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任务失败后》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节 ?  治愈任务失败后 作者: 秀木成林 简介: 一朝穿越,亲爹已被罢官回乡了 全家都在流民堆里,饿得奄奄一息 唯独她的二姐,楚楚可怜抱着凸起的肚子在四十五度望天迎风落泪。 沈箐发现自己穿进一本名为《暴君残酷爱》的虐恋小说里,原女主正是她二姐,她二姐将会经历打胎、一丈红、打入冷宫、全家流放,若干被暴君虐得死去活来的剧情,在一十八年之后才最终成为皇后。 狗比系统给沈箐下达了两个任务 一是维护剧情线 二是治愈并培养目前只是她身边一个小哑奴的虔王幼子,在故事结束之后,让他当贤王辅助暴君理朝治世。 沈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完成了任务,领饭盒功成身退 谁知她狗带后,小哑奴成了反军头领,杀了暴君,最后在她墓前自杀了。 沈箐:“……” 系统说她干劲十足表现很好,有一次复活机会 重来一回,还是罢官,流放路上 沈箐饿得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小哑奴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叮—— 重新绑定,】 沈箐: 不想干了,毁灭吧,爱咋咋地 她一骨碌爬起来,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 摆烂大佬重返巅峰,青梅竹马治愈文 * 男主小哑奴,他也重生了,但他怕女主再舍弃他,装没事发生 ………………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市井生活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箐、燕长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摆烂大佬重返巅峰,青梅竹马治愈 立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 第1章 重生前 岁末冬初,天下动荡,十二路盟军大破汜水关之后,围困京都。 同年,盟军大破皋京。 万众瞩目长达三年,消息一经传出,九州震动,天下当即陷入一片沸腾之中。 春初,纷纷细雨稍歇。 已停在路上等了半天的客商途人急忙搁下杯盏,推着车赶着牲畜,匆匆忙忙上路去了。 泥泞的官道撒上碎石子儿,吱吱嘎嘎一片,只驿舍的掌柜却永远不用担心生意,伙计才快手快脚收拾好桌椅地面,又有一波新的客人涌了进来。 “……听说了吗?十二路盟军攻破皋京了!” 一个中年客商抖搂蓑衣递给伙计,一边搓着手喊冷让伙计上茶,一边就迫不急待说道。 “真的?” “啊,盟军这是胜了?!” 骤不及防,先坐下的一客人连茶壶都打翻了,哗啦啦淌湿了一大片前襟,但他惊得顾不上,一把按住茶壶站起身,“老兄这真的假的!” 整个驿舍大堂惊呼连连,连蹲在帘外廊下啜热水的一排力工农夫闻言都不禁站了起身,大家急不迫待看过来。 “我骗你们作甚?” 中年客商很满意一见众人反应,他说:“我刚刚从奉城过来的,你们说真的假的!” 奉城,与皋京相距不过百余里,可谓最接近前线的地方了。 这年头还在那边做生意的人,无一不是有能耐有关系的人物,打量一眼见这名中年客商见其身材结实魁梧面色红润,出门在外虽衣着不显,但细看也是不错的料子,跟着的护队一色都是膀大腰圆的青壮年,大家都是常年出门谋生的人,一看心里就有数,知对方说的应是不假。 大家一时震惊失语。 “何止啊! 此时又一人撩帘而进,他一边解蓑衣一边答话:“据说,”他压低声音:“暴君已枭首了。” “啊——” 众人惊呼。 一时之间,大家屏住呼吸,半晌,才有人小声说:“真的吗?”语气中充满不可置信,“那位,真的伏诛了?” 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不敢直呼暴君,可这么些年,这位就如同头顶山岳覆压让全天下心战胆骇,哪怕知晓皋京一破那位很可能真死了,但大家摄于余威,还是下意识放低声音。 一手捧着十七八个茶碗不停分派的伙计忍不住搭茬:“是真的,从前天起就有人说了。” 要说消息灵通,非这驿道旁的伙计莫属了,平时柜台后的老掌柜听见肯定要呵斥,但今天老头也忍不住停下拨算盘珠子的手,很肯定对大家道:“大平说的没错,确实是真的。” “盟军于正月初三攻陷大溧宫,小虔王亲入通天台,以戟枭其首。” 常年来往的都知道,这老掌柜在时事流言中轻易不发声,但一旦发言必定假不了。 这么一下子,全场沸腾了! “终于啊——” 盟军终是胜了!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实在哪怕是他们兜里有点钱,这些年日子也不算好过。 “好了,好了,总算是有个结果了!” “很是很是!” “哈哈哈,不容易啊,都好几年了。” 一时众人唾沫横飞,坐下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会儿,又有人问:“那,接着是谁当皇帝啊?” “淦,那还用说?当然是小虔王啦!” “就是!” 这不白问嘛。 大家哄堂大笑,指点着那个问话的小子,连那小子的父亲也拍拍他脑袋笑道:“小虔王是盟军首领,青山军之主。” 说来,这个小虔王当真一个极其了得的人物,当年横空出世,剑指皋京,以极其悍然的姿态夺取盟军首领之位,之后盟军一反各自为战的僵持局面,开始连连告捷,有人称其之为战神,而实际这位小虔王仅仅花了三年时间,马不停蹄,最终成功大破汜水关攻陷皋京,成功将暴君诛于戟下! 故大家理所当然判断,接下来,盟军簇拥小虔王继位已毫无疑问。 大家笑着,你一言我一句附和,来送酒的酒坊老板娘忍不住插了句嘴。 “听说,小虔王极是英俊。” 大家立时哄笑:“英不英俊与你何干啊小娘子?” 酒坊老板娘忍不住红了脸,啐了一口扭头走了。 不过话题被这么一带,有些闲汉就忍不住议论起选妃了,喂,传言那位小虔王竟是独身呢!哇这岂不是得选上个百八十个? 客商们撇嘴,这不是讨论皇帝老爷的金扁担吗,不过他们也不屑反驳,各自三三两两,就着菜肴酒水开始议论破京枭首和小虔王这两个大消息。 偌大的客堂沸沸扬扬,大家无一不说得唾沫横飞,唯独临窗边独坐了一个黑衣青年。 他一身风尘仆仆的半旧布衣,以一条黑布蒙眼,黑布条隐约透着干涸的血色,他皮肤极白皙,掌心茧子却极厚,手边放着一个黑木大匣,小二曾想帮接过,却被他避过了。 他慢慢在边缘的方桌坐下来,堂内诸人几番惊呼沸腾,他神色却未曾有过变化。 他对满堂议论充耳不闻,静静吃罢水食,扔下碎银起身,行至门外台阶下,在廊柱上解下那匹皮毛微微泛灰的大黑老马。 此时雨又下来了,绵绵不断,淅淅沥沥,天空灰蒙蒙的,又冷又湿。 而黑衣青年却仿若不觉,一步就跨进冰凉的冷雨当中,他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老伙计的脖子,一踩马镫翻身而上,他哑声道:“我们回罢。” 大黑马长嘶一声,一头冲进雨幕。 一人一马,消失在纷扬冷雨之中。 …… 驿馆大堂只是天下一角,此时九州沸腾,都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 外界众说纷纭,有说暴君伏诛的,有说小虔王不日继位的,却不知此刻盟军内却已乱成了一片。 ——小虔王不见了。 在亲手诛杀暴君并将其枭首的当夜,他不知所终,找遍了整个皋京,甚至整座皇城,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毫无征兆,毫不恋栈,他就在这么离去了。 皇城之内。 有个头戴凤冠的老妇人,她一身簇新的凤袍凤冠,却疯了似的在空荡荡的华丽宫殿里走来走去,“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我不信,我不信——” …… 所有纷纷乱象,俱已被黑衣青年抛在身后。 他眼睛在最后一战受了伤,他却没有治,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透过黑色纱巾,朦朦胧胧,一层血色的朦雾,他看不清,只是老马识途,他放开缰绳,大黑马自会将他带上归途,带往他想去的地方。 最终,这一人一马,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节 这是一个向阳的土坡,土坡之上,有一个半旧不新的坟茔,洁白的墓碑被雨水洗刷得光洁莹润,正静静迎着他。 “……姐姐,阿箐!” 黑衣男子翻身下马,一脚深一脚浅,来到墓碑前,他伸手轻轻抚摸墓碑,最终忍不住轻唤心中徘徊过千百次的那个名字。 雨水哗哗,浇在他的头上脸上,但遮雨的斗笠已经被他扔了,蒙眼黑巾浸透,竟慢慢淌下红褐的血色来,乍一看,满面赤色,竟似落下了血泪。 事实上,他确实落下了血泪。 他笑了下,又淌下了泪,泪水带着未愈伤痕鲜血,无声落下。 三年了啊。 他已经等不及了。 眼睛刺痛,他恍若未觉,摸索着打开一直随身携带的黑木匣子,里面赫然正是那暴君首级。 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墓前,这个黑衣男子献祭了暴君首级之后,再无眷恋。 他一把扯下了一直用以挡光的黑色纱布!天光让他双目一阵刺痛,但他毫不在意,他深深地,用力地,看了那墓碑一眼,反手“铮”一声长剑出鞘。 那白刃如炼,他毫不迟疑横剑一刎! “嗤”一声,一蓬热血溅在墓前,黑衣男子保持仰首凝望的姿势良久,慢慢地,慢慢地倒在墓碑边缘。 ——他怕,他怕她走了,怕她喝下孟婆汤忘了她,不带他。 所以他日夜兼程,暴雨不敢歇,只盼着要快一点,尽快一点。 …… 这个向阳的小山坡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绵绵春雨冲刷墓碑,冲刷掉了飞溅的血水,洁白柔腻的大理石墓碑上简简单单的的那四大四小八个字。 铁划横钩,入石三分。 ——“沈箐之墓” ——“燕长庭立” …… 燕长庭自刎于她的墓前。 沈箐:“……汰!” 一人一统都惊呆了! ——由于系统说最后剧情突然大变,任务完成度无法判断,她不得不以灵魂状态猫着她的坟茔上头。 从黑衣青年出现起,她震惊,错愕:“喂喂,阿庭你眼睛怎么了?” 他却听不见。 她碰触他的脸和眼睛,他依然无知无觉,她伸手挡剑,可手直接穿过剑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铮”一声拔出长剑,决然一刎! 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身上,他那双染血的眼睛透过她定定望着坟茔。 “我淦!我淦!我淦淦淦——” 然后,震惊的系统率先反应过来,“任务失败了!”它十分难过地说,又急忙安慰沈箐:“不过没关系,你表现都是优,有一次复活机会。” “……” 沈箐瞪大双眼,“喂,喂喂——” 别啊,先别!你听我说。 可不等她说完,只听见“叮——”一声,天旋地转,眼前直接一黑。 ……卧艹,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阿秀掐指一算,今天适宜开文~ 哈哈阿秀回来了耶!!宝宝们,真的真的超级想念你们嘿~ (*^▽^*) 今天首发两章,后面还有一章哈! 第2章 七月盛夏,太阳似下火,晒得皮肤火辣辣,骤起一阵热风刮起的黄尘,扑得人一头一脸。 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饥民队伍里有气无力又吵杂的声音。 系统兴高采烈的小奶音:“成功啦,我们回到剧情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了,现在是……沈家被罢官抄家返乡途中遇蝗旱成为流民的路上。” 沈箐:“……” ……她听出来了。 但其实她并不想再来一回了谢谢。 回顾过去,就一个字,累啊,坑爹的身累心累。 这件事说来也长篇,沈箐本来是现代美少女一枚,高二那年暑假和父母弟弟一家四口飞到国外度假,不料遇上乱流失事了,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捆绑了一个系统,并且系统告诉她,自己穿越到一本叫《暴君残酷爱》的虐恋文里了。 而且她不是第一个穿越的,在她之前还有个穿书女。原文女主本来是她新身体的二姐,虐归虐但最后结果是好的,有了真善美女主给套笼头,暴君虽然还是那个暴君,但总体来说还是朝纲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的。 但这穿书女一来就不行了,穿书女挖了真善美原女主的墙脚啊,并且成功了,这女的可是个骄奢银欲的一丘之貉,比方说暴君好奇樵夫父子为什么老头比小伙子走得快的时,她只会娇笑着怂恿暴君去把这父子俩的腿都砍了看是不是老头骨髓更充盈。 变本加厉,年复一年,暴征强敛,最后民不聊生。 这个新生的系统告诉沈箐:希望她以掰正原剧情为己任,还这方大世界一个海晏河清! 并且为了防止后续还脱轨,治愈并培养目前只是她身边一个小哑奴的虔王幼子,在故事结束之后,让他当贤王辅助暴君理朝治世。 那时候沈箐才十几岁,一个浑身热血的中二少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并摩拳擦掌干了起来。 结果就不用说了,这个剧情有多操蛋过程就有多坎坷,让人身心疲惫,最后沈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完成了任务领饭盒功成身退,不料她狗带之后,燕长庭却成了反军头领,杀了暴君,不管不顾,最后在她墓前自杀了。 沈箐:“……” 想当年她家教很好的,从不爆粗,可惜被这长达多年的操蛋的任务已经折磨得面目全非了。 干炙的热风带来的黄尘盖得人一头一脸,沈箐勉强用手遮住眼睛,才睁开一条缝,就树影空隙明晃晃的日头刺了一下。 ……她真的又回来了。 …… 头顶这棵大树连叶子都被人薅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树皮太老,估计也留不住了。 远处是等待登记查验入城的长队,人山人海,通过速度却极其缓慢。据说那边的人至少四五日前就到了。 新这几日来的,聪明的,估算一下靳州城的容量和这条长队,索性放弃,紧着到粥棚这边占队,好等待晚粥的粥车推出来的点。 沈箐这个饿啊,还渴,她一恢复意识,就感到喉咙干涸得动一下都疼,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是躺在地上的,刚意识到饿,就感觉有一双手将她扶起来,一个葫芦嘴凑她嘴边,小心喂了她一口水。 这个人一双手箍得她极紧,紧得肋骨生疼,箍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沈箐一手撑地坐起,扶着葫芦喝了那口水,她用力眨眨眼睫毛上的土,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张晒得发红的少年面庞,还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现在的燕长庭,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发育比女生晚些,还是少年模样,饿了多天瘦骨嶙峋,皮肤白皙晒得发红,他晒伤了就掉皮,但晒不黑。 白皙泛红的眼角有一颗艳红的小痣,那双长挑的凤目里是纯净的黑。 当然,他不是真的纯真,纯真保不住这小半葫芦的清水,但此刻少年的形象和眼神真清澈得像一泓碧水,对附近或明或暗投过来的觊觎视线也只是还予冷冷的凶狠一瞥而已。 和记忆中那染血的悲恸双眸的青年以及让人震撼的横剑一刎天差地别。 “姐姐,你醒了?!” 燕长庭表情在这一瞬有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不过很快克制下来了,想起什么,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沈箐被他这动作唤醒了久远的记忆,记得当时她有点发烧了,昏昏沉沉的就在这树底下睡了一觉,不过现在她醒来后精神头极佳,已经完全没有发烧的感觉了。 “姐姐?” 其实按骨龄,燕长庭比她还大半岁,沈箐才刚十七。 不过想当年沈箐刚穿过来的时候,两人还不满十岁,她心理年龄是比他大好几岁的,再加上小女孩发育得比小男孩要早一些,当年燕长庭又瘦又小,她足足比他高小半头,她这姐姐当得心安理得。 于是一直这么叫下来了。 哪怕燕长庭现在都反超高她半个头了。 燕长庭见她不应,又唤了一声,沈箐这才回过神来,她怔怔看了眼前的白净晒红脱皮少年半晌,心情复杂——她至今都没彻底想明白燕长庭为什么突然舍弃一切投入叛军,杀了暴君后,却又不远千里自杀于她墓前。 记忆中他的狠,他的决绝,和此刻的纯粹,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沈箐用力眨眨眼睛,半晌,她想,还好,重新开头也是好的,她还能慢慢教。 她接过他手里的小葫芦:“你怎么不喝?” 葫芦不很大,这地方也难弄净水,他都舍不得喝,这葫芦水光喂她了,自己一口没舍得喝过,嘴唇都干裂得出了血了。 “我不用……” 他话没说完,就被沈箐瞪了一眼,只好就着她怼过来的葫芦口,小心喝了一点。 沈箐让他再喝了一口,这才把葫芦塞子塞起来。 燕长庭接过小葫芦,葫芦里面已经没有什么水了,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又抬头看了不远处空荡荡的粥棚,小声对沈箐说:“姐姐,我觉得有些不对。” “是不对。” 沈箐捡起地上刚才她垫着躺的旧衣,抖了抖土,罩在两人的头顶上,真的很晒,这太阳大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人晒化似的。 这个点,其实平时粥车早就来了,所以等待的人群正骚动小声议论,沈箐抹了抹脸,她知道不用等了,因为今天的粥车不会来了,且很快城门也会关闭,不会再允许流民进城了。 等了也白等。 “咱们走吧,去搞点吃得喝的。” 沈箐举目顾盼一会,很快就锁定了远处还能看见绿意的大山山芯。 两人小声讨论了几句,随即收拾一下两人带来的瓦罐陶瓮,她毫不迟疑拉着燕长庭站起身。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节 寄身她脖子铜钱的系统还在那喋喋不休,沈箐没搭理它,它自个儿说得也挺欢快的,“硭山的官兵已经到啦,等过几天,硭山剧情就开始了!” “你还记得硭山剧情不?” 沈箐当然记得了,一大群人被拉去修皇陵,拖大石拖得她要死要活,熬了大半个月才遇上途径硭山的荣王亲信,亲信赶紧把他们一家接出来并去信告知荣王,最后荣王在京郊赠了田庄安置了故人一家及这未出生的侄儿/侄女。 荣王本意是方便就近照顾的,但之后想当然耳,她家又和暴君牵扯在一起展开一连串剧情了。 这傻叉系统说得兴高采烈的,还问沈箐要不要给她回顾一下剧情以免忘记要点。 沈箐心里翻了个小白眼,“别做梦了你!” …… 说来,这系统其实倒不是个坏统,它全名叫“救山河拯苍生系统”。 但热血过一回的沈箐发现,这苍生真不是一般人能救的,自认普通人的她,还是洗洗睡吧。 太疲了,一路上各种各样的岔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好不容易才掰正过来,结果莫名其妙又完蛋了。 沈箐此刻的状态,就和吭吭哧哧跑完十七八个马拉松,最后一哆嗦了,有人告诉她,你跑错了,白跑了。 没什么两样。 她直接趴窝了。 “我不干了。” 沈箐表示,大哥她真不行了,“你换个人绑吧。” 她摆摆手,十分愉快地下了这个决定。 在地上瘫了一会儿,她一个骨碌爬起来,捂住绞痛的胃,她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低头看着她这只脏兮兮又瘦又黄的手,瞅她都混成什么样了。 别提老百姓了。 她也是老百姓! 作者有话说: 女主和系统的交流可以开声也可以心里默说,所以虽是引号但不一定有声音的,她肯定会看身边环境。 反正如果有开口的情况阿秀会在正文明写的,如果没写,那宝宝们就默认是内心对话可以啦! 首发两章√ 超级超级开心!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 不说了,阿秀去吧《咸鱼》的番外也更完,明天见啦哈哈!!(/≧▽≦)/ 第3章 沈箐一键屏蔽系统声音,世界立马清净了。 她爽了,十分愉快背上家当,蹬蹬跑出长队,举目眺望片刻,是那个山芯最好了没错。 她回头拉燕长庭:“阿庭,我们去那边吧!” 阳光很灿烂,她的笑脸同样灿烂洋溢,是那么的活力十足,在这灼炽的太阳晕光下耀眼得有些刺目,燕长庭忽有些眼眶发热,好在他自制力极强,很快就压抑住了了,轻轻“嗯”了一声,他把手放在那只摊开的柔软手心上,立马就被攒住了。 沈箐冲他一笑:“走咯!” 吃大餐去也! 沈箐老家是在靳州,旱地飞蝗,赤地一片,遭灾是挺严重的,否则她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仓促之下被迫和流民一起往东迁徙。 不过现在这是偃州地界了,靳州距偃州七百余里,他们已经差不多走出受灾区的核心圈。 偃州今年也有些旱,小河断流井水下降,不过远不至颗粒无收,偃州城外这一片光秃秃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流民的原因,山里,尤其是稍大一点的山,不是这样的。 偃州刺史人还挺好,职责所在不能无限量放流民进城,但救济的粥水却是基本能保障人人都有,粥是稀粥,吃饱是不可能了,但也饿不死人,这种情况下,绝大部分流民是不会再跑到七八十里外的山里找吃的。 ——野兽也很敏感啊,这样反常天气它们会变得格外凶猛,不是一般二般人能扛得住的,更甭提饿得皮包骨又早已筋疲力尽的饥民了。 这么热这么远,不等到地方估计人就得晕倒在地了,根本得不偿失。 不过沈箐和燕长庭算例外,两人自小习武的,沈箐来了之后立马就把习武一事提上日程,靠谁也不如自己可靠啊,这多年下来也颇有成果,此刻虽然又累又饿头晕眼花,但她估算一下,应该勉强能撑到那边山的。 而且开跑之后,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体力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充沛多了! 耳更聪,目更明,身躯更加轻盈,不大像自己当年十七岁那时,反而似数年后二十出头时全盛时期的功底和身手了。 她赶紧把系统从屏蔽里拖出来,系统想了想告诉她:“这应该是灵魂力量加持的原因。” 人的躯体锻炼后会强壮,魂体也是这个道理。 “小箐,你……” “哦哦,原来是这样。” 沈箐点头,表示明白,和她猜的一样嘛,然后她赶在系统又要长篇大论之前,麻溜把它塞回屏蔽档里。 沈箐解下腰间缠着的鞭子,一甩,鞭声嗖嗖,操纵更得心应手,不但敏捷了,杀伤力也体感比当年强多了。 嘿嘿,总算捞着个好处了啊! 她回头看燕长庭,少年位于稍比她慢一步的位置,正好遮住了一半晒她身上的阳光,他总是这样的,此刻脸晒得通红,一头一额的汗水。 她忙关心问:“阿庭你累不累,要不我背你?” 燕长庭轻轻摇头:“不用,我不累。” 沈箐问了好几次,燕长庭就是不答应,她只好作罢,不过她把小葫芦里的水都给他喝了。 燕长庭原先还不肯喝,但她说,到山里就有水啦,她刚喝了那么多不渴呢。 他想想山里确实是有,这才把水喝了。 沈箐把葫芦和包袱挂到自己身上,一路像踩着风火轮似的,拉着燕长庭直奔那边山。 一进山,当即感到一凉,两人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妈啊太舒服了。 继续往深处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一条小溪,溪水水位下降不少,但还挺多的。 有水,就有大小野兽聚居,两人一望见小溪,同时还看见了一大三小四头猄鹿、野鸡、还有两头野狼。 猄鹿当场受惊掉头就跑了,野鸡咯咯飞起,而位于小溪最上游的两头野狼察觉地盘入侵者,霍地掉头盯过来了。 嗐,这还有一头是独眼的! 野外生存,只有一公一母两头狼,却霸占了这么好了一个地盘,这两头狼的战斗力必然是极强的。事实上也是,公狼母狼骨骼粗大毛色极亮眼神凶悍,三只幽冷凶残的黄绿色眼睛冷冷盯着沈箐和燕长庭。 来得好啊! 沈箐一喜,她正要试试身手呢! 她回头对燕长庭笑说:“看我的!” 她估摸着留了几分力,以免燕长庭奇怪,说话间一甩长鞭,那条灰黄色不起眼貌似麻绳的特制软鞭灵蛇般甩出去,倏左右一抽,勾住母狼上肢往后一甩,直接将母狼甩出去,鞭尾灵活缠住公狼脖颈,猛一收,一震! “咔嚓”一声! 鞭法最讲究灵巧,软鞭深深卡进公狼脖颈,就势一拉,公狼腰部重重横撞在树干上,一声清脆骨折声响,公狼落在地上抽搐几下,却爬不起来了。 母狼嚎叫地扑了过来,沈箐飞起一脚,正中它的肚子,不等对方再次发动攻击,长鞭嗖嗖,几道血痕之后,一勾缠住,她反手往树枝一挂,顺手一匕,干脆利落解决战斗。 好了,麻烦解决了。 可沈箐并不想吃狼啊,不过不等她开口,燕长庭已几步上前,将那两只飞起的野鸡拿下,提在手里。 “姐姐,吃烤鸡吗?” “好啊!” 沈箐回头一看,就笑了,她卷吧卷吧长鞭收起来,直接蹬掉鞋子跳下水,“我还要吃鱼!” 她解下包袱,扔在岸边,猫低身体,全神贯注盯着水面找鱼。 ——有点像两人小时候,一个活蹦乱跳抓鱼,一个在岸边挖坑做肉做菜。 嬉笑打闹,日暮而归。 燕长庭静静在岸边站了半晌,抿唇笑了笑,他低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开始刨坑垒灶,捡柴杀鸡。 …… 沈箐抓鱼,燕长庭做菜,她手笨,而他灵巧,从很久很久之前,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 没多久,沈箐就从小溪里抛了几条活蹦乱跳山溪鱼儿上来。 燕长庭一把将鱼摁住,利索剖肚挂鳞去腮,放一点野姜,放进烧热的瓦罐略煎煎,浇清水,加柴,没一会儿,奶白的鱼汤咕噜噜翻滚起来,扑鼻的香。 馋得沈箐。 她赤着脚丫子从小溪里跳上来,随手用干草抹抹套上鞋袜,蹲在灶边吸溜口水。 燕长庭用削好的木筷从锅里夹起一点鱼肚子肉,递到她嘴边,沈箐赶紧呼呼吹几下,咬下来吞进去。 “嘶嘶,好烫,好次——” 燕长庭把一条鱼去了鱼头,夹进碗里,让她先吃,他则蹲着继续料理包好的野鸡。 沈箐倒不是没想过帮忙,不过没办法,她是厨房手残党,最多煮个清汤寡水的面,再复杂点她更有可能是帮倒忙,所以还是算了。 燕长庭动作很熟稔,已经采了野姜和香茅叶子把剥干净毛的鸡腌好了,他又在一个背阴的树根采了一点木耳和蘑菇,洗干净塞进鸡腹里,这个沈箐更不敢帮忙,因为她怕自己摘到有毒的。 “你别光忙活,先吃一点呀!” 燕长庭两手不方便,沈箐剔了鱼肉,晾了晾,递到他嘴边。 他抬头看了看她,笑了一下,少年的笑和记忆中一样,带着几分青稚的腼腆,他轻吹了吹,小心咬住鱼肉吃了。 两人相视一笑。 就好像曾经的很多次很多次一样,两人一个边吃边喂,一个快手快脚忙碌,聊天说笑,不过是沈箐说的多,她清脆的笑声和嗓音能传得很远,燕长庭总是听得多,他很认真聆听,需要他发表意见的时候他才开口。 等燕长庭把鸡弄好了,两人就一起坐在溪边的大石上,两双筷子,一个瓦罐,挨着你一口我一口把一大罐鱼汤都吃光了。 这还不够,燕长庭移开火堆把鸡挖出来,一解开野芋叶子,蘑菇香茅和烤鸡的清香浓香混合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沈箐本来有点饱了,饿太久她也不敢一下子吃太多,但现在松松裤腰带她觉得她还可以!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节 燕长庭把四条鸡腿都撕下来给她,沈箐笑嘻嘻的,只要了两条,把剩下的两条还给他,不过最后她还是吃了三条鸡腿和一个大鸡翅。 确定她吃饱了,燕长庭才快速把剩下的东西都给包圆了。 沈箐瘫在大石头上,头顶是浓密是树荫透下来的一点日光,这才是生活啊! 两人吃饱了之后,稍微歇了歇,接着又忙活起来了。 家里人还没吃呢! 她和燕长庭出来本来是代表全家去排队领粥的。 沈箐把鞋子踢了,又跳下水捉鱼,这条深溪鱼不多且很灵活,大概已经遭山脚村庄和一小撮流民练得身经百战了,但好在沈箐技术一流,废了点功夫,还是又捞上来了五六条不太小的青鱼。 狼尸燕长庭挖坑埋了,不埋血腥味太浓他们待不安稳的,他又挖了一个灶,把瓦罐和另一个最大的陶瓮都给支上了,捉鸡杀了片肉,连骨头一起都塞进陶瓮里,加水,大火熬上。 等沈箐的鱼上来了,也是这么处理。 不停添火,直到都给熬成鱼糜肉糜粥,这才作罢。 沈箐还发现了一小片浆果子,猴子吃应该没毒,她试试果然,她连忙抄上包袱皮钻进去了。 浆果丛距离不远不近,燕长庭一边用余光关注着她的背影,一边坐下快速剥下藤皮,围着两个大瓦罐和大陶瓮快速编制成背篓。 不然他们很难拿回去的。 待编好,沈箐也回来了,小心把浆果打包,又用大芋叶把罐口瓮口牢牢捆扎上,防止溢洒。 等一切弄好,已是日暮黄昏。 两人各自背上一个背篓,手牵手,踏着炎炎的晚霞余晖,踏上归途。 …… 等沈箐踩着风火轮赶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沈箐的爹已经跑去粥棚那边找了好几次了。 “你们总算回来了!” 离得远远,就灼热夜风中一个站在土坡上翘首以盼的肚腹凸起却四肢纤细的单薄身影,不等沈箐高兴挥手喊,对方先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喜出望外:“爹,爹!妹妹回来了,妹妹和阿庭回来了!” 女声很温柔,急切又欢喜。 急促的脚步声,迎接沈箐的是好几双紧紧握住她手腕的手,“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粥棚那边据说打起来了,我们担心……” 沈箐二姐叫沈恬,一见两人眼眶都红了,沈箐的爹虽没说话,但这个面相有些刻板的清癯中年男人握着她的手却很紧,第一时间上下打量她们,见他们,尤其沈箐没伤没事,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两人后头,还有一个被扶着上来的青年,青年五官隽秀眉目精致,脸色和唇色却很苍白,眼下常年微微泛青,这环境下难免瘦削尘土,却不掩起其风华。 这是沈箐的大哥沈隽,沈箐家兄妹三人,沈箐最小,和二姐沈恬是双胞胎,不过姐妹俩相貌却不像,姐妹生得都美,不过沈恬是温柔婉约挂的,而沈箐则是精致飞扬挂的。 大哥沈隽则因为先天不足,人很聪敏,可惜身体一直都不好,他是被扶着站起来的,见小妹没事,微舒口气:“好了二娘,阿爹,小妹大概是另外寻吃的了。” “没事就好。” “对!今天没有粥了,好在那边有山,我和阿庭进山找点吃的去了!” 沈箐忙把背篓里的瓦罐解下来,放在地上。 ——不是她不想先回来报个平安,而是这路实在有点远了。自己这一大家子病的病弱的弱怀孕的怀孕,这停憩的地点挺靠后的。先前沈箐估摸着自己也就勉强能够跑到山边,可不敢浪费体力。 有她大哥在,等个小半天家里也不至于慌得没了分寸。 沈家一家就四口,母亲虞氏早逝已经不在了,沈正崧是受标准传统士大夫教育长大的,情感很克制内敛,激动了一会儿就敛起,伸手摸摸沈箐的脑袋,“回来就好。” 他半句都不提自己先前焦急去找了很多次。 一家人重新聚首,欢喜了一会儿,沈箐二姐忙去取了碗筷什物来,沈箐燕长庭则找个避人避风的位置放下瓮罐,沈恬揭开一点芋叶,先各盛了一碗给爹和大哥,接着又端去给这等环境都没有离弃他们的两个家下人,之后还盛给沈箐和燕长庭,沈箐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吃过了,很饱啦你们吃吧!” 她抱怨:“不吃饱都跑不回来呢!” 沈恬心疼摸摸她的脸,父亲咳嗽不断,是病了。可大哥身体不好,而她又路上发现有了身子很不争气,父亲这一路上能省下来的,都先紧着给她和大哥多吃一口,一家人食物捉襟见底省了又省,都顾不上小妹,妹妹瘦了很多。 “那我给你们留着,你们等会饿了再吃。” 二姐温温柔柔地说。 沈箐知道她拒绝二姐对方也不应的,只好点头了:“好了别说了,你快吃吧。” 一个口两个人吃,消耗最快了。 沈恬照顾了所有人,自己才抿唇笑笑,小心在大哥腾出来的半张椅子上侧坐下,小口小口低头喝了起来。 一点都没有曾经淑妃娘娘的架子和范儿。 长椅则是她大哥的,沈隽身体是真没法承受长途跋涉,只能用加了两条长杆的椅子抬着走。 他身体不好,不过很聪明,可惜上辈子死得太早,沈箐中后期还用大哥的身份当马甲。 父亲不肯坐,沈隽腾出一半的位置,让大妹妹尽可能坐得舒服一些。 而沈正崧则是一个耿直的人,他古板耿介,脾气又硬,却为官清廉忧国忧民,否则也不会因为皇帝下旨修建大溧宫和通天台实在太过劳民伤财而反复劝谏最后触怒天子被夺爵罢官遣返回乡了。 这就是沈箐这辈子的家人。 其实都挺好的。 人不错,感情也好,小家氛围很温馨。 …… 沈箐坐在坡顶的大石头上,撑着下巴看着家里人你就着我,我就着你,小心又珍惜地喝着瓮罐里的肉粥。 这时系统的禁言时间已经到了,这个一键屏蔽一次是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 “硭山剧情你还走吗?”系统安静了一会儿,有点小心翼翼问她。 沈箐用手指弹了下脖子挂着的那枚系统寄身的小铜钱,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你怎么还在啊?” 不是让你换个人绑了吗? 系统瘪瘪嘴,这是说换就能换的吗? 它小声比比,沈箐装听不见。 系统又小声问:“硭山剧情你真的不走了吗?” 沈箐心里答它:“不走了啊。” 她吐槽:“上辈子死完哥又死爹,顶不住了。” 人心肉做,相处久了,有感情啊! 上辈子真的,死完了哥,又死爹,自己死了,最后连燕长庭也死了。 沈箐想象一下,卧槽,她真没法来第二次了!想想心态就要崩了。 这次系统安静得更久了,好半晌,它才小小声说:“可是阿箐,老百姓很可怜的。” “我也很可怜。” “我也是老百姓啊。” 沈箐可怜巴巴说完,往大石头上一瘫,她叹了口气,她自觉没这么大的头,还是别戴那么大顶的帽子了。 系统又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那你不想回去了吗?我给你留了两千能量啊。” 这次轮到沈箐沉默了,她安静了一会儿,才说:“诶,回不去就不回了呗!” “你不是说我爸妈弟弟已经没事了吗?” 说来,当初沈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走剧情拯救百姓,除了中二热血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系统告诉她,她父母弟弟都没死,不过伤很重,她每完成一个阶段的任务就能达成她在现代一个心愿,可以陆续让父母弟弟伤愈并没后遗症。最后的最后,当她完成了整个大任务之后,还可以耗费两千能量值回归现代并往回推移时间以阻止噩耗发生,一家喜悦团聚。 所以系统启动复活程序的时候,还特地精打细算过,确保留下两千出头的能量值给她用的。 不过沈箐撸了一把刘海,在大石头上打了滚,最后爬起来,还是表示:“算了,回不去就不回了。” 主要太难了,真不知这操蛋剧情哪里会突然出岔子,经历了一回之后,沈箐表示心态已崩,不干了,毁灭吧! 况且,“诶,而且,你能保证效果吗?”任务完成,就必定会天下太平。 这个问题,沈箐上辈子就问过了,要是她苦哈哈完成了任务,结果却没结果,她多亏得慌啊! 当时系统很肯定告诉她:“当然能!系统形成之际就已自动根据最精密的计算,能以最小的代价和最容易的方式达到拯救苍生的目的的。” 这个差不多等于系统的传承记忆,它回答自信满满。 现在老话重提,系统忙又说了一遍。 不过系统说完之后,一人一统同时想起了燕长庭。 系统:“……” 沈箐:“……” 沈箐:“假如又出了个意外呢?” 经历过燕长庭那一茬,她可太知道所谓不确定性有多坑爹了! 系统讪讪:“……系统形成之际的精密计算耗费巨大愿力,一瞬覆盖整个大世界该时期的所有人物条件,所以基本不会有意外的。” ……但燕长庭这个,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当时也懵了。 沈箐砸吧一下嘴,“那就是说,你看不见?” 系统小声:“系统应愿力而生,愿望完成,或能量耗尽,就会消散重归天地了。” 但愿力高峰只有一瞬,为系统生成时的储存能量,所以系统能量是一开头最多的,之后只会越用越少。上辈子系统还能有点结余可以看见,但这辈子它捉襟见底,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 沈箐摸下巴,“行吧。” 她已经得出结论:再精密的计算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人是活的,思想行为有可能发生变化。 她啧一声:“这也太不保险了。” 还是算了吧。 系统:“……” 沈箐没再搭理系统,拍拍手跳下大石头,所以说,不干真是非常英明神武的选择。 重来一回,她还是元气满满的美少女! …… 沈箐坐在大石头上和系统嘀嘀咕咕的时候,余光一转,忽看见燕长庭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节 他站在坡侧的一块大岩石旁边,今夜孤星无月,天很黑,他站的位置又偏很暗,如果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他。 他就在那静静站着,看着她。 沈箐跳下大石,笑着对他说:“你看我干嘛呢?” 她俏皮冲他挤挤眼睛。 夜风还是热的,吹拂两人衣襟,见了她大大的笑脸,他回了一个浅浅的笑,轻声说:“夜深了,快睡吧。” 他已经铺好地窝子了。 夜确实很深了,四周寂静下来,只听见远处此起彼伏的迷糊鼾声。 沈家人也匆匆解决了晚餐,收拾一下,赶紧休息了。 不抓紧时间休息不行,白天是根本没法睡着的。 这天热得慌,白日太阳肆意炙烤大地,到了晚上温度稍稍下降,可地表还热得很,黄土大地白天吸收热量晚上往上释放,跟个烤箱似的。 直接躺在地上,是根本不可能睡得着的,必须厚厚铺一层。 沈箐祖父虽是开国功勋封有爵地,可现在已经被朝廷收回了,家乡屋子有,但正经物资多年不住人基本是没什么的,加上赶路得考虑负重,带得更少,这用来打地窝的粗布垫子十分有限。 一层层枯草铺上,再放上垫子,大哥和二姐睡中间,两个家人和沈正崧护着两人外围,相隔也不是挨着的,毕竟太热了。 坡底地方有限,沈箐索性不和他们挤了,腾出一个垫子,找了个有点夜风的地方铺上,和燕长庭一起。 沈恬有留意到,想说什么,但想想这么个条件还是自家这个境况,提了一句沈箐没理,她只好作罢了。 地窝子很窄,两人躺下去,几乎是挨在一起的。 沈箐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小小声和燕长庭商量:“等救了你妈妈出来之后,咱们就去岭南吧!” 不再掺和剧情,她决定归隐了。 岭南虽然偏了点,但偏有偏的好处,中原再怎么动荡,也少被波及。 “真的吗?” 燕长庭惊喜,他霍坐起身,被沈箐拉了回来躺好,他立即侧转头瞅着她。 星光有点淡,带着一种银色的皎洁光辉,有点朦胧,但还是可以清晰看见他纯黑清澈的双目,以及眼角那一点嫣红的小痣。 白皙的肌肤一点殷红,像血,也像雪里红梅,惊心动魄的对比色,沈箐还记得彻底长开后这张脸是如何让人惊艳。 她轻笑一声,伸手弹了弹他脸侧的黄尘,顺手碰了碰那颗小小的红痣。 美人痣啊。 上辈子,她亲弟弟也有。 位置,颜色,形状,和燕长庭的一摸一样。 所以第一眼看见他,她就对燕长庭心生好感,一开始是移情,但后来她也渐渐真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关心他,爱护他,教导他,两人是一起长大的。 今天偶尔她会想,或许燕长庭是发现她的死因和暴君有些关联了。 换了是她,估计也很可能会不顾一切为他复仇吧。 沈箐忆起初见那个像野兽般防备人,夜里却孤单单陷入梦魇的小孩,她感到内疚。 沈箐轻轻吁了一口气,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是真的。” 上辈子,她唯一对不起他,这次肯定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这大概就是两个大佬重回巅峰,一个青梅竹马治愈系的故事吧哈哈。 另外,文案末尾有一个重要设定,宝宝们记得瞅瞅哈~ 哈哈阿秀来了,肥不肥肥不肥?嘿嘿,明天见啦~ 心心发射!!(/≧▽≦)/ 最后感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哒,么么啾! 火箭炮:颜颜颜颜颜丶 手榴弹:妞妞酱 还有地雷: 有狐绥绥、30191668、桃不言、lynn归归、奶茶很好喝、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 哈酱、藻蓝蛋白、舒妍、温酒酒酒、青柠、波波的饺子 、□□all yao、血天思天、小纯洁? . 以及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笔芯笔芯! (篇幅问题,咸鱼那边就不一一列啦,反正就,爱你们!!) 第4章 沈箐初见燕长庭的时候,他才刚来她家半年,她七岁,他八岁。 至于燕长庭好歹一个虔王幼子,皇族宗室,为什么要来她家隐姓埋名当作一个小哑奴呢?那事情就要从宏文太子案说起。 详细的就不介绍了,反正就是吊.丝起家的太.祖和他一二三任豪强和真爱老婆之间的乱七八糟事儿。一任二任都是早中期联姻的庶族或豪族千金,三任也就是暴君他妈虞太后则是真爱,至于宏文太子则是第二任继后生的嫡长子,一开国就得将他立为太子,不然没法向其强盛的母家交代。 可惜宏文太子在嫡位攻守战中最终失败,太.祖把他整个母族一系连根拔起,据说半壁朝野垮塌,连带扬起一地炮灰扑簌簌,开国一百余位功勋阵亡超过一半。 这虔王就是不幸扫到台风尾的炮灰了。 因着太.祖的从严从苛的处置方针,最后家破人亡,虔王为了保住幼子性命,用了李代桃僵之策,让心腹背负孩子冒死潜出,向沈箐的祖父求救。 沈箐祖父前年去世的,他当年是太.祖帐下的三大智囊之一,开国后封国公,虔王旧时曾对他有大恩,故犹豫过后,沈祖父答应了,先是把燕长庭和那几名心腹藏在远郊庄子,后来风声紧,又换了个不起眼的小哑奴身份放在孙女身边。 ——这是沈箐从祖父的只言片语,以及从系统提供的原书人物背景了解到的。 然后,就一直到现今了。 还记得,沈箐初见燕长庭的时候,他是个浑身是刺的小男孩,又瘦又小,孤孑,斥外,眼神很凶,对一切都抱着极高的防备心,像一头凶狠的小狼崽子,随时攻击一切靠近他的陌生人。 还从不说话,以至于沈箐一度还以为他真的是哑巴。 后来才知道,他嗓子受过伤,声音很嘶哑,所以从来不开口。 沈箐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哄得他和她说话呢! 后来他渐渐长大些,沈箐也花了不小心机找了个专精小儿鼻咽喉的大夫开方给他调养,现在声音才恢复多了,不过仍有小小的沙哑。 忆起当年,那个凶狠如小兽的小男孩,夜里却孤单单陷入梦魇。 满头大汗,痛苦挣扎哀鸣。 让她愣了。 愣过之后,次日她在窗边探出半个脑袋,把偷偷拿出来的一个桂花糖趁他甫梦魇惊醒怔怔的那会儿趁机塞进他嘴里。 那个时候,两人基本都待在一块,表面一主一仆,实际两人是小伙伴,一起读书,同吃同处。 她和他一起玩,她主动伸手拉他的手,他甩开很多次,但后来他不甩了,再后来还会反手拉她的手。 她热情阳光,他孤孑防备心重,她小伙伴很多,有天却发现有个小伙伴骂他欺负他,把她气得直接和那小伙伴绝交了。 两人同食同住,仆役房间没有地龙,她直接把他留在外间榻上睡了,一直到十岁才分开。 两人习文学武,一起长大,府邸后宅,郊野庄子,洒遍了两人的足迹和欢声笑语。 不过主要是她说她笑的多,他一般就认真听着,间中回答她,他嗓子没好,很少说话,不过那时她坏,最爱逗他,说他声音像小老头。 刚开始的时候他是不会笑的,后来在两人一起时的背外人后,他也会浅浅的笑了。 这些点点滴滴,很多很多的片段,沈箐长长吐了一口气,侧头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上辈子的事情,这次肯定不会了! 她小小声说:“睡吧。” “嗯。” 见他点了点头。 仰头望天,苍穹藏蓝,星星闪烁,虽酷热难耐却又分外真实,她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脸。 好啦,她阖上眼睛,睡觉! …… 她的呼吸声渐渐变均匀,清浅又绵长。 她睡着了。 燕长庭侧身,面向着她,怔怔看着她的睡颜半晌,他慢慢靠了过去。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伸另一手圈住她的腰,很大力很大力,紧紧抱住了她。 长夜寂静,很酷很热,于他而言,却像天堂。 他压抑着,无声落下了泪。 恍如隔世,如梦似幻。 一整天了,他直到了现在,才终于有了些真切感。 多少暴戾,多少绝望,一瞬抹平。 感谢上苍,让他得以重新开始。 沈箐说,要隐居岭南。 好啊! 不管去哪儿,都是好的。 “都听姐姐的。” 劫后余生,喜极而泣,他紧紧抱着她,许久露出一抹数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浅笑。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节 沈箐一夜无梦到天亮。 睡醒之后,还未睁开眼睛,就感受到了初升太阳的热度,她心里吐槽两句,才翻身坐起,就听见燕长庭喊她洗漱的声音。 “姐姐,给。” 所有复杂思绪和情感,昨夜燕长庭已悉数收敛起来,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仿佛停留在十七岁的纯挚少年。 燕长庭起得很早,稍作整理就跑去另一边打水。 这边是没水的,有水也被嚯嚯完了,不过另一边有,七八里外有一条小河,偃州刺史特地遣衙役出来守着,严令只许打水不许跳下去更不许洗手洗脚洗澡,违者驱逐警告,所以这小河虽水位低还有点浊,但还能用。 燕长庭一大早去打了两次水,和一个家人去的,不过他并不怎么管其他人,第一次打水作沉淀饮用,第二次就洗漱和把沈箐的巾帕等物搓洗了拧好搁在旁边的大石上。 “嗯,好!” 沈箐忙应了一声,赶紧起来用湿巾抹了脸和手,再稍微涑涑口。 ——不快点不行啊,这洗脸巾不赶紧用了,等会就要烤干了。 “好热好热。” 沈箐抹好脸,燕长庭很自然接过叠好用油纸包好收进包袱里,两人边弄边聊几句,不过主要是沈箐说,她一边吐槽气温一边涑口,燕长庭就安静听着。 不过等她涑完口了,潇洒用袖口一抹下巴的水,“我们过去吧!” “好。” 他应了,忽然又说:“阿箐……姐姐,我能叫你阿箐吗?” 沈箐侧头,露齿一笑:“当然可以呀!” 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本来就比她大半岁的其实。 燕长庭笑了一下,“阿箐。” 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 她拖长调子,俏皮一笑。 这点小插曲,沈箐半点都没放在心上,眼见太阳越来越大,她赶紧蹲下来七手八脚和燕长庭一起收拾东西。 垫子收起来,充作枕头的树枝不要了,至于先前好不容易才弄来垫底的干茅草,沈箐想想也扔了,利索打好两个大包,她和燕长庭一人背一个,绕过大岩石蹦到土坡后头去了。 土坡底下的遮阳处,沈家人也收拾好了,沈隽沉吟片刻:“我们今天就离开这里吧。” 沈隽虽身体不行,但人却极聪颖,沈家兄妹仨再加上一代的沈正崧,大概只有他最像沈祖父了,他没有剧情参考,所忧却八九不离十。 ——当今那位,去年曾下过一次旨将盛东所有囚徒投入硭山皇陵建设。 当时囚徒堆里还有一些流民,也一并被当做囚犯被拉过去了。 邙山皇陵大建哪怕一直在大征民夫,人力缺口依然极大,观今上登基这数年来越来越显露性情和行事,他有点担心,这大批流民有可能会被一道旨意充至邙山。 昨天沈隽就提议赶紧离开与流民分道了,只是二姐沈恬不舒服。沈恬怀孕五个多月了,是沈家罢官她坚持苦求最后触怒天子被逐出宫后和家人一同返乡时才发现的,这一路上没吃过什么好的,反而长途跋涉挨渴抵饥,她一不舒服,大家都不敢乱动。 于是就耽搁了一天。 沈箐昨天去排队拿粥,就是准备休息一天,填一下肚子,今天好往昨日的山那边赶的。 可惜按照剧情,还是出意外了。 硭山皇陵和大溧宫,设计草图占地延绵将近百里,巨大的惊人的工程,前后耗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直到上辈子沈箐去世之后才真正建成,穷奢极侈,过程中不知死伤了多少的民工民夫。 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但已有征兆,自家如今这环境,沈隽当然欲提前避开。 可惜按照剧情,最终是没能避开的。 昨天沈箐去拿粥,结果粥车没来,拿不到,二姐这不舒服一半是累和饿的,另一半则是暑热,家里食物弹尽粮绝,她没吃上什么东西,自然恢复不好,第二天还是不怎么舒服。 沈箐就提议她去小河那边看能不能搞点东西,最后沿着小河找了好久才溜进去搞了些水蒲菜和泥螺,都不敢回来煮,在外头煮好了背回来,一家人分吃了脸色才总算好看了点。 只是这么一耽误,就快中午了,再走已经来不及了,偃州城门是围堵驱赶的重灾区,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谁一个都避不开。 沈家人病的病弱的弱残的残孕的孕,又没吃的,最终没跑掉,被驱赶至硭山。 不过再来一次,这回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昨晚饱餐一顿,今儿沈家人的精气神都非常之好,一听大哥再度这么一说,沈箐毫不犹豫就说:“好!”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趁着太阳还没升高。 她顺手把系统一键屏蔽声音了。 去他妈的剧情! 这回拜拜咯。 …… 说干就干,沈家人不用一刻钟就动身离开土坡。 往东边昨天沈箐弄吃的那边山赶过去。 说来,那边其实也会有硭山官差,不过少,流民大幅度减少的话,官差自然也不会过分密集,毕竟后者人数再多也是有个度的。 再加上那边有山,要跑掉就容易太多了。 总体来说是不难的,毕竟沈箐他们现在手头已经没有吃的了,他们得多少先储备一些食物才能继续上路。 支撑个一两天,就够了,只要不走剧情,沈箐可不是穷得底掉的噢。 一路疾走,除了沈隽,其余人都是步行,倒不是沈隽不想,实在他身体太虚腿脚又不好,走不了,沈正崧也是为了长子,才偷偷留下了两名亲兵好帮着抬长椅。 这两员亲兵就是昨天说的家人,沈祖父开国功勋,府里留下不少有残疾的亲兵,这两人也是,一个没了一条胳膊,一个少了耳朵还有点跛,一辈子没有成亲生子,把沈府当家,国公府被抄后他们因参与开国大战致残没被为难,只是驱逐了,不过好些人却偷偷找了回来。 沈正崧为了长子,最后偷偷留了两个。 一家人望东而行,速度不很快,但花了小半天的时间,也彻底将偃州东城门抛在身后了。 身边流民也有,因为昨天没粥,好些还有点体力又机灵的都往山那边去了。 沈箐也不在意,山里能弄到的食物很多,她倒是希望大家都顺利找到吃的别再挨饿,最好顺便跑掉。 走了走着,快到山边的时候,沈家人就发现有些不对了,不远处出现官兵,带路的沈箐燕长庭对视一眼,默契一转弯,往一边去了。 沈正崧咳嗽几声,抬首回顾,发现后方似乎有些乱,陌生灰蓝色官差服饰的人在驱赶着流民,似乎想往回赶。 ——这服饰,似乎是少府、将作等衙门属下的官差。 “别看了,爹,我们快些进山罢。” 沈隽回头看了一看,眉头皱了皱,立即断喝。 不是他没有怜悯心,而是此时此刻家道中落的沈家,真已经算得上泥菩萨过江了。 他一拽父亲,沈家人一拐,直接拐进荆棘丛后的小道去了。 …… 其实到了这里,沈箐也差不多告别这硭山剧情了。 事实上也是,来到这里,既不是偃州城门围堵的重灾区,沈家人也没饿着肚子有气无力,普通官兵吧,沈箐一个打十个都卓卓有余的,官兵稀稀疏疏,这么大的一个范围,根本就不可能困得住他们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往往出人意料。 挨近山边,不过被流民和附近乡民撸得有点太秃,剩下的基本都是荆棘老树老灌木,疏疏的,吃的基本没有了,沈家人就继续往山里去。 这过程中,也彻底将硭山官差甩得一干二净了。 采浆果,猎些小兽野鸡,煮的烤的炙的,尽量让肉在这个炎热的天气多保存一些时候,最后大小葫芦和水囊灌了满满的水,大家一点都不耽误,迅速离开了。 前后也就废了一个时辰左右,很快。 可就在一家人往南边下山的时候,忽听见一种隐隐地皮震颤的声动。 ——像大军开拔。 不是少府官差那种,而是真正的大军行进,这声动,起码数万精锐才弄得出来。 这数万大军,在偃州城门稍稍停顿,而后迅速往东边而来!将偃州东郊唯一的这一个不大不小的山群包围了起来,尤其是流民取食的外围。 “这附近没有其他好去处,他若这两日随流民至偃州,必然往燕山来了。” 说来也奇,就在流民在偃州东门在大批驱押的这一天,午后忽有乌云蔽日,哗啦啦下了一场雷阵雨。 这数万大军就是踏着大雨赶过来的。 只不过,他们对流民的态度却甚好,只要确定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就放行让其自行离去,甚至还默许流民逃离硭山官差的驱逐。 这数万精锐大军以最快速度包围山脚,并迅速开始了拉网搜捕,进山找吃的流民还挺多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吓惊慌乱撞,被兵卒拉住,一一泼干净颜面仔细核对。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这批莫名出现明显是精锐的大军(甚至沈箐听见有人是说皋京口音的),每一位卒长,都手持一副工笔画像。 ——别以为古代的画像都和本人不像,其实只要不讲究所谓意形,所谓美化,古代的高级工笔画师能画出和本人非常相像的肖像图的。花鸟鱼虫能纤毫毕现活灵活现,就可窥一斑。 这批大军要找的是,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 而让沈箐震惊的是,那副工笔画像赫然竟是燕长庭成年后的面容! 英俊青年一身黑甲,斜眉如鬓,鼻若悬胆,一双摄人的冰冷凤目,眼角一颗小小的殷红美人痣,让他五官惊艳又凌厉,唇若涂丹,目光含戾,冰冷刺骨。 沈箐:……怎这么面熟? 她震惊了,沈家人也十分吃惊,因为燕长庭都快十八了,五官放在这里,再怎么长,底子轮廓也在。 还有那颗美人痣。 沈箐使了心眼,利用流民混乱弄了一张画像回来,大家一看,当场面面相觑。 燕长庭眉心一蹙,立即伸手挡住左半边脸。 “先退!” 沈家人往后急退。 沈箐心脏突突狂跳,她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一路退到最里面,离搜山兵甲前锋大约一里地,对方看不见他们了,沈家人喘息着停下。 燕长庭没废话,他要自己走:“阿箐,你们先出去,我回头再和你汇合。” 他握着沈箐的手说。 “我们在……”两人昨晚说过,想走汇水,燕长庭深深凝视她,正要说我们在汇阳码头汇合,不料话还未出口,就被沈箐拉住了,“这怎么行?!”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节 她急了。 “你的腿还没好全呢!” 燕长庭先前伤了腿,现在好得差不多,但总会影响发挥的。 当然,这是借口,沈箐肯定不会让他独自留下的。 “我和你一起走。” 她转头对沈隽说:“大哥,你和爹和二姐先走吧!” 就别留了。 病的病弱的弱孕的孕,不适合一起行动的,还是兵分两路吧。 “我们在汇阳城东门汇合。” 沈箐一压低声音说完,拉着燕长庭掉头就走,两三下钻进灌木林里看不见了。 她一边掉头跑,一边心里疯狂呼叫系统! “系统,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也很懵逼,不过有关重要剧情人物,尤其是男主,其重大变动它是能查探得到了,这是它也顾不上扣搜能量了,赶紧启动一对一式查探。 第一个就找到了! “啊不对!”暴君男主的灵魂强度不对啊,波动很大,一下子飙升了一大截! 通俗点讲,举个例子,就和沈箐一样。 沈箐连声催促,系统安静了一阵,紧接着它吓得尖叫鸡一样叫了起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 系统目瞪口呆,但按照灵魂强度它不得不作一个很合理的推测:“阿箐,……男主,不,暴君也重生了!!!” 沈箐:“???” 沈箐:“!!!” ……我艹!!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找到偃州,上辈子发檄文,有提及偃州事件,并把当天的晴空暴雨列为天怒表现之一。 第三个重生就是暴君,没有其他了。 1少府、将作:职能差不多等于工部吧。 别担心,二姐不会走虐恋情深了,女人哪有江山重要(抽烟) 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 (づ ̄3 ̄)づ 第5章 时间回溯到数日前。 深夜,大夏宫。 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之上,朱红色的巨大描金隔扇门,金纱垂帷一层层延伸至最深处的寝殿,馥郁的龙涎香息熏然吐露,宫人内监无声垂首而立,戴甲戎兵赤刃凛然肃立。 这里正是大齐朝最至高无上的所在,夜色下九十九层通天玉阶之上的帝皇宫殿上瀛台。 只是这个夜,却注定和从前的每一个夜晚都不一样。 一声旱雷乍响! 高卧于寝殿最深处的髹金龙床的帝皇却霍地翻身坐起!! 他重重喘着粗气,一头一脸的大汗,甚至湿透的半披的乌发以及寝衣,守夜内侍见陛下被响雷惊醒,连忙跪行上前,“陛下,是……” “滚——” “马上给朕滚出去——” 龙床上的帝皇厉喝一声,两名守夜内侍吓得屁滚尿流,慌忙伏首连爬带滚膝行滚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了,可燕殷的心脏仍然怦怦狂跳着,记忆最后一幕的那一双冰冷带血的凤目,一道白炼一闪,他听到清晰的“咔嚓”一声! 是颈骨断折的脆响。 燕殷重重喘息着,他伸手摸脖子,汗津津的,那利刃入骨的冰凉触感依然极其清晰,挥之不去。 他脸色铁青,良久,一双眼睛在殿内扫视片刻,他抬起手,白皙有茧,而斜前方远处的大铜镜照到龙床一角,他看见他脸。 燕殷下榻,赤脚冲至红漆大槛窗猛一推开! 呼呼的夜风,广阔巍峨的汉白玉大广场,连绵不绝的金顶红墙宫殿。 ——这里大夏宫。 许久,夜风吹干了冷汗,燕殷霍地转身,一双冷电般的厉目扫过后方,他冷声令:“召荣王、召虎贲中郎将庞世充、胡骑中郎将樊其、羽林军中郎将司马超及北军陈矫马上来见朕!” 几骑快马飞奔而出,大夏宫上瀛台气氛为之一变! 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风满楼之感,里外宫人内侍连呼吸都不禁放轻了几分,就生怕触怒天子,被拖将出去。 燕殷换了一身寝衣,深夜,他毫无睡意,绣金描龙的燕居王服的阔大宽袖下摆在行走间摩挲沙沙作响,他没有让人点灯,自寝卧慢慢行至前殿,站在殿门前遥望那金漆皇座片刻,他一步一步行上去,步上玉阶,慢慢坐在那张熟悉的髹金九龙大椅上。 他眉宇之间,一双眼眸渐渐显露出极其凌厉之色! ——可别以为,暴君就是蠢货,燕殷可绝对不是,暴君可不等同于昏君,秦始皇暴君之名流传千古你敢说他是昏君么? 燕殷少聪慧,闻一反三,十岁通晓《春秋》《左传》,天生神力,勇冠三军。他天资过人,生得高大英俊,十五岁太.祖病重他临朝理政,力压一众功臣老臣,让太.祖深为之骄傲。 他十六岁亲征南逆,当年大胜还朝,战绩连一众开国功臣都无可挑剔,可谓文武过人,非常了得。 登基至今,燕殷早已将朝堂军政牢牢握在手心。 如今高居王座之上的男人,虽年纪与燕长庭相仿,只是燕殷遗传自太.祖的体格,已生得高大魁梧,本来面庞和眼神还有些年轻的,只是经历今夜一遭,已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一双厉眸深沉沉黑不见底。 被急召而来的荣王司马超等人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隐隐感觉,玉阶上的语调抑扬停顿之间不自觉让人绷紧了心弦,这大殿内隐隐让人喘不过去,无处不在的王威沉甸甸压迫人心。 燕殷转动着右手的玉扳指,声音沉沉:“七月十六,偃州,流民聚集之处,他当日必在!” 当初曾有一纸震动天下的讨伐檄文,燕殷很快就锁定其上透露的一个关键讯息。 上首掷下一卷画卷,其上墨痕未干,乃燕殷亲笔所绘:“传旨,急召皋京所有工笔画匠!” “并带上所有宫廷画师,严格按照此画复绘,至偃州前,务必做到一官一幅,违者杀无赦!!” 众人心头一凛:“是!” 燕殷霍地站起:“汝等自虎贲羽林北军胡骑诸军点选八万精锐骑兵,务必赶在七月十六之前抵达偃州,将此人擒下!!否则,提头来见!!” “荣王,司马超留下。” “是!!” …… 一刻钟后,荣王才自上瀛台快步而出。 等候在白玉台基下的心腹和大将樊其徐光忙迎上前去,“殿下?” 两人丝毫不敢怠慢皇帝这次的急旨,但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夜半而来的急召和旨意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且,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觉得陛下好像突然有了些变化,说不出来,……王威更盛?深不可测? 反正给人一种无形的心惊肉跳。 山雨欲来,胆颤心骇。 荣王微微摇头,他回首往了上瀛台一眼,其实要说最深体会,那莫过于他,毕竟他也是在虞太后宫里长大的。 不过荣王没说什么,樊其徐光也不再多话,宫廷可不是八卦多嘴的地方。 两人话锋一转,问起任务。 “今夜就出发,七月十六务必要抵达偃州。” 荣王说罢,展开画卷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架势,竭尽全力显然必须的! 整个皋京,常驻骑兵是八万,燕殷竟然下旨把八万骑兵尽数遣出。 这人是谁下回分解,当务之急是立即动身! “司马超已经点军去了!” 司马超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统,此人却是燕殷的委以宫禁防务的禁卫大统领,可谓铁杆心腹中的第一位,这次领头的除了荣王还有司马超。 三人不敢耽误,火速就快步去了。 当夜,八万骑兵开拔,火速奔赴偃州东城门! …… 以上的前情,沈箐不知道,不过也猜了八九不离十了。 回到偃州东这处名为燕岭的不大不小群山。 几乎是一发现不对,沈箐就拉着燕长庭迅速往后去了。 只不过,今日来的这些人,却个个都非庸碌人物,他们是有预防过搜捕对象察觉不对往里逃窜的。 登山同时,一条弓弦式的截断线正火速自两端往里拉! 沈箐这边反应是超快的,赶在截断线拉成之前就堪堪通过了,只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虎贲中郎将庞世充亲自负责截断线的一端,他眼睛骤一咪,忽一跃而起,快步冲进灌木林中。 这处的灌木林,已经比较茂盛了,雨后山风呼呼,树摇叶晃,乍眼望去,一点痕迹都没有。 可能走到今时今日的位置的他,经过实战,作为战场之上存活至今并身居高位的佼佼者,无一不具备过人的直觉。 ——这是一种自生与死之间多次擦肩而过的第六感。 庞世充慢慢扫视,他心跳微微加快,骤他一挥手:“分兵,追!!”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节 兵分两路,除去继续往前拉拦截线的,一半迅速跟着他追,另一边立即撒开人手搜索痕迹。 无需废话,训练有素,果然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部队。 果然,很快就找到一些细微痕迹,都很轻微,有两个人,往山的深处去了! 一旦确定,羽林中郎将兼宫禁大统领司马超,立即下令麾下五大心腹率兵急追围捕,并侧头看荣王。 荣王眉心蹙了一下,靳州大灾,卫国公沈正崧老家刚好在靳州,如无意外,沈家人应该就在这一大批的流民当中。 荣王环视四周,看衣衫褴褛的流民们,他想起皇兄先前下的征流民修硭山皇陵的圣旨,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他违不了旨,却私下命人去寻沈家人了,可惜暂还没有消息。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私事了,荣王闻言收敛心神,点了点头,也示意身边的樊其徐光薛中林等大小正将副将,“去吧!” 樊其等人领命:“是!” …… 司马超荣王这边精锐尽出,兵分多路迅速往里而去。 而沈箐这边,已和燕长庭窜至山芯范围了。 她和家人分开之后,拉着燕长庭的手,蹬蹬蹬往里轻跃急奔。 她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心态好到爆棚,不管什么情况都不慌不丧更不会自乱阵脚,一边飞跃奔跑一边回头瞄了骚动的兵甲方向一眼,她笑道:“多大点事,瞧我的!” 燕长庭低头看看被她紧拉着他的手,他的心神大半仍沉浸在她刚才毫不犹豫的陪伴之中,舔舔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仰脸一瞬不瞬望着她。 沈箐带笑的声音一如既往轻快,不过吹完牛比之后,她心里还是挺庆幸的:“幸好是在山里,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要是在平原,被这么团团围住,脱身可就悬了。 不过幸好,是在山里,这操作空间可就大了,沈箐是不怕的。 “姐姐,我可以保护你!” 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盯了她片刻,忽听到这一句,他急忙说道。 一激动,又回到了旧时的称呼。 “嗯。” 不过沈箐并没有听出千转百回的意思,只当寻常,风声中她笑着“嗯”了一声,爽朗回了一句:“那我也保护你。” 小时候的某个画面一闪而逝,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应他。 燕长庭忍不住紧紧捏着她的手。 沈箐并没有在意,她虽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战术上还很重视的,毕竟敌众我寡嘛,敌明我暗这个优势必须一直保持住。 只可惜的是,刚刚一场大雨给他们带来了麻烦,湿透的泥土地是非常容易留下痕迹的,哪怕轻身功夫再好,也难以避免。 敌人人数太多了,哪怕沈箐拉着燕长庭专门往草丛密集不易留下脚印的地方蛇行,对方撒开人手仔细搜寻之下,最终还是会有一些收获。 沈箐一路直奔山群的最深处,只是,依然未能彻底摆脱追兵。 她观察了一下,最后还向着两人方向而来的,有两支队伍。 “啧,行!我们还是先解决了他们吧。” 以最快速度,以免对方再招来援兵。 沈箐趴在大石后面,往外面观察了一下,两队人,看铠甲颜色不一样,一队红边,一队青边,应是虎贲军和胡骑卫。 为首两个各一个副将和裨将服饰的中年男人,一个眉目凌厉鹰鼻鹞眼,面相很是凶戾;而另一个则正派多了,眉目坚毅眼神严肃。 这两个人在追踪上很明显有一手,明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了,但仍迂回地自左后方和斜前方搜往沈箐燕长庭所在位置。 不过好在,进到深山,哪怕是数万精兵也没法像之前一样密集地首尾呼应了。 沈箐这块就这两队人,能打仗能统兵的武官大部分未必具备刺客般的高绝身手的,她评估片刻,当即决定,先把这两个男人撂倒再说。 第一个鹰鼻鹞眼。 沈箐小心用一幅衣摆垫着的乌头根部,小心翼翼自断口挤出汁液,这玩意有个俗名,叫断肠草,从远古部落时代的人们就会把它的汁液涂抹在箭尖上射杀野兽了,很毒的,如果服用,乌头.碱三至五克就足以致死了。 沈箐一贯秉持技多不压身的宗旨,方才一路飞奔,她路上就不断搜索自己认识的几种剧毒毒植,果然派上了用场。 没有炮制过,也不是直接服用,毒性强度差了不止一个台阶,不过,也够了。 沈箐揭开她鞭梢的盖子,取出几枚很细的银针,接着取下头上的束发的一枚木簪,扭下花冠,簪身是空心的,她把尖尖扭下来,倒腾一会儿,就成了一支细细的吹箭。 这针上本来有麻药的,不过眼下麻药明显不够用了,沈箐细细浸透针身和针尖,晾干,装在箭筒上,她一边干,眼睛一边瞟着底下。 一直等,等到底下找不到踪痕迹,又再细分队伍,鹰鼻鹞眼身边剩下三人,呈弧形,慢慢往深处搜的时候。 终于,他们走到了谷地的山涧旁,有人“咔嚓”一声,踩断她提前放在地面的枯枝,枯枝尖头狠狠往地面一按,深深扎进地面的蜂窝,“嗡”一声!家园被毁的大黄蜂愤怒倾巢而出。 那四人骤不及防,急忙急甩手往前冲。 就是这个时候! 沈箐吹箭轻轻一弹,接连四下,命中三个,头一个就是鹰鼻鹞眼!! 沈箐指了指,眨眼示意燕长庭负责其余三个,至于她,已一跃而起,长鞭鞭梢一勾,闪电般缠着鹰鼻鹞眼的脖子,狠狠一拉,后者一个跄踉,她像只猴子般落在对方的背上,一卡一按,两人同时落水!! 入水前,沈箐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方骤不及防,咕噜噜呛了几口水,两人撕打扭动,她掐住对方脖子,一入水就是往下一蹬,深深扎入涧中。 沈箐并没有废太多功夫,对方水性显然远不如她,打斗没多久,乌头毒逐渐发作,被沈箐顺利解决。 最后,两人把四具尸体绑上大石,悄然沉进深涧,再整理一下地面,就看不大出来了。 至于第二个,沈箐撑着下巴想了想,没下死手。 北军冲府参将王乾,带着一伍亲兵共六人,慢慢沿着既定路线拨草绕树,进行地毯式搜索,骤!前方小路传来嗡嗡声,一大群大黄蜂四散冲了过来。 有两个己方兵甲惊慌往前狂奔,拼命拨打面前的大黄蜂。 众人一见是自己人,警惕一去,“你们……”怎么了? 大家也很吃惊,这么多大马蜂嗡嗡见人就蛰,他们慌忙往后退,退了一步,就想起要那两个可怜同袍,犹豫了一下,站定,沈箐燕长庭两人却已经冲到过来了! 沈箐一头撞过来,大马蜂先声夺人,这一瞬唯独一个王乾仍保持高度警惕,他眼睛很利,对方才靠近他就敏锐发现对方脖颈空荡荡一圈甲胄是不合身的,王乾往后急退,厉声:“……” 可沈箐动作极快,不等对方有所动作,反手一洒,一蓬她特地刨出来的细土洒出! 土粉仙女散花,打横一洒,对面六人中招大半,异物入目立即反射性闭上眼睛。 王乾闭目瞬间,一刀护住咽喉胸腹,反手横扫,直取对方咽喉。 正中沈箐下怀,沈箐灵活一个后下腰,她的目标是对方腰间响箭好不好? 她反手一够,抢在对方伸手阻护之前一扯小包袱,远远一抛,直接把传讯援兵用的响箭抛得不见踪影了。 沈箐身手非常灵活,躲闪两下,又扬了一把土,这个不入流的招数气得王乾牙痒痒,可就在第三次,沈箐又手一扬之际,他中计了,以为又是细土,谁知沈箐洒出的是一大把微黄色的药粉。 麻药。 沈箐顺利解决王乾,而燕长庭那边也把余下那五人都放倒了。 沈箐蹲在地上,挠挠手背被大马蜂蛰出的一个大包,伸手拍了拍王乾的脸,扯过他腰间的铭牌看了眼,“北军,第十四将,参将王乾。” “十四将啊,”沈箐挠挠下巴,她知道十四将刚从南疆军调回来不久的,是大将樊其麾下的兵将。 樊其这人吧,为人治军还是可以的,而新换防调回来的这几个将的北军,军风也很不错。 观军风可见其指挥官为人,十四将的这几个大小指挥官,基本都算忠直之人。 算啦,那就不杀了。 沈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直接上乌头毒的。 绑上吧! 她喊燕长庭,从小道尽头取出两人编好的藤皮绳子,这是她刚才观察的时候,一边等一边编的,藤皮是特地挑的,非常坚韧。 她将六人反剪过来,绕胯绑住手足,灵活打了一个“手铐结”。 这结越挣扎越紧的,等麻药药效过了,人醒了再挣脱束缚,这时间足够她和燕长庭离开了。 最后把人的嘴巴塞上,捆扎两道,再拖到偏僻处再往树干上两两一对一捆,搞定! 沈箐拍拍手,“走啰。” 她拉着燕长庭愉快离去。 两人沿着山谷往前疾奔了一段,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了,乌云盘旋,却不见雨下,闷得不行,沈箐用手扇了扇风,好热啊啊。 “阿庭,我们先去观察一下他们的位置,再找点吃的。” 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两人也忙碌了有段时间了,沈箐需要比较准确了解搜索队伍的方位以及交错规律。 她回头对燕长庭说。 燕长庭却微微蹙眉,面露痛楚:“阿箐,我脚有些疼。” 前头就说过,他左小腿伤过骨头还没好透,沈箐一听,忙让他坐下,“没事,那你歇会儿,等等我就回来!” 她冲燕长庭一笑,又安慰他两句,这才仰头望了打量坡壁,鞭梢利索一甩,轻快一跃而起。 “嗯。” 燕长庭仰头微笑看着她,一直目送她纤细矫健的潇洒背影消失在林木之间。 只是沈箐一离开,燕长庭脸上犹有几分纯稚的浅笑就消失了。 他敛了笑,淡淡回头望了一眼。 ——这个方向,正是他和沈箐刚过来的方向,王乾等人的位置所在。 …… 再说王乾那边。 沈箐的药是麻药,不是迷药,让中药者手足口舌僵硬,难以动弹,昏迷时间却没有多长。 药效大概持续三个时辰吧,药效会随着时间减缓,直至完全消失,不过起码得熬过开头这个把时辰药效最强劲的时段才行。 王乾等人陆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黑魆魆的山林蝉鸣鸟叫,空气又闷又热,王乾背后的亲兵呜呜抱怨,王乾撞了他一下,示意别叫唤了,赶紧解绳结吧。 可这绳结很不好解,越扯越紧,正当众人一筹莫展又咬牙坚持的时候,忽听见斜前方“咔嚓”一声。 很轻微,枯枝被踩折的声音。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节 众人心一提,赶紧抬头望去,他们担心野兽,要知道这山芯深处,夜间觅食的野兽可并不少的。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并不是野兽。 “怎么了?什么事?是什么猛兽吗?……”背对这边看不见的亲兵一叠声压低声音问。 可没人回答他,他也消音了。 所有面向前方者,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幽冷的月光下,一双异常冷漠的凤目。 沈箐保护惯了他,燕长庭也极愿意听她的,她要自己当主力,燕长庭就乖乖听从她的安排。 这个少年,先前一点都不亮眼。 可此时此刻,眼神褪去了纯挚,不见丝毫青涩,黑眸幽深不见底,冰冷、漠然,有一种隐隐嗜血,他居高临下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如同看死物。 ——她的心还是太正了。 她曾因此吃过那么大的亏,却并没有改变这一点。 可在燕长庭心里,却只有该死不该死的。 见过他真人,他不会让他回去的。 不管何人麾下,不管忠义不忠义,不管人品和事迹如何,只要有暴露他们的风险,哪怕只有一点。 斩草除根! 他冷冷挑唇,唯有死人,才是最保险。 作者有话说: 暴君不等于昏君的,暴君相对的是仁君,明君相对的才是昏君。 (秦始王是不是暴君这个见仁见智,这里就不讨论了。不过这个称号确实因为各种原因流传了千古啊) 不用记人名,只知道暴君派了很多厉害人物率军来擒杀男主就好,后续有戏份的会再提啦哈哈~ * 1官是军队编制,一官等于两队,约一百人,长官是卒长。 2第十四将,这里的将,也是古代军队某时期编制体系之一,若干“营”编成一个“将”。指挥官则是“将”和“副将”,底下还有参将裨将。 哈哈目前呢,箐箐还是打算归隐的,毕竟人海茫茫,只要跑掉了,大海捞针就别想再找到他们俩了。 我来了我来了!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呢!超级爱你们!!(づ ̄3 ̄)づ 明天见啦,亲爱的宝宝们~ (/≧▽≦)/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苏诡魅扔了1个地雷 苏诡魅扔了1个地雷 thorn扔了1个地雷 绵绵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6章 燕长庭一出现,无声无息,杀机凛然。 王乾也是久经战阵的人物,几乎是两人一个对眼,他心头一冰,立即意识到命在旦夕。 ——再不能挣脱藤索的束缚,他们一行人就死路一条! 但沈箐的这个藤绳绑得极有技巧,不松不紧,偏一挣扎就会越来越紧,她不是一个结的,而是一层一层,一个腕子一层,双手又一层,再绕过胯骨固定一层,再套脚腕,一层一层的精巧绳结,一动,保证扭死成一团。 王乾想挣脱的话,大概起码得等一个多两个时辰,待药效消褪大半之后,才能以内劲强行崩断藤索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王乾反复拉扯了有一段时间了,双腕之间的皮肤摩擦得通红火辣,那藤索却依然纹丝不动。 只不过,人在生死刹那爆发出来的潜能却是无限的!王乾重重往下一咬,满嘴铁腥,这一瞬肾上腺素的狂飙,让他籍着剧痛刺激麻木感稍消,右手生生一扯!硬生生把右手挣脱出来了——他竟是将整只右碗往下至手背的皮肤生生扯将下一大块来,像剥皮似的,被藤索咬紧的那块血皮仍卷在那藤圈上,他的腕子筋肉绽露,血红滴答。 剧痛一刹,僵麻感被抵消到最低点,王乾反手往头上一抽!他头盔已经掉了,但束发的银簪仍在,军中亲近人才知晓,这王乾尚有一手绝活名簪中剑! 这支银光闪闪小剑一抽出,王乾反手一割,藤索应声而断,他和另一个背对背被捆绑在树干上的同袍立即一松,后者立马僵摔趴倒在地。 “冯南!快走——” 王乾拼尽全力,一撑站起,脚下一蹬,身形闪电般往前激扑而出!! ——这是他的成名绝技,囊中锥剑。 多少次,骤然反杀克敌救命,苦练数十载,最精妙娴熟的一着暗招反杀!刹那发起,就连他上峰号称十四将第一人的樊其都难以全身而退! 可就在这一刹那,那个不过区区十七八岁的少年却冷冷哼笑了声。 只听“铮”一声!!!软剑出鞘的锐鸣,短促而嗡动,一线银光如灵蛇乍现,刺目到了极点!!紧接着,王乾只感觉手腕一痛,他那簪中剑竟是握不住,“叮——”一声掉落在地。 王乾登时大骇,这究竟是什么人?! 生死一刹,他瞬间急退,可问题是根本退不了,燕长庭杀着干净利落,闪电般横剑一挥!! 他的灵蛇剑又轻又薄,快到了极点,没有一丝的花哨,剑光一闪而过,一蓬细线般的血花溅起,紧接着,颈腔血喷洒而出。 热血溅在燕长庭的眼畔,为他眼角殷红的血痣增添了一抹艳色。他双目染了血,凌厉的眸光嗜血无比,这一刻与前世末期那个疯狂冷血的杀神无比地重合在一起。 月光之下斜剑而立,犹如夺命修罗。 吓得冯南屁滚尿流,他被王乾解下之后,拼命挣扎地往前爬去,被兜头的热血浇在他的头顶上。 他已经爬到了灌木丛前面了,只差一点点,就能滚下山坡了,可就在这时,一道噩梦般的阴影笼罩了他。 燕长庭不紧不慢解决了剩下那五人后,他斜剑踱步,缓缓来到勉强够住一柄剑、突然扶住树干“啊——”一声掉头扑过来的冯南身后,长剑只一微微动,“嗤”一声长剑入肉的声音。 冯南视野最后的画面,是一双眼底泛着赤色的斜长凤目,对方居高临下,凌厉又艳丽。 燕长庭抽出长剑,冯南尸身 “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他垂目,慢慢在尸体身上擦拭剑刃上的血迹,可就在这时,却忽听见一个碎石滚落的响动。 “阿庭,你在干什么?” 那竟是沈箐的声音。 …… 燕长庭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绝没想到沈箐会这么快折返,他原本打算处理完这几具尸体就立即折返回原地等待她的。 月光下,燕长庭霍地回头,只见沈箐娇小轻灵的深紫色身影正站在十数丈外的谷顶大石上,她一跃跳了下来。 ——沈箐轻身功夫最好,用她的调侃说来,就是啥不行跑路的功夫可不能不行,所以苦练之下,她轻功非常优秀,身姿轻盈,速度飞快,落地无声。 突兀一地的尸首血腥,还有燕长庭染血的长剑和脸颊,她显然有点太吃惊了,瞪大眼睛。 ——方才,她才走开没多久,就发现前面有搜索过的痕迹,她跟着痕迹追上去,果然发现了一个搜索小队。 虽然燕长庭休息那个地方不在对方搜索重点方向上,但仍有被波及的可能,于是她马上就掉头了。 掉头却不见了人,就很奇怪,跟着原路往回走,却不想……这一刻她是真的很错愕。 两人远远对视一眼,燕长庭急忙往前迎了几步,他那双染血凤眸的赤色迅速退却,情绪变化,他面露惊慌:“姐姐,阿箐……” 他从没想过被沈箐发现这一幕!更抗拒被她发现他阳奉阴违,不听她的话。 他惊慌无比,他害怕,他害怕她发现自己的不同,进而猜出他重生的秘密,他更害怕她厌恶或嫌弃他此刻展露出的陌生又血腥一面。 继而不喜欢他,甚至离开他! 他什么都不怕,唯一就怕她离开他。 他就犹如绝境逢生的一个可怜虫,小心翼翼守护着这个美梦一般的事实,害怕出现一切可能破坏它不确定因素。 所以他一发现沈箐,第一时间就慌了,燕长庭手足失措,慌忙辩解,偏又被人赃俱获,根本无从开脱。 他攒紧长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过高的武力值。 只不过,其实沈箐一点没怀疑他。 只要心里信任对方,人就会自动自觉给予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沈箐环视一圈,眨了眨眼睛,和他对视半晌,却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练功了?” 她没看见现场,但观王乾的伤口还是能还原几分的,啊,原来燕长庭这个时候就这么厉害了呀? 她面露惊奇,却一点都没有嫌弃他,也并未有怀疑过他什么。 燕长庭心口陡然一松。 ——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多说,两人一起长大,朝夕相伴,她一句话,他就明白了。 燕长庭“嗯”了一声。 他不禁露出一丝浅笑,两人这么一前一后,面对面站着,这姿势,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十二三岁那年,他第一次杀死了潜入庄中的刺客,血淋淋一地,少年的她牵着他的手,安慰他,对他说不必害怕。 其实他一点都不害怕,敌人的热血溅在他手背上他当时只觉粘稠不舒服。 所有阴霾悉数离他远去了,冰冰冷的手足回温,他小声解释:“我怕他们泄露我们的行踪,就……对不起。” 沈箐反而安慰他:“没事,你的顾虑也对,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还低声劝慰两句,安抚他,诶,不杀也杀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到底现今双方算敌对关系,这么做也说得过去,而且疏不间亲。 沈箐虽有心放王乾等人一条生路,但她也并不是什么活圣母,心里算了算,也没说什么。 她就想叮嘱燕长庭下次先给她说一声。 不过才抬头,却见月光下的燕长庭现在都长得比她高快一个头了,沈箐又想他都不是小孩子,适当空间还是该有的,既然不算做错,那……她思考了两秒,还是算了吧。 她多关注,让他别走歪就好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节 于是沈箐一笑,用很轻快的语调说:“好啦,别多想,咱们赶紧给收拾一下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这一地狼藉,拍拍手,撸了把袖子。 燕长庭忍不住跟上前一步:“阿箐?” 他很想知道她想什么,她刚才想的东西肯定是关于他的,“……你刚才在想什么?是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 沈箐诧异回头,却见月光下的少年脸上有点紧张,她视线往下一扫,还看见他食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不是有点紧张,而是很紧张。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发现啊……”她蹲下来,割断树干上的藤蔓,手一抽回头,俏皮一笑:“阿庭长大了啊!” 是啊,长大了。 眼前的燕长庭,虽仍是少年模样,但轮廓已渐渐有点长开了,开始有几分日后英姿的影子了。 刚才乍看他眉目凌厉手持滴血长刃的模样,也很有点后世的品格。雷厉风行,决绝而不顾一切,这是她上辈子生前从未见过的。 不过这么说也不对,沈箐忽想起记忆中那个凶狠孤冷的小男孩。 其实……也不算突如其来了吧。 “阿庭长大了,也变棒了,”月光下,她细细端详他,声音很轻,微微带笑,细辨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认真,“咱们阿庭这般好,合该无灾无难长命百岁才好。” 无灾无难,长命百岁,是皋京一带的祈佛语。旧时沈箐母亲虞夫人还在生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拜佛,她总不忘祈求孩儿们,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听着很平淡,却又最真挚一句话。 像流水,悄然而至,温情流淌。 她还夸他好。 “变棒了”,“这般好”。 燕长庭紧张一下去了,心头鼓胀,热血上涌,鼓噪又羞涩,“……我没这么好。” “阿箐才是最好的。” 他有点语无伦次,耳根赤红,讷讷小声说。 沈箐一下子被他逗笑了,女孩清悦的笑声回荡在山谷深处的这个小峡隙里,燕长庭站了一会儿,也抿唇浅笑了起来。 …… 月光皎洁,银纱般倾斜下来,树林里的虫鸣鸟叫是那样的鲜活又有节奏。 燕长庭拖着尸首都拉进灌木丛的深处,他不让沈箐干这些粗活,沈箐也没有异议,她用匕首把树干上藤绳都割净收拾好,铲了些细土,覆盖在溅有血腥的泥地上,血腥味一下子就淡了。 燕长庭慢慢用布料抹干净剑刃上的血迹,还剑入鞘,他不禁微微一笑,因为沈箐的信任。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不远处沈箐的侧颜,她正撸起两只袖子,在热火朝天铲着土,腮边一缕散发在轻轻晃动着。 他怔怔看着,有些痴了,心坎内却前所未有的恬静。 火烧火灼的心田,在今夜被注进一汩甘泉,滋养干涸已久的大地,他的情绪,终于能彻底从前世的痛苦中抽离了。 这些天,他的心一半火热,一半冰冷,一半回到了眷恋的少年时期,另一半却停留在前世绝望而孤冰的那三年里。 重生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了,他的情绪根本不能完全转换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看自己的手,少年的十指白皙而修长,很漂亮,可他印象中这双手却是大小伤痕密布,都是在那三年不停歇止的征战中留下来的。 他总担心自己暴露。 他少年外表,成熟灵魂,早失去了年少时仅有的那几分纯挚,在那段绝望又晦暗的时光里,他的回忆只有血腥和杀戮。 他变了,他怕她嫌弃他。 他很怕自己暴露。 可今夜之后,他却不再担心了,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新方法,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的变化。 他终于摆脱了前世的痛苦,感到轻快,晦暗的一面离他远去。 先前其实他一直在伪装的,但今夜他终于找回了少年的感觉,重新体会到了少年时期那段一去不回的快乐时光。 他感到快乐,由衷的欢喜。 直至这一刻,燕长庭才算真真正正挣脱了过去情绪的束缚。 他是过去的他。 但同时也是十七岁的他。 他侧头看着,月光下,沈箐活泼阳光的脸,青葱少女,眉眼是那般的灵动飞扬。 他感到快乐和欢喜之余,心头也一涩,他喃喃,“这一世,你不许再骗我了!” 不许再丢下他。 燕长庭垂眸,盯了眼前这几具尸首一眼,“锵”一声将长剑入鞘,他转身快步走出灌木丛。 无论如何,这辈子,他都会保护好她,绝也不会重蹈覆辙! …… 两人很快把现场处理完毕,这地方很偏僻,盖住血腥味,天黑很难发现的。 沈箐挠了挠手背的蜂包,“行了,咱们走吧。” 两人手拉手迅速跃上坡顶。 不过沈箐却没有马上离开,夜还早,时间还长,沈箐也不急,她挺谨慎的,观察了大半个时辰,确定这块并无纰漏也没人发现之后,才真正走人。 离开之前,两人还往先前山涧打了个转。 就是鹰鼻鹞目那个山涧。 其实山涧有地利,尸体都沉进了水底,处理得非常好,和王乾等人不一样,属多此一举,不过既然这边守了,沈箐本着不厚此薄彼的心态,回去瞟了眼,确定一下。 不料,这么一看,却另发现了点意想不到的东西。 树林黑魆魆,远远有野兽咆哮的声音,谷底阔叶荆茅繁茂,正随炎热的夜风轻动,水净草清,一切静悄悄的样子,和两人离开前没有一点区别。 沈箐往左指了指,示意走吧,不料刚想转身,却听见系统说:“有人。” ??? 沈箐立马按住燕长庭,眼睛往系统示意的方向瞄去。 ——她本来还以为系统提示的是官兵,心里正说声不是吧?谁知…… 燕长庭也听见不对了,他反手按住沈箐的手,微微侧目,眯眼往那边望去。 ——那是个杂草丛生的下风位,山风自涧口呼啸而去,哗啦啦树摇草晃,刚才那边还有野兽走动低哮的声音,小兽鸟雀扑簌簌跳飞出来,杂音本来就挺大的,再加上距离不算近,寻常人根本听不出那细微的脚步声。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那边长草动了一下,却跃出了几个蒙了面的普通兵甲出来了。 “是这里了?” “是,老二跟的,那队人进去以后,就没再出来了,他俩也尾随进去了。” 月影下,三个人,沈箐一眼就看出不同来了,这三个人明显身手很好,身上虽穿着羽林卫普通兵军兵的服饰,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普通兵甲,且他们蒙脸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箐心里“咦”了一声,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 两人没动,继续伏在原来的草丛里,眺望过去。 却见那三个人略略打量,很快就沿着山涧巡睃起来,他们专门找适合伏击的地点,于是没多久就找到了沈箐伪装过的那个涧边位置。 三人很快锁定深涧,随即脱下布甲内衫,无声潜进涧底,没多久,就从底下摸上来几具尸首。 三人并没有上水,直接借着月光一看尸首面容,确定是鹰鼻鹞目等人不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却重新把尸首沉回去了。 之后上水穿衣,还仔细打扫了一下现场,确保没有留下脚印痕迹。 “咦,这些是什么人?” 这三个人,显然和朝廷以及他们都不是一路的呀。这第三拨人是上辈子没有的。 沈箐在心里问系统:“你知道吗?” “你能查查不?” 系统老实说:“我不知道,但系统只能查涉及剧情的主要人物。” 譬如暴君重生,这个它就能查到,但如果不是剧情主要人物的话,它就没办法了。 这个原理沈箐知道,主要还是为了节省能量,预防没等剧情走完系统的能量就耗尽完蛋了。 上辈子一人一统一起走过来,也算小伙伴了,不过沈箐还是吐槽道:“你真没用!” 系统:“……” 系统小声:“要不你查一查,查个水落石出?” “你改变了剧情,很可能会遇上原来没有的人和事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沈箐眨眨眼睛:“我才不干。” 少哄我了。 当你姑奶奶傻啊。 啧啧,系统这些天像个祥林嫂念叨,眼看说不动沈箐,都无师自通学会曲线救国了哈。 沈箐才不上当:“他们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沈箐瞄一眼那三人,她从上辈子的谢长庭身上得到经验,一日未到事情结束,都有可能有变化有大惊喜。 只不过吧,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都准备隐居岭南呀。 还战什么战? 系统:“……” …… 系统吃瘪,沈箐爽了,不过她没空搭理它了,眼看那三人确定鹰鼻鹞目被杀之后,悄然从原路折返了,沈箐立即扯了扯燕长庭,示意跟上去。 两人轻身功夫都不错,尤其燕长庭,远远尾随,山林沙沙作响,一路顺利跟到前者悄悄汇入队伍之中。 这三人是有同伙的,十几个人一个小队,分散抹黑搜索,队长显然对这环境很烦躁,不停低声骂,三人有一个同伙给打掩护,悄然无声进出。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节 沈箐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招手和燕长庭小声说了几句。 …… 夜半。 找了半宿,一无所获,炎热蚊子蜂虫又多,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 这个时候,却有人察觉鹰鼻鹞目似乎失踪了。 一声急促口哨,不少人往那边飞奔。 抹黑疾奔中,蒙脸人的头目,却突然发现远处有青色衫影一闪而过。 他一惊,心念急闪,招手叫上一个同伴,赶紧跟上一段看看。 不料刚转过弯,脖子突然一痛,突兀栽倒在地。 燕长庭放倒了这两个人,蹲在一边的沈箐拍拍手站起来,得意一笑。 我嘛,不知你是谁,也没多大兴趣知道,但你跟踪我,利用一下,不过分吧? 作者有话说: 绝处逢生后倾尽一切偏执疯狂的爱,外纯内黑俊美强大心机狗男主x阳光正气技多不压身大聪明女主 目前是两人都不知道对方重生的阶段哈。 阿秀来也!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 (/≧▽≦)/ 最后还要感谢给文文和专栏投雷的宝宝哒,哈哈,比心心~ 肖肖的1005号星球扔了1了地雷 六边形战士扔了1个地雷 簪纓の豆腐愛讀書扔了1个地雷 . 爱胖猫的喵喵扔了1个地雷 爱胖猫的喵喵扔了1个地雷 欢乐的浩妈扔了1个地雷 49720250扔了1个地雷 因偷瓜被怼死的猹扔了1个地雷 肖肖的1005号星球扔了1个地雷 青青子衿扔了1个地雷 冥王星碎片扔了1个地雷 mozivarn扔了1个地雷 桃不言扔了1个地雷 清夏无雪扔了1个手榴弹 唇边童谣扔了1个火箭炮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么啊~~ 第7章 燕长庭提着这两人悄然贴近解决鹰鼻鹞目的那个方向。 这一刻风起云涌,搜索大半天终于得了消息,一队队虎贲羽林等精锐兵甲如猛虎出闸,潮水般奔涌而至。 来之前,燕长庭和沈箐已经把这两人的甲胄给扒干净了,然后给对方换上他们原本的衣衫。 燕长庭把这两人扔下,仰头含了一口冷水,“噗”地喷过去。 一个激灵,两人刚醒转,耳边即“唰”一声薄刃极速出鞘的微动,才睁开眼睛,就看见剑光如银河疾泻,锋锐刺目,直取二人咽喉! 生死一刹,两人拼尽全力,脚下一蹬,身影往后激射而出。 “哗啦啦”,刹那撞翻小树灌木无数。 远远站着的沈箐立马捏着嗓子扬声大喊:“他们在那里——” 只见夜色中,有一青一黑两道身影急闪窜入林中! 领头的将军已经看见了,他当即暴喝:“在那里!追,快追!!!” 哗啦啦,黑压压的大军往那边冲了过去,有轻身功夫的七八名大小将领及校尉甚至已“嗖”一声紧随其后追进林中去了。 ——嗯,这两人虽然是有编制的,但这身手吧,明显和普通兵卒货不对板,必须跑,得把尾巴甩脱再说。 如果他们还有其他同伴的话,那等脱身后再囫囵过去倒也不难。 反正,祝你们幸运。 沈箐十分愉快冲那个方向挥挥手,拜拜了! 她拉着燕长庭悄然掉头往后面去。 靶子有了,搜索大军又大动起来,这正是趁机溜走的大好时机啊! 沈箐和燕长庭已经和那两人互换了衣裳了,两人现今正一身羽林卫的普通盔甲,掉头找了找,很快找到了那两人原来的队伍。 这时候,十数人小队已经大部队汇合了,在夜色里哗啦啦拨树冲草跳坡攀岩往前冲,跟下饺子似的,沈箐来到两人其中一个同伙身后,伸手拍拍了对方肩膀。 她问:“今夜口令是什么?” 她压低嗓子,模仿那矮个子声音惟妙惟肖。 被她拍肩膀的蒙面人同伙没好气:“口令都不记得你这是干什么吃的?怎……”怎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说话间他转过头,朦胧的夜色下,却突兀对上一双暖褐色的杏仁大眼,晶莹漂亮,带一点点狡黠,对方眨了眨,这竟是一张全然陌生的女孩面庞。 蒙脸人同伙这一惊非同小可:“……!!” 可惜了。 沈箐心里啧了一声,利索一卡捂住他的嘴巴,反匕一抹把人放倒进草丛里。 另一边,燕长庭也把另一个人解决了。 没套到口令,不过没关系,再是精锐军队也多的是底层士官,不想死的大有人在,沈箐没费太多时间,就把今夜的口令给完整套出来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 有了“燕长庭”“沈箐”当标靶,还有对接口令,两人直奔山芯外围,换了两次甲胄,废了点功夫,最终成功混出最外层的包围圈。 最后有点露馅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只要跳出包围圈,普通军士是留不下他们的。 “少了两个人。” “张工和大河呢?……快!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啊!……” 身后骚动隐隐,沈箐展颜一笑,夜风习习,她和燕长庭手牵手,一掠冲进长草茫茫的丘陵原野。 很快看不见了。 …… 黄昏余晖,照在乡间的黄土道上。 沈箐正躺在铺了一层麦草垛的平板骡车上,她翘着脚,骡车哒哒走着,她抓下盖在脸上的破草帽,咬着一根麦穗子,正饶有兴致听车边的农夫路人小商贩们在讨论偃州那边的大事。 这是第二天傍晚,沈箐和燕长庭已彻底把偃州抛在身后了。 两人装扮成两个刚进城卖了麦子乡村小子,燕长庭赶着骡车一路往东,她则慢悠悠躺在车板上听着八卦。 这里已经是汇阳地界了。 汇阳也热,不过由于地理环境好,三江交汇,不缺水,老百姓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衣着稍微好些的途人,还在七嘴八舌讨论刚在城里听到的大消息。 八万骑兵突赴偃州,动静非常大,一天时间,已经传遍附近的城镇了。 “……听说要抓什么人,不过好像已经跑了!” 一个长衫商贩在说:“我表兄忙着呢,今早接到飞马传令,正沿道设卡。”他表兄是县府衙役。 “大路都设了,小路估计今明两天就得到,皋京的军爷已经到了县里了,……” 沈箐听了半天八卦,总算收集到几条有价值的了,和她判断的也差不多。 她翻身坐起来,戳了戳燕长庭的后背:“哥哥,哥哥,看来咱们得快些了。” 最好天亮前,赶到汇阳码头。 两人一个个头高,一个个头矮,扮作两兄弟,当然是高的燕长庭当哥哥了。 大庭广众说话,沈箐就这么喊的。 燕长庭却被她乍一声“哥哥”喊得险些掉了鞭子,这么多年,都是他喊她“姐姐”的,这还是第一个被她喊“哥哥”。 有种难以言喻的骚动,燕长庭紧了紧鞭柄,回头看了她一眼,见沈箐笑眯眯的,一脸狡黠眉目灿烂,他敛了敛心神,“嗯”了一声。 “明天一早肯定能到。” 他心里略略估算,这般说道。 “那行。” 沈箐放心了,躺回麦草垫上,翘着脚,掐了一截茅草折蚱蜢,等折好了,她兴冲冲递给他,“送给你!” 和以前一样。 燕长庭不禁抿唇一笑,他接过那只小蚱蜢,小心收进荷包里。 一扬鞭,骡车哒哒往东而去。 至入夜,两人直接弃了车,赶往汇阳码头。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节 等抵达码头地界,两人略略装扮,直奔东码头去了。 在东码头最近的一个客店里,沈家人已经焦急等待好几天了。 ——沈家人还有些压箱钱,和普通流民是不一样的,先前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大灾之下,有钱都买不到什么东西。 总算是等到沈箐和燕长庭了。 沈恬翘首眺望,这个早上终于欢喜喊道:“爹,爹!大哥!!妹妹回来了——” 沈家人呼啦啦冲出去,迎了上去。 一家人平安聚首,怎么激动就不说了,等稍稍平静下来,沈隽立即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船票都定好了,马上就能上船。 只不过,沈箐挠了挠头:“爹,大哥,你们是要继续去定边吗?” “大哥,先前让你帮我送的信,你送了吗?” “一进汇阳就送了,怎么了?” 沈箐拉着燕长庭说:“我就不去定边了,我想回皋京一趟。” 沈正崧离开家乡之前,原来是决定暂要投奔在定边为将的一名好友的。 那时候老家灾情还没那么严重,还能花大价钱送信,应是能送到。 沈箐当时没阻止,是因为剧情,现在赶紧举手说:“我都想好了,咱家以后在岭南定居吧。” “你们也知道,祖父从前弄的那小商号还在我手里,商号在岭南有分号,那边挺合适定居的。” 她小声补充:“咱家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吧。” 这话说得有理,沈正崧问了几句岭南情况,倒没有太大异议,便道回头再商量。只不过他这人虽有些迂腐,但却言而有信,他既和好友约定好了,那是肯定是要先去一趟的。 但他不同意小闺女独自返回皋京:“等回头,家里和你一起再去。” 沈箐刚借口说祖父还有些叮嘱未曾完成,她得回去一趟,沈正崧是个传统士大夫更是个孝子,对此行倒没有异议。 沈箐才不干:“爹!你又不能进皋京,我和阿庭回去就行了。” 沈正崧被夺爵罢官,朝廷公文还有一句是勒令限期回乡的,虽后者默认有弹性空间,比如回去后再离开,定居其他地方什么的,但没圣旨你肯定不能再回皋京。 沈箐翅膀硬了,从前父亲和妻子纵容下,她早就自己出过无数次门,沈正崧根本管不住她。 父女俩争了几句,最后还是沈隽说话了。 沈隽轻喘两声,近日疲惫担心,他又生病了,大哥是真病弱,但也是真聪明,他深深瞥了燕长庭一眼,最后对沈箐说:“行,你们决定吧。” 沈隽可能是家里唯二知道燕长庭身世的,不,应该说是唯一,沈箐其实是因为外挂才知道。 他猜到,沈箐和燕长庭很可能是因为什么事必须回皋京一趟。 忆起祖父临终叮嘱,他权衡片刻,最后说:“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也好。” 沈隽抬头看沈正崧:“爹,我们当初走得急,也没给故旧亲朋去封信,正好让小妹报个平安,况且有他们在,要是有什么事,小妹也有人照应。” “况且谢英华也在。” 沈隽出面说服了沈正崧,末了,他盯了沈箐一眼:“切记小心些,别弄什么利害的。”家里如今是不比从前了,“另外,注意安全。” 沈箐笑容甜美:“哥,不会啦,还能弄出什么呢?” …… 到这里,沈箐就彻底和剧情说拜拜了,也和家人约好兵分两路。 当天早上,送走了望北而去的沈家人。 沈箐和燕长庭换了个叫红乡的地方待着,又等了一会,当天中午,一艘不起眼的红桅商船顺水而下,驶向两人所在的一处私盐码头。 沈箐燕长庭刚跳上了船,一个红衣青年就迎了上来:“小姐!” 他身侧还有两个黑衫年轻人,布衣扎袖劲装,衣饰简洁,同时单膝跪地见礼:“主子!” 待燕长庭叫起,他们又冲沈箐拱手:“沈姑娘。” 沈箐冲他们笑了笑。 这个红衣青年,就是沈隽所说的谢英华了,目前和红缨一起协助沈箐打理商号的大小琐事。至于张云和符简,则是燕长庭的人。 沈箐穿越一场,肯定得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以免需要的时候,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小商号”其实一点都不小。 最开始,商号是燕长庭的,虔王心腹背负小主子最后投奔了沈箐祖父,是带有一些金银珍宝财物的,这个财物沈祖父当然没占,他斟酌过后,最后弄了个商号给燕长庭。 燕长庭这么个身份,他以后想怎么样,自己决定,届时也有一定的资金支持,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沈箐当然知道,她对这个商号十分感兴趣。当然,她不是觊觎燕长庭的东西。虽燕长庭见她感兴趣直接给她了,但该分清的还是得分清的。 沈箐试了两次水,直接和燕长庭合作,采用盈利后分股的模式,小苏了几把,蒸馏酒、提纯银饰、改造织丝工艺等,在适当压制招眼程度的情况下,实现合作共赢,积累原始资本,后续又投资了丹砂矿之类的真正古代赚钱大项目。 沈箐现代家里就是干这个的,可谓巨富一方,老本行玩得溜溜转,如今的这“庞氏商号”在中原甚有名气,称得上占在商界一席之地。 ——庞氏就是沈箐收购的一家老商行,层层套壳才安全嘛。 谢英华则是沈祖父铁杆心腹的儿子,他在商业方面甚有天赋,沈箐观察了大半个月后最后向祖父要了他,一般就是她把总大方向,谢英华还有红缨负责管理。 谢英华红缨管商号左部,至于右部燕长庭那边沈箐则让他自己挑人管。 除了中原以外,沈箐还特地在东南西北,譬如汇阳、岭南、沿海和西北等,设置了几个分号,也不求赚多少钱,就是为了随时应变和或许可能用上的后路的。 所以,她并不是毫无资本的!要不是为了走剧情,她真不会混得这么惨。 沈箐拍了拍刘海,泥尘扑簌簌往下掉,再看看身上破破烂烂的旧布衫,简直惨不忍睹。 “调头,走郑水,马上回皋京。” “咱们先赶紧洗洗吧!” 她抬起胳膊嗅了嗅,哎呀不行了好像有点臭,她说着侧头冲燕长庭一笑,脸上脖颈一道黄一道黑,露出两排雪白的细细牙齿。 她说:“等救了你妈妈,咱们就往岭南去!” 作者有话说: 古代也说妈的,这个好像上一本解释过了,给新来或没留意的宝宝再介绍一下哈,用妈和妈妈来称呼母亲,从古到今从中到外都有的,譬如薛宝钗喊薛姨妈就是“妈妈”,娘和妈都行。 至于背景民风,类唐汉吧,是一个平民有育二婚女都能当皇后的时代,不是明清呀,不管拉手并排睡还是露个脚丫子都不是啥大事哈~ 今天短小一咪咪,明天再肥回来哈,biubiu~ 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 第8章 其实有关燕长庭的身世,连前期沈隽都是靠观察有所揣度沈祖父才告知长孙的,沈箐一个女娃娃,一开始当然是没让她知道的。 只不过,后来随着沈箐打理商号及燕长庭关系越来越紧密,加上她太机灵,沈祖父后来才简单告诉了她,并叮嘱她务必保密。 沈祖父说得十分简洁,有关虔王妃拢共才提及了两句,就是她没死,如今被囚于囹圄。 虔王妃不是剧情人物,剧情背景是没有的,沈箐当时听见还挺惊讶的。 至于,这虔王妃明面不是已在虔王案当年被赐死了,为什么实际没死呢?那是因为她姓魏,她是秦国公魏琼的亲孙女,继后魏氏(后被贬为魏妃)的亲侄女。 这魏后也就是前文说过的宏文太子的生母。 魏氏乃青州世族,当年拥兵二十万,因和青州王理念不合摩擦升温骑虎难下,适逢太.祖,最后魏琼率二十万大军和一众谋臣悍将转投太.祖麾下。 太.祖当时兵马四十万上下,合并后六十,这魏氏足足占了其中三分之一。 反正这魏氏就超级流弊,直开国后来魏氏倒台,说是半壁朝野垮塌一点都不夸张,开国一百余位功勋将爵足足阵亡超过一半。 魏琼没有儿子,只有义子。他膝下独子在混战期间阵亡了,仅遗下一女,就是虔王妃。 由于她的特殊身份,在宏文太子自刎魏后被贬之后,她就被关起来了。 …… 沈箐拉着燕长庭进了船舱。 她拍着刘海溜进舱房,一手拉一边房门露出半边脑袋,“先洗澡,出来再说!” 她嫌弃吹一下灰扑扑的刘海,笑了一下,把门关上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清脆轻快的小调子,又听见一阵茶壶声和倒水汩汩,她捣鼓一会儿,脚步声和哼哈又响起了,一墙之隔,节奏轻盈又明快。 燕长庭侧耳倾听,直到脚步声渐小,她进里间去了,半晌,他才收回视线。 他扫了左右一眼,慢慢往里行去。 这条小红船非常熟悉,是沈箐出行水路的座驾,两人的房间十分对称,左边厢房是她的,右边则是是他的,再往下面,还有马厩。 外表半旧不新,内里布置却简洁舒适,燕长庭沿着这条熟悉的红漆廊道慢慢走着,他听到马嘶声。 沿着扶梯转下,不大的马厩干净整洁,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马槽前拴的那匹大黑马。 这时候,大黑才刚刚成年没多久。 矫健年轻,皮毛乌黑油亮,它见了燕长庭十分高兴,仰头轻嘶一声,侧头过来蹭燕长庭的手。 “主子?” 张云和符简也跟了下来了,两人拱了拱手。 燕长庭背对着二人,离了沈箐面前,眉目温情不再,脊梁标枪一般笔挺,气势平添几分凌厉。 河风飒飒,燕长庭衣摆猎猎,他抚了抚大黑的鬃毛,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什么事?” 一个符简,一个张云,都是当年护他离开的虔王心腹之子,属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如今俱被燕长庭真正收归麾下了。这二人前世随他征战沙场,前者为他挡毒箭身亡,后者重伤死无全尸。 算是真正的心腹。 “主子,”这次再见,符简张云总觉主子添了些难以言喻的变化,暗涌强大,锋芒内敛,从前由于年龄关系的少年感不知不觉淡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势。 不过两人很肯定眼前的就是燕长庭没错,有些许感觉却没在意,听见问话忙回道:“主子,有关太妃……沈姑娘那边?”要说一说吗? 提及沈箐,燕长庭抚摸马鬃毛的动作一顿。 掌下的大黑马察觉,摇了摇脖子,反过来头来蹭他。 ——这匹大黑马,是西域马和河套马杂交的良种,才刚出生,马场是师傅就惊喜不已直说是良驹,沈箐废了不少功夫才买到的,只有一匹,她喜欢,他也很喜欢。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节 这匹马是两人的,两人一起喂奶、喂草,把它养大,轮流骑的。 上辈子,燕长庭伤了眼睛,就放开缰绳,让大黑马带他回到她身边的。 前世今生种种在眼前交错,直到某桢血色画面一闪而逝,燕长庭倏闭眼,手一攒握紧缰绳。 缓了半晌,他才睁开眼睛:“不必。”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没必要告诉她了。 燕长庭转身,问:“青云堂诸事如何?” 青云堂,燕长庭早两年创下,行买卖消息之事。他有人,除了张云和符简之外,还有一批同出身的年轻人,早年又在庄子和流民里头陆续挑了一些孩子,交由符简等人的父辈训教,这两年已经卓见成效了。 连沈箐深知未雨绸缪,得有自己的势力才行,燕长庭当然也不会例外。 事实上,上辈子的青云堂规模远胜如今,作为底牌之一,特别在最后那三年,可以说让燕长庭如虎添翼。 燕长庭先前曾做出一些与身世有关的日后安排,但此刻他略略思索,接连下了七八道的命令,将那些已进行了一半的部署全部放弃。 “啊,这……” 符简张允十分惊讶,可燕长庭并未有和二人多解释的打算,转身出了马厩,只吩咐:“收拾一下,待此事一了即离开。” 符张二人更惊讶,离开,离开哪里?听话听音,难道是要离开皋京,甚至……中原吗? 这,这,两人面面相觑。 …… 风帆大张,待沈箐燕长庭梳洗出来之后,小红船已经驶过了汇阳了。 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七天,就进入皋京地界了。 一行人在底舱密室商量有关营救的事宜。 沈箐半披着湿发,棉巾擦两把往后头一丢:“那皋京现在什么情况?” “七贤庄被封了。”谢英华说。 只不过,七贤庄现在不过只有雏形,谢英华并没太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样,“郇氏也已遭查抄,是羽林卫!” 说起这个,谢英华眉头深锁,也不知怎么回事?数日前,羽林卫突然冲进各坊市,如狼似虎,查抄封禁,“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和这八万骑兵突然出京一样让人震惊,目前整个皋京议论纷纷,不过幸好他们反应快,该撤该退了及时都撤退了。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暴君重生了,沈箐是有系统,而燕长庭由己及人,第一时间就猜到了。 他垂了垂眸。 “人没事就好。” 沈箐也没废话,这七贤庄她本来是准备作燕长庭入朝用的,上辈子她自号稽商公子,请得禅山六首出山,七贤庄主蜚声天下,隐士高文无不对七贤稽谈趋之向往,她和七贤庄地位超然。 七贤庄被征辟是燕长庭入朝的起点,他相当了得,平步青云,权柄在握,到最后差点被封常山王。 但后来,却突然叛出朝廷。 人称小虔王。 世人这才知道他是虔王遗孤。 至于那郇氏,本来就是她给商号套的马甲之一,上辈子但凡有相关涉及都是通过郇氏的,后期郇氏也暴露被一抄到底了。 所以现在吧,就很正常。 不走剧情,这七贤庄也没啥卵用了,沈箐根本不在意,人没事就好。 谢英华补充一句:“是荣王的人提前给我们报了个信的。” 郇氏,荣王倒不知道和沈箐有关,但他知道沈箐的另一个马甲林氏商行和郇氏有合作,怕她这边被波及,出京前特地命人去林氏报了个讯。 不然这措手不及的,谢英华和红缨还真没法反应这么及时。 “荣王啊?” 沈箐砸吧一下嘴,倒没太惊讶,说起来这荣王还是她前未婚夫呢,她祖父开国功勋,她配荣王当然配得,这是去年下的圣旨,不过这一切随着沈家夺爵被抄又被圣旨作罢了。 上辈子荣王就被另赐了婚,后年娶妃的。 深知剧情的沈箐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婚约当回事,惆怅一把就丢开手了,只不过,她不当回事,却有人甚在意。 燕长庭一听荣王相助,唇角立马往下一撇,脸色阴了一下。 谢英华桃花眼一挑,碰碰她:“啧啧,可惜婚约不作数了,是不是很可惜?” 荣王有情有义,好男人啊。 “去你的!” 沈箐一推谢英华凑过来的脸,把这个骚气家伙踹回去:“好了,闲话少说,眷村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谢英华神色一正,他和符简张云对视一眼,三人都蹙起眉头,“情况不妙啊。” “不知为什么,眷村突然戒严,不许进不许出,据我们的人传讯,来了很多禁军,层层设卡围守,连弓箭手都有。”红缨就是留在皋京盯着这事。 虔王妃,她和被贬的魏太妃一起,姑侄俩被关在眷村很多年了。 这个眷村,是关贪渎和弄权案被判死刑的囚犯,想当初这场大清察还是沈箐老爹沈正崧一力掀起并坚持彻查到底的,处死了一批,还有一部分因有人斡旋暂时没有处决,被暂押眷村。眷村还有很多其他的囚犯,以及他们被没入罪籍的家眷族人,反正因着各种各样原因,暂时还未行刑的。 人还挺多的,有太.祖朝遗留的,更多是今上登基后激增的,目前人数已过万,眷村其实只是个统称,里头大大小小可不止一个村。 这消息是沈祖父查出来的,可惜查出没多久他就去世了,之后燕长庭沈箐接手,部署、放人,已做了将近两年的准备。 上辈子,营救行动就进行过一次了,很顺利把虔王妃姑侄都给救出来了。 “唉。” 沈箐托腮,现在想起这茬她就头秃了,果然啊,燕殷都重生了,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虔王妃。 现在想救人,怕是很难了。 …… 沈箐猜得一点都不错。 此时的汇水东岸,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燕殷微服,竟然亲自来了。 但可惜的是,燕长庭和沈箐经已先一步成功脱身。 “一群废物!!!” 燕殷雷霆大怒,他赶到后亲自坐镇了追搜,可惜燕沈二人一出偃州东山如鱼入水,大道小道四通八达,很难重新锁定那两个目标人物。 据心腹司马超判断,目标很可能往汇水去了,燕殷又亲自率人追至汇水,封锁一切水路和码头。 滔滔江水,滚滚向东,在场所有人俱跪伏在地,屏息不敢言语,鸦雀无声。 只听见哗哗流水。 燕殷恼恨至极,封锁水路码头和搜索仍在密锣紧鼓进行当中,但他算一算时间,心中了然,燕长庭很可能早一步离开了。 果然,当天第一轮回报,并无结果。 燕殷高坐在皇座之上,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当机立断:“留樊其庞世充及二万兵马在此,其余人等,立即随朕归京!” “返京水路卡阻,进展如何?” “禀陛下,已八百里晓谕各州郡,经已全部完成。” 燕殷目光沉沉,他站起,远眺滚滚的汇水,眼睛眯起。 ——偃州基本已经可以放弃了。 唯一还有可能擒杀此人的地方,就是眷村!! 虔王妃。 小虔王。 “司马超荣王听令,立即整军,急行军赶回眷村!不得有误!!” “臣领旨!!” 一连串圣旨下,将整个眷村布置得密不透风,底下有人偷看了一眼高阶上的帝皇,却窥见一双深潭般浑浊让人极胆寒的眼睛,赶紧垂目低头,不敢再看。 燕殷缓缓坐回皇座上,脸上怒色未消,阴沉沉的。 ——重生之后,他眼底倒是变清澈,但眼神还带着一种挥之不去阴霾感觉。 深沉又让人胆寒。 庭堂之下,噤若寒蝉,领命之后的诸将立即躬身站起,急步退了出去。 退出了大门,大家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荣王眉心紧蹙,到目前为止,他都没弄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突然不计一切代价擒杀这个少年,这和这眷村又有什么关系? “眷村啊?” 司马超和荣王并肩而行,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知道得比其他人多点,知道部署重点是虔王妃。 司马超挑了挑眉,他和荣王也不算很熟,拱了拱手:“荣王殿下,请。” “司马将军,请。” 荣王没再废话,带人快步离去。 司马超则落后一步,不疾不徐走了,身后心腹上前,“将军,您瞧这……?” 大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既是陛下旨意,执行就是了。”司马超目送荣王背影走远,漫不经心如此说道。 ——这司马超,若沈箐和燕长庭在此的话,那该马上就能认出来了。 这可是位相当了不得的人物啊,后期官至骠骑大将军,掌天下兵权。 皋京被破,燕殷被燕长庭枭首之后,他率兵退至河北拥兵自立了,和骤失首脑的盟军各占半壁江山。 至于后来谁赢,沈箐就不知道了。 不过要让她猜的话,这司马超赢的几率还大点,失去战事天赋过人悍勇难当战绩一骑绝尘又手腕过人得让人心服口服的燕长庭,盟军内部各有心思,不复以往了。 所以,这司马超最后很可能成为最终大赢家。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节 不过此刻,沈箐燕长庭都不在,前世后事也没人知晓。 面对不可捉摸的帝皇心思,司马超并未过多发表看法,他垂眸想了想,用马鞭拍拍掌心,“别废话了,赶紧走罢!” 御驾已经动起来了。 司马超往后瞥了一眼,也加快了脚步。 …… 夕阳西下,波光粼粼,有点刺眼,但又十分绚烂。 河风微微,拂动垂在刘海和鬓边散发,沈箐和燕长庭此时正坐在小船的船舷之上。 蓑衣斗笠,正遥看小红船排队通关。 离开汇阳,已经一天了,各路消息不断汇到两人手中。 燕殷的决断也没多让人意外,这次营救虔王妃会很难很难,这是之前就可以预见的了。 只不过,沈箐依旧阳气满满,她握了握拳说:“我们肯定能顺利把人救出来了!” 她语气信心十足,回头对燕长庭说:“你信吗?” 河水粼粼,折射在燕长庭的脸上,他带着个渔夫斗笠,看不清表情,不过伤过的嗓音仍旧带点哑,有点像大提琴。 “我信。” “但你不许再骗我了。” 这样的夕阳,太像上辈子两人最后一别那日的黄昏,燕长庭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沈箐奇:“我什么时候骗过了你了?” “胡说!” 她皱皱鼻子笑道。 两人一坐一立,沈箐仰头看他,这个角度,燕长庭明显长大了很多,眉目峥嵘崭露,风姿瑰丽,骨架子也长开了不少。 她站起来,两人比了比身高,他居然又高了! 沈箐有点娇小,但矮也不算很矮,大概差不多一米六,不然上辈子没那么容易装男人,可燕长庭却足足比她还高一个头。 他最后可能有一米九多,宽肩窄腰,眉目惊艳。 而眼前的人,已经有后世那个俊美青年的七分影子了。 她小声嘀嘀两句,又跳高比了比,最后才坐在船舷,光脚丫子在水里一荡一荡的。 她给两人鼓劲:“大概会很难,但没关系,我们可以!” 她信心满满做了个大力士的姿势,又说:“等救了王妃娘娘,我们就去岭南。” “嗯。” 燕长庭安静听着,低头看着她被夕阳镶上一道金边的侧颜,良久,他轻声说:“听说岭南多异果,四季常青,不知是真是假?” 她喜欢吃,喜欢玩,好奇心又重,到了岭南,想必能很快适应并乐在其中吧? ——这样,就很好。 燕长庭用食指触了触怀里的小荷包,这荷包是沈箐第一次做针线做的,做得非常丑,还得意洋洋送给了他,不过后来她不干了,吵着要把黑历史换了,最后燕长庭只好另套上一个大点新的,看起来换了,她才高兴。 小荷包现已经很久了,里头放着那个小蚱蜢,麦秆干了,一捏沙沙作响。 沈箐很多才多艺,什么都会点,他小蚱蜢小蜻蜓攒了一大匣子。 河风如流水,岁月似轮梭。 苦极回甘,他终得上苍眷顾,祈求成真,得以重新追逐她的脚步。 斜阳无限,燕长庭驻目良久,才终于露出一点点极温柔的笑。 作者有话说: 忘记了宏文太子和魏氏的宝宝可以看看第4章开头哈~ 心心发射!biubiu~ 哈哈阿秀来也!宝宝们,明天见啦~(/≧▽≦)/ 最后还要感谢“阿呆”扔的手榴弹噢,啾啾啾!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宝宝们哒,笔芯笔芯~ 第9章 众人养精蓄锐,回到皋京是第十天。 民间挺骚动的,八万精锐骑兵急出急进,市井间议论纷纷。 沈箐等人心知肚明,也不废话,回到皋京第一天就紧着先亲自去眷村一带实地观察。 这边已经戒严了,靠近眷村十里内的乡村镇民通通被驱赶离家,驿道和水道一律封锁设卡。不过好在,皋京九河环绕,这眷村正位于一个水网密集的区域,大大小小的河溪暗渠无数,刚开始的眼下不是那么好测准并全封的。 再加上,他们在眷村有人,毕竟花了两年时间去准备,他们废了点功夫,还是无声潜近了。 这是个夜里,沈箐燕长庭几人趴在水草丛生的渠岸刚露出个头,就望见前方一道黑黝黝的巨大城寨的寨墙,寨墙上红通通的篝火,兵士巡守非常密集,上下一队队不停巡哨而过。 ——就是打仗时期野外大军驻扎时筑起的那种营寨,仔细看,还有兵士在底部连夜在加固。 耳边还不停听见附近呼啸的马蹄声和齐整的军靴落地声。 沈箐小心把脑袋缩回一点,红缨小声说:“禁军有咱们的人,我按主子从前说的法子联系了他们。” 这得益于沈祖父,沈祖父开国名勋出身,哪怕他去世了,沈家在军中都依然有遗泽。 “可从水道潜进寨墙内,”只是进入之后,红缨脸上露出难色,“后续只怕就不易了。” 来之前,红缨已经把近段时间的所有大小消息都说过了。他们准备了两年,眷村内的耳目人手本来是相当充裕的,可燕殷一回来,立即就被清洗了一遍,洗掉了不老少,更重要的是,现在眷村之内明暗布置无数,可谓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他们的人也被钳制得很厉害。 里面的布置,可以说是天罗地网也不为过,根据传回来的情报,红缨不得不做出判断:“这等情况下,我们是绝对不可能顺利潜入并把人救出来的。” 沈箐不吱声,最后说:“我们先回去吧。” …… 环境考察完毕了,结果和预料中并没什么差别。 现在呢,沈箐燕长庭这边有一个优势,就是燕殷并不知他重生了。 只不过,麻烦事也有,沈箐托着下巴:“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王妃娘娘被提前转移了,二是她仍在眷村。”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现在面对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冒险,而是不能确定虔王妃还在不在眷村。 燕殷重生的当夜,除了遣出八万骑兵急赴偃州,另一个重点就是眷村了。 当时,沈箐和燕长庭都在外,而留守在皋京商号的红缨和张云那是做梦都不可能想到有这茬子事。 等两人接讯急忙去重点关注,已经是一日之后的事了。 换而言之,有了一日的空档。 有这一日空档在,哪怕后面红缨再严防死盯,那也不能确定虔王妃有没有被悄悄转移出眷村。 反正,只能确定的是后面这大半月是绝对没有的。 红缨面露愧色,沈箐安慰她两句,毕竟是人,不是神,最多也就做到这份上了,“你做得很好了。” 红缨是沈箐的贴身丫鬟出身,是她乳母的女儿,最是熟悉和忠心耿耿,又能干,于是沈箐把她安排进商号去了,红缨也不负她望,人干练处事井井有条的。 红缨起身,忧心忡忡:“主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要不等等?”等风头过去后再说? 这样的严阵以待和精锐兵甲们,总不能就一直这么待在眷村的吧?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沈箐摇了摇头:“不好说。” 等风头过去之后当然好。 可问题是,燕殷会就这么容易让他们如愿吗? …… 当然不可能! 眷村大寨内,一身滚边黑袍的燕殷站在高高的寨墙之上,居高临下,俯瞰内外。 身后有军靴落地声,屯骑校尉吕声跪地禀:“启奏陛下,东寨墙至十一村并无异动!” “启奏陛下,西寨墙至六村里未见异动!” “启奏陛下,寨外环三里内不见异常!” “……” 一日三报,今天是第十九天,依然风平浪静。 而按照正常的脚程,哪怕走陆路,那小虔王也该潜回京界内。 所有人陆续回禀完,俱屏息垂首,退到一边。 还是没有啊。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燕殷可以选择暗中布置,但对方对他的设伏必然猜得,那与其暗中受掣肘,燕殷不如摆明车马。 可明火执仗,必死之局,对方却又不来。 燕殷霍地转身,冷冷扫了寨墙内的眷村三十七村一眼,道:“三日内不来,就杀了吧。” 英俊而威势的面庞,吐出最冰冷的话语。 红缨说得一点也不错,燕殷不可能永远这么在眷村设伏守株待兔,哪怕能,长久下去,也肯定会出现松懈和漏洞。 这是必然的事。 燕殷要化主动为被动,他眯眼,下旨,血洗眷村,“一个不留!” 他就赌一赌,等杀到最后一个,待杀到虔王妃的囚室,那燕长庭来是不来! …… 到了这里,其实就是心理战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5节 以己度人,说到底,燕殷其实也不相信,燕长庭会为了母亲自投罗网。 这种情况下,燕长庭沈箐也只能赌一把,把救援时间压到最后一刻。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得探一探,先确定虔王妃有没有被转移。 燕殷一声令下,处决很快就开始了。 一列列兵士如狼似虎,冲进囚屋之中,拔刀就杀! 在外围,都是没有加枷拷的,茅屋木棚里惊呼惨嚎四起,不断有人狂奔冲出,追逐,跳水,捅刀,混乱厮杀一片,血腥味冲天而起。 燕殷一直高坐在眷寨中心,杀了整整一天,从外围到内围,这场处决经已到了尾声了。 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等兵甲破门冲进最后一排囚室,惨叫声起,燕殷十分失望,半晌,他站起,转身离开。 “都杀了吧。” 不必留手了,一个不留。 结束了。 陛下拂袖而去,登上御辇,严阵以待的荣王司马超等人和左右对视一眼,也挥挥手,示意散了。 荣王转身,眉心却皱得紧紧的,他至今都没猜明白陛下这一连串举动究竟为何。 司马超则挑了下眉,懒洋洋道:“行了,撤了吧。” 抹了把脸,他对血腥味倒没有不适,不过连日来大家也累,他伸了伸腰,扫了不远处那目标囚室,收回视线,招了招手,示意赶紧收队走人。 沈箐燕长庭他们屏息等了这么久,真绷到了最后一刻,终于等到了机会了! …… 这一趟,沈箐燕长庭这边身手过关的全都上了,圈定多个事前看好的位置,目标明确,一队负责一个。 燕长庭本来不愿意她来的,但由于目标位置不少,人手实在差了点,沈箐坚持,他最后拗不过她。 这么左腾右挪,两至三人一队,最后勉强够分。 一再重复行动路线以及撤退计划,确认大家都烂熟于心,这才分头行事。 无声潜囚在水道了,小心拉开铁蒺藜网钻进去,越接近中心范围,血腥味就越浓,到最后,整条深渠都变成红色的了。 沈箐也算见多识广了,此情此景,都不免有些心理不适。 系统恻然:“这次是死囚罪眷,下次就是平头老百姓了。” 沈箐:“……” 半晌,她撸了撸袖子,露出胳膊。 系统:“怎么了?” 它忙扫描一下,没事啊,没受伤。 “你看,这么小的一条胳膊,它能撑得起来吗?” 别这样啊,她也很可怜啊,你能不能别光逮着一只羊薅毛呀,沈箐吐槽:“上次不是让你换个人绑了吗?你看中哪个,远的话我送你过去?” 多远她都送,行不行嘛。 系统瘪瘪嘴:“……没有。” 系统不吱声,沈箐睁眼:“好了好了,别说话,要来了!” 她瞪大眼睛,身边的燕长庭肌肉已经无声鼓起,两人紧紧盯着前方,“哐当”一声!最后一圈囚室的门被踹开,兵甲冲了进去,“啊啊”惨叫声立起。 燕长庭眼角抽搐一下,拳头倏地攒紧,沈箐把手放在他手上,攒紧他的拳。 终于在这一刻,夜色中的高台上,燕殷失望站起,“都杀了吧。” 他拂袖而去,底下各方将领手一挥,示意收队。 就在这一刻! 最后一圈囚室才传出一声真正的惨叫。 燕长庭和沈箐赌赢了,两人判断没错,第一回 果然是假的! 而此刻燕殷登辇离去,各单位收队,正是久候的骤松一刻。 燕长庭沈箐立即一撑跳上水,两人一身紧身布衣,外罩羽林卫甲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沈箐探头一扫,立即挥手,燕长庭余光瞥见,一收紧盯后方的视线,倏地冲过去。 两人就这么互为犄角,交错前行,以最快速度冲过最后这一段路!可能就仅仅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最后擦着囚室之间那道窄小的缝隙,两人冲至正面,一闪身掠进目标囚室! ——这个囚室,就是关押了虔王妃姑侄多年的那个囚室!前世,燕长庭沈箐也就是从这里把魏氏救出来的,假如虔王妃还在,那这里就是关押最有可能的地方。 沈箐事前仔细安排了接应,又废了这么多功夫,终于冲进来了! 两人来得刚刚好! 囚室内两个女子,戴拷囚衣,一个如狼似虎的兵甲一把抓起那个矮个子的女子(虔王妃),明晃晃的钢刀就捅将过去! 卧槽!! 沈箐顾不上说半句,千钧一发,她冲过去一抬腿踹开捅刀兵甲!燕长庭长剑一扫,其余人三四人同时倒毙。两人一拉扑倒的虔王妃,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寒光一闪,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瞬间一翻抽出匕首,往燕长庭胸腹狠狠捅过去! 特么的,是陷阱! 尖锐的口哨声一瞬自囚室响起!!燕长庭一缩,一脚翻踹女子胸腹,“咔嚓”一声肋骨全断倒飞出去,他拉着沈箐闪电般掠了出去。 一刹,风云变动! 沈箐和燕长庭事前是预料过有可能是陷阱的,直接冲出,一冲自来路急掠而去,他们有接应,“快,快,这边过去百余丈就有暗渠!” 口哨声响彻夜空,一瞬间整个眷寨都醒过神来了,军靴急促疾奔而来,“快!在那边——” 一刹那!整个眷寨中心,十几二十处骚动,御辇的燕殷倏地回头,疾步而下,重返高台。 “令旗,快!分而围之,务必要将人全部擒杀!!” …… 这个时候,燕长庭这边却遇上麻烦了。 沈箐不见了。 兵甲蜂拥,两人没法手牵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杀出血路往前疾冲,“嘭”一声跳进水中。 这条水,是眷村最大的河流之一,通大小水道和暗渠无数,己方原来放在眷村的人手被防着接触不了囚室,这些日子都是干的粗活,方才却趁机把铁蒺藜网乱扯一通,扯出空位,让己方人马顺利入水。 但这河水流却很急,厮杀一轮之后,燕长庭骤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沈箐不见了。 他大骇:“阿箐,阿箐——” 一刹浑身冰凉,他慌忙举目四顾,终于在不远处望见一抹紫影(两人蒙脸巾帕都是深紫色的),却滞留在后,两岸兵甲箭兵急涌而至,那位置一刹陷入重围之境。 燕长庭毫不犹豫,脚下一踩,一瞬冲天而起! 水花喷溅,身若游龙,一抹深紫急掠折返迅若惊雷,银光一闪,对准那位置的一排箭兵立毙倒地! “在那里!在那里!!” “快,箭阵——” …… 一瞬之间,燕长庭以身作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呼啦啦的精锐兵甲的军中高手一冲跃上,“铮”一声!软剑出鞘的锐鸣,灵蛇剑疾如闪电,一掠血光喷溅,他厉喝一声,一刹倒下一片! ——前世,百万大军都围不住燕长庭,他是真正的军事天才和绝顶高手,仅仅率一万骑兵,左冲右杀,深陷百万大军合围却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突围而出与援兵成功汇合。 一战名噪天下,战神之名赫赫传扬当世,连十二路盟军都不禁心服口服,从此拧作一股,令行禁止,以他马首是瞻。 还有所有人都不知道,所谓以戟枭其首,其实不过以讹传讹,当时燕殷倒在通天台上,只听见“铮”一声刺耳至极的锐鸣,燕长庭反手拔出他腰间的灵蛇剑,一抹凌厉银光如寒冬闪电,燕殷最后只看见一双冷戾到极点的染血凤目,以及眼尾那点艳红色小痣。 如夺命修罗,脖子一凉,寒彻入骨! 而这一瞬,燕长庭骤一回首,深紫色蒙脸巾之上,是一双目光凌厉的斜挑凤目,喷溅鲜血点点,惊人的冷戾又惊艳,还有眼角那一点美人痣。 “是他!是他!!!” 冷电般的眼神,还有高绝的身手,这一瞬福至心灵,竟是他,他也回来了! 燕殷心脏一缩,目眦尽裂:“杀!!!” “就是他!!” “擒杀此人,生死不论!!就地格杀者赏金十万,封万户赐爵,连擢五级!!!” …… 哗啦啦所有人往后涌,也不知怎么回事。 “你怎么在这里?!” 截搜至水道,垂首一看,竟然对上一双熟悉的暖褐色杏仁大眼,荣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悄声吩咐两句,心腹副将领着人呼啦啦过去了,他赶紧冲上前,小声问沈箐。 沈箐心念一转:“虔王妃是不是不在?” 荣王一愣。 他这一瞬反应,沈箐立即心里有数。 荣王回过神来,心念一动,想起燕殷那画的青年眼角小痣,忽一刹和曾经经常跟在沈箐身边的护卫那颗小痣重合在一起。 他一皱眉。 可直到现在,荣王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会弄出这么大阵仗追杀那青年,哪怕对方很可能和虔王妃有关系。 虔王当年其实算扫到台风尾的,所以哪怕燕长庭是真是虔王遗脉,也完全没必要弄出这阵仗,简直大炮打蚊子。 这种情况下,他心里的天平很难不不偏向沈箐。 沈箐没有说话,有些紧张侧头望那边一眼,又急忙回头,仰头看着他不说话,湿漉漉的乌发,皮肤泡得水白。 这时呼哨声刺耳,燕殷之前所有部署都启动起来了,荣王心头一凛,也顾不上多问,一推她,压低声音:“往东,快走!” …… 眷村中心,天罗地网。 而这个时候,箭阵已经就位,“格拉拉”一声弓弦迅速拉紧,千百支激射箭矢如雨!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6节 燕长庭长啸一声,一跃冲天而起,剑光密集如同银网,“叮叮当当”,残箭如雨下! 竟然未能取其性命。 自燕殷往下,司马超及其余大小将领都吃了一惊。 “取我箭来!!” 燕殷一抬手,而司马超等人也同时抄起弓箭,“嗖”一声,十数支精铁羽箭激射而出。 而就在第一轮箭雨刚刚停歇,燕长庭灵蛇剑斜指向地,眼角一抹殷红,杀气腾腾。 这时却有一条长绳疾抛了过来,“阿庭——” 就在第一轮箭雨和第二轮箭雨的一刹间隙!时机恰到好处,而这么远的距离,差一点都不行,沈箐和燕长庭默契十足,绳尾刚好落在燕长庭奋身一扑能够到的位置,沈箐全力伸臂一抛,燕长庭闪电点飞出,刚刚好抓住了! 这条突如其来出现的长绳猛一收,燕长庭借力一掠杀出箭阵,夜色下身影疾如幻影,下一息落在沈箐身边,搂住她的腰。 至此,燕长庭的心才一定。 沈箐反手杀了她面前几个骤回头的殷兵,燕长庭脚下不停,一捞住她,脚尖一点,急忙返身就飞掠而出。 落在囚室之后,几个迂回,冲进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今天后台有点卡,晚了一咪咪,终于更上了! 燕崽还是超流弊的哈哈,今天主要走剧情,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 么啊!(づ ̄3 ̄)づ╭ 第10章 “快!往这边来——” 有人接应他们。 燕长庭一冲出核心包围圈,立即有人迎上,几人在密集的茅舍棚屋之中左穿右插,身边纷杂的追兵脚步声,他们一路冲到水边,一跃跳了下去。 水道里的铁蒺藜网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众人屏息一潜顺水流急涌,很快来到他们的目的地,拨开水草河床底部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是一条暗渠,可以直出一里之外,浮出水面换气后随即进入另一条暗渠,如此一路直出眷村十数里之外。 这些暗渠,有些是自然的,有些则是人工挖通加长的,足足花了两年时间准备,前世没使上,这辈子倒是用了,可见前期的有备无患是多么地重要! 沈箐心里给自己点个赞,手上动作一点都不慢,一趴洞口几个人一头钻进暗渠里去,暗涌立即湍急起来了,燕长庭手略一摸索,一手就抄住了两头捆绑了大石的绳索,一使力,两人就飞速往里窜了进去。 在黑黝黝的暗渠里接连穿行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他们成功冲出最后一个暗渠口入江,一蹬水泅出七八里,一跃进林,成功将眷村抛在了身后! 刚才可以说是很惊险了。 差一点就出不来了。 还好包围燕长庭的只是第一轮箭阵,时间又短暂,不然稍微持久战一点,麻烦可就大了。 不要小看燕殷的布置,那确实是个天罗地网。 两人都有点受伤了。 沈箐还好,只是手臂被箭簇擦伤了一点点,不知没有毒,不过他们都特地服用过解毒丹才出发的,再被大量水流一冲,她低头看了看,伤口殷红,反正没事。 回忆起燕长庭的神勇,她忍不住竖了竖大拇指:“太帅了。” 帅呆了啊。 脱险之后,沈箐立马恢复了活泛,回头瞅一眼燕长庭,他还箍着她的腰一行人往前急掠,只见夜色之下,少年乌发红唇,经过一段时间晒伤脱皮都好了,新生的皮肤异常白皙,愈发衬得他眼尾一点嫣红夺目。 斜眉入鬓,鼻如悬胆,凤眸红唇,惊艳无比,燕长庭一直都是个比她还漂亮的男孩子,从前带他出门还得特地给掩饰一下。 沈箐心里啧啧两声,颇有一种看自家大白菜的自豪感,不过她没废话,因为她发现燕长庭喘息微微有点重,用手忙往他背后一摸,果然摸到一手黏腻。 燕长庭受伤了,是被追击的流箭所伤,长箭扎进肩胛骨下一点的位置,幸好不深,也没有伤及脏器,问题不大。 这一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负伤,但幸运的是全都回来了。因为燕长庭的露脸,把所有火力都吸引过去了。 比原先预料的好太多了。 等燕长庭沈箐几人赶到补给点的时候,几个大夫正忙碌给大家处理伤口,沈箐赶紧叫了一个过来,燕长庭卸下衣物一看,她小松了口气。 燕长庭精赤上身,大夫炙烤尖刀给他剔出短箭,他也只是浑身肌肉紧绷了一下,面容并未变色。 沈箐:“可以确定,王妃娘娘不在眷村了。” 这个补给点他们原也不打算多停留,很快就有人报讯说大量官兵涌出眷村迅速搜索,这边也是目标方向之一,燕长庭低声吩咐两句,张云符简几人立即套上备用衣饰分别出发,伪装燕长庭拖延时间去了。 燕长庭对沈箐说:“她必定在皇宫,在虞太后宫中!” …… 沈箐有点不解,燕长庭为什么能这么笃定呢? 只不过,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 她眨眨眼睛和他对视一眼,打了个响指,“行。” 既然是这样,那就简单了! “那我们马上进城。” 现在嘛,要快! 张云符简他们肯定能拖上一段时间,而短时间之内,燕殷的注意力必然聚焦在眷村一带的。 这么好的一个空子,不抓紧实在是浪费了。 沈箐翘唇一笑,混进宫里,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 …… 寅末的皋京城,已经很繁华热闹了。 马车辘辘,小贩挑担,人声车声骡马声,早市的食摊上嘶里嗦啰已经挤满了人。 城外沸反盈天,但城里一点影响都没有,大家最多就茶余饭后讨论两句,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讨生活的继续讨生活。 虞国舅一大早从荣王府后的青莲居后门出来,骑上膘马,带上几个从人,剔着牙慢悠悠打马前行。 谁知走到半道,马蹄一绊,“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之后直接拖进后巷了。 沈箐蹲在地上拍拍他的脸:“接下来,就要委屈国舅爷一会儿啦。” 谢英华红缨利索将虞国舅五花大绑,连带他带的几个人,塞上马车,绕了几圈,进了一间民房。 沈箐端详一下被捆在椅子上的虞国舅,开始调色打底上妆。 沈箐看《天龙八部》的时候,就一直对阿朱的手艺十分神往,来了这里以后,就挖门盗洞地找了起来了。这可是一门超级了不起的手艺啊!沈家能量不小,再加上她后来手里还有商号,这么找啊找,还真搜罗到一些手艺很不错的易容师傅。 最后连学带琢磨,沈箐还真折腾出来了。 她的易容技术相当厉害,只要身高体型等硬条件相差不大,还有面部轮廓有一定的塑造空间,她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当然,硬件有硬伤的不行,比如国字脸想变尖脸,一米九想变一米六,那是不可能的。 想垫出高鼻梁,那至少得有点一点根基,完全塌鼻子的那不行,阿朱那是金大大神化了。 沈箐细细端详一下虞国舅,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上,她和虞国舅身高差不多,对方是个瘦子,虽多年酒色玩乐,但惜命保养也没落下,这皮囊卖相还是不错的。 不然,莲太妃怕也啃不下嘴了。 说来这个莲太妃,她是荣王的生母,燕殷登基后就被荣王接出宫荣养了,不过莲姬生性风流,没多久过上了篡养面首的放纵生活。 当然,莲姬也很聪明,最先一批入幕之宾就有这虞国舅。 虞国舅没什么本事,泥瓦匠家里飞出一只金凤凰,自打姐姐被太.祖接进府之后,这家人一路水涨船高,最后成为大齐第一流的贵族外戚。 莲姬是虞家送进宫里为当年的虞妃现在的虞太后生子期间固宠用的,出身青楼,体态风流,还在府里时就和虞国舅眉来眼去勾着后者心痒痒,出宫之后手一招,虞国舅立马就颠颠儿来了。 尤其头两年,两人打得火热,虞国舅几乎天天都过去。这个事情外人知道不多,不过荣王和莲太后为此争执无数次,作为曾经一度关系很密切的沈箐,荣王和她大哥沈隽还是好友,沈箐有所耳闻。 虞国舅和太妃幽会,这个当然不能宣之于众,所以他每次来往带的从人都很少,这就非常方便沈箐下手了,一击即中! 漂亮。 沈箐聚精会神往自己脸上身上捣鼓了快一个时辰,最后穿上垫高垫后的鞋子,再披上虞国舅的外衣,在燕长庭面前溜达一圈,“怎么样?” 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燕长庭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像,惟妙惟肖。” “就是表情不大对。” “那这样呢?” 沈箐表情一收,微微抬起下巴,叨起一支银骨牙签,剔了两下,斜眼扫了几人一眼。 那猥琐又自傲的样儿,十足十的虞国舅。 红缨忍不住“扑哧”一声:“小姐好厉害!” 沈箐哈哈一笑,“好了,咱们再收拾一下,赶紧出发了。” …… 沈箐挑了一下,给燕长庭选了个个子差不多的从人,谢英华也是,红缨则留在外面负责看着虞国舅。 伪装一番,直接换上这些从人的衣饰配刀等物,一行人大喇喇就往宫里去了。 寻常人进宫难,可虞国舅不一样,他三头不到两天往宫里跑一趟,跟回自己家似的,守门禁军早就见怪不怪了。 离得远远,见了虞国舅那张醒目的脸,有殷勤的,有心里撇撇嘴的,但都赶紧迎上来了,“国舅爷。” 这位历来想来就来,从不拘早上下午天黑,尤其这两年,闹出事儿三更半夜往宫门跑也是有的。 沈箐翻身下马,倨傲点点头,直接登上软轿进宫了。 从人不能都进去,但三两个没问题,七八个从人一半卸刀跟着软轿进去,另一边则被请进宫门值房坐着喝茶。 沈箐燕长庭就这么大摇大摆进了皇宫。 软轿一路穿过复道,往虞太后所居内宫深处的永安宫去了,途经御花园蓬莱池一侧的偏僻处,他们直接把抬软轿的大力太监和引路宫人打晕,有一个身穿蓝紫掌事内宦服饰的中年太监自柳树后闪出,压低声音:“小主子!” 他很快从身高辨认出燕长庭,微微拱手:“快随我来!” 他身后跟出来两名蓝衣太监,飞快将地上晕厥的人拖进林荫深处,然后把软轿抬走。 中间太监叫晏修,他急促往前走:“省殿卫及宫城卫将于半个时辰后再度交值,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7节 燕长庭也小声告诉沈箐:“燕殷登基之后,永安宫曾大肆整修,发现有一个地下宫。” 太.祖时期没有太后,但燕殷登基就有了,当时发现这层地下宫之后虞太后母子并没将其封禁,反而重新修葺层层加门,据他这边的消息,这修葺风格明显是囚室。 他们左穿右插,有晏修安排和引路,他们很顺利接近了永安宫,但宫人也多起来了,沈箐观察了一下,“……我们,往后面去?” 永安宫是一个中型的宫殿群,花园御池亭台楼阁样样不缺,不过和前宫的金碧华丽相比,后宫却要矮小蔽旧得多了。 哦,忘了说,永安宫自前朝起就是太后居宫,如今这宫里,共有两个太后,一个算母后皇太后的梁太后,另一个则是虞太后。 沈箐燕长庭几人一绕到后头,当即感觉安静了很多,中庭一地落叶,宫人太监也少,只有零零星星几个,谢英华留在外头望风,燕长庭沈箐带着晏修悄悄往里摸进去,他们准备从后宫溜到前宫去。 挺顺利的,后宫的伺候的人确实很少,和前宫相比仿佛两个世界,摆设寥寥帐缦半旧,站岗的几个都是年纪很小的太监和宫女,沈箐听见念经声,她掀起一点帐缦往里瞄了一眼。 只见一个穿着酱紫色半旧宫裙的老妇跪在佛奁前,钗环寥寥,容颜苍老,念完经后,她起身,在有点光秃秃的长榻上怔怔坐了半晌,打开边上的一个大衣箱,衣箱内宝光璀璨,是一套簇新的皇后朝服和朝冠,她看了一会儿,怔怔用手抚摸。 沈箐掀帘子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她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套皇后朝服和凤冠,大概还是燕殷登基后封了她当太后,侍衣监才赶制出来给她的。 这梁太后作为太.祖原配,却一天皇后都没当过呢。 也是个可怜人。 说起这几位太后的曲折事迹,就不得不提一下太.祖了,实话说吧,沈箐承认太.祖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也是个不错的皇帝,开朝开国,减徭减赋,与民休息,文治武功,但不得不说,他也是个大渣男! 太.祖出身的燕氏在前朝,大概和沈家差不多级别吧,武勋世族之家,可惜被因为得罪权臣被夺爵抄家了,燕氏更惨,一族都被流放边疆,太.祖就是在边陲出生的。 太.祖各种流弊成长传说就不讲了,但他最初起兵不过仅仅带着千余人。自蛮荒北甲而出,先占小陵县,几次上门求娶,小陵庶族(小豪强)梁氏家主十分赏识太.祖,不但将梁太后嫁给他,并倾族资其上车。 事实证明,梁家主眼光非常之好,就可惜梁太后运气不大好,在战事中期,她带着长子自后方转移的时候遇到兵祸,失踪长达一年之久,当时大家都以为母子俩已经死了,太.祖又因为局势原因联姻再娶之后,她才死里逃生回来。 很尴尬的,只好两夫人并立。 只是作为最先期和高.潮期的两次联姻,梁氏和魏氏根本没法相比,梁氏只是一个小庶族,且经过前期战争死得七七八八了。 而魏氏却是青州大族,麾下悍将强谋无数,魏夫人足足二十万兵马作陪嫁。 开国之后,太.祖称帝,立魏氏为后。 这梁太后太.祖活的时候没当过一天皇后,后来还是虞太后上位了,燕殷为堵悠悠众口,于是又把这梁太后挖出来,加封太后,说她才是原配巴拉巴拉。 沈箐心里啧啧,她有点阴暗地想,这梁夫人母子早不失踪晚不失踪,转移了这么多次都没事,偏偏就在太.祖处境窘迫急需联姻的时候失踪,话说真的是凑巧吗? 沈箐小心把帐缦阖上,招了招手,示意里面没问题,后方的燕长庭收回视线,三人贴着墙边悄然过去了。 在里面走,可比外面容易太多了,毕竟障碍物多,三人耐心一路往前绕,最后燕长庭一个倒挂金钩闪进内殿,把门内侍立的两名宫人放倒,无声塞一边去了。 沈箐和晏修窜进去,她口型:“地下宫在哪里?” 不等燕长庭回答,忽听见“咔嚓嚓”一声! 三人立即闪进帐缦之后。 只见最尽头一堵墙上的多宝阁突然移开了,露出一个门洞,呼啦啦出来一大群人,有宫人有太监甚至有太阳穴鼓鼓的配刀禁军,簇拥着是一个相貌娇柔风韵犹存看着不过四旬上下年纪小白花般形象的女人,一身金红凤袍,头戴凤冠,摇曳生姿。 很明显这位就是虞太后了。 “咔嚓嚓”一声,燕长庭盯着虞太后,沈箐拉了拉他,手指了指,他才定睛看去,却见多宝阁上面一个人偶摆饰正骨碌碌转圈,门阖上,那摆饰也定住了。 …… 沈箐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是虞太后差不多固定去“看”魏太妃的时间点。 时间回到一刻钟之前。 虞太后每隔一天都会下去地宫一次,巨大的底下暗室永不见天日,虞太后一身凤袍,笑语晏晏来看魏太妃。 她站在囚室之外,矜持打量对方,笑吟吟道:“姐姐,姐姐,妹妹又来看你了,你可好啊?” 往日高高在上的魏氏贵女,今日的阶下囚,虞太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俯瞰对方。 那魏太妃双目如刀,冷冷瞥对方一眼。 等极尽奚落,欣赏完对方的多年如一日的狼狈凄惨样子,虞太后放会尽兴而归。 …… 等这群人呼啦啦出去了,沈箐燕长庭三人才自帷幕后闪身而出,晏修大喘气,他身手及不上大内高手,刚才一直屏住呼吸。 但他顾不上其他,三人立即往多宝阁奔去。 沈箐伸手,轻轻一扳人偶。 “咔嚓嚓”,门开了。 燕长庭旋风式刮进去,若遇人,他将闪电般毙其命。 不过里面并没有人,一条长长石阶通下去,静悄悄的,没人,也没太多陷阱。 ——想来也是,这是虞太后寝宫,不适宜放男人长驻,道上也不好设太多机关,以防误触。 这样的情况下,想当然,一层层精铁牢门是必须的。 燕长庭仔细观察一下,“门顶有机关。” 只要不是正常开锁,就会触动机括。 沈箐嘿嘿一笑,“瞧我的!” 她取下发簪,从里头抽出一条很细很长的精银铁线,端详了锁孔片刻,把铁线插进去,小心试探一阵,终于找到了目标点,她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脆响,门开了。 很不巧,开锁也是沈箐研究的杂技之一,今天正好大试身手。 足足十三道门,不但有普通的精铁锁,还有七巧锁、锯形锁、藏诗锁,甚至无匙锁——相当于古代的密码锁,把沈箐折腾出一头大汗,才总算把它们都给打开了。 推开最后一道门,三人转下阶梯,才终于看见了这个地宫囚室的真面目。 很大,拢共一间牢房,里面关着两个女人,沈箐第一眼就看见了虔王妃。 后者闻声看来,十分激动,急忙冲过来,她手上没有上铐,但脚腕挂了一条铁链子,“哗啦啦”地响,声音在空旷又幽闭的空间格外清晰,沈箐赶紧“嘘”一下。 别激动小声点啊大姐! 至于盘坐在墙角的另一个女人,这还是沈箐这辈子第一次见魏太妃,和上辈子一样,第一眼光秃秃又布满细密疤痕的头颅,魏太妃的头发和眉毛都被拔光了。 估计是虞太后干的。 沈箐卧槽,她看着就牙疼,这虞太后也特么的太绝了吧。 小四上位就算了,要杀要剐,也不用这么折磨人吧? 要说惨,这魏太妃其实比梁太后还惨。 要知道,当初魏氏可不是非太.祖不可的,有意想招揽和与魏氏联姻的大小军阀足足七八个,魏氏贵女肯定不能做妾的,要是梁氏不失踪了,估计这联姻够悬乎的。 魏太妃当年可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可以说从中期开始,她一路都是和太.祖并肩作战的。 太.祖攻坚,她坚守后方;太.祖受伤,她率兵来援,夫妻携手共战,一直到了开国封后之后,才居后宫渐少置身在外。 只可惜,携手并肩最终不敌初恋小白花。 虞姬与太.祖少年相恋战火分离,甚至一度沦为娼伶,重逢后被太.祖很低调接进府,直到大局初定,太.祖才真正显露出自己的偏爱。 说起忌惮也好,说无情虚伪也罢,反正宏文太子自刎,魏氏被连根拔起,之后魏后被贬为妃软禁,虞姬就正式被封后,万千宠爱于一身,不再遮遮掩掩。 至于最后被立为太子并登基称帝的,当然也是虞姬幼子燕殷了。 沈箐偷偷看了魏太妃一眼,后者脸色镇定依旧,盘坐一动不动,非常沉得住气,只一双眼睛异常锐利,让人心里毛毛的。 沈箐动作很快,摸索着试探了大约一分钟,“咔嚓”一声清脆低响,三人立即拉开牢门。 可就在这时!忽听见石阶尽处的头顶传来“霍咔咔”的沉响,多宝阁门开了,紧接着一道尖细的声音,“谁,谁在里面?!” 三人心一紧,燕长庭已闪电般一掠掉头折返,“咔嚓”一声扭断了那洒扫太监的脖子。 “快,快走!”晏修急促呼吸着,对刚折返的燕长庭和沈箐说:“半个时辰快到了!” “哦哦!” 这时挺急挺紧迫的,沈箐心脏怦怦狂跳,她急忙回头,却发现燕长庭蓦一个箭步上前拉起魏太妃。 沈箐:“???” 她连忙转头看虔王妃,却看见后者也正盯着那边,目光畏惧,隐隐含恨。 沈箐:“???”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很肥,阿秀字数都快超标了哈哈哈哈哈,不管它了! 箐箐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剧情以外的秘密耶,宝宝们发现了吗哈哈?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 亲爱的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烈日与暖阳”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11章 不过现在也不是磨叽的时候,还是赶紧跑吧,不然要跑不掉了! 沈箐一把拉过虔王妃,后者脚一动,“叮铃叮铃”,燕长庭随手一剑,脚拷落地,一行人火速掉头往外急奔而去。 穿过十三重门,把多宝阁原样关上,往原路折返,花了一刻钟出了永安宫,接着冲进御林中一路往东狂奔。 晏修的前期应急准备得非常好,一路上基本没遇上过什么人,沿路几个太监和宫役禁军服饰的人都是接应他们的,一路顺利冲到目的地,他们最后坐的潲水车出宫。 一出宫门没多久,还没绕过长街,身后皇城突然就骚动了起来,沈箐急忙催促:“快,往左!” 潲水车往左一绕,冲进一家四合院,一行人赶紧改装换乘快马,往城门方向急冲,最后堪堪赶在持令关闭九门的禁军之前,混出了城。 “嘭隆”一声,城门关闭又开启,禁军潮水般蜂拥而出,还有几骑讯兵飞速打马往眷村方向而去,今日当值的宿卫大将陈文广惊怒交加:“他们还没跑远!!关闭城门,任何人等严禁进出,违者一律格杀!!急搜城外!!!快——” 不能确定人是否出城了,城门关上瓮中捉鳖,先紧着往城外追! 沈箐远远回头往一眼,后方烟尘滚滚,“快走快走!” 一行七八个人,立即离开了大路,在城郊密集的民居中左穿右插,之后一路直奔郊野。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8节 魏太妃的手铐脚铐“叮叮叮”很不方便——但她待遇比虔王妃高规格了n个档次,不但有脚铐,还有手链,且都是极品寒铁加上天外陨铁锻造而成的,全世界只此一副,坚韧无比,竟连燕长庭的灵蛇剑都劈不开。 没有钥匙,钥匙已经融了,拷上的一刻,对方就是要让魏太妃戴着沉重的手镣脚镣直到死的。 什么仇什么怨啊? 燕长庭砍了两次砍不开,沈箐试了试,一下子也没法打开,晏修直接背起魏太妃,“我们先走!” 好不容易到这里,绝对不能被追上! 宫里接应跟出来的那几个明显是自己人,他们急忙脱下外衣扑上去卷住镣铐以防再发出声音。 一行人再度以最快速度往外疾奔,期间沈箐又尝试了几次,最后一次才终于成功把手镣和脚镣都卸了下来。 非常值得一说的是,魏太妃的手筋也被挑断了。 这情形其实和上辈子挺不一样的,上辈子很顺利,魏太妃不言不语沈箐也没很注意她,这次的话,她偷偷留意了一下这个魏太妃,特别是手,毕竟她对着捣鼓了很久嘛。 魏太妃五指修长,看得出来原来手型很漂亮,她两手有厚厚的剑茧,原来应该是使双剑的,可惜现今手腕内侧各一道非常狰狞的疤痕,沉重的手镣脚镣一戴多年,她腕关节和踝关节都严重变形了。 所以,魏太妃变得偏激又疯狂,沈箐其实挺理解的。 不过理解归理解,亲眼目睹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啊。 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居宅密集的近郊区,进入原野一路出至远郊。 皋京的郊野,此刻乱哄哄的,有原来眷村如狼似虎的急搜密搜,还有自城中报讯后引起的哗然大乱,燕殷惊怒之下飞骑传旨南北军中尉营及西园八校,整个京师的驻军都动了起来,风声鹤唳。 期间,他们也不是没有碰上过人,但好在已经身处远郊,地域广阔,有心避让还是能避开的,实在不行就只能解决了。 其中遇上最大一个,则是燕殷心腹羽林军中郎将庞世充的侄儿庞显庄,魏太妃一听,厉声:“杀了他!都杀了—— 燕殷和虞姬那贱婢的走狗!!!” 魏太妃狰狞之色一现,一个箭步上前,抬腿一记连环踢,领头三人“嘭嘭嘭”三下,当即倒飞了出去!鲜血狂喷,肋骨齐断,这三人倒飞出七八丈,摔倒在地上七孔溢血,经已当场毙命!! 沈箐:“……” 好,好凶残。 果然不愧是当年开国功勋的女将军。 沈箐私下对比了下,魏太妃的功夫绝对比她强多了。 魏太妃厉声下令将所有人格杀,晏修亲自提刀去杀了,鲜血溅了一地,魏太妃重重喘息着,晏修把人都杀完了,他们已经算基本安全了,他丢下刀,含着热泪,“砰”地跪倒在魏太妃的跟前:“小姐——” 哽咽难言,泪洒当场。 沈箐不知道一个人为了营救主子不惜当了太监是什么感受,但晏修看上去无怨无悔。 “好了,别哭了。” 片刻,魏太妃说,晏修胡乱抹了两把脸,接过魏太妃递过来的一封手书,“去把我们的人叫过来吧。” “是!” 晏修小心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呈给魏太妃,接过手书掉头就去了。 魏太妃低头摩挲那枚令牌片刻,倏地一收紧,她仰头,刺目的阳光洒在远郊的原野和所有人身上,她终于重见天日了,“虞姬,燕殷,我魏枬必要你二人不得好死!!!” “还有燕北天!!老娘要扒你坟,毁你的墓,将你个贱人鞭尸三千,戳骨扬灰,让你死无全尸——” “以祭奠我魏氏一家十一口,一族一七十三口在天之灵——” 落泪疯狂,凄厉到极点,杜鹃夜啼,声声泣血。 沈箐忍不住咽了咽。 她胆子很大的,但这一刻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听得心里毛毛的。 不过换位想想,换她也疯。 再看燕长庭,却发现燕长庭此刻正盯着魏太妃,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沈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诶,她好像……又发现了些剧情里没有的东西啊! …… 稍稍处理了一下现场,他们马上离开了。 不过接下来都不用沈箐去安排主持了,因为魏太妃那边很明显是有路线有目标,她乐得轻松省心。 花了一天时间,他们离开了皋京地界,不过没有出京畿,第三日在京边小县鸱县辖下的一个山麓小庄子里停了下来。 小庄子都木制的屋舍,半新不旧,一点都不起眼,不过非常安全。 刚停下来,就有人四五个人迎出来,一见魏太妃就跪地失声痛哭,接下来几天也人声马声不断,显然是魏太妃的人陆续赶过来了。 不过这些和沈箐也没什么相干的,好不容易等前头主从重逢哭完,进屋安置,她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一路上都光顾跑路了大家都没吃什么,小庄子急忙奉上食物,但显然,这里欠缺一名厨师,是直接打了野物砍成块煮一锅的,一坨一坨的大肉,沈箐试着咬一口,居然没咬动。 她苦哈哈的,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她饿燕长庭知道,他一看端进来的肉就蹙了蹙眉,起身对她说:“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做吃的。” “嗯。” 燕长庭就转身出去了,路过东屋前,他停了一下,继续往厨房走去。 系统小声说:“阿箐阿箐,他在东屋门前停了一下。” 沈箐没好气:“我看见了。” 她一手托腮,支在窗台上,魏太妃在东屋,虔王妃则安置在西屋。 她吐槽:“你这剧情背景也缺得太多了。” 沈箐不知道的,其实系统也不知,不过它解释:“可你知道的,系统背景是基于剧情为蓝本,自动计算出的最省力、最容易完成且确保任务目的实现的方式步骤。” 形形式式的人事恩怨可多了去了,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系统小小声:“其他的,你也做不到呀。” 艹! 沈箐:“你又知道我做不到?!” 系统说:“……可大义为先,百姓为重。” 知道得越多,变数就越多,虽然它也懵逼,但它很理解,因为系统生成的原理,就是百姓高于个人。 它小小声:“万一失败,生灵涂炭,……” 沈箐没好气:“我去你的!” …… 燕长庭去了小厨房。 这小厨房还是临时清理出来的,柴是新打的,角落还有灰,匆匆擦洗干净的灶台一口小锅咕噜噜冒着热气,厨房里守着的灶的男人见他来,忙表示锅里炖着肉,烀软烂呼的肉糜,要不燕长庭等等,一会给他送过去。 燕长庭微微摇头,表示不必。 他找了找,厨房里其实有米面,不过这男人不会做。 他把面粉舀出来,熟练加水揉开,揉好略放,再擀成薄片,切成细丝。 一把细细的面条就做出来了,锅里的水开了,他把面条撒进去。 燕长庭动作流水行云,做得娴熟,东屋对着小厨房那扇半开的窗却“砰”一声关上了。 燕长庭抿唇。 不过他动作并没停滞,水开掀锅捞起两碗面条,剩下的也没管,撒上小葱,淋上刚在另一个锅煮的肉汤,两碗清汤肉丝西面就做好了。 他端回屋里,和沈箐一起吃了,还多挑了两筷子给她,只是今天的燕长庭,却有些坐立不安,几次欲开口说话,最后却没说得出话来。 最后还是沈箐拍了拍他的手,把干净帕子塞进他手里让他擦嘴,笑着和他说:“别急,想说的时候再说。” 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了。 她的微笑灿烂一如既往,一下子就让燕长庭的心安静下来了,他忍不住“嗯”了一声。 “那我回来再和你仔细说。” 他小声说:“我先出去一趟。” “好。” 沈箐也小声应了,她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紧张。 “不急,去吧。” “嗯。” …… 时候确实不早了,燕长庭把碗筷收拾收拾,送回厨房,站了片刻,转身往外面去了。 他去的不是虔王妃的西屋。 而是东屋。 东屋外头守着的晏修,还有快步从里头出来的几个人,纷纷对他俯身见礼。 燕长庭却停住脚步,抬头定定看着那扇半旧的木制门扉。 他的眼神很复杂。 燕长庭向来都是淡漠的,除去熟悉的几个人,他吝啬给予外人任何多余情绪。 但他情感却又是那么汹涌而激烈,为了他深深放在心坎里的那个人,他又能倾尽一切不管不顾,他情绪能无限的生动而波澜起伏。 只是从未一刻像现在,燕长庭神色褪去冷漠,也非与沈箐相对时的纯白,那双艳丽的凤眸这一刻极其复杂的眼神,有陌生、有压抑,种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滚。 屋里的那人,是他的亲祖母。 ——虔王和曾外祖魏琼是好友,甚至燕魏联姻联盟还是他一手引荐促成的。魏氏九族一个不留,他愧疚难安,最后用幼子换下魏太妃膝下的唯一血脉。 宏文太子,按血缘辈分该是他伯父。 前尘旧事,前世今生,种种交错。 燕长庭闭了闭目。 许久,他平静了一下情绪,抬阶推门进去。 …… 屋里燃了烛,光线很明亮。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9节 魏太妃已经梳洗过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衫裙,正坐在东窗前画眉。 会武者一般都懂点医,懂得避重就轻,魏太妃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还能动弹,她捏着螺黛,慢慢给自己画上眉毛。 有了眉毛,她样子不再古怪,双眸更加凌厉,瞥了进门的燕长庭一眼,嫌弃:“没出息的东西!” 这扇东窗正对小厨房,燕长庭给沈箐切洗做面她看得一清二楚。 燕长庭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室内祖孙二人一坐一站,长久让人窒息般的沉默之后,魏太妃扔下螺黛,冷哼一声,硬邦邦扔下一句:“收拾一下,准备去梵州。” 快二十年了,该复仇了! 这一刻,魏太妃的神态是狰狞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是扭曲又疯狂。 燕长庭抬起眼睑,静静看了魏太妃半晌,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老妇人,半晌,他淡淡道:“不了。” 前世,他直到十岁,才知道身世。 之后,唯一的血亲,只闻其声,从不见其人,偏有不断有人反复强调灌输,复仇,复仇,复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他只是一个为复仇而生的工具人。 回顾过去,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陌生得不真切,怪诞又荒唐。 然而击溃燕长庭的却并不是这些。 上辈子,同样的场景,少年的他咋见太妃惨状和闻听父仇愤慨不已。 可到了最后,他得到了什么? 因为魏太妃制造的事件,间接导致沈箐的身亡。 