等到仁宗一行人从普寿山起行时,也不过刚午时过半。 坤宁宫中,将至午膳时分,谢贵妃才姗姗来迟,看起来一副慵懒还不甚清醒的模样。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昨日锦澜回宫,拉着臣妾聊到半夜,早晨云辞又来吵着闹着要东西,这才来晚了些,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谢贵妃走上前盈盈一拜,说是告罪,却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明明再正经不过的事,偏又生出几分懒散意味。 这一点谢云辞与谢贵妃倒是如出一撤,也不愧是姑侄了。 想着,赵琼华没忍住,下意识地往谢贵妃身后看去,直至望向殿门外。 偌大的坤宁宫中,也没见到谢云辞的身影。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1节 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觉,赵琼华收回视线时,却看到对面各府小姐所坐的位置末尾,坐着一言不发的周盈 自上次崔家小宴过后,她便特意让岑雾去查过周家的情况。 周父如今是工部侍郎,官位并不低。周家祖上本就是商人起家,几代下来虽入了朝堂,但家底尚且殷实,放眼京中周家条件并不算差。 只是男人多薄幸,周侍郎在为官一途上堪称两袖清风,是个好官,但后宅却半点不安生。姨娘小妾就有不少,庶子庶女更是有十数人。 而周盈姝身为嫡女,却被母亲养得唯唯诺诺,鲜少与京中小姐来往。平日里的宴会她能推便推,闲来无事时便在闺阁中钻研各种刺绣技法,经年累月下来,也练得一手好女工。 单凭上次她所绣出来的双面绣,赵琼华就知道她技艺不凡,只可惜埋没在了深深庭院之中。 正巧今日江齐彦也帮她敲好了铺子,周盈姝又恰好合她的眼缘,那倒也不妨先问问她。 赵琼华身子后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颐,目光望向周盈姝的位置,想着该怎么和小姑娘开口提这件事。 可还没等她想到对策时,就感觉被人敲了一下脑袋,她小声呼痛,一转头发现淑妃正盯着她,“坐正了,别往后靠。” “午膳后你回翊坤宫休息会儿,还是那个偏殿,一直给你留着呢。” 赵琼华低低应声,乖乖坐好。 她正想问淑妃什么时候离开坤宁宫时,一偏头却发现谢贵妃也在盯着她,笑得和善。 见赵琼华看过来发现了她,谢贵妃索性也不遮掩了,借机细细打量着她,“几日不见,本宫瞧着郡主愈发好看,当真是窈窕淑女了。” 谢贵妃出身永宁侯府,簪缨世家,从小备受宠爱,入宫后也是一路顺风顺水,稳坐至如今的贵妃之位,协理后宫。 平日里她对着后宫嫔妃都是一副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的模样,与淑妃却时常争吵,因此景和宫和翊坤宫时不时便要重新换一批瓷器。 她治下又严,鲜少会对人如此和颜悦色,更别说赵琼华还是淑妃的亲侄女。 淑妃闻言,身子前倾,刻意挡住谢贵妃探究的视线,“琼华是本宫侄女,自然生得貌美。” “本宫若没记错,二公子的模样在一众公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贵妃想看不如去看自己侄子。” 话落,谢贵妃笑容一僵,赵琼华的唇角一抽,看向自家姑姑的眼神中满是无语和无奈。 让谢贵妃回去看谢云辞,她姑姑什么时候也这么不着边际了。 端阳节这日的午膳也是由坤宁宫备下的,每道都堪称是上等佳肴,味美精致,听说还特意请了长安楼的掌厨进宫。 本就是宴前的小聚,皇后也没刻意拘着所有人,有的夫人小姐便和密友去了御花园,此时零零散散地也回了坤宁宫。一直坐在正殿里的夫人等也去了偏殿。 “今日端阳节,贵妃也是瞧见郡主高兴,淑妃你也不必如此谨慎。我们身在宫中,本就是姐妹,琼华是你侄女,想必贵妃待她也是亲厚的。” 皇后从正位上下来,眼见贵妃和淑妃还是绵里藏针、冷嘲暗讽着,其他人也不敢上前阻拦,以免逾矩,便只能开口分开两个人,免得她这坤宁宫遭殃。 谢贵妃莞尔一笑,“皇后娘娘言之有理,本宫自是喜欢郡主的。今日端阳,便不扫大家的兴致了。” “赵淑妃,你猜你能护得了她一辈子吗?” 她虽是低声说着,但并未刻意掩着声音。明明是对淑妃说的话,皇后和赵琼华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谢贵妃说完便带着人去往偏殿,皇后也柔声安慰了淑妃几句,教她不必放在心上云云。 出了坤宁宫主殿,赵琼华吩咐了白芍一句后,便快步上前扶着淑妃,“姑姑,你和谢贵妃……” “无妨,她就这种性子,不必在意。” 赵淑妃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而后却微微侧脸,目光扫向身后的主殿,眼神一闪,须臾间又重归平静。 * 步入仲夏,虽不只太过炎热,可午后偏又是日头最为强烈的时候,赵琼华懒了身子,仰面躺在美人榻上,美眸轻合着小憩,她一手还执着谢云辞前些日子送她的那把折扇,摇着凉风。 翊坤宫内,白芍轻轻敲了敲殿门,小声开口,生怕会惊扰到赵琼华,“郡主,周小姐来见您了。” “嗯,让她进来。” 赵琼华懒洋洋地起身,收起折扇,整理过妆容衣着后她这才出了屏风。 周盈姝有些拘束地坐在椅上,双手不住地绞着手帕,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便连白芍和她搭话,她也是紧张地简单应一声。 见到赵琼华从屏风后出来,她更是有些无措,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软糯,“小女拜见琼华郡主。” “周小姐来了,不必拘礼。”能看出她的紧张,赵琼华也放柔了声音,没坐到正位上,反而直接在周盈姝身边落座,“今日只是朋友间的小叙,盈姝你不用害怕。” 小姑娘生性不喜与人交流,远看就软软糯糯的,那次见面赵琼华就很喜欢她,只是当时人多、来去又都很匆忙,她这才没与她多说几句话。 周盈姝摇摇头,尚且还没卸下心防,“郡主我没事。只是不知郡主今日叫我来是所谓何事?” 午膳时白芍来同她说话,周盈姝认人,知道她是赵琼华身边的婢女。一路上来翊坤宫时,她还在想是不是赵琼华喜欢上次那条帕子,所以特意唤她过来再绣一条。 “不是大事。只是喜欢上次你绣的那条帕子,今日有空便唤你过来话几句闲聊。”赵琼华抬手让白芍上好茶水和糕点,有意地和周盈姝聊着刺绣女工。 小姑娘平日里沉默寡言,提及刺绣却来了精神,和赵琼华滔滔不绝地讲着,一时也不紧张了。 “我听闻江南的苏绣十分有名,只可惜路途太远,只能在书中窥得一二。” “还有双面三异绣,但我双面绣都还没学好。京中绣娘中精通江南刺绣的也不多。” 赵琼华应着她两句,难得遇到同好,兴起便也允了为她找一位江南绣娘来教习。直至一炷香后,她才切到正事上,“说来,我今日原本是有一事相求,也不知你是否愿意。” “我在城西想开一家刺绣铺子,和侯府和宫里无关,但碍于身份我不便时常出面,不知你是否愿意替我做这明面上的东家?” 将铺子的事情都同周盈姝讲了,赵琼华又特意隐去许周氏和锦罗坊的部分,只说是因为周盈姝喜欢刺绣,与她是志同道合,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周盈姝有些心动,正想要应声时却又考虑到周家的情况,一时犹豫。 “你放心,其余的事都会有人打点,如若出了事,你直接到镇宁侯府找我便好。本就是一个尝试,不必在意。” 半晌之后,赵琼华都以为她终究有些唐突的时候,周盈姝忽然开口,低低地应着:“郡主不嫌,盈姝自然是不会推脱的。” “只是若日后我爹娘那边发现,还望郡主替我担待几分。” “好。” 赵琼华爽快应下。 周家那边的情况她也知晓几分,即便是周盈姝不开口,她也不会再让她在周家受半点委屈的。 * 日暮西斜,太和殿内一众朝臣和女眷已然落座,皇后娘娘也带着后宫嫔妃坐至玉阶之上的位置。 端午宴自酉时开始入席,一切位置都是按照各宫品级以及官员官阶、从高到低安排的,井然有序也一目了然。 镇宁侯府只来了赵琼华一人,许周氏虽也参席,但却是根据许大人的品阶来定的,位置在阶下,与镇宁侯府还隔着一段距离。 仁宗还没到太和殿,歌舞也没开始,赵琼华百无聊赖地给自己斟着酒,小口喝着,偶尔捻几块糕点或者是水果尝着。 “你一个小姑娘,别喝太多。” 赵琼华一手支颐,正想把周盈姝叫过来陪她时,却看到谢云辞朝这边走来,直接撩袍坐在她身边,手里的酒盏也被他夺去,换上了一杯青梅酿。 御膳房为女眷准备的都是果酒,并不清烈,也不容易醉人。 赵琼华酒量并不差,但喝得稍多一点,醉态便全都写在了脸上。 小酒微醺,赵琼华脸颊微红,目光流转间看清身旁的人后,她放下酒杯,双手托腮,思绪却清醒得很,“谢云辞?你不坐到永宁侯那边,来我这边做什么?” “是想通知我下次上课的时间吗?” 谢云辞一阵失语,闻言好气又好笑。 他好心来陪她,结果就落得一句上课。 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第63章 挑衅 “正好我最近闲来无事, 琼华你要是想上课,我们明天就能去马场,后天也可以。” 谢云辞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看着小姑娘双手托腮、脸红微醺的模样,极力克制着心下的冲动, 这才没有动手去揉捏她的脸。 赵琼华听到他这话眉心微蹙,双眸也睁大几分, 反应稍稍有些迟钝,片刻之后才吐露出一句话,“谢云辞,你做个好人吧。” 明天可以, 后天也可以。 他闲来无事的话, 那岂不是日日都可以去马场教她骑射了吗? 可是他有时间, 她为什么要跟着一起折腾。 这不合理。 赵琼华放下手, 没好气地瞪了谢云辞一眼, 还想再小酌一杯时,她尚且还未碰到酒盏, 就已经被谢云辞夺走了。 与此同时, 谢云辞还不知道从哪儿端了一碗醒酒汤,放在她面前让她喝了。 “还敢喝酒。也不怕真的喝醉了。”谢云辞说道, 目光扫向对面阶前阶下的世家子弟们, 环视一周下来他都不知道“恰好”对上了几个人的视线。 不用细想他都知道, 这些公子们一个个的都盯着赵琼华, 目不转睛地瞧着。 “没有, 我酒量很好的。”赵琼华喝着醒酒汤, 小声嘟囔着。 她惯是个会玩的, 从前除却不爱琴棋书画、针织女工, 其余的她多多少少都会点儿。 若论起来,她喜欢品酒这一点,还是随了长公主的性子。 长公主去得早,明明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早早香消玉殒。 前世今生的纠葛把从前那些、她尚且在长公主身边玩闹的时光拉得遥远又破碎,很多记忆都变得十分模糊,但她仍旧记得长公主也喜欢品酒,她儿时好奇,便会趁着长公主不注意偷偷浅尝两口。 她娘亲逝世后,她这习惯也没改掉,自己品过酒和酿过酒,可到头来她还是最怀念她娘亲手酿的青梅。 见她听话,谢云辞脸色缓和几分,“今晚可是有好戏看,你若是醉酒错过了,那多可惜。” 上午那场意外过后,他就说晚上有好戏看,如今又重述一遍,却仍旧不告诉她是什么。 没他这么喜欢捉弄别人的。 赵琼华没忍住,轻轻踢了谢云辞一下,凑近他小声问道:“你说的好戏,与我有关吗?” 谢云辞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就一点提示。你要是不说,我就不收留你了。” “来了。” 又是没头没尾的两个字,赵琼华皱眉,眉眼间的不高兴再明显不过。她正直起腰身往外看时,便听到殿中阶下,此起彼伏的请安与称赞的声音。 她自也循声望去。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2节 江齐修穿着一身白青色锦袍,腰间仍旧系着旧日她送的那枚荷包,长身倾立,殿内烛光柔和,更照得他整个人温和清致,儒雅淡泊。 不愧他温润公子之名。 与往日赴宴不同,这次七公主虽也跟在江齐修身后,但她身侧除却许锦湘,还跟着另一位小姐,沉稳有礼,又时刻守着规矩,气质和容貌也是极好的,一看便知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也难怪今日贤妃话里话外都是夸赞这位的话。 谁能不喜欢温柔贤淑的姑娘呢? 赵琼华支颐,没忍住又多看了那位小姐几眼,却仍旧没辨认出这是哪家的小姐。 看起来不像是长在京中的小姐,有些面生。 “五殿下今日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啊。”谢云辞见她魂不守舍地盯着殿中的五皇子,轻抿着杯中酒,意味不明地说道。 赵琼华醒神,有些奇怪,但还是回道:“他好不好看又和我没关系。” “你说的好戏,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江齐修带着其他小姐来参加端午宴,这能算是什么好戏? 她正好还恨不得江齐修早日移情别恋,娶妻成亲,也免得他整日在宫里亦或者是侯府里伪造偶遇,好对她说那些有用没用的情话。 “这只是开场而已。好戏还在后面。” “尝尝这杯青梅酿怎么样?” 知道那碗醒酒汤起了效用,赵琼华看模样也很是清醒,谢云辞也就不在拘着她,将之前那杯青梅酿放在她手边,“这是我前几年亲手酿的,前几日才又找出来。” 他还会酿酒? 赵琼华好奇地看着他,没说话,只兀自端起酒盏小口抿着,慢慢尝着味道。 好酒要细酝慢品,这青梅酿入口时带着青梅的微酸清甜,酒味反而是后知后觉,从唇齿一路没至咽喉,余味留香,酒的醇正和青梅的纯粹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会让人忍不住一再平常。 只不过赵琼华在小酌过一杯后,除却满足,眼眸中还晕染上别样的情绪,似是熟稔,又像是久远怀念。 倒和她娘亲曾经酿的酒味道有几分相似。 “这酒当真是你自己酿的?”不再去看江齐修那边是何种情况,赵琼华靠近谢云辞问道,一心只想知道这酒从何而来。 “自然。若是你还想喝,我府里还有,过几日送几坛给你。” “那要是我想学呢?” 受制于人不如自力更生,这点她倒是参透得明白。 谢云辞失笑,微微俯身低头,与赵琼华四目相对,他一双狐狸眼微眯,写满了狡黠,“琼华,我若是教你酿酒的话,你拿什么来做交换。嗯?” 尾调上扬,夹杂着好奇和撩拨,意味浓烈,加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目光交接时,赵琼华仿若能从眼底直直往入他心底,澄澈明净地如同一汪清潭。 一下便把赵琼华拉回到几日前、两个人在马场练习骑射时,她望着谢云辞兀自出神的情景。 色授魂与,当真乱人心神。 赵琼华恍然失措,身子后倾,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荷包扇袋我可不做了,没那么多花样。” 她又不是绣娘,日日都是与这些刺绣丝织品打交道。 做一件绣品,哪怕小到扇袋,也总要倾注心血,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好的。 况且许周氏和许锦湘在外不知还要如何下手,她却像没事人一般整日只穿针绣花,怎么想都很奇怪。 “不做了。”谢云辞失笑,若不是身在太和殿,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表现得太过分,他倒是真的想摸摸她的头,也算是了却那日在马场未做完的事。 只可惜,他掩唇轻咳一声,只当做没看到谢贵妃和赵淑妃探究的目光,继续说道:“你这段时日送给我的就够用了。” “琼华你想继续给我绣荷包扇袋的心意,我先心领了。” “这次酿酒,容我思索几日再给你回复。或者你想好了也可以直接同我说。” 赵琼华一阵无语,轻轻攥着手才忍住去拍谢云辞一下的冲动,自幼教养在身,她也说不出什么,好半晌才开口:“谢云辞,你可闭嘴吧。” 明明赵琼华被他气得不想说话,可他们二人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中可就如同情好时的呢喃低语、打情骂俏,着实教人羡慕又意外。 自踏进太和殿后,江齐修应着朝臣的恭贺声,目光却时常停留在赵琼华身上,须臾便又收回,如此反复多次。直至在看到谢云辞与她同坐,两个人低笑呢喃时,他方失了方寸。 曾几何时,他和琼华也是这般无间。 可如今…… 看着赵琼华和谢云辞打情骂俏的模样,江齐修忍住上前分开二人的冲动,心下却逐渐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难不成……琼华是因为谢云辞才下定决心与他决裂的吗? “这不是琼华郡主吗?大庭广众之下就与人卿卿我我,还真是让本公主开了眼界。” 七公主始终紧跟五皇子身后,自然也注意到自家兄长一直关注着赵琼华,恋恋不舍又满是不甘。 明明她母妃已经找好的五皇子妃的最好人选,赵琼华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哥哥。 在经过赵琼华身前时,七公主刻意停下步伐,冷嘲暗讽一声。 赵琼华还在问着谢云辞酿酒的事,冷不丁听到七公主的话,她抬眸看过去,只见七公主双手抱在身前,居高林下地看着她,一副得意做派。 像是生怕殿内其他的朝臣女眷听不见一般,方才她说话间还特意拔高了音量。 是以现在也有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 赵琼华轻笑一声,见着七公主面色红润,说话也中气十足,看来是这段时日恢复的不错。 只可惜保住了她的娇贵,但这心智哦,还是没半点长进。 身子后仰,她半靠在低椅背上,一手支颐,眼尾上挑时满是不在意,“看来公主……” “臣正在和郡主商量骑射的事。怎么,七公主也有兴趣?”谢云辞暗中按住赵琼华的手,姿态只更放肆更漫不经心。 虽喊了一声公主,却全无敬意。 “若是公主有兴趣,臣也可以向皇上请旨让公主和琼华一同学习骑射。” “只是臣向来严苛,也见不得人哭哭啼啼的,届时还望公主见谅。” “是啊。”赵琼华应和道,随手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块青紫痕迹,“这是我前几日练习骑射不小心磕到的。公主若是想来,琼华自当欢迎。”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直把七公主堵得无话可说。 明明她是先来挑衅的那个,结果却被反驳到无言以对。 今日还有许多夫人小姐也在,七公主只觉有不少人都在看她笑话,一时不敢回看,挺直腰背好给自己底气,“本公主金贵得很,骑射这种也就只有你喜欢。” “可惜你骑术再精进,日后嫁人了也毫无用处。” 谢云辞虽出身永宁侯府,却是白身,一个没有一官半职的风流纨绔罢了。倘若赵琼华日后真的嫁给谢云辞,身无诰命,只是空有郡主名头罢了。 一想到日后赵琼华见到她要卑躬屈膝地行礼问安,江锦月忽然觉得全身舒畅,也不在意眼下这许多,“赵琼华,我哥哥要定亲了。五皇子妃的荣光,可就与某些人无关了。” 谢云辞闻言,目光在五皇子以及那名面生女子之间游移着,遥遥举杯道了声恭喜,“看来五殿下好事将近了。想必这位就是林小姐吧。” “谢二公子果真是聪敏过人,百闻不如一见。”林雁回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端庄有礼,即便是和谢云辞第一次搭话,她依旧把握着分寸。 谢云辞轻抿一口酒,“过奖。” “今日一见林小姐,果真如贤妃娘娘所说的知书达理。本郡主在此就先恭贺林小姐和五殿下早结连理了。”赵琼华眉目坦然,这声恭喜更是真情实感,反倒让江齐修心里更加难受。 林雁回注意到江齐修的反应,径自挽上他的手臂,与赵琼华寒暄过两句,说着祝郡主早遇姻缘云云。 殿内的女眷大多都在看戏,但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贤妃在七公主挑衅赵琼华时便时常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缘着中间隔着段距离,他们之间的对话贤妃也听得不大真切。 只是从七公主的反应中瞧出赵琼华没有太过为难林雁回,贤妃松过一口气,估摸着仁宗也差不多该到了,贤妃便让身边的宫女去唤七公主上来。 以免真的惹到赵琼华,不好收场。 谢贵妃将贤妃的动作的尽收眼底,倾身靠近赵淑妃,“赵娴,你说今日贤妃会不会直接请旨赐婚,那可是林家。” “本宫膝下无子,四皇子记在皇后名下,早已去了封地。五皇子和七皇子若是开始争位,你说谁会赢?” 立储一事尚未定夺,谢贵妃与赵淑妃说这话时,声音特意放低,只她们二人能听到。 淑妃错身,对这事显得兴致缺缺,“皇上来了,贵妃若是真的好奇,不妨直接去问皇上。” “赵娴你还真是无趣得很。” 临近酉时过半,仁宗才从偏殿行至太和殿正殿,落座正位。殿中弦乐响奏,歌舞升平,君臣也和谐。 “君臣本一家,今日端午宴,众卿家自也不必拘着。” 皇帝向来施行仁政,对待朝臣也亲厚,奖罚分明。本就是端午宴,君臣同乐的日子,仁宗也不想他们太过于胆小谨慎,索性便放了话。 朝臣敬酒练练称是,但到底把我着分寸不敢太过于放肆,只时不时敬酒、赏着歌舞。 方才贤妃身边的大宫女将江齐修和七公主一行人叫到了阶上专门为妃嫔皇子们布置的席位上,在他们离开之后赵琼华也乐得清闲。 时不时品着酒,赏着曼妙歌舞,也是难得的放松。 如果江齐修不经常看向她的话就更好了。 筵席开始后,赵琼华照例起身朝仁宗敬酒,免不了又被仁宗问了好几句今日学的如何云云,她也只好硬着回答下去。 碍于朝臣都在,仁宗也是适可而止,只问了寥寥数句便让她坐下好好玩。 “谢云辞,你怎么了?” 等到又欣赏完一曲歌舞,赵琼华忍不住夸赞两句后,才发现身侧的谢云辞已经缄默良久,低头只尝着菜肴抿着酒,一言不发。 方才这人不还是好好的吗? 怎么现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见他没应,赵琼华没忍住轻轻戳了他几下。 她刻意收着力道,动作轻柔,戳着他的时候,谢云辞只感觉有一尾羽毛在他心尖轻扫撩拨着。他本就对她宽容,她又偏偏什么都不懂。 气极一般,谢云辞错身一躲,而后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笑骂道:“赵琼华,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还对你动过手了?” “……” 赵琼华不明所以地蹙眉,这才知道他说的是方才、她随口应付七公主时说的那句话。 她启唇,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人……场面话都听不出来的吗?!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3节 第64章 刺激 “那只是……只是我随口应付七公主的话罢了。” “本来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七公主最为娇贵, 不喜欢让自己受伤,也不喜欢别人比她精致好看,利用这一点来对付她是最好不过的。 万一七公主真的剑走偏锋动了心思, 那她不说麻烦,至少看着也心乏。 听到她小声嘀咕着解释道, 谢云辞又气又好笑,“就算她真的动了学骑射的心思, 小爷我也有办法让她自己回去,不需要你拿自己来下赌。” “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方才他也瞧见了那块青紫,他一看便知那是磕碰之后才会有的。尽管痕迹已经淡去好多,可赵琼华刚受这伤时, 想来也该是痛极的。 “我没事, 只是前几日下床点灯的时候磕到了。”赵琼华挣开他的桎梏, 顺势把手背在身后。 夜里她睡觉时习惯放下床幔, 却要在卧房里点上一两盏烛台, 要隔着轻纱能看到烛光,这般她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前几日灯烛灭了, 她不想再唤白芍青鸢, 便自己起身去点烛台,却不想抹黑时会被凳子绊住, 然后就磕出来这块青紫。 心里清楚这里是太和殿, 皇上和众位朝臣都在, 他也不好再逾矩当众看她伤势, 坐好坐正, 与她隔开适当的距离, “现在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赵琼华摇头, 生怕谢云辞还会干出什么事, 替他斟满一杯酒,兀自岔开话头,“方才听你语气,你认识那位小姐?” 她从小长在京中,却从未见到过这位林小姐。 而贤妃想给五皇子夺嫡路上加大筹码,五皇子妃这个位置,就是重中之重。 这位小姐家中定是要有权有势,同时她本身也要足够优秀,能够成为五皇子的贤内助。 庶出或者是某位朝臣远方表亲的身份,贤妃定然是看不上的。 一如上一世的许锦湘。 直至许大人在朝堂上再度升官进爵,成为天子近臣后,许锦湘才敢频繁多次地借着找七公主的由头去储秀宫。 依照贤妃对那位林小姐的态度,赵琼华便只能推断出,这位林小姐不长在京城,但她背后的士族定然能让贤妃和五皇子心动。 “林雁回,荣州林氏的嫡次女。多年前我在鄞州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谢云辞将前因后果交待得清楚,“林家祖上显赫,如今后辈虽不在京城,但在荣州一带还是有些威望的。” 荣州和鄞州几乎是毗邻南燕,自然也就成为了北齐的要地。鄞州荣州留着不少兵力,若能将这些将才都纳入麾下,对五皇子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赵琼华近日来只关注着京城附近的动向,对于京畿之外的事,她了解和知道的毕竟太过有限。 但她也知道兵权有多重要。 “林家常年驻在荣州,想来对荣州和鄞州的军防都很是了解。” “若是江齐修能借到这股力……” 赵琼华说得低声,细若蚊呐,谢云辞没听到具体,只依稀听到了江齐修的名讳,他拿着酒盏的手一顿,不经意抬眼间便对上了江齐修的视线。 谢云辞扯唇一笑,没理会江齐修警告不安的眼眸,他拍了拍赵琼华的背,“挺直腰坐好,好歹也是个郡主。” “那你还是永宁侯府的二公子,来我镇宁侯府的位置做什么?” 她记得清楚,今日端午宴,永宁侯和永宁侯夫人也都参席了,还刚好坐在镇宁侯府下方斜对面的地方,明明离得不远,这人却偏要来她这边坐着。 想着,赵琼华就望向永宁侯府的位置,只坐着永宁侯和侯夫人两个人。 而他们身后的位置也都是空席。 并没有此前,谢太夫人和谢云辞所提及的那位小姐。 但按照谢云辞的辈分来说,在他上面至少还应该有位兄长,今日却也不曾出席。 当真是奇怪了。 谢云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永宁侯夫妻二人共赏礼乐歌舞,一副恩爱甚笃的模样时,他不禁捏紧酒盏,而后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我见你一个人无聊,特意过来陪你的。” 说话间,谢云辞便替赵琼华布菜,又给她斟上一杯青梅酿,“平日里多吃些。瞧着你身纤体弱的,结果吃得还少。” 两个人坐在同一张长桌前,本就挨得极近,加上谢云辞此时有意无意地朝她靠近,在旁人眼中两个人便更加亲密。 尤其谢云辞的手还撑在赵琼华身后,从江齐修的视角看过去,赵琼华仿佛靠在谢云辞怀中一般。 “吃太多了晚上睡不着。”见他这副架势,赵琼华赶忙制止他,一手有意无意挡住谢云辞,“你又不懂。” “那你把碎发弄一下,头再低点,你头发又该弄脏了。” 仿佛能真切感觉到江齐修嫉恨不甘的视线一般,谢云辞虽然停手,但是并没有同赵琼华拉开距离,还指了指位置让赵琼华自己理。 凡事有度,他今晚已经够逾矩了。 况且仁宗和淑妃也会时不时看向这边,着实不能再放肆了。 “谢云辞,你可真是……” 赵琼华都数不清今晚她明里暗里都被他气到几回了。平日里她自认也是一个喜欢打扮自己的小姑娘,却都没做到像谢云辞这般,精致又有点斤斤计较。 还只针对她一个人。 谢云辞失笑,不经意间抬眼又看了看江齐修的反应后,觉着差不多了,他这才没忍住抓了抓赵琼华的发尾,“不逗你了。一会儿我先离席,在景和宫偏门等你。” “好。” 玉阶之上,江齐修时不时应着仁宗贤妃的话,要顾着林雁回,一边还要时刻盯着谢云辞和赵琼华那边,见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还在卿卿我我,江齐修气不打一出来,差点折断手中的箸子。 “殿下,大局为重。”林雁回就坐在江齐修身旁,自然将他的神情与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开口劝告着:“即便是逢场作戏,殿下也应当把这戏做全了,可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江齐修闻言睨了林雁回一眼,又不甘心地扫过赵琼华所在的位置,握紧箸子,这才被迫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说得对,不能半途而废。 几乎是在他刚抽身回神的瞬间,高位之上便传来仁宗的询问:“齐修,你身边这位就是林小姐了吧。” “回父皇,正是荣州林氏的小姐,名雁回。”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倒是个好名字。” 林雁回闻言起身谢过仁宗的夸赞,“皇上过奖了。雁回此行方一进京,便能得见天颜,这才是雁回的福气。” 荣州林氏祖上是文官,只是后来朝廷权力倾轧,不少朝臣结党营私,林家一派文人清骨,不屑与之为伍,逐渐在朝堂上受到排挤和打压,最后为了自保不得不告老还乡,远居庙堂。 虽说林家后人也有不少子弟借着科举重又入仕,但大多都被外派到地方做官,鲜少再涉及至京城。 林雁回在荣州时,自是听长辈提起过京城的繁华,初次入京,她这话说得也不算恭维。 仁宗笑过几声,随后又询问了几句林氏的情况,林雁回答得顺畅又有分寸,直教仁宗满意。 “荣州那边若是无事,你便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再过段时日你叔伯兄长也要回京述职,正好也能团圆。” “雁回多谢皇上。” 见仁宗对林雁回很是满意,贤妃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对于让林雁回与江齐修定情一事也更有把握和自信。趁着此时仁宗心情大好,贤妃忙不迭建议道:“皇上,雁回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让雁回住到臣妾的储秀宫,她也好与臣妾做个伴。” “贤妃妹妹,平日里七公主时常带着许小姐去陪你,你还缺人作伴啊。” 不等皇上皇后有何反应,谢贵妃先掩唇笑了起来。 “若照妹妹这话说的,小四早已出嫁,七殿下也时常不在翊坤宫,本宫与淑妃妹妹整日对着偌大宫殿,该有多寂寞啊。” 赵淑妃看了谢贵妃一眼,懒得理会。 仁宗更是向来不想理后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听到谢贵妃的话,他沉声:“你若是想小四了,朕叫她回来陪你段时日便是。” “小四怀着身孕呢。比起小四,不如让林小姐来陪着臣妾吧。” 这是要明目张胆地抢人了。 阶下的朝臣们大气不敢出,不是低头品酒用着佳肴,就是若无其事地赏着歌舞,不敢窥见半分。 “不过说起来,臣妾也听闻五殿下要与林小姐定亲了,林小姐住在储秀宫也好与五殿下培养感情,是件好事。臣妾还是不拆人姻缘了。”谢贵妃忽又得体大气地说道。 “林小姐还尚未及笄,此时定亲也有些不妥。不知荣州林家是何意思?” 荣州林家,都已经把人送到京城了,还能是何意思。 谢贵妃向来得宠,又位居四妃之首,此时听到赵淑妃的话,贤妃扯唇一笑,直觉再任由她们说下去,在这场端午宴上,别说能不能顺利让林雁回入住储秀宫,就连能不能让仁宗对林雁回继续感到满意都是一件难事。 她向来是个回审时度势的,察觉到情况不对后,她便打着迷糊过去,“林家那边只看雁回自己的意思。” “不过如今齐修也快定亲了,琼华郡主怎么说也是和齐修一同长大的,如今不知道郡主还有没有遇到意中人?” 贤妃直接将话题转到赵琼华身上,只凭她郡主的身份,只凭她是赵娴的亲侄女,加之今晚她又和谢云辞同坐,这样一来,谢贵妃也别想绕过去。 一箭双雕,贤妃从来没觉得赵琼华如此顺眼过。 坐在下面正一边用着瓜果一边看好戏的赵琼华忽然被贤妃点到,还是问着姻缘这道她始终不愿意去触碰的伤痕。 她直起身,皱眉,正想要将那句万能的“琼华谁也不想嫁,只想陪在舅舅和姑姑身边”的话说出口时,却蓦然想起轻花节时,婆婆为她算的那句红鸾星动;同时她脑海中又划过一道模糊容颜,飞快而又炽烈,直教人抓不住又看不清。 下意识歪头,赵琼华看向坐在她身侧好整以暇的谢云辞时,对上他戏谑和好奇的眼神,一瞬间像失语一般。 鬼使神差地,她忽的说出一句无厘头的话,“姻缘天定,若是遇到良人,琼华自然会嫁,不劳贤妃娘娘多心。” 作者有话说: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句引用自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蕈秋》 第65章 执着 不再是从前的谁都不嫁, 赵琼华这次改口的一句“如遇良人,自然会嫁”让仁宗和淑妃都不约而同地松过一口气。 就在一两个月前,小姑娘还信誓旦旦地说谁都不嫁, 可差点没把淑妃给气着。 淑妃与长公主一向交好,当年长公主临终之际特意嘱托过她, 让她时常照顾着琼华,不求小姑娘日后要荣华加身, 至少后半辈子无忧,能寻得一位良人。 但谁知道后来赵琼华一个劲儿地痴迷江齐修,私下里她仔细询问,赵琼华满是一副非他不嫁的模样, 让淑妃好生头疼, 但也着实没料到赵琼华最后是清醒了, 却清醒到了谁也不嫁的地步。 后来她瞧着小姑娘挺好, 会开始乖乖上课、会学着管家接手公中, 不再受制于许家母女二人,她慢慢地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如今赵琼华彻底长大, 能够独当一面, 在这件事上松口,也不失为锦上添花了。 “琼华还小, 嫁人这事单凭她心意了。与其皇上您替她指婚, 让她自己选也是好事。”淑妃心情颇好, 柔声询问着仁宗的意思。 既然赵琼华都说想等遇到良人再谈婚论嫁, 那她这个做姑姑的, 也总该帮她一把。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4节 指婚这件事本身就不大靠谱, 若是指对了, 便是她兄长和长公主这般的举案齐眉, 恩爱甚笃;可若是指错了……想到老侯爷和赵太夫人,淑妃心下忍不住长叹一口。 “琼华尚且还没及笄,确实是为时过早。她的婚事等钦平回京之后再做定夺吧。”仁宗难得会心笑着,仿佛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同时他这一语又在赵淑妃和赵琼华心里砸落数圈涟漪。 “皇上,兄长何时回京,可有准信?” “五月初八。” 赵琼华的位置离仁宗并不算太远,她自然也能清楚听到仁宗说的话,顿时心里一惊,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浮上她心间,似是期盼已久的事终于有了音信,还近在眼前。 前些日子,她只听自家舅舅说父兄快回京了,却不想这日子回来得如此之快。 今日已是端阳,五月初八,那岂不就是几天后的事情吗? 想来现下,她父兄应当都在赶路回京的途中了。 前世是她不孝,所信非人,一直没有看破许氏一家人的真面目,才让自己凋落南燕,才让父兄不得善终。 反而让许氏颠覆了镇宁侯府,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世家。 她心头一颤,指尖轻颤,逐渐收紧握着酒盏的手。 这情绪来得太过激烈外露,便连她身侧的谢云辞都发觉她的异常。谢云辞眉间微蹙,一手搭上她脉搏,“你身子不适?” “没有。” “只是好久没见到父亲和哥哥了,有些激动罢了。” 赵琼华抽回手摇头说着,她环顾一圈,这才发现江齐彦并不在太和殿,五皇子身边便直接是七公主的席位,直接略过江齐彦,想来今日端阳宴,内务府早就知道江齐彦不会来。 “谢云辞,你平日和我表兄交好,他这几日不在京城吗?” 如果江齐彦在京城,端阳宴这般盛大的宴席,君臣同欢,他不会不来的。 “他有要事在身,不能来。” 要事…… 赵琼华以为是什么朝堂要事,正要低低“哦”一声翻过这件事时,她忽的想起,京郊两次刺杀的事情,好像就是由江齐彦全权调查的。 本就是发生在京郊皇庄里的事,朝廷风声捂得紧,坊间并未有多少人知道,即便先前有流言,久而久之也被搁置了。 说起来,自从半个月前她派岑雾把证据暗中转移给御史大人,御史台去京郊搜查过一番后,她便再也没听到过下文。 想着谢云辞对朝堂的了解肯定比她多,赵琼华抿唇,正想要试探谢云辞几句时,冷不丁便听到贤妃的话,却是问向永宁侯夫人的。 “说起来前段时日永宁侯夫人还在愁着谢二公子的婚事,如今本宫瞧着琼华郡主和谢二公子这般交好,想必夫人也不必再犯难了。” 赵琼华一顿,直直望向贤妃,目光清冷,仿若没有任何温度。 贤妃心下也不慌,像是笃定赵琼华不敢如何一般,她掩唇笑道:“从前郡主只与齐修交好,本宫偶尔还在想郡主日后会嫁给谁,没料到郡主早就有了人选,还这般悄无声息的。” “若不是今日端午宴,还不知道要瞒到何时呢。” 这是笃定她日后一定会嫁给谢云辞了。 赵琼华冷笑一声,为了拉她下这趟浑水,贤妃不惜把江齐修也拉进来,当真是下了血本。 不等赵琼华和谢云辞有何反应,永宁侯夫人闻言,莞尔一笑。先行开口:“永宁侯府与镇宁侯府从前交好,当时若定下婚约,想来确实是要比如今容易些许的。我也不用如此操心云辞的婚事了。” 谢云辞的脸色直接沉了下去,眸色渐深,仿佛暗中酝酿着一场久别风雨,他冷冷地看了永宁侯夫妻一眼,径自起身朝仁宗一拜:“臣逾矩,还请皇上恕罪。” 仁宗瞧着贤妃又开始了,颇为头疼地抬手揉着眉心,他正想让谢贵妃和赵淑妃岔开贤妃的话时,就忽然听到了谢云辞请罪的声音。 “错不在你,又谈何逾矩,你先起来。” “臣奉皇上旨意教习郡主骑射,平日里郡主事忙,臣也很少能遇见郡主。” “今日正巧端午宴,臣本想趁此机会和郡主好好商榷一番上课的时间,问问郡主这几日练习效果如何,却不想会频频惹得贤妃娘娘和七公主误会,属实是臣的不该。” 谢云辞稍作停顿,余光扫了一眼贤妃,俯身继续说道:“此事是臣考虑不周,未曾想会连累郡主清誉。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为郡主另择良师。” “胡话。”仁宗厉声出口打断谢云辞的话,“京中若论骑射,无人在你左右。朕既点了你,就不会反悔。” “你们若是有另外人选,不如先和谢爱卿比试一场,如何?” 仁宗虽未点名,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贤妃只觉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似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琼华婚事单凭她自己做主,你们若是动了其他心思,不妨直接说与朕听。”仁宗冷眼扫过贤妃一众人等,不怒自威,“若是再教朕听到一些不该有的流言,你们便自行请罪吧。” 皇帝都如此说了,下面众位朝臣自然不敢有异议,一时只叫皇帝息怒云云。 歌乐又奏,舞姬换过一批人后应歌而舞,方才的事仿佛都没发生一般,太和殿中又是一片和谐祥乐的景象。 “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轻易敢说你我的闲话了。”谢云辞转动着一盏空酒杯,信誓旦旦。 仁宗为何执意要点他教赵琼华的骑射,近些日子来他也察觉到些许眉目。 事情不彻底尘埃落定之前,仁宗定然不会轻易让他抽身。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如借此机会,给她一段相对平淡的时间和环境。 赵琼华双手托腮,仿佛一心只扑在殿前的舞蹈上,可她眼神却空茫,心里想的却是谢云辞方才两次三番的举动。 重活一世之后,她好像什么事都习惯自己去面对,并不再像前世那般依赖别人给予她的恩惠帮助。 除却血浓于水的亲人和有着多年交情的朋友之外,她从未期待过会有旁人愿意奋不顾身地来帮她、替她说话。 谢云辞,应当是独一个的了。 可他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赵琼华努力放空甚至是试图说服自己,脑海里却仍旧一片茫茫,毫无思绪。 她叹气,正想要再小酌一杯时,伸手却发现不知何时、谢云辞就已经把酒壶放到了他那边。她若是想拿,还要越过谢云辞才行。 谢云辞看穿她的意图,微微仰头示意赵琼华往阶上看,“皇上已经走了,我先去景和宫偏门等你,你随后过来便好。” 语罢,不等赵琼华有何反应,谢云辞便起身离席,顺手还拿走了那壶青梅酿。 像是害怕赵琼华会偷喝一般。 “小气。”赵琼华撇嘴,无奈只能拿起桌上的瓜果,随口用着消磨时间。 她自也没注意到,在谢云辞离席后不久,永宁侯随着起身离开,却留下了永宁侯夫人在席间。 景和宫偏殿,烛光摇曳不息,将这方偏殿照亮得恍如白昼。 谢云辞倚靠在殿内的雕花柱子上,冷眼看向永宁侯,语气冰冷生硬到不像是父子,“我记得四年前我同你说过,我的事再与你无关,你的侯位想给谁给谁,我与你永宁侯再无半点纠葛。” 即便知道他这几年都是这般玩世不恭,也听说过他不少的荒唐事,但真的对上谢云辞这般模样,永宁侯还是难以抑制住心下的怒火,“你身为永宁侯府的嫡长子,就该有嫡长子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不务正业。” “嫡子?” “你不是还有个大儿子吗?什么时候轮到我来做嫡长子了。” 他这话说的疑惑又轻佻,落在永宁侯耳中便只剩下无边的讽刺。 “就算你有个哥哥,父亲这个侯位迟早也是要传给你的,你又何必非要与永宁侯府划清关系。” 这种话谢云辞听过很多次,听得他都腻烦了,永宁侯却还能毫无心虚地画着大饼。 失了耐心,谢云辞直起腰背,正色说道:“自从你娶了她之后,我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认她做妻子是你的事,日后管好她,若是她再敢干涉我的事,你们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四年间,因为婚事和重新入仕的事,他没少违背永宁侯的意思,大闹过几次永宁侯府。 要是他们不介意将花厅重再修葺一番,他自也奉陪,再闹一场。 * 仁宗离席后,赵琼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悄悄和淑妃辞行说想去御花园走一趟,稍晚点再回翊坤宫。 得了淑妃应允后,她这才只身一人溜了出去。 景和宫是谢贵妃的殿宇,与翊坤宫同在御花园的东北方位,只是转过长街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照着记忆中的方位寻过去,赵琼华刚走过拐弯便看到柏余站在景和宫宫门前,像是个守门的,东张西望又鬼鬼祟祟。 “郡主,您可终于来了。我家公子正在偏门等你呢。”柏余见到她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替她指着方向,“您往左拐,就能看到我家公子了。” “好,辛苦你了。” 柏余连忙摇头,“不辛苦,郡主您快过去吧。” 等赵琼华按照柏余指的方向走过去时,转过主殿左走,尚且还没走几步时,她便看见谢云辞负手而立,站在满树华枝下。 长身玉立,寥寥月色倾洒在他身上,平白为他添了几分清冷疏离。 或是听到赵琼华的脚步声,亦或者是心有灵犀,在赵琼华正要抬步走上前时,谢云辞也同时转身看向她,眸中一瞬绽开浅薄笑意,“月色都快被我欣赏完了,你才过来。” “谢云辞。”赵琼华这一声唤得轻柔,“今晚你为何帮我?” 许是柔和月色所至,又许是鬼迷心窍,始终都没能想出那个答案,赵琼华直直对上他眼眸,忽的问道。 是她难得会有的执着。 第66章 温烫 谢云辞知她晚上一直在胡思乱想, 但着实没料到她竟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一时失笑,他走近,借着并不算皎洁明亮的月光打量着赵琼华。 小姑娘低他一头, 比起从前骄横的模样,近来的她待人待物温和了许多, 也比从前聪明些许。 总归是能明辨是非黑白,在别人手里吃过亏, 事后也知晓要挠回去。 没从前那么傻乎乎的,也算是终于有所长进了。 谢云辞心底涌现出一丝欣慰,凉夜几缕微风拂过,吹起赵琼华鸦黑柔顺的长发, 他微微抬手, 便能感觉到她如缕发丝拂过手心的感觉, 令人心痒。 因着事先吩咐过, 景和宫偏殿处四下无人, 静得仿佛能听到风拂花落的声音。 谢云辞抬手摸着赵琼华的头,微微俯身, 将她眼眸中的一切情绪纳入眼底。他轻笑一声, 半开玩笑地道:“你欠我的荷包还没还给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闻言, 赵琼华所有的不解和好奇都在瞬间转变为无语, 她抬手拍落谢云辞的手, 没好气地开口:“欠你的人情迟早要还完的。” 人情债最是难还, 若换成别人, 指不定会提出什么要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可换到谢云辞这边, 他却只想要荷包扇袋这种寻常之物。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5节 虽说也是在折腾她, 但到底都是些身外之物。 一时间赵琼华也不知道是该说谢云辞精明还是愚钝了。 “趁着太和殿的宫宴还没结束, 我们偷偷溜出去,等宫禁之前我再送你回来。” 没理会她那句“人情迟早会还完”的玩笑话,谢云辞兀自抓住她手腕,一边说着,一边就将人往外带去。 相比于翊坤宫,景和宫距离皇宫宫门处更近一些。 仁宗后宫的妃嫔并不多,常年得宠的便是谢贵妃和赵淑妃二人,选秀也于多年前暂停,冷宫也因此搁置许久。 许是常年无人居住,经过时赵琼华只觉荒凉,夹杂着鲜有生气的荒芜。 与前世她所住的南燕冷宫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差别便只在于南燕冷宫中有人日日凄苦悲鸣,而这里只有阵阵穿堂风罢了。 后面的路赵琼华鲜少会来,也不甚熟悉,她就只能亦步亦趋地更在谢云辞身后,穿过重重宫闱,谢云辞始终都没放开过她的手。 赵琼华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一片的路很是熟悉。 跟随着谢云辞绕过七八个转弯后,她没忍住,“谢云辞,你之前经常来这里吗?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从前我不喜欢去练武,我娘逮住我便满院子打我。后来我悄悄跑到姑姑这里,怕我娘追来,就正好来后面冷宫躲个清静。” “久而久之就熟门熟路了。” 明明该是难过的事,谢云辞却说得漫不经心。 语罢,他还饶有趣味地看向赵琼华,“我倒是还听说,从前我们的琼华郡主也没少被淑妃娘娘追着教训。我们也算是同命相怜了。” “谁和你同命相怜了。” “我娘很温柔的。她顶多是让我去祠堂抄写,然后再让我哥来管我。” 想起从前赵琼华写的一手难以入目的字,谢云辞一阵扶额长叹,“长公主肯定是看不下去你那一手字了。” 若他是教习赵琼华书法的先生,看到从前她写的字,怕是也要开始内省。 “谢云辞!今日端阳,你再这样我就……” 提起从前顽劣不堪的事迹,赵琼华咬牙切齿地说道,想抬脚去踹谢云辞时,却被他轻轻躲过。 可她却没能及时收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惊得谢云辞连忙扶住她腰身,等她好好站稳后才又松开手,“是我错了,不逗你了。” “你若是不去,画舫上的雅间我岂不是白买了吗?” 即便赵琼华的后半句话尚且未来得及说出口,但精明如谢云辞,又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她想说的是什么。 画舫上的雅间? 什么雅间? 望进赵琼华写满疑惑的双眸,谢云辞轻笑一声,又补了简短的四个字:“五百金呢。” 赵琼华稍一转弯,将谢云辞的话连起来后便明白他是何意思。 合着这人为了看一场龙舟赛应应端午的景,便直接花了五百金去画舫上占了间雅间。 还真是……有闲情雅致。 她启唇,一番欲言又止,脸色沉沉,酝酿良久才吐出一句,“谢云辞,你可真会享受啊。” “郡主过奖。” 说话间,谢云辞已经带着赵琼华绕过了冷宫,来到皇宫西门乘上谢云辞一早派人准备好的马车。 经过宫门时,柏余拿出谢云辞的令牌交由侍卫过目。 见是谢云辞的马车,驾车的人又是熟脸的柏余,侍卫确认过后便放行了。 至始至终,谢云辞都未曾露面。宫门侍卫更也没想到赵琼华也会在马车里。 “我小睡一会儿,你记得叫醒我。” 赵琼华一向不喜欢马车的颠簸,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一上马车便要小憩片刻的习惯,刚和谢云辞说完没多久,她便已经抱着软枕阖眼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赵琼华要更安静乖巧些,褪去白日里的故作坚强,此时的她才更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无忧无虑,不用整日里和人虚以委蛇、被迫算计。 活成她最初也是最本真的模样。 给赵琼华盖上一条薄毯,又将她的碎发全都拢到耳后,不知盯着她看了多久后,谢云辞才抬手微微挑起车帘,“去查查镇宁侯一行人都到哪里了?” 顿了顿,他回眸,借着清冷月色,他目光轻轻落在赵琼华恬静的睡颜上,转而继续吩咐道:“让南燕公主再迟一点进京,你们自己处理,不要伤及她性命就好。” “今夜你们不用再随同了。” 凉意侵袭的风声中,只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是”,便又消匿无声。 * 京中的端阳节向来热闹非凡,不似上元节或轻花节那般满街喧闹、一派火树银花的繁盛,端阳节这日,京中百姓更偏向于去京郊的临翠湖观看龙舟赛。 临翠湖是京郊附近最为广阔的天然湖,最初不过是世家子弟闲来泛舟游玩所用,久而久之便被用于端阳节时的龙舟赛。 百姓一般都在对岸观看,好及时见证是哪组龙舟拔得头筹。 每逢端阳节的龙舟赛,便会有人在临翠湖的不远处放置几张木桌,用作临时下注画押的地方。闲来有兴致的人也可去下注,凭着运气赌一赌今年的桂冠花落谁家。 临翠湖距离京城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后,马车便稳稳停靠在湖畔的小路上。 湖畔芦苇迎风摇曳,却依旧隔不住远处的人潮喧嚣。 “琼华,醒醒。”谢云辞轻轻拍着赵琼华的肩,声音放低放柔,只怕会突然惊扰到小姑娘,“我们已经到临翠湖了。” 听到声音,赵琼华懵懂地睁开双眼,整个人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到了啊。龙舟赛已经开始了吗?” “快了,等我们到雅间后就差不多了。” 谢云辞说道,径自斟了一盏桂花蜜递给赵琼华,又从马车的暗格里寻出一件崭新的、棠梨色的薄披风,“夜里天凉,一会儿出去时记得披上,别着了风寒。” 许是刚睡醒,赵琼华还有些迷糊,只乖乖点头应声,捧着桂花蜜小口喝完,稍缓片刻后她才觉得整个人清醒过来。 凝视着手中新做的披风,赵琼华披上系好绑带后又看向谢云辞,见他没有其他动作,疑惑出声:“你不多穿一件吗?” “不用。我在军中习惯了。一点凉风而已,不碍事。” 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桃木梳,谢云辞小心替她梳理着被睡乱的青丝。见她想躲,谢云辞一手揽住她腰身,声音微沉,带着些许道不明的蛊惑意味:“别动,头发乱了。” “哦。” 赵琼华低低应一声,脸颊泛红,连带着耳廓似烧灼般一般热烫。 像是远处的人声鼎沸渐熄,四周寂静无声,赵琼华垂眸便是谢云辞的一袭绛红锦袍,除却能感受到谢云辞在轻轻为她梳妆外,便是他那揽着自己腰身的手。 有力、温烫。 仿佛又如同方才那盏桂花蜜,味美甘甜,暖至心扉,是令人她忍不住想一尝再尝的滋味。 又似乎有种别样的感觉。 止住那些荒唐念头,赵琼华不用抬手去摸,都只觉脸颊上的烫意愈发灼热,她垂眸,不敢乱看。 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她只觉心乱如麻,又片片不得解。 片刻后谢云辞终于松开她,见他还要替她挽上发簪,赵琼华心下一惊,一手先行夺过发簪寥寥别至发髻上,带着匆惶掀开车帘,不等柏余放好步梯,她就径直跳了下去。 难得的失了分寸。 “我先去小船边等你。” 柏余一脸迷惑,转头却见自家公子满是笑意地望向琼华郡主离开的方向,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公子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纵容? 谢云辞放好桃木梳,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柔顺的触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玉兰清香。他好笑着摇摇头,低声呢喃道:“才刚开始,怎么就脸红了呢?” 临着湖边吹了会儿夜风,赵琼华这才彻底从方才那场匆惶中抽身而出,远处人声鼎沸,这边却是安静许多。 距离湖心不远处停着一船画舫,灯火辉煌,与遥遥月色相映,照着这一方平静湖波。 想来那就是谢云辞言语间提及的画舫雅间了。 更远处的湖边停着几搜龙舟船,但夜色沉沉,赵琼华也看得不甚清晰,只能察觉出今晚的龙舟赛尚未开始。 “我们稍后过去,雅间里看得更清楚。” 谢云辞缓步行至她身边,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后,低低说道。 “是谢二公子来了啊。快上船,老身将你们载过去。”甫一见到谢云辞走过来,原本坐在湖边无聊垂钓的老者蓦地起身相迎,邀着两个人上船。 赵琼华是生平第一次来观看龙舟赛,不甚清楚过程,便只能跟着谢云辞一起,也好有个心安。 “我时常来画舫,船家早就认得我,不用对暗号了。”谢云辞解释道。 赵琼华失笑,打趣道:“看来在玩乐方面,谢二公子确实是熟门熟路了。” “你若想,日后我时常带你来便是。” “等我日后得闲再说吧。”赵琼华偏开头,假意欣赏船外江边的风景。 虽然她天性耐不住,也时常想出来玩闹,但总也不能如此轻易地答应谢云辞。 不然总显得她无心管事,只爱这人间鼎沸。 知晓她惯会口是心非,谢云辞一笑,没再应答。 画舫本就是为了达官贵人得闲、方便更清楚地观看龙舟赛而设,位置极佳,往来入船的人也多有规矩,由侍女确认过贵客身份后,从画舫入口到雅间都有侍女引路接待。 谢云辞提早便订下这间观赏位置极好的月琴阁,挥退侍女,他推开门带着赵琼华进去,入目处处精致典雅,虽是在画舫上设的雅间,却一点儿也不比长安楼的天字阁差。 临窗设榻,榻上摆放着小桌,其上一应俱全,粽子、雄黄酒、艾草等应和着端阳意象的物什很是周全。 赵琼华没再理会谢云辞,兀自上榻推开窗棂,往远处眺望,先前那些龙舟也看得更为清晰仔细了。 “先过来尝个枣粽,他们端阳节的粽子一向都很软糯清甜,许是合你口味。” 谢云辞正给赵琼华剥着粽叶时,便听到了刘子楷调侃惊喜的声音:“云辞来了啊,我等你好久了。美酒美人我那边……” 这画舫本就是刘家做主设立的,刘子楷一早便知晓谢云辞订了雅间,如今听说他终于来了,也顾不得其他美人美酒,径直便来了月琴阁。 却不想一推开门他就看到谢云辞与赵琼华对坐,二人正在聊着天,那句未说完的话也被他急急咽了回去。 “拜见郡主。”刘子楷规规矩矩地行礼,起身后讨好似的开口,“郡主今日也和云辞一起来看龙舟赛啊。”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6节 “嗯。百闻不如一见,就来了。” 听出赵琼华语气中的敷衍,刘子楷讪讪一笑,随后一怔,目光忍不住在谢云辞和赵琼华身上游移,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 那次在马场见过刘子楷,赵琼华对他自是有些许印象的,此刻瞧着他站在原地,一副震惊而又欲言又止模样,她不由得出声:“刘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话落,不止是赵琼华,便连谢云辞也望向刘子楷,等着他开口。 被这样两道目光注视着,刘子楷有些心虚,不自觉得吞咽口水,这才敢鼓足勇气说道:“你们今日这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刚拜完堂赶过来的。” 一棠梨浅红,一深色绛红,远远瞧见这两件衣服上的绣纹还很相似,乍一看不就是一对喜服吗。 赵琼华闻言,再度低头扫向两个人的衣服,想反驳却又无语凝噎。 对面谢云辞发出一声轻笑,随手抓了一枚白棋直直扔向刘子楷,语气晦暗不明,“你倒是有眼光又真的敢说啊。” “就不怕郡主真把你丢下画舫吗?” 第67章 有惑 “谢云辞!你少败坏本郡主名声。” 赵琼华先是歪头疑惑, 抬脚踹了谢云辞一下,“你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 明明是他自己的坏心思,还偏要拉着她做一个借口。 要不是她今日刚好和谢云辞穿了颜色相近的衣服, 也不会让人这般误会。 若是她能早些料到,出府前就该再换一身。 赵琼华全然只注意到他后半句话, 却下意识忽略了谢云辞前半句话中的意味。 谢云辞忍俊不禁,将去好粽叶的枣粽放到赵琼华面前的精致小盘中, 又体贴地将糖递过去。 做着很是贴心又善解人意的事,可他说出来的话仍旧带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意味:“怎么会?臣着明明是替郡主排忧解难。又哪里敢败坏郡主清誉。” “想来郡主方才还在懊悔,今日出门为何要穿这身衣裙吧。” 被戳中心事的赵琼华:“……” 手快地给谢云辞也剥好粽子又递给他后,她没好气地说道:“谢二公子还真是喜欢为人排忧解难呢。” “多吃点, 少说话。” 说的话也没几句是好听的, 还不如不说。 免得气人。 尤其这人, 闲来无事调侃她的时候还格外喜欢自称为臣, 除却戏谑她, 再无旁的用处了。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癖好。 又不甘心地瞪了谢云辞一眼后,赵琼华这才低头小口尝着这枣粽。 口感绵密清甜, 糯米蒸得剔透, 却又颗颗分明,即便不细撒一层糖都能尝到甜味。糯米里除却包着新枣, 另还夹着些许已经切好的瓜果。 入口软烂, 难怪她方才尝到一种果香味。 确实独特。 而且也是用过一番心思的。 “你若是喜欢, 下次再让人给你送些过去。” “不用了。”赵琼华摇头, 婉拒谢云辞好意, “粽子就是要端阳吃才有感觉。” 许是时令所至, 亦或者是为了应景, 粽子这种, 她总觉得在端阳这日吃才有滋味。 是与平日里全然不同、也无法代替的感觉。 知道赵琼华喜甜,平日里谢云辞也没少差柏余去给她送各式点心,却没料到这次她会拒绝,还是用这个借口。 谢云辞一时失笑,随手又给赵琼华剥好一个粽子,“那你今日就再多尝一个,方才席间见你也没怎么用膳。” 仁宗对宫宴一向很平淡,即便出席也只是稍坐片刻。今日端阳宴,也是由着席间不断的事,仁宗才多留了一会儿。 从七公主到贤妃再到永宁侯夫人,竟没一个能消停下来的。 原本该热热闹闹的一场宫宴,一番折腾下来反倒教人心乏。 “尝多了总归是让人乏味的。” 她自幼就在宫中和侯府长大,十多年的时光,宫宴都数不清参席过多少回。每一场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人、那些明争暗斗的事,宫宴上的佳肴倒是多变,却也不离本宗。 尝的多了,倒还真不如坊间的点心来的合她心意。 时间久了便会乏味。 对佳肴尚且如此,一时间他竟也握不准她的放手究竟是参透后的释然、还是与此如出一辙的腻烦。 谢云辞听出她话里隐藏的含义,眼睫颤动,分着粽子的动作也随之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不愉的事情一般,他垂眸良久后好笑,继而打趣道:“那看来,下次臣再差人给郡主送糕点时,也该换一家了。” “谢云辞,不许再自称臣了。” 刘子楷和谢云辞相识多年,听说过他在疆场上的以一敌百,看过他在楚馆戏楼品酒听曲儿的纨绔模样,也见过他同别人话不投机便动手的嚣张,偏独独没见过他有这般闲情逸致,还和人拌嘴。 说是拌嘴,看起来却更像是在打情骂俏。 离谱。 “这枣粽里还放有上好的蜂蜜,郡主若是觉得喜欢,我一会儿再差人送些过来。” 趁着两个人消停的间隙,刘子楷挪动着木椅,坐在了谢云辞这边。 赵琼华用完第二个粽子,还在吃茶时就听到这句,连忙摇头,“不必。尝过味道就好。” “等明年再来,也好留着些期待。” 赵琼华这一出声,谢云辞方才想起来雅间中还有个刘子楷,转头兴趣淡淡地道:“今日画舫人多,你要是有事处理就先离开吧。” 逐客令下得清晰明了。 端阳佳节,闲来前往临翠湖观看龙舟比赛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前几年也不是没有人借着名头偷偷溜上画舫闹事。 这才使得来去画舫都如此繁杂,要由侍女再三确认来客身份。 刘家作为这船画舫名义上的东家,刘子楷又是少东家,自然是要出面处理的。 “没有。这两年好多了,没人敢来闹事。”像是根本没听出谢云辞的嫌弃,刘子楷倾身,向赵琼华打探着消息,“郡主,容我冒昧问一句,你和云辞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从前云辞去楚馆戏楼,都只听曲儿,有姑娘想和他成就一段好事的,结果让他给训斥哭了。” 京中的茶楼酒肆,是最引人闲谈的地方,其中流传的各种风流轶事数不胜数,其中当属谢云辞事迹最多。 坊间传闻向来最爱添油加醋,酒肆闲谈之中,谢云辞的红粉佳人都能从留芳苑排到临翠湖。 可也就他们这几个与谢云辞交好的纨绔才知晓,若是去楚馆戏楼,谢云辞定然是最规矩的那个,只品酒听曲儿,绝对目不斜视。 仿佛终于找到可以拿捏谢云辞的人,刘子楷启了话头,就不想停下来,正要继续往后说时,他一偏头就对上谢云辞阴恻恻的目光。 “说吧,正好小爷也想听听我都做过什么。” 许是在军中的那些年岁正过谢云辞的风骨,即便他后来亲自上书辞官,不入朝堂也不理会永宁侯府的一切,做了无所事事的纨绔,但他待人待物仍旧有自己的分寸。 不轻易同人起争执,也很少会自称为小爷。 若是有,不是他在自己调侃,那就是他生气了。 刘子楷讪讪一笑,哪里还敢继续往下说,只能被迫圆回去,“没有了没有了,您一向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 此时此刻被用来形容谢云辞。 赵琼华没忍住笑出声,瞧见谢云辞愈发难看的脸色,她这才没落井下石,抬眼看向窗外。 窗外的江面上,零星灯火已连成一片,不逊于月色,偏又能为江上的人点盏灯火,指明前路。 京城到底不比江南水面辽阔,听闻今年龙舟赛拔得头筹者,奖赏翻了一倍,但难度也提高不少。往年都是从江的一岸划到对岸,许是有了名气,今年的规矩也有了些许改动。 在临翠湖中间共点着五盏莲花灯,龙舟除却要划到对岸外,期间也要尽量去抢莲花灯,最先靠岸的人中取出前三甲。 而这桂冠花落谁家,却是取前三甲中,手持莲花灯最多者得胜。 今年的奖赏也很优渥,除却沿袭往年的一百金,另还加了绸缎十匹,以及画舫赌注的一成。 画舫上多是达官贵人,即便不是朝堂中人,也定是一方富甲商人。 赌注的一成,丰厚可想而知,不容小觑。 只为着最后这一成赌注,今年龙舟赛便有不少人前来尝试,但经过一番比试和筛选之后,最终只留下了十组。 赵琼华探头,细细数着临翠湖上的莲花灯。间距还好,足够龙舟正常发挥,但有的却偏离正常路径,只能做取舍。 十组龙舟,抢五盏莲花灯,还要兼顾着时间与速度。 不得不说,这些达官贵人是真的会玩。 赵琼华恹恹收回视线,重又坐下,这龙舟赛和她所想的还完全不一样。 掺杂着名利争夺,反倒失去了原本的纯粹和意义。 刘子楷见状忙追问着:“郡主看了感觉如何,要不要一起下个注?” “今年的龙舟赛,来的人可都是有过好几年阅历的,买了不亏。” 他话音刚落,便有侍女识相地把漆盘端上来,其上清楚地标明十组选手身上所押的赌注,教人一目了然。 大多数都是在押前三甲,由着今年又加了莲花灯,不仅龙舟赛的难度上去了,便连下赌注的难度也被提高了不少。 若是能押中前三甲,就已经不算亏本了。 赵琼华从来不玩这些,也不懂行道,只能看向谢云辞,“这场要不你来?” 方才刘子楷揭他短,赵琼华还在旁边一副“你快说我还想听”的看好戏的模样,谢云辞威胁了刘子楷一句后便再没说过话。 如今听到赵琼华有事唤他,谢云辞偏头,轻哼一声,却还是依言直起身来扫了一眼漆盘上的人名,简短开口:“第十个。” 语罢,赵琼华有些愣怔,目光漆盘第十个人名和谢云辞之间游戏,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第十个人名为周峥,在十人之中,他不是被下赌注最多的那三个,却也不是最少的三个,算是中规中矩,并不出挑。 见赵琼华眸光中写满了“你确定吗”四个大字,谢云辞直接后仰倚靠在榻上的软枕上,又是一声轻哼,“随你。”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7节 这次不等赵琼华再做决定,月琴阁外便传来江敛的声音,“郡主第一次下注,犹豫也是正常。倒是你,哪里有这么坑人的?” 赵琼华闻声望过去时,便见江敛拥着云岚推门走了进来,与那日在丹香坊的意外相遇不同,此时的江敛更多了几分清闲与放松。 亦或者是云岚也在,这才让江敛有了几分不同。 “你们今日怎么来了?”谢云辞懒懒抬眼问道。 江敛拥着云岚坐下,两人挨得极近。江敛随手还给云岚剥着葡萄,“听说你在这边一掷千金,我和云岚就过来凑个热闹。” “这等好好享受的机会也不叫上我们。” 谢云辞没好气地翻着白眼,瞧着一屋子的人,他最初的计划也早被打乱得不成形状。 懒懒起身,他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既然你自己送上门了,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商量。原本还想着先让你好好休息几日,陪陪云岚。” 现在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江敛投喂云岚的动作一顿,满是无语地看向谢云辞,“你就不能做个人吗?” 好好的端阳节,没看到他一身清闲,享受着佳人在侧的大好时光吗? 还偏要再拉着他说正事。 再看看他,一掷千金,又偏偏事与愿违、一无所获。 哎,嫉妒让人生恨啊。 赵琼华是个知趣的,听出来他们要谈正事,即不想掺和进去,也没有半点好奇。 依着谢云辞的话下过注,她随手捻过一颗葡萄,同谢云辞说着话:“谢云辞,雅间里有些闷,我去外面走走。等看完龙舟再回来。”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一如她的意外重生,一如谢云辞也并没有表面那般纨绔。 她无意过度去探究谢云辞,逾矩过后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事。 或是报酬,亦或者是代价。 可她两者都不想要。 语罢,云岚扫了一眼江敛和谢云辞,起身回道:“正好我也许久没来画舫,就陪郡主出去走走。” “辛苦云岚姑娘了。” “郡主客气。” 刘子楷见状先她们一步离开,去了其他贵客的雅间。 在与赵琼华一同出了月琴阁的同时,云岚背过手悄悄朝谢云辞比了个手势,示意让他放心。 门扉关阖,江敛收起不正经的模样,一脸正色地同谢云辞说道:“南燕摘星楼那边有消息了。” * 画舫湖边,一出月琴阁,微凉夏风裹挟着临翠湖的氤氲水气扑面而来,落入眼底的除却月光倾落下的湖面波漾,还有星星点点的烛光。 龙舟赛要半炷香后才开始,赵琼华便半倚着阑干,与云岚话着闲聊。 “之前云岚姑娘特意登门替我解围。这一恩之情,我到现在还欠姑娘一声道谢。” “近日事忙,也未来得及去长安楼找你,还望云岚姑娘见谅。” 云岚没想到赵琼华仍旧记得要还她恩情,一时错愕,回神后笑道:“郡主太客气了。那件事本就是我长安楼疏于管教,才险些让郡主受了连累。若道歉我长安楼也有错。” “况且我本就是江湖中人,路见不平倾力相助本就是常事,郡主不必如此挂怀。” 停顿一句后,云岚又斟酌着措辞,半晌之后才开口:“若是郡主不嫌,日后将云岚看做朋友便是。” “求之不得。” 赵琼华对云岚这个提议有些意外,错神过后便不加思索地应下。与云岚又话了片刻闲聊后,她欲言又止,这才试探问道:“云岚,我有一事不解,不知你是否能我解答一二?” 若论她和赵琼华的交集,便也只停留在三月十三、云岚带人替她解围的那一晚。 之后两人各有要事在身,不曾见面更不曾有过任何往来。 若赵清华有惑着实不该找她才是。 云岚心下有疑,却还是应了下来:“郡主但说无妨。” 微微夏风拂水而起,潮湿凉意也模糊过她的声音,低低氤氲。 赵琼华道:“三月十三那晚,你带人来侯府,是不是受了谢云辞的嘱托。” 说是疑惑,可话一出口,她略显清冷的声音里满是笃定。 时过境迁,从前她也只以为,云岚来替她解围不过是因为这件事长安楼也牵涉其中。 但这段时日下来,她却发现与她想的全然不同。 谢云辞与江敛交好,云岚身为江敛的未婚妻,定然与谢云辞也是相熟。 可偏偏谢云辞对她…… 不止是三番两次地为她解围,还愿意时刻关注着她的所有喜好,事无巨细地体贴她。 却不像是色授魂与的须臾悸动。 说不出心底是何种复杂情绪,此时赵琼华只知道,她想要的答案,云岚能给。 第68章 求证 远处一声哨响, 伴随着音韵鲜明的鼓声,十组龙舟齐齐划动,依照着各自早已规划好的路径前行。 稳步加速的前行路中, 龙舟也各自分道扬镳,朝着不同方位的莲花灯而去。 除却节奏密集的鼓点声外, 临翠湖岸边的人潮中也传来清晰有力的呐喊声与高呼声。 明是再热闹不过的场面,纷扰嘈杂中, 赵琼华以为是自己先前的猜测有误,云岚也并无答案,所以无法给她一个确切的回复。 她摇头一笑,颇有些自我嘲讽的意味, 正要开口带过这个话题时, 她就听到云岚笑道:“郡主心里既然已经有了答案, 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我, 求个确信?” 周围一切仿佛顿然失色, 便连齐鸣震天的鼓点声、人潮汹涌的喧闹声都归于遥遥沉静,万籁俱寂中, 赵琼华只能听到云岚那句话。 已有答案, 何必多此一举求个确信。 她阖眼,心中沉下一口气, 这才终于寻回了思绪。 三月十三那日, 云岚会来镇宁侯府, 确实是受了谢云辞的嘱托。 可她又分明记得, 她与谢云辞是之后在宫中才有了交集, 初初他在御花园替她挡下五皇子, 而后又在金銮殿变相为她解围。 流岁行至今夜的端午宴, 他依旧是如此。 似乎每次他对她, 都是出手相救。 但明明在前世,她与谢云辞从未有过任何因缘往来。 除却她及笄后,太夫人强行为她和谢云辞定下过一桩亲事,最终也因她一举闹上金銮殿而被迫取消,无疾而终。 良久之后她方感觉到几许清明,“他有同你说为何吗?” 云岚摇头:“主……云辞做事一向都有他的道理,我们向来不过问。” 谢云辞是带她逃离深渊,还给予了她半生的暖阳。 他若有事吩咐,她和江敛从来都是不问原因,万死不辞。 更遑论只是这么件小事而已。 大抵知道赵琼华只是不敢当着谢云辞的面直白问她,所以才拐弯抹角地寻到她以试探真假,云岚便也直接挑明:“郡主若是实在好奇,不妨亲自去问公子。” “公子都会上心的。” 云岚跟随谢云辞身后多年,知他虽模样玩世不恭,但心思向来内敛。 他唯一外露的心思,也只在最近了。 但是好像……云岚偏头看向赵琼华,见她犹豫又有些许抗拒的模样,一时也拿不准感觉。 她家公子这外露的心思,明显还没收到任何成效。 甚至还有点吓到小姑娘了。 她与江敛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人,心思虽缜密但也直爽惯了,尤是感情一途上,向来坦率直白,水到渠成。 倒还真没体会过什么是百转千回的纠结,因而也不大理解谢云辞和赵琼华之间的弯弯绕绕。 抿唇,云岚瞧见赵琼华垂眸深思的模样,不由得又添上一句:“郡主若是真想知道为何,不如去永乐坊朝花弄一探。” 低声告诉赵琼华一个具体的宅邸方位后,云岚听到不远处江敛在找她的声音,和赵琼华寥寥告别数语后便转身离去。 临翠湖上,龙舟赛已临近尾声。 方才赵琼华一直在与云岚闲聊,心思全部都放在了谢云辞身上。如今她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原本湖面上飘荡的五盏莲花灯,只剩下了两盏。 偏还有那盏最为偏远、转弯阻碍甚多的莲花灯。 若是想争进前三甲,大抵是都要放弃那盏灯的。 先前没仔细看,此刻赵琼华却看得目不转睛。 这船画舫本就是为了达官贵人更好地观看龙舟赛而设,不在湖心,站在船舫上也能将湖面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划龙舟本就不容易,遑论今年又添了莲花灯这一规则,湖面上十组龙舟有的已经放弃,在后面慢悠悠地划着,还有几船在奋力划向对岸,力争三甲。 夏风骤起,为了不给龙舟多添负担,也能让舫上岸边的人及时分清龙舟组别,每船龙舟上还特意镌刻有姓氏,不知上面涂抹着什么,即便是在此刻月光不甚皎洁的夜晚,也能教人清楚看到上面的字。 “看来今天的赌注有点亏了。” 赵琼华闲来无聊,半倚半靠在阑干上,眺望湖面上的情况,见最快的三船龙舟中并没有她先前下注的那个,她不免有些叹气。 还好今晚不过是她闲来兴起下的押注,不然以她的手气和眼力,迟早是要把镇宁侯府给送出去的。 她正在这边兀自感叹着,耳畔便蓦然想起一声调侃,还不等赵琼华看清是谁时,一件薄披风就稳稳落在她身上,“还没结束,怎么就说亏了。不信我?” 赵琼华拉下披风系好,目光随着谢云辞一同落在月色湖面上,“你就这么笃定?” 第五盏,也就是位置最偏的那一盏莲花灯,本就不好拿,是有些偏离对岸终点的。 桂冠的人选确实是要依照所持莲花灯的数量来定,但前提也是要进入前三甲。 若前三甲中无人有莲花灯,也还是依照抵达对岸的顺序来定的。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8节 可现在,周峥那船龙舟已经剑走偏锋,行至第五盏莲花灯旁,不过是伸手摘星。 而对岸的终点离周峥还有一段距离。 谢云辞微微向前倾身,学着赵琼华凭栏远眺,没有接话,只低低唤她一声:“琼华。” “嗯?”赵琼华还在专心致志地等着龙舟赛的结果,乍然听到谢云辞唤她,她应过一声后偏头看向他,“怎么了?” “方才江敛同我说,你父兄已经到了榕山,明日或后日就能回京。” 戎山是京畿方圆百里之外的第一座山,既然她父兄已经行至戎山,快马加鞭的话,最早明日便能先行回京。 许都不用等到五月初八,他们一家人便能重逢了。 “谢谢”二字方还未说出口,谢云辞便看穿她的意图,抬手制止,“不用高兴地太早,许大人也快要回京述职了。” “若是消息无误,他这次升迁后会长久留在京中。” 许铭良,许锦湘的亲生父亲,也是老侯爷最为偏袒关切的人。若不是还有太夫人压着,也许许周氏和许锦湘,早将侯府收作囊中之物了。 这几年许铭良外调至南方榕州为官,除却每年述职会回京小住十日,几乎一整年的时间都在榕城奔波。对朝堂、对五皇子等的助力更是微乎其微。 北齐外调命官三年一小考,五年一大考,大考过后才会决定之后的调任去向,许铭良外迁时期一直在为百姓办实事,在当地也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名声加上才干,另又有老侯爷的庇护,许铭良这次能调任回京,赵琼华并不意外。 只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是,许铭良会这么快地调任回京。 而她父兄凯旋回京的时间,也明显比前世早了许多。 一家人重又团圆纵然是好事,但赵琼华心里总隐隐有种怪异感。 很多事情还按照着前世她所记忆的模样走着,但冥冥之中的变数也逐渐脱离她的预期。 见赵琼华眉心深蹙,谢云辞还以为她犯难,是因为不想见到许铭良回京,“你若是不想和许家人同住,不如考虑分家。” 许家和赵家的关系,谢云辞也是自京郊两度刺杀后才着人去调查,但相隔的时间太过久远,物是人非,很多事情都已经无从查证。 只隐隐约约知道,是与老侯爷和太夫人有关的。 祖辈的恩怨,最后却在他们这些小辈上结出业障。 荒唐又可笑。 赵琼华闻言,知道是谢云辞误会了,连忙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即便是许铭良回京替许锦湘撑腰,但她身后也还有父兄和姑姑,本就没什么好畏惧的。 只是偏离地太远,她恍然间有些错愕和茫然罢了。 怕谢云辞再追问下去,她急急别开话头,“那你那边可有消息说,许铭良什么时候回京吗?” “不好说。”谢云辞也给不出一个准确时间,“他还未启程,述职回京也有要交接的事务,最快应该也要五月底。” 五月底。 那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赵琼华一手托腮,心下已经开始在思量之后该如何开口。 分家对许家来说,虽能伤到他们多年来深埋的根基,但却远远不够。 上一世她赵家支离破碎的苦,又岂能如此善罢甘休。 不能重蹈覆辙,便只能循序渐进。 她兀自想得入迷,全然没注意到她搭在阑干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若此刻她手中是把折扇或是荷包,许早就被她揉捏得不成形状。 谢云辞在她身侧瞧得清楚,他未曾开口,只覆上赵琼华的手,慢慢让她松开,“手这样凉。看来下次再出门,不能让你独自吹这么久的凉风了。” 从大梦中恍然抽身,赵琼华察觉到自己竟然在谢云辞面前心绪外露,当下心头一惊,生怕谢云辞会起疑一般,她有些心虚地想抽回手,却不料谢云辞握得紧,竟片刻不愿松手。 “别乱动,我替你捂捂手。” 不是十指交握的亲密姿态,手心手背相贴的姿态却更让赵琼华感觉到几分心乱,她挣扎不开,正想呵斥谢云辞一声逾矩时,耳畔便又响起他低沉轻柔的声音。 温热气息沿着她的耳廓蔓延,灼热心扉。 “你看,我说会赢的。” 几乎是同时,在谢云辞话音刚落的瞬间,远处临翠湖的对岸便传来一声嘹亮的哨响,人声鼎沸喧哗,便连一向沉寂的画舫上都传来悲喜各不同的声音。 喜的自然是下注押对了人,悲的自然是下错注后的懊悔。 来去皆匆匆。 赵琼华捱下心中所有的不确定,眸光顺着飘荡在临翠湖上的一盏盏烛火绵延至对岸,想看清对面究竟是何结果。 方才那一声哨响,也正是宣布前三甲已经诞生。 至于这桂冠最后到底花落谁家,听谢云辞讲一会儿也会有专人上画舫来禀告的。 这场龙舟赛本就开始得晚,如今经过一番比较后,远山夜色更为深沉,赵琼华自认目力不错,此时却也只能借着湖上微弱灯光,以及镌刻在龙舟上的姓氏辨认前三甲。 刘、薛,夹杂在这两船龙舟之间的,还有一船刻有周字的龙舟。 抵达对岸后,龙舟排序便依照顺序而来。周字龙舟在中间,那也就是……第二个抵达对岸的。 赵琼华眯眼,还有些不敢相信。 “琼华你看,我说的他会赢的。”谢云辞知道她能看到,特意凑近,掺着几分戏谑说道。 “这次多谢谢二公子让琼华赢了一把。”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赵琼华也有模有样地俯首作揖,朝他行礼道谢。 她行至半身时,谢云辞搭住她的手,托她起身,“客气。” 不消片刻,等临翠湖对岸的人来报过信儿后,刘子楷便领着侍女寻到两人,出言道喜:“恭喜郡主,周峥这次拔得头筹,郡主押对人了。” “郡主所赢得的黄金数目,画舫这边对好账后便给您送到镇宁侯府。” 客套话说完之后,刘子楷转头便看向谢云辞,一时又是后悔又是惊奇,目光很是复杂,“云辞啊,你是会算卦吗?今晚还真就被你随口说准了。” 若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当时也跟着琼华郡主下注了。 这能赚多少啊。 想起方才经过画舫时,故作释然和不在意的几位商贾,刘子楷摇摇头,随后又叮嘱道:“你们若是今晚不想回京城,画舫雅间也有床榻,能将就一晚。” “不了。现在赶回京城还来得及。”赵琼华还未出声时,谢云辞便已经先她一步,出言婉拒。 又回过月琴阁一趟,拿好随身携带的物什时,赵琼华和谢云辞正准备下了画舫搭船时,无边夜色中忽然绽开数朵烟火,璀璨异常。 比起轻花节那日的阵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琼华坐上小船,却忍不住向外探去。 许是水天相接,月色映着湖水粼粼,满天烟火醒绽,近得仿佛她一抬手就能触碰到。 较之平常看到的,此时乘船欣赏烟火,别有一般滋味。 “端阳节也会放烟花吗?” 谢云辞唇角微勾,低低应了一声,“嗯,许是今年才开始放的。” 见他含糊不清的措辞,赵琼华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继续赏着烟花,笑容烂漫纯粹,教谢云辞的心情更好,唇角笑意愈深,却又在赵琼华将将转身之际尽数收敛。 夜色黯黯,月色迷蒙,满天烟火簇蔟盛开,照得一方须臾明亮,转瞬更迭。 湖上小舟轻泛,直至靠岸后,赵琼华与谢云辞一同登上马车,这场盛大烟火才堪堪止歇。 第69章 遇刺 在赵琼华和谢云辞登上画舫的期间, 马车始终都停靠在路边湖畔,不曾远离。 直至两个人又回到马车后,柏余这才将马车掉头, 奔回京城。 许是离京时睡得足,又许是赵琼华龙舟赛赢过赌注, 又观赏过一场盛大烟花,即便此时坐在马车上, 她也没有半分睡意。 反倒是兴致勃勃地向谢云辞打探着:“谢云辞,你是怎么笃定周峥会赢的?” “还是你真的会算卦。” 后半句话,赵琼华是半开着玩笑问的。 在龙舟赛结束后刘子楷带人捧着漆盘过来时,她明显看到押在周峥身上的赌注并不多, 想来在离开月琴阁后也没几个人再为他下注。 大多数人押得还是薛刘两家。 龙舟赛开始前表现不过是中规中矩的一个人, 结束后却真如谢云辞所说的那般摘得桂冠。 不得不说, 谢云辞看人的眼光倒是出奇地准。 谢云辞靠着软枕假寐, 闻言他微微睁眼, “会算,只不过算的不是卦象。” 说着, 他指了指左胸膛的位置, “是人心。” 人心。 赵琼华微微眯眼,不住嘟囔重复着这两个字, 回忆起的却是龙舟赛临近尾声时, 刘、薛这两船龙舟同去争夺一盏莲花灯, 而周峥却不惜绕远道, 去拿那盏没有任何竞争、几乎是被其他人放弃的莲花灯。 走时她也听见沿路的人在谈论龙舟赛的事。 周峥的龙舟是第二个抵岸的, 与第三的薛家龙舟在时间上相差无几, 但因为他有两盏莲花灯, 薛家虽也是两盏, 但其中一盏灯灭已经不作数。 所以最后还是判周峥夺得桂冠。 似是有所感应般,赵琼华心间猛然浮起一个念头,“你是说,周峥一早便料到会有人一同去抢莲花灯,所以刻意绕过远道?” 她方才若是没听错,薛家手中那盏灯灭的莲花,便是在和刘家争抢的过程中,被人突然扑灭的。 熄灭的莲花灯不作数,这在龙舟赛开始前也是有过明文规定的。 趋利避害,即便周峥因为最偏远的那盏莲花灯而搁置了时间。 但只要能争进前三甲,获胜的便还是他。 谢云辞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微微坐起身,“是个明白人都会知道怎么做。” 刘家今年敢修改龙舟赛的规则,便也是提前料到不会有人真的去拿那盏最为偏远的灯,却不想周峥为了桂冠,剑走偏锋。 偏生还教他赌对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69节 “你倒是看得透彻。” “那是。”谢云辞煞有其事地应道,“当年在军中,我不也是这样才算到鄞州一战的吗?” 赵琼华些微有些愣怔,这是她和谢云辞相熟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提到他曾在军中的那些过往。 鄞州一战,自上次褚今燕同她提过摘星楼后,她跟着张家娘子和唐嬷嬷学习、处理府衣务的闲暇之余,也去书房寻过当年那一战的存留记录。 鄞州地处北齐东南,临近南燕。南燕出兵攻打北齐,鄞州便是第三座城。 鄞州城池本就不大,即便有驻兵,也多驻守在城外或是荣州。当年军中有南燕的细作,策反信兵延后消息,等到鄞州前一座城池都要不敌南燕时,鄞州军中这才收到十万加急的信,可为时已晚。 时年谢云辞不过十四五岁,却临危不乱,带着不属于少年人的成熟稳重。他一面派人给荣州送信调兵,一面带着驻守在城内外的将士迎兵南燕。 等荣州终于收到信件,率兵前往鄞州支援时,谢云辞已经击退南燕敌军,护下鄞州。 随后也是他率领援军,接连夺回两座城池,又占南燕一大城。 同年,仁宗知情后大怒,下令整肃军中,重又换过鄞州荣州一带的官吏;谢云辞也雷厉风行,整顿军中,重又立过一遍军威。 将军中残留的南燕细作尽数抓了出来,交由京中处置。 彼时少年意气风发,尚未回京便收到仁宗大封,成为北齐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 只是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心性却完全不一样了。 四年前他辞官、又与侯府决裂,赵琼华时今也悟不透谢云辞到底为了什么。 见她面露纠结,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模样,谢云辞隐隐猜到什么,兀自发笑,抬手揉乱她的三千青丝,“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赵琼华躲开他作乱的手,瞪着他没好气地抱怨道:“谢云辞,不许再摸我的头了。” 端午宴本就隆重,她出门时换过一裳新衣,还特意让白芍替她梳了一个好看的发辫。结果一天下来,她的头发全被谢云辞揉的不成形状。 而且她还想再长高一点来着。 谢云辞没理会她,只再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眼眸含笑。 他不愿意松手,赵琼华便只好自己躲开,她正想开口继续问下去时,却见谢云辞神色一凛,拉着她飞快俯身躲下,“小心!”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阵急切凌厉的破风声传来,马车顿停之时,有几支箭羽直直射入马车里面,箭镞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寒光,教人心惊。 赵琼华被谢云辞紧紧护在怀里,察觉到四周动静渐歇之后,谢云辞这才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方才有没有惊到你?” “我没事。” 她摇头,短暂受惊后便又冷静下来。 此时她也明白过来,这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行刺。 就是为了在龙舟赛过后,趁着夜黑风高,好一举成事。 直直刺入马车中的几支箭羽,箭箭位置精准,直冲命门而来。 若是方才不是谢云辞先行察觉到,恐怕此时她的下场好不到哪里。 “你放心,没有受伤。”没有挣开谢云辞的怀抱,赵琼华抬眸,眉心微蹙,“这场暗杀是冲我而来的吗?” 上次她与许锦湘交手,借着京郊别院的布局图反将许锦湘一军,让她失了几个暗卫,在暗中也把矛头全部指向南燕。 这次倘若是她做的,倒也不意外。 谢云辞缄默不语,挑起车帘一角向外探去,无声寂静,只有偶尔拂过的几丝沙沙风声。 车外,柏余已经手握长剑,随时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公子,你带郡主先走。” “不必。”谢云辞丝毫没有收敛声音,坦荡挑帘出了马车,吩咐着柏余,“你看好郡主,她若有伤……” “属下自去领罚。” 不等谢云辞说完,柏余便自觉抱剑,掷地有声地说道。 谢云辞应一声,跳下马车后又回身细细叮嘱赵琼华:“若无必要,不要离开马车。” 回声间,他已经把所有的箭羽拔出,握在手心,扬手全部朝不同方位扔去。箭破长空,不消片刻,原本寂寂的长空中忽然响起几道兵刃交接的声音。 箭羽随之簌簌落地。 “许久未见,谢少主还是这般敏锐。”凉风中,蓦然想起一道浑厚的声音,另起几声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后,谢云辞面前便出现了零零散散共十人的身影。 这十人皆是一身夜行衣,所站方位各不同,又刚好能将他们三人围住,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云辞扫过一眼,冷哼一声,“三阁,你们摘星楼这次真是下血本了。” 摘星楼下共十阁,其任务各不相同,也各有龃龉,鲜少会在同一地点出现,最近倒是破了规矩。 为首男人闻言,并未被激怒,“是吗?亏与不亏,也不是谢少主您能说得算的。” 若是今日能一箭双雕,即便是折了整个三阁进去,摘星楼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本就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黑衣人也不愿再多费口舌,给过其他人一个眼神后,便齐齐拔剑朝谢云辞而去。 剑光映寒,招招都是冲着谢云辞的命门而去,想要置他于死地。 谢云辞不急不缓地放好折扇,收扇间他忽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凌厉软剑,拆解着黑衣人的来招。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落在他手中却全然少了几分紧张。 冷刃相接的刀光剑影之中,谢云辞红袍翻飞,着力应对摘星楼杀手的同时,又时而分神看向马车,以确保赵琼华无虞。 在他出手的瞬间,零散也有几位暗卫落在谢云辞身后,与摘星楼的人厮杀,分担着谢云辞的压力。 马车中,赵琼华绞紧帕子,坐立难安。 生平第一次,她这般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车外交手的声音时隐时强,她虽也有一些功夫傍身,但起初便是为了防身才去学的。鸡毛蒜皮的功夫,遇见这种训练过的杀手,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不能帮上谢云辞,她也不能出去给谢云辞添乱教他分心,赵琼华便只能听他的话乖巧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挑起车帘一角小心地望过去。 谢云辞沉心应对面前的几人,赵琼华也在暗中担心着谢云辞的境况,无人注意到在沉沉夜色的遮掩下,又有两个黑衣人跃身而起,直冲马车而去。 “郡主小心!” 柏余急急挡下一刀,见她们还要劈向马车,情急之下他连忙将赵琼华护下马车,顺势挡在她身前。 先前本就受过几箭的马车瞬间四分五裂,破碎倒地的瞬间尘土飞扬,激荡一地尘埃。 从前赵琼华向来鞭子不离身,偏今日她未带软鞭,手无缚鸡之力。 柏余虽有功夫傍身,与一名刺客交手还绰绰有余,两个就已经略显吃力。 更何况还要护着身后的她。 一人拖着柏余,另一人飞身执剑,直直朝赵琼华刺去。 情急之下,赵琼华俯身卧地一躲,看好位置后抽过柏余方才策马的鞭子,凭着曾学到的些许功夫和黑衣人胶着在一起。 鞭子长度不够,也并不顺手,与长剑相接也极容易被剑身缠住无法动弹。 两难之下,赵琼华飞快睨了一眼谢云辞那边,只见不远处地上几人已倒地,生死不明。有摘星楼的人,也有谢云辞身后的暗卫。 无暇东顾。 许是看穿赵琼华的意图,黑衣人冷笑,“郡主,谢少主都自顾不暇了。我也该了结你了。” “是吗?” 惊诧于刺客是个女人,赵琼华也没多费口舌,心下一横,猛然收紧鞭子,黑衣人借势要刺向赵琼华时,赵琼华看准时机侧身一躲,错身之际一手绕住她肩胛,脚下狠一用力,绊住她的同时又狠狠踩上那人脚踝。 前世赵琼华曾受过几年脚伤,自是知道哪里最痛又最脆弱。 趁着刺客倒身之际,赵琼华眼疾手快地踩住她的手,夺过剑后又抵在刺客脖颈上。 “没想到郡主还有这等功夫。” 毫不畏惧赵琼华手里的剑,女人偏头看向谢云辞处,摘星楼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见他将要过来时,女人忽的睁大双眼,眼尾仿若沁血,拼尽一身力后拽过赵琼华。 顺势借着赵琼华的力道施展轻功,她将赵琼华狠狠推向与自己全然相反的方向,袖中数枚暗箭齐发,招招都朝赵琼华飞去。 “谢少主,这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好礼了。” 她与赵琼华是南辕北辙的方向,若是想救下赵琼华,谢云辞定然会放弃追她。 赵琼华的花拳绣腿她还不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摘星楼的情报有一日竟也会出错。 确实貌美,但也是有几分计谋在身,并不像信中的那般蠢笨天真。 倒是要教主上失望了。 赵琼华挣脱不及,等稳然落地时她已经在谢云辞的怀中。 地上落了数枚暗箭,她正松口气想和谢云辞说话时,一抬手却摸到谢云辞后背衣裳残破微湿,而在他肩上,一支暗箭已然破衣,刺中谢云辞。 心下忽的一片空白,赵琼华下意识地唤了谢云辞几声,再不敢触碰他。 几声话音轻落,她只蓦然感觉到谢云辞枕在她肩头,仿若卸力昏迷一般,了无回应。 因着谢云辞倾身靠在赵琼华身上,肩上几滴血迹滴落在她手上,不似寻常的鲜红,反而发黑发紫。 暗箭有毒! 赵琼华心惊,吃力地扶着谢云辞,再顾不得其他,朝柏余扬声喊道:“回永乐坊!再去请个大夫,谢云辞中毒了!” 第70章 烧灼 永乐坊朝花弄, 谢云辞的宅邸内。 自四年前谢云辞决然辞官,搬离永宁侯府后,他这几年便一直住在永乐坊。 前院与其他府邸并无多少差别, 山水景致之后便是接待客人的花厅,其中陈设虽中规中矩, 但也不失雅致精巧,看得出来谢云辞品味尚佳。 临近厢房的后院, 院中种着几树玉兰和海棠,树干虬劲,枝叶交错,若是在盛极的春日, 满树华枝将落不落, 定然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不久前赵琼华才从云岚处得知谢云辞的住处, 却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来到这边。 只是她现在满心焦急, 全然无心去欣赏花树, 思量这些明里暗里的巧合之处。 “大夫,他的伤势如何?毒能解吗?” 卧房内, 见大夫方一诊完脉, 赵琼华便急急问道,生怕会得到相反的回答。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0节 柏余的动作极快, 带着谢云辞回府后没多久, 换衣的间隙, 管家便把大夫请了过来。 月黑风高, 加之谢云辞又是一身绛红色锦袍, 远看上去血迹并不明显, 但当柏余端着浸泡着纯白中衣的铜盆出来时, 赵琼华这才看清楚谢云辞中衣上沾染的血迹。 并不连片, 只零星地分散在中衣上,殷红之中,那片被毒血浸染的衣料,才更叫人触目惊心。 大夫姓卫,与谢云辞年岁相仿,两个人也有着许多年的交情。闻言,卫虞一边从药箱中取药,一边平淡回道:“见怪不怪了,都是小伤,无妨。” “什么?” 像是没清楚一般,赵琼华忍不住再追问了一遍,目光却上下打量着卫虞,有些狐疑。 谢云辞先是与数名刺客交手,后又因为护她而中了暗箭,直接昏迷,全无反应。 如今只得了句见怪不怪的话,些微敷衍。 在军中时卫虞就跟随着谢云辞,多年来救死扶伤无数,除却初出茅庐之时,这多年来已经鲜少会有人再怀疑他的医术。 察觉出面前姑娘的狐疑和不信,卫虞皱眉,冷眼看她,“姑娘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 “另请高明,我自当让位”这后半句话尚未说出口时,他话音便猛然一顿,盯着赵琼华仔细看了几眼,像是猛然回忆起什么,但又不是非常确定的模样。 抱着试探的心思,卫虞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我倒瞧着很是眼生。” 救人性命之际,竟还有心思关心旁的,赵琼华愈发觉得这大夫不甚靠谱,回话间也少了几分和善,只剩下几分言简意赅,“赵琼华。” 卫虞“哦”了一声,知晓她名字后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反倒是专心给谢云辞上着药,嘴里却不住嘟囔着赵琼华的名字。 赵琼华……赵琼华。 原来是琼华郡主啊。 这倒也难怪了。 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卫虞的所有疑虑便在瞬间变得通透明朗。 想着,他收回方才的不耐烦,细细解释道:“云辞中的是巫族的毒,不难解。只是暗箭上还涂抹着巫族留下的迷药,他才这般晕了过去。” “明日便能醒,郡主不必担心。” 不是无药可解的剧毒便好。 赵琼华猛然松过一口气,知晓谢云辞没事,她心中那块久坠不落的巨石也终于落地,不再让人提心吊胆地紧张。 可还没等她彻底松气,就再度听到卫虞欲言又止的话,“只是……” “只是什么?” 卫虞指了指谢云辞,颇有些为难地开口:“云辞这毒虽然不难解,但到底伤了筋脉,静养的这段时日,还烦请郡主多照看着他,莫要让他生气动怒,郁结于心。” “凡事尽量顺着他,心情舒畅了,他这伤才能痊愈得更快些。” 语罢,似是在肯定自己的话没有问题且在理,他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毒已经解过了,只是他这伤前胸后背都有,尤其是肩胛处中过暗箭的地方,更是要仔细上药才能更快痊愈。 而且他右肩受伤,连带着右手都行动不便,这几日倒是要为难谢云辞。 还得日日有人在他身旁照顾着才行。 赵琼华还以为卫虞要说谢云辞伤势有变,闻言却猛然松过一口气,原来是要让她照顾着谢云辞的情绪。 顺着谢云辞的心情而已,不是大事。 只是她心里却徒然生出一种别样感觉,似是扭捏,又似是无端动容。 她点头应声,“嗯,这几日我会多照看他的。” 大不了这几日,谢云辞说什么她都尽量听着,不和他顶嘴了。 帮着卫虞替谢云辞上好伤药,又小心喂过他中药后,赵琼华这才跟着管家离开卧房。 因着受伤,这几日谢云辞身边都要有人时刻照看着他,卫虞说自己白日里还有医馆需要打理,天亮就要离开,无法兼顾着谢云辞这边。 谢云辞本就是为了救她而受伤中毒,于情于理,赵琼华都觉得自己也该尽份心力,便应下这几日白日有时间就来陪着谢云辞。 等赵琼华随着管家离开后,卫虞收好药箱看着昏迷不醒的谢云辞,喃喃自语:“我这次可算是帮过你大忙了。” “也不知道日后你该如何偿还我这份恩情哦。” 谢云辞的后院构造并不复杂,路也很好认,赵琼华随着管家绕过前廊后,就到了后面的厢房。 依着卫虞的话,管家将赵琼华安置到了东厢。 “郡主,这是东厢房。我家公子时常在这边小憩,里面也有不少书卷。”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替赵琼华推开门,备好新买的换洗衣服,准备妥当后复又补充道:“您若有事直接唤我便是。” “公子醒后我再来通知您。” 龙舟赛本就开始得晚,回京路上又遇到刺杀,一番折腾下来,此时天色已然不早,细听府外长街上还有打更的声音。 此时赵琼华也感到些许疲惫,听完管家的话后她点点头,“劳烦管家了。” 与谢云辞卧房比起来,这间东厢房略小,赵琼华进屋后便点亮两三盏靠近床榻的烛台,粗略扫过一眼,床榻上的褥子都是换过的,不远处还置放着书架,上面的书也杂,从四书五经到兵家战术,应有尽有。 看模样像是谢云辞平日里会翻阅的书卷。 青案旁还放着几个白瓷画筒,画卷也被放得满满当当的。 简单看过一眼,赵琼华手持着一方烛台,正要回床榻歇息时,却看到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字迹很是熟悉的书法。 她端着烛台走过去,昏黄灯影落在那副书法上,也照亮了这副书法的全貌。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落款的时间还是今年三月。 赵琼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自然认得出,这是她的笔迹。 是今年江齐彦向她要的那副字。 怎么如今竟会出现在谢云辞的小书房里? 还被完好无损地珍藏着。 赵琼华不禁握紧烛台,心下一时盘乱如麻,仿佛有株嫩芽将将醒绽,想要破土而出。 * 京中皇城,仁宗离席后,妃嫔们大多也没有了继续留下去的心思,等到宴散后,便各自回了寝宫休息。 皇后还特意留下谢贵妃和赵淑妃,一同去了坤宁宫。 三个人各自为营,加上谢贵妃的性子,同处一室难免有一番针锋相对。为此皇后又唤上贤妃陪同,也好作证。 “五哥,你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嘛。你今日好不容易得闲,正好锦湘也在。”七公主走在江齐修身边,软着声音求道,特意避开了同行的林雁回。 江齐修为难地看了一眼林雁回,转头轻声呵斥道:“锦月别闹,林小姐初初入宫,你不得如此无礼。” 方才席间一番争执,贤妃和谢贵妃同在抢林雁回,皇后本着林雁回初初入宫,对宫中礼仪规矩还不熟悉的缘由,干脆将人安排在了坤宁宫。 息事宁人,让谢贵妃和贤妃都落了一场空。 能居住在坤宁宫的人,向来都是各朝的皇后亦或者是皇后家眷。 能够一人孤身入住坤宁宫,陪同皇后娘娘的,林雁回在当朝还算是第一位。 尽管知晓皇后此举是不想在宴上闹得太难堪,但众人对待林雁回的态度到底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林雁回一笑,对五皇子的话不置可否。 这种小打小闹的事儿见多了,七公主的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 孩子心性,看到什么人、什么物什比自己的好,就总想去攀比,久而久之能扭曲成这般,贤妃确实是没把七公主教好。 “无妨。正好雁回也未仔细赏过御花园,今夜倒是有此良机了。” 林雁回特意咬重“今夜”二字,平淡却又暗含嘲讽。 “锦湘,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夜色薄凉,月色也蒙蒙,忽有一道鸟啼声响起,夹杂着一丝微不可闻且熟悉的丝竹声,许锦湘眉目一凛,趁着七公主问话之际,她佯装出神后不小心被绊倒,痛呼一声。 许锦湘晦涩地看向江齐修和林雁回,目光又刻意在林雁回身上多停留了几息,这才与七公主搭话:“锦月,我方才不小心扭伤了脚,可能不能陪你去逛御花园了。” 七公主自然看到了许锦湘的异常,从宫宴出来后她便时常走神,很是不正常。 只当她是因为听到江齐修即将要和林雁回定亲的消息而受了打击,七公主也没多想,关切问了她几句后,便让她先回储秀宫休息。 忍着痛意,许锦湘强撑着一抹笑,“那我就先回储秀宫,等锦月你回来再聊。” 特意拒绝了七公主想要差人送她的好意,许锦湘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行至无人处后她这才恢复正常,快步朝着冷宫方向而去。 “这里是皇宫,你也敢给我递信。” 冷宫荒芜,无人居住,寻常时候便连宫女太监都鲜少经过此地。 许锦湘双手抱在身前,语气不善地问着面前背对着她的女子。 贸然被质问,女子忍俊不禁,“许小姐啊,这可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女子一身藕粉长裙,明是少女模样,却掩盖不住眉间狠厉。 言归正传,女子正色说道:“我今晚来是要告诉你,回京路上,赵琼华和谢云辞遇刺,现在两个人都在谢云辞的府邸。” “今晚赵琼华估计不会再回宫了。” 她说得暧昧,也不住地再给许锦湘提示。 “既然五皇子那边计划有变,赵琼华这边,许小姐这么聪明,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来教您吧。” 赵琼华和谢云辞遇刺,两个人竟还安然无恙地顺利回京。 为何她总是这般好运,次次遇险,却又次次脱身。 许锦湘面容一瞬狰狞,又转瞬冷静,细问着女子:“谢云辞受伤了?” 女子点头,把事情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从临翠画舫到遇刺,事无巨细。 刘家的画舫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周围也都有暗卫相护,未免打草惊蛇,他们的人也没冲动混入画舫之中。 画舫之上谢云辞与赵琼华发生了何事,他们也并不知道具体。 许锦湘心思敏锐,却能从中窥探出一二。 龙舟赛、烟火,谢云辞和赵琼华倒还真会享受啊。 低低笑一声,她玩弄着手中帕子,“你放心,这次我有分寸。”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1节 “那就好。想来七公主也快回储秀宫了,你别露出什么马脚。” 许锦湘心中有数,又在冷宫同女子商量了些许,这才趁着月色离开冷宫,快步回了储秀宫。 * 天将将明,东厢房内的残烛还剩一点光亮,拂晓天光透过窗棂倾洒在厢房内,零星地落在床幔上。 赵琼华心中担心着谢云辞的情况,辗转反侧一晚,将睡不睡,天还未明之时她便已经睁眼,睡意全无,只懒懒出神。 脑海中却不住闪过昨夜谢云辞倾身相护的模样。 尚且几个月的交情,她竟都值得谢云辞舍命相救。 即便他都不确定暗箭是否有毒,都愿意放弃追查刺客而救下她。 这般情意,她此前从未再任何人身上感受到。 只有谢云辞。 还有…… 赵琼华微微挑开帘幔,便能看到对面的那副书法。 昨晚她还尚且不觉,今日清醒间再看,她只觉得那副书法的位置都是被人刻意调整过的。 不然又怎么会正对着床榻的位置,一挑帘起身便能看到。 偏又是这般追忆的句子。 她若没记错,当时江齐彦来找她题字时,便指明了要这句诗。 不久前的扇袋上也是一句诗。 谢云辞这人,怎就偏爱这种悲苦的诗句。 不过想到谢云辞提起永宁侯府时的模样,赵琼华摇摇头,虽不清楚个中曲折,但想来也是那些嫡长尊卑的事儿。 赵琼华胡思乱想着,眼瞧着厢房内又盛满一片大好天光,她也没有继续补眠的心思,索性便准备起身去卧房看看谢云辞的情况。 “郡主,公子醒了,也备好早膳只等您过去了。” 听到厢房内传来赵琼华起身的动静,管家忙开口说道,顺势问着现在是否方便送热水进屋。 谢云辞醒了? 赵琼华心下一喜,换过衣裳后便让管家进来,匆匆洗漱梳妆过后便去了卧房。 谢云辞的卧房门扉紧闭,轩窗却大敞,赵琼华推门进去时,就看到谢云辞强撑起身子,想要去端小方桌上的粥碗。 他本就是右肩中了暗箭,右手动作一大都容易牵扯到伤口,更遑论他现在还敢吃力地去端碗。 “谢云辞,你小心些。别再牵动伤势。” 赵琼华一惊,想到昨夜卫虞的话,她急步上前制止着谢云辞,一面坐在他床榻边,端过小方桌上的粥碗,想要递到他手里时却犯了难。 他现在能摸到碗都很不容易了,更别说是要他自己端着碗了。 像是看出赵琼华的纠结,谢云辞撑了撑身体,伸出左手准备去接碗,“没事,我自己可以来。” 他当年尚且还在军中事,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这点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 虽然确实是行动不便,但也就几日的光景,很快便能痊愈。 见他还如此一意孤行,赵琼华下意识错身避开他的手,思索片刻后她还是板起脸,“不要乱动,大夫说了你要静养。伤口再复发就不好了。” 握着汤匙舀起一勺粥,吹凉之后,赵琼华这才靠近谢云辞,“张嘴。” 她动作做得娴熟又自然,反倒教谢云辞有些微错愕。 愣怔片刻后,他这才反应过来赵琼华这是要亲自喂他喝粥。 她竟还有这般心思。 清楚地察觉出赵琼华眸中的心疼,谢云辞狡黠一笑,随即很快收敛住,他轻咳两声,依言张嘴,等着赵琼华喂他。 他有伤在身,今日管家为他备下的也是白粥。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白粥,入口即化,唇齿间只留下最纯粹的米香,谢云辞却觉得这粥很是清甜。 “还想喝,我饿了。” 这次不等赵琼华开口,谢云辞就自觉张嘴等着她喂,喝粥的同时还不忘指着小方桌上的其他点心,示意想吃。 赵琼华想着卫虞的话,没生气,反倒是全部按照他所说的那般,想吃什么喂他什么,当真是尽心尽力。 谢云辞知晓赵琼华还没用膳,简单饱腹之后便开始推辞,不再折腾赵琼华,“我吃好了,你先吃吧,不然再过会儿要放凉了。” 早膳是准备了谢云辞和赵琼华两个人的,相比于谢云辞的白粥,赵琼华的红豆粥看起来就有更有食欲,上面还撒着细碎的桂花,更加精致。 “管家偏心了,给你准备好吃的糖粥,却只让我喝白粥。” 右肩的伤还隐隐作痛,谢云辞此时只能半起身,靠卧在软枕上,尽量避开肩上的伤口。看着赵琼华的粥,他冷不丁说了一句,颇有些难过和失望。 一碗粥而已。 谢云辞从小锦衣玉食,在他眼中即便是山珍海味都难免带了几分乏味,一碗再寻常不过的红豆桂花粥而已,他竟然还要故作生出几丝妒忌。 看穿他的意图,赵琼华好气又好笑,睨了他一眼,“等你伤好了,再去长安楼,到时想吃什么没人再拦你了。” 长安楼膳食一绝,待他伤好之后,她才不管他闹着想吃什么。 “郡主请我吗?” “好,我请你。” 不过想起方才进卧房时管家同她说的话,赵琼华眉目低垂,心生一计。 她用罢早膳后放下碗,眼尾上挑,端着几分戏谑调侃,音调也柔软,“适才管家说还为您备了一道汤,您要现在用吗?” 她向来坦率直白,鲜少会用这般柔软的语调,似是江南的吴侬软语,无声中撩人心扉。 谢云辞也是第一次听,颇为不习惯,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而后看向赵琼华的眼神都变得玩味。 “自然,只不过还要劳烦琼华你再亲自喂我了。” “好。” 赵琼华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出了卧房后她唤来管家,不知道同管家吩咐着些什么。不消片刻,谢云辞便见她折身回屋,手中端着一方小碗,重又坐在他身边。 几乎是在她落座的瞬间,谢云辞便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苦涩浓重,他眉头一下便皱了起来。 从前行军打仗,他也受过不少伤。由着卫虞这个军医在,他也喝了不少苦汤药。 彼时他还觉得这苦药味尚且能忍。 许是他在京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平日也鲜少会受伤,再闻到这般浓烈的药味,谢云辞是半点都不想喝。 察觉到谢云辞的些微抗拒,赵琼华笑得更加明媚,端着碗更加靠近谢云辞,“良药苦口,你早点喝了这药,伤也能好得更快些,不是吗?” 方才进屋时,管家还特意同她说如今谢云辞不爱喝这苦药,让她多哄着他些。 从前都是谢云辞堵得她哑口无言,如今他受伤,她倒是能借着照顾他的由头扳回一城。 谢云辞盯着赵琼华堪称灿烂的笑容,转而目光又落在那碗苦汤药上,眼色晦暗不明,片刻后他低低笑出声来,一手覆上赵琼华端着小碗的右手,身子前倾,借着她的力道把药喝完了。 原本她只想着调侃他两句,之后正常喂他喝药,却没料到谢云辞还有这一出。 赵琼华手中的汤勺一下便失去了用武之地。 药喝完了,可谢云辞还没松手,他覆着赵琼华的手,笑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赵琼华被他看得心下发怵,正要抽回手时,她就听到了谢云辞满是调侃的话。 “赵琼华,我竟不知你喜欢这样哄人。” “你若再能这样,再有两碗苦汤药我也敢喝。” 赵琼华脸色一沉,没好气地拍开谢云辞的手,“你别得寸进尺。” 说罢,她就准备起身唤管家进来,让人把榻上的小方桌撤掉,也好让谢云辞闭嘴,赶紧躺下睡觉养伤。 原本她还想着让谢云辞无话可说,如今看来还是她道行太浅了。 等谢云辞睡下,她也好去东厢房拿几本书卷过来。 赵琼华这副急于逃避的模样,落在谢云辞眼中却变成了恼羞成怒。 生怕真的将小姑娘惹恼了,谢云辞赶忙拉住她的手,低沉着声音哄她:“好了,我不逗你了。” “看在我受伤的份儿上,你能留下来陪我几日吗?” 他说得可怜,但端看他眉目坦荡神情,哪有半点可怜模样。 赵琼华本想再说些什么逗弄他一下时,心间却忍不住一软,顺便应承道:“若是今日我父亲和哥哥还没回府的话,我就再陪你一日。” 太夫人和淑妃娘娘那边,她撒撒娇就还能含糊应付过去。 若是她父兄回来,依照她哥哥那个性子,她不给个合理且顺当的理由是过不去的。 况且以她哥哥的手段,若是真想查个水落石出,她也瞒不住。 谢云辞眉目舒展,轻轻应了一声“好”。 在赵琼华吩咐管家带人收起小方桌,自己去厢房拿书时,谢云辞这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笑声朗然清越,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像极了得逞之后的开怀,令人身心愉悦。 天光大好,映照在窗前的玉兰树叶上,落下一片斑驳残影,稀疏地洒在赵琼华的裙摆边缘。 今日她穿着一身雪青色长裙,衬得她更为白皙纤瘦,腰身如柳,不盈一握。与昨日那袭红裙相比,此刻的她倒显得更为温婉恬静。 即便是喝过中药,谢云辞也了无睡意,只时不时抬眼看向赵琼华,却又缄默不语。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赵琼华低头翻着书卷,半页也看不进去,只觉得那些文字熟悉又晦暗,心绪繁杂。 实在是不习惯谢云辞如此看她,又顾念着昨日卫虞叮嘱的、要让谢云辞心情舒畅少生气的话,赵琼华这才堪堪忍住把书扔过去的念头,尽力心平气和地说道:“谢云辞,不要乱看,躺下睡觉。” “卫虞让你多休息。” “乱看?” “我没乱看啊。” 谢云辞挑眉否认,而后带着几分为难和可怜意味开口说道:“琼华,该换药了,但是我摸不到。” 他有几处轻伤是在背上,相对最严重的还是肩上中过暗箭的地方。 赵琼华不知道昨夜卫虞给他喂了什么解毒的药,今日谢云辞看着脸色微微苍白,但整个人的精神还不错。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2节 只是这上药…… 她来好像不大合适? 知道因着他受伤,今日的赵琼华对他格外心软,也很好说话,谢云辞察觉到她的动摇后,正想再示弱几句时,卧房外便传来管家请示的声音。 “公子,七皇子说有事要找您。” 此言一出,卧房内所有旖旎霎时烟消云散。片刻后,管家才听到谢云辞一声沉沉的话:“请七殿下进来。” 江齐彦推门进来时,只见赵琼华半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而谢云辞穿着中衣,也靠在软枕上,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怪异晦涩。 “琼华,你一晚上都在这边?” 没理会谢云辞,江齐彦直接问着赵琼华,颇为怀疑和不可置信。 昨夜端午宴后,赵琼华同淑妃说要去御花园走走消食,结果宴后也没个消息。淑妃差人去御花园一看,也只遇到了五皇子、七公主以及林雁回,哪里有赵琼华的半个身影。 淑妃原本只当她是悄无声息地回府了,却不料早上京中便传出那般流言。 绘声绘色又有模有样的,仿若真的一般。 江齐彦恰巧回宫,去过金銮殿后便被淑妃叫到翊坤宫,叮嘱他今日务必寻到赵琼华。 没想到他只是来找谢云辞商议事情,也能正好逮住彻夜未归的赵琼华。 “是啊。” 听见赵琼华漫不经心的肯定回答,江齐彦的脸色更加难看,狠狠瞪了谢云辞一眼后又继续追问道:“那京中茶楼酒肆说的那些,里面又有几分真假?” 茶楼酒肆说的那些是什么? 赵琼华放下书卷,满是无辜和疑惑地看向江齐彦,“什么都是真的?” 她知道京中的茶楼酒肆里都有说书人,时常讲些轶闻趣事,亦真亦假,也有不少是经过添油加醋的,做不得信。 从前性子顽劣,她追在五皇子身后好几年,堪称是形影不离,又时不时和七公主互生龃龉。恐怕那几年,京中说书人,说的不是谢云辞的风流不羁,便是她的嚣张骄纵。 可这都过去好久,早就算作是陈年旧事。那些说书人再无事可说,也不至于旧事重提。 江齐彦见她一副无知又无辜的模样,忍不住又瞪了谢云辞一眼,这才仔细说道。 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称赵琼华与谢云辞早就两情相悦,与五皇子纠缠的那几年不过是她在掩人耳目。明面上对五皇子不离不弃,实际上早与谢云辞暗许终生。 时机成熟后她便与五皇子划清界限。 昨日端午宴,还有人亲眼看到他们一同上了临翠湖的画舫,琼华郡主更是一夜未归,想来是好事将成。 说书人说得像模像样,事无巨细。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的要信上几分。 再加之最近有人确实听到了五皇子即将定亲的消息,两相佐证之下,便又添了几分可信。 赵琼华听完后只觉离谱。 她从前只知说书人会在其中添油加醋,却没想到还能把事情歪曲到这种地步。 有这等捕风捉影、胡编乱造的本事,不去书坊写几本话本倒是屈才了。 深深呼出几口气平复心境后,赵琼华指向谢云辞的伤,“昨夜我们是去临翠湖了,但在回京路上遇到刺杀,谢云辞为了救我中毒。” “天色已晚,我就留在了这边,白日里顺便照顾着他。” 明明是多正常又合乎情理的事,落到那些人口中却成了红烛春宵。 离谱且荒唐。 谢云辞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应和着赵琼华的话:“昨晚那些杀手,是摘星楼的人。” 刺杀、摘星楼…… 捕捉到这两个关键字眼,江齐彦面色更加难看。 “与上次京郊抓到了两个刺客是一起的吗?” 京郊二度刺杀,守在皇家别院的侍卫抓到的两个刺客,衣服纹饰确实是属于摘星楼,说话间也夹杂着南燕的口音,确实是南燕人无疑。 只是摘星楼从不干涉别国之事,此次倒是不同寻常。 谢云辞点头又摇头,“应当是,只不过不是同一殿。” 赵琼华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趁着两个人说话间隙忍不住问道:“摘星楼是南燕皇室的吗?” 上一世她在南燕十五年,虽从未听过摘星楼,却因着时常给尚衣局做工刺绣,接触过布料纹理很是相近的衣饰。 尚衣局隶属皇宫,其中绝无可能出现与皇城无关的物什。 更遑论是由宫中的人亲自动手裁剪衣料再刺绣。 不知为何,思及此,赵琼华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男人身影。 即便多年未见,男人的面容早已经模糊不堪,但他周身气质狠戾,是她那些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见她出神,猛然一激灵,谢云辞扶着床榻探出头,关切轻柔地唤她几声:“琼华?”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赵琼华矢口否认,“你们继续说。” 那些晦暗心事,陈旧破败,本也再无同他人提起的必要。 只当是大梦一场后搁置一隅,再不触碰。 江齐彦拿手背贴上她额头,又替她把过脉确认无虞后,才开口为她解惑,“按理来说不是。” “按理说?” “嗯。”谢云辞接过话,“数十年前,摘星楼最初起于南燕东寒山的匪徒,后有了江湖人脉,这才改名为摘星楼。与南燕皇室无半分干系。” 世人眼中摘星楼亦正亦邪,曾为百姓布施,多番救济;也曾毫无理由地起兵造反,讨伐南燕皇室,所过之处一片生灵涂炭。那次起兵,最后也是南燕出兵征伐压下,此后摘星楼仿若销声匿迹。 坊间传闻言,摘星楼自那一次起兵失败后元气大伤,已无立足之地,只能各奔西东;也有传闻说,摘星楼已被朝堂赶尽杀绝,全阁被灭,无人生还。 若要细论起来,也都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旧事。 故人作土,风埋黄沙,哪里还有可追溯的余地。 赵琼华听完,神情严肃,她一手撑着下颔,总结道:“所以如今这个摘星楼,也许不是从前那个?” “不无可能。” 见谢云辞还想和赵琼华说下去,江齐彦轻咳一声打断二人,“南燕的事暂时同你没关系。” “你先出去,我和云辞还有事要商量。” 赶人赶得简单直白。 赵琼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依言还是出去等两个人。走前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折身回来,“对了,谢云辞该换药了,表兄你没事的话就帮他一下。” 像是没看到两个人同时沉下去的脸色,赵琼华径自离开卧房,还贴心地关阖上房门。 谢云辞咬牙切齿地望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系好中衣的衣带,恶狠狠地同江齐彦说话:“有什么事快说,说完快走。” 坏他好事便算了,还把小姑娘也赶走。 他从没感觉江齐彦这般碍事过,还不会察言观色。 简直气人。 * 赵琼华离开卧房时拿着一本书,正坐在后院的石桌旁仔细读着,很是入神。 谢云辞书架上虽多是兵家之道,但行文并不枯燥乏味,通俗易懂,即便她对用兵之道不甚了解,读过之后也能通透几分。 约莫一炷香后,江齐彦才从卧房中出来,面色稍霁。 此时已临近午膳时分,日头正烈,赵琼华坐在树荫下,见状朝江齐彦招手,“表兄,姑姑昨晚没生气吧。” “你说呢。” 因着她一句话,淑妃差点没让人把御花园找了个底朝天。 赵琼华讪讪一笑,同他打着商量,“那还麻烦表兄回去的时候,就和姑姑说一声,等我过几日和哥哥一同进宫,再给姑姑道歉。” “不过,我之前不是送过你一副题字吗?你已经送人了吗?” 江齐彦睨了她一眼,看穿她的小把戏,“想问什么就问,不用拐弯抹角。” 见四下无人,赵琼华这才小声问道:“当初谢云辞是拿什么和你换的那副字?” 这两个人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她的一副字画又不值什么钱。 能让江齐彦亲自开口和她要的,条件自然不差。 “大人的事你别乱打听。”江齐彦面不改色地拒绝她,半字不肯多谈,“你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 像是没看到赵琼华好奇又失落的眼神,江齐彦借口之后还要回宫复命,不欲多说,叮嘱了她几句注意分寸后便直接离开了后院。 “冷漠。” 小声嘟囔了一句后,念着谢云辞还受着伤,赵琼华没多做停留,吩咐管家备上午膳后,她便捧着书进了卧房。 一进屋她就看到谢云辞面色不善地看着她,神色复杂。 只当是江齐彦和他说了些不大好的事,赵琼华也没多想,径自走过去坐在床榻边,“药上好吗?伤口还疼吗?” 谢云辞被她这一问气笑了,“没事,我好得很。” “让我看看。” 半点不信他这语调奇怪的话,赵琼华放下书就想去看他背后的伤,谢云辞想躲,却被她一手摁住,“别乱动,我就看看。” 药倒是都上好了,可涂抹了还不如没涂,有的药粉落在伤口上,有的却落在了伤势外面。 除却昨日刚添的新伤,赵琼华看见他背上还有几道早已愈合的陈年旧伤。 或是经年已久,有的伤口痕迹已经淡了许多。 只有凑近了仔细看才能发现。 拿过放在一旁的药瓶,赵琼华低头,放轻动作,仔细替他伤着药。她挨得极紧,呼吸间的温热气息拂过他背部时,谢云辞忍不住一个瑟缩,下意识想躲开,却被赵琼华按住。 “别动。我没表兄那么不靠谱。” “那药是我自己上的。”谢云辞开口狡辩。 让七皇子给他上药,他是疯了吗?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3节 赵琼华一顿,抬眼看他,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尽量顺着他。 替他系好中衣衣带,她柔声道:“等你午睡后我再替你换一遍。” 午膳过后,谢云辞躺回床上午休,赵琼华便也在美人榻上小憩着。 赵琼华原以为谢云辞在永乐坊的府邸一向清静,鲜少有人会来打扰。 她在卧房里只需要照顾着谢云辞就行,闲暇时还能看书赏花,思考城西铺子的事,却着实没想到谢云辞一受伤,他这府邸便能热闹至此。 午睡过后,赵琼华刚伺候着谢云辞用过汤药,碗刚见底,卧房外便又传来管家通报的话。 “二公子,侯夫人、少夫人带着柳小姐过来了,说是想来看看您。” 谢云辞受伤卧床,永宁侯夫人却带着别家小姐来探望,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是她却从未听过这位柳小姐…… 说不出心下是何种情绪烧灼,赵琼华放下碗,望向谢云辞,忽的说道:“谢云辞,你的桃花可真不少啊。” 作者有话说: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引用自纳兰性德《采桑子·当时错》。 第71章 欲盖弥彰 赵琼华此言一出, 不仅她自己呆愣在原地,就连谢云辞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瞬间失神过后,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识间问了句多无厘头的话, 脸颊上瞬时晕染开两朵红云,她启唇想要解释:“我就是随口一问, 你别当真。” 欲盖弥彰。 谢云辞瞧见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不禁低声愉悦笑着, 很是舒心。 听着他这肆无忌惮的笑声,赵琼华脸颊红晕更深,她更是恨不得直接上前捂住他的嘴,也好打断他这声低笑。 似是能感知到赵琼华的心声, 谢云辞笑声逐渐止歇。他抬眼, 目光上下打量着赵琼华, 而后对上她双眸, 神色认真地道:“郡主放心, 我这人不喜桃花。” “此生我最偏爱也最钟情的花,不过一树玉兰海棠。” 玉兰和海棠…… 赵琼华下意识望向窗外, 似是想要透过窗棂再看到些什么。 昨日夜黑风凉, 她进后院时只匆匆扫过一眼,知他院中种的是玉兰树和海棠树, 两棵花树种得极近, 枝叶交缠, 仿若双生般亲昵。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谢云辞意有所指。 下意识想避开谢云辞这句话, 赵琼华端正坐姿, 继续捧着书读, 懒得瞧他, “你喜欢什么花同我说做什么。” 她今日只是来陪他一日而已,又不是来深入了解他的。 “确实。我喜欢什么现在确实和你干系不大。” 隐隐能听到屋内时有时无的说话声,却始终没有人出来,少夫人的脸色不禁沉了下去,问着管家:“今日府中可是有其他客人在?” 管家面不改色回道:“少夫人,公子从前说过,这里不归永宁侯府管。” 言下之意,即便今日府中有客人来访,也不由永宁侯府的人来过问。 谢云辞上面还有一位哥哥,这位少夫人也正是谢云辞的嫂子,当朝周丞相的嫡次女,周如渺。 见不得管家如此以上犯下、顶撞主子,周如渺眉目一凛,便要给他立着规矩,同站在她身后的婢女吩咐道:“胆敢顶撞主子,来人掌嘴二十。” 管家不卑不亢,府内小厮见状正要上前拦住那名婢女时,卧房内便传出一道嘲讽女声,“方才少夫人是没听到管家所说的话吗?这里不归永宁侯府的人来过问。” 说话间,赵琼华打开雕花木门,款款行至卧房外,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院中的几人,“少夫人若是耳力有缺,太医院正好有位太医专攻此道,本郡主倒是可以引荐给你。” 周如渺不是第一次见赵琼华,但初见也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是以在赵琼华出来后,她稍缓片刻后才认出这是赵琼华。 “原来是琼华郡主啊。不知郡主白日里在云辞卧房里,可是有事同他商量?” 说罢,周如渺还侧身探头往卧房里扫了一眼,似乎是想确认还有没有其他人在房中。 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若真是如同坊间传闻那般,可就是万般不妙了。 思及此,周如渺又缓和了语气,关切问道:“昨日云辞离席得早,我和娘都担心云辞是出了什么事,今日特意过府来看看他。” 倒是一句都不提她们来府的真正目的,反而还打着担心谢云辞的旗号过府招摇。 赵琼华挑眉,没几步便下了台阶,与周如渺对视着,“少夫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本郡主若是记得没错,昨日端午宴少夫人并未出席。” 镇宁候府与永宁侯府的席位本就离得不远,昨日因着谢云辞非要和她坐在一起,因而她也看得清楚,永宁侯府的席位上只有永宁侯夫妇二人在。 别无他人。 语罢,像是这才看到永宁侯夫人,赵琼华俯身盈盈一拜,虚虚行了个长辈礼问安:“说来这还是本郡主第一次见夫人,没想到夫人这般年轻貌美。” “旁人若不知,还以为您是少夫人的姐姐呢。” 名义上是请安,可她言辞间却不见敬意,哪里像是在面见长辈。 永宁侯夫人不甚在意,闻言温和一笑,朝赵琼华和周如渺招手,示意她们坐到石凳上,“郡主谬赞了。云辞今日辛苦你照顾了。” 照顾? 赵琼华挑眉,只这二字她便知道永宁侯夫人怕是已经知晓了谢云辞受伤一事。今日一行,不知道是来试探,还是想趁机让人进来。 “夫人说笑了。往日都是谢二公子在照顾本郡主才是。”赵琼华抬手示意让小厮上茶,眉目含笑继续说道,“谢二公子受舅舅所托,教习本郡主骑射,即便是课后也不忘亲自指导本郡主的错处,实在是劳心劳力。” 只三两句话,她便将方才周如渺的话回了过去。 理由得体又正当。 昨日端午席间,谢云辞能用教习骑射这个理由,挡下七公主的刁难阻拦。 今日她便也能用同样的话,回敬永宁侯府。 总归仁宗钦点谢云辞教习她骑射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茶楼酒肆中都说惯的旧事,论一句人尽皆知也不为过。 况且有这个由头在,即便她们心有疑虑,也多半不会真的进宫询问仁宗。 “谢二公子还在写着过几日的考题,想着本郡主闲来无聊,也好同夫人话几句闲聊。” 