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利恒之星(校园 1v1)》 第一章晚卿 炭笔摩擦纸面的声音悉悉索索回荡在画室的每一个角落,空调运作的声音嗡嗡作响,窗外烈日炎炎,鸟语蝉鸣,各处细碎的声响交织,不绝于耳。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众人背起包,陆续走出画室,仅剩寥寥几人仍在抓紧空隙埋头苦练。 靠墙的角落里,有人正戴着蓝牙耳机描速写——灰色露脐短上衣,下身穿着略宽松的水洗牛仔裤,黑色的齐肩短发中隐约能看见几道特立独行的浅蓝色的挑染。 她低着头,分毫未察周遭的喧闹。 耳机里还在放着节奏鼓点强烈的舞曲,她脚尖也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跟随节拍点着地,嘴里模模糊糊哼着歌词于旋律:“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突如其来的电话,让即将进入第二段高潮的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振动的手机以及苹果万年不变的来电铃声。 “啪”的一声,手上炭笔笔尖乍然断开,她蹙着眉,看清来电人后,挂断电话,随即点开通话记录将其拉黑,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 一旁的女生见她终于把耳机摘下,用笔背戳戳她的肩,示意她看向画室顶上的钟——时针已经指向五点半。 “晚卿,时候不早了,咱洗个手一起吃饭去吧。” 傅晚卿颔首,把笔丢进桶里,两人默契地摊开手,展示各自手上沾满的碳灰。 “你这是滋润型的,适合干皮。” “那你这就是哑光版的,适合油皮。” “黑手党,凑对了。” 对面男生听见她们的讨论,冒出一个棕色的脑袋,回头看眼钟,低声说了句“卧槽”,又转过身问道:“傅晚卿、周晗,你俩今天吃啥啊?” 傅晚卿还在纠结该怎么用这两只脏兮兮的手把手机拿起来,又能完全不弄脏她新买的手机壳,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沉吟片刻,拾起手机往裤兜里塞:“螺蛳粉吧?一周没吃了,怪想念的。”随后不甘放弃地抽出纸,隔着纸巾,捏住斜挎包的一角往身上套,又补了句,“你要一起吗?” 男生面露纠结:“嘶,要不咱吃KFC吧,一会儿还得回来呢。”言下之意是带着这味儿画画不太合适。 “行。”傅晚卿把湿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拍拍手,“那你自己去吃KFC吧。” 周晗找到肥皂,站在门口冲她挥挥手:“洗手了——哎,许家铭,你到底跟不跟我俩一起去吃螺蛳粉啊,就小吃街那家,来的话赶紧,给你最后五秒考虑。” “得得得,我去还不成吗。等下啊,马上好。”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钥匙往口袋里塞。 走的时候傅晚卿的位置,许家铭习惯性往那儿瞄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即将完成的画作。 说实话,真的牛。 老师一直耳提面命强调的线稿干净、结构清晰以及透视问题,都在这张纸上有着近乎完美的呈现。许家铭吐出一句国粹:“草,我愿称之为速写の神。” “你好没?”周晗从门外探出半边身子催促道。 “来了来了!” ...... 八月末的仲夏,标志着暑假即将进入尾声,然而傅晚卿醉生梦死的集训生活才算刚刚开始,每天过着画画到凌晨,满眼碳墨铅灰和48格果冻颜料,偶尔还要一人背着几十斤东西去户外写生的日子。 吃过饭后,已经六点多了,正值晚高峰,路边俩来往往的大多是穿着校服的中小学生。 许家铭非说嘴里有味儿,嫌弃自己,死活要折腾一番,去买杯咖啡压一压。买完跑到跟前,又说肚子不舒服,问周晗拿了点纸,让她俩先行一步。 周晗和傅晚卿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 傍晚的火烧云是很好的绘画素材,夏天昼长夜短,路边的路灯却已提前开启,飞虫围绕在灯下,快步穿行马路时,发梢总会不安分的四处飞舞。 周晗挽着傅晚卿的手漫步闲谈:“晚卿,你打算几月份回学校啊?” 她思忖片刻,回道:“可能联考完之后吧,看情况,文化课落下太多不好。” “啊。”周晗有些惋惜,“我还想再多留一个月。” 同画室的几个朋友在群里询问晚上是否要点奶茶,傅晚卿正对着手机翻看外卖软件,随口应道:“留呗,你不是还得参加J大的校考吗?考完再回去也行,不过得抓紧,统共也没剩几个月了。” “也对。”周晗伸了个懒腰,“集训太久,差点忘了你原先在一中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学霸。” 听到这个形容词,她不咸不淡地嗤笑一声:“那你可能是没见过我连续叁周迟到早退,结果周一生气被老徐抓到讲台上,念了近十分钟检讨书的样子。” 周晗乐得不行,又问:“欸,我突然想起来,集训这么多天,怎么没见那个学长来看你?你俩不是那什么,青梅竹马么?” 一瞬间,傅晚卿周身那股散漫劲收了一收,缓缓道:“不知道,最近没什么联系了,可能学习太忙吧。” 周晗凭借女人敏锐的第六感,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对。但涉及两人间的隐私问题,她不好多问,忙调转话题。 可之后无论说什么,傅晚卿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她因为周晗的这句话,无可抑制的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已经消失在她生活中,杳无音讯的人。 ...... 回到画室,距规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几分钟,好在老师还没来。 要知道,画画的环境对于美术生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往往大规模的画室规矩会很多,小画室反倒会宽松些。 他们集训的这间画室叫江图,堪称省内最有名的画室,出过好几个色彩和素描状元,吃住条件都非常不错,唯独一点——那就是规矩森严,除了不管头发和穿着外,画画时不允许玩手机,不允许迟到早退,一月迟到叁次以上就要罚钱,每天作业必须按时交,早晚有门禁,还会督促你抓紧文化课。 画室里开着冷气,没剩几个空着的位置了,她俩刚一坐下,额间蒙着一层细碎的汗珠,身上捎带的热气尚未消散,就听对面陈嘉宜故意抬高音量说道:“傅晚卿,周晗,你们迟到足足五分钟了,第几次啦?还有许家铭,你们仨注意点吧,这个月要再犯可就要罚款了。” 傅晚卿是画室里公认画功最强的学生,天生长着一张上乘漂亮脸蛋,性格随和,人缘极好,画室里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偏偏有些人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类八面玲珑的人,陈嘉宜和她的姐妹就是,几人不对头并绝非一日两日,但往往都是陈嘉宜单方面挑衅,暗暗和傅晚卿较着劲,殊不知她们在傅晚卿那连对手都算不上。 周晗性格直率,表情略微不爽地撇撇嘴,正想反驳,就被傅晚卿顺手摁在座位上。力道不重,却骤然给予她安心的信号。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这圈,像森林中觅食的恶狼,眼里散发着趋向八卦的绿光,仿佛下一秒她们就会厮打在一块扯头皮。 纵观整间画室,只有傅晚卿站着,不卑不亢,面对陈嘉宜刻意的刁难,就好似一位长辈对待无理取闹的孩子,笑似非笑道:“谢谢提醒,我们就去上了个厕所,没注意时间,的确晚了,下次会注意的。”说着摊开掌心,“你看,刚刚擦手的纸巾还在这儿呢。”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 “得了吧,人家的事要你管?罚的又不是你的钱,陈嘉宜,你管天管地还管人上厕所呢?”一旁和傅晚卿关系不错的同学看不下去,出言相助。 一拳打在棉花上,再说下去也是无用功,陈嘉宜自知理亏,便没再与其争论。 老师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窗口,正逐步向教室前门靠近,陈嘉宜撩了撩被漂成金黄的头发,正准备转过身去,余光恰好瞥见仍站在原地的傅晚卿。 画室里还有人在低语,或是谈论着今天的晚饭,或是在讨论接下来购物平台双十一大促的预售。 温度过低的空调掀起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陈嘉宜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定格在傅晚卿身上。 只见她微斜着头,鼻梁高挺,灯光自头顶落下,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块黑影,使周身的温度倏然降低。 傅晚卿一手握住炭笔,一手拿着美工刀,刀片划在笔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注意到她的视线,傅晚卿抬眸,目光细细划过她的脸庞。 陈嘉宜突然觉得此刻傅晚卿如同一只伺机而动,准备捕食猎物的毒蛇一样森然阴冷,黑白分明的瞳仁,盯得她脊背发凉。 不多时,就在老师踏进画室的那一秒,傅晚卿收敛神色,掀起嘴唇,朝她露出一个挑衅,又意味深长的笑。 ...... 凌晨一点,傅晚卿将头发吹到半干,坐在桌前刷历年的真题卷。 江图的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双人间,她和周晗因为作息相似,就住进了同一间。 傅晚卿家住市区,离画室并不算远,原先是有条件走读的,可自家庭发生变故后,母亲的工作愈发忙碌,家里经常没人,她又属于厨房杀手,简而言之,不会做除泡面和蛋炒饭以外的食物。从前还能去隔壁蹭,现在是没机会了,索性直接住画室的宿舍里,有人陪,还有饭吃。 订正完答案,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周晗床上属于手机的亮光消失,傅晚卿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桌面,就在桌前发起了呆。 傅晚卿想起出发集训前一天,她难得能和母亲一块吃顿饭,饭桌上母亲忽然提起隔壁:“今早我在院子里浇花,看见有群人抱着大小不一的箱子从隔壁走出来,好像是把东西全都搬走了。” 她一愣,脑海浮现几个月前还和她坐在公园荡秋千上聊天,一起穿着大衣吃雪糕的少年。 神色恹恹地扒拉了一口饭,她状似无意地问道:“现在怎样了?” “我出去看的时候,正巧碰上那位身边的助理,认出我之后打了声招呼,我问这是在做什么,助理告诉我顾奶奶不久前去世了,顾爷爷怕触景生情,也就不回这儿住了,连带着嘉树也......不过自从那次的事后,他们也确实很久没来过了。” 说完这些,母亲长叹一声:“真是造化弄人。” 她至今都清楚记得当时的感受,心就像被人掏了个无底洞,攀上酥酥麻麻的压抑感,而她无限下坠,仿佛没有尽头。 心不在焉的等母亲吃完饭,去书房开会后,傅晚卿僵硬地翻出手机,在对话框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敲下叁个字: “你在哪?” 果不其然,它也同之前一样,石沉大海。 傅晚卿想,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连带着他们的约定,消失得一干二净。 ...... ...... 傅晚卿顶着硕大的一轮黑眼圈,熬过酷暑,熬过转瞬即逝的秋天,终于熬到联考前夕。 临近圣诞,大街小巷都充斥着圣诞元素——圣诞树、圣诞老人、麋鹿...... 在画室的最后一天,她和朋友们相互道别,离开时,抬头凝望圣诞树顶端那颗闪耀的星星,终于长舒口气。 传说对着伯利恒之星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她犹豫片刻,作罢。 这个愿望不会实现的。 结束集训生活,她一个人把收拾好的行李从小区扛到家门口,就连门卫大叔都看不下去,给她弄了辆小推车,说这样搬东西会轻松些。 傅晚卿笑着道谢。 家里平时都没什么人,但母亲会定期请人来打扫,所以还算干净整洁。 推开房间的窗户,她习惯性地朝隔壁院子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却只有丛生的杂草,和荒芜的花圃。 记忆中盛放的玫瑰早已远去。 她静默许久,说不清自己究竟都在期待些什么。 而傅晚卿始终未曾知晓的是,那爬满了爬山虎的墙角下,站着一位少年。 -------- 本章BGM Calling My Phone——Lil Tjay/6LA 第二章乔然 集训六个多月以来养成的生物钟,直至寒假结束才终于调整回正常作息。 比起漫长得几乎让人失去耐性的暑假,寒假似乎更能让人尽兴。 然而一中给高叁补课的传统并没有因寒潮的到来作出分毫改变。 有些人的假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返校前夕,傅晚卿特意将头上那几根挑染重新染成黑色,再换上一整套校服,瞧着干净又利落。 日落从粉紫色变成橙色,余辉点燃地平线的晚霞。 伴随窗外吹拂而来的阵阵寒风,车在一中门口的站牌前停下。十分钟后,傅晚卿走进小卖部,拉开冰柜,直至冷气扑面而来的刹那才算真正回了叁分魂。 她快速扫过一眼,拿起最后一瓶酸奶。 出门前刚洗过澡,程笠由于工作经常没时间送她,为赶公交车,傅晚卿连头都来不及吹干,发尾披在肩上,湿漉漉的,将领口那片的衣服染成深色。 凭记忆走入教学楼,依旧是熟悉的楼层,熟悉的班级。 时间还很早,教室空无一人,傅晚卿一眼便找到了自己的桌椅。 集训前忘在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书非但没积灰,还迭得整整齐齐,收在抽屉里,收纳盒里的东西也一尘不染。如此心细的“田螺姑娘”,除了徐听雨,她暂时找不出别的可能性。 酸奶盒子上还有一层冰镇过后的薄薄水珠,傅晚卿顺手将其放在徐听雨桌上。 “傅晚卿!你终于回来啦!” 回首,就见沉乔然从门前边扬起笑边朝她走来,像自带了一束光,看向她的眼里也是一片亮晶晶的光。 教室旁的窗口照进来今天最后一场余晖,尽数洒落在他身上,好似一场盛大开幕的舞台剧,主角闪亮登场。 “沉校草,好久不见。”傅晚卿眉眼弯弯,回赠一个熟稔的调侃。 沉乔然是傅晚卿在学校里除许家铭外,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 起初她只是单纯觉得沉乔然长得好看,顺带想拿他练练口语,但因为两人性格合拍,偷师成功后,关系便逐渐亲近,直到现在发展成为好朋友。 不仅如此,他们还同为学校表白墙的常驻选手,没少因为外貌倍受瞩目。 沉母是位正儿八经的英国人,沉父则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学霸,现任京城某高校的教授。两人在沉乔然父亲留学期间相识,沉母被中华古色古香、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深深吸引,同时也爱上了这个儒雅知性的中国男人,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婚后第一年便顺利诞下沉乔然。 身为混血儿,沉乔然不负众望般继承了父母所有的外貌优势——浅瞳、欧式大双、睫毛浓而卷翘,浑然天成的微笑唇,188的身高使他在同龄男生中鹤立鸡群,无论走到哪都能一眼认出。 相视寒暄期间,跟在他身后的向伯谦凑上前来:“某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知道你今天返校,他比知道自己当上高考状元还开心。” 心事被当面挑破,沉乔然有些难堪,红晕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子,作势要拿篮球砸他:“今天那瓶可乐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向伯谦在满满的求生欲下跳出老远,成功避开他的动作,讪笑道:“错了错了,信男愿一生吃素,谨言慎行。” 回答他的只有沉乔然笑骂的一声“滚蛋”。 二月下旬,春寒料峭,气温尚未有回升的迹象,反倒愈降愈低,傅晚卿出门前甚至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多带件外套。但此刻沉乔然臂弯抱着篮球,外面只套了件单薄的卫衣,领口漏出夏季校服的衣角,额间沁汗,仿佛已经入春。 剔除长得好看这个浅显的优点外,最让沉乔然受欢迎的一点,是他身上蓬勃的朝气。 换而言之,他就如同旭日下的阳光,灿烂而热烈。 傅晚卿觉得他很像瑞凡·菲尼克斯和爱德华·弗朗的结合体。 光看外表,他像个拥有敏感、细腻且易碎灵魂的忧郁者,但实际上,他是个阳光得不能再阳光的体育生,和班上所有男生都玩得到一块,来者不拒。加之他是学校男篮的主力成员,在男生堆里很受欢迎。 一中把学校里最有希望上一本院校的艺术生都丢到了火箭班和重点班里,还是按成绩精准投递的。 傅晚卿和沉乔然属于第一梯队,被放在火箭班里,许家铭和周晗则在隔壁二班,一群人经常约着吃喝玩乐,还有个名叫“一中之光”的小群。 向伯谦的位置就在傅晚卿旁边,趁沉乔然去洗手的空隙,他望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傅晚卿,忽然来了句:“欸,你寒假作业写了吗?” 傅晚卿略带嫌弃地觑他一眼:“你觉得我需要写吗?” 向伯谦拉长尾调“哦”了声:“明天要月测。” “?”傅晚卿头上直冒问号。 “不看群消息是吧?赵姐谕旨,从我们这届开始,高叁每个月的十号和二十五号都得来次月测。咱就是说,月测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比女生的生理期还准。”向伯谦难得见她露出这么无语的表情,临了还十分贴心的为她补上一句,“明天正好十号。” “傅晚卿,高叁的地狱大门正向你敞开怀抱。” “别贫。” 黑板旁挂着附赠倒计时的日历,她掀起眼帘,待看清上面圈着的日期后,恨不得骂一百句国粹。 虽然集训期间一直在刷题背单词,但她也绝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比得上这些几乎每天都沉浸在学习状态的同学们。 加之寒假她确实放松得过头了,毕竟联考成绩拿了全省前十,校考初试也发挥得不错,难免产生侥幸心理,懒散了整个假期。 俗话说,临阵磨刀,不亮也光,她打算趁晚自习补救一下。 班上同学也陆陆续续背着包返校,手里提着奶茶或门口小吃街的小吃,叁叁两两。发现她回来,大多会笑着打声招呼,寒暄几句。 大家一见面就开始手舞足蹈地说寒假发生的趣事;有些人正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处借作业抄;还有的人直接没把卷子带回去,刚进教室就视死如归地掏出笔,企图亡羊补牢,只盼老师能晚点收作业。 桌面上,黑板上,讲台上,到处都留着寒假前的痕迹。 傅晚卿坐在位置上安静地刷着题,耳边满是同学们说笑的喧闹,听着听着,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唇角。 一直到很多年后,她与教室里的这群人分道扬镳,有的甚至再也没见过面,可还是能一次又一次,清晰回忆起这个收假归来的晚自习,大家欢声笑语,相互寒暄,说着好久不见。 ...... 清晨的公交车总不缺困倦的打工人与穿着校服的学生。 傅晚卿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落坐在车尾靠边的位置。窗口大开,将口罩戴得严严实实,试图用这种方法隔绝公交车上散发出的难闻气味。 从家到学校,统共就十几分种,她滴水未进,生怕下车后一个不慎全给吐出来。 她只希望司机能早点开,赶紧到学校。 然而公交车才要启程,又突然停了下来。傅晚卿不耐地皱起眉头,却仍靠在窗台上,紧闭双眼,也因此完美错过和从前门上车那位少年对视的最佳时机。 他穿着身和她一套的校服,黑亮柔顺的头发搭在额前,左耳上的耳钉反射着刺眼的光。兴致缺缺,看起来也没睡醒,估计正问候过早的上学时间。 于此同时,傅晚卿手机震动,屏幕跳出一条好友申请。 点开,对话框的位置写着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我在看着你呢。” ------- 情人节快乐!美美开更了。 这篇文包括番外不会写很长,目前更新频率还是缘更。 但是本文有一点点慢热,家人们请做好前十章有可能看不到肉的准备。 第三章嘉树 一班同学嘴上抱怨着学校的月测安排,身体却很诚实地在内卷。 早晨七点,几乎大半的人都坐在教室里,埋首于堆满课本的桌面,嘴里念念有词。 还有一小撮人选择直接放弃,他们的口号是——人生苦短,过了这次月测,还有下一次,但早餐不吃,明天也许就吃不上了。虽是毫无逻辑可言的歪理,但总算给“学不完了”这几个字找到个看上去没那么离谱的借口。 傅晚卿夹在这两拨人中间,模样瞧着倒算不上着急。 早上先考语文,她打算把考频较高的那些古诗词拿出来过一遍,摘抄的作文素材也过过脑子。 徐听雨到教室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抵在椅背上,一手拿着卷子,脚踩桌子底下的横杠,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椅子的场景。 一绺蓬软的青丝垂落,又被她别在耳后。傅晚卿垂着脸,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皮肤白得几乎跟酸奶一个颜色。 昨晚正好她请假,听说傅晚卿给自己买了酸奶,还很惋惜没能喝到。 然而眼前此景,却蓦然使她回想起和傅晚卿同桌的第一天。 那时候刚分班,大家对彼此都不太熟,外传她人高冷不爱说话,向来听信谣言的徐听雨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戴上了有色眼镜。 彼此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两人就没再有更进一步的交流了。 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吹过左边,又吹回她身上,掀起素描本的一角。 徐听雨看着周遭相谈甚欢的同学,说不羡慕是假的。 正当她踌躇是否应该鼓起勇气,主动挑起话题时,左手边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同学突然转过来:“唉,傅晚卿,你带纸没?我旁边这哥们儿流鼻涕用手擦,我受不了了。” 彼时傅晚卿正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闻言顿住笔杆:“有,你等等我。”随后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男生也不跟她客气:“谢了。” “小事儿。” 这边才借完纸巾,门口就有人喊着傅晚卿的名字,找她出去。 徐听雨托起腮,看着她走出去,与门外两个好朋友说笑,认出那是之前和她一个班的同学。 一个叫许家铭,有名的富二代,穿的鞋子不是成千上万就是限量联名款;还有一个女生叫周晗,也是个艺术生,长相偏清纯挂,是学校里不少体育生的梦中情人。 有句流传甚广的话说得很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和长得好看的一起玩。 “傅晚卿不是艺术生吗?怎么会分到我们班来?” “她和沉乔然文化成绩很好的,学校肯定不舍得把他们放进艺术班自生自灭。” “真羡慕啊,原来小说里的主角真的存在于现实。长得好看,成绩好,性格也好,我听说她在原来班级可受欢迎了。” 旁边凑在一块讨论的女生趁此机会讨论起来,徐听雨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愈发觉得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平凡渺小,泯然众人,而傅晚卿根本无需讨好和接近,光是静静坐在那,都能引来旁人的议论与侧目。 明明穿着一样的校服,她却可以那样漂亮,美得独树一帜,自信又大方,拥有着这个年纪所不具备的从容不迫,就像野蛮生长的战地玫瑰。 ...... 班主任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并宣读开学的各种注意事项及计划。 少女握着画笔的手不紧不慢,翘着腿,膝盖抵在桌沿,腿上铺着素描本。 都说人总会不由自主趋向美好的事物,身为凡夫俗子,她更不例外。 徐听雨倾身凑上前去,想看看她在画什么,不巧被傅晚卿察觉到动作,朝她不冷不热地望来一眼。徐听雨被这一眼吓退所有探究的勇气,只好僵着身体,硬生生调转了个方向,装作无事发生。 她和这位活在传闻中,高贵冷艳的美女同桌尚未熟络,就在无意中撞见“惊天大瓜”。 开学第一天就下了大雨,大课间取消,多数人都选择趴在桌子上小憩,徐听雨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核对学号,出来时为图方便,就顺路在办公室旁边鲜有人来的厕所洗把脸。 刚靠近,就听见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悠悠道:“学姐,这件事与我无关。” 认出这是傅晚卿的声音后,徐听雨兴奋地捂住嘴巴——她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偷偷探出去一只眼睛,她看见几个穿着校裙,披头散发的女生正背对着这边,而傅晚卿被她们围在最里面,孤立无援。 ”傅晚卿,你别嘴硬,敢勾引别人男朋友不敢认?我们都看见你跟他一起回家了!” 但她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就在她为傅晚卿担惊受怕时,傅晚卿本人不卑不亢,甚至反客为主:“首先我不认为自己和他有越界行为,其次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学姐对我用‘勾引’这个词实在很多余。再者,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你俩‘感情’出了问题,找我做什么?” 这样条理清晰的自证,倒真将学姐给问住了。 站在中央,发尾卷翘的学姐抬高声音:“你什么意思?” 她确实只是单方面的喜欢顾嘉树,可顾嘉树没一次搭理她,不拒绝也不答应,绯闻传到老师耳朵里都不予理睬,高岭之花名不虚传。 哪怕自己追不到,她也不允许顾嘉树有机会接触其他女生。 “学姐,我没说半句假话。”傅晚卿笑得人畜无害,“我保证,从未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 这一连串的操作,让徐听雨不禁躲在墙后拍手叫好。 后来的日子里,两人关系越来越亲近,这位原本端坐于神坛上的角色,早就不仅仅活在传闻中了。 在朝夕相处的光阴中,徐听雨也完全体会到了傅晚卿让人又爱又恨的人格魅力。 这姑娘是真招人喜欢。 ...... ...... “考试时间两个半小时,自己做自己的,禁止交头接耳,禁止传递答案,手机全都上交,不可随身携带,违者重罚。”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强调着早被人熟记于心的考试规则,台下同学仍在垂死挣扎。 向伯谦捧着蓝色的古诗小册子,明知不过脑,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同一句诗。 傅晚卿和斜前方转过身来的沉乔然见状,皆竖起大拇指:“向少,吾辈楷模。” 向伯谦合上小册子,正准备把它丢抽屉里,才发现桌子被反过来了:“滚滚滚!爷忙着呢......欸我说傅晚卿,你不是出去集训了六个月,寒假也没怎么学吗?我怎么看你比我们还悠闲?不会做了小抄吧?” 傅晚卿就差没翻白眼了:“我至于吗,一个月测,又不是高考,就当测试一下我现在的水平了。” “得,你牛,我看看这回你和许家铭哪个考得更低。” “我押许家铭。”沉乔然率先下注。 “你也滚,别装,天王老子来了你都会押傅晚卿赢。” 沉乔然飞快瞥一眼傅晚卿,见她对这句话没有明显抗拒的反应,依旧靠在椅背上转笔,才悄悄勾起唇角,掩藏不为人知的愉悦。 考试开始后,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的答卷。教室里落针可闻,只能听见笔尖在纸上书写以及试卷翻页的声音,下课时间,还能听见高一高二争先恐后奔向小卖部,以及球场上篮球砸在地面的嘈杂声。 兴许是因为第一次以这种形式开展月测的原因,傅晚卿觉得试卷难度一般,古诗词她烂熟于心,作文题材有关家国情怀,她最拿手的类型之一,一路下来十分顺畅。 思路却瞬间断在老师走到她旁边的一刻。 只见他俯下身去,捡起一张被揉成团纸条,上面誊满古诗词,字迹清秀,一看就不是男生的。 于是他转向傅晚卿,将纸条递给她看。 “这是你的吗?” ...... 走廊上,无论傅晚卿如何解释,老师就是不肯相信她。 她就差跪下来告诉对天发誓这不是她的纸条,可最后老师也只是半信半疑地把她往教导主任那带,路上还语重心长地劝诫:“我知道,你一回来就想拿个好成绩,但成绩都是自己靠拼搏争取来的,不能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方法,你现在作弊,你高考能吗?” “......