他永远都没法忘记,她一动不动倒在血泊里,身躯已经冰凉。 而他的祖母跟在他身后,诧异后却一笑,以轻快的口吻对他道:“好了,她也死了,你也不用再推搪了。” “起义军已经攻下南安,我们马上过去!” 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深仇大恨,她根本不会在意其他!! 燕长庭很不愿意回忆前世那让他窒息的血腥一幕,这一下子就让他呼吸急促了起来。 闭目半晌,他迅速睁开,直视魏太妃。 这个选择,他上辈子不止两难过一次,所以他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作出决定! “我不去梵州,分道之后,即日我将避居岭南。” 他救了太妃,自问已不愧那一点血脉亲缘。 此言一出,当真是石破天惊!! 魏太妃霍地转身,勃然大怒:“你,你说什么?!” 她这唯一的孙儿,在说什么?!! 可面对她的,却是燕长庭沉沉而平静的双目。 太妃又惊又怒,切齿难以置信,她余光瞥见东窗斜对面的小厨房和抱厦,神色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是不是她?你告诉我!是不是她?!!” 她“锵”一声反手抓住放在窗台的长剑,“你信不信,我马上杀了她?!” 厉声又扭曲,燕长庭情绪却一下子被引爆了:“你敢?!” 他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极其凌厉,眼神咄咄欲噬人,他甚至反手按住了灵蛇剑的剑柄。 “谁想动她,先踏过我的尸体!” 他一字一句,形容可怖。 这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模样。 魏太妃难以置信:“你就这么爱她?!” 窗户纸就这么突兀被戳破了,燕长庭眼睫颤了颤,半晌,他哑声:“对。” 他承认了。 可那又如何? 冷眼看着魏太妃愤怒地涨红扭曲的面庞,燕长庭呵呵低笑了一声,他忽道:“这么些年,你们可有想过我?” 魏太妃一怔:“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系统其实不坏,它本身也是牺牲的一份子的,等能量耗尽,它也就彻底消散了。 女主知道这个,所以她不真讨厌系统,两人其实算小伙伴 哈哈昨天好几个宝宝都猜对了耶! 至于燕崽为什么没告诉箐箐?几方面原因。 一是他本身对魏太妃很复杂,天然对血脉亲情渴望,又排斥。 最重要这谭浑水太深太浊,他自己都是被迫卷入,女主当年一个小姑娘,男主不愿意扯她进来。 最后一个就是魏太妃意愿了。 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么啊~ 明天见了啦宝宝们!(/≧▽≦)/ 第12章 在被沈敖,也就沈祖父接进府之前,燕长庭过得很痛苦。 所谓龙子凤孙,未曾享受过一丝一毫不说,却饱受其中苦难。 在他有记忆起,他就生活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庄子里的。 负责养他的庄子管事是一个太监,有点变态,那时候的燕长庭才三四岁,还有乳母和贴身丫鬟,自小失去父母的小孩格外依恋乳母和熟悉的人,乳母也心疼他,进出都抱着拉着小心护着,还给他养了小鸡小兔子当宠物。 可管事说男孩子这样太软弱了。 最后,燕长庭被迫杀了乳母、奶兄、和那几个从小的伺候他的丫鬟姐姐,以及所有的宠物小鸡小兔! 他害怕,他不愿意,他拼命挣扎,可管事抓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鲜血淋漓的乳母面前,不杀她们,她们就会一直痛苦下去,这都是你原因! 是你害的她们! 关小黑屋,没饭吃,只有几只小鸡和一把小刀,他哭得声沙力竭,最后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他抓着小刀把小鸡杀了,囫囵把肉嘶咬吞下去。 他被打,被骂,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还逼迫着乳母承受酷刑,亲眼看着她的肉被一片片剖下,惨叫哀鸣着,露出森森白骨。 ——燕长庭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抹青白的色泽,活人的骨头,是一种泛着青的渗人白色,让人毛骨悚然。 他被逼迫着,抄起桌上的短刀,“啊——”冲上去,一刀扎进用眼神哀求他给予解脱的乳母脖子里! 那一刻,鲜血喷溅了他一头一脸,猩红又粘稠,他颤栗地栽倒在地上,管事夸赞的声音犹如天音,遥远又嗡然。 庄子里没人敢接触他,看他如同看一个妖怪。 而管事身边那些人,往往用嬉笑取乐的眼神和口吻指指点点他。 他甚至被迫吞过炭,高烧醒来之后,嗓子坏了已经不会说话了。 在那长达四年的虐待里,他一天比一天阴暗偏激,他被迫杀光了亲手养大的宠物和所有亲近他的人,还有很多管事带来的乱七八糟东西,他甚至生饮过人血。 最终在一个雨夜里,他把管事杀了! 那年是管事的五十生辰,后庄推杯换盏所有人都醉醺醺,他翻出一年前捡到埋起来的钥匙,慢慢打开笼子的栅栏门,去厨房拿了刀,一刀一刀,自轰隆隆的雷声中,把整个后庄的人都砍死了! ——对不起,他骗沈箐了,在两人的庄子时,那刺客其实并不是他第一个杀的人。 他杀过很多很多的人。 轰隆隆的雷声雨声中,他浑身颤栗,是激动的,是快意的,那种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他热血沸腾,他杀掉后庄所有人,步行百里离开。 那时候他就像一个刺猬,曾经饱受折磨的瘦小身躯变得异常坚韧,淋雨一夜,他居然只烧了半天就好了。 还杀了一个企图追打他饭店伙计。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是非观,他像只狼崽子,攻击一切阻碍他的人和事。 最后,是沈祖父找到了他。 庄子死了这么多人,再也捂不住,沈敖带着阿光几个找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将他带返,安置在府内。 他曾经连话都不会说了,嗓子治过,能发音,但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甚至有了应激反应。 他刚开始,一阖眼就会梦魇,他大段大段的时间根本睡不了觉,他隐隐约约听见有大夫给他开方,他喝过药后,除非惊醒,否则他都会闭目放缓呼吸,好像真睡着了一样。 他排斥所有人,敌视一切。 直到那个小姑娘笑着,忽然拉起他的手。 燕长庭永远记得那个午后,他梦魇惊醒正重重喘着,忽窗外探出半晌红扑扑的脸蛋,一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蹬蹬蹬跑进来,拉着他的手,怎么甩也甩不开。 他打她,凶狠咬她,她“哟哟哟,你这小子好凶哦”,却转头又来笑嘻嘻拉他的手。 逗他,伸手戳他,给他捣乱,却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不耐烦他。 小时候的燕长庭格外敏感,他感知到人对他的情绪,是真好是假好,是疏远是亲近,沈箐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护他,教他,陪伴他开解他。 小女孩红苹果一样的脸蛋,一双弯弯的暖褐色笑眼,小手软软的,人小小,却爱装大人说大道理,一双小手软软的,却将他拉出情绪的深渊。 燕长庭不知这是不是爱,但情感深入骨髓,她在他在,她亡,他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只盼她黄泉路上慢走几步,别丢下他,也别忘了他! ——其他的,与她相比,都已不再重要。 从偃州沈箐选择避居岭南开始,他就决定和过去斩不断理还乱的一切说再见。 “我爱她,有什么不对吗?” 他恨声质问,童年受过的所有伤害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冷冷道:“我被钳制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逼迫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有问过一句吗?” 甚至连问一句都没有过,多年后重逢的今天,劈头盖脸就是复仇! 燕长庭冷冷盯着魏太妃:“你除了自己,除了复仇,你心里还有什么?!” 他讥诮一笑。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0节 魏太妃又惊又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江这个贱人吃里扒外,竟敢如此待你?!” 当时太.祖还在,魏太妃被软禁长云宫,她是一年后才知道这个消息,惊怒交加之下直接令灭了陈江九族并将其鞭尸戳骨扬灰。 她恨道:“你祖母多年所遇,难道你不知吗?!” 难道是她就想把燕长庭藏在外头?托于奴仆之手?难道是她想身陷囹圄的吗?! “你不复仇,你活着做什么?!” 燕长庭最后一句一下子激怒了魏太妃,她大恨:“你伯父,你父亲,当年为了你顺利脱逃,割舍了生命!!你曾外祖一族的血海深仇,你竟这么就扔到一边了吗?!” “啊?!” “父精母血,塑造你身,你这血肉之躯,你这一身的本事,是谁给你的?难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魏太妃切齿扭曲,嘶声,死死盯着她这个让她失望的孙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你究竟凭什么扔到一边?啊?!” 一句一句诘责,恨极疯狂的质问,燕长庭一动不动,冷眼看着。 最后,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锵”一声,他替魏太妃抽开手中那柄剑的剑鞘,将其抬起,对准自己的左臂的关节位置。 “我幼年苟且,而后仰赖沈氏而生,”当然,他知道,这一身本事,是因魏氏而得授,故,他愿意以一臂相还。 好,如果一定到算清楚,那就以一臂偿之! 断臂之后,是死是活,前者是天命,但倘若活下来,就归他了。 燕长庭捏着剑刃,手指鲜血滴滴答答淌下,他终还是有了表情,眉目隐忍,片刻松开。 他告诉魏太妃,他能活下来,能长得这么好,可不全魏氏的功劳的! 燕长庭此举,彻底激怒了魏太妃,她冷笑:“好,好,好极了!!” 魏太妃挟剑,重重一刺,燕长庭毫不犹豫迎上! 锋锐的剑刃刺进皮肉,鲜血溅出来的一瞬,魏太妃嘶喊一声,她死死盯着燕长庭,后者不躲不避,她忽笑出了声,哈哈疯狂仰天大笑。 魏太妃扔掉长剑,“好啊,好啊!你滚,你给老娘滚——” 在嘶声的厉喝中,燕长庭阖目片刻,决然掉头,冷着脸快步冲出房门。 …… 他出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箐。 东屋的响动有些大了,惊动了她,沈箐坐不住,急忙迎出房门外。 夜很黑,风有些凉,小小的抱厦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一双暖褐色的杏眼带着担心。 ——怎么了? 燕长庭摇了摇头。 所有的强悍冷然,在这一刻崩泻,他喉头忽一哽。 燕长庭这一辈子,亲缘浅薄,接触到的善意更几近于无。 或许还有仅存的点点温情,譬如师父,譬如其他,譬如他也不是没有渴望过的血脉亲情。 但,这二者一切,都绝不能与她相比分毫! 他的心一半冰冷,一半火热,他在苦难中挣扎,是她伸出一双手,把他拉到她身边来。 在他最激懑的时候,是她日复一日的开解他陪伴他。 他甚至在她肩膀落泪过。 她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一路携着他的手,走过两辈子,直到如今。 在她的面前,他永远都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因为他确信,不管他什么模样,她都不会嫌弃他。 为了她,他可以拔剑自刎,为了她,他可以不顾一切! 种种当年,前世今生,翻涌交织,燕长庭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住这一刻汹涌的情绪。 他定定站着,一瞬不瞬凝望着她,“阿箐,我们明日就去岭南。” 他声音有些哑,话罢眼睫颤抖了一下,垂下眼睑,他低声说:“魏太妃,是我亲祖母,宏文太子是我伯父。” “原来是这样啊!” 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不过沈箐乍听他亲口证实,还是面露讶异。 于是燕长庭把当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他低声说:“是师父让我别告诉你的。” 燕长庭的师父,就是沈箐的祖父,燕长庭一身本事,皆沈祖父精心所授,当年沈箐还借机蹭了不少课。这么说来辈分还有点对不上,不过沈箐这个不吃亏的表示要各论各的,沈祖父见燕长庭没意见,他也不管了。 “祖父啊?” 沈箐倒挺理解的,她再机灵,当年在沈祖父眼里也只是个小女孩,最重要的这可不是小事啊,一旦泄露麻烦就大发了,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 “这样呀,”沈箐偷偷瞄了东屋一眼,没瞄到什么,不过她总感觉后背冷飕飕的,赶紧拉着燕长庭进屋,她早有心理准备,也没太惊讶,反而燕长庭刚才说的,她托腮想了一会儿:“明天就回去?准备去岭南?” 至于魏太妃同意不同意之类,刚才那阵势,她也不用问了。 不过她认为,燕长庭是成年人了,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 她问准燕长庭。 那双暖褐色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目露询问,和以往每一次一样,都是最先注重他的感受和意见。 “嗯。” 燕长庭轻轻嗯了一声。 他静静凝望着她,灯烛为她的侧脸渡上一层暖黄的光晕,朦胧又温柔。 燕长庭知道的,她想去岭南。 她去哪,他就去哪。 回来之后没多久,早在小红船那时候,他就有了取舍决定了。 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那好!”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说其他了。 其实沈箐看眼前这复杂人事也挺头疼的,留下来肯定麻烦多多啊,还有那魏太妃,第一印象也让她心里有点毛毛的,既然燕长庭做出选择了,原定计划不变,那她当然乐意至极了! “行,那我们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去,”沈箐想了想,“咱们先去鸱县分号落脚!” 她笑了起来了,语调轻快,笑容灿烂,沈箐向来不留烦恼 ,燕长庭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一些,想起岭南的新生活,两人对视一眼,他也抿唇浅浅一笑。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 好,那就去岭南! 作者有话说: 两辈子,携手半生了。 (崽没断臂啊啊,只是刺伤了一下,而且还不深!断臂不是这个写法啦哈哈哈)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最后感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灰家扔了一个地雷 sasa扔了一个地雷 · 还有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么啊~ 第13章 “诶哟,你看你这手?” 燕长庭今天穿的黑色扎袖劲装,房里只有一支短烛,刚才两人注意力又不在这上头,等坐下后沈箐这才发现燕长庭手指沾有血迹,肩膀上也有一点。 燕长庭说:“只是一点皮外伤。” 沈箐拉他的手掌细看,伤口确实不大,大概也就一厘米多点,两道,不过有点深了。 肩膀也是一个点,看样子是剑尖刺的,也是不大,不过略深。 血都止住了,不过还是得包扎包扎。 她“啧”一声,把怀里几个小药瓶子掏出来,也不麻烦外头的人找绷带了,直接找了件干净内衫撕开,麻利给他上药。 撒药粉,缠绷带,利索打个结,很快弄好了,沈箐随手把剩下的衣裳和药瓶子拾掇好,回头一看,却见燕长庭坐在灯烛之下,正低头用左手剪蝴蝶结的尾巴。 ——沈箐有点恶趣味,给他包扎伤口都爱打上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第一次打的时候,燕长庭表情十分纠结,不过他最后纠结完还是随它这样了。 打了这个多年,他对蝴蝶结已经适应良好,不过这次的蝴蝶尾巴略长,有点碍事,他就用剪子把尾巴剪掉一截。 晕黄的烛光下,他下颌光洁隽秀,面庞轮廓依旧极精致俊美,只是却少了几分侵略性,添了一点淡雅温润,连眼尾那一抹艳红的小痣也收敛不显靡丽,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眉眼犹有青稚,显得格外白皙纯净。 他今年才十八岁呀。 沈箐有点感慨,其实去岭南也好,代入燕长庭的角度想一想,其实挺窒息的。 他没和她说过来她家前经历过什么,但总归不是啥好事。 从小不知身世,过得也不好,等长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人告诉你还有个被囚禁的祖母,没见过面,却要求你从此必须为复仇而生。 ——就挺突兀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怎么了?” 他发现了她在看他,抬头问,暖黄烛光洒在他的脸额,他眼眸晶莹声音又轻,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没什么!” 沈箐笑了一声,上前接过剪子咔嚓把蝴蝶尾巴剪掉,“你好白,比我还白呢!”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1节 她抱怨,伸出手一比,她其实也很白,绝对算得肌白胜雪级别的美女,只是和燕长庭这个晒不黑的开挂家伙一比,愣是少了一分晶莹剔透感,他五指修长有力,皮肤被烛光一照好像会发光。 如果古代有美男榜,燕长庭绝对能上前十的,不,前五,潘安卫玠估计都及不上他的! “我在想啊,到了岭南,估计热得慌,咱们还得多裁些薄衣裳才好出门呢!” 她怕燕长庭心里还积着刚那事,故意哄他,“那边听说八九月份都还热着呢。” 燕长庭很配合,她说得眉飞色舞,他也认真想了想,“竟是这般吗?那有冬天不?” “有是有的,不过不下雪。” 沈箐笑嘻嘻:“等冬季天晴的时候,咱们一起出海渔猎吧!” “好。” “嘿嘿,你喜欢出海吗?” 燕长庭想了想,“我不知道。” 他没出过。 但应该是好的,因为她很喜欢。 “你去过吗?”他好奇,怎么他不知道? 沈箐笑了下:“我呀,我听人说过。” 上辈子,她是岭南人呀~ 托腮回忆当年,虽然天很热回南又潮,但那可真是一段美好又让人眷恋的日子啊。 所以当初准备后路的时候,沈箐第一时间就考虑故乡了。 如果有机会再回家,她肯定不会再吐槽了。 她伸手撸一把燕长庭的发顶:“好了,去睡吧!” 畅想岭南固然让人愉快,可惜短烛眼看支撑不下去了,燕长庭和那边闹得这么不愉快,沈箐也不打算叫人给换蜡烛了,麻烦能省就省吧,两人窃窃私语一番,她就挥挥手,叫燕长庭赶紧睡去了。 燕长庭起身,细心把褥子给她扬了扬,抖掉浮尘和可能有的小虫子,看沈箐愉快蹬掉鞋子跳上床,冲他摆了个拜拜的手势,他才出去。 把门掩上,脸上那温缓的神色便没了,他站了一下,等里头吹了灯,侧耳倾听里头人躺下了,燕长庭很冷淡瞥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晏修,直接去了隔壁的角房,关门拒绝再听。 ……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那就甭废话了。 翌日沈箐和燕长庭早早起来,略作收拾,两人配合默契,心情平静,至于其他的,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把床铺灯烛之类的东西恢复原位之后,沈箐一回头。 燕长庭侧头看她,微微一笑。 “好了,”沈箐一笑,“我们先去找谢英华,回头再弄。” 天已经蒙蒙亮了,谢英华房间也有动静了,沈箐谢长庭过去时,他刚好洗漱弄好。 三人坐下来商量了一下,沈箐把他们的决定告诉他,让他收拾收拾,他们今日就离开庄子,准备近日就启程南下。 沈箐让谢英华下山后就给红缨传讯,让她能出城的话接讯就前往鸱县,如果风声还紧,那就不急,徐徐再来不迟。 “好!” 谢英华应了一声,不过他考虑得多一点,“不如小姐还是稍缓些吧,我先下山去鸱县分号一趟。” 先看一看鸱县和分号的风声,小心驶得万年船。 沈箐本来想下山后再观察考虑的,不行还能直接出京畿,不过转念想想,谢英华这么着也不错,更稳妥。 “行,那就这样吧。” ……好吧,也不差这一天半天了,快的话,她和燕长庭下午也能下山了。 谢英华又问:“那你还回皋京吗?商号那边……” 短时间内,该是不回了吧,那商号要收拾的地方可就多了,毕竟沈箐这个决定也就近期才下的,时间短暂变动很多。 “没关系,你和老金红缨到时留一个,慢慢拾掇不迟,总号咱们挪到南边去,不过皋京也留着。”沈箐不会和钱过不去,且有商号在消息能灵通很多,她花了这么多年经营这边,这么放弃可就太可惜了。 这个是早就和大家商量过的,谢英华点头:“行,那我这就去了!回头鸱县情况我给你送信,我就不上了。” 谢英华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皋京一趟,给红缨传讯还有处理商号事宜。 “好。” 沈箐应了一声,燕长庭则言简意赅道:“让张云或符简来传信即可。” 算算脚程,张云符简该已脱身赶到鸱县了。 这样更好,更稳妥,沈箐道:“不错。” 于是,就这么商量定了。 谢英华当天上午就匆匆下山去了。 而沈箐和燕长庭则多留了一天,反正,她好歹也帮忙救了魏太妃,说撵人那到哪可都说不过去的,于是沈箐就大大方方留下了,燕长庭问她想吃什么,她还点了个酱肉丝面。 等优哉游哉吃完十分有区别待遇的早饭,送走了吐槽不断的谢英华,沈箐和燕长庭就回房继续收拾东西。 她这时确实想的是一去不复返,从此杳然飞岭南的,和魏太妃这摊子事就从此不相干了。 只是没想到是的,两人最后还是会改变了决定。 …… 送谢英华下山的时候,庄里不断有人进出,有老的,有少的,更多是的背着刚采购回来的一个个大包袱赶回来。 ——其实从昨天就有了,时不时就听见脚步声进出,还有不断绞井抬水的声音。 沈箐到今天,才发现采买的人购置的原来是香烛冥镪。 很多,鸱县小,他们还不敢在本地大肆采买怕暴露行踪,不远百里连夜赶到外地去分散购置,一大包一大包地背回来,同时还有白麻纱,被撕成一片片一条条。 匆匆忙忙,却尽可能的齐备庄重其事。 沈箐燕长庭送谢英华的时候,刚好踏正辰时,一缕阳光落在二进院的中庭上,正是祭时,两人折返,正好看见换了一身孝衣、头缠白纱的魏太妃一步踏进了二进院正门。 所有人,除了必要值守,都聚集在二进院内,人人臂缠白纱,足足近百人,偌大的庭院却肃穆无声。 沈箐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二进院,竟是个私祠。 ——魏氏一门十三口,以及被打进逆名而除去的魏氏一派大小开国文武功臣的牌位都藏在此处。 沈箐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啊,难怪前院住着这么挤,连燕长庭都只分了一个小抱厦,后院却不安排人入住,原来是这样! 晏修站在月亮门前,他一直跟着燕长庭沈箐,正确来说是跟着燕长庭。 他昨夜根本没睡,熬着一宿,露水沾湿鬓角肩膀,此时他重重跪在燕长庭面前,痛哭哀求:“小主子,小主子!您就多留一会吧,求您了,求求您——” 四五十岁的人,鬓角已发白,涕泪交流,“小姐她不是,”说不是也不对,“她不全是……”最后晏修失声痛哭,“小姐她苦啊,她太苦了,她,她……”她不是故意的,变成这样,她也不想的啊!!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老奴知道您怨她,可她从前真的不是这样的啊——” 晏修泣不成声,趴在地上抬头,透过朦胧泪眼,直直看着挺直脊梁站在中庭的那个女人。 他仿佛又重新看见那个眉目飞扬,一身正气,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将军。 沈箐忍不住也抬头望过去。 这个月洞门,刚刚好把中庭内看得一个一清二楚。 正堂门大开,供桌香烛已经摆好了,袅袅青烟映着苍天,不过牌位却一个不见。 沈箐将视线放在庭院中心,黄泥地上,几把铁锹已经挖到尾声,起出几口埋藏得极深的黑漆大箱。 ——据沈箐所知,青州一带风俗,含冤未昭或大仇未复的尤其青壮者的棺木和牌位用黑漆。 大箱打开,共起出一十三个黑漆牌位。 ——她的父亲,母亲,还是兄长,以及十位义兄在天之灵! 骤见这十三个牌位,魏太妃一直挺直的脊梁绷不住了,骤重重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是真切的痛悲,她抱着牌位,泪如雨下。 魏太妃察觉了沈箐的视线,她骤抬头看过来,刚好和门外的二人视线对上。 沈箐目中的吃惊她看得一清二楚。 魏太妃冷冷笑了一声:“很惊讶?是不是觉得权臣犯君,罪有应得?!” 魏太妃声音尖刻到极点,一大约是被沈箐这个外人的目光刺激到了,二更多可能是重见天日后恨极悲极的宣泄口。 她抱着牌位,霍地站了起来,“魏氏一门十四口,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 “我魏枬但有半句虚言,教我五雷加身死无全尸,死后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若反之,叫燕北天这个贱人死无全尸,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魏太妃嘶声恨道,眼泪却哗哗直流。 她父亲真的不是罪有应得啊! 他拒绝了封王,只承了一个国公爵,也渐渐放下一切,连兵权都上缴了一半。 这可是世代的魏家军,跟着他驰骋沙场多年的军士,将者爱兵如命,可他都忍痛放了,并打算等处理好后续事宜之后,把剩下一半也交了。 他深知,权臣高功者,为上所不容,唯有释之,才是安然之道。 不为自己,乃为苍生,他深知,只有自己手握权柄一天,这天下必然会再起兵祸。 他不愿看到这一天! 魏琼与太.祖促膝相谈,希望百姓和乐,民复安然。 甚至把女儿外孙,都放在第二位了。 她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生热忱忠志,见王朝末年军阀四起民渐不聊生,少年即立志要穷其之所能,平天下之乱还苍生福祉。 他也确实为之奋斗了一生。 当初和青州王之所以志向不合产生裂痕,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后者多有拥兵自重且鱼肉不仁之举。 太.祖当初打动魏国公的,是他的志向,太.祖说其此生之志唯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让民生安居百姓乐业。 而先前打听,太.祖每攻下之城,这一点也确实做得不错。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2节 魏国公击节赞叹,之后毅然决定,许嫁爱女并与之结盟! ——要知道,当初魏国公可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的,但凡他选择另一个,他未必最后会落入满门一族死绝的下场! 她父亲一生,铮铮铁骨,仰无愧天俯无愧地!谁知,最后竟然落地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魏太妃痛哭。 “你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魏氏夫妻鹣鲽情深,膝下仅一儿一女,而魏太妃的大哥,是英年死在河阴战场的。 “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但当时河北崔樊兵败竟然不顾江北百万流民和乡众,要掘开河岸,倒灌河水与殷军同归于尽,为此,魏大郎不惜连夜从冒险进军,最后成功击溃并阻止了对方,自己却身中十七箭,当场身亡。 魏太妃双目赤红,流的不知是血还是泪,“啊啊啊——” 父亲,兄长,还有她的十名义兄,俱是铮铮铁骨的伟男儿啊!! 甚至连当年的她,志愿也是除暴安良,止戈止战,希望奋战到最后,还天下一个江山一统海晏河清 魏氏已经准备退回青州了,宁释兵权,也不愿生灵涂炭。 如果不是这样,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可这样的一门忠烈,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什么?! “老天不公!!!” “老天爷你瞎了眼啊——” 燕北天这么一个贱人狗贼,居然能善始善终!!! 魏太妃悲声痛哭,哽咽难眼,她抱着怀里的黑漆牌位, “我必要杀了他!!杀了他们!!贱人,贱婢,贱子——” 杀了他的那个他,大概是太.祖。 魏太妃声音一开始尖利,到最后声沙力竭,哭不成声,泣血落泪。 可怜又可悲。 而她身后的诸人,有老有少,个个悲泣落泪,跪倒在地,面露愤慨。 万哭同悲,哀绝天地。 此刻的魏太妃没了前些天的疯狂,悲伤入骨,现场的气氛,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沈箐的心里也不禁沉甸甸的。 …… 许久,祭奠终于结束了。 魏太妃接过黄酒,撒在泥地上。 她跪下,给父母兄长们庄重叩了三个响头,而后霍地站起。 “今日起,我将为父兄族人复仇,战至最后一滴血流尽!而你,只管去罢——” 魏太妃脊梁挺直,直直看着燕长庭。 她的孙子指责她心里只有复仇,是的,她确实是,她没有办法不让这铭心刻骨的仇恨占据全身心。 是的,他说的她都认! 此刻的魏太妃,一如当年那个明眸酷齿的骄傲女将军,冷冷告诉对方,“从此你我分道扬镳,我死,你也不必为我收尸,你不再是我的孙子!” 作者有话说: 疯狂又可悲,曾经一身正气,今日傲骨依然 其实魏太妃这人挺复杂的,讨人厌的点是真讨人厌,但也是敢作敢当诶,魏氏的话,是真的可惜了。 今天也算肥的!嘿嘿,么啊~ 明天见了耶宝宝们!(づ ̄3 ̄)づ 第14章 魏太妃掉头走了。 沈箐看了半晌,赶紧回头看燕长庭,燕长庭仍看着魏太妃的背影,表情并看不出什么。 只不过回去收拾时,他动作明显比昨夜略慢了一些。 魏太妃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转身时,喝了一声晏修,晏修只得爬起来跟着走人。 现场空荡荡的,很快走干净了,原地就剩沈箐和燕长庭,以及那一抔黄土。 被起出来的黑漆大箱重新埋回地底,魏太妃对父兄说,她有朝一日,必要重返庄上,光明正大起出牌位,并换上红漆。 翻起的泥地被细细撒上干土,压实,又撒一层,原地已经看不出痕迹了,正堂和厢房的牌位供桌也都收了起来并重新布置过,也看不出什么了。 半旧的门扉在秋风里“咿咿呀呀”,好像做梦一样。 沈箐撸了一把刘海,长吐了一口气,燕长庭侧头扯了扯嘴角,“我们回去吧。” …… 回去就是收拾东西。 不独他们,魏太妃那边也在整理收拾,沈箐打听了一下,他们也是明天就离开了。 诶。 沈箐心情有点复杂,和燕长庭在默默收拾打包,他微微垂头,动作明显比昨夜要略慢一些。 “阿庭,咱们明天就出京畿了吗?” 等午后的时候,张云符简匆匆赶到,带来了谢英华的手信,谢英华说,京畿一带风声都挺紧的,已经蔓延到边陲来了,鸱县虽偏,但为保险计,他还是建议沈箐和燕长庭别在鸱县停留了,早点出京畿吧,要不去永安和宾县的分号。 沈箐先给谢英华回了信,同意他的建议,让他去皋京小心些,可千万别还没找到人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信写好送出去,他们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几个包袱就搁在方桌上,马上就能出发。 外面也是人马喧嚣,魏太妃那边动作十分迅速,第一批第二批人已经先行一步了。 大约今天,魏太妃也会离开了。 晏修又过来了一趟,询问沈箐燕长庭走的方向,沈箐说:“向东。” 当时是向东,东边就是京畿边界了,他们总不能往回走的。 晏修忙道:“正好!咱们也往东,不如咱们一起走一段吧!” “……” 沈箐用膝盖都猜到,这是晏修自己的邀请,只不过,沈箐:“……好吧。” 都是今天下午出发,都是向东,不同路也同路了其实。 等晏修走后,关上门,沈箐回头看坐在桌边的燕长庭,他不知在想什么,她坐回他身边,两手放在桌面下巴再搁上去瞅他,就问他:“咱们,接下来真的就去永安和宾县了?” “然后,就启程去岭南?” 从此与中原两别,各不相干了? 当沈箐这么问他时,燕长庭仍表示:“好。” 他沉默半晌,仍坚持要去岭南。 沈箐挠挠头,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反而是燕长庭站起身,拉她,轻声说:“好了,该走了,不走就赶不上出京畿的宿头了。” 他提起桌上的几个包袱,另一手拉着沈箐,起身往庄外行去,符简连忙跟上。 三个人三匹马,都做了伪装了,戴上斗笠,把包袱挂在马鞍两侧,翻身而上。 魏太妃那边也是,一行十数人,简单低调,拉骡车乘驽马,伪装成一个小商队,已经准备就绪。 两行人分别下了山,拐上驿道,汇入稀稀拉拉的车流人流,一前一后望东而去。 …… 京畿界距鸱县也就数十里路,不远,天入黑前就到了。 不过就是戒备十分之严,卡哨早就设好了,都是京军,严防死守,宁纵勿枉,饶是这么一个偏僻之地,也未见疏忽,哨卡前的人流车流已经排出很长很长一条长龙。 沈箐观察了一会儿,搜查非常严格,每个人过去都得洗脸,不管男女老幼,被军士异常粗鲁泼一脸水然后用力搓,眼角显然是重点,之后再被驱赶至关卡另一边,女的入帐脱衣检验,男的就地宽衣解带,没有一个能例外的。 但凡有一点嫌疑,或者抗拒,立即就被拉了下去。 这种检查,想当然通过速度非常非常之慢,所以人龙越来越长,怨声载道,很多人直接掉头了,实在等不了或者受不了这等委屈。 沈箐还注意到,掉头的人都有被人观察的,甚至驱赶到另外一边,不许离开。 不过好在掉头的人极多极多,而为防打草惊蛇驱赶动作比较隐蔽。 两行人早已得讯,没有靠近被驱赶的范围,远远观察一番后,果断离开。 看来正常的路是没法走了,不过没关系,京畿界这么大,而京军哪怕有好几十万,也没法立起人墙的。 这种方式,拦截到普通小老百姓,并不能拦截他们。 废了点功夫,两行人拣选一处巡搜薄弱处,直接穿山而过。 过了山界之后,天色已经黑透了。 界外的商旅途人也被截在外面,一时人满为患,灯流火把汇集成河。 两行人没有在此停驻,一路往前,一直走到半夜,到了一个叫瓮镇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正确的说法,是沈箐燕长庭三人停了下来。 商号在瓮镇有个不起眼的小据点,他们直接在这里休息就可以了。 而魏太妃他们则没有停,继续连夜离开。 那么,就分道扬镳了。 沈箐三人勒停马,那边不由往这边望了一眼,魏太妃唇抿得极紧,冷叱道:“还不走?!” 那十来人只得一咬牙,听令驱车马离去。 车轮辘辘,那个头戴幕僚的老妇人在眼前过去,她头也不回,昏暗夜色里依稀能见她挺得笔直的脊梁。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3节 渐行渐远,没入黑暗,慢慢看不见了。 沈箐忍不住侧头看燕长庭。 燕长庭薄唇抿得很紧,静静看那车队远去。 两人一动不动,据点的管事也不敢关门,符简使个眼色,让他先去张罗水食了。 九月初的夜风,已经很凉了,呼呼吹着,门口悬挂的半旧灯笼在左右晃悠。 “阿庭,要不我们再想想吧?”沈箐小声和他说。 燕长庭回神,抿唇:“不用了,咱们去岭南。” 燕长庭对岭南很执着,因为沈箐想去岭南。 一开始他不肯说,沈箐问了好多次,他才吐口说:“你想去。” 他看得出来,沈箐很期待去岭南,她每一次提起岭南兴头都很高的,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啊,原来是这样啊? 沈箐瞪了他一眼:“才不是,当然不是这样的了。” 其实她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啊! 她拧眉:“谁告诉你我非去不可的!” “我从前出门也期待都很啊!”尤其是刚开头那两年,简直兴奋得不得了。 “别误会哈。” “计划有变的话,咱们不是能调整嘛?” 岭南吧,能去当然最好;只是如果不能去了,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呀,她又不是要死了落叶归根! 她这么吐槽一说,燕长庭立马急了,他剑眉一拧低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甚至霍地站起来了。 沈箐举手投降:“好好,我错了,我胡说八道,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啦~” 笑嘻嘻哄了两句,燕长庭这才重新坐回来,不过他瞪着她一眼。 大男人一个,也太迷信了! 沈箐心里吐槽,手却拉着燕长庭下马,两人进屋坐下,这位置能望见门外,她以手托腮,“不考虑我想不想的问题,那你呢?你告诉我,你现在,更想哪一个?” “留在中原,跟魏太妃一起,接过魏氏的势力,复仇;还是到岭南去,避居一隅。” “你老实告诉我,不许撒谎。” 燕长庭动了动唇,渐渐停了,他视线穿过两匹马,落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不可否认,对于魏太妃,他曾经恨过,直至如今也亲近不起来,他甚至对她有很多不喜和深恶痛绝以致无法释怀的地方,但无法否认的是,这是他在世上仅存的唯一血亲了,意义始终是不一样的。 他这辈子温情寥寥,在意的人也少之又少,除了沈箐之外,沈敖算一个,魏太妃则是另外一个。 哪怕恨,也是因为曾经有过期待。 总而言之,非常复杂的纠葛和关系。 燕长庭目光沉沉,喉头动了片刻,侧头正要和沈箐说话,“我……” 不料,他话未说完,忽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蹄声冲破夜色,停于另一边的正门外,紧接着“啪啪”的擂门响,正门很快被打开了,脚步声奔了进来,急促又凌乱。 沈箐燕长庭霍地站起来。 来人竟是谢英华! 谢英华急促喘着气,冲进小院,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不对,是三个! 其中一个是被另一个背着背上的。 沈箐定睛一看,登时大惊失色,来人竟是她的父亲和大哥! 沈正崧和沈隽。 沈隽是被人背在背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快,快叫大夫!!” 一身风尘仆仆,沈正崧像老了十岁,谢英华一头扎进门急忙叫大夫。 他一手扶住沈隽,急声对沈箐说:“不好了!” “定边出事了!” 赶得太急,沈正崧一时连话的说不出,谢英华会武好一些,他急喘两口气,告诉沈箐:“陛下遣人至定边,要将公爷三人带回皋京!” “突如其来,大公子觉得不对,拉扯中对方拔刀相向,大小姐扑身挡了,最后被掳!” “大小姐已经被带回皋京宫中!” “而李将军一家也以莫须有罪名被去职下狱待审!” 沈隽受伤发病了,情况很危急,而背着他的小伙子沈箐也认识,正是李家大郎。 一连串消息砸过来,沈箐大吃一惊。 可不对啊! 沈家根本没有牵扯进燕长庭和魏太妃的事件当中。 燕殷不知燕长庭藏身沈国公府多年,更不知她是沈二娘,唯一见过她一次的荣王,沈箐敢断言,他是绝对不可能泄密的。 他会泄密,就不会偷放沈箐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不是窝藏,是莫须有(可能有,也就是随意编造一个罪名),沈二姐这事和女主没关系的,并不存在连累家人,别误会哈~ 具体原因明天说! biubiu~ 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第15章 也顾不上多说,赶紧叫大夫来。 幸好沈箐将东出京界的消息早已传出来了,以防万一,三个大夫之中的胡大夫提前走卡哨已赶到了瓮镇,刚刚好在。 他赶紧提着药箱过来了。 “快,先把人平放床上。” 胡大夫医术很高,沈箐本就爱搜罗各种人才,好医生这种稀缺又重要的资源更是必不可少的,最后留在总号的这仨大夫各有专精,但无一不是当世一流的医者。 胡大夫几针下去,沈隽急短的呼吸的立即平缓了很多。 沈隽有些哮喘,药又用光了,刚才真的把沈正崧几人脸都给吓青了。 平了喘,胡大夫揭开衣物看伤处,沈隽身上有一处刀伤,背部划到左肋,是保护大妹与对方拉锯中被划伤的,因为有沈恬以身相挡,伤口不深,处理得也很好。 但关键是沈隽身体本来就差,胎里带出的弱症,这么一伤一下子带出来了,他一直在发热,并且引发了很多旧时好不容易调养好转的弱患。 胡大夫看过之后,也是一脸严肃,赶紧开方熬药加施针,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将情况稳定下来。 沈隽总算性命无虞了,但胡大夫说:“病愈后有没有后患不好说,”主要是沈隽的胎里带出的弱患,“不过心肺应无大碍了。” 他知道沈隽有喘症,先给大家一个定心丸,又道:“现在要老参,越老越好。” 他将药方递给沈箐。 沈箐接过看了眼,交给谢英华:“去找老参!” 她坐在床边,摸了摸沈隽的额,热度已经退下去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性命无虞就好,至于老参,她肯定能找到的。 沈箐这才得空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 说话的是李瓒,十九岁的小伙子,生得浓眉大眼不过此刻一脸疲色,他就是沈正崧好友李信李将军的长子,沈箐也认识的,两家是世交,两人其实也是从小认识的小伙伴,说话也无需客套。 李瓒眉心紧蹙,他们也不知怎么回事,突如其来,一天早上突然有天使手持圣旨,将沈二姐掳去并将收留沈家的李信一家罢官入狱,全家总共脱身出来一个李瓒。 “突如其来,以莫须有之名。” 反正圣旨所述很笼统,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其上是真的御笔玺印,李瓒和沈正崧都将当时情况说了一遍,大同小异,两人俱不明所以。 只不过,很明显,这批天使的目标是沈家,李家人是遭了池鱼之殃。 沈箐:“……李大哥,是我家连累你们了。” 沈箐基本没叫过李瓒哥,因为两人年纪其实差不多,从小打打闹闹,她调皮,不但不叫哥,还给李瓒取了个外号叫李大头。 李瓒闻言摇头:“不关你们的事,沈家并非罪人。” 其实路上沈正崧已愧歉了多次,他都是这么说的。 说到底,李家收留沈家人并没有任何错处,毕竟沈家虽被罢官回乡,但事情已经结束了,不是待罪之身,不管沈家人去哪里,都和窝藏没有任何联系。 李家人很正直,虽遭受池鱼之殃,但李瓒并未曾怨怪沈家,两家是世交,一家遭难投奔另一家再正常不过,且接留沈家是自家下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假如情况换过来,想必沈家也会这么做的。 沈家和李家都没有错,错就错在那莫名其妙的圣旨与那殿堂上的君王! 李瓒目露愤慨,他自小接受忠君爱国的教育,这是生平第一次对此产生了质疑。 不过这些目前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沈恬。 “阿箐你别担心,我家里只是进了营狱,最多就判个流放。” 那些天使明显对李家兴趣不大,夺职下狱之后就掉头离去了,李家人罪刑由定边议处,有同袍交好奔走斡旋,性命是肯定无碍的。 李瓒脱身出来,李家庄上还有些亲卫人手,他聚拢起来了,等判下来,他自能救家人脱身。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4节 所以在他看来,自家还好,关键是被强掳的沈恬,她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你二姐身怀六甲,”想起沈恬那个偌大的肚子,李瓒胆战心惊,“她快生了吧?” 算算日子,确实快了,都八个多月了。 沈箐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 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燕殷这是怎么了? 没道理啊,燕长庭魏太妃的事情是绝对牵扯不了沈家的,否则她早就有所行动了,绝对不会置家人于险境的。 ——这个沈箐早有准备的,甚至一上小红船就往定边安排了人,她这边虽足够注意,但有备无患是必须。 一旦这边出现什么情况,定边就会马上做出反应。 ——也幸好是这样,否则沈正崧三人绝对不可能这么快这么顺利返回京畿并及时找到沈箐就医,要知道沈隽的药,外面可不好配的。 现在很明显,不是她这边的问题啊。 沈箐狂戳系统:“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我二姐现在怎么了?” 现在剧情已经崩了,系统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对于男女主的现状,它还是能非常精监测到的。 等了一会儿,它说:“……沈恬的车刚刚进的宫门,被安置在祥佑宫,守卫很严密,但她被照顾得很好,宫人嬷嬷数十,御医太医十二时辰轮值,每班……七人。” “御医首也在。” 事实上,沈恬虽被强行带走,但车架布置非常仔细,沿路御医随行,确保母胎无碍。 一进宫,御医署三大圣手一同安胎,沈恬除了被禁足,并无生命之危。 只不过,燕殷并没去见过她。 沈恬移入宫中也安静无声,无诏无品无复封,就这么不明不白安置在祥佑宫,前朝后宫没人知道,燕殷完全不像要重给名分的意思。 听完之后,她更加摸不着的头脑了。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面面相觑半晌,沈箐说:“……要不,问问太妃吧!” …… 晏修出宫之前,可是后廷大总管,他多年来为营救魏太妃安插的心腹人手,肯定很多的。 哪怕被燕殷紧急扫荡,也必然有一定残留。 论消息灵通,那是没人能及得上他的。 沈箐决定厚脸皮一把了,她对魏太妃好歹算有救命之恩,不过份吧? 结果却很让人目瞪口呆。 沈箐当夜叫人备马,和燕长庭并焦急的沈正崧从后门打马而出,一路追出了三十里路,终于在隘道旁的岔路上追上了魏太妃一行。 “太妃娘娘请留步!” 幸好赶得及,不然魏太妃一行拐进小道可就不好找了,沈箐也顾不上扬起的滚滚黄尘,翻身下马赶紧上前对魏太妃马前拱了拱手,如此这般将沈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她左右顾盼,夜色里静悄悄的,四周就他们两伙人,放心说完,又压低声音:“不知太妃娘娘和晏总管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主要是来问晏修的,说着说着,眼睛就瞄向晏修了。 不料,却是魏太妃一语石破天惊。 “哦?你二姐有孕了?” 晏修上前一步,小声给魏太妃科普了一下有关前淑妃也就是沈恬的情况,魏太妃眉目一冷,恨声:“没想到,这贱子运气竟这般地好!” 贱子=燕殷 沈箐:“???” 好在魏太妃暗恼一番,最后终于给沈箐解惑了,她斜睨一脸不解的沈箐一眼,淡淡道:“不必担心,你二姐没有性命之忧。” 说到这里时,魏太妃唇角挑起一抹极耐人寻味的笑,“那贱子中了毒,已经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你二姐腹中的,当是他唯一的骨肉了!” 她又恨道:“上天不公啊!!” 说来这个,还是魏太妃这边亲自操刀的,当年太.祖还在魏太妃被软禁长云宫的时候已经开始策划的,虞太后生了好几个,但最后活下来只有燕殷这么一个,仇恨刻骨铭心,魏太妃又岂容这一家三口好过?! 她脱不了身,想毒杀对方,但试过很多种,这是唯一一种能通过宫廷试毒的药物,严格来说不算毒药,但对男性的伤害可以说是致命的,慢性,每三月一服,服用数年之后,男性将彻底丧失生育能力! 太.祖身边阻滞重重没有成功,但燕殷这边,从虞太后的永安宫下手,得手了! 魏太妃仰天大笑一番,笑声嘶哑畅快无比,而后又嘶声怒骂老天也不长眼,居然让这个贱子留下一个孽种! 须臾,她又疑惑:“不对啊,照理,至少也该数年后才查出不妥的。” 这种药物不影响房事,中毒者本人是无法察觉不对,不过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在脉象显露,不过很隐蔽,一般大夫没法察觉的,不过御医署都是圣手,下功夫最终应能大致判定,后宫一直无人得孕,这个问题肯定会被重视起来的。 原本不是该至少数年之后,这个问题才会被燕殷母子发现的吗,怎么就这么快呢? 魏太妃目露疑惑。 沈箐:“……” 艹啊! 魏太妃目露讥讽:“就算这胎是个女儿,想来也会成为儿子的。” 她呵呵冷笑,只是等“儿子”生下孙子,这女儿会真病逝还是会假病逝就不好说了。 沈箐:“……” 魏太妃还在对燕殷尖刻嘲讽,但沈箐这边已经天雷滚滚,父女俩对视一眼,她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沈箐突然get到了,这,这不会就是原文里独宠和皇后的真相吧?! 如果雨露均沾的话,后宫却一直没有孕讯,是个人都知道皇帝那啥有问题了。 这在现代,对一个男人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古代,一个皇帝! 而独宠,深爱,却刚好能解决这个问题。 而且沈箐又想到,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次,其实沈恬生之前就请过大夫诊脉的,包括胡大夫,都说是女胎。 不过生下来后,却是个男孩。 沈箐当时还没当一回事,毕竟现代b超都有看错男女的,以生下来为准嘛。 只是她进宫看望姐姐和外甥,孩子一天一天长起来,她心里却总觉得外甥生得有些过于秀气。 不但秀气,还文弱。 不过就算外甥这么文弱,最后仍被立为太子。 当时她心里还赞过,果然是真爱啊! 现在,她:“……” 真爱的滤镜突然粉碎。 卧槽,童话故事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 一行车马继续前行,稍停之后,魏太妃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晏修几次回头,欲言又止。 魏太妃冷叱:“不许去!” 她横眉冷目。 可晏修咬咬牙,最后还是找了个机会,让同伴帮忙打掩护,掉头往原路急追赶去。 追上燕长庭沈箐三人,翻身下马,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主子,小主子!沈姑娘——” “您是小姐唯一的孙儿啊!” 晏修抬头,已泪流满面,他急得,和同来几个人都一脸焦色,膝行过来,抱着燕长庭大腿苦求。 他还看沈箐:“沈姑娘,沈姑娘!我们在宫中还有好些人手,可以帮助你营救你二姐的!” “竭尽全力,绝无二话!!” 燕长庭动了下腿,居然没挣开,这晏修抱得太死,他也不好踹他。 但燕长庭显然极排斥这样的肢体接触,斜挑的剑眉的已经紧紧皱起来了。 沈箐只好说:“晏总管,晏总管,你听我说,让我们考虑考虑。” “好不好?” …… 好不容易回到瓮镇,已经三更天过尽了。 灯火将灭未灭,扑簌簌在蜡泪里闪烁的,沈箐把它们铲下来,换上一根新的。 晏修锲而不舍,一直跟到瓮镇,现在还在门外杵着。 听着咴咴的马蹄声,燕长庭:“阿箐,……” “嘘——” 沈箐拉着他,两人回到方桌前坐下。 灯火下,她侧头,笑了下,说:“你别想这么多。” “你别听他的,二姐不急,孩子更不急,我早晚能找到机会了。” 也不一定非得借晏修那边的力。 ——别以为古人不懂,其实古人也很知道母乳养人的,清朝甚至还有专门的奶.子府,除了提供乳母,另外一个职能就是产乳供上了。 至于古代贵妇妃嫔为什么不亲自喂,一时彰显身份,二是得伺候男人,譬如妃子,一切都得以奉上为重的,所以一生产就得喝药回奶,且很多朝代都会着意疏远皇子和生母,以防感情深厚干涉朝政。 可燕殷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不适用了,只要对孩子好,哪怕只有一丝,也必是会做到最好的。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5节 所以如无意外,沈恬应会被安排亲自喂养孩子。 所以哪怕最坏的打算,燕殷想杀她,也至少几年之后。 至于孩子,那就更安全了。 至少十来年后,外甥女才会长成能生孩子。 所以,沈箐说:“二姐是二姐,你是你。” “不考虑其他,也不为二姐,就问你。” “你想留下来吗?” “你想留下才留下,不想留咱们就不留。” 她很认真对他说。 沈箐有一双暖褐色大眼睛,晶莹剔透,暖意洋溢,此刻映着灯火,瞳仁流光溢彩,素白的面庞笼罩着一圈晕黄暖光,细细的绒毛都看得见。 灯下人如玉,她微微笑着,鼓励看着他。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都极注重他的感受,将他的意愿放在第一位。 燕长庭忽有些心潮起伏,忍了半晌,他平复了一下心绪,也很认真说:“我想留下。” 他轻声说:“我想保护你。” 他克制着,说了这么一句。 他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哪怕不考虑二姐,又除去太妃因素,他也想回去! 对比起岭南,他更渴望强大。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无求,但此刻却有一种隐隐焦灼时刻噬咬他的心,燕长庭其实始终忧虑会重蹈覆辙。 他渴望强大。 唯有铸造自己的势力,唯有比任何人都强大,他才能确保她万无一失! 为此,他甚至愿意出尔反尔,向魏太妃低头。 作者有话说: 沈箐:原来暴君已经被化学阉割了吗……Σ(⊙▽⊙a 童话故事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就,十分意外……哈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 (*^▽^*) 第16章 天际泛起一点鱼肚白,长夜将尽了,黎明前的夜色显得格外浓深,能听见外面咴咴和踢踏的马蹄声。 见她一怔,燕长庭有点紧张:“那……你会一起吗?” 沈箐笑了,“那当然啊!” 她自己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呢? 她说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眉眼弯弯神采飞扬,他也不禁抿唇笑了起来了。 好了。 沈箐说:“那先吃早饭吧!” 吃饭皇帝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沈箐摸摸饿瘪的肚子。 她每一次都是这么说的。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配方。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一起出去了。 …… 找了一个人多的早饭摊子,两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端上来,两人稀里呼噜吃了个肚皮溜圆。 ——沈箐还让上了几两卤牛肉,一多半分到燕长庭的碗里,实在魏太妃的攻击太犀利了,不多吃点一般人都承受不住啊。 吃过早饭稍微收拾,燕长庭沈箐快马往回追,一直追出将近百里,在中午时间,终于在双城关附近的驿道追上了魏太妃一行。 秋阳正炽,黄尘滚滚,沈箐先前还估摸着怕是要遭遇魏太妃好一番的唇枪舌剑攻击,不想,这个过程却比他们想象中都要容易得多。 主要有晏修。 也主要魏太妃只遗燕长庭这么一点血脉了。 离得远远,晏修欢喜扬声:“主子,小姐!” 他翻身下马,喜极上前,对魏太妃道:“小主子回来了——” 魏太妃勒停马,冷哼一声,回首,斜觎燕长庭一眼,正要说话,却先被晏修拉了一下,晏修压低声音急道:“小姐——” 周围的人俱面露急色,魏太妃瞥一眼晏修,这个曾经英俊健全的青年此刻一张白面无须的脸,以及他那太监特有的尖柔嗓音,她不禁抿了抿唇。 最后的最后,魏太妃没说什么。 她被晏修一扶,下了马。 晏修赶紧给燕长庭沈箐那边使了个眼神,沈箐会意,推了燕长庭一把。 燕长庭沈箐也已经下马,飞扬的尘土中,燕长庭站了片刻,松开马缰上前。 他站在魏太妃面前,撩起下摆,双膝着地:“祖母。” 晏修赶紧又拉了拉魏太妃,魏太妃垂目瞥了他一眼,有点硬邦邦地道:“起来罢。” 这么一来一回,祖孙俩算是和解了,不过晏修和沈箐都觉得气氛有点僵了,晏修忙不迭:“好了好了,祖孙俩哪有隔夜仇呢,这不就好了,好了!” 周围人连忙高声附和。 晏修拼命使眼色给燕长庭,沈箐只好又碰了碰燕长庭后背,两个人这么僵站着不是事啊,不说话,好歹拥抱一下啥的那也算打个圆场。 燕长庭僵硬了一下,半晌,上前半步,虚虚搂了一下魏太妃,却意外发现这个老妇人其实极瘦极瘦。 周围又一阵兴高采烈的呼声。 燕长庭勉强搂了一下,一碰随即松开手。 魏太妃也差不多,她抬起半耷拉的眼皮子,冷哼一声:“那就走吧!” 硬邦邦丢下这一句,她直接转身,一踩大石重新跃上马背。 …… 祖孙和解之后,两边汇合成了一股,继续低调又迅速往东而去,远离京畿。 沈箐偷偷问了下晏修,晏修告诉她,他们目的地是梵州,不过梵州远,他们先去尧城。 尧城不远,也就再走百余里的地,绕了点路,但第二天傍晚也到了。 他们也没有真的进城,进城麻烦,就在郊外,十里亭往东,离得远远,只见一家很大又半旧有一个非常大院子的客店,有一行二十来人涌了出来。 有老的,有少的,商文绿林樵渔各色打扮都有,为首是一个腰间插着烟杆子的老头,一见魏太妃,眼眶就湿了,深深作一个揖,哑声:“二小姐!二将军!!” 身后人形容大同小异,不少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洒衣襟。 魏太妃见了这些人,尤其是老的这几个,眼眶也湿润了,她仰脸朝天,勉强吞下泪意,快步上前扶起老头,“邓叔,起来。” “都快快起来!” 当年魏氏倾覆,也有见势不好或刚好没有首当其冲,侥幸得以脱身的。这些人,这些年都奋斗在营救魏太妃和维持剩余势力的第一线上。 魏太妃转身,给燕长庭介绍:“这是邓洪升邓公,”她爹当年的两大股肱谋臣之一,“这是梁伯邑,梁将军;这是赵名时,这是陈阳婴,……,你称叔辈便好。” “不可不可,岂能这样,万万不可啊!小主子直呼吾等名字便好——” “还有这是左执,这是张焕之,这是曾权,这是……” 魏太妃一一给燕长庭介绍眼前的这些人,包括先前跟在她身边那十来个也一并介绍了,有些年轻她不认识的,烟杆老头邓洪升接过话头给魏太妃和燕长庭介绍了,都是他们这些人的儿孙辈。 能来的,都是核心可信的。 是的,作为曾经的庞然大物,这魏氏如今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并且遗留的势力并不小。 魏太妃说要复仇,并非痴人说梦全无可能。 除去眼前这些人,还有重新维系经营起来的情报网,以及,一是朝中,二是军中,他们都还有人。 其中后者,是重中之重。 青山军。 青山军这时候还不叫青山军,是中央北军编制下被调遣往北疆梵州与当地边防部队共击外寇的增援军,不过目前边防任务已完成,暂驻梵州,兵力十万。 上辈子,大将军霍淳敬率十万大军叛出大殷朝廷,成为反军。 这可是后期盟军中的几大核心力量之一,沈箐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是魏太妃的啊。 难怪,难怪燕长庭叛出朝廷之后,就直接成为青山军的首领了。 …… 双方激动见过之后,天色已经黑透了。 之后一场简单而隆重的洗尘兼重逢宴。 等宴食结束,魏太妃拿了一卷长纸进了燕长庭所居客房的外厅。 ——这是晏修刚刚默写出来的。 魏氏在朝廷的人手,晏修这边和邓洪升那边都有,邓洪升已经整理好了,晏修刚刚也把自己手上的默写出来,最后分门别类,撰抄了一遍。 沈箐瞄了眼,只见长纸上密密麻麻,单是露出来这一截,就有数十个人名之多。 有中央的,也有地方的,其中上面那一截,是一直都有联络的,至于下面,则以前是魏氏的人,但近年未联络过需要重新判别聚拢的。 啧啧,这魏氏,果然名不虚传。 沈箐托腮偷瞄间,魏太妃已经行至燕长庭面前,她将长纸甩过去,“这是朝廷人手的名录。”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6节 她冷哼:“我给了你,你也要接得住!” 窝囊废只管回去! ——魏太妃都这个年纪了,更重要的是她的手,这是晏修几次三番锲而不舍非要苦求燕长庭回头的原因。 不独独祖孙感情,魏氏的这些势力以及后续事宜种种,都需要燕长庭这个继承人去接手。 魏太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尖刻,燕长庭淡淡道:“那是自然。” 魏太妃:“哼。” 旁边的晏修赶紧打圆场,他转移话题,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青山军!” “青山军现驻梵州,不日将调往吴川平叛。” “咱们什么时候联系霍老将军?” 当年的数十万魏家军,在魏氏倾覆之后,被打散混编进军中。上位者的刻意稀释,很多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唯有青山军算例外。 因年代久远,当年又几经转折自双方结盟起就没有跟随魏国公,所以太.祖分析过后,最终认为这霍老将军不是魏氏的人。 但其实魏琼对霍老将军有活命之恩,更鲜为人知的是,这霍老将军是私生子,他母亲是魏氏族女。 种种渊源,且这些年霍老将军私下给邓洪升他们也提供过好几次的有力援助,所以霍老将军应算魏氏的人,他们对劝服霍老将军是有不小把握的。 可以说,霍老将军及现今他麾下的十万大军,对魏太妃这边异常重要。 所以,魏太妃一重获自由,第一时间就奔这边来了! 魏太妃吩咐:“机不可失,你去!” “即日出发,带上晏修和邓叔,往北梵军。” …… 本来,这该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毕竟,上辈子魏太妃也确实成功劝服霍老将军,十万大军于吴川平叛中叛出,驻新宁州,最后成为让大殷朝廷头疼不已的青山军。 一切不知不觉,东风就位,本也该很顺才是的。 可谁知,不知为何,现在却出现了问题。 就在魏太妃与燕长庭祖孙刚刚把话说完的时候,却骤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邓洪升和分管讯报的陈阳婴疾奔上楼,陈阳婴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不好了!” 邓洪升和陈阳婴眉心紧蹙,陈阳婴急道:“刚得的秘讯,日前,八百里飞骑赴梵州大营,有天使持圣旨,将霍老将军夺兵权去军职,暂押在营!!” 骤不及防,众人大惊失色。 魏太妃:“你说什么?!” “怎么回事?!” “……” 燕长庭和沈箐对视了一眼,要说内情,估计在场也就两人心如明镜。 “主子,”安寂一息,晏修一锤方桌,看看魏太妃,又看看燕长庭,“小主子,咱们现要如何?” 竟这么精准的,拿下了霍老将军,晏修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但反正不会好了,现在怎么办啊? 他异常焦灼,青山军对己方的重要程度不言自喻。 燕长庭垂眸,复抬起,毫不迟疑道:“先去梵州!” “对对!” 去梵州!要先弄清楚怎么一回事,更重要是便于就近应变! 作者有话说: 原来昨天520啊,迟来的520快乐!biubiu~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 明天见了耶宝宝们~ (/≧▽≦)/ 最后还要感谢“苏诡魅”扔的两个地雷,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17章 “驾!吁——” 一行十数人勒马停了下来。 燕长庭等人当天就直奔梵州了,快马兼程花了四天时间,终于抵达了目标位置。 刚好是个傍晚。 落日带走晚霞最后一抹余晖,一大桶桐油倒进篝火盆里,“轰”一声红色火苗窜腾了起来,和天幕隐约的残红互相辉映,这梵州城外的镇子都夯有土墙,一人多高,不过非战时,被映篝火映得红堂堂的镇门正大敞的,人流鱼贯。 袒胸露膊的力工汉子,推着车、赶着羊的边甸老少,还有穿着斜襟大衣的各色商队头领,吆喝着,赶着一车车货物络绎进入镇子大门,风很烈,他们头上都戴着翻毛的皮帽子。 日暮四合,天地无垠,风物粗犷,这北边的民风果然和中原很是不同。 李瓒抬臂看了看身上,小声对沈箐说:“我们最好先换个衣裳。” 一行人连日急赶,风尘仆仆,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打扮和边镇人民看起来很不同。 中原来的商旅当然也有,但他们并不想引人瞩目。 这次沈箐特地把李瓒也一起带过来了,二姐不急,反倒是李家这边,定边归属梵州,李父一家目前被关押在北梵军大营里,也不知后续情况会怎么样?万一有个万一,沈箐和李瓒商量了一下,两人都决定有适合机会的话还是尽快先把李父一家先救出来的好。 沈箐只说了霍大将军的事,其余包括燕长庭他们的一句没说,李瓒也没问,他相信沈箐。 太妃对此很不悦,她极度排斥和警惕李瓒这个外人,她本来就不甚喜欢沈箐的,不过沈箐才不怕她,笑嘻嘻道:“你不是使人盯着嘛~” 被她噎得胸口痛。 不过最后李瓒还是带上了。 “找家驿店,先换衣裳。” 燕长庭扫了一眼被火光映得忽红忽暗镇甸大门,以及土墙后用黏土和石头夯制而成的高高矮矮民居客店。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共分两批走,魏太妃会慢一步到,他示意先去打探消息以及稍作整理。 陈阳婴应了一声,离队去了,燕长庭瞥一眼远处黑幢幢的北梵军大营,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驱马而入。 在镇甸上找了两家不大不小的相邻客店,分批定了后院紧挨在一起的房间,跟着一身尘土或臭汗的男人女人们往里走,不过他们没去澡堂,只吩咐伙计打水到各自房间。 “好嘞!”伙计一甩毛巾,亮一把洪亮的嗓门去了。 燕长庭给他和沈箐的房间选在走廊最里面,越往里越安静,不会打扰沈箐休息,他亲自把沈箐送到门前,沈箐笑道:“就这两步路也用你送?” 她飞了他一眼,“我先洗啦~” “好。” 他柔声应道。 目送她缩回脑袋掩上房门,轻盈脚步声往最里面踢踏去了,半晌,他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房间的浴室不相邻,他只隐隐约约听见她的歌声,有些走调,但依旧是那般的清脆悦耳,他不敢认真倾听,怕听见她洗浴的水声,但这若有似无的歌声让他着了迷,他静静听着,直到一点都听不见了,人这才醒过来。 他回神,澡池子里热腾腾的水已半温,他透过残存的水蒸气,看向对面那扇黄铜大镜。 铜质不怎么好,半昏半明,烛光闪烁,一个长眉入鬓肤白如玉年龄介乎于少年至青年之间的年轻男子正静静站在水面。 燕长庭慢慢褪下身上的衣裳,细细端详铜镜里的人,虽不及前世成年后肩宽背厚的矫健,但浑身肌肉紧绷流畅,身材劲瘦而精健。 燕长庭突然觉得很高兴,他碰了碰左颊,这里没有疤痕,他身上也没有新伤旧伤遗下的大大小小有碍观瞻的凹凸旧痕。 完美无瑕的身躯,她才有可能喜欢吧? 前世那满身的伤疤,他会不敢解衣见她。 燕长庭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铜镜里的人点漆凤眸微闪,唇若涂朱,左眼尾一点靡丽的艳红美人痣,容貌摄人俊美到了极点。 只是笑过之后,方才神态里的那一点纯白已经消失了,他眼神一变,少年姿态顷刻不见,一双幽深不见底的凤眸黑沉沉的,深沉,摄人。 他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片刻,忽想起沈箐那个撸他发顶的动作——这个动作沈箐常做,以前他比她矮,她都撸习惯了。 燕长庭敛了笑,垂眸片刻,继而霍抬起,一双凌厉凤眸锐色逼人。 他蠢蠢欲动,渴望改变。 ——改变所有东西,改变前生的一切! 并不仅仅限于铸造自己的势力,变得强大。 …… 燕长庭低头,张开五指,端详片刻,又攒作成拳,之后又松开。 他视线自铜镜移开,撩水梳洗,完毕之后,随意披上一件翻皮外衣,转出了东侧的廊台。 北风猎猎,这二楼廊台朝外一侧大敞,这个方向正好望见北梵军大营。 ——北梵军支援边防军之后,未走,原应该近日南下平叛的,但由于日前的变故,还继续原地驻扎着。 黑幢幢的北梵大营连绵不绝,占地极广,毕竟足足十万大军。 燕长庭目力极佳,他可以看见辕门下巡值队以及瞭望塔上人影。 ——说来,他前世能第一次干翻燕殷,就能有第二次! 燕长庭就是这么自信。 他不惧大战不惧行军,只是现在棘手的却是前期这些聚拢势力的事情。 燕殷,很明显,也回来了。 如何才能在对方的全力遏制以及严防死守之下,聚集起这第一批的原始实力资本,才是眼下最困难的事情。 青山军。 显然是绝对不能有失的。 …… 只是详细消息出来的之后,情况并不好。 先是新宁州被封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7节 ——即前世北梵军即将前往平复的那叛军所在。 现在立国不过二十余年,当初残留的一些军阀余孽仍在暗地里活动着,其中以隐入的南荆前朝鄱阳王为之最,甚至一度在太.祖病重期间趁机侵占了半壁荆州。 这也是燕殷成名之战,他当年代父亲征,花了一年时间将对方杀得节节败退收回失地,最后成功诛杀鄱阳王,大胜还朝。 因为太.祖驾崩,燕殷匆匆回朝登基,让鄱阳王残军得以喘息,最后竟又成了气候,这才有这次新宁州平叛的迫切需求。 这小鄱阳王更胜其父一筹,纠结荆楚之地不驯大殷的明暗势力,汇集成一股,已成气候,前线地方郡兵抵挡不住,接连告败,急需朝廷增援。 ——原轨迹,是北梵军去了,平叛取得阶段性成果之后,十万大军却被引叛出成了反军。 可现在,燕殷直接下旨,让新宁州郡兵北退退至陈山关机芜州平垣一线,籍天险固守不出。 稍稍稳住新宁州情况,燕殷立即处理北梵军——他岂容这辈子北梵军再成反军?! 据朝廷及宫禁急讯,拿下了霍大将军之后,朝廷火速委任了新大将军,此人姓瞿名昝义,在太.祖时期就归于燕殷的心腹,原为梵州边防军统帅,一道急旨,他火速将梵边琐事交予副将,带着一干心腹直奔北梵军大营接掌鱼符。 另外,燕殷还以贪污军备饷银为名,将可能亲魏氏的一干大小将领校尉通通拿下! ——这些人,其实大部分都是旧魏家军提上来的。 当年,年轻、位低,如伍长什长这样最底层的士官,待遇是和普通兵卒一个样的。 毕竟人太多位置也太低了,暴风雨刮不到他们头上,没有原地退伍的,都被打散重新编入军中了。 这些年有陆陆续续爬上来的。 尤其是在霍淳敬麾下,升迁更不会被阻碍。 所以,这很是有一批人。 这批人出身魏家军,对重归魏氏麾下适应得非常快,这也是前世青山军能迅速完成转变的的关键所在。 然而,这些人,连同霍淳敬的心腹亲信,目前都被拿下了。 也没有说有罪,只说待查,若没做过的待查清复职,只令先行押往事发的边防军驻扎的梵州城。 ——这是以防大乱,先行分离。 可不管是燕长庭沈箐,抑或魏太妃邓洪升等人,心里都很明白,没有所谓的查清复职。 这些人,是肯定一去不回头的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魏太妃不可置信,她惊怒之下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神态甚至有几分狰狞。 无怪她这般惊怒交加,实在是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每一下都非常精准打在他们的七寸之上,他们深藏多年的秘密竟像一下子被掀在阳光之下。 如何不让人措手不及又惊又怒。 所有人都眉头紧锁,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呢? 邓洪升烟杆都抽不下去了,神色严峻:“咱们不能再等,需马上有所行动!” 第一,绝对不能让这批曾是魏家军出身的大小中层被押离梵州大营。 第二,务必要促使北梵军南下平叛! 邓洪升迅速思索:“……北梵军是目前最合适南下平叛的部军,不能让燕殷小儿乾纲独断,得在朝中阻止他!” 既是促使北梵军南下,也意在拖延时间,然后借着这争取出来的空档,他们必须有所行动! 否则,青山军将化为乌有了! 陈阳婴捉了七八只信鸽,亲自执笔,急道:“那该如何促使北梵军南下啊?” 目前,朝中正因霍大将军和临时叫停北梵军南下的事沸沸扬扬,如果想从中使力,得打铁趁热马上安排并传书,不然可就要晚了。 他看看邓洪升,看看魏太妃,又看看燕长庭,以及其他人。 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率先发声的,是燕长庭。 他抬眸:“司马超。” …… 办法,燕长庭有。 并且把握十足。 他既欲掌控一切,那自然不会再处处遮掩,现在更不是留一手的时候。 说来,这个司马超如今虽不显,但他后续是如何厉害的一个人物,那大概只有燕长庭和沈箐知道了。 燕长庭和司马超对战三年,对此人可谓了解甚深。 这就是一个野心家。 若有机会,他绝对会迎风而上! 甚至他对大殷对燕殷也没那么忠诚,心腹臣服只是他的表象,要知道那三年与反军对战期间,为了自己的利益,司马超可是干过故意战败的事的。 他的行为,可以说得上养寇自重。 最后,他甚至成功了,燕长庭不在意,但他却并不是判断不出来这司马超很可能成为终极大赢家。 古有云,穷则变,变则通,要是按和平时期一成不变的升迁,等二十年司马超都未必能成为骠骑大将军,更甭提掌天下兵马最后还窃取了大殷开国果实。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燕长庭要做的,仅需给他制造一个机会。 魏太妃闻言皱眉:“司马超?” 晏修连忙给她说了一下这个司马超的职位以及生平,魏太妃闻言眉心皱得更紧:“区区一个司马超,你确定?” 虽说是燕殷心腹,但只是一个羽林卫中郎将,连外军都不涉,能干成这事?! “我很确定。” 燕长庭天生有一种发号施令的上位者威势,这是前世统领三军说一不二沉用沉淀下来的,他淡淡道来,陈阳婴却不敢不当回事,燕长庭瞥他一眼,他反射性刷刷写下来。 沈箐心里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好帅好帅,她家阿庭居然这么帅吗! 沈箐立马声援:“对,这个司马超是个人物,有城府,野心勃勃,我祖父就曾说过他。” 不好意思,借一借祖父的名声了,不过这司马超确实厉害不假的。 魏太妃和燕长庭对视片刻,她不置可否,“行,那就是试试。” 她咳嗽两声,撇撇嘴,扭转头。 邓洪升斟酌一下,暂无他法,他也开始琢磨起给这司马超铺垫的东风,不过没有讨论太久,燕长庭心中已有腹稿,只和邓洪升稍稍讨论,在朝臣圈子里挑几个人即可。 大家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马上执行,将信鸽放了出去了。 最后到了计划的关键,如何煽动司马超,说到此人,燕长庭淡淡一笑。 “选一个门人,此人即可,”他随意睃视,手在长纸上一点,“让其劝谏司马超。” 很轻很轻的动作,只却恰到好处,甚至这个门人都算不上心腹,只是魏太妃这边广撒网收买的。 不浪费人力物力,手段甚至说得上非常简单,但,燕长庭低头拨弄了下腕间一串念珠。 这是沈箐送的。 小时候他戾气重,她就想了个法子,送串念珠去大佛寺开了光,并亲手给他戴上,说生气就摸一下。 他不信佛,但听她的。 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前世直到死都未曾脱下来过。 他说:“足矣。” 作者有话说: 燕崽骚动啊哈哈哈哈,阿秀来也!么啊~ 明天见了耶宝宝们!爱你们~~ (/≧▽≦)/ 最后还要感谢“sasa”扔的地雷噢,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18章 黎明的晨光喷薄天际,大夏宫重重宫门笼罩在一片将明未明的雾霭中。 早朝将至,百官正鱼贯穿过汉白玉广场往上瀛台。 司马超翻身下马,侧边一个头戴玄色武弁冠、腰悬紫绶的轻甲武将同时下马,于是他站定一抱拳,笑道:“范将军。” 此人乃北军上将范文成,对于司马超的礼让和见礼,他却并不热情,瞥了对方一眼,意味不明轻嗤一声,随意还了个上官礼,抬脚就走了。 对于司马超这个帝皇心腹,外军诸将们原来是好坏无感的,但现在不免就变得侧目起来。 主要是因为先前偃州眷村等一系列事情。 ——到现在,大家也不明白那些莫名其妙的大动作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眼角有红痣的虔王遗孤究竟有什么非掘地三尺不可之处吗?! 而司马超之流,身为皇陛心腹,眼见陛下行荒唐之事时,非但未曾劝阻一句,反而抓着鸡毛当令箭,把整个京畿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许多人私下都说,内将误主。 而这些手掌京畿外军兵权的上将军们也不惧司马超等天子近臣,范文成的冷眼已经算好脸色了,脾气臭点的直接就甩袖就走。 跟在身侧的司马超的心腹副将王钦不禁一怒,忿忿跨上前一步。 被司马超拦下来了。 他伸臂挡了挡,微微往后挥挥手。 王钦也只好退回去了。 司马超轻哂,外军和内军,到底是不一样啊! 京畿军分内军和外军,羽林卫虎贲军和南军等等宿卫宫禁和城防的内兵力算内军,而正经驻于京畿大营的京师屯兵则为外军,两边虽同为武将,但职能和权责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才是真正手掌兵权的战将啊。 半晌,司马超收回视线,又扫了一眼一成不变的宫禁宿卫,道:“内军,到底无甚意思。” 王钦说:“……可羽林卫是天子近卫。”您也是天子心腹近臣呀。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8节 这些优势,却外军将领所不能比的。 司马超笑了下:“你不懂。” 司马超目送范文成远去,前段时间,整个京畿不管内军外军的所有骑兵都被临时征召到他们几人手中,可惜,属于外军那大部分在返回京畿之后就归还回去了。 不过,手掌重兵挥斥方遒的滋味让人难忘啊!。 他欲跳往外军的欲望不禁更加强烈了。 …… 近日朝野沸扬纷纷。 主要还是因为霍大将军与北梵军的事。 本来,北梵军就是南下平叛的最佳选择,且是唯一的。 大殷兵力分三部分,一是京畿的中央军,二是边防军,而三则是地方的郡国兵。 而前二者的精锐程度与数量皆远胜最后一个。 说来,开国之际,前二者合共愈一百五十万之众,中央军就有足足超八十万,可谓兵多将广,个个身经百战。 只不过,经历了多年的混战后,天下民生凋敝人口锐减,不管生产还是生育都急需男丁,而此刻也已经不需要养这么多的兵了,于是,太.祖下令大批的兵士解甲还乡。 京军编制定下三十万,最多不愈四十万,但实际这么多年执行与民休息的政策,都是不满员的。 本来,经过二十余年的休养生息,已经可以开始陆续征召补充了,而燕殷也确实有这个打算,他准备太.祖三年祭后即下旨。 可现在,太.祖驾崩才刚满三年。 也就是说,还没来得及。 所以,现今中央军仍处于不满员状态,哪怕加上了去年从边军调回的七万精锐骑兵,京师屯兵总数也只是二十余万,这其中包括前年奉旨增援梵州的十万北梵军。 中央军是这样,边防军也是这样,边防军确实共有数十万之数,但边线绵长重镇甚多,加上北寇这几年频频南下,去年抽掉七万已经不少了。 若想再抽掉兵力平叛的话,也不是完全不行吧,但那就得几千一万这般斟酌调遣了。 抽调的同时还得考虑边镇的互援呼应,反正就挺麻烦的。 所以这北梵军其实就属于机动兵力,北上拒寇南下平叛,用它理所当然,霍大将军乃开国名将,亦一直战功彪炳不见老迈颓势,这好端端的,燕殷突然命人原地解了霍大将军的兵权,并且叫停北梵军南下,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几天.朝中反应之大,甚至司马超下朝时,下摆溅有点点血迹。 卫兵牵马迎上前之时见了,大惊失色,“将军!这……” 司马超弹了弹袖口,“无碍。” 不是他的血,有人殿前死谏罢了。 燕殷不可能透露前生诸事,但他这行为却让人不得其解,先前也就算了,也就耗些马力人力,摆在明面上也原因也过得去——毕竟虔王是太.祖金口定罪的。 可这回完成不一样啊!涉及军国大事,吵到最激烈处,甚至有耿介的言官痛心疾首当朝跪哭太.祖,言语间隐隐有家国所托非人之意,最后这人直接往金柱一撞。 司马超眼疾手快,人没死,不过头破血流,燕殷的脸黑如墨斗,当场拂袖而去。 “将军,您说,这还得闹几天?” 司马超策马回府,翻身下马,和王钦等人前后跨进府门,其中一人这般问。 司马超眼尖,未曾答话,先远远望见正厅大门前立着一个人。 他眯了眯眼。 这人,是他的众多门客之一,胡绘其。 胡绘其一身正装,侯在阶下,旁边站着司马超的心腹幕僚陈敏杨慎适,后者问及关键处,胡绘其却闭口不谈,目露挥斥方遒之色,“我有一事,要面见将军!” 司马超挑了挑眉。 “你有何事见我?” 司马超将马鞭扔给管事,率先大步进了正厅。 他正随手卸了外甲,卷了卷袖子,在首座一屁股坐下,不料那胡绘其却突然上前一步,直挺挺跪在地上,昂首高声道:“将军,我有一言,你听是不听?” “哦,说来听听。” 不料胡绘其一语石破天惊,“敢问将军!这北梵军一事是否内有隐秘?” 他陡然压低声音:“与眷村,与偃州?” 陈敏王钦等人眉心皆一跳,视线立即扫向正上茶的侍女们,司马超动作一顿,也抬头扫一眼跟进来的大管事,后者心领神会,立即引侍女们下去处理了。 司马超盯了胡绘其片刻,后者梗着脖子,与他对视,片刻,司马超一笑,站起身:“先生猜测不错。” 他点点头:“确实,昔日魏后眷村被救,这霍大将军很可能与其藕断丝连,魏氏啊,确实了得!” “魏氏在打北梵军的主意?” 胡绘其逼近一步,司马超却不语,有些事心知肚明但不能言传。 “好!” 胡绘其击掌叫了一声好,他一撩下摆“啪”再度下跪,抱拳肃然:“将军,您的机会来了!” 这句话,压得极低又极凝重,胡绘其的小眼睛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他道:“将者,当逢乱世,若这北梵军当真成了反军……” “胡某以为,方是将军之大好良机啊!” 一句话又轻又细,却仿佛每一个字都砸在人的心坎一样,在场不管是王钦抑或陈敏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司马超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忽笑道:“先生说笑了。” 他肃然道:“国臣者,当忠君爱国,司马某人深得陛下宠信,当肝脑涂地以报之,焉敢生出这般不轨心思?!” “先生此言,日后不可再说!” 话罢,司马超断喝一声,他命人将登时面露急色的胡绘其拖下去,胡绘其急道:“将军,将军!!呜呜……” 声音渐渐远去,陈敏捋须:“这胡绘其,不知近日可有和什么人接触过?” 这胡绘其,也是司马府的老门客了,往日是有些小聪明不假,但这等角度刁钻石破天惊之语,陈敏第一时间的想法是,真的是他自己想的? 若不是,事情可大可小,陈敏素来谨慎,立即让司马超先查一查。 司马超道:“不用查了,杀了吧。” 轻描淡写,取了此人性命。 “将军,他背后可能有人……” “不是可能,是肯定。” 魏氏。 司马超坐回上首,褪去一脸方才的大义凛然,他以手支颌,面露玩味。 正厅深处阴影明昏,这个男人轮廓深邃,目光似鹰,“很好啊,非常好!” “好一个魏太妃,好一个姓燕的!” 司马超知道的关窍比陈敏等还多,且此人聪颖敏锐,心念一转,竟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来得好!有意思。” 真令人诧异啊,他很好奇,这魏氏是怎么找上自己的,魏太妃?不,不大可能,那……姓燕的? 真有意思。 “将军,那咱们……” 和面对胡绘其不一样,陈敏王钦等人了解司马超比前者深很多,司马超孜孜不倦的上攀野心他们了然,可……陈敏等人不禁对视一眼,这事情太大了,他们根本不敢想,念头稍动,心脏怦怦重跳。 司马超玩味一笑,站了起身,“所以我说,真的太有意思了!” 他很讶异,究竟是凑巧,还是这姓燕的对自己了解真这么深。 他是什么时候注意上自己的? 司马超微微眯眼。 不过,这个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方用这么简单的方法找上胡绘其,那就是不怕自己猜到。 燕长庭这么坦然,背后其实隐藏着另一重的意思。 合作。 司马超笑了:“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啊!” ——司马超没猜错,因为据燕长庭判断,不排除他们后续大概还有其他的合作机会。 各取所需而已。 这个野心勃勃的昔日劲敌,对燕长庭本人来说,更多是战场层面上的,当年的他,除了燕殷首级之外对一切俱无感,这辈子有需要,他也不介意远程和对方合作一番。 而敲山震虎需要力道。 那司马超? 接是不接? 他往后一靠,展臂倚在罗汉榻上,勾唇过后,笑意一敛,眉目顷刻变得幽深起来了 。 他真的很诧异,但……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司马超常常饮恨,未曾早生五十年! 乱世出人杰,乱世显英雄,大殷朝多少青史留名的人物,只有适逢乱局,才有机会一试身手! 叛军好啊! 搅动风云,有心人才能趁机而上。 不是吗? 司马超霍地站起来,招手王钦,耳语几句:“安排人,把北梵军中层的情况泄至安国公梁国公的耳中!” “还有荣王。” 荣王可通虞太后,陛下今年还没弱冠。 “再有,咱们新宁州的人,动起来,必须让陈山关芜州告急!” 司马超要么不动,一动全力以赴,把所有他能用到的、用上的,心腹、推手,俱全部用上了!一连串命令下,每一着都刚好打在七寸之上。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29节 他和燕长庭,正确的说法,是互相利用。 …… 暗潮汹涌,局势在几方推手全力推动之下,很快升级了。 而此时的燕殷,登基才三年,远不是前世乾纲独断的燕殷大帝。 太.祖留下的辅政开国功臣还没死光,这些人分量可不轻!不同于只是初见端倪的皇陵和大溧宫,这次的北梵军事件直接触动了他们的神经了。 本来,因为魏氏事件大批功臣的陨落,这些人都是很低调不怎么爱吭声的,哪怕被太.祖委以辅政重臣,但安国公几人还是能不管事就不管。 可现在不行了,霍大将军同为开国功勋,岂能无罪解权关押?焉知有一会不会有二? ——原本霍大将军没有罪名,燕殷态度亦尚可,他们打算回头斡旋即可,但谁料北梵军中层事情一爆,这连根拔起的姿态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这是私。 而北梵军平叛则是公,是国事,大事,他们征战多年才得以开国建朝,对大殷感情自不同,又得太.祖临终委任,身为辅政重臣,又岂能看燕殷把家国大事当儿戏? 安国公梁国公一旦发声,连燕殷都不能以帝皇之威强压,他暴怒,下朝之后,直接把一个打翻茶盏的宫女拖出去杖毙了。 “……殷儿,这怎么回事?” 虞太后到了,刚踏上台阶,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板子声音,玉阶底下已经血淌一地了,她皱了皱眉,拾级而上。 这个儿子,是她唯一养活的,太.祖以国号为其名,虞太后素来是满心骄傲,她也没有为个把宫女说什么,只皱眉道:“国朝之事,你不妨多听取安国公梁国公的意见,你父皇留给你的,总不会错的。” 虞太后语调里有几分训诫的口吻,在她看来,儿子未曾及冠,她作为皇太后,正该以调停政事为己责。 不料燕殷十分反感,一听她这话就面露不悦,虞太后语重心长说了一堆,他就冷冷抛下一句:“我自有分寸,朝政之事无需母后费心!” 这么大的后宫,还不够你颐养天年的。 他拂袖而去。 “你,你!殷儿——” 虞太后气结,这个儿子不是从什么时候起,越来不贴心,也不听话了! 她跺脚,又追上去:“……母后再问你,那姓魏的找着了吗?” 燕殷脸色更差,“还没。” 快步而去。 “殷儿,殷儿——” …… 这件事,在僵持了数日之后,最终以陈山关告急得出最后结果。 燕殷,是不可能向任何人妥协的,哪怕辅政的安国公梁国公,他坚持要从边防军抽掉兵力。 然而,不等斟酌着把抽调完成,旨意还没下去,这陈山关就告急了! ——细作里应外合,打开关门,芜州平垣一线一日七封八百里请求增援。 而芜州平垣一线的主将王延,正是昔年跟随燕殷南征大胜的副将,心腹中的心腹,燕殷并不想折损他。 最后一封加急求援军报之后,燕殷面沉如水。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根基比起前世来说,还是浅很多的。毕竟才三年,他也年轻,他虽坐稳了皇位,但军中掌军权的多是太.祖留下来开国大将。 这种情况下,再坚持,将会影响他的统治根基。 燕殷脸色阴得能拧出水来,荣王孙相等人方才在大殿已经反复劝过了,燕殷独坐了许久,“……孟信,你以为如何?” 终于来了。 司马超微微抬眸,毫不迟疑上前一步,他单膝下跪,禀:“臣愚见,既已将嫌疑者更换完毕,应也无妨了。” 军中既已大换血,那北梵军南下也无碍了吧。 毕竟,怕的只是怕那些中高层的亲魏将领罢了,普通兵卒是完全不妨事的。 “你们呢?” 陈矫和庞世充对视一眼,拱手:“臣附议!” 燕殷慢慢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都下去罢。” “是!” 司马超恭敬垂首,与陈矫等人一并退出大殿,在转身一刻,他抬目,微不可擦挑了一下唇。 成了! 果然,他才刚回到羽林卫营,便接到圣旨,羽林卫军务立即交接予副将王钦。 即日起,司马超正式调任京外军,大将军冯欷羽为正,他为副,以最快速度赶赴梵州,接掌北梵军,率兵南下平叛! 同时下的,还有一连串的替补中层空缺的名单。 刻日出发! …… 消息最快速度以飞鸽传书送回梵州小镇。 这时候的魏太妃正与邓洪升等人商议第二个计策的具体步骤。 邓洪升是昔年魏国公麾下三大谋臣不假,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目前这个处处受掣肘的局面,真的很难应对。 几经思索讨论,才得出一个火中取栗之策,正密锣紧鼓实施之中,谁也没料到,皋京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消息一回,连魏太妃都惊诧:“真成了?” 她不可置信,接过密信反复看了两遍。 沈箐啧一声:“小看咱们阿庭了不是?” 邓洪升错愕过后,激动得连续说了几声好,“好,好,好!” 魏氏是真正后继有人了! 一时之间,几人有些泪盈于睫,不过很快掩过,“好了,那咱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必须赶在接手北梵军的冯欷羽一行赶到之前,解决这件事! 自皋京之梵州,日夜兼程,加急官道,只需三天。 沈箐燕长庭已经起身了,两人肩并肩率先往外走,夜风有些凉,不过满目篝火黄灯绚烂。 沈箐步履生风,表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豪,看得燕长庭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沈箐高兴之余,也有点感慨:“阿庭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诶!” 因为太妃,沈箐并没有怀疑司马超的事情。 不过一直以为很了解的弟弟突然会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让人自豪之余也有种怅然若失。 自己拉扯大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箐得承认,自己有点雏鸟情节了,不过她是亲鸟,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燕长庭能长成这样,她真的费了很多心血的。 燕长庭闻言一愣,急忙说:“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只是他又语塞,没办法解释。 不过不用解释,燕长庭急慌慌的话未曾说完,发顶就被沈箐撸了一下,她微微跳脚,用力秃噜一下,笑道:“急什么啊,这有什么的!” “真是个傻子!”她笑骂。 这个动作,就像小时候一样,燕长庭一下子哑火了。 沈箐却笑嘻嘻的,她其实根本没当一回事,不管多亲近的关系,也有隐私,譬如她也有燕长庭不知道的秘密,这很正常。 她正要再开解燕长庭两句,不料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臂,“阿箐!” “嗯?” 风吹,阶上笼灯摇晃,微黄的暖光倾斜在两人的身上,燕长庭和她对视了片刻,忽认真说:“我长大了!” 阿箐,我已经长大了啊! 沈箐:“???” 灯笼微光的阴影中,他微翘的凤眸藏着一种说不出的炽热和期盼,燕长庭喃喃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长大了的。” 这次梵州,除去客观种种,其实他心里还隐隐藏有一种迫切的渴望。 这种渴望忽然在此刻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他要证明给沈箐看。 他是一个男人了。 他已彻底长成一个顶天立地、足够优秀的,足以和她并肩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哈哈,弟弟奋起记啊,阿秀倒不怀疑燕崽的本事,至于这效果嘛,还不好说,我们等着瞧吧嘿嘿 今天是超肥肥的一章哎!中午好呀宝宝们~ 我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冥王星碎片”扔的地雷哒,么么啾!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笔芯笔芯~ 第19章 深宵风冷,被他挡去大半,灯笼骨碌碌转,为两人的脸庞披上一层微黄的暖光。 沈箐歪头:“???” 他却不再多说,只伸手给她按一下歪到一边的黑狗皮帽子。 后头有脚步声,是邓洪升等人紧随其后,两人没再说什么,却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0节 “走啰!” 沈箐一跳下了台阶,拉着他的袖子跑出去了。 下半夜了,在天亮透前,他们混进了北梵军营区。 沈箐放下鬃毛刷子前,特地给他按了一下眼角,“小心些。”别露出红痣。 她有系统帮忙扫描,底模的骨相皮相格外地清晰透彻,易容效果特别好,只要注意一些,连做出各种表情都非常自然而然,只要对方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逼真得几乎能以假乱真。 燕长庭点点头,端详一下铜镜里头的劲瘦青年,除了眼神,已经一点看不出原来模样。 邓洪升等人也已经换好衣裳了,“快走吧,时间快到了!” …… 天蒙蒙亮。 沈箐左右瞄了一眼,扯了扯布甲领口,推着一辆装满萝卜的大车一路穿过辕门,往后营区去了。 这里是火头营,沈箐现在的打扮则是一个伙头兵。 己方混进营区已经不是第一天了,陈婴阳早就进来了,经过多方位打探后,已把情况摸了一个清楚透彻。 成功迫使北梵军南下平叛,是大好事,可回到营区之中,陈婴阳却摇了摇头:“情况不好啊!” 他神情极凝重。 “霍将军被暂安置在石营区左后方,”陈婴阳点了点新绘的营区草图上的某一点,“守兵都是瞿昝义自边防军调遣过来的,守卫极其严密,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接近。” 所谓暂安置,其实就是软禁,羁押。 而霍敬淳对他们极其重要,必须要把人救出来,霍老将军掌北梵军多年,军威无人可替代,唯有他振臂一呼,才能将青山军扳回正轨! 第二点棘手的,却是亲魏的中下层将领士官以及霍敬淳的诸心腹,这些人日前纷纷下马,被燕殷以一纸贪渎军饷的公文暂解军职,目前也被关在西营,等待“查清真相再释放”,随时都会被拉出大营往北梵城。 ——之所以还没有拉走,并不是瞿昝义多么心慈手软优柔寡断,而是事件太大了全军哗然,一来前头燕殷那边还没有下一步指示;二来得防止哗变,于是将人留在营区几天,让大家看清楚这些人还是不缺吃喝的,侧面证实“查清就释”的真实性,稍稍稳定军心。 但,皋京定论一出,相信很快会被拉走了。 沈箐嗖嗖削着萝卜,边削边听,听到这里把刀子一扔:“那我们时间不多了。” 冯欷羽和司马超已经在赶往梵州的路上了。 “三天,最多四天。” 燕长庭思索片刻,若情况不好,那司马超必会设法拖延时间的,但人力,能拖半天已经是极限了。 四天都说多了,准确一点,他们最多还有三天半的时间。 …… 就很头疼,霍老将军身边密不透风,而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讨论了很久都未曾得出一个实际可行的办法,沈箐回头望了眼主动避让到外头的李瓒,她喊他一声,招手,又回头对邓洪升等人说:“那我先去把李伯父救出来?” 虽然不管是李瓒还是李父都未曾怪过沈家人,但他们到底是受了自家牵连,沈箐一直很将营救李家的事放在心上。 ——要是离得远就算了,可她在梵州,现在北梵军又面临动荡,那无论如何她都要先保证李家人的安全的。 沈箐将营救李家视为己任,不过很意外地,李瓒也给魏氏这边帮了很大忙。 定边隶属梵州,李家父子尤其李父长驻梵州边防军已多年,这里算李家主场,李瓒在北梵军认识不少的人,而魏氏这边人手纷纷下马,之后又被瞿昝义严防死守,一时之间很是困难。 这段时间李瓒帮忙提供不少消息,在混入营区也出了一些力。 对于瞿昝义而言,李家这点屁事早扔到一边去了,也算是意外走了一个不起眼的新路子。 现在暂无计可施之下,闻言邓洪升陈婴阳不禁心中一动,李家是空子,那,有没有希望从这边再寻到些空隙呢? 邓洪升陈婴阳对视一眼,“好!” 那就先救李家。 …… 说干就干。 李瓒已经把李父一家关押的位置和人手都已经打点好了,连路线都安排妥当,他只犯愁怕被人认出来,这里熟人太多了,昔日军中有朋友,那自然也有对头的。 幸好沈箐来了,于是这个对于李瓒来说十分棘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笑道:“以前我还说你不务正业,好吧,是哥哥错了!” “去你的!”兄弟可别充哥,她冲他翻了个小白眼,又占她便宜! 两人互相调侃两句,一出营门,立马就不吭声,一行人手执长矛,沿着巡哨路线开始西营区一路巡逻过去。 李瓒是担心家里人,而沈箐既惦记李家人,也很关注燕长庭那边的事。 沈箐生得娇小玲珑,不过这年头普通士兵多的是一米六出头的,她再配双略高底些的靴子,混在里头一点都不显违和,顶着一张焦黄焦黄的脸,一双眼睛骨碌碌灵活转动着。 北梵军援边已长达两年了,目前驻扎的区域,是原来边防军的一个旧营区,中间是石头夯砌的土石营房,区域很大,不过还是不够住,于是又在外围搭建了营帐。 石制营房和营帐比例大概一比一,石头营房在中后方,那里也是北梵军大营的中心区域。 沈箐他们现就在这边,不管是瞿昝义的帅帐,还是后方囚禁霍老将军的僻静处,抑或关押候审犯区域的军狱也就是李家人所在,都在这一个大片区。 待巡到霍老将军处时,燕长庭和沈箐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发现陈婴阳真说得不错的,守卫很严密。 因为怕引起北梵军和皋京安国公等的反弹,得了燕殷指示的瞿昝义并不敢以囚犯身份关押霍老将军,名义也只能是“暂居”,所以表面除了巡逻队略多了一些,看着和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据陈婴阳介绍,帅营后方其实全部清空了,盯梢和守卫都大部分住在里头,这些人平时不露头,但实际里七层外七层,都是瞿昝义从边防军调过来的人。 燕长庭才刚接近帅帐后方那一带,立即感到有犀利目光扫过来,并锁定他们,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 他不动声色瞥了眼,收回视线。 邓洪升也会武,并且不低,一杆烟枪耍得出神入化,当然现在没带,他见状不禁长长吐了口气,目露焦色。 不过幸好,最后峰回路转了。 …… 沿着巡逻路线一路至军狱区,魏氏这边也有人,双方一起发力,一点岔子都没出。 离得远远,有人冲他们招手:“快,水车安排好了,最多一刻钟。” 李瓒火速冲过去,拉开牢门,一头扎进去。 沈箐紧随其后。 有个姑娘伸手死死够着头顶那扇栅栏窗,一见沈箐他们进来立即松手扑过来,“表哥你们终于来了!来救我们是不是?” 把栅栏门碰得“哗哗”响,卧槽,沈箐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搂住人捂住嘴巴,“姑娘,嘘嘘,小点儿声!” 这个,应该是李瓒的表妹吧,李瓒离京驻边前听他偶尔说过一嘴,有个远房表妹父母死绝前来投奔,应该就是她了。 表姑娘蓬头垢面,沈箐安抚几句,情绪才好了点,嘴里喃喃,“太好了,得救了得救了……”被李母拉过去低斥两句,她才回神一个激灵赶紧捂住嘴噤声。 “李伯母,李伯父,你们受苦了。” 可见李家人被关押这段时间并不好过,沈箐见着心里也有些难受,忙唤了一声。 李伯母文氏是个很温柔的妇人,虽也激动,但闻言忙摇了摇头表示不辛苦,无碍的。 李父李信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鬓边几道银丝,未见老态,一身沙场战将特有的铮铮气质,腰板特别挺直,见了李瓒沈箐也难掩激动,不过他们今早就得了讯,所以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他嘭嘭拍两下李瓒的背:“老子没事。” 随后就问沈箐:“你爹呢?你大兄你二姐,你家如何了?” 李信眉头深锁,忧心忡忡。 “二姐平安,分毫不伤,我们过段时间再去接她,”沈箐避重就轻:“爹也没事,就是大哥病了,目前卧榻,不过无性命之忧,李伯父别担心。” 李信看向李瓒,李瓒也点点头,他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放下了心头大石,李信目中的失望和泪意尽溢言表,是对朝廷,对君王的。 他自问忠心耿耿,沙场征战,保家卫国半生,却莫名其妙锒铛入狱,甚至连罪名都懒得捏造,堂而皇之一个莫须有,他真的是既失望又愤慨。 还有他的老友,开国功勋之后,忧国忧民,不过就是多劝谏了几句,竟然落得一个夺爵抄家的下场,女儿一并驱逐出宫,后者甚至还身怀六甲。 李信重重拍一下茅草垛:“这个将军,不当也罢!” 没意思透了,他恨道。 文氏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小声安慰。 李信长长吐了一口气。 “李伯父,你认识飞虎营的人吗?” 诶,这有什么,现在还没开始唯我独尊一言不合残杀忠良呢!当然沈箐不会这么说,她也跟着安慰两句,然后帮着李家人站起收拾,不过也没什么收拾的,并用不着她,于是她托腮看了一会,就问李信。 “飞虎营?怎么了?”李信奇怪。 沈箐和李瓒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回头看后头的燕长庭邓洪升,邓洪升点了点头。 于是沈箐就将近日营内的变化告诉了李信,包括霍老将军卸权被囚,还有中层将领们的大动荡。 李信文氏及李瓒胞弟十五岁的李玞大吃一惊:“什么?!” 李信怒极:“怎能这般?怎能这般?!” “太.祖啊,太.祖!您有眼无珠啊——” 他恨极重锤,锁链哐当哐当响,沈箐赶紧帮忙按住,她抓住锁头捣鼓了一会儿,给打开了,不过被李信反手压住。 “你们……是想营救霍帅?” 李信视线扫向后头的燕长庭邓洪升,目露思索,片刻问道。 邓洪升点头,一个箭步:“是的,李将军。” 他抱拳回道。 李信又看沈箐,沈箐想了想,点头,这么说也可以,霍敬淳再留下来,确实死路一条了。 一个为家国征战多年的老将,就这么憋屈死去,难怪李信一瞬青筋暴突。 “我们先不走,多留一两日。”李信把锁头一卡锁回去,他们一动身,就会有暴露几率。 不如等一等。 反正,他们这些边缘人,不急。 李信道:“我在飞虎营有人。”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1节 听话听音,一刹屏住呼吸,待李信话音落下,邓洪升陈婴阳差点跪下了,是激动的。 “将军高义,将军高义啊!” 陈婴阳压低声音,一拂衣摆,激动得单膝着地。 ……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自军狱出来,阳光亮得刺眼,所有人都极之振奋,陈婴阳笑着拱手:“接下来,就有劳沈姑娘了。” 幸亏有沈箐在,沈箐出神入化的易容技能,给陈婴阳他们的前期潜入也增添了很大便利。 ——易容高手他们有,但比之沈箐还是要差一线。 沈箐一笑,拍拍心口:“看我的吧!” 她飞了燕长庭一个飞扬的眼神,阳光下一双晶亮剔透的大眼睛顾盼神飞。 …… 当天上午,他们就成功和李信的人接上头了。 一支巡逻队自普通营房出,后头的燕长庭邓洪升等人小心碰了碰脸,个个眼观六路,严阵以待,而前头的沈箐抬手轻轻一抹,一块半透明极轻极薄的画皮无声从脸上抹下,她的脸已经换了一张。 ——这是她从现代的四川变脸得出的灵感,采用小猪皮剔得极薄后炮制出的皮面,再佐以妆粉修饰,最多一次能上五六张。 前世她用另一个马甲行走江湖,还得了一个“千面女郎”的外号。 这个马甲燕长庭也是知道的,见她神采飞扬的得意眼神,他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收敛起了。 他紧随沈箐其后,保护着她。 只是不用燕长庭操心,沈箐游刃有余得很,半个时辰后,一闪进目标营房之后,沈箐手往脸上一抹,又已是另一张脸。 “你们,是来救霍将军的?” 这是一个青年校尉,隶属飞虎营,正是囚禁区的巡逻队长之一,得了讯息,匆匆赶来,眼神也很复杂。 朝廷,这是怎么回事了? 有功不奖,无罪下狱! “李叔父让你们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那你们把甲胄换上,随我来吧。” 他递给沈箐一张巡逻路线表,还告知了日间口号,沈箐将图递给后面的陈婴阳,后者匆匆浏览,和己方观察到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青年校尉转身,沈箐却直接一个手刀劈了过去,“对不起了。” 沈箐接住对方,不过这活被燕长庭抢先了,沈箐对昏迷的青年校尉歉意一笑,主要是对方方才的犹豫让她觉得有些不保险了。 ——你放心,事情解决后都一样,不会影响你的。 沈箐抬手,轻轻一揭,“嗤啦”一声,露出一张和青年校尉一模一样的面庞。 她走了几步,轻轻咳嗽一声,回头,眼神微凝眉头略锁,竟是和青年校尉的神态动作一模一样。 要不是地方不对,陈婴阳都想替她鼓掌,“你师从何人?” 当真的出神入化啊! 沈箐嘻嘻一笑:“师从我自己。” 都是她集百家所长研究的好不好,但陈婴阳明显不信,认为她可能不方便说师承名讳,沈箐啧啧,不信算了。 一行人七手八脚将青年抬上营房通铺,上面已经躺了十来个人了,都是青年校尉先前放倒的,沈箐他们一人加了一记颈刀。 之后,沈箐为首,按刀警惕,昂首阔步,带着一队人沿着巡逻路线,进入了霍老将军的被囚处。 这是个三进的院子,一跨进去,众人心脏怦怦跳起来,沈箐一路和交叉的巡逻队交接口号,毫无差错,最后终于贴近了囚禁霍老将军的最后一进院子! 成了,终于到了! 其他人立即戒备,燕长庭沈箐邓洪升陈婴阳则一点地腾身一跃,无声跃过围墙。 李瓒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不过他担心的都没有发生,没有问题,青年校尉提供的信息都是真且详细,他们很顺利打开重锁的门扉,终于见到了霍老将军! …… 偌大的石制营房,已经颇有些年头了,头顶一扇有栅栏的天窗,原来应该是用来存放重要资料或军备的。 此刻空荡荡的,无床无榻,一个头发花白的布衣老将,盘膝端坐在中央。 天窗漏下一线日光,灰尘在光圈中飞荡。 很安静,极有幽禁的气息。 但这名老将,肩宽背厚,腰板挺直,身上有一种与李信相同的铮铮铁骨之感,沙场征战半生,金戈浴血洗礼,今已年过六旬,未见丝毫颓势,令沈箐骤眼一见,心里都不禁暗暗叫了一声好! 好汉子,好将军! “霍大将军!……” 沈箐一步上前,站定一拱手,正要说话,不料燕长庭耳朵一动,突然拉住她,“……有脚步声!” 两世重合,燕长庭功夫之深,可能在场只有他一个人听到地底下隐约的动静。 沈箐心头一突,霍回头,然不等她开口,忽她看见视线尽头的墙角“唰”一下,无声打开,露出一排圆孔,幽暗泛绿的毒箭露头。 “嗖嗖嗖嗖——” 众人大惊失色,燕长庭眼稍一动,一揽沈箐的腰身,身形急闪,在两排毒箭中间的空隙闪过,毫发无伤。 沈箐听见外头密集急促的脚步声!噔噔蹬蹬,紧接着外面惨叫,一个女声嘶声大喊:“是他们,就是他们了!我没说错吧,你们送我回家——” 表姑娘!! 赫然竟是那李家表姑娘的声音啊! 沈箐艹了一声,又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回头:“快!快回头找你爹——” 她一脚重踹,一扇大门飞了出去,压倒十几个甲兵,外头混乱一片,李瓒骇然,一个打滚,迅速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你也去——”沈箐对翻墙冲进来的谢英华说。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赶紧去拉霍大将军,不料一扳,对方闷哼一声,她余光见到他布衣上一点带绿的血迹,霍老将军面如金纸。 卧槽!你可不能死啊—— 老头喘息一声,他第一眼就看见的燕长庭,定定盯了他的脸半晌,又转头看周围,神情复杂。 ——这是一种两难之间的拉锯,家国君王,太.祖大殷,还有昔日旧主魏氏,难分难割,挣扎矛盾。 沈箐再艹! 卧槽,原来还没搞定老头啊!!! 作者有话说: 表姑娘告密,她以为这样就能甩下李家人自己上岸 明天v啦!摩拳擦掌,终于撸肥章不用数着字数了哈哈哈 最后,推一把接档文《魔尊穿成我侍妾↓》,求一波预收么么啾! 凌天仙尊陆霜雪,仙盟盟主,一心向道维护正义,生平最讨厌的人就是那个涧魔界的魔尊迟风。 仙盟和涧魔界是死对头,他和她也是死对头。 魔尊仙尊大战到最后,被人暗算双双同归于尽了。 之后一起重生到一个小世界,然后,仙尊发现,魔尊成了她一个侍妾(lu鼎)了。 前有暗算者搜魂斩草除根,后有这辈子原生家庭的乱七八糟, 最重要的是,仙尊和魔尊现在还是个筑基小菜鸡。 两人同时发现,新身体有点缺陷,想要重修实力,就必须继续互相采.补阴阳。 陆霜雪:“……” …… 一开始,迟风不肯的,奈何形势咄咄逼人 他十分屈辱答应了。 但其实他对陆霜雪这个假仙的女人深恶痛绝 等重修到巅峰,报了大仇,他肯定一脚把她到踹到天边去。 他发誓! 后来的后来—— 他再发誓,他以后绝不胡言乱语了! #真香# #正道其实挺好的# #求你了,老婆不要把我踹到天边去qaq# …… 哈哈哈那我们明天见啦宝宝们!!么啊~ (/≧▽≦)/ 第20章 沈箐眼都没眨:“北梵军中凡和旧魏有牵嫌的、你麾下的所有心腹部将, 俱已以贪渎军饷之名被关押候审!” 霍老将军大惊回头,一瞬急怒攻心, 他“噗”一声喷出一口浊血, 直接栽倒下去。 沈箐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早有准备的另一只手快速连点他胸腹几大要穴。 搞定! 她一手在腰间摸出枚解毒丸往老头嘴里塞,一边回头对燕长庭说:“快, 赶紧去找解药!”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2节 沈箐擅锁具, 机括也有研究, 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刚才射出毒箭的位置, 侧身贴近扫了几眼, 发现不复杂,试探一会直接打开,她一鞭勾出里头兵士往外一扯甩出去, 自己扛着霍老将军往里一跳。 一气呵成,全程只花了几秒。 ——这暗道很小很狭, 不利于别人对付他们,相较于乱哄哄的地面,这个出人意料的地点可作暂时藏身的好地方。 刚才除了守门的李瓒和陈婴阳, 邓洪升也被毒箭擦伤了,他赶紧服下解毒丸暂时压制毒性, 三个人立即一并进了地道, 沈箐把门关上。 “卡塔”一声,小石门闭合,连出箭的那个孔洞也被堵上了。 原地就剩燕长庭一个人, 他侧头瞥向门外。 外头箭阵已经搭好, “格拉拉”弓弦拉满, 四面八方对准营房,他冷冷一笑,抬脚一踹。 “嘭”一声巨响! 另一扇木门应声飞出,一个黑色的人影闪电般紧随其后! 木门重重砸在三层箭阵之上,燕长庭一抽灵蛇剑,银光骤闪,鲜血喷溅,“啊啊啊——”惨叫声四起,当即倒伏七八个。 灵蛇剑震荡,第一层箭阵立马溃不成军,刚率人匆匆赶至的瞿昝义厉声大喝:“放箭!放箭!!” 刚爬上房顶墙头布阵完毕的箭兵手一松,“嗖嗖”箭矢激射而下,燕长庭一踢地上尸首,旋转转出,他一震长剑,剑光如瀑,冲天而起!直接落在房顶上,大开杀戒! 那刚刚布成的箭阵,很快被他杀得七零八落,甲兵心惊大骇,到最后一见他侧头,下意识就往后一仰,直接摔下房顶。 燕长庭霍侧头,箭矢般锐利的眸光冷冷瞥向不远处的瞿昝义。 实话说,瞿昝义是低估燕长庭了,他固然得讯太过仓促,但这些准备已经是先前做好了的。 燕殷密旨上反复强调,道燕长庭此人身手极其厉害,但,瞿昝义到底没有亲眼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黄毛小子,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再厉害又能有厉害? 他甚至私下嘲笑了一番京城那群内将的无能,在皋京那个繁华锦绣乡,果然只能养出一群软蛋。 哪是能和他们这些历经多年风沙和硬仗洗礼的真正战将相提并论的? 也就是命好,动动嘴皮子就能高官厚禄! 瞿昝义不敢不把燕殷的密旨当回事,他确实准备了,只是还是不够严阵以待,和燕殷当初在眷村的天罗地网并不能相比。 远远看着那个一跃自密集箭矢中冲天而起的青黑色身影,他就知道糟了! 瞿昝义当机立断,喝令格杀勿论,全都上!他火速掉头往前头的书房疾冲而去。 冲进院子,一脚踹开书房大门,他一把将毒箭解药抓在手里,打开,随手抓过一名亲兵的衣领子,打开瓶塞就往对方嘴里灌! “喝下去——” 摔了他都觉得不够保险。 ——这个毒,是瞿昝义自关外所得,出自外寇王族,七提七炼,近百种毒物,连炼制者都无法复制,不管是毒药和解药都全天下仅此一瓶。 瞿昝义多年镇守边陲,也非庸才,一下子就抓住了最关键的关窍——霍老将军! 这姓霍的活不下来,燕长庭再厉害也白搭! 可瞿昝义刚刚弹开瓶塞,身后一阵劲风,他一骇,立马往前一扑,避开急挑他手腕的剑尖! 连同亲兵一起扑在地上,他连续闪了七八下,却始终都没法甩手将瓷瓶摔碎,最后他手腕一痛,整只手掌连同瓷瓶飞了出去,鲜血喷溅,瓷瓶落地,骨碌碌滚了出去! “啊——” “黄口小儿!你找死——” 断掌剧痛,瞿昝义拔出配刀,掉头冲了过去! 会打仗的将军,武力值通常不错,但却未必都是绝顶高手,正如瞿昝义。 若他一开始就摆开车马全力对打的话,或许能撑到援兵奔涌而至,可此刻断了一掌,他才刚刚听见急促纷杂的脚步声,燕长庭冷笑一声,瞿昝义只觉喉间一凉,“呃”一声,死死盯着对方,栽倒在书桌上。 燕长庭冷冷瞥一眼,俯身捡起瓷瓶,直接闪身破后窗而出,重返后院。 “啊啊啊——” 他看见趴在地上的表姑娘,后者骇呼,连爬带滚往后跑去。 燕长庭一掠,抬手捏住她的脖子,“咔嚓”一声骨折脆响。 表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头颅歪到一边。 燕长庭把尸体扔下,纵身掠入关押霍老将军的最后一进院子,把正全力搜机关门的兵甲和一员将领杀光,他奔近过去,侧耳倾听,里头兵刃交击的打斗声,他轻轻敲击石板:“阿箐,阿箐——” 那扇小门“唰”地打开,沈箐露出一张脸:“这么快?解药呢?” 燕长庭把解药递给她,沈箐打开瓶塞,略略端详了一下,观其色,又闻其味,最后小心用银针蘸了一点,往尸体一戳,不见色变,最后才捻了捻,想往嘴里放。 但被燕长庭拦住了,“我来!” 他接过瓷瓶和银针,也仔细观察片刻,没发现有问题,谨慎尝了一点点,“没问题。” “我先来吧!” 邓洪升把短匕往地上一插,接过解药,先服了下去。 他闭目感受片刻:“没错了,就是它!” 那就好! 沈箐赶紧给霍老将军灌了小半瓶,陈婴阳已经把地道里头的人解决了,把尸首一摞,堵住那边暂时过不来。 他爬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是的,霍老将军解毒需要时间,他们得先找个稍微安全些的地方。 另外,刚刚的最新消息,瞿昝义紧急下令,被关押的中层将领已被押解出营了,正在被解往边防大营的路上。 ——但只怕一离开北梵军大营的范围,这些人就要被杀害了! 这可当然不行! 这些人也是重中之重,得赶紧追回来啊。 一行人飞奔而出,只见满地的箭矢和尸身,燕长庭却毫发无伤,他甚至连衣角都没沾上血迹。 沈箐忍不住“哇”一声:“这么厉害!” 太帅了好不好! 被她这么一夸,燕长庭耳根微红,快速侧头瞄了她一眼,又飞速收回视线。 冷风呼呼,吹了好一会,他那微烫的耳廓才算恢复过来。 等找到了安全的营帐一行人闪入,他对她说:“你等我回来。” 很低矮的营帐,仅侧边几扇巴掌大气窗,有兵士聚居的汗味,陈婴阳他们还第一时间把气窗放下来了,环境不好,光线也很是昏暗,但他说这句话时,眼里却有一些其他东西,难以言喻。 沈箐一笑,大冬天她一头大汗,伸手一抹,回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她笑靥如花,和这个只有他才看得懂的手势,燕长庭心一热,有什么喷涌而出似的。 一下子掩盖住了他心中的害怕和不安。 ——曾经,他只不过和她暂别半天,再回首竟天人永隔。 所以重生之后,他一直都跟得她紧紧的,从未分开过。 燕长庭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阿箐,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有话和你说!” 他想告知他的心意,想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告诉她,这个念头一起,如大浪潮汐,难以遏制。 沈箐歪头一笑,对他又晃了晃还比着“ok”的手。 他花了很大自制力,才把情绪压抑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掉头而去。 你等我。 我很快就回来。 ...... 燕长庭带了几个人出去,一出大营,又与十数人汇合。 他一离开营帐,那眼神便转冷。 “人都往那边去了——” 他们的人也是刚刚监视到这个情况,紧急之下,一边往里报讯,一边分了同伴急忙尾随而去,但人并不多,得赶紧追上去了! 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燕长庭抬眸瞥了一眼,冷风呼啸,刚驰过不久的马车留下新鲜车辙,但很快就被黄尘覆盖上了。 燕长庭率人急追。 他追上的时候,二三十辆马车刚刚驰离了北梵大营的巡哨范围,马车跑得很急很快,有些人觉得不对了,掀开帘子:“怎么回事——” 怎跑得这么急? 可帘子才掀起,却被一柄长刀直通心窝,“呃!”这人闷哼一声,反射性握住刀刃,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马车一出北梵大营巡哨范围,马车突兀一停,押解的同胞突然抽出长刀,往只覆盖了一层布墙的车壁连连捅去! “快!他们要杀你们——” 悄悄的尾随的魏氏人见状不好,厉喝一声,好在车里头的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将,来不及所想,反射性先一缩。 燕长庭等人赶到的时候,现场正展开激烈的肉搏血战,尸体横七竖八,怒喝声、质问声,悲愤交加,血腥喷溅! “这些魏氏遗党!陛下有旨,格杀勿论——” 为首的正是瞿昝义的心腹高成佑,一双利眼杀机毕现,反手宰掉一个,他冷哼一声,厉声喝道! 然而,就在他高喝出口的时候,忽眼角余光一闪,他霍回头望去,却见一道青黑身影如同闪电,急掠入阵,“啊啊”几声,瞬间解救几名伤者,反手将他的麾下心腹杀死! 燕长庭冷冷瞥了他一眼,反手一撕,直接撕下□□。 长眉入鬓,目如冷冰,一双斜挑的凤眸,肤白如雪,唇似涂朱。 银光乍闪,鲜血喷溅,落在他的脸颊和身上,漂亮到了极点,也凌厉到了极点,犹如地狱里的一朵血色罗刹花。 花了小一刻钟,成功解救了手无寸铁陷入激战的北梵军大小诸将以及霍敬淳的心腹部将们,大家愤怒着,浑身浴血,互相扶持惊魂未定喘息着。 燕长庭冷看一眼身首分离的高成佑,回身:“营中有变,霍大将军被下毒,幸及时获救服下解药,我们需马上赶回去!”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紧了紧手上刚捡起的刀剑,跟着燕长庭掉头翻身上马,冲了回去!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3节 当燕长庭率诸将折返北梵大营时,霍老将军的毒也已经解了。 燕长庭及时赶到,救下了绝大部分的人,但一开始手无寸铁,也是多少死了好些。 这头一个被杀的,正是北梵军的少将军,大将霍敬淳的独子。 霍敬淳常年征战在外,生养不易,年过四旬,才得一独子,就这么死于非命。 尸首被他的心腹部将带回来了,人人悲怆低头,跪地不敢看他。 霍敬淳不敢置信,他自榻上蓦爬起,慢慢走过来,僵立片刻,一俯身抱住独子尸首:“昆儿,昆儿!!” 要说先前石营沈箐那句话是当头一棒。 那独子之死就当是第二下了。 霍敬淳一刹泪崩,抱着独子尸首嚎哭失声,半晌,他霍地站起来,一抹眼泪,盯着燕长庭:“你们说的。” “好!” 去他妈的大殷,去他妈的燕殷! 老子为□□为大殷征战一生,难道就是为了落得一个独子惨死的下场吗?! 霍敬淳恨极,义无反顾,投向旧主魏氏。 西北的冬季,北风呼啸而过,黄昏日落之际,这一整个北梵大营终于都动了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阿秀来也~ 接下来还有两更哈!!(*^▽^*) 第21章 自此, 北梵军中枢指挥权终于到了燕长庭的掌中,由他来部署安排。 “拔营。” “抛弃一切辎备负重, 所有人轻装简行, 以最快速度集结!” 拔营,弃寨,火速集结,军令一下, 整个北梵军大营都动了起来, 穿越辕门南下, 迅速离开梵州。 殷太.祖起于北边, 多年抵御外寇大殷的边防军也重兵驻于北境, 朝廷对北疆的掌控力太强了,绝非适合停留之地,燕长庭没有半点迟疑, 当即令急行军望南而去。 在这里,非常值得一说的就是, 先前促使燕殷下旨北梵军南下平叛非常重要的,因为皋京那边圣旨一下,除去冯欷羽和司马超以外, 同时还会有八百里加急谕旨晓谕沿途的各个州郡,以全力配合大军行进。 后者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只要他们速度够快, 是能赶在皋京第二道谕旨抵达之前,通过绝大部分的关隘抵达南方的。 天光昏暗,大军疾行带起滚滚黄尘, 沈箐扬声:“我们去哪里?” 南下, 南下也得有个目的地啊。 策马飞奔, 提及这个问题,原来精神大振的邓洪升几人不禁眉心一蹙,露出难色。其实他们的计划原来是非常完善,连北梵军成功叛反朝廷后的落脚点都有的,“我们原本预计荆北的芜州可落脚,若芜州不可,还有襄潭和南苑。” 这芜州,就是上辈子青山军第一个落驻点了。 该打通的关窍邓洪升等人已经打通了。 可问题是,不知为什么,这几个原来已经打点得十分妥当的落脚点都出了问题,南边官场大震荡,燕殷突然把芜州等地的官场掀了个底掉,各种针对防范,竟是都突然发生了变故。 “现在都不合适了。” 邓洪升忧虑落脚点的同时也是满心憋闷,总觉得他们一切部署都被那燕殷小儿提前知悉似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呃,这个吧,沈箐眨眨眼睛,没有搭茬,她看向燕长庭,燕长庭闻言剑眉也微微一蹙。 她就说:“去岑岭吧!” 燕长庭略略思索,那确实是个好地方,他也不矫情,好,那就去岑岭! …… 泱泱大军,奔涌南下。 而此时的司马超和冯欷羽已在窴州,还差一天的路程就能赶到梵州。 司马超稍稍踌躇,但最后还是坚持走促使北梵军出走的路线,十万大军的副帅固然让人心动,但这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前者将掀起的变故以及制造的上升之机才是他迫切渴求的,无需考虑太久,他很快下定决心。 今夜,他终于收到了暗信,登时大喜,很好,这魏氏和姓燕的倒有两把刷子,用不着他设法拖延冯欷羽的来了。 司马超招手,与心腹耳语两句,先前布置全部撤销即可。 夜色中,快马加鞭,他遥望远远的梵州方向,接下来,希望姓燕的不要让他失望! 他盯了前头冯欷羽的背影,如此想道。 …… 下半夜,冯欷羽也得了消息,这个三天三夜没下过马背的上将军暴怒了,“你说什么?!” “逆渠,废物!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一行人加速急赶,于次日午前抵达北梵军大营,营中早已人去楼空,只余斑驳的褐红血迹以及满地脚印的狼藉,边防军副将黄凡匆匆带了人过来,紧急往皋京发了急报及收殓了瞿昝义的尸身。 这满地的脚印直出辕门,一路望南而去。 冯欷羽目眦尽裂,他立即持金令和圣旨接掌了七万边防军,“梵州现骑兵几何?!” “禀上将军,两万。” 冯欷羽当即点下点足两万骑兵,南下急追,他奉旨而来,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让燕长庭就这么带走北梵十万大军的! 骑兵与步兵的战力,能以十当一。 守边不能没人,好在北寇刚被打败击退损兵折将,五万步兵足够守住防线。 司马超立即上前:“冯帅,我愿留下处理此间诸事。” 司马超寄望北梵军成功叛出,自然不肯掺和后续,于是自动请缨留下暂受边关以及收拾残局。 他的目标,其实是眼前冯欷羽的位置。 冯欷羽是京屯上将军,若他被燕长庭杀死,那,他将设法取而代之。 北梵军的浑水,他就不蹚了。 很顺利,梵州边防遭遇这么重大的变故,确实需要一个人留下来主持大局。 冯欷羽下令之后,立即率二万膘骑,疾速南下! 黄尘滚滚,蹄声雷动,常年征战的边防军骁勇善战,再加上不久前大胜俘获的大批关外战马,冯欷羽亲率二万骑兵如猛虎出闸,汹汹急追而去! 很快,哨兵回报,锁定了北梵军的去向和大概方位。 “全速进军!” “去——” …… 此时的北梵军中,却不算完全平静。 毕竟,军中将领亲魏的不少,但同样会有一些私心里并不愿意叛出朝廷的。 冯欷羽的骑兵来得很快,后方哨兵先后急速折返禀报。 队伍之中,有异声,有人想回头。 消息报上来,燕长庭淡淡一笑:“放他回去。” 这名裨将悄悄脱队,往回疾奔,被带到冯欷羽马前:“上将军,燕贼可恶,末将愿将功折罪,理应外合,引王师攻其不备!” 冯欷羽冷冷一笑:“叛逆之贼,还敢骗我?拖下去斩了!!” 兵贵神速,骑兵急追,只要成功截停叛军,后续关门一锁,叛军就绝对跑不掉了。 需知这里可是大殷的国土。 裨将所言,冯欷羽并不怎么信,这情况也不允许他慢慢分辨细细侦查。 这不是对付国土内部刚刚被引出的叛军的上策。 上策,乃前者。 所以,冯欷羽并不分辨,也不允许对方动摇他汹汹士气,二话不说,直接就冠上罪名杀了。 消息传回,北梵军内所有的蠢动和异声立即刹住了! 燕长庭淡淡一笑,他顺水推舟,果然效果斐然。 “往南边去,目标,淞州,过淞山关!望南川而去!全速前进——” 裨将之死,让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他们没有回头路了!滚滚烟尘,不管先前是否坚决的,俱把心一横,牙关一咬! “冲啊——” 而在此时,燕长庭再传下一令:“晓令全军,待顺利抵达南边,全军上下,一律赏万钱!” 每人万钱。 即每人十两。 如今并不是燕殷在位的中后期,物价未曾飙升,一个中产拥有两三名仆役的小富之家,十两也足够花费一年了,而换了绝大部分贫户农户出身的普通兵卒,十两绝对是一笔足够他们家花十年八载不菲之资。 要知道他们先前守边就算战死,抚恤金也就几两银子,这还是没有被层层盘剥的情况下。 而更重要的是,从古到今的绝大部分战事,哪怕双方死仇,战败后也是罪不及降卒。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的最重要原因是养不起又不能放,这种特殊例子很少,收编战败一方军队才是基操。 所以对于普通兵卒而言,约束他们的更重要是现行军法,击鼓不进者立斩,鸣金不退者立斩等等,马上就杀,不带等的,这是为了战场上的如臂使指,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叛将能顺利将麾下兵马引出。 给谁卖命不是卖命,没什么比切身利益更能触动人心,这万钱奖赏令一下,全军士气大振,速度立马快了几分! …… 解决了隐患,将军心高度凝聚并收拢在手中之后,燕长庭立即率一万骑兵调转马头。 主动去迎战冯欷羽。 他非常明白冯欷羽的意图,也非常清楚绝对不能让对方追上并截停己方大军。 但步兵和骑兵,拼速度根本没可能,继续下去被追上那是必然的事。 他解决了内部隐患之后,对沈箐说了一声,当即就掉头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4节 夜色中,燕长庭目光沉沉,蹄铁落地声若雷动,但放眼遥望,却隐隐能看见后方夜色下另一波更大的隐颤。 ——冯欷羽非常清楚,北梵军只有一万骑兵,而在己方是追兵而骑兵机动性异常强大的情况下,步兵只是累赘,发挥不了丁点作用。 若发生混战,步兵甚至还有拖那一万骑兵的后腿。 燕长庭就是深谙这一点,所以他在斩断北梵军诸将所有退路并高度凝聚军心之后,立即掉头迎了上去。 这场对决,在双方皆是精锐骑兵的情况下,两万对战一万,很难。 燕长庭倒不惧,他前世打过必这更艰难的仗。 但这等情况下,欲胜,并且是一鼓作气的尽快获胜,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优势条件那是必须的! 燕长庭一言不发,率军全速疾奔,他没有直接迎上冯欷羽的两万追兵,而是迂回沿着合水一路往东北,最后停在距离冯欷羽只余数十里地的西岸高地。 眼前这片平川,面山临水,军靴踩得野草七零八落,今日北梵军才自此而过,乃南下追击的必经之路! 燕长庭领一万骑兵,列阵于河水西岸的高地上。 后方是峭崖滚滚波涛,而前方隐隐雷动,冯欷羽所率的王师疾奔将至。 他背水列阵,冲刺而下,将没有退路! 燕长庭霍地调转马头,此时天将亮未亮,一抹朦胧的晓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眉目一片肃杀,只说了一句:“背水而战,若败,燕某人将与尔等同死!!” 眼前并不是前世跟随他出生入死多次的青山军,彼此初初相汇,甚至连磨合期都没有,寻常的诸如情怀战功之类的鼓舞士气法子统统都没有用。 燕长庭直接把一万骑兵拉上合水之侧,一来占据高地优势,二,不胜 ,就是死!! 初冬风冷,猎猎呼啸,大河还未上冻,滚滚波涛拍击河岸的声音,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种背水面敌,不胜则死的孤注一掷氛围,他们已经听到敌军的马蹄声了,退无可退的一刹,所有人都爆发出一种强烈的狠意,用力握紧手中的兵刃! 不想死,就只能胜!!! 燕长庭迅速调转马头,面向高地之下! 而冯欷羽,大概做梦都做不到,燕长庭居然还敢主动迎战于他! 他一愣,勒停马,冷冷嗤笑:“找死!!” “擂鼓,列阵,迎战!!” 两万骑兵迅速往两边拉开阵势。 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异常的精锐。 而高地之上,爆发一声如雷呐喊,一万骑兵流水般俯冲杀了下来!! 双方狠狠厮杀在了一起。 冯欷羽固然算严阵以待,但不得不说,燕长庭出身摆在这里,作为长期在军中打滚经验无数的上将军,他难免会轻视这么一个黄口小儿。 可他很快就大吃一惊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边防军还带着一点点对昔日并肩作战同袍为敌的不知所措之下,北梵军却已经彻底完成了心态上的转变,如猛虎出闸,面前的即如他们的杀父仇人,不是对方死,就是他们亡! 更让人意外的是燕长庭。 黑甲黑马,率军而下,重刀横扫,锋芒所过,惨叫入骨声一片,血腥喷溅,竟杀出真空一片! 他连杀敌军三员将领,率军一度击穿了对方军阵,将二万骑兵一分为二,又掉头而来,重新杀入! 冯欷羽又惊又怒,亲自打马迎上,而燕长庭要找的就是他! 冯欷羽天生神力,对战当世少有人能及,前世他与燕长庭的对战本来是在十数年之后,不想这辈子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嘭”一声!重刀交击的锐鸣,有火星溅起,冯欷羽重重一压,竟未曾将对方压力,他大吃一惊,顺势望去,望进一双寒星般黑粹的眼底,凤眸斜挑,凌厉肃杀! 燕长庭一侧一卸,反手一刀,冯欷羽立即往后一仰,避开,接着厉喝一声,一踩马镫,重重一劈! 两人你来我往,分分合合,缠斗了足足三四次,这冯欷羽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是少有又能领军又身手高绝的大将,故燕殷才遣他前来接手北梵军。 他甚至比前世还能打,因此此时还未有一点老迈体力不支之态。 终于,在第四次的缠斗上的一刹,燕长庭一顿,身体一偏,卖了一个破绽,“铮”一声利刃出鞘的锐鸣,冯欷羽反手一抽腰侧峨眉刺,直插他的心脏! “好!” 来得好! 燕长庭等的就是这一着,前世冯欷羽这峨眉刺在他左颊留下一道血痕,而他则取了对方的性命! 这辈子,短兵相接,“唰”一声,银光乍闪,灵蛇剑出鞘,刷地卷上冯欷羽的峨眉刺,细长的剑尖一点他的虎口! “嘶——” 虎口一痛,冯欷羽立即撒手,心知不好他火速后仰,可为时已晚,燕长庭暴喝一声,单手持刀重刀横扫,他往前一倾,“格拉——”一声骨骼被劈开的让人牙酸的闷响! 鲜血泉喷,冯欷羽被自肋骨处被斜劈开来,整个人被砍断一半,他不可置信低头看了看,“嘭”一声,重重栽倒于马下! 燕长庭垂眸瞥了他一眼,一刀劈下他的首级,悬于刀剑往后一甩,“冯欷羽已枭首,汝等还不速速四散而逃!!” 身后的骑兵校尉大喜,一扬手就接住冯欷羽的首级,挂在刀尖,策马立即大喊:“冯欷羽已枭首,汝等还不速速四散而逃——” 胶着的战局立即急转直下,边防军大惊失色,很快就被气势如虹的北梵军占据上风,鏖战半个时辰,朝廷王师大溃。 燕长庭率兵追击,一路追到几波大的溃兵四散而去,短时间内再难合结成军,这才勒停战马。 他一扯马缰:“鸣金,回去!” …… 至于沈箐和魏太妃这边,也有点压力。 这冯欷羽是个非常有成算的,他悄悄分了数百精骑,既晓谕前方州郡,又设计暗杀魏太妃。 他心知肚明,燕长庭和魏太妃一死,叛军之局将立解。 而北梵军和边防军共战二年,军服是一样的,只临时拆下绣边,这个非常好伪装。 沈箐等人当然没上当,识破对方的伪装并解决之后,众人大急,立即急追而上,可不能让对方晓谕成功啊! 混战之中,手上不便的魏太妃差点就挨了一箭,幸好沈箐眼尖,长鞭一卷一挥,箭矢落地,她冲上去一刀结果了那个放冷箭的。 “你怎么了?” 可能沈箐是唯一没有对魏太妃带敬称的,坦然又自若,可魏太妃就是看她笑脸不顺眼,这无关对方态度,她又是个要强的,被对方救了还扶了扶,她嘴角往下一撇,恶声恶气:“我没事!” 她一挣沈箐的手,一夹马腹,杀了上去。 魏太妃手指不行,但手肘活动自如,她前臂绑了特制的刀刃,双刀合击,杀得血花四溅。 沈箐啧一声,不过心里并不在意,对于魏太妃这么一个饱经变故和世道残酷以至于心理都出现了问题的老太太,她心态上是十分宽容的。 给这世界多一点点爱嘛 哪怕是看在燕长庭的面子上。 反正她又不是没有嘴,魏太妃冷嘲热讽她从来都不吃亏的。 她也上前杀敌去了。 好不容易反复确定没有漏网之鱼,而这是,边防骑兵的溃军开始出现了,众人有些惊喜。 很快,鼓点般的马蹄声,天光大亮,前夜的所有昏霾一扫而空,燕长庭率军一马当先,矫健英姿,猎猎而行。 两军汇合之后,他立即下令:“急行军,全速往南!!” …… 最能鼓舞军心和融入全军的,莫过一场并肩大胜,万数骑兵浑身浴血,跟随在燕长庭的身后。 而喜讯传回全军士气大振,一路冲过松山关,以最快速度望南而去。 这一路上的关门,他们绝大部分都比皋京的八百里加急快上一步,到最后杀开冲破南屏关,终于抵达南部边界。 曲折迂回,耗时足足半月,穿越了整个大殷国土,也算废了不少心思。 好在干粮都是够的,这原本就有,毕竟北梵军正准备南下平叛。 一路风尘仆仆,抵达了目的地,冲过吊桥,进入了离水之东的岑岭。 吊桥收起,立足之地,终于安全,可以停下了。 所有人都长长吐了一口气。 士气还很不错。 燕长庭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他率骑兵断后,稍慢一个多时辰,打马自吊桥而入。 黑甲黑马,暗青氅衣猎猎而飞,眉目冷肃,峥嵘崭露。 这一趟,尤其是最难的冯欷羽前期,全程邓洪升陈婴阳等人就没开过一句口,燕长庭的表演让他们异常的激动,“太好了!” “主公后继有人啊!!” 少年映着日光,策马而来,这一刻仿佛昔日魏公再现,邓洪升等人不禁心潮滂湃。 甚至有隐见泪光的。 他们迎了上去。 而魏太妃则冷哼一声,只道:“也就过得去。” 好别扭啊。 这对祖孙,有点冤家聚头的味道诶。 沈箐暗笑一下,被魏太妃冷冷瞥了一眼,哼一声,掉头去了。 啧啧。 沈箐和红缨对视一眼,沈箐吩咐两句,让红缨也跟上去,帮着指挥大家安置。 红缨接她讯后先到一步,已经安排后饮食住宿等什物,沈箐帮着忙碌了一个多时辰,也差不多了。 她看见燕长庭望她,回头笑着冲他挥手。 燕长庭远远就望见她了,两句打发了邓洪升等人,他立即驱马过来。 她的笑脸映着日光,亮得有点刺眼,燕长庭穿越大军,向她而来。 勒停马,他冲她伸出手。 沈箐歪了一下头,欣然把手放在他的掌心,燕长庭伸手一带,她坐在他的马上。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5节 燕长庭策一夹马腹,大黑马哒哒小跑起来。 “喂,阿庭,太妃往上面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们也上去吧!” “嗯。” 沈箐抢过马鞭,一边拍着手心左顾右盼,一边和他说话,语调又轻又快,带着她特有的雀跃笑意。 燕长庭心不在焉地应着。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他大胜而归,策马而过,而身边不再空寂寥落,他多少哀痛又无数次期盼过的场景,竟然在这一刻实现了。 英姿飒爽,得胜而归,与沈箐共骑而过,这一刻是多么地符合他上辈子的想象。 多年梦想,一朝得偿,他心潮动荡得难以想象,燕长庭低头看着她,她的侧颜白璧无瑕,在阳光下渲染下染上一层金光,清晰得可以看见细细的绒毛。 体温清晰,带着淡淡的熟悉幽香,他如入梦境,踩在云端,小心翼翼单手持缰半圈过她的腰,良久,才稳住心神,一夹马腹,大黑马哒哒小跑起来了。 沈箐哈哈笑了起来,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燕长庭也抿唇微笑了起来。 …… 只不过,燕长庭的高兴并未能维持太久。 一声高喊:“阿箐——” 是李瓒。 李瓒身后跟着一辆小车,谢英华跳下车辕,身后帘子一掀,下来了李父和文氏三人。 一家三口,毫发无伤。 沈箐回头一看,大喜:“大头——” 李瓒小时候头有点大,沈箐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他李大头。 沈箐飞快下马跑过去,被李瓒敲了一下脑瓜子,她冲他用鼻子哼一声,忙侧头看李信。 李信乐呵呵道:“都好着呢。” 谢英华也笑道:“幸不辱命啊!” 过程有多少惊险就不说了,但总之,李家人顺利救下,全部安好。 “太好了!” 沈箐之前真的很担心啊,她激动得不行,其实李瓒也是,她欢呼,李瓒也高兴得不行,两人兴奋地拥抱了一下,为李家人的平安。 阳光下,李瓒剑眉星目,是个很阳光俊朗的小伙子,尤其他和沈箐互相对视的默契,两人的欢呼拥抱。 入得燕长庭的眼,心情当真是急转直下,就如同数九寒冬被人兜头被人浇了一瓢冷水,不单单是今天,这段时间所有的蠢动和躁念都一下子被浇得冷却下来了。 他脸色一阴,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倏地紧攒成拳! 作者有话说: 为稳妥和防误传,古代的军令是没有飞鸽传书的,都是采用六百里八百里等加急路驿。 第22章 这还没完。 还有个荣王。 沈箐和李瓒兴奋拥抱之后, 又和李信文氏叙了叙话,拍拍李玞的小少年的脑门, 确定李家人确实一切都好, 这让她十分高兴,最后,谢英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沈箐。 沈箐打开一看, 她这回真的惊喜了! “这么快?” 这是荣王的信, 同时还有谢英华还背着的一个小包袱, 他小心解下自里头取出一个密封的扁平长匣, 内里是一只极其珍贵的千年野山参。 沈隽需要老参, 年份越久越好,最好是过千年的极品老山参。 沈箐是有钱,也有门路, 可问题是如今愈百年的参都是贡品,一经采掘需立马上报进贡的, 别说参商不敢截留,就连勋贵高官府邸都要上赐才有可能拥有,不过这玩意一般也不赐, 除非有老人或生重病,旧时沈箐祖父弥留之际宫中就曾赐过小半截的老山参, 不过早用完了。 很珍贵的, 连宫中都不多。 沈箐搞不到,不过荣王府可能会有,于是她赶赴梵州之前, 去了一封信给荣王。 荣王立即给她回信了, 并且把府里藏的唯一一只千年老山参给了她。 沈箐小心打开那只长匣, 鲜红的绸垫上,一只虬结褐皮根须毕现如同人形保存得极完好的老参正被红丝线固定在匣内。 一揭匣,浓郁的参味扑鼻而来。 沈箐又惊又喜:“他真的不错了。” 感慨完,她赶紧把匣子阖上,现在老山参有了,沈箐归心似箭,立即对燕长庭说:“我们赶紧回去吧!” 这回不用燕长庭拉,她一个一跃就跳上了马背。 只是这次共骑,燕长庭的心境情绪却和刚才天差地别。 沈箐赶紧带着人参去找她爹她哥,策马一直飞奔到东边山麓,沿着缓坡直上,冲进庄门找到她哥的院子,沈隽还昏睡着,他的药缺这么一味主药,一直未曾彻底大愈,清醒的时候少。 胡大夫打开匣子一看,大喜,说这参来得正好! 他小心切下一小截,立即捡齐药方去小厨房煎药了。 忙忙碌碌一直大半个时辰,一直到给沈隽服下了药,扶他重新躺下休息,才算暂告一段落。 因胡大夫十分肯定告诉他们,有了这支老山参,不日沈隽病况就会彻底好转了。 所以沈箐十分高兴,迈着轻快的步伐和燕长庭并肩出了院门,她又抽出方才塞进怀里那封信看了一遍,刚才都顾得上仔细看。 她边看边说:“幸好这回还有他。” 不然这参估计还得折腾一番,折腾倒不怕,就怕耽误了她哥的病情。 她说了半晌,燕长庭一直都没吭声,沈箐忽凑过来,“你怎么了?” 脸色怎么这么差? “诶对了!你想和我说什么呀?” 自北梵大营去追被押解诸将前,在那个昏暗的军帐里,燕长庭和她说‘待这件事了了之后,我有话和你说’。 燕长庭心乱如麻,先前那几乎要冲破胸臆的冲动像那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在刚才的冲击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脑子有点嗡嗡的,勉强压住情绪,扯唇笑笑:“没什么。” “真的没有吗?” 他摇了摇头。 那好吧! 沈箐扬了扬手里信:“那我先去回个信!” 她笑着说完,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拐弯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燕长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青树后面,很快,连那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原地就剩下他一个。 …… 魏太妃刚好站在庄门处,看完了全程。 这个依山而建的庄园被暂一分为三,左边住魏太妃一行,右边则住李信一家等。 魏太妃盯着一身风尘仆仆甲胄缝隙尚残余褐红,在庭院中望着沈箐背影方向的燕长庭,恨铁不成钢,“你随我来!” 她转身快步走了。 燕长庭盯了她背影一眼,跟了去左边。 刚进庭院,他就停下脚步,把先前魏太妃给他的私印还回去,帅印则留在自己手里,淡淡道:“诸部驻扎已安排妥当,吊桥可以放心。” 他话罢转身就走。 “站住。” 魏太妃叫他来可不是说这个的,她冷哼一声:“上赶着去哪呢?又去找她?” 魏太妃可没忘记当初祖孙两人那场争执,她见燕长庭深陷情爱一直十分不喜,可能是想到自己,更深恶痛绝,“喜欢就纳了她。” 何必如此?! “纳?” 纳多用于妾,这对于燕长庭来说是个极具侮辱姓的字眼,魏太妃显然是故意奚落他的,燕长庭也确实被激怒了,你可以侮辱他,但谁也不可以侮辱沈箐一句! 他脸色一下子阴了,“不许侮辱她!” 时至今日,这对祖孙的关系依旧十分恶劣,魏太妃一下子就怒了:“耽于情爱难成大器!我看你… …” 燕长庭讥讽:“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吗?” 他不愿再听,冷冷道:“我的事,你最好别管。” 不然,后果自负。 燕长庭转身就走,快步离开,临出院门前,他停了一下,冷声道:“她比你想象中有本事多了!” 哪怕情绪跌到了谷底,心情压抑到顶点,但燕长庭说这句话的时候,仍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傲然。 话罢,他冷冷转头,快步而出。 魏太妃被他噎得脸色涨红成猪肝色,“好,好,我倒要看看你……” 晏修眼疾手快,赶紧扯了一把她的衣袖,别说了别说了,别再给恶劣的祖孙关系雪上加霜了! 魏太妃和燕长庭某一面是如此的相似,这简直让晏修伤透了脑筋,“小姐啊小姐!诶,你明知小主子心情不虞,你还故意说这个做什么?……” “哼!我说怎么了?我不说又怎么了?我不说,那姓沈的小姑娘就能喜欢上他了不成?!……” 燕长庭最后隐约听到了这句,他脸色更加难看,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6节 快步回到他的院子,把张允和符简都打发出去。 门关上,他呼吸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所有人之后,他终于露出了难以忍受的压抑神色。 隔壁的就是沈箐的院子了,两人的主院就一墙之隔,他靠在这边墙壁,都能清晰听得见她奔出门廊,喊红缨给她把信寄出去的声音。 燕长庭很难受。 他又冷又热,只觉一半身躯陷入滚烫之中,情绪翻涌,难受极了。 重生之后,他一直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渴望打破前生的一切。 尤其和魏太妃争执当时第一次明明白白将他对沈箐的情感宣之于口之后。 他不再甘于无声相伴,他蠢蠢欲动,他渴望改变。 自重生以来,一直只有他们两人相携相伴,让他忽略了前世忽略了其他一切,过于理想化。 直到今日当头一棒! 他如梦初醒,先前所有被他忽略的现实问题就这么突兀涌现出来。 他孤孑,戒备心重,从小到大,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但沈箐不一样,她热情开朗,阳光大气,从小到大,小伙伴男的女的一大堆。 竹马也不独他一人,譬如李瓒。 从两人世界里崩塌了,回归现实。 一瓢冷水浇醒了燕长庭。 昏暗的屋角立着一面大铜镜,他慢慢走过去,镜里男子一身黑甲青氅,身躯标枪般挺直,皮肤极白,剑眉斜飞入鬓,左眼尾一点很小很小的红痣,殷赤似砂,艳红如血。 他慢慢地,伸手摩挲了下。 突然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她那时坐在千秋架上,他仰着头,被她笑吟吟伸手戳了他眼角红痣一下,“你是我弟弟啊!” 他用实力证明,他长大了! 他已长成一个顶天立地、足够优秀的,足以和她并肩的男人了。 可是没用,他在她心里仍是弟弟。 小时候闻言有多暗自喜悦,这一刻就有多无比的懊恨。 他忽然痛恨起小时候那个又瘦又小比她还矮半个头的自己! 燕长庭心里又酸又涩,心脏一阵阵拧着痛,但他执念和渴望未曾减少半点,这让他有如困兽。 可他一直清晰地知道,她待他感情极深极深,犹如亲弟,这却不是男女之情。 她甚至曾经有过喜欢的人,那就是荣王。 沈箐之所以对这个注定会取消的婚约小惆怅了一把,那是因为她曾经真的对他动过一点心。 燕长庭很了解沈箐,他知道。 这真的是一个让人窒息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这么开朗阳光又侠义心肠的箐箐,怎么可能没有优秀男性朋友和倾慕者呢,燕崽从前世就憋到现在,要内伤了哈哈 三更发射完毕,宝宝们记得在20章留言啦,小红包等晚上阿秀再一起发哈! 最后,超爱你们!!晚安啦~ (/≧▽≦)/ 第23章 燕长庭一脚重踹在长榻上, 笨重的黄杨木长榻发出沉沉的“吱嘎”一声。 他扯下麒麟扣,铁甲重重甩在地上, 快步进了浴房。 浴房蒸汽腾腾, 南方冬季湿冷入骨,留守庄内的家下人已紧着先送上烧开的热水,可燕长庭却一步跨进冷水池中。 水温很低,沁寒刺骨, 他一瓢冷水浇在头顶上, 双手撑着浴池边缘, 闭目重重喘着粗气。 冷水淋在身上蒸起了白雾, 他却丝毫不觉冻, 半晌,他慢慢推开后窗。 他听见李瓒的声音。 这窗的方向,正对着沈隽暂居的西院, 李家人刚刚去看望过沈隽,沈正崧送他们出来, 李瓒走在最前头,茂盛的长青树后,那个眉目俊朗的青年正半回身挥手, 大踏步走在前头,朝气蓬勃, 风华正茂。 燕长庭冷冷盯着他。 ——他想杀了李瓒。 把这些人统统杀光了, 沈箐身边就重新剩下他一个人了。 燕长庭垂眸,这一瞬间的情绪来得是那么汹涌,若说上辈子他尚且还能忍受, 可经历过一次失去之后, 压抑已久的情感质变, 他偏拗又执著,患得患失,只有两人的时候还好,一经引爆,无法忍受,他心中仿佛住进一头凶兽,时时刻刻叫嚣着要不顾一切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甚至想立马就冲出去,用最大的声音,对沈箐袒露自己的心意。 不要把他当亲弟弟,他不是她弟弟! 他爱着她! 他甚至可以为她付出生命,乃至任何任何的一切!! …… 远处的离水自北往南,贯穿了大殷朝的边界,待着水汽的风呼啸而至,扎根山石的长青小树呼啦啦作响。 南方的十一月也很冷,但未见雪,吊桥之外,是幽绿色如潭色的一条江流,这是离水的支流之一。 岑岭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山脉自逶迤延绵的五岭而出,来到此处变成一大片的缓坡,四周小山丘壁耸立,形成一个天然的安全地带,很大,足可屯十来万的兵马。 更妙的后面与百越国相接位置还有一大片的盆地,倘若他日规模更大,可以往后扩张。 而前方,更是解了北梵军的目前燃眉之急,一江之隔,吊桥出入,己岸一侧尽是参差不齐的丘壁怪岩,敌军就算想驾舟登陆也难以成功,只要防守列兵收执一长矛,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给戳下去! 天蒙蒙亮,大殷追兵的水军突然发动了攻势,北梵军暂没有箭,但没关系,他们的长矛已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燕长庭面如寒霜,单手接过一支长矛,狠狠往下一戳,直接贯穿一名殷军的眉心,一抽,脑浆迸裂,混着鲜血喷了出来。 那殷军惨叫都来不及,“噗通”一声掉进冰冷的江水之中。 他一手一个,连戳数十,天终于大亮,晨霭稍散,他抬目冷冷盯了对岸一眼,令:“放吊桥,杀出去!!” 他翻身上马,一马当先,冲杀而出,一直到已时方归。 浑身浴血,杀气腾腾,只是疯狂的杀戮并未曾成功宣泄他心中的压抑的情绪。 他策马越过吊桥,当先第一眼,就望见的人群中冲他笑着招手的沈箐。 燕长庭阖目喘了一口气,他突然狠狠一夹马腹,大黑马长嘶一声,飚了出去。 嘚嘚嘚嘚,马蹄声又疾又急,缰绳骤一收紧,大黑马两蹄离地人立而起,又重重落在地上。 燕长庭翻身下马,一身的血腥,猩红喷溅眉宇点点,在白皙面庞上对比色尤为强烈,他喘着:“……阿箐,我有话和你说?” 他反手一拉沈箐的腕子,往山上狂奔。 他拉着沈箐,一路远离人群,冲上了山巅。 猎猎冷风呼啸,喧嚣声远离他们,这个世界仿佛又只有两个人了。 沈箐用手扇了扇风,大冷天的,她都跑出汗了,“怎么了?什么事?” 她问的时候,还特地往左右看了一眼,燕长庭这么急要避人,那肯定是个不能宣之于众的秘密事了。 燕长庭盯着她的脸,她暖褐色的大眼睛一如既往晶莹闪亮,唇畔一点小小的笑涡,熟悉得让他午夜梦回闭着眼睛都不会描绘错的一张脸。 上辈子,他一直看着这张精致飞扬的俏丽面庞由垂髫小孩,到妙龄少女,又一直到青年韶华。 她就像人群中的发光点,永远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只能飞蛾扑火,趋光而附。 可问题是,看到她的闪亮的,永远不止他一个人,她性格是那么的开朗阳光,不管去哪儿都能和别人打成一片。 ——他能杀一个李瓒,却不能杀十个百个李瓒啊。 燕长庭盯着她的脸,他有些哽咽,前世今生,种种交织,让他心潮涌动,难以压抑,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可燕长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他不知一开口,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沈箐的关系必然会发生巨变,再也回不从前。 青梅竹马,风雨同舟,亲密无间,将一去不复返。 他害怕,他不敢。 两种情绪交织,是那么地强烈!他挣扎得厉害,可几度张嘴,都吐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吊桥还是太小了,殷兵再大股些怕是会来不及退回来。” 他喉结滚动片刻,最终盯着远处的吊桥,如此说道。 沈箐笑了,原来是这个啊,不过这确实是大事,“你放心,没事的,这个包在我身上!” 她有点得意地打了响指,眉目飞扬,自信满满。 她已经在弄了。 不过提起这个,沈箐急忙说:“不说了,我得赶紧去看看,不然模浇坏了,又得多折腾好几天了。” 谁知道几天后什么情况呢,这玩意还是尽快弄好的好。 沈箐说完,往冶炼作坊匆匆就赶过去了。 她甩开他的手,跑得是那么地快,两个纵跃身影已经变小了,很快不见了人影。 原地除了呼啸冷风,就只剩下燕长庭,他捂脸,靠在山壁上,重重喘息,紧蹙的眉心现出几分痛苦之色。 还有两难的挣扎。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7节 但这样的两难犹豫,这样的压抑情绪,最终还是有了出处。 燕长庭训了一天的兵,把和他并肩作战过的那一万骑兵训得嗷嗷叫,至天色入黑才作罢。 他去了魏太妃处一趟,出来后,脸色阴得厉害。 ——这两天,燕长庭心事重重情绪不虞,除了沈箐跟前他努力掩饰之外,他处也根本就没遮掩过。 出了魏太妃处,他回沈箐书房,见到灯光,他顿了顿,努力调整一下面部表情和情绪,才慢慢走进去。 刚进去,先听见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声音,他微微一怔。 快步进屋,却见偌大的书房之内,沈箐的黄杨木大书案跟前又加了两张长案,沈箐本人,并谢英华红缨正在噼里啪啦埋头苦算,三大张桌子都堆得满满是账册和兵员名录。 这个兵员名录燕长庭认得,一来需要清点兵马,二来更重要是他先前承诺的赏银,核对完兵员之后,这个名册很快就呈上来了。 ——而沈箐此刻算的是,商号的存银和资产。 燕长庭略略看一眼,立即就明白了,除去存银外,她正大刀阔斧精简商号,把非必要的、可以砍掉的,都列出来了,后头还有该资产的估价。 “你回来啦?” 沈箐活动一下手腕,抬头笑道。 燕长庭脸色看着很不好,肯定又是刚从魏太妃那里出来了,魏太妃毒舌无差别攻击,燕长庭嘲讽也不遑多让,这对祖孙互相伤害是相当给力。 “诶,她年纪大了,又吃了这么多苦,她说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啦。” 沈箐起身活动一下,拍拍他的肩,开解道。 像她,怼归怼,但其实并不放在心上的。 燕长庭却翻了翻她新写的长纸半晌,半晌,“……这,这是干什么?” “赏银啊!” 军费,还有他先前承诺的赏银,这是必须要给的呀!燕长庭的危机公关做得非常好,但钱也是必须落实的。 不然就该反效果了! 烛光很暖,沈箐很快坐回椅子上打算盘了,噼里啪啦,神态专注认真。 燕长庭愣愣的,盯着她。 ——她这是,把商号都折了一大半给他。从小到大在一起,燕长庭是最知道她在商号上废了多少心力了。 她还常调侃说,人啥没有就是不能没钱啊,一文钱能逼死一个英雄好汉你知道不? 可现在,烛光明柔,噼里啪啦,她推了他一把,嫌弃道:“走走走,一边去,别挡着光。” 虽然语气嫌弃得很,但燕长庭却瞬间清醒了。 胸臆间那股不顾一切的的疯狂情绪,就这么突然下头了。 不知怎么形容,只突然鼻尖一酸,他眼眶有些热,七窍连接心脏,他的心蓦变得又酸又软又难受。 只是这种难受,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是被人一刹击中软肋的动容。 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她是这样的好,她待他是这般的情真意切。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待他了! 他突然就打消了坦白的念头,他不舍,他舍不得啊,舍不得破坏两人之间的这一种最亲密的关系。 是他着相了,他不应该这么做。 不管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以什么方式应对,他都不会将她推离他身边,哪怕半寸。 作者有话说: 阿秀:回归理智回归理智,这不是一个心机狗应该走的路线哈哈 目前吧,正处于乍悲乍喜的挣扎期阶段嘿嘿 最后,感谢宝宝们鼓励!超级爱你们!!心心发射~ 明天见啦亲爱的们! (/≧▽≦)/ …… 还要感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噢,么啾啾啾! 温酒酒酒扔了1个手榴弹 六边形战士扔了1个地雷 颜颜颜颜颜丶扔了1个地雷 sasa扔了1个地雷 灰家扔了1个地雷 波波的饺子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笔芯笔芯! 第24章 “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也没见燕长庭动, 沈箐抬头,见他仰着头闭目轻蹙眉心, 她站起来, 伸手探了下他额头。 难道不舒服? 燕长庭退后一步,让开位置,“没什么。” 谢英华红缨那边噼里啪啦的声音总算告一段落了,他把册子往前一推, “算完了!” “都给你啦。”谢英华听着那边说话, 懒洋洋道, 他一边说一边伸了伸腰骨, 连续算了几天可腰酸背疼死他了。 他还好, 红缨抱着册子一脸不舍,沈箐就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红缨不吭声, 重重把册子放在她书案上,搂着她胳膊枕在她肩膀, 嘴巴撅得老高,沈箐捏了捏她腮帮子:“好了好了,怕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 来,笑一个?” “小姐!” 和红缨说笑哄了几句, 沈箐撵人了, “去去,算好就睡觉去,不是说累了吗?” 少噘嘴少阴阳怪气了, 这俩家伙, 沈箐招呼谢英华:“赶紧的, 把你家红缨领走吧。” 谢英华忍不住笑了起来,红缨红脸,跺脚:“小姐,我不和你说话了!” 撵了这两家伙一会儿,衣袖被拉了下,沈箐回头对上燕长庭的脸,她笑着,燕长庭却有点急了,不过不等他说话,沈箐先豪气拍拍他肩膀,“少啰嗦!” “这有什么的?”她笔杆子在手上潇洒转了圈,微笑灿烂,“钱财身外物,咱们当初把商号弄起来,不就是为了将来有需要用的么?” 现在不是到了该用的时候了吗? 实话说吧,沈箐其实并没有很在意这个事情,她前世今生都从没缺过钱花,钱财身外物,这句是真的,能去能来,她洒脱得很。 而且也不是把商号整个套现了啊,骨架子还在啊,花了再赚就是了。 她飞了燕长庭一眼,眉眼恣意飞扬,又吐槽:“就是突然发现,咱们好穷啊!” 沈箐算来算去,突然觉得她好穷啊啊。 除了赏金,毕竟还得吃饭,而且吃喝啥的只是小头,关键是精铁啊铠甲啊兵刃箭矢之类的军械还得弄冶炼高炉,等等等等,目前北梵军啥都缺。 原来富甲一方,突然要供养十万大军,就……压力贼大! 沈箐已经在挖门盗洞琢磨赚大钱的新法子了。 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不过语调还是那么的自得其乐诙谐又有趣儿,燕长庭却一直摇头,好不容易忍下鼻端的酸楚,他一把按住沈箐手边要随手卷起的长纸,“不用。” 他小声说。 他从来没想过,真的!商号这些年,她费了多少的心血啊,没有人比燕长庭更清楚了,他又岂会生出哪怕一丝这样的念头? “真不用。”他对她说:“她有!” 沈箐:“???” 谁,谁有? 燕长庭:“就是她,魏太妃,她有!” 燕长庭压低声音:“她有宝库和藏宝图。” “……” 这发展,谢英华红缨不禁面面相觑,沈箐脑子一转:“……难道是,前朝遗宝?” 大郑宝库吗?! 前朝国号郑,国祚五百余载,底蕴极其深厚,尤其末代百年的那几代君王,个个酷爱搜罗和打造各种奇珍异宝,那皇帝的私库据说宫内都摆不下,还专门修了一个巨大的行宫叫旁水宫以作安放之用。 一整个行宫都是私库啊,据说占地过千亩。 可惜这个旁水宫在混战期间被焚毁了,是不是真这么大沈箐也不知道,但这大郑朝遗留下的珍宝钱财足可堪称敌国,这倒是板上钉钉的。 因当初第一个追上大郑摄政王的是太.祖麾下的大军,故世人普遍认为,这前朝帝库为新君所得,也就是燕氏太.祖,但由于家庭高度的原因,沈箐却知道,其实并没有的。 她又想起了前世沸沸扬扬的大郑宝库事件。前世,大郑宝库是一年后出世的,据说被几方势力共同瓜分了,真假她也没太上心,不过后来她也收藏了好几件据说宝库流出的珍宝。 果然璀璨夺目,巧夺天工,这前朝遗宝果真名不虚传啊! 沈箐小心脏跳得有点快,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就是传说中的,大郑宝库?” 燕长庭肯定点了点头。 所以,他从来都没想过用她的钱来养兵的。 身后倒抽了两口凉气,不用说是谢英华红缨这两个不争气家伙的,不过沈箐眼睛也锃亮了几分,“竟然是这样吗?……”好流弊啊,话说魏太妃怎么知道这宝库的? 可她话没问完,燕长庭眉心却倏地一动,手一按她,蓦侧头往窗外望去!! “有人!” …… 什么?!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8节 沈箐大吃一惊。 燕长庭耳尖一动发现轻微呼吸的瞬间,人已经一掠往东窗外急追而去! 卧槽,卧槽!还有就是,燕长庭的功夫居然已经厉害到这个程度了吗? 这里是山,大书房外郁葱的庭院绿植再隔一个小院,就是半山腰,这东窗一开,入目就是白蒙蒙的雾霭以及深绿黄红的山野林植,沈箐追到窗边,只看见窗扉还在晃动,但燕长庭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轻身功夫少有的马力全开,这回是动真格了! 沈箐跳窗追出去,追到围墙外,已经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了,正慢慢推着轮椅在转动的沈隽急忙问:“怎么了?” “有人。” 沈箐眉心紧蹙:“刚我和燕长庭在书房说话,他突然发现窗外有人。” 再说燕长庭那边。 他一掠而出,前头有一条高瘦的灰色身影瞬间疾闪往后急掠,燕长庭急追直上。 几乎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一前一后,掠进深山。 速度快得惊人。 燕长庭也越追越惊异,他的身手,两世加持,前世他可是当世一等一的顶级高手,如今更是毫不自负地说,他绝对是第一流高手,世间少有人能及。 可这个灰衣人,轻身功夫竟然不在他之下,而且对方似乎来踩点了不止一次,对地形甚为熟悉,两人一前一后追到江边悬崖,灰衣人突然回身,袖一扬激射几枚流星镖!燕长庭偏头避开,对方却已突然一掠而下,一踹崖下一块极窄的舢板,人落舢板,水面几乎纹丝不动,舢板微微一颤,激射而出,如箭矢般往对岸而去。 燕长庭折一段枯枝往下一扔,一跃一踩水面,灵蛇剑疾闪,反手刺向对方前襟三大穴,对方一收胸腹,完美避过,燕长庭再反手挑对方的蒙面布,却已经够不上了。 枯枝不及舢板,往下一沉,燕长庭不得不一跃腾身而起。 他站在岩壁一点,那灰衣人已转瞬没入江心的雾蒙之中。 不见了。 …… 燕长庭眉心紧蹙,站了好一会儿,才掉头折返。 远远望见燕长庭身影折返,沈隽立即推动轮椅迎上去,“怎么样,追到了吗?” 燕长庭摇了摇头:“过了江,跑了。” “我稍候增加人手在崖壁巡逻。” 三人沉默了一阵,这什么人啊? 沈箐皱着眉头望了那方向一眼,想想还是增加弓.弩和毒物当防御的比较好,“以后,咱们有需要就进密室谈事儿吧。” 不过这是后话了,沈隽才刚病愈,沈箐也不打算让他多费心神,冲燕长庭微微摇头,说了两句就打住话题,“……行了,别说这个了,哥,你好些了吗?” 