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后,赵琼华看向那位柳小姐,又好奇问道:“夫人,这位小姐是……”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已有几分答案了。 坊间多有传闻,她也听江齐彦和褚今燕提过几句,知晓永宁侯夫人在谢云辞及冠前后时常为他物色妻子人选,盼着他早日成亲,也好早日收心,成家立业。 只不过每次一议亲之事稍显苗头时,双方媒人连八字都尚未交换,就会被闻讯匆匆赶到的谢云辞厉声拒绝,媒人作散,永宁侯府也会消停一段日子。 从三月到五月,两个月内再没听过永宁侯夫人为谢云辞议亲之事,怎的端阳节一过,就又卷土重来了。 这位柳小姐眉目倒是端正,细看也是个温婉又懂礼知事美人。举手投足间虽佯装镇定,眼神却还是显露了她怯怯心绪。 她这份知分寸,与林雁回相比还是稍显差距的。 “云辞提过,柳小姐正好是他所喜欢的性格,媒人也说他们二人八字相合。今日正好柳小姐在侯府,便来探望探望云辞。”周如渺面不改色地说道。 “臣女见过郡主。” 语罢,那位柳小姐起身,柔柔朝赵琼华行礼,端得是一方美人姿态,弱柳扶风,好生教人心疼。 只不过赵琼华可不算得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更何况此时她与谢云辞有言在先,要替他挡下这一遭。 “哦,原来是这样啊。” “没想到少夫人对二公子的婚事如此上心,凡事都要亲自操劳。” 周如渺接过话:“云辞是永宁侯府的人,我作为他大嫂,也是应该的。” “原来不问过二公子的意思便议亲,是少夫人的意思啊。”赵琼华恍然大悟道,“本郡主只当是两情相悦之后才议亲,没想到竟是这般。” “本郡主到底是未嫁之身,今日倒是长了见识。” 一句长见识,令周如渺顿时哑口无言。 赵琼华今日显然是来偏帮谢云辞的,她毕竟是外人,个中内情不会、也不可能与她多言。 若是传开,教人落了口实,反倒会让人看了永宁侯府的笑话,功亏一篑。 永宁侯夫人淡淡瞥了周如渺一眼,“郡主多思了。柳小姐今日只是陪本夫人来城西挑选胭脂水粉,顺道来看望云辞罢了。” “议亲之事不急,云辞功业未成,家业也不急。” “但他也及冠了,总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接触些许。不能低娶,也不可高攀。郡主以为呢?”言辞间,似乎是看出柳小姐的紧张,永宁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转而又笑吟吟地看向赵琼华,等着她的回答。 高攀…… 想起江齐彦上午来时说的那些坊间流言,又瞧着永宁侯夫人和少夫人这般急匆匆赶来、特意询问她的模样,赵琼华仿佛忽的明白了今日这一出是演给谁看的。 来给谢云辞议亲倒是托词,毕竟前几遭的惨淡收场,永宁侯夫人多少也该歇了这份心思。 今日又起,偏还是在端午宴后,她和谢云辞共坐一席,流言四下之时带着这位所谓的柳小姐来过府一叙。 明明是要见谢云辞,却在她出面后,只字不提要进卧房、或是要谢云辞出来的话。 反倒和她话着闲聊。 高攀……若与镇宁侯府结亲,永宁侯府可不就是高攀了吗? “夫人通透。”赵琼华不气不笑,“就害怕即便是高攀了,想重修旧好也是难上加难的事。” 永宁侯府与镇宁侯府多年不往来,许多罅隙又岂是能随意弥补的。 “婚嫁这事,由天由命不由人。少夫人您是过来人,也该清楚几分的。” 不待周如渺接话,永宁侯夫人便点点头,“郡主也是个明理的人,改日若是得闲,不妨来永宁侯府一叙,也好与如渺做个伴。” “夫人盛情,本郡主记下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知道赵琼华是个通透的,永宁侯夫人又与她寒暄几句,借着还要去挑胭脂水粉的由头,没留多久便带人上了马车,离开永乐坊。 马车上。 永宁侯夫人坐在正中,背靠软枕,阖眼不语。周如渺也是自如地摆弄胭脂水粉,不急不躁。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4节 坐在最外边的柳小姐双手绞着帕子,额间偶尔低落几滴冷汗,怯怯地抬眼看向周如渺和永宁侯夫人,“夫人,今日是水烟的错,没能帮到夫人。反倒还让夫人您受了气。” “但是家父那边……” 周如渺懒懒抬眼,颇为嫌弃地扫了一眼柳小姐,见她更为紧张,嗤笑一声,“你放心,你父亲的事会有人照应的。” “水烟明白。多谢夫人、少夫人。” 在她话音刚落没多久,马车行至京中某一巷中,缓缓停下,柳小姐识相地下了马车。 车内,周如渺收起方才漫不经心的姿态,凑近问着永宁侯夫人:“母亲,今日赵琼华显然是在偏帮着谢云辞。他们二人之间……” “无妨。这戏唱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永宁侯夫人阖眼,掐算着指尖,“你把今日的事分别透露给谢贵妃和赵淑妃就好,之后等着便是。” 赵琼华是赵淑妃宠在心尖的亲侄女,谢云辞也是从小在谢贵妃身边长大的。淑妃和贵妃向来不睦,这次又牵扯到她们两个最疼爱的小辈。 有趣了。 * 谢云辞卧房内。 “你这母亲和大嫂,今日还真是有备而来啊。”赵琼华躺在美人榻上,感慨地说了一句。 拐弯抹角许久,原来不是来找谢云辞。 反倒是对着她来的。 谢云辞听到她说的‘母亲和大嫂’这句话时,眼神一闪,却再没其他反应,“琼华郡主也是处变不惊,值得赞扬。” 敷衍。 夸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赵琼华闻言,坐起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她眉间不见半分阴郁,反而很是开心,一点都不像刚受过委屈的模样。 “谢云辞,你方才说过的。我替你摆平外面的事,你容我一个人情。” “有想法了?说来听听。” 谢云辞见她这么快便想好了,来了兴致,顺势问道。 比了个一的手势,赵琼华试探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的东厢,为什么会挂着我的那副字啊。” 第72章 回府 日头西斜, 京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远山暮色沉沉,令这方即将到来的夜色更为浓重压抑。 镇宁侯府朱门前, 马车缓缓驶停,赵琼华掀帘踩着步梯下了马车, 撑开伞缓步走进侯府。 雨势不大,敲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清脆, 逐渐平复下她织交如麻的心绪,也将她一路上所有的跌宕情愫尽数封存。 白芍和青鸢收到岑雾消息后便等在了侯府门前,两人手中分别拿着披风和纸伞,甫一瞧见赵琼华下马车, 两个人连忙迎了上去, 替赵琼华撑着伞, 又多叠了一件披风。 赵琼华低头, 看着自己穿的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 不住好笑,“仲夏一点小雨罢了, 又不是寒冬腊月的, 我不用穿这么多。” 一边说道,她一边就想拿下白芍新为她穿的那件披风。 在她还没离开永乐坊时, 天边便已经下起蒙蒙细雨。为免着凉受寒, 她上马车之际, 身上本就系着一件披风, 如今再穿一件, 难免会有几分热意。 而且确实是大惊小怪, 没这个必要。 “不行。”白芍一脸不赞同, 又给赵琼华披上, 这次却没有系带,“万一郡主您染了风寒,卧床好几日,您是受不了这份无聊的。” 白芍自幼跟在赵琼华身边,自是了解她脾性。 赵琼华鲜少生病,但一病倒便要折腾将近半个月。卧床这半个月,她多半时间都是在抱怨无聊,想出府。 赵琼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就你这小丫头知道得多。” 到底没再推脱白芍的好意,她独自撑着伞,走在去往琼华苑的青石板路上。 雨丝连绵,抬眼望过去,原本熟悉的后花园也逐渐氤氲,变成雾蒙蒙的一片。 想来三月十三,她将将重生回来的那日,也是这般沉沉夜色、淅沥细雨。 彼时她还在想着如何先发制人,破了许锦湘这一局;如今却已经悠闲地走在这条路上,不复匆惶。 一转眼,竟都快过去两个月了。 赵琼华感慨着,心下一动,原本想要回琼华苑的她另又转了个方向,朝竹安堂走去。 “小姐,老夫人昨日差刘嬷嬷来叮嘱过,说老夫人身子不适,教您今明两日不必去请安了。”白芍看出赵琼华的想法,连忙出声。 祖母身子不适? 可她昨日离府,临行去赴端午宴时,太夫人还是好好的,气色红润,未见半点憔悴。 怎的突然间就病了? “太医可曾来过?有没有说祖母这病何时能好?”赵琼华脚步一顿,焦急问道。 许周氏恰巧经过后花园,听到赵琼华的话,她好心上前安抚着,“郡主放心,太夫人只是昨日听到了故人的音讯,一时激动,难免有些头痛罢了。” “太医说过不是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赵琼华闻言转身,正对上许周氏的目光,神情不冷不淡。 “那就多谢婶娘告知了。” 虽是恰到好处的解惑,赵琼华也没有半点动容。 哪来的这么大的巧合,她刚回府没多久,就能恰好遇到经过后花园的许周氏。 毫不介意赵琼华的冷淡,许周氏表现出难得的热忱和关怀,“郡主整日未归,在外一宿可没受什么惊吓吧。今日天也凉,不如婶娘派人去厨房给郡主做几道药膳,也好驱寒养身。” 上午刚见过江齐彦,下午她又应付过永宁侯夫人一行人,明里暗里聊过许多,此时赵琼华已经有些疲惫,着实不想分出心力、再与许周氏纠缠一番。 赵琼华也不知今日她是走了什么运,从早到晚竟没一刻消停过。 失了耐心,她懒懒抬眼,“婶娘,若是您实在得闲,不如多关心关心锦湘。本郡主的事自由父亲和祖母做主管教,就不劳您多费心思了。” 明知她态度冷淡,许周氏还是要上赶着关心她的事。 对许锦湘倒是没有那么尽心尽力了。 “本郡主还有事,就不陪婶娘闲聊了。” 风势渐起,与雨丝纠缠在一起,斜斜往人身上吹,三分凉也被吹成了五分寒。 再与许周氏聊几句,只怕她真的要染上风寒了。 不欲再与许周氏多说,赵琼华说罢后便径直走回琼华苑。 直至望不到赵琼华离去的身影时,许周氏身边的张嬷嬷这才上前,“夫人,郡主行事愈发目中无人了。” 好歹许周氏也是赵琼华的长辈,不求她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但至少也该有个对待长辈的谦卑态度。 “你也这般觉得啊。” 许周氏手持纸伞,喃喃低语道,而后蓦地笑了一声,“那就好。她越目中无人,对我们越是有利。” 猛兽再锋利的爪子,迟早会被尽数磨掉。 更何况赵琼华只是个柔弱女子。 想要让她孤立无援,她有得是办法。 只是眼下赵琼华还有些用处,便多留她嚣张几日。 她越骄纵,于锦湘便越有利。 * 琼华苑内。 沐浴更衣后,赵琼华靠坐在美人榻上,不远处方桌上放置的账本已被翻至最后一页,平摊的宣纸上也画着让人不甚理解的草图和字符。 白芍端着一碗热乎的姜汤,放到赵琼华手边的方桌上,“小姐,这姜汤您先趁热用了,也好驱驱寒气。” “你放着吧。我知道了。” 赵琼华头也没抬地应声,兀自低头、专心绣着手里的荷包。 因着是双面绣,所以还需要她多费心神,更是容不得半点差错。 “小姐,您不是明日才回来吗?今晚这还下着雨。”白芍替她剪着灯芯时,好奇问道。 “因为某个人恼羞成怒,就不需要我的照顾了。” 赵琼华呢喃着,声音很低,白芍也听得不大真切。 今日下午,她应付完永宁侯夫人一行人后,便直接问了谢云辞那副字的事。 明明事前他许诺过这个人情,结果他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登时就不对劲了。 怎么问也不肯说,最后谢云辞只说是七皇子抵债抵给他的。 正好卫虞来了府中,明日他医馆无事,便由他照顾谢云辞。 左右赵琼华再留下去也不合适,念着太夫人还在府中,她父兄二人明日也不知何时回府。 为免到时手忙脚乱地赶回侯府,索性她便提前一晚回来。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在她临走前回身叮嘱谢云辞时,还意外看到谢云辞脸微微发红。 貌似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想着,她好笑摇头,继续绣着手里的荷包,“许锦湘还没回府吗?” “没有。” “听说还住在储秀宫,与七公主在一处。” 储秀宫……如今林雁回也住在宫中。 前世,她从未见过林雁回,也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她。 上一世她被迫远嫁南燕,此后从议亲到成亲,许锦湘和江齐修都走得十分顺遂。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5节 即便她身处南燕,也听过不少两个人的恩爱传闻,江齐修虽也选秀纳妃,但对许锦湘却从未有过异心。 如今多端横生枝节,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思及此,赵琼华收了真线,不再乱想。起身走到桌案前,草草写就一封信,又用火漆封好后,她这才将信交给白芍。 “去把这封信送到翊坤宫。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白芍领命退下后,赵琼华抬眼望向窗外的天色,雨势渐收,天边依旧乌云密布,不见半分清辉。 既然今生许锦湘还是在和江齐修有所来往,那她这个做堂姐的,多少也该帮她一把才说的过去。 她拿过桌上小剪,仔细低头剪落灯花,蜡油不慎低落在宣纸上,模糊墨迹,不消片刻便干涸凝固。 昏黄烛火微微摇曳,却暖不过她眸中心间的凉意。 * 翌日,赵琼华早起梳妆后又将唐嬷嬷回乡前教给她的重又温习了一遍,等收尾时已经快接近巳时一刻了。 家乡端午有事,在端午前几日唐嬷嬷便同她告了假,要回乡探望几日,等到节后再回侯府。 像是害怕赵琼华会手生,唐嬷嬷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了她一些事情,又给她留过几份课业后,她这才放心离京回乡。 课业都又温习过一遍后,赵琼华特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带着白芍和紫菀去了小厨房。 竹安堂院门紧闭,平日里留在竹安堂伺候的丫鬟都休了一日假。赵琼华来时,便只见刘嬷嬷一人守在院门口,不容任何人进去。 “刘嬷嬷,你今日这是……” “祖母身边没有留人吗?” 太夫人用惯的刘嬷嬷都没能留在房里,更别说是其他丫鬟。 可以前从不会这样。 刘嬷嬷点点头,“郡主啊,今日太夫人不见人,您先回去吧。” “是祖母头痛又发作了吗?今日可还严重?” “不严重,太夫人已经好多了。”刘嬷嬷如实告知,将太夫人的话都转述给赵琼华,“郡主若是想见夫人,不若明日再来吧。” “今日着实不方便。” 院门紧闭,站在院外,赵琼华也没办法窥探到院内是何光景。 刘嬷嬷口风紧,她又旁敲侧击过几句后,仍旧毫无收获,只能就此作罢,将食盒递给刘嬷嬷。 “这是祖母平日里喜欢用的菜,口味我都做的清淡许多。里面还有几盅药膳,能缓解祖母的头痛,还麻烦刘嬷嬷代我转交了。” “郡主放心。” 离开前,赵琼华又转身回看着竹安堂,刘嬷嬷已经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只一瞬便又关上,很是谨慎。 今日的竹安堂,确实反常。 以往她再如何顽劣,祖母都不曾将她拒之门外。 这次也是头一遭了。 令人费解。 心下知道进不去,赵琼华也打消了强行进去的念头,在后花园又走过一圈后,她便直接回了琼华苑,顺便差紫菀去叫了几位管事过府一叙。 竹安堂内。 偌大的正厅里只坐着老侯爷和太夫人两个人,圆桌上的佳肴不少,细看几乎都是老侯爷平日里喜欢的。 刘嬷嬷得了允许进屋后,将赵琼华送来的膳肴摆放好后,便也拎着食盒退了出去。 望着桌上口味完全不同的两种菜肴,明明摆放在一处,却又泾渭分明。 老侯爷心下复杂,无端感慨着一句:“琼华这孩子对你倒是有心了。” 方才院外,赵琼华与刘嬷嬷的谈话,他依稀也听到了几分。 念着祖母生病,她能亲自下厨做一桌佳肴,可又不知道他这个祖父的生辰。 “琼华是个好孩子,谁对她好,她也掏心窝地对谁好。”太夫人接话时,难得地替老侯爷布菜,“今日你生辰,也都是你喜欢吃的,就多用些吧。” “这么多年,你还没忘记。” 太夫人闻言,眼底忽生几分酸涩,却又堪堪忍住,未应一句。 席间二人都缄默无言,只各自用膳,偶尔传出几声轻微的碗筷碰撞的声响。 半晌后,见太夫人放下碗筷,老侯爷也随之收筷,问道:“你今日特意为我做这一桌菜,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五月初七是老侯爷的生辰,太夫人也是特意挑得这个日子。 “是。”太夫人直言不讳,目光紧紧凝视着老侯爷,似追忆又似怀念。 多年过去,当年纵马疆场的少年也变成如今的苍老模样。少年心性不再,他们自幼长大的情分也早已烟消云散。 “你也知道,钦平和淮止今日回京。我知你怨我当年不肯让步,怨我当年误了你们,但钦平、淮止和琼华是无辜的。” “我不论你日后再如何偏袒许氏一家,但你若敢让他们再越到我儿孙辈的头上。” “等你百年之后,便让许氏一家替你供奉吧。” 生辰日,说到身后事本就是避讳,也不吉利,但太夫人懒得再和老侯爷理论许多。 这么多年都是徒劳,她也早就放弃和他再多说许多。 与其再做徒劳的事,她不如直接护好琼华。 今日这一番话,也是她最后再对他说的这些了。 缄默良久,老侯爷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太夫人的眼神晦暗,许多想说的话,最后都归于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钦平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自有分寸。” 许诺似的应了一声,老侯爷这才背手,缓步离开了竹安堂。 太夫人也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不自觉看向东北处,良久之后才收回视线,孤身去了卧房小憩。 * 午膳后,赵琼华便掐算等待着父兄回来的时间,手上的书卷也失了滋味。 半晌过去,她连半页都没看完,不想时常分心跑出琼华苑,她干脆到了花厅,也好早点见到父兄。 不知过了多久,赵琼华只觉手上的茶盏也凉了温度,兀自出神之际,她便听到了白芍激动的声音:“小姐,侯爷和世子回来了!” 似是要穿破云霄的通报声,让赵琼华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她猛然回神起身,下意识望向府门的方向。 天光大好,又仿佛万籁俱寂,赵琼华能听到府门外隐隐约约的喧闹声。一阵簇拥声中,她远远便瞧见有两位戎装未褪的人大步走进侯府。 一沉稳镇定,一温润凌厉。 是她父亲赵钦平和兄长赵淮止。 这一瞬流岁渐长,又仿若回溯到前世、那些年她在冷宫中哀恸,却又不敢为父兄烧半张纸钱的悲苦时光。 赵琼华笑着,眼眶中却又蓄满了水,她起身快步迎了上去,“爹,哥哥,我好想你们。” 第73章 坦白 “爹, 你看我说的对吧。我就知道这丫头一见到我们要掉眼泪。” 赵淮止看向扑到父亲怀里撒娇的赵琼华,打趣说道。 方才他与父亲刚一进府,赵琼华便径直扑到了赵钦平的怀里撒着娇, 丝毫不觉得那身戎装硌人。 镇宁侯府原本就是簪缨世家,南征北战最是常事。行军之途多为艰苦遥远, 其间更是会几经辗转,鲜少会有真正偷闲的时候。 只是从前她可笑, 即便是父兄回京,她也多是追在五皇子身后跑,早出晚归,无事就去宫中找淑妃。 赵淮止见不得她对五皇子这般姿态, 明里暗里劝导训斥过赵琼华许多次, 可她一次都不听, 反而闹得更为轰轰烈烈。 可直到后来她被迫和亲南燕, 身边再无亲人之时, 她才知道彼时父兄都是真心为她好。 只可惜,那时她想听父兄再训斥她的话, 都再也听不到了。 一方冷宫, 异乡月明,无力地盛着她十五年悔恨交加的悲恸与苟且。 如今久别重逢, 不再似梦中的恍然虚无, 赵琼华听着赵淮止这打趣她的话, 佯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踢了赵淮止一脚, “我想爹爹了不行吗?” “行。你就惯会话里想想。” “平日里也没见你给我和爹写过信。” 见兄妹两个一见面就要开始斗嘴, 赵钦平板着脸, “淮止, 别一回来就欺负你妹妹。” 从前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互相顶嘴,若再一遇到五皇子的事,便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赵淮止不肯让步,赵琼华更是我行我素,吵完哭完就去宫里告状,令人头疼。 “我才不会。”赵淮止冷哼一声,“哥哥回来路上给你带了只小猫,一会儿差人给你送到琼华苑去。” 小猫? 不知为何,赵琼华忽的想到之前跟在谢云辞身边的那只白猫,通灵可爱,很是讨喜。 她当即松手,走到赵淮止身边,好奇问道:“什么样的小猫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镇宁侯与世子回京是大事,城门处无数百姓相迎,就连侯府门前都来了不少百姓。作散之后,赵钦平和赵淮止才回了各自院落,重又沐浴更衣后,这才来到花厅。 两人回府之时,小张管家就已经连忙派人去告知老侯爷、太夫人和许周氏。 是以等赵钦平父子再度来到花厅时,除却太夫人以身子抱恙为由推脱了,老侯爷和许周氏都已经来了。 老侯爷坐在主位上,许周氏坐在下手的位置,而赵琼华虽坐在老侯爷这边,在她之前却又给赵钦平二人留出两个空位。 许周氏身旁再无其他人。 甫一进花厅,赵淮止便敏锐地察觉到许周氏和赵琼华之间的不同,他眼神一闪,看了一眼赵钦平后,这才上前给老侯爷行礼请安。 “回来就好。”老侯爷点头,“这次回京要留多久?” 以往赵钦平多是年节前后才回来,在京中的时间有长有短,着实不好轻易下定论。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6节 “看圣上的意思。”赵钦平不咸不淡地回道:“如若南燕此行无事,我和淮止许是能在京中多留一段时日。” 他这话说得灵活,却也没对老侯爷说实话,只说出三分实情。 方才他进宫复命时,仁宗忽的提到南燕,暗示南燕最近或许会有所动作。 南燕公主与太子上京,此行来北齐,若有半点差池,便都能成为南燕与北齐交战的理由。 南燕此行…… 赵琼华敏锐地捕捉到自家父亲话中的这四个字,猛然攥紧帕子,她想要细细问下去时,却碍于老侯爷和许周氏都在场,又生生忍住了。 不知为何,许是对南燕太过于敏感,亦或者是旧梦潦倒,她心下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上一世,她见到南燕太子,是在及笄后、仁宗的万寿节上。 距如今还有多半年的时间。 可前世在这期间,南燕和北齐一直相安无事,从未起过任何干戈。 又何来南燕此行一说。 她兀自想的出神,连老侯爷和许周氏提到她时她都没注意到,还是赵淮止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回神。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啊,我没事。只是在想锦罗坊掌柜的人选罢了。”赵琼华随口搪塞道。 今日她让紫菀唤了几位铺子管事过府,总结合计过最近铺子的情况,除却锦罗坊掌柜未立之外,其余的都还在她的掌控之内。 许周氏闻言看向赵琼华,忍不住同赵钦平搭话,言辞间满是夸赞,“大哥有所不知,郡主这段时日来接手了一半公中,长公主的嫁妆铺子现在也是由郡主打点着。” “比起从前,郡主可是懂事多了。” 接手公中、打点铺子…… 赵钦平颇有些意外,自己女儿是什么顽劣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原先他也想过将长公主的嫁妆地契都重新要回来,但他和淮止常年不在京中,赵琼华又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追着五皇子到处跑,根本管不住。 久而久之,他便也歇了这个心思,免得赵琼华不止收敛,挥霍一空。 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竟也收了性子。 赵琼华面不改色地应道:“多谢婶娘夸赞。我娘的嫁妆,长久落到旁人手中也不合适。您说对吧?” “今日爹和哥哥回来,正好我从前酿的海棠酒也好了。爹,你和哥哥一会儿无事,我便给你们送过去。” “那一会儿哥哥去找你。”赵淮止看出她的心思,顺势接过话,“你要是还有事就先去忙吧。” “好。” 赵琼华乖巧点头,应声行礼后便径自离开了花厅,当真是片刻都不多留。 便连对老侯爷行礼时,她的态度都很淡漠。 赵钦平对此见怪不怪,“父亲、弟妹,琼华从小性子就这般,你们别和她多计较。” “怎么会?琼华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她的脾性我一清二楚。”许周氏和善笑着,又忍不住问着赵钦平,“大哥可知铭良何时才能回京?” “照着时间来算,如今他也快回京述职了。只是您也知道我一介妇人,对朝堂之事多有不知。” 许铭良早日回京,她也好有个倚靠。 毕竟她心里清楚得很,老侯爷之所以时常偏袒她,甚至可以不顾及太夫人和赵琼华,全是因为许铭良,而不是她。 个中缘由她虽不清楚,但对她有利便是最好的。 当年她正是看中这一点,眼下她依旧能借着这一点成事。 赵淮北故作惊讶,“难道许叔叔没给婶娘您来信吗?” “消息不错的话,大概也就是在月底了或者六月初了。” “那确实快了。”似是激动,许周氏一笑,“铭良好几年未回京,等他回京,恐怕还需要大哥多担待一些。” 赵钦平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摸着手指上的茧,“我也许久未回京,许多人事都已经不熟。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推拒得直白,自也不顾老侯爷还在场,“父亲,等铭良回来,您先安排人带他熟悉京城吧。” “明日儿子还要去给母亲请安上朝,和淮止就先告辞了。” 老侯爷欲言又止,末了点头摆手,“你们先去吧。琼华还在等着你们。” 待到赵钦平父子二人离开后,许周氏低头,酝酿着几分泪意,“舅舅,大哥他们也是刚回府,太过疲累。您别多在意。” “也是我不该多嘴问那一句。” “与你无关。”老侯爷习以为常地摆摆手,不甚在意,“你先回去吧。” “其他的事,过几日等铭良回来了再说。” “好。” 花厅里只剩老侯爷一人时,想起今日午时,太夫人同他说得那些话,对比着赵钦平对他的态度。 明是亲生父子,却生疏至此。 他的百年之后,如今是当真难说了。 暮时的风吹过,热意丝毫未减,来去无痕,只吹散一句低声追忆,“当年若是你,今时今日许就都不同了。” * 琼华苑里。 赵琼华甫一回来,就把树下埋着的几坛酒都挖了出来,清掉酒坛上的泥土后,便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石桌上。 天色渐沉,晚霞与远山连绵。昨日方下过一场雨,今日还能感觉到几分湿润清凉。 开了一坛酒又倒到酒壶里,赵琼华捧着酒盏,小口抿着品尝味道。 眼眸清醒,可她心下却满是纠结和犹豫。 自己酿的酒,此时也不过做了无聊时的陪衬和消遣。 “说好是给我和爹的酒,结果你这丫头,自己先喝上了。”赵淮止一进琼华苑,便看到小姑娘品着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赵琼华闻言回神,先是往他身后看了看,问道:“爹呢?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没,爹说在书房等你。”在自家妹妹的院子里,赵淮止也不客气,拿过一个空酒杯后就斟满酒尝着,又喝过几杯后,他回味着这清香醇厚的酒味,颇有几分感叹。 “看来我和爹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你悄悄地学了不少东西啊。” 赵琼华会酿酒,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从前她酿的酒,味道虽是不错,但总少几分滋味。 而且……思及下午在花厅,许周氏所说的那些话,赵淮止低头望着酒盏里的酒,眼神晦暗不明。 他记得清楚,从前在府里,赵琼华愿意亲近的人,除却太夫人外,便只剩下许周氏和许锦湘。 可他今日回府一瞧,几乎不需多说,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妹妹对许周氏的那份淡漠疏离。 后宅的事,他和父亲常年在外,本也不便插手;但也知道如今侯府公中是在许周氏手中,而琼华根本无心与此。 但现在,母亲的嫁妆铺子都由琼华亲自打理,府内的一半公中也在她手里。 多少让人有些惊奇。 “我都快及笄了。总不能一直做傻事吧。”赵琼华拿过酒壶,将旁边的两坛酒放到赵淮止手边,笑眯眯地说道:“这是你和爹的酒,仔细拿好。摔了可就没有了。” “小气丫头,酿了那么多坛,只给我和爹两坛,自己偷喝。” 赵淮止拿她没办法,不满地抱怨一声后还是拎起酒坛,催促着赵琼华:“你也好好跟在哥哥后面,爹还有事找你。” 府里发生这么多事,他和父亲刚回来,总也该问个清楚。 “哦好。” 赵琼华闻言起身,拂手拍落掉在肩上裙间的树叶,应声跟了上去。 走路时她却不由得攥紧裙摆,泄露心底几分紧张思绪。 * 书房里点着几盏新烛,照着这一方明亮。桌案上,书卷与笔墨纸砚都分别摆放在两端,很是整洁。 赵钦平负手而立,站在青案前,执笔题字。 不消片刻,原本白净的宣纸上便留下一首诗。放下笔墨后,他又与这副字两两相对,缄默不言。 “爹,我和琼华进来了。” 他怔神之际,门外便传来了赵淮止叩门的声音。 “进来。” “爹,我和你说,这丫头愈发小气了。自己酿了许多坛好酒,就只给我们一人一坛。” 方一进门,赵淮止就又同自己父亲讲了一遍,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抱怨。 见两个人又要开始拌嘴,赵钦平掩唇轻咳一声,打断他们,“行了。你都多大了,还和琼华抢东西。” “我再大她也是我妹妹。” 赵淮止将酒坛放下,和赵琼华一同坐到了旁边的靠椅上。 赵琼华随意往桌案上扫过一眼,便认出宣纸上写的是她娘生前最偏爱的一首诗。 似乎每次父亲回府,都会重新再写一遍。 成年累月的习惯,她虽心里十分清楚,但多少有些惋惜。 “你们两个都在,正好今日爹也有些事要问你。” 来书房的路上她就有所准备,但临了真的要面对时,赵琼华难免还是有几分紧张,“爹你问就好。” “你和你许婶娘之后,是怎么一回事?” “爹记得你从前很亲近她。” 许铭良与他也算得上是有着自幼长大的情分,更何况他对赵家也有几分恩情。 自嘉懿走后,许周氏对琼华也多有照拂。 很多事赵琼华宁可听许周氏的,都不愿听他这个父亲的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7节 可今日两个人的态度,与从前相比,着实是南辕北辙。 赵琼华抿唇,缄默片刻后径自起身跪下,朝着赵钦平直直磕头,“爹,从前是女儿识人不清,不听你和姑姑的话,险些铸成大错。” “婶娘和锦湘曾算计过女儿,若不是有祖母护着,女儿现在可能已经……” 未等赵钦平和赵淮止继续问下去,她便主动交代着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 隐去重生、隐去前世的半生悲苦,从三月十三那场私奔开始,到在翊坤宫里、许锦湘和七公主挑衅闹事,再到轻花节前后京郊的两场刺杀,她事无巨细,都一一交代着。 把能说与他人听的,都尽数说了出来。 说到后面,她不禁带上几分哭腔,委屈开口:“后来女儿发现娘的铺子有异,掌柜也是另有谋算,这才不得已请祖父祖母做主,将娘的嫁妆都接手过来。” “是女儿从前太过任性妄为,才让娘的东西落到旁人手中数年。” “是女儿不孝,对不起娘。也辜负了爹和哥哥对琼华的百般维护和劝导。” 越听到后面,赵钦平和赵淮止的脸色便越发难看。等赵琼华说完,赵淮止已经气上心头,百般烧灼着。 尽管想立刻冲去找许周氏算账,但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许周氏敢这般,无非是仗着有老侯爷为她撑腰。 后宅之事,他尚未娶妻,终究还是不便插手。 “爹,祖父那边……” “爹知道。”不等他说完,赵钦平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没接话,他只看向赵琼华,语重心长地问道:“琼华,爹再问你最后一件事。” “你与五皇子之间如今……” “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很是简短的八个字,字字掷地有声,她也非常坦然笃定。 赵淮止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上前搭手扶着赵琼华起来,还不忘安慰道:“没事,你及时看开也是好事。” “琼华不怕哈,哥哥在京中还是有些人脉的,等改日哥哥再给你物色更好的。” 物色更好的…… 听到赵淮止这句话,赵琼华莫名想起谢云辞。 她连忙摇头,想都不想地就直接拒绝道:“不要。” 赵淮止一手撑着下颔,存心试探她,“你该不会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方才那句她想都不想,就拒绝得这么快这么直白,很是反常。 况且琼华说的也是“不要”而不是“不必”,仔细一琢磨,赵淮止忽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他心下却又不禁起疑,琼华向来倔强又认死理。 如今她刚放下对五皇子的执念,这期间尚且还不到一年,又有谁能让她这么快动心的。 第74章 追溯 方才跪的时间有些久, 赵琼华起身后还觉得双腿有些麻,不能踢赵淮止,她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转头就和赵钦平委屈抱怨道:“爹,你看哥哥, 就这么希望我嫁出去。” 明明她都没及笄。 有没有心上人半点都不重要。 “嘿,你这小丫头还开始先告状了。” 赵琼华轻哼一声, 朝赵淮止做了个鬼脸,眼神挑衅。 似乎拿准了他不敢如何。 赵钦平无奈地看着这一双儿女,轻咳几声打断他们,“好了, 你们再吵下去天都该亮了。” 明明都是要及笄及冠的人了, 每次回府一遇到还这般幼稚, 斗嘴斗个不停。 “府里的事爹都知道了, 琼华你之后继续打点着公中, 其他事交给爹和你哥哥处理。” 一旁宣纸上的墨迹已经干涸,赵钦平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复又交给了赵琼华, 而后一边说道。 她只用管好府中的事就行? 那许大人和许周氏那边…… 侯府里,虽然老侯爷时常偏袒着许周氏, 但他们谁都清楚, 老侯爷是因为许铭良, 爱屋及乌, 这才对许周氏母女二人多有照顾。 若是此次, 许铭良述职回京、重又住进侯府, 明面上他也许不会轻举妄动, 但私下许周氏会如何便不好说了。 毕竟她最大的靠山回来, 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而且许锦湘现在时常住在宫中,已然成为贤妃和七公主面前的红人。 当下若想破坏到许锦湘在储秀宫的优势,便只能从江齐修和林雁回身上下手。 但许铭良才是最关键的一个人,想扳倒许家,想让老侯爷同意许家另立门户,便只能抓住许铭良的错处,让老侯爷对他彻底死心。 赵琼华思索片刻,有能对付许周氏或许锦湘的办法,却对许铭良太过生疏。 没有半点头绪,她只好问着父亲:“爹,您是想让许家另立门户吗?” 直白一些,许家这么多年来只是借住在侯府的人罢了。 与她赵家没有半点血缘与亲缘,尚且都称不上是一句远方亲戚。 若是以分家来算,也太过便宜许家了。 “还不急。等你许叔叔回京后再说。” “天色不早了,琼华你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和你哥哥一同进宫,去见见你姑姑。” 知道父兄之后可能还有事情要商议,她不方便在场,赵琼华应声,没再书房有过多停留,阖上雕花木没之后,她这才离开书房。 “淮止,你再派人去宜山那边找找,看有没有人知道那家人的下落。” “必要之时你再亲自去一趟。” 宜山位于京畿之外,往南再行近千里的地方。 人烟虽算不得稀少荒凉,但近二十年的时间过去,许多人事都难以追溯。 赵淮止闻言面露难色,“可是爹,我们之前已经派人去过好多次,都杳无音讯。” “再找找附近镇上年长的人,总该还会有人再记得。”赵钦平说道,末了又叮嘱过一句他一句行事小心。 那对夫妻搬离宜山,想来也不会去太过偏远的地方。 只要还有蛛丝马迹,总归都还能找到。 * 是夜,窗外偶有几声清脆莺啼传来,谢云辞披着单薄外衫,临窗而立。 他手中拈着一封字迹潦草的信笺,落款只余一个江字。 “前夜刺杀一事,还有何眉目?” 柏余站在他身后,暗光遮掩了他的身影,听到谢云辞的话,他恭敬回道:“前夜刺杀确实是摘星楼所为,但好像……” 说着,他停顿一句,有些不解和狐疑,“但好像,他们不仅是冲公子您而来。” “更像是,针对郡主而来。” 那夜十个人,虽大半杀手都在与谢云辞纠缠,暗中却埋伏两个杀手,趁人不备之际直冲赵琼华而来。 若当时不是赵琼华有些功夫防身,恐怕此时御医已经在镇宁侯府了。 谢云辞捏着信笺的手猛然一紧,眼眸微眯,他转身看向柏余,“原因。” “暂时不明。” 柏余立即下跪,“暂只能确定,这是南燕主阁下的任务。” 除却当年的鄞州一战,摘星楼趁着南燕大军挥师之际,派了数名杀手前来刺杀他之外,此后鲜少会踏足北齐,更别说是插手北齐的事。 六年前,摘星楼刺杀他不成,如今会卷土重来,谢云辞并不意外。 可琼华从未出过京畿,与南燕、与摘星楼更是从未有过瓜葛,刺客怎会是特意针对她而来? 阖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谢云辞继而转了话题,“永宁侯夫人那边如何了?” “侯夫人今日去过崔家,特意去看望了太夫人和崔大人。” “还和晚瑶小姐、宛绮小姐一同吃了茶,送了三少夫人一尊送子观音,特又叮嘱了些要注意的事,很是融洽。” “临走前,太夫人还闹着想让夫人多留一会儿,幸好大公子拦下了。” 很是融洽。 谢云辞仔细琢磨着这四个字,蓦地嗤笑一声,“他们就没发现什么?” 他都不知道是该说永宁侯情深至此,还是那女人当真如此厉害。 李代桃僵,竟天衣无缝。 柏余不敢说话,只兀自摇头。 “行了,你下去吧。” “伤药我会自己上。” 不欲再为难柏余,谢云辞摆摆手,就想让他退下。 柏余起身,继而又小声询问道:“公子,明日宫里会设接风宴,郡主要参席。您要去吗?” “不去,我要养伤。” 谢云辞轻哼一声,想起来的却是昨日赵琼华问他的那句,为什么要挂着她的字。 平时看着挺聪明一小姑娘,怎么就喜欢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闻言,柏余一怔,正准备退出去时就又听到谢云辞的吩咐,“让卫虞最近少来府里。” 坏他好事。 还敢理所当然地夸自己。 明明只属他最离谱。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8节 * 翌日一早,翊坤宫。 “你这丫头今天倒是来得早,没去给母亲请安吗?”赵淑妃挽着发髻,一边问道正在用着早膳的赵琼华。 昨日镇宁侯与世子回京,二人先是在金銮殿与仁宗聊了许久,之后才回得侯府。 由着宫中提前几日便知晓镇宁侯父子即将回京的消息,便早早准备着接风宴,时间随定得近,但准备得却并不匆忙。 只是赵琼华鲜少会来得这么早。 还是直奔她的翊坤宫。 “去过了。”赵琼华舀着一勺热粥,“我和爹爹还有哥哥一起去的,爹好像还有要事与祖母说,请过安后就让我和哥哥先进宫来找姑姑您了。” 竹安堂一如往昔,太夫人精神模样也挺好,看不出来还在病中。 原本她是想陪祖母用过早膳后再进宫的,但父亲三两句话便把她和哥哥给支开了,想来也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索性她也要进宫,不如早点来,还能避开许多麻烦。 赵淑妃梳妆过后,也落座用着早膳。 她与贵妃、皇后共掌后宫,翊坤宫的膳食自然是顶尖的,即便只是早膳,御膳房便能弄出许多新意,变着花样做着甜粥点心。 “你和淮止一同进得宫,你在姑姑这边,淮止呢?” “哥哥去找表兄了,说过会儿会直接去宴上。”赵琼华低头回答着,说完又不禁扫了一眼殿内,小声问道:“姑姑,一会儿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赵淑妃一愣,随即明白过她的意思,挥挥手屏退留在殿内的宫女,殿门关阖,她的心腹宫女也在门外守着,不容许其他宫女太监接近。 “本宫说你这丫头今日怎么来这么早,原来还是有备而来的。”赵淑妃眼角染上几分无奈,却又打趣道。 赵琼华用完碗里的甜粥,亲昵地靠着赵淑妃,“只是突然想起来的。” “姑姑,许家和我们赵家到底是什么关系,祖父怎的这么喜欢偏袒许家?”她一边问道,又随手捻着一块桂花糕,说出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该不会许叔叔是祖父的私生子吧。” 自她有记事以来,许家便住在侯府里。 老侯爷对他们一家人的态度,十多年来竟也从未变过。 不是近亲,也不是远房表亲。 许家和赵家的关系确实微妙。 赵淑妃刚舀起一勺热粥,闻言手一抖,那勺粥差点儿没洒在桌上。 又是无奈又是无语地看了赵琼华一眼,赵淑妃放下汤匙,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额头,“自然不是。除了哥哥,这一辈就只剩下我和你小姑姑了。” “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的?” 赵琼华向后仰着身子,轻轻揉着额头,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祖父事事都偏袒许家。” “之前许锦湘同七公主罚去京郊,祖父知晓了差点儿没把我也送去,幸好祖母及时回来拦下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亲耳听到赵琼华说出来,赵淑妃眼神一闪,心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半晌过后,酝酿着措辞,她才复又开口:“都是你祖父造的孽,姑姑也不太清楚。” “只记得许铭良当年初来侯府时,姑姑才四五岁。” 尽力回忆着模糊的陈年旧事,淑妃皱着眉头,“我若记得没错,当年你祖父说,许铭良一家人对你小姑姑是有救命之恩的。” 救命之恩? 赵琼华一手支颐,小声念叨着这四个字。 “你小姑姑小时候走丢过,后来若不是许家收养照顾了她半年,她许是早就没命了。” 赵琼华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荒唐猜测道:“所以,祖父为了报答许家的救命之恩,就把许叔叔接到侯府里,视若亲儿?” 替许家把儿子抚养长大、张罗着他娶妻生子的大事、又为他铺好了堪称平步青云的仕途…… 甚至可以不顾自己儿孙辈的意愿,竭力偏袒。 这份恩情,还得未免也太大了。 忍不住好笑,赵琼华一时竟也忘记不能妄议长辈,“幸好祖父只欠下这一份恩情,不然侯府怕是早就没了。” 即便再有前缘追溯,她都从未想到,竟会是这般理由。 第75章 纸笺 赵淑妃闻言长叹一口气, 对赵琼华的话不予置评,“你祖父对许家……如今你父亲回来了,他也多少能收敛几分。” “许铭良做事多为正道, 也算是个清正好官,外迁时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事。我偶尔也能听到皇上在夸赞他。” 淑妃回忆着偶然几次听到的话, 不由得皱眉,“我与他交道不多, 从前他多跟在你祖父和父亲身边做事,后科举入朝,这么多年来也算是顺遂,朝中有不少朝臣对他印象甚好。” 若许铭良真的是个清正好官, 知分寸懂收敛, 又怎会让许周氏在侯府里兴风作浪、教出许锦湘这般女儿。 朝廷官员外迁至地方, 家眷一般都要随行, 一来是不用忍受离别之苦, 二来也会少几分后顾之忧。 但在许铭良外迁上任的这几年中,除却回京述职之际, 他会回侯府小住一段时日外, 许周氏和许锦湘从未去过他外迁的地方。 “那姑姑,你还记得许叔叔是在哪里任职吗?” “荣州。”赵淑妃回得果断。 语罢, 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 多又添了几句:“姑姑没记错的话, 从前你祖父醉酒, 还提到过许铭良, 好像是和他的故人有关。” 从前她未出阁时, 也见老侯爷醉酒过好几次, 偶能听到他呓语, 却不甚清晰。 醉酒之人本就不清醒,话语也模糊,加之事过经年,许多细节赵淑妃也都忘记了。 又是故人、又是救命恩人…… 这些事赵琼华此前从未听说过,一时竟也整理不出丝毫头绪。 挣扎片刻后便只能暂时作罢。 见她还在纠结许家的事,赵淑妃向外望了望天色,放下汤匙,宽慰道:“许家那边若是安分,侯府也不是不能容人。若是他们还敢兴风作浪,姑姑一定为你撑腰。” “时候不早了,你哥哥应该已经到太和殿了,你和姑姑一同过去。” “好。” * 太和殿中,这场本就是为了给赵钦平父子二人准备的接风宴,朝臣与后宫妃嫔皆要出席,只不过此时朝堂之事未了,殿中暂且只有妃嫔、皇子公主等已经落座。 皇后居于主位上,谢贵妃坐在她下首,贤妃在谢贵妃对面落座,其余的众位妃嫔都坐在次座上。 仁宗未到,赵钦平父子二人也尚未到殿中,殿中氛围尚且还带着几分放松,三两坐在一起小声话着闲聊,倒也看不出平日里的针锋相对。 “端午那日刚见过,不曾想这么快又与郡主见面了。” 还未进入殿中,赵琼华方一走近太和殿,便看到林雁回与许锦湘站在殿门不远处,互不开口,像是在等谁。 今日不过是她与林雁回第二次见面,听到林雁回同她讲话,赵琼华缓步走过去,也回以微笑,“倒是缘分了。” 说着,她环视一圈,又看向殿中,颇有几分不解,“林小姐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殿中?” “殿外日头正烈,当心暑热。” 这次不等林雁回开口,站在她身后的许锦湘便抢先一步说道:“堂姐,五皇子与七公主稍后就来,我与林小姐是在等他们过来。” 林雁回闻言只一笑,对许锦湘的话不置可否。 一时间倒显得有几分尴尬。 许锦湘和赵琼华自幼相识,也算是赵淑妃看着长大的,只不过她对许锦湘的态度一向淡淡,不甚喜欢也不至于太过厌烦。 如今她与贤妃、七公主走得甚是亲近,赵淑妃从未插手挑拨过,但对她却更为冷淡。 此时听到许锦湘先行一步回答,赵淑妃懒懒看了她一眼,“锦湘,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旁人说话时莫要强出头。” “做人做事要懂得收敛,察言观色。” 说罢,她轻轻拍了两下赵琼华的手,“你先同林小姐聊着,姑姑在里面等你。” 赵琼华点点头,待淑妃走后她便留在殿外与林雁回有一搭没一搭地话着闲聊。 “雁回对京城许多人与事都还不熟,早在荣州之际便听过郡主的事。端午那日初见郡主,席上太过匆忙,没能和郡主一叙,倒是憾事了。” 赵琼华身为当朝郡主,身份尊贵,恣意惯了。自小她便听过不少同她套近乎、攀关系的话,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生出几分疲乏。 如今再听林雁回的话,她也没几分特别的感觉,“林小姐说笑了。” “说来那日确实匆忙,本郡主还未恭喜林小姐与五殿下好事将成。” 她此前从未听过林家,江齐修和林家的这份婚约也来得太过突然。 林家远在荣州,即便在荣州鄞州一带尚且有些名望与人脉,但相比于京中的世家,林家也不是联姻的最佳选择。 当今太子未立,五皇子未必没有继位的可能。 只凭这点,贤妃对于五皇子妃的人选便一定是慎之又慎。 端看之前贤妃对林雁回的态度,也不像是不喜欢的模样。 “我与五殿下还未定亲,郡主这声恭喜有些许早了。” 林雁回莞尔一笑,上前一步,她伸手搭上赵琼华的手,在许锦湘和其他人眼中,两个人颇有几分倾盖如故的模样。 突然被人握住手,赵琼华微微蹙眉,有些不习惯地想抽回手。她刚有所动作时,就感觉到林雁回借着广袖的遮掩,往她手里放了一张小纸笺。 身旁,林雁回还在继续说着,同她俏皮地眨眼示意。 “只是雁回来京时日尚短,郡主日后若是得闲,可否能进宫多找雁回话几次闲聊?” 赵琼华握住那张小纸笺,顺着她话往下说:“平日若是得闲,本郡主会来找林小姐的。” “那雁回就提前谢过郡主了。” 林雁回知她已经收下纸笺,便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淑妃娘娘还在殿内等着,雁回就不耽搁郡主了。” “无妨。” 原本还想暗里再试探林雁回几句时,赵琼华目光随意一扫,便看到江齐修和七公主朝太和殿这边走来,已经入了宫门,离殿门也不甚遥远。 她顿时便歇了再逗留于此的心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79节 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赵琼华淡淡收回视线,只当做没看到江齐修正快步而来,“本郡主先行进去,林小姐也多加注意。” 和善地叮嘱过一句后,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步入殿中。 裙摆处绣的金丝暗线琼花随着她的步伐款款摇曳,恰好成了五皇子来不及赶上的最后一抹春景。 林雁回见他匆匆而来,停步后眼底又满是落寞的模样,盈盈一笑,也不甚在意,“殿下来了,我与许小姐在殿门等你和七公主许久了。” 贤妃来时同五皇子叮嘱过,要他务必要同林雁回一起进殿。 心下知道贤妃是何种意思,江齐修也没有推拒,如今听到林雁回的话,他点点头,“路上遇到些事,这才晚来了片刻。还望林小姐见谅。” 话至末尾,江齐修正要同林雁回并肩走进太和殿时,又突然停下步伐,鬼使神差地同许锦湘说道。 “锦湘也在这里等了许久,快先同锦月进殿,消消暑气。” 许锦湘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地回话:“多谢五殿下关心,锦湘无事。” 江齐修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时,张嘴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便只能就此作罢,点头致意后他就与林雁回相携并肩进了太和殿。 七公主莫名看了许锦湘一眼,同她走在一起时忽的开口:“我怎么感觉,这几日我五哥对你好似有几分不同?” 她五哥看起来温润,同人也好说话,但除却亲人之外,他最关心的只不过就是一个赵琼华。 可自赵琼华与他一刀两断之后,他鲜少会再关心其他人家的小姐。 林雁回即将与他定亲,他对她有几分关亲近也是常事,可许锦湘…… 最多也就是与她关系亲近了几分。 尚且还不到让江齐修特意关心的程度才对。 许锦湘眼神一闪,垂眸低头,闷闷说道:“哪有?五殿下若是当真如此,也肯定是因为你和贤妃娘娘的关系。” “况且五殿下真正在意的人是堂姐。” “好了好了。”七公主一听到赵琼华的名字就头疼,连忙摆手制止了许锦湘的话,“我们先进去吧,不用再理会其他的事了。” “好。” 许锦湘点头,亲昵挽上江锦月的手,同她一起进到太和殿内落座。 今日太和殿中的落座排位与端阳节那日无甚区别,只不过赵琼华这次没再坐在镇宁侯府那边,反倒是坐在了赵淑妃的身边。 五皇子旁边的位置留给了七皇子。 方才一进到太和殿,被自家姑姑唤过去落座之后,赵琼华便从袖中抽出林雁回在殿外递给她的那张简短纸条。 纸笺上面的字迹很是清秀,是与林雁回很是相符的簪花小楷,当真是字如其人。 “雁回有事相求,宴后还请郡主一叙。” 有事相求…… 赵琼华微微眯眼,指尖不断摩挲着这张纸笺,余光却扫向与贤妃相谈甚欢的林雁回,明眸善睐,不像是有心事的模样。 没多往下想,她仔细收起纸笺,重又放回袖中,再抬眼时恰好对上江齐修不经意间望过来的目光。 犹豫、纠结、仿佛还夹杂着舍不下的情深。 像极了爱煞她的模样。 见惯了他这般毫无意义的故作情深,赵琼华心下无感,只淡淡收回视线,转头和赵淑妃搭话时,一手抓住她的广袖,悄悄拽了一下。 不消片刻,殿内便传来谢贵妃带着些微好奇、又夹杂着严肃的话,“本宫瞧着齐修腰间系的荷包有段时日了,怎的都不换一个佩戴?” “即便你不常住在宫中,宫中的人也不该如此怠慢。” 她这话说得突然,殿内霎时安静,贤妃也停下与林雁回的交谈,望了过去。 目光同样落在他腰间的那枚荷包上。 荷包的配色和样式都有几分奇怪,合欢花与仙鹤绣在一起,怎么看都只觉违和。 况且这荷包绣工并不精巧,看起来绣这个荷包的人功底并不算好,这绣品也不能算作是上品。 江齐修话比行动快一步,他起身作揖行礼,“多谢娘娘好意,只是这荷包是齐修珍视之人所赠,轻易不愿弃。” 回着谢贵妃话的同时,他的目光时不时还落在赵琼华身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似也是希望着赵琼华能应声,为他说几句。 他这举动太过明显,加之从前在京中满天飞的流言,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一时间也有大着胆子的人看向赵琼华。 不知真的是好奇,还是想看赵琼华无法收场的笑话。 第76章 赴约 赵琼华抬眸扫了江齐修一眼, 波澜不惊,仿佛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夕聚散之后再无瓜葛。 见江齐修还如此锲而不舍地看着她, 赵琼华颇为无奈地扯唇一笑,如他所愿地开口:“五殿下倒是情深义重, 只不过如今殿下即将订婚,万事还是要多顾忌着林小姐的感受才是。” 说着, 她的目光越过江齐修,扫向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许锦湘,“那人如今若是知晓殿下这般心意,定也是欣慰的。” 话语间半点不承认这是她送给江齐修的。 况且这荷包……本也就不是出自她之手, 她顶多算是添柴加火地改过几笔罢了。 许锦湘对上赵琼华的视线, 心中半点不慌, “郡主言之有理, 五殿下这般确实令人动容。” “嗯, 能绣出这个荷包的人,手艺定是不俗的。”赵琼华将鬓边的流苏发簪扶正, 只当许锦湘说的不是她。 她一边说着, 她一边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递给赵淑妃, “这是琼华近来新绣的帕子, 想来姑姑应当是会喜欢的, 也不枉琼华连夜秉烛绣花了。” 那方丝帕端正, 其上绣的正是淑妃平日里最偏爱的月季, 朵朵亮丽鲜活, 栩栩如生。 赵琼华特意只用了单面绣, 不论从配色还是花式来看, 都娴熟许多。 生养在世家的小姐,虽不一定要精通琴棋书画、针黹女工,但多多少少都接触过些许,赵琼华这条丝帕上的刺绣,赵淑妃和谢贵妃一眼就看出,这没有多年功底是绣不出来的。 赵淑妃只知赵琼华书法作画功底较之前有了不小的进步,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她提起刺绣。 绣艺还这般不俗。 尽管事先赵琼华来过信,但信中丝毫未提及她会刺绣一事。 时至如今,淑妃和贵妃暗中对视一眼,眼底都表露出些许不可置信,却又很快镇定下来,“现在知道拿帕子来讨姑姑欢心了。” “从前就只知道气姑姑。” 席间本就离得不太远,加之淑妃有意让贤妃和五皇子看到那条帕子,特意又展开前后翻折着,满是欣赏和惊叹。 谢贵妃故作好奇,不由得也倾身过去多看了几眼,“郡主倒是有心了。若论精致好看,本宫还是喜欢郡主所绣的这条丝帕。” 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语罢后谢贵妃又特意提到了江齐修,“齐修啊,若是你还能见到替你绣荷包的那位友人,可得让她和琼华好好讨教几分。” “虽说情意更重要,但你身为皇子,怎么说也该有几分精致讲究。” 谢贵妃这话,只差将那句“这荷包实在无法入眼”说出口。 闻言,江齐修面色逐渐沉了下来,但碍于谢贵妃是长辈,太和殿之上,他不能对谢贵妃不敬,便只能忍气吞声,讪讪道:“若下次儿臣还能再遇见她,定会当面转给她听的。” 贤妃暗中瞪了赵琼华一眼,替江齐修说着话,“正好臣妾听说雁回也擅长针黹女工,这几日有时间,不妨为本宫和齐修也绣一个荷包。” “娘娘过誉了,雁回定当尽力。” 不动声色地躲开贤妃的手,林雁回谦虚应声,语气中是她一如既往的淡泊。 林雁回要与江齐修定亲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的茶楼街巷,若是她亲手给五皇子绣过荷包等,落在旁人眼中至多是一句年少定情的信物。 要比如今挂在江齐修腰间的那个荷包名正言顺多了。 越想,贤妃越看那个荷包不顺眼。 许锦湘百无聊赖地剥着瓜果,除却最开始那一句后,她始终都在缄默,如今见赵琼华把事情拨了过去,她冷笑一声。 她的目光同样落在了江齐修腰间的那枚荷包上,复又敛眸低头,想起那日黑衣女子同她说的话,眸色渐冷。 不消片刻,前朝事了后,一众朝臣便进了太和殿。 不多时仁宗也行至殿中,赵钦平和赵淮止已然在阶前落座。 乐师与舞姬也款款行至殿中,各司其职。 见谢贵妃手中摆弄着一方帕子,爱不释手的模样,仁宗瞧过几眼,说道:“这帕子确实好看,绣工也不俗。你倒是会享受了。” “这可不是臣妾的。” 谢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将方帕还给赵淑妃,“这可是琼华郡主特意绣给淑妃妹妹的,臣妾哪有这等福气。” 谢贵妃坐得离仁宗很近,方才摆弄那方帕子时,仁宗也能看清楚上面的月季刺绣,知这人绣工不凡,闻言还是有几分惊讶。 像是此前丝毫没联想到赵琼华身上。 “琼华这几个月,确实比从前懂事多了。” “若不是这骄纵性子从没变过,朕都要怀疑琼华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了。” 听着自家舅舅的打趣,赵琼华颇为不服气地轻哼一声,“舅舅就知道拿从前的事打趣我。” “琼华,听话。”赵钦平见她又要开始,不由得低声唤着她。 赵琼华从小就是仁宗捧在手里宠大的孩子,她的性子仁宗再清楚不过,听到赵钦平制止的话,仁宗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妨,不用大惊小怪的。” “你也是,琼华还是小姑娘,你别经常训斥她。” 有仁宗的庇护,赵琼华挽着赵淑妃的手,朝自家爹爹歪头,眼中颇有几分得意模样。 仁宗在,赵钦平拿她没办法,只能让她安分一点,别乱惹事。 这席原就是特意给赵钦平父子准备的接风宴,席间话本就多围绕着赵钦平父子二人,赵琼华虽是他亲生女儿,但她毕竟坐在淑妃这边,无形中便少了许多推杯换盏的麻烦。 她也落得个清闲,时不时与淑妃话两句闲聊,品着宴上的美酒美食,很是自在。 席间过半,林雁回不知同贤妃低声说了些什么,语罢后不久她便起身离席。 临走之际,她还特意往赵琼华这边望了几眼。 贤妃坐在赵淑妃的斜对面,一举一动本就看得清楚,赵琼华见林雁回已经离席,心下暗自估摸着时间,一盏茶过后,她这才低声同赵淑妃说道。 “姑姑,我去御花园走一走消食,一会儿就回来。”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0节 又是这个熟悉的理由,赵淑妃闻言不由得睨了她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前几日端午宴的情景。 淑妃没好气地开口:“一会儿再偷偷溜走,下次再来翊坤宫,姑姑定不放过你。” 赵琼华讨好似地抱住赵淑妃的手,轻轻摇了几下,“姑姑你放心,这次琼花一定不会乱跑了。” 上次是因为她与谢云辞有言在先,这才不得不借故离宫。 今日她只是与林雁回有事相商,想来不会耽搁太久。 “快去快回。” 点头应下赵淑妃的叮嘱后,赵琼华便也起身,带着白芍与紫菀离开了太和殿。 先前林雁回递给她的那张纸笺上也写得清楚,是在御花园的凉亭处相见。 出了太和殿,一路沿着宫门长街,赵琼华没多久便走到了御花园。 她自幼在宫里打闹惯了,对御花园附近的路是再熟悉不过的。等她行至凉亭时,远远便瞧见林雁回已经在亭中等候。 “你们在这里守着。若有人靠近时便来与我说一声。” 吩咐过白芍与紫菀一句后,赵琼华便孤身进了凉亭。 妃嫔得闲时时常约着三两作伴,好来御花园赏花看景,这几座凉亭内大多都会提前让人备着茶水点心,只是今日这石桌上只剩下了一局棋。 看着像一局刚布好的新棋,但棋盘上黑白子零散,各占一端,相隔甚远,两端局势一致,只偶有一两枚棋混入其中,仿若之间有着楚河汉界一般,遥遥相对。 见赵琼华应邀而来,林雁回淡淡一笑,不甚意外的模样,“郡主可否陪雁回下完这一局棋?” 说话间,不等赵琼华应声,她兀自执起白棋,将黑子递给赵琼华。 “林小姐邀请,本郡主自当是奉陪了。” 赵琼华会棋,但鲜少与人下棋,先前谢云辞是一个,如今又多来了位林雁回。 摸不准林雁回的棋风,赵琼华先前几步都走得很是收敛,之后才逐步与林雁回对峙,厮杀棋局。 后又落子时,林雁回这才开口,“想来自端阳那日后,郡主一直都很好奇,京中为何会突然传出我要与五殿下定亲的消息。” 赵琼华观棋,同样落子后抬眸对上林雁回的目光,微微察觉出几分不同。 不论是初初从贤妃话中听到的林雁回、还是后来在宴上见到的林雁回,她始终都是一副温婉知礼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闺秀风范。 但纵观方才两人在棋局上对峙,以及如今她对上林雁回目光、察觉到她眼眸深处的晦暗情绪时,赵琼华方才读懂她的意思。 况且林雁回方才说的是她与五殿下定亲,而不是林家。 随手捻玩着黑子,赵琼华敛眸一笑,“林小姐今日约本郡主出来,想来不止是为了替本郡主解惑。” “郡主聪慧。” 一边说道,林雁回在棋局上下了一子,顿时白棋被吃掉好几枚,可她却丝毫不在意。 堪称是自投罗网。 赵琼华眼眸一闪,随即便听到了林雁回的后话,“来京城与五皇子定亲非我本意,一场替嫁,我与殿下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说来,雁回进京之前也听说过这么多年、郡主与五殿下都是形影不离。” “若是郡主还想与五殿下再续前缘,雁回倒可以助郡主一力。” 再续前缘…… 她与江齐修能有什么前缘,若是有,那也只能是前世恨意滋生之下的孽缘罢了。 赵琼华轻哼一声,蓦地失了兴趣,很是随意地落下一子后,她懒懒抬眼,平淡说道:“早就作土的旧事罢了,如今本郡主与五殿下了无纠葛。” “如若雁回小姐今日只是为此而来,本郡主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说罢,她起身拂袖,便要离去。 林雁回见状也忽的起身,压低声音急切说道:“郡主且慢。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许大人在荣州都做了些什么吗?” 许大人……许铭良。 今日赵淑妃还提过,许铭良如今在荣州在任。 而林雁回也是荣州人。 赵琼华猛然停住脚步,回神望着林雁回,双眸微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第77章 交易 “郡主想要什么, 我便能给郡主什么。” 林雁回来京之前,是特意了解过江齐修和赵琼华的。 加之在荣州这几年,林家时常和许铭良打交道, 她自然也知道许家是常年借住在镇宁侯府的。 起初她以为赵琼华与江齐修自幼相识,是年少时的情深甚笃;以为她与许锦湘也有着自幼长大情分, 姐妹感情也一定很深厚。 可只凭她入京后这两次宫宴,不用旁人多说, 林雁回都能看出来,赵琼华对江齐修、许锦湘二人,皆是懒得理会、静静看着他们闹的姿态。 倒是江齐修,颇有几分恋恋不舍。 她原先还想着该如何推却这门亲事, 如今入局一看, 也不过寥寥几笔。 见赵琼华止步, 将信将疑的模样, 林雁回又说道:“郡主不必多虑, 雁回所求甚是简单。” “我只想推掉与五殿下的亲事,摆脱林家罢了。” 替嫁、摆脱林家。 只数句话, 赵琼华便明白了其中的些微原委。 京中世家大多都是金玉其外, 府内真正平静无波、堪称相安无事的,倒还真是少数。 各有图谋、各取所需之中, 难免会生出几分龃龉, 此后明争暗斗就更是常事。 一如赵家、又一如此时的林家。 心下有所思量, 赵琼华重又落座, 却没立即问她手中的把柄, “退婚一事, 是林家同贤妃还有五殿下的事。但本郡主听林小姐的意思是, 只退你与五殿下的婚?” 从始至终, 林雁回都在刻意提及她自身,而非林家。 若此事需要林家出面,想来林雁回也不会与她商议这等事。 许铭良的事,也未必与林家毫无关系。 “是。” 林雁回直言不讳,“郡主也知,如今太子未立,五殿下与七殿下皆有可能。林家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学着前人、做一回从龙功臣。” 林家祖上也是天子近臣,只是太过清正,捱不过权力倾轧、小人构陷,这才自请远离京城,后辈常年居于荣州。 看过京城繁华,骤然失去,想借此再回京也是情理之中的人,人之常情罢了。 完全不介意这里是御花园,两人尚且还在这红墙绿瓦的皇城之中,林雁回继续说道:“林家想同时押两位殿下,我只是第一步棋罢了。” “之后也会有林家的小姐进京,只不过不似我这般直白。” “郡主与七殿下是为表兄妹,也多当小心。” 石桌上无茶,赵琼华一边认真听着林雁回的话,一边百无聊赖地将棋盘上的黑白子重又收回棋篓当中。 不得不说,林家倒是有胆量。 用联姻的方式与皇子搭上关系,甚至还妄想双双下注,用两门亲事来铺就林家的回京之路。 荒唐又好笑。 能想出这种办法的,想来林家如今的家主也清明不到哪里去。 即便是日后林家能借此,真的再度回京,想来也用不了多久,便只能再回荣州了。 嗤笑一声,赵琼华只当是应下林雁回的这个请求,这才又切到正题上,“林小姐对许铭良了解多少?” 既是筹码,林雁回也坦荡几分。 “许大人五年前在荣州初初上任,若不是有林家相助,许大人也不会这么快地在荣州立稳。” 荣州鄞州临近南燕,自鄞州一战后,北齐和南燕虽再未有过交战,两国商贸也是正常往来,但毕竟有过前车之鉴,难免要多提防几分。 来荣州上任的,不是有权有势的,便是有真才实干的。 林家在荣州多年,根深蒂固,恰好可以做许铭良背后的势。 赵琼华闻言,只表现出几分兴致缺缺的模样,“所以,林小姐的意思是……” “郡主若是想对许家下手,不妨多着人去查查许大人初入荣州时,都见过什么人。” “若我没记错,谢二公子对鄞州也知之甚深,郡主若想也可以去问问谢二公子。” 鄞州荣州相近,荣州又驻守着大量兵马,许铭良身为荣州官任,对此也定是了解。 若是他有所勾当,倒也不失为一个突破。 知道此行不虚,赵琼华态度也有所松动,林雁回从袖中拿出一枚流苏玉佩,递给赵琼华,“这是我与荣州好友的信物,郡主若是不嫌,大可拿去。” 连初入京城不过几日的林雁回都能看出她的想法,赵琼华好笑摇头。 也不知是她对许家的恨表现地太过明显,还是林雁回当真能洞察人心,参透至此。 没有拒绝,但赵琼华也没立即接下那枚玉佩,只兀自说道:“林小姐果真如贤妃娘娘所言那般,冰雪聪慧。” “而且也会对症下药。” 知她与许锦湘、与许家有所龃龉,又困顿于手中并无罪证,便向她抛出这等条件。 着实让人难以不心动。 “哪有,郡主说笑了。雁回不过是一介寻常人,没有那些通天的本领。” 林雁回先是一怔,而后明白过来赵琼华是何意思,忍不住笑了几声,这才开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郡主同雁回是一种人,都不喜欢受人摆布,不是吗?” 若赵琼华对许家、对许锦湘当真是毫无芥蒂,端阳节那日,凭借着许锦湘与赵琼华的情分,如论如何她也应该坐在赵琼华身边。 而不是跟随着七公主。 如若许家当真安分、毫无野心,今日太和殿门口,许锦湘也不会那般想尽办法套她的话。 赵琼华接过玉佩,许诺道:“林小姐在京中,若是有需要本郡主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1节 “一定。” “那雁回就不耽误郡主,先行告辞了。” “嗯,林小姐慢走。” 目送着林雁回离开御花园后,赵琼华捻着黑白子在棋局上随意摆放了一局棋,又倚在阑干上赏了会儿荷花后,估摸着太和殿内宴席该临近尾声了,她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御花园与许多宫殿都很是临近,妃嫔们也时常到御花园赏景,青石板路迂回,隔几步便能遇见假山造景、高大草木,因此目光难免受阻,转弯时人也需要多加留意。 赵琼华随手轻轻摇动着先前谢云辞送给她的那把折扇,心情也算得上是舒畅,微风拂面,夹杂着些许凉意,驱散着暑夏的炎热,很是惬意。 但她这好心情尚且还没维持多久,就被人打散了。 “堂姐……锦湘见过郡主。” 方走至下个转弯,赵琼华迎面便遇见了江齐修、许锦湘与七公主三人。 他们三人只身前来御花园,身后也未有任何宫女太监跟随。 此时御花园人烟寥寥,假山造景这一带暂时便也只有他们四人。 如此不期而遇,赵琼华都不知道是她与江齐修、许锦湘的孽缘当真纠缠到如此地步,还是该说他们三个人形影不离。 “起来吧。” 每次遇到许锦湘和江齐修,翻来覆去也总是那几句话,赵琼华说得都十分厌烦了。 如今再遇,她更是与她们再说一遍的心力都没有,摇着折扇,她抬步便打算与她们错身而过,却不想许锦湘会突然唤住她,声音怯怯,仿若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郡主,锦湘今日可以与你一同回府吗?” “许久不见娘,想必娘也一直在担心着我。” 这话说的,仿佛她不能回侯府、只能被迫住在宫中,都是因为她不准许的缘故。 好大的一个罪名啊。 赵琼华好笑,冷眼看着许锦湘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歪头,一把收住折扇,“想回就回,本郡主既没让人关住府门,又没打断你的腿,回府只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句话而已。” “怎么说在宫中,你也都是被人锦衣玉食地伺候着,不必如此委屈。” 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平日里是怎么欺负许锦湘的。 人前这般怯怯柔弱,许锦湘轻花节那日在茶楼算计她时,可不是这样的弱不禁风。 七公主这些日子与许锦湘同进同出,两个人的姐妹情谊更是日渐深厚,听不得赵琼华这样口出狂言,七公主一把将许锦湘护在自己身后,直接对上赵琼华,“赵琼华,锦湘好歹也是你妹妹,她就是想回家而已,你又何必阴阳怪气。” “原来公主还知道她是我堂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公主你的亲妹妹呢。” 有七公主为她出头,许锦湘正求之不得呢。 敢说别人是在阴阳怪气,却看不出身边人的别有用心,七公主这份天真无邪也是独一份的了。 和她们反复纠缠,赵琼华只觉得毫无意义,“你若回府宴后便跟着本郡主走。” “还有七公主,别人府中的家事少管,懂?” 从始至终,赵琼华便只和许锦湘还有七公主说过话,对江齐修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见她说完便要走,江齐修伸手想抓住她,同她好好说几句话时,却被赵琼华错身躲过。 一如此前、他们二人在镇宁侯府后花园的那一回。 来御花园之前,江齐修私下便特意叮嘱过七公主要见机行事,如今看到自己兄长同赵琼华有事要说,七公主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带着许锦湘暂时离开。 可她心中却恨不得留下来直接拆散赵琼华和江齐修。 也不知道赵琼华究竟给她哥哥下了什么迷药,能让她哥哥这么念念不舍的。 赵琼华也很想知道江齐修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前几次她都同他说得十分清楚又详尽,可每次遇到后,他都能当做若无其事一般,继续情深款款地同她偶遇。 从前这般锲而不舍地跟在江齐修身后的人是她。 如今因果倒置,赵琼华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在时不见他有半点珍惜;她抽身了,他倒是日日演着情深不渝的模样,令人厌烦。 竭力压下心中的不耐,赵琼华一手打开折扇轻轻摇着,冷冷出声:“五殿下是即将定亲的人,还望注意身份,莫要逾矩,教林小姐伤心。” 看着她那与谢云辞几乎如出一辙的动作,听着她波澜不惊地提起他与林雁回的亲事,江齐修心下不由得更痛,猛然上前握住赵琼华的肩,他沉沉问道:“琼华,你看到我同林雁回走在一起,当真没有半点心痛吗?” 第78章 希冀 心痛? 这有什么好心痛的。 若是能看到江齐修成亲, 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嗤笑一声,她也不知道江齐修哪里来的好笑念头,赵琼华抬手就想挣脱开江齐修抓着她的手, 却不料江齐修抓得愈发紧,“五殿下, 你与林小姐即将定亲,这是好事。琼华怎么会难过?” “只是殿下毕竟有了婚约, 旁人还是要避嫌的。如果让人看见误会,扰了五殿下的亲事,那就是琼华的不是了。” 生怕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赵琼华用力挣脱江齐修的桎梏, 眸色渐冷, “从前琼华与殿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前尘往事, 还请殿下一并忘怀。” “琼华在此祝殿下日后与五皇妃琴瑟和鸣, 恩爱两不疑。” 她与江齐修再无刮瓜葛,林雁回也不愿意嫁给他。 日后他的五皇子妃是谁, 如今还真是个难以轻易下定论的事。 不过他娶谁作正妃, 之后再纳几位侧妃,也不是她应该去在意的事情。 江齐修闻言, 对上赵琼华冰冷目光, 顷刻间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话便都成了欲言又止。 他整个人仿佛被卸掉了所有气力, 肩膀一松, 他正想开口让赵琼华离开时, 余光却看到她手中那把折扇上所盖的私印。 其上赫然是谢云辞印这四个字, 鲜红明艳到仿佛能灼伤江齐修的双眼。 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赵琼华手中这把折扇是谢云辞送的。 不仅如此, 她还这般爱不释手地用着。 她能毫无芥蒂地用着谢云辞送给她的折扇,却要不留情面地把他从前送给她的礼物悉数退还给他。 原是如此。 赵琼华能这样冷心绝情地同他斩断一切纠葛,都是因为谢云辞啊。 仿佛豁然开朗一般,江齐修长笑几声,眼眶却逐渐泛红,再没有方才要放赵琼华离开的念头,他三两步上前,未等赵琼华走出几步,就又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强行让她转身面对她。 “如果今日是谢云辞同其他女子走在一起,你也会是这样淡漠的反应吗?” 波澜不惊,甚至还能再送上几句祝福的话。 听到谢云辞的名字,赵琼华止不住开始想着江齐修所说的那个场景,心下蓦然像被针刺一般,细细作痛。 可还没等她想出始末,便感觉到五皇子加重了钳制着她的力道。 去而复返,再次被江齐修用蛮力拉回来,如今肩上的疼痛更加真实,赵琼华心下的怒火也逐渐开始燎原。 “江齐修,你是不是疯了?” 她的眉眼间满是不耐烦和厌倦,与从前的认真和长情相去甚远,江齐修轻笑几声,“你说是便是吧。” 早在赵琼华决意与他一刀两断时,他便是疯了吧。 才会接连几个月都念着她,辗转反侧入梦之时,耳畔回荡着的满是她的那些再无纠葛的话。 明知她绝情至此,可他还是抱着一线希冀,想着赵琼华只不过是在同他开玩笑。 因为他从前对她的那些忽视与利用,她不开心了,才会和他闹。 可如今一把折扇,一枚私印,就将他的所有幻想全部打破,零碎一地,再不复如初。 “琼华,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江齐修自说自话着,一边低头,作势就想拥住赵琼华,图谋不轨。 赵琼华被他捏着肩膀,双手暂时无法用力,见江齐修不断靠近,她只能慢慢往后仰着身子,看准时机后她直接抬腿狠狠踢了江齐修一脚。 前世她拒绝南燕太子的路数,如今放在五皇子身上一样有用。 江齐修吃痛,下意识松开赵琼华肩膀,不由得微微俯身,“琼华你……” 在他抬头看她时,赵琼华半点没留情,直接抬手扇了江齐修一掌,力道大到她自己的手心都微微发麻。 眼眸愈发冰冷,她看向江齐修时,脸上是说不尽的嫌恶,“江齐修,别做出让我恨你的事。” “你愿意疯就一个人疯,别拉上其他人给你陪葬。” “这种情深款款的戏码,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演了。从头到尾只是利用的一场情,何谈真心?” “日后再见,你我只是陌路人。这话我只再说最后一次,劳烦五殿下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赵琼华气上心头,一口气说完后努力平复着心境,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御花园。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还有身下被赵琼华狠狠踢过一脚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江齐修眉头紧锁,身上痛楚万分却都比不上心头一分。 望着赵琼华渐行渐远、决然离开御花园的身影,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一手紧握成拳,在他心间却有个荒唐念头逐渐滋生。 * 在御花园和江齐修纠缠的那一小段时间,赵琼华衣衫还很整齐,只不过发髻却有些散乱。 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赵琼华不得已又让白芍替她重新挽了一个发髻,收拾妥帖之后,她这才准备回太和殿找赵淑妃。 “琼华,你怎么才回来?” 尚且还没走到太和殿的宫门处,赵琼华迎面便遇见了赵淮止和江齐彦,两个人也像是刚从太和殿内出来的模样。 见到赵琼华回来,赵淮止猛然松了一口气,抬步迎上去时,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赵琼华的不对劲。 不仅重又换了发髻,就连她手腕上都有了红痕,像是被人抓出来的。 明明就是去趟御花园而已,回来的时候身上怎么还带着伤? “哥,你怎么也出来了?没人拉着你敬酒吗?”赵琼华没回答赵淮止的那个问题,只兀自岔开话题,挽着他的手就想朝太和殿宫门处走去。 她恨不得早点回到赵淑妃身边。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2节 赵淮止从小看着赵琼华长大,如今见她这副避而不谈的心虚模样,心下更是确信方才在御花园发生了什么事。 他立在原地,任赵琼华怎么拉都不动。 想到方才赵琼华离席没多久后,江齐修、七公主和许锦湘也接连离席,他心下一瞬就有了答案。 “琼华,你同哥哥说,你是不是在御花园里遇到五殿下了?” 昨日在书房赵琼华亲口承认她与五皇子再无纠葛时,他还放下几分心,却不想今日才进宫,江齐修又敢缠着他妹妹。 这剪不断的孽缘啊。 早知今日,几年前赵琼华初初开始和江齐修走得近的时候,他就该多带琼华出去见见人,不然她也不会一颗心就放在江齐修这一棵树上。 更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赵琼华无奈点头,“是,他在御花园又同我说了些没什么用的话。没多久我就回来了。” 知她说话向来只说一半,赵淮止白了她一眼,指了指她手上的伤,“这伤是说话就能说出来的?” “不行,我得去找五殿下好好谈谈。” 赵琼华赶忙拦住他,“哥你放心,我扇了他一巴掌,就当是个教训了。” 生怕凭她一个人拉不住赵淮止,她又同江齐彦说道:“表哥,你快也拦住他。这是在宫里,也不好闹事。” “一巴掌?”赵淮止冷笑一声,“一巴掌哪里够?” 平常他玩闹着抢她几块糕点吃,事后都要挨她好几掌;如今江齐修想占她便宜,扇他一掌也太轻巧了。 江齐彦目光在兄妹二人之间游移着,半晌之后才开口,说出一句让赵琼华都无语的话,“淮止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 赵淮止这才回来几天,就已经把江齐彦都带坏了。 “我真没事。若真再有下次,哥你再替我出头也不迟。” 但以她踢人的力道,江齐修怕也是要难受好几日。 这一段时日内应该不会再来纠缠她了。 凡事都要适可而止,若是为了一时出气闹大了,她也不好收场。 好不容易摆脱的人,她不想就此再有什么牵扯。 “而且我这次出去,也不是一无所获。”怕赵淮止再追问下去,她连忙将林雁回交给她的那块流苏玉佩递给他。 放低声音,她细细叮嘱着赵淮止,“这是林小姐交给我的玉佩,哥你差人去荣州调查一番,也许能找出蛛丝马迹。” 她身边的暗卫毕竟有限,多又集中在京城,与其她让人周折许久去了荣州。 倒不如将此事交给她哥哥,或许他在鄞州荣州一带还有几分人脉可用。 林雁回既然敢以此同她做交易,想来不会让她空手而归。 赵淮止收下玉佩,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揉了揉赵琼华的头发,“行了,哥哥知道了。你快回太和殿吧,姑姑正还念叨着你呢。” 有了端午宴那日的前车之鉴,淑妃见她这次离席还没回来,生怕她又出了什么事,便差了赵淮止和江齐彦出来找人。 如今人找到了,他们也该回去了。 “城西的那家铺子,租金和店面都已经定下来了,地契在我府上,明日差人给你送过去。”跟在身边的都是他们几人的心腹亲信,江齐彦说话虽少了几分估顾忌,但也同样刻意放低了声音。 “之后你定好掌柜和进布料的地方,选个良辰吉日,铺子就能开张了。之后的事情我就再也不管了。” 为了避免赵琼华又来给他找事,江齐彦索性就先打断了她这个念头。 赵琼华点头,也应得爽快,“行,我知道了。多谢表兄。” 说话间,她又偏头看了赵淮止一眼,心下想的却是昨日父亲提到的南燕一行。 但此时毕竟是在宫中,五皇子的事可以不做顾忌,南燕却不行。 万一让人抓住话柄大做文章,通敌叛国的罪名,即便是镇宁侯府也承受不起。 思及此,赵琼华心下一叹,只能先就此作罢,等回府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询问她哥哥详情了。 * 赵琼华一行人回到太和殿后不久,接风宴便也接近尾声,期间七公主和许锦湘虽又重新归席,但却不见江齐修的身影。 原本赵淑妃是想让赵琼华留在宫中小住几日,平日里也好同她闲聊解乏,却又被赵琼华用要去马场、还要回府处理公中和铺子的事给推拒了。 赵淑妃见她这副急着回府、就是不想留在宫中的模样,不由得笑骂了她几句。 尽管如此,赵琼华临行离宫前,淑妃还是给她搬了不少好东西,让她带回去。 多的足够再放一个马车了。 “好了姑姑,您给我的好东西太多了,您留着自己用吧。等下次进宫,琼华也给您带些好玩的。” 赵淮止和赵钦平都已经翻身上马,见赵淑妃还想给她带一些东西,赵琼华赶忙出言阻止着。 赵淑妃握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丫头,惯会给姑姑画饼。” “行了,姑姑不耽误你了。你先回去吧,过几日得空了记得进宫陪陪姑姑。” 乖巧点头应声后,赵琼华与淑妃作别,踩着步梯进了马车。 由着许锦湘要与她一同回府,赵琼华索性便让她同坐一辆马车。 许锦湘在车内已经等了片刻,见赵琼华进来,她甜甜一笑,亲昵开口:“即便堂姐这么久不进宫,淑妃娘娘还是这么疼你。锦湘看着都羡慕。” 赵琼华整好软枕,仰身靠过去,阖眼小憩,“许锦湘,有话就说,本郡主见不得你这副委屈做派。” 又是这般的楚楚可怜,虚以委蛇。 明明没有旁人在场,日日这样端着,许锦湘不累吗? 若单论这一点,赵琼华心下对许锦湘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第79章 迷梦 许锦湘闻言笑容一僵, 愈发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只做不知地继续说道:“堂姐,是不是锦湘今日没能在御花园拦住五殿下, 所以你生气了。” “那时候毕竟在宫中,七公主的意思, 锦湘也不好违背。”生怕赵琼华不信她一般,她敛眸低头, 复又关切问道,“五殿下没伤着堂姐你吧。” 她不好违背七公主的意思。 那确实,若不是七公主非要带着她走,许锦湘恨不得能留下, 时时刻刻都在江齐修身边才好。 赵琼华懒得睁眼, 也懒得再和许锦湘绕许多弯子, “你与其同我说这些无用的话, 不如好好坦白一次, 轻花节那日你是如何算计我的。” 轻花节已经快过去了一个月,这还是赵琼华同她如此开诚布公地提起这件事。 那晚茶楼阑干断裂坠落、以及京郊的那场刺杀, 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 即便是提起来, 她至多也不过是一句无知。 可许锦湘偏要几次三番地在她面前晃荡,装作一副关切的姐妹情深的模样, 看多了着实让人心生厌烦。 “轻花节那日发生什么了吗?” “那时候我还在京郊的别院里, 只知道当晚有刺客潜入别院。难不成那日他们对堂姐你也下手了吗?” 许锦湘微微歪着头, 越说道后面, 她便越发急切。 还真是和赵琼华预料中如出一辙的模样。 讽笑一声, 赵琼华懒懒抬眼看向许锦湘, “嗯, 只不过是在茶楼, 光明正大地下得手。” “也好在那些人最后都被禁军俘获了,免去你一个心头大患。” 话语中的明枪暗箭,许锦湘都听得清楚,也明白赵琼华都在说什么。 赵琼华是解决了心腹大患,可她却因一时不察,折了两个暗卫。 若不是如此,那边也不会近半个月未曾来看她,直至端阳那日才松口。 只是这些,她是决计不可能在赵琼华面前有任何显露的。 许锦湘蓦然松口气, “堂姐无事便好。日后出门可要多带几个护卫,随行也放心些。” 马车四平八稳地在长街上行驶着,京中向来繁华,赵琼华倚在车内,还能听到沿街的吆喝声与喧嚣声,很是热闹。 与马车中的寂静全然分隔开来。 待马车驶过这条喧闹长街,便离镇宁侯府不远了。 赵琼华垂眸低低一笑,抬眸再看向许锦湘时,眼底满是好笑和嘲讽,“那就多谢堂妹关心了。” “只不过堂妹也好多注意,毕竟你再受一次重伤,可不一定能像这次一样、这么快痊愈了。” “如果你下次再遇到五殿下拦住本郡主,不用自己先走,事后再来同我说你的迫不得已。你大可直接带着五殿下一同离开,会比你这些忏悔的话有用得多。” “说不定还能成就你与五殿下的一段佳话,婶娘日后也不用再担心你的婚嫁之事了。” 比起前世许锦湘背着她和五皇子暗度陈仓,如今倒还不如坦荡一些。 不过依着许锦湘这个性子,向来喜欢人前天真纯粹,所有蓄谋都藏在背后。若是没人刺激她几句,许锦湘或是真的还能再踌躇许久。 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许锦湘迎上赵琼华的眼神,不见丝毫慌乱,按捺住想低头的冲动,她开口:“堂姐,我与五殿下之间清清白白。那枚荷包是你从前让锦湘绣的,如果你因此误会了五殿下,锦湘……” “清清白白啊。” 赵琼华开口时,马车也缓缓驶停,稳稳地停靠在镇宁侯府门前。她起身放好软枕,“我与他之间也没什么误会,你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到府中了,婶娘想必也在等着你了。” 语罢,她便兀自挑帘,抬步下了马车。 听着车外赵琼华同赵淮止打闹的声音,马车内,许锦湘深吸一口气,竭力捱住心中升腾的怒火,不去在意方才赵琼华说的种种话。 可不论她如何静心,赵琼华所说的那句“成就佳话”始终萦绕在她耳畔,经久不散。 “小姐,您该下车了,夫人还在府中等着您呢。” 半晌后,见许锦湘还没出了马车,小张管家这才不得已上前,轻轻敲了几下马车的侧壁,小声提醒道。 许锦湘猛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因为赵琼华几句话就出了神,她清咳几声,“我知道了,多谢管家提醒。” 说话间,她便掀帘,搭着小张管家的手下了马车。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3节 “这几日娘在府中可有做什么?” “夫人还是照常打点着公中,只不过罗掌柜时常上门来寻夫人,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小张管家一板一眼地答道。 “连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管家摇头,只做不知。 小张管家可以说是许周氏一手扶持起来的心腹,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他的手,连他也不知道的事…… 许锦湘心下略有疑惑,“是不是同琼华郡主有关?” “这……小的实在不知,小姐不妨回去问问夫人。” 搪塞着许锦湘,小张管家将她送回挽湘阁后,这才重又折身回返。 不多时他便借着府内丫鬟调动一事,朝着琼华苑的方向而去。 挽湘阁中。 许锦湘进卧房尚且还没多久,许周氏便听到了她回府的消息,赶了过来。 “在宫中住了这些时日,总算是舍得回来了。”许周氏端稳许锦湘双手奉上来的茶,没好气地说道,“你在宫中同七公主相处得如何?” 镇宁侯府背靠仁宗这座大山,赵琼华在宫中也有赵淑妃为她撑腰,但许家除却镇宁侯府外,身无他物。 为今之计便只能先借着许锦湘与七公主的关系,搭上贤妃这条船。 贤妃身后是皇后娘娘,她虽不喜后宫宫务,但也能与赵淑妃、谢贵妃分庭抗礼。 只要能与贤妃做好关系,日后许家也能多一份依靠。 许锦湘讨好似地站在许周氏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女儿之前为七公主挡下的那一刀,她最近对我也是好得出奇。在宫中的这几日,女儿也时常为她出谋划策,皇上和贤妃娘娘也没少夸赞她。” “七公主一心只想和赵琼华作对,只要女儿在其中稍加挑拨,便能让她们两个互斗。” 七公主心性单纯,虽然是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长大的,可她除却一身的娇蛮任性,偏没学到一点手段和本领。 只要拿捏住她对赵琼华这无端的恨意,想要利用她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许锦湘这话说得满不在乎又甚是轻巧,便连许周氏也有些意外。 京郊这一个月,看来她是真的没白去,至少确实是开窍了许多。 “虽然七公主是柄能对付赵琼华的刀刃,但你行事也切勿露出痕迹。”许周氏不由得多叮嘱她几句,“用计可以,千万不能对动其他的心思,知道吗?” “你的婚事娘早有安排,切不可节外生枝。” 五皇子是七公主的亲哥哥,不论是在京郊还是在宫中,许周氏都不希望许锦湘对五皇子有其他念想。 横生枝节最容易坏事,他们对夺嫡也另有安排。 只是这事尚且不该落在五皇子头上。 况且许家只许锦湘这一个女儿,万不能让她出事。 听到自己的婚事另有安排时,许锦湘捏肩的力道一松,整个人不由得怔怔出神,好半晌后她才缓过神来,闷声应道:“娘你放心,女儿有分寸。” “况且五殿下心里只有郡主,女儿对殿下也没有半点心思。” “那就好。” 许周氏知她一向乖巧,听到许锦湘应声,她便也没有多想,安慰道:“你是娘唯一的女儿,你的婚事娘一定会为你风光大办的。” “不论赵琼华日后嫁给谁,你都不会比她差的。” 她已经被长公主压了一生的傲骨,又怎么会让许锦湘再步她的后尘,被赵琼华给比下去。 等许周氏离开挽湘阁后,许锦湘这才彻底松气,坐在方才许周氏落座的地方。 呵,她的婚事…… 若是她不想要她安排好的婚事呢。 许锦湘想着,攥紧了手下的桌布,沉沉对着空中无名处开口:“去帮我寻些金月缠,越快越好。” “之前我见过他的事,我娘不知道吧。” “夫人不知。” 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那就好。 许锦湘摆摆手,“你下去吧。东西拿到之后直接送过来就好。” 待人离开后,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赵琼华和许周氏的话不断在她耳畔回响着,仿若吵架一般,不得停歇。 猛地喝过几杯茶后,她这才感觉平静些许,心下的念头因此也愈发强烈。 是属于赵琼华的,她都会一一夺过来的。 她也一定不会任由她母亲摆布的。 * 夏夜晚风微凉,吹拂过一树翠绿,引得树叶轻颤,发出一阵簌簌声,和着时隐时现的鸟啼声,也莫名让人心境放松几分。 自回府后,赵琼华先是处理过府中的事,又见过了小张管家,等一切都告一段落时,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分。 简单用过晚膳,又借着烛火翻看着几页书后,实在是难捱困意,赵琼华留好几盏烛台后,便躺回床榻准备入眠。 自三月重生回来后,除却最初那几晚、她会在梦中重回南燕外,之后她都很少会做梦,更别提会再梦到南燕的种种。 可今晚,像是有所预感般,赵琼华辗转反侧许久,好不容易沉眠后,前世她在南燕的十五年,重又在她梦中尽数上演,仿若白驹过隙般匆惶,又仿佛历历在目,教人不得逃脱。 初到南燕,她便得罪了南燕太子,距和亲已过去了半年,她不愿得宠,就彻底被南燕太子厌弃在冷宫,从此再无人问津。 那些年岁里,她听过南燕太子登基时响彻皇城的钟磬声,见过许锦湘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也曾为了尚衣局的刺绣在雨夜奔波过。 那十五年是极寒岁月,她与人间互不温暖。 抬眼月明,敛眸皇城,皆不是她所熟悉的悲苦异乡。 从被江齐修和许锦湘算计和亲南燕,直至十五年后身死他乡,赵琼华这场梦境的最后,不是有些瓢泼大雨的凉夜,而是沙场之上的浓烟四散、尘土飞扬。 梦境逐渐归于模糊,她看不清为首将领的模样,只能远远看到那人一身浅淡锦袍,未着戎装,末了低低呢喃一句,并不真切。 窗外忽的传来一声响动,破碎梦境,赵琼华也猝然惊醒。 她下意识抬手,指尖却只留下一片虚无。 可这场梦的最后又是那么真切,真切到让她觉得,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却没有半点印象。 “江南的琼花开得很好,我终于能来接你回家了……” 回想着梦境的最后,她怔怔出神,那句模糊的话也变得清晰,她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不等她琢磨清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窗外打斗的动静便越发清晰,她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唤她名字。 “琼华,你快出来救我啊。”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啊?怎么不说话就动手。” 听出来这是褚今燕的声音,赵琼华心下一惊,连忙披好外衫就快步走了出去。 她方一出琼华苑,便看见有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 府中有巡夜的侍卫闻声赶到,认出两个人的身份后又不敢徒然出手。 赵琼华凝神一看,认出穿着一身夜行衣的正是褚今燕,而同她交手的……正是赵淮止。 这两个人夜里不睡觉,跑到琼华苑来打什么? 扰人清梦。 见赵琼华出来了,褚今燕心下一松,整个人都安心几分,“琼华,你快让人把他抓住。” “哥,你快住手。”赵琼华扶额,疾步上前便要分开两个人,“这是今燕,一直住在我琼华苑的,不是外人。你快停手。” 熟人? 赵淮止一怔,手上动作都慢了几分。 褚今燕趁着空隙连忙脱身,躲到赵琼华身后告状,“琼华,我刚回来就碰到他,结果他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动手,累死我了。” “不过,你刚刚喊他哥哥?” 能让赵琼华喊一声哥哥的,还住在镇宁侯府的,好像也只有世子了。 忽然意识到这件事,褚今燕一瞬间清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今燕是褚家的人,哥你小时候应当是见过她的。”解释过一句后,赵琼华转身仔细打量着褚今燕,关切问道,“我哥他没伤着你吧。” 褚今燕摆摆手,“我没受伤,就是有些疲乏而已。今晚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是他大惊小怪,还认错人了。 赵淮止不好意思地掩唇轻咳几声,朝褚今燕拱手道歉:“是我冒犯,不该与褚小姐动手。还望褚小姐见谅。” “下不为例。只不过世子以后晚上出来,还是多提盏灯吧,以免再认错人。” 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褚今燕又同赵琼华搭着话:“琼华我先回去睡觉了,明日在和你说。” “好,你先回去吧。” 屏退了府中的侍卫后,赵琼华满是无语地和赵淮止进了琼华苑,在院中石凳上落座,“哥,你晚上不睡觉,来我这琼华苑做什么?” 说着,她抬眼看了看天色。 皎月趋圆,落得人间清辉无数,碧空中的星辰繁多,也不失为一番美景。 可现在已经快到三更天了。 赵淮止轻咳两声,“我这不是忽然想起来,明日有朋友约我去长安楼一聚,便来告知你一声。” “临了走到琼华苑的时候,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是刺客,就和她开始交手了。” “你可真是我亲兄长。” 她本就睡得沉,被惊醒之后虽然醒了,但睡意却没完全消散,整个人还十分困乏。 赵琼华一手支颐,双眸半阖,一副将睡不睡的模样,“那你明日去就好了。和我又没干系。” “怎么没有?”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4节 “之前哥哥说好要给你物色更好的,你怎么能不去。” 这般无聊的事还要叫她。 她又不感兴趣。 赵琼华困倦地打了哈欠,起身,“哥,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回去,别闹了。” “那你明日记得和哥哥一起去。” 赵淮止怕她没听见,又扬声补充一句。 “随你,我困了。” 浓沉困意袭来,赵琼华恨不得早点让赵淮止离开,她也好重新入眠。不管他说了句什么,她只随便应和一句后,便重进了卧房,关上门继续补眠。 直至早上她被赵淮止隔着窗户喊醒后,她这才想起来昨晚都随口答应了自己哥哥什么。 “我不去。”赵琼华拒绝着,却拗不过赵淮止。 “你就当是在陪哥哥,等到了长安楼,若是没遇到合你眼缘的,你再回府便是。” “到时候哥哥绝对不拦你了。” 一整个清早,赵淮止都在她耳边念叨着。 明明是刚及冠、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偏偏话这么多,比她父亲还能说。 赵琼华也实在是扛不住了,无奈之下只能应下,“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我。” “哥哥不骗你,你先用膳。” 终于磨到赵琼华松口,赵淮止蓦然松过一口气,一同和她在琼华苑用了早膳后,这才出门。 * 城西是一如既往的繁华,长安楼同往日一样,门前食客往来不绝,甚是热闹。 缘着赵淮止也在,临了出府时赵琼华便只带了白芍一人,紫菀和青鸢留在府中照看。 赵琼华戴着面纱,下了马车后便不情不愿地跟在赵淮止身后,同他一道上到三楼,去了天字二号阁。 天字二号阁在一号阁的对面,平日里也是只有贵人才能包下的雅间。 不知为何,赵琼华上楼时,还特意往一号阁的方向看了几眼,雅间门扉紧闭,亦无小厮守在门前,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样子。 看起来谢云辞今日不在。 心下徒然生出这个念头,赵琼华先是错愕,而后摇头想要忘却这个想法。无虞后,她这才跟着赵淮止进了天字二号阁。 “淮止来了,可算是等到你回京了。” “说起来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琼华郡主也是稀客啊。” 那些世家子弟先是同赵淮止寒暄几句,看到跟在赵淮止身后的赵琼华时,瞬间止住了所有的打闹,俯身朝她行礼。 赵琼华摆摆手,“客气了,诸位既然是我兄长的朋友,自也不必多礼。不用顾忌我。” 说话间,她目光在雅间内扫过一圈,认出来一两位位曾在宴上见过的世家子弟,但大多都是她面生的。 赵淮止常年在外,回京后时常联络的也不过寥寥几位。 因而今日二号阁中的人并不多,七八人左右的模样,大多身兼官职,也称得上是朝堂上的新秀。 “郡主今日随意便好,里间也准备了糕点瓜果、清茶清酒。” 赵琼华站在赵淮止身边,闻言点头,“多谢楚公子提醒。” “郡主见外。你是淮止的妹妹,那也就是我们的妹妹。我们照顾郡主也是应该的。” 那位楚公子接着话,不生疏却也不至太过热络,很是有分寸。 不等他再说什么,也不等赵琼华接话时,门外便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 很是熟悉。 “自己准备在外间点一桌子好酒好菜,却让郡主去里间,你们也是愈发好意思了。” 谢云辞应约而来,推开雅间门走进来后,他视线又在雅间里扫过一圈,这才俯身抬手,朝赵琼华行礼,“见过琼华郡主。” 行得是再标准不过的礼,可他的话赵琼华怎么听都很违心。 平日里这人对着她自称一句臣,她都受不了,如今更别说是让他行礼了。 见状,赵琼华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连忙推却:“谢二公子客气了。我今日只是和我哥哥一起来的。” 后半句解释来得苍白,也很莫名其妙。 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些微妙,跟在谢云辞身后的崔珩先行开口:“淮止好不容易回京,自然要尽兴才是。” “只是我三弟妹如今怀有身孕,三弟不便离开,今日便由我和云辞来代劳了。” “好说。” 外间逐渐热闹起来,有谢云辞在,赵琼华一时也想不到合理的、可以让她顺利脱身的理由,只在外间同他们寒暄过几句后便起身去了里间。 天字二号阁与一号阁相差无几,里间中也是一应俱全,不仅准备着长安楼独有的精致点心,还摆放着笔墨纸砚等,很是雅致。 赵琼华坐在椅上,正要自己和自己下棋时,谢云辞不知何时进来,在她对面落座,不由分说地便夺走了她刚拿在手里的黑棋。 “郡主今日倒是有这个闲情逸致,愿意来长安楼玩了。” 一边说道,他便开始在棋盘上落子,不给赵琼华一点反悔的余地。 无奈之下,赵琼华只能接过白子,同他在棋局上对峙着。 “方才我说了,是我哥哥让我过来的。” 谢云辞轻哼一声,“他让你来就来,你不用处理侯府的公中吗?” 想到昨日他听到赵淮止说的,什么给他妹妹物色体贴的心上人,谢云辞就气到牙疼。 从方才进了雅间,谢云辞一开口,赵琼华就察觉出他与平常不大一样。 平日里别说是自称为臣,他从未对她行过礼,今日还是头一回。 再一听他现在这个阴阳怪气的话,赵琼华就更能确定他最近定是受过什么打击了。 “今日还好。” “你该不会还是在气我前几日问你的那句话吧?” “都好几天了。” 谁想说这个了。 谢云辞心下无语,手上落子,毫不留情地吃了她好几枚白棋,“不是这个。” “方才我进来时见你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怎么说我和你哥哥也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郡主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 赵琼华眼眸微眯,心下更加奇怪,看向谢云辞的眼神都带了几分迷惑。 她身子前倾,手背贴上谢云辞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确认无恙后她才艰难开口:“谢云辞,你今日出门是又受了什么人的打击吗?” 第80章 醋意 赵琼华双手贴着谢云辞额头时触感微凉, 他心下方有些动摇时,随后便听到赵琼华紧接着问出口的那句话,又好气又好笑。 放眼整个京城, 能给他气受的,除却一个赵琼华, 还不做第二人想。 可偏偏这个小姑娘还没有任何自觉。 谢云辞的心火将燃将息,他抬头看了赵琼华一眼, 对上小姑娘关切的视线,他只能无奈叹息一声,“没事。” 却又不肯就如此善罢甘休。 “外间那几位公子,可有合你眼缘的?” “方才我进来时, 见你同那位楚公子有说有笑的, 聊得挺好。对他印象怎么样?” 镇宁侯府是簪缨世家, 赵淮止自幼便与京中的世家子弟有所往来, 不论是将门亦或者是书香世家, 同辈之间的人多少也与他有几分交情。 自几年前他从军之后,尚且与他还保持着书信联络的公子也日渐减少, 今日来天字二号阁相聚的, 都是赵淮止有着深厚交情的人。 那位楚姓公子名为楚晏怀,原是户部尚书家的独子, 缘着是老来得子, 楚尚书平日里对他虽是严苛, 但也算是有求必应。 十八岁那年, 他以白身子弟的身份参加科举, 一举中第, 从此步入朝堂。 不过三四年的光景, 他如今已身在御史台, 担任要职,也算得上是朝堂新秀。 加之他为人沉稳、做事也面面俱圆、很是靠谱,所以他在朝堂上的人缘一向也很不错。 若要仔细论起来,京中对他芳心暗许的未嫁女子也不在少数。 谢云辞对外间的每个人都很清楚,问这话时,他的目光始终都定格在赵琼华身上,对棋局反倒没最初那么上心了。 “没有。” “我连人都没有认清楚,何谈眼缘一说。” “我哥的朋友中,我也只认得你和崔珩两个人。” 赵琼华随口回着谢云辞的话,视线却始终放在面前的棋盘上,半刻不肯松懈。 她同谢云辞对弈的次数不多,但每次他轻巧落下的一子,她都要思量好久才能确定落子的位置。 下棋讲究的是走一步看三步,而不是眼下的局势。 许是和曾经做过将帅有干系,谢云辞在这方面很是得心应手,她绞尽脑汁才落下的一子,他总是破得很快。 即便是此时听到谢云辞的问话,赵琼华也没有分出多少心力,只是如实应答。 可就在她刚说完之后,她好像就听到对面一声微不可闻的放松的叹息声,如同尘埃落定后的轻松。 赵琼华捻玩着棋子的动作一顿,忽的想起来昨夜赵淮止同她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明明是他与旧友之间的小聚,偏生要拉上她。 还说着要给她多看几位世家公子,若是能遇到合她眼缘的人就更好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5节 生怕她还会与五皇子有所纠葛一般,赵淮止这几日都是一副想直接带着她谈婚论嫁的模样。 所以该不会……他和旧友之间话着闲聊时,说辞也是这般的直白吧? 赵琼华心下咯噔一声,直觉不好。 她抬眸,在谢云辞落子的片刻出声:“谢云辞,我哥他该不会……让你你们今日是来见我的吧。” 谢云辞矢口否认道:“没有。只是你向来不喜欢这种小宴,今日倒是罕见地来了。” 当然不是。 赵淮止虽处处提防着五皇子,但在赵琼华的事上,他倒也不会如此直白。 毕竟此事有关赵琼华的声誉。 谢云辞最初从军时,是跟随在镇宁侯身边的,与赵淮止是日日相见、时常切磋,也算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些许,与亲兄弟无异。 赵琼华今日回来,还是谢云辞无意间听赵淮止提起的,其他公子倒是不知情。 但仅凭此也足够让他暗自恼怒的了。 “那就行。”赵琼华猛然松过一口气,“原本我想着来长安楼走一趟便回府的,没想到今日你也回来。” 她连生养在京中世家的小姐尚且都认不全,更别说是这些公子们了。 若不是谢云辞也在场,或许此时她已经在府中处理着那一堆繁琐的事情了。 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谢云辞唇角轻勾,落子时他的动作不免也轻快几分,而后戏谑道:“没想到琼华郡主与我已经熟悉至此。” “说起来倒是臣的荣幸了。” 又来了。 听多少次她还是无法习惯。 赵琼华不禁扶额,放下手中的白棋,抬眸望向谢云辞。 比起她的正襟危坐,谢云辞此时可堪是放松至极,他手里捻玩着几枚棋子,眼尾微微上挑,眸色认真,可他看的确实不是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子,而是她。 只将将抬眸的瞬间,她便直接对上了谢云辞含笑的双眸,见到她看过来,谢云辞先是一愣,而后眸中笑意愈发灿烂。 如同先前许多次一样,勾魂摄魄,直教赵琼华忘记要说什么。 “郡主是想再问什么?” 像是十分满意赵琼华的这片刻失神,见她收了棋子,谢云辞也将棋子尽数放回棋篓当中,顺便还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 猛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又不自觉地盯着谢云辞出了神,赵琼华心下啐骂了自己一句,复又敛眸,再不肯去谢云辞,免得再出现这种情况。 平白教谢云辞看了笑话。 不过似乎,自那次在马场、谢云辞亲自教过她骑射后,每次单独与谢云辞相处时,她总会不自觉地愣神。 若不是笃定谢云辞决计不会对她动手,否则她自己都要怀疑,她自己是不是中了某种蛊术,才会这般情难自禁,却又莫名其妙。 着实令人费解。 不再多想,赵琼华端过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又拿出折扇摇着微风。片刻后她才感觉到心静了些许,便又接着方才未尽的话说道。 “谢云辞,以后你再见到我,不用同我行礼,也不要在我面前自称为臣了。” 他这人平日里恣意不羁惯了,她也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 今日他忽然行礼,着实让人心里发慌,却又说不出原因。 但比对今日种种,与往常比起来,他确实不怎么正常。 谢云辞先是一愣,闻言却又忍俊不禁。 见她方才那副再严肃不过的模样,他还以为她要同他说什么重要的事,却不想是这个。 “好。既是琼华郡主的吩咐,我自当遵从。” 说话间,他不由得放轻放柔了声音,眼眸中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宠溺。 而后他从腰间摸出来一串手链,和一个镂空的香球,递给赵琼华。 “原是端阳节那日我就该送给你的,结果那日走得匆忙,今日正好就带来给你了。” 赵琼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理由。 心下虽如此想,她还是伸手将两样物什都接了过来,仔细瞧着。 香球是金线镂空的,里面还未曾放置过香料,尚且崭新。 上面打着绳结,方便系在腰间。香球下面除却坠着流苏,另还坠这几只小铃铛,一摇一晃间满是悦耳的清脆声。 手链是用红绳编织而成的,其上点缀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编绳也很是讲究,整体看起来很是用心精致。 只不过在某几处绳结上,赵琼华还是能看出这人的手法还不甚娴熟。 想来这手链,应当是谢云辞自己编的了。 他何时学会的这些? 心下虽有了思量,但她这次却没向上次一样,再那般直白地问出口。 免得这人又恼羞成怒。 今日外间还有人,不好轻易收场。 这次也难为他如此用心了。 “端阳节的礼物今日送,也不算太晚。” “谢谢你,我很喜欢了。” 除却有着血缘的亲人外,鲜少会有人对她这般用心。 不为权势功名,只为她。 听到她亲口说喜欢,谢云辞摩挲着指尖,脸上虽维持着他一派的云淡风轻,却止不住心下的雀跃。 竭力压制着唇角的笑,不肯让她看出半分端倪,他开口:“喜欢就好。等下次再遇到合适的我再送你。” “嗯。” 赵琼华轻轻点头,仔细收好香球和那串手链。 闲来无事她便又开始拉着谢云辞下棋。 与谢云辞下棋时,是与旁人全然不同的感受。 很难宣之于口,可她却又分外喜欢这般闲谈的时光。 几局过后,赵琼华一手抓着棋子,本该是一心放在棋局上的时候,可她的思绪却不由得飘远。 棋局上黑白两子两相对峙厮杀着,难舍难分,让她无端想起昨夜的那场梦。 那场突然得以延续下去的梦。 在她的记忆中,南燕太子登基后,便改了纪年。 太上皇也被不明缘由地幽禁在玉和宫, 她在南燕过得浑噩,但也知在那十五年中,北齐和南燕从未起过任何冲突,更遑论是开战。 可那场梦又是如此真切,真切地像是她魂归高天之后发生的事。 梦境最后,城墙之上,仿佛也写了城池的名字。 太过模糊,又戛然而止的梦境,除却那名将军,她对一切毫无印象。 北齐和南燕…… 若是开战,鄞州和荣州必是要守之地。 “琼华、琼华……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谢云辞见她盯着棋局出神,不由得唤了她几声。 恍然从梦境中抽身,赵琼华一时怔然,下意识“啊”了一声,“没什么,忽然想到昨夜的梦罢了。”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她又急切问道:“谢云辞,你在鄞州有和南燕交过手。那你知不知道,南燕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和北齐、和京城有干系的。” 和京城有关系的。 谢云辞闻言微微眯眼,有些诧异又有些犹豫。赵琼华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又追问了几句,很是急切。 耐不住她这般催促,加之又是朝廷重事,且与她有关。 即便此时他不说,赵琼华迟早也会知道。 迎着赵琼华的目光,他点头,“南燕使臣这段时日要来访。” “南燕太子和三公主一路随行,不日便能进京。” 南燕太子…… 果然没有无端的梦吗? 前世种种纷至沓来,赵琼华猛然抬手扶额,不小心打翻手边的茶盏,茶水瞬间倾洒。 一如她的那些晦暗心事,此刻尽数昭彰在天光之下,无法逃避。 第81章 无端 谢云辞说话间, 目光始终都停留在赵琼华身上,见她面色不对,茶盏倾翻的一瞬, 他便慌忙起身,行至赵琼华身边, 关切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还是因为听到了南燕太子的消息,所以她才会这般心意难平? 不知为何, 谢云辞心下便浮现出这个荒唐念头。 许是因为此时赵琼华反应太过强烈,亦或者是因为昨夜那场无端的梦。 每次入眠之后,他睡得虽不算太过昏沉,但却鲜少做梦。 可昨夜睡梦中, 他却梦到一场大婚, 一场属于南燕太子和赵琼华的大婚。 京城十里红妆繁华, 从皇宫和镇宁侯府抬出的嫁妆无数, 南燕太子身骑骏马, 使臣之后,是那顶艳丽鲜红到刺目的大红婚轿。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6节 红衣白马, 南燕太子身后是绵延数里的喜庆, 浩浩荡荡地离京,踏上回南燕的路。 琼华郡主和亲嫁人, 定然是轰烈且惊世的。 仿若是局外人一般, 在那场梦中, 谢云辞能看到婚轿中、一袭嫁衣动人的赵琼华;能看到彼时看起来早已力不从心的仁宗站在皇城上眺望;自也能看到他自己伫立在长安楼上, 目送着婚仪离京。 分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却又如此真实。 这场梦境亦真亦幻, 他从梦中抽身醒来之际, 难免还有几分恍惚。 如今一想到那场梦, 再对比着此刻赵琼华的反应,谢云辞的目光愈发晦涩,可他还是平心关切问道:“你身子若是不适的话,我让柏余叫大夫过来替你瞧瞧。” 语罢,他的手还放在赵琼华后背上,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前尘旧梦,即便那已经是早已掩入流年黄沙的一段往事,但仿若噩梦般的记忆,猛然涌上心间时还是会让赵琼华有些许恍惚。 如今镇定下来,赵琼华倏然回神,一转头她才发现她和谢云辞之间离得有多近。 更别说他的手还放在她背上,即便有衣裳隔着,她也还是能感觉到一阵温热悸动,教人后知后觉。 摇头回着谢云辞的话,赵琼华微微错开身子,反手拉住谢云辞的手,阻止他的动作,“我没事,只是昨夜忽的做了一场噩梦,有些后怕而已。” “没有吓到你吧。” 又是头晕、又是打翻茶盏的。 此时冷静下来之后,赵琼华才惊觉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奇怪。 即便是乍然听到南燕太子即将进京的消息,她也不该在谢云辞面前失了态。 谢云辞察觉到她的闪躲,及时收手,重又在她对面落座。 “无妨,小事而已。” 毕竟比起赵琼华忽然失常,他更好奇的是这背后的原因。 难不成……当真是与那场无端的梦有关吗? 借着手中的茶盏,谢云辞敛眸,心下却有些难平。他一时没忍住,说了句无厘头的话:“你放心,即便是南燕太子进京,他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的。” 南燕太子身份再尊贵,但身在异乡,此地为北齐,他即便真的有所图谋,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而且…… 昨晚那场梦境若是假的,便就此作罢。 倘若真的是某种预示,那他一定不会让它发生的。 远在异国他乡,纵有红妆十里、举目繁华,但身侧没有亲人可以依靠的空茫,又何尝不是一种荒凉。 人心易变,他不想小姑娘在外受了委屈。 想起这几日,谢太夫人差人送来的信笺,谢云辞心下逐渐有了思量。 赵琼华闻言颇有几分诧异。 她知道谢云辞聪明过人,却也没料到他真的能猜到个中一二,就这么坦白地说了出来。 倒像是在安抚她。 莫名生出几分心安,赵琼华抬眸迎上谢云辞的视线,点点头,“我信你。” “这次南燕来京,是和京郊……”刺杀一事有关吗? 知己知彼,赵琼华刚想再仔细地向谢云辞询问南燕来京的缘由时,屏风外便传来赵淮止的声音,就此打断她的所有话语。 “琼华,你是不是想回去了?” 话音刚落,赵淮止便越过屏风,直接进了里间,与他同行的还有方才的楚晏怀。 许是在外间被几个好友闹着饮下不少酒,赵淮止此时面颊微红,显出几分醉意,但他人却很是清醒。 方才他在外间听到里面茶盏摔落的声响,又迟迟未等到赵琼华的反应,他这才不放心地想要进来看一眼。 里间,除却摔落在地的茶盏,赵琼华和谢云辞之间相处得很是融洽,棋局未完,两个人都还一副在专心下棋的模样,十分正常。 赵淮止走近,在赵琼华身旁落座,“你要是觉得乏味了,哥哥先让人送你回府如何?” 他身上难免沾染了些许酒味,与果酒的清醇味甜不同,赵淮止今日饮的酒颇有几分清冽味浓。 虽比不得军营中的烈酒,但也足够浓烈了。 赵琼华颇有几分不适应地往旁边挪动一下,“我没事,哥你别喝太多了。不然回家后爹又要说你了。” 赵淮止是赵家唯一的继承人,赵钦平平日里对他虽不至于太过严苛,但也免不了一番叮嘱。 烈酒贪杯,凡事也要见好就收,切不可饮酒误事。 诸如此类的话,赵钦平没少同赵淮止讲,也好让他多上点心。 “嗯,哥哥知道。” 了了与赵琼华说了几句后,赵淮止便看向捻玩着棋子的熊谢云辞,颇有几分怅惘,“你如今怎么,连酒都不喝了?” 当年谢老太爷还在世时,是他亲自把谢云辞送到镇宁侯府,交到他父亲手里的。 永宁侯府的先祖本就是跟着镇宁侯府的先辈守卫河山,世代从军,可到了谢云辞父亲这里,他却不顾家里人阻拦,弃武从文,断送多年传承。 谢老太爷不甘心,问过谢云辞的意思后,在他学有所成后,便决然把他托付给镇宁侯,送上疆场。 因此他和谢云辞,也曾在军中有过几年的同袍情义。 鄞州一战后,赵淮止原以为谢云辞能顺利完成谢老太爷的遗志,继承永宁侯世子一位,成为朝中又一员猛将。 却不想仅仅两年过后,谢云辞便自请辞官,再无意入朝。 辗转至如今,他也依旧是这副老样子。 谢云辞闻言,落子后才应声,“最近身上有伤,不便饮酒。等伤好后再与你喝个尽兴。” 有伤…… 赵琼华眼睫轻颤,下意识看向他肩膀的位置。 而后她才恍神反应过来,此时什么都看不到,她也只得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谢云辞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又多添了一句,“小伤而已,不碍事。” “等我伤好之后再知会你。” “好。” 赵淮止点头,此时外间也传来几声催促,他没再多说,只简单叮嘱过赵琼华几句后,便与楚晏怀一同出了里间。 前脚方踏出里间,楚晏怀侧头往里又回看了一眼,这才凑近赵淮止,小声询问道:“淮止,你有没有听到过街巷中的、有关谢二和琼华郡主的流言?” 里间。 谢云辞细细听着外间楚晏怀自认为小声的话,轻笑一声,夹杂着几分意外和不屑。 “谢云辞,你肩上的伤好得如何了?” 今日事多,赵琼华此时也没了继续下棋的心思。想到谢云辞的伤势,她心下又有几分不放心。 毕竟他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 缘着这伤势,日前太和殿的接风宴他都未曾出席。 不过一两日的光景,他却又坐在这里,同她说着南燕的事。 只听着那晚卫虞的话,他这伤不算太过严重。 但他身边鲜少有人照顾,若是无人替他换药,他自己也是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思及此,她没忍住又追问一句,“今日你出门时换过药了吗?卫虞说你伤势如何了?” 见赵琼华想起身,谢云辞眼疾手快地摁住她的手,“卫虞说没事。从前我在军中,也受过比这次更重的伤,无妨的。” “卫虞他医术过人,伤药也是顶好的。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不必担心。” 赵琼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得到谢云辞颇为笃定的点头。 谢云辞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我自己有分寸,你别受伤就好。其他的都是小事。” 话落,几乎不等赵琼华作何反应,他继而说道:“此行南燕太子携使臣进京,为的是国事。不是京郊刺杀一案。” 京郊刺杀,此前虽被御史台的大人举证到朝堂上,请仁宗定夺,但如今这件事已经被七皇子接手。 与南燕有关已经是不由分说的事,但南燕使臣也不会以这事为由进京,一开始便让自己处于下风。 京郊一事,便也只能和南燕私下处理。 但端阳节的那场刺杀,他倒是可以好好和南燕算算这笔账。 这话转变得太过突然,赵琼华先是一瞬愣怔,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淮止进来时、她尚未问完的那句话。 她若记得没错,前世南燕太子是在仁宗的万寿节时才来的京城。 彼时她已及笄。 如今算来,时间竟被提前了大半年。 着实蹊跷。 赵琼华抿唇,眉心微蹙,思索片刻后又问道:“那南燕太子进京,可会途径荣州?” “鄞州荣州是必经之地。” 谢云辞不假思索地回道。 赵琼华眉头蹙得更深。 许家和摘星楼有干系,摘星楼又地处南燕、多年前又干涉了鄞州一战。 若是许铭良和南燕、甚至南燕太子有牵扯,那就棘手了。 似乎是看出赵琼华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谢云辞身体前倾,抬头抚平她眉心,“还是小姑娘呢。” “许铭良虽已动身回京,但南燕使臣距离京城不过两三百里,他赶不上的。不要多想。” “以后有不确定的事,先来问我,你再做定夺也不迟。” 原本他还想再多说一句‘万事有他在身后,让她不必多思’,可谢云辞又怕太过唐突,会吓到赵琼华,斟酌再三之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赵琼华有些讶异,下意识抬眼望向他,看到他眼眸中盛满的笑意和真挚后,她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逆鳞,急急垂眸低头。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7节 而后她才闷声应道:“好。” 谢云辞闻言一笑,也没再多追问下去。 他知道赵琼华此时的应话,更像是一种场面话,一种让他们两个人都好收场抽身的应和。 可他却不想再这么放过了。 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明媚天光,谢云辞一手支颐,直直望向她,眸中笑意不减,“琼华,今日天色不错。在这长安楼闲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偷溜出去玩,如何?” 作者有话说: 新春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胜意,事事顺心,所求皆所得~ 第82章 试探 又偷溜出去玩? 赵琼华微微挑眉, 有些诧异又感到有些许好笑。 那日端阳节,谢云辞与她一同去临翠湖,他们二人也是从端午宴上偷溜出去的。 如今她哥回京与好友小聚, 他却还想故技重施。 “谢云辞,你怎生就喜欢偷溜出去?” 都不能光明正大一些。 若是不知道的人, 还以为他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这般心虚。 谢云辞听着她这戏谑的话, 笑意不减,反而还很认真地开始思考,半晌后才半开玩笑地给出一个答案:“等郡主和我不再是非亲非故的关系后。” “今日云辞只听郡主的意思了。” 言下之意,若是赵琼华想离开长安楼, 他便和她一起出去玩;若是赵琼华不愿, 他也不介意在这里陪她一直坐着下棋。 只要她不会乏味就好。 可赵琼华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这几个月来她有意收敛玩闹心性, 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稳重端庄, 但她到底也还是想多出去的。 目光落在面前黑白交错的棋局上,赵琼华敛眸, “那我们去哪里?” 今日只是个寻常时候, 京城里外都归于平淡,并不会像上元节或者是轻花节那般热闹。 马场在京郊, 来去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赵淮止如今回京, 她也不方便跑得太远, 以免露出破绽被赵淮止抓到, 她可不想多费一番心思去解释。 “我都听郡主的。” “这几日京城虽没端阳节时热闹了, 但那些画舫戏楼还是在的。你如果想玩诸如投壶射箭之类的, 我也不是不知道去处。” 好说他辞官这几年, 在外人眼中看起来, 他虽然是在不务正业,整日风流纨绔,但他也是难得地真正闲下心来逛京城,这几年倒还真让他发现不少好玩的地方。 赵琼华随手捻了一块点心,认真想着谢云辞的提议。 投壶射箭,虽然是她平日里的喜欢的,但每次出门都玩,难免太过乏味;寻常女儿家喜欢的那些胭脂水粉、锦罗绸缎,翻来覆去都是那些物什和花样,她也不想再去铺子里逛。 她低头一边用着糕点一边低头冥想着,谢云辞也没开口催促她,只在她思考的间隙把棋局上的黑白子都分别放回了棋篓中,又整齐摆放好。 而后他也学着赵琼华,捻了一块她喜欢的糕点,细细品尝着。 因着赵琼华喜欢甜食,她在的时候,桌上都会备着几样可口的糕点。 谢云辞深谙这一点,也知道众多甜食糕点里,赵琼华独独偏爱桂花糕和云片糕。 昨日在得知赵淮止要带着她来长安楼时,他心里虽然生出几分别扭,但还是让江敛提前备好了她喜欢的吃食。 如今谢云辞尝着她爱用的桂花糕,一股清甜在唇齿间溢散开来,甜而不腻,又夹杂着桂花的香气,不仅味甜,端看着也是异常精致。 只不过此时谢云辞的大半心力,还是放在了对面的赵琼华身上。 比起从前,如今的赵琼华稳重了许多,却还是改不掉那份喜欢热闹的心性。 从牙牙学语的孩提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缘着那些年他在疆场,又得知她对江齐修情根深种,便鲜少回京。 冥冥之中又错过了许多。 所幸如今还不算太晚。 “想好了吗?” 听着外间愈发热闹的声音,谢云辞打住所有有关前尘过往的思绪,调侃说道:“我们再不走,就快午时了。” 天字二号阁这一整日都已经被定下,从茶酒糕点到投壶射覆用的小道具,再到午膳晚膳等,赵淮止等人一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若是他们此时不走,一会儿难免会被叫到外间用午膳。 桌上人心思各异,推杯换盏的,这等场面赵琼华也不一定会习惯,也一定不会喜欢。 “不如我们去戏楼?” 赵琼华小声问道。 去戏楼听曲儿吗? 察觉到她话语中的踌躇,谢云辞失笑,爽朗应下,“那我们就去。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你先去天字一号阁等我片刻,我稍后就过去。” 赵琼华点头应下,佯装着又和他闲聊片刻后,她这才起身去了外间,和赵淮止又小声说了几句话,便坦然离开了天字二号阁。 一号阁与二号阁是对面,整个三楼也只有这两间雅间。 平日里往来三楼的人不多,即便是长安楼内的小二,也只会在得了吩咐后才会上来。 此时的三楼,除却偶尔从二号阁内传来的笑闹声外,无人搅扰,几乎是一片寂静。 赵琼华依着谢云辞的话,出了二号阁后便径直走向对面,推开门后她却有些意外,“江掌柜和云岚姑娘也在啊,好久不见。” “郡主来了。”云岚见是赵琼华来了,连忙朝她招手,让她过来坐。 比起赵琼华的略微惊讶,云岚倒显得波澜不惊,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一般。 