老师,真不是我干的。”傅晚卿很头疼。她头疼的不是一会儿考试结束后“傅晚卿作弊”这件事即将被传得人尽皆知,也不是一会儿该废多少口舌去跟主任老徐解释这纸条真不属于她,而是万一被请家长......她该怎么跟妈妈讲清楚这一大串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该如何说服她这个忙碌的监护人抽身来学校。 教导处的门仿佛自带魔力,让人光是远远看着就令人心神不安。 叩开那扇门,傅晚卿几乎能感受到那里面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监考老师走进去,站在他身后,心不在焉地听老师向教导主任老徐讲述缘由。 教导处的盆栽好像换了新的,很绿,绿油油的,比小学生笔下的青青草原还绿。 右边的保险柜里放着从各班没收来的手机和充电宝,每到学期末都有不少人排着队来领。 老徐听完监考老师的说辞,用中指推了推眼镜:“咋回事儿啊傅晚卿,我印象中,你可不是这种靠作弊取得好成绩的孩子。” “我——” “老师,我填完了。”一个声音插进这头的“审讯”中,也成功将办公室内叁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此前他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填表,只是存在感很低,并未引起注意。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西装裤,黑发乌瞳,皮肤几乎和傅晚卿一样白,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盖上笔盖,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 傅晚卿漫不经心地转头,却在看清他长相的刹那,错愕不已。 “哦,那你拿过来给我,等他们考完试你就可以进班里报道了。” “好。” 什么纸条不纸条的,在傅晚卿脑海里,它们已经荡然无存了,视线一刻紧盯眼前清隽俊逸的少年。 他比记忆中的模样瘦了一点点,头发长长了,一边耳垂上戴着耳钉,瞧着挺叛逆,但身上没有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感受到她的注视,少年捏着那几张表格,俯身放在老徐桌上,随后缓缓直起散漫的身子,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望向她的一双眼蕴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墨。 -------- 本章BGM YoungBlood——5 seconds Of Summer (请在考试开始时打开) 第四章火花 距离放学还剩半个小时,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考卷内容。 语文考试结束,傅晚卿回到班里时,气氛有些许诡异,毕竟作弊的嫌疑已经出现了。 向伯谦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不会吧,谁给我嘴开过光了?傅晚卿,你真的假的?” 沉乔然闻言,忍不住支起手肘往他腰间捅了一把,疼得向伯谦捂着腰嗷嗷叫。 见她面无表情,像是压着怒气,以为这是暴风雨的前奏,替她打抱不平:“监考老师干嘛这么不讲理,我就在你旁边,根本没看到你有任何小动作,而且他连监控都不看,就一口咬定是你作弊,不会收了钱吧?” 沉乔然眉头紧锁,温声询问道:“老徐怎么说?” 傅晚卿这会儿的心情可以说十分糟糕,不太想开口说话,从头到脚都呲呲往外冒着火。 她甚至开始认真怀疑,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否则这才返校第一天,咋就能遇见这么多糟心事呢。 看出她情绪不太对,沉乔然给徐听雨使了个眼色,打算等她心情好些再谈,却见傅晚卿抬手揉了把脸,深叹一口气:“老徐认真对比过了,确实不是我的字迹;又去调了班上的监控,证明那个纸条真与我无关,还允许我在教导处把卷子写完了再走。” 难怪回来得这么晚。 叁人对视一眼,那这事儿不就算完美解决了,可为什么她的样子看上去就跟提前知道自己考了零分似的,又颓又燥。 周围的同学还在拿着卷子到处对答案,为着一个选择题的答案争执不下。徐听雨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晚卿,你文言文选择题的答案是啥?” 傅晚卿还在收拾文具,听她问起,认真回忆了几秒:“我记得是BCD。” 沉乔然挑眉:“和我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击了个掌。 “傅晚卿,门口有人找!” 心下意识一坠,怀揣紧张与期待,蓦然抬头,看见的却是许家铭傻笑着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朝她挥手。 傅晚卿暗自苦笑,肩膀蓦地沉下去。 她究竟是在期待,还是在失落。 许家铭手上提着两杯奶茶,没穿校服,在人群中十足十的显眼:“我刚从校考复试那儿回来,完美避开月测!给你和沉乔然带了奶茶,你中午不是不回家吗?等会儿放学一起吃个饭?” “行,谢了许少爷。” 他们这群玩得好的基本不差钱,私下经常互相请客,要么奶茶,要么烧烤,而且很有默契的轮着请,谁也不落下。 “客气。”许家铭把手上两杯奶茶递给她,“你们在考试,我估摸着也看不了手机,就按之前你们的口味给买了。你那杯是正常冰——怎么样,少爷我是不是很体贴。” 傅晚卿这会儿的心情稍微好点了:“是是是,难为你记得我喜欢喝冰。” 然而人生中的意外总是来得毫无预兆,正如此前流传甚广的一句话:Life's like a dick, sometimes it just gets hard for no reason. 正当她满怀期待,准备接过许家铭手里的奶茶时,突然有人以毫不讲理的蛮力硬生生从两人中间穿过,导致她指尖刚触到一点点的手提袋彻底脱落。 两杯奶茶,就这样碎在了地板上,死无全尸,就此埋葬于傅晚卿心底。 有几滴液体从袋口溅出,洒在她的裤腿以及鞋面上。 事发突然,两个当事人来不及做反应,只能默默在心里为四季奶青R.I.P。 而罪魁祸首,正是不久前久别重逢,与她在教务处里遥遥对视并险些擦出火花的少年。 见她满脸错愕地望过来,他毫无负罪感地挑了挑眉,就差没把“我是故意的”几个字写脑门上。 傅晚卿:“......” 今天出门前就该看好黄历,再带个护身符才对。 ...... 顾嘉树从高叁楼层的办公室出来,慢慢悠悠往他的新班级走。走廊上没几个人,所以老远就能看见她站在门口,和一个高瘦男生聊天,笑得开怀。那男生没穿校服,手里提着奶茶,看样子是专程买给她的。 此番场景,从小到大他再熟悉不过。 不过这次她的态度与以往不同。 于是顾嘉树径直朝二人走过去,故意撞掉奶茶。 他发誓,他可没有不爽,只是觉得那两人站在一起有点碍眼罢了。 然而就在得逞后没几秒,等到傅晚卿彻底反应过来,他就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结结实实挨了傅晚卿一拧。 在腰那。 疼得他一瞬间呲牙咧嘴。 疼的同时他顺道得出了个结论,一年不见,傅晚卿还是那个傅晚卿,心情好的时候顺着你,来脾气了,就变着法的整你。 “卧槽,同学你有毛病吧?那么宽的一条路你不走,非得往我俩中间挤,吃饱了撑的吧?”饶是许家铭脾气再好,眼下也不由平添几分愠怒。 乍暖还寒的天气,顾嘉树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右肩背着包,脚踩一双黑白色高帮运动鞋,比许家铭还高出半个头。 不少人自奶茶落地后就在关注这边的动向,沉乔然也一样,眼看有要吵起来的迹象,就趁别人都还在观望时,率先走了出去,不动声色地挡在傅晚清身前。 教室里的徐听雨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因为那若有似无,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而是门外那四人站在一块,太过养眼了。 显然,周围也有人发现这点,仗着门外听不到,开始聚在一块讨论:“那个男生好帅啊,我觉得他比沉乔然帅一点,是那种有攻击性的帅,眉眼好有味道,越看越帅,我不行了。” “没吧,我觉得都挺帅的,真要算起来,两人平分秋色吧,许家铭也不差。”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沉乔然的身高和顾嘉树差不多,恰好能平视彼此。 顾嘉树扬起眉峰,敏锐的嗅到几分能被称之为对手的味道。 只可惜,沉乔然并没有这种想法。 “傅晚卿,你先进去吧。” 顾嘉树微眯起眼睛看他,接着又把目光投在傅晚卿身上。 意料之中,没给自己一个眼神,毫不拖泥带水。 目睹了全程的徐听雨在傅晚卿耳边“啧啧”感叹。 修罗场啊修罗场。 第五章重逢 月测仅过去了一天半,老师们就已经改好所有卷子,正将成绩录入系统。 早读刚结束,负责登记成绩的同学就迫不及待将成绩表贴在公告栏里。 被向伯谦质疑,所谓好几个月没学习的傅晚卿一举拿下年级语文最高分,其中作文占55分;英语则与沉乔然并列班级第一。 许家铭没参加月测,所以向伯谦随口说的那个赌约也没法作数。 “我去,不上课也能考这分?那我这学期不听总复习,光刷题也能上985吧。”向伯谦惊诧着看向傅晚卿,“欸,我说你成绩这么好,为啥非得学美术?” 傅晚卿睨他一眼,那眼神就跟看剩饭似的,向伯谦觉得她极有可能在心里嫌弃自己——好好的人,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你这个假设理论上是无法成立的,如果基础没打好,再怎么刷题也是白刷。而且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也在偷偷内卷。”她折起卷子,随手丢进抽屉里,“世上比你努力的天才比比皆是,但他们往往都喜欢挑战极限。向同学,还是好好学习吧。” 徐听雨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傅晚卿一笑而过。 她倒觉得画画比学文化难多了,很多时候,努力怎么也赶不上天赋。 学美术,从入门到入土。 ...... 顾嘉树坐在教室靠窗的后排,没有同桌,连位置都是大家努力给他腾出来的。 最开始无论男女都会在他周围转上几圈,不敢打招呼,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顾嘉树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黑色的碎发遮住一点眼睫,鼻梁和嘴巴从侧面看去能形成一条完美的弧线,精致得像雕塑。 就很符合这个年龄段大家对校草的所有幻想,就他妈帅得离谱。 说实话,高叁转学的人还真不多见,大家难免对他产生好奇,又因为顾嘉树过于俊冽的长相和生人勿近的气场望而却步。加之那天他和傅晚卿沉乔然在班门口产生过口角,即便当天的奶茶事件不了了之,也没人主动和他搭话。 老徐特许他参加了这次的月测,说测试一下水平。但自从高叁下休学后他只断断续续做过一些题,并不熟练,有些知识需要思考很久才能想起来。虽说除语文以外的考试他都参加了,可最终成绩如何,他自己也无法保证。 顾嘉树更在意的是,他和傅晚卿到现在都相安无事,在偌大的班里装不认识。 抛去那天在教务处和班级门口的短暂接触,两人再无交集,仿佛真的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连同一条放学路上都碰不到面。 顾嘉树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傅晚卿在故意躲他。 眼下他乐得清闲,在位置上对一份崭新空白的数学卷子发呆,与班上热火朝天的讨论格格不入,唯有在杂乱的吵闹声中听见傅晚卿的名字时,才会偶尔出现一些反应。 当然,无人注意这些细节。 直到向伯谦看完最新出炉的成绩排名后,一屁股坐到顾嘉树前面的座位上,转头跟他搭话:“哎,哥们儿,你从哪转过来的啊?你知道自己没加语文还考了年级前五十吗,数学满分欸!太牛了,我要有这成绩我高叁转什么学......” 顾嘉树被他一通絮絮叨叨的话拉回神,撂笔,懒洋洋地回:“我休学回来的。” “啊?呃——你原来是我们学校的?” “嗯。” 嘶,这不应该啊。 向伯谦难得有点尬住,幸亏有人及时救场。 徐听雨早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怕顾嘉树一巴掌呼死向伯谦,即便他看上去细胳膊细腿的。于是她直接上前揽住向伯谦的脖子,朝顾嘉树颔首:“不好意思,我们班的野狗没拴好,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把他牵走。” “咳咳......徐听雨你、咳你松手,我他妈断气了要。”向伯谦被迫仰着头,站起身来时一把老腰都快断了,他拍拍徐听雨架在自己脖颈前的手臂,“放手——真断气了!” 徐听雨这才饶过他。 正当向伯谦劫后余生,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时,傅晚卿也跟在沉乔然后面回来了。 她上节课想找班主任领之前全班一起订,但是没发给外出集训的艺术生的练习。但碰巧班主任有事不在,所以她趁课间又跑了一趟。 沉乔然是正好在办公室碰上的,他没去外面集训,留在学校由本校老师带训,所以没落下新书。 顾嘉树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目睹两人并肩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眸色沉沉。 傅晚卿神色如常,看他的眼神冷漠又平静,从他现在的角度看,真的很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只见白天鹅同学在他面前站定,递给自己一本蓝色封面的崭新练习册:“班主任让我给你的。” 重逢后第一句话。 顾嘉树十分配合她的表演,直起身子,接过她手里的本子:“谢谢。” 手指有意无意与她的触碰,摩擦,然后错开。 顾嘉树垂着眼睫,沉默不语。 ...... 不出所料,放学路上依旧没碰着傅晚卿。 学校怕领导发现他们在非正式开学时期提前补课,没敢让学生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全都放回家去自主学习了。 但这人为了避开他,一下课便溜得没影了。 可顾嘉树刚走进小区没多久,身后就有人叫住他。 其实听声音他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却还是在转身的那一刻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与惊喜:“程阿姨。” 程笠见到他,很是热情的拉上他一块走,路上顺道关心几句他和顾爷爷的近况,又问他是否自己一个人住。 顾嘉树点点头:“我回来复学,打算先把高考考过了再说。目前一个人住。” 程笠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待他跟半个儿子差不多,闻言有些心疼,说:“虽然我有事经常不在家,但你回来正好可以跟卿卿做个伴,你俩相互照应也好。” 他适时露出两分惶恐与腼腆:“她......” 程笠拍拍他的肩,一锤定音:“没事儿,反正卿卿不会做饭,有你在,我就不用担心她迟早有天饿死在家里了。” 傅晚卿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母亲随口“卖”了,听到门口传来密码解锁的声音,光着脚迎出去。 谁知程笠一见她就说:“卿卿,妈妈今晚安排了手术,可能回不来,拿件衣服就走,也来不及买菜做饭。我刚在门口碰到嘉树了,你和俩一起吃吧,我记得他不是会做饭吗?钱我转你,妈妈这段时间很忙,以后我不在,你们就买点菜自己做。” 傅晚卿和门外的顾嘉树淡漠的视线交汇一秒,然后默契地彼此错开。 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 “那他饿死又能怎样?” “......”正往客厅走的程笠沉默一瞬,才缓缓问道,“卿卿,你确定饿死的是他吗?” 亲妈,真的亲妈。 “你走吧。” 傅晚卿怎么也没料到,程笠会正好碰上顾嘉树。 那她这几天不全白躲了吗? 顾嘉树站在她身前几步的地方,掀起眼帘,对上她不善的眼神。 这人明摆着就是想远离他,现在却又不得不在某些事上依靠他。 挺好的,挺爽的。 如果可以,傅晚卿也不愿尝试这种可能性,毕竟以他俩现在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彼此都因为那不得而知的缘由僵持不下,谁都不肯做先低头的那个,索性就这么僵持着。 谁能想到呢,气场如此不合的两个人,曾在私下最隐秘的时候,贪婪的将对方的唇舌舔舐吞没。 走出小区门口,傅晚卿更犹豫了。周边的小吃和外卖全被她吃了个遍,再怎么好吃也腻味了。 泡面更不用说,纵使她研究了千百种泡面的吃法,也差不多吃吐了。 思及此,傅晚卿深吸口气,一咬牙一闭眼,停下脚步。 转头,他还背着包跟在她身后。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转头,顾嘉树也停下,单手插在外套兜里,脖子上挂着副蓝牙耳机,似笑非笑:“想好了?” 傅晚卿秉持着人输气势不能输的原则,挺直腰板,和他隔着两米的距离讲道理:“菜钱我出,你只需要做饭,咱谁也不亏。” 顾嘉树应当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轻点了下头,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她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行啊,那你是想就今天这样呢,还是拿长期饭票?” “什么意思?” 他扬起眉,痞气十足:“就这个意思咯。” ...... 两人去了附近一个会员制的商超,傅晚卿有那儿的卡,而且她最近很馋那家的瑞士卷,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帮忙提东西的人,自然要趁机囤点货。 见她进门便推着车直奔食品区,顾嘉树也没吭声,默默跟在她身后,等她把想买的东西都买完后,才接过推车往蔬菜那边走。 趁她囤货期间,顾嘉树已经预想好了今晚的菜谱,直奔目标所在地。 傅晚卿对做饭一窍不通,能煮好方便面都已经是万幸了,看他挑挑拣拣,反正也不明白,索性这瞧瞧,那摸摸。 直到他拿起一根黄瓜。 “我不吃黄瓜。”傅晚卿第一时间开口。 顾嘉树也没说什么,默默把黄瓜放了回去。 又逛了一会儿,傅晚卿再次开口,虽然没有主语,却明显是说给他的:“唔,有点想吃可乐鸡翅。” 顾嘉树又不动声色地推着车往冷冻区走,拾起一盒冷冻鸡翅。 气氛还算和谐。 结账是她结的,东西全是顾嘉树提的,傅晚卿只帮忙背着他那轻得不能再轻的书包,跟在他身后往家的方向走。 暖黄的光稀稀拉拉地洒在身上,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愈显颀长瘦削。 而她无端想起曾被自己写在作文里的一句话: 重逢这个词放在走散的人身上不合适,坚定的人才会重逢。 第六章封缄 顾嘉树尽忠职守地在厨房里忙活,傅晚卿本想给他打打下手,结果刚踏进门,鼻尖就猛地蹿进一股青椒的味道,原来是顾嘉树在做青椒灌肉。 他刚什么时候买的?先前结账的时候都没看见。 “我不吃青椒。”傅晚卿微蹙着眉,“你小时候和我吃过那么多次饭,居然一点不记得?” “......”顾嘉树现在才隐约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我做什么,你吃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噢。”她讷讷地应了一声,没了给他打下手的心情,转身从厨房里出去。 厨房发出热油“滋滋”的响声,傅晚卿丢掉校服外套,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周晗给她转了几个搞笑视频,两人有来有回的聊着天,乐此不疲。 正聊到兴头上,手机跳出一个陌生来电,突如其来的电话提示音吓得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拒接以后,她又收到一条好友请求。 “我知道你家的地址。” “我爱你啊。” 傅晚卿沉默了。 从她外出集训起,这个人的骚扰就从未间断。她不止一次尝试寻找骚扰的源头,但每次都因为线索不足戛然而止,而拉黑电话后仍会有新的陌生号码打进来,不同意好友请求就每天换小号给她发申请,烦不胜烦。 傅晚卿发誓,总有一天,她会揪着这人的头发,把他摁在地上,让他明白什么叫人间险恶。 但是菜已上桌,她决定暂时把此事抛到脑后,自觉跑去洗手。 饭桌上异常安静,静得甚至能听到对面楼邻居和过路的朋友打招呼的声音。傅晚卿的筷子自始至终都没往青椒灌肉那挪半寸,一盘可乐鸡翅仿佛能吃到天荒地老。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青椒灌肉,只剩肉,没有青椒了。 坐在对面的顾嘉树察觉她的视线,抬眼露出个自以为凶狠又不耐烦的表情:“干嘛?” 她愣了愣,说:“挺好的,以后你吃青椒我吃肉。” 顾嘉树冷哼一声:“美得你。” 傅晚卿假装没看到他勾起的一边唇角。 ...... 因为有话要跟他说,于是傅晚卿先去洗碗,让顾嘉树坐沙发那等一下。 顾嘉树坐在她之前的位置上,校服领子上的第一颗纽扣扣得整整齐齐,骨节分明的手指交迭在一起,手肘抵在膝盖上。 傅晚卿把手擦干,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他:“爷爷还好么?” 天色已晚,屋里没开暖气,她刚洗完碗,手指的关节透出粉白,和指甲盖一个颜色。 很漂亮。 “挺好。”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有关某个人的离去,他们心照不宣,闭口不提。 她曾经以为两人的关系走到了尽头,可现在他回来了。 傅晚卿往前走了一步,离他越来越近。 顾嘉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双手由交迭到慢慢松开,滑到腿边,直至撑在身后。 沙发受力的地方凹陷下去,仿佛海浪与弯月。 她朝前俯下身,朱唇轻启,像一只高贵又慵懒的猫儿。 人在紧张的时候感官会无限放大,转而去注意一些无关的东西,比如此时,他清楚看见傅晚卿绕在耳后的碎发,正一点点随着她的动作下滑。 然而她很有分寸地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点到为止,却正好能勾起他所有的欲念。 顾嘉树明白,这是挑衅,也是试探。 可他没有避开,也不想避开。 傅晚卿的眼神仿佛在说:瞧,你也就这点本事罢了。 你根本无法抗拒我。 顾嘉树平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想,是的。我所有的骄傲与刻薄,都对你无效。 如果傅晚卿拥有超能力,那么此刻她将得知,顾嘉树正当着她的面思考,要如何表现,才能看起来平淡如常;该如何藏匿疯狂跳动的心脏,皮肉血骨下兴奋沸腾的血液,还有一不小心就会走漏风声的眼睛。 他直觉不妙。 倘若傅晚卿知道他心中所想,大概又会对他弃之如敝屣,就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顾嘉树不再克制,反客为主,将傅晚卿困锢在身下,一手扣在她纤细的腰上,一手插入她发间,不要命似的吻她,抵死缠绵,舌头进得一下比一下深。 鼻尖满是她馥郁的馨香,指尖与肌肤相触的地方染上她的温度,在唇舌纠缠中感知她的脉搏跳动,手掌下有她的血液奔流。 扣得整齐的衬衫纽扣在彼此的摩擦中无声解开,指腹拂过侧脸,鼻尖对鼻尖,沙发上光影交错,整个客厅都是接吻发出的水渍声。 傅晚卿也没想反抗他,因为她明白,顾嘉树如果铁了心要跟她接吻,哪怕跑出十条街他都会把她抓回来,拷在床上,亲个叁天叁夜,亲到他满意为止。 她双手挂在他脖颈上,仰着头迎合。发尾被迫压在肩上,翘起一个卷。 顾嘉树半跪于她张开的双腿间,手压在她后脑勺上,不予任何退路。 少年心事,以吻封缄。 ...... 一吻毕,顾嘉树自认为他的欲拒还迎和主动进攻初见成效,她半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但紧接着,傅晚卿的话就从头到脚给他浇了盆冰水:“顾嘉树,你以为我跟你嘴对嘴亲这一遭就是原谅你了,但你做梦。最开始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可一声不响走掉的人也是你。失我者永失,咱俩就这样吧,各退一步,往后谁都别招惹谁。” 两人刚在沙发上结束唇齿的缠绵,还面对面喘着粗气,她这一行为在顾嘉树眼里,和网上那些拔吊无情的渣男一个德行。 刚刚两人吻着吻着又换了个位置,她在上,他在下。现在顾嘉树敞开腿,半仰着坐在那,胸膛上下起伏,眼角嫣红,不知是缺氧还是生气,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里面像藏了把机关枪。 “别这么看着我,顾嘉树,从你走的那天,在上升的车窗里最后看我的那一眼起,我就想这么做了。” “你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傅晚卿,没门。”顾嘉树攥住她的手,不肯让她起身,“你说的不算。” “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毫无瓜葛。这点你记住了。” ...... ...... 冬天昼短夜长,出门的时候总让人误以为还在凌晨。 傅晚卿刚踏出家门,发现自己好像穿得有点多,想了想,还是把围巾脱下来,随手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然而不过耽误了那么一小会儿,直接导致她一出门便正面撞上了顾嘉树。 他好像一直都不怎么怕冷,里面就穿了件校服衬衫和背心,外面套着件看上去并不厚的外套。 人模狗样的。 傅晚卿没跟他打招呼,匆匆掠过一眼后转头就走。 他们一前一后经过同一段路,上了同一辆公交车,走进同一栋教学楼。 一班教室的位置在走廊的头,傅晚卿穿过中间其他班级时,引起了不少瞩目。 十七八岁的时候,谁没有个喜欢或者暗恋的人。 但在傅晚卿看来,学校里大多数男生的喜欢太过于廉价,换而言之,都看脸,都是见色起意。 他们会在她路过或者走到附近的时候提高音量,企图引起她的注意;会故作聪明的摆弄自己,会托人打听她的联系方式,在深夜发出一条又自认为深情的油腻告白。 拙劣的手段,滥情的心。 傅晚卿目不斜视地路过。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BGM Gasoline——Helsy 钓系男友顾嘉树。 第七章小熊 学校用仅存的良知,在正式开学前下发了休假通知,将连轴补课,补得半死不活的高叁学子从生死边缘一把拉了回来,并留给他们五天的时间享受高中最后一次寒假,然后和全校学生一起开学。 得知这个消息,几乎整层楼的学生都欢呼雀跃。 唯有深谙套路的一班同学看透一切。 下节是自习课,班里大多数人都趴在桌子上休息。徐听雨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窗外的吵闹声,睡眼惺忪地戳戳旁边的傅晚卿:“你听到了吗?” 傅晚卿也抬起半个头来,看样子没睡安稳:“嗯。你猜这回数学老师又要发多少张卷子?” “啊——别提了,放寒假的时候你不在,你知道她发了多少张卷子吗?”徐听雨用两个根手指比了个大概的厚度,“这么多,直接把我头给写秃了。” 提到数学,谁不想把头蒙在被子里痛哭呢。 交谈间,两人清醒不少,傅晚卿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他们几个的小群在弹窗。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我靠,听说要放假了! 小晗为什么爱吃鱼:不是一直在放?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哦,我给忘了,你在机构上课。 一些外出集训,但文化基础不太好的美术生会选择在高叁的最后一个学期到培训机构上课,那里有专门为美术生开设的班级。有些人底子不太好,回学校后也不太跟得上总复习的进程,索性到外面来上课,管束也不及学校严格。 像沉乔然这种底子好的,或者傅晚卿这类天赋和努力加成的六边形战士,抑或是许家铭这类冲一冲还能上个不错大学的艺体生,基本还是会选择在学校继续跟着老师复习。 总归都是个人选择。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Leviiii @JinX 下课一起去吃饭不? Lexiiii:OK.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傅晚卿呢?不会又睡了吧?我他妈每次路过你们班,你不是趴在自己桌上睡觉就是趴别人桌上睡觉,能不能有点身为高叁生的自觉?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拍了拍JinX】 Leviiii:她刚醒。 JinX:...... 