她推着沈隽的轮椅,走到石桌边一起坐下,沈隽胎里不足腿脚原来就不大好,随着年纪还有日趋沉重的感觉,胡大夫从前就说过日后会不良于行,谁料来得这么快,这次大病一场虽痊愈,但也一双腿也彻底不好了。 平时自己扶着能慢慢站起挪动,但走的话就得靠轮椅了。 沈箐神色有些黯然,前世一直就在她遗憾当中的俊美青年,最疼爱她的大哥哥,本以为这辈子家里人都能好好的,没想到这样。 燕殷果然是个让人讨厌的狗东西,活该他掉脑袋被人窃国! 这辈子不让他再凄惨一会都便宜他了!哼!! 这两天家里人都有些强颜欢笑,反倒沈隽自己,微笑以对,他反过来安慰妹妹:“别伤心,胡大夫不是说了,早晚也会这样。” 不过就是早几年罢了。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腿不好,很可能会走不了路的。 所以等真正来临一刻,他很坦然。 “你不是给我弄了这个?我很喜欢。” 他滑动几下轮椅,笑着说。 “胡大夫不是说了,好好调养,我未必不能如常人般活到五十六十,甚至七老八十也未定。” 沈隽展臂,给他疼爱的小妹妹一个拥抱。 沈箐长舒一口气,很快也笑起来了,愁眉苦脸不是事儿,她哥都这么坦然乐观,她更应该高高兴兴了! 沈箐很快打起精神,甚至笑着打趣他:“你会用不?可别把自己颠进山沟里去了,我看啊,还是让平叔汉叔跟着你的好!” 就是那两名不离不弃抬着长椅走南闯北的家下人,李平王汉,沈箐现对他们也甚尊敬,称一声叔。 沈隽忍不住笑起来了,沈箐不说灰衣人,他想想也就不问了,闻言一时也很高兴,其实啊,他并不希望亲人一直为他伤心,他希望他们都像小妹一样,都好好的! 他拍拍沈箐的背:“那行,你推我回去呗。” 沈箐笑着应了一声,推着沈隽的轮椅呼啦啦跑回他院子里去,顺便还陪亲爹哥哥吃一个胡饼当宵夜,等出来之后,她吩咐谢英华和红缨把书房的东西都收起起来:“不用弄了。” “连老金张云那边,你去给他们说一声。” 燕长庭也去安排好了巡哨崖壁那边的明暗岗哨,本来那边悬崖高耸又滑溜,猿猴能不能上都是一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巡逻的,不过现在这类地点也统统给安排上了。 再回来时,沈箐已经坐在凉亭等他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身手怎么样,比你厉害吗?” 燕长庭顿了顿,其实双方是不相伯仲,但加持原因他不敢这么说,他小心瞄了她一眼,“比我胜一筹。” “这么厉害吗?!” 什么人来着? “还有,你还记得再偃州东郊山里的那三个人吗?” 就是一开始,她刚知道燕殷也重生了,被包围在山里时,偷偷尾随观察他们、她再利用以脱身的那三个身手不错的“普通羽林卫”。 那时候沈箐想着隐居岭南,懒得搭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又被卷回来了,那么,那三个人的来路也很有必要讨论一下了。 沈箐想了想:“会是司马超的人吗?” 说起这个司马超,这家伙老厉害了,不但毫发无损,甚至还搞定了另一名极具资历的老将,坐上了原来冯欷羽的位置。 连跳三级,手掌兵权。 “看来他可不止是虞太后的娘家人啊!”如今这些开国将领还是很坚.挺的,可不容易搞啊。 燕长庭想了想,也道:“很可能是他。” 除了这位,他们也想不出其他这么有城府有能力并且将重点放在他俩身上的人物了。 “他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手下吗?” 燕长庭道:“他是寇太师门下学生。” 虞太后娘家两族反复扒拉,出来后混得最好的一个,当年还是太.祖默许燕殷亲自荐到寇太师门下的。 不过吧,后来这人却成了寇太师义子呢。 最后一句燕长庭没说,但沈箐眨眨眼睛,她其实知道的,不过她不说:“哦~” 装恍然大悟状,她撑着下巴想了想:“行了,那先不管这个,”灰衣人没伤人还躲避,那意味他并没有硬碰硬的打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那宝藏呢?什么时候去取吗?” 她压低声音,双眼锃亮,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燕长庭还不知道她,她最爱热闹新奇,不过他摇摇头,“不知道,应该很快。”这个要问魏太妃了,“不过至少也得等岑岭这边暂稳下来之后。” “这样啊?” “那好吧!” 两人说着说着,夜色已经很深了,燕长庭送沈箐回房休息,因为灰衣人他有点担心,今晚直接就在沈箐院里的厢房睡下,沈箐笑着冲他挥挥手,“吱呀”一声上台阶进了房。 燕长庭站在庭院里,看得她背影消失,灯火点亮,之后又被吹熄。 他目不转睛看着,思绪千转百回,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他才转身进了东厢。 …… 岑岭对岸,一叶舢板没入雾霭就不见踪迹了。 只不过,朝廷大军的动静倒很大。 燕殷亲临了。 可沈箐改进过冶炼高炉——这玩意虽然她苏不出真正现代化的,但改进一下还是没问题的!经她改进过的高炉,风力炉温等等有了一个不小的进步,铸出来的滑轮更大更硬强度更高,反正就比当世常用的吊桥滑轮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有了这样滑轮,吊桥既阔又强而有力,大大增强了撤军回营的速度。 燕殷秘而不宣,几次伏击,统统失败,反而折损了兵将,士气受挫。 岑岭这边也知他来了,大军压岸之后,燕长庭直接闭寨不出,反正经过之前的一段僵持,他们明里暗里也转移进来的一些物资,可以撑一段时间。 ——这个朝廷方是不知道的,他们甚至合理猜测岑岭也是提前魏氏准备的驻地之一,早就储存了足够军资。 燕长庭这边也一点不省,就是不让对岸猜到底细。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越水强攻三次之后,朝廷大军就停下来,实在是地利原因,己方非常吃亏,屡次强攻都未曾成功不说,伤亡也不少。 大将军郑伯邑委婉上奏之后,直接下令原地扎营,不再进攻了。 燕殷震怒:“难道只能将十万大军与离东之地白白送予此贼吗?!” 离东位于大殷与百越之交界,因山势连绵瘴气甚多,大殷又开国不太久未曾多顾,属界限模糊的地界,只是一旦与叛军和魏氏划上等于号,燕殷顷刻又将其视为大殷国土,愤怒到了极点。 最重要是这十万大军!千防万防,百般措施之下,竟然还是让魏氏成功将十万北梵军引出,燕殷简直无法形容心里的怒火,怒不可遏之中,甚至还夹杂着一点隐隐的宿命感,让其骇怒交加! 所以,一接讯,他就亲自快马赴南了! 站在辕门之前,遥望对岸青山如屏,吊桥和营区若隐若现,冷冽的湿气冻人心肺,一位年纪小的守门军哆嗦了一下,立即被暴怒的燕殷直接命拖下去砍了。 他快步回了帝帐,对一名鹤发苍颜的赭袍老者问如此道,并说:“外祖,你以为如何?” 这老者,正是寇太师。 与沈敖一样,亦是当年太.祖麾下的三大智囊谋臣之一。 虞太后昔年颠沛沦为娼伶,正是被寇府选中赎为家伎,后来投于太.祖麾下后发现两人相识,寇太师遂将虞太后认为义女,并嫁还太.祖。 对比起虞国舅,燕殷明显对寇太师亲近和倚重太多了,前者从太.祖朝到现今都只有裙带关系所得的虚职爵位,扶不上墙,登基前还好,近两年虞国舅还想燕殷称其一声舅舅,那可是难过登天,寇太师他却一直都是外祖父。 而寇太师,昔年他和沈敖差不多时间投入太.祖麾下,不过现今两府的境况却早天差地别。 这么一位人物,本事当然是有的,方才燕殷暴怒命人把小兵拖下去砍了的时候,他就皱了皱眉,听得燕殷问话,他咳嗽两声,缓缓道:“郑伯邑言之有理,敌军占尽地利,若继续强攻,亦难以取胜。届时,损兵折将倒其次,折损天.朝军威方是最让人忌惮的!”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39节 须知道,昔年魏氏归附太.祖之后至南北最后一战之前,又先后陆续有七个大小军阀与太.祖盟誓归附,这些人,开国后可没拒绝封王。 而太.祖为了先解决心腹大患魏氏,对这些诸侯王内慑外抚一向十分优容。不过太.祖驾崩之后,这些人都开始若有似无有些骚动,尤其是几年来这燕殷看起来明显是个不好相与的。 寇太师很了解这些诸王,毕竟当年不但当过对手还一个阵营共事过,必反的至少三个,剩下也大都模棱两可。 “还有小鄱阳王。”这支前朝反军只是暂时压制住而已。 一旦让其与七王并起甚至结为联盟,大殷的二十年平静将立即被打破。 寇太师长吐一口气,太.祖还是崩得早了些啊!要是按原计划多活个十年,也就可以彻底解决完这些隐患了。 如今局面,权衡之下,宁可让魏氏重出,也不可意气用事让朝廷军威受损。 否则,该马上就面临腹背受敌了。 “第一,先帝三年祭满,陛下当立即发旨皋京,增召兵丁至满员,并令留京诸将严加训演!” 寇太师曾经也劝谏过几句有关皇陵和大溧宫,但他这是为了国力的,与怜惜老百姓毫无关系,现在直接都不管了。 “第二,”他点了点看了舆图,“越离水,打通容渠安岭一道,自离西绕自西往东至岑岭,再联合百越、西瓯二国,一同困之,魏氏必败!” “打通容安一道,需时半年。” 燕殷皱眉:“半年,半年。” “但,这都不是目前最要紧的!” 燕殷霍地转身,寇太师抬起耷拉的眼皮,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最重要的是军费!” 魏氏的军费才是最重要的啊! 供养十万大军,岂是容易的?在大殷民间调集大量物资并不容易,尤其是盐铁箭矢等重要的军资军械,寻常吃喝姑且算魏氏有渠道弄到,但铁箭等若在朝廷的重点监视之下,基本可能性不大。 唯一就是向南方诸国购买。 南方的百越、西瓯、安南、交趾等等大大小小诸国,有的是大殷属国,有些则不是,甚至和中原王朝历来关系不好,但那些南方诸国矿产资源富饶一年三熟,有钱肯定愿意的。 这就回到一个最为重要的话题,钱,军费! 必须截断魏氏的军费! 若成功,届时甚至不需要联合百越西瓯二国,岑岭都不攻自破了。 寇太师言下之意不难听懂,燕殷眼神闪了闪,他几乎是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说的就是大郑宝库! …… 南方的冬季,不下雪,却有一种透骨的湿冷,不少兵士适应不了,出现不适之症。 司马超亲自去医营探看过,并一一却探抚过麾下各部,这人确实是个有能耐有城府的,该细慰军心时,一点都不忽视更不假手于人。 回到将帐时,夤夜的天空,扑簌簌一阵振翅的声影,一只蓝身黑颈的信鸽落在气窗边上,几乎是夜色融为一体。 王钦立即将其捉住,取下脚环上的一封密信。 司马超展开一看:“宝库和藏宝图?” 这是岑岭来的消息,司马超几乎是马上就猜到了,“……难道竟是大郑遗宝?!” 他迅速抬目,一阵心潮滂湃,不管干什么,不管有什么所图,都少不了财资。 他几乎是马上就动了心。 “主子?”王钦心跳也有些快,压低声音道。 司马超微微摇头,燕殷心腹不止一个,尤其他已经跳到外军,不一定就会选他去。 他略略思忖,迅速出了营门,去了寇子文的营帐,“大哥!你瞧。” 他直接把纸条一递。 寇子文乃寇太师之子,此时的司马超,私下已拜了寇太师为义父。 寇子文接过字条一看,“咦”了一声,和司马超对视一眼。 寇子文马上和司马超一起去见了寇太师。 寇太师这才刚回帐,正更衣坐下,接过字条,他低头一扫,顷刻抬眼,有些浑浊的老眼目非常锐利:“你,居然知道大郑宝库?” 司马超笑了笑:“义父,我也是今天才知晓的。” “因我在北梵军有几个人,遂令其盯着那边,今天很幸运听见小庄子里头说什么宝库之类的。” 寇太师不置可否,盯了他半晌,点了点头:“唔,你的消息没错。” “既然有这样的人手,那就好好经营罢。” 寇太师吩咐道。 司马超拱手,恭敬:“是,义父。” 不过他那人手,是绝对不会差错的。 寇太师没再说什么,捻着那张纸垂目沉思,随口吩咐两人出去了。 不过翌日清早寇子文就告诉他,陛下已密谕,命寇太师亲自带人,急赴那宝库所在之地。 上谕,不容有失! [明天更新延迟至晚上22:00~] 作者有话说: 周六即明天,由于榜单的原因,会延迟至晚上10点更新,就一天哈宝宝们! 今天肥不肥?(得意叉腰)嘿嘿,那咱们明天晚上再见啦~ 心心发射!(/≧▽≦)/ 最后还要感谢“阿呆”扔的手榴弹哒!么啾啾啾~ . 以及给文文投雷的大宝贝们哒,笔芯笔芯! 第25章 这些天燕长庭也没闲着, 他先是精简了军规,把先前于大殷军中现已无关紧要的规条全部砍掉, 列出十七禁三大功。 所谓十七禁, “鼓金旗动,严遵战令;戍值禁约,不可违慢;令行禁止,不谣不诡;……”一下子把一百多条军规精简至十多条的铁律, 责到具体, 环环相扣, 无从推诿, 但有违者一律当斩! 至于三大功, 则明确功勋到个人,分上功、中.功、下功。将者有功则列上席,无功者顺延往后;士卒者攒功一到当即擢升, 功赏必明确在册。另外,还专门设了一个功勋署, 但有异议俱可匿名申诉,严格杜绝了顶功冒功的可能性。 燕长庭曾身居高位亦统兵多年,深谙其中关窍, 他道:“将士们,燕殷暴戾, 硭山皇陵与大溧宫延绵数百里已见端倪, ”他命人将带有朝廷印记的皇陵与大溧宫建筑图纸在军中传阅过,这样浩大的工程,非征数百万民夫耗时十数二十载不可, 天子穷奢极欲, 落在老百姓头上就是灭顶之灾。 底下不作声, 不少人心有戚戚,毕竟,被征召入伍的,基本都是贫家农家的子弟,对于这种时代灰尘他们感触极深,其实不少人其实已经辗转听到了家乡口讯或来信,甚至有的家庭已经遭了殃,父兄子侄都被强行征召去了,生死不知。 “又有七王蠢蠢欲动,天下再乱恐不远矣!” 先是煽动军士与大殷进一步的离心,紧接着就是陈述战事发生的必然性,最后,燕长庭气沉丹田:“凡有功者,我军中一个不怠,汝等建功立业之时,就在眼前!” “你们的兵册,已悉数焚毁,不必担忧家人,若有牺牲者,帐上银册与抚恤一分不少,俱送予汝等父母妻儿之手!” 燕长庭一挥手,抬出一箱箱的碎金碎金钱贯,在日光下折射出灿灿银光! 随即当场分发,谓之基银,至于先前承诺的赏钱,他表示运输原因,但近些时日将会全部下发! 手里攒着钱,思及家中父母妻儿,兵册心事又一去,这样严明的军纪和军功,底下兵卒热血沸腾,举戟齐呼:“杀!杀!杀!!” 军纪再度一清,军心前所未有的凝聚,所有人都仰看着高坡上黑甲戎装的年轻将帅。 除了将士兵卒,也包括远处的沈箐沈隽谢英华以及邓洪升等人。 沈箐拄在大青石上,托腮微笑看着,她身后众人交头接耳,带笑纷纷点头。 说来,这底下的金银铜钱还是她友情赞助的,毕竟这岑岭本来就是她的后备据点之一,燕长庭不肯花光她的钱,但有需要暂时借用一下还是没问题的,回头再还就是了。别说她,他本人更不乐意和她分太清楚。 私心里,两人一辈子分不清才好。 邓洪升和陈婴阳笑着说了一阵,又抱拳对前头的沈箐,二人感慨:“幸好有沈姑娘,感激至极啊!” 幸好有沈箐及时提供了岑岭,另外,还有高炉冶铁,还及时提供资金以运营,不然估计他们现在有够头秃的。 北梵军在今天正式更名青山军,青山军能这么稳打稳扎下来,与朝廷僵持对峙不败,沈箐的帮助功不可没。 沈箐笑吟吟:“不用,不用!” 别谢她,她这可不是友情帮助哦。 正如燕长庭一直致力于将青山军抓在自己的手心。 他固然出自魏氏,但魏氏的和他本人的,还是有本质差别的。 燕长庭以战绩迅速建立自己的威信,又亲自修改军规,赏罚分明,各种安排布置,类似今日的聚拢军心鼓舞士气更从不肯假手于人。 至于她,高炉一直都是她的人管着的,也从没打算让其他人掺和。 她是借出了金银,但同时过去的还有老金和红缨,因暂时用着她的资金,所以她已顺利成章将大部分的账务和后勤运转抓在手里。 这岑岭原先可是她的地盘,她不管做什么有很大的先机便利。 不管是她还是燕长庭,可都不打算当魏氏的附庸的。 燕长庭可是在“接手”势力的噢。 这方面,她就非常满意他的强势态度。 而她吧,当然和燕长庭是一国的,这岑岭最多就,大概暂时处于两头大的状态吧。 当然,这些她的私人想法,在邓洪升等人眼里其实两者都没什么差别的,她也不说破,对方乐呵呵,她也笑眯眯的,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她凑过来小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吗?” 嗯,就是那个啥,大郑宝库。 邓洪升迅速扫视了左右一眼,也压低声音:“快了,这件事不能耽误。” 这是一桩不亚于引出青山军的大事,让沈箐供血只是暂时的办法,肯定不能一直这样的,况且随着日后战事规模扩大,那是绝对供应不上的,哪怕他们也有钱银来源,但两边加一起怕也不足。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这是一切的根本啊!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0节 这个动身时间比沈箐想象中要快多了,当天下午,燕长庭判断朝廷不会再进攻,而从对岸得到的多封暗报汇总,得出的结论也是这样。 魏太妃当即就决定,马上出发! 这么快吗?! 沈箐赶紧回去收拾,当天夜里,几叶扁舟悄然入水,无声没入江中浓浓的雾霭之中。 一路上只听见很轻微的水声,沈箐很佩服撑船的大哥,有她的人有魏太妃那边的人,都非常厉害,这种浓雾居然一丝不差沿着河南岸滑行,无声无息,还一点纰漏都没出。 沈箐心里给他们点了个大大的赞,回头对燕长庭说:“你的伤呢?该换药了吧。” 燕长庭先前胸口被划伤了一道,还没痊愈,这边潮湿,有条件的话勤一点换药会好得快些。 燕长庭闻言“嗯”了一声,从善如流抽开腰带,让她帮他上药换绷带。 因为要绑到背后,自己一个人不好弄,沈箐就非常自觉把这活儿接过来了。 “仰后一点点,对了,好……别动!” 她小心把旧的边缘的药粉刮下来,观察一下没有感染迹象,十分满意,重新撒上一层金创药,用敷料和绷带包扎起来。 等她弄好之后,燕长庭又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抠了点半透明的膏药抹在肩关节的疤痕上。 ——这是魏太妃刺伤那处,早已经好了,不过留下来一道浅浅的疤。 燕长庭对这道疤十分在意,他还特地拿了沈箐的生肌去疤膏,每天抹一遍,一天不落,现在疤痕淡多了他还抹,看样子非得消灭它不可。 沈箐在河里洗手,抱着膝盖看他低头均匀又仔细地一圈圈涂上半透明的药膏,十分认真,忍不住“噗嗤”轻笑出声。 哎呀,原来阿庭这么爱美的吗?上辈子怎么没发觉呢? 燕长庭塞上瓶盖,抬头看了她一眼,被取笑他也不介意,还抿唇浅回笑了一下。 朦胧的月光下,她唇红齿白眼眸晶亮,侧脸像会发光似的,盘着腿取笑了他好久,一头栽倒在小舟的隔板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今夜夤夜出行,船不会停,大家就只能在小舟上轮流休息了。 张云也铺好了另一张垫子,燕长庭点点头,张云退下跳到另一艘小船上,他坐了片刻,无声趴在后面的隔板上。 他这个角度,刚好清晰地看见沈箐光洁的额头和侧脸,她趴在手臂上,微微噘着唇,睫毛乌黑长翘,根根分明。 他闭着眼睛,都能清晰地描绘出她的样子。 可他一瞬不瞬,有点舍不得眨眼。 只是半晌,燕长庭无声蹙了蹙眉。 他有他的烦恼。 打消了坦白的念头,他不肯冒自损八百的风险,可问题并未解决。 燕长庭瞥一眼左边的另一条小舟,她把李瓒也带来了。 沈隽擅机关,这次也来了,沈箐带上了谢英华都怕不够,最后和李瓒商量过后,后者也跟着一起来了,此刻正与沈隽在另一条小舟上。 李瓒见沈箐睡了,还冲燕长庭问了一句:“要衣裳吗?夜里冷。” 他说着要解下外衣。 “不必!” 燕长庭冷冷道,立即卸下自己的外衣给沈箐披上。 冷冷盯着李瓒,直到后者也伏在他那边的小舟上趴着睡着了,他才收回视线。 ——问题其实并没得到解决,燕长庭感到焦虑和烦躁,他很急切。 燕长庭没有在沈箐面前表现过,但魏太妃却看得一清二楚,她冷哼一声:“不争气的东西!” 燕长庭淡淡瞥一眼,不作理会。 “撑快些。” 他直接让小舟驶往前一个船位,把魏太妃气个半死,她重重哼了一声,索性掉转头闭眼就睡。 燕长庭心事重重,思索了很久,没有思索个所以然来,到下半夜沈箐动了动醒过换班,他只好立即装作睡了过去,片刻,又装作刚刚清醒。 …… 舟行破水,无声无息,到天光大放晨雾稍褪之时,一行人早已离开了岑岭地界。 伪装成土著的渔船蓑翁,沿着离水支流一路往南偏西的方向,一路尽量捡小支流走,为了是避免被有可能的眼哨发现,但舟行速度却极快,一刻都未曾停过下来。 “咱们是去西瓯吗?” 就着冰冰的江水洗漱过,咬了一个饼子当早饭,等离开了岑岭范围后,沈箐才有点好奇问。 沈箐听燕长庭说过,这个大郑宝库是在大殷、百越、西瓯三国交界的群山之中,严格应属西瓯国境内,反正地点挺曲折迂回的,大殷很难率大军直接入境搬运那种。 ——在前朝末年的混战期间,百越国已经宣布独立了,虽然后期也上了个国书算大殷属国,但由于地理原因,只是挂个名,实际还是挺独立的。 西瓯更是一直都没有归属过中原王朝,并且兵力也不少,前郑大将军梁凯母族西瓯,他母妃是和亲公主他本人是皇室血脉,战事后期,他直接率六十万大军入西瓯,政变继位,目前在位的是他儿子,和大殷关系更不好了。 魏太妃盯着淙淙的流水,漆黑的夜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她声音少了几分平日的偏拗和执讽,沉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涩意,“这是我义兄的安排。” 魏琼与夫人一生恩爱,亲生的仅一儿一女,但又另收了十名义子,皆是他麾下阵亡心腹战将的骨血。 与亲子亲女一同抚育教导,情分即如亲出。 魏琼为人坦荡,又心系百姓福祉,几经考虑之后,最后决定以解甲卸兵偏居一隅为退。 但魏太妃的义兄却不得不存有一分私心,他始终忧心魏氏其势之大,而人心隔肚皮,他担心魏氏最终会落得逃脱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当年,这旁水宫的珍宝财富是被大郑摄政王转移走的,而第一个追上摄政王的正是魏太妃的大义兄,他杀了摄政王之后,并没有将得到手的藏宝点上交。 而是花了十数年的时间,将其秘密转移到位于百越西瓯交界的一处刚修建好的大型机关的山腹之中。 并且,转移过去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珍宝财富,另有一张藏宝图,其上十个藏宝地点,加起来,才是整个大郑遗宝的全部。 但这张藏宝图,义兄并没有给魏太妃,而是深藏在西瓯宝库的最中心,他只告诉魏太妃,将来若有万一,此乃魏氏和她的后路。 ——额,这是怕魏太妃恋爱脑吧? 沈箐偷偷脑补。 不过这也非常有可能,就算不是恋爱脑,太.祖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那时候太.祖和魏太妃夫妻关系正好,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套了去,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告诉我宝库的位置,进入的几种方法,机关的窍门,还有藏宝图。” 魏太妃静静说着,浓浓的江雾之中,她恍惚又看见了那个一生未娶、高大英武的男人。 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叮嘱她,此事万万不可透露与他人。 她怔怔落下来了眼泪。 可那个铁甲戎装久经战阵的不凡男子,在他和她说完这些话的之后没多久,就护着她的父亲,死于乱箭之下。 沙场征战二十年,多少次险死还生,他都挺过来了,铮铮铁骨,驰骋南北,最后竟然就这么死了,竟是死于开国后的皇帝暗算之下! 魏太妃痛彻心扉,疯哭:“啊——” “燕北天,你该死!你该死!!贱人,贱子,你们都该死,该下地狱!!!” 这声音实在有点太凄厉了,沈箐忍不住揉了把耳朵,她也不好打断魏太妃,只好安静如鸡,等了许久,魏太妃情绪总算平静了一些,她才小心探头过去,“额,那,这个……宝库的事情,燕殷知道吗?” 魏太妃冷哼一声:“当然知道!” 这些年,一点点地往外抛,不然,怎么保住她姑侄二人的性命?! 熬了这么些年,她已经图穷匕见了,除了机关核心区,都已被太.祖及燕殷知晓! 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所以,要快!” 这大殷朝不缺能人啊! 所以现在就是得抢快!不然,这个藏宝图怕是要旁落他人之手了!! …… 是的,魏太妃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两波人都正以最快的速度往位于西瓯界内的藏宝之地火速赶去。 三水汇聚,深山群岭之中的无名之地,沈箐听见到了,赶紧抬头看一下,只感觉山很高很险峻,悬崖峭壁,又湿又冷,入目依然茫茫的苍山绿水,他们沿着基本不见人烟的山中河道急行了足足将近十天,才终于来到目标地点。 沈箐打量片刻,山连着山,山腹都很大,隐约可见到一闪而过的溶洞,他们弃舟登岸,又走走停停快一个时辰,魏太妃终于停下来了,沈箐眼尖,她已经发现了青苔下曾经有过的人工痕迹了。 “这是我义兄倾尽魏氏暗中能调遣的所有力量,耗时十数年而最终完成的。” 魏太妃摩挲着那处痕迹,慢慢说道。 从南北大战还没结束,就已经开始了。 她这也是第一次来。 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第一次对应上实物,魏太妃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晦涩。 这个老妇人,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就冲她曾经的志向和所为,沈箐对她的心态一向都很宽容的,魏太妃的尖酸刻薄,她怼归怼,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只要顺利把藏宝图拿到手,你义兄在天之灵,想必也会瞑目了。” 魏太妃瞥了她一眼:“你说的是。” 她抿了抿唇,不再废话,开始观察起这处侧门,寻找开启关窍。 ——她从被太.祖软禁长云宫至今,已经过去了十数年了,一点一点往外吐,这处宝库除了核心区估计都被太.祖和燕殷的人摸索得差不多了。 甚至机关都很有可能改过。 就是为了防制可能会有的魏氏后人。 “但没关系!” 魏太妃终于找到了,指了指,晏修立即上前,按照魏太妃教导的过的口诀连推带移,“轰隆隆”一声,青苔裂开小树翻侧,突兀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口。 大概一人多高,三人宽左右。 “这是宝库侧门,从此处往东二十余里,可抵宝库外围。” 魏太妃的义兄为了她,也算煞费了苦心,这样的侧门一共有两道,就是为了将来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远离宝库正门,悄然而入。 魏太妃一头扎了进去,沈箐燕长庭等人也不废话,立马跟上。 这地道的情况比沈箐预料的好太多了,很干燥,甚至有通风,不知从哪来的一丝丝冷风,一点都不憋气,魏太妃的义兄是真的费心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1节 终于走到了地道尽头,为什么知道到尽头呢?因为沈箐开始见到铸铁和削岩的环境了,并且有铺就砖石的平整道路,甚至最后墙壁还刷了金粉。 魏太妃取出一颗夜明珠,在莹莹的幽光之下,金灿灿的墙壁简直闪瞎了沈箐的眼睛。 非常非常有逼格的一个宝库,到最后甚至不用夜明珠了,因为里面就有,并且镶嵌了一颗颗的宝石,还有各式的装饰器皿。 ——非常直白的告诉所有人,这是宝库,确有其事! 不知道这是不是魏太妃义兄给她留的又一重保命手段,反正沈箐真的被震撼到了,鎏金墙啊,壕无人性,这还只是最外围啊! 这简直就像一个庞大的地下皇宫啊!! 她又低头看了看,连地面都泛着金光,不知怎么弄的,她用靴底蹭了蹭地面,心里卧槽一声,两步跳到魏太妃身边,探头问:“那然后呢?” 魏太妃刚刚在说,机关很可能被改过。 她也顾不上左顾右盼了,这次燕长庭和魏太妃一起行动,可不是为了给人一窝端的吧? “里头有一条水道,万一真的有个万一,我们可遁水道而出。” 魏太妃瞥燕长庭方向一眼,燕长庭却冲沈箐点了点头,来之前,魏太妃告知了他。 魏太妃很不屑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对祖孙的关系依然是那么别扭又恶劣。 至于机关,魏太妃冷冷一笑,“他们改过又如何?!” 魏太妃义兄做了这么多的准备,连她被囚禁都假设过了,不可能没有预料过这一点的! 只看见魏太妃睃视片刻,很快找到了备用机括,一个暗门打开,一整排黑黝黝泛金的启动手把,只有往上一推,宝库机关将会全部被改变! ——魏太妃的义兄也无法预见将来的机关会被改到什么样,他索性全部大打乱,机括启动一环推动一环,若再加上对方不知情况的改动,那引发的连锁效应就是,谁也不知道机关和地道到底变到了一个什么样子去了。 魏太妃冷冷一笑,吩咐晏修等人利索把所有机括都推上去! 只听见一阵极沉极闷的“嘎嘎”响动,从四面八方而来,连夜明珠都晃动了好几下。 “那就谁也不知道!” 一起乱摸吧! 看谁能最快重新找到规律,抵达核心区! 啧啧。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她啧啧惊叹,不过燕长庭这个方向正对着髹金墙壁,他非常眼尖,隐约见水晶眼似乎有什么闪动了一下。 ——魏太妃刚才就说过,墙的那一边,正是宝库的正门入口。 若燕殷那边的人来,当走那一边。 他立即闪身而上,附眼一看! 果然不出其然,以寇太师为首的,荣王、司马超,寇子文、安鸣山等等等等人,以及一众太阳穴鼓鼓便装的大内高手,此刻正立在那边的大厅之内。 当看到因响动乍起正顾盼蹙眉的荣王那一刻,燕长庭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比起李瓒之流,他更忌惮荣王百倍不止! 因为上一辈子,他很确定,沈箐是曾有真正喜欢过荣王的,不管多少,那却是真真正正的男女之情。 只此一人。 之前燕长庭很庆幸,如今双方敌对,恐怕她和荣王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但谁料这么突兀的,荣王就出现了。 “你看什么,谁?是他们也来了吗?” 沈箐问,她压低声音,也凑过来想附在水晶眼上往外瞄。 燕长庭立马侧身把水晶眼给挡住了,“是的,他们来了。” “他们也往水晶眼过来了,不知能不能看见我们。” 虽然按照水晶眼的作用,肯定是给魏太妃的人观察那边用的,不会让对方看到这边,这水晶眼肯定有处理过,但大家以防万一,闻言立即闪到一边去了,不给对方一丝窥到己方的机会。 燕长庭顺势拉着沈箐往边上去了,他阻止了沈箐发现荣王。 沈箐小声问有什么人? 他列了七八个名字,刻意把荣王给忽略过去了。 不过好在,沈箐并没有坚持去看,她对宝库大门感兴趣多了,蹑手蹑脚跟着魏太妃后头凑热闹去了。 燕长庭瞥了一眼水晶眼,心里小小松了一口气。 他紧跟沈箐,唇抿紧,只希望接下来的宝库之行,不要和这荣王有任何照面接触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燕崽:如何杜绝情敌和心上人碰面qaq,在线等,超急啊! 晚安啦宝宝们,阿秀睡了,咱们明天中午见哈哈~ (*^▽^*) 第26章 “格嘎嘎”一阵沉沉响动从四方八面传来, 刚进正厅的寇太师一行即时刹住脚步,警惕扫视这个幽深辉煌的偌大厅堂。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 响动才静止了下来, 但诸人未敢莽动,数十大内高手们仍团团互为犄角持刀警戒着。 司马超等了一会儿,大厅内未见再有动静,前头寇太师观察了水晶眼片刻, 开始慢步上前, 众人亦步亦趋, 他也凝神跟了上去。 这个过程中, 司马超一边留神寇太师, 一边不着痕迹扫视左右。 他左边不远是荣王,右边则是殿禁卫军统领裘渊。 殿禁卫军统领官职虽不极高,但顾名思义, 这是负责上瀛台的御前守卫的,这位才是燕殷最信任的贴身心腹高手。 ——这次因为不可预测的危险, 燕殷把裘渊也遣出来了,同时还带不少的上瀛台禁卫。 听着正常得紧,但回忆起出发前他那位皇帝族表弟私下对他的吩咐和暗示, 司马超无声笑了下。 他侧眼瞥了瞥另一边的荣王,想必, 荣王出发之前, 也同样得过类似的吩咐和暗示,甚至明示。 ——荣王出身虞太后宫,从小就是为辅助燕殷而培养的。 司马超明白燕殷的意思, 哪怕是倚重信任如寇太师, 他也即用且防啊! 只可惜, 司马超不动声色瞥一眼前方和身畔的寇太师和寇子文,寇家只想权倾朝野,真是浪费了! 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根基位置和势力权柄。 当然了,这老子可比儿子强太多了,他眼前那一身鹤氅的寇太师,哪怕看起来垂垂老矣病病歪歪,但只要有他在,司马超亦从不敢露出丝毫不当心思。 司马超持刀慢慢前行,王钦一步一步警惕守在他身侧,王钦是他家人出身,信任程度旁人绝不能比,哪怕他不及陈敏足智多谋,但很多事情陈敏不知道的,他却清楚。 来之前,王钦就劝过,说太危险了。 但司马超坚持,没有危险,哪来的大回报? 王钦没法,只得侧身随时准备挡着。 荣王亦不断打量四周,他心事重重,面上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 ——司马超猜得一点不错,包括他,还有裘渊,都得了燕殷的暗旨,两人是领着任务来的。 另外,来之前,燕殷给领头几人下过明谕,若有机会,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格杀魏太妃与燕长庭。 主要是魏太妃,因为不确定燕长庭会不会来,但以己度人,燕殷觉得更多是不会。 此行两个任务,一,魏太妃;二藏宝图! 但不管如何,后者必须到手,不容有失! 荣王品度着这第一个任务,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不敢表露分毫。 幽幽的夜明珠荧光下,他们踩着金砖,已经来到了正门之前了。 这是一扇非常庞大的双开鎏金大门,在此前,寇太师已经开启过百十遍,门口的机关道路,他也走过不知多少遍,但刚刚的机括声,让所有人都重新谨慎起来了。 …… 说来,寇太师对这宝库的机关是非常非常熟悉的,毕竟他这十数年间已来过不止一次,最长的差不多待了两年的时间。 先前他一年多不见踪影,就是在此地。 奉太.祖之命,根据魏太妃一点一点抛出的信息,开启机括,摸通摸透,甚至加以改造,除了核心区大门近年才渐有眉目之外,其他区域寇太师这边早已非常熟悉。 可惜的是,魏太妃刚刚开启了备用机括。 寇太师很久之前就判断,这个机括阵盘很可能还藏有变化,果然! 可惜他一直没有找到这个总括。 只不过,凭着他对原机括和地形以及己方做过的每一处调整的的熟悉程度,再怎么变,也是在这个基础上的,这就是己方的优势! 那魏太妃那边有优势吗? 也有的。 魏太妃抽出一张草图,这是原本变动后的机关图。 当年背熟后焚毁,来之前,她再凭借记忆绘画出来的。 不知寇太师那边做过什么调整陷阱,但,总不能全部都变完的, 现在,双方各有各的倚仗,端看哪一边够稳够快! …… 前头,机关师老阎和沈隽已经上去了,两人正就着魏太妃的草图以及观察到的大门门锁一阵低声讨论。 ——当年设计这个宝库的机关大师鸣虚子已经老死了,老阎是他的弟子。 不过这个机括总图并没有留下来,魏太妃义兄为防外泄,一建成后立即将其焚毁了。 所以如今老阎是凭自己所学重新判断的。 至于沈隽,沈隽是个机关高手,他从小腿脚不好,将来也不会出仕,从小兴趣之一就是摆弄这个,沈箐的开锁技能很多技术性的问题都是请教他后才融会贯通的。 他技术怎么样,沈箐一直就笼统知道非常好,但这次才有了个最直观的体现,因为老阎和他讨论过后,非常兴奋,直接提出,这趟定要与沈隽同行不可。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2节 沈隽驻着一个手杖,李瓒和张云一边一个搀扶着他,沈箐担心他身边武力不够,燕长庭直接让张云过去了,这趟就专负责沈隽,另一边的李瓒背着一张折叠小高凳,打开让沈隽坐下。 老阎和沈隽全神贯注观察门锁,沈箐不敢吱声打扰,在心里感叹一把她哥眉目隽秀气质过分哪怕一身劲装也难掩风华之后,就小小声和燕长庭在后头说起悄悄话了。 主要说寇太师。 沈箐还没见过寇太师呢,听倒听说得够多的了。 上辈子,明里燕长庭暗地里她,都算淑妃党,而寇家则是贵妃党,两党明争暗斗如火如荼,不过如今细细想来,可能寇子文还暗地里有对付魏氏暗中势力的任务。 反正就不知道了。 但作为前世老对头的沈箐,和这寇子文倒是打过无数次交道了,沈箐一直对对方得到的庞大政治遗产羡慕妒忌恨,寇子文的亲爹寇太师才是个流弊人物啊,要是她有这爹,估计她早就干死寇子文了。 不过寇太师年纪大,早就死了,沈箐并无缘得以一见。 如今想起这位前世传说中的人物,她就十分好奇:“怎么样子的?他很老了吧,居然还能跑这么远?!” 燕长庭回忆一下,很仔细给她描述寇太师的样貌衣着,看着他一本正经说什么“鹤发鸡皮”、“没看清眼神,眼皮子耷拉挡住了”、“很瘦很小一老头”,就十分有喜感,她忍不住嗤嗤低笑。 燕长庭从不敷衍她,哪怕沈箐瞅着他边听边笑,他还是很认真把自己看见的外貌都形容了一遍才作罢。 “这样啊?” 沈箐笑着说,她本来想说有机会让我也见见,呸呸,不对!他妈的要是见到就糟糕了。 “算了,还是不见的好。” 两人在后头窃窃私语,前头的老阎和沈隽很快就把大门给打开了,“咔嚓”一声,陈婴阳领着己方一个小伙子,立马上前,把大门拉开。 一条弧形四尺宽的道路,有两人多高,似金非金似铁非铁,造成了砖墙模样,但沈箐小心抠了抠,抠不下来是一整块的。 众人迅速往前。 很快来到拐角的第二扇门,老阎和沈隽没花太多时间又打开了,这样一路曲直迂回,最后沈箐来到了第一个宝库。 门一开,高高连接到头顶的精铸架子,统统刷了金粉,一排又一排,一眼没望见末尾,华光璀璨的珠宝奇珍,精雕细琢的一尊尊金玉摆设,红宝、蓝宝,抛光得居然极其灿烂,被夜明珠的光芒一映,几乎闪瞎人眼。 还有一斗斗圆润饱满的珍珠、大锭大锭的金元宝、银元宝,在架子上摞成了一面面墙。 沈箐不管哪一辈子,都从没缺过钱,但她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忍不住“哇”了一声。 太壕了好不好,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小库房,只是放在外围,就算被找到被搬空都不会觉得可惜的其中一个小小的库房。 据说整个西瓯宝库,大大小小这个的库房足足七八十个,而且!这还只是大郑遗宝的一小部分,大头在藏宝图呢。 沈箐捂着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啧啧几声,赶紧穿过库房,往前头去了。 这库房固然闪瞎人眼,但还是藏宝图重要,谁也顾不上多看一眼,赶紧擦着库房边缘过去了。 这样沿着这条备用道路,一路穿过了宝库的外围,值得一说的是很曲直迂回,不少时候甚至他们会绕回头路,但总的来说,魏太妃义兄还是很靠谱的,他们没有遇上过危险,也没和寇太师那边碰上过。 路径始终将双方隔绝着。 这种情况,一路持续到了将近一天时间,一直持续到他们穿过外围,来到了连接外围和内围的第二扇超大鎏金门前。 碰这道门的时候,老阎和沈隽的的神色凝重了很多,耗时也极久。 两人明确表示,这道门被人改过的。 魏太妃也道:“当年我义兄说过,越到内围,越不好作备用道路,也越有可能被人改动机括。” ——如无意外,第二扇大门之后,变动将会很多。 果然,老阎和沈隽打开第二扇金门之后,他们才刚一拉门,头顶“格拉拉”一声!绿幽幽的淬毒箭矢兜头激射而下,陈婴阳眼疾手快,“嘭”一声把大门反手关上!燕长庭反应最快,拉着沈箐一个腾身而起,银芒闪动鞭影嗖嗖,连同带来的数十名己方好手一起动手,及时把箭矢全部击飞。 有心理准备,没有人受伤中毒。 最后他们结绳拉门,把毒箭放空,这才重新拉开金门。 眼前一昏,中部内围的环境,是陡然一变。 不同于外围的金碧辉煌极尽奢侈能事,内围单一看,就感觉危险程度飙升,也有金粉,也有金墙,但只是掺半,另一半是天然溶洞的环境,有滴水、有灰岩,石笋石柱,似乎还有点水声,地面时而平整和外面一样,时而凹凸不平。 沈箐小心用脚蹭了蹭,才发觉底下更像是玄铁板而非铺岩,两者黑黝黝的,在这等光线下根本没法分辨得出来。 她赶紧往侧边一跳,燕长庭紧紧将她护在身后。 内围很明显被人改动了很多,改动之后,又经备用机括启动颠倒调整,将寇太师为代表的燕殷父子的变动改往不知名的方向。 越是没有胡里花哨的东西,就代表着越危险。 “尽头之后,就是核心之地,藏宝图所在。”魏太妃直直看着前方,“但我们有可能会碰上他们。” 同时一群人也很有可能被机关分开。 原本的变动后机关图,已经面目全非,哪怕表面没变,大家也不敢轻信了现在。 “这门内有水道,其中一条往正东北的的暗渠,可直出宝库。” “切记,正东北方可!”其他都不是。 来之前,每人都发了一个小罗盘,原来是这么用的。 沈箐赶紧掏出小罗盘看了看,感觉不保险啊,又把它和系统的小铜钱一起系在脖子上。 到了这个时候,魏太妃也没有废话了,因为她也不肯定自己能不能顺利抵达核心区,谁先到,谁就赶紧先上,她盯了一眼不怎么熟悉的李瓒张云符简等人,尤其李瓒,不过她还是语速很快地把核心区大门的打开口诀说了一遍。 大家也顾不上理解,赶紧先死记硬背将其记下。 最后,“靠右走,左三步,右六步,基本没有杀险。” 这是魏太妃义兄告诉她的,内围最关键的诀窍,但被改过的位置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寇太师也不知道。 魏太妃把所有诀窍都说了一遍之后,立即掉头就往里去了,大家匆匆跟上。 一行人小心又谨慎地以最快速度前行,曲折迂回走了可能有两三里地左右,突然听见隔墙似乎隐约有人声,最前头的陈婴阳倏地停下脚步,大家屏息。 可就在这时,不知谁的脚步往后倒退了一下,微微被压出一道小小裂缝的地面往上一弹,骤回复原位。 很骤不及防!地下突然就一空,原地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大口子,一下一大半的人掉下去了! 也就功夫好反应快的,譬如沈箐,她立即长鞭一甩,勾住一条石笋的头部,但谁知这石笋的头居然应声一折,嘶溜一声把她的鞭梢甩下来了。 ……我艹啊! 燕长庭一揽她的腰,然后两人也跟着掉下去了,不过因为时间相差半拍,和前头的人都没掉在一起。 “快快快!咱们赶紧上去,太妃娘娘还在呢!” 一落地,沈箐赶紧拍燕长庭,快,你奶奶落下了! 魏太妃站在最前头,成为仅没掉下的几个人之一。 但想起先头那人声,这估计不是啥好事啊! …… 再说寇太师那边,费了点时间,他们也穿过外围,直奔内围的另一道金门。 金门打开,面对是同样的困难。 只不过,寇太师非常当机立断,耷拉的眼皮子抬起,扫视门内片刻,却吩咐机关师上前勘察。 大殷朝廷网罗到的机关师众多而不乏技艺高超者,能来这里的,都是其中佼佼,只是不管怎么佼佼,短时间要勘破要破解,都十分之艰难。 偏偏身后的大内禁卫催促得厉害。 换而言之,寇太师是选择以机关师开路了! 机关师人数不少,开了一道门,“啊——”开门为首一个被整个人绞了进去,寇太师这才上前,垂目掐算片刻,推敲出排空暗器或填补翻板等等的方式。 机关师不想上,但不用寇太师示意,大内禁卫“唰”一声拔出长刀,抵住他们的后腰。 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在最前头了。 有侥幸破门破关的,但更多是来不及察觉机括,就填了进去的,整个人陷落不见的,被回旋毒镖扎成马蜂窝的,有的甚至被闸成两段。 这般血腥残酷的方式,司马超等人面色如常,但荣王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这样,寇太师一方推进速度也非常之快。 弯弯曲曲走了可能一里多快两里的路程,正在打开第四扇门,“轰”一声门开了。 就这么突兀的,两边面照面! 在看清魏太妃的一瞬间,荣王睁大了眼睛! ——他已经知道魏太妃了,但他一直不敢相信,因为魏太妃已经死了,他为她哭过灵,甚至还瞻仰过她的遗容。 太.祖驾崩当年,临终说不舍魏太妃,欲与魏氏同长眠,两人的凶礼是一同进行的。 荣王跪灵,瞻仰遗容,魏太妃虽苍老瘦小了很多,但轮廓还在的。 现在突然告诉他,魏太妃没死,他简直难以置信。 照面的一瞬,双方都骤不及防,荣王险些一句“母后!”脱口而出,他生生给忍住了。 但他发话,有人发话,魏太妃根本没留意他,她第一眼就和寇太师对上了,寇太师倏地睁大眼:“拿下她!杀了她——” “快!!!!” “你这个老不死的!!” 两人同时出声。 魏太妃恨极到极点,但反应一点也不慢,敌众我寡,她和陈婴阳身畔一个叫冯易的小伙子毫不犹豫就掉头往下一跳,跳进了那个还未来得及彻底关上的大坑里! 寇太师这边急追而上! “去!搜,必须杀了她!!” 急追跳下几人,洞口关上了,寇太师立即掐算推演,吩咐众人往西边一个斜斜向下的甬道追去。 期间有机关开合,又掉进了一批人,耳边最后听见寇太师森然的声音,“汝等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魏太妃!” 荣王司马超还有王钦及两名禁卫掉在一起,五人立即翻身而起,持刀小心戒备搜索。 他们掉到和魏太妃同一层了。 滴滴答答的水声,掩盖了呼吸声,但荣王眼尖,他这个角度刚好看见甬道尽头有一小片灰色的衣角。 ——魏太妃穿的正是灰衣。 “先搜搜,再往前?”司马超和荣王商量。 荣王点点头,率先往那边去了,而司马超等人则小心踱向另外几个方向。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3节 荣王佯装往里看了看,回头道:“没有。” “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五人看过没有,开始前后互为犄角,小心翼翼往前探去。 可刚走了十来丈,前方墙地突然一动一卷,最前头的禁军甚至来不及叫一声,整个人就被绞了进去,人不见了,墙壁缝隙渗出一滩鲜血。 大家深呼吸。 当即避开那个位置,另选了一条岔道,可刚走没几步,脚下突然一空,四个人突兀又被翻了下去! 荣王位置在最边缘,最后一刻,他猛伸手一够,抱住边上的一条冰冷冷的金属石笋,赶在坑洞阖上之前,一翻翻了上来。 他后半截衣摆被锋利的翻板边缘切掉了。 他还来不及惊悸,就听见前方急剧的奔跑声,以及打斗声! ——魏太妃! 荣王心脏狂跳,想也不想一翻身掉头飞掠折返。 他来到的时候,这场短暂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魏太妃双手不便战斗力远不及当年,而陈婴阳搞情报的,轻身功夫最好,剩下那个叫冯易的小伙子被三名禁军同时夹击,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陈婴阳被一脚踹飞,倒在地上。 地上还有两名禁军尸首。 最后两名禁军,联手夹攻魏太妃,后者险象环生,逼得她不得不往后一退,直接掉落到水流汹急的地下暗渠之中,差点被卷进地底去了。 她死死抱着石笋,而其中一个禁军正要给她补上最后一刀。 荣王这时候冲出来了。 后面那个禁军一惊回头,松了一口气,“荣王殿下。” 他拱手见礼。 而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荣王一手持刀一手抽出匕首,猛地插死了这两个人。 完全骤不及防,那个仰面的禁军倏地抬头,不可置信看着他,“殿,殿下……”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荣王为什么会对自己动手。 但荣王也顾不上看他,踹开渠边那个禁军尸身,跪在地上,“母后——” 他喘息着,一把把魏太妃拉上来,魏太妃磕得头破血流,他赶紧掏出帕子死死捂住给止血。 疼痛让半晕眩的魏太妃睁了睁眼,在两人视线对上那一刻,“你,你是……” 魏太妃惊疑不定。 “我,我是香云宫的小十三,燕祈。” 荣王垂了垂眼,说。 香云宫,是虞太后为妃时的寝宫。 说来可能没人相信,他长得这么大,唯一给过他公平待遇,唯一把他当成一个皇子的上位者,竟然只有当年的魏皇后一个。 魏太妃可能不大记得他了,因为她对所有庶子庶女都是一视同仁的,不偏不倚,不多不少,但该有的待遇她也从来不断,该有的岁银该配的宫侍,到什么年纪该出阁上学,到什么年纪又该封王封公主,她都一一和太.祖商量后安排下来。 荣王的母亲莲姬,从进宫起就是为了虞妃固宠用的,而他就是虞妃所出皇子的天然辅助。 虞妃前头几个皇子都没留下来,曾经一度欲收他到名下,所以两岁前他待遇也非常好。 可惜,后来随着燕殷和他另一个没立住的哥哥出生,荣王待遇立马一落千丈。 香云宫内得脸些的宫人都没人把他当回事。 荣王很正派,他和莲姬不一样,他也深知自己对虞太后母子而言算什么。 所以,他其实更眷恋魏皇后,他正常学的东西,甚至封王,都是魏皇后在位期间得的。 说来可笑都很,他一个皇子,所有尊重和正常待遇都是十岁之前的,自从魏皇后被贬为妃幽禁,他连自主择课的权力都没有了,一切为辅助燕殷而生而学。 在荣王内心深处,他真正承认的嫡母,发自内心一句“母后”,也只有当年的魏皇后。 哪怕对方已经不认得他了。 但荣王多年来却无限次怀念过她,越是年长,越感珍贵。 他跪在地上,有点不知所措,匆匆掏出金创药,给魏太妃止血包扎,“您,您还好吗?” 魏太妃心情有些复杂,荣王相貌有几分像太.祖,偏他又行了救人之事,半晌,“好。” 怎么不好?逃出笼牢,重见天日了。 魏太妃浑身湿透,血淋淋的身上几处伤口,好不容易都止了血,荣王立即背上她往另一边跑。 这边实在太危险了! 一瘸一拐的陈婴阳急忙跟上。 但跑不了多久,刚在魏太妃指挥下过了一个三岔路口,他们就听过来路一阵急促的追赶脚步声。 三个人,只有一个荣王没受伤的,但陈婴阳呼吸声已经越来越重了。 再这样一个也跑不掉。 荣王犹豫了一下,直起身,一用力将魏太妃抛向陈婴阳那边,他咬咬牙掉头回去,引开追兵。 陈婴阳赶紧抱住魏太妃,魏太妃半阖眼睛不知昏迷还是清醒,他低头看看魏太妃,又抬头看看荣王背影,“……这是,荣王?” 陈婴阳心情复杂,又惊讶又难言。 …… 沈箐这边也急得不行。 她听到门后有打斗声音,其中还有魏太妃的厉喝声。 ——这老太太是嘴巴坏,但对她实际伤害和排斥都是没有的,她救了她之后,所有的秘密,也没有刻意不让她知道。 更重要的是,这也是燕长庭唯一的亲人了! “快点快点!” 她急得不行,燕长庭很快解决了遇上的两名禁卫,回过头来和她一起寻找开启这道墙的机括。 可越急越找不到。 沈箐抓耳挠腮,瞪大眼睛从上看到下,连最顶顶都站在燕长庭肩膀上仔细搜索过了,谢天谢地,她终于按到一处凹陷了。 “小心,来了!” 燕长庭立即一手抓住她的脚踝,一手持剑,浑身肌肉绷紧全神贯注。 但幸好,没出意料之外的岔子,这凹陷是真的能开门的。 “轰”一声,玄金大门洞开,沈箐立即冲了出去,侧耳一听,往有人声那边急赶! …… 荣王这边的情况却有点糟糕。 他成功把人引开了,一共七八个人,很多,他无法暴起全杀,而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暴露。 蒙脸也没用,他身上的衣服也一眼就被人认出了。 若被看见,后果不堪设想。 荣王不后悔,但他此刻确实艰难至极。 屏住呼吸一路急掠,但这些大内顶尖高手倏地一等一的快,很快赶上了,他闪身卡紧一处幽暗的巨石之后,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被人发现了。 这时候,一件带着淡淡熟悉木槿香的深紫色外衣从天直降,罩在他身上! ——沈箐小时候得到一个宫廷秘方,上述长服桃花香,长大会有桃花体香,但她嫌弃太女气了,要是想装男人可不得露馅?于是她另辟蹊径,折腾出了一个木槿膏。 曾经有一段时期,荣王府花园的木槿花每到花期都铁定遭殃,但荣王并不介意,还让人遍植木槿,以供她折腾。 “祈哥哥!” 她压低声音,荣王赶紧披上她的外衣遮挡,“你怎么在这?” “回头再说,快走啊!” 荣王七手八脚硬套上外衫,两人也顾不上多说,赶紧掉头往另一边冲过去。 沈箐想冲回那道门内,但刚跑到面前,那破门刚好关上了。 “他妈的!” 两人赶紧往另一边。 燕长庭正与那波人展开激烈大战,沈箐叮嘱过他,不要恋战,他也无心恋战,稍稍一停,立即往沈箐方向急掠而去。 但沈箐这边遇上麻烦了。 在这幽深的地底里,打斗声动和脚步声是最容易吸引人注意的了,她迎头又遭遇一拨禁军! 卧槽! 更糟糕的又遇上机关,逼得荣王不得不往前一扑,两人“噗通噗通”两人,直接掉进一段外露的暗渠的之中。 湍急的水流一下子把两人往里冲了去。 沈箐最后只来得拎起脖子上面的个小罗盘,艹啊,指针是指着东北方向,可惜差一点。 然后就被卷进去了。 …… 燕长庭慢了一步。 他千防万防,还是让沈箐和荣王碰面了。 并且沈箐还眼睁睁在他面前被卷进暗河。 他目眦尽裂。 一个纵越杀掉二人,鲜血喷溅,他硬是一缩贴着锋利的机关而过,扑在暗河边上,可惜没能抓住沈箐。 沈箐和荣王一起,瞬间被冲了进去。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4节 他又急又气,毫不犹豫,一头就扎了进去。 “嘭”一声,水花四溅! 作者有话说: 昨天见有宝宝问字数,阿秀在这里说一下哈! 这本全文预计55万字左右吧,不过这是预计,到时写出来多少不知道哈哈,可能多可能少,不过总体肯定会比咸鱼会短的,因为感情线写不了这么长哈哈 (另外小声比比,由于身体原因,这本有需要的话有可能会请假,不过阿秀加油哈,希望能尽量不请,把持续了五年的全勤记录保持下去哈哈哈) 这章肥不肥肥不肥?(非常得意)嘿嘿嘿嘿,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 爱你们!!(づ ̄3 ̄)づ 我们明天见了啦哈哈~ 第27章 沁冷的水瞬间没顶, 人被卷进封闭的暗河甬道,沈箐最后只来得及深呼吸一口, 荣王紧紧攒着她的手。 他力气很大, 她也赶紧反手扣住,这种地底一旦被水流冲脱,怕是后续基本没机会再找得到人了。 这种环境说实话挺吓人的,也不知会不会被彻底冲进地芯, 从此拜拜不见天日了。 但沈箐分析了一下, 觉得不会。 纵观整个宝库的修建和安排, 魏太妃的义兄还是相当靠谱的, 他既然能把暗河水道作为魏太妃最后的一个退路, 那他肯定是在上头费过很大的功夫的。 甚至很可能改建过,该堵的堵,该挖的挖, 很可能地底下耗费的功夫比上面还大。 这暗河通往地芯方向的岔道哪怕有应该也不多,反而时不时能看见有一小截外露在宝库里头的, 刚不久前沈箐才瞥见途径的暗河有一块青蓝色的衣角一闪不见,打斗都是近范围的,她猜坚持一下, 应该很可能很快就露头了! 两个人都没法说话,荣王一直紧紧扣着她的手生怕她被暗涌冲脱了去, 感觉飞速转了三四个弯, 两人憋气已有一小段时间,感觉有点要憋不住了,终于看见一点点隐隐的亮光。 两人精神大振, 赶紧一蹬, 加速冲出去, “哗啦”一声露头,深深换了一口气,沈箐长鞭一甩,勾住涌岸边缘的突石,可惜石头滑溜溜的长满青苔,一下子就把她的鞭梢滑下来了,荣王奋力一勾,死死扣住石缝,喘了一口气,用力一拉一翻,上了岸,又回身把沈箐拉了上来。 也不算很惊魂未定,毕竟时间太短了,惊都没惊透过来,人就上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笑了一下。 “你哥呢?” 这边很安静,没有打斗声音也没有人踪残迹,很干燥静悄悄的,头顶一颗夜明珠洒下幽幽的绿色荧光。 沈箐正仰脸,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翘起唇角瞅着他,表情神态和以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活泼可爱,荣王不禁轻笑一声,问她:“你哥身体好些了吗,你爹呢?” 见沈箐团吧团吧袖口和衣摆拧水,他也低头拧了两把。 “我哥呀!我哥好多了,已经痊愈了,就是腿脚没以前好,不过你知道的,这是老毛病,这次他也来了!” “这样啊,那就好。” 荣王徐徐吐了一口气,低声说:“你二姐那边,我帮你探了探消息,她不在后宫,但人应该在宫里的,我回头有消息就送信给你。” 虽然沈箐去信问人参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只说大哥病重急需要用,但荣王回头一探也察觉了定边的事,他帮着打探消息,不过时日还短且他人不在皋京,还没有确切音讯。 “嗯,我二姐短时间内没事的。” “但愿如此。” 为什么沈箐会这么判断,燕殷又为什么突然把沈恬带回,却不给名分,荣王都没问,他伸出一只手,揉了把沈箐湿漉漉的发顶。 绿光莹莹,他的眼神很温和,也很包容。 荣王和太.祖和莲姬和虞太后和燕殷等人通通都不像,他为人很正派,很正气,用沈箐私下的话来说,就是歹竹出好笋了。 他和沈隽是多年好友,从小到大,待沈箐都很包容,很宠溺。 他生得有几分肖父,眉目疏阔,长相英挺,只是眉宇间却压着一抹淡淡的轻愁。 两辈子了,不,三辈子,沈箐都很哈暖男大哥哥,谁让她两辈子都只有弟弟,没有哥哥呢——沈隽不算,沈隽情况特殊,从前一年来至少得有超过半年得在屋里喝药养病,甚至几次病危大夫都说要不好了,他固然很疼爱妹妹,但沈箐真不敢太打扰和折腾他,有点小心翼翼的。 就,这种无下限的温厚包容,又体贴,确实很让人心动啊。 对于荣王,沈箐确实曾经有过心动的,暖男大哥哥,谁不喜欢呢?她甚至和系统开过玩笑,假如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情,假如她拿的霸道王爷的小宠妻剧本,男猪脚是荣王的话,那也挺爽的! “怎么了?” 荣王看沈箐盯着他,那双暖褐色的杏仁大眼忽闪忽闪的,她微微翘着唇角不知道想什么,整一副小时候想做坏事了的样子,他有点好笑,就问。 “没什么。”沈箐笑眯眯的。 荣王笑了下,沈箐从小就这样,脑子里鬼点子特多,小姑娘装大人还一套一套的,特别特别可爱。 不过一转眼,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了,长成一个眉目飞扬精致漂亮的妙龄少女,他盯了她粉白的脸颊片刻,忽有种冲动,想一吐心里的话。 ——他是喜欢沈箐的。 这么一个活泼灵动,他看着宠着从小姑娘长成妙龄少女的女孩子,他曾经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呢。 还记得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天,他心里是多么地欢喜高兴。 他有种冲动,想告诉沈箐,他喜欢她,不仅仅因为赐婚,他的心意从来没有变,他并不想告一段落,他希冀和她再续前缘。 可话到嘴边,又被理智压下了,荣王的婚事从来都身不由己,他之所以没有再被赐婚,是因为魏氏和燕长庭的出现,虞太后和燕殷根本没心思理会这茬。 这个问题无解,而他在不能肯定自身婚姻自由的情况下,但凡说一句情感,都是不负责任,更甭提让沈箐等他之类的话了。 荣王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有出口。 “你……” “哗啦——” 在荣王开口一瞬间,沈箐脑海里系统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了,“有人!水道——” 这一路上,有系统帮忙扫描,沈箐还真排除了不少麻烦和危险,听到它突然说话,她一惊,而暗河那边来人速度却非常非常之快,几乎是系统话音刚落的瞬间,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条青蓝劲瘦的身影一跃上水! “阿庭!!” 定睛一看,原来是燕长庭! “你,你怎么从这里来了?”沈箐睁大眼睛,这得多危险啊,万一这水道不是这么快露出地面的,那岂不是一起狗带了! 燕长庭顾不上回答沈箐,第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她除了浑身湿透之外好端端的,没有一点受伤。 可是同时也是这一眼,盘膝而坐的荣王也映入眼帘。 这两人挨得很近,刚才正笑着说话,沈箐狡黠微笑,而荣王则微微翘唇,低头看着她, 那藏在眼底的一抹包容和宠溺,深深刺中了燕长庭的心! 他眼神一下子就凌厉起来了,霍地盯向荣王! 如果眼神是利箭,荣王大概已经身死千万次。 荣王也抬头,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荣王的眼神也锐利起来了。 他到底是龙子凤孙,在魏太妃沈箐面前也就罢了,此刻微笑一敛,年轻的英朗的面庞不怒自威,两人视线相触,皆非常锐利。 隐隐有一种同类触碰的锋芒,哪怕是先前不知的荣王,也一下子就隐有所觉了,这是一种男人才懂的眼神。 他眯了眯眼。 两人视线交锋片刻,火花四溅,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旁边的沈箐,“阿庭,你有没有受伤?” 她声音里还有诧异,荣王这才敛目,他抬眸上下扫了燕长庭两眼,“……这位,就是小虔王?” 沈箐有点讪讪,不知道荣王认出燕长庭没有,燕长庭小时候和少年时期长得太过漂亮,出门她都给他整饰一番以免太扎眼,但总体修饰得不多,五官轮廓犹在。 “与你无关。”燕长庭冷冷道。 他胸臆间有一种极尖锐的情绪,冷冷话罢,立即行至沈箐身边,把起身一半她拉了起来,自己牢牢站在她的身侧。 “我没事。” 燕长庭言简意赅回答了她刚才的问话,视线落在她拉着荣王一角衣袖的几只葱白手指上,眼神黑沉沉,他立即喊了一声:“阿箐!” 燕长庭一喊,沈箐松手回头,荣王眼神不禁一黯。 “怎么了?” 她问。 燕长庭就说:“你受伤了吗?” “没有啊!” 沈箐转了个圈,“我好好的呢。” 她笑着,湿哒哒的衣摆滴滴答答往下甩水,燕长庭下意识想脱外衣给他,不过手一碰,才想起自己也是湿透的。 “哎,别管这个了,先拧拧,回头找到合适的再换。” 沈箐衣服刚才绞了一半,现在又加了两把将能拧的都拧了,还挺冷的,不过她习武多年,体感还过得去,等等看有没有机会找套衣服换掉吧,现在最重要还是太妃和藏宝图啊! “那咱们赶紧去拿藏宝图吧!” 沈箐立即就说,她顿了顿,侧头看荣王,“祈哥哥,你,要一起走吗?” 祈哥哥? 燕长庭脸色阴了阴。 荣王瞥了他一眼,心里冷哼一声,不过他思绪挺复杂,现在他的立场真是左右为难啊,荣王考量片刻,点点头:“好。” 他没有选择单独留下,“那行!” 沈箐应了一声,三人再不迟疑,燕长庭和荣王瞥了对方一眼,各自携往核心区急赶过去了! 就是这个急赶的过程中,有点点古怪。 所谓各自携,就是转身的时候,燕长庭荣王都一左一右,攥住沈箐的手。 沈箐:“……” 感觉怪怪的。 攥手倒还好,毕竟环境恶劣,她也没留意这个,但这样三人一排不好走路吧,是不是互为犄角会更合适一点呢? 但她左看看,右看看,燕长庭和荣王手持兵刃专注看着前方,她也不好打断,于是只好闭嘴。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5节 还有氛围也有点不对。 具体表现吧,燕长庭脸色阴沉沉的,明显不喜荣王。 三人并排走了大约一刻钟,后面遇上机括终于换成前后排的队形了,沈箐小声和燕长庭解释:“祈哥哥刚才救了太妃娘娘呢?” 这不是敌人,是朋友。 “祈哥哥和他们不一样的。” 燕长庭几乎捏碎拳头,他勉力维持表情,冲沈箐扯了扯唇,“竟是这样?” “是的。”所以你别针对他了。 准确接收到沈箐眼神的燕长庭,勉强挤出一点笑:“好。” 等沈箐放心转头之后,他却垂目暗忖,不行,得赶紧找机会把这燕祈甩掉! …… 再说寇太师那边人马,司马超刚刚好比沈箐和燕长庭快了一步。 他和裘渊手持一羊皮机关图,一路以最快速度往核心区急赶。 ——被机关分散之后,司马超只思索了片刻,立即掉头寻找裘渊。 司马超是最早发现左三右六关窍的人了,这让他最后成功找到了裘渊。 果然啊,裘渊取出一羊皮卷,这正是燕殷给他的,原先改建过后的机括和路线总图。 绘画得非常详尽清晰,有了它,即便不得已和寇太师分散,安全性也大大增加。 变阵给他们增加了不少的困难和凶险,但裘渊司马超都毫不犹豫采取了人海战术,填进去了七八条人命,他们最终抵达了核心区大门。 “就是这里了。” 司马超飞快扫视,“门封是完好的。” 裘渊给司马超掠阵,警惕扫视后方,闻言大喜,“司马兄,你快些!” 到了必须动真格的时候,才不会掩饰真本领,原来司马超也略通奇门遁甲之术,这一路上他避开了好几处险地。 司马超点点头,到了最后,就剩两个人,两个人互相配合着,司马超开始按着羊皮卷背后写的启门推演,再结合变阵后的调整,一点点慢慢尝试。 大冷天的地芯内穴,司马超凝神出一头大汗,裘渊心里急得很,但不敢催他,一边扫视后方,一边屏息盯着他手上。 司马超还是有几分运气的,在他试到第三次的时候,听到微微“霍嚓”一声,门锁开了,两扇不大的石门应声微动,出现一条缝。 然就在此时,沈箐燕长庭二人终于赶到了! 最后一截冲刺之前,燕长庭终于找到机会了,乍听机括“咔嚓”一声,一道竖门突兀降下,燕长庭立即拉着沈箐并将她往前一送! 自己稍慢一点,才往前一闪。 时机把握恰到好处,刚好把荣王堵在竖门后。 竖门降下,荣王被拦在后头,与两人分开。 荣王一恼,但手触了触竖门,半晌,却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不过去,也是好的。 不然过去以后,见到藏宝图,他又得被迫面临一次两难抉择。 怎么做都不对。 既然是这样,不如不去! 荣王虽暗恼燕长庭,但不得不说,后者这行为,免了他的两厢为难,哪怕对方本意不安好心。 荣王找了找,没找到通往核心区的另一条,反而绕着绕着,绕回头去了。 这也是天意。 行吧! 至于沈箐,心里也是类似想法,她回头一看,根据经验这种竖门都是拦人的,没有危险,而荣王已经知道了左三右六的诀窍了,不怎么需要担心他的安全,而他被拦下来,反而可能更好些,不用左右为难了。 这些念头飞快在心里一闪而过,沈箐立马掉转头:“快,我们快些,前面有人了!” 燕长庭终于甩脱那荣王,心情大畅,一手揽着她的腰,人快得如同掠影疾闪,几乎是下一瞬就冲出岔道。 两人同时听见轻微的那“咔嚓”一声,注意力瞬间就集中到前头去了! 下一息眼前大亮,裘渊司马超还有已经开启的内门引入眼帘! “司马兄,你快进去!” 裘渊骂了一句,同时反手一推司马超,立即返身迎上燕长庭,两人瞬间就激战了再来一起。 这两位,当真是当世一等一的顶级高手,接触一瞬,“嗤啦”一声,灵蛇剑与长刀拉锯而出,瞬间迸溅出火花,两人骤分骤合,真气鼓荡,激战一刹即白热化! 沈箐在裘渊返身迎上的的一瞬,非常的默契的,她一矮身,一个驴打滚就从侧边滚了过去,裘渊当然想拦,但有燕长庭在他也拦不住没法分.身。 沈箐撒丫子往里狂奔,身后激战不断,她心跳怦怦,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内库! 内库其实不大,但乱七八糟的东西挺多的,一时分辨不成藏宝图在哪里。 沈箐的优势在于,她清楚藏宝图是什么样子的,和在哪里。 可惜她武力值不够司马超高。 她急随司马超而入,后者急速翻找,沈箐往左边狂奔,司马超一个急纵,一剑直刺她后心! 沈箐回身一鞭,嗖嗖鞭声刀光剑影,这司马超功夫很高对战经验又极其丰富,没多久沈箐就处于下风了,但她十分机灵,使了个虚招往急闪,狂奔过去,目标是最左侧的一个小石台。 她手刚放上去抓住一个卷轴,司马超凌厉一抓,沈箐立即反手一扬,把早扣在手心的毒针连同卷轴一起射过去! ——她以前不往身上放剧毒的,因为不保险,一般人都不敢随身携带这类东西。 但灰衣人之后,沈箐立马就往身上和住所精心布置了一番,最多解药和解毒丹多带点。 现在便宜司马超了! 那银针细若毫发,而这等情景,是个人就都以为这卷就是藏宝图,骤不及防,司马超往后一仰,还是晚了点,手臂中针,但这人也是个狠极的,立即反手一刀,把一整大块肉剜下,登时鲜红如注。 他还马上掏出解毒丹服下了。 而沈箐已经借着这点时机,一纵直扑中间最后方,在一处不起眼的石台下,摸出了一张灰扑扑的羊皮卷! 她心念电转,她可不是这个司马超的对手,这手段能一次没法两次,机会可一不可再,再幌子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于是她毫不犹豫,直奔藏宝图! 她一抓即离,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大门,“阿庭!阿庭——” 她刚转身,司马超使尽生平最快速度,饿虎扑羊,后发先至,沈箐全力往后一仰,司马超的手却刚刚好碰到羊皮图的一角。 “刺啦”一声,藏宝图一分为二! 沈箐都顾不上回头了,借着刚才的一蹬的力气,毫不停滞飞扑往门口。 燕长庭闪电般扑了了进来,是和裘渊一起,两人真气震荡,内厅门口瞬间凌乱一片。 但幸好,燕长庭的方位偏向沈箐,他拼着胳膊挨了一刀,反手扣住沈箐的腰,两人极之默契,一扑一抱一蹬一掠,一气呵成,被逼退的裘渊再冲上,两人已冲出大门。 急追一段,一道竖门落下,分隔两边,裘渊恨恨一踹门,只得掉头。 “司马兄,怎么样?” 裘渊微微喘着,但看见那小半张藏宝图,面上也总算松了几分,多少也有交代了。 可他还来不及感慨两句,才刚接过藏宝图展开,却突兀“呃”一声! 他吃惊瞪大眼睛,瞪着眼前的司马超,“你,你——” 就在裘渊放下警惕,接过藏宝图的最松懈一刻,司马超闪电般抽出匕首,快准狠,往他左胸一松! 直插心脏,刃透脊背,当场毙命。 裘渊反手一刀,司马超早有准备,一闪避开,裘渊目眦尽裂,瞪大眼睛,“嘭”一声栽倒在地上。 而司马超反手抽回藏宝图,低头端详两眼,他踩着裘渊尸身抽回匕首,直接绑上石块,将裘渊尸身沉进暗河。 “哼。” 他哼笑一声,还匕回鞘。 …… 身后这些狗咬狗的戏码,沈箐和燕长庭当然是不知道的。 两人得了大半张藏宝图,顺利脱身,又掠出长长一段,可能跑到内围中部去了,但一时还没找到魏太妃,最后先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下稍作休息。 很饿了,前胸贴后背,从前天到现在,拢共才囫囵吃了三四顿,刚才一顿狂奔,她肚子咕咕叫,才想起自己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好饿,饿死了。” 沈箐换了身干的衣物出来,燕长庭已经检查过捡来的干粮没有问题,能吃的。 ——两人身上的干粮袋都在暗河里不见了。 她低头吭哧吭哧啃了三大块,才发现燕长庭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甚至还没吃完一块饼。 “怎么了?是因为藏宝图吗?” 沈箐问他。 燕长庭勉强笑了笑,却摇头,“军费已足够,半张与一张并无区别。” 沈箐撕下的那大半张藏宝图,其上十占其六,也就是个六个藏宝点在他们手上。 这就可以了。 完全足够。 军费够用则可,再多他也没空去拿,也没用,关键是谁输谁赢。 只有最终获取胜局,这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拿十张藏宝图也是白搭。 所以燕长庭对这点不以为意,他在意的是另一点。 藏宝图到手,军费问题解决,另一个让他如鲠在喉的点就火烧火燎起来了。 他最担心,最惶恐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把人甩掉了,但回忆起沈箐和荣王相视微笑那一幕,他还是耿耿于怀又不安,根本就没法长久畅快得起来。 他下意识捏紧手上的饼,直接把那硬饼一角捏成粉末,险些掉了下来,他匆匆低头接住。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6节 “我也是这么想的!” 沈箐打了个响指,对于燕长庭的说法,她真的非常认同,钱财这玩意,到了一定程度再多就是累赘了,这真不是矫情。 目前他们需要的是军费,而不是当守财奴。 “那你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想起那荣王。” 燕长庭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他,……” “是啊,我也挺意外的。” 燕长庭努力维持平静,胡乱说了几句,稍稍铺垫,最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阿箐,你是不是喜欢他?还想跟他在一起?” 他抬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箐,几乎是屏住呼吸问道。 作者有话说: 男人的眼神对决,燕崽: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荣王同学大概已经被戳了千万个窟窿了哈哈哈 中午好呀宝宝们!阿秀来也~ 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呢!心心发射~ 明天见啦哈哈(*^▽^*)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们哒!么啾啾啾~ 六边形战士扔了1个地雷 sasa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笔芯笔芯! 第28章 幽光莹莹。 很安静, 只听见衣料摩挲和暗河淙淙奔涌的声音。 沈箐正低头掬水,放到唇边啜了一口, 沁冷她龇了龇牙, 闻言噗嗤笑了,“我没想过啊,我不喜欢嫁人。” 水从手指缝里漏完了,她甩了甩手, 嫣然一笑, 回头说:“我啊, 可不打算婚嫁的噢。” 她笑着, 压低声音, 有点小神秘地分享了她这个小秘密。 是的,她对荣王是有过好感,也畅想过和暖男大哥哥的霸总剧本, 但也仅仅是颅内阿q爽一把的事,谁会当真呢?她很清醒的好不好! 就好比现代, 谁还没yy过和小鲜肉大校草这样那样呢,她以前还畅想过包十个八个小白脸,一天一个, 潇潇洒洒到七老八十呢,反正姐不缺钱, 但现实她敢么?不怕被她爷爷爹妈打断腿么? 她斜了燕长庭一眼:“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呀!” 燕长庭真的是又惊又喜, 他有点语无伦次,又极力镇定:“我,我怕你不要我了, 只有你对我好了, 如果连你, 我……” 他说得心潮涌荡,眼眶一阵热,胸臆之间的狂喜无与伦比,刚才乍听沈箐说不打算嫁人一瞬,简直像有烟花在他脑海轰地炸开。 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突然又回想起,其实上辈子沈箐就是没嫁人的。不过因为前世际遇不同,那时各种明明暗暗身份频繁转换,没法作寻常参考,但这一刻,沈箐明确告诉他,她不打算嫁人的。 真的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一夕间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只要她不嫁人,那他当弟弟又有什么妨碍的,他的要求其实很低很低,只盼着能一辈子守着她,和她在一起,就可以了。 她不嫁人,永远不会有其他人插入两人之间,他委屈些,那又何妨呢? 燕长庭简直是狂喜,沉积在心里阴霾瞬间就一扫而空,他语无伦次说着,“……我,怕你不要我了。” 这句话,他颠来倒去说了好几遍了。 就好像小时候那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很倔强抿着唇不说话,却在她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他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 沈箐有点心疼他,急忙说:“不会啦,怎么会不要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说傻话,现在咱们不是在一块的么?” 燕长庭追问:“那你真不嫁人了吗?” “你说呢?” 从来没想过好不好。 她伸手指弹了他一脸水花。 燕长庭反射性眨了眨眼,用袖子把水花抹了,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你要喝水吗?” 他欣喜着,见沈箐又盯着哗啦啦的暗河,忙问,沈箐没好气,啃了这么多干饼,谁不想喝水呢? “我烧点,这水太凉了。” 燕长庭说着就要起身,这宝库内围是偶见木质东西,譬如沉香木极品紫檀之类的珍贵木材制成的架子摆设的东西,还有些金银制的盘碗状器皿,燕长庭才不管它价值几何,他有火折,正好能有。 燕长庭急忙要站起来,不过被沈箐拉住了,“烧什么烧,凑合喝点算了。” 不够麻烦的,而且还浪费时间,他们还得去找魏太妃呢,也不知她哥怎么样了?不过有李瓒张云谢英华在,还有出口水道,她也不大担心。 反而是魏太妃,据说伤得不轻。 沈箐直接蹲在暗河捧水喝了几口,冷是冷得很,不过这水是没毒的,直接甩甩手她起身了。 “你快吃,吃了就走了。” 现在,沈箐说什么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了,燕长庭都听她的,几口把手上的饼吃干净,低头抄了几捧水,就搞定了。 两人迅速清理现场,完事立即继续动身了。 …… 燕长庭拨开云雾见青天,虽然努力压抑,但那种心事重重的感觉经已一扫而空。 难以形容的愉悦和欢喜,他时不时侧头看沈箐,要是沈箐也刚看过来,他便对她露出一抹开心的笑。 燕长庭性格从小就有些阴晴不定,有时候连沈箐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高兴起来,又突然秒变阴沉,反正就是个坏脾气的主。 虽然在沈箐心目中燕长庭很好很好,但她还是知道这家伙性格脾气都不咋地。 于是也不奇怪。 她戳戳他:“专心点,好好走路。” 燕长庭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太外露了,“嗯”了一声,努力收敛起来,装作平时一样。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幽幽的甬道继续前行,他坚持走前面,沈箐也没意见,他身手更好嘛,不过她望着他后背和侧脸,啧啧,他又好像长高了一点之外,心里不由得琢磨开了。 ——燕长庭侧颜白皙,那是一种冷色调的白,固然质感莹透肤质好到极点,但却给人一种高冷极不好亲近的感觉。 和他的五官一样,燕长庭生得眉峰斜飞凤眸精致,当然是极俊美惊艳的,但他的眸光太漠然,很多时看人和看死物没什么区别。 都说相由心生,燕长庭不管从长相到神态,都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封冷漠感,让人难以碰触。 诶,其实沈箐上辈子就知道,燕长庭没有同理心,他很冷漠,别说对陌生人了,哪怕对很熟悉的人,譬如红缨谢英华他们,也没多少亲近的。 除了她,她就不说了。 燕长庭是有些情感缺失的,他小时候经历不对,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上辈子沈箐知道是知道,但她真没想这么严重,她旧时一是心疼他,二主要没有合适的时机和场合,所以也没和他说什么。 但经历那墓前悲恸决绝的一刎之后,沈箐才很震惊地发现,他表露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燕长庭的心理缺陷怕是已经不能用有一些来形容了。 另外这辈子魏太妃的出现,这祖孙二人关系,加深了她这一认知。 “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燕长庭回头,用手摸了摸脸。 沈箐笑了一声,伸手捻掉沾在他鬓边的一点饼屑,“多大的人了,瞅你那脸?” 燕长庭赶紧伸手拍了拍,没拍干净,沈箐凑近一点,给他一点点捻下来了。 很像两人小时候,这一刻就像两人回到了小的时候,两人也会这么一直下去的,燕长庭心里很高兴,低下头让她弄,唇角微微翘起。 等拍干净了,两人手拉手继续谨慎前行。 主要是避人,避机关还是其次的,藏宝图已到手,他们就不愿意再碰上寇太师那边的人了。 就这么又绕了大半个时辰,人远远遇上三四波,有自己人有敌人,但就是没有魏太妃,但好在也没见尸体啥的。 沈箐想了想,拉着燕长庭离开了这一区域,往外一点,更靠近核心区的位置找去。 果然,没多久就找到了陈婴阳留的暗号。 魏太妃伤得不轻,身边只有一个陈婴阳在,陈婴阳更擅轻身功夫自忖武力值不足,他不敢带魏太妃再在那个范围停留。 但魏太妃清醒之后,挣扎着坚持往核心区而去,陈婴阳苦苦劝诉,又说燕长庭已经赶过去了,大家都赶过去,让她不如停在原地等待。 这样苦劝加苦拉,最主要是魏太妃伤确实不轻,她被陈婴阳拉住了。 燕长庭和沈箐跟着暗号找到过去的时候,陈婴阳正像拉磨的驴似的在打转,魏太妃坐在一处较平坦的石面上,身上披着捡来的衣裳,她头上脸上血迹斑斑,粗粗撕下的布条勉强止血包扎,但看起来脸色极差,陈婴阳找的这个地方后面有个半斜的石面,明显是想让她靠坐歇息的,但魏太妃根本靠不住,她绷直身体,看起来下一秒就耐不住要下地了。 这祖孙俩一见面就大吵一架! 魏太妃霍倾身:“图呢?到手了吗?!” 燕长庭直接把藏宝图甩过去。 魏太妃双手接住飞过来的藏宝图,迫不及待展开就看,然而她马上就发现,这里只有大半张。 “啊,怎么只有半张,怎么只有半张?!” 燕长庭轻描淡写:“司马超裘渊先到一步,争抢过程中,藏宝图一分为二。” 燕长庭一见魏太妃,心情立马往下降八个度,果然,被被人劈头盖脸一顿之后,他脸色更差了,抿紧唇,言简意赅道。 魏太妃紧紧握着藏宝图,神态立马就崩了,她尖锐喝道:“你怎么这么没用?!你这么连一整张图都拿不回来?啊?!……” “你行你上。” 燕长庭脸色瞬间冰冷,沈箐的口头禅被他冷冰冰吐出,登时气了魏太妃一个仰倒,她嘶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沈箐陈婴阳对视一眼,两人赶紧各自动手,一人拉开一个。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7节 “诶,别吵了别吵了。” “咱们去那边歇歇吧,……” …… 不知道陈婴阳在那边说了什么,可能是得安静、这块虽然安全但还是小心些之类的吧,魏太妃那边终于安静下来了。 不过就是就是环境太寂静了,没多久,她隐约听见一丝压抑的抽泣。 唉。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拍拍燕长庭的手:“别和她计较,她心里不舒服。” 原本,沈箐刚才还打算插句嘴说军费足够的,但后来想想没必要了,魏太妃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没有保护好义兄留给她最后一件东西而无法接受,情感崩溃,这是心病。 大概还混着自责,愧疚,和种种痛彻心扉的心绪。 沈箐明白。 “她是你祖母,要是旁的事也就罢了,但她实在受过太多太多的苦的,你如果可以,不妨多体恤些罢。” 两个人脖子都是一样硬,针尖对麦芒的,这么下去,大概这辈子关系都好不起来。 沈箐当然不想燕长庭受委屈,谁家人谁心疼,燕长庭和魏太妃只能选一个的话,那她当然毫不犹豫选燕长庭。 但恰恰就是为了燕长庭。 他情感上的缺失,需要情感来弥补。 他缺乏同理心,魏太妃大概是世界上唯一能打开这个缺口的人了。 沈箐先前就有想过,其实燕长庭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魏太妃的,这到底唯一的血脉亲人啊,在燕长庭心里到底还是占据着一个特殊位地位的,就是平时这位置显不出来,两人两看生厌。 她回来以后,一直就琢磨怎么样才能把燕长庭引导教好,怎么样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魏太妃是最合适的。 因为这老太太其实也没有真就坏透芯。 两人抱膝坐了一个多时辰,陈婴阳焦急过来说,魏太妃起烧了。 魏太妃靠坐在石壁前,手里紧握着那半张藏宝图,怔怔盯着眼前某一点。 陈婴阳也不敢上前打扰她。 她怔怔独坐大半个时辰,忽落下泪,淌泪许久,滑躺下去,无声睁眼看着头顶。 然后过了没多久,陈婴阳就发现她起烧了。 一下就滚烫起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赶紧把水烧开,给她喂了随身携带的消炎药丸,又抹脸敷额之类的物理降温,忙忙碌碌一番之后,沈箐拉着燕长庭的手,对他说:“她也很难,而且在她最难的时候,也没有人去保护她安慰她,只有四面楚歌,你不妨多理解她些罢。” “她是你祖母,要知道,你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燕长庭是孙子,如何可以的话,率先低个头也没什么。 她低声叮嘱几句,“你照顾她,好好陪一陪她,好不好?” 燕长庭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沈箐说的,他都听的,他抿紧了唇,但还是点了点头。 “去吧。” 沈箐微笑,拍拍他的背。 …… 燕长庭顿了一下,往那边去了。 其实他隐约明白沈箐的意思。 虽然他心里十分排斥,但还是僵硬着身体盘坐在魏太妃躺的大石面前,坐了半晌,又十分生疏绞了银盘里的冷帕,机械把魏太妃额头的帕子换下来。 实话说吧,他和魏太妃的关系恶劣,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对魏太妃,当真是十二万分的复杂,要说一点位置没有吧,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沈箐有一句说得好,这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嫡亲了,虽然失望过甚至憎恨过,现今都不喜不亲近的,但这种种复杂的情绪,都是因为有过渴望期待,再怎么说,心里还是有这人的一席之地。 要是真毫无位置,那依燕长庭的性格,连一眼都不屑于看,对方也不会有冷嘲热讽他的机会,早就被他杀了。 亲近,亲近不起来;但看她这头崩额裂鲜血淋漓的惨状,要说他心里多舒服,那肯定也不可能的。 这对冤家祖孙,真的不知怎么说。 燕长庭是有努力了,他很想做到沈箐的期待,但好像没啥作用。 就这么照顾了一个多时辰,魏太妃动了动,她挣扎地坐起来,“走,快走!”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但主要是魏太妃这伤实在有点糟糕,沈箐和陈婴阳也很犯难,两人小声商量过好几次,背着人走吧,可等找到水道,魏太妃这状态能顺利通过不? 出去后也未必能找到这么合适的休息地点了。 两难之下,于是就先这么等着。 魏太妃既然发话了,三人也不再废话,先找到水道再说吧,也不知得找多久呢? 于是立即开始收拾东西。 魏太妃仍昏昏沉沉的,她睁着眼睛,但身体还烫着,燕长庭直接把她背起来了。 ——他不背就只能沈箐背,毕竟陈婴阳也负伤了,那他肯定不愿意的,沈箐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别说背人了,就算一路上的照顾人的大小活儿他也不肯让她插手。 要是平时,魏太妃肯定已经嘲讽上了,她不舒服,那她肯定让你更加不舒服,不过今天,魏太妃却一反常态,一句话话都没说,怔怔盯着某一点,不言不语。 三人背着一个,四个人掉头往回走,他们目标是暗河,不过刻意避开先前人较多的区域,在相同几率下,先找了其他地方再说。 而宝库之内,感觉人明显少了不少,方才燕长庭沈箐一路走过来,也留下了“撤离”的暗号,让大家自行撤退,这种环境不适宜先聚集再离开了。 朝廷那边,似乎也察觉了点什么,搜索变得急促而躁动,给沈箐他们带来了很多不便,好在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沈箐他们先一路往东,找到暗河就顺着一路跟过去,但也不知是不是运气问题,耗了半天功夫,但也没能成功找到目标。 “别急,先歇歇吧,吃点东西休息半宿再说。” 沈箐也不知现在是不是晚上,不过大家从进入宝库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怎么阖眼过,接下来也不知得找多久,这么下去可不行的。 三人略略商量,于是找个合适的隐蔽地点,就先停下休息了。 “我来,你睡,”见沈箐想说话,燕长庭道:“你睡醒来换我。” “那行。” 沈箐没废话,她也困得很了,叮嘱燕长庭两句留意一下魏太妃,直接倒头就睡下了。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沈箐睡着之前,偷偷瞄了一眼魏太妃,后者还沉默,出神盯着地面某一点。 ——路上,陈婴阳偷偷告诉她,他们赶去核心区的路上,第二次碰上了荣王,也是荣王告诉他们燕长庭沈箐已经直奔核心区大门的,于是陈婴阳才得以劝服魏太妃停下。 荣王离去之前,他跪下来:“母后。” 磕了三个头,唤了她一声母后,又把身上所有的药物都给了陈婴阳,这才离去。 面对荣王,魏太妃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只是他的出现,让她想起很多很多的过去,她前半辈子,自问没有愧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太.祖妃妾和庶子,她都当得起一句无愧于心,公平公正。 可这样的她,换来的却是枕边人的致命一击! 魏太妃很难不回忆起太.祖,这个曾经柔情蜜意,却既狠且毒的男人。 他的脸,父亲母亲的脸,还有义兄们,以及一众亲近族人和一干与她共战为魏氏出生入死的多年同袍,一幕幕,一桢桢,飞逝而过,是那么地清晰! 他们熬过了艰苦的开国大战,却被歼杀在黎明曙光之后。 她恨啊!她没有办法不恨,悲恸,痛极,幼年的幸福和快乐,结发后的并肩和洒脱,再到夫妻变脸全家全族整个魏氏之殇,笑脸和血腥轮流在眼前闪现,她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痛苦到了极点。 燕长庭很快就发现了魏太妃的不妥。 魏太妃躺在地上昏睡一段时间,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了,她痛苦挣扎着,张开嘴,燕长庭细听,是“……阿爹,阿娘,哥哥,别离开我,别,……求你了,求你了,放过我爹,他不是!……” 断断续续,有哀哭,有苦求,魏太妃从出现伊始,一直都以尖刻刚强面目示人,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软弱狼狈的姿态,她呜呜咽咽悲哭着,身下的衣服垫子被冷汗湿了一个透。 燕长庭见了,心里也不大舒服,“醒醒,醒醒。” 他推魏太妃。 魏太妃这很明显是被魇住了。 但推了一把,魏太妃却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她哭道:“爹,爹!阿娘!……别啊,别杀他,求你了呜呜……” 眼泪滚滚而下,魏太妃病中显得格外苍老,像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手掌变形老茧,唯一能用力扣住他的那两只手指却抓得极死,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手心湿漉漉的,滚烫。 这种滚烫得让人不适的温度,一下子烫了燕长庭一下,他抿唇,眼前陷入梦魇之中被反复折磨不得解决的魏太妃,几乎是瞬间就让他联想起自己。 ——“她也很难,而且在她最难的时候,也没有人去保护她安慰她,只有四面楚歌,你不妨多理解她些罢。” 就这么一瞬间,沈箐先前说过的这句话,眼前这个无限酷似童年自己的魏太妃,就突然触及了燕长庭的心。 他喉头动了下,怔了一会儿。 久久,他慢慢地,动作有点僵硬,但燕长庭最终反手握住了魏太妃的手。 他唇动了一下,说不出什么,但魏太妃握都很紧,让他很不适,他动了动手指,最终也没有试图挣脱。 半晌,他用一只手,慢慢给她拭了汗,掐着咽喉又喂进去一颗药。 寂静的暗道里,只听见隐约的流水声。 就这么过了快半个时辰,也许是药力,也也许是手心有了支撑,许久,魏太妃终于安静下来了。 燕长庭垂眸片刻,他看了魏太妃一眼。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亲祖母。 ——沈箐说过的,这个女人,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死了就不会再有了。 滋味难以言喻。 亲情,这个陌生又让人很不适应的概念,迟到了二十年,两辈子,终于姗姗而至。 作者有话说: 只要没荣王,当一把弟弟又何妨! (满血复活的燕崽:我可以忍忍忍!!!) 在这里,燕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童子鸡的心理准备了,哈哈哈哈,今天也是肥肥一章耶!啾咪~ 明天见啦亲爱的们!(/≧▽≦)/ 最后,感谢“52939795”扔的地雷,笔芯笔芯!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8节 . 还有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哒,么啊~ 第29章 燕长庭心绪有多么的复杂, 这一点旁人就不得而知了,他表面看起来并没多大变化。 沈箐醒来的时候, 魏太妃的烧都退全了, 她睡了至少有两个时辰,燕长庭都没喊她起来换班过。 她埋怨他:“欸,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的吗?去去,赶紧去歇会。” 你以为你是铁人啊。 燕长庭微微一使力, 顺势松开魏太妃攒紧的手站起回身, 应了一声。 因着燕长庭没有休息好, 沈箐愣是推迟了动身时间, 让他睡了一个多时辰才戳醒他。 东西都收拾好了, 魏太妃也醒了,经过一天多的调整,老太太情绪看起来总算正常多了, 最起码不会发怔悲泪梦魇,也会讥讽人了。 她听见沈箐延后动身时间, 嘲道:“像你这么找,找上个三五天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出口。” “可阿庭都没睡过呢。” 沈箐解释,其实她觉得出口应该不难找才是的, 毕竟魏太妃的义兄不可能给她最后设定一条很难的退路,更重要的是昨天她就发现了己方的人少了很多, 应该是出去了, 她琢磨着,今天再找不着,他们就回到原来的械斗那区域找去。 沈箐笑眯眯的, 魏太妃脾气坏, 她也不和她计较, 反而凑过来对她说:“一路上都是阿庭背你的,他昨晚还照顾了你一整宿呢。” 魏太妃冷哼一声:“这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不过反驳归反驳,她之后没再吱声,燕长庭睡了一个多时辰,她也没说什么。 沈箐和陈婴阳收拾好了,又清扫完了痕迹,她才去戳燕长庭,燕长庭浅眠,她一过来他就醒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虽睡得不多,但行功过后状态已经恢复。 他走到魏太妃跟前,站了片刻,转过身来,一抄魏太妃的腿弯,把老太太背了起来。 魏太妃抿了抿唇。 沈箐把收拾出来的几个包袱都背上,这是他们路上捡的有用东西,陈婴阳想背,不过他是伤员,沈箐拒了,也不重还是让她来吧。 之后两人捏着小罗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努力寻找。 结果沈箐判断得不错,这目标暗河其实是不算很隐蔽难找的,昨天那是运气问题,今天找了连续找了三个多月时辰之后,终于找到了! “是这里了!” 沈箐举着小罗盘,飞奔过去,和陈婴阳两个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测量了一遍,小针直着正东北方,一线不差! 他们终于成功找到了其中一个点了。 “好了,这是出口了!” 兴奋了一阵,新问题又来了,沈箐回头看了眼被放下来坐在石柱上的魏太妃,和陈婴阳对视一眼,额,魏太妃这个状态,能顺利从暗河出去不? 他们也不知道暗河长度,中间有无透气口,透气口多远一个,更重要是魏太妃这伤,河水又冰,她才高烧刚退。 魏太妃察觉两人的视线,面无表情:“不必顾忌,尽快从这里出去。” 沈箐和陈婴阳对视一眼,两人也没说什么,毕竟先前他们也曾考虑过原路折返的,但有寇太师在,恐怕那个备用门已经被找出来并设伏了。 暗河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沈箐想了想:“要不,我们等两天?” 等魏太妃头上的血痂愈合得稍稍稳固一些,这样的话,她体感应该会好一些,安全系数也更高一些。 可沈箐话音刚落,燕长庭耳廓一动,“有人!” 他压低声音,但这甬道传音特别快,短促一句后,沈箐和陈婴阳也听见了。 四人心一提。 来人七八个,步伐既紧又重,是敌非友的可能性非常之大,电光石火,魏太低叱:“下去!” 当机立断,下一瞬,燕长庭背起魏太妃,三人身影一翻,借着淙淙的水声滑进了暗河! 实话说,深冬时分,地芯涌出的深水,寒冷彻骨,刹那淹没口鼻头顶,这感觉真的不会好受,而魏太妃上了年纪又伤势颇重,入水瞬间当即浑身僵冷,寒意像一瞬间浸透骨髓灵魂,额角伤口一跳一跳地剧烈刺痛了起来。 她有点眼晕目眩,伤病的躯体无法承受,肢体僵硬脸立马青了,但就在马上,她感觉燕长庭手一动,掌心覆盖上她的曲泉穴,膝侧一暖,内息自掌心源源不断涌入,沿着她的经络走遍全身,很快驱走冰寒,身体立即舒服多了。 漆黑的水里,魏太妃眼睫动了动,想起今早,她半醒未醒,感觉手里牢牢抓着一个东西,当时她眼睑动了动,幽幽的荧光下,坐在她榻前的是燕长庭,他背着光,脸色有些疲惫,人在出神,微垂的双眸静静盯着两人相握的那只手。 有些脆弱,夹裹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侧颜在荧光下白得透明,有种蝴蝶般的脆敏,仿佛一惊即会飞走。 当时,魏太妃慢慢垂下视线,她看到自己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昨夜出了很多汗,触感又黏又腻,燕长庭却并没有挣开,那修长白皙的五指反握包裹住她那只变形苍老的手。 不轻,不重。 但两人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魏太妃马上意识到,她昨夜深陷沉沦不得挣脱时紧紧抓住的那块浮木。 耳边的水很湍急,黑黝黝的地底河道里夹裹着四人飞速往前而去。 魏太妃抿了抿唇。 沈箐憋足一口气,一边使劲吃奶的力往前蹬,一边担心,但好在魏太妃她义兄还是非常靠谱的,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前方头顶出现了一丝隐光,几人精神大振,立即加速冲了过去。 一抹脸露头,这又是一小段的暗河外露口,沈箐心里给魏义兄竖了个大拇指,四人都没吭声,就着暗河的边缘呼吸一阵,再度重新潜入水中。 这样走一段透一段,速度飞快,大约一刻钟左右,他们通过最长最宽的最后一段暗河,“哗啦啦”伴随着湍急的水声,终于被吐了出来。 眼前乍亮,天光大放,满目苍色大山河流,甚至还有微微的阳光照影。 他们终于出来了! 河岸的大礁石上已经等了不少的人,除了牺牲的,他们三个差不多算最晚出来的了,邓洪升沈隽他们差点商量着要重新进去寻找了,幸好他们都安然无恙出来了。 沈箐一跃上水,哇好刺眼啊,她捂着眼睛,那边燕长庭两人也一蹬上岸,邓洪升等人赶紧把魏太妃扶下来,手忙脚乱去给她把脉裹伤换衣裳。 好冷啊,水里待的时间有点太长了,被冬风一吹,沈箐牙关都有些打战,赶紧接过大哥沈隽递过来的衣裳去后面换了。 出来原地满血复活,李瓒凑过来说:“怎么样?东西到手了吗?”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了。 沈箐一扬眉:“那当然!” 她敲了敲李瓒的头,李瓒佯怒,吆喝一声追了过去,两人一个十九一个十七,跑来跑回,沈隽不禁微笑摇了摇头。 他问燕长庭:“太妃娘娘如何了?” 燕长庭一半注意力在沈箐身上,另一半则关注魏太妃那边,李瓒让人讨厌,但魏太妃还好,就是伤势和身体后续估计得好生养一养。 “应该的。”沈隽点头。 他说:“那我们尽早回去罢。” 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是魏义兄怎么设计的,这个出口很隐蔽,呈环抱形,不站在正对面的山都很难望见他们,他们有留人在外头望哨,这里和备用门正门都南辕北辙,附近没发现有朝廷的人。 但这里到底离得不远,还是赶紧动身为妙。 “沈兄弟说得对!” 陈婴阳附和,剩下没出来的还有一些人,商量过后,留下三个人在等,其他人不再耽误,立即就动身回去了。 …… 出发的时候是冬月,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 红缨和老金很是调了一批特别物资过来,岑岭内部能看见红色,大家有吃有喝的,又得知赏金不日将会发放下来,个个兴高采烈,过年的气氛就更加浓郁了。 这段时间,在燕长庭与霍淳敬的双管齐下之下,岑岭大营已经彻底安置好了,虽对岸王师陈兵,但岑岭将士精神面貌相当之好,一部分水土不服的兵士也已经好转了,大家渐渐适应了新环境,锐气不减,精神饱满。 沈箐观察了一下,营内井井有条,相当不错。 至于其他的,最重要大概就是岑岭后方的那个大盆地了。 这里不靠大殷距百越国内又远,原来算三不管地点,不过村庄还是有的。 这地方对于大殷和百越来说很鸡肋,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却是个好地方,泥土尚算肥沃,土地还算平坦,是偏僻野兽毒虫众多,还时不时会被山中的土著部落骚扰,但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离乡远走的人家来说,却也算是个能落脚的好地方。 大大小小,大约有二三十个村庄吧,小的仅几户人家,大的有百余,零星错落,人烟极稀。毕竟这个盆地不小,方圆约有七八百里,就非常适合作为岑岭的后方根据地。 上辈子其实沈箐就眼馋过,不过她用不上也占不下,但现在有需要有兵有人,她就不客气了。 沈箐出发之前规划过,等回来的时候,盆地已经被圈起来并划分好功能区了。 这个过程中,还和附近大山里的土著部落发生过冲突,因为对方一向都视这盆地为后花园,村落定时去收割的。 这回遇上青山军,过往的招数就彻底不好使了,除了一开始的毒能造成些损伤之外,后头在正规军防御之下根本冲击不动。 霍淳敬命人率军进过几次近山,结果都是大胜,有的部落已经迁走,有的则没挪,不过也不敢轻易再往盆地来了。 接下来就是给村落的村民整编入籍,重新规划。 村落对大军到来,反应不一,但不用再受土著骚扰勒索,绝大部分人都是很高兴的,唯一就是顾忌这新来的大军会不会更糟,不过这个日久见人心,现在也不必废话。 既然要整编规划,把地方都利用起来,那肯定不能让让原著村落这里一小撮那里一小撮的,都一律重新规划起来。 “瞧,那边是军备制造区,那边是工坊!” 从宝库回来后,歇得几天,这日天气晴朗,沈箐和燕长庭沿着岭营一路往南,走到最边缘,正好俯瞰被晨曦笼罩的后方盆地。 除了军备制造区和工坊区之外,还有军属居住区,普通百姓安置区等等等等,另外再设一个轮值的驻营区,作为盆地常驻武装力量。 有关燕殷绕离水开道的事实,岑岭这边已经收到消息了,沈箐目前正加紧让人搜集硫磺,制备火药,实在不行把十数处关键山隘一炸,就断了他们这条路了。 ——现在还没有火药问世。 不过仅此而已,沈箐并没有进一步研究热武的打算,一来,这年头硫磺不好搞啊,硫磺矿是没有的,目前能得的硫磺都是火山硫磺,主要从西域传入,能不能及时凑到这么多都是一个大问题,就别奢想其他了。 加上沈箐不大了解这个,她也不愿折腾,爽文可是奠基在底层死伤十倍百倍的苦难上的,她不敢,她能杀敌人,但对普罗大众的生命仍然敬畏。 所以能解燃眉之急就好,其他就算了吧。 有改进高炉在,已经能很好优化兵刃,这就足够了。 迎着晨风,两人顺着新开辟的大道往下走,朝霞喷薄,她眉飞色舞和燕长庭解说各功能区以及她的规划,说高炉和工坊的时候,她有点得意,清脆声音像跟着风一样飞扬起来似的。 燕长庭浅笑:“你真聪明。” 他说得认真,沈箐呲笑一声,“不带这样自夸的啊!”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49节 但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南方的晨早,雾气很重,两人一路行来,被露水打湿了鬓尾衣角,晨露沾在他的脸颊,她回头见,他眉目舒展,微笑浅浅。 这回来的一路上,魏太妃和燕长庭之间总觉添了一种很微妙的化学变化,单看都不察觉,但祖孙俩在一起,总感觉似乎和以往有了点点的不同。 沈箐心里很高兴,她往前方一指:“还有那边,我打算预留下来作为老百姓生活的区域!左边是军属住宅区,右边则用来收容流民的。” 都是很大很大的一片区域。 以后,这里就是青山军的后方大本营了。 有了人,地方才能活起来,青山军护佑一方,大后方也源源不断为大军提供能量和新血液,兵刃、军资、甚至新的兵源。 不过这些都说远了,等全部上轨道起码得两三年之后。 值得一提的是,沈箐考虑过后,最后还是一开始就留了收容流民的位置,以及制定了相关政策。 因为她知道,七王必反,就是燕殷寇太师十分顾忌、开国有功封的那七个大小军阀诸王。 就算没这么快,但小鄱阳王起兵这几年南方已出现不少流民了,就说盆地里这二三十个村落吧,其中就有好些户人是因战乱新迁来不久的。 虽然这么快就接纳流民,会有探子细作的风险,但沈箐宁愿多费点心思设定规则和制度,也不愿意断了流民的生路。 带着唯一的希望,跋山涉水携家带口才跑到这边,太不容易的,若被拒,大几率没有命再跑到另一个合适地方去。 “力所能及之事,我们不妨给老百姓留一条活路。” 她如此道。 要说燕长庭变好,最开心的莫过于沈箐了,燕长庭太过孤介没有同理心她知道,她也愿意慢慢教他,去一点点开解他,引导他。 上辈子大胜后那决然一刎,作为最亲近的人,是绝对不愿意再看到的,而一个上位者,这样其实也很不合适,太不负责任了。 两人沿着木板车压出来的小路,沿途有巡值军士给两人见礼,走在前面的沈箐微笑一一冲他们点头,两人一路走到规划好的百姓居住区,到地方已经半上午了,居住区也已经有人住了。 有军属,还有这个月陆续收容的流民。 青山军中有籍贯就是南方边界岑岭这附近的,军士写信统一给捎出去,近的已经举家搬迁过来了。 军士便告了假,帮家里修房子安置,如今这里正干得热火朝天,军中也派了人过来帮忙,南方夯土板房居多,已经修好了,正在进行屋内的装饰。 老金也在,老金外号“金算盘”,调拨商号打理财务一把好手,沈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伤愈后也没合适的地方去,就留下来了,是沈箐自己网罗的心腹人才之一。 老金见她,拱手,笑道:“东家好胸怀,好气魄!” 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开始就下这个决定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把这些流民的生存和己方利益放在同一高度的。 沈箐耸耸肩,举手之劳而已,滴水甘露,覆蚁之恩,关键是自己也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说起高尚,她现代祖父的前半生才是真高尚。 她比起来差得远啦。 她转头,握着燕长庭的手,微笑看着他:“你平时有空的话,就过来看看呗,看看这边,还有那边。” …… 燕长庭举目看过去,脏兮兮的地面和簇新的木板房,有皱纹横生的老人也有光着脚丫子淌着清鼻涕的大孩小孩。 老金有些事情和沈箐说,沈箐便进屋和老金说话去了。 燕长庭站了一会儿,才缓步往前行去。 一个月时辰,军属和流民已经组成了一个不小的村落。 眼前这林林总总,看起来或欢喜或愁苦的百姓,燕长庭面无表情扫了一眼。 他对眼前这些人都无感。 不管他们容易不容易,艰难不艰难。 他很容易恨,对外人则是完全冷漠,童年的不幸经历,让他更多的是冷眼,不管是谁。 ——这世上谁人不苦? 缺衣少食的有缺衣少食的苦,不缺衣少食的有不缺衣少食的苦。 他甚至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太多眷恋,除了沈箐。 但这是沈箐希望他去做的,希望他改变。 燕长庭就会努力去做。 竭自己所能尽之力。 他酝酿了一下,努力去想象沈箐方才说话时的那种感觉,好一会儿,他才迈步往前行去。 一开始,看的是军士家属。 这个很好接受,因为燕长庭深知,抚慰兵士正是聚拢军心的一个强有力手段。 看望家属区,正是抚慰兵士的其中一种方式。 他的出现,让兵士又惊又喜,脸涨红纷纷跑出来见礼,家属后脚也跟出来了,一下就聚拢了一大群。 燕长庭拍了拍兵士的肩,言简意赅勉励一番,又对众家属说了两句话,之后才让大家各自忙去,切勿耽误居所兴建。 告别了这批激动又兴奋的军属们,燕长庭沿着黄土小道前行,走出数十丈,前头就是新流民聚居区,也有兵士帮忙兴建修房,但衣着明显差多了,他们也更胆怯,不敢上前,更有甚者慌忙跪下叩头。 不过有大胆的小孩儿,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小孩追逐着哈哈跑了出来,一头撞在燕长庭的小腿上,他回头,一把抱住燕长庭小腿。 三岁左右的孩童,一手吸溜的手指,好奇仰头看他。 燕长庭脸色立马僵硬,他极排斥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更甭提这脏兮兮的泥猴子,流民中立马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害怕孩子冒犯了大人物。 燕长庭花费了全身的自制力力气,才没有闪开让这孩子跌个狗吃屎,也没有抽回腿一脚踹开,他低头,和这脏孩子对视片刻。 他努力把这孩子想象成自己。 当年的自己,大概比这孩子还惹人生厌,可沈箐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他。 一代入沈箐和自己,他心里立马舒服多了。 见有个老妇慌张又胆怯上前,想跪又想拉孩子,他示意上前拉开。 他勉强对零星跪地的流民点了点头,努力放缓声音,“起罢,不必多礼。” 小孩子被拉开了,老妇叩头,他在边上吸溜手指好奇仰头看。 燕长庭低头,冲这祖孙二人点了点头。 流民情绪明显好多了,有大胆的还凑上来见礼,好不容易僵着脸应付过去,等这些新入籍的流民都散了,后方传来一声轻笑,燕长庭连忙回头,沈箐正站在道路的尽头微笑看着他。 ——不算很好,但她知道,燕长庭已经全力做了。 她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不错,阿庭真棒! 她都不用说话,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燕长庭突然很高兴,他转身,朝她飞奔而去。 像小时候一样,两人追逐的,又手牵手,沈箐迎着风:“慢慢来,不急的,阿庭已经很好的!” 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有时间。 燕长庭心里一松,方才强忍的不舒服立马散了,他高兴应了一声。 “我都听你的。” 风很大,他声音有点小,也不知沈箐有没有听见,但他随即赶了几步,两人的手自自然然就牵在一起。 “你都这么大了,咱们不该老是牵手了啊!” 她抱怨。 燕长庭装没听见。 迎着风,他想,如果能这样一辈子,那也很好很好的! 沈箐又说:“有信,咱们回去看吧。” 这是刚下来的消息。 赶紧回去,看看什么事。 “嗯!” 两人牵手一路飞奔,说笑声清脆撒了一路。 小楼就建在山边的魏太妃半坐半靠在临窗的榻上,远远望见,看得分明,她撇撇嘴,嘀咕了一句。 晏修笑了,小声道:“小主子看您来了。” 这些天,燕长庭每天都会过来看魏太妃一次,大多数时候是沈箐拉着他来的,但沈箐没空,晚些,他自己也来了。 魏太妃斜睨:“要你多事?” 她问:“谁的信?” 晏修忙呈上,魏太妃低头一看。 是荣王。 作者有话说: 话说如果有这么一位以你的意志为意志的小狼狗,想想都超爽啊哈哈哈 不过,燕崽现在也很爽的,他开心得要飞起来了哈哈 中午好呀宝宝们,阿秀来也~ 给你们一个超超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 (/≧▽≦)/ 最后还要感谢“sasa”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30章 说回皋京王师阵营, 非常值得一提的。 司马超杀死裘渊之后,第一时间先去找王钦。 费了点功夫找到了, 王钦受了点伤, 也焦急带着两名亲兵在找他,双方成功汇合后,司马超低声道:“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主子,藏宝图到手了吗?”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0节 司马超微微一笑, 从怀中抄出半张旧羊皮抛给王钦, 王钦忙接过来定睛一看, 又惊又喜, 赶紧从怀里取出司马超先前叮嘱他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一套陈墨。 很特殊的东西, 通常用于古字画做旧之类的,厉害的师傅,能以假乱真。司马超门客众多, 有一小撮被接纳的重要原因正是他们混迹下九流有着一般人都没有的渠道。 司马超从来不小觊这些下九流的技术,它们往往能在不少关键时刻发挥到意想不到的功效, 他这些年也用过不止一次。 这套陈墨也是,他试过,效果非常之好。 司马超将羊皮图铺在石面上,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在上面添上几笔的时候,他却微微一笑, 撕下半边下摆, 只照个羊皮图临摹了一幅,原图一点没动。 王钦不解:“主子,您……” 原图不改动, 那费那么大劲干什么?“难道就这么把羊皮图交给寇太师吗?” “不是给寇太师, 是给寇子文。” 司马超拿起羊皮图, 仔细观察一番,并尝试过水浸火烤之类的,确定这羊皮图没有其他关窍,临摹图他交给王钦收好,原图往怀里一揣。 王钦不解,他只笑了笑,也没有太详细解释。 搜索了长达七天,宝库内的岑岭人越来越少到最后绝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魏义兄给魏太妃另留了秘密出口。 篝火熊熊,带着油脂的青松柴扔进火堆里,噼里啪啦,腾起一阵青蓝色的烟雾,红红的火光闪烁着。 从地穴出来之后,负伤的人正互相包扎伤口,其余洗漱的洗漱,还有打点食物的,司马超却已找上了寇子文,两人避过人群,司马超从怀里取出羊皮图递过去。 出来路上,司马超已经告诉对方他得了半张图了。 “你做得很好!” 寇子文展开羊皮图,快速浏览了一遍。 只是和司马超分开之后,寇子文目光闪烁了一下,却令心腹把陈墨给呈上来! ——无独有偶,在出发前,寇子文门下食客刚好呈上一套陈墨,寇子文当时心下一动,把它带上了。 仔细检视后,照原图临摹一遍,寇子文最后用陈墨在羊皮上加了好几笔,而后命心腹连夜做旧消弭破绽。 总的来说,这套陈墨的效果,非常让人满意。 私下做完这些,寇子文才将羊皮图交公,先给他父亲寇太师,之后回营之后,又奉于燕殷面前。 燕殷盛怒,虽然得了半张藏宝图,但这也代表着岑岭军费有了! 早在得到讯报的时候,他就已暴怒了一番,等人回来后余怒未消再度大发雷霆,不过他到底没有对寇太师说什么,把寇子文呈上的半张羊皮图拍在御案上,“外祖,那你说现今该如何?” “联合百越西瓯?困死魏氏吗?” 寇太师咳嗽了几声,脸色也甚阴沉,点点头:“正是。” 断军费是上策,省心省力,可惜如今落空了,那他们当立即采取联合围困战策。 站在下首的寇子文闻言,不禁蹙眉:“可是,可是这西瓯与我大殷……” 前面说过,西瓯的前朝背景,是注定和大殷不可能和睦的。 寇太师淡淡道:“所谓不能,只是筹码不足。” “庆修王已去世了。” 也就是率军入西瓯的那位前朝皇子,现任皇帝是庆修王和西瓯权族所出,母族世代西瓯人,他也是在西瓯出生的,能对这个早已灰飞烟灭的中原前朝有多少感情?只要大殷给出的筹码能打动他,结盟也不是不可能事。 只要百越西瓯和大殷结盟,不但切断岑岭购置军备物资的路径,还将马上形成围困之势! 此乃中策。 燕殷颔首:“外祖父说得是。” 不愧是历经开国及二朝的太.祖心腹,虽然未能于宝库诛死魏氏,但也一点不见乱。 那,什么样的筹码才能打动西瓯王呢? 燕殷扫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那半张藏宝图上面。 ——宝库剩下的东西,是在西瓯境内的,是不足成为筹码的。 当燕殷决断也很快,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很快就落在那小半张羊皮图上了。 寇子文心咯噔一声,燕殷把羊皮图抛出去,正要说话,他大急,忙出列:“……陛下,藏宝图所藏甚巨,太.祖费心已久,这,这……”怕是不合适吧? 没错,是很让人惋惜。 但,两损相权取其轻! 恐无人能明白燕殷对燕长庭的忌惮和愤恨了,他心底深处甚至还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惧,只要能尽快杀死燕长庭,别说小半个大郑遗宝了,就算一整个,二选一,他都会毫不犹豫当机立断。 “好了,不必废话!” 燕殷不耐烦打断寇子文的话。 也是因为他和燕长庭不同,燕殷有一整个大殷作后盾,他不缺钱,前世直到死,他都没缺过军费。 大郑遗宝固然让人神驰神往,但对比起皇位性命,不值一提! 寇子文还想说什么,司马超拉了拉他,寇太师也皱眉瞥过来,他虽很焦急,但也不得不闭上嘴巴了。 ——这小半年,燕殷脾气变了不小。 和刚回来时不同,时间一长,很多上辈子如鲠在喉的不愉快就涌了上来,譬如上辈子的被迫独宠沈恬,沈恬没接到他还没想起来,人一接回来,就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个让人无比窝火又憋屈的事实。 燕殷私下叫过御医会诊,虽早了好几年发现,但结果还是一样。 燕殷性情更加阴晴不定,也更容易暴怒。 寇子文被父亲皱眉一瞥,他也不敢再说话了。 “你怎么回事?!” 今天表现怎么有点不对劲? 散了之后,寇太师带人回了营帐,寇子文刚要给他奉药,却被寇太师一把拨开了。 寇太师皱眉,冷电般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在藏宝图上动过手脚?”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寇太师几乎是一猜就中了,声音陡转严厉。 寇子文额头一瞬出了冷汗,他支吾了一阵,但寇太师的电光般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他的心,加上他实在焦急,支吾了一阵就没再硬撑,硬着头皮点点头。 “爹,我是想,万一,以后……” 反正就是财帛动人心,这么价比倾城的巨大宝藏,不动心的几乎没有,寇子文在其中两处动了手脚,反正藏宝图是魏氏的,朝廷起了两个后,再后面他也有一百种方式撇清关系。 可谁曾想…… 现在可就要命了!万一导致联合西瓯出了岔子,就算他是寇家继承人也扛不住这个黑锅!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东西!” 寇太师大怒,反手就给寇子文一个耳光! 寇子文不敢吭声,捂脸闭嘴挨着一顿狗血淋头的大骂之后,最后他急:“爹,现在怎么办啊?” 寇太师余怒未消,勉强坐下把药喝下去缓了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嗽,他恼怒盯了独子一眼,寇子文年纪不大,才三十多,可寇太师已年过七旬了。 “日后,你凡事当三思而后行。” 寇太师恨铁不成钢,譬如这次,寇家已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根本不需要遗宝锦上添花。 “行大事者,当有所取舍,岂可贪溺于钱财?” 寇子文跪在榻前,看老态龙钟的父亲,十分愧疚:“爹,我知道了。” 寇太师冷哼一声。 可事情已经出了,寇太师老谋深算运筹帷幄一辈子,却不得不设法给儿子擦屁股,把寇子文摘出来。 寇太师问明寇子文,把临摹图拿在手里,对比片刻,垂眸思索。 寇子文不敢吭声,安静等着。 …… 那厢,太师帐内寇氏父子二人大怒喝骂低声商议,而不远处的司马超却微微一笑。 ——不枉他费心把那套陈墨送到寇子文手里,果然财帛动人心,大郑遗宝魅力无穷。 司马超一笑过后,却立即私下重返帝帐,叩见燕殷,在寇太师父子闭帐未出之际,他给燕殷奉上了他临摹的那张藏宝图。 “臣当时与大家走散,宝库内机关众多,唯恐宝图有失,故临摹一幅交予亲卫随身携带。” 要问司马超和寇子文临摹的图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格式不同,这年头,上表君王的奏本是有一套严格的格式的。 而司马超所临摹的,恰恰从起手到结束,都无一不是遵从这一格式,笔墨流畅,一气呵成,绝不是中途更改的。 他迟疑一阵:“臣本打算方才一并呈予陛下的,只是,只是……”他顿了顿,低声说:“臣方才瞧着,那原图,仿佛,仿佛,有些不同……” 燕殷记性很好,几乎是临摹图一到手,他就立马发现了那两个不同的地方。 ——而燕殷当初将司马超荐于寇太师门下,未尝没有类似的意思。 燕殷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发作,盯着那纸临摹图几息,将其收起。 “你说的,朕知道了。” “此事不可再宣于第三人之耳。” “陛下放心,臣未曾与任何人说起过!” “好!” 燕殷将司马超扶起,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忠心,朕知晓,西瓯,你也去吧。” 燕殷思索片刻,道。 司马超有点迟疑:“呃,可是陛下,臣不擅外使之事。” “无妨。” 燕殷不以为然,去的又不是只有使者,“爱卿可兼统使团武卫。” 这是恩赏,代表着信重,是对于刚才一事的褒奖。 “臣领旨!” “回去罢。”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1节 “是,臣告退!” 司马超利索单膝下跪,恭敬退出帝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司马超笑了一下。 他原先确实对大郑遗宝有想法。 他想私吞。 但随着情况变化,一见寇子文同行,他几乎是马上就改变了主意。 财宝固然让人心动,可又怎及军权和取代寇家? 两者简直如萤火和日月之辉相比较。 要知道,司马超野心勃勃,他的终极目标可从来都不是钱财。 至于军费,他可不是燕长庭,有兵就会有费,哪怕退一万步,他也多的是可设方法。 用四个藏宝点,撬动燕殷对寇家的信任,而他进一步简在帝心,太值得了! 至于西瓯,司马超挑了挑眉,他可不打算蹚浑水,他干好护送的活儿就行了。 …… 这个消息,荣王很快就知道了,他同时得讯的还有大殷联合百越西瓯成功后续将对岑岭的一系列针对性计划。 层层困锁,步步紧迫,将魏氏逆党绞杀在离水之西。 大将军郑伯邑闻言很高兴:“等解决了魏氏,就能调转枪头去对付那小鄱阳王了!” 等把这两个心腹大患都除去了后,七王欲想动,恐怕也得再三斟酌,朝廷也能更从容有把握去解决。 如此,大殷又将重新恢复平静。 燕殷笑道:“郑卿所言极是!” 帝帐内,从君到臣,从上到下,无一不欣然鼓舞,人人对魏太妃一党那是毫不留情的绞杀态度。 若联合西瓯百越成功,也确实很可能就此将其绞杀! 唯独一个荣王,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强撑着应对完,随众人退出,回到自己的王帐,莲太妃已经等了他一段时间了。 这个妖娆丰腴的美艳妇人,在细细端详自己刚染的艳红色丹寇,一左一右跪着两个俊美少年,轻轻给她捶着腿,一边捶一边说着些什么,逗着莲太妃花枝乱颤。 又有一美少年端着切得细细的果盘而入,倚在莲太妃身边,以嘴哺以蜜瓜,莲太妃哈哈大笑,捏着他下巴亲了一下:“赏你。” 惹得另两二个美少年连声不依,帐内嬉笑讨赏不绝于耳。 荣王刚回来,未曾进帐,便看见侍立在外一水儿的美貌美少男美少女,没错,莲太妃不独喜欢美少年,她还喜欢美少女,也就进了营帐收敛一些,荣王曾经不止一次撞见她与美貌少年男女共狎取乐的场面。 他当场青筋就跳了跳,阴着脸进了帐内,莲太妃见了他,便随手挥退膝下的美少年。 ——这并不是因为忌讳荣王,只是因为接下来她的传话并不适合这些人旁听。 莲太妃坐正,用丝帕擦了擦嘴,吩咐:“太后娘娘给你来信了。” 虞太后给荣王送信,莲太妃是奉命传信的。 她抽出一封加盖了火漆的信函,递给荣王,荣王去了火漆一看,正是虞太后字迹,虞太后吩咐他要全力辅助燕殷,将魏太妃一党歼灭。 二,就是命他密切留意燕殷,包括其起居旨意什么的,一切。 ——这两年,燕殷翅膀硬了,越来越不听虞太后的话,母子关系比从前差得远了,让虞太后既生气又郁闷,此举意在找出原因并密切掌握儿子言行。 但,这可是窥视帝踪啊! 可莲太妃道:“太后吩咐,你依言照办就是了。” 她连对虞太后吩咐了什么都没兴趣了解,却语气强硬直接了当吩咐荣王照办。 话罢,毫不在意起身,莲太妃并不打算宿军营,她留下来并不合适,她也避之唯恐不及。 莲太妃呼啦啦带着一群人走了。 荣王脸色铁青。 可从来都是这样的,莲太妃根本毫不在意,他这个儿子对她而言,更像一个工具。 母子二人为了她的私生活大吵过不止一次,但她从来都不会顾忌他的颜面,照样我行我素。 而对于虞太后和燕殷母子而言,莲太妃本身是虞家送进宫里给虞太后固宠用的,荣王一生下来,定位就是为虞太后和燕殷服务的,甚至前者还占了一个养育之恩,吩咐使唤张嘴就来,没有半点顾忌。 荣王在外高高在上,但在这对颐气指使的母子面前却天生要低人一等。 所谓养母,从未曾尽过母责,也没半点母子之情:所谓皇兄,也从来未曾有过分毫兄弟之义。 以前也就算了,虞太后是太后,燕殷是皇帝,为子为臣,也过得去。 可随着这对母子似乎闹了矛盾,连窥视帝踪都出来了! 莲太妃水红色宫裙的长长下摆在他眼前摇曳而过,并没回头多看他一眼,母子分离多时,她更没问过他身体如何吃得好不好,他手里却还捏着一封让他窥视帝踪的信函。 荣王心一阵冰冰的冷,这座皇城,有时候压得他喘不过气,更像一个囚笼。 而说来实在可怜,难怪他眷恋魏皇后,在他二十五年的生命了,魏太妃是唯一给他公平,给了他真正皇子待遇,真正尽了嫡母之责的人。 他发自内心尊敬魏太妃,也将对方放在内心父母的位置上。 莲太妃虞太后等人让他越心冷,那段难得的时光就越显得珍贵。 荣王把信函甩在桌上。 他暗恼,又夹杂着焦急,来回踱步,垂目思索许久,却最终还是伏案飞速写下了一封短信,裁下,将密信交予心腹,耳语几句,令其立即送出。 ——他终究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魏太妃穷途末路被围困至死。 再一个,还有沈箐。 身处王师阵营,却做出暗自传信之事,荣王心理压力是极大。 但当目送这封信送出去,他的心却陡然一松。 他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中要舒服多了。 问心无愧。 如此,便可! …… 这封信是借着沈箐的名义,实际给魏太妃的。 很快,就辗转到了岑岭。 “和我们昨天猜测的一样。” 邓洪升磕磕烟杆:“去百越和西瓯,该尽快出发了。” 先前紧赶慢赶,护着魏太妃回到岑岭,等她伤病彻底稳定下来之后,他们有讨论过大殷接下来的行动。 联合百越和西瓯,他们就有猜想过,但同时也有些不信,西瓯是前朝血脉,怎可能和大殷联合? “无所谓不可,只要利益足够。” 燕长庭当时是这么说的。 果真被他一语中的。 好了,接下来也不必多说,立即遣人前往百越和西瓯吧,绝对不能让大殷的联合计策成功。 “百越问题不大,百越幼主在位,太后摄政王联合辅政,双方既互相依靠又互相防备,联合不联合,他们必会见机行事。” 邓洪升说:“我去一趟吧,如无意外,会很快去西瓯和你们汇合。” 百越是前郑属国,好不容易趁中原混战宣布独立,肯定不愿意再回去的,但对中原王朝的忌惮也肯定很深。 大几率见机行事,先和稀泥,倘若后续情况有变,他们再见机行事和其中一方联盟。 所以现在关键是西瓯。 燕长庭说得好,而这大殷能给出的筹码实在太多了,就譬如……刚刚得到的半张藏宝图。 “西瓯,难度很大啊!” 毕竟他们唯一最大的筹码藏宝图是绝不能给出去。 派一般二般人去是不行。 最后定下,燕长庭沈箐亲自去,还有陈婴阳、沈正崧、左执、张焕之、曾权还有沈隽李瓒陈思等等,不管是旧魏氏人还是新加入,所有能言善辩或当过言官或者其他其他,年纪大和年轻一辈,或文或武足足点出了二十多人,再带上足够护军,反正能想到的都想了。 下午就出发。 商量完毕,众人立即起身回去收拾,争取下午前就出发。 沈箐也回去了,她爹也去,岑岭如今的门面担当非曾经的卫国公沈正崧莫属了,只是沈正崧不免有些黯然,他曾经忠君为国,君主却毫不在意,还害他长子囚他爱女,圣人都有火气,但毕竟大半生为大殷,最后决心立足叛军,心潮起伏肯定有的。 沈箐小声安慰老爹,推着沈隽轮椅的李瓒也凑到另一边,用自家的例子生动举例,两人一左一右,渐渐走远。 燕长庭目送沈箐,瞥了这李瓒一眼,唇往下撇了撇。 不过他已得知沈箐的打算,虽然不喜欢,但也没再太放在心上。 他转头来,魏太妃正在喝药,燕长庭没吭声,晏修主动说:“小主子,今儿小姐好多了,早起喝了一碗粥,胃口开了,精神头也好多了。” 可见是伤病大有起色了。 燕长庭“嗯”了一声,他看见了。 魏太妃轻哼一声,不过没说什么难听话。 自从宝库出来,这对祖孙虽然还别扭着,但相处间和以前相比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魏太妃瞥了一眼燕长庭,后者身姿挺拔,经过鲜血战场洗礼,成熟飞快,眉眼已渐渐看不见少年稚气了。 “你也长大了,该娶妻了。” 她不知道想到了谁,恍惚了一下,如此说道。 燕长庭不吭声,沈箐不打算嫁人,那他当然是不算成婚的,不过燕长庭想想,暂不告诉魏太妃。 可他的心思,哪怕不说,魏太妃就不知道了吗? 都不用抬眼看,她这孙子的心思她至少能猜中八分,还不是沈箐!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2节 好个不争气的! 她哼了一声:“你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怕是不容易。” 燕长庭不解。 “蠢!” 魏太妃想说什么,但权衡一下,说破未必好,还是先瞧瞧吧。 “行了行了,回去罢。” 燕长庭人在这里,可心已跟沈箐飞了,魏太妃都懒得看他,挥手让人赶紧走,别杵在这。 燕长庭皱了皱眉,不过魏太妃已经打住话头了,他站了半晌,最后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两人相处,可比一开始的针尖对麦芒,不怼死对方不留情的状态好太多了,也终于有了一点淡淡的祖孙温情,哪怕两人都不承认。 晏修高兴得不行,被魏太妃骂过他不敢说这个,于是乐呵呵道:“小姐,你怎么和小主子说一半就不说了呀?” 魏太妃斜睨:“要你多事?” 她哼了一声,低头看下来,手中的信纸,脸上那抹难得的极淡极淡的笑意却敛了。 ——手上这封信,正是荣王给她报讯和问平安的密信。 魏太妃心情十分复杂。 方才沈箐特地凑过来,说:“你瞧,当年也不是没人记住你的好。” 沈箐这人,确实人品过关,哪怕魏太妃这么坏脾气那么尖刻,她也不放在心上,还开解她。 “哼。” 魏太妃哼了一声,也不知哼谁。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叫晏修铺开纸笔。 又执笔了很久,她最终给荣王写了一封回信。 ——若大殷不容,汝可至岑岭。 最终还是写下了这句话,魏太妃扔下笔,把信纸往晏修一扔,“去去去,给送回去。” 她有些烦躁,有些难受,把剩下的纸笔墨砚一拨,眼不见为干净。 作者有话说: 魏太妃看破的是另一个问题,和长辈有关,不过先不剧透哈~ 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明天开启西瓯小副本,摸摸下巴,重生马甲也披得够久了,是不是该掉一掉呢嘿嘿 第31章 于是, 岑岭使团当天就动身了。 魏太妃留守兼养伤,邓洪升则带着人往百越去, 等确定百越情况后就会往西瓯和燕长庭等汇合, 而燕长庭和沈箐则将会率人直奔西瓯。 至于岑岭防务方面,霍淳敬留守足矣,这里很值得一说的是,霍老的孙子已经顺利接到岑岭来了。 当初魏氏筹谋北梵军之时, 后方准备也是充足的, 不少外驻将领的家眷都会留在皋京或家乡作为隐形人质, 魏氏发动军变时候, 后方也将同时进行营救行动, 虽然因为燕殷的重生衍生了岔子,但在沈箐的全力配合底下,霍老将军留在皋京的儿媳和幼孙最后兵成功藏匿被偷运出京了。 霍老本来以为家人都没了, 乍见独孙,泪洒满襟痛哭失声, 现他儿媳带着孙子就居住在岑岭,另一方面来看,也已经彻底能放心了。 总而言之, 在紧锁吊桥严加防守的眼下,燕长庭即便外出一段时间, 也没有问题。 现在关键是西瓯。 作为魏氏两位当家人, 他和魏太妃至少得去一个。 当天就出发了,一路顺水往南,路上还解决了两波伏击者, 三天后和邓洪升分道而行, 一行人加足马力, 在七天后终于绕上中原西南通往西瓯必经的茶盐古道,在边关递交了“国书”。 嗯,岑岭还不算国,但也勉强称作国书了。 西瓯边关的官员立即将“国书”快马呈往国都,再检视了燕长庭沈箐一行人,点清人数确定没有可疑形迹,就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个加盖了边关红印的约本,差不多等于通行证,然后就让他们可以自行前往王城玉都了。 拿着这个本本,沿途都可以在驿站免费食宿。 当然,如果燕长庭他们能等的话,他们是有专门的人引过去的。 但燕长庭沈箐他们很赶啊,那自费上路也行,只要每途径一个驿点过去登记一下以确定行踪就可以了。 沈箐他们很急,他们在边驿住了一宿等办手续,期间沈箐就千方百计打听大殷使团过去了没有,有可能涉及本国利益,边防官员装聋作哑,驿站上下也一问三不知,不过最后沈箐出了驿站,就很快打听到了,一个茶棚老板告诉她:“大殷人吗?昨天刚过去一队。” 沈箐眨眨眼睛:“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茶棚老板笑道:“都是富贵人,我在这驿道半辈子,还辨不出来么?上百的好手护卫,一水儿的绫绸锦衣,嘿,领头那个啊,气势可不得了了,比咱们明官大人的官威可大太多了!” 沈箐再问细一点,这人的长相不正合了寇子文! 好家伙! 一确定大殷一行已经过去了,他们那个急啊,哪里还能等边防官安排人引路护送,一拿到通关文书,立马就翻身上马往里赶了。 一路风尘仆仆,以最快速度狂奔,也不知赶过大殷使团没有,在第八天,他们终于抵达了西瓯的王城,玉都。 …… 到这里,速度就得慢下来了,燕长庭先遣了个人进城报讯,一层一层上禀,以便西瓯王或其他主事者遣人出城来迎接。 出使有出使的规矩,不能乱来的,不然很容易就犯了忌讳弄巧反拙。 这一点不用燕长庭沈箐他们操心,有沈正崧在,曾经的卫国公、经年的高官子弟,他熟谙这些流程,这次出使明面上的正使也是他。 “这西瓯还挺繁荣的。” 沈箐骑在马上,左顾右盼,然后对燕长庭和沈隽说。 沈隽点头:“这西瓯虽是远不及中原地阔民广,但也早不是南蛮荒土。” 这一路上他们虽然赶,但沿途的景象也是见的,西瓯一面临海,三面环山,虽说与中原相隔千万重山,但其中部平原还是十分之多的。 有平原,有沃土,最终肯定会聚居起黎民。 说来西瓯和百越,因为这几百年来的几次大战乱,中原汉民大迁徙之后,目前人口还是可以的。他们一路所见,有穿戴上明显是中原风格作了一定调整修改的衣饰甚至还带一定乡音的汉民,也有或头缠巾带或着装鲜艳别致的土著族民,比例大概一半一半吧。 不过据说有些土族下山后也爱穿汉民服饰,不足而一,反正据看融合得挺好的,并没有仇视敌视之类的现象。 这些迁徙汉民和土族一起繁衍生息到今日,吊脚楼、砖瓦房,还有安南那边传过来的异域风,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西瓯风情,但总的来说,还算繁庶。 就譬如眼前的王都玉城,和皋京当然没法比,但整体水平也差不多和一个中原中等偏上的城池相类了。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有飞马出城,传西瓯王旨意,请岑岭来使进城。 西瓯都是矮脚马,四蹄粗壮,沓沓有力,前来迎他们的是一个二十出口的小伙子,姓木,嗯,据沈箐了解,这木氏可是西瓯一大世家大族,目前西瓯太后就是姓木的。 不过这些暂时也不管沈箐什么事,沈箐就笑眯眯和他打听,“木小将军,大殷使团到了没有呀?” 小伙子笑了下,露出一口瓷白的牙齿:“来了呀,昨天傍晚到的,刚好比你们早半天。” 他转过头来笑说:“咱们的王啊,大概后天一起召见你们。” …… 人家西瓯也不忌讳你们知道,这么些天,该大致了解的也大致了解出来了的,敌对的是你们不是吗?彼此有什么打动人心的绝招好招,都只管使出来吧! 不过接受不接受,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岑岭一行被安排在皇城外围的皇驿里头,这个皇驿大概是临时定点下来的,位于皇宫和外衙之间的位置,一排宫殿,分作两边,大殷在左,岑岭在右,好在中间还有一道高墙相隔着,没有过分尴尬。 把两拨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之后,西瓯人还分别邀请了他们去参观皇宫和御花园,最后大皇子做东,分别请他们入宴,询问他们来干什么啊,咱们西瓯如何啊,这皇宫如何御花园如何啊之类的。 前面是正经事,后面的话,大概西瓯被中原人称作蛮荒之地还挺不忿的,来瞧瞧吧,给你们这群中原土鳖开开眼界。 西瓯皇宫也确实占地广阔奢华精美,金瓦红墙鎏金圆顶灿灿生辉很有几分异域风情,不过来的基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也没多少惊讶,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明面上清一色都是夸,或含蓄或诙谐,把宴客的陪坐的都夸得十分满意。 这些闲话就不提了,燕长庭沈箐这边表面笑语晏晏,但实际心里还挺担心的,毕竟他们能拿出来筹码肯定比大殷少。 现在只盼着大殷拽一点,多点天.朝上国的架子,而拥有前郑皇室血脉的西瓯王则对大殷的敌视无限高涨,情感浓烈,最好还怕麻烦,说什么都不乐意和这前仇家联手。 这就最好不过了! 休息两天,该商量的已经反复商量过了,沈隽阖上烫金册子:“现在就只看这西瓯王的了。” 他的字俊逸疏秀,行云流水,凝神撰写完最后一笔,加盖了魏氏的印鉴,这上呈西瓯王的表书就完成了,现在只等西瓯王的宣召。 在燕长庭沈箐他们抵达玉城的第三天,有一头缠月白色帕巾、眉心位置镶嵌一枚菱金,级别明显要高于皇驿侍者的两名内侍,分别进入充作临时皇驿的左右两边宫殿,宣:“我王有谕,宣大殷/岑岭来使觐见!” 不提对于西瓯这完全平起平坐的待遇让大殷来人私下有多不悦和恼怒,反正沈箐他们这边是没有意见的,嗯,特地把他们和大殷放同一个高度反正憋屈的也不是他们。 只不过,这些都是小道,小小暗爽一把也就算了,不当大用,接下来的一仗才是关键的! 终于要见正主,动真格了! …… 玉城皇宫也很大,主金红二色,朝阳喷薄雾霭未散,这座西瓯最巍峨的建筑在晨曦里折射出刺目光辉。 沈箐眯了眯眼,眺望了一下远处的玉珞大殿,那就是西瓯王上朝理政以及即将召见他们的地方。 后宫和御花园就去了两遍了,这前朝倒还是第一次来。 两拨人,浩浩荡荡一左一右而至,大殷比他们略早一点,寇子文已经带人进去了,武卫都被留在第二道宫门之外。 沈箐扫了两眼,还发现了个熟面孔,司马超。 司马超解了配刀,不进去也不用放下,他就斜斜倚着朱红拒马双臂抱着,不紧不慢,姿态闲适,他早就把自己剔出去了,使团结果好坏都与他无关,只不过,按私心,其实他更希望联合不成。 不管是司马超还是燕长庭沈箐,都是六感敏锐之人,双方马上就发现对方目光,司马超抬眸,和沈箐燕长庭目光碰触了一下。 ——这司马超是个鹰鼻鹞目眉眼深邃的青年,二十六七岁,五官很英俊,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英俊男子,眸光冷电似的,存在感非常强烈。 沈箐对他挺忌惮的,倒不是因为前世,而是因为灰衣人,如果这人真的就是灰衣人的主子,能驾驭这么一个顶尖高手的野心家,那他的危险程度绝对是疯狂飙升的。 双方视线一触即分,估计司马超和燕长庭对彼此的身份都挺了然的,不过燕长庭和沈箐现在也没空搭理这些,司马超端详燕长庭,而燕长庭沈箐对视一眼,不作理会,经宫门卫军检查卸兵之后,就掉头往前方的玉珞大殿去了。 ——沈箐化了一点妆,不是易容,是化妆,这当然是允许的,但她刻意描了描眉眼,从前不管寇子文还是司马超都没见过她,她也不怕对方会认出自己的沈二娘。 跟着引路的内侍一路往里,踏上台阶,终于进入玉珞大殿。 大殿内金碧辉煌,金漆金器宝石无数,与皇宫风格非常一致,而且更富丽堂皇,四排宫卫精神抖擞,分别侍立在偌大宫殿的最边缘和中心两侧。 这些常规的操作和景观就不说了,“岑岭来使,见过西瓯王!”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3节 寇子文等人在左,燕长庭沈箐他们在右,前者没有跪,他们当然也不跪,拱手抱拳,长长施了一个深礼。 礼节方面在宣召之前,就已扯皮完毕的了,所以西瓯王雷霆大怒不满之类的戏码是没有的,上面传来一道比较沉有些年纪了的中年男声,“起罢。 沈箐偷眼往上看,只见五层的玉阶之上的王座,坐了一个头戴皇冠的中年男人,那个皇冠中间镶嵌一颗足有半个拳头大的红色宝石,王袍是白色缀绿镶金边的,微胖,大约四旬年纪,肤色有些暗沉,眼神有些浑浊,一双眸子底下两个明显的眼袋,唇厚嘴角微微往下撇,看着不是个很好相与的,面相也更像偏中庸而非有为明君的样子。 和沈箐假设中的最佳西瓯王,有不小差距,这人乍眼一看,给她的观感并不怎么样。 不过明不明君庸碌不庸碌的,也不是最关键的,他就算真不英明,也有可能极厌恶大殷,这样的话不好相与反而最好不过呢! 沈箐也没有失望,全神贯注留神起殿内发展了。 废话不多,双方轮流褒赞一下西瓯以及西瓯王之后,很快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西瓯王倚在王座上:“哦,你们都想与本王联合和盟?” “正是!” “正是!” 双方冷眼盯了对方一眼,立即应道。 “那说说看吧,本王为何要与汝等结盟?” 西瓯王把两群人都拉在一起,除了恶心大殷之外,当然也有两方斗法他高坐冷眼旁观的意思,他指了指沈正崧:“你们先说。” 明面上的正使,是燕长庭和沈正崧,燕长庭是因为身份,真正明面代表是沈正崧,曾经的卫国公,现身人前不管什么场合的表现和气度都绝不逊色任何人,非常拿得出手,沈正崧闻言出列,深施一礼:“启奏大王,大殷燕皇,倒行逆施,出尔反尔,绝非可与之联合纵横之人也!其太.祖破京,屠尽前郑皇室诸胄,血猩尚且历历在目,……” “今我岑岭有一炼铁之法,可铸神兵,今愿奉于大王,结双方之好,从此守望相助,臻永百年!” 岑岭这边,其实能拿出来的筹码真的不多,痛数燕殷的寡情薄幸反复无义断不能与之结盟,再提醒大郑的前仇,之后就是一些礼物以及后续大批购粮购物资的计划,价格完全倾向西瓯一方,并且他们能马上签订契书,下定金。 但这些,都不怎么够,有些虚了,最后还是沈箐和燕长庭商量过后,把高炉炼铁法的中配版拿出来。 沈正崧回头,皇宫卫兵抬上来一支长戟和一柄普刀,戟身乌色铮亮,刃面寒芒闪烁,而长刀也一样,西瓯王点点头,旁边一名卫兵立即抄起另一支长戟,“嘭”一声,重重碰撞,明显旧戟震了震,而乌戟更强韧有力。 另一名侍立在王座阶下的武将则“锵”一声反手抽出身侧卫兵的配刀,重重一砍,火星微溅之后,他手中的刀出现细碎豁口,而岑岭的没有。 在场的,不管是西瓯的,还是大殷那边的,都不禁眼前一亮。 别看似乎差别不是很大,但真正上战场之后,才知道兵刃战损差几成差得有多远,而拥有更锋利坚韧兵器的一方,肯定是更具优势。 武将惊喜,用手弹了弹了刀身,仔细观察一番后,“此物真能量产?” 他的刀也有这么好,甚至更好一些,他副将也能达到这层次,但都是能匠极废心力才能打造,底层兵卒是不可能配备的。 沈箐见他们感兴趣,心里长长吐了一口气,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 沈正崧立即道:“约成,岑岭将立即遣人为贵国建造竖炉,若不成,盟约即毁。” 这是预防西瓯方法到手翻脸不认人的,这里留了一年时间。 “很好!” 西瓯王满意道,他瞥了大殷那边一眼,“那你们呢?” 寇子文心里冷冷一哼,收回放在长刀上的视线,他确实惊讶,但这些都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他也不计较西瓯王的冷待,这些也只是暂时的。 寇子文出列,拱手,而后一挥:“久闻西瓯王膝下有一嫡公主百花珍,年十七,仍待字闺中,我皇欲聘之,许以贵妃之位!” 寇子文甩出筹码,一封加盖燕殷玉玺的国书,清楚明白写着,聘西瓯王唯一的嫡公主、也是宫中未许嫁的最后一名公主,百花公主百里珍,至于聘礼,寇子文微笑,拍拍手。 半块羊皮图置于托盘之上,寇子文道:“此乃聘礼,全部奉于西瓯王千岁!” 果然! 正是那半张藏宝图!! 沈箐清楚地看见,翻开羊皮图,原来十分傲慢不喜的西瓯王脸色顷刻就一变。 岑岭一行脸色也变了。 …… 结果非常让人失望,西瓯王态度三百六十度大变,龙颜大悦,当即收下了藏宝图,并答应许嫁公主。 并且,在寇子文的提议下,订婚大殿就定在半个月之后。 西瓯王这边,还是之前那个姓木的小伙子,代表西瓯十分热情邀请岑岭留下来观礼,并顺便问问他们的方子卖不卖? ——大殷和西瓯达成结盟意向,斩不斩来使不好说,但东西全到手之前,西瓯王肯定不会动手的。 西瓯甚至会留下岑岭的人,以给大殷营造紧迫感。 这些都是套路,反正安全是无虞的,还能享受贵客的待遇,这个不用担心。 可问题是,“怎么办?” 所有人脸色都不算好看,第一回 合失败了,他们的筹码不够啊! 这不算多意外了,毕竟岑岭肯定没法和一朝一国之力相比较的,来的路上,他们其实就预料过这两种可能性。 也不能说特别失望。 但棘手肯定的。 “既然没法结盟,那就破坏他们的联盟呗!” 沈箐说。 这也是先前商量过的,假如面见西瓯王不如意,那就破坏!反正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让大殷和西瓯联盟,就这么简单! “可怎么破坏?他们都要举行订婚大典了。” 沈隽猜,这半个月时间,大概是给大殷运第一个宝藏点的藏宝进来的,一旦到位,订婚典礼立即进行,联合国书也随公主一起启程前往大殷。 “我们总不能杀了公主吧?”这不是破坏,是结仇了。 “那杀了寇子文他们?” 也不好使,燕殷遣司马超等人亲自率护军前来,就是防着这一点的,而且西瓯也有高手,大殷使团已经即日挪走不住这边了。 “别急,别急。” 沈箐抬手,她忽笑了笑,露出一排又细又白的牙齿 ,“没关系的,咱们先别急乱了阵脚。” 灯下,她闪亮的瞳仁骨碌碌一转:“说不定啊,这当事人未必愿意呢?” 说的就是那西瓯公主百里珍。 沈箐发现燕长庭看着她,她侧头冲他一笑。 燕长庭不禁蹙了蹙眉。 ——他对沈箐很了解,连眼神微表情都是,她此刻表情藏着一丝狡黠,似乎有着他们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而沈箐大事上很靠谱的,若一点把握都没有,她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她反而会郑重很多。 不知为什么,燕长庭心里有点异样。 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箐眨眨眼睛:“我猜的呀!谁喜欢背井离乡呢?” 她冲燕长庭一笑:“你说是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标题叫疑窦生啊! 啊一眨眼就端午了,好快好快啊,宝宝们端午节快乐,端午节安康!!今天吃了粽子了吗,阿秀吃了,是咸口的,有肉和蛋黄的,好香好香,下午再吃一个枣子的,咸甜都给兼顾了哈哈 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心心~ (眨眼)(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掉发小仙女”扔的地雷哒,啾咪~ . 以及给文文投雷的大宝贝们,笔芯笔芯! 第32章 其实原因很简单, 沈箐前世就认识这个西瓯嫡公主,并且很熟很熟。 沈箐知道公主有个恋人, 上辈子公主私奔, 她收留了她,两人成了好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呢,简单形容一下,那就是臭味相投, 狐朋狗党。 当然, 这些是不能告诉沈隽和燕长庭他们的, 她说:“反正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不如先探探?” 沈隽沉吟片刻, “也好,你们小心些。”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沈箐前几天参观皇宫时就八卦过西瓯皇城的大体布局了,得知西瓯公主都是统一居住在后宫往西的公主殿, 不过西瓯王其他年纪大些的公主都已经出嫁了,现在居住公主殿的就剩这最后一个百花公主。 外头张云也打听了,百花公主出生时通体异香, 西瓯王以为吉兆,特地在公主殿建了个百花台, 百花公主就居住在百花台。 行!目标是公主殿百花台。 打听清楚情况, 当天夜里燕长庭和沈箐就直接夜探西瓯皇宫去了。 西瓯也有高手,据燕长庭所说,白日谒见的时候, 他在西瓯王后方察觉到两道非常细微绵长的呼吸声, 他没看见对方, 但感觉两道视线不动声色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他,并一直关注他直到离开。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前朝和西瓯王寝殿他们不去,后宫的话,以燕长庭沈箐的身手,偷偷到此一游还是没问题的。 天色入黑,晚膳过后,燕长庭沈箐借口疲惫,早早就回房休息了,很快后窗悄悄打开,二人像两只夜鸟似的,无声无色掠出了皇驿。 进去时有点麻烦,但好在这西瓯皇宫相对皋京来说,守卫严密程度还是要略逊一筹的,更重要的是没有护城河,这给他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废了点功夫,二人便成功溜了进去。 这时候大约戌正,还不算很晚,后宫灯火粼粼点点,有些晚进膳的宫妃这才撤下食盒,一行行内侍正提着折返御膳房,沈箐还看见两驾鸾幸香车辘辘而过,先后往西瓯王的寝殿方向去了,留下隐隐暗香。 ……这西瓯王眼袋都这么大了,还夜御两女,都不担心x尽人亡吗? 只不过,这西瓯先帝不愧为中原来的,这宫中各种宫规制度和礼仪等级都似模似样的。 据说大开关门迎接中土流民再大力促进汉民和土族大融合也是他的功劳,西瓯能有今日的繁荣,这位庆修王居功至伟,相较而言,目前在位的这位西瓯王可就差得远了。 “有个好爹果然就是不一样。” 沈箐一边嘀咕吐槽,一边睁大眼仔细观察路线,她猫在树荫里,两只大眼睛锃亮锃亮圆溜溜的,暖褐色瞳仁有花纹,好像沈夫人虞氏曾经养过的那只胖狸花猫。 燕长庭瞅她一眼,只觉她万分的可爱,其实不用很过分的,能一辈子这么和她在一起,他此心已足矣。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4节 “快走吧,咱们过去!” 最后一辆鸾幸香车过去,她回头拉了他一下,眉目飞扬生动得好像笑意下一刻就要溢出来似的,她一向都是这么活泼阳光的,他也很高兴,立即就跟着出去了。 两只黑色夜鸟般的身影无声而过,穿过御花园,最后落在西边那那一片被半单独围起来的宫殿群边上。 这里就是公主殿了。 这是一座独立的大宫苑,里面有花园有水榭有甬道有亭台楼阁,疏疏密密大概有十来座的宫室,对比起外头的宫殿来说,看着要更小巧精致一些。 沈箐探头一看,有点头秃,原本她以为就剩一个公主居住了,那肯定就该一个宫室亮着灯火吧,不料眼前这十数个宫室,个个都见灯光的,看起来一片灯火辉煌,就是传说中的百花台没见一点影子。 ……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当皇帝的都不是啥好鸟。 得,一个一个找吧。 燕长庭和沈箐从最左边找起,一路找过去,找到第七个的时候,两人终于找到了四公主居住的百花台,……就一块匾符合这个名字的。 只不过吧,两人看来看去,就是没看见百花公主本人。 七八个衣着秀美的宫人弯腰叠着衣裳、铺整床铺、公主的拽地长裙就看见了,可惜就是不见公主,热气腾腾的膳食已经摆了一桌,可侍膳的两个年轻宫女对视了一眼,面露无奈。 这公主究竟哪去了? 正找得有点怀疑人生,忽听见外头一声娇喝,还有嗖嗖甩鞭子的声音,“谁给你们的狗胆子拦我的,本公主是囚犯吗?!” 燕长庭沈箐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掉头往公主殿大门去了。 不过由于宫苑中心是湖泊,视野太开阔,两人不得不绕了点道,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喧闹已经结束了,那一大排今天才被西瓯王遣过来在宫墙外和宫苑大门前站岗的皇卫又站了回去。 人还挺多的,足足一百多人,害得沈箐刚才进来废老鼻子劲了。 不过由侧面印证,这公主有点野啊。 转过长廊,便看见尽头亭榭外头的栏杆上,坐着一名身材高挑的蓝衣太监,一手执着金鞭,气哼哼地甩着,眉黑眼大,肤色粉白,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头戴一顶瓜皮帽,脑后垂了一条乌溜溜的大辫子。 这位正是百花公主百里珍。 她倚在栏杆上,翘着二郎腿,十分不耐烦听着王后遣来的那两个嬷嬷嘚啵,对方苦口婆心,说女儿应规,这姿势这装束不合规矩,公主应当好生备嫁云云。 百花公主翻了白眼:“本公主给了你们一刻钟,现在还有半盏茶。” 把那两个富态的嬷嬷噎了个半死,其中一个脸一板:“公主,我等乃奉王后之命,前来教引公主的!公主虽尊贵,却不可肆意妄为!” “哟哟哟,是吗?” 百花公主打量那两个嬷嬷一眼,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嗖嗖一甩鞭子,“噗通”两声,直接把那两个胖嬷嬷一缠甩进湖里去了。 “嘴巴不干不净,洗洗去呗!” 这百花公主都懒得和你废话,一力降十会,她一个元嫡公主,连继后都不怕,难道还怕你个老嬷嬷不成? “本公主就是肆意妄为了,你们能耐我何?哼!” 她拍拍手,露出一抹满意的笑,“不许拉她们,谁拉本宫扔谁。” 她扶了扶歪掉的蓝色瓜皮帽,笑得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转身就走,后头那群今天才来的王后侍女面面相觑,最后急忙跟着她去了。 百花公主撇撇嘴,狗屁膏药似的,真是烦死了,不过她终于搞掉那两个老太婆了。 百里珍步履如风,一路走到长廊尽头,“都站住,不许跟着来。” “本公主要上茅房!” 侍女们震惊了,这可是她们第一次听见宫里的贵人大喇喇说上茅房的,而且公主不是在寝宫有厕间、还配有香木桶香木屑的吗?这百花公主怎么会有这种癖好啊啊! 百里珍才不理她们,回头警告用长鞭指了指,“哐当”一声拉开臭烘烘的茅房门,仰首阔步就进去了。 不过一关门,她就帅气不起来了,捂着鼻子快速冲到厕廊尽头,“五郎,五郎!” 茅厕尽头的一个杂物间闪出来一个高大挺拔身穿深红护卫服的极年轻也极魁梧的男子,“公主!” “怎么办怎么办?” 百里珍很焦急:“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他们都不上钩!”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真被迫嫁给那个大殷老头子当妾吧! 她气苦,“我那父王,眼里就只有银子!” “卖女求钱,真不是个东西!” 百里珍野是真野,皇帝老子也照骂,可惜骂解决不了问题啊,她正愁眉苦脸间,忽头顶有一道清脆的女声说:“想不嫁,那还不容易?” 那声音清越轻盈,压得有点低,很感兴趣,还凑得很近,像说悄悄话似的样子。 百里珍:“???” 她猛地抬头,只见头顶木板墙头的最顶上,不是什么时候露出小半张脸,乌溜溜的刘海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弯弯的,见她抬头看来,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百里珍:“!!!” “什么人,好大的狗胆!” 方才痛骂她老子是个狗东西的百里珍和眉蹙深深的木哥立马反应过来,百里珍抽出短匕反手一戳,同时跳起另一手一抄,够住沈箐的手肘把她往里一拽! 沈箐和她身后的燕长庭顺势往里一跳,两男两女,立即战在了一起。 木哥迎上燕长庭,燕长庭功夫极厉害,但这个魁梧年轻人木哥身手也不差,并且他天生神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宫廷皇卫中的佼佼者,要不是因为百里珍,他早就高升甚至外放了,断不会藏拙窝在这个小小的公主殿。 木哥短匕一勾,一跃而起重重自上劈下,燕长庭反手格挡,一股大力自虎口和腕间直透臂膀,连他肩背都当即沉了沉,就这起手一下,几乎就是开山劈石般的力道。 非常难得的,燕长庭心里叫了一声好,当真的好身手好力道,若上战场,这当是一名力拔山河的悍将! 他反手一推,木哥倒退两步,后者一时也甚吃惊,两人视线一触,旋即立即缠斗在一起。 因为地方实在太狭小了,加上不管哪一方都极力不愿让外人察觉动静,燕长庭受到掣肘,和木哥打得一时倒也难分难解。 不过相较于他们两人,那边的沈箐和百里珍的打斗就有趣多了。 因为男人们体积动作大已占据了最开阔的窄廊,她们蹬蹬蹬很快就退到最末尾的地方,才刚过来,沈箐立马屏住呼吸,妈呀好臭啊! 这边隔间最近茅厕大门,光顾的人数最多,里面的桶大概都是满的,臭气熏天,难怪刚才百里珍都避到最里面的通风位去了。 沈箐要顶不住了,“我艹,你谈恋爱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地方啊!” 百里珍怒:“你以为我不想啊!” 但凡有个好点的地方,她能来茅坑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一刺客,居然还嫌弃上了?”这合理吗?! “嚯,我要刺你,你还能和你那木哥哥你侬我侬啊?” “呸,少大言不惭!小贼,看招——” 这地方小得,连短匕都施展不开,两人一个收回长鞭,一个按下短匕,直接上手拉扯撕缠,一边噼噼啪啪一边不忘斗嘴。 这百里珍一个公主,身手居然很不错,可以说和上辈子十七八岁的沈箐不相伯仲了,只不过,现在嘛,当然是沈箐更胜一筹了。 沈箐也没掐她要害,两人拉扯了一会,她反手掐住百里珍后脖子,往墙上一压!百里珍登时大惊失色,这墙根虽不是隔间,但也黄黄黑黑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妈呀,她瞪大眼睛,赶紧屏住呼吸用手一撑。 不过百里珍虽然功夫略逊,但脑筋转得飞快,她立即吃痛嗤了一声,手一松,匕首落地。 匕首落地会有声啊! 沈箐眼疾手快,赶紧伸脚尖一挑,成功把匕首提起,抄在手里。 趁着这个机会,百里珍一缩,反手一扣沈箐肩膀,哼哼一声,得意洋洋把她往炭桶里面按! “你好猥琐!” “你更猥琐还不好?” 打到后来,两女都没往对方要害什么的招呼了,轮流把对方往墙根险险招呼一番,沈箐忍不住笑了,嗤嗤低笑,最后两人反手抓了一把炭,往对方脸上一抹,都没中,两人十分嫌弃同时往后一仰,就分开了。 百里珍和沈箐对视一眼,前者先是拉着脸,但没一会儿就绷不住了。 打完一架,两人发现,对方不但身手相当,性格还十分有趣。 有点对头! 百里珍撸了把被扯乱的头发,掉在地上的瓜皮帽子也不要了,她把个空炭桶反手一扣,一屁股坐在上面。 “你,是岑岭来的吧?” 百里珍把一只脚丫子翘在膝盖上,晃了晃,打量一眼笑吟吟的沈箐以及站到她身后的燕长庭半晌,用下巴点了点他们,说道。 “你们是来帮我逃婚了的?” 百里珍摸了摸下巴,对方吧,为了自己也没啥问题。关键时刻,敌人的敌人,能成为朋友,能提供帮助的也算友方,百里珍猜中了沈箐和燕长庭的身份,毫不客气,“……要不,你们,给我帮个忙吧!” 沈箐拨拉一把乱糟糟的刘海,动作潇洒大气,她打了响指:“说得没错,要我们帮你什么忙呢?” 她十分感兴趣瞅着对面两人,百里珍是个柳眉杏眼有点儿肥的俏丽少女,不过身材很高挑,可能有一米七出头,模特般的比例让沈箐眼馋得流口水,这种市井汉子般大咧咧的动作她做出来一点都不粗鲁,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潇洒大气。 至于木哥,一和燕长庭分开,立马牢牢守在百里珍身畔,这是个眉目格外深邃、眼珠浅褐剔透、有着安南和西瓯土族血统的混血帅哥,不留意也是黑发黄肤,但细看又有几分异域感,很帅,魁梧矫健,青春蓬勃,眉目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坚毅。 啧啧,百里珍真会挑男人呀! 百里珍注意到沈箐的目光,警惕瞅过来,沈箐给她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比了比她身后的木哥。 百里珍秒懂,不禁翘了翘唇角,立马给了沈箐一个“你真识货”的眼神。 她爽了,招招手,沈箐凑过来,百里珍小小声给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你们给我弄好这个就行了!” 她眼珠骨碌碌一转,狡黠一笑,计上心头。 沈箐心里啧啧两声,拉开距离,和百里珍对视一眼,她眨眨眼睛,“没问题。” “好!” “如果你这办成了这事,你这个朋友本公主交定了!” “我们,这是合作共赢。” “对对,说得不错,合作共赢,合作共赢!”这个新词百里珍显然十分喜欢,她高兴一拍手:“那我们击掌为誓吧!” “行啊!” “啪”两只白皙的手重重拍了一下,非常默契,还用的都是左手,前身今生,不同的开始,结尾居然一样。 …… 回去的时候,沈箐明显心情十分之好。 应该说,从一见到百里珍开始,她的情绪就飞扬起来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5节 燕长庭:“……你以前认识百里珍吗?” 沈箐眨眨眼睛:“没有啊,”她回头,“为什么这么问呀?” 燕长庭笑了笑,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太了解沈箐了,……去之前的期待和雀跃,见到人后的迷之熟稔,……总有一种见了故人的感觉。 半晌,燕长庭甩甩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没什么。” 他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就是觉得你很喜欢她。” 沈箐嗤嗤一笑,前世今生,最和她臭味相投的,百里珍排第二那可就没人排第一了。 “有吗?没有吧!” 她冲燕长庭一笑,“好了好了,别说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刚和百里珍捏着鼻子在茅厕嘀咕了一轮,之后又转战她的寝宫,两人窃窃私语了许久,终于溜了出公主殿,夜色已经很深了,再不出去,就不大好出了。 她笑嘻嘻一拉燕长庭,燕长庭回神,笑笑,反手握过的她的手,一带,两人一跃围墙,如一缕轻烟,无声无息原路折返去了。 …… 很好,百里珍意外地让人惊喜,那他们直接替她把事情办好就行了。 大家心头大石一放,不过表面也装出一副沉凝的样子,在皇驿人员再三邀请之下,他们才上街去参观西瓯的风土人情。 ——显然西瓯这边也不乐意他们老是待在屋里嘀嘀咕咕,怕他们想出些什么法子出来,还是出去逛吧,把心思分散一点,别折腾了。 这正中了沈箐他们的下怀。 憋在屋里装了这么多天,他们也累得慌,正好出去透透气。 一出了皇驿和官署区域,人声喧哗一下子扑面而来,扎头巾的,圆领小袖蓝衫蓝裙头戴银冠的,还有对襟汉民打扮的,各色服装,有新有旧有绸纱也有土布,很多少女都带项圈,一种迥异于中原城池的浓浓风情。 叫卖声,吆喝声,小摊店铺,更多是对着彩灯和彩绸牌楼左顾右盼指指点点的男女好少,非常热闹。 据陪同人员介绍,现在比平时要更热闹一些,至于具体原因,他没说,但也不用他说了,不就是因为百花公主的订婚大典嘛。 沈箐他们出门,全程都有陪同人员,而且还有人不远不近缀着,尾随也好,监视也罢,反正人数并不少,哪怕沈箐他们三三两两分散逛着,也不缺人盯梢,反正不会让每一个人落单。 目的嘛,也和前面一样,杜绝他们搞破坏。 好在,沈箐他们是留了暗手的。 这次进西瓯,燕长庭身边就带了符简,张云是放在暗地里的,张云还带了好些人,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燕长庭沈箐他们沿着喧闹的青石长街一路往外逛,正在搭建的公主台、还有长街两边已经悬挂满了的簇新五彩绸缎丝绦,一个个缀满鲜花的牌楼,朱红拒马已经搬上来了,正在安放,明天百花公主婚车在此经过的时候,民众是得退到拒马后面去的。 围着公主台的一圈酒楼民居已经被征用,正在密锣紧鼓地装饰着,红绸漫天鲜花遍地,一个个巨大的彩球已经就位了,这是明日要放的彩花。 这里人更多,不过大圆广场已经戒严了,不许进去,只能在拒马外探头张望,人挤人的,张云趁机挤了过来,小声说:“主子,沈姑娘,已经妥了。” 他那张帅气的俊脸上,一脸便秘,沈箐问:“真的好了。”他保持这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点了点头。 实在是张云的神情太过古怪,沈隽不由问:“究竟是什么东西?” 附近的李瓒沈正崧也一脸好奇看过来。 沈箐忍笑:“明天你们就知道啦!” 切! 她不肯说,附近有人也很不方便说话,李瓒他们虽然好奇,但也只好作罢。 李瓒切了一声,沈隽含笑看两人一眼,又侧头和沈正崧相视笑了下,沈隽将目光投向远处一层层鲜花红绸铺就的公主台,以及那辆披红挂彩的大红彩车,他有点感叹:“一眨眼,三妹也这么大了,也该嫁人了。” 他含笑看了沈箐一眼:“妹妹看上谁家儿郎了吗?” 沈正崧嘴角微微往下一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放重语气道。 并不是沈正崧不疼沈箐,这个古板男人疼闺女得很,但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细究起来,沈恬和燕殷竟算是自由恋爱的。 ——这么说也不大对,正确说法就是沈恬和燕殷一次偶然在外相识之后,几次交集,最后被燕殷下旨封妃进宫的。 