一号阁中,江敛、云岚和柏余都在。 过了端阳后,京城便真的步入仲夏,临近午时,窗外日头愈发炽热,一号阁中轩窗紧闭,外间还放置着两个冰盆消暑。 江敛和云岚同坐在桌子一侧,柏余则在两个人对面落座。 见赵琼华进来,柏余连忙起身行礼,想顺着询问谢云辞的情况,“郡主,我家公子……” “他还在二号阁里,没饮酒。” “多谢郡主,那柏余就先行告辞了。”想起今早出门,谢云辞特意叮嘱他的话,如今见赵琼华已然离席,柏余也不会多留,三两句后便告辞又去了二号阁。 云岚对此见怪不怪,邀着赵琼华落座,又替她斟好清茶,“柏余时常跟在公子身边,难免事多,郡主切勿介意。” “不会。” 赵琼华朝云岚道过一声谢,而后又看向她和江敛,“我一早就听闻江掌柜和云岚姑娘感情甚笃,今日一见,传闻果然所言非虚。” “郡主聪慧。传言有时候还是可信的。只是不知道郡主听的是哪个版本的了?” 听到有人夸他和云岚恩爱甚笃,江敛非但不收敛,还饶有兴致地问道。 来京城时间久了,长安楼也越开越红火,江敛听过不少恭维话,可唯有这点,他百听不厌。 茶楼传闻众说纷纭,京中有权优势的人家的轶闻更是满天飞,江敛和云岚作为长安楼的掌事,自然也是备受瞩目。 两个人的爱情故事,民间已经传了不下七八个版本,众口相传到如今,已经难辨真假了。 见江敛又要问到底,云岚抬着手肘戳了他一下,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别乱问。” “他这人就喜欢问些有的没的,郡主不必理会他。” “哪有。看你们这样,我羡慕还来不及。”赵琼华好笑摇头。 人这一生须臾匆匆,感情一事更是难说,能遇到一个愿真心相待相爱的人很是不易。更何况还是像云岚江敛这般长情不改的,就更是难得了。 “郡主不必羡慕,想来也快遇到良人了。” 江敛忽然莫名插了一句,云岚看他便愈发不顺眼,忍不住出言赶人,“长安楼那么多事,还不够你忙的吗?快去快去,我和郡主还有些话好说。” “行了,知你嫌我碍事。”江敛拍拍衣袍起身,“我在后楼等你。” 云岚摆摆手,一副迫不及待赶他走的模样。 “想必公子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赵琼华深谙其中道理,她能轻易脱身,是与赵淮止有言在先,而且这场小聚本身也与她无甚干系。 可谢云辞不一样。 他想出来,怕是还要被那些人闹上一会儿。 “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受伤了,如今伤好得如何了?”赵琼华轻抿一口温茶,颇有几分关切问道。 这次愣怔的人变成了云岚。 她受伤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除却谢云辞身边的几个亲信,鲜有人知。 即便她知道谢云辞与赵琼华亲近,但她也不确定,谢云辞是否什么都对赵琼华说了。 “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大夫说没事,让我平日里好生休养着便是。” “那就好。之前在丹香坊偶遇时,我见江掌柜很紧张你。”赵琼华点到为止,也没有再试探下去。 丹香坊与江敛偶遇那日…… 那前后也正好是她伤重未愈的时期。 听江敛说那日褚今燕也在。 为了郡主,公子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云岚抿唇,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那段时日我因长安楼有事外出,回京路上遇到大雨,这才染上风寒。是常事了。” 点到为止,她也不确定赵琼华知晓多少,便也只能说到这里。 话中几分真假,只能交给赵琼华自己的掂量了。 回京大雨,染了风寒……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8节 赵琼华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眸色略微晦暗,却也大概明白云岚是什么意思了。 她一笑,“我知道了。那云岚姑娘也要多注意身子,我府中还有一些上好的药材,等明日差人送到长安楼,还望云岚姑娘不嫌。” “不会。” 谢云辞还未从二号阁脱身,云岚不放心,索性也没有要事在身,她便和赵琼华在一号阁多聊了一炷香,期间不免也聊到了她和江敛的事。 “坊间那些传言多半都是假的。我和江敛不是一见钟情,自然也不是做戏给旁人看的。” “我和他是青梅竹马,多年前南燕出兵陵南,战火殃及,我们这才逃了出来。” 说起那段尘封在沙场硝烟中的往事,云岚神色不见几分悲怆,满是坦然,“后来有幸结识谢二公子,我们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云岚心里清楚赵琼华还未完全敞开心扉,但此时时机正好,不说倒是有些浪费了。 “坊间传闻亦真亦假,公子他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纨绔不堪,郡主与公子相识良久,想来也能感觉到。”云岚坦然说道,“郡主也不必羡慕我和江敛,姻缘天定有数。” “古人不也常说吗,落花风雨更伤春。” 云岚这句,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明示了。 听到这句,赵琼华眼睫一颤,眸色晦暗,握着茶盏的手也紧了几分。 怜取眼前人吗…… “云岚也在。”谢云辞推门进来时,就看见云岚正在与赵琼华闲聊。 赵琼华背对着雅间的门,进来的一瞬,谢云辞只察觉到赵琼华心事又重了几分,却看不见她眉目神情。 云岚自觉把该说的都说过了。 见谢云辞终于脱身,知晓两个人需要独处,她便也不再叨扰,“江敛那边还有些账目需要我去协助核对,我就不打搅了。” “郡主和公子如果有事,直接唤小二就好。” 谢云辞点头,等云岚离开后才在赵琼华身边落座,“怎么一会儿不见,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没事,只是忽然想到许家的事而已。” 见谢云辞脱身,她也没闻到酒味,知他没喝酒,赵琼华心下忽然放松几分,“我们现在去戏楼吗?” “好。” 谢云辞都依着她,又问过她的意思,知道她现在暂时不想用午膳后,谢云辞便起身,同她一起出了天字一号阁。 临近午时,来长安楼用膳的人也多了起来。 楼梯间你来我往,难免有些拥挤。 谢云辞下意识将赵琼华护在身后,想牵她的手却也没敢放肆,只怕乍然如此会惊扰到她,斟酌须臾后他便只轻轻抓着她手腕,“跟在我身后,小心些。” 赵琼华乖乖点头,难得没有挣扎。 不知怎的,如今见到谢云辞,她满是回想着轻花节时、那位老婆婆替她算的姻缘卦。 ——红鸾星动,姻缘将近。 而方才,云岚也是这个意思。 “谢云辞,你有遇到过心上人吗?” 往来车马喧嚣,闹市人来人往,赵琼华忽然呢喃了一句,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 作者有话说: “落花风雨更伤春”引用自晏殊《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第83章 心意 赵琼华这一句来得无端又莫名, 话落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 好端端地问他有没有心上人做什么。 莫名其妙。 忍住扶额的冲动,赵琼华启唇,想把方才的话圆回去, “无意冒犯,我方才只是……” “抬脚。小心着路。” 谢云辞知道她又要说些圆场的话, 不等她说完,他便径自打断, 一手牵着她走向马车。 长安楼和戏楼虽然同在城西,但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今日来时谢云辞难得地坐了马车过来,如今倒也不算白费他这一番心思。 “好。” 赵琼华见他没有接那句话,稍微松了一口气, 心下却又有些悲喜难辨, 她便只能点头应道, 借着他手的力道踏上步梯进了马车。 坐下之后, 她才抬眼细微打量着谢云辞的马车。 与她那辆布满女儿家心思的马车不同, 谢云辞这辆很是简洁,暗格很少, 小木桌上也只放置着一个白瓷酒壶, 几盅酒器。 唯一称得上不同的地方,便是他在木桌旁还摆放着一个小花瓶, 插着海棠与白玉兰的干花, 经久不凋。 “曲音楼那边也有几样颇具特色的糕点吃食, 待会儿你要是饿了, 先去那边用一些糕点。” 谢云辞随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至于赵琼华出府乘坐的那辆, 他则让柏余和白芍一起去推却了。 赵琼华点头, 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故作好奇地打量着马车, 缄默之中,赵琼华只感觉到自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愈发明显,像是要一路蔓延至她心口。 较之前几次更为强烈。 前世她盲目执迷,追在江齐修身后多年,与他并肩出行过、也曾与他牵手同游过,可她却从来都没有这种悸动的感觉。 彼时她以为的情真意切,只怕也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得偿所愿罢了。 貌似她只有在遇到谢云辞时,才会出现像如今这般有些慌乱,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心绪。 赵琼华敛眸低头,深吸一口气,这才下定决心想要挣开谢云辞的手。 却不想她刚一有动作,谢云辞就像早有预感一般握得更紧,随后一松力道,松开她的手腕,却牵住了赵琼华的手。 与此同时,马车内也传来谢云辞朗然的说话声,“你方才问我,有没有心上人。” “我只有一个念了好几年的小姑娘,若说心上人,那便也只有她一人了。” 原来他方才听到了。 赵琼华耳廓微红,听到他的回答,她心下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之前几次拒婚,都是因为她吗?” 再未与谢云辞熟识前,她就已经听说永宁侯夫人多次为谢云辞张罗定亲一事,每次谢云辞都会及时出现,打断永宁侯夫人所有的预计,顺便再在永宁侯府大闹一场,而后拂衣离去。 那次在朝花弄谢云辞自己的府邸里,永宁侯夫人带着那位柳小姐来探望时,谢云辞也是一副不想见、懒得理会的模样。 他要是有了心上人,那这一切也都解释得通了。 “是。” 谢云辞应得果断,依旧紧紧牵着赵琼华的手,“若娶的不是她,这婚不成也罢。” 念了许多年的一个小姑娘,还非她不娶。 看不出来,谢云辞还是一个长情的人。 倘若他今日这番话让旁人听到,只怕京中的茶楼酒肆便又有了闲暇时的谈资。 “想来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也一定是才貌过人了。” 且先不说谢云辞身世如何,只凭他这个人的眼光,能得他喜欢,那位姑娘也定是不凡。 赵琼华闷声开口,许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从她听到谢云辞确实已经有心上人后,她的声音都低沉几分,与在长安楼时的欢快相去甚远。 语罢,她就想挣开谢云辞的手。 比之方才,谢云辞此时直接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紧扣,太过亲密。 而且赵琼华心下还生出几分道不明的别扭情绪,说不出是为何,她只感觉这样不大对。 赵琼华自己没察觉到的异样情绪,谢云辞却都看在眼里。 知她不是全无反应,谢云辞眸中的笑意更深。如今这般,倒也不辜负他这一两个月来的努力。 牵紧赵琼华的手不想放开,谢云辞虚虚往后一靠,整个人半躺靠在软枕上,懒懒开口,“肩上有伤,你别乱动。” 赵琼华身子一僵,挣扎的动作都小了几分。 后来干脆放弃一般,任由谢云辞牵着,也不准备抽离了。 一旁的谢云辞见状,慢悠悠开口,回应着她方才的话,更像是存心要刺激赵琼华一样,“她确实才貌过人。” “她聪明,学什么都快,学堂夫子也常夸赞她。若论容貌的话,想来京中也没几位小姐比她更好看。”他停顿一瞬,目光始终定格在赵琼华身上,语气急转直下,颇有几分感叹意味。 “只可惜她这人有些小迷糊,于情爱一途上实在是不开窍,着实令我头疼。” 赵琼华佯装看向车外,却忍不住细品着谢云辞的话,越想她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云辞的每句话,都意有所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谢云辞仿佛在说她…… 一定是方才云岚的话乱了她心神,她才会生出这般不着边际的念头。 赵琼华摇摇头,想要抛却这个想法。 可谢云辞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像是要证实她方才那个念头一样,他还在继续说道:“日前哪怕我时常差柏余去给她送她喜欢吃的糕点,我也没见她有所表示。” “着实让人伤心。” “琼华,你说是不是?” 不是错觉。 赵琼华蓦然一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云辞说的心上人,是她吗…… 原本此时她该玩闹地应两句,四两拨千斤地含糊过去;再不济她也应该反驳两句,只装作不知便好。 可如今她的脑海中偏就只剩一片空白,只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哪有,我不是还送过你扇袋和荷包吗?”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89节 那几个荷包和扇袋,怎么说也是她用心做的。 重生回来之后,除却她平日里自己用的荷包,貌似她也只给谢云辞绣过了。 谢云辞闻言一怔,随即笑出声来,“是,琼华你说的都对。” “你的心意,确实是我没感受到。云辞在这里向郡主赔罪了。” 他原本就是顺水推舟,存了试探赵琼华反应的心思。 知她不是全无感受,他本该心满意足。 没想到赵琼华还能给他这般惊喜。 耳畔回荡着谢云辞清越的笑声,赵琼华的脸颊愈渐发热,她没忍住揪出身后的软枕,朝谢云辞扔了过去。 软枕本就松软,加之她刻意收着力道,即便扔到谢云辞身上也不会有多疼。 谢云辞没躲,反而将抱枕接在怀里,重又递给赵琼华,耐心哄着:“好了,我不逗你了。” “离曲音楼还有一段距离,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会儿。等到了我再喊你。” 说着,他从暗格里又拿出一个软枕垫在赵琼华身后,另一个让她抱着,“睡吧。” 他也没再给赵琼华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好。” 赵琼华欲言又止,不知从何处说起的话便只能作罢。 她微微侧身又看了谢云辞一眼后,这才侧躺下抱着软枕、准备阖眼小憩。 坐在马车里时,不论出门的路途远近,她总有休息小憩片刻的习惯。 如今在谢云辞的马车里,她也没觉得有丝毫的不适应。 软枕松软适度,与她的那个手感很是接近。 只是不知此刻是因为谢云辞在身边,还是方才那些话扰了心境,赵琼华即便是阖眼,也了无睡意。 谢云辞有心上人,明里暗里好像也在暗示着她。 与他熟识的这几个月来,他身边经常接触的小姐,除了她好像确实没有旁人。 以往他们两个人同行,遇到许锦湘、七公主,亦或者是其他小姐时,谢云辞好像也是一副不愿意搭理、你们自己玩的姿态,冷淡疏离。 对她却全然不同。 可他这话到底是剖白心境,还是真假掺半,赵琼华一时竟也有些不愿细想。 但这次毕竟是她先开口发问的,得了答案后再去怀疑谢云辞话里的真假,未免也太过奇怪。 前世种种,于她而言太过于悲苦深刻。 万千情话纵然悦耳,却只是水月镜花一场梦,抵不过世事变迁,也捱不过人心易变。 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眼下才是最真切的。 赵琼华迷迷糊糊地想着,依稀感觉身边有阵阵凉风吹拂,她舒展眉目,阖眼小睡了过去。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看得明白,认得干脆……” 平日里她做事倒是干脆,一遇到感情便开始迷糊。 也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想面对。 待赵琼华睡后,谢云辞凝视着她的睡颜,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呢喃道。 尽管如此,他依旧轻轻摇着折扇,替赵琼华扇着凉风,好让她睡得再舒服一些。 马车外,柏余驾着车,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不枉他家公子费了那么多心思,如今总算是有点成效了。 白芷戴着帷帽坐在柏余身边,见他驾着马车还在傻笑,猜到他在笑什么,白芷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郡主还没答应呢。” 当局者迷,白芷作为赵琼华的贴身婢女,却看得清楚。 尽管知道谢云辞和五皇子不同,但她还是不放心。 柏余傻笑两声,“那也不远了。” “你!哼……”白芷被他气到,冷哼一声后偏头,不再言语。 穿过喧嚷闹市,长街上人声渐低,马车弛缓,柏余刻意放缓了速度,一刻钟的路硬是被他走出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后,马车停靠在曲音楼后院,柏余这才下车,轻轻叩了三下车厢,小声道:“公子,已经到曲音楼了。” “我知道了,你先和白芷进去,一切照旧。” “是。”柏余应声,转头就带着不情不愿的白芷从后门进了曲音楼。 同谢云辞来曲音楼的次数多了,柏余早已熟门熟路,进去和掌事的交代清楚后,他就和白芷去雅间里候着了。 马车里,谢云辞收好折扇,又过了片刻后才轻轻拍了赵琼华两下,唤道:“琼华,曲音楼到了。起身醒醒神。” “琼华?” 见她还没醒,谢云辞俯身过去,抽走她怀中的软枕,笑着又唤了她两声后,赵琼华这才有了反应。 听到谢云辞在她耳边轻唤,赵琼华缓缓睁开眼,她下意识以手遮掩,挡着入眼的天光。 许是刚睡醒,她整个人还有几分迷糊,声音也柔软几分,“到了啊,我睡了多久?” “一炷香而已。”谢云辞回道,一手放在她后背,一手托着赵琼华的手,扶她起来,“先缓缓神,等清醒了再出去。” 说着,谢云辞又将满斟的茶盏递给她。 当真是事无巨细,体贴至极。 才一炷香的时间啊。 明明她只小睡了片刻,却比一夜好眠还舒适精神。 “好。”赵琼华起身,接过茶盏低头抿着,入口微甜却又恰到好处,满是桂花蜜的清香。 醒神过后,她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向谢云辞,调侃道:“我见你桌上只放了酒壶,还以为你马车上只备了酒。没想到还有桂花蜜。” 先前谢云辞送她的桂花蜜,这一个多月来她时常品着,已经所剩无几。 如今再尝,她还颇有些回味怀念。 谢云辞拾起遗落在软枕上的发簪,“你既然喜欢喝酒醒神,那下次我在车里备上便是。” 说着,他扶正赵琼华的身子,在她想乱动躲开时按住她的肩,煞有其事地说道:“别乱动,你发髻乱了。” “你这样子出去,旁人还以为你身边的的丫鬟失职,连你的妆容都不顾了。” 赵琼华睡觉时很是安静规矩,从不乱动,只是谢云辞在给她扇着凉风时,总忍不住抓着她如瀑的青丝把玩,才会弄成这样。 他做的坏事,也该由他自己来收场。 她刚睡醒,发髻有些凌乱也是正常,但也不用重新梳吧。 马车上没有准备铜镜,赵琼华便只能任由谢云辞胡来,甚至她都不知道谢云辞会不会梳女儿家的发髻。 怀疑之中,她就只能低头,配合着谢云辞。 “很快就好了。” 谢云辞见她难得乖巧,唇角笑意加深几分。替她挽发时,趁着赵琼华不注意,他手探进袖中拿出一物后,这才继续挽发。 而后他又将那些发簪双钗照常簪到发髻上,确认无虞后,他这才满意松口:“好了。确实比方才更好看了。” 这人,现在了还要变着花样地夸自己。 赵琼华一手抚上发髻,谢云辞梳得算是整齐,比她预想中的要好许多。 指尖曳曳流苏作响,她没忍住又多拨弄了几下。 “这么喜欢?”谢云辞见状轻笑两声。 他斜斜依靠在车厢上,一身青衫落拓,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看向赵琼华的眼眸却温柔如常,含笑宠溺。 赵琼华一噎,放下手没好气地开口,却没敢多注视着他的眼眸,“能得云辞公子为我梳妆,也算是我有幸了。” 自从刚刚听到谢云辞的回答后,她心下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似是破土而出的悦然,又忍不住往后退闪,诸般滋味交杂,教她也有几分不知所措。 “郡主客气了。” “走吧,我们进去。” 谢云辞一边说道,一边起身,先她一步下了马车。 又微微整过衣衫,赵琼华这才掀开车帘准备下去。 见她出来,谢云辞自觉伸手,意思不言而喻。 赵琼华对上他目光,右手攥紧复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后,她深吸一口气,这才终于伸出手,从而搭上了谢云辞的手。 “柏余已经安排好雅间了,直接过去就好。” 下了马车后,谢云辞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继续牵着她往曲音楼里面走。 曲音阁虽称不上是京中最大的戏楼,但它却是京中最有名的一个,也最得皇室恩典。 从前先皇还在世时,每逢宫宴不爱歌乐舞局,偏要请曲音阁进宫搭台唱戏。为此先皇还特意命人在太和殿后搭过台,方便曲音楼使用。 久而久之,曲音楼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成为京中世家贵族常来听戏的地方。 即便先皇驾崩多年,曾搭在太和殿后的戏台也早被人拆掉,不复痕迹。 但曲音楼没受到丝毫影响,生意依旧做得红火。 “今日来曲音楼听戏的人看起来不多啊。”赵琼华任由谢云辞牵着,一边跟在他身后走着,她一边打量着曲音楼。 听戏是需要来客静心耐心听着品着欣赏的事,赵琼华自知自己一向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从前她很少听戏,这曲音楼她也是第一次来。 曲音楼上下共四层,戏台搭在一楼与二楼中间,自二楼起才是给看客准备的席位。 二楼是散座,两人或四人成一桌;三楼与四楼是特意为达官贵人准备的雅间。 最下面的一楼则是为戏角儿们准备的临时厢房,便于戏角儿赶场换衣梳妆等。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0节 环视一圈下来,赵琼华只见二楼三楼虽有人,但实在称不上热闹二字。 戏台上倒还继续在唱着戏。 谢云辞顺着她的视线扫视一圈,一面牵着她上三楼,一面好笑解释道;“曲音楼要在酉时后才开始热闹,入夜后更甚。” 酉时…… 现在还不到未时。 是她来早了。 “我没来过嘛。”赵琼华小声嘟囔着。 “无妨。以后我带你常来就是了。” 谢云辞停步推开雅间门,雅间内柏余和白芷一早便到了,站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面目儒雅,手中还拿着一本戏折子。 想来这位就是曲音楼的掌事了。 “见过琼华郡主,谢二公子。” 见两个人进来,掌事温和笑道:“二公子可是许久都没来曲音楼了。” “我们还以为您听戏都听倦了,戏班里的老张这段时间也赶忙闷头去琢磨新戏去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谢云辞与这位掌事也算是熟识,闻言好笑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最近事务缠身,我有些不得闲,这才没来曲音楼。你不必害怕。” 掌事下意识看向赵琼华,随即了然点头,“您今日能来,其他人要是知道了定然也是高兴的。” 说着,他将戏折递给谢云辞,“这是楼里更新过的戏目,您今日想听哪出?” 赵琼华对戏曲也是一知半解的,在谢云辞将戏折递过来时她只作推却,让他选就好,不必顾忌她。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静心来听戏。 在谢云辞看戏折时,她一手倚在窗前,望向下面的戏台。 台上戏角儿声情并茂地唱着,声泪俱下,只几句唱词的功夫,便能让看客都代入其中,悲喜不自已。 赵琼华对戏曲知之不多,今日想来戏楼也是一时兴起。此时她凝神听了片刻,才依稀听清楚几句戏词。 “但恨佳人再难得,岂知倾国与倾城。” 赵琼华微微愣怔,一时失言。 即便是她再不了解,这时也明了过来台下唱得是哪一戏目。 “就这场吧,不用换了。” “新戏等我下次再来听。” 谢云辞将戏折子从头看了一遍,合好还给掌柜时,依旧点了这出戏。 掌事诧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见谢云辞没改口,他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应声后,他便带着几位小二利索地离开雅间,心下难免感觉几分奇怪。 自四年前,谢云辞就常来曲音阁听戏,久而久之掌事对他的喜好也有了一两分的了解。 他虽什么事都听,却从来不爱听这风月缠绵的事。 即便是其他客人点的,他听的时候多半也是面无表情,亦或者是皱着眉头。 如今他主动要点,还是这四年里的头一遭。 没再多想,掌事便带着人下了三楼,继续准备着其他事宜。 雅间里,柏余和白芷都留在外侧靠门处,方便随时察看曲音楼内的情况。 赵琼华还专心致志地听着台下的戏,自从进入雅间、开始静心听戏后,她就没再和谢云辞说过一句话。 连谢云辞同她搭话她都没听见,她整个人仿佛都已经沉浸其中,不愿抽身。 谢云辞见状,也顺着她的视线往楼下戏台看。 只片刻时间,台下便已经唱到了明皇夜半诉情衷、杨妃神像落泪的部分。 见这折戏唱过去,戏角儿换场上台后,谢云辞这才开口,“听出来这是哪场戏了吗?” “《长生殿》。” 赵琼华言简意赅地回道。 方才听得太过入神,此时她的眼睛也有几分湿润,泪珠将落不落,嗓音也有几分喑哑。 谢云辞就坐在她身边,见状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旁人若是不知,还以为是我将你欺负成这样的。” 她素来坚韧,很少受气,落泪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今日却因一折戏落了泪。 “没有。” “只是忍不住而已。” 赵琼华虽不常听戏,但多少也是听人讲过些许的。 《长生殿》取于正史,却又由后人赋予了一个还算完满的结局,是诸多戏目其中再经典不过的一部。 台下唱词又起,谢云辞知她今日有兴致,便也没有再搅扰她。 在曲音楼听了四年的戏,他也听过几次《长生殿》,只是彼时此时的心境全然不同,亦或者是身边的人不同。 一边听着戏,他一边剥着小橘子,递给赵琼华。 大半个时辰后,台下这场《长生殿》才落了幕。 明皇杨妃天宫重逢,也算得给这场悲苦爱情画上一个圆满无憾的收场。 台上人早已抽身离场,戏台上已经在准备下一戏目的景,赵琼华还倚着轩窗,尚且未从中回神抽身。 “还想听的话,我和掌事商量再唱一次。” 谢云辞见她沉浸其中,兀自斟了杯酒抿着,建议道。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第四折 刚开唱不久,可到底是错过了前面三折。 像是被一语点醒,赵琼华猛然回神,摇头拒绝道:“不用,这样就够了。” 前面三折戏,她也听说过些许。 却都没最后这折来得深刻。 闻到一股清冽酒味,她忽然皱眉,看向他手里的酒杯,没动手,只是好声好气地劝道:“伤还没好,尽量别喝酒。” “等伤好了再说。” 明明他在长安楼时还很自觉,一来了曲音楼倒收不住了。 谢云辞失笑,依言放下酒盏,“好,我都听你的。” “只是小酌一口而已,无碍的。” “有想吃的吗?” 赵琼华摇头,几次欲言又止,好半晌后才问着谢云辞,“谢云辞,如果你是明皇,你会舍弃她吗?” 她…… 是指杨妃吗? 谢云辞支颐,全神贯注地望向赵琼华,眸色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不会。” “可是众将相逼……”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因果糅杂,杨妃和明皇才会走到无法挽回的一步。 文人墨客多有寄托,才有了《长生殿》,才有了二人天宫重逢的美好结局。 但世事本就多遗憾。 倘若他日后真的有走到退无可退的那步,他也会给赵琼华安排好所有退路。 这本就是因人而异的一件事,即便是设身处地后也无法比较。 舍得二字向来是最难权衡取舍的。 戏中如何跌宕起落与他无甚干系,他只需要明白自己的心就好。 “不会的吗……” 赵琼华敛眸低头,轻声呢喃道,恍然一瞬又回到了昨夜的梦境中。 城墙之上,所有入目的风景都不真切,沙场湮于风声硝烟,只有他、只有那句话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 尽管那人眉目都模糊,但一身锦袍风流,满天惨烈之中,他仿佛置身于世外,却又掌握着一切。 运筹帷幄,睥睨众生。 此时再看着谢云辞,赵琼华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又荒谬的想法。 双手紧握成拳,鼓足勇气后,她这才又问道:“谢云辞,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被迫远嫁他乡,十多年后离世,你当如何?” 话音刚落,赵琼华便感觉到谢云辞握着她手的力道都收紧几分,他眉目逐渐冷了下来,眸色晦暗,直直地望向她,一言不发。 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赵琼华被他看得心里都有几分慌乱,她便只能再重复一遍,“只是如果而已,不是真的。” 远嫁异国,他乡离世…… 她说的,是彼时梦里的那个她吗? 思及此,谢云辞不由得又握住她的手,忽然哽咽,欲言又止。 他从不相信梦,种种虚幻,做不得真。 可只有这次、只有昨天晚上的那场梦,教他上了心。 明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诸般感受却如此真切。 “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无妨的。” 见他如此出神,甚至还有些悲苦追忆,赵琼华心里一软,忽然就不愿意再追问下去,她只兀自转移开话头,“一会儿我们还回长安楼吗?” “你的如果里,她过得好吗,是安然离世的吗?”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1节 谢云辞没接话,喑哑问道。 许是直觉,又许是无端执念,他又追问了一句。 如果那场梦中,她三千红妆、携着满身繁华嫁去南燕的事是真,那她后来又过得如何? 戛然而止的梦没有留给他任何答案,甚至都没能给他留下一点追溯可问的机会。 赵琼华怔怔看着他,两相对视,各自缄默无言。 良久后,她摇摇头,却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云辞忽然就明白了。 谢云辞低头看向赵琼华,不言不语。 依旧是他熟悉的眉眼,依旧是他念了许多年的人。 他踌躇不前的那些年,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沉默片刻后,像是情难自已一般,他忽的将赵琼华拥入怀中。 怀中人娇软,如此前醉后幻觉中的无数次,他终于能拥她入怀。 这次他没醉,而她也在。 心意难平,谢云辞虚虚枕在她肩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像是承诺一般,“若有那一日,我定会养兵蓄力,他日剑指王都,带她回家。” 赵琼华安静卧在他怀中,难得没有挣扎。 她只以为是谢云辞心绪难平,便也没有多想。 但就在听到谢云辞话的一瞬,她蓦然阖眼,两行清泪滑落,流过唇边时,她只感觉到苦涩浓烈。 可她心里却像彻底放开什么一般,旧日多少悲苦尽散,终于有一缕温暖天光透过罅隙倾泻而下。 与人间不□□的十五年,她踽踽独行,如今终于尝到了一点甜。 真的是他…… “他日剑指王都,带她回家。” “江南的琼花开得很好,我终于能来接你回家了……” 两道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又逐渐融合在一起,回响在她耳畔。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赵琼华缓缓抬手,也环抱住谢云辞,交付心意,“我信你。” “好。” 谢云辞察觉到她的回应,拥着她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却把握着分寸不伤到她。 窗外台上依旧唱着戏词,暮色余晖越过窗棂,直直倾洒在两个人身上,投落一片人影成双,灵犀相通。 酉时过后,曲音楼逐渐热闹起来,人来人往,即便赵琼华身处雅间,还能听到些许从二楼传来的谈话声。 戏台正在换戏,此时空荡一片,只留下些许布景。 自清晨在琼花苑用过早膳后,赵琼华这一日也只在长安楼用了些糕点,而后辗转到曲音楼,听戏时她还不觉饿,如今心结解开一大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后,她才想起来用膳。 谢云辞原本就都依着她,听她抱怨说想用膳,他立马就差柏余去找了掌事,备好一桌子的佳肴。 基本都是赵琼华平日里喜欢的菜色,口味也是贴着她喜好做的。 “谢云辞,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的?” “就是知道。” 谢云辞轻笑一声,见她吃得开心,他没忍住抬手摸摸她的头,“你喜欢就好。” 赵琼华颇为嫌弃地躲开他的手,替他布着菜,“别乱揉我头,我还想再长高呢。” “你陪了我一天,也多吃点。” “你只看着我,是不喜欢这些菜吗?” “怎么会?” 谢云辞失笑,“我还不饿,你自己用便好。” 只这么看着赵琼华,就足够赏心悦目,他也已经心满意足。 哪里还顾得上膳食。 不用再多说什么,只瞧着谢云辞这副姿态,赵琼华就已经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 即便是她,对于下午时分那个拥抱,尚且都还有几分恍惚。 一戏《长生殿》,她试探着梦境虚实,无意间却打散她所有的踌躇,尘封退路。 只那一句笃定的话,赵琼华就明白,谢云辞与江齐修、与南燕太子不会是同一类人。 江齐修为了镇宁侯府的权势接近她,大厦将倾时,他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许锦湘,狠心算计她远嫁南燕。 至于南燕太子,她从未对他抱有过任何期望。 即便初入南燕后宫,她也从未想过和他发生什么。 为此她不惜剑走偏锋,差点让南燕皇室自此后继无人。 以南燕太子的阴狠性子,若前世谢云辞真的为她挥兵南燕,南燕太子得知个中缘由后,也会毫不犹豫地用她的性命来威胁谢云辞退兵。 前世个中因果际会,如今早作尘烟。 只要今生她不再踏错便好。 也许她该彻底信一次。 信她不会重走旧路,信谢云辞不会负她。 竭力压下唇角的笑意,赵琼华起身,替谢云辞舀了一碗甜粥,“把这碗粥喝了。” “你肩上还有伤,不能不吃。” “晚上回府后你要是饿了,就让管家再替你备点吃食。” “这么担心我?” 谢云辞调侃着她,但还是接过那碗甜粥尝着。 他顺便把方才赵琼华给他夹的菜都吃了。 赵琼华察觉出来后,尝到什么合心意的菜肴时,也会给谢云辞多夹一些。 “我吃好了。你自己再用些,不用管我了。” 半晌后,谢云辞不舍得她一直为他张罗着,摆手推拒着,好让她自己再多用些晚膳。 这一天她都没好好用膳,悲喜交加,心绪大起大落,合该好好养养。 与此同时,赵琼华也放下银筷,摆摆手:“不了。我再喝些茶就好了。” 虽然平日里她不会刻意控制饮食,但多少也是知道节制的。 今日有谢云辞在身边,她心里又开心,为了陪谢云辞让他好好用膳,她才多用了些。 如今是再也吃不下了。 “晚上曲音楼还有什么戏目吗?” 赵琼华抿着茶水,一边说道,她一边探出窗外看向下面的戏台,却看不出这是什么戏。 谢云辞见状也往下瞥了一眼,“晚上是一段《牡丹亭》。” “天色不早了,长安楼那边应该也快散席了,淮止回府后要是知道你不在府中,一定会翻天覆地找你。” 毕竟端阳那日,淑妃差人满御花园地寻赵琼华一事,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赵淮止向来不放心赵琼华,若是回府后没见赵琼华,一定会闹一番动静出来。 届时就不好收场了。 他初入军营的那段时日,逐渐和赵淮止熟悉起来,两个人无事时也会话着闲聊。 那时候谢云辞听赵淮止讲得最多的,不是兵家谋略、当下时局;便是听他一边担心一边念叨着赵琼华独自在京中会不会被人欺负云云。 赵琼华想起自家哥哥曾经的作为,也颇有几分头疼,“那就回去吧。” “等改日我再和你来曲音楼。” 这些事上谢云辞都随她,此时也不会有异议。 他自然地牵起赵琼华的手正要起身时,雅间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二表哥,你还在吗?” 赵琼华一下就听出,这是崔晚瑶的声音。 永宁侯夫人母族是崔家,崔晚瑶唤谢云辞一句二表哥,倒也合情合理。 “进来。” 一声轻微的开门声过后,没多久崔晚瑶便走了进来,她正想要开口,看到赵琼华也在时,一下改口收声,“郡主也在。” 瞧见她这副反应,赵琼华就明白过来,崔晚瑶想说的事情不方便有外人在场。 “嗯,过来听戏。” 借着广袖的遮掩,她就想挣开谢云辞的手,却不想谢云辞握着不放,还让她坐回去。 谢云辞摩挲着腰间的扇袋,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直接说就好。” 崔晚瑶毕竟是崔家费心教养出来的嫡女,也懂得什么是处变不惊,见状她也没有再做无用的劝解,开门见山地说道:“祖母上次说二表哥你许久没去过崔府了,正好大表哥也要回来了,崔家特意备了家宴,不知二表哥能不能来崔家?” “是她让你来的吧。” 言简意赅,一个她字,谢云辞连名姓都不愿提及。 但崔晚瑶和赵琼华都知道,谢云辞指的是永宁侯夫人。 崔家谢家的事,赵琼华是局外人,不清楚也不好做评判。 但只凭那日永宁侯夫人的作为,赵琼华对她便失了好印象。 如今的永宁侯只娶过一位夫人,没有妾室更没有通房,不论是永宁侯的大公子还是谢云辞,都是永宁侯夫人所出。 赵琼华此时就坐在谢云辞身边,能清晰感觉到在听到崔晚瑶提及大表哥时,他蓦然僵硬了一瞬。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2节 此时她无法说什么,只能握紧谢云辞的手,好让他也安心几分。 作者有话说: “但恨佳人再难得,岂知倾国与倾城。”引用自《长生殿》 明皇和杨妃部分化用自《长生殿》。 第84章 认清 “我没事。” 谢云辞感觉到她的心意, 轻轻揉捏着她的手,让她放心,随即他又对崔晚瑶说道:“你先坐下, 我再问你几件事。” 崔家是永宁侯夫人的娘家,也是他的外祖家, 他在崔家虽然也有暗桩时刻打探着消息,可却没有在崔太夫人那边安排人手。 永宁侯夫人若是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在老夫人房中是最安全也最不知觉的。 这些事,与其他另外派人去细细打听,还没有直接问崔晚瑶来得方便。 “多谢二表哥。晚瑶定知无不言。” 崔晚瑶扫了一眼赵琼华和谢云辞,眼神一闪, 没有多问, 只径直坐下, 等着谢云辞问她。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端阳节那晚。” “她上次去崔家是什么时候, 和外祖母都说了些什么?” 崔晚瑶一怔, 听到后半句话后她这才过来谢云辞说的是永宁侯夫人,而不是谢云琰。 照着先前她父亲教的话, 她停顿回想了片刻后才答道:“上次是在初七, 姑姑来府中看望祖母,大概坐了有半天时间。” “姑姑还是放心不下你和大表哥, 想让祖母和父亲也帮着劝劝你。” “毕竟你和大表哥是亲兄弟, 关系一直这么僵硬下去, 姑姑和父亲都很不放心。” 被当做独子教养十多年后, 平白突然多出来一个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 不这么冷着, 难不成还要他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让出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吗? 谢云辞自觉做不到如此地步。 倒是苦了那个女人, 四年过去了, 还要这般煞费苦心地缓和关系。 惺惺作态。 “为了我,你们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之后谢云辞又问了几个问题,崔晚瑶都一一作答,事无巨细,一副不敢有任何隐瞒的样子。 末了,谢云辞嗤笑一声,一手撑开折扇,懒懒摇着,心思不明。 崔晚瑶自觉该做的都做了,见谢云辞这般姿态既不意外也不胆怯,继续追问道:“二表哥,家宴在十五那日,你能不能来崔家一趟?” 只要他来就行。 别无他求。 五月十五,满月华枝,听起来是个能带琼华出去赏月的好日子。 可惜了。 谢云辞一手摇着折扇,看似在认真思考,实则他正借着宽大长袖的遮掩,肆无忌惮地揉捏着赵琼华的手,赵琼华几次都想抽回手,却又被他握得更紧。 崔晚瑶在场,赵琼华也不好发作,只能由着他动手动脚,她自己故作掩饰地品着清茶。 考虑得差不多之后,谢云辞才“艰难”地应下崔晚瑶的邀请,“嗯,你回去之后同舅舅说一声,就说家宴那日我会过去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赵琼华和崔晚瑶同时看向谢云辞,目光夹杂着好奇。 “我的席位和永宁侯府的分开,我不同他们一起坐。” 一句话,硬生生拉开他与永宁侯府的距离,明明是血脉亲人,却像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还是属于很不合眼缘的人。 话音刚落,赵琼华凝视着谢云辞,启唇却又无话可说,看向他的目光却更加心疼。 崔晚瑶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复杂地看了谢云辞一眼后,她犹豫点头,“那晚瑶回府后同爹爹商量一下,尽量满足表哥你的要求。” “晚瑶,你在哪里啊。” 雅间内,谢云辞闲来无事又问了崔晚瑶几句崔家的近况,该问的都问完后,他正想找借口带着赵琼华离开,亦或者是支开崔晚瑶时,廊外便传来了寻人的声音。 是张宛绮。 今日倒是巧了,一个两个都来曲音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日选的时机不对。 赵琼华胡思乱想着,一旁谢云辞已经给柏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张宛绮带进来。 再让她在外面“无心”地乱喊下去,他今日就不用离开这曲音楼了。 崔晚瑶不得已扬声应了一句,而后才向谢云辞解释道:“今日时嫣和柳小姐也在曲音楼。许是我耽搁得太久,她们不放心,这才让宛绮出来寻我。” 谢云辞但笑不语,听到她这番解释后也没表态。 赵琼华闻言也是失笑。 这个理由未免有点拙劣。 她素来不爱去赴京中小姐的宴会,因此平日里与崔家这两位小姐的接触并不多。 日前几次有意无意的相遇,她对张宛绮虽然印象并不算好,但对崔晚瑶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毕竟是崔家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为人处世都带着几分大度和分寸,即便崔晚瑶心里有几分谋算,但进退得当,只要不触及底线,也不会惹人生嫌。 只是赵琼华没想到,崔晚瑶处处得体,却是个不大会糊弄人的姑娘。 即便着急寻人,留着身边婢女不用,偏要指使自家小姐亲自出来寻人,未免太奇怪。 只是……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位柳小姐应当是先前她在谢云辞府邸见过的那位,那崔晚瑶所说的时嫣是指…… 像是明白赵琼华在疑惑什么,谢云辞难得主动开口解释道:“谢时嫣,记在我父亲名下的养女。若论起来,也称得上是永宁侯府的小姐。” “她自幼长在道观,被我父亲领养后也未回京,常年留在道观修行。每年只会在京中停留小半个月,时间不定。” 永宁侯府的小姐…… 难不成谢时嫣就是谢太夫人先前提到过的那个孙女? 赵琼华思量间隙,柏余便已经带着张宛绮进了雅间。 开门关门的间隙,曲音楼中的热闹喧哗都穿过罅隙,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雅间,却又戛然而止。 “宛绮见过琼华郡主,见过二表哥。” “起来吧。”赵琼华不咸不淡地说道,“方才崔姑娘只是同我多闲聊了几句,平白让张小姐担心了。” 张宛绮讪讪一笑,连忙摇头否认,“郡主说笑了。若是宛绮知道晚瑶姐姐在您这里,是断然不会来搅扰的。” 一进雅间看到赵琼华也在,张宛绮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准备来曲音楼之前,她们只知道谢云辞的马车再度停在了曲音楼的后院,这才赶了过来。 她们都没想到赵琼华也在,也没有人提醒过她们。 要是她早知道赵琼华也在曲音楼,还和谢云辞在一起,哪怕给她天大的好处,她也不会来的。 若说在马场,她主动挑衅赵琼华,只是在崔晚瑶面前丢了脸;那之后的崔家小宴,她不吃教训再度与赵琼华抬杠,可是在京中名声不错的小姐面前失了面子。 那场小宴过后,她没少被众位小姐排挤,往日与她交好的几位小姐也疏远了她。 毕竟谁都不愿意开罪赵琼华。 就连她自己,现在看到赵琼华都恨不得绕远路。 哪里还会自己送上门。 赵琼华挑眉,“都是相识的人,张小姐不必如此拘礼,落座便是。” “宛绮谢过郡主好意。” “只是时嫣和含倾还在雅间等着我和晚瑶,不方便在此多留。” 张宛绮委婉拒绝道。 崔晚瑶替她打着圆场,借故也要离开,“是啊,若是我和宛绮再多留一会儿,时嫣也该担心了。” “那郡主、二表哥,我们就先告辞了。” 今日来见谢云辞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能再多做停留。 万一谢云辞一时兴起,再问起什么,她言语失了分寸就不好了。 多说多错,还是及时止损为上。 末了,像是害怕谢云辞爽约一样,崔晚瑶临了要踏出雅间时,又不忘再重新强调一句:“二表哥,你记得十五那日一定要来崔家。” “莫要忘了。” “我知道,你回去同舅舅说好便是。” 等崔晚瑶和张宛绮都回到她们自己的雅间后,赵琼华这才放下茶盏,歪头看向谢云辞,“那我们也走?” 因着崔晚瑶突然来了雅间,他们又耽搁了一会儿。 她现在只希望,长安楼的酒宴还没散,还能再多拖住赵淮止半个时辰。 “好。”谢云辞想都没想就应道。 曲音楼分为两部分,前院是戏台和坐席雅间,隔着一条长廊,过后便是专门留给戏角儿日常起居生活的后院厢房。 正门离着戏台不远,后门却要绕过长廊,以此方便不想公然露面的达官贵人们进出。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3节 谢云辞对此自然是熟门熟路,赵琼华跟着他,一路出了后门,马车也还停靠在原地。 没再多耽搁,两人上了马车后,柏余便驾着马车驶向镇宁侯府。 曲音楼在城西,与镇宁侯府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过去少说也要一炷香的时间。 一上了马车,赵琼华自觉抱着软枕,懒洋洋地靠在马车里,一副舒适惬意的模样。 “今日是不是累着你了?平常我也没见你如此懒散。” 谢云辞瞧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新鲜又好玩,忍不住伸手继续拨弄着她的青丝,戏谑开口:“若是让淑妃见着你这样,只怕又要念叨你了。” 长公主去后,教导赵琼华闺秀礼仪一事便落在了淑妃身上。 宫中规矩多,从来容不得半点差错,在教导赵琼华一事上,淑妃也没少下功夫。 因着谢贵妃也在宫中的缘故,在远赴边疆行军打仗之前,谢云辞没少进宫去看望谢贵妃。 翊坤宫与景和宫同在御花园的东北方向,闲来进宫之时,谢云辞时常看到淑妃在教导赵琼华。 小姑娘不愿意学,趁着淑妃不注意的时候就想溜走,结果又被淑妃逮回来,苦哈哈地继续学着礼仪。 彼时的她不过八九岁,还带着几分稚嫩。 谢云辞觉得她好玩,此后每次进宫时都会下意识地看向翊坤宫的方向。 因此他也没少看到淑妃教导赵琼华时的趣事。 赵琼华没好气得瞪了谢云辞一眼,将披散在身后的青丝尽数收拢在身前,“我就是想躺着。” “还有,不许你向我姑姑告状。” 淑妃一直都很担心她的婚嫁之事,虽然她也不舍得她一及笄就嫁出去,但有个眉目的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若是谢云辞同她姑姑说了这些事,淑妃一定会想到婚嫁上面。 说不定第二日就会去找谢贵妃商量。 太危险了。 “好,我不去。”谢云辞失笑应下,而后他微微俯身,同赵琼华好声好气地商量着,“我既然答应了郡主这个条件,那郡主有没有什么要奖励给我的?” 不知何时,谢云辞也侧躺下,一手支颐、撑在软枕上,另一只手很是自然地搭在赵琼华的腰身上,像是在拥着她,无声中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亲昵暧昧。 赵琼华满是无语地看向他,“谢云辞,你不要得寸进尺。” 明明是他先挑起来的话,如今还和她讨要彩头。 没有他这样做事的。 “我哪里敢欺负郡主。” “这不是好生同你商量着吗?” “才不听你胡说。”赵琼华偏头轻哼一声,对他的话半句都不信。 许是下午剖白过心意,此时再和谢云辞独处,她也少了几分纠结,再没从前踌躇不前的心态。 她对谢云辞种种小动作也宽容许多。 不过一想到在曲音楼雅间里发生的事…… 赵琼华抱着软枕转身,正对着谢云辞,“今日崔晚瑶是特意来曲音楼见你的吧。” 她从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巧合。 今日去曲音楼本就是她的一时兴起,她与谢云辞午时方到,用过晚膳后崔晚瑶就来敲了雅间门,很明显她是知道谢云辞在曲音楼的。 即便方才她和崔晚瑶闲聊时,崔晚瑶只说是看戏时无意间看到了柏余,这才寻了过来。 而后张宛绮出现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今日一行,她们明显就是来邀请谢云辞去赴崔家家宴,还给自己圆了不少借口。 谢云辞轻轻捏着她纤长的手指,闻言赞许似的点点头。 “同是崔家的家宴,今日你同崔珩出来时,他就没和你提过一言半句的吗?” “崔珩近日刚调任去了礼部,正为南燕使臣进京一事焦头烂额呢,哪里还顾得上崔家后院的事。”谢云辞懒懒开口,仿佛对这些事毫无兴趣。 近日恰逢朝廷官员进京述职,不论官员是在京中任职还是在地方任职,官位难免要有所变动。 南燕太子和三公主又要在此时入京,使臣随行。 既是友好交流,南燕使臣来京后,北齐自要好生招待一番,如此一来,朝廷上的事务愈发繁重。 崔珩原先在吏部任职,时机本就差不多,再加上南燕一事,他便顺理成章地升任礼部做左侍郎。 今日他能去长安楼小聚,还是因为赵淮止回京,他忙里偷闲赶过去的。 “家宴说来也算是后宅之事,崔珩虽也有几分留意,却鲜少过问。毕竟他也还没娶妻,不便太过明目张胆。” “不过……”谢云辞停顿一下,低头看她,“今日我瞧着,宛绮好似很怕你。看来琼华郡主威严不减啊。” 马车的侧壁上点着几盏烛火,昏黄绵长。 借着烛火,他细细描摹着赵琼华的眉眼,颇有几分留恋意味。 与他从前在军营、闲来无事临摹的那些画相比,如今的她长开了许多,眉如远黛,只一眼便能让他镌记许久。 此时赵琼华整个人就像是窝在谢云辞怀里一样,手也被他握着,无法抽离。 听到谢云辞这般调侃的话,她只能抬腿轻轻踢了他一下,“说什么呢。我性子一向都很温和的。” “此前我也只和她见过两次,本来我也不想对她多加为难。但是她非要来寻我麻烦。” 不想让谢云辞多加误会,赵琼华就把之前在马场、还有在崔家后花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他听了。 “看来你今日确实是温和许多了。”谢云辞听罢,笑着应下她方才的话。 但他这语气,赵琼华怎么听都感觉很戏谑。 她轻哼一声,难得翻起旧账,开始小声抱怨道:“都是你那日忽然失约。” 谢云辞一手搭在她腰身上,低头轻声哄着她,“那日是我的错,前一夜忽然有事,需要去过去处理,实在是抽不开身,这才不得不失约。” “下次不会了。” “这可是你说的。” “那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去马场?” 自从端阳节后,他们两个人都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也没去马场练过骑射。 谢云辞出于军营,比起京中教人骑射的夫子,他更有几分独特见地。 跟着他学,赵琼华也学到不少东西。 她的骑射技术比之前更精进一些,少了几分花拳绣腿的假功夫。 谢云辞抽手起身,挑开车帘一角后又放下,“离镇宁侯府还有段距离。我们还没分开,你就想下一次的见面了?” 真的是,谢云辞什么时候才能不说话。 赵琼华脸一红,转身抱着软枕背对着他,“你再乱说,我就不去了。”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他非要说得这么暧昧。 “我错了。”谢云辞改口说道。 只不过想到先前仁宗嘱咐他的话,谢云辞眸色一暗,看向赵琼华背影时也夹杂着几分晦涩。 他紧了紧双手,尽量放松地同她说道:“这两日就再去几日马场,时间不长。主要是看你练得如何。” 赵琼华埋进软枕里,也不转身,只闷声应道:“好。” 知她此时心绪,谢云辞见好就收,也没有继续逗她,只给她盖上一条薄毯,“一会儿就到镇宁侯府了。” 一边说着,他再次挑开车帘一角,望向天际茫茫夜色,心绪难辩。 南燕使臣进京、谢云琰谢时嫣接连回京、如今许铭良也要回京述职…… 像是暗中商量好一般。 这京城,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 曲音楼内,戏台上的戏角儿还在唱着戏目,无人点戏目时,一场文戏过后便换成了武戏,互相交替着。 崔晚瑶和张宛绮相携回到雅间,谢时嫣和柳含倾刚好听完上一场文戏,摆弄着桌上的棋子。 “你们回来了。”谢时嫣见到二人回来,一边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一边问道,“你们见到二哥了吗?” 坐在谢时嫣对面的柳含倾看到她收了棋子,咬唇低头,也跟着她松了棋子,将棋局都收了起来,接着话。 “谢夫人不是说二公子确实是来曲音楼了吗?定然是见到了的。” “见到二表哥了。”张宛绮扫了一眼柳含倾,没多说什么,只回着谢时嫣的话,“只是没想到赵琼华也在。” 不面对着赵琼华,张宛绮只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言辞也不再小心翼翼。 她不敢再在明面上挑衅赵琼华,但私下里说两句总是没人管的。 即便有人传话传到赵琼华耳中,但空口无凭,赵琼华即便身为郡主,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赵琼华?” “就是那位琼华郡主,镇宁侯的嫡女。宫中的赵淑妃是她的嫡亲姑姑。”张宛绮解释道,“时嫣你常年不在京中,应该还没见过她吧。” 琼华郡主。 原来是她啊。 谢时嫣心下恍然,捻了一块花糕,摇头笑道,“确实是还没见过。” “我常年跟着师父在道观修行,对京中的事也不大清楚。” “遇见她,你绕开就行。” “免得惹了一身麻烦,于你名声也不好。” 张宛绮语重心长的劝道。 她和谢时嫣也认识四五年了,两个人的感情一向挺好,她也不想谢时嫣步她的后尘。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4节 “无妨。” “我是修心之人,名声这种身外物于我无甚关系。” 崔晚瑶闻言,颇有些不赞成地摇摇头,“你毕竟是永宁侯府的小姐,还能一辈子住在道观不成。” “就算你愿意,姑姑也未必会同意。” 谢家和崔家多有往来,即便永宁侯早已弃武从文,但永宁侯府在武将之中还是有威望的。 虽然谢时嫣不常在京中,以至于京中知道她、见过她的人都不多。 除却她们这些与永宁侯府亲近的人才知晓一二,对谢时嫣也多是心疼。 “前几日姑姑来府中时,还和父亲商量着你还俗的事。” 张宛绮应声点头,“是啊。你不用多顾忌二表哥,你毕竟对表姑有救命之恩,那就是对他也有半分恩。” “即便你真的住进永宁侯府,他还敢再把你赶出去不成?” 在四年前,永宁侯认下她这个养女,并改姓为谢时,崔家提前就收到了风声,并没有多做阻拦。 崔晚瑶和张宛绮作为小辈,对这一事知道得晚也了解得少,只听长辈闲聊时提到过些许。 四年前永宁侯携夫人同去游山,却不想突遭大雨,山路湿滑泥泞,永宁侯夫人没留意脚下,不小心脚滑摔下石梯,昏迷多日不醒。 后来还是遇到了谢时嫣和她的师父,这才救了永宁侯夫人一命。 即便永宁侯夫人醒来后失忆了一段时日,性情较之前也有了些微变化,但这份救命之恩,崔家和谢家却是铭记于心。 对谢时嫣也客气亲近许多。 谢时嫣眉心微蹙,带着几分为难,“还俗……不必了吧。” “当年我跟在师父身边时,答应过要替她养老送终的。” “这两件事本身就不……” 张宛绮向来口无遮拦,只是这次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崔晚瑶出言打断了。 “那等之后,夫人同你师父商量过后再说吧。” “还俗本就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还要向京中人宣布你的身份。” 即便谢时嫣只是永宁侯认下的养女,但她记在永宁侯夫人名下,便也能算得上是永宁侯的嫡女。 有永宁侯府和崔家两座靠山,谢时嫣还俗一事,注定无法低调。 来曲音楼已有半日光景,台下这场武戏又太长,四个人都没什么兴致,又闲聊了片刻后她们就准备离开了。 柳含倾自知与她们不是一路人,离席时也是跟在三个人身后,不言不语。 出了曲音楼,正准备上马车时,张宛绮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回身又问着柳含倾:“我记得今日表姑的人,好像还同你说了些其他事情。” “那你要与我们一道回府吗?” 柳含倾抬步的脚一顿,闻言收回脚,敛眸摇头,“不了。” “我还有其他事在身,就不与你们一同回去了。” 张宛绮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敷衍地叮嘱两句,“月黑风高的,那你多小心些。” “多谢张小姐关心。” 等到崔家和谢家的马车都离开后,柳含倾这才转身上了自己提前备好的马车。 比起崔谢两家的马车,她这辆也只能遮风避雨,里面未置一物,很是简单。 真切坐回到马车里后,柳含倾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没有雅间里的刻意迎合,她也不用端着去讨好任何人。 可是这段时光,只有这一夜。 等明日天光大亮之时,她又要变回雅间里的那个柳含倾。 如同一场无止休的噩梦,萦绕着她,却又摆脱不得。 柳含倾眼神空茫地盯着前方,一时失神。反而是坐在她身边的小丫鬟,自进了马车后就一直替她抱不平。 “她们怎么能那样对小姐你,只是出身高贵了一些,就能目中无人了吗?” “若不是我们府上横生变故,小姐你也不用受这些委屈。” “要是老爷和少爷知道小姐你这样,一定会很心疼的。” 听到老爷和少爷,柳含倾痛苦阖眼,却又无能为力。 一旁,小丫鬟还在不停说着:“而且夫人说话也怪怪的,明知谢二公子不会娶小姐你,还非要从中插一脚。” “与其受她们的气,小姐你还不如去求谢二公子。” “这样你也不会另嫁他人了。” 小丫鬟漫无边际地说着,好像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倾诉出来。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柳含倾听到她的后半段话,猛然绞紧手帕,像是被点醒一样。 片刻后,她才扬声,对外面车夫说道:“改去朝花弄。” * 镇宁侯府门前的长街上。 柏余驾车缓缓停靠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好让镇宁侯府的侍卫没办法发现他们。 停完后,他还特意下车环视一圈,确认无虞后他就悄悄朝白芷招手,示意她过来,不要打扰马车里的两个人。 白芷从前时常跟着赵琼华出府,因此也见过柏余许多次。 但她从来没觉得柏余如此碍事还闹心,今日还是头一遭。 没好气地朝柏余翻了个白眼,白芷还是认命地跳下马车,和柏余去了不远处的小角落守着。 回府的路上,赵琼华虽然也是躺着,但却了无睡意,甚至还很开心。 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从未遇到过。 今日大抵也是因为谢云辞。 马车停下来后,这次不等谢云辞唤她,赵琼华就自己坐起身来,“我没睡着,没事。” 把软枕放下,她微微歪头,凝视着谢云辞的眼眸,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哑口无言也当是如此了。 谢云辞习惯性地替她理着鬓边的碎发,“先回琼花苑,淮止那边要是问你,你不用理会他。” “他今日在长安楼,只怕也已经被人灌醉了。” “万事有我,淮止要是为难你,你就来同我说。” 赵琼华一时失笑,“我都多大了,还告状。” 而且赵淮止和谢云辞身手应该差不多,他们两个要是动起手来,最后心疼的人还是她。 她还是要两头跑,照顾着两个人的伤势。 太不值当了。 她可不做这等傻事。 “不止这次。”谢云辞正色说道,像是在和她说什么郑重大事一般,“要是日后你在崔家、在别处受了委屈,也要同我说。不要一个人悄悄哭。” “我才不哭。” “要是遇到我解决不了的,我再找你。” “其他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 她遇到的,不过都是后宅之中的阴狠手段。 谢云辞也不好插手。 谢云辞是个通透的,他也知道赵琼华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放不下。 昨夜梦境中,他亲眼看着她一身凤冠霞帔、远赴南燕和亲。 今日他又从赵琼华话中感觉到,这不是一场纯粹的梦。 梦里的她,远嫁南燕后过得并不好。 如此种种,他又如何放得下心? 可他也知依照赵琼华的性子,若她有心结,这个心结也只能她自己来解。 他有心无力,赵琼华也不会愿意让他动手。 无奈之下,谢云辞只能妥协一步,“那日后要是崔家和谢家的小姐敢寻你麻烦,你就和我说。” 想到方才在马车上她问的话,再对比着他如今的话,赵琼华挑眉,好笑问道:“你不是说,崔大人尚未娶亲,不方便插手后宅之事。” “你如今不和他一样吗?” 同是没成婚的人,崔家还是他的外祖家。 他若插手,岂不是更加的名不正言不顺吗? “我和他不同,不能比的。” 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此时正被他揽在怀中。 崔珩半点动静都没有,怎么能比? “就你的歪理最多。”赵琼华闻言,笑得愈发明媚。 谢云辞没应话,只兀自将她揽入怀中,如下午在曲音楼的那个拥抱。 只是这次他开口,落在赵琼华耳畔的话不再是下午那句。 他抿唇,在她耳畔轻轻落下一句,“赵琼华,我心悦你。” 这是谢云辞第一次如此坦白,没有丝毫遮掩与试探。 他只想她真切感受到他的喜悦。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5节 不再含蓄,反而更加动听。 赵琼华环抱住他腰身,唇边笑容愈发灿烂,“嗯,我知道了。” “没有了吗?”谢云辞贴着她耳畔,闷声问道。 想到此前褚今燕有事没事就给她讲的那些话本,如今又听到谢云辞这般蛊惑声音,赵琼华红着脸,“没有。” 谢云辞又抱了她一会儿,确实没等到自己想听的那句话,见着天色不早,也不能再拖延了。 他只能无奈放手,细细叮嘱道:“那你快些回府,之后有事我让柏余去找白芷。” “好。” 赵琼华点头,谢云辞说什么她都应。 临了要下车时,她一手挑起半边车帘,趁谢云辞不注意时忽然回身,回忆着话本里的画面,她在谢云辞唇畔轻轻落下一吻,“我等你。” 语罢,赵琼华就出了马车,只留给谢云辞一片背影。 白芷见赵琼华终于下了马车,毫不犹豫地拍落柏余一直抓着她的手,“下次见面再算账。” 放下一句没什么用的狠话后,白芷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跟在赵琼华身边扶着她。 马车里,谢云辞想起小姑娘方才的惊喜,笑意中掺杂着几分无奈。 明明羞涩到连喜欢都不愿意说出口,却又敢这般做了他想做却不敢的事。 当真是胆子大了。 马车外,柏余也已经回来,过了一会儿后,他这才出声询问道:“公子,我们是去长安楼还是回朝花弄?” “回去吧。” 长安楼那边的事宜,他明日也能过去处理。 况且江敛应该不想他此时过去。 柏余明了,上车后便将马车调头,重又驶回城西。 * 镇宁侯府。 赵琼华是午时离开长安楼的,如今月色渐满,已经快要亥时了。 原本进府时她应该避开府中的侍卫,顺便再让白芷去找小张管家改一下回府时间,但此时赵琼华心情尚好,一时间也不想再计较这些。 左不过又被赵淮止耳提面命一番。 不慌。 白芷走在赵琼华身侧,即便月色朦胧,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家小姐很高兴。 她想逾矩询问的话,一下便都止住了。 自幼时白芷就跟在赵琼华身边,见过她许多中情绪,却难得感觉到她这般高兴。 她看得清楚,即便是那些年,赵琼华追在江齐修身后时,也是失落多过喜悦的。 彼时不值,如今应该也算得上是成全。 希望谢二公子能一直对她家小姐好下去。 赵琼华随意一瞥,就发现白芷笑得比她还开心,她一下来了打趣的心思,抬手轻轻捏着白芷的脸,“小丫头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说着,她没忍住又多揉了几下。 白芷的脸看起来很瘦,但手感却很好。 从前赵琼华打趣白芷时,就喜欢轻轻揉着她的脸,很是舒服。 “小姐开心,奴婢就开心。” “你这和谁学的,说话这么甜。” 白芷随她走了一日,她和谢云辞的事想来也都被小丫头看在眼里。 知她忠心,赵琼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又打趣了白芷几句,两个人一边话着闲聊一边朝琼华苑走去。 月色正好,端阳节后花香正浓。 今日她和谢云辞灵犀相通,所有事情都很美好,让赵琼华心里生出几分欣喜留恋。 可她也确实没想到,临了她要回琼华苑时,还会有人来给她找事。 “堂姐留步。” “锦湘有事想与你商议。” 花厅还点着烛火,在经过花厅旁假山后的小路时,许锦湘一看到赵琼华,就马上开口唤住了她。 生怕赵琼华会装作没听到一般,一边说道,她还一边起身,走向赵琼华。 听到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赵琼华无奈,只能转身看向许锦湘,“这么晚了,锦湘你还不睡,是有什么大事吗?” “堂姐不也是才回来吗?” “今日我去琼华苑寻你,才知道你跟着堂兄出府。我便只能在花厅这边等堂姐你回府。” “堂兄没同你一道回府吗?” 说道,许锦湘还朝府门处望了望,确实是没看到赵淮止。 假山这边太黑,不是商量事情的地方,在许锦湘说话的间隙,赵琼华就径自朝花厅走去。 “哥哥还在长安楼同好友小聚,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府了。” “你说吧,是什么大事。” 许锦湘将摆放在桌边的几本账本推到赵琼华那边,“这些账本还请堂姐先过目。” 自许锦湘回府后,她便跟在刘嬷嬷身边学习管账管家。 但如今府中公中分管在赵琼华和许周氏手中,即便她有心想做什么,都逃不过赵琼华的手掌心。 无奈之下,她便也只能和许周氏商议,悄悄分管一些。 赵琼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最上面的两本账本细细翻看着。 这是上个月府内公中的走账与进账,详细落到每个院子里,事无巨细。 赵琼华前两日就已经看过,账面没错,账目也没有问题。 不论是走账还是入账,都与往常几个月无异,起伏也不大,正常且合理。 合上账本,她问道:“你想说什么?” 许锦湘一笑,坦然说道:“堂姐你也看到了,上个月的公中走账太多,但入账逐渐变少。虽然还能支撑府内的开支,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况且现在,伯父和堂兄都已经回京,府中走账定然更多。若是入账不够,我们迟早会捉襟见肘的。” 赵琼华闻言没应声,只冷冷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听说锦罗坊、以及其他几个铺子近日收账都很好,不知堂姐能不能从中再让几分,分拨到公中里。” 再让几分给公中? 是她不清醒,还是许锦湘疯了。 赵琼华嗤笑一声,眸色渐冷,直直迎上许锦湘的视线,“许锦湘,你再说一遍。” 许锦湘白日里若是没睡醒,现在正是补眠的时候,她大可回去再睡,不必大晚上的来她面前发疯,说些胡话。 第85章 反将 许锦湘对上赵琼华视线, 翻开入账煞有其事地和赵琼华商量道:“堂姐何必如此沉不住气,锦湘的话还没说完,堂姐不如听完再做定夺。” 她这话说得自信满满, 仿佛已经笃定赵琼华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 接连翻开几页入账,许锦湘指着上面的账面, “堂姐,从今年年后, 我们府上的入账就一直在减少,四月入账更是少。” “毕竟我们这也是侯府,不论是各院日常的用度、分发给丫鬟小厮的月银,还是人情往来, 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若是送的东西太过于寒碜, 总也对我们侯府名声不好。” “伯父和堂兄在朝堂上也多需打点。” 要是赵琼华还是上辈子那个不谙世事的傻姑娘, 许就信了她这番荒唐说辞。 看着面容熟悉、可心性早就变了的许锦湘, 赵琼华好似觉得上一世的许锦湘不是这个样子的。 比起从前的稳重和韬光养晦, 此时坐在她身边的许锦湘明显更为浮躁。 上一世她究竟要有多蠢,才能始终看不透许锦湘和许周氏的真面目。 就像被人刻意安排好一样, 时过境迁之后她才能反应过来当初种种有多不该。 赵琼华想着, 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而她这副模样,落在许锦湘眼中, 却成了她快要动摇赵琼华坚定念头的预兆。 见状, 许锦湘脸上的笑容愈渐灿烂, 眼底也含着几分不过如此的轻蔑, “况且这几个月锦罗坊的入账一直很好。但城西那边地契更迭, 侯府的其他铺子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 “既然锦罗坊有能力, 不如也多为侯府贡献几分, 府中上上下下百余人都会感念堂姐的慷慨恩情的。” 见许锦湘越说越离谱, 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赵琼华回神,愈发感到好笑。 此前她借着娘亲和舅舅的名义,这才从许周氏手中夺了一半公中,收回许周氏手中那些原本就属于长公主的铺子地契。 如今许周氏手中,也只有几家记在老侯爷名下的地契,以及这些年她自己苦心经营的一些铺子。 这么多年来,长公主名下的铺子入账最好,甩开其他铺子几条街的距离。 这些入账一大半都被许周氏收入囊中,在前世最终也成为了许家投靠江齐修的筹码。 在夺回铺子、断了许家财路时,赵琼华就料到许家必定会有动静,却没想到许周氏竟然真的放心让许锦湘来对付她。 还用的是这般拙劣的、不堪一击的借口。 赵琼华轻笑一声,一手支颐,姿态懒散,“许锦湘,我问你,你和婶娘这么多年来,有想到过我娘吗?” “堂姐,我知长公主逝世多年,你心里定然伤心,但逝者已矣,我们终归都有自己的事。”许锦湘先是一怔,没明白赵琼华这话为何意,只能如此应道。 终归有自己的事。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6节 那就是从没想到过她娘亲咯。 赵琼华低低笑了几声,不见几分欣喜,满是嘲讽。 她缓缓起身,踩着莲步款款走到许锦湘身边,很是悠闲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甚至再听完许锦湘的话后,她就再没正眼看过她。 “看来你和婶娘,是很少顾念到我娘了。” “也是,毕竟我娘逝世的这些年,婶娘没少做鸠占鹊巢的事。” “又怎么会怀念呢?” 赵琼华这话说得很是直白,仿佛将掩盖在浓沉夜色下的残败旧事全部掀开,没留给许锦湘半点反应的时机。 鸠占鹊巢…… 听到这四个字,许锦湘眼眸蓦然一缩,像是被戳到什么痛处一样,面容微露狰狞。 她攥紧双手,抬头仰视着赵琼华,复又伤心低头,“堂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长公主于我们有恩,我们又怎会不念?” 她们确实也该感谢长公主。 若不是长公主离世得早,许家又怎么可能手握侯府的公中,她或许也永远无法超过赵琼华。 即便现在赵琼华醒了,可她又怎么能甘心就此落败。 她娘说过,那些属于赵琼华的一切最终都会落在她的身上,只是这时日太久,她已经等不及了。 赵琼华停步,站定在许锦湘面前,她抬手钳制住许锦湘的下颔,稍一用力往上抬,让许锦湘不得不抬头,“这些话,你说给自己听就好。” “想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若是没有我娘,也不会有你们许家的今日。” “前些年,锦罗坊给公中的入账,一多半也落入你们许家手里。” “本郡主还没同你们算账,你倒是敢先来找我了。” “你和婶娘这些年都没感念过我娘的恩情,如今你又要用什么让我相信,我让出锦罗坊的入账,会让其他人感念我?” 说不定,到时候她真的让出锦罗坊的入账来填补公中的空缺,那些人感谢的还是许周氏和许锦湘的好。 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可不做。 赵琼华如此举动,如此话语,全都变成了利刃,在许锦湘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满是羞辱。 许锦湘咬唇,强行起身挣开赵琼华的手,眼眶微红,泪水挂在眼尾,“堂姐,空口无凭。这么多年来我娘对侯府的付出大家都有目共睹,即便你贵为郡主,也不能血口喷人。” 好一副柔弱但又坚韧不屈的模样啊。 幸好此时没有其他小姐公子在场,不然她又要落得一个仗势欺人,无法容人的好名声。 赵琼华不着边际地想着,若不是不合时宜,她都想给许锦湘鼓掌贺彩了。 “行,那本郡主就不和你说别的了,免得让你又觉得受了委屈。” “只论今日的事。你若再敢打锦罗坊和其他铺子的主意,即便是闹到祖父面前,我也不会让步半分。” 说着,赵琼华目光落在桌上的账本上,“你们姓许,这镇宁侯府姓赵。即便是我父兄回府,用的也是侯府的东西,与你许家无关,也不劳婶娘费心。” “倒是我忘记同你说了,往年府中人情往来的送礼事宜都由婶娘亲自负责。如今她既然已经没了这份精力,那从今日开始,府中收礼送礼的事宜就都交给琼华苑,由本郡主亲自负责。” 既然许周氏现在一直打着让许锦湘插手公中的主意,甚至还敢悄悄让许锦湘分管公中,那她也不介意让许周氏好好醒醒神。 许锦湘闻言,顾不得许多,急急拉住赵琼华的手,“堂姐,公中变动一事,应该同老侯爷商量。你自己做主,未免有失分寸。” 闹到老侯爷面前,听他毫无底线地偏袒许家吗? 赵琼华一把甩开许锦湘的手,很是好笑,“许锦湘,你既然学会了如何争权夺势,难道就没学会凡事都有代价吗?” 今晚她既然敢来挑衅,就该做好失败的准备。 此时她想反悔,也没有退路了。 不再理会许锦湘,赵琼华微微歪头,兀自一笑,“对了,还麻烦堂妹回去转告婶娘一声,明日将侯府库房的钥匙送到琼华苑。” “侯府内外的人情往来,从此往后就不必劳烦婶娘费心了。” 公中一分为二后,她和许周氏分管不同的部分,向来都是泾渭分明,鲜少会干涉对方。 京中其他世家有喜事需要送礼的事宜,一向都是由许周氏负责的;平日里有人家给侯府送礼,入库登记一事也是由许周氏打点。 侯府库房中有哪些东西,整个侯府中没有比许周氏更清楚的人了。 如果说她夺回公中只是让许周氏伤筋动骨一段时日,那这次足够让许周氏呕血了。 也许她也能从中抽丝剥茧,再度找出许周氏的把柄。 既然许锦湘和许周氏敢再打锦罗坊的主意,她就敢撕下她们的心头肉。 “天色不早,本郡主也困乏了。堂妹若是无事就回去吧,明日记得把钥匙送来就好。好眠。” 说罢,赵琼华不欲再和许锦湘搭话,转身提起花灯,沿着小路径自回了琼华苑。 花厅里烛火长明,许锦湘却心意难平,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手背上青筋显露,让她失了一贯的冷静。 她都已经可以预料到,明日同她娘提到交付库房钥匙一事时,她娘该有多震怒了。 岂止是伤筋动骨,赵琼华这一步走得可真狠啊。 只是落子无悔,即便她现在后悔了,也已经于事无补。 许锦湘身边的代茗见状,踌躇上千,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再惹她不快,“小姐,我们现在是回挽湘阁还是去找夫人?” 方才郡主说得笃定,这次的库房钥匙,想来是不交不行了。 “回挽湘阁。” 许锦湘瞪了代茗一眼,好不容易平复下心境后又问道:“让你放在琼华苑的东西放好了吗?” 代茗忙不迭地点头,“放好了,小姐放心。” “奴婢都是按照小姐您的叮嘱放的,临走前重又看过一遍,也没人发现奴婢。” 确认事情无误后,许锦湘的面色微霁,“我知道了。” “明日你再同我一起去留月阁见母亲。” 赵琼华也就只能在她面前风光这几日了。 若能成事,等到南燕太子进京,就是赵琼华身陷深渊之时。 等到那时,她倒要看看赵琼华还能如何威风。 * 正如谢云辞所料,当日赵淮止确实是被那些人灌醉,宿在了长安楼的后院,直到第二天清早才回府。 琼华苑里,赵琼华一早就起身,用过早膳后她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书。 石桌上还摆放着几本厚厚的册子,册子上面还放着一个锦盒。 正是侯府库房的钥匙和登记簿。 赵淮止来时,甫一踏进院子,他就看到自家妹妹捧着锦盒,仔细打量着。 “我们琼华郡主这是又新得了什么新奇玩意?” 赵琼华鲜少能遇到这般爱不释手的东西,今日忽又得见,赵淮止一下也来了兴致,出声调侃道。 赵琼华将石桌上的东西都推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当然是侯府的库房钥匙了。” 想到方才许锦湘不情不愿地来送钥匙时的模样,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能把库房钥匙拿过来,娘亲的东西她也算握住了大半。 赵淮止闻言诧异地看了赵琼华一眼,忍不住又夸赞她两句,“果然是长大了,自己知道把东西抢过来了。” “没再像以前一样,傻乎乎地把好东西全送出去。” 从前赵琼华只听许周氏的,对许锦湘也是掏心掏肺地好。 她也没少给许锦湘送东西,一件一件的,他看了都心疼。 偏偏赵琼华不听他的话,他偶尔劝她两句,说得多了她还要哭要闹的,让人头疼。 久而久之赵淮止也懒得再说了。 如今清醒了就好。 赵淮止欣慰地想到,又问过赵琼华一些许家的事后,他这才想起来今日来找她的目的。 清咳几声,赵淮止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得开口:“琼华啊,哥哥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你说。” “昨日到长安楼赴宴的公子里,你有没有遇到合眼缘的?” 作者有话说: 0207的更新,电脑和平板都抽了,没发出来orz 第86章 戏谑 合眼缘的公子? 赵琼华闻言一愣, 翻着簿子的动作都一顿,一时间她满脑子都只有谢云辞的身影,耳畔仿佛又回响起他昨夜那句“我心悦你”。 她敛眸低头, 脸颊两侧也不自觉地染上红晕,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从昨夜到今晨, 她时不时想起谢云辞。哪怕是她想刻意闭眼放空自己,没多久便又开始不自觉地回想昨日的事。 明明两个人刚剖白心意, 即便是喜欢也多是浅尝辄止,如今却像是情根深种,仿若失了控制一般。 强行按捺住内心浮现的喜悦,赵琼华也本着试探赵淮止意思的态度, 似是而非地开口:“昨日在长安楼, 我一直和谢二公子对弈, 哪里有时间去看其他公子。” 昨日在长安楼, 她刚随着赵淮止进到雅间, 人都还没认全时,谢云辞就赶了过来。 两个人在里间对弈许久, 丝毫未曾理会过外间那些人的玩闹。 赵淮止的好友中, 除却谢云辞和崔珩,她唯一算得上是有印象的也就只有那位楚公子了。 她哥和谢云辞是相识多年的战友, 他应当也是了解谢云辞脾性的。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7节 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她日后也好有个准备。 见她这个反应, 赵淮止狐疑地看着她, 不大相信她的说辞, “当真都没印象?不可能吧。” “崔家那位大公子你应该见过的吧。” 崔珩? 见过是见过, 但她和崔珩的几次见面, 谢云辞都在场。 与其说她与崔珩有交集, 不如说她是因为谢云辞才结识了崔珩。 在赵琼华回忆的间隙,赵淮止还在继续说着:“且先不谈崔珩的身份,只他这个人的脾性就很温和,处事不惊又谦逊有礼,和你性子正好相合。” “日后相处起来也不会很累。” 赵琼华的脾性太烈,崔珩为人温和自谦,多少也能包容着她。 若是找个脾性和赵琼华相似的,赵淮止扶额,不用细想就能预料到日后他们折腾到鸡飞狗跳的日子。 太不安稳了。 “不了不了,崔大人一看就不合适。” “哥你就别替我张罗了。你自己都还没消息呢。” 赵琼华连忙摆手拒绝道,将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说起来,哥,你和爹对许家是什么想法?” 那晚在父亲书房里,她自然能察觉出父兄二人对许家不算亲近,更像是在等着什么。 自她有记忆起,老侯爷就已经很是偏袒许家,但那时父兄尚且还在府中长住,她娘也还在世。 即便是老侯爷袒护,但公中在她娘手中,祖母当时也还能拦住老侯爷,许家在侯府也还算是安分守己。 自从她娘逝世,许家得到公中,渐渐掌控住偌大侯府。 老侯爷不时常查账,即便是许周氏对锦罗坊下手,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察觉到。 若不是她事先同褚今燕易容去探查过,那后来锦罗坊劣质丝绸事发,百口莫辩的就是她。 许周氏、许家…… 许家风光这么多年,许铭良在朝堂尚平步青云,似乎都是从六七年前开始的。 六七年前,正是她娘亲逝世的时候…… 漫无边际地想着,赵琼华忽然一怔,逐渐有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中。 一旁,赵淮止沉思着,半晌之后他的思绪才止歇,“许叔叔此次回京述职,定会在京中留任。作为朝廷官员,他也没有一直寄人篱下的道理。” “毕竟名声不好听。” 这是要让许家分出去了吗? 可既然父兄早就察觉到许家的不寻常,为何前世她没能察觉到一点风声…… 赵琼华蓦然攥紧双手,摇摇头抛去多余杂念,“你和爹那边,有需要我的地方直接同我说就好。” “嗯,哥哥知道。”赵淮止点头。 这次从白玉关回京时,偶然路过一座小镇,他也听到些许消息。 是关于老侯爷当年的旧事。 也说不上是旧事,只是从老人口中传下来的轶事罢了。 时隔三四十年,个中真假早已无法查证。 若是宜山那边能有蛛丝马迹,找到那对夫妇,就还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阻拦他们的人里面,有没有许家的人了。 “哥,娘当年是因病去世的吗?”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后,赵淮止临了起身,正准备离开时,却又突然听到赵琼华的发问,他霎时顿在原地,复又落座,目光复杂地看向赵琼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当年娘去世时,你早就记事了。” 长公主去时,赵琼华早已记事,她应当是有印象的。 “太远了,那时候我虽然记事了,但哪里懂生离死别。” 说是七八年前的事,但中间消磨过她一生的时光,去年复今岁,流年重叠,曾经的记忆早就模糊不堪。 如今哪里又是她能轻易捡拾回来的。 零零碎碎的回忆中,她只记得她娘的身体一向很好,太医时常来请平安脉,也说她身子无恙。 但后来她娘忽然病倒,京中数位名医来侯府看诊号脉,对这病症都无从下手。 “是因病去世的。” 像是知道赵琼华在顾虑什么一样,赵淮止还特意补充道:“不是中毒或者其他的,娘走后爹也盘查过当时在娘身边伺候的人,都没问题。” “娘走前特意叮嘱我和爹要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只要你好好的,娘知道了也会欣慰的。” “嗯,我知道。”赵琼华目光落在库房钥匙和簿子上,轻声说道,“你和爹也是,回京后也要多加小心。” 京中人心叵测各有图谋,如今储位未定。 按照前世的时间来推算,江齐修如今也该有所动作了。 赵淮止抬手,如同儿时那般摸着赵琼华的头,“哥哥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委屈你了。” 又是和许锦湘动手、又要防着许周氏的小手段。 老侯爷还昏聩不分亲疏,即便有祖母帮衬,想来她一个人也不会多轻松。 “没事,属于侯府的东西,本就不能落在旁人手里。” “哥你今日要是还有事就先走吧,我不耽误你了。”赵琼华观察着天色,发觉时候不早,便赶着赵淮止去忙朝堂上的事,“我一会儿也要去给祖母请安。” 这几日太夫人困乏得很,赵琼华每日去请安时,左不过一刻钟时间就离开了。 连早膳都不曾在竹安堂用过。 也正因如此,这几日她去竹安堂请安的时辰也越推越晚,只怕会惊扰到祖母休息。 赵淮止今日还要进宫去见仁宗和蒋齐彦,如今时辰不早,他也不能再耽搁了,“好。” “对了琼华,昨日谢云辞没同你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吧。” 他刚走出去不过几步距离,想到昨日在长安楼的事,他没忍住又折返回来,“你和他很熟吗?” 察觉到自家哥哥话语中的紧张和狐疑,赵琼华蓦然直起身子,腰背紧绷,“舅舅之前让谢二公子教我骑射,我和他确实是有交情。” “怎么了吗?” “没事。”赵淮止摆摆手,“他这人看起来玩世不恭,但他城府很深,不是你能掌控住的人。” 停顿一下,他抿唇,斟酌着含蓄一些的措辞,“他是随意惯的人,你也是这样。” “哥哥希望你日后能寻一个真正疼爱你尊重你的人,而不是你又一时兴起。” “但你喜欢谁是你的事情,爹和哥哥不会干涉你。” “你是镇宁侯府的嫡女,我们也不会让你非要嫁给谁。婚嫁自由,没人能强迫你。” 思及昨日楚怀晏同他说的那些毫无真凭实据的传言,赵淮止虽不怎么信,但自觉还是要提点赵琼华一两句。 他和谢云辞有过几年同袍情义,知他一向聪智,不过几年便成为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单论鄞州一战,赵钦平就已经无数次夸赞过谢云辞的远见和沉稳。 可他这样聪利的人,也注定是不可控的。 更别说如今、他那一身的纨绔风流。 若是这两个人真的如坊间传闻那般互生情愫,他只怕日后赵琼华会受不了。 届时两个人闹起来,整个京城都未必受得住。 但各有姻缘,这事他全然看赵琼华自己的意思。 反正她现在不念着五皇子就是好事,她也暂时没对其他人动心。 来日方长,不着急。 赵琼华眼眶一红,趁着泪水未落时她便拿手帕拭去眼角泪花,“我知道啦。你现在的话比爹爹还多。” “对了你进宫时,要是去见姑姑的话,记得让姑姑派人盯好舅舅的膳食。” 末了她忽然想起前世的事,又叮嘱了赵淮止一句。 赵淮止眸色一暗,“我知道了,没事的话哥哥先走了。” “许周氏要是再去找祖父求情,你就派人去找父亲,父亲今日应该在御史台。” 许锦湘和许周氏惯会仗势欺人,今日琼华将库房钥匙拿了过来。 那对母女未必会甘心。 “嗯嗯。”赵琼华悉数应下,送走赵淮止后,她正要捧着东西进书房时,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有一只雪白的猫朝她跑了过来。 猫还小,跳不上她膝头,努力几次之后无果,便只能就此作罢。 它转而卧在赵琼华脚边,还不住抬起爪子去勾她的裙摆上的白玉兰。 “你也醒了。” 赵琼华见状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把小猫的爪子从裙摆上拉下来,顺势将它抱到腿上,伸手在它下颔处逗着,“就这么喜欢玩花?” 小猫轻轻叫了一声作为应答,舒服地眯起眼睛。 “今日你就陪我一起去竹安堂,省得一直在睡觉。” 这只猫正是赵淮止回府时说要送给她的那只,小小一只,单单看着就很可爱。 只是它虽小,却也很能闹腾。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喜欢花,赵琼华在琼华苑时,只要被它逮住机会,它就一定会去勾玩赵琼华裙摆上的繁花枝桠,乐此不疲。 赵琼华一开始还会阻拦它,后来也就都随它去了。 将库房钥匙和簿子都锁好后,赵琼华就抱着猫去了竹安堂。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8节 竹安堂里,刘嬷嬷正向太夫人禀报着今早的事,“今日一早,许小姐就带着库房钥匙去了琼华苑,把东西都交给了郡主。” 后宅之中的事说繁杂,总不过都是绕着那几件事,争来斗去,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 昨晚许锦湘在花厅拦住赵琼华、今早她又亲自去琼华苑送了库房钥匙,这两件事不消多长时间便在府中传开。 昨夜事发时太晚,太夫人早已歇下;今早得到消息后,刘嬷嬷便直接来说与太夫人听。 “许周氏可有去找老侯爷?” 刘嬷嬷摇头,“没有。” “许夫人知道后很平静,只把钥匙给了许小姐让她送去,之后再无其他吩咐。” 没有再摔东西、也没有立即去找老侯爷告状。 许周氏这次可还真是出人意料。 太夫人一笑,拿起瓷勺舀着银耳莲子羹,过后才又吩咐道:“你这几日得闲了,去帮着琼华清点着库房里的东西。” “尤其是裴家和长公主的东西,全部按着册子清点一遍。” “有缺的或者是赝品,都另外整理到新册子上,交给琼华。” 即便仁宗差了唐嬷嬷来教琼华处理公中府务的事宜,但唐嬷嬷毕竟是从宫中出来的人,情况多有不同,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 琼华接手公中这段时间,太夫人知她打点得不错,但清点库房她才刚上手,不甚娴熟。 出了小差错还好弥补,最怕的是许周氏在背后动手。 刘嬷嬷应是,面容上显露出几分犹豫,“太夫人,裴家的东西都在库房吗?” “您当年的嫁妆……” “没有。只是早年裴家来镇宁侯府送的礼罢了,如今也只能留作怀念了。”太夫人放下汤匙,颇有几分怀念地说道。 自那日老侯爷寿辰,两个人把话都说明白后,她时常能想起尚未出嫁时的日子。 那时裴家还在京中,她也没有一意孤行地和家里人闹翻。 今日非昨夕,徒然想起来时便只剩满怀怅惘。 “说起来我也有错,若是当年嘉懿去世,我能再接过公中,今时许是都不一样了。” “老夫人,当年您也是因为谢……”刘嬷嬷劝道,没等她话说完,太夫人就示意让她不要再说了。 “婉儿过几日回侯府,你稍后也去趟琼华苑,淑妃那边也该知会一声。” 简单用过几口早膳后,太夫人同刘嬷嬷说着,她正要吩咐人撤席时,廊外就传来赵琼华的声音。 “祖母,琼华来陪您了。” 赵琼华抱着猫走进正厅时,看到太夫人已经用完早膳,眉眼之间流露出几分委屈,“琼华还想着来陪祖母您用膳呢,结果还是来迟了。” 这几日老夫人都是这个时间才醒,她本想着今日也是如此,却不料她掐算好时间来时,老夫人都已经用完膳了。 属实是不巧。 仿佛感觉到她的委屈,此时窝在赵琼华怀中的猫也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太夫人哭笑不得,连忙吩咐:“不用撤了,再把羹汤热一下。不能饿着我们琼华。” 说着,太夫人顺着声音看向她怀中的小白猫。 小猫通体雪白,猫爪也是粉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很是机灵讨喜的模样。 “你这只小猫,好像和云辞那只挺像的。” 听到谢云辞的名字,赵琼华逗猫的手一顿,很快又自然起来,“哪有?这是哥哥送给我的。” 不过谢云辞那只猫,她好像确实很久都没见到过了。 上次只听他说放到了京郊谢太夫人的住处,后来她就再没见过,不知道那只猫现在如何了。 “看着倒是可爱。” “从前祖母也不见你养猫养狗,如今怎么起了这份兴致?” 养小动物多需要耐心,赵琼华偏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能跑出去绝对不待在府中。 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长公主曾养了一对鹦鹉,鸟笼就挂在窗棂外,也算是个赵琼华找了个伴。 但那对鹦鹉,最终也是以被赵琼华无意放飞再没找回来而无疾而终。 自那对鹦鹉过后,长公主再没给赵琼华抓过什么小动物。 “有只小猫在身边陪着挺舒服的。” 羹汤又热过一遍后,赵琼华正要把小猫放到地上让它自己玩时,就被太夫人接了过去,“你先用膳。” “好。” 赵琼华净过手,这才用着早膳。 这顿早膳本就吃得晚,她也没多吃,只用了几块糕点和两碗羹汤后就放下筷子。 刘嬷嬷见着时间也快到了,朝太夫人行礼告辞后便去了挽湘阁教许锦湘府务。 赵琼华目送着刘嬷嬷离开后,这才收回视线,“祖母,您说许周氏会分给许锦湘多少庶务?” 许锦湘不能正大光明地从她手中分走公中,为了培养她,许周氏也只能将自己分管的事悄悄划给许锦湘一部分。 落在旁人耳中,顶多是一句知人善任,许周氏也不会背负任何不好的名声。 只是许锦湘刚接手没多久,就将库房的钥匙拱手让人,许周氏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许锦湘是她女儿,即便许周氏这次吃了亏,也未必会狠狠责罚她。” “况且许周氏掌管公中近十年,早已经根深蒂固。即便嘉懿的嫁妆铺子都回到你手里,又重新整顿过,你上手快也是自然的。” 太夫人逗弄着白猫,“可这毕竟是在府中,如今库房虽然在你手里,但日常打点看守库房的人还是许周氏的,她若是想动些手脚也不是难事。” 在库房里丢点东西、损坏些贵重物品、亦或者是回礼回少回错,不管发生了何种失误,赵琼华都免不了会受训。 这一方面,许周氏要比赵琼华老练许多。 掌管公中的人,最怕的就是空有权力而无人听令。 赵琼华敛眸,仔细思量着太夫人的话,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勾住荷包,“库房那边,青鸢这段时日正好得闲,让她暂时先打点着。” “紫菀手里也还有几个人可用。” 太夫人一笑,没作反驳,“之前祖母给你的那个信物还在吗?” 信物? 赵琼华低头,思索片刻后才想起来,四月中旬祖母去京郊小住时,临走前确实给过她一个信物,让她若是遇到难题便拿着信物去找人。 “是朝花弄的那户裴家人吗?”她回忆起来后低声呢喃道。 朝花弄…… 这不正好是谢云辞所住的那条小巷吗? 太夫人点点头,“之后你手里若是缺人,就去朝花弄找找看。” “祖母今日困乏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琼华苑准备着接手库房的事。等明日再来请安吧。” 说罢,太夫人面容露出几分倦色,摆摆手示意赵琼华先行离开。 之前她连续几日来竹安堂都是这样,赵琼华知道太夫人没休息好,闻言便也不多做打扰,“那琼华就先离开了,等明日再和哥哥来给祖母请安。” 太夫人点点头,缄默不言。 直至出了竹安堂,赵琼华怀中抱着猫,转身回望之际,心绪复杂。 朝花弄的裴家人…… 方才她刚走进竹安堂,便听到祖母在和刘嬷嬷说着库房一事,话语间也提到了裴家。 祖母当时交付给她那枚玉戒时她没想太多,如今她才想起来,祖母也姓裴。 许多年来她从未听祖母提起过母族,也鲜少见到自称是祖母的娘家人来探望。 彼时天真,她从未往深处想过。 但如今看来,里面的事情貌似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喵。” 怀中猫忽然叫了一声,像是在抱怨赵琼华的走神。 猛然回神,赵琼华好笑地点了点猫咪的头,“好了,带你回琼华苑玩。” 猫咪又应了一声,晃着脑袋蹭了蹭赵琼华的掌心,而后乖巧地窝在她怀中,等着被她带回琼华苑。 * 这厢一人一猫玩得和谐有趣,那厢的留月阁可谓是阴云密布。 书房内,门窗关阖,隔绝大好天光。 明明是炎热的仲夏,房内却没有放置一个冰盆,闷热到让人只感觉到压抑。 许锦湘抿唇跪在地上,额间不断又汗水滑落,看模样已然是十分痛苦,可她却不敢说一个不字。 “知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许周氏坐在窗前的塌上,难得对许锦湘严厉起来。 她是存了想让许锦湘去夺赵琼华手里公中权力的心思,这才绕了个圈让太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来教她公中庶务。 等许锦湘学有所成之后,她才能与赵琼华分庭抗礼,这才能成为许家周家的助力。 她若是日后嫁到崔家,掌管偌大一个崔府,至少也有了阅历,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让许周氏万万没想到的事,她那日只是提点了一句,许锦湘就敢自作主张地去找赵琼华。 事情没成就算了,可她还把侯府库房的钥匙赔给了赵琼华,平白给赵琼华添了助力。 先前因为许锦湘去京郊、后又回京一事,她没少闹到老侯爷面前,想把赵琼华也拉下水。 凡事都有度,这次库房钥匙一事,许家是绝对不能再去正清堂惊扰老侯爷。 一次两次是抱不平,三次四次就成了无能,她不能让老侯爷觉得她现在撑不起公中、管不了庶务。 更何况现在赵钦平和赵淮止都已经回府,镇宁侯府的侯爷和世子都在,此时也不是她能随心所欲的时候。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99节 “娘,女儿知错了。”许锦湘艰难开口,只觉得膝头逐渐发麻,疼痛难忍。 “错哪里了?” 许周氏不为所动,即便是看到许锦湘已经快撑不住了,她依旧没有松口。 “女儿、女儿不该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就去挑衅郡主,更不该将侯府库房的钥匙赔给她。” “是女儿太过急躁,这才坏了娘的事。” 见许周氏还没有松口,许锦湘深吸一口凉气,不敢落泪,“如今赵伯伯和堂兄已经回府,女儿更应该收敛,更不该用长公主来激怒郡主。” 听到长公主的名讳,许周氏眼神一闪,瞥了许锦湘一眼后又过了半晌,她才松口,“起来吧。一会儿让府医替你看看伤势。” “谢谢娘。” 许锦湘蓦然松了一口气,双手撑在地上,艰难起身。 在她膝下,赫然摆放着几块碎瓷,只不过她是跪在光滑的瓷面上,而不是尖锐的那面,因此膝上的伤势并不严重。 许周氏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手覆在许锦湘的手上,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刘嬷嬷好好学着庶务,府中其他事情你不用再打点了。 “那库房的钥匙……” “娘自有主意。”许周氏轻轻拍了她手几下,没再多说。 许锦湘微微侧头看向许周氏,见自己母亲这般淡然模样,不知为何,她心下蓦然一紧,随后又放松下来。 “娘,那我就先回挽湘阁了。” 许周氏点点头,没多留她,只吩咐下人去准备了一定小轿,好送许锦湘回去。 等许锦湘离开后,许周氏这才唤了心腹嬷嬷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后便让人退下了。 挽湘阁中,许锦湘艰难地躺到床榻上。 方才她在书房罚跪时,虽然没被那些碎瓷弄出伤口,但到底也是硌人的。 跪了小半个时辰,她只觉得膝头逐渐麻木,痛觉却依然存在,教她翻身都困难,只能平躺或者是半倚在床柱上,很是难受。 “行了,你下去吧。本小姐自己来。” 许锦湘接过代茗手中的冰袋,不耐烦地说道。 府医走后,代茗就赶忙他的依照吩咐准备好了冰袋。此时她见许锦湘执意要自己来,又拗不过她,代茗只好递上冰袋,自己退了下去。 忍着痛冰敷片刻,许锦湘察觉到痛觉稍缓时,她一手撑着身子,俯身从床榻下的暗格中拿出一个锦盒。 锦盒内安然躺着两个木刻小人,生辰八字早已写好,只差名字。 在小人旁边还放着一根银针。 许锦湘盯着这两个小人,眼神逐渐空茫,半晌之后她才从中抽身。 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她拿起一旁的银针,在左手指尖狠狠刺了一下,鲜血逐渐凝成血珠,将两个小人都翻过来后,她才缓缓在小人背后写上名字。 一个是她。 一个是赵琼华。 名字反写,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也是全然相反的。 又细细检查过一遍,确认无虞后,许锦湘满意一笑,这才将小人重又放回到锦盒中封好,压在床榻下的暗格里。 这样重重保障,赵琼华应该就逃不了了。 许锦湘唇边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然功成。 那人说过,只要等待时机降临,赵琼华这只枝头凤凰,就会狠狠地摔入泥泞当中,再也不能翻身飞回枝头。 她终究会一生泥垢满身,再不得逃脱。 思及此,许锦湘的心情大好,便连膝盖上的疼痛都不再难忍。 一炷香后,她这才躺下沉沉睡去。 在她梦中的赵琼华已然落魄,北齐逐渐遗忘了这位琼华郡主,而她飞上枝头,一生富贵荣宠,惹得无数人歆羡。 即便是在睡梦中,许锦湘唇边的笑容都未曾消失。 * 翌日,去往京郊马场的马车上。 赵琼华盘坐在车里,她怀里抱着一个软枕,手里也捧着一本书细细读着,唇边还漾起几分笑意,半点心思都没分给谢云辞。 谢云辞见状既无奈又好笑,喂着赵琼华云片糕时,他没忍住靠过去看她到底在看什么。 “你什么时候喜欢看史书了?” 他还以为赵琼华在看话本之类的,却没想到是北齐野史。 在他问话间,赵琼华又翻过去一页。 “我去哥哥书房接猫时,无意间看到的,觉得有趣就拿过来了。”一边读着,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应话。 谢云辞轻叹一声,面对赵琼华这副好学的态度,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明明他借着练习骑射的名义好不容易将她约了出来,结果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这本野史,可他偏又不想打断赵琼华看书。 无奈之下,他放下手中糕点又擦拭过手后,懒懒靠在赵琼华肩上,一手揽着她腰身,“那日淮止回去后为难你了吗?” 他知道赵淮止是翌日一早才离开长安楼的,可他却不知道赵淮止回府后有没有为难小姑娘。 “没有。我糊弄过去了,他没起疑。” 赵琼华摇头,正要继续往下看时,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放下书,微微侧头看向谢云辞,“只不过我哥问我,在那日小宴上有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公子。” 闻言谢云辞来了兴致,他直起腰身,却还抱着赵琼华,“那你是怎么说的?” 赵琼华歪头,狡黠一笑,“没有。” “那日在长安楼,我只和你一起下棋,哪里还会去看其他公子。” “也是。” 谢云辞见她调皮,轻轻点了她眉心一下,“下次淮止再带你去这种奇奇怪怪的小宴,不许再去了知道吗?” “那要是我哥非要我过去呢?” 赵琼华双手搭在谢云辞肩上,继续问道,眼底却满是戏谑笑意,一点都不认真。 谢云辞回得果断,“那你就让他自己先找到心上人,再来说你的事。” “他既为兄长,应当起到表率作用。” 他这话说得义正言辞,赵琼华没忍住笑出声来,旋即她又想到那日在长安楼、谢云辞一进来时就朝她行礼的异样,再对比着他如今的模样,原本困扰着她的疑虑霎时通透起来。 双手环着谢云辞的脖颈,她身子微微前倾,满含笑意地对上谢云辞的视线,“谢云辞,你那日来长安楼,是特意来寻我的吧。” 虽是问句,可她说得笃定,仿佛早就参透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剧情需要,封建迷信不可取。 第87章 倒戈 是不是特意来寻她的…… 谢云辞闻言轻笑一声, 不由自主地想到先前赵琼华问他的那句“你的东厢,为什么会挂着我的字”。 她当真是问得很有水平了。 次次都能问到重点上,只不过上一次她是好奇, 这一次却满是调侃戏谑。 如今两个人心意相通,谢云辞不再是从前的小心试探。 听到这话, 他也起了逗弄赵琼华的心思,一手收紧, 更加拉近赵琼华与他的距离后,谢云辞微微低头,与她额头相贴,“我们琼华郡主这是什么时候开窍了?” 两个人离得极近, 不过方寸之间的距离, 此时再听他说话, 赵琼华只觉得脸颊都像烧起来一般灼热, 极其暧昧。 只稍稍一抬眸, 她就能望进谢云辞温柔宠溺的目光,与平日里的漫不经心相去甚远, 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明明前日分开时, 更大胆的事情她都做过;如今谢云辞还没做什么,她心里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还是夏天呢, 你离我远点。” 赵琼华松开他脖颈, 又轻轻推了推他, 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端阳节过后, 京城的天也逐渐转热, 连吹拂过耳畔的风都裹挟这一股难以消散的暑热。 这几日在府中时, 赵琼华的书房或者是卧房都会摆放上一两个冰盆消暑;如今她却不知道是这马车里热还是心绪飘忽骤热。 谢云辞任由她胡说, 手上的劲道半点没松, 反而还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知道你怕热,出门前我还特意吩咐柏余在马车里放了冰盆,不热。” “而且……”说着谢云辞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轻轻捏着赵琼华的手,他微微俯身侧脸,故意在赵琼华耳畔暧昧开口,“夏天不能离你太近,那是不是冬天就可以离你近点了?” “冬天冷啊,离得近还能取暖。” “郡主是这个意思吧。” “……”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赵琼华霎时无语,她凝视着谢云辞,几次欲言又止,好半晌后才找回自己正常的思绪,“谢云辞,你在学堂的时候夫子一定没少夸你吧。” “嗯?” 赵琼华扬唇,颇有几分意味不明地笑着,“什么话都被你说了,夫子可不就只能夸你了吗?” 谢云辞一怔,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止不住地笑,“是啊,毕竟我聪明。” 颠倒黑白、又曲解她的意思…… 赵琼华轻哼一声,懒得再和他继续说下去,左右都是她嘴笨吃亏。 马车行驶在小路上,难免会有几分颠簸,赵琼华安静靠在谢云辞怀里,心下是一片久违的轻松惬意。 谢云辞见她这般也纵容着她,“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马场,你要不要小睡一会儿?” 许是自幼的习惯,每次赵琼华一上马车,总要小憩片刻,不然她下车后就会有些难受。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0节 路途一长,清醒时她在车中都会感到几分不适。 谢云辞向来清楚她这一点,便连自己的马车都布置得和赵琼华那辆相差无几,软枕毯子和熏香一样都不少,甚至要比镇宁侯府的还要好上一些。 “不想睡,睡不着。” 心事太多,即便赵琼华尚且有几分把握,但也不能做到真正的高枕无忧。 近来京中的事愈发多了起来,与她有关的无关的,俱是繁杂。 即便此时的一切都与前世不同,她没有再执迷不悟地同江齐修在一起,也没有再辜负太夫人和赵淑妃对她的好意关怀、只一味深信许锦湘和许周氏的话。 她早已不会重蹈覆辙。 或是前世噩梦太过深沉困顿,南燕太子忽然来京,总教她有些心烦意乱。 再加上许家和南燕若有若无的牵连…… 前世许锦湘亲口对她说,她父亲战死在疆场、而兄长在敌军攻城之前抛下万众将士、不顾后果私自远逃,从北齐的少年将军成为人人唾弃的罪人。 她父兄作帅的那一战,是南燕国主尚未退位时,与北齐的最后一战。 半生荒唐潦倒,她总逃不过南燕二字。 “心事重重的,是害怕一会儿去了马场,我对你太严苛了吗?”谢云辞闻言松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是。” 想到昨日太夫人交代给她的话,赵琼华忽然开口询问:“谢云辞,你在朝花弄有认识的姓裴的人家吗?” 裴姓人家…… 谢云辞一手支着下颔,仔细回想着,半晌之后他摇头,“朝花弄临近城西繁花之地,在那边住着的多是百姓和附近的店家,这几年来我在朝花弄也认识不少人,印象中没有听说过裴姓。” 朝花弄临近城西、太过热闹,世家贵族一般都不喜欢这种过于烟火气的街巷。 搬到朝花弄居住的这几年,谢云辞也认识不少人,从未听过有裴姓这户。 即便是在京中世家里,姓裴的也寥寥无几。 “怎么了,你是要寻谁吗?” 赵琼华闻言,低低应了一声,“和我祖母有关,但她也只同我说了人在朝花弄,给了我信物后就再没说别的了。” 朝花弄听起来像是个颇有江南风致的弄巷、人家不多,但实际上朝花弄离着曲音楼和长安楼都不太远、临近的铺子更是数不胜数,往来的人颇多,逐渐成为长安楼这一片院落最多的弄巷。 更遑论朝花弄中里有不少分出来的小巷,要在里面找人,实属不易。 赵太夫人的事啊。 谢云辞恍然,因着赵淮止和赵琼华的缘故,他对镇宁侯府的情况还算是了解。 前些日子,他去京郊别院探望自家祖母时,也见过赵太夫人几次,是位很随和的长辈。 思及此,谢云辞提议道:“不如等我们再离开马场时,你随我去见祖母吧。” “她们两位长辈是密友,其中内情祖母可能还清楚几分。” 去见谢太夫人? 赵琼华不由自主地想到上次她去京郊接祖母回京时,谢太夫人对她的热情相待。 只不过那次闹了个天大的误会,如今回想起来她还有几分为难。 “可是上次……” “这次你是有正事过去的,况且我们名正言顺。” 赵琼华闻言没好气地瞪了谢云辞一眼,小声反驳道:“别乱说话。” 谁和他名正言顺了。 明明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被他说的仿佛两个人早已定亲一般。 没作反驳,谢云辞靠在软枕上,还不忘拥着她,“要是不想睡的话就再看会儿书,估计也快到了。” 赵琼华点点头,放任他的小动作,捧着方才那本野史满是认真读着;谢云辞一手垫在脑后,闭眼养神,另一只手仍护在她身后。 见他睡了,赵琼华回想着之前的暗格位置,摸到后她从中拿出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生怕惊扰到谢云辞。末了她才又捧起书,眉眼含笑地继续翻着书。 马车内归于安静,一时间只能听到清浅匀长的呼吸声以及书页翻动的声音。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马场内。 管事一早就得了吩咐,知道今日谢云辞和赵琼华要来,他特意让下面的人都退下。 这几日来马场的人本就不多,管事这么一清场,赵琼华放眼望去,整个马场中就已经不剩多少人了,难得冷清。 环视一圈后,赵琼华才发现马场中有了不少变化,尤其是她寻常来练习骑射的地方。 多添了不少箭靶,马场似乎也重新修葺过,不远处的坐席也大修过,变动不小,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精致整齐。 赵琼华微微侧脸,有些疑惑,“最近是要在马场举办什么盛会吗?” “回郡主,是南燕给皇上来信,说南燕三公主善骑射,想进京后也能随时到马场练习,皇上这才派人重新修葺马场。” “届时京中各家的小姐也会过来,和南燕三公主比试一番。” 管事毕恭毕敬地回道,还不忘悄悄抬头观察着赵琼华的脸色,生怕惹她不快。 “可有说三公主何时进京。” “没有,听说三公主临近京畿后,就开始一边走一边玩,进京的速度就缓了许多。” 若是南燕使臣只是在路上稍作停歇,而不是边走边玩的话,想来明后两天也该进京了。 如今一看,距南燕一行人进京还有几日光景,少则七八天,多则十日。 赵琼华凭着前世微弱的记忆掐算着时间,心里也有了个大概,“本郡主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老奴就先告辞了。郡主和二公子要是有事,再来唤老奴便是。” 管事的说完后便退下了。 赵琼华几日没来,不等谢云辞先开口指点,她就先行搭箭拉弓,直直瞄准正前方的箭靶,估量着距离,只待箭发。 谢云辞负手立在她身边,没开口指点她,只静静看着她表现。 看好时机后,赵琼华猛然松弦放出弓箭,对准的却不是在她面前的箭靶;在放箭的一瞬间,她忽然换了方向,瞄向斜对面的箭靶放了箭。 破空风声急促,一声响过后,箭矢稳稳扎进了箭靶中。 虽然是在红心里,但微微偏离了正中的位置。 赵琼华放下弓看过去,“和我想的差了那么一点。” 她原以为能直直射到正中间,没想到还会偏一点。 但比上一世已经好很多了。 “你要是对准面前这个,应该都快穿透箭靶了。”谢云辞扶额,颇有几分无奈。 自幼由镇宁侯亲自教导,赵琼华骑射的底子本来就不差,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来,他奉命教她,将她从前的小动作就纠正好,又做了不少指点。 赵琼华能做到哪种程度,他自然也是最清楚的。 只是这临了换靶却着实出乎谢云辞预料。 “应该是。” “但我忽然想试试另一个。” “谢云辞,你说有没有可能搭两支箭,同时射中两个靶心?”赵琼华再度搭弓,转头又问了他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谢云辞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意外,摇摇头后又点头,“难。” 能搭两支箭同时射出去已经不易,更遑论还是同时射中两个靶心。 即便有人真的能做到,也是寥寥无几。 “好吧。”赵琼华低头,“那你说,我想要快一步拦住别人的箭,能做到吗?” 这又是个什么奇怪问题? 谢云辞难得感到几分头疼,“你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些来了?” 之前几次来马场,赵琼华都是乖乖地学骑射,即便是问问题也都是很正常的话。 今日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像是她平常的风格。 “我好奇嘛。”赵琼华揪住他的衣角,轻轻摇动几下,“学生有惑,先生不该答疑解惑吗?” “谢云辞,你就和我说,有没有可能。” 谢云辞被她摇得无奈,思索片刻后作答:“有可能。但你要很清楚对方的实力和习惯。” 射箭虽是以正中靶心为练习成果的标准,但战场上不会有箭靶,搭箭拉弓后全看个人的水准如何。 单只论马场练习,有人能一箭将箭靶劈裂、也有人能劈开前一人的箭、正中靶心。 能如何全看对方的策略和自身的水准。 若是明知达不到,即便是练习了也是徒劳。 “那你教教我?” 这次不等谢云辞先开口拒绝,赵琼华就果断放好弓箭,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抬眸眨眼,满是期待地看向他,“行吗?” 她的眸光殷切,此时又只映着一个他,谢云辞稍稍一低头,就能对上她的期许目光,直教人不忍拒绝。 他呼吸一重,不由得偏开视线,无奈说道:“琼华,你不放开我我怎么教你?” 知他这是松口了,赵琼华马上松手,复又拿过弓箭,只等谢云辞教她。 “你啊,怎么就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式。” 赵琼华朝他一笑,没应声,只兀自和他说着练习的方式;谢云辞虽是无奈,但也按照她所说的,两个人不停练习又重来。 偌大的马场上,只看得见他们两人的身影,接连不断的破风声传来,湮没灼热夏风。 在马场用过午膳、小憩后又练习了片刻,直至未时过半,两个人才终于准备离开马场,去拜访谢太夫人。 管事见他们要走,连忙起身相送,“郡主和二公子明日还来吗?” 练习骑射的时间向来都是由谢云辞定的,闻言,赵琼华下意识看向谢云辞,等着他的意思。 “明日不了,后日可能会连着来两天,麻烦管事提前准备好。”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1节 “二公子如此客气,倒是折煞老奴了。” 管事连忙摆手,不敢承下谢云辞一句劳烦。 缘着是在马场,谢云辞和赵琼华没太放肆,只并肩走着。落在外人眼中,他们二人的关系再正常不过。 管事悄悄打量了他们两个几眼后就恭敬地跟在他们身后相送。 尚且还没离开赵琼华平日里练习骑射的场地时,远远地便有一个小厮朝他们跑来,步履匆忙,很是着急的模样。 走到近前,那小厮俯身行礼,喘着气说话:“郡主、二公子,马场外有位小姐说是专程来找二公子的,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 “郡主需要绕路从北门走吗?” 他们从未见过那位小姐,可她却能知道今日赵琼华和谢云辞来马场骑射,着实可疑。 赵琼华似有所感,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谢云辞。 他们两个人来马场的时间很是随意,不会刻意说出去也不会有人刻意打听。 上次她和褚今燕遇到崔家的那两位小姐意外居多,但这次、那位小姐可是指明想要见谢云辞的。 “那位小姐可说了自己姓什么?” 赵琼华双手抱在身前,含笑问着小厮,她心里却已经有了大概。 小厮回想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她说姓柳,是有要事前来见二公子的,还请二公子通融一下。” 越说道后面,小厮的声音越低,不敢直视赵琼华。 有事来见谢云辞的啊。 赵琼华恍然,“看来又是谢公子的桃花啊。” “去请柳小姐进来。” 说起来,她这是第二次见这位柳小姐。 上次永宁侯夫人也在场,这次只有她一个人了。 听到赵琼华的第一句话,谢云辞心中警铃大作,只觉不好,“你若是不想见就不见了,稍后我们还要去京郊见祖母。” 生怕赵琼华会不高兴,更会胡思乱想,他解释道:“那是永宁侯夫人安排的事,我和她从未见过,更不会有什么交集。” 说着,谢云辞就想去牵赵琼华的手,却被她躲开。 赵琼华轻哼一声,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是嫉妒也不是恨,就是不舒服。 明明上次她见那位柳小姐时心情还很正常,也没有今日这般难受。 她心里也清楚,谢云辞是喜欢她的,在此之前再无任何人。 就连他自己也亲口承认过,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红袖添香,但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她此前也从未有过。 “柳小姐都说是有要事了,你不想知道我还好奇呢。” 赵琼华偏头,兀自进了小院厢房;谢云辞自也跟了上去,落在她身边,牵住她的手轻轻捏着,“我这二十年,除你之外,从未对旁人动过心,更不曾另眼相待。” “心头的月亮都落到我怀里了,我又怎会再看人间一眼?” “少拿这些话哄我。” 赵琼华脸颊一红,这次没有再抽出手,“不过永宁侯夫人为什么一直要给你安排亲事?” 即便谢云辞已经及冠,是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但也不必如此着急。 坊间传闻的版本太多,只差人稍一打听,她就能听到不下十种说法。 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永宁侯重又小修了一遍。 无疾而终。 提到永宁侯夫人,谢云辞眉宇间生出几分冷意,却又很快收敛,“有恃无恐,就想多管管我的闲事。” “不用理会她。” “日后我也不会让她干涉你我的。” 想起那日永宁侯夫人明里暗里的话,赵琼华点点头,反握住谢云辞的手,“好。”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柏余已经领着柳含倾进到小院里,屏退下人后,谢云辞这才冷冷开口:“柳小姐今日特意追到马场,是想说什么要事。” 说话间,谢云辞动了动腿,一副不想听她多说无用话的模样。 要是她说的不是什么正事,他现在就能带着赵琼华离开,大可不必在这里多消磨时间。 柳含倾咬唇,抬头看了谢云辞和赵琼华一眼,看到两个人交握的手后,她愈发坚定了心里的念头。 毫不犹豫地提裙下跪,柳含倾俯身,掷地有声地说道:“含倾不愿再受夫人的指使,还请二公子助含倾离京。” “我愿意和夫人划清界限,助二公子和郡主一臂之力。” 背弃永宁侯夫人,转而投靠谢云辞和她? 赵琼华对柳含倾这番话颇感到几分意外。 她原以为,柳含倾特意追到马场,是来同谢云辞说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云的话。 不过这是谢云辞和永宁侯府之间的事,她多少算是个外人,不方便插手。 思及此,赵琼华也没贸然开口,只握紧谢云辞的手,由他做决定。 不过这永宁侯府……着实是有意思了。 即便许周氏掌管着公中,但也不敢亏待于她,更不曾插手过她的婚事。 平日里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赵淑妃担心她之余,随后便是要问罪许周氏。 从前尚未顿悟时,她活得天真,前半生到底还是合她心性的。 只是这永宁侯夫人…… 谢云辞都已经搬离永宁侯府,另居别处;平常宫宴上,他也鲜少坐在永宁侯府的席位上,态度一清二楚,摆明是要同永宁侯府划清关系。 可永宁侯夫人还如此锲而不舍地给谢云辞张罗婚事,一次不成便两次,仿佛不成就不罢休一般。 着实奇怪。 谢云辞挑眉,始终都没松开赵琼华的手,沉思片刻后,他才正眼看向柳含倾,“你的要求是什么?” “只要二公子能救出我父兄,送我们三人离京。除此之外,含倾别无所求。” 听到父兄二字,赵琼华眸光一闪,看向柳含倾的目光都变了几分,“令尊是?” 柳含倾一直是由永宁侯夫人出面招待的,此前与她而言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 那次谢府偶遇之后,赵琼华没让人去查过她,自也没这个必要。 如今只因一句初衷,却让她对柳含倾生出几分好奇。 亦或者还有别的情绪。 柳含倾泪花一闪,俯身道:“家父原在大理寺任官,五年前被调到临阳城,今年本该进京述职,临动身前却有朝廷的人说家父欺压百姓、草菅人命。” “而后就将家父和家兄一同带回京城候审,至今生死不明。” 临阳城的县令。 此前他好像听崔珩提过几句,如今人好像还在刑部大牢,大理寺也没提人进行审问,只是关在牢中罢了。 却不想柳含倾竟然和这位柳大人是父女。 一瞬间,不止是谢云辞,便连赵琼华都明白过来,永宁侯夫人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谢云辞听完没有什么反应,等的时间太过漫长,让柳含倾都生出几分不确定。 “二公子,小女所言句句属实……” 以为是谢云辞不相信她,柳含倾正要立誓时,谢云辞便抬手止住她的话,转而询问着赵琼华的意思,“琼华,你想帮还是不想帮。” 是与否的一线抉择,他毫无顾忌地交给赵琼华,让她做主。 “这是你和永宁侯府的家事,问我做什么?” 蓦然要替谢云辞做抉择,赵琼华奇怪地看着他,“柳小姐明明是来找你的。” “怕我们郡主生气,又不理我。” 谢云辞故作委屈说道,见赵琼华又要抽手,他这才收敛住,“而且你们都是女儿家,她的心思,你应该能懂几分。” 赵琼华缄默。 对柳含倾如今的境遇,她确实有几分切身体会。 前世她囿于南燕深庭,惊闻父兄噩耗时,也曾有过这般希冀。 只可惜注定是空。 “柳小姐,若是日后永宁侯夫人问起你今日来马场,你会怎么说?”赵琼华问道。 “含倾是听闻二公子在教郡主骑射,心生好奇,也想来学习几分。” “若日后你离京,有何打算?” “我会和父兄远离京城,最好调任到偏远安宁一些的乡县,自此一生不回京。” 说这话时,柳含倾直直迎上赵琼华的目光,决绝笃定,夹杂着绝不后悔的坚决。 “柳小姐此时说的话,望你日后也还记得。” “如果你违背此言,反倒让云辞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的话,本郡主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等明天我让人去牢中探望令尊,永宁侯夫人那边,你一如既往便是。” 此时见赵琼华松口,谢云辞也顺着她的话,同柳含倾说着。 有没有柳含倾助他对付永宁侯夫人,他本就不是很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赵琼华的心结。 总该有一个契机,能让她解开心结,哪怕只有一点。 也能让他更近一点,去触摸那些他从不曾有过记忆的前尘往事。 知道谢云辞这是松口了,柳含倾忍住眼泪,直直朝赵琼华和谢云辞一拜,“含倾多谢郡主和公子大恩,来日定结草衔环,知恩报恩。” 比起永宁侯夫人一直在给她描述事成后的缥缈结果,她更相信赵琼华和谢云辞。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2节 那日她被永宁侯夫人和少夫人带去谢家见谢云辞时,从谢云辞避而不见的态度中,她就能感觉出几分不对。 如今看来,她这一步也不算是走错。 赵琼华打断她后面未尽的谢语,“柳小姐不用高兴得太早,稍后柏余会带你去立字据,该怎么做不需要本郡主多提点了吧。” 心下明白赵琼华的意思,柳含倾点头应声,“郡主放心。” “那含倾就先告辞了。” “嗯。” 柏余和白芷始终守在门外,听到赵琼华的话后,他立刻进来,随着柳含倾一同去了隔壁厢房,让人备好笔墨纸砚后立据。 另一边,厢房内无人,门扉关阖,也不敢有人轻易来搅扰他们二人。 谢云辞心下清楚,不由得胆大些许。 他故作神秘地招手,让赵琼华过来。 “是有什么悄悄话吗?” 赵琼华不解,但知道谢云辞不会对她如何,她也就乖乖起身,朝他走去。 不曾想她刚走到谢云辞身前,谢云辞就忽然一个用力,将她揽入怀里。 得逞后,谢云辞眉眼笑意加深,“没有悄悄话,就是想抱你。” “谢云辞!” 又逗她玩。 此时赵琼华坐在谢云辞双腿上,腰上还搭着谢云辞的手,两个人离得太近太过暧昧,热意升腾,不用细想她都知道自己脸上定然飘了一片红云。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缘着赵琼华是坐在他怀中的,高度刚好能让谢云辞枕在赵琼华肩上,他轻轻倚着赵琼华,话语里依旧逗弄着她。 方才她询问柳含倾的问题里,未曾提到他一句,却又处处都与他有关。 她明明动了想要帮柳含倾一把的心思,却又不肯让他为难。 更别说她让柳含倾立据,也是担心日后柳含倾再度倒戈,对今日之事矢口否认。 有了这一纸立据,日后也算是有了凭证。 赵琼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连带着耳廓都有些微红,她矢口否认,“哪有关心你。我这明明是做事周全。” 空口无凭,哪怕柳含倾今日说得再动听再好听,人心都是会变的。 她无法保证日后的柳含倾,也会像今日这般笃定。 况且柳含倾能因为父兄倒戈一次,日后未必不会有其他事,让她做出第二次的抉择。 赵琼华不喜欢将把柄留在别人手中,太过冒险也不够安全。 有时候以自己为先未必不是好事。 “你啊,惯会口是心非。” 谢云辞小声嘀咕着,想到她方才的反应,转而又问道:“琼华,你方才是不是吃醋了?” 马场小厮前来禀报柳含倾有要事来找他时,尽管赵琼华没说,但不开心三个字都快写到她脸上了。 “我……” 吃醋? 赵琼华回想着方才自己心里那阵无端的不适感,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她正要开口时,谢云辞却枕在她肩头,拥紧了她,“之前我知道你听淮止的话,去长安楼见那些公子时,我心里也不舒服。” 这一句话,也算是回应了此前赵琼华问的那句“是不是特意去长安楼寻她的”。 闻言,赵琼华后仰的动作猛然一顿,一时又是惊诧又是好笑。 