傅晚卿往群里丢了个药水哥的表情包,配字是“妹妹,不是哥哥不爱你,只是哥哥没有那个棱赖”。 她盯着微信的个人页面发呆,突然认真思索要不要换个新的微信名。 JinX这个名字她用很久了,是英雄联盟里她最喜欢的游戏角色,也是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 还没等傅晚卿想好新名字,沉乔然就走到她前面,暂时霸占前桌去上厕所的同学的位置:“放假五天,什么安排?” 傅晚卿沉吟片刻:“先睡它个叁天吧。” 沉乔然:“......” 他就知道。 抬脚轻踹了一下旁边向伯谦的桌腿,等成功把人踹醒后他又道:“高中最后一个寒假了,不得好好玩一下?” 傅晚卿靠在徐听雨肩上,神色淡淡:“那你们安排吧,我都ok。” “中午食堂老地方见。” “行。” ...... ...... 终于熬过补课的最后一天,众人的兴奋已经被各科如山如海的卷子磨平,认命地收拾好书包,相互道别。 傅晚卿从厕所返回一班时,班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直至所有人都走完,傅晚卿才起身,踱步至教室最后一排,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某人的桌腿。 趴在桌上的脑袋微动,然后抬头看她。 傅晚卿长了张巴掌大的小脸,目光澄澈,刘海软趴趴的搭在额前:“下雨了,晚饭在外面吃吧。” “嗯。” 春天的第一场雷雨如约而至,闷热的潮湿扑面而来,街边的积水被车碾过,溅起看不见的水花。伞下的两人并排走着,相顾无言,肩膀不时触及彼此,又微妙地分开。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随便找了个大排档坐下,傅晚卿没看墙上的菜单,直接点了份里脊炒粉。顾嘉树脱掉湿了半边肩的外套,扫了眼菜单,点了份一模一样的。 闲着没事干,傅晚卿干脆把包里的英语卷子拿出来做。 不远处是一家奶茶店,这个点下着雨,人不多,所以能清楚听见店里放的音乐。 “就把我爱意都掩埋,但你能清楚的明白,靠近我,然后别离开。” 闷雷在云层里迟迟响了一声,又哑了。微弱的雨声稀稀落落,被里间老板炒菜的声音掩盖大半。 “爱意就像大雨落下,怎么能让人不牵挂。过得好吗,想说的话你能听到吗?” 傅晚卿顿住笔尖,瞥了眼对面正在玩手机的顾嘉树:“我去买奶茶,你要喝什么吗?” “随便。” “行。” 她走到门口,抬头瞥一眼屋檐,发现正好能挡住雨后,没拿伞就往奶茶店的方向走。 “你好,麻烦要一杯奶绿,七分糖,加珍珠。”她边点开付款码边补了句,“多放点冰。” “好的,还有吗?” “再来杯一样的,五分糖,少冰。就这些。” “好的,请在这边扫码。” 付完钱后她就安静站在旁边等,左手边两个同样在等单的男生眼神不时往她身上瞟,却没能得到半点回应。 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奶茶后,傅晚卿眼神下意识往旁边瞟一眼,压低声音:“不好意思,能告诉我刚刚你们店里放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 回到大排档时粉已经炒好了,白色的热气蒸腾,将顾嘉树的半边脸模糊。 傅晚卿将袋子放在桌上,奶茶里的冰块随之摇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嘉树拿起她那杯奶茶晃了晃,不出所料,全是冰块碰撞的声音。 他嗤笑一声。 这人不是在喝奶茶,单纯来喝冰块的。 傅晚卿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剜他一眼:“赶紧吃,吃完了回去。” ...... 在大排档表现得归心似箭的是她,路过vintage店走不动道的也是她。 顾嘉树被她拉进店里,潦草地扫视一周,没发现感兴趣的东西,正想找个沙发坐下,却不偏不倚发现一旁透明柜子上挂着些被做成恐怖主题的血腥小熊。 好似终于发现有趣的东西,他把小熊拿下来,转身对傅晚卿道:“像不像进厨房的你?” 傅晚卿看清那个小熊的模样,瞪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顾嘉树不痛不痒,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肩头抵着墙面,低低笑起来。 老板不在,看店的姑娘估计是附近大学过来兼职的,见两人长相出众,就走过去试图推销:“你好,是喜欢这个小熊吗?有一对的,情侣给打8.8折。” 四目相对,傅晚卿皱着眉,而顾嘉树则笑得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不是情侣。” “行吧。” 女生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游走,一时间不确定该听哪一方的。 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默契,这么登对的外貌,即便不是情侣也关系匪浅吧。 但顾嘉树掏出手机,朝她说:“帮我拿一对小熊,谢谢。” “好嘞。”涨了一个业绩,女生很开心,又生怕他们反悔似的,立马拿出包装袋替他俩装起来,“欢迎下次光临。” 傅晚卿正开着伞,顾嘉树就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书包,然后看着别在她包上的白色小熊,满意一笑。 成功打上一个烙印。 “幼不幼稚啊顾嘉树,叁岁小孩都没你幼稚。”傅晚卿反手摸到小熊,嫌弃道。 顾嘉树不置可否。 “回去了。” “你来打伞。” “......” ----- 本章BGM 队长/黄礼格——《11》 第八章头像 正式开学后,高叁就恢复了正常的课表,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即将迎来本学期第一堂体育课。 一班同学在体委的呼唤下奔走相告:“全体注意,全体注意!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老子的意大利炮呢?” 向伯谦坐在沉乔然桌沿,闻言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盼天盼地,老夫终于等到这天了。” 沉乔然把几张卷子卷起来,敲敲他:“戏过了,能滚吗?” 向伯谦就差没绞着手帕,含泪控诉他:“然然,昔年说爱我,难道都是骗我的吗?终究是错付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昨天晚自习收假全班一起看完《甄嬛传》后变成这样,沉乔然转头叫上傅晚卿她们,“傅晚卿,一会儿体育课,走吗?” 因为一中给女生的校服正装是裙子,在体育课上不方便运动,于是学校又给做了套男女通用的运动服。女生们正值生理期或者刚好不想穿裙子时,就可以换上这套运动版的校服,既方便,也不会被学生会扣分。 学校甚至十分贴心的给建了更衣室,男女都有,就在运动场旁边,方便大家上下课换衣服。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傅晚卿抬手示意他等一下,摇醒一旁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徐听雨,拿上椅子上挂着的运动服:“小徐,走了,上体育课去。” 徐听雨属实不是很想起来,她先扒拉了会儿自己嘴角的口水,再慢悠悠睁开眼,发现教室里的人所剩无几后,还是被瞌睡虫打败理智:“我太困了,再睡一会儿......” 眼看着她又要趴下去,傅晚卿眼疾手快地拖住她的下巴,引导她往椅背上靠:“来不及了,还要换衣服呢。”她单手拧开徐听雨桌上水瓶的盖子,递给她,“清醒一下,马上走了。” 徐听雨不情不愿地接过水瓶,抿了两口。体育课也不能真说不上就不上,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抱起运动服往外走。 然而在更衣室里,眼看着傅晚卿在自己面前换衣服的徐听雨彻底清醒了。 她囫囵抹了把自己的人中。嗯,没留鼻血。 是真他妈的有料啊,又粉又白,又圆又大,毫不夸张,非常恰到好处。语文词汇并不如何充沛的徐听雨同学,暂时只能想出这几个形容词。 更衣室里的画面像走马灯般,一刻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循环播放。绕操场跑步时,徐听雨余光都不敢往她那瞧,只得悄悄凑近:“傅晚卿,你得对我负责。” 傅晚卿不解地看向她。 徐听雨接着道:“我现在满奶子都是脑子,不是——额,满、满奶,啧,满脑子......” “......”傅晚卿大概理解她在说些什么了,“把舌头捋直再说话。” 于是徐听雨麻溜地滚了:“好嘞。” ...... 自由活动时间,男生叁两成群组队打篮球,女生则各自找凉快的空地坐下休息。 暖阳透过树梢落下一层薄薄的光影,温柔又惬意。 沉乔然和向伯谦的队伍还少一个人,社牛属性的向伯谦打算拉上顾嘉树。 徐听雨拉着傅晚卿在篮球场旁边坐下,随即神神秘秘地望顾嘉树的方向一指:“晚卿,我给你讲个八卦,那个男生,顾什么来着——” “顾嘉树。” “哦对,顾嘉树,咱班那俩复读生说,他在上一届贼出名。虽然学的文科,但每次发挥特稳定,回回考年级前叁,咱们学校光荣榜至今有他的战绩。他们还说顾嘉树为人很低调,除了打篮球基本就呆在教室里,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喜欢他的女生倒挺多的。” “我知道。” “可是长这么帅的一个人,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呢?”徐听雨纳闷道。 “我记得在表白墙上面看到过他几次,后来就没了,可能他本人不太喜欢被拍吧,也很少见他参加活动。” 徐听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后狐疑地转向她:“奇怪啊傅晚卿,你不是最喜欢帅哥吗?怎么,这个不对你胃口?还是有仇?” 傅晚卿在心中冷哼一声。 这位瞧着是高岭之花,实际是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谁招惹谁倒霉。 开学前那五天她几乎每天都出门和沉乔然他们聚会,顾嘉树隔叁岔五就来她家敲门,还装模作样,当着程笠的面请教她题目,导致她聚会差点迟到,明摆着就是来添堵的。在发现自己微信被删后更是追着傅晚卿要求她加回来,不加就给程笠告状,将“不要脸”叁个字玩得炉火纯青。 “不是我的菜。”她不咸不淡地回。 “噢——”徐听雨拉长声调,揶揄道,“喜欢沉校草那样的是吧?也对,你俩真挺配的。” 她依旧不置可否。 徐听雨不依不饶地拿手肘戳戳她:“晚卿,咱说点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沉乔然啊?他喜欢这件事你我们可都看得出来。” “高叁了,能不能想点别的?你很闲吗小徐同学?” “唉,可怜我们沉校草。”见她不肯正面回答,徐听雨托着腮,在她身旁自顾说着话,“逗女孩子笑一百遍有什么用呢,女人终究还是会选择那个让她哭过一次的男生。” “所以傅晚卿,你那天到底为什么哭?” ...... 球场上,大家都穿着款式相同的运动服,远远望去,几乎分辨不出几个身影。 篮球拍打在地,发出低沉的闷声,不知是谁的球鞋和地面摩擦,发出“吱——”的一声刺响。 成功投出个完美的两分球,沉乔然和向伯谦击完掌,又下意识往傅晚卿的方向看。 她属于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的漂亮女孩,现在头发长长了点,在老师的要求下束起了马尾,露出天鹅一般的脖颈,慵懒且妩媚。 只消一眼,沉乔然的小心思就像被扔进水里的泡腾片,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 他撩起衣服的下摆,擦了擦额间沁出的汗水,既没发现周围几个女生投来的热切视线,也忽略了同队顾嘉树锋芒一般探究的眼神。 不仅没发现,他和向伯谦还一块同顾嘉树称兄道弟。 “兄弟,没看出来,你打球还挺厉害的。” “就是,刚开局那个叁分球太帅了!”向伯谦边灌了口水边朝他竖大拇指,“四月份咱们学校有篮球赛,你要跟我们一起上的话,准能赢,这玩意赢了有钱拿的。咋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顾嘉树的皮肤同样很白,一双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胸口经过剧烈运动后微微起伏:“再说。” 向伯谦不愧是向伯谦,社交恐怖症的特质深入骨髓,即便这样也依然没察觉顾嘉树的淡漠,单方面把他列入“这兄弟能处”的行列,追上去:“诶诶兄弟,加个微信呗,体育课玩手机被抓的几率不大,一会儿我加你啊。” 沉乔然也跟了句:“我也加。” 此话一出,顾嘉树嘴里的拒绝生生转了个弯,他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沉乔然:“行。” 几个男生往树荫下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操场的风太柔和,阳光也恰到好处,傅晚卿靠在徐听雨肩头,险些睡着,耳边却敏锐的听到熟悉的笑声。 挣扎着睁开眼,便见叁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走来。 尚未来得及作反应,他们便停在几步之外,掏出手机对着顾嘉树的屏幕。 想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 一定是她还没睡醒。 向伯谦的ID是“P省21世纪高考状元”这件事,根本没给顾嘉树带来任何冲击,他倒是对沉乔然更感兴趣些。 “如你所见,沉乔然同学是位混血儿,Levi是他的英文名。怎么样,帅吧?” 沉乔然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适可而止吧你。” 于是向伯谦立刻转移话题:“兄弟,你这头像挺好看啊,画的你本人?” 提及这个,顾嘉树的眼神似笑非笑:“是我。” 他的ID非常简洁,就是一棵树的emoji,头像是素描画的半身照,画里的他围着围巾,五官深邃,墨色的头发蓬松,惊艳又耐看。 沉乔然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他暂时没深想。趁顾嘉树改备注期间,他走到傅晚卿跟前,握住那细得能一把掰断的手腕,没费多大力就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傅晚卿保持同一个姿势坐得太久,腿有些麻,幸亏沉乔然帮了把手,她回以一笑,结果转头就看到了顾嘉树那阴沉得要滴出墨来的眼神。 依她对顾嘉树的了解,这人肯定会借题发挥。 果不其然,回家后,前一秒姑且还算正常的顾嘉树,突然像换了个人,钳住傅晚卿的手腕,将她往身前一拉:“他今天碰你哪儿了?” 第九章月亮 “他今天碰你哪儿了?” 他咬牙切齿的质问并没有让傅晚卿为之动摇,她淡淡道:“顾嘉树,你觉得你有资格管这事儿吗?” 又是这样。 又在跟他划清界限。 顾嘉树受够了这种被动,转而将唇覆上去,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不肯罢休。 换做别人,兴许还会稍作克制,但顾嘉树和傅晚卿碰在一起永远只会有一个结果。 如天雷勾地火般,溽热的吻不死不休,毫无章法。 傅晚卿被他压在墙角辗转拥吻,身体的记忆不断提醒着她,一年前,他们也曾这般抵死纠缠。 那天她哭得嗓子都是喑哑的,却主动扯着他的领带吻上去。 背靠满墙曲折蔓延的爬山虎,隐有颓势的花圃再也闻不到曾经满园散着清香的玫瑰味。 身下难受得发胀,生理反应清楚的告诉自己,她在发情。 花核兴奋又敏感地吐着水,随舌头的深入一收一缩,她夹紧腿,企图以此得到更多的快感。 意料之外,她并没有因这样的行为而感到羞耻。 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硌在腿间,她未作思考,伸手抚上去,随即听到他闷哼一声。 傅晚卿怔愣一瞬,试探着用了点力,嘴上的力道顿时放松不少,确认代之的是他欲色的低喘。 她上下套弄阴茎,隐隐摸出了个完整的形状。顾嘉树的呼吸变得粗重且急促,和接吻的时候完全不同,手也从她腰上攀至胸前,隔着内衣肆意揉捏。 酥麻的电流感传遍全身,她好像能理解顾嘉树的感觉了。 手顺势解开他的裤腰带,一点点拉开拉链,她借着内裤的布料摩挲他的龟头,仅仅只是一下而已,顾嘉树就难耐的埋在她颈处里颤抖,声音比傅晚卿这个哭过的沙哑嗓音更甚:“啊......住手......” 顾嘉树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却下意识把胯挺起,理智从脑中抽离,被喷涌而上的情欲占据。他硬得不行,褪去内裤,握着她的手一块抚慰。 欲望破土而出,在内心不断叫嚣着,向顶峰攀爬。 傅晚卿紧张得直咽口水,视线偷偷瞥到昏暗的光下,被裹在掌心拿捏的粗长性器。 龟头粉粉的,水光粼粼,指腹的触觉很柔软,目测......十六厘米是有的。 上下套弄的速度愈来愈快,顾嘉树近在咫尺的呻吟和喘息几乎让她腿软,十七岁的傅晚卿未经人事,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青涩又紧张,但谁都没能放开彼此。 手上一阵温热,白浊毫无预兆地喷涌而出,二人无一幸免的沾染上这份暧昧。 顾嘉树埋首于她的颈间,胸膛起起伏伏,傅晚卿知道他应该是高潮了。 还以为就此为止,他却突然往她脖子上落下一吻,即便偏开头也无济于事,被他吻住的地方又痛又痒,打在脖子上的热气引来她轻微的战栗。 手腕被他牢牢捆住,傅晚卿在心中止不住的骂人——王八蛋,居然给她弄吻痕,生怕程笠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顾嘉树——” 话音未落,又被他的唇齿生生淹没。 他们在花的摇曳下忘情拥吻,趁着晚间吹过来的凉风,喘息都揉碎在剩下的风中,随颈间的印记一起,留在彼此的记忆里。 ...... ...... 新学期的第一节班会课,班主任长篇大论的讲述最后一个阶段的重要性,并告诫所有人在出现心理压力时及时求助或纾解,不要钻牛角尖或走进死胡同。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奋力一搏!你们身为佼佼者,有努力型,也有天赋型,我希望你们把握好自己的节奏,不要顾此失彼,不要相互比较。最后一个阶段了,都是在稳固成绩,总有人比你强,总有人比你弱,玩的啊,不过就是‘心态’二字。” 他扫视一眼台下面容青涩,神情懵懂的孩子们,语重心长:“高考的意义,不只是为了上一个好大学,你在准备高考中所养成的自律、坚韧不拔、规划时间的能力,以及其他优秀的品质,这才是高考的收获。知识会被遗忘,但这些品质,会一直陪着你。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人生就像一杯茶,不会苦一辈子,但总会苦一阵子。” “冲刺阶段,请大家拿出十成十的精力,为自己取得最无悔的成绩吧!” 班会结束后,一班每位学生都在他的要求下写好自己的高考目标,准备贴在教室后面空白的黑板上。 徐听雨面对空白的纸条犹豫不决,最终只潦草写了个不高不低的目标。 她看了眼一旁的傅晚卿,用工整清秀的字迹写下“京城美院”四个字,未尝不感到羡慕。 “晚卿,其实我好迷茫。我现在这个成绩冲冲一本可以,但要上985、211就难了,想上好专业更难。今年最后一届文理分科,明年肯定没机会复读了......我好怕,万一考不好就真的没书读了。”徐听雨耷拉着脑袋,脸上写满了苦恼。 傅晚卿沉默地看她一会儿,试图宽慰道:“人生不会因为做错一个选择就失败的,我们才18岁,还年轻,容错率高,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好了。人生总要有那么一次不计后果的努力。以空手捧空月,不算吃亏。” 她翻开手边的卷子,扉页处写着一段再熟悉不过的话: “高考,无非就是很多人同时做同一份卷子,然后决定去哪一座城市,最终发现,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见对的人,而对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 事实的确如此。 十七八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本就该凭着那股横冲直撞的傲气行走,而非束手束脚,担惊受怕。 高考只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个节点,在场的每个人都要跨过去,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它也终究只会成为一段记忆,一次经历。 那些全世界都认为是人生转折点的,那些所谓幸福的标准与必需品,其实也没那么肯定。世界上有七十亿个人生的可能性,我们不过是拥有了自己七十亿分之一的一生。 合乎标准的完美一生和步步走错、磕磕绊绊的一生不都是人生吗?扔出去的硬币是正是反又能怎么样呢? 傅晚卿从不过多考虑这些,至少她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 命里有时终须有,捞不到月亮的人生也feel damn good。 ...... 晚间放学铃声响起,傅晚卿并不急着走,和沉乔然道别后仍坐在位置上玩手机。 今天实在懒得动,她打算随便点个外卖在家写作业。 开学以后无论住校生还是走读生,八点前都得乖乖在学校上晚自习,直到十一点。 有时她和顾嘉树都不想动手,即便冰箱里有菜,也会默契的选择无视。偶尔晚自习下课还会一起在某个小摊吃点宵夜,日子也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凑合着。 顾嘉树这几天一直威逼利诱的让她把微信加回来,傅晚卿视若无睹,期间两人全靠短信或眼神交流。 程笠刚给她转了这个月的生活费,多出的一千是为了让她以后晚饭都和顾嘉树一块吃。 虽然很想一头撞死,但她也明白,自己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抗拒了。 因为顾嘉树吻技还不错。 ......厨艺也还行。 正想着,手机上方突然跳出一条显眼的短信,傅晚卿下意识点开。 原因无他,就是想看看这回骚扰她的人又犯什么新的贱了。 “夜晚漫长,知己难遇,你我相遇,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一股熟悉的,令人充满不适的味道。 但这次傅晚卿没有选择干脆利落的拉黑,而是破天荒回了句: “你怪有文化的,但我没有,我只会说操你爸,你介意吗?” 直至傅晚卿走出校门,对面都没再有一点动静。 傅晚卿可不觉得对这种人说脏话是什么无礼的事。 人渣不配获得任何人的情绪管理,就应该被指着鼻子大骂一万句国粹。 --------- 本章BGM Better Babe——泰妍 大家可以将开头那段两个人的行为理解成ABO里的腺体标记。 顾嘉树就是不断地想在傅晚卿身上打满属于他的印记。 第十章倪纯 傅晚卿前一天晚上睡觉时做了噩梦,中途惊醒好几次,这也导致她从早读开始就一直在打哈欠,提不起精神。 大课间结束后的间隙,徐听雨拉着她往小卖部走:“明天又要出新的月测成绩了,月测完就是二模,救命——” 傅晚卿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说话时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味道:“挺好的,你昨天不还说要和向伯谦打赌,比谁分高吗?小心输了请客吃饭。” 徐听雨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声情并茂道:“多年后我躺在摇椅上,孙女跑过来对我说:‘奶奶,向伯谦成绩超过你了,我笑着摇摇头:不信谣,不传谣。’” 傅晚卿忍俊不禁,被拉开的冰柜门发出“咔”的一声,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她最终还是挑了瓶冰可乐。 倪纯此刻正巧从门前经过,仅仅只是不经意地一瞥,视线就恰好落在了收银台前低头扫码的傅晚卿身上。 她高高瘦瘦,束起的马尾垂在脑后,随她的动作轻微摇晃,即便穿着略显宽松的校服,在人群依旧十分出挑。 倪纯又忍不住往别的地方打量。 张爱玲曾把女人的手臂比喻成泼出来的一段牛奶,原以为只是书中夸张的描写手法,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在现实中看到具象。 直到徐听雨牵着傅晚卿走远,呆立在原地的倪纯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 有点眼熟。 ...... 高叁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然而每分每秒都像是被人调了倍速键,过得飞快。 印象里好像昨天才刚开学,转眼今天就要举行誓师大会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在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日子里,追逐着心底的目标。 傅晚卿作为文科班代表和另一个理科班的男生站在台上领誓,身着整齐的校服,刘海和碎发安静乖觉地垂着,右手抬到太阳穴旁,握成一个拳头。 倪纯取下放着听力的有线耳机,站在茫茫人海中,仰望着高台之上,站在光里的那个女孩。 这天阳光特别好,迎面照过来,晒得人睁不开眼。 她清亮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操场上每一个人的耳里: “我们以青春的名义宣誓: 不做怯懦的退缩,不做无益的彷徨。 不负父母的期盼,不负恩施的厚望。 我们将唤醒所有的潜能,我们将凝聚全部的力量。 我们目标明确,方向坚定;我们斗志昂扬,意志坚强。 踏过书山坎坷,渡过学海茫茫。 点燃青春激情,绽放生命芳华! 宣誓人——傅晚卿。” 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中气十足,盛大又磅礴,听得人心中一凛。 向伯谦站在顾嘉树身后,一手挡在额前,在眼前落下一小片阴影,低声抱怨道:“怎么宣誓完还要听校长讲话啊,我真的要中暑了。” 徐听雨同样蔫了吧唧的:“我宁愿坐在教室里上数学课,也不想再听校长念稿子了。” 顾嘉树缄默不语,视线分毫不差地随傅晚卿移动。从台上到台下,看她对旁边的男生礼貌一笑,也看到那个男生抬了抬眼睛,手足无措;看她裙摆轻扬,白得发光的大腿根若隐若现,是他骤然回想起两人在晚风里的热吻,被她揪得皱巴巴的校服衬衫,以及紧密贴合的柔软唇瓣。 傅晚卿没往队伍里走,而是拐往操场旁的厕所。 顾嘉树的肩忽然被人撞了撞,他回头,就见向伯谦眯着眼睛,表情因毒辣的太阳而变得略微狰狞:“欸,你发啥呆呢兄弟,刚叫你好几声都没应。” “什么事?” “就这周末,沉乔然生日,你来不?就当是你的入伙仪式。”向伯谦哥俩好般朝他笑笑,“你刚到我们班来,也没啥朋友,不过没关系,以后放心跟着我们玩!” 向伯谦平日虽然喜欢犯贱,但是真正对一个人感兴趣时,会想尽办法把这个人拉入自己的阵营。在他心目中,顾嘉树就是篮球打得很牛逼的学霸,他天生就对这类人有好感。 顾嘉树未答,不带情绪地看了眼沉乔然。 沉乔然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人,你基本都叫得上名字。就我们仨,还有傅晚卿,再加隔壁班的周晗和许家铭——呃,就上次买奶茶的那个男生。” “到时候叫我就行。”他点点头,半边身肩膀朝外斜,“我去一趟洗手间。” “行,去吧,班主任要问起来我就说你上厕所去了。” ...... 傅晚卿总感觉有一种自己生理期要来打赌预感,果不其然,内裤上那一小块血红的印记是最直接的佐证。 她拿出口袋里的卫生巾垫好,推门走出去。 外面音响还能听到校长昂长的发言,她慢吞吞地拧开水龙头,洗净手后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扑,试图以此冲掉满身疲倦。 耳畔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傅晚卿边拧紧开关,边抽出纸抹掉眼睫上积的水,随后朝声源看去。 与此同时,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来人剑眉星目,直勾勾看着她,明明一言不发,却无端让人觉得空气中莫名开始涌动几分暧昧。 傅晚卿收回视线,扯下马尾拢了拢,没理他。 顾嘉树半边肩膀压在墙上,侧身对着她,还轻轻踢了下傅晚卿的脚尖。 傅晚卿这才有所反应:“干嘛?” 他点了点下巴:“微信,加回来。” “不加。” “脾气这么大。” “你管我。” 他抱着手臂,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扣得紧实,阴凉处吹拂过来的风卷起他的衣角,顾嘉树上前一步,以一种极尽占有和不由分说的姿势压着她吻了下去。 他刚才操场上惦记了很久。 风又重了一分,穿堂而过,掀起她的裙摆,顾嘉树的手顺势伸下去,在她腿根处流连,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傅晚卿仰起头,迎合他的攻城略地。 校长的声音戛然而止,周身有一瞬间微妙的静谧,唯有侧耳倾听,才能听见此处暗渡陈仓的唇齿激烈交缠产生的水渍声。