在此之前,沈正崧其实已经为她挑了一个门当户对家风清正的世交之子。 那时候虞氏已经去世了,沈正崧大男人一个,业务不熟炼,费了很多功夫和时间,但一颗慈父之心,只盼着给闺女选个好的让她下半生无忧顺遂,谁知耽搁久了,刚在定婚前夕,就接到圣旨。 今时今日,他无数次后悔,耿耿于怀当年要是少观察两月或少拣选一两个,早早把婚定下来,他女儿就没有今天之祸了! 这种悔恨难当的情绪谁也没说,但积在心里日复一日,以至于沈正崧一听这个话题反应就格外大,几乎是反射性就反驳了。 沈隽有几分明白他爹,他身体不好了,二妹又这样,兄妹三人,唯盼小妹幸福了,缓声安抚:“爹你放心,小妹有肯定让您掌眼的。” “用不着!她女孩家家,婚事为父自会张罗,……” 沈箐:“……” 又来了又来了,沈箐一听这个话题,立马头大如斗,她苦哈哈,“爹!哥!我才十七……” 不料正在争辩的两人立马掉头,“十七不小了。” “你也知道,你十七了啊!” 沈箐:“……” 这次轮到她一脸便秘了。 之前,她稍稍透露过要单身的打算,可惜立马被这两位男士喷回来。 更震惊的其实是燕长庭。 乍闻沈隽那句“一眨眼,三妹也这么大了,也该嫁人了”,如天雷轰顶。 他心一震,蓦侧头,入目嘴巴一张一翕的沈隽沈正崧,还有抓耳挠腮一脸苦闷的沈箐。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辈子,沈隽沈正崧都没有死,尤其沈正崧,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有父有兄,怕由不得她独身不嫁! 燕长庭目眩神晕,脑子嗡嗡的,一瞬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都是家长,魏太妃早看破沈家父子不同意燕崽了,不过说穿也未必好就是了 阿秀来也!中午好呀宝宝们,biubiu~ 明天见啦哈哈!(づ ̄3 ̄)づ╭ 第33章 其实沈隽沈正崧私下已经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这个事情了。 于是沈箐透露了她要单身的打算, 可惜被她哥她爹立马毫不留情表示必须毙掉,并且近期还下了最后通牒, 让她务必尽快物色一个好的以及自己喜欢的。 最后一句还是她老哥护着她给说的。 就很烦啊。 只是吧, 要是他们态度强硬不讲道理的话,那沈箐肯定二话不说硬杠到底了,她肯定能抗住,可偏偏她爹她哥采用的是怀柔方式。 她哥和她说这个时候, 人还在病床上, 人已经确定不良于行了, 他对沈箐说:“大哥这辈子也不打算成婚, 总不好连累他人, ”这个隽秀青年一脸苍白,有点黯然,又温柔看着她, “哥怕是看不了你一辈子,咱家兄妹三人, 只盼你有个良配,能好好的。” 她爹则板着脸训斥她一番,末了, 轻抚了抚她的发顶, “你还小, 想得不够周全的。” 而父母之爱子女, 为之计深远。 这个中年男人大约想起了沈恬,有一瞬目泛泪花,沈箐抬头的时候, 见他眼角闪烁的泪光, 还有两道深刻的皱纹, 这一年多的时间,沈正崧老了很多,鬓边银丝毕现。 沈箐和他们讲不通道理,三观不同,没法沟通,而面对这拳拳父爱和兄长爱,她也很难梗着脖子去当叛逆少女,让沈隽耗费更多心神让沈正崧增添更多皱纹。 良心过不去啊。 沈箐叹息着,大大褒赞了一下自己的良心一番之后,问题来了,现在怎么办呢? 在先前准备的光棍政策没法好好执行下去的情况下,沈箐抓耳挠腮了一轮,很快想到一个新办法了! 曲线救国! “你先回去,我找找大头。” 确定了张云的好消息之后,又在街上挤了一会儿,天色擦黑,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皇驿,沈箐一边瞅着她爹以及李瓒推着沈隽的背影,一边凑过来和燕长庭小声说。 她说着就窜出去了。 燕长庭下意识一拉她,沈箐回头笑了下,“你等等,我很快回来哈!” 说着她挣开他拉她袖子的手,两三下不见了人影。 原地空空,就剩一个燕长庭。 …… 沈箐偷偷摸摸趴在她哥房间的围墙外,一直等到李瓒出来,他转出大门往自己房间的小院去了。 “大头大头!” 沈箐赶紧撵上去,贼兮兮左看右看,李瓒狐疑瞅着她,“你又想搞什么鬼?” “什么搞什么鬼!” 沈箐冲他翻了个小白眼,不过这次她是来请求支援的,不好多怼,鬼鬼祟祟观察完毕确定附近没人之后,立马凑过去问:“大头大头,你想成亲没有啊?” 李瓒震惊了,随即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结结巴巴:“你,你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莫不是你……” 他飞快瞅了沈箐一眼,少女面如娇花,他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沈箐啐了一口:“胡说八道!” 她是随便吃窝边草的人吗?她是能对兄弟出手的人吗?这是污蔑! 她叉腰:“我这不是想找你帮个忙嘛?” 她没好气横了他一眼,赶紧把她近来如何被父兄逼婚,然后她打算不嫁独身主义,如此这般巴拉巴拉,十分烦恼,如果李瓒他还没有成婚打算的话,赶紧帮帮忙啊,凑合凑合先伪装上个两年,让她耳根清净点,再循序渐进念叨单身的好处,最后再把爹哥磨没辙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6节 没错,沈箐是打算把她爹和她哥磨没辙了!反正她不干,谁也强迫不了她。 不过吧,目前火力太强了,她有点撑不住,再加上二姐和孩子还没救回来,两位男士的目标只有她一个,她左思右想,于是决定找李瓒支援先挨过这段最艰难时期。 ——等一两年后,念叨得多了,熟悉了这个话题,再加上二姐孩子回来了,爹哥遗憾少了一个,且人一多牵挂和烦恼就多,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不太顾得上她了。 “行不行嘛?” 李瓒瞅了她一眼,沈箐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瞅着他,他最后答应了。 “耶,大头你最好了,改天我做东,咱们搓一顿好的!” 沈箐欢呼鼓舞,点头哈腰狂拍一通马屁,颠颠儿把大头老爷送回房间之后,一溜烟掉头回去了。 谁知一回头,先看见燕长庭。 “咦,你怎么过来了?” 她拉着燕长庭往回跑,问。 燕长庭深呼吸了一下,急切问:“你找李瓒做什么?!” “李瓒?找他搭档啊!你不知道……” 沈箐赶紧又嘀咕了一遍最近她的新烦恼,不过还好,“已经解决啦!” 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你放心啦!”她笑嘻嘻说:“大头还是很靠谱的!” 燕长庭顾不上和她争辩李瓒人好还是不好,一听她坚持独身没变过,仿佛被一只手探进胸腔紧紧攒住的心脏这才稍稍一松,人才仿佛重新站回实地。 沈箐也发现了,他一头大汗,方才的呼吸也十分急促,不禁担心,“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 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燕长庭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实际他心里乱哄哄的,不止这一处,他隐隐察觉事情似乎有些脱轨了,正往着他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哪怕沈箐态度清晰坚持不变,都没法彻底安抚他的心,但一时之间,他也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过总算,沈箐的回答让他稍稍一定,那股难以抑制的恐慌冰雪消融了,他在沈箐关切探他额温的时候,轻轻摇头:“没事,我没什么,热的。” 那只软软的手放在他额头上,触感凉凉的,很舒服,这种难以言喻的熨帖和亲昵,她一颦一笑像能牵动他神魂似的,他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细想什么,心蓦一软,急忙冲她笑了笑。 这就正常多了。 沈箐放心了,摸过他额头没发现烫,余光却发现皇驿的侍者又远远里在墙的尽头看着他们,她心里啧了一声,打了响指,一拉燕长庭掉头。 一边走,她一边凑过来小小声说:“真期待明天啊!” 声音带着笑,那双大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燕长庭强行压下心神不宁,笑笑,胡乱点了点头。 …… 在沈箐的满怀期待之下,这个订婚大典终于要举行了! 日期正好是正月十五,百花公主的十八岁芳龄华诞。 明面上,西瓯王当然不会说我收了大殷半壁宝库,所以欣然把女儿半卖半送联姻过去了,王旨骈四俪六,说得十分冠冕堂皇,什么大殷地大物博,而西瓯有哪些哪些短缺,今有大殷特使盛意拳拳来提亲,西瓯王为了全国上下、黎民百姓,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忍痛许嫁爱女,与大殷缔结邦交,同进共退云云。 正月十五,正值百花公主华诞,王与公主将与民共庆共乐,于玉城举行隆重的订婚大典! 这订婚大典是西瓯王室风俗,不过规模有大有小而已,既是两国联姻,那规模肯定是小不了的。 这道王旨于三天前发下的,沈箐估摸一下己方对第一处藏宝点的寻启速度,心里明白得很,西瓯王这是已经收了第一波订金了,也就是说第一个藏宝点的巨量珍宝财资已经到手了,并且,十分满意。 也是因此,对沈箐一行彬彬有礼但时刻都在的皇驿内侍又多了些,同样增多的还有皇驿附近的皇家卫军。 弄得他们出去都不大方便了。 不过行吧,出不出去也没啥所谓了。 沈箐畅想了一下如今喜笑颜开的西瓯王,希望他不要被百花公主的骚操作给气疯才好。 …… 在万众期待之下,正月十五终于到了。 整齐青石板铺就的通天大街也已经彻底整饰完了,西瓯很多地域气候温暖湿润,即便是冬季初春,也有许多了鲜花盛放,民众也擅长养花,已经暖湿艳阳高照的正月中旬,一盆盆的五彩花卉,姹紫嫣红的各色山茶杜鹃,一球球一串串,悬挂在街道两侧,风一吹,花香扑鼻,殷红的丝绦和各色彩绸在阳光下纷纷起舞。 不到天黑,但民众早已自发聚集,除了玉城的,其他很多地方都自发赶至,挨挨挤挤聚集拒马之后,欢呼声喧闹声如海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人真的很多,也是真的高兴,沈箐在公主台下的宾客席有位置,她这个角度望过去,火树银花,鲜花铺地,人头挨挨挤挤,还不断地往这边涌将过来。 她砸吧一下嘴,看来大家都很期待百花公主的订婚大典啊! 沈箐又转头看前头,他们席位挺远的,而以寇子文为首的大殷使团却在观礼席最正中的最前面,和西瓯王坐一块,寇子文嘴噙微笑尚且矜持,但西瓯王却一扫先前那副倨傲嘴脸,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大红灯笼映着他的脸,红光满面哈哈大笑。 大殷使团马到功臣,心情自然飞扬的,不管是寇子文还是司马超及其他人,目光都若有似无扫过沈箐他们这边,不少人都露出意得志满的眸光。 李瓒及沈正崧等大小诸人,都不用叮嘱,个个露出隐带焦虑的不忿状,沈箐打开扇子遮了遮脸,露出一抹嘿嘿窃笑,不过她没敢多笑,司马超这人眼睛太毒,她怕被对方发现端倪。 保持严肃,吉时终于到了! 晚霞将散未散,天色半昏半明,大红的灯笼把整个玉城渲染出一片熏然的喜庆,尤其是通天大街和公主台,灿烂灯火,大红大赤。 礼乐全城奏响,公主的鸾凤彩车自宫城而出,一路绕行大半个玉城,最后自通天大街尽头出现,缓缓直上公主台。 今日的百里珍,一身艳红拽地长裙,头戴金冠,端坐在半敞的彩车上。 当彩车来到这个背靠皇城的半圆广场的,订婚大典的高.潮终于到来! 礼乐震天,西瓯站起,隐含几分热泪不舍望向缓缓驰的花车,正要说几句难舍难分的哭腔话,就连旁边的西瓯官员及寇子文都准备好了劝说和接腔的话了,谁知这时,变故陡生! 彩车停下,礼官和侍女俯身,正请百花公主下车。 然就在百里珍脚刚碰到绸面的一刻,礼乐陡然转至最高,高.潮来了!“嘭嘭嘭”提前悬挂在广场四方一圈的巨大彩球一推上天,同时炸开! ——在没有礼炮的时下,这就等于礼炮,彩球被木制翘板投往半空炸开,事先剪好的彩纸和红绸屑鲜花瓣等等就会纷纷扬扬如雨般洒下。 本来一切都设计都非常好的,流程没有任何问题,可当“嘭嘭嘭”连续多声之后,有嗅觉敏锐的却率先嗅到一股恶臭,紧接着听到有人尖叫一声,“啊——” 原来,这彩球炸开,撒出来的竟然不是彩纸红绸和鲜花,而是不可名状的五谷轮回之物,也就是,大粪,还是稀的。 粪球被一推炸开,扑簌簌往下掉,更多的是借着这股推力,瞬间往前喷洒出去,在这个刚天黑的夜晚,黑糊糊臭烘烘如雨点般撒了下来! 沈箐眼尖,她看见西瓯王被撒了一脸粪点,那一片,除了身手敏捷如司马超等几个武将眼捷手快抄起红绸一甩盖住头脸,几乎全部中招,无一幸免。 所有人都惊呆了,臭疯了,尤其是公主台另一边的贵妇贵女席位,瞬间花容失色,惊慌乱走,“啊啊啊啊!!妈呀——” 现场瞬间就混乱成一片,而百里珍反手把嫁衣一扯,兜头套在面前的侍女和礼官头上,她灵活往后一钻,趁这个所有人惊魂的机会,一跃就冲到拒马面前,头一低钻进乱哄哄的人群里,不见了。 “公主,公主!快追——” 有反应快的,高喝一声,西瓯王黑沉沉的面色大变,咬牙切齿,令人马上急追。 而有几面之缘的那个大皇子,先是被稀粪雨弄得口瞪目呆,之后急了,甚至顾不上挡,“赶紧的,带人去,务必先找到公主!” 他同是元后嫡出,又急又气,百里珍这操作真的气死他了,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他太了解西瓯王了,他绝不能让西瓯王先找到她! 现场更乱,乱哄哄一大片,沈箐忍笑:“咱们快走吧!” 难得寇子文这么狼狈,正破口大骂,她其实更想留下来看戏的,可惜不行,她先前给了张云两张画皮面具,让他接应百里珍和木哥,现在可是个溜走的好机会。 …… 沈箐偷偷溜了。 没多久,就在张云他们下榻的民居和百里珍木哥见上了面。 百里珍翘着脚,得意洋洋摘下帽子扇风,“怎么样?是不是很热闹?” 她双眼锃亮,和沈箐都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箐绘声绘色把现场描绘了一遍,描绘重点:西瓯王,百里珍哈哈大笑,爽啊,她心口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 沈箐眨眨眼睛:“那你打算怎么办啊,他肯定会找你的,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哥。” 不是说不定,是肯定的。 目前大皇子虽然强势,但底下也有好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 而对于沈箐这边,最大的问题则是大殷和西瓯联合的事情并没有真正解决。 是阻止了联姻,但联姻只是一个手段,双方利益交换没有变化,没了遮羞布,虽然难看点,但还是能成事的。 沈箐以手支颌,和对面的百里珍对视半晌,百里珍提议:“要不,把我父王干掉吧!” 一劳永逸。 她哥哥的问题解决了,沈箐的问题也解决了。 她哥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和大殷联合结盟,因为她哥是祖父养大的,始终对大殷极其厌恶,且深觉其不怀好意。 只要她哥成功上位,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沈箐:“!!!” 哇,这提议有点惊到她了,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啊卧槽。 沈箐:“……你哥本来就打算篡位吧。” 百里珍嘿嘿笑了两声。 啊,这回给她哥添麻烦了,她得想个办法帮助回去才行。 百里珍愁眉苦脸:“你不知道,我哥哥一直在争取炎氏的支持,只要成功了,这事基本就稳了。” 可现在炎氏态度模棱两可,肯被接触,但一直没松口答应。 “炎氏?是掌着瓯东丹砂矿的那个炎氏吗?” “没错,就是他们!” 怎么了,难道你有办法?百里珍也十分之机灵,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不过在她开口之前,沈箐冲她挤了挤眼睛,“……啊,这个啊,我得想想啊。” 她一边装作仔细询问百里珍炎氏情况,一边瞄了身侧回答木哥问话的燕长庭,木哥这种场合基本不开口的,但他难得遇上身手比他还高的年轻人,忍不住攀谈几句。 等两人说完,沈箐轻咳两声,说:“阿庭,你去看看邓洪升和我哥他们到了没,到了的话就带过来吧,咱们赶紧商议一下,这事宜早不宜迟。” 她说得一本正经,燕长庭应了一声,立即起身去了。 本来,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7节 但一出门,被夜风一吹,燕长庭不知怎么地,心跳就莫名加速起来。 其实他先前就隐隐有一种感觉,这种隐隐所觉和不安在这个漆黑的夜色里被无限放大,他走了几十步,出了院门,却神差鬼使的,顿了下来。 “张云,你去,把人都叫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听沈箐的吩咐,而是将此事交给张云,自己站了半晌,脚像有意识似的,掉头折返。 他越走越快,最后腾身一掠,在接近院墙的时候,他没有走正门,而是脚尖一点,人无声落在屋顶,他手顿了半晌,最终还是揭开瓦盖。 悄无声息,一线烛光射上来,在这个狭窄的瓦盖缝隙里,他看到沈箐探头往外瞅了瞅,而后侧过身体,小声和百里珍说:“……回去告诉你哥,在瓯东北的雁翅山往西一百里左右的山中,我记得是东麓,有河,那里有一个的丹砂矿!” “这是我曾经游觅时发现的。” “很大。” 大到完全足矣打动炎氏! 那么接下来的操作,就用不着她了。 沈箐微微一笑,对吃惊看过来的百里珍挤了挤眼睛。 而头顶的燕长庭,在她开口的那一刻,整个脑海“轰”一声巨响! ——沈箐确实曾经游觅发现丹砂矿,当时她还十分惋惜,因为她的商号也有丹砂矿,并且属于商号其中一个支柱级别的产业。 只可惜位于西瓯的丹砂矿,再好也她也只能眼巴巴看看,当时她还痛心疾首念叨了好几天。 然而! 非常值得一提的就是,沈箐游觅发现这个丹砂矿的时候,并不是十多岁。 而是在前世她二十多岁的时候。 当时同行的,还有燕长庭。 他记得一清二楚,绝对不可能有差错! 这意味什么? 燕长庭一瞬目眩头晕,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呼之欲出!如被扼住咽喉,刹那让他几乎没法呼吸。 作者有话说: 沈箐:我的马甲,它掉得是那么突然qaq 哈哈箐箐还嗨着呢,还不知道小马甲就这么扒了,嘿嘿,啵啵啵!明天见啦宝宝们~(/≧▽≦)/ 第34章 其他人很快来了, 包括前几天刚赶到的邓洪升,不过其实不用怎么商量了, 百里珍隐去丹砂矿, 将大皇子那边的情况隐晦说了一遍,众人大喜过望。 就是没见燕长庭。 一直都商量完毕,燕长庭都没有出现,沈箐有点奇怪, 往外张望一下, 没见人, 她只好将注意力先放回屋里。 直到商量完毕, 岑岭这边决定立刻尽数撤出皇驿以免西瓯王想起他们白遭池鱼之殃, 众人纷纷起身,沈箐拿起百里珍的一封亲笔信也跟着一起出去,这才发现燕长庭正独自站在庭院里。 “咦, 你怎么不进来?” 他立在院门处,灯笼的光线刚好被门柱挡住了, 沈箐将信交给张云叮嘱两句,走进一看,这才发现他脸色很难看, 隐隐惨白一片。 她吃了一惊,“怎么回事?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燕长庭脑子混乱一片, 他愣愣看着眼前这张明媚的俏脸, 他简直不敢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猝不及防巨大的震愕他不知道给什么反应才好。 半晌, 他胡乱说:“没什么, 不,是我有些不舒服,……是行功出了些岔子,没大事!我,我调息一下就好,……” 他胡编乱造,语无伦次。 燕长庭的内功是她祖父亲授的,至刚至阳,强劲无匹,不过外人鲜少知道沈祖父是个绝顶高手,因为他酷爱羽扇巾纶,日常一副彬彬清瘦文士的打扮,反差太大了,就让当年的太.祖等人打趣过无数次。 沈箐当年死缠烂打凑过两回热闹,不过很快就不感兴趣了,因为她真的炼不了,她还是赶紧自己用功去别被燕长庭落下太远吧。 所以她不是很了解燕长庭的具体行功问题的,伸手扣住他腕脉听了听,感觉问题不大,“行,那你赶紧去吧,这边的事情先别管了。” 有她就行,用不着担心! 她推着燕长庭的肩膀,两人走出小院门,她左顾右盼一下,把燕长庭安排在左边跨院的屋子里,“咱们睡那边吧,你先去!” 屋子一人一院肯定不够的了,不过她和燕长庭一人一间屋子还是没问题的,先挤挤吧,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岑岭了。 燕长庭下意识:“那你呢!” “我呀,我把事情安排好了就回来,很快的!” 她回头一笑,推了他一把,自己像只翩翩蝴蝶一样,回眸弯了弯眼睛,一挥手,顺着碎石子路掉头去了。 夜风吹拂,她衣袂翻飞,深紫色的丝绦和她细细的辫子纠缠在一起,纷飞飘扬,没入了夜色之中。 …… 燕长庭随手推开一扇门,“哐当”一声把门阖上,昏暗里,他背紧贴着大门,闭上眼睛重喘着。 他功力深厚,耳聪目明,在这座不大的民居小宅里,他甚至能分辨出沈箐的脚步声。 她的脚步声总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像蝴蝶纷飞,轻盈轻快得不像话,不管晴天雨天,不管整洁泥泞,她都一如既往,仿佛这天底下压根就没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没什么能让她踟蹰,能留得下她的脚步。 燕长庭把脸紧贴门扉,侧耳倾听她的脚步声,沈箐先是交代了留守和放哨的事情,之后让符简和谢英华安排接应驿馆那边,这个应该问题不大,毕竟今晚整个玉城和皇宫都乱哄哄的,西瓯王肯定想不起他们,正好溜之大吉。 她踱来踱去,跑了好几个地方,之后又等在正厅里,等折返皇驿的沈正崧等人顺利撤回之后,她将老爹送到隔壁院休息,回头又巡视了一圈并和送信归来的张云低声说了两句,确实事情都疏离顺当没有纰漏之后,她才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到这个小院。 她明显心情很好,轻哼着小调,先在他屋门外停停,听了一会儿,之后推隔壁门进屋,洗漱解发,外衣一抛,“扑哧”一声吹熄烛火,踢掉鞋子,躺了下去。 至于那从喉间哼出的唧唧唔唔,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停过。 燕长庭有些恍惚,这熟悉的不知名旋律又轻又快,和主流的琴曲完全不一样,他听了二十年,却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十九岁之前的十年,十九岁之后的十年。 波澜起伏,如雷惊蛰,咔嚓一声电光闪过,过往一切,依然清晰。 似乎很快,却极漫长,夜色中她一身浅水红留仙裙,那熟悉的眉眼褪去青稚,韶光风华,一笑,如秋风掠过群芳,芳华绽放。 这是上辈子燕长庭与沈箐相见的最后一面。 像一个烙印,深深篆刻在他的心里。 至死都不能忘记。 之后他痛彻心扉,哀莫心死,唯有无边的恨意支撑着,他度日如年,恨不得立时复得大仇,然后迫不及待地追随她而去。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做了。 燕长庭从来也没有想过,重生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轰然晕眩,混乱一片之后,两世情感,翻江倒海,他忍不住想,她是重生的,那,她知道她死后的事吗? ……她知道他自刎,她知道他最后杀了燕殷后自尽于她的墓前吗? 还是只停留在她生时的最后一刻? 她知道吗? 她都知道吗? …… “阿庭,你怎么啦?怎么最近都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 舟行破水,一路往北,沈箐和百里珍挥手作别之后,跳上船,凑在燕长庭身边问。 事情很顺利。 这大皇子相当给力,一个月时间不到,西瓯王庭改天换日,新任的西瓯王一反先前客气有礼的态度,以最强硬的姿态冷冷拒绝了大殷使团,并毫不客气告诉对方,马上滚出西瓯,否则后果自负! ——大皇子软禁了西瓯王,以后者能力,可以说没有翻身可能了,并向外界宣布了西瓯王的死讯,并将黑锅顺势扣在大殷头上,干脆利落撕毁先前草拟好的盟约。 之后,迅速调整关防,关闭与大殷连通的关门,西瓯与大殷相接的边境相隔千重万重山,后者大军压境非常不实际,西瓯只要想,就做了。 等搞定了这一切,又和岑岭签订了通商协议,以及第一批订单,还商量好绕百越边境的水路作运输路径。 值得一说就是,这个大皇子下手真狠啊,不管沈箐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跳起来和他算丹砂矿的帐,他死活就是不肯便宜多少,又把先前岑岭递的国书拉出说话,说这是岑岭提出的价格,反正就是只占便宜不吃亏,小气男人! 不过亏点就亏点吧,这个意外的友谊彻底解决了他们的后勤资源问题,贵点没有关系,他们有钱,怕只怕有钱都没地方买而已。 总体来说,沈箐他们心情是愉悦的,跳着脚和大皇子扯皮来扯皮去,最后敲定重要物资的具体价格,最后已经登上了王位的大皇子折返潜邸,以最丰盛的西瓯席面宴请他们给他们饯行。 ——倒不是大皇子不想在王宫设宴,而是老西瓯王刚“去世”,并不适宜宴席请客。 还是潜邸安全多了。 和小气的大皇子碰了一杯,干尽作别,尽兴而归,之后就踏上返途了。 走水路,先往东,到了西瓯和百越的交界,再转道往北,这也是后续的运输水路,他们也顺便看一看。 百里珍亲自去送他们,准确来说,是送她的新闺蜜沈箐。 不过这家伙一直愁眉苦脸,一离开她皇兄,脸就苦兮兮垮下来了。 “怎么办?我皇兄也不许我和木哥哥在一起。” 这些日子,大皇子没说什么,见到百里珍和木哥在一起也装看不见,但百里珍多机灵啊,早就察觉她哥不同意了。 有外人在,大皇子没谈这些事,但估计沈箐他们一走,就要来了。 “他们都嫌弃木哥哥,他们是不知道木哥哥有多好!” 木哥出身挺差的,别看他姓木,但此木非彼木,和西瓯大族木氏没有一毛钱关系。 他母亲是安南歌女,和他的低阶武官父亲春风一度后有了身孕,之后把孩子往他家门一扔,人就走了。后来他父亲死了,被嫡母排挤赶出家门,幸好遇上贵人才被挑选进宫卫后备营。 反正不管在西瓯还是大殷,这身世都属最底层了。 不过也侧面印证了木哥个人素质有多强,不然都不可能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够得上公主殿护卫。 百里珍十分苦恼:“怎么办怎么办?” 沈箐怂恿她:“要不……你们来岑岭呗!” 她和燕长庭可不嫌弃木哥啊! 这哥们可是潜力选手啊,一旦有机会,绝对能成长为力拔山河的顶级悍将! 西瓯封闭,最多偶然有次逼宫内战,规模根本就不会大,实在太埋没人才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8节 而且沈箐觉得,百里珍这辈子,公主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管富还是贵都不缺的,能干出喷粪逃婚的人绝不是裹小脚的性格,既然有这样的勇气,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而且这货前世已经私奔过一次,估计马上就来第二次了,沈箐干脆提议她来岑岭算了。 “我看你那木哥哥是个能打仗的,要不来中原建功立业吧,搞个假身份先用着,等以后功成名就,也就没什么配不上你了。” 到时候再回娘家也不迟。 百里珍双眼立马锃亮,“你说得有道理!” 她立马和沈箐拜拜,一溜烟回去和木哥商量去了。 沈箐轻笑一声,转身跳上船。 两头微翘非常具有西瓯特色的乌蓬小船用竹篙一点,缓缓驶离码头,沈箐笑着挥手与岸上送行的人作别,回头一看,却发现燕长庭驻膝坐在船舷边上,静静垂眸盯着船身下被不断破开的绿水,不知在想什么。 最近燕长庭都有种心事重重的感觉,好几次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但最近大家都忙得厉害,沈箐也没时间仔细问问了解一下,如今总算闲下来了,她凑过来,双手趴在栏杆上,瞅着他笑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太妃?” 也不对啊,燕长庭和魏太妃关系出来前就微妙变好了不少,最近他和太妃也没碰过面,两边来往书信她也是有看的,没什么问题呀! 她一头细细的小辫,沈箐热衷新奇的事物对西瓯发型很感兴趣,这个在中原少女发型基础下融入小辫子的打扮最近是她的新宠,却确实极好看,她正趴在栏杆上歪头瞅着她,细白如瓷的肌肤呈健康的粉红色,眉鬓如黛,笑眼弯弯,灵动姣美得不可思议。 “我,我……” 燕长庭唇动了动,话还没出口,后头却传来一声呼唤:“阿箐,沈大哥喊你矣——” 是李瓒。 李瓒蓑衣斗笠,正站在另一小船上撑篙,他性格爽朗,上马能打仗,下船能撑篙,从来都不嫌弃粗活重活,撑船人不够,他自动请缨就上了,没一点曾经小将军的架子。 灿烂的春阳下,他露出了一口白色的牙齿,一边控篙,一边冲这头的沈箐挥手。 船小,一行人共十来只小船,沈隽坐的是另一只翘头船。 “欸,什么事啊!” “不知道,你问沈大哥。” 李瓒指了指乌篷另一边,燕长庭还来不及说什么,沈箐一站跳起,对他说:“那我去看看,回头再说。” 她笑笑,转身几步到船尾,一跃跳了过那边,她和李瓒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齐齐露出笑脸,接着沈箐一钻,人就不见了。 燕长庭一句话都未曾说完,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转身蹦蹦跳跳走远,阳光下她和李瓒开心的笑脸,一时之间,燕长庭感觉格外刺眼。 前所未有的扎眼睛。 以至于他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 …… 这还不止。 燕长庭很快发现了一个事实。 可能这所谓的伪装糊弄,全程也就沈箐一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水路走得很快,这条西瓯通百越的古水路还是比较通畅的,不出大皇子和岑岭这边的判断,百越果然在西瓯和岑岭达成协议之后,态度立即暧昧起来了,对大殷使团诉苦应是,但动的只有嘴巴,行动上非常消极,推一把都不动一下,对于西瓯和岑岭通行和交易,就装作没看见。 水路没有阻滞,返程速度就非常之快,在二月上旬的时候,燕长庭沈箐一行就顺利返回了岑岭。 他们从大盆地后方登岸,穿过盆地之后,抵达岑岭。 大盆地现在框架已经划分出来了,工坊开工,投奔的流民欣欣向荣。 等回去以后,李瓒和沈箐这对临时搭档开始正式糊弄家长了,不,正确说法是两人从船上就开始了。不得不说,效果非常之好,沈箐一旦流露出有和李瓒走近处朋友的意向,沈正崧和沈隽立马就闭麦了,不再盯着她天天叨叨。 沈箐的烦恼没有了。 每天拉着李瓒过去打个卡,日子就可以恢复从前,老爹老哥欣然的目光完全影响不了她,她照样该干嘛就干嘛,还添了一个大头可以打趣笑骂,日子热热闹闹,她不亦乐乎。 她爽得,还私下和燕长庭夸了自己好几遍。 却不知,燕长庭这边已经乌云密布狂风骤雨了! “爹,哥哥,我们回去啦!爹你记得吃荣养丸,这边湿冷,您老年纪一大把了,可得多注意些啊,”沈箐今天过来,顺便送上特地让胡大夫给配制的固原养荣丸,适合中老年人食用,至于她哥,“还有大哥,你可别太忙了。” 沈隽虽然不良于行,但如今却接手岑岭内政,他几次行动的参与加上沈箐的因素,如今已是岑岭核心人员之一,作为智囊兼掌内政,接手不多时就心里有数理顺旧务并推陈出新,数管齐下,岑岭加大盆地立的条规账目一下子清晰明了了很多。 他是个内政高手,可惜困于身体原因从前只能当闲云野鹤,沈隽本人明显更喜欢现在的生活,沈箐看着也很高兴,唯一就是担心他太累了,多次叮嘱让平叔汉叔盯紧他。 沈隽笑:“知道了,小管家婆。” “你不怕李瓒受不了啊?” 居然打趣她,可惜啊,沈箐不是一般女孩,她眨眨眼睛;“不怕啊!” 她做了个鬼脸,一拉李瓒的手掉头就跑了。 台阶上,剩下沈隽和沈正崧,两人相视一笑。 “大郎不错,要是他和我们箐娘真能成,那即便是死,我也能瞑目了,不至于无颜面对你们娘亲。” 沈正崧有些黯然,妻子把孩子们留给他,三个都是好孩子,可惜他这个当爹的没当好,没能给大儿子找到好的治疗方法不说还提早不良于行了,二闺女进了宫又出来,如今相隔千里不知好歹,哪怕救回来,怕也和寻常幸福难沾得上边了。 所以剩下的一个小闺女,他格外执着,断断不肯再重蹈沈恬的覆辙了。 沈隽安慰父亲:“她和李瓒本就多年相识,感情深厚,这次必能水到渠成的。” 他笑:“装着装着,也就是了,这丫头脾气倔,等她和李瓒处习惯了,也就不排斥了。” 沈隽微笑。 其实啊,只要其中一个人有意思,后面总要简单很多的,沈隽眼尖,注意到好几次,沈箐拉李瓒的时候,或者凑得近一些的时候,李瓒那瞬间泛红的耳朵根。 李瓒喜欢沈箐。 每求必应,每叫必到,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只要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心思,装着装着,很容易就变成真的了。 这件事情,其实沈家父子已经和李信夫妻私下通过气了,两家都很赞同,并不是私下耽误李瓒。 沈隽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燕长庭,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想办法去撮合沈箐和李瓒。 燕长庭快弱冠了,有魏太妃在,而魏太妃膝下仅剩他一点血脉,对他婚配之事不用说都很重视。 “燕长庭这个人,经历太复杂曲折,人难免也过于偏拗阴暗,并非良配。” 燕长庭在沈家长居多年,沈隽对他的性情还是把控得很准的。 加上身负魏氏血仇,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太复杂和太多不确定因素。 而作为至亲,作为沈箐的父兄,他们希望她的另一边阳光开朗,简简单单。 一如他们期盼她的下半生。 倘若沈箐也喜欢燕长庭也就罢了,可现在沈箐分明并没有。 ——原来,沈隽早已洞悉了燕长庭的心思! 只是,沈家父子俩却不约而同认为他绝非沈箐良配,甚至费了很大的心思,绕着这么一大个弯,最后才促使沈箐主动去找李瓒,伪装情侣关系搪塞他们。 然而这一席话,却被燕长庭听了一清二楚! 镂砖墙之后,燕长庭青筋突突,一瞬间攒紧双拳,关节用力得发白。 这一瞬暴戾涌上心头,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沈箐的父兄,她最重视重视的亲人,这般反复多次,才勉强压下了心头暴虐的杀意! ——沈箐越夸,他就越如鲠在喉,他终究按捺不住,暗自前来盯梢,盯的主要是那李瓒。这是第二次。不料,今天却听到了这个令他热血刹那上涌的对话。 呵呵,很好,非常好! 燕长庭冷冷一笑,目光如冰。 春季风暖,飒飒拂动枝头新抽条的嫩芽,沈隽与沈正崧就沈箐姐妹聊了有大约一刻钟,有人来喊沈正崧,沈正崧才去了。 沈隽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正要调转方向回屋,又一阵风过,绿白色的芽衣纷纷而下,如雨,他微笑侧头看了眼,正要收回视线,不料目光陡然一定,他突然发现镂砖院墙西侧门边有一袂暗青色衣角动了一下。 “谁?!” 沈隽微笑一敛,提高声音! 给沈隽推椅的李平和屋里洒扫的王汉快步而出,两人一个扶椅一个挡在沈隽面前,呈防卫姿态。 三人一瞬不瞬盯着那个方向。 微寒的风飒飒,花木扶疏索索拂动,半晌,那袂暗青衣角一动,砖墙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竟是燕长庭。 沈隽不禁眉心一皱,燕长庭?刚才父子俩的对话,他听见了没有? 他不动声色笑笑:“是阿庭啊,什么时候过来了,也不进屋?” 燕长庭和沈隽对视良久,两人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氛围,片刻,燕长庭淡淡道:“刚来。” “我找阿箐,祖母叫她有事。” 他眸底暗黑如墨,在阳光的阴影下看不见底。 “这样?可她刚出去了。” 燕长庭淡淡说:“没关系,我去找她。” …… 出了院门,巨大的合欢树如伞似盖,快步下了台阶,他在树干后刹脚步。 燕长庭垂眸,捻起方才落在他手臂的芽衣,一碾,后者瞬间软烂成泥,被他毫不留情弹落在地上。 燕长庭呵呵一笑,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魏太妃那天语焉不详的话,原来,魏太妃怕是早就看出来了,沈家父子不同意他。 所以才会说出:“你想和她在一起只怕不容易。” 燕长庭本来已经退一步的了,他此生别无所求,惟愿长伴沈箐身侧。 她不想成婚,那也是极好的,那他就像前世那样一直守着她。 弟弟没关系啊,反正也没人比他更亲密了! 可现在,燕长庭发现,外在条件改变,有父兄在,沈箐单身的可能性在急剧减少。 他先前压下的欲望立马死灰复燃,并无第二选项,他志在必得! “李瓒?”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59节 沈家父子的打算? 他冷冷一笑,做梦! …… 冷风飒飒,合欢树垂下的枝条索索抖动,一身暗青劲装的俊美青年半张脸隐没在深绿浅绿的阴影下,眼尾一点艳红殷赤如血,眉峰不动,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凌厉。 得知沈箐重生已经一段时间,燕长庭已经冷静下来了,所去经年,两人都没有缺失一切回忆,这是好事。 甚至把缺失的部分填满了,感觉充盈起来,他心里的感受,和之前不知道沈箐重生之前,又不一样了。 但这个不是关键的,现在关键是他和沈箐日后,会怎么样! 燕长庭不知道已不能放手,知道之后,更加迫切。 沈箐要成亲,要有恋人夫婿,那么,那个就只能是他! 除了他,他绝不允许有其他人,除非,他死! 这个念头伴随这齿间一抹铁腥在他舌尖碾过之后,燕长庭伸手一拨眼前的木槿枝。 那几条过长的木槿枝被毫不留情折断在地,阳光刺目,他垂眸,可现在,他要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说: 燕崽不可能束手待毙啊哈哈,当初李瓒刚刚出现的时候,他甚至想杀了李瓒,只是权衡过后不现实,放弃了而已 箐箐他志在必得的,除非他死,现在问题只是得采取什么方式,粗暴告白肯定不行的 假期结束,又要上班,就真的……一眨眼这么快qaq 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超爱你们~ (/≧▽≦)/ 第35章 “阿庭阿庭!你找我吗?” 燕长庭快步进了沈箐的小院, 却不见她,他又沿着青石板甬道走出山庄大门, 离得远远, 先听见沈箐清越的哈哈笑声。 她换了一套扎袖骑装,鲜亮的深碧色快和漫山草木融为一体,粉面桃腮,微微见汗, 像一个深林仙子。 她背着同色褡裢, 一手拉开牛皮轻弓, 正一边笑一边眯着眼在调试。 这是沈箐打猎的弓, 放在这小山庄里头的, 弓是好弓,不过许久不用,再重新上手肯定得适应一段时间慢慢调试回来。 旁边的还有那李瓒, 两人正在讨论上次一头小鹿的问题,沈箐非得说那是弓没调好, 李瓒笑话她的缘故,她抵赖到底,最后两人拉着这把弓就着调没调好的问题在说笑打骂。 李瓒接过她那把弓, 对着弓弦两侧分别看了半晌,侧眼瞅着她笑了一下, 上手给她仔细较一较, “这样呢?” “行吧,再紧一点儿!我力气比从前大多啦哈哈……” “是吗?” “那当然!” 这并不是沈箐和李瓒第一次上山打猎了,小伙伴数年别后重逢, 很快就找到了小时候和少年那时一起胡闹玩耍的欢快时光, 那时候沈箐驾鹰跨马, 经常和李瓒进山打猎。 但这些都是燕长庭参与不进去的。 因为那个时候,他身份使然,并不能在明面上和沈箐并骑而行一起玩耍。 只不过,燕长庭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暗自阴郁却无计可施的小孩了。 沈箐和李瓒又要进山打猎,营中肉食紧缺,加餐+进一步勘察地形,连玩还不耽误正事儿,两人频频上山不亦乐乎,燕长庭在旁冷眼看着,却也不急。 他没有再急慌慌要一起去,盯了远处还拿着沈箐的弓的李瓒一眼,他对跑过来的沈箐柔声说:“我还有点事忙,你去吧。” “那好!” “等回头我给你打个獐子,还有野兔,我们烤兔子吃!” 她快活地,一边往回跑,一边回头大力冲他挥手。 燕长庭一路目送她和李瓒的背影消失在山腰的小路上。 他垂了垂眸。 张云和符简对视一眼,张云有点小心翼翼的,“主子?” 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嗯,就那个平时,他们家主子是无论如何也要一起去的,如果沈姑娘和李小将军先进山了,他们家主子找也找进去。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云符简想不明白的事情接下来还有许多,燕长庭瞥了一脸懵逼的两人一眼,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淡淡:“去营里。” 巡营完毕,完成了他主帅军务之后,他又直奔大盆地去了。 工坊,他一一看过,虽寡言少语,但该巡该检的,一丝不落。完事以后,又直奔先前划分出来的现已统一称为民坊区的军属区和流民安置区。 沈箐带过他好几次来,有时手把手和他一起,有时又让他自由发挥。 这民坊区是沈箐大力规划的,尤其是收容流民的区域更是她一力的主张,燕长庭也明白,她循循善诱,是想他怎么样。 不提燕长庭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多少的真情实感,这引导效果如何,但他一直很努力去做的,真心努力,因为这是沈箐希望他做的。 但凡沈箐希冀的,他都会全力以赴,不带一点敷衍。 哪怕截止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处于意志支配行为阶段,很努力了,但根子上改善程度不大明显。 他干这些的根本原因细究还是因为沈箐啊! 不过现在,他比之前更加努力了。体现在行为之上,除了军务和必要了解的内政,他的时间几乎都泡在这上头了。 甚至亲自上手帮忙搭建新房。 让兵甲和家属动容得热泪盈眶,就差肝脑涂地了。 一身泥泞,那双玉白修长的掌心被糙木摩擦损刺,他低头看了看,燕长庭平时很在意很珍惜自己的外表的,怕像前世一样留下满身满手的伤疤太丑陋而不敢被沈箐见到,但这次他看了看,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各种仔细涂药膏,而是看一眼,顿了顿,却闷头继续干活了。 满头满身的泥泞木屑,一身大汗淋漓,回来之后,却一大桶冰冷的井水兜头就淋下去了。 这几天天公作美,倒春寒,春雨绵绵,南方的倒春寒可是非常难熬的,春寒料峭又湿又冷,能冻进人的骨头髓子里去。 别说冷水了,这天气大家连热水澡都不乐意洗一个。 冰冻井水浇完之后,燕长庭直接卸下衣物,走进冷水池中,坐下来。 一坐就大半宿,直到他也真正感觉到寒入骨髓之后,他才起身。 ——燕长庭身强体健,功底深厚,又年轻,哪怕大冬天洗冷水,都冻不着他的。 他这样往死里折腾了几天之后,终于如愿病倒了。 风寒,内感,还伴随发热。 …… 西小院里头,半夜里灯火通明,人进人出的,燕长庭昏沉间,他感觉胡大夫来了。 胡大夫背着药箱大半夜匆匆赶过来,给燕长庭把一会儿脉后,“疲累,又遇冷,风邪入体,是风寒,吃几贴药发发汗吧。” 龙飞凤舞写下一个方子,让药僮回去配药就行了。 沈箐十分内疚,她刚才问了一下,才知道燕长庭最近忙得很。 最近压力不大,而她玩心大发,把事情交代一下,就拉着李瓒一溜烟巡山兼打猎去了。 嗯,巡山的任务是李瓒的,她主要负责打猎玩耍。 燕长庭却默默把她该干的活儿都接过去了,本来好些工作会送上来给她过目的,不过在她回来之前,燕长庭已经处理好了。 他不但忙碌自己的军务,还处理了她的事情,最后剩下的时间也搁在大盆地了。 早几天她喊他一起进山,燕长庭说:“你去吧,民坊那边收尾,我去盯一下。” 他冲她笑笑:“我们回头再去。” “那也行。” 有一个人去大盆地也就行了,于是沈箐愉快地玩耍去了。 现在,她内疚了,燕长庭对这群百姓有感无感,其实她心里也是知道的,他因为自己的话,努力去想改变,而自己却丢下他一个人玩耍去了。 沈箐十分愧疚,深刻地检讨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 床上燕长庭满面潮红,她小心摘下他额头已经变暖得帕子,拧了一条新的搭上去。 照顾燕长庭,时不时探一探他的体温,等药熬好了,她赶紧叫张云符简帮忙搀扶起他,合力把药喂下去。 胡大夫医术精湛,药下去之后,燕长庭发了一身大汗,等清理换了衣服之后,温度就渐渐退了,人也彻底清醒了。 就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燕长庭靠坐在床头,慢慢喝了一碗白粥,边上沈箐像个老母鸡絮絮叨叨:“别急,慢慢喝,别烫着了啊。” 燕长庭冲她笑了笑,脸苍白,笑容看着有些虚弱。 “我没事,你快回去睡吧。”他温声说。 “不睡了。” 沈箐摇摇头,都天亮了,还睡什么睡。 燕长庭皮肤雪白,发质乌黑,此刻几缕散开垂下,脸庞少了血色,看起来格外明显病态脆弱,他还在安慰自己呢,沈箐更加愧疚了,她低头忏悔:“我不对,最近我都净顾着和大头去玩耍了。” 她趴在床栏上,举手保证:“接下来肯定不会了!”她冲他俏皮一笑,“我要和阿庭一起努力工作,我再也不进山打猎了!” 她想想有点不舍,强调:“真的很闲再去,就算去,我也得和阿庭一起去!” 她讨好冲他一笑,眼睛亮晶晶的。 燕长庭浅浅一笑,“好。” “那你记得喊上我。” 他说得认真,沈箐内疚感大盛,之前她兴冲冲就出发了,都没惦记过喊燕长庭,她赶紧说:“肯定喊你,我不和大头去了,就和你去,好不好?” “我保证!” 她信誓旦旦,燕长庭十分信任她点点头,“好。” 两人说了很久,沈箐哄着燕长庭,燕长庭很高兴,两人笑声不断,一直到沈箐早饭吃完,红缨来问她一些事,她才千叮咛万嘱咐走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0节 “你记得服药啊,累了就睡会儿,其他事儿都甭管了,有我呢!” 她拍拍胸脯,燕长庭含笑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走出庭院,才撒丫子跑了出去。 燕长庭侧头倾听,一直到她和红缨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消失,才收回心神。 不过,唇畔的微笑却一直都没有消失。 他心情愉快极了,伸手拨了拨床帘垂下的双鱼扣蓝色丝绦带子。 他现在看什么都顺眼极了。 多年相伴,同居同食,青梅竹马,燕长庭对沈箐了解极深,他真真正正敛下所有的情绪,去思考,去衡量,最后使了一着苦肉计,成功把沈箐拉回来了,甚至还得到再不和李瓒进山打猎的承诺。 魏太妃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这副愉悦的模样,“……” 她把手上的信扔过去,“你去还是我去?” 燕长庭瞥了眼,这是小鄱阳王的来信,他昨天看过了。岑岭昨天收到小鄱阳王的来信,骈四俪六,行文激昂,整整三大张的信纸,归纳起来就一个重点,就是小鄱阳王希望能和岑岭缔结同盟,他已联合七王,希望三方呼应,共同进军。 信末,邀请魏氏前往共商细节。 和燕长庭所料一样。 引出青山军之后,他从来都不急于去串联这些前世的盟友,譬如这小鄱阳王,譬如七王。 只要自己站稳了,强大起来,那就自然会有人来找他,不急的,急也没用。 否则,就算找上门去,也不会得到理想的效果。 结果也燕长庭所料一丝不差,和西瓯缔结友谊之后,青山军真真正正站稳了,别人也就自然而言将你当回事,看在眼里,主动来信,希望结盟了。 不过这封信,只是邀请,具体的,还有岑岭亲自去人商谈。 要么魏太妃过去,要么燕长庭。 燕长庭毫不迟疑:“我去。” “我和阿箐北上。” 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示弱把沈箐拉回身边只是第一步。 魏太妃皱皱眉,她很想骂他没出息,但最后还是忍下了,没好气:“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你当好生珍重它。” 燕长庭不以为然:“无事,小风寒,间中小病一场,于身体有益无害。” 这套理论是沈箐说的,原理就是免疫力,当然是真的,虽然她解释得比较模糊,但燕长庭信就行了。 魏太妃撇撇嘴。 要是从前,燕长庭但凡见了必定要讥讽魏太妃并维护沈箐一番,不过现在,他最后只道:“她的好,你不知。” 他有点不高兴。 但魏太妃真的不知吗? 其实不是。 他克制了自己,魏太妃也不再情绪化,她听燕长庭这么说,意外沉默了良久,最后说:“我没说她不好,你自己把握。” 燕长庭装病的事就此带过,感情之事她不掺和,反正你自己把握。 燕长庭有点诧异,抬头看她。 魏太妃有点不自在,骂道:“个没出息的东西。” 信给了燕长庭,她直接转身就走了。 …… 燕长庭目送魏太妃背影出了庭院,渐行渐远。 现在祖孙两人的关系,放在从前简直不可思议。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这一切,都是沈箐大力给促成了。 她温暖的从来不仅仅他这个人,还有他的心。 这么好的一个她,已经在他心里烙下全部烙印深深的她,他怎么可能放得开手。 不可能的,除非,他死! 燕长庭的视线穿过庭院,落在东侧院墙上,一支春杏探过墙来,嫩芽舒展随风摇曳,再往后,是植在她庭院的葱葱郁郁的木槿树。 该怎么做,燕长庭经过反复思量,权衡,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这生病示弱把她注意力和她的人从李瓒身上拉回来,只是第一步。 非常小的第一步。 甚至不算真正的第一步。 接下来后面的,才是至关重要的! 燕长庭捻着那蓝色的丝绦,细细拧成一股,他真正的第一步,是必须先从弟弟的身份走出来。 只是主动坦白之流,必然会过分突兀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 此乃下下策。 燕长庭松开手,丝绦散开,他盯着,这套沈箐选的、和她床帐垂带款式十分雷同的双鱼扣垂结。 他笑了笑,沈箐重生好啊,是大好事,前世的某些事情,好多他本来私下做了却从未外宣的事情,正好可以让她知道了。 他想从弟弟的身份走出来,却不愿过分突兀弄巧成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她主动发现自己的心意,他深藏的情感了。 燕长庭垂眸,伸手弹了一下手上这封小鄱阳王的请函。 作者有话说: 冷静下来就对了,这才是心机狗的正确打开方式哈哈 中午好呀宝宝们!嘿嘿,啵啵~ 那明天见啦!!(*^▽^*) 第36章 燕长庭年轻体健, 胡大夫医术精湛,两帖药下去, 寒气发尽, 经已痊愈。 他当天就能下地了。 燕长庭取出那封邀请信函,果不其然,沈箐好啊好啊欣然应允,两人商量一下, 决定后天就出发。 燕长庭心情舒畅, 当天就开始安排处理军务, 沈箐这边也是,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 隔日就一起动身往北去了。 春季江雾浓深,清晨乘舟悄然而出,自离水东登岸, 然后快马往东北方向而去。 一路惠风和畅,万物复苏, 寒冷的冬季过去之后,天终于暖和起来,岑岭还冷不丁要下几天的冷雨, 越往北就越没有了,这边刚刚初春, 残雪褪净, 绿芽吐蕊,地面很干一点都不泥泞,老百姓们脱下厚重的冬衣后, 感觉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城里乡间, 纷纷出动。 沈箐燕长庭边走边赏景,说说笑笑,他们也不赶,最后在约定的二月十八当天,抵达的壕州。 壕州位于徐地,淮水之侧,淮水不深,却独自奔流入海,徐地自古繁庶,船只虽因吃水原因都不算很大,却来往如织,岸上酒楼食肆店铺林立,民夫商旅挑担的赶车的独行的高矮肥瘦男女老幼你来我往,好一派繁华兴盛的大景象。 沈箐忍不住啧啧两声,“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这么一个地盘就好了。” 燕长庭说:“很快了。” 她哈哈笑了两声:“如果真的,那可就太好了。” 说着,她牵着马跳上岸,打量片刻,和燕长庭并肩往一家叫“醉仙楼”的酒家去了。 这趟,他们和这小鄱阳王见面的地点,并不是对方的地盘荆地,而是旸王的封地旸地,这壕州乃旸地第二大大城。 这个醉仙楼挺好找的,壕州码头上来之后,往东望最高的三层建筑,沿着长街走了二三百丈,一个红漆鎏金的醒目招牌“醉仙楼”就映入眼帘。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挑了挑眉,两人直接进门,却没有马上联络这个小鄱阳王留在一楼等待的接头人员,而是提着衣摆,直上三楼。 伙计颠颠儿把他们带上的三楼,引至临窗的一张长桌,甩甩巾帕擦了擦桌子,得了招牌酒菜只管上的吩咐,响亮应了一声“好嘞”,又颠颠儿下去了。 这三楼的窗非常之大,都广轩类型的大敞窗,悬挂这青红二色的纱质挂帘,三楼空间也极大,不过对比起一楼,桌椅摆放明显高档和疏松很多,每一张长桌相隔至少一丈宽,中间还有镂空的博古架当隔断,既全不封闭挡住风景,也顾忌了客人的隐私需求。 风呼呼,拢成一束的挂帘飞荡,在周围一圈建筑物明显要矮小得多情况下,很有一种会当凌绝顶的豪迈洒脱,仿佛下一刻就随风而去的错觉。 沈箐和燕长庭坐下,两人端起茶杯就唇,顺势打量了周围一圈,然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瞩目的人物。 三楼有露台,露台足足占据了整个三楼的三分之一大,里头七八张长桌,却只最中间一张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红衣年轻男子,肤色雪白长发如墨,在这个乍暖还寒的仲春时分,这人一身绫纱广袖长袍,衣襟只随意一系,后颈领口微敞,雪白的里衣,乌黑的长发,橘红鲜艳的绫纱外袍被衬得愈发如火如荼,桌上一柄剑,手边一壶酒,露台风很大,他长发衣襟猎猎而飞,并且这人五感非常敏锐,几乎在沈箐和燕长庭盯住他的下一瞬,他就侧过头来,瞥他们一眼。 好一个妖艳美男子! 眉黑唇红,肤色白皙,一双微微上翘的狐狸眼,性感妩媚,却也极之霸气,这人的眼神凌厉程度和他的五官妖冶魅惑程度呈正比,妖艳又凌然,乍一眼,视觉冲击拉满到了极点。 他一转头,三楼当即几道倒抽凉气的小声惊呼,只是却无人敢再有下一步动作,包括坐在西侧那桌一看就是纨绔富家子的五六个酒色衙内。 狐狸眼淡淡扫了那边一眼,视线下一瞬又燕长庭和沈箐那桌。 有一种双王见王的错觉,他视线准确无误地和燕长庭对上了。 两人视线对焦了五六秒,空气中无声增添了一种很紧绷的氛围,并且随着时间延长,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狐狸眼挥了挥手,守在露台口的几个黑衣护卫立即动身,直接把三楼其余的人都赶下去了。 “小虔王?” 狐狸眼,也就是小鄱阳王,凌英,盯了燕长庭片刻,缓缓道。 燕长庭眼睫动了动,他视线从这个角度,越过露台,刚好可以将整个壕州大码头尽收眼底。 他淡淡道:“小鄱阳王。” 很好! 小鄱阳王凌英挑眉打量燕长庭片刻,笑了笑,举了举杯:“幸会,请。” 燕长庭沈箐起身,直接往露台去了。 双方人马,就座两边,其实也不用怎么废话了,彼此这次见面,就是为了联盟的,眼下不管哪一方单打独斗,终究都要逊于大殷朝廷,这是大殷太.祖和上一辈人奋战了半个世纪给燕殷留下的庞大基业。 要单枪匹马撼动这个庞然大物,难度可想而知。 联盟是最佳选择。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1节 否则,小鄱阳王就不会千方百计联合了七王之后,又去信一封岑岭;魏太妃燕长庭也不会一接到信之后,立即就决定动身。 这趟结盟会谈是小鄱阳王与旸王共同大力促成的,只不过,在正题之前,小鄱阳王凌英却有心要试一试这小虔王的本事。 成功引出北梵军并连克朝廷追兵是本事,但这个本事是不是这传说中的小虔王的,有待商椎,以讹传讹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这小鄱阳王明显极之傲,他也确实有傲的资本,他老子被朝廷大军大破身死,当年才不过刚弱冠的他却能力挽狂澜,并在几年内联合纵横,重新拉起一支让朝廷都头疼的前朝反军。 小鄱阳王凌英瞥了燕长庭一眼,这第一次见面,燕长庭的气场威势与他强强对垒,但来得好,小鄱阳王凌英遇强更强,他直接把手放在桌边的佩剑上:“先比一场,小虔王敢是不敢?” 傲然气盛,咄咄逼人,既是试一试燕长庭身手,也为奠定盟主之位的前奏。 小鄱阳王凌英自负当世人杰,这联盟盟主之位,他志在必得! 燕长庭淡淡道:“有何不敢。” 几乎是两人话音一落下,“铮”一声利刃出鞘的短促锐鸣,眼前银光乍现,快得沈箐都来不及眨眼,两边长凳一动,两人已乍然而起,瞬间战在了一起。 真正的高手过招,剑风差点把沈箐的眉毛都给削了,她卧槽一声,赶紧起身,大家赶紧退到露台里头去了。 一青蓝一橘红,骤分骤合,快如疾风闪电,沈箐眼花缭乱,这两人足足打了大半个时辰,由三楼打到底下某一座大宅的庭院,又从大宅打到水边,动作如凛风骤电,极其凌厉摄人,偏又悄然无声息,只有全程观战的人看得舍不得眨眼。 总得来说,这两人身手的不相伯仲的,凌英没想到,这小虔王身手居然如此的厉害,倒也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也仅仅是刮目相看而已,他并不认为对方胜于自己,但,燕长庭作为他的盟友,是相当及格了。 两道身影骤然自水边而起,一跃直上三楼,分开,凌英伸手缓缓抹去腮边一线微微见红的鲜血,“魏氏后人,果然名副其实。” 燕长庭鬓角也难得微微见乱,是被对方剑气削到的,灵蛇剑还鞘,他转身回沈箐身边,并没有搭对方这话。 沈箐笑吟吟道:“小鄱阳王也果然名不虚传,久仰久仰!” 她笑眯眯的,还拱了拱手。 凌英笑了下,“二位,请吧。” “今日,亦是与旸王等约定的磋商之日。” 他扬眉,话罢转身,率先带路。 …… 这个事情,燕长庭和沈箐来之前已经知道了。 小鄱阳王在邀请函上说过,并且他本人远赴瑒州,就是为了这次的九方密盟。 这九方,即小鄱阳王、岑岭,还有旸王、稷王、离王、鄣王、蕖王、惠阳王、城阴王。 后者,即是继魏氏之后,在南北大战之前投于太.祖麾下的七名大小军阀,开国后封王。 这些藩王,当年大部分基本都是因形势而选择归附的,开国至今不过短短二十余载,太.祖在尤自可,太.祖不在,心思立马就活跃起来了。 再加上前有小鄱阳王,后有魏氏燕长庭,可以说时在势在,于是,在旸王稷王大力煽动之下,其余六王先后同意举兵,旸王和小鄱阳往接洽之后,最后将秘密结盟的地点定于淮水之侧。 “前面就到了。” 凌英瞥了前方两眼,“那老旸王的儿子,倒是有几分本事。” 第一任旸王已经去世了,继位的是他的长子。 七封国之中,旸王最为强大,而这继位的旸王显然极有能耐,不但顺利继承了王位,并且瑒地强盛一点都不减,甚至他力压了几位叔父辈的人物,当仁不让成为这次九方密盟的七王发起者、领头人。 这七王,从开国之前一起走过来,不管内里如何,反正关系是要远比小鄱阳王及燕长庭这陌生的两边来得近一些的。 所以,别看小鄱阳王和燕长庭对上锋芒毕露,他却特地等燕长庭再一起过来。 这人傲归傲,却一点都不蠢。 他和燕长庭,既独立,又站在一起,同赴这九方密盟之约。 沈箐也抬头看了眼,这是淮水之侧的一个远郊庄子,打马不疾不徐走了半天,此时日近黄昏,漫天的金光渲染半壁天空,滚滚的流水,青山绿树,眼前一座远郊野庄座落在山麓之下,宏阔而恢宏。 有十数乘快马正自山庄而下,底下的大门一扇接一扇打开,凌英和燕长庭沈箐策马而上,双方在主庄的第二道大门前汇合。 “吁——” 双方勒停马,翻身而下,对面领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方面阔口,眉目凛凛,行动顾盼之间,极具威势,这人正是此次九方密盟的另一个发起者,旸王。 旸王哈哈大笑:“小鄱阳王,小虔王,二位贵客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离王,这位是……”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旸王的豪爽笑声之下,气氛非常热络。 介绍完毕,客套几句,主庄正厅,却踱出一个身穿朱红紧身衣身披玄黑披风的女人。 这女人已上了年纪,鬓发银中掺黑,面庞也有不少皱纹,却面色红润,腰板挺直,身侧还斜配一柄宝剑,行动猎猎如风,英姿飒爽。 这女人,正是高阳侯、旸王太后。 没错,她正是和魏太妃当年并称大殷双姝的另一名女将军。 叱咤风云,开国大战,巾帼不让须眉,不过她却选择了另一条和魏太妃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本人受封高阳侯,嫁的是她的亲表哥老旸王,一生都没有生养,在旸军威望却一直至今,她拒绝生儿育女,高阳侯的爵位已定给母族的一个侄儿,自己本人还是旸王太后,如今的旸王不但没有对高阳侯承爵方面有任何意见,还极尊敬和尊重这位嫡母兼姑母,因为对方在旸地军政双方的影响力都不亚于他。 冯瑛嫁表哥只是一个形式,她的选择和昔年的魏枬背道而驰,两人今日的结果亦截然不同,不可谓不造化弄人。 “诸位,此次会盟九方齐聚,他日当马到成功!” 冯太后声音虽苍老,却依然铿锵有力,她的辈分高,一出现,众人纷纷见礼,包括小鄱阳王和燕长庭,也微微俯身,见了个晚辈礼。 什么也甭说了,七王这边起兵已是必然之事,三方联盟,扭成一股,共反大殷,将是利益最大化。 小鄱阳王和燕长庭这边就不多说了,已经摆明车马了,离王长吐一口气:“是啊,此时不举兵,他日必成鱼肉啊!” 稷王也点点头。 最强大的三王已经表态,其余四王纷纷附和。 冯瑛那双眼睛虽然上了年纪,却一点都不老迈,眼神依然犀利得很,她三言两语,给这次会盟迅速定下基调,紧接着,视线就落在了燕长庭身上。 她和魏太妃,当年大殷唯二的两位女将军,熟悉必然是极为熟悉的,多少还有些你追我赶的争胜心,只是这么些年的变故大得,她问:“你祖母,可还好?” 燕长庭淡淡道:“尚可。” 他向来都不热情,能言简意赅回上几句就很不错了。 冯瑛有点感慨:“一眨眼就快十八年没见了,那个老不死的,也总算是死了。” 她面带鄙夷,不屑一顾,还呸了一声,“好个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狗东西!” 啧啧。 沈箐听第一句,就猜那个“老不死的”大概就是太.祖了,后续果然是,这冯太后比她上辈子所知的还要泼辣大胆啊。 ——不过上辈子,她和冯瑛接触没这么深入。 冯瑛骂完,目光一转,落在沈箐脸上,却很惊奇地“咦”了一声,“你这小姑娘有点像沈敖啊!” 沈敖,就是沈祖父,沈箐来时他都五十多了,可当年他却是极其丰神俊朗的,远不是寇太师那个小糟老头子可比的。 谈笑风生,腹有丘壑,草蛇灰线,伏笔千里,非常耀眼的一个风流人物。 冯瑛当然记得他年轻时的样子。 沈箐:“……” 她眨眨眼睛:“沈敖是谁?” 冯瑛啧啧两声:“是已经去世的卫国公,你不认识,好了别说了,进去吧。” 她大概想起连卫国公府也被燕殷给抄了,沈家后人都不知还活不活,一时索然无味,掉头先进去了。 旸王一抬手:“诸位请,我等,今日将共襄大事!” …… 结盟很顺利,大家都有着相同的利益,很快就定下统一战线,共反大殷。 七王这边的工作,旸王已经搞定了,说来也是削藩之故,削藩在太.祖驾崩之前已有苗头,而燕殷登基之后,朝廷加速了风向趋势,这才原来一直摇摆不定的那蕖王等四人最重下定决心举起反旗的关键原因。 结盟细节商谈了几天,三方都有心,很快就敲定下来了,七王将于三月初六率先歃血举起反旗,兴兵直取昂州大兴一线,而小鄱阳王及岑岭紧随其后,三方合一,以最快速度取下淮水以东以南为盟军的根据地。 ——这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岑岭和荆地那边绵绵细雨方歇,待地面干透才能行军,这也是朝廷燕殷那边一直没进攻岑岭和鄱阳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具体细节都商量好了,邓洪升已带着燕长庭手书先一步折返岑岭去了。 当天地主旸王还设了一场歃血宴,但一杯血酒喝完,他笑道:“联盟联盟,终归得有个盟主啊!” 是这个理儿。 凌英挑眉:“那依旸王所言,谁当盟主的好啊?” 燕长庭少有废话,但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而这凌英一说起这个话题就放慢语速腰背更直,旁边的离王稷王也蠢蠢欲动。 旸王自然就不必说了。 大家扫了眼对方,对盟主之位志在必得的不止一个。 “这样吧。” 旸王沉思片刻:“旸地离地等七处,不日将歃血举旗,朝廷放的那些人,我们当日必须屠尽。” “不如,咱们就做个比赛,谁能以最快速度把手头名单上的人清理干净,谁就暂领盟主一职,如何?” 冯瑛听了十分感兴趣:“我给你们做裁判!” 她伸手,旸王便将名单给她,她沉吟半晌,把上面的人名分成了九份,一一给大家看过,对于分量没异议之后,她裁开纸,捏成团,撕块布结成包袱皮,纸团都扔进去晃了晃,倒回桌面,又对旸王道:“你最后抽。” “若未能赶在起事当日前夜将人解决,子可待其劳,但,这不是超时的理由。” 这位冯太后,只是旸王的嫡母,对旸王不可以说没有栽培,但比起亲子,明显是有区别的。 她当裁判,却不会偏向旸王。 这点,离王稷王是能肯定的。 因此也没有异议。 凌英似笑非笑:“这法子便宜,我和燕兄倒是给你们添助力去了。” “哎哎,我们已成一盟,襄助些又何妨!” 凌英说是这么说,但人已经站起,率先抽签去了,旁边离王笑道。 凌英离王稷王都盯着凌英伸过去的那只手,有心盟主之位的,不约而同都已经站起来。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2节 燕长庭倒在太师椅上稳坐不动,他身后站的都是岑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燕长庭一直以来强势抓权,而随着祖孙俩的悄然和解,魏太妃也默认了这一点,如今跟在他身边的,除了必须的邓红升几人,基本都是年轻一辈。 岑岭即将大放光芒的一辈人。 提前跟在燕长庭身边,也更容易熟悉更容易产生服从感的一批人。 邓洪升的长孙,邓延俯身:“小主子,咱们不上去?” “不急。” 燕长庭慢慢站起身,左手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剑柄,这是一个他思索心事是惯常一个小动作。 ——他不知在想什么呢? 燕长庭发现沈箐在看他,他侧头也看过来,她冲他展颜一笑。 笑过之后,沈箐目送燕长庭起身缓步上前,半年时间,他肩背阔了不少,宽肩窄腰,已经有了前世那个挺拔俊美青年的七八分轮廓了。 沈箐看着他,一步一步往灯光的中心行去,而那里,冯瑛饶有兴趣看着,旸王离王稷王等人则面色沉凝,先后伸手抓阄。 ——这些,其实都是故人啊! 上辈子,沈箐就认识的。 她上辈子中前期,就先后资助过各路反军,和这些人都打过交道。 沈箐向来都喜欢做两手准备的。 不过和上辈子不同的是,因为燕长庭的强势出现,这辈子九方结盟要提早了很多很多,这杀朝廷眼哨的行动也提早得多。 她盯着燕长庭的背影,此刻却想着一个其实存在心里已经很久、但她都没有去刻意深思的问题。 ——燕长庭,上辈子为什么会愿意做贤王呢? 他明明是魏太妃之孙,和燕殷有大仇啊。 上辈子,她两边都有下注,而让她最终下决定是因为侄子出生二姐复位,剧情走向一切正常,她偏向剧情,也最终选择了剧情。 可燕长庭呢? 她这个疑问已经存在很久了,自从知道燕长庭的真实身份之后。 可是也没法问。 燕长庭为什么愿意跟着她的安排走?去当贤王,要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怕事的人,更不可能为了什么高官侯爵去屈居燕殷之下。 魏太妃再不好,也不是燕殷这个仇人可以比拟的。 可他竟从来都没有说过,也没表现过。 甚至沈箐如果不死,她几乎可以确定,燕长庭会按着她给他规划的路线一路走下去。 这背后发生过什么吗? 他又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可见燕崽的策略还是可以的哈哈哈 中午好呀宝宝们!阿秀来啦~ 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超爱你们!!明天见了~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sasa”扔的地雷噢,啵啵啵~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笔芯笔芯!! 第37章 燕长庭垂眸瞥了眼手中那张纸, 微蹙了蹙眉,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身边站的是凌英, 凌英也揭开了折叠的纸笺, 燕长庭第一眼就看见中间的其中一个人名,“高作义”。 大家陆续抽完,旸王笑道:“那接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话罢就散, 大家举杯碰了一下, 把杯中烈酒一仰干尽, 随即散去。 燕长庭快步而出, 他抢先了沈箐一步出门, 和凌英一并下了台阶,他弹了弹手上那张纸笺,对凌英道:“换一个?” 凌英挑了挑眉, 他手上抽的那张,也不是十分如意, 他瞥了眼燕长庭手上那张,反而比他手上那张要更好操作。当然,这是对他本人来说的, 不等于对燕长庭来说也更好操作,燕长庭想换, 难道也是和自己一样吗? “你想要?” 凌英玩味一笑, “难道岑岭的人脉更适合这张不成?” 燕长庭淡淡道:“相差无几。” “哦?” 那凌英还真是有些诧异了,那你还换什么? 那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燕长庭淡淡一笑,所谓盟军首领, 难道现阶段真能号令一出, 莫敢不从? 他瞥凌英:“若谁胜出, 你即承认他是盟主?” “当然不会!” 凌英不禁长笑出声。 “想让我归其麾下受其所令,须让我心服口服!” 宁愿沙场百战不屈死,也断不肯隐姓埋名独偷生,当年他父亲老鄱阳王战死,那么艰难危险他也坚持走过来,就是不肯顶着通缉犯的名义改名换姓躲躲藏藏一辈子。 男儿有傲骨,要让他甘于人下,得让他心服口服! 否则,都是废话。 说透这一点,这抢夺头名也没什么意思,凌英二话不说直接和燕长庭换了。 燕长庭问他:“那你还杀吗?” 指的是名单上的人。 凌英毫不犹豫道:“那当然!” 话罢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两人俱一笑,凌英是扬唇凌然,而燕长庭则是淡淡,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不远千里亲赴瑒地,终极目的,就是促成七王造反的,哪怕没有这个斩杀朝廷安插人马的比赛,他们都会私下策划了,反正主旨只有一个,就是给七王下定兴兵的决心! 这才是燕长庭和凌英北上的隐藏目的。 “你这个人,有点意思。” 凌英长笑一声,如此说道,说完也不废话,一挥手,心腹牵了马来,他直接翻身上马离去。 有点意思吗? 燕长庭垂眸瞥了手上那张纸笺,却忽然想起前世多少次,沈箐戳着他说:“你这个人啊,没意思透了。” 她抱怨,她吐槽,她轻嗔又无奈。 燕长庭怀抱着不敢示人的情感,越发克制内敛,尤其前世后期,年岁越长愈发沉默寡言,就怕一个不慎,暴露了深深敛藏在心里的情愫。 现在他突然醒悟了,他确实不应该把情感藏在心里的! 事实证明,左压右藏并没有得到好结果。 他闭了闭眼睛。 幸好,现在明白还不晚! 上苍给了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她还在,她还好好的。 …… 出了山庄的大门,两人不疾不徐策马而行,沈箐接过燕长庭手上的那张长纸,密密麻麻二十来个人名,都是旸王封地上的官员。 她吐槽:“朝廷都快把封国放成筛子了。” 在太.祖晚年,解决了魏氏之后,就已经有削藩的迹象了,具体表现在调整了诸藩王封国的官员配置,加派朝廷官佐,如果不是因为他病重死得早,估计下就该进一步削兵了。 不过很可惜,太.祖死得早了一点。 或许说,他死得太及时了。 如今的燕殷,和太.祖相比,不管是威势还是资历,都差老远了。 所以七王憋不住就反了。 “这冯太后日子过得真不赖嘛。”沈箐看完纸笺,啧啧两声,如此评价道。 她手上这张纸笺上的人名,都是旸王封国上的,他们在三月初二晚前赶到旸地首府旸州即可。 另外很值得一说的,那九张纸笺,其中有三张是加了墨点的,内容给大家看过,和其他六张截然不同的是人名并非都在一个封国,而是七个封国都占一些,各种古怪棘手的人物基本都聚集在那上头了。 这是冯瑛给旸王离王稷王特地准备的高难度版本,否则,他们主场上实力最强,对其他人不公平。 啧啧,就很铁面无私。 一点后门都不给开,偏偏旸王没有一点意见。 或许心里有意见的,但表面却半点都不能表露出来,反而得对嫡母俯首帖耳。 孑然一身,不牵不挂,没有软肋,该抓的抓,该放的放,百年之后,旸王还得好生送她入陵才算功德完满,冯瑛这一辈子在旁人眼里算另类,却别样的恣意洒脱,她由生到死都没吃上一点亏。 “好了,咱们快走吧!”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别人家的事了,他们还是赶紧去旸州去吧!哪怕燕长庭说过,这盟主就算得到了,那也只是名义上的事。 名义上的事也好嘛,好过没有,燕长庭上辈子可就是盟军首领啊,真正意义上的首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回头瞄了他一眼。 燕长庭长身跨于大黑马背上,一身玄色劲装,深邃的轮廓在暮色中隐隐模糊又清晰,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沉静。 她有很多疑问,只是可惜,面对没经历过前世一切的燕长庭,她也没法问。 算了,先不想了,先把这纸笺上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3节 燕长庭不怎么在意这个名义上的盟主,但对格杀朝廷放在旸州的人马,却是郑重得多。 旸王应有兜底准备,但那是对方的事,他们只知道,这些人一死,旸王就绝对没有退路了。 岑岭所谋求的反军局势,也最终形成了。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说笑归说笑,但岑岭一行却一点都没有怠慢。 今日是二月二十八,距离三月初六还有八天,而旸王一旦准备举事,兵马是必然要提前动起来。 朝廷把这些官佐明钉放进诸王封国,为了正是这一点,这样无法遮掩的大动作,长期在封国任职的派遣官员,肯定会得到消息的。 毕竟,他们最大的职责,肯定就是监视藩王的一举一动了。 赶在他们的密信传出去并撤离之际,及时拦截并格杀。 旸王以防闪失,是有派心腹来协助的,抵达旸州是三月初一的夜晚,燕长庭将这几个心腹找个借口支走,对沈箐说:“我们的人来了。” 魏氏在七王封国都有放人,这个沈箐是知道的,所以他们对朝廷放在瑒国的官佐其实了然于心,小鄱阳王也是,所以才会有私下更不更好操作之分。 传回岑岭的瑒国情报详尽又仔细,不但官员架构赋税情况,朝廷官佐和旸王之间的明暗争锋,甚至连旸王后宫里的一二撕逼都偶有所叙,可见这个旸国暗线领头者有多厉害。 沈箐闻言,一时也是十分期待。 燕长庭话音才落下,便有一阵嘚嘚的急促马蹄声,夜色之中,一名黑衣斗篷的青年男子快马而来。 马蹄声又疾又急,那匹有些暴躁的健马连嘶长鸣,马上人翻身而下,皂色长靴落地步履如风,像一阵风似地卷进来,头上兜帽掀下来,“小主子!” 这是个夜晚,院门和房廊有灯,风吹黄纸灯笼骨碌碌打转,这人一步跨入庭院没入黑暗,转瞬又快步出来,在廊灯的映照下,来人面庞身形越来越来越清晰。 沈箐定睛一看,心里不禁卧槽一声! ……这,这不是高作义!! 她赶紧拎起那张纸笺一看,没错,第六行第三个,明明白白写着“高作义”! 旁边邓延见了她动作,笑着解释:“渠哥是我们的人,正好这次卸了身份一起回去了。” 沈箐:“……” 什么?! 高作义是魏氏的人?! 不是吧!不可能吧,前世,前世燕长庭可是亲手杀死了高作义的啊! ——这个高作义,因为两世七王举反旗和结盟的时间都不一样,上辈子这个高作义作为朝廷官佐可是顺利返回皋京,并凭功一路青云直上的。 是个人物。 沈箐当然认识他。 可前世她亲眼见到的,看得明明白白,燕长庭亲手杀死高作义。 他怎么可能是魏氏的人呢? 那燕长庭为什么要杀死他? 难道,是高作义两面三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箐震惊之下,急忙回头望燕长庭。 燕长庭立在门廊之下,腰粗的廊柱刚到挡住的灯笼的黄光,他半身没入黑暗,却也正好看着她。 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直直与她对视,这一刻,眸底深处旋涡骤涌,难以言喻。 …… 燕长庭杀高作义的时候,也是个初春的夜晚,不过当时下着雨。 那年雨水特别多,隆隆不绝,电光闪烁照得大地白惨惨的一片。 那个眉目始终带着几分暴戾的青年,冷冷地对他说:“三弟,倘若你真如此决断,那我只好去信一封,将你身份告知那暴君了!!” 从救出魏太妃起,多年来,燕长庭一直挣扎在明暗两重的身份之间。 一开始还是好的,他勉强能兼顾,可是随着沈箐二姐独子正位东宫,而反军结成同盟渐渐有摒弃先嫌拧为一股的趋势,双方碰撞越来越激烈,魏氏已经决定转移战场,将所有精力集中在青山军之上。 燕长庭必须做出一个决断,他选哪一边? 沈箐,还是魏太妃。 很痛苦的抉择,在沈箐欢喜庆贺二姐和外甥守得云开见月明之际,他几宿几宿未能成眠。 抉择的结果,并没有太多疑虑,他毅然选择长留在沈箐身边。 当他的常山王,守护她,守护她仅存于世的唯二亲人。 殚精竭虑。 为此甚至不惜下了与魏氏魏太妃一刀两断的决定! 燕长庭是个非常果断的人,他这两辈子,唯一只在沈箐的事情上犹豫徘徊患得患失过,一旦想清楚,他立即去信一封魏太妃,并开始着手处理暗中的事务。 该切断的切断,该摒弃的摒弃,清除扫尾,雷厉风行。 那时燕长庭在朝廷身居高位,他牵一发动全身,甚至涉及沈箐的生命安危,所以每每处理暗中之事他一向都极其谨慎,整个皋京,乃至整个魏氏,如今知晓他两重身份的仅寥寥数人。 除去魏太妃和邓洪升陈婴阳几人,皋京仅仅就一个,负责两边联络并具体执行他的命令的人。 那人就是高作义! 这个耳廓有一道疤痕、眉目始终带着几分暴戾的青年,在那个隆隆雨夜闯进他的府邸,不可置信:“三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没有燃起灯火的大厅,燕长庭修长的身影没入黑暗,他静静说:“我知道。” “我已去信祖母。” 高作义“哈”了一声,“你为了个女人,竟然要与我们斩断瓜葛!!!” “魏氏一族一百三十余口,伯祖父他们的大仇你都忘了吗?!” “魏氏麾下三百六十余名大小文臣武将及他们一族!你都忘了吗?!” 他没忘,可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人和事! 燕长庭挺直脊梁:“我无负魏氏。” “好,好一个无负魏氏!!” 高作义此人,为魏氏复仇的狂热分子,他脾性骄烈暴躁,根本无法接受,两人爆发了一场剧烈争执到最后,他冷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待在这皋京!” 高作义拂袖而去。 他方法也非常简单粗暴,直接揭开燕长庭的身份! 他不是说说威胁的,而是真的这么做了。 回去以后,立即修书一封,命心腹传出,干脆利落,断不拖泥带水。 燕长庭本来不打算伤害魏氏任何人,只想自己分割出来,他有承受指责、唾骂乃至谈判的心理准备,唯独不可能接受这种胁迫! 对方要毁掉他的一切。 甚至置沈箐于死地! 逼得燕长庭不得不杀了他!! ——他甚至明白,不表现得孤注一掷,这样断他后路的胁迫和行为后续还可能再度发生。 他身份立马曝光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沈箐还将立即被拖进旋涡。 燕长庭怎么可能允许! 在那个隆隆的雨夜,高作义差一点就成功了,燕长庭险之又险截回了五封密函,他勃然大怒,返回别庄,最终杀死了高作义! 哗啦啦的暴雨,流淌了一地的鲜血,高作义睁得大大的眼睛尤自瞪着他。 燕长庭长剑斜指向地,鲜血滴答滴答滴露在地面上,在那个滂沱雨夜,他决然掉头,奔沈箐而去。 不顾一切,斩断所有,奔赴她而去。 …… 这个高作义确实很有能耐的,有他在,不单单纸笺上的名单情况了如指掌,甚至名单外的其他人也是。 燕长庭很快安排了人员,一边留心着旸王那边的动静,另一边监视纸笺名单的动静。 三月初二夜晚,飞鸽传书噗噗而出,又有飞马夤夜潜出,嘚嘚往旸州之外狂奔而去。 燕长庭和高作义亲自带队,连夜直奔目标而去,至午夜时,顺利折返,同时带回的还有三十七只信鸽,无一漏网。 燕长庭吩咐邓延带着首级和信鸽往瑒王府去了,他本人则先去换下血衣。 ——他浑身被鲜血溅透了,不好陪伴沈箐。 高作义却没这么讲究,他用染血的衣袖擦了擦脸,笑着对沈箐道:“辛苦沈姑娘了,有劳沈姑娘。” 他抱拳:“沈姑娘之名,我闻听很久,今日终于得以一见,果然潇洒如风。” 沈箐这还是第一次在高作义嘴里听到这么好听的说话,见到他这么和谐豪爽的表情,笑起来,连眉目间的暴烈都仿佛轻得看不见。 上辈子,高作义和他们虽不算旗帜分明的敌对党,但关系也绝对好不了,沈箐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凌厉和暴戾,永远不可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一句温言细语。 这算不算对敌人如秋风扫落叶,唯独对自己人春风般温暖呢? 沈箐心里叹了口气,面上露出笑:“真的吗?我这么有名吗?”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高作义嗅嗅自己的身上,汗臭加浓郁血腥,“我还是赶紧洗洗去,不打扰沈姑娘了!” 沈箐正在拆封带回的信鸽传书,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活儿简单得很,她目送高作义转个弯回房去了,低头把小竹筒一一拆封验明了,之后,她托腮在大厅里坐一会儿,又起身去了庭院。 燕长庭梳洗完毕之后,出来找她,沈箐正坐在瓦檐的屋脊上,她半靠半坐,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头顶一片若隐若现的星云。 “怎么了?” 燕长庭一跃上了瓦顶,他手里还抱着一件绒面斗篷,抖开披在她身上。 沈箐坐起,她低头看着他细心给她系上风扣,又抬头看他,这么近的距离,燕长庭眉目极清晰,她甚至能看清他两排乌黑长翘的睫毛。 月光下,他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杀气被温水洗涤干净,眉眼恬静一片,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阿庭。” 她唤了他一声,“你什么时候知道高作义身份的呀?”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4节 她在想,会不会是高作义做了什么背叛的事情,以至于燕长庭出手清理门户? “高作义?” 燕长庭语速有些慢,他似乎在回忆,半晌,他慢慢抬眼,凝视沈箐片刻,笑了下,“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 他轻声说:“他姓魏,原名魏渠。” 是魏氏侥幸幸免于难、仅存于世的几名族人之一。 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魏氏,唯独同样背负着父祖族人的血海深厚的魏渠不会。 沈箐乍听,心一震,霍地抬头看燕长庭! “怎么了?” 夜凉如水,燕长庭大约有些诧异,轻声问她。 “没,没什么。” 沈箐眨眨眼睛,回神,她拢了拢斗篷,半晌,她轻唤了他一声,“阿庭。” “嗯。” 沈箐看了天空片刻,忽转头问他,“你说,你说如果有一个人,他有一天面临着一个选择,就好比我爹或者荣王,一边是亲人,另一边也是很亲近很尊敬的人或者家国大义,那他该怎么选?” 燕长庭凝视她:“那当然是,哪边更重要,就选哪边。” 他轻声说:“要衡量,假设过失去哪一边更无法承受,而选择后无悔,那只管放手去做。” “你小时候和我说的呀,你忘了?” 沈箐从前说过的是,‘遇事的话,你衡量,如果能承受失败的代价,只管放手去做’。 引申一下,也一样。 燕长庭轻声取笑她,沈箐扯了扯唇,“……可是,可是要是得背叛家族、亲人,众叛亲离呢?” 燕长庭眼睫微动了动,却道:“既然更重要,那我想,他该是义无反顾的。” 上辈子。 他不顾一切斩断所有,又杀死了魏渠。 魏太妃不远千里,赶赴皋京。 魏渠已经死了。 她打了他一个耳光,燕长庭没有解释,他承认自己杀死魏渠,并坚持与魏氏决裂,魏太妃盛怒之下,一剑刺进他的心窝。 祖孙一度断绝关系。 魏太妃携魏渠棺木而走。 …… 苍穹无垠,繁星点缀,夜风吹开了如雾的乌云,一大片星云如恒河沙数。 燕长庭喉结微微滚动片刻,他轻声说:“我想,他总是心甘情愿才会做的。” 沈箐:“……是啊。” 心甘情愿,才会做。 可是上辈子,她并不知道他和魏氏的关系,她一直很大力地促使他做贤王,她必然表现得很希冀吧? 毕竟,她二姐在宫里,侄儿也在宫里,侄儿还是东宫太子。 两边只能选择一边,仇恨利益不可兼容,拉锯到最后,必然是要做出一个选择的。 沈箐突然想起,上辈子后期,有一段时间燕长庭经常出去,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可问他,他只说是政务。 这样持续了快两个月,有一天外出的频率却突然开始大幅度减少,少到几近于无。 而同样是那一天回来,燕长庭脸色异常的苍白,问他就说着凉了,可当夜却仰躺在屋顶吹了一夜的冷风。 她说了他一顿,叫大夫来给他开了药,又见他行动自如,于是没当一回事。 很多东西不能细想,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和魏氏决裂了? 因为自己吗? 那些半遮半掩的东西,今天就这么突然地,打了开来。 沈箐喃喃:“……他真傻。” 燕长庭就坐在她身边,两人紧紧挨着一起,这句仿佛在唇边呢喃的低语,他听见了。 他看着她,他并不傻。 而是不管前世今生,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从来都没变过。 沈箐拢了拢斗篷,慢慢躺了下去,她仰头看着漫天星斗,突然嫌弃星光有些刺眼了。 她伸手掩住眼睛,闭上双目。 不行,她思绪有点乱了,她得好好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前世,在魏太妃和箐箐之间,燕崽选择了箐箐,他亲手斩断了和魏氏的联系,想着一辈子做这个贤王,只可惜最后也没守住她 (就挺复杂的,后来魏太妃遇险燕崽又救了她,算勉强又联系回来了,箐箐上辈子死因明面上是因为淑妃党贵妃党的倾轧[剧情],实际也是被燕殷和魏氏的明争暗斗波及了) 阿秀来也!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呢,biubiu~ 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冥王星碎片”扔的地雷哒,比心心~ . 以及给文文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38章 翌日上午, 燕长庭他们接到最新消息,旸王誓师祭旗, 广发檄文, 正式举起反旗。 从昨夜到今晨,旸军之中,旸国内外,腥风血雨。朝廷早料到七王有反心, 尤其这旸王, 做的防备和钳制也是非常非常之多的, 双方在昨夜进行了一次极其激烈的交锋, 详细这些燕长庭他们就不理了, 反正,旸王最终成功了! 确定七王已反,七方兵马当天汹汹开拔, 燕长庭沈箐等人遂不做停留,立即动身返回岑岭。 来时不疾不徐花了十来天, 归时日夜兼程,仅仅用了四天就回到岑岭。 岑岭大营之内,气氛已截然不同了, 魏太妃一身戎装,带着邓洪升陈婴阳等人亲自迎了出来, “朝廷大军已经动了, 燕殷小儿并郑伯邑率大军北上迎战定阳长川一线,余副帅陈莘统十万大军继续扎于北岸!” 先说说七王的战况,准备多年, 势如破竹, 仅仅花了四天时间, 就攻下了定阳和懋平,七王目前已成功合军,共计兵马二十余万,在徐扬二地掀起了燎原战火。 而在荆地,按照约定,小鄱阳王凌英也该在今日再度大肆进军了,飞鸽传书应该今夜就能到。 花了这么多心思,功夫不负有心人,燕长庭和魏太妃等人所谋局势,终究是促成了! 没错,从一开始,岑岭这边就不打算单打独斗,朝廷举一国之力,对付岑岭十万军,哪怕这十万兵马再是精锐,也将非常之吃力的。 联合纵横,结成同盟,共同作战,才是上上策! 也确实是这样,小鄱阳王有十万左右的兵马,岑岭十万,七王共计二十余万的兵力,足足合共四十余万,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历史原因七王的封地都是位于徐扬两地,是连在一片的,在战局上是可以进一步和岑岭荆地连成一个首尾呼应的总战线,继而牵一发动全身。 这场局面最终促成,撼动的是整个大殷! 前世足足耗费了好些年才最终演变而成的局面,今生因为蝴蝶翅膀引发的诸多连锁变动,提前了快十年,在一开始就出现了。 燕长庭登上高石,俯瞰江雾对岸的王师阵营。 如今两岸的氛围都变了,完全进入战时状态,拒马、瞭望塔、巡守防御,对岸王师在燕殷郑伯邑率军北上之后的立即调整了阵营,退后拉长据山而伺,可攻可守,呈口袋状的阵势,和一开始对待岑岭的完全强势逼攻态势也转作攻守兼备。 燕长庭说:“不必再等,明日,我们即发动进攻!” 原来约定的是大后天,但天公作美,根据回来路上观察,地面已经适合行军了。 那就不必再等,尽快发动攻势! 以免,给朝廷的增军更多时间,为战局增加更多不确定因素。 ——去年,燕殷下诏增召的数十万新兵,已经操演了足足半年,并且和边防军几轮互换,目前新旧参差,有身经百战的边防老兵带着,这就是一支铁血雄师! 目前,这支雄师已奉旨急行军南下,分三股,目标分别是七王的定阳长川一线,岑岭,和荆地! 所以现在是最好的进军时机! 稍纵即逝。 燕长庭毫不犹豫,下令进攻! …… 这一场进攻非常顺利。 天蒙蒙亮的清早,嘹亮的军号一声长鸣,牛皮大鼓被隆隆擂响! 这批刚刚自西瓯运回原料制成的战鼓立马就派上了用场,鼓声沉闷而响,四方八面,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坎上,热血上涌,战马听见熟悉的鼓声也竖起耳朵四蹄刨地,全军上下,蓄势待发! 当鼓声到急促,燕长庭“锵”一声抽出长剑,吊桥咯啦啦急促放下,青山军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对岸的王师同样严阵以待,强箭不断压下来,岑岭这边撑出快艇还以重箭,吊桥上的第一批青山军支着滕盾冒着箭雨,以最快速度疾冲而过。 燕长庭一马当先,灵蛇剑激荡银光骤闪,箭矢都射不进去,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他已疾冲之吊桥边缘,一提马缰,自己方先锋军的头顶一跃而过,悍然杀入敌军重围! 古来为帅者,少有这么冒险冲锋在最前线,他却艺高人胆大,浑然不惧。 敌军统帅陈莘一声暴喝:“箭阵,强弓,前锋!!那是小虔王,给我杀!!!” 可燕长庭来势只汹汹,远非王师先锋大将所及,面对绞杀,他很快反杀开重围,一柄方天画戟横扫,身遭三丈竟一度杀出一个真空地带。 王师连上三员大将,俱被他斩于马下。 他的声势,他的悍勇!青山军士气如虹,借着他的开道,奔涌而出!很快成功冲破了朝廷大军的第一道阻截线。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连破三道强关,十万青山军倾巢而出,开始了两军对垒的平地和丘陵战。 这陈莘,也是开国将领,不过他当年属青年一辈,如今五十出头,见惯风浪,也是个厉害人物。 这场胶着的平地战和丘陵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两夜的时间,才最终宣告胜利!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5节 燕长庭毫无疑问是统军出战的,现在人正在战场上。 至于沈箐,她把面前的调拨账册往前一推,吩咐:“都给我哥送去。” 她自己麻溜打开东墙一个独立大衣橱,把前段时间给她量身定做的连环锁子甲拉出来,卸下,让给换上。 ——沈箐商号出身,后勤内政一把溜,可不她乐意干这个啊! 反正有沈隽,她哥把着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第四次后勤输送的时候,她直接亲自上马了。 一场由攻坚战演变成遍地开花持久战的大战事,后勤补给就是输送血液的大动脉,非常重要,双方也会专门瞅准这个打,所以这活儿不重,但也会经常遇上危险。 沈箐带的小分队不免遇上几回,第一次的时候,震撼感还是非常强烈的,埋伏的敌人骤然杀下,扑鼻的硝烟和猩红,那大刀不知砍死过多少个人,沈箐不假思索抽出长剑,一侧身,冲对方颈部重重一砍! 鲜血当场喷了她一头一脸。 她闭了闭眼,喘了一声,一抹脸,才睁开! 妈呀,好刺激! 沈箐来了这边后,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战场上这种面对面的肉搏战和鲜血喷洒,感觉根本和前者不一样,她重重呼了一口气,不舒服,滚烫鲜血覆面一刹有一种强烈不适感,但同时,这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两军交战,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热血沸腾的畅快。 难以用言语来描述其中万一。 沈箐定了定神,喝令一声,旋即带着她的队伍厮杀反击,花了一刻钟时间,将敌人全部歼灭。 她正喘息着,援军来了,李瓒飞马赶过来,却见她笑着在马背上喘气,脸上身上都染了血,和自己是一个样。 他急忙问:“怎么了?你怎么来了?吓到没?” 三连问,沈箐翻了个小白眼:“怎么会,小瞧人了不是!” 猫在后方管后勤,没意思透了,沈箐早就想好了,这辈子她要当个女将军! 今天上来一试,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她跃跃欲试,上上辈子沈箐现代的爷爷是个非常流弊的人物,逢内乱父辈远走海外积累的资本,在他这一代发扬光大,沈箐爷爷长袖善舞当时已经是个跨国大商人,却毫不迟疑支援战火纷飞的国内,各种药物、仓械、机器以及种种国内稀缺的物资,他招了别人的眼,一度很困难,但依然从未中断,细作、海盗、炸.药,他后期亲自押运,风里来雨里去,船头冒出的敌人,他一仓杆子就戳下去一个。 沈箐爷爷是个名副其实的红顶商人,商而优则仕,在现代京中身居高位的。 而家业则交由长子即沈箐的父亲打理,她叔叔则更擅长从政。 非常鼎盛兴旺的超级大家族。 小的时候,沈箐常听爷爷讲古,对他亲身上阵的各种惊险经历听得是心驰神往,只可惜年代不一样了,她再艳羡也没机会去尝试一下。 但她还是更喜欢这种波澜起伏的人生啊! 以后回忆起来,那得多棒? 沈箐横了李瓒一眼:“你不懂,大头!” 李瓒身后立即传出噗噗笑声,李瓒哐哐敲了她脑壳两下,拜她所赐,他现在一干同袍以及麾下将士就没有不知道他李大头这外号的,他没好气:“还不走,姑奶奶!” “你别敲我头盔!” 影响多不好啊,还能不能继续威风了! 沈箐抱怨两句,赶紧扶了扶盔檐,招呼身后的队伍赶紧把东西拉好跟上,在李瓒的护送下往他们营部去了。 …… 等这场大战结束,沈箐累得不行,脱下头盔捋一把汗津津和沾满血痂子的额发,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她这位置地势比较高,身后是离水支流,呼呼的河风吹着,正好可以俯瞰到正在打扫的战场。 敌军中上层将领没有投降的都没法留了,如果碰上,只能加一刀戳死。 至于普通兵卒,像现在这样条件允许的的话,都会得到一定的治疗。 当然,如果拒绝投降的话,那后续就只能拉到大盆地当劳役了,不过通常这种情况都鲜少出现的,普通兵卒从军,只是因为兵役和混口饭吃,跟谁干不是干? 有些统兵者不这样,嫌麻烦,更重要的是耗费医药甚巨,太不划算了。 但沈箐觉得,有条件的情况下,不妨给他们一条活路,毕竟底层兵员普遍都是贫苦老百姓出身。 两军对垒再如何血腥厮杀是一回事,但战后如果能做到的话,不妨多费点心思。 对待战俘都这样,寻常老百姓自不必说了,若有破坏房屋者,登基造册重新安置;若有走失亲人者,建立寻亲登基制度。什么情况怎么安置,怎么处理,她都事先做出了详细安排。 反正烧杀抢掠这些行为在青山军中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定制这些军规制度的时候,是繁琐了些,但岑岭现在也不缺钱不缺物资,后续随着地盘扩大的话会更不会缺,也就多费点心思而已。 青山军中的军士显然也对这些规条和安排十分赞同,操作间并不嫌弃繁琐,反而感同身受很仔细去做,中上层的将领也暗暗点头,由上至下,对以燕长庭为核心的青山军归属感更加之深,这倒算是另一重意外的积极附加作用。 她坐在小岗顶上,不少将士都认得她,遥遥冲她拱手,沈箐笑着冲下面用力挥了挥。 系统说:“阿箐阿箐,那你以后就是要做女将军啦?” “是啊,不行吗?” “没没没,当然不是!” 这个小东西语气中还压着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它就知道!沈箐就是这么一个洒脱之余又不失古道热肠的人,她身上有一种燕赵北国风风火火的侠义气质,一旦她真的重新走回这条路,该做的她肯定会做的。 系统挑选宿主可不是随便挑的,现代风里来雨里去一心为国、沈爷爷传下的血脉,沈家家风清正,年纪小小的沈箐心口一小撮热血,阳光正气的人设从来没有变过。 当初沈箐让它换个人绑,它死活没有换,不是没有原因的。 今天终于迎来的曙光! 照这么发展下去,另辟蹊径完成任务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这个小东西当然兴奋了。 沈箐撇撇嘴,一天到晚就知道坑她!她仰躺在坑坑洼洼的青草地上,伸手指用力弹了下小铜钱。 系统“哎哟哎哟”,沈箐没好气:“你哎个屁,你又不疼!” 系统讨好说:“阿箐阿箐,二千能量我给你留着呢。” 沈箐斜了它一眼,“你敢不留吗?” 系统嘿嘿嘿一阵讨好的笑,“阿箐好厉害,阿箐要当女将军了!” “少拍马屁,这玩意不好使。” 沈箐翻了个白眼:“这才第一场,你高兴得也太早了。” “哎,我知道,……” 一人一统正十分幼稚拌嘴,忽听见一阵嘚嘚的马蹄声,沈箐撑起身一看,是李瓒。 “大头,这边!!” 李瓒驱马来到,他也是刚结束战斗交代完手下的事,脸随便擦擦黑一道黄一道的,不过打了一壶凉汤过来,这是胡大夫他们配好大锅煲配全军的,清温去湿防痢疾,汤不稠,但军中水土不服之症大大降低了。 他把壶扔给沈箐:“坐这干嘛呢?你真想好了,要当女将军?” 沈箐直接打开壶盖,仰头灌了几口,爽!她用袖子擦擦嘴,把壶扔回给李瓒,“怎么,觉得我不行?” 她斜睨他,如果这家伙敢说是,她就锤爆他的狗头! 李瓒嘿嘿一笑,他当然不敢说是,也没打算说是,他就着打开的壶口自己也灌了两口,把盖子塞上,拿在手中,对沈箐说:“……那要不,我给你当副将吧。” 他说:“反正我爹也说了,我也差不多该放出来了,到时候,我给你当个副将如何?” 他侧头,看着沈箐,硝烟渐散,一线日头撒下来,他是眼睛映着日头,似乎有光。 “那怎么行!” 沈箐正低头拨刘海,闻言跳起来了,那她这不是耽误人才了吗? 李信把李瓒带着身边好几年,也学得差不多,如今正该放出来让历练建功,当副将也不是不合适,但那肯定不能给她啊,她会什么?打仗是个新领域她自己还得学呢,这不耽误李瓒了? 李瓒武将世家出身,耳濡目染,又历练多年,本领很得人称道的,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假以时日,必然又将是一员独当一面的大将。 那肯定不行啊! 沈箐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李瓒还想说什么,可惜被人打了岔,燕长庭跨马而来,刚好就听到这几句。 他一身猩红,血迹斑斑,不过都是别人的,战事一结束安排妥当,他便回头寻沈箐,沈箐这两天干的事儿他都知道的,一听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没想到还有个李瓒想捷足先登! 燕长庭瞥了李瓒一眼,心里当然是极不悦的,但他的计划进行得正好,因此并没有对李瓒吐露什么不满,只淡淡扫一眼,压下不喜,对沈箐笑了下,“你要当女将军吗?” 他想了想,“要不,千羽骑有个校尉负伤了,可能不合适再当骑兵了。” 见沈箐面露惋惜,他安慰:“他无性命之忧,等伤愈正好安排在后勤上。”不会让人没有着落的。 千羽营是燕长庭的亲信营部,当初那一万骑兵,共同作战多次,对燕长庭归附感最高。 燕长庭本来想把沈箐放在自己的亲兵营的,但想想,她肯定不乐意,而千羽营里的小分队人数少,战斗力却高,最适合沈箐这类身负高武力值又初涉军事者。 更重要的是,燕长庭也将她安排自己的身边,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这个提议和安排确实很不错,非常合适沈箐,沈箐几乎只思索了一秒,就兴冲冲答应了。 她打了个响指:“好!” 燕长庭瞥了李瓒一眼,翘了翘唇角。 …… 于是,沈校尉从今天起就走马上任了。 巡营结束之后回到营帐,红缨正在给她收拾内帐和床铺,窄窄的行军床整齐又干净,里衣软甲都分门别类按照她的习惯搁进衣箱里头。 沈箐早就不当她侍女,但在红缨心里,她还是她家小姐的贴身小丫鬟。 “咦,我这是来了个田螺姑娘吗?” 沈箐把手上东西往案上一搁,揽着红缨的肩膀笑嘻嘻道。 红缨抿唇看她一眼:“好端端在后头不好么?这铠甲这么重,前头天天厮杀见血的。” 她絮絮叨叨,不过也知道沈箐是自己乐意,她就是心疼她家小姐,红缨平时不是这样的,也就在沈箐身边才偶尔化身祥林嫂。 沈箐微笑听着,把脑袋歪在红缨肩膀上,她感叹:“这么好的红缨,我都舍不得给谢英华了。” 终于成功把红缨的嘴巴堵上了,红缨跺脚:“小姐!” 沈箐笑嘻嘻,往行军床上一滚,好舒服啊,还别说,今天挺累的。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6节 红缨也被她拉趴在床上,主仆二人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别看红缨嘴里念叨她,但最无条件支持沈箐的人就有她,玩闹嬉笑了一会儿,她就开始趴在双上掰着手指数要给沈箐每天带的东西了。 沈箐趴在她身边,托腮听了一会儿,有些走神,她盯着方向,正好是燕长庭的帅帐。 两人的帐篷挺近的,不过他这会正忙得不可开交,估计还没回去。 沈箐想了一会儿,翻了身,用手撑着一边脸,问红缨:“红缨红缨,如果有个人为了你背叛家族、亲人,众叛亲离。那……” 她还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红缨抢答:“那肯定是爱情!” “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沈箐:“……” ……你以为你是琼瑶奶奶吗? 这个回答一下子让沈箐噎住了,她霍地侧头,瞪大眼睛,过了半晌,心里吐槽才满慢半拍吐出来。 足可以侧面印证她有多被红缨惊住了。 沈箐蓦爬起身,睁大眼睛盯着红缨。 我艹! 这是个什么不可思议的答案。 许是她的表情太惊悚了,红缨讪讪:“……额,我也就随口说说,我看话本看多了,”她努力把话题掰正,一本正经地说:“世上还有很多不同的状况,譬如,结义兄弟;譬如母子亲情;又或者两肋插刀,前朝不是有个焦少游将军和文丞相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别说了。” 看红缨绞尽脑汁举例,沈箐没好气用枕头呼住她的脸一推。 她撸了一把脸。 看来她就不该问红缨! 热衷于看言情小说的女人果然没有第二个答案。 吓到她了。 沈箐按住刚刚砰砰乱跳的小心肝,有气无力地说:“不行了,我要睡了,你记得把帘子给我拉上。” 她往床上一栽,睁眼看了帐顶半晌,抓了抓头发,算了不想了,睡觉皇帝大。 ……她一个要当女将军的人,还是赶紧先睡觉吧。 作者有话说: 沈箐(捂心):别吓我,顶不住的 这算不算温水煮青蛙哈哈哈,笔芯!明天见啦宝宝们~ 第39章 燕殷重生之际, 是做梦都料不到今天局面。 非但没有将小虔王魏氏等逆党扼杀在萌芽之前,反而引动七王连反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比起上辈子, 起码提前了十年。 七王前世是陆续举起反旗的,这辈子却一并起兵,并一开始就连成一线,并与小鄱阳王岑岭结成同盟, 战火以燎原之势迅速覆盖徐地至荆北一线。 近半壁江山被卷进其中。 这里头, 七王逆反成功原来本是五五之数, 因为燕殷的乾纲独断, 引发了决策上的失误, 也是这次导致最终的上述结果的重要原因之一。 燕殷其人,不能不说少时了了天资卓越,否则太.祖亦未必会坚持传位于他, 但他这一生实在是太平顺,登基又早,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天子骄子,很容易就成就了独.裁自负目空一切的性格。 原轨迹上, 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走上骄奢银欲拒谏饰非好大喜功又暴.虐□□的无道君主的道路。 这辈子重来一次,他不是没有自省过, 只是有些已深入骨髓的东西却很难改变的。 …… 定阳长川战线, 帝帐。 虽然王师急行军赶至,大将军郑伯邑及元沐分别率兵已奔赴两地,七王联军攻城略地的势头已迅速被遏制下来了, 但南方却又传来了两则八百里加急军报, 其中小鄱阳王再度兴兵北上, 而岑岭消息更糟糕,陈莘大败,鏖战三日两夜之后,朝廷大军为燕长庭所破,陈莘战死十万大军被杀得七零八落,残军不得不退后更后方的梅岭方城等地。 小虔王一战成名蜚声天下! 甚至这小鄱阳王与这小虔王还有七王都在有节奏地迅速往彼此移动,很明显,他们已经在朝廷不知道的情况下,结成了联盟。 从今晨军报抵达之后,帝帐就一直保持低气压到现在。 下令皋京驻军加快速度以及各种调配的圣旨早已经下去了,该商量的商量完毕,但这些补救和应敌措施并不能改变七王并反、三方结成盟军同反大殷以致半壁江山卷入其中的糟糕局面。 上首燕殷脸色阴沉沉风雨欲来。 而底下的文武臣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此刻垂首无言。 ——先前,以左丞顾文堰为首的大臣们苦劝过燕殷,言道可采用争二弃五之策,争取七王中有一定希望能争取到的二者,以破坏七王联合造反的企图,毕竟这二王封国刚好卡在关键位置上,争取成功即破坏了七王迅速合军的路线。 可被燕殷断言拒绝了,抛橄榄枝等于示弱,燕殷拒绝,他双管齐下,以凌厉手段要将七王之反扼杀在举旗之前。 可惜瑒王早有准备,再加上燕长庭凌英的全力协助,这场黎明前的激斗,最终以七王险胜告终。 一步失策,掀起的是涉及整个东、南,近半壁江山的燎原战火。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许久,左丞顾文堰长吐了一口气:“陛下,如今局势,务必要阻止三方纵联于合军之前或甫起。一旦让七王、岑岭、小鄱阳王成功连成一线,将撼动整个国朝!” 现在七王、岑岭、小鄱阳王正乘胜迅速向彼此移动,其势汹汹,该如何有效阻止?必须立即拿出个具体方案来。 倘若阻止不成,那最迟也得在三边成功连线的伊始大溃对方。 因为这个时候是三方磨合最不稳定之际,假如朝廷没能抓紧机会,让盟军彼此熟悉并融合起来,后续再想剪除,那难度就将呈十倍百倍增加了。 甚至最坏可能性,前人鏖战数十年才得来的大殷天下,到最后会江山易主! 当然,上述这个有些危言耸听了,再如何,面对反军,朝廷还是处于强势的一方的。 不过目前这局面也够糟糕就是了,万一让盟军在东南站稳脚跟,哪怕是对峙状态,那也代表着将会有很长时间出现楚河汉界的状态。 这绝非大殷君臣愿意看到了! 左丞顾文堰刚刚自皋京赶至帝帐行辕不久,一路风尘仆仆尚有几分风霜之色未褪,他可是肩负这安国公等留守辅政的重托的,一点都不敢怠慢,上前一步:“陛下,臣以为,不如向寇太师询其一二!” 开国太.祖麾下三大智囊,杨国公、卫国公,以及寇太师。杨国公开国前就不幸殒于南北大战,国公都是追封并传给后人的;至于卫国公沈敖,也已经去世了,如今就硕果仅存一个寇太师。 顾文堰对这三人十分推崇,这三人也确实非常厉害,想当年太.祖能顺利开国这三位能人居功甚伟,可惜已经没了两个了,就剩一个寇太师,来之前,安国公等人也反复叮嘱他这个,现在面对这个棘手局面,顾文堰毫不犹豫建言。 燕殷脸色依然不好看,但闻言点点头:“顾卿所言甚是。” 他立即起身去了寇太师的营帐。 …… 寇太师的营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辛药味。 近日事态的发展,寇太师倒不是不想掺和,而是他根本没办法掺和。 寇太师年纪已经很大了,七旬过五,早年南征北战,开国后又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待在西瓯宝库那边研究机关,旧疾寒湿不少,在宝库回来没多久,很快就病倒了,病势来势汹汹,据御医所言:已呈油尽灯枯之相。 反正就是非常凶险,哪怕熬过这一关,命也绝对长了不了。 寇太师昏迷了多日,前天终于醒转过来了,不惜好药御医全力施救之下,他总算勉强挺过了这一关。 听得静鞭传唱,帘子一掀,燕殷大步而入,寇太师挣扎要坐起身,燕殷立即俯身按住,他坐在病榻床沿握住寇太师的手,“外祖父,你总算好起来了。” 但其实,寇太师的状态委实算不上多好,脸色蜡黄泛青,大病一场两颊瘦得都凹下去了,颧骨高耸,皱纹深深,有点像骷髅,唯独一双眼睛虽浑浊,但眼神转动间,仍见几分往日的影子。 寇太师重重咳嗽,燕殷亲自扶碗喂了药,寇太师喘息着靠在引枕上,燕殷握住寇太师的手,恳求道:“我知外祖病体方愈,很该好好生调养,只是唯今局势!” “外祖父,辛苦您了,”燕殷话锋一转,“子文为国建功也多年,朕欲封其为陈国公,世袭罔替,外祖父以为如何?” 燕殷要给寇子文加官进爵,将来承寇太师之后进太师衔,又给寇子文再加国公爵,将来可以传给嫡次子。 ——寇太师本就有国公爵,这是开国功勋,世袭罔替的,再封一个,那寇子文将来还能传给嫡次子,一门两国公,显赫荣耀到了极点。 但寇太师毫不犹豫替寇子文拒绝了:“……陛,陛下隆恩,只子文,子文何德何能?不可,不可啊!” 开国功勋,才封世袭罔替之爵,寇子文何德何能? 寇太师是病了,却没有糊涂,寇家已经极之显赫了,他现在甚至想减,因为他不得不承认,他心爱的独子,可能不怎么能接得住他老子给的东西。 和平时代,或温和皇帝,那倒还没大碍,他原想着多留几个辅助的人。 可现在这局面,加上最重要先前他发现,寇子文太有自己的主意了,老父在还好,他去后谁制得住他? “老臣老欸,唯盼日后子文若有犯错,陛下能稍稍宽惜一二。” 寇太师统统婉拒了,且他清楚燕殷性情,也没说太多温情的废话,燕殷亲自恳求他出手,寇太师是绝对不可能拒绝了! “蒙陛下重托,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寇太师于病榻跪起,肃然道。 “好!” 燕殷精神一震,扶起寇太师:“辛苦外祖父了!” …… 燕殷走后,寇太师立即撑着命人把顾文堰等人叫来,还有近日的军政二报,详细了解过目前的局势。 他没有改动燕殷已经下了的旨意,沉吟良久,“把司马超给我叫过来。” 司马超很快就来到了。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 寇太师依在榻上,端详司马超半晌,如此道。 想当初来自岑岭核心那则宝库和藏宝图的消息,连朝廷和寇太师本人,都没有埋得这么深的细作。 司马超眼皮子一跳。 只是不待他说话,寇太师话锋一转:“如今战火燎原,欲剿灭三方叛军,非抢在眼下之时不可。”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司马超目光微闪,寇太师声音虽然沙哑缓慢又虚弱,但却并没半点他拒绝的余地,司马超心里快速思索着,等对方说完,他说:“只是昔年在北梵军恰逢其会罢了,超汗颜。” 他拱手:“义父放心,孩儿明白的。”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7节 这就是应承将这条暗线奉上了。 寇太师点点头:“你放心,陛下跟前,我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司马超单膝跪地:“为朝廷剿灭叛军,我等义不容辞!” 漂亮话说完,又忧心地关心了寇太师身体几句,司马超随即把联络方式奉上,并道会立马去信一封告知对方,退了出去。 回去以后,底下人闻讯个个不甘,陈敏道:“难道就只能把暗线给他了?!” 这条暗线不用分析,都知道有多么多么的重要。这给了出去,怕就要不回来了,上达天听,也绝对不可能再要回来了。 司马超站在窗边,捉了几只黑蓝色的信鸽塞进竹笼里,吩咐亲兵送过去。 他转身,淡淡道:“你们放心,这条暗线,谁也夺不走的!” 个中缘由,他没说,但司马超这句话说得异常自信。 当初能让寇家父子知道,就是这个原因。 “铺纸。” 司马超思索片刻,亲自手书一封给岑岭那人,指示他该如何配合寇太师。 等信送出去之后,他垂眸踱步,现在关键的其实并不是那条不可能被夺走的暗线,而是,现在,他该怎么办?! 局势演变的实在太迅速,一夕惊涛骇浪,在这个暴风眼的中心,每一个或大或小的决策,都有可能让他扶摇直上,也可能急转直下十来年心血尽付东流。 司马超眉目凝肃,他必须想清楚,他该怎么做? …… 是夜。 大败陈莘之后,燕长庭率青山迅速将节制岑岭一带的要害位置拿下,下令据险筑城建寨精兵驻守,等安排好大本营之后,他连夜率七万大军快速行军,一边追击朝廷残兵,一边沿着既定路线往东北方向移动。 七王和小鄱阳王也避朝廷锋芒,迅速往他的方向挪动,三方的目标是尽快形成首尾呼应的统一战线! 到时候铺陈开来,互为犄角联合纵横,已足可以和朝廷数十万大军相媲美,稳立于不败之地。 目前还差了点,为此他们都愿意舍弃了一部分个人利益。 昨夜连夜行军,又过了一个白昼,次日入夜燕长庭下令原地扎营。 篝火熊熊,炊烟袅袅,大灶被风箱鼓得火苗呼呼往外窜,火头营人人忙得热火朝天。沈隽身体不好,食物需精细另做,但他吩咐不用着急,让平叔汉叔传话过去,先紧着做好军士们的伙食,他的最后弄不迟的。 他这边有沈箐特地给他弄的炒面,饿了冲一碗先垫着就行。 沈隽的营帐也很大,主要公私一体,十万大军的后勤用度光必要资料就七八个大箱,每日还在不断增添之中。 夜色不浅了,他匆匆吃罢热汤,又在伏案忙碌,正思索疾笔于灯光之下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帐外。 无声无声放倒帐外的亲兵,手一抬,将人倚在营帐门柱,晃眼望去,仿佛还站着一样,而他本人,则无声上前一步,撩起一线帐帘。 透过一线的灯光,这人高高瘦瘦,一身青山军的普通甲胄,这甲胄显然是临时套上的,有点不合身,微阔的领口上缘,露出一截灰色的布衣。 看身形,看衣着,赫然竟是那一日在岑岭被燕长庭发现并追逐过的灰衣人。 灰衣人手持一支细细的银针,扫了帐内一眼,轻轻一弹,沈隽应声而倒伏案。 他随即闪了进去。 烛光下,他在书案旁站立翻阅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很快离去。 由于这人手法极精妙,时间又短,沈隽身体不好最近又累,忙着忙着打盹过去不是没有过的事,而门外那两名亲兵,灰衣人一手一个,迅速推宫过血,而后急闪。突然昏迷过的人都知道,醒来过后其实很多是不知道自己刚刚昏厥过的,要是环境站立位置都没变化的话,甚至只当自己是累过头了打了一点瞌睡。 原来无懈可击,是沈隽一盹惊醒之后,却很快发现了不对。 当他再度翻开一本册子,手却一顿,脸色大变,蓦一扶桌站立起来。 “刚才有人来过!!” 原来,沈隽其人,非常之细心,尤其他手里的机密卷宗,他会在往前数的上一页,夹上一丝细如毫发的丝羽当书签,不为人察觉,但他的东西如果被人动过,他马上就能知道。 沈隽连声急喝,火速往帅帐赶去,燕长庭沈箐等人一听,面色一凛! ——后勤的准备,与接下来的路线息息相关,若是经验丰富又熟悉地形的将领,很可能凭借后续几天的后勤安排,猜到他们的路线和目的地。 燕长庭二话不说,立即对路线作出了调整,并火速分别去信凌英和七王,告知此事并提醒他们两方务必慎防细作。 细作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我巢曾经的地下党,就在内战外战当中起到过非常关键的作用。 好比岑岭这边,因为魏氏多年铺垫,现在燕长庭对朝廷大军的动向就非常了解的,他甚至已经知道寇太师病愈并重新出山了。 情报战,细作暗战,其地位不可忽视。 “啧,会不会又是那个灰衣人?” 沈箐一边骂着,一边迅速装封,她亲自跑出去安排传讯去了。 走到门边,她又掉头,探回一个脑袋,让燕长庭等会去给魏太妃也说一声。 燕长庭“嗯”地应了一声。 然后她才急忙忙跑了。 这两人,刚才一个写信,一个晾干折叠装封加盖火漆,一个叮嘱,一个应是,配合可以说非常之默契。 紧急情况处理完毕之后,沈隽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情注意其他,他就留意到这一点。 他不吭声,默默观察着,等燕长庭迅速晓令全军并命人提醒核心诸人做好紧急防备之后,他笑了笑,对燕长庭说:“你和阿箐感情真好,配合默契如同一人,连我都自叹不如啊。” 他乐呵呵地笑着,清风朗月温煦,实际是试探,先前他和父亲谈完话没多久燕长庭就突兀出现那事,他一直搁在心里,他一直疑心燕长庭听见了。 但燕长庭也不是真的就是那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他赤子之诚患得患失只给沈箐,其余人,只要他想,他是绝对不会露出端倪。 燕长庭不动声色,甚至还淡淡一笑,道:“她视我如亲弟。” 这话说得自然而然极了,有那么一瞬,连沈隽都怀疑自己从前观察到眼神动作只是错觉。 是吗? 沈隽也笑笑:“那就好。” “沈兄,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沈隽拒绝,燕长庭这边还得继续忙,他就不添乱了,试探不出来,他没有多做停留,让燕长庭给沈箐说一声,他叫李平进来推他回去了。 帐帘一掀,沈隽被推了出去,燕长庭盯着那晃动的帐帘半晌,淡淡笑了下。 他垂下目光,盯了一眼刚才和沈箐相触的手,指尖的柔软触感还在。 他奔波四战,说到底,说到根本,还是为了她。 这辈子,无论如何,即便是死,他也不可能再放手。 他正在拉开一张网,悄悄拥着了她,正围绕她一点点地收紧。 万幸,如今尚算顺利! 作者有话说: 大哥再聪明,也很难插手这茬子事啊哈哈,毕竟他妹不听他的,连撮合她和大头都得曲线救国 走一点剧情,接下来感情剧情一起上哈! 啵啵啵!明天见啦亲爱的们~ (/≧▽≦)/ 最后感谢“sasa”扔的地雷哒,心心发射!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40章 沈箐把密信一一安排发出之后, 刚要折返回去,听见马蹄声, 是督工完成并刚自岑岭追上来的魏渠陈婴阳等人, 同来的还一道嘹亮的女声。 “嗨,我来了——” 沈箐定睛一看,笑了,原来百里珍!这货终于到了。 早在出征前, 百里珍就给沈箐偷偷来信了, 说她不日就能到, 这位前世就和沈箐臭味相投的西瓯公主殿下, 这辈子还是走上了带着情郎私奔的道路, 她旁边跟着的不是木哥还有谁? 两人重见,当然是高兴的不行的,沈箐和魏渠陈婴阳等人打过招呼, 忙不迭让人给百里珍安排营帐,百里珍大大方方说:“我俩就安排一个好了!” 接着她眼冒贼光盯了木哥一眼, 这个魁梧的年轻帅小伙立马脸皮爆红,飞快盯了她一眼,不敢说话。 沈箐:“……” 姐姐你别这么大声, 你是公主你知道吗,你吓到别人了。 她本来还想加句就安排在她营帐隔壁好了, 方便照看, 被噎回去了,“营帐……还是离我远点吧。” 以免听到什么不和谐逼.良为娼,不不, 霸女硬上弓之类的靡靡之音。 没有对象的人伤不起啊! 百里珍本来还在喋喋不休的, 木哥经过郑重考虑之后, 决定接受沈箐当初建议,改名换姓为将。他希望建功立业,将来有机会能够光明正大和百里珍一起回家乡,他不希望一辈子丢她的脸让她跟着隐姓埋名漂泊不得返,哪怕百里珍本人根本不介意,她甚至打着玩够了生个孩子再厚着脸皮润回去气她王兄的主意。 陈婴阳魏渠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大喜,已经把木哥当自己人了,等会就会去燕长庭帅帐正式授职。 百里珍听说沈箐当女将军了,十分艳羡,正嘚啵嘚啵说她也要干,就给沈箐当副将好了巴拉巴拉,便听见沈箐吐槽的那句“没有对象的人伤不起啊!” 她十分稀奇侧头看过来,“你家燕哥哥呢,你不是有一个了吗?” 沈箐:“???” 沈箐:“!!!” 沈箐喷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吓死她了,沈箐当场跳起来,“什么狗屁燕哥哥,那是我弟,我弟!弟弟懂吗?!” 沈箐简直被这神拉郎配整了一个目瞪狗呆,她咆哮,喷了百里珍一脸唾沫星子,百里珍战术后仰,被她的大反应吓的,“……不,不是吗?” 沈箐叉腰:“你看像吗?” 百里珍认真回忆了一下当初见燕长庭和沈箐的场景,她居然点点头,“我觉得挺像的。” 燕长庭那个守护者的姿态,和木哥就是一模一样啊! 她嘿嘿笑了,凑到沈箐耳边,“那他肯定在偷偷喜欢你。”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8节 沈箐忍不住咽了一下,嫌弃推开百里珍,“你看错了!” 你丫的眼神不好,配个眼镜吧,看有水晶的没有赶紧磨一个去! 两人咋咋呼呼,大声笑小声说,你来我往互相调侃,开心倒是挺开心的,但撵走了百里珍之后,沈箐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大约百里珍刚才凑太近了,那句话总是格外让人印象深刻几分。 她使劲搓了搓,用力甩甩头,呸呸呸,胡说八道的,可别被这货给带歪了! …… 等回到帅帐之后,等给欢迎了木哥百里珍,并正式给木哥授予飞骑校尉一职之后,又打发了嚷嚷也要干的百里珍,让她安置好后考虑清楚再说,杂七杂八的东西要处理,但都不是小事,忙碌的燕长庭有一种有异于平时的果决和威势,他虽年轻,但出出入入的谋臣武将,无一不臣他为真正当号令全军的主帅。 这青山军,已渐渐真成了他的青山军了。 对于这个发展,沈箐当然是高兴得很的,只不过,她今天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处,她鲜见有些分神,偷偷观察燕长庭。 但好在,在她的悄摸旁观之下,并没发现燕长庭有什么异样的表现。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都怪红缨,都怪百里珍,搞得她都心神不宁起来了! 罪过,罪过。 沈箐收回视线的时候,燕长庭飞速瞥了她一眼,又移开。 这是两个人都格外敏感的时候,尤其燕长庭,只要沈箐在场,他至少一半注意力是放在她身上的,哪怕他没有用眼睛盯着她。 最近,沈箐经常有偷偷观察他。 他乌黑而长翘的眼睫动了下,如蜻蜓点水、蝴蝶振翅,漂亮得让人心颤。 他的心也在翕动,他很想回视她,但他最后还是强行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地点更加不对,等一等,他须再等上一等。 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他不能为了这分毫时差。 燕长庭轻轻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 沈箐小松一口气之后,就高高兴兴回去睡觉了。 燕长庭催促她的,明日大军提前动身,三更就得整军了,她现在不抓紧睡会儿,就没得睡。 燕长庭这么安排沈箐,自己却没有休息,直到沈箐离开之前,帅帐还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出人进。 不得不承认,长大以后,燕长庭体魄确实优胜于她,这精力跟铁人似的。 难怪上辈子仅仅花了三年时间就攻陷皋京把燕殷干掉。 沈箐一边拉上薄被躺下,一边感叹。 她沾枕就睡过来了,好像刚阖眼,便听见她的亲兵李源史玉喊她并张罗梳洗什物的声音。 ——李源史玉几人原来是小红船上的,一直跟着她,既然沈箐要当女将军,那他们肯定是她的亲兵。 沈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年轻就是好,小寐一觉原地满血复活,今天沈箐是第一批领巡哨探路任务的,所以她得快些,出发比大军还要更早一点。 这是昨夜连夜安排的,虽然调整了路线,但还是得慎防设伏的,这次轮到的是千羽营和飞骑营,燕长庭其实不想沈箐去的,有危险,她还是新手。 但这样区别待遇沈箐肯定不能答应啊,既然有了正式编制,那就必须跟别人一样啊,不然像什么话?那也不是她的本意,她要安全直接待在中军待在后方不就行了,还打啥仗呢? 她精神抖擞领人出发了,燕长庭却心神不宁,他也没有多迟疑,带大军出发后,直接换了一身普通点的铠甲,帅氅一收,驱马去了前军最前方。 这里距离千羽营各小队都很近,有什么的话,他也能及时反应。 哪知好的不灵坏的灵! 沈箐所在的千羽营和飞骑营交替前行,这些临危授命的哨探任务骑兵队伍也常常兼任,业务也十分熟练了,沈箐刚开始的时候虚心请教过哨检的关窍,他们属于流动哨,主瞭望、巡检、警戒、鸣哨等等工作,若遇敌,则迅速集结,进行第一波的战斗。 一前一后,遇山仰巡由左至右由上至下,遇水还的留心波纹水速是否异常等等。她麾下的军士见来了个女校尉十分诧异又兴奋,当然,不忿者也有,但沈箐拉着几个校尉和几个刺头比试了一番,用本事漂亮完胜,于是这些不忿的声音随即也就消失了。 实话说吧,巡哨的工作主要还是得胆大心细兼眼力,也就是视力吧。这是先决条件。不然说啥都白搭。可这年头由于出身问题很多人都有夜盲症的,白天视力也偏差一点,沈箐却眼神打小就非常好,她估摸自己得有2.0,视力表最底底一行她都能看清楚那种,这就给她的巡哨工作带来了非常大的便利。 她很快上手了,并且青出于蓝。 沈箐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 这是一片丘陵路,短草碎石道路两边起起伏伏,有些高一点的山丘还是小山岗,春季草木丰茂,望上去郁郁葱葱的。 急行军到午后,天阴沉沉的,当走到一大片小山岗的时候,最前方开道的有经验校尉立即吹响了一长二短的哨声,示意这里是极需要注意到地点。 沈箐立即仰头眯眼,她视力超好,又家学渊源习的是上乘武学,再加上现代的各种风速力学之类的,几乎是马上,她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对! “咦,那里!那里是不是不大对劲?!” 另一个千羽营校尉冯易第一时间已把哨子噙在嘴里,控马急退几步来到沈箐身边,他眯眼看去,那位置伪装得非常之好,连前头的队伍都没有发现,但现在有风,一阵风吹过,沈箐立马就发现了,那丛茂盛的草摇曳角度和周围有些差别! 冯易定睛一看,也立马生了疑虑,再放眼一看,漫山遍野,就这么稍稍环顾,似乎就见数百处这样的草丛! 他心下一凛,借着沈箐身躯遮掩,要弯弓搭箭,可是这距离有些远了,他怕有些力有不逮。 木哥说:“我来!” 木哥化名百里木(沈箐:……这狗粮简直了),一反手抽出长箭已拉开大弓,这把明显比一般人背的要大得多的强弓,他拉起来毫不费力,轻松一扯,弓弦已满,往上一举,“嗖——”箭似流星一气呵成,他话音落下,那箭矢已经正中目标! “呃!”那边一声闷哼,一个冒血的殷兵骨碌碌滚了下来。 艹! 暴露了!! 没想到竟然这么早暴露,他们原来计划是至少待魏军过三分之一的! 领头的将领破口大骂,当下也毫不迟疑,令旗一挥:“弟兄们!!杀啊——” 看铠甲,都是殷兵精锐,步兵之后,紧接着膘马的嘶鸣,远处骑兵乌泱泱一线,滚雷般跃上山岗,疾冲而下!! 那领头将领恨透了沈箐,手一指,最密集的攻击直冲她而来,沈箐卧槽了一声,连连甩鞭,隔开箭雨,大家急速往后退并背对背团成一团。 这么一下子他们是很吃亏的,因为大部队还在后头,敌众我寡,敌方还占据地利饿虎扑羊,好在千羽营和飞骑营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哨声齐鸣,迅速稳住阵脚。 就是沈箐这块要凶险些,沈箐急速后退头顶箭雨还得杀敌的瞬间,两支强箭一前一后直奔她的面门,她扫落一支,正要打下第二支,腰身忽一紧,熟悉的气息,燕长庭落在她马背之后,他厉声喝令:“集结成圆,互为犄角,鱼鳞阵!!” 此刻已经能听见前军援兵急促的马蹄声了! 燕长庭反手抽出灵蛇剑,银光疾急如飞瀑,他极擅长在箭雨中脱身,沈箐统兵经验有点不够,他也迅速稳住了她的小队,可就在援兵赶至前的那会,不知怎么,他心里一动。 燕长庭微微侧身,让一支箭矢划过,勾破了他的铠甲,并带出少许血丝。 援兵抵达之后,敌军无心恋战,冲锋了两次之后,见事已不成,及时止损,火速退去。 燕长庭下马,魏渠先一步俯身翻了翻:“这是京屯大营的骑兵服饰。” 燕长庭看到了。 他微微皱眉,皋京的先锋骑兵居然已经到了,这么快?当下他毫不犹豫:“传令,后军转前军,走平川良安道一线!” 本来,他们原定计划是抢时间,目标地仍是乾渡,乾渡是个非常合适的地方,往东北与七王呼应,往西则纵连小鄱阳王,这是上次结盟商谈好选好的地点,燕长庭欲将其作为新的大本营。 岑岭吊桥紧闭,两万八千人转移到乾渡,和燕长庭大军重新汇合,乾渡通往岑岭道路四通八达,很难堵截,而且他们在离水支流上游某个秘密地点还备有船,实在不行,他们能迅速退回固守岑岭。 ——当然,不到万一,他是绝对不可能退的,这么好的局势和战机很难再有第二次了。 但现在,皋京援兵的先锋已经到了,而他们的行军路线不知泄露到什么程度,因为目标是乾渡没变,加上得抢时间,这第二次设定的新路线和原本路线是有一定重合的,这就大大增加了被设伏的风险。 燕长庭也不迟疑,直接放弃乾渡。 乾渡虽好,但已经不再适合他们了。 行军地图打开,燕长庭睃视片刻,很快从三个备用目标地选中一个,“高泸。” “目标高泸,后军改前军,全速疾行!!” …… 有些波折,但总体还是好的,行军路线尽改,避其锋芒直奔目标地,接下来果然没有再遇上岔子。 当天入夜,大军驻扎在平川东的原野上。 篝火星星点点,巡完营之后,回到灯火通明的大帐,燕长庭还在忙着,沈箐加入,两人把晚饭扒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啊,好累啊!” 很忙,很累,但很充实,沈箐喝了口茶顺顺肠胃,瘫在椅子上,她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张云配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有绷带有药瓶有清洗伤口的汤药等等。 “放这吧。” 燕长庭吩咐。 张云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帐内就剩下两人。 沈箐懒腰伸了一半,“咦,你受伤了?” “是昨儿下午那会吗?” 燕长庭身上还是昨天那身普通铠甲,并没有换,他卸下帅氅,就看见背后至左肋位置撕破一个口子,有血迹染红。 “嗯,小伤,没什么大碍的。” 燕长庭这般说着,他很自然而然的站起身,啪啪啪扯开铠甲搭扣,把外甲扔下,露出雪白寝衣。 这…… 平时,都是沈箐给他裹伤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天沈箐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沈箐:“我出去,喊张云帮你!” 她轻快地说,才蹦跶起来,刚转身,身后燕长庭解衣的动作一顿,他声音听着十分错愕,“你不替我上药了吗?” 沈箐回头,燕长庭点漆般的瞳仁明亮清澈依旧,只是面上却掩不住愕然,甚至有一丝丝受伤。 她挠挠头,自己这举动确实有点怪怪的,沈箐故作轻快:“没,我手脏。” 燕长庭侧眼,内帐帘子的缝隙看到里面铜盆里有水,沈箐说:“……有水啊,那我洗洗。” 沈箐讪讪,掉头跑进去洗手了。 燕长庭盯着她背影,半晌,他低头,慢慢地,继续解衣。 沈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外甲和长靴都卸掉了,一身雪白的里衣里裤,他背对她,正慢条斯理把染血的里衣脱下来。 血迹不多,但比起簇新的里衣,更白皙晶莹的是他的背部肌肤,他不疾不徐解衣,明亮的烛光下,肌肉流畅紧实线条分明,蝴蝶骨微动,形状漂亮得性感到了极点。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69节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会想到性感这个词。 以往她总是很坦然的,甚至还会拍拍戏谑道,阿庭长大了啊。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可能是燕长庭不紧不慢的动作配合着他的肌理骨骼,实在是太有魅力感了。 沈箐赶紧甩了甩头,眼观鼻鼻观心,将注意力集中在燕长庭下肋的伤口上,伤口很浅,只是被箭矢刮伤了表皮和一丁丁厚的血肉,如果不是要穿铠甲,其实不用包扎也行。 “没大事,洗洗之后,涂点药膏,浅浅裹一层就好了。” 待见到伤口,沈箐总算找回状态,她认真察看了一下,麻利清洗伤口,涂药包扎。 好不容易弄好了,沈箐眨眨眼睛,“……那,我去喊人?” 她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心里大骂红缨和百里珍,对对,就是她们俩,胡说八道,害人不浅! 燕长庭低头穿衣,那手指轻轻顺着胸口的绷带一路滑下至下腹,他摩挲片刻,“嗯,好。” 沈箐视线不受控制跟着他的手一滑,罪过罪过,孩子长大了,居然和男色.诱惑挂钩了。 沈箐心里如此道,她心里吐着槽,出了帅帐门被冷风一吹,使劲撸了把脸,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乱糟糟,似乎有什么让人心慌的东西要呼之欲出的样子。 沈箐赶紧将这垃圾错觉压回去,别胡思乱想哈,现在最重要是处理行军路线泄露的后续,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好了,张云符简你们叫人去喊人,快些——” ...... 帅帐人一多,沈箐感觉就恢复自然了,尤其是她哥和她爹往身边一坐,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慌立马消失无踪。 沈箐立马就眉开眼笑了,不对,是严肃正经,因为现在是在讨论很机密的事。 “……我猜,就是那个灰衣人吧?” 沈隽细细回忆当时的感觉,燕长庭前夜就下令紧急排查了,可惜并没有结果。 没查到。 大家讨论了一下,基本将疑点锁定在这么闯入者之中。 “这人身手不错!”至少在中上水平之上,熟悉人体穴位,又擅长暗器。 “而且他肯定有内应,”陈婴阳一脸凝肃,“否则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混进咱们的核心区域的!” 没有内应,灰衣人身手再高绝,也不可能十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但有内应,外表再伪装一番,比如穿上他们的铠甲,这一手,当初在梵州燕长庭沈箐他们就玩过。 “又或许,他本来就藏身我们军中?” 见识过沈箐的千面技术之后,陈婴阳不敢排除这一点,会真是沈箐说的那个灰衣人吗?是让人忌惮,不是的话,更让人忧心,陈婴阳怀疑对方长期潜伏,甚至不排除就在他们身边。 这样的话,即使身手不及那个灰衣人,身份便利也足以补足。 “好了,既然暂查不到,我们先把防范做起来罢。” 魏太妃脸色也不好看,最后她这么说。 这一点,大家都赞同,这个问题沈箐白天已经想过好几遍了,“我们责任职权到个人吧!”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因此很多核心机密都是互通的,白天沈箐和燕长庭商量过后,认为可以采取消息隔离的措施。谁负责的具体事务,一正一副,以防不测后无人知道,但除了负责者,就只与该军务对接者商议,其他的,一概闭口不言。 然后具体军务细分到各人。 这样的话,一旦哪个地方泄露,就能立即锁定具体位置,好查也好防范很多。 至于像沈隽这样把总大面事务的,就大量增加专职守卫,把公帐私帐分开,帐内帐外都同时有多人站岗,不管沈隽在不在。 这样的工作环境会不那么自然,却保险。 同时加强军中的防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补充了不少措施。 至于大范围排查细作,燕长庭否定了,不合适,这样会人心思动影响军心,弊大于利。 大家都很赞同。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由于前一个主意是沈箐提出的,一事不烦二主,索性由她先起草,沈箐直接带着东西回去了,而燕长庭陈婴阳等人则在继续商量后面两个问题的细节和人员调配。 一直商量都下半夜,蜡烛燃烧到底座,最后一个陈婴阳才回去了。 燕长庭收拾好东西,直接起身,往沈箐的营帐去了。 沈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行军打仗是够热血沸腾的,爽是爽了,但体力消耗也大,而且她现阶段要学的东西也多,还熬了两宿,她写着写着,就趴在桌子上咪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觉有人进来了。 那人取下烛座,换了一支新烛。 半晌,一个薄绒披风落在她的身上,阻隔了微微的寒意。 他坐在她身边。 ——原来是燕长庭。 沈箐意识迷迷糊糊的,但身体并没有清醒,不过她一下子就安心下来了,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及不上燕长庭让她放心。 论能打论可信,燕长庭排第二,那可没人敢认第一的,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只管安心睡去即可。 于是沈箐放心了,意识再度沉入黑甜乡。 只是在沉入去之前,她忽然感觉燕长庭欺身靠近过来,紧接着一双手,给她系披风的系带。 烛光下,燕长庭有些痴痴看着她。 她睡得脸红扑扑的,甚至压出一点点可爱的睡印子,乌发高束仅加一支簪的发型,她露出一截细腻如羊脂玉的脖颈,柔和的玉色一路蔓延到小巧下颌和侧颊,她嘴巴是菱形的,很小巧,粉色的,如同一瓣新鲜的嫩海棠,被枕着,微微张开,可爱极了,漂亮极了。 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物了! 在燕长庭眼里,她身上,哪怕一丝鬓发,都是极美好极美好的。 “阿箐……” 他轻轻叹谓一声。 在这个黎明将近的破晓,他的心尖在轻颤的,他想碰触他,他压抑得太久,在这个长夜尽头,竟有些压不住了。 他轻轻给她系好系带,盯了她的唇片刻,却不敢。 最后,他微微俯身,阖目,以朝圣的心情,轻轻在她颈后印下一吻。 沈箐最后,感觉有什么轻轻碰触了自己后颈一下,如一阵风掠过,蜻蜓点水,极柔软的触觉,极温柔的力道,一触即离,却留下滚烫的温度。 她心里就:“……卧槽!” 这是沈箐意识沉入黑甜乡之前,最后的一个感觉。 那个柔软的碰触,仿佛是错觉,以至于她真正清醒之后,怀疑是做梦。 可是她一跳起身,身上的绒面薄披风泻了下来,沈箐低头一看,那个精致又漂亮的蝴蝶结,正是燕长庭惯常给她系披风打的,甚至桌面的东西弄好的他都拿走了。 “我艹,我艹,我艹!” 沈箐连续艹了三声,冲出帐门,对李源和史玉说:“你们怎么能随便让人进我帐篷呢?!” 她是女的啊啊啊!! 李源史玉莫名其妙,这是燕长庭不是别人啊,而且沈箐正在工作又不是洗澡换衣服之类的,之前不知一直这样的? 两人面面相觑,而沈箐捂住后颈,就,就……这是错觉吧? 燕长庭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亲到了亲到了!崽崽两辈子吃素几十年,终于尝到一点点肉丝汤的滋味了(说来可怜哈哈哈) 中午好呀宝宝们!阿秀来啦哈哈~ 今天是超级肥肥的一章耶,啵啵啵!明天见啦~ (/≧▽≦)/ 第41章 沈箐简直不可置信。 她可是一直把燕长庭当亲弟弟的, 她现代的亲弟弟眼尾就有一颗小红痣,位置形状大小颜色都和燕长庭的一摸一样, 他俩这痣在太像了, 再加上沈箐心底一直有着和她弟弟的遗憾,难以释怀,以至于见第一面开始,她就对燕长庭有移情, 把他代入她亲弟弟。 后来养着养着, 她也真的把他当亲弟弟。 她有两个弟弟, 一个现代亲的, 一个就是燕长庭, 两人在她心里地位的一般无二。 可现在,她突然发现,她弟弟对她很可能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真的震撼她全家啊!!! 沈箐真的很难用言语却形容这种五雷轰顶震惊又不可置信的感觉, 我是谁,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她捂着后脖子,又怀疑是错觉,毕竟睡得模模糊糊的, 她又没亲眼看见,就这么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接触, 她凭什么觉得就是……唇呢? 系系带, 就不能用手不小心碰一下吗? 手指也有体温啊!!! 而且体温什么的,真不是错觉吗,你的感官真又那么敏锐吗?你又不是超人!!! 沈箐想着想着, 就更怀疑真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昨夜那感觉却盘桓不去, 她没有办法彻底说服自己。 怎么办?! “小姐,你怎么还不梳洗?” 沈箐身上穿的是骑兵校尉的甲胄,银光闪闪英姿飒爽,不用换衣服了,但洗把脸吃点早饭还是需要的,大军已经在拔营了,沈箐不起史玉都打算进去喊她了,时间不等人,今天是怎么了? 沈箐被史玉推着进去,李源托着餐盘进来,她糊里糊涂接过巾子抹了把脸往嘴里塞了点东西,真的食而不知其味也,她吃干净都没留意往嘴里填了什么东西了! 原来沈箐现阶段正属于志趣高昂的兴奋期,她对云骑营一切事情都抱以十二万分的兴趣,可难得,今天居然彻底失去了高涨的热情,一出帐门,眼睛不受控制往另一边的帅帐瞄去。 燕长庭已经出来了,他一夜不眠,精神奕奕,身着暗青重铠腰悬宝剑披着鲜红猎猎的帅氅,在晨曦下英姿勃发步履矫健,他一见沈箐,快步往这边行来。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0节 沈箐:“……” “阿箐,你哥喊你过去一趟!” 好在李瓒来了,李瓒脸上还有没抹干的水珠,入营之后,在不着痕迹的被加倍器重之下,李瓒忙碌又快活,就是遗憾和沈箐见面的机会因此减少了很多,幸好沈隽还时时打发他过来传话,李瓒再忙,也挤时间过来,这不,手上还拿着一个包子啃着。 “你不会吃了再来啊,当心噎死!” 沈箐回头,下意识揶揄李瓒两句,眼睛瞄燕长庭,燕长庭已经来到她跟前不远了,不等他说话,沈箐抢先说:“阿庭,我哥喊我,我先过去一趟了!” 说着她一溜烟就跑了。 燕长庭抿了抿唇。 但他太了解沈箐,由她故作镇定的微表情和表现,可以很轻易判断出,她昨夜似乎真的没睡死,她应隐约有所察觉了。 现在,大概正处于怀疑人生阶段。 别急,不能急啊。 他绝对不能功亏一篑,不能逼得太紧了! 燕长庭闭眼深呼吸,盯着她和李瓒并肩跑远,硬按着自己追上去的冲动,将那一腔骤起波澜的情绪强行压回去。 先让她消化一下,别急,千万别急了。 那厢,沈箐拔腿狂奔了一顿,回头一瞅,还好还好,燕长庭没跟来。 她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啦,”李瓒敲了敲她的头盔,“帽子都戴歪了。” 他顺手给她扶了一下。 “大头我告诉你,你别整天敲我脑壳,长高很了不起吗?万一敲坏了变成傻子你就赖你家吃饭一辈子,……” “哈哈来啊,也没这么容易傻吧,……” “你给我敲回来!别走——” 和李瓒打闹怒骂一番,沈箐撸了一把脸,诶,先不想了,越想越乱,现在正忙着呢,她还是忙完再说吧。 她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往脑后一丢,妈的,不想了,那个寇太师还在虎视眈眈呢,先把这茬料理清楚再说吧! 沈箐鲜见鸵鸟一把,啊啊不想了,她拒绝胡思乱想。 …… 但沈箐这么着也不算错。 寇太师那边也确实在虎视眈眈,几方布置设计,稍有不慎,后事就再不必多说了。 王师大营。 寇太师如今眼睛见不得强光,枝形连盏灯上的长明烛并没有全部点燃,室内有些昏暗,春末夏初时分,寇太师半靠在长榻上拥着厚厚的狐皮褥子,两颊泛红,那是一种即将油尽灯枯却强行服用药物硬吊之相。 所以他精神还算好的,最起码比前段时间好,盯着烛火,静静听着底下人的回报,脸色晦暗不明。 等人都说完了,静了半晌,他咳嗽两声,“这么说,凌英是坚持东进了?” 给燕长庭设伏,重创对方只是目标之一,真正要施行的敲山震虎之策。 可这燕长庭和凌英几番思虑之下,都没有退却,两人俱坚持东进统一战线计划。 敲山震虎失策了。 寇太师问:“皋京六路大军,还有几天能到?” “禀太师,至少五天。” 步兵移动的速度赶不上骑兵,皋京四十万大军兵分六路火速急行,但至快也得五天后才能抵达前线。 且步兵赶路全靠两条腿,哪怕是赶到了,也是疲惫之师,少说也得养几天才能恢复原始战力。 “来不及了。” 寇太师招手,左右立即拉开一副军事舆图,并点燃了小烛台,一手遮住对寇太师那边,小心翼翼凑过去。 寇太师眯眼看过去,他很快下了判断,燕长庭的目标要么是高泸,要么是长阴,而现在王师的兵力,只怕是来不及阻止三方这个统一战线的形成的了。 燕殷眉目泛起一点焦躁,“外祖父,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寇太师道:“幸好,击溃他们的时机还有,来得及。” 无法阻截,很遗憾,但先前已经说过了,盟军初初形成统一战线,对彼此的不熟悉、配合默契不够、初始面对战局的陌生等等,这是一个磨合伊始最不稳定的时期,也是最容易击破的时期! 从中设法,还是来得及的。 寇太师服了虎狼之药,夜间不怎么能成眠,身体到了这份上,他也不在意眠不眠,他更在意的是,这最后一击! 这几天,他已经有了腹稿,并且完善了所有的细节,寇太师一双老眼投向舆图,浑浊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果决凌厉,“陛下请看。” 他手一指:“淼阳往西百里,有一山二水,成负阳抱阴之势,如虎口环伺,鲸吞一切。” 这里,正是他为凌英及鄱阳军选取的埋骨之地。 “至于那小虔王,他北上乾渡,不就是为了随时支援蕖王,与七王互为犄角彼此呼应吗?” “可以此为诱,将战场设定在长川之末的灵岭东,里应外合。” 只要对方一上当,必败无疑! 而旸王,虚晃一枪,朝廷三十万大军合围,他不死也残,毕竟,七王也只是合军而已,他本人真正兵力,只约莫十万。 “外祖父,那,该如何引?如何诱?又如何虚晃一枪?” 这个才是最关键的啊! 于是寇太师附耳和燕殷说了几句,后者大喜过望,“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燕殷思索片刻,“朕与外祖同去!” …… 当天,寇太师和燕殷放了替身在营内,乔装改容,悄悄出了大营。 快马急车,抵达大江侧畔。 这条滔滔的江水,本应是大殷分截叛军的天然屏障,不过可惜由于离王和城阴王封地就在大江两侧,旸王和他们早有准备,多道浮桥一搭起,水兵一守,坚不可摧,如履平地。 并且七王的战线已经往南移了,他们的目标是联合岑岭和鄱阳军,先取下东南这一大片沃土为盟军的大本营根据地。 如果真的成功,大殷将失五分之一的国土。 燕殷虽看不见浮桥,但他的脸色阴沉沉得拧得出水,反而寇太师好太多了,他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起起伏伏都见识过了,脸色变都没变,连咳嗽的频率都没变化过一点。 寇太师抬抬手,让身后大部分护卫止步,他缓缓驻着拐杖,沿着小路一路上到小丘尽头,这里有一个小亭。 小亭内已经有人了,除去约定的护卫,底下站立的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对方显然有些焦虑,不断踱来踱去,骤见寇太师,他一顿,一双眼睛警惕盯过来,从表情都肢体语言,防备到了极点。 “蕖王殿下,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寇太师咳嗽两声,缓声道。 原来,这人赫然竟是七王之一的蕖王! “不知你可还记得当初太.祖之命?” 寇太师说:“现在已经到了非常之际,该你有所作为之时了!” 原来,寇太师手里最大的暗棋,竟然是这个蕖王! 这是当年太.祖的安排之一。 太.祖确实也是个人杰,别看他为了魏氏对七王诸多优容,但开国之前,他其实就开始着手埋下根除藩王隐患的部署。 这个蕖王正是最大的隐着。 数容数纵,又利用当年七王之间的龃龉私下分化年轻的蕖王。蕖王当年确实是因为太.祖的暗中庇护这才得以留存下来的。他势力最小,封地也偏小,只是地理位置却刚刚好卡在关键位置上,单单是太.祖最后这一手,就留下了七八个应对将来有可能演变局势的暗着。 种种部署钳制,这里就不详提了,只是太.祖却死得有些太突然了。他驾崩前夕病势曾一度好转了,大家都以为要好起来了,最起码这一两年是没有问题的,但谁料高兴不过半月,又突然急转直下,当夜就驾崩了。 驾崩太突然,太.祖遗言只来得及交代一部分,譬如燕殷正位东宫辅政大臣有谁这类大事,余下的就没来得及说了。 有些部署,只有当年的经手人才知道。 就譬如这个蕖王,上辈子燕殷是不知道的,寇太师也死得早,太.祖驾崩后他没多久也病逝了,他临终前想见燕殷,但燕殷因为种种原因迟到,寇太师等着等着,一阖眼就咽气了。 这个秘密就这么阴差阳错跟着他一起去了。 回到眼下。 蕖王就很烦躁,当年他年轻,现在也不过是四十多的人,他当年确实对太.祖很忠心,而太.祖威势之下,他肯定不会变卦的,可问题是,现在太.祖死了,燕殷吧,大打折扣,心思浮动。 毕竟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 寇太师病重昏迷期间又逢七王举兵,他暗中犹豫迟疑,一边朝廷没有联系他但他始终有忧虑,而另一边其实心里也是拒绝旧事的,他偏向想和七王一起造反的,毕竟他对削藩也是极不满极有危机感。 蕖王勉强笑笑:“太师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但对于所谓“非常之时,该有所作为”,他避而不谈。 寇太师来前整理过,虽瘦,但目光如炬,风有些冷,他咳嗽两声,笑了笑,“范谅,你说你,即便是兴兵推翻大殷,那你又能得什么好处呢?” “是登朝称帝,抑或割据一方?” 都不可能的,最多也就再当个藩王而已。 又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白折腾一场么? “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是朝廷的人。”言下之意,削藩不是削你的。 寇太师不疾不徐说来,苍老沙哑的声音波澜不兴,他既然来了,自然成竹在胸的。 蕖王脸色还是沉沉的,不说话。 寇太师一笑:“况且,你当年向朝廷效忠之表,如今还在留着呢。” 歃血为盟,是开国之前的了,蕖王誓死效忠太.祖,而开国封王之后的朝廷对蕖王安排的证据,蕖王的回复,如今还在寇太师手里保存着呢。 “你说这些东西交出去,旸王还留你不留?” 蕖王封国卡在一个很关键的位置,哪怕旸王此刻识破计谋大手一挥抹去前事,但他放心蕖王继续在这位置上吗?哪怕因为大局冒险继续放了,心里会一点疙瘩都没有吗? 这些证据一旦宣之于众,蕖王两边不是人的局面就注定了,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把现阶段熬过去之后,但秋后算账谁不会呢?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1节 蕖王斗得过旸王吗?! 蕖王脸色大变:“你!!” 他切齿,又恨又怒,他今日之所以会赴约,就是因为忌惮这个! “……我助朝廷灭了六王,就不一样了吗?”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陌生的燕殷,朝廷的削藩,已经触及了蕖王敏感的神经,他不敢自比魏氏,但完事以后朝廷真的会留下最后一个藩王吗?! 他不信。 “你手里,不是有太.祖当年的密旨吗?” 上述,凡燕氏子孙,皆遵此约,若违,祖庙不宁。 后面这句,重是挺重的,但蕖王还是不吭声,翻脸的话还不是一纸空文。 寇太师长长吐了一口气,站得久了,他有些吃力,单手勾住蕖王的肩,“那么,我拿主意!你去兵,去封国,上禀陛下改封你为郑国公,封地就在……青州延渠,今后享食邑民奉,你意如何?” 寇太师是个极其厉害的,蕖王忐忑难信之下,他开出的条件却不进反退,主动要削去蕖王的藩王之位,去掉封国和国兵,反而改封国公,从今以后和其他公侯一样享食邑民奉,如果不入朝为官,基本没人会想起他。 因为这青州延渠也不算个极好地方,只能算中等,还远离皋京。 在大殷这么多的勋贵之中,只算掉进里头就不起眼了。 但是这样,皇帝也就没有非除去蕖王不可的理由了。毕竟,这只是松松手就过去了的恩赏。虞国舅这货啥都不行,燕殷还不喜欢他,不也混个国公? 还能得个兑现承诺善待功臣的好名声,正常皇帝,何乐而不为。 待遇是减了,蕖王愕然,但焦灼的心却莫名一定。 他脸色有些难看,“这……” 哪有功臣不升反降的? 寇太师却心中有数,这条出路,蕖王动摇了,有了妥协迹象了。 他拍拍蕖王,示意蕖王看他身后,蕖王定睛看去,却看到后面一个陌生而高大便装黑衣年轻男子,生得英伟,眉宇之间,极具威势。 那是一种常年高居人上才能养出来的气势,再结合年纪。 蕖王心头一突,最终敛息跪下:“陛下?” 燕殷言简意赅:“朕手书一封,决不违今日之诺,若有食言,父祖蒙羞!” 燕殷也很清楚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他也不差一个区区国公爵,抬抬手就过去的事,虽然觉得有些纡尊降贵不附身份,但他还是举手发了个誓。 并立即让人铺纸,在一护卫背部就亲笔手术一封。 蕖王顿了顿,最终起身接过,一咬牙:“谢主隆恩!!” 好了,此事已成! “很好!” 寇太师一击掌,立即低声吩咐起来。 蕖王身处七王核心,不但清楚三方联盟的一切事宜,并且他不但有本人的印,他还频频接触到旸王等人的密信及私印,以及知道一切的防伪暗语,有非常便利的伪造和钻空子的空间。 所以最怕的就是这种核心人物的反水,几乎没有隐蔽,可以说是一打一个准的! …… 蕖王在小亭待了两个时辰,寇太师连伪造假印的高手都带过来了,当夜,连续几封的假消息信函自小亭而出,直奔青山军和鄱阳军的方向去了。 燕殷这边把自己的心腹暗卫都遣出随信暗中保驾护航去了。 大殷和西瓯不一样,燕殷身边最后一道防线的水准是非常之高的,如裘渊般的高手不止一个,这些人旁的事一律都不管,只专门负责燕殷本人的安全。 现在连这些人燕殷都遣出两个去了,他犹豫了一下,甚至又各加了一个。 这就让远远窥视的灰衣人大为掣肘啊! 他盯着快马火速往西南方向疾奔两行人,以及夜色中那两个及不可察的暗色身影。 有这几个人在,连他都不能直接出手,否则将马上暴露。 灰衣人心念急转,他最多,只能在路上设法,所以也最多只能选择一边动手脚。 因为小亭往青山军和鄱阳军分别是两个方向,刚离开小亭不久,这两拨人就分开了,各自急奔而去。 灰衣人完全没有迟疑,他立马跟着往青山军那拨人去了。 ——自北梵军南下驻岑岭而来,灰衣人就往这边下了大力气安排部署,包括一些必经之路上的各种客店酒肆的巧妙位置,就是为了以防将来不时之需。 如今果真派上用场。 他博学多才,又身手高绝,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最后终于成功换下了一封信。 该封匆匆写就的书信是他左手执笔的,有些潦草,但换下来之后他打开密函一看,果然是换对了! …… 于是,青山军这边连续两天收到的三封密函,其中就有这笔迹完全不同的一封。 而这个时候,暗涌已经被推动至最高.潮了! 燕长庭成功下了高泸,三万青山军北上,他迅速整军,往北推移。 和凌英一样,连胜多场之后,他即将把目标战线推满了。 战事如火如荼,随着皋京四十万大军的抵达,盟军三方压力陡增! 这日下午,燕长庭先后接到旸王和蕖王的急信以及紧急求援。 第一封是旸王的,七王战线重压告急,旸王紧急求助燕长庭:由于战策失误,旸王大军压力大增,不得不急退转战乾东,让燕长庭火速攻打王师燕山股,围魏救赵,给他这边减轻压力,并驰援距离他最近的蕖王。 燕长庭刚动身,就接到蕖王急报:蕖王军败,正被王师追击于长川之末,让燕长庭火速赶往灵岭东接应救援! 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蕖王字迹很潦草,信上硝烟污迹隐隐,可见情况真的十万火急了。 可第三封密函紧接着就到了,本来应该是进一步诱青山军进入包围圈的,可这封信打开一看,却和前面两封内容完全衔接不上。 ——灰衣人不知道寇太师与蕖王的密议内容,他只言简意赅写了七王联军情况。 上述:一,旸王谨慎,陈兵于乾野,据禹城而守,不肯轻易交兵,与王师谨慎相对。 二:四月初九夜,蕖王与寇太师密议于江左小亭。 就两句话,不知什么人写的,但显然也写得十分匆忙。 “这,这笔迹怎么有点熟?” 沈箐刚好在场,见燕长庭眉心一蹙,她接过一看,不禁和他面面相觑。 邓洪升陈婴阳魏渠等人也在左右,三人低头一看,也是惊疑不定。 这太突兀了,静了一阵,信回到沈箐手里,她喃喃说了了这么一句,急忙问:“怎么回事?那怎么办?!” 这最后一封信,很像给他们通风报讯的,但紧急关头莫名出现,也更像一个诱饵。 可现在究竟哪一个才是诱饵?! 谁真,谁假! 十万火急啊! 燕长庭一手翻开舆图,视线迅速锁定这个长川之末的灵岭东,眉心一凝,地势很险的,一旦迎面而来的不是蕖王而是朝廷王师伪装,青山军将立即落入千虎后困内有财狼的绝境! 可假如第三封信才是假的,旸王真的决策失误转战乾野和蕖王兵败,一旦燕长庭没有去接应,前者将立即陷入可能大败的境地,哪怕不败,也将重损。 退一万步就算不败不损,燕长庭没有兑现承诺,三方联盟也将立马告破,后续各自为战,在朝廷重兵之下,彼此结局堪忧。 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大好局面立即就完了。 现在!怎么选择? 陈婴阳急出一头汗,魏渠焦道:“怎么办?怎么办?” 燕长庭看完舆图,迅速移开视线,拿起那三封信,再度浏览了一次。 在这个十万火急的关头,燕长庭军事素养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三封信都不信,他只信自己的判断! 燕长庭垂眸片刻,心念电转,旸王其人,能十年磨一剑,等到太.祖驾崩青山军叛出才联合举起反旗,可见这人的耐心和沉着,旸王绝不是个鲁莽和头脑发热的人物,这样的人,面对关键的战事,是绝对不会轻易出现决策失误的。 燕长庭再看舆图,结合地形,王师分布,旸王原来的固守待战状态,燕长庭这辈子是刚出山不久,可他上辈子转战大半个大殷,血战无数,战事经验异常丰富,他最终判断:“旸王其人,不会轻易败退乾野!” 最起码,不应该这么快! 他把三封信一扔,“不好,寇太师设伏!战事有诈!!” 燕长庭立即下令大军原地不动,吩咐哨骑火速急上,魏渠亲自带人去的,他很熟悉七王,当夜果然带回一个确切消息,燕长庭的判断是非常准确。 青山军被伏消弭于无形,可旸王和小鄱阳王只怕不啊!燕长庭已经详细看过舆图了,他最终锁定那个虎口位,“鄱阳军只怕凶多吉少。” 燕长庭火速回师高泸,同时他当机立断,必须立即先驰援凌英,紧接着是旸王,否则这两者大败覆灭,青山军的孤军再战结果和被伏击后也好不了太多。 九方盟军绝对不能垮! 急行军,火速救援,燕长庭点尽所有骑兵,以及三万精锐步兵殿后,一道道军令急速下去,他一抄长剑,人已经快步冲出城门了。 但在此之前,他却拒绝了沈箐同去,他给了她一个任务,和魏太妃一起固守高泸。 “高泸也很重要,这是军令!” 这个挺拔的青年,已经褪去了一切的青涩,他逆光站着,这么有力而强势地对她说! ——此去增援鄱阳军,非常凶险,沈箐刚刚从军,燕长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让她去的了。 说什么也不行! 他声音有些沙哑,眼神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我留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去冒险的。” 你想从军,想当女将军,好啊,都听你的。 可这种九死一生的血战,不行啊。 他所作所为,所做的一切,要强大起来,就是为了保护你啊。 你知道吗? 他蹙着眉,哑声:“……别让我担心,好吗?” 这一刻的真情流露,这一刻难以言喻的感情,沈箐真的没有办法再骗自己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2节 他,他竟真的…… 沈箐也说不出话来,这个关口,她也根本说不了其他,顾不上想其他,在他近乎祈求的目光下,她顿了顿,最后只说:“好!我不去,你切切要小心!” 我等你平安归来。 “好!” 燕长庭表情一松,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掉头快步,一跃上马。 大黑马长嘶一声,率军疾飚而出。 作者有话说: 不用怀疑,就是真的!今天是超超超肥的一章诶~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哈哈~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温酒酒酒”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42章 旌旗猎猎, 蹄声急促似闷雷,黑压压的骑军掉头往西, 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 紧接着, 三万精锐步兵开拔,急行军紧追其后。 沈箐等人站在高泸城楼的最顶一层,这个角度已经望不见了,她们又飞快转到另外一边。 漫天的尘土, 滚滚的黄浊, 那地皮震颤的隆隆声动震颤着鼓膜心脏。 这关头, 沈箐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 担心都没完的了。 燕长庭此去, 还有眼下的战局。 魏太妃深呼了一口气,侧头见沈箐隐隐压着几分焦色和心绪不宁的样子,她喝道:“急什么?给我稳下来!把高泸守好了!!” 这个时候, 曾身经百战的魏太妃的心理素质就体现出来了,眼底沉甸甸压着, 但她面上一点都没慌,更没乱,她已经迅速进入守城状态了。 “随我来!” 她转身之前, 最后望一眼燕长庭远去的方向,她就这么一个孙子, 曾经经历无数战事的魏太妃, 更深知燕长庭此去的极度凶险,但她没有阻止,因为她更深知, 想要力挽狂澜就必须得这么做, 作为一个统帅, 燕长庭的决断快准狠,亦无比的正确。 这样的能耐,这样的心性!魏太妃深呼吸两口气,倘若在这么艰难凶险的境况下这次他真的能成功援救鄱阳军和旸王,那么,她就可以真正将魏氏和青山军全部、放心地交给他了。 自宝库遇伤回来之后,虽治好了,但她到底有了年纪又亏过底子,伤愈好体感身体是有些不如从前了,先前倒春寒她染了风寒,拖拖拉拉半月才好。 魏太妃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老了。 但幸好她还有个孙子。 魏太妃心里沉甸甸压着担忧并不比沈箐少,但她没有表现出太多,唯独能从紧紧抿住的唇看出一二,这老太太目光有一种狼的凶狠锐利,这是无数次沙场鲜血洗礼才磨砺得出来的,光阴荏苒,未曾减退半分,她转身就带着沈箐飞奔下去了,两人开始紧急布置城防。 她有很多的临战技巧,守城防御的关窍点,这些都是兵书上没有的,需要经历过长时间的战争才能摸索出来,所以才会有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的说法,魏太妃虽然疾言厉色,但她手把手都教会了沈箐。 沈箐这才知道,原来布置个城防,还有这么多的变化和技巧。 高泸城池不算十分大,但背水临山面平原,进可攻退可守,紧扼南北咽喉,是一个颇具战争意义的点,尤其对于岑岭而言。 这高泸刺史是个怂蛋,兵临城下抵抗没撑半天就交换条件开城了,青山军进入高泸挺顺利的,而高泸百姓提心吊胆之下,却发现这叛军和他们想的不大一样,没有烧杀抢掠没扰民更没有有侵占一丝一毫民财,纪律严明待城内百姓都很克制有礼,他们甚至比之前张刺史日子还好过,因为青山军宣布月税暂停,待重新统计后再按新法缴纳。 不少人去看过公示,这新法比原张刺史那杂七杂八名目的捐税还要少一大截。 所以总体来说,高泸民间对这叛军并没有很多的排斥情绪,更多是观望,军方要请民夫做工,钱日结,贫苦百姓没有和钱过不去的,非常踊跃,很快就招募到足够多的民夫。 沈箐手里还拿着那三封信,她把它们都先扔到一边去了,锁好匣子她飞速跑出去,现在也顾不上太多了,先把防御工事建筑以最快速度弄好先! 在全体军民共同努力之下,这防御布置两三天就弄好了,只不过他们原来预料可能会趁机攻城的朝廷王师却一直都并没有出现。 众人心里却一沉。