还不等做出反应,耳畔便传来谢云辞的后话,“下次你不许随便应下淮止的话了。” “他自己的婚事半点不急,反倒还来担心你的。” 不知为何,与谢云辞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里,已经娶妻甚至是定亲的都寥寥无几。 崔家老三算是快的,不仅早已娶妻,如今妻子也怀有身孕,再有月余崔家便能再添一位小主子了。 除此之外,不论是崔珩、赵淮止还是江齐彦,自己半点音讯也无,反倒还替他、替赵琼华担忧着。 “好。”赵琼华一笑,顾盼生辉,毫不犹豫地应下谢云辞的话。 她双手捧着谢云辞的脸,眸光中满是认真,“以后哥哥叫我我也不去了,到时候就和你一起出去。” “你也不许沾花惹草知道吗?” “好,都应你。” “郡主说什么我都照做。” 谢云辞埋在她颈间,话语里满是笑意。 他应得也果决,未曾有过半分犹豫。 赵琼华唇边笑意愈深,她心满意足地回抱住谢云辞。 “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片刻后,赵琼华忽然想起来今日还有要事,松开谢云辞后,她走到窗边望向外面天色。 方才他们准备离开马场时是未时过半,如今一番折腾,已经是申时一刻了。 谢云辞顺着她视线向外看,点点头,“等柏余那边弄好,我们就走。” “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别院,来得及。” “正好这次我也该把猫接回府了。” 那只白猫啊…… 听谢云辞乍然提到猫,赵琼华也回想起来谢云辞那只白猫,比她家的那只大很多,也更调皮一些。 但那只猫每次见到她都喜欢凑到她身边,连谢云辞都不让碰。 也是很有趣很可爱的小猫了。 赵琼华挽着他手臂,仰头看他,“之前我哥也送了我一只猫,远远瞧着和你那只还有点像。” “那改日就劳烦琼华郡主也把猫带出来,好给我家那只作个伴。”谢云辞好笑,没忍住抬手揉着她头发。 两个人正在闲聊的间隙,屋外便传来了柏余的敲门声和说话声,“公子,郡主,属下已经将字据立好了。” “柳小姐也已经回去了。” 闻言,赵琼华松开谢云辞的手,先一步开门,接过柏余手中的字据好好看过一遍,确认无误后她这才将字据交给谢云辞,“你自己好好保管着,千万不能弄丢了。” “好。” 谢云辞接过字据,简单扫过一眼后就折好放入袖中,而后他牵住赵琼华的手,“走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因着今日在马场,赵琼华想要谢云辞教习的内容与平日里不尽相同。为了多加练习,他们二人在马场又多留了一两个时辰,本就是倦极。 一上了马车,不等谢云辞开口,赵琼华就已经抱着软着躺下,阖眼小睡。 谢云辞见她这般自觉,不由得好笑。怕她睡得不舒服,他又动手替她拆散发髻,简单搭上一条薄毯。 即便如今能时常见到赵琼华,可他还只觉不够。 可惜赵琼华尚未及笄,即便是提亲定婚,最快也要半年后了。 笑着摇摇头,谢云辞又看了赵琼华片刻后,这才拿起她上午读的那本野史,随意翻看着。 谢家别院是在永宁侯府尚且修葺完工时,谢家先祖临时居住的地方,后辈许多代传下来,也一直没人舍得买,索性便将别院留下来做个休闲的住处。 谢老侯爷生前也喜欢时常与谢太夫人来别院小住,每逢盛夏,两人来别院小住的时间最长。 自老太爷去后,谢太夫人便搬离侯府,独自居住在别院。 谢云辞闲来也会时常来看太夫人。 因着谢云辞和赵琼华今日来别院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未让人知会太夫人,当马车缓缓驶停在别院门口时,管家还有几分惊诧,而后连忙迎了上去。 “公子今日来了,太夫人可念叨您好久了。” 柏余和白芷下车后放好步梯,便于管家并排站着。 谢云辞挑帘,先一步下车,“祖母这几日是不是又去求了姻缘符?” 管家忙不迭地点头,“太夫人前日还去了,果然还是瞒不过二公子。” 谢太夫人独居别院后,不用操持公中,日子比从前清闲许多。 她不愿意管侯府中杂七杂八的事,闲暇之余,所有心思就都放在了谢云辞这个孙儿身上。 闲来无事时,谢太夫人就喜欢去京郊不远处的那座寺庙里求签,无一不是替谢云辞求的姻缘符。 早些年谢云辞还远驻疆场时,谢太夫人也会和谢老太爷去求平安符。 只不过自从四年前,谢太夫人再没为他求过一个平安符。 “祖母为了我的姻缘,倒是用了不少心思。”谢云辞扬声笑道,说话间却有意朝马车里望去。 赵琼华坐在马车里醒神,免得一会儿下车突然吹风受了凉气。 此时谢云辞和管家的对话,她也是听到一清二楚。 这个谢云辞。 又开始调侃她。 赵琼华屈指敲了敲车壁,好让谢云辞收敛些。 车外,谢云辞同管家说道:“祖母今日没出府吧。” “没有,太夫人正在后院逗公子您的那只白猫呢。”管家笑呵呵地应道。 “那劳烦管家去和祖母通报一声,就说我和琼华来了。” 琼华郡主也来了啊。 管家正要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自家公子对郡主的称呼太过亲昵,像是想明白什么一般,管家笑得更为开心,忙不迭地点头,“那、那老奴现在就去禀告太夫人一声。”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3节 “太夫人知道了一定更开心。” 说完,管家便急急忙忙进了府。 谢云辞学着赵琼华方才的动作,屈指叩击三下车壁,戏谑道:“琼华,现下没人了,你可以出来了吗?” 第88章 接风 赵琼华深深呼吸了好几次, 感觉到心境逐渐平复下来,脸颊也不再发烫后,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挑帘准备下车。 见她掀帘,谢云辞很是自觉地伸出手, 扶她下车,“祖母在后花园里, 正好你一会儿也能见到猫了。” “想问什么事你提前想好,旁的事我替你揽着。” 一边牵着赵琼华进府,他一边开口,好让她没那么紧张, 稍后也能安心些许。 旁的事, 左不过就是两个人的姻缘。 还不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好事。 想到方才的尴尬场景, 赵琼华不忍扶额, “太夫人对我太热情了, 我有点招架不住。” 平日里她和长辈相处,都是嘴甜哄着长辈开心。 不管是自家祖母还是赵淑妃, 她都是如此。 到底是血缘亲人, 赵琼华心中本就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可谢太夫人不一样,她鲜少与别家长辈接触, 乍然如此, 她难免会感到紧张和拘束。 谢云辞闻言好笑摇头, 宽慰道:“没事的, 祖母人很好的。” “上次她还同我说了喜欢你, 不会吓你的。更何况还有我在你身边。” 他一边牵着赵琼华往别院的后花园走去, 一边同他说着幼时的趣事, 分散着她的注意。 别院景致风雅, 沿袭江南风物的小巧精致,穿过九曲桥后,赵琼华就看见谢太夫人倚着阑干、逗弄着怀中的白猫。 五月盛夏,比之十多天前,此时湖心亭周围的荷花已经吐露花蕊,迎风摇曳着,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云辞和琼华来了啊。” 两个人甫一走进后花园,谢太夫人就看到了他们,见两个人牵着手,有说有笑的,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看来管家所言非虚。 她这几年的姻缘符也没白求啊。 “琼华见过太夫人。” 进了湖心亭后,赵琼华挣开谢云辞的手,俯身向谢太夫人规矩行礼。 “快起来。”谢太夫人面上一喜,朝赵琼华招手,“好几日不见,琼华快过来让我看看。” 谢云辞见状,掩唇轻咳一声,对着谢太夫人摇摇头,只作唇语,“您别吓她。” “琼华啊,你祖母这几日来身体可还安好?” 谢太夫人见他这般,瞪了谢云辞一眼,但还是收敛住了想要过多询问赵琼华的念头,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后,太夫人只先问着赵太夫人的近况。 赵琼华任由谢太夫人握着她的手,笑着应答:“太夫人放心,祖母一切安好。前几日她还念叨过您,说之后闲来无事的话她再来别院陪您住一段时日。” “喵喵……” 许是感觉到赵琼华的气息,原本安静卧在谢太夫人怀中的猫忽然抬起爪子去勾弄赵琼华的衣袖,不停叫唤着,一副想要她抱的样子。 谢太夫人没办法,只得放开猫,放手的一瞬,那猫就立马跑到了赵琼华怀里,勾着她的宽袖。 “果然还是云辞的猫,喜欢卧在你怀里。” “琼华啊,这段时间云辞对你怎么样?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来别院找祖母,祖母替你做主。” “琼华都还没及笄,您想的比我还远。”谢云辞眸色认真地说道,“况且我也不会欺负她,您就别忧着这份心了。” 别说不会欺负赵琼华,他也不舍得欺负。 旧事重提,如今她和谢云辞的关系,虽说在其他人面前他们二人的相处与平时无异,也没打算这时宣扬,但第一次当着长辈的面说这些,赵琼华只觉得方才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境又开始盘乱。 “太夫人放心,云辞他欺负不了我。”赵琼华微红着脸,摇摇头说道。 谢云辞应和道:“是啊,您明明该关心我这个孙儿的。” 话音刚落,赵琼华就瞪了他一眼,还轻轻抬脚踢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以免有的事越描越黑。 比起儿女情长,今日还是正事要紧。 “不逗你们了,你们两个人的事自己解决是最好,旁人插手都欠了几分意思。” 语罢,谢太夫人想起管家的话,问道:“你这小子好久不来看祖母,今日忽然带着琼华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找祖母?”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太夫人又先行开口,“琼华离及笄还早,提亲这事可不行。” 谢云辞欲言又止,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就被自家祖母如此打断,知道是太夫人有意想让赵琼华放松,他扶额,偏有几分无奈,“自然不是。” “今日是琼华想同您问些旧事。” 怀里没了那只小胖猫,谢太夫人也轻松几分,说话间,她起身又在亭中石凳上落座,斟了一盏清茶,“琼华想问什么?” “祖母知道的话就都告诉你。” 赵琼华抿唇,手下不自觉地抚摸着猫,纠结片刻后,她这才收起所有忐忑不安,“太夫人,琼华是想问您知不知道我祖母和祖父之间的事。” 几十年前的旧事,早就无从考证。 仅凭五月初七那日,老侯爷去过竹安堂,她祖母便对外声称不适,一两日都未见人。 不需要多问,赵琼华就能猜到不论是老侯爷还是她祖母,对此都不想多谈,甚至连提一句都欠奉。 她稍作停顿,继而迎上谢太夫人的目光,开门见山地问道:“还有,许家的事。” “祖父和祖母从不愿意多谈,平日里也鲜少见面,琼华实在无奈,这才前来叨扰您。” 仿若默认一般,京中世家对于别家的事向来都是三缄其口,只听不说;若是无意触碰到别家秘辛后,大多数人更是只作不知。 即便是巷尾茶楼的谈论,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毕竟是镇宁侯府的事,一时间赵琼华也不敢确定谢太夫人是否愿意同她讲。 赵老侯爷和赵太夫人的事啊。 那确实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如今京中还能说出一二的人确实不多。 听赵琼华把话说完后,谢太夫人轻抿着茶水,神情颇有几分恍惚,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太夫人,您若是为难的话,也没事的。” “没有。”谢太夫人摇头,斟酌着措辞,想着该如何同赵琼华开口。 太过久远的事,如今她回想起来都有几分吃力。 当年,她好像还是随父亲调任回京,这才认识了当时还正是豆蔻年华的赵太夫人。 “我若没记错的话,你祖父和祖母,不到十岁便相识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好半晌后,谢太夫人才开口,将陈年旧事缓缓道来。 赵太夫人姓裴,多年前裴家在朝堂还是有着一席之位的,与权倾朝野无关,只因赵太夫人的祖父,也就是裴老太爷身为太子太傅,不单只教导太子一人,朝廷中也有不少文官受过他的教导和指点。 赵太夫人自幼由裴老太爷教导,声名一向很好,在京中贵女中她也很受欢迎。 她与赵老侯爷相识多年,情愫暗生,及笄后问及婚事时,赵太夫人说钟情于当时还是镇宁侯世子的老侯爷,两家商议过后,裴老太爷便向圣上请旨赐婚。 成亲前,老侯爷虽然未曾对她说过喜欢,但婚后对她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算得上是举案齐眉,两个人也接连有了一儿一女。 原本是很圆满的一场亲事,可许是天意弄人,变故就发生在两人成亲的后几年。 “镇宁侯府世代掌着北齐三分之一的兵权,后来你祖母怀着你小姑姑时,你祖父带兵出征,去了南燕。” “月余后他回京时,身边带了一名女子,与你祖母年纪相仿,但模样看起来要成熟许多。” 谢太夫人回忆道,就连手中的茶盏凉了温度,她也没多在意。 只是说着,她仿佛就又回到了当年、又看到了彼时无助又震惊的赵太夫人。 不过月余时间,赵老侯爷便对那名女子情根深种,回京后他便想纳她进府,当时他虽说那名女子只作妾室,但言辞之间已然将她当做妻子。 不过是老生常谈的负心故事,赵太夫人不松口,即便老侯爷执意如此也无用。 若是和离,且先不提她肚子里的孩子,侯府里也还有一儿一女,如何割舍得下? 赵钦平是老侯爷唯一的嫡亲儿子,侯府定然不会放人。 将孩子拱手让人,赵太夫人自然不舍得,更何况她根本不信那名来路不明的女子。 “后来呢?祖父可是纳了那名女子?” 越听下去,赵琼华的脸色越发沉重,见太夫人停顿,她不由出声。 谢太夫人追忆道:“本来是要纳的,只是当时朝廷有了变动。” “二皇子起兵造反,直逼宫闱。太子失势,裴家大厦将倾。” 即便后来太子借着镇宁侯、永宁侯以及其他几位将军手中的兵力,将二皇子从龙椅上拉了下来。 太子名正言顺地登基后,肃清朝堂,一切又回到正轨上,仿佛那场叛乱从未发生过。 “太子为了保全裴家,在二皇子逼城时就将裴家送离出京。当时裴老太爷原是想带着你祖母一起离京的,但是你祖母已经快要临产,经不起舟车劳顿的颠簸。” 谢太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后来其中再如何,我也不知道了。你祖母从未同我提起过,我也从未问过她。” 这些伤心往事,提过了除却能让人更伤心外,徒然无用。 赵琼华听罢,面色愈发不好,想起之前赵淑妃同她说的救命之恩,她阖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您可知道,那名女子后来如何了?” 前因后果相连,老侯爷最大的心结不过就是当年那位女子。 若是许家与她有牵连的话,老侯爷的偏袒也不是无从解释。 “走丢了。” “在那场叛乱中走丢了。” 谢太夫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后来我在京中也再未见过她。” 此后京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般。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4节 除了她、除了老侯爷和赵太夫人外,想来也不会再有多少人记得当年那个差点进了镇宁侯府大门的女子。 “至于许家那位,我对他实在没什么印象。” 镇宁侯府的家事,赵太夫人鲜少会同她聊,更何况那人还是由老侯爷亲自教导、又亲自为他铺上一条青云大道的人。 即便不是亲生子,但这事落在谁家后院,都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 若是当年裴家还在,离京过程中裴家人能够团结一心,而不是四下离散,只为自己。 也许当年在太子登基后,裴家重返朝堂,如今也能在朝堂上立足,赵太夫人也不用一直囿于侯府深院、囿于她心中的那道过不去的坎。 赵琼华抱紧怀中的猫,仿若是在汲取温暖一般,听完谢太夫人的话后,她好半晌后才回过神,理清楚了个中因果缘由。 “琼华多谢太夫人今日为我解惑。” 她起身朝谢太夫人鞠了一躬,“若不是您,琼华不知要绕多久才能知晓这些。” 还能清楚记得当年事的人,着实寥寥无几了。 谢太夫人抬手止住她的礼,顺势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和谢云辞隔开,“不是大事,琼华你日后若是还有想知道的,尽管来别院寻祖母就是。” 说着,她又指向谢云辞,“便连云辞小时候的事,我也能说与你听。” “日后你闲来无事时,也时常来别院看看。你祖母要是能来就再好不过了,别院里虽然清闲,但也着实无聊,她来的话,我们两个还能作个伴。” 省得她整日在镇宁侯府看着许家人,赶又赶不走,说了也无用,糟心得很。 和永宁侯府一样的令人心烦。 赵琼华点头,笑着应下谢太夫人的话,“您放心,过段时间我就带着祖母来别院看您。” “好。” 谢太夫人很是欣慰地轻轻拍了几下赵琼华的手,对她是越看越满意。 若是她家云辞日后真的能和琼华成亲,那之前几年等得也算是值得了。 他能找到一个与他两情相悦的人,也算是圆了他娘的愿了。 日暮西斜,天际晚霞也为湖心亭的荷花渡上一层微弱金光,此时的夏风裹挟着几分凉意,更加惬意。 好不容易见到谢云辞带着姑娘回来,谢太夫人对赵琼华也很是满意,聊过那些陈年旧事后,谢太夫人就一直在同赵琼华闲聊着。 知她喜甜,期间谢太夫人还让管家吩咐厨房做了好几样精致糕点,让赵琼华尝尝,大多都是江南口味的糕点。 “喜欢海棠糕的话,临走前我让厨房再做点,好让你带回去。” 谢太夫人见她喜欢,和蔼说道:“不过这也快要用晚膳了,你们两个今晚就在这边吃吧。” 此时已经临近酉时,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用过晚膳再回京倒也还来得及。 谢云辞看了一眼赵琼华,见她点头,他这才开口:“好,那我和琼华用过晚膳后再回京。” 别院可是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闻言,谢太夫人笑得更为开心,连忙招呼管家去吩咐厨房今日多做几道菜肴。 吩咐完厨房的事宜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谢太夫人握着赵琼华的手,懊恼开口:“你瞧我这记性,来两次了,祖母还没给过你什么见面礼。” 思及此,谢太夫人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陈嬷嬷,“你带着琼华去我那里挑些首饰绸缎之类的,她喜欢什么你就都给她拿上。” 陈嬷嬷应声,就要走向赵琼华。 见面礼? 赵琼华连忙摆手,忙说使不得,“今日本来就是琼华前来叨扰您,怎么还能再收您的礼物。” 按理来说,她突然前来拜访长辈,是应该备着东西来的。 此行匆忙,她未曾尽到心意,怎么还能再收谢太夫人的礼? “琼华,你这是要同我生分吗?”谢太夫人板着脸,催促着赵琼华,“你自己喜欢什么拿什么,不用客气。那些女儿家的首饰,留在我这里还不如佩戴在你身上好看。” 谢云辞颇为赞同,他顺着太夫人的话也点点头,“去吧,没事。这都是祖母的心意,你一意拒绝反倒会让她不高兴。” 无奈之下,赵琼华只要应下谢太夫人的话,起身跟着陈嬷嬷绕去了后院。 那只猫不肯放开爪子,她便将那只猫也带了过去。 等赵琼华走过九曲桥,拐进后院时,谢太夫人挥手,屏退了湖心亭旁所有的婢女,转而看向谢云辞,认真问道:“云辞啊,你当真不再考虑入朝为官的事了吗?” 谢云辞摩挲转动着手中的小巧茶盏,正想着从哪里买一套和这套相似的茶具时,听到自己祖母的话,他猛然停手,低眸不语。 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四年前不顾谢家和崔家的阻拦,他毅然上奏辞官。 此后几年,他遇见过许多人,也听人说过许多遍劝他重返朝堂的话;即便是如今,永宁侯也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好让他重新为官,哪怕是从头再来。 谢太夫人见他这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心里十分明白,却又不能不劝他,“祖母知道你放不下,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有其他事要忙,也从未过问过。” “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当年你辞官,祖母也没拦过你。” 只是今时今日不同了,从前的他孤身一人,说一句无牵无挂也不为过。 可日后就不同了,他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考虑。 谢云辞缄默,握着茶盏的力道却紧了几分。 “你不为自己考虑,但你也该为琼华考虑考虑。”谢太夫人叹气,继续说道,“祖母知道你喜欢琼华,日后若无意外,你和她也是要成婚的。” “你是永宁侯的嫡子,身上也有过军功,同琼华是门当户对。” “可成亲之后呢,你要她随着你,空有一个谢夫人的名头吗?” 赵琼华身为镇宁侯的嫡女,当今圣上唯一的外甥女,自幼便备受宠爱,从未有人敢欺负过她,即便是编排她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私语。 可这是成亲前。 成亲后是要看夫家的。 谢云辞身无一官半职,永宁侯世子一位也迟迟未定,即便日后两个人衣食无忧,可有些东西不是这般就能填补的。 谢太夫人说的,谢云辞都听懂了,他眼神一闪,忽而放下茶盏,却没开口应话。 知道他心里这是有些动摇了,谢太夫人长舒一口气,有反应就好,她这次没再对牛弹琴。 “祖母不是非让你如何如何,但你日后不是一个人了,凡事你自己要做得恣意,也要回头想想琼华。” “你回府后好好想想吧。” “先前皇上也说过,你若是想官复原职,也不是不行。” “日后如何全看你自己。” 即便仁宗向来爱才,也从未放下过对谢云辞的欣赏,但他想娶赵琼华。 谢太夫人上下打量着自己孙儿,直摇头,难啊。 “琼华也快回来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想,不许去为难她。” 谢云辞揉揉眉心,“嗯,我知道。” 他和琼华的日后…… 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他在鄞州时也想过回京后该如何和赵琼华结识进而相熟。 自四年前,他真的回京后,即便是动了这个念头,大多也是在不甚清醒的睡梦中。 思及四年前,谢云辞长叹,抬头望向沉沉天际。 晚霞褪去红妆,留下碧空中一轮弯月,寥寥星辰分散在侧,与月同辉。 如今啊,明月在怀,他又怎愿让她受委屈。 又在湖心亭坐了片刻,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谢云辞这才起身拍落身上尘灰,朝着正厅走去。 别院平日里只住着谢太夫人一位主子,除却赵太夫人以及谢家的人外,鲜少有人来访,因此规矩并不重。 念及今日赵琼华也在,谢太夫人特意让厨房依着她的口味做了几道菜肴。 赵琼华也尽着小辈的心意,时不时给谢太夫人布菜,说笑两句,两个人相处很是融洽。 此一对比,倒显得坐在一旁的谢云辞无人问津,颇为凄凉可怜。 许是下午用了几块海棠糕,晚膳赵琼华用的并不多,将每道菜肴都尝过,又多吃了一会儿自己偏爱的佳肴后,没多久她便停了筷。 谢云辞见状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兀自起身替她舀了一小碗酒酿圆子,“等你喝完这碗我们走。” “没事我等你。”赵琼华手持汤匙,又看了看天色,“回京不急。” 云辞啊,终于知道疼人了。 琼华对他也挺好的,是两情相悦的模样了。 用膳间隙,谢太夫人时不时观察着两个人,见状,她心下愈发满意。 “你们要是有时间,多来别院看看。京中要是有事,就先忙你们自己的。” 之后没再多留两个人,谢太夫人又叮嘱过几句后,便让管家送两个人出了府门,连带着那只小胖猫也让两个人带走了。 柏余和白芷一早也在别院中用过晚膳,等到谢云辞和赵琼华二人出府时,他们两个人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 “先回镇宁侯府。” 谢云辞交代一声后,就扶着赵琼华进了马车。 赵琼华怀里还抱着那只猫,许久不见,它确实长大了不少。 一下午时间,它依旧抓着赵琼华不放,时不时还去勾她衣服上的金丝线。 “谢云辞,你这只猫怎么一直抓着我不放?” 腾出一只手,赵琼华实在没忍住戳了戳谢云辞问道。 上了马车后,她抱着猫逗着,谢云辞却满是悠闲地捧着她上午的野史继续翻阅着。 那本书她也还没看完呢。 谢云辞合上书,目光落在那只猫身上,伸手点了点它脑袋。 这猫虽然被养胖了,但那股机灵劲儿还在,见谢云辞逗它,它伸出爪子就要挠他。 也是谢云辞眼疾手快,这才免遭一难。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5节 他耸肩,满脸写着无辜和无奈四个大字,“琼华你看,不是我不想抱它,是它不让我碰。” “肯定是它好久没见过你了。” “也许是。”说着,谢云辞折下一侧瓷瓶里的干花,沾着茶水在干花上点洒了几下后,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散在马车中。 闻着干花枝桠的味道,一盏茶后那猫就自觉凑了过去,两只前爪抱着谢云辞的手,轻轻嗅着。 倒比方才乖巧了许多,也没再抗拒谢云辞的抚摸。 “你这是……拿花在逗它?”赵琼华狐疑开口。 谢云辞点头,“从小它跟在我身边时就很喜欢花香味,尤其是海棠和玉兰。” “我之后又遇见过不少猫,没一只像它这样这么喜欢花的。它倒是个例外。” 说着,他又看向赵琼华,“许是你身上也有类似海棠玉兰的花香,它才这般喜欢粘着你。” 赵琼华恍然失笑,“原来是这样。说起来我家那只也喜欢玩花瓣,没少折腾我的衣服。” 她低头,看向自己难得没有被勾出丝线的裙子,满是无奈。 “哦?是吗。” “那看来这两只猫也挺般配的。琼华你说是吧?” “不是。” 赵琼华听着他这不正经的话,总感觉他话里有话,懒得再理他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她一躺,抱着软枕就准备继续入眠。 回京最快也要将近一个时辰,她可捱不住。 况且方才在别院,她还吃了不少东西,不睡一觉的话,她在车上会更加难受。 早知道方才她就不吃那么多了。 赵琼华枕着软枕,胡思乱想着,不出片刻便也安稳入睡。 不出片刻,谢云辞也生出些许困意,抱着猫侧躺在赵琼华身侧,同她一起补觉。 车外夜色如水,清辉映照着低矮山川,替马车照着前路,偏生几分静好。 * “琼华,你明日还要同谢云辞去马场练习骑射吗?” 琼华苑内,赵琼华正翻阅着刘嬷嬷和青鸢这几日清点出来的库房册子,院外就传来了赵淮止的声音。 话落后不稍片刻,赵淮止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撩袍坐在了赵琼华身边,十分娴熟地给自己斟茶。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薄暮初现,晚霞不见,笼罩着天色一际橙黄。 如此前谢云辞同马场管事吩咐的那般,赵琼华已经连着两日和他跑去京郊马场练习。 谢云辞所教的内容也都依着她先前提到的那般,只不过在她的基础上又改进了几分。 几日下来,她倒是悟到些许心得,搭箭拉弓时也顺手了许多。 赵琼华摇头,“不去了,哥你有什么事吗?” 想起前几日谢云辞枕在她肩头时说的话,不等赵淮止开口,她便抢先一步说道:“要是你还是让我去见你朋友的话,我绝对不去了。” “好无聊的。” 无聊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如果让谢云辞知道了,这次他可能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揭过了。 先前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一次就够了,万不能再有第二次。 “……” 赵淮止无语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不是这件事。你要是都看不上的话我也懒得再找了。” 想到自己来这里的正事,他轻咳几声,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哥哥找你是有正事想和你说。” “南燕太子今日已经进京了,一行人被安排在了驿站,离皇宫不远。” “接风宴安排在后日。” 这么快就进京了。 此前不是说他们还在京畿一带游玩吗? 赵琼华一怔,心中也感到几分意外,面上却半点不显,“还是在太和殿吗?” 使臣往来一向是北齐外交的日常交流,不止是对南燕,还有对周围的其他几个小国。 只不过南燕与北齐的纷争一向很多,往日两国使臣相见,公事之外从来都是互不搭理,敷衍了事。 但这次是南燕太子和南燕三公主亲自来北齐,于情于理,北齐都不能失了礼数。 至少也要给足南燕面子。 赵淮止点头,“是在太和殿,不出意外的话京中的朝臣家眷都要参席。” 不过想到今日散朝后,南燕太子特意拦住他说的那些话,他就忍不住蹙眉。 他和南燕太子是第一次见面,此前他虽听过南燕太子的名号,但两个人从未有过接触。 可听南燕太子话里的意思,南燕太子似乎认识他? 还有南燕太子那些奇奇怪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为了以防万一,避免到时候出现什么他无法预料的情况,赵淮止斟酌着说辞,试探问道:“琼华啊,此前你和南燕太子见过吗?” 何止是见过。 上一世她的噩梦,便是从遇见南燕太子后开始的。 赵琼华蓦然攥紧了册子,按捺着心下翻滚的恨意,斩钉截铁地道:“没见过。” “此前我从未离开过京畿,又怎会见过南燕太子。” “这倒是奇怪了。”赵淮止喃喃道。 “什么?” “没事,哥哥就是随口问一句。”赵淮止摆摆手,思索片刻后他还是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后日的接风宴,你尽量与南燕太子还有南燕三公主保持距离,不必离他们太近。” “他们若是和你搭话,你随口应下就是,只要不影响南燕和北齐的邦交,其余随你。” “如果南燕有拜帖递到府里的话,你不用管,哥哥来处理。” 若是从前听到赵淮止这番话,赵琼华可能还会觉得自己哥哥神神叨叨的,简直是杞人忧天。 可如今她听着,不忍蹙眉,却故作轻松地问道:“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你怎么紧张,难不成南燕太子是来北齐找可以联姻和亲的小姐吗?” 不应该啊。 在她对南燕太子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未登基前,他不是一个风流多情的人。 即便是当年她被迫和亲到南燕时,南燕太子的东宫里也没几位侧妃良娣,正妃也还是他去北齐之前刚迎进东宫的。 如今来看,南燕太子应该还未迎娶正妃。 若是要在北齐贵女中选一人为太子正妃,那不是南燕太子疯了,就是南燕国主疯了。 “别开这种玩笑话。” 赵淮止轻轻打了赵琼华一下,恨不得捂上她的嘴。 “总之你记住哥哥的话就好,接风宴的时候不要一个人乱跑,至少要有几个人在你身边。” 赵琼华忙不迭点头,“知道啦,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一世,她绝对不要再和南燕太子有任何牵扯。 那些悲苦哀恸,有过一次就够了。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属意于谢云辞,也不需要旁的人。 赵淮止没忍住又多说了几遍,见她是真的听见去了,他这才彻底放下心,又匆匆离开琼华苑。 待赵淮止走后,赵琼华这才合上库房册子,放任思绪漂流。 南燕太子啊…… 许多年不见,她都已经忘记他的模样了。 不过他的行事阴狠、不择手段,她却是印象深刻,前世更是片刻不敢忘。 想到前世的事,赵琼华忽然想起一人,她往自己身后看了看,“岑雾,你去看看许锦湘和五皇子这几日在做什么,都和谁见了面。” “还有让人去查查许铭良走到哪里了。” “是。” 空中传来一声缥缈应答,不出片刻岑雾便离开了琼华苑。 赵琼华对着满桌的新旧册子,一时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自顾自收拾好放回书房后,她看着卧在窗边晒夕阳的小白猫,走过去将它抱了起来。 “你啊,一天天的可真是舒服,我都羡慕了。” 南燕太子一来京,想来又是一番风雨。 要是她能和这只小猫一样,无忧无虑的就好了。 可惜不能,此番着实让人头疼。 * 接风宴在五月十六的晚上,依着赵淮止的叮嘱,这两日赵琼华始终都待在府中,除却清晨去竹安堂请安,她都鲜少踏出琼华苑。 期间确实是有南燕的拜帖送到镇宁侯府,只不过还没送到赵琼华上手,那几封拜帖就已经让赵淮止给处理了。 直至五月十六的下午,见着时辰差不多了,赵琼华这才起身,让白芍和紫菀替她换衣梳妆。 今晚本就是给南燕使臣的接风宴,有南燕太子在,对赵琼华来说,这是一场完全没有喜悦的重逢,她也懒得在妆容上多花心思,只稍作装扮后便出了府。 赵琼华不大喜欢太过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当其他小姐夫人上前与她打交道时,她虽笑得得体,但也着实不喜这种人情往来。 因此从前进宫赴宴时,她都是特意提早赶来,只不过今日她拖着不想出门,等镇宁侯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时,前面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了。 “郡主今日怎么也来这么迟?” 赵琼华甫一下马车,便听到崔晚瑶的声音,她寻声望去,却没见到张宛绮。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6节 “睡得有些过头了。今日怎么没见张小姐与你同来?” 崔晚瑶行至赵琼华身边,与她并排朝宫门处走去,“宛绮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不便出席。” 说来也正巧,昨日是崔家的家宴。 不仅是崔家如今尚且在京的人,也有谢家的人。 只不顾这虽是场家宴,但闹得着实不愉快。 个中曲折,崔晚瑶想同赵琼华说几分,都无从开口,纠结片刻后也只好作罢,转而旁敲侧击道。 “晚瑶冒昧,只是突然好奇郡主与我二表兄相识这么久,郡主觉得他是什么人?” 问她关于谢云辞的事。 这是想套她的话吗? 赵琼华上下打量了崔晚瑶几眼,故作为难地道:“风流倜傥吧。在骑射上也挺严格的,当年人人夸赞他为少年将军,此名非虚。” 不想多给她借题发挥的机会,在崔晚瑶继续问下去之前,赵琼华就及时打住了话头,“接风宴快开始了,我们还是先过去吧。” “迟去了总归是于理不合。” 崔晚瑶点头,“郡主说的是。之后等郡主有空时,晚瑶再与郡主闲聊。” 不欲多说,赵琼华便带着白芍和紫菀进了宫门,朝着太和殿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她刚行至太和殿,便已经能听到自殿内飘扬而出的歌月声。 既是给南燕使臣的接风宴,排面自然是不差的,礼乐歌舞,此时能进太和殿的乐师舞姬都是在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颇有好名的人。 仁宗坐在正位上,皇后在侧,四妃在仁宗左边阶下的席位上,而四妃对面,正是南燕太子和南燕三公主。 接风宴已经开始,再从正门进去不大好,赵琼华特意绕了远路,从偏殿进去,又绕到了镇宁侯府的席位上。 赵淮止见状连忙朝她招手,“你怎么现在才来?” “路上耽误了。” 赵琼华漫不经心地回道,还未等她看清楚自己周围都坐的是哪家时,玉阶之上便传来一道久违而又熟悉的男声。 “这位便是琼华郡主吧。孤听闻郡主风华已久,今日终于得以与郡主相见,实属不易。” 第89章 叙旧 “太子谬赞。抛开身份, 琼华与寻常女子也无甚区别,担不起太子如此期待。” 赵琼华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伫立在玉阶之上的人。 南燕十五年, 她的苦楚皆是由这个男人亲手赐予。 若不是阖宫上下得了他的默许,那些年她或许也不必过得如此悲苦。 如今算不上久别重逢, 只当是梦境重临。 前世她和南燕太子是如何相遇的,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只依稀记得那时的他, 眼眸都是冰冷的,仿若芸芸众生在他眼中,都不过尔尔。 即便前世那场意外发生之后,南燕太子表面上不得不应了这场和亲, 但私下里两个人在宫中偶尔相遇, 他眼中的轻蔑和不屑也不曾消减半分。 前世十五年, 因果掺杂, 她只能和亲南燕, 别无选择。 而这一次,她不希望和南燕太子有任何的牵扯, 自然是不想同他有任何交集。 况且……她早就心有所属了。 思及此, 赵琼华下意识去找谢云辞的身影。 她一抬头,恰好看到谢云辞就坐在镇宁侯府对面的席位上。 今日这场接风宴, 文武官员分席而坐, 丞相府之下, 便是崔家的席位。 镇宁侯府身为簪缨世家, 位置正好安排在崔家的对面。 只不过崔大人和镇宁侯都在, 他们这些小辈就坐在了后排。 对上视线的瞬间, 她只见谢云辞也朝他遥遥举杯, 笑得温和宠溺。 赵琼华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为了遮掩,她还刻意别开视线,端起酒盅小口抿着,丝毫没有再接南燕太子话头的意思。 将他无视得彻底。 南燕太子见状闻言一笑,转而同仁宗说道:“孤之前只道郡主蕙质兰心,却不知郡主如此尊贵却不骄矜。想来也是陛下教导有方,郡主确实卓乎不群。” 自赵琼华进到太和殿后,南燕太子始终都在关注着她,目光讳莫如深。 顺着她的视线,他自然也看到了与崔珩同坐的谢云辞。 像是想到什么事一般,南燕太子蓦然握紧酒盏,眸光只晦暗一瞬,复又恢复正常。 谢云辞啊,他认得。 永宁侯府那位二公子。 北齐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 如今倒是可惜了。 “琼华自幼懂事,很是贴心。她如今这般,大多还是她自己通透。”赵淑妃主动接话。 南燕太子态度不明,这事仁宗也不好接。 若是南燕太子顺势提到赵琼华的姻缘亲事,事情就棘手了。 谢贵妃也应和道:“北齐和南燕多有往来,若论出众,本宫此前曾听闻三公主文武皆精通,也领过兵,堪称一句巾帼英雄。” “贵妃娘娘说笑了,本公主还是更羡慕琼华郡主。” 像是看出赵淑妃的意图,南燕三公主莞尔一笑应着话,将话头又扯回到赵琼华身上,丝毫不肯放过她一般。 如此说着,三公主端着酒盏起身,行至阶下,在赵琼华面前站定,“尚且没来北齐时,本公主就觉得我和郡主一定投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本公主先敬郡主一杯。” 说罢不待赵琼华应答,三公主便先仰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末了她还将酒盏倒扣,颇有些惋惜开口:“本公主原也想去侯府先见郡主一面,只可惜郡主太过忙碌,都未曾回过本公主的拜帖。” 这是非要她喝了这杯酒不可了。 殿内丝竹声悦耳,舞姬水袖翩然,一举一动间落落大方又无声撩人,赵琼华闻言终于放下托腮的手,抬眸打量着面前的这位三公主。 明眸善睐,她笑起来时也带着几分温柔婉约。 三公主今日虽穿着一身罗裙,但许是常年习武、又在军营中留过几年的缘故,即便她如今是一幅女儿家的装扮,但仍旧掩盖不住她眉目间的英气,也为她平添几分凌厉。 知道赵琼华在看她,三公主也毫不怯弱,大方迎上她打量的目光。 与此同时,她还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盏,似乎是在提醒着赵琼华,莫要忘记回敬一杯酒。 礼尚往来,本也该如此。 见状,赵琼华哂笑一声,施施然起身,只不过她端着的不是酒盅,而是一杯清茶,“三公主远道而来,琼华身为北齐郡主,本该敬公主一杯酒,也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只是有些可惜,琼华近日身子不适,吹多了凉风有些头痛,太医特意叮嘱教郡主不要喝酒。” “如今琼华便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 “还望公主在北齐这段时日玩得尽兴。” 说罢,她同样也不等三公主回神应声,兀自饮尽杯中茶,也学着三公主方才那般,将茶盏倒扣,未有一滴茶水滴出。 三公主的笑容淡了几分,脸色也一阵儿青一阵儿白的,她看向赵琼华的目光也从试探变成了不善。 以酒敬友,酒杯倒扣是为尊敬;但如今赵琼华以茶代酒,却也倒扣茶盏,这一举动落在三公主眼中,只余下挑衅和轻蔑。 半晌后,她忽然笑出声来,“既然郡主身子不适,本公主也不会强人所难。今日有缘得见郡主,已是万幸。” “公主说笑了。” 赵琼华敷衍一笑,着实提不起来兴趣,“等日后公主无事,琼华再与公主小叙一番。” “今日既是接风宴,公主可也要好好享受一番。” 三公主过来时,殿内刚好一曲舞毕,在两人说话间隙,乐师未动,舞姬退下又更换了新的人。 只是因着两个人的你来我往,太和殿内的不少人都看向她们二人。 没有吩咐,乐师也不敢突然奏乐,只能干等着,见机行事。 乐师不动,舞姬自然也站在殿外,如此一来,太和殿中就安静了不少。 赵琼华将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三公主环视一周,看到南燕太子颇为不赞同的眼神时,她身子一僵,打着圆场,“郡主说的也有道理,那就依郡主所言,日后我们再来叙旧。” 三公主甫一落座,殿内丝竹声又起,舞姬也依次入殿,舞者近日新排好的舞蹈。 这场接风宴,朝臣女眷虽都要出席,但更多的是朝臣使臣之间的外交往来,与女眷干系并不大。 赵琼华本就无意出风头,但南燕三公主一来,几番唇舌交锋之后,她想不引起旁人注意都难。 不过想起方才三公主的话,她不由得蹙眉,剥着小橘子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她与南燕从无交集,又何来叙旧一说。 即便是在前世,她与这位三公主虽有恩怨在身,但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更谈不上叙旧二字。 许是她想多了。 赵琼华摇摇头,心下虽是这般想法,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南燕使臣的席位。 却恰好对上南燕太子的目光。 几道玉阶,仿佛隔开了所有岁月,她只感觉到他的眸光不似从前那般凉薄,但她也无意去探究什么,只是礼貌性地点头致意后,赵琼华就别开视线,继续赏着舞乐。 赵淮止察觉到些许不对,他偏头,放低声音问着,“琼华,你从前见过这位三公主吗?” 六年前,北齐和南燕时有交战,南燕三公主也领兵上过战场。 知己知彼,赵淮止在军营时,自也听人提起过她。 三公主和南燕太子是同母的亲兄妹,比起其他几位公主,三公主可谓是得了南燕国主的偏宠,即便是南燕太子都无法与她相比。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7节 但与其他公主不同,三公主自幼学文习武,尚未及笄时便去了军营历练过几年。 此前她虽然也领兵上过战场,但也只两三年的时光,后来不知缘何,她便逐渐从战场退了下来。 他与这位三公主从未有过交手,因此对她的印象也不过是由旁人转述才有的。 不像是如今这般模样。 “没有。从未谋面。”赵琼华摇头,补充道,“我都鲜少离京,怎么会见过南燕的人。” 不欲再和赵淮止纠结在南燕三公主身上,她环视一圈,这才看到许锦湘与七公主同坐在贤妃身后,前面还坐着江齐修和林雁回。 江齐彦也坐在淑妃身后,如此一来,倒显得谢贵妃身后有些萧索。 想到昨日岑雾禀告回来的事,赵琼华眼眸一暗,不由得轻轻戳了戳身旁的赵淮止,“哥,你知道许叔叔什么时候回京吗?” 这几日各地要回京述职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进京了,只有许铭良迟迟不曾进京。 按她接到的消息,许铭良离开荣州的时间不算迟,南燕一行人又在路上消磨过时间,按照常理而言,许铭良昨日也该进京了。 赵淮止闻言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赵钦平,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估计也就是明日后日了。” 本就是家里的事,他也没打算瞒着赵琼华,只是如今时机不多,他也没办法说很多,只寥寥应声,“等之后哥再和你仔细说清楚。” 赵琼华点头应下。 如今在南燕太子接风宴上,想说清楚这些确实是不合时宜。 但是知道许铭良何时回来,她心里有数,之后分府的事情才更好说。 像是不放心一般,寥寥应完许铭良的事过后,赵淮止复又叮嘱着:“今晚你要是离开太和殿时,一定要有人陪在你身边。” “要不哥哥跟着你也行。” “好。” 兄妹两人还在这里说着悄悄话,如同故意一样,上方又响起南燕太子的话。 “此行前来时,父皇特意叮嘱要孤在北齐多学习交流一段时日。只是扶翊初到北齐京城,对此地不甚熟悉,不知陛下可否着人为扶翊做个向导?” 南燕国姓为姜,南燕太子名为扶翊,是南燕国主在他未出生之时就为他定下的名字。 原意是想让他日后励精图治,让南燕国力更为强盛。 他出生即太子,少年早成,如今也辅佐着南燕国主打点朝堂各项事务;在外人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手段和目的,如今却突然放低身段,实属罕见。 许是有所预料一般,南燕太子话音刚落,谢云辞就蓦然抬头看向赵琼华。 恍然间梦境重演,殿内的丝竹声也愈渐飘远,他仿佛又看到南燕太子迎娶赵琼华回南燕,嫁娶都与他无关。 思及此,他不由得又看了赵琼华一眼,逐渐收紧了双手。 像是下定了什么坚定决心。 “云辞,你切莫冲动。”崔珩见状,按住他的手腕说道,“太子是客,北齐本就该尽到地主之谊。” “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生怕不能说动谢云辞,他又补充道:“现下正是你的关键时候,不能出岔子。” 他在礼部和吏部都曾任职,自然清楚谢云辞的打算,而这段时间,南燕使臣来访,无疑是北齐这段时间都无法避免的要事。 不能出丝毫差错。 也丝毫不会管他们意欲如何。 谢云辞挣开崔珩的手,“我知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话间,他始终都在盯着南燕太子,不肯放松片刻。 仁宗闻言,没有太多意外,反而是往崔家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应着南燕太子的话,“太子既然是来京游玩,朕自然也要满足太子这个要求。” “从明天开始,朕让谢……” 不等仁宗话说完,姜扶翊便起身,朝仁宗行礼,“陛下宽宏,只是孤心中已有人选。” 当着朝臣的面,公然打断反驳仁宗的话,即便他是南燕太子,身份尊贵,也不该如此。 玉阶下,后排已经有朝臣低下头,不见不闻,只作不知。 仁宗扫视一眼殿内,目光最后又落回到姜扶翊身上,“太子既有人选,不妨说来听听。” “南燕和镇宁侯府渊源颇深,此行不如让世子与孤同行。” “孤从前只听说过世子的事迹,倒未曾有过交集,实为憾事。” “如今也算是有个弥补遗恨的机会。” 太和殿内的歌乐将歇,姜扶翊此言一出,太和殿内更是一片寂静,不少朝臣都看向镇宁侯府,看向赵淮止。 镇宁侯府与南燕确实是渊源颇深,只是这些渊源全都落在了黄土硝烟当中,着实算不上好事。 而且自老侯爷那代开始,镇宁侯便北上镇守白玉关,与南燕的交集更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来就更谈不上什么遗恨了。 赵琼华更是下意识看向赵淮止,蓦然攥紧了双手,“哥,你……” 明明自家哥哥和南燕太子从未有过交集,如今南燕太子提到他,究竟意欲何为? 而且在她一贯的印象中,南燕太子从不喜欢这些虚假敷衍的手段,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如今这块烫手山芋却落在镇宁侯府头上。 仁宗尚且还在考虑时,谢云辞已经先行起身,朝仁宗拱手行礼,“回皇上,淮止刚回京不久,对京城也不甚熟悉,不如让臣为太子做向导,也方便些。” 赵淮止虽然是生养在京城,但他今年来大多在外行军或驻守阵地,对京城远没他熟悉。 况且方才听仁宗的意思,也是想让他来招待南燕太子。 “况且若论渊源,我从前还与太子见过一面。”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像是没看见南燕太子微微沉下去的脸色,谢云辞继而补充道:“六年前,我与太子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再见,也算是能叙叙旧。” “或者我与淮止一同与太子同游,正好也让淮止重新熟悉京城了。” “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说罢,谢云辞便看向南燕太子,遥遥举杯,笑得恣意又挑衅。 他这一番话,既把南燕太子的话圆了回去,又戳到了南燕太子的痛处。 鄞州一战,既成全了谢云辞少年将军一名,令北齐士气大增,但同时也让南燕失去了攻占北齐城池的最好时机,兵败后只能退守边境,韬光养晦。 多年来不敢再犯北齐。 姜扶翊闻言,视线终于落在了谢云辞身上,眼神冰冷,甚至还带着不可名状的情绪。 那场战争,始终都未曾过去过。 碍于此刻并不合适,他也未曾发作,只是冷冷看着谢云辞,半晌后一声轻笑,“既然谢二公子都如此说了,孤自然是却之不恭。” “孤听说谢二公子近年来留在京城,去过不少地方。与二公子同行,孤倒是不用担心无聊了。” 京城中有趣的地方不少,但谢云辞风流纨绔名声在外,姜扶翊此言一出,殿中不知内情的人不免想到花街柳巷的事。 “太子是客,云辞代朝堂招待太子,谈不上辛苦。” 谢云辞面色不改,回话间隙他只飞快瞥了赵琼华一眼,见她如常,他这才松过一口气。 “既然这样,那之后就由云辞和淮止陪着太子熟悉熟悉京城。”仁宗适时打断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看向谢云辞的目光中也带着些许满意和欣赏。 “太子远道而来,实非易事。云辞,若是太子有何闪失不满,朕可是要拿你问罪的。” “臣遵命。” 谢云辞朝仁宗拱手行礼,应下这份差事。 闻言,赵琼华不忍蹙眉,还没彻底落下的心再度悬空。 此前是因为赵淮止,这次是因为谢云辞。 仅凭方才简短的几句话,她不是没看出谢云辞和南燕太子之间的剑拔弩张,只是缘着此刻时机不对,这才被生生压了下来。 南燕太子从来不是个好伺候的人,更遑论他这次来访北齐,临行前并未发公文。 是直到南燕一行人已经快行至北齐边境时,这份公文才送到了仁宗手中。 先斩后奏,他此行的意图便更加让人起疑。 “有云辞在,哥哥不会出事的。” “这里毕竟是京城,南燕太子也不会如何。” 见她皱眉,一脸担忧的模样,赵淮止以为她是在担心他,不由得出声宽慰道。 赵琼华回神,看向赵淮止时摇摇头,“我知道。但南燕太子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 望阶上看了一眼正在品酒、姿态悠闲的姜扶翊,赵淮止轻拍两下赵琼华的肩膀,“见招拆招就好。况且还有云辞在。” 就是因为谢云辞也在。 赵琼华望向对面正在和崔珩低语的谢云辞,不免摇头叹息,若按照方才谢云辞的说法,他与姜扶翊此前只有一面之缘,却能有这么大的敌意。 无关家国,不知缘何。 她只怕谢云辞和南燕太子生了无法解开的龃龉,伤了自己。 “郡主,白芷再为您换壶热茶。” 赵琼华尚且还在想该如何寻着时机提醒谢云辞几句时,原本站立在她身后的白芷忽然上前,俯身拿走了她面前的茶壶。 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白芷悄悄朝她手中塞了一个东西。 是一张小纸笺。 赵琼华望旁边看了一眼,见赵淮止没再看她,她这才放下心,展开纸笺,上面只寥寥写了一句话。 ——一盏茶后我在太和殿偏门等你。 她识得,这是谢云辞的字迹。 又是这样,悄悄约她出去。 三番四次的,他倒是乐在其中。 殿内的丝竹声将歇,此时这场接风宴本就已经到了下半场,即便是此时有家眷离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赵琼华心下有了计较,她碰了碰赵淮止的胳膊,正要找借口离开时,阶上又传来三公主的声音。 镇宁侯府的席位离着玉阶很近,因而赵琼华也能清楚听到三公主和贤妃的对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8节 “若是本公主没认错的话,坐在五皇子身后的就是七公主了吧。” 意图落空,三公主扫了一眼自家兄长的脸色,笑着同对面的贤妃搭话,很是和善的模样。 贤妃一心都放在了江齐修和林雁回身上,乍然听到三公主的话,她侧头往后看了一眼七公主,笑着应道:“三公主好眼力,锦月确实是坐在齐修后面。” 三公主望阶下看了一眼,继而好奇问道:“那七公主身旁这位是……” “贤妃娘娘莫怪,本公主只是见这位小姐有些眼生,一时好奇罢了。” “是许大人的嫡女,许锦湘。” “也是琼华郡主的堂妹。” 三公主恍然,“原来是郡主的堂妹,难怪如此出众了。” 这三公主,还真是三句不离她。 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招惹仇恨的话。 赵琼华嗤笑一声,将纸笺放到宽袖里,扬声打断三公主的话,“锦湘才貌双全,也多亏了许婶娘的教导。若是她生在我们赵家,本郡主怕是早被兄长嫌弃到底了。” 说这话时,她刻意咬重了许和赵两个字,是在提醒着贤妃,也是在提醒着三公主。 只一句话,硬生生将她和许锦湘之间划出了楚河汉界。 许锦湘脸色一白,却也明白此等场合不是她能随意妄言的地方。 她只能生生忍气吞声,在心里又给赵琼华记了一笔。 三宫主闻言转过目光,点点头,“原是如此。” “只是本公主不爱胭脂水粉、华丽锦缎,只偏对骑射有几分兴趣。不知道七公主和许小姐可有时间,过几日与我一同去京郊马场游玩几日?” 一场接风宴,先是南燕太子指定赵淮止与他在京城同行,如今南燕三公主也借此来要挟七公主。 如此被挑衅威严,殿内已经有朝臣按捺不住,借着微醺的醉意拱手起身,大胆开口:“太子和三公主远道而来,本该被奉为座上宾。此前礼部已经着人安排好,不如等明日由礼部斗胆做主,带太子和公主一同游走京城附近。” 斗胆进言的是御史台的张大人。 四月十六京郊刺杀一案,起初便是由他先接手调查的,即便最后朝廷盖棺定论,明示此事与南燕无关,只是匪徒作祟。 但时至今日,这位张大人对南燕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和和善态度。 仁宗抬眼朝他这边看过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妨。太子和三公主此行既然是来京城游玩,朕岂有不应的道理。” “张爱卿不必如此紧张,太子既然与淮止和云辞投缘,本也算是一件好事。” “三公主这边,皇后便代朕招待着。” “贵妃和淑妃帮衬着就好。” “朕瞧着张爱卿你都喝醉开始胡言乱语了,之后若无事,你就先回府休息,明日不用上朝了。” 三言两句,仁宗便把南燕太子和三公主的事放到游玩京畿上,只字不提家国社稷,权当做没有此事。 话音刚落,皇后、谢贵妃与赵淑妃便起身行礼领旨。 仁宗又与南燕太子闲话几句,不多时便起驾去往金銮殿。 赵琼华见仁宗也走了,和赵淮止低声解释了一句,以头晕要去翊坤宫休息的借口,顺势也离开了太和殿。 玉阶之上,姜扶翊一手把玩着雕花酒盏,余光瞥见谢云辞离开的身影,他唇角轻勾,面色却微微沉了下去,“倒是出乎意料了。” 谢云辞竟然肯为镇宁侯府出头。 只是这归根到底的缘由,姜扶翊垂眸,哂笑一声,却没再开口。 * 太和殿偏门。 赵琼华远远地就望见等在偏门不远处的谢云辞,一袭品月色锦袍,衬得他整个人身形更为颀长,月色相照,投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也更为温润朗然。 和方才他在殿内与姜扶翊针锋相对的模样相去甚远。 “你来这么快。” “明明我走的时候你还在崔珩身边坐着。” 她不由得加快步伐走过去,临了走到谢云辞身边时,赵琼华就自觉挽住他手臂,娇嗔说道。 谢云辞低垂眉目看她,闻言好笑地捏着她脸颊,“怕你等太久,我就先过来了。” 说罢,他抬头望了望月色,“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好。” 赵琼华自然是同意的,末了她还不忘给白芍和紫菀使了个眼神,示意两个人在身后跟着,也好时刻注意着周围是何情况。 盛夏时节,御花园中应季的话都已经醒绽,和着晚风,花香扑面而来,清晰却不浓郁,很是好闻。 “你今晚,怎么会突然要替我哥哥接下这份差事?” “南燕太子,性情太过叵测。” 谢云辞牵着她的手,很是悠闲地散步,“淮止对京城不熟悉,若是他应了南燕太子,恐怕会比我更为难。” 而且赵淮止是她亲哥哥。 即便他此时摸不出南燕太子究竟想做什么,但也不能给他一丝一毫可以接近赵琼华的机会。 在这件事上,赵淮止未必有他看得通透。 “可是我也担心你。” “万一他为难你,舅舅那边……” 今晚殿上,仁宗那句“南燕太子若是在京有任何闪失,拿他问罪”的话,虽然是半开玩笑说的,但赵琼华也懂,如果真发生这种情况,谢云辞难免也要受罚。 南燕太子向来不会理会别人感受,手段更是阴狠,谁也不保准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他不会。” “何况还有淮止在,他总不会同时得罪两个人。” 这两个人还都和北齐的边关战事有关。 如今北齐和南燕只是暂时的息事宁人罢了,倘若日后再开战,南燕太子就算再有谋略,也不会做这种断自己后路的事。 “琼华,你不是回翊坤宫了吗?” “怎么会和云辞在御花园里。” 不知是不是巧合,两个人刚提过赵淮止,话音刚落,不远处就清楚地传来了赵淮止掺杂着些许疑惑的声音。 完全没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赵淮止和江齐彦,赵琼华身子一僵,动了动长袖遮掩住她和谢云辞的手,“我一出太和殿就遇见谢二公子。” “正好他要去景和宫,我们就顺路了。” 赵淮止只觉不对,他刚想张口再说些什么时,就被赵琼华打断了。 “况且,你不是和我说,今晚出门时要和人一起随行的吗?” “两个人走也放心一点。” 话是这么说也没错。 赵淮止继而看向谢云辞,抬步走了过去,“今日是贵妃娘娘唤你去景和宫的吗?” “嗯,姑姑说有事与我相商。” 谢云辞应声,察觉到赵琼华紧张,又一直想挣脱他的手。他低笑一声,这才遂了赵琼华的愿,放开她的手,以免让赵淮止察觉到什么。 “只不过我觉着今晚风景不错,赏花看月,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花前月下,佳人在侧,确实是难得的好景。 江齐彦似有所感,轻咳一声后他朝赵琼华招招手,“方才离殿时,舅舅让我看到你的话,带你去趟金銮殿。” “皇后娘娘已经允了三公主的要求,让锦月和许小姐过几日陪三公主去京郊马场。” “只不过不止她们两个人,届时京中的小姐大多都要去。” 方才在太和殿时,赵琼华听到了三公主说要去马场练习骑射,她偏爱这个,有如此要求倒也不奇怪。 非要京中小姐作陪,其中陪着陪着,免不了要比试一番。 不知为何,她忽的想起三月时、仁宗钦定谢云辞教习她骑射。 难不成…… “当真?” 江齐彦摊手,“我还能骗你不成吗?” 赵琼华敛眸缄默片刻,这才应声,“那我同你去一趟。” 说着,她还轻轻挠了下谢云辞的掌心,感觉到谢云辞回握她一下后,赵琼华这才放下心,随着江齐彦又朝太和殿的方向走去。 前面不远处便是凉亭,晚荷三三两两地开着,谢云辞没立即和赵淮止搭话,径自走到凉亭内坐下,他轻叩着石桌,这才看向对面的赵淮止。 “你让七殿下支开琼华,是想说南燕太子的事吗?” 第90章 勘破 天边夜色深沉, 满月高悬,倾洒一片清辉,月光与烛火相映, 赵琼华觉得这皇宫长街也没冬日那般昏暗漫长。 提着手中的灯笼,赵琼华和江齐彦并肩走在去往金銮殿的长街上, 两相缄默无言。 时不时有宫女太监经过,俯身朝他们行礼, 她也只抬手说了句免礼。 “表哥,舅舅和爹就没同你说让我去金銮殿是因为什么事吗?” 许是直觉作祟,赵琼华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提竿,手心还有些微湿, 是她难得能感觉到的紧张心绪。 她不怕南燕太子, 只怕会再牵连镇宁侯府。 回想今晚, 姜扶翊和姜扶苓言行里都是冲着镇宁侯府来的, 先是赵淮止, 后又是从七公主牵扯到许锦湘。 即便许锦湘姓许,可许家如今毕竟还住在镇宁侯府里。 有老侯爷在, 不管许家出了什么事, 他多少都要出面兜着。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09节 前世,南燕太子是因为那场意外才彻底注意到镇宁侯府。在此之前, 他也没对京中世家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这次来目标却是清楚了很多。 江齐彦低头瞧了她一眼, 笑意阑珊, “你放心, 总归不会是你和谢二的事。” 她和谢云辞的事…… 提起这事, 赵琼华缓缓低头, 凝视着灯笼中燃得正烈的灯烛, “我和他刚才只是碰巧在太和殿门口遇到了而已。” “放着正门不走, 你们两个能同时在太和殿偏门相遇,也是神奇。”江齐彦不咸不淡地说道,“说吧,你和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淮止常年不在京中察觉不到也就算了。谢云辞这几年什么样,我比他更清楚。” 赵琼华唇角一抽,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狐疑地看了江齐彦一眼,她反问道:“表哥,该不会你把我叫出来,就是想问我这件事吧?” “其实爹和舅舅根本就没有让我去金銮殿吧。” 仁宗是一国之君,她爹又是北齐的大将,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即便会聊些家长里短,但肯定也是以国事为重。 如今南燕太子是头上刀,哪里会让江齐彦问她这些话。 似乎是看穿了赵琼华的想法,江齐彦停步,“你的婚嫁之事,自然不是小事。” “父皇和舅舅总该也要清楚你的想法和意愿。” 南燕太子此行只以交流为名,国事反而退居其下。 近来南燕境内安稳得很,边疆更是不起硝烟,再和平不过。 即便是南燕宫中那几个想要和姜扶翊一争储君之位的皇子,也被姜扶翊处理教训妥帖。 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多方排除下,如此一来,和亲便成了最危险的可能。 放眼整个北齐,世家贵族不少,有涵养身份的世家小姐也不再少数,但最尊贵的非赵琼华莫属。 原来是未雨绸缪啊。 赵琼华向来通透,只稍回味就能明白江齐彦的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和亲吧。” “你可别乱说。” 闻言,江齐彦一惊,差点没去捂住她的嘴。 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 要是教仁宗听见这句话,即便他不是这个意思,也免不了要被说几句。 如果再让赵淑妃知道,他就更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他连忙让赵琼华小声些,又继续说道:“即便真有这事,别说是我,就连父皇和舅舅,也都不会同意的。” “我来就是叮嘱你一声而已。” 赵琼华本就是他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连嫁人都是千万个舍不得的,更别说是送去南燕和亲。 想都别想。 说起有关南燕的事,江齐彦又想到仁宗此前同他交代的话,提醒着赵琼华。 “过几日三公主要去马场,届时京中小姐都会去。” “南燕三公主上过战场,骑射功夫自然是不在话下。父皇的意思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希望你能扳回一局。” 她也要去? 赵琼华挑眉,她还以为她能清闲一段时日呢。 结果还是逃不过。 蓦地,她忽然想起三月时仁宗让谢云辞教她骑射的事,该不会那时就…… “我知道了。” “话说表哥,你之前从我这里要走的那幅字,怎么会在谢云辞手里啊。” “咳咳。”江齐彦猛然咳嗽几声,摆摆手,急急岔开话题,“你那个刺绣庄子怎么样了?这许多日也没听你再提起它,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最近也没听你提起过。” 赵琼华没好气地白了江齐彦一眼,但她没有任何想要过河拆桥的意思,还是顺着他的话应答:“快了,铺子已经收拾妥当,盈姝那边也准备好了,三天后就该开张了。” 正好是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 虽然赵琼华不怎么信这些东西,但拗不过白芷她们,权当讨个吉利些的说法。 “我不会乱来的。”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最近有时间去看看也行。” 毕竟她能将这个铺子开起来,江齐彦是帮过她不少的。 赵琼华此前就他划到了要分红的人里面,如今自然是不能让他亏本的。 “不用。你自己的铺子自己打点好就行。”江齐彦对刺绣胭脂这种女儿家的物什没多少兴趣,想都没细想他就退却了,“有周小姐替你出面,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话间,两个人便又走回到了御花园。 方才赵琼华知道不用去金銮殿后,她和江齐彦两个人就折返回去,只不过此时早已不见了赵淮止和谢云辞的踪影。 明明她离开也没多久。 这两个人倒是走得快,说好今晚一起在御花园逛的。 四下环视一圈,确定谢云辞不在御花园后,赵琼华微微撇嘴,有些不高兴地继续朝翊坤宫走去,“表哥,你要是还有事要处理的话就不用送我了。” “我自己能走过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已经能看到翊坤宫中透出来的些许光亮,想来姑姑已经回去了。 “走吧,我受了淮止所托,总该将你送到母妃面前的。” 如今情况不明,小心些还是没错的。 只是江齐彦没明白,赵淮止知道未雨绸缪防住另一边,怎么就没看到旁边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狼…… 颇有些迷惑地摇摇头,江齐彦一直走在赵琼华身后,直至快要离开御花园时,他忽然顿步回头,朝假山后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视线,径自去往翊坤宫。 * “五殿下就没想过再挽回堂姐吗?” 借着浓沉夜色,江齐修隐藏在假山后,直至远远瞧见赵琼华已经离开御花园去往六宫后,他这才现身。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还忽然想起了一道轻浅女声。 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许锦湘。 乍然见到许锦湘,想到方才自己的窥视,江齐修的眼中染上几分薄怒,“许小姐,锦月方才还在寻你,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储秀宫。” “锦月脾性不好,莫要让她等急了。” 毕竟许锦湘现在能毫无压力地游走在京中小姐中,多半还是因为七公主的缘故。 若是惹得她不高兴,许锦湘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 说罢,江齐修就想借故离开御花园,不欲再和许锦湘多有交流。 见他要走,许锦湘连忙转身,压低声音厉声说道:“赵琼华早就心有所属,如今南燕太子和七皇子都与她走得亲近,殿下你就不恨吗?” 她按照那人透露出来的天机,添油加醋地说着,“她可以同时与许多人周旋,却偏偏拒你于门外,殿下你就没有过不甘心吗?” “毕竟堂姐最喜欢的人可是殿下你啊。” 闻言,江齐修猛然顿步,回身,他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许锦湘,“我和郡主早已各不相干,她有意中人,我亦有婚嫁,许小姐莫要再妄言。” “如果殿下真的不在意,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许锦湘攥紧双拳,竭力压制着心中的妒火与怒火,“如果殿下对堂姐还有心,还愿意再试一次,锦湘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尽管说这话时,她也非常不情愿。 但为了自己,她就只能再度相信那人的话,暂时竭力促成赵琼华和五殿下的姻缘。 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偿所愿,才能免于前功尽弃。 江齐修心下有些动摇,却还是不大相信许锦湘的话。 除却她的身份能与赵琼华有所交集之外,他并未看出赵琼华有多喜欢她。 “你的条件。” 内心挣扎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问道。 许锦湘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该生气,只能强颜欢笑道:“不需要,这只是我应做的事罢了。” 应做的事? 可这与他、与赵琼华有何干系…… 江齐修皱眉,一时未曾读懂她话里的意思。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许锦湘扬唇一笑,“我能勘破天机,助殿下成事。” * 翌日,赵琼华早早起身,在翊坤宫用过早膳、同赵淑妃辞行后便带着白芷紫菀出宫。 “郡主,我家公子在马车上等您。” 甫一出宫门,赵琼华正要踏上步梯时,柏余就匆忙小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昨日接风宴结束后,大多数朝臣与家眷都乘着夜色回了各自府邸;此时恰好是上朝时候,宫门处除却巡守的御林军外,鲜有他人。 赵琼华扫视一圈,低声同白芷紫菀交代两句后,便跟着柏余去往谢云辞的马车。 而她们两个人坐在镇宁侯府的马车上,以掩人耳目。 “昨日你哥哥临时将我拉走了,我这才没在御花园等你。” 一上车,赵琼华就被谢云辞抱了个满怀。他抱得紧,赵琼华想挣脱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抱着。 她微微撇嘴,有些不高兴地环住谢云辞的脖颈,“你又爽约。”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0节 “不过我哥找你,是有什么要事吗?” “许铭良的身世问题。” “他知我认识的人多且广,想托我替他寻寻人。” 不仅是寻人。 更重要的是,如今人已经寻到,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说服他们上京寻亲。 这一路上,也需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和行踪。 万不能打草惊蛇。 赵琼华安静靠在他怀里,垂眸看向他系在腰间的扇袋,心绪不明。 如果能顺着摸出许铭良真正的出身,或许是分府最关键的一步。 她爹和她哥哥能追查到这一步,想来是有更确定的消息和证据了。 如果许铭良不是老侯爷和他白月光的孩子,后续就要好解决许多。 倘若是的话…… 她长叹一口气,难得感觉到几分头疼,随即她想到赵淮止先前的话,蓦然直起身子问道:“今日许铭良是不是已经回京了。” 如今南燕使臣的接风宴都办过了,掐算着时间,确实是差不多了。 谢云辞定定看着她,低头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吻,“是。城门刚开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这时候应该已经回到镇宁侯府了。” 第91章 偿还 “铭良这次回京, 应当就留在朝中了吧。” “调任去荣州这么久,我瞧着你都消瘦了许多。” “吏部的意思是让铭良留在京中任职,但具体调任到哪里, 吏部还要再稍作定夺。” “劳烦舅舅为我奔走了,铭良无以为报。” 目送着谢云辞的马车驶离, 赵琼华甫一进侯府,便能清楚听到自花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言语情绪之热烈, 即便是她想忽视也难。 与如今许铭良回府的热闹相比,月初她父兄回府,倒显得清冷许多。 老侯爷瞧着和许家更像是一家人。 想到先前谢太夫人同她说的那些陈旧往事,赵琼华嗤笑一声, 心下那股为祖母、为父兄感到不值和不甘的情绪愈发浓烈。 她微微侧头, 看向走在她身后的小张管家, 而后又朝花厅看一眼, 意思不言而喻。 “你尽管去, 有本郡主担着,不会让你出什么事。” 小张管家点头, 大步越过赵琼华, 先行朝花厅走去,绕过假山后, 他站定在花厅前, 扬声打断老侯爷和许家人的谈话, “老侯爷, 郡主已经回来了。” 以往府里人都惯用大小姐来称呼赵琼华, 如今小张管家忽然以郡主相称, 无疑正式尊重了许多。 “让琼华直接过来, 且先不用回琼华苑了。” 老侯爷点点头, 示意他已经知道了,他正要让小张管家离开时,又将他喊回来吩咐了一句。 赵琼华站在假山后,遮掩身形,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丝毫没提到过她祖母。 若不是她父兄还在,这镇宁侯府还有名正言顺的侯爷,她还以为老侯爷要将这偌大赵家拱手相送。 “郡主……” 小张管家行礼,不等他把话说完,赵琼华就摆摆手,“我都听到了。” “你先下去忙你的吧。” “小的明白。” 小张管家是个明白的,知道这个时候花厅周围不适合有其他人在场。在离开时,他也带走了候命的所有婢女和小厮。 整理好仪容和心情后,赵琼华掐好方向和位置,装作一副刚从进府的模样,施施然绕过假山,朝老侯爷行礼,“琼华见过祖父。” “起来吧。”老侯爷应一声后,指向坐在他左下位的许铭良,“这是你许叔叔,今日才从荣州回京。以后就还住在侯府里。” 还想一直住在侯府里。 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赵琼华心里哂笑,面上仍旧如常,她落座在许铭良对面,“许叔叔回京是好事。” “此前本郡主也听父亲提起过,许叔叔在荣州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荣州百姓都还感念您,十分舍不得您离开呢。” 说话间,赵琼华也在打量着许铭良。 许铭良与她小姑姑差不多年龄,比她父亲也只小四五岁。 她父亲常年镇守边疆、严治军中,身上难免沾了些凌厉严肃;而许铭良却有着大多数文官的雅致温和,像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 丝毫看不出来他是养在簪缨世家的镇宁侯府。 她此前听赵淑妃提起过,许铭良被接到赵家时才不过五六岁,正是学武的年纪。 只不过不知缘何,老侯爷从不教他习武,反而对他的课业抓得很紧,之后更是送他入朝,做了文官。 煞费苦心啊。 “在其位谋其政,我在荣州多年,为百姓做事也是应该的。” “能为朝廷分忧,让百姓享福,也不算辜负老侯爷多年来的教导。” 许铭良不咸不淡地回道,心态很是平和,当真是应了一句不骄不躁。 末了,他看向赵琼华,眼神中满是长辈的欣慰,“倒是我许久不见琼华,当年的小姑娘也长大了,不知道要惹得京中多少公子倾心。” 赵琼华闻言掩唇低低笑了几声,看向对面的许锦湘,笑意愈浓,“二叔说笑了,若论人缘,锦湘可要比我好许多。” “您还不知道吧,锦湘近来与七公主交好,时常去小姐们的小宴,不少人都夸赞锦湘落落大方,更像世家女呢。” 皇位更迭,几十年间朝臣都要不断更换,能以世家在京城站稳的人家,也不过寥寥数家。 此一言,都不知道是在夸许锦湘还是在贬低她。 “堂姐你还说呢,此前七公主还想邀你去储秀宫一叙,但她只怕你不愿意,就只能作罢。” 许锦湘扬唇一笑,对上赵琼华目光的瞬间复又垂眸,像是怕极她的模样,“之前七公主还想托我问堂姐一句,下个月月初是她生辰,不知堂姐能不能赏光。” “看来七公主这是不怕上次京郊种地的教训了啊。” “这份勇气倒是值得佩服。” 赵琼华笑道,放眼整个京中,谁家小姐不知道她和七公主不和。 自七公主从京郊回来,就没敢在她面前再放肆过,两个人正面相遇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生辰宴,她倒是能心平气和地和七公主道一句生辰快乐,就是不知道七公主能不能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提起京郊一事,许锦湘讪讪,始终缄默的许周氏也沉下脸,便连老侯爷的脸色都有几分难看。 “琼华,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老侯爷警告似的横了赵琼华一眼。 赵琼华无奈耸肩,敛眸垂头,一副委屈模样,“琼华遵命。” “堂姐也是为了我和七公主好,您就不用多和堂姐计较了。”许锦湘唇角轻勾,挺直腰板,替赵琼华向老侯爷解释道,“说起来,我听说过几日城西有家刺绣铺子要开张了。” “正巧南燕三公主也在京中,不知道堂姐有没有时间与我们同去?” 适才赵琼华已经拒绝过她一次,老侯爷还在场。于情于理,赵琼华合该都不会再拒绝她第二次的。 但她忘记了,赵琼华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任她摆布、任她算计的天真姑娘了。 赵琼华端过旁边小木桌上的茶水,来回轻轻刮了几下茶盖,抿过一口清茶,她这才抬眼看向许锦湘,丝毫不顾及还有长辈坐在花厅里。 “本郡主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是吩咐你和七公主招待南燕三公主的。” “本郡主怎么能喧宾夺主呢?” “而且本郡主只去了这一次,若是后续皇后娘娘论功行赏,本郡主也不好只凭借这一日就去坤宁宫腆脸要赏,多不好意思啊。” 说话间她毫不停歇,直把许锦湘说得笑容都消失了。 许锦湘侧头望向许铭良和老侯爷,轻轻甩甩长袖又端正好姿势,“堂姐这话说的就生分了。” “我们本来就是姐妹,提到赏赐多见外啊。” 此时天光更为明媚,赵琼华估摸着下朝时间也快到了。 今日许铭良回府,她父兄不可能会在皇宫里久留,如今差不多也该要回府了,她扶了扶鬓头微斜的步摇,“在其位谋其政,这既然是你和七公主的事,本郡主自然是不便插手的。” “许叔叔回京,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你们好不容易团圆,锦湘你又何必一直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说罢,她又将话头抛了回去,“祖父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他们坐在一起,倒显得她像是外家人。 前尘因果明了,赵琼华对老侯爷只存留有对长辈的尊敬,再无其他。 不待老侯爷开口,她便自顾自起身行礼,“琼华离宫时,姑姑还托我给祖母带些补品。想来祖母也醒了,琼华就不耽误许叔叔你们叙旧,先行告退。” 盯着赵琼华离去的背影,许锦湘给代茗使了一个眼神,示意让她跟上去。 代茗了然,借着换茶的由头赶忙跟上赵琼华的脚步,不远不近地观察着她。 花厅里,老侯爷被赵琼华气得直长吁短叹。 “琼华这孩子,就是太多人偏宠她,才养得她成了如今这般不懂礼数规矩,和长辈说话时也不见一点谦卑的模样。” “要是她有锦湘一半懂事,嘉懿在天之灵也能放心。” 许铭良闻言,回身望向许锦湘,眼神平淡,显不出几分亲近,“郡主乃是金枝玉叶,又岂是锦湘能随意攀比的。” “若论对错,妾身也有几分错。” “当年妾身忙着接管府内的公中,多少有些忽视了郡主。”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1节 许周氏适时应声,颇有几分自责、想向老侯爷请罪的模样。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老侯爷起身摆摆手,不欲多说,“铭良你好不容易回来,就不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等晚上钦平带着淮止回府,你们兄弟再小叙一番。” “铭良知道。” 许铭良连忙起身扶好老侯爷,“那我送您回正清堂。” 临了要出花厅前,许铭良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周氏一眼,“你和锦湘先回留月阁。” 见他这般神情,许周氏知道他是有事要说,福身应下后,等许铭良和老侯爷离开花厅,许周氏这才带着许锦湘往后院走去。 一炷香后,等许铭良回到留月阁时,许锦湘已经回了她自己的闺房,屋内的下人都被许周氏提前差走,安静了许多。 “锦湘最近和郡主之间,是不是生了什么龃龉?”许铭良随手关上门,换下沾染了尘土的外袍;许周氏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账本,起身接过外袍,整齐搭在一旁的熏香架子上。 一边帮许铭良扣上衣扣,她一边叹气说道:“不知道郡主这几个月是听了谁的挑唆,别说是同锦湘,同我的关系都疏远了许多。” “而且她处处在阻锦湘的路。” 许铭良常年不在京中,许周氏也鲜少给他去信,因而他对府中这几个月的变化还不知情。 见他问道了,许周氏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交代出来,事无巨细。 “同你分了公中,还和五皇子生分了……”许铭良把玩着手中的两颗圆润石珠,思考着方才许周氏同他交代的事情。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凝视着手中的珠子,闭眼冥想,好半晌后他才睁眼,同许周氏吩咐道:“郡主那边,你让锦湘稍安勿躁。” “这几日得闲,你再让锦湘去见见崔家的二公子。如果她能嫁入崔家更好。” 崔家的二公子…… 此前说好的不是崔家的大公子吗? 许周氏握紧双手,急急问道:“那崔家的大公子,不是也还没议亲吗?锦湘她……” “一口不能吃太多。” “崔珩那人太过正直,不适合她。”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着许铭良闭眼,不愿多说的样子,许周氏只好歇了这份心思,顺带着把许锦湘和五殿下的那些事也深埋心底,没再同他提起。 * 三日后,琼华苑里。 赵琼华坐在石凳上,那只白猫乖巧卧在她膝上,而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分开摆放着不同的账本。 为了好辨认,她还特意染了不同颜色的宣纸夹放在账本中,以免之后复查时又弄混。 “明日就要去马场了,你倒是不紧张。”赵淮止撩袍走进琼华苑时,入目便看见她在翻看账本,手上的算盘被她拨弄的噼里啪啦地响。 不用多言,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她此时是有多忙碌。 偏身为赵琼华亲生哥哥的赵淮止没有这份自觉。 他在赵琼华对面落座后,一手支颐,满是悠闲地看着她,“哥哥瞧着你天天都在处理这些府务,怎么你越处理事情还越多了。” “是不是许周氏又在为难你了?” 赵淮止没有要事在身时,不是去习武就是在京城中闲逛,再不然他就来琼华苑看看赵琼华。 几乎他每次来,赵琼华都在忙,鲜有空闲。 赵琼华抬眸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她还没有那个本事和精力给我找麻烦。” 不知缘何,自从她借故从许周氏手中夺了一半公中回来后,许周氏的气运便直线下降,她不仅要打点着府中的人事,还要兼顾着老侯爷从前分给她的几个铺子。 在老侯爷身边此后的多为小厮,只留下一两个嬷嬷,还有两个和嬷嬷沾亲带故的丫鬟。 南燕太子接风宴前,原先孙嬷嬷认下的干女儿忽然有了身孕,许周氏正想借题发挥时,追查半天才发现这丫鬟早就和她手下的一个掌柜成了好事。 许周氏原本还想栽赃到赵淮止身上,如今一来她脸面挂不住,只能让那掌柜出聘礼、将那丫鬟娶回府。 结果那掌柜老来得子,整日里春风满面,聘礼出得十分大方,教赵琼华察觉出些许不对,顺藤摸瓜这才查出掌柜多年来没少贪铺子里的银两和好东西。 人赃俱获,许周氏在正清堂也失了脸面。尽管老侯爷没多怪罪她,可她在府中的名声又差了一截。 还平白让赵琼华看了好一场笑话。 这段时间,许周氏不是在清点着手下的铺子,就是在笼络府里的人心。 她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哪里还有心力来寻她的麻烦。 也不怕让她自己越陷越深,直至无法抽身。 如今城西的刺绣铺子刚开张,周盈姝为了让她放心,这些时日的出入帐的账本都会给琼华苑送一份,她要处理的事情这才又多了起来。 不过她也看得差不多了。 赵琼华合上账本,将算盘放到一旁,又把猫抱在怀里后,她这才看向赵淮止,“你明日要去马场吗?” “不去。” “明日我还有事在身。” 昨日他手下的人终于来禀报,说宜山那边终于有了消息,他得亲自前往去确认一番。 至于赵琼华这边,有江齐彦和谢云辞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若是你明日要与南燕三公主对上,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舅舅不会怪你的。” 赵琼华闻言微微挑眉,对他知道这件事有些惊讶。 三月份的事了,他竟然还能打听到。 想来还是江齐彦同他说的。 她点头,一下又一下地顺着怀中猫洁白的毛,“我知道。” “南燕三公主还不值得我以命相搏。” “正好明日云辞要去马场,我同他商量好了,明日辰时过半他来侯府接你,你们一起过去。”赵淮止补充说道。 闻言,赵琼华忽然停了动作,抬眸看向自家哥哥,颇有几分意外。 谢云辞来接她。 她哥这是怎么想的啊? 以为她是对谢云辞没什么好印象,赵淮止复又点点头,对自己进行一番肯定,“云辞教了你这么久的骑射,最是了解你的水平。” “让他在路上提点你两句,你心里好有个数。” “哥哥也能放心些许。” 像是不放心一般,他又多添了两句叮嘱,“你千万别和云辞针锋相对,他这人性子阴晴不定,不高兴了能直接把你扔出马车让你自己走过去。” 他敢。 赵琼华轻哼两声,“我知道了,不会和他吵的。” “哥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走吧,我还有好多没看完呢。” “不然你替我来看也行。” “不了不了。”赵淮止连忙摆手拒绝,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他就大步出了琼华苑,不曾有过丝毫停留。 收拾过院落后,把账本重又搬回书房,赵琼华这才抱着猫又去了褚今燕的厢房。 风声簌簌,拂落院内海棠枝叶,又伴着明媚天光吹至满地月辉。 驿站里,入夜悄静,除却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万籁俱寂。 姜扶翊临窗、负手而立,望着清冷月色,眸色晦暗不明,旁人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皇兄,明日在马场……”三公主伫立停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按照孤说的做就行。” “其他事情不用你插手了。” 姜扶苓攥紧手复又松开,如此几次,她轻叹一口气,终是没敢将那个念头问出口,“扶苓知道了。那皇兄你明日去吗?” 姜扶翊回身,借着清冷月光侧眸望向她,“不好说。” “京中事太多,你顾好自己就行。” “宜山那边如何了?” 谈及正事,姜扶苓神色严肃许多,“除却我们,还有好几路人都在寻那对夫妇。” “赵家那边应该已经有了线索,许大人也在派人前去阻拦。” 说着,她抬眼看向姜扶翊,笃定问道:“皇兄,我们要不要也去拦住赵家。” 以这么多年她对姜扶翊的了解,她皇兄定是会让人前去拦下,万不能让棋子脱手。 可如今姜扶翊却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用拦。没什么意义。” 姜扶翊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毕竟孤也想看看,她这次究竟能走到何种地步。” 他也好奇,褪去那些愚妄痴缠过后,她会蜕变成何种模样。 如此一想,倒难免让人有所期待了。 * 翌日,去往京郊马场的马车上。 赵琼华半靠在谢云辞怀里,手里翻玩着他从不离身的折扇,时不时替自己扇风,驱逐盛夏的热意。 “你这扇子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她记得清楚,第一次去京郊别院接祖母回府时,谢云辞也送了她一把很是精致好看的折扇。 说是他近来新得的,可那扇面上还印着他自己的私印。 谢云辞闻言好笑,轻轻点了她眉心一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说道:“淮止叮嘱要我在路上多提点你两句,你倒一心都扑在这把扇子上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2节 “见招拆招呗。” “姜扶苓不敢对我如何的。” 赵琼华翻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舅舅当初让你教我骑射,也不过是想让我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兜底,京中其他小姐还不一定会输呢。” “更何况今日今燕也在,我对她还是有信心的。”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又是京中其他小姐,又是褚今燕的。 想来不到非上不可的地步,她也是不想上去的。 她撇撇嘴,颇有几分无奈说道:“谁都不想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今日马场一事,她原就是不想来的。 姜扶苓在,姜扶翊说不定也在。 而且他们兄妹二人对她的态度,与前世截然不同。 她只怕突生变故,来不及应对。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谢云辞忽的抱紧她,与她眉心相抵,“今日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知道。” 两人话音刚落,马车外便传来柏余的声音,“公子、郡主,马场到了。” 赵琼华起身,脱离他怀抱,“那我先下去了,你一会儿在旁边等我就好。” “好。” 抬手替赵琼华整理好鬓边的碎发,谢云辞这才应声,“今日多加小心。” 赵琼华点头应下,毫不犹豫地掀帘跳下马车,朝着众位小姐所在的地方走去。 辰时过半从京城出发,她到马场时刚好巳时过半。 有的小姐不想早起奔波,索性昨日下午便来到马场,在这边小住几日。 等赵琼华慢悠悠走过去时,上一轮比试刚好过去。 三公主和崔晚瑶同时正中红心,不分上下。 而下一轮……赵琼华看向在一旁试箭的许锦湘和七公主,心下已然明了。 “郡主姗姗来迟,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呢。” 在她观察场上局势时,姜扶苓拿着弓箭走到她身边,打趣说道。 比起那日一身女儿裙装,如今一身骑装的姜扶苓更显英气,同时也为她平添了几分严肃,倒也无愧她巾帼之名。 赵琼华莞尔一笑,“三公主说笑了。” “皇后娘娘既然已经发话了,琼华又岂能不来。” “也是。” 姜扶苓煞有其事地点头,说话间她又朝赵琼华靠近几步,指向还在试箭的几位小姐,蓦然说道:“琼华,你说我今日替你羞辱许锦湘一番如何?” “只当是偿还你从前在南燕时、我对你的那些亏欠。” 自认与姜扶苓并不熟悉,在她靠近时赵琼华就想往旁边再挪移几步,拉开距离。可下一瞬,她就清楚听到了姜扶苓的话。 从前在南燕。 她这辈子从未去过南燕,又何谈从前…… 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汹涌暗潮,她笑意不减,反问道:“本郡主与公主素昧平生,何谈亏欠?” 第92章 出气 “没什么, 本公主只是忽然想起从前一些事罢了。”姜扶苓忽然有些感怀,望向赵琼华时,更像是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明朗晴日……” 点到为止,见赵琼华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自讨没趣,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念头。 收起所有不必要的怀念, 瞧着试箭准备的时间快到了,姜扶苓就不再耽搁,末了还不忘多添一句,“既然郡主不愿意本公主为难许小姐, 那本公主就听郡主的。” 赵琼华好笑, 拨弄着耳畔垂下来的流苏, 她微微扯唇, “公主的事, 公主自己做主便好。琼华不做越俎代庖的事。” “公主自便。” 姜扶苓见她无意,也没有再固执地问下去, 借着赵琼华转身朝坐席走过去之际, 她这才细细打量着赵琼华今日的妆容。 一身寻常绛红衣裙,裙摆绣着流云仙鹤。随着她款款而去, 裙摆也微微摇动, 灵动飘逸,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件衣裳定是用了上等的蚕丝, 最适合盛夏穿着。 而在她发髻上还挽着一支金步摇, 更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华贵出尘。 这等装扮, 任谁都能看出来, 今日的赵琼华无心骑射。 因着有中宫娘娘的吩咐, 今日在马场的除却有各家的小姐外,皇后身边的女官也在场,而且女官多在观察着射箭的局势情况。 那些小姐愿意来马场,一方面是存着展示自己的心思;另一方面,她们未必没有讨好中宫的意思。 若是能借着这一次的东风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日后她们也算是有个靠山。 赵琼华这次剑走偏锋,直接从衣妆入手,无声拒绝。 倒是聪明。 可是她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要再试探赵琼华一番的。 姜扶苓扯唇一笑,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唤她后,她这才收回视线,转而向摆放着一排箭靶的地方走去。 间场休息时,马场的小厮将箭靶重新检查过一遍,替换掉无法使用的后,这才开始进行下一轮的比试。 一组不过六七个人,各家小姐之间离得有些距离,以免互相影响。 在小姐们都站定、准备就绪后,赵琼华这才懒眼望了过去。 除却姜扶苓外,许锦湘和七公主在列,剩下的四人中,她也只识得周盈姝。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许锦湘恰好站在姜扶苓的身侧。 单只看搭箭拉弓的姿势,赵琼华就知道许锦湘这一场必输无疑。 她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冷眼看向不远处的比试场。 可她心下却忍不住在回味方才姜扶苓那句无厘头的话。 为了偿还她从前在南燕时,她的那些亏欠。 南燕十五年,是留存在赵琼华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时过境迁,她如今鲜少会去回想那段昏暗时光,但那些年的一幕幕都历历在目,不消不散。 在前世,她和姜扶苓的唯一交集,确实也是如今日这般的明朗晴日,这样一场骑射比赛。 彼时她不过是南燕后宫众人眼中的弃子、一场可有可无的消遣。 她在南燕势单力薄,江齐修在北齐登基后,从来不过问尚且还在南燕的她。那日姜扶苓和后宫嫔妃比试骑射,心血来潮时便叫上了她。 她久不上马难免生疏,也正是那日,她在全心应付姜扶苓时遭了暗算,从马上摔下受了脚伤,三个月不曾离开过冷宫。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姜扶苓的交集。 若是姜扶苓知道那些陈年旧事,是不是表明……她和她是一样的人。 思及此,赵琼华的眼睫轻颤,心下一时复杂,百感交集。 “琼华,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这么精彩的射箭比试你都不看。” 在马场环视好一圈后,褚今燕才终于找到赵琼华,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落座。见她出神,褚今燕没忍住轻轻戳了她两下,又提醒一句后,赵琼华这才从思绪中抽身。 赵琼华扫了一眼不远处,意兴阑珊,“这场三公主注定拔得头筹,没什么悬念的事。” 许锦湘和七公主的射箭的准头,能临近红心已经是表现不错了。 比起姜扶苓,她们两个还差远了。 “不是你快看。”褚今燕摇摇赵琼华的胳膊,颇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方才姜扶苓是直接劈开许锦湘的箭了吧。” 一轮比试共分为三次,只以谁命中红心的次数最多来定输赢。 方才只是第一轮比试,褚今燕看得清楚,在许锦湘射中箭靶后,姜扶苓硬生生劈开了许锦湘的箭,取而代之。 但毕竟是错位的箭靶,方向有所偏差,姜扶苓这一箭只与红心擦边,算不得是命中。 而许锦湘那支险些命中红心的箭矢,如今已被劈成两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赵琼华这边离着箭靶有些远,看不清许锦湘具体是何反应,她们只察觉出姜扶苓箭落后,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朝她看去。 不用多想,她就已经能联想到,此时许锦湘那副既震惊又委屈的表情,楚楚可怜。 想到方才姜扶苓同她说的话,赵琼华敏锐地感觉到些许不对,但暂时不敢轻易确定她是何意思,“再看看,还有两轮。” 姜扶苓此举,谁都知道她是有意为止,可她这份初衷就很耐人寻味了。 怎么说许锦湘这几日也尽心尽力地陪着姜扶苓在京中闲逛游玩,即便姜扶苓再任性,也不该做出如此举动。 更遑论,姜扶苓从来都不是这副刁蛮娇纵的性子。 正如赵琼华所料,在看到姜扶苓直接劈开她的箭时,许锦湘内心除了震惊便是不解和委屈。 她自认从未得罪过姜扶苓,便连这几日在京中,她对姜扶苓都尽到了地主之谊,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对待。 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姜扶苓便已经自顾自拉弓搭箭,意思再明确不过。 对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无奈之下,许锦湘也只能继续比试。 但许是心态受了影响,之后两轮即便姜扶苓没再阻拦她,许锦湘最好的一箭也只堪堪射中了红心外圈。 便连七公主都有一箭与红心擦边,比许锦湘好上些许。 姜扶苓见状淡淡扫了许锦湘一眼,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许小姐好歹是在镇宁侯府长大的姑娘,这骑射功夫实在是不到家啊。” “本公主听说老侯爷一向偏爱许小姐,有时对郡主都是不闻不问的。许小姐的骑射功夫,没道理是这个水平啊。” 借住在镇宁侯府多年,在外人眼中,许家和赵家早已分割不开,一荣俱荣。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3节 但京中人大多只知一二,从不好奇也不过问侯府中的具体事宜。 而今京中小姐大多都在马场,三公主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些话,许锦湘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滚烫且疼痛。 许锦湘只感觉唇齿冰凉微颤,她轻声解释道:“公主你误会了,我和郡主……” “我懂。此前你母亲掌握着公中,对你和对郡主自然是不一样的。” “好在郡主自己也聪慧,这才没被养歪。” 不等许锦湘解释完,姜扶苓就抬手制止了她那些连篇废话,“与你在这里闲聊,本公主还不如去找郡主。” “她还有趣些。” 说罢,姜扶苓不管许锦湘那一副委屈到快哭出来的神情,兀自朝赵琼华的方向走去。 其余几位小姐路过许锦湘时,不免都打量她几眼,复又绕远了些许。 “这两天我明明瞧着姜扶苓和许锦湘同游京城时,她还很是友善。” “今日怎么一下就变脸了。” 褚今燕剥着小橘子,倚在椅背上好奇说道:“我也没听说许锦湘得罪过姜扶苓啊。” “合着你整日在京城里闲逛,就是在打听这些事?”赵琼华睨了她一眼,满是好笑。 褚今燕如今虽是住在琼华苑里,但白日里赵琼华根本寻不到她人,有时晚上她也不一定回回府。 行踪不定,赵琼华不知她在做什么,也从不好奇过问。 “哪有。”褚今燕低声呢喃,“褚家想让我回去联姻,我前段时间才将母亲送回外祖家,这才松了口气。” 联姻? 赵琼华一惊,正想要细问她时,褚今燕就主动打住了话头,“等回府后我再同你说,姜扶苓来了。你先应付她。” “可是你的事……” 说着,赵琼华就想起身去寻谢云辞。她从前就多有感觉,谢云辞和褚今燕定当认识,褚家的事,谢云辞也许能出面说道一二。 “我没事。初初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心,这点事我还能应付过来。”褚今燕一把拉住她的手,“姜扶苓来着不善,你多加小心。” 瞧着越走越近的姜扶苓,赵琼华心下有数,安抚似的拍了拍褚今燕的手背,示意让她安心。 “郡主这是和褚小姐说什么体己话呢?” 姜扶苓走近,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她不由也在赵琼华身边落座,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 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赵琼华兀自岔开话头,“三公主这是疲累了,下来休息会儿吗?” 自今日骑射开始,姜扶苓基本每一场都在,有过独占鳌头的时候,也遇到过势均力敌的人,却还没输过一场。 “活动筋骨罢了,还谈不上休息。”没问赵琼华方才是否有看到她折辱许锦湘,姜扶苓反而对她抛出橄榄枝,“今日郡主若是闲来无事的话,不如陪我来试上几次,如何?” 她说得诚恳,见赵琼华还在思考,姜扶苓微微耸肩,“就当是看在我方才为郡主出气的份上,怎么样?” 只见赵琼华这身装扮,姜扶苓一早就知道她无心参与其中。 但今日,她却是一定要成事的。 第93章 躲闪 赵琼华定定看向姜扶苓, 眼眸澄澈,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良久后,她才蓦然一笑, 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无奈的笑意,她起身, “既然三公主如此盛情,那琼华再推拒岂不是显得我没有待客之道?” 她们坐席的地方离着比试的场所隔着一段距离, 只能勉强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却不可能听见姜扶苓和许锦湘方才说了什么。 赵琼华只看到比试结束后姜扶苓又同许锦湘说了些什么,单看许锦湘很是落寞的模样,她大致能推断出姜扶苓不会说什么好听话。 既然如今姜扶苓都将这事抬出来当借口了, 她怎么说也要成全她一把。 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我和你们一起。”褚今燕见状, 自告奋勇地和赵琼华一同过去。 “三公主想如何比试。” “还是同方才一样吗?” 赵琼华擦拭着弓箭, 漫不经心地问道姜扶苓。 她今日来马场时没带自己的弓, 如今临上场, 她只挑了一把稍显趁手的弓用着。 同她们一场比试的人还有来了兴致的林雁回、周如渺以及谢时嫣,不过几面之缘的人, 见她们也上前试箭, 赵琼华也没多在意。 只是不知缘何,周如渺刻意站在了赵琼华的右侧, 时不时还睨她几眼, 眼神也十分奇怪。 姜扶苓一早在赵琼华左侧站定, 闻言她一边搭弦, 一边转头看向赵琼华, 笑道:“郡主既然都亲自下场了, 再重复先前的方式岂不是很无聊。” “不如我们下点赌注如何?” 听着这分外熟悉的话, 赵琼华的动作一顿, 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开口:“公主想赌什么?” 赌什么…… 像是忽然被问住一般,姜扶苓放下弓箭,微微歪头沉思着,好半晌后才说道:“本公主初来乍到,没有什么好东西能输给郡主的。” “我们今日随和一些。就赌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便好。” 说着,姜扶苓抬手,指向远处的茫茫草场,“若是我赢了,郡主陪我去骑马跑几圈如何?” 许是知道今日南燕三公主和京中一众小姐要来马场,放眼望去,留在马场的公子并不多,寥寥数人。 就连往日一向很热闹的草场都显得清冷许多。 对姜扶苓提出的赌注没有异意,赵琼华应和道:“既然是赌注,输赢难定也正常。” “那就依公主所言,公主若是赢了,我陪你去跑几圈。” 稍作停顿,她笑着追问一句,“那若是,公主输了呢?” 输赢难定是一回事,但这赌注,她总不能吃了亏。 若是她输了…… 姜扶苓嗤笑一声,显然不觉得会发生这种情况,但碍于赵琼华的面子,她还是抛出一个足够诱人的橄榄枝,“若是本公主输了,本公主就替郡主解惑,如何?” “只要是本公主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但只限一个问题。” 生怕赵琼华觉得这只是她兴致上来的无稽之谈,语罢,姜扶苓特意靠近赵琼华,凑在她耳畔低语道:“郡主放心,本公主这次定然不会再让你受了脚伤的。” 再受脚伤。 如此简短的四个字,却在赵琼华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令她无法平静如初。 因为这句话,方才盘亘在她心中的那个荒唐念头像是得到某种不言而喻的证实,愈发坚定。 知道姜扶苓在处处试探她,赵琼华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悄然抓紧握着弓箭的手,“一局定胜负?” “自然。” 见站在一旁的周如渺侧耳倾听她们两个人的对话,姜扶苓应完又哂笑一声,“这就是我和琼华郡主之间的赌注,与旁人无关。” “你们不必如此紧张。” 周如渺闻言脸一红,即便没有点明,可她还是像是被人当中拆穿一般难堪。 她只得急急站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试箭。 姜扶苓见状,这才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她愿意和赵琼华心平气和地搭话时一回事,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偷听的。 赵琼华顺着她的话也看向周如渺,恰好又对上周如渺看她的目光,视线猝然相遇,很是讪讪。 只微微点头致意后,她便又收回视线,心下却不住起疑。 似乎从那日接风宴开始,在面对她的时候,崔晚瑶和周如渺态度就都有些微妙。 “看不出来,谢家的少夫人也对郡主这么好奇。” “这就不劳三公主多费心了。”赵琼华不欲和姜扶苓多言,她扫视一圈,见其他几个人试箭都试得都差不多后,她这才同马场的管事叮嘱了一句可以开始了。 姜扶苓一声轻笑,面对赵琼华这般态度,她也丝毫不恼怒,她拉弓搭箭,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只等着那掌事的一声令下。 这次与她们一同比试的几人自小练习过骑射,有几分经验在身。在准备好后,她们的箭矢都已经搭在弦上,赵琼华亦然。 在掌事开口之前,赵琼华下意识在场内又环视了一圈,直至看到方才还不见人影的谢云辞此时正坐在不远处的坐席上后,她心下蓦然松了一口气。 回忆着前几日谢云辞教给她的那些要领,她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箭靶。 耳畔传来掌事第一箭的声音后,她在心里默默数了两个数,掐好时机,在放箭的一瞬她急急转了方向,朝姜扶苓面前的那个箭靶射去。 破风声中,只传来一声短暂的断折声,而后便是接连的箭矢射中红心的铿锵声。 在看清楚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后,除却赵琼华外,在场的几个人神色各异,眼神中却都夹杂着些许难以置信。 地上躺着一支从中间被截断的、箭尾是白羽的箭矢,显然是方才姜扶苓手中的那支。 赵琼华面前的箭靶上空无一物,而正对着姜扶苓的那个箭靶上,却插着一支箭。 蓝色箭羽,分毫不差地正中红心。 正是赵琼华的那尾箭。 明眼人一看、稍作反应后都能明白过来。 姜扶苓原意是想在半道拦住赵琼华的箭,却反被赵琼华正中红心的箭折断箭羽,得不偿失。 “赵琼华,你……” 看到结果,姜扶苓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琼华,似乎是不能相信她竟然能破局。 赵琼华怎么会预料到她还会如此? 还能刚好掐算着时机将她的箭羽截断。 她是上过战场的人,常年与这些兵器打交道,对许多事再清楚不过。 赵琼华想要拦住她,都需要将时机掐算得正好,力道也要刚好。更遑论她要以箭折箭,还不是用同归于尽的方式。 “公主输了。” 只轻轻瞥了一眼结果后,赵琼华就收回视线,朝姜扶苓淡淡笑道。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4节 一箭定胜负,方才她们两个人立赌注时,在场的小姐夫人可都是听到了。 如今尘埃落定,姜扶苓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明显出乎她意料的结果,令姜扶苓始料不及。 她皱眉,颇有几分不知言语,好半晌后才接受这个事实。她微微仰头,坦然认道:“是,本公主输了。” “本公主言出必行,郡主若是有想问的,这几日想清楚后就能来找我。” “至于时间和地点,本公主随后会再去信与你商量的。” 说罢,姜扶苓就上前,捡起地上已然折成两段的箭羽,径自朝马厩处走去。 褚今燕收好弓箭,三步一回头地目送姜扶苓气鼓鼓地离开,她转而走到赵琼华身边,很是欣喜地拍了赵琼华肩膀两下,“可以啊。” “不仅临危不乱,还能做到以牙还牙的反杀。” “是谢云辞教得好。”说着,她正想再去找谢云辞的身影时,却发现那人不知道何时就已经离席了。 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她如此自然地提起谢云辞,褚今燕先是愣怔,而后悄悄观察着她的神色。 见赵琼华没有像从前那样对谢云辞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或者是不喜,知道两个人关系没有变得不可收拾,她这才彻底松过一口气。 她若是没看错的话,在方才射箭结束、赵琼华和姜扶苓纠缠的间隙,谢云辞和柏余好像离席后又朝草场那边走去了。 不如就把握好这个时机,让他们两个人再好好相处一下。 打定主意后,褚今燕忍住笑,提议道:“琼华,不如我们去草场跑几圈?” “我们好久都没来过了。” 话音刚落,她就见赵琼华望着旁的地方出神,不由得再喊了她一声。 “你先去,我和林小姐忽然有些事要说。” “等一会儿我再去草场寻你。” 即便她对褚今燕的提议也很心动,但看到林雁回特意指向她自己腰间那个月白色合欢花荷包后,赵琼华只能不好意思地朝褚今燕说道。 顺着赵琼华的话,褚今燕自然也看到了林雁回腰间的荷包。 月白色、还是合欢花。 看来是同五殿下有关了。 她一瞬了然,知道事关重要,摆摆手道:“那你先去,我顺便替你牵一匹好马,等你过来。” “好。” 赵琼华环抱住褚今燕,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后,这才松手朝林雁回走去。 此地人多眼杂,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在和林雁回汇合之后,两个人颇有默契地一同朝后面厢房处走去。 许是天公作美,今日的日头并不烈,天光柔和,连一贯夹杂着热意的风也带着些许凉爽惬意。 “方才郡主的一箭当真是扬眉吐气了。” 走在青草蔓延的小路上,林雁回夸赞道。 今日能敌过姜扶苓那一箭的人实属少数,正常情况下都不一定能正中红心,更何况中途还要折断旁人的箭。 不论如何,赵琼华今日让姜扶苓受挫离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林小姐骑射功夫也不差。” 方才林雁回那一箭也是正中靶心,在一众人中已然算是佼佼者了。 林雁回一笑,一手拎起腰间的荷包,有些难言又有些嫌弃,“说起来这荷包还是贤妃娘娘要送给我的。” “非要让我和五殿下带着差不多的荷包招摇,我又不是孔雀。” 说起来,这种搭配奇怪的荷包,还是她当初让许锦湘绣的。 没想到最后竟然又连累了一个林雁回。 闻言赵琼华摇头失笑,“所以今日林小姐找我,想来也是和五殿下有关了。” “是。” “我最近偶然听到,七公主的生日宴上……” 似乎是巧合一般,林雁回的话刚说了一半,还没说到最关键的部分时,不远处就传来一道赵琼华熟悉但又不想听到的声音。 “原来是琼华郡主啊。” “自那日接风宴后,扶翊还是第一次见到郡主。” 来时没注意,她这才发现她们刚好和姜扶翊打了个照面。 赵琼华长叹一口气,很不情愿地抬眸,“南燕太子说笑了,您才是真正的忙人。” “若是郡主相邀,扶翊定然是要抽身前来的。”像是没看到林雁回一般,姜扶翊笑道。见赵琼华行礼,他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将赵琼华扶起身来,免了她的礼数。 可在他的手还没碰到她时,赵琼华似有所感般地起身,侧身避开姜扶翊。 见状,姜扶翊的眼眸顿时冷了下来,像是酝酿着一场欲来风雨。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再开口时却少了先前的笑意,夹杂着几分冷冽,“郡主这般躲闪不及,孤还以为孤做了什么,才惹得郡主这般怕孤。” 第94章 有期 若算上前世那堪称微薄的缘分, 赵琼华对姜扶翊这人也有几分了解。 前世在北齐初遇时,姜扶翊对她向来淡薄,只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周全礼数。 虽然如今她并不清楚姜扶翊态度为何转变, 但也知道因为自己方才的拒绝,他已经生出些许薄怒。 只可惜她已经不是那个要仰仗他些微怜悯大度才能活下去的赵琼华了。 坦然迎上姜扶翊的目光, 赵琼华笑得疏离又得体,“琼华与太子不过两面之缘, 谈不上得罪更不至于害怕。” “只是今日太子来马场游玩,琼华亦有朋友在身,实在不忍打扰太子雅兴。” “若是有缘,太子日后无事在身, 琼华也清闲的话, 再与太子小叙不迟。” 至于她什么时候能落得一个清闲, 都是她自己说了才算的。 姜扶翊自然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 只淡淡扫了林雁回一眼后, 他转而望向赵琼华,她眼中澄澈明净, 安然自若又落落大方。 再也不是那种可怜却又倔强的模样。 “既然如此, 孤就信了郡主今日所说的。”没再多计较,姜扶翊随手将一支鎏金琼花发簪递给赵琼华, “这琼花正与郡主相配, 且就当做孤送给郡主的见面礼。” “今日世子和二公子没来马场一事, 就此揭过如何?” 赵琼华没伸手去接, 推脱的话尚且还未说出口时, 她就听到了姜扶翊紧接其后的话。 他这是在威胁她? 像是气极一般, 她欲言又止, 看着南燕太子忽然低低笑了几声, “琼华没想到太子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 今日跟在南燕太子身后的,除却她前世曾见过的姜扶翊的贴身护卫外,大多是她不认识的人,想来都是南燕那边的人。 而赵淮止有事离京,谢云辞此时也不在场。 若是南燕太子随口提一句,传到朝堂上,即便仁宗对此不会在意,更不会因此责罚二人,但那些谏议大夫想来不会无事闲忙了。 姜扶翊淡淡一笑,手中仍执着那支琼花发簪,向前递了递,但笑不语。 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今日,是非要赵琼华收下这支发簪不可。 一不做二不休,赵琼华见状,干脆将手背在身后,“比之琼花,本郡主有更为偏爱的。” “这支发簪,太子还是送给更怜惜琼花的人吧。” 林雁回见两个人都不肯退步的模样,一时颇有些头疼,但她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斟酌着措辞劝道:“太子,既然郡主……” “这是孤和琼华之间的事,与林小姐无关。” 不等她说完,姜扶翊就冷冷开口,径自打断林雁回的话,末了还警告似的睨了她一眼。 “此事与林小姐无关的话,总该与我有几分干系了吧。” 谢云辞姗姗来迟,扬声接上姜扶翊的话。 话落,他走到赵琼华身边,不顾林雁回和一众南燕使臣还在场,兀自揽住赵琼华的腰身,顺势用力,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意思不言而喻。 见他过来,赵琼华还未开口时,就猛然被他拥在怀里,不由得有些许愣怔。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脸颊上也忽的缓缓染上两片浅薄红云,“谢云辞……” “交给我。”谢云辞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让她别开口。 “今日云辞有事在身,这才来得迟了些。” “即使是我和淮止都不在,无人能为太子带路,太子只能在京城中漫无目的地随便转悠,难免有些郁结在心,但也不该迁怒到琼华郡主身上,平白令她为难。” 三言两句,谢云辞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与赵琼华丝毫不相干。 他也没顾忌到姜扶翊手中的那支琼花簪,只瞥了一眼后,他就别开视线,揽着赵琼华的手却紧了几分。 这么多天,姜扶翊还是第一次正眼瞧谢云辞。 一身纨绔风流意味,护赵琼华倒是护得紧。 防他也防得够严实。 “原来谢二公子也知道自己失职啊。”姜扶翊将琼花簪收回袖中,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孤还以为谢二公子贵人忘事,已经不记得了。” 自那日接风宴结束后,这还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再见。 结果依旧是这副针锋相对的模样。 谁都不肯轻易落了下风。 “太子才是贵客。”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5节 “前几年南燕来议和时,只可惜太子没来京城,不然云辞前几年就能带着殿下游遍京城,哪里还需要等到这时候。” 谢云辞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几日云辞奉命教习郡主骑射,没顾得上殿下这边。” “太子身为南燕下一任的国君,应当是不会计较此等小事的吧。” 当着这么多南燕朝臣的面,姜扶翊如果再纠缠赵琼华,不肯罢休的话,难免有失体面。 况且谢云辞还会在一旁煽风点火。 看来这几年锦衣玉食地活在京中,谢云辞不仅没落下武功,这气人的嘴皮子功夫也没退步。 姜扶翊随意扫了一眼伫立在他身后的南燕使臣,见他们一个个立马低头,半点不敢再看再听的模样,忽然没了意趣,“既然谢二公子都这么说了,孤自然是不会计较的了。” “只是谢二公子和世子可别忘了你们皇上的话。” “不然弹劾你们的奏折若是堆满了金銮殿,可就不好了。” 他一边说道,一边抬步往前走,满是要离开马场的做派。 在错身经过谢云辞身边时,姜扶翊深深看了赵琼华一眼,“琼华,我们后会有期。” “不必。” 赵琼华摇头,一口回绝,没给姜扶翊留半点面子。 “你会的。”姜扶翊轻笑一声,对她的话不甚在意。 说罢后,他直接错身,带着那些南燕使臣离开。 如今这边只剩下林雁回、赵琼华和谢云辞,以及在他们身边伺候惯了的几个人。 原本林雁回今日是想和赵琼华说正事的,但她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南燕太子,还闹到了这种地步。 一时间她也有些尴尬。 见谢云辞还是紧紧揽着赵琼华,她侧过身,迫不得已地轻咳两声,“七公主生辰宴时可能会有诈,郡主若是要赴宴的话,千万小心。” “席上多加注意,尤其是郡主堂妹。” 飞快地说完这两句后,林雁回就带着自己婢女准备离开,“雁回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就先告辞了。郡主保重。” 等林雁回稍微走远之后,赵琼华没好气地轻轻踩了谢云辞一脚,“我原本还有事要同林小姐商量的。” 谢云辞张开双臂拥住她,低头与她额间相触,“郡主,臣错了。” “臣只是怕你应付不了南燕太子,这才匆匆赶过来。还望郡主恕罪。”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他自称为臣,赵琼华颇为不习惯的打了两个激灵。 她身子后仰,直接抬手捂住谢云辞的嘴,“以后不许你在我面前称臣了,听着好不习惯。” 谢云辞眼底含笑,顺势将赵琼华的手拿下来,牵在手里,携着她往回走,“我们回京?” “今日姜扶苓被你气跑,想来是不会再为难那些小姐了。” “方才你都看到了吗?” 像是个想讨夸奖的小孩,赵琼华一手抱住谢云辞的手臂,暗含期待地看向他。 方才在比试射箭前,她就料到了会有这种的结果。 前世姜扶苓用的是和今日一模一样的方式,只不过当时两个人的箭在碰撞的瞬间就都失力、齐齐落地。 根本不可能还能继续正中红心。 只不过一想到姜扶苓那几句充满暗示的话,赵琼华的心就沉重一分。 她能说出那些话,是不是表明她也同她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此时谢云辞在身边,她刻意收敛着心绪,不敢教他看出半分,平白担心。 “是,我都看到了。” “我们琼华很棒。” 谢云辞宠溺笑着,揉揉她脑袋,“所以今日郡主有没有空,我让人在长安楼备了席,好好奖励我们郡主一番。” “好呀。” “不过我还想去城西再逛逛,正好那家刺绣铺子也开了,我去看看。” “好,都依你。”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头私语,一边朝着马场的北门走去。 直至他们走远之后,林雁回才从稍远处的遮蔽物后现身。 凝视着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双手抱在身前,蓦然笑了一声。 站在她身后的婢女见状,上前一步后她又凑近小声询问道:“小姐,今日的事……” “不许告诉任何人。” “我自有打算。” 这么久过去了,荣州那边也是该有些消息了。 * 在京中,若不是刻意压制遮掩,从来都不会有什么不透风的事。不过半日光景,赵琼华和姜扶苓在马场的事就已经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宫中自然早早地收到了消息,仁宗得知后立刻派人带着不少赏赐去了镇宁侯府。 即便赵琼华现在不在府中,但这些都不能省。 顺便还能让镇宁侯府看看他对赵琼华这个外甥女的重视程度。 “皇上今日派王公公来道喜,还赏赐了许多东西。小的都让人送到琼华苑了,没送到库房。” 戌时过半,一直守在侯府门口等赵琼华回府的小张管家一看到她回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顺道还带着人去接过白芷手中成堆的东西。 而他自己则跟在赵琼华身后,汇报着今日的情况。 “王公公还有带什么话吗?” “皇上还吩咐让您明日进宫,去趟金銮殿。不能耽误。”小张管家一五一十地转述道。 赵琼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前面已经是后院,还有许周氏的眼线,也不适合小张管家再进去,以免打草惊蛇。 她正要让小张管家回去时,蓦然想起一件事,复又问道:“今燕回来了吗?” 那位褚小姐? 小张管家愣怔一瞬,连忙应声:“回来了,褚小姐不到戌时就进府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赵琼华点头,随即就摆手让他先行退下。 琼华苑里,赵琼华甫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味。 她随意扫了几眼,就已经能看到歪倒在石桌旁的几个酒壶,而褚今燕独自坐在石凳上,对月浇愁。 看来是真没少喝。 “今燕,你今天喝多少酒了?” 坐在她身边,赵琼华轻轻晃了她两下,柔声试探道,想看看她是否还清醒。 听懂熟悉的声音,褚今燕摇摇晃晃地起身,抬眼望过去时,她只感觉到自己眼前出现了好几个赵琼华,东倒西歪又有些缥缈,让她抓不住。 空手随便一抓,褚今燕应道:“我就喝了一杯呀。我可乖了,没有多喝。” 说着,她还比了个一,以来证明自己尚且还清醒着。 赵琼华一时无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酒壶,说有五壶都算少的了。 这边没等到她应话的褚今燕微微撇嘴,有些不开心地抓住赵琼华的长袖,语重心长又醉乎乎地说道:“琼华,我和你说,谢云辞可好了。” “长得好看还有功名在身,虽然他现在是白身,可是他有钱啊。” “他还对你好,你不知道他都为你做了什么。” 说着,许是悲从心中来,她哭哭唧唧地攥紧袖子开始诉苦,“呜呜呜他还威胁我,我不帮他他就给我使眼刀,可凶了呜呜呜呜……” “……” 不等赵琼华安慰她两句,褚今燕就继续说着,一股脑地把谢云辞让她干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赵琼华一边听,一边拿开桌上的酒,以免她继续喝。 听到最后,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了哭笑不得。 见褚今燕醉意上头,此时也有些困意了,赵琼华抿唇,忽然问道:“今燕啊,你们褚家是不是为他效力的?” 许久之前她就隐约察觉到的事,如今才敢真正问出口确认一番。 半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赵琼华问了什么,褚今燕慢半拍地应道,期间还不忘点点头,“是啊。” “我悄悄告诉你,不止我们褚家,还有长安楼哦。” 第95章 相邀 翌日一早, 在褚今燕还宿醉不醒时,赵琼华已经起身梳妆,去竹安堂给太夫人请安。 昨晚褚今燕醉酒后说的那些迷迷糊糊的话, 仿佛从未有人听过。自套出她的话后,赵琼华也适可而止, 没再继续问下去,反而是将她送回厢房让她好生休息。 但今日赵琼华唇边始终都挂着一抹浅笑, 平白为她多添了几分柔和,一副藏不住喜悦的模样,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就连清晨在竹安堂用早膳时,太夫人见状都忍不住多问了她几句。 却让赵琼华用赢了三公主开心这一借口搪塞了过去。 太夫人闻言不由得多瞧了她几眼, 便连白芍都有些欲言又止。 马车上, 白芍替赵琼华垫好软枕, 见她这次了无睡意, 起初还有些惊讶, 随即她就明白过来,没忍住开口道:“小姐, 今日谢二公子不入宫, 您不用等他了。” 这么明显的吗? 赵琼华轻咳一声,没好气地看了白芍一眼, “你这小丫头胆子大了, 愈发是什么都敢说了。” 白芍立马乖巧地捂住自己的嘴, 见自家小姐转过身去继续鼓捣手中的扇骨, 她又小声嘀咕着, “这都是柏余昨日告诉我的。” “是去带南燕太子在京中玩了吧。”赵琼华继续摆弄着手中这十分别扭的扇骨, 似有所感地看向白芍, 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看来这段时间,你这小丫头和柏余彻底熟悉了啊。”