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应当是散会了。 傅晚卿抬手抵在顾嘉树胸前,刚要推开他,顾嘉树便主动退出,黏在腿根的手趁此机会迅速伸进她的口袋,拿出她的手机。 解锁,通过好友请求,一气呵成。 等她反应过来之后,顾嘉树已经把手机放回她兜里了。 如果在第一幕里边出现一把枪的话,那么在第叁幕枪一定要响。① 顾嘉树转身,缓缓勾起唇角,眼神深邃而凌厉。 “走了。” ------- ①出自契诃夫讲剧本创作时提到的一种观念,意思就是戏剧中的一切细节都要发挥作用。 第十一章发烧 傍晚放学,广播站歌单的第一首歌是《起风了》,悠扬的旋律与人声交汇,回荡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身影与树荫交迭,阳光下的人好似能踩着软绵绵的光面渗入地底。公交站牌下人头拥攒,傅晚卿的蓝牙耳机恰好切到那天她在奶茶店里问来的歌,神情微愣。 今天下午发了25号月测的成绩,两人都考得不错。 但顾嘉树一整天都玩失踪,电话短信一个不回。 她作为同班的饭友兼任邻居,难得主动关心,顾嘉树却根本不给面子。 思及此,傅晚卿站在人群中,颇为不爽地“啧”了一声。前面正嬉笑打闹的两个男生是在场唯二能听见的人,以为傅晚卿是不爽他们公众场合吵嚷,对视一眼后,老老实实重新站好。 倪纯很幸运的成为了车子发动前最后一位上车的乘客。 她艰难地护住自己的书包往后排走,隔着老远就瞧见最后那排靠窗的女孩——严严实实的戴着口罩,身子稍稍往窗口的方向倾,发丝随风飞舞。 周遭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人,唯独她左手边还剩一个空位。 倪纯甚至没怎么犹豫,直接跨步上前,一屁股坐在空位上。 手臂擦着手臂坐下时,她才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街边的尘埃和她身上若隐若现的玫瑰味,夹杂在呼啸的风中扑面而来。 四目相对时,倪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然而视线仅短暂交汇了一秒,她便很快将头转了回去,神色淡漠,仿佛对尘世间的一切提不起半点兴趣。 才落座没多久,她便察觉前排几个长相不错的男生频频回头。倪纯视力好,一眼就发现有男生在另一个人的掩护下,举起手机对准傅晚卿的方向。 可当事人分毫未察。 倪纯身处旁观者视角,所以根本不知道,此刻傅晚卿的胃里正翻江倒海。公交车里的味道熏得她头昏脑胀,同时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东西梗着。 某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傅晚卿一面强忍涌上喉头的反胃,一面攥紧拳头,压下手心沁出的汗。 在车即将到达下一个目的地前,傅晚卿就迫不及待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朝外走时车身因为减速带而左右晃了一阵,膝盖和裙摆也随之摇曳,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倪纯的膝盖。 她呼吸一窒。 前头那群男生在她走到后门的一刹那,个个都跟商量好了似的,鸦雀无声,视线从傅晚卿的后脑勺打量到腿根。 而她撑着扶手,在车门打开的瞬间便率先冲下车,直至走出老远才心有余悸地摘下口罩。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的确一秒都待不下了。 停留片刻后,车子再次发动。身旁空空如也,唯有膝盖余韵犹存的触觉和椅子上的余温能证明刚刚女孩的存在。 倪纯在手机的震动下回过神来。 班主任:倪纯,你这次月测成绩在普通班拔尖,年级组决定把你调到火箭班去。恭喜你,周一收拾东西到一班去上课吧。 womxnly:好的,谢谢老师。 班主任:预祝你未来取得更好的成绩。 ...... ...... 傅晚卿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卫生间干呕。 胃酸反涨,她难受得趴在洗手池上,浑身发软。良久,直胃里到实在吐不出东西时才晃了晃身形。 往常都没这么严重的,今天是真有点邪门。 水龙头里的水仍在“哗啦啦”地往下流,傅晚卿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缓了许久才稍稍缓过神来。 程笠估计又在医院值班,这个点都还没联系她,要么是在做手术,要么就是在开会。 于是她打算到隔壁去探望一下某人。 准确的说,是看他死了没有。 傅晚卿已经很久没踏进顾家的院子了,从前她是这儿的常客,如今看着贫瘠荒芜的花圃,忽然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自母女俩搬到这幢房子起,旁边顾家的花圃里就永远种着大片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顾爷爷说,因为玫瑰是顾奶奶一生最喜欢的花,所以他在结婚那天为她亲手种下满园的红玫瑰。 偶尔傅晚卿路过,或是去找顾嘉树时,顾奶奶总会笑着在院子里为她摘下一朵开得最好的玫瑰,并细心挑去上面的尖刺。 她也曾问过顾奶奶,为何要这么做。 每当这时,顾奶奶眼里的光都会便得极其柔软,如同蕴藏着经年累月的时光,她说:“因为在奶奶心里,晚卿就是小公主。公主值得每一朵玫瑰为之盛放。” “神眷顾于所有人,使得人类手拿玫瑰,且不向平淡的日子妥协。” “奶奶的小公主,要永远恣意热烈的活着。” 这段话,傅晚卿几乎能记一辈子。 如今顾奶奶逝世,玫瑰园里的风景也随她的离去尽数枯萎。 其实无论她还是顾嘉树,见到这片玫瑰,都难免触景生情。 门铃响了叁声,无人应答。 傅晚卿又改为敲门,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搞什么?耍大牌?”她嘀咕两句,左右也没人来开门,她只好凭借自己的记忆,寻找备用钥匙——顾爷爷很健忘,经常忘带钥匙,而顾奶奶有时出门买菜,来回需要的时间也不少,于是两人一合计,就在门外藏了把备用钥匙。 她也不确定钥匙究竟还在不在,姑且一试。 正想着,下一秒就在窗台旁被爬山虎掩去大半的小洞口里摸到了钥匙。 插钥匙,开锁,往楼上走。 傅晚卿熟练得像在自己家。 宅子里的陈设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少了许多属于那对老夫妇的痕迹,不复昔日的温馨。 顾嘉树房门没关,她轻轻一推,便瞧见他背对门口,站在窗前,似乎正在接电话。 听到声响,他眼尾一扫,朝傅晚卿看过来。 发现是她后,顾嘉树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随后又若无其事般转回去。 他没说话,傅晚卿可看到他额头上的退烧贴了。 看那样式,应该是顾奶奶常备在家里的,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不知还有没有效。她把钥匙一丢,直直朝顾嘉树走去,站定后,趁其不备撕掉退烧贴,改为手背探温。 是挺烫,估计快有叁十九度了。 傅晚卿深吸一口气,莫名生出几分气恼。 十九岁的人了,生病也不会照顾自己,如果她没来,他难道就打算贴着这玩意硬抗过去吗? 顾及电话那头还有人,傅晚卿与他目光相撞,并用口型警告道:“顾嘉树,跟我去医院吊水,立刻马上。” 这幅关切的模样,仿佛前阵子说“往后谁都别招惹谁”的人不是她。 他迟迟未动,垂着眸子望着她,深不见底。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两人离得极近,于是她就在无意间将对面恼羞成怒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 “没有我,能有你吗?顾嘉树,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了?” 第十二章斑驳 电话那头的声音模模糊糊,可傅晚卿依旧在第一时间辨出了对方的身份——顾嘉树的父亲,顾翰。 傅晚卿了然地瞥他一眼。 难怪是这种反应。 不想掺和这对父子间的事,她掏出手机,打算在外卖APP上订个药,先想办法退烧,实在不行,再直接给人送医院去。 谁知刚一转身,顾嘉树便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丝毫没有顾忌屏幕另一边仍在嘶吼的顾翰的意思,眼里透出几分孩子气的执拗:“你去哪?”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之而来便是一顿扑头盖脸的质问。 顾嘉树极其不耐,反手挂断后,又重新问了一次:“你要去哪?” 怎么还委屈上了? 傅晚卿亮出手机界面,在他眼前晃悠一阵:“你要不想去医院,我就给你买点药来。晚上体温还下不去的话,我再带你去医院。” “噢。” 话虽如此,手却仍未松开。 瞧他这副无赖样,傅晚卿深吸口气,倒说不上烦,只是头疼。 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哄小孩了。 “吃饭没?” 他摇头。 沉吟片刻,傅晚卿试探着问道:“那要不——你先洗个澡,我给你煮碗粥?” 她在网上看过几次教程,煮粥的难易程度和泡面差不多,她对此还是抱有几分信心的。 不知是脑子烧糊涂了,还是生病的顾嘉树更好说话,总之他听完后也没反对,确认她不会离开后便顺从地拿起衣服往浴室走。 直到听见水声,傅晚卿才安心下楼。 “行吧,让我瞧瞧冰箱里有什么能让傅大厨一展身手的。” ...... 傅晚卿打开制作皮蛋瘦肉粥的教程,将手机架在对面的架子上,正准备将盆里的胡萝卜和青菜洗净,门铃忽然有序的响了两声,她只好先暂时放一放。 开门的瞬间,明黄色的外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傅晚卿下意识眯起眼睛,耳边是对方熟练的公式化自我介绍:“您好,这里是饿了么骑士,这是您的药,请查收。” 傅晚卿道了声谢,接过袋子的同时迟疑地盯着他身上“美团”两个大字,略微斟酌了一下。 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外卖员终于反应过来,改口道:“噢,不好意思,串台了,我美团的。” “......”傅晚卿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颇为无语,“没事,谢谢您啊。” “好的好的。” 仔细阅读完说明书上的注意事项,估算了一下顾嘉树的洗澡时间,她掐着点烧了壶热水。 由于母亲工作的缘故,她从小就熟知医学常识,感冒发烧之类的普通症状,对她而言更不在话下。 顾嘉树洗完澡,就直接套着宽松的T恤,湿着头发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喝水、看手机、放空,最后眼神止不住地往厨房瞥。 听到外面的动静,傅晚卿头也没回地喊了句:“顾嘉树,药在桌上,热水烧好了,你自己冲下。” 他没应声,傅晚卿略感疑惑地回头时,他已悄无声息地提着杯子走到她身后,高大修长的身形恰好能将她的背遮得严严实实。 她随意束起的马尾近在咫尺,高挺的鼻梁,乌眉长睫,皆毫无防备的露在眼皮底下。 然而视线无意中往旁边瞥,他就看清了傅晚卿的“杰作”。 这人把胡萝卜丝切成了胡萝卜丁。 顾嘉树压着情绪,心想自己确实是烧糊涂了,居然敢让她全权负责厨房:“......你出去。” 傅晚卿的眼神十分无辜:“难道我切得不好吗?” “出去。” 她仍不死心:“哪有让病号自己做粥吃的道理。” “想毒死我直说。”顾嘉树不冷不热地睨她一眼,将杯子塞她手里,示意她洗完杯子就乖乖离开。 傅晚卿耸耸肩,大有躺平任嘲,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看着他眼都不眨地一口闷完药后,便躺倒在外面的沙发上玩手机。 群里正讨论明天沉乔然生日的事宜。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xdm明天KTV走起! Levi:明晚顺便下馆子去,我想吃火锅了。 小晗为什么爱吃鱼:111 余人听雨:111 Ming:111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11111 傅晚卿轻笑一声,也随之跟紧队形。 聊了一会儿,向伯谦突然冒出一句:咱能叫上新来的兄弟一起吗?就那个顾嘉树,我还挺喜欢他的,人狠话不多,以后可以指望他带一下我。 余人听雨:我没意见。 Levi:可以,我去问问他。 她下意识朝厨房望去,就见顾嘉树已经盖上锅盖,在洗手了。 大厨不愧是大厨,同样的时间,她只能洗个菜,人家却能直接把粥给煮上。 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几声,像晴天里的闷雷,来得突兀又压抑。 傅晚卿刚想起身开门,顾嘉树却先她一步走出来,冷峻的侧颜显得他周身气压骤低:“傅晚卿,进厨房去帮我看着粥。”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直起身:“怎么了?” 他并未选择正面回答:“关上门,别出来。” 这个时候她便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没再追问,拉上厨房的门后,靠在洗手池边上随意划着手机,耳朵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 顾嘉树才打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攥起衣领,指着鼻子骂道:“顾嘉树,你翅膀硬了?不认真听我说话就算了,还敢挂我电话?” 哪怕被亲生父亲如此对待,他的脸上也没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眼眸深处是浓郁的墨色,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撇开他:“找我什么事?” “我为了你爷爷奶奶回国,结果他们既不接我电话,也不肯见我,是不是你妈又跑去说了什么?啊?” 少年嗤笑一声,脸上写满讥讽,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 “这话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他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芒,压低声调,像恶魔在低语,“顾翰,你抛妻弃子,现在总算想起来骨肉亲情了?在国外和你的情人过得可还逍遥?领证了吗?” “顾嘉树!”顾翰恼羞成怒,作势要上前打他,却见他将手中的玻璃杯一砸,瓷器破碎的脆响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转为少年人单方面的压制。顾嘉树笑意未减,捡起脚边最长最锋利的碎片握在手中,好似没有痛觉神经一般将其捏紧,任由殷红的鲜血嘀嗒落下。 “需不需要我恭喜你,摆脱束缚,终于可以放心‘做自己’了。” 四目相对,顾翰竟被他眼中铺天盖地的阴骛吓得倒退一步:“你......” “奶奶去世了,你出国后第十天走的。”他语气极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爷爷给你打过电话,你一个没接,还把他拉黑了。” “我那是......我......”突如其来的消息使顾翰磕磕巴巴,心虚不已,本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始终没敢开口。 然而顾嘉树怎会再听他继续狡辩,他早已对眼前这个男人厌恶至极,失望透顶。 要是他死掉就好了。 一报还一报,他要让顾翰偿还自己受的苦难,还要他为多年以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蛊惑着他,仿佛塞壬的笙歌——杀掉他、折磨他、听他惨叫求饶,看他痛苦挣扎。 顾翰后背贴上雪白的墙,无路可退,而顾嘉树已悄然走到他跟前,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攥住他的衣领,慢慢举起手中的碎片。 伤口鲜血如注,他置若罔闻,论顾翰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顾、顾嘉树,你个不孝子,你想杀了你老子吗!” “谁知道呢......”话音刚落,锋利的碎片就在他脖颈处划开了一道口子,并随呼吸阵阵溢出血来。 不知是否被扎眼的红色刺激到,顾嘉树手上的力道又重叁分,眸中出现癫狂的神色,眼眶也通红,顾翰如同砧板上离了水的鱼,即将窒息前,还得任人宰割,被折磨至死。 他双手胡乱挣扎、拨弄,求生的欲望使他费力挤出断气前最后的字句:“谁来!救救——!” “顾嘉树!” 耳边一声巨响,厨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与此同时,顾翰终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他捂着方才被紧紧掐住,险些窒息的脖子,浑身战栗,万分后怕。 他能感觉到,顾嘉树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那种由内到外,渗透出毛孔的恐惧,令人记忆犹新。 顾翰甚至没来得及追究傅晚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苦心维持的形象不复存在,仓皇逃走。 看着他夺门而出的背影,傅晚卿总算松了口气。顾嘉树周身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掌心流淌的鲜红血液,艳丽如盛放的玫瑰,触目惊心。 傅晚卿捧起那双沾满血迹的手,沉默着往他掌心放了一颗糖,聊表安慰。 糖是刚在口袋里翻出来的,现在给他,也算物尽其用。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总有人会留一颗糖果给沉默的小孩。我不喜欢高声吵闹,不喜欢看人耍猴戏,不喜欢听悲惨泣血的故事,却愿意平静地陪你看一场花开,等一阵风来。 斑驳时光里的苦,你不说,但总有人会看见。 ------ 最近期末周,焦头烂额,这篇大概7月7日或8日开始恢复更新。 让大家久等了,在此致歉。 第十三章羁绊 “嘉树,妈妈一直以来都是怎么教你的?”母亲凌厉的双眸,自长久的记忆中破土而出,“说话!” 彼时身高仅有母亲腿长的顾嘉树使劲抿着下唇,一言不发。 见他一副冥顽不灵的倔驴样,顾母深吸口气,尝试放软语气:“嘉树,你看着妈妈。妈妈是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不可以和他们一起玩,不可以和他们做朋友?” 可他依旧拒绝沟通,拒绝认同,还将头撇到一旁,眼神倔强。 一来二去,迟迟未等来认错的母亲气急败坏,两耳响亮的耳光还不够,他被赶到门外罚站,直至晚饭才能进屋。 年纪尚小却浑身反骨的顾嘉树哪里会老实照做,顶着火辣辣的巴掌印,一出门便头也不回地走远,最终在小型游乐场前停下脚步。 这个点,同龄人们大多还在家里写作业或吃晚饭,所以显得游乐场十分空旷。 他绕着场子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影。 某些心理暗自作祟,顾嘉树找了个常人难以注意的地方,蜷缩起身子,目光放空。 四周静得连枯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万籁俱寂,唯有一人被孤独的留在这个对他而言相对安全的角落。 待在这里饿死也好,被野狗分尸也罢,总之他不想再回去。 耳畔的一切逐渐开始消弭,如同坠入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他却没有半点挣扎,眼睁睁看自己沉沦。 入口处吹来一阵风,掀起溽热的躁意,等顾嘉树再回神时,面前那一小块地面已经被星星点点的雨滴浸湿,染成深色。 突然有串略显慌张的脚步声,打破他刚建起的隔阂,和雨幕一起闯入视线。 顾嘉树骤然抬眸,和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四目相撞。她像只误入丛林的小鹿,站在清澈见底的溪水边,隔岸观火。 他蹙紧眉头,本想赶她走,谁知这个陌生姑娘毫无眼力见,强硬地挤了进来,紧挨着他坐下。 他沉默地看着小鹿踏入火场,却愕然发现,没有火苗舍得将其吞噬。 裸露的手臂上传来属于她的温度:“一个人多没意思,我陪你。” 她像平凡人生里出现的庸俗童话,熠熠生辉。 孱弱的心房剧烈又急促地跳动着,生命开始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鲜活,也因她彻底理解了所有书籍和影视剧里描摹的,那些难以自抑的怦然心动。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从来没在小区里见过你。” “刚搬过来。” “噢——”她发梢微湿,用稚嫩的嗓音拖长语调,认真端详他的长相,“我叫傅晚卿。”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逐渐变强,细密的雨点砸向青砖,震荡起薄薄的水雾。 他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嗯。” 傅晚卿追着他的方向凑近,再次缩短本就近在咫尺的距离:“嗯什么呀?礼尚往来,你还没介绍你的名字呢。” “顾嘉树。” “顾、嘉、树。”她一字一顿,似乎正在脑海中将语言与文字对应,朱唇张阖,气吐幽兰,“真好听。” “你也是。”他礼貌地回。 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换了名字,但你来我往间,最开始那点细微的尴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脸怎么这么红?”静默一瞬后,她突然问道。 “没什么。”顾嘉树目光闪躲,却始终找不到方法遮掩红痕。 心里油生一股自己拼命想要掩盖的秘密被人揭开,公之于众的狼狈感。其实他很想装作若无其事,可对方澄澈的目光如同一把审判的镰刀,每一下都落在最致命的地方,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是过敏了吗?” 见他未搭腔,傅晚卿安慰道:“没关系,我妈妈是医生,她告诉我过敏是不会传染的,你不用害怕。” 顾嘉树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唇角微微勾起:“好。” 她并未察觉身边人的笑意,正盯着雨幕发呆,嘴里喃喃道:“看来暂时回不去了。” “嗯。” “幸好我妈还没下班,可以再多陪你一会。” “......嗯。” “你怎么会躲在这儿啊?没下雨之前就在了吗?我刚才没看见你——难道你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 “你话真多。” 她笑意盈盈,肩膀微颤,两人的衣服发出相互摩擦产生的声响:“好吧,那我不问了。如果下次又忘了带钥匙,记得来177号找我。” 月亮像陈年的白银,散发朦胧的光,自高处向下凝望,投射赤裸而遥远的孤寂。 他们并肩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雨仿佛下在他心里,将某个空洞的地方缓缓填满。 ...... 人是拥有记忆的动物,同样也是由往昔种种的经历与思想塑造出来的。叁毛说,“要忘掉过去的悲欢,完全消除它,是不可能的。” 然而人也只有在看不见前方道路的希望与光明时,才会不愿意忆起过去。 顾嘉树很积极地在舔舐自己的伤口,却从此导致它无法结痂。 幼年的记忆和经历已然形成了不可挽回的,长久的伤害,并将伴随他一生。 这道伤口膨胀、发聩,偶尔还会再度演出一场恐怖电影。 他哪里没想过自刎,又偏偏有一个绝不能死的理由。 于是他逃走了。 那些被他得过且过逃避过去的回忆,就像一场随时都会爆发的萨拉热窝事件。 顾翰的出现,恰好成了一切情绪的导火索。 伤口上的血尚未止住,顾嘉树嘴里含着傅晚卿给的糖,眼中寒意未消。 简单包扎过后,她边收拾地上的血边嘱咐道:“洗澡的时候别碰水,碗也单手洗吧。” 顾嘉树一言不发,并趁她将药箱放回柜子期间,推门走了出去。 等傅晚卿找到他时,顾嘉树正半倚在关得严严实实的窗边,手指夹着根烟草,吞云吐雾。橙黄色的夕阳透过建筑的空隙照射过来,他周身漂浮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在光影下缓缓浮动,曼妙迤逦。 晚风将她方才轻声说的那句话揉碎,顾嘉树下意识凑近,想要听清她说的话,傅晚卿却皱起眉,退开半步:“你刚抽烟了。” 他怔愣一瞬,随后下意识倒退半步。 独处的时间太过漫长,他几乎都快忘了,傅晚卿最讨厌烟味。 本以为她会转身离开,谁料傅晚卿直勾勾盯了他半晌,平静道:“你抽吧,抽完了再找我。” 说实话,在发现他抽烟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铺天盖地的厌恶。 一年之间,在他发生了那么多残忍的破事,总得靠什么排解忧愁。 而尼古丁和酒精又是最常见的“良药”。 傅晚卿没有亲眼见过他抽烟,却尝试过想象他叼着烟吞云吐雾的模样,但一切哪有亲眼所见来得深刻。 在她重新拉开门前,已经有人先一步赶到,将门板重重摁回去,同时俯下身。 这位紧紧扣着校服的第一颗扣子的模范生,不仅会在无人的巷角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还会在昏暗的墙角,和她耳鬓厮磨。 迎面而来的光几近夺目,绿藤之下有人喧嚣情绪,有人用吻声嘶力竭地诉说喜欢。 ...... ...... 沉乔然的生日聚会定在商务叁楼的一家KTV里。 除临时受邀的顾嘉树,以及被不约而同蒙在鼓里的傅晚卿外,包厢里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今晚沉校草要鼓起勇气向暗恋的女孩表白。 她还未出现,身为今天主角的沉乔然就已经紧张得双手发颤。向她表明心迹,并得到确切的答案,在此刻一跃成为他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其紧张程度甚至十倍于他所受到过的最大压力。 他想象着所有可能,思绪与期待涌上心头,使其身处兴奋和害怕的冰火交融处,被折磨得如坐针毡。哪怕包厢里向伯谦和许家铭合唱《阿珍爱上了阿强》的鬼哭狼嚎传入耳畔,也丝毫影响不到他。 出门前,沉乔然认认真真,反复挑选衣柜里的所有衣服,还叫来沉母为自己参谋,就连香水也是她随口夸过的那款。 足足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却头一次使他切身体会什么叫“时光飞逝”。 等待她的过程,无疑是煎熬的,让人焦虑倍增。 见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徐听雨和许家铭尝试分散他的注意力。 “沉乔然,沉乔然?” “嗯?”他回神,“怎么了?” “别紧张,万一你俩是双向奔赴呢。”徐听雨朝他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就是就是,只要你主动,你们就有故事。”许家铭赞同地点头。 “对啊,你不说怎么知道她喜欢你。”向伯谦举着话筒插嘴,“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见证我们最好的朋友,沉乔然,告白成功!” 被朋友们逗笑,沉乔然终于松开攥紧的手,露出笑颜。 其实她知不知道这份喜欢,都无所谓。 就算全世界都在窃窃私语,只要你一个人蒙在鼓里,这场暗恋就有意义。 ------ 本章可配合BGM食用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福禄寿FloruitShow 我回来了家人们,美美复更,先来它个叁千字。 第十四章形容 包厢门被推开的刹那,沉乔然倏然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望去,既紧张又期待。 但来人并非傅晚卿。 顾嘉树不咸不淡地将一个礼物盒放在桌上:“生日快乐。” 态度显得有些不走心,好在认识大半个月,都知道他生性淡漠,所以并未感觉不妥。向伯谦起身和他勾肩搭背:“兄弟兄弟,来坐,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望着身旁变得沉寂的沉乔然,徐听雨安慰道:“没事儿,她刚跟我说在路上了,别着急。” “嗯,我不急。”他勉强笑笑。 包厢里光影流转,那头向伯谦还在解释沉乔然今晚要做的事,他却压根没认真听,趁着空隙审视今晚所谓的“主人公”。 刚在门外,他全听到了。 虽然是一块出的门,坐的同一趟车,但傅晚卿非得分开走,于是顾嘉树先行一步,她则去了二楼的奶茶店,随后才到。 几人开始讨论的时候,顾嘉树恰好推开一道门缝,并且在敏锐地察觉话题后,停下了动作。 想得挺美,可惜,有他在,今天这“喜事”注定得黄。 ...... 几刻钟后,傅晚卿姗姗来迟,提着一大袋奶茶,让他们自己分。 顾嘉树则八风不动地靠在沙发上,敞着腿,没动。 半晌,他握着手机起身:“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两人全程没有半点交流。 许家铭拿起最后一杯奶茶,察觉不对:“是不是买漏了?