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啊!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朝廷全力以赴,将所有兵力都全部投入鄱阳军和七王联军伏击包围当中去了。 如今朝廷先后共计七十万兵力投入战场,四十万皋京援军,原来剩下二十万左右的第一批朝廷王师,还有数万紧急召集的东南个州兵郡兵。 后者战斗力和人数都逊色于前者,忽略不计,但中央军也足足有将近六十万! 增援鄱阳军的凶险程度攀升至顶峰。 九死一生。 燕长庭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军报一度因战况中断了,这回,连魏太妃都坐不住了,她霍地跳起来,抓住哨兵小伙的肩膀:“入阵了?入阵后怎么样了?” 急死个人了啊! …… 鄱阳军。 凌英此刻,确实已经陷入绝境之中。 旸王一连三封密信,朝廷四十万增援已抵,战局瞬息万变,权衡过后,他迅速调整了计划,将目标地自淼阳调整至雁城。 正正好踏入了寇太师精心设计的埋骨地。 凌英也不是个庸才,他半途敏锐发现不对劲,紧急外撤,可惜奉命前来围剿鄱阳军的主帅亦是一个极其了得的人物,樊国公赵介,这位开国前最后一场南北大战立下赫赫功勋的老将,经验丰富异常老辣,朝廷兵力倍于鄱阳军,他又准备充裕,鄱阳军几度突围皆失败,最终不得不被堵进了虎口之中。 燕长庭赶到之前,鄱阳军已经陷入绝境,急行军赶路,军士有带几天干粮,水尽力节约,也能撑个几天,可也仅仅只有几天,凌英率鄱阳军浴血奋战,可惜困于地势,节节败退,被堵死紧缩在虎口之内,敌军再来一次全力大冲锋,只怕就是破军兵败的身死之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心腹大将虞程虎目含泪:“小主子,末将等护着您杀出去……” “出什么出?!” 凌英一身浴血,妖艳凌厉的面庞干涸血迹和尘土斑斑,连续几天鏖战的透支让他双目充血,但他的脊梁还是挺直的,“我与将士们共存亡!!!” 这并不是从前,先前老鄱阳王兵败身死,他率残兵突围,那是因为还能聚拢残军他还有资本东山再起,可此事可一不可再,一旦全军覆没,已再无重来可能! 凌英岂愿苟且偷生,他声音很哑,有一种极疲充血的砂砾磨砺感,“鄱阳军生,我生!鄱阳军死,我与汝等共死——” 他厉声高喝,疲惫的将士们精神一振,“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绝境中,难以言喻的孤勇,可这种孤勇,却带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不少人落了泪,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了,即将面临死地了。 凌英抽出佩剑:“将士们,我们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虎口外突然暴起一声如雷般的高喝!紧接着,“轰轰轰——”陌生战鼓雷鸣般突兀震动了起来!战鼓非常急促,细听变化,却和先前九方联盟时商量好的突围援战相合! 这是个傍晚,暮色笼罩大地,看不清晰,但声音却异常真切,而面前重重围困他们的朝廷大军这时候迅速动了起来 凌英颊面血迹斑斑,不可置信,虞程大喜过望:“是援军,有援军来了!将士们,振作起来——” 底下疲惫靠坐的军士们纷纷站起张望,有小将高喝:“杀啊!!我们冲出去——” 虞程立即接口高喊:“对!对对!!整军,整军——” …… 只是兴奋过后,虞程一回头就发现了凌英紧抿的唇,他的心亦不禁一沉。 ——他们已经深陷绝境,十一万大军如今只剩不足八万,被重重包围在虎口之中,这种兵家绝境,燕长庭真的能救得了他们吗? 算算时间,能在这么短时间赶到的只能是骑兵,可燕长庭能有多少骑兵?一万多,两万?最多不超过两万吧。要是平原战还好,可这个虎口阵地形险恶,唯一能冲锋的只有前方一个凹陷口,他们冲过几次,根本就冲不过去,赵介大军在凹陷两边都设了拒马铁蒺藜强弓和长矛阵,别说深入救援了,那赵介也有三万铁骑,燕长庭只怕冲进虎口都难,更甭提里应外合突围了。 行不行啊? 不大行吧! 虞程的心不禁拧紧起来了。 “可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 凌英一咬牙:“宁愿沙场血战死,也不苟且独偷生!!” “他这个情,我领了!” “倘若今天身死,到了九幽黄泉下再还他吧!!” 凌英一抹脸上的残血,盯着眼前迅速集结完成的鄱阳军,大家都很激动,只除了少部分明白实情的将领们眼底暗藏沉重,凌英也没有打破大家的希冀,他“锵”一声拔出鲜血斑斑的王剑,这还是他父王留给他的,凌英细细端详,抬头,眼底一抹一往无前的凌厉:“将士们,援军来了!我们冲啊——” 他厉喝一声,就让他死在冲锋的路上吧!!! 此时的凌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最后竟然有了转机。 燕长庭之能,完全超脱了他意料之外!! …… 来的路上,燕长庭已经在思索该如何施展救援。 他看过军事地图,也已以最坏打算在预测虎口地形,他判断,朝廷至少陈了有三至四万的骑兵。 此时的燕长庭,麾下骑兵却只有两万出头。 原来北梵军的一万,另外一万,则有一半是与西瓯交易的。西瓯本土不缺马,但都是矮马,擅耐力山地驼重物,却不适宜作骑兵,只是这种情况却随着庆修王入西瓯改变了,庆修王带来的大军骑兵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河曲和西域马,经过数十年的杂交育种,如今新一批的西瓯战马预备役能达到一米四上下,仅仅比西域马矮十厘米,耐力却非常惊人,比如今的中原马都好太多了。 西瓯的庆修王和大皇子都是很精明强干的人,育出来的马质优得让垂涎,沈箐和燕长庭第一时间盯上了这些马,大皇子一开始不肯卖,最后这还是用中配版的高炉冶铁交换的,自西瓯购置了六千匹马。 还有一半,则是大破陈莘时缴获的。 如今燕长庭麾下骑兵将近两万二,他先前训的所有骑兵预备役都派上用场了。 两万二对阵三万至四万,这还只是第一关,可这第一关不破,援救根本无从谈起。 “二十一二万的大军,骑兵约三万。” 最先的哨报已经回来了,连魏渠都不禁变了脸色,凶险真到了极点! 燕长庭神色沉沉,表情和声调却并未见丁点变化,他已经紧急下令沿途人马休憩之时,不惜一切代价搜寻松林。 和他的沉默冷清不同,燕长庭于战事上确实有着惊人的天赋,局面越凶险艰难,他思维就愈发清晰。 旌旗招展,黄尘漫天,休整过后,两万余骑兵如同猛虎出闸,蹄声疾疾地皮颤动起来! 所有青山骑兵的马尾之后,都拖着一支长长的松枝,疾奔冲刺之间,扬起数倍的尘土,看起来兵马数倍都不止! 赵介却呸了一声:“黄口小儿!还敢造次!!” 他心里对青山军能有多少骑兵,还是大致有数的,这个虚张声势之策,赵介浑然不惧,步兵对上骑兵很吃亏,他火速下令分开通道骑兵急出迎上,而后重新布阵。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3节 “全歼来犯之敌!!” “今日,便是青山骑兵与鄱阳叛军覆没之时!!” 蹄声烈烈,中郎将寥阳率三万骑兵汹汹迎上,身经百战,天时地利人和,三万骑兵喊杀声响彻天际! 可就在这个关口,两方骑兵即将对上的时候,青山骑兵突然转身,俯身用提前加长的火折往松枝尾部一递,片刻,有火焰燃起,他飞速将火折递给隔壁,火速抽出布条,把身下的战马的眼睛蒙住,鼻子再薄蒙上一层! 火折提前分配好了,左右一个递一个,烟尘滚滚之下,一条条松枝很快燃烧了起来! ——这季节的松枝,有松脂,这是极易点燃之物,再加上松枝都是挑选过了,很快就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了,火夹着大量的浓烟! 而青山骑兵,最后迅速给自己脸上蒙上提早准备后的湿布。 燕长庭抽出长剑,厉喝:“将士们,全力进军!!!” 这一转变,朝廷骑兵根本猝手不及,本以为是虚张声势,谁知这只是障眼之法! 而战马,不管多么训练有素的战马,都难以逃脱怕火的本性,两军已经很近,就这么狠狠地冲杀在了一起,没有蒙眼遮鼻的朝廷战马瞬间惊慌大乱,扯都扯不住,而马上的骑兵,本人也被熏得眼泪鼻涕直流,根本无法迎战。 一个来回,燕长庭就将三万骑兵击穿! 中郎将寥阳被他斩于马下! 他连杀敌方十数员将领,混乱中,朝廷骑兵溃不成军,战马纷纷四窜乱逃。 朝廷骑兵被燕长庭一击大败溃走,他率铁骑直接就冲锋到二十万步兵之前! 这个变化,整个朝廷大军都骇然,赵介大惊大怒,厉喝:“不必惊慌,全力迎敌!!!” 他战斗经验极其丰富,虽然已遣出骑兵迎战,但外围立即就布阵对着敌方援军了。 拒马,戟阵,长矛阵,箭阵,还有铁蒺藜等等。 可燕长庭实在是来得太快了,而且他深知战机,他的悍勇,亦当时难有人出其右!趁着朝廷军士大吃一惊之际,赵介连连大喝令旗挥舞,他已经一马当先,大黑马四蹄飞起,直接冲进了敌阵! 不等大黑马四蹄落地,他长戟一勾,十数条铁蒺藜被他直接扯起,两头的军士根本拽都拽不住,扑倒出去,燕长庭顺势连甩,周围惨叫连连,当即混乱一片,箭雨嗖嗖而下,而他已经用铁蒺藜缠起地上的敌军重重一甩过去,当即轰倒一大片,他驱马直冲而入,瞬间杀开一大片! 狭路相逢勇者胜,燕长庭的悍勇,骑兵的一举大胜,青山军声势大振士气如虹,跟着燕长庭开出的道路直杀而入,浴血奋战了两个多时辰,竟成功杀至那虎口深处的凹陷前。 凌英誓死率军杀出,也正正好杀到此地。 他真的是又惊又狂喜,震惊于燕长庭当世无匹之悍勇,也惊喜于鄱阳军真的有突围出路了。 相隔数十丈,燕长庭长戟一扫,直接将被杀得七零八落的那一片朝廷兵卒扫进陷坑之中,“还不过来?!” 凌英身中数刀,血气却急促涌上,他一抹脸上的血腥,厉喝:“弟兄们!!!我们冲出去——” 七万的鄱阳军,最终和两万多的青山骑兵合作一股,士气大振,瞬间拧作一团,这阵子的憋屈,这阵子的垂死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作无穷力量,不用主帅们号令,冲出陷坑的鄱阳军恶狠狠杀向敌军,为死去的无数同袍复仇!! 这一战,鏖战的一个昼夜,最终,青山骑兵与鄱阳军成功反胜!! 如血的残阳下,虞程累得瘫在地上,但血迹斑斑的脸上却笑着,露出的是劫后余生和成功反扑的笑容。 凌英和燕长庭并肩驱马,他脱下头盔撸了一把血痂结成一块的头发,一拍燕长庭肩膀,“兄弟好样的!” “我服你!!” 他心服口服。 当初凌英的就说过,想让他归其麾下受其所令,须让他心服口服。 凌英此一刻是真正的服气了。 这个盟主,他不做,燕长庭做! …… 两人也没交谈很久,时间很赶呢,稍事休憩,和后赶而至的三万青山步兵汇合之后,短暂追击朝廷溃军致其短时间内难以再重新集结之后,他们连战场都来不及打扫,又火速调头往北。 旸王只怕情况也不妙啊,凌英缓过气来之后,双方联军立马急行军北上,驰援七王去了。 不,是六王。 七王中的其中一个,是肯定出问题了。 这时候燕长庭北上的急哨也陆续折返了,旸王这回也被坑得不轻啊,不尽快驰援,只怕他要撑不住了。 …… 燕长庭凌英判断得一点都不错。 旸王面对朝廷四十万大军合围,又有蕖王反水,情况十分紧急。 旸王太后被亲卫和骑兵营护着强行突围,前往最近的高泸求援。 冯太后一把年纪,还猩红披风手持大刀,只可惜此刻大刀和披风铁甲上都血迹污迹斑斑,脸上终于露出了焦虑之色。 可魏太妃却紧紧抿唇:“我们不能去。” 高泸是有五万兵马,可这是绝对不能动的,而且五万兵马哪怕去了,也不过杯水车薪。 沈箐急得不行,旸王那边情况紧急,真的很不好,如果再不得支援,唯恐全军覆没啊。 可她更担心燕长庭,窥一斑而见全豹,燕长庭那边怎么样了! 她甚至有点后悔,她当初答应让燕长庭留下来,是不是选错了? 她盼着燕长庭好,但那都是他生命无虞的基础之上的。 沈箐正担心着,几次探头望西边望,不独是她,其他人都是这样的,连魏太妃都难掩焦急之色。 可就在这个时候,“咦,你们听——” 侧耳听去,远处仿佛有一种地皮震颤的隐隐声浪,若有似无,好像错觉。 再等一会儿,就清晰了起来。 是真的! 声若滚雷,铁蹄落地和军靴落地的声音,如同海潮推浪,由远及近,迅速推进! 而视野尽头,已经能看见滚滚黄尘了。 巡哨快一步,飞马而至,高声传报:“我军大捷——” “正与鄱阳军急行军将至!!” 众人大喜过望。 沈箐冲下城楼,她望见远远前方,一骑黑甲黑马飞驰而来,鲜红帅氅猎猎而飞。 前世今生,就这么重合在一起。 燕长庭的战场英姿,她上辈子从没有机会见过,被困于墓茔那会百无聊赖,她还和系统念叨过说太可惜了。 这一刻,她真的见到了。 凶险驰援,大胜而归,这一刻的燕长庭,肩宽背厚,眉目坚毅果敢,真的是尽显男儿本色! 她真的忍不住击起掌来了。 离得太远,声动太大,燕长庭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但他凭表情和她的口型轻易就猜到了。 肯定是,“阿庭好棒!阿庭太棒了——” 让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别急别急,得先解决完这些迫在眉睫的事情先哈哈,很快啊,就明天! 心心发射!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耶~ 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 (/≧▽≦)/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们哒,么啾啾啾! 苏诡魅扔了1个地雷 sasa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啵一个~ 第43章 烟尘滚滚旌影翻, 金戈铁马百战还。 高泸城前五万步兵已整军待发,那身披鲜红帅氅的黑甲黑马自烟尘中飞驰出现时, 全军不禁爆发出雷动般的呐喊! 将士们举着矛, 涨红脸,喊声震天! 扬威鼓舞,气震山河,有一个如此折服人心的主帅, 对士气的振奋, 对从戎者的激荡, 是无与伦比的! 那声动骤然爆起, 耳膜都差不多被震破了, 沈箐大力挥手,然后牵过马缰,一翻翻身跃了上去。 燕长庭放缓马速, 两人相距就十来步,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喝令:“全军听令,目标北三百里乾野,急行军全速前进!” “得令!!!” 也顾不上闲话, 燕长庭人还未到之前,已遣令兵传令整军集结, 将马上北上, 紧着驰援旸王。 凌英对魏太妃沈箐等人抱了抱拳,也没废话,众人立即掉头而去。 两军合一, 共计将近二十万大军, 迅速投入到乾野战场之中。 而负隅顽抗至今的旸王, 也终于在全军被合围绞杀之前,等待了援军。 “殿下,殿下,是援军来了!” 疲惫的旸王一抹脸上的尘土猩红,“是啊!是啊!!将士们,援军来了,都给本王振作起来——” 苦苦煎熬的诸将及兵卒精神一振,是援军,援军真的来了!! 而正全力合围叛军的大殷王师一惊回头,只见后方烟尘滚滚,大军行进间雷动般的声浪已经传到脚下了。 大地随着它的节奏在微微震颤着,越来越清晰。 有经验的将领兵士一看就知,至少得有十数二十万的大军。 中军之中,燕殷大怒:“什么?!” “赵介干什么吃的!!”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4节 一伏燕长庭失手,他已盛怒,但赵介二十万大军已围困成功鄱阳军,等解决了鄱阳王和七王之后,青山军即如癣芥,不再构成心腹大患,回头再慢慢收拾就是。 仓促之下,燕长庭麾下仅仅那两万骑兵,没有人认为他能成功救下鄱阳军。 可偏偏,所有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并且,燕殷固然已接到赵介大军兵败的急讯,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不是两败俱伤,青山军和鄱阳军合军竟然还能有将近二十万,并且来得这么快! 眼下,朝廷大军大败六王联军已经只差一线,燕殷怎么肯放过,他厉喝:“张郇迎敌!擂鼓,进军,务必在此之前全歼六王叛军!!!” ...... 急促的鼓声“隆隆”擂响,朝廷大军陡然加大了绞杀力道。 可都到了这份上,六王联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顽抗精神,愣是抵挡住了。 “坚持住!全力往南冲锋,快——” 旸王确实被坑很惨,但好在他这个人还是颇有几分真本事的,燕长庭判断得一点都不错,他在蕖王反水被坑出一脸血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了,迅速将大军收缩集结,被朝廷四十万大军围追堵截,他也控住了没有溃散,勉力支撑至今。 援军希望渺茫,但他居然真的等到了,本来灰心丧气的其余五王都亢奋起来了,更何况是他? 旸王顶住了朝廷绞杀,几乎是马上就下令往南,全力要与已经杀进朝廷大军之中的鄱阳青山联军汇合。 而随着鄱阳青山二军加上战场,这场大战双方兵力其实已经持平了,在奋力厮杀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旸王和燕长庭凌英终于成功会师! 旸王一抹脸上飞溅的血沫,长吐了一口气,战局终于稳了,六王联军也终于得救了,他询问几句,凌英简明扼要将前事说了说,他不禁面露愧色,“燕兄弟,我不如你啊。” 蕖王埋伏多年,他未能察觉,这次中计如此之惨,他羞惭难当,差一点,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们就全军覆没了。 他也是真服气了,现在让他当盟主,他都没这个脸做了。 前世今生,异曲同工,燕长庭能当这个盟军首领,并稳坐多年无人撼动,从来凭借都是真本事。 当然,这个是后话了。 几人汇合,稍稍说了两句,立即就重新全神贯注在战场上了! 如今三方盟军于朝廷四十万大军厮杀在一起,你死我活,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燕长庭频频调兵,迅速调整战阵,旸王皆未有异议,他麾下令兵与将领火速领命而去了。 旸王手一指:“那燕殷小儿,就在那地!!” 他立即将这个重要消息知会了燕长庭和凌英。 这次六王联盟中计急坠下风,朝廷大军几乎是占据了碾压式优势,在这种情况下,燕殷直接披挂,亲身上阵,来收割旸王的人头。 双方一度十分接近,旸王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燕殷本人没错! 燕长庭眼神一闪:“当真?” “绝对错不了!” 旸王差点被人包饺子收割了吃饭的家伙,真的不能再真,“咱们要快!” 不然,燕殷就该退回去了! 燕长庭一横长戟,眯眼:“传令千羽营飞骑营等,目标,棕旗之下,”他手一指,喝:“三路,杀——” 当下凌英与旸王都毫不犹豫,各率麾下精锐骑兵,火速就着燕长庭令,分三路,急速冲进敌阵之中! …… 这场鏖战,一直持续到了次日天明,最终险败还生的盟军终于占据了上风,燕长庭使了诈术,谎称燕殷被枭首,王师一度引起了一定范围的惊慌,虽被迅速辟谣控住,但盟军已经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成功反胜! 朝廷大军败了,被分割成七八分,为了保存兵力,领军大将不得不以进为退往后撤去,期间有控不住溃散的,也有控住了成功后撤的。 但这也意味着的,这场大战,以朝廷大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盟军绝地反胜了。 寇太师直接吐了血。 他这一生,随军驰骋建策无数,说是运筹帷幄叱咤风云也不为过,怎料这人生最后一着,竟大败。 这个刺激实在太大了,他这将近枯槁的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住,直接喷了一口血。 “爹——” 寇子文急忙俯身扶他,却被寇太师推了一把,“去,赶紧去救陛下!!” 寇太师喘息着,连颊颜的鲜血都顾不上抹,立即摸出一枚金令,“快!听见了没?!” 寇太师也在军中,在他的指挥之下被分割出来这一块将近五万的殷兵都非常顺利后撤了,算是保存得最完好的一部分,其中还有一万多的骑兵。 燕殷那边情况非常紧急!难得这么好的机会,燕长庭心存趁机提前杀死他以大大缩减对战难度和时间的心思,连连急攻冲锋,最后在朝廷终于露出颓相之际,更是放弃了其他位置,急起骤攻对燕殷所在穷追猛打,最关键的是燕殷身边的大将军郑伯邑在这个关头不幸中箭坠马昏迷,殷军一度指挥失误,导致燕殷陷入险境之中。 没错,正是眼下! 好几处大将已经率军不顾一切往这边疾奔救驾而来了,但问题是他们略远,最近的是寇太师寇子文司马超他们所在的这一块。 得赶紧去救驾啊!! 可面对如狼似虎的燕长庭及此刻团团包抄占尽优势的盟军,援救十分凶险,救驾不成反而自己殉国的可能性十分之大,寇子文舔舔唇,一时不敢应声。 寇太师气结,“你!” “我去!” 就在这个十万火急的关头,冒险,九死一生,营救燕殷,心念电转,司马超牙关一咬,当机立断,一跪地接过金令,火速掉头去了。 王钦大急:“主子,主子……” “别说了!” 司马超翻身上马,紧了紧缠在手心的黑色纱布护掌,燕殷绝对不能死,而这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了! 兵权险中求!! 局势变化太快太大,由不得他慢慢筹谋了,他所求大,那么要冒的险自然不会小。 “我已经等了十五年了!!” 司马超霍地回头,对王钦道。 王钦哑然无声。 司马超凌厉又英俊的面庞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半脸鲜血,让他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如果这次不死,他将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将来也将得到他最终想要的东西! 司马超深呼吸一口气,掉头,立即传令,火速整军!! …… 燕殷也真的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了! 他身边忠将死士暗卫无数,与燕长庭身手相当的暗卫就足足有十几人,在这等危急关头,这些人不再隐身,先后现身出来。 缠住了燕长庭。 燕殷也有替身,一度金蝉脱壳,但被旸王凌英全力扑截,“箭阵,箭阵,给我上!快上!!!” 混战当中,东边烟尘又起,凌英嘶声力竭,亲手拉开长弓,呼啸打马,三箭齐发!夹裹在漫天的箭雨当中!! 燕殷一度和死神擦肩而过,他身边的皇卫亲兵及小将暗卫,齐齐扑上去,倒下一大片,其中一个暗卫奋力一扑,背后中了十数之箭矢,强提一口气,拉着燕殷往前狂奔! ——这些人,都是太.祖留下来给他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太.祖临终前在身边召出来给他的,平时什么都不管,只专负责燕殷的安全,除非已经到了国家崩亡危机,这是太.祖赋予暗卫们的唯一一个职责,也是太.祖临终口谕,这是他们第一次现身人前,不想竟就折损了大半。 剩下的,除去还在奋力绊住燕长庭那几人,燕殷身边就剩下这一个,燕殷能顽强挺到现在,他们真的居功至伟,可现在连这最后一个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就在燕殷心惊胆骇,以为小命休矣,目眦尽裂之际,司马超终于杀到了! 他率五万精兵前来救驾,两军交接,他毫不迟疑率三千敢死队杀入阵中,这三千人都是他多年苦训的亲信,如今死仅仅只剩下五百余人,他浑身浴血,但也终于赶到了! “陛下,微臣来了——” 他暴喝一声,率队冲锋而入,杀退凌英,凌英与他两兵相接,“嘭”一声竟双臂发麻,这人好生厉害!! 司马超毫不恋战,返身一拉燕殷上马,一扯缰绳掉头就往回冲!! 身后乱箭齐发,盟军急追直杀,他都挺过来了,最后替燕殷挡了一箭,“陛下,您没事吧?!” 燕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咳嗽:“没事,没事,快走!!” 司马超赌赢了。 他最终成功救下燕殷。 并且,好不容易杀出重围,他立即下令鸣金后撤,并道:“陛下,我们需立即后撤,并且合军!” 朝廷大军还远不至大溃大败,以最快速度集结军队,还是能力挽狂澜保住兵力的。 燕殷将金令塞进司马超手里,“依爱卿所言,速去!” 司马超捏紧手中的金令,翻身下马,锵声:“臣,领旨,必不负陛下厚望!!” 这个司马超也确实非常有战事天赋,前世他的成功,亦绝非侥幸,他用拼了半条命的凶险,身中三箭,终于换来了一次一鸣惊人的机会! 没错,这次朝廷大军与九方盟军的这次大血战,来得毫无征兆,结束得也没有太过拖拉,却造就了当世两位一鸣惊人的军事佼佼者。 一位,就是燕长庭。 这个让盟军上至将领下至兵卒都心服口服的小虔王。 另一位,就是司马超了。 他连连下令,力挽狂澜,最终成功聚集朝廷被割散的多股兵马,重新集结成大军,一路急退,最终退到鹞子关止住了颓势。 稳住之后,还成功反攻,一度打退并追击敌军。 “好了,不必再追了。” 打退了汹汹追击离王城阴王的朝廷王师之后,燕长庭直接叫停了,不用再追击了。 就到这里为之吧。 朝廷大军得以重新站稳,又有鹞子关地利,这一仗,可以到此为之了。 是有点遗憾,但盟军连续作战多日,已极之疲惫,此刻锋头一过,战机锐减,已不再适宜继续追逐了, 而他们第一阶段的目标也已经达到了,就到这里罢。 燕长庭随即下令各部掉头,分别攻克位于于乾野长川淼阳一线的重要关隘城池,与朝廷相对陈兵,分庭抗礼。 其他内政事宜,他交代陈婴阳沈隽他们处理去了。 鹞子关内。 司马超站在城头,远远见盟军缓缓退去,他长吐了一口气,不知盟军疲乏,朝廷这边也好不了太多。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5节 打他不怕,但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了。 彼此的目标都达到了,不是吗? 司马超侧头,视线和王钦对了一下,后者眼底强行压着激动,司马超拍拍他的肩;“你先回去。” 他抛了抛金令,快步下了城头,往燕殷御驾方向去了。 …… 盟军这边很快就收到讯报,司马超被燕殷委以大军副帅一职。 可以说平步青云了。 但他也确实当得起。 司马超拼死一救,成功成为燕殷的头等股肱心腹,而他,也确实崭露出过人的统兵能力和战事天赋,这场大战的后期,他居功首位。 这种临危的统战能力,完全体现了一个人的军事素质,要不是他年轻资历略欠,头顶甚至也不会再顶多一个郑伯邑。 郑伯邑没死,熬过来了,当日挣扎下榻负荆请罪,被燕殷扶起安抚勉励,回去养伤了。 不过由于他伤势比较重暂时卧榻,所以这大军仍由司马超与另一名副帅元沐暂掌。 “这人,倒真的起来了。” 大黑马噗噗喷着粗气,它当然认得沈箐,正侧头努力用鼻唇蹭她的大腿和手。 沈箐轻笑了两声,掏出两颗糖奖励它,拍拍它的脑袋,对燕长庭如此说。 燕长庭点点头,将讯报交给身边的符简张云收起,没什么好意外的,这司马超不出头才奇怪。 大军扎营。 嘚嘚快马不断在辕门进出,并肩而行的还有旸王离王凌英等人,一行人之中,燕长庭最年轻,却也是最瞩目的那个。 离得远远,冯太后就看见了他们,她有些感慨,对魏太妃道:“你到底有一样比我强,你有个好孙子!” 两女出身相仿,年轻是一并共逐沙场,算竞争也互不相让了半辈子,冯太后向来不认为魏太妃哪点比她了得的,尤其是太.祖翻面无情之后,难得冯太后今天终于有一样是亲口承认她服气的。 魏太妃扬眉:“那是自然!” 她轻哼一声,转头看燕长庭马上英姿,黑甲红氅的青年身姿矫健眉目坚毅,正自辕门飞驰而入,红氅猎猎,马蹄疾疾,她心中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她的孙子。 她魏氏的继承人。 果然不负先祖遗风。 等复得大仇,她即便死了也不怕无颜面面对父母族人以及一双儿子了。 魏太妃饱经风霜的一张脸,也不禁露出笑容来了。 …… 而燕长庭凌英旸王那边。 不用多说的,旸王环视一圈,对燕长庭抱拳,“愚兄羞惭!从今往后,但听燕兄差遣,凡帅帐有令,莫敢不从!” 凌英也抱拳:“我也是!” 这一仗,燕长庭得到的是整个盟军上至将领下至兵卒的倾服。 旸王和凌英也是爽利人,得燕长庭千里援救于绝地,两人也没废话,自愿奉燕长庭为盟军首领,从今往后,但听其号令。 “好!” 燕长庭虚扶二人,“小弟却之不恭!” 三人一击掌。 “从今往后,同进共退,共反大殷!” “没错!!” “正是!!” 经此一役,八方盟军是真真正正拧成了一股。 …… 旸王离王凌英等人身上都有负伤,并且不轻,说过之后,很快就回去包扎处理去了。 燕长庭沈箐目送他们过去。 完事,也往己方的营帐去了。 还未进门,就先看见捧着匣子的红缨,这匣子是沈箐交给她的,她一直亲自保管。 “你去看看谢英华,他好像也受了点伤。” 沈箐接过匣子,打开,从里头取出那三封信,一时之间,她和燕长庭表情都有点复杂。 她抽出第三封信,“这么看来,这封信居然是真的?!” 她语气充满不可置信,可危急关头见真章,这个灰衣人还真是给他们通风报信的。 原来以为他是司马超的人,怎料最后利益竟然归于己方。 真是太不可思议啊! “他是谁啊?” 何方神圣,什么来路? 好吧,先假设他真的对他们没敌意。 那么,先前行军路线泄露就是另有内奸咯? 那这个内奸又是谁呢? 燕长庭也眉心紧蹙,接过这封信反复看了两遍,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底下却先来了一个紧急报讯。 是魏渠。 魏渠飞马而至,“底下人发现了寇太师踪迹。” ...... 寇太师并没有与大军汇合一起退入鹞子关。 原因是他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吐血之后,将近垂死。 寇子文赶紧带着他赶往就近村镇,熬药,硬灌,推宫过血,许久,寇太师才勉强清醒过来。 他已至弥留,勉力睁眼看一眼寇子文,没有废话:“……你,你回头杀了司马超。” “这人,你驾驭不住。” 而对方,必定会垂涎寇氏势力。 他已经得了司马超力挽狂澜成功聚军的最新消息了,非常果断吩咐了寇子文。 “爹,这……” 可司马超一向非常听命,对他是俯首帖耳的,寇子文闻言,迟疑了一下。 寇太师一瞬急怒攻心,剧烈咳嗽,罢了罢了,“你出去!把栗鸿他们叫进来。” 和他说不明白,寇太师也不放心,他也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和寇子文解释了。 寇子文只得赶紧出去叫人了。 病榻之上,寇太师一脸灰败,唇色青紫,已届垂死,可就在寇子文刚刚跑出去、栗鸿等人正急忙煎着老参汤之际的空档,半旧的木窗门无声一动,屋内却出现了一个高瘦的灰色身影。 这个灰衣人无声无息出现,俯身一把揪住寇太师领口,一摸他衣襟,摸着了东西,毫不迟疑,立即一捂一提,提着人迅速原路跃出,转瞬不见了。 寇太师大吃一惊,拼命挣扎,可惜并没什么用,那灰衣人手铁钳子似的非常之稳,且轻功高绝,一眨眼已将小木屋抛在身后。 风声呼呼,来到一个十数里外的野外小山岗,灰衣人才把寇太师一把掷下。 而此时,寇太师却惊疑不定,他刚才仰看的这人某角度轮廓,这一提一掷间,还有这人转身的姿势,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你……” 寇太师都要死了,灰衣人见他认出来了,索性把脸上的蒙面巾掀开,微微一笑。 寇太师瞬间瞪大了眼睛,“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灰衣人直接伸手,“咔嚓”一声,捏断了他的脖子。 他估摸着燕长庭等人快要到了,也没多余动作,俯身摸出寇太师怀里的密信,打开,确定是对方与从司马超手里接过的岑岭细作之间的通信没错,塞了回去,一纵轻掠,人直接离开了。 …… 燕长庭和沈箐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死不瞑目的寇太师。 “已经断气了。” 张云俯身一探,这尸体还是温的,“杀他的人刚走不久。” 燕长庭沈箐转头顾盼,但郊野草木茫茫,早已杳然无迹。 “啧,他怎么这副狰狞的样子?” 沈箐砸吧一下嘴,实在寇太师的这表情有点目眦尽裂,好像临终一刻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这位都活到这份上了,还能有他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可惜这个问题,就注定无人解答了。 燕长庭也俯身,探了探寇太师颈脉,又搜了搜他的身,于是很快,就搜出了那个灰衣人特地留下来的密函。 “会不会又是那个灰衣人?” 沈箐小声嘀咕着,转头却发现验过密函的燕长庭一打开,神色一凝。 隔壁魏渠已经肃容道:“是寇太师与我们之中那细作的通信。” “什么?” 沈箐赶紧凑过去,一看,那信没有署名,但沈箐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燕长庭为什么这个神情了,是字迹,哪怕写信的人刻意模糊,但横撇捺勾之间,非常熟悉。 沈箐震惊了,“符简?!”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6节 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震惊,魏渠张云等人霍地抬头。 符简也一脸震骇,他愣了半秒,噗通一声跪下,“不,不主子!”他一脸不可置信,膝行上前一把抢过那密函,低头定睛一看,更加震惊的表情,他慌乱道:“不,不是,主子不是我,我没有,……” 符简急得举起右手:“主子,主子!倘若我有丝毫背叛主子背叛岑岭之举,叫我死无全尸,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看起来倒是很真,只是演技过人者不是没有,而这密函看起来也很真,并且观其墨迹新旧,也刚好差不多能和时间对得上。 沈箐和魏渠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做声。 符简伏跪,急得眼泪滚滚。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许久,一直一言不发的燕长庭足足盯了他有数十息,他最终俯身,将符简扶起,反手把信撕了,“此乃敌人离间之计!” “我不信。” 符简瞬间泪崩,“主子,主子,我真的……” “好了,我知道!” 燕长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简意赅:“你与张云跟随至今我至今已有十数载,不必多说!” “好了,赶紧把脸擦擦,我们回去。” 要说燕长庭是因为符简跟随他十数年即打消怀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而是现在仅仅只有这么一封信,要他向内部开刀,引起人心动乱,弊大于利。 且最重要一样是,符简上辈子,是为他挡箭而死的。 毫不犹豫,奋身一扑。 因为这个,燕长庭对这封密函存疑度更添了几成。 那既然是这样,将符简打上嫌疑人的烙印就没意思了,燕长庭内心虽持一定保留态度,但明面上绝不会模棱两可,他直接把手上密函给撕了,抹过此事。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他没有再废话,待找了找附近没有其他线索,符简也简单清理过颜面,他直接下令,“回去吧。” 沈箐和魏渠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发表异议,点点头,“好。”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略过去了,大家简单收拾一下,然后掉头。 …… 由于这趟燕长庭和沈箐是便服出行的,营中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妥当了,也不用急着赶回去了。 中午没吃,大家放松下来,才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索性找了家小酒店,把店家叫起来做些酒菜。 魏渠和张云他们盯店家的盯店家,安排眼哨的安排眼哨,各自忙碌去了,小小的客店里头,就剩燕长庭和沈箐。 沈箐靠着梁柱,翘着脚坐在矮凳上,随手拿着刚才收起的密函和那灰衣人的第三封信翻有一下没一下翻着。 夕阳残红,这小店是半敞的布局,夜风吹来,暮色渐露,有一种天苍野茫芳草萋萋的寂静感。 那些硝烟滚滚的时光就仿佛一夕远去了。 沈箐才翻了两下,突然感觉燕长庭在看着她。 他坐在方桌的另一侧,静静的,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沈箐:“……” ——之前因为战况紧急而抛在脑后的所有事情,就这么浮了起来。 窗户纸没有当面戳破,但已经差不多了。 燕长庭也没有吱声,就这么静静凝望着她。 目光中蕴含的情感,就算沈箐还没抬头,就已经感觉得到了。 ——他对自己,竟真的是那种感情! 沈箐一刹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她僵了半晌,没有抬头。 直到有风过,篝火噗噗闪烁,燕长庭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 “阿箐——” 多少年了,他终于,终于可以这样唤她一声了。 这一瞬,他竟有些泪盈于睫。 作者有话说: 上帝视角解释一下,有两拨人,依照目前来看,是灰衣人制造机会给男女主披露了寇太师和司马超那个夺不走的暗线之间的通信 但目前证据就单单一封信,燕崽因为前世挡箭事件,持怀疑态度。 存稿快告罄了qaq,希望能保持住阿秀的全勤记录哈哈,啵啵!明天见啦宝宝们~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16145215”投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 啾咪~ 第44章 呼呼一阵风吹过, 搅动几天的乌云终于拧作了雨,“刷啦”一声落在檐台上。 暮色四合, 西边一抹残红, 微烟细雨,打落在木阶下的青草绿苔上,溅在沈箐的手上。 她手滑了一下,信掉了, 茶盏筷子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她慌忙把信捡起来在裙摆擦了几把, 还好没湿透! 她单手按住滴溜溜乱滚的茶盏, 把它扶起来, 顺手抹了两把桌面的茶水。 这个过程中,燕长庭一直在看着她,眨也不眨, 目光和眼神都没变过。 墙角火塘的篝火在跳动着,她秀丽的眉目染上了一层胭脂色, 那篆刻进了他灵魂的一颦一笑,从垂髫小儿到妙龄少女和韶华青年,一直都未曾改变过。 燕长庭忽一动, 双膝着地,他不喜欢从这么高的角度俯瞰她, 因为这样会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更渴望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跪坐在地上,仰首看着她, “阿箐——” 轻轻一句, 在舌尖徘徊了千百遍, 今天终于吐露了出来。 沈箐:“……” 沈箐只能说压力比泰山还大啊。 她感觉这样的目光她简直承受不住。 她头秃,她头疼,“阿庭,阿庭!你,你别这样……” 她手足无措,手忙脚乱,跳起来拉他:“你先起来啊,坐地上干嘛,有话好好说,……” 沈箐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她真的做梦都没有想过,她可是一直都把燕长庭当亲弟弟的。 不是矫情,也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 她低头看他的脸,他眼角那颗小小美人痣映入眼帘,白肤嫣红,鲜艳夺目。 她亲弟弟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一样的大小,一样的位置,她弟弟皮肤也是这么白的,晃眼过去,恍惚一样。 她家是飞机失事,在事故发生之前,姐弟两人产生隔阂已经长达几年,甚至她一度以为他们俩长大后会老死不相往来,这种程度,并且不是误会。 可当事故发生那一刻,机舱壁掀开她连座位整个被气流吸了出去,最后的一刻,那个十四岁的小少年尖叫着,松开安全带扑过来抓她,喊着:“姐姐!姐姐——” 沈箐最后只来得及嘶声大喊:“别打开,你抓紧——” 这是上辈子姐弟两人最后的对话,还没有说完,就彻底被分开。 姐弟俩心里都有着彼此,只可惜,天人永隔来得是那么突然,他们甚至没能来得当面和解释然,并给对方一个最真挚的拥抱。 这种极大的遗憾,让沈箐看燕长庭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产生移情。 她当时对燕长庭,是发自内心的疼惜和怜爱,一点都不掺假的。 否则的话,两人估计还得磨合很久,燕长庭敏感又倔强,而正常人面对一个动不动就撕打你的阴郁陌生小孩,估计也没法一开始就满心爱怜。 算是阴差阳错吧,但这样的感情基底相处出来,沈箐是真的就把燕长庭当亲弟弟看的。 她有两个弟弟,一个燕长庭,另一个在现代。 可现在,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弟弟原来一直对自己竟然是那种感情! 她震惊,不知所措,不敢置信,她简直都不知道给什么反应才好啊。 沈箐胡乱把燕长庭拽起来,“你先坐好,我,不,不是,我没想过,怎么就,你……” 啊啊真的是,爱情这玩意,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啊! 感情性质也不是想变就能变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有她的计划啊! 搞爱情,和她的计划冲突了,这才是沈箐两辈子都没考虑过谈恋爱嫁人的最重要原因。 燕长庭这一着,完全打了她一个猝手不及,不是他不重要,正是他太重要的,在她心里占据着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所以沈箐才会这么手足无措,烦恼头秃。 这时候,外头传来小跑的脚步声,下雨了,巡检好各处的张云等人加快脚步跑回来。 脚步声打破了两人独处的空间,燕长庭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失望。 他就着沈箐的拉拽坐回原位。 沈箐用力眨了下眼,吐了一口气。 “好了,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就一点麦饭和瓜菜,将就一下。” “没事,吃吧,填饱肚子就成!” 现在就算让沈箐吃九大簋她也吃不出什么滋味了,她呵呵应了一句,把盘子拉过来,埋头苦吃,塞进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她都没多留意到。 其他人不知道他俩发生的事,不过因为先前符简那茬,气氛多少有点异样,大家心思各异匆匆把餐盘上的东西都解决了之后,马也喂好了,于是直接丢下一角碎银离开。 走的时候,燕长庭先拉她的马,把缰绳递给她。 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大黑马都是给她骑的,但这匹如今已经是战马的膘骑,背上马鞍驼布匕囊等等物品,都是燕长庭惯用的青黛颜色,又夹杂挂着她喜欢的深紫浅杏小荷包和流苏,半新不旧,有的甚至磨起毛了,两者缠杂在一起,以前不以为意的东西,现在看着总觉得格外扎眼。 沈箐接过马缰,过程中不知是刻意还是刚好,反正她抓上时没有碰触到燕长庭的手,她冲他笑笑,清了下喉咙,翻身上马,脊梁挺直得有点不自然。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7节 燕长庭看得一清二楚,他眸光闪了闪,但立马垂眸遮住了,没有让沈箐看见。 …… 实话说,燕长庭失望是有的。 毕竟期盼已久。 两辈子第一次真正让她知道自己的情感,这一刻油然而生的希冀,高涨直至顶峰。 哪怕他明知道,沈箐是不可能给他回应的。 所以难免失望。 但这种失望也只是一下,他很快就把失落掩过去了,因为沈箐的反应其实和他预料中相差无几。 这种反应才是正常的。 要是沈箐突然给他回馈、说接受他,那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 第一步,让沈箐知道他的感情,从弟弟的身份走出来,现在已经达成了。 第二步,……就该以退为进了。 兵法有云,张弛有道。 而他最近对她一步一步逼得太紧了,也很该松一松了。 不然的话,怕马上就会有反效果了。 他自己代入一下,本来一切好好的,却突然发现身边一个人对自己情根深种,偏打不的骂不得,而自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心思,那燕长庭想,他大概也会很烦。 甚至以他的性格,还会厌恶,从此疏远。 沈箐大约不会厌恶他,但她肯定不自然,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才好,两人的之间肯定不会再像往日一样亲密无隙的。 这绝非燕长庭本意。 所以他想,现在该是退的时候了。 退了,两人的新关系才有立足的根基,这第一步才算真正走稳了。 …… 马蹄沓沓,雨不大,洗涤干净了硝烟,青草绿树,郁郁葱葱,反而有一种难得的清透感。 只是也没有人有心思注意这些了。 沈箐抓了抓头,这一路走得乱糟糟的,她杂七杂八想了很多东西,最后还是觉得,要和燕长庭说清楚才行。 一行人已经回到营中了,燕长庭吩咐了两句,尤其符简,众人就先各自回去了,雨已经停了,地面微微湿润,绕过一个个篝火盘和执矛值巡的军士,燕长庭先送沈箐回去。 两人各自牵着马,都没说话,走到差不多到沈箐营帐帐门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额,……” “阿箐,我……” 沈箐瞄了燕长庭一眼,清了一下喉咙,正要说出组织了一路的语言,不料燕长庭却抢先一步说话了。 “阿箐,你别放在心上。” 夜凉如水,今夜有月,微白的月光披撒了下来,两人的影子,不远,不近,他轻声对她说:“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他微微垂下眼睑,凤眸下两扇眼睫像蝴蝶,轻轻颤动了一下,脆弱又美丽,他的声音是那么轻缓,像一阵风,只为了轻轻拂过,却从不想带给你烦恼。 “我本来想搁在心里一辈子的。” “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我也知道。” 而他的爱只是他的爱,他无怨无悔。 他轻轻抬眼看她,那双惊艳得动魄惊心的长翘凤目如水一片,似水流年,其实他未必要沈箐给他什么反应,他只是想让她知道罢了,在这场他一个人粉墨登场的戏里,不再孤寂,那就好了。 她也知道。 那他唱的就不是独角戏了。 如此,足欸。 说到动情处,燕长庭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但他强行把情绪都压了下来,让自己的声音如风,似细雨,最温和无害,没有一点侵略性。 最后,他笑了笑:“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就和以前一样就好。” 燕长庭主动表示,让沈箐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两人就和以前一样就行了。 他笑得是那么自然,坦荡荡,仿佛真的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也没其他所求,甚至说到最后,他语调已经恢复正常了,他甚至开了点玩笑:“你别疏远我就好。” 他抿唇,补充了一句:“你别丢下我。” 这句有点可怜,也有点倔强,让沈箐一下子就想起了两人小的时候,她下意识说:“当然不会!” “怎么会呢?” 沈箐心一软,同时不禁心里一松。 说实话之前一路走回来她压力很大啊,但燕长庭一席话,还有他主动表态和恢复正常,那种烦恼头秃的情绪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燕长庭没打算逼她什么,也没强求她回应感情,不得不说,她心口当即一松。 妈呀,她根本没法回应好不好? 而燕长庭此刻已经收敛起来了,不管神情还是姿态,都和往常一样。 沈箐神态里丝丝那种仿佛被雷劈过的样子立马就不见了,虽然还是有点不习惯,但她立马已经恢复几分两人惯常相处的状态,挠挠头,“其实,这个,我……” 她支支吾吾,好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别问,有兄弟的女孩想想大概能知道,哥哥弟弟突然对你表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沈箐这会人还有点惊悚和不知所措,这还是她潜意识里已经有了小半月缓冲的情况下。 “没事的,我知道。” 燕长庭没有直杵杵站着,两人在马棚前面,他接过沈箐手里的缰绳,将大黑马拉进去拴在横木上,并往槽里倒进半斗豆子。 大黑马欢快打了响鼻,埋头吃了起来,燕长庭撸了撸袖子,把马鞍和垫布取下来,拿起猪鬃刷子给大黑马刷毛。 他身体力行,表现和从前没半点不同,让沈箐情绪更轻松更自在了一点。 不过就是轻松同时,她有点愧疚,忍不住跟进了马棚,“……我想去救二姐了,孩子都出生了,你去吗?” “去啊。” 他刷刷给大黑刷毛,回了下头,很自然答了句。 “额,行,那……那我回去啦?” 现在再看挂在旁边马槽的青黛垫布紫杏荷包等物,也没那么扎眼睛了,沈箐“哦”了一声,站了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她指了指后面的帐篷。 “回吧,早些睡。” 他笑笑答道。 “我知道了。” 于是沈箐往后面跳了一步,站了会儿,然后就回去了。 对比起从小酒店出来那会,她步履轻快了很多,腰背也不再挺直得不自然了。 像卸去的千斤重担,人一下子活泛回来不少。 燕长庭侧耳听着,手上一直刷刷给大黑刷毛,一直等她进了营帐之后,他丢下刷子,站了起来。 他转头看亮起烛光的营帐,他又做对了。 …… 把马刷完,一直等沈箐营帐灭了灯,燕长庭才拉着自己的马回了帅帐。 他袖子半湿不湿,却不急着洗澡,随手浇了浇手脸,擦干,他打开内帐尽头的一个大箱,从底部翻出一个小匣子。 打开,里面是很多童趣之物,麦秆编制的小蚱蜢、小蜻蜓,还有各种小玩意,还有一个丑兮兮的小荷包。 燕长庭心情很不错,他细细摆弄这小蚱蜢和小荷包,把这些小玩意一个个整齐摆放在长案上,自己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用手轻轻戳它们。 他捏着那个沈箐视为黑历史的丑荷包,细细捻了捻,迎着灯火,他只觉这荷包无比的漂亮,因为这都是他和她之间的珍贵回忆。 他不想唱独角戏是真的,想以退为进也是真的。 她现在,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情感了吗? 他微微一笑。 只要她在,燕长庭的承受能力可以是惊人的,那些许失落,眨眼就过去了,这一个阶段的成功,对他来说简直是里程碑级的,他冷静下来之后,怎么可能不欢喜? 尤其是都这样了,她还下意识顾及着他的感受,细细想来,他竟生出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还是得先进一步消除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啊,让两人彻底恢复自然而然的亲近才行,然后…… 该怎么做,其实燕长庭早已在脑海里演练的千百遍,不过他还没斟酌出个最佳策略,魏太妃先来了。 魏太妃第一眼看到那几大排的小蚱蜢,嘴角抽了抽, “傻乐什么呢?” 伤眼睛啊,不用问也知道这些玩意是谁的,魏太妃没好气,“喏,给你,燕殷小儿受伤了,不过不致命。” 她十分遗憾,递完信以后,站了片刻,补充一句:“我吩咐了陈婴阳,以后这些密函,直接给你就是了。” 燕长庭有些讶异,摆弄小蚱蜢的手一顿,抬头看她。 魏太妃有些不自然,“看什么看,你祖母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我继续操劳么?!” 她骂骂咧咧,一摔帘子走了。 魏太妃这是不好意思了。 燕长庭站起来,目送她离开,半晌,慢慢捡起桌面上的密函。 心里五味陈杂,滋味难言。 亲情。 繁嚣煊赫褪尽,终究有他在意的留了下来。 燕长庭捏了捏那封信,他轻轻拂过那一排排的小蚱蜢,这一切,也是因为沈箐他才能有。 这样的她,如何让他不爱呢?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8节 不管废多少心思,哪怕使上一点点诈,也是值得的。 ——只要以后她知道了,没有太嫌弃他学坏了就好了。 他看了看信,随手放下,小心一只只地,把小蚱蜢们整齐放回小匣子里。 …… 小弟弟成心机帝了。 沈箐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洗洗涮涮,小半个月终于能洗个痛快澡了,沈箐从头洗到脚,红缨给她擦头发又擦了许久。 要是平时,她早就打上瞌睡,不过今日却有点精神。 辗转反侧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沈箐把蒙在脸上的薄被一把抓下来。 不管了,他说一样,那就一样! 沈箐回忆一下燕长庭最后说的话以及姿态神态,感觉还是靠谱的吧,这样其实是最好的了,她也不用继续烦恼了。 啊啊啊,不想了,就这样吧。 睡了睡了。 作者有话说: 真有箐箐想的那么容易,那倒挺和谐的哈哈哈 中午好呀宝宝们!阿秀来啦哈哈~ 灰衣人别急哈,阿秀已经尽快了!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 明天见啦!!(づ ̄3 ̄)づ 第45章 然而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 沈箐滚来滚去滚了十八个圈,结果滚到下半夜, 还是没能睡着。 ——这事儿对她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不亚于当初沈隽病危,在大哥确定渡过危险期之前,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的了。 只不过一个是担忧,另一个是震撼而已。 都是很重要的人。 第二天, 沈箐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的。 她在帅帐外踱了几圈, 一直有其他人来了, 她才跟着一起溜进去。 等说完正事儿, 她轻咳一声:“我也一起过去吧, 不然不知得忙多久呢?” 刚才说人手分配的问题,随着战线后方的大小城池即将被陆续拿下,会有很多内政问题需要忙碌, 这活儿她哥她爹都是主力之一,刚沈正崧发言完毕准备回去收拾出发了, 她赶紧接上了一句。 不过不等燕长庭表态,魏太妃斜了她一眼:“你去什么,手里的事儿还不够忙活的?你去了谁给我帮忙啊?” 魏太妃虽然嘴巴坏, 但近来都把沈箐带在身边教,一老一少天天拌嘴都拌出感情来了, 大战才刚结束, 魏太妃正带着她干收拢敌军降卒的事宜。 沈箐挠挠头:“……那行吧,那我不去了。” 干活儿干一半跑了确实不大好,她只好打消念头了, 不过她补充一句, “不过最近我还忙我二姐的事儿, 怕是不得空了。” 潜台词,她很忙啊,没什么空整天往帅帐跑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 魏太妃慢慢收拾着案上的兵册,吩咐晏修先拿出去等着,帐内就剩下祖孙俩,她瞥了眼沈箐跑出仍在晃动的帐帘子,板着一张后娘脸,意有所指:“你也不小了,早些成亲,开枝散叶。” “也算为你父亲和你伯父留条根。” 魏太妃几乎没怎么提及过一双早逝的儿子,但这必定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痛楚,她这最后一句听起来,难掩几分淡淡的伤感。 “我会的。” 魏太妃出言截住沈箐,省了他很多麻烦,燕长庭自晃动的帐帘收回视线,也第一次认真回应了她这个话题。 “那就好。” 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魏太妃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她是个很骄傲的老太太,“不用!” 甩手昂头就走了。 燕长庭撩帘,站在帐门外,目送她远去。 晏修捧着一大摞的兵册,喜滋滋的,祖孙之间互相出言相助,和谐相处,对话虽不多,但方才那种淡淡萦绕的温情,还有燕长庭此刻的驻足目送,近些时日,他家小姐身上的戾气是少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他挨骂挨多了,不敢念叨,但脸笑得像一朵花。 “恶心死了。” 魏太妃没好气,臭骂一句。 但晏修还是很高兴。 目送这主仆两人渐行渐远,魏太妃锤打晏修,这小老太太肯定又在骂人,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燕长庭一直等魏太妃转弯看不见人了,他才掉头进帐,在行军床上,他躺了下来,伸手按了按心脏。 有点距离,但又很近,这种陌生的滋味一开始让人无所适从,但细细品来后,却是不错的。 他也是有祖母的人。 想来,将来也会有孩子。 燕长庭一翻身,睁开眼睛,现在就只差她了! 她没到处跑就好。 至于其他的,燕长庭并不是很担心,他想,他总不信她真的就不管他就是了。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两人就各自忙碌起来了。 燕长庭心里很惦记沈箐,但他非常沉得住气,基本没有主动去找过她。 也不会显得刻意,因为他也真的很忙,里事外事,调度出征,各种忙碌,通宵达旦。 这一场转战三地凶险无比的大战获胜以后,得来的战果也是非常丰硕的,在一条逶迤战线成功形成之后,最重要是大败了朝廷王师,如今这个战线往后的丰沃地盘,就归于他们了。 除去那蕖王,剩下的八方势力,说三方其实也行,这三方在各自负责的攻守线分别陈兵,而后默契各取就近的一部分,其中又以岑岭的最大。 燕长庭安排人去收取这些大小城池,先兵后文,有遇上顽固抵抗的,但更多的是象征性抵抗一下就投降了,毕竟青山军口碑不错,而一般州郡兵员不多,作战能力更和青山军没得比了。 燕长庭本人则坐镇战线最前方。 对于盟军这一系列举动,朝廷当然不可能坐视的,双方几次交锋,互有进退,但都不是大战,彼此的防守线也都没什么变动。 他们和朝廷以对峙战线形成一条楚河汉界,这东南最丰饶的地域归于盟军,是稳了。 而青山军几番收编降卒战马兵刃等等,编制快速扩张,战力装备亦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 另外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这期间,好几名燕姓藩王也宣布独立了。 这些大都是太.祖的皇子。 这些皇子当年有些是得宠些的,有些是不甚得宠,但反正在燕殷登基之后,有封地的还好,没封地的随意安了块犄角旮旯的,统统被扫地出京了。 这几名皇子不约而同在独立檄文上大骂虞太后燕殷,称其枉顾太.祖意愿,欺上瞒下刻薄寡恩,而虞太后不慈恶心,口蜜腹剑,无德无行,难堪国母,等等等等。 虞太后被骂得最狠,连类似婊.子无情的话都出来了,直接把虞太后昔日为娼的事实点出撕她脸皮,据皋京消息,虞太后气病了,燕殷打发了荣王回去探视。 反正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如今的神州大地,是平静不再,烽烟四起了。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是不易,不知道太.祖在天有灵,见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山河没几年就被燕殷折腾成这样,是什么感想。 不过这也是该的,毕竟这继承人是他选的。 燕长庭看过皋京和鹞子关的密报,最后一封,燕殷在前头的大战受了伤,据说现在还卧榻着,他冷嗤一声,随手扔下,“没用的东西!” 燕殷他从来都不怎么看在眼内,相较而言,他反而更在意那司马超。 还有灰衣人。 以及符简。 或者说是内奸吧。 他问陈婴阳:“查得怎么样?” 陈婴阳摇摇头:“并无不妥。” 张云也拱手说:“主子,并无异样。” 符简出身青云堂和商号,陈婴阳管不着,但燕长庭和沈箐这边也私下自检了,张云忍不住说:“属下,属下觉得……”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和符简共事多年,风雨至今,张云低声,“不可能是符简。” “行了,我也没说是符简。” 燕长庭淡淡道:“此事到此为止,你们留意些,但不必再查了。” 以免影响团结。 燕长庭吩咐陈婴阳把密函都处理了,他相信,这人,早晚会再有动静露头的。 现在时机未成熟,强求有害无益。 “是!” 陈婴阳和张云领命下去了。 帅帐终于安静下来了。 忙碌了这么久,手头的事情终于都上了轨道开始少下来了,燕长庭静坐了一会儿,忍不住提起了笔。 一笔一划,慢慢描绘,是个“箐”字。 她正在干什么呢? …… 沈箐正和荣王通信呢。 一边忙完收编降卒之类的战后事宜,她一边紧着给荣王回信。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79节 先前荣王就说过,会帮她留意沈箐二姐的事情。 魏太妃晏修、沈家旧人、还有荣王,算是三管齐下了。 但总体来说,还是荣王的人更好使。 因为魏氏的人在一两年间被反复地清扫,受到的折损还是很大的,剩下的也不敢轻易莽动,耳目就不及以往灵通了。 而荣王是现在进行时,他生于宫廷长于宫廷,更由于出身原因眼线非常贴近燕殷母子,所以他的消息是最清晰的。 沈箐先后得讯沈恬被软禁在前朝与后宫交界的祥佑宫——这一点虽然她有系统,但她没法说明白自己为什么知道,还得有一个明面的消息渠道才行。 沈恬去年已经生产了,原来沈箐也不用着急的,因为燕殷为了孩子,确实让她母乳喂养。 但随着时日推移,沈恬乳汁渐稀,御医们经过商量后另外找了数名刚刚生产乳汁丰稠的年轻妇人来给孩子当乳母,和沈恬一起哺育孩子,却出新状况了! 沈恬和孩子被从祥佑宫移出来了! 荣王紧急来信,祥佑宫人去楼空,沈恬母子直接移出了皋京,据荣王后续急查,是被转移到燕殷登基之前的封地,褒陵。 这褒陵可以说是燕殷的老地盘了,他四岁封王,未登基之前就深耕的私人经营所在,彻头彻尾属于他的地方。 当时荣王来信,说沈恬母子似乎是在褒陵行宫。 而系统耗费能量察看过后,也证实了沈恬母子确实在褒陵, “没错,是在行宫内,但条件并不好。” “沈恬和孩子被分开了。” 这个条件并不好,是指沈恬,她被囚禁了。 目前她还许定时探看孩子,但间隔时间从一天几次到一天一次,当孩子熟悉了没有母亲之后,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所以沈箐得讯后几乎是马上将救二姐提上日程了。 和荣王几番通讯,最终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还有褒陵行宫的平面图,大致的巡哨和守卫分布等等,可以说万事俱备了。 沈箐扔下毫笔,挠了挠下巴,她现在苦恼的是,要喊上燕长庭吗? 褒陵不远,在豫地,距离他们这也就数百里的距离,是要跨越朝廷防线,不过这个问题在艺高人胆大的燕长庭眼里不是啥问题。 主要不远,他随时能兼顾两头就问题不大了。 沈箐有点想自己去,主要是发现了燕长庭心思她没法像以前自在。 可是先前她答应过的啊。 沈箐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邀请燕长庭。 当然,假如他忙,没法去的话就不关她的事了! 但这有可能吗? 燕长庭当然是不可能不去的。 …… 掀开一点帐帘子,沈箐探进一个脑袋,就对上燕长庭一双凤眸。 ——她一走进,燕长庭立马就知道她来了。 沈箐嘿嘿笑了两声,抓抓脑袋,“阿庭,还忙吗?” “有一点,也不是很忙。” 燕长庭起身,沈箐掀开帘子进来,他提起热水壶,熟练给给她沏了被她爱喝的六安瓜片。 沈箐找了个位置坐下,在背后拿大眼睛瞅他,燕长庭一转过来,她立马移开视线,“额,就是那个二姐,已经查清楚是在褒陵了,你去吗?” 燕长庭抬眸看了她一眼,语调平和,“好啊。” “噢噢,这样啊,那好啊,那这两天就出发了,你忙得过来吗?” “没问题。” 沈箐没话找话说了两句,燕长庭端茶过来,她赶紧伸手去接,茶盏底下的托碟不大,两人的手指碰了一下,她一个激灵,下意识撒手。 “噢,好烫好烫!” 噼啪一声,茶盏打了,热水溅起飞到两人的小腿上,有点烫,但还好,隔着鞋袜没怎么疼,一点点一下子就好了。 但摔了这一下,气氛有点尴尬,沈箐嗷嗷叫了两声,讪讪,“额,那我回去换衣裳了?” “……嗯。” 燕长庭慢了半拍,才应了一声。 沈箐主要是不自在,被戳破窗户纸之后,她从前又从来没这样的心思,她总感觉尴尬又怪怪的,恨不得赶紧闪人,但她转身之后,忍不住又回头瞄了眼。 燕长庭还站在原地不动,茶盏打在地上碎成几瓣,他托茶盏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其实他腿上溅的茶水比她还多,但他一动不动,垂下的眼睑遮住情绪,难掩落寞。 沈箐愧疚感油然而生,她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 燕长庭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喜欢自己,对自己好而已。 沈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脚步也迈不出去了。 她小声说:“你裤腿都湿了,不赶紧去换一下吗?烫伤了就去不成褒陵了。” 她转身,拉拉他的衣袖,让他进内帐去换裤子。 燕长庭瞟了她一眼,默默去了。 等他换了衣裳出来,沈箐也没马上走,她拉来扯去找了许多话题,从公事到私事,待了快两刻钟,直到燕长庭把手上 这份加密文书处理好了,她拿起来,“我帮你送过去?” 她有点讨好,小声说。 燕长庭点点头,她这才跑出去了。 文书是给沈隽的,沈隽能者多劳,政务后勤一把抓,忙到飞起。虽他自得其乐,但沈箐作为亲妹妹,总不能干看着的,每次过去都给帮忙一番。 这次她还说了沈恬的事,沈隽很高兴,兄妹俩还特地给沈正崧去了一封信,这才忙活起来。 等从沈隽这边出来,已经月上中天了,沈箐徘徊两圈,忍不住又回头往帅帐那边走了一趟。 帅帐还亮着灯,不过张云告诉沈箐,燕长庭正小寐。 张云还说,近日燕长庭都非常忙,上马出征回营内政,近两天才闲些,不过今晚又忙起来。 这个沈箐知道,燕长庭前头真的超负荷运转,也就这几天才好一点。 她哦哦两声,站了半晌,最后伸手撩起一点帐帘,燕长庭趴在长案上睡着了,狼毫笔掉在写了一半的纸笺上,他侧脸对着这边,明亮烛火下,可以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痕。 沈箐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轻手轻脚进去,把蜡烛吹熄了大半,把笔捡起来搁在笔山上,最后取下木桁上的披风,轻轻披在他身上。 ——昨夜一场大雨,今天有点凉,他衣裳却很单薄。 越是劳碌疲惫的时候,越是要注意身体啊。 在沈箐看不见的角度,披风盖上去一刻,燕长庭唇角微微翘了一下。 沈箐给他盖好了披风,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只是在她转身那一刻,她听见披风落地的声音,燕长庭喊了一声,“姐姐——” “阿箐。” 他声音很轻,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可以听出里头压抑着一种隐忍的害怕和惶恐,他喃喃道:“……你还会对我好吗?” 沈箐转身,燕长庭站在原地,像被抛弃的小狗,脆弱,眼里只剩下最后一丝光,低声喃喃。 “当然会啦!”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戳人心了,沈箐心里不舒服,连忙回道。 “真的吗?”他急忙问。 “真的!” 沈箐用力点头,“我什么时候不对你好了?” 燕长庭低头,没说话。 她抿了抿唇,上前把披风捡起来,好吧,自己最近表现是有点刻意了,可这还不是因为…… 她站了一会儿,抬手把披风给他披上,顺手把系带系了,“你啊,都快二十了,不知道忙的时候,就越要照顾好自己吗?”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都说过多少次了。 等系完披风,沈箐叹了口气,拉他一起坐在帅案上, “其实,主要……” 她挠挠头,瞄了燕长庭一眼,但他垂着眼睫,看不清他情绪,她小小声说:“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不打算谈恋爱婚嫁的。” 燕长庭却道:“没关系。”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清澈如水,“我也只是想陪着你一辈子而已。” “你不喜欢我说这些,我以后都不说了。” “对不起,我……” “不不,也不用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 老实说,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沈箐意料了,好像小孩子一样,甚至还带一点点稚气。 在她严阵以待原来以为他要豪点一桌大菜的时候,结果人家其实只是想吃个生菜沙拉,还站门口吃就行了,不用进来。 当场让她这个赶鸭子上架的无证大厨喜出望外,原来是这样啊,你早说啊兄弟! 沈箐心口登时一松,他没想其他,那太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沈箐稍稍一愣后,不禁大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近日就如何处理燕长庭这段感情,成为她最头疼的事情,现在突然发现,或许根本不用处理。 最大的烦恼去了,沈箐人仿佛一下子轻了三斤,她连说了两句“那就好”,半晌,她偷看他一眼,又忍不住问:“那,那我能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喜欢她吗? 燕长庭偏头瞅了她一眼,很自然道:“只有你对我好。”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轻声说:“想你笑,想你开心。”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0节 “我就会很高兴。” 这话说的,沈箐听着心里有点发酸,“我也想你开心啊。” 但这不是爱情。 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因为否定燕长庭的感情性质她觉得不尊重。 但她想,他这绝对不是单纯的爱情吧。 童年的护持和依恋必然占据很大一部分。 她最清楚燕长庭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情的了,他童年少年的经历没人比她更了解,怜惜之情不禁大生,更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了。 “别这样,魏太妃对你也是好的。” 燕长庭抿抿唇,没有吱声。 这下子,沈箐心态一下子自然多了,燕长庭这不有点类似恋母一类的雏鸟情节?这算不算一时迷恋?她甚至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给了他错觉。 另外再加上燕长庭的态度真的很重要,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真的很加分,没有咄咄逼人,就不会沈箐增加紧张感。 人紧张,就会下意识防御;不紧张,自然更容易放松。 燕长庭追问:“那你还对我好吗?” 昏暗的灯影下,他眼睫轻颤,有点紧张,又有点小心地问。 这神态。 沈箐心蓦一软,她郑重说:“别这样,别怕。” “只要活着一天,我就对你好。” 两人的感情,是十多年点点滴滴出来的,这样的根底,并不会轻易能被一个二个大小插曲影响到。 只要她在这个世界一天,就会对他好的! 作者有话说: 1.燕崽:“我也只是想陪着你一辈子而已。” 内心独白:她可以不嫁人,但不能有别人!不然…… (外表小鹿清纯,内里恶魔低语,这都是套路,套路!) 2.燕崽:你不嫁,我还可以入赘! 长得好的人就是占便宜,装起来特别像啊哈哈,这大概就是撒谎的最高境界,九分真一分假了 为了娶个老婆,也忒不容易了哈哈哈哈 今天算肥肥的一章了吧嘿嘿,心心发射!!明天见啦宝宝们~ (づ ̄3 ̄)づ 第46章 可燕长庭一下子恼了, 拧眉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真听不得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活着。 他唇抿得紧紧地, 瞬间坐直, 瞪了她一眼,眼神还有点凶。 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也最真实。 双方都在对方心里占着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他们关心着彼此, 毋庸置疑。 也是这一下, 沈箐和他有点凶的眼神对视一样, 却一下子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 她忍不住笑了, “也就说说, ……好了好了,我不说。” 她举手投降。 这熟悉的相处节奏,让她更加自然, 沈箐挠挠头,也觉得自己脑补得太多了, 和燕长庭沟通过后,她压力大减,其实她这会儿觉得燕长庭的感情不太像纯种爱情, 而是有点带着雏鸟和恋母的那种眷恋色彩,想到这里她被自己雷了一把, 不过倒也确实轻松得多了。 他这种默默自己喜欢自己的, 不强求,不靠近,更加让沈箐心理压力尽去。 她就想, 一直像之前那样也不是事儿, 总得恢复正常的, 现在大家都以为她和燕长庭闹矛盾呢,红缨偷偷问过,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连百里珍和谢英华这俩家伙也特地过来八卦,被沈箐踹回去了。 于是沈箐决定不能继续这样了,燕长庭还是燕长庭,又不是洪水猛兽,没什么可怕的。 沈箐心态终于调整过来了,这得益于今晚的谈话,她主动凑过去,问:“这是什么啊?” 刚才燕长庭直起身的时候,把帅案上他原来压着的一封密函扫落在地了,他刚弯腰捡起来。 燕长庭递给她:“是鹞子关朝廷那边的。” “陈婴阳刚递过来的。” 陈婴阳? 说来,近日陈婴阳那边的密函没有再先呈给魏太妃了,而是直接都转到燕长庭这边,沈箐是知道的。 她忍不住取笑他,“这是好起来了?” 说的是燕长庭和魏太妃,祖孙感情可以说是每况愈上。 “嗯,”燕长庭抿唇一笑,半晌,小声说:“……我命胡大夫给你爹制养荣丸的时候,给多制一些。” 再添加了防风、鹿茸、巴戟等等强健筋骨的药材,魏太妃年纪也大了,并且她两手受过伤,每逢转季总疼痛难忍。 沈箐笑了,“这不是很好嘛?” 魏太妃半生坎坷孤寡,燕长庭作为唯一的孙子,多多关心是应该的,她什么东西都给他了。 她说完低头一看,却“咦”了一声? “燕殷这是干什么了?” 这是一纸情报,上面描述的主要是燕殷在寇太师灵堂的表现,燕殷有点失态,表现略奇怪,所以他们的人就修书一封过来了。 …… 说来,寇太师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 他的尸身燕长庭沈箐当时没管,他们对寇太师也没恨之入骨到要戮尸,但替对方收尸也不可能,于是检查完之后,也没动,让那寇子文派人来找吧。 找到不找到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找当然是找到的,当天寇子文就找到了,如何痛哭大悲就不说了,寇太师的尸身于三日后被奉着回转了鹞子关内,陈于距离鹞子关最近的灵原城。 燕殷也在灵原城养伤。 皇驾在这,差不多被搬了近半的朝廷自然也跟着转移到这边来了。 像寇太师这样的人物,肯定不会草席一卷就此埋了,哪怕是战时,也至少停上七七四十九天。 遗体就用冰镇着,每天前来上香祭拜的文臣武将络绎不绝。 事情就发生在寇太师出殡的当天。 寇太师就不回皋京了,毕竟这年头讲究落叶归根,加上他是横死,死相不体面,本身也不是皋京人,他的家乡距离灵原城还挺近的,到时寇子文会直接奉他归乡安葬。 燕殷的伤养了多天,早前也终于现身人前了,而他一贯称寇太师为外祖父,和寇家关系紧密更甚于他的亲外家虞氏,再加上寇太师差不多可以说是硕果仅存的开国重臣了,级别最高就是他,如今他牺牲于战时,于情于理,燕殷都该亲自去灵堂祭奠一番,送他一程。 于是在寇太师出殡当天,燕殷亲临了。 他头戴一金黄抹额,身上披了一件赭色薄斗篷,这是临进门是贴身的人给加的,为了保存寇太师尸身灵堂用冰很多很多,一进去人一个激灵,在场来送行的武将尤自罢了,文臣一律都在里面添了厚衣服,不然一冷一热这屋子阴气又重回去就该生病了。 燕殷脸色并不好看,带着司马超等人进门之后,接过檀香拜了几拜之后,他将香递给身边的人插香炉里,而本人则上前,看了眼寇太师的遗容。 巨大的楠木棺椁和雪白锦垫,非常干瘦的寇太师尸身躺在里头,他大病而终,尸身并不好看,而死去多时虽有大量冰块,但尸斑已经出现了,脸上铁青一片,而最让人留意的是他的咽颈,有一道深黑的淤色。 寇太师是被人折断颈骨而死的,哪怕仵作小心修复让他骨骼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异常了,可时间一长,这狰狞的淤痕根本掩不住。 燕长庭脸色铁青,他听人禀告过,但他当时身体不适,根本没心思去理会这个,此刻入目那狰狞的淤黑,以及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颈脖碎骨凹陷。 堂堂一朝太师,开国重勋,太后义父,竟然被人扭断脖子死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这是谁?!” 谁干的!! 还有,“当时谁跟在寇太师身边的?!都干什么吃的?!” 燕殷怒不可遏。 当时跟在寇太师寇子文身边的栗鸿等人都是寇太师的得力心腹,不管是文是武,哪个都是寇太师留给寇子文的股肱之人,护主不力,罚是罚了,但不可能要他们的命的,现都跪在灵堂上。 他们闻言膝行上前,无话可说,沉默磕首伏地请罪。 痛哭的寇子文也噗通一声跪下,两眼通红,“臣等无能,请陛下降罪!” 他出来一挡,燕殷也不可能让人拉下去都杀了,他怒叱:“废物,要你们何用?!” “是谁?!” 他几脚跺过去,切齿恨道:“说,究竟是谁?别告诉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燕殷语气森然。 其实该说的,栗鸿等人已经反复说了多遍了,当时司马超去救驾,能遣的人都遣上去了,寇太师身边剩的人不多,否则栗鸿等人也不用亲自去煎药。 栗鸿等人爬起跪好,又低声把当时情形仔细说了一遍,末了栗鸿身边的武胤回忆道:“……臣等听闻公子召唤,匆匆赶往正屋,臣忽听见有窗户开合的声音,觉得不对,疾冲一步,看见一抹灰影一掠而逝!……” 这武胤燕殷认识,他是寇太师身边的首席武卫,功夫很高,也就比他身边的暗卫差一筹,也可以说是当世难得高手,可连他都追丢了。 武胤正在描述那个一掠眼看到的人影,‘高高瘦瘦,戴着幞头,一身灰色布衣,……’ 燕殷却骤然打断,“你说什么?灰衣人?!” 他瞳仁蓦地一缩,声音瞬间就变了。 实话说,燕殷这话和声调有点太突兀,猝不及防,似是突逢惊骇。 以致于他身侧的司马超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燕殷很快掩饰过去了,他沉着脸,“你继续说。” “是!陛下,……” 但当时灵堂的人还挺多的,基本上能来的人都来了,留意到的人还挺多的,大家对视一眼,都没敢说什么,只继续低头听着。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1节 而魏氏在朝中的几名党羽也在,虽位置未必很高,但燕殷刚好是正面对着众臣的,其中一个,就很清楚地看见了燕殷那骤然一缩的瞳仁。 他们都觉得有些奇怪,于是等散了之后,略略商量,修书一封送往青山军了。 …… “他在害怕什么吗?” 可没有理由啊! 沈箐看完信,莫名其妙,燕殷身边高手哪怕死了残了不少,也至少还有几个吧,他根本不怕灰衣人啊。 燕殷是名正言顺登基的皇帝,灰衣人哪怕不是司马超的人,也不可能螳臂当车以一个人去撼动整个朝廷吧? 于公于私,他都没必要怕啊。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燕长庭把信接过去又看了一遍,沈箐耸耸肩,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呗,这个灰衣人是不是友军还有待商椎呢。 “行了,先不管他了,你什么时候能好啊?”沈箐得安排一下出发时间。 “明天再一天,后天就好。” “那行!” 沈箐跳下帅案,伸了下懒腰,“那,我回去睡了?”她打了哈欠说。 “好。” 燕长庭应了一声,“我送你。” “行!” 沈箐很干脆答应了。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帅帐,“今天天气真好,你瞅月牙多亮?……” 昨天下过雨,有一种泥土的湿润芬芳,夜虫鸣叫夹杂着偶尔一两声蛙鸣,徐徐的晚风,这是发现了燕长庭心意之后,两人首次并肩回帐。 相较起之前,沈箐那声“那我回去睡了”才真正自然起来,她那脚步声又恢复了微带跳跃感的轻盈,永远兴致勃勃的胡侃闲聊也终于回来了。 两人,终于恢复了先前相处的状态。 短短一段路程,就连枯燥的虫鸣蛙叫都变得悦耳动听起来了。 等送了沈箐回帐,燕长庭站在月光下,他微微笑起来了 两人终于好起来了。 足足一个多月了啊! 他都差点要熬不住了。 他握了握拳,又松开,来回几次,微翘的唇角一直没有敛下,良久,在转身踱步而回。 …… 燕长庭花了一天的时间安排内外诸事,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和沈箐带着张云谢英华等人悄然而去,通卢县平州,绕过朝廷的防守一线,经常平道抵达褒陵。 抵达褒陵的第一天,他们也没急着去救人是,而是先由燕长庭出马去探一探这个行宫,看看深浅再说。 燕长庭刚动身没多久,沈箐就接到了荣王传信,他到了行宫附近的丘镇了。 沈箐忙匆匆动身,先去和荣王碰头。 “祈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箐到了时候,荣王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身材还是那么颀长,身披一件弹墨蓝的披风,只是转过身一看,沈箐不见吃一惊,也没有很久不见,荣王瘦了不少,眼下青痕明显,人看起来十分疲惫。 “还有,你怎么来褒陵了?会不会被他知道啊?”沈箐小声问。 “别提了。” 荣王撸了一把脸,“我也来褒陵了,今早刚到的。” 这个来,是指光明正大的那种来。 说来还是因为虞太后。 因为多名皇子的檄文,虞太后气病了一场,好不容易见好些了,又在今月的千秋节宴上被众贵眷若有似无的隐晦目光扫了全程。 ——虞太后的出身没人不知道,太.祖的所为至今还有人私下诟病,前有魏皇后珠玉在前,大家心里本就难免对这么娼伶出身靠媚上惑主上位的虞太后看轻几分的,只是人家是大赢家,大家不表露出来而已。 现在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就很难不私下眉来眼去心领神会。 虞太后在这当头坚持带病出席千秋节,就是为了撑面子,可面子撑没撑起来不知道,却遭了各种隐晦的异样眼光,偏她又不能发作,气得个半死,强撑坐完全程,回去又病了,并有再度去信燕殷。 虞太后前前后后去了七八封信给燕殷,燕殷只回了一封,并且这回应估计不咋地,虞太后气得第二天就从病床爬起来,坚持带病南下。 荣王只得奉驾。 ——前面说过,他被燕殷遣回皋京探视虞太后了。 虞太后是憋着一口气起来了,可燕殷却不能让她到灵原城来,要是好好的也就算了,可这,好端端来一个病太后算怎么回事?于是下旨让太后凤驾转道褒陵行宫。 这折腾来折腾去,孝子却由荣王来当,一边是虞太后一边是燕殷,他夹在里头里外不是人,被折腾得一个多月就掉了五六斤膘。 “辛苦你了。” 沈箐十二万分同情。 “无事。” 荣王和沈箐说这些,也不是因为自己辛苦不辛苦的,他来了褒陵行宫也好,正好可以给沈箐这边就近帮忙。 他先把先把详细情况给沈箐说了,“你二姐应是在北苑,北苑那边,有个野囿,你得小心些。” 所谓野囿,就是养兽禽的园囿,燕殷当年好养凶禽猛兽,都是放养的,野性不改。 荣王熟悉的是南苑,现奉虞太后居住的也是南苑,包括他的几个眼线,也不熟悉北苑,因为那边还是燕殷驯养亲卫死士之地,一直都在用,颇具保密级别的,所以务必得小心。 现在由沈恬母子看来,估计还有其余用途,算是燕殷眼皮子底下,需慎之又慎。 “要不你们先进南苑,观察几天再过去。” 荣王把自己的那几个眼线都给沈箐了,到时安排也方便。 他安排得挺好的,沈箐光“嗯嗯嗯”就行了。 不过说完这些之后,荣王却沉默起来了,沈箐本来要道谢的,可他微微蹙眉欲言又踌躇,明显是有什么事,沈箐赶紧小声问:“祈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不便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荣王独身在殷,又私下给魏太妃报讯以及给她帮忙,说实话,她挺担心他的。 荣王微微摇头:“母后好吗?” “好,太妃娘娘心事去了不少,近来人精神了很多呢。” “那就好。” 荣王真的是满腹心事,踌躇良久,他还是将自己的怀疑告知了沈箐,“……我怀疑,虞太后是中毒。” 很轻很轻,附耳说的。 荣王也是前两天给虞太后奉药,无意中发现了。 虞太后指甲泛紫。 不明显,但细看显然异常。虞太后平时很重视仪容,一直都涂丹寇的,可近日病势甚重,未曾把剥落的丹寇重新染色,荣王看得很清楚。 沈箐:“……” 不是吧?! 谁能给虞太后下毒啊! 御医是干什么吃的? 沈箐瞪大眼睛,和荣王对视一眼,后者也舔了舔唇,他心里有一个猜测,但不敢说出口。 沈箐眨眨眼睛,“这样啊?” “祈哥哥你是想知道吗?” 她也压低用最小的声音,小小声说:“如果你需要知道,你留意她牙龈,如果有牙龈出血……额,又可以弄到她一些血的话,你可以用银,很可能可以试到的。” 因为科技原因,古代能搞弄出来的剧毒种类其实不多,就好比当初魏太妃想搞个毒药毒死太.祖,就不行,通不过试毒的,给燕殷化学阉割那个,其实并不算毒,其作用应该是杀j,杀灭他的j子活力。 结合指甲泛紫,很可能是类似砒.霜一类的毒物,这类毒物基本都含硫,可以用银试出来的。 “不过你千万小心。” “我知道。” 荣王点点头,呼了一口气,“好了,先不管这些了,你二姐那边,切记小心,另外,尽快!” 荣王也不能留太久,他叮嘱沈箐要尽快,因为,“他近日很可能会来。” 说的正是燕殷,虞太后在,又病,他怎么也得过来一趟的,据荣王消息就这两天了。 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反正沈箐得小心,以自身安全为要。 对比起沈恬,只能说沈箐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要远胜前者。 他如今深陷大殷,虞太后这边又扑朔迷离,也不知最后会怎么样?他只庆幸自己当初理智,没有和沈箐说些什么。 他没什么盼的,自己这边麻烦重重,就盼着沈箐好了。 落在沈箐乌柔鬓边的目光极柔和,他温声叮嘱几句,伸手拨了下她垂下的一缕乱发,“小心些。” “不行再另外设法,记着没有?” “嗯嗯,我知道了,祈哥哥你别担心啦,倒是你,……” 沈箐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连忙应了,不忘叮嘱荣王也务必注意自身安全,实在不行,勿忘她们这边永远敞开大门等着他云云。 也算是极温情脉脉的一幕了,只是落在燕长庭眼里却并不是这样。 他刚回来,闻讯赶至,刚好看见就是荣王伸手拨沈箐鬓发的一幕。 在沈箐面前那清澈若水的一面瞬间就维持不下去了,脸色刹那阴沉。 他费了很大功夫,才收敛住了眉目厉色,让自己看起来和之前没有相差太远。 他立即闪身而出,“阿箐。” “嗯?” 沈箐立马回头,和荣王也就没再维持附耳的姿势,燕长庭心里才舒服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2节 荣王瞥了他一眼,他不喜燕长庭,但他也没办法,另外他时间很紧,得赶紧回去了,只得匆匆和沈箐告别。 荣王身影融入夜色,燕长庭立即喊了她一声,“那行宫有高手,至少两个,看来咱们得先好好计划一下。” “真的吗?和比你怎么样?” “不相伯仲,应是他身边暗卫级别的高手。” “这样啊?……” 他马上就把沈箐的注意力夺回来了。 燕长庭冷瞥荣王方向一眼,心里冷哼一声。 作者有话说: 燕崽=四川绝技传承人=变脸高手 荣王其实挺好的,只可惜这个暖男大哥哥处境太复杂不大适宜食用诶 中午好呀~ 阿秀来也!!啵啵啵~ 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哈哈~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温酒酒酒”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47章 据燕长庭观察, 如燕殷身边暗卫级别的高手至少有两个,为什么说至少, 因为他猜测或许会有轮班也不定。 不过好消息是, 沈箐二姐应是居住在野囿往南一边的小宫殿群中,她所在并不是那俩高手待的位置,后者只间中过来巡视一趟。 反倒是孩子待的地方更近一些,不过也相距有约莫百余丈上下, 近, 但也有操作空间。 沈箐奇:“那他们待在什么地方?” “野囿。” 猛兽凶禽盘踞的中心, 就在假山腰搭了个小屋, “那里还有个养蛇人。” 燕长庭离得远远, 就听见嘶嘶的声音,他还看见一条窜出来的毒蛇,手腕那么粗, 头倒三角形身上两道色彩斑斓的花纹,口腹暗黑腥臭, 一看就知有剧毒。 那人是个养蛇高手,那假山有个蛇窟。 沈箐有点鸡皮疙瘩,“这是什么兴趣爱好?” 怪恶心的。 沈箐捏了捏下巴:“那他还挺重视这个地方的嘛。” 连太.祖给的暗卫都分过来了。 只是这么一来, 就给沈箐增加难度了,她本来以为行宫救二姐母子会相对容易的。 她和燕长庭商量一下, 最后决定先混进行宫实地观察一下再说。 后续救人的话, 再在这个基础上计划,有行宫内部衣饰身份那肯定比私闯容易得多的。 荣王人都给她了,不用白不用。 …… 当天沈箐这边就和荣王的人碰头上了, 后者借着职务便利, 很快就将沈箐这边五人偷渡进来, 并安排在一间不起眼的宫侍屋子里头。 这屋子就是接下来几天他们的落脚点了。 荣王眼线是个小管事,这时候正值晚膳后闭宫前,他也忙碌得很,沈箐让他只管忙去,他们自己有带干粮和水,这几天不用太管他们,真有需要再找他不迟。 后者匆匆就去了。 五个人,一个不大的房间,好在有里间外间,谢英华几个挤外间,燕长庭和沈箐则睡比较宽敞有床的内间。 燕长庭熟练收拾打点,给她铺床放帐,扑腾赶走蚊子,做完这些之后,自己才从柜子里找了席被当铺盖,在地上打了地铺。 “快睡吧,不早了。” 夜里,他们不好点灯,他借着从窗纱滤进来的月光收拾好了,轻声对她说,然后躺在打好的地铺上。 于是,两人就睡下了。 外头谢英华他们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停下来了,微微鼾声,连续赶了多天的路,大家都挺累的,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才好干活。 燕长庭不打鼾,但沈箐可以听见他轻微又绵长的呼吸声。 沈箐翻了个身,两人同睡一屋,感觉有点那啥,但偏又很习惯,毕竟从小到大太多了,多得让她没法不熟悉。 甚至小时候冬天,他屋子没有地龙她喊他过来睡的时候,她还偷偷掀开被子让他上来一起睡过。 她就着翻身趴在床上,用手指偷偷抠开一点点布帐的缝隙,往外看。 月光有些朦胧,燕长庭平躺在窄窄的地铺上,他睡姿很好,双手很规矩放在腹部,双目阖上,睫毛翘而长黑,皮肤很白。 ——他才十九岁,在这个弱冠才算成人礼的古代,严格来说他还未成年呢。 他给她的感觉,感情一张白纸的大男孩,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不靠近、不占有、甚至连那种什么情之所至的追逐也没有,妒忌什么更是没影子的事了。 这种喜欢,沈箐想想,居然觉得还行,毕竟不影响所有东西。 ……这算不算与掀掉屋顶相比,那开窗还行? 沈箐挠挠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赶紧睡吧。 她又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但她果然对燕长庭还是很熟悉的,没一会就睡着了。 这一觉大家都没睡得很沉,次日天没亮就起来了,看过这行宫的宫规和管事的提点之后,换上宫人内侍的衣饰,开始就近踩点了。 这一举措总体而言还是非常正确,因为那两名高手确实对行宫内部的人不注意,再加上虞太后的到来让北菀很是鸡飞狗跳,那小管事是管采购的,沈箐他们借着往南菀送份例的活儿,把那边大致勘察了一遍,该怎么做,也心里有数了。 他们也就花了一天的时间,非常紧凑了,预备入夜就行动。 但谁料,他们刚刚把干粮啃了准备出发,却接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什么?燕殷来了?!” 不是吧,怎么这么快? 因为荣王的告诫,沈箐他们已经尽可能地快的,可是计划到底没有赶上变化,管事闪身进来:“陛下御驾已至宫门!北菀上下俱赶往恭迎,你们先别出去了!” 本来,沈箐他们已经通过管事摸清那两名高手巡视南苑小宫殿群的大致规律,也做了掩饰布置,准备今晚就通过运水车过去,可现在一来,不管什么车都得暂停了。 管事说完就急匆匆飞奔出去了。 沈箐燕长庭他们对视一眼,现在只好暂停了。 还没开头就阻滞,总觉兆头不好,她不禁有点忧心忡忡:“他妈的燕殷,早不来,晚不来!” 但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先等着看一看情况再说。 …… 燕殷皇驾驾临,首当其冲的还是荣王。 荣王当即率除虞太后身边的北菀上下直出宫门去跪迎了。 辇车并没有停下来,禁军传燕殷口谕,直入行宫。 荣王起身,长吐了一口气,翻身上马跟着御驾进了行宫。 这君臣兄弟二人是在虞太后暂居的牡丹台见面的。当然,所谓兄弟,只是从血缘方面说的,大概在燕殷眼里,就从没把荣王当过平起平坐的兄弟。 荣王再度大礼参拜,燕殷顿住脚步,沉着脸吩咐:“鹞子关那边的事你不必多理了,就先留在行宫适奉太后吧。” “是!” “臣弟领命。” 话罢,不等荣王应完,燕殷转身就离开。 一行人影很快消失在牡丹台宫门后。 荣王垂眸,慢慢站了起身。 他的亲信樊其徐光等将还在前线。 而他一个有兵权的王爵,燕殷一句话,就直接把他从最重要的前线战场剥离出来了。 只为了代替燕殷尽孝。 荣王紧紧抿着唇,在燕殷母子眼里,他从来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主子?” 身边的心腹低声说了句,荣王微微摇头。 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有什么回去再说。 他表面没有露半点声息,也没急着进牡丹台,等了许久,直至燕殷探看虞太后完毕离去,他才进去。 但显然,这对母子之间的见面并不愉快,燕殷才刚走,牡丹台又传了御医。 荣王匆匆进去,虞太后还真是没有装的,她摔了一地碎瓷,人捂着胸口急喘倒下了。 荣王刚冲进去的时候,还看见她鼻孔在淌血。 他额角泛疼,急忙亲自跑出去叫御医,临跨出门槛的时候,对疾步进出殿内的其中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 荣王在虞太后宫里也有眼线,毕竟他是在她宫里长大的,不多,就一个,是虞太后身边一个二等宫女。 本来哪怕是荣王,想拿到虞太后的血也可不容易的,可机会突然就来了。 ——昨天荣王有小心观察过,虞太后还真有些牙龈出血,不过这个问题被御医非常自然合理化了。 他迟疑过后,最后给那宫女传了讯:若有机会,弄一点虞太后的血,不行就算切不可强求。 就这么巧,今天机会就来了,虞太后口鼻出血,气血翻涌之下,她直接喷了一口血直挺挺倒下,宫人惊呼,那宫女正好伸手扶住,趁机一挡,满手的鲜血。 她趁着混乱借机去取水,赶紧把手上的鲜血刮进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小瓷瓶里。 于是,这瓶半凝固的血液没多久就到了荣王的案头了。 只有一点点底,但,也足够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3节 荣王把所有人都屏退了,自己亲自动手,他顾不上沾了一大片药渍的衣服,抽下束发的银簪。 他用的银簪,可以说纯度最高的了。 荣王挑开塞子,把簪尖探进去。 良久,他慢慢地抽了出来。 明亮的烛光下,锃亮的银簪簪尖上,微微染上了一抹乌色。 他把血液抹在簪身上,果不其然,又微黑了一大片。 真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荣王倏地闭目,心脏怦怦狂跳。 他立即将血液和银簪都处理掉了,并叫来心腹,让昨夜的吩咐以及小瓷瓶严防死堵,清理掉一切痕迹。 紧急扫尾多次,许久,终于把药渍衣裳换下来的荣王才坐下,问:“陛下呢?” 底下人回:“陛下往南菀去了。” 南菀? 荣王不禁蹙了蹙眉。 …… 褒陵行宫,南菀。 这处位于行宫深处的小偏殿,不管沈恬住进来前还是住进来之后都很僻静,多了一个人居住,也不过添了一个婆子一个侍女,反倒是外头的侍卫不少。 有看守她的,也有本来就在南苑上值的,给这群人配备的后勤班子车轱辘来车轱辘去,反倒热闹得很。 但这一切都和沈恬没什么关系,她仿佛处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的一角,不管外头气氛如何,和她这扇大门后的半旧偏殿都毫无关系。 直到有一天,这扇宫门被推开了。 “咿呀”突兀一声,紧接着就是熟悉步伐,是负责她这边的郝姑姑,步履一反悠闲,非常急促,沈恬吃惊回头,郝姑姑急声吩咐:“赶紧的,洒扫一遍,这些,还有这些,落叶都扫干净了快点!还有给她拾掇一下,快!” “什么事?!” 沈恬有些惶恐,她肖母,是个性情极温柔的姑娘,和妹妹哥哥都不一样,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逆来顺受,在家从父出门从君,这辈子唯一出格的行为大概就是在沈家被抄家夺爵后豁出去反复跪求君王,宁愿去封受贬被撵出宫去也要和家里人在一起。 但这不代表她蠢,被这样秘密接回宫,生下孩子不但没有名分,反而在某天自皋京被秘密运了出来送到这里关着,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依据建筑规格猜测是个行宫。 已经长达一年多了。 郝姑姑的异常,一下子让她绷紧了神经。 郝姑姑看了她一眼,倒是难得和颜悦色说了两句,毕竟陛下要过来,谁知道这位会不会咸鱼大翻身呢?毕竟,陛下目前唯一的骨血是她生的,虽然郝姑姑不大明白陛下为什么会把皇嗣私下藏到褒陵行宫里来。 “沈姑娘,您收拾收拾罢,陛下马上就要过来了。” 郝姑姑微笑说道。 沈恬一愣:“陛下,陛下?” 脑海闪过那张时而暴戾时而愉悦,却喜怒无常翻脸无情,最后给她印象唯有高高在上又冷血得让人胆寒,让她丝毫都感受不了其英俊只觉惶然的面庞。 沈恬心脏忍不住战栗了下。 时至今日,她下意识地,害怕燕殷。 在难得露出几分好脸色的郝姑姑催促下,婆子和宫女架着她去更衣梳洗,沈恬全程都是僵直的。 但这样紧张的时间并没持续太长,很快,燕殷就来了。 燕殷步伐很快,他还戴着眉勒子,他受伤的是头部,外伤很快好了,只是却留下了头疼的后遗症,今天见了风,再加上在牡丹台不让人愉悦的对话,让他心情更加不虞。 他是阴沉着脸快步进了偏殿的,沈恬胆颤,带着两个侍候的人伏跪在地,“民女沈恬,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她埋头跪在地上,感觉两道视线落在头顶,她一下子捏紧了拳。 但沈恬还是鼓足勇气,她有太多焦心的东西了,这么长时间没人能为她解答,她鼓起勇气抬头:“陛下!陛下!我大哥如何了?还有我爹爹,求陛下慈悲,网开一面!!” 这些日子里,除了孩子,她最担心就是当时负伤的大哥,还有父亲,以及不幸被她牵连的李伯父一家! 她声泪俱下,可燕殷脸色却一下子更阴沉了。 “你爹,你哥哥,他们好得很。” 燕殷冷笑一声:“你父兄如今正为叛军效力呢!” 虽沈箐一直在全力淡化沈家的存在感,她还是给自己沈隽另外安了个出身,但李信一家随着北梵军出走,如今正效力燕长庭帐下,这点是瞒不过人的。沈箐也不能瞒,毕竟李家人沙场建功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他们会对阵昔日旧识,该有的功劳那当然也得一五一十上功劳簿。 没法瞒,她也不打算瞒。 李信扯出沈正崧,而且当初有需要,沈正崧在西瓯出过面,朝廷那边当然是有消息渠道的。 平时倒是想不起来,可是现在,头疼加上对燕长庭魏氏和盟军的切齿恨毒,这个燕殷也确实冷戾无情得很,剥去掩饰的所谓“真爱”,他对上辈子温柔相伴了将近二十年的妻子冷血到了极点。 “来人。” 燕殷揉额,脑仁一阵阵针扎的刺痛让他声音更添几分暴戾,“处理了罢。” 冰冷,漠然,轻飘飘一句,充满血腥。 燕殷下令,处死沈恬。 杀了个人,他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把斗篷的大兜帽拉起来挡住夜风,直接命人把轿辇抬进来,快步登上离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 半晌,郝姑姑“呸”一声吐了口痰,浪费她表情,她立即站起身,“什么晦气东西!” “走走,给我把门关牢了。” 她吩咐一句,也快步离去了。 …… 处死沈恬,轮不着郝姑姑和普通护卫动手。 毕竟再如何,那也是皇帝的女人。 宫廷有宫廷的规矩,谁也不能僭越。 禁军也不涉及后廷。 燕殷口谕传回前头之后,总管太监便安排了人,去送沈恬上路。 ——后廷处死人也是有规矩的,沈恬虽没名分,但那是陛下幸过的,最重要是皇嗣生母,并不会直接给一刀或赐鸩毒之类的,后者除非陛下口谕。 这样死相太难看了,不体面。 一般这种情况,会采用“贴加官”。 所谓贴加官,即用濡湿的棉纸,一张张加盖上颜面,致其窒息而死。 在宫里还有专门的司刑太监。 不过这趟出来没带,总管太监便临时挑了几个人,后者领命而去。 这样一来,就有了动静。 荣王很快就得讯了,得知是傅有德亲自点了人,后者去宫监处领了棉纸和水桶,然后就往南菀方向去了。 他悚然一惊:“不好了!” 燕殷要杀沈恬!! “快,赶紧去!” 他火速命人给沈箐去信。 要快,赶紧的,不然就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虞太后这个毒吧,其实下毒者只能是一个。连荣王这个外行的都因为细心发现不对了,而全程给虞太后治疗的御医,不可能诊不出来的。 还有虞太后身边宫女们,最起码那最贴身服侍的几个大宫女。 这些人都没有表现出异样,那唯一的可能性,他们都接到了同一个命令,是辅助者甚至实际操作者。 已经在开始揭晓了,别急哈宝宝们,咱们一个一个来啦! 心心发射!!明天见啦哈哈~ (づ ̄3 ̄)づ╭ 第48章 房间的窗户被敲了两下, 一封信从缝隙里塞了进来。 时间太紧了,来不及找小管事传话, 荣王写了一封短信让心腹亲自送过来的, 心腹不敢停留,和打开窗缝的燕长庭照了一下面,他立即就掉头去了。 燕长庭垂目瞥一眼信,封皮上几个苍劲行云的字迹, 发现是荣王亲笔之后, 燕长庭脸黑了一下。 不过他知轻重, 虽很不喜欢荣王整天和沈箐通信, 但也不妨碍他立马快速拆封展开。 “什么事?” 沈箐小跑过来, 探头一看,只见信笺之上,寥寥一行字, “傅有德遣人使贴加官,正往南菀, 二娘危矣!欲救从速。” 写得非常潦草,显然荣王也是匆忙间刚刚得知的消息。 那还得了。 赶紧救人啊! 沈箐大惊失色,当下和燕长庭连交谈都顾不上了, 火速冲出外间,对谢英华三人道:“不好了, 燕殷要赐死二姐!” “我们按原定部署行事, 谢英华你们赶去御马监,如果后况有变,你们就先行脱身, 不必等我们!” “快!!” 大家脸色一凛, 说话间就匆匆整理一下衣冠颜面, 打开大门就冲出去了,只留下一个人还原房间,剩下的谢英华和张云赶紧往侧宫门附近的御马监去了,准备接应。 顺利当然好,只是如果到了约定时间沈箐他们还没出现,那他们仨就先自行伺机撤退。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4节 用原来的法子水车已经来不及了,万幸的是燕殷的驾临带来了很多人,如今正在大范围安置,北菀人来人往有点乱,那小管事也赶回来了,飞快给他们安了一个送巾帕胰浴的任务,让他们非常顺利进了南苑。 节省了他们很多时间。 不然,他们大概只能私闯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但沈箐一口气完全没松下,她很怕自己赶不上,托着一大盘的巾帕胰子,她耳尖,刚过门禁就听见南菀内的宫侍窃窃私语,“……还以为是个贵人呢,切!皋京的公公刚过去啦……” 沈箐焦急,步伐愈发大了起来。 “前头那个,你帕子掉了一个了!” 沈箐没理,后者捡起追上来脸一板就要开骂,转一个拐角,燕长庭直接一掐把人放倒,扔进花丛里。 沈箐急得快跑起来了,燕长庭却一把拉住她,他感觉那两高手的其中一个呼吸声正巡到附近,他立即放急呼吸放重脚步,作普通人的姿态。 两人只得保持匀速,托着盆子沿着宫道往前走,有道锐利的目光扫过宫殿群及大小宫道,随即转往东边去了。 “走了。” 沈箐立马把托盘一掼,一跃往前急掠过去,天知道刚才真的急死她了!要不是知道万一惊动了那高手耽误时间会更多,她刚就恨不得飞起来了。 燕长庭沈箐狂奔急掠,但还是慢了那几名司刑太监一步,小偏殿内,宫刑已经开始了。 “不,不! 沈恬被锁在正殿里,“咯哐当”一声!半旧的殿门被粗暴推开,她往后退,几个曾经很脸熟的太监似惋惜似幸灾乐祸,“淑妃娘娘,咱家几个送您上路来咯。” 沈恬往外跑,被一个大个子太监一手擒住,“跑什么跑!这深宫内菀的,你能跑哪去?乖乖的,别给爷爷们添事儿。” 几个太监分工合作,重重一劈沈恬后颈,后者当即呈半昏迷状态,她无力挣扎着,被拖上抬来的长凳上,一个太监又敲了一下她的头,随即跳上长凳,跨坐在她身上,和另一个人牢牢固定住她的身躯头部。 一张棉纸打湿,贴在沈恬脸上,严丝合缝。 紧接着的又一张。 滴滴答答,冰冷濡湿的触感,沈恬呼吸很快困难起来了,棉纸鼻孔位置在急速翕动着,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另一名太监也上来压住她乱踢的腿。 那一张张棉纸覆盖的速度并没有丝毫减慢,终于覆盖到十二层时,沈恬喘气的声音不再,手足挣动也慢慢平复下来了。 就在太监们以为这样差事即将完满完成,已经开始商量今晚吃些什么夜宵打打牙祭的时候,“哐当”突兀一声!殿门被推开。 “你妈的!” 沈箐冲过去,拉住按头那个往后就一甩,连踹几脚,火速把沈恬脸上的棉纸都扒下来,她心脏狂跳,“二姐,二姐!!” 幸好,还有气! 沈恬脸色发青,这是窒息憋的,但还好还来得及,沈箐燕长庭及时赶到,把棉纸扒下了,她马上恢复的呼吸,连心外压都不用。 她重重咳嗽,鼻孔喷出水花,人昏迷着,但摸脉象已经没有大碍了。 沈箐往地上一坐,妈呀,刚才吓死她了! 现在沈恬没事就好,那赶紧撤吧,还有个孩子呢。 燕长庭直接把那几个太监都处理干净了,拖到厕间一扔,沈箐已经爬起来了,她把二姐背在背上,“阿庭,咱们赶紧走吧。” 两人二话不说,立即遁走。 幸好那个高手已刚巡过了一遍,趁着这个空档,燕长庭沈箐飞速贴近南苑宫墙,往外一跃,火速赶到他们之间看好的其中一处位于野囿边缘的空置轩榭暂停下来。 现在北菀乱哄哄的,进驻的人极多,加上距离燕殷又近,不再是个合适的隐藏地方。 反倒是这边,三更半夜的燕殷绝无可能突然来看野兽,而这些边缘轩榭寻常宫人内侍更是鲜少涉足,今天这么忙,更不可能了,正好合适让他们暂时停一停。 今夜月光时隐时现,最后一大片乌云积过来,彻底看不见了,带着水汽的夜风呼呼的吹着,卷着尘土有点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沈箐心情还是很好。 成功救下二姐之后,能明显感觉她一下子开心起来了,她就着燕长庭推开的门进了轩榭内,也没嫌弃满满的灰尘咿呀作响的地板,一边把沈恬小心放躺下,一边对身后的燕长庭嘀嘀咕咕:“二姐瘦了很多呢,大约是吃了苦头了。” 生产本来就消耗身体,还整天担心家里人,“回头得给她好生补补,给补回来,……” 这轩榭年久失修,又没开窗,黑乎乎的,沈箐一脚踩到一块翘起的地板,立马“吱呀”一声,响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她做贼心虚,赶紧跳起,往后倒退一步。 当谁知就是这一步,她顺势转身回头,却刚好和身后的燕长庭面贴面。 她重重往燕长庭身上一撞,后者下盘很稳,没动,还反射性抬手稳了她一下。 可两人的脸贴着脸,沈箐赶紧侧头,唇“唰”了一下,和站在一级阶梯下的燕长庭轻擦而过。 猝不及防,两人愣了三秒。 燕长庭捂住唇,蹬蹬蹬倒退三步,他涨红脸,反应比她还大。 沈箐:“……” 我艹。 她反应比脑子快多了,“没事,没事,你快去吧!” 沈箐抢白。 燕长庭慢了半拍,点了点头,倒退走出去了,他伸手掩上两扇们,借着那一点微微天光,沈箐看见他涨红的脸皮和极力装作自然的表情。 沈箐:“……” 这是她的锅。 沈箐搓了一把脸,捂住嘴巴,半晌,她自我安慰:“没事,没事,他不太懂的。” 燕长庭在感情方面很纯的,这只是个意外,误会,不怕不怕! 连续了念叨了好几次,沈箐这才从尴尬社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抬起袖子抹了两把唇,掉头看她二姐去了。 听了听脉息,又尝试按了一下人中,不过沈恬还是没醒,最后检查一下,发现她后颈被人劈过,应是下手太重了,等她缓一缓或回头推宫过血就好。 沈箐这才放下了心。 …… 燕长庭出去之后,他关上门,跳下轩榭,忍不住阖上眼睛,以手掩唇。 方才那蜻蜓点水般的一擦,却留下了火样的温度。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带着木槿香的轻微呼吸,柔软一触即分,他反应不及,回头却目眩神迷。 ……这,应算一个吻吧? 两人第一个亲吻。 他心跳如雷,如此地想。 刚才,其实燕长庭本来是能避开的,他听到地板“吱呀”的响声,就知道沈箐要往后跳了。 可他非但没有往后退,电光石火,反而往前迎上了半步。 带着潮意的夜风有些凉,可燕长庭却浑身燥热,两辈子第一次,两人意识都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亲密的接触。 让他心血上涌,思绪如潮,脸上的红晕一直未曾消减,足足站了几十息,最后仰头望了轩榭一眼,这才脚尖一点,重新往南菀掠去。 …… 如果可以,燕长庭真不愿意离开。 可时间真的不等人。 救出沈恬只完成目标的一半,还有孩子。 现在不一起把孩子救出来,后续只怕很难了。 放倒了那几个太监,会有一段不长的缓冲期,这是最佳的营救孩子时间,不然等前者被发现长久不归,就会惊动行宫,无法做到出其不意了。 燕长庭离开轩榭,立即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悄然而至,还未赶到,问题却出现了。 是那个郝姑姑,有心想从褒陵调回皋京,这种事情别人都是有意避开的,唯独她,急哄哄赶来处理首尾,谁料进了小偏殿,沈恬尸身没见到,反而在厕间找到一串。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整个行宫被惊起,这个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到燕殷面前。 彼时,燕殷刚出浴,披上外衣,他皱眉:“沈家的人?” 他脸色沉了沉,“搜,追,关闭行宫九门,传令下去,必须将沈贼格杀!” “陛下,那小殿下那边?” 总管太监傅有德,并没有忘记如今正养在南菀东边趾鳞殿的小皇子殿下,“是否要先挪一挪,以免惊动小殿下?” 傅有德是个聪明人,他虽不知燕殷的身体状况,但燕殷几次秘密召见御医并屏退所有人,还有当初对怀孕的沈恬异常重视的态度,他心里隐隐有点猜测。 他不敢信,但若真的,这位小殿下可就重要了。 不管干什么,都得先把他挪到最保险的位置吧? 燕殷瞥了傅有德一眼,有点漫不经心:“那就挪吧。” …… 这就给燕长庭添了点麻烦。 南菀立即封闭了,不过没关系,他已先把沈箐二人送了出去,没有后顾之忧,当下加速往东疾掠。 他急速赶到,孩子正裹在金红襁褓里,被奶娘抱着,快步出了趾鳞殿。 燕长庭远距离观察一眼,皱了皱眉。 人很多,没有拦得住他的高手,但他一旦动手,必然会引发喧哗暴露行踪。 一行人护着襁褓走得很快,片刻已经出了趾鳞殿,往北菀方向去了。 燕长庭并没停顿太久,这孩子一抱走,只怕再难有机会抱回来了。 他像一只夜鸟,稍稍停顿,下一息急速掠起,鹰隼般疾速而过,准确无误一掐那奶娘的脖子,后者往后一仰,手中一空,襁褓已经易主。 风扬起襁褓遮帕,骤然失重,一声婴啼骤起。 “啊——” “什么人?!” “殿下,小殿下啊——” 底下那群人瞬间乱成一片,燕长庭在孩子后颈一按,哭声立即停了下来,他脚尖一点,人已急速掉头。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5节 骤起的喧闹惊动了整座行宫,几乎是马上,几道夜鹰般的矫健身影分别从两个方向急速而来,离燕长庭最近的,及时挡住了他! “唰”一声,银光乍闪剑芒暴现,燕长庭无心恋战,短暂交锋之后,一招杀着逼得对方倒退一步,他一晃疾闪而去。 燕长庭特地没有用灵蛇剑,但好死不死,这一名燕殷身边的暗卫,却正正好是在战场上和他交锋过的,胳膊被划伤的地方疤痕还新着呢,后者很快就把他认出来了,大惊失色:“不好,不好,这是小虔王!!!”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燕殷刹那失去方才的平静,冲出皇极殿,骇怒交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一把揪起报讯禁军的衣领,后者赶紧重复一遍,燕殷一把将他甩到一边,怎么会?燕长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和沈家人是有什么关系吗?! 但不管为什么,燕殷并不怀疑暗卫的判断,他恨极嘶声:“都给我上!不管是谁!全力追搜,务必要将此贼擒杀!!”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是吧?! 燕殷点了两个暗卫贴身跟着他,其余全力以赴,再加上行宫和他带来的精锐禁军,飞马传旨,封锁一切宫门和城关,务必要将燕长庭搜出来杀死! …… 但燕长庭能动手,还是有脱身把握的。 不管是孩子,乃至沈恬,都不可能让他将沈箐置于难以脱身的险境。 是有点麻烦,但还不至于举步维艰。 这行宫很大很大,往外更是山河原野起伏延绵,还有繁庶镇甸不断,不过最近的镇甸和行宫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这是个真空地带,他和沈箐反而没有急着往外围冲去,因为现在那片是搜索重点,燕长庭一脱身和沈箐汇合,他立马背起沈恬,而沈箐抱过孩子,两人擦着野囿边缘,往深处而去了。 行宫也是搜索重点,不过黑魆魆的夜里,地方又大,普通的禁军问题不会很大。 唯一的麻烦就是下雨了。 带着水汽的夜风呼呼吹了一轮,积雨云越压越低,最终哗啦啦一声,豆大的雨点撒了下来。 沈箐赶紧俯低身,遮住襁褓。 她大人淋淋没关系,小孩子可不行啊,这娃还没有一岁大呢。 好在,两人很快找到了一个适合藏身小山窟,燕长庭先进去,半晌,他回身点点头,她也赶紧冲进去了。 雨很大,沈箐得护着孩子,淋了个正着,背部湿透了,这小山窟大概还有一个通风口,吸的风很大,呼呼地,很快就有点起鸡皮疙瘩,是有些冷了。 沈箐赶紧背转身,以免吹着孩子。 她听见西索脱衣的声音,燕长庭把淋湿的外衫脱下,再解下较干的里衣,罩在她身上。 带着体温的里衣碰到颊面的时候还有点烫,熟悉又浓烈带着淡淡皂角的气息,光线很暗,但迎着洞口,还是能清晰看见他赤.裸上身和起伏的肌肉轮廓。 卧槽。 沈箐有点不自在。 燕长庭大约也猜到,他转身,“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里?” 沈箐一把拽住他,风大雨大,这都直接刮进洞窟一半了,外头那点点石檐是能挡到雨的吗? “行了,好好待着吧。” 她瞪了他一眼,“这么大地方都不够你待的?赶紧把二姐抱到边上去,那边风小点。” 小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两人还一床睡过呢,这份上可就别矫情了。 沈箐指挥燕长庭把沈恬抱到边上去,顺便把把脉,沈恬没大碍,不过孩子燕长庭没敢按重穴道,一番颠簸一番风雨,他动了动,“咿呀”一声啼哭起来了。 沈箐有点慌,两人赶紧哄孩子。 “哦哦,别哭别哭,是不是饿了?” 应该不会吧? 这些宫廷乳母照顾小主子,可不敢让孩子饿肚子的,这也没多久啊。 “可能是冷了。” 两个没有经验的人,你猜一下我猜一下,沈箐抱着孩子,在来回走动,燕长庭伸手摸了下孩子的手,猜测说。 风吹起披在沈箐身上的里衣,差点吹飞。他的里衣很宽大,完全可以裹住两个人。燕长庭抬起眼睑,他眼疾手快伸手把里衣按住,重新披在沈箐身上,并拉了拉襟口,把襁褓也盖住了,并且用袖子打了不松不紧的结。 但由于站位原因,他最开始的抓衣重裹,是在沈箐背后一侧完成的,他倾身过来,上半身触近,一下子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 年轻小伙火力壮,他身上一点都不冷,反而有点发烫。 只是这个姿势,有点像自背后拥抱着她。 沈箐:“……” 然后他很自然松开,转到前面,低头系袖子。 沈箐飞速盯了眼他专注盯着袖子的面庞,拼命告诉自己,别在意,别在意! 他不是故意的。 他不懂,他不会,他纯得很。 都怪那阵不合时宜的妖风。 没错,就是这样! 沈箐将自己说服了,然而,她却很快被事实打脸了。 …… 大雨下了大半个时辰。 这场雨确实挺折腾人,但折腾同时,却又带给了他们便利,因为给行宫的搜索工作增加了很大难度。 就连那几个一开始还遁方向追搜而来的高手暗卫,也很快在滂沱大雨中失去了所有线索。 费了功夫,沈箐和燕长庭在下半夜远离了野囿,翻过一座山,成功脱身,并于次日和谢英华三人成功汇合了。 “是荣王殿下相助。” “那幸亏有他。” 沈箐也不说什么客套的见外话了,只悄悄递了传了个报平安的口讯,好让他不必担心。 荣王得知她们成功脱身,如今正打算绕道泗原回去,大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前夜昨天他真的很担心。 脱身就好了。 荣王立即给了过关手令,这不是他名义的,但过个关也足够了,以及非常隐晦了说明了追搜重点区域,好教沈箐能顺利避开。 写写停停,又修改,遣词造句相较起以往通信,要含蓄隐晦了很多,荣王用了自己几乎没用过的簪花小楷,写得有些不伦不类的,但胜在不会被人轻易鉴定笔触。 燕殷还没反应过来。 他还能去封信。 但他毕竟曾和沈隽相交甚笃,又和沈箐有过婚约,他后续得刻意避嫌了。 这次通信后,只怕连彼此联络都得小心翼翼了。 灯下,荣王长长吐了一口气,且如今他毗邻虞太后这桩麻烦,也不知最后会如何。 自己周身麻烦,也不再能和沈箐轻易联系,他有些难受,写好信,折叠好信纸之后,蜡封之前,他最后还是没忍住,裁下一张小小的纸笺,在上面写上一行小字。 ——“桃色脂雨逐水流,惟待他日相见时。” 他曾和沈箐相约去东山看桃花,可惜没等成行,沈家就出了事。 两人有桃花之约。 他从不敢袒露情感,但这一刻,一行小字,看似期待再会,却隐晦暗含了他的情丝。 …… 可惜的是,这封信,是先到燕长庭手里的。 农舍里,好不容易恳请一个农妇给喂孩子,婴孩呜咽声才渐渐停了。 燕长庭抽出信纸,那张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细细小字的长笺就掉落在地上。 他捡起来,不禁冷笑一声。 同是男人,他一看就看懂了。 燕长庭直接给撕了。 毫不犹豫,轻嘶一声。 可就是这么巧,内间的窗突然就打开了! 这种木搭的农舍,厢房里间和正间之间是草搭的,不防还能打开,居然是个内窗。 特地换来的铜钱都在燕长庭身上,沈箐要喂孩子,却不打算暴露行踪,适当给点钱并隐晦恫吓一番是必须的,她见农妇转进床架后面去了,就回身拉开内窗,问燕长庭拿钱。 谁知还未开口,却正正好先看见撕碎纸笺。 她这个角度,刚好看见纸笺上内容。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荣王字迹。 ——小时候她学簪花小楷故意调皮,荣王还学过一轮特地来教她,这算一个彼此明白的默契字迹。 沈箐:“……你在干什么?” 她低头瞅了两眼被毫不留情撕碎的纸笺,荣王暗含的隐晦情丝,她一眼就看懂了。 沈箐:“???” 燕长庭:“!!!” 这一下实在太突兀了,燕长庭甚至连表情都没来得及收回,这段时间一直保持的清纯人设可以说是瞬间崩塌。 ——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再多的心思,在强大的嫉妒心之下,还是没能兜住。 燕长庭:“……” 作者有话说: 在荣王这个正版情敌面前,强大的嫉妒心终于是没绷住,哈哈哈露馅了吧?常在河边走,燕崽终于湿鞋了或或 至于燕殷为毛杀虞太后,有原因的,别急啊宝宝们,正在解了,答案其实都是串在一起的!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6节 今天是超级肥肥的一章呢!啵啵啵~ 明天见啦亲爱的们!!(*^▽^*)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洋溢扔了1个地雷 波波的饺子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49章 卧槽, 卧槽,卧槽啊! 沈箐不是笨蛋, 几乎是马上, 她就反应过来了,她瞪大眼睛,抬头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手里捏着那被撕成两半的纸笺。 ——她对燕长庭是容易心软, 容易满心爱怜, 燕长庭这阵子也一直在维持清纯人设, 但不代表沈箐没见过他杀人不眨眼、雷厉风行的狠戾一面。 这么一下子, 几乎是马上, 就串联起来了,其实燕长庭没这么清澈如水!! 沈箐:“……” 神特么的雏鸟情节,神特么感情大白纸, 神特么不靠近不占有不嫉妒,神特么的他不懂他不会!!! 他明明就很会, 他明明就很嫉妒。 你瞅瞅那张被背着她掏出来撕成两瓣的纸!! 沈箐气死了,“我去你的!!” 她探手拿信,没拿到, 跳下地冲出来,燕长庭有些慌, 退后一步, 想解释,被她劈手把信夺过来,还有那张可怜的纸笺, 她踹了他两脚, 头顶冒烟, “滚!” “别和我说话!!” 现代有句话,男人都是骗子,果然特么是真的!! “阿箐,阿箐!” 燕长庭大急,伸手拉她,沈箐拍开他的爪子,“你还想说什么呢?” “说你不是故意的?” “说你没哄我?” “你说啊,你说!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沈箐气炸了肺,叉腰咆哮,唾沫星子直接喷了燕长庭一脸,他不介意,但不敢应是,内屋的孩子被惊吓了,“哇——”一声嚎哭起来,沈箐指指他:“你闭嘴!听见了没?” 她余光看见提着餐篮子进门的谢英华,直接甩门进去了。 气死她了啊啊。 燕长庭急忙追上去,“阿箐,阿箐!” 他拍了两下门,里头沈箐栓起来了,他又不敢踹,急得不行,又用力拍了几下,农妇不干叫嚷起来了。 他不得不放下手,踱了几步,回头冷冷扫了谢英华一眼。 谢英华:“……” 我就送个饭,送饭还送出错来了??? …… 整整一晚上,沈箐都没搭理他,一直到次日,熬了一宿的燕长庭抢着坐上赶牛车的位置,还未开口,便被沈箐踹了一脚,“我告诉你,要赶车就给我好好赶,不赶就换人!” 燕长庭抿抿唇。 谢英华:“……” 张云:“……” 其他人:“……” 大家偷偷对视一眼,谢英华小心将沈恬抱上牛车,默契一哄而散,不凑合过去了。 只是饶是如此,燕长庭也没能占什么好处。 车轮辘辘,一行分前后几波人,沈箐这边则装作赶着牛车的探亲小商贾家往泗回道关行去。 有了荣王的信和通关手令,他们方便了很多,绕远点,直接绕过重点搜索区域,关口没找到很合适的,于是他们直接绕乡间小路过去了。 费了点时间,费了点钱,最后顺利绕了出去。 牛车没有篷,却不引人瞩目,沈箐抱着孩子坐在车板上哄了一会儿,小心放下来,抬头见燕长庭回头,想说话,她马上踹一脚:“别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 哼! 一路上,燕长庭一直想回头说话,都被她堵回去了,后背踹出十七八个鞋印子。 燕长庭回过头,没一会儿,又转过来,“荣王那信,你……” 他抿唇说,可话没说完,就被沈箐愤愤截住话头,“别提信,关你什么事?” “给我好好赶你的车!” “我告诉你哈,以后再也不许碰我的信,听见了没?哼!” “问你呢,听见了没?!” 燕长庭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嗯。” 沈箐狠狠拧了他腰侧一把,燕长庭吃痛,不过没敢吭声,他还想辩解什么,但被沈箐一脚踹回去,“我让你专心赶车,是不是我的话都不好使了?!” “说一套做一套,你学得倒挺好的啊!” 燕长庭终于被她噎消音了。 沈箐还恼着,好在沈恬搭救了燕长庭,躺在秸秆堆里的沈恬唔了一声,终于醒转过来了,一动,后颈一阵剧痛,她闷哼一声捂住。 “二姐二姐,”沈箐忙回神,按住她,“你别动,你受伤了,得养一养才好。” 沈恬可能有些脑震荡了,头晕,想吐,后颈淤痕很深,骨骼也有些伤着了,颈椎很容易影响神经和脑部供血,所以这几天还是先尽量躺着不动,昏迷其实她会舒服很多。 “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爹和大哥都好好的,你别担心。” 沈箐抢先告诉她,沈恬焦急的神色一下子松了下来,接着沈箐按住她耳后,有节奏揉按,沈恬点点头,慢慢阖目,半晌,陷入昏睡。 沈箐仔细给她调整了一下软枕,安置好沈恬,才重新抱膝坐起来。 今天天气其实很好,前天一场大雨后,这两天也没有很热,天介乎微阴和微阳之间,不厚不薄的浮云挡住了炙热的阳光,空气很清新,道旁的草木浇了雨之后,抽枝展野欣欣向荣,满眼的苍翠嫩绿,有黄莺低空飞过,留下一串悦耳的脆鸣。 沈箐瞟了前头的燕长庭一眼。 她还气着呢。 不过沈箐牙根痒痒之余,诧异不是没有的,话说这燕长庭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腹黑心机狗?卧槽,这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呢。 然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就接受了燕长庭喜欢她这个设定了。 甚至已经开始习以为常,甚至开始自动为他某些行为搜罗合理的解释了。 更操蛋的是,她还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情绪,甚至想着如何在不引起他的误会的情况下,对他更好一些。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 她以为人家是清纯小百合,结果人家是心机霸王花! 好一个温水煮青蛙!! 沈箐:“……” 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傻b。 燕长庭感觉她盯着自己,拉紧缰绳,回头,想说什么,被沈箐恶狠狠堵回去了,“别装,我不信!” 一看他这副彷徨又带几分纯的样子,她就来气了! “你再装,你再装我发誓这辈子不搭理你,你信不信?!” 沈箐这回真气大发了,不管燕长庭怎么试图道歉,怎么辩解,她都不听。 她一句“你再装我发誓这辈子不搭理你,你信不信”,直接戳到燕长庭肺管子上去了。 两人从没闹过这么久的别扭,沈箐总是很疼他的,这也是先前他敢制定以退为进策略的倚仗。 可这回玩脱了。 挨打挨骂他不怕,他怕沈箐心里落下疙瘩,真的从此和他有隔阂了。 从褒陵回青山军大营,一共花了八天的时间,沈箐态度一直没软化,燕长庭真的急了! “阿箐,阿箐!” 他追着她的脚步跳下马车,沈箐回头白了他一眼,人这么多喊什么喊,“别跟着我,我很忙。” 她身边是马车,沈恬在车上,她怀里则抱着孩子,顾不上搭理这家伙,小心把襁褓交给谢英华和迎上来红缨,让先抱去给提前找来的奶娘照顾,“快,去叫胡大夫来!” 回到大营的当天,是个雨天,沈箐帐篷前乱哄哄站满了人,翘首等待已久的沈正崧沈隽一见马车立即围了上去,沈箐赶紧让一同回来的大家先回去,包括燕长庭,别杵在这碍事了。 沈正崧俯身,亲自把闺女抱下来,急匆匆进了营帐,胡大夫紧接着也背着药箱赶过来了。 “怎么样?好不好?有什么妨碍没有?” 胡大夫给沈恬诊过脉,又小心检查了一下颈后,安抚他们:“别担心,没大碍,之前有些淤血凝聚,现在好多了。” “能自然化开的就不是大事,等会我给她施个针,再推推淤,就好了。” 连药都不用多服。 大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沈箐在一旁站着听,和她预料的差不多,这几天沈恬脑震荡症状已经越来越轻基本没有了,沿途他们找了个大夫看过,也说问题不大。 “好了,这一趟总算顺利完满了!” 她笑着说。 如果没有燕长庭这家伙的糟心事儿,估计她更开心。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7节 不过说起燕长庭,沈隽碰碰她的手臂,“这怎么回事?” 他往后指了指。 沈箐回头一看,帐帘被风吹起一动一动的,从缝隙里可以看见,燕长庭还在外头站着。 这是个雨天,淅淅沥沥的细雨,他站在原地没动,从头发到肩膀后背都被打湿了,深色衣料衬得格外明显。 沈隽不禁皱了皱眉,仅仅就这么一幕,他就察觉了沈箐和燕长庭之间或许有了变化,他斟酌一下措辞,想说什么,不过没等他开口,沈箐:“哥,我出去一会!” 说着就一溜烟跑了。 沈隽只得眼睁睁看着沈箐冲燕长庭的方向去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想管啊,可他这小妹妹根本就不是他能管得住的。 沈隽只好祈祷,可别是真的才好。 他最好想错了。 可事实证明,沈隽事与愿违了。 …… 回到沈箐和燕长庭这边。 沈箐牙根痒痒,一把揪住他就往边上走,“你丫的,站那干嘛呢?” 不知道自己是主帅是吧?不知道万众瞩目是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私事是不是? 足足八天,沈箐终于搭理他了,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和她说话的空档了,沈箐推搡着他赶紧溜进边上一个小帐篷了,但不用她推,他急忙跟进去了。 “阿箐,阿箐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骗你的!” 燕长庭承认,他是耍了一点小心机,但从头到尾,他真的没骗过她。 他的情是真的,他的心也是真的,如果她说不信,他真的当场就恨不能把心剖出给她看了。 “我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说到情动时,他心里难过,眼眶一瞬泛红。 沈箐最受不得就是他这样子,偏她知道是真的,别人可能坑她,但唯独一个燕长庭不会,这家伙只会豁出去性命保护他。 “哭什么哭?不许哭!又来是不是?!” 她有点恼,拧他耳朵,用力转了一圈! 可吵吵也吵过,骂也骂过,打也打了,气了这么多天了,问题总要解决的。 “脸还要不要?” 沈箐骂他,打他,都行,燕长庭认打认骂,“我都听你的,你别不理我。” “屁!” 听个屁。 沈箐呼了口气,捡了个大箱子一撑上去,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燕长庭不吭声。 “小王八蛋,坏透芯了!” “跟谁学的?” 不过沈箐骂归骂,但要说燕长庭要害她,那她是一百个不信的。 这阵子气也出够了,恼头也过了,她头秃:“……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不打算谈恋爱嫁人的。” 燕长庭一听急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 沈箐语塞,原因她不能告诉他。 她挠挠头,“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的,你不知道?” 弟弟? 又是这个弟弟!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要把他当弟弟吗?! 燕长庭心口一拧,情绪也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几十年的爱恋,两辈子的情深,统统都羁绊在这么一个“弟弟”上头,否则,否则他上辈子或许未必会饮恨终生! 他本来在示弱,半蹲在她腿边的,可燕长庭霍地一下站起来了,他上前一步,足足比她高一头,和沈箐相距仅仅只一尺,他很清晰地,看见她仰看他的面庞。 “可我知道,你又知道吗?” 沈箐:“……我知道什么?” 她有点突兀,问。 燕长庭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突然仰首,喉结滚动片刻,他低头,反问:“那我问你。” “我是你亲弟弟吗?” 跨越了两辈子,从孩提到青年,数十年时间的隐忍,他在今天,终于问出了这一句!! 燕长庭紧紧扣住她的肩,短短一句话,到了最后,嘶哑不成声。 他情绪很激动,握着她肩的手都在颤抖,力气大得她生疼,可这个问题,他是很认真的,是极其郑重的。 问得沈箐一愣。 “……” 沈箐其实是很讲道理。 怔怔和他对视半晌,她说:“……不是。” 其实这个问题,也只有这么一个答案。 所谓当,也就是说,不是。 不是才能当。 是本来就是了。 而事实上,再怎么当,燕长庭终究也不是! 这句话一出口,有什么崩塌了。 沈箐怔怔看着燕长庭,眼前青年棱角分明的面庞,既惊艳无双,也足够摄人,两种都极具冲击力的特质汇合在一张年轻的面庞上,是这辈子独一无二的燕长庭。 沈箐突然发现,许是经历不同,这辈子燕长庭崭露头角更早,他比前世更早褪去少年稚气,此刻眉目比记忆中甚至要更成熟也凌厉几分。 他长大了,他以最强势的态度,告诉她,他不是她弟弟。 而事实上,血缘上,两人确实不是的。 沈箐有些混乱,这个全新的认知打乱了她长久以来的旧观念,可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她亲自说出口的话,要来得撼动她自己。 “……是啊,我不是。” “你也知道?” 在沈箐的怔忪里,燕长庭闭上双目,这一瞬,他潸然泪下。 “我不是,我不是啊!” 他哑声,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这一刻,情如海潮,难以自控,在这个有些乱糟糟的昏暗帐篷了,他一瞬不瞬看着她白皙如玉的面庞。 燕长庭鼻翼翕动片刻,事到如今,他不许她后退,更不许她再缩回去! 他把心一横,头一低,重重地吻了下去! ——在这个狭小又昏暗的帐篷里,在这个无数个两辈子第一次的今天,燕长庭以孤注一掷的心态,毫不犹豫地,碰触到那两瓣红唇,用力噙住了它们! 在两唇相触那一刻。 沈箐:“!!!” 卧槽!!!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这次是真的,不是肉丝汤了和油花了! 嘿嘿,明天见啦宝宝们~ (/≧▽≦)/ 第50章 在这个又窄又小的昏暗帐篷里, 仿佛有惊雷在脑海里炸开,一刹的晕眩让人目眩神昏。 喘息声格外地重, 甚至遮盖了帐外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他重重地吮吸着,呼吸落在她的皮肤上像火灼一样的滚烫。 沈箐瞪大眼睛,她头磕在后头的帐柱上了,但这一刻完全感觉不到痛, 她足足花了三秒时间才反应得过来。 她吓得, 连踢带踹, 一把推开了燕长庭! 他蹬蹬倒退了两步, 被身后的大箱子一挡, 他扶住,依靠在上面。 两人一个睁大眼睛反射性捂住唇死死瞪着他,而另一个, 喘息极重,那双睫羽蝴蝶般凤眸也抬了起来。 昏暗的帐篷里, 沈箐清晰看到了他的样子,鼻翼急速翕动呼吸着,唇角还有几丝嫣红的鲜血, 不知是谁的血。 他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种瑰丽的凄色, 犹如跋涉在沙漠中的朝圣者, 绝望中终于望见了他的圣地。 他一瞬不瞬痴看着她,慢慢地,栽跪在她面前。 两人都没说话。 沈箐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实在是他这种目光, 太让人震撼了, 她喉咙眼仿佛被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这地儿她也没法待下去了。 “……你疯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8节 半晌,沈箐抹了一把脸,七手八脚爬坐起身,捂住被磕得生疼的嘴巴,震惊说。 她跳下地,一阵风般地卷出去了。 沈箐第一次跑了。 落荒而逃。 她甚至不敢让燕长庭开口说话。 是很没有出息,但掀开帐帘,被细雨一浇,她乱哄哄晕陶陶的脑袋才好歹感觉清醒过来了。 …… 妈呀! 这一个吻,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沈箐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简直震撼她全家,沈箐这会儿脑子转跟不动似的。 乱哄哄的,冲出来,淅沥沥淋了一会儿雨,沈箐一抹脸,妈呀,这地儿实在她不敢待下去了。 她仿佛被狗撵似地冲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还是看看二姐吧,看二姐最安全。 沈箐营帐里头的人已经散了很多了,毕竟沈恬身体不适,而胡大夫又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环境施针。 沈箐强颜欢笑,送走了大家,回头沈隽有点奇怪多瞅了她两眼,好在沈箐刚才已经偷摸照个镜子了,不然她肯定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嘴巴。 沈箐强自镇定,冲大哥笑笑,顺便给他一个“怎么了?”的莫名眼神,成功把大哥给糊弄过去了。 她心脏现在还跳得超快,都没敢回忆刚才的事,打起精神,先看二姐。 胡大夫已经给沈恬施针完毕了,史玉在里头帮她穿好外衣,胡大夫没有多留,和沈箐交谈几句,就提着药箱回去了,药等会煎好他让药僮送来。 沈恬已经醒了,经过针灸和推宫过血她状态好了很多,一睁眼看见父亲大哥和妹妹,当即声泪俱下。 “爹,爹!大哥——” 沈正崧这一刻也不禁老泪纵横,其实他不算很老,未及五旬,才四十多的人,但这一两年真的老得很快,两鬓已经明显见到白发了。 “是爹不好,是爹爹的不好!爹爹没有保护好你啊孩子,都怪爹,……” “不,不,不是的爹爹!……”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沈隽拍着二妹妹的背,也目泛泪光,他低头拭了去。 此情此景,沈箐心里酸酸的,情绪也终于彻底从刚才燕长庭那场景抽离出来了,“爹,二姐,都过去了,以后会好起来了!” 沈隽深吸一口气,也笑道:“是的,小妹说得不错!” 这么长的时间了,一家人终于重新聚首了,大家经历都很多,但万幸人都好好的,该平安回来的都平安回来了。 是啊,以后会好的。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大家终于破涕为笑,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一场团圆。 他们还吃了一顿团圆饭。 沈箐见大家都不哭了,露出笑脸了,她兴冲冲去张罗晚膳。 沈恬精神头也极好,倚着床头慢慢喝粥,时不时看着家人温柔微笑。 她问沈箐:“阿庭呢?怎不见阿庭。” 她可没忘记燕长庭,从小到大,沈箐不管去哪都带着燕长庭,就连每年除夕的团圆饭桌,只有没外人,她都硬拉着燕长庭加塞进来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箐舌尖被烫了一下,她若无其事放下汤碗:“燕长庭啊,他忙着呢,军中这么多事,魏太妃还有那么多东西要交给他,哪有空,刚被人拉走了。” “这样啊。” 沈恬理解点点头,又感叹:“真想不到,原来他是太.祖亲孙,魏氏的血脉。” “是啊是啊。” 沈箐一边努力地笑,一边忍不住偷偷往帐帘瞄了眼,要是燕长庭敢又杵在外头打她的脸,她这回真发飙了! 嘴巴还隐隐作疼,啊啊啊她暂时不想见燕长庭,还是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沈箐也没敢出去,因为她怕一出去又碰到他,好在这里就是她的营帐了,她不出门再正常不过。 而燕长庭也肯定不敢擅闯,沈恬在,还是在卧榻养病,男女有别,而私事闹开给家人知道的话,沈箐铁定翻脸的。 今晚就姐妹俩挤一床吧。 史玉又张罗了个行军床来,把两个拼成一个,以免影响沈恬的休养。 沈箐夸她:“我家史玉真能干!” 她笑嘻嘻的,从前还爱逗人,往常说这句时,时不时就会她们吧唧一口以资鼓励,但今天刚勾过史玉肩膀,那嘴还没动作又想起燕长庭,动作一滞。 啊呸呸! 她亲不下去了。 好在史玉早就识破了她的伎俩,啐了一口一矮身,“小姐又来了!” 她给沈箐翻了个白眼,提上刚才收拾一篮子杂物出去了。 沈箐顺势“嘿”一声,讪笑两句,赶紧把这茬给混过去了。 她揉揉嘴巴,牙疼般地嘶嘶两声,转过头来,却见灯火下沈恬正盯着床榻某一点,在出神。 她脸色还很苍白,美人忧思,我见犹怜。 沈箐不是男人,但还是很心疼自家二姐的,忙不迭爬上床,“姐,怎么了?是不是想孩子?我让红缨把他抱过来?” 孩子沈箐刚才问过,能吃能睡,挺好的,已经让乳母哄着睡下了。 沈恬回神,“……不用了。”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摸摸沈箐鬓发,“我们睡吧。” 咦,二姐这表现有点不对啊。 姐妹两人躺下,沈箐小声说:“二姐,究竟怎么了?还有什么是和我们都不能说的吗?” 不得不说,沈箐最后一句击中的沈恬的内心最深处,被囚被关肉在砧板这么久了,终于得以和家人团聚,沈恬仿佛彷徨的游子终于回到属于她的港湾,是啊,和家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恬翻了两下身,犹豫最后,还是小声说:“妹妹,我,我感觉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他好像不是我的孩子!” 这个怀疑其实很久了,“我和孩子分离过一段时间,等到了行宫再见,我总觉有哪里不同了,……” 五官还挺像的,孩子对她陌生也正常,毕竟长开了,母子也很是分离了一段时间,可不知为什么,沈恬总觉得有点不对。 她偷偷看了孩子的左手腕,却发现小痣没有了! ……沈恬作为一个母亲,说不担心腹中骨肉是不可能的,生产之后,她虽力竭昏迷,但昏睡过去之前努力睁开一点眼皮子,恰好看见孩子挣动的小手小脚,左手腕皮肤外侧,有一点小小的黑色没有凸起的小痣,正在腕部的小凸骨上。 御医和嬷嬷奶母对她的孩子十二万分郑重,孩子是冬季出生的,蜡烛包打好之后,谁也不敢轻易揭开,沈恬也是,怕冻着孩子,也不敢。 她除了喂奶,照顾孩子的是嬷嬷奶母,孩子住另一边的偏殿,奶母像防贼一样防着她,不过当时她处境不好,且一天能见多次,感觉还好。 可后来渐渐见得少了,直转移到了行宫,孩子原来是不给她见,但沈恬为母则刚,豁出去必须要见到孩子,郝姑姑心里对她还多少有点顾忌,但前方战事不好,没人有胆子拿这点小事传书触霉头,于是和负责趾鳞殿的管事嬷嬷商量过后,允许她几天见一次。 可这么一见,沈恬却见出怀疑来了。 她紧紧握着沈箐的手,不知所措,又害怕,“听说胎痣会消,”这是小时候听母亲虞氏说的,虞氏说,小胎痣有的长开后会不见的,譬如沈箐,出生时左颊也是有个小点,后越来越淡,几岁就没了,“可孩子也还没够几岁啊。” 会淡得这么快吗? 可麟趾宫那孩子不是她的,她的孩子又去哪了啊! 沈箐:“……” 沈箐头疼欲裂。 好半晌,才舔了舔唇。 她没法安慰她二姐,因为燕长庭一抱回孩子,她第一次打开襁褓,也诧异了一下,因为那是个男孩。 ——她知道得更多,因着清楚上辈子“独宠”和“皇后”的原因,她一直以为上辈子的其实外甥女而不是外甥。 那燕殷真幸运得了个儿子,她猜错了,上辈子的真是外甥而不是外甥女? 所以沈恬说起怀疑的第一句,她几乎马上就信。 真的没错! 那燕殷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可能是暗度陈仓,毕竟上辈子掩饰外甥女的女孩身份,也掩饰得着实辛苦。 明面放个男孩子? 等这孩子长大,妃妾“怀孕”,待生下他真正的孙子,替换上去,然后这个“皇子”或者“太子”就能功成身退了,到时都不用搞假尸体,直接上真的就行。 沈箐沉默片刻,“……我们先让人把孩子抱过来,先看看是真是假再说。” 不过这事儿最后还是拖到了第二天,因为沈恬体恤父兄,苍老了许多的父亲让沈恬心如刀绞,还有大哥,再见面大哥的腿竟然不良于行了,她震惊又伤心自责,她忧心父兄身体,这边折腾起来肯定要惊动沈家父子的,沈恬虽焦急,但也不差一晚上,她硬是按捺下来了。 这夜,姐妹俩谁也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饭后,应付完一大波来探病的人之后,沈箐立即打发人去吧孩子抱过来。 沈恬接过襁褓,沈箐几乎是迫不及待解开系带,一把拉起孩子左手的袖子。 没有! 她不死心,又拉起右手。 小孩子皮肤细嫩光滑,白生生的,可腕间空空如也,不管内还是外,什么胎记小痣都没有。 沈箐松手,捏了捏额头。 沈恬已经哭起来了。 彷徨又惊惧,压抑不住的低泣。 红缨和史玉不明所以,沈箐摆摆手,示意先别问,她反手握住她二姐的手,“二姐别担心。” “我们肯定能把孩子救回来的!”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89节 要商量这件事,绕不过燕长庭。 给二姐一个定心针之后,轮到沈箐头秃了。 她让红缨给她另腾了个营帐,在里头驴拉磨般拉了几十个圈。 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让人去叫燕长庭来。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红缨给她搬东西过来,一边摆放一边好奇问:“又和他吵架了啦?” 是吵架倒还好呢,大不了揍他一顿,她就揍他了,难道他还敢揍回来不成? 可偏偏不是啊。 沈箐现在对燕长庭真的没办法了,说也说过,谈也谈过,他大了,有自己想法,并且非常坚定,非常清晰自己要的是什么。 沈箐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养的孩子长大了,长成一个顶天立地心智坚韧的大男人。 而昨天那一吻过后,唇齿相触的温度直到现在还清晰滚烫着,在她说出“不是”那一刻,是有什么变了,她也终于很清楚地认知到,他不是她亲弟弟,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心底再也没法再自然而然把他当弟弟。 熟悉又陌生,全新的关系。 从昨天到现在,真的很难得,沈箐鲜见地鸵鸟心态,猫在沈恬身边,都不敢和燕长庭见面了。 一想起他,她真的头疼加牙疼,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骑虎难下。 说的就是她。 老虎是被人撵着上去的,还不给她下。 可现在吧,不找燕长庭又不行。 沈箐趴在长案上,唉声叹气,最后她发了狠,啊啊啊,燕长庭这家伙要是再敢来这个,直接打死!! 心情复杂又气愤,她一抹还内破皮的嘴唇,恶狠狠一挥拳头。 没错,就这样! 可就在沈箐严阵以待,准备上演六国大封相的时候,燕长庭却又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了。 …… 很轻的脚步声。 燕长庭确实很忙,他有心追逐她,却不敢过分咄咄逼人,而积攒下来的军政二务以及魏太妃与他交接东西也确实很多。 ——他也从来都不敢正面逼迫沈箐的,昨天可能是第一次,他一向都愿意委屈自己,而从不愿委屈她的。 挑灯夜战一宿,刚刚阅军下马,沈箐一叫他,他就来了。 刚刚卸下的甲胄,一身玄黑束袖布衣,他的步伐很轻很轻,却一下子惊动了帐内的沈箐。 她跳起来,慢慢走到帐帘前。 一个帐内,一个帐外,谁也没有率先动作。 最后还是沈箐,带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恶狠狠目光,一伸手揪起帘子。 ——奶奶的,不就是燕长庭吗?这辈姑奶奶怕谁也没怕过燕长庭! 可门帘一掀起,她却一愣。 带着晨露的野花清香,浅浅淡淡,新鲜得还泛着泥土和茎叶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 沈箐不但看见燕长庭了,她还看到了一大束花。 黄的,白得,粉红,浅紫,星星点点,也有一朵一朵的,一大束被他抱在怀里。 看见了她,燕长庭眼睫轻颤了颤,半晌,他有点紧张,却抬起手,把怀里的花束捧着递给了她。 “送给你。” 他犹如一个最普通的追求者,轻轻地,为她奉上一束鲜花。 ——沈箐也就小时候和他说过一次,吹牛说的,说追求女孩子肯定要送花啦。 仅仅一次,他就记在了心上。 两辈子的第一次,他终于将他的这束花送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燕崽太会,软硬兼施又真诚,一般女孩子真的很难逃脱啊哈哈 心心发射!!明天见了耶宝宝们~(/≧▽≦)/ 第51章 这一大束的花, 整整齐齐,还沾着晨露, 小小的花苞不挨不挤一朵一朵, 彼此之间还配了一点点白色的无名小花,不是夺目的姹紫嫣红,却满满的清新和雅致。 他靴子边上沾满了新鲜的泥土,混合着一点碧翠的草屑。 毫不怀疑, 这是他趁着阅军后那一点间隙, 驱马上了山坡, 一支一支仔细摘下来的, 然后在那小心选出他认为最好的, 把它们小心扎成这么大的一捧。 ——可她今天真不定会见他呢。 不见的可能性更大。 说真的,如果不是二姐这桩意外,今天沈箐是不可能见他的。 那这花就白瞎了。 他知道吗?他当然知道。 可他还是用了最虔诚的心情, 仔仔细细摘下一朵一朵的最好看的鲜花,把它们小心翼翼捆扎成一捧。 花很大一束, 他捧着,都抱满了怀。 他不吭声,两人对视了半晌, 他垂下眼睑,像做错事的孩子。 沈箐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束花, 沉甸甸的, 抱在怀里,很有分量。 “唉,你进来吧。” 沈箐真的败给他了。 这样的一个人, 她真的没法硬起心肠, 先前运起的气一下子泄了, 她侧身,没好气说。 沈箐把花束放在侧边的长案上,盯了半晌,心里不是滋味,她回头恶狠狠刮了燕长庭一眼,“我警告你,不许动手动脚,”嘴也是!“否则,你就滚出去,再也别来见我了!听见了没?!” 她郑重警告燕长庭。 那事儿绝对不许再有! 燕长庭“嗯”了一声,急忙应了,他顷刻领会她未尽之意,记忆里那昏暗小帐内一刹那的柔软灼热触感立马就一闪而逝,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如雪地里氤开的胭色。 美是极美的,但沈箐从小看到大早已经免疫了,她:“……” 他妈的,她才是被强吻的那个好不好,你害个屁羞啊!! 被沈箐狠狠瞪了两眼,燕长庭脸上的红晕褪了,他有点焦急,“……你不生气了啦?” “我没生气,但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沈箐回到案后坐下,翻了翻案上的册子,阖上,很认真对他说。 至于两人之间,唉,沈箐冷静下来,她烦躁撸撸刘海,她暂时不想想。 没法打,又舍不得骂,无可奈何,很烦啊,先搁着吧。 先把二姐的事情搞定再说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 燕长庭偷瞄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暴躁,不敢吱声,连忙应了,然后乖乖按照她指定的位置坐好,正襟危坐。 …… 沈箐向来都是乐天一派,最不爱为难自己,又不是啥死人塌房迫在眉睫的事情,她纠结了一会儿,索性就不纠结了,先一股脑丢到一边去。 等她想去想的时候,再仔细想吧。 反正她现在不想了。 “好了,说说二姐吧,喊你来是因为孩子,二姐说,那娃娃不是她的!” “那你说,我外甥女究竟在哪呢?” 沈箐抓抓头,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她现在基本能断定,她二姐真生的是个女娃娃了,她可怜的外甥女,现在也不知在哪,他妈的燕殷干的真不是人事! 她还特地把当初外头郎中及胡大夫在沈恬怀胎期间诊脉预判给说了说。 但不用她说,燕长庭立马就联系起来了。 不涉及情爱和她那些拖泥带水的事情,燕长庭敏锐得可怕:“……他这是想,李代桃僵,以孙易孙?” “孩子应该在褒陵!” 谈起正事,燕长庭脸色也严肃起来,皱眉片刻,很快作出他的判断。 “褒陵吗?” 沈箐托着下巴,拧眉思索,褒陵啊,细细分析下来,可能性还真是很大的。 已知条件:褒陵是燕殷的秘密基地。 而燕殷为什么千里迢迢把沈恬运到褒陵呢?难道就为了替换个孩子吗?可根本没必要,在皋京在佑祥宫不也能换?沈恬发现什么还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除非,有什么非运不可的原因。 沈恬只是顺带的,燕殷真正要送的,其实是她的外甥女? 如果她猜燕殷计划没出错,那这孩子注定是必须藏起来不见外人的,但偏偏她又十二万分的重要,因为她是燕殷唯一的骨血,断断不能出任何差错。 安全是必须要保证的。 “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0节 沈箐打了个响指:“你说得没错,我猜也是!” 把孩子藏在褒陵行宫的秘密基地小心养着,再把假男孩弄出来,回头再送回宫里,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子了。 这个判断还有个佐证,皋京宫里现还真个正“怀孕”的宫妃! “哼,想得真美!垃圾,人渣!!” 沈箐拍案怒骂燕殷,骂完之后,“……那咱们现在?” 怎么办呢? 重返褒陵,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暗里营救的事情,只能出其不意,可一不可再的。 再来一次,大概算自投罗网了。 “难道等等?” 等个两三年?可时间一长,变数就多,这也不是个什么好办法。 燕长庭却在想那个由两名高手暗中守卫的假山,有蛇窟的那个,他是亲自去探的,所以印象很清晰,几乎是马上,他就回忆起这个不大寻常的地点。 ——那两个高手正是住在假山腰上搭建的小屋的。 而那个假山,后面连接这野囿的自然山体,山体不算很高,大约二三十丈高,但却是自然山,一路延绵至行宫之外的。 如果掏空山腹,那完全能当一个全封闭的秘密基地的。 现在很明显,那两个高手显然是燕殷的秘密基地的第一道防线,蛇窟则是第二道。 燕长庭当初不是猜不到,而是和他没关系,他不是奔燕殷的秘密基地去的。 他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沈箐。 沈箐摸下巴:“你说得有道理。” 可是现在,却感觉不大好使,第一个他们不好去第二趟,第二孩子也不知被转移走了没有。 “现在大概没有吧,但我们再去就不一定了,况且,你肯定不能再跑这一趟。” 燕长庭是盟军主帅,身份何其重要,第一次完全攻其不备危险系数低也就算了,要是第二次再过去,那风险可就大大增加了,那怎么行? 沈箐虽然各种嫌弃他生气他,但两人近日纠缠拉扯间以及此刻她自然而言的话语,都无一不证实她心里有他。 她自己都没留意,燕长庭却注意到了,他心里很高兴,不过没敢表现出来,继续保持一脸的正色,他思索片刻,“我们攻打褒陵吧。” 他食指敲了敲长案,毫不迟疑地道! 盟军近日已经在商量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了,打铁要趁热,休整一番让大军歇歇气,紧接着就该挟着这士气如虹的大胜余威高歌猛进。 燕长庭和旸王凌英的通信非常频繁,后者将会在这两天就赶至青山军中,进行最后的磋商。 褒陵距朝廷大军防守线其实并不很远,也就几百里地的路程,近日燕长庭也一直在迟疑东线开战还是西线开战,这两者各有各的优缺点,现在正好,不用犹豫了,直接选西线即可! 然后将褒陵也秘密纳入打击重点之一。 “届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燕长庭起身抽出大瓷罐里的军事舆图,展开,耐心讲解给沈箐听,按褒陵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算兵家必争之地,不过若是取下了西垣,却又可和凌英连成一大片,回头再去取昂州不迟。 “这褒陵距西垣也就一百余里,届时发动骑兵突袭泗源西关,声东击西,可打燕殷一个措手不及。” 沈箐秒懂:“褒陵不保,那么,他那假山肯定是要紧急迁移的!” 也就是说那个秘密基地。 届时,不管里头有什么,都得露出来,那时候都不用他们冒险潜入去瞎踅摸。 “咱们好好计划一下,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赶上堵一个正着!” 肯定没人敢伤害她外甥女的,届时对方投鼠忌器,孩子很可能直接就能救回来了。 完美! 沈箐说到兴奋处,一击掌,她习惯就侧头和燕长庭对视一眼,两人都带着笑。 只不过目光刚和他对上,沈箐就反应过来了,十分懊恼,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你丫的! 燕长庭并不介意,他因为两人的默契愉悦得紧,连忙端茶倒水,十足十的低声下气姿态。 不过下一秒,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沈箐捏了捏下巴,“我们给祈哥哥去个信吧?” 想要近距离监视,如果有荣王的里应外合,那将会事半功倍都不止。唔,不过她也担心会拖累荣王,因为虞太后那个事情,她总有点担心他,她怕他也难得很,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又麻烦他。 “要不……先问问,不行就咱们自己安排人好了。” 燕长庭脸立马一黑。 一听到这“祈哥哥”三字,他脸色立马晴转多云,有一点点微翘不细心看看不出来的嘴角马上就扯平了。 换了别人吧,那估计是看不出来的,但沈箐是谁?一眼她就把这家伙瞅了个清楚明白的。 沈箐牙根痒痒,好啊,都不掩饰了是不是?她算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霸道的,嫉妒心强得快漏出来了! 她骂:“嗨,你这是什么脸色呢?” “给我说说?” “你不高兴是吧,那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不高兴了?!” 燕长庭瞅了她一眼,不敢说话,抿唇低下头。 他模样生得好,肤白唇红又年轻,这么一低头,看起来就凭添几分委屈,还有一丝落寞。 又来了,又来了! 就是装的,这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货!能纯到哪里去?!上过一次当的沈箐直接气笑了,恶狠狠地说:“装什么装,不许装!再装,直接打死!!” 她声音大得,连外头守帐的史玉李源张云符简都听得一清二楚,四人面面相觑。走到营帐门前的谢英华刹住脚步,揉揉耳朵,算了,他还是等会再来吧。 他拖着红缨一溜烟跑了。 “哎哎,……” “你担心个屁,你家小姐和燕长庭一块啥时候会吃亏?” 红缨想想,觉得也是,于是被拖跑了。 帐里的燕长庭:“……” 其实他不全是装的。 这一面,在沈箐面前才会有的,也是因为她,才会得以保存下来最后一点处.女地。 算是本能,本性。 不过他不敢辩驳,只好挺直脊梁抬起头,调整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正经一点。 沈箐才哼了一声,放他一马。 懒得搭理这家伙,她铺开一张长纸,咬着笔头斟酌了一会儿,最后才用十分保守和轻描淡写的语气,把她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抹去了褒陵的作战计划,一来这是军事机密,不外泄是原则;二来,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给荣王压力,因为她而影响他的决定。 一封信翻来覆去地写,地上的纸团揉了十好几个,才终于写出一封她还算满意的。 沈箐看了半晌,最后装封,把谢英华叫过来,“传过去,万万小心,宁可慢不赶快,绝对不能外泄!” 谢英华潇洒一举手,“我办事,你放心!” …… 可即便沈箐不说,荣王最后也猜出来了。 一见孩子不对,他就皱了眉。 结合沈箐的问题,他也是个有军事素养的人,稍稍忖度,就猜了八.九不离十 。 燕长庭和沈箐那边,想敲山震虎?方式是……攻打褒陵吧? 他脑筋快速转动起来,几乎是马上,荣王就决定要和沈箐联手了。 是,是因为他想帮沈箐。 但这回还真不独因为她。 他迅速提笔,非常隐晦地,将自己银簪试探的结果告诉了她。 ——其实不用怀疑,连荣王这么一个外行人都因为细心而窥到端倪,御医断无可能诊不出来的,还有太后身边的那几个贴身的一等大宫女。 但这些人,统统都没有一点异常表现,仿佛虞太后是真的只是生了重病。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接到了同一个命令,是辅助者甚至实际操作者。 谁能命令他们毒害当朝太后? 答案只有一个,也只有唯一的一个。 燕殷。 这可真是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荣王却不得不陷入其中,万籁俱静,一种风声鹤唳的胆寒之感,荣王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而他从来都不怀疑燕殷的心狠手辣。 这些日子,荣王仔细留意着,他甚至察觉了御医眼底的隐隐藏着的一丝骇怕。 是啊,这种事情,谁不担心被事成灭口呢? 荣王倒不至于御医的境地,但也没有好太多,他无法抽身,更不敢表露一丝的异常,可几番权衡,都难以下判断。 他连事实的真相都一丝不知,怎么下判断? 沈箐这封信来得正正好! 他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决定了里应外合帮忙监视,他在信中温声安慰了沈箐,并隐晦说了他的困境,表示自己希望能获悉一点蛛丝马迹,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是他有需要的。 他愿意的。 可他越是这么说,沈箐心里就越不滋味,荣王想探究一点真相是真的,可那处秘密基地真的有他想要的蛛丝马迹吗? 对比起不确定收益,他冒的风险要更大得多。 所以其实,荣王一定程度也是因为沈箐。 换了别人,他肯定就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的。哪怕权衡后同意,也不可能这么快这么毫无保留。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1节 沈箐心里明白,但翻来覆去看完了信,她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 她不敢回应,家里这个已经够烦人了。 她最后只能提笔,简短回了一声,“好。” ……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开始密锣紧鼓地准备。 沈箐经过几番分析之后,也越来越有信心,“还记得寇太师吗?” 燕殷在寇太师灵堂的失态,沈箐想起来了,他肯定有秘密,说不定,就是荣王想要的蛛丝马迹! 她想着想着又高兴起来了。 希望这次能一箭双雕吧! 把荣王和她这边的问题都给解决了! 可谁料到就在凌英并旸王离王等人先后赶到青山军大营,进行了第一次战策磋商当天,燕长庭却接到了一封信。 这封没有署名的信,是放在沈箐原来的帐内的,也就是现在沈恬休养的帐篷里。 ——那地方人少,没机密,守卫也少,不像帅帐和沈箐的帐篷。 沈箐去看二姐,刚陪二姐说完话,一转身出来,却发现外帐帘边的长案上,静静躺着一封信。 ——是那个灰衣人写来的! 没有署名,只蜡封了,“燕长庭启”。 沈箐第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灰衣人的字迹。 