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6节 “白芍不敢,都是为了小姐。”白芍连忙摇头,就是不承认,“不过昨日我还听柏余说,最近林小姐和表小姐、七公主走得很近。” “小姐您说林小姐昨日的话,还能信吗?” 林雁回从荣州来京不过月余时间,京中与她们年龄相近的小姐大多都有了自己相熟的闺中密友。 即使人人都知,贤妃已经认定林雁回是未来的五皇子妃,但宴上遇见她也都是亲和有余,亲近不足。 而起初七公主和许锦湘就与林雁回的关系不好不坏,如今她们几个人徒然亲近,着实有几分耐人寻味。 尤其是,昨日林雁回还同赵琼华说了那样的话。 赵琼华闻言满不在意,置若罔闻一般,“她不是个傻的。” 两边倒戈,最终损失最严重的只会是她自己。 林雁回瞧着温顺有礼,却不是个没有主意的人。 “一会儿去了宫中,记得不许同任何人提起谢云辞的事。” “哪怕是淑妃娘娘问你你都不许泄露半个字。” 这套路白芍很懂,不等赵琼华继续叮嘱,小丫头就连忙点头应声,“小姐你放心,白芍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您和谢二公子的事,还不打算同侯爷和世子说吗?” 赵琼华闻言手一顿,微微有些愣怔,着实没想到白芍会忽然提起这个。 想起前几日在马场练习骑射时,谢云辞同她提及的顾虑,她镇静下来后摇摇头,“等许家的事稳定之后再说。” 白芍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保证自己绝对不乱说。 * 一炷香后,等赵琼华到了金銮殿时,她这才发现殿门紧闭,而一贯在仁宗身边此后的王公公却守在门口。 除他之外,七公主也在。 见赵琼华来了,王公公连忙迎了上去,“老奴见过郡主。” 说罢,他往殿门处看了一眼,“五殿下和七殿下还在里面,还劳烦郡主稍等片刻。” “七公主是来等五殿下的。” 王公公跟在仁宗身边许多年了,对宫里的事情很是清楚。知道赵琼华和七公主不和,他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无妨。”赵琼华点头致意,没多理会七公主。 七公主却一直盯着赵琼华看,过了片刻后,像是忍受不了赵琼华对她的忽视,七公主径直上前,神态扭捏,“赵琼华,本公主有话同你说。” “说吧。” “本郡主还有事,就不用去其他地方了。” 像是按捺许久,七公主长舒一口气,这才磨磨唧唧地从袖中拿出一张拜帖,递给赵琼华,“过几日本公主生辰,你来吧。” 稀奇了。 往年七公主的生辰宴,可是从来都没有她的份的。 赵琼华闻言,双手抱在身前,颇有兴致地打量着七公主,目光最后落在了她手中的那份拜帖上,“本郡主若是没记错的话,公主从前说过‘本公主宁可不过生辰,也不稀罕收你赵琼华的礼物。’公主难道忘记了吗?” 听赵琼华刻意拿捏着腔调重复这句话,七公主只恨不得当场离开。 但最后她也只是低头脸红,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从前是本公主年少轻狂不懂事,还望郡主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 “我这次是诚心的。” 诚心来给她添堵的吗? 赵琼华哂笑,抬手抽过那张拜帖,打开看过日期后她就又将拜帖合上,“本郡主知道了,若是有时间会去的。” “提前祝公主生辰快乐了。” “我知道我从前对你多有得罪,以后都不会了。”七公主咬唇,许是难得的低头让她感觉有些为难,“那日你一定要来。” 定定盯着她看了片刻后,赵琼华这才点头,将拜帖随手递给白芍,“知道了。” 两个人说话间隙,金銮殿的殿门已经敞开。 江齐修走出来时,一眼瞧见她们两个人和颜悦色地说话时还有些许诧异,而后他面色一沉,急急几步走到七公主身边,“锦月,不要来叨扰郡主。” “我没有。” “我就是来给郡主送……” 不等江锦月把话说完,江齐修就兀自朝赵琼华作揖,“锦月今日若是有得罪郡主的地方,还望郡主海涵,莫要与她计较。” “五殿下言重了。” 赵琼华回以一礼,见一旁王公公朝她悄悄招手,她也不欲多说,只寒暄两句后,她就转身进了金銮殿。 江齐修的目光忍不住随着她的离去而游移,察觉到自己失神时,他连忙收回视线,同七公主说道:“走吧,皇兄送你回储秀宫。” “五哥,你有没有同父皇提赐婚的事?” 赐婚这事贤妃催了许久了,生怕夜长梦多,但每次贤妃问江齐修时,他都说没有。 可快要把贤妃急死了。 江齐修睨了七公主一眼,“我的事不用你担心,你别再去招惹郡主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邀请她来我的生辰宴而已。” 生辰宴…… 赵琼华要来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江齐修就蓦然攥紧双手,复又松开,不断平息着心境。 * 金銮殿内,赵琼华进去时殿内只有仁宗和江齐彦两个人,想来他们也是刚商议完要事。 还不等她福身请安,仁宗就已经发话,“琼华不用行礼了,起来吧。” 说罢,仁宗转而看向江齐彦,“方才的事不用同你五皇兄说。” “儿臣知道。” 江齐彦俯手作揖,知道仁宗有话要同赵琼华说,他便也就此告辞。 殿门一声关阖,仁宗瞧着站在玉阶之下的赵琼华,见她难得紧张,不由得笑出声来,“琼华啊,舅舅今日又不是要训斥你,不用这么害怕。” “昨日马场的事,舅舅都听说了。” “你心里可有怨过舅舅?” 赵琼华一时缄默,她知道仁宗说的是让谢云辞教她骑射一事。 当时她初入善学堂,重拾课业,仁宗忽然提出寻人教她骑射。彼时她只以为舅舅是心血来潮,却不想是在为现在留的后手。 这事她还是最近才彻底明白过来的。 两个月前的事,如今这伏笔才初初浮现。 思量片刻后,她这才点头,又摇摇头,“琼华明白舅舅的用意,谈不上怨与恨。” 此行南燕虽然不是来谈两国的国政,但既然他们已经进京,全天下的人都在关注着南燕一行人的言行,等着北齐如何应对。 尽管姜扶苓与京中众小姐比试骑射这一名头听起来只是女儿家的玩闹,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再夸大其词一番,这件事也就不再简单了。 她再如何,总也不会去做这种百弊而无一利的事。 是长大了。 仁宗听着她的话,一时亏欠又有些心酸,“舅舅答应你,以后有事同你提前说一句。” “日后你若是有事求舅舅,舅舅也都应了你。” 闻言,赵琼华眼睫轻颤。 虽知道仁宗这句的前提定然是不能涉及到江山社稷,但这样一个条件,也足够诱人了。 日后若是用得好,她未必会遇到不可解的绝境。 “琼华谢过舅舅。” 从小她没少把仁宗的好东西都张罗到她的琼华苑,这次她也没多推脱,依言应了下来,起身谢恩。 恰巧今日仁宗手边的事并不急,赵琼华就在金銮殿多留了片刻,陪仁宗话了会儿家常,多是关于她或者是赵淮止的事。 “哥哥最近有事离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也没同我说去了哪里。” 仁宗一边批红,闻言只觉好笑,“总不会是回军中的。” 近来北齐边疆相对太平,赵钦平和赵淮止难得能在京中多留一段时日。 这几日他也听到些许风声,知道赵家在为许家的事奔走,暗中也派了宫中的影卫去协助赵淮止,这几日应该是要有进展了。 “方才舅舅见你在殿门口遇到了锦月,她没缠着为难你吧。” 赵琼华摇头,“没有。” “七公主只是想让我去赴她的生辰宴而已。” 她想拿出这张拜帖时,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将帖子给了白芍,而白芍现在在殿外候着。 七公主的生辰是在六月初,仁宗心下算了算,确实是没几日光景就到了。 “你和锦月这么多年来就没消停过,生辰宴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也无妨。” “到时不许乱砸东西,也不能拆了朕整个皇宫。听到了吗?” 仁宗不由得沉声提醒着赵琼华。 从前她们两个凑在一起,连带着淑妃和贤妃也要被迫掺和进来。 她们两个小姑娘一哭,贤妃再搭腔诉苦几句,一片混乱,直教人头疼。 “琼华知道。” “那舅舅先忙,琼华就先去翊坤宫看看姑姑。” 仁宗摆手,“去吧,你姑姑念叨你好几日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7节 待赵琼华走后,仁宗盯着桌案上那本南燕使臣递上来的折子不忍蹙眉,难得感觉到几分头疼。 王公公把在太医院一早熬好的药端了过来,而后站在仁宗身后替他按摩肩头,“皇上,这事您还要和郡主说吗?” 昨日在赵琼华与姜扶苓在马场的事传回宫中时,与这消息一同送到金銮殿的,还有南燕使臣的折子。 折子上字并不多,意思却十分浅显。 南燕太子倾心琼华郡主,以南燕太子妃身份、加之南燕边境一大城、无数金银绸缎作为聘礼,求娶郡主。 其上还提及,若和亲有望,太子愿不选侧妃、不纳妾,只尊她一人为正妃。 言辞之恳切,也夹杂着十足的诚意。 只是仁宗从不认为姜扶翊会是赵琼华的良人。 “不用。” 仁宗拿着汤匙搅动着那碗苦药,“你去知会云辞一声,看好南燕太子,尽量不要让他再与琼华多见面。” “老奴明白。” * 因着那日在马场时姜扶翊说的话,这几日谢云辞都尽职尽责地带着姜扶翊在京中逛,一行人从城东走到城西,从长安楼听到曲音楼,没有丝毫停歇。 褚今燕醒来之后,许是反应过来醉酒后她都做了些什么,害怕谢云辞来兴师问罪一样,在她醒后不久就又出了府,连着好几个夜晚都没回琼华苑。 后来赵琼华才听岑雾说,褚今燕那日趁着天色好就已经离开京城,也不知去了哪里。 赵淮止尚且还未归京,思来想去,赵琼华自觉没有什么玩处可去,索性便留在琼华苑里跟着唐嬷嬷学习,隔日进宫再去趟善学堂上课。 五日后,琼华苑。 “小姐,今日驿站那边送来了几样东西。” “许是三公主差人来的。” 从善学堂下学回府后,赵琼华甫一踏进琼华苑,紫菀便赶忙起身迎了上来,她手里捧着几样东西,顺手递给赵琼华。 一封拜帖、一个精致锦盒、另外还有一封火漆作封的信。 “明日戌时花故楼见。” 信笺上很是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落款是姜扶苓的名字。 赵琼华眉心微蹙,紧接着她又打开那个锦盒,里面赫然放着一对手串。 一串珊瑚、一串沉香。 这是…… 她娘留给她的嫁妆里的一点,前世尽数被她带去了南燕。 今生它们却还安然陈列在库房中。 赵琼华静心仔细看过,上面并没有长公主特意留下的标记。 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两串手串,不过是人依着原样重做的。 紫菀和白芍自然听到方才赵琼华的那句低声呢喃,两个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花故楼。 这不是京城有名的秦楼楚馆吗…… “小姐,这花故楼……您明日真要去吗?” “去。” 深吸一口气,赵琼华攥紧那两串手串,沉声落下简短一字。 她总要问清楚,姜扶苓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若真是如她先前所想的那般…… 第96章 故人 翌日戌时, 天边日暮将息,碧空之中高悬一轮弯月,月下人间则满是烟火尘嚣。 花故楼虽然同在城西, 却和长安楼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作为京中最有名的秦楼楚馆,花故楼接待的大多都是达官贵人, 姑娘也都多才多艺,并不只是单纯的以色侍人。 戌时将到, 赵琼华这才踏着步梯下了马车。 未免被人轻易认出来,她今日出门时还特意佩戴上面纱,身边带着的人也换成了紫菀。 在花故楼门口伫立片刻,彻底静心下后, 赵琼华深吸一口气, 这才抬步朝花故楼而去。 一楼稍显空旷, 除却方便往来进出的各扇门外, 中央便只有一个正台, 两边摆放着坐席,一边是轻纱遮面的姑娘们, 一边是专门为达官贵人所留的位置。 二楼三楼都是雅间, 抬眼望去也只能看到微亮的烛光,其余的别无所知。 甫一见赵琼华进来, 姜扶苓就起身迎了上去, “郡主今日果然还是来了。” “不枉费本公主在这里等你许久。” 姜扶苓也拿捏着分寸, 说这话时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她刻意压低声音, 乐师奏乐的声音也足以湮没两个人的对话。 “公主倒是好兴致, 竟然会定在这里。”赵琼华瞧了她一眼, 意味不明。 花故楼不仅有姑娘, 也有男子。 她此前只听褚今燕提过几句, 未曾放在心上,彼时她万不会想到有一日她也会踏足这里。 谈不上萎靡或者是让人无法忍受,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这些地方。 回味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姜扶苓掩唇一笑,没多在意,只是兀自带着她往四楼上走,“在南燕,也有世家小姐会来秦楼楚馆,见怪不怪了。” 说着,她随手还指了指三楼左边一间燃着烛火的雅间,像是同赵琼华聊着趣闻轶事一般,很是随心,“就像那间,是崔家二公子包下来的雅间。” “方才我还瞧见有位世家小姐也进去了,看那模样,应该是崔家那位表小姐了。” 赵琼华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除却透过窗棂的烛光外,什么都看不见。 窗棂上也都糊着纸,外人轻易瞧不见雅间内的情况。 崔家那位表小姐,想来就是张宛绮了。 和崔家二公子……有意思。 “没想到公主来京不过几日,就能了解这么多京中事。”她淡淡收回视线,对方才姜扶苓说的也没表现出多大兴致,“本郡主都自愧不如了。” “只要有心,总会知道的。” “就像今日,郡主即便不想来,却还是来了,不是吗?” 赵琼华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只这一句话,她就已经能感觉到姜扶苓的不同。 这几日姜扶苓的表现出来的性情,都与前世的她相去甚远。 况且,能让她堂堂公主亲自下来接人的…… 不用再往下细想,她就依稀能察觉到之后的事会是如何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上到四楼。 即便赵琼华尚且还没进入雅间,她都已经能听到那曲堪称缠绵悱恻的曲子,依稀和着几声唱腔。 花故楼共分为南北两楼,北楼多为歌妓舞姬、南楼才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 而赵琼华所在的正事北楼,一路上到四楼,充斥耳边的也只有乐曲,并没有其他的绮靡的声音。 “今日来花故楼的人,不止公主一人吧。” 在姜扶苓即将推开雅间门的瞬间,赵琼华莞尔一笑,忽然在她耳畔落声问道。 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震惊,但闻言,姜扶苓还是有些许意外,“看来本公主还是没能骗过你。” 她顺势推开门,邀着赵琼华一同进去,“我先前在马场说的依旧有效,郡主今日想知道什么,扶苓一定知无不言。” 赵琼华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怀疑和好奇,长舒一口气,“希望公主所言是真。” 语罢,她抬步随姜扶苓一同进了雅间。 花故楼的雅间并没有她原先所想的那般奢靡,四楼的雅间占地更大,各式陈列摆设都透着一种清丽淡雅,和长安楼的天字阁雅间有几分相似,但只有用屏风隔开的外间。 听到推门声,屏风后出现一道隐约人影,“扶苓,都停了吧。” 果然是姜扶翊。 如预期所料那般听到姜扶翊的声音,赵琼华心里一时警铃大作,却又五味杂陈。 “郡主不必拘束,你我不是外人。” “我与太子非亲非故更非友,不敢放肆才对。” 在两个人说话之前,姜扶苓就已经将那些歌妓和乐师请了出去,门扉关阖,雅间内便只剩下赵琼华和姜扶翊两个人。 听到赵琼华这般疏离又刻意的话,姜扶翊轻笑几声,没有任何的恼怒,反而携着些许怀念。 他举着一杯清酒走出屏风,一身玄色金蟒暗纹的衣袍,衬得他更为尊贵和不近人情。只是他唇边含笑,硬生生又冲淡了身上的几分凌厉。 自然而然地在赵琼华对面落座,姜扶翊将手边的酒放在桌案上,笑道:“琼华,别来无恙啊。”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琼华你还是这样、同孤这般生分。” 两句如此无厘头的话,却在赵琼华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像是再也按捺不住那股无名的情绪,她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笑声不止,又含着无数凄凉和不甘,仿若是在尽数宣泄着前世那无尽昏暗岁月里的悲恸。 果然是如此啊。 同她一样重生的人不是姜扶苓,而是姜扶翊。 前世将她接入深渊又百般摧折的人。 半晌后,她才终于止歇笑声,满是嘲讽地看向姜扶翊,“所以、太子费劲心力让我起了疑心,又来到花故楼,就是为了同我说一句别来无恙吗?”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8节 这件事,她本就早该有所察觉的。 只可惜意会迟迟,直至昨夜难眠、辗转悱恻之际,她才终于明白过来个中蹊跷。 在前世,她与姜扶苓也只是几面之缘,交集无多,更无甚交情。 即使姜扶苓重生,她也不至于非要从南燕行至北齐,如此千里迢迢只为来同她道一声歉意。 姜扶苓的一切都在南燕,与北齐毫无干系。 而且能知道她有珊瑚手串和沉香手串的人并不多,姜扶苓并不在其中。 能如此大费周章,不惜仿造她前世陪嫁之物,只为引她前来花故楼叙旧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姜扶翊了。 姜扶翊亲自为斟好一杯清茶递给她,“自然不是。只是许久不见,孤想同你叙叙旧罢了。” “叙旧?” 赵琼华瞥了一眼那茶盏,“本郡主自认和太子交情甚浅,这杯茶还是太子自品吧。” 交情甚浅。 姜扶翊仔细回味着这四个字,顿觉好笑,“你难道不想知道许家的事吗?” “琼华,即便你猜到了今日在此的人是孤,你还是来了。” “你既然心里有想知道的,又何必要这么匆忙地离开。” “故人相见,我们难道不该好好品茶论道吗?” 赵琼华眉心一跳,压下心中怒火睨向满是悠闲的姜扶翊,“许家是你的人?” 赵家对许家最大的顾忌就是许铭良,老侯爷向来偏袒他,爱屋及乌便也会护着许锦湘和许周氏。 许铭良并无过错,如果贸然将许家赶出赵家,只会平白落人口实,对她父兄也不利。 如今这还只是赵家的家事,倘若许家和姜扶翊有牵连、甚至是效忠于南燕的,那恐怕就得让宫里知道了。 看得出赵琼华的戒备,姜扶翊摊手,又被她的话气笑,“许家人,除却许铭良还精明一些,他那女儿那么蠢。如果她真的是孤手下的人,琼华,你是想气死孤吗?” 他治下向来严厉,能人志士无数,对许家难免挑剔。 说罢,他转而又看向赵琼华,眼神中有几分失望,“孤原想着,你如今也该有些手段,能收拾得了许家。没想到许家现在还住在侯府。” 一句话,姜扶翊只差将“你不行啊”四个字说出口。 “不过,若是你愿意嫁给孤,孤倒是能替你将许家人都赶出去。” 赵琼华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自说自话,直至听到最后一句,她再也维持不住冷然面色,“不可能。” “本郡主的家事,还轮不到太子越俎代庖地来过问。” 前世她在南燕沦落至此,仔细算来也是她咎由自取。 此前看不清许家人的真面目,后又参不破江齐修那伪善情深,才被他们设计到南燕和亲。 最终落得个侯府覆灭,父兄战死的惨烈结局。 此后十五年她虽也恨过姜扶翊,但恨得更多的却是她自己。 前尘勾销,她与南燕互不相欠,却再也不愿意和南燕有任何纠葛。 更别提再度嫁给姜扶翊。 “太子有这份闲心,与其来插手北齐的事,不如好好去整顿你们南燕的皇宫。”赵琼华微微昂首,满是讥讽地说道。 她若没记错,南燕国主风流多情,膝下生养的皇子也有十数人,想把姜扶翊拉下储君之位的人不在少数。 稍不留神,也许明日南燕的太子之位便能换一个人来坐。 即便姜扶翊是南燕皇后所生的也无济于事。 听到她如此斩钉截铁的话,虽然姜扶翊早就料到她会拒绝,但亲耳听到时他只觉有趣。 一手把玩着精致茶盏,姜扶翊抬眼看向赵琼华,笑得邪肆,“琼华,孤以为孤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知道又如何?” “太子难道还想故技重施吗?” 赵琼华自然是知道的。 前世她不愿侍寝,剑走偏锋,差点让南燕皇室后继无人。 一段时间后,在姜扶翊身体恢复时,他下的第一道令就是将她送去偏远冷宫,不许旁人伺候她更不许有人同她亲近。 此一时彼一时,她也不是那个任他磨折的赵琼华了。 “你现在如此笃定,是因为谢云辞吧。” 一语道破个中缘由,姜扶翊起身,与赵琼华相对而立,直直望向她眼眸,澄澈又倔强,与从前一致无二。 与他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心事重叠。 也是他前世逐渐追悔又求而不得的晦暗心绪。 他蓦然扔了手中的酒盏,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一同回响在赵琼华耳畔的,是姜扶翊满是偏执的话,“琼华,你若是嫁给孤,孤答应你,许他一个锦绣前程,如何?” “想来你也不愿意端阳节那日的事再发生,对吗?”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时,雅间的门忽然被人踹开,发出一声巨响,谢云辞随后走了进来,“小爷的前程,还轮不到南燕太子来关心。” “难不成,太子是想小爷率军荡平南燕、封狼居胥吗?” 第97章 嘲讽 被这一声巨响惊到, 赵琼华猛然回头,只见谢云辞压着怒气朝他们这边走来,她起身迎上前, 下意识揪住谢云辞的衣袖,“云辞……” “你的事我一会儿再同你讲。” 谢云辞低眸看了她一眼, 眼神晦暗难明,又似酝酿着一场风雨, 遇见她时却又堪堪止歇。 他一手将赵琼华拉到自己怀里,一副护着她的姿态,转而又看向姜扶翊,“看来六年前鄞州一战, 对太子来说还是不够深刻啊。” 鄞州一战, 谢云辞力挽狂澜, 收复北齐两城, 又侵吞南燕一大城。 得不偿失, 那一年南燕在他手中没少吃亏。 没料到谢云辞会跟来,姜扶翊挑眉, 微微有些诧异, “谢二公子来得倒是很巧啊。” 听到谢云辞如此威胁的话,他丝毫不以为然, 复而落座时他轻拍着锦袍上的尘灰, 笑得不屑,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谢二公子手中可没有几万大军供你差遣。” 姜扶翊了解谢云辞, 在京中养了四年, 他早已远离朝堂。 莫说几万兵马, 他如今没有一官半职, 连他自己都顾不好,何谈出征。 而且南燕北齐边境安稳多年,即便是仁宗都未必愿意开战。 单凭谢云辞几句话,仁宗不会枉顾江山社稷,任他挥师南下。 “太子就如此笃定?” 谢云辞拥紧赵琼华,挑衅般地看向姜扶翊,“太子今晚在花故楼设局,刻意引琼华郡主前来,妄图威胁逼婚。这是其一。” “太子敢随意许给布衣之人一个锦绣前程,想来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试图插手北齐政事,勾结朝臣,这是其二。” “太子若是还想从京城全身而退,回到南燕,还是谨言慎行为好。”末了,谢云辞又沉声警告他一句,语气很是不善,“如果太子执意如此,云辞也不介意为太子的皇兄们排忧解难。” 姜扶翊是由南燕皇后生养的,自小便得南燕国主的偏宠。 在如今南燕的一众皇子中,姜扶翊行九,在他上面还有八个皇子,其中不少人都觊觎着他的储君之位。 必要时刻,谢云辞自当不介意暗中插手南燕的事,顺手送姜扶翊一份大礼。 谢云辞话音刚落,姜扶翊的脸色便已经沉了下来,将手中新拿的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他抬眼看向谢云辞,“云辞公子好大的口气。” “孤与郡主男未婚女未嫁,和亲前我们多见几面,培养感情有何不妥。” “倒是你。”姜扶翊轻笑一声,后仰靠在椅背上,“是用什么身份来干涉孤和郡主的事。” “充其量,你不过是教习过琼华骑射的先生罢了。” 他说得无关痛痒,仿佛谢云辞与赵琼华之间也不过尔尔;但同时他也在不住试探谢云辞的反应。 谢云辞哂笑一声,听到他这句话只觉好笑。 他低头看向在他怀里垂眸低头不曾开口的赵琼华,心下忽然涌现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嫉妒和烦躁。 深吸一口气后,他不欲多说,俯身弯腰直接将赵琼华稳稳地抱在怀中,转而睨向姜扶翊,“如你所见,她是我的人。” “太子的心思还是自己收好,她不需要。” 说罢,他就抱着赵琼华转身,抬步欲离开雅间。 着实没想到谢云辞会将她腾空抱起,赵琼华惊呼一声,急急抓住他的衣襟,不敢松手。 知道他要带她离开,她也没有多加阻拦,只轻轻靠在谢云辞怀里,一时心跳如鼓。 “凭你如今的境况,你能给她什么?” “她若嫁与我,便是南燕太子妃、未来的南燕皇后。而你连一个诰命都无法给她。” 姜扶翊缓缓起身,眼眸微眯,危险而又阴鸷,“谢云辞,当放手时需放手。” “我不需要那些。” 赵琼华一手搭上谢云辞的脖颈,另一只手仍紧紧揪着谢云辞的衣襟。听到姜扶翊的话,她摇摇头,小声说道:“我只要你。” 许是这句话起了效用,谢云辞停步,转身同样嘲讽道:“就凭这些?原来太子的喜欢只停留在浮华虚荣上。” “前世你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又来故作情深。” “姜扶翊,该放手的人是你。” 说罢,他丝毫不理会这几句话给赵琼华带来的震惊,径直抱着她出了雅间,原本已经被他踢坏的门更是摇摇欲坠。 姜扶翊这次没再阻拦两个人离开,目光紧紧盯着那扇半坠不坠的门,他忽然低低笑了两声,而后唤道:“扶苓。” “皇兄……” “谢云辞没同你动手吧。”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19节 姜扶苓闻讯而来,看到那扇门她先是一惊,而后急步走了进来,很是关切地问道。 “都是我方才没能拦住谢云辞,才叫他这般放肆。” “与你无关。”姜扶翊在桌案上放了一锭金子,越过姜扶苓朝窗边走去,复又往向楼下。 这间雅间正对着花故楼正门的长街,往来人潮皆是匆惶。姜扶翊负手而立,眸光落向花故楼正门的方位,不出片刻,他就瞧见谢云辞双手抱着赵琼华上了马车。 马车急驰,奔向遥遥月色。 姜扶苓自然也看到这一幕,见马车渐行渐远,她悄悄打量着皇兄的面色,试探道:“皇兄,我们今晚……” “回驿站。” “若有人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扶苓知道。” 今日布这场局时,姜扶翊一早就让她改过口,即便是宫中的人察觉问起,她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见他没有再要吩咐的事,姜扶苓便先行出了花故楼,而在她离开四楼的同时,姜扶翊身边便出现一位身穿夜行衣的女子。 姜扶翊未曾回头,只兀自吩咐道:“你去差人告诉许家那个姑娘,让她不许对琼华下手。” “谢云辞这边不必拦了。想查就让他查,孤倒是要看看他能查到哪里。” “属下明白。”领过吩咐后,那女子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来去匆匆,仿佛一场幻梦。 四下无人之时,夏夜晚风吹得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吱呀作响,没有他的吩咐,花故楼的人也不敢随意上来。 姜扶翊阖眼,耳畔回响着谢云辞方才的话,脑海中却闪过前世多年的破碎场景。 从赵琼华和亲开始,一幕幕流转到十六年后谢云辞挥师南下,直直攻向北部陵寝。 “放手?呵。” 哪怕是深渊万丈,这一次他也不会轻易放手了。 * 从雅间出来后,赵琼华能明显察觉到谢云辞此时心情并不好,而且今日她来见姜扶苓一事,并未提前告知谢云辞。 方才见到谢云辞来时,她心下除却惊讶,便只剩下了心虚。 “谢云辞……” 下了四楼,见谢云辞脸色还没有缓和,赵琼华不由得攥紧他衣襟,柔声轻唤道。 谢云辞一边抱着她下楼,闻言低头瞧了她一眼,脸色依旧,“等上了马车再说。” “哦。” 许是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赵琼华闻言没再开口,只乖乖埋在谢云辞怀中,嗅着熏染在他衣袍上的凛冽清香。 可她心下却忍不住忐忑,斟酌着一会儿该如何同他解释。 两个人心思各异,一路都缄默无言。 路过的小厮姑娘瞧见谢云辞的沉沉面色,不敢上前搭话,更是退避三舍为他让出路。 谢云辞来时早有准备,他甫一出花故楼的正门,便直直朝楼外的小巷走去。 柏余一早就在等着,此时看到谢云辞回来,他连忙放好步梯掀起车帘,方便两个人进去。 “回长安楼。” 一进马车,不等柏余问出口,谢云辞便扬声吩咐道。 尽管他此时还是心绪难平,但到底还顾虑着赵琼华,上了马车后,他轻轻将赵琼华放下,好让她背靠软枕,躺得也舒服一些。 马车缓缓行驶,出了小巷。 车内,原本的昏暗烛台也被换成了夜明珠,替代月光照亮这一方天地。 “谢云辞,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今天……” 像是生怕他背身离开一般,赵琼华仍旧抓着谢云辞的衣襟不肯放手,她心下徒然生出几分紧张,想同他好生解释。 可解释的话尚未说出口,她就只觉唇上传来一阵温热触感,而她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与她近在咫尺的谢云辞。 此时他阖眼,教赵琼华一时分辨不清他的情绪;可她却能清楚感觉到他这一吻中掺杂的情绪,虽然与他平时的温柔相去甚远,可到底还是在顾惜着她的。 赵琼华也随着他的动作闭上双眼,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颈间,缓缓回应着他。 许是察觉到她的回应和顺从,谢云辞随即也放柔几分,不忍太过伤她,片刻后他便放开赵琼华,半支起身紧紧凝视着她。 “今日我若不来,你该如何脱身。”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又像是竭力压制着怒气。 在赵琼华平复呼吸后抬眸看他时,谢云辞忽然也抬手抚上她侧脸,追问道:“明知有蹊跷,你还敢去。” “身边只带着紫菀,不带一个暗卫。也不让人知会我。” “是不是我最近太纵容你了,你才这般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他就那么重要吗?” 所有斟酌好的措辞都在他的声声追问下破碎成灰,赵琼华反手抱住他,努力摇摇头,“他不重要。我从来没想和他有过任何牵扯。” “我来也只是想确定那人是不是姜扶翊。” “他仿着我母亲的嫁妆,也不过是想让我过去。” 谢云辞手指缠绕着她的寸寸青丝,眼神更加危险,“所以你就去了?” 一时间她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但她又不想欺骗谢云辞,抿唇后心虚地坦白道:“嗯。” “如果不是他,那我之后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互不相欠。” “如果是他……我之后也能多几分提防,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她低头勾玩着谢云辞腰间的扇袋,始终不敢抬眼看他,小声嘀咕道。 说着,她忽然想起方才谢云辞最后的那几句话,身子蓦然一僵,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谢云辞,难道你也有前世的记忆吗?” 因缘自有定数,既然方才他能说出那番话,该谢云辞不会也同她、同姜扶翊一样是携着前世记忆回来的吧…… 第98章 藏娇 话音刚落的瞬间, 她就被迫抬头,直直迎上谢云辞的目光。 不同与他往日那双含着温柔和宠溺的眼眸,此时谢云辞的目光更为锐利, 似乎是想透过她的眸光,直直望向她心里最晦暗最难言的那片心事。 赵琼华忽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倘若谢云辞也是重生回来的, 可此前他却没表露出任何迹象。 而且……上一世在赵家与谢家定亲之后,为了与江齐修在一起, 她不惜毁掉自己名声,甚至一举闹上金銮殿,求仁宗做主退婚。 后来她如愿以偿,仁宗捱不住她的哭闹与不愿, 亲自退了她与谢云辞的婚约。 彼时闹到那般难堪的境地, 不止是她自己, 连带着谢云辞都成了京中的笑柄。 如若谢云辞也是重生的, 本该对她避之不及才对。 借此无论如何推演, 她和谢云辞都不会是如今两情相悦的境况 。 一时间赵琼华脑海中闪过无数种荒唐念头,交织盘乱如麻, 不得作解。 谢云辞一手钳制着她的下颔, 令她被迫仰头,手上却没用多少力道, 对上她欲言又止甚至还夹杂着几分紧张与害怕的目光, 他心下叹气, “就这么害怕我吗?” 方才站在雅间外, 他也听到赵琼华和姜扶翊对峙时说的话。 打蛇打七寸, 彼时她倒是振振有词, 怎生如今就这般沉默, 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他。 “没有。”赵琼华摇头否定道, 唇边苦笑,眼眸中掺杂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脆弱,“没有害怕你。” 她只是害怕这是一场局,一场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幻梦。 谢云辞放手,双手撑在她身侧,两相无言,好半晌后他才低头,在赵琼华眉心印下浅浅一吻,“我没有你和姜扶翊所说的那些记忆。” 于他而言,前世今生更像是归于混沌的缥缈念头,并不真切。 反倒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却又能感同身受一般。 闻言赵琼华一惊,目光更为茫茫。 可方才在雅间,她明明听到谢云辞同姜扶翊对峙时说了一句“前世你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又来故作情深”。 如若没有那些记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许是看出了她心底的那些疑问,谢云辞没抬头,从眉心辗转至她唇边,浅啄应道:“我猜到的。” “那日在曲音楼听《长生殿》时,你问过我几句话,我猜到的。” “去长安楼寻你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赵琼华翻找着那几日的记忆,经他这么一提醒,她这才回忆起来,那一晚她也曾做过一场梦。 一场她分辨不清真与假的梦。 梦里她能看见黄沙硝烟,能看见南燕寸寸失守,却独独看不清城墙之上那名锦袍将帅的面容。 那日一曲长生殿,她后知后觉才明了那人是谢云辞。 会不会他的梦……也与她有关? 收敛住所有思绪,她微微颤着声音问道:“是什么梦?” “我梦见你着一身凤冠霞帔,坐在婚轿里,很是好看。” “而姜扶翊骑着白马迎亲离京,应当是要迎你回南燕。” 谢云辞虚虚枕在赵琼华的肩上,话语自下而上地传入她的耳中,有些沉闷,“我看见谢云辞站在长安楼的窗边,无能为力,只能目送着你离京。” 无能为力…… 是彼时的谢云辞,亦是彼时的赵琼华。 同天命随波逐流,因果既定,没留下任何余地。 像是终于缓和下情绪,赵琼华双手环在谢云辞项颈,复又抚上他发间,“我从没喜欢过他。”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0节 “他于我而言,更像是一场无法脱身的噩梦。” 起起复复,从未止歇。 只教她想远离,无爱无恨,更是与少女心事中的花朝月夕无关。 “我和江齐修一早便也断了干系,不想再同他牵扯到一处。” 像是自顾自剖白着心事,赵琼华十分自然地绕着谢云辞的发丝,“不管日后他是娶林雁回也好,还是娶旁人也罢,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本就是非亲非故的人,从前是我执念了。” “原本重新回到这一年,我没想再对旁人动心。” “情爱一事,对我来说灼心焚骨,太过惨烈又太过伤人。” 话音刚落,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时,她就感觉到肩上传来轻微的疼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琼华微微起身侧眸看去,恰逢谢云辞抬头,于是她就清楚看到自己锁骨处的绯红印记。 是方才谢云辞咬出来的。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赵琼华没缘由地红了脸颊,抬眸想瞪他时,甫一对上谢云辞温柔含笑又带着些许得逞的眸光,她脸颊上的红云愈发浓重。 像极远山晚霞般灿灿,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更是晕上一层橙红色的荧光。、 谢云辞替她拢好外衫,指尖却有意无意地摩挲过那一小片绯红,“有没有咬疼你?” 被他温热指尖擦过时,赵琼华只感觉到些许痒意,闻言她脸上的红晕更是蔓延到耳廓。 似是恼羞成怒般,她摇摇头,握住谢云辞的手,却不敢再抬头看他,只垂眸呢喃道:“前尘大梦,过去了就过去了。我没想再重蹈覆辙,也能看清自己的心。”。” 这两三个月,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谢云辞对她的好、对她的喜欢。 不同于从前面对江齐修时,她还要费尽心力揣测迎合他的喜好。 缘着他,从前她与七公主起了争执冲突时,到最后多半都是她主动退让,只怕惹了江齐修不快。 那般小心翼翼不是她想要的,江齐修也注定无法放下身段。 从不纯粹的虚以委蛇和故作情深,自萌发之初就只能结下苦果。 时至如今,她才如梦方醒,明白什么是爱慕与执念。 思及此,赵琼华仰头,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像是冲破往日所有桎梏,她有些青涩地开口:“谢云辞。” “我也爱慕你。” 南燕十五年,磨尽了她所有的傲骨与棱角。 她从未想过,在了结那晦暗无光的一生后,还会有人不顾一切挥师南燕,只为带她回北齐、带她回去看江南满园的华枝春满。 她也未曾想过,在她想着此生寥寥无关风月时,会又遇到谢云辞,悄无声息地让她明了心悦一人是何感受。 折心相付,是为不悔。 话音刚落,她正想要结束这个一触即分的吻时,谢云辞固住她脖颈,一手挽住她腰身,重又吻住她,比之先前更为温柔缠绵。 赵琼华没作挣扎,阖眼环上他颈间,轻浅而青涩地回应他。 没再听见马车里传来争执声,帘外驾车的柏余以为两个人重修旧好,终于松了口气,他这才挥鞭催促着马儿跑快些,一路疾驰行至长安楼。 夜已临近亥时,早已过了要用晚膳的点,长安楼中除却还有一两桌还在吃酒的客人外,比起白日里已经清寂很多。 知晓赵琼华没用晚膳,谢云辞一进长安楼时便吩咐掌柜准备上几道赵琼华喜欢的菜,吩咐完后,他就带着赵琼华一路上了三楼,去往天字一号阁。 丝毫未曾理会一楼尚在吃酒的几桌人。 反倒是那几桌人,在看到谢云辞牵着赵琼华进来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吃酒的动作,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后他们又面面相觑,生怕方才是自己眼花。 “柳兄,方才我没看错吧。那是谢家的二公子和……琼华郡主?” 被称为柳兄那人是京城茶楼的说书先生,名为柳盛。平日里说书之余,他也偶尔会与看客们说些京城里的逸闻趣事。 京中事多,更迭地又快,在京中十数年,柳盛早已有了自己打探个中消息的路子,整合筛选过后,他会挑出那些无关痛痒的趣闻闲聊。 因此他在京中的名气并不低,寻常百姓也喜欢听他说道几句。 今日与他一同在长安楼小聚的都是平日里交集甚深的好友,有一两个人也是说书先生,只不过没柳盛这般受欢迎。 柳盛同样也是一副惊诧神情,他着实没想到只是来长安楼小聚,吃酒吃的时间晚了些,就能发现这样让人意外的事。 琼华郡主和谢二公子…… 若是他闲聊之余将这事说出去,想必来听他说书的人会更多一些。 旁边人见他久不应答,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柳盛这才回神应道:“应该是郡主和谢二公子了。” “不过这两个人都是恣意乖张的性子,见面竟然没能吵起来。” “郡主好像也快及笄了。” 一句话出口,在场的人大多都明白了。 即便贵族世家的具体事宜他们不甚清楚,但小姐们临近及笄时,家里长辈大多都会替她们物色好可靠的定亲人家,及笄后不久就会正式交换庚帖,确定婚期。 如此瞧来,琼华郡主若是与谢家二公子定亲,门当户对,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先等等吧。”柳盛主动别开话题,“来来来,我们继续吃酒。” 皇家的事在没有定论之前,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编排议论的,书局都担不起的责任,他们这些说书人就更不行了,倒不如等尘埃落定之后,他先下手为强。 在场的人都精明,深谙个中缘由,便也顺着柳盛给的话头接了下去,暂时不再提方才他们看到的事。 * 天字一号阁。 长安楼上菜的速度本身就快,加之这又是谢云辞亲自吩咐的,不消片刻,他点的那些菜肴就都被送到三楼。 许是怕此时吃多了不克化,掌柜还很贴心地差人送来了时鲜的瓜果和茶水。 从戌时出门,赵琼华的情绪就一直在紧绷着,如今彻底松快下来,她没察觉时便也用了不少菜肴,加之谢云辞也不停地给她布菜,不知不觉间她就多用了些。 “不吃了。” 赵琼华摆摆手,在谢云辞还想替她舀一小碗汤时她连忙摆手拒绝,随即她顺手拿过一旁的荔枝剥着。 自晚上接到赵琼华和姜扶翊同在花故楼的消息后,谢云辞急急赶去,一来一回之间已经没了什么倦意和饿意,此时见赵琼华想吃荔枝,他便自觉接过那一盘,替她剥皮去核。 “紫菀我已经差人送回镇宁侯府了。” “只要今晚没人闯进你卧房,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你不在府里。” 赵琼华尝着尚且沁着一丝凉意的荔枝,顺手也喂着谢云辞。 蓦然听到他这句话,她一时还没转过弯,而后才品味过来他话里的意味。 他这是想让她今晚留在长安楼? “应该不会有人去的。”赵琼华故作镇定,“许家人不敢来我琼华苑放肆。” 虽然平日里赵淮止会去琼华苑小坐片刻,但他向来有分寸,也不会进她闺房。 只要她明日能早点回去就行。 说罢,她忽然又想起七公主的拜帖,转而又喂了谢云辞一颗荔枝,同他商量道:“云辞,过几日七公主的生辰宴,你和我一起去吧。” 这一次许多事情的轨迹都与前世不同,南燕使臣提前半年来访北齐,许锦湘和江齐修之间的感情也并不顺利,如今看来,大多还只是许锦湘一个人的单相思。 更遑论姜扶翊也有着上一世的记忆。 按照此前林雁回同她说的那些话,未免节外生枝,或是这一次七公主的生辰宴,就是许锦湘动手的好时机了。 就算她能预料到此后种种,笃定自己不会重蹈覆辙,但她不想把谢云辞再一次拒之门外,一如今日这般。 见谢云辞沉思不应答,赵琼华忍不住靠过去,挽上他手臂轻轻晃道:“那天姜扶苓可能会去,先前林小姐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有你在的话我也能安心许多。” “好不好?” 被她这么一晃,谢云辞差点儿没拿稳荔枝,被弄得无可奈何了,他这才低头看向赵琼华,语气几分戏谑,“我以为琼华郡主不怕七公主的。” 先前她直接去金銮殿状告七公主的事,他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不怕是不怕,只是我不想再让你担心了。” 说着,她整个人都快依偎到谢云辞怀里,抬眸眼神澄澈真挚地看向他,“今晚的事,是我提前没敢知会你,才教你平白担心,还匆匆赶去花故楼,得罪了姜扶翊。” “之后若是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我能提前告诉你的都知会你几句。” 重生一事,是她最不敢同人言语的事。 即便她一早认定谢云辞就是她梦中的那个锦袍将军,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他坦白此事。 太过匪夷所思的事,只怕没几个人会相信。 但他如今已然知晓,甚至待她如初。 这一场爱恋中,细细想来都是谢云辞在纵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投她所好。 赵琼华觉得她也该做些什么,试着去相信他。 听她说完,谢云辞才终于停了剥荔枝的动作。 知她一向喜欢自己的事自己动手,若非必要她也不会假手于人。 这几个月来,谢云辞大概也摸清楚她想做什么,不管是找人还是开铺子,她从来都没向他开过口。 反倒是他,千方百计地关注着小姑娘,好见缝插针。 他净手过后轻轻捏了捏赵琼华的脸颊,“过几日我陪你去。” “日后再有今日这样的事,至少提前让我知道。” “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干涉你,只是希望你以后多顾惜着些自己。” 别再像今日这般,明知是局她还是甘愿去蹚浑水。 赵琼华重重点头,颇有几分乖巧意味,“不会再瞒着你了。” “不过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也要同我说。” “我和你是一样的。” 她还真是,不愿意自己吃亏。 谢云辞闻言一声好笑,但还是点头应了她的话,“好。”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1节 说罢,他抬眼望了望窗外的遥遥月色,楼外长街上也传来打更的声音。一番折腾下来,如今已然是二更天了。 他转头询问道:“我去让人为你备上热汤?” 先前他在提到已经把紫菀送回镇宁侯府时,赵琼华就已经预料到今晚要在长安楼留宿了,如今谢云辞亲口提出来,她心下虽早有估量,但她还是没忍住红了脸,故作平静地应声:“好,我都听你的。” 谢云辞一笑,忍不住抬手揉乱她头发,顺手又替她拆下发簪、梳顺一头青丝后,他这才起身离开雅间。 一个人在雅间里颇为无聊,之后赵琼华用了些水果,又在外间里走过几圈消消食后,等长安楼的丫鬟将热汤备好后,她这才去里间沐浴更衣。 天字二号阁内。 谢云辞来时,江敛正挑灯提笔回着书信,在他桌案上还站着一只信鸽,见谢云辞推门进来,它扑棱两下翅膀,差点没打翻烛台。 “你太平点。” 见状,江敛赶忙扶好烛台,免得殃及到砚台和宣纸,忍不住换过笔头轻轻敲了它脑袋一下。 “这么晚了,这是哪家给你送的信。”谢云辞走近,顺手揉揉信鸽的脑袋,而后将江敛搁置在一旁的原信件拿起了翻看着。 他在京城诸多不便,即便他早已向朝堂辞官,在外人眼中过的也是风流闲适的生活,但毕竟还有诸多桎梏。 再加上一个永宁侯府,即便谢云辞想做什么,明面上也得收敛些许。 因此许多事便交给了江敛来处理。 谢云辞一目十行地翻阅着长信,一旁的江敛也在一边回信一边提炼着重点,“褚家诉苦的信罢了。” “说最近生意不好,好几批布料都没争过南燕那边的商人。再加上褚家和卫家有了争执,腹背受敌。” 这卫家正是褚今燕的外祖家,世代常年留在江南一代,起初也是做布匹生意发家,多年流转至今,卫家的铺子自然不仅局限于布料,但这仍旧是卫家不能丢的基础。 褚家涉足江湖,虽不是一方门派,但在江湖上也颇有威信,门下也收教弟子。自卫家的大小姐嫁给褚家家主后,借着卫家这股强劲东风,褚家也逐渐踏入布料丝绸诸如此类的生意中,十多年来收效颇丰。 只不过相安无事的这许多年,忽然传出褚家家主宠溺妾室忽略嫡妻的消息,两个人也正在闹和离,一来二去的,褚家损失不小。 “褚家原本想与刘家联姻,可是今燕不愿意,在褚家的定亲宴上大闹了一场,光明正大地就把褚夫人接走送回江南宜州了。” 说这话时,江敛还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态,似乎对褚今燕的做法颇为意外又满意。 终于回好了信,他放下笔转而询问着谢云辞的意思,“褚家主说希望云岚能劝劝今燕,让她以大局为重,回去好好成亲。你怎么看?” “你若是想我们两个明天灰头土脸地被赶出长安楼,大可这样做。” 谢云辞放下信,满是无语地看向江敛。 褚家虽是他们的人,但褚家家主并没有多少才智,相反还固执己见,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比起褚家那几位公子,他们更偏向于褚今燕。 云岚和褚今燕相识五年,两个人的交情一向很好;而褚今燕在京城时,基本都是住在琼华苑里,与赵琼华更是形影不离。 若是江敛真敢应了褚家主的请求,离他们两个被赶出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江敛一噎,他原是想试探谢云辞的态度,却没想到还会被反将一军。 他连忙摆摆手,“我可不敢。” “只是如今,褚家那边也需要我出面。过几日我应该会去一趟褚家,京城这边就交给你了。” “你在路上万事小心,不要再发生云岚上次的情况。”谢云辞应声,末了不忘叮嘱江敛一句。 云岚之前离京办事,回京路上突然遭遇刺杀,折损两个暗卫,其他人伤得也有轻有重。 江敛闻讯赶到将云岚接回京,好生修养着,同时着人去查这件事,事了后也没忘记去和摘星楼算这笔账。 他除了摘星楼在京城的几处暗桩,随后又借着长安楼的遮掩,暗中来回截断好几次摘星楼的生意往来。云岚受的苦,他也都尽数还了回去。 从始至终,对江敛所做的事,谢云辞都是默认的,并未加以阻拦。 摘星楼此次得不偿失,未必不想报复回来。 江敛点头,“我知道。” 不过提起摘星楼,谢云辞忽然想到方才在花故楼雅间外、他听到姜扶翊所说的那句话,继而又吩咐道:“你让人再去南燕查查,摘星楼和姜扶翊的牵连。” “往姜扶翊母族背后查。” 姜扶翊不是南燕太子吗? 立刻反应过来谢云辞说的是谁后,江敛难免有些震惊,“可我们之前收到的消息,摘星楼和南燕皇室不是没有关系吗?” 更何况摘星楼销声匿迹许多年后,如今它虽立于南燕,但与南燕皇室相处得并不融洽。 两方时不时会有冲突和争执,甚至在一年多前,摘星楼的刺客还在曾在行宫行刺过南燕国主。 种种迹象比对之下,怎么看摘星楼都不像是听命于皇室,反倒是处处与皇室作对。 毕竟数十年前,摘星楼覆灭便是南燕皇室一手所赐。 谢云辞摇摇头,“那些消息,更有可能是姜扶翊为了掩人耳目的统一口径。” 端阳节那日,堪称惊心动魄的事,也只有临翠湖外的那场刺杀了。 起初他和江敛都以为,那场刺杀是针对赵琼华的。 如今听到姜扶翊的那句话,他更感觉姜扶翊是想来解决掉他,顺便试探一下赵琼华。 明里暗里,姜扶翊倒是遮掩不少。 “我知道了。随后我会派人去查探一番的,不过时日可能长一些。” 南燕朝中多方盘踞,查平常事还好说一些,数十年前的秘辛着实困难了些。 “嗯。”谢云辞应声,又在雅间里同江敛商量过几件事后,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这才准备起身回一号阁,“你也早些回去,省得云岚明日再来朝我要人。” 江敛知道今日赵琼华在,听他要走,不住轻咳了几声,提醒道:“你要是想去赵家提亲,记得赶紧去。” “趁着现在边疆太平,侯爷和世子都在京城,你要是去的话还有人为你做主。” 谢云辞脚步一顿,回身看向他,欲言又止,随后还是点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你和云岚的婚事,等之后也选个良辰吉日定了。别到时候还在我后面。” 留下一句话后,他就很是洒脱地离开了雅间,江敛满头疑惑却又不能把谢云辞再叫回来,无奈只能看向桌案上的小信鸽,“今晚你倒是瞧见了不少热闹。” 信鸽歪头,又扑棱了两下翅膀,仿佛听懂了但又没其他反应。 适可而止,江敛收拾完二号阁后,便带着信鸽离开了。 * 天字一号阁内,谢云辞沐浴过后回去时,外间还留着几盏尚且明亮的灯,相比之下,里间便显得昏暗许多,只能隐约瞧见还有一两盏烛火在摇曳。 以为赵琼华已经入眠了,进里间时,他还特意放轻手脚,生怕惊扰到她。 里间还留着两盏烛火,谢云辞正想吹灭时,他就清楚听到床榻那边传来轻微的翻身的声音,而后他便看见赵琼华挑开床幔探出头,“我还以为你这么久不回来,是回永乐坊了。” 方才不久,窗外刚想起三更天的敲锣声。 将近过去了一个时辰,赵琼华沐浴过后便先上了床榻,见谢云辞久久不回来,她便以为他未打一声招呼便直接回了永乐坊。 而后她辗转反侧至今都没能睡着。 谢云辞闻言暗叹自己的疏忽,去了外衣后他走过去掀起床幔,坐在赵琼华身侧,将她揽在怀里,“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回去。” 他如实交代道:“方才江敛在二号阁,我同他商量了几件事而已,回来得迟了些。” 两个人都只着中衣,挨得又这般近,赵琼华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温热,夹杂着刚沐浴后的些许湿意,她颇为不习惯地动了动身子。 还不等她挪开身子,谢云辞似是受不了一般,俯身将她抱到床榻里侧,又盖好被褥。 没了支撑,床幔直直落下,遮掩住里间的微弱烛光,一时间床榻里更显昏暗。 赵琼华惊呼声未出,只见谢云辞双手撑在她身侧,支着身体,同方才在马车里的情形一样,却又更加暧昧。 仿佛有预感一般,她下意识攥住谢云辞衣袖,低低唤道:“云辞……” 似是被她这一声所动摇,谢云辞缓缓低头,却只克制着吻上她眉心,而后辗转至眼睑唇边,“乖乖睡觉。” “那两盏烛台要我留着吗?” 赵琼华点头,见他起身后,她依言乖乖躺到里侧,给谢云辞让出位置。 不多时,她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瞬透风的凉意后,她便感觉到更为熨帖的热意,是谢云辞从身后抱住了她。 今日发生太多事,似是循序渐进,但她又感觉过得太快,仿佛像是一场梦,梦始梦醒她都是沉醉其中的局内人。 一想到在马车里发生的那些事,赵琼华还是感觉脸有些热,更何况此时谢云辞还在躺在她身后。 即便只是单纯的同衾而眠,也足够她面红耳赤。 一时间她心绪繁杂,却始终收不住唇边的笑意,倦意退散,此时的她反倒睡不着。 方才谢云辞没回来时,她辗转反侧是在想他的事;如今他就在身侧,赵琼华还是辗转难眠。 “琼华。” “不许再翻身了。” 在她又一次翻身正对着他时,谢云辞无奈叹息,像是想给她催眠一般,“你今日也困了,听话。” “等明日你若不想回府,我再带你去京城好好玩。” 赵琼华抬眸看他,眸光中满是期待,“真的?” 平日里谢云辞最爱她这双澄澈明净的眼眸,如今最不能对上的也是她这般眼神,他连忙阖眼,双手不紧不松地拥着她,只低低应了一声,再无言语。 赵琼华知道他今日奔波也劳累了,不忍再闹他,没多久后便也偎在他怀里熟睡过去。 翌日等她醒来时,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谢云辞一早便已经离开,生怕会让她受凉一般,他临走时还特意为她压好被角。 换洗的衣裳谢云辞也都贴心地放在了帘外的矮凳上,方便她起身拿。 许是以为她还没睡醒,雅间内也没有其他人,外面更是一片寂寂。 起身更衣,赵琼华简单挽了个发髻,随后又让候在雅间外的丫鬟为她准备好热水,盥洗梳妆后,她刚推开雅间的窗,谢云辞便恰巧回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位丫鬟,稳稳当当地将早膳摆上桌。 门扉关阖,谢云辞走到她身侧,颇为好奇地瞧着她重又挽好的发髻,与昨日一致无二,却又更精致些。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发尾,“我以为你还睡着。” “睡不着了。” “平日在琼华苑,我最迟辰时过半都起床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2节 现在都已经巳时了。 比之平常,她已经起晚了小半个时辰。 见谢云辞把玩着她的发丝,都快把她好不容易挽好的发髻给拆掉了,赵琼华这才赶忙让他松手。 她可不想再弄一遍了,着实累手。 侧目看去时,她这才发现谢云辞今日穿了一身影青色翠竹云纹锦袍,而她身上的这件衣裳是浅云色金线海棠暗纹长裙。 颜色和纹路都与他那件很是相近。 赵琼华忽的笑了,她双手背后,忍不住前倾靠近他,调侃道:“云辞,你这件和我这件好像哦。” 心思被勘破,谢云辞掩唇轻咳几声遮掩,“是吗?” 他一边说道,一边牵着赵琼华的手往早膳那边走去,再没有后续的应答。 知道她喜甜,他特意吩咐厨房备的桂花糖粥和海棠糕,额外又做了些小食等。 赵琼华任由他拉着,也没挣扎。难得能见到谢云辞有些闪避的模样,她一下来了兴致,继续狡黠问道:“我忽然想起端阳节那日,你穿着一身绛红。” “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准备着这些了?” 端阳节那日,她特意穿了一袭棠梨色云缎广袖百褶裙,结果一见面,她才发现他也穿了一身绛红锦袍。 彼时她只以为是巧合,如今细细想来,哪来那么多不约而同的契合。 “只是想着你喜欢海棠玉兰,才准备了这身而已。” “来尝尝长安楼厨子做的海棠糕,前些时日在祖母那里,我瞧见你喜欢吃这个,今日特意吩咐的。” 虽然不是直白的答案,但他也算是间接承认了。 没再继续逗弄他,赵琼华适可而止,夹起海棠糕尝了一口,“确实好吃,豆沙味更足了。” 许是此时的心事比红豆沙更甜,她没忍住又多吃了一个海棠糕。 一边用着早膳,她心下一边在回忆着这几个月来的各种巧合。 记忆从今日回溯到端午节时的相似衣衫、临翠湖那场璀璨烟花,又追忆至马场时的种种、三月初她在御花园初初遇见谢云辞时的场景。 甚至于三月十三、她尚且重生回来的那日,谢云辞暗中让云岚来侯府为她作证。 往日种种,此时却更为深刻真切。 不知不觉间,他竟护她至如今。 思及此,赵琼华眼角微微湿润,她及时抬手拭去未流下的清泪,侧眸看向谢云辞,提议道:“云辞,要不然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回侯府吧。” 正好她父亲还在京城,有些事也该定下来了。 反应过来赵琼华所说是什么意思后,谢云辞先是一怔,而后低低笑出声。 昨夜江敛刚同他提起这件事,没想到今早琼华也会同他讲。 “拜访侯爷的事,原就是我该主动去的。” 他倒是不担心镇宁侯府与永宁侯府这几年的些许龃龉,他久不住在永宁侯府,如今也不过是担着谢家二公子的名号,实则和谢家已经没什么干系。 只是他如今身无官职,尽管离他官复原职的日子也不久了,朝臣中多少也该有人听到些许风声。 但到底圣旨未颁,没有尘埃落定之时,他心里难免揣了几分忐忑。 见谢云辞没有立刻应答,赵琼华转而就明白过来他的顾虑,不由得握住他的手,“不是大事。” “你是北齐的少年将军,从未变过。” “你的能力,从不需要那一官半职来证明。” 那日重又拜访过谢太夫人后,在回京的路上,谢云辞就同她坦白了当下的顾虑。 功名利禄不过浮华之物,她从不在意那些。 即便如今她尚不清楚当年谢云辞为什么毅然决然辞去官职,但他向来有分寸,经年的事,赵琼华也不欲去探究许多。 人世独行,难免都会有脆弱的时候。 她希望能陪着谢云辞一生顺遂,而不是重去回忆那些苦痛旧事。 谢云辞定定看着她,片刻后才抱住她,似是承诺般在她耳畔应声:“好。一会儿我陪你回府去见赵伯父。” “不远了。”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赵琼华环住他腰身,依偎在他怀里重重点头,“好。” 半晌后,在谢云辞正想要松开赵琼华时,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阵愈来愈近的说话声,声音也很熟稔。 “云辞可能还没醒,你先让我进去问问。” “可我方才问过柏余,他说云辞今早还出过长安楼。” “我有急事找他,他不在永乐坊,我也就只能想到你这长安楼了。” “淮止啊,你这才从宜州回来,不如先去好好休息休息。等我见到云辞,让他去侯府找你怎么样?” 像是在提醒雅间里的人一样,最后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清晰。 是江敛和赵淮止。 意识到门外的人是谁后,赵琼华身子猛然一僵,脑海里更是一片空茫。 她方才还同谢云辞商量着要一起回侯府,怎么后脚她哥就追到长安楼里了。 他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我……”赵琼华正想起身,说她去里间躲躲时,赵淮止就屈指叩了三下门,而后推门和江敛一同走了进来。 谢云辞见状按住赵琼华身子,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让赵淮止暂时看不到她的脸,沉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江敛耸肩摊手,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淮止要来找你,我以为你不在长安楼。” 看到谢云辞在长安楼,赵淮止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有急事找你。” 顾不得寒暄,他开门见山道:“琼华不见了。” “今早我回府,父亲让我去找琼华商量些事时,我在琼华苑等了好半晌也没见她出来,白芍和紫菀也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我进去看了之后才发现她不在。” “府中没有,我派人去京中找了也没见人。只能来让你再帮忙找找她了。” “这小丫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听他恨恨说完,谢云辞和江敛面面相觑,颇为无奈。 躲在谢云辞怀里的赵琼华更是忍俊不禁。 全部说完后,直至听到雅间里有小姑娘的笑声,赵淮止这才看清楚谢云辞怀里还抱着一个姑娘,他的脸色登时变了,看向谢云辞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怪异。 “我还以为你是来长安楼找江敛,原来你在这里金屋藏娇啊。” 第99章 败露 金屋藏娇…… 闻言赵琼华躲在谢云辞怀里笑得轻颤, 笑声愈发止不住。 但她暂时又不想露面,如果今日赵淮止没能认出她的话,她还正想含糊过去。 毕竟她同谢云辞两情相悦这事, 如果是同她父亲说,她父亲惊诧之余多半也会接受, 顶多在谢云辞走后再叮嘱她几句。 可赵淮止不一样啊。 赵琼华十分清楚,赵淮止虽然有时候瞧着不正经, 但不论是对事还是对人他都很是谨慎。 平日里他在府里游手好闲,可在朝堂上他从不开罪人,说是一句得心应手也不为过。 若不是如此,恐怕他也无法在及冠之年就立下赫赫军功、与谢云辞比肩, 坐稳他镇宁侯世子的位置。 如果让他现在就知晓了她和谢云辞在一起, 而且还彻夜未归的话…… 赵琼华忽的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因而在笑过之后, 她就急急止住, 埋在谢云辞怀里继续装作若无其事。 谢云辞见状更是好笑, 他轻轻拍了赵琼华后背几下,以作安抚;而后他才看向赵淮止, 斟酌着措辞, “郡主昨日何时离府的?” “她也是快及笄的大人了,出门做事都有分寸, 况且还有暗卫跟在她身边, 不会出事的。” “我让江敛差人在京中京郊附近再找找。” 谢云辞这一番话说的严词意切, 若是江敛不知道赵琼华此时就躲在他怀里, 恐怕还真会信了他这番说词。 这个时候, 见两个人还在做戏, 江敛只能顺势而为, 配合着两个人。 “嗯, 那我赶快吩咐下去。” “不过郡主从前也经常出去玩,偶尔留宿宫中;如果她去了马场的话,许是天色太晚,郡主来不及差人回府知会你们一声。” “以前我们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 江敛一边说话、分散着赵淮止的注意,一边给谢云辞使眼神,示意他找机会先带赵琼华出去。 赵淮止摇头,神情严肃,“这次不一样。” 视线在谢云辞和江敛身上转了一圈,他坐下,道出原委:“今日我去找琼华时,路过她后院时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丫鬟,似乎是在埋着什么。” “我在暗处看着,等那丫鬟走后我才去她方才掩埋的位置看了。”言及此,他的神情愈发难看,“是一个白布做的小人。” “上面用血写了琼华的名字,还有一个我不熟悉的生辰八字,并不是琼华的。” 白布小人、生辰八字…… 谢云辞和江敛闻言面面相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两个人都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厌胜之术。 借着小人、准确的名姓和生辰八字,便能对人下咒。 此法极其恶毒,数十年前只在南疆的巫族有所传闻,却没多少人亲眼见过。 如今乍然出现,竟还是发生在赵琼华身上。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3节 “琼华的名字,其他人的生辰八字……太过诡异。” “你先别动,先让懂得厌胜之术的道长看过再说。” 谢云辞对厌胜之术只是略有所耳闻,并不了解多少。 但寻常施咒都是用同一个人的名姓和生辰八字,这个小人却用了两个不相同的。 如此诡秘的手法,他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会对赵琼华愈发不利。 “那个小人上面写的生辰八字是不是许锦湘的?” 听着三个人聊的令人毫无头绪的内容,赵琼华暗中轻轻推拒了谢云辞两下作示意,而后她微微侧脸,探出头看向赵淮止问道。 许锦湘…… 赵淮止闻言还没注意是谁在说话,脑海里率先闪过那个生辰八字,掐算过年份后,他抿唇点头,“确实有可能。” 他虽然不关心许周氏和许锦湘如何,但该知道的事他还是知晓一些的。 赵琼华是大雪那日出生的,当时已经临近年末;而许锦湘是次年出生的,堪堪比赵琼华小了一岁。 那个生辰八字上的年份确实是许锦湘出生的那一年。 理清些许头绪后,赵淮止这才回神,一抬眼就看到了被谢云辞抱在怀里的姑娘的侧颜,甚是眼熟。 不就是他一早急忙差人去找的赵琼华吗? 什么小人和生辰八字,此时都被赵淮止抛在脑后,亲眼瞧见谢云辞抱着赵琼华、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他如何还能不明白? 再一联想方才江敛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不想让他进天字一号阁时的情景,他恍然大悟,“原来你方才拦着我,是不想让我看见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啊。” 不等江敛开口解释,赵淮止的态度就急转直下,朝着赵琼华招手,语气几分凌厉,“琼华过来。” 此时明朗,连带着之前许多事他都一下想明白了。 南燕使臣接风宴那晚,他和江齐彦去御花园时正巧碰见赵琼华和谢云辞同在一处,当时两个人还解释的是什么偶然遇见了。 如今他细想,这两个人哪里是碰巧邂逅,明明就是私下约好了一起离席。 难怪那日谢云辞和南燕太子处处不对付,甚至愿意为了镇宁侯府出头。 事后他还以为谢云辞如此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同袍情谊,原来是因为他妹妹啊。 还有那日在长安楼的小聚。 许多事不能细想,看似无所牵连,赵淮止如今细细想来全是破绽,只恨当时的他毫无察觉,离京时竟然还让赵琼华遇事去找谢云辞。 他可真是…… 赵琼华摇摇头,放开抱着谢云辞的手,她虽然已经坐直身子,却依旧和谢云辞紧紧挨着,并未听从赵淮止的话,“哥,你别生气。” “我和云辞原本打算今日就回府一趟的,谁想到你就正好来长安楼了。” 赵淮止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得人心口难受得紧,“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人对视一眼,赵琼华正要开口时,谢云辞先行将话抢了过来,“不久,算起来不过十多日。” 十多日。 听到谢云辞这个回答,赵淮止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是不是那日在二号阁小聚的事?” 为了避免谢云辞再度抢话,这次赵琼华先行开口,“是那天,但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他了。” “他和五皇子不同,不会负我的。” “哥哥,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在你的朋友中间帮我物色一个吗?” “如今应该,也不算是背离你的初衷?” 比起谢云辞,赵淮止现在更不想听见赵琼华说话。 明明他还没对谢云辞做什么,她就这般急切护着,还没及笄定亲呢就已经这样了。 从前他也没瞧见她紧张过谁。 谢云辞还是头一份。 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赵琼华一眼,赵淮止没好气地道:“哥哥在和云辞说话,你别插嘴。” “不想听的话你就先跟着江敛出去。” 若不是他现在有伤在身,大夫交代了要好生修养几日,不然他早就该和谢云辞动手了。 听他这么一说,赵琼华心下有了不大好的预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绕,转而引开话题,“哥我和云辞的事之后再说。” “我方才听你说,有个写着我姓名的小人,如今被你放在哪里了?” 赵琼华从小是赵淮止看着长大的,她闯祸惹事的本领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晓她每次犯错后都会做什么来弥补或者是转移情绪。 她这话一说出口,赵淮止就明白过来,她是不想他再多为难谢云辞。 至少不是现在。 赵淮止无奈叹息一声,他也不想赵琼华夹在两个人中间难做,瞪了她一眼后,他顺着话说下去:“被我放在琼华苑了,白芍和紫菀在看着。” “那个生辰八字的年份确实是许锦湘的,剩下的要是你还记得,自己回去看看。” “小人身上其他的东西不要动,怕对你不利。” 厌胜之术千奇百怪,施咒手法各不相同,如今他们尚且都没确定那小人是谁做的,就更不知道那人所咒何事。 但凡有人微动过,谁都料想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赵琼华点点头,面色也有几分严肃,“我知道。” “我祖母与一位道长交好,他懂一些厌胜之术,或许还有可解的办法。”谢云辞接话道。 这件事与赵琼华密切相关,他难免就多了几分重视,甚至比对他自己的事还上心。 谢家人信道,对道长向来尊重。 此前他偶然听谢太夫人提及过,谢家在京郊的置办的那座别院都是经人算过风水的,风水位置极佳,对谢家世代也有利。 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家人立足朝堂这么多年来,做事有度,尽管掌着边疆部分兵权,也从未引过帝王猜忌。 听说谢家那位功勋封侯的祖辈,还曾得过一位道长的点化。 因而这么多年来,谢家人与道观的道长多少都有些联系。 虽然谢云辞从来没什么感觉,但这次的厌胜之术明显是针对赵琼华而来的,也由不得他不信。 赵淮止看了他一眼,目光停顿许久后,他这才点头,算是应下谢云辞这场人情,“等今日琼华回去确定过后,我再亲自将小人送过来。” “你和琼华的事,我不插手。” “等之后看父亲如何决断吧。” 这话说的,好像父亲一定会让他们两个分开一样。 赵琼华闻言一噎,悄悄抬脚踢了赵淮止一下,让他收敛着些说话。 “走走走,父亲还在府中等着你呢。” 察觉到赵琼华的小动作后,赵淮止当即打消了要在长安楼多留片刻的念头,给赵琼华撂下一句话后,他就兀自起身出了雅间。 经过江敛身边时,他还重重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今天的账,我过两天再和你算。” 说罢,他就径自离开,下了三楼。 “去吧,不然淮止一会儿回来更生气了。”谢云辞摸摸赵琼华的头,“等明日淮止来找我时我同他好好谈谈便是。” 初入军营之时,他就是跟在镇宁侯身边的,与赵淮止算是半道交情。 出生入死奋战杀敌的那些年,即便他早已不在军中,但两个人的同袍交情也没淡去。 他大概明白赵淮止的心思。 赵琼华轻轻叹气,难得她今日得闲,还想着和谢云辞回府一趟,再不济两个人也能在京中闲逛。而今所有的计划算是彻底被赵淮止打乱了。 她绕着扇袋上的流苏,抬眸看向谢云辞,“那我先跟着哥哥回府了。” “这两天他要是不让我出府的话,我就让白芷给柏余传消息。” 小姑娘这话说得可怜兮兮的,直教谢云辞听着心软。 不忍再揉乱她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他转了个方向,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安慰道:“你放心,淮止不让你出来,总不能再拦着让我进去。” 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赵琼华娇嗔似地瞪了他一眼,“我哥这几日要是同你说了什么话,你听了不要信就是。” “我的婚嫁,父亲说了都不算。” 定亲这事,总归是由她自己来做决定的。 旁人替她胡乱挑的她都不要,认定后便不会再改了。 大不了这次,她再去金銮殿求求舅舅。 谢云辞失笑,替她整理好鬓发后,他顺势低头在赵琼华眉间落下一吻,“嗯,我知道。” “路上小心点。” 一一应下他的话,害怕赵淮止再折返,没再与谢云辞多说,赵琼华整理好仪容后便急急离开长安楼。 雅间内,亲眼见着谢云辞和赵琼华卿卿我我的模样,江敛很是不习惯地啧啧两声,调侃道:“原来我们谢二公子也有柔情的一面啊,真是难得。” 认识谢云辞五年多,江敛还是第一次看到谢云辞这么反常的一面。 捅破这层窗户纸后,他果然是不一样了。 思及昨夜的事,江敛撩袍坐到他身边,半是戏谑半是看好戏地道:“昨夜你还担心我和与云岚的婚事,结果今日淮止看你就不顺眼了。” “看来等你成亲啊,还真得到我和云岚之后了。” 赵琼华毕竟是赵家的人,及笄后定亲提亲的事都要看赵家是什么意思。 如今赵淮止心中有气,到时候还指不定要怎么为难谢云辞。 难得的好戏啊。 见他这般幸灾乐祸,谢云辞无语地睨向他,“你要是想在我后面,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别。” 江敛连忙认错,“等下次遇见淮止的时候,我替你说几句好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4节 “昨日褚家的信我已经送出去了。” “今燕今早也回来了,要不要派人去知会她一声。” 提起正事,两个人都正经许多,谢云辞思量片刻后应声:“嗯。褚家和刘家的事,还需要她再走一趟。” “记得多派几个人跟着她。刘家那边也不能放松。” 江敛点头,又给谢云辞留下一封书信后,他这才离开。 待谢云辞看过那封信后,不多时他便离开长安楼,一路骑马回了永乐坊。 今日天色算不得晴朗,日光也黯淡许多,等谢云辞刚到永乐坊时,天边也开始飘落细雨,雨势渐大,引得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没直接回他自己的府邸,谢云辞撑着伞,在巷弄中绕了许久后,这才走进一个小巷子里。 这巷子里就只有两座宅邸,看起来已经历经过许多年的风雨,虽谈不上破败,但墙角上已经长满了青苔。 其中一户人家也已经搬走了,另一户人家大门紧闭,看起来鲜少有人来此走动。 谢云辞收了伞,叩了叩门扉,起初没人应答,反复几次后,院内这才传来了脚步声。 来开门的是一位怀着身孕的女子,仔细打量了谢云辞几眼,发觉从未见过这人后,女子有些奇怪地问道:“家中简陋,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我来找一个人,名唤裴尽栖。” 听到裴顷二字,女子眯眼,先前那份奇怪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本能警惕,“公子怕是记错了,我们这家姓韩,并不姓裴。” “公子若是找人,不妨再去旁处问问。” 谢云辞不急不缓,将先前江敛留下的那封信交给女子,“劳烦姑娘让韩木重先生看过这封信,再做定论也不迟。” 听他如此平静地道出家中长辈的名字,女子脸色终于有几分变化,将信将疑地接过谢云辞手中的信,“劳烦公子稍等片刻了。” 片刻之后才又有人开门,只不过这次是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公子请进。” 院外破败,院内却同寻常人家一致无二。谢云辞尚且还没到后院,便听见一阵嬉闹声,是有人在和孩童玩耍。 男人带着路,先一步进了后院将孩子带走,一时间后院中只剩下谢云辞和那位老先生。 “云辞见过先生。” 谢云辞先行行礼,起身后才问道:“先生应当就是裴太傅家的影卫统领尽栖吧。” “拣尽寒枝不肯栖。” 乍然听人提起这个数十年都未曾有人再唤过的名字,老先生面容染上几分怅惘,“如今当真是无处栖身了。” “既然能拿到老爷当年的信,想来你是想问当年的事吧。” 谢云辞不做避讳,坐在老先生身边,“先生不需要问我是谁吗?” 老先生摇头,“能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想来你也是费过一番功夫的。” “一物换一物,不亏。” * 回镇宁侯府的马车上,像是专门和赵琼华作对一样,一上马车赵淮止就躺下,占去大半地方,只给赵琼华留下一点堪堪能坐人的位置。 昨日赵琼华出府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早就让谢云辞差人送回了镇宁侯府;如今的这辆是府内管事为赵钦平备下的马车,正好被赵淮止先用上了。 “哥,我想躺着。” “你让点地方给我好不好?” 赵琼华满是不习惯地坐在马车上,她一手撑在马车车壁上,悄悄回头看了赵淮止一眼,同他好声好气地商量道。 许是身子原因,自小她每次坐马车出门,都要躺着小憩一会儿才能更舒服;不然坐马车的时间稍微一长,她就开始头晕,尤其是在用膳之后,反应更为明显。 她知道今日赵淮止心里有气,这才平心静气地同他商量道,生怕再惹他不快,旧事重提。 闻言,赵淮止这才舍得睁开眼,微微起身觑向她,“难受了?” 赵琼华可怜点头。 “自己过来躺着。”赵淮止知道她有这个毛病,起初他也没想这么折腾她,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勉为其难地往旁边躺了躺,让出一半的位置给她。 末了他还不忘叮嘱一句,“离我远点,我身上有伤。” “你要是弄疼我,我就去找谢云辞打架。” “……” 赵琼华还没躺下,就听到他这一句话,顿时什么不适和困意都消失了。 她连忙盘坐在赵淮止身侧,不知道他伤在哪里她也不敢随便碰他,“哥你伤哪里了?” “大夫看过了吗?爹怎么说,严不严重?” “是不是许家人做的?” 除却处理日常朝堂上的事外,赵淮止只在调查许家从前的事,尤其是许铭良被老侯爷收养之前、所寄住的那户人家。 从谢太夫人处听到的事,赵琼华在回府之后都一五一十地转述给赵钦平和赵淮止听。 包括五月初林雁回转赠给她的那块流苏玉佩,她也一并交给了赵淮止。 荣州远在边疆,离京城太过遥远,即便是她派岑雾等人去了荣州,恐怕也要受限于荣州的人,倒不如交给赵淮止,或许他有人脉能打听到一二消息。 前几日赵淮止离京,赵琼华只当他是继续去追查许铭良的事,却不想他回京后竟然受了伤。 幕后动手的人除却许家,她几乎不做其他人想。 赵淮止被她这一串问题问得头疼,“伤到手了。不是重伤。” “从前在军中行军打仗,受伤是常事。大夫说让我之后静养几天,平心静气,不要同人生气。” 说道后半句时,他还看向赵琼华,刻意咬了重音,意有所指。 赵琼华一噎,想再说几句时终于还会忍住了,“那我不气你就是。” “还有明明就是你自己和云辞过不去的。” 说着,她又感觉赵淮止毕竟是她亲哥哥,他受了伤,她这个做妹妹多少该有几分关心,“正好这两天我在府中没什么大事,得闲时给你做几道药膳补补。” “嗯。” “等一会儿回了府里,你先去琼华苑看看那个布偶。” 厌胜之术太过于诡异邪门,片刻不能等。 如果上面的生辰八字真的是许锦湘的,那赵家和许家要算的账便又多添了一笔。 赵琼华懂得个中利害,闻言应声:“我知道。” “只是哥,你当时就只发现这一个布偶吗?” 在长安楼时,赵淮止只说他看到那个丫鬟在埋东西,却没看到那个丫鬟的脸。 厌胜之术非同小可,如果许锦湘当真要对她下手,掩埋藏匿小人这种重要的事,她肯定会交给自己的心腹来做。 算来她身边能得她信任的丫鬟,也就是一个代茗了。 依照许锦湘做事的性子,不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她定是谨慎到会多准备几个。 赵淮止明白过来,脸色更加难看,“琼华你的意思是,琼华苑里也许埋了不止这一个布偶?” “也许。” “许锦湘如今的行事手段,我也摸不准。” “而且她应该,不懂这些才对。” 从前许锦湘虽然喜欢在背后对她用小手段,但大多还是有迹可循的,尚且未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而且厌胜之术与巫蛊之术,向来都很少见。 前世她在北齐南燕,听过京城中后宅里的不少事,也亲眼见过后宫嫔妃为了争宠而手段频出,但鲜少有人会做到如此地步。 倘若许锦湘以她的名字、自己的生辰八字做布偶,那许锦湘求的又是什么…… 这个手法,听起来也不像是对许锦湘自己有好处一样。 赵淮止也在沉思,“等我下午去永乐坊找云辞,让他带去给道长看看这布偶到底用来做什么。” “这事爹还不知道,等有定论后我再去告诉爹。” “这几日你尽量少与许锦湘接触,凡事多注意着自己,身边不能离人。” “若是再发生昨晚那种情况……” 他细细叮嘱着,提及昨晚,赵淮止又想到今早看到的那副场景,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又是试探又有些担心地问着赵琼华,“琼华啊,你和哥哥如实交待,你昨晚是怎么去长安楼的?” “该不会是谢云辞让你过去的吧。” 生怕赵淮止再误会谢云辞,赵琼华闻言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是我自己先去花故楼,随后谢云辞才来找我的。” “花故楼?你去哪里做什么?” 从昨晚他回京开始,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赵淮止几乎没能松口气,如今听到花故楼三个字,他还没彻底放下的心再度高悬。 即便他常年不在京城,也知道花故楼是什么地方。 赵琼华遮遮掩掩地说道:“就……南燕三公主约我去那里,说是有事同我说。我也没想到姜扶翊也在。” 一个谢云辞,一个姜扶翊。 前段时间楚怀晏甚至还明里暗里地同他打听赵琼华的婚事。 平常不见她在京中一众小姐中玩得多欢快,这惹事的本事倒是丝毫不减。 赵淮止在心里默念起大夫的叮嘱,告诫自己不能生气,更何况赵琼华还是他的亲生妹妹。 做哥哥的要保护妹妹,不能凶妹妹。 如此反复许多次后,感觉到自己心境平复下来后,赵淮止这才彻底冷静下来,“南燕太子那边你也少见。” “他这次来京目的不明,你尽量避着他一些。” “南燕三公主那边,舅舅既然没让你去陪她同游京城,这几日她要是给你递拜帖的话,你只管推拒便是。” “堂堂一个镇宁侯府,还不惧怕一个三公主。” 想起那日南燕使臣的接风宴,赵淮止就一阵头疼。 就算赵琼华能躲开南燕的人,可他这几日都要陪着姜扶翊,难免是个麻烦。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5节 一边是姜扶翊难以揣测的心思,一边是那个不能轻易毁掉的布偶。 偏生还都与赵琼华有关。 若是她有任何闪失,那他就是真的辜负了娘临终时的嘱托了。 听到赵淮止的叮嘱,赵琼华都很是乖巧地点头应声:“我知道了。” “这几日我能待在府中就待在府中,尽量不外出。” 经过昨日和今日的事后,不需要她兄长多叮嘱,她自己也会提高几分警惕。 在前面她已经避开那么多弯,能不能成事,全看这一次了。 既然许锦湘已经先动手了,她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后,见赵琼华是真听进去了,赵淮止也没有多重复,只侧躺着养伤,不敢乱动;而赵琼华也半倚半靠在车壁上,阖眼假寐。 一路上马车内安安静静,车外时不时传来喧嚣声,却莫名地令人心里更加平静。 一炷香后,马车稳稳地停靠在镇宁侯府的朱门前,赵琼华一下马车,便看到对面还停着一辆很是面生的马车,车檐上也没有悬挂任何一家的坠牌,教人分辨不清是何人家。 小张管家也不在府门口,不知道去哪里了。 “哥,今早你出来时见过这辆马车吗?” 顺着赵琼华手指的方向,赵淮止看过去、分辨片刻后摇摇头,“没见过。可能是刚来的吧。” “先进去看看。” 进府后还没走到花厅,赵琼华就听见一阵阵很是热闹的声音,说话的人太多,她只能依稀听出来基本府内的人都聚在花厅。 不论是许家人、还是老侯爷以及她父亲。 听到自家父亲的声音时,赵琼华还颇有几分诧异,和赵淮止对视一眼后,她就加快了步伐朝花厅走去。 走得越近,她就越能听清那些人在谈论什么事。 “说起来这崔家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尚且不到及冠之年,就凭着自己的才识一举考中了探花,得了圣上的赏识。” “崔家二公子如今虽然在跟着吏部左侍郎学习,但他在朝中也得了不少称赞。” “假以时日必定能挑起大梁,青云之途堪称坦荡啊。” “许小姐,正好你明年及笄,崔家二公子去年已经及冠,你们年岁相仿,若是相互有意的话,等明年你及笄后,便可与崔家二公子先定了亲。” 原来是给许锦湘说媒的啊。 赵琼华听清楚后一下就不着急了,同时心下也送过一口气。 她慢慢悠悠地绕过假山走向花厅,时机刚好是媒人说完话,在征询着许锦湘的意愿。 花厅里,老侯爷坐在主位上,赵钦平在老侯爷左手边的位置,许家一家人坐在对面。 而媒人就站在许锦湘的身边,笑吟吟地同她将着崔家二公子的好。 行至花厅后,赵琼华和赵淮止先向老侯爷行礼问安。 见他们两个人回来了,老侯爷面色稍霁,开口示意他们起来,“琼华回来了啊。” “嗯。琼华昨日去赴南燕三公主的席,不小心吃醉了酒,便在三公主处歇息了一晚。” “让祖父和父亲平白为琼华担心,是琼华的不是。” 赵钦平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没受什么外伤、脸色也红润如常后,他这才放下心来,朝赵琼华招招手,“没事就行。三公主是客,你多招待着也是寻常。” “过来坐父亲身边。” 语罢,赵钦平又给了赵淮止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坐到赵琼华身边。 两个人落座的同时,对面的媒人还在给许锦湘说着媒,“许小姐养在深闺,平日里也只同世家小姐们接触,想来您应当不知道,这崔家三公子啊一早便成了亲,如今三少夫人怀了身孕,三公子还日日照顾着,片刻不想离开崔家。” “崔家三公子是个长情的人,那位崔家二公子想来也是这般会疼人的。” “许小姐您若是嫁过去,肯定也能与二公子这般琴瑟和鸣的。” 任凭媒人说得天花乱坠,许锦湘仍旧没有应答。 赵琼华只看了许锦湘一眼,见她双手绞着帕子,低头不敢言语的模样,她心下也就明了了。 也是,崔家再是书香世家,但到底比不过皇家显赫。 许锦湘与七公主交好,时常能见到江齐修。 抛开江齐修的野心不说,单论他的样貌与性情,即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他也定是个中翘楚。 只不过情爱于他而言,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金銮殿内的那一张龙椅的。 既然能与江齐修那般的人相处过,许锦湘又怎么能再看得上其他人。 更何况,此时的她应该已经能察觉到几分江齐修的谋算与野心了。 “锦湘尚且还没及笄呢,叔父和婶娘何必如此着急?”赵琼华刮了刮茶盖,故作不知地问道。 定亲这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许家借住在镇宁侯府这么多年,自然也算不得是寻常人家,嫁娶一事,原也是要看姑娘自己的心思的。 不然媒人也不会颇费口舌地与许锦湘说着崔家二公子的好。 乍然听见她的话,许周氏这才望过来,“郡主有所不知,京中许多适龄的小姐都已经在议亲了,锦湘明年初春及笄,如今算起来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是该定下来了。” “这崔家二公子是个不错的,与锦湘八字也合衬。早定下来对锦湘也好。” 说着,许周氏话锋一转,落到赵琼华身上,“说起来郡主与锦湘只差了几个月,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趁着今日媒人也在,不如给郡主也说一桩好亲事?” 这是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许周氏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不必了。婶娘这份心意,还是多用在锦湘身上吧。” “能早日给锦湘定下来也是好事。” 赵琼华懒得去看许周氏以及老侯爷的脸色,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她心里却在推算着许家的目的。 前世许家借着许锦湘嫁给了江齐修,一举平步青云,成为北齐朝中的新贵。 算算时间,前世差不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许锦湘和江齐修互生情愫,而后暗度陈仓。 可这一次直至现在,许是受她影响,赵琼华至今没发现江齐修对许锦湘有过另眼相待。 所以……许铭良这是见许周氏和许锦湘搭不上贤妃和五皇子,转而想与崔家做亲家了吗? 若论在朝中的地位和声望,崔家确实是不二人选。 尽管崔家人从不结党营私,一身文人风骨不移,但并不妨碍其他人想搭上崔家这条船。 更何况崔家之外,还有一个永宁侯府。 许铭良还真是算得很好啊。 可她偏不想许家如愿以偿。 如此想着,赵琼华莞尔一笑,问道:“婶娘,许是今日媒人来得太过突然,锦湘没什么准备,这才迟迟不敢应答的。” “话说回来,锦湘你从前见过这位崔家二公子吗?” 这话扔到许锦湘怀里,原本一直敛眸低头的许锦湘缓缓抬头,直直对上赵琼华的目光。 即便她最恨最嫉妒的人就是赵琼华,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赵琼华也是唯一能让她暂时解脱的人。 “没有。”她微微哑着声音开口,“我从前只与崔家的两位小姐有过交情,尚且还未见过崔家的二公子。” “难怪了。” “正巧本郡主与崔家大公子崔珩有几分交情,叔父和婶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等锦湘见过那位二公子再说。” 许周氏听到崔珩的名姓,眼睛一亮,却顾忌着身边的许铭良,没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对于赵琼华的话,她也不敢一口应下。 片刻后,花厅内才响起许铭良的声音,“既然郡主有心,叔父自然没什么意见。” “那就劳烦郡主给崔家下拜帖了。” “叔父客气。” 赵琼华颇为谦虚地应道,“若是不介意的话,本郡主能否和锦湘多聊两句?” 她这是想和许锦湘单独聊。 在场的人都明白赵琼华的意思,许铭良稍作思索后便没加阻拦,借着书房有事便先行离开了,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老侯爷。 知道她自己有主意,赵淮止也没拦她,起身同赵钦平一同去了书房。 媒人也随着许周氏一同离开。 檐外落雨潺潺,倒让赵琼华一下回忆起三月十三,她方重生回来的那天的场景。 许锦湘坐在椅上,仰头看向赵琼华,咬牙切齿道:“赵琼华,你有什么算计不妨直接说出来。” 赵琼华这般高高在上地可怜她,只会让她心里的恨意烧得更灼烈。 作者有话说: “拣尽寒枝不肯栖”一句引用自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第100章 换命 “算计?”赵琼华重又念叨过这两个字, 不由得哂笑一声。 她回身踱步,折返站在许锦湘前面,一手挑起许锦湘的下颔, 赵琼华微微俯身,反问道:“锦湘啊, 以己度人可不是好习惯。” “堂姐只是见你不想嫁给崔家二公子,想帮你一把罢了。” 说着赵琼华便放开钳制着许锦湘的手, 微微耸肩,神情更是无辜,反倒因为许锦湘如此想她,她还又表现出几分委屈。 似是不甘心就这样仰视着赵琼华, 在她放开手的一瞬, 许锦湘就站起身, 与赵琼华平视着, “我竟不知堂姐如此了解我, 还真是让锦湘受宠若惊啊。” 此时花厅中并无旁人,伴随着两人说话声的也只有檐外淅淅沥沥的落雨。 自从察觉到赵琼华对她的针对与疏离后, 两个人私下相处时, 许锦湘也不想再做戏。如今和赵琼华对上,她心里反倒十分坦荡。 “崔家二公子也是人中龙凤, 崔家在京城亦是名门望族, 不比镇宁侯府差。我与他说一句门当户对也不为过。”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6节 见许锦湘一副破罐子破摔、不拒绝反倒对这门亲事还很满意的态度, 赵琼华挑眉, 如同恍然大悟般, “那看来你是想嫁了。” “本郡主估计着这媒人还没走远, 趁着今日许叔父和婶娘都在府里, 不如本郡主再将人都唤回来好成全你, 如何?” 她今日瞧着许铭良和许周氏的模样,是恨不得许锦湘早点及笄,也好让她早日嫁到崔家。 既然许锦湘自己都这样说了,赵琼华也懒得多管闲事了。 少了许锦湘,她想搅浑这潭水不过是多费几分功夫而已。 “赵琼华。” 见她转身就要走,去的方向还是后院,许锦湘心下一紧,咬牙切齿地喊住她,“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我想不想嫁到崔家,也和你没有任何干系。” 方才媒人还在时,许锦湘可不是这副姿态。 垂眸低头、神情委屈,纵使她心不甘情不愿,都不敢吐露半字,只能将这些不愿藏在心底。 单独面对她时,许锦湘可还真是又换了一副模样。 当真是有趣得很啊。 赵琼华掩唇一笑,“本郡主还以为,你对五殿下有多情深。” “如今看来,你的这份情谊还抵不过崔家对你的吸引。” 甫一听到五殿下三个字,许锦湘心里徒然生出一种难过,对赵琼华的恨意在此刻也愈渐浓烈。 纵然江齐修现在已经表现得若无其事,面对赵琼华时也是波澜不惊,但她日日跟在七公主身边,时常能见到江齐修,又怎能察觉不出他的念想。 他念的人是赵琼华,即将要娶的人是林雁回。 即便日后他迎侧室纳新妾,恐也与她无半分干系。 这教她怎能甘心? 可不论她是如何想法,此时都不能在赵琼华面前袒露半分。 依照前世的时间,许锦湘日日跟在七公主身后,此时该已经对江齐修动了心。 今生与从前也无甚差别,更遑论许锦湘和七公主在京郊的那一个月里,江齐修还时常过去探望。 没有直接戳穿许锦湘的心思,赵琼华走近几步,扶正她鬓头的发簪,带着几分蛊惑意味开口:“林雁回是贤妃娘娘满意的正妃人选。” “可若是林雁回对你有好感,推却崔家那边,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江齐修是堂堂皇子,有几分家业的寻常人家许是都会纳妾,更别说是江齐修了。 前世她听说即便是在江齐修登基后,为了顾及许锦湘的感受,他都从未纳过妃,所谓的选秀也不过是场表面功夫。 不知道这一次,江齐修还会不会如此坚定了。 如今事态未起,她想帮林雁回,暂时也只能做到这等地步了。 至于之后如何,就端看许锦湘是怎么选择的了。 说罢,赵琼华后退几步,替许锦湘拍落肩头似有若无的尘埃,“堂姐也只能祝你得偿所愿了。” “若你之后还想去赴崔家的小宴,那堂姐也能带你去悄悄见一下那位二公子。” 将全部的诱饵抛下后,赵琼华便准备回琼华苑。 听闻赵琼华回来后,急急赶来的白芍和青鸢撑伞守在不远处;此时见赵琼华与许锦湘说完话准备出来,两个人赶忙上前替赵琼华撑好伞,免得淋湿她。 见状,许锦湘身边的丫鬟代茗也上前,低眉询问着许锦湘的意思,“小姐,我们现在是回挽湘阁还是去夫人那里?” 方才许周氏临走前确实特意吩咐了一句,让许锦湘稍后去留月阁,有话同她说。 几乎不用细想,许锦湘就知道她娘肯定是想劝她点头,以早日和崔家换了庚帖。 可她偏偏不想如此。 不善地瞪了一眼代茗,许锦湘兀自夺过她手里的另一把伞,走出花厅后撑开,雨声中传来她带着薄怒的话,“回挽湘阁。” * 等赵琼华回到琼华苑时,雨势逐渐收小,但依然还在下着,树上的绿叶被打落不少,四下零落在地上和石桌上。 换下外衫后,赵琼华就径直去了书房,紫菀白芍都在。 平日里她用来放账本的书桌上如今平白多了一个锦盒,在一进书房时她就猜到里面装的是那个布偶,但真的亲眼看到那个布偶时,赵琼华只觉自己方才对许锦湘太过仁慈。 一如此前赵淮止同她说的那样,小人上正面用血写着她的名字,背后则是生辰八字。 赵琼华将布偶翻过来看了一眼,就认出那确实是许锦湘的生辰八字。 “小姐……” 白芍见她脸色忽然变了,不由得担忧出声。 厌胜之术有多恶毒,她们都是有所耳闻的。 坊间传闻中偶有提及,她们从前听到时,都只觉遥远且荒唐;可这次真的牵扯到赵琼华,她们反而无计可施。 甚至不敢多动那个小人,只怕会多赵琼华更加不利。 赵琼华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将小人重又放回到锦盒里,她顺手合上盖子又把锦盒推到一边,“白芍、紫菀,你们这几日再在琼华苑附近找找,挖一下有没有其他的小人。” 依照许锦湘的性子,也许这琼华苑里不止这一个小人。 况且这个小人本就诡异,与她们从前听到的厌胜之术不同。风水玄学,未必没有其他安排。 白芍和紫菀对视一眼,齐齐应声后便依照赵琼华的吩咐离开书房。 把锦盒收起后,赵琼华思量片刻后又提笔给林雁回写了一封信,“岑雾,你派人将这封信悄悄送给林小姐。” “你顺便去挽湘阁看看许锦湘近日在做什么。”说着,她停顿一瞬后着重强调道,“尤其是她最近都见了什么奇怪的人。” 岑雾从来都跟在赵琼华身边,闻言后他现身,将信笺拿走后便又消失无踪。 在岑雾离开后,书房内便又只余下赵琼华一个人。 她轻轻挑开那盒子又看了一眼,“厌胜之术……” “倒是不择手段了。” 为了对付她,许锦湘已经开始动用这种歪门邪术,想来她是已经无计可施了。 只是这些东西,许锦湘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竟还如此诡异。 叹息一声过后,赵琼华念着赵淮止身上的伤,收拾过书房后,她便起身离开去了小厨房,替赵淮止准备一些利于伤口恢复愈合的药膳。 * 此时挽湘阁中。 许锦湘撑着伞刚抬步走进去时,就敏锐地察觉到院中的不同。 此前媒人来侯府中,因为许周氏催促得近,她走得也急切,因此卧房中并未关门,而现在房门紧闭,窗棂反而开着,角落上还挂着一尾鸣镝。 看到这个熟悉的东西,许锦湘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代茗。 代茗被她这眼神看得心慌,不由得收紧撑伞的手,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姐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本小姐身子乏了,暂时不用你伺候着了。你先下去吧。” 代茗紧张地点点头,在许锦湘起身回了卧房后她便也回了自己的厢房。 一进卧房,许锦湘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摘星楼的那名女子,四下张望过院内窗前没有其他人后,她紧张地关住门,合上窗棂后又将鸣镝摘了下来。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同于上次见面时的一身夜行衣,这次女子穿了一袭藕粉色轻衫,更显得她整个人明艳。 闻言女子轻佻一笑,“这么害怕,你最初有求于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许锦湘紧张地攥紧衣裙,“不是害怕,你来的时候没人看见你就好。” “现在赵琼华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我,若是被她抓住其他把柄,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眼下正是她的重要时候,绝对不能被赵琼华抓到把柄。 不然她无法想象究竟会出现什么后果。 如果她失败了,对摘星楼也不利。 思及此,许锦湘不由得问道:“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她虽和摘星楼有交易,但也不常见到摘星楼中的人。 以往女子每次来找她时,都是有要事同她商量。 只是这次她来得突然,她也不知道是有何事。 “功亏一篑?”闻言女子笑得更是花枝乱颤,她起身,“倒也不至于。” “我这次来找你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只是想来同你叮嘱一句。”说着,那女子走近许锦湘,将鸣镝重又拿了回来,“主子说了,不允许你现在对赵琼华下手。” “倘若你有违背的话,主子会做什么,就不是你我能承受得起了。” 许锦湘闻言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女子话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能针对赵琼华了?” 摘星楼是在同她开什么玩笑吗? 她的鱼饵全部已经撒了出去,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收场的时候了,摘星楼让她停下? 这怎么可能。 “你们主子是谁?我要见他。” 女子闻言一声哂笑,“就凭你?” “主子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继续听我的话便是。” “若是事成,我日后也不会亏待你。” 说罢,那女子靠近许锦湘,轻轻嗅了一下,临了建议道:“你这身上的牡丹熏香太浓了。” “下次不如换个淡雅些的栀子香或者桂花香,也不会喧宾夺主。” 没理会许锦湘愈发难看的面色,女子莞尔一笑,起身便离开了挽湘阁。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7节 不知是不是女子的话起了效用,一向都偏爱牡丹香的许锦湘抬袖闻了一下,随后她便直接脱下外衫,狠狠将衣服扔在地上,面目有些狰狞。 又饮过几盏茶后,她这才稍觉心境平和了些许,想起方才女子的话,她更是攥紧双手。 想让她放弃对付赵琼华。 做梦。 未曾有过片刻动摇,许锦湘也没将女子的话彻底放在心上,稍缓片刻后她便起身去了挽湘阁后面的厢房。 尚且还没靠近厢房,她就听到一阵阵念经的声音。 推开门后,许锦湘便看见穿了一身道袍的年轻女子正在轻轻敲着木鱼,口中振振有词,模样看起来十分违和。 她关上门,语气颇有几分不善,“你不是道姑吗,怎么还会念佛经?” 百笙闻言放下小木槌,起身转而看向许锦湘,“我只是习惯穿一身道袍而已,从不是什么道姑。” “佛经也只是我打发时间时念的,这个解释许小姐可还满意?” 今日一个两个的,是都诚心与她作对的吗? 许锦湘面上愈发不耐,百笙说完话后她径直问道:“你之前说的,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起效用?”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不会。” “这厌胜之术是我同我师父学的,不会有半点差错。” 许锦湘蹙眉,“那你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百笙合上佛经,抱在怀中,闻言她微微歪头,“你是说巫蛊之术?” 不等许锦湘继续追问下去,她耸肩摊手,“只可惜我并不是她大徒弟,她也没教给我。” “我只听说七八年前,师父她来过京城,也用过巫蛊之术和厌胜之术,许是成功了。” 说着,百笙面上也染上几分遗憾,“可惜我不会。” 这件事,她还是有次借师父醉酒套出来的,她这才知晓。 不然许是这件事就真的成为了永久的秘辛了。 像是在让许锦湘安心一般,百笙又补充道:“你放心,再过几日就好了。” “不会影响你的大事的。” “只是你别忘记你从前答应我的。” 许锦湘松了口气,笃定应道:“你放心,我言出必行。” “这几日就先委屈你暂住这里,若是有事就去前院寻我便是。” 百笙低低应了一声,兴致并不高。 见百笙坐下,重又捧起那卷佛经后,许锦湘知她又要开始,就此也不愿多说,不多时她便也离开了后院,回到卧房小憩。 * 七公主的生日宴在六月初二,赵琼华收到拜帖后便搁置一旁,继续打点着府务以及长公主留给她的几个铺子,下午时分顺便去给小厨房做好药膳。 只不过这次却变成了两份药膳。 那日赵琼华想起来厌胜之术和巫蛊之术同出南疆,便去西厢房寻了褚今燕想再探问一些情况。 让她没料到的是,褚今燕也受了伤。 她的伤势并不严重,同样也是在手臂上。 可在赵琼华问她是如何受伤时,褚今燕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愿意吐露实情。 一来二去的,赵琼华便也没有再问,只是在熬制药膳时顺便也带上了褚今燕的那份。 三日后,琼华苑内。 这几日京城下了些小雨,雨后天气更为晴朗,较之之前也没有那么炎热,稍作凉爽了一些。 此时天边缀着遥遥暮色,赵琼华和褚今燕闲来无事便坐在院中弈棋,赵淮止来时便看到两个人闹作一团,不由得轻咳一声打断她们。 “褚小姐也在啊。” 乍然听到赵淮止的声音,褚今燕停了动作迅速坐好,她下意识抬手扶正发髻上的流苏,整理着仪容,“是啊,我一直都住在琼华这里。” “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我这不是以为你又出去了吗?” 赵淮止低着头,颇有几分不自然地走过去,在赵琼华旁边落座。 “这两天养伤,不想出去。”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褚今燕下意识看向赵淮止受伤的手臂,而后飞快移开视线,“不用管我,你们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眼见着两个人又要开始拌嘴,赵琼华赶忙喊停,转而问着赵淮止,“哥,道长那边是不是有消息了?” 那日从长安楼回来后,她吩咐紫菀白芍在琼华苑仔细摸排着,便连寻常守在她身后的暗卫也在琼华苑附近翻找着,一日后他们便在另外三个角落各发现了一个同样的白布小人。 赵淮止得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永乐坊找谢云辞,两个人带着那四个白布小人同去寻了那位道长。 道长只说是棘手,这厌胜之术究竟是用来做什么,也还要等道长仔细查过后才知道的。 如今赵淮止忽然来找她,道长那边八成有了具体消息。 即便前面佯装地再淡然,临近真相的那一刻,赵琼华心底还是十分紧张,夹杂着些许忐忑。 似是察觉出她的紧张,褚今燕覆上她的手,轻拍了几下以作安慰。 “是,云辞方才给我来了信。” 在接到谢云辞信后,赵淮止丝毫不敢多停留,匆匆来了琼华苑。 直直对上赵琼华的目光,他解释道:“道长说,那四个小人是用来换命数的。” “上面并非没有你的生辰八字,而是你的生辰八字被写成字条,缝合进小人里面了。” 真正写在小人背后的八字,才是想换命分之人的。 而正面只能写被换之人的。 方位各不相同的四个小人,彻底将两个人的命线捆绑在一起。 牵一发而动全身。 “许锦湘此举,是想同你彻底换了命道,鸠占鹊巢。” 说着,赵淮止从袖中拿出那封信,轻颤着递给赵琼华,好让她自己看。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我应该会尽快完结,不想再拖下去了,感谢各位一路以来的支持和陪伴。 第101章 察觉 “所以道长也没有说可以破解的办法吗?” 赵琼华表面要比赵淮止淡定许多, 她接过信从头到尾仔细看过后,就将那份信倒扣在石桌上,面色如常。 这封信确实是谢云辞写来的, 在信中他转述了道长的话,还特意叮嘱让赵淮止来琼华苑多陪陪她。 对解开这厌胜之术的方法却一字未提。 她对厌胜之术不甚了解, 只知道没施术之前那小人可以销毁,可如今许锦湘已然动手, 怎么破解布偶身上的咒术倒成了难题。 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端看道长那边的意思了。 但不知为何,许是心下有所预感,赵琼华总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 不是在许锦湘身上, 而是在这厌胜之术本身。 许锦湘想借此夺走她身上的命道, 那布偶身上也已经有些泛黄, 想来被埋在琼华苑不止几日光景了。 可貌似这咒术, 对她、对许锦湘仿佛都还没起什么效用。 一时间赵琼华也琢磨不清, 究竟是这厌胜之术尚且还没起效,还是其中又发生了其他意外。 赵淮止摇头, “道长那边还没消息。” “这厌胜之术非比寻常, 不是民间所言的那种,处处诡异, 而且手法颇深。应当是出自南疆传人之手的。” “南疆传人……我之前在南疆游历时好像没听到过厌胜之术。”褚今燕接过话, 有几分疑惑。 这都是南疆秘而不传的东西, 即便是在南疆, 也只有几大氏族会清楚其中详情。 世代更迭, 到如今许是那些人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先前赵琼华想寻的那种蛊虫, 还是她几经辗转、后又托了谢云辞才找到的。 据她的了解, 南疆人自己对巫蛊之术都有些许抵触, 更遑论是厌胜之术。 看来还是她低估许锦湘了,不仅有这份狠厉决心,还能寻到会厌胜之术的人。 赵淮止同褚今燕说着,“道长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清楚。” “早知道你了解,我还不如先来问问你。” “就你前两天的伤势,你还是好好待着养伤,别给我和琼华找麻烦。” “遇到什么事还要人去救你。” 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褚今燕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 赵琼华一手支颐,阖眼想着谢云辞在信中所提及的事。 信上说,许锦湘既然能差人用这种阴邪之术,除却她的名姓和生辰八字外,一定祭过她的其他东西来作引。 可她从前与许锦湘姐妹情好时,经常会送她一些礼物,发簪手镯、名家字画她都送过。 如今突然来这么一件事,她也无法确定许锦湘到底用的是哪样物什。 她尚且还没理出几分思绪时,耳畔便响起赵淮止和褚今燕你一言我一语的打闹话。 将将回神时,赵琼华刚好听到了褚今燕那句“遇到事还要人去救你”。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8节 半眯着眼眸,她睁眼看向两个人,视线不断游移在两个人伤口的位置上,像是一经提点、她终于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 被她这眼神看着有几分心虚,褚今燕一下止住话头,看向她,“琼华,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说着,她还狠狠瞪了赵淮止一眼。 若不是他一直同她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她也不会气上心头,惊扰到赵琼华。 赵淮止见状掩唇轻咳一声,遮盖着些微无措,“对了琼华,云辞还托我转告你一声,他这几日有要事在身。等七公主生辰宴那日他再来接你。” 闻言,赵琼华更有几分惊诧,对方才他们两个人说的事更是好奇。 自从那日赵淮止撞破了她和谢云辞的事后,不止是对谢云辞,赵淮止有时对她都没几分好脸色。 更别说如今,他还如此主动且平静地说出过几日谢云辞会来接她的这种话。 如果不是方才的事更难宣之于口,想来赵淮止也不会拿这个作为遮掩。 赵琼华心里想着要一探究竟,面上却不显,“嗯,那日我会同他一起过去的。” “云辞若是要入朝,之后还请哥哥多关照几分了。” 听她一语中的,平静地说出这件事,赵淮止挑眉,有些许诧异。 他只说了一句谢云辞事忙,琼华就能猜到入朝上,小姑娘当真是长大了。 他抬手拍了拍赵琼华的肩膀以示安抚,“你放心,我和父亲都会上心的。” 抛开赵琼华不说,谢云辞是他多年的知交好友,也是他父亲一手培养出来的将才。 曾经明珠蒙尘,如今怎么说也不会再让谢云辞受了排挤。 “厌胜之术的事,我和云辞会随时去找道长的,你不用担心。” “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同许锦湘保持距离,别再让她算计到你身上。尤其是身边的人也要多注意。” 赵琼华一一应声,“嗯,我都知道的。” 仔细算来,也快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她和许锦湘的恩怨,是时候暂时告一段落了。 待赵淮止走后,褚今燕直觉此时氛围不大对劲,她正想借故离开时,就被赵琼华拉住了手,复又坐下。 赵琼华一脸关切友善,“褚家那边还有在纠缠你吗?” 先前在马场那日,她只听褚今燕提了一句褚家想让她回去联姻、被她拒绝。 彼时姜扶苓还在场,她不好细问;之后事多,褚今燕醉酒后又离京好几日,今日才彻底得闲。 “没有。”褚今燕直觉不好,稍微往后坐了坐,摇头回道,对赵琼华倒也没有隐瞒,“大概就是我离开褚家,上京来寻你后,褚家才动了这份心思。” “他们所看中的刘家,和褚家离得并不远,只是刘家有权有势罢了。” 褚家虽然涉足江湖,但也不是世代人都想在这偌大瀚海中沉浮,除却走商贸易,合该也要有其他出路。 有再多家产和江湖威望,在她爹眼中也比不过一官半职。 知道她与赵琼华交好后,不止褚家动了这份心思,便连那位刘家公子对她的态度都和善许多。 听她说得平静,赵琼华心里却一抽。 人心莫测,即便褚今燕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她都能明白个中因果。 无非是褚家这一辈中有人想入仕,刘家又恰巧看中了褚今燕同她的密友关系,双方一拍即合,都想借此平步青云。 权势面前,其他的代价与牺牲倒全然不重要了。 似是能察觉到赵琼华眼中的心疼和愧疚,褚今燕不在意地摇摇头,“我没事。从我小时候他就那样了,见怪不怪。” “如今我娘也已经同他和离,回了宜州的娘家。他手里也没有能威胁到我的东西,不足为惧。” 说着,褚今燕凑近赵琼华,一手挽住她胳膊又靠了过去,“再说了,我在京城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吗?” “褚家和刘家不敢动手的。” “况且我听说,褚家已经另外择人了。” “一番折腾下来,我也没吃亏。” 她说得自信且无光痛痒,仿若过去种种不过是一场过眼烟云,消散过后就不念了。 闻言,赵琼华哭笑不得,却又有几分羡慕她的坦然心性。 “是,我护着你。在京城中没人敢让你吃亏。” “那你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语罢,她指向褚今燕手臂上的伤,趁势问道。 褚今燕是与赵淮止同一天回府的,两个人还都受了伤,此前赵琼华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今日出神间她意外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这才后知后觉。 她从前只觉褚今燕和她哥哥不甚熟悉,今日再一瞧,她忽然感觉又不是这样。 “无碍的。” “这伤就是我从褚家出来时,同人动手受的伤。” 褚今燕先是“啊”了一声,然后面不改色地解释道,目光坦然,仿佛就是这么一回事,别无其他隐情。 “是在褚家受的吗?”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在宜州受的伤。” “说起来,我哥他也是在宜州被人伤的。你们两个还真是,出门一趟都不能让人放心。” 赵琼华重新捡起棋子,接着之前的棋局继续落子。 “这么巧的啊。”褚今燕讪讪一笑,眼见着赵琼华吃掉她一子,她眉心莫名一跳,“意外罢了。下次出门我一定不会再受伤的。” “在院内陪你聊这么久,我也有些乏了。”对其他的事情避而不谈,她也没再拾起棋子陪赵琼华下棋,“大夫说这两天让我继续静养。” “那我先回去了,等晚膳时候我再出来陪你。” 赵琼华唇边衔着一抹笑,没拒绝,“好,那我一会儿让白芍替你送去。” “好。”褚今燕连忙应声,生怕多说多错,没再同赵琼华多说,她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厢房。 闲来无事赵琼华又在院中小坐片刻,自我对弈般将这句残棋下完后,瞧着是快到晚膳时候了,她这才绕道去了琼华苑后的小厨房。 或是许铭良回府后刻意让许周氏不要轻举妄动,之后几日府中相安无事,平静的像是一场大梦错觉。 这几日临近月底,府中事务稍显繁忙,赵琼华每日去竹安堂给太夫人请过安后便回了琼华苑,偶尔去一趟镇宁侯或者是赵淮止的书房寻几册孤本。 谢云辞这几日事忙,鲜少会来镇宁侯府。若逢下午无事,她也会去永乐坊走一趟。 期间算得上是意外趣事的,大概就是林雁回来了一趟镇宁侯府,却不是来寻赵琼华的。 而是来见许锦湘的。 只不过在去挽湘阁之前,她先行来了一趟琼华苑。 “琼华郡主还是这么忙碌,这几日我都没瞧见你进宫。” 林雁回进琼华苑时,赵琼华刚查过账本、重又调动过庄子里的几个人,此时她闲来无事,正坐在院子里借着绣绷做着刺绣。 乍然听到林雁回的话,她放下绣绷,朝林雁回看去,“月底忙些也是正常。” 见她将大部分宫女丫鬟都留在院外,身边只带着贤妃的那位心腹,赵琼华心下明朗,招呼着她坐过来,“林小姐今日可是稀客,难得见你来侯府。” “听闻贤妃已经找人算出了良辰吉日,本郡主要先同林小姐说一声恭喜了。” 五皇子已经及冠、林雁回也已经及笄,两个人确实是已经到了可以定亲成婚的年纪。 许是害怕夜长梦多再生事端,从林家得了林雁回的生辰八字后,贤妃就迫不及待地找人重又推算一遍,最终定下两个人定亲和成婚的好日子。 有贤妃的人在身边,两个人说话都很注意分寸。 林雁回闻言一笑,承下赵琼华这一声恭喜,“郡主客气。” “多日不见,郡主这女工也见长。我瞧着这香囊比从前的更细致精美了。” 一边说道,林雁回不再去看绣品,转而打量起赵琼华的衣袖,一边夸赞,“郡主这身衣裙是在锦罗坊定做的吗?” “这繁花流云暗纹的绣法和精致,锦月要是见了也要喜欢的。” “看来锦罗坊在郡主手中确实是更好了。” 赵琼华笑着应声:“是,林小姐若是喜欢,本郡主回头吩咐掌柜替你和七公主也做一身。” 语罢,借着宽大长袖的遮掩,她悄然接过林雁回递过来的那张小纸条,攥在手里,继续同她搭着话,“你若是愿意,你和五殿下的喜服也可以交给锦罗坊。” “那我可记住了。”林雁回很是高兴得握住赵琼华的手,“改日我同贤妃娘娘商量商量,再来寻你。” “我等你之后来寻我。” 此行来琼华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林雁回便没有多逗留,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这才起身准备离开,“今日锦月还说着要去寻许小姐。” “想来她也应该到侯府了,那我就不叨扰郡主,先行告辞。” “林小姐慢走。”赵琼华客气说道,却没有起身相送,在林雁回走后她只继续绣着那个香囊。 待林雁回带着人走远、拐过后花园的假山时,从前一直跟在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才开口问道:“林小姐同郡主很熟悉吗?” 林雁回微微侧头睨了她一眼,“不甚熟悉,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玉荇对本小姐与郡主的交情也很好奇?” 玉荇是这大宫女的名字。 她跟在贤妃身边少说也有四五年的光景,虽比不得贤妃的另外两位心腹宫女,但她也有几分小聪明在身。 知道再问下去许是会惹怒林雁回,她急忙收敛住,“奴婢不敢。” “只是您知道琼华郡主从前喜欢缠着五殿下,奴婢担心您和郡主走得太近会对您不好。” 明里暗里都在挑拨离间,不得不说贤妃治下确实有自己的本事。 难怪皇帝会让谢贵妃和赵淑妃协同皇后打理六宫事务,独独忘记贤妃。 心里清楚贤妃把玉荇放在自己身边的意思,林雁回并没有多说,“本小姐知道了。” “锦月也该到挽湘阁了,先过去看着她。” 望外走出两步后,她又突然止步,小声吩咐道:“一会儿你去找许小姐身边的代茗多聊聊,若是能知道些许小姐与郡主的恩怨再好不过。” 玉荇小小点头,“奴婢知道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29节 她面上应得爽快,心下却在盘算着怎么能先林雁回一步到贤妃面前邀功。 此时的琼华苑。 在林雁回走后,赵琼华收了香囊的针线,径自回了书房。 方才林雁回递到她手中的那张小纸笺还在,上面字句简短,只写了五个字。 可甫一看到上面写的药名,赵琼华眸色蓦然一暗,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那张纸笺。 一瞬间思绪翻涌,仿若重临深渊。 “小姐,有眉目了。” 书房内乍然响起岑雾的声音,赵琼华从繁乱回忆中抽身,她有些倦意地开口:“是许锦湘的事吗?” 岑雾应声:“是。” 瞧着赵琼华面色有几分不好,他又补充道:“属下见您面色不好,要让白芍请大夫来吗?” “你说吧。”赵琼华扶额,没所谓地摆摆手,“我没事,你继续说就好。” “挽湘阁是什么情况,南燕的人还守着吗?” 自从四月赵琼华让岑雾等人去京郊试探过许锦湘后,她就知道许锦湘身边是有南燕的暗卫在的。 即便是之后她进京回府后,南燕的暗卫也随时会守在挽湘阁附近。 之前为了不暴露岑雾等人、让他们冒险,她也鲜少会让岑雾去试探挽湘阁的虚实情况。 “属下这几日都在挽湘阁,南燕的暗卫已经撤走了。” “许小姐身边也没有其他影卫的存在。” 赵琼华直起身子,眉心微蹙。 许锦湘背后很有可能就是摘星楼的人,如今摘星楼竟然撤离。 按理说近日许锦湘并无大错,不会成为弃子,摘星楼此举倒耐人寻味。 “许锦湘近日有遇见过不同寻常的人吗?” “有。”岑雾说得掷地有声,“属下看到许小姐在后厢房内藏着一个人。” “是个身穿道袍的女子,白日里无事时她会诵读佛经。” “属下听到许小姐和那位女子提到过厌胜之术。” “只不过许小姐近日很少去后厢房。” 岑雾作为赵琼华身边的暗卫,自然是知道琼华苑之前埋了四个白布小人的事。 两相结合,他也知晓这事定然是许锦湘和那道袍女子做的。 “小姐,需要属下去逼问那女子破解之术吗?” “暂时不用。”赵琼华抬手制止,仿佛这件事同她没有半点干系一样,“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你派人去看好那女子,不要让许锦湘将她转移走就好。” “能用到的时候自然就该她出面了。” 之后赵琼华又吩咐过岑雾几句后,就让他先退下了。 一室静谧中,赵琼华点亮书桌旁的烛台,将林雁回递给她的那张纸笺烧掉。 她双手托腮,凝视着那焰暖黄烛光,脑海中却蓦然想起那日在花故楼时姜扶翊同她说的那句话。 “想来你也不愿意端阳节那日的事再发生,对吗?” 端阳节那晚的刺杀,是摘星楼的人所为。 姜扶翊既然知道内情,并且还能说出这句话,想来摘星楼与他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摘星楼、许锦湘、姜扶翊…… 一时间赵琼华思绪混沌,忽的她也看不透许锦湘和姜扶翊这两个人。 * 步入季夏,六月的天愈发炎热,出门时不随身带着一把折扇扇着凉风,都觉得无法忍受。 六月初二,缘着这日是七公主的生辰宴,京中各家小姐一早便收到了储秀宫的请帖。 将将辰时过半,便已经有小姐乘着马车进宫给七公主送礼。 七公主正是二八年华,去岁及笄礼过后她并不打算选驸马,贤妃也舍不得她刚及笄不久就嫁人,一留便将她留到了如今,还养成了这般娇纵的性子。 但即便如此,碍于七公主的身份,京中一众小姐中很少会有人去开罪她。 除却赵琼华。 往年七公主的生辰宴赵琼华都不会去,可今年储秀宫给她也递了贴,她便也顺手推舟应承下来。 六月初二一早,赵琼华起身洗漱、又去竹安堂陪太夫人用过早膳过后,这才离开侯府准备进宫。 谢云辞的马车一早便在朱门前等着,方瞧见赵琼华朝府门走来,柏余就眼疾手快地放好步梯,让白芍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谢云辞正捧着上次赵琼华读过的那本野史,见赵琼华挑帘进来,他立马放下手中的书,伸手将赵琼华接了进来,顺势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这段时日虽然赵琼华会去找谢云辞,但谢云辞事忙,她也在永乐坊待不了太久,往往都是谢云辞在处理事,赵琼华在一旁或看书或练习书法绘画。 顶多再陪谢云辞用过晚膳后,她就到了该回镇宁侯府的时刻。 若是再拖得晚一些,许是赵淮止都要亲自上门寻人了。 知道谢云辞想她,赵琼华环住他的腰,埋进他怀中后她还轻轻蹭了蹭,“这几日在朝中还习惯吗?” 谢云辞有意重新返朝,即便如今他仍旧是白身的身份,但他即将返朝的事在京中已然是瞒不住了。 赵琼华平日里听赵淮止的意思是朝中有意让谢云辞官复原职,却未提及永宁侯世子一位的事。 他原先便是北齐的少年将军,及冠后本该继承永宁侯世子一位。 如今永宁侯年纪渐长,世子一位仍旧空悬。 谢云辞只抱着她,闷声说道:“还算习惯。” “都是从前的寻常事。” 与崔珩不同,谢云辞一开始便走得是武将的路,即便如今北至白玉关、南至南燕一带都相对太平,镇宁侯等老将也班师回朝,但他并没有转文官的想法。 永宁侯府的衣钵,总该在他这代再度传承的。 “就是这段时间事忙,没能来找你。” 赵琼华一时好笑,“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本郡主的事情也很多,你想来找我我也无法脱身。” “这段时间,我哥哥他肯定也没少折腾你。” 厌胜之术一事,她这边在注意着许锦湘,而赵淮止和谢云辞却在道观同道长一起找着破解之法。 京中京郊来回奔波,不到十日光景,赵琼华都能明显感觉到谢云辞和赵淮止消瘦了几分。 提到厌胜之术,谢云辞面容上染上几分严肃,他放开赵琼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你这几日可有感觉到身体不适吗?” “或者有没有发生怪异的事情?” 赵琼华沉思片刻,摇摇头,“没有,我这边都很正常。” “好像没受任何影响。” 只这一点,她自己都很奇怪。 那四个白布小人上除却名姓和生辰八字外什么都没有,没有缺口也没有针扎的痕迹。 如果说许锦湘想用那小人同她换了命数,过去这么长时日,总该会有几分动静。 可她身上却一切如常。 倘若前世许锦湘同样用了这种手段,今生之事、至少是现在的事也全然不得解。 谢云辞回想着道长的话,两相对比之下也觉奇怪,但这本就是怪力乱神,他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他只要知道赵琼华平安无事便好。 想起道长昨日叮嘱他的话,谢云辞复又转述给赵琼华听,“道长说他昨日找到一个可能能破解这个小人的办法,但是需要你亲自动手才有效。” 一报还一报,许锦湘用自己的血来同赵琼华换命道。 如今也该由赵琼华自己来破局。 赵琼华半是好奇半是严肃地靠过去,认真听着谢云辞的耳语,她心下一边记着,一边点头。 末了她习惯性地抱住谢云辞的手臂,抬眸望向他,趁他有些茫然时,赵琼华撑起身子,飞快地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触及便离。 “谢云辞……” 知道她想说什么话,谢云辞反吻回去,较之从前轻柔收敛了许多,缠绵即分时,他含糊开口,“我不需要其他的。” 只要她在就好。 “三日后休沐,侯爷在府中吗?” 片刻后,赵琼华靠在谢云辞怀中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他无厘头地问了一句,她意识模糊地回想着从前休沐日自家父亲都在做什么。 整理出思绪后她这才点头,她一边说道,一边在他怀中动了动,“应该在的。” “没有好友约他的话,休沐日他都在家。” 得到满意的回答,谢云辞一笑,揉揉她发丝,“好。” 一炷香时间后,柏余驾车稳稳地停在宫门口,谢云辞同赵琼华下了马车后,便齐齐进了宫。 只不过赵琼华要去的是翊坤宫,而谢云辞有事在身要先去金銮殿见仁宗。 “今日等我离开金銮殿后便去储秀宫寻你。” “先让柏余跟在你身边。” 今日赵琼华出门时只带了白芍一人,谢云辞放心不下,便主动让柏余先跟随着赵琼华,以护她周全。 许锦湘同七公主一向交好,七公主的生辰宴她定会出席。 有那场厌胜之术在前,谢云辞对许锦湘也生出几分提防,生怕她会对赵琼华不利。