没有顾嘉树的份吗?就你们班新来那个。” 众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正垂眸看手机的少女。 这的确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别人不清楚,但屋子里的都了解她,傅晚卿为人处世方面特别圆滑周到,像今天这种情况,哪怕是刚认识的陌生人,也会顺手买杯容错率高的基础饮品,不会让任何人尴尬或落单。 她一时没搭腔,就着好友们的视线,叉起纸碗里的虾滑,递进嘴里,咀嚼半晌后才徐徐地答:“来得太匆忙,我忘问了。” 一番避重就轻的回答,落在几人耳里就是另一种味道了。 其实她问过,只是顾嘉树没回,索性也懒得理他。 可其他人似乎对此产生了误会。 “你俩有矛盾?不应该啊,他这才转过来多久?”许家铭若有所思。 向伯谦眼珠子提溜转,瞧见沉乔然的表情后,更加坐不住:“行了,一杯奶茶而已,兄弟想喝的话一会儿我请他喝。咱能先关心一下寿星吗?把人家晾在这儿,孤零零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去洗手间补个妆,你们先玩。”傅晚卿想起方才匆忙瞥见的神色,转身离开。 果不其然,在公共洗手池旁找到了他。 瘦削颀长的身影靠在墙上,傅晚卿抬一眼他周身浓郁的雾气,顿住脚步:“顾嘉树。” 她注意到他换了电子烟,味道不比传统烟草难闻呛鼻了。 他在烟雾缭绕中和她遥遥对视,神情淡漠。 她继续向前,从如火如荼的白昼,越过氤氲的雾霭,走向他,走向万劫不复的硝烟。 “发生什么了?” 顾嘉树没答,眼中情绪翻涌,片刻后收起电子烟,胸膛起伏,答非所问:“你知道他喜欢你吗?知道他今晚计划跟你表白吗?” “谁?”傅晚卿被他突如其来,夹带情绪的质问搞得一头雾水。良久,后知后觉地答,“大概知道一点吧。” “你打算答应?” “不一定。”她倒退两步,脊背也抵着墙,眼波流转,“但万一他是那个适合我的人呢?顾嘉树,你凭什么管我。” “你自己明白,即便你们在一起,我也有千百种方法把你抢过来,甚至还能让他看着我们接吻做爱。” “傅晚卿,听清楚了,你只能有我。” “顾嘉树。”她隐含警告地叫他一声。 你瞧,她只想要摸摸你的枝叶,逗弄你的花瓣。你却想把自己连泥带土,从土壤里抽离出来,展示你蜿蜒盘旋的根。 多滑稽,多可笑。 薄荷烟油的气味在这方寸之地蔓延,他一步步向前踏,越过消弭的烟雾,来到她面前。 “所以你要和他在一起,允许他像曾经的我一样,入侵你身体的每一寸,知道你脚踝藏起来的纹身,看遍你胸前和腿根的痣?” “你——” 周遭无人,大概是因为每个包厢门口都会自带洗手间,所以一般没什么人往这儿来。 大厅里庸俗的情歌隐隐约约传至耳畔,有服务员隔着走廊说话的声音,也有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偷跑出来的鬼哭狼嚎。耳畔的一切都很喧闹,却又在傅晚卿被迫和他唇齿相接的时刻静止。她将手抵在他胸前,隔着一层布料,感受他的体温,使劲把他往外推,心里也使劲骂他。 白炽灯打在头顶,映出他眼底的阴影。顾嘉树死死扣住她的腰肢,摁着不放。 有一刻,馥郁的栀子花香盖过了苦味。 屡试无果,她逐渐疲惫。两人身体紧贴在一块,严丝合缝,傅晚卿转而将力气用在嘴上,拿那两颗小升初时引以为豪的虎牙狠狠咬他。 顾嘉树吃痛,下意识一松,她却紧追上来,是气恼,亦是怨怼。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一首歌的时间,他们默契地松开彼此,胸膛仅隔一寸。 发现他唇角的血迹,傅晚卿舔掉舌尖的一点腥味。 “你该的。” ...... ...... 看见傅晚卿重新推开门返回的那一刻,氧气重新流入鼻腔,浅茶色的眸子摇曳光影,沉乔然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 她致命的吸引力,毋庸置疑。 桌前,傅晚卿望了一圈也没找见那盒虾滑,最终在向伯谦的手上发现了它的“残骸”,痛心疾首:“李世民十四岁举兵成事,孙策十八岁称霸江东,而我的朋友却趁我去洗手间偷吃了我碗里的虾滑。” 向伯谦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闻言摆摆手:“虾滑诚可贵,友谊价更高。” “你吐出来。” 他不服,转头问:“诶,有没有律师,偷吃自己好朋友的虾滑判几年啊?” “死刑。” “......”向伯谦摇着头,看着许家铭的目光痛心疾首,“你个叛徒。” 许家铭耸耸肩:“我站傅晚卿。” 本想问她有没有看见顾嘉树,但回忆起她阴沉的表情,还是作罢。 看样子傅晚卿很讨厌他,毕竟自己从未见过傅晚卿露出那副表情。 吉他前奏骤响,沉乔然拿起话筒。 “就像是那灰色天空中的小雨,下下停停,不动声色淋湿土地。” 他深吸口气,努力平息心跳,掩盖因发颤而飘走的尾音。 “原谅我不可自拔,可能不经意看你一眼,百米冲刺都会停下......” 我知道这是一种罪,玫瑰不是上帝的发明而是人的发明,人接过了上帝创造的东西:他改变了它。但我感谢上帝把我置于今日的尘世,而不置于那个没有玫瑰的时间。① 感谢上帝让我活在爱你的尘世,而非置于那个没有你的时空。 身处八卦中心,几个人一边起哄一边偷偷往傅晚卿那边瞟,试图在闪烁的灯下看清她的表情。 显然,他们心知肚明这首歌是唱给谁听的。 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所有人都在期待表白的浪漫时刻。 “傅晚——” “啪。” 先是一声跳闸,再是所有电器失去电能后停摆的嗡鸣,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顾嘉树站在走廊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 ①源自贝特朗?波尼洛。 昨晚喝了奶茶睡不着,索性通宵码字,结果今天一直耳鸣手抖,还以为要嘎了。 如果有天我突然消失不更文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第十五章着迷 KTV停电的短短几分钟,将他期待了整晚,精心营造好的氛围破坏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 如同夏天落在窗前唱歌的飞鸟,短暂停留,又继续飞走了。 无论向伯谦怎么给他使眼色,沉乔然都无法再掩饰自己的失落。胸膛有股气横冲直撞,将心脏撞得七零八碎。 傅晚卿则眼观鼻鼻观心,装傻充楞,好歹是给他留足了面子。 徐听雨和许家铭面面相觑,随即各自移开视线。 包厢逐渐恢复供电的这段时间里,谁都没开口,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与诡异的微妙中。 服务生推门进来,和他们解释是总电闸出了问题,并保证接下来不会再出现此类情况,为表歉意,将补偿他们一盘小吃。 时至此刻,顾嘉树才单手插着兜,摆着那张又拽又帅的脸,从服务生身后冒出来:“怎么?” 角落里,傅晚卿翻了个白眼。 装吧,接着装。 “出什么事了,你去这么久?”向伯谦问。 “家里来的电话,有点复杂,好在解决了。” 脸不红心不跳,奥斯卡真是少他十座小金人。傅晚卿接着腹诽。 “那个,兄弟,刚刚买奶茶算错人数,不小心把你给漏了。一会儿吃宵夜,我顺路去帮你买,想喝啥尽管说,少爷我包了。” 眼下是重新调动气氛的好时机,徐听雨立即领会向伯谦的意思,附和道:“哎哟,向爷真阔绰,要不今晚宵夜你也买单?” “你个趁火打劫的白眼狼。” “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咱大哥不说二哥,半斤八两。” 等他俩吵完,许家铭点的歌也正好响起,场子总算暖起来了,包厢再次响起鬼哭狼嚎,只不过这回曲子换成了《海阔天空》。 与此同时,傅晚卿悄悄坐到沉乔然身旁,伸手在他失神的双眼前晃了晃。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为了能让对方在嘈杂的环境里听清自己的声音,他们无意识地朝彼此挨近。沉乔然掀起眼帘看她,深邃多情的眸子流转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几乎要把喜欢写在脸上。 “没关系。”她垂下眼眸,避开他热烈的视线,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纸盒,笑意盈盈,“上个月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决定买下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了。” 徐听雨正举着手机给那俩跑调跑到高速公路上的傻子录视频,自己则乐得肚子疼;顾嘉树半倚在角落,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瞧不清脸色。 五彩斑斓的光将他们笼罩其中,仿佛也将其他人隔绝在外。沉乔然觉得,这一刻,唯有这一刻,他贪得无厌的感情终于得到慰藉。 看吧,他会沦陷至此,并非毫无理由的。 她像星星,镌刻在所有朝夕相处的光阴中。 如此闪耀,如此诱人。 我着迷,我贪恋。 ...... KTV这边的活动进入尾声,时间刚过八点,一行人即将转战下一个场子。 临走前,向伯谦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满脸坏笑:“家人们,都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台相机。 “卧槽,向伯谦,我还没补妆呢!” “你要敢把这章照片流出去我就把你给嘎了。” 傅晚卿拨了拨头发,心想自己刚才的表情应该没有很丑。 躲过他们的“追击”,向伯谦为自己辩解道:“上次月测考得还行,所以我爸履行诺言,给我买了新相机,嘎嘎好用!今天正好是个重大日子,我就想记录一下高叁最后几个月的生活,以后作为回忆嘛。” 沉乔然莞尔:“那我们大家一起摆pose,你重来一遍。” “好嘞。” 他在前面摆弄相机,其余人凑在沙发上摆姿势。顾嘉树也挺给面,挪挪屁股,比了个剪刀手。 六位少年人风华正茂的青春,定格在这一瞬。 沉乔然存着小心思,在倒计时结束的前两秒,刻意往傅晚卿的方向靠近一寸,于是拍出来的照片上,唯有他俩显得格外亲密。 “一会儿我把照片发群里啊。” 叁两成群的散场后,他们自动分成男女两拨,各自打车前往下个目的地。 徐听雨挽着傅晚卿的手下楼,男生们陪沉乔然在后头结账,和她们隔了有一段距离。 定位显示司机离她们还有五百米时,面前有一辆车刹停。玻璃窗缓缓降下,车内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坐在副驾驶那人探出头来,摆了副自以为很帅的姿势,朝傅晚卿喊道:“哎!美女,站这儿一晚有多少生意啊?不如我包了你们,多少钱?” “专业哭灵,五百一小时,哭满叁个小时再送一个小时。”傅晚卿冷冷回道,“怎样,需要我连夜给你送走吗?不够我再自掏腰包给你烧点纸钱。” “妈的,你个——” “操你爹!骂谁妈呢你!” 对方恼羞成怒的脏话还没说完,就瞬间被那声中气十足的唾骂盖过。 只见四个高大的少年迎面走来,在傅晚卿和徐听雨身后站定。向伯谦和许家铭作为主要战斗力,指着整车人,脏话不带重样将那群人骂得狗血淋头。而顾嘉树安安静静地站在傅晚卿身后半步,墨色的瞳孔在灯下显得十分阴骛,被他死死盯着的那人甚至打了个寒颤。 “你们几个智力没年龄大的玩意多少沾点脑瘫呢,看见人女孩儿站路边就是卖淫?你对你爹你妈你爷爷奶奶你祖宗怎么不这么喊?” “虽然脑子和肠子长得很像,但还是不要把该放在肠子里的东西放到脑子里比较好。” “骂啊,你再骂?再敢出言不逊,以后小爷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对面一车人满脸通红,哑口无言,最后讪讪啐了句,落荒而逃。 ...... 某俱乐部里,因为中途有事耽搁,只能在俱乐部和他们回合的周晗听完徐听雨绘声绘色的描述,乐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以前咋没发现你们这么伶牙俐齿呢,笑死我了。” 许家铭拿起奶茶猛吸一大口:“主要他们太贱了,没忍住。” “他们贱就贱,你喝我奶茶干嘛?”向伯谦皱眉。 “请你尝尝我美味的口水。” “滚啊!” 吵完又立马哥俩好地勾肩搭背打台球去了。 由于并不精通台球,也对那些项目没兴趣,周晗便挨着傅晚卿玩手机,随口问道:“对了,群里那个顾嘉树怎么不在,最近班上女生老提他名字,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 傅晚卿尚未来得及解释,话题主人公却仿佛能知晓她们谈论的内容,从门外走进来。 肩膀骤然一空,周晗认出顾嘉树的同时,猛地坐直身子。 第十六章九球 进门后,顾嘉树一眼便锁定了傅晚卿的身影,却只停留了一秒便迅速掠过,似乎真的就是表面那样冷漠且互不相识。 而全场唯一知道两人真正关系的周晗,宛如棺材里诈尸的木乃伊,僵直着身子,转过腐朽的脑袋,用眼神逼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俩看上去完全不熟!? 还等傅晚卿没想好措辞,误解周晗表情的徐听雨便低声说道:“看见没?那个就是顾嘉树,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帅!可惜是个闷葫芦,晚卿又不太喜欢他,否则冲这颜值我也要撮合他俩。” 他们私下的关系要多引人遐思有多引人遐思,还需要人撮合? 周晗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但既然当事人想藏着掖着,那她也无权插手。 “我去趟洗手间。” “那我也去补个口红。”徐听雨跟上她。 ...... 台球桌边,顾嘉树随意倚在墙上,在发现沉乔然一分钟内往沙发的方向瞥了叁次后,不由轻笑。 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顺手拿起一旁的杆子,他对着沉乔然抬了抬下巴:“斯诺克,会打吗?” 不知怎的,莫名让人看出几分若有似无的火药味与挑衅感。 可沉乔然从小收到的善意居多,总习惯将身边所有人都看作好人,于是摇摇头:“我只会九球。” “行。”顾嘉树一脸混球样,“随便打打,友谊赛。” 瞧他们这幅模样,其他人也来了劲,向伯谦自愿做裁判,把九个彩球摆成菱形。 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两人的五官更为深邃,不同的是一个拥有这个年龄该有的俊逸,一个却略显阴鸷。明暗光影仿佛将他撕裂成了两个迥然不同的人,只有并肩身处黑暗时才能触碰深渊的另一面。 按照九球的规则,他们需要先争夺开球权,即双方各持一颗球,在开球线后,同时将球击向顶岸,使其再弹回来,球最接近底沿的选手,才有权选择开球。而每局的获胜者自然也能获得下一局的开球权。 彼此都不了解对方的实力,这一球便算作试探的敲门砖。 顾嘉树始终从容不迫,好像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夺取胜利。 俯身,两人几乎同时将手中的球击出,随后看着球“咕噜咕噜”朝既定的方向滚去。 而在声音停止的一刻,沉乔然垂下了肩膀。 他的球超越中心线,丧失了选择权。 “啧啧,我开始紧张了。”向伯谦兴奋地搓搓手,趁着双方换位的空隙和许家铭耳语。 由于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受其影响,傅晚卿终于舍得抬头,感受那扑面而来的焦灼感。 此刻顾嘉树正好俯身试杆,红色的球近在眼前,可他却越过模糊的球体,视线与对面沙发的傅晚卿遥遥相撞。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神被占据,脑子里在想,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倒映出的究竟是他的皮囊,还是他贪婪如恶魔般的占有欲。 ...... 等周晗和徐听雨回来时,这一局已经接近尾声了。 而自从丢失开球权起,沉乔然就失去了赢面。 虽说是友谊赛,可顾嘉树完全就是压着沉乔然打,能看出来没用全力,但也绝对没有手下留情。 向伯谦和许家铭面面相觑,都没太搞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要因为讨厌傅晚卿,所以连着和她关系匪浅的人也一起讨厌? 其实别说他们,就连沉乔然自己都被打懵了。他头一回在球类上输得一败涂地,还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即便傅晚卿只抬头看了一眼战况便不再关注,他依旧觉得耳根发烫。 还未等他开口,顾嘉树便放下球杆走过来,似笑非笑,容貌极有冲击力:“一时上头,没收住,抱歉。” “甘拜下风。”沉乔然迎上前和他撞了撞肩。 经过这一“友好交流”,其余人才如梦方醒。 向伯谦热情地凑过来,像只缠着主人的金毛:“兄弟,你牛,你太牛了!哎你以前专门学过这个吗?” “和家里人学过,不精通。” “谦虚了你。” 余光里看到傅晚卿握着手机起身离开,没分给这边半个眼神,顾嘉树轻勾唇角,低头捋了把头发:“下局不打了,我洗个手,你们继续。” “行,你去吧。”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向伯谦才心有余悸地坐上桌沿:“真的,沉寿星,我刚真以为你俩准备撂杆子干起来了,打得贼凶啊我靠,我都在想你们是不是有仇。” 闻言,徐听雨插话:“怎么可能,他刚转来,而且话那么少,平时也不和其他人接触,想太多了吧向伯谦,你是不是嫉妒人家长得帅所以在这儿揣测呢?” “我是那种人?”他反手指着自己,睁大眼睛,“那是我新认的好兄弟,至于吗我?以前也没见我嫉妒咱沉校草啊。” 沉乔然没搭腔,对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头顶风扇“嗡嗡”地转,隔壁进球的欢呼声隐隐透过墙壁传过来,许家铭一手握着球杆,一手搭在他肩头,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顾嘉树和傅晚卿很奇怪。” 此话一出,屋里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找到同盟的徐听雨略显激动:“你也觉得吧!他俩磁场不对,碰上就相互排斥,跟天生有仇似的。” “没错,终于有人跟我一个想法了。”许家铭交叉着腿,继续解释,“傅晚卿这种性格的人,除非真的讨厌,否则不可能全程半点交流都没有,我刚在包厢还无意中瞥见她对顾嘉树偷偷翻白眼呢......他们平时在班里也完全不说话吗?” “卧槽,震撼我爹两百年。”向伯谦膛口结舌。 几人煞有其事地在那分析,把那些有的没的小细节全搬出来了,越说越感觉傅晚卿和顾嘉树是上辈子有仇,这辈子互相敌视,相看两厌的关系。 谁知却和真相背道而驰。 讨厌?敌视?排斥? 周晗冷笑连连,几乎都快憋出内伤来了,只能暗自腹诽你们这群人还是太年轻。 ...... 空气又闷又湿热,从包厢到洗手间门口的这段路,傅晚卿后颈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和碎发一起黏在身上。 廊外磅礴的雨声越过遮挡落入耳畔,她轻声呢喃:“下雨了啊......” 一些不好的回忆正随着夜雨若隐若现,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人扯进男厕。 那人不厌其烦地锤开每一道门,直到确认这里只有彼此后才把她拉进最后一个隔间。 皮肤贴着冰冷的墙面,傅晚卿打了个冷颤,问他:“什么事?” 这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残留的淡淡烟味,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顾嘉树没说话,盯着她的眼睛,胸膛起伏着,调制的薄荷烟油跃入鼻尖。 雨声淅淅沥沥,四目相对半晌,他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傅晚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论丢下我多少次,我都会像条狗一样,屁颠屁颠地回来找你?而你甚至连个寻狗启事都不需要贴?” 她蹙着眉,想伸手推开顾嘉树,不料却被他扯着手腕踉跄向前:“你——唔。” 距离过近,他额前的发梢蹭着傅晚卿的脸颊,很痒,于是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粗重的鼻息充斥在耳边,甚至盖过了雨声,抚摸着后颈的手迫使她仰起头,腰上也扣着只手,彻底由他掌控。 身后贴着肌肤的那块砖已经被她的体温染得滚烫,攻势逐渐增强,唇舌像海浪一样卷着她,接吻的渍声响彻在空无一人的厕所里,二人旗鼓相当,紧揪着对方,不知餍足。 门外的交谈声正逐步靠近,可他们仍在较劲,谁也不肯先放手。 “真的!我真觉得他俩有深仇大恨!” 沉乔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她不是那样的人。” “噫——”回音响起,傅晚卿也终于在这时找回一丝理智,开始往后撤。 内裤已洇染上了潮湿的液体,而她不想让顾嘉树发现这一切。 但此时的顾嘉树完全不讲道理,以为她是因为沉乔然的到来而推开自己,于是带着气恼再次覆上去。 第十七章潮汐 “唔嗯——” 一声嘤咛在身后响起,原本擦干手准备离开的沉乔然身形猛地一顿,转头望向里间。 “干嘛呢你,走了,厕所有啥好看的。”向伯谦催促道。 只见他眉头紧锁,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开始变得缓慢:“里面好像有人” “?”向伯谦满脸疑惑,“厕所里的不是人,难道还能是鬼啊?” “没什么。”他摇摇头,甩掉脑子里怪异的想法,快步走开。 沉乔然浑然不觉,几步之遥的隔间里,他朝思暮想的女孩正燃烧着灼热的欲火,双颊酡红,被人死死困在角落,内裤里的布料如同下过一场雨,湿成一片。 顾嘉树将两指抽离,眼神玩味,燥热的鼻息打在她肩颈处,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细绳吊带,下半身则是一条包臀A字裙,将匀称白皙的腿展露。 可此刻它们乱作一团——半边细绳滑落,露出内衣的冰山一角,锁骨凸起的阴影宛若汪洋,而他在最高处搁浅。裙摆上翻至腿根,再往里瞧,便是如潮涨潮落般的大好春色。 等浑身酥软的那股劲过去,傅晚卿彻底松开将他衣领攥得皱巴巴的那只手,重整衣衫,夺门而出,临走前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些顾嘉树都不置可否。 门板触底后,又“砰”地一声弹回来。斜上角的窗口外,雨仍在下,狭窄空间内的热气逐渐消散。 顾嘉树静静地站在原地,良久,轻咬着舌尖,忽然笑了一下。 人的内心,是妄念、贪欲和企图之浊地,梦幻之熔炉,可耻念头之巢穴,诡辩之魔窟,激情之战场。① 他和她,都避无可避 回去以后,傅晚卿还是觉得很热,好似有一圈小火炉在围着自己燃烧。 发现她的异常,徐听雨连忙抽了几张纸递过去:“晚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还出了好多汗。” “别提了,那厕所跟蒸炉一样。”她接过纸巾,擦干净天鹅颈和锁骨上的汗,莫名让人看出几分性感。 听到动静,沉乔然抬头,两人的视线交汇又分离,他有些心烦意乱,似乎也被闷热的天气所影响。 台球桌前的向伯谦和许家铭还在菜鸡互啄,周晗作为裁判在一旁煽风点火,没人注意到这头婉转暗流的小心思。 “咚!” “啊!” 闷响和惊呼一前一后响起,惹得门口的顾嘉树都是一愣。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握着杆子的许家铭还保持着原样,对面的向伯谦却捂着额头蹲在了地上,而全场唯一一个目睹全程的周晗已经笑得爬倒在桌上。 不死心的几人找到俱乐部的经理,转述事情经过后一同来到监控室,调出刚刚的监控。 结果五分钟后,他们便在棋牌馆的监控室里哄堂大笑,除顾嘉树外,所有人眼角都浮现了泪花。 徐听雨和周晗笑作一团,举着手机记录“高光时刻”的傅晚卿手抖成帕金森,就连沉乔然也成了笑得最开心的那个。 坐在椅子上边冰敷肿包边翻白眼的向伯谦:“” “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真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家铭乐得喘不上气来,还不忘给人道歉。 “你自己听听,现在的道歉真诚吗?你的良心不痛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伯谦痛心疾首地扑向唯一还算冷静的顾嘉树,企图寻求一丝安慰:“兄弟呜呜呜,还是你最好,你都不忍心嘲笑我。” “嗯。”顾嘉树撇开头。 离得远还好,离近了看他头上红肿的包,是真有些搞笑。 雨声微息,欢乐的小插曲过去,敷在伤口的冰块也逐渐化水,少年们聚在宵夜摊的小木桌前,脚底踩着未干的雨后积水,桌上是精心制作的生日蛋糕。 “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我们的最好的朋友——沉乔然的十九岁生日!”向伯谦点燃蜡烛,“寿星快许愿。” “许愿许愿!” 在好友们的催促下,沉乔然眉眼弯弯,双手交叉合十,闭上双眼,随后吹灭蜡烛。 他人生最好的朋友们都在眼前,他最喜欢的女孩亦然。 但这个生日愿望,仍旧是未能说出口的秘密。 末了,向伯谦举起相机:“来来来,笑一个,祝愿我们心想事成,也祝愿六月的我们都金榜题名!” “永远在一起!”周晗搭着身旁傅晚卿和徐听雨的肩膀,高呼。 “永远在一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欲盖弥彰的分别,却又踏上同一辆回家的出租车。 傅晚卿和顾嘉树各占一边,各执沉默,气氛安静得诡异。 月光皎洁,映在路旁的积水沟里,又很快被车轮碾碎。 窗口灌进来的风把夏夜盈满,同时吹散少女额前的细汗。 雨悄然坠落,跟随车速一并重击在玻璃窗上,越来越大。 万家灯火昼亮,唯有两栋相邻的房屋黑得彻底。 调转脚步往自家走的傅晚卿手腕一紧,被人扯着倒退半步:“干嘛?” 灯下的阴影处,他五官深邃,令人惊艳,一双眸子摄人心魄:“确定不用我陪你?” “不必。”她甩开顾嘉树的手,一意孤行。 顶着骤然变大的雨点,顾嘉树没再劝说,只在进门时顺手留了道缝。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 上身的白色T恤几乎找不到一块干爽的地方,顾嘉树拉开冰箱给自己倒了杯水。 客厅没开灯,亮起的是玄关顶部的昏暗灯盏,周遭只能听见冰箱运作的嗡响和雨打雷鸣。 下一秒,腰间突然多出一只手,湿到滴水的布料紧贴着自己,把他也弄得潮湿不堪。 “顾嘉树” 她在发抖。 转身将她腾空抱起,放到冰凉的桌面上,再由下至上地吻,扯开吊带,解开内衣,在空气中暴露她发育成水滴状,圆润的奶子,用指腹挑逗乳尖。 傅晚卿全程未有半分抗拒。 眼下她无比需要这些来驱散恐惧,驱散心头涌上来的阴霾。 准确来说,是需要来自顾嘉树的抚摸和温度。 其实她很讨厌下雨天,可即便时间过去很久很久,回忆起昏黄灯光下,四下无人的夜晚,那个带着体温,疯狂到失控的吻,傅晚卿仍会没由来的感到悸动。 他们肌肤相贴,紧紧相拥,比任何人都要亲密无间。 “腿张开。” 她听话照做,乖得可爱。 手拨开微湿的内裤,在阴蒂附近画圈揉捏,上下刮蹭,感受傅晚卿的呼吸与潮汐,接受她吐出的粘稠爱液。 穴肉软得像棉花糖,花蕊却胀挺着被碾过,向神经传递欢愉快感。 桌上很快便堆了一小块温热的液体,如同路面的积水。 “嗯哈啊啊” 他同样硬得发胀,恨不得立马插进紧致细嫩的穴肉里大开大合地肏弄,但此刻理智依旧占据上风。现在对他而言,擦边足够了。 情欲上头,冲昏大脑,傅晚卿主动伸手去解开他运动裤的腰绳,从内裤里掏出肉棒撸动,手指有意无意勾着龟头。 摸了没几下,她便火急火燎的把肉棒往自己身下送。 顾嘉树失笑,却依旧顺着她的动作,在阴唇中央,对着阴蒂来回碾压。 他没收着力,瞬息间,傅晚卿便开始微微发颤,穴口像缺水的鱼一般张阖:“顾嘉树,顾嘉树你给我” “舒服?”他答非所问。 傅晚卿呜咽道:“嗯你肏进去好不好。” 乖顺主动,又骚又清纯,迷离的双眼美得让人心颤。 分别的一年里,顾嘉树不止一次在梦里触碰她的身体,想念她的笑,她的冷漠,她的吻,所以梦醒后时常崩溃不已。 可惜,哪怕如今傅晚卿近在咫尺,他也无法答应这个难得的请求。 询问无果,她便扭着腰肢主动迎合,有那么几次,龟头真的差点没入其中,爽感直冲脑门,让她抿着唇痉挛。 海水推波助澜,迅猛上涨,达到高潮。几秒后,上涨的海水又自行退去,出现低潮。 如此循环重复,永不停息。 十指相扣,情愫丝丝缕缕的缠绕,穴口水光潋滟,少年的手扣在腰间。 他们像相生缠绕的黑色藤蔓,比起掩盖本性伪装成天使,还是和同类呆在一起会更好,至少他们都了解彼此的发烂发溃的伤口,偶尔还能为彼此舔舐。 世间万物都互相关联,就像蝴蝶轻轻振翅,却能引起一场大西洋的海啸。 人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可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就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他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人们看见兔子说可爱,看见狮子说可怕,可他们不知道,暴风雨之夜,它们是如何流血,如何相爱。