她吃了一惊,急忙打开展信一看,只见里头只有短短一行字,“不要攻打褒陵,否则,悔之晚矣!” 这是一句措辞严厉的警告。 作者有话说: 这小老弟真要人命哈哈,所以说烈女怕缠郎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感情剧情一起来哈! 啵啵啵~ 中午好呀宝宝们!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 我们明天见了耶!(/≧▽≦)/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宛若扔了1个地雷 温酒酒酒扔了1个地雷 温酒酒酒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52章 沈箐皱眉。 她站了好一会, 直到听到帐帘外的说话声,帘子一撩谢英华和红缨进了帐, 两人诧异:“小姐/主子?” “你站这干嘛呢?”谢英华问。 两人奇怪, 顺势往她手里展开的信纸瞅了一眼,俱大吃一惊,红缨:“这,这是谁的信?怎么会在这里?!” 谁放的, 怎么放的? 谢英华思索片刻:“难道, 是那个灰衣人?!” 沈箐点点头, “是他, ”她肃容, 应是快速把信折叠,吩咐红缨:“你陪陪二姐,这几天我可能不得空。” 红缨连忙应了。 沈箐已快步冲出了营帐。 她直奔帅帐。 沈箐进帅帐, 是从来不用通报的,她掀帘进去, 里面旸王和燕长庭正低声说话,后者一见她,立即结束了交谈, 和旸王说稍候再说。 旸王心领神会,露出一抹“我懂我懂”的微笑, 乐呵呵地走了。 沈箐:“……” 这些中老年男人实在太会脑补了。 不过她也顾不上搭理这个, 旸王一走,她立马取出信递给燕长庭,“你看看这个。” 燕长庭抽出信一看, 眉心也不禁一蹙。 “你怎么看?” 沈箐皱眉问他。 但其实燕长庭蹙眉的动作并没保持多久, 稍稍一蹙即分, 他更多的,只是因为这封信的出现让他突兀了。 “他谁啊?” 燕长庭淡淡扫过,嗤笑一声,他直接把信笺掷下,“又关他什么事?” “他让我不打,我就不打了?” 真是笑话。 可笑得不可思议。 燕长庭无动于衷,带着冷冷的漠然,既没有为灰衣人这个突兀的举动感到讥诮,更丝毫没有丁点因为对方这封信而改变主意的想法。 别说一个灰衣人了,哪怕十个,也不可能影响他的决策。 这才是真正的燕长庭。 桀骜孤孑而冷漠,所谓的温柔好说话,只是表象,这么说也不对,他确实仅存有温柔好说话的一面,但这些都只对沈箐的。 其他的人,除了一个魏太妃,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燕长庭对于这封警告信,他冷嗤之余,心里在意的却是另外一点——刚沈箐说了,她从内帐出来,就发现信搁在案上了,明明她进去之前是没有的。 而沈恬这营帐,虽没有机密不设随帐亲兵,但这却位于在青山军的中军核心圈。这之前是沈箐的营帐,有多核心可以想象。这么一个地方,哪怕本身没有随帐亲兵,也绝不是外人可以混进靠近的,尤其是在燕长庭已经高度警惕反复调整了巡守的情况下。 可这封信还是突兀出现了。 他眯眼,内奸? “刚我命符简去叫凌英了。”所以不可能是符简。 假如符简也是,那内奸就得有两个,他们可能是一伙的,也可能是两伙人。 燕长庭面沉如水,眉目凛然厉色,他更在意的这个内奸,还有这个灰衣人随便给他送信的手段和渠道?! 这种外人能轻易在他腹地为所欲为的感觉真的让他忌惮到极点。 燕长庭在垂眸沉思,表情山雨欲来,沈箐弹了一下那封信,也在想,这个灰衣人是敌是友还不清楚,身份来历更加没一点踪影,仅仅凭借先前一次通风报信,就要改变他们的重要决策,好吧,她其实也偏向不可能的。 毕竟万一人家先前只是抛一个饵呢? 后续战场上又要你改变重大战策,你改还是不改? 这么一想,根本不用犹豫的! 沈箐看了看信没有其他玄机,直接将它拍在案上去了,“你说得对。” 只不过,她还是有点隐隐的担忧。 燕长庭想到的问题,她也想到了。 另外还有一个,对方送信的前提,是竟然知道他们要攻打褒陵?! 要知道这可是秘密啊,连旸王凌英都不清楚的,也就青山军内部的核心小圈子里知道他的提前部署。 ——而灰衣人,不但知道,还毫无顾忌让燕长庭知道他知道。 这灰衣人究竟是哪位? 他凭什么? 还是,还是,假设先假设他真的偏燕长庭的吧,送警告信也不是因为毫无顾忌,那是不是可以引申认为情况很急,或者褒陵真的很不适合攻打?故他哪怕冒着被燕长庭知道的弊端也要送信? 所以,沈箐心底就难免有点儿担心。 “他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感觉哪哪都有牵扯似的?沈箐抱怨。 “管他是什么人?” 一直垂眸沉思,眉目似刀锋一样锐利冰冷的燕长庭,闻言转过身来,面对沈箐,冰封般厉色立马就缓和了下来,他说:“藏头露尾的,焉知是敌是友?” 他不介意以最大的敌意揣摩他人,他亦从来都没将这个灰衣人纳入友军,对方一直处于他的高度警惕和评估之中。 他见沈箐担心,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保证:“你放心,褒陵必然能拿下,我们肯定能把你二姐的孩子救回来的。” 他认真得很。 这句话也是发自肺腑要安慰她的,就是动作忘情了点。 驰骋沙场多时,燕长庭的手虽很注意保养,但掌心还是难免磨出了一片薄薄的茧子,很粗糙,但触感格外强烈,他手心温度比她高,烫烫的炽热。 沈箐瞄了他一眼,把手抽回来,“说话就说话,你握我手干嘛呢?” 她瞪了他一眼。 拉扯来去,揭开又软化,两人相处好像和以前一样,但又添有了点新变化。 只不过,有一点始终都没变的,两人心底最信任的还是对方,端看发生了什么事,两人第一时间告知的,并互相商量的都是彼此。 被抽开了手,还送了一个小白眼,燕长庭抿抿唇。 不过他看着她坐在帅案后打开匣子把信收好的秀美侧颜,燕长庭却一点都不后悔。 她暂时生他气了没关系。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2节 她总不会气他一辈子的。 而他却有一辈子的时间。 燕长庭忍不住,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唇,唇角的伤损已经好了,但那柔软炙热的触感犹在。 昏暗迷朦,心醉神驰。 他心尖在轻颤,忍不住轻闭了闭眼睛。 不是吗? …… 在这一年的初秋,短暂休战和调整之后,朝廷和盟军再度掀起了新一轮的大战。 甚至不待盟军发动攻势,朝廷已先一步出兵了。 收复失地,震慑九州,这是他们迫切需要完成的,也是朝廷大小诸将,从帅到下,压在每一名将领肩膀上的目前唯一要务。 只不过,和新生的盟军相比,朝廷这艘大船上人员沉冗复杂,私下有小心思的人从来都不会缺。 不管是司马超,抑或寇子文。 “咦,大哥,你不是去帅帐吗?” 朝廷这边的帅帐,也就是帝帐,寇子文方才整饰了衣冠正是去面见燕殷。 寇子文有点烦躁:“别提了,陛下头风又犯,谁也不见。” 他扯下头盔,扔在案上,头盔哒哒哒滚到边缘,“啪”一声掉了下去。 无怪寇子文不适应,实在他父亲还在的时候,他的待遇可不是这样的。 倒也不是说寇子文地位一落千丈,实际他现在还是天子近臣,原来职位也没变。 但怎么说呢,和寇太师在的时候比的话,那可还是差得远了。 寇太师是谁?开国重勋,哪怕当年太.祖在世也礼遇三分的人物,燕殷称之为外祖父,不管心里防不防,那表面是尊而重之,日常客气有加,寇太师一句话,那分量可是杠杠的。 他不管何时去见皇帝,哪怕燕殷是躺在病榻上,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寇子文常年随着父亲,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优待。 可他能和寇太师比吗?那当然是不能的!单说一个器重,那就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寇太师这么一去,寇子文立即矮了三尺,他现在甚至连司马超都不如。 这样的落差,他极难适应,寇子文一直在想方设法再度起势,可是吧,别说短期了,长期有没有效果都难说。 司马超也不点破,寇太师死后,他反而对寇子文更加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也是因此,寇子文一点都没怀疑他,反而更信任他。 “爹不在了,这些小人!” 他冷着脸骂御帐那群御前禁军。 司马超安抚:“不过就是些狐假虎威的小人罢了,大哥别生气。” 他垂眸,遮住眸中一抹精光,这阵子他冷眼旁观寇子文燥郁不忿,酝酿至今,时机终于是成熟了。 司马超佯作思索,片刻道:“陛下头疼难忍,暴躁些也是有的,咦?大哥你先前不是说有个很好的止疼药么?真有这么好?那么不如进献给陛下?” 寇子文眼前一亮,霍地坐起。 是啊,他还真有味好药! 司马超微微凑近,以一种微带蛊惑的轻声:“陛下头疼,多少御医不能解,倘若大哥献药有功,那……” 重新跃升天子心腹,指日可待啊! 寇子文侧头:“说得好,说得有理!” 他大喜雀跃,拍拍司马超肩膀,匆匆褒赞两句,急不迫待就起身要去,司马超还在说:“那是什么药?……” “你放心,是好药!” 寇子文一阵风般卷出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司马超和前者亲卫,亲卫们欠身,急忙追出去了。 待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司马超脸上不解的表情一扫而空,唇畔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嗯,司马超手里那药,他知道,因为这是正是他费了不少心思迂回送到对方手上的。 这是一种黑色的膏体,表面来自西域,实质产自安南边陲,提炼于一种极美丽的花,为虞美人,当地土族又称之为□□。 以灯灼其烟雾吸入,确实能止疼,效果也非常之好。 但此物却有个弊端,就是会上瘾。 极易上瘾。 一旦上瘾,至死难脱,抓心挠肺,六亲不认,疯癫流涕,非此物而不可解也。 …… 司马超微微一笑。 一切都向他期待的方向发展,非常好!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烦恼。 开战没多久,他就接到了青山军内部的来信。 展开一看,司马超眉心一蹙。 “褒陵?行宫秘窟?” 边上的王钦见他皱眉,问:“大公子,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 司马超随手将密信递给他,“接下来,燕长庭会声东击西,攻打泗源西关,目标是褒陵。” “褒陵?” “没错,就是陛下登基前那封地。” 司马超立即拉过军事舆图,根据这一讯息,开始反推盟军其他的作战计划。 他军事天赋也极其出色,揣度了一个七八分。 现在,他要犹豫的是两个问题。 一,灰衣人。 “这个灰衣人?” 司马超皱眉,他几乎是马上就想起了寇太师出殡当天燕殷的反常。 因为他的亲身经历者,司马超对这事印象更加深刻。 这个灰衣人肯定有些不得了,但他是怎么既和青山军扯上关系,又和燕殷有联系的? 灰衣人警告燕长庭不要攻打褒陵,为什么?是涉及揭开这些秘密吗? 实话说,司马超也很疑惑,他非常好奇这个灰衣人的身份,也对对方极其忌惮,他非常希望能弄清对方的身份,搞明白这里头的瓜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要谋划的太多,而这些重大的不确定因素对他所谋很可能会产生不良影响。 他该怎么办? 让不让燕长庭顺利揭开? 还是全力遏制? 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很容易一发不可收拾,司马超现在并不能确定揭开对他是有好处的。 万一不利好呢? 这是司马超第一个迟疑的问题,另外第二个,则是该不该全力遏制燕长庭继续高歌猛进? ——目前的战况,朝廷和盟军互有进退,但总体来说,盟军势头更加凶猛。 而按照司马超推衍的盟军作战计划,后续盟军很可能会再度获得一次阶段性的大胜,进一步将胜利的战线推前。 再继续下去,就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江山了。 偌大的牛皮大帐,司马超目光晦暗不明。 ——司马超是副帅,却资历最浅,头顶一个郑伯邑一个元沐,这次被安排到次要的东翼后军,他有心借盟军之手排除异己,只要顺势而为就行了。 可问题是,燕长庭势头真的太猛了,这人之悍勇无双,军事天赋之卓越,让他胆战心惊。 司马超犹豫,怕让对方成长得太大,将来反而成为他自己的心头巨患。 以至于,他久久沉吟,俱未能下得决断。 然而,很快,却有人替他下决定了。 王钦挑亮了一点灯,撩帘低声吩咐晚膳迟些安排,以免打扰司马超思索,不料过得没多久,却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平静。 是司马超的人,他放在郑伯邑和元沐那边的眼线先一步这二位的军令传过来了。 老牌军中势力和新锐司马超的暗潮汹涌,司马超挟寇家势力不逊前二者,可这两位很快就联起手来打压司马超飙升的势头,尤其是同为副帅的元沐。郑伯邑还有些公允,因为他年纪大了,可元沐却是原来的主帅接班候选人,他岂能允许司马超这个外戚横刀抢夺? 再度开战以来,司马超屡屡被有意无意排挤,一直都处以东翼后军这类次要位置上。 这次,他再度被安排上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郑伯邑令他率军横渡湫水,突袭盟军西翼,意在切断旸王和青山军鄱阳军之间的呼应。 但这个位置何其重要?盟军可不是站着挨打的。 郑伯邑和元沐这是意欲让司马超吸引战火,好让朝廷大军分两路左右包抄了。 有意见,就是没大局观;而咬牙上了,牺牲多多,却功勋无几。 分分钟没顶住还得吃败仗。 “好啊,真好!” 司马超冷笑一声,既然这样,他也不用犹豫了! 来得正好!! 相比起燕长庭,郑伯邑和这个元沐对他阻碍更加之大,他必须尽快将这两人除去! 司马超不再犹豫,立马把推演图往火盘里一扔。 第二个问题解决了,他不介意必要时推燕长庭一把。 既然如此,那第一个,那灰衣人和燕殷青山军……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3节 司马超垂眸看舆图,横渡湫水,这可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推演了几个战事发展方向以及他避敌锋芒保存自身顺带建一些功来免责的去向,其中有一个方案,就是往西边去的。 和褒陵,就一山之隔,相距不足百里。 假若,假若他适时给褒陵行宫通风报讯,那对方就该能在他掌握的时间点往外撤离,这当中,包括燕殷那个秘密基地。 鹬蚌相争,螳螂捕蝉,司马超打算当一当那黄雀,正好暗中窥一窥这其中的隐秘! 这司马超也是个相当果决的人,想罢清楚,不再犹豫,立即吩咐王钦:“你给二公子回信,让他不需动作,盯紧即可!” “我们也探一探,这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是!” 王钦应了一声,立即捉了一只蓝鸽,司马超略略思索,亲自提笔写下一封信。 当天,这封信就传回了青山军之中。 …… 战事如火如荼,硝烟冲破长空。 在反复的对峙试探突袭和正面战之后,十月上旬,战况终于抵达了白热化的顶峰。 连续三天的转战,沈箐都有些体力不继了,但好消息是,燕长庭鏖战十二天之后,终于成功大破郑伯邑中军,将这位可以说得上是最后一位赫赫有名的开国名勋斩于马下,继而趁机攻陷了号称豫地东大门的重镇大城西垣! 西垣一下,举世皆惊,当然,这是后话,而当下的沈箐一接到军报和燕长庭的口讯,当即精神大振。 ——按照他们的计划,西垣一下,即可声东击西,突袭泗原西关。 这个是沈箐和木哥负责的,后者已经崭露头角,成为燕长庭麾下一员悍将,升职像坐火箭似的,但没人不服气的,连旸王凌英都眼馋不已,恨不得用什么把人给换了。 “那我们快走吧!” 说话的是百里珍,这货也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个女校尉了,不过她身份特殊,可不敢让冒险的,燕长庭直接把她放木哥身边去了。 此刻她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行!” 沈箐和木哥小声商量两句,当下毫不迟疑,直接率六千骑兵掉头西去。 夤夜里,蹄声疾疾,在所有人都以为燕长庭会趁机追击元沐中军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他的目标是西垣城,谁也没料到西垣下了之后,他还会分兵攻打泗原西关。 沓沓的马蹄声,瞭望兵急速的哨声,整个泗原西关都震动起来了。 说来,木哥真的有万夫不敌之勇,他们攻陷泗原西关的时间,比预算中还要早了两个时辰,不到日暮,关门告破! 沈箐精神大振:“目标,褒陵!去——” 关门一破,步兵援军也已经赶至,旋即蜂拥而入,直奔褒陵。 褒陵内外是如何措手不及暂且不说,却说行宫之内,荣王一直心事重重,不停踱步,终于在下午,他接到了沈箐给他传的急信! 荣王精神一振,“你们盯紧了!” 说的是野囿附近提前安排好了的人手。 可命令刚下没多久,行宫的平静却先一步被打破,一骑急马,手持泗原西关守将王卫手书:“不好了!盟军骑兵突袭泗原西关,关门快顶不住了!” 行宫是潜邸,还有太后荣王一众至贵在,关门提前来报讯倒不足为奇。 可问题这也来得太快了,比荣王想象中还要更快得多。 他当即眉心一蹙。 但也顾不上分析太多,他不敢表露异常,只得急令:“快!传令,保护太后凤驾撤退!!” …… 报讯早了一步,预计中堵燕殷秘密基地一个瓮中捉鳖的最好预期落空了。 后者得讯之后,急撤的程度甚至比虞太后那边还要迅速几分,燕殷安排在行宫的所有高手都是放在这边,哪头更重要,由此可窥一斑。 不出预料的,里头撤出乳母、一大群精心伺候的人,还有一个未曾满周岁孩子的襁褓。 让沈箐惊奇的,居然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囚犯和软禁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穿着还算整洁,是让一个高手背着走的,另一个暗卫高手则保卫在襁褓左右。 还有很多施了刑没施刑,衣衫褴褛一看被关了很久的人,被驱赶着爬上十数辆大车,迅速往东南的山道撤走。 燕长庭沉声:“马上追,务必追上!” 朝廷中军败而不溃,而他们拿下西垣又费了些时间,这次想全歼基本不大可能,燕长庭遂将追击的任务交给凌英,他脱身出来,迅速更换铠甲,赶往褒陵。 他并不放心沈箐独自前去。 然而事实证明,他这个决断是相当正确的。 一开始,追击还算很顺利,木哥沈箐破关很快,而荣王和他们的眼线一直紧锁假山基底的撤退方向,所以在他们撤入第一后备地点之后,就很快被沈箐等人遁踪追上,并团团包围了! 夜色中,荣王的人远远辨认,低声:“没错,就是他们!” 他们小声提醒:“要快,野囿假山就有后门。” 这里应该也有。 刚刚才赶进备用地点,把囚犯等人驱赶下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燕殷那边的人大惊失色。 “快,快!拦住他们!!” “撤——” “往后面去,快!!!” 危急之下,养蛇人抽出一条五彩异色的横笛,急促而诡异的笛声迅速响起,“唰唰唰”,七八辆大车的大笼子里,一条条五彩斑斓或口腹暗黑的大小毒蛇迅速盘旋游下,在笛声的驱使下露出獠牙,嘶嘶冲向刚刚站稳的沈箐燕长庭等人。 好在,沈箐是早有准备的! 她和身边的百里珍谢英华等人一大排的人迅速扯下背在身后的包袱,把里头的东西一扬一洒! ——但凡毒物,总有个克星,沈箐既然知道有蛇,那准备是非常充裕的,胡大夫亲自出马,给炼制的加强版雄黄,一洒下去,群蛇嘶叫声音当场一变,犹如惨叫,立马就不受笛声控制,翻滚着胡乱逃窜。 燕长庭一跃而起,灵蛇剑出鞘,锋芒乍露! 暴涨的剑风将蛇群砍得七零八落,没一条幸免的,有些勉强没断,也挣扎着往外逃窜了。 燕长庭旋风般杀了进去,见蛇就砍,他艺高人胆大,有雄黄开路,丝毫没将毒蛇放在眼里。 “叮”一声长剑相触的锐鸣!他和保护襁褓的那个暗卫战在了一起,还未来得及点灯的长长洞窟,两人杀得难分难解,乳母抱着襁褓,惊慌掉头跑去。 她跑向那个管事,沈箐哪里肯?立即追了上去。 这个过程中,她可是十分小心的,她全身都撒了雄黄粉,两脚腕还各绑了一串荷包,眼睛一边盯着乳母,另一边注意脚下,就是生怕遭遇毒蛇。 可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沈箐一个飞扑,将乳母擒住劈手夺过襁褓之际,后者大急惊慌,拼命乱蹬,“别杀我,别杀我!!” 她一脚蹬中一个蛇头,已经被燕长庭剑风砍断了的蛇头,蛇头飞起,砸在沈箐的大腿上。 ——要是寻常的毒蛇,哪怕多么剧毒,遇上这么重的雄黄也立即瘫软只顾逃窜,可偏偏这只是个蛇头,刚被砍断不久的蛇头。 被这么一踢,死而不僵,扭动着一口就咬了下去! 沈箐:“……” 妈呀! 她感觉大腿被东西一砸,心知不妙,赶紧往后一缩一抖,可惜还是来不及了。 这毒牙厉害得,连皮裤都没顶住,膝盖往上的一处位置,突兀一下凉疼。 她忍不住痛叫一声。 燕长庭心一紧,一剑送进暗卫的心窝,他旋风般掉头,一把扶住沈箐:“怎么了?阿箐怎么了?!” 他急声询问见,迅速低头上下打量。 昏暗的光线中,他几乎是马上就看见那个还在滴滴答答滴血的蛇头。 燕长庭目眦尽裂! 作者有话说: 养蛇人也是有防蛇药的,所有乳母那些人是不怕的。 燕殷秘密吧,倒计时了,预计就后面两章,至于灰衣人吧,也很快了哈哈,别急哈!阿秀也想快一点啊啊啊 今天也是超级肥肥的一章!啾咪~ 明天见啦宝宝们!(/≧▽≦)/ 最后还要感谢“sasa”扔的地雷噢,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啵啵~ 第53章 这类剧毒的急救处理方式, 该是第一时间剜去中毒部位血肉,如果反应足够快下手足够狠, 甚至能赶在毒血蔓延之前将其根除了去, 人无恙。 可沈箐没办法,她已经慢了一拍了,她由于手里抱着刚夺过来的襁褓,孩子受惊正嚎哭挣扎, 她哪里腾得出手, 往地上一掉就完蛋了。 她立马把孩子往肋下一夹, 扔下长鞭反手抽出匕首, 燕长庭已旋风般刮到她身边, 他又急又怒,反手一动剑尖往她大腿一剜,连蛇头带血肉飞起一块。 登时血流如注。 他一抓她夹在肋下的哇哇大哭的孩子, 反手就往后面的百里珍掷了过去,反手一剑一拂, 身周一丈全部清空,他立马将沈箐扶坐下来,一把撕开她皮裤缺口。 沈箐疼得龇牙咧嘴, 但也赶紧低头一看,借着外头一点点的天光, 血口子边缘一圈淡黑色的。 还是剜晚了。 ——咬她的那蛇头很大, 呈三角形带一点点赤红,口腹暗黑毒牙极长,咬人疼极了, 无一不昭示这是一条剧毒蛇。蛇毒可不是开玩笑的, 分分钟致命, 哪怕施救及时侥幸不死,留下后遗症的绝不在少数。 可不待沈箐再有动作,燕长庭已经俯身了。 他竟然直接凑上去,火辣辣的伤口边缘一热,他竟然直接以嘴就血口,重重啜了一下。 然后,退开,侧头,将毒血吐了出去。 把再度提起匕首和另一只手急忙去摸解毒散和解毒丹的沈箐惊了一跳,“别!” ——不能用嘴吸啊!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4节 这个她以前就给他强调过不止一遍的,蛇毒、毒针之类,绝对不能直接用嘴吸的,这很危险,一旦嘴里有溃疡或细微伤口,蛇毒入血就一起中毒的了! 可燕长庭不答她,呸出毒血后再度俯身凑近,他单手撕下一条内衫下摆,牢牢捆扎她伤口上方的大腿位置,手紧紧扣住她不让她动,已经一连吸了七八下。 这么争分夺秒的高强度吮吸之下,伤口周围那圈淡黑迅速变淡,最后血色已经见鲜红了。 燕长庭这才直起身,接过沈箐扯下的水囊,漱了几次口,又接过她手里的解毒丹,先塞了几颗进她嘴里,然后自己才吃了,又捏碎解毒丹和拔开解毒散塞子,厚厚洒在她的伤口处,给她包扎。 之后,又立即反手去扣她的腕脉,观察她的脸色。 其实沈箐感觉好多了,伤口一开始那种火辣辣带着微麻的感觉已经消失了,现在很疼,但也只是单纯受伤的那种疼。 “应该没大碍了。” 沈箐动了动腿,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说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能……” “来不及了。” 燕长庭声音有点哑,还带有些微喘,他胸膛仍在微微急促起伏,这是太过紧张的情绪和急促的动作导致的。 这解毒散和解毒丹只适宜用在最后,想保她万无一失,唯有抓住这个千钧一发吮吸强排毒素。 沈箐曾经强调的安全事项他当然记得,可是,这重要吗? 这并不重要,万一,他说的是万一……他独自活下来,或许她留下后遗症而他安好,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毒性真那么厉害,”吸肯定是吸不尽的,“那正好,我们一起死。” 他说的时候,不知回忆起什么,眼底有点点压抑,但口吻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半晌,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低头又观察她伤口,按了按周围,“怎么样?” “……没什么,应该没大事的了。” 昏暗的洞窟里,他背着光,只能看到他的面庞轮廓和微垂看着她伤口位置的眼睫,那种带着一点点克制,又平淡似水的情绪,他的一番话让人心里滋味复杂得难以言喻。 沈箐一时五味陈杂,小声回了句后,都不知要说什么了,半晌,她低声说:“你别担心。” “嗯。” 脉象也骗了不了人,沈箐确实没什么大妨碍,估计后续再清一清余毒就好了。 他一直扣着她的手腕,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这种短暂的复杂沉默被百里珍打破。 洞窟里乱哄哄的,燕长庭给沈箐紧急处理毒伤的时候身边打斗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说来千转百回,但其实时间只是过去很短一阵,百里珍哇哇乱嚎,她手忙脚乱接过燕长庭扔过来的襁褓,七手八脚把前头几个人干掉,这才急急忙忙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们准备可以说非常充裕了,皮裤长靴护腕护掌各色蛇毒解药,但难免会有意外情况发生,刚才吓了她一大跳。 “我没事!” 沈箐立马回神,赶紧接过襁褓扯开,把宝宝的左手拉出来卷起袖子一看,微弱的天光下,只见小孩左手腕外侧的小小凸骨上,正正好有一点细小的黑褐色痣点。 百里珍用拇指擦了擦,是真的! 两女大喜。 “这是我外甥女了!” 沈箐伸手往襁褓里摸了把,喜形于色。 真是太好了! 可事情还没完了,叮叮锵锵两拨人在激战当中,荣王遣来的那领头心腹叫黄涛,他急起直追,可惜技逊一筹,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在洞窟另一头,他躲过拦截,急得大喊:“他们跑了!快追——” “快!快快!” “我没事了,你快追!!” 沈箐听见大急,急忙拍燕长庭,她没事了,赶紧追啊,这地儿太黑她看不清跑了什么人,但几乎是马上,她就想起了那个被另一个暗卫高手背着跑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这人,可是和她外甥女是一个待遇的。 难怪黄涛盯住了他。 沈箐也感觉,她可能距燕殷的那些秘密就差一线了,可不能让人跑了啊! “阿庭,赶紧的!你快追——” 确定沈箐已无大碍,燕长庭迅速站起,扫了这个巨大的洞窟一眼,提气一纵一掠,就遁着黄涛指的那个方向急追过去。 …… 沈箐就着百里珍搀扶站起,百里珍也没敢让她剧烈运动,转身半蹲下,“上来吧!” 沈箐也不客气,往她背上一跳。 百里珍拔腿往前冲,当两人带着大部队赶到的时候,燕长庭正与那最后一名暗卫激战当中。 这群人让沈箐受伤了,燕长庭心情不虞,剑锋纵横震荡间更加凌厉,几乎招招往对方要害招呼毫不留情,而那暗卫背上背着一个人,却难以避免受到了一些掣肘。 高手过招,这往往是致命的。 很快,他就被迫落入下风。 可即使是这样,他竟然都不肯将那老头抛下来。 反而是对方因为燕长庭毫不顾忌的急攻险象环生吓得魂不附体,自己挣扎了起来。 这么一下子,雪上加霜。 燕长庭刷刷刷连续三剑,直指暗卫咽喉、膻中、丹田,逼得后者,避无可避,勉强往后一纵,刺啦一声腹部留下一道剑痕血流如注。 这伤可不轻,而就在此时,纷踏而至的脚步声急追而去,沈箐他们来了!他想走,可根本走不掉,眼见脱身无望而无法善终,电光石火,这名暗卫做一个谁也意料不到的举动! 他跄踉一下,蹬蹬蹬蹬连退七八步,腹部鲜血狂喷,抄着老头腿弯的左手终于松开了,老头脚跟还没到地,就被他反手往后一推,然后这个人竟然直接转身,长剑一震,直刺老头胸口! 这一切,说来长,但实际非常之快,也就一刹那的事情!沈箐急声大喊:“别让他把人杀了——” 可她才出口两字,“噗呲”一声利刃入肉!那暗卫可是抱着必杀决心的暴起一着,长剑一息间就重重贯穿了老头的心口,后者噗通一声,直接倒地! 万幸的是,燕长庭反应也快,灵蛇剑脱手而出,闪电激射一撞对方剑尖,那剑尖歪了一下。 他下一瞬掠至,“啪”一声掐住那后背中门大开的暗卫的脖子,指尖如电,急点对方胸前大穴!可对方也是个顶级高手,他不肯落入敌手,抢先自绝经脉,燕长庭脸色一沉,直接把他的脖子掐断往地上一扔。 百里珍背着沈箐蹬蹬蹬跑过来,三人急忙俯身去看那老头,还有点气,千钧一发一撞,刺歪了。 “快!快!!谢英华快把老胡背过来——” 急忙上大夫啊!! 百里珍用脚尖戳了戳那老头,小声嘀咕:“这人还能救活吗?” 都这么老了,还一剑穿胸啊,她看悬乎。 百里珍注意到这老头还背着个小包袱,她好奇,拉下来扒开瞅了眼,“……咦,这人好像是个刺青师耶。” 什么刺青师这么重要,居然能和燕殷唯一的骨血相比拟?! 无人解答,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沈箐顾不上回答百里珍,扬声大喊:“这些人,尤其囚犯,尽量留活口!” 场上,自那暗卫开始,沈箐大部队赶上仿佛一个讯号,那基地管事目眦尽裂,但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抄起胸口一枚木哨,短促一声尖锐哨音! 哨音一响,对方的人立马就动起来了,几乎是毫不犹豫扑向被他们带出来的那些原来羁押在秘密基地的囚徒。 骤不及防,杀了很多,杀尽了身边,立即举剑自杀! 沈箐这边全力扑救,黄涛也奋力一撞,救下了一个,他拉过那个被烙铁烙得面目全非的女人,反手往后一甩,又冲杀了进去。 那个女人背部中剑,血流不止,没骨头似栽倒在地。 黄涛手下人急忙帮她包扎,别好不容易抢一个回来,没几息就给死了。 “这人伤挺重的,”新伤旧患,雪上加霜,“也不知能不能活。” “尽力救,快,抬过去!” 赶紧抬到胡大夫那边去。 黄涛之所以抢这个人,是因为他发现那管事第一个想杀的就是她。 可惜管事死了,自尽的。 这次行动到了这里,已经差不多进入尾声了。燕长庭遣了七八个从青云堂特地调过来的年轻小伙子继续往前面去,搜搜看前头还有没有跑掉的,其余的,现场打斗已经停下来了。 俘虏了几个,被立即点穴卸了关节和下颌骨,牢牢捆扎住防止自尽;囚犯也有好些个,但可惜大多都挨了刀剑,有三个已经撑不住咽气了,剩下的气息微弱,只有少部分幸运没挨刀子的,沈箐却发现他们原来的伤就挺重的,新的旧的,斑斑累累,可以说本来就只剩一口气。 “尽力救吧,好歹也能活一两个吧。” 沈箐把孩子交给百里珍,后者手忙脚乱哄着,她捏捏下巴,对胡大夫说。 胡大夫翻了个白眼,一脸肉疼,费了他多少保命丹了,真是太浪费!他顾不上答话,手上忙碌个不停。 反倒是那个被黄涛救下来的女人原始状态要好一些,虽然饱受刑囚,但生命体征是平稳,现在紧急是因为挨了一剑。 她的脸,更像是被人刻意毁容了。 可即便如此,黄涛借着胡大夫火折的光芒看了一眼,眉心却不禁一蹙,“……我觉得这人,有点儿脸熟。” 他喃喃说道。 黄涛心跳很快,他奉荣王之命而来的,现在沈箐的外甥女救下来,而他主子的目的还未有明显进展呢。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们的疑惑很可能能由这个女人解开! 黄涛急了:“大夫,大夫!能救不能救,能救不能救?!” 胡大夫焦头烂额,“我不知道,得看阎王爷乐不乐意放人!” 饶是以他的医术,也不敢保证把人救活。 黄涛焦虑转了几圈,他很想把人带回去,但一来他们没有这么厉害的大夫随行,二来更重要荣王那边环境也不大允许,越靠近燕殷,就越危险。 ——其实出来之前,荣王就叮嘱过了,像这类情况,把人和证物之类交给沈箐即可。 他信任沈箐。 沈箐在旁已经说:“我们会全力以赴的,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 她也看出黄涛的难处了。 黄涛虽然极着紧这人,但荣王有命在先,加上真的为难,于是只点点头:“好,那劳烦三娘子了。” 黄涛跟随荣王多年,旧时和沈箐也是很熟悉的,客套的废话就不需要了,眼见沈箐燕长庭已经控停局面,他任务也已经完成了,黄涛身份特殊并不愿意成为目光焦点,退后一步按住蒙面巾和沈箐低声说了几句,就要告辞离去了。 “主子那边我也不能离得太久,我先回去了,这几个人就留下来听你使唤,有什么消息你让他们传信就行。”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5节 “好!你小心些。” …… 黄涛低声吩咐几句,留下了几个人协助沈箐,很快就率人离去了。 这一场雷霆般的行动,也宣告结束了。 这时候天蒙蒙亮。 等胡大夫将这个伤患都紧急处理过之后,燕长庭命人搜了搜洞窟,结果这个洞窟明显是备用并且多年没用的,开凿的痕迹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很明显最多就偶尔来人确定确定水源并很随意洒扫一下。 另一边确实有一个出口,长长的足两三里地才见星光,不过燕长庭先前已经命陈夷等人往那边去了,搜索的人也就没继续往前,回头禀道,洞里什么都没。 行,那就走吧。 燕长庭随即下令撤出去。 这洞窟久不住人阴暗微腥,又潮湿,最重要的燕长庭杀蛇肯定多少有些漏网之鱼的,洞窟黑魆魆的它们不知道窜那个犄角旮旯去了,万一不小心被啃上一口,那可就不妙了。 还是先出去吧,大家奔袭一昼夜又马不停追踪蹄鏖战一宿,都挺累的,先出去找个地方歇一歇吃点东西,等陈夷他们回来就撤。 往常,这些东西都是沈箐安排的,她操心惯了,可今天她负了伤,不等她开口,他一连串简短的命令已经下去。 简明扼要,有条不紊。 末了,他返身回到沈箐身边,大家动身了,他一俯身,打横抱起她。 沈箐:“……” 她吓了一跳,又十分不自在,想说我自己走吧,可抬头却见燕长庭唇角抿得紧紧的,她张了张嘴,闭上嘴巴。 ——好吧,其实沈箐不大能自己走,刚才她虽然活跃不减,却是单脚在蹦来蹦去的。 她偷偷瞄了眼谢英华他们,好在后者都知道她中毒负伤了,脸色都挺正常的,没啥惊异。 沈箐这才小小松了口气。 她又偷眼瞄了瞄燕长庭,燕长庭下颌还是绷得那么紧。 沈箐知道,自己负伤,他心里不高兴了。 这个公主抱的姿势让她有点不适应,但她挺直脊梁绷了一会儿,还是泄气软下来了。 唉。 休整的地点距离洞窟并没有太远,找了一个缓坡,破晓后天光越来越亮,已经不再伸手不见五指了,燕长庭小心把她放在山坡上。 有人照顾伤员,有人去找水源,也有人解开干粮袋烤一烤,再顺手猎只野鸡野兔,一起烤热就水再吃。 燕长庭一声不吭,把她安置好了之后,很快猎了一只野鸡回来,熟练带毛剥皮,然后撕下肉条,放进滚沸的大竹节里面,他撕得很细,很容易变成肉糜汤,等煮得差不多,才掰碎干粮,捏粉撒下去。 沈箐是个伤员,最好吃流食。 胡大夫还说她等会可能会发热,最好先垫一垫肚子。 他不管心里多不高兴,还是立马就张罗开了。 动作娴熟得,百里珍都目瞪口呆。 她抱着襁褓,促狭碰碰沈箐肩膀,用眼尾夹了夹燕长庭的方向。 沈箐:“去你的!” 用完好的一只脚把这货踹跑了。 把百里珍撵走了之后,沈箐伸了伸腰,慢慢往后躺在草地上。 清晨的草地,有点露水,淡淡的凉意,但很舒服。 她默默躺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头枕着胳膊,眼睛最终还是落在燕长庭的背影上。 唉。 洞窟吸..毒那一幕还清晰着呢。 一时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说的,“我们一起死”,沈箐当时骂了他一句傻子,可心里却知道,他不是说说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又想起了上辈子那横剑一刎。 现在她终于知道原因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答案。 却沉甸甸的。 就如他以嘴就伤,毫不犹豫为她吸.毒一样,很难让人不动容啊。 “阿箐阿箐,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系统小声八卦说。 沈箐翻了个白眼,“我喜欢你个毛!” “你有毛吗?没有就闭嘴,你懂个屁!” 她鄙夷:“没用的家伙。” 要不然,她都不用跑这一趟了。 系统讪讪,它自闭了。 把系统怼闭麦之后,她躺了一会儿,直至燕长庭把肉糜汤熬好了,换了一个新鲜不烫的竹筒,端过来给她。 竹筒端在手里沉甸甸的,沈箐冲他笑了笑,低头轻轻吹着,慢慢喝。 燕长庭就安静坐在她身边,看了一会,他抽出干粮袋里剩下的干粮咬了一口。 军用干粮很干,很硬,紧致,以最小的体积最可能填最长时间的肚子,并不好吃,难以下咽。 可他并不在意这些。 不过当他吃到一半的时候,沈箐把竹筒递过来了,里头还剩一半的肉汤。 “你也喝吧。” 微熹的晨光下,她的眉目比平日要更秀美温隽,她把竹筒塞到他手里,冲他笑了下。 自沈箐负伤后一直都绷得紧紧的那颗心忽然就松乏了下来了。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如潮水般褪了去。 半晌,他接过竹筒,“嗯”了一声。 “今天天气真好,肯定是个晴天。” 她往后一躺,掐了跟草叶衔在嘴里轻啃着,如此说道。 “嗯。” “那我们大概能一天就赶回西垣吧?” “肯定能的。” “……” ……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又好像回到了过去一样。 一直到燕长庭的竹筒汤喝完了,沈箐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她有点困意上涌,手搭在额头,后半句话渐渐听不见了。 燕长庭正要伸手试试她的额头,看她有没有起烧,不过不等他手放下去,陈夷等人回来了。 脚步声惊醒了沈箐,她立马爬起来了。 “怎么样?” 陈夷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初青云堂一年轻人除了张云符简,最优秀就是他,陈夷先冲燕长庭抱拳见了一礼,才回道:“有点古怪。” “那边出口是跑脱一些人了,但我们追上去的时候,却都死了,是被人杀的。” 陈夷皱了皱眉:“据属下观察,好像……有三波人。” 跑脱的一拨,杀人的一拨,另外,好像还有两个不属于这两边的,因为看痕迹,后两者似乎斗起来了。 沈箐:“???”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这么神奇? 燕长庭站起身:“我们过去看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沈箐非常同意,两人稍作安排,让张云谢英华等人带着伤者先行隐蔽,他们立即动身跟着陈夷指引的方向去了。 重新进入洞窟,自另一边出去,疾行大约四五里路,听见水声哗哗,在一条水势湍急的河流岸边不远,开始出现倒伏的尸首。 这些时候,很明显是从洞窟跑出来的,其中还有那个养蛇人。 但是,他们都被杀了。 河边树丛下,十几只半旧长了青苔的快舟。 但这些人没等上船,就被人追上杀掉了。 燕长庭看伤痕,都是一击即杀的,这个杀人者身手极高,这些能第一批跑出来的肯定不乏身手不错的,但俱全部被一击毙命。 “你能做到吗?” 沈箐脸色有点凝重,她肯定不行,她问燕长庭。 燕长庭点点头,“可以,但张云他们不行。” 换而言之,就是得燕长庭这般级别的高手才行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那个灰衣人。 两人都没作声,继续往前行去。 可走到接近河边,燕长庭却“咦”了一声。 他真的鲜有这种惊疑不定的语气,沈箐:“怎么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6节 燕长庭上前两步,泥土中,有点点金色,他蹲下抠了其中一下,是一枚金钉。 “透骨钉。” “司马超?” 这是司马超的独门暗器。 透骨钉不稀奇,加了玄金锻制罕见点也不独他一个,但这人格外刁钻阴险,在透骨钉中加了几条细细血槽,内里甚至还有倒刺,还淬了毒,一旦打中要害,登时半边身都麻痹,这就独此一家了。 燕长庭前世见识,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和沈箐面面相觑。 “司马超?司马超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奉燕殷之命,燕殷让他来杀人灭口? 不能吧? 沈箐发现河边还有拖拽痕迹,他还带走什么人吗? 是他带走的。 还是灰衣人? 沈箐:“???” 作者有话说: 崽崽太好了,没法不动容啊~ 至于燕殷明天哈,阿秀已经加速快了啊啊!啵啵啵~ 明天见啦宝宝们!!(/≧▽≦)/ 最后还要感谢“洋溢”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哒,啾咪~ 第54章 魆黑的夜里, 剧烈的喘息声,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 王钦背着紧捂腹部的司马超在急速奔跑着, 可那个该死的灰衣人却很快就追了上来。 ——昨夜的司马超,远没有沈箐燕长庭料想得那么轻松。 他预料了一切,却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正面遭遇这个灰衣人。 而对方的身手,竟然高绝到这个程度。 实话说, 司马超这人对别人狠, 对自己更狠, 他身负血海深仇, 深知打铁还需自身硬, 多年筹谋上攀却从未放下过勤修苦练,他也相当有筋骨天赋,这么些年下来, 也就仅仅比燕长庭这个天生的武道天才逊上一筹罢了。 而这逊的一筹,他招式诡异辅以暗器毒物等等还可以填补上一部分。 也算得上是当世一流的高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个灰衣人,身手竟然高他这么多!并且,对方战斗经验之丰富远在他之上, 应对他那些诡异层出不穷的招数对方游刃有余,刚浑雄劲开山劈石, 第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虚招直击他的要害。 司马超一个不慎, 腹部中刀,登时血流如注滴滴答答。 他见势不妙,立即就撤了。 ——司马超艺高人胆大, 这趟按计划且战且退一路至褒陵山外, 非常顺利, 于是他就趁着夜色,急赶至褒陵行宫来当一当这个黄雀。 一开始是非常顺利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没凑洞窟的热闹,反而迅速绕了一圈,非常幸运地找到第一批逃出来的人。 司马超下手非常之快,瞅准几个,透骨钉无声无息一钉,缀在尾巴的那两三个人就无声扑倒在地,被他拖拽进黑暗里。 他正打算把这些人先藏起来,而后折返洞窟去观察燕长庭那边的进展,谁料突然之间,后脊汗毛一竖,生死之间的第六感直觉发出警报,司马超火速往前一扑,扑倒王钦,两人就地一滚,一个回身,月夜下,一个蒙脸灰衣人无声无色立在他的身后,手中一柄极轻极薄的窄刃长刀,刀尖正处于他方才蹲立的心脏位置。 “锵——”一声短促锐鸣,两人的兵刃重重交击在一起,司马超竟然被震得倒退了两步,他又惊又骇。 两人迅速激斗在一起。 很快,很急,最后司马超负伤了。 而两人打斗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前方撤退行宫人马,后者急速往河边逃遁,灰衣人显然出现在这里的原来目标是杀死这些人的,他顾不上司马超,迅速解决了地上几个之后,立即掉头追去。 司马超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什么都没有他的命重要! 黑魆魆的丛林中,四散奔逃的脚步声,很快化作惨叫,那个灰衣人解决了三个方向的逃跑者之后,很快往这边追过来了。 对方身法快得不可思议,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有一个比他快点的囚犯,急声:“快点,快点!他们说前面有船!” 话音刚落,他“啊——”一声,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司马超反手拖着王钦,疾速前掠:“快!我们下水——” 他已经粗粗包扎好腹部伤口,一反手一把透骨钉又往后方招呼去,然而非常让人绝望的是,“叮叮叮叮”连续急速的响声,那灰衣人速度竟然不曾减慢多少。 司马超又惊又怒,眼看负伤影响此消彼长,小命危在旦夕,最后一把透骨钉打出去之后,已经拖无可拖,湍急的河水就在七八步外,而仅仅这七八步却咫尺天涯。 最后关头,王钦大喝一声,一把甩开司马超的手,千钧一发,他直接回身一扑,虚晃一招就地一滚,死死抱住灰衣人的大腿! “大公子!你快走——” 王钦后背立马被戳了一个窟窿,不,他是先被一剑封喉的,然后被一剑封喉之后,他的毅力竟然支撑着他完成了抱腿的动作,并且死死抱着,一动不动,连灰衣人踹他都踹不开!! 王钦用自己的生命,硬生生给司马超拖延了一点时间,他那双暴突的眼睛死死盯着司马超,嘴巴还在动,“快,快——” 司马超目眦尽裂,王钦不是别人!王钦是他从家里带出的人,意义绝对不是陈敏等人可以相比拟的,他心头巨恸,可王钦能争取的时间并不多,灰衣人反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一踹王钦肋骨尽断都没踹开,他立即反手削王钦的手臂! 一边往挪移,一边砍断王钦两条胳膊。 王钦一口狠狠咬在他的大腿上! 最后的一幕,是鲜血狂喷,王钦死无全尸,手臂和头颅都被劈砍下来,司马超紧紧咬着牙关,却不敢耽误一分一毫,这是王钦用生命给他争取来的空隙。 他连小船都顾不上去解,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扑,避开了灰衣人踢起飞过来的长刀,“噗通”一声,人落入冰冷的河水里。 湍急的河水,一下子就把他冲远了。 最后一刻,司马超发现河岸趴着的人还没死透,被他一拖动了挣扎着往河里爬,他反手拽住这个人,一下子被水流冲走了。 九死一生,勉强脱身。 …… 这就是沈箐燕长庭看到的痕迹由来。 不过两人也很快发现了,司马超似乎有点惨啊,因为他们再走上两步,就发现王钦尸体了。 “咦,这不是那个司马超身边的人吗?”好像是副将还是什么的。 “对,叫王钦,是他贴身心腹。” 燕长庭很肯定说。 其实不用他说,司马超能带着一起潜过来的,能不是心腹中的心腹吗? 可现在这人死了,死得还相当凄惨,手臂没了,头也没了,骨碌碌飞到七八丈之外,肋骨齐断明显凹下去一大块,背上五六个血窟窿。 燕长庭检查了一下,“这人应该是死死抱住对方的腿,而后被劈断双臂,还有头,他咬下对方一块肉了。” 他很快做出判断。 沈箐:“那司马超应该是跑了吧?” 燕长庭点点头,王钦很明显是在为司马超争取逃跑空间。 “可惜了。” 他扫了一眼满地的尸首,他和沈箐都猜度是灰衣人干的,对方第一时间要灭口的这批人,很可能和对方阻止他们攻打褒陵有关。 燕长庭脸色并不好看,他并不喜欢这种蒙在鼓里被别人掌握的感觉,简直糟心透了。 “藏头露尾,鼠辈一个。” 他冷冷道。 然而扫视左右,山林间空空如也,只能听见鸟雀鸣叫和湍急的河水声,杳无人踪。 沈箐安慰他:“咱们不是得了好些俘虏吗?说不定会有好消息。” 不过说到这里,两人也不敢久留了,立马就掉头以最快速度折返! ——他们武力值最高的就是燕长庭,也只有燕长庭才能和那个灰衣人一战,独留谢英华他们可不保险啊。 得赶紧回去啊。 沈箐蹦了一下,燕长庭已经转过身,伏低身体,她眨了下眼睛,最后还是跳上去了。 她自暴自弃地想,行吧行吧,背吧背吧,反正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了。 燕长庭背阔肩宽,已经一点都看不出曾经的少年单薄了,不过腰身还是劲瘦,肌肉流畅紧实,他手抄着沈箐的腿弯,牢牢将她背在背上。 沈箐手叠放在他的肩背上,下巴放上去,呼呼的风声在耳边过,她出神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百般滋味。 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叹什么。 …… 一行人生怕被人趁机抄了底,开足马力,急速纵掠,很快赶回了隐蔽点。 谢英华和抱着襁褓的百里珍迎了上来,“怎么回来这么快?” 好在是他们杞人忧天了,风平浪静,隐蔽点好好的。 不过沈箐也不打算多留了,既然完事儿了,那就走吧。 “咱们先回西垣吧。” 照理木哥已经把褒陵取下来了,但这到底是曾是燕殷老巢,还是回归中军保险些。 不过想到燕殷老巢,沈箐原想自己留下来再搜搜看有没有其他蛛丝马迹的,但燕长庭坚决不同意,她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于是去信一封,再把荣王的人留下一个,这里就交给他们两人了。 当天,沈箐等人就迅速折返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7节 离开山区,燕长庭召了车马,大家小心翼翼把伤员都挪上去,沈箐也占一辆,胡大夫说她可能会发烧,到这会儿她终于感觉额头似乎有点微微发烫了,不过她精神非常之好,不疲也不困,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躺下睡一觉的时候,胡大夫火速打发人来了! “那个刺青师!” 百里珍跑出一头大汗,她玩够了小婴儿,把她还给沈箐,然后就颠颠儿去胡大夫那边凑热闹了,“快!老胡说他快不行,清醒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沈箐和车辕上的燕长庭对视一眼,方才还在拉扯要不要睡觉的两人迅速跳下车,沈箐往百里珍马背后一翻身坐好,“快走!” 燕长庭和沈箐迅速赶了过去,此时的两人,完全顾不上彼此之间的那点私密事了,燕长庭一跃人就在车辕上,沈箐一伸手,他握住她的手腕一拽一带,沈箐就站在他身边,两人低头一钻,同时进了车厢。 多年的默契,迅速得不得了。 百里珍“淦”了一声,也顾不上吐槽,赶紧翻身下马也钻了进去。 沈箐一进车厢,立即明白胡大夫为什么这么急了,那个老头头发披散衣襟大开,头部胸腹刺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呼吸紊乱又急又细,显然是胡大夫眼见他急转直下要不行了,强行用金针催动最后一点生命力,硬是让他醒转过来。 稍纵即逝。 “你是谁?皇帝为什么关你?你是刺青师吗?暗卫为什么保护你又要杀你?!” 沈箐一眼就看明白了,劈头盖脸就问。 “你若有儿孙,我可全力救你儿孙;他们要是在外面,我保他们一生富贵!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告诉我,落叶归根,葬归故土?!” 这个老头,原来只是微微睁开一点眼缝,喘息像拉风箱似的,但沈箐噼里啪啦说到最后一句,他却像突然被惊醒了,吃力睁开眼睛,直直盯着头顶的车窗。 他想开窗? 沈箐福至心灵,唰一下把窗推开了,呼呼的北风灌了进来,还有刺目的日光,她说:“你重见天日了!” “你是哪里人?我送你回乡吧!” 老头大滴大滴眼泪淌了下来,突然时间,老泪纵横,他贪婪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半晌,吃力转过头,“……老,老朽,是桂岭屏乡人……老家牛头,牛头岭,姓王。” “我,我年轻的时候……随师父学艺,青出于蓝,远近蜚声,正是在褒、褒陵城,我是个刺青师傅,……” 不等沈箐再问,老头落泪一阵,就挣扎着说出他的故事。 他也不知什么皇帝不皇帝的。 只知道一天打烊的傍晚,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人,将他绑去,从此不见天日。 他有吃有喝,居住在洞窟内,他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每隔一年,就会被蒙上眼睛带上马车,去给一个人的刺青加色。 其实老头还是谦逊了,他是褒陵非常有名刺青师,手艺栩栩如生,经久不变,还能给旧刺青添色。 要知道如今的染料问题,刺青和后世不一样,当时漂亮,但过上个十年八载,再好的刺青也会褪色。 之后就要年年添色。 毕竟后加的到底不一样,要维持皮肤自然完整光滑,就没法和新刺时一样了。 “……那人身上的像胎记,但,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个刺青。” 只是刺的手艺太好了,让它看起来仿佛一个胎记。 本来还能再过几年才添色的,但那孩子显然是很小时候就被刺上的了,他会长,所以淡色得格外快。 老头当年第一次见到那个刺青的时候,刺青甚至有点变形了,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修补成功并顺利添色,也是因此,他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之后,就被囚禁,每年去精修那个刺青。 “……有,有时候远些,得,得一个多月的路程……偶尔一次很近,当,当晚就到了,……” 老头断断续续说着,目光越来越涣散,声音也越来越低,沈箐心里着急,她想抓重点问,可问题她不知道重点是什么。 这个时候,身后不知何时来的黄涛留下的人,也就是荣王的心腹,叫许渐的,他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急声抢问:“那个刺青!……是不是在后背左肩胛往下一寸,色如涂朱,形如凤凰振翅?!” “那是不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燕额广颌,鹰目,面相英伟!!” 沈箐急忙回头看他,又赶紧回头看老头。 老头吃了一惊,“……你,你怎么,怎么知道?” 说到这个困他暗无天日的刺青,老头激动起来了,“是!正是了!……背左肩胛往下一寸!色,色如涂朱,形如凤凰振翅!” “八年了!……八年,我家的人全死了呜呜,我,我以为,我也要死在那里头了……” 老头激动过后,声音很快转弱,他呼吸已经微弱到极点,终于不可闻了。 燕长庭伸手一探,“死了。”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转向许渐。 这么大冷的天,许渐沁出一头的细汗,他眼里仍然残留着不可思议的惊骇,“……你们是不知道,太.祖生来背胛有胎记,色如涂朱,形如凤凰振翅,人间少见,传言他是生来就是解救万民的!” 当然,这类什么红日投怀、斩白蛇带书之类的神话传说,一般都是已经登基了的皇帝给自己加光环的,以证明君权神授而他正是天命所归。 但,这里也有一个基础,太.祖那胎记是真的。 他确实有这么一个非常稀罕的胎记,并引以为傲。 古人一定程度都迷信,他到了这份上,也相信了这个天命所归。 燕殷之所以这么受宠,甚至还以国号为名,尤其后者,“正是因为他有一个和太.祖一模一样的胎记!” 这个孩子生下来,太.祖大喜过望,据说当时还下旨礼部大祭天地祖庙。 当时魏皇后宏文太子还在呢,这可以说做得非常出格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明白了,沈箐和燕长庭百里珍面面相觑,百里珍:“……那这么说,这胎记是虞太后造假的?” “不,”沈箐摇摇头,“应该是真的。” 这么小婴儿,刚刚出生,谁敢给他刺青啊,这是疯了吧? 在古代,在皇家,什么都没有生养一个健康的皇子来得有保障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燕殷前头其实有好几个同胞哥哥的,虞太后生了足足六个,可惜都没立住,她甚至灰心丧气得一度把荣王养在膝下了,这种情况下,好不容易高龄再孕,谁动她儿子她估计得和对方拼命。 不可能刺青的。 况且生出来的孩子,会抱出去给太.祖看,这才是大佬才是皇帝,谁敢耽误,所以,胎记只能是真的。 许渐也点点头。 他也不怀疑虞太后幼子的胎记是假的。 “……所以,难道燕殷不是虞太后的儿子?!” 一轮分析下来,得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否则,没法解释他为什么私下弄刺青啊! 沈箐不可置信。 “可,可那又和那个灰衣人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沈箐捂了捂额头,“那这里就产生两个问题了。” “虞太后的儿子呢?” “燕殷又是谁的儿子?” “还有,这虞太后肯定视这幼子如眼珠子似的,谁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调换了她儿子啊?” 不能吧,她又不是沈恬。 虞太后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帝妃啊。 深宫内菀的。 除非太.祖干的。 可太.祖疯了才把帝位和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传给别人的儿子吧。 所以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啊。 许渐回忆半晌,却想起了一桩旧事,“不,还是有可能的!” 沈箐精神一振,“怎么说?” “你们不知道,当年的虞妃,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虞妃宠冠后宫,可不代表太.祖没有其他女人,况且太.祖后宫的妃妾们,有不少都是出自前朝功臣家中,或女或妹,不足而一。 看在她们父兄份上,太.祖往往甚多优容。 虞太后的崛起,侵犯的是所有后宫妃嫔的利益,这些女人纠合在一起,虞太后大大小小的明亏暗亏也是吃了无数的。 黄涛和许渐都出身羽林卫,两人的父亲就是荣王封王后配的亲卫,两辈人围着宫廷打转,又由于荣王的缘故,对这虞太后格外熟悉。 “十四皇子出生才几个月,就见了喜。” 所谓见喜,也就是天花。 烈性传染,这么丁点大的孩子,九死一生。 虞太后的香云宫当即闭锁了,孩子连同他身边的所有宫人一并被连夜移出往西村的前朝行宫。 虞太后哭得肝肠寸断,可也阻止不了。 接下来整个皇宫大消杀。 “但十四皇子倒命大得很,居然活下来了。” 熬过了痘诊,在御医精心照料下捡回了一条小命,快一岁才回宫的,瘦得有些脱相,不过长大不小。 许渐当时是荣王的书房随侍,又因年纪小能出入后宫,还曾亲眼见过他。 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几个月时间加大病,是最容易鱼目混珠了。 许渐很肯定说:“倘若李代桃僵,应是发生在这里了!” 啧。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她撸了一把刘海,“……真的是不可思议。” 谁说不是呢? 不过这么一来,燕殷给虞太后下毒可就说得通了。 车厢内静了一会儿,大家面面相觑。 半晌,徐渐抹了一把脸,“我先给主子去个讯。”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8节 “好。” 沈箐舔了舔唇,“我写封信你给我捎过去。” 作者有话说: 终于揭晓了,燕殷不是虞太后的儿子,他是很小的时候被人给换上去的 中午好呀宝宝们!阿秀来也~ 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嘿嘿~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阿呆”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55章 不知为啥, 这两个问题总给沈箐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推了两把那老头,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沈箐吩咐两句, 检查收拾一下后如无意外就先收殓了,过后再安排人送他归乡。 之后叮嘱胡大夫两句,就散了,散了之后, 沈箐蹦跶下车拉着燕长庭直奔马车, 一爬上去, 她二话不说先扒他上衣! 他这人禁冷, 穿得少, 软甲之下也就一件棉布里衣,沈箐三两下扒拉下来,露出他光滑紧实的后脊。 沈箐瞪大眼睛凑上去瞄, 很好,肌肤完美无瑕, 细滑得连一点毛孔都看不见,别说刺青疤痕了,就连痘印子都没有一个。 “还好不是, 还好不是。” 她把燕长庭肩胛骨那块皮扒拉来扒拉去,确定非常原装, 绝对不可能曾经存在胎记刺青这类玩意, 拍拍胸脯,惊魂未定靠在车厢壁上。 ——其实沈箐从前看过燕长庭后背无数次,她清楚是没有的, 但不知为毛, 她总想起现代的洗胎记洗刺青之类的技术, 不看一下没法安心。 好吧,还好不是,即使是现代,也不可能把胎记刺青洗回到原装程度的。 “真吓死个人。” 主要燕长庭和燕殷差不多年纪,好吧,是她自己吓自己了。 不得不说,看完之后,两人都安心了不少,燕长庭正要穿回上衣,他抬眼瞥一眼车帘处,紧接着沈箐便听见敲门的声音。 “叩叩叩!” “三娘子,三娘子。” 是许渐,声音带着一点点急。 沈箐忙回身撩起车帘,“什么事?” 她顺便展示一下燕长庭光滑的脊背,“还好和我们阿庭没关系。” 许渐:“……” 他没好气白了沈箐一眼,其实两人也挺熟的,毕竟许渐也是荣王的贴身心腹,早年在皋京常来常往熟稔得很。 “什么事啊?” 沈箐很快言归正传了,问许渐,说到这个,许渐神色立马转忧虑,“王爷那边不知如何了?” 他的信刚传出去,哪怕飞鸽传书也没那么快的,只不过,却一直也没有接到荣王的来信相询。 许渐算是知晓荣王情愫的少许几人之一,所以于公于私,荣王都肯定对他们这边高度关注的,“算算时间,王爷该撤到胥州了。” 护着虞太后撤到胥州,算安稳下来,那么于情于理,他也该往这边来一封信询问才是。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但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许渐蹙眉,主要是刚才知晓的消息太让他心惊肉跳了,两者相夹,一点点不符合他预想都让人坐立难安。 “我已经遣人飞马回去看一眼了。” 许渐撸了一把脸,苦笑:“大概是我杞人忧天吧,但不做点什么心里总是焦急得很。” 谁不是呢? 不是沈箐会扒拉燕长庭衣服吗? 她真的太理解这种感受了,沈箐安慰:“没事的,流兵乱窜,虞太后又重病,晚一些到或者他走不开也是有的,别太担心。” 她侧头看燕长庭:“咱们这边的人呢,不如去封信问问吧。” 不管魏氏还是曾经的沈家,都在禁军里头有人,虞太后进驻褒陵行宫之后,虽有荣王代他尽孝,但燕殷明面上该做的还是得做的,又调了些禁卫军过去驻守行宫。 这里头就有几个他们的人。 接近不了内围,但外围消息譬如抵达胥州没有虞太后还活不活还是没问题的,他们的人和许渐那边没有联系,许渐现在不敢多用飞鸽传书,但他们却可以。 这样就可以快一点。 沈箐吩咐了燕长庭之后,又安慰许渐:“你也别太担心了,”她笑道,“你瞅你那脸,鸭子听雷似的,一瞅就知道你摊上大事了。” 许渐揉了揉脸,赶紧调整了一下表情,摊上这种秘密谁能不悚不惊呢? “那劳烦小虔王了。” 对上燕长庭,许渐明显客气很多,端正抱拳拱了拱手,燕长庭淡淡点了下头,披上上衣跳下车去了。 许渐又和沈箐说了几句,这才转身往自己的车行过去。 他调整了表情,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只不过不知为何,心跳得格外地快。 许渐按了按心脏位置,哪怕一再告诉自己别杞人忧天,但心底心惊肉跳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 司马超被湍急的河水冲往下游,他把软甲卸了,紧紧拽住那个人,至天色大亮时,才终于找到一个足够远距离安全又水势平缓的位置上岸。 他脸色苍白,缓了一口气,一撑上水。 歇了大概有一炷香,他才勉强缓了过来,试了试手里那人,还有气,他爬起跄踉半晌,走出一段拐上正道,因为战事不少人举家回乡躲避的,他撞上一个,直接把人杀了,夺了车,回头把那人弄上去,往军中方向急赶。 他耗费的时间有些长了,不敢再耽误,好在没多久后就遇上了提前安排好掩饰接应的自己人,“把这人弄进去,先救活了。” 司马超脸色铁青,负伤不轻,心腹不见王钦,也不敢多问,急忙应是,分一人安置那人,另外的赶紧给司马超套甲回军。 司马超也是个坚韧的,由于燕殷下旨,全军正急行军往丰原急赶,他甚至没有重新包扎伤口,一直到了午后抵达丰原与元沐合军击退追击的凌英大军,重新扎营,他这才咬着牙关,卸下湿甲,让心腹军医给重新包扎伤口。 司马超疼出一头的冷汗,闭目喘了一会儿,又撑着站起重新套上铠甲,往帝帐赶去。 燕殷用过寇子文进上的止疼药之后,头风果然好了很多,但这一刻,他的心情却无法好起来了。 帝帐之内,风声鹤唳,燕殷雷霆大怒,他头疼不适,少过问了军务,谁料刚刚缓解还来不及大喜,前线败北郑伯邑战死的坏消息就传回来了。 “废物,废物!!” “汝等食君之禄,自称国之良将,却一而再再而三败北,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临时领了元帅一职的元沐低着头,跪地不敢吭声,后面的大小诸将也同样如是。 司马超微微抬头,盯了燕殷一眼,负伤忍疼挨喷感觉不会太美妙,只不过,他却知道燕殷不会骂多久的。 朝廷大军已经击退追兵,暂重新稳下来了。 而行宫那边,怎么该有消息回来了吧? 果然,燕殷震怒诘问片刻,很快就以一句,“汝再无能为,提头来见!” 他眯眼盯着元沐,厉声喝道。 元沐咬牙:“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滚!!” 燕殷一拂袖,将人统统都撵了出去。 帝帐之内,很快清空,燕殷一刻都待不下去了,立即自后门而出,直接翻身上马,直奔胥州。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先是郑伯邑大败致西垣被破,紧接着毫无征兆泗原西关被攻打,褒陵行宫仓促转移,更糟糕的是,那边竟然是直奔他的秘密基地去的。 燕殷秘密基地里太多重要的东西了,孩子只是其中的一个,这事一发,措手不及,他几乎是马上就紧急安排人以最快速度去驰援。 可谁也没料到,那边竟然被破得这么快,燕殷连贴身暗卫都下了死命令遣出去了。 可后者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地的狼藉和尸首。 他的心腹略略清算,少了七八个人,包括原来的一些守卫、囚犯,最重要的还有刺青师和闵姑。 燕殷心脏一阵紧缩,哪怕他早已无数次修饰过刺青,足可以以假乱真,确保自己出身立于不败之地,可这件事的发生,还是让他心惊胆骇。 他立即想起虞太后! 虞太后必须马上死,不能再等了,只要她一死,即便燕长庭广而告之,如今两军对垒,也没人会信! 燕殷的心思甚至不在战场上,一旦成功收拢大军击退追兵,他火速往胥州赶去。 ——虞太后那边,该最后收尾了! …… 但其实,虞太后也差不多快死了。 她被下毒其实已经长达一年多了,在燕殷刚回来不久后就安排了动手。 一开始剂量很少,直到转移到了褒陵行宫之后,药量就陡然增大。 虞太后身体状态也迅速转坏下去。 近日已经卧床不起了。 再加上骤然受惊,又一路颠簸,抵达胥州的时候,虞太后神志涣散,已经快不行了。 “……” 她痛苦捂住咽喉,用力挣扎着,“滚!都滚——” 身边的宫女去扶她,可一路气息奄奄的虞太后力气突然大起来,如躲避蛇蝎一样甩开宫女的手,她的七窍都有隐隐渗血的迹象,荣王心惊肉跳,“……母后?母后?” 他也不能走,还得守在床前。 虞太后嘶叫了一会儿,渐渐脱力了,她无力躺陷在衾枕里,重重喘着气,面上是一种垂死之人的铁青色,甚至比一般人还要铁青,带着一种阴霾的黑色,她是中毒而死,最后一刻,完全呈现。 并且脂粉全部被热汗冲去,再也没法掩饰。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99节 好些不知情的二等宫女和嬷嬷内侍,见状个个不解骇然,惊惶对视。 荣王心脏怦怦狂跳,他根本不想看,可他根本没法走啊。 虞太后勉强睁开一点点眼睑,对焦了好一会儿,认出了荣王,“祈,祈儿……” 荣王只得硬着头皮,膝行上前,他刚过去,虞太后就一把攥住他的手。 虞太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手背青筋暴突,垂死一刻,她神志突然清醒过来!要说虞太后一点都没有察觉身体的异常,那是不可能的,皋京还好,来了褒陵之后,身体迅速的衰败,还有中毒后的种种征兆,瞒不过她本人。 她思前想后,没法欺骗自己,而燕殷对近年尤其这两年对她的不耐烦和冷漠浮上心头,疑心一旦起了,就按不住了,一些曾经自动认为正常的疑点就这么浮上心头。 越想越疑,越猜越接近真相。 虞太后双目暴突,死死攥住荣王的手,“是他,是他!” “他,他不是……”我儿子! 话未说完,虞太后头一歪,气绝身亡。 “……太后薨了——” 死寂了半晌,惊惶一声,顿了顿,哭嚎声骤起,身边立即陷入一片大哭声中,从内间一路蔓延往外。 荣王却哭不出来,他僵硬站着,把手从虞太后掌中抽回来。 他不是,他不是什么? 他心脏突突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以致于他连孝子都没顾得上哭,快步冲往院门外。 “怎么样!消息回来了没有?” 他疾声问。 而早已侯在外头焦急踱步的黄涛,立即呈上许渐刚刚发回的书信。 两封,一封许渐执笔,另一封则是沈箐写给他的。 两人或简短或隐晦,但都非常清晰的,将刺青老头事情前后告知了他。 荣王心脏险些跳出了嗓子眼,他霍掩住信,闭上眼睛! 这个惊涛骇浪一般的消息。 “主子,主子!” 荣王将许渐的信直接给了黄涛,他呼吸很急促,几乎是马上,“这里不能留了!” “我们马上走!!” 如果说,虞太后被下毒而死,不知情的荣王或许能保存自身,可经过刚才一幕,还有这个让人骇然的消息。 荣王毫不犹豫,这里不能久留了,得马上走人。 “别管了这里,我们的人,马上点齐了,立即就撤!” 万籁俱静的夜晚,杀机无限。 被信吓得魂飞魄散的黄涛不敢耽误,立即跑着往外奔去。 荣王连房间都没回了,直接带着黄涛等一干心腹以及护卫,火速往外。 他本人就是通行令,一路畅通无阻,可就在即将奔出行辕上马之际,忽听见外头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 荣王眉心一跳,立即掉头,往后门而去。 蹬蹬蹬蹬,一路飞掠狂奔,喝退守卫一刀砍断原来的旧锁拉开后门。 一冲出去。 谁料,迎面而来,却是疾速的包围和奔跑声。 燕殷的暗卫无声无息,落在荣王三步之外。 一排铁甲禁卫分开,风尘仆仆的燕殷慢慢抬头,他脸色阴沉沉的。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作者有话说: 芭比q了这回…… 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亲爱的宝宝们~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sasa”扔的地雷噢,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哒,啾咪~ 第56章 幽暗的石牢里, 浓郁的血腥味。 傅有德提了提手上的长鞭,阴笑道:“荣王殿下, 得罪了!” “嗖”一声重重一鞭, 再度为荣王身上添了一道血痕。 一整排的人,被拿下以后,立即就被转移到郡守府的石牢之内。 黄涛当时立即把怀里那两封信塞进嘴里,可惜体积太大, 他一时吞咽不下, 被强行掏了出来。 燕殷正坐在刑台上方, 展开这两封信, 他呵呵笑了两声, 怒极反笑:“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从来没有料想过,不过是他养在脚边的一条狗,竟然有这样的胆子! 荣王知道得太多, 做得也太多,前前后后, 从他这里,究竟往燕长庭那边外泄了多少的机密! “原来是你啊!” 燕殷起身,掐住荣王下巴, 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燕殷怒极之下,荣王的心腹立时死了大半, 而他本人, 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不过燕殷并未打算杀死荣王,最起码不是现在, 他手上这封信, 揭露了荣王和沈箐燕长庭长时间的里应外合, 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燕长庭沈箐现在还未回到西垣,带着一干重伤员速度难免慢些。 燕殷无法获悉他们的具体位置,□□王这边知道啊。 燕殷哪怕获悉他们的具体位置,可现在褒陵和泗原西关已经在燕长庭掌控之下,紧急遣禁军去围捕也不切实际。 可是,这不是有荣王吗? 几乎是怒火未过,燕殷立马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诱杀。 只要燕长庭一死,不但私事无虞,就连明面上让他有些焦头烂额的大战局困境也顷刻迎刃而解! 盟军骤失首领,陷入混乱难以避免,朝廷趁机反攻,胜败也只是一场大战的事情! 荣王的就范变得至关重要。 燕殷快步回到王座上,冷冷道:“给我打!这些人,一刻钟给我杀一个!” 荣王血葫芦一样,傅有德都打累了,将浸了盐水的长鞭交给禁卫。 烧红的洛铁重重按在他的胸腹,荣王肌肉不可抑制抽搐着,他仰头,牙关咬出了血,可仍然一声不吭。 他的心腹,每隔一刻钟,就被拖出来一个。 这些都是他跟随他多年的股肱啊,甚至不少人是自孩提时就追随在他左右的,对方目中含泪,咬紧牙关,“王爷!属下下辈子再追随您了!” 重重撞在刀刃上,血溅五步。 荣王紧紧捏着拳,喉间痛苦抽搐着。 不知是血是泪,顺着脸颊淌下。 可饶是如此,他也未曾改变过一点主意,未能顺利脱身,他心知自己只有一个死。 却从未想过去诱捕沈箐他们。 就让这一切,在他这里结束吧! 荣王闭上眼睛,不再看,呼吸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有他的,也有他的心腹们的。 可这样,燕殷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真没想到,这燕祈还是个硬骨头啊? 燕殷观刑两个时辰,脸色越来越冷,终于,外头快步进来一个人,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燕殷冷笑一声站起来,傅有德摆了摆手,施刑的禁卫退开,荣王紧绷的肌肉抽搐着呼吸沉重但依然双目闭阖,燕殷站了片刻,冷冷道:“你不在意你的心腹,难道你也不在意你的母妃吗?” 莲太妃。 荣王心抽搐了一下,鼻翼翕动,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燕殷阴笑,凑近,低声:“……还有,你那妹妹。” 这话音一落,叮铃一声锁链响,荣王霍地睁开眼睛,目眦尽裂,死死盯着燕殷。 ——荣王有个同胞亲妹,西城公主。 可惜,命运也很坎坷。 从小是个爹不疼娘不亲的小透明也就罢了,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太.祖欲笼络诸藩王及属国,联双方秦晋之盟,西城公主亦属适龄公主,最后被和亲西耆。 这些和亲公主们,有的过得还行的,有的过得很不好的,西城公主属于后者,西耆在西陲属强国,多妻多妾制,西城公主甚至不是西耆王唯一的正妻。 老西耆王去世后,她又被继子续娶,孤身在外,不得宠也无子嗣,诸多苦楚,难以用言语表述,短短七年,如雨打浮萍,七零八落。 去年还大病了一场,险些没命。 荣王这两年,多方斡旋,终于促成她回国省亲之行,他甚至还有日后适时制造意外让妹妹“死去”以偷偷接她回国的想法,不过这一切还得和西城见面后商量过才行。 想得很好,可是没想到,兄妹俩再见面竟然是在这个地方! “哐当哐当”!荣王怒目圆瞪,死死盯着燕殷。 他又不可置信,西城怎么会在这里?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0节 哪怕归国,她也该在皋京。 燕殷笑了笑:“这就得多赖你那好母妃了。” 西城公主抵达皋京之后,因虞太后和燕殷都在南边,尤其虞太后,莲太妃没两天就打发她南下褒陵了,说让她给虞太后尽孝。 这确实也是莲太妃能做出的事情,她向来不在意儿女,她只在意自己。 一阵绞心的痛楚,荣王胸膛剧烈起伏,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他这一刻真的恨极了,恨他那狠心的母亲! 一阵衣摆拖拽摩挲的声音,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被押了进来,她五官与荣王五六分肖似,只眉眼羸弱,脸色苍白。 对比起当年的稚龄小女孩,此刻的她长大了,也沧桑了,施了脂粉但掩盖不住手颈皮肤的蜡黄,瘦得仅剩下一把骨头。 “哥!哥哥——” 西城公主大概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哥哥,血葫芦一样的哥哥,她饶是因为自己的待遇心生不祥,但这一刻还是不禁大惊大悲,拼命地挣扎起来了。 “你们干什么!放了他,放了他——” 要说西城公主远在外域,魂牵梦萦的只有她的哥哥和母亲,母亲让她伤心难过,精神支柱就真的只剩下一个哥哥了。 悲怆落泪,大急大恸,从小木讷胆怯又极畏惧燕殷的她,竟然挣扎着要扑向燕殷,瘦削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道。 但她的嘴巴很快被人捂住了,一个耳光扇过去,直接打掉她几颗牙,西城公主扑倒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身。 “你!!” 荣王恨得双目出血,“放开她!放开她——” 哐当哐当锁链大作,燕殷用丝帕擦了擦手,冷冷回头,“我不但不放,我还能杀了她!” “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剐足三千六百刀而不咽气,让她成为一具骨架子,再痛苦挣扎地死去。” 二选一。 “你现在就可以选。” 燕殷从来都是个残嗜冷血的,别说一个异母妹,哪怕是十个,也不会让他眨眼一下。 他挥挥手,西城公主直接被绑在刑架上,“撕拉”一声,衣物被撕开,一个施刑手熟练用拇指试了试薄如蝉翼的刀刃,落在西城公主的脊背上。 一刀划下去,鲜血立即溢出。 荣王剧烈颤抖着,他仰起头,终于嘶声:“别,别!住手,住手!!” “啊啊啊,我听你们的——” …… 诱杀计划也很简单,有了荣王这一强而有力的筹码,并不需要多添琐节。 燕殷的秘密基地并不止一个备用地点,选取合适的一个,让荣王亲笔写上一封信,说有进一步的线索,很可能能揭开那灰衣人的真面目,对方必会上钩。 燕殷眉目阴森,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虞太后亲子,在刺青褪色变形的那一刻起,基地里有一部分的囚犯,就是他原来身边伺候的人。 他极力想弄清背后的人和自己的真正身世,可查到一个灰衣人就戛然而止。 没想到燕长庭那边也知道这个灰衣人。 燕殷阴沉着脸摩挲着写好的信笺,侧手一递,傅有德立即将其装封上漆,用了荣王的私印 燕殷接过,递给黄涛。 黄涛是唯一完好无损的,因为他当时身上那两封信,有些熬刑熬不住的,已经透露了黄涛先前消失了一段时间了。 燕殷淡淡对黄涛道:“你主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黄涛回头看了一眼正被解下来的荣王以及西城公主,一咬牙,掉头去了。 接下来,就是设伏了。 要擒杀燕长庭,非燕殷身边的顶级暗卫不可。 对此,暗卫首领燕一只简短道:“小虔王功力极深,伏杀不可采用寻常手段。” 寻常的,那些什么箭阵啊伏兵啊群起而攻啊之类的,统统都不适用,这些普通人的存在绝对不可能瞒得过燕长庭的,他还未接近,就必定被发现了。 所以,唯有燕殷身边同等级别的高手暗卫亲自动手伏击,最多在荣王身边放两个人,不能更多了。 所有人,都至少要退出一里之外。 如此,方能保万无一失。 燕殷点头:“你们说得有理,好,立即去准备吧。” “是!” 现在燕殷身边的暗卫高手还剩三个,一个负重伤还在养,不过被燕一紧急召回了,让他守在燕殷身边。 他和另一名暗卫立即去勘察地形,这次务必一击必杀! 荣王则正在被包扎,层层伤口,被隔绝气味的膏药和油布一层层包裹,再熏以他惯用的香料,经过暗卫鉴定,确保不露痕迹气味。 荣王的伤可不轻,不过并没有碰他脸颈和手,这般一番整饰之后,套上他惯常穿的宝蓝色修身便服,再灌一碗参汤,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些,表面看起来已和平时无异了。 荣王盯着燕殷:“让西城和我一起去!” 燕殷哈哈大笑,拍了拍荣王的脸,“你这是把朕当傻子呢?” 他怎可能给他带着西城临阵倒戈的机会? 哪怕一丝,都不可能。 燕殷笑声一敛,冷冷盯着荣王:“如今中原烽烟四起,朕无意和西耆再起纠纷,你办好了这件事,朕就把她放回去。” 万万没想到,让人如坠苦海的和亲,如今竟然成了保命符。 “否则……” 燕殷阴笑两声:“朕让她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去吧。” 荣王跄踉一步,被推着前行,他痛苦闭上眼睛。 燕殷看了看左右,“盯紧他。” 左右已经乔装妥当的二人,“是!” 一拱手,迅速跟上。 午后,天阴沉沉的,乌云在盘旋,犹如一头张着嘴的凶兽吞噬一切。 燕殷迅速控住了整个行辕乃至胥州,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决并部署完毕,别说地面传讯,就连飞鸽传书也没机会传出去,隐隐察觉不妥的外围眼线只能干着急。 机会千载难逢,他志在必得,一切俱已布置妥当。 杀机无限。 今晚的后半夜,将是燕长庭与那沈箐的死期!! …… 而沈箐这边,也确实没有发现不妥。 从一开始至今,荣王给予他们的真诚帮助实在太多了,在没有任何值得猜疑的痕迹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去怀疑这么一个一直真心待他们的人。 而黄涛,他固然和沈箐他们很相熟,也恨极燕殷了,和对比起荣王和西城公主,高下立见。 忠心耿耿的他,明知道沈箐燕长庭遭遇不测之后己方下场未必会好,但他别无选择,还是咬紧牙关做了。 “原来祈哥哥发现了新线索,难怪了。” “虞太后又卧榻了呀?可惜了,也不知她最后能不能知道燕殷不是她儿子。” 沈箐翻了翻信,恍然大悟,难怪荣王没空来个信,原来之前忙得慌,“行,那你赶紧给他传个信,我们这就过去!” 燕殷这个诱饵下得好,说实话,灰衣人的存在已经让燕长庭和沈箐高度警惕了,尤其燕长庭,简直到了芒刺在背的程度。 他不介意御外敌,哪怕对方强得惊人,但这种悄然无声不知何处被窥视于核心的的感觉实在太让人忌惮了,甚至比司马超那个疑似符简的内奸还要更让他如鲠在喉。 无处觅踪,无迹可寻,偏偏对方似乎对自己一清二楚,还有比这更让人糟心的吗? 几乎是马上,燕长庭和沈箐就决定先让张云百里珍二人护送重伤员们转到泗原西关,等一等他们,他们立即率人先赶往鸣县一趟。 这个备用地点在鸣县,不远不近,既不近胥州,也不近西垣,大概在两者之间,目前属于朝廷势力后撤有点碰不到,而盟军也未曾彻底覆盖的地方。 ——太深入朝廷势力范围怕燕长庭不上钩,燕殷也是煞费苦心。 这不涉及战线,百姓们虽有些紧张,但大体还是比较风平浪静。 山区备用点那河流确实途径鸣县,去往褒陵也算路途顺遂,确实也是个很适合充作备用落脚点的地方。 无他,因为是真的。 九分真,一分假。 嘚嘚的马蹄声,从羊兴古道旁的荒原旁过,很快有飞讯传回去给燕殷,“陛下,他们过去了。” “很好!” 夜色里,燕殷眉目凌厉。 他的御前禁军,并不敢安排上前,慎防惊动燕长庭,所以这一场设伏,核心在于毒雾以及在他的两名暗卫。 现在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了,天衣无缝。 “好一个沈三娘!” 因为营救沈恬,沈箐终于浮出水面。 因为前世,燕殷是认识沈箐的。 燕殷切齿恨极。 “这两个人,都该死!!” 得飞鸽传书确定燕长庭一行人已经过去之后,燕殷也动身了,他命人押上西城公主,他将会在一里地之外的高坡,遥遥俯瞰燕长庭沈箐的死期! …… 蹄声过了羊兴古道,燕长庭沈箐他们就弃马了,深夜的马蹄声还是很让人瞩目的,他们当然不能打草惊蛇。 一路和黄涛一起,一行人边走边寻,有荣王的人接应,也很快。 到了鸣县远郊的那目标野庄附近的背风处,黄涛一喜:“主子也来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1节 沈箐闻言惊喜,急忙抬头一看,远远的月光下,荣王一身宝蓝色的窄袖便服,正立在野庄边缘的断垣阴影处。 月影时隐时现,他侧脸清晰可见。 她大喜:“祈哥哥——” 沈箐赶紧挥手,扬声,又努力压低声音招呼。 实话说,要是没有荣王在,沈箐等人的警惕心肯定要更高出很多,但一看见荣王在此等待他们已久,大家下意识就降低警惕心。 不管是沈箐,还是燕长庭谢英华等人,都快步上前。 沈箐是惊喜重逢,而燕长庭不管高不高兴,该有的客套还是必须有的。 而且对面的,一眼扫过去,不管叫不叫得出名字,那七八人基本都是跟随了荣王多年的熟面孔。 沈箐看着脸熟,燕长庭看着也脸熟,连谢英华都认得,这就进一步降低他们的警惕心。 此时的他们,惊喜的惊喜,有点不高兴的有点不高兴,但无一不处于最低警戒之下。 夤夜,冷风呼啸,这个寂静无人声的郊野破旧庄子,一步一步,靠近那死亡陷阱! …… 沈箐和燕长庭终究还是来了。 哪怕万千祈祷,可是他们之间彼此的信任还是足够的,并没有出乎燕殷的意料。 月夜下,不少人已经冲这边抱拳了,沈箐露出乍然惊喜的大大笑脸,而燕长庭虽然不大高兴,但神色还到底维持客套。 两人一马当先,大步往这边走过来。 燕长庭半扶这沈箐,荣王这才发现,她蹦蹦跶跶的,腿似乎受伤了。 一步,一步,又一步! 荣王也是习武之人,他知道那两名正龟息隐藏在地下罅隙的高手的一击必杀范围。 燕殷还准备了毒液,正是他身后那两人手里提着的吹熄的灯笼。 上下夹攻,一击必中。 燕长庭沈箐不立马身死也必瞎,眼睛一旦看不见,第二招也死定了。 咫尺天涯,因为他,沈箐二人正一步步,步入死亡的圈套。 荣王挣扎得厉害,一边是他的亲妹妹,从小没有享受过多少父亲母爱公主尊荣,却惨遭外夷父子同槽的悲剧和亲遭遇的亲妹妹。 另一边,则是他的心上人。 他此生唯一所爱,亦甘愿为她付出所有盼她安好的曾经的未婚妻子。 青梅竹马,莫逆好友的胞妹。 荣王并不是那等负义小人,他心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历来都有一把秤,可以说,他是个君子。 哪怕是燕长庭,彼此之间隐隐剑拔弩张的情敌关系,他盯着他那张年轻而绝艳的面庞,一刹那想起的却是魏太妃。 他太知道,燕长庭对魏太妃意味着什么了! 母后。 沈箐。 沈隽。 等等等等人,曾经的开心欢乐以及道德底线,最后是西城公主瘦削蜡黄的脸。 荣王袖口下双拳仅仅攥住,这一刻他痛苦到了极点! 沈箐来得很快,她甚至甩开了燕长庭的手,单脚往前一蹦,“祈哥哥——” 她容颜还是那么俏丽鲜活,就是声音有些沙哑了,可见也累得慌;还有燕长庭,魏太妃的脸刹那在眼前一闪而逝,还有她那变形的手掌和关节,那封她亲自执笔的信,“——若大殷不容,汝可至岑岭”。 最后关头,千钧一发! 眼看沈箐和燕长庭一步踏入伏击圈,荣王这个角度,看见罅隙里银光一闪,身后那二人脚步一动,毒液利刃即将爆发而出! “啊啊啊——” 他青筋暴突,忽倏地一动,往前一扑:“趴下!!!” 天人交战最后一刹,荣王不顾一切抢先扑出,把沈箐扑倒,压在她的身上!身后毒液“呲溜”一声,重重泼洒在他的背部,当场一阵白烟! “叮——” 一声尖锐的剑鸣,燕长庭反应超级快,几乎是荣王一动的刹那,他一骇,陡然一抽腰间软剑,身躯疾速往后一仰! “嘭”一声,碎石破垣翻侧,两道剑光疾如闪电,泛着幽幽的绿芒,直取燕长庭心脏咽喉。 千钧一发,被他险险闪过! 那剑刃的淬了毒的,若真是被刺中,哪怕刺伤,也凶多吉少。 燕长庭目眦尽裂,长啸一声,长剑一震,反手扫过去,那中门大开全力一刺的二人不得不疾速往后急退! 瞬间就乱了。 一刹那,荣王那边仅仅剩下的三四个心腹悲吼一声,扑向先前提灯领的二人,连撕带咬夺过匕首,将这两人撕扯得皮开肉绽,乱匕戳死,为他们刚刚死去的弟兄复仇! “快,快走——” 荣王张了张嘴,连声催促。 他闭目,有泪落下, 谢英华魏渠等人已经冲了上来,燕长庭无心恋战,一着杀退那两名暗卫,立即一拉沈箐胳膊,沈箐拉着荣王,往后急掠离开。 “快,快,赶紧走!” …… 接下来非常混乱,但燕殷的禁卫军距这边有一定距离,那两人高手虽全力追杀,但摆明车马之下,一时却无法置燕长庭于死地。 他们紧急放出了飞鸽传书,距离最近的木哥很快就率军前来接应了。 这场伏击终于告了一段落。 因为荣王的临场倒戈,燕长庭沈箐这边基本无损伤。 反而最伤的荣王本人。 他被毒液泼透了整个背部,幸好他衣裳底下还有厚厚的纱布和油布,这倒很是隔绝了一层,沈箐慌忙扯下他的衣衫和油布等物之后,发现了底下伤痕累累的烙印和伤痕,“……祈哥哥,祈哥哥——” 伤、毒,荣王面如金纸,他勉强睁开眼睛,“西城,西城,阿慈……” 沈箐一听就明白了,她认识西城公主的。 “你别急,你别急,我这就让人探听。” 她心里难受,眼泪哗哗直流,急忙擦拭了去,撩起帘子急声吩咐几句。 结果并不好。 西城公主已经死了。 沈箐记忆里那个胆小懦弱逆来顺受的小姑娘,鲜见果决了那么一回,趁着伏击失败消息传来,燕殷勃然大怒下令全力追赶围杀,一直软绵绵的她陡然往前一撞,直接撞在一直顶在她喉间的剑刃上。 当场鲜血喷溅,倒地身死了。 燕殷怒不可遏,在追击燕长庭一行失败之后,他无处发泄,恨极下令将西城公主五马分尸,分弃荒野。 荣王一直勉力半睁眼睛等着,等来了这个噩耗,他霍地坐起身,手足颤抖,半晌,“噗”一声喷出一口鲜红的血,人直直往后倒去。 沈箐大惊失色:“祈哥哥,祈哥哥!!!” 作者有话说: 已经尽力了qaq,荣王是个正人君子,底线很坚强啊 第57章 沈箐吓坏了, 赶紧去试荣王的呼吸,还好, 还好有, 但已经非常紧促微弱了。 她霍一把撩起车帘:“快!快啊!赶紧去接一接老胡,快点——” 谢英华赶紧催马飞奔出去了。 驾车的陈夷连连甩鞭,将速度催动到最快,这个临时征用的军用小马车颠簸得像要飞起来一样。 沈箐只得垫住荣王的头, 这车板太硬了, 几层外衫并不当什么事, 她急得不行。 信鸽已经放出去了, 胡大夫正在来的路上, 谢英华迎面碰上他,也顾不上多说,一把将他扯到自己马背上, 掉头夺路狂返。 颠得胡大夫肺都快吐出去的时候,两边终于碰头了, 胡大夫:“这是干什么?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吗……” 他还没吐槽完毕,就被跳下车的沈箐一把拽住:“快快快,快来啊!” 胡大夫龇牙咧嘴爬上车, 一看忍不住“噢”了一声,“这不是荣王吗?怎么弄成这样?!” “别说了别说了, 你快治吧!” 沈箐快急死了! 胡大夫刚才嘴上说话, 不过手上没停过,匆匆一切脉搏,再看了看荣王的伤势, 他神色也凝重起来了, 顾不上废话, 赶紧指挥:“你快下去,找个机灵的点的男的上来!就你!” 他一指谢英华,“赶快把他衣裳全剥了,快些!” 沈箐和刚钻进一个头的百里珍只好退出去了。 百里珍咋舌:“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了?” 沈箐根本没心思答她:“回头再和你说。” 不管谁和她说话,她都顾不上搭理了,一心紧张留意着车内的动静。 里面很快就传来“撕拉”的声音以及荣王的沉重的呼吸声及闷哼,胡大夫不多时又要灯盏,沈箐赶紧跳下车取了来,连火折一并塞进探头出来的谢英华手里。 里头很快传来血腥味。 荣王的毒伤真的很重很重,再加上大恸攻心,一度垂危,幸好的是,因为之前蛇窟的准备,沈箐身上带有大量特制的解毒丹和保命丹,阴差阳错之下给勉强保住了他一口气。 但饶是如此,也险之又险,车队一度停下来,让胡大夫施以剜肉除毒,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整个车厢,好不容易处理完毕,胡大夫探头出来:“赶紧回去,这地方药不够!”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2节 荣王这情况,更适合静养,可命都还没保住,所有东西都得退出一射之地了。 沈箐连声催促,对燕长庭说:“快,阿庭,我们赶紧赶回去!” 她急忧之色尽溢言表,整颗心都全部扑到那车厢里去了,燕长庭唇角抿得极紧,但到底也没说什么,转头下令全速前进,以最快速度赶回西垣。 西垣硝烟犹在,不过城内已大致理顺了,城门大开吊桥放下,燕长庭驱马带着一行车马长驱直入,以最快速度返回位于城中央的郡守府。 担架已经在等着了,直接拆了车厢,把荣王平移下来,他身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黄麻纱布,血色隐隐渗透,脸唇苍白如纸,嘴唇哆嗦呼吸急促又细,一额头的冷汗。 沈箐扶着担架疾步往里走,她腿上那点疼都没顾得上了,一路匆匆将荣王送进临时清理出来的院子,胡大夫赶紧去抓了一帖药,煎了也顾不上晾,直接给荣王给灌下去。 药是猛药,虎狼之药,但万幸的是荣王年轻少壮,身体底子也不差,经得起这大剂量的猛药,他在病榻上挣扎着熬了一晚上,终于挺过来了。 次日,自觉老了十岁的胡大夫终于宣布:“性命已无虞了,好好将养着吧,会好起来的。” 沈箐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她脱力栽坐在椅子上,妈呀,这回可真吓死她了! …… 可好起来的,也只是身体。 心灵上的伤痕远远未曾被治愈。 这几天沈箐基本都待着荣王这边,除了必要的休息和非她处理不可的要务,都陪在这里了。 荣王给予她的无私帮助和照顾太多太多,在他艰难的时候,她希望能够尽己所能陪伴和帮助到他。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荣王终于醒了。 脸色苍白如纸,睁开眼睛半晌,偌大的厢房内,突然爆发出一声悲恸至极的嚎哭! 如同野兽,歇斯底里,泣血般的哭声,哭到最后声沙力竭,仍在哀哀悲鸣。 他抱着沈箐的肩膀,沈箐感觉到滚滚热泪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淌。 她心里也难受得紧,抹了下眼角,低声说:“祈哥哥,我已经让人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把她找回来。” 但估计短时间内不行,得等燕殷那边的人全部走了之后才能靠近。 房间里人很多,魏太妃、沈正崧、沈隽、邓洪升陈婴阳等等等等人。人不少,但很安静,这种痛彻心扉的嚎哭,闻者都不禁垂首黯然。 许久许久,荣王声音沙哑得再也发不出声了,只剩下眼泪默默流淌,沈箐小心将他扶着侧靠在软枕上,给他端了杯温水,荣王透过朦胧泪眼看见魏太妃,他动了动唇,极沙哑极低:“……母后。” 他下意识要起身,沈箐赶紧把他按住了,大哥你可不能下地啊。 魏太妃道:“人死不能复生,你需节哀。” 魏太妃声音有些缓慢,也带上了两分嘶哑,这个向来骄傲到极点的老太太,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比平时暗哑的几分,但她克制了下来,肃然与荣王说。 荣王勉力抱拳:“……儿臣领母后教诲。” 魏太妃抿了抿唇,“既然来了,就好好待着,把身体养好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她难得放缓声音说了这么多的话,话罢,“都散了罢。” 以免打扰病人休息。 她直接拉着燕长庭走了。 后者不大乐意走,但她还是硬生生扯上出去了。 …… 可不管如何,生活还是得继续的。 荣王硬撑着虚弱,给他原来的一些明暗人手去了消息,以免后者猝手不及。 勉强做完这些,他就又倒下了,实在是伤不轻。 伤重悲恸,熬过了前头这十来天,直到西城公主的遗骸终于找回来了,他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荣王挣扎着,驻着手杖,亲自去城门迎接了西城公主,并一路扶棺而归。 在灵堂上,他又痛哭了一场,沈箐陪着他也很难过,但再难过也不能一直这样的,她一直在安抚荣王,她觉得巨恸半月已经足够多了,不能一直这样的,今天正是个合适的机会。 “阿慈在天之灵,想必也是不愿意你哀毁伤身的。” “你别这样。” “我们为她复仇好不好?” 沈箐凝视黑漆灵牌,低声对他说。 荣王捂脸,指缝有泪溢出,他用力点头,道理他都知道,可他心口永远留下一抹自责的伤痕,是他,他竟然舍弃了他的亲妹妹。 “不!不是这样的。” 沈箐不同意,换了她是西城公主,大概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她不愿意拖累胞兄,更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外域活受罪,并且还得背负着兄长的生命苟活。 死容易,活着难。 不如回归故土。 西城公主尸骸七零八落,但为她重新拼合装椁的仵作告诉他们,她颈间的伤痕入骨,可见她当时的那一撞是如何决绝和义无反顾。 能想象到她当时的心情。 “你别这样,亲者痛,仇者快。” 荣王抬头看她,双目红肿,他用力地点头。 只是,就让他最后放肆伤心一次罢。 沈箐拍拍他的背,轻轻叹了口气。 好,那就最后一次吧。 痛痛快快哭出来。 她知道这种失去亲人的悲伤。 …… 初冬渐去,时日推移,到了腊月年根,终于又是一年翻过去了。 荣王终于振作起来了。 他伤势渐渐痊愈,早已经行卧自如了,在胡大夫的精湛医术之下,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只略有些虚,不过年轻少壮,有的是时间补养,这个不是大问题。 他好起来之后,由魏太妃做主,他也正式加入青山军中忙碌起来了。 沈隽多次开解,有些话是沈箐不大好说的,就沈隽来,他情绪也好转很多,差不多恢复从前了。 荣王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精气神。 就是一身修身的窄袖长袍,比起以往到底是要宽松了一些。 西城公主九九的时候,沈箐陪他一起去东郊祭奠她。 西城公主也算大葬,四九,七九,在魏太妃的默许之下都大办,到了九九这个寻常人家都不会外祭的日子,荣王也没有大肆张扬。 只和沈箐各骑上一乘轻马,带上两人准备的祭品,以及一束白色的小花。 已经是春天了,原野上褪去星星点点的残雪,嫩绿色的草叶冒头,一片春回大地的清新景象。 西城公主的坟头朝东,褪去寒意的风吹拂着,草长莺飞,能俯瞰一整片的欣欣原野。 荣王回头看了片刻,“这地方她肯定喜欢得很,她告诉我,梦里都想着回来看一看。” 故国故土,梦萦魂牵。 沈箐懂的:“她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了。” 荣王侧头,冲她笑了下。 “你费心了。” 这墓地是沈箐给选的,当时他悲恸难抑又伤重卧榻,根本就起不了身。 “这有什么?” 沈箐甩甩马鞭,见到荣王重新振作,她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我们给阿慈祭杯素酒吧?” “好。” 将包袱里的酒杯祭品等物一一摆放好,小白花放在她的身畔,倒了三杯素酒,荣王执起来,轻轻洒在坟头前的草地上。 有风吹过来,坟前的浅草小花轻轻摇晃着,仿佛那个害羞腼腆的女孩在冲他们微笑。 荣王轻轻摸了摸她的墓碑,长长呼了一口气,轻声和她说话,又和沈箐说起燕慈。 “她出嫁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很担心。”可惜公主婚配及和亲,根本容不得他做主,他甚至连想在虞太后身上想一想办法都不能够,因为那是太.祖的旨意。 “可是她很坚强,她告诉我,原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真的。” “母羊生产时很伟大,小羊有些膻但很可爱。” 她努力适应着,努力告诉兄长,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不必担心。 “是吗?小羊真的很可爱吗?” “应该是的吧,不过这小羊长大以后,被她让人宰杀了,制成肉干,寄回来给我了。她说,牧民养羊都是为了吃的,没长成的小羊他们心疼舍不得,但长大了,就会宰杀,这是草原的规律。” “嗯,说得太对了。” “那你吃了吗?” “吃了,你也吃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为了躲功课,老是蹭你大哥尾巴过来玩的那一年。” “这么久的事情,你居然还记着啊。” “嗯,也没多久,……” …… 祭奠完了素酒,两人靠着墓碑,回忆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回忆两人曾经的过往。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3节 白云苍狗,浮云过隙。 到了日暮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原野上的时候,两人终于踏上返途了。 荣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上那撮坟茔,大理石墓碑洁白,映着夕阳,仿佛她在冲他告别微笑。 他冲她用力挥了挥手,最终调转了马头。 初春的风冷,但已经褪去的寒意,有小男孩吸着鼻涕在驿道上打闹追逐,挑夫农人吆喝骂着,洪亮的声音里却掩不住笑意。 有小商贩停在路边的茶棚里,喝上一碗粗茶解渴,再重新挑上担子去赶城里的夜市。 他们的生活未必没有苦难,但淳朴的脸上满满都是对生活的希冀。 在这个日落的黄昏里,继续着他们日升日落一成不变的生活,但他们却很满足,也很感恩。 “西垣治理都很好。” 百姓的状态,最能清晰看出来新的当政者态度。 沈箐侧头笑道:“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 荣王闻言,不禁笑了下。 他侧头,两人相视一笑。 心底那些黯然和郁郁到底是去尽了,若说什么最治愈,那大约就是一个人对理想的期盼和实现吧。 沈箐笑着说:“你要再接再厉哦。” 荣王不禁柔声应了句:“好。” 两人并驾而行,环视着忙忙碌碌又生机勃勃的市井小民,一路进了城,回到了郡守府。 沈箐送荣王回他住的梵星院,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女孩就需要被照顾,荣王是伤员,她便自动自觉先送他回去。 是那么自然而然,大大方方,让人一点都不觉不对劲儿。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坦诚而大方,阳光风火又温情似水,独特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一个姑娘。 夕阳的余晖还在,昨夜下过月,早春的杏枝带着青葱水意,探出墙来,一个个粉嫩的花苞带着红晕,悄然绽放在枝头。 她站在杏枝下,伸手戳了戳垂下来杏枝,杏枝颤了颤,抖落一阵小水珠,撒了她一脸,她眯眼缩了缩颈,却轻笑起来。 白生生的牙齿,粉嫩的俏脸,她顾盼之间,不知自己和这早春的杏花是相得益彰,竟一时不知是谁更美。 荣王有些心潮起伏,刚才一路上就辗转在舌尖的话,就忽然有勇气吐了出来,“阿箐。” 他轻轻唤了一声,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他是喜欢沈箐的,一直都喜欢,只是从前因为不能自主,所以从没想过透露。 可是,这些顾忌现在都没有了。 而这段时间,他人生的最低谷最悲恸之际,是沈箐在全程陪伴他鼓励他。 悲伤终于被时间稍稍抚平之后,面对每日都细心陪伴开解他的她,他无法不动容,也无法不更加沦陷,在这个春日的黄昏里,突然就生出了告白的冲动。 他一抓住沈箐的手,沈箐一愣:“???” 而刚刚下马,快步行至此处去接沈箐,却刚好远远看见这一幕的燕长庭,却恨得一夕咬碎了牙关。 噩梦一般的情景,他害怕了无数次,却就这么突兀出现在他的眼前。 浑身热汗,却一夕手足冰凉,他浑身叫嚣着冲出去,这一刻脚下竟然迈不动半步。 他僵在墙后,眼睁睁听着,荣王柔声说:“阿箐,阿箐,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从前我们还说过要一起看桃花呢,待到仲春之时,我们就一起去,可好?” 作者有话说: 燕崽qaq: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要杀了他啊啊!!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摘自宋.晏几道 呼!先来一点感情,再接下来感情剧情一起干! biubiu~ 心心发射!!明天见啦宝宝们~ (/≧▽≦)/ 最后还要感谢“温酒酒酒”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么么啾~ 第58章 荣王和沈箐有桃花之约的时候, 两人还是未婚夫妻。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含蓄吐露了他在婚约解除之后的黯然和孤独。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则是他满腔的相思和期盼。 老实说,这告白可比燕长庭的高水准太多了。 只可惜,沈箐并不能回应他。 沈箐一怔, 抬头, 杏苞摇曳, 英挺隽秀的青年长身而立, 一双饱含情愫和期盼的眼眸格外明亮。 只是, 这样的目光于她而言实在太过沉重了,沉重得一下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会和荣王在一起呀。 不是荣王不好, 而是两人缘分不够。 是的,荣王很好很好, 像他这样的暖男大哥哥,她甚至曾经心动过。 只可惜她当时就很清醒,就像曾经对燕长庭说过的, 她没想过恋爱和嫁人,所以婚约解除, 她惆怅一把也就早早就过去了。 后来, 她也隐约察觉到一点荣王的心意,在两人分开又彼此通信的时候,沈箐能做的, 也只是装作不知, 不给予回应, 以免造成误会。 彼时天各一方,各自阵营,根本不可能,这样无言体贴的方式最适合彼此。 可时移世易,荣王已经和他们同一阵线了。 沈箐低了低头,她酝酿措辞,半晌没做声,而荣王何其聪敏,眼里明亮的光芒只闪亮了片刻,他怔了怔,眸光慢慢黯淡下去了。 “……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知道,情不可枉求,我……” 他竟有些语无伦次。 却还在安慰沈箐,给沈箐台阶下。 沈箐心里的愧疚简直无以复加,可问题是,再怎么愧疚,这种事情也是不能胡乱答应的。 她抬了抬头:“对不起,祈哥哥,我……” 在她对不起一出口一瞬,荣王心口一痛,难以言喻的梗痛自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甚至有些眼眶发热。 “……没事,没关系的。”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是我的不好!你别在意,别在意,”这注定是一个黯伤的过程,但荣王这一刻实在感觉难以承受了,在他失态的前夕,他勉强对沈箐说:“好了,今天谢谢你,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也回去了。” “好。” 沈箐转了转身,两人顿了顿,最终她先迈步,两人擦肩而过。 那支探出墙头的早杏轻轻摇晃着,荣王眼前模糊,他仰头强行忍住,半晌,快步冲回去了。 …… 沈箐轻轻叹息一声。 她听得见脚步声,顿了顿,片刻,回身看了一眼,荣王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沈箐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真是作孽啊! 唉,但荣王过来之后,这大概是早晚都会有的一幕吧。 她总不能违心拖着别人,这是不道德的,她又不是海王。 家里头那个还烦着呢。 她是真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早点说开,也是好的,以免平白耽误一个大好青年。 这么想想,心里舒服了很多,沈箐叹了口气,伸手拨了下垂在眼前的几条杏枝,转身往回走。 但谁料一转过大弯,迎面却和站得很边缘的燕长庭撞了一个正着。 他身上甲胄还未卸呢,一头撞上去,坚硬的甲片差点把沈箐的鼻子都给撞扁了,疼得她眼泪哗哗,剩下那点子惆怅瞬间就飞了,“你杵着干嘛呢?” 疼死了疼死了。 “你该不会又在偷窥吧?” 沈箐捂着鼻子,警惕眯眼。 对比起沈隽,沈箐可太清楚这家伙的尿性了,都不带猜的,第一句就直击核心。 燕长庭:“……” “我不是,我没有!” 他赶紧叫屈,事实上这次真没有,他真的是凑巧碰上的。 沈箐狐疑打量他半晌。 好吧,暂且相信。 但这家伙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燕长庭虽然有点着急,就差举手发誓了,但他难掩神采飞扬,估计就是立马把朝廷大军全歼都不见得会乐成这样的。 沈箐嫌弃:“去去去,你笑了太恶心了!” 这家伙乐啥,她可太清楚了。 沈箐翻了个白眼,“傻乐什么,赶紧走吧。”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4节 别在这杵着了,万一被荣王听见动静,这得多伤人心啊,她赶紧扯着这家伙跑了。 …… 晚霞的余晖渐渐退散,暮色四合,沈箐看了看天色,干脆拉着他跑出府外去了。 找了她今天看着挺好的米酒丸子小摊子,解决了晚饭。 一直到晚餐消了食,一个多快两个时辰了,这家伙还高兴得不行,沈箐忍不住了,“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彼时,燕长庭一手牵着两人的马,两人正缓行在回郡守府的青石板小道上,沿途有卡岗的兵士冲他们见礼,沈箐微微笑了笑,点点头让他们各自忙去。 转过头,她冲燕长庭翻了个白眼。 可燕长庭确实很欢喜啊,难以形容在听到她婉拒荣王那一瞬间的感受,柳暗花明,地狱天堂,他简直心花怒放,惊喜得难以用言语来表述。 那种喜悦到极点的情绪直冲天灵盖,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 燕长庭高兴,又有点委屈,“你这阵子都只顾着他,一点都没理过我,……” 魏太妃教育过他,燕长庭也不是真一点理智都没有,不然他真的按捺不住的。 饶是这样,他已经忍耐到极点了。 再继续下去的话,他肯定绷不住的,哪怕冒着沈箐不喜欢的情况,他也得刷存在感了。 不过没等他崩,今天先来天外一笔,让他由谷底直升山巅,情绪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沈箐闻言皱眉:“他帮了咱们这么多,难道不该回馈吗?” 燕长庭这话她可就不乐意听,她不支持以德报怨,她不是圣母,但恩怨分明她认为是必须的,荣王在他们低谷在他们艰难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他们这么多,不管如何,燕长庭亦属于其中一个受益者,在对方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也该尽力去帮助他,守望相助,问心无愧,这才是正路。 燕长庭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没有扰你吗?” 正如沈箐了解燕长庭,燕长庭也极了解沈箐,也是因为这样,不然光凭魏太妃的教育可按不住他的。 还是因为沈箐。 两人说的是私事,也不可以身后尾随的亲卫听见,于是直接放开马缰,轻轻一跃,自后围墙进了郡守府,两人捡了个高高的屋檐,两人坐在屋脊上说话。 今晚天清气朗,晚风有些凉,但吹散了浮云,可以看见漫天的繁星。 星光之下,说到这处,燕长庭不禁垂了垂眼睫,他声音里的雀跃和兴奋终于去了,低低说:“……我害怕。” 怕你喜欢他,怕你不要我了。 听得沈箐心一软:“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 “该你担心的多了去了。” 譬如那个还是没啥头绪的灰衣人。 但说归说,她声音还是软了几个度。 夜风呼啸而过,她半披在背后的长发纷飞,有几缕落在他的脸上肩膀上,在索索抖动着。 这样的夜晚,四下寂静无人,一应灯火和烦恼都仿佛离他们远去,人世之间,天地悠悠,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 这大概就是燕长庭最期盼的光景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景,这样的话题,燕长庭终究有点忍不住了,或许也是今天荣王的表白刺激到他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半晌,“……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声音很轻,但却蕴含另一种什么,仿佛他的情,他极力克制着,却仍能从这轻声细语中窥得其中的厚度。 他带着小心,害怕给她压力又让她不高兴了,说话的时候,不自禁膝盖触地,半跪下来。 沈箐:“……” 她肩膀垮了垮。 不要,一个两个都这样…… 但是吧,燕长庭不是荣王。 有些事,也早晚得说清楚的。 行吧行吧,择日不如撞日吧。 她虽然有点无奈,但也注意到他不自禁的姿势,叹了口气,把他拉起来。 “跪什么跪?有话好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知道不?!” 她按了按额头,又撸了一把刘海,瞅了燕长庭一眼,燕长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也紧张起来,紧紧盯着她。 沈箐:“……” “你紧张个屁!” 别搞到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好不好? 这一切都是你这家伙搞出来的! 沈箐没好气。 不过吐槽归吐槽,两人走到今时今日,沈箐也不得不接受了他喜欢自己这一事实了。 震惊过,烦恼过,动容过,沉思过,最终还是接受了燕长庭的角色转换了。 这份情,太过沉重,她一开始是逃避的,但终于还是不得不让自己去面对了。 她坐在屋脊上,抱着腿盯了远处的星火半晌,侧头对燕长庭说:“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时至今日,她终于正面和他谈起这个问题。 她很认真地说。 这确实算一个飞跃式的大进展,她明确了他的感情,也不再将他放在弟弟的位置上。 他彻底从弟弟这个角色走出来了。 进入了追求者。 她在考虑他与她之间的感情。 在燕长庭以为得三年、五年、他甚至有磨一辈子的最糟糕的打算的时候。 他听得一愣,半晌,继而狂喜,“真的吗?” “好!好,那你想,你想!” “嗯,好!” 他高兴得语无伦次,沈箐忍不住翻了小白眼,懒得搭理他。 她撇撇嘴,往下一溜,直接仰躺在瓦顶上,头枕手臂,仰看这漫天星斗银河。 燕长庭高兴了一阵子,又有些抓心挠肺,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没打算谈恋爱没不打算嫁人,她当时并没告诉他原因。 ——人就是这样的,得到了这个,又想那个,况且他这还不算得到了,抓心挠肺。 燕长庭想问又不敢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换了个话题,他小声说:“你为什么不答应荣王呀?” 要是答应了,你还坐得住吗? 沈箐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以前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想过和他呀!” 明知故问! 对,燕长庭就是明知故问,但听到这个答案,他心花怒放,也不介意招白眼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头在腰侧掏啊掏,掏出一个小荷包,然后打开,取出了一个褐色的小玩意递给她。 “什么?” 借着月光,沈箐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蚱蜢。 木雕的。 小小一只,根须俱全,能看到雕刀的痕迹,但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可见雕者是个新手,但十分用心,把这个小东西雕得活灵活现。 沈箐送他草编的,他送沈箐木雕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去学的。 他小声对她说:“以后,我每年送你一个好不好?” 月光下,他的眼睛和星星一样闪亮。 沈箐摊开的手心里,托着这个木雕的小小蚱蜢,玉白和乌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看了半晌,笑了笑,“看把你闲的。” 不是忙得飞起吗? 燕长庭兴致勃勃:“我现在雕的还不够好,等明年就好啦,后年肯定更好!” 到时候她也会有一个小匣子,里面装满了他给她雕的小蚱蜢,这样的情景,他想想都幸福得快要晕厥。 他还在说,说等仗打完了怎么怎么样,说到时候肯定和她去岭南一趟,去出海,去钓鱼。 他都有些欢喜忘形了。 沈箐听得有些想笑。 这家伙,都开始畅想未来了,就跟她肯定答应他似的。 明明她刚才只是说会认真想一想好不好? 沈箐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打断他的畅想。 有一个人,满心满眼,把你放在心坎上,这种感觉,让人没法不窝心。 沈箐静静听着,一直听到他说完,月兔东升,已经从树梢升到星河之上。 夜深了,拂面的冷风终究带上几分沁寒,两人才跳下房檐,燕长庭送她回院子。 沈箐住的是个植满了春海棠的大院子,早春老枝瞅蕊焕发生机,已经有一点点的嫣粉花苞,在夜风里轻轻摇曳。 她笑了笑,冲他挥手。 燕长庭还是站在院门外,等她进了房门亮起了灯,恋恋不舍片刻,才转身离去。 他的步履今天显得格外的轻盈,沓沓沓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沈箐靠在门扉上,侧耳听那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有些好笑。 但笑过之后,忍不住抹了把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5节 他这样,她压力好大啊。 一直没有吭声的系统,小声问:“阿箐阿箐,你是要留下来了吗?” 沈箐抓了抓头发,“我这不是还没想好吗?!” 啊啊啊,好烦啊!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箐箐的心愿不?第3章73.5%,她是想回家的,现代的家。 不管怎么样,崽崽到底彻彻底底从弟弟频道走出来了(点烟) 至于荣王吧,其实从一开始箐箐没打算和任何人在一起的,包括燕长庭也包括荣王,燕崽算是硬用自己一己之力争取到现在的半例外。 最后,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 (/≧▽≦)/ 第59章 沈箐摊开手心, 柔和烛光下,那只小蚱蜢静静趴在她手心上, 微微侧头, 一条触须伸直,另一条触须弯曲,仿佛在观察什么。 这小东西活灵活现,仿佛是真的一样。 真的难为他了。 一个新手, 光这两条触须都不知雕废多少只才成功的吧?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实话说, 这么些年来, 两辈子了, 风里来雨里去没一刻安宁的, 她也有些累了。 屋脊顶上,燕长庭畅想那样的生活,她不自觉也生出几分憧憬。 其实她本来就是个不太勤快的人, 小的时候别的小朋友疯玩疯闹的时候,她会嫌晒嫌累喜欢窝在花园子里那个秋千藤蓝子里头撸猫, 葛优躺。 从没打算接手家族事业,她打算毕业以后到处玩耍的,玩累了歇, 歇够了玩,想想就爽。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 能这样陪着她一辈子, 把她捧在手心一辈子,说真的,也不赖。 可是, 沈箐却还有一个未曾完成的心愿。 她心心念念两辈子了。 她现代的家人, 现代的弟弟, 现代的妈妈。 之前就说过,沈箐现代是飞机失事的,临飞坠之际,她的弟弟尖叫着松开安全带来抓她。 那是姐弟俩闹矛盾的第三年。 曾经一度以为老死不相往来。 可其实心里还是有着彼此,只可惜天人永隔来得那么突然,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当面和解释然,并给对方一个最真挚的拥抱。 这是沈箐最大的遗憾,没有之一。 发现自己没死并来了这里的伊始,十七岁的少女沈箐固然心头有着一撮热血摩拳擦掌要拯救百姓,但不得不说,系统说的,只要大任务彻底完成以后,她还可以选择回归现代并推移时间阻止噩耗发生,一家团圆,也是其中的一大因素。 沈箐是一直想回去的,重生后希望破灭,她无奈之下直接摆烂不管了,但最后阴差阳错走到现今,她忍不住再度心生希冀。 不单单是想念现代的家人。 燕长庭同样的也很重要。 只是,现代却有她真的心心念念没法放下的东西。 ——这里并不是指和弟弟当面和解的那个遗憾。 只要他们过得好,她遗憾就遗憾吧,也没什么的。 而是她们姐弟俩闹矛盾的根源。 什么矛盾?让一对本来感情很深很好的亲姐弟,闹到她都曾经一度以为会老死不相往来,并且不是误会? 那时候她弟弟甚至才十一二岁。 那是因为她弟弟无意中发现了,他并不是她妈妈的亲生儿子。 额,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她弟弟是她妈妈生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种,但两人却不是遗传基因意义上的亲母子。 原因得从很久以前说起,她妈妈和她爸爸的婚姻,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灰姑娘与王子的婚姻。 两人在英伦国度求学,相遇相识,坠入爱河,此志不渝,爱情长跑八年以后结婚。 期间阻力很大,她奶奶一直不同意,并且已经为她爸爸择取门当户对的世交千金。 但最后她爸爸还是抵抗住了,熬到最终她爷爷点头并同意了,两人举办了一场世纪婚礼。 婚后也没有那么多狗血泼洒,她爸爸和妈妈是真心相爱,婚姻很幸福,她爷爷也没空管家里吃喝穿戴的琐事、就算有空也管不到儿媳妇头上,而她奶奶虽然严厉,但娶都娶了,她上世纪早期真正的大家闺秀出身,也不干天天挑剔儿媳妇的小家子事儿,既然结婚了就好好过,两人分家出去住也成。 唯一的要求,就是快些生孩子,让她抱上孙子孙女。 这里非常值得提的一点就是,老爷子老太太不是不疼爱孙女,他们疼沈箐疼得都进骨子里去了,遗嘱早早立好了,沈箐的不比她弟弟甚至爸爸叔叔的少,不让她吃一点点的亏。 可是那年代走过来的人,到底是有些传统思想的,想要孙子,有个孙子,才算没有断了香火愧对祖宗,而他们家也确实有很大的家业要继承。 在爷爷奶奶眼里,女孩子想干可以,不干也成,嫁出去也成,不嫁招赘也可以,反正孙女生来就是享福的,但家族基业得有个男孩子撑着,后者是必须干活的。 这一条件,她奶奶最后点头同意结婚的时候,就给大儿子和大儿媳明确说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有钱有人伺候着,怀孕的苦并没有那么痛苦,她爸爸妈妈本来就很喜欢小孩子的,早早就计划要多生几个,儿女绕膝。 至于男孩这个,老人家思想无可厚非,现代科技发达,实在自然不行还可以科学受孕,有钱人家这点真不是事儿。 可坏就坏在这里了,在沈箐出生的第二年,她爸爸她妈妈结婚周年纪念旅行,出了意外,她妈妈腹部受创,卵巢功能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 她妈妈伤心又害怕,因为这个旅游项目是因为她想,坚持要玩,才最后出事的。 两口子甚至都没敢告诉家里受伤结果。 最后在频繁的催生,以及当时奶奶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下,更加不敢说,最后的最后,两口子商量过后,采用了捐卵的方式,生下了她弟弟。 她奶奶高兴之下,甚至多活了几年,最后含笑九泉。 可她妈妈心里却落下了一点疙瘩。 当初夫妻俩说是好好的,都是十月怀胎,血脉相连,捐卵怀孕和出轨小三完全不一样,他们会疼爱这个孩子,一如对大女儿。 两个都是他们的孩子。 可落实到实际生活之后,却发现和想象的还是有一点点差距。 当时她小婶婶是个厉害的,本来出身高贵就有点居高临下看大嫂,在她弟弟七周岁生日的时候无意中一句这孩子和你也不大像,戳中了她妈妈敏感的心。 她妈妈很疼她,她是她唯一的骨血嘛,但长期在婆母的影响下,她也极看重儿子。 越看重,就越疙瘩。 她本来就心思细腻,飞跃式高嫁让她变得更加敏感,再加上当时她父亲接手家族事业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法留意到她这些细微情绪。 于是,她对沈箐弟弟,就有了那么一点的差别待遇。 不是物质,而是情感方面。 偏她弟弟很聪明,甚至也很敏感,小时候他经常伤心,问沈箐妈妈是不是不爱我。 最后在十一岁那年,他弟弟无意中发现了保险箱里压在最底下的那份医学文件。 十一岁小少年敏感的心,没有向父母挑破,但姐弟俩大吵一架,因为血缘,弟弟单方面落下隔阂,沈箐曾努力化解过,可是没用。 曾经她以为以后就这样了,失落过,惆怅过,黯然伤感但也没办法。 只是飞机失事之后,沈箐却发现,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姐弟两人心里都有着彼此,多年的姐弟情深并不是那一半的血缘能消弭掉的。 她弟弟心里对家人感情也是极深极深的,也是,不在意就不会难受了。 哪怕是这样,他也没想过掀开闹翻让妈妈知道他知道了。 ——他也是爸爸的亲生儿子,掀开他并不怕什么。 可他并没有。 那是因为他很在意他妈妈。 沈箐终于都想明白了,她就很迫切想回去,告诉她妈妈,她必须改正,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伤她弟弟的心,将他越推越远。 她妈妈做错了。 她不能让她一直错下去。 沈箐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最爱的人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最后母子形如陌路。 两辈子,二十年了,都已经成了沈箐执念了。 燕长庭触动了她的心,可是,她却有心愿未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所以,沈箐才说让她好好想一想。 她现在真的是犹豫得很,选哪边都说服不了自己啊,她有气无力地说:“你别吵我,我睡会。” 她托着那只小蚱蜢端详了半晌,抓了抓头,最后还是把妆匣倒干净,找块手帕折好垫了垫,再把这个小家伙放进去。 瞅了小蚱蜢半晌,“小蚂蚱,你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光躺着就行。” 系统:“……” 沈箐戳了戳这个小家伙,阖上盖子,把匣子往床头几一扔,滚上床。 她睁眼半晌,又闭上,诶,睡吧睡吧,梦里什么都有,说不定睡一觉法子也有了呢。 …… 蹭蹭被子,蒙头睡一觉,次日,沈箐是被鸟雀吱吱喳喳声音吵醒的。 这是个大清早,她起身透过半敞的窗扉一看,原来是有两只黄头莺落在她窗沿外的小石台上,前夜下雨积水还在,这对黄头莺一边蘸梳理羽毛,一边欢快鸣唱地,跳来跳去,偶偶私语,还时不时为用喙为对方顺背。 感情真好啊。 她忍不住笑了下。 伸了伸懒腰,快手快脚洗漱穿戴完毕,沈箐打开门,迎面凉爽的风拂面而来,然后她有点惊讶发现,门前的栏杆上,静静躺着一束新鲜带着露水的捧花。 星星点点,嫣黄浅粉,不大,她轻轻拾起来,刚好可以斜倚在怀里。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6节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老海棠树下的玄衣青年。 他站在院门外那棵树下,老屋海棠,青砖长巷,风一吹,芽蕊如雨,那个眉目惊艳的青年正站在树下在等她。 晨光清亮,照在他和海棠树上,他在微微笑着,在看着她。 一见到沈箐,他明显就高兴起来,快步跑过来,“你起啦?” “废话。” 沈箐瞅了眼怀里的花束,其实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在西垣,只要他有空,她门前就会时不时出现一束这样的素花。 不过先前她太忙,都没心思认真去看。 她低头欣赏了一番,笑了下,才回头就把它搁回门边的长案上。 燕长庭眼睛很亮,“……你喜欢吗?” 她斜睨他一眼:“还行吧。” 得了这么个答案,他也不气馁,继续问:“阿箐,那,你今天还去那边吗?” 说着,嘴角往下撇了撇。 还有哪边?当然是荣王那边了。 “不去了。” 荣王好了,昨天那事以后,她还是暂时不要出现的比较好。 燕长庭一听,唇角又翘回来了,他忙问:“那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呢?” “干什么啊?唔,先去看看二姐和彘儿吧!都好久没去看她们了。” 燕长庭点点头,不过他提醒沈箐,“不过今天可能魏渠带她们出门去了。”魏渠也和他一起回来的。 “去哪里,逛街吗?” 彘儿这小妞,十分地活泼,已经学会走路了,屋里关不住她,整天想出门,她姥爷她舅舅天天有空就带,这个沈箐是知道的,可是魏渠? 她一脸惊悚,什么情况?这里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显然是有点情况的,燕长庭照直说:“近来只要回西垣,他就会过去探望她们母女。” 而魏渠近来回西垣都挺积极的。 魏渠是被耽搁了的大龄青年,都快三十了,而沈恬是个温柔似水的古典美人,和沈箐完全不是一类型,真正体贴温柔的大家闺秀。 前头沈箐燕长庭忙着荣王的事,她外甥女则是拜托魏渠护送回来的,毕竟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婴儿不好这么赶路,居然还产生了意外的化学反应? 沈箐还不知道呢,天啊! 她拍拍额头,太魔幻了,“……行,那我们先去看看吧。” 震惊完毕,沈箐往沈恬母女的院子去了,到那边一看,还真出门了。 她啧啧啧一番,等她吐槽完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之后,一直在点头附和她的燕长庭顿了顿,他有点期待问:“那今天你是不是没其他事了?” 他特地打听过的。 “前线和内政也没什么大事儿。” 所以,燕长庭今天腾出一天,给自己放了假。 他有点期期艾艾:“今天是补天节,我们出门玩吧!” 他们都好久好久,没有一起出门玩耍过了。 沈箐侧头,燕长庭有点紧张,半晌,她点点头,有点欢快:“行啊,那走吧!” 原来今天是补天节啊,那就给自己放一天假呗! 她十分愉快地决定了。 燕长庭大喜,一拉她的手腕,两人往府邸后门跑了过去了。 这样的情形,曾经有过很多很多次,带燕长庭偷溜出门玩耍,沈箐轻车驾熟。 两人也没带亲卫,直接拉马穿过后门,到街上去了。 补天节,现代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这个节日了,但在古代却挺隆重的。 今天不管主妇和少女都不动针线,意思就是不干活儿,祭女娲,小家小祭,大族大祭,官方有祭祀活动,城镇和村庄都有专门的街祭和村祭。 说是祭祀,其实也差不多等于庙会形式,玩的闹的吃的,今天还有个特殊活动,就是戴彩石洗野浴,补天浴日嘛,男女老少都会赶到河边,撩衣袖撩裤腿,去浇一浇洗一洗。 沈箐从小最喜欢这种民俗节日了,浓郁古色古香的节日氛围是现代没有的,她基本每个节日都不落,能出门的出,不给出挖门盗洞也要出。 所以也算十分熟门熟路了,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致勃勃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捡了几个喜欢的摊子解决了早饭,之后踢踢踏踏骑着马出了城,围观了补天庙会,之后燕长庭像变戏法一样,摊开手心递给她一块雀卵大的彩石。 寻常彩石,是石子染的,街边一文钱一个,店里三文,到了今晚收市价格大约还能折半。 但燕长庭递给她的这块彩石,是真宝石,玳瑁,古代玳瑁本就很珍贵,而他这枚,红白相交,颜色鲜艳,又晶莹剔透,花纹清晰色泽柔和明亮,居然还做出了拇指大小的雀卵大小。 要知道这玩意几年才长一毫米的,这得多难得啊! 燕长庭轻声说:“是在洺城得的。” 他当时一看见它,就想,她肯定会喜欢。 不过本来是没有孔的,他费了很多心思,才在上头钻了一个小孔,穿上了一条五色彩绳。 要是沈箐以后想用来镶钗环,也可以解下来重做。 沈箐摩挲了下彩石,很快就发现小孔有点新,她瞅了他一眼,没吭声,把它挂在脖子上,她兴致勃勃左右看看,又问:“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呢?” “去河边吧。” 也对,野浴嘛。 但沈箐发现,燕长庭说这个的时候,眼里的光芒好像一下子就绚烂了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两人打马往垣水奔去,他带路的,没有往人群最密集的中段,反而往上游去了。 西垣上游是山,走到半路下了雨,不过不大,两人披上蓑衣,微雨纷纷,反而十分应景,路上的大人小孩都欢笑了起来。 今天开春早,雨水不多不少,绵绵密密润泽大地,这可是个好时年。 远处青山如黛,一泓玉带河自上游蜿蜒而至,芳草萋萋,马蹄践在不知名的野花上,留下满地的芬芳,一直到垣河边,沈箐才知道燕长庭为什么这么高兴。 原来他今天真准备了节目。 一艘小小是渔舟,他披上蓑衣卷起裤腿,让沈箐坐在船栏上,他一撑篙,小舟就悠悠去了。 这正是个落蕊纷飞的好时节,水暖春江,鱼跃鸭肥,又未有洪水期,一江春水碧粼粼,尽是看不尽的大鱼小雨在水下穿梭游动。 沈箐玩心真的起来了,站起来用力抛网,可惜她不是渔夫,这里的鱼儿太聪明了,抛了七八.九十回,结果差强人意。 结果只捕到大鱼四五条,小鱼十来二十条。 沈箐把小鱼都放回去了,兴冲冲提着她的大鱼,哒哒哒打马回府。 回到郡守府,她提着湿漉漉的裤脚和她今天的收获,正在燕长庭催促下回院子先换衣服。 临进去前,他忽然和她说:“我们今天先打鱼,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再出海。” 沈箐一愣。 原来是这样啊! 他问:“出海和这个是一样的吗?” 这个傻子。 当然是不一样的啦。 玩海钓和内河打鱼怎么能一样? 可是沈箐回头,看着他那双晶莹剔透的漂亮凤眸,他笑得很高兴,她却并没说出这样的回答来。 半晌,她笑着说:“不知道啊。” 她偏偏头:“想来应是差不多吧?” 燕长庭果然更高兴了,“那我多练练!听说海上风浪大着呢。” “好啊,那你就好好炼。” 他笑着,接过沈箐手上一直舍不得放下的大鱼,催促她:“你快去换衣服。”又懊恼,他忘记带替换的衣裳。 沈箐笑笑,转身快步往里行去,在关门的时候,她回头望一眼,燕长庭还站在那里,一手拎着五六条滴答淌水的大鱼,翘着唇,在抬头望着她的方向, …… 他的心意,她都体会到了。 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这么把她放在心上。 这顿鱼宴,大家都吃了津津有味,沈箐享受自己劳动成果,本来也该喜滋滋的。 但她高兴之余,难免也添了几分不是滋味。 沉甸甸的,坠在心坎上。 吃饱回房间,她抓抓头发,啊啊啊快秃了好不好? 燕长庭越是这样,她越是左右为难啊。 她都舍不得伤他的心了。 可是,那边却也有她割舍不下的东西。 这一点,大概只有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系统最了解了。记忆里那个青葱还带着一点点稚嫩的小姑娘,眼睛闪闪发亮,天天和它念叨要解开妈妈和弟弟的误会。 随着年长,倒是不念了,却牢牢搁在心上。 二十多年坚持不懈,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都成执念了。 沈箐苦笑,说不知道怎么办了的时候,它想了想,提议她:“要不,消除他的记忆吧?” “什么玩意?” 沈箐把蒙头的被子拉下来,霍地坐起。 系统再说了一遍,他们多年相伴,见沈箐这么烦恼,它也挺着急的,于是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耗费能量消除他们的记忆。” 就好像现代出车祸,某些人会永久性失去一段记忆那样,或许是忘了某个人。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7节 人脑子是个很精密的东西,系统擅扫描,可以精准打击,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 “你不放心的话,咱们可以先找几个人试试。” 这样的话,燕长庭忘了她,她就不用再烦恼纠结了。 沈箐:“……” 沈箐:“这不大好吧?” “而且你也没有多少能量了吧?” 据她所知,就两千出头,所以近来她都没再用系统开小挂了,不然以后能量一消耗完,这小东西也要完蛋了。 这么些年小伙伴,她都把它当人了。 这一点,系统反而很乐观:“早晚都要消耗完的,你别在意啦。” 沈箐在意它,它心里很高兴,能帮到沈箐,它也很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不忘提醒她,“不这么办,你还有其他法子吗?” “难道你真的不回去了?” 二十年,不是二十天。 妈妈和弟弟,不是阿猫阿狗啊。 系统真心为她着想:“假如你真留下来,万一将来后悔了呢?” 到时候它也不在了,那怎么办? 沈箐:“……” 作者有话说: 按照客观条件估摸进度,这应该算最后一关了吧,就是不知道燕崽能不能攻克成功见彩虹了哈哈哈 崽崽这会儿还不知道呢,好吧,先祝福他! 心心发射!明天见啦宝宝们~ (/≧▽≦)/ 第60章 半夜的时候有点微雨, 淅淅沥沥一夜清凉,到第二天早晨雨就停了, 太阳还没出来, 空气沁冷沁冷的。 非常适宜赖床的天气。 沈箐卷着被子转了两圈,天亮透了,但她不想起来,于是用一只脚撩起床帐, 对着半敞的窗扉喊道:“别站了啊, 我今天要睡懒觉!” 被人看见两人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沈箐都不用看, 燕长庭这家伙肯定在外头傻站着。 果然, 没一会就听见厚底军靴落在木制回廊上的“咿呀”声和轻微的沙沙脚步声, 一扎用淡青色轻纱包裹了茎又打上了一个漂亮蝴蝶结的星点小花从半扇敞开的窗扉溜了进来。 燕长庭探身把花放在窗下的长案上,对沈箐说:“可能我今天没空,这几天都没空了。” 他小声告诉沈箐。 本来沈箐赖床, 他等着就是了,可没办法啊, 他得马上走了,分.身乏术,能腾出昨天已经是极限了。 说着的时候, 燕长庭声音还有几分委屈。 你委屈个屁! “哪能天天玩呢?” “快去快去!” 她没好气。 燕长庭只好怏怏去了,临走的时候, 他不忘把窗户给沈箐掩上, 只留一条透气的缝。 他也确实是真忙,这几个月虽是冬季,但前线一直都没停下来, 战线几经转折, 目前已推到昂城梁山关一线了, 西垣距离渐远,继续作为前线中枢就不大合适,燕长庭遂决定将其调整至昂城。 除了必要的留守军政人员,其余人都会跟着一起转移。 所以他真的很忙。 不过,这正中沈箐下怀啊,她这会儿正想自己一个人清净清净呢,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睡到中午精神抖擞,这才吃了午饭,打开门出去了。 午后阳光明媚,燕长庭转移的军令已经正是下发了,整个郡守府都忙忙碌碌的,打包卷宗文书、收拾行装,各门各院狼烟地动的。 沈箐要忙活的事情不多,毕竟近来几月她重点都放在荣王身上,非必要的事务都暂时丢开手了。 如今也乐得清闲。 溜达去前衙嘱咐红缨几句,除此之外,她唯一需要重点关注的事情就是闵姑了。 闵姑,就是她们在褒陵秘密基地行动中救回的那个女囚,被烙铁刻意毁容,但黄涛还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的那个。 其他囚犯都挺伤的,伤筋动骨奄奄一息那种,可见施刑时是没太多顾忌的,唯独一个她,虽然也很伤,但对比起其他人,却并不算伤及根底。 换而言之,就是这女人的命燕殷是刻意留着的。 她很重要。 黄涛后来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叫闵姑,是当年燕殷宫里的掌事嬷嬷之一。 意思就是近身照顾伺候的。 当年十四皇子见喜,宫里的人除了杂役和外围,能进殿的一律都得跟随着出去照顾伺候。 也包括这个闵姑。 而燕殷当其时那么小,有人暗中替换他,少不了里应外合的。 天花是烈性传染病,燕殷身边的宫人当时死了很多,这闵姑是少数几个熬过来并跟随回宫的。 这么种种条件叠加在一起,燕长庭沈箐他们合理怀疑,这个闵姑很可能涉及调换事件。 而从基地救回来的这六七个人,绝大部分都熬不住伤势已经咽气了,救活一个但没太多有效消息。 现在就剩这个闵姑。 她一直没彻底清醒。 前期高烧断断续续人一直在说胡话,好不容易退烧了又昏睡不醒,胡大夫说她磕到头,给施了好几个月的针,如今终于好转了,胡大夫表示,如无意外,早则几天、慢则十天八天,就能醒过来了。 那可就太好了! 因为这个闵姑特别重要,这次转移,燕长庭还特地安排了魏渠盯着,沈箐到的时候,这个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青年正一身黑衣暗红披风抱臂依在门柱侧,盯着亲兵和仆役在加固加软马车厢。 “好了没有?闵姑呢?” “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收拾的,药啊什么的一打包就能走,最重要是别太颠簸,魏渠往里抬抬下巴,闵姑照旧卧床,“还没醒,不过老胡说快了。” “哦~” 沈箐应了声,往里头瞄了眼,也没什么特殊情况的,她眼睛忍不住溜回来了。 ——昨天听的那个惊天大消息,咳咳,有关魏渠和她二姐的。 “咳,我二姐和外甥女呢?” “在院子里啊,你等会去看看她吧,她昨天才念叨过你,说你都许久没过去了。” 魏渠眉眼间的烈性比以往轻了几分,对沈箐也比从前少了几分客套,见她来就放下抱着的手臂,跟着她一起进了屋,看完闵姑,沈箐溜眼打量他他也大大方方让她看,接着嘱咐了沈箐几句。 沈箐:“……” “……好,我等会就去。” 他太自然了,整得反而感觉她自己怪怪的。 了解完闵姑这边,魏渠安排得十分妥当,没什么需要额外补充的了,她挠挠头,索性往二姐那边去了。 沈恬院子里有一棵大榕树,春天老榕苞芽新发,抽条长蕊,郁郁葱葱如伞盖,盖住了午后的骄阳,一个小胖妞正推着学步车哒哒哒跑来跑去,满院子都是她咔咔咔的稚嫩笑声。 沈恬抱起扑过来的小胖妞,把她抱在怀里,指着沈箐说:“这是姨姨,知道不知道?” 一岁多的小姑娘吮了吮圆滚滚的小食指,黑亮的大眼睛瞅了沈箐半晌,“啊——” “真笨,都不会叫人。” 对比几个月前,沈恬锁骨丰盈了不少,没了那种深宵人独立伊人渐憔悴的感觉了,眉宇间那抹轻愁焦虑也去了,脸上带着幸福的浅笑,让她更有一种入骨的温柔,人如其名,很恬静,很温暖。 难怪连魏渠这种桀骜尖锐的男人都被吸引住了。 “啧啧啧,我二姐真美,难怪那个魏渠……嘿嘿。”沈箐逗小胖妞,“喂!你知道魏叔叔不?” 这小胖妞可能真知道,立马兴奋地“啊啊啊啊”嚷起来了,手舞足蹈。 沈箐怪笑两声,凑过去,“二姐,你真的和他?” 沈恬脸皮有点红,但这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努力敛住难为情,小声说:“他对我很好,对彘儿也很好。” 她无他求,如果再嫁,只希望能找一个对她好,对女儿也好的良人。 她有些怯,但魏渠却难得细腻,没有逼迫过她,也没挑明什么。 虽然他的行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太妃娘娘和邓公说,他虽性情骄烈,但足可以担得起妻小之责。” 魏渠是仅剩的几名魏氏族人之一,并且和嫡支血缘最近,难得的,魏太妃也特地和沈家人说了几句他的好话,邓洪升则是魏渠养父,魏渠失祜失恃后由邓洪升抚养了好几年。 这两个人,一个骄傲,另一个平时处事公允,倒不至于说谎。 “给你说的?” “怎么会?” 沈恬窘羞,睨了她一眼:“与大哥爹爹说的。” 沈箐嘿嘿笑了一声,沈恬不是她,沈恬是真正的文静大家闺秀,这种话当然不可能和她本人说的。 这么说,沈箐捏捏下巴,爹爹和大哥是同意了? 不然怎么会转告沈恬。 沈箐又一溜烟去找沈隽。 不过沈隽正忙着,这种转移,最忙的就属他了,后勤要处理的事务一大堆,值房里需要收拾的卷宗公文又多,每每忙到三更半夜,一直到出发当天,他才总算闲下来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8节 一大早,城门大开,燕长庭魏渠等人率原驻守西垣的一万精兵往昂城方向而去。 因为不赶,行军也没有很急,中午坐车的人能下来走走活动一下,晚上申末就扎营了,不用摸黑干活。 沈箐接过平叔的手,推着沈隽轮椅,一溜烟往后面取水的小湖边散步去了。 “哥你要不要下来走走?” “行。” 沈隽慢慢撑着轮椅站起,转到后面的把手,缓慢地走动一下活动一下筋骨,沈箐虚虚扶着他。 兄妹俩肩并肩,沿着湖边边走边闲聊了好一阵子,沈隽斜睨她一眼:“过来干什么?” 知妹莫若兄。 沈箐嘿嘿:“之前不是忙吗,现在祈哥哥也好了,我闲,当然得看陪陪大哥啦!” 她撒娇。 沈隽虽然知道她嘴巴甜,但还是忍不住笑了,点点她,眉眼都是笑意。 沈箐贼偷贼脑瞄了左右一眼,没人,她小声说:“哥,二姐和魏渠的事儿,你和爹这就同意了?” 她有点不可思议,这么快吗,传说中的岳父舅哥为难趸脚女婿呢? “你也知道啦?” 说到这点,沈隽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是啊,爹和我商量过后,同意了。” 父子俩足足商量了半宿,最终还是默许了。 “爹说他年纪大了,而我……” 沈隽没继续说下去,但沈箐还是立即明白了他未竟之言。 他担心自己天不假年。 沈恬不同沈箐,沈箐这性子这魄力,不管去哪里都能过得好,相较起沈箐,沈恬才是真正让沈家父子挂心的。 沈正崧年纪大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自然没有亲爹想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可他膝下却有一个秉性柔弱的二女儿,和一个才刚刚一岁多的外孙女。 父兄在,沈恬自然无忧,跟随父兄生活即可。 可父兄有朝一日不在了呢? 她母女固然可以跟着沈箐,可沈箐也会成家,沈箐当然不会不管亲姐姐,可这种投靠式的客居到底和前者不一样的。 沈恬经历特殊,多次心灵受创,要找一个真心爱护她且不介意前事的人其实并不容易,她正值韶华,父兄更舍不得她一世寡居,而刚好魏渠大家都认识,且人才年龄什么都过关。 虽然略快了点,没什么心理准备,但沈家父子反复商量过后,还是默认了。 “我和爹也没什么好盼的,就盼着你和你二姐,能一生平安顺遂。” 说这句话时,沈隽声音轻缓,微微侧头对沈箐一笑,风吹扬起他的巾纶,微笑温和,难掩疼惜。 沈箐睁眼半晌,才露出个笑脸,嘿嘿笑了两声。 “哥你累不累?” 都走这么远了,差不多吧。 沈箐就把沈隽扶回去坐着,推着他往回走。 她特地避开多石子儿的地方,尽量让他舒服一点。 也一如他和沈正崧,平时没什么露骨的话,但对她一腔疼爱却从来不少。 啊啊啊,重来一回,放飞自我之后,沈箐不得不承认,她再也没办法从容面对他们的死亡了。 她很希望沈家的爹哥亲人也长命百岁,无病无痛。 这边的亲人也有感情了。 …… 当然,有了感情不独独沈家人,还有燕长庭。 这家伙只要一有空,就迫不及待往这边跑。 哪怕自己跑不了,也会使人跑。 刚把沈隽扶进帐,就听见沓沓的马蹄声和长嘶远远传过来,回身一看,果然张云。 张云手持马缰,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包袱,外头露出一点点鲜嫩颜色的叶子,她眼尖,仔细一见,好像是橘叶。 ——这种行军路上,有时候也挺难的,因为新鲜蔬果不多,有时候会引发一点不好言说的苦恼,譬如,便秘口腔溃疡之类的,为此从前沈箐抱怨过好几次,燕长庭一直惦记着,一有机会就想着找给她。 这是个春回大地的仲春,早些的地莓野桔都出来了,酸是酸点,但在只有干粮和一点干肉的眼下,这可是好东西。 他自己不得空,却特地命人寻了来,送来给她。 沈隽已经进营帐了,沈箐赶紧刷一把放下手里的帘子,隔绝了她的哥的目光,再给张云使了个眼色。 好在张云也不二,非常认真严肃传达了军令,又找几个人说了说话,最后才找沈箐,悄悄把小包袱递给她。 诶。 沈箐偷偷把小包袱扔进车厢里,回头再吃。 她翻身上马,正甩了甩鞭子,系统在她耳边念叨:“阿箐阿箐,我试过了,可以!” 沈箐:“……” 她急忙问:“你什么时候试的,找谁试?” 别乱来啊兄弟! 系统说:“没,我找的都是兵士。” 不是沈箐身边的人。 而且消除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记忆,譬如战场杀戮,噩梦这类的,对本人来说还是好事。 “那还好那还好。” 沈箐真被它吓坏了。 念叨系统两句,她把手上刚扣下的那颗粉色的地莓塞进嘴里压惊,她露出一个酸爽又纠结的神色。 沈箐好久都没答它,系统等了一会儿,“阿箐,你喜欢他吗?” 难道喜欢上燕长庭了? 喜欢? 沈箐被它哽了一下,啧,喜欢啊,或许有那么一点点质变吧,但还不至于。 只是,“我总觉得不大好。” 沈箐皱眉,她觉得不好,过不了心里那关,这也太不尊重人,太不尊重对方的感情了。 系统:“尊重?”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沈箐抓头:“我想想,不急的,你别瞎嚷嚷的,我忙着呢,嚷得我脑仁儿疼。” 不急不急,这会儿正忙活着呢,回头再想。 她赶紧一键屏蔽系统声音了。 这破系统,弄得她更纠结了。 …… 不过没等沈箐闲下来,就先出事了。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之所以说大,是因为事涉重要;之所以说小,是因为对方未遂。 沈箐被这破系统整得抓耳挠腮,饭又有点太咸,她干脆把马交给亲兵,自己跳上扔小包袱那辆车去了。 挤在两个箱子中间,扒拉开半青半黄的桔子皮,酸得她龇牙咧嘴。 正当沈箐打算给她爹和她哥分一点过去,让他们也酸爽一把,至于二姐而外甥女,那不是有魏渠嘛,她就不抢夺人家献殷勤的机会了。 刚想起魏渠,他那边就出事! 一声极其尖锐的哨声!! 突兀响起,划破长空,沈箐这边都隐隐听见了,她吃了一惊,立马抛下小包袱,撩起车帘冲了出去。 是闵姑! 闵姑就驻扎中军,虽然取水远点,但胜在安全度高,找了个避风的小丘,让照顾她的妇人给她清理身上,并熬药喂药,旁边扎营,等营帐扎好再把闵姑移进去,忙忙碌碌,沈箐剥桔皮的时候,那边才刚收拾到一半。 但谁料就是这个狼烟地动的关口,出事了! 沈箐赶到的时候,燕长庭也刚好急掠而至,两人匆匆遁哨声疾奔过去,却见几具尸首,魏渠栽跪地上,他吐了一口血:“……闵姑没事。” 他特地设计的马车,挡板一翻,闵姑就掉进中格了。 一万精兵的营区并不大,燕长庭少顷就至了。 闵姑没事,就是刚才魏渠率人迎上,亲兵死了几个,他被击中胸口重伤。 但魏渠一撑刀柄立马就直起腰,急道:“快!快啊!”他喘息着:“……是那个灰衣人,快追!!” 他手一指,燕长庭沈箐立即望去,只见隐隐骚动中,一抹身披普通甲胄的高瘦影子急掠往外。 一万兵士营区不大,他潜入杀人不成,直接掠遁。 嚯! 燕长庭立即对魏渠和急赶而至的陈婴阳沈隽道:“你们俩安置好闵姑!” 声音犹在,燕长庭沈箐张云等轻功好手已经跟着那个抹影子急追上去了。 ……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个灰衣人终于出现了! 燕长庭他们是急起直追。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09节 尤其是燕长庭,一直紧紧咬着其身后。 沈箐张云邓洪升等人轻身功夫略逊一筹,但他们选择了迂回包抄相助。 自从这个灰衣人出现,沈箐身上时刻配备这迷药毒粉毒针等物,她火速将手上的东西分分,众人扫几眼地形,飞快往两边而去。 邓洪升甚至祭出他另一拿手绝活,一张银光闪闪的玄金加秘银打造的细丝网,另一边交给陈夷,一行人抄近路堵在前头,兜头罩下去。 但这个灰衣人身手真的高绝到极点,邓洪升等人突兀出现,他居然还能硬生生一侧,与银丝网擦肩而过。 一道银光疾闪,陈夷闷哼一声,银丝网脱手飞出,千钧一发,灰衣人再回身挡了燕长庭一剑。 一刀一剑重重交击,火花四溅!两人同时倒退七八步,而灰衣人无心恋战,他借着这一退势,火速往后急掠,那边的是沈箐和张云,两人联手,没能堵得住他,毒针擦着他的左臂过去了,轻微“撕拉”一声,留下一点细微的血丝,但他立即反手把那块皮肉剜去了。 邓洪升同时奋力一抛银丝网,可对方一偏头,只勾住了他的布盔。 布盔啪一声掉在地上,围堵失败了。 燕长庭复追上去,一直追出了数十里地,最后却被他跑掉了。 等他回头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沈箐迎上去,“怎么样?” 燕长庭摇了摇头:“跑了。” 不过燕长庭并没有很失望,他马上告诉了沈箐一个新消息,“那人年纪很大。” 沈箐:“怎么说?” “邓老不是勾掉他布盔吗?” 灰衣人每次出现,都包着头巾,原先,燕长庭也只以为这只是一个习惯,毕竟不管是夜行衣暗杀者,还是时下很多儒生的打扮,都是戴头巾的。 就挺常见的。 但今天邓洪升一勾布盔落地,连带扯了扯对方的头巾,虽然对方马上就动手调整了,但正面追击的燕长庭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对方头巾之下,露出一截银灰交杂的白发。 有些许黑的,但真的很少了,一眼望过去,铁灰色和银白的。 这人年纪很大了,并且不是一般的大,至少至少都五旬过半往上了,上不封顶。 并且从他迅速调整头巾这点,此地无银。 沈箐:“???” 她真的惊讶了,“白头发?五旬过半往上?!” 不是吧,一直和他们打交道的灰衣人,原来竟是个老年人吗?! 作者有话说: 肥肥的一章!放心,不撒狗血的哈哈,啵啵啵!明天见啦宝宝们~ (*^▽^*) 第61章 不过不管怎么说, 这也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两人讨论了一下,虽然还没有结果, 但心情都还算不错。 “行了, ”沈箐打了响指,“我们先回去吧。” “等闵姑醒了,估计就会有大进展了。” 燕长庭点头同意,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吩咐陈夷等人几句, 就准备原路折返了。 他偏头又看沈箐, 却发现沈箐单脚蹦跶了一下。 “有点崴到了。” 沈箐动了动脚腕, 之前围攻那个灰衣人, 毒针攻势固然有效突破了对方的防线,不过灰衣人一振臂激弹的回射也极其犀利,她反应快没伤着, 不过急跃落地的时候有点拐了一下。 她这左脚最近有点多灾多难啊。 先前再追的时候精神极度紧张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一停下来, 还挺疼的。 再加上她功底不够燕长庭深厚,这一路疾追这么远,真气已经见底了, 这会儿正有点喘,走回去有些费劲儿。 陈夷张云等人十分默契, 互相搀扶着伤者, 已经往回走了。 沈箐:“……” 沈箐嘬嘬牙花子,好吧,她也不矫情, 食指绕了个圈, 示意燕长庭转过身来, “你背我。” 走屁,不走了,他奶奶的! 燕长庭乐意至极,立马背转身,半蹲俯下身躯,沈箐跳了上去,他一托她的腿弯,就把人背起来了。 他很高,沈箐环视一圈,果然高个子看的风景就是不一样哈。 “很疼吗?” 他碰了碰她的脚踝。 “还行,就崴了下,回去揉点儿药酒估计没事了。” 没肿没青,问题不大。 彼时,两人正从高丘上往下走,张云陈夷等人除了没崴脚情况和沈箐也差不了太多,都是放缓速度一边走一边恢复的,燕长庭也不急,不疾不徐缀在后面。 天色已经黑透了,繁星闪现,藏蓝的苍穹一望无际,原野的夜风有些凉,带着泥土的芬芳气息和草叶的清香,春虫鸣叫的唧唧声不绝耳。 微风徐徐,新生的草浪一浪接着一浪,荡出一派温柔之色。 夜晚很恬静,燕长庭的脚步不自禁放缓。 这样的夜晚,他背着他的心上人徐徐而行,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光了。 沈箐也很欢乐,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新大陆。 “咦?” 刚才追逐的过程中,铠甲太重了,速度很吃亏,于是他一边急追一边直接把这玩意给卸了,头盔也扔下了,此时正一身十分贴身的黑色扎袖劲装,长发也仅仅用发带束住。 晚风吹拂,发带飘动,沈箐嗅到了刨花水的味道,燕长庭头发本就乌黑绸亮,加了刨花水更显光洁柔润,他很明显用心整饰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再定睛一看,那飘扬起的发带居然还是玄黑绣暗纹的,黑色暗纹,配着一点点银线,缠枝云纹绣得十分精致。 哈哈他居然偷偷打扮了。 打扮起来给谁看的,不言自喻。 可两人太熟了,沈箐居然今天才发现。 她忍不住笑了,嗤嗤低笑了半晌,哈哈大笑。 “笑什么?” “笑你呀!” 沈箐笑而不语,没告诉他自己在笑什么,燕长庭听见她笑得欢乐,他跟着笑起来了。 “傻乐什么?” 真是不忍直视啊。 沈箐笑得更加大声。 她声音清脆,随着晚风在草浪上起伏,夹杂着远处的蛙声虫鸣,苍穹旷原,踏着星光而行,忽衍生出了一种如丝的浪漫。 有那么一瞬间,沈箐居然生出了几分恋爱的感觉。 星光,草原,心随风而动。 只是这种感觉一闪而过之后,她笑到一半,却滞了滞。 有一张在她记忆中永不褪色的面庞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那是个一身素雅连衣裙、永远都对着她温柔微笑的女人。 这是她妈妈的脸。 “怎么了?” 燕长庭十分敏感,沈箐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他回头,虽没能看清她的脸,但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沈箐想起妈妈,又想起了她的亲弟弟,那个倔强敏感又敏感的男孩子,她疼入骨的小弟弟。 沈箐突然想起系统说的,‘假如你选择留下,万一将来后悔了呢?’ 她笑不出来了。 燕长庭回头问她怎么了,她对上他那双漂亮的凤眸,还有眼角那颗似曾相识的小小美人痣,顿了顿,半晌才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想起妈妈了。” 古人也说妈妈的,妈妈就是娘亲的口语。 燕长庭一愣,“嗯,……过几天,就是虞夫人生忌了。” 他算了算,日子差不多了。 “是啊。” 燕长庭安慰:“你别难过,到时我们一起去拜祭她。” “好啊。” 过几日,确实也是虞氏的生忌了,不过沈箐没告诉燕长庭的是,此妈妈非彼妈妈。 对于虞氏,其实沈箐不算难过的,不同沈正崧和沈隽,虞夫人在她来了以后没两年就去世了,虞氏是个很温柔美丽的夫人,对她也很好,但距离妈妈吧,还是差了一截。 她心里的母亲,妈妈,只有一个人。 不过思绪再怎么千转百回,沈箐也没表现出来,听燕长庭这么说,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啊!” “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去。” 可燕长庭就没感觉出来吗? 不是的。 他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如同一张白纸,也没有借鉴的例子,但他很敏感地意识到,氛围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那种仿佛飞扬起来,甜丝丝的的感觉,在沈箐笑声滞了那会,就戛然而止了。 她虽仍笑着,但感觉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嗯。”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0节 燕长庭也笑着应了一声。 他转回头时,脸上微笑却不禁敛了下。 只不过,沈箐很快就重新说笑起来了,气氛恢复轻快,燕长庭也高兴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差了点什么。 他忍不住握了握手,想抓住什么,但这当然不可能。 这让燕长庭有点困惑,还有点着急,但他不知自己在急什么,想起沈箐刚才说的“妈妈”,他皱了皱眉。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沈箐正在和他说话呢,他专注倾听了起来。 至于那种不知名感觉,只好先按捺了下来。 …… 沈箐遥望繁星,片刻又笑了起来,“咱们走快些吧!” 前头陈夷等人已经恢复了一些,不过并没有马上提速,而是回头往他们这边偷偷张望。 沈箐拍拍燕长庭胳膊,示意他加快点。 ——哎!不管将来怎么样,她都肯定会先将眼前这茬子事搞定再说,天下太平了,燕长庭的烦忧没有了,她才能放得下心来。 她希望他好好的。 这个初衷是从来未曾改变过的。 哪怕是沈正崧沈隽,可能都没来得及够她对燕长庭的感情深厚。 在他飞掠而起那一刻,她用力撸了一下燕长庭的发顶,微微笑了下,把胳膊枕在他的肩膀。 听得出来,她似乎重新开心起来了,燕长庭也很高兴,被撸乱的鬓发也不介意,他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将那点点不可名状的感觉暂且抛到一边,立马提升了速度。 燕长庭是真的强,内息绵长不绝,两世加持飙升到了顶点,纵越轻掠,踏草而行,不疾不徐极之从容,刚才的连续追击仿佛一点都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沈箐不免有点奇怪:“阿庭你好厉害,咋炼的?” 她见过燕长庭的武力值上限,并不止一次,但内息深度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要知道内家功夫的积累就像蓄水池,要拓宽拓深,再高明的功法也得时间累积,燕长庭的内息绵长得让她有点惊讶了。 燕长庭脚下一滞,差点栽下去,他掩饰笑笑,赶紧说:“其实也有些空耗了,不过这功法能边催动边回缓。” 意思就是耗能充电两不误了! 沈箐羡慕极了,她祖父这套功法这么厉害啊,“他当年又不肯教我,还骗我说女孩子学了会长胡子的!” 啊啊啊啊,看她错过了什么好东西,沈箐捶胸顿足,“就不能改一改嘛,就不能改一改嘛。” 燕长庭但笑不语,他想起当年撒泼打滚但最后被吓跑了是小沈箐,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女孩,他实话实说:“这个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这功法至刚至阳,强劲无匹,确实只适合男孩子炼,女孩子的话,大概不长胡子,但也肯定会造成一定性症上的影响的,比如嗓子变粗骨架变宽之类。 还是算了吧。 她现在就很好。 “这样啊,”沈箐怏怏,“算了吧,你跑快点吧。” 燕长庭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不敢再说话,赶紧全神贯注加速,往前头奔去了。 风声呼呼,草浪飞掠,风驰电掣的速度让沈箐的心情又飞扬了一把,她是乐天一派,索性抛开了心里那点点烦恼,跟着这沁凉的夜风飞扬起来了。 一路上都听见她的笑声,等回到青山军扎营点的时候,才刚刚亥时过半。 燕长庭顺手牵过来一匹马,把沈箐放上去,他刚执过缰绳往里走,陈婴阳就迎上来了,“小主子。” “闵姑怎么样?” 陈婴阳比了个手势,“无碍,小主子放心。” 魏渠和沈隽都在那边,两人一雷厉风行一心思慎密再加上陈婴阳的见惯暗中手段,三人三剑合璧,可谓安排得十分妥帖,闵姑已经被迅速转移到帅帐侧严密保护起来了。 “好,魏渠呢?” “伤有些重,胡大夫给看过了。” 但魏渠这个人傲执,这是他的差事,即便负伤他也不肯退下来。 燕长庭想了想,随他去了,反正距昂城已经不远了。 “做得好,把闵姑移进帅帐,明日四更起,加速奔赴昂城。” 出了灰衣人这茬子事,燕长庭不愿意再在路上久留了。 于是全军加快了速度。 当夜燕长庭把沈箐送到胡大夫那边揉了脚,之后休息半宿,次日天未亮即起,提升了速度往昂城而去。 两天后抵达昂城。 一路上在燕长庭的严防死守之下,风平浪静,可偏偏抵达昂城的次日,却出事了! 