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0节 而且南燕的使臣尚且未离京。 难保姜扶翊和姜扶苓不会出席。 赵琼华看向柏余和白芍,握紧谢云辞的手点点头,“我知道,今日我会多加注意的。” 这一世如果许锦湘想要对她继续下手,若是还在宫中事发的话,七公主的生辰宴便是最好的时机。 “今天姑姑也会多看着我的。” “如果真的出事,我会让白芍及时去寻你的。” 单是听到出事两个字,谢云辞眼眸微眯,没好气地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话不能乱说。” “去吧,我一会儿去寻你。” 赵琼华点点头,和谢云辞道别后她便带着白芍和柏余径直走向翊坤宫。 直至望见她渐行渐远,谢云辞这才转身朝金銮殿走去。 * 翊坤宫内。 赵琼华甫一进来,就被赵淑妃牵住瞧着,前后左右仔细得很。 想到方才谢云辞也是这个反应,赵琼华一瞬间哭笑不得,只得挽住赵淑妃的胳膊就往主位走去,“姑姑,我真没事。” “道长都说暂时没什么事,您还这么担心。” 赵淑妃没好气地觑向她,在她肩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这是小事吗?” 前朝宫妃中曾有人用过厌胜之术,虽然已经是久远传闻,但听说被施术的那名嫔妃下场并不好。 几乎完全应验。 更何况许锦湘这次施的还是用来换命数的厌胜之术,非同小可。 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若不是有赵淮止和赵琼华的阻拦,赵淑妃都想直接回到镇宁侯府将许锦湘严惩不贷。 即便已经过去好几日,可如今一回想起来,赵淑妃还是心意难平,恨不能直接将许家一家赶出京城。 “姑姑您消消气。”赵琼华连忙给赵淑妃倒了杯茶水压惊,“您放心,若是许锦湘今晚敢动手,琼华一定不会轻饶她。” “今日宴上的酒壶您都用的是鸳鸯壶吗?” 为了不让赵淑妃继续动怒,赵琼华临了再确认着细节。 今晚七公主的生辰宴虽然置办在储秀宫,但宴上大大小小的事依旧是由谢贵妃和赵淑妃打点的,贤妃在旁协助。 在得知厌胜之术时,赵琼华就及时给赵淑妃写了信,托自家姑姑改了些生辰宴上的摆设。 所动的部分都是前世千秋宴上同规制的陈设,稍微做了调动以符合七公主的身份。 “都按照你想要的做了调整,宴上有事一定要记得找姑姑。”似是不放心一般,赵淑妃末了又叮嘱了赵琼华一遍。 今晚生辰宴,想来不会简单了。 赵琼华点头,“姑姑你放心,我有分寸。” 如果许锦湘真敢在生辰宴上动手,她定会让她得不偿失。 * 缘着今日是七公主的生辰宴,七公主自己心情也很好,性情有所收敛,不再是平常那副娇纵模样。 她与人相处友善,京中众位小姐见状也多与她闲聊了许久。 一时间殿内的氛围也称得上和谐友善。 赵琼华是在晚上临近生辰宴开始前才去的储秀宫。 与在太和殿的宴席不同,七公主的生辰宴讲究并不多,坐席并没有明确的划分,大多是凭着各位小姐自己的喜好坐的,大家基本上也都是与自己交好的闺中密友同席而坐。 本就是小姑娘们的宴席,宫中的几位娘娘在差人给七公主送过礼后便离开了,倒是平日里与贤妃较好的几位嫔妃多留了片刻,同贤妃话着闲聊。 赵琼华来时,贤妃刚带着那几位嫔妃离开主殿不久。 “琼华郡主若是不嫌,不妨同晚瑶一起入席?” 她一进殿,崔晚瑶便看到了她,兀自起身,她起身迎上去,主动邀请赵琼华入席。 赵琼华闻言望了过去,只见崔晚瑶身边的位置还空着,而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张宛绮则坐在她旁边不远处的位置上,与谢时嫣同席。 “晚瑶小姐盛情邀请,本郡主自然是愿意的。” 环视了一眼殿内的情况,赵琼华莞尔一笑,应下崔晚瑶的邀请,同她一起走到靠前的位置。 崔晚瑶身为崔家这一辈小姐中的翘楚,在京中的人缘也很好。 即便是面对七公主时,她也能说上几句。 因而七公主对她印象很好,宴席开始前江锦月特意邀请崔晚瑶坐到了相对靠前的位置上。 “这几日没见郡主多出府,晚瑶还想着给郡主递张拜帖,没想到今日就能见到郡主。”崔晚瑶给赵琼华斟了一杯果酿,随意闲聊道。 赵琼华笑着应声:“我刚接管公中不久,要劳心的事情太多,只怕疏忽,哪里还敢出府多玩。” “说起来前些日子有媒人来侯府,说是要给锦湘和崔家二公子说亲,可是真的?” 崔家二公子是崔晚瑶的亲兄长,对他的事情她应当也清楚几分。 更何况是嫁娶这种大事。 “是真的。”崔晚瑶点点头,“母亲对许小姐印象不错,媒人换过八字后也说许小姐和二哥很合。” “两个人命数刚好互补,算得上是天生一对的璧人。” “原是如此。” “我那堂妹害羞,从前也没见过崔家二公子,尚且还有几分犹豫。” 赵琼华似有若无地提点着,崔晚瑶从来都是个通透的人,闻言接话:“过几日我二哥正好有时间,郡主若是不介意的话带着许小姐来崔家就好。” 婚姻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多少也该让这两个人见一面说上几句话才好做定夺。 不然仅仅凭借着生辰八字,再合相处不来也不好。 “不过我从前记得,许小姐似乎和林小姐很是生疏,这段时日我倒瞧见两个人同进同出的,感情比和七公主的还要好上几分。” 应承下赵琼华的话后,崔晚瑶不动声色地看向七公主、许锦湘和林雁回。 瞧见林雁回和许锦湘亲密无间,宛若好姐妹的模样,崔晚瑶颇有几分好奇和不解,“我瞧着许小姐对郡主生疏许多,郡主还为许小姐考虑得如此周全。” 赵琼华闻言也看向不远处,许锦湘和林雁回低语的样子,不甚在意地摇摇头,“许叔父毕竟是祖父一手养大的,祖父对许家颇有偏爱,我这个做堂姐的,对堂妹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几乎是下意识般的行为,崔晚瑶看向与自己隔着两个人的张宛绮,“郡主难得。” “若是我有像郡主这般的姐姐,那道真的是有福了。” “崔小姐说笑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多时,便有宫女陆陆续续地将今晚宴席的菜肴和果酒呈了上来。 能留在宫中宴席上伺候的宫女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礼仪体态都很是得体。 在宫女上前送菜肴和果酒时,赵琼华特意抬眸看了一眼在她这一席前伺候的那名宫女,瞧着她有几分眼熟,赵琼华不出意料的一笑。 心下却更为明朗。 七公主今日心情好,宴席未开时她便饮了不少果酒,如今她脸上红晕明显,一副微醺模样,却还是不肯坐下,硬是要端着酒盏同在坐的一众小姐再小酌几杯。 在崔晚瑶坐席前面的也只有许锦湘和林雁回,同林雁回小酌一杯后,在七公主想来崔晚瑶这边时,像是不放心一般,许锦湘还特意跟上前来。 “锦月你小心脚下台阶,别被绊倒了。” 七公主侧身躲开许锦湘的手,嘴里振振有词,“本公主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看路的。” “说起来,郡主从前可没来过本公主的生辰宴。” “去岁若不是本公主及笄,还看不见你。” “今日你倒是稀客。” 储秀宫的主殿说小不小,但此时七公主找上赵琼华,还一直在拿两个人的过往恩怨说事,一时间便吸引了殿内大部分小姐的目光。 赵琼华身份在崔晚瑶之上,七公主先找赵琼华也并无错。 “为了能让公主过一个顺遂的生辰,平常本郡主确实不喜欢来。” “不过今日毕竟是七公主你的生辰宴,既然本郡主来了,自然是要同你道一声生辰快乐的。” 说着,赵琼华便从白芍手中接过她提前给七公主备好的生辰礼物。 七公主虽然有些微醺,但意识还是在的。 她颇有几分诧异地接过那个锦盒,却没当即打开,只是顺手递给她身后的宫女。 “郡主今日是稀客,本公主就多敬你一杯。” “今日且就先不提从前的事。” 说着,江锦月就给自己满上,想与赵琼华小酌一杯。 可她还没举杯时,就被许锦湘的话打断了。 “锦湘也许久没和堂姐共饮,今日正好借此时机,锦湘也敬堂姐一杯。” 语罢,她就端起赵琼华桌前的酒壶,笑吟吟地看向赵琼华,等着她的回复。 第102章 事发 赵琼华环视一圈, 只见方才将菜肴果酒呈上她这席的那名宫女在许锦湘过来时就已经退下、离开储秀宫。 她微微侧脸,给白芍使了一个眼神,让她离开去跟上那名宫女, 顺便在离殿后知会柏余一声。 “锦湘知道堂姐这段时间事忙,为了我的事, 堂姐你也不少担心。” “于情于理,锦湘都该敬堂姐一杯。” “只是不知道堂姐愿不愿意吃我这杯酒了。” 缘着七公主还站在许锦湘身边, 如今这一情形,是七公主和许锦湘同时朝赵琼华举杯,端看她的态度。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1节 储秀宫内暂时没有长辈在,都是一众小姑娘。 难得有这么一出好戏, 殿内众人的目光多多少少都落在了赵琼华身上。 今日毕竟是七公主的生辰宴, 赵琼华既然会来, 应当就不会给七公主难堪。 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许锦湘心里对此很是明白, 见赵琼华凝视着她不应答, 她又向前递了递酒壶,提醒着赵琼华, “堂姐?” “谈不上不愿意。” “你毕竟是许叔父的亲生女儿, 祖父又一向看重许叔父。本郡主身为你的堂姐,怎么忍心驳了你的请求。” 说这话时, 赵琼华莞尔一笑, 起身端起酒盏。 像是生怕殿中人听得不够真切, 她还刻意扬起声音。以往她从不对外人言说的家事, 如今也不再避讳。 许锦湘咬唇, 此刻她只觉赵琼华的话意有所指。 可一想起日前许铭良和许周氏同她说的, 让她在外尽量不要同镇宁侯府有太多牵扯, 也不要与赵琼华针锋相对云云的话, 她此时只得一笑。 “堂姐这话说得多生分。” “我与你本是一家,亲近些也是寻常事罢了。” 亲近谈不上,算计可不少。 赵琼华余光扫了一眼许锦湘手中的九转鸳鸯壶,递过酒盏,笑得更是明媚,“那这杯酒就劳烦妹妹亲自替我斟上了。” “堂姐客气。” 许锦湘将自己的酒盏交给代茗,她一手执起壶柄、一手托着壶底,先替自己满上后,她这才给赵琼华斟酒,“今日是七公主生辰宴,锦湘也愿堂姐能和公主尽释前嫌。” 在她斟酒的过程中,赵琼华始终都在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仍旧执迷不悟不肯收手,赵琼华自觉自己也无需手下留情了。 歇了去制止许锦湘饮酒的心思,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很是信任许锦湘的模样接过那盏酒,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嗯。” “公主生辰快乐。” 浅浅一举杯后,未等许锦湘和七公主饮酒,赵琼华兀自先仰头饮下,末了她又将酒盏翻转,一滴未剩。 她这一杯酒饮得十分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即便许锦湘亲眼瞧见,挑眉间都有几分诧异,随即涌现在她心中的便是巨大喜悦。 无需多言,她仿佛已然能看到不久后赵琼华的狼狈模样。 思及此,许锦湘也不再拖延,同方才的赵琼华一般,她举杯昂首将那一小盅酒尽数饮下。 “你们今日倒是爽快许多。”七公主放下酒盏,目光不断在两个人身上游移着,有几分意外。 赵琼华对许锦湘是什么态度,她作为旁观者自然是瞧得一清二楚。 今日倒是稀奇了。 殿内还有众多小姐,身份虽不及赵琼华尊贵,但其中也有几位是朝中肱骨之臣的家眷。七公主平日里虽然骄横,但她心里也清楚不能落了这些人的面子。 因而在与崔晚瑶又共饮一杯后,没再多与赵琼华闲聊几句,七公主便和许锦湘径自去了其他小姐的席前。 崔晚瑶就坐在赵琼华身旁,方才赵琼华与许锦湘的交锋她瞧得一清二楚,在那两个人离开、赵琼华复又坐下时,崔晚瑶一边兴致缺缺地夹着菜肴,一边凑近与赵琼华闲聊几句。 “你那堂妹今日倒是有意思。” 与赵琼华不同,崔晚瑶时常和张宛绮参加京中众位小姐的小聚,在席间她也经常能偶遇许锦湘和七公主。 即便是在闲聊之际,许锦湘都鲜少会提及到赵琼华,反倒是和七公主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之前崔家有小宴时,赵琼华也来过一两次,可许锦湘不是借故不在,便是晚来早走,席间鲜少会与赵琼华搭话,更遑论是如同今日这般主动上前敬酒。 崔晚瑶心有所感,但又担心是她的妄自揣测,便也没将话说得太满。 “可能是顾念着我还算是她堂姐。” “许家如今还借住在镇宁侯府。” 赵琼华没用几口菜肴,便放下筷子,转而品尝着放置一旁的糕点与瓜果。 模糊回忆着前世的情景,她在心里不断估算着时间,等待着时机。 七公主从前席开始走,能得她一杯敬酒的小姐并不多,不多时她便走完一圈,重又回到阶前的主位上;许锦湘也落座,同林雁回坐在一起。 之后基本就是几段歌舞,安排的乐师与舞姬都是宫中顶尖的,所奏所舞的自也都是七公主平日里就喜欢的那些。 赵琼华表现如常,与崔晚瑶说说笑笑,时不时评点几句歌舞。 期间姜扶苓带着南燕一位女使臣也来储秀宫同七公主道生辰喜。南燕使臣尚且在京,巧逢七公主生辰日,带人来道贺自是无不妥。 只是姜扶苓并无在储秀宫多逗留赴宴的心思,在与七公主寒暄几句后,姜扶苓便直接走到赵琼华面前。 盯着她桌上已经空了的酒盏,姜扶苓面色有几分难看。 “那些酒你不会真喝完了吧。” 赵琼华眨眨眼,闻言也明白姜扶苓今日定然是受姜扶翊所托而来,她抬眸对上姜扶苓的目光,似有不解,“席间饮酒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三公主何必如此惊讶。” 姜扶苓一噎,她知道是这个道理,可她多问这一句总又没错。 想起皇兄的叮嘱,她轻咳两声,复又开口:“郡主之后若无事,不妨陪本公主去御花园走走?” “今日七公主同许小姐都抽不开身,本公主在京城也没有其他交好的人,想来只有郡主了。” 故技重施? 想到先前在花故楼的事,赵琼华眸色一暗,语气也冷冽几分,“三公主,有些事一次就够了。” “如果公主今日实在无事,不妨和南燕太子一起去京城逛逛,此前太子和公主您去的地方也该是不一样的。” 正好两个人互相在京城里闲逛,还能有些意趣。 她没那个兴致也没那个心思去见姜扶翊。 见赵琼华如此坚决地拒绝了她的邀请,姜扶苓摊手摇头,只得妥协,“既然郡主决定了,那本公主就不自讨没趣了。” 说着,她俯身在赵琼华耳边轻声说道:“今晚不要去储秀宫的西偏殿。” “郡主可千万不要忘了答应过本公主的事。”末了又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姜扶苓拍了拍赵琼华肩膀,而后便带着随行的南燕使臣离开储秀宫。 储秀宫的西偏殿。 听清楚姜扶苓方才的话后,赵琼华轻抿了一口茶水,余光追随着姜扶苓离去的身影,心下晦暗。 与她隔着一小道走道的位置上,谢时嫣了无意趣地同张宛绮话着闲聊,目光却总有意无意地看向身侧的赵琼华。 此时本就是各家小姐闲聊打趣的时候,姜扶苓离开后,谢时嫣在殿内环视过一圈后,逐渐也放下心。 她倾身靠近赵琼华,试探着开口:“琼华郡主可认识我二哥吗?” 被这突然一语一惊,赵琼华一转身便对上谢时嫣有些怯怯的目光,稍瞧了这姑娘片刻后她这才想起来这是永宁侯夫人收养的那名干女儿,也算得上是谢云辞的妹妹。 “谢二公子算得上是本郡主的先生,自然识得。” “谢姑娘是想问什么。” 忽视着许锦湘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未曾兜圈,直接问着谢时嫣。 一边说着,估摸着时间将近,赵琼华一手扶额,指尖触在眉心,作出一副难受模样。 谢时嫣此前从未与赵琼华打过交道,不论是在崔家还是在永宁侯府,所有人对她都有几分怜惜之情,说话时也会轻柔委婉几分。 她还没遇见过如赵琼华这般耿直的问法,一时间她方才想好的话都变成茫茫空白。 思考了片刻后,谢时嫣这才接上赵琼华的话,“没什么。” “只是我听母亲说二哥与郡主有些许交情,家宴上二哥和大表哥也提过郡主几句。” 赵琼华闻言扬眉,心下徒然生出几分好奇和诧异。 在崔家自己的家宴上,谢云辞和崔珩竟然还会提到她。 她是知道崔家在五月中旬有场家宴的,崔家人和永宁侯府的人都会出席。 只是谢云辞从未提及过此事,她后面因着南燕太子的事,也未曾问过。 可此时也不是她细问谢时嫣内情的时候。 赵琼华另一只手放在心口处,眉眼耷拉,显得她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她阖眼缓缓神,这才转而同谢时嫣搭着话,“没想到崔侍郎也会提到本郡主,是件稀奇事了。” 谢时嫣点头,正想要再同赵琼华说两句时,惊然察觉赵琼华此时不大对劲,她眼神些许迷离,眉心紧蹙,像是难受至极的模样。 顾不得再问其他的事情,谢时嫣连忙唤了崔晚瑶几声,“堂姐,你快瞧瞧郡主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在谢时嫣同赵琼华提到崔家家宴时,担心谢时嫣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崔晚瑶的注意力本就放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此刻谢时嫣一唤她,崔晚瑶便赶忙去看赵琼华的情况。 赵琼华的脸颊都泛着红晕,目光些许涣散,却全然不是酒醉后该有的模样。 更何况她方才本就没有饮多少酒。 “快让人去传太医过来。” 崔晚瑶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神,这边动静太多,坐得近的小姐纷纷望了过来。 与林雁回同坐的许锦湘自然也很快察觉到赵琼华的异样,她偏头很是急切地问着七公主,“锦月,储秀宫中可还有能休息的卧房,能不能让堂姐先去休息片刻,等太医过来。” 七公主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更何况今日还是她的生辰宴,若是赵琼华在储秀宫出了什么事,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她肯定逃不过责罚。 心下飞快将其中所有的利害都想通,顾不得多与赵琼华纠缠或嘲讽,七公主定了定神,赶忙吩咐道:“西偏殿后面还有空出来的厢房,先送郡主过去休息。” “让人去太医院多传几位太医。” 七公主的生辰宴在储秀宫,为了让她在生辰这日更放松更尽兴,在生辰宴开始不久后,贤妃就同几位她平日里交好的妃嫔离开去了旁处。 如今储秀宫单凭七公主做主。 得了七公主的吩咐后,崔晚瑶刚想同谢时嫣扶着赵琼华去西偏殿时,就被许锦湘一手拦下。 许锦湘二话不说,走到赵琼华身边后先替掉谢时嫣的位置,她一边搀扶着赵琼华,一边劝崔晚瑶留下,“崔小姐对储秀宫不甚熟悉,不知道西偏殿在哪里。” “我在储秀宫小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还算是熟悉。不如让我送堂姐去休息。” 说话间,她还刻意咬重了堂姐二字,以彰显她和赵琼华的亲密关系。 崔晚瑶不放心,正想开口拒绝,好同许锦湘一起过去时,站在不远处的林雁回忽然开口:“崔小姐,许小姐和琼华郡主毕竟是堂姐妹,她也清楚郡主的习性。” “在太医来之前先让许小姐照顾着郡主也好。”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2节 “我们这些外人去了也是手忙脚乱罢了。” 赵琼华意识清醒地听着几个人的争执,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一般,她努力摇摇头,身形踉跄,小声呢喃道:“难受……” 眼见她愈发难受,许锦湘又一副不肯放手的模样,心里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无奈之下,崔晚瑶只好先放了手,“那就劳烦许小姐了。” “一定要让郡主安然无恙,切莫再受了什么伤。” “那是自然。” 许锦湘点头应下,却根本没将崔晚瑶的话放在心上。 一见崔晚瑶放手,许锦湘就示意代茗上前,同她一起搀扶着赵琼华去了储秀宫的西偏殿。 直至她们离开主殿,殿内这才开始重奏歌舞。 崔晚瑶满是不放心地看着殿外的方向。 今晚她始终都坐在赵琼华身边,明明此前她人还好好的,在七公主和许锦湘敬完酒后突然开始难受。 旁人也就罢了,若是她还察觉不出其中的蹊跷之处,那真的不是一般的天真了。 心下起疑,她拿过赵琼华那一侧的酒盏,确认无误后她又接过酒壶,打开轻嗅了一下,是正常的果酒香。 端看了片刻后,崔晚瑶又有意识地摸着酒壶各处,在摸到壶底时,不知道触碰到何种机关,她忽然听到很轻微的一道清脆声。 微不可闻,若不是此时歌舞将歇,她又一心都在这酒壶上,恐怕她也听不到。 趁着尚且无人注意她时,崔晚瑶将两个人的酒壶对调,在她自己的丫鬟俯身替她斟茶时,她摘下腰间的玉佩,侧头连忙吩咐道:“你去翊坤宫找淑妃娘娘,就说郡主身子不适,想让淑妃娘娘接她回去。” * 殿外,许锦湘扶着赵琼华有意放慢脚步,慢慢悠悠地走向西偏殿。 行至半路时,见储秀宫仍没有太医过来,许锦湘同代茗吩咐道:“你去太医院看看太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 “郡主越来越难受,不能再拖延了。” 代茗正努力搀扶着赵琼华,尽量同许锦湘保持一致步伐,闻言她有些为难,“可是小姐,太医院的人不认识奴婢。” “您一个人搀扶着郡主也会累的。” 先前许锦湘住在储秀宫,有什么事都是七公主身边的宫女代为传唤。 别说是太医院的人,即便是宫中的宫女都不一定会认得她。 许锦湘眉目间染上几分不耐,看向代茗时也愈发不顺眼,“本小姐是让你去看看太医走到哪里了。” “请太医的事自有七公主担待。” 一天天的没个机灵劲儿,做事也只会按部就班。 比起赵琼华身边的白芍青鸢等人,代茗可是差得太远了。 感觉到许锦湘的不耐烦,代茗不敢再多说,只得先放开赵琼华,疾步离开储秀宫,依照许锦湘的吩咐做事。 此时储秀宫中的宫女太监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在前殿忙着,许锦湘扶着赵琼华往偏殿走时,还不断同她说着话:“堂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热……” 赵琼华没精打采地回道,手还下意识地去寻腰带的盘扣,却无济于事,“好难受。” 她半阖着眼,只装作难受的模样。 在许锦湘再问她话时,赵琼华摇摇头,一副不适到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 许锦湘见状心下更是安心,掺杂着莫大的得意与欣慰。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西殿的厢房,许锦湘推开门,费力地将赵琼华歪歪扭扭地放到床榻上。 关阖上门,四下无人之际,许锦湘不必再遮掩自己,她顺势坐到床榻边,坐在赵琼华身侧,一手抚上赵琼华的姣好面容,听她喊着声声难受。 她笑得得意,“堂姐你放心,一会儿就不会难受了。” “这可是妹妹给你准备的大礼。” “不止五殿下会过来,南燕太子也会来。” “我等着你身败名裂的那一刻。” 说罢,她向外看了一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她这才出了西偏殿,朝不远处的偏门走去。 好巧不巧,江齐修也刚好来到储秀宫偏门,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许锦湘一看便知他是收到暗卫的消息后匆匆赶过来的。 他倒是在乎赵琼华。 许锦湘冷哼一声,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在西偏殿第二间厢房,你要过去就尽快。” “我去帮你拖住太医。” 这件事是许锦湘早前便同江齐修说过的,当时他只是缄默,许锦湘自知无趣便没有再问他。 即便是到了现在,江齐修抿唇,还有几分犹豫,“当真要如此吗?” “琼华她会恨……” “那你就等着她嫁给南燕太子吧。” “她的命数是凤命。” 不过这命数很快就不是属于赵琼华的了。 眼见江齐修有了些许动摇,许锦湘抿唇,将一个小药瓶递给他,“你先吃了这个再进去。” “我去看看赵琼华,一刻钟后你再过来。” 即便知道此事就是一场局,江齐修未必能如愿,可许锦湘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涩,又被她竭力按捺下去。 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牵连在此刻已然断裂。 厢房内,许锦湘折返回去时赵琼华还半躺在床上,却不再呢喃着热和难受。 她走到床榻边看了一眼,见赵琼华以衣袖遮面,她以为赵琼华是实在扛不住这份药效晕了过去,便也没有起疑。 在窗棂不远处还放着一鼎青铜荷状镂空香炉,许锦湘刚从袖中拿出香粉,想要燃香放进去时,她就感觉到颈后猛然一痛,随即她便失去了意识。 意识模糊之间,她只隐约看到一袂云蓝衣袍划过,而原本半躺在床榻上的赵琼华却起身。 再之后她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谢云辞瞧见许锦湘已经昏迷过去,便抬步行至床榻边将赵琼华扶了起来。 一手捧起她的脸,见赵琼华脸颊还有些泛红,谢云辞替她拢好作戏时被她弄的有些凌乱的衣裙,“还难受吗?” “除了在酒里,她没再其他吃食上下毒吧。” “没有。” “现在不难受了,就是方才被她架着有些胳膊酸疼。” 赵琼华摇摇头,说话间她转动着手臂,想缓解那份酸软。 “一会儿江齐修该过来了,我先去把许锦湘扶到床上。” 想起事情还未完,许是江齐修就要过来了,顾不得再耽误时间,赵琼华正想要把许锦湘弄到床榻上时,谢云辞便让他自己的影卫出面替赵琼华动手。 将将把许锦湘平放在床上后,那影卫便再度消失,身影缥缈,直教人捉摸不住。 赵琼华见状哭笑不得,“好好的影卫让你来做这事。” “她太重,你扶不动。” “我又不想碰她。” 谢云辞理所当然地说道,而后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的白瓷瓶,递给赵琼华,“先去把解术的东西拿了。” “用她发髻上的簪子就行。” “好。” 此前在马车上,谢云辞一早便同她说过解厌胜之术所要的物什。 那咒术既然是用许锦湘的血写就,如今也该由她的血终止。 谢云辞替她打着掩护,赵琼华接过瓷瓶后便走回到床榻侧。 担心许锦湘会半途痛醒,在动手之前赵琼华还特意喂了她迷药,而后才动手拆她的发髻。 借由许锦湘最常佩戴的簪子,取她左手中指的指尖血。 四滴指尖血、十六根青丝。 再加上许锦湘随身佩戴的荷包。 确认无误后,赵琼华这才将许锦湘其他的发簪归置在一旁。 “好了。”将瓷瓶和发丝都包在帕子里,放回到荷包中后,她走向谢云辞,目光随意一瞥,落在了香炉旁。 方才许锦湘昏迷前刚拿出的香粉还在安静躺在香炉旁边,尚未引燃。 赵琼华脚下拐了个方向,走近,俯身低头轻轻嗅了一下,那粉末的香味很淡,不是任何一种花香。“这是……” 不过能让许锦湘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的东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鹨金毓宁粉?” “嗯。”谢云辞凑近也轻嗅了几下,又看了看那粉末,点了点头。 前世她后知后觉,才知晓当初许锦湘给她下的是这个药。 兜兜转转,如今她又故技重施。 鹨金毓宁粉出自南疆,是南疆秘而不传的一种催情引,至于药性有多强,至今对此的说法都不一。 前几日林雁回所递给她的那张纸笺上,写的同样是这个药名。 为了算计她,许锦湘可真是下了不少苦功夫。 赵琼华将一半的药粉倒近香炉,她刚想要点燃时,厢房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江齐修过来了。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厢房内的摆设,拉着谢云辞躲到了床榻不远处的位置。 七公主的生辰宴本就在晚上才开始,如今月上柳梢,厢房内只有门口处有一盏昏暗烛台,照不到床榻这边。 江齐修进来后并未见到许锦湘,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许锦湘已经离开,此时厢房内只剩下他和赵琼华两个人。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3节 关上门扉后,他站在烛台处怔怔望向床榻处,双手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后,他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朝床榻处走去。 “琼华,从前是我做的不对,不该利用你。” “可是我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其他人。” “谢云辞不行,姜扶翊也不行。” “琼华,等明天早朝时我一定去向父皇请旨,让父皇早日为你我赐婚。” “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只对你一人。琼华……” 他一边走着,一边念念有词,字句中仿佛都是对赵琼华的情深,千金不换又至死不渝。 可还没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在猝不及防之间,他也同样被人用一记手刀打晕,扔到床榻上。 谢云辞收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对江齐修的话感到十分无语。 “都下定决心做了,还给自己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不想再听江齐修这种念叨,谢云辞干脆用许锦湘的帕子堵上江齐修的嘴。 心中存着些许怒火,他正想要带赵琼华离开时,一回头就见小姑娘又站在香炉前鼓捣着那份催情引。 他没说话,只站在那里,端看着赵琼华作何选择。 是干脆动手还是手下留情。 借着烛台的火,赵琼华弄好火折子,动作利落地将香粉引燃,又盖好香炉的盖子,将火折子灭了之后,她这才转身去找谢云辞。 “我们走吧。” “不灭了那香吗?” 谢云辞生硬地问道,任由赵琼华牵着他往厢房外走。 他从前可不会问这种问题。 赵琼华扬眉,往身后一片平静地床榻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不了,既然许锦湘敢做,就该承受她自己的后果。” 因果皆有定数,她上辈子亲自饮下自己酿成的苦酒。 这一世许锦湘依旧执迷不悟,手段未曾有过丝毫收敛,甚至愈发过分。 她没有道理再对许锦湘手下留情。 诚如上一世,她对许锦湘的所有信任、好意与仁慈都会被辜负。 有些教训,一次就够刻骨铭心了。 闻言,谢云辞面色稍霁,任由赵琼华牵着去了翊坤宫。 在两个人刚离开没多久,姜扶翊闻讯赶到时,厢房内的鹨金毓宁粉已经燃出淡淡的香味,只不过还没彻底起了效用,临近床榻的地上只散乱着外衫。 姜扶翊提前服过解药,此时并不怕这催情引,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挑开床幔见里面躺着的人是许锦湘和江齐修时,他心下松口气。 随后他瞥了一眼那香炉,微微蹙眉,又喂了江齐修一粒药后,他这才抬步离开着厢房。 “从今往后你不用再跟在她身边了。” “回扶苓身边。” 姜扶翊话音刚落的瞬间,空中便传来一道回应:“属下遵命。” * 这次无人叨扰,两个人好好在御花园走过一圈,弥补了上次的遗憾。 待赵琼华带着谢云辞回到东殿的厢房时,正好是戌时过半。 翊坤宫内。 东殿厢房是赵淑妃特意为赵琼华留出来的地方,殿内几间厢房相互贯通,不用从外面绕路,只从厢房内进就好。 赵琼华点燃烛台,照亮东殿的房内情景。 即便她不常在翊坤宫中小住,赵淑妃也时常命人打点着,平日里赵琼华要用到的东西更是一应俱全。 从柜子里翻出她之前藏好的酒酿,赵琼华又寻了两个干净酒盏,替谢云辞斟着酒,“这是我前几年自己酿的酒,原本是埋在树下的,后来听说姑姑想换着花样种树。” “吓得我赶紧又把酒挖了出来,藏在这里。” 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结果到现在,姑姑都没砍了那棵银杏树。” 谢云辞接过酒盏,也笑道:“说起来从前我没少见淑妃娘娘追着你学字画刺绣。” “你啊,什么都不想学,一出去玩倒是跑得快。” 提及自己从前不知事时候做的傻事,赵琼华品酒的动作一顿,颇有几分恼羞成怒地开口:“你不许说。” “我之前明明可好学了。” “你瞧我现在的女工和字画学得好多。” “说起来今天姑姑怎么不在翊坤宫?”不想继续听谢云辞说她从前的傻事,赵琼华立马改了话。 方才他们两个进翊坤宫时,主殿一片漆黑,未亮一盏烛台。 依照平常的习惯,她姑姑不该这么早就入睡的。 而且翊坤宫安静地像是没有其他人一般,很是反常。 谢云辞斟酒,抬眼往外瞧了一眼,“淑妃娘娘可能是去找我姑姑了。” 去了景和宫找谢贵妃? 闻言,赵琼华歪头,颇有几分疑惑。 她一边觉得不大可能,一边又觉得真的是这样的话两个人都会很危险。 宫中人人都知道六宫事务分管在谢贵妃和赵淑妃手中,而这两个人又一向不对付。 不是拆景和宫便是拆翊坤宫,即便是在皇后面前,这两个人都不见消停的。 似是瞧出赵琼华的担忧,谢云辞勾唇,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她们两个现在早就不惹事了。” 毕竟拆宫这种事,损失太大了。 说是一句得不偿失也不为过。 即便是作戏也不用再这样大动干戈,更遑论现在谢贵妃和赵淑妃两个人早就不需要作戏了。 “什么意思?”赵琼华微微一愣怔,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错过了什么一般。 “意思就是……” “一会儿她们该去储秀宫了。” 从前赵琼华惹事的本事可不比这两位娘娘差,不过眼下确实是该由谢贵妃和赵淑妃出面解决了。 “那我们也回储秀宫?” 毕竟起初她是因身子不适才离席去偏殿厢房休息的,如果突然寻不到她人,其他人难免会起疑。 如今这出戏,还不到她谢场的时候。 “再等一刻钟。”谢云辞点头。 他们手下的人拖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 储秀宫中。 七公主的生辰宴已然接近尾声,歌舞将歇,有几位小姐已然微醺,便连七公主自己都有些醉意。 崔晚瑶几次想离席去西殿看看赵琼华,结果不是被七公主打断便是被谢时嫣和张宛绮问住,加之席间也有其他世家的小姐来同她说话。 一来二去的,崔晚瑶竟一直没能脱身。 等贤妃听闻赵淑妃和谢贵妃一同要去储秀宫、同另外几位嫔妃匆匆赶回来时,七公主正借由醉意拉着林雁回闲聊。 主殿内已经有小姐离席,留下来的人不多不少。 贤妃赶忙在殿内环视一圈,见到了好几位她眼熟的小姐,却独独没有见到赵琼华。 她心下一急,趁着谢贵妃和赵淑妃尚且还没来到储秀宫兴师问罪,贤妃顾不得太多,急步上前问着已然是醉意上头的七公主。 “锦月,琼华郡主呢?” “郡主今晚不是也来你的生辰宴了吗?” “她现在人在哪里?” 连续三个问题,直接将江锦月问得更为茫然。 借着林雁回的力道,江锦月坐直身子,努力回想道:“琼华郡主说她身体不适,锦湘就带她去西偏殿休息了。” 林雁回闻言也点头应和着。 人还在储秀宫,没出什么事就好。 贤妃向来相信林雁回,见她也点头附和,她高悬忐忑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可还没等她彻底松过气,殿外便清楚地传来了赵淑妃的话:“贤妃妹妹,天色不早了,本宫来接琼华回去。” 贤妃一转身,就看到赵淑妃和谢贵妃同时进了储秀宫。 她咬牙,转而又笑着迎上去,“说来也巧,锦月刚说琼华郡主身子不适,正在西偏殿的厢房休息。” “姐姐来得正好。” 赵淑妃狐疑地瞧了贤妃一眼,颇为不信她的言辞,“身子不适?琼华向来康健得很。” “本宫怎么听说琼华是遭人算计了。” “倘若琼华有个三长两短……” 贤妃讪讪一笑,不待赵淑妃说完她都知道之后的话是什么。 “宫中向来是听风就是雨的,以讹传讹也不是怪事。淑妃你应该比本宫更懂。” “既然淑妃你不信,本宫就同你一起去西偏殿看看。” “若郡主无事,今日你也要给本宫一个交代。”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4节 “只要琼华没事。”赵淑妃迎上贤妃的目光,急切又担忧地说道。 任谁都能看出赵淑妃对赵琼华的担心。 而此刻她却是心系赵琼华,生怕她会出什么事。 在淑妃看到崔晚瑶的玉佩,听到丫鬟的那些话时,差点没气得晕过去。 即便赵琼华事先同她说过两句,但到底比不上亲耳听到时的那种痛感和生气。 不欲再和贤妃多做拉扯,赵淑妃和谢贵妃对视一眼后,便同贤妃一起去往储秀宫的西偏殿。 其他几位嫔妃面面相觑过后同样抬步跟了上去。 见状七公主也精神几分,赶忙和林雁回一同过去。 崔晚瑶亦然。 甫一走近西偏殿,贤妃尚且还没来得及询问赵琼华是在哪间厢房时,她就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声。 柔弱无力,又透着些许娇媚。 贤妃膝下都是有一儿一女的人了,又怎么会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 她身子一僵,耳畔还回荡着这若即若离的声音,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赵淑妃的脸色。 眼见着赵淑妃怒火中烧,贤妃赶忙上前拦住赵淑妃,“许是误会,可能不是郡主。” “淑妃你先镇静,容我和贵妃娘娘先进去看一眼。” 谢贵妃懒懒抬眼,瞧着贤妃,语气不善,“这时候你倒知道叫本宫。” 说罢,谢贵妃转而又安抚着赵淑妃,“琼华到底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小辈,容本宫先进去看看。若不是她且还还说。” “本宫一定还你和镇宁侯府一个公道。” 赵淑妃还想再说什么时,就被谢贵妃一手制止。 “其余人留在外面,没本宫命令不得进来。” 见谢贵妃都发话了,贤妃心下忐忑难安,只能先推开门进了厢房。 厢房内萦绕着淡淡的清香,床上早已没了动静,而床下则是一地的凌乱衣衫。 贤妃走近挑开床幔,床上的两个人交颈而卧,身上都盖着被褥。 她伸手微微掰过那姑娘的脸,瞧见不是赵琼华时,她心下猛然松了一口气。 可在看到那小姐是许锦湘,而旁边的男子正是她的儿子江齐修时,贤妃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转为滔天怒火。 “许锦湘,你竟然敢做出这种龌龊事!” 不待她先平静下来,贤妃抬手便直接扇了许锦湘一掌,声音之大,即便是站在厢房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听到许锦湘的名字时,厢房外的人神情各异。 七公主更是呆滞在原地,脑海中满是空茫。 身子不适的人不是赵琼华吗? 厢房里的人怎么可能是许锦湘…… 作者有话说: 剧情需要,封建迷信不可取!不要信也不必当真。 第103章 揭露 即便许锦湘之前被赵琼华喂过迷药, 后又吸入了不少的鹨金毓宁粉,但此前她和江齐修一番折腾,药效已然消散了□□分。 如今她被贤妃狠狠扇了一掌, 原本倦极的她也因这疼痛感而不得不清醒过来。 稍一动身,许锦湘就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痛呼, 整个人毫无气力,便连坐起身来都很困难, 更遑论是起身下地。 而她一偏头,就清楚地看了到江齐修的脸庞。 两个人同床而寝、同样的身无一物。 偏她自己又是这般疼痛难忍的感觉。 几乎不用细想,许锦湘就已然明白她和江齐修都发生了什么。 平日里,她虽盼着江齐修对她态度柔软亲和几分, 可她完全不希望是在如今这种情形下。 更何况, 今日本该在这里的人不是赵琼华吗? 既然江齐修在这里, 那赵琼华和姜扶翊又去了哪里? 她只记得, 在她意识消弭前看到了赵琼华起身, 隐隐约约还听到了赵琼华同男子说话的声音。 难不成是姜扶翊提前赶到,将赵琼华救走了吗? 思及此, 许锦湘顾不得她自己是何种情况, 正想要四下搜寻赵琼华时,甫一抬眼, 她便直直对上贤妃怒不可遏的眼神, 似是烧灼着滚烫至极的火海, 恨不能教她粉身碎骨一般。 “许锦湘, 平日里本宫和锦月待你不薄。” “原来你是一直惦记着齐修。” 贤妃瞧见许锦湘的眼神逐渐清明, 便知她已然清醒, 她嘴里念念有词, 说着她抬手, 就想再给许锦湘一巴掌,以解她心头满腔忿恨。 此时谢贵妃与贤妃同在厢房内,见贤妃掌掴了许锦湘一掌后仍不解气、还想再落掌时,谢贵妃刻意放重语调:“贤妃住手。” “等他们醒过来问清楚后,你再动手也不迟。” 说着,谢贵妃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凌乱散落的衣衫,扶着宫女的手便要离开厢房。 临了即将踏过门槛时,似是想起什么事一般,谢贵妃停步回身,复又叮嘱道:“贤妃,别忘了你与淑妃说的话。” 阖上厢房门后,谢贵妃望了一眼眉心颦蹙的赵淑妃,出言宽慰道:“本宫仔细瞧过了,琼华不在里面。” “你们再去御花园里仔细找找,淑妃你也让人回去瞧一眼,看看郡主是不是提前回了翊坤宫。” 一边说着,谢贵妃点了几个人,让她们四下分散开去找赵琼华。 甫一想到厢房里的情景,谢贵妃也不忍皱眉,随即她又吩咐了储秀宫的几个宫女去准备热水,好让里面的人收拾一下残局。 “今晚的事尚无定论之前,谁都不许外露。” “淑妃,你同本宫去趟坤宁宫。郡主失踪这么大的事,也该由皇后娘娘做主了。” 厉声警告过在场的一众妃嫔小姐后,谢贵妃便同颇有几分意乱的赵淑妃一同去了坤宁宫。 “可是琼华她万一……我该怎么同嘉懿交代啊。” “或是她又去哪里歇息了。” “郡主福泽披身,定会安然无恙的。本宫再同你去寻寻。” 即便两个人都已经走远,尚且停驻在厢房外的嫔妃小姐都还能听到赵淑妃担忧的话以及谢贵妃的安慰。 在场不少人都已经明白过来厢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此时牵涉到贤妃和琼花郡主,没几个人还敢留下来一探究竟。 因而在谢贵妃和赵淑妃离开不久后,见贤妃久久不出来,其余几位同来西偏殿的妃嫔小姐们也纷纷借口离去。 一时间厢房外只剩下七公主和崔晚瑶。 许是方才听到贤妃说许锦湘在里面,七公主颇受打击,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紧锁,盯着厢房门不肯移开;可她却也不曾推门进去。 而崔晚瑶知晓赵琼华不在里面后,蓦然松过一口气。 朝七公主行礼告辞后,她没有打算离宫,而是就此折返回储秀宫的主殿。 与她同行的还有林雁回。 * 一刻钟后,坤宁宫主殿中。 皇后坐在正宫主位上,而谢贵妃和赵淑妃难得一同在皇后左边的位置落座,贤妃坐在右边,与她并排同坐的除却去过储秀宫西偏殿的几位嫔妃外,便是七公主和林雁回等几位小姐。 大殿中央则跪着许锦湘和五皇子。 比起方才在厢房时的情形,此刻的许锦湘更显狼狈,虽着着一身衣裙,可在那衣裙上也破了不少口子,衣袖处更是如流苏般破碎垂落。 坐在她不远处的江锦月身上也留有几道伤痕,略显狼狈。 江齐修虽衣冠齐楚,可他面上也是一副颓然模样,仿若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打击。 贤妃冷眼看着许锦湘,眼中满是愤怒和恨意,恨不能在此刻就立马将许锦湘赶出去,只当从未发生过这等荒唐事。 与此同时,贤妃还不住地在注意着林雁回的神情。 “锦月好好的生辰宴,竟然发生了这种……这种不堪的事。” “皇后娘娘,今日的事您一定要为臣妾和齐修做主啊。” 听着贤妃哭哭啼啼的状告声,皇后颇感到几分头疼,“无论如何都是许小姐更为难受。” “说起来贤妃你和齐修更应该给镇宁侯府和许家一个交代。” 方才谢贵妃和赵淑妃一进坤宁宫,便同她禀报了 不论真相如何,此事是纯粹意外亦或者是人为阴谋,江齐修都应该给许锦湘一个交代。 依照镇宁侯府和许家在朝中的地位,许锦湘未必不能坐稳五皇子妃这个位置。 只是有林雁回在前,如今倒是有些许难办了。 如此想着,皇后觑向谢贵妃和赵淑妃,心绪不明。 闻言,贤妃乍然止住哭泣声,还不等她再分辨两句时,她便又听到皇后的话,“去请镇宁侯和许大人来坤宁宫。” 语罢,皇后就摆手支开自己身边的女官,分别去请镇宁侯府的人以及太医。 “许锦湘,你先说今晚发生了什么?” 被皇后点到的一瞬,许锦湘心中的惊讶和心虚只维持须臾,她悄悄看了一眼江齐修,抬眼望向皇后复又垂眸,“回禀皇后娘娘,今晚是锦月的生辰宴……” 不等她先把话说完,江锦月兀自无情地打断她,“本公主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即便方才许锦湘和江齐修刚从厢房里出来时,江锦月已然和她打过一架,但是此刻江锦月心中仍旧恨恨。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5节 只可恨即便此时她将许锦湘生吞活剥,都无法抵过许锦湘所做的荒唐事。 被猝然打断,许锦湘一噎,却也不敢忤逆江锦月,只得怯怯改口,“是七公主的生辰宴,半途中堂姐忽然说她身子不适。” “七公主说西偏殿有空厢房,我便主动提出带堂姐过去先休息片刻。” “后来我莫名其妙被人打晕,再醒来的时候……”说着,许锦湘不敢抬头看贤妃,只低低垂头啜泣,“就是被贤妃娘娘一掌扇醒的。”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我甚至都还没看好堂姐,现在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提到这时暂无下落的赵琼华,许锦湘的啜泣声更为明显,带着深深的自责和忏悔。 皇后定神看向许锦湘,见她无话可说后皇后便又问道江齐修,“齐修,你来说。” 许锦湘口口声声说是她独自送赵琼华去的西偏殿,她被人打晕,当时能对她下手的人只有赵琼华一人。 可偏偏此时又找不到赵琼华的人,无人和她对证。 殿中人虽是在等着江齐修的回答,却有不少人都在看向许锦湘。 情势所迫,江齐修只得拿出他与许锦湘商量好的说辞,“今晚锦月生日,儿臣原本是想等生辰宴散后再给锦月送礼。行至半路时遇见太医,听说琼华郡主身子不适,儿臣便先行一步去了西偏殿想要看看郡主。” “没想到儿臣一进厢房就闻到一股清香,之后便……” “既然五殿下明知本郡主身子不适,又为何不与太医同行,反倒是孤身前来。” “天色已黑,你未婚我未嫁,本就不该共处一室以免落人闲谈。” 未等江齐修把话说完,坤宁宫主殿外便传来赵琼华的声音,不过比之之前,此时的她明显要虚弱许多,即便是说话声都透着几分无力,“究竟是意外,亦或者……” “你是故意的。” 扶着白芍的手,赵琼华缓缓走到江齐修身边,居高临下地睨向他,眼神冰凉,没有丝毫眷恋或情愫。 见赵琼华终于回来,赵淑妃心头的石头猛然坠地,终于放下心来。 若不是在坤宁宫,赵淑妃都想上前好好说赵琼华几句。 明知今晚生辰宴有变,她还这般让人担心,直教人心慌。 “琼华,你方才去哪里了?” “让姑姑好找。” “我一直在西偏殿休息。醒来后听储秀宫的宫女说方才出了事,琼华这才匆匆赶来坤宁宫。”赵琼华一五一十地答道,不等皇后或谢贵妃先出言问她,她便先行将事情都交代得清楚。 “琼华今晚身子不适,锦湘说要带我去西偏殿休息。” “说来也奇怪,今日原本不热,可方才在殿中我忽然觉得浑身发热,意识都很模糊,看不清路。” “如果一路上不是锦湘一直同我说话,许是我早就晕了过去。” “再后来的事我也不清楚,只记得锦湘送我到了厢房。” “隐约之间我嗅到了檀香的味道。” 浑身发热、意识模糊…… 只听到这八个字,皇后等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后宫嫔妃为了争宠手段倾轧,能有这般效用的,除却催情引,几乎不作它想。 谢贵妃抿唇,神情严肃,“琼华,本宫问你,今晚在宴上你可用了来历不明的吃食?” “七公主的生辰宴是本宫与淑妃一同操办的,琼华出了事,本宫自也难辞其咎。” “没有。”赵琼华思索片刻后摇头,“今晚宴上,我与崔小姐同坐一席,我们所用的佳肴和瓜果都是同一份,再无旁的。” “不,还有一样。” 崔晚瑶忽然出声,走至殿中央行礼,“皇后娘娘,臣女有话想说。” 皇后抬手,示意她起身说话,“晚瑶你如实说。” “本宫替你担待着。” “臣女明白。”崔晚瑶起身,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许锦湘。 她阖眼,回忆着方才席上的事,如实说道:“席间七公主敬郡主酒时,许小姐也自告奋勇说要敬郡主一杯酒。” “只有那壶酒,是晚瑶没和郡主一同尝过的。” 许锦湘心下一惊,而后抬眼怯怯看向崔晚瑶,“崔小姐,虽然你没同堂姐一起尝过那壶酒。” “可我和堂姐同饮过,为何我却没事?” 说着,她更显委屈,“崔小姐,我知你与堂姐相熟。” “可你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啊。” 在两个人争执的间隙,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已然到了坤宁宫。 赵琼华向后看了一眼,直接吩咐道:“白芍,你去储秀宫将酒壶拿过来,交给太医查验一番。” “还劳烦太医为本郡主、为五殿下和许小姐再把把脉。” 她的话音刚落,主位上的皇后就点点头,应下赵琼华的话,“张太医、姚太医,你们去替琼花还有齐修把把脉。” “看看琼华和齐修的身体是否有异样。” 被点到的两位太医得令赶忙上前,分别为三个人诊着脉象,望闻问切一个不落,复又问了三个人不少话后,两位太医这才收手。 一番下来,两位太医同时蹙眉,似是难以决断。 半晌之后,张太医才回禀道,面色颇有几分难看,“回皇后娘娘,许小姐的身体并无恙。” “只是五殿下似乎中了催情引,郡主也是。” 顶着皇后、谢贵妃、赵淑妃和贤妃愈发沉沉的面色,张太医低头继续大胆回禀道:“五殿下中的是欢宵,而琼华郡主中的好像是……鹨金毓宁粉。” 欢宵,药如其名,唯换一宵欢情。 可这后者,即便是皇后等人都未曾听过。 “鹨金毓宁是南疆的一种□□,臣也多年未见。但郡主所中的鹨金毓宁并不多,如今已于郡主贵体无碍。” 三个人之中,两个人都中了催情引,偏偏许锦湘一人无事。 加之方才崔晚瑶的那番话,在场的人心如明镜,转念一想便大体明白了个中蹊跷。 太医说罢后,江锦月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拍椅而起,大步走向许锦湘,毫不留情地抬手直接掌掴她,“许锦湘,你竟然敢对我皇兄用这种龌龊手段。” “原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蛊惑我皇兄。” 许锦湘没有设防,被七公主一掌直接扇倒在地。 她这一巴掌丝毫没留情,仿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稍片刻,许锦湘的脸便微微肿了起来,而她嘴角也洇出血迹。 林雁回不断抑制着体内不断翻涌想呕吐的感觉,看了赵琼华一眼后,她连忙上去制止江锦月,“锦月,太医还没说完,你不要如此冲动。” “这段时间许小姐对你、对我的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她怎么可能会骗我们……” 话未说完,她忽然一手放在心口,眉心紧蹙,像是再也抑制不住一般,林雁回猛然呕血,随即她便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晕倒靠在江锦月的身上。 血红如胭脂,洒落在坤宁宫的主殿中。 许是离得太近,许锦湘素云色的衣裙上也溅染上点点血红。 如雪如阳,纯粹又凄婉。 作者有话说: 完结可能还有一段时间,这篇被我拉的都有点大,在慢慢圆上前面的事情了。 下一本应该会开《锦陵春》,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戳专栏点个收藏,爱你们! 第104章 审问 “快!太医呢, 快给雁回看看!” 见林雁回突然呕血昏迷,贤妃一惊,连忙起身喊着太医上前为林雁回诊脉。 林雁回进京的这一两个月来, 基本都住在储秀宫,与贤妃和七公主同吃同住。 每次太医来储秀宫请平安脉时, 也会给林雁回把脉。她的身体一向康健,来京这么久也未曾生过病。 今日七公主的生辰宴, 意外的事接踵而至,贤妃现在心都是慌乱不安的。 张太医闻言连忙应声,托七公主扶好林雁回后,他这才开始诊脉。 一时间, 坤宁宫中所有人都在等着张太医的回话, 众人神情各异, 各怀心思。 七公主扶着林雁回, 一双眼却又紧紧盯着许锦湘, 不肯有片刻放松。 未曾宣之于口的多少事,如今都化成了对许锦湘的厌恶与恨意, 难以止歇。 从她亲眼看见许锦湘和江齐修一起从厢房走出来, 事已成定局时,曾经的情谊交好都成了背叛。 而江齐修依旧跪在大殿中, 低头缄默, 仿佛对其他事置若罔闻, 余光中只留下赵琼华那一袂衣角。 一刻钟时间过去, 替林雁回诊脉的太医来回换了好几位, 却仍旧没人敢立刻下定论。 “姚太医, 雁回怎么会突然这样, 是不是她哪里不舒服?”实在是等不下去, 甫一瞧见姚太医松了把脉的手,贤妃赶忙追问道。 赵琼华站在一旁,帮腔道:“太医有话直说便是。” “今日几位娘娘都在,你们不必顾忌。” “林小姐这样,该不会也中毒了吧。” 复又看了看林雁回的情况后,她似有所感,垂眸睨了江齐修和许锦湘一眼,刻意咬重“也”字。 今晚几个人几件事,全都脱不开这一个毒字。 更何况林雁回今日这一遭,并不算太过突然。 “今日朕在,难不成还有人敢威胁你们吗?” 赵琼华话音刚落没多久,坤宁宫殿门处便传来仁宗低沉浑厚的声音,“有事就说,不得欺瞒。”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6节 见仁宗摆驾坤宁宫,殿内的人先是一惊,而后赶忙福身行礼。 皇后也从主位上起身,领着谢贵妃和赵淑妃等一众人,“参见皇上。” 仁宗不急不缓地走进殿内,谢云辞和江齐彦等人则跟在仁宗身后,进殿后同皇后娘娘问安。 “都起来吧。”仁宗随手一拂袖,免了礼数后扫向几位太医,“说吧,林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想来不爱理会后宫中的诸多事宜,自从谢贵妃和赵淑妃协同皇后管理六宫后,皇帝更是鲜少过问,更遑论今日皇帝会直接摆驾坤宁宫,干涉林雁回的事。 皇后闻言侧了侧身子,看向仁宗,“皇上,今晚的事……” “朕都知道了。” “太医你说。” 没再理会皇后扭扭捏捏的话,仁宗抬手点了点张太医,不欲再拖延时间。 张太医见状,撩袍跪地叩首,“回皇上,林小姐确实是中了毒。” “只不过依臣之见,林小姐的脉象浅,这毒的程度并不深,远不到能引起气血攻心的地步。” 只他一个人的医术毕竟有限,可在场的几位太医把过林雁回的脉象后,都是如此看法。 不敢抬头去看仁宗和几位娘娘的神情,张太医能明显感觉到殿内的压抑,复又低了低头,补充道:“林小姐所中的是寒人身子的慢性毒,中毒的时间不长。” “但林小姐这般……”说着,太医停顿一下,又看向林雁回,只见她面色红润如常。 方才诊脉看相时,她的瞳孔和嘴唇也是正常,丝毫不像是深中剧毒到吐血的程度。 单凭一味寒人身子且中毒时间并不长的毒,远不至于吐血。 “张太医的意识是,雁回呕血另有其因?”贤妃不由得握紧靠椅两侧的把手,咬牙问道。 闻言,张太医也惶恐,却只能点头揽下来,“贤妃娘娘所言甚至。” “林小姐的模样,更像是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赵淑妃眉心一跳,不由得看向赵琼华和许锦湘。 有赵琼华的先例在,如今再想到厌胜之术或者是巫蛊之术,赵淑妃也并不觉惊讶。 可若是这两件事同是出自许锦湘之手的话…… 那她倒是布了一场不小的局啊。 尽管太医没点明,但宫中的几位娘娘不消片刻便也反应过来,一时间她们面色同时沉了下来。 余光瞧见仁宗愈发难看的脸色,不等他先开口,皇后便将话头接了过来,“此法可有解?” “臣愚昧,只知医人,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 “应当还是要先将下咒的东西找出来。” “你带人,去各个宫中都查查,摸仔细些。”皇后闻言吩咐着身边的女官,“先扶着雁回去偏殿休息,张太医你随时注意着雁回的情况。” 张太医领命,带着药童便跟着人去了坤宁宫的偏殿。 见林雁回被人安然送去了偏殿,皇后心中不免松了口气,转而又看向还跪在殿内的许锦湘和江齐修。 今日只不过是七公主的生辰宴,竟也能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皇后娘娘,如今五殿下和许小姐木已成舟。据妹妹所知,林小姐又尚未定亲嫁娶,于情于理,五殿下都该先为此时负责才对。” 许是觉得这坤宁宫中太过安静,亦或者是这把火烧得还不够烈,谢贵妃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腕上的白玉镯,顺着皇后的视线望下去,又将先前的事扯了回来。 谢贵妃话音刚落的瞬间,殿内就响起一道掷地有声的拒绝,“不行!” 贤妃激动地拍案而起,对让江齐修娶了许锦湘这件事颇为抗拒,“这件事都还没查清楚,不能如此草率。” 林雁回才是她最为看好的五皇子妃,怎能让许锦湘捷足先登。 即便是侧妃都不行。 正妃都尚未迎娶进门,江齐修就先迎一位侧妃进府。 若是许锦湘于林雁回之前先有了一儿半女,这不是在打荣州林家的脸面吗? 届时别说是为齐修提供助力,林家能不能答应这桩婚事都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哦?”谢贵妃闻言来了兴致,她身子前倾,半倚在靠椅扶手上,“看来贤妃是不想五殿下负责了。”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不如等水落石出之后……” 贤妃本能地觉得谢贵妃是话里有话,她刚想再作几句辩解时,主位上的仁宗蓦然开口:“方才太医是如何诊断的。” 皇帝亲自开口过问,贤妃识相地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任谁都知,今晚的事既然牵扯到了赵琼华,仁宗定是要查个明明白白的。 若是她再多言,彻底触了皇帝的逆鳞,到时江齐修如何便愈发不好说了。 此时张太医不在,先前与他一同诊脉的姚太医只好出面回道:“回皇上,五殿下与琼华郡主都中过催情引。” “五殿下所中的是欢宵,药性已解得差不多了。” “而琼华郡主中的鹨金毓宁粉。许是所中的药并不多,郡主身子并无恙。” 仁宗盯着江齐修,沉声又问道:“许小姐呢。” “恕臣直言,许小姐身子并无恙,也没中任何催情引。”姚太医说着,头愈发低下去,生怕会惹得皇帝迁怒。 殿中其余众人同样不敢多言,许锦湘始终都是低垂眉目,除却先前皇后问话之外,她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仿若置身事外。 “琼华,到舅舅这边来。” 对于姚太医的话,仁宗只点点头,随即他便朝赵琼华招手,示意她过来,“和舅舅仔细说,今晚在储秀宫都发生了什么。” 即便在来翊坤宫之前,仁宗就已经知晓了储秀宫中大概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想让赵琼华再确认一遍。 自仁宗进殿后,赵琼华便坐到了淑妃下面的位置,与谢云辞之间只隔着一个江齐彦。 听到自家舅舅的话后,赵琼华先是看了谢云辞一眼,而后她便起身朝阶上走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许锦湘却一直盯着赵琼华,心下止不住慌乱的跳。 “你只管说,舅舅替你做主。”说道,仁宗目光还扫向许锦湘和江齐修。 赵琼华乖巧立在仁宗身边,将方才说过皇后等人的话重又复述一遍后,她又添道:“席上的酒壶我也已经差白芍去取了。” “后来我身子不适,只能听到有好几个人在我耳边说话,最后是锦湘将我送到西偏殿第四间厢房。” “等我睡醒后已经清醒许多,听闻姑姑在寻我后,我便跟着宫女来了坤宁宫。” 西偏殿的第四间厢房。 而许锦湘和江齐修是在第二间。 仁宗品着这一字之差,转而吩咐着身边的王公公,“你去储秀宫把白芍接回来,带人去两间厢房都仔细查查。” 王公公领命,随即也带着人离开坤宁宫,直奔储秀宫而去。 让赵琼华坐到赵淑妃身边后,仁宗这才正眼瞧着阶下的两个人。 自事发后许锦湘和江齐修被带到坤宁宫后,两个人就一直跪在下面,算来少说也有半个时辰的光景了。 仁宗自然知晓今日是七公主的生辰宴,一早他便差了王公公去储秀宫给锦月送了生辰礼。 晚上便闹了这么一出。 今晚本就都是小姑娘家一聚玩闹的时候,江齐修会出现在储秀宫,本就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更何况琼华与他还同时中了催情引。 即便最后琼华安然无恙,江齐修事与愿违,但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仁宗都一清二楚。 能想出这种先斩后奏的办法,还敢放手去做的,他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当真都是对牛弹琴了。 他自己求来的因果,就只能由他自己去承受。 “事已至此。” “齐修,朕问你,朕为你和许小姐赐婚,你可愿意?” 既是赐婚二字,落在许锦湘和贤妃等人耳中,自然理所应当地以为仁宗是指正妃之位。 听到赐婚二字,许锦湘蓦然攥紧了裙摆。 即使今日她计划落空,甚至将自己不明不白地推到如此境地。 可若是能有这般结果,于她而言也不算是太坏的结果。 只是这是在坤宁宫中,她身份不够,自然也轮不到她先来开口。 对此许锦湘心知肚明,因而她只是低头,期期艾艾地看了江齐修一眼后便很快收敛住,不敢再袒露心绪。 两个人之间不过咫尺之距,不用抬眼自也不必多言,江齐修就能感觉到许锦湘的期待。 他没抬头,只是兀自扯唇笑了一下,颇为自嘲。 偏偏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造就的。 “回父皇,儿臣……”江齐修抬头,挺直腰背拱手言道。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贤妃就先行一步打断他的话,含着几分忐忑殷切地询问着仁宗,“皇上,那雁回和齐修的婚事呢?” 事已至此,许锦湘今晚做的事还没彻底查清楚,她和江齐修的惩处都还没彻底落下,贤妃竟然还想着和林家的婚事。 仁宗难得笑出声,“那依你之见,这件事如何处理。” “林雁回依旧是正妃,让齐修纳许小姐为侧妃?” 贤妃心下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让齐修纳了许锦湘也不是不可。 但正妃绝对不行。 可即便贤妃再不会察言观色,她都能清楚感觉到仁宗此刻的不悦。 有再多想法和退路,她也只能咽进心里。 “臣妾不敢,一切但听皇上安排。”贤妃垂眸,后又试探着开口,“只是这件事与林家和雁回也有干系,皇上不妨等雁回醒来之后再问问她的意思?”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7节 “你倒是考虑得周全。” 说话间隙,王公公已经带着白芍和其余几位小太监回到了翊坤宫,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女官。 “回禀皇上,奴才已经待人搜查过储秀宫的西偏殿,只发现了这鼎香炉。” “白芍姑娘也将酒壶带了过来。” “奴才还瞧见这个举止反常的宫女,将她一并带了过来。” 王公公每说一句话,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便将所提到的东西呈上前,连带着那名宫女都被押到殿中。 赵琼华定睛一看,被绑着手脚的宫女正是在储秀宫中为她呈佳肴和果酒的那位。 看来白芍和柏余倒是没将人跟丢。 又瞥了一眼许锦湘后,她这才收回目光,听着王公公和白芍回禀的消息。 仁宗只瞧了太医一眼,姚太医就自觉上前与其他几位太医一同检查着那酒壶和那鼎香炉。 “这名宫女是怎么回事?”见仁宗没有开口的意思,皇后继而问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在到储秀宫时,正见白芍姑娘和她争执,两个人在争那只酒壶,互相都不肯让手。” “崔小姐身边的人也在帮白芍姑娘。” 两个人同争一只酒壶,还互相争执不下。 赵淑妃微微眯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似安抚地拍了拍赵琼华的手,扬声问道:“你且抬起头来,本宫问你,你为何非要那只酒壶。” 白芍是受琼华的命、得了宫中的默许后才去取酒壶的。 一般人都应该会审时度势,将酒壶给白芍才是。 有崔晚瑶的丫鬟帮忙,两个人竟还抢不过一个小丫头。 更何况琼华时常在宫中行走,她身边的几位丫鬟在宫中也算是熟脸了。 身后的小太监闻言先是给那宫女松了绑,而后便听见她哭哭啼啼地说道:“回淑妃娘娘,奴婢只是照例将宴上所有的酒盏酒壶收起来,交给内务府罢了。” “若是少了一只,内务府也是要拿奴婢问罪的。” 倒是个好理由。 赵淑妃眉目间冷了几分,这次却先问向了白芍,“白芍,你去到储秀宫时,其他席上的酒盏酒壶都被她收走了吗?” 白芍摇头:“回娘娘,没有。” “奴婢去时只见她鬼鬼祟祟地进到储秀宫的主殿,在她和流芸争执、想要拿走郡主和崔小姐席上的两只酒壶时,奴婢不得已从开始和她争抢。” 流芸是崔晚瑶身边的一位丫鬟。 在赵淑妃问道流芸时,见崔晚瑶朝她点头,流芸这才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清楚,包括崔晚瑶察觉不对调换了酒盏,结果那宫女发现酒壶不对后又硬和她抢等等。 随后崔晚瑶又多补充了几句,“在宴上郡主说难受后,臣女本想和时嫣一起送郡主去西偏殿休息,可许小姐言明说自己与郡主更为亲近,非要一个人送郡主过去。” “臣女见郡主难受得紧,不能再耽搁,无奈之下就只能应了许小姐的话。” “可臣女万没想到后面会出这种事。” 语罢,崔晚瑶又看向许锦湘,摇摇头,一派失望的神情。 许锦湘完全不知道崔晚瑶竟敢私自调换酒壶,若不是她多管闲事,后面又哪来这么多的麻烦。 即便心下怒火中烧,可许锦湘毕竟还记得这里是坤宁宫,皇上与皇后都在,远不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 因而她也只能竭力按捺下怒意,抬眼楚楚可怜地看向崔晚瑶,颇有几分委屈和不解,“崔小姐,我知你与堂姐熟识。” “平日里我虽与你没什么交情,但你也不能为了帮堂姐说话,就空口污蔑我。” “我与堂姐也是自幼相识,情分匪浅,又怎么可能去害堂姐呢?” 许锦湘刚为自己辩解完,殿内便响起一声哂笑。 声音不算大,可眼下这坤宁宫寂静,这一声笑便显得更为突兀和清楚。 谢云辞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颐撑着扶手,满是嘲讽和好笑地看向许锦湘,“谁知道呢。” “许是因为郡主的身份尊荣;因为郡主与你逐渐疏离,而你又恰好嫉妒郡主的才貌。” “亦或者是因为一些感情。” 一边说道,他一边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懒懒抬眼,目光却恰好落在了江齐修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毕竟阖宫上下谁都知道从前五殿下和琼华郡主走得很近,甚至有可能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只是在今年两个人骤然疏离,此前种种流言这才将息。 末了,见许锦湘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很是有趣,谢云辞又言:“所以啊,这种话以后许小姐还是少说为好。” “免得引人过多猜测,对你、对郡主都不好。” 赵琼华坐在淑妃身旁,听到谢云辞这番反客为主的话,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明明最能妄加揣测的人就是他,他还非要将话都反扣在许锦湘身上。 这番颠倒黑白的本事,他倒是半点没落下。 “云辞,不得多言。” 谢贵妃以袖掩唇轻咳几声,沉着声音同谢云辞说道,示意他收敛几分,而后她又问向太医,“姚太医,你们可曾查验出什么。” 闻言,姚太医放下香炉,转而接过那只酒壶,上前几步回禀道:“回娘娘话,此壶确实暗含蹊跷。” 在太医查验酒壶和香炉时,许锦湘心下始终惴惴不安。 此时她瞧见太医上前,听到姚太医的话后,心下更是忐忑,却又一边安慰着自己没事。 今日进宫之前她就已经吩咐好影卫,只要他们找不出证据,即便认定是她做的也于事无补。 另一边,姚太医还在继续说道:“这壶是九转鸳鸯壶,机关正在壶底。” “里面虽然放置的是同一种果酒,但一边有毒一边无毒。” “只要在斟酒时转动壶底的机关,就能将两种酒对调。” “这只九转鸳鸯壶的机关不在壶底中心,反而在壶底边缘,做得更为隐蔽。” “而崔小姐和其他小姐所用的酒壶都是正常的。” 姚太医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倾斜壶身,好能让仁宗等人瞧得清楚。 此时坤宁宫中寂静,除却姚太医的说话声外再无其他声音,因而在他话落转动壶底机关时,不少人都听到了那道轻微的、机关归位的声音。 赵琼华瞥了一眼许锦湘,攥紧双手,咬着牙问道:“在鸳鸯壶中的酒里,下的是什么毒?” “鹨金毓宁粉。” 姚太医收好酒壶,应声回过后他又指向不远处的那鼎香炉,补充道:“臣与几位同僚都查过,这香炉中燃着的香也正是鹨金毓宁粉。” “这香中掺着其他东西,单论药性这香不如酒中的纯粹。可若是这两样相加,药性就会更为猛烈。” 每说一句话,姚太医就愈发能感觉到仁宗的威压,直教人心中惴惴,但他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完:“根据郡主的脉象来看,郡主所中的鹨金毓宁并不多,再加上檀香能宁心安神,因此郡主已无大碍。” 姚太医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坤宁宫中的所有人都心如明镜,已然明白罪魁祸首是谁。 也明白在生辰宴上从头到尾都是怎么一回事。 不论是那只九转鸳鸯壶还是厢房中燃着催情引的香炉,显然都是针对赵琼华一人的有备而来。 而许锦湘一反常态,在赵琼华身子不适时主动请缨要将她送去厢房。 敬酒时也是她千方百计地想要和赵琼华同饮。 这些事是出自谁之手,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一时间,殿内的大半人都看向许锦湘。 姚太医语罢后,始终保持缄默的赵琼华蓦然起身,挣开赵淑妃的手后,她一步步走下低矮台阶,走向许锦湘。 直至赵琼华站定在许锦湘面前,居高临下、眼神凉薄地看向她时,许锦湘这才有了反应。 她抬眼,仰视着赵琼华,手中只攥着她自己的裙摆,双眼含泪、一边摇头一边同赵琼华说道:“堂姐,不是太医说的那样。” “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今晚的事,我当真半点不知情。” “更何况堂姐您也并没出事啊。” “没出事?” 赵琼华哂笑一声,重又品了品这三个字中的意味。不待许锦湘反应过来,她便直直抬手、决然又狠厉地扇了许锦湘一巴掌。 一道清脆又响亮的掌掴声顿时回响在坤宁宫中。 今生许锦湘的算计是落空了,她安然无恙,与前世截然不同。 可在前世,此时狼狈跪在坤宁宫的人是她,百口莫辩的也是她。 彼时的许锦湘作壁上观,事成了她自然得意。 可她却要背负许多人的不信任,除却仁宗和淑妃护着她外,便连江齐修都对她置之不理。 和亲南燕、独坐冷宫多年,是她的因果业障。 可其中未必没有许锦湘的手笔。 个中种种悲苦难捱,又怎是她一句没出事能轻轻揭过的。 许锦湘被她这一巴掌直接扇倒在地上,她本就凌乱的发髻此时更是散落。 她抬手拭去唇角洇出的血迹,一手扶地撑着身子,“堂姐就这么不信我吗?” “你认为是我做的,可这也只是你觉得而已。” 说着,许锦湘看向不远处的小宫女,“本小姐问你,今日可有人收买你去收那些酒盏酒壶吗?” “回姑娘,没有人收买奴婢。” 那宫女一个劲摇头,她抬头对上赵琼华的目光,“郡主,奴婢是当真不知情啊。” “即便是有人给奴婢十两黄金,奴婢都不敢对您下手。” “奴婢只是照例去收酒盏,根本不知道会有此事。奴婢是冤枉的。” 小宫女的话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坤宁宫中,许锦湘挑眉,“堂姐你听。”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8节 “除却太医和崔小姐的话,再无其他证据了。” “况且崔小姐与堂姐你是熟识,她的话未尝不是在偏袒你。” “除了她,谁还能证明那些都是我做的?” 被突然点到,崔晚瑶不免皱眉,没想到许锦湘这个时候还在做着无用的辩解。 一唱一和,当真是把她们都瞧作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吗? 可不等赵琼华反驳她,不等许锦湘再开口,不远处的江锦月忽然起身,行至江齐修身边跪下,斩钉截铁地说道:“父皇,儿臣能证明崔小姐所言非虚。” “今晚儿臣要敬郡主酒时,许小姐忽然说要与儿臣一起。” “郡主身子忽然不适、崔小姐和谢小姐想将郡主送去西偏殿休息时,也是许小姐极力阻止,非要自己去送。” “儿臣所言句句实话,不敢欺瞒父皇。” 听到江锦月的话,许锦湘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全然没有预料到她会倒戈。 “锦月你……” “本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能随意喊的吗?” 江锦月狠狠瞪了许锦湘一眼,不想再听许锦湘说的任何话。 许锦湘愿意亲近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江齐修的亲生妹妹。 难怪每次她皇兄来储秀宫,许锦湘不论如何都一定会在场。 当时她只以为许锦湘是不想离开她,却不料她竟打的这份如意算盘。 将所有的话都说完后,江锦月再度叩首,同仁宗说道:“今晚一事,锦月自知识人不清。皇兄未必没错,可许锦湘也不全然无辜。” “锦月还请父皇明察,严惩许锦湘。” 仁宗闻言并未表态。 江锦月毕竟是他的女儿,他也清楚她是什么性子。 此时她能说出严惩许锦湘这种话,不过是心中含着一股被人利用欺瞒的郁气,多半是出于私心,还想减轻江齐修身上的罪业。 “琼华,你怎么看?” 赵琼华拂裙跪地,“但凭舅舅为琼华做主。” 仁宗点点头,“明日两个人各打三十大板,等许小姐及笄后和齐修完婚。” “及笄前这半年,你就去好好诵诵佛经,学学什么是慈悲为怀。” “等及笄时再回来。” 贤妃听到仁宗第一句话时只觉震惊,可待她听完所有的惩处后,她眼前更是一片漆黑,恨不能就此晕过去。 完婚二字一落,江齐修和林雁回的婚事彻底没了希望。 她的齐修不仅会失去荣州林家的助力,还要娶一个满心算计的女人做皇子妃。 这教贤妃怎么能接受。 更何况京中世家都是极其看中面子的,家中小姐如若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事,都鲜少会被送去庄子上,更别说是送去道观或佛堂。 美曰其名是修身养心,可这样即便半年后许锦湘重回京城、嫁到五皇子府后,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全是她此时的劣行。 她那么尽心尽力地抚养教养江齐修,不是来让许锦湘糟践的。 “皇上,既然这样,那林小姐那边……”这次是皇后先替贤妃问了出来。 此前数次筵席上,江齐修都是与林雁回同进同出;加之贤妃时不时提及夸赞林雁回,阖宫都以为五皇子妃一位非林雁回莫属。 偏生今日又闹出这般荒唐事。 许锦湘和江齐修木已成舟,不论如何宫中都是要给许家一个交代的。 更遑论许家和镇宁侯府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仁宗侧头看了皇后一眼,没接她这句话,反而问着她身旁的女官,“宫中有没有找到东西?” 在场人都明白皇帝指的是用来施厌胜之术的东西。 若真如太医所说,不找到东西林雁回就无法清醒,那这退婚一事便也只能先如此悬着。 被问到的女官摇头,“回皇上,奴婢带人都仔细搜查过,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林小姐进京后一向住在储秀宫中,不知贤妃可有派人照顾林小姐?”谢贵妃端过一旁小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后明知故问道。 “自然是有的。”贤妃接话,点了点一旁的玉荇,“这两个月来都是玉荇跟着伺候雁回的。” 贤妃这话说的不沾丝毫犹豫。 如今她只盼望着林雁回能早点醒来,许是这桩婚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谢贵妃执掌后宫多年,对宫中妃嫔身边近身此后的宫女大概都有个印象,瞧见玉荇有点面熟,她这才想起来玉荇常跟在七公主身边,偶尔七公主来景和宫时她也会跟来。 没想到贤妃竟然会将她拨给林雁回。 “玉荇,这段时间林小姐可曾去过哪里,有没有与人结怨?” 玉荇摇头,“回贵妃娘娘,除却赴各家小宴时会出宫,林小姐平日里都在宫中。” “而且林小姐一向与人为善,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她与京中小姐都有几分交情,更不曾与人结怨。” 一面说道,玉荇一面顶着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努力回想着,生怕会说错一句话。 “除此之外,雁回近日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 “没有,林小姐一直都很正常。日前太医还来给小姐请过平安脉,没有异样。”玉荇又摇摇头,正想说她也不知道林雁回为什么会这样时,看到不远处的许锦湘,她忽又想起一件事。 “回娘娘,奴婢又想起来一件事。” “在林小姐住进储秀宫后,与七公主和许小姐并不亲近;可近来这半个月,小姐和七公主时常同进同出,情同姐妹,与许小姐更是如此。” “前几日林小姐还受邀去了镇宁侯府做客。” “林小姐在琼华苑和郡主说了几句话后便直接去了许小姐的挽湘阁。” “在此之后林小姐便再没出过宫。” 玉荇不待停顿,将这些话一连串说完后便俯身叩首,不敢再多言。 谢贵妃和赵淑妃闻言后对视一眼,而后便都看向赵琼华,好听听她的说法。 “确有此事。”赵琼华意会,“前几日在等七公主时,林小姐确实来过琼华苑,同我话了几句衣裙好看后便离开了。” “府内有人来访时管家都会登记在册,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如要查验,琼华这就差人回府去取。” “等问清楚了再去拿也不迟。” 皇后一手扶额,今日事多,直教她也开始疲累。 一波刚平,转眼这件事又同许锦湘扯上了干系。 平日里她只见这姑娘文文静静的,是个温婉的性子,没想到背地里花花手段这么多。 且一出比一出阴狠。 教人始料未及。 “齐彦、云辞,你们两个带人去趟镇宁侯府,好好搜查一番。” “若是老侯爷问起,你们就说这是朕的口谕。” 始终在一侧旁听的仁宗忽然又开口,说罢,仁宗就将自己的私印交给了王公公,好让江齐彦他们带着。 “儿臣(臣)遵旨。” 两个始终在一旁隔岸观火的人猝然被点到,拿了皇帝私印后他们便起身接命,离开坤宁宫后便直接带人去了镇宁侯府。 至于彻查镇宁侯府查的是哪里,即便仁宗在殿上没有点明,江齐彦和谢云辞也心知肚明。 在两个人离开后,坤宁宫中一下陷入沉寂。 得了皇后默许,坤宁宫中的人这才敢上前将许锦湘和江齐修扶起来。 两个人少说也跪了一个时辰,此时他们乍然起身,即便两侧都有人尽力扶着,但双腿早已麻木,连迈出一步都困难。 贤妃见江齐修走不能走、动不好动的模样一下就红了眼眶,连忙转身哀求着:“皇上、娘娘,能不能让太医给齐修瞧瞧。” “他这双腿跪了一个时辰,臣妾怕他缓不过来。” 殿中,江齐修和许锦湘都是被人颤颤巍巍地扶到一旁的靠椅上坐好,走两步都开始打颤,更别提一会儿他们离开坤宁宫了。 今晚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皇后不想再给自己找不快事。 见仁宗没有出言反对后,她便也稍稍放下心,抬手示意姚太医上前给两个人仔细看看。 瞥见还跪着的那个储秀宫的小宫女,皇后愈发蹙眉,“先将她带下去,等日后再发落。” 敢伙同旁人对赵琼华下手,贪图势利的宫女留着也没多大用处了。 许是她曾亲耳听见了皇帝对江齐修和许锦湘的惩处,在有小太监拉她下去时,她也没有挣扎,任由自己被带离坤宁宫。 月上中天,储秀宫事发时还是戌时过半,如今亥时都已快过半,二更的打更声早已过去。 事情未了,所有人便都还留在坤宁宫中,只等着江齐彦和谢云辞回宫,一见分晓。 “琼华,你今晚就留在宫中,姑姑看着你也能安心些。” 见赵琼华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一副困倦模样,知她今晚被折腾得不轻,赵淑妃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哄道。 赵琼华顺势抱住自家姑姑的腰,点点头,“好,一会儿琼华和您一起回翊坤宫。” 谢贵妃在一旁瞧着姑侄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不由得轻哼一声,心下却想着这几日找个合适的时机和谢云辞好生谈谈。 又过了一刻钟后,坤宁宫殿外才传来宫人的禀告,“回皇上、皇后娘娘,七殿下和谢二公子回来了。” “侯爷和许大人也进宫了。” 听闻二人终于回来,赵琼华眨眨眼,从赵淑妃怀中退了出来,转而望向殿门处。 只见江齐彦和谢云辞走在最前面,她父亲和许铭良紧随其后。 而他们身后的侍卫还押着一位女子,赵琼华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子身穿着道袍,很是面生。 想来她便是岑雾提过的那名住在许锦湘后院的人。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39节 看来没失手。 在听到许铭良也进宫后,许锦湘心下一喜,可待她抬眼望过去时,一眼便瞧见了她父亲身后的百笙。 她不是让影卫带着百笙离京了吗? 如今她又怎么会出现在坤宁宫,以那影卫的身手,即便是孤身一人,他也能将百笙护送离京。 可现在…… 许锦湘顿时脸色一白,只感觉浑身冰凉,像是被人切断了所有生路。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更新了,让你们久等了。 感谢还在追文的各位,flag我也不敢立了哈哈哈哈我尽量多更。 谢谢你们 第105章 命道 不论此时许锦湘心下是何种想法, 大庭广众之下她都不能贸然上前分开或者是质问百笙,只能就此按兵不动。 她只希望百笙能做到守口如瓶,万不能出卖她。 她也希望江齐彦和谢云辞一行人在她挽湘阁找到任何东西, 不然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可江齐彦和谢云辞注定是无法成全许锦湘此时的心愿了。 玉阶之上,仁宗见江齐彦和谢云辞已然回来, 待两人上前停驻在殿中央时,不等他们行礼, 仁宗便先开口:“今日不用行礼了。” “钦平和许爱卿也来了。” “臣参见皇上。” 仁宗摆摆手让他们起来,今日有要事在身,他也不甚在意这些礼数,“你们先坐下。” 知他二人肯定是为今晚的事前来, 仁宗便也没有多问缘由, 只给他们赐座后他便又看向江齐彦和谢云辞, 对他二人身后的百笙暂且不作过问。 “你们在镇宁侯府有没有发现什么。” 很是平静的询问, 尽数道出仁宗的笃定。 谢云辞在背后戳了江齐彦一下, 示意让他上前回话。 “回父皇,儿臣和云辞在侯府中确有发现。”江齐彦上前一步拱手回道, 语罢, 他还抬手示意侍卫将东西都呈上前。 顷刻间在仁宗和一众妃嫔面前便陈列开一排侍卫,每名侍卫的手中都捧着一个漆盘, 其上东西各不相同, 看了却同样让人心惊。 用木头雕刻成的小人, 用白布缠绕而成、但已有些泛黄泛旧的小人, 一枚绣有合欢花的寻常荷包, 一只略又残缺的九转鸳鸯壶, 甚至还有出入侯府宾客的登记簿子。 最后一个漆盘中也放置了东西, 却无人能认出来那是什么。 几乎每一件都与今晚的事脱不了干系。 在许锦湘清楚看到这些东西时, 只感觉眼前一黑,此前她的所有辩解都沦为空茫。 连带着她的前路都在瞬间笼罩上一层厚重白雾,直教她难以喘息。 这些东西,她不是都提前处理好了吗? 怎么还会被这些人找到…… 更何况她早就吩咐代茗将那几个白布小人埋在琼华苑的四个方位,如今竟然会被江齐彦他们找到。 这不可能。 除非是赵琼华一早便已经发现这几个小人,将计就计便放到了今天,让谢云辞和江齐彦拿到坤宁宫中指认她。 思绪混沌间,许锦湘恍然大悟,忽的明白了所有的因果。 她抬眼看向赵琼华,目光仿若淬了毒,恨不能让那咒术立即生了效用,让赵琼华也尝尝撕心裂肺的滋味。 赵琼华坐在淑妃身边,敏锐地察觉到许锦湘的目光,直直迎上后,似是能感知到她的不甘与怨怼,赵琼华微微仰头,扯唇一笑,无声回应着许锦湘的诸多怨恨。 “侯府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 末了,赵琼华的目光才又重新放到那几件物什上,皱眉不解问道。 仁宗睨向许铭良和许锦湘,继而问道:“这些东西你们都是在哪里寻到的?” “回父皇,正是在许小姐的挽湘阁中。” “儿臣与云辞在挽湘阁搜查一番过后,正准备离开时就在后院发现这名行踪鬼祟的女子。” “在挽湘阁的后厢房中儿臣又发现了这只鸳鸯壶和佛经木鱼等,便将这位姑娘也带进宫来。” 原是如此。 赵淑妃听江齐彦说罢后点头,目光却紧紧盯着那两个小人,尤其是那个已然泛旧泛黄的白布小人。 此前赵琼华同她提过两句,此时她也明白过来,这个小人正是许锦湘用来施厌胜之术、与琼华换命道的物什。 小小年纪,却有这般毒辣心肠。 她们从前可真是看错许锦湘了。 老侯爷可真是为她们找来一家好人作伴啊。 深知这个时候还要继续演着不知情的戏码,赵淑妃深吸一口气,正要唤太医上前时,谢贵妃及时瞧见她情绪不对,便又抢先说道:“姚太医,你上前来查查这都是什么。” 语罢,她转身又同皇后商量道:“如今这小人已经找到了。皇后娘娘,不如将张太医也请过来,一探究竟。” 毕竟这巫蛊之术是张太医先提出来的,即便他自称所知不多,但由他来查验也更为稳妥些。 皇后闻言盯了谢贵妃须臾后,点头应允,支了自己身边的女官前去偏殿。 物什太多,姚太医分身乏术,便又喊了尚在殿中的几位同僚共同查验。 不多时,张太医便从偏殿赶了过来。 一行人足足检查了一刻钟后,这才又放下东西,转而留下姚太医和张太医回禀结果。 “回皇上、皇后娘娘,这木做的小人应当就是给林小姐下咒用的。” “名姓和生辰八字都无误。” 张太医一面说着,一面指着那小人。 方才他们一众太医在检查小人时,也向贤妃询问过林雁回的生辰八字,都一一能核对上,已然是确认无虞。 “另一个呢?” 另一个…… 听到谢贵妃发问,张太医和姚太医面面相觑,下意识吞咽着涎水,颇有几分忐忑,“回娘娘,另一个小人……上面写着琼华郡主的名字。” 张太医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瓷盏碎裂的声音。 乍然落地的瓷盏碎裂迸溅,堪堪砸在许锦湘和江齐修的脚下。 是仁宗闻言气急后脱手砸的。 不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仁宗向来很少动怒,更别提砸碎东西。 见状,坤宁宫上下的人都清楚知道仁宗已然动怒,不敢多言,齐齐起身跪地叩首,“请皇上息怒。” “息怒?” 仁宗负手走下玉阶,在那一排漆盘前站定。 他仔细瞧着那两个小人,一个崭新光滑,一个却带着几分残旧。 无需多言他就已然明了,上面用血写有赵琼华名姓的小人已经做出来许久,甚至幕后人已经借此小人对琼华下了手。 那木制的小人尚且崭新,林雁回便已经呕血。 更遑论是赵琼华。 “张太医,你继续说。” “朕恕你无罪。” 仁宗收紧双拳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后,他这才重又发话。 张太医闻言只敢点头,低声回着仁宗的话:“回皇上,这小人上的名姓虽然是郡主的,可臣无法确认上面的生辰八字是不是郡主的。” 京中小姐的生辰八字,大多只有家中长辈或亲近的密友才知晓,其他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如果是,那这白布小人与那木制小人便是同样的作用。” “可如果不是……”再继续开口时,越说张太医的声音越低,“请皇上恕臣愚昧,并不知晓这东西作何用处。” 仁宗将白布小人翻过来,看到上面同样用血写就的生辰八字时,他心下就已经有了思量,却还是朝赵钦平招了招手,“钦平,你过来仔细瞧瞧。” 闻言,赵钦平起身上前,行至仁宗身边时也看向那小人。 在看到上面的生辰八字时,他眼神一变,顿时看向跪在不远处不敢起身的许锦湘。 许锦湘出生时,边疆暂无战事,再加上那时赵琼华还不到周岁,赵钦平为了陪她便在京中多留了一段时日。 他自然是知道许锦湘的生辰八字的,此刻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这生辰八字写的确实不是琼华。” “至于是谁的……臣不敢妄定,还是要铭良确认才好。” 即便他话未说满,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需要许铭良上前确认的生辰八字,又是与今晚诸事有干系之人的,除却一个许锦湘,在场的人几乎不做第二人想。 “许爱卿。” 在赵钦平话音刚落时,仁宗便唤了许铭良上前,同时又吩咐道:“你们都先起来。” 众人叩首谢过皇帝后,便又纷纷起身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许铭良紧跟上前。 方才他离得远,只能瞧见漆盘上放着白布小人,却看不见小人上面的生辰八字。如今他仔细看得清楚后,却只想训斥许锦湘这个不懂分寸的女儿。 今晚七殿下和谢云辞来侯府中搜查时,他刚从老侯爷的书房中回来,听到一行人径直去了挽湘阁搜查后,他心下就徒然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0节 他这又赶忙去了正清堂,同老侯爷禀告过才与赵钦平一起进宫。 从前许铭良颇觉许锦湘这个女儿承了他的性情,懂得什么是韬光养晦,也知晓如何利用人心。 如今看来,她连什么是分寸都不懂,又如何能成大事。 用厌胜之术算计林雁回便也罢了,但是她竟然还敢算计到赵琼华身上。 这般秘而不传的咒术,她又是如何能得知的…… 许铭良看着那生辰八字,恨不能就此呕血晕过去,这样他就不用清醒着来给许锦湘收拾这一团乱的局面了。 心下思绪繁杂,但顶着仁宗的探究目光,他此时也只能实话实说,“回皇上,上面的生辰八字确实是小女的。” 殿内瞬间一片寂静,是比方才闹出催情引更为沉沉的死寂感。 白布小人上的生辰八字不是赵琼华的,上面却写着赵琼华的名姓,这般诡异的厌胜之术在场人几乎都是闻所未闻更不知其作用。 甚至连对厌胜之术都稍知一二的张太医都失了头绪,一时间也揣测不清这诡异咒术是何阴邪作用。 谢云辞扫了一眼坤宁宫中众人的神态,故作沉思状回忆片刻后,他这才主动起身,朝向仁宗方向俯身拱手道:“皇上,臣好像在民间听过类似的说法。” 见他这般自告奋勇,仁宗定定瞧了他片刻后才点头应允,“云辞你说,朕恕你无罪。” “谢皇上。” 谢云辞谢过圣恩后挺直腰背,行至放置着小人的漆盘处仔细看了半晌、又动手捏了捏小人内腹后,他这才将东西放下。 “回皇上,臣曾听闻南疆有种厌胜之术,是要用血将别人的名姓和自己的生辰八字分别写在白布小人的背后,而另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则放在小人的身体里。” 谢云辞每多说一句话,许锦湘就感觉自己的前路破碎一分。 这明明是南疆秘而不传的咒术,谢云辞竟也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难不成百笙骗她? 许锦湘越想越心惊,可当她侧目看向百笙时,只见她也有些不知所措和惊讶。 她顿时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咒术有什么作用?” 赵钦平看向赵琼华,转而又盯着谢云辞定定问道。 不论是何结果,这次赵家都不会善罢甘休了。 深吸一口气,像是难以开口一般,谢云辞摇摇头,“是用来同人换命数的。” “两个人命道互换,此后或是性情大变、或是顺遂转坎坷、凤凰成山雀。” “人所求的太多,即便臣听说过此等咒术的作用,却并不知晓会对郡主有什么消沉影响。” 将道长说与他的话全部重复一遍后,即使知晓赵琼华安然无恙,可谢云辞还是自作主张添油加醋地补充过几句。 也因自己的这番话,他心下都不住泛出许多心疼与酸苦。 今生是他和赵淮止及时发现,这才破了许锦湘一手布下的局。 可前世呢? 前世她是不是就因如此,才会和亲南燕,沦落潦倒。 无人相护,她一个人承受着那些悲苦困顿,在这人世间又行走了不知许多年。 谢云辞一番话落,仁宗和赵钦平的面色更加难看。 即便他们心下早有准备,知晓这小人定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料到这白布小人竟然是这般毒恶作用。 许铭良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担心赵琼华,而是因为许锦湘。 同赵琼华换命道的厌胜之术,她竟然也敢动心思去用。 还教人抓得正着。 但许锦湘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下她才行。 如此想着,许铭良再度开口:“谢二公子会不会记错。” “锦湘同郡主之间一向和睦,怎么会用这种阴险咒术来害郡主?” “许铭良!” 他的话音刚落,尚且不等仁宗和赵钦平有何反应时,玉阶之上便传来一声气急的嘶喊声。 赵淑妃侧目心疼地瞧了眼满是震惊颓然的赵琼华,伸手还如赵琼华小时候那般抱住她轻声安抚道:“琼华放心,这件事姑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厌胜之术何其不端邪祟,许锦湘既然敢用此术对赵琼华下手。 那她许家就也别想好过。 强行压制了这么多天的怒火在此刻倾泻而出,赵淑妃安定好赵琼华的情绪后便放开她,直直下了台阶又走至赵钦平和许铭良身边。 “娘娘……” 许铭良话音未落,赵淑妃便直接抬手狠狠扇了他一掌,不待他反应过来是,淑妃复又用尽力气掌掴了他一下。 这两巴掌赵淑妃都未曾留情,用尽全身气力去扇他。 两掌过后她自己的手心都只觉火热疼痛,更别提是许铭良了。 看着自己父亲的脸已经泛红微微发肿,许锦湘下意识攥紧手,“爹……” “淑妃娘娘,我父亲并无过错,你不能枉顾宫规这般动手。” 见许锦湘此时还不知悔改,赵淑妃一下被气笑了。 她乜向许锦湘,“本宫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品这“并无过错”这四个字,淑妃笑得愈发冰冷,“子不教父之过。” “许铭良为人父便当为人师,本宫父亲接他入京、送他去学堂读过万本圣贤书、又让他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不算薄待于他。” “而本宫记得清楚,许铭良膝下只你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他便只教出你这么个不知感恩,心肠歹毒的女儿。” “他无错……本宫许久都没听到过这么荒唐的笑话了。” 这些话仁宗碍于身份、她兄长碍于老侯爷的面子不能说,那便由她来说。 左右如今她在宫中,旁人管不到、也不敢管到她头上。 “许铭良,本宫问你,这么多年来本宫和兄长,整个侯府可曾有亏待过你们许家一丝一毫吗?” 许铭良忍着脸上的痛,竭力按捺住心中的耻辱回道:“回娘娘,不曾。” “那嘉懿长公主尚且在世时,可曾对你们厉言相斥、万般苛刻过吗?” 提及长公主,仁宗和赵钦平的面色都一变,目光也朦胧上些许追忆和温柔。 而许铭良心中却是警铃大作,他踌躇片刻,斟酌着措辞回道:“回娘娘,长公主待我们一家向来很和善,不曾有过任何争执矛盾。” “既然侯府没亏待过你们、嘉懿更不曾得罪过你许家,你许家凭什么如此恩将仇报?” “给琼华下催情引、如今又将这种偷天换命的厌胜之术用到了琼华身上。” “再假以时日,你们许家是不是还想将镇宁侯府取而代之啊。” 许铭良闻言连忙跪地,诚惶诚恐地回道:“臣万不敢有如此念头,还请娘娘明鉴。” “那今日的事,许叔叔又想如何解释?” 心下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赵琼华故作颓然般起身,整个人像是被抽净了所有气力,无精打采地下了台阶、走到许铭良和许锦湘中间。 “换命。” “许锦湘都已经动手了,本郡主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动的这份心思,更不知道这小人做好了有多久。” “若如谢二公子所言,这是南疆秘术,那想来能帮许锦湘行这咒术的,就是这位姑娘了吧。” 赵琼华说道,转而将目光放在一旁的百笙身上。 “她就只是借住在我挽湘阁的一位道姑而已。” “赵琼华,就算你想污蔑我,也不必见风就是雨。” 许锦湘双腿的痛觉还没彻底消失,站起来都困难,更别提走路了。 她小试了两次后便放弃起身,只端坐在靠椅上看向赵琼华,讽刺说道。 事已至此,她也不需要再和赵琼华虚以委蛇了。 “道姑?” “寻常道姑为什么要敲木鱼念佛经?” 赵琼华问道,随手又指向搁置在漆盘上的、略有残缺的酒壶,“寻常道姑也需要九转鸳鸯壶吗?” 那只九转鸳鸯壶的壶嘴略有残缺,想来是摔了一下,亦或者是做的时候便有了裂纹,这才被弃之不用的。 “说起来,本郡主还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一面说道,赵琼华一面走至百笙身边,微微俯身将塞在她口中的手帕抽了出来,“既然许小姐称姑娘是道姑,那不知姑娘出自哪座道观?” 百笙闻言抬头看向赵琼华。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的琼华郡主,容颜昳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气。 即便是在这坤宁宫,面对皇帝皇后和一众妃嫔,赵琼华还是这般恣意敢言。 更难得的是,在听到这白布小人是用来更换命道时,除却一瞬间的震惊颓然后,她竟然没有崩溃到又哭又闹。 百笙不免觉得有几分惊奇有趣。 她浅笑着应道,不见丝毫慌乱,“我名为百笙,不曾记名在任何一座道观中。” “今日这两桩厌胜之术,可是出自你手?”赵淑妃见她肯开口,没多绕圈子,只开门见山地问道。 在赵琼华转而与百笙说话时,许锦湘全身都在紧绷着,生怕百笙会将一切都供出来。 到时她们两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听到淑妃的问话后,许锦湘更是紧张,竟抢先一步开口:“淑妃娘娘,我从不知林小姐的生辰八字,又怎么会用厌胜之术加害于她。” “更何况百笙只是我随手救助的姑娘,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闻言,懒得与她多作纠缠,赵淑妃抬手唤了白芍过来,示意让她上前堵住许锦湘的嘴。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1节 “许小姐,既然你方才提到宫规,那本宫也告诉你,长辈问话时你该闭嘴才是。” “若是再敢顶撞淑妃,你就要罪加一等了。”始终置之度外的谢贵妃适时补充道。 今晚桩桩件件都指向许锦湘,给赵琼华下催情引、动用厌胜之术换命下咒,不论是依照宫规还是依照北齐律法处置,许锦湘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顶撞淑妃这一罪名倒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不知是打算破罐子破摔还是她有其他打算,在面对赵淑妃的问话时,百笙不作辩解也不拖延时间,直言不讳道:“是出自我之手。” “许小姐知晓我会厌胜之术后,便将我安置在挽湘阁的后院中。” “这两个小人都是许小姐亲手做的,确实也起了效用。” 说着,百笙歪头看向赵琼华,目光中颇有几分不解和意外,“只是我好像失算了。” “这厌胜之术似乎并未影响到郡主啊。” 她借住在挽湘阁尚且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只替许锦湘做过这两件事。 对林雁回所下的那个咒术看来确实是起了效用。 不然宫中的人不会这么快地找到镇宁侯府,找到她。 可她同许锦湘用在赵琼华身上的换命的咒术,这么长时间了好像都没有任何作用。 不仅没有达到许锦湘想要的结果,甚至对赵琼华半点消沉作用也无。 她学过风水玄学、厌胜之术,在掐指算命一途上也略有心得,这还是她第一次失手。 命数这般本就难说,更何况是这种偷天换命之事,成败皆有可能。 在替许锦湘动手下咒之前,百笙便已预料到种种可能。 若成,她会在许锦湘对她下手之前及时离京;若不成,左不过也是面对今天这般无可逃脱的局面。 这是她的因果,亦是她的天命。 心下对此十分明了,百笙也不挣扎,直接摊牌道:“郡主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一起问出来。” “你方才所说的没有影响,是什么意思?” 不待赵琼华开口,谢云辞便先她一步问道。 许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问这话时他不住地看向赵琼华,便连手心都微湿。 “这咒术无用。”百笙说着,不由得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许锦湘,继续在她心口上扎刀子,“许小姐和郡主的命数并未互换,甚至未有过一点交错。” 但凡这更换命道的咒术有一丝半点成功的迹象,今时今日,坤宁宫中都不会是这番景象。 或是许锦湘的事已成,今日在储秀宫西偏殿被抓到的人就是赵琼华与五皇子;或是赵琼华根本不会发现那些小人已经被埋在琼华苑附近,她也不用被人押至坤宁宫。 太多如果,百笙一时都不知究竟哪个才是她们真正的宿命。 “唔……” 许锦湘想说话却又被堵着嘴,白芍和另一位宫女紧紧按着她,教她不得动弹。 清楚听到百笙的话,她整个人的希望仿佛彻底溃散,前路白雾倾覆茫茫,再不见她的归途。 怎么可能会没有用? 她筹谋算计了这么久的事,临到头竟然告诉她都是无用功。 这让她怎么接受? 赵淑妃冷冷瞥了一眼许锦湘,见她反应这般强烈,她便知百笙的话大多都是真话。 “这两个厌胜之术该如何解?” 偏殿里,林雁回尚且昏迷不醒。 想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便只有破了这厌胜之术。 而琼华那个…… 即使那小人没起到任何效用,琼华也安然无恙,但留着毕竟是心患。 不如一同处理了,也好教人安心。 百笙闻言抬眼看向赵淑妃,转而又在坤宁宫中环视一圈,见皇帝、镇宁侯、七殿下和那位谢二公子都同时看了过来,她轻声一笑,顶着众人数道目光摇摇头。 “不知道啊。” “我是施咒人,又不是解咒人。” “从来没人教过我该怎么去解这厌胜之术。” 她师父从来都只教她如何下咒,从未提及过解这厌胜之术。 许是师父都不会,她又怎么可能会? 直至听到这句话,许锦湘才停下挣扎的动作,垂眸不语。 施咒人不知道解法,与没有解法本就相差无几。 “那这怎么办?” “不能让雁回一直这样半醒不醒地躺着啊。” 此前一直缄默的贤妃这才着了急,不住念叨着:“她还小啊,怎么就遭了这份无妄之灾。” 她知道许锦湘和赵琼华之间偶有不和,在听闻许锦湘竟然敢对赵琼华下咒时,她虽震惊却也说不上多意外。 可林雁回确实是与许锦湘没有任何恩怨的,这次却将她也牵连其中。 如今许锦湘做了这么大的事,方才定好的婚事完全可以不做数。 只要等林雁回醒来,一切还会同原来一致无二,毫无差别。 仁宗乜了贤妃一眼,见贤妃就此闭嘴后,仁宗这才吩咐道:“王仲,传朕的旨意,在北齐全境寻能解厌胜之术的奇人异士。” “若有人能解开这两桩厌胜之术,朕必有重赏。” 王公公正要接旨退下,寻人去张贴告示时,谢云辞忽的上前出面。 “回皇上,臣识得一人,或是能解开下在郡主和林小姐身上的厌胜之术。” “什么人?”仁宗定定瞧着谢云辞,暗含打量。 即便谢云辞离朝已经四年之久,可当年那般有智识魄力的少年,过去再久仁宗都不会忘记。 在仁宗印象里,谢云辞年少时虽意气风发,却并不喜欢多管旁人的事。 更别说是像今日这般,几次三番地热心上前。 “臣祖母认识一位道长,他常年居于山上,博览群书,对南疆之事也略有了解。” “许是道长会知道解法。” 眼下本就是无解的局,百笙对解咒之法一无所知,放旁人身上也不过是乱撞。 见仁宗和赵淑妃没有应答,谢云辞复又补充道:“皇上若是不放心,臣明日可先去见道长一面,再进宫回禀情况。” 一边说着,谢云辞还看了谢贵妃几眼,意思不言而喻。 就知道给她添事。 谢贵妃读懂谢云辞眼神中的意思后,瞬间无语,却又不能不替他担着,“依臣妾所见,皇上您让王公公在民间找人也需要一段时日。” “母亲她常年与佛道为伴,看人向来很准。既然这位道长是母亲认识的人,想来也必有过人之处。” “不妨先让云辞找那位道长试试,若是有用也省得再折腾一番。” 仁宗闻言似有所感地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赵琼华和谢云辞身上。 像是思虑良久,仁宗这才应允,“那就依贵妃所言,云辞你先去拜访道长,后面的事等你回京后再做打算。” 转眼又快过了小半个时辰,三更的打更声已然在坤宁宫外响起。 而今晚这一摊子乱事也终于到了临了需要收尾的地步。 思及此,皇后不免松口气,心下梳理着未完的事,她转而询问着仁宗的意思:“今日闹出的这厌胜之术,皇上认为该如何处置许锦湘和百笙?” 厌胜之术不是小事,她在后宫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许锦湘敢用这等阴险的手段加害于人,若不严惩,她日后还会有更诡异的手段,防不胜防。 “贵妃和淑妃怎么看?” 六宫中的事务向来都是由她们二人代为处理,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仁宗倒也信任她们二人。 今晚的诸多事,说到底仍旧是后宫中的,也理当再听听谢贵妃和赵淑妃的意思。 谢贵妃和赵淑妃对视一眼,心下各有思量。 但因为今晚两件事都牵扯到赵琼华,身为赵琼华的亲姑姑,最后这话若是由赵淑妃来说,落在旁人耳中难免有失偏颇。 缄默片刻后,谢贵妃先行开口。 “回皇上,不论依照宫规还是北齐律法,许锦湘和百笙都按罪当斩。” “再加上许锦湘对郡主下催情引,更是罪加一等。” 方才坤宁宫中的诸位太医在查验那两个小人时,顺势将其他漆盘上的东西一同检查过。 那荷包只是寻常荷包,可放置在最后一个漆盘上、用布包着的正事鹨金毓宁粉。 今日不论如何,许锦湘犯下如此罪事,她都难逃一死。 按罪当斩…… 还没等仁宗下令,只听见谢贵妃说出这四个字,贤妃都心如刀绞,徒然生出一股怨恨。 她不仅是在恨许锦湘、恨江齐修与许锦湘牵扯上了关系、更是恨江锦月将许锦湘招惹进储秀宫。 仿若命中注定一般,教人走到这般境地,前功尽弃。 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贤妃这才清醒些许,压下所有的无用情绪,她低声问道:“那这桩婚事……” “贤妃是想让皇上再收回成命吗?” 不待她说完,谢贵妃便打断了她。 “臣妾不敢。”贤妃惶恐应声。 她又哪里敢让皇上做出这般朝令夕改的事。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2节 “皇后娘娘也知,臣妾心中早已有了心仪的儿媳。” “不论是从哪方面,雁回都更适合齐修。” 尽管知道这样不合适,可为了江齐修的日后,贤妃还是大着胆子起身跪在殿中,咬牙说道:“臣妾如今只恳请皇后娘娘能够应允臣妾退了与许家的这桩亲事。” “等雁回醒来后再定下日子。” 经此一晚上,许锦湘原本以为自己经受的打击已然够多,却不料贤妃还要再迎头给她一击。 退婚。 她今晚才刚如愿以偿,得了与江齐修成亲的圣旨,贤妃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就提退亲。 许锦湘不能言语,又挣脱不开白芍的手,情急之下她只能身子前倾,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 趁着白芍松手的间隙,她连忙把口中的手帕拿出来,开始和贤妃争执道:“不行。” 见许锦湘竟然还敢拒绝,贤妃气上心头,一时也顾不得这是在坤宁宫,就同许锦湘争执起来。 “皇上,您要为齐修考虑考虑啊。” 若是江齐修娶了这等心肠狠毒的女人,日后五皇子府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退了婚之后呢,还想让朕给齐修和林小姐赐婚?” 仁宗没理会贤妃和许锦湘的争执,兀自问着贤妃。 即便贤妃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方才的话也是这个意思,但当仁宗如此直白地问她时,一时间贤妃却不敢应答。 见她不应,仁宗指了指不远处搁置在漆盘上的荷包,复又看向满是颓然的江齐修,“你仔细瞧瞧,你儿子都与人用着一样的荷包了,还要惦念着别家的小姐。” “今晚的桩桩件件还不够闹腾吗?” “你还想给谁添堵。” 漆盘上的荷包是江齐彦和谢云辞从挽湘阁找出来的,与系在江齐修腰上的那个月白色合欢花荷包一模一样。 不论是花式布样还是绣工,这两个荷包都如出一辙。 明显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两个人都已经这样了,贤妃还口口声声地替江齐修求娶林雁回。 这不是存心想要祸害她吗? 直至听到仁宗的话,江齐修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顺着仁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个荷包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可他腰上这个,是赵琼华亲手送给他的。 江齐修蓦然攥紧那荷包,定定看向赵琼华,兀自出神、又逐渐红了眼眶。 “这……” 贤妃也震惊,着实还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见此时天色已太晚,仁宗阖眼长叹一口气,再睁眼时他便下令:“传朕旨意,将许锦湘和百笙押入天牢,秋后问斩。” 终究是逃不过。 许锦湘听到皇帝的话,心绪并未彻底崩溃,她只抬眼看向坐在赵淑妃身边的赵琼华。 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携着满身繁华贵气,离她很近,却又如同云泥之别。 事已了,而后又安抚训诫众人几句后,仁宗正要起身离开坤宁宫时,许铭良忽又跪下请求道:“求皇上看在臣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饶臣女儿一命。” 今晚许锦湘做下这么多错事,甚至不是一时执迷,显然是蓄谋已久的暗害。 手段阴狠到连后宅妇人都比不上,饶她一命岂不是要给人留下心腹大患吗? 皇后一惊,“许锦湘犯下这么多错事,许大人当断即断。” “你若现在起来,本宫便饶你不敬之罪。” “臣谢过皇后娘娘好意。”许铭良跪地不起,“臣只有锦湘这一个女儿,她如今走上歧途,是臣没能教导好她。” “只要皇上能饶锦湘一命,让臣做什么臣都绝无怨言。” 许锦湘对摘星楼还有用处。 如若她没了,说不定他也会成为摘星楼的弃子。 功亏一篑的滋味,许铭良是绝对不想再体会一番的。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是要保下许锦湘一命的。 仁宗不允,他便一直长跪坤宁宫中。 “许爱卿,你当真什么都愿意,不后悔吗?” 不知过了多久,许铭良听到仁宗的话后立即应道:“是。” “臣无儿子,也无其他女儿。还请皇上看在臣的苦劳上,为许家留个后人。” 见他这般执着,仁宗点点头,如他所愿。 “许锦湘打入天牢,终身不得离开。” “许铭良转任刑部郎中,下一次考定时再作定夺。” 语罢,仁宗便绕过许铭良,径直出了坤宁宫。 夜色浓沉,殿外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殿中众人还有些呆愣,在听到仁宗的话后不免心惊。 后宫虽不主动干涉前朝,但妃嫔们还是知晓一些前朝的事的。 许铭良此前在荣州五年,此番回京述职,以他的能力而言至少能做到侍郎的位置。 更何况在荣州时他屡次有功,再加上许家背后是镇宁侯府,他的官职也许不只是一个侍郎。 可如今他为了护下许锦湘一命,不仅成了比侍郎低一品的郎中,五年内更是升官无望。 他这一代价不可谓不惨烈。 可仁宗此言一出,便再没有可转圜的余地。 无人知晓许铭良此时到底是何心绪,众人只见他重又叩首谢过皇帝恩典,起身时他又朝众位娘娘行过礼后便告辞了。 事情已了,皇后长舒一口气。 折腾这么久,她心下难免疲惫,见仁宗已经离开,皇后摆摆手吩咐道:“将她们二人送入天牢,听候发落。” “明日许锦湘的三十大板切莫忘记。” “今日晚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赵琼华跟着赵淑妃行礼告辞,她正准备离开坤宁宫时,待命的侍卫便已经将许锦湘和百笙带离坤宁宫。 隔着重重雨帘,她心中却不免想着明日回府后的事。 许锦湘被押入天牢,许铭良也得了惩处。 许家如此,她却安然无事。 以老侯爷对许家的袒护,还指不定会有什么荒唐事。 着实令人头疼。 赵琼华一边叹气一边走,待她行至廊下时,许锦湘恰好回头,两个人目光相对,一释然一怨恨。 前世种种狼狈,今日重又上演。 仿若业障因果般的轮回。 作者有话说: 小许终于下线啦,后面可能还有一点她的剧情,但不会再搞大事了。 第106章 求情 翌日, 天色晴好,即便赵琼华身处殿内,都能感觉到几分明媚执意。 昨夜的淅沥小雨在日出前便已经止歇, 殿外青石板路上还留存着尚未干涸的水痕,连带着吹进殿内的风都含着几分微凉。 “琼华, 过来用早膳。” 淑妃梳洗好后,一转身便瞥见她伫立在窗前定定出神, 不由得唤了她一声。 昨晚一桩桩的事多少都与赵琼华有牵连,淑妃担心她心绪未定,还特意让她晚上留在了翊坤宫的主殿里,没敢让她再去偏殿一个人睡。 刚刚辰时, 赵琼华便一个人站在窗前兀自出神, 淑妃担心她还在想许锦湘做的事。 思及此, 在赵琼华落座后, 赵淑妃便先给她舀好一碗银耳莲子羹, “先喝点粥垫垫。” “那些事许锦湘既然敢下手,如今便是她的罪有应得。琼华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许铭良肯舍下官位来换许锦湘一命, 倒是有些出乎姑姑意料了。” 许铭良来侯府早, 淑妃未入宫前也算是与他有几分交道。 先前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等后来老侯爷愈发偏袒许铭良, 而他不仅不退却, 反而遇事都会去找老侯爷商量, 暗中递话时, 赵娴便知这人城府颇深。 自许铭良入朝后, 缘着有老侯爷明里暗里的提点, 他的青云之途也算是顺遂, 说是步步高升也不为过。 能让这样一个人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高位, 除非这个结果着实令人动心。 赵琼华放下汤匙,一边听淑妃说着,她一边捻过一块绿豆糕尝着。 “许是许锦湘对他还有用。” 许锦湘身边的影卫出自摘星楼,她既然能与南燕有所牵扯,许铭良未必没有。 如果是姜扶翊那边需要许锦湘,许铭良肯花费如此代价也是情理之中。 “且不说他了。” “一会儿你回府时,姑姑多差几个侍卫送你回去。” 经历过许锦湘的事后,赵淑妃生怕赵琼华会出事。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3节 多几个送她回府总是好的。 “在京城里呢,我不会出事的。” “昨晚不也是在宫中吗?”淑妃反问道,“而且昨夜许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今日你回去还不一定是什么光景。” 在许锦湘和百笙被带走之后,镇宁侯没在宫中多留,连夜回了侯府。 只赵琼华宿在了翊坤宫中。 今日早朝后,赵钦平和赵淮止回府,许家未必不会闹。 侍卫多一点到时还能给她撑撑场面。 听到淑妃的话后,赵琼华心下不由得叹息一声。 果然姑姑和她想的是一样的。 此前许锦湘和七公主一同被送到京郊别院,许周氏都借着老侯爷的庇护,想将她也一并送过去。 一计不成,她便又惦记着让老侯爷劝她松口,好让许锦湘早日回京。 彼时还是对许锦湘的小惩小戒,许周氏都能闹到那般地步。 更遑论是眼下的情况。 许锦湘的往后半生都要在天牢中度过,许周氏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她对付不了赵家,可许家手中却握着一张百用不倦的底牌。 一个孝字压在她父兄身上,无需多言,已然足够沉重。 “若是许家毫无悔过之意、还敢得寸进尺的话,姑姑就去找你祖父好好谈谈。” “看他是想要许铭良这个半道儿子,还是他的嫡亲血脉。” “母妃一早上就开始动怒。” “太医说了,您用膳的时候不要生气。” 淑妃话音刚落,殿门处便传来江齐彦的声音,接着响起的还有宫女太监们的行礼声。 赵琼华循声望去时,一眼便瞧见跟随在江齐彦身边的谢云辞,一身白竹青衣,更衬得他身形颀长,挺立如竹。 他手中的折扇闭合,比起他从前漫不经心的模样,此刻的谢云辞倒显得内敛正经几分。 “儿臣给母妃请安。” “臣谢云辞见过淑妃娘娘。” 瞧见江齐彦和谢云辞竟然来了翊坤宫,淑妃下意识看向殿外天色,问道:“你们今日不上朝吗?” 这个时候,按理来说两个人都该在前朝才对。 江齐彦有朝务在身,谢云辞近日也在准备重返朝堂,这两个人素来忙碌,今日竟然有空过来请安。 江齐彦一边落座,一边回着自家母妃的话,“父皇念及我们昨日辛苦,今日便没让我们去上朝。” 昨晚事毕后都已经到了三更天,他和谢云辞没出宫,索性便宿在了他从前的宫殿中。 “舅舅和淮止都没了。” “许大人今早貌似也没出府。” 闻言,赵琼华正好用的差不多了。她放下银筷,颇有几分意外地看向江齐彦,“都没来?” 昨晚的事闹得不小,京中的世家最迟今早便都听到了消息。 许锦湘做出这等事,惊动皇帝又获此大罪,许铭良虽保下她的命却丢了后五年的前程。 如今对于许家而言,避而不谈或才是最好的选择。 令赵琼华没想到的是,她父兄今日竟然也没有上朝。 赵钦平和赵淮止常年驻守在边疆,朝中事基本是靠驿站加密加急送到白玉关的。 可但凡两个人在京,从来都是不旷过早朝的。 今日倒是难得。 但也可能侯府如今已经事发了。 如此想着,赵琼华的眼神已然冷了几分。 没等她先开口时,她便清楚感觉到有人覆上她的手,紧紧握住。 赵琼华先是一愣,而后悄悄看向谢云辞。 许是顾忌着这里是翊坤宫,不远处还守着几位宫人,谢云辞也没太过于放肆。 见她侧目看过来,谢云辞先是朝她友好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后,他便松开了赵琼华,解释道:“今日朝堂上应该会有人提及昨晚的事,侯爷不来正好也避开这些。” 给琼华郡主和五皇子下毒、动用厌胜之术来咒琼华郡主和林雁回,这两件事加起来足够御史台的人唱一出戏。 不止是许锦湘日后的惩处,应当还有对许铭良的弹劾。 以镇宁侯府和许家千丝万缕的关系,镇宁侯此时顺水推舟去解决许家的糟心事才是更应该的。 “姑姑……” 赵琼华明白谢云辞话中的意思,转身看向殿外,见时辰差不多了,她这才又转过身来看向淑妃,轻声唤道。 淑妃一下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心系镇宁侯府的情况,便也没有强行多留她。 她摆摆手,“去吧,先回去看看侯府是什么情况。” “等过几日得闲了你再进宫来看姑姑。” 比起留在翊坤宫陪她赏花喂鸟打发时间,不如让她回府好生去处理许家的事。 省去后顾之忧、许家对她、对赵家的干涉都能减轻几分。 说罢,赵淑妃瞧了江齐彦一眼后,目光又放到谢云辞身上,很是和善地问道:“云辞啊,本宫一会儿要留齐彦问几件事。” “琼华那边本宫也不放心,你若是无事能帮本宫将琼华平安送回侯府吗?” 赵琼华一愣,着实没想到自家姑姑会问出这话。 一时间她都把握不准淑妃是不是察觉到什么。 像是要给自己打着遮掩一般,赵琼华先行推却:“姑姑,你方才不是说要多派几个侍卫送我回府吗?” “不用再劳烦谢二公子了。” “先前谢二公子教我骑射,已经足够费心。” “小事而已,着实不用再麻烦了。” 江齐彦闻言微微后仰,有些奇怪地看向赵琼华,没说话。 “云辞在姑姑放心。” “宫中的侍卫人再多,许是都比不上云辞一个人。” “……” 她知道谢云辞有武功在身,但也不至于这般夸张。 赵琼华刚想再推拒两句时,没等她开口,谢云辞见着淑妃神情不对,便先应了下来,“既是娘娘的嘱托,云辞定会将郡主安全送回去。” “说起来,许锦湘下在琼华身上的厌胜之术,也还需要云辞多费心了。”赵淑妃见谢云辞应得爽快不拖沓,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复又和他闲聊几句。 但这闲聊的几句中,五句话里有三句都离不开赵琼华。 似是也能察觉到赵淑妃的用意,谢云辞一笑,含着几分敬重回道:“娘娘客气。” “云辞今日原本今日便准备去拜访道长,若有消息云辞再来同娘娘汇报。” 淑妃点头,没再留着谢云辞和赵琼华闲聊,几句过后便放两个人离开翊坤宫。 瞧见两个人刻意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淑妃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等两个人出了翊坤宫,淑妃便放下汤匙,一脸正经地看向江齐彦,“说吧,琼华和云辞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江齐彦还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闻言他也放下汤匙,打着迷糊,“不知道。” “他们两个怎么了?” 淑妃颇为无言地看着江齐彦,片刻后她像是放弃挣扎一般,只叮嘱了他一句,“你和云辞是旧交,他的为人母妃自然信得过。” “但你记得和云辞说,最难过的不是侯府,是金銮殿那边。” “让他心里有个主意就行。” 说罢,赵淑妃拍了几下江齐彦的肩膀,随后便起身去了给赵琼华准备出来的偏殿。 只余下江齐彦一个人无奈摇头。 明明赵淮止都已经知晓,两个人的事也快要坦白了,还要将他牵扯进去传话。 着实令人不知作何说法。 * 皇宫外,谢云辞的马车一早便停靠在宫门口,柏余和白芍驾着车等着两人出来。 缘着昨日赵琼华进宫时便是搭乘着谢云辞的马车,今日回府时她也不欲多折腾,便没让人再多备一辆马车。 “你今日怎么来翊坤宫了?” 从翊坤宫到宫门的这段距离,赵琼华虽是同谢云辞并行着,两个人却没牵手,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似是想遮掩着什么。 谢云辞摇着折扇,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在摇风时,他总是在往赵琼华那边扇着凉风,“齐彦说翊坤宫的早膳味道不错,便邀我过去尝一尝,也好给淑妃娘娘问安。” 因为翊坤宫的早膳好吃…… 赵琼华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理由,闻言她颇有几分无语地看向谢云辞,“你这话若是叫贵妃娘娘听见,娘娘肯定要把你留在景和宫,好好吃上几日。” 谢贵妃与赵淑妃差不多是同时入宫的,这二十多年来两个人基本就没消停过。 虽说她们二人的恩怨从未牵扯过其他任何人,可也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 若是让贵妃听见谢云辞这话,她定是要揪着谢云辞好好问问的。 “那正好现在你随我一同去景和宫见见姑姑?”谢云辞微微侧眸,好笑问道。 自从谢贵妃看出来几分他的心事后,就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着,好让他早日携着赵琼华一同去景和宫。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4节 尤其是谢太夫人与谢贵妃时常有书信往来,一来二去的,谢贵妃心中的这份切盼便愈发强烈。 自幼赵琼华便时常会在宫中小住,谢贵妃没少见她。 但这次毕竟与以往的意义都不一样。 他这话说的直白,赵琼华回味过来后脸颊都染上些许绯红,她小声回道,“那等我们下次再进宫,就陪你去景和宫。” 先前两个人都去京郊别院见过谢太夫人,谢贵妃会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也并不奇怪。 可昨日发生的种种事、加上今日侯府还有许家在拖着,着实不是好时机。 不过一提起谢贵妃,赵琼华忽的想起昨日两个人在偏殿时的闲聊。 以及谢云辞的那句“她们两个早就不惹事了”。 思及此,赵琼华不由得负手看向谢云辞,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将昨夜未问的话重又试探出口:“云辞,你说昨晚谢贵妃怎么和我姑姑一同去坤宁宫了?” “她们两个一向不愿意和对方多有来往,昨日倒是有几分稀奇了。” 昨晚坤宁宫的事,如今细细品来确实有蹊跷。 平日里即便是在皇后面前,谢贵妃和赵淑妃都不曾有过分毫收敛,昨日情形属实是难得了。 而且不论是在昨晚还是在今晨,赵琼华与赵淑妃闲聊时,并未感觉到她对这件事有多惊讶,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原本就是掩人耳目罢了。”谢云辞俯身在她耳边只低低说了一句,便不愿再透露更多,“等出了宫我再同你说。” 说罢,不等赵琼华先开口问下去时,他便直起身子,懒懒抬手指了指站在宫门不远处的人,“想来我们琼华郡主还有要事在身。” “等你空闲下来我再与你说这等闲聊。” 谢云辞态度转变得突然,赵琼华还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时,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她便看到了江齐修。 此时他们虽然已经临近宫门,但与江齐修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赵琼华也看不大真切,只能瞧见他站在那里,手中像是还拿着什么物什,是在等人。 恰逢江齐修也看了过来,三个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在一起。 各有心思,心绪也不尽相同。 江齐修在看到谢云辞与赵琼华一同出宫时,忽然攥紧手中的荷包,与此同时仿佛有人抬步落脚、狠狠踩踏在他的心上一般,直教人疼得无法自已。 反观赵琼华和谢云辞皆是淡然。 “他竟然不去看林雁回和许锦湘。”赵琼华小声嘀咕道。 江齐修及冠后便在宫外立了皇子府,宫中虽也保留了他从前所住的宫殿,可除却政务繁忙时,平日里他鲜少会宿在宫中。 他此前还从未有过侍妾通房。 昨日在坤宁宫中发生那么多事,几次三番地定婚又退婚,江齐修今日竟还有心境来宫门处等她。 许锦湘会去算计林雁回,其中缘由多少都与江齐修有几分干系。 而今许锦湘已被下狱,林雁回因着厌胜之术未解还在昏迷不醒。 江齐修不去多关心她们二人,旁的心思倒是不少。 许是前世她落魄之际,江齐修对她避而不见时,也是这般与许锦湘日日见面、情不自已的。 果真是凉薄难改。 思及此,赵琼华的眸色都冷冽几分。 谢云辞此时自然而然地牵住赵琼华的手,同她并肩走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昨晚闹成那样,林雁回还在昏迷不醒,许锦湘又被终身囚在大狱中,想来他都是避之不及的,又怎么会亲自去看她。” 缘着昨日许锦湘和江齐修已经事成,为了顾忌许家和赵家的面子宫中这才给二人赐了婚;随后许锦湘的罪行都被人揭发,罪无可赦,这桩赐下尚且不足一日的婚事反倒成了江齐修的牵绊。 不过依照贤妃的性子,定是要想方设法地推掉这桩亲,好让林雁回能心无芥蒂地再度答应与江齐修的亲事。 “他这算盘倒是打得很好。” 心下知道江齐修定是为了她而来的,赵琼华眸中毫无波澜,反倒带着几分讥讽,“薄情寡义。”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至宫门处,与江齐修不过遥遥几步的距离。 瞧见两个人紧紧相牵的手,江齐修的眼神愈发晦暗。 