②——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十八章少女 雨后的海面逐渐归于平静,万籁俱寂。狮子与蛇,蝴蝶与玫瑰皆陷入沉睡。 在顾嘉树房间洗过澡,傅晚卿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毫不客气的霸占他的床,盘着腿打游戏。 顾嘉树从浴室出来时,身上还冒着热气,发梢往下滴着水。他抬手随意往脑后一拨:“傅晚卿,过来吹头发。” 她头也不抬:“我团战呢,再说吧,自然干也行。” “随你。”顾嘉树轻嗤一声。 就知道她会这样,卸磨杀驴,像来这儿睡过一晚就忘的嫖客,片叶不沾身。 爱吹不吹,谁担心她感不感冒,又不是她亲妈。 这么想着,顾嘉树慢吞吞走到一旁打开吹风机。嘈杂的运作声掩盖傅晚卿手机里接连不断的游戏音效。 这样相安无事的氛围,若有似无的温存,瞬间将人拉回从前。 他们本不该如此针锋相对的从前。 回想起自己在厕所隔间和傅晚卿说的话,顾嘉树嗤笑。 自己现在可不就是被驯服的家养宠物吗? 还未听她解释清楚,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原谅了。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缴械投降的爱,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把最大的弱点拱手交付。 他早已失去了身为恶魔的尖牙,将其变为软肋。 ...... ...... 学海苦深,尤以酷夏和严冬为最。 但这些恐怕都要怪夏日里绵绵不绝的燥热,和窗外梧桐树上全天无歇的聒噪蝉鸣声,将人困在这一方小小的桌案前,无限扩大了课业带来的烦闷和无趣,催得人昏昏欲睡。 周一大课间结束,倪纯抱着满满一箱书和卷子,肩上挂着沉重的书包,往楼上一班缓缓移动。 班主任让她换班,她就真的去了,即便倪纯并不明白现在升班的意义何在。 汗水渗透纯白的校服,印出一道不规则的深渍。 然而书只搬到一半,她还得继续。 狼狈地抹了把汗,倪纯再次直起僵硬的腰。 头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群男生穿着运动服,风风火火地掠过她身侧,吹动燥热的风。 “快快快,先去占球场!” “走着走着,你跑得快赶紧先过去。” 匆匆一瞥,她便认出几人是一班的男同学,之前在学校领奖台上见过几次。 收回视线,倪纯打算尽快结束这趟劳累的搬运,却在抬眸的瞬间,撞进另一双淡漠灵韵的眼睛。 廊外树影婆娑,喧嚣弥漫,此时此刻,初夏温热的风连同时间都仿佛按下暂停键。倪纯看着高处走下的少女,心想,她光看上去就是有香味的,兴许摸上去的触感会很软绵。 果不其然,少女的裙摆混杂着那天闻见的玫瑰味,擦过她裸露的手臂,余留火辣的一点触感,让人故意不禁一窒。 陌生的她们对视,擦肩,像电影里被极致放大的慢动作。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长阶尽头,倪纯也久久未缓过神来。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见过她了。 ...... 由于昨晚淋了雨,还和顾嘉树在客厅不知节制地做了两回,今早起床,傅晚卿或多或少发觉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体育课跑完圈,她扶着一旁的运动设施大喘气,脸色十分苍白。 徐听雨是最先发现异常的,蹙眉,拍拍她的后背:“晚卿,你今天生理期?” 说不出话,傅晚卿摆了摆手,等缓过劲来后才答:“没呢,早过了。我就是昨天淋了点雨,着凉而已。” 虽然仍对此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既然她坚称自己没什么大事,徐听雨也不好直接将人扛去医务室。临走前,不放心地嘱咐道:“那行,本来梁悦她们还想叫上我俩一起打羽毛球呢,你还是别去了,我跟她们说一声。一会你找个地方坐着,如果体育课结束还是不舒服,我再陪你去趟医务室。”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好,你去吧。” 球场上依旧充斥着血气方刚的少年们散发的荷尔蒙与汗水,欢呼与球体落地的声音响彻上空。 傅晚卿躲在树荫下偷闲,盘着腿,看腻草坪上的色彩光影后,就接着掏出手机背单词。 头顶枝繁叶茂的树影沙沙作响,暑气难消,额前覆汗,她仅背了一轮便再难集中注意力。 抬头的刹那,有个小心翼翼的身影在手边蹲下,恰好挡住那阵燥郁的热风:“学姐?” 她盯着对方欲言又止的脸,记忆缓冲了半晌,才终于记起这是从前一起学过美术的学弟:“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这边,过来打个招呼。”他挠挠头,脖颈间的汗染湿了运动校服的立领,“之前给你发的信息没收到回复......” “噢,可能消息太多,被刷下去了。”她云淡风轻,“你还有事吗?” 即便这位学弟看起来并无恶意,甚至有几分腼腆,但傅晚卿此刻无心陪他以及不远处那群等着看好戏的兄弟耗下去。 太阳将人间事物烤得发烫,同时一下一下搅动她胃里的酸水。 想吐。 不过少年并没有轻易放她离开的意思,而是掏出手机,吞吞吐吐:“我知道学姐画功很厉害,我们老师说今年联考你的成绩是学校最高分,所以,想斗胆请学姐帮忙看看我的画有哪里不足。” 她强忍反胃接过手机,照着他的指引翻看了几张照片,随口问:“你想考哪个学校?” “京城美院或者C美都行,只要是美院我都想冲一把。” “那你还是继续加油吧。”傅晚卿站起身,拍拍衣摆处沾上的草屑,徐徐道,“画成这样是考不上美院的,学弟。” ...... 等浑身淌着热汗的顾嘉树找到医务室时,傅晚卿已经抱着洗手池吐完了两轮,白着张脸,躺在铺满白色被单的小床上和周晗打视频了。 校医不知所踪,正好称了他的意。 也没管视频对面的人是谁,顾嘉树直接拉了凳子坐下:“刚刚那男的是谁?” 周晗的声音戛然而止。 傅晚卿斜他一眼:“正常人不该先关心我?” “......” 他执拗地与之对视,不达目的不罢休。 “给我买瓶冰可乐就告诉你。” “不是难受?还喝冰可乐。” “公主的事你少管。” 他被逗笑,肩膀抖了好一阵,胸腔里共振嗡鸣,揶揄道:“知道了,公主殿下。” 等顾嘉树离开,她转头,便见屏幕上的周晗故作夸张,捂着胸口:“我是不酸的,也就是甜甜的恋爱而已,看起来很美好,我表示欣赏,没有其他的情绪,毕竟我真的不酸,确实没有丝毫酸,真的。” 傅晚卿:“?” ------- 一百珠加更让我先酝酿一下,感谢家人们支持! 另外隔壁短篇新文《我也喜欢你的女朋友》已发,1v1 男小叁上位,点击主页就可以看到,第六、七章有本文主要人物的客串,欢迎大家捧场! 第十九章钢琴(上) “老毛病?”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走近,裹挟清新的男士香水,盖过了白色床单难闻的消毒水味。 “嗯。”傅晚卿额角滑下汗珠,全然失去了方才在顾嘉树面前说笑的淡然,“疼死了,赶紧开药。” “你是不是又吃辛辣生冷的东西了?” 对方不徐不疾地抚摸她额头,指腹刮过瘦削的下颌。 傅晚卿毫无注意细节的心思。覆顶的疼痛阵阵袭来,她紧咬牙关,唇瓣惨白:“我没吃。” “撒谎。”他手指轻轻摁住某个部位,“这里疼不疼?” 她眉心一跳,半声不吭,仍瞒不过眼前身为医生的男人。 “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我可不希望你还没毕业,就疼死在我这间小小校医室里。” “许枫......废话真多。” 一只掌心扶着她起身,把药和温水喂到她嘴边:“小同学,我废话是多,可你有哪次是真听进去了吗?” 傅晚卿不置可否:“你只管救死扶伤就行。” 许枫眼底幽暗,眯眼笑笑,没说话。 ...... ...... 冰镇过的可乐冒出层层水汽,在初夏的天气里逐渐溶解、滑落、消散。但直至它恢复常温,傅晚卿都没喝上一口。 顾嘉树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低头,才发觉自己写错了叁个答案。 “......” 无可否认,某些事情让他很在意。 刚从厕所溜回来的向伯谦甩甩水珠,用自己为很耍帅的姿势撩起刘海,喊:“顾嘉树,班主任让你帮忙扛套桌椅回来,有新同学要坐你旁边。” “最近怎么那么多新同学,教室快装不下了。”有人小声抱怨。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路过傅晚卿的桌前,还盯着那瓶湿漉漉的可乐看了会儿。 倪纯先前好不容易把东西搬完,却不见自己的位置,只好去了趟办公室询问新班主任。对方是位气质纯朴的政治老师,见她来,招招手,抬抬眼镜:“这样,我昨天给你找了班里平时做的练习教材,一会儿你带回去。位置呢,等下课我让他们给你弄套新桌椅回来,稍安勿躁。现在就剩几分钟,估计都陆续回教室了。 于是她怀抱迭了高高一堆书,肩上还有个沉甸甸的书包,格外累赘地踏进了陌生的教室。 没走几步,手上重量骤然减轻大半,少女和她熟悉的香味近在咫尺。 “我去,原来是个妹子啊。” 向伯谦屁颠屁颠跟在傅晚卿身后,接走她手里剩余的书。 “来来来,你位置就在这个大帅哥旁边,他也是我们班新同学。” 掀起眼帘,同那位长得不太友善的帅哥对视一眼,倪纯局促地抿住嘴:“我知道的,谢谢你们。” “小事儿。”向伯谦拍拍手。 铃声响得急,数学老师来得也快。倪纯不得不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开始听课。 然而下一秒,她便愣住了。 老师在讲评上节课的卷子,可她压根连卷子边儿都没有。 左瞧瞧,右看看。倪纯茫然无措,慌乱间随意扯了张以前的随堂练习作掩护。 瞥一眼右手边的少年。所有人都在记笔记,反观他,一副认真解题的模样,手却悠哉悠哉地转着笔。 她初来乍到,当然不敢向旁边这尊大佛求助。展现过善意的向伯谦和傅晚卿又有些远,眼下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顾嘉树自然注意到了同桌的窘迫,没搭理就是没打算帮忙。 讲到一半,老师突然要“开火车”——好巧不巧,就在倪纯这列。 才轮到第叁个人,她就已提前预见自己的窘态,脸颊涨红。 就在此刻,傅晚卿转过头,看着顾嘉树。 对视叁秒,他忽然“啧”了声,将卷子丢给倪纯:“填空题。” 她受宠若惊,如获大赦:“谢谢你!” 熬过这节课,不知内情的倪纯递给顾嘉树一条巧克力,腼腆地笑:“我叫倪纯,刚才真的谢谢你了。” “没事。”他淡淡回。 目睹全程的向伯谦怪叫起来,憋着笑:“哇哦,不愧是我兄弟,这才第一节课,进展迅速啊。” 顾嘉树懒得理他。 “傅晚卿,门口有人找你!” 明明叫的不是她,倪纯却下意识朝斜侧方看。 姑娘长了张男女通吃的脸,靠在椅背上,正咬着汽水的吸管。听到自己的名字,先闻声望去,再徐徐起身,撂下那瓶可乐:“来了。” ...... “学姐,求你啦,拜托拜托。”齐刘海的学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傅晚卿抱着被塞得满怀的零食,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临近校庆,各个班级都在筹划节目,学妹是班级独苗,准备出个歌唱节目,不过还缺了个伴奏。 “我很久没弹钢琴,手生了许多,恐怕会毁了你的表演。” “反正大家听不懂,弹错也没关系的!”学妹软磨硬泡,“而且学姐马上要毕业了,这是最后一次同台的机会。我真的很喜欢学姐,所以舞台合作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求你答应我嘛......” 她一双杏眼生得恰到好处,水灵灵的,让傅晚卿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再叁斟酌犹豫,最后叹口气,说:“好吧,我先试试,实在不行再和你说,你早点换人。” “嗯嗯,你不来我就取消钢琴伴奏啦。”学妹满脸欣喜地应下,临走前还附赠了飞吻。 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最好,她是这么想的。 于是放学前,傅晚卿给顾嘉树发消息,让他先回去,自己则前往音乐教室练琴。 他回:我家有钢琴。 傅晚卿差点忘了这回事儿:你家那个多久没用了?还是学校的方便。 顾嘉树没再回复,但放学跟她去了音乐教室。 音乐教室共两间,一间上课用,一间为音乐生日常练习。她提前和老师打过招呼,可以用上课那间。 试了试音,傅晚卿仍有些没底,嘀咕道:“早知道会忘这么快,小时候就不那么认真学钢琴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顾嘉树书包撂在手边,半个身子倚在琴上,眼皮低垂:“给点报酬,教你。” 傅晚卿不假思索:“沉乔然会,我找他去。” 只见他脸色迅速沉下去,绵里藏针地笑:“这有个现成的,你敢找别人试试?” ------- 下一章会发生什么,想必大家都知道。 第二十章钢琴(下) 傅晚卿说手生,倒真没在谦虚。 她先坐下试了试钢琴的音,然后挺直腰板,阖眼,双手放在琴键上,试图找回几分从前的感觉。 凭记忆奏出生平最熟悉的曲子《克罗地亚狂想曲》,虽然中途偶尔错音在所难免,好在整体还算流畅。 期间,顾嘉树始终安静欣赏她的动作和表情。等结束,才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不错。” “所以你可以先回去。”她坐得直,指腹轻按琴键,“这里不需要人指导,你会打扰到我练习。” 傅晚卿明显忘了,眼前的是顾嘉树。 她说什么,他偏要反着来。 “把我赶走,然后呢?”余光中,他俯身逼近,低声质问,“换你的沉乔然过来?” “喜欢沉乔然你早说啊,我一定会帮你转达心意的。沉同学脾气那么好,绝对不会拒绝你。”她两眼弯弯。 可他骤然变了吊儿郎当的表情,强硬扣住她纤瘦的肩,有一刹那很不适应手感。 “来打个赌?” “没兴趣。” “输了随你怎么做。” “赢了你要什么?” 他突然笑出声。笑她太了解自己的个性。 “给你叁次练曲的机会,叁次结束,你每错一个音,我就——” 目睹骨节分明,修长宽大的手攀至裙摆,傅晚卿却不合时宜想起某节课上,他两指夹着笔杆转动的画面。 “——我就动一次。” 顾嘉树满脸势在必得:“还是说,你想坐腿上?” 那意思是错一个音顶一次。 鲁迅先生说,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一来二去,她倒真愿意上钩了。 “你想得美。” 他志在必得,不代表傅晚卿就没把握。 懒得再废话,她拿出准备好的曲谱,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弹奏第一遍。 意料之中,磕磕绊绊,效果并不太理想。 其实学妹的选曲已称得上简单,比起儿时长年累月练习的名曲不知要容易多少。 拿笔在曲谱标出几道强调提醒的小标记,她又马不停蹄开始第二遍练习。 事实证明,有些刻进心里、脑子里的东西,哪怕经年累月,也无法轻易忘却。 第叁遍琴声刚刚响起,被她刻意忽略的手掌便立马捣起乱来。 傅晚卿咬牙切齿地控诉这个无赖:“你犯规!” “规定有说不能干扰你吗?”顾嘉树用空余的手撑住身体,朝她靠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边,惹来一阵瑟缩,“再说你急什么,叁次机会还没结束呢。” 她蹙眉,有些懊悔。 现在不适合去思考如何扳回一城。心思越杂,越容易乱阵脚。 深吸口气,开始前,瞪他一眼。 顾嘉树嬉皮笑脸,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样,看得人怒从心起。 修长的手指,在薄如蝉翼的蕾丝布料上来回抚摸,轻柔、小心。感受到潮湿的温热,中止突然往柔软的中心摁,使得双腿下意识并起。 及膝的校裙被拱到腿根,堪堪掩盖作祟的手。 他嗓音沙哑,又带笑意:“张腿啊。” 她未肯,慌乱分神间,终于走了调。 此时顾嘉树脸上的笑已经毫不掩饰,他单手掰开腿,撇掉布料,令敏感张合的蚌珠暴露空气中。 琴声仍在继续,却与呼吸同频急促,重音敲得一下比一下有力。 火车早早脱轨,但两位驾驶员都不会承认彼此的失衡。 食指指腹徐徐陷进软肉,沁出一股湿滑粘稠的春水来。完全没入后,他便尝试在紧凑的空间里搅动、抽插,九浅一深。 “说好的两下?!”傅晚卿惊疑不定。 他花样堪比马戏团表演,多得很。 一手绕至后头,粗暴地扯开校服领口,露出圆润的乳肉和浅色内衣。他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也不排除是校服材质良好,总之并未扯坏分毫。 “摸那么多回奶子,该变大了吧?” “想知道答案就自己捏自己。”她皮笑肉不笑,负隅顽抗。 紧接着又错一个音。 看穿对方的故作镇定,插都插进去了,顾嘉树索性不玩再什么过家家的打赌游戏,挤进另一根手指,往甬道深处搅弄、顶撞,让“咕叽咕叽”的水声合为伴奏的一部分。 内衣老早解开,松松垮垮挂在臂上。大手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一会儿捻起乳尖,一会儿收紧,细嫩的乳肉溢出指缝,水一样的软。 “水都喷到地上了,宝贝。”他口无遮拦,“要么夹紧,要么张大点?” 窗外波澜壮阔的晚霞退潮般散去,最后一丝光穿透玻璃,照亮他的侧颜,将温暖揉进凌厉的五官。 高傲冷漠,玩世不恭的面具这一瞬间破裂,露出内里的执念和色欲,赤裸而露骨。 低下头,含住红梅尖。换牙齿磨,换舌头舔。 她叫得短促,赶在瞳孔彻底失焦前,闭起眼。 一曲终了,清脆连贯的琴声再无法掩盖压抑许久的嘤咛。傅晚卿倒在他怀中发颤,像岸边缺水的鱼,大口喘息。 “要不要叫沉乔然过来,欣赏欣赏我们现在的样子?” “我真是很期待他的表情呢。” 她不甘示弱,报复似的埋头,发狠咬他。 顾嘉树一味纵容。 口是心非又怎样?沉溺情欲的人才最真实。 欢愉之下,缴械投降。 ...... 后面局面越来越无法掌控。 顾嘉树将她拦腰抱起,不容许任何形式的出逃,亦不在乎她的警告和控诉。 年长者会顾虑世俗和避嫌,年轻人的脑子里只有占有欲和热情。 牢牢锁住纤细的腰,压制双腿,抬起下颌,不容抗拒地吮吸唇舌,龟头顶开层层媚肉,津液卷在一块。 即将溺水的航海员本能攥住他的手腕,以为是救命稻草,实为沉沦的号角。 频繁的交点白浊翻涌,撞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在身下来回进出,磨得腿根发红,撞得脑袋一片空白。 软肉缠绵地咬着阴茎,如同傅晚卿时刻被勾引的,自重逢起就不安分的心。 情到浓时,她把校服领口的第一颗纽扣生生扯下,攥入掌心。 顾嘉树适时在臀瓣上留下掌印,咬着她的胸口,问:“不专心,在想什么?” 她面色潮红,话里夹枪带棒:“在想以后男朋友就找温柔的,至少做爱的时候不会总让我以为在打架。” 果不其然,他表情一变再变,捏着奶子的手猛然收紧,顶胯的频率加剧:“都被我肏出汁来了,你以后还睡得下别人?” 刚到过一次,傅晚卿本就敏感酥软,他一使力、一加速,便不由往下滑,又马上被捞起。 未来得及开口,手就掐上了脖子,力度不轻不重,她却蓦然读懂顾嘉树的意思。 夹带湿意的手指抚上肚脐下的肌肤,他示意傅晚卿垂眸,耳鬓厮磨:“看啊,你以为,我还会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男人顶到你这儿?” “傅晚卿,打架也好,拌嘴也罢......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哪怕把我大卸八块,哪怕你死我活。不信就尽管试试。” 丰富的汁水多到溢满腿根,弄脏整洁的裙摆,几乎要流到椅子上。 酥酥麻麻的痒意迅速从下腹攀上后颈,快意直冲脑门。 “嗯嗯、唔......啊......” 他边肏,耸动胯部,边用两指去逗弄阴蒂。惹得傅晚卿夹腿也不是,不夹也不是,唯有生生受着,欲罢不能。 甬道里包裹着阴茎的媚肉层层紧缩,令抽插更为艰难,也让快感的来临变为狂风骤雨。 陷入高潮顶峰的前一秒,傅晚卿恍然想起了某个夹杂晚风的傍晚,她拉顾嘉树陪自己看动漫。 彼时眼皮已经沉重,动漫也是她看过数遍的古早作品,只作一个留他在身边的借口。 天旋地转间,记忆中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 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有谁在她唇间落下一吻。 那个人的声音和电视里配音重迭: “我说不定是为了与你相遇才出生的。” ...... ...... 凌晨一点零五分,辗转反侧的倪纯点开了向伯谦的朋友圈。 放学后她就进了班群,里面的备注五花八门,她只勉强找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最新那条是张大合照,混血男孩捧着蛋糕坐在中央,背景为南街某个杂乱的夜市小摊。向伯谦搂着他,笑得开怀,其他面孔半生不熟。 而倪纯一眼便锁定了顾嘉树。 少年虽然臭着张脸,然而就算与沉乔然这种骨相得天独厚的混血儿同框,也分毫不落下风,是上帝精雕细刻的得意之作。 他身旁,笑意盈盈的姑娘披着一头齐肩短发,青春洋溢,宛如大束的白玫瑰与满天星,一如初见,漂亮得叫人侧目。 发愣地凝视照片好半晌,她才舍得退出界面。 干啃着手指,再叁犹豫,最终给那个用树做昵称的账号发去了好友申请: 【Hi,同桌。】 ------- 如果可以的话,请听本章BGM Psycho——Red Velvet 顾嘉树:她骂我,她心里有我。 第二十一章骄傲 桌上的书层层堆迭,像高三学子迷茫的前路,一眼看不到未来。 周一升旗,学校通报表扬两次月测的优秀学生,并发放奖金以示鼓励,期待他们在一模取得更好的成绩。 在此之前,公示栏就已经把今年美术联考的成绩大张旗鼓公布了出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傅晚卿赫然位列榜首,以一骑绝尘的优秀成绩傲视群雄。 所以今天的领奖台上,势必有她一席之地。 他们这届联考成绩普遍不错,又出了傅晚卿这么个人物,学校自然扬眉吐气。 校长喜笑颜开,向众人大声宣读傅晚卿的“战绩”:“恭喜我校傅晚卿同学,以292的总分,成功拿下我省美术联考第三名的好成绩!是今年的素描单科省状元,破了我校历年纪录。不仅如此,她的文化成绩也相当出众,两次月测,均稳定在年级前五十,值得大家学习!” “现在,请大家热烈欢迎傅同学上台分享经验心得。” 台下一片哗然,掌声如雷。高一高二不少人争相踮起脚,想要一睹阵容。 众目睽睽下,当事人波澜不惊,一身正装校服,裙摆飞扬,从容不迫地接过话筒。 “我靠。”向伯谦边鼓掌,边捅捅许家铭,琢磨着问,“欸,这对你们艺术生算不算顶尖水平?没点天赋不行吧?” 许家铭联考成绩也不差,校考初试正常发挥,因此没有太大负担,眼下是真心实意为傅晚卿感到高兴。 “何止。”他笑,“通俗点讲,就是国内Top3院校争着要你的水平。我记得她很小就开始学画了,集训那时候,她又是画室里出了名的拼命,这些好成绩,她应得的。” 沉乔然接茬:“这等神圣事迹,少说得在学校流传个十年。” 遥望台前意气风发的少女,徐听雨满脸羡慕:“真好啊,我们还在书海无涯和一本线苦苦挣扎,晚卿已经脱颖而出了。” “话不能这么说。”向伯谦挤挤眼,“当务之急,宰她一顿。我已经想好吃什么了。” “吃啥?” “海底捞!” “反正人手一杯奶茶不算过分吧?” “格局小了!” 几人肆无忌惮,在队列讨论得热烈。倪纯抽空瞥一眼斜前方的顾嘉树,发现他始终置身事外。 想起那张合照,她始终有种敏锐的预感,却迟迟未敢确认。 失神的几秒间,顾嘉树察觉她的目光,微微侧身,投来一道凉飕飕的回视。 她慌忙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盯着地面,企图掩盖那些审视和探究,直到傅晚卿的发言结束。 倪纯手心沁满了冷汗。 好险。 那是种怎样的目光,她无法形容。 逆着阳光,属于少年人的特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森森的寒意。 抿了抿唇,倪纯有几分失落。 还以为,同意请求后,他们姑且就算朋友了。 ...... 回到教室,傅晚卿手机里的消息呈几何式爆炸着。 皱了眉,把刚打开的蓝牙关掉,摘下耳机,手机丢进口袋。 班主任进门,照例又恭喜了一番傅晚卿:“争气,太争气了!咱班傅同学的地位,现在可谓水涨船高啊。就算明天你开挖掘机把咱教学楼给推了,估计校长都得乐呵乐呵夸你句有活力。” 下面被这个形容笑成一片。 过好一阵,逐渐收了声,班主任才开始说正事,也是有关校庆。 “我呢,跟老李商量了一下,打算两个班一块出个节目,最好凑多点人,搞个舞蹈、话剧什么的。具体看你们哈,咱老年人不参与,只有一个要求,搞出特点、搞出风采、不耽误学业。” “老师,这是三个要求!” 才平息的声音,又掀起大片骚动。 毕竟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大家都希望能在最后一段为数不多的时间内,留下美好回忆。 在此之前,班主任还是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校庆开始前,得先把周四周五,一模的坎给过了。 “一模”,对高三生而言,又爱又恨的词语,是场艰苦的淘汰赛。以至于它一出现,方才沸沸扬扬的讨论便消散得一干二净,仅剩被抽回现实的紧迫感。 “一模很重要,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高考成绩。”——这是老师原话。 其实现阶段,很多人的水平已逐渐稳定,“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这话,黑马永远是少数,而更多的,是那些来回挣扎,憋着一股冲劲,努力朝上一个排名前进的人。 就像短跑运动员,连0.01秒的进步,都需付出无数个日夜与汗水,数不清的迷茫和挫败。 接下来几天,就连课间趴桌睡觉、上厕所、打水的人数都锐减,只为争分夺秒。 有时课上到一半,闻到一股浓浓的风油精味,也早见怪不怪。 周三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班里便照安排,清空所有书籍,将考号有序贴好。 傅晚卿的东西杂乱繁重,所以她从来最讨厌需要把书搬来搬去的考试。 整理好素描本和笔筒,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起哄声。 回首,果不其然,瞧见倪纯抱着来时那迭罗汉似的书,倒在顾嘉树臂弯。 他应该是下意识扶住了书,顺便把人给接住了。 前桌有人悄悄开玩笑——这不就是小说或影视校园男女主标配剧情?清冷不近人情的班草,碰上转班来的清纯小白花,火花四射啊。 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曾上演过无数回的对视从未例外。 这次她却紧蹙蛾眉。 顾嘉树脸色如常,甚至小声嘱咐了句当心。对上她沉静的眼,更没了从前丝丝缕缕的笑意。 傅晚卿感到如鲠在喉。 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毕竟这种顺手的事,换作班里任何人,都会是一样的选择。 对,同学情,友谊第一嘛,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独自抱起物品。走出教室,脸莫名垮了下来,比翻书还快。 哈哈,我、一、点、也、不、在、意、呀。 “砰”一声,让筒里满满当当的笔进行一场完美的蛙跳运动。 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此刻毁得彻彻底底。 还未等情绪平复,脑袋倏然被人揉了揉,少年爽朗的声音近在咫尺:“怎么啦?书太多,发脾气了?” 沉乔然那浅色宝石眼在灯下熠熠生辉,长而浓密的睫毛扇动:“收拾收拾,放学我帮你把暂时用不到的东西搬回家,别不开心啦。” 她莞尔道谢,隔着走廊玻璃,意外对上顾嘉树墨黑的瞳眸。 持续到第二天早晨,考试开始前,他们都没再有半句交流。 卷子向后传,逐渐变薄,如同逝去的日夜,推着青涩懵懂的少年们,走向前途未卜的未来。 暖暖斜阳,树影斑驳,字迹落在纸面,拨动命运弦响。 ------- BGM Ditto——New Jeans 第二十二章校庆(上)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班里正热火朝天的复原桌椅,隔壁跑来的许家铭就已成功和向伯谦碰头。 “向兄。” “许兄!” “终于等到这天了!” “我也是。” 一个社牛,一个精力旺盛。 不知道两位班主任选定他们做文艺委员时有没有后悔,反正一班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沉乔然“体力过剩”,包揽了傅晚卿原本要干的所有活,又顺带帮徐听雨把桌椅扯回原位。 俩姑娘闲来无事,索性靠在讲台边,听向伯谦和许家铭一唱一和瞎扯淡。 向伯谦:“其实我昨晚就已经找好了要改编的剧本——甄嬛传,厉害吧?怎么改都有看头。” 许家铭:“可我们班提议搞什么后妈茶话会。”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脑补着迪士尼通话人物聚在餐桌前,高唱“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的画面,徐听雨表情怪异地同傅晚卿对视一眼,小声嘟囔:“演啥我没意见,反正别找我演就行。” 话音刚落,向伯谦的邀请如约而至:“哎,傅晚卿、徐听雨,你们要不要参演,咱内定一下女主角。” “还是算了吧。”异口同声。 结果他们不依不饶:“傅晚卿有节目,就算了。徐听雨同学,你难道不想在高中时代最后一次校庆晚会上,大放异彩,留下珍贵回忆吗?” 