彼时燕长庭正陪沈箐小祭虞夫人,出门在外,也没怎么特地折腾,两人只命小厨房准备了几样小菜,在庭院里当天拜了几拜,把素酒撒在地上就算了。 燕长庭合十,认真祈祷,虞夫人保佑沈箐长命百岁,一生健康喜乐。 沈箐则托腮笑瞅着他:“这是祈什么呢?” 他摇头微笑不语,正要回答,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好了——” 沓沓沓沓,沈箐燕长庭眉心一蹙,她霍站起身,两人侧头望过去! 来人已经冲进院门了,这人正是魏渠身边的贴身亲卫,他一脸急切涨红,声音都变了:“不好了!闵姑死了!!” 燕长庭沈箐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她怎么死的?! 亲兵急刹重喘一口气没接上来,一下子没回得上话,燕长庭沈箐直接往外冲了出去。 …… 他们很快赶到闵姑所在院落。 闵姑是被毒杀的! 毒是放在汤药里的,胡大夫早上才诊过脉,闵姑已经清醒在即,他重新调整了方子,早上中午都没事,可晚膳后的汤药端进去喂下不久,躺在床上的闵姑突然挣扎起来,紧接着就七窍流血死了! 在场很多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 燕长庭脸上铁青一片,他盯了闵姑尸身一眼,慢慢转过身来。 在他的视线下,气氛死一样的沉寂,所有人心沉沉往下坠。 沈箐试过闵姑呼吸颈脉,确实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在她即将清醒的前夕,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毒杀了。 沈箐心里也是惊骇得难以言喻,她慢慢起身,转身往身后望过去。 一张张面孔,一个个人,都异常熟悉,不管是魏渠陈婴阳沈隽等人,还是陈夷谢英华等等,不管是青山军的核心臣将,抑或小圈子里的贴身亲信近卫们,无一都不是心腹级别了。 可现在。 燕长庭冷冷道:“是我们身边的人。” 电光石火,他一下子想明白了,灰衣人先前的出现,很可能是调虎离山,将他引出,想籍此趁机杀死闵姑。 可燕长庭反应非常之快,立即给陈婴阳沈隽魏渠三人下了令,这三人联手之下,对方并没有找到可趁之机。 一直等到进入昂城,实在等不住了,最后终于出手。 但他这么一出手,却直接暴露了一个事实,他的触须,竟然深入到这个程度! ——要知道刺史府核心地带虽有精卫巡守,但经过燕长庭的反复调整和强调之后,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个人落单的机会的。 这个可以直接排除了。 而这下毒者,能靠近到闵姑的药,能自由进出这个院落,非他们核心圈子的这一小撮人不可。 燕长庭一直避免正面提出的这个问题,就是战时非常时期,互相猜忌弊远大于利。 可今天这个发展真的出乎他的预料了!他惊怒交加,没想到,这个灰衣人的触须,竟然深植到这个程度。 是谁?! 究竟是谁?! “申时之后,来过这院子的:魏渠、陈婴阳、沈隽,陈夷、谢英华、红缨,邓洪升、邓延……” 首先,胡大夫先排除,他要杀闵姑就没必要救,杀也不必用这手段。 魏渠上前一步,他脸色苍白,但神色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凌厉,他第一个说的就是自己,还有整个下午来过的人,陈婴阳和沈隽是燕长庭点名负责的,虽进了昂城,但两人也没撂开手,谢英华红缨则是奉沈箐的命过来看的,还有邓洪升也很关注基本每天都来,邓延第一次,小伙子急忙摇头摆手:“小主子,不是我,我没有!……” 加上各人的心腹亲兵,哪怕大部分基本都在一进院外停下等待,但也算进去,这来过的人并不算少。 闵姑的尸体还在床上躺着,整个屋里死寂一片。 魏渠请示紧急搜查加搜身,陈婴阳邓洪升沈隽等人纷纷附和,燕长庭沉沉片刻,默许了。 但并没有搜出什么。 大家的心沉沉下坠。 一直折腾到半夜,整个刺史府都翻了一遍,可明显对方是早有准备,并没有搜到有用的线索。 里面的气氛真的是憋死人了,沈箐有点受不了,她先让人搜了她,接着走到另一边,站了一会儿,她赶紧推门出去了。 坐在廊下栏板上,里头魏渠还在说话,她撸了一把脸,也顾不上听,狂戳系统。 “系统,系统,你有没有办法?!是谁,还有灰衣人,他在刺史府吗?!” ——由灰衣人不惜暴露至此也要最终动手,可以作出一个非常合理的推测!闵姑知道的线索非常重要,她甚至可能见过灰衣人的真容。 反正她若清醒,很可能就会让燕长庭沈箐立马猜出他的身份! 所以灰衣人不得不出手了。 这让沈箐油然而生一种不安。 没有原因的,反正就是第六感,让她心脏突突乱跳。 她感觉自己距离灰衣人已经非常近了,近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她又理性猜测,灰衣人或许就藏匿在刺史府,是他亲自安排的毒杀事件。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1节 所以她也顾不上节省能量,狂戳系统,问系统能不能检测到。 可惜的是,系统试了一会儿,它摇头:“不行,这两个人应当不是剧情人物。” 不是剧情人物,它也没办法了。 “不是剧情人物。” 沈箐喃喃,下毒者,和灰衣人,都不是? “你都试过了吗?” “嗯。” 可就在沈箐有些失望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燕长庭的声音,“阿箐,你干什么?” 他脸色也很难看,转到回廊上,却见拐角处,沈箐捏着脖子那枚铜钱在嘀咕什么。 他一愣,行过去,问。 沈箐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想,那灰衣人会不会就藏在刺史府?” 燕长庭视线落在她脖子的那枚铜钱吊坠上,说来稀奇,沈箐一个公府千金,却喜欢戴一枚铜钱当吊坠。 他从前不觉有什么,因为从认识沈箐起她就带着的了。 但视线落在那枚半旧不新的铜钱上时,心头掠过一抹怪异。 不过现在有大事,那抹淡淡的怪异感一闪就先过去了,他点点头,“没错,我刚下令让人搜。” 他叮嘱沈箐,“今晚你别回去了,就待在我身边。” 哪怕灰衣人多次都没有动手做出任何实际性伤害,但燕长庭此刻戒备已经提升到了极点!他目光凌然,所有东西都及不上沈箐来得重要,今晚说什么,他都不肯让她离开他身边半步的。 沈箐点点头,她没有异议,“好。” 她赶紧把铜钱塞回衣襟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别急别急,就这几章揭晓了,阿秀不剧透,咱们感情剧情一起来哈!(づ ̄3 ̄)づ 么啊~ 明天见啦!!(/≧▽≦)/ 第62章 这一夜, 燕长庭做了很多事。 下令严搜刺史府,第一波没有结果之后, 他不再停留, 立即打马直出昂州大营。 在此之前,他一连串军令下去,并亲自手书了两封与凌英和旸王。 简明扼要,但非常清楚表达了不明细作深潜的事实, 令二人务必提高警惕并防范内外。 他先前那一连串军令也是针对此事的。 ——今夜刺史府这么大的动作, 必然会被朝廷大军的眼线所获悉。 燕长庭确实是一个天生军事触觉敏锐到了极点的人物, 先前权衡利弊之下, 他一直对这事隐而不发, 但今夜事一发,他迅速调整了策略,要么不挑明, 一挑明当即将其提升至防范顶阶,半点都不再遮掩, 简洁明了,雷厉风行! ——他晓谕全军上下,务必将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 之后, 他连夜至昂州大营,对整个战线作出微调, 并颁下的临时的管制措施, 调整防御和传令机制,确保每一个名将领士官乃至兵卒都将弦绷到最紧,整支大军即如一张张满了的弓。 进可攻, 退可守, 由内而外, 由外而内,遇变不乱。 一直到天光破晓,堪堪布置完成。 燕长庭和沈箐这才打马而归。 他们已经接到消息了,刺史府搜查并没有收获。 这不是一拨人搜的,分别是以魏渠为首的原保卫闵姑兼出身魏氏的代表人物;陈婴阳为首的常年处以情报细作工作的专业人员;还有除陈夷的另一青云堂得力小伙林桥联合张云为首的青云堂的燕长庭最早期心腹亲信;以及以谢英华红缨老金为首的沈箐这边商号出身的她的亲信心腹;还有心思慎敏观察入微的沈隽和他带的人。 前后五拨人,互相监管各自展开地毯式的搜查,确保绝不可能出现遗漏和掩饰。 但结果一无收获。 显然,灰衣人对燕长庭的动作是有所准备的,该处理的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都搜过了,从里到外,”沈箐回到刺史府的时候,谢英华红缨老金三人正站在门口说话,三人见到了她,立即上前禀报详细过程,老金吧嗒吧嗒抽烟,眉心紧锁,谢英华摇摇头,“可惜并没有任何发现,那灰衣人也不在,应是已经遁出府去了。” 谢英华红缨不用说,是沈家的人,至于老金,追随多年不说,上辈子二十年经历各种大事小事都忠心可信没有任何问题,沈箐是不怀疑他们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沈箐出门之前特地叮嘱了他们多多留意那个灰衣人,他们确实也十分留神了,但结果并不理想。 沈箐揉揉额头,一宿没睡,却比平时熬几宿还疲,实在是事大耗神了,找不到,也没办法,她叮嘱谢英华几个:“你们平时注意些,别落单,尽量就待在刺史府或中军,还有我哥我爹那边,多挑几个人过去。” 她感觉,灰衣人距离他们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一刻,她真切感受到燕长庭那种强烈的忌讳和警惕,这个人,未必是友,但他就窥视在侧,距离近得让人毛骨悚然。 先前她一直偏乐观判断这个灰衣人应不属敌方,这种感觉现一扫而空,已经丁点不剩了。 四人相顾无言片刻,红缨说:“噢,还有魏太妃那边,太妃娘娘昨夜打发人来问什么事。” 问的是魏渠,不过现在基本是燕长庭当家做主了,魏太妃正生病在休养,燕长庭先前吩咐过无事勿打扰她,这三更半夜的,魏渠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直接告知,告诉魏太妃她就肯定没法睡觉更没法休养了,于是只含糊说来了个刺客,不过已经走了云云,等燕长庭回来再说。 “先别和她说吧,她骨风挺厉害的,睡一觉可不容易,”沈箐点点头,魏渠这么处理挺对的,至于灰衣人的事是否如实告诉魏太妃,还是燕长庭拿主意吧,“咱们别管了。” 沈箐抬头,望一眼燕长庭的背影,如此道。 两人正在刺史府大门前停了下来,燕长庭没有下来,他驱马上前,无声盯视了刺史府大门片刻,又调转马头,冷冷扫视了宽阔的青石板大街以及周围陷入夜色中的寂静民居府邸。 此时天将亮未亮,了无人声的长街及幢幢的高矮建筑隐没在昏色之中。 万籁俱静,却很可能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无声无息窥视着他。 燕长庭眼神凌厉,眉宇间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狠色。 今夜他其实制造了好几个让灰衣人给他送信的机会,就像先前他准备攻打褒陵之前,对方那封告诫信那样。 但燕长庭先前已经让对方见识到他的毫不在意和坚持己见,这次灰衣人并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他已经放弃和燕长庭通信沟通了。 也是,否则他就不会直接杀了闵姑了。 现在这个灰衣人是彻底隐没进暗处了。 燕长庭无声盯视许久,直到沈箐喊他:“阿庭,进去了。” 他这才敛目,收回厉色,半晌驱马上前,翻身而下,和沈箐一起进了刺史府。 回到刺史府,两人也没马上去休息,先去看魏太妃。 魏太妃近日是生病了,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主要是她被囚禁地底多时,加上手上的旧伤,年纪大了,关节长年受寒,这春季潮湿多雨,难免就犯了关节疼痛的老毛病。 病不是大病,却异常折磨人,四肢腰椎关节尤其手部一阵阵的难忍的疼痛,并且长时间持续不断,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了。 魏太妃这人倔,她疼也不吭声不与外人道,前两年就是自己熬下来的,不过今年却被燕长庭强制要求休息了,他也不多话,直接叫了胡大夫来诊脉开方,制了虎骨膏,让人给她敷上,并严令晏修盯着她不许到处走动,别的事都不许管了。 所谓骨风,其实就是风湿加旧伤复发,这玩意很难痊愈的,不好好调养,明年复发只会更严重,再过些年,等年纪大些人就废了。 魏太妃表面不大高兴,说她没大事,但心里受不受用就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反正她嘟囔几句,晏修听燕长庭的令,她也没真拒绝,近日都在好好调养。 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老太太。 回府以后,燕长庭和沈箐先去看她,魏太妃敷着虎骨膏,疼痛减缓了不少,但胡大夫还是建议她没必要别下地走动加重关节负担,运动就日常让侍女按摩代替即可。 魏太妃是斜卧在床榻上的,腿上披了件虎皮毯子,这个虎皮毯子还是还在岑岭那时燕长庭特地进山猎了做的,做了两件,一件给沈箐,另一件则给魏太妃。 屋里炭火不断,暖烘烘的,沈箐笑吟吟进门,而燕长庭惯常的寡言少语,被魏太妃嫌弃了两句,两人陪着魏太妃吃了早饭,又聊了些家常,之后沈箐就起身:“好饱,我去外头走走消消食!” 她笑嘻嘻的,避出去,好让这祖孙俩说说贴心话。 要是平时她早就自己回去了,不过今天燕长庭不许,她只好蹲在廊下等着。 就在她无聊得把脚边的蚂蚁数了第二遍的时候,里头的祖孙两个却在说她。 燕长庭和魏太妃其实也没什么贴心话说,这一老一少都是内秀的人,最多燕长庭言简意赅问几句起居饮食,魏太妃说:“一天当晚躺着,我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这也是位话题终结者。 燕长庭就不说话了,魏太妃问:“昨夜怎么回事?” “那灰衣人潜进刺史府,他有内应,我考虑过后,决定全军严防警戒。” 燕长庭简单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没有说太深入,重点主要在军事上的调整,另外他和魏太妃商量了一下,加强她院子的防卫。 “行,稍后我就安排。” 至于军中的事,燕长庭早已独当一面了,他的主意,魏太妃并未干涉。 祖孙俩接下来又谈了下事务交接的相关事宜,自三点大战之后,魏太妃开始将手头魏氏的势力交给燕长庭,陈婴阳的情报分支,军事势力,现在两者都由燕长庭全权做主。 还有一些魏氏的暗势力,曾经的产业,现正也陆陆续续转交到燕长庭手里。 说来燕长庭是真没空,他经常要见一些暗地里的人,难为他还腾得出空去天天采花以及放假一手一脚安排和沈箐的聚会。 两人说着,燕长庭眼睛却不住瞥往门外,魏太妃哪有看不见的,她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燕长庭在看谁,那不用说,不过骂归骂,魏太妃还是问:“近来如何?你年纪也不小了,”燕长庭今年已经及冠,“很该成家立室了。” 魏太妃之所以老话重提,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燕长庭和沈箐感情发展近来似乎大有进展了,表现在燕长庭本人,前些时日他来看她,虽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样儿,但明显眉梢眼角带上喜色,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 谁能让他这个姿态?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喜不自胜?要知道这可是当初首次大败朝廷王师也没见他情绪有个多少波动的主。 魏太妃当时问他,他也默认了。 这让魏太妃很高兴,今天特地又问一次,看进展如何? 只是这一回,不知为何,燕长庭情绪却一反往日,反而一滞。 毫无根据的,他忽然想起了沈箐颈脖上那枚小铜钱。 他怔了怔,很快掩饰笑笑,“嗯”了一声。 燕长庭向来都是这样的,遮掩也不难,魏太妃倒没察觉他的异常,只叮嘱:“你抓紧些。” 废话也不用多说了,燕长庭不应她叮嘱都会抓得紧紧的,魏太妃说一句也就住嘴了。 祖孙两人又说了几句其他,魏太妃见燕长庭有些心不在焉,晏修端着药碗进来,她索性把人打发回去了,“回吧回吧,别搁我这杵着,看着就烦。” 晏修笑道:“小主子昨夜一宿不眠,正该回去好好歇歇呢。”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2节 魏太妃哼了一声:“年轻小伙子,熬个一宿半宿算什么?” 这老太太嘴巴素来刻薄,燕长庭也不介意,站起身告退,就出去了。 燕长庭步出厅门,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不过今天天有些阴,灰蒙蒙的乌云在半空盘旋着。 而昨夜刺史府内的反复搜查,除了魏太妃这边有些收敛之外,其余地方真可算是刮一层地皮了,今早气氛不免有些压抑。 沈箐已经不在原地了,她在廊下等得闷,又跑去侧边的花坛拨弄那几朵早开的春桃花。 嫣粉的花苞点缀着嫩色绿植,让这有些沉闷的宅邸添上几分娇妍明媚,只不过,燕长庭眼底却沉沉的。 不知为何,他心底不知不觉蒙上了一片阴霾。 可能是因为那个灰衣人。 燕长庭是一个第六感十分敏锐的人,上辈子沈箐身逝那天下午,他人在外,眼眉却不断在跳,那种让人心慌意乱的不详预兆最终演变成他一世之殇。 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今天却意外有点类似,他莫名有种预感,这个灰衣人已靠得他很近很近,这层层遮掩之下,很可能会掀开什么他不可接受的东西。 甚至颠覆他的人生。 这一种如弓在弦的感觉,让他不自禁绷紧,还有,还有沈箐,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点点不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心里有些急,急着想做些什么,以确定些什么。 可是具体是什么,他又完全说不上来。 就是这一种感觉,促使燕长庭忍不住问了沈箐。 沈箐在戳桃花,戳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回身就看见燕长庭,燕长庭笑笑:“我们回去罢。” 沈箐笑道:“好啊!” 她还是踩着轻快的步伐,从花坛基沿跳了下来,蹦蹦跳跳上了回廊,两人肩并肩往外走。 “……阿箐,你想好了没有啊?” 燕长庭按捺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一开口,是迫不及待问的,然后眼睛立即盯着沈箐。 想好什么呢? 当然是之前在屋脊上说的那事儿了。 沈箐被他问得一滞,她的烦恼本来还是比较简单的,就二选一,但因为系统天外一笔,直接升级2.0版本,直接把她整不会了。 她眨眨眼睛反应过来,抬头看燕长庭,还没说话,脑海里先下意识就闪过系统念叨那句‘假如你真留下来,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 沈箐:“……” 沈箐还没想好啊,因此她真不敢胡乱说什么,“……你急什么?” 她抓抓头:“这才几天,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想想么?” 她瞪着他一眼。 “咳咳,”沈箐轻咳两声,“好啦,我困啦,咱们赶紧回去吧,不许催我。” “知道不知道?” “嗯!” 两人继续往院外行去。 沈箐赶紧抬脚,而燕长庭慢了一拍,也跟了上去。 这个答案本来也不算什么。 但不知为何,燕长庭心里却一沉。 ……对比起当日屋脊上的坦然,他察觉到,沈箐今日的态度多了一点点的回避。 两人真的太了解对方了,而沈箐历来是个外向性子,而燕长庭对她是观察入微,尤其是是这件他极其极其重视的事情。 他很敏感,因为……他曾经被抛下过一次。 心一坠,底下空落落的,深不见谷底。 不可能的! 这辈子他肯定会好好保护她。 上辈子的覆辙,他绝对不会重蹈一遍! 只要她在,再难也就两人磨一辈子罢了。 况且她不会骗他的,她说会想想就会想,她说会考虑就真在考虑,这点燕长庭是不怀疑的。 燕长庭甩了甩头,一再告诉自己不可能的,硬是将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他追了上去。 …… 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回各自的院子休息比较好,毕竟两人就住着相连的两个套院,就在隔壁,喊一声都能听见那种。 刺史府已经反复搜查过,确定灰衣人不在了,燕长庭继续把沈箐拴裤腰带上,就不大好看了,也引人侧目。 燕长庭想了想,也没有异议,毕竟他回去也不打算休息,他还有得忙。 不过他提议,沈箐暂搬进紧邻他院子的那个厢房。 “行,都听你的。” 沈箐打了个哈欠,她也确实是困了,精神高度紧绷完了松懈下来就是疲。 两人在月亮门处分开,燕长庭往左是他的院子,沈箐往右则是她的院子,她笑着挥挥手,往右边沓沓小跑过去了,一边跑一边喊史玉给她下碗小馄饨,她吃了就要睡。 燕长庭目送她进了院门,这才轻轻一跃,直接进了自己院子的书房。 沈箐跑了一半,刚要拐进院门,先看见荣王和沈隽。 荣王推着沈隽过来,两人一站一坐,正在低声交谈什么,停着好像有一会儿了。 “咦?哥,祈哥哥,你们在等我吗?怎么不进去坐?” 沈隽笑笑:“刚洗漱出来,正打算去大营那边,就不进去了。” 他确实是特地过来的,听说沈箐回来了,去探望魏太妃,他就在这等了一会。 “哎大哥你可别太累了,先歇歇再去,”沈箐皱了皱眉,不大同意,又问:“什么事啊哥!”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红缨说了个消息,来问问你。” 沈隽顿了顿,问沈箐:“听说那灰衣人,竟是个老年人?” “是啊,是阿庭亲眼见了。” 沈箐把当天情形描绘了一下,“我没怎么见着,但他看得很清楚,就是个老年人。” “老年人?” 沈隽重复了一遍,又追问:“怎么一个老法?” “就是年纪不小的,白发几乎不见黑的,铁灰色,阿庭猜,起码得有五旬过五以上了。” 这还是保守估计,算他属比较中年白头那种的了,“上不封顶。” 沈箐有点奇怪:“哥,怎么了?你有线索?” 沈隽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闻言连忙回神,他勉强笑了笑:“没有,我就是听红缨说的,想着顺路,来问一下。”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心乱了。 作者有话说: 嗯,沈隽算曾经直面过灰衣人的,营帐里中针昏迷那次。 哈哈这回真要揭盅了!! 啵啵啵~ 明天见啦宝宝们!(*^▽^*) 第63章 沈箐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灰衣人是大事,问问正常, 不见旁边荣王也是听得一脸深思凝重。 说起荣王。 他这么大一个人就搁边上站着, 这还是那次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沈箐忍不住瞄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对上。 “……祈哥哥。” 她小声喊。 荣王有些瘦了, 但一身银白重铠并看不大出来, 他还是那么地英俊挺拔, 眉宇间那抹暗藏的眷恋被他压下, 他温声说:“没什么的, 你别在意。” “你是阿隽妹妹,就是我妹妹。” 一句含蓄的话,为两人日后的关系定下了基调。 花了好些天, 不管内里如何黯伤,但荣王表面已经恢复如常了, 他是个君子,他对沈箐有情,但不代表沈箐得对他有意, 他很明白这一点,所有情绪他自己消化即可, 他并不希望影响两人关系。 当时情感难抑, 但这么些天,再难他也调整过来了。 他还是那么体贴。 沈箐心里轻叹一声,不过这样是最好的了, 也不合适继续再这个话题打转, 这么着就好, 她顿了顿,笑了下,主动询问:“祈哥哥,那你是也去大营吗?” “是啊,”荣王笑笑:“到昂州了,我总得去看看樊其他们。” 荣王本来就是领兵的王爵,先前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暂理政务,如今好了,他的不少部属也转投至盟军,他自然回归战场。 “那你注意些,胡大夫开的药膳可别断了。” 沈箐叮嘱,那都是她特地和胡大夫商量着开的。 荣王笑了笑,轻声:“你放心,我都记着呢。” 两人聊了两句,直到李平王汉抱着一大堆文书追上来,沈隽荣王也就随即动身。 荣王身影渐渐远去,沈箐轻吐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希望他好好的,她在意的人都会好好的。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3节 …… 沈箐这个心愿是美好的。 只是往往美好的心愿总是没那么容易实现。 在昂州大营内外乃至盟军上下都严阵以待的关口,谁也没想到,最先勘破这个灰衣人身份的竟会是司马超! 在刺史府严搜过去的次日,有一个人回到他的房间,飞快手书一封,将昨夜情形以及前后因果一一叙录,然后悄然传到另一个手里,后者过得一天,找了个借口出门,把手里攥着的这封信传了出去。 一只墨蓝色的信鸽,隐没在夜色里,振翅飞至了司马超的手中。 再说说现今天下局势,已彻底被盟军掀翻了平静,盟军步步稳扎,寸寸逼近,而朝廷这边太.祖早死燕殷登基数年来留下的隐患因此被陆续引出,譬如未曾彻底剿清的各军阀余孽,因分封不匀而心怀不忿的诸皇子藩王,开国老将年纪体力渐衰却牢掌兵权致使底下的青年一辈绝大部分都不能临危顶上,等等等等。 最重要的是,近来又闹出了荣王亲自出首,广告天下,虞太后并非正常病亡,而是遭遇毒杀,而毒杀她的,正是燕殷本人! 究其原因,惊天秘闻,燕殷竟并非太.祖骨血!! 反正,如今九州大地上真正是烽烟四起了。很多宣布独立以及浑水摸鱼的。太.祖第七子岐山王已经趁机联合几个小势力,招兵买马,拿下了禹州至岐山关一块,燕殷不得不抽掉关边兵力去平叛。 当然,上述的相对盟军,还只算是癣疥之疾,虽然糟心,但回头再解决不迟。 真正决定天下局势,真正决定大殷王朝是否就此易主的,还要看已经波及半壁江山的朝廷与盟军的大战。 这几个月,朝廷是一边和盟军打口水仗,一边真刀真枪干。燕殷想办法把虞太后尸身糊弄过去了。怎么说呢,朝廷这边,对于这个惊天秘闻信的还是不多的,毕竟当年太.祖还在,皇子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不少人都是看着燕殷长大的。 况且到了这关口,有理智的人都明白,军心绝对不能动摇,他们必须团结一致,一旦哗然,那就中了敌军下怀,王师距崩败不远矣了。 所以不管主观客观因素,朝廷这边是不怎么相信的燕殷身世有问题的。 这个未曾动摇到燕殷,但却有另一样东西,已经腐蚀进他的骨子里了。 那就是毒.瘾。 经过半年的吸食,烦躁期间头风发作越发频繁,还有那种飘飘欲仙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燕殷由开始的底下人的劝说服药,十天半月一次,很快发展到数日一次,甚至每日一次,近来一到点,他迫不及待主动召入,早已深入成瘾了! 司马超接到信鸽来信的时候,王钦之弟王淮快步而入。这是个刚满二十脸上仍有几分青稚的年轻人,但他身份不一样,兄弟俩都是司马超当年从家中带逃出来人,有些绝密,就连这些年培养出来的铁杆心腹都是不会轻易透露的,唯独王氏兄弟寥寥几人能让他放心。 “大公子,”王淮一边收拾蓝鸽将其放回竹笼里,一边附耳小声,“是寇子文那边,他的福.寿.膏又用完了,要给他吗?” 燕殷那边福.寿.膏消耗量急剧攀升,寇子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这玩意,表面是西域商人带来的,实际却出自安南边陲,这所谓西域商人背后的是谁,那就不必多说了。 王淮就觉得,最近寇子文要的量也太大了。 司马超却毫不犹豫道:“给他,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 “传令陈凛他们,费些功夫,多多炼制调配。” “是!我马上给陈凛哥他们传信。” 司马超垂眸看一眼手上的信,熟悉的字迹,写得匆忙,却十分清晰,他已经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布不下三次了。 灰衣人? 司马超眯眼,他可以百分百断定,这个灰衣人必然是偏向燕长庭那边的。 没人比司马超体会更加深刻了!因为他亲自面对过,仅仅一次,差一点就没命了,如今回忆依旧心有余悸。这灰衣人下手之狠厉,绝对不是个手下留情的人物。 而对方对燕长庭呢,多次打交道,又多交手,燕长庭却分毫不损。 这样的条件,这样的便利,他甚至连汗毛都没伤过燕长庭一条,由此可见啊! 吩咐了王淮,司马超沉思片刻,将信笺收进怀里,站起抄起头盔,“走,我们过去看看。” 他挑帘出帐,转道去了帝帐。 帝帐之内,一阵熏人的灼烧味道,燕殷正斜卧在榻上,吞云吐雾,不少老将等在外间,纷纷对寇子文怒目而视。 怎么说呢,明眼人也是有的,初初还不觉,但渐渐有人发现这个止痛药似乎有点点不对头啊,脾气暴躁的,甚至已经和寇子文发生过争执了。 其中又以王延几人态度最坚决最忧虑的。 寇子文在他们眼中,已经沦为奸佞一流的人物了,痛心疾首又气愤,为寇太师不值。 “诸位,诸位!” 司马超来了,刚好当和事佬,他压低声音,“这是帝帐,这是帝帐啊!” 王延几人也不是没有劝谏过燕殷,可燕殷不悦,怒而将他们屏退。 都试过几回了,还差点挨了脊杖,王延几个只得忿忿住嘴,寇子文脸色铁青,一拂袖,“不知好歹!” 他容光焕发,又站回了帝帐内首位了。 至于武将首位的,站的则是司马超。 司马超温言劝得两句,里头内侍就出来传话,燕殷宣几人进去。 里头还有烟雾的气息,刚进帐内,都适应了一下,司马超半点异样也没露,仔细给燕殷禀告了军中诸事,便退到一边。 接下来,就轮到寇子文的表演。 他最近确实意志风发,他进药有功,又因为药物供应及时,燕殷还未尝到断顿的滋味,体会到的都是好处,寇子文已成功晋身帝皇跟前的第一贴心亲近人,几乎可以和他爹在时相比拟了。 好处,那当然是大大的。 挤兑了王延等人一番,帐内最后只听见他的声音。 司马超没吭声,透过薄薄灰蓝色的烟雾,他不动声色将视线投到燕殷的脸上。 细细睃视,再一次落在对方的左眼角。 经过多次打量,司马超发现了燕殷左眼角有一个小小的坑,很薄,很浅,不注意不近距离,根本留意不了。 但在光线充裕时,却能看得见,那地儿,确实有个小小的坑。 半个指甲大,很浅很浅,像胎记,也像小时候留下的一点小小疤痕。 ——第一次发现这个坑时,司马超却想起的燕长庭,因为对方眼角这个位置,刚好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 待回到自己的营帐。 司马超如今的营帐,早已今非昔比了,他自暗格处翻出一个掌厚的匣子,打开,里头是一卷泛黄的文书。 这是太.祖回忆录。 成功人士都喜欢做的,开国之后,立宗立庙重修族谱,里头还有一册太.祖亲笔的序言。 司马超翻开其中一页,他已经看过多次,食指放在上面,这一行,写着,“……吾母发于陈塘元氏,自幼聪敏,体貌端庄贤淑,其眼角有一红痣,除此,吾眉目最与之相类,……” 太.祖的亲娘,眼角也有一颗红色小痣。 太.祖虽然没有遗传到这一点,但他儿孙却有好几个有,譬如燕长庭,又譬如那个岐山王。 不独独燕长庭有的。 他救的那个人,就是被灰衣人追杀拖下水救回来的那个,已经醒了。期间灰衣人有设法侦查过,但他在司马超这边的眼线远不如盟军深入,司马超弄了个替身,顺利挡了。 那个人,已经清醒并提供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他当年是闵姑身边的人,深知秘密一吐必死无疑,大家无论怎么熬刑都死活不松口,熬到今时今日已经差不多灯枯油尽,在司马超的人承诺带他归乡并付诸实践之后,他最后把消息告诉了对方。 那人说:“……多的我们也不知道,但小的当年听闵姑说,那人,和景安轩有些关联。” 那人,什么人? 当年五旬上下,高瘦,男人,先后几次与闵姑联系,其中最多是在前朝行宫十四皇子天花养病期间,回宫后又有至少一次。 那人没看见对方正脸,但他很肯定回宫后,闵姑曾偷偷溜出香云宫和对方见过一次。 嗯,出香云宫,但没出皇城。 宫女嬷嬷是不能私出宫廷的。 那意思就是说,对方能进宫,且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这年纪和体貌特征,都和昂州刚送来信,和灰衣人对上了。 那么,这灰衣人的身份,就很耐人寻味了。 还有,景安轩。 这个景安轩,是后廷一个不起眼不出名的宫殿,住的是太.祖后宫身份地位最尴尬的一个人,太.祖真正意义上的原配,开国后却没能被封后,最后还是燕殷登基用得上才被扒拉出来安个太后名头丢到永安宫后殿的那位,最尴尬最透明最没有存在感的——梁太后。 当年的静妃。 活了一辈子,尴尬了一辈子的梁太后。 “梁太后吗?” 司马超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只差一点,他就可以把所有的线索连接在一起了! 他也是个异常敏锐,他当即下令心腹返回皋京,把能弄到的,所有和景安轩梁太后有关的,还有,所有当年开国前后,太.祖阵营的,各个敌对阵营的,顶级高手,不管符不符合条件的,都给他弄过来。 他甚至借了那个“西域商人”手,通过寇子文,把宫中秘档都弄了出来。 很多很多,眼花缭乱,乱七八糟,司马超都1亲自一一阅看,不遗漏半点不假手于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终于发现了第一个线索。 ——梁太后,在燕长庭和燕殷出生的当年,也得了一个孙子。 唯一的一个孙子。 说来可怜,作为太.祖原配,前有负心薄幸的男人,后在她失踪期间有新迎娶进门的新夫人,最后还有个才是真爱的初恋。 梁太后生有二子一女,长子,在她遇兵乱失踪期间死了,年仅九岁。 女儿,好不容易养大,最后远嫁和亲,也英年早逝。 最后一个小儿子,却注定出了不了头,封了一个最末等最不起眼的双字王,就被遣出京去就藩了。这个小儿子虽然在兵祸中侥幸活下来,但当年年纪太小,受了惊悸,就藩途中一场风寒也没了。 家眷原路折返,最后在皋京的王府生活,基本没人留意。 同年,小王妃产下遗腹子。 说来可悲,龙子凤孙,当年是有三个出生的,两个赫赫耀目,而最后一个却甚至没人知晓。 “当年,出生了一个,梁太后。” 看完了宫中的玉牒秘档,司马超开始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寻找这个符合条件的绝顶高手。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4节 最后,司马超终于找到了! 那非正载,却有非常高的可信度,早年多次襄助太.祖、开国后却婉拒官爵,回归乡野当游云野鹤的白云道人李释道,他晚年写了一部风云录,主要记载了当年他认识的风云人物。 有太.祖阵营的,也有其他,从琐碎出身,都形象观感,反正就是他了解的各种事迹。 太.祖这边很多人都上册,其中就有太.祖当年麾下的三大谋臣。 占据很长的篇幅,写得很详细。 其中,有卫国公沈敖的,有一句,“……沈公名敖,出自祁山冰岭,师从百智老人,祖籍琢州,母姓梁,十四岁拜入祁山门下,苦练……” “母姓梁!” “母姓梁!!” 这就如同一个钥括,电光火石,瞬间把所有一切都串联在一起! 司马超拍案而起,他哈哈大笑:“好啊,好极了!!” 真的是太好了! 一直以来,他对如何应对燕长庭及盟军都充满了犹疑,一方面想借对方的手除掉异己,自己快速上位,而另一方面却十分忌惮燕长庭在这过程中成长的太厉害了,将来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可如今,不必顾忌了! 他暗中握在手里的筹码,足以解决一切后患了! 司马超哈哈大笑,好极了! 他烦恼一扫而空,可以全力以赴了,让朝廷快点倒台吧,他等得也够久的了!! …… 而回到了昂州这边。 沈隽心事重重,勉强撑着精神送走了荣王,他自己进帐,慢慢扶着手杖,已经在案前站了超过一个时辰。 他心里的惊疑,实在无法与外人道。 哪怕是沈箐,他也不敢说出口。 实在是匪夷所思,兹事体大,他作为沈氏子孙,在没有一点证据的情况下,岂敢往外胡言乱语。 可沈隽太聪明了,作为曾经亲身与灰衣人有过一次接触的人,那个“老年人”,几乎是马上击中了他。 沈隽曾经在手里漏过一次消息,就是他中针昏睡那次,这让他耿耿于怀。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钻牛角尖,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他反复思考无数次,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无声无息接近他的帐篷,对方当时的内应又是谁?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的人,可是沈隽身边的,要么是沈箐亲自安排的,要么是出身沈家的人,都是非常可信的。 不可能背叛啊! 可这个“老年人”,就犹如夜色中的一道闪电,刹那劈开了什么?! ——沈家的人,可不独独听命于他的。 说来,其实他只是个小主子,而他们真正的主子其实另有其人,只不过,他去世了。这些人,都是他去世前或去世后,直接或间接传给他们父子兄妹的。 譬如,他身边不管多困多难,都不离不弃的王汉李平,这两位带着一点残疾的亲兵,其实都是沈祖父当年的心腹亲卫。 如果二选一,你说,他们会听谁的? 甚至,可能,他们跟在他身边,其实是一早就奉的命! 沈隽越想越深入,他手紧紧抓着手杖,他霍地坐下来,快速转动轮椅,往帐外挪去。 可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帐内的王汉李平,却转身跪了下来,“大公子,您不能出去。” “你们!!!” 沈隽霍地抬头。 可就在他抬头的瞬刹那,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这是要去哪呢?” 沈隽此刻的思疑,和日间的追问,并没有瞒得过身边的人。 他身躯一僵,慢慢转身,一个身穿亲卫布甲、脸上用了沈箐给自己的人.皮.面具的高瘦男人就站在他身后。 无声无息,不知什么时候就在的。 沈隽来不及对上他的眼睛,忽颈后一痛,眼前一黑。 …… 沈箐是绝对没有想到,仅仅分别半天。 她却接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 “大哥失踪了?!” 由于当时还有荣王,她都没顾得上和大哥多说话,谁料兄妹分别的仅仅几个时辰之后,沈箐竟然接到了沈隽失踪的急报! 她简直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在哪里?!” “怎么会失踪的?!” 沈箐跳了起来,一把揪住来报信的人的领口,连燕长庭都惊了,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快说!!” “是在营中!” “沈将军出府回营,乘车,可回到营中后,人却不见了!!” 沈箐急道:“怎么会不见的,怎么会突然不见的,这么多人,都没一个发现吗?!” 开玩笑吧,怎么会这样?! 沈箐急死了,顾不上废话,立马就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燕长庭是梁太后孙子,沈敖刻意施恩虔王,换了孩子,当年魏太妃被关在宫里,他有个自己的人身份,这空子钻得其实操作不难的。本来没打算换虞太后孩子的,主要是天花一事有了契机,发现能操作,也给换了,意在报复。 燕崽是梁太后的孩子 燕殷是魏太妃孙子 至于虞太后生的十四皇子暂时没提及 哈哈很多宝宝猜对了耶,给你们一个超大么么啾~ 明天见啦嘿嘿(/≧▽≦)/ 最后还要感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玖宫真绯扔了1个地雷 sasa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64章 一间狭窄的石室, 一盏昏黄的旧灯。 颈后一阵剧痛,沈隽蹙眉动了动头部, 半晌, 才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陈旧的地方,窗户都被封死了,只留一排镶嵌了铁栅栏的气孔, 隐约听见远处喧闹的市井人声, 但与之对比的, 是周围无声无息的死寂。 他一悚, 前事回笼, 他迅速扶着墙壁撑站了起身,沈隽的轮椅不在,他扶着墙角和床桌往外挪去。 可他刚刚挪到门边, 一个人无声自门外侧身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公子,你不能出去。” 非常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和面孔,耳朵少了半边, 淡眉淡眼,半焦般的陈皮脸, 这是他祖父的近身亲卫之一, 冯瑛。卫国公府被抄家夺爵,这些人因为开国有功,没有被为难, 只放返归乡。 ——王汉陈平原来是他们其中之一, 当时不少人要继续追随沈家人, 但沈正崧为人刚正不阿,一一拒绝了,只为了儿子,才留下来的王陈二人。 这些原本应回归乡野各自谋生人,清一色都在这里,还是那么纪律严明,晃眼间,仿佛和从前一个样。 ……也是,对于他们来说,或许确实和旧时没什么两样。 他们的主子一直都在,不是吗? 沈隽立在里间门口,他很清晰地,看见了一个负手伫立在窗畔的灰衣老者。 高瘦,颀长,对方慢慢转过身来,一张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清癯面庞! “啊——” 沈隽倒退两步,他腿脚无力支撑,倒靠着身后的方桌,栽坐了下来,他声音嘶哑,瞪大眼睛,“祖,祖父!!”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亲生祖父,不是卫国公沈敖,还有谁啊?! 沈隽惊骇交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得的,他这个一贯从容淡定的人骇得满额满面的大汗,一脸的不可置信。 谁敢相信呢? 事实上即便是沈隽本人,他先前再是疑窦暗生,他也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 他左右转头:“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 “还有,你想做什么?!你,你们在做什么?!” 他突然察觉,外间好像还有一个人。 沈敖淡淡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这个孙子,太聪明了,以致他不得不临时采取行动,强行让他的嘴巴闭上。 这时候,沈隽终于看清楚外间另一个人,那是个女人,上了年纪的老妇,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来了!只是此刻对方向来沉默黯淡如同枯槁之木的形象变了,眉目染上一种厉光,步履又快又急,她霍地站起来,转身:“和他多说什么,关起来罢!” “梁太后?!” 这竟是梁太后,随着魏氏而黯然退场、最后埋藏深宫无人无津、近几年才被扒拉出来再宫宴充当个摆设、每每如同一樽沉默的塑像无任何人会关注的梁太后!! 沈隽记忆力很好,不过寥寥几面但他立马就把人认了出来。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5节 且他很聪敏,沈隽很快猜到了,“难道,难道……我家和梁后竟有瓜葛……或血缘之亲?!” 他蓦然发现,清癯的沈祖父,与那个眉带厉色的梁太后一晃眼之间,眉梢眼角竟有两分相似。 沈隽挣扎着站起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沈隽目眦尽裂,祖父没死?!王汉李平,这么说来,沈家被抄家夺爵,一直到流放坎坷,再到李家受累沈恬被夺走,期间种种艰难挣扎,他祖父其实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简直没法接受!! 这个灰衣人,竟是他祖父吗?! “为什么?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他嘶声:“难道您忘了父亲,忘了妹妹们了吗?!”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他爹他妹妹现在该有多焦心啊!! 只是沈隽一提他兄妹三人及父亲,梁太后却刹那就激动起来了,她霍地冲上前,“啪!”一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她恨道:“虞氏那贱婢生的孩子,都是一丘之貉!!” 太.祖当年为了给虞太后铺路,替燕殷拉拢诸多重臣的支持,亲自给诸心腹家拉红线,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有沈敖,沈敖立即明白了太.祖的意思,他不得不沉寂下来,被迫转偏向香云宫。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 让梁太后满腔怒愤,只是不管沈敖心里再如何不愿,沈正崧也被赐婚了虞氏族女,甚至沈敖也不得不续娶了一个虞氏外族女,偏沈正崧耿介古板不会变通,和老子是两个极端,婚后和虞氏那个鹣鲽情深,是真的情深。 这种憋屈一憋二十年,简直如鲠在喉。 梁太后嘶声力竭,沈隽腿脚无力,一栽摔倒在地,沈敖皱了皱眉,“好了。” “就到这里吧。” 他对沈隽兄妹观感确实十分复杂,瞥一眼沈隽,吩咐左右盯紧不许他出去,转身出去了。 梁太后忿忿,哼了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冯瑛上前,扶起沈隽,将他放置在后面的矮榻上,微微俯身,转身出了里间,把门关上了。 外面的天很阴,轰隆隆一声惊雷,惨白的电光撕开乌蒙蒙的阴云,豆大的雨点泼洒下来。 照在沈隽脸上,他粗喘着,分不清是泪是汗,电光照亮一刹他脸色惨白一片。 …… 梁太后跟着出去,她情绪还激动着,半晌才嘶哑道:“五十年了,五十年了啊!” 她父母死了三十多年,她的孩子,最小的也去了二十载了! 这个故事,要从最开始说起。 太.祖趁势而起,自北甲而出,先占小陵县,小陵庶族梁氏家主对其极赏识,欣然同意对方求亲许嫁爱女,并倾全族之力资助女婿。 这里全族之力,包括财力人力和所有一切。 梁太后当年也是个纯真善良的少女,倾慕夫婿,生儿育女,贤良淑德,把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惜她并没有遇上个好男人! 沈箐吐槽时猜测得一点都不错,梁太后当年遇兵祸失踪并不是偶然。 就说,这么多次转移都没事,偏偏就在太.祖急需再度联姻他看中魏氏之前出事了,真有那么凑巧吗? 后来经过沈敖的设法多方查证,种种迹象表明,还真的不是。 可在那次失踪事故里,梁太后失去了长子,自身饱受屈辱,小儿子身体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以致最后英年早逝,可惜最后连唯一的小女儿也被远嫁,最后死在异国他乡。 这个男人的心真的狠啊,太狠太毒了! 而沈敖是谁? 鲜有人知的,他竟是梁太后的亲表哥。 他母亲姓梁,是梁家主的胞妹,但早早远嫁琢州圭县,沈敖从小父母双亡,被舅父舅母收留慈心抚育,他十四岁时离家学艺,之后游学四方,又拜得祁山冰岭百智老人为师。 期间不是不知道天下云动四方,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还和自己有关。 沈敖送罢老迈的师尊,折返家乡,才发现舅父舅母一族随太.祖起兵,他跟着找过去的时候,早已人事全非了。他舅舅许嫁爱女倾尽一切支持太.祖,熬过最艰难的年月,舅父表哥表弟全部死于沙场,舅母病亡,整个嫡支竟无一男丁尚存,梁氏一族经战损七零八落,付出了这么多,可太.祖迎娶了新夫人他的表妹不得不沦为双妻之一,并且被人牢牢压在底下。 沈敖是中期加入太.祖麾下,为此他违背了对师尊百智老人的临终承诺,不参与天下事,就是为了他的表妹。 彼时的沈敖,巾纶儒衫,名声在外,太.祖大喜,倒履相迎。可惜当年因为魏氏于太.祖军中的占比势力及种种客观原因,沈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掩下他与梁氏的关系,避免马上将梁太后与病弱的外甥推出到风口浪尖。 他只有一个人,绝对扭转不了当时的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和太.祖军中的内部势力结构。 沈敖,是为了梁太后才出山的。 也是为了给慈心抚育了他十数年的舅父舅母及整个梁氏才出山的。 为此,他不惜违背了对师尊的誓言。 可太.祖是个很强势的人,还另有所爱,除了魏氏,立即就上来了一个虞太后母子。 沈敖多番斡旋,却无法逆天改命,他给病弱的外甥谋了一块好封地,却无法挽回他短暂的生命。 更有甚者,不等成功除去魏氏,让沈敖去设法运作支持梁太后,太.祖却先为虞姬母子铺路了,亲自当红娘去给诸心腹拉红线,沈敖只得咬牙受了,迎娶虞氏女进门。 他明白太.祖的意思,再强强不过简在帝心,他不得不沉寂下来。 明面不可为,于是只得转战暗中。 耗费了多年心血,方成今日之局。 “表哥,表哥,这都多少年了?” 梁太后很激动,她等得够久了,她等着太久了!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了!! 她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沈敖立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清癯的面容依然可见昔日风采,只是一双幽深的眼眸经见老迈,他负手而立,是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了。 他道:“盟军高歌猛进,如无意外,将于下一场大战攻陷昂州至梁山关一线。” 届时,半壁江山在手。 “长庭正接手魏氏的势力,如无意外,再过几个月就该彻底完成。” 以燕长庭如今威势手段,他足以牢牢掌握住魏氏所有的明暗势力。 而他们从二十年前就苦心布置的谋算,就彻底大功告成了! 梁太后露出一个畅快至极又意得志满的神色,“是啊,是啊,那太好了!” 他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魏氏的势力。 魏氏即使倒台,那也是庞然大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在沈敖当年的刻意松手之下,留下的残部和势力就更加多了。 要夺回她该得的一切,这是唯一的最具可行性的方法! 她苦熬二十年,又盼了二十年,父母的大仇,儿女的恨怨,被迫让位的苦楚,种种艰难和不甘,终于到了一次偿清的时候! “这是他们欠我的!!!” “这是魏氏欠我的!!!” 梁太后又哭又笑,嘶声喊道,到最后,终于露出一抹快意的笑。 欠她的,都给她还回来! 终于!!! 沈敖一直没有说话,任由她嘶声发泄,等她终于停下来,他缓声道:“快了,再有几个月。” 他抬目,雷声阵阵,电光闪烁,乌云笼罩大地。 费心布置,慎密筹谋,到了如今,一切都已就绪,他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再几个月后,大功告成。 “撕拉”一声,电光撕破黑沉沉的乌云,噼里啪啦的大雨倾盆而下。 风呼呼,唯独他岿然不动。 …… 找了好几天,沈隽仿佛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正崧自西垣急赶过来,一夜白了头,沈恬惊惶地哭了起来,彘儿受到的沉重气氛的感染,哇哇大哭,小女孩还发了低热,正惶惶待着母亲怀里。 魏渠问:“怎么样?” 沈箐还未答话,门帘一动,谢英华挟着风雨进来,沈箐目露希冀看着他,谢英华摇了摇头,焦黯垂首,“没有,都找过一遍了。” 营中几乎是掘地三尺,连沈隽日常往返的道路上,都顾不上扰民,反复查探,可没有一点痕迹。 王汉李平自昏迷中醒过来,只道当时沈隽要独自留在帐内,他们就出去了,等他们打点好晚膳沈隽却要回去,于是准备打包带上车,两人在小帐昏厥,之后是被人拍醒的,谢英华来找沈隽,发现不对,急忙报讯并按醒二人。 沈隽已经失踪了。 熬了三天,谢英华、红缨、老金,魏渠、荣王,都熬红了眼睛,尤其魏渠,他本来伤势不轻,铁打的人都有些扛不住了。 “二姐你带彘儿和魏渠先去休息。” 沈箐心乱如麻,也顾不上客套废话了,短暂说了一句,她冲出帐外。 偌大的营区,如今沓沓马蹄声和军靴落地声,沈隽失踪了,但大战并没因此停下来。 将士频繁出入不可抗力,可要找回沈隽踪迹就更加难了。 她也很累,焦心疲惫有些受不了,再一次失望,她冲出营帐,仰望茫茫的硝烟和灰蒙的长空,“大哥,大哥!你究竟在哪呢?” 她再度狂戳系统:“系统系统,你再试试,你再试一遍!我带着你出去?进城?沿途的路都走一边,你能不能扫描得到?” 系统露出难色:“别,别这样阿箐,你冷静点!能量再用就要不够了?” 这些天,它已经用了很多次,可是都没效果。 别浪费了。 也不能再浪费了。 剩下的能量,也就仅仅预留给沈箐回归那两千,以及够消除记忆而已。 再用,可就不够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6节 “不能再浪费了,你不回去了吗?” 沈箐:“……这么快就没有了?” “那……就走城内呢?” 沈箐快速思索,她哥身体不好,如果想留他的命,是决计没法一下走远的,而事发后他们严防死守围堵拦截,更有可能对方还在原地不动。 假设灰衣人亲自潜入刺史府安排杀死闵姑,那对方在城里肯定有一个据点,不然扫尾潜离没这么迅速的。 “只走城内的话,剩下还够不够回去?” 系统苦哈哈,不够啊,它已经把能关的都关了,可不等它回话,一道声音突兀出现! “你在和谁说话?” 竟是燕长庭! 燕长庭披甲快马而归,一脸一身的血迹都未曾来得及擦拭一把,风尘仆仆先直奔沈箐这边,在帐篷那边下马,没见她,他觅踪而来。 他是在小帐篷后找到沈箐,沈箐特地避开了人,却不妨他突兀出现! 燕长庭骤发现了那枚铜钱,他视线落在上面。 “什么回去?” 他心突突重跳,燕长庭一把将小铜钱抢过来,“这是什么?” “回去?你要回去哪里?!” 他霍地抬头,看向沈箐!! …… 三月的硝烟,滚滚席卷整个豫徐之地,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 燕长庭的大军,再度凯旋甚至要比预料中更早一些。 只是所有人的计划都没赶上变化。 包括沈箐。 也包括了那藏身暗处的沈敖及梁太后。 司马超就犹如藏身在暗处的一条毒蛇,嘶嘶吐着毒信,在这一场明与暗的收割中,充当了渔翁。 作者有话说: 沈箐:啊啊啊啊啊!Σ(⊙▽⊙a (小铜钱被发现还被抢了!!!) 至于梁太后,什么是她该得的一切? 实际上,梁、魏、司马超,这几拨人都认为天下该是他们的。 感情剧情一起来哈,宝宝们别急~ (づ ̄3 ̄)づ 第65章 滂沱大雨, 天黑沉黑沉,马蹄踏在泥泞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 大雨顺着沉重的铠甲成片泻下。 司马超翻身下马, 军靴重重落在泥地里,他走了几步,就有心腹上前,附耳低低说了两句。 司马超露出一抹笑:“很好。” 是帝帐的消息。 帝帐之内, 今日血溅五步, 燕殷终于察觉不对了, 他盛怒之下, 拔剑将寇子文一剑穿心! 可寇子文死了, 毒瘾犹在,那么一个刚愎自用不可一世的九五之尊,在毒瘾发作之下冷战流涕, 把御医连续拖出去砍杀两个之后,他厉声大喝:“给朕止疼药!!速速把止疼药拿来!!快些——” 他连扑带滚, 冲向哪个收藏福.寿.膏的箱子。 才熬了短短一刻钟,帝帐之内再次升腾起那股熏人刺鼻的灼烧焦味。 并且,燕殷下旨立即去搜寇子文营帐, 再之后马上去寻了那个西域商人。 司马超微微一笑,敛下, 迅速入内, 在帝帐之前,得到暂由他全权做主的圣旨。 没错! 经过一连串的明争暗斗与外战,司马超已经成功将元沐及后者连同郑伯邑等等一连串心腹都铲除了, 死的死伤的伤, 如今的他, 兵权大握,彻彻底底成为王师真正的主帅。 而他所谋的局势,也终于大功告成了! 司马超展开蓝鸽带来的最后一封盟军来信,他哈哈大笑:“好啊,好极了,太好了!!” 半壁江山,燕长庭已经到手了! 足够了! 他也彻彻底底掌握住了朝廷兵权,是时候了,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了! 他苦心筹谋了将近二十年,如今终于到了卓见成效之时! 这个天下,是他的!! 也该是他的!!! “铺纸。” 王淮铺纸,司马超亲自执笔。除了往常给那人的一封,今天还多了一封,就夹在给前者的信里头,细细装封完毕之后,还另起了一张新信纸,细细叮嘱了对方拿了信以后,应该怎么怎么做。 稍稍晾干,细细端详,司马超迅速将其装成一封,“去,马上给二公子送过去!” “是!” 王淮接过,这信太大了,信鸽带不动,他把信揣在怀里,亲自动身出去。 帘子撩起,哗哗的雨水声增大,透过如瀑的大雨,司马超遥望盟军方向,满目的意得志满! …… 这封信费了些周章,送至昂州之后,当天傍晚,就有人往虔王妃所居的小院送了个信号。 次日,虔王妃早饭之后,乘车出了刺史府。 虔王妃,不提可能很多人都忘了她了。事实上,她被营救出来之后一直都没有存在感,什么事都和她没关系,日常只挨着魏太妃附近择个小院安排她住下,她也不是什么人物,妇道人家,不涉军不涉政,日常除了念经,就是偶尔出门逛逛,去采买一些衣物珠花,或许去附近寺庙听听经。 深居简出,枯槁木讷。 因为她实在不涉任何事,出府除了临时安排护卫跟车保证安全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 今天她进了一个惯常去的银铺,掌柜借着匣子遮掩递给她一封信,她飞快塞进袖子里,小心往后扫了眼,而后掌柜身后的的门帘里,一个人小声跟她说:“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大哥说,成败在此一举!” 虔王妃抬眸,对上门帘后露出的那双眼睛,她心一热,用力点头。 你们放心,绝对不会出岔子的! 之后采买完毕,她登车回府,回到房间屏退侍女,展开信,抽出给她那一张,细细看了又看。 …… 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小了,夜幕笼罩大地,各房掌上了灯。 魏太妃的院子里,她梳洗过后,重新披上那一身红甲,正在镜前左右端详。 她手足活动自如,经已全无阻滞。 晏修在边上一边帮她把臂上双刃卸下来,一边笑道:“还是咱们小主子有法子,这般敷得二年,只怕就要好全了!” 魏太妃骄傲不减当年,骨风渐歇之后,就要重新披挂赴前线了。 她闻言撇撇嘴:“有这么容易就好。” 不过鄙夷归鄙夷,她唇角却是翘着的。 镜中的女人虽已显老态,鬓发见白,眉梢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但对比起当初刚刚自地宫出来的那个疯戾模样,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亲情,孙子,后继有人,复仇也进展极好,如同涓涓流水,渐渐抚平了她表面的伤痕。 魏太妃平和了很多,眸中也多了一种叫做希望的光芒,哪怕她嘴硬从来都不肯承认。 可是! 在今天,却有人彻底破坏了这一切!! 雨水停了,只听见檐下偶尔滴答的声音,厅门大敞着,夏日雨后的凉风灌了进来,魏太妃卸了甲,正坐在桌边拿起筷勺,晏修在喋喋不休说着燕长庭和沈箐将来的孩子,都展望都十万八千里去了。 魏太妃吐槽两句,却也不叫停,任由他说着。 正伴着这个轻快愉悦的氛围进餐的时候,却有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小小姐来了。” 小小姐,就是虔王妃,她捏着包裹在内里的那另外一封刚拆开的信笺,素日木讷的面容,隐隐一抹激动之色,但她很快掩下了,低头就来了魏太妃的院子。 “裳儿?” 魏太妃有些疑惑,她这个侄女,自小肖母,不是刚强之人,遭遇连串打击又被囚了之后,变得沉默木讷,日常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连她这里都少来,也就偶尔会出门散散心。 她为人骄傲,也不强求,只吩咐仔细照应侍候,就随她去了。 怎么突然过来了? 魏太妃立即道:“快进来。” 虔王妃进得门来,她抬起头,神色却隐隐见些惊惧,“姑母,姑母,我有话和你说。” 她慌忙看看左右。 魏太妃疑惑,但还是看了晏修一眼。 晏修俯身,给虔王妃见了一礼,然后屋里的人都带下来了,顺便贴心掩上门。 然之后,魏太妃听到了可以说是震撼她一生的一句话! 虔王妃“噗通”一声,跪在魏太妃脚边,她惊惶哭道:“姑母,姑母,今天下午我去银楼,被塞了一封这样的信!我,我不知道,我不敢……” 她赶紧把信递过去。 魏太妃初时是疑惑,接过信后一滞,因为署名“司马超”,而燕长庭对司马超甚关注,这人确实很能耐,她不免顺势关注几分,对这人的笔迹印鉴什么都有一定了解。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7节 仿佛暴风雨的前夕,气压一下子低下来了,魏太妃慢慢抽出信,展开,片刻之后,“哐当”一声大响!她厉声喝道:“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她一指虔王妃,“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信?!” 信上说的是什么?直接了当:燕长庭并非她亲孙,而是那梁氏协同沈敖,私自换下的孩子! 至于她的孙子在何处? 正在那朝廷帝帐之中。 她一生心血,父兄遗产,义兄苦心筹谋才给她留下的一切,魏氏的所有势力,就这么被人处心积虑窃取了! 魏太妃暴怒,她根本就不信,厉声诘问虔王妃,后者惊惶哭泣,她暴怒连声喊晏修,让人马上去把那银楼给抄了! 可晏修临领命之前,魏太妃视线余光却落在地面上。 司马超与短信同来的,还有证据:裁下的宫廷秘档、太.族立庙手书、当年新生的三个孩子、以及白云道人所箸的风云录以及后续查证。 他没动过,倘若不信,魏太妃自行去查即可。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小陵县的百姓死不绝,琢州的也不会,有些事情联系不起来也就罢了,一旦获悉真相,总会有办法查证清楚的。 人不是老天爷,没法抹去所有不留一点痕迹。 “……站住。” 在晏修转身要冲出去一刹,魏太妃僵立,半晌,她俯身,将掉在地面桌面上的秘档等物都捡了起来。 这一刻,她的眉目是狰狞的。 “给我套甲,”魏太妃现在就要往大营去,“还有,把陈婴阳魏渠都叫过来。” “……别让他知道。” 她盯着大敞门外的夜空,灰色的积雨云已经渐渐被吹散,可她的心里,却真正蒙上了一层难以褪去的灰霾! …… 心脏突突重跳,魏太妃此刻或许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她的一切,她半生的仇恨,父亲母亲兄长和十位义兄,魏氏一族,血海深仇,那么艰难才保存下来的魏氏势力,眼见复仇在望的战局。 她甚至已经把魏氏的一切绝大部分都交给燕长庭了。 并且以燕长庭之能,给了他的,再想完璧取回来,根本就不可能了。 单单一个青山军,盟军,谁也替不了燕长庭。 若现在告诉魏太妃,这一切,都是假的,竟被人居心叵测窃取之! 一切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折磨她的其实是她的亲孙子,断她手筋关节的其实是她的亲孙子。 她能疯!! 她能立马就疯!! 可事情往往是这样的,魏太妃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预感了,可是这个事情,最终还是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魏渠一脸狰狞之色,陈婴阳不可置信,魏太妃:“……怎么样?” 她慢慢接过两人手中的东西,一张一张翻看,最终她哈哈大笑,“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青筋暴突,双目充血,疯一样把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厉声嘶喊。 魏太妃“噗”吐出一口猩红的心头血,人直接栽倒! 魏渠陈婴阳慌忙接住她。 魏太妃被按醒,她盯着帐顶,呵呵冷笑,凄厉,歇斯底里:“想这么轻易就窃走一切,做梦!做梦!!你们做梦!!!”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她宁愿毁去了,也断断不允许旁人得手!!! 这一刻的魏太妃满心恨毒,“去死吧,都去死吧!!” 司马超送信居心叵测那是肯定的,可现在根本没有人在意,换,好啊,好啊,去死吧!都死去!! 人死了,看你们还能怎么窃!! 魏太妃挣扎站起身,眉目还沾着猩红,狰狞得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魏渠,陈婴阳,听令!!” “在!!” 魏渠目含愤恨,陈婴阳也神色一正,两人毫不犹豫跪下。 “联系我们的人,接下来,不是坪山关大战吗?” “让他去死吧!!!” 魏太妃恨毒到了极点。 …… 沈敖很快发现了青山军中的异常。 他和燕长庭不一样,长久以来他一直在密切关注这魏氏亲信们的动静。 而沈敖是谁?和寇太师齐名的太.祖麾下三大智囊之一,巾纶儒衫,智珠在握,决胜千里。 并非浪得虚名的。 而他经历的战事多矣,对军中事务可谓了如指掌,种种蛛丝马迹,他很快做出判断:“不好了!” “魏太妃有异!!” 部署刚刚开始,沈敖就敏锐发现了不对。 “表哥,那怎么办?” “杀了她。” 他眯眼,毫不犹豫就下了决断。 走到今时今日这步,又岂容出差错?魏太妃也交接了大部分的势力了,现在也不是追究她怎么发现的不妥的时候,甚至宁杀错不放过,必须马上将这女人解决掉。 将事态遏制在苗头之时! 沈敖迅速动身,潜入盟军之中。 可魏太妃不见了。 营帐之内,是个替身,沈敖甚至还一度暴露的踪迹,幸好他早有准备,最后脱身。 他发动他放在盟军的所有眼线和暗哨,可魏太妃早防备着他,根本找不到。 沈敖很快停住了动作,不再做无用功。 暗杀不成。 唯有由暗转明。 魏太妃这段时间没闲着,针对坪山关大战的布置已经大致完成,沈敖能猜到,他甚至很明白,没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魏太妃确实已经知情了,那燕长庭就险了。 没有别的好说! 争分夺秒,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他当机立断,掉头往燕长庭方向而去。 远远尾随了一段,他很快找到了机会。 …… 燕长庭被引出了大营。 夤夜,鏖战而归,盟军已经逼近坪山关,他深夜亲自前往勘察,夜色很沉,他半边脸笼罩在玄铁盔的阴影下,眼神也沉沉的。 突然一支冷箭激射而出! “有伏兵!!” “小心,结阵——” 骑兵迅速结成圆阵,燕长庭眼尖,却看见远方一抹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 灰衣人?! 这阵子他心情都不怎么好,心事重重,可这一刻却骤然精神一提,这个灰衣人,他等了他很久了! 燕长庭立即此间兵事交给木哥,自己一踩马镫,人已飞跃而起,急掠过去。 “钉”一声灵蛇剑出鞘,两把薄刃重重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灰衣人且战且退,燕长庭冷哼一声,疾追而上。 两人一路缠斗数十里,燕长庭期间险些挑开对方的蒙面巾,可惜没有成功。 最终,两人来到一个山麓的野庄。 瓦顶之上,一剑急攻,灰衣人疾速退后,一收剑,竟负手站在屋脊之上。 这个异常的动作,让燕长庭心下一突。 而刚才交战,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对方的身手有些熟悉。 这是从前没有的。 这种异常的情形,再加上对方现在的举动,燕长庭心无端端一沉。 他警惕盯着对方,眸中的戒备前所未有的强烈,不是因为他惧怕,而是,他感到不安。 先前他就有种莫名预感,这个灰衣人已靠得他很近很近,这层层遮掩之下,很可能会掀开什么他不可接受的东西。 甚至颠覆他的人生。 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甚至强烈得燕长庭眉弓突突在跳。 紧接着,他听到脚步声。 一个靛青衣裙的老女人从脚下的厢房开门走出来,角度问题,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对方径直走到灰衣人那边,停了下来,在树下的阴影抬目看他。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8节 她冷冷不悦:“还不下来?!” 这句话,竟然是对燕长庭说的。 这个脚步虚浮,完全不会武力的半百老妇,竟然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和燕长庭说话? 燕长庭盯着那个灰衣人,他已经有感觉,今夜,对方似乎是故意引他出来的。 “……你们是谁?” 他绷紧身躯,像一把满张的弓,心脏突突狂跳着,让他收紧握着灵蛇剑的手。 那灰衣人竟直接将蒙脸巾扯下了。 雨云犹在,被呼呼的夜风吹开,一线朦胧的星月之光照亮的魆黑的山麓郊野。 那是一张清癯的面庞,长眉微灰,双目炯炯有神,身姿笔挺,负手而立。 仍可窥见当年勃发英姿。 这是一张燕长庭午夜梦回都未曾淡忘过的面庞,严厉,却有道,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他失声惊呼:“师父!!!” 所有的预感陡然落实,也陡然落空,燕长庭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沈箐的祖父,他的师父!! 从小教他养他,收容他庇护他,他寡淡的人生里,除去沈箐之外,唯二的眷恋的温情的之一。 他的师父,卫国公沈敖! “怎么会?” 燕长庭简直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可对方的下一句,石破天惊! 沈敖一句废话都不说:“孩子,杀了魏太妃!” 作者有话说: 小铜钱后续,明天说,其实这段时间燕崽一直在躲避箐箐 第66章 今夜对于燕长庭而言, 就好像一场梦。 是噩梦。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不醒来。 来不及消化沈敖未死的事实, 又被兜头砸了一句, 不亚于五雷轰顶,他不敢置信,霍抬头:“……你说什么?!” 他甚至连敬称都忘了。 那张已彻底长成让人惊艳又带天然带着几分孤凌的面庞,此刻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简直不敢相信, “你, 你让我杀了我祖母?!” 是他疯了, 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但沈敖下一句, 倾覆他想象,“那不是你祖母。” 苍老的男声还是那么言简意赅,眼前老者负手而立, 腰背笔直身形颀长,依然是儿时那个擎天支柱一般的形象, 只是说出来的话,燕长庭仿佛听懂了,却一点都不懂, 这每一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 却好像隔了一座山, 脑海嗡嗡的,意思他怎么听都听不明白。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有汗顺着燕长庭的额心躺下,眼睛火辣辣的, 他没有去抹, 轰隆隆的, 他睁大眼睛,他摇了摇头,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可有些事情,不是他倒退了,就能避开了。 “你也大了,也该告诉你了。” 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沈敖满意端详燕长庭,年满二十的青年,身姿矫健,英姿勃发,已经彻底长大成人了。 “你不是魏太妃之孙,更不是她的血脉!” 他声音铿锵有力,一句话直接了当,击碎了燕长庭尤自不可置信的幻像! “你父亲死得早,你母亲亦难产而亡,你祖母想将你接进宫未果,整个王府,就剩你一个初生的婴孩,还有内监遣来的几个乳母嬷嬷。” 说来无怪梁太后满腹的恨怨,实在由不得她不恨,而沈敖当年毫不犹豫决定提早制造事故将燕长庭接出,实在是没办法放心将未满月孩子就这么放在一堆陌生且漫不经心的乳母嬷嬷的手里。 “你乃琼山王燕欷之子,出自景安轩梁氏,太.祖原配一脉! “你曾外祖竭尽一族之力,梁氏男丁七零八落,嫡支更是全部死绝!!而他,却为了联姻魏氏,故意露出破绽,让其内眷流落乱兵之手,你伯父死了,年仅九岁,你父亲落下遗疾,不假天年,而你祖母,更是遭遇强人侮辱!!!” 沈敖声音陡然转厉!他永远都忘不了,当他赶到永州,知道事故之讯,几经曲折竭尽全力终于找到表妹的时候,看见的是什么。 一个容貌尚美、年纪又不大的妇人,失散于乱兵贼寇横行的世道,遭遇的会是什么? 她不敢说自己是太.祖之妻,否则会立即被献于敌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咬牙忍着。 沈敖终于找到他们娘几个的时候,他恨得把满窝的贼匪全部杀了个精光!砍得七零八落,个个不留全尸!!! 他的表妹哭着和他说,她不走,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复仇,她一定要夺回属于她的东西!!! 而且梁氏剩余的族人全都在那里头,她又要往哪里去? 最后,沈敖为她准备了一个清白的救命恩家,把她送回去了,而后投身太.祖麾下。 “至今,已四十余载。” 沈敖冷冷道,他是个极有修养又极有城府的人,情绪很快平静下来,开始缓缓将当年调换之事说出。 “虔王为他和魏氏牵线,罪有应得,”当年,沈敖刻意让虔王施恩于他,最后换来临终托孤,魏太妃独孙被送到他手上,他轻而易举,就将两孩调换,并处理好了首尾。 刚出生的婴孩,一天一个样,有了眼尾那颗标志的小红痣和几个原来人手,后来私下寻过来的魏氏部属深信不疑。 魏太妃十数年之后才重见天日,那就更不必说了。 “至于燕殷,便宜他了。” 沈敖有些遗憾道。 真没想到太.祖这么快就死了,毕竟他的身体一向都是极佳的,否则,直接将燕长庭换到虞太后宫里,那可就直接把后面所有事都省了。 不过话说回来,燕殷这位置也不好换,得多少留些痘痂痘印,哪怕专门找了大夫精心准备控制在轻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险冒不起。 加上孩子送回去后就在太.祖虞姬和一宫侍候的人眼皮子底下,刺青再能以假乱真那也是个刺青,不免会担心露馅,一露馅就完了。 沈敖从不小窥太.祖,那男人私德再如何不妥,那也是他生平仅见的能屈能伸精明强干的的了得人物。 加上当时燕长庭已经换好了,并被魏氏的部下见过了。 他没有犹豫太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本来打算用太子非太.祖之子作引子从而掀起乱局制造机会,再救出魏太妃的,不想太.祖突然就病死了,原计划落空,直接便宜了燕殷。 于是,沈敖这边只好重新调整计划。 “你,景安轩梁太后之孙!燕殷,才是魏氏血脉!”沈敖一字一句,直接了当:“魏氏的势力你也接手大半了,如今魏太妃已发现了你身世不妥,你需立即杀了她!!” “如此,便无虞了!” 沈敖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物,他自小就教导燕长庭,大丈夫立于世,当断则断,切忌犹豫不决。 今日一如往昔,干脆利落。 可燕长庭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翕,最熟悉的容颜,严厉又鼓励,却倾囊相授,从起居衣食到庇护安全,他甚至小时候曾偷偷在对方身上幻像过父亲的感觉。 可今天,却变得是那么地陌生。 陌生得仿佛他不认识了。 风声呼呼,把刚吹开的云层阖上,微微有电光闪烁,照得燕长庭整张脸白惨惨一片。 信息太大太多,颠覆他的想象,颠覆他的人生,哪怕是从他曾经最信任的人嘴里说出,他依然不敢置信。 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滚落,沈敖飞身而下,喊他下来,他却倒退了两步。 哔啵两声瓦片滚落,他竟踩碎了七八片厚瓦,瓦筒和瓦片顺着屋顶滚下去,噼里啪啦摔了一个粉身碎骨。 燕长庭是混乱的,沈敖的声音遥远得仿佛在天边,又仿佛耳畔惊雷,轰轰强灌进他的脑海,他此刻脑中轰隆一片,他下意识摇头,他不信:“……不是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 一个女声恼道:“还不滚下来?!” 是梁太后。 燕长庭的表现让她怒火陡生,这是个什么意思?不相信?还是舍不得魏氏那个贱婢?! 她声音尖锐刺耳,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她恼怒之下,一步踏出了树梢的阴影之下。 燕长庭霍地看清了她的脸。 他呼吸瞬间一窒! 并不是梁太后的模样和他有多相像,实际两人一点都不像,可是这张脸一出现,配合这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如果一个机括,瞬间就捣动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燕长庭有很多刻意遗忘的记忆。 小孩受过的心理创伤,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人会自动刻意将某些经历遗忘。 就好像燕长庭。 在进入卫国公府之前那些事情,那些煎熬又虐待的岁月,他很多细节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一些大转折和某些模糊的画面,尤其是在认识了沈箐之后,他忘记得更多。 可这个女声和女人一出现,就犹如一柄钥匙,几乎是马上,一个画面闪过! ——那是他亲手杀了他乳母的那一刻。 鲜血淋漓,胖胖的奶母被剥得干干净净,浑身都是血,没有一点好皮肉,他可以清晰看见她的筋络和跳动的血管,她奄奄一息,蠕动嘴唇,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杀了她吧,求求你的。 哦,是了,除了那个太监总管,地牢里还有一个女人的,这个穿着靛蓝衣裙的女人,她摘下帷帽,已经在冷眼旁观很久,她冷冷道:“杀了她,这般软弱无能,要你何用?!” 是了,软弱无能! 这一句软弱无能,伴随了他很久。 小时候他多病,依赖奶母和丫鬟姐姐,就是这道噩梦般的女声恨恨说他“软弱无能”之后,他才开始那长达几年的噩梦般的生活。 他被迫亲手杀了他的乳母和丫鬟,被迫杀了亲手养大的小鸡小兔,被关起来,一次一次,去变得“刚毅坚强”!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19节 这个女声,经常出现,每次出现后,他的遭遇总会更加凄惨。 反射性的,燕长庭手颤抖起来了。 他不可置信,盯着那个女人。 那张苍老的面庞,和一闪而过的那个中年女人刹那重合在一起,他瞬间想起了所有! 梁太后一见他这个样子,就恼了,“我就说,那个懦弱无能的女人焉有好的?!” 说起小儿媳,她就一腔恼恨,只可惜她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儿子娶了那个出身不显官位又低本人还怯懦软弱的房氏。 她想起就恨得要吐血,同是儿孙,他岂敢,他岂能!!! 虞姬一个养得大些的儿子,赐婚的是楚国公嫡女;魏氏那边,不管是宏文太子还是她的次子,妻室皆是万里挑一! 只有她儿子,只有她儿子,配了个寒族旁支女!而这房氏,照顾丈夫不行,小小一个风寒,竟让她儿子客死异乡! 生出来的孙子,还十足十像她!! 没错,其实燕长庭小时候的遭遇,并不是偶然,更不是太监总管自作主张,最多后者就添盐加醋而已。一切的一切,全因为梁太后痛恨他的软弱无能,动不动就像他母亲那样哭泣落泪。 很灿漫的一个小男孩,看到小鸟掉在地上会心疼,摔跤会眼泪汪汪,要人吹要人哄才高兴。 落在第一次成功出宫的梁太后眼里,她恨道:“这般软弱,有什么用?能当什么大任?!” 于是才有了后续的一连串“意志锻炼”。 结果,梁太后还是比较满意的。 她瞥了他一眼:“要是当年任他下去,也不知成了什么样?” 沈敖皱了皱眉:“好了。” “别再说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这一点,沈敖其实不大认同的,但他不能成天脱身去远郊,有些事情动手之后,只会更加谨慎,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他只会比以前更加谨慎,轻易不再接触燕长庭那边。 梁太后每次偷出宫,都是他的心腹安排并送去的。 两人争执多次,拗不过梁太后,直到几年后,燕长庭反杀太监总管,他直接把孩子接进自己府里了。 燕长庭怔怔盯着梁太后,尘封的记忆,血腥的画面,一桢桢迅速翻过。 耳边是这两人在说话,他手足冰凉,不可抑制地战栗。 ——突然之间,不需要多说。 五雷轰顶! 他从小知道的身世竟是假的! 他以为的血海深仇其实不是他的血海深仇! 他的父不是他的父,他的母不是他的母,魏太妃也不是他的祖母,他们其实另有其人?! ——甚至,他从小经历的,影响他一生的血腥一切,都是人为的。 甚至是他的亲祖母的亲自安排的!! 梁太后倏地抬眼看他:“如今总算有个男人样了,杀了魏太妃!马上回去,听见了没?!” 这个尖锐的女声,和记忆中重合在一起,他杀了乳母之后,对方满意的笑脸。 那轻笑声变得尖锐,在他脑海里无限拉长,和此刻梁太后又几分扭曲的凌厉面庞结合在一起,燕长庭眼前发黑,目眩神晕,他用手扶着鸱吻,才不至于摔倒下地。 “……呵,呵呵。” 他哈哈笑了起来,他感到荒谬,仿佛一部戏剧,滑稽得不可思议!眼前熟悉的师父,还有陌生的梁太后,或许他们都各有各的原因和苦楚,可这并不是把他置于这个境地愚弄的理由。 他们做之前,有问过他愿意吗? 他一点一滴接受了魏太妃,将她视之为亲祖母,你们说剥就剥,他是个人你们知道吗?! 脑子嗡鸣,钝钝的痛,眼前甚至蒙上一层薄红。 “你们做梦,你们做梦!!” “你们做梦!!!” 他嘶喊出声!!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瓢泼大雨陡然浇下。 他这一生,不,两生,就仿佛一个笑话。 他的阴郁尖锐和离群孤孑全部都不是偶然。 胸腔仿佛炸裂一样的生痛,燕长庭霍地掉头,迎着暴雨,掉头冲了出去。 …… 天明。 燕长庭独自坐在帅帐之后。 大打一场,他不管不顾,狂奔回营。 他尤自带一丝侥幸,可命人私下查探之后,都是真的。 ——魏太妃确实要置他于死地。 燕长庭呵呵笑着,他的心,冷然一片。 直到听见马蹄声,是沈箐。 沈箐来了,他才从呆坐的状态中醒过来。 燕长庭下意识按住胸口的暗袋,把那枚小铜钱抓出来,紧紧捏在手心。 沈箐终于找到他人了! “燕长庭!” 她恼道。 沈箐一把撩起帐帘,她真被他气得有些急了,那天燕长庭直接抢了小铜钱,掉头就走,并且一直避着她不见,可把她急坏了。 燕长庭慢慢站了起来,他一身黑衣甚至有些干了,灵蛇剑放在案上。 他怔怔看着她。 燕长庭有些异常,但帐内没有点灯,看不大清,要是平时,沈箐大约也能察觉的,但她实在生气,小铜钱对她太重要了,而燕长庭抢她东西还一直避而不见长达半月,她实在恼得很了。 “还我。” 她伸手,“不然我不理你了!” 燕长庭看着她,他看得出来,沈箐是真恼火了,他死死抓着那枚铜钱,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被沈箐发现了,“哼”,她横了他一眼,把手伸到他紧攒的拳头边。 要是平时,燕长庭肯定死活不放的,他宁愿抓到死。可今天,他怔怔松手,盯了那枚铜钱良久,将它放回沈箐手心。 他忽然问:“你要回去,不要我了吗?” 沈箐一悚,突兀抬头看他。 “……你说什么呀?” 她刚碰到他手,发现很冰,他肯还小铜钱就好,她心里一松,立马就关注起其他了。 然而不等她问,先被燕长庭吓了一大跳。 燕长庭怔怔的,目泛泪光:“就像你小时候来的那样吗?” 说走就走,不留一点痕迹吗? 沈箐:“???” 沈箐:“!!!” 沈箐被他吓尿了,她直接将什么手冰不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大吃一惊,死死瞪着他。 燕长庭落泪:“……我知道,你不是她。” 不是沈三娘。 燕长庭来的第一天,就见过沈三娘,那小女孩站在沈祖父脚边,抿着唇看他,一脸戒备和不喜。 眼里那种厌恶和排斥,燕长庭很清晰感觉得到。 那时候的他,像狼崽,格外敏感。 可第二次,小姑娘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活泼又机灵,唇角永远带着笑,对他的喜爱之情,洋溢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她很不喜欢我。” 从第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了。 所以他一早,就知道她不是她。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沈箐是沈箐,独一无二,独属他的沈箐。 “你的弟弟,也和我一样吗?” 他慢慢地伸手,轻轻抚摸眼角那颗小小的美人痣。 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他盯着那枚铜钱,又抬头看她,那双凤眸流露出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哀戚。 这个就是媒介对不对? 他是那样的聪敏,一点痕迹,刹那就让他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只是这些年,他未曾想过她竟然还能回去! 沈箐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你,你……” 她真的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啊!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0节 “如果只能二选一,你选我还是他?” 燕长庭仰头,他感到绝望,这一刻,身世是假的,祖母不是祖母,魏太妃要杀他。 杀就杀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一切的一切,索然无味,他的心空荡荡的,对魏氏,对青山军,甚至战场盟军大战天下都不再留恋。 只有沈箐。 他只有沈箐了。 如果沈箐也不要他,那他就不活了。 那就让魏太妃杀了他吧! 作者有话说: 燕崽只剩箐箐了,他这是准备以实际行动逼迫箐箐二选一 孤注一掷!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 (/≧▽≦)/ 最后还要感谢给文文和专栏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洋溢扔了1个地雷 sasa扔了1个地雷 . 蹲在角落里扔了1个手榴弹 五四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67章 今天对沈箐来说, 也像一场梦。 她真的被他吓坏了。 沈箐本来挺烦躁的,大哥一直没有消息, 系统寄身的小铜钱还被燕长庭抢了去, 他一直避而不见,她又急又气熬了这么长时间也憋火得厉害了。 可突然之间,就像被一盆冷水浇下去。 简直冰火两重天。 燕长庭落泪之后,以袖一抹冲了出去, 她瞪大眼睛回头, 愣愣看着他消失, 根本就没法回过神来。 ——她两辈子最大的秘密, 她从来没想到, 燕长庭竟然是知道的。 妈呀,妈呀! 真的太震撼了,这简直不能用惊吓来形容, 沈箐悚然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外面是兵马大动的声音,她不知所措想了一会儿,但脑子乱哄哄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帐内踱了几步。 这个充满了燕长庭起居痕迹和他的气味的偌大帐篷,她很快发现了帅案上的东西。 她有点忐忑, 低头看了眼, 却,“咦?这是什么?” 她一把将帅案上大摊的纸笺抄了起来。 沈箐皱眉:“这是什么玩意?” …… 帅案上的东西,是燕长庭留下来的。 留给她看的。 他冲出帅帐, 大营之中, 已是战马咴咴兵甲鳞动, 张云上前禀道:“主子,时辰到了。” 该披甲了。 ——今天是对坪山关一线发动总攻的日子,燕长庭部署多时,盟军兵马联动,凌英旸王那边亦已秣兵历马,准备就绪,只待他一声令下。 燕长庭原来预备本次攻陷坪山关,彻底占据豫徐一线的。 可谁知这一场即将发生的大战之中,却悄然隐藏了致命杀机。 ——魏太妃布置完成,在即将发生的大战中欲取他性命! 燕长庭盯着张云,他仰首,天空乌云盘旋,呼呼东风大作,卷起他的衣襟和鬓边一缕散发,猎猎而飞。 这个冰冷的世界,实在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燕长庭低头,刚捻过小铜钱的指尖,粗糙的触感犹在,他背对这帅帐,霍快步往外。 “披甲!传令,出征!!” 燕长庭声音有几分沙哑,他步伐很快,带着一种断然的决绝! 他在赌,他要逼沈箐,逼她做出选择! 二选一! 燕长庭整装披甲,佩剑上马,毫不犹豫按原定计划,倾巢而出,直奔坪山关! 他不但没有去杀魏太妃,甚至连对方的布置都没有动一下。 他的一切行动,并没瞒过密切关注的沈敖,后者又惊又怒,当即动用了一切可用的资源,潜入青山军! 燕长庭把他放了进来。 “你是不是疯了?!” 沈敖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眼前这个身穿他亲卫甲胄、面上还戴了沈箐制作人.皮.面.具的高瘦男子,第一眼,燕长庭就认出他了。 他惨然一笑,“我没有。” 燕长庭仰首,风很大,呼啸而作,他双目幽黑如墨,带这一种深沉得化不开的东西。 他情绪仿佛被封闭,钝钝的,将所有的一切隔绝在外。 燕长庭没有废话,“您有十息可以离开,我布置了箭阵。” 他淡淡道。 燕长庭不想解释,也不想再纠缠,“叮”一点银光骤现,尘土滚滚之际,两人激战在一起。 但打斗并没有持续太久,燕长庭动了真格,精兵弓.弩迅速集结,万箭齐发,迫使沈敖急遁! 燕长庭没有追逐,追逐对此刻的他来说,已经没了意义,他转头,下令继续急行军。 “全速前行!!” 漫天旌旗,滚滚硝烟,一场激烈大战一触即发,燕长庭义无反顾。 他在等。 等沈箐的决定。 所有凄然绝望过后,他情绪转变成一种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的决绝! 他只有她了! 如果她来,他们就一起走。 将这让人恶心的一切抛下,远走高飞。 倘若她不来,那他就不活了。 就让魏太妃杀了他吧!! 燕长庭迎风策马,鲜红如血的披风猎猎而飞,他毫不犹豫,直冲那形如虎龙盘踞的巨关方向! …… 沈箐眉心直跳。 她在燕长庭帅案上发现的,是他刚刚查出来的,魏太妃麾下的魏氏亲信的异动。 她是知道坪山关大战的,也有一定的了解,她才看一会儿,就立马发现了其中异常。 “怎么回事?” 沈箐眉心紧蹙,她未曾想明白,翻到最后一张,却蓦然看到一页小字,“……谢英华?” 这是一个活动轨迹的调查,从沈隽失踪当天下午记起的,很明显是针对沈隽失踪时间的调查,但沈箐很快看明白了,这里头被调查的对象,很明显都是她身边的人。 红缨、谢英华,还有袁云等等人。 因为他们后续的搜寻任务,都是沈箐亲自安排的,所以她很快就辨认出来了。 红缨袁云等人很快就没有了,只剩一条线,是谢英华! 沈箐不笨,相反,她很聪明,只是灯下黑和绝想不到,她心跳加快,红缨袁云谢英华,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出身沈家。 ——燕长庭为什么特地查他们? 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电光石火,灰衣人,年纪大,沈隽当天特地等待在她院外的询问,还有,他问完马上就失踪了! 当时她就问大哥,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沈箐心脏突突狂跳,一直以来怎么查都查不到的内应,她刹那意识到了什么,把那些纸笺往怀里一塞,“……马上叫人,把老金叫来,还有红缨!” “小姐,小姐,我们去哪?” 红缨不解,小声问:“去找谢英华?可他出去了呀。” “可能他等会就回来了。” 沈箐侧头,看着红缨和老金,现在他们正站在谢英华的营帐前,营里正在整军,尘土飞扬,她很清晰地说:“搜,一寸不落!” 红缨大吃一惊,惊呼:“小姐!!”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1节 红缨不可置信,但沈箐紧紧攒着她的手,让老金立即带人去了。 老金是个老江湖,处变不惊,虽然也惊异,但立即就收敛了情绪带人进去了,并且,很快搜出了东西来。 沈敖近日频繁出入大营,王汉李平等沈隽原来身边的人目前不便,谢英华这边出了主力,帐中藏的东西不少,老金很快就翻出来了。 一色都藏在衣奁深处,衣带夹层,有人.皮.面具,布盔布甲,一匣子夹层的通行令牌,还有很多琐碎东西! 沈箐低头捡起一个人.皮.面具,这还是她早年做的,做给她大哥的,现在竟在谢英华帐中。 她怒极反笑,回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箐一点都没说错,谢英华果然急赶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刚刚翻身下马,抿紧唇,一言不发。 他的营帐翻得乱七八糟,所有东西都该翻不该翻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沈箐冷冷看着他,红缨不可置信,眼圈红了。 “没想到啊,这么些年,我竟是养了条白眼狼。” “闵姑是你动的手?” 谢英华胸膛剧烈起伏,“……不是。” 他哑声,慢慢跪下来:“这么些年,除了……我从未做任何有损小姐利益的事情!” 他现在说话,沈箐一句话都不信,她已经吩咐把和谢英华相关的人都第一时间控制起来:“先关起来,把他负责过的区域都重新搜索一遍,快!!” 现在沈箐根本顾不上和他废话,燕长庭想做什么?他把这些东西留在案上是什么意思? 他发现谢英华有问题为什么不亲口和她说,还有魏氏那边的是怎么回事? 她有种不祥预感,迫在眉睫的感觉让她急躁起来! 沈箐很快找到了沈隽。 她亲自去了,系统回到她手里之后才重新从休眠状态醒过来,滴滴恢复正常,在它的提示之下,果然很快发现了端倪,并成功攻破那个小两进院,解救了沈隽。 但出乎她预料的,沈隽居然无伤无累,他发烧了,居然还有大夫和好药。 她端着药碗递给胡大夫,胡大夫一嗅一尝,就说药对症还不错。 两人都挺惊异的。 沈箐忆起刚才其中几个身形似乎有点隐隐熟悉的蒙面人,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来一样,“大哥,大哥!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沈隽烧红的一张脸,勉强睁开眼睛,他紧紧抓住沈箐的手,“……祖父,是祖父!” 那个灰衣人,是他们的祖父!! “……还有,梁太后……燕长庭似乎,似乎和他们有关联。” 这简直晴天霹雳,劈得沈箐头晕眼花。 “你说什么?!” …… 沈箐终于把真相拼凑起来了。 一开始她是惊疑,系统查探过后,说燕殷毒.瘾深入骨髓,朝廷兵权由司马超全权所掌。 她的心就不禁往下一坠。 所有的蛛丝马迹,祖父、梁太后,燕殷、非虞太后之子、幼年被换,幕后操纵,燕殷刚好和燕长庭同龄,祖父和梁太后的目的是什么? 所有的所有,有什么呼之欲出。 最后,红缨拽着林桥飞马赶过来了。 谢英华出了问题,红缨极伤心震撼,但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多少时间悲伤自己的感情,沈箐问她可不可以,她一抹眼泪上马,说,她可以!! 然后沈箐立即就打发她去找林桥了。 ——魏氏异动结果的那些纸笺还揣她怀里,燕长庭要查,肯定离不开身边的这些心腹。 现在大部分人都跟随他赴坪山关去了,连陈夷也逐渐由暗转明,加入军中,他手上的青云堂事务如今由林桥接掌。 红缨找到林桥的时候,林桥正在整理昂州一带的首尾,没错,他竟在收尾。 说起这个,他也有些焦躁:“沈姑娘,是主子命我收拾的。” 上一次,燕长庭传令收尾,是在皋京,他决定和沈箐远走岭南的时候。 “主子,主子还说,倘若他不来,属下和陈夷等人,待沈姑娘也离开后,归拢诸事离开昂州即可。” 这让林桥无端端有些慌,他和沈箐对视一眼,“属下不是很明白主子的意思。” “可主子让我留下来。” 然后,林桥就等到了红缨。 沈箐压低声音:“你速速把查探魏氏前后的事情告诉我!快!!” “哦哦,是这样的,昨儿白日,主子还挺好的,就是心情有些不佳,”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大家都知道,是和沈箐又闹别扭了,“入夜主子亲自前方坪山关一带侦探,路上遇见了灰衣人!” “灰衣人?” “是的!” 沈箐有些屏息,她感觉自己要到关键了,“你说,你快说!” “……主子将战场交给木哥,急追而去,我们紧随其后,不过没多久就跟丢了,再遇见主子的时候,主子,主子浑身被大雨浇透,脸色很不对劲,唔,……失魂落魄,悲怆难言。” 林桥想了又想,最终想出了这么两个形容词,“紧接着,主子回到帐内,也不换衣,却命我们去查魏氏那边,……”林桥看沈箐,沈箐截住:“这个我知道,你继续说!” “查完之后,主子伫立良久,放声大笑,”那笑声,林桥不会形容,反正听着他心里沉甸甸的难受极了,“之后,主子独坐在帅案之后,一动不动,直到您来。” 他补充一句:“临出征之时,原本属下也是随军一起前往的,可主子,命我留下了,……” 林桥不大明白,心里也忐忑不安,好在沈箐找到了他,他一股脑和盘托出。 沈箐却气炸肺了,留下陈桥做什么?当然是告诉她这一切的! “燕长庭!!!” 她气死了!! 抽出怀里那些纸笺,一页一页快速翻动,燕长庭的表现,轰一声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她刹那将一切串联在一起! 简直不可思议!! 可更不可思议的是燕长庭!!! 她捏着脖子那枚小铜钱,几乎是马上,就想起的燕长庭最后的那句——“如果只能二选一,你选我还是他?” 他太了解她了。 也正如她了解他! 沈箐几乎是一猜到真相,她就立马明白了燕长庭的意图。 他必然是处于伤心绝望之中。 他在逼迫她,逼迫她二选一! 要么回去,要么选他。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把自己放在天平的另一边! 沈箐简直气笑了。 可偏偏她知道,他是来真的。 她如果不选他,他真的就不活了。 “好啊,好啊,好你个燕长庭!!” 沈箐火烧火燎:“气死我了!!!” 可燕长庭这一举,确确实实将她一直鸵鸟的问题彻底摆在台面上,并且必须马上做出选择。 沈箐还能怎么办? 好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境地了,沈箐其实也没有犹豫,她恨恨一跺脚,却几乎马上就翻身上了马,“快!快赶紧回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妈妈即便不和她弟弟和解,也最多两人渐行渐远,有遗憾,但下半辈子谁都衣食无忧。 可燕长庭不同,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上辈子他就横剑自刎过一次了! 沈箐一直在犹豫,二十年的执念,没这么容易舍弃,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割哪边都疼得很。 她在逃避。 逃避到今日,她终于在燕长庭的逼迫之下,做出了选择! “这个可恶的家伙!” 沈箐又焦又急,破口大骂,却飞速写了一封手书,一式两份,让林桥和红缨火速往前线送,务必送到燕长庭手里,而她手上狠狠扬鞭,膘马箭矢一般狂奔而出。 她很怕自己赶不及啊! 战场瞬息万变,谁敢保证什么。 万一魏太妃,又万一司马超,一旦哪边脱轨一点点,就唯恐两人真的天人永隔了! “系统,系统,你知道魏太妃在哪里吗?你知道吗?哈?!” 沈箐心念急闪,一边扬鞭,她一边急声追问。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抓紧时间见魏太妃一次。 …… 系统告诉她,再用能量真的不够了,沈箐重重呼了一口气,“你用吧!不回了,不回了!!” 这句话一出,她也彻底释然了,妈的她干不出来给人消除记忆的事情,人不能太贪心,终究还是要有所决断的! 行吧,就这样吧! “你赶紧试试,看能不能查到?” 不过没等系统发力,胡大夫那边却先有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2节 “魏太妃那边?” 胡大夫不笨,一直在旁听,他也隐有所觉,他一把揪住沈箐的马缰,“陈婴阳昨夜来我这取过药。” “魏太妃病了,前些时日病的。” 胡大夫向来不多管闲事,而他医术之精湛,核心圈子没有人不知道,魏太妃急怒攻心吐血,当时陈婴阳还急忙来叫过他。 胡大夫看过,心里有些奇怪,魏太妃好好的怎么就怒火攻心昏迷了,不过听陈婴阳那边说已经去请燕长庭,他也就不管了。 他开了方子,还有一味速效填心丸,不过后者当时他手上不剩多少了,就说回头制。 陈婴阳昨夜是来取这个的。 “他往东边去的。” 医营往东。 沈箐将沈隽拜托了胡大夫,驱马狂奔返营,如果是远,她就不去了,但她直奔前线,本来就要穿过整个大营。 营区有留守兵马,但总体不多,空荡荡的,偶见巡逻和警戒的兵马,沈箐顾不上理会,飞速越过。 系统开足马力,她终于在越过营区之前,搜索到了魏太妃的踪迹。 她给了自己一刻钟时间。 ——她不仅仅想拯救燕长庭的生命,她更希望能拯救他的心。 他那么的好,她怎愿意他悲怆绝望众叛亲离之下远走高飞? 当初是她牵手他和魏太妃的,沈箐不后悔,她希望魏太妃也别后悔。 沈箐策马狂奔至一处低矮的兵卒营帐区域面前,障门前三三两两几个小卒,一见了她,却迅速精神抖擞起来,里面奔出一个人,不是陈婴阳还有谁? 沈箐没有废话:“我要见魏太妃。” 陈婴阳嘴巴张翕了一下,沈箐截住话头,“我见一见她,马上就走,我想当面问一问她,是否真的非致燕长庭于死地不可?!” 陈婴阳大吃一惊,沈箐淡淡道:“他知道,可他还是去了。” 哀莫大于心死,燕长庭居然把小铜钱还给她了。是的,他固然是只剩下一个信念,不顾一切地逼迫她,但不可否认,前者也真的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陈婴阳震惊抬头。 沈箐眼眶有些发热,她仰头片刻,“我就问你,你放不放我进去?” 沈箐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说起来,唯一对他们一直有过帮助,却从来没有求过任何回报的,只有她一个。 她和燕长庭是不一样。 陈婴阳僵立片刻,最终退后一步,“……小姐,小姐情况不是很好。” 魏太妃情况确实不好,已经卧病在榻多时了,要不是外头的大夫没大用,陈婴阳也不会去找胡大夫拿药。 她年纪本来就大了,吐出一口心头血,损伤很大,不过此刻却是醒着的,她心中有执念,不听到燕长庭的死讯她闭不上眼睛。 “你就这么盼着他死吗?” 沈箐站在门边,魏太妃已经听见外头的对话了,一见帘子掀起沈箐身影出现,她挣扎坐起来,“是不是他死了,他死了吗?” “告诉我!他死了吗?!” 魏太妃瘦了很多,锁骨凸起双颊凹陷,脸上有种不正常红晕,眼神带着一种焚尽一切一般的熊熊烈焰,她恶狠狠盯着沈箐,嘶声咒骂着,厉喝着。 她仿佛又回到一开始刚被从地牢里救出来的那个状态。 对上这么一个人,联想起她半生遭遇,看着这么一个状态的魏太妃,沈箐实在也没法生出多少的恨怨来。 她沉默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死了,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沈箐上前,打开床边的那个匣子,晏修把魏太妃所有药物和起居东西都收拾过来,尤其前者。 那个红木匣子里,有七八个青花瓷瓶,那是养荣丸子,当初在岑岭的时候,沈箐给她爹制药,燕长庭也让胡大夫给魏太妃制了一份。 那时候,两人还有点别扭的。 再后来,虎骨膏,虎皮毯子。 祛风的膏药。 燕长庭嘴里不说,但每每出征回来,从不忘记去探望魏太妃。 一开始是蹭着沈箐给她爹她哥制的药物东西,顺道一起做的,后来,渐渐变成特地的了。 都是专门给魏太妃的。 祖孙两人的感情是越来越好。 魏太妃沈箐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是真的把你当亲祖母的。” 不然,他不会这么伤心绝望。 “他这一辈子,亲缘浅薄,小时候又受过伤害,轻易不肯与人交心,但一旦真的把人放在心里,一放就是一辈子。” 沈箐轻声说着,说着说着她想起前世,不禁有些眼热,她抬手捂住眼睛。 魏太妃的嘶骂诅咒渐渐停了。 沈箐也没有多废话,她最后只说:“我也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你有权利做这一切。” “我只是想你抿心自问,你这么做了,他真的死了,你,你将来真的不会后悔吗?” 沈箐把药瓶子放回匣子里,和紧紧抿唇的魏太妃对视片刻,她没有再停留,霍地转身快步往外。 沈箐步履如风,越走越快,身后一片死般的沉寂,可就在她翻身上马,扬鞭一挥那刻,帐内“哐当”一声! 不知道摔倒了些什么,魏太妃歇斯底里的嘶喊:“啊啊啊啊啊——” 晏修冲了出来。 “沈姑娘,请留步!” 魏太妃抬目盯着门口,晏修最知她心意,立即冲了出去。 可沈箐摇摇头:“我不回去了。” “想怎么做,但随你家小姐心意罢。” 沈箐毫不犹豫转头,一扬鞭,膘马长嘶一声,疾速飚了出去! 大家都有大家的选择。 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仅此而已。 现在她只盼着自己的速度能快一点,更快一点! 作者有话说: 好了,不用再纠结了哎! 呼,阿秀来也!今天是超级肥肥的一章~ 飞吻!明天见啦宝宝们~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苏诡魅扔了1个手榴弹 温酒酒酒扔了1个地雷 洋溢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68章 沓沓的马蹄声很快远去, 偌大的营区恢复了空旷寂静。 魏太妃扑倒在榻下,床头的矮几倒塌匣子打翻, 药瓶子滚了一地, 那七八只青花瓶子摔破了大半,褐色的药丸子撒得一地都是,和虎骨膏祛风药贴凌乱混杂在一起,还有一个青花瓶子滚到了她手边。 晏修折返, 惊慌上前搀扶她, 被她一把推开。 魏太妃呼吸紧促, 胸脯剧烈起伏,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 过往的片段一桢桢在眼前闪过,有父亲的,有母亲的, 父亲豪迈潇洒言笑晏晏,母亲慈爱微笑抚摸少时她的鬓发, 还有大哥、义兄们。 膘马、战甲,日常、细节,铁血柔情, 满门和乐温情洋溢。 转眼成空,一夕血流成河。 她的誓言, 她的苦楚, 甚至还有燕殷的那张脸,在翻滚着,二十年泣血, 二十年的岁月, 统统都埋葬在恨仇里。 这些画面, 翻到最后,出现了燕长庭的脸。 这个一开始很不讨喜的少年。 和她一样,满心的执拗和偏激。 只是不知何时起,如冰雪消融,她开始感到快乐,感到宽慰,曾经的痛楚终于得到了治愈,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在默默地关怀她,点点滴滴,汇集成流。 滋养着那片饱受炙烤的干涸大地。 在虔王妃来之前,她是快乐的,她甚至顺着晏修的畅想,试想了一下复仇成功之后,那含饴养孙之乐。 那一定很快乐、很快乐。 魏太妃眼前变得模糊,她仰头,泪珠滚滚而下,“啊啊啊啊啊——” 她捂住脸,失声痛哭,她恨!她恨沈敖,她恨梁太后,恨这挑破一切的司马超,恨造化弄人,苍天愚弄她整整一生,她心里痛恨不甘抵达了顶峰,无处宣泄,她嘶喊着,声泪俱下。 “小姐,小姐!” 晏修心痛到极点,俯身跪在她身边,也是眼泪滚滚。 哭了一阵,魏太妃哭声渐渐停了,她睁开模糊的泪眼,怔怔盯着手边的那只青花瓷药瓶,许久,她沙哑地说:“……让魏渠他们住手。” 魏太妃说罢这一句,她终于脱力栽倒在脚踏上。 她闭上眼睛。 几经艰难的挣扎,沈箐赢了。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3节 沈箐如今却疾奔在急赶往坪山关战场的路上。 大军过境之后的路面,颠簸不堪,严重影响了速度,她心里急得不行,她甚至有点后悔去找魏太妃了,她害怕林桥和红缨没法第一时间找到燕长庭。 到了此时此刻,所有恼怒和生气都顾不上了,这个傻子,假如等不到她,他怕真的不要命了! 马蹄猎猎,狂奔而过,沈箐甚至连软甲都顾不上披,全速飞奔了将近五个时辰,她终于抵达了坪山关战场! 此时,距离和燕长庭分开已经过了将近两天一夜,日暮的黄昏如残红,染红了半边天,与滚滚的硝烟交织在一起,红与黑,昏与明,厮杀震天。 此时的大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凌英率鄱阳军突围,反包抄迎战敌军的后路,血腥与热汗喷溅,残肢与断首齐飞,旸王堵住后卫,中军趁机对失去屏障的坪山关再度发起总攻!! 这一局面,正正契合了沈箐在帅案上看到的魏太妃计划。 ——路上太过颠簸,她终究来得晚了一些,沈箐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别啊! 她心脏突突狂跳,骇得也顾不上废话,一头就扎进两军交战的战场中,高声喊着,遁帅旗追去。 可别,可别! 她来了!!! 真的很不容易,但也许是运气加成,沈箐全力向中军靠拢,她先是遇上木哥,木哥对她突然出现很惊讶,但也顾不上多说,一听她问,往西北方向指了指。 沈箐火速顺着他的指点的方向而去,再碰上陈夷,陈夷真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不顾一切冲过来:“沈姑娘,沈姑娘,不知为什么!前儿主子让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了!!!” 沈箐大声打断他的话,她已经望到帅旗了,激战当中,位于一个高丘之后。 她也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安全不安全,一提缰在陈夷的护送之下,冲上了高丘。 “燕长庭——” 她终于望见了浑身浴血的燕长庭,她双手拢嘴,大喊一声。 这种极度吵杂的环境,这么远的距离,原来应该是听不见的,可就在她喊出声的一刹那,跨骑在马背上的燕长庭仿佛心有所感,他重喘着,霍地转回头来! 这一刹,一眼万年!! 他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高高的山岗之上,血腥残痕,乱军涌动,一匹白马,一袭青衣,她逆光而来,在如血的残阳中撞进他的视野。 脑海嗡地一声,燕长庭几乎是声泪俱下,“……阿箐!” 他终于,终于等到她了。 等了足足两辈子,他终究是等到她了! …… 短短的两天时间,燕长庭经历过绝望,希望,再度转绝望,而后陡然爆发出叫狂喜的火花。 沈箐来得晚了些,他的心甚至已经沉沉下坠,他在负面的情绪控制之下,难以抑制地更加悲观。 张云和陈夷反复禀报,魏氏那边的持续异动。 两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尤其后者,急得几乎是跪下来了。 可就在燕长庭即将绝望之际,他终于等来了沈箐! 不顾一切,策马飞奔,他泪流满面,捂住脸,哽咽:“……阿箐,阿箐。” 他双手在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来。 他虎口.爆开,鲜血淋漓,向来精心保养的一双手,此刻布满细碎的伤痕,沾满了污迹,和鲜血混合在一起。 但他一点都不感觉到疼,这一刻,他是狂喜的,两匹马飞奔向对方,他紧紧攒住她的手。 不过并来不及多说话,陈夷急得快疯了,“主子,主子,沈姑娘,那边——” 沈箐喘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快,赶紧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先!” 魏氏。 还是大战! 燕长庭的心理她大概能猜到一点,走什么走,走屁!这么多的人,几十万的大军,这岂是能儿戏的! 她咆哮:“赶紧给老娘把场面控住了!!!” “听见了没?!” 气死她了!!! 这家伙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沈箐气得两眼冒火,这个时候,她说什么是什么,燕长庭只有全听她了,见她生气,他急忙点头应是。 燕长庭立即下令,让陈夷木哥去应对魏氏的发难,并迅速调兵遣将,堵住即将出现的窟窿,并迅速清出通道,预留收缩兵马。 ——魏氏乱像一发,司马超必抓紧机会反扑,战机立失,急转直下,后续当务之急,是收拢兵马以防大溃。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魏氏的部署竟被紧急叫停了。 最后一刻,魏渠即将挥手下令之际,陈婴阳后一步赶至,“不,不——” 他受了伤,捂住手臂,冲到魏渠面前,喘息着说:“……都停下,住手!” 陈婴阳后面跟着晏修,晏修冲惊疑的魏渠点头,并取出一枚赤金令箭:“小姐有命.,计划中止。” …… “怎么回事?” 司马超一脸厉色。 他也一直在严密监视魏氏亲信的痕迹,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可乘之机。 若顺利,他预计这一战燕长庭身死,青山军大溃,而后他留下鄱阳军及旸王大军。 再将燕殷送上死路,他割军自重,已不远矣。 司马超在燕长庭的前世,走的就是这一条路径,他非常成功,最终将大殷王朝的战果一举收入囊中。 可今日再度面临这一转折,却失败了,魏氏突然偃旗息鼓,燕长庭的后备调配居然用不上,他顾不上疑惑,立即挥军全力压上! “这魏氏怎么回事?!” 吃错药了?! 全线绷紧,蓄势待发,结果一拳头打在空气里!司马超又惊又怒,但面对迅速再度调整的盟军,他破口大骂几句,却不得不先集中注意力先迎敌。 双方发生了猛烈的交战,局面一度胶结不下,不过由于坪山关的两大屏障在上半年的战事已失,临时工事显然逊了一筹,坪山关最终失陷了。 司马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汹汹而来的盟军堵住在马岙瑟州一线,也算是不过不失。 饶是如此,他亦大怒:“赶紧查,看那边怎么回事?!” 他吩咐王淮:“马上去信二公子。” 司马超切齿恨道。 “去!” …… 一场持续了数天的激战过后,双方损伤都不轻,不断有抬着伤兵的担架从身边过。 燕长庭也负伤了。 一些伤是沈箐来之前就受了的,他不管不顾杀个痛快,情绪是宣泄了,但身上也留下不少伤痕,之后和司马超的激战,各有损耗,他中了一箭。 大战结束后,他第一时间打马掉头奔沈箐而来。 浑身鲜血淋漓,还滴滴答答的,他如同归巢的倦鹰,带着满身的伤痕,不管不顾奔她而来,只是奔到坡后,离得远远,见着了她,又生了些胆怯,他扯着缰绳外头踱步了良久,这才控马上了前。 “阿箐。” 沈箐是生气了,他知道的,他这个动作,她肯定生气得很了,燕长庭没忘记刚才她喷火般的眼睛。 燕长庭猜到一点都不错,果然够了解她哈,一路上的担心和焦急,在终于确定来得及刚上那刻,沈箐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但一口气松了之后,她先前因为担心而丢在脑后的火气立马就起来了! 这是第几次了! 万一阴差阳错,她没找到陈桥传话呢? 万一她笨一点,没看明白呢? 这是哪里学来的!竟然会用自己的命要要挟别人了哈!果然好样的!! 生命诚可贵。 在他第一次墓前自刎之后,这辈子她费了多少心思去纠正他,但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 沈箐就挺难不生气的。 但这种恼火,在看到燕长庭那一刻,却哧溜一声如同一缕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很狼狈。 他受伤了,精铁重铠褐红交错多有破损,滴滴答答的鲜血往下淌,脸上几分倦容,人生颠覆一夜大雨又紧接着鏖战数日,连他都有些撑不住了,他很紧张,下意识捏紧缰绳,抿唇看着她。 眼里是忐忑。 沈箐停下手里的活,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先一涩,就像泄气的皮球,再也恼不起来了。 这个小兔崽子,天生就是她的克星。 “还不下来?” 她眼睛里难掩心疼。 燕长庭心里骤然一酸,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突然就有了缺口,“……阿箐。” 他再开口,竟哽咽地语不成句,勉强翻身下马,他几乎是一头栽跪在地上。 沈箐接住了他。 两人的手交握一刹,他就如同迷路的孩童终于找到他的归途,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阿箐,阿箐,……他们都骗我。” 他一把抱住她,将脸紧紧埋在她的颈窝,潸然泪下,泪水无声顺着他的脸颊和下巴,濡湿了她的颈窝和前襟。 他委屈极了,他痛苦极了,他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力道大得仿佛要将衣料撕破,他终于将压抑在心底的这些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情绪宣泄出来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4节 沈箐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说话,只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哭,让他把满腔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 燕长庭足足哭了一刻多钟,才渐渐止住了声音,他被沈箐拉起来,“好了,先去包扎伤口,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好不好?” “嗯。” 他点了点头。 燕长庭抿唇半晌,小声问她:“阿箐,……你还走吗?” 他自知理亏,不敢看她的眼睛。 沈箐没好气:“你不是知道了吗?” 还问个屁。 沈箐拉着燕长庭去医帐,让军医好好给他包扎伤口,之后回到帅帐,让人打了水来,绞了棉巾给他一一把身上的污迹擦干净,“去睡一觉吧,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 她推燕长庭,让他躺在行军床上。 他撑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了。 ……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战场打扫第一轮结束,大营也已扎好了。 月落日升,大半天过去了。 有点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牛皮帐篷上,沈箐醒了,坐了一会儿,微熹的晨光就透过气窗洒落大帐内。 沈箐其实不怎么睡得着,她坐起来,回头看燕长庭。 他还在睡着,睡着的燕长庭很安静,下颌弧度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但眉目间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拒人千里。 他生来就不合群。 不不,不是这样的,或许他曾经很合群,就是那造孽的梁太后才导致他成了问题儿童。 昨夜擦身时,燕长庭断断续续给她说了那夜发生的事。 梁太后和她那祖父的行为她暂不评价,只是他们对燕长庭造成的创伤却是永久的,尤其前者。 “阿箐?” 在沈箐出神的时候,燕长庭醒了,他拥被坐起,小声喊了她一声。 “嗯。” “醒了就起来吧,我们吃早饭。” 燕长庭被沈箐拉起来,他把外袍船上,然后被她拉着出了外帐,两人一边一个坐好,亲兵把热腾腾早饭端上来,两人开始吃早膳。 早饭是沈箐昨天吩咐好的,面食居多,清淡为主,有清粥,好克化,都是现今最适合燕长庭食用的。 可她却不怎么说话,这让燕长庭有些忐忑,他不停抬头看她,最后有些急了,好不容易挨着吃完早饭,他拉着她的手,“阿箐,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打他,骂他,狠狠出一顿气,他都不介意的,只要她高兴起来,他就乐意。 “没,真没呢。” 回头他一双夹杂着忐忑的黑眸,全副心神都牵在她身上,沈箐吐了一口气,她站定想了想,“我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燕长庭目不转睛看着她。 他在等待她的话,那双剔透得像琉璃珠一般的眼眸,倒映着晨曦和两个小小的她,里头也只有她。 ——不知为什么,沈箐想起了前世,他倒在她墓前的时,那双睁得大大的、充满了绝望和哀痛的眼睛。 昨天夜里,前世今生,沈箐想了很多很多。 她生不下气,她很心疼他,和他对视了片刻,沈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就好像小时候一样。 她在心疼他。 这个异常熟悉的动作,让燕长庭一下子准确体会到她的心绪。 “阿庭,你的心,你的情,我都知道了。” 这是一份让人震撼的情感,让她无法不为之动容,也被其所撼动。 只是。 “我希望你也学会爱自己。” 只是这一份情里头,他完全没有自我。 她生,他生;她死,他死。 若失去了她,他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他甚至用性命相挟。 燕长庭只会爱别人,不会爱自己。 这让沈箐极心疼他。 她真的不希望他这样一直下去。 他这么好,不该被过往的创伤影响一辈子。 沈箐坐下来,握住他的手,轻声和他说:“你学武艺,不光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保护自己;你征战天下,不独独为了我,也该为了强大自己,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你别光爱我,也应当好生爱自己。” “人活着,不能光为了别人。” “所以,我希望你学会爱自己,好不好?” “我的阿庭这么好,你为什么不爱他呢?” 这一刻,她眸光温柔似水,凝视他的眼睛,仿佛能看进他的灵魂,轻声和他说。 燕长庭怔怔的。 沈箐说得很认真,没有涉及任何情爱,就这么柔声和他说。 燕长庭和她对视片刻,忽怔怔落下来泪来。 不知为什么,突然眼泪控制不住。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任由冰凉的泪水自脸颊滑下。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这一生,犹如一个笑话。 “爱自己?” 他喃喃道。 “对!” 沈箐牵着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爱自己,才能爱别人,爱天下。”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你自己更值得自己去爱。 爱自己,才能爱别人。 爱天下。 不是圣母,但有适当的怜悯之心,才是健全的人格。 沈箐希望燕长庭变好,一天比一天的好。 她触了触他的脸,“那些不爱你的,不必在意他。” “但为了那些心里还有你的,你要珍重你自己。” 沈箐轻叹一声:“就比如我,还有,”她偏了偏头,“魏太妃。” “魏太妃?” “是啊。” 那个老太太,她最终还是叫停了行动计划,沈箐已经知道了。 燕长庭唇动了动,他不知道说什么,怔怔盯了帐内许久,又侧头看沈箐,沈箐鼓励冲他点了点头。 他手抓了抓拳。 ……竟是这样吗? 要,爱他自己? 他真的有这么好吗? 作者有话说: 不虐了,谷底反弹了,相信我!! 肥肥的一章来也!!嘿嘿,明天见啦宝宝们,么啊~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玖宫真绯扔了1个手榴弹 洋溢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69章 晨曦喷薄, 笼罩在坪山关上空的硝烟渐渐弥散了,朝阳穿越云层, 洒落在关内外的丘陵山脊以及连绵的大营之上。 沈箐和燕长庭并肩走在凹凸不平的黄土道上, 两人穿过大半个营区,来到坪山关门前。 这个经历的数百年时光的古老关卡,染上了金色的朝阳,昨日的大战的痕迹犹在, 兵士正在士官的指挥下洗刷清理着, 见得燕长庭和沈箐, 纷纷停下见礼。 沈箐微笑点头, 之后视线越过关口, 往关内那一小片的营房望去。 这是原来守关兵士居住的营房,砖瓦结构家具齐备,条件比营帐好多了。大营迁移, 藏身其中的魏太妃也跟着一起转移到坪山关,沈箐安排她住进营房区去了, 也好养病。 沈箐推了燕长庭一把,“去吧。”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5节 今早沈箐提议去看望魏太妃,燕长庭没吭声, 没表示反对。 他站了一会儿,往关下去了。 魏太妃的屋前, 照旧站着陈婴阳, 他看见燕长庭,默了一下,抬头望了眼远处的沈箐, 又看了眼燕长庭, 最后拉了端盆出来的晏修一起, 无声让了出去。 一层薄薄的半旧门帘,燕长庭沉默站了片刻,才慢慢伸手撩起的帘子。 屋子朝东,阳光有些显眼,魏太妃床头向西,她视线刚刚好对着帘子方向。 在帘子刚撩起的那一下,她就发现了燕长庭。 他穿着一身惯常穿的半旧布衣,及膝长靴,魏太妃第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她立即撇头,唇角抿得紧紧的。 燕长庭慢慢撩帘进来,轻微的长靴落地声,他站在床尾前。 屋子不大,有些闷热,魏太妃躺在床上,腹部盖一层薄薄的被单,她状况显然并不好,本来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曾在地牢关了好些年,急怒攻心后一口心头血喷出,病来如山倒,短短半个月时间瘦得脱了形,锁骨凸显两颊潮红,眼眶凹陷下去,一双浑浊的老眼显得格外明显。 燕长庭没想过自己还会到这里来,他第一次抛开阴暗的一面,去看身边,去看周围。 魏太妃竟然在最后关头叫停了所有。 他怔怔看了这个形销骨立却一脸倔强浑身写满排斥的老太太,他站了半晌,慢慢走上前去。 ——他不知道魏太妃处于什么样的情绪状态,才会最终选择叫停放过他,但那必定是挣扎得极厉害极艰难的吧?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然选择饶了他一命。 燕长庭紧紧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他慢慢地、慢慢地跪在床边。 沈敖,师父,所谓的亲祖母梁太后,还有眼前的魏太妃,他心脏一阵绞缩的难受。 “谢谢你,祖母。” 他哑声说。 掩面,眼泪控制不住,潸然而下。 他哭了。 魏太妃肩膀亦剧烈颤抖着,这一刻情绪起伏太厉害,她泪流满面,她转过身来,怔怔盯了燕长庭良久。 “……我对不起你,孩子。” 因为一句“谢谢你”,魏太妃突然崩溃,她的倔强难堪下不来台和心中始终无法消失的过不去突然就这么消散了。 她忽然释然了,梁太后恨她,不是应该的吗?再多的不知情,再多的阴差阳错,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对方一种伤害,她切切实实侵占了对方的利益和地位。 “我这辈子,可以坦然说无愧任何人,却……唯独不能对她说。” 魏太妃喃喃地说,浑浊的眼泪顺着眼眶淌了下来。 恨了半辈子,忽略了半辈子,在这重病卧榻不起的最后时光,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魏太妃悲哭起来,哽咽,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知自己在悲痛什么,或许是为了自己,或许是为了父母家人族亲,更或许为了这逝去的年年月月。 “……是我的不好,待我死了,自去给爹娘哥哥们请罪罢。” 她也快死了吧。 魏太妃嚎啕大哭,哭到最后,她摸索从贴身的怀中取出一枚金令。她细细摩挲着这枚有些陈旧的金令,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是魏太妃始终牢牢握在手里的魏氏核心势力,包括亲兵、培养基地、最关键的暗产,等等。 她把金令塞进燕长庭手里,“这是我父亲给我的。” 她去了之后,便给了燕长庭罢。 至此,她把魏氏的所有东西都统统给了燕长庭了。 她喃喃,闭上眼睛,眼泪自眼角溢出。 却不想,下一瞬燕长庭却把金令塞回来了,魏太妃吃惊睁开眼睛。 燕长庭声音也很沙哑,他却毫不犹豫把金令推了回去,他盯着魏太妃眼睛,“你拿着,你会好起来的!” 他哑声:“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祖母!” “我还要为你养老送终,但不是现在!” 燕长庭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说出这么煽情的话,可这一刻,偏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他赤红眼睛,眼泪往下淌,他竭力克制自己的哽咽,一字一句。 魏太妃有些怔忪,燕长庭眉眼中,有一种宁折不弯的倔强,把那枚金令死死塞回她手里,力道大得惊人。 魏太妃怔怔了一会儿,颤抖地手,伸手碰触他的脸颊,燕长庭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脸上。 炙热的体温,潮泪的濡湿,两厢夹杂,她的手心感受到一种滚烫的温度。 魏太妃手心颤抖起来,她的心也在战栗,一瞬间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剧烈颤动片刻,她说:“……好,好。” 就听你的。 眼泪长流,她痛哭失声,只是这一刻的哭声,却少了几分悲哭。 她呜咽着,嚎啕大哭。 燕长庭俯身,把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抱了起来,拥抱在怀中。 他感受到眼泪的温度。 眼眶突然承受不住,他仰首,但眼泪还是哗哗往下掉。 …… 燕长庭很久很久,才从魏太妃的营房出来。 期间,胡大夫被叫了来,熬药喂药,还有擦洗清洁的冷水热水,稀粥肉汤,一直到了快中午。 燕长庭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待人,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他出来的时候,是正午,午后的阳光洒在檐前的庭院里,他伸出手,阳光落在他的手心,是金色的。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久远的画面,那是一个幼年的片段,乳母和丫鬟还在还好好的时候,胖胖的奶母抱他都庄子里溜达,哄道:“哥儿乖乖,快高长大。” 他哈哈笑着,颠颠跑着,那时候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也是炙热的,有温度,他伸出两只小手,抓住的就是金色的阳光。 燕长庭有些怔忪,原来,他也曾这般兴高采烈拥抱过阳光么? 都多少年了,他没留意过了。 原来阳光不单单只有刺眼晒人,它还拥有温度和希望。 燕长庭伸出手,托着那片金色的炙热阳光,一握住拳,却感觉阳光留了手心。 他抬眼,沈箐站在院门外,正微微笑看着他。 他冲她笑了笑,笑容中有一种释然,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沈箐一直以来对他说过的话,还有今早和他说的那席话的意义。 燕长庭一瞬不瞬看着她,移不开眼睛,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她站在门檐下,阳光晒不到,但燕长庭还是能清晰感到刚才阳光留下的温度。 “谢谢你。” 他郑重地说。 如水到渠成,从前只是隐有所感,只明其形不知其真义的,在这一刻他突然全明白了。 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情感,万语千言,最后汇集成了一声“谢谢。” ——谢谢她,不嫌弃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他。 燕长庭敛了敛激动的情绪,他很郑重地,牵着她的两只手,单膝跪了下来。 “我还不够好,你能不能等等我!” 燕长庭其实很明白,沈箐为了他,选择了留下来,这时候只要他像以前一样,跨上前一步死缠住她,两人就能真正确定关系。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可此时此刻,他却突然不想这样。 他还不够好,他配不上这么好的她。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她,是的,他确实也拼尽全力保护他,但这样的他,是病态的他,给沈箐带来还有沉重的负累。 她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树,而他就像那全身心依附在上面的绞藤,开出一朵朵自以为艳丽的花朵,看起来瑰丽,但从未想过自身带给大树的重量。 谢谢她从不嫌弃他,教导他,爱护他,治愈他,用一双手,托举起了这么一个充满了负能量的他。 沈箐有点讶异,低头看着他,他仰首凝望她,把脸埋在她的手心,“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好不好?” 燕长庭幡然醒悟,他希望她等等他,他要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他,足以匹配她的他。 “好不好?” 她感受手心的潮润,他抬起头来,眼角有泪光,祈求的目光,她轻易就感受到了里头的真挚。 犹如朝圣,只是和从前相比,多了一丝阳光。 沈箐突然很感慨,她说不清楚心里是高兴多一点还是酸涩多一点,有一种经历跋涉终于见彩云的感觉,虽然过程她并不觉得是负累,但时间还是挺漫长的,那种感慨又释然又欣悦的感觉。 她摸摸他的脸,用指尖抹去他眼角的泪,潮润湿润的感觉让她轻轻叹息,继而露出一抹微笑。 她的笑容和阳光一样灿烂。 她为燕长庭感到由衷的高兴。 她柔声说:“好。” 她也不矫情,不管如何开始,过程怎么纠结,但燕长庭确实在她心里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她也该好好调整一下状态了,去迎接两人关系的新转变。 她笑得是那么美,满满的包容,柔声一句“好”,燕长庭落泪了。 他欢喜,又动容,已经又酸又软装得满满的心坎再度被添上一勺,满得要倾泻出来了。 他把脸埋在她的腰间,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沈箐没有推开他,反而笑了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抬头,骄阳如炽,灿烂的金色洒满了庭院屋脊,一路延伸至连绵的青山之上。 硝烟散去之后,天是蓝色的。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6节 第70章 因为魏太妃, 燕长庭并无离开小院的打算,沈箐索性也留下来了。 小小的庭院人进人出,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 魏渠也赶过来了。 这还是那件事之后,三人第一次见面。 作为全情知悉者之一、暗杀计划的实际执行者,计划虽被魏太妃紧急叫停,但魏渠本人和燕沈箐二人再见, 不管情感上还是面子上都难免和从前有点不一样。 ——魏渠已经知道了魏太妃和燕长庭和好了。 难免尴尬。 他和燕长庭一个进一个出, 刚好刹在屋门前, 骤然面对面, 魏渠瞥了他一眼, 还看见了燕长庭身后的沈箐,他抿了抿唇。 燕长庭主动叫了一声,“二哥。” 魏渠眼神复杂, 沉默半晌,最后点点头, “……三弟。” 他看一眼沈箐,似乎想说什么,但停了停, 最终没有解释。 反倒是沈箐笑了下,主动说:“二姐昨儿托人送口讯来问你呢。” 魏渠一直没有音讯, 沈恬不敢打探军事机密, 但经历一场大战役后她挺担心的。 魏渠正举步往里头走,走到一半,刹住脚步, 猛侧头看沈箐。 沈箐耸耸肩:“我没告诉二姐, 她不知道。” 魏渠, 这位两辈子都是这般一个性格骄烈的人物,他知道燕长庭和沈家关系有多么紧密,他大概以为自己和沈恬已经完蛋了。 “你回头去看看她吧,还有,别告诉她这些事,她和我爹都不知道。” 至于后续说不说,怎么说,等她和大哥商量以后再讲吧。 魏渠喉结滚动片刻,“嗯。” “好。” “谢谢你。” 沈箐不禁露出一抹笑,“你也没做错什么。” 当然,这是因为这件事终究有了个算完满的结果,而燕长庭并未受损的情况下,否则,她可能没那么理智了。 那双和沈恬有几分神似,却是另一种轻巧灵动风韵的乌溜大眼,充满了阳光,和她的笑容动作一样,满满的绚烂和潇洒。 举重若轻,相逢一笑泯恩仇。 魏渠突然就想起这么两个词,沈箐虽是个女子,却有着男子都没有胸怀和洒脱,他忽然明白了,燕长庭为什么一直要死要活就是放不开她。 他吐了一口气,突然也就觉得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反正魏太妃什么意思,他就什么态度。 魏渠冲两人点点头,“我先进去了。” …… 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过去之后,好消息终于陆续有来了。 先是沈隽,沈隽高烧退后,人已经醒过来,无大碍了。 之后就是魏太妃,许是去了死志有了生的信念,她病况几经起伏,终究是熬过了这一关。 之后燕长庭和沈箐还主动避让出去,让出空间让魏渠等人和魏太妃说话。 守了几日,结果大好,大家都很高兴,沈箐去忙碌其他公私的事情去了。 燕长庭除了军中事务和重要政务,则继续留在小院中。 他还是那个不多话的他,燕长庭这辈子成为话叨基本上是没可能的,不过熬药端药,陪伴询病,饮食起居,他能做的,从未假手于人。 “祖母?” 把魏太妃的药碗递过去之后,他打开侧边的蜜饯匣子,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了,等魏太妃喝完药捻了一颗之后,他又阖上放好。 之后接过药碗,他坐了片刻,唤了一声。 “嗯?” 再看魏太妃,状态比先前好了很多,虽依然消瘦病容,但两颊那异样的潮红已经消失了,眼睛也清明了好些。 性格使然,一开始再和燕长庭相处的时候,魏太妃多少还有些别扭,但别扭得几日,也渐渐恢复过来了。 燕长庭说:“近日大军要对岙川瑟州展开部署了。” 会调整陈兵,他大概得离开些时候,不能天天过来了。 魏太妃点点头,“先办好公事。” 燕长庭就坐在她床前的圆凳上,屋外有蝉鸣的声音,午后静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没有刻意的热情,也没有疏远。 魏太妃眼神几分复杂,恍惚好像和从前一样,可又不一样,而几经起伏曲折,她也确实放下了一些东西。 盯着药碗出神半晌,魏太妃说:“我大约还能再活几个年头吧。” 激烈的情绪过后,留下怅然,但总的来说,魏太妃情绪大体平静,理智已经回来了。 她摸摸白了不少的鬓发,长长吐了一口气,“只盼有生之年,能起出爹娘兄长族亲及其余人牌位,光明正大将他们供奉在宗祠中。” 说的,就是当初刚刚救出魏太妃,在京畿边界那个小庄子埋藏的那些遍图黑漆的牌位。 到了今时今日,魏太妃别无所求了。 “会的!” 燕长庭毫不犹豫道。 “我一定会将曾外租他们的牌位光明正大起出供奉。” 曾外祖吗? 魏太妃笑了下。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半晌,点了点头。 “好。” 魏太妃斜靠在床头一会儿,忽想起一事,“还有,……裳儿在后院。” 虔王妃被关在后院,燕长庭不提前线她都没想起来,想起来之后,魏太妃露出一抹极复杂的神色,她也不是傻子,虔王妃递的信是事实不假,可司马超为什么谁也不给,就给她? 那么恰到好处的,引爆了这个点。 虔王妃那天的表现可是和她一贯木讷内向的性格截然迥异了。 之前魏太妃没情绪理会这些细枝末梢,但还有晏修,虔王妃的演技并没有太高明,晏修当时命人暂时将她先扣起来了,虔王妃脱身计划落空,她心里一慌,当场表现就露了不少破绽了。 魏太妃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你去找晏修,这事儿交给你了。” …… 燕长庭和出门的时候,沈箐正背着手一跨跳上了廊下的台阶,她冲他一笑,接着跑进去先看了看魏太妃,之后和燕长庭一起并肩往山脚下行去。 “今天的天真蓝啊!” 她举手搭了个凉棚,眯眼左看右看。 天清气朗,虽然热了点儿,但还是让人心情倍儿棒。 这算不算人逢喜事精神爽? 两人在山道上漫步而行,走走跳跳,晒了日头一会儿,燕长庭回头望了被晏修带人押着的虔王妃一眼,晏修挺恨她的,直接给了一记手刀,虔王妃昏迷歪在魏太妃一个亲卫的手里。 燕长庭和她说:“也是时候处理这件事了。” 由于涉及虔王妃,他本来还打算和魏太妃先商量一下的,不想魏太妃先自己提及了。 他的帅帐挪到了附近,远远望见迎出来的张云林桥等留守诸人,燕长庭挑了挑唇,眉目有几分冷。 司马超的那人。 他藏得也够久了,也该把人揪出来了。 “是谁?” 沈箐小声问。 燕长庭附耳低低说了一句。 沈箐吃惊,睁大眼睛看他,燕长庭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蓝色的天和他的脸,现在就很好了,所以上辈子的事情,燕长庭是不打算和她说了。 就当是一个小秘密,永远留在他的心底。 这样的也不错。 燕长庭很肯定地说:“确实,无误。 他已经查清楚了。 …… 这一个细作,也算困燕长庭久矣,经历了最后这一波风浪,他终于把人挖出来了。 虔王妃是被一瓢冷水泼醒的,就在一个临时清理出来的石牢内,燕长庭站在南窗之下,风撩起挡帘,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周围还有晏修、陈婴阳、魏渠、沈箐及红缨张云陈夷等等人。 人虽多,却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冷眼盯着她。 “说罢,谁是你的同伙,你们是怎么和司马超联系的?” 虔王妃瞳仁一缩,“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她垂下眼睑,复又抬起,挣动起来,“你们冤枉我!你们冤枉我!!我要见姑母,我要见姑母——” “你,你一个外姓外人,凭什么关我审我?你冤枉我!……” 她声音又尖又细,余光看见晏修魏渠等人,却只当看不见,挣扎扭动了起来,在反复强调燕长庭的身份。 只可惜,所有人都不为所动。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7节 魏渠冷冷一笑,举步上前,他蹲下,“啪”一声指间弹出一片细长的薄刃,极之锋锐,在他的五指间灵活转动,银光闪闪,寒芒摄人,距离虔王妃眉眼很近。 ——这是魏渠的贴身暗刃,指尖刀,收割喉管大动脉无数。 虔王妃不禁往后缩了下。 “小姑姑,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把话说清楚吧,不然,哼哼。” 魏渠声音阴冷,比他手里的指间刀还有沁寒几分,要说他对燕长庭是复杂,那对虔王妃这个背叛者就是彻头彻尾的痛恨了。 他阴笑两声,打量对方细白的皮肉半晌,“别喊姑祖母了,我和晏修都在,姑祖母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 “少顾左右而言其他,说!!” 他厉喝一声,虔王妃瞬间一边鬓发落地,她骇呼一声,“啊啊啊啊——” 不知真晕假晕,反正她两眼一翻,下一刻被魏渠狠狠一掐人中,人瞬间又弹坐起来了。 要沈箐说,虔王妃这级别的,真不够魏渠玩的。不过这虔王妃嘴巴也确实紧,魏渠刀刃碰到她的脸了,她居然还能绷着一句话不吐,呼吸拉风箱似的,她垂下眼睫,死死咬定:“……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燕长庭旁观良久,这时候,他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只能上刑了。” 现场死寂。 有人悄悄在袖底下捏紧了拳。 燕长庭倏地看张云,“你真的要眼睁睁看你母亲受严刑拷打吗?” 所有人悚然一惊,霍侧头盯向张云。 张云就在燕长庭身侧不远,陈夷、林桥等人大惊失色,立即倒退几步,震惊又防备看着他。 张云额头沁出细汗,“主子,……” 他慌忙跪下:“主子,主子,不是,不,我!不是我,我没有!……” 这副惊慌失措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知内情的,恐怕还是真是对这个指控的真实性心生怀疑,陈夷林桥不禁对视一眼,两人又看了燕长庭一眼,屏息没有说话。 燕长庭淡淡一笑,“进来吧。” 大家这才发现,石牢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符简! 符简身后还跟着一些人,他们抬着一个担架。 这个担架一抬进来,往地上一搁,张云一看清那人,瞳仁当即一缩。 他无法控制这一刻的表情,骇然一惊。 张云霍地抬头,正好撞上燕长庭的眼睛,后者目光冰冷锐利,如同鹰隼。 张云瞬间僵硬。 担架上的中年男人掩面痛哭,“二公子,二公子,属下无能,属下无能,……” 担架上这人,名张昭。 是张云的父亲,没错,不过那是真正的张云。 这时候符简从怀里取出一封长纸,俯身奉上:“主子,已经查实,张云确实是通过虔王妃往外传信的!” “张昭的证词也在其上。” 张昭什么都招了。 大家又将视线重新投回符简身上,话说符简已经消失很久了,自从取出了寇太师怀里那封书信,他就自动边缘化了,黯然淡出核心圈子已示清白。 但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奉了燕长庭之命,一直在悄悄调查这件事。 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拼凑,到了今日,终于水落石出! 上辈子,符简为燕长庭挡毒箭而死,毫不犹豫,一扑毙命当场。 所以,燕长庭权衡过后,还是偏向相信他。 他让符简私下查张云。 燕长庭思来想去,这个细作,必定是他身边的人,并且很熟悉符简。 否则,没法冒充他的字迹。 而前世,张云也死于战场,但却是死无全尸的。 原来从未觉得不妥,但结合今生,燕长庭却不免生出一些疑窦来。 于是他先锁定了张云。 原来这黑锅符简只能生生背着了,却不想暗地里这般峰回路转,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之后奉了燕长庭之令,一头淡出核心,另一头开始私下查探。 不得不说,开头很难,张云真的一点破绽都不露。很长很长的时间,都没有查出他有任何问题。符简有些着急,而燕长庭也一度以为自己判断失误。 直到虔王妃的横空出世,茅塞顿开! 才真真正正将逻辑链串成了一条线。 陈夷忍不住了,他也是从小和张云一起长大的人,“为什么?……你究竟是谁?!” 他想起刚才燕长庭说的那句——你真的要眼睁睁看你母亲受严刑拷打吗? 陈夷不禁屏住呼吸。 果真,燕长庭抛下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他,就是真正虔王幼子!” 几乎是马上,虔王妃承受不住,她死死抓住自己被削下的一半鬓发,尖声叫了起来了。 连魏渠都震惊了,他霍地站起来,“真的?!” 他蓦侧头,盯向虔王妃和张云,他这个角度,忽恍然察觉,这二人的眉眼竟有两分相似。 魏渠目眦尽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司马超呢?” “难道是已经自刎投河的虔王世子?!” 作者有话说: 安了内,该解决外部问题啦!沈祖父那些别急,剧情到了再一起写哈! 其实之前有宝宝猜对了的,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啵啵~(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们哒,笔芯笔芯! delia扔了1个地雷 洋溢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71章 虔王妃目眦尽裂, 死死盯着张昭,张昭垂下头, 不敢与她对视。 这个张昭, 在燕长庭身世被揭晓之前,他的地位一向不低,虽重瘸,却一直担任青云堂武教头一职, 在庄上荣养已多年。 因为他是当年的虔王心腹护卫, 奉命抱着替换后的襁褓, 厮杀出了重围最后找到沈敖求助的人之一。 当年之艰难, 浴血奋战, 几乎人人重伤,他是唯二熬过伤势活下来的,所以就连哪怕是当年的燕长庭, 也对他非常优厚。 他和虔王妃的交集,发生在杀出重围之前。 当年, 虔王决定用幼子相替,虔王妃不肯,苦苦哀求, 后又哀求张昭,最后奶母被抓住之前, 用一个木盘把孩子顺水放了下去。 张昭伤愈之后, 回头去找,私下找了将近两年,才终于在沿河一个山区找到了他的小主子。 张云很命大, 被人捞起来, 之后辗转卖到一个没有儿子的人家。 外头有些风声鹤唳, 但这户好不容易得到儿子的人家,还是咬牙将孩子捂下来了。 张昭找到之后,花重金把孩子赎回。 得益于他的主子,张昭受到了启发,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最后私下用儿子把他的命大的小主子换下来了,给了孩子一个安稳的容身之地和就近照顾的环境。 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张昭最后的招供,却也是因为儿子,在他愧对了多年的亲生儿子面对生命威胁之前,他扛不住最终全招了。 现场落针可闻。 魏渠的声音犹在耳边。 虔王妃尖叫声停住了,颈脖细长的青筋凸起,她骇然盯着魏渠和燕长庭,抑制不住的紧促呼吸声。 燕长庭偏头,却对魏渠点了点头,“想来是不错的了。” 没有证据,但,能轻而易举使唤得动虔王妃,还让张云顺势而为,潜匿在燕长庭身边为仆为奴当了十几年细作的人,想来,除了他的亲生兄长能有这样分量之外,别无他选了。 结合年纪,也对得上。 燕长庭盯了张昭一眼,“你说是吧?” 他翻了翻那叠纸,上面果然有! 张昭垂下头,一声不吭。 他当年小心翼翼把孩子养在身边,本来也没有想其他,想着保住命就不愧主子王妃,不想,却在张云十岁的时候,接到了一封信。 ——虔王世子,事发当时,正好跟着老师在郊外体察民风,折返王府途中。 他的老师带着他逃跑,一路狂奔跑到虔水边,被追上逃无可逃,最后他的老师带着他自刎投河。 恰好,当时虔王世子身边就有一个王姓的亲卫。 “这人,该是王钦和王淮的亲长吧?” 父亲,或者叔父。 所以,司马超知道虔王换魏,却不知道灰衣人。 因为,他们是当年的亲身经历者。 并,应当是不忿的,并且无时无刻不想着利用魏氏这个当年牵连他们全家的罪魁祸首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8节 虔王愧疚难当,那仅仅只是虔王一个人而已。 燕长庭缓缓踱了两步,站在虔王妃和张云之前,“你们说是吧?” 张云僵硬,方才惊慌失措的神色已经尽去了,他低下头,紧紧捏着拳。 虔王妃却一刹崩溃了,对!燕长庭猜得一点都不错,可那又怎么样,她满头满脸大汗,青筋毕现,尖声:“不,你说漏了一样!!” 她死死瞪着燕长庭:“我是魏氏的女儿,而你不是魏氏血脉?!凭什么——” 凭什么啊? 她眼里迸发出仇恨,都是魏氏的女儿,为什么她儿子得给魏太妃的儿子垫脚牺牲,“我的儿子不是命吗?!” “还有!都是魏氏的女儿,魏氏的一切却理所当然归了她及她的儿孙,而从来没有人想过还有我!” “凭什么?究竟凭什么?!” 虔王妃胸脯剧烈起伏,她终于将她将近二十年的不忿嘶喊出声!还是在场的魏渠、陈婴阳、邓洪升,这些人凭什么这些都把她当摆设,魏氏至少有她的一半,难道她说得不对吗?! 何止不对? 简直大错特错。 魏渠不是好脾气的人,听见对方这么一番充满怨恨指鹿为马的指责,眉目就是一厉,“换命之事,你找虔王去!” 这是虔王的决定,不是吗? 柿子找软的捏吗?可惜在场没有软柿子,你要怨你要恨,也看旁人买账不买账! 他指尖刀在飞速转动,蹲下来,轻蔑拍了拍这个日前他还尊称一声小姑姑、理所当然视保护对方为己任之一的女人的脸,他恨道:“魏氏的一切,凭你也配?!” 虔王妃的脸颊被拍得啪啪作响,这种极度侮辱人的动作让她目眦尽裂,看得出来,她仍然极度不忿,沈箐托着腮看戏已经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悠悠叹了口气,好心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 “但凡得到,总归有付出的,那你说说吧,自出生伊始,你为魏氏付出了什么嘛?” “你怕是没有想过,魏氏曾经和今日有的一切,有太妃娘娘的一份功劳。” 魏太妃驰骋沙场,一手一脚奠基的魏氏,魏氏成就了她,而她也是塑造魏氏荣光的一员。 她好不容易挣脱牢笼,手掌魏氏,却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家族为整个魏氏流血的人复仇。 而虔王妃大概不会想这么多,她就想着自己姓魏,就合该至少占一半。 她不会想,她从来都只是魏氏庇护底下的一员,而庇护她的人恰恰魏太妃是其中一个。 “哪怕今时今日,太妃娘娘的心愿也是让魏氏一族及当年麾下所有人的灵位得以重见天日。” 洗刷叛逆罪名,葬归故土,光明正大享受供奉。 沈箐拍拍手,站起来,笑了下,“那你呢?” 最基本一点,想要魏氏的势力,却不是为了替魏氏复仇,这里就得反赠你一句凭什么了? 虔王妃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沈箐几问,直接把她的面皮扒下来了,她死死瞪着沈箐,燕长庭侧身挡住,眉目一冷。 虔王妃彻底说不出话出来了。 现场死寂,只听见她和张云剧烈的呼吸声。 魏渠讽刺一笑:“和她说这么多干什么,既然查清楚了,直接宰了吧!” 魏渠眉目森然,指尖刀一动,寒芒闪烁,他可不是开玩笑的,对于叛徒,他十二万分的憎恨,恨不能当场就将其千刀万剐! 魏渠杀机毕露,“刷”一声银芒骤闪,虔王妃骇然惊呼,“啊啊啊啊——” 下一瞬,有个人扑过来一挡,抱着虔王妃往后一个翻滚,避开魏渠给她放血的一刀。 “你敢!你敢?!” 张云目眦尽裂,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母亲,将她挡在身后,要杀她,先从他尸体上踏过。 但此情此景,今日的身份败露,母子二人只怕无法全身而退了,他死没关系,但母亲! 他霍抬头看燕长庭,对方占据了他身份多年,不管他是不是梁太后还是魏太妃之孙,他就是用他身份活下来了,他哑声:“我做错了什么?” “你这么些年,用我的身份藏匿下来的,得到一切,我没说错吧?” “你欠我的!” 说一千道一万,燕长庭就是欠他的! 滚滚热汗,濡湿了张云的眼眶,他喘息道:“放了我母亲!” 燕长庭垂眸盯着他。 眼前这对母子,紧紧攒着彼此的手臂,张云年轻的脸上,是一往无前的决然,而虔王妃的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她不再害怕,反而多了一种焦急和光辉,“不,不,孩子,你……” “说得好。” 燕长庭淡淡道。 他打断了虔王妃的话,抬手止住了魏渠下一步的动作,“那我给你们一次生的机会如何?” 魏渠皱眉:“三弟?” 燕长庭点点头,“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们了。” 既然张云这么说了,好,那他就给他们一个条件,“如果司马超愿意拿瑟城岙川三关来换,那我就废了你武功,让你们回去,如何?” 这是刚才沈箐附耳对他的说的,沈箐这人有点坏心眼,看着张云这张年轻而决绝的面庞,很好嘛,为了保护母亲而甘心赴死,只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什么趣的?损失过的东西又不能因为他们的死而挽回,为什么要成就他们母子兄弟情深? 而且她才不乐意让司马超心理上占据道德高地呢! 燕长庭提出的这个条件极其刁钻,对战局影响非常之大,张云听懂了,但他依然眼睛陡然现出光芒。 显然,他对自己和母亲在兄长心目中的地位非常自信。 他紧紧捏着母亲的手,而虔王妃脸上也不禁露出喜色,母子俩紧紧偎依在一起。 魏渠思索,这个买卖还能让人接受。 他终于,把指间刀收起来。 银芒一闪,他余光瞥见虔王妃和张云的表情,不禁哼笑一声,侧头和燕长庭对视一眼。 不管是燕长庭和魏渠,这两位看人性阴暗面,向来都是很透彻的。 对于张云的自信,两人不置可否。 “但愿他们不会失望吧。” 走出石牢,魏渠抬头看一眼火辣辣的太阳,如此说道。 沈箐说得也对,如果能将战事缩短两年,将复仇成功提前两年,让魏氏一族及其他人得以早些重见天日,那么,倒也算是值得的。 现在,就看司马超的了。 愿不愿意,换回为他委身人仆潜伏多年的亲兄弟和母亲了。 魏渠也没在这个话题多打转,侧头,“你们写信?” 他心里惦记着沈恬,这几天魏太妃情况不稳定,他都陪着只给沈恬去了个报平安的口讯,现今去心似箭。 魏渠看了沈箐一眼,有点点欲言又止,他大概想着带沈恬的女儿来看看魏太妃,但他身份没到自己开口不合适,想拜托沈箐吧,又想到这是沈恬伤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搁置下。 将写信的事交给燕长庭沈箐,他打了招呼,抬脚就去了。 燕长庭和沈箐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沈箐瞪他,“看我干嘛,写信去!” 她跟着跑了,她明白魏渠的意思,于是她决定要当一个坏心眼的电灯泡! 虽然被瞪了,但沈箐笑靥如花,亲昵不减从前,燕长庭心里很高兴。 魏渠、沈箐,他忍不住笑了下。 退一步海阔天空。 感觉世界都有点不大一样。 让人不禁心生愉悦。 他回头往一眼身后的石牢,全岩石的夯筑,背光的门洞黑黝黝的,张云进去了,而他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猜,司马超最后愿不愿意呢? 哈哈,心心发射!中午好呀宝宝们~ 明天见啦!!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sasa”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72章 “进去罢。” 符简眉目冷冷, 他命人给张云灌下一碗酽酽的软筋汤药,又亲自动手, 封住张云周身大穴, 之后重重一推,将他和虔王妃推进栅牢之内,“哐当”一声押上大锁,他亲自率人看守。 张云抿了抿唇, 拖着沉重的四肢, 慢慢回到急忙仰起身扶他的虔王妃身边坐下。 “母亲, 我没事。” 他和符简食同桌寝同居, 长达十数年, 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前,两人是最亲密无间的小伙伴,但走到今日今日, 也没什么可说的。 张云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事情, 对虔王妃笑了笑。 如果说这次暴露唯一的好处,那大约终于母子团聚了。张云襁褓之时就离开母亲,相知不相聚, 相见不相认,他渴望了很久, 终于碰触到母亲的体温。 母子俩偎依在一起, 哭了一场,张云小心给虔王妃擦去眼泪,“母亲你放心, 大哥肯定会将我们接回去的!” “大哥如今可高得很了, 比我还高小半头, 耳朵和嘴巴有些像娘,……” 虔王妃专注听着,她与她仅剩的两个孩子已经分别将近二十载了,她细细摩挲着张云的手,“那就好,那就好!” 握着她的这双年轻的手,筋骨是那么地强健有力,她见过魏太妃的手,被挑断筋骨是什么样子,一想到儿子会被废去武功,她就心如刀绞。 张云却笑道:“不,废了武功我也不介意,以后就由我侍奉母亲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29节 “只可惜不能再帮大哥了。” 说到这里,虔王妃难掩怨恨,“我那姑姑心可真狠呐!” 竟将她交给燕长庭! 还有,她竟然将魏氏的势力就这么给了一个外姓人! “我儿骨子里才是真正流着魏氏的血的!” 说到底,虔王妃还是满腹怨恨愤愤不平,沈箐的话堵住了她的嘴巴,却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张云闻言沉默,他比虔王妃理性,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非观不能说没有,当然,疏不间亲,他无悔就是了。 张云笑笑:“好了,别说这个了。” 现在再讨论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安慰母亲:“您放心,以大哥的能耐,绝对不会逊色于燕长庭的!” 说到这里,他满心的骄傲,从遭遇通缉一无所有一直到今日的朝廷兵马大元帅,他大哥那是真正的能人,张云从不怀疑他的成就会比燕长庭低。 将来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等将来,我把姐姐父亲他们迁过来,我守着,让大哥无后顾之忧。” 张云对燕长庭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说废了武功换回去,就基本不会食言,说起将来的生活,母子俩都是希冀。 虔王妃对虔王还有心结,但看着小儿子期盼的眼神,她忍了忍没说什么,依言道:“好,都听你的。” “我们等你大哥!” “嗯。” …… 这几天,司马超的眉心一直在跳。 张云设法用备用渠道回了他一封信,情况并不好,目前联系不上虔王妃,而魏太妃的情况待查,紧接着,就再无音讯了。 ——燕长庭就是要打掉司马超放在他军中的其他眼线,根据这个备用通讯渠道顺藤摸瓜,在张云落网一刻已经雷厉风行展开行动。 开始两天,没有回信,还正常,只是时间稍稍一长,就不大对劲了。 再等了两天,司马超心中不祥预感愈发浓烈。 “大公子?” 王淮年轻,不禁面露忐忑。 “铺纸。” 司马超不再迟疑,立即亲笔手书一封,亲手扣在蓝鸽的信筒之上,放飞出去。 隔日,他收到了一封回信。 司马超打开一看,脸色大变! ——里面赫然竟是燕长庭的笔触! 言简意赅,你的兄弟和母亲都在我的手里,想要?拿瑟城和岙川三关来换。 里面甚至有详细的交换方式,只要司马超肯,那绝对不会让他吃亏。 …… 坪山关后的磁山坝。 这一座没有城墙,只因为近年南北来往便利而聚集起的城镇,朝廷只设了临时管制,还未曾正式设州立郡治之。 它刚巧位于两军势力的纠缠处,因不好防御,因此谁也没去正式占有,属三不管地带。 且由于位置偏东,又有有识之士说战事应该不会波及,所以不少人带着家当暂迁移到这里来,很是热闹哄哄。 这日,磁山坝却来了一支强骑,看甲胄是盟军的,不过不待百姓恐慌,骑兵分开,推出两辆囚车,开始敲锣打鼓,游街示众。 燕长庭亲自来了,因此并不担心有人劫囚,虔王妃和张云一连示众多天,向司马超展示得清楚明白,他所言非虚。 换不换,但凭你。 围观的百姓一天比一天多,盟军的作风老百姓还是很认可的,因此也不大怕,发现不是打仗,乱哄哄的每天一拥而上看热闹,还有人以为这是什么强人盗贼,不由分说捡起石头就扔。 扔得张云虔王妃十分狼狈,两人咬牙苦忍,只盼着司马超将他们换回。 街角尽头,人群中的司马超压了压帽檐,目眦尽裂。 “大公子,怎么办?” 他切齿,“先回去!!” …… 司马超快马急赶回营,冲进院门,大小将领兵卒纷纷分开并见礼。 他一路直入,入到帝帐之前。 他的帅帐,就在燕殷的帝帐不远。 他进得帅帐,麾下将领等待已久,他沉默一一听罢陈兵布置及哨探的最新消息,待所有人退下之后,他伸手打开帅案后的红木匣盖,紧紧握着那枚虎首含玉的帅印! 他千辛万苦,终于将这枚帅印握在手里了。 这一瞬,司马超神色狰狞。 不得不说,燕长庭的要的赎金实在太刁钻了,如今盟军已占据半壁江山,而瑟城岙川三关,后面紧接着就是汜水关。 燕长庭的上辈子,汜水关一破,皋京没多久就失陷了。 更有甚者,一旦瑟城岙川三关大战一溃,战局很可能一泄千里,就算司马超能耐控制了局面,那他肯定没法像上辈子一样轻而易举退到河北之地,拥兵自重。 