像是一夜未眠一般,他神情中也带着几分疲倦,可他还是紧紧凝视着赵琼华,哑着声音开口:“琼华,我有事想问你……” 他一边满怀期待地望向赵琼华,心下一边却在嫉妒着谢云辞。 从三月夜他负了那场夜奔后,琼华对他的态度便日渐冷淡,行至如今他们之间已然这般淡漠。 当真是各奔天命。 “五殿下有事不妨直说。”赵琼华见江齐修时不时看向谢云辞,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但她并没有打算如他所愿。 谢云辞松手,转而揽上赵琼华腰身;他看向江齐修,复又应和着赵琼华,“臣奉淑妃娘娘的旨意,要将郡主平安无事地送回镇宁侯府。” “殿下既有事相问,不如抓紧时机。” 毕竟这还是在宫门,在这里发生的事,许是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到翊坤宫。 “若是淑妃娘娘怪罪下来,臣总不能再牵连到殿下。”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句里句外都不离淑妃娘娘,将江齐修一下压到小辈的份上。 即便是江齐修有意同赵琼华多说几句以作重逢,此时却都不得不考虑到淑妃。 江齐修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没应谢云辞的话,他只看着赵琼华,一手向前递了递荷包,“琼华,这个荷包是你亲手绣的对吗?” 他眼神定定,似是想要得到赵琼华绝对的肯定,才能抚平他一夜的惶恐与难安。 这个荷包,他从三月佩戴至今,从不肯让人多碰。 即便是清洗,他也从不曾假手于人。 他如此珍重这个荷包,到头来却有人同他说这荷包是另一个人绣的。 那人甚至还藏着一个花式相同的荷包。 万般心思空流,这教他如何能接受? 赵琼华闻言,目光顺势落在了他手中的月白荷包上,月白色本就浅淡,如今两个月过去,那荷包颜色较之前更淡,却不见一点破损和脏污。 想来那人定是极为爱惜的。 此情此景若是放在前世,放在赵琼华尚且天真的年华中,她许是会被江齐修感动。 可如今瞧见这一幕,她只觉好笑。 人情都已经淡薄了,留着东西不过是徒添感怀罢了。 赵琼华心下发笑,抬眸看向江齐修,直直迎上他殷切的眼神,唇启话落,却没给他留下半点念想,“不是。” “这荷包确实是许锦湘绣的。” 若论起来,这月白合欢花式的荷包,还是她在年后托许锦湘绣的。 仔细追忆起来,那也是前世的这个年头了。 她如今的一手绣技全是在南燕磨砺出来的,前世十四岁的她,即便是有心想给江齐修绣一枚荷包,却也没这个本事。 之后闲来与许锦湘闲聊时,许锦湘自告奋勇地要替她绣好这个荷包,好让她送给江齐修。 缘着她今生醒悟得早,决然与江齐修划清界限,这荷包才得他珍重存留至今。 可在前世……赵琼华一时都想不起来他有没有用过那荷包。 不过个中种种,与她而言早就无甚意义了。 “五殿下若是喜欢这荷包便继续留着。” “不喜欢的话随手扔掉就行,不必再来问我。” 赵琼华与谢云辞并行着,许是怕他多生误会,她一边牵住谢云辞的手靠近他,一边收着话,“我与殿下缘分早已耗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殿下与其多同我拉扯,不如去狱中探望许锦湘,还能成全你们之间的一段缘分。” 不论最后退婚与否,许锦湘已经将自己托付给江齐修是事实。 于情于理,他们之间才更应该多叙叙旧。 语罢,她侧眸看向谢云辞,不自觉地挽上他手臂,“殿下有婚约在身,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也望殿下日后谨言慎行,切莫再惹人误会。” 这事说到底都是她与江齐修的陈年旧事。 昨晚江齐修对她动了那种心思,若不是她早有察觉,若不是谢云辞在她身侧,未必会有今日的局面。 如今她早已有心悦之人,此前种种虽与今日无关,可她也不想谢云辞因她而受了闷气。 至于江齐修日后要娶谁纳谁,过得安稳顺遂与否,都同她没有半点干系。 她只需要顾好侯府、顾好谢云辞便行。 语罢,寻思着她与江齐修也再无话可说,赵琼华不欲在宫门处于他多做纠缠,她伸手晃了晃谢云辞的袖子,“我们走吧。” “嗯。”谢云辞摸了摸她头,朝江齐修点头致意后,他便换手揽住赵琼华,折身往马车处走去。 “你府中还有桂花蜜吗?我还再尝尝。” “有,去岁给你留了许多。” 江齐修攥紧荷包,他看着谢云辞和赵琼华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的妒火愈燃愈烈。 像是终于按捺不住一般,在两个人还未走远时,他快步上前,就像从背后拉住赵琼华的手,好阻止她与谢云辞一同离开。 可在他刚刚伸手,尚且还未碰到赵琼华时,谢云辞就眼疾手快地将赵琼华往自己身边一揽,避开江齐修的手。 以免江齐修故技重施,谢云辞特意与赵琼华换了方向,又特意与她错开半步后,他这才回身看向江齐修,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与不悦,像是丝毫不曾顾忌到江齐修的身份。 “五殿下还是打消那些心思,免得再惹皇上不悦。” “侯爷和世子还在府中等着,云辞先失陪了。” 说罢,谢云辞便直接牵着赵琼华,大步朝马车处走去,再不与江齐修多纠缠。 余下江齐修一人眼睁睁瞧着马车渐行渐远,而谢云辞方才的两句话也不断回响在他耳畔,异常清晰。 其中的言下之意,于他而言更是剖心蚀骨般的疼痛。 即便皇帝只惩处了许锦湘和百笙,但此事还远远未曾结束。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5节 后宫中明争暗斗手段倾轧,昨晚在储秀宫的事,即便没有人指控他,可是仁宗和皇后等人都明白,在赵琼华身中催情引时他也出现在储秀宫,这定然不是一场巧合。 赵琼华是皇帝和淑妃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她受了这等委屈,他定然也是逃不过一场问罪的。 昨晚皇帝在坤宁宫时没直接下旨,也不过是为了给他留下作为皇子的体面。 对此种种江齐修心知肚明,却还是留有不甘。 即便冒着被贬为庶人的风险,都好过他眼睁睁地看着赵琼华同别人订婚成亲要好千百倍。 镇宁侯和赵淮止都在府中等着…… 想来等琼华及笄后,他们二人就该定亲了吧。 江齐修忽的就想起从前,因着赵琼华始终追在他身后,他心下也知道镇宁侯和赵淮止对此不满,平日里他也是尽量避着两个人,只安心等着时机成熟的时候。 可这一等,于他而言已经是遥遥无尽头。 想到这里,江齐修更觉心中一阵抽疼,难以自抑又难以平歇。 “殿下,皇上传您去一趟金銮殿。” 宫门处的日头更烈,陈良将折扇递给江齐修,又替王公公转述了一句话。 江齐修睨了一眼他手中的折扇,不由得又想起谢云辞,心下更是复杂。 方才他还想着父皇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不曾想会来得这般快。 “走吧,随我去金銮殿。” 直接无视那把折扇,他没再回头,转身直接进了宫门,朝金銮殿而去。 * 马车上,那本野史还安静地躺在小桌案上,今日原本摆放在车厢中的花也被人换了。 甫一进马车,谢云辞就随手打开一个暗格,拿出已经装好的桂花蜜推到她那边,“昨日出府时正好带上,原本想着到了侯府再给你,没想到你自己先问出来了。” 赵琼华抱着桂花蜜,心下一暖,却又忍不住调侃道:“谢二公子这般体贴,倒是教琼华受宠若惊。” “日后还长。” 一罐桂花蜜而已,她若是喜欢,他年年都能为她酿着。 赵琼华不自觉低声重复了一遍,欢喜更甚。这次她没靠在软枕上,而是直接靠在谢云辞身边,接过他手中折扇细细扇着凉风,“你方才说去岁给我留了许多。” “嗯,知你喜甜,从前在京城时,每年我都会多备着些。” 许是今日心情好,谢云辞难得没有遮掩地说道。 以往赵琼华提及相似问题时,他不是含糊过去便是提及旁的事,总不会给她一个确切答案。 不等赵琼华好奇继续问下去时,谢云辞又绕回了方才的事,“你日后若是遇见五殿下,不必对他留情。” “他和姜扶翊不同,不是个能看清楚的人。” 说着,他觑向赵琼华,“姜扶翊虽疯却也懂分寸。” “五殿下有这份胆识却不会看人看时机。” 他虽不知前世赵琼华究竟为何嫁去南燕,但应当同江齐修脱不了干系。 他和许锦湘明明知道皇帝、淑妃和镇宁侯有多看重赵琼华,偏生还敢将这份龌龊心思打到她身上。 即便是事成,仁宗都未必肯松口赐婚,江齐修更是逃不过责罚。 “如今他该受的罪,才还了一半而已。”赵琼华阖眼,却毫无睡意。 江齐修对她本就是始于一场利用,虚情假意之中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前世他舍弃诸多不顾与许锦湘暗度陈仓,又算计她和亲南燕。 借着许家的力吞下镇宁侯府,而后又助他自己登基。 他御极的路上满是她赵家的血骨。 如今经昨日储秀宫一事,江齐修和许锦湘歪打正着成了事,可少了前世种种铺垫和谋算,他们两个人现在不过是相见生厌。 而赵琼华清楚得很,即便贤妃能与许家退亲,可林雁回是万万不会再点头嫁给江齐修的。 先前她是因为林家栋迫不得已,如今她能自己做主了,定然不会再同意这桩婚事。 悄无声息中,江齐修离金銮殿的那个位置便又远了一步。 可惜朝堂种种,赵琼华也不敢轻易动手。 对于姜扶翊,她心下从未有过任何波澜,他便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若是日后他再多纠缠,我就让岑雾请他出去。” “同他动手我自己还会疼。” 赵琼华抱紧谢云辞,整个人都窝进他怀中,她仰头又在谢云辞下颔轻轻吻了一下,“我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遇见他了。” “如今我想的念的都只有你一人。” 听她说着娇娇的话,谢云辞不忍失笑,睁眼看向她,忍不住伸手捏着她脸,“你啊,惯会说这种话给我听。” “等你及笄还要半年。” 依着仁宗和淑妃对她的重视,即便是在她及笄后皇帝会同意赐婚,但等成亲许是还要等好久。 更何况还有赵淮止随时防着他。 几乎不用多想,他便已经能料到届时赵淮止推脱的种种借口。 “半年时间足够了。” 她的生辰在十一月,如今已然快到了六月天。 半年时间,足够她将许家赶出镇宁侯府。 或是还不用半年。 昨日许锦湘的事已然成了许家和赵家的心结,只是等着一个时机。 而荣州那边陆续也有消息传回她手中,虽然并不连贯,时间线也是断断续续的,但毕竟都是许铭良做过的事,不可能了无痕迹。 等今日回府后,她也是该同父亲和兄长商量许家的事了。 只有让许家自食其果,镇宁侯府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稳。 即便如今许铭良并未表露出取而代之的念头,但时时被人惦记着总归是一桩心事。 “朝堂上的事有我和淮止在,你不用多劳心。” “再不济,许家还有侯爷能应对。” 从前赵谢两家走得近,这段时日谢云辞没少听谢太夫人讲那些旧事,因而他对侯府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 一边说道,他一手抱着赵琼华,一边又打开一个暗格,从中拿出一沓被裁成条状的纸张递给她,“等你回府后,把你自己的名字、许锦湘的名字以及她的生辰八字都写在上面。” “写四遍。” “最好在今日和明日就写完。” “许锦湘昨日的荷包你也留着,一并放一起,后日好拿。” 赵琼华接过那些纸,听着谢云辞的话她已然有了思量,“后日就要去见道长了吗?” 谢云辞方才提到的要她亲自书写的东西正好是与那四个白布小人上的东西相反,再加上昨日的东西,想来也是要去破解那道厌胜之术了。 “嗯,这事宜早不宜迟。”谢云辞点头,心下却有种别样情绪。 即便他们昨日已经找到施咒术的人,百笙也亲口承认这厌胜之术莫名在赵琼华身上失灵,可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总又是不可把握的。 此前他曾听道长提起过,许锦湘和百笙既然能用这厌胜之术与赵琼华换命道,先前定然祭过赵琼华的某样物什。 可赵琼华先前与许锦湘尚且还有往来时也送过她不少东西,太多太杂,除却许锦湘自己外,没人能知道她究竟用的是什么。 思及此,谢云辞翻身,正对着赵琼华,“等我们从京郊回来之后,你若有时间便去狱中探望许锦湘一次。” “最好能问出她此前究竟用过什么。” “这事百笙都未必清楚。” “好。”赵琼华点头应下,“到时我先去金銮殿同舅舅说一声。” 话音刚落,马车外便准时传来了柏余的声音,“公子、郡主,马车已经停在侯府门前了。” “那我先回府了。”赵琼华抱紧谢云辞,不由得在他怀里蹭了蹭,“你若是去京郊,路上多小心些。” “后日我在府中等你。” 她心下难得生出几分不想回府的念头,即便是说完话后她也未曾放开谢云辞。 “好,等我后日再来接你。” 察觉到她的心思,谢云辞收紧手,低头在她眉心处落下一吻,又在她唇边辗转片刻后这才松手,“等后日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赵琼华轻轻点头,起身时却没再敢回头看他,生怕会再生出几分贪恋,拿好东西后她便径直下了马车。 直至看着她进了侯府后,谢云辞这才放下车帘,却不急着出京,“先回朝花弄。” 他也是时候再去见见裴家人了。 * 镇宁侯府中一片寂静,除却日常守在朱门前的护卫外,其他小厮婢女都在自己的厢房,不敢在府中随意走动。 赵琼华进府时没瞧见其他人,便连小张管家也不在。 她心下正疑惑,正想要直接去寻父亲和兄长时,她尚未走出几步,便听到了许周氏哭哭啼啼的声音,好不惹人心疼。 那道哭声正是从花厅处传来的。 又是花厅。 似乎每次许锦湘和许周氏要告状寻人做主时都是在花厅。 是想方便她一回府就能听到这边的动静吗? 赵琼华心下嗤笑一声,却还是放轻步伐悄悄走近,凝神听着花厅那边的动静。 花厅内,仍旧只有老侯爷坐在主位上,许周氏跪倒在地上哭喊着,一旁坐着的许铭良面上也显出几分疲惫和力不从心。 而赵钦平和赵淮止则是一脸淡漠,对许周氏没有生起任何的同情与怜悯。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6节 “老侯爷,您可要为锦湘做主啊。” “她平常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去害郡主呢。” “我和铭良就这一个女儿,您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求您救救她吧。” 自被老侯爷身边的人请到花厅,赵淮止已经听了半个小时的哭喊声,吵得他头都有些疼。 见许周氏始终都想要他们去救许锦湘,赵淮止哂笑,反问回去:“那不知许婶娘希望祖父怎么去救锦湘?” “昨日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君臣有别,婶娘可莫要失了分寸。” 许周氏闻言攥紧双拳,却又不敢当即反驳赵淮止,只能试探地问道老侯爷,“昨日的事与郡主有关。” “皇上又一向宠着郡主,若是郡主去求情,锦湘或是还有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今天顺便也来解释一下更新的事。 首先还是和各位还在追文的小伙伴说声对不起哈,这本书的更新确实一直都很不稳定。 因为当时开这本书是为了调整为自己的状态,但写到现在各种内因外因导致我自己的心态和情绪都很不稳定,加上一直在找工作和考虑之后的事,所以就基本是周更或者是写出来就更新的状态。 flag立得太多到现在我也就不立了,只能说这本书我尽量保持住更新,不弃坑,把前面的线和伏笔都圆好之后再完结,状态可以的话应该不会太久。 还是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谢谢支持。 第107章 挑明 又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许周氏想的还真是一次比一次好。 她又不是什么悲悯众生的好人, 这次许锦湘都如此算计到她头上,她又不是个傻的,凭什么要替许锦湘去求情。 赵琼华躲在假山后面, 听着许周氏仍旧信誓旦旦地说着话,她差点没笑出声来。 “许婶娘, 现在还是白日呢,即便是您昨晚没睡, 也不该说出这等胡话才是。” 不想再听许周氏颠倒黑白地求情,赵琼华扬声嘲讽道,从假山后走出直接走进花厅后行礼。 “琼华见过祖父、父亲。” “琼华回来了,来你正好坐到淮止身边。” 赵钦平瞧见她回府, 眼神柔和几分, 朝她招招手示意让她坐过来, “今日淑妃倒舍得让你这么早就回来。” 往常赵琼华进宫时, 淑妃都要留她小住一两日才肯放人的。 更遑论经昨日一事, 镇宁侯府于她而言并不算安全。 许锦湘敢先下手,难保许周氏不会留有后手。 “姑姑说我在宫中也无事可做, 不如回府还热闹些。”赵琼华随手将那罐桂花蜜放在桌上, 又把其他东西都递给白芍后,她这才落座, 笑吟吟地看向许周氏和许铭良。 回府可不就是要热闹许多吗? 她若是现在还没回府, 怎么能正好瞧见这出好戏? 赵淮止闻言轻咳两声, 提醒道:“琼华, 许婶娘毕竟是长辈, 你要有分寸。” 他这虽是一句提醒, 却并不严厉。 经他这么一说, 即便是许铭良和许周氏想刻意忽略赵琼华这话都不行。 许周氏讪讪一笑, 摇摇头道:“没事,我也是看着郡主长大的,对郡主的脾性也有几分了解。” “锦湘如今在狱中受苦,还请郡主看着她与你自幼一同长大的份上,能为她求求情,好让她早日回府休养着。” 早日回府养着? 昨日许铭良断送五年官途,换来了许锦湘一命。 许周氏现在随意一开口,便想宫中再也不追究许锦湘的罪责,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到镇宁侯府中,借着侯府的东风继续当她的许家小姐吗? 赵琼华嗤笑一声,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一手撑开折扇轻轻摇动着,目光却越过许周氏,毫不避讳地落在许铭良身上,“婶娘既然知道,许锦湘已经入狱。” “想来昨日你也该听说了,许叔叔调任刑部任郎中一职,五年内升迁无望。” 事已至此,两家人本就没有再遮掩的必要,赵琼华干脆将所有的话都挑明,也不再顾忌许铭良如何。 似是说到了最惹人发笑的地方,她直起腰身,一手托腮颇为好奇地问着许周氏:“许叔叔用这么惨烈的代价才让舅舅答应留下许锦湘一条命。” “婶娘现在一开口就想让我们把许锦湘救出来,还要对外说她是无辜的。” “那不知婶娘是想用本郡主这条命去换她的命呢,还是想搭上我整个镇宁侯府去救她呢?” 说到最后,赵琼华的气势都凌厉几分,像是非要许周氏给她一个答案。 许周氏闻言更是攥紧双手,手背上青筋微露,竭力压抑着她心中的不甘与怨恨,却又不敢在面上表现出分毫。 她扯出一抹苦笑,说话时还带着几分哭腔,“郡主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又何必苦苦相逼。” “锦湘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并未真的伤害到郡主。” “郡主为何不能仁慈一番,看在我和你许叔叔只有锦湘这一个女儿的份上,救她一命罢了。” 救她一命。 赵琼华细细品味着许周氏这四个字,疑惑问道:“可昨日舅舅不是已经答应许叔叔,留下许锦湘一条命吗?” “婶娘所求的许叔叔已经帮你做到了,你今日又何必在花厅大闹一场。” “所幸今日没人到府中拜访,不然旁人还以为本郡主借着昨日的事在这里兴师问罪呢。” 她刻意忽视许周氏话里真正的意思,三言两句皆不离许铭良用青云官途换许锦湘一命的事。 好在他们心上反复扎刀。 许铭良一家人在侯府中住了这么多年,不论是在府内府外,他们赵家从未亏待过许家半分。 可许周氏倒好,借着老侯爷对许铭良的偏袒,三番四次想让她为许锦湘开脱。 即便许家对赵家有天大的恩情,也不是让他们这般兴风作浪,不知分寸的。 许周氏被赵琼华这话噎得无话可说,不由得又流下两行清泪,又委屈又无助地看向许铭良和老侯爷,“老侯爷,您知道我和铭良不是这个意思。” “锦湘如今在狱中受苦,我和铭良一夜未眠。” “我们虽然是想救出锦湘,可又哪里敢生出这番大逆不道的心思?” 见许周氏又开始哭哭啼啼地告状,赵淮止蹙眉,眼中也逐渐浮现出些许不耐烦。 许家都这样了,他也没道理再顾忌什么情谊。 他开口反问道:“既然许叔叔和许婶娘能因为担心许锦湘而一夜未眠。” “那你们可知,我和父亲昨日忧心琼华也是彻夜未眠。” “婶娘既然口口声声提到她们从小的情谊,那今日我正也想问,她们二人自幼相识长大,琼华从未亏待过许锦湘一丝半毫,她又是怎么能用出这么阴毒的手段。” “催情引、厌胜之术。” 赵淮止重述着昨晚的事,越往下说他越是怒火难平,“想算计琼华迫不得已嫁给五殿下,她自己还想同琼华换命道。” “桩桩件件,你现在竟然还想要琼华去救她。” “救她出来之后再算计琼华吗?” 赵家小辈中就只有赵琼华这一个姑娘,自她出生不论是赵家还是皇帝,都是将赵琼华捧在手心里宠着养大的。 就连长公主尚且还在世时,虽然她有时会对赵琼华严厉几分,可但凡她受了伤,长公主都是彻夜抱着哄着她入睡的。 结果他们好不容易看着赵琼华长大,如今却要遭人这份阴狠算计。 到头来许家还想让琼华出面去救害她的人。 荒唐又好笑。 他也不知许家究竟是哪来来的底气和信心。 原本昨日谢云辞和江齐彦来侯府中搜查时,赵淮止就知道宫中一定是事发了。 他一早便知晓有厌胜之术,可令他万般没料到的是,许锦湘竟然还敢对赵琼华下催情引、让她不得不嫁给江齐修。 昨日他知事情重要,不能给赵琼华添乱。 即便他已经被气到不行,却还是忍住没与父亲一同进宫。 今日在花厅也没旁人在,他说话便再没了顾忌,“婶娘与其去想这些毫无可能的事,不如回去好生养着身子。” “若是将自己都累着就不好了。” “淮止你……” 赵淮止话音刚落,许周氏无言,更加泣不成声。 而老侯爷也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一般,他拄着拐杖狠狠在地上敲了两下,厉声道:“淮止,你就是这么同长辈说话的吗?” “回祖父,淮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若是您不想听,淮止送您回正清堂便是。” 在老侯爷拿着拐杖敲地时,赵淮止就颇有自觉地躬身拱手回话,不见半点心虚。 老侯爷被他这话一噎,更是生气,“明日你去祠堂中好好跪上一日,身为镇宁侯世子,你就是这么敬重长辈的吗?” “您是淮止的亲祖父,淮止自然不敢。” “只是明日还要上朝,淮止怕是不能去祠堂了。” 在提到“亲祖父”三个字时,他还特意咬了重音,以提醒老侯爷亲疏有别。 即便许家在侯府中借住了五十年,但外人终究是外人,不会凭空多出一份血缘羁绊。 知道赵淮止和赵琼华都不会听他的话,老侯爷深吸一口气,又抿了半盅茶后,他这才又看向赵钦平,“明日早朝后,你去金銮殿问问皇上,看能否对锦湘从轻处罚。” “她才十四岁,尚且还没到及笄的年纪。” “一生都要在狱中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7节 听见老侯爷毫无愧色且理所应当地说出这番话,赵琼华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等老侯爷先问话,她便自觉起身行至赵淮止身侧,挺直腰背先问道:“祖父,琼华有一事不明,祖父可否为琼华解惑?” 瞧见她收起方才那副针锋相对不肯罢休的模样,老侯爷也不忍生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琼华你说。” “琼华想问,倘若昨日我真的失身于五殿下,倘若我与许锦湘的命道已经互换、无力回天。”得了老侯爷的话,赵琼华直直对上老侯爷的目光,直言不讳地问道。 “今日祖父还会这样替我做主吗?” 一边说道,她一边扫向跪在地上的许周氏以及端坐在一旁仿若置身于事外的许铭良,“祖父你也会这样,对许家兴师问罪吗?” 明明是许锦湘的错,如今却要弄得仿佛是她亏欠许锦湘诸多一般。 倘若昨日如前世那般,她没能逃得过这场算计。 今时今日,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求人做主的人就是她。 可那时真的会有人出面替她做主吗? 赵琼华嗤笑一声,她虽问着这话,可她心下却是不信的。 若是真的有这种可能,即便前世她最终还是会和亲南燕,也许都不会是那般下场。 话音刚落,花厅内忽然归于寂静。 即便是方才还在哭哭啼啼的许周氏都止住了哭声,不再做戏。 老侯爷闻言也有几分愣怔,半晌后他才掩唇轻咳几声,打着圆场,“你是我的亲孙女,你若是受了委屈,祖父定然也是会为你做主的。” “谁若是敢欺负你,祖父也一定不会轻饶他们的。” “是吗?” 赵琼华听着这老侯爷这冠冕堂皇的话,心下未起半点波澜。 她随手指向许周氏,“若是祖父当真会为琼华做主,那今日这一出又是何必。” “祖父怕不是忘记了,昨日是许锦湘自食其果,而不是我偷偷摸摸地在她的酒中下催情引,我也没在她小憩的厢房里熏催情引的细香。” “那更改命道的厌胜之术,更不是我赵琼华求着她做的。” 而如今仅凭着许锦湘因罪下狱更为可怜,许家就想让她去救许锦湘。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许周氏起身泪眼氤氲地看向赵琼华,“琼华,只当是婶娘求你了。” “锦湘固然有错,可她还小啊。” “你怎么忍心看她在狱中被折磨一辈子?” 赵琼华后退一步躲开许周氏的手,“善恶有报,她自己做下的事,我为何会不忍心。” 因果业障,这是许锦湘自己该受着的。 虽然翻来覆去总是讲那么两句话,情急之下许周氏也想不出其他求情的话,只能一直磨着赵琼华,好激怒老侯爷让他开口做主。 一想到还在狱中的许锦湘,许周氏心下即便有这千般不甘,却还是继续缠着赵琼华,“郡主,你不能这样狠心啊。” “锦湘一向是将你当做姐姐般敬重的。” 一边说道,许周氏又伸手去拉扯赵琼华的衣袖。 可还没等到她抓住赵琼华时,赵钦平便直接起身,挡在赵琼华身前,“那本侯宁愿琼华从未有过这个堂妹。” 算不得亲眷的一家人,却还要在这里借着亲情的名义胁迫琼华。 让赵淮止护好赵琼华后,赵钦平也省去所有不必要的话,直接说道:“昨日皇上定罪时,铭良也在场。” “一桩桩一件件从未冤枉许锦湘,我知道父亲您与琼华一向算不得亲近,今日您会偏袒许家儿子也并不意外。” “但您心疼许家只有许锦湘这一个女儿,但儿子也只有琼华这一个女儿。” “倘若真如琼华所言,今日出事的人不是许锦湘而是她,您当真会替琼华做主吗?” 依照老侯爷这么多年对许家的偏袒,即便琼华真的出事,一切也指明是许锦湘做的,恐怕在许家的挑拨和求情之下,老侯爷也只会想着怎么保下许锦湘。 至于琼华如何,于老侯爷而言或是日后再说,或是不再关注。 以往在遇到与许家有关的事时,赵钦平从不会过多干涉,大多情况下都是让许周氏自行处理。 除非许家当真挑衅得过分,他才会出面制止。 加上他常年不在京中,老侯爷便一直以为赵钦平与许铭良有着深厚的情谊,至少不会弃许家于不顾。 却不想今日赵钦平也会开始顶撞他。 赵淮止和赵琼华在这件事上有异议老侯爷并不意外,可如今听到自己儿子也这般说,老侯爷被气得不轻,他拿起拐杖就想狠狠打赵钦平一下,“你这说的什么话?” “许家对我们赵家有恩,你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你给我住手!” 见老侯爷还想对赵钦平动手,闻讯而来的太夫人直接脱下手腕上的翠绿玉镯就朝老侯爷砸去。 太夫人用尽力气,那玉镯堪堪砸在老侯爷手边的茶盏上。 茶盏就此打翻,里面盛着的尚未饮尽的清茶也尽数淋在了老侯爷的手上以及身上。 那茶水还有些热烫,堪堪止住了他想起身去打赵钦平的念头。 而那翠绿玉镯也滚落在地,应声而碎。 太夫人瞧见赵钦平和赵琼华都没事,心下不由得松过一口气。 她看都没看许铭良和许周氏,径直走到赵琼华身边抱住她安抚道:“琼华不怕,今日有祖母在。” 赵琼华摇摇头,反握住太夫人的手,“琼华没事。” “昨日在宫中发生那么大的事,还说没事。”太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她转而睨向许周氏,“原本今日你该在府中好好休息的。” “可还是有不长眼的人来寻你麻烦。” 至于太夫人说的是谁,基本就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 许周氏能感知到太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可如今是她有求于人。 况且老侯爷还没开口,现在远不是她能放肆的时候。 老侯爷正想问她怎么突然来花厅的时候,话未说出口,他却一眼瞧见碎落在地上的玉镯,整个人不由得一怔。 他不开口,太夫人却有话要说,“今日你若非要让人去皇上面前给许锦湘求情,那就你自己去。” “再怎么说当年你也是上过疆场的人,就算是你现在年老糊涂了,曾经毕竟也是有军功在身的。” “你自己想去折腾就自己去,别来祸害钦平和琼华。” 孝字压身,即便心中有再多不满,有些话也不是赵琼华可以说的。 可太夫人却没有这份顾忌。 行至如今,他们之间早就没了情谊。 自也不需要再思量许多。 不等老侯爷应话,太夫人继续质问道:“你次次偏袒许家,究竟是因为那份恩情,还是因为你对那女人旧情不忘。”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当年他从边关凯旋回京,也将那女人带回京。 从此这镇宁侯府就再没有过安生日子。 不久后二皇子造反,京城一片内乱,谁也不知道那女人在侯府中是怎么走丢的。 她人消失无踪数十年,可单凭一个据说是她儿子的许铭良,就还能让老侯爷糊涂这么多年。 从前老侯爷一意想将那女人抬为平妻,太夫人始终未曾点头,这事便也一直耽搁下来。 如今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儿子,就让她的后辈受了这么多委屈。 当真是天道轮回,因果有终。 可现在也是时候到头了。 提起那些陈年旧事,老侯爷一时也有几分不知应答,只反驳道:“如今只是就事论事,锦湘的事还没解决。” “这事因琼华而起,也该让她自己去结束。” 见他还执迷不悟地说着这般糊涂话,太夫人直接拿起一旁的茶盏,直直将茶水泼到他脸上,好让他清醒几分。 “祖母……” “老侯爷……” 太夫人刚收了茶盏,花厅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赵琼华下意识看向太夫人;而许铭良见状则是快步上前替老侯爷净面,关切问着。 “你若是不清醒,就趁着这盏茶好好醒醒神。” 将茶盏放回原处,太夫人继续说道:“倘若许铭良是你亲生儿子,你喜欢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即便是你将这条命都折腾进去,我也不会管你。” 这些时日她一直闭门不出,平日里除却见见赵钦平一家三口外,她再不对外见客。 即便是谢太夫人邀她去京郊别院一聚,也都被她给推脱掉了。 她本以为此前老侯爷生辰时她说给他挺的那一番话就足以让他醒悟几分,没想到他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可他若不是你儿子,你为了他、为了那个女人这样折腾钦平和琼华,不分黑白。” “我看该去祠堂好好跪一日的人是你。” 九泉之下,赵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得知后人是这副德行,怕是也要多生悔恨。 接连两次被茶水泼中,即便老侯爷想说什么,一时却也找不到能够反驳太夫人的话。 这些陈年旧事小辈不知,可他们两个却清楚知道,许铭良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镇宁侯府偌大的家业自也全是要留给赵钦平的。 “许家当年怎么说也是救过婉儿一命的,锦湘一事只当是换却这份恩情了。” 半晌过后,老侯爷才开口。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8节 听老侯爷提起赵婉的事,赵钦平蓦然想起前几日赵淮止从宜州回来时说的话。 许是当年,那不是一份救命之恩。 只是一桩歪打正着又顺水推舟的戏码罢了。 可那对夫妇尚且还未进京,诸多如果也不过是他们的揣测。 提起那份救命之恩,太夫人觑了许铭良一眼。却并未言语。 赵婉是他们的二姑娘,年幼时走丢过一回,寻了近半年的时间才又在宜州附近寻到她,这才又将人接回京中。 当时随赵婉一同回京的还有许铭良。 当年短暂收养过赵婉的人家正好还是那女人的贴身婢女。 那婢女也口口声声说许铭良就是那人的亲生儿子。 兜兜转转,倒是从未绕开过那人。 回忆起那些模糊往事,太夫人心下愈发好笑,“自他来府中也有二三十年的光景,再大的恩情也该还完了。” “你愿意继续还就你自己来,别再牵扯到钦平和琼华。” “即便如今裴家不在了,我在皇上面前也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裴家的老太爷当年是太子太傅,也是文官重臣,朝中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指点和教导。 当今皇上亦如是。 凭着这份旧情,即使裴家早已在那场叛乱中倾倒,但毕竟当年声望仍在。 深知再与老侯爷说下去,来来回回不过都是那些没用的话,太夫人便也不欲多说,“你若是想许锦湘在狱中多受几份磨折的话,大可再让钦平和琼华去求情。” 只是到时皇帝会如何衡量,就完全不是他和许家能左右的了。 皇上对镇宁侯府的情况又不是毫无了解,若是有人去替许锦湘求情,皇上又怎么会猜不出来是如何一回事。 他和许家,没一个是清明的。 语罢,太夫人便看向赵琼华,轻拍着她的手叮嘱道:“若是这几日还有人让你进宫去求情的,你就直接让那人来找祖母。” “好,琼华记住了。”赵琼华点头应下。 “好。”太夫人欣慰地应下赵琼华的话,她话音刚落,花厅内忽又想起老侯爷的话,“这镯子……” 怕是说不明白一般,老侯爷又指了指碎裂在地上的翡翠镯子。 那镯子成色极佳,只是如今断裂成三段,躺在地上再无人问津。 太夫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几分平淡几分不在意,“碎就碎了,不必捡了。” “本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玩意。” 留下一句话后,太夫人正想同赵钦平再说几句时,还未开口,赵钦平却先一步说道:“今日还劳烦娘在花厅多留片刻。” 闻言,太夫人不由得一怔,见他面色严肃,便知晓他想说的定然是正事。 要让她和老侯爷都留在花厅才能提及的事,想来也不是小打小闹的事。 她点头应允,原本要离开花厅的步伐也转而走向与老侯爷隔着一个桌案的正位处,“你先说正事,今日我还能为你撑腰。” 见状,一直站在老侯爷身边的许铭良微微眯眼,心下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无端的紧张。 可今日太夫人也在场,加之方才因为许锦湘的事闹得并不愉快,此时他也不敢骤然开口。 赵钦平未同老侯爷躬身行礼,直言不讳道:“铭良如今已经调任回京,不日便要在刑部上任。” “之前因为铭良在荣州,迁府太过不便,两边都需要人打点。” “如今他长留在京,也该合计一番迁府的事宜了。” “此前我与刑部尚书闲聊时,听他提过城东留有好几处空着的宅邸,近日若是无事的话,你正好与弟妹多去瞧瞧,也好早日定下来。” 谈及最后一句话时,赵钦平是直接看着许铭良说的。 言语十分清晰,他的态度也很是笃定,不似在同许家人商量迁府的事。 听到迁府二字,许铭良蓦然攥紧双拳。 即便在赵钦平出言留下太夫人时,他心下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许铭良尚且还知要收敛着情绪,许周氏闻言满是震惊,脱口而出道:“侯爷的意思是想与我们分家?” 昨日许锦湘入狱一事对许周氏而言已然是不小的打击,可她没想到的是赵钦平竟然会突然提出这件事。 教人措手不及。 许铭良在侯府都住了有二十多年,而她嫁给许铭良也有十六年。 都这么长时间了,赵钦平怎么还会提出分家的事。 亲耳听到自家父亲说要让许家迁府一事,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赵琼华难免也有几分震惊,却又很快平复下来。 许家在侯府住了这么多年,好事坏事都做尽。 如今时机已然成熟,确实没有再让他们留在府中、再让他们下手的道理。 不过在听到许周氏的话后,赵琼华轻笑,“婶娘说笑了,自然是谈不上分家的。” “那就好。” 许周氏闻言长舒一口气,可还没等她真正放松下来时,赵琼华便又在她心上补了一刀。 “许叔叔与父亲并非亲兄弟,何来分家一说?” “只是迁府而已,婶娘别紧张。” 镇宁侯府姓赵,与他许家又有何干系。 许周氏搬出去时难不成还想分走她镇宁侯府一半的家产不成? “郡主是何意思?” 难不成是想让他们净身出户吗? 这不可能。 许周氏一时太过震惊,不留神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净身出户倒不至于,婶娘不用这般自己吓自己。”赵琼华了解许周氏的习性,知她是惦记着侯府的诸多铺子地契。 自她娘亲走后,许周氏少说也接管了侯府七八年的公中。 侯府中有什么好的铺子地契甚至是珍贵宝物,她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而镇宁侯声名在外,亦不是许铭良能轻易得到的权位。 乍然让她迁府,她定然是万般舍不得。 索性在许周氏开口之前,赵琼华就先一步将话接过来,“这么多年婶娘替侯府打点着公中,也是有几分劳苦在身的。” “许家借住在侯府这么多年,即便许锦湘不顾念赵许两家的情谊,可我们不会做过河拆桥的事。” 话里话外她仍旧在拿许锦湘提醒着许周氏,更多地却是在提醒着老侯爷。 方才他全然不顾儿女亲情,一心只想帮着许家将许锦湘救出来,却丝毫不管若是他们去求情,皇帝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如今许家若是迁府,不该许家得的他们半分也别想拿走。 “若是琼华没记错的话,这几年祖父也将四家铺子和一家庄子记到了许叔叔名下。” “这些既然是祖父给许叔叔的,就权当是侯府送给许叔叔的乔迁礼了。” 赵琼华仔细回忆着账本上的东西,以及先前小张管家悄悄递给她的消息,有理有据地说道,“此前我娘的铺子在婶娘手中,婶娘用这些抽成也开了几家铺子。” “这些就当是给婶娘的,以感谢婶娘这些年来操持侯府。” “至于婶娘当年的嫁妆,以及客人托人送到许家的礼,我一早便让青鸢整理在册子上,一会儿便给婶娘送到留月阁。” 像是怕许周氏之后再同她打迷糊,赵琼华一边说道,还一边将所有铺子都念了一遍。 许周氏听见她这般有条不紊地说着他们迁府后该得的东西,她咬牙,心下更是将赵琼华恨到了骨子里。 今日赵钦平忽然提出许家要迁府的事,是谁都不曾料到的。 可赵琼华都不用回琼华苑重新过一遍账目,便能及时说出这么多能分给许家的东西,想来她是早有准备。 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好随时派上用场。 赵琼华到底背着他们做了多少准备。 等赵琼华将该分给许家的东西都报完后,赵钦平适时开口:“琼华所说的这些都是我让她合算好的。” “铭良,你和弟妹若是觉得有哪里不合理,可以随时来找我。” 明明哪里都不合理。 她操持这侯府这么多年,对侯府的家产一清二楚。 方才赵琼华所说的这些,旁人听起来确实不少,可她知道这不过只是就九牛一毛罢了。 她和许铭良为侯府做的许多事,又岂是这些东西能轻易囊括的吗? 许周氏暗自咬牙,下意识看向许铭良,见他也在低头沉思,她不由得又看向老侯爷。 今日为了许锦湘,她没少流泪哭喊,说话时嗓音仍有几分哑意,“老侯爷,这迁府的事来得太过突然,我和铭良都毫无准备。” “您看是不是能再缓一段时日。” “铭良现在还未到刑部任职,乍然迁府对他的名声也不好。” 再缓一段时间,让他们彻底将侯府做空吗? 赵琼华好笑,她刚想出言反驳许周氏时,赵钦平便朝她摇摇头,示意让她先不用开口。 “刑部郎中一职在朝中并不算低,即便是比他低两三个品阶的官员在京中基本都另立门户。” “若是铭良一直借住在侯府,反倒于他名声有碍。” 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今日借着许锦湘的事,他们便顺水推舟将所有的事都解决了。 以免再留下大患。 等赵钦平说完,久久没有表态的老侯爷这才抬眼看向他,问道:“迁府一事,你筹谋多久了?” 太夫人深知老侯爷的脾性,见他这般平静地问出这话,便知他心下定是生气的。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49节 许铭良在侯府中住了这么多年,别说他已经将自己当做侯府的人,便连老侯爷都习惯府中住着许家的人。 突然提出迁府一事,别说许家人接受不了,老侯爷也未必能同意。 但许家如何、老侯爷如何,这些都不是太夫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既然她今日也在花厅,那她总不能看着他心血白费。 太夫人一手端过刘嬷嬷递上来的新茶,轻抿一口说道:“许家与赵家本就是两家人,迁府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原本在他成亲时就该另立府邸的,现下又拖了十多年,也是时候了。” 她一言将这话给说到死胡同里,正好回绝了方才许周氏的话。 再拖多一段时间,不过是再给许周氏兴风作浪的时间罢了。 届时他们迁府时,明面上是带走了琼华留给他们的东西,暗地里不知还要用多少小手段。 赵家一代代传下来的家业,没理由要便宜了许铭良这个外人。 “琼华方才所说的分给许家的东西已然不少。” “你要是觉得还少,就从你自己的私库出,别打侯府的主意。” 老侯爷刚想开口时,太夫人像是有所预料一般,先他一步开口。 “不论你是对那女人旧情难忘,还是真的念那份恩情,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这么多年你因为偏袒许家,闹出来的荒唐事已经够多了。” “你若是当真舍不得许家,同他们一起迁到新府邸便是。” 左右许家人都不会亏待于他。 救命之恩这事若是放在京中别的世家,许是一开始便能解决妥当,不会报恩报二十多年都还没完没了的。 见太夫人态度这般果决,丝毫不留给他回转的余地,老侯爷心下愈发疲惫,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旧事。 当年他带着周禾回京时,一心想迎周禾进府,可她也是这般决然不同意。 直至后来周禾不知所踪,他多次派人离京去寻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铭良从来敬你,也未曾得罪于你。” “你当年容不下她,如今连让她的儿子留在府中都不肯吗?” 往事愈渐清晰,老侯爷捏着眉心,不由得说出这句话。 可当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可这句话已经传到众人耳中,再清楚不过。 太夫人闻言,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她感觉不到当年乍然听见老侯爷要娶平妻时的震惊与无措,也感知不到当年的痛彻心扉。 仿若她从未经历过那些事。 时过境迁,岁月留给她的不过是满心的平静与淡然。 她侧目看向老侯爷,“如果当年我没有怀着婉儿,许是我就与裴家一同离京了。” 哪怕是与裴家同死共葬,也好过面对今时今日这般光景。 “钦平是你的亲生儿子。” “而许铭良不过是你自认为他是周禾的儿子。” “单凭那丫鬟的话,你便如此笃定。” 所有的话都已经挑明,太夫人此时也没了什么顾忌,“你自己的事,别给钦平留下麻烦。” “你若执意要让许铭良袭承你赵家的侯位,大可明日就给皇上递一封奏折。” “孝字当头,钦平也拦不住你。” “只要你问心无愧,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 “你百年之后便葬在许家的茔冢中。” 一边说道,太夫人便给赵钦平使着眼色,好让他先准备着许家迁府的事。 即便老侯爷对周禾再情深,也不可能置赵家于不顾。 他再荒唐,始终都知道镇宁侯的侯位、赵家的一切基业都是要留给赵家人的。 即便许铭良与他再亲近,他再看重许铭良,都不会做出这种有违祖上的事。 如此想着,今日又恰好说到身后事,太夫人长叹一口气,望向赵钦平和赵淮止,却是对老侯爷说:“既然你始终觉得是我误了你们,那百年之后,我不想也不愿与你同葬。” 不是不能,而是她再也不愿意了。 她蹉跎半生,不想在身后还与他有纠缠。 既然他们生前不曾同衾,死后自也不必同葬。 第108章 浑水 “琼华, 不用在想许家迁府的事了,有我和爹在。” “等过两日你将要留给许家的东西合计好,我去琼华苑拿册子就行。” 赵钦平的书房里, 见赵琼华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像是被人蛊惑一般, 她眸光中也有几分空茫,赵淮止以为她在忧心许家的事, 不由得开口说道。 末了,他还轻轻推了赵琼华一下,小声嘀咕道:“该不会是昨日那百笙说了假话吧。” 昨日在坤宁宫中发生的事,赵钦平回府后也都同他简要说过。 虽然知道他爹不会在这事上胡编乱造, 可自他们三人从花厅回到书房后, 琼华就一直是这种怔愣模样, 也不由得赵淮止会多想。 他话音刚落, 赵钦平就沉声低低喊了他一声, “别乱说话吓到琼华。” 明明赵淮止也是及冠的人了,在外他人正经、处事也知分寸懂世故;可他一回到家, 还是改不了和琼华的小打小闹, 竟同两人幼时没什么分别。 赵琼华也因他这一句回神,没好气地踢了赵淮止一脚, “我才没事, 只是在想祖母而已。” 自回到书房后, 她耳畔仿佛还回想着太夫人的话。 老侯爷和太夫人的事, 她根据姑姑和谢太夫人的话也能拼凑出一二。 左右都逃不过当年老侯爷要迎娶进侯府的那个女人。 即便她从小就知道老侯爷偏袒许家, 他与太夫人也不同住, 可今日她着实没料到自家祖母会说出那番话。 死后不同葬。 历来镇宁侯府中, 侯爷和侯夫人死后都是安葬在一处, 牌位也都一同放置在宗祠,以受着后人的香火供奉。 即便有几位先祖是战死在沙场,多年后妻子身逝后也要在同一处下葬,此前还从未有过特例。 她一时间竟不敢想,祖母到底是暗自思量了多久,才能说出如此笃定的话。 两相对比之下,许家迁府反倒有些寻常。 提及太夫人,赵淮止下意识看向赵钦平,“爹,祖母方才的话……” “按照你祖母的意思就好。”赵钦平不假思索地应道。 太夫人在这侯府中困顿了一生,身后她既已有了安排,他这个做儿子的万不能再阻着她。 当年二皇子起兵谋反,太夫人说着是因为怀着赵婉不便舟车劳顿,这才不得不留在了京城中。 可这其中,她未必没考虑过他和赵娴。 若是当真无牵挂,即便太夫人当年有着身子,可只要路上多加小心些,她未必不能走远路。 她一生都在被种种事桎梏着,百年之后又何必再让她踏入那些她不想有的纠缠之中。 “如果日后你祖父会问起这事,你只作不知就行。” 一面同赵淮止说道,赵钦平一面将那断镯放到锦盒里,复又递给赵琼华,“琼华你先收着。哪日你祖母若是想起来你再给她。” 这镯子还是方才太夫人离开后,他趁着老侯爷失神时捡起来收好的。 若是太夫人想不起来,这断镯也不过是无用之物罢了。 “女儿知道了。”赵琼华应着,起身走过去接过锦盒,她顺势问道:“那许家迁府的事,爹如何打算?” “之前荣州那边也有消息传来,信上说许叔叔在荣州的这五年,同林家张家走得很近。” 林家虽是书香世家,可毕竟在荣州甚有声望,与荣州的其他世家平日里也常有走动,很是交好。 这张家便是其中之一。 可与林家不同的是,如今张家中还身有官职的大多是武将。 领兵所驻地虽远离荣州,但到底也是有些许兵马的。 赵琼华行事虽不涉朝堂,可她多多少少是能看懂几分的。 许铭良此举,虽算不得是结党营私,可未必没有他的筹谋在。 荣州远离京城,但临近南燕。 再加上许家与摘星楼那不清不楚的关系,她难免会多想。 思及此,她又压低声音说道:“爹不如让人仔细查查许叔叔和许婶娘这几年的私产。” “他在荣州的这几年,或许私自动用了侯府的关系引荐人入朝为官。” 赵钦平磨砚的动作一顿,微微眯眼看向赵琼华,“你这些都是从荣州那边打听来的?” 许铭良为官一向清正廉洁,在他调任荣州的五年中为百姓做了不少事。 朝廷每年都会差专人去各地巡察,除却明面上的走访,在回京时巡察的官员也会带上几份暗折。 写折人或是当地的世家、或是读书识字的百姓。 五年来各州多多少少都有官员因为虚报瞒慌而遭到弹劾惩处,可也有一直相安无事的地方。 在荣州的许铭良便是其中之一。 “是。”赵琼华笃定点头,“有些是林小姐同我说的。” “有些是岑雾他们顺着查出来的。”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0节 林雁回虽一直养在闺中,但对荣州、对林家的情况她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她们二人此前曾有多次书信往来,不论是在信中还是当面闲聊时,林雁回都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林家的情况。 林家祖上是因为躲避朝堂争斗,这才选择举家迁至远离庙堂的荣州,明哲保身。 此前林家的家主是林雁回的父亲,那时林家人恪守组训,多与荣州及鄞州等邻近的世家有过往来,却也是君子之交。 可自林雁回的父亲去世后,林家便托付到她小叔手中。 若林雁回所言是真,那她小叔接管林家不过四五年的光景。 彼时许铭良已经调任荣州。 几乎不到两年时间,林家便开始与荣州各家有了频繁走动。 即便是林雁回身为林家嫡女,在她婶娘和堂姐堂妹的再三催促下,也不得不出门赴宴与人虚以委蛇。 若是依照此前林家为人处世的淡泊作风,也确实做不出将家中女儿送往京城联姻的事。 闻言,赵淮止的面色都难看几分,他抬眼看向自家父亲,却只能感觉到赵钦平的平静无波,似是他从未听到赵琼华方才的话,又似是在酝酿着声势更为浩大、更无从躲避的风雨。 缄默良久后,赵钦平才终于开口,“爹知道了,你许叔叔的事爹会好好处理的。” “你之后让岑雾来书房一趟。” 若是许铭良真的敢借用镇宁侯府的关系做不干不净的事,那他这次也是不会寥寥一笔带过的。 即便是有老侯爷护着也不行。 许铭良和许锦湘做下的事,也是该好好清算一番了。 “等回琼华苑后女儿就让岑雾来见您。”赵琼华点头,应得也很果断。 岑雾等人带回来的信笺都放在她自己的书房,她在锦盒上都加了锁。 一会儿岑雾来书房时,他直接将那些信件都带上,总比空口无凭要好。 赵淮止适时插话:“许婶娘手中是不是掌管有一半的公中?” 许家要迁府,那是属于侯府的东西也都该收回来,没道理再留在许周氏手中。 即便方才在花厅他们提出迁府时,许家不情不愿、老侯爷也想从中阻拦;可这事拖延到如今,许家愈发得寸进尺。 再让他们留在侯府,只能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罢了。 “还有一部分在她手中。”赵琼华坐回到赵淮止身边,随手捻了一颗甜杏做成的果干尝着,“这两日我便同她要回来。” 侯府的公中原先是她和许周氏各掌一半,之后许周氏悄悄让许锦湘接手一部分。 可许锦湘非要上赶着找她麻烦,赵琼华顺便就将许锦湘手里的也夺回来了。 如今仍留在许周氏手中的已然不多,但这些也要尽快收回来,免得再给许周氏搅乱侯府的机会。 “不用太累着自己。” “唐嬷嬷还住在琼华苑,你若是有拿不准的事去请教她也行。” “当务之急是先解了你身上的厌胜之术。” 赵钦平说道,这才直直看向赵琼华,“这几日云辞要是来府中接你,你们不急着走的话就先让他进府喝盏茶。” 他教导过谢云辞几年,自然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 昨日在坤宁宫的种种,他已然能瞧出来个大概。 更何况,前几日赵淮止醉酒时,醉话里可没少抱怨谢云辞不厚道,悄无声息地就把琼华给拐走了。 若是在赵淮止半醉不醉的情况下,谢云辞刚好出现在他面前时,许是赵淮止能追着谢云辞打三条街,以泄心中的愤懑不平。 赵琼华闻言明白过来父亲说的是何意思,她脸颊微红,想要解释时却又一时无言。 她总不能当着父兄的面,将她和谢云辞的事都托盘而出。 那也太难为情了。 想着,她只能讪讪应道:“女儿知道了。” “下次见面会和他说的。” “嗯。”赵钦平难得露出几分和蔼笑意,同她说道:“昨日今日这么多事,你也疲累了,先回琼华苑休息吧。” “那女儿就不打扰爹和哥哥了。” “一会儿我就让岑雾带着东西过来。” 赵琼华没拒绝,三两句将事情都说完后,她就带着锦盒出了书房。 待她走远后,赵钦平复又问道赵淮止宜州的事。 “那对夫妇应当快进京了,想来就是明日或者是后日的事了。”赵淮止仔细掐算着时日,“您放心,一路上我都安排人在暗中保护他们,不会出事的。” 在他刚离开宜州时便有刺客来行刺,在那对夫妇上他更是万般小心。 他知道许铭良暗中也在找着养过他的那对夫妇,害怕他会提前痛下杀手,回京之前赵淮止就已经安排好一切。 “你有安排就好。” “许家在荣州的事,爹来处理。你不用来淌着趟浑水了。” 当年老侯爷是在宜州附近寻到赵婉,也将许铭良一同带回京城。 若是时机得当,许是从前所有的晦暗真相都能在这一次重见天日。 到底是真是假,如今也该有个分辨了。 第109章 反目 等回到琼华苑后, 赵琼华翻找出那些荣州传来的信笺,将东西都交给岑雾后她便回了卧房小憩。 连着两日都是处理着这种大事,赵琼华本也就疲累, 可当她真的阖眼想要小睡片刻时,充斥在她脑海中的满是和许锦湘还有许家相关的事。 像是要重新上演一遍一样, 反复不止。 昨日赴宴时她便做好了十二分的打算,不论是储秀宫中的掉包还是在坤宁宫中的指认, 她一早便有所预料,也都让人做好了安排。 前世许锦湘给她下毒时用的也是九转鸳鸯壶,就连收买的宫女都未曾变过。 许锦湘在进宫动手之前就安排好了百笙的后路,想让摘星楼的暗卫带百笙离京。 而她则是让岑雾在暗中时刻注意着百笙和那影卫的行动, 必要时出面阻拦。 以方便之后谢云辞和江齐彦带人找到百笙。 似乎所有的情况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对于许锦湘会下狱这一结果赵琼华也并不意外。 可甫一想到方才在书房时, 岑雾同她说的那些话, 赵琼华不忍蹙眉, 小声重复念叨着那句话,她心下愈发觉得其中奇怪。 “昨日并没有影卫守在百笙身边。” “难不成是摘星楼那边放弃许锦湘了吗?” 许锦湘的身边的影卫应当都出自摘星楼, 多也是听她吩咐。 既然许锦湘有令在前, 那影卫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百笙身边。 可如果那影卫不是暂时的离开,而是直接放弃带百笙离京, 将所有的把柄和人证都留在侯府当中, 任人拿捏。 那也许许锦湘的落败, 其中便不止有她的手笔。 如今在京中, 她所知晓的与摘星楼有直接牵连的人, 除却姜扶翊外她几乎不做第二人想。 况且昨夜她在储秀宫西偏殿中装晕时许锦湘也提到南燕太子会来。 可昨日姜扶翊并未出现在宫中, 姜扶苓亦是来去匆匆。 赵琼华半倚靠在床头, 抬手揉捏着眉心, 一时间她竟也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扶翊为人甚是随心,从不在意旁人如何。 可他应当也不是会自断臂膀的人。 在那日知晓姜扶翊也是重生之人后,赵琼华对他的心防更是深重。 至于许锦湘和百笙之间…… 等她和谢云辞从京郊回来后,她也是该去趟刑部大牢见见她们二人了。 “喵喵。” 眼下思绪繁乱,她尚且还没将那几条将乱不乱的念头理清晰时,在她床榻边便响起几声猫叫。 赵琼华一手挑开床幔一角,就见那只小白猫伸抓勾着床幔,半点不肯放手。 见她瞧过来,白猫又仰头朝她叫了两声,末了它还小小地打着哈欠,一副也想同她一起入眠的模样。 父兄回京已经将近有一月的光景,这小猫在她身边也待了不少时日。 赵琼华原本就很是喜欢这只小白猫,从来都不曾拘着它的行动,在琼华苑里它也算是来去自由,今日不知何时它就悄悄溜进了卧房里。 可她之前因着要忙许锦湘和许家的事,对这小家伙多有忽略。 此时瞧见它乖觉粘人,赵琼华心下更是觉它可爱,便抬手直接将它抱上床榻。 “这段时日你倒是又重了不少。” 许是能听懂她说的话,白猫一下不高兴地想挣脱她的怀抱,却又被赵琼华桎梏着逃脱不开,只能抬起爪子向前空挠几下。 见状赵琼华更是失笑,好心情地逗弄着它,“你好像还没出过府,等明日带你一同出去玩。” 总这么让它待在府中自己玩也不是好事。 倒不如放它出去和谢云辞那只猫多玩玩,两只猫也好互相做个伴。 心无旁骛地同猫玩闹片刻后,赵琼华逐渐又有了困意,把它放在床榻里侧后她这才躺下渐渐入眠。 那猫也乖巧,见赵琼华阖眼入睡,不再继续闹她,它舔舔自己身上的毛发,不多时便卧在赵琼华身侧也开始小睡。 轩窗关阖,季夏月的阳光穿过窗纸斜斜照进卧房,铺落一地斑驳金辉。 床幔垂垂落下,无风微曳,替赵琼华掩了一觉好梦。 *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1节 相比于琼华苑中的满室安然静好,留月阁中则是一片缄默,风雨欲来。 自早上他们夫妇二人去正清堂给老侯爷请安时,许周氏便一直端着弱小可怜、饱受欺负的模样,好更衬得上她那些求情的话。 这一早上,不论是在老侯爷还是在赵钦平面前,许周氏都没少哭。 即便在赵琼华回府后她收敛住许多,可如今她眼睛还是有些微肿,嗓音也带着几分哑意,与平时的她相去甚远。 “老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锦湘还没救出来,我们反倒中了他们的计。” 一想到方才在花厅、赵钦平提到的迁府一事,许周氏就心绪难平,无论她在心下如何安慰自己,她都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自长公主身逝之后,没多久侯府的公中便全落到她的头上。 即便在今年有部分公中已经回到了赵琼华手里,可她也不是完全被架空的。 她为侯府劳心劳力这么多年,到头来赵家人竟然恩将仇报,想将他们许家直接赶出去。 迁府也只是名义上的好听罢了。 说什么迁府是为了许铭良日后的官途,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更何况她心里清楚得很,许铭良能有今日的造化,除却他自己上进之外,老侯爷的提拔更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许锦湘刚入狱不久,他们便要迁府,落在京中众人的耳中,岂不是表明了他们许家已经与镇宁侯府闹翻了吗? 届时赵家再与他们划清界限,五年后许家如何就当真不好说了。 一提到许锦湘,许铭良心中便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地,教他一腔怒火都无处宣泄。 如今听到许周氏的话,他心下更气,狠狠瞪了许周氏一眼后,他说道:“锦湘日日与你这个母亲同进同出,你竟然都没发现她院子里藏着个人?” 他常年在远离京城的荣州任职,地偏路远,来往书信也要耽搁好些时日。 从前许铭良虽然知道许周氏和许锦湘不甚喜欢赵琼华,但他们毕竟也是寄人篱下,多多少少知晓分寸,从未对赵琼华有过过分之举。 却不想他今年调任回京,正是升迁的重要时刻,许锦湘就替他折腾出这么一件好事来,彻底断送了他五年的官途。 催情引、厌胜之术,她算计哪个人不好,非要招惹到赵琼华的身上。 如今她自己下狱,许家也难以幸免于难。 更何况他能听出,今日赵钦平忽然提起迁府一事根本就不是在同他们商量,而是已经作了定数。 迁府一事,已然是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了。 “若是你时常看着些她,哪怕是昨日先七殿下一步将那女人藏起来,事情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许周氏闻言愈发委屈,忍不住又开始啜泣,“妾身这段时日都在应付着郡主和铺子那边的事,锦湘她自己也是个有主意的,又素来和七公主交好。” “她时常进宫,我又哪里知道她竟然动了这番心思。” 说起这事,许周氏心下也是万分悔恨。 可事已至此,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将许锦湘救出来。 她这辈子就许锦湘这一个女儿,若是折在狱中,那她后半生也没什么希冀了。 许铭良一上午也听了不少许周氏这哭哭啼啼的强调,方才他知晓她是做戏给老侯爷看,尚且还能忍耐几分;可如今再听到她这呜咽声,许铭良只觉心烦,不由得拔高声音呵止住她。 “与其哭哭啼啼的,不如想想迁府的事。” “锦湘的事我再托人想想办法,至于府中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像是不想再听许周氏来来回回的话,许铭良说罢后便负手出了卧房,径自朝书房走去。 昨夜他错估形势、为了保下许锦湘一条命而丢了前程官途,今日偏又闹出这般迁府事宜,许铭良心绪烦躁,研墨许久后又多次重写后,他这才终于写好一封信,复又用火漆封好。 仔细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后,许铭良这才将信交给他自己的心腹,末了他还不忘细细叮嘱几句。 “去把这封信送到驿站,最好送到南燕太子的亲信手中。” “就说我有事相求,还请太子明日去长安楼一叙。” 直至见人出了留月阁,许铭良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折身走回书案旁时,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锦盒,将里面的东西拿来出来,目光带着几分算计阴狠。 “摘星楼……” “既然你先弃许家于不顾,如今就不要怨我也不念旧情。” * 翌日一早,赵琼华梳妆过后正要去竹安堂给太夫人请安时,行至半路却又被赵淮止的人请到了赵钦平的院子里。 长公主平生不爱花,偏喜欢一叶梧桐。 因而赵钦平的院落里便种了一棵梧桐树,即便长公主过世多年,赵钦平也常年不在府中,可这棵梧桐树却仍旧长得枝繁叶茂。 夏日里用来乘凉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今日赵琼华甫一进院,便察觉到些许不同。 她父亲鲜少沾酒,如今院落中的石桌上却摆着几盏酒壶,旁边还放置着三只酒盏,另还有一壶清茶。 “爹,您让哥哥唤我过来,该不会是想让我陪你们喝酒吧……” 许是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属实有些荒唐,说到最后她不禁歪头,有些疑惑。 赵淮止正想招手让她过来时,闻言他放下手白了赵琼华一眼,“这是我从白玉关带回来的酒,喝上一口你今日酒别想出门了。” 赵琼华能喝的不过是些果酒,边关军中多为烈酒,她既喝不了,赵淮止也不敢让她喝。 如今她不一样了,若是真醉倒了,到时候找他算账的可就不止父亲一人了。 “那你急匆匆喊我来做什么?”赵琼华落座,盯着桌上的酒盏问道,“明明我还要去给祖母请安的。” 方才他差人立刻叫她过来,那匆忙模样,她原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同她商量。 结果如今看来更像是赵淮止在逗她玩。 “一会儿有人要来。” 说话说半句,不等赵琼华开口问那人是谁时,院门外便传来小厮的禀告声:“世子,谢二公子已经到了。” 谢云辞? 赵琼华一惊,下意识转身朝院门处望去。 只见谢云辞一身玄色锦袍,银线暗纹勾勒出他衣袍上的仙鹤与祥云纹,褪去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此时的谢云辞长身倾立,更带着几分稳重与贵气。 仿佛他始终如此,也本就该是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赵琼华一时不愿移开视线,在他望过来时,她不由得莞尔一笑,似是初春时的一缕东风拂过,吹开繁花醒绽,再难将息。 第110章 询问 原先在院落中伺候的小厮都被赵淮止屏退, 门外的人在禀告过后也自觉退下,此时院落里就赵淮止、赵琼华和谢云辞三人。 这还是在赵淮止撞破他和赵琼华的关系之后,谢云辞头一次来侯府。 从前谢云辞在军中时也来过侯府听赵钦平的指点, 可彼时的他不过是来同赵钦平请教军中的事宜与问题,今日他再来侯府, 身份却不一样了。 即便赵淮止心里清楚谢云辞对琼华很是珍惜爱护,可一想到许是明年赵琼华就要嫁给谢云辞, 他心里又忽然浮现出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看到谢云辞甫一踏进院子,赵琼华一瞧见他就更是失神,像极了久别重逢后乍然邂逅的欢喜,赵淮止忍不住冷哼一声, 轻轻推搡着赵琼华, “琼华醒醒, 看什么呢?” “你哥和你爹还在呢, 回神别看了。又不是没见过。” 他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赵琼华所有的少女心事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赵琼华回神后没好气地反踢了赵淮止一下,理直气壮地说道:“就算祖母在我也敢看。” “况且今日还是父亲让云辞来府中的。” 明明他自己都还没遇见心上人, 现下却还是先要对她耳提面命一番。 仿佛谁事先惹他生气了一般。 赵淮止闻言瞪了赵琼华一眼, 却没再与她继续拌嘴,他转而朝谢云辞招手让他坐过来, “琼华素来这样。” “从前你应当也听我说过一些。” 在军中难得有闲暇时, 将士们便会聚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话着闲聊。 谢云辞被谢老太爷送到军中时, 便是一直跟在赵钦平身边, 缘此他与赵淮止并肩作战, 也算是多有往来;之后两个人便时常一起赛马、商讨战术, 闲聊中不免提及家人。 赵淮止言辞中提及最多的便是长公主和赵琼华。 日子一久, 谢云辞对赵琼华也有了许多印象。 只是眼下这种情景, 赵琼华可不觉得赵淮止会说她的好话。 见谢云辞点头应声,而赵淮止还想继续说下去时,她没忍住直接打断了她兄长的话,“今日你让云辞来府中应该不是来闲聊的吧。” 刻意咬重“闲聊”二字提醒着赵淮止,她复又说道:“原本我和云辞说好了今日要去京郊见道长的。” 言下之意就是让赵淮止有正事快说。 许是能看出她的恼羞成怒,谢云辞轻笑一声,他没接赵淮止的话,反倒是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这酒是你特意从白玉关带回来的?” 边关多为烈酒,味烈醇厚,像极了在酿酒时,酿酒的师傅便将将士们所有的热血和豪气干云都放置在其中,只轻抿一口便能引人怀念。 自也勾起了谢云辞许多在白玉关时的回忆。 他在京中这几年也品过不少清酒,却始终与他在边关驻守时的感觉不同。 “难为你还能品得出来。”赵淮止无甚意外地说道。 这酒确实是他特意从白玉关带回京的,他原想着就是给谢云辞带几壶。 却不想如今他不仅能喝到边关的烈酒,还将他妹妹也拐走了。 “云辞来了。” 赵钦平刚从书房里出来时,便见到赵淮止和谢云辞一边闲聊一边饮酒,而赵琼华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品着茶,时不时看向在她身旁的两人。 见谢云辞要起身朝他行礼时,赵钦平摆摆手,“你先坐下,不用拘礼。” “今日我主要是想问你一些事。” 谢云辞在他身边也待过几年,赵钦平对他同对赵淮止是一样的。今日只不过是闲聊小聚,他便也亲切几分,不似在军中时那般严肃。 “世伯您说,云辞定不会欺瞒。”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2节 在赵钦平坐过来时谢云辞便自觉放下酒盏,闻言他更是挺直腰背,眸色中满是认真与重视。 瞧见赵琼华也凝神等着他开口,赵钦平心下好笑,面上却正色如常,“前日听你在坤宁宫中说,你认识一位道长或能解开琼华身上的厌胜之术,此事可当真?” “当真。”谢云辞不假思索地应道,“昨日云辞已经去拜访过道长,道长说今日便能解。” “云辞今日也正是来带郡主去京郊的。” 生怕赵钦平还会不放心一般,他又补充道:“昨日回京时我已经给姑姑去了信,想来今日一早姑姑就已经同皇上说过了。” 宫中知晓此事,无论事成与否,便都和谢云辞有直接牵连,赵琼华身上也好多一份保障。 赵钦平点点头,没在此事上做太多纠缠,他转而问道:“你回朝后有打算搬回永宁侯府吗?” 原本他以为赵钦平还要多问几句关于道长和厌胜之术的事,却不料这话一下转到了他身上,还是这般不相干的话题。 谢云辞不由得微微愣怔,明白过来赵钦平的意思后,他心下难得地生出几分紧张和忐忑,像极了他在军中时跟在赵钦平身边商讨战术听指点的那些年。 只不过彼时他是因为功业,此时却是因为赵琼华。 几乎不做过多思索,谢云辞摇头,“我没打算回侯府。” “除却朝花弄的府邸之外,我还打算在京中再置办一处,日后来往也方便许多。” 当年在他搬离侯府开始,他便没想过再回去。 那种地方,留给永宁侯一家就好,更何况他父亲还有个嫡长子,也不需要他回去承袭侯位、继承家业。 语罢,他忽然感觉赵琼华覆上他的手,轻轻握了几下,仿若是在安慰他一般。 谢云辞心下一暖,反手便也握住赵琼华的手,仍坚定说道:“这几年在京中我也积攒了些许家产,往后不论如何,总也是能养好自己一家的。” 他既然想娶赵琼华,总都不是心血来潮时的决定。 酝酿许多年的心意,如今又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他又怎么肯让她一起吃苦。 更何况他即将重新入朝的事也已经不是不能外透的秘辛,赵钦平和赵淮止都是朝中人,多多少少都能听到些许风声。 他也从未想过继续隐瞒下去。 “可侯府那边,你之后打算……”赵淮止适时接上话,看似散漫地问道。 镇宁侯府与永宁侯府从前是世交,即便如今两家关系淡薄许多,可京中从来都不是能藏事的地方。 更何况在坊间,与谢云辞有关的事都不知传出多少不同说法。 赵淮止知道永宁侯一直想劝说谢云辞搬回侯府中、重新回朝任官;他也知道永宁侯夫人从前给谢云辞张罗过不少婚事,却都被谢云辞亲自制止,无一能成。 换句话而言,永宁侯府中的情形或是比镇宁侯府好不到哪里去。 “一般无事,我不会回侯府。” “他们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寻我麻烦的。” 谢云辞轻抿一口酒,话里话外他对永宁侯府的态度都十分冷淡,“侯府中的长辈,如今我也只经常去探望祖母。” 至于永宁侯和永宁侯夫人…… 自那年辞官后他一直都对二人无甚感觉,仿佛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人,而不是有着血脉亲缘的父子。 赵钦平和赵淮止都听出谢云辞话里的意思,复又瞧了有些迷茫的赵琼华几眼后,赵钦平放心许多,他他假意望了望天色,又试探地问了谢云辞几句后,他便也不再拘着两人。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还要去京郊,也该动身离京了。” 末了他看向赵琼华,复又叮嘱道:“琼华你在路上好好听云辞的话,今晚记得早些回府。” 赵琼华这才点头,出声回道:“爹你放心,女儿知道分寸的。” 说着,她看了一眼谢云辞,悄悄地抽回手,似是不想太过明显地让赵钦平和赵淮止看到。 “去吧。” 赵钦平摆摆手,临走时他又让谢云辞带走了几壶烈酒,这才目送着两个人离去。 半晌后,他盯着石桌上有些凌乱的酒盏,忽然开口:“琼华十一月便要及笄了吧。” “是,儿子记得琼华的生辰是十一月廿八。” 她出生那日是大雪,京中恰好又飘落一场茫茫雪,对此赵淮止记得很是清楚。 如今已然是六月天,离她及笄还不到半年光景。 京中的小姐大多在及笄前便已经定亲,及笄后不久家中便开始张罗这婚事。 有的世家想再多留人一段时日,因此会刻意延迟婚期,可最多也只是留了不到一年便送着女儿出嫁。 如今再一推算,赵钦平便更觉得赵琼华还能留在镇宁侯府的时间不多了。 赵淮止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短叹一声,“爹你放心,云辞日后应当是不会欺负琼华的。” 谢云辞若是敢辜负他妹妹,即便是要闹得不欢而散,他也一定会带琼华回侯府的。 他自小也知老侯爷与太夫人之间感情淡薄,许是见得多了难免有所唏嘘,但长辈的事也轮不到他来插手也置喙。 但他毕竟是赵琼华的亲生哥哥,多少能管几分她的事。 无论日后他如何、镇宁侯府又如何,赵淮止都不想赵琼华同太夫人那样,空耗半生又蹉跎了所有心意。 闻言赵钦瓶睨了赵淮止一眼,一时间他竟也不知是该说他想得太过遥远还是该说他不开窍,“琼华聪敏,她若是自己能解决好你就尽量别插手。” 免得他又去帮了倒忙。 他们二人都尚且未定亲,他都考虑到多年后的事了。 况且以谢云辞对琼华的珍重,两人未必会有什么。 赵淮止低低“哦”了一声,对父亲这话也只是走口不走心。 不过此时谢云辞离了侯府,他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与谢云辞,甚至是与永宁侯府有干系的事。 他颇有几分正色说道:“爹,前些日子我去宜州时,听当地的老人说十多年前有位京城的贵人每月都会去他们村庄。” “后来我又着人打听过,听说与那贵人走得近的一位姑娘唤他一声谢老爷……” “方才云辞在时我只记得琼华的事,他才走我就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京中姓谢的人家不多,能有名姓称得上是贵人的更是少之甚少。 许是下意识的反应,赵钦平一下便想到了永宁侯身上。 只是永宁侯祖上并不在宜州附近,永宁侯也没道理如此频繁,每月都去宜州一趟。 “这事你再着人多去打听一番,等云辞和琼华回京后你记得同他透露几句。” 第111章 解咒 缘着前几日谢云辞便同她说过今日要去京郊解开厌胜之术, 因而在离开赵钦平的院子后,赵琼华中途又折回琼华苑拿上需要用到的几样东西后,她便与谢云辞一同出了镇宁侯府。 与她同行的还有那只小白猫。 从琼华苑出府的一路上, 谢云辞都没怎么与她说话,只是很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瞧着她东翻西找, 一副沉思模样,像是有什么深重心事一般。 平日里谢云辞有事没事时总会逗她两句, 鲜少有如此沉默的时候,赵琼华也觉得不对劲。 “云辞,你今天是有什么心事吗?” 甫一上马车,车帘垂落闭合一方天光后, 落座时赵琼华忽然开口问道。 方才赵钦平和赵淮止询问谢云辞时, 她并未开口。 他们问的都是与谢云辞切身相关的事, 即便是她能开口, 可她也不想因此影响到谢云辞的选择。 谢云辞轻笑一声, 摇头的同时他也抬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没有心事, 只是高兴而已。” 听到他说高兴, 赵琼华有些疑惑地歪头,可只见谢云辞低头, 她窥不见他半分眸色, 两个人之间反是越来越近。 “我若是有心事, 也不过一个你罢了。” 一边说道, 他低头在赵琼华唇边落下一吻, 而后他像是得寸进尺一般留恋在她唇齿间;方才他拉着她的手也辗转放到她腰间, 将她又往自己怀里拥了拥, 紧紧桎梏着。 谢云辞对她一向温柔, 鲜少会在她面前显露出这般不加克制的模样,像是不再时刻拿捏着分寸,又像是由心而发的漫天喜悦。 见状赵琼华也顺从地阖上双眸,双手转而环在他颈间,轻而柔地回应着他。 似是周遭所有的都黯淡,漫卷星河之中她款款而至,他则是捧着一怀明月皎洁站在对岸,眼中心中都只她一人,满是欢欣与情深。 分不清过了多久,谢云辞才终于松开她,瞧见她清明的眸光中都染上几分迷茫,脸颊上的红霞一路蔓延至耳后,像是将将醒绽的一株风荷,他轻咳几声,其中却满是笑意。 “你还笑。” 赵琼华还有些微喘,听到谢云辞的声音后,她有些羞恼地踹了他一脚,“明明没事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让她以为是方才在府中时,她兄长问了他一些他不愿意说的事,亦或者是永宁侯府那边又寻了他的麻烦。 结果她担忧了一路,谢云辞倒只说自己高兴。 哪有人的高兴是一直低头不显,还缄默一路的。 在赵琼华出府时便将她那只小白猫也带了上来,许是能察觉到赵琼华恼羞成怒,那只小白猫也抛下谢云辞的猫不管,踩着软毯走到赵琼华身边后,它低头在赵琼华的手上蹭了几下,似是在安抚她一般。 她顺手将白猫抱在自己怀里,挪动着身子好靠在软枕上,“让我还一直以为昨日又是谁寻了你麻烦。” 说着,她还替怀中的猫抚顺着它一身白毛。 有白芍和柏余互通消息,今日谢云辞也将他自己的猫带在身边,两只猫放在一起,谢云辞那只名唤云糕的猫足足大了一整圈。 见小白猫被赵琼华抱在怀里,云糕若无其事地在旁边转了好一会儿后才踩步跟过去,正当它想抬爪去摸小白猫时,就被赵琼华直接放到了谢云辞怀里。 “自己的猫自己抱着。” 云糕甫一被放到谢云辞身边,它就立马跳开,不知是怕谢云辞还是不想同谢云辞多待,又辗转去了赵琼华身边。 谢云辞见状哭笑不得,“你昨日差人说让我将它带着,如今又让我自己抱着。” “早知道我就不带它来了。” 他养这只猫也有小一年的光景了,平时它不是在朝花弄住着就是去京郊别院里陪谢太夫人几日,身边确也没有小猫小狗同它玩。 今日它好不容易出门见到赵琼华这只猫,结果还被人如此嫌弃。 谢云辞好笑摇头,对它颇有几分同情。 他一面后仰同样靠在赵琼华身边,一面又拎出她怀中的猫同云糕放在一起,“让它们自己去闹着玩。”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3节 “方才我只是在想,半年后要带多少聘礼才能衬得上你。” 在侯府时,镇宁侯和赵淮止所问地那几个问题看似很无厘头,可句句都在试探他。 无论是与他前程有关的、亦或者是与镇宁侯府有干系的,虽说这些都是他的私事,但有赵琼华在,这些便也称不上是什么不能外言的秘事。 今日一面,其中言辞不多,可他也能明白赵钦平和赵淮止的意思。 即便赵家不会出面阻拦他和琼华,但到底也只是首肯了而已。 孤身一人时他虽然丝毫不顾及永宁侯府,可姻亲一事上他却不能让琼华受他所累。 提起聘礼一事,赵琼华一时语塞,满是欲言又止之感。 此时她也回味过来她爹和兄长方才问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半晌之后她覆上谢云辞的手,“我都还没及笄,你就想得这么远了。” 她及笄少说还有半年的光景,即便是及笄后她亦有许多事要做,也不是能很快出嫁的人。 他倒是在不知不觉间想这么远。 “我所求不多,聘礼一事即便多贵重,也都不过是身外物。” “值我在意的不过是枕边人罢了。” 若是聘礼再多,身边那人却是个负心薄性的人,即便是入目再多繁华也都抵不过心中的悲苦。 前世她意外和亲南燕,也称得上的十里红妆满目繁华;而南燕太子给的聘礼也很是有诚意,彼时亦惹了不少不知内情的京中小姐的艳羡。 可嫁去南燕后个中滋味如何,便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那种空有其表的婚嫁,她宁可是一辈子不嫁,也不愿再经历一次。 想都这里,赵琼华不由得抬眼看向谢云辞,“你日后若是敢负我,闹出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同你和离。” 此后许是会择人再嫁,亦或者会寻一处人情静好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不是一定要选择婚嫁,若是遇到良人再定自是不迟。 可若是她一心情衷又负,她绝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困顿深庭。 “哪里会负你。” 知道她说的是正事,谢云辞亦是正色说道,不再同她戏谑调侃,“一直就念着你一个,别人是好是坏都不入我眼。” 也都与他无关。 她是他惦念多年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又怎会亲手将她推开。 从他动了迎娶她的心思后,就注定他们这一辈子死生同命。 寥寥触及前世的梦境中,他眼睁睁看着她坐上婚轿嫁与他人,从此山高水远,满眼荒芜不逢春。 而今他只觉流岁浅短,又怎敢辜负。 况且他不想也不愿去走永宁侯的路。 “我答应你,日后不论何种境地,我身边都只会有你一个人。” “一生都如此。” 年岁相复,那年参悟之后,他所求的不过是她而已。 赵琼华埋进他怀里,声音有些闷,细听之下还有些哑意,“不能骗我,也不能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说的。” 从前她也听了许多盟誓,如甘如甜,可到最后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苦涩难当。 “从没骗过你。” 谢云辞低头去看她,却又忍不住说道:“只是我们琼华郡主身边的桃花倒是不少。” 一个想重新回头的江齐修,还有一个不远千里赶来北齐的姜扶翊。 此前他还听赵淮止说,楚怀晏没少朝他打听琼华的事。 明面上就好几个,在京城暗中思恋她的公子不知有多少。 赵琼华闻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伸手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下,“即便是有也都是早就凋谢的桃花,没什么好看的。” 不是他们一回头,她就要满心动容地原谅他们,继而再回心转意。 更遑论她也不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和不快的人,他们只是回头与后悔,可不代表她一定要选择原谅。 有的缘分一开始便如同已有瑕疵的镜子,起初不觉,可越到后面罅隙越大,直至镜面破碎、碾作粉齑。 又何谈重圆。 “我昨日回京时,听姑姑说五殿下择日便要去封地,轻易不能回京。”谢云辞一手缠绕着她青丝,有意无意说道。 江齐修被舅舅送去了封地? 赵琼华挑眉,心下难免有些惊讶。 仁宗膝下皇子并不多,四皇子早年便去了封地,几年间除却皇上与皇后的生辰外,他鲜少回京。 如今江齐修也去了封地,听谢云辞话中的意思,似乎江齐修要比四皇子严重许多,几乎到了没有仁宗旨意不得回京的地步。 不用谢云辞多说,赵琼华便知这是舅舅对江齐修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惩处。 如今尚且留在京中已经成年的皇子,便只剩下了江齐彦一个。 她心下飞快思索着,有些话也脱口而出,只不过她声音很低,若不是谢云辞与她挨得极近、心思又全部放在她身上,许是他也听不见。 “那这么说,如果舅舅要立储的话,表兄是最有可能的了吗?” 谢云辞闻言也有一瞬愣怔,他没想到赵琼华一番心思弯绕后竟然落到了这件事上。 他不由得轻笑一声,回道:“也不是不无可能。” 这几年他虽然不在朝中,可多多少少都在关注着朝中的事。 仁宗春秋正盛,也多年未提到立储一事,可这件事到底是避无可避,这一两年来朝中也有不少大臣上折试探过皇帝的态度,可都是杳无音信。 结党营私是大忌,朝臣们自然也不会去触皇帝的逆鳞。 即便他们心中各自已有人选,但到底不敢太过明显地表态。 除却中立的朝臣外,余下有的不是站五殿下便是七殿下,还有心思浮动的朝臣把目光放在了尚未成年的皇子身上。 如今江齐修被送往封地,皇帝如若在当下关头立储,只能说七皇子是最有可能的一位。 “立储是大事,皇上也有诸多考量。” “这段时日你即便是要去金銮殿,也切勿在皇上面前提及储君一事。” 赵琼华点头应下,“我知道,我懂得分寸的。” 立储是朝廷大事,要考量的东西太多。 即便当今皇帝是她舅舅,她也不能太过肆无忌惮。 更何况江齐彦还是她表兄,若是她去金銮殿多插话,许是会引起皇帝不快。 况且她姑姑也不希望她涉足其中。 “说起来昨日我收到了永宁侯府的请帖,是和谢小姐有关的小宴。” 柏余驾车平稳,一路上赵琼华了无困意,便窝在谢云辞怀里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像是想到重要的事一般,她在谢云辞怀中换了个位置,支颐问道:“我瞧着像是永宁侯府特意为谢小姐办的宴席,你说我要去吗?” 昨日她回到琼华苑后没多久便睡下了,等她醒来起身之时已到日暮。 也正是在她醒后没多久,小张管家便将永宁侯府的请帖送了过来。 说是小宴,可赵琼华一看请帖便知,大多数京中世家应当都收到了这张请帖。 此前赵琼华听人提及过,缘着六七年前永宁侯与侯夫人出门拜访道观时侯夫人不小心失足摔倒,昏迷不醒,恰好当时谢时嫣和她的师父经过救了侯夫人一命。 侯夫人醒来后见她很是合眼缘,便认下她当了干女儿。 只是谢时嫣从小在道观长大,此后几年中也只是每年都来京城探望永宁侯府人,今年京中才隐约传出谢时嫣要脱离道观,彻底住到永宁侯府一事。 不用多想,赵琼华便能猜出这定是永宁侯府给谢时嫣办的接风宴。 毕竟日后永宁侯夫人和周如渺赶赴京中各家宴席时也要带着谢时嫣,此时兴师动众一些,让谢时嫣在京中众世家面前露个面,眼熟之后也不会有人再为难她。 只是镇宁侯府和永宁侯府这近十年来鲜有来往,加上之前赵琼华对永宁侯夫人以及周如渺的印象并不好,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 她也可以完全推脱,可毕竟谢云辞还算是永宁侯府的人。 听闻永宁侯府要给谢时嫣办接风宴,谢云辞挑眉,颇有些意外,像是事先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反应过来后他随口回道:“你想去便去,不想去退了便是。” “日后我们也不会住在永宁侯府。” “不用顾忌我。” 他一早便另立府邸,即便是他日后成亲,也顶多是在永宁侯府走个过场,不会停留太久。 永宁侯府如何与他本就无甚干系。 “那就不去了。”赵琼华覆上谢云辞的手,“那张请帖我随后让小张管家处理掉就好。” 她本就不爱赴宴,少永宁侯府一趟也无人敢说她什么。 既然不去,也免得给她自己找麻烦。 谢云辞低低“嗯”了一声,拿下腰间折扇时他顺势挑帘看了看窗外,复又放下车车帘,“快到道观了,你小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唤你。” “好。”辗转几下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赵琼华应好,环着他的腰阖眼小憩着。 见她逐渐睡去,怀中也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后,谢云辞一边摇着折扇替她扇来凉风,一边看着一旁早已玩累的两只猫,思绪漂浮,却无人能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 城西,长安楼。 今日时辰尚早,远还不到午膳时候,来长安楼中吃酒的人也不多,一楼空荡,二楼雅座便也只坐了一两桌人。 “你听说了吗?今日谢家那位二公子一早便去了镇宁侯府,倒鲜少见他这么大张旗鼓过。” “他该不会是去提亲了吧。” 其中一桌人饶有兴致地说道,即便此时二楼人不多,他们也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生怕会招惹到谁一般。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4节 姜扶翊所坐的位置离他们并不远,因此那桌人所说的话他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甫一听到提亲二字,他端着酒盏的动作一顿,不再轻抿清酒,反而将心思都放在了那桌人的对话上。 “老柳啊,这话可不兴说。”闻言有人赶忙拍了一下那位柳先生,“你虽然在茶楼说书,我也知晓你人脉广,但那可是琼华郡主啊。” “你平日里喜欢与茶客多聊谢二公子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牵扯到郡主了?” 被他称作老柳的正是茶楼说书的那位柳先生,京中许多人都喜欢听他说书,或是间隙提及一些轶闻。 今日茶楼闲来无事,有另一位说书先生在顶着,他便约了三两好友来长安楼吃酒。 他喝得有些多,酒意上来后便忍不住开始拉着身边的好友闲聊着,与他平日里守口如瓶的作风大相径庭。 柳先生不在意地摆摆手,复又指向坐在他左边的人,“我哪有胡言乱语,不信你问他。” “之前有一晚我们也是来长安楼吃酒的时候,还正巧遇见了郡主和二公子同进同出。” “依照我多年的眼光,这事八成就是真的了。” “京中好事将近啊。” 他们这些做说书先生的,平日里茶楼客人多的时候,他们经常讲一些野史轶事,大多都是客人喜欢听的。 可当人少的时候,他们有时候来了兴致便会和客人说几句京中世家的消息。 寻常人总归都是对世家公子、小姐的事有几分兴趣的。 用这种消息能留住客人,他们也不会不用。 见那人还是不信,那柳先生忽觉无趣,瞪了他一眼,“你不信就算,这么多年了还信不过我。” “无趣。” “来来来我们继续吃酒,今日我请客。” “我和你们说,我还知道……” 至于柳先生那边又说了哪家的事,姜扶翊也都没有再听了。 回响在他耳畔的,不过是柳先生方才那几句“提亲”和“好事将近”。 赵琼华和谢云辞,好事将近吗? 他们想得倒是不错。 姜扶翊扯了一扯唇角,再面对这一桌美酒佳肴时他忽然也失了兴趣。 没再长安楼多坐片刻后,他留下银锭后便起身径自出了长安楼。 “二哥?你怎么从长安楼出来了?” 姜扶翊甫一出门,迎面便遇见了刚赶来长安楼的姜扶苓。 知道这是在城西,人来人往地很是嘈杂,姜扶苓在唤姜扶翊时便自觉改了口,以免暴露两个人的身份。 姜扶翊扫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说道:“去镇宁侯府。” 镇宁侯府…… 可他们不是约好定在长安楼吗,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姜扶苓向来都听姜扶翊的话,闻言她先转身跟上姜扶翊,待二人上了马车后她才又开口问道:“皇兄,许铭良不是约你在长安楼见面吗?” “是他突然改了主意吗?” “今日不见他。” “他若是来便让他在长安楼等着吧。” 比起可有可无的许铭良,眼下姜扶翊更看重赵琼华与谢云辞之间的事。 姜扶苓皱眉,显然对姜扶翊这个决定有些错愕,“可许铭良昨日来信,不是说有南燕的事想同皇兄你商量吗?” 即便这两年北齐和南燕边境都很是太平,两国都未曾有过挑衅的行为,可他们心里也清楚,此时的太平不过是暂时的而已。 自从当年鄞州兵败之后,他们也时常在关注鄞州和荣州一带的情况。 许铭良恰好是他们所了解过的人。 他在荣州任职五年,想来对荣州鄞州附近的情况很是了解。若是南燕能从他口中得知有关荣州的消息,对之后的事也大有裨益。 即便再开战,他们也不会处于太被动的地位。 姜扶苓对摘星楼的事一无所知,姜扶翊闻言也并未与她多说。 他颇为不在意地轻哼一声,“他不过是想用一些自以为是秘辛的事来同南燕做交换罢了。” 数十年前,摘星楼便是被南燕皇室派军绞杀的。 如今摘星楼卷土重来,还牵扯到了北齐的事,许铭良得知其中一二,便还以为摘星楼与南燕皇室势不两立。 说到底,许铭良也只是想借出卖摘星楼来与他有所交易,好让他出面去救尚且还在狱中的许锦湘罢了。 不得不说,许铭良确实是懂得审时度势,也知晓怎么利用手中仅有的东西来为自己谋取利益。 只可惜他太过功于心计,还当真以为所有的事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既然他此时敢以出卖摘星楼来救出许锦湘,难保日后他不会做出更为猖狂的事。 许铭良这人,无论如何是都留不得了。 * 一刻钟后,马车稳稳停在山脚下,而那道长所在的道观便建在半山腰处。 京郊附近的山都不高,山势也称不上险峻。从山脚一路绵延通往半山腰处的石梯也并不陡峭。 “云糕让柏余抱着,你牵好我的手,多注意路。” 甫一下车,谢云辞便自觉接过赵琼华怀中的猫,而后牵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步梯。 今日他们来道观主要还是要替赵琼华和林雁回解开身上的厌胜之术,出府前赵琼华便已经将前日取自许锦湘身上的东西都放在荷包里,一路上也好方便携带。 “今日一日够道长解开厌胜之术吗?” 此前来的路上她还尚且不觉,可眼下一站在山脚处,抬眼远远望见半山腰的道观时,赵琼华心下忽的生出一种紧张和忐忑。 她不由得握紧了谢云辞的手,好让自己更加安心。 谢云辞知她心情,一边牵着她往石梯那边走,他一边出言安慰道:“时间足够的。” “昨日我特意来问过道长,许锦湘这厌胜之术虽然恶毒,可淮止发现得算早,况且百笙自己都言明这厌胜之术在你身上并未起效。” “道长昨日便已经准备好解这厌胜之术,只是今日有些事需要你亲自来才有用罢了。” 自从知晓许锦湘在赵琼华身上下了一道如此阴毒的厌胜之术后,谢云辞无事时便时常来京郊拜访道长,一来二去的,他自己对这道厌胜之术都有所了解。 而他昨日来道观时,道长已然在开始准备破解之法了。 相比之下,许锦湘下在林雁回身上的厌胜之术还算是寻常,即便是解起来也不会太过繁杂。 可赵琼华身上这道不一样,既然是换命道的东西,便也当由她自己亲手换回来才是。 “不用紧张,一会儿道长都会和你说明白的。” “我也会在旁边陪你。” 来过道观许多次,谢云辞对这里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他一手抱着那只小白猫,一手牵着赵琼华踏上石梯,“等一会儿我们把事情都了结之后,我就带你在道观走一走。” “好。” 赵琼华牵着谢云辞的手,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 听着谢云辞不住安慰她的话,她心下竟也逐渐平静,方才的紧张与忐忑消减不少。 而柏余和白芍则默默跟在两个人身后,逐步上了石梯朝半山腰而去。 石梯并不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中赵琼华便随着谢云辞一起到了半山腰的道观门前。 山上多清净,周围草木葳蕤,一派郁郁葱葱中便更衬得道观更为遗世独立。 甫一行至半山腰,赵琼华便能听见清丽婉转的鸟啼声,回荡在山间更为悦耳。 而道观门前则伫立着一位身着道袍的道长,年近不惑,面目儒雅,一身道风清骨,像极了隐世不出的谪仙。 “云辞来了。” “想来这位便是琼华郡主了。” 见两人终于行至半山腰,那道长迎上前,同赵琼华颔首,又与谢云辞寒暄着,“前段时日太夫人还来我这里还愿,说你这么多年终于开了窍,属实难得。” “今日一见郡主,果真如太夫人所言那般。” “你啊,确实是有福气。” 即便不用谢云辞解释,赵琼华马上就能明白道长所说的太夫人定是常年住在京郊的谢太夫人。 这话赵琼华自认接不上来,索性便都交给谢云辞来。 只是此时她脸上浅薄的红晕还是显露出她的心绪。 谢云辞朝道长扶手作揖,“道长所言甚是,确实是云辞的福气。” “祖母前几日还念叨着要再来道观一趟,等过几日道长得闲,云辞再带祖母前来摆放道长您。” “好说。” “太夫人何时来都行。” 道长心里清楚今日是来办正事的,在道观门口稍作寒暄之后,他也不欲再耽搁时间,将谢云辞和赵琼华二人迎进道观。 缘着这厌胜之术,道长这些时日来一直在翻阅各种与南疆巫蛊、压胜之术有关的古籍;昨日他掐算着时机将近后,便已经在道观中有所布置。 此时道观四下无人,其他的道童都已经被他屏退回各自的厢房之中,事毕之前都不能离开厢房半步。 道长先他们一步进了主殿。 “我们也进去吧。” 赵琼华紧了紧谢云辞的手,侧眸同他说道。 凝视她片刻后,谢云辞这才点点头,许是他自己都没发现,此时他的手心有些微湿,他整个人都已经紧张到出汗了。 赵琼华同他十指紧扣,自然是能察觉到他这一反应。 一时间她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5节 明明方才在山脚下时,他还安慰她说不要紧张,结果现在他自己倒是开始了。 同谢云辞一起进去后,赵琼华才看清殿内的陈设。 与平日里不同,此时殿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案,桌案正中央则围着四条短木条,而此前她在琼华苑找出来的四个白布小人则被摆放在四个不同的方位。 不论是朝向还是位置,都与当时在琼华苑发现这四个白布小人的情况一模一样。 赵琼华一下便明了,道长这是在重现当时这四个小人埋在琼华苑时的情形。 从一开始便推演重现,这样才能将这厌胜之术彻底破解,换命道一事便就此了结。 自进殿后道长便保持缄默,没有再同谢云辞和赵琼华说过一句话,因而两个人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道长,等着他不久后的吩咐。 如果不是许锦湘这次对她下了厌胜之术,又恰巧被赵淮止发现的话,许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南疆的东西。 这段时日来她虽然对厌胜之术有所了解,但也只是一知半解,对其内里却不甚了解。 因此在道长开始摆置移动桌案上的小人时,赵琼华也只能在一旁看着,甚至都看不明白道长在做什么。 先前谢云辞偶然同她提过一句,厌胜之术多为阴险毒恶。 越为狠毒复杂的厌胜之术,不仅破解之术过程及其麻烦,便连施术的过程都非常繁杂;其中若是错了一步都会有无法言及的后果。 此时她瞧见道长动作如此复杂,心下却不由自主想到了许锦湘。 前世许锦湘算计了她不少次,今生她也没有放过许锦湘。 这两世纠缠,如今许锦湘已经入狱,这一生再无天日。 能让许锦湘不惜找到百笙动用如此复杂的厌胜之术来对付她,许锦湘心里是又多恨她。 才会这样不择手段。 一盏茶后,道长这才停手,转而看向赵琼华询问道:“郡主今日可有带换命人的东西?” 此前谢云辞来寻他时,道长便已经将需要的物什告知了谢云辞。 如果今日赵琼华没带哪些东西,亦或者是两个人尚未拿到,那今日便不好说了。 赵琼华拿出许锦湘的那枚荷包,递给道长,“带了,道长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好。” 本就是许锦湘下的厌胜之术,若是要破解便要用到她的指尖血。 瓷瓶里面提前放过些许水,因而血迹还未干涸;而许锦湘的青丝也被整齐缠绕在一起,搁置在桌案一旁。 赵琼华站立在一旁,只见道长用毛笔将血迹点染到小人心口的位置,直至心口一片染红后,他这才停手。 “之后的事便需要郡主亲自动手了。”道长一边说道一边让开位置,招手示意赵琼华上前,“不难,郡主不必紧张。” “郡主把青丝分别缠绕在小人的脖子处。” “再将你和她名姓以及生辰八字的位置对调覆上。” “剩下的事依旧交给我便好。” 闻言谢云辞摸了摸赵琼华的头,柔声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临了真正要到自己动手这一刻,赵琼华心中浮现的反而不是紧张与匆惶,而是有一种终于到此的解脱感。 依照这道长所言,她将小人上她与许锦湘的名姓和生辰八字的位置贴上新写好的纸笺,又将小人缠好后,她这才放手。 在她做事的时候道长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见她没出任何差错后,道长不免也松了口气,上前接过小人。 “好了,之后的事由我来。” 道长心下放松,自然也就和谢云辞与赵琼华随口聊了几句,“想必此前云辞也同郡主说过,下这等互换命道的厌胜之术,在下咒之前那人一定是烧过郡主某样东西的。” “虽然这次的厌胜之术并未生效,但为了避免日后诸多麻烦,郡主还是早日查出来那人烧的是什么物件。” 厌胜之术本就诡异无章法,既然林雁回身上的那道咒术生了效,那就说明百笙定不是无能之人,甚至是对厌胜之术颇为了解。 如若不尽快知晓百笙给赵琼华下厌胜之术时提前烧过何种东西,日后若是有心人再以此做文章,届时便更不好说了。 “我知道了,多谢道长提醒。” “等回京之后我便再去仔细查查。” 赵琼华果断应下,心下对此也有了思量。 只是片刻后,她抿唇犹豫过后,忽又问道:“道长,那林小姐身上那道厌胜之术……” 虽然她与林雁回的交情多开始于一场交易,但这次事情,林雁回多多少少也是受她牵连才会如此。 昨日她离宫之时,听姑姑说林雁回还在坤宁宫的偏殿,由太医专门照料着,只是她仍旧未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那位小姐身上的厌胜之术没郡主你身上的厉害,不打紧,片刻之后就能解。” 说着,道长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赵琼华的面相,笑道:“郡主是位有福之人,此难一过,日后多为顺遂。” “只是家中还有些麻烦事要处理,虽然于郡主而言不是难事,但郡主还是多加小心些为好。” “ 小人奸佞,虽于郡主无祸,但毕竟难缠。” “若是能一次解决最好。” 如果不能一次将人一网打尽,后续虽然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但到底要多耗心血。与人纠缠之事最是烦人。 听着道长的话,赵琼华一下便想到了许家身上。 诚然,许铭良要比许锦湘难缠许多。 不过荣州和宜州的事一出,想来许铭良之后也不会太好过。 即便赵琼华对此心里都清楚,可她还是将道长的话听进心里去,“多谢道长提点,琼华都记下了。” 道长点点头,之后也不欲再多说,一心应对这眼前的事。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道长这才停手,将那几个折腾了许久的白布小人都扔进了用四根木条围成的框里。 像是终于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道长终于长舒一口气,舒展眉目同谢云辞和赵琼华说道:“这次的厌胜之术于郡主已无大碍。” “日后郡主还是小心为上。” “若是还有事,郡主以后大可再来寻我。” 闻言赵琼华和谢云辞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都松了一口气,心下都彻底放松下来。 她扶手作揖,朝道长行了一礼,“今日多谢道长出手相救,琼华感激不尽,来日定当报答道长。” “不用。郡主太过客气。”道长摆摆手,面色如常,倒也受了赵琼华这一礼。 末了他又补充道:“郡主日后多保重便是,只要这小子少来折腾我,我也就清净了。” 一边说着,道长还一边指向谢云辞。 自厌胜之术事发后,谢云辞没少来道观和他一起翻阅古籍,问东问西的,没少折腾他。 “这边没你们什么事了。” “要是郡主想的话便让云辞带你在道观多转转,后院厢房也还留着。” “一会儿我让人将午膳给你们送过去。” 又叮嘱了几句后,道长忙摆摆手,恨不得谢云辞赶紧走。 赵琼华不免好笑,牵住谢云辞的手后,她这才开口告辞:“那我和云辞就先去随意走走,道长也早点休息。” 许是因为道童们都在厢房中待着,此时道观很是清寂。 出了前殿去往后院时,赵琼华只能听闻到悦耳的啼鸣声和阵阵风声,难得能教人内心归于平静,归于这万籁俱寂的山色中。 走出一段路后,她忽然开口说道:“云辞,后日我想去天牢中见许锦湘一面。” 第112章 同心 天牢重地, 关押的大多都是犯下重罪的人。 缘着那日催情引和厌胜之术两件事同时被揭穿,许锦湘和百笙也被转至天牢关押。 依照仁宗的旨意,百笙秋后处斩;而许锦湘那边, 由于许铭良用五年官途保下许锦湘,仁宗便网开一面饶了她, 但她这一辈子都不能踏出天牢一步。 况且在天牢之中,她也不是能安稳度日的。 谢云辞闻言垂眸看向赵琼华, “想去就去见见她,有的事情问清楚也好。” “你去天牢之前,记得先去金銮殿见皇上一面。” 皇上之前还特意吩咐过,没有金銮殿的允许, 谁都不能擅自去天牢探望许锦湘。 她做出来的是阴狠恶毒的厌胜之术, 若是不严惩她, 以儆效尤, 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动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以此来害人。 “我知道。”赵琼华凝视着天光晴好之下的远山横叠,心下却因为方才道长的那些话又起波澜。 如今许锦湘已然入狱, 依照目前的境况, 许周氏和许铭良是不可能会凭借他们自己的能力救出许锦湘的;而昨日她父亲既然提出了让许家迁府一事,定然也不会将镇宁侯府牵涉其中。 即便许家是想去天牢探望许锦湘一眼都是不能的。 只是她尚且不知, 许铭良到底还给自己留了多少后手。 如果他心下已然认定许锦湘是颗弃子, 他定然是不愿意陪上自己所有前程的。 而在她手中, 也只留存有部分他在荣州的事而已, 虽也算得上是把柄, 可毕竟证据不足, 即便此时她戳穿许铭良, 也不过是将他打落另一个低估, 尚且还不到能斩草除根的地步。 但也正如道长所言,如果不能将许家一网打尽,保不准日后许铭良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届时便更是棘手。 “还在想许家的事?” 谢云辞牵着她的手,在后面慢慢走着;而那两只白猫则走在他们前面探路。 “嗯,许家在侯府住了这么久,他们不会轻易同意迁府的。”赵琼华毫无保留地说道,“更何况许家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大事,后面未必还能沉得住气。” 前世这个时候,赵家和许家还保持着明面上的和谐。 在她及笄之前,赵钦平和赵淮止始终都驻守在白玉关内;侯府的所有公中也依旧被许周氏掌控在手中,而她不过是一个顶着镇宁侯府嫡女和郡主名号的、可以轻易被人拿捏利用的人罢了。 彼时许家尚且还沉得住气,对她还没有太过分的动作;可今生情形反转,与从前已经是大相径庭。 说是南辕北辙也丝毫不为过。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6节 许家若是会有什么大动作,也许不会太迟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分不清黑白与亲疏的老侯爷在其中乱事。 “许大人的身世,你和淮止有差人去查过吗?”谢云辞听她一言一句说着,期间忍不住问道。 赵琼华点头,“哥哥去过宜州,听他说确实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也还在找当年收养过许铭良的那对夫妇。” “但后续如何我还没来得及再问哥哥。” 前段时日赵淮止回京时身上带着伤,她每日闲来无事时便会去小厨房给他和褚今燕熬制药膳,一来二去的,她倒也问出些东西。 再加上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种种,赵琼华大概也能拼凑出当年事情的样貌。 当年老侯爷想要迎娶周禾当平妻,太夫人和裴家都不同意,这事便只能寥寥作罢。 但周禾毕竟不是京中人士,无依无靠,便只能借住在镇宁侯府当中。 时逢二皇子起兵谋反,战乱之中阖府上下都不知道周禾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侯府的,只是她自此杳无音信,老侯爷多次派人去寻也无果。 几年后她小姑姑走丢,老侯爷焦急之下亲自外出寻人,后在距离京城并不算太远的宜州寻到小姑姑,而收养她小姑姑的妇人恰好就是当年跟在周禾身边的婢女。 周禾走丢,她那婢女却定局宜州还嫁了人。 好巧不巧的是,那婢女说养在她身边的孩子就是周禾的亲生儿子,中间一番波折,许是老侯爷动了爱屋及乌的心思,便也将许铭良一同带回京养在自己身边。 直至如今,才会给赵家平添了这么多事端。 在赵琼华的印象中,她小姑姑人如其名,是个很温婉的人,明明她生养在京城,身上却带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清丽。偶尔见面时小姑姑也会同她讲许多小时候的趣事,却只字未提过她幼年走丢过的事。 即便是在从前,赵琼华也未曾听过她父亲和淑妃言及过此事。 况且……依照年岁推断的话,许铭良至少还要比她小姑姑小一岁的。 可她掐指甫一推算,又觉得其中很是蹊跷。 “又是宜州啊。” 听到赵琼华提起宜州与许铭良有关,谢云辞挑眉,颇有几分意外和诧异地说道。 宜州虽不在京畿一带,但它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大致位于京城与江南之间、更偏江南一些的位置。 他此前只知道赵淮止去过宜州,却没想到许铭良竟也与宜州有所干系。 携手并肩踏上台阶后,赵琼华看向谢云辞,眨眨眼问道:“你在宜州也有故人吗?” “我以为你从前多驻守在鄞州荣州一带。” 她这问题问得很是纯粹,可落在谢云辞耳中却有些不同。 谢云辞低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确实去过宜州,当年是想去找个人。” 若是要仔细论起来,他上一次去宜州还是在三年前。 彼时他正好听到了一点关于永宁侯夫人的风声,索性身上也无事,他便连夜匆匆赶去了宜州。 只可惜他在宜州留了将近七日光景,也未能打听到什么更为有用的消息。 恰逢长安楼有事,他便没有再逗留在宜州,转而回了京城。 时隔好几年,等他再一次听到有关宜州的消息,却是来自柳含倾。 “但也谈不上是故人。” “你还记得端阳节时我受伤,永宁侯夫人带着那位柳小姐来朝花弄来探望我吗?” 赵琼华点头应着,她自然是记得有这桩事的。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永宁侯夫人,明问暗探的,侯夫人同她说了不少贬低谢云辞的话。 当时在永宁侯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位柳小姐,说是她要许给谢云辞的夫人。 只是后来赵琼华好像再未听过那位柳小姐的消息,甚至再没见过她。 如此想着,赵琼华有些迟疑地问道:“难得那位柳小姐也出自宜州?” 她是信谢云辞的,自然不会生出那些无厘头的疑惑。 也不会就此以为谢云辞当年去宜州是要去寻柳含倾。 此前他对那位柳小姐的态度便早就表明了一切。 “是。” 谢云辞应得果断,唇角笑意更深,他牵着赵琼华的手往不远处的大树走去,一面解释道:“柳含倾确实是出自宜州,她的养父是宜州太守。” “只不过年前她的父亲受人构陷入了狱,连带着她的那位兄长也受此牵连,无法赶赴今年的科考。” “当时正好永宁侯夫人身边也有人在宜州,就将柳含倾也带回京城。” 此后才有了永宁侯夫人借着说亲,非要将柳含倾塞给他的一串事。 可柳含倾不似之前的那些闺秀,她是个知道为自己打算的人。 后来她自己想通求到朝花弄,永宁侯府那边这才算是彻底安分下来。 “宜州那边蹊跷事不少,若是淮止还要再去宜州,你让他千万小心。” “必要时候去寻柳家人也无不可。” 只寥寥又说了几句后,谢云辞便带着赵琼华到了道观的后院,在他们身后的地方便是厢房。 方才道长为了破解厌胜之术,提前便将众人都遣回了厢房中,此时那些道童都还在厢房中温习着功课,郎朗读书声便像止不住一般传入赵琼华的耳中。 可谢云辞没有丝毫反应,他兀自带着她又绕过好几个弯走过几条青石板路后,两个人这才来到道观后院中最大的树下。 那树干很是粗壮,约莫有三四人合抱的模样;树枝遒劲,枝桠上树叶也繁茂,季夏时节透露出一片树荫,倒也能教人好生乘凉。 只是这树上除却翠绿枝叶外,还坠着许多红丝带。 这些红丝带大多系在高处,离地太高,即便是此时赵琼华就站在树下,一时间她也看不清那些红丝带上都写了什么。 她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大致明了上面写的这都是来道观参拜之人的心愿罢了。 “原来在道观也有许愿树啊。”赵琼华仰头看着,忍不住说了一句。 此前她还以为,只偶尔有几座佛寺中会有这种系满红丝带的许愿树,以供往来香客许愿还愿。 她一边说道,一边又走远几步细细瞧上几眼,她这才发现虽然这树上系这不少红丝带,可这数量也算不得有多少。 不论是低处的枝叶还是高处的枝桠,尚且都还留有许多空隙,能供人系红丝带的地方并不少。 也正是由着她走出去几步,赵琼华这才发现在许愿树的不远处,还摆放着一个占卜算卦的小摊位,小摊位旁边还放置着一个木架,上面系了不少铃铛。 “同心铃。”赵琼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什一般,俯身瞧着架子上的字,低低念出声来。 又是可供人许愿的红丝带、又是同心铃的,再加上方才她看到的那个小摊位,即便是赵琼华再迟钝,此时她也明白过来这些都是做什么的了。 让她不由得想起四月十六轻花节时,她和褚今燕一同在城西长街上遇见的那位婆婆。 她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当时那位婆婆还说她红鸾星动,姻缘将至。 彼时她心下不当一回事,甚至不觉得那婆婆说的是真话;可如今她再回首去看时,才恍然大悟,不得不说那婆婆看人算命确实是挺准的。 赵琼华没伸手去拨弄那同心铃,只转而看向那摊位上的东西,问着谢云辞:“难不成道长平日也会去京城替人算命吗?” 方才一上山见到那位道长时,她只觉那道长一身道风清骨,仿佛不沾染任何世俗红尘,如谪仙一般隐世而居又遗世独立。 却不想她还会在后院看到这些有意趣的物什。 谢云辞来过道观许多次,对这里早就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闻言他解释道:“道长心情好的时候会和道童去京城中替人占卜算两卦。” “前几年他还经常去,这一两年来他去的次数也不多了。” 缘着谢太夫人的缘故,谢云辞也认识道长好几年了。 道长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凡事都他都讲究一场缘分,从来不作强求。 若是遇见与他有些许缘分的人,道长闲来还会与那人多说两句,好提点提点那人。 可那人若是实在不合他的眼缘,即便是那人亲手奉上许多真金白银、在道观门前长跪几日,道长都是不加理会的。 “之前道长还会替人算算姻缘,若是那人如道长所言,不久后姻缘将成,来道观还愿时道长还会送他们一对同心铃。” “都是道长自己闲来无事时亲手做的。” 一面解释着,谢云辞一面从小摊上捻了两条红丝带,却并未动手研墨,只是将丝带都递给赵琼华,“你会打同心结吗?” 不论是从她绣的手帕还是荷包扇袋来看,谢云辞都能看出赵琼华的刺绣技艺很好。 只是他不确定琼华会不会打同心结。 在谢云辞去拿红丝带时,赵琼华以为他也想在红丝带上写上心愿好挂上去,她正好要去寻毛笔时,便突然听到谢云辞的话,不由得一怔。 反应片刻后,她这才回味过来他想要做什么,一时间只觉自己好笑。 “不好说。” “从前我只见坊中的绣娘闲来无事时编过,自己倒还真的没有试过。” 她如实说道,却还是伸手接过谢云辞手中的两条红丝带。 城西那家刺绣庄子开门后,平日里她不便经常出面,便将坊中的事务都放权交给了周盈姝。 她也只是得闲时和褚今燕去铺子里看看情况,顺便再将那段时日她打好的新的刺绣花样交给周盈姝。 其中有一两次她过去时,正好瞧见有绣娘在打同心结,纤手勾着丝带翻飞,没多久那绣娘便打好一个很是漂亮的同心结。 当时她觉得有趣,便在旁边站了片刻,瞧好了过程。 可今日还是她第一次上手自己编织同心结。 依照着记忆力的模样,赵琼华双手勾着两条丝带,很是缓慢又满是认真地编着,“我这还是第一次上手,不知道编得如何。” “要是编出来不好看的话,你不许笑我。” 她提前同谢云辞打着商量,以免一会儿她真的没弄好,又让谢云辞好一番嘲笑。 谢云辞陪她在附近寻了个能暂时坐下休息的地方,闻言他忙称不敢,戏谑道:“琼华郡主愿意来编这枚同心结,云辞自是喜不自胜,又怎么敢笑郡主?” 语罢后他不出意外地收到了赵琼华的一记眼刀,他轻笑两声后这才正常,“你且编这就好,不论你编出来什么样,总归我都是喜欢的。” 曾经他都要接着人情同赵琼华磨好久,她才肯点头同意为他绣一个扇袋以作偿还。 如今只他一句想要,她便愿意坐在他身边替他编着,他又怎么会生出半点失落或不喜。 “油嘴滑舌的。”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7节 赵琼华没好气地看了谢云辞一眼,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便用两条红丝带编好了这枚同心结。 许是第一次上手的缘故,即便从前她亲眼看人编过,但真正编出来的同心结还是与那绣娘编的有所差别。 有一两处地方稍有些歪扭,虽算不得周正,但勉强还能入眼。 “就先这样吧。”赵琼华拎着那同心结看了片刻、觉得有些顺眼后,她这才将同心结递给谢云辞,“等之后我回府去同那绣娘多学几天后,再做个更好看的给你。” 不然就这样的同心结,看久了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她有段时间不动女工,都把手感磨没了。 谢云辞扬眉,顺着她的话应和道:“那我之后就等着郡主再编好的同心结了。” “今日这般已经够用了。” “你这是要系到树上吗?”赵琼华下意识问道。 这放置在许愿树旁的红丝带本就是用来给访客许愿的,虽然他们二人并未在那丝带上留下任何墨迹,但一个同心结已然能说明他们此时的心愿了。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赵琼华便又瞧见谢云辞径直走向小摊旁边的木架,定睛挑选了半晌后,他才从木架上摘了一对同心铃。 一番折腾后,他这才将那对铃铛系在同心结的尾端。 赵琼华见状哭笑不得,她上前就想将铃铛再挂回到木架上,“方才你还说,这同心铃是道长算过姻缘后才会给的。” “道长都不在这里,你倒自己系上了。” 谢云辞看穿她意图,在她伸手时他先一步往侧面躲了一下,避开她的手,“你我不需要道长再来算一卦。” “祖母之前为我求过一对同心铃,道长也同我提过此事,只是当时我意不在此,便一直没有来拿。” 自他长留在京城时,永宁侯夫人便给他张罗过好几次亲事,只是都被他大肆张扬地闹过一场后便退却了。 在婚事上谢太夫人一向不插手,只看他自己的心意罢了。 可即便是她嘴上如此说着,私下里不由得还是在操心这他的婚事。 似是生怕他回孤独终老一般,闲来无事时谢太夫人便会来道观同道长话几句闲聊,顺便再替他求求姻缘一事。 日子一久,道长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一般,这才不得已给他算了一卦,又提前为他留过一对同心铃。 昨日谢云辞再度来道观拜访道长时,像是早有预感,道长便重又与他提了一下同心铃的事。 今日他会来后院,道长一早便也知道。 像是能察觉到方才赵琼华的紧张心思,谢云辞不由得好笑,“我做事一向稳妥,你自己一个人别乱想。” 说罢,他又猛然想起来赵琼华此前对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印象,复又重申了一遍,“以后你少听今燕同你说的坊间传言,没几个可信的。” 坊间传言多是添油加醋后的版本,再加上他对褚今燕的了解,即便是让她原话复述,褚今燕都未必能一字不落地将意思说清楚。 更何况还是这种天花乱坠的事情。 “我先上去把它们系上去,琼华你稍微走远一点。” “离开树下。” 免得他一会儿下来时吓到她。 赵琼华不禁清咳两声,依照他所说的话往远处站了站,“我好了。” “你自己多小心一点,别被刮伤了。” 像是不放心一般,她轻轻抿唇后又叮嘱道:“你下来的时候也慢一点。” 小时候她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时常偷偷背着她娘和姑姑去爬上。 上树容易下树难,到最后不是父亲将她抱下来就是仁宗将她抱下来。 “好。” 谢云辞应好,他后退几步准备上树时,复又看向赵琼华,确认她站的位置十分安全后,他这才收回视线,凭着多年的武功底子三两步上了树。 虽然这确实是棵许愿树,树上也系这不少前来祈愿之人所写的红丝带,但毕竟平日里来道观中的人不多,有些人即便是来了也不知道道观后院还有一颗许愿树,因而这树上的能系东西的枝桠还有许多。 谢云辞上到树上后,身影便藏匿在葱郁的枝叶当中;赵琼华也不由得后退几步,好能更清楚地看到谢云辞。 许是觉得枝桠的位置不够高,谢云辞比划几下后便又望上面走了走,直至寻到一个还算是繁茂、位置也高的枝桠后,他这才小心踩着粗一些的树枝,将那同心结和铃铛一并挂了上去。 确认他系得稳妥结实后,谢云辞这才打算下去。 他又看了一眼赵琼华所在的方位后,这才寻了安全平稳的地方下树落地。 不过须臾之间,他便安稳站到地上,三两步又行至赵琼华身侧,“我都系好了,一般不会轻易掉的。” 像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一般,此时谢云辞唇角的笑都满是欣喜,任谁一看便知他此时心情极佳。 “上去那么高,也不看你衣袍上挂了多少叶子。” 赵琼华见他笑得开怀,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笑;末了她抬手又替他摘下方才挂在他衣袍上的几片绿叶,随手又替他拍落回灰尘。 今日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本就衬得他整个人很是沉稳,但还是掩盖不住他的意气风发,更别说他方才那模样,生怕跑慢一步就自此不灵验了一般。 见差不多了,谢云辞这才握住她的手,“好不容易同你来一趟道观,机会难得,我又怎么舍得错过。” 这段时间他忙着朝堂的事,赵琼华也还要继续应付着许家、操持着侯府里的公中,他们两个人都闲不下来,之后几天许是见一面都难,更别说是一起再来道观了。 “一会儿还想在道观里走走吗?”谢云辞牵着她走向在不远处晒太阳的两只小家伙,随口说着,“明明是我们两个出来,它们倒是比我们会享受。” 在道长解开赵琼华身上的厌胜之术后,许是知道他们两个要去后院,柏余和白芍便很有眼色地留在了前殿,与他们同行的只这两只小猫。 谢云辞和赵琼华在系同心结和那对同心铃时,那两只小家伙便自觉找了个满是阳光的台阶卧下,好好享受着这季夏天光。 顺着谢云辞所指的方向,赵琼华自然也看到了眯眼卧在阳光下的两只小白猫,瞧见它们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她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么久了,说起来我还没给它起名字。” 一直都是小白小猫的唤着它,现下一想倒也是委屈它了。 谢云辞也是个不会起名的人,云糕这一名字,还是谢太夫人看不下去了才给这只猫取的。 “早知道今日便先带你去见见祖母了,祖母最是喜欢小白猫,许是还能再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 听他颇有些懊恼地说着,赵琼华不由得想到谢云辞皱眉抱着猫,满是发愁地给猫想名字时候的场景,一时间她没忍住笑出声来,“云糕挺好听的,若是让你来取,它怕是更加怕你了。” “所以这事幸好是祖母来做的。” 懒散地说了一句后,他瞧着赵琼华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思索片刻后他不禁微微俯身,凑在赵琼华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惹得她面红耳赤,差点儿想要动手狠狠打他两下。 谢云辞侧身躲开,重又揽住赵琼华的纤腰,颇有几分惆怅说道:“还没成亲呢,你就想动手打我了。” “谁让你乱说话。” 想到方才谢云辞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赵琼华依旧觉得脸有几分热烫,不由得抬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明明他们两个人都还没定亲呢,他倒先合计好孩子的名字让谁来取才好听了。 没人比他想得更远了。 谢云辞丝毫不觉得这是未雨绸缪,他笑道:“总不能我随意取个名字,日后孩子整日吵着要改名。” 生怕再惹恼赵琼华,他见好就收,俯身在她唇角飞快地吻了一下后,他便弯腰一手将两只猫抱在怀里,一面牵着赵琼华往后院的厢房处走去。 “天色还早,我们先去厢房休息一会儿,等午膳后天凉些我们再回京。” 季夏午时的日后正烈,出去走几步都教人觉得炎热,总归他们二人今日都没有其他要事在身,还不如在道观多逛逛,也好再放松片刻。 赵琼华歪头想了想之后府中的事,点点头应下谢云辞的话,任由他牵着走向不远处的厢房。 在厢房中陪两只小家伙玩闹了片刻后,便有道童叩门将午膳送了过来。 用罢午膳又在厢房内小憩片刻后,临近申时赵琼华才和谢云辞向道长告辞,一同下了山准备回京。 道观距京城还有一段距离,等柏余驾车进京,马车停靠在镇宁侯府门前时,已经是临近酉时。 夏日天长,此时天色虽还明亮,可远山天际已经坠染了橘红色的晚霞,远远望过去很是好看。 马车上,谢云辞照例替赵琼华重又绾了个好看整齐的发髻,将发簪金钗等重新替她戴上去后,谢云辞这才松开她的肩,“回府后一定要多注意许家。” “若是遇到什么事一定记得来寻我。” 他不放心地叮嘱道,说着,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后日你若是要去天牢看望许锦湘的话,早上我入宫时就来接你。” “不会耽误你上朝吗?” 这几日赵琼华也听到不少风声,知道谢云辞要重新回朝任职,这段时日为了让他重新熟悉朝堂上的事务,舅舅特意让他也跟着众位朝臣一同上朝。 今日是休沐日,他才能如此得闲。 后日他自己上朝都来不及,再往镇宁侯府多跑一趟接上她一起入宫,岂不是也要耽误他吗? “不会。”谢云辞轻轻捏着她的脸,捏了几下后他又替她揉着,“皇上只是说让我尽量上朝,没说让我必须过去。” “况且到时等早朝结束后,我还能陪你一起去天牢。” “我有分寸,不用担心我。” 听着马车外传来柏余熟悉的敲击声后,谢云辞没再多说,反而是将赵琼华紧紧拥在怀里,似是极力克制着心下的恋恋不舍,半晌后他才终于肯放手,复又在她眉心很是轻柔地吻了一下。 “那我回府了,今日折腾了一日,你也赶快回去休息。” 谢云辞点头应好,如往常那般直至目送赵琼华进府后,他这才放下车帘,朝柏余吩咐道:“去长安楼。” * 镇宁侯府门前,知道赵琼华今日不在府中,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小张管家便在侯府门前等着赵琼华回府。 只是他此时心神不宁,他一边握拳一边在侯府门前踱步,时不时向外张望着,满是焦急的模样。 在侯府门前等了许久,此时小张管家方一瞧见赵琼华下了步梯,便赶忙迎了上去,急切说道:“郡主啊,您可算是回来了。” 小张管家一向沉稳,自他投靠琼华苑之后,赵琼华都很少见到他如此焦急的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赵琼华一边微微提起裙摆踏上石梯,一边看向小张管家问道:“今日侯府是来什么人了吗?” “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见赵琼华还是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情急之下便连管家自己都忘记要说什么,走出去两步后他才想起来,赶忙说道:“今日在郡主你离府之后不久,侯府门口突然来了一对夫妇,说是想要住在侯府里。” “护卫们都不认得这对夫妇,还以为是外地来京不熟悉地方的人,原本是想给他们一些银子好让他们去投宿,可他们不肯,非要住在侯府。” “许夫人正巧要出府,那对夫妇认得她就开始缠着许夫人。” “后来我这才知道,这对夫妇是许大人的养父母,从宜州赶来京城投奔许大人的。” 听到小张管家最后这句话,赵琼华步伐一顿,转而又看向他,正色问道:“确定那对夫妇是曾经收养过许大人的吗?” “千真万确。”小张管家见状也停下步伐,连忙点头称是,“许大人不在府中,后来老侯爷出面见了那对夫妇一面,又问了许多后这才确定就是他们。”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8节 “后花园。” “小的听老侯爷的意思是想将这对夫妻安置在留月阁附近的空厢房里,也好让他们时常能见到许大人。” 小张管家一五一十地交代着,末了他又问道:“依郡主看,那对夫妇小的该如何安排?” 他是个知道忠心的人,既然此前一早他便投靠了琼华苑,不管之后如何他都是会听赵琼华的安排的。 与许周氏那边也不过是虚以委蛇罢了。 赵琼华一边往琼华苑走着,一边吩咐道:“就按照祖父的意思来,直接将他们安排在留月阁中的空厢房就好。” “之后再差几个机灵点的丫鬟过去伺候着,这段时间再给她们多加一份俸银。” 既然她祖父想让那对夫妇多见见许铭良,她也不介意直接成全这一场养育之恩。 只不过许铭良能不能承受得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郡主放心,那小的这就去安排。” 只听赵琼华这简短的两句话,小张管家转念便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当即便应了下来。 只是临走时他忽又问道:“回郡主,今日许夫人问起永宁侯府请帖一事,您那日要去永宁侯府赴宴吗?” 永宁侯府鲜少会大肆张罗筵席,平日里多不过是各家夫人小姐之间小聚的小宴;可这一次为了谢时嫣,永宁侯府可称得上是大张旗鼓。 京中不少权贵人家都收到了请帖,因而这消息会传到许周氏耳中也没人会觉得意外。 只是这拜帖他昨日便送到了琼华苑,今晨许周氏那边他还是搪塞过去的。 赵琼华打定主意不会去赴永宁侯府的宴席,闻言她没反对,“那日我不去,许夫人若是想去的话你稍后再来琼华苑取了拜帖送到留月阁便是。” “只是当日她若是去赴宴的话,你让人同永宁侯府说一声,就说许夫人是代表许家去赴的宴席,可不是镇宁侯府。” “免得惹人徒生误会。” 自从镇宁侯府和永宁侯府鲜少往来后,即便是许周氏出门去赴夫人小姐之间的小宴,与永宁侯夫人也不会有过多交集。 许周氏更不会去主动去永宁侯府。 