她不假思索地摇摇头:“论颜值,我没有;论演技,我也没有。两位另请高明吧。” 许家铭伸出食指左右摇摆:“No,No,No,姑娘切勿妄自菲薄。这么着吧,为增强你的自信心,我们一致决定,给你安排个貌美如花的角色。” “” 目睹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傅晚卿哭笑不得,恰巧沉乔然凑了过来:“在说什么?笑这么开心。” “讨论选角呢。”此刻她站在讲台上,使得身高与他齐平,稍一偏头,两人的脑袋便挨在了一起,“估计你也躲不过。” 果不其然,向伯谦又开始“指点江山”:“小沉啊,看在你兄弟我的份上,赏脸演个王子?四郎也成。”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头望向傅晚卿,莫约两秒,囫囵道:“再说。” 将沉乔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大家心知肚明:“唉,小沉,做人不能太功利。” 他只敷衍地笑笑,底下藏着的手扯扯她衣角,但刚开口就被打断。 “有人找你。” 转头,入目便是熟悉的冷脸。他没说名字,视线却牢牢定格在傅晚卿身上,本就冷冽的五官搭配此时的眼神,颇具攻击性。 众人面面相觑,将其误解为是对傅晚卿的敌意,愈发笃定了先前的猜测,默契的岔开话题:“顾嘉树,你也来参演吧。主演一共需要四个人,二班出俩,我们班出俩。” 少年垂下眼,看她擦肩而过:“没兴趣。” 晚自习。 音乐教室里,婉转悠扬的琴声月光一般穿堂而过。前调悠扬平和,后调经过商议,改了段曲谱,清澈得近乎悲戚,与学妹的嗓音搭配,堪称天作之合。 几个观摩的学弟学妹愣了几秒,才纷纷鼓掌:“太好听了!等配上舞台灯光,还有布景,一定非常美。” “学姐有选好服装吗?” 闻言,傅晚卿有点犹豫:“我只是在角落弹钢琴,不需要太隆重的衣服吧?” “那怎么行!”学妹忙打断她,“追光也会分给你的,学姐选几条小裙子嘛。” “我还可以给傅学姐做发型。”一旁戴眼镜的姑娘举手提议。 耐不住几人的糖衣炮弹,傅晚卿无奈应道:“好,我回去就看。” 告别后,她又独自留下练了会琴,却愈发魂不守舍,脑海中时刻浮现某人似笑非笑的神色。 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打断一团乱麻的思绪和琴声。 徐听雨:晚卿,我们在艺苑舞房,你结束了过来吧。 JinX:好。 由于今年表演群舞人数较多,所以街舞队申请转移去了礼堂排练,其他需要彩排节目的班级退而求其次,前往学校舞房。 正当她关掉琴盖,准备起身的瞬间,整层楼的灯光倏然熄灭。学妹一行人来时并未拉开白天用以遮挡艳阳的窗帘,阑珊的月光被彻底遮挡。 眼睛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整个人只能警惕地僵在原地。 傅晚卿凭借记忆,努力寻找门的方向,却在瞥见微白柔光中一道人影的刹那,心脏狂跳,浑身血液几乎倒流。 她蓦然想起了许多由于一时平静,从而抛之脑后的事情——骚扰电话,掺杂污言秽语的短信,以及若有若无的窥视 那个人,或许一直藏在她周围,潜伏于看似正常的角落窥视,伺机而动。 一股莫名的凉意在初夏夜直充脑门。 傅晚卿迅速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同时利用快捷键功能拨出一通电话。 “谁在那里!” 门外的影子晃了晃,缓慢前进着。 周遭死一般寂静,唯有风吹梧桐叶的细响,穿插几声电话提示,“嘟——嘟——嘟——”,仿佛危险来临的前兆。 黑影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她甚至能看见一道黑色衣角。 不是校服。 咬紧牙关,正要挂断改拨报警电话,就见那人身影猛地一顿,很快消失在银晖下。 意识到什么的傅晚卿不知哪来一股勇气,抓着手机追出去。 音乐教室拐角便是通往楼上楼下的阶梯,她还未跑几步,耳畔传进一阵铃声,紧接着,猝不及防撞进来人的胸膛。 尚未接触紧绷状态,傅晚卿下意识握拳朝要害攻击,却听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求和好的方式就是投怀送抱?” 立即停手,错愕抬头,借微光看清他的长相。 “傻了?”只见少年漫不经心挂断电话,“喊我过来,要说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说罢,险些咬断舌头。 没话找话的蠢问题。 她手足无措的反应,反倒极大取悦了顾嘉树。 他二话不说,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搂着腰把人往身前带,同惊魂未定的傅晚卿来了场深吻。 掌心温度和近在咫尺的心跳声莫名让她安定下来。 良久,才结束这似乎要持续到天崩地裂的吻。 “没有下次。” “嗯。”虽未听明白他的意思,傅晚卿还是姑且应了。 抬眸,只能看见少年雕塑般完美的侧颜。 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傅晚卿顺着望去,尽头却空无一物。 “怎么了?” 他单手插兜,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没事。” 第二十三章校庆(中) 两个班合作节目,仅仅一晚,人员便基本定下,只是唯独差了男女主的人选。 双方各执一词,意见不一。 向伯谦和许家铭每节课都在群里讨论这事儿,最后决定把倪纯也给拉进来。 好不容易等到自习课,向伯谦软磨硬泡求了傅晚卿好久,她才松口同意换一节课位置。 她扎着高马尾,发尾乖顺的垂在脑后。自习课间就一节,所以没带什么作业,素描本夹带一张数学卷子,修长的指节握着根铅笔,就是全部家当。 倪纯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反观傅晚卿,空白和有字迹的卷子混杂,筒里装着各色各样的笔。在班上女生都用保温杯装温水喝的时候,只有她一年四季用透明运动水杯,上面画了几道独创涂鸦。五颜六色,天马行空。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见“新同桌”换过来,徐听雨友好地打了招呼,顺手从位置底下的纸箱掏出一包妙脆角:“随便吃,我们存货充足。” 这无论在原班级还是顾嘉树身边都没体会过的待遇,让倪纯心头涌起刹那间的无措感。 但向伯谦很快将她思绪拉回正轨。 两人现在就隔了个走道,交流方便快捷。 一班的自习课并非鸦雀无声,他们可以随意走动,三两聚在一起讨论题目,或戴上耳机听英语听力,又或者看点课外书。只要音量不足以影响其他班级,这些都是不受限制,不受制止的。 如今已是三月底近四月初,窗外天色湛蓝,暖阳和煦,把教学楼墙面刷得暖洋洋,也留了道斜斜的光照亮少年头顶柔顺的发丝。 傅晚卿习惯性抵着椅背,脚尖勾住课桌下的杠,同时屈起膝盖,垫着本子画画。此刻班里细碎的讨论交杂耳畔,不绝于耳,唯有门后这个小角落安静依旧,仿佛自带一道结界。 她一旦进入状态就格外认真,于是错过了少年悄悄睁眼的每一个间隙。 顾嘉树认认真真做了一上午的题,好不容易找机会睡下,倪纯却告知他下节课傅晚卿会暂时换到这个位置来,希望他不要介意。 介意? 他换了个姿势趴着,眼睫不安分地颤动。 怎么想都不会介意。 由于闭着眼,所以对近在咫尺的动静极为敏感。 他听到那人铅笔不停写画的淅淅索索,闻到她身上亘古不变的玫瑰淡香,便再忍不住地睁眼的冲动。 他背对阳光,半边身子沐浴在橙黄的光中,双眸透过臂弯,徐徐将她吞噬,占据。 南方城市的春天并不冷,更何况如今已近初夏。春季运动服下,她手肘和指节透着淡淡的粉,像樱花。胸前白色布料随呼吸起伏陷落,如潮涨潮落,规律平顺。 同幼时相比,模样变了许多。 喜欢她的人也因此永远络绎不绝,前赴后继。 顾嘉树想起这点就烦。 原本仅打算假寐几分钟,结果最终就着这个姿势让傅晚卿画了一节课,他也真有些困,后来干脆睡了会儿。 下课铃响,周围如同得到释放,骤然嘈杂。课桌椅前后挪动,脚步阵阵,讨论声叽叽喳喳。 傅晚卿来不及进一步细化,瞥了眼,发现他们尚未有结束的迹象,索性趁着课间,去外面晒晒太阳。 恰巧倪纯回来拿东西,瞥见桌面上的画,不由一愣。 这张画和顾嘉树头像的线条笔触太过相似,画中也同为一人,所以即便是外行,也能迅速辨认。 当事人趴着桌,仍在睡,似乎一无所知。 而她故作不知,装聋作哑,却再难集中精神 一模刚结束,又恰逢校庆,老师有意放水,允许参演人员这周都不用上晚自习,直到正式表演。 不过这显然和顾嘉树没什么关系。 为补回今天荒废的那节课,他一直埋头做题。 卷子需要包容进度、天赋不一的学生,所以难度平均,很多题同属一个套路,做两三次就能熟记于心,动笔只会浪费时间。 而像顾嘉树这样的学生,刷题速度很快,通常有自己的习惯。一眼看下来,简单的都掠过,唯有略棘手时才停下来动笔。老师平时布置的卷子,他最多一节课就能完成。 正巧算到压轴题,便是窗外有人屡次敲击玻璃,他也浑然未觉。 外面的人像是知道这种状态不能打扰,静了片刻,等他撂笔,才试图转移顾嘉树落在草稿纸上的目光。 “兄弟,兄弟!顾兄!”向伯谦手舞足蹈,还得防着走廊有巡逻的老师,“快出来,咱们去舞房。” 他顿了顿,原是要拒绝,可转念一想,忽然改变了心意,揣上手机,打开后门走出去。 路上向伯谦试图说服他:“你这颜值,这条件,最佳男主不得非你莫属!” 最终被顾嘉树一个眼神吓得闭嘴 傅晚卿结束合排赶到时,远远就听见许家铭在嘶吼:“我让你梨花带雨地哭!你现在哭得像我快死了一样!” 紧接着,向伯谦叹口气:“唉,这个家没我迟早要散。” 舞房宽大,四面装了镜子。她探头环顾四周,里面堪称热闹非凡。 只是没想到顾嘉树也在。 盘腿坐下,观赏一番几人的唇枪舌战,傅晚卿注意到倪纯投来的眼神,小声问:“你还真被拉进来了?” 她腼腆地点头,嘴角微微上翘:“嗯,我听了剧本,想来帮帮忙。反正这个角色不是很重要,我是新来的,总要为班集体出一份力。” “挺好。” 话音一落,徐听雨顺势往她肩头靠:“你们俩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有。”傅晚卿笑道,“我租的礼裙等会到,你帮我拍几张照?” “好啊好啊!”女生提起这类话题总会变得兴奋,“保准给公主殿下拍得天上有底下无。” “我今天没化妆,不用太认真,看看效果就行。” 望着这一幕,倪纯极缓地眨眨眼,难得插嘴:“你不化妆也很漂亮,真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称赞,她并不同旁人那样谦虚或害羞,反倒大大方方接受:“谢谢啦。” 一瞬间,看清对方瞳孔倒映着的自己,倪纯心脏骤缩,脸颊泛起绯红。 因为对她认生的性格略知一二,傅晚卿并未将她的反应放在心上,转而出门迎接礼服。 此刻倪纯心情很微妙。 她始终觉得这样的姑娘会给人距离感,虽然闪耀,但永远陌生,难以靠近。 以为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翼翼,实际对方比想象中要更随和,令人如沐春风。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却完全没意识到顾嘉树第一次主动投来的探究眼神。 待傅晚卿换上礼裙,披散头发,重新出现时,舞房空气凝滞一瞬,倏然寂静。 好半晌过去,才听徐听雨率先吹了声口哨,地痞流氓似的:“好大。” 沉乔然和顾嘉树同时转头看她。 “我说眼睛。” 第二十四章校庆(下) 礼裙拖地,通体黑色,点缀着几处细纱,胸口绣着朵细看才能发现的黑玫瑰。 傅晚卿皮肤本就白皙,搭配这身裙子,愈显冰肌玉骨,唇红齿白。也难怪大家私下谈论漂亮女生时,总少不了她的名字。 趁众人围着她赞叹不已时,向伯谦见缝插针:“傅晚卿,傅姐!有这条件不演女主角,暴殄天物!” “你少来。”她眼皮一翻,末了,话锋一转,黑白分明的瞳仁攀上促狭笑意,“这儿可有人比我更适合做‘女主角’。” 顺着目光看到几步外,插兜站着的顾嘉树,向伯谦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简单。 少年五官冷冽锐利,深目蛾眉,眼尾一扫,像极勾引人攀爬的栅栏。满脸写着“你敢把主意打我身上试试”。 正要转移话题,便听傅晚卿添油加醋:“平心而论,顾同学条件实在优越。到时换上服饰,再化个妆,岂不赏心悦目?” “傅晚卿,收起你的恶趣味。”他打断。 “男扮女装,还是难得的‘美人’,评委怎么舍得给低分,对不对?”她说,“校庆投票及分数排前三的节目可以获得一笔奖金,难道你不想为班级争口气吗?” 众目睽睽,哪怕顾嘉树不想,也无法直接否认,站在她设下的陷阱边缘摇摇欲坠。 一场火花四溅的对峙惊得大家面面相觑,致使二人“不和”的传闻彻底坐实。 向伯谦同观战的好友耳语:“一会儿他们要打起来,我拉顾嘉树,你拉傅晚卿。” 沉乔然:“......” 再转头看,二人已无意识地越靠越近。 一个居高临下,一个笑意盈盈。 若非裙摆挡住去路,低头便能接一场骇人听闻的吻。 咫尺之距,她悄声道:“打个赌。你要是以‘女主’的身份拿下第一名,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反之,你满足我,任劳任怨。” 于顾嘉树而言,这简直比奖金好使百倍。 “随我处置?” “随你处置。” “不后悔?” “绝不后悔。” “行。”他点点头,退开一步,让紧凑的空气流通,视线仍牢牢跟随傅晚卿,鹰隼般强势凌厉,“别食言。” ...... ...... 男主人选最终敲定了许家铭。 起因是沉乔然再三拒绝出演,而排练迫在眉睫,大家便一致投给了外貌同样俊逸的许家铭。 反观被激起胜负欲的顾嘉树,忍耐度相当高,连傅晚卿都意外于他乖乖配合剧本的行为。 最初,许家铭还嫌弃两个男生要如何卿卿我我,直到正式彩排那天,顾嘉树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他一改常态。 许家铭:吻我! 徐听雨等人听完吐了满地,一旁傅晚卿披着校服外套,压根挤不出笑。 那几日练完琴,她偶尔会绕路前往舞房围观彩排。多数时候会看见顾嘉树手拿剧本,认真对戏的场景。那神情,恐怕只有竞赛卷的待遇能与之相较。 走戏时,他念完一长串台词,还要刻意询问场外的她:“傅同学认为我演得怎样?” 屡次玩言语挑衅的幼稚把戏,他竟不嫌累。 怎么样?又不是要进演艺圈,还能怎么样。我祝你成功吧。 某人在外人模狗样,排练这阵,俨然成了大家心中外冷内热的好同学。殊不知他私下跟狗一样,把她折腾得不轻。 胸前于痕未消,幸好礼裙足够遮盖,省去许多麻烦,否则她怎么也得报复一番。 学生会负责将他们带入场地,进行第一次联排。而傅晚卿属于另一个节目,托着宽大裙摆又不方便随意移动,索性找到台侧的钢琴坐下。 学妹此前说去找人对节目流程表,迟迟未归。 一中不属于什么贵族学校,但校方这次似乎花了一大笔钱举办校庆,舞台搭得相当气派,还弄了大显示屏。两侧分别插满旗帜,在晚风中肆意飞扬。 照明灯晃过,刺得她眯了下眼。 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傅晚卿回头张望,就见几个熟悉面孔正朝她走来。 事实上,她们关系不算亲近,私下交集更少。只是集训期间恰巧进了同一间画室,又同为一中学子,便自然带了点无需介绍的熟稔。 不过比起陈嘉宜,她倒宁愿称自己同她们相熟。 走在最前方的薛晶晶化了小烟熏,很是漂亮。彼此打过招呼,倒不见拘谨,有说有笑。 “你这身可太美了,是什么节目?” “唱歌。我负责伴奏。”傅晚卿用下巴示意,“看,琴都在这儿了。” 之后随意扯了点话题,趁气氛还未变得尴尬,薛晶晶亲昵地理了理她的头发:“卿卿,是这样,刚才我有个朋友看上了许家铭,想和他认识认识。集训时候你们关系最好,他有喜欢的人吗?” 她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许家铭长相干净清秀,从前追他的人就不在少数。 “没有。”傅晚卿摇头,“但我不确定他现在有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哎呀,什么找对象。八字还没一撇,先做朋友,剩下的不急嘛。” 舞台旁,刚结束戏份的倪纯无意中瞥见这一幕,寒意一瞬间攀至脊骨,她只觉浑身血液倒流,频频分心,端详着那几人的表情,企图从中窥见蛛丝马迹。 她们在聊什么? 倪纯几乎可以肯定,薛晶晶会提起与自己相关的话题。 好不容易逃离,假使她们把事情添油加醋传播出去,她该如何自处?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又该如何看待自己? 仿佛是为印证她心中猜想,薛晶晶勾出一个怎么瞧都不算友善的笑:“对了,听说倪纯现在去你们班啦?” “嗯。” 气氛陡然一变。女生们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始终沉默的李嘉突然开口:“你可得离她远点。” “对啊,连她在我们班最好的朋友都害怕,你这样的,更要小心。” “我们不熟。” 薛晶晶:“唉,你太善良了。这里现在不安全,等回去我跟你细说。” 其实继续瞒着她也没关系的。 傅晚卿对倪纯从无恶意,更不关心别人的八卦。 学妹回来得正是时候,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学姐,马上轮到我们彩排啦。” 临走前,李嘉煞有其事地叮嘱:“记住,一定要远离她。” 第二十五章荼蘼 正值青春,是敏感多疑的年纪,惶惶等待的刀锋迟迟未落,令倪纯的心始终悬挂于高处。风吹日晒雨淋,比盗取火种后受宙斯惩罚的普罗米修斯更为煎熬。 生活越是如常,越是平静,她就越发感到恐惧。 小心翼翼试探过几次,再衰叁竭。 这颗心一直悬到正式表演那晚,几乎勒出难以愈合的血痕。 校庆晚上七点正式开始。 班主任自掏腰包给点了外卖,他们便趁放学时间留在教室化妆。这样松懈自由的待遇少有,便都觉得新奇,气氛热火朝天。 向伯谦捣鼓着借来的化妆品,眉头紧皱,一脸茫然,拿到什么都要拍照识图:“这是啥这又是啥?” 徐听雨实在看不下去,飞快给自己抹了口红:“别动,姐来救你。” 季节刚冒了点夏天的苗头,头顶风扇就一刻不停运作了整天。傅晚卿扎起头发,按部就班往脸上抹水乳,耳机歌曲恰好播到夏天画画最爱听的《爱人错过》,恍惚以为窗外是画室头顶的火烧云,面前是堆积如山的速写作业。 手一抖,眼线歪到太阳穴。问一声谁带了棉签,没过两秒就有人递过来。 “谢啦。” 顺口说完,后知后觉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倪纯未施粉黛,坐在徐听雨的空位上。换做以前,这样主动的行为她绝不会做,现在却不得不做。 是死是活,总要盖棺定论。 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最终挤出一个在心中排不上重要的问题:“你和顾嘉树很熟吗?” 傅晚卿整理眼线的动作一顿,意外地挑了下眉。 “一般吧。” “噢。”她点头,食指无意识扣着大拇指旁的倒刺,一下轻一下重。 也就是这一下,傅晚卿笃定猜想。 “那薛晶晶她们呢?” 不出所料的提问。 “认识,不算熟。” 一眼看穿对方真正目的,傅晚卿轻轻盖上眼线笔。扫视一圈,朱唇微动,措辞直白。单刀直入:“我只知道你或许和她们有矛盾,但这与我无关。对你想掩藏的秘密,我毫无兴趣,所以不必提心吊胆。” 也许她对这句话的分量毫不知情,却实实在在,定海神针般扎进倪纯身体,像死刑犯得到皇帝赦免,终日盘旋在心头的重担烟消云散。 她嘴唇嗡动,预想好的话悉数咽回肚子里,食指和中指深陷进肉:“谢谢你。” 一二班擅长化妆的女生少之又少,男生们的妆便成了当下最大难题。 顾嘉树事不关己地靠在一旁做题,偶尔停下来转个笔,扫两眼周围,然后继续写。 二班女生握着化妆刷互相推搡,无一敢上前。 有的人坐在那儿,就是风,是雨林。 向伯谦自己被徐听雨按住无法动弹,却没忘做牵线红娘:“欸,怎么没人给我哥们儿化妆?他可是‘女主角’!要不就倪纯吧,你俩同桌,关系好。” 顶着众人或艳羡或揶揄的目光,倪纯满脸绯红,慢吞吞走到他跟前,问:“不介意的话,可以坐近一点吗?” 他没搭腔,也没拒绝。几秒后,收起卷子坐过去。 趁她找粉底液的间隙,顾嘉树目光准确落在前方那个绷直的背影上,无声笑了笑。 甫一抬头,撞进他眼中不掺杂质的笑意,冷冽感一扫而空,倪纯顿时愕然。 “怎么?” 回神,她有些怔忡,解释道:“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他不接话,倪纯便只得硬着头皮化。 十分钟后,傅晚卿刚粘上最后一根假睫毛,倪纯那仿佛随时要哭出来的声音就钻进耳膜:“我真的不会化眼线” 带几分好奇地转头,险些没端住表情。 周遭同学来来回回盯着顾嘉树的脸,欲言又止:“这很难评。” 许家铭拨开人群,半晌丢下一句评价:“傅晚卿用脚都化得比这好。” 话音一落,才发觉不妥。没想到傅晚卿真应了:“你少恶心人。我来吧。”后半句是对倪纯说的。 大家心照不宣,四散去忙各自的事,实际都在悄悄关注角落里格外心平气和的俩人。 他们还是第一次在人前靠得这么近。她连他耳垂及耳骨上的小洞都看得清清楚楚。 身为美术生里的佼佼者,傅晚卿化眼线很少失手,况且顾嘉树眼型流畅,她所做的只是锦上添花。 相顾无言,顾嘉树饶有兴致欣赏她认真的模样,眼神直勾勾。 “赌约还作数?”他语气很轻,说话时,热气喷腾在傅晚卿手心。 “当然。”她答。 “成。”他说,“结束后台等我。” “顾同学胜券在握啊,就这么笃定自己会赢?” 两人相视一笑。 徐听雨和向伯谦见状,同样诧异地对视。 这不是能好好相处吗? “诶,傅晚卿,你俩有联系方式吗?我说真的,要不加一下吧。”向伯谦不知疲倦的充当调和剂,“都是同学,好好相处嘛。” “加过了。”顾嘉树说。 “什么?” 这消息格外让人不敢置信。 他薄薄的眼皮掀起弧度,耐心重复: “我说,加过了。” 也不知是他俩“冰释前嫌”的消息更令人震惊,还是表演的成功更让人惊喜。 总之,冲掉了宝贵的晚自习时间,换来接连几日紧锣密鼓的排练,通宵编改的剧本,没有辜负他们的努力。 节目果真如意料的那样大获成功,欢声笑语不断。剧情才演到一半,观众席上一二班的人几乎就能笃定,他们的节目会进入前叁。 傅晚卿和学妹则是半路杀出的另一匹黑马。 选曲是首有名的抒情歌,旋律忧伤婉转,名为《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两个女孩,一个歌声一个琴声,一个坚韧一个温柔。行云流水,配合默契。蓝色灯光静谧柔和,穿越发丝,落入眼睫,随音符翩翩起舞。 沉乔然早早举起相机,浅色瞳仁里的喜欢潮水般溢于言表。 这样安静凝望心上人的时间何其奢侈。 若要选个刻进他心底的名字,答案永远只会有一个。 当她身影出现在大屏上,听着周遭阵阵低呼,沉乔然心底情绪万分复杂,多是无法克制的焦躁。暗恋就是兵荒马乱,甜涩又芬芳,风吹草动也让人心事重重。 明明一次都没拥有过,却总觉得失去了千千万万次。 可惜她不知所以,不知他苦闷,不知他落寞。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更有甚者站在椅子上起哄。姑娘们深鞠一躬退场,紧接着就是压轴的街舞队表演。 后台。 各节目演出人员陆续由学生会干部带往台侧,等待最后颁奖总结的时刻。 傅晚卿没打算参与。礼裙是美,同样也麻烦。反正主角另有其人,索性就留在后台换衣服。 本以为后台仅剩自己,可推开更衣室的门,莫约叁指宽的一道缝,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眼前一亮。 虽说是男扮女装,但取下假发后,倒并未给人很大的违和感。这得归功于他脸上的妆容,一度中和了男性硬朗的骨骼感,平添几分柔和,眉目含情。 “不关心结果?”傅晚卿问。 室内光线昏暗,顾嘉树大咧咧坐在那儿,翘起腿,志在必得:“走了个后门,已经知道了。” 他可不想再顶着这副打扮在外招摇。 她半信半疑,正准备求证,门外答案就顺着音响,乘着晚风,一字一句,清晰传入耳膜。 “” 沉默间,顾嘉树已行至跟前,双眸亮得惊人,居高临下,将她逼到无路可逃,随后俯下身:“愿赌服输?” “当然。”傅晚卿不避不退,“先等我把礼裙换掉。” 少年绅士地倒退一步,示意她自便。她毫不忸怩,大大方方解开侧拉链,露出妙曼婀娜的身材,以及胸口星星点点的痕迹。 “碰”一声闷响,傅晚卿瘦得突出的蝴蝶骨撞上门板,腰间尽是顾嘉树掌心滚烫的温度。 电影与生活最大的不同,是电影接吻了就要结束,而现实中,接吻仅仅是个开始。 起初,吻像强势的雨点落下,旋即勾起她的舌尖,不让须臾地纠缠,将彼此口红吃干抹净。 更衣间狭小逼仄,勉强容纳两人,耳鬓厮磨间,空气逐渐稀薄。 “你穿女装挺好看。” “是吗?”他可能有些咬牙切齿,“穿女装肏你的时候更好看。” 裙子呈深蓝色,长至脚踝,裙摆又轻又薄,贴着他极细的、瘦削的腰。垂眸,鼓起的弧度略显怪异,却莫名引诱她探究裙下野兽。 下腹痒意若有似无,小口一收一缩,沁出蜜水来,洇湿内裤。 吐息潮湿,周遭骤然升温。微微冒了点汗,身上又湿又热,打理成微卷的头发黏在颈间。 他缓缓摩挲腿根,顺势探入两根手指,乘微润的甬道层层纳入,又在里面反转向下。 撕开乳贴,舌尖挑逗奶头,指腹搅动的频率由慢到快,被媚肉紧紧咬着,捣出些许黏腻甜腥的汁液。 G点并非时时都能寻到,需耐心摸索。 “才开始就这么骚啊?卿、卿。”少年低沉嘶哑的声音宛若蜈蚣爬进耳骨,激起颈后阵阵鸡皮疙瘩。 她不语,难以承受陡然加重的节奏,试图夹起双腿,抵住他的肩向外推。 顾嘉树低头轻咬她泛红的指尖,掰开腿:“松手。” 蹲下身,裙摆肆意铺洒地面,柔软的唇瓣则一路蜿蜒向下,停在最空虚敏感的地方,以喘息撩拨。 悬停一秒,准确找到蜜穴入口,直直挤入。与此同时,高挺的鼻子陷进软肉,偶尔磨蹭阴蒂。 舌头汹涌有力,四处游走,猛烈冲击内壁顶端。水声、津液声交杂。傅晚卿被迫承受阵阵顶撞,浑身汗涔涔的,还要努力克制呻吟。 察觉她的隐忍,顾嘉树半途退出来,双唇潋滟,眼神玩味。换手指插入,徐徐挪动:“叫出声来,嗯?” “哈啊嗯” “卿卿,大点声,我听不见。” 透明拉丝的水彻底泛滥,欢愉快感台风般席卷全身,携云带雨。此刻她再无法控制身体,泪意翻涌,腿心一软,被他稳稳纳入怀中。 “嘶——”歪了下头,怀中人仍在战栗,余韵未消,便报复似的在他脖颈间一咬。指甲刮蹭皮肤,丝丝缕缕地痛。 顾嘉树没有阻止,转而扶起她,用嘴撕开套子。边戴,边抬起一只腿挂在腰间。撩开碍事的裙摆,扶着肿胀硬挺的肉茎,龟头挤进缝隙,长驱直入。 目睹小口完完全全吃进肉棒,他舒服地喟叹,挺胯抽插:“呃嗯吸得真紧。” 傅晚卿半身重量靠他支撑,享受毫无章法可言的快感,酥麻电流感传遍全身。 如此远远不够,他边肏,还用力揉捏阴蒂,晶莹的蜜水慢慢泄到地上。 最后她合拢腿,绷紧腰,浑身痉挛地泄出,蜜穴溽热湿滑,肉棒被咬得差点射精。 “唔嗯不要了啊啊” “好了?可我还没够。继续。” 把人翻过来,握住臀肉,找准时机顶进去。傅晚卿几乎能感觉出阴茎在体内的形状,以及遍布棒身的青筋,是如何与她绞在一块,缠缠绵绵。 这是顾嘉树第一且唯一的爱人,是他心之所向,是他灵魂的另一半。 因为害怕丢弃,因为无法接受没有她的世界,所以他从来将那些狂热、亢奋藏得极深,伪装成乖戾的模样。也往往只有在这种情难自禁的时候,才会失衡。 “喜欢我舔?还是更想我肏?” “你别得寸进尺。” 他低低地笑。 喘息与呻吟,零零碎碎,不成字句。 他不知疲倦地亲吻她的眼皮、脸颊、下巴,像同主人温存的宠物。 熟悉对方的身体后,他们便不似从前,只得以青涩、颤抖的姿态探索彼此。 门外热热闹闹涌进许多声音,兴高采烈地讨论各种话题。 赶在她尖叫前,顾嘉树猛地从傅晚卿身体里拔出,白浊射满了套子。 “这个赌局,我很满意。” 次日,倪纯注意到顾嘉树脖子和手臂的抓痕,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顾嘉树不着痕迹扫一眼罪魁祸首,语气平淡,神色却愉悦:“昨晚在门口喂猫,不经逗,被挠了。” “你打狂犬疫苗了吗?会不会感染啊。” “没事儿,家养的。” 大课间结束,返回班级的路上,倪纯发现同桌的伤口处整整齐齐贴着创口贴,边缘还透出一点属于碘酒的颜色。 恰巧向伯谦走在身旁,她便试着打探消息。 “我同桌和傅晚卿认识很久了吗?” “怎么可能,他俩以前根本没啥交集,关系堪称水火不容好吧。不过最近倒是有冰释前嫌的迹象了。” “是么?”倪纯收回视线,想起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吻痕,神色晦暗复杂。 水火不容到,能在对方身上留下暧昧痕迹吗? 第二十六章囚笼 阳光被叶子筛下来,浮尘泛光,暑气悄然而至。墙上倒计时每天都在变,一抬头,总觉有无形的压迫感推着他们向前走,令人局促不安。 校庆狂欢的余韵还未彻底散去,一模成绩就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一上午,各科老师无一例外沉着脸进入教室,要么丢下一沓卷子开始训诫,要么幽幽来句“这次的成绩,出乎意料啊”。 全班除甩出第二名十几分的榜首外,大都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底。 卷子准确无误发到手上,教室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和哀嚎。 说实话,能够进入高三一班,代表已是年级里的佼佼者,天之骄子般的存在。一班的第一名,几乎也就代表着全市第一名。 傅晚卿清楚自己的水平,考完又被迫同班里人对了答案,所以此刻拿到卷子只关心错题,并不如何意外分数。下课一看排名表,全班第十,卡得刚刚好,不上不下。 顾嘉树排在第七,其余科目分数平均,唯独差在了文综那几分。 倪纯则处于中间靠后的位置。她总算切身体会到为何会有“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说法了。 他们中最惨的当属向伯谦,三十八名。上回他还能考二十, 而全班统共就四十五人。他对朋友们说不在意,强颜欢笑,实际一上午讲的话未超十句。 正好体育课改了自习,班里气氛压抑低迷,连课间趴桌睡觉的脑袋都锐减。 