如今她刚一听说永宁侯府要大肆张罗筵席,许周氏便一反常态地来问小张管家请帖的事,她心里打的什么好算盘,赵琼华不用多想也能明白。 如今许铭良官定刑部,再无后路。 许周氏便也想着多出门结交京中世家的夫人,在与她们交心交好之后,多多少少那些世家也会帮衬着许铭良一些,说不定在许锦湘的事上都还能有一线转圜的余地。 不得不说,许周氏想得真好。 即便她这才刚开始付诸行动,赵琼华都能预料到许周氏一定会四处碰壁。 京中世家来往多是为了家族利益一事,许家在旁的世家眼中,不过是背靠着镇宁侯府这棵大树。 可若是她将这棵树移走,许周氏就未必还能品尝到这枚甜果了。 “小的明白。” “那明日小的就将请帖给许夫人送去,到时许夫人去赴宴贺礼时小的也会随夫人一起去的。” 赵琼华点点头,重又叮嘱了管家几句,临了快走到后花园时,她这才摆手让管家先退下忙其他的事。 从侯府朱门回琼华苑时,赵琼华多半是要经过后花园的。 在小张管家退下后,她带着白芍又在后花园走出一段距离后,赵琼华便能清楚听到凉亭处许周氏和那对夫妇的说话声。 即便赵琼华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察觉到那名夫人的震惊和愤怒。 许是那对夫妇进到侯府后重又沐浴梳洗过,此时两人都是身着锦衣玉服,可他们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刻薄与责问。 “他们怎么敢如此对你们?” “怎么说当年铭良对他们赵家都是有过救命的恩情的,如果不是我们当初收留了他们家的小女儿,谁知道那姑娘现在是死是活?” 像是越说越生气一般,那妇人忍不住愈发按捺不住怒火,高声说道:“结果现在铭良的女儿被关在天牢中,他们赵家竟然敢坐视不理。”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们好好说说。” “看看他们谁还敢忘恩负义。” 赵琼华一边走一边听着这妇人的话,言语之中倒全是他们赵家的错,丝毫不管许锦湘做了丧心病狂的事。 “今日本郡主正好得闲,这位婆婆想说什么,不如让本郡主来听听。” 一边走过去,她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 猛然听到赵琼华的话,那妇人身躯一震,侧头上下打量着她。 听到她自称郡主,那妇人一下就明白过来她是谁,想到方才许周氏同她说的话,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她拍案而起,直接质问着;“原来就是你这恶毒丫头害我孙女。” 第113章 威胁 “大胆!你是何人, 竟然敢对郡主如此不敬!” 刚一听到“疯丫头”三个字,许周氏面色一僵,立马止住方才告状时的哭哭啼啼状, 眼神飘忽,她整个人一下陷入缄默之中。 而始终跟在赵琼华身边的白芍闻言脸色一变, 越出一步指责道。 不等白芍继续质问,赵琼华便抬手制止她, 转而身影袅袅地朝着凉亭处走去,“本郡主听管家说,今日许大人的养父母前来投奔他,想来说的就是二位了。” 她边走边说道, 目光却始终游移在那对夫妇身上, 带着不尽的打量意味。 那男人看起来很是老实淳朴, 像是个安守本分一心过日子的人, 为人也很是话少。自赵琼华能在后花园中听到交谈声时, 大多都是那妇人在碎碎念叨,男人只是偶尔被迫应和几声。 反观那妇人模样, 就与她丈夫截然相反。 她虽是穿着一身锦衣玉服, 可看人的眼神很是刻薄。 见赵琼华还敢在他们面前摆架子,那妇人狠狠翻了个白眼, 像是非常看不惯赵琼华的这番虚伪做派,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 还不赶紧让人去将锦湘就出来。” “看在你是侯府的人, 我给你留些面子。” “不然这事若是闹到侯爷面前, 就不是这么容易解决了。” 许老夫人见赵琼华过来, 言辞见更是带着命令的意味, 似乎赵琼华不按照她说的话做就会成为千古罪人一般。 赵琼华身份尊崇, 即便是幼时都鲜少有人敢用这般不客气的语气同她说话,她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声清越,又含着十足的嘲讽。 “本郡主竟不知,这镇宁侯府何时改姓许,由得旁人来做本郡主的主了。” “许夫人,看来你属实是招待不周啊。” 她如今连许家都不放在眼里,他们二人只是许铭良名义上的养父母而已,这才刚来一天,就已经端出这种反客为主的作风。 怕是在那妇人眼中,这偌大的镇宁侯府日后都是要留给许铭良的吧。 许周氏听到赵琼华这番话时,她面上的笑容尚且未褪减,闻言她抬眼看向赵琼华,好言劝道:“父亲和母亲初来侯府,还不太懂侯府中的规矩。” “况且他们年岁已高,郡主再对他们如此苛责,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这话听着像是许周氏在替许家那两位道歉,可她眼底笑中的挑衅却是骗不了人的。 继那日老侯爷并未缄默、并未出言反对迁府一事,许周氏便消停了一两日,期间也鲜少会去正清堂给老侯爷请安。 而此时的许周氏,更像是在老侯爷这个靠山岌岌倾塌之时,又替自己寻了一道保命符一般得意。 赵琼华挑眉,“依许夫人这么说,那本郡主现在去寻几个京外人士,一举拆了留月阁的话,想来许夫人也是不会同本郡主计较的了。” 毕竟那些人不是生养在京中世,初来侯府也不太懂这些繁琐规矩,言行任性放肆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这丫头心肠怎么如此恶毒。” “铭良好歹当年也救过你们侯府的小姐,你们现在就是这么报恩的吗?” 许周氏闻言气得脸色通红,可还不等她出言反驳,那妇人便又指着赵琼华狠狠说道。 “报恩啊。” “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这位婆婆要是实在想知道侯府是这么报恩的,不妨去找祖父论个清楚。” “况且即便当年你们收养过我小姑姑,”说道,赵琼华扫了他们一眼,继续在他们心窝中扎刀子,“许锦湘害人不浅,这份恩情也是可以抵消的了。” “倒是这么多年来,许家一直住在侯府,这其中多少账本郡主还没和你们算。” 就算许铭良当年是舍命替老侯爷挡了一刀,这二十多年来他衣食无忧、侯府又送了他一条青云官途,两厢相抵,这恩情早就该有所了结。 老侯爷念着许铭良是他白月光的儿子,但她可不会承下这份情。 说罢,赵琼华的目光才终于停留在许周氏身上,“本郡主瞧着许夫人这几日心绪繁乱,想来这么多年你劳累至极。” “正好许大人的父母都来了京城,婶娘不如就此好生休息一段时日,也好带两位在京城中好好逛着。” 甫一听到赵琼华重又唤了她一声婶娘,许周氏眉心一跳,心下陡然惊诧,逐渐涌现出不好的念头。 赵家和许家虽是在昨日才撕破表面的平静,可许周氏清楚得很。自三月以来,赵琼华就再没对她或是许锦湘有过半点好脸色。 赵琼华更是没再如此平心静气地喊过她一声婶娘。 若说从前许周氏看着赵琼华毫不知情地亲昵唤她婶娘,她心下满是得意的话,那此时再听赵琼华如从前那般唤她,许周氏只感觉眼前一片昏暗,心头乍凉。 劳累至极、让她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赵琼华这不就是想将她手中的权力全部做空吗? 即便如今她手中只掌握着侯府不到一半的公中,但到底也是有的,赵琼华想收回就收回,她又怎么会就此同意? 她掌管了侯府近十年的公中,如今一朝落败,即便她会刻意隐瞒消息,可用不了多久全府上下都会知晓这件事。 到时还会有谁会继续听她的话,站在她这边?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 借着衣袖的遮掩,许周氏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盛夏季衣衫本就单薄,她又用了狠劲,差点儿没直接呼痛。 强行按捺住这股痛觉,许周氏咬牙,眼眶微微湿润,“郡主啊,当初侯府公中你我一人一半,这是经过老侯爷准许的,你如今又怎么能出尔反尔?” 再度将老侯爷搬出来威胁过赵琼华一句后,许周氏又和善说道:“况且郡主你初掌公中不过数月时间,侯府中事多又琐碎,有我帮衬着你,你也好省点心。” 省心? 怕不是给她继续添乱才对吧。 赵琼华哂笑,看向许周氏的目光更加轻蔑好笑,似是觉得她仿佛又在说什么笑话一般。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59节 她接管侯府公中这两个月以来,许周氏明里暗里可没少给她添乱。 之前她借由锦罗坊掌柜偷换次等布料一事,将锦罗坊中全部换上了她的人,连带着从前她娘名下的那些店铺、庄子她也一并换上了自己的人。 就是为了防许周氏在背后下手。 而寻常在府中,许周氏也没少给她找麻烦。 有一些是被小张管家给挡掉了,另外一些则是被她提前识破、亦或者是许周氏自己出师未捷。 虽然这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但她这三天两头便来一次也足够让人心烦意乱了。 更遑论如今许家迁府在即,她又不是个天真的小傻子,再把公中留在许周氏手中,还是要给她自己添堵的。 “许夫人这话就好笑了。” “先前你将一些公中悄悄分到许锦湘手里时,本郡主也没听说你与祖父商议过。” 这事是许周氏瞒着老侯爷做的,当时她都这般大胆了,如今又何必再搬出老侯爷来威胁她。 赵琼华对许周氏这种表里不一的做法感到很是好笑,瞧见许周氏面色变得铁青,她反而笑得更为灿烂,“更何况许家也要迁出侯府了,与其许夫人你多花心思在公中事务上,不如去好好清点着你们许家的东西。” “本郡主原想着多给你留些时间,许夫人你也好清点地更仔细些。” “以免到时候会有任何错漏,您又怪到本郡主头上。” “本郡主可承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自许锦湘在储秀宫明目张胆地算计过赵琼华之后,赵许两家之前便再也谈不上什么情谊。 如今不再顾忌着老侯爷,赵琼华同许周氏说话时也懒得再绕那些圈子,反而很是直白。 “迁府?什么迁府?” “你们敢让谁迁府?” 那妇人闻言一下震惊到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满是愤怒地质问着赵琼华,恨不能让她收回方才的妄言。 始终坐在一旁沉默的男人见状才终于开了口,像是在劝导着她,“这毕竟是侯府,我们才是外人。” “铭良在侯府住了这么久,老侯爷对他也是尽心尽力,我们……” 男人的后半句话尚且还没说出来时,那妇人就躲开他的手,狠狠推搡了他一下,“你在说什么胡话?” “铭良是小姐的孩子,老侯爷就该对他负责到底。” “别说是让他一直住在侯府里,就连锦湘侯府都该出力将她救出来。” 几句话看似是说给男人听的,可那妇人却时不时瞥向赵琼华,眼中满是得意与警告。 听到小姐二字时,赵琼华眼神一闪,继而继续套着话,“小姐的孩子……” “可本郡主方才明明听见你称许锦湘是你孙女。” 她懒懒开口,扶着鬓边的流苏,大胆试探问道:“难不成许大人是你的亲生儿子,而你口中的小姐其实膝下本就无子。” 这个问题,已经盘亘在赵琼华心中有许多日光景了。 不论是依照老侯爷还会太夫人的态度,赵琼华大致都能推出当年老侯爷和那位周禾之间并未发生任何事情,许铭良也绝对不会是老侯爷的儿子。 当年周禾进京时,她祖母正怀着她小姑姑,此后再经过一番辗转折腾,即便多年后老侯爷真的能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周禾的儿子。 那她的儿子也应该比她小姑姑小上几岁才对。 赵琼华虽不清楚许铭良的具体年岁,可从先前淑妃同她说的话中推断,许铭良和她姑姑年岁很是相仿,两个人之间甚至都不差几个月。 但这些也都只是表面上的依据,许铭良真正的生辰八字恐怕也只有他的这对养父母才知晓了。 “你竟然敢这么污蔑小姐、污蔑我。”一听赵琼华的话,那妇人气焰更盛,狠狠将茶盏摔落在地,她说道:“小姐和少爷也是你能随口质疑的吗?” “当年若不是侯夫人阻拦,今日坐在镇宁侯位置上的还不知道是谁。” 像是炫耀一般,那妇人说的愈发起劲,也愈发看不起赵琼华,言辞间甚至还裹挟着些许张扬与不满,更像是说着她这平淡一生中最为骄傲的事。 她环视一圈侯府的后花园,就像是在打量着令她十分满意的住所一般。转身后她仰头,继续张扬说道:“可即便当年小姐没能斗赢老夫人只能离府。” “如今老侯爷还不是偏袒着小姐的儿子。” 她是自幼便跟在周禾身边伺候的丫鬟,对周禾的性情和遭遇再清楚不过。 当年她哭着求着让老侯爷将许铭良带回京城时,多多少少也都预料到老侯爷不会亏待许铭良。 这么多年来他们两口子靠着当年那些银子,安稳又舒适地生活在宜州附近的小镇上,从未担心过许铭良的境况。 而如今她来侯府一看,老侯爷对她家小姐果然情深至此。 爱屋及乌能做到这个份上,即便周禾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宽慰。 许周氏好歹生养在京城,见惯了家宅之间的明争暗斗,更何况她在侯府住了这么多年,自诩对赵琼华的脾性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随着许老夫人越说越得意,许周氏便也能清楚瞧见赵琼华的眸色越来越冷,抿唇严肃,似是她动怒的前兆。 这几日许家就像是犯了太岁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是许锦湘就是许铭良,如今这坏事又都轮转到她自己身上。 见状,许周氏心下只觉不好。她拽住许老夫人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多说多错,您别再提从前的事了。” 若是真的惹怒赵琼华,继而惊动宫中的淑妃和皇上的话,即便是老侯爷出面也不会有什么用了。 而且……像是多年直觉一般,许周氏无端觉得她如果再说下去,对他们许家都不会有半点好处。 许老夫人嗤笑一声,“这是小姐曾经住过的地方,是她的家。” “我替小姐多出两口气怎么了?” 说着,她很是嫌弃地觑向许周氏,“你就是太让着这丫头了,才敢让她骑到你头上。” “迁府和交出公中,你一个都别想。” 周家人从商,在他们自己镇上周家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周老爷后宅妾室通房少说也有十数位,儿女更是不少,说到底周禾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妇人记得清楚,当时周家的公中是在周老爷的正室手中,打点和掌管着周府上下一切的事务,很是有威慑。 她虽不识几个字,可那些年她跟在周禾身边瞧得明白,谁手中握着公中,阖府便在谁手中。 如今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竟然敢让许周氏交出公中。 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你这丫头若是识相,就把你手中的公中都交给她来处理。” “你要是听话,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能给你许一户好人家。” 妇人说着,就像是拿捏住赵琼华的所有命脉,丝毫不觉得赵琼华的郡主身份有何让人畏惧。 数十年过去了,老侯爷对她家小姐都是念念不忘的,更何况她对侯府还有救命之恩。 她十分笃定,只要她还站在镇宁侯府当中,不论发生什么事老侯爷都一定不会让她出事。 “是吗?”赵琼华唇角轻勾,颇为嘲讽地问道:“那本郡主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给她许一户好人家。 这事都轮不到老侯爷来插手,她倒是有这份过人的自信。 仆多随主,周禾身边的丫鬟是这种德行,想来许是周禾的性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也总算是明白前世许铭良怎么敢对侯府下手,已经坏了根性的人,从前还不知道给许铭良传了多少不正的念头,且都是这般有恃无恐又贪得无厌。 “来人。” 未等那妇人和许周氏再有回应,赵琼华扬声喊道,不多时小张管家就带着数位护卫到了后花园。 见赵琼华迟迟不会琼华苑,小张管家便知道她是被后花园的那三个人给绊住了。 以防会发生什么意外,临近一刻钟前管家便吩咐了数位护卫侯在后花园不远处,也好随时听赵琼华命令。 小张管家看向赵琼华,微微弯腰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传本郡主的话,限许家三日之内搬离侯府。” “三日之期一过,但凡许家还有人或东西留在镇宁侯府的,一律都给本郡主扔出侯府。” 似是能预判到许周氏想说什么,赵琼华睨向她,朱唇轻启,掷地有声地说道:“若是老侯爷来问,就说是本郡主的吩咐。” “谁要是敢手下留情,或是想和许家一同离开的,这几日就收拾细软。” “本郡主只容三日。” 之前就是老侯爷太纵容着许家,才敢让许家这般目中无人。 如今时机也算是成熟了,许家也该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许周氏听完赵琼华的话,一时只觉自己已经从云端彻底摔落到谷底,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昨日镇宁侯提出分家时,老侯爷并未表态,她与许铭良也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便没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哪曾想赵琼华今日就摆了他们一道。 三日之期…… 他们尚且连宅邸都未曾去看过,更不曾定下居所。 这三日内他们不仅要定下住处,还要收拾这么多年来的细软,又谈何容易? 这次赵琼华当真是不给他们留一点退路了。 许周氏咬牙切齿,心下却恨透了赵琼华,连带着还有对那妇人的不满。 若是她方才听劝,不再去激怒赵琼华,许是事情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今日不到午时许铭良便出了侯府,至今还未归府。 她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郡主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了。”许周氏眉心紧蹙,为今之计,她也只能尽量和赵琼华耗下去,好等着许铭良回来做主定夺。 赵琼华看穿许周氏的意图,不欲与她多耗,“本郡主说一不二。” “要是你觉得三日太多,本郡主也能改到明日一日。” 许家迁府这事,既然昨日他们已经开了头,便不能再给许家多留时间。 他们惯会仗着老侯爷的势得寸进尺。 放肆到如今,就连周禾身边的丫鬟都敢觊觎侯府。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0节 要是老侯爷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尽力袒护的一家人是这种模样,不知道那场戏该有多精彩。 见赵琼华如此不留情面,许老夫人上前几步就想对赵琼华动手,可还不等她碰到赵琼华,凉亭处的护卫就眼疾手快地抓住许老夫人,将她双手紧紧锁在身后,任她如何也挣脱不开。 “你这疯丫头,快让他们放开我。” “不然我明日就让全京城知道你们侯府是怎么忘恩负义的。” 她记得清楚,从前她们还在周家的时候,周禾就是这么被赶出府的。 既然当时那些流言能毁掉一个周禾,那在京城这种地方,她想毁掉一个赵琼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赵琼华见她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一时竟也被气笑了,“原是本郡主念着你是周禾身边的丫鬟,又上了年纪,本不想与你动手的。” 奈何她实在是不知好歹,她自己不懂得收敛。 那赵琼华自然也不介意让她多长长记性。 她说着,随手点了一个站在一旁的护卫,“掌嘴十次。” “之后将他们一并请回留月阁。” 闻言那妇人挣扎地更厉害,她正想再破口大骂时,白芍就直接上前抽出她的手帕,顺势堵上她的嘴。 而男人想上前阻拦护卫时,刚走出一步便被其他护卫给拦住,寸步难行。 似是不想再理会这边的闹剧,赵琼华吩咐完后便转身带着白芍离开。 小张管家见状连忙为赵琼华让开路,“郡主放心,小的一定都处理好。” 赵琼华是信他的,闻言她点头,正要走出去时她忽又吩咐道:“永宁侯府的那张请帖不必送到留月阁了。” “是。” 末了赵琼华方走出一段距离时,凉亭内便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掌掴声,等那护卫停手时,许老夫人的两侧脸颊已经红肿,而她嘴角也已经洇出血迹,眼眶都含泪。 “送几位回留月阁。”见他们也打完了,小张管家点点头,也没多说,只兀自吩咐道。 见管家这么听赵琼华的话,许周氏微微眯眼,这才忽然察觉到其中的反常,“你竟然是赵琼华的人?” 在她接管公中还没一两年后,小张管家便顶替了从前他父亲来侯府当了管家。 他做事一向靠谱又圆滑,从不得罪人,因此许周氏一直都很信任他。 却不想她事事都有所嘱托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投靠了赵琼华。 小张管家面不改色,“许夫人既然已经交出公中,不日也要迁府,侯府的事就轮不到您来过问了。” 不等许周氏再说两句,他就给护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直接将人送回去。 * 等赵琼华回到琼华苑时,褚今燕闲来无事正坐在院子里捣弄着花瓣做丹蔻。 “你今日怎么做起丹蔻来了?” 赵琼华见状,一时间颇为新奇,忍不住凑过去仔细瞧着。 以往褚今燕出门虽是会梳洗打扮,可她却很少会自己动手做这些。 以往赵琼华在折腾这些时,褚今燕不是在厢房中休息就是在练着武功,从不来搭手参与。 今日她自己竟破天荒地开始捣弄这些。 褚今燕苦大仇深地低头看了一眼刚被弄出些颜色的花瓣,“我也不想,被迫来搞这些的。” 她从前瞧着赵琼华做丹蔻时也没觉得有多难,结果轮到她自己一上手,她只想放弃。 似是生怕赵琼华会继续问下去一般,褚今燕连忙转了话头,抬手指了指搁置在石凳上的妆奁,“南燕太子下午来过侯府,指名道姓地说要见你。” “知你不在,他又非要留下这个东西,说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六千是补上昨天欠的更新了,明天见 第114章 眉目 今日姜扶翊竟会特意来侯府中寻她…… 自那日他们二人在花故楼见过面后, 赵琼华就再没与姜扶翊打过照面。 赵琼华闻言眉心紧锁,对姜扶翊这个人是愈发琢磨不透。 此前她兄长奉皇上的旨意,平日里要带着姜扶翊在京中闲逛游玩。 原本赵琼华也只以为在接风宴上, 姜扶翊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却不想赵淮止和谢云辞当真带着姜扶翊在京中京外闲逛了好几日。 直至最近姜扶翊那边才消停下来。 依照她前世对姜扶翊的了解, 他不是这种醉心游玩赏乐的人;就算他来镇宁侯府,也是要找她兄长才对。 这次他却一反常态, 明目张胆地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 即便京中尚且未传出南燕使臣何时离开北齐的消息,但依照着时间推算,姜扶翊一行人也该要准备动身离开京城,折返南燕了。 毕竟姜扶翊入朝已久, 南燕国主有意让位于他, 南燕朝中现也多离不开他。 此行他已经外出两三个月, 即便是姜扶翊想在北齐京城长留, 南燕的那一众使臣也都不会同意的。 难不成, 是姜扶翊开始着急了吗? “姜扶翊来时还说了什么吗?”敛住心下思绪,赵琼华一手托腮, 复又看向褚今燕问道。 褚今燕一边捣弄着花瓣, 一边抬头望向遥遥茫茫的天际,出神间仔细回忆着姜扶翊中午来时的言行。 姜扶翊和姜扶苓是在午后才来的, 镇宁侯和赵淮止都不在府中, 当时去迎接他们二人的还是许周氏。 只是看起来, 姜扶翊兄妹二人都不是很喜欢许周氏, 言辞之间满是敷衍。 后来像是许周氏失了分寸, 又不敢多加顶撞他们二人, 便只能来琼华苑将她请了过去。 “南燕太子就问过我你去了哪里, 又是和什么人出去的。” 褚家虽然和南燕没有打过交道, 可她确实知道摘星楼的。 若不是那些摘星楼的影卫,在宜州时她和赵淮止也不至于遭人埋伏、双双负伤。 一想到在宜州时候的事,褚今燕的面色都沉了下来,心下情绪愈发复杂难言。 当时她只是送母亲回外祖家,顺道出来散散心,却不想还能遇见赵淮止那冤家。 还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褚今燕蓦然回神,低头瞧见还没捣碎的花瓣,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愈发气闷,“他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零碎问题,我都随便搪塞了过去。” “只不过在临走前他说知道你不喜欢那两串珊瑚和沉香,今日便又特意给你重新送了两样首饰。” 说着,她抬手又指了指旁边的妆奁,“南燕太子临走前还再三重复,让我亲手交给你,让你亲自打开。” 那妆奁纹饰繁杂,还特意选用了上好的紫檀木,一看便知是用心雕造而成的。 褚今燕将这妆奁抱回琼华苑时,一路上都很是小心翼翼,生怕会出现什么磕碰。 说罢,瞧着赵琼华晦暗不明的眼神,她不由得又补充道:“琼华,你要是不想看的话,我明日再送回到南燕的驿站。” 赵琼华睨向那紫檀木的妆奁,“没事。” “我一会儿让人送到父亲书房就好。” 姜扶翊同她一样都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她对他知之甚少,可姜扶翊与她不一样。 甚至说前世她在南燕的那十五年,姜扶翊对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她的所有言行举动都躲不开他在宫中布下的暗桩。 这一世姜扶翊先是仿造长公主留给她的那两串手串,将她引去花故楼;如今故技重施,怕又是有所图谋。 但赵琼华心下十分清楚,他这次所谋求的或许不是北齐。 至于那妆奁中放了什么东西,她心下大致也有了揣测。 “你若是好奇的话自己打开看看就是。”赵琼华瞧见她一副好奇但又不敢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像是忽然有了其他念头,她又转念问道:“对了今燕,你应当与江敛是熟识吧。” 自从那次褚今燕醉酒后拉着她狠狠哭诉过一番后,赵琼华就已经确定褚今燕定是听命于谢云辞的。 之前她觉得有些蹊跷的种种事,在那一瞬间也全都得到了解释。 难怪在轻花节那日她能碰巧在长街上遇见谢云辞,之后还和褚今燕江齐彦二人分散走丢。 原来那时候就不是巧合,她们会分散走开便也是意料之中。 褚今燕的动作一顿,讪讪一笑,也想到了那天她醉酒之后胡言乱语的行为。 她放下捣杵,“我和他确实是相识。你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按理来说,谢云辞和江敛的关系更好,琼华要是寻江敛有事的话,直接去找谢云辞就好。 属实是没必要再往她这里绕一圈。 “确实是有一件事,需要长安楼帮个小忙。”赵琼华朝褚今燕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而后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着,“到时候等许家搬出去,许周氏和他们去长安楼时,安排几个人伪装一下就行。” 褚今燕闻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我明日出府时就去同江敛说一声。” “不过……”她话锋一转,还是有些疑惑,“你让他们这几日便迁出去,那若是许家又去找老侯爷的话,你……” 今日许家那对夫妇来了侯府一事,褚今燕也是知道的。 在她从花厅回琼华苑时还瞧见过那对夫妇。当时那对夫妇刚换洗过衣服,与进府之前完全是两般模样,她对那男人没什么太细致的印象,对那妇人却实在是印象深刻。 褚今燕自幼习武,耳力自然要比寻常人更为敏锐。 途径后花园时,她还碰巧听到那妇人在闲逛时,随口还念叨了一句“要是当年周禾能再聪明几分、计谋得逞的话,一直住在这侯府的人可就是我了。” 一面回忆着,她一面将自己下午听的话都转述给赵琼华听。 褚今燕说话时满是不解,可赵琼华却一脸闲适淡然,似是丝毫没被她的话所影响,又似是从未将她的话听进耳中。 半晌之后,赵琼华像是终于从混沌思绪中抽身而出,这才终于有了反应,“我都明白了。” 从前困扰着她的种种往事,如今因着那妇人的几句话,才终于重又有了眉目。 看来最了解周禾的还得是周禾自己的丫鬟。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1节 当年祖母还怀着身子,行动本就多有不便;再加上老侯爷非要纳周禾为平妻,更是让她气血攻心,身心俱疲。 周禾当时若是想做些什么,趁着二皇子起兵谋反人心惶惶,她想要下手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 今日那妇人三番两次提到周禾,不见半分追念与感恩,反倒满是得意与高傲。 想来当年周禾所做的一切事,那丫鬟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 不欲在侯府中多耽搁,赵琼华便径自起身想要离开琼华苑,“我去一趟七皇子府,若是我哥来的话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褚今燕还来不及有过多反应时,便见赵琼华急匆匆地出去了。 “妆奁都不拿了吗?”她瞥向一旁的紫檀木妆奁,想起赵琼华前不久说的要把妆奁交给镇宁侯的事,她心下一阵叹气。 将妆奁稳妥地放回厢房后,褚今燕懒得再去管那丹蔻和捣杵,简单收拾过后她也紧跟着赵琼华出了侯府。 * 长安楼,天字一号阁中。 谢云辞懒散地倚窝在塌上,凝神瞧着对面的江敛难得拿起针线在缝补着衣袍。 以往谢云辞见惯了江敛执笔落字、拨弄算珠子,时隔多年难得又见到他飞针走线,谢云辞还颇有几分不习惯。 “这衣袍我记得已经有好几年了。” 江敛闻言并未分神,仍旧专心地缝补着,“四年了,舍不得丢而已。” 他和云岚幼时遭遇很是相似,同是生长在战乱中的人,许多事都已经习惯自己动手。 缝补衣服对他而言不过是寻常小事,对从前的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这衣袍还是他们跟着谢云辞初入京城后不久,云岚亲自替他做着。 一直被他穿着留到现在。 见已经缝好了,他很是娴熟地收了阵,抬头看着谢云辞直言不讳道:“早上南燕太子来过长安楼。” 谢云辞吃茶的动作一顿,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当时茶楼的那几位说书先生也在,他可能是听到了你和琼华郡主的事,不久后就去了镇宁侯府。” 江敛见他这么闲淡,忍不住又补上一刀,“听说他离开南燕时,还同南燕国主手中要下南燕边境两座大城。今日他也一并将旨意带了过去。” 那两座大城虽是位于南燕边境,但连年都是风调雨顺,商贸更是繁荣。 从前有几位皇子想将这两座城划到自己封地里,无一不被南燕国主拒绝,如今却轻易给了姜扶翊。 而今日姜扶翊带着东西去了镇宁侯府,还是奔着赵琼华去的。 他想做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江敛语罢后,他明显地看见谢云辞的面色沉了下来,紧紧抿着唇,神情很是严肃,再不似方才那般玩世不恭。 “姜扶翊进京多久了?” “十八日。”江敛毫不犹豫地答道。 十八天…… 那也是时候让南燕使臣回去了。 谢云辞睨向一副想看好戏的江敛,抬手就抄过面前的空酒盏朝他扔过去,“你这打探消息的能力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江敛抓住那件衣袍,一个转身快迅速躲开酒盏,“那是。” “这么多年不是白给你做事的。” “那你现在……” 还不打算去找皇帝赐婚吗? 这要是他知道有人觊觎云岚,还不得早早将那人赶跑。 哪里还会像谢云辞这样沉得住气。 谢云辞长叹一口气,身体往后一靠,阖眼说道;“先把裴家的事告诉琼华。” 求皇上赐婚一事,他心下还有其他计较。 永宁侯府的事还没解决,他背后也算不得太平。 即便他们都不知道当年永宁侯府中发生何事,可就眼下他与永宁侯府的僵硬关系,仁宗未必会同意。 等到时候琼华好不容易弄完许家的事,嫁给他后又要处理永宁侯府这边的关系的话,未免也太委屈她。 * 京中从夜里便开始下雨,雨势渐大,天明时还未将歇。 赵琼华一早被檐外的雨声敲醒,竹安堂那边特意差人来说太夫人让她今日不用去请安。因而和褚今燕一同用过早膳后,她便盖着薄毯留在卧房,继续绣着之前还没做完的零碎物件。 午休后老侯爷还派人来过琼华苑,说是老侯爷想让她去一趟正清堂。 而许周氏和许家那对夫妇都在正清堂。 彼时褚今燕也留在她卧房,同她说着今早朝堂上许铭良已遭弹劾的事。 几乎都不用细想,赵琼华就知道老侯爷让她去正清堂做什么。 无非又是给许家人做主。 “你回去同许周氏说,既然侯府公中是在本郡主手中,她若是有什么不满便直接来琼华苑寻我。” “本郡主处理不好,还能带她进宫去找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做主。” “后宅里的人与事,就不必去叨扰祖父清净了。” 见那嬷嬷支支吾吾不肯走,非要请她过去,赵琼华也失了耐心,直接吩咐几句后就让白芍和青鸢将人送出琼华苑。 “你这祖父,真是和我父亲有得一比。”褚今燕捏着酸梅,含糊说道。 他父亲惯是个好色的,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尊重嫡妻,但也只是碍于她外祖家。 平日里他宠溺妾室,可没少做荒唐事。 结果老侯爷更离谱,为了一家子外人,硬是要磨折与自己有着血脉亲缘的后辈。 赵琼华对老侯爷也颇为无语,“执念二字,谁都说不清楚。” 明明她瞧着那丫鬟不是个心思纯净的人,想来周禾要不是同她如出一辙,就是真的傻。 “那许家的三日之期……” “如常就好。” 她可不会因为许周氏去求老侯爷做主就会心软,更何况许家现在风雨飘摇,她没在明面上火上浇油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宽容他们。 褚今燕点点头,对此并无异议,“那就好。” “你昨日说的事我也同江敛云岚安排好了,我们等着便是。” 知她明日还打算去天牢中探望许锦湘,同赵琼华一起用过晚膳后,褚今燕便也没有多留,不多时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此时檐外雨声已停,天边笼着一层厚重朦胧的云,月色黯黯,仿若山雨倾城的前兆。 赵琼华一早便收了绣架,站在窗棂前怔怔出神,直至岑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时,她才缓缓开口:“是弹劾许家的事吗?” 岑雾点头,“是,但不止许大人的事。” 随即他又递上前一封信,“谢二公子有言,太夫人身后裴家的事已有眉目。”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要求稍微改了一下文名,各位小伙伴们记得别忘记再眼熟一下,么么~ 第115章 惊惶 京中的路一向平坦, 即便赵琼华一直有着一上马车就想睡觉的习惯,却从未有过头晕的感受。 许是如今她手中捧着一本书,印在泛黄纸页上的书又与她脑海中的诸般字句牵连勾缠, 才闹得她心绪如此繁乱。明明她也知道书上记载的一部分事,可此时再看又恍若天书, 直教人眼晕头疼。 “你昨晚要是没睡好就先小睡一会儿,等到了宫门口我再唤你。” 赵琼华正半倚半靠在马车车壁上, 强撑着精气神想继续往下翻看时,纤长白皙的手指刚捻住书页一角,她尚且还未翻页时,身旁的人就忽的抽走了她手中的书。 谢云辞微微眯眼, 见她困觉又非要强撑着精神翻阅着这书, 他心下一时生出几分好奇, 将书抽过来后又粗略的扫了一眼。 随即他携着几分笑意, 低头侧眸瞧她, “野史杂谈?” 京中书局几番更迭易主,赵琼华手中这本书, 看书印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书局所刊发的书籍了。 他一目十行地扫着上面的大致内容, 也没翻页,简要看完之后他便明了赵琼华想要找的是什么。 谢云辞将书抽走时, 赵琼华正想开口应他的话, 因而没对他设下任何防备。 此时见他满是戏谑, 似是意外又似是意料之中, 赵琼华不免有些羞恼, 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 “我就是想看会儿书, 你别搅扰我。” 一边说道, 她倾身就想将书拿回来。 明明是一本再正经不过的野史杂记,可经谢云辞这么一说,她都以为自己是在背着人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书。 避开赵琼华的手,又随手将这本野史轻轻扔到一旁的小桌子上后,谢云辞微微动了几下身子,重又调整过姿势,面对面直直望向赵琼华的澄澈眼眸,含着些许调侃问道:“当真?” “你若是想知道裴家的事,还不如直接问我。” 正史上即便会记载当年二皇子叛乱的起止以及朝堂动荡等事,即便裴家会留名史册,但对于裴家在京中的销声匿迹,史册上也只会留下寥寥数笔。 野史上多又是坊间传闻与杂谈,真实与否尚且都是一个有待史家考究的问题。 况且裴家当年的境况,在几次探访过住在朝花弄的那户人家后,他多多少少也能还原一些事。 赵琼华没好气地觑向谢云辞。 昨晚岑雾虽然同她透露了几分裴家的事,但柏余没同他交代太多,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这本野史还是她前段时日在父亲书房寻到的,磨了许久后她父亲才同意将这书暂时借她。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野史随记,赵琼华第一次翻看时就察觉到这书已经被人来回翻过无数次了。 上面甚至还留了几处勾画与折页,大多都与二十多年前那场叛乱有关。 许也都是她父亲留下的。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2节 她原想着先自己寻寻其中的蛛丝马迹,却不想谢云辞要比她快许多。 而今瞧见谢云辞这副知道内情的闲淡模样,赵琼华一时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此时谢云辞与她已是极近的距离,赵琼华莞尔一笑,一手支颐好撑起身子。 她微微前倾又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知到对方的清浅呼吸。 几缕青丝垂落而下,若有若无地拂过谢云辞的侧脸以及唇畔,赵琼华眼底笑意明媚,堪堪遮掩住她浸染耳畔的红霞。 她朱唇轻启,吐气如兰,“既然这样,那今日还劳烦谢二公子为本郡主答疑解惑。” 发丝轻抚过脸侧,却像是有根羽毛划过投落在他心上湖畔,谢云辞轻咳几声,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琼华郡主都如此说了,臣定然是知无不言的。” “只是这次……” 他眸光短暂地略过系在她腰间的玉佩,而后直直对上赵琼华的眼眸,意思不言而喻。 先前他们初初相识时,谢云辞就是这般,一个扇袋一个荷包的问着,算得清楚又试探。 如今听到他故技重施,赵琼华一时好笑又无奈,正要点头应下时,她又听到谢云辞接着开口。 “这次不急,等郡主想好再同我说也不迟。” 让她来想? 回味过他话中的意思后,赵琼华微微挑眉,颇有些意外。 他倒是真的不怕她暗地里动几分使坏的小心思。 似是没察觉到琼华的想法,谢云辞一手揽过她腰身,敛住几分笑意,重又说起裴家的旧事。 “当年留在裴太傅身边的暗卫首领名唤尽栖。” “如今他一家都住在朝花弄,想来就是太夫人让你去寻的裴家人。” “只是他改从母姓,这才多生了许多波折。” 暗卫统领…… 赵琼华摩挲着腕间玉镯的动作一顿,心下满是震惊与难言。 在与谢云辞商量之前,赵琼华也多次派人前往朝花弄暗中打探,却始终未曾听闻到有户裴姓人家。 未免节外生枝,太夫人交给她的玉佩她从未轻易示人。 她初初还以为,留在朝花弄的会是裴家的后人。 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裴家那边,当真是再无后人了吗?” 当年叛乱之际,太子为保全裴家特意着人护送裴家人离京,却不想最终会致使裴家的彻底倾塌。 裴家内部四分五裂各自为谋,再加上当年的叛军并未放过裴家,消息传回京中时,所有人都以为自此裴家人只留下了赵太夫人一人。 谢云辞颇有深意地抬眼,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着,将这段时日他寻到的、有关裴家的消息都尽数告知赵琼华,“可能还有。” 裴尽栖身为裴家的暗卫统领,定是要与裴家同生死、共进退的。 这段时日他又去朝花弄拜访过几回,才得知当年的一二内情。 “听韩老先生提及,当年裴家匆忙离京时,裴太傅是让他留在裴四一家人身边,好护送他们到陵州。” “如无其他意外,裴家当年还是有人活下来的。” 许是未卜先知,又许是多作筹谋,当年裴四一家人并不是与其他人同行的。 赵太夫人在裴家一众小姐中行二,裴四是她嫡亲的弟弟。 依着年岁推算,京中叛乱之际,裴四尚且还没到及冠之年。 如果又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才将将过了不惑之年。 “那他如今可在陵州?”赵琼华颇有几分急切地问道。 如果当年他真的幸存下来,如约去往陵州,此后再未进京,想来也当是已经是陵州安定下来。 若她祖母知道,定会高兴的。 谢云辞并未应话,缄默着摇摇头,“不知道。” “当年他应对着一路的暗杀谋算,将裴四安稳地送到陵州。” “顶不过裴四自己的要求,裴尽栖又重返京城时,裴家其他人早已杳无音讯。” “在侯府又见过太夫人后,他再回到陵州时,已经寻不到裴四的踪影了。” 裴尽栖自幼便养在裴家,对裴家忠心耿耿。 彼时挨不住裴四的命令和请求,他不得不重返京城想将太夫人接出京城,一来一回,早已经人去楼空。 事后裴尽栖来往过陵州数次,也拜访过当年的故人,全无裴四的消息。 无人知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动了这份想要离开的心思的。 赵琼华欲言又止,一时间竟与谢云辞相对无言。 她没想到裴家离京后,还曾生出过这般波折。 裴四当年离开,若不是蓄谋已久,就只能是被迫之下的无奈抉择。 如果当真是如裴尽栖所言,抵达陵州后他是受裴四的恳求才再度回京接太夫人离开去陵州。有这重牵绊在,裴四当年不大可能会主动离开陵州。 思来想去就只能是他遇到什么意外,被迫远走。 但不论怎么说,而今好歹是又有了裴家人的消息。 像是才寻回自己的思绪,赵琼华沉默片刻后,才又再度开口:“我之后让岑雾派人再去陵州附近打探打探,也许还能寻到蛛丝马迹。” 当年与裴家有关的人与事,自是不能遗漏。 裴四若还活着,未必会真的如裴太傅当年所愿的那般偏安一隅。 倘若他是怀着想为裴家讨回公道、亦或者是在暗中护着太夫人的心思,踪迹一多,总会透露出些许音讯。 若是真能再寻到裴四,太夫人知道了,定然是欣喜的。 裴家当年并无错,更不该如此躲藏。 谢云辞握住她的手,应声道:“我会再着人打探的。” “你要是想去朝花弄,过几日我得闲了就带你过去。” 几番交谈下来,他心里清楚裴尽栖愿意同他说些陈年旧事,不过是互有裨益。 只是他到底与裴家无关,再深入的事裴尽栖未必愿意对他开口。 京中还能与裴家有所牵扯的人,除却赵太夫人,便也只余下琼华一人。 他的小姑娘也长大了,既然这是她最初想查的事,有些事也不妨交由她自己来。 “好。”赵琼华反握住他的手,顺势躺进他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他腰间的扇袋流苏,“若是想去,我会提早同你说好的。” 如果当年裴家的事有了眉目,或是许家的局也能彻底解开。 * 一刻钟后,谢云辞与赵琼华先后踏下步梯,径直走进宫门朝金銮殿走去。 先前两人一同进宫时,多要避讳着宫中众多人的视线,一踏入宫门后就会自觉前后分开。 谢云辞正想如往常那般,落后赵琼华几步时。 他尚且还未有动作,赵琼华就似是已经察觉到一般,直接挽上他手臂,言笑晏晏地问道:“那一会儿我去见许锦湘和百笙,你在御花园等我还是在牢狱外等我?” 见状谢云辞步伐停顿,一时有几分愣怔,竟忘记出声应她。 半晌后他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握拳放在唇边遮掩轻咳两声,像是在掩饰方才的失态,“我去寻你,也省了你再折返回来。” 刑部大牢在宫外,离着皇宫还有一段距离。 若不是没有皇帝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探望许锦湘的话,赵琼华今日也不会突然进宫。 盛夏天本就难捱,在屋内摇着凉风都未必好受,更何况她还要在京中来回奔波。 “好。我要是出来的早,就在附近走走。”赵琼华莞尔笑着应下,与谢云辞话着几句闲聊,没多久两人便走到了金銮殿前。 王公公一早侯在宫门前,此时见赵琼华和谢云辞相携而来,任谁一瞧都知他们二人关系匪浅。他颇有几分意外,却连忙收回打探的目光,微微低头同赵琼华说道:“郡主若是为许家的事而来,皇上提前吩咐过了,您直接去刑部大牢就好。” “殿内还有几位大臣在,郡主若是为其他事而来,只能先委屈您在偏殿候着了。” 舅舅提早就有吩咐…… 赵琼华微微挑眉,神情中不见意外,“劳烦王公公特意在宫门处等着了,那本郡主就先去刑部。” “等舅舅不忙了琼华再来金銮殿见舅舅。” “郡主放心,奴才一定将话递给皇上。” “皇上这两日还在念叨着郡主呢。” “有劳公公。”又与王公公多言几句后,赵琼华轻轻扯了扯谢云辞的衣袖,“那我先过去了,你随后若是有事耽搁,我自己回府也行。” 方才与她说话时,王公公却看了谢云辞好几眼,显然是有话同他说。 更何况在王公公方才转述的话中,虽没提到谢云辞有什么事,但瞧他那模样,仁宗对谢云辞当是另有安排的。 她在场也不方便。 谢云辞紧了紧她的手,低声应道,也不避讳王公公,“无妨,若是有事我会让柏余去寻你的。” 得了他的话,赵琼华没再金銮殿前多做停留,不多时便离开殿门,去翊坤宫给赵淑妃请过安后,没多做停留她便直接出了宫门,复又踏进马车,径自朝刑部大牢而去。 金銮殿前,赵琼华走后,王公公朝谢云辞笑道:“谢大人与郡主是熟识?” 而今谢云辞虽未正式入朝,官位也还在商榷中,可朝中宫中一众人都早已改口。 不再唤他谢二公子,而是以谢大人为称。 谢云辞回以一笑,不置可否,“我确实与郡主相识已久。” “不知公公可否替我通传一声?” 没再多作回答,他继而反问道。 显然是猜到金銮殿内此时并无其他大臣,此前不过是搪塞的借口罢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3节 “谢大人言重了。” “您直接随着奴才进来就是。” 今早王公公便得了皇帝的话,见谢云辞看破,他也不多说无用的话,在殿门处轻叩几声,直至 * 半个时辰后,赵琼华才带着白芍,一同进了刑部大牢。 得了仁宗的话后,王公公一早便差人来吩咐过,因而赵琼华甫一行至刑部前,便已有刑部的人迎上前,替赵琼华带路。 这还是赵琼华两世以来,第一次踏入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中关押的大多都是身负重罪的人,有罪名已定秋后待斩的,也有罪名待定的犯人。 一眼看过去,虽然她看到牢狱未满,关押的人并没有太多,但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袭来。 替她领路的人是在刑部侍郎身边学习的司务,见赵琼华四下张望,司务问道,生怕她会走错方向,“郡主若是来见许小姐的,还请同下官往这边走。” “不用。”赵琼华摆摆手,此时没多问与许锦湘相关的事,反而是先行询问着百笙的近况,“百笙可与许锦湘关押在一起吗?” 司务摇头,“百笙被关押在另一边。” “她们二人都有专人看守着。” 那日在坤宁宫的事刑部的人都有所耳闻,为了防止两个人串供,刑部特意将两个人分开,便连日常给她们送水递饭的人都是做了刻意的安排。 带着赵琼华又绕过两个转弯后,司务才卸下腰间的钥匙,三两下就打开了牢门,“下官就在不远处等着郡主,郡主若有事直接唤下官就好。” “有劳司务。”赵琼华浅浅颔头,随后便走了进去。 百笙在他们走过来时就听到了声响,此刻见赵琼华进来,她不急不缓地抬脚踢乱她在地上胡乱摆的东西,“郡主果然来了。” “前日我就算出郡主定会来牢中,没想到你会先来见我。” 比起其他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不是歇斯底里就是满脸颓然的人,百笙看起来更为平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甚至此时的她比那日在坤宁宫的情绪更好。 赵琼华径自在百笙身边坐下,眸光扫向地上散乱的痕迹,“看来百笙小姐这几日也没少占卜。” 百笙不置可否,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寒暄,“我不仅知道郡主何时来,还知道郡主为何而来。” 明明这只是两个人的第二次见面,但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故交之感。 “郡主想问,许锦湘一开始烧掉的是什么东西是吗?” 厌胜之术需要引子,更何况还是偷换命道这种逆天而为的毒术。 想要解开它,是必然要知晓最初所烧的是何物什。 赵琼华想知道这个,百笙一早便有所预料。 只是当她随手一算,而后瞪大眼睛,满是惊惶地看向赵琼华,“你身上的厌胜之术竟然已经解了?” 第116章 尾声 压胜之术源于南疆, 同巫蛊之术等都是南疆秘而不宣的咒术。况且这咒术都是南疆世家所继承,寻常人根本就无缘得见。 他们甚至连习得这咒术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在这么短的期限内解开它。 若不是南疆早已寸土无存, 她又自幼跟在她师父身边、任劳任怨多年,不然想来她这一辈子都无法触碰到这些东西。 而且百笙记得清楚, 没找到下压胜之术的那个引子,强行破解, 只会让中咒人的处境愈发困顿。 可她瞧着赵琼华如今没出半点事的模样,惊诧之余更是惊恐。 赵琼华从地上移开视线,转而直直看向百笙。 没错过百笙表露出来的意外,她微微向后仰, 一手撑在身后的榻上, “只是解咒而已, 百笙姑娘何必如此惊讶。” “姑娘既然早已经推算出本郡主今日为何而来, 那本郡主便也不同你兜圈子了。” 没再顾忌百笙的心绪, 也没再同她绕着车轱辘话,赵琼华开门见山道:“既然百笙姑娘也有想知道的, 不如本郡主成全了你, 如何?” 她这话看似是在与百笙打着商量,却没带半分征求或询问的意思。 显然她是笃定了百笙不会拒绝。 而她想要的, 已经不必多言。 百笙定定看着她, 似出神又似在思索, 好半晌后她轻笑一声, 意味晦暗。 从偏帮许锦湘的那刻起, 她就早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归处。 成王败寇, 因而被关押在狱中的这些时日, 她心中也未生出半点怨怼和悔恨;直至此时, 她看到赵琼华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狱中,如此气定神闲地与她谈着这场她毫无胜算筹码的交易。 她才隐约抓了什么一纵即逝的念头。 清楚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百笙便也没同赵琼华多做迂回,“郡主若是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了。” “事到如今,我说与不说,对郡主而言都不是必要的。” 即便她不说,后面还有一个许锦湘。 就算是许锦湘恨毒了赵琼华,但这也只是立在她尚且存活于世的前提下。 皇帝意思是让许锦湘在这牢狱之中潦草一生,却也没说是让她寿终正寝还是被搓磨至死。 与其杀鸡儆猴大费周折地折腾许锦湘,倒不如她直接承了赵琼华这个情。 转念间想通所有后,百笙一边蹲身,一边同赵琼华打着商量,以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过,我现在不想知道是谁替郡主你解了压胜之术。” 方才她确实好奇这位高人是谁,只是她如今又变了卦。 “只要郡主回答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郡主想知道的,百笙知无不言。” 一面等着赵琼华的应允,百笙一面重又捡起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都是一些赵琼华看不懂的东西。 赵琼华定神瞧了她片刻后,在百笙多次画完又打散重画后,她这才出声应道:“你问。” 只要无关他人,无关北齐。 一个问题罢了,于她也无甚大碍。 百笙随手扔了小木棍,抬头凝神看向赵琼华,似是想直接查探到她心中最真切的念头,不肯错过她分毫反应。 她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楚,声音回响在这空荡微黯的狱室之中更显清晰。 “郡主从前,是不是同人互换过命道。” “或者说是,你的前生。” * “郡主,许小姐就在里面了。” 一炷香后,司务这才领着赵琼华走到关押着许锦湘的那间牢房。 此处背光,些许阳光从对面空房倾斜洒落进来,能落到许锦湘身上的便更是少数。方才刚一走近赵琼华就能察觉到一种压抑感。 隔着咫尺距离,她也能感觉到笼罩在许锦湘身上的沉寂。 比起秋后问斩的百笙,此时的许锦湘才更接近于万念俱灰。 “郡主,臣再多派一个人来守着吧。”司务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看守许锦湘的人,有些不放心地询问道。 被关押在刑部大牢的基本都是犯了重罪的人,其中不乏罪大恶极之人,平日里他随着几位大人来审讯时都要仔细着。 更何况今日来的人是琼华郡主。 这段时日百笙和许锦湘的罪名已定,但其中该查的事刑部也是要问个究竟的。 他们没能从许锦湘口中审出什么有用的话,却听了她不少怨毒咒骂。 无一例外都是有关琼华郡主的。 许锦湘不同于百笙,若是让琼华郡主单独进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届时别说是他不好交代,即便是刑部所有人也都要进宫领罚。 像是终于把精力放到了身外事上,许锦湘从颓败中抬头,一眼便看到了赵琼华。 她下意识坐直身子,语气熟稔,仿佛她和赵琼华是多年未见的故人知交,“堂姐你终于来了。” “这些时日过去,我还以为堂姐不会来看我。” 她笑得有几分意外,仿若只是几日不见的念叨。 但赵琼华对她很是熟悉,哪怕她面上再和颜悦色,也都掩盖不住她眼里的算计和狠毒。 许锦湘已落到如今的境地,两个人之间早就没有继续虚以委蛇的必要。 赵琼华微微昂头,似笑非笑地觑向许锦湘,“府中生了些杂事,昨日才堪堪收场。” 语罢,她抬手指了指锁链,“还劳烦大人打开这锁,让本郡主好生和许小姐叙叙旧。” 言下之意,她要和许锦湘单独谈谈,自也不需要司务再多差两人在牢外守着。 司务是个明白人,闻言他利落地解锁开门,“那臣还在不远处候着,郡主若有事直接唤臣便是。” 赵琼华点头默许,在司务走远之后她提裙径直走了进去,不疾不徐地走到许锦湘面前,不见半分寒暄,“妹妹方才还在同本郡主打趣,如今怎么突然沉默了?” “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一边说道,一边坐在木凳上,目光直直望向许锦湘。 比起方才,许锦湘的脸色又青白了几分。 牢外无人,刑部司务和之前看守她的狱吏都已经被赵琼华支开,漆□□仄的牢狱中,只剩下她和赵琼华两个人。 四下无人,许锦湘不想也不愿再和赵琼华绕什么圈子。她抬头,眼眸像浸了血般通红湿润,又如同淬毒一般恨不能将赵琼华千刀万剐。 “赵琼华,你到底对我许家做了什么?” 自从她和赵琼华不再装作姐妹情深的模样后,两个人明里暗里也交手过不少次,许锦湘自认她还是了解赵琼华的行事作风的。 若她这段时间没对许家做任何事,今日她定然是不会来刑部大牢的。 见赵琼华不应,反而只浅笑着回望她,许锦湘猝然握紧双拳,恨不得直接上前撕破她的美人皮,将自己一直以来的念头付诸行动。 但此时她是阶下囚,而赵琼华还是高高在上、受着万人景仰的郡主。 七公主生日宴上的一场谋算,她没能让赵琼华从枝头零落成尘,反而将自己推入这等不见天日的囹圄之中。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4节 那日父亲为给她求情,已经触怒了仁宗;如若此时她再对赵琼华下手,怕真是要失去所有的指望了。 思及此,许锦湘竭力平复下心境,尽量心平气和地同赵琼华说话,她的语气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商量意味,“赵琼华,你若是能放过许家,我就告诉你引子是什么。” “一事换一事,你我都能得偿所愿。” 像是笃定一般,许锦湘认定赵琼华不会拒绝她这一要求。 当初她和百笙搭上线后,百笙就同她讲过,倘若不知道厌胜之术的引子是什么,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无用。 赵琼华照样是求生无门,死路一条。 如今她想保下许家,好再与南燕那边有所联络;而赵琼华想解开厌胜之术继续活下去,一物换一物,她们两个人谁都不吃亏。 赵琼华置若罔闻一般,只兀自满斟一杯茶,一面品着茗一面听着许锦湘的话。 这里虽是刑部大牢,关押的大多也都是犯下重罪的人,但刑部也没有过多地苛待他们,还是准备了一些日常的茶水和点心。 虽说比不上京中宫中的点心那般精致,用的茶叶也不是什么好茶,只能说是勉强入口罢了。但赵琼华面上不见半点嫌弃,反而照常品茶,偶尔还捻来一块点心尝着。 直至许锦湘快失去耐心后,赵琼华这才放下茶盏,一手支颐乜斜着看向许锦湘,“瞧妹妹这话说的,你许家可是有老侯爷撑腰的,本郡主哪里敢对许家动手。” “只可惜,这次是你祖母嫌弃侯府不够宽敞,主动想要搬出去的。” 她轻抚过衣裙上的绣花,眉目间带着几分笑意,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是我忘记了,你祖父祖母进京入府时,妹妹已经在刑部大牢里了,哪里还能知道这些事。” “说来也是我赵家门楣不够,没办法救妹妹你出去,这才入不了许老太太的眼。” “许老太太觉得是侯府拖累了你们一家,这才迫不及待地想搬离侯府,好另谋高就。怎么能说是我对许家做了什么呢?” 她的祖父祖母,许家的老太太…… 许锦湘怔神许久,许久后她才从记忆罅隙中寻到些许蛛丝马迹,转而明白过来赵琼华到底说的是谁。 十多年前,在她父亲被接回侯府之前,确实是被一户人家收养过。 听说那家的妇人曾经还是哪家小姐的贴身婢女,还在侯府借住过一段日子。 这哪里算得上是她的祖父祖母? “赵琼华,你要是还想活命,就别拿这些胡话来骗我。”许锦湘自以为抓住了赵琼华的命脉,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骗你?” 赵琼华嗤笑一声,擦了擦手上的点心碎屑后,她慢慢悠悠地起身,重又走到许锦湘面前,两个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遥。 她环视一圈周围寥寥无几的陈设,微微弯腰,“骗一个终身都要困在这里的人,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说起来许老太太放言要在三天之内搬离侯府,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呢。” 赵琼华这话说得诚恳又真挚,仿佛当初下令将许家逐出侯府的人不是她一般。 此时两个人之间挨得极近,赵琼华只稍稍垂眸,就能清楚看到许锦湘眼底的不甘和怒意,如同一把烧得滚烫的火海,侵天灭地地蚕食着许锦湘的心智。 “本郡主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日前在朝堂上,已有朝臣上奏弹劾许大人,状告他在荣州任职时与林家等世家结党营私,人证物证具在。” “还有人在你父亲书房找到了他与南燕摘星楼往来的书信,恐怕通敌叛国这一罪名也要落你父亲头上了。” “许锦湘,你许家的天,要塌了。” 话至尾声,赵琼华的声音愈发温和,像在许锦湘心上吹了一尾轻柔的羽毛,却又在落地的瞬间化做磐石,直压得她喘不上气。 许锦湘抬头,看向赵琼华的目光更为凶狠,“你胡说。” “我父亲不可能和摘星楼有纠葛,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些书信可是有摘星楼的标记,信笺也都是南燕的纸。这些你作何解释?” “你父亲的书房和卧房当中,可都留着南燕的回信。” 尤嫌不够一般,赵琼华又陆续指出许多处信上的疑点,每一句都像是在火上浇油,直烧着许锦湘为数不多的清醒思绪。 这些时日以来,许锦湘都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百笙对厌胜之术一事供认不讳,也直接将她拉入寒潭当中。 许铭良因为她求情而升迁无望,许锦湘心中本就压着事却又无处宣泄,只能不断地徘徊在希望与绝望之间,蚕食神智。 今日许家这两件事,更是让她已然不甚清晰的智着愈发摇摇欲坠。 激了许锦湘几句后,赵琼华又说道:“想来你还不知道,姜扶翊说只要我明日去长安楼见他,他明日就能将摘星楼的人抓来见我。” “难不成你还期盼着摘星楼的人能来救你们吗?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赵琼华!” 许锦湘心里清楚姜扶翊对赵琼华有意,否则他身为南燕太子,又何必几次三番地因为赵琼华而见她。 只要赵琼华开口,南燕太子为搏美人芳心,舍弃区区一个摘星楼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你能抓到摘星楼的人又如何?” “信早就被烧了,你们不可能找得到的。” 信被烧了…… 赵琼华挑眉,对着虚无处随意挥了一下手,“本郡主有这个耐心,相信吏部和刑部的大人比本郡主更有耐心。” 信被烧了,总归还有其他烧不掉的物证。 她不急,赵家更不急。 像是在安抚许锦湘一般,赵琼华抬手微微挑起她下颔,垂眸低语:“你放心,本郡主可是良民,不会做出随意构陷朝堂官员的事。” “你且先在刑部大牢好好待着。” “等尘埃落定后,本郡主再来看你。” 直至赵琼华出了狱门,许锦湘这才如梦初醒,她正想冲上前一把抓住赵琼华时,门就已经被落了锁。 赵琼华收好钥匙,“许家若是不做亏心事,你又何必害怕。” “十多年了,我们之间也该结束了。” “赵琼华,我当初就不该拦着你和江齐修私奔。” “或者我再狠心些直接给你种蛊,如今说不定你早就和亲南燕,生不如死了。” 偷换命道,说到底还是她心存侥幸,才让自己落得这般下场。 如若当初她不对江齐修存了心思,没有拦着他们两个人私奔,说不定赵琼华早就成了弃子,苟且偷生地活着。 怎么可能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听到她不甚正常的话,赵琼华没有任何反应,直接转身准备离开。 许锦湘用力攥着栅栏,朝着赵琼华的背影歇斯底里地说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你永远不能翻身。” “只可惜下辈子你也求不来如果。” 闻言赵琼华脚步一顿,侧眸回望,只睨着她凉凉说道,丝毫不在意许锦湘的话。 上一世她苦苦挣扎十五年,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日子她过得足够多了。 如今她的命攥在她自己手里,没人能左右。 这等闲话,即便听了也无益。 “赵琼华,你去见姜扶翊,谢云辞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着看你这一场好戏。” 天光微弱的廊道尽头,只回荡着许锦湘不甘又忿恨的话语。 “今日劳烦司务陪本郡主过来一趟了。” 走过转角后,赵琼华将钥匙还给司务,和颜悦色地说道,没有半点方才与许锦湘对峙时的咄咄逼人。 司务赶忙收好钥匙,却不敢承下赵琼华的这句劳烦,“郡主说笑了,这既然是陛下吩咐的,自然也就是臣的分内之事,不敢担郡主一句劳烦。” 方才他和狱吏在这边守着,即便他们听不真切琼华郡主和许锦湘到底说了什么,但从飘入耳中的些许字句来看,他也能感觉到那边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心里清楚赵琼华绝非柔弱女子,自然不会随口恭维也不敢轻易得罪。 赵琼华微微一笑,并未回应司务的这句话,只又关照几句后,她便径直出了刑部大牢。 待她身影走远后,跟在司务身边的狱吏才小声问道:“大人,方才谢大人……” “你就当做没看到,不许同任何人说起这事。” 不等狱吏将话说完,司务就匆忙打断了他的话。 方才谢大人来时眉目间还染着几分笑意,可他在离开的时候眼神都冷冽。 其间不过一盏茶时间,谢大人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又哪里敢在背后同琼华郡主说着谢大人的闲话。 复又警告过几句后,司务这才让狱吏回去继续看着许锦湘,以免她再闹出什么事。 甫一离开刑部大牢,赵琼华余光一扫便瞧见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车帘低垂,将马车内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而柏余也一反常态地站在马车不远处,低着头不知道在踢什么东西,偶尔还转头和白芍说两句悄悄话。 赵琼华满怀疑问地走过去,“云辞在里面吗?” “公子在的。”柏余见她走过来,忙不迭站好,干脆利落地回着话。 只是话落后他反倒显出几分犹豫,悄悄看了一眼马车,柏余又小声地回道:“郡主,要是一会儿公子同您拌嘴,您别同他一般见识。” 赵琼华心中疑惑更深,还没等她再细问时,马车那边就传来谢云辞的声音,“柏余,去长安楼。” 柏余低低“哦”了一声,他摆正被谢云辞踢歪的步梯后朝赵琼华做了个请的动作,“郡主别多在意。” “我知道了。” 见也快到了午时,赵琼华没再多问,转而踩着步梯进了马车。 她一挑帘便瞧见谢云辞捧着书细读,小桌案上还放着已经冰好的绿豆汤,只看着便让人心动。 思及方才柏余的话,她放下车帘后便坐在谢云辞身边,凝神瞧着他问道:“今日进宫舅舅同你说什么了吗?” 谢云辞随手翻阅着书,抿唇,“没有,皇上就是问了问侯府的事。” 不等赵琼华继续问下去,他就兀自说道:“听说明日有人要去长安楼。” “只可惜明日江敛有事,长安楼不开。”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5节 赵琼华闻言一瞬愣怔,这才琢磨过来谢云辞话里的是何意味。 想来是谢云辞见她久久不出来,进刑部大牢寻她时恰巧又听到了她同许锦湘做戏时说的那番话。 也难怪柏余方才会说那样的话。 她一手支颐,凝视着谢云辞淡然翻书的模样,饶有意趣地接道:“京城中不是还有其他酒楼吗?我记得城西还有家与长安楼不相上下的酒楼,临时换一家也不是不行。” “啪”地一下,谢云辞重重合上那本野史,似是要吸引赵琼华的注意,他轻哼一声开口,言语间还透露着几分不快,“方才在宫中时,姑姑还说让我明日带你去景和宫用膳。” “如若你明日与人有约,姑姑那边我该替你回绝的。” 几年前谢云辞就已经搬离永宁侯府,在如今的谢家长辈中,谢云辞也就只听谢太夫人和谢贵妃的话。 虽说这段时日赵琼华进宫时也能见到谢贵妃,但到底意味不同。 明日去景和宫见谢贵妃意味着什么,赵琼华不用细想也十分明白。 谢云辞只三言两语,就又将选择抛回给了她。 赵琼华失笑,倾身靠过去,顺势挽上谢云辞的手臂,柔着音调语道:“那正好你明日去景和宫,我去翊坤宫。” “只是可惜了,之前姑姑也说要去翊坤宫的。” 她一边说道,一边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她这副满是惋惜的模样,落在谢云辞眼中便全都化成了无可奈何,“你倒是会强词夺理。” 谢云辞握住她的手,又忍不住去捏她的脸。他只微微用了些力道,琼华佯装开始呼痛,不住地反驳他,“也不知道方才是谁悄悄进去偷听,还不差人知会我一句。” 谢云辞如今也算是重又入仕,刑部司务不可能不认识他。可方才在她离开时,司务半句未曾提到过谢云辞,赵琼华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谢云辞不让说的。 结果他自己偷听还只听到一半,前因后果尚且还不明朗,就先行离开了。 自己说出口的话到底还要她自己来解释,赵琼华瞧见谢云辞这一副掉进陈年老醋里的模样,半是好笑半是新奇地哄道:“我同姜扶翊没有半分交情,平日我都不会遇见他,如今更不会因为许锦湘去见他。” 上一世她会落入那般困顿的境地,是她自己将人心看得太过纯粹,才会一步步踩进许锦湘和江齐修的算计中而不自知。 而她在南燕潦倒的十五年岁月中,其中不乏姜扶翊的手笔。 和亲出嫁之后她不愿再与姜扶翊有任何接触,又险些害得南燕皇室自此后继无人。 虽说姜扶翊最终并无大碍,但他因此也不想让她好过。 如今江齐修要远去封地,自此无缘再登金銮殿;而许锦湘也被下狱,往后多少年再窥不得半点天光。 至于姜扶翊,她暂无心与他清算前尘。如无必要,她也不想再同他有多余的牵扯。 “那些话不过是我想套许锦湘的话才随口编来哄骗她的。” “摘星楼身在南燕,手却能伸到北齐,其中未必没有姜扶翊的纵容。” 不论许锦湘是否知晓摘星楼背后的人就是姜扶翊,仅凭着姜扶翊的身份,就能威慑到许锦湘。 事实也证明方才那步棋她并未走错。 至少她已经套出许家和摘星楼确实有所往来。 往轻处说是许家私自僭越,若论重罪说句通敌叛国也不为过。 再加上日前御史台上奏的有关许铭良在荣州与世家将军等来往过于密切、有结党营私之嫌一事,数罪并罚,即便老侯爷想要力保许铭良,他许家这次也难以脱身。 更遑论是东山再起。 早在赵琼华开口之时,谢云辞的面色就稍有几分缓和,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赵琼华的手,难得安静地听她说话。 等赵琼华语罢,他这才意味不明地反问一句,“姜扶翊?” “从前郡主可没少唤我谢二公子。” 姜扶翊对她有心,这事谢云辞一早便看出来了。 且先不提那光怪陆离的前世种种,仅是在南燕接风宴上,姜扶翊处处与赵淮止搭话时,他就已经察觉出姜扶翊醉翁之意不在酒。 名义上姜扶翊是想让赵淮止带他熟悉北齐京都,可一旦赵淮止应下这桩事,姜扶翊便能借着这个由头登门拜访,届时即便赵琼华不想见他,碍于礼数也不得不出面。 更何况方才在他要离开金銮殿时,王公公还有意同他提过一句。 昨日姜扶翊曾来过金銮殿,直言不讳地提到和亲一事,希望能同北齐永结秦晋之好。 而他所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正是赵琼华。 知晓个中种种的人并不多,便连景和宫和翊坤宫都未曾听闻过这事。 赵琼华正还想要多解释两句,乍然听到谢云辞这句无厘头的话时她还愣怔了片刻,转而才反应过他的意思。 轻轻抽出被谢云辞握住的手,赵琼华起身,只微微挪动了几小步后,她便直接坐到了谢云辞的腿上,双手顺势环住谢云辞的脖颈,“那不知谢二公子想小女怎么唤你呢?” 她一边打趣道,一边倾身凑近谢云辞,好似故意般在他耳畔呵气,带着几分若即若离的撩人意味,“谢大人?谢二公子?还是云辞。” “只是可惜,某人还没上门提亲,不然……” “不然什么?” 见赵琼华有意停顿,谢云辞便也顺着她意继续问道。 在赵琼华倾身靠过来的那一刻,谢云辞便自觉揽住她腰肢,力道恰好地将她困在怀中。 他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过夏裙,透过薄而轻的衣料将温热交递给她,陡然驱散冰盆带来的凉意,又似在她心上投落一尾羽毛,扰得她方寸皆乱。 赵琼华忍不住又靠近他些许,摁下他不住摩挲的手,轻哼道:“你自己猜。” “臣不及郡主聪慧。”谢云辞低低笑了两声,只作不知,“所以明日,要同我一起去景和宫吗?” “景和宫啊。” 她微微仰头,重又念叨着这三个字,状若深思,似是一心在衡量着答案,又似在同他逗趣。 片刻后,她坐直身子,迎着谢云辞的目光缓缓低头,轻柔而又郑重地吻在他唇畔,虽不是触之即离,却未缠绵至唇齿间。 暧昧之中夹杂着些许青涩。 一句回应也被她揉碎在其中,“自然是要去的。” “南燕太子怎么能同我的云辞相比。” 谢云辞微微一笑,不等赵琼华抽身,他便收紧力道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一手放在她颈后微微向下用力,将所有殷殷心意都融化在唇齿之间,初初如消融在寥寥春意中的枝头雪,又如夏日月圆时的簌簌晚风,温和而又热切,直教人沉迷其中却又甘之如饴。 赵琼华也阖上眼眸,动作轻缓地回应着谢云辞,在本就荡漾的湖心又激落千层浪。 半晌之后谢云辞才心满意足地放开赵琼华,他眼尾上挑,双眸微微眯起,闲适而又餍足,教人一瞧便知此时他心情很好。 反观赵琼华发髻稍有些凌乱,眼角眉梢俱是柔软,沾春牵月,说话间还有些微喘。她今日出门时只稍点了些胭脂,此时胭脂不见,却比浓妆艳抹还要明媚三分。 谢云辞见状低笑一声,抬手在她唇畔轻轻摩挲着,将方才将熄的暧昧复又点燃,“我记得你生辰是在冬月廿八。” 琼华今岁已经能算作十五,身为郡主,她的及笄礼是一定要大办的。 及笄礼后,有些事便也该提上日程了。 “嗯,祖母前几日还说要进宫找姑姑商议此事。” 如今侯府的公中在她手里,但她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操办及笄礼,个中许多细节还是要淑妃出面才算得体。 若是依照前世的及笄礼,宫中和礼部也都是要接管此事的。 赵琼华知道谢云辞在想什么,她从谢云辞怀中抬头,借着力道在他唇畔轻轻点了一下,先作安抚后继而说道:“但是哥哥说想多留我两年,如今他正好得闲能多带我出去玩。” “淮止自己没成亲,也不愿得你出嫁。” “他倒是不怕我日后也给他下小绊子。” 也? 赵琼华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字眼,忙坐直身子追问道:“你是说,哥哥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是哪家的小姐,我见过吗?” “他倒是瞒得好,我竟从未听他提过。” 谢云辞点头又摇头,“我只关心你,淮止的事我哪里清楚。” “你不如等回府之后自己问他。” “最近他也不需要应付南燕太子,应该都在府中。” 接风宴上姜扶翊对赵淮止示好,想要借此与镇宁侯府多有来往,也能与赵琼华多见面。但怕是姜扶翊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手好算盘会被他打乱。 之后几日姜扶翊方一派人去镇宁侯府寻赵淮止,最后去的人都是谢云辞,亦或者是两个人都去。 三番两次之后,姜扶翊就只能歇了这个心思,他们也都得了闲。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赵琼华歪头,有些狐疑地看向他。 谢云辞依旧抱着她,说话时他还靠在赵琼华颈间,“之前有次见完南燕太子,淮止酒醉后自己说的。” “他是不是为难你和哥哥了?” 在他话音刚落,赵琼华便急急开口,几乎是笃定般的询问道。 姜扶翊不是好相与的人,更何况他来北齐本就是别有居心。 镇宁侯府与谢云辞的存在,本就是对南燕的一种威慑。 若是姜扶翊想趁机对赵淮止和谢云辞做些什么,也算得上是蓄谋已久。 赵琼华清楚赵淮止,平日里他虽然看起来很是闲散,但是绝对不会在正事上有所耽搁或含糊的。 若不是姜扶翊有心想要灌醉他,也许他都不会沾酒。 “这里是北齐京城,他不敢。” “倒是你,这段时日不用理会他。他和姜扶苓若是给你递贴,直接交给我来应对就好。” “上次在花故楼……” 不等他把话说完,赵琼华就赶忙捂住他的嘴,好让他不要再说下去,“我知道了,我轻易不会再去见他。你也多加小心,别因为我的事乱了心绪。” “既是为了你,又有何不可?”谢云辞挑眉,拉下她的手后又顺势回握住,“冲冠一怒为红颜,说不定还能再写就一段佳话。” 还能彻底打消京中那些公子惦记着赵琼华的念头。 赵琼华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时她却又忽然想起之前那个缥缈梦境。 前世在她死后几年,谢云辞便挥师南下,直攻南燕京都。 高楼黄昏之中,谢云辞站在城墙之上,目极远方,除却漫天黄沙硝烟之外,还有远处渺渺的南燕。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6节 不论忆起多少次,赵琼华始终都无法忘记他那含着深刻追念的目光。 他的那句话,也成为她在前世留存的最后慰藉。 她忽然就失了打趣反驳的心思。 像是看穿赵琼华的心思,谢云辞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问起在刑部大牢中发生的事,“方才百笙和许锦湘可与你说了什么有用的话吗?” 他这话提及得太过于生硬,赵琼华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须臾愣怔之后她才接住话,点头道:“许锦湘还是软硬不吃,倒是百笙说了许多。” 提到百笙,赵琼华话里还有几分怅然。 不论那日她是在坤宁宫中还是今日在刑部大牢中,百笙始终都是一副闲适处之的模样。她对做过的事不曾有过丝毫后悔,对即将到来的罪罚也很是坦然。 长叹一口气后,赵琼华这才一五一十地将百笙的话重述给谢云辞听,“百笙都交代清楚了。她说替许锦湘下厌胜之术的引子是一副画。” “依据百笙说的话,若我没记错的,那幅画是江齐修送给我的。” “原本那些东西我都让白芷和青鸢收拾好送还到五皇子府上,不知怎的又落到了许锦湘手中。” 还成为她下厌胜之术的引子。 听到江齐修的名讳,谢云辞轻哼一声。 从前赵琼华与江齐修之间的事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几分,但毕竟都是陈年旧事,如今多提也无益。 “许锦湘和百笙想下的是偷换命道的术法,献祭的引子却是五殿下送给你、你又还回去的东西。” “一来二去的,许锦湘最终换的是你的姻缘线,也难怪她最后会和五殿下有所牵扯。” 谢云辞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这话落到赵琼华耳中却惹得她眉心一跳。 姻缘线……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本就不怎么信,且不说本就没有命定的姻缘,即便是有,那她的也绝不是和江齐修。 她可不希望同江齐修再有什么无端的牵扯。 “没想到你还同道长学了这些。”赵琼华戏谑说道,还不住抬手揉了揉谢云辞的脸,“即便是有姻缘线,也肯定是系在你我手上的。” “即便江齐修懂得谋算,但月老可不是他能算到的人。” “算起来乞巧节也快到了,不知道本郡主能否有幸与谢二公子同游呢?” 京中一向都比较重视乞巧节,曾也有数位公子小姐在乞巧节上结缘,从而成就一对佳话,故而每年的乞巧节都是大办,长街上都热闹得很。 几乎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人。 “既是郡主相邀,臣定当赴约。” 谢云辞一面应道,一面将她稳稳地放到一旁,“今日你也累了,先小睡一会儿,等到了长安楼我再唤你。” 赵琼华启唇,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后,她歇了心思后又应声,“好。” 直至瞧见赵琼华阖眼睡去后,谢云辞这才悄悄打开暗格,拿出不久前暗卫放在里面的短小纸笺。 寥寥几眼扫过去后,谢云辞这才将纸笺放回原处,而后却又掀起轿帘望向远处的连绵山色,眸光晦暗不明,却又带着些许尘埃落定后的淡然。 * 刑部大牢虽设在京城,但也和主城隔着一段距离,来往虽不至于颠簸,却并不算方便。 等谢云辞和赵琼华去长安楼用过午膳又折返回镇宁侯府时,已经是未时过半了。 谢云辞来镇宁侯府的次数多了,侯府朱门前的侍卫也都已经认下柏余和谢家的马车。待谢云辞的马车刚稳稳停靠在侯府门前,侍卫便已自觉开门,顺道上前在马车前放下步梯。 马车内,赵琼华刚用完一小碗绿豆汤。 这还是长安楼特意从江南请过来的师傅做的,入口绿豆的清甜裹挟着薄荷的清凉,只一口都能让人觉得暑气尽消。 谢云辞瞧见她喜欢,将帕子递给她时顺口说道:“你若是喜欢,等明日我让师傅来镇宁侯府一段时日。” “如今暑气热了,多用点清凉的正好也能消暑。” “你断了江掌柜的财路,他这不得上门去找你吗?”赵琼华笑着打趣道。 江敛好不容易才将人从江南请到京城,就是看中了江南茶点的特色。 盛夏暑气难消,惹得人也茶饭无心。每逢此时,长安楼都会请江南的师傅北上,专做一些能解暑消热的茶点。 若是谢云辞直接将师傅送到镇宁侯府,江敛真是要被他气得茶饭不思了。 “无妨,云岚会拦着他的。” 谢云辞同样笑着应声,没做过多纠缠,他兀自绕开这句话确认道:“那我明日巳时来府上接你。” 谢贵妃是长辈,进宫只宜早不宜迟。 更何况后宫一向都藏不住任何风吹草动,只怕他和赵琼华二人前脚刚进景和宫,后宫众人便都能知晓。 到时景和宫中会是什么光景还尚未可知。 “好。” 赵琼华果断应下,知道不能在马车中逗留太久,她稍稍歪头思索片刻后抬身在谢云辞唇畔又吻了一下,触之即离。 趁着谢云辞还在愣神,她直接将腰间的禁步放到他手中,复又飞快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这是我娘送给我的禁步,如今也是我与你的定情信物了。” “我只给过你一人。” 语罢,不待谢云辞有所反应,赵琼华便赶忙掀开车帘下了步梯,双手提着裙摆快步走回府中。 白芍见状也顾不得与柏余搭话,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后,白芍也跟着小跑着回了府中。 柏余莫名其妙地摸着头,片刻后只好又收好步梯,在车框上敲过几下后他这才掀开车帘。 只见谢云辞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上面还坠着长流苏,很是精致。 即便此时谢云辞未开口,柏余都能察觉到他心情很是欢畅,不是刚出刑部大牢时的阴沉,也和在长安楼时的感觉不一样。 看来还是得要郡主出面才行。 柏余在心里嘀咕着,面上依旧平静询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回府吗?” 谢云辞抬眸看了柏余一眼,“嗯,回朝花弄。” “明日你留在府中,谢家的人若是来寻,不必理会。” “属下明白。” * 镇宁侯府中,白芍紧跟在赵琼华身边,瞧见自家小姐的心情很好,白芍也忍不住笑了。 “你这小丫头,又偷偷笑什么呢?”赵琼华一回头瞧见她这副高兴模样,忍不住出声打趣着。 白芍一下红了脸,下意识摆手否认道:“没有,奴婢就是看着小姐高兴。” “小姐和谢公子也很般配。” 赵琼华耳垂微红,伸手在白芍腰间戳了几下,“你究竟是同谁学的,竟也要打趣我了。” “奴婢不敢。”白芍忍不住笑出声,她一边笑还一边往旁边躲,“小姐白芍错了。” “我瞧着你整日可没少和柏余闲聊。” “别同他学坏了。”赵琼华试探道,她虽然不再戳白芍的腰窝,可目光还停留在白芍身上,带着几分看透后的戏谑与欣慰。 白芍一下红透了脸,“小姐,奴婢真错了。您就别打趣我了。” “谁要同他学些什么。” 瞧见白芍这幅脸颊耳垂都红透的模样,赵琼华心下觉得新奇,但到底是就此止住,没再逗弄她。 免得这丫头真羞恼得三天不出门。 主仆二人一面话着闲聊,一面朝琼华苑走去。 府上有的丫鬟和小厮都还在替许家收拾着行装,来来往往,大有一副要惊动京城众人的势头。 许家只有三日之限,他们不仅要收拾细软,还要再这几日就定下日后的居所。 尽管如今许铭良已被弹劾,但毕竟罪名未定,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许铭良的面子,不能太过潦草含糊。 即便昨日许家就去正清堂求了老侯爷做主,但赵琼华只作不知,更不曾松口。 这几日,许家可算得上是乱翻了天。 许老夫人和许周氏刚从正清堂出来,尚未走远时她们远远地就瞧见刚回府的赵琼华,她还和身边的丫鬟有说有笑,一副无事发生的坦然模样,看得许老夫人愈发怒火中烧。 “郡主可真是大义灭亲啊。” “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好言好语,却对锦湘这个妹妹不闻不问。” “怎么说我许家也养大了郡主,没想到郡主最后竟然过河拆桥,不讲一点恩情。” 一想到方才在正清堂,老侯爷对许铭良的事也是支支吾吾的避讳态度,许老夫人便越发生气,当即口无遮拦地扬声说道,生怕赵琼华会听不见一般。 她一时口快,都忘了昨日在凉亭被掌掴一事。 赵琼华正吩咐着白芍让她这几日多带人去留月阁照看着,却不想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许老夫人嚣张的话。 缓缓停下脚步,她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向许老夫人,目光落在她还有些微肿的脸上时,赵琼华的目光愈发盛满讽笑。 “看来昨日替老夫人医治的大夫医术挺好,今日你的脸就好了。” 镇宁侯府始终姓赵,即便许周氏掌管府内公中多年,但侍卫们都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因而昨日赵琼华命人掌掴许老夫人时,那动手的侍卫并未留情。 昨日许周氏为了让许老夫人尽快消肿,又是请大夫又是去冰窖里取来冰块,只怕不能闹得阖府皆知。但如今看来仿佛效用也并不明显。 被赵琼华这一番嘲讽,许老夫人只觉自己脸上仿若又被人扇了一巴掌,牵动着昨日的旧伤隐隐作痛,也更加让她抬不起头。 尤其是许周氏还站在她身边,身后还跟着诸多奴婢小厮。 “赵琼华,你现在的安稳都是锦湘用命换来的。” “你敢这样目无尊长,难道不觉得良心有愧吗?” 许老夫人上前几步,却又不敢离她太近,只能就此大放厥词。 “你许家是为我赵家上阵杀过敌,还是在危难关头帮扶过我赵家。” “你许家二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是对着我祖父的,不是对着我的。”赵琼华嗤笑一声,直接将话挑明,“至于这良心有愧……”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7节 “倘若先前是我亲手算计如何同许锦湘偷换命道,后又处心积虑地给她下□□,你们许家怕是恨不得直接闹到御前,好让舅舅处我死刑。” “别一副谁都亏欠你们的模样,我赵家既未曾借力于你们,也未曾构陷过你们。” “恩将仇报,这话确实很适合你们。” 语罢,赵琼华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似是在肯定自己的言辞,“而且你们时时挂在嘴边的救命之恩,当真是救命之恩吗?” “你……”许老夫人愈发气急攻心,许周氏赶忙拦住她,还替她同赵琼华打着圆场,“郡主,老夫人一时口不择言,你别同她多计较。” “是吗?”赵琼华双手抱在身前,似笑非笑言道,“昨日到今日,她口口声声都是直呼本郡主名讳,可真是一时口不择言啊。” 她刻意咬重“一时”二字,“难不成老夫人是觉得许锦湘一人在刑部大牢太过可怜,所以想进去陪她?” 若她有意闹大,单说对郡主大不敬这一罪名,就已经能让许老夫人去陪许锦湘好几日了。 瞧着两人来时的路,赵琼华不用细想也知道她们是才离开正清堂。 所为的不是许锦湘的事,就是许铭良的事,亦或者是为了许家迁离的事。 总之诸多事,哪怕是老侯爷亲自来说,她也都不会松口半分。 不等许周氏再开口求情,赵琼华就主动迎上前,“婶娘有空与我多周旋,不如尽快出府定下宅邸,也好过流离失所。” 她一边说道,一边伸手替许周氏拂去落在她肩上的绿叶,“婶娘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到贵人相助。” “但如果婶娘还想为许锦湘求情,不如就此作罢。” “本郡主只问一句,如果那日是我存心算计许锦湘,今日婶娘去正清堂是想为我求情还是想让老侯爷重罚我呢。” 赵琼华微微歪头,眸间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却是极致的笃定和凉薄。 不用许周氏多言,她就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语罢,赵琼华便直接抽出挽在许周氏发髻上鸾鸟衔翠的发簪,“婶娘多保重。” 这支发簪原是她母亲的旧物,只是当年许周氏说了几句喜欢,长公主便直接送给了她。 如今该是要物归原主了。 逐渐听不到流苏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后,许周氏才下意识抚上鬓见,却再摸不到那支发簪。 她心里一阵钝痛,仿若她失去的不仅仅只是这支发簪,而是她过往来路中的所有底气。 许老夫人见赵琼华不说一声就抢人东西,正要上前抢回来时,府中的侍卫就先行一步拦在她面前,沉声警告了几句。 想到昨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的情景,许老夫人一怵,只恨恨看向赵琼华离去的身影,回身时又不满地对许周氏说道:“护不住锦湘也就算了,连你自己东西都护不住。” “当年铭良到底看中你哪里了?” 愤愤说完后,许老夫人一甩长袖,独自大步走回留月阁。 许周氏身边的大丫鬟犹豫几分过后上前小声询问道:“夫人,您要回去吗?” 许家两位长辈进府后就直接被安排在留月阁住下,昨日她们就因许老夫人折腾了一宿,今日又闹出这等事。 许周氏睨了她一眼,“你让人去备上马车,本夫人要出府一趟。” 三日之限转眼就到,而今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 即便到时老侯爷会松口多留他们几日,赵琼华也一定会再来同她呛声,倒不如早日将府邸定下来,好搬出去。 婢女应声后正要去寻小张管家时,就又被许周氏喊住,“你去找小张管家时,顺道将明日永宁侯府的请帖要过来。” 许家能不能再翻身,全看明日永宁侯府如何了。 将事情都吩咐完后,没再后花园停留多久,许周氏便径自离开,准备离府出门。 只是她甫一离开后花园,老侯爷便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了出来。 他定定看向许周氏和许老夫人离开的方向,些许出神,耳边回荡着的却是赵琼华方才的话。 “是想替我求情还是想重罚我。” 当时他离得不算远,自然能听出赵琼华话中的笃定。 笃定的却是如若情境相换,许家一定会来正清堂,求他做主,好置她于死地。 在赵琼华所有的笃定中,未必没有对他这个祖父的失望和不在意。 跟随在老侯爷身边的近侍朝琼华苑的方向望了几眼,请示道:“您还要去琼华苑吗?” “属下方才瞧见郡主回去了,您若是去见郡主想来郡主不会再推脱。” 推脱…… 身为祖父,他要见自己的孙女,竟已成了一件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 见老侯爷不答,近侍还以为是他没听到,只得又出声提醒着,“侯府公中现在都在郡主手中,方才许夫人和许老夫人说的事,恐怕也只有郡主松口才行。” 午休过后许家的两个人就急急忙忙来了正清堂,又是啜泣又是委屈,若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赵家对她们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偏偏一提起救命之恩,一提起旧情,老侯爷就什么都忘了。 从昨日起,正清堂没少派人去琼华苑想请郡主过来,但不管去的人用的是什么理由,赵琼华始终都未应允,更遑论是离开琼华苑。 再加上今日许家又来哭诉,又是迁府又是许铭良被弹劾一事,老侯爷竟然都要亲自去琼华苑寻郡主。 哪知他们一出来,还没走出多远时就听见许家同郡主说的那几番话。 不论是许家同他说的话,还是方才赵琼华同许家对峙时的话,此时都在他脑海中回荡,仿若天人交战,无止无休。 半晌过后,老侯爷握紧手杖,点了几下地面后他转身往回走去,“回正清堂。” 琼华苑,书房。 赵琼华双手抱在身前,低头垂眸仔细盯着铺平在桌案上的野史与正史,其上记载的都是有关多年前二皇子起兵谋反一事。 不论从起止时间还是当年二皇子的兵力,上面都记载得事无巨细。 甚至是两军对垒时的细节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其中也提到了京中的世家,但多不过是寥寥几笔。 倒是对镇宁侯府多提了两句。 赵琼华一手放在书页上,纤细手指拂过厚重词句,最后却停留在野史上的一句话。 反复品味两三遍后,她这才近乎喃喃自语地低声道:“既然当年镇宁侯府无意迁离京城,又为何会有十多位侍卫离府……” “岑雾。” 半晌之后,赵琼华对着虚无空中定定喊过一声后,只须臾间岑雾便出现在书房中,“小姐有何吩咐?” “此前我让你派人去查的周家可有消息了吗?” 自她确切地得知老侯爷曾经想迎娶进府的那人名唤周禾后,她便派人去着手调查周禾的身世背景。缘着她对周禾的了解太过寥寥,能入手开始的不过是白玉关附近的乡镇。 时隔多日,她也不知此时境况如何了。 岑雾低头回道:“已经找到了周禾出身的周家,属下也已经寻到当年在周禾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嬷嬷。” “不日便可上京。” 这几个月来,岑雾从未失手过,因而赵琼华对他自是深信不疑,“越快越好,你记得再将周禾从前的事抄录一份,我有大用。” “属下明白。” 赵琼华复又叮嘱了岑雾几句后,这才让他先离开。 将书房的东西都收起,她又重新换了一身夏裙,收拾妥帖后,她这才带着白芍去了竹安堂准备陪赵太夫人用晚膳。 顺道旁敲侧击地问了些许旧事。 * 翌日巳时,赵琼华收拾妥帖出府时,谢云辞的马车就已经停在侯府门前。 与从前不同,今日谢云辞并没有坐在马车中,而是半倚在马车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赵淮止话着闲聊。 想着今日是正式去景和宫拜会,赵琼华还特意挑选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裙。同她先前在端午节时所着的那身棠梨色的长裙很是相近,却又偏淡一些。 不知是有意无意,谢云辞竟也同那日一般,所穿的衣袍与她的也很相近。 再加上此时赵淮止也在侯府门前,种种情景,无端让赵琼华生出一种错觉。 赵淮止瞧见赵琼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云辞看,没好气地轻哼一声,“看什么呢?” “两位娘娘还在宫中等着你们。” 说罢,他还小声嘀咕道:“从前你遇见云辞的时候只见你躲得可快。如今倒是看都看不够,果然是留不住你了。” 谢云辞眸色一暗,没作分说就踢了赵淮止一脚,好让他别再提那些陈年旧事。 而后他上前几步,朝着赵琼华的方向伸出手,“今日姑姑见了你,怕是又要对我耳提面命了。” 无厘头的一句话,赵琼华闻言歪头,颇有几分疑惑地看向他。 “郡主兰质蕙心,姑姑会觉得是臣配不上你。”谢云辞俯身低头,在她耳畔沉声说道,语气打趣,惹得赵琼华不自觉想往一旁躲去。 “日头这么烈,你离我远些。” “咳咳。”赵淮止掩唇重重咳了几声,“两位娘娘还在宫中等着,你们两个先进宫。” “大庭广众的,都是谢云辞你带坏琼华了。” 谢云辞仿佛置若罔闻,兀自牵着赵琼华往马车处走去。 在经过赵淮止身边时,赵琼华只见谢云辞低低同自家哥哥说了两句话,许是谢云辞有意不想让赵琼华听到,她也只听到寥寥数字,并不真切。 倒是话落之后,她兄长的神情有几分耐人寻味。 甫一上马车,车帘遮掩之下天光弱弱,赵琼华半倚在一侧,用折扇摇着凉风,“你方才同兄长说了什么?” “过段时间你自然就知道了。”谢云辞半遮半掩地回道,兀自将这一页掀过去,继而问道:“我听淮止说,永宁侯府的小宴拜帖你送给了许家?” 永宁侯府的这席筵席,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宴,毕竟侯府给京中有权有势的世家官员都递了请帖。 即便如今的永宁侯从文不从武,但毕竟爵位还在,京中不知道又多少人想要高攀上永宁侯府,好谋求个锦绣前程。 更何况永宁侯府的目的是想彻底认下谢时嫣,日后对外她都是永宁侯府的嫡女。 谢时嫣同她年岁相仿,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如此一来,前去赴宴的人更不在少数。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8节 赵琼华摇头,眉目间全是满不在意,“没,许家想要但是我没给。” “她若自己还有本事,不需要踩着我镇宁侯府也能进去。” 昨日许周氏差人去要那张请帖后,小张管家还特意来琼华苑请示过。 不用多言赵琼华就能猜到许周氏是想做什么。 但既然她已经下令让许家今日迁离,就断然没有再给许家搭青云梯的道理。 如今许家想要做什么,就只能凭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不过提起永宁侯府的宴席,赵琼华却一下回了神,抬眸看向谢云辞,眸中几分疑惑,“永宁侯府的小宴不就是在今日吗,难道侯爷没让你回去?” “你同我入宫……” 不等她把话说完,谢云辞就接道:“他想让我去,我没去。” “我只是姓谢,但永宁侯府的事可与我无关。” “与其琢磨永宁侯府的事,你不如想想一会儿去了景和宫该怎么办。” “方才哥哥说的两位娘娘是……” 谢云辞抬手捏了捏赵琼华的脸,笑道:“等到了景和宫你就知道了。”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赵琼华启唇正准备说什么时,谢云辞先一步看穿她的意图,指尖轻抵着她唇瓣,“不是坏事。” 见谢云辞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赵琼华也只好按捺住一时的好奇。 相处许久,她清楚知道谢云辞不会欺她骗她,更不会将她置于险境。如此信任相付,她便没有再多问。 一路上便也只同谢云辞话着几句闲聊,亦或者阖眼小憩片刻。 直至马车停在宫门前,她与谢云辞相携绕过御花园、进了景和宫之后,赵琼华才明白赵淮止说的两位娘娘是何意思。 景和宫主殿中,谢贵妃和赵淑妃一同坐在主位上,有说有笑的很是融洽。 听见宫女的禀报声,谢贵妃这才松开赵淑妃的手,朝着赵琼华招手,很是和善地说道:“琼华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语罢,她复又看向谢云辞,“景和宫来了这么多次,你自己随意些就好。” 话里话外,谢贵妃明显是将赵琼华当宝贝,反倒对谢云辞很是随意。 谢云辞苦笑一声,一手揽住赵琼华的腰身,低声同她抱怨着,颇有几分可怜意味,“你看,你一来景和宫,姑姑就只觉得我碍眼了。” “云辞你都多大了,还带着琼华告状。” 谢贵妃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道,末了她还不忘催促赵琼华两句,好让她先过来。 赵琼华自幼得宠,不论是在侯府里还是在宫中,都是被当成宝贝一样养大的。 这么多年来谢贵妃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前她还一直羡慕赵淑妃有个小棉袄一般的侄女,没想到如今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今日来景和宫本就是来见谢贵妃的,如今谢贵妃再三相邀,赵琼华更不好拒绝。 她侧眸看了谢云辞一眼后,这才迈步朝殿前走去。 待她甫一走过台阶上前,谢贵妃就很是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好让她坐到她和赵淑妃中间。 今日谢云辞商定来景和宫,事前便已经同谢贵妃打过了商量。 永宁侯府和镇宁侯府是世交,彼此都知根知底很是放心。 交谈之中谢贵妃也并未为难赵琼华,言语中处处都表露出对赵琼华的喜欢,直把赵琼华都夸得低垂眉目,显出几分不好意思。 许是瞧见赵琼华有几分不好意思,谢云辞的目光又频频望向这边,像是生怕她会对赵琼华不好一般,一炷香后谢贵妃才笑着放人,“还不到午膳时候,云辞你就带琼华在景和宫逛逛。” “等午膳了姑姑差人去唤你们。” 闻言赵琼华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同谢贵妃和赵淑妃又闲聊两句后她便跟着谢云辞一同离了景和宫的正殿。 谢贵妃和赵淑妃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身影,唇边不约而同地绽开笑意。 “云辞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他对谁这样好言好语过。” 谢云辞幼时时常进宫来见谢贵妃,那时他就已经够顽劣张扬,没少在景和宫折腾。除却对谢家的人亲近些,谢云辞对其他人一向淡淡。 后来他长大后入了军营,性子收敛不少,也立过不少军功。可后面永宁侯府有变,他竟连世子之位都不要,决然辞官,这么多年了无后路。 若不是为了他和琼华的日后,便连谢贵妃都不知道他还要昏昏沉沉多少年。 “云辞这孩子做事知分寸。虽然离了谢家,但不论是文韬武略,他都是京中的佼佼者。” “那比起齐彦来如何?”谢贵妃将刚冰镇好的酸梅汤递给赵淑妃,一边还饶有兴致地问道。 她虽是打趣地问,但赵淑妃还是认真思索后才给的答复,“不相上下。” “若是日后云辞欺负琼华,至少齐彦还能给琼华讨个公道。” “云辞哪里舍得欺负琼华。”谢贵妃对此很是笃定,又多说了几句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一般,放下碗勺问道:“今日你来景和宫,皇后那边知晓吗?” “知道。有人悄悄去传消息了。琼华今日进宫见你,即便我过来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等走时我与你因琼华和云辞的婚事吵一架,那边也就放心了。” 谢贵妃点点头,末了不忘小心叮嘱着,“你摔东西的时候也要轻些,今日我这宫里摆放的可都是真品。” “知道了,这么多年你从我那里拿走的东西还少吗?” 前殿两位娘娘在说笑,景和宫后谢云辞牵着赵琼华在廊下闲步。 天光正好,景和宫中的月季花和紫藤都开得正好,花香并不浓烈,随风逸散时的清香很是好闻。 方才在景和宫中走了一遭,赵琼华只觉自己有点迷糊。 无数问题盘亘在脑海中,一一不得解。 “你早知道今日我姑姑也会来景和宫?”怔神良久后,赵琼华才忽然问道,“而且看起来,姑姑和贵妃娘娘似乎很是相熟?” 宫中的流言蜚语并不少,谁人都知晓谢贵妃同皇后娘娘之间生有罅隙,与赵淑妃之间也是多生事端。 尽管中赵琼华此前就察觉到自家姑姑和谢贵妃之间的关系尚且不到针锋相对到无法相容的地步,却也没想到她们二人私下会是这般有说有笑,融洽和睦。 见她终于问出声,谢云辞失笑,忍不住摸摸她的头,“你终于发现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赵琼华狐疑问道,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今早临走时自家兄长的那句话,恍然明白过来。 她一手揪住谢云辞的衣袖,微微踮起脚去捏谢云辞的脸,“好啊,原来你和哥哥一早就知道了,还不告诉我。” “哪敢瞒着郡主。”谢云辞不躲不闪,任由赵琼华动作,“姑姑既然不想说,自然有不想说的道理。我和淮止哪里敢逾矩。” “况且这事经由别人说,总不及你自己察觉。” “强词夺理。”赵琼华佯嗔,嘀咕了谢云辞一句后还是松开了手。 她方才捏他时分明控制好了力道,结果她甫一松手,便听到谢云辞长叹抱怨道:“被捏疼了也没有安慰,真是可怜。” 他倒是反过来装可怜了。 这话若是教其他人听到,保不齐要觉得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赵琼华一时好笑,可是瞧见他佯装委屈的模样她还是心软,抬手轻轻揉着方才她捏过的地方,“都没有红印,你就是瞧见我心软。” “哪有。”谢云辞十分自然地环住她腰身,“臣哪里敢诓骗琼华郡主。” “郡主、二公子,王公公奉皇上的命前来宣旨,如今已经在正殿等着了。” “娘娘派奴婢来请郡主和二公子过去。” 正当赵琼华还想再逗谢云辞两句时,廊外不远处就传来一位宫女的声音。 许是怕打扰到二人,那宫女还特意站得远了些。 这名宫女常年跟在谢贵妃身边,谢云辞自也对她有一两分印象,“我知道了,我和郡主很快就回去。” 那宫女应声离开后,赵琼华同谢云辞对视一眼,两两相望间既迷茫又似有所感。 谢云辞朗然一笑,复又牵起赵琼华的手,放柔声音语道:“走吧,姑姑还在前殿等着我们。” 直至暮色四合时分,赵琼华才从宫中回到府中。 因着临近酉时时谢云辞被请去金銮殿,直到她将将要离宫时还没回来。王公公又差人传信说今日事关重大,怕还要等许久。 无奈之下她只能先行回府。 这段时日出府时,赵琼华都是与谢云辞同乘一辆马车,她自己的那辆马车已经鲜少乘坐了。 她甫一踏下步梯,乍然瞧见自己那辆马车同样停靠在侯府朱门前时,她还有些微愣怔,盯着马车看了片刻后她这才想起来。 小张管家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前,见赵琼华一直怔怔看着那辆马车,他连忙解释道:“回郡主,今日世子和褚小姐临时要出门,府中来不及准备其他马车,就只能让世子和褚小姐乘着您的马车先去了。” 赵淮止和褚今燕一同出门? 这两个人不是向来都看不惯对方的吗,今日竟都改了性子。 “无妨。”赵琼华清楚原委后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她一边朝府中走去,一边继续问道:“哥哥和今燕可有说一同去哪里吗?” 话语间,她刻意咬重了“一同”二字。 小张管家边走边想,走出去十多步后才摇摇头,“世子没说,但褚小姐说是要去永宁侯府。” “今日永宁侯府的筵席,褚小姐也在受邀的宾客当中。” 许是有什么内情,一提到永宁侯府的筵席,小张管家就流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赵琼华见状心下几分了然,“今燕回来了吗?” “褚小姐回来了,刚进府没多久。” “嗯,你先去忙吧。若有事我再差白芍去寻你。”得了肯定的答复,赵琼华摆摆手,让小张管家先行去忙他的事。 而她自己则是慢悠悠地回了琼华苑。 琼华苑内,褚今燕正品着消暑的绿豆汤。一抬头瞧见赵琼华回来,她连忙朝她招手,“琼华快来,这可是我特意从长安楼带回来的。” “云岚说可消暑了。我寻思着你也喜欢,就多带了两份回来。” “那我今日可算是有口福了。”赵琼华并未多言,只是兀自在褚今燕身旁落座,接过她递过来的绿豆汤。 如今还是盛夏天,此时日色西斜,云边橙灿,却还是抵不过沉沉暑气,教人恨不得时时执扇摇风。 两人私下里并没有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品着绿豆汤的清爽,褚今燕还一边兴致勃勃地同赵琼华说起今日在永宁侯府发生的事。 “我原以为今日就是谢时嫣被认作永宁侯嫡女的日子,左不过再有些世家小姐上前与她话两句家常,没想到竟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今日赵琼华不去赴宴,谢云辞定然也不会去;云岚和江敛要顾着长安楼这边也不空闲,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她一人去了。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69节 原本褚今燕只以为这是个寻常宴席,好给谢时嫣这个养女一个合理妥帖的身份,却不想谢时嫣没得到名正言顺的身份,就连永宁侯夫人都要被人拉下水。 “说起来这事还同许家有关。” “今日事起于那位许老夫人,说起来她此前一直住在宜州,可今日她竟然认识永宁侯夫人。” 褚今燕入京后便一直借住在镇宁侯府,对侯府中的情形说不上非常透彻,但至少也有几分了解。 许家在侯府中一直生事,褚今燕同赵琼华一起没少与许家的人周旋。 她对许周氏不陌生,对许老夫人也有几分眼熟。 因而今日在谢家看到她们二人时,褚今燕还特意在她们身上留了几分心思,却没想到许家是真的回馈给了她一份大礼。 堪称是一石二鸟也不为过。 “今日谢时嫣和侯夫人刚走到前院时,我就瞧见许老夫人有点激动,但是被许周氏拦了下来。” “之后侯夫人同其他夫人寒暄时,刚走到许家这边,许老夫人就直接说了一句很无厘头的话。” 当时褚今燕察觉到有异后还特意走近了几分,因而许老夫人的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这么多年我和你娘还以为你去世了,没想到你竟然攀上高枝、嫁进了侯府。” 永宁侯夫人出身崔家,当年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和永宁侯也算得上是才子佳人。 而许老夫人只是周禾身边的婢女,当年战乱流离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宜州的县上。不论是从年岁还是从身份上,许老夫人都不可能会认识永宁侯夫人。 这句话听起来更是无端。 赵琼华闻言手一抖,碗中的绿豆汤差点倾漾而出,颇有几分震惊地看向褚今燕,确认道:“你是说,许老夫人从前认识永宁侯夫人?” 不知为何在惊诧之余,她忽的想到不久前赵淮止同她说的话。 “十多年前永宁侯可能频繁去过宜州。” “但是时间太久,还没能查出原委。” 彼时她只以为是调查出错,如今更觉得这是一桩秘不能宣的隐晦事。 “之后呢?”似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赵琼华再顾不得这一口绿豆汤,急急问道,“永宁侯夫人是什么反应?” “永宁侯夫人只说她是认错了人,不想同她多计较。”褚今燕一手支颐,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当时许老夫人一直纠缠永宁侯夫人,许周氏想拦都拦不住她。周围几位夫人也在劝许老夫人不要闹事。 至始至终永宁侯夫人都十分淡然,像是许老夫人真的只是认错人了而已。 一切转折便出现在谢时嫣和永宁侯出现之后。 褚今燕尽力去陈述还原当时的混乱情景,“我听见许老夫人说永宁侯夫人深藏不露,十多年前就已经攀上高枝,当时还不肯承认。” “难怪她当年意外有了身子都不肯指认谁是孩子父亲,原来是早有打算。” 或是这么多年永宁侯还是当年的模样,亦或者是许老夫人的记性太好,在永宁侯听闻前院有人闹事后赶来时,就被许老夫人一眼认了出来。 之后她所说的话更是让人惊诧到不知该做何反应。 “洪灾之后你娘还以为你和你女儿都被水冲走了,原来是投奔孩子她父亲了。” “害得你娘伤心这么多年,婶娘可真是看着都难受啊。” 许老夫人这两日才进京,京中没多少人知道她更别提是见过她。 可偏就是如此面生的人却能说出这般惊天密闻。 侯府小宴,本就是众说纷纭之际;再加上许老夫人闹出这事,不等谢时嫣出现,这筵席也是办不得的了。 倘若再继续下去,无人知晓许老夫人会不会说出更荒唐的话。 “永宁侯府说择日再办,没多久宾客也都离开了。” “只是永宁侯和侯夫人的反应有点……不同寻常。”褚今燕停顿片刻后,才像是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言辞。 今日崔家的人也在场,自然同样听到了这等荒谬流言。崔家人最重风骨,又岂能容忍他人这般随口污蔑。 与永宁侯夫人同行的崔家二夫人替她打了几句圆场,可每一句都能被许老夫人驳倒。 说到后面,即便是永宁侯夫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但许老夫人有理有据,事事都说得像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就连谢时嫣的生辰八字她竟都能想起来。 除此之外,褚今燕清楚记得许老夫人还提到当年她邻居家的女儿不止是未婚先孕,早几年还不知道从哪处抱来一个男婴养着。 即便全家人反对,即便因此她受了旁人不少委屈和折辱,她都没想过要抛弃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听着褚今燕的话,赵琼华心间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且荒唐的念头,“倘若许老夫人所言非虚,那谢时嫣岂不就是永宁侯的亲生女儿?” 还有那个不知来路的男婴…… 这几日赵琼华大抵能摸清楚许老夫人的性子。 许家正是不安定的时候,许锦湘下狱,许铭良被弹劾停官在家,镇宁侯府也不愿再留着许家。诸般困顿累积,许家若想破局,便只能另寻一颗大树靠着。 这事许周氏心里清楚,许老夫人虽然自以为是但也不会拿许铭良的前途生事。 放眼整个京城,能与镇宁侯府相比的世家寥寥可数。 永宁侯府算得是其中一个。 许老夫人在宴上的那些话未必是想揭短亦或者是得罪永宁侯府,反而她更像是想借此拉近与永宁侯夫人的关系,好另攀权贵。 适得其反罢了。 褚今燕闻言在心中推算着,半晌后她才点头,“如果按照谢时嫣的年龄推算,许老夫人说的有八成是真。” 谢时嫣比赵琼华小一岁,她是在仲秋时节出生的。 她刚住进永宁侯府不过月余,京中小姐与她也是半生不熟,只有几个相熟的小姐知晓谢时嫣的生辰。 但许老夫人却能将谢时嫣的生辰八字都报上来,还口口声声说谢时嫣出生时还是她接生的。 真切到让人不知该从何处反驳。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缄默,竟不知从何处再说下去。 原本褚今燕只是觉得许家敢在谢家生事,无论如何赵琼华也能再拿捏到他们的把柄,却不想越推可疑之处越多。 倘若那些话是假,于永宁侯府而言不过一次流言。 但如果那些话是真,今日一闹永宁侯府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许家,但这等瞒天过海之事…… “愁眉苦脸的,你们两个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赵淮止一踏进琼华苑,就看见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满脸愁容,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他走近摸了摸赵琼华的头,顺势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今日你不是和云辞去景和宫了吗,难不成他敢欺负你?” “不应该啊,方才宫中还传来消息说,姑姑和谢贵妃为了你们两人的婚事又在景和宫吵起来了,按理说你应该没在景和宫受委屈。” “怎一回来就愁成这个样子。” 说罢,他复又看向对面的褚今燕,“你怎么也皱眉了?” “今日你在永宁侯府看了场好戏,我也没瞧见你被人欺负。” 怎就一个个都烦心成这样。 赵琼华躲开他想要揉乱她头发的手,将方才褚今燕同她说的话又复述给赵淮止听,末了她还多问了一句,“哥,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十多年前永宁侯时常去宜州?” 乍然被问到这件事,赵淮止先是一愣,点头又摇头地应道:“不是特别肯定,只是有几成把握而已。” “宜州临近江南河道,往年盛夏多雨,宜州地势又低,几乎年年洪涝。若我没记错,十多年前朝廷时常派永宁侯去治理宜州附近的洪灾。” 永宁侯府同镇宁侯府一样都是簪缨世家,只是如今的永宁侯从文不从武,但他在文官一途上也是有所功绩的。 十多年前永宁侯因宜州灾害频繁离京,后经他治理,宜州河道已经平缓许多。盛夏雨后河道的水位虽然会涨,却远不至会形成涝灾。 也是经此一事,老侯爷在世时虽然对永宁侯从文有诸多遗憾,却不再阻拦过她。 “月前我去宜州时,只是听有老人提起十多年前时常有京中的贵人来村里小住,住的时间不长但来的有些频繁。” 村中人少,一旦哪家有个风吹草动的,很快便能传到全村人的耳中。 更何况还是从京中来的贵人,村中人虽然朴实,却也希望能为后辈谋求一个锦绣前程。 一有贵人来,他们全村人定是都会去瞧一瞧的。 赵淮止对这事记得清楚,“听他们的描述,那贵人开始去他们村子也就是起于十多年前的涝灾,在这之后就常见他过去。” 京中权贵去过宜州的人不多,更何况还是在赈灾时候前去宜州。 他回京养好伤后又特意去做了排查,结合着那些老人的说辞,在时间和身份上都相合的人也只有永宁侯了。 虽是如此,赵淮止说完后还是摇摇头,“但永宁侯与夫人鹣鲽情深,不论成亲前后他从未纳过妾,更不曾有过通房外室。” “许家人的那些话,不可全信。” 褚今燕经他这么一提点,似是想起什么,也随声附和道:“之前我在茶楼吃茶,没少人听讲永宁侯对夫人有多好。” “不是说他们夫妻二人上山祈福,夫人不小心失足摔下山路,永宁侯为此还向朝堂告了假,不眠不休一个月照顾夫人吗?” “等等。”赵琼华急急打断褚今燕还想继续说的念头,“永宁侯夫人是在几年前出事的?” “听人说是在四五年前吧。”褚今燕不大确定地答道。 她时常去酒馆吃茶,说书人敢讲出来的轶事多半为真,只是会在某些地方添油加醋。她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便听到也只当消遣听过。 永宁侯夫人失足这一事,她听到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四五年前。 “云辞辞官是在四年前?” 甫一听到褚今燕说四五年前,不知为何,赵琼华忽然如此问道,语罢便连她自己都愣怔在原地。 一个荒谬却又真切的念头逐渐浮现在她心间。 不等赵淮止和褚今燕应声,赵琼华便先行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不可能……他当年那么意气风发。” 即便她未曾亲眼见过,可从诸多人口中她也能拼凑出彼时英姿朗然的谢云辞。 他少时从军,亲随着镇宁侯镇守在白玉关,后受令前去鄞州大败南燕,自此一战成名,成了北齐人人称颂的少年将军。 从前她不知谢云辞为何忽然辞官,从云端一落千丈甘愿堕入不见天日的渊底,成了京中众人提起便会连叹可惜的纨绔。 个中缘由无人知无人晓,无论彼时此时都无人懂。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70节 可她越是否定,那念头便越是清晰。 直至笼罩她心间,如乌云蔽日般遮断她所有明朗思绪。 “白芍,让管家备车。” “我要出府。” 方才赵琼华的话跳得太快,赵淮止刚明白她在想什么,下一瞬就看见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知道她要做什么,赵淮止赶忙拉住她,“云辞今日刚官复原职,还在金銮殿同人商量朝堂上的事,你去朝花弄他也不在。” 琼华虽是舅舅看着宠着长大的,但这都是在私下。 平时无事时她可以进出金銮殿,可今日不同寻常。舅舅在殿内同大臣议事,她贸然闯进去只会让人抓住把柄,许是明日一早,朝堂上就会有人指责她大不敬。 “我在朝花弄等他也行。” 赵琼华鲜少语无伦次地说话,可此时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不论他在哪里,只要她能去到他身边陪着他便是好的。 此后种种,此身种种,于她而言都不及他重要。 那些晦暗隐事倘若是真,赵琼华无法去想他当时是如何知晓的,又是如何做下那般狠心决定的。 见赵琼华执意要去,赵淮止赶忙给褚今燕使了个眼色,好让她也上前先劝着。 褚今燕意会,先赵淮止一步出声,“琼华,你在朝花弄也是等着。我和你哥哥都不放心。你不如就先在府里。” “我差人去寻柏余,等公子回来我再喊你。” “你今日进宫本就折腾,再一来一回地公子瞧见也心疼。” 赵淮止点头,“等云辞回来你再去。左右这几日也无事,许家那边哥哥替你看着。” “哥哥知道你是为了云辞好,但那些话还当不得真,等之后见到云辞再说。” “听话。” 说罢,不等赵琼华再作何反应,他只会抬手让白芍和紫菀过来,吩咐她们将赵琼华扶回卧房。 “那今燕你一个时辰后再喊我。”兀自缄默良久之后,赵琼华才终于开口,同褚今燕和赵淮止又多说了几句后,她这才回了卧房沐浴更衣,好消消这一整日的疲惫。 亲眼看着赵琼华进到卧房之后,褚今燕和赵淮止这才双双松过一口气。 像是终于放下心一般,褚今燕重又坐回去,方才赞不绝口的绿豆汤也失了滋味。 她一手支颐,颇有几分不解地看向赵淮止,“你说琼华平常那么冷静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忽然这么不管不顾了?” 此时天色已黯,远山夕阳早已被明月替代,府外才响起一更的打更声。 怎么看此时也不是该出府的时候了。 褚今燕回府时从长安楼带了好几份绿豆汤,她自己用了两碗,赵琼华用了一碗,如今仅还剩一份未被人动过。 赵淮止自然而然地拿过那碗绿豆汤,还不忘接住褚今燕的话,“关心则乱。” “之前云辞为琼华挡了一箭,如今轮到琼华担心云辞也是正常。” “既是心上人又怎么会一直冷静,左不过是甘之如饴。” 听他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褚今燕唇角一抽,“看不出来世子还挺懂情爱的,经历丰富啊。” “还有这绿豆汤是留给我自己喝的,你明日再去长安楼买一份回来。” 赵淮止闻言赶忙放下汤匙,解释道:“哪有。从前行军打仗,能回来就很好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事。”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云辞。” “我才不去。”褚今燕轻哼一声,“我去差人给柏余递信。” “公子那边若是有事我再来知会你。” 赵淮止抬眼望向她,好笑问道:“不留下来再陪我一会儿吗?” 一面说道,他一面还想去勾褚今燕的手,却不想被她侧身躲开。 “喝绿豆汤吧,好好解解你的暑气。”褚今燕翻了一个白眼,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 不欲再同赵淮止拉扯时间,说完她便起身急走几步出了琼华苑,留下赵淮止一人空对月明,无奈摇头。 * 后半夜檐外雨声潇潇,赵琼华辗转醒来时,隔着层层床幔,她只见几盏烛火摇曳,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人身影。 很熟悉,却又不真切。 她半支起身,神思中还有几分不清醒:“云辞?” “醒了。”一阵窸窣声音过后,还不等赵琼华拨开床幔,便已经有人从外将床幔一边挂好。 谢云辞坐在床榻边,一边替她理好因小睡而凌乱的青丝,一边柔声问道:还想再睡会儿吗?” 赵琼华摇摇头,稍缓了片刻后她思绪才清明几分。 她一面应着谢云辞的话,一边抬眸朝窗外望去,“如今几时了?” “亥时过半。” “我听淮止说你没用晚膳,要不要起来少吃点?” “白芍应该吩咐过小厨房了,一会儿再吃也没事。”赵琼华握住谢云辞的手,“你怎么来侯府了?” “来的路上有淋雨吗?” 今日他又是去景和宫又是去金銮殿商议了几个时辰的要事,而今又不顾雨势来了侯府,一路奔波,估计都没这么休息。 谢云辞任由她握住,又把她身后的靠枕放好,“听说某个小姑娘想见我,我就过来了。” “你放心,这雨是在我来侯府之后才开始下的。” “那就行。”赵琼华往后靠到靠枕上时也不忘拉住谢云辞,好让他坐在自己身侧,“今日舅舅差王公公来宣旨,明日你是不是就要忙起来了?” 今日在景和宫,他们从后院回到前殿后王公公便开始宣读皇帝的旨意。 圣旨的内容很简洁,就是让谢云辞官复原职,此后正常入朝议事。 也算得上是尘埃落定了。 “还好。朝中的事我基本都熟悉过一遍,不算太忙,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倒是你。”说着,谢云辞低头看向赵琼华,无奈之中还透出几分严厉,“若不是今燕差人来报,我还不知你被扰得连晚膳都不想吃。” 他拂开她鬓边的碎发,又为她披上外衫,“难不成今日在宫中听到什么流言了吗?” 赵琼华顺势靠在他怀中,摇摇头作否认。 一想到永宁侯府的那些事,她便觉得像是有块巨石压在她心间,沉重逼仄。 京中世家林立多年,或是每家都有些许隐晦旧事。原本赵琼华以为只有镇宁侯府会如此离谱,只有老侯爷会如此糊涂地执意要护着外人。 没想到永宁侯府也藏着这么多见不得光的秘事。 赵琼华不由得握紧了谢云辞的手,“我听说今日永宁侯府那边……” “许家的事?”谢云辞皱眉,片刻后他才回忆起来出宫时柏余禀报的事情。 今日许家确实在永宁侯府捅出了不小的篓子,不过永宁侯府的事早就与他无关。 总归日后永宁侯府的担子不会落在他肩上,他也无心多管闲事。 他拥紧赵琼华,手指穿梭在赵琼华发间,“永宁侯府的事与你我无关,只要他们主动招惹,我也不想再与他们多有牵连。” “我已经置办好新府邸,日后你我成亲之后也不会与侯府多打交道,不用顾虑那边。” 一听到成亲二字,赵琼华的脸颊蓦然就染上几分红霞,她轻轻拍了谢云辞一下,娇嗔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那看来是臣会错意了。” 听着檐外雨势渐收,谢云辞吩咐白芍将小厨房备下的菜都送进来,转而对赵琼华说道:“先起来少吃一点,等看着你吃完我也该回朝花弄了。” “你要回去吗?”赵琼华闻言起身的动作一顿,“都这么晚了。” “我总不能留在琼华苑,不然明日侯爷和淮止可饶不了我。” “我也想时刻见你,只不过有的规矩还是要顾忌一下。” 留在琼华苑于他而言并不难,他只怕有人暗中生事,宣扬出去对琼华的名声不好。 更何况今日永宁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京中权贵世家的夫人小姐都听得一清二楚,那女人怕是迫不及待地想再弄出什么事,好让其他人都暂时忘了许家人的话。 “索性我明日无事,等午膳后我来侯府接你去京郊游玩一周。”甫一瞧见赵琼华不开心地嘟嘴,谢云辞失笑,安抚似地提议道。 那也行吧。 赵琼华点头应下来,“你说的,不能反悔。” 一边说着,她还小孩子气地伸手要和谢云辞拉钩。 “不反悔。” “答应你的事我从未反悔过。” 谢云辞笑着伸手,眉间眸底满是宠溺,纵容着赵琼华所有的少女心思。 听到他这般笃定的言辞,赵琼华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同谢云辞一起坐在桌前用着菜肴。 但是令赵琼华始料不及的是,翌日起意反悔的人并不是谢云辞,而是她。 昨夜大雨过后,翌日晴朗无云,一片碧空如洗,游气中浮动的满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如往常一般,赵琼华出门时身边只带了白芍一个人。 主仆二人一边话着闲聊一边朝外走去,方行至花厅,赵琼华便远远听到朱门外传来喧嚷的声音。 中间隐约还夹杂着许周氏的声音。 赵琼华皱眉,心下只觉不妙,她给了白芍一个眼神后,便抬步直直走了过去,“何事在这里喧哗?” 语罢,她四下环视了一周,只见许太夫人不知在同一男子争执什么,一旁的许周氏像是在劝架又像是在煽风点火。 那男子一身布衣很是简朴,行囊随意,但相貌和举止皆出尘。两鬓生出的些许白发也并未模糊他气质,反而更显出几分历经世事后的沧桑坚韧。 见是赵琼华亲自过来,为首的侍卫拱手上前禀告道:“回郡主,今日有位男子自称是侯爷的近亲,想进府拜会。但许老夫人说这人是江湖行骗的骗子,阻止他进府。两个人便开始争执,属下不敢拦。” “郡主少不更事,我见这种人见得多了,他肯定就是想……”见侍卫像是在为她说话,许老夫人还急忙补充道。 重生成心机纨绔的黑月光 第171节 但她话还未说完时就被打断。 赵琼华目光滑过许周氏,最终睨向许老夫人,“本郡主既没问到你,老夫人还是先顾好自己。” “多言多错,老夫人这么急难道真的认识他?” 警告过许老夫人一句后,她这才抬眼打量着那男子的面容。 侯爷近亲、江湖行骗的骗子…… 不知为何,赵琼华越看便越觉得男子的面容有些眼熟,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一边瞧着一边回忆,登时想起来她曾在朝花弄的裴家暗卫长那里看到的画像。 多年过去那画像早已泛黄,画中人的面容也被岁月模糊了几分,但眉眼间的神情却和眼前这男子如出一辙。 赵琼华心神皆震,有些紧张又有些急切地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男子温和一笑,拱手朝赵琼华行礼,“草民姓裴,在家中行四,郡主称草民裴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