向伯谦打了鸡血一样奋笔疾书,埋头整理错题本,偶尔起身问问题,就差没把“痛定思痛”写脑门上,似乎这样就能缩小与其他人的差距。 沉乔然有点担心,同傅晚卿对视,无声询问:要不安慰一下? 她摇头,撕下纸条,写上一行字,揉成团丢过去: 【这种时候说多错多,先让他自己消化。】 “傅晚卿,风油精借我用用。”那边刚打开纸条,向伯谦便转身说。 她恰好要写英语作文,闻言抬抬下巴,笔杆忙碌,示意他自己拿,话都懒得说。 走近,瞥见她撂在手边,笔迹铺得满满当当的本子,向伯谦欲言又止,又什么都没说。回去以后耷拉着脑袋,肩膀好似被书本压垮,碾进无涯书海中。 薄荷味弥漫四周,倒是提神。 放弃和认命是一条没有尽头的下坡路。在高考真正到来前,没有人会轻言放弃,即便已不堪重负。于是找尽借口劝服自己,跟随时间、跟随人潮向前全力奔跑。 怎么也解不开的题,怎么都触不到的名次,大概要很多年后才能释怀。 十七八岁的人生,像早晨八九点的太阳,生机勃勃。自那以后人的快乐越来越少,可惜他们这时还未察觉,只一昧期待着长大,期待自由。 闭眼就是盛夏。 ...... 午休后的第一节课,往往是最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的。 但经过一模成绩的洗礼,所有人都憋着股劲,连老师讲课都激昂许多。 卷子和考题枯燥乏味,却他们必须硬着头皮吞进肚子里。 傅晚卿眼皮似有千斤重,没打扰正在讲台问问题的徐听雨,独自前往小卖部。 她需要摄入一点冰块。 越过长廊,从四楼走下一楼,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一缕风停在身边。 “我也要去小卖部,一起?” 少年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神色一如既往,意气风发又温柔。 南方夏日来势汹汹,天气渐热,他因为方才的奔跑,额头沁出水光,前额发梢软塌塌。 傅晚卿没理由拒绝,和他并肩行在树荫下。 “有想好去哪个学校吗?” “你呢?”她反问。 沉乔然沉吟,说:“我不想跟你们分开。如果成绩相近,我就和你们去同一个城市。” 煞有其事地颔首,也没问他如何笃定其他人是否会选择同一个城市,打算跳过这个微妙的话题。 回来时在楼下遇见许枫,仍穿着那件白大褂,正从车里往外搬纸箱,满头大汗。 原本学校聘了两个校医,一男一女,轮流值班。后来女校医突然辞职回了医院工作,校医室仅剩他一人,校方也没再另聘。 于情于理,此刻都得搭把手。 看到她,许枫镜片下的双眼骤亮:“好久不见啊,傅小同学。” 将淌着水的冰可乐揣进校服口袋,傅晚卿抱起纸箱:“放进校医室?” “对,门口就行,麻烦你们了。” 沉乔然体力好,臂力强,就比她多拿一个。所幸校医室离得近,就在二楼侧梯拐角,几个箱子迭成俄罗斯方块。 “这阵子没胃疼吧?夏天要到了,注意饮食。”许枫分别递给他们纸巾,目光停留在傅晚卿脸上。 “胃疼?”沉乔然露出关切神情,“从没听你提过。” “她有肠胃炎,没告诉过你们吗?” 他眉宇紧锁:“没有。傅晚卿,你别喝冰可乐了。” 不愿深入谈论这个话题,她瞪了许枫一眼,加快语速:“小事儿。先走吧,马上上课了。” “再见咯。” 男人笑眯眯目送他们走远。 ...... 因为成绩问题在饭桌被父母训了一顿,导致往日没心没肺的向伯谦愈发沉默寡言,一昧闷头刷题。 他是家中独子,被父母寄予厚望。虽然性格开朗,但未必没有迷茫颓废的时候。 其实自己也清楚,他没那个稳坐前列的能耐,能进一班已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 通往未来的路很拥挤,而焦虑常有;付出的努力很多,而不一定都有回报。 晚自习,向伯谦抱着卷子来问傅晚卿问题。耐心讲解到一半,他出了神,突然问:“我要怎样才能做得像你们一样好?” 徐听雨瞥他一眼,蹙眉。 他们极少讨论这样略显沉重、深奥的话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代表已经走入死胡同。 沉默片刻,她答:“假如我今天做得不好,那就再多练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的我一定会一个小时前的我做得更好。这样做着做着,就越来越好了。” 向伯谦喃喃:“努力真的有用吗?我还来得及吗?” 傅晚卿不语,提笔在他卷子空白处写下一句话: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从不缺天才,靠努力步步攀升的普通人却占据多数。 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又灿灿。 总有一天,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 ...... 放学后,两人照常一起回家。 奇怪的是,明明谁都没有解释重逢前生气的缘由,谁都没抛出重归于好的橄榄枝,可回过神时,他们早就越靠越近。 傅晚卿阖起单词本,借路边昏黄的灯光打量他。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常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少年,是她灵魂的另一半。 正想着,顾嘉树侧首:“有事?” 她眨眨眼:“你听过会者定离吗?” 他不置可否:“你要和我结婚吗?” 傅晚卿:“你吃错药了?牛头不对马嘴的。” 她不明白,他如何能将结婚说得如此轻易,好似早就认定自己。 “傅晚卿。”顾嘉树沉声,带了点控诉,“什么会者定离,从来都是你先丢下我。” “我——” 视线倏然落在远处,门前两道身影焦灼着双眼,使口中话语戛然而止,脚步也慢慢停下。 树下虫鸟聒噪,晚风瞬间变得森冷。 看清灯下纠缠的二人,顾嘉树神情从诧异到憎恶,最终怒不可遏。 男人同样发现了他,胆怯又惊恐,仿佛见到天敌,慌忙松开程笠的手逃离。 顾嘉树强忍着没追上去。 他心像被人用力揪了一下,忙转身试图挡住傅晚卿,却依旧来不及阻止她面对这一切。 事情逐渐开始失控。 那些好不容易有初愈迹象的溃烂伤口,在这个平常的夜晚重新撕裂。 而给予致命一击的武器,是她血脉相连的母亲。 第二十七章信徒 顾家和傅家是两幢挨着的房子。 顾嘉树和傅晚卿的房间,只隔了楼下那堵布满爬山虎的围墙。 有关对面那扇窗的回忆很多,例如曼妙的人影、赤裸的双足,还有卧室皎洁的床单与浅蓝窗帘。 无论何时,只要顾嘉树抬眼,都能清楚看到对面傅晚卿正在做的事。哪怕她只是削个橘子,他也能紧接着闻到那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而世上唯一能使顾嘉树说出“我最了解你”的人,从很久以前起,就只有傅晚卿一个。 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① 或许青梅竹马之间就是有种相伴最久的自傲。即便你不爱我,也不得不最了解我。不知不觉间,我们早已掌握彼此所有私密的,隐晦的,不见光日的秘密。 在那些互不联系,又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他总能轻易想象到她的一颦一笑,以及她红着脸喘息的声音。 相比沉默寡言的顾嘉树,傅晚卿自小倍受长者喜爱,连顾母都讨厌不起来。 她像个搪瓷娃娃,白嫩,细腻,可爱。眼里藏着不谙世事的光。太招人,导致她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引来不怀好意的饿狼。 那像顾嘉树这样的人,也会有后悔莫及的事情吗? 有。 如果世上存在穿越时空的魔法,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个男人对傅晚卿做任何事。 那是她生命里无妄的凌迟,更是顾嘉树追悔莫及,未能阻止的梅雨季 起初,他无意间发现傅晚卿总开着窗帘睡觉,有时连台灯也不关。 偶尔半夜醒来,下意识望过去,却又见窗帘紧紧关闭,床边站着不属于少女的身影。 再过一会儿,便彻底陷入黑暗。 彼时顾嘉树并未多想。 那年正值暑假,傅晚卿突然请求他每天下午来陪自己做作业。顾嘉树假意推脱两句,就装作不情愿地答应了。 他其实很开心。 诚然,写作业也好,做人体模特也罢。只要和她待在一起,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畅。 可惜母亲会严格限制回家的时间,即使自己总会尽可能拖延时间,即使她会心口不一地挽留,他都必须回去。 很多个难眠的夜里,顾嘉树无数次设想,倘若自己多留一会儿,留到程笠下班回家,傅晚卿是否就能逃过一劫? 她生父去世得早,母亲工作繁忙,曾尝试把女儿送去全日制托管所。然而小晚卿早慧,比母亲想象中要聪明许多。此事以小晚卿被托管所所长强制送回家为结局,也导致程笠不得不聘请保姆,嘱托她照看年幼的女儿。 后来,程笠把交往了半年多的男人带回家,告诉她,这是你的继父。 那是个剃着寸头,瘦瘦高高,其貌不扬的男人。他下唇微凸,眼睛也常年像瞪着似的,凶神恶煞。 傅晚卿从未主动提起,顾嘉树却深知她厌恶这位继父。 每天下午进门,都会看到男人以懒散的姿势躺倒在沙发上看电视。发现他,通常冷哼一声,不打招呼,明显不待见。 顾嘉树懒得理。 这个家里他想见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平静的生活在一个雷雨天彻底揭开掩藏的丑恶面目。 顾嘉树一觉睡醒已是下午一点半。他知道母亲又给自己下了安眠药,趁机从房间里寻找蛛丝马迹,只因母亲昨天了撞见小区里向他问路的陌生男孩。 她一向如此敏感、脆弱、多疑,认为世上所有男人都面目可憎,尤其父亲血脉相传的自己。 窗外下着前所未有的大雨,隔着厚厚的玻璃,也能深切感受它的磅礴。 顾嘉树只觉得焦急。他已经迟到了。 匆忙换好衣服下楼,不顾奶奶劝阻,执拗地拾起玄关雨伞,却突然听外面传来急切的拍门声。 一开门,眼前站着从头到脚淋成落汤鸡,脸色纸白的傅晚卿。 他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那样的神情——慌乱、恐惧、脆弱,如同惊弓之鸟。 和奶奶一起将她带进房间,换上自己的衣服,顾嘉树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拥抱,得到了她全身心的依靠。肌肤相贴,连心跳的频率都如此相近。 可他高兴不起来。 听完前因后果,眼睁睁看傅晚卿的眼睛熄灭,他像溺了水,枯萎在这里。相拥的手不停颤抖,内心憎恨且又哀嚎着,心脏从喜马拉雅山一跃而下。 那并非转瞬即逝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是那些冷水渗进骨头里造成的关节炎。 每每阴天下雨,它势必会再疼上一遍。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使他们痛苦不堪 彼时年纪尚小,他们对很多事情都懵懂,一知半解。 顾嘉树可以选择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猥亵小女孩为乐;假装从没有小女孩被强暴;假装那些痛不欲生的经历从不存在;假装自己从未与另一个人躲进雨天的游乐园,共享一样的四季、一样的月光、一样的玫瑰园,而去成为母亲所期望的孤独的人;假装世界上没有思想肮脏的男人;假装不知道那些拉上窗帘的夜晚,自己灵魂的另一半正在经历什么;他可以假装世界上只有爷爷奶奶和父母,而青梅竹马从不存在。 但他也可以选择感受所有傅晚卿曾经感受的苦楚,感受所有她为了抵御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成为替她赶走噩梦的利刃,成为疯子,甚至杀人犯。 他可以放下,跨出去,走出来,也可以牢牢记着,不是他不宽容,而是世界上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② 傅晚卿更是如此。 他在那扇窗前见过她夜半泪流满面地惊醒,听过她绝望、宣泄的尖叫。 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顾嘉树会把男人丢到砧板上,以锋利的长刀,一刀刀割下他的肉,割下最能令他痛苦的地方,再逼他一口吃掉。 这尚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所以他还要斩断男人的关节手脚,不予他任何遮掩,不准他昏迷,令其在绝望和痛苦中慢慢死去 十三岁夏天一个寻常的夜晚,傅晚卿艰难地向母亲坦白真相。 程笠从难以置信,到悲愤填膺。 她无法接受,自己心中值得后半生依靠的男人,摇身一变,竟成了毁掉女儿一生的恶魔;她不敢细想,自己忙于工作的日日夜夜,女儿是如何被她亲自引入室的狼戕害。 男人好似预料到结局,尝试诡辩,企图以昔日情分打动,借痛哭流涕乞求原谅。 程笠不能原谅,更不敢原谅。 她连夜将男人扫地出门,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变得像巴甫洛夫的狗,以至于险些影响对顾嘉树的态度。 好在程笠明白,是顾嘉树保护女儿免受强暴。 实际远远不止这些。 程笠蒙在鼓里,傅晚卿也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阴郁得让人绝望的夏天,在暑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天,顾嘉树举报了男人常去打牌赌钱的地方。 男人一如既往,准备翻越楼顶逃到另一栋楼里逃脱抓捕,殊不知以往借力的木板已遭破坏。 命悬一线之际,他奋力抓住楼宇边缘,剩下的蹬个腿便能成功翻身。 “嗨。”只见少年无可挑剔的脸大半匿在暗处,手中把玩着小刀,“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做的腌臜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这是犯罪!” “犯罪?” 顾嘉树向前跨一步,黑白分明的瞳仁审视着男人,犹如一把钢锥,连同接下来的话,重重砸在他脊骨上:“相比你对傅晚卿做的事,我还算班门弄斧了。况且失足掉下楼的,不是你自己吗?” 听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出这段话,男人不寒而栗,冷汗直冒。左手几近脱力,又换右手勉强支撑。 “你猜猜,从这里坠下去能不能死透?当然,死不透最好,我要你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抽搐,苟延残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手脚断裂,血肉模糊,死在无望的黑夜里。” 求生欲望胜过一切,他连忙换副嘴脸讨饶:“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碰她,我该死!可我家里还有老母亲要养,求你放过我!” “敢动她,你真是死有余辜呢。” 看他垂死挣扎、哀求、忏悔,顾嘉树仿佛见到什么好玩的事,神情愉悦。 “是我瞎了眼,我有眼无珠!”他快撑不住了,“我不该打傅晚卿的主意,求你放过我!” “就这么死了,未免太过便宜。”少年手指灵活地转着小刀,笑道,“放过你,可以。前提是你永远消失在傅晚卿面前,不再踏入小区半步,不再联系程笠。做不到,你大可试试,看我能不能再杀你一次。” “我一定做到!” 少年徐徐走到他跟前,容貌昳丽,刀锋映出的光忽明忽暗。男人欣喜若狂地伸手,以为他会拉住自己,却不想对方脚尖一伸:“既然死有余辜,就多吃点苦头吧。” “你——” 他阴恻恻的双眸,是男人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 第二十八章盲鸦 傅晚卿胸腔窝着股无名火,伴随进门的脚步,越烧越旺。 这个房子留存了太多不堪的回忆,关上灯就能轻易想起,无需借助任何导火索。也不似手机的删除功能,按一个键就能随便替你忘掉。 那个旁人眼中恶俗又恶劣,新闻才会报道的故事,是真真实实发生在她身上的。 第一次发现,是在某个突然惊醒的夜晚。毫无预兆,宛如上天降给她的警醒。 迷迷糊糊准备睡过去,却发现有人偷偷潜进房间。小心翼翼,蹑手蹑脚。 回想男人常在饭桌上调侃自己睡觉踢被子,傅晚卿天真的以为,这就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盖被子”。 五月初,天气已升至近三十度。风扇呼呼吹,从脚指头到发丝,忽然有股寒气钻入。 她侧着身,空调被盖在肚子上,半梦半醒。察觉男人的靠近,一声不吭。 反复确认她熟睡后,男人将她翻了个身,掀走空调被,慢慢解开她牛仔短裤的拉链,顺着摸到小裤薄薄布料上的蝴蝶结。小小的,同傅晚卿年龄一般稚嫩。 搪瓷娃娃,一个比处女还要处的女孩。 她痛恨自己如此清醒地感受这一切。慌乱、惊愕、害怕。事情发生得突然,傅晚卿来不及思考别的,只当自己是死掉的木乃伊。没有知觉,没有反应。 男人粗粝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摸到下面,探入连自己都迷茫的地带。 性。 一个她很少接触,以至于称得上一片空白的领域。 男人一昧地摸,如贪鄙的猎人,垂涎不属于他的宝藏。 十分钟,无妄之灾,度秒如年。 他离开后,傅晚卿躺在床上,四肢冰凉,崩溃地发抖。 求什么?为什么?为的什么? 他把自己扭曲的、非人的欲望发泄在一个小女孩,他的继女身上。而一墙之隔,睡着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继女的亲生母亲。 次日起床,看到男人伪善的、若无其事的脸,傅晚卿差点以为那真是场噩梦。 她迷惘、惊魂未定,错过了向母亲告发的最佳时机。等逃到隔壁,闻到玫瑰香,看到顾奶奶慈祥温和的表情,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流下眼泪。 十三岁,涉世未深的年纪,有小女孩一贯的自尊与羞耻心,让她无法开口,难以开口。更害怕一股脑说出去后,关上门,又变成了“家事”。 傅晚卿不清楚自己为何不怕顾嘉树。明明是个很冷淡、毒舌的人,明明他也是男性,明明他们时常拌嘴,剑拔弩张,但此时此刻,待在他身边,却有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待在这儿,或变成小鸟,远走高飞 洗澡时,傅晚卿在浴室里擦掉镜子雾蒙蒙的水汽,打量赤裸的自己。 镜中女孩纤细秀丽,琼鼻小嘴,皮肤如同日记本内空白的纸页。有一瞬间她也开始痛恨起这幅常被人夸赞的外貌。 女孩神情悲戚,皱起眉头。水珠印在眼下的位置,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其他。 打开花洒,热水喷泄,热气重新模糊稚嫩的脸,淹没心神。 压抑、痛苦、黑暗。 后来她尝试锁门,可男人会偷来她房间的钥匙复刻,还怀疑她是否察觉,用手电筒照着她眼睛测试;她拉开窗帘,点亮台灯,以此照亮他卑劣丑恶的面目,隐隐期望有人看到这一幕,救她于水火;也试过穿戴整齐,短袖长裤。这都很蠢,毫无用处,她知道。 虽然男人并非每晚都来,且只是摸,在她未发育完全的躯体到处摸,不敢做进一步的事情,但傅晚卿仍旧恶心。每天跟他坐一桌吃饭,恶心得想吐。瞧见他道貌岸然的模样,整天吃不下东西。 那段时间,她不敢睡觉,失眠严重,瘦到皮包骨。顾嘉树偷偷养,死活喂不胖。 进入夏天,暑假来临,事情逐渐变得糟糕。 程笠工作的科室太忙,白天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男人偶尔休息在家时,便会顺理成章将坏主意打到傅晚卿身上。 彼时她起了反抗意识,那是骨子里带有的自我保护。物极必反,她懵懂,却实在不傻。 第一次,傅晚卿谎称生理期,躲过男人;第二次,她谎称顾嘉树会来找自己,逃过一劫;第三次,她邀请了顾奶奶来家里教自己做汤喝 男人骚扰的频率开始逐渐变少。 她又选了男人常待在家的时间段,请求顾嘉树来陪自己。做作业也好,画画也罢。和他在一起,就会安心。 可突如其来的大雨一定会淋湿不带伞的人。 那天上午小区因暴雨停电,她起身逛了一圈,家中空无一人。空气溽热闷湿,穿着长袖长裤睡觉,早就捂了一身汗。 已过约定时间,顾嘉树还未出现,她没当回事,吃过早饭,打算继续等。 进浴室洗澡洗漱,神清气爽。傅晚卿边换衣服,边决定待会要给他画一副速写。 “咔哒”。房门倏然开了。 来不及反应,男人赫然站在门外。他口中说着抱歉的话,凸起的眼珠子却贪婪舔舐着女孩瘦弱流畅的腰肢:“我以为你不在家。” “噢。”傅晚卿僵硬地穿好最后一件上衣,发梢湿漉漉,“我刚醒。” 他径直向前走。卷土重来,显然等待已久:“你要和叔叔做一次试试吗?” 雨声磅礴,淹没心里的海啸,裹挟沙土,令泥石流冲刷她的身体。 傅晚卿吓懵了。不敢置信,他如何能对继女说出这种话。 刹那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社会新闻,大脑飞速转动,思索逃脱的路线和几率。 “不要。”斩钉截铁,“我不做。” 趁他愣神,傅晚卿夺门而出,用毕生最快的速度,驱使双腿狂奔在雨幕下,敲响顾家的门。 有关之后发生的事,她记忆混乱。再回神,少年正与自己紧紧相拥。 顾嘉树的胸膛温暖、宽厚,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 他说: “傅晚卿,我会保护你。” “卿卿,我——” “你不是说和他断干净了吗?不是说没联系了吗!”傅晚卿在阶梯上停下,眼底翳了一层薄雾,仿佛在下一场倾盆大雨,“私下接触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在这里?你不是也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程笠望着女儿,心口闷得发痛:“不是的,妈妈不是故意的我不会和他复合,你原谅妈妈这一次好不好?” “在你曾因为他动摇的时候,我就原谅过一次了。” 客厅的灯无法照亮阶梯,她就这么站在黑暗里,表情看不清是生气、悲伤还是失望。 “妈,我以前其实没有怪过你的。一次也没有。你心软、动摇,我都能理解。你爱他,把他当做依靠,打你也不还手,我全忍了。”她抹掉眼泪,脊背绷直,“可你在知道所有事情后,为什么还能与他接触,与他拉扯?你知道我多痛苦吗?” “卿卿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傅晚卿没有再听,跑回房间,重重摔上门—— BGM Night Crusing——牛尾宪辅 第二十九章失火 清晨的医院安静祥和。 走廊入目即白,一如既往蔓延着消毒水味,医生护士来来往往。 周遭被颜色统一的校服填满,三号室的门开了又关,学生有序进出。 傅晚卿手握身份证,半倚身子打了个哈欠,目光不动声色越过长廊,越过人群,停留在那个熟悉的高瘦背影上。 今天是高考体检的日子。各班依照顺序,需分上下午两批前往医院进行检查。这意味着高三停课一整天,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意出入校园,自由支配时间。 身为最早出发的一批人,得知消息后,一班内部讨论得热火朝天,疲惫一扫而空。就连【一中之光】的小群也接二连三往外冒新消息。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明天中午火锅局,来的扣1。 P省21世纪高考状元:我先给自己和顾兄扣个1,你们随意。 难得这回周晗能一块出来跟他们聚聚,群里人很快接了龙,半小时就选好了锅底和菜品。 当大家还在议论脱光检查的政策时,顾嘉树早早便结束了所有项目。原打算找个显眼的椅子等待汇合,却接到了一同意料之外的电话。 凝视着屏幕上的来电联系人,他放任手机在掌心震动良久,久到险些自动挂断,才缓缓接通。 “阿树。” “嗯。” 对面敏锐捕捉这头嘈杂的背景音,下意识质问:“你不在学校?我刚打了好多电话给你班主任,他都不接。” “有事吗?”顾嘉树站起身,单手插兜,不耐地蹙眉。 “......”沉默片刻,女人说,“你听说你爸最近回国了,他有没有去找你?” “一个便宜爹一个便宜妈,这些年害我害得还不够?你俩的事儿,自己解决,别扯上旁人。”他语气懒散,又刻意夹杂几分讥讽,笑道,“您要真心为我好,就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吴晓恩火气再三翻涌,抬手正要杂碎玻璃杯,却清楚听那头路过的向伯谦叫了一声:“顾兄!顾嘉树!你这么快啊。” 发现他在打电话,向伯谦识趣地摆手致歉,很快走到另一个房间的队尾。 然而电话那头彻底因此炸开。 “我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她尖叫起来,歇斯底里,“果然,顾嘉树你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和你爸简直一个德行!狗改不了吃屎,你们父子俩真让我恶心!恶心!” 厉声的诘问扑头盖脸,同儿时一模一样,顾嘉树甚至能凭空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 狰狞,丑陋。 显然又是一只巴甫洛夫的狗。 悲剧从顾翰与吴晓恩结婚,从顾嘉树出生起就已经注定。 “好哇,你也要学顾翰喜欢男人是吧?我教你那些规矩全是耳旁风吗?你们姓顾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顾嘉树!” 一个两个的,都用如此尖锐,饱含质问和指责的声音喊出这个名字,不如傅晚卿的十分之一。 顾嘉树神色如常,口袋里的手无意识把玩电子烟杆:“再说一遍,您现在没资格干预我的生活。” “我是你妈!我怀胎十月生下你,是为了让你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吗?!”她几乎是靠嘶吼说完这句话,理智仿佛随时会因他的话而崩溃。 “那您想如何?不如我马上去找您,当着您的面,顾翰的面,割肉剔骨,把浑身上下该还的全部还回去。这个方案您满意吗?”他语气轻松平淡,好似吴晓恩一声令下,他就真的会照做。 对面哑口无言。 朝阳从医院大门照进前厅,洒在少年身上,使他整个人的轮廓笼入一层金箔色的光,但表情始终埋在阴影里瞧不清。 挂断电话,关机。顾嘉树退回原来的位置,拿出电子烟摸了又摸,略微失神。直至她走近,那股熟悉的馨香又使他悠悠回神。 “不抽了?” “戒了。”顾嘉树直起身,靠近,“这不是有你在?” 你可比尼古丁有用得多。 当然,这种矫情肉麻的话他打死不会说。 傅晚卿太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她知道能让顾嘉树露出这种表情的,除了顾翰就只有吴晓恩。 并肩而立,相顾无言。 大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不乏投来朝他们探究视线的人。 好在这样微妙的状况并未持续多久。 只见远处许家铭和向伯谦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一旁沉乔然则安静地检查自己的表格。 “哎呀,没想到少爷我一天吃五顿,还瘦了那么多。” “啊?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体检身高一米八呀?” 沉乔然:...... 周晗和徐听雨手挽手,在后头直翻白眼:“诡计多端。” ...... 由于傅晚卿晕车,大家商量过后,一致决定搭乘地铁。 前往地铁站的路上,向伯谦把他那宝贝相机掏了出来,给沉乔然说:“我这段时间拍了好多东西,以后都剪进回忆录里。等过了五年十年,我们毕业上大学,参加工作了再拿出来看,多美好啊。” 这相机其实就是那时候他爸为奖励他成绩进步答应买的礼物,向伯谦一开始就说要用来记录高中最后的时光,他没食言。 学校不会无故没收相机一类的东西。甚至只要不影响到成绩,连手机都很少收。二月底到如今四月初,向伯谦经常随身携带它,有事儿没事儿记录一下。 过生日、休息时间、聚会、体育课、校庆晚会.......顾嘉树的女装自然也收录其中。 不过除向伯谦自己,少有人看过其中内容。 这个点加上是工作日,地铁站人很少,耳边基本只有机械的播报声。 “我能试试不?” “当然!” 向伯谦把相机递过去,教会他基本操作,就大方让沉乔然自己拍拍看。 近日总做噩梦,加上今天起得有些早,导致傅晚卿一坐下就犯困,索性闭目养神,将疲惫搁浅在外。 对面沉乔然举起的镜头定格在她身上。 这是一张即便在高清镜头下也依旧漂亮的脸。长睫落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朱唇红润。头发利落地梳在脑后,鬓角残存的碎发恰到好处。随风而动,泛起少年心中涟漪,满腹都是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他看得入神,全然不知在镜头外的地方,顾嘉树掀起薄薄的眼皮,面无表情往这儿撂了一眼。 ...... 一行人到达火锅店时,堪堪十一点出头。 一群穿校服的学生大中午来吃火锅,确实有些显眼,于是问服务员要了个包间,花一分钟点好所有菜,开始各干各的。 许家铭和周晗在聊培训机构的事儿,讲着讲着又扯到美院校考上;向伯谦和沉乔然在捣鼓相机;顾嘉树低头玩手机,看不出任何情绪;傅晚卿则同徐听雨挨在一块,小声讨论毕业后染什么颜色的头发。 手机突然跳出陌生来电,她下意识以为是骚扰自己的人卷土重来。 可那些骚扰短信和电话又已经停了好一段时间,傅晚卿犹豫一瞬,试探着接通:“喂?” 那头传来一道故作温柔和蔼的女声:“你好,是晚卿吗?好久不见,我是嘉树妈妈,吴阿姨。还记得我吗?” ------ 小情侣和好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