这样的大战,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司马超几番审视权衡,他很清楚,一旦他将瑟城岙川三关交出去,很可能就彻底引发最终的败局。 ——不能说司马超不重视张云和虔王妃,当初哪怕是王钦死了,他也一时巨恸,仅仅是因为王钦是他从家中带出的人,更何况是张云和虔王妃? 他的母亲和亲兄弟。 可现在问题是,天平另外一边,放的是他一生的心血。 司马超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养了好久的伤才勉强撑过来,他的老师及身边的人死了大半,他着意找寻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李代桃僵的机会冒充了虞太后的娘家二族人,进而抓住太.祖欲提拔虞太后娘家人的机会,一跃而起。 之后,一路辗转,费尽心机才有今日。 他终于站在了巅峰,和天下只差一线! 将近二十年的奋斗,他的所有孜孜不倦的欲.望,他为此殚精竭虑耗费的一腔心血! 太.祖不仁,他的父亲愚义,耗尽半生心血辅助却换来翻脸无情全家死绝! 凭什么?! 从冷冰冰的河水里爬出来,得知全家死讯那一刻,司马超就起了誓,一定要夺回他失去的一切! 这个天下,该是他的!!! 谁曾料想,在胜利在望之后,竟然急转直下。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司马超牙关紧咬,拳头关节捏着发白,咯咯作响。 “岂有此理!!” “姓燕的,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 瑟城岙川一战最终打响了。 司马超的也到了要最后做出抉择之时。 这些天,陈敏王淮等人叹息连连,但还是迅速着手准备失去瑟城岙川三关的后续事宜了,以免措手不及。 司马超一直抿唇看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晨早。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秋风扫落叶的岙川原野之上的时候,朝廷王师终于和盟军主力再度正面遭遇了。 经过几个月时间的部署和小幅度试探战,这场大战终于迎来了第一个高.潮。 黑压压的大军,戈戟如林,旌旗漫天,沈箐举目往了一眼,从她这个角度,能远远望见岙川第一关离山关。 岙川三关之后,一马平川,就是汜水关了。 她啧啧两声,对身后的张云和虔王妃说:“好了,现在就看司马超的了。” 她身边蹲着百里珍,这货对这种任务向来热衷,早早就拉着木哥抢了这次任务。 两人兴冲冲押着囚车往西边而去,一路走到岙川西道差不多尽头,攀上两边的崖壁,然后吩咐左右开始将人捆绑吊下。 目前,这岙川西道正是他们陈兵的一个方位,他们等在此处有一个任务,一旦司马超真的按照交易计划放开离山关和第二关,他们就放一个人质。 等瑟城和第三关也到手后,再放第二个。 他们也不来虚的,这样的方式,司马超没法劫人,但同样,一旦对方卖出破绽之后,木哥就会立即率兵冲出直奔离山关了,也顾不上再耗费时间将这人拉回来。 岙川西道是司马超退兵的必经之道,时间差很短,木哥必须抓紧,而司马超一旦赶到,只要射出一支长箭,就能将人救下。 打的是一个谁也无法反悔的时间差。 “我们可不带骗人的。” 百里珍笑嘻嘻,随手一指,示意张云先上吧,左右立即卸下他的关节将人捆扎结实,准备开始慢慢往下放了,放到一半就会停止。 百里珍蹲在顶上往下看,摇头晃脑:“但愿司马超不要让你们失望啊!” 她嬉皮笑脸,一副幸灾乐祸凑热闹的口吻,让张云和虔王妃对她怒目而视,虔王妃啐一口:“我儿绝对不会不管我们的!呸!!” “啧啧,这以前还是个王妃呢。” 百里珍嫌弃跳开三步,避开那口痰,就这,就这! 张云好一点,但也紧紧抿着唇,对百里珍投以愤怒目光。 “好了。” 沈箐得到传讯兵送来木哥的传信,一切已经就绪了,她叫停百里珍的咋乎,挑了挑眉,“祝你们好运吧。” 她也不废话,挥挥手,示意将人往下放。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0节 离山山脉绵长险峻,这一片峭壁巍峨耸立,今日天气晴朗,连对战的两军都能望得见。 当然,这个是相对的,他们在这里,也可以俯瞰整个战场,包括张云和虔王妃同样也能望见朝廷王师的动静。 被关了三个多月,重见天日,阳光很刺眼,但张云还是立即睁大眼睛往朝廷王师那边望去。 距离太远,看不见帅旗,但他能判断到中军位置,他很快就找到了。 他的亲生哥哥在哪里! 实话说,张云从未怀疑过司马超不会赎回他,兄弟虽不能长年相守,但感情极深,否则,他也不可能为了哥哥的大业,为仆为奴一潜伏就是十多年。 况且还有母亲在。 而这个世界上,仅仅就剩下他们几点血亲了。 被慢慢放下,吊在半空,他看得更清晰了,双目不禁绽放出期待的光彩! …… 只是,张云和虔王妃会如意吗? 现在还不好说。 “你说,司马超会佯败放开离山关吗?” 魏渠驱马上前,和燕长庭并骑而立,他盯着岙川西道那边一眼,问。 “不知道。” 燕长庭淡淡应了一句,又道:“如果他真交出瑟城和岙川三关,两年内皋京必破。” 他有这样的自信。 “但倘若不的话,难说。” 战事可能会拖长,也可能会缩短,但总体来说,肯定就没有前者这么省事顺利。 他淡淡笑了下,沈箐也够促狭的,虔王妃和张云自觉兄弟母子情深,可她偏偏就坏心眼地要考验对方的感情,就是不知道,司马超能不能通过这样的考验了。 实话说吧,燕长庭并不看好。 前世,他和司马超打过无数次交道,这人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上辈子的燕长庭冷心冷情自我封锁,而这司马超,两人身上有几分微妙的同类气息。 只是他是心存死志不管不顾。 而对方,则是冷血,在必要的情况下,他甚至能牺牲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大将而换取巨大的利益。 所以,说司马超会愿意换回张云和虔王妃,他其实是不大相信的。 燕长庭想起沈箐,脸上的微笑柔和了几分,魏渠撇嘴啧一声,不过他现在也是尝了感情的人,不大好嘲笑别人,只好抹了抹脸,驱马往另一边去了。 …… 大战终于打响了! 司马超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到了。 只要他一下令,事先安排好的心腹就会按照部署,佯败收缩兵马,他在尽力保存兵力的不损的情况下,将离山关和第二关交出去! 王淮附耳低声说了两句,岙川西道那边,已经确定无误了。 司马超青筋暴突! 他的心腹大将快马而来,急道:“将军,将军,不可啊,不可啊!!” 这名大将叫寥师,跟随司马超已经长达十年了,是他一手一脚提拔起来的心腹,寥师军事素质过硬,也看出岙川三关一失带来的巨大隐患了,他很焦急,已经苦劝司马超多时。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放弃! 牛皮大鼓擂响了,隆隆隆隆响彻云霄,紧接着,己方大军令旗挥舞,号角一刹贯穿天际!战马在嘚嘚刨蹄,将士们握紧手里的兵器,当战鼓和号角响至最急促的高峰的时候,双方大军爆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呐喊,冲杀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司马超青筋暴突,最后一刻,他厉声喝令:“全力迎敌,绝不能让敌军越过工事半步!!!” 这是一个讯号。 全力迎敌。 司马超最终没有发出“按暗中计划行事”的命令。 千钧一发! 他做出了选择!! 这一刻,恨意迎胸,他仰天厉喝着,驱马冲杀了出去。 燕长庭看得一清二楚,嗤笑一声,沉声:“传令下去,按第二套战策行事。” 他拔出宝剑:“将士们,全力进军!!!” …… 燕长庭都看得一清二楚了,更何况是居高临下俯瞰的沈箐张云等一干人。 整个战场如同沙盘地图,朝廷王师如何调遣如何变动的,一清二楚。 沈箐拍拍手:“好咯,今天没咱们的事儿了。” 她对百里珍说:“委屈你家木哥了。” 今天没有战功了。 百里珍大方拍拍胸脯,“没关系!” 沈箐挥挥手,命人把张云拖上来。 绞索一点点往上拉,虔王妃看不懂战局,她尖声:“为什么要拖上来,为什么要拖上来?啊?!” 百里珍直接甩了她一个耳光,“当然是你儿子不管你了咯!” 她看这个老太婆不顺眼很久了,又变态又呱噪,之前看在值钱的份上她忍了,现在吧,省省吧你! 百里珍两三下把虔王妃的下颌骨卸下了,只剩下呜呜的叫声。 世界清净了。 张云被拉了上来。 沈箐蹲下,啧啧两声,她十分惋惜:“没办法了,只好把你拉回去了。” 张云一脸的泪,“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骗我,你们骗我!!!” 肯定是燕长庭没有传信,肯定是还有其他严苛条件! 他不相信。 “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利益和亲人,过往所有感情和誓言都没扛住啊,宝宝们都猜对了哎! 比心心~ 明天见啦亲爱的宝宝们!!(/≧▽≦)/ 第73章 崖顶秋风呼啸, 叶尖微微泛黄的芒草带来一种干燥的气息,话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有一种气盖山河的豪迈感。 当然, 虔王妃和张云是绝对不会有心思欣赏了。 虔王妃下颌骨被百里珍卸了,语不成句,她一个完全不会武的弱质妇人居然激动得亲兵险些脱手而出,疯一样的呜呜挣扎嘶喊着。 张云泪流满面, 用一种极度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沈箐, 沈箐耸耸肩:“你瞪我也没用啊, 又不是我放弃你们的。” 好吧, 她承认她坏心眼, 粉碎了对方的信仰和希望。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就得成就你呢? 在敌人慷慨就义虽死无悔的剧本里充当奸角,她对这个没兴趣好不好? 张云一字一句:“不可能的!你骗我, 你们骗我!!” 他批头散发,眼底充血, 用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态度在反驳沈箐。 不过沈箐并不在意,“随你,或许是吧。” 她站起身挥挥手, “好了,咱们把人拉回去吧。” 但沈箐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更让人难受到极点, 张云胸膛剧烈起伏,“啊啊啊啊——” 他嘶声大喊,他们都是骗他的, 骗他! “我不信!我不信!!!” …… 不过不管信不信, 这两人就被沈箐晃悠悠拉回来了, 把囚车交给符简,她拍拍手,任务完成。 这第一场大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司马超放弃张云虔王妃之后全力应敌,彼此都没有占对方什么便宜,拉锯战持续了一天,最后双方鸣金收兵。 ——既然对方没同意交易,那么燕长庭也没想到一场就能打下离山关,他很干脆利落就下令了。 战歇的时候,是黄昏,一轮落日降至地平线之上,橘色带着红影的余晖映照着广袤的原野,大军陆续回营,整个大营都喧闹起来,喧闹声中,有一骑快马冲她的方向直奔而来。 是燕长庭。 这时候太阳都快全下山了,只剩一点点的残红,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面庞,黑色的快马和人影浑然一体,披风在风中猎猎抖动,他很快就发现了沈箐,提着马缰一调,向她风一般疾驰而来! “阿箐——” 还未到得近前,他迫不及待就喊了一声。 其实比起以前,他来得算晚一些了。 以前燕长庭一收兵回营,稍一处理好了必要的事宜他就第一时间往她身边赶,但现在他会刻意多留一下了,多巡一巡,视察一下兵卒,多问问凌英旸王霍淳敬等大小战将的情况,必要时还去探望一下对方伤势,多留意一下人情世故,才回来。 只是到了快跑到的时候,他终于控制不住,提缰飞跃而起,一翻身跳下,他拖着大黑的缰绳,一人一马,迈着撒欢的脚步,直奔她面前而来。 他汗津津的,露出笑脸。 沈箐笑着瞅他一眼,摸摸大黑的脑袋瓜子,大黑打了个喷嚏,撒娇往她手心蹭了好几下。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1节 “大黑受伤了吗?” “有一点点。” 燕长庭也很心疼,小心拉开褡裢,露出大黑脊背被划伤的皮肉。 两人一起带着大黑回了马槽,给大家伙清洗上药之后,又给倒了满满一槽的豆料,一边弄一边嘀嘀咕咕,等弄好之后,两人相视一笑,手拉手,往营帐跑去。 “今天怎么啦?” 秋天来了,风带着爽寒,一点都不热了,帐篷里待着挺舒服的,两人一个在内帐的浴桶里洗澡,一个外帐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摆好。 “今天?司马超我就猜他不干,果然啊!他还想化悲愤为力量呢,咱们先前不是将左翼倾斜往离山关吗?他想借机急攻鲸吞咱们的左翼,不过我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 燕长庭趴在桶沿上,努力把平铺直叙的战场进退说得长一点,有趣一点,这么说着说着,他心里也很高兴,因为他知道沈箐会在认真听。 果然,等他说完,沈箐乐呵呵夸他:“我们阿庭真厉害!” 他忍不住笑了,用湿漉漉的巾帕盖住脸,心里快活得无以复加。 这段时间,两人都这样,在一起时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找回了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 燕长庭揭下巾帕,跳出来穿好衣裳,他也饿得很了,两人风卷残云搞定了晚膳,之后一起跑出去看星星。 秋日天高气朗,只要不下雨,能看见漫天的繁星。 “那你呢?” 两人本来去消食的,但走着走着就奔山坡上去了,银河亘古,星光璀璨,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星宿,燕长庭翻身过来,又问仰躺在草地上沈箐,“你今天又干什么了?” “我呀?” 沈箐翘着二郎腿,脑袋枕在手臂上,“还能干什么?和百里珍吹牛呗!” 但凡和百里珍走在一块,只有得闲,总少不了大吹特吹的。 接着沈箐大肆抱怨了百里珍这个吹牛比的家伙,居然比她还能吹。 “等回来把囚车给了符简,她就跑了!” 拖着木哥跑的,有异性没人性的狗东西,“说是要做饭给木哥吃,也不知会不会食物中毒。” 最近百里珍扮演贤妻良母剧本,有点上头了。 主要沈箐今天吹牛落了下风,没来得及讨回来,她憋得忒难受了。 燕长庭大致能猜到,他边听边笑,被沈箐踹了一脚,“你笑什么笑!” “我没笑。” “撒谎,你明明笑了!” “……” “快说,你为什么笑我?” “……我没有。” 两人就着笑没笑扯皮一通,最后以燕长庭落败告终,沈箐把他捶了一顿,哈哈大笑,在秋日干燥的夜风里留下一串得意洋洋的欢乐笑声。 等笑完了,她头发也有点像鸡窝,赶紧爬起来扒拉几下,燕长庭给她捻沾在上面的草屑,她不动让他捻着,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哎。” 她用脚趾头碰碰他:“话说回来,张云和虔王妃你打算怎么处理呀?” 既然换不了钱了,她哪有空这么整天盯着,多浪费人力物力啊。 燕长庭手顿了顿,关于怎么处理这两个人,他回来的路上还真有认真想过。 “虔王妃的话,就交给魏渠他们吧。” 燕长庭把她头上剩下的草屑扫干净,拍了拍手,盘腿坐在草地上,认真地说。 虔王妃姓魏,怎么处理燕长庭就不管了,至于张云,他努力思索了一下,“阿箐,……我想着,就不杀他了。” 要是以往,燕长庭肯定毫不犹豫就取对方性命的,一剑封喉,哪怕对方死得惨绝人寰,他绝对不会对对方的鲜血有任何触动。 但现在的话,燕长庭努力代入沈箐平时的处事风格,尝试去用她一贯的思维去思考这件事,“我就想着,我到底是用了他的身份,”这一点,张云没说错,“他泄密,沦为阶下囚,这是应有的惩罚。但我饶他一次,算还他一命。” “但他的武功不能留了,让他如常人,倘若日后诸事罢了,合适的话,就把他放在庄子上。”不虐待,半自由式的囚禁,这是燕长庭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案。 他说得有点磕磕绊绊的,过程中,还不断看沈箐,见她一直微笑听着,他这才有了信心,一鼓作气说完。 “阿箐,你说怎么样?” 他有点忐忑看沈箐。 星光下,他那双精致的凤目剔透晶莹,燕长庭说了要改变,就真的很努力在改变,从思维一直到行为上。 他开始考虑恩义、公平,尽力去思考一个平衡前两者的方案。 沈箐不禁笑了,她有什么理由不赞同,她笑着点头:“你说得对!” 燕长庭也笑了。 沈箐的认同,犹如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他心里欢喜,立马就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了。 “还有燕殷。” 说来,燕殷是魏太妃真正的亲孙子,不管对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燕长庭就想:“我就想着,将来我也不动他,”就擒住算了,“把他交给祖母。” 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直接杀掉。 就算是关着,也算给魏太妃一个慰藉。 燕长庭越说越流利,不过他也有个苦恼:“阿箐,师父又给我传信了。” 沈敖不知燕长庭和魏太妃之间的详情,但结果他看到了,急转直下又向上,他转怒为喜,前段时间还给燕长庭送了一封信,上面有对瑟城岱川战局的详细分析。 燕长庭皱眉从怀里取出那封信,递给沈箐。 沈箐看了两眼,她现在也有一定的军事眼光了,“看着挺不错啊。” 燕长庭撇撇嘴,但还是点点头。 沈敖的军事眼光和行军部署,那是绝对的老辣点睛的,他给燕长庭分析的两军利弊,那是简明扼要深入浅出,每一点都在关窍处。 他建议的作战部署,也非常非常的精妙。 可燕长庭心里很愤怒,若说他对魏太妃的感情中夹杂一种难以用言语来表述的歉疚,那他对沈敖和梁太后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憎恨和厌恶了。 他真恨不得立即向全世界宣告和这两人割断一切关系!可偏偏投鼠忌器,他很顾忌魏太妃那边,不愿意沈敖再出现在大营里来找他,将他好不容易重归平静的生活搅合得一团糟糕。 燕长庭心里是既恨,又焦躁,偏偏一时奈何不得对方。 而对方这个理所当然已经和他同一阵线的态度更让他如鲠在喉,上不来下不去,一想就哽得慌。 他很烦躁,怎么应对和处理这两个人,他都没想出个有效法子来。 “嗨,这有什么的!” 沈箐啧一声,“你傻啊,多简单一件事。” “现在嘛,先别管他们,以免碍手碍脚的。” 燕长庭的苦恼,她一听都懂了,无非顾忌沈敖和梁太后再冒出来捣局而已。 那就先别管,让他们自以为是先爽着。 她拍拍手里信,塞回燕长庭手里,“至于他的战策,好用咱就用着,别客气,这是他们欠你的。” 至于以后,沈箐对付这种人最有办法了,“他们最在意什么,将来就让他们失去什么!” 满腔期待攀至顶峰,“吧唧”一下掉下来,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嘛。 沈箐笑着招招手,燕长庭凑到她嘴边,她小声说:“比如,不认他们。” 梁太后搞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压所有人一头成为最终胜利者嘛,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太后。 还有沈敖,她这位祖父,终极目的和上述差不多,大概多添一个梁氏。 好吧,眼看终于收获成果了,机关算尽燕长庭终于得到一切,然后却发现孩子丢了,所有战果和梁太后和梁氏都没有关系,哈哈,那得怄死吧。 “这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箐现在也不想再见她那位祖父了,没意思,没什么好见了,倒胃口透了,正巧对方也没特地见她的意思,那正好啊,她不遗余力给燕长庭出谋划策。 “嗯。” “……你说得对。” 燕长庭顺着沈箐的思路去想,很快有了主意。 他静静思索,一出神,抬头,却发现沈箐抱着膝盖,眼睛弯弯看着他,不知想什么,微笑有点点狡黠,今夜星光璀璨,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一张俏脸白生生的,比那月色还要皎洁几分。 “你过来,闭眼。” 沈箐发现他在看她,忽笑了下,勾勾手指,燕长庭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依言闭上眼睛,挪过一点儿。 “怎么……”了阿箐? 就在他好奇的刚问出口的时候,忽起了一阵风,沁凉的夜风带着草屑叶梗纷飞,有什么微温带凉的东西,如夜风拂过,轻轻地碰触了他的唇一下。 很轻很轻,仿佛幻觉。 紧接着,是沈箐银铃般的笑声,她一下跳起来,就跑远了,边跑边回头,留下一句,“你今天,很可爱啊!” 那个努力在改变的模样,可太可爱了。 她冲他眨眨眼睛,“我回去睡啦~” 风声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和轻盈的脚步声,陪伴着吃惊睁开眼睛的燕长庭,沈箐愉快闪人了。 许久许久,燕长庭才慢慢用手掩住唇。 ……这是幻觉吧? 假得不真实。 其实,那更有可能是被风吹起的枯枝吧。 可他的脸却慢慢红了,热血上涌,白玉般皮肤惊人般的艳丽,他用力掩住唇,栽倒草地上。 羞涩,喜悦,他幸福得快晕过去了。 …… 这种不敢确定和晕陶陶的感觉,一直伴随了燕长庭小半夜,他在草地上躺了许久,才爬起来回帅帐去。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2节 站在铜镜前,把沾在头发和衣服上的草屑扒掉,镜中年轻的男子凤眸生晕,黑亮的眼睛亮得如同盛了一泓的春水。 他小心翼翼洗了手脸,躺在床上,微笑了半晌,才把先前匆匆塞在怀里的那封信掏出来。 ——就是沈敖写给他的那封。 看到这封信,燕长庭的眉眼终于冷了几分,他哼了一声,把这封信撕了个粉碎。 沈箐的提议他基本全盘接纳,但他骨子到底有些东西没变,他还是那个燕长庭,他的孤傲并不愿意让自己接纳对方的战策。 他并不认为离开了对方自己不能彻底击溃王师攻陷皋京。 燕长庭想起魏太妃,那事以后,魏太妃一直没有问过有关梁太后和沈敖的事情,这是祖孙两人都默契没有触碰的东西。 但老太太肯定有怅然,心结多少是有的。 他已经有了消弭她心结的法子,并且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 只可惜暂时还不能施行。 还有沈敖,燕长庭私下和沈隽商量过,既然沈敖没有接触的意思,两人默契一致不愿意告知,不乐意这些破事再骚扰家里人,其中包括沈箐。 就让这些糟心事终结在两人的手里就好。 燕长庭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碎纸扔进火盆里,上述两点,还是这段时间平静的和乐,以及今夜那醉人的幸福,让燕长庭心里生出一股迫不及待来。 不管是因为魏太妃,还是沈箐,他都不想再等了! 他想尽快击败司马超,快快结束战事。 该怎么样做呢? 作者有话说: 燕崽已经迫不及待想当个幸福的男人了哈哈哈 (毕生心愿:妻管严,已经有望了哈哈哈) 哈哈甜甜还是有的,感情剧情一起上哈!(眨眼)心心发射~ 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第74章 至于虔王妃, 处置方案没什么意外的,魏渠坚持要杀。 对于叛徒, 在魏渠的认知里根本就不配有第二个下场。 尤其对方姓魏。 让他憎恨到了极点。 他这么说的时候, 燕长庭吐了口气,“先去与祖母说一声吧。” 看看魏太妃什么意见。 毕竟是魏太妃的亲侄女,虔王妃是她同胞兄长的遗下的唯一血脉了。 当年的魏氏主嫡支,仅仅就剩下这么两个女人。 如今的燕长庭, 开始思考、开始留心人情世故之后, 很多以前不入心不屑一顾的东西, 现在都能自然而然考虑得到并明白体恤。 这个魏渠倒是没有异议的。 于是两人在探望魏太妃的时候, 等她喝了药两人差不多要离去的时, 和魏太妃说了这事儿。 魏太妃沉默片刻,“你们拿主意吧。” 这是她兄长遗孤。 兄妹手足情深,她胞兄英年早逝, 嫂嫂病逝前拉着她的手,反复恳求她和父母多多体恤多多照顾孩子。 曾经魏太妃不管去哪里, 都不忘询问她的起居饮食。 如今要杀了她,魏太妃心里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可是这并不是误会,虔王妃也不是情非得已受人威胁, 她是处心积虑很多年的。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为她开脱。 如果饶恕她,那怎么向为魏氏蛰伏二十年殚精竭虑营救她今又出生入死的忠心臣将交待?又怎么向含恨而终至今尚无法得见青天白日的族人们交待? 魏太妃闭了闭眼睛, 没有异议。 等两人离去之后, 她沉默片刻,扶着床围站了起来,慢慢行了去隔壁的明堂。 日前, 是魏家众人的死忌, 晏修在明堂设了个临时牌位祭奠一番, 袅袅青烟还在,魏太妃有点颤巍巍走进去,站在供案前,无声伸手摸索那块紧邻着父母右侧的略小一些的黄纸。 晏修心疼极了,“小姐,不如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魏太妃却摇了摇头。 她哑声:“不必。”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咿呀”一声门响,隔着漏花砖墙,看到夜色里一盏明灯前那个苍老孤孑的身影。 魏太妃大病一场,瘦了很多,眼角皱纹深深,孤独的身影里是对兄长化不开的歉疚。 燕长庭和魏渠并没有走远,刚好看见了这一幕,燕长庭内心恻然。 “或许,留她一命,改为囚禁。”这样的话,魏太妃心里的负罪感大概会轻一些,也会觉得对长兄有了个交待。 但魏渠却不同意:“你是不知道大祖父是个什么人。” 他侧头看燕长庭,很肯定扬眉说:“哪怕大祖父在世,也必定不会姑息于她!” 魏桤是一个能够为了十万流民而牺牲自己的英雄式男儿,他一生光明磊落,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真正的伟岸男儿大丈夫!哪怕是后来魏氏被殷太.祖冠以谋逆之名直至今日,也不敢往当年的魏桤身上泼脏水。 至今,大河两岸还流传着他的事迹。 说到这里,魏渠简直痛恨至极:“她侮辱了大祖父一世英名!!” 一代豪杰,可昭日月,传奇式的人物,竟然因为不肖儿女染上了污点,她简直不忠不孝到了极点。 这样的父亲,哪怕还在世,也誓必要大义灭亲的! “必须杀了她,为大祖父洗刷污迹!” 魏渠冷冷道:“那司马超不是能人所不能吗?好啊!今日就让我好生瞧瞧!” 你们母子情深是吧,他倒要看看你们有多么情深?! …… 比起沈箐,从小遭遇家族变故一蛰伏就是含恨二十年的魏渠要更偏激,处事方式也更极端。 非常戳心,可以说是直击七寸! 魏渠要当中两军阵前杀死虔王妃。 也就是司马超的面前。 并且,他并不是自己杀。 在处死虔王妃之前,他亲自拟了檄文,当天就广而告之,传遍两军。 内容很简单,直接指明司马超的身份是假的!虞太后姑祖之甥司马超早年经已病逝漳州,他和他“父亲”都不过假冒的,而此人真正的身份,乃出自太.祖亲盖附逆之名的虔王府,他正是那虔王世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司马超脸色勃然大变。 魏渠这一计毒啊,简直入木三分,这一纸檄文,直接引发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当然是指控他并非皇亲国戚,这个不单单是给全军上下说的,更是告诉燕殷的。 司马超这些年能爬得这么快,能这么得燕殷的信任,他是虞太后娘家人天生燕殷党的身份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因素。 第二个更毒,要知道,燕长庭明面上,还是“虔王幼子”啊,这个是被燕殷盖棺定论多时的。 那倘若司马超是虔王世子,兄弟联手,那……呵呵。 郑伯邑元沐当初被司马超以各种手段除的除贬的贬还在军中的心腹亲信,立马就跳出来了,指证当初好几场关键战役司马超的有意无意的避重就轻。 当初司马超其实是为了借燕长庭的手除异己,但总的来说,盟军受益是事实,哪怕司马超做得根本毫无痕迹,他有一百种方式证明当时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有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并不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刻,这么一闹,骚动立起。 偏偏司马超没法辩解,他总不能拿出铁证来,证明自己和燕长庭并不是亲兄弟。 最后不得不以军法,斩杀了几名传播谣言的裨将,雷霆手段之下,军风这才暂时一正。 …… 战鼓隆隆,风云又起。 哪怕司马超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战局如车轮滚滚,并不以个人意志所停顿。 第一场大战休歇了没两天,开始了连场的大战,离山关一战不下,燕长庭并没有留恋,之后他转战岙川之东,开始强渡岙水之战。 司马超立即调兵遣将,绕过岙川三关之后,强势防御。 号角声响彻天际,三轮战鼓之后,燕长庭没有发动渡河强攻,对岸临水浮舟之上,却升起了一个人来! 这是个女人,披散的头发被捆扎成一束,让她的颜面清清楚楚袒露了出来。 她被捆绑着,双臂束缚在身后,由一条油浸的牛皮大索,吊升在桅杆最顶端。 “救我!救我!!巍儿救我!!!” “救救我——” 八月的河风已见凉,呼啸扑面而来,虔王妃被吹得左摇右晃。在真正面临死亡的这一刻,她害怕了,骇得泪流满面,她至今仍不相信大儿子放弃了自己,远远望见那遮天蔽日的旌旗与甲胄,她歇斯底里,嘶声大喊!! “怎么办?怎么办?!” 王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骤见虔王妃惨状那一刻,他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 他倾身急问司马超,被司马超压低声音暴喝:“稳住!闭嘴,别说话!!!” 他目眦尽裂,死死盯着随风摇晃的虔王妃,抓住佩剑的手指甲扣进手掌心,刺痛入骨! 这阵子,他颇有几分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用越发紧促的战事压下谣言,盟军这一手,简直当头再给他一棒。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3节 他立即喝住了王淮。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露出异样啊! “胡说八道!!” 司马超冷笑:“随便推个妇人出来,就是我的亲娘了啊?!” 秋风飒飒,司马超真被逼迫到了极端了!一步走出去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既然选择了放弃母弟,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司马超也是个心狠的,哪怕此刻浑身血液往头上冲,耳鸣嗡嗡,但他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他不能是! 他绝对不能是虔王妃的儿子,绝对不能是虔王世子! 司马超的身份他处理得无懈可击,他现在要做的,是强势击破谣言! 只有一种办法! 一不做,二不休啊!! “取我强弓来——” 司马超暴喝一声,狠狠一鞭抽在马鞧之上,黑色的膘马吃痛,狂飙而出!司马超策马飞跃至朝廷大军最前线,他甚至能看清虔王妃飘动的乱发。 他伸手接过十二石的强弓,一跃冲上箭船,这里是朝廷大军防御的最前线,司马超苦练多年,力贯双臂,可百步穿杨! 就在虔王妃骤然见他,目露惊喜光亮骤放之际。 司马超“霍”一声拉开强弓,一支精铁羽箭,“咻”一声激射而出,直奔虔王妃的眉心! 这支精铁羽箭是特地打制的,配上司马超强横的臂力,虔王妃惊喜目光尚留在脸上,“噗”一声闷响,她眉心爆开了一朵血花! 一箭,当场身死。 …… “把张云拉上来。” 早在司马超奔出阵前之际,燕长庭心中一动,侧头吩咐几句,让人立即把张云也一起拉上去。 张云并不知道自己被燕长庭决定留下性命,被扯下蒙眼的黑布拉着往前面去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异。 然后,他看见了噩梦般一幕。 兄长的身影矫健如昔,策马一跃而起,一支铁箭,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对岸的箭船激射而出,刚好抵达了盟军最前面的浮桥大船。 司马超一箭下去,再也没有比这更强而有力击破谣言的方式了! 可喷溅而出的鲜血,还有白色的脑浆,劈头盖脸落在浮船上和岸上,甚至顺风飞到了张云的脸上。 虔王妃被扔下来,扔在他面前,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战鼓隆隆,燕长庭一声令下,强渡岙水之战一触即发!一波波的乱箭齐发,一条条强行冲上去的浮船,桐油泼洒,火箭交击,喊杀声震天,耳膜仿佛要被击穿般的山河撼动。 可这一切,都和张云都有关系。 他被拖了回去,连同虔王妃的尸身。 张云不可置信,他挣扎地爬向母亲,最终被放手一扔,他连爬带滚过去。 虔王妃污浊的脸上,赤色和脑浆犹在,两行鲜血自眉心淌下,沿着眼眶垂落,犹如两行血泪。 再也没有比这更痛楚的一刹了,张云仰天痛哭:“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就是不知道虔王妃后悔不? 中午好呀宝宝们!阿秀来也~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哈哈~ (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阿大”给专栏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噢,啾咪~ 第75章 狭小的牛皮帐篷里, 一盏小灯,昏暗又逼仄, 张云抱膝坐在囚车里面, 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燕长庭确实有这方面的设想,既然魏渠打定主意,他忖度了一下,最后把张云也拉过去了。 效果非常显著, 张云未必不知道对方的意图, 但显然司马超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 燕长庭和魏渠对视了一眼, 他淡淡道:“那你就说说看。” 张云说了起来。 他知道的不少, 包括司马超在盟军内外放的绝大部分眼线,运作模式,联络方式, 甚至司马超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如当初如何替代的“司马超”, 以及一些司马超关于朝廷王师内部的事情。 但非常可惜的是,司马超反应非常迅速,他不会留着空隙让张云有机会去背叛他, 早在他选择放弃母弟那一刻,他就迅速调整, 把张云知悉的所有东西都换转了一遍, 实在换不了的,如放在盟军内部的眼线,他直接撤回或销毁了。 换句话就是说, 哪怕当初他放弃了张云虔王妃, 张云都未曾有反水念头, 可司马超的提防早已经一步到位了。 不管嘴里说什么,表现得如何悲痛两难全,这人理智得可怕。 “非常遗憾,没什么大用。” 陆续有结果出来,但这个结果是张云没法接受的,他激动起来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不笨的,为什么一点大用都没有,不用想就就知道了! 张云目眦尽裂,他疯狂摇晃着囚车,却无法宣泄出一分半点。 这个时候的张云,就像个疯子。 “你再想想吧,看还有没有其他?” 主要负责这件事的陈婴阳也十分可惜,把他之前亲笔记录的一大卷长纸夹在肋下。 张云恨极了,他苦苦思索了一天,最后还真想出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你们知道大殷皇帝服用止疼药成瘾的事情吗?” 听到这个,包括沈箐在内的帐内七八人挑了挑眉头,大家对视一眼,百里珍嘴巴最快,“那什么止疼药啊?你说说看?”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这药上费了很多年的心神了,这药其实是他给寇子文的。” 具体的,因张云身处敌营,知道得其实不多,但他身边的人包括养父张昭,却和司马超那边几个从家里带来的心腹是互相认识的,并且有的关系还很好。 其中一个叫做陈凛的,他就是具体负责这个药的,他和张昭是好友,好几次返回皋京,都私下过来探望过后者。 “……那药来自安南,炼制的地点应该距离产花的土族不远,还有!它濒海!应距离城镇不远,采购生活及炼制物资甚易!” 陈凛过来,经常会给张昭带一些稀少的海货,两人聊天的时候,虽秘密不能宣之于口,但聊到生活环境,还是会有所涉及。 张云常去看望“父亲”。 所以他知道。 沈箐眼前一亮,她和燕长庭对视一眼,咦,这倒是个有价值的消息啊! 燕长庭立即下令提审了张昭,结果和张云说的大同小异。 既然是这样,他略略思索,立即决定遣人前往安南一探究竟。 这个任务就交给木哥和百里珍了,因为木哥有安南血统,早年他还回过家乡寻过生母,对安南比较熟悉的,不做第二人选。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 百里珍欢呼一声,拉着木哥蹬蹬蹬跑了。 沈箐十分羡慕,她也想去啊,“阿庭,我也去吧?” 燕长庭急了。 有外人的时候,他勉强压着,等大家商量完了散去之后,他急忙一把拉住沈箐。 “怎么了?” 刚才燕长庭并没有明着反对,大家也觉得多个人过去分工合作互相照应也不错,毕竟异国他乡的,沈箐兴冲冲都准备跑出去问百里珍介不介意加塞了。 被拉了一把,她回头望燕长庭:“???” 燕长庭:“……我不想你去。” 这句说话,他说得百结千回,天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隐含的不舍尽溢言表。 “木哥和百里珍去就够了,这么远。”她一走,至少一两个月见不上面了。 这样啊? 燕长庭有点忐忑等了一会儿,他心里烦恼,万一沈箐坚持要去,他要怎么说服她才好呢? 不过,沈箐眨眨眼睛,微翘唇角瞅了他一会儿,拖长调子说:“诶,那好吧~” “那你怎么补偿我呀?” 燕长庭毫不犹豫:“你想要什么都行。”要他干什么也行! “切!” 真没趣儿,那还不是和原来一样! 沈箐冲他皱皱鼻子,甩手背在身后,往前走,燕长庭急忙跟上去。 两人肩并肩往外走,远处木哥和百里珍的背影,百里珍大大方方勾着木哥的手臂,木哥满脸通红,却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耳朵,往他背上攀,他年轻矫健的臂膀背负着她往前飞奔,百里珍银铃般的畅快笑声撒了一路,两人钻进同一个帐篷去了,不多时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带上安排好的人低调往营外去,百里珍伸手刮了下木哥的脸,木哥凝视她,两人笑着,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燕长庭忍不住偷看沈箐,那天之后,两人都忙,也不知沈箐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总找不到和她独处的机会。 更甭提倾吐心中情感一二了。 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但回忆起那天那个细碎如风般的亲吻,他白玉般的脸颊很快就涨红了。 沈箐偷笑,“你这是怎么啦? 燕长庭心知她是故意逗他的,瞅了她一眼,他又望前头渐行渐远的木哥和百里珍。 他有些窘迫,但还是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声说:“我,我想,我觉得,”他不知怎么说,“想和木哥和百里珍一样。”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4节 总是在一起,谁也舍不得离开谁,哪怕只是无所事事待在一起,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沈箐吃吃笑了,“咦,你以前不是说很不喜欢他们这做派的吗?” 曾经燕长庭挺鄙夷的,因为他不大喜欢百里珍,这两人天生有点气场不合,二来中原含蓄没见过这么黏黏糊糊的,但他现在才明白,这才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侣的最佳状态。 未必一定要黏糊,但那种一举手一投足,对视微笑之间那种甜蜜氛围,是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燕长庭直到今时今日,才品尝到双箭头感情的美妙。 他不会形容,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 可沈箐坏,沈箐“嗨”了一声,“不是啊,你不是说,要等你吗?这是已经很好了吗?” 她故意端详了一下他,看他是不是已经变得很好了。 燕长庭说不出话了,憋红了脸。 ——当日那话当然是真的,但情之所至,也是真的。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沈箐没按他预想出牌吧,把他打了一个手忙脚乱的。 沈箐哈哈大笑。 她故意说:“好啦,那我走啦。” 她潇潇洒洒,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往自己的营帐方向去了。 真跑了。 燕长庭:“……” 燕长庭心里那些飘荡了好几天的可怜粉红泡泡立马“嘭”一声碎完了,他孤零零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去找陈婴阳,说完了有关张云的事情,这才怏怏往帅帐去。 这个过程中,他不忘抬头左右顾盼,可惜沈箐人影都不见。 他一直丧到回了营帐,谁知一撩起帐帘,他余光一扫,忽眼前一亮! 只见平时干净整洁的长长帅案上,今天多了一个小小的、甜白的长颈小花瓶,里头插了一朵小小的嫣粉小花,娇嫩半开,青青的两瓣叶子在微风中摇曳。 陈夷带笑的声音,“沈姑娘刚刚来过。” 燕长庭快步冲上去,一手托起小花瓶,底下还压着一张纸笺,是沈箐那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的笔迹。 ——“偶然发现,等了好些天,终是等到开花了,”中间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送给我最爱的人。” 末了加一句,“你天天给我送花,我也给你送一个。” 俏皮得很,看着字迹,就仿佛看到她的笑脸。 ——“送给我最爱的人。” 燕长庭“轰”一声,浑身血液往头上冲,眼前炸开烟花了一样,他一把纸笺按在左胸口。 沈箐太会捉弄人了,大起大落,他这心脏都有点承受不住了。 燕长庭眼角生晕,脸红得仿佛要爆炸,他按住急促跳动的左胸,栽倒在床上。 妈呀,他快受不了了。 …… 沈箐盯着燕长庭进了帅帐,这才嗤嗤低笑,掉头往回走。 她摸了摸唇,柔软的触感犹在。 那天其实是一时冲动。 但挺不错的嘛。 她笑了,纯情小狼狗,解开心里包袱之后,她体感超可以啊。 她勾着红缨的肩膀,小跑着往后勤大帐去了。 刚才她就是找红缨要的小花瓶,红缨知道全程了,她很替沈箐高兴,抿唇笑,真好啊! “咦,你和谢英华呢?怎么样了。” “他,有什么怎么样的?” 红缨微笑一收,吐了口气,有些怅然:“算了,没什么意思。” 她的主子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沈箐,在发现对方有问题那一刻,她就不可能再接受对方了。 谢英华大概心里有数,好几次碰到对方,他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上前,红缨直接过去了。 红缨已经调节过来了:“男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商号和营里的事多费点心思。” 她哼了一声。 有什么能比事业靠谱呢! 沈箐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没错,没错!” 姑娘你真谛了啊。 谢英华和红缨也算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其实沈箐原本想说说以后的,但细想想,也不知最后沈敖这事儿完了会怎样,话到嘴边她还是不说了。 她一拍红缨的肩:“男人有很好,没有的话,有钱就行,以后啊,咱们包.养小奶狗!” 红缨从小和沈箐在一起,她知道小奶狗是什么意思,听着忍不住笑了,“小姐你说什么呢?” 她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跺脚,“哪有这样的!” 沈箐哈哈大笑。 红缨追上去佯装打她,她一溜烟跑了。 …… 这样的日子,快乐地让人心醉。 燕长庭躺在行军床上,把那张纸再三看了几遍,在沈箐画的那个小小的笑脸上亲了一下,最后小心把它折叠起来,掏出一个荷包,把它放进去,贴身收好。 天光已经发暗了,但他的脸和眼睛亮得惊人。 他小心翼翼托起那个小花瓶,把它搁在床头箱子上,半晌又舍不得,把它拿起来,放回外头的帅案一角。 他趴在帅案上,微笑欣赏许久,这才勉强收敛心神,开始忙碌搁在案上等待他处理的事务。 事务处理完了,但燕长庭兴奋得根本睡不着。 他轻轻拨弄一下那朵全天下最漂亮的小花,小心把它放回内帐,之后特地把陈夷等人叫进来叮嘱不要碰他的小花瓶,才一阵风般掠往营外的小山坡。 星星闪耀,仿佛某人的笑脸。 燕长庭想采花,采一束最漂亮的花,明天一早送给她。 不过当他站在秋风萧萧的山坡的时候,才发现基本所有草木都泛黄到根了,春季漫天遍野的野花什么的,现在是没有的。 也不知沈箐那朵小花是在哪里找的。 燕长庭心里是又甜蜜,又烦恼。 他想来想去,最后把眼睛盯在大石旁那一丛丛的狗尾巴草上。 狗尾巴草也泛黄了,但蓬松的顶须还毛绒绒的,随夜风吹拂摆来摆去,扎成一束,像秋天田野的麦穗,满满的金秋气息。 于是,沈箐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大扎带着晨露的狗尾巴草。 沈箐忍不住笑了,她三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收到狗尾巴草啊! 但这束狗尾巴草,可以看出来每一根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金黄又蓬松,风一吹,波浪般摇动,很漂亮,很别处心裁。 别人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他们是一个送小粉花,一个送狗尾巴草。 好傻啊哈哈。 但此刻燕长庭站在她面前三步,黑衣沾着晨露,那双黑亮的凤眸仿佛有光,沈箐却忍不住翘唇。 很像那种很纯很天真的初恋少年男女的感觉,但真的有点甜怎么办? 这一刻,沈箐真的有谈恋爱的感觉了。 她微笑着,眉眼弯弯看着他。 这一刻,她的笑容格外美丽,粉白润腻的脸颊映着晨曦,灿若朝霞,那双漂亮大眼睛浸上一层春水般的光泽。 燕长庭突然就读懂了她的心情。 这一刻,他心花怒放。 有什么自胸臆间喷薄而出,他喜不自胜,又有点手足所措,他不想破坏这一刻的氛围,唇翘得高高的,努力压制绽放的情绪,他说:“我以后天天给你采。” 采什么? 狗尾巴草吗? “不了。” 这个傻子。 沈箐哈哈大笑,她一手拉过燕长庭,“走了,吃饭,吃饭!” ……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那就很好很好了。 燕长庭也跟着笑,他就着沈箐的力道,两人往帅帐跑过去 迎着晨早的秋风,心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这真是一个美好得冒泡的早晨。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来破坏他的心情。 两人一起刚吃过早饭,沈箐正拿着那束狗尾巴草摆来摆去,燕长庭在一边认真思考给提议,两人相视一笑的时候。 昨儿白日刚提过的,不料今天人就来了,是谢英华。 谢英华沉默了很多,昔日一身红衣的肆意张扬也没有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沉寂了下去,他俯身给沈箐见了个礼,“主子。” 见沈箐挑了挑眉,不语,他心内苦笑,但也没什么能说的,转头看燕长庭,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老主人的信。” 沈敖。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5节 谢英华没有久留,完成了他的送信任务,低了低头,就转身出去了。 燕长庭心里不大高兴,盯了那封信半晌,才打开了它。 扫了两眼,他脸彻底撂下来。 “他做梦!!” 作者有话说: 甜甜甜啊,这次不是糖渣了吧哈哈哈 啊,这些糟心的人事其实都是扣在一起的,没法含糊和心存侥幸,把他们一起解决掉吧!燕崽加油,向幸福真男人进发~ 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亲爱的宝宝们~ (づ ̄3 ̄)づ 第76章 距盟军大营大约百里的一处幽静别庄。 “这回, 大约是能提前结束了。” 午后,沈敖接到一封传讯, 他看过一眼, 当即大悦,如此对梁太后道。 “真的?” 梁太后惊喜,快步上前,接过信看, 沈敖颔首:“燕殷成瘾药物应是找着来处了!” 燕殷服用止疼药成瘾, 沈敖早就察觉了, 甚至, 他早早就猜到是这司马超搞的鬼。 这司马超年纪不很大, 却异常城府深沉老辣,连沈敖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棘手人物。 如今对方终于露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破绽,沈敖不免大喜, 他也是个相当了不得的角色,燕殷身份、药物关窍, 几乎是拿到信的那一刻,一整个钳制以大溃敌军进而一举解决朝廷王师取得最后胜利的计策已经在胸腹成型了! 沈敖立即去信一封燕长庭,令他将止疼药握在手中, 以控制燕殷。 如此,将不日取得最终胜局! …… 这就是燕长庭看到的那封信函。 他勃然大怒:“他做梦!!!” 沈敖的消息渠道并不太慢, 木哥和百里珍才刚刚出发一天, 他的信就来了。 并且根据木哥百里珍的特殊身份,很容易就猜测到两人此行的真正目的。 ——燕长庭费尽心思除去司马超的眼线,却没法去根除沈敖的, 一来对方对魏氏图谋已久眼线不知放了有多少, 二来更重要的, 燕长庭投鼠忌器,没法在现在和对方闹翻,所以谢英华等人他虽膈应但也只能装看不见搁着。 沈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取代司马超,握住燕殷的止疼药来控制对方。 这确实是个非常简单有效的策略,燕殷到底是君,司马超掌权也未久,一旦起了内讧,作为环伺强敌的燕长庭,基本是水到渠成的胜利。 可恰恰问题就在这里。 燕殷是谁? 他是魏太妃的亲孙子啊。 很多事情真正开始用心感受了,才体会得到其中的重量。 燕长庭才刚决定了,哪怕是他大破皋京,他也不会动燕殷。 可沈敖这一封信,却理所当然把魏太妃诸等当工具人了,燕长庭如何不怒,他一把将信掼在地上,恨道:“不可能!!” 沈箐捡起信看了看,也半晌无语,“……行了,先别管他,等木哥他们消息回来再说吧。” …… 木哥和百里珍是一个多月后回来的。 领了任务之后,两人乔装打扮一路兼程,自西瓯入关,之后一路乘船下安南,事情还是比较顺利的,很成功找到了张云说的那个炼制窝点,并且连这叫虞美人的毒花都了解得比较清楚。 “我们的人还盯着,随时能收网。” 目前还没有打草惊蛇。 不过另外非常值得一说的重要消息,就是关于这个毒花的,木哥说:“在南陲,种植的土族并不少,族内就有粗炼的成品。” 换而言之,就是司马超的这个炼制点,其实只是在这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精炼的。 虽少见,但却不是什么独门的东西,木哥他们想买的话,也是能随时和土族交易。 这才是两人商量过后,暂时没有动司马超那个炼制点的原因。 “这样啊?” 沈箐笑道:“那燕殷岂不是要实现福.寿.膏自由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沈箐高兴是真的,她和燕长庭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精神一振。 这可是大好事啊。 燕长庭最近一直都在烦躁沈敖,他当然不会听对方的,他已经打定主意,将此事查清后就告诉魏太妃,让魏太妃亲自拿主意,可偏如此一来,又怕马上惊动那两个。 好了! 现在问题迎刃而解了,多好啊,多就不可能彻底掌握货源,钳制燕殷的说法也就不成立了。 燕长庭暗暗松了一口气,对陈婴阳邓洪升几个点点头,又和魏渠说:“我们先去和祖母说一声吧。” …… 是夜。 冬月里见了雪,不同于岑岭的星星点点,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整个营区一夕银装素裹,亲卫兵士执矛身姿依旧挺拔,渐渐没入远处看不见了。 星光黯淡。 魏太妃倚在榻上已经很久了,燕长庭和魏渠离去没多久,她说帐里有些闷,让晏修撩起帘子,她一动不动盯着帐外已经很长时间了。 晏修心疼,他已经让人把火盆升至最旺,又端了一杯滚烫的热茶到魏太妃身边,把冷茶换了,急道:“小姐,您……” 魏太妃慢慢侧头,“没事,你下去吧。” 她拢了拢大氅,慢慢站起身,缓步行至帐门前,呼啸的北风让她的氅衣猎猎翻飞,人看起来更瘦小了,她的脊梁依旧挺直,抬眼,仰望星空。 ——小时候,她娘告诉她,人去了,就会化作漫天星斗的其中一颗,悬于天际。 那她的两个孩子,现在又在哪呢? 喉头有些哽,她勉力把冲至鼻端的酸涩咽了回去。 魏太妃一生好强,她鲜少提及她曾经爱愈生命的两个骨肉,而燕长庭一事发生之后,她也一直逃避去想燕殷。 她慢慢把手抬起来,挑断的手筋,变形的关节,在她被关地牢的那些年月来,她和燕殷一直都是以仇恨刻骨的立场相对的。 可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 原来这竟是她小儿子的唯一骨血。 还记得那天春阳灿烂,她的小儿子捧着一个大红织金的小小襁褓,襁褓里是手脚挣动的红通通小婴孩,她的小儿子仿佛捧着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珍宝,无比喜悦地告诉她:“母后,我有孩子了。” 年轻的脸上,尽是初为人父的欢欣。 她欢喜地接过襁褓,小心把这个孩子抱在怀中,喜道:“这个孩子长得真好啊!” 她由衷地感叹,喜上眉梢。 魏太妃怔怔的,她没有忘记,当日她的两个孩儿为了他自杀的。 宏文太子和楚王自刎,引发大乱,才成功制造了机会让抱着孩子的心腹勉强脱身而出。 否则,她的次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魏太妃一夜无眠,次日,她和燕长庭魏渠说:“告诉他吧,把他的身世,药物详情,都和他说清楚。” …… 天愈发冷了。 北风呼啸,搓绵扯絮般的雪花不断自半空刮下,积雪已经有三尺余厚,兵士吃力铲着,冻得手脸通红。 只是对比起外面的滴水成冰,帝帐之内却闷热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股淡淡的熏灼味道,被大鼎内的龙涎香息覆盖了过去,不难闻,帐内炭火充足,也暖和得很,只是听着上首偶尔的两声低沉咳嗽,跪在内帐之前的御医们战战兢兢,他们把脑袋埋在了胸口,汗流一脊背,只恨不得到外头的冰天雪地才好,不想再在帝帐里头多待一息。 “说吧,如何?” 燕殷阴沉着脸问道。 对比起去年,燕殷脸色明显晦暗了不少,眼底下淡淡的黑影,声音也变得沙哑了,那药的毒害一天和一天比并不觉,但骤然一见,却非常明显。 且燕殷吸食的量大,入冬之后,每每觉得胸闷气短,日前更是病了一场,拖拖拉拉足有大半月才见痊愈。 用不着别人说,他也开始微妙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御医进帐之后,傅有德给了他们一张抄录的纸笺,上述:此物极易成瘾;吸食愈月,必损生血之功,妨五脏六腑,心肺尤为甚也;而年复一年,常常不过数载或十数载,则肺腑毒素累深,消瘦、疲乏,衰槁而逝也;…… 燕长庭那边要给燕殷递信,并不难,借昔日郑伯邑元沐等人的亲信之手即可。 这一段,正是在那封信上抄录下来的。 ——这些是木哥和百里珍在当地的所见所闻。 御医一见这张纸,脸色当场就变了,燕殷直接了当一问,更骇得他们面无人色。 实际上,他们都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医者,虽福.寿.膏这玩意陌生得紧,但绝对不妨碍他们早早察觉这不是个好东西,并且,他们比燕殷更早地察觉了此物对人体的慢性毒害。 但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宫廷御医看着风光,却是个提着头的危险差事,错说半句都可能把小命交代了。 燕殷突然就发问了,最后,太医院判只能硬着头皮回话:“臣等以为,确实如此。” 老头吓得汗流浃背。 帝帐之内,气氛当即变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半晌,“轰”一声,燕殷一脚踹翻了长案,目眦尽裂;“好!好极了!!” 他恨得胸如火灼!!! “滚出去!!!” 御医捡回性命,连爬带滚退了出去。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6节 帐内,燕殷面色阴沉如雨,傅有德是站得最近的,他之前有幸见到那封信的内容,急道:“陛下,陛下!这,这……” 这如何是好啊?! 上面重大内容还不止这一个。 燕殷的身世。 还有这福.寿.膏背后的真正主人。 燕殷信吗?在看到信的一刹,他基本就信了几分,有关他遍查不到的身世,再也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查。” 一,他立即命燕一安排一个人,亲自去安南核实福.寿.膏的事。 第二,暗查司马超。 结果让人如坠深渊。 福.寿.膏的事是真的,燕殷终于实现福.寿.膏自由,不再受制于人了,可这丁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另一个就是司马超,这个忠心耿耿的司马超,细查起来,让人胆战心惊,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已不着痕迹清除掉差不多全部的异己! 燕殷虽沉浸在福.寿.膏当中,之前又病,但他仍然是要当那个手掌大权的君王,除了司马超之外,他另外在世家之中挑选了两名副帅,后来战事有损,又重挑了一个寒门出身的。 但现在细查起来才发现,这两名副帅,都和司马超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最重要的是,不知不觉,这三位主帅之下的大小将领,如今竟十有八九,都是经过三人提拔上来的。 司马超表面受燕殷制衡,但实际上,却已厚积薄发,私下将军权紧紧地握在手里。 一时之间,帝帐之内,只觉风声鹤唳,人人大惊失色。 这日晨早,司马超照例来帝帐禀报军务,傅有德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没有让自己去打量对方。 而司马超,却依然是那副忠心不二的沉稳模样,单膝下跪,一一将昨日的大小军务和敌军内的哨报禀上,请燕殷示下。 “……你,做得很好,盯紧些,下去罢。” 燕殷眸色几变,最终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如往常一样颔首,让司马超下去继续忙碌。 司马超离去之后,燕殷沉着脸,站在窗畔思索了很久,最后给魏太妃回了一封信。 …… 燕殷的回信终于来了。 他开出了两个条件,给了魏太妃两个选择。 第一,杀了燕长庭。 第二,杀了凌英旸王一干人等。 要他认回亲祖母,可以,他可以给魏氏下诏平反,布告天下真正身世,封魏太妃为太皇太后,追封加封魏氏所有人,但条件是,杀掉燕长庭凌英旸王等等人。 换而言之,他要取代燕长庭,两军都是他的了,也就没必要打下去了。 “这不可能!!” 魏太妃才看一眼,就一掌把信拍在桌上。 她直接回信:这不可能。 魏太妃已经想过很多遍了,她直接提笔,告诉燕殷,除掉司马超,日后,分封他为藩王,她保他一世长安! 最后一笔十分用力,魏太妃还没和燕长庭商量,但只要燕殷愿意,她就算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必会保全他的性命和下半世的荣华。 可魏太妃的条件,燕殷却断然拒绝了! 司马超有百般的不好,燕殷却也清晰地知道,面对来势汹汹如狼似虎的燕长庭,眼下要是没有了司马超,后果不堪设想。 他要留着司马超。 燕殷最多只退一步,楚河汉界,天下一分为二,他必需要当皇帝! 至于背后有没有隐藏着缓一口气处理好这些问题之后,再度反攻消灭对方,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魏太妃不是傻子啊,这个孙子有没有一点点真心想认她,她心里清楚得很。 在接到第二封信那刻,她哈哈大笑。 她不接受要挟,也不接受这种条件的祖孙关系。 魏太妃把信一扬:“不必管他!” 就此作罢。 心底藏着的那一丝期盼轰然粉碎,魏太妃心如刀绞,为她的两个孩儿。 她的两个儿子牺牲了自己,制造了当年那一线的逃生机会。 可顷刻之间,两个孩子的命转眼成空了! …… 魏太妃声音沙哑,笑声难掩凄然,笑着笑着,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 燕长庭心里难受极了,他跪在地上,仰首半晌,“……祖母,你还有我。”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有点语无伦次,又想起师父沈敖和那梁太后,“那两个人,我会处理好的!” “你相信我!” “我说过,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亲祖母!” “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也不算很意外吧,诶 爱你们!!明天见啦宝宝们~ 啵啵!(/≧▽≦)/ 最后还要感谢“温酒酒酒”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77章 燕长庭能感受得到, 魏太妃抓住他的那双手很紧,尚能活动的两个指尖紧紧掐进他的肩膀, 她的手在颤抖, 浑身都在颤抖。 心里有种难言的酸涩,他反手用力抱住对方! 魏太妃哭了一阵,但她很快就停下来了,她站起来, 声音极暗哑, 但表面已经恢复平静, 她说:“他与我魏氏无干, 今后汝等一切行事, 断不可因此有所有掣肘。” “听见了没?!” 燕长庭和后赶过来的魏渠陈婴阳等人肃然领命:“是!” “好了,你们回去吧。” 魏太妃站了片刻,哑声吩咐。 大家也齐声应是。 陈婴阳等人先退, 最后燕长庭也退了回去。 他转身,临跨下缓坡前, 最后回头往了一眼,只见偌大的帐篷前,魏太妃仍静静站在原地, 风吹檐顶的碎雪簌簌,那披着深色大氅的身影孤独又寂寥。 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凄清和黯淡。 可怜半世执着转眼成空, 造化如此弄人, 难怪魏太妃心生黯淡,她现在唯一能剩下的期盼和执念,大概就只有为魏氏平反, 让那深藏在小庄子的灵位重见天日了。 燕长庭深深吸一口气, 他又一次生出想快一些的念头来。 快一点, 再快一点,他要尽快结束大战,结束这些糟心的琐事,最后实现他的设想,以实际行动去消弭魏太妃的心结! “可以的!” 他和沈箐,两人拉着手往外快步走的时候,她听见他这么讲,鼓励地对他说。 燕长庭心里也生出一股迫不及待,他想马上就忙碌去,“那我先过去了?” 沈箐笑:“去吧。” 她俏皮眨眨眼,“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燕长庭脸皮一热,瞅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回头看她一眼,沈箐站在原地冲他含笑挥手,他这才翻身上马,一扬鞭往帅帐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践翻带雪的泥泞,北风呼啸,鲜红披风猎猎而飞,燕长庭举目往北望去,天气愈发严寒,岙水上冻,已经渐渐冻结实了,这可是进攻的上佳良机。 天时、人和,这次都在己方,如何才能利用最大化? 只是此时正全神贯注思索、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借此一举消灭司马超和朝廷王师的燕长庭,却没想到,正有另外一个意外发生了! …… 次日,燕长庭亲自赴岙水南岸,观察了岙水上冻情况,以及敌军凿冰以及己方放箭阻止的拉锯战,心里有数了,吩咐李信几句之后,正要掉头折返,不料刚刚策马离开一线,却听见身后才传来一声,“长庭!” 这个有几分苍老,却有极熟悉的声音,燕长庭脊背当即一僵。 他勒停马,慢慢回身,身后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身穿士官甲胄的人。 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是沈敖还有谁?! 沈敖也没有废话,吩咐燕长庭屏退左右:“你随我来。” 他旋即闪身往远处的山岗后掠去。 燕长庭顿了顿,片刻,才侧头看了眼陈夷,后者明白,率人继续往前。 燕长庭垂了垂眼睫,稍稍调整情绪,这才尾随而去。 在那个白雪皑皑的小山坡上,一前一后两人掠过,坡上积雪却基本不见任何痕迹。 燕长庭到的时候,沈敖已经负手站在大石上等了有一会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7节 孑然一身,清癯高瘦,如鹤如鹰。 “什么事?” 燕长庭心里不愿意和对方多处,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说话,他淡淡问。 燕长庭这人从小的孤僻冷漠,说话的语气向来都不热情,可以说是二十年如一日,他这样,也并不显任何异常,和沈敖印象中没什么两样。 只是沈敖闻声转过头来,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燕长庭被这种眼光一看,当即心下一凛。 他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心却无声无息提了起来。 十数载的师徒,他对沈敖可是相当有了解的。 他迅速反思近日诸事,可并没有任何不妥啊。 ——唯一可能涉及沈敖的,就是先前那封信,不过由于福.寿.膏的来源甚多,沈敖那钳制之策条件根本不成立,实施也就无从说起了,问题迎刃而解。 他和沈箐商量过,也非常注意处理外在的表现痕迹,是绝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以惊动对方的。 燕长庭暗暗蹙眉,那现在这出又是为什么? 谜底很快揭晓了。 沈敖细细端详他片刻,那双黑褐色的眼眸深不见底,良久,他说:“孩子,把魏太妃杀了。” 不是商量,更不是议论,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沈敖带着一丝审视观察燕长庭。 他需要燕长庭以此来明证他的心志! …… 时间回溯到前些日子。 燕长庭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给沈敖去了一封短信,简短说明白了安南那边的情况。 而之前他也暗示过魏渠,借他的手把他等人及魏太妃身边都仔细清理的过一遍。 ——但其实,这些魏氏私下培养的亲卫,沈敖接触不了,他的眼线都是在青山军,所以魏太妃的近身动静他其实是不知道的。 燕长庭从不敢小觊他这位师父,所以不管心里如何作想,他给对方的那封回信,都斟字酌句,保证符合他的性情又表达意思到位。 他早已不是那个孑然一身的他,心里牵挂愈多,人就变得愈发慎重。 在燕长庭这种慎之又慎之下,本来应给没有一点点岔子的。 可沈敖的老辣和对变故的敏感度,超乎所有人想象! 安南的情况,沈敖知道,因为他也遣人尾随上去了。 燕长庭猜到,但他没让木哥百里珍阻止,事后也不必他多废话。 双重保险。 可饶是这么重重忖度,审慎行事,未曾出一丝纰漏了,却敌不过沈敖鹰隼一般的第六感! 长达数十载的超级战场打磨出来的,并且获得最终的胜利,这样的一位顶级谋臣,有可能其貌不扬,有可能不会武功,但唯独有一样,他对危险的触觉,他天生的第六感是绝对差不了的! 他捻着燕长庭传回来的那封短信,垂眸端详了很久很久,一个字一个字反复扫过,明明没有任何不妥,可偏偏他心里生出一丝的不谐。 ——那次坪山关大战前的大打出手之后,他和燕长庭曾见过两次,燕长庭脾气一直都不好,没有好脸色他也不觉得有异。 可偏偏这次涉及了魏太妃,不知为何,他心里却生出一丝异样。 这种完全源于第六感的直觉,没有任何佐证,可沈敖却非常相信这种源于潜意识中的预感。 他往回想,越想就越觉得,燕长庭对他和梁太后有着隐约的排斥。 有些东西不能冠以主观情绪,否则往往思索的方向会越来越偏向另外一边。 沈敖再去分析魏太妃和燕长庭的和好,不免就增添了一丝疑心,以及不确定。 这,可是致命的。 燕长庭是所有一切的基础啊! 沈敖是断断不允许出任何岔子的。 他也是个非常果决的人,既然有了怀疑,那么,他就要去试探,要让燕长庭证明给他看。 没错,今日的这强势一出,一是要燕长庭证明给他看,二更重要的,就是试探! 沈敖观察力只敏锐,但凡燕长庭露出一点点破绽,他都能马上观察到! 电光石火,燕长庭心脏一紧! 要说这个世界上,对沈敖的了解,燕长庭绝对称得上是是数一数二,他甚至比沈箐等人了解对方多了,因为不少真实的性情观念,在那种一对一的真格教学中才不经意展现出来。 长达十年的师徒可不带假的。 几乎是马上,他就明白了沈敖的意图! 对面的视线,如同两道探照灯,燕长庭一怒,才刚升起怒意,他马上意识到什么,后脊出了一脊背的热汗。 他又怒又骇,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一旦自己表现出任何不妥,或者拒绝,沈敖将会立时察觉,而他苦心维持的安稳局面将立即土崩瓦解! 他不知对方可能做出什么来,但以对方的能力,绝不可能是小事。 要是对方意识到无可挽回,甚至很可能将盟军拖进深渊! 燕长庭手指动了动,他控制住倏地握拳的冲动,抬眸不解带着不悦:“杀魏太妃?现在?” 他冷笑:“你说笑吧。” 魏太妃才刚刚大好,胡大夫费尽心思将人救回来,回头就死了,有可能吗? 燕长庭控制着自己,也不深入解释,以他的性格,添底下那句反而说多错多。 “你必须杀了她!” 沈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燕长庭。 燕长庭冷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那你来罢!” 他脚尖一点,人就往回掠去,动作间没有一点留恋。 这一老一小,几句话之间,进、退,深入、浅出,一个素来眼光老辣洞察若明,另一个对对方了解极深全力应对。 在燕长庭回身掠出三丈之际,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他不理。 沈敖身影一动,挡在他前面:“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他扫了燕长庭一眼,道。 燕长庭抿唇,冷着脸站住。 “既然不能马上杀,那就尽快。” 沈敖弹了弹衣袖,再度吩咐。 对方话一出口,燕长庭心口终于一松,第一关,他过了。 但燕长庭不敢有任何松懈,他拧眉盯了对方半晌,沈敖一脸冷肃,不容质询。 他有点不耐烦,两人僵持了半晌,燕长庭终是冷冷道:“最快半年。” “长则半年,短则三四个月就够了。” 魏太妃到底年纪大了,底子亏损,又过一寒冬,再度病倒没啥稀奇的。 至于胡大夫那边,燕长庭去安排。 沈敖的预期,短则一季,最长不过四月。 再多的,他不能再等! 沈敖瞥了他一眼:“这老妇不能久留,尽快解决!” “至于朝廷王师那边,如果顺利,明年即能解决战斗!” 分而化之。 离间燕殷和司马超,此乃上善之策。 “不用我教你了?” 沈敖终于露出一抹踌躇满志之色,筹谋多年,终于要到了卓见成效的终点了! 他仰头,猎猎寒风,衣袂翻飞。 片刻,沈敖收回视线,瞥了燕长庭一眼:“不要让我和你祖母失望,听见了没?” 留下这一句,他身影疾掠离去。 …… 燕长庭站了片刻,也掉头回营。 “阿庭,阿庭,你怎么了?” 路上遇见迎着他而来的沈箐,燕长庭笑了笑:“没事。” 哪怕沈敖已经去得不见踪影,哪怕已经返回大营,燕长庭也不敢露出丝毫异色,一直到拉着沈箐回了帅帐,帘子放下那一刻,他才控制不住的浑身战栗! “呵呵,好,真好啊!” 燕长庭愤慨的目光中,刀锋一般的寒芒掠过。 他不知沈敖察觉了些什么。 但今日的逼迫真的太好了!好极了!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沈敖的步步紧迫,激起了他满腔的愤懑! 对于沈敖和梁太后两人,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对于前者和后者,还是会有一点点差别。 沈敖再多的不好,也庇护了他,手把手教他武功,花了极多的心思供书教学,这些都是真的,燕长庭今日的一身本事,全是他所授。 他在燕长庭贫瘠的童年和少年情感中,占据一个很重要的位置,甚至不亚于父亲一类的角色。 所以得知真相后,燕长庭恨归恨,但他潜意识里更多是摒弃他远离他,却从来未曾深想过其他。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8节 或许说是逃避吧,潜意识逃避去想双方冲突到最后的结果。 哪怕他理智上会明白,这是不可能避免的。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杀了对方,或者,不废不休! 这一点,梁太后其实是沾了沈敖的光了。 直至今时今日,燕长庭清楚明白一个事实,魏太妃和沈敖那边,他只能二选一! 不是寻常的那种二选一,而是二者只能存一! 魏太妃或许能因为燕长庭而默认沈敖和梁太后的存在,并且她未必不知道最终的矛盾结果,但她已不想去想了,她其实说过的,她所剩的唯一心愿,就是为魏氏复仇去污、让魏氏所有灵位得以重见天日。 可沈敖和梁太后,却并不容许魏太妃存在。 更甚者,不容许魏氏的存在。 燕长庭想同时认魏太妃当祖母,那是做梦! 说不定,等大事了罢之后,沈敖甚至会动手除去盟军中的所有魏氏亲信,斩草除根。 燕长庭呵呵冷笑:“他让我杀了祖母呢。” 极端的愤慨过后,他眉目一片冷然,今日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沈敖梁太后,没有任何共存的可能性。 他必须在尘埃落定之前,将这两人彻底解决! “四个月。” 燕长庭垂眸,他还有四个月时间。 “别气了,为这些人气恼什么?” 沈箐安慰他:“咱们以后越过越好,而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岂不快哉?” 燕长庭长吐一口,握住沈箐的手,笑笑,“阿箐,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管风里雨里。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沈箐冲他露出一个阳气满满的笑。 燕长庭心口终于舒服了一些,他轻轻地伸手,将她拥抱在怀里。 “我要他们后悔莫及!” 沈箐笑了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回抱了他,“嗯,没错!” …… 一个温情满满的拥抱,半晌才分开,燕长庭伸手把她脸畔的碎发掖在而后,叮嘱:“你要注意些,不管去哪,都多带些人,万万不可落单了。” 燕长庭很忌惮沈敖,要知道沈隽就是前车之鉴。 “嗯嗯,我知道的,……” 可两人正说着这茬呢,却出事了。 帐外有急步和对话的声音,紧接着陈夷一声:“主子?” 帐帘下一刻就撩起来! 陈夷可是很少这么急切到莽撞的,燕长庭:“什么事?” 下一刻,老金沈隽带着沈正崧快步进来了! “……爹,你怎么回来了?” 乍见沈正崧,沈箐吃了一惊,飞速和燕长庭对视一眼,两人心里登时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三娘!你祖父没死!!” 沈正崧一开口,石破天惊。 他脸上还带着一种极度喜悦以及几分的困惑不安交杂起来的神情,前者是因为这个重大消息的,后者则是因为刚才沈隽和老金瞬间凝重并顾不上说话就飞速拉着他跑过来的表现的。 “……” 沈箐:“……然后呢爹?” “你怎么知道的?” “前些日子,初四的时候,你祖父来郡守府找的我。 沈正崧震惊不已,沈敖解释原因后,他很快就谅解父亲的,并且告诉了父亲家里这些年的变化,包括沈隽沈箐,以及沈恬和新生的外孙女。 ——沈正崧日前五十大寿,他无心办寿宴,沈隽沈箐这边也没法抽身去贺寿,于是精心准备了礼物书信,由沈恬携带一起送过去。 没错,沈恬和彘儿当时正身处沈正崧所在的卫安郡。 “你祖父听了,便说要见见二娘母女。” 沈正崧自然赶紧回去把沈恬母女带过来了。之后,沈敖就说,许久没见孙女重孙,要带她们在身边一段时间,回头再送回来。 沈正崧有点意外,但父亲如此说,他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叮嘱几句,回府接上奶母侍女,就让她们去了。 他本人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中,急忙赶回来告诉儿女这个重大消息。 老金说:“二姑娘及小姑娘,已经被接走了。” 这当然不是巧合。 原来,沈敖来找燕长庭之前,就先去了卫东一趟了。 感情人家这上的是双保险! 燕长庭脸色铁青一片。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隽最敏锐,刚进帐篷,他就敏感察觉有事发生了。 沈箐抹了一把脸:“半个时辰前,他来找燕长庭,让他杀了魏太妃。” “限期,四个月内。” “再拖,拖不过半年。” 沈隽老金瞬间明白,两人,尤其前者,脸色大变。 “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什么意思?!” 沈正崧两鬓已经见白了,他听不明白,但……这明显不像好事啊。 沈箐握住老爹的手,“爹……” 她长吐了一口气,之前,她和沈隽商量过,其实是刻意将沈正崧和沈恬母女送得远远的。 还是千方百计想的理由。 为的就是不敢太多动作,怕惊动对方。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法做得更多了,毕竟燕长庭只有一个,而他们这边除了二姐母女和父亲,还有诸如木哥百里珍、魏渠陈婴阳等等等等的无数人。 重要的人很多啊,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藏起来的。 有一个功夫高绝的对手,根本就防不胜防。 没法防。 好吧,这事儿还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箐箐和大哥没有告诉父亲和二姐,但其实告诉也没啥卵用,和平不行,人家还能强掳。 没有二姐,也有其他人。 没有办法的,都一起解决吧! 心心发射!明天见啦宝宝们~ (/≧▽≦)/ 第78章 死寂一般的沉默了半晌后, 沈隽拉着父亲偏身到一边,简单地给他说这事情的经过。 沈箐深呼了一口气, 却拍了拍燕长庭肩膀:“别这样!” 没有沈恬母女也会有其他人。 退一步想, 其实沈恬母女或许会更好一些,不到最后的关头,沈敖是不会伤害她们的。 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沈箐露出一个笑脸:“也好,四个月, 早点结束。” 两边都凑在一起了?也算情理之中吧, 那行, 他们正好把所有事情都一起解决了! 不是吗? 他们还有四个月时间。 她说:“我们回头把二姐和彘儿找回来就是了。” 不必垂头丧气。 燕长庭道:“说的对!” 沈隽握住怔怔的父亲的手, 和老金对视一眼, “不错!” “把魏渠叫过来,我们商议一下。” …… 先是叫来魏渠,当天傍晚有哨报回营之后, 燕长庭又召集霍淳敬木哥李信等等人,文的、武的, 明面上的、私底下的,轮番的反复讨论。 还有胡大夫,不管燕长庭还是沈箐, 都找机会叮嘱过他,要切切留意小心。 冬季晨雾弥散, 呼吸沁冷一片, 燕长庭快步出了牛皮大帐,他站定在帐前。 往北,是燕殷和司马超所在的朝廷大军。 岱水已经冻得严严实实, 兵士凿冰的速度远及不上天气, 一场大雪下去, 朝廷已经无可奈何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39节 新一轮的大战即将兴起,远方大营弥漫着一种枕戈待战的紧绷氛围,那是他明面上的敌人。 他将必要大破的强敌。 而他环视眺望,白雪皑皑,风声萧萧,连绵无边的营帐尽头,是冰封一片的雪丘原野和群山。 雪沫簌簌,呜呜作响,万籁俱静,却不知何方,沈敖和梁太后。 燕长庭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没什么好说的,正如沈箐所言,来得正好,正好一并把所有事情解决了! 他要一次就永绝后患。 燕长庭侧头吩咐符简和陈夷两句,翻身上马,快步离去。 沈敖再有战策指点,他也不再抗拒了,合适就用,不用白不用。 并且他深刻感觉,自己该向魏渠学习,留情都是多余,对待这些人,就该快准狠地就直打七寸粉碎他们的一切。 但凡有一丝犹豫都是不该。 …… 一切都密锣紧鼓地安排起来了。 燕长庭巡营完毕之后,去接了沈箐,两人直接回了帅帐,坐下之后,沈箐提笔,把递减戒断法详细写了下来。 写完之后,她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确定无误,这才递给身边的燕长庭。 “实践过后,这是最合适的法子。” 福.寿.膏,不同于现在的鲜为人知,后世这玩意可是够大名鼎鼎的。 但凡稍稍了解过一下,都能说得出个一二三来。 沈箐印象中的戒断法有好几个,她挑挑拣拣,选择现时有可能实现的写下两个,燕长庭吩咐了陈桥,私下密锣紧鼓的开始试验。 试验对象也是现成的,百里珍这货虽然咋咋乎乎,但办大事儿还是很靠谱的,她和木哥分工合作,不但把司马超那炼制点和毒花土族摸清楚了,还另外带回了好几个当地的吸食者。 有男有女,年份又长又短,形态各异,清晰明了让人触目惊心。 当日展示完毕之后,如今正好又派上用场。 胡大夫对这个非常感兴趣,挑了两个和燕殷年份最相近的,就可劲儿地折腾起来了。 经过多次实验,这个替代戒断法效果最好的,也是最适合沈箐他们需求的。 ——说原理其实也简单得很,就是用另一种有麻痹和止痛效果但成瘾作用明显较小的药物,替代一部分的福.寿.膏,从一点点开始,比如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每隔一段时间减一点点,以此逐步戒断。 一开始效果十分显著。 虽然胡大夫判断,很可能减了一段时间,达到一个界点的时候,就会出现像其他戒断法那样的反复,包括但不限于严重的戒断反应。 但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前期效果是十分好的。 这就可以了。 燕殷估计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们也不打算告诉他。 就让他以为戒.毒在望好了。 燕长庭接过长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很好。” 他立即叫来陈夷,附耳再三吩咐,让他把纸笺上的内容抄录一遍,然后交给魏渠,让魏渠用原来的的渠道,将这个戒断法传到燕殷手中去。 “是!” 陈夷小心接过纸笺,当场就在帐内抄录了一遍,让燕长庭过目后,他小心叠起收进怀里,快步去了。 帐帘撩起,夹着雪沫的北风呼啸刮进来,燕长庭一身玄黑的铠甲,站在大帐中央,他盯着陈夷离去的背影,眼眸身姿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人性皆有弱点,而劣性根往往大同小异,很少人能逃脱出去。 燕殷处境其实并不算很好的,要是他继续按兵不动隐而不发,司马超只会步步蚕食加紧掌控王师大军上下,进一步以彻底架空燕殷这个皇帝。 而燕殷,并不是个能百忍成金卧薪尝胆的人。 相反,他暴戾、易怒、唯我独尊。 他之所以忍下司马超,全因两点:第一个,他深陷毒瘾,有性命之隐忧,此时的燕殷必定焦灼无比,深恨司马超而偏摆脱毒瘾不得。 第二,正如他与魏太妃的通信,他知道自己暂时离不开司马超。 翻脸绝对不是时候。 这个平衡之下,他隐忍,维持着盟军一致对外的阵线。 燕长庭现在就要打破这个平衡!! 他送这个戒断法,就是要撬开一丝缝隙的。 可以算得上阳谋。 燕殷这样的脾性,一旦摆脱毒瘾有望,他必然蠢蠢欲动! 一个唯我独尊的帝皇,焉能眼睁睁看着狼子野心的臣属大肆鲸吞他的江山权柄? 燕长庭不需要多,稍稍拖一拖后腿,就足够了。 他有足够打垮朝廷王师和司马超的战力和信心! 来得好啊! 哪怕没有沈敖,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燕长庭也已经不想再等了,就让这一切尽快结束吧! 想起沈敖,他眸色沉了沉。 他不是操纵别人一生,愚弄别人一生吗? 这回,他要让对方好好尝一尝,那别人利用、被人愚弄的滋味! …… 燕长庭目送陈夷离去,他转身,对沈箐说:“你等等我,我先去祖母那边一趟。” 接下来对于燕长庭来说,才是一桩难事。 事不大,但涉及的人和情感,却让他倍感踌躇和难以启齿。 他要请求魏太妃装病,并且是重病。 非重病不足以取信沈敖。 这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在年后开始,大约持续一个多月,……” 这个事情其实很敏感,涉及沈敖梁太后,而魏太妃年纪大了,一旦昏昏沉沉人事不省,将自己交给燕长庭。 而说到底,梁太后才是他的亲祖母,沈敖是他的伯祖兼师父。 外头的风雪声终于停了,陪伴魏太妃到最后时,燕长庭终于还是说起了这件事,他有些语无伦次:“祖母,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有些急迫,反复解释着。 这是祖孙两人第一次谈到梁沈二人,魏太妃抬起眼睑,盯了他片刻,却很快就同意了,“可。” “就按你的计划做吧。” 燕长庭一夕心血上涌,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握紧魏太妃的手,“谢谢你,祖母,我,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语言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燕长庭深呼吸一口气,这一生辜负魏太妃的人太多了。 他握紧拳,他会让魏太妃知道,无论如何,都还有一个他! 绝不会辜负于她! 还有三个月。 …… 燕殷魏太妃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那现在就剩二姐了。 沈箐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燕长庭才回来,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好了,我们去看看沈伯父吧。” 这伯父喊得有点点别扭,但现在的燕长庭,真的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他以前看沈箐和家庭是割裂的,他心底其实只重视她一个,但现在不同了,沈正崧病了,他几乎每天只要能抽的出空都会去看望一次。 沈箐把手给他,两人牵着手,翻身上马,往沈隽营帐去了。 下马,撩帘,进帐,帐内炭火很足,但沈正崧已经能自己披衣坐起了。 这件事情,对沈正崧打击很大,沈隽和沈箐一度很担心,但两人都低估了一个父亲,沈正崧心神大震病倒之后,却很快就好起来了。 这还是他案牍劳形太过加天气太冷第二次的染上的风寒。 命途多舛的二女儿和外孙女还不知所踪,和儿子小闺女彻夜详谈之后,沈正崧虽一夕像苍老了十岁,但却没有缠绵病榻,他很快就爬起来了。 “爹,你还有我们呢,等彘儿回来,你还得看她出嫁,给她备嫁妆呢。” “爹知道,爹知道!” 沈正崧紧紧握着沈箐的手:“你二姐有消息了吗?” 见沈箐摇头,他也没有气馁,“那是不是要准备设法救你二姐和彘儿了?” 沈箐急忙点头:“对的爹!” “你好好休息,不然等彘儿回来,都要吓着她了。” 沈正崧摸摸鬓边的白发,点了点头,笑容有几分涩然,但转眼敛下去了,“你们说得对!” 他会的,他会的! 他有三个孩子,都未曾成婚,他还要送女儿出嫁,还要给外孙女选良婿、备嫁妆! 沈正崧深呼吸一口气:“你们放心,爹没事,不必为我耽搁了,正事要紧。” 沈正崧絮絮叨叨片刻,被众人劝着又服下了一贴风寒汤药,药效上来,他倚着倚着睡了过去,沈箐上前,和燕长庭一起小心把他放平睡好。 几人直接就在帐里商量起来。 其实,早早的,老金就提议过了,他敲敲烟枪:“还是谢英华吧。” 老金说:“咱们共事快二十年了,我看,谢英华那小子不是个没良心的。” 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这个问题很可能就简单很多。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0节 边上的红缨抿唇,没说话。 沈箐思索片刻,很快点头:“那你就试试呗。” 不行的话,再想其他法子。 …… 暮色四合。 帐内挑亮了一盏灯,谢英华盯着灯火半晌,李汉王平笑道:“英华小子,看什么呢?” 谢英华回神:“没,想卷宗上的事呢。” “平叔汉叔,你们不去用膳?” “等会就去。” 自从沈隽回来,他说庙小容不下大佛,于是,李平王汉就到谢英华这边来了。 等他们收拾好了,去用膳了,帐篷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谢英华才慢慢停下笔。 很安静,只听见帐外呼呼的风声。 从前,谢英华是个很爱热闹的人,交友很多,谁都能侃两句,曾经他的帐篷来来去去闹得不行,可现在除了自己人,和必要的公事上的来往,基本没什么其他人过来了。 他打开衣箱,里头一箱子红衣,绯色、艳红,亮橘,曾经被沈箐调侃说像个骚包孔雀似的。 可现在谢英华都没有穿了。 除了甲胄,就是一身深黑的衣裳。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再穿红衣了,他不再愿意瞩目于人前,他觉得自己不合适。 一个叛徒,穿什么红衣裳。 谢英华苦笑。 他把衣箱合起来,略略调整一下情绪,也起身去用膳了。 但今日注定是个有点特殊的一天。 沿着残雪点点的营区小道往前走,暮色中,突然一个胳膊把他勾住,竟是老金。 “……你还来做什么?” 谢英华下意识左右看一眼,没人,他盯着老金,意识到什么,有点屏息。 老金也不废话:“我知道你小子不是个没良心的,明人不说暗话,就问你将功折罪你愿不愿意?” 谢英华心一震:“……” 他立即想起沈恬,半晌,说不出声:“……我父祖皆是国公爷亲兵,当年起誓誓死效忠!……” “可你不是!” 老金说:“你父祖是你父祖,我知道你是在卫国公亲兵营长大的,可自卫国公把你给了沈三娘那一刻,沈三娘才是你的主子!” “你好好想清楚,是也不是?” 谢英华心很乱,他一时半会说不出话,这段时间,说没有挣扎没有低落是不可能的,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但现在…… 他正乱着,忽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远远李汉王平往这边行来,他心下大急,下意识就把老金往里一推,推着老金和自己躲进帐篷之后,及时避开两人视线。 ——被李汉王平看见,不但沈箐意图立即暴露,老金怕也有性命之忧。 一直李汉王平过去了,屏息的谢英华才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老金,老金面露笑意,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才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他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考虑。” “我相信你不会泄密。” 老金潇洒走人,留下心事重重的谢英华。 他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才慢慢往回走,饭已经没心情吃了,沿着小道在营中走着。 这也是他的任务之一,每天观察营内变化,但谢英华今天走了一大圈,什么都没看进去。 直到在一处营帐的残雪堆之后,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樱紫色身影。 是红缨。 两人离得远远,站着,红缨垂眸,抬起:“你要是再背叛我们,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我会亲手杀了你!!” 红缨掉头跑了出去。 谢英华下意识追出几步,半晌,慢慢停了下来,他喉结滚动几下,看着红缨的身影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那如果,没有呢?” 那他是不是,还有一次挽回的机会。 他忽然感觉有些泪目,过去十数年,亲密无间,甚至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一辈子都会这样过去的,沈箐、爱人、朋友、同僚,种种掠过。 他伸手掩住眼睛。 …… 一天后,老金悄悄来告诉沈箐,谢英华同意了,成了! 他说他回头就开始打听沈恬的下落。 沈箐呼了一口气,“好。” 如果谢英华不让她失望,那么她准备的后手也就永远不会用上了。 “你告诉他,宁轻勿重,切不可露了痕迹,现在还不是救人的时候。” “最后,告诉他,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不管别人如何,这事完了以后,我和他还是朋友!” 很好,成功策反谢英华,那将是最省时省力的一个法子! 现在万事俱备。 只待开战了! 沈箐拍拍手,站起身,和燕长庭一击掌:“希望燕殷不会让我们失望。”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一切真正进入了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倒计时,别急哈宝宝们! 最后,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耶哈哈~ (づ ̄3 ̄)づ╭ 第79章 这场精心准备的大战一如预料的激烈, 甚至其中的明暗争斗部分比想象中还要更动魄惊心一些。 这个新年,整个汜水关往东都弥浸在滚滚的硝烟和纷飞的战火之中。 岙水上冻, 朝廷无法再仗天险将盟军挡于南岸, 于是司马超调整战策,以岙川三关之间的山势为倚仗,和盟军展开了一连串的激烈大战。 总体来说互有进退,朝廷收复了坪山, 而盟军则成功攻陷了离山关。 然就在缠斗愈发激烈越发白热化, 一度抵达了顶点了时候, 燕长庭提前三个多月的布置, 也终于卓见成效了。 风终于褪去了寒意, 原野上终于望见了绿色,可是在意的人并没有多少,所有人的心神皆沉浸在这一轮又一轮的剧烈大战之中。 唯独一个人, 是例外的。 那就是燕殷。 “怎么样?” 一张长榻,炕稍的炕几上还放着灯盏烟杆等物, 燕殷一自榻上翻身坐起,立即就迫不及待问道:“快说,如何了?!” 御医刚收回给他切脉的手, 其实答案他们私底下也已经讨论过多次了,因此也不迟疑, 御医首忙叩头道:“启奏陛下, 经过臣等两月余的密切观察,臣等以为,此法确实行之有效!” “若陛下按此法践行, 臣等判断, 长则三年, 短则一年半载,即可彻底断除药瘾!” 说这话时,老御医是一脸的喜色,这可是大好事啊,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凶多吉少了,谁料竟然这般峰回路转。 皇帝不想死,可又有谁想死呢? 御医们还是第一次接触福.寿.膏,所有的一切数据都在观察积累中,他们未曾见识过戒断反应,但根据以往行医的经验以及这两个多月的诊察,一如意料中给出了这个答案。 燕殷大喜过望:“好,好!非常好!!” “重重有赏!!” 不过下一息,未等御医们谢恩,他又道:“不,汝等的大功先行记下,回头再行大赏。” ——大赏御医,岂不是有外泄的风险? 燕殷立即叫停了。 他垂眸又抬起:“汝等切记,还是和平时一样,切不可表露任何异常。” “是,是!” 御医并不在意大赏不大赏的,能全身而退就很好了,赶紧叩谢皇恩下去了。 燕殷看着御医背对帐门倒退出去,一直到出了内帐,这才转过身轻手轻脚离去。 细碎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帘子晃动平息,燕殷收回视线,神色晦暗莫名。 他问燕一:“司马超怎么样了?” 说这句话是,燕殷面沉如水,他现在危机感极高,连外围的内室宫人都抱着强烈的戒备心,外松内紧,昔日太.祖留下给他专供防卫使用的暗卫,如今都兼任了许许多多的任务。 譬如联络,譬如监视。 燕一附耳,低声说了一阵。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1节 燕殷脸色当即就黑下来了! 他一脚踹翻炕几,上面所有东西噼里啪啦砸翻一地,燕殷恨极:“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司马超是个胆大贪婪野心勃勃的,每每危险艰难的任务,都会分配到忠心于皇帝和殷氏的国将身上,而他,除了自己人,还大肆在军中提拔自己看中的小将校尉和兵卒出身的士官。 要知道,军中和其他地方不同,知遇和提拔之恩看得非常重,尤其是这种情况下的,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大小人才,眼里先看到的他们的主帅司马超,其次才是皇帝朝廷。 这种用生命和浴血奋战出来的关系,凝聚力是非常之强的。 再这样下去,不等这个仗打完,司马超就该把燕殷架空完了。 燕殷本来就是在强行隐忍,一等治疗得出了结果,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怒极,司马超想窃取大殷江山,他做梦!!! “给项数甄权等人传密旨,”离山关失陷正是个好机会,“让他们闯御帐见驾,上表司马超失当之行!” 他才是皇帝,他有名正言顺的擢贬将领之绝对权威,他傻了才和司马超暗斗。 燕殷当机立断,一反之前的全权信重和低调,借离山关失陷,雷霆震怒问责,一口气贬下去七八个人,高调重新接过战局,钳制司马超。 这个时候,燕殷还是有资本的,国朝的底蕴还有,比方项数甄权两员大将,还有王延寥钦等燕殷心腹,前者出身不凡本人了得又从戎多年,根基很深厚,短时间内司马超都没能撼动,而后者则怕触动燕殷的神经,还没到时候。 所以燕殷这么突然发难,这些人迅速团结以他为中心,而王师内部不可避免就产生了裂痕。 燕长庭所筹谋的局势,终于形成了。 冰封湖面,暗藏汹涌,一切终于都到了该转折的时候。 …… 盟军大营。 魏太妃也到了该“病倒”的时候了。 今天诊平安脉之前,胡大夫大手一挥,亲自捡了药用小炭炉煎了,灌进小葫芦里,一起带过来了。 黑褐色的汤药倒进盖碗里,质地粘稠,味道辛涩,有些腥臭,色泽还带着暗红。 “一天一帖,连续三天,即可见效。” “之后每隔三日服一帖,维持效果。” 胡大夫已经说过了,这个药服用下去,看着是很逼真很吓人的,会痉挛、起热、呕吐、昏迷不醒呓语等等,反正看着就是重病不起那么一个状态,不过对身体却没什么真的大碍的,“反倒能驱一驱骨风。” 里面有味药有这个功效,不过药性比很猛,老太太之前身体较虚他就没用,现在正好调养了一段时间身体,能服用了。 说是这么说,但胡大夫描述出来的那个表症,以及这碗看起来有点古古怪怪的汤药。 晏修一脸纠结,端着盖碗站了半晌,“……这药颜色看着真红啊,真的没问题吗胡大夫?” 胡大夫十分光棍,反正他就一大夫,只管治病,不管其他,“喝不喝随你。” 他不干说服人的活的。 胡大夫直接站起来收拾脉枕药箱了。 “小姐,这……” “给我吧。” 魏太妃没有废话,接过晏修手里的盖碗,直接一口闷了。 味道很不好,但她面不改色,淡淡道:“有劳胡大夫。” “行,那明天我在使人送药来。” 胡大夫背起药箱,施施然走了。 …… 魏太妃服了三天的药之后,正好逢大营转移。 这个虽瘦削了不少,但脊背依然像标枪一样挺直的女人,自从能起身上马,每每需要移动,她都是骑马出行的。 今天也不例外。 岙川风野,猎猎呼啸,卷起她暗红色的披风,在即将抵达新营地之际,魏太妃突然捂着头晃了晃,一头自马背上栽倒下来了! 魏太妃病了。 突如起来的重病,上吐下泻,痉挛发热,脸色铁青,一个晚上叫了几次大夫,最后胡大夫几乎是驻扎在她帐内了。 病势汹汹,连续多日,怕是不能好了。 大小将领纷纷前来探看,但凡目睹者,无不暗自摇头。 为此,燕长庭等人甚至将她从帐篷移到关口营房之中,尽可能调整养病环境。 籍着这个机会,沈敖终于近距离目睹了魏太妃。 头发枯槁失去光泽,瘦削的面庞铁青中带着一种灰败的暗色,全程昏迷,手脚不可抑制在轻颤,被燕长庭和魏渠半扶半抱挪进屋。 这是易容化妆没有办法伪装出来的状态。 沈敖亲眼得见,他终于彻底相信了燕长庭。 “很好!” 回到帅帐,沈敖负手,如此对燕长庭道。 他非常满意。 一直以来的猜疑,终于彻底打消了,他也终于对燕长庭祭出了他的底牌! “寥钦,知道这人吗?” 沈敖扬眉:“这是我们的人。” 这是沈敖在朝廷王师中的最大一张底牌,并且随着燕殷和司马超的暗流汹涌,连擢了两级,如今正是朝廷王师的大将之一。 “寥钦?”这不是燕殷一派的人物吗? “没错!” 沈敖对燕长庭的离间之策非常满意,魏太妃也要死了,他毫不犹豫亮出了他的底牌。 “换铠甲,我们边走边说。” 忙碌了一夜,号角再度吹响,沈敖意气风发,吩咐燕长庭立即更换重甲。 迎着晨光,大军沓沓雷动,远处旌旗招展,是朝廷的大军,沈敖目光灼灼,盯着王师的中军位置,露出一抹傲然的淡笑。 那张陈桥的人.皮.面.具上,轻而易举看得出了他的志在必得。 没错,打消了一切疑心,而燕长庭酝酿的局势已经到位的情况下,沈敖深知战机珍贵,他毫不犹豫,要尽快击溃朝廷大军,彻底结束这一场大战! 这些日子,按沈敖吩咐,沈箐新制了一张人.皮.面.具,沈敖都是以陈桥的身边待在燕长庭身边的。 等了这么多天,燕长庭缓缓重复了一句,“寥钦?” 他果然没有料错! 他的这位师父,果然还有底牌!! 燕长庭眸底波澜骤起,这个寥钦,他上辈子对这人印象不深,他上辈子杀过的敌军将领无数,但他心根本不在这天下和这些人物之上,能留下记忆的基本都是浓墨重彩者,如司马超。 这个寥钦,表现得中规中矩的缘故,燕长庭就没怎么留意过他,他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人是司马超麾下的。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司马超手底下的“保皇党”? 燕长庭心下凛然,如此一来,只怕上辈子司马超还真未必能当上大赢家啊! 除非他死后,沈敖承受不住打击,放弃一切吧。 但依他这位的师父的性格,这个可能性偏小,他更有可能震怒之下毁掉这一切,直接豁出去,弄成两败俱伤一地狼藉,犹未可知。 沈敖还在说着,除了寥钦之外,还有他和后者发展出来的大小裨将校尉。 数得上号,竟有七八人。 “这些都是我们的人。” 燕长庭惊怒之余,更庆幸自己的谨慎。 “你我师徒同心,入夏之前,必大破皋京!!” 沈敖扬臂,猎猎的东风呼啸,他披风翻飞,眉目依然如鹰隼般的锐意毕露。 好啊,很好! 听着沈敖细数的这些人名,他抬目盯着敌军,又扫了一眼另一边身侧的陈夷。 陈夷心领神会。 燕长庭目光深深,他把沈敖说的这些人名,都一一记下了。 还有,他往后扫了一眼,以及这段时间、以及紧接下来的后续,沈敖埋在青山军中的他的人。 “是啊。” 燕长庭道,他一夹马腹,大黑马四蹄离地,飚了出去。 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目露狠意。 …… 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可谓撼动四宇、震荡九州。 岙川大战,河北大战,汜水关大战,最后紧接着的就是皋京大战。 司马超苦心经营二十载,汲汲窃权一路走到如今,没想到在最重要的关头,被人以同样的方式,摔了一跤。 他是个非常狠且胆大包天的,几番迂回不见好,燕殷更有咄咄逼人之态,而强敌环伺,他最后一咬牙关,竟生出杀了燕殷的心思。 借战事。 而他用心谋划,不是做不到。 但可惜,这个计划,在实施之际,就被计划中的重要人物泄于燕殷之耳了。 燕殷惊怒交加,危机当头,不管不顾,直接下旨收兵掉头,直奔汜水关!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2节 激战当中,整个王师一分为二! 要知道,大战之中,最怕就是这种突然掉头,因为冲锋之中兵卒很容易会乱,一乱,就会马上引发雪崩般的大溃了! “报——” “不好了!陛下下旨,引兵急撤!!!” 司马超惊怒交加:“你说什么?!” 他目眦尽裂。 而此时对面的盟军,燕长庭“锵”一声抽出宝剑,斜指向前,他眸光凌厉如手中剑刃寒芒,厉喝:“传令!全力杀敌!!上——”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盟军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瞬压上,全力急冲!! 这种级别的大战,一旦一处大失误出现,往往就是饮恨终身的后果。 兵败来得是那么突兀,在盟军大举压上之际,司马超已经清楚,无力回天。 他恨极了,拼搏半生,两分天下,竟然突兀遭此大败! 他也算了得,在这等情况下,居然还能勉强收拢兵马,没有大溃。 可面对汹汹而来的盟军,已经是败局必定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将军——” 他的心腹拉住他的手臂,目露悲色,高声大喊。 司马超面目狰狞,侧头看他,对视半晌,他:“啊啊啊啊——” “传令!收拢兵马,且战且退——” 他赤红眼睛,厉声大喝。 司马超牺牲了前军,收拢剩余兵马,掉头遁去。 …… 而已经关在囚车中侧耳听着雷鸣般的大战声音的张云,嘶声大喊:“河北!河北——” “云州,小义乡!云州一带,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要逃往河北!!” 司马超早年逃出被通缉,就在在河北云州一个叫小义乡的地方养伤,本来这不算什么,但此时此刻,却成为司马超的必去之处! 张云紧抓这囚车栅栏,嘶声大喊:“拦住他!杀了他!!杀了他——” ……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燕长庭耳边。 他点点头,上辈子,司马超确实也退往河北,原来如此。 沈敖道:“张云?” 还算有点用。 不过现在也没用了,再去哪都带着,关来关去,还得专门使个人盯着,很没有必要。 他道:“用不上,就杀了。” 沈敖轻描淡写道。 “用不上,就杀了。” 燕长庭重复了一遍,他笑了笑,目光深深,“我会的。” 燕长庭不再说话,传令急追。 司马超的去路,河北! 既然知道去向,渡河需要渡口,那对方的路径就减少很多可能了,在燕殷和司马超之间,燕长庭毫不犹豫选择了追击司马超。 他兵多将广,乘大胜而追,气势如虹,兵分三路,一路围追堵截,一点点蚕食。 最终在春末夏初,张云嘶声大喊之后的第十八天,燕长庭亲自率军追上了司马超中军。 夜,黑沉如墨。 嘚嘚的蹄铁落地声,军靴声,混杂在暴雨声中。 滂沱大雨,司马超最终还是登上了他的战船! 可就在他踏上甲板的那一刻,燕长庭拉开强弓,箭弦绷紧至极致! “咻——” 一声锐器割裂空气的锐鸣,乍现的银芒穿透重重雨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重重穿透了司马超的后心! 箭矢当胸穿过,仍在颤动,司马超避开了心脏,却没能避开箭矢,他低头,不可思议,睁大眼睛。 “主子——” 扑挡不及的王淮,一声悲呼。 司马超骤然回头。 暴雨中,黑沉沉的重铠,鲜红的顶缨之下,燕长庭那张沁寒如冰的面庞。 战船终于撑了出去,“嘭”一声,他却重重栽倒在甲板之上。 …… 司马超兵败身死消息传回的一刹。 张云哈哈大笑。 他笑得畅快极了。 笑着笑着,却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娘!娘——” 作者有话说: 老头其实还有底牌啊,幸好燕崽谨慎,这回终于全部套出来了。 不虐了,阿秀保证!给你们发射一个小心心~ biubiu!明天见啦宝宝们~ (/≧▽≦)/ 第80章 这一场激烈的大合围在清晨宣告进入尾声。 合围战结束之后, 燕长庭没有停留,点个人归拢降卒, 他旋即率兵直奔汜水关! 这座天下首屈一指的雄峻险关, 南连崇岭,北濒大河,浩浩延绵,天险自成, 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它亦确实相当重要, 这是东进皋京的唯一通道, 此关一破, 之后再无天险可守,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亦是皇朝的最后一道防线。 上辈子, 燕长庭强攻汜水关长达四个月,悍然破关而入, 同年七月,皋京宣告攻陷。 炎炎的骄阳,旌旗招展, 黑压压的大军磅礴而至,隐天蔽日, 整个大地和关门都震颤了起来, 烟尘滚滚,硝烟弥漫。 这晃眼仿佛与上辈子大同小异的场景,却又与上辈子有很多的不同。燕殷比上辈子狼狈太多了。他率十万残兵遁入汜水关, 火速紧闭关门, 当时关口凌乱一片, 要不是燕长庭更重视司马超,暂时弃了他,说不定急赶追击之下,关门当时就破了。 燕殷惊魂未定,紧接着就接到了司马超兵败身死的急报,燕长庭很快就兵临城下了。 他目眦尽裂:“务必要死守关门!务必要死守关门!!听见了没?听见了没?!” 关门紧紧闭锁,无论叛军怎么挑衅,怎么辱骂,各种诱敌各种激将,殷军始终紧缩在关内,不肯开门应战! 殷军也很明白,他们冒险不起了,唯有死守关门,死活不开,据天险以守。 燕殷亲自监军,所有接近关门范围者,无一不得在重重里三层外三层的筛选和监视之下。 汜水关的原守将叫陈留,这也是名相当老练的大将,他横刀在城头之上,昼夜亲守,没他的手令联合燕殷的旨意,任何人胆敢靠近关门,一律斩杀不问! 这般下来,原先的上策里应外合,就根本行不通了。 燕长庭没有废话,直接一抽佩剑:“全军听令!攻——” 他毫不迟疑,下令强攻!! 战鼓响彻云霄! 隆隆的滚木擂门巨声,投石机抛起一块块大石以及火油弹,藤梯、火箭,喊杀声震天! 朝廷大军还以滚石檑木火油强攻,开战不久,城头上下陷入一片火海和喊杀之中。 战事异常的激烈,然而,攻陷汜水关只是时间问题。这辈子,甚至比要上辈子要相对更易一些。因为朝廷已经是惊弓之鸟强弩之末,而盟军挟大胜而来,声势浩大士气高昂,最重要是兵力雄厚兵多将广! 燕长庭迅速调兵遣将,分兵绕群山直扑另一边的少习关,而又令旸王领兵,北渡大河,绕河北而过,自北往南,渡水直击关内! 战船都是现成的,司马超留下的,与降卒一并收编之后,直接可用! 燕殷前后一连数十道圣旨发往边关调兵,边防军紧急分兵,南下勤王拦截,刚好和旸王遭遇,双方打得开了花,但后者仓促而小股,最终惜败拦截不住。 三路大军汹汹而来,燕殷不管不顾,再度急旨,可这一回,守边重将却不得不咬牙逆了旨意! 没办法,这兵再分,关卡就空无一人了,外寇闻风而动。 里头说到底的,是内战,可一旦他放弃关门,即是千古罪人。 大部分重镇守将没有应旨,余下的,提前得过燕长庭密令的旸王已经使人强行接手了。 三管齐下,燕殷焦头烂额,战火纷飞持续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一个清晨,汜水关被强行攻破了!! “关门破了!” 魏渠一脸的鲜血污渍,虎目含泪,大喜过望。 燕长庭勒僵立马在关门前,盟军兵卒如潮水,汹汹冲杀将进去。 上辈子,各地反军和朝廷拉锯了足足十数年,最后在燕长庭的率领之下,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强行攻破的汜水关。 而这辈子,前后总共花了五年时间。 多米诺骨牌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也已经从一个少年,历经风雨鲜血的洗礼,成为一个肩宽背阔的伟岸青年。 燕长庭一身黑甲,遥望雄关,片刻不动。 不过很快,他那些许两世交杂的情绪就被人打破了。燕长庭侧头一眼不远处的魏渠,魏渠心领神会,火速打马而上,率先锋军疾冲往关口而去。 “给寥钦传信,马上找到燕殷,杀了他!”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3节 沈敖吩咐一句,心腹立即去了。 燕长庭心一紧,沈敖却侧头盯了一眼魏渠的背影,对燕长庭道:“让他们先上去也好,不过你也该准备起来了,这些人,回头一并收拾了。” 沈敖眸光锐利如鹰,苍老的声音冷冷。 他的意思,燕长庭立马就听懂了,所谓收拾了,就是称攻破皋京之后,格杀魏氏众人。 沈敖不但要清理这些魏氏旧臣,一劳永逸,并且,他还要将兴起内战破关弑君等等污名全扣在他们的头上。 燕长庭一刹捏紧了缰绳,他费了很大的功夫,压抑下满腔的愤懑,他侧脸,点了点头。 “你安排好了吗?” “可有欠缺?” 燕长庭确实有动作,沈敖这个是知道的。 燕长庭定定看着他,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前这个熟悉又异常陌生的人,他缓缓说:“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就差最后名单了。 但估计,马上就会出来了。 ——果然,今日为了燕殷,沈敖心腹迅速四下传命,盟军之中最后的一些沈氏名单很快就送到了他手上。 燕长庭紧紧抿着唇,策马冲进,沈敖已经一掠不知所踪,他赶紧吩咐两句,将大局暂交给凌英,火速追了上去。 燕殷。 希望魏渠能比他们更快一点! 魏太妃虽然说不必理会,战前还特地强调过,不可因燕殷而留手,可如果可以,燕长庭还是希望留住他的性命。 …… 魏渠已经很快了。 可他再快,也快不过关破时就在燕殷不远处的寥钦。 “轰隆”一声巨响,包铜的厚重关门终于是承受不住连续的猛烈叩击,重重倒在地上!陈留厉喝一声,带人强堵,可根本无法堵住! 城头上下,整天喊杀,盟军兵士急冲而进! 血腥遍地,硝烟滚滚,燕殷目眦尽裂,寥钦扑上来:“陛下,末将前来护驾!” 一脸的血和焦黑,燕殷在暗卫和禁军及几员心腹战将的保护下,火速往关内逃遁。 他们撕下了披风,换上普通甲胄,冲开溃逃的乱军,疾冲而去。 可很快还是被发现了!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敌军穷追不舍,箭雨、毒镖,追杀,汹汹如雨。 燕殷身边不断减员,连两名暗卫都身负重伤,最后终于勉强冲出乱兵圈,燕一一揽燕殷的腰,正要提气急掠而起!可就在此时,身后殿后的寥钦突然翻身,抽出一泛黑匕首,重重往燕一后心一刺! 寥钦刚刚才为燕殷挡了一箭,这一下,简直猝不及防! 淬毒的匕首全.根.尽入,燕一霍地转头,目眦尽裂,一抬手,寥钦却急速后退,一道嘹亮急促的木哨声,已经赶到附近的那道黑色的身影及时闪身出现,刚好救下寥钦。 燕殷心胆俱裂,连爬带滚,往前飞奔,他扑倒在地,又爬起来,下一瞬,一个高瘦清癯的人影站在他前面。 沈敖冷冷挑唇:“你白享了这么久的荣华富贵,也足够了。” 他一掌,击碎了燕殷的天灵盖。 “啪”一声!燕殷睁大眼睛,口鼻流血,一道浓稠的鲜红自额头而下,他倒在了泥地上。 沈敖轻蔑一笑。 他耳聪目明,已经听到魏渠赶到的声音,沈敖往那边瞥了眼,冷冷挑唇。 都是秋后的蚂蚱,且容你等多苟活几日。 他一闪身,不见踪迹。 魏渠赶到,就只看见燕殷死不瞑目的尸身。 他恨得咬碎牙关。 他也恨燕殷,但他明白燕长庭的心思,魏渠对燕殷憎恨又复杂,但心里不顾及魏太妃是不可能的。 且此情此景,燕殷好歹淌着魏氏的血,他恨归他恨,沈敖这样肆无忌惮的戮杀,让魏渠愤慨难当。 “好啊,好!” 他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魏渠咬牙切齿,半晌站起身,一挥手,让手下给收拾了。 …… 皋京,是当年八月攻陷的。 汜水关一破,大势已去,盟军三路会师,花了不足五天,皋京南门开城投降。 军靴沓沓,蹄声雷动。 燕长庭率麾下武将谋臣及精锐骑兵,自南门而入,沿着长长幽阔的门洞,踏入这座五朝巨都。 在南门开城投降之前,他示意陈夷,通知沈箐,她那边可以动手了。 …… 谢英华已经把囚禁沈恬的大体位置套出来了。 先前沈敖冒充陈桥留在燕长庭身边之前,所有通信都是他负责传递的。 沈敖的亲兵把信给他,他再给燕长庭。 谢英华父祖皆是沈敖的亲兵,他父亲去世之后,他是在亲兵营长大的,大家你家喂一口,我家照顾两天,一起拉拨他起来的。 所以,他先前接沈敖的命令,才根本没法拒绝。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金找他是找对了,负责看守沈恬母女的,肯定是沈敖身边的心腹亲兵,这些亲兵吧,可全都是谢英华的叔伯辈。 谢英华答应老金之后,也很是做了两天的心理建设:其实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没法改变他这些叔伯的下场。 沈敖好,他们也好;沈敖不好,他们是绝对好不了。 甚至自己这么做了,将来还能未他们争取一线生机,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沈恬死不死,亦于事无补。 谢英华很快就把话套出来了,他一个叔叔是小队长的,叫孙望,那天送信时两人聊天,他就笑着说:“明天我不来了,你庞叔来。” 谢英华心一动,忙装作不经意问:“你去哪啊孙叔?” “出个外差,该轮到我了。” 不过那时时机未到,谢英华再心痒难耐,他和沈箐也都按兵不动,以防提前泄密,沈箐最多只小心观望一下这个孙望的去向。 但这并没什么大用,因为谢英华几番对轮值的试探判断,对方的据点应该是跟着大军一起移动的。 这样的话,就只能到时见机行事了。 这机会其实来得比预料中还要更早一些,当时汜水关大破,人员紧急轮动,很不充裕,谢英华身边的王平李汉突然对他说:“英华小子,有事你过去找庞英,我们得出去一趟。” “好端端的,出去哪里?现在兵荒马乱,汉叔耳朵又不好,万一……” 谢英华心一动,立即急问。 王平笑道:“放心,不是什么危险事,就提个人,你叔们能行。” 提个人? 谢英华立即明白了。 “好啊,那你们小心。” 他笑笑,送走李汉王平,火速掉头换了身衣裳铠甲,把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往脸上一抹。 临行前,他提笔匆匆给沈箐留了一封短信。 要搁下笔前,他顿了顿,又抽出另外一张纸,“……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你,要保重。” 这是写给红缨的。 最后还是忍不住。 他在国公府亲兵营长大,这等关键时刻,万一暴露,他明白叛徒的下场。 谢英华火速折叠,塞进事先说好的匣底夹层,匆忙追了出去。 路上他几经换装改容,终于尾随来到了一处喧闹镇子的民房。 李汉王平推门而入,里头传来说话声,谢英华绕了一圈,小心攀上墙头。 因为人手问题,沈恬母女又手无缚鸡之力,现在看守她们的人已经很少了,都赶往皋京去了。 谢英华小心翼翼滑下墙根,一间一间房小心窥视,就在他终于在找到了一间窗户被木板以“米”字钉死的房间时,伸手小心翼翼戳了下窗户纸,眼睛往里凑。 他终于看见沈恬母女了。 母女瘦了很多,面色惶惶,沈恬搂着孩子坐在炕几边。 他正大喜。 谁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噩梦般声音:“谁?!” 急冲的脚步声,院内刹那动了起来,谢英华大急,赶紧往另一边急闪。 身后长刀出鞘的锐鸣,刷刷脚步,越追越近,谢英华呼吸急促,一个纵越要掠上院墙,但他的起步和身姿,哪怕他刻意掩饰,后头还是马上“咦”了一声。 一道银镖正中他的后心! 谢英华再一次痛恨自己从小喜欢商道不爱习武,他想避,可无法彻底避开,毒镖擦着手臂而过划破血肉。 他越跑,越感觉头晕,最终一头栽倒在土道尽头。 谢英华剧烈呼吸着,他咬牙翻身,连爬带滚,心焦如焚,一边是自己,另一边则更担心沈恬那边。 千辛万苦,人可别被转移了啊! 沈箐呢! 沈箐接到信没有!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4节 快来啊—— “让我瞧瞧你是谁?” 谢英华的武功是他的叔伯们教授的,他拼命掩饰,还是露了跟脚,对方心生疑窦,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带着人.皮.面.具的。 剑尖一挑,眼看就要挑开谢英华的面上那张匆忙抹上的假皮,他拼命后仰阻挡没用,可就在这时,他终于听见一个天籁之音。 “别挑了,他是谢英华。” 沈箐笑吟吟的声音,同时银芒乍闪,陈桥带着青云堂一众好手赶到,及时挡住了对方的剑尖。 “叮叮当当”,双方迅速战在一起,红缨急忙扶起谢英华,“你没事吧?” “……有。” 谢英华听到沈箐的话,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他终于放心晕厥过去了。 红缨急忙把人抱住,“小姐,小姐!” “来了来了!” “老蔡,快来——” 沈箐赶紧喊大夫,玩笑归玩笑,人可不能真狗带了,她急忙喊了蔡大夫来,谢英华就交给红缨照顾先,她随即掉头往那处民宅赶过去。 那边已经结束战斗了。 他们人多,准备多时十分充分,没有一人漏网的。 关押沈恬母女的房间刚刚被破开大锁,沈恬抱着孩子跑出来,正好一头撞进沈箐怀里。 久违的阳光,久违的妹妹,小孩放声大哭,沈恬刹那间也不禁声泪俱下。 “阿箐,妹妹!……” “没事了,我在,好了,已经没事了别怕。” 沈箐一边拍着二姐肩膀,轻身安慰,一边侧头看陈桥,陈桥拱手:“人一个没跑,可惜不见梁太后。” 抽噎的沈恬闻声,急忙抬头:“她走了!” “前些天,她就是和我们在一起,”至于双方共处期间她母女受着的欺辱打骂,她全都忽略过去了,抓住妹妹的手,急忙给提供消息,“就在昨天,她就走了,没有回来过。” 沈箐几乎是秒懂。 “看来,皋京要破了!” 从跟踪找寻到擒住所有人救出二姐,一共花了一天多的时间,而她出发之前,汜水关已经破了大半天了。 算算时间,如今的皋京,已经兵临城下了。 沈箐其实有点担心,她这边动手有点早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燕长庭? 她顾不上多说了,匆匆安排妥当,叮嘱二姐几句,立即就率人往皋京方向赶去。 …… 沈箐来的正是时候。 她赶到时,正值城门大开,巷战很快就结束了,解决负隅顽抗者,接手了整个皋京的城防,黑压压的大军陈于这座雄伟的京都之前,旌旗招展,隐天蔽日。 一声声嘹亮的号角,这是胜利的声音。 当最后一声号角停下,全军举戟呐喊,喊声震彻云霄! 当呐喊声停止,位于南门最前方的盟军首脑人物,开始缓缓进城。 整齐划一的马蹄和军靴声,大家情绪难掩激昂,全军上下,都在感受这来之不易的一刻。 然而,对于燕长庭来说,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一马当先,驱马而入。 身后紧紧跟随的,有魏氏的人,也有沈敖的人,还有凌英旸王以及一干这些年他提拔起来的大小将领。 他们在精锐骑兵和心腹亲卫的簇拥之下,缓缓穿过幽深长阔的门洞,踏入通天大街。 这一条直通皇城的青石板大道,一开始还有凌乱的焦黑以及血腥,渐渐看不见了,所有杂物都被清走了,街道两旁的窗户偶有胆大的百姓偷偷伸头出来张望。 黑压压的大军,整齐划一闪着寒光的尖刃,肃杀浴血让人胆战心惊的凌厉杀气,让不少人偷看一看就不敢再看了,赶紧把窗扇合上。 沈箐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借着门洞穿出通天大街阵型变阔,来到燕长庭不远的斜后方,她偷偷给燕长庭那边打了个手势。 燕长庭心领神会,不着痕迹和她交换了个眼神。 这样就好。 他也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沈箐却马上发现了燕长庭的表情有些僵冷,他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表面看不出异样,但非常熟悉了解他的她,还是一眼就发现了。 沈箐:? 沈敖的话,不会这样,毕竟他早已准备多时了。 沈箐心中一动,她立即往燕长庭附近巡睃而去。 于是,很快,她就发现了梁太后! 在边缘处,一个矮小的亲卫装束,她甚至连人.皮.面.具都撕下来了,手正在激动地微颤着。 …… 大部队逼近皇城。 精锐甲兵迅速自两边奔出,很快,宣告拿下皇宫,“咿呀”一声,宫门大开!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他们历经了无数苦难,终于抵达的终点。 就连魏太妃,也由亲兵背着,坚持来了。 大家举目望着这座宏伟的宫城,红墙金瓦,辉煌灿烂,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之下,折射出耀目的光辉。 让梁太后心神动荡! 她眼泪都下来了,“表哥,表哥,”期盼了数十载之后,她终于以这种梦寐以求的方式再度踏进这座皇宫了,当年的屈辱及今朝终于迎来的辉煌,她痴痴看着,颤着声,对沈敖说,“我要去拿一个东西。” 沈敖心里明白的,点头,缓声:“去吧。” 在第二道宫门处,几名亲卫护着梁太后低调去了。 沈箐眼神闪了闪。 她拉了拉头盔,无声退后,悄悄尾随去了。 等脱离了大部队,奔走在皇宫幽长的甬道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角度,已经望不见燕长庭的脸了。 只是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这朱红色像迷宫一样的宫墙。 上辈子,燕长庭是自己来的。 那时候的他,该有多绝望啊。 她忍不住心疼上辈子的那个他。 但心疼之余,她甚至竟还要庆幸,幸好他不知道那些肮脏事就自刎了。 否则,那才是真正的灭顶吧! 思及此,沈箐长吐了一口气,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不可思议的人,扭曲的三观和事。 什么仇什么怨。 不过幸好,今天这一切,即将宣告结束了! …… 燕长庭在众军簇拥之下,继续往上瀛台而去。 这一座代表着整个皇宫中枢以及大殷皇朝核心的巍峨宫殿。 穿行过偌大的汉白玉广场,越来越近。 沈敖眸中锐光大盛,他仰首,抬臂,秋风呼啸而过,披风猎猎而飞,他眼中终于现出了踌躇满志的光芒。 走到今时今日,一切终于宣告成功了。 他十分满意。 此时此刻,沈敖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了,他驱马甚至越走越前,最后与差不多与燕长庭并驾齐驱。 他对燕长庭道:“是时候了,动手吧!” 燕长庭倏勒停马,他一侧头,对上是沈敖意气风发如鹰隼般的一双锐目。 “你说得不错。” 燕长庭静静伫立片刻,回头往一眼跟着他动作勒停马的身后所有人。 魏氏的,沈敖的,凌英旸王,他的大小心腹将领,等等等等,以及陈于整个大广场的黑甲精兵。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统统在场了。 很好。 沈敖说得一点都不错。 是时候了,该动手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宣布。” 燕长庭突然说。 不等沈敖给出反应,他倏地提缰,黑色膘马长嘶一声,两蹄扬起,啪啪落地! 燕长庭一跃上五步台阶,他高高伫立在须弥莲花座台基之上,肤感在场的所有人,气沉丹田,在沈敖由疑惑到骇怒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宣布:“诸位!今日,我要宣布一件事!!” 燕长庭这一出有点出乎沈敖的意料了,他目露疑惑,微微眯眼。 不知为何,第六感突然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5节 而最上首,燕长庭微微勾唇,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似讥诮,似畅然,他举臂,在大破皋京的胜利之际,在全军将士的面前。 他朗声道:“我,将改姓魏!!!” 魏氏! 是魏氏!! 从今日起,再无燕长庭此人,他将改姓魏氏!! 那清朗的男声极度清晰。 全场惊诧。 一时无声,魏渠吃惊睁大眼睛,而一直装作人事不省的魏太妃倏地张开眼眸。 一双老眼,震惊看着不远处的燕长庭。 她不敢置信。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并没有错。 燕长庭话音未落,他倏地低头,一双一直隐而不发的凤眸终于迸溅出凌厉的火花。 对上了沈敖陡然猝不及防又惊又怒的眸光。 他一字一句:“你没听错。” “是姓魏。” “师父!” 他厉喝一声:“动手!!” 燕长庭身影陡然一动,拔高掠起,同时“锵”一声灵蛇剑出鞘,倏地挡住了掐往他咽喉的那只苍老如鹰爪的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很多宝宝都猜对了耶! 哈哈今天是超级肥肥的一章!啵啵啵~ 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小妞妞宝宝扔了1个地雷 咕咚扔了1个地雷 .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耶,啾咪~ 第81章 一切都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一场清理内部的短战就这么突兀发生了。 不过这么说也不全对, 除了刚刚会师不久的旸王等人,后者其实不少人都是心理有数的。 毕竟已经准备多时了。 双方唯一差别的, 大概就是螳螂与蝉的角色互换吧。 燕长庭终于把沈敖的底细全都摸清了, 沈敖要籍今天大胜动手,他要将这一切完美地铸造在这一个最佳的时机里,这也正中燕长庭的下怀。 在场的站位都是很讲究的,沈敖和燕长庭的人不动声色环伺着魏氏的人, 但其实, 反过来也是燕长庭和魏氏的人不动声色包围着对方。 精锐的心腹将士、弓.弩手, 绞索钩镰刀, 统统都已全部到位。 燕长庭一声令下, 广场中央,突然暴起,几乎是马上, 就将在场的沈氏将领全部拿住了。 同时,沓沓沓沓的军靴落地声, 蹄铁落地声,尖锐的口哨声,自内而外, 很快的,不管是跟随而入的, 抑或城内城外, 所有名单上亲沈的文臣武将,统统无一幸免。 隐忍多时,燕长庭终于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根植多年埋藏极深的沈氏触须连根拔起! 只不过, 在场的人却暂顾不上这些了。 军变迅速, 一开始就宣告结束了, 火速擒住自己负责的目标,并回头打量一切顺利,魏渠也顾不上其他,一边命亲卫上牛皮绞索牢牢束缚并将人押住,他急忙一步上前,紧紧盯着场上两人剧烈的交战。 “怎么样?” 魏太妃仰头,顾不上回答,但其实也用不着她回答了,场上激战的两人明显旗鼓相当正战得难分难解。 魏渠二话不说,他和凌英等诸将中的身手佼佼者,一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立即脚尖一点,掠上支援。 燕长庭却暴喝一声:“退后!!” “别上来!!!” 他们不是沈敖的对手! …… 燕长庭和沈敖已经见血了。 后者披头散发,被燕长庭一剑削去头盔,铁盔骨碌碌落地,带乱了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几缕铁灰色的散发被扯了下来,在萧瑟的秋风中凌乱飞舞着。 让一辈子都仪容整齐孤傲自许的沈敖平添了几分的狼狈。 事实上,今天的他,也确实非常狼狈。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此刻的震怒和不可置信,他瞪大一双眼,死死瞪着燕长庭,“……好啊,好,好极了!” 沈敖这一生,通今贯古,文武全才,举一反三,他之能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当世之人杰佼佼者。 这样的人,自信,也是自负的。 他花费了足足二十余年的时间,部署着一步一步走过来,期间虽有小波折,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终于的到胜利在望。 他耗费了这么多心思,却在收获的最后一刻,燕长庭却突兀脱轨,满盘大胜,满盘皆输,还是在他认为根本不可能出错的位置上! 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燕长庭说出他将改姓“魏”那一刻,沈敖的情绪。 “轰”一声,浑身血液上涌,眼前甚至赤色一片,他目眦尽裂! 广场上的变故来得是那么地迅速,几乎是下一瞬,形势逆转,他所有的心血竟就尽付东流! 聪敏如沈敖,一刹那他就想明白了所有关窍。 他怒极反笑。 好啊,好!真的好极了!! “好一个吃里扒外,目无尊长,上赶着给魏氏当孙子的狗东西!!!” 沈敖眸中杀机毕现!薄刃长刀“唰”一声,直奔燕长庭心脏而去! 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这一着,沈敖用足十成十的功力,盛怒之下,剑势之凌厉,可开山劈石,连燕长庭都不敢强硬招架,他迅速一侧身,斜剑一挡,“铮”一声,火花四溅! 两道身影骤分骤合,几个呼吸之间,已经交击无数次,两人自第一层台基一路战至上瀛台宫脊,“哗啦啦”的琉璃瓦不断倾泻而下,还未落到地面,经已粉碎。 两位当世第一流的顶尖高手对战,没有一点的留手,招招要害,一个不慎,当场身死。 其战况的激烈,让人心惊胆骇,弓.弩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到位了,可硬是不敢发出一支箭矢。 魏渠凌英陈夷等人心下焦急,一跃上前正欲助阵,燕长庭暴喝:“别上来!” 他深知他这位师父的能耐,全力爆起杀伤力之强,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招架的。 一个不慎,很容易饮恨终身。 这绝非他的初衷。 可凌英魏渠等人的动作,却一下提醒了沈敖,后者利眼一咪,连连杀着逼退燕长庭两步,身形疾速如同闪电,一掠冲往下方。 当真是身如鬼魅,快得不可思议,银芒乍现,那双如鹰隼般的手倏地已逼至眼前! 真是正面对战过,才真正知晓这位武力之卓绝强悍,根本避无可避,凌英一把推开魏渠,急促支挡几招,对方强大的气息逼得人难以呼吸,“锵”一声!他虎口被震得一麻,动作一慢,沈敖鹰爪般的手已经倏至眼前了。 差一点,就掐住了凌英的脖子! 千钧一发,一道清脆的女声高喊:“住手!!!” 是沈箐。 她的长鞭牢牢捆扎着一个人,将匕首架在对方颈脖大动脉位置,轻轻一动,立马一道血痕。 她笑了笑:“你不停手,我就马上杀了她。” …… 沈箐手上那人是谁,当然是梁太后啦。 既然有捷径能走,那为什么要拼个头破血流呢? 她向来都是省时省心省力解决问题的崇尚者好不好? 沈敖是个多硬点的茬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今天的事过程可能会有多棘手,她和燕长庭都心里有数。 可万万不能让沈敖脱身了去,不然这么一位牛叉人物,后续都不知还会给他们添多少麻烦和变故。 所以她一发现梁太后的动作,她心中一动,立马就脱队尾随上去了。 梁太后去哪里呢? 永安宫。 她原来居住的宫殿。 太.祖在世时,她一辈子都没当上皇后,在那个偏僻的景安轩当了二十年的透明人。 太.祖驾崩之后,燕殷母子面对纷纷舆论,才终于想起了她,把她从角落里扒拉出来封了个太后,然之后塞进永安宫的后殿当工具人。 前殿,后殿,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今天,梁太后终于回来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6节 回到这座从前朝开始,就是皇太后寝宫的恢宏宫殿。 秋阳正炙,金灿灿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宫墙,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台阶。 前殿,才是正殿啊。 往日,这座她连踏入资格都没有的金碧辉煌的宫殿,从今天起,将真真正正属于她了! 梁太后仰首片刻,哈哈大笑。 她快意极了,笑出了眼泪,她还看见一些往昔曾高高在上看过她的宫人太监,在偷偷躲在墙后角落偷瞄她,一对上她的视线,立即缩了回去。 虞太后养在身边的狗。 可惜了,那个女人居然这么早就死了,便宜她了,不然,她必让对方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滋味! 梁太后冷冷一笑,收回视线,等回头就把这些人都处理了! 不过今天,她暂没空理会这些琐事。 梁太后一步一步登上台阶,越走越快,她穿过前殿和花园中庭的宫廊,终于抵达了后殿。 她留的替身还在,有一下没一下扫着落叶的小宫女抬头,见了她,吃惊:“太后娘娘?” 她往里望了望,又看看梁太后,一脸惊诧。 “愣着干什么,打水,伺候我洗漱!” 梁太后冷冷吩咐,快步进去了。 “……哦哦。”小宫女丢下扫帚去了。 梁太后有点不悦,她宫里的人就是这么少,殿内殿外的活都一起干,全都是不会伺候人的小孩子,要不就是不干活的老油条。 不过她很快就平气了,过了今天,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在巨大的胜利和喜悦面前,这些琐事不值一提。 梁太后终于回到她曾经的寝宫,她打开内室榻旁的那个大衣箱,衣箱内宝光璀璨,那是一套簇新的皇后朝服和朝冠,她痴痴看了一会儿,用手轻轻触摸。 ——这是梁太后唯一的一身皇后冠服,还是燕殷登基后封了她当太后,侍衣监才赶制出来给她的。 她甚至没有穿过。 但今天,她终于要穿了! 梁太后着迷抚摸凤冠和朝服片刻,将其一一捧出、抖开,细细欣赏良久,洗了洗手脸,又吩咐小宫女给她梳发。 可惜小宫女明显不擅长梳能戴凤冠的高髻,抓了两次,头发簌簌往下掉,被梁太后一巴掌扇在地上,她恨道:“没用的东西!” 她眉目一瞬几分狰狞,劈手夺过梳子,正要坐回妆台,不料有人一把撩起帷幕:“别梳了,梳了也没多大用。” 刚解决了外头亲卫跳进来的沈箐,刚好看见梁太后变脸一幕,她啧啧两声。 这梁太后吧,有她可怜的地方,但这不是她变态她作恶的理由啊。 地上那小宫女才十二三岁,被打得整个人都飞扑在地上了,半边脸都肿了,这么小一个孩子,真是作孽。 “没事了,你回去吧。” 沈箐对抽噎的小宫女说了句,随即毫不客气给了梁太后一鞭子,“我想打你很久了!” 让你变态! 让你虐待小孩子! 她狠狠抽了梁太后两鞭,利落将这个吱哇乱叫的老太婆捆住,一提,火速往前面赶去了。 不快不行啊,她有点担心前面了。 也不知动手了没有? …… 沈箐来得是不迟也不早,刚刚好,她提气大喝一声,手下一用力,梁太后立马尖叫了起来! 沈敖倏地看过来。 凌英抓住了这一点空隙,险之又险,往后一仰,勉强脱身。 他惊魂未定,蹬蹬蹬后退。 而此时,被逼退的燕长庭已经赶到,拦截在两人之前。 魏渠凌英等人立马火速往后退出一截,和沈敖拉开距离,魏渠连声急喝:“弓.弩手!箭阵,箭阵!!快——” 负责弓.弩的小将一挥手,箭阵迅速挪移,这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围剿方位,自广场中心,一路至汉白玉台基和宫墙顶上,从里到外从下到上,一层又一层,将中心位置的沈敖和燕长庭合围拢住。 只要燕长庭一退,他们马上就能发箭。 沈箐慢慢押着梁太后,走到魏渠等人的水平位置,就不再走了。 她手下的匕首毫不客气,梁太后挣扎过,但结果只在颈间多了两道血痕,她毫不怀疑她动作再大一点,这把锋利的匕首会割断她的脖子。 梁太后又恨又恼,目眦尽裂,她的凤冠被沈箐嫌麻烦一把拽下来扔一边了,满头灰白的乱发,她恨得恨不得生吃了沈箐,但她一被拉到广场之上,突变的意料之外的环境更让她骇怒万分! “这,这……这是!!!” 她惊愕环视四周,最后目光死死定在持剑与沈敖相对的燕长庭身上,梁太后嘶声:“你这个小兔崽子!!……” 话未说完,就被沈箐一记耳光,沈箐深恨她虐待幼时的燕长庭,更恨她这种直到现在都还那么让人恶心的态度! 她狠狠一记耳光,直接把梁太后拍在地上,后者年纪可不小了,直接脸颊红肿嘴角出血,牙齿被打掉了半边。 “呸”一口血,七八个牙齿滚了一地,接着又被沈箐粗暴拽起来,拍拍她的脸,“你也有今日了啊。” 她重新把匕首架在梁太后的脖子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粗暴又直接,半点都没有把沈敖放在眼里。 沈敖怒不可遏:“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声音冷若寒冰,阴沉到了极点。 毫不怀疑,如果沈箐站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一掌。 沈箐啧了一声:“跟你学的啊,无情无义,视亲缘如草芥,这不是您两位最擅长的吗?” “你们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 是忘了燕长庭呢?还是忘了二姐? 居然还有脸提她爹? 哦,合着做了你子孙,就活该无条件奉献和被利用了? 不好意思,她不是生恩党耶。 沈箐一脸稀奇:“合着你们一直这么做的,就觉得没毛病,别人反过来这么对你们,就不行了?” 就觉得别人逆了人伦天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沈箐真的有点好奇了:“您这是真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沈敖怒极反笑:“好一个背典忘祖,牙尖嘴利的东西!” 说来,这沈敖也确实是个人物,此情此景,此等大变,他依然没有失控,周身斑斑点点的猩红,几缕散发随风猎猎,被包围在数以千计的精锐箭阵当中,都依然没有显得过分的狼狈。 果然是曾经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一代风流人物! 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只不过,他也确实盛怒到了极点了,每一次见沈敖,不管当年还是从前,他都是冷静自持喜怒鲜少形于颜色,而此刻,他神色却隐隐可见狰狞,眉目戾气尽溢言表,可见燕长庭的背叛,半辈子的心血尽付东流,彻彻底底触及了他的逆鳞。 他暴怒! 面对成千上万的强弓.弩.箭,他丝毫不见惧色,苍老如鹰隼的锐利眼眸噬人一般扫过沈箐,最后落在燕长庭的身上。 沈箐其实不算什么,于沈敖而言,最多是个逆孙女。 可燕长庭不同,他真真正正是在燕长庭身上费尽了心思,苦心栽培,文武亲授,殚精竭虑为之筹谋的。 他想不通:“魏氏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值得你背叛恩师,背叛亲祖母。 他切齿恨极:“你也是个背祖忘师的东西!” 早知有今日,不如将他扔在王府,让他随他母亲去了就是! 燕长庭身上的血迹并不比沈敖的少,他左下颌至耳边甚至添了一道血痕,只是他的神情始终都平静。 沈敖的指责,沈敖的愤恨,他早有心理准备,此刻面对对方的诘责,他只淡淡一笑。 有讥诮,有嘲讽,只是辩解他已经没兴趣说了,正如沈箐说的,和他说不通的。 燕长庭直视对方的眼睛:“尝闻百智老人仁善为怀,慈渡众生,如今冰岭一带,尚流传着他治疫救城广施恩泽的传说。” “你,可继承他一分?” 说到背祖忘师,这话就有意思了。 在刚得知沈敖未死以及他和梁太后的瓜葛的时候,沈箐还特地了解过一下,其中就有他的师父百智老人。 不打听不知道,这百智老人可真的是一个相当让人敬佩的人物。 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文武全才,连医工等等旁门奇技也精通,活了过百岁,是一个相当了得的隐世高人,最重要的是他淡泊名利,又仁善为怀,虽甚少行走俗世,但冰岭附近却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 前朝末年,天灾频发,又强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几度疫病,他都亲自下山去救治百姓,最严重的一次都封了城了,他都没有出来,最后硬生生救下了半城的百姓。 现在那一带很多地方还供着他的长生牌位。 疫病过后,他分文不取,翩然而去。 让他名声流传最广的是他的医术,但他的本事却绝不止这一项,帮忙看天算雨,浸谷下种;教导山下孩童习武强身,以抵御越来越凶悍的匪患,大大小小,不管琐碎不琐碎,但凡找到他门前求助的,他都会出手。 不少人觉得他好厉害,想家里孩子跟着学上一二,他也愿意施教,不管贫富,一律对待,不收束脩,甚至贫家还贴上饭食。 他在冰岭隐居数十载,冰岭一带的百姓,在王朝末年相对而言,算是过得比较好的了。 就很让人敬佩。 燕长庭讥诮一笑:“想必,他当年没让你这么做的吧?” 没有教你不择手段,将人摆布于股掌之上的吧?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7节 沈敖脸色终于大变了! 猝不及防。 燕长庭这个问题直戳人心! 沈敖当然没有忘记他的恩师,燕长庭这个异常尖锐的问题,一下子让他想起许多往事! 沈敖是百智老人八十岁才收的关门弟子,在此之前,沈敖足足求了五年时间,才成功得拜入门。 百智老人天资过人,对衣钵传人要求当然很高,很可惜的,他找了半辈子,也没找到真正合适的。 原来想着遗憾带一身绝技入棺,不料却遇上了沈敖。 沈敖此人,天资横溢,筋骨过人,又极有决心毅力,是数十年都未曾遇上过的好苗子。 他的师父几度犹豫,却始终不肯收他入门墙。 说他性情太偏激了,缺乏仁慈之心,偏偏如今正值天下大乱前夕,百智老人怕他将来走偏给苍生带来灾难。 可沈敖是真的毅力可嘉,生生尾随,默默无声做尽一切徒弟该做的事,最后长跪了三天两夜,足足花了五年时间,终于打动了他的师父,将他收作入室弟子。 沈敖也有他的闪光点,他非常孝顺,事师如父,言听计从,因为师父年老,家乡又路途遥远,所以多年来只去信,没闲暇回过一次,苦心学艺,终学成出师。 他的师父是他送的终。 临终前,百智老人要他起誓,不得掺和天下事,否则,他的师父将死不瞑目。 他依言做了。 当时也并不打算违誓。 怎料阴差阳错,送罢师尊踏上归乡之途,梁氏的遭遇让他本来打算遵从师命隐居的命运拉上了另一个轨道。 并且,越走越远,一发不可收拾。 很久,沈敖都没有想起师父了,燕长庭尖锐的诘问,他眼神瞬间闪过师尊当年的犹豫以及临终前的一双眼睛。 “呵!” 沈敖暴怒了。 被刺中要害的愤慨,一瞬让他红了眼睛,甚至比发现燕长庭背叛还要热血上涌! “你找死!!!” 沈敖厉喝一声,身影如鹰,倏地掠过,一剑封喉,直逼燕长庭。 燕长庭“刷”一声提剑,“铮”挡住! 两人再度激战在了一起。 打斗之剧烈,对战之凶猛,两道人影骤分骤合,凌厉剑锋让魏渠凌英等人不得不再度后退! 沈箐看得胆战心惊,场上两人越来越多的负伤,不行啊,继续下去,肯定两败俱伤! 沈敖就算了,燕长庭可不行啊! “看招!!” 她瞅准机会,大喝一声,一脚往梁太后后背一踹,后者直接飞扑了出去,扑进两人的剑锋之间! “啊啊——” 梁太后尖叫一声,血腥喷溅,“表哥!!……” 沈敖的刀刃差一点就刎上了梁太后的面门,他终于一醒,生生一滞,就是这个时候!!! 沈箐大喝:“阿庭,回来!!!” 同时她手一挥! “放箭!!!” “绷——”一声,是弓弦绷紧到极致后同时放手的嗡鸣,“嗖嗖嗖”万箭齐发,密集如雨点般的强箭直直激射往中心一点! 沈敖暴喝一声,一提梁太后,身形暴起,薄刀横扫,银光如炼,丁丁当当不绝于耳! 可这个箭阵,是特地为他量身打造的,燕长庭亲自评估过的,哪怕是他,也不肯能全身而退。 沈敖和他,战力相差不大。 “噗噗噗”几声,激射的箭矢终于还是破了防,沈敖硬生生掠出重围之后,脚步跄踉了一下,浑身浴血。 他强硬站着,放下梁太后,后者捂着中箭的腹部摔倒在地上。 沈敖倒退了一步,喘息着,靠在宫墙上。 鲜血沿着铠甲,滴滴答答,很快淌了一地。 可他的眼神,还如狼鹰一般。 燕长庭站在他的面前,灵蛇剑指着他的咽喉,半晌不动。 沈箐轻声说:“杀了他吧。” 沈敖这人,废了武功都没法让人放心。 她还是觉得,彻底解决的比较好,君不见,多少春风吹又生的折戟沉沙事件。 燕长庭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他再度睁开,喉结滚动片刻。 最终,手中灵蛇剑一动,沈敖喉间一线鲜血喷溅而出! 他目眦尽裂,死死瞪着燕长庭,“嗬,嗬嗬”几声,僵立良久,终于跪倒在地上。 梁太后尖声叫了起来,“啊啊——” 燕长庭也重重跪倒在地,在这个日暮的黄昏,他闭上眼睛,两行泪滑下。 他终究还是哭了。 为了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 但他也没有让人安慰。 少倾,燕长庭终于站起来了。 他一抹脸颊,就着沈箐的搀扶站起,转身回头,正好对上魏太妃。 两人相距十数丈。 久久凝视,他赤红着眼睛,一步步上前,最终双膝着地,他哑声说:“我,我想正式拜你为祖母,当魏氏子孙。” “可以吗?” 他竭力控制,但沙哑的声音还是颤抖着。 魏太妃哽咽,她伸手,放在燕长庭的脸颊上,湿热的泪,她哭道:“好,好!” 太好了。 好孩子! 她痛哭失声。 作者有话说: 呼,终于把这一切都结束了! 沈敖的师父,当初要他起誓不掺和天下事,就是怕有这一天啊,可惜阴差阳错他最终还是走偏了。 不然隐居,当世外高人倒也挺好的。 哈哈超级肥肥的一章!嘿嘿,明天见啦宝宝们~ 爱你们!!(/≧▽≦)/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sasa扔了1个地雷 洋溢扔了1个手榴弹 . 以及给文文灌溉白白液体的大宝贝们,啾咪~ 第82章 夕阳西下,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一轮红日已经沉沉坠落地平线之下, 天一下暗下来了, 几缕残红映着红墙金瓦。 偌大的汉白玉广场之上,庞然宫殿与宫墙的暗影,暗黑与纁赤交错。 天黑了,不过没关系, 明日太阳还会升起来。 魏太妃燕长庭泪洒当场, 他揽着她的腰, 而她枯瘦的手颤抖放在他的头顶。 沈箐远远看着, 不禁露出微笑。 她率先鼓起掌来, 周围同样面露笑意的大家立即报以激烈的掌声。 “好,好!” 魏渠等人连声叫好。 大家一抹脸上的汗水和鲜血,夕阳余晖下一张张畅快的笑脸。 起哄声, 欢笑声,魏太妃把燕长庭拉了起来, 鼓掌声和喧闹声一下子到了最高点。 沈箐使劲喝彩了好一会儿,这才含笑放下拍红了手心,她侧头瞄了地上一眼, 嗯,还有这两位得处理一下呢。 梁太后怨毒的目光, 死死盯着燕长庭。 如果视线能杀人, 估计燕长庭和魏太妃已经万箭穿心了。 啧啧。 这老太婆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沈箐低头瞄一眼沈敖的尸身,这位嘛, 甭管他是不是兴风作浪幕后黑手了, 到底是位人物, 死的时候眉头也没皱一下,既然现在已经解决了,看在燕长庭和她爹的份上,沈箐吩咐:“收拾一下,通知我爹。”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8节 怎么处理,随她爹做主了。 至于梁太后吧,她踱了几步上前,打量对方一眼,啧啧,真的人到死的关头,才发现自己很想活。 梁太后腹部中箭,看了看位置,居然还挺幸运的,挨着右腹边缘位置斜斜射入,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加上其他腿部四肢,伤势居然不算很重。 她死死捂住腹部的箭缝,一手撑着身后地板,重重喘息着,以一种憎恨无比的目光瞪着沈箐。 但沈箐却从她扭曲的表情看到内强中干,这人,死到临头,却突然发现自己畏惧死亡。 沈箐笑了,她蹲下来,拍拍对方的脸,居然保养得还可以,比幽禁在地牢多年后续又风餐露宿几经伤病的魏太妃皮肤好多了。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杀了你,便宜你了啊! 没了沈敖的梁太后,也就一个拔牙老虎而已,不,说老虎实在太抬举她了,她就一个狐假虎威的东西罢了,沈敖还算是一个真正的对手,而她,什么都不是。 “就你这样的,还敢虐待儿童?” 对比起沈敖,沈箐对梁太后才是真正的深恶痛绝,妈的不让她把燕长庭小时候吃过的苦都给吃一遍,她才舍不得让她死了呢! “啧啧,真可怜啊,你那皇后朝服和凤冠到底是没能穿上呢。” “回头我就让人撕了它,把那凤冠当球踢。” 她笑嘻嘻的,戳心得梁太后差点吐了血。 “你这个贱人!……” 梁太后破口大骂,不过她的牙被沈箐打掉半边,一嘴血,说话含含糊糊都听不清了,沈箐饶有兴致听着,让她骂,看她能骂多久? 她这个姿态,更气得梁太后半死,老太婆呜呜咽咽骂着,可惜骂不了几句,剧痛的口腔让她把所有话都含在嘴里了。 “说完啦?那该我说了。” 沈箐拍拍手,微笑站起身:“你也别急,你没这么容易死的,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招招手,把林桥叫过来,“拖下去,把老胡喊来,别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 陈桥应是,低头瞄了梁太后一眼,冷哼一声,他也不叫人,直接拽着她一条手臂,把人拖出去了。 疼得梁太后杀猪一样叫了起来,一张嘴,血噗噗喷了出来。 把沈箐给逗笑了。 行。 她抱臂看了一会,直到两人身影消失。 拜拜了你。 …… 长夜过去,晨曦乍现。 从岑岭一路至今,跨越了五年的时间,最终攻陷皋京获取了最终的胜利。 在南门受降的第七天,燕长庭下令祭奠阵亡兵士,犒赏三军。 当天京都八门大开,火头营及征召前来的厨工从昨天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宰猪杀羊,捉鸡赶鸭,难得还有破例允许上酒水,自城内而起,一直到新填满的京郊大营,从辕门一路铺陈到郊野,将领士官围席而坐,普通兵卒直接把下摆一掀坐在地上,盘碗不够,大家也不介意,一大盆一大盆的菜肉直接端上来,大家抄起自己的筷子就上。 欢声笑语,饭饱菜足,大家一起庆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皋京的坊市之内,气氛也不错,城里的戒严已经放开了,盟军纪律严明,并没有扰民之举,皋京百姓早有耳闻,因此本也不太惊惧,很快就适应下来了。 秋日艳阳高照,大家放松在坊内来回走动,该干什么干什么,过渡得很好。 不少自觉厨艺还过得去的妇人,还自荐给大军做饭,好挣上两天工钱和几碗大肉。 鞭炮声啪啪不绝于耳,街道两旁的商铺民居已经自发悬挂起了五彩的灯笼。 如今八月过半,又一年的团圆佳节到来了。 恰逢了中秋节。 说来,往年沈箐他们都没怎么刻意过这中秋节的。 沈箐本人心里对这些传统节日其实不怎么看重的,她真正喜爱的其实跟着节日一起的什么庙会啊灯市街市之类的能玩能耍的地方,这些没得玩,她有时候连节日都想不起来。 她不看重,燕长庭就更没这个概念了,他从小没亲没眷孤身一人,如果不是沈箐,他对这些所谓节日不会留神半点。 至于魏太妃,被囚禁多年,出来后一心复仇,魏渠他们也是。 相较而言,沈箐居然还算里头比较正常的。 反正,大家都不怎么看重就是了。 不过从前归从前,今年可就不一样了。 今天的中秋节,除了犒赏三军之外,对于魏太妃和燕长庭而言,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 邓洪升翻了万年历,给挑了最近的一个好日子,就是今天,今天燕长庭将正式拜宏文太子夫妇及楚王夫妇作义父义母,从此他兼祧两房,正式改姓魏,为魏氏子孙。 华灯初上,红红的烛火映着外头七彩的灯笼。 披红挂彩的大厅内,宾客满堂团团坐在席面上,燕长庭一身簇新的团蝠藏蓝箭袖长袍,站在厅门外。 他停了片刻,缓步进来。 长眉入鬓,面如冠玉,惊艳的青年,挺拔的身姿,步履稳健行走如风。 不知不觉,历经风雨浴血洗礼的燕长庭,气势和威仪已经让人难以企及。 掌声响起来,一刹叫好声不绝,晏修目泛泪花,陈婴阳魏渠等人一反平日自持,激动站起来鼓掌。 燕长庭入至首位之前,他面前是蒲团,蒲团再往上,是一大三略小的有些年月的牌位。 描金红漆,被擦拭一新。 燕长庭撩袍跪下,端端正正三跪九叩,“义父,义母!” 他又侧身,给端坐在一边,也一身簇新的暗红衣裳的魏太妃叩了三个响头。 他抬首:“祖母。” 魏太妃以手掩唇,泪洒当场,她隔着模糊的泪眼,看着这个挺拔的青年。 蓦然想起,在那个黯淡病弱的日子里,‘祖母,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啊! 没想到,她这把年纪,在这个儿孙死绝的寂寥晚年,居然还能得这么一个好孙子。 从今往后,是她真正的孙子了。 魏太妃竭力控制住哽咽,把一个有些岁月痕迹的金镶玉吊坠放到他手里,做完这一切,“好,好孩子,快起来!” “快快起来!” 祖孙两人站起身,全场报以最热烈的喝彩和祝贺声,魏太妃皱纹舒展,笑道:“今日恰逢大喜,诸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醉不归!” “好,好!” “那是自然!!” 燕长庭,不,现在该叫魏长庭了,他扶着魏太妃入席,大红的彩绸和彩灯映着在他白玉一般的脸上,他望了笑盈盈看着他的沈箐一眼,脸皮有些泛红,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高兴,他罕见露出这么欣悦的笑意。 正席在中庭,魏太妃带着魏长庭满上一樽酒,敬在座所有的臣将兼来宾。 她仰首,饮尽这一杯。 魏太妃举头望一轮明黄的圆月,中秋月,团圆月,吃过了这席团圆宴,她思念她仍在远方的亲人。 “该把他们接出来了。” 一眨眼,二十余载过去了,她曾苦苦期盼,深藏在地下的魏氏诸人,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 团圆宴之后,请出魏氏诸人的牌位的事就正式提上日程了。 这是魏太妃伤病交加之中都唯一心心念念的心愿,魏长庭十分重视,早早就安排起来了。 正月二十是吉日,他们提前两天就出发,一路往东,直奔当初魏太妃甫出牢笼时暂停留过的那个小庄子。 当初他们一行人低调至极,连采买香烛冥镪都不敢尽数在小县城采买,生怕一不小心露了行藏。 如今,燕长庭率三军开路,声势赫赫,锋芒摄人。 整齐划一的玄黑甲胄,马蹄声沓沓,旌旗招展,军容整肃,锋锐的矛尖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辉。 三万精兵陈于山下,以最高规格的军礼,迎接昔日仁师帅将的归来。 午时,阳光最炽烈,一天之中最光明的时刻。 魏长庭、魏渠,甚至还有魏太妃,邓洪升陈婴阳等等人亲自动手,他们亲自撬开层层的褐土,起出了一个个的黑漆大箱。 “啪”一声,黄铜锁头落地,箱盖打开,露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泛着陈旧色泽的黑漆灵位。 很多人都忍不住哭了,喜极而泣,又痛哭失声。 魏长庭亲自主祭,三碗黄酒洒在地上,溅起晶莹的酒花,他端端正正对着正中间的牌位叩首之后,站起身,把它捧起来。 庄门大开,号角声嘹亮,戴甲执矛军容整肃的兵士分开两列,一个个牌位鱼贯而出。 清风徐徐,阳光洒遍四野。 阔别二十余载,这三百多个灵位,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青天白日。 作者有话说: 终于!燕崽姓魏啦,魏太妃也终于得偿所愿了!撒花撒花~ 哈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了耶宝宝们~ (/≧▽≦)/ 最后的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们哒,笔芯笔芯!! 洋溢扔了1个火箭炮 xuchenyin扔了1个火箭炮 温酒酒酒扔了1个手榴弹 .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49节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么啊~ 第83章 皋京, 城西。 阔大朝南的五进府邸,天还未亮, 就动起来了, 洒扫门庭,清洗前街,仆役们抬着水桶拎着抹布干得热火朝天,把大大小小的厅堂甬道都擦洗得一干二净。 “快快, 这边再擦擦, 小心别把花蹭下来了, 对对!仔细些。” 晏修的声音。 一大早他就忙里忙外, 风风火火把府邸大门到正院的路仔细检查了n遍, 一边说着,一边跨进正院的院门。 正在庭院里修剪花木的魏太妃隔得远远就听见他的絮叨,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个小孩儿,至于么?” 虽然仲秋都过了, 但这处庭院依旧苍翠葳蕤,前庭屋后遍植的常青树木和菊桂,看不出半点深秋枯败的迹象, 反而在和煦的阳光下愈发郁郁葱葱。 晏修听见魏太妃吐槽,也不介意, 乐呵呵道:“要的, 要的。” 他又想起一事,忙不迭跑里面去,他得再检查一遍见面礼是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了。 魏太妃:“……” 都看了三遍了还不够吗? 她嘀咕:“不过是个小辈, 难道还敢挑我给的礼不好不成?” 晏修去看的见面礼, 有两套, 一套羊脂玉环镯头面,是女子样式的;而另一套,则是银铃银镯和银璎珞项圈,小小的,是个小孩子用的。 晏修对女子样式那套准备的得精心,但他更费心思的明显是小孩儿那套,虽是银的,但银饰小孩子戴历来有辟邪祛风的说法,簇新明亮的小小镯圈上新打的花纹是缠枝婴祥,青州风俗里,这是祖辈给小孙孙惯用的纹样。 魏太妃没管过,晏修怎么折腾她也不吭声,只不过吐槽之后,她手下的剪子却顿了下,片刻,才若无其事继续修剪。 府邸外。 魏渠跨马,亲自护着一辆青帷平顶马车,在府前停下,他翻身而下,掀起车帘,一手揽过那个颠颠儿扑出来的小胖妞,另一手扶着沈恬下车,“小心些。” 沈恬冲他抿唇一笑。 小胖妞则拍着手掌,哈哈大笑。 魏渠也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脑门,小胖妞亲昵搂着他的脖子,好奇左看右看,脚丫子一荡一荡的。 沈恬有点忐忑的,见女儿这样,有点担心影响不好,她把闺女抱回来,小声叮嘱:“你今天不许调皮,要听话,知道不知道?” “她向来都听话。” 魏渠知她紧张,温声安慰:“姑祖母面上严厉,实际待我等极宽容,你别担心。” 今天,是魏渠带沈恬来拜见魏太妃的日子。 魏渠年纪不小了,沈恬也是,既然感情稳定,就顺利成章要定下来了。 双方家长都见过了,也很熟悉,再加上魏太妃身份特殊,于是在交换庚帖之前,就有了这次拜见之行。 其实既是沈恬见魏家长辈,也算是彘儿第一次见曾祖母吧。 沈恬虽排斥再想起燕殷,但她却是个极温柔体恤人的性子,这么长的时间,她心理也调节过来了,这次如果和谐的话,她也同意和彘儿留下来一段时间,陪伴一下老太太。 她到底未见过魏太妃,且对方威名赫赫,对于这次拜见,她忐忑不是说假的,心里正紧张默念着礼仪和规矩,连魏渠的安慰都没什么作用,不过没想到的,她预演了n遍的场景最后倒被彘儿这个小胖妞破坏了。 意外有点意外,却也意外得顺利。 还未到正院,彘儿就扭着身子要下来,她是个活泼好动的,一见了这陌生的大屋子就好奇地左看右看,又离得远远望见正院门后绚烂的秋菊和桂花,她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啊啊啊又蹦又跳,必须要下地。 沈恬真的败给她了,急忙小声让她别嚷嚷,反倒是魏渠:“你别拘着她,又不是外人地方。” 魏渠素来疼爱她,彘儿一听他说话,立马扭转身子伸手给他,魏渠把她抱过来,放在地上。 她得意瞅了她亲娘一眼,扭着胖乎乎的身子一溜烟就跑远了。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沈恬想抓都没抓住。 “……” 小胖妞哒哒哒,路上遇见石门坎,她吭哧吭哧一翻身,就滑溜进去了。 魏太妃坐在庭院的廊下,就看见一个用红绳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溜进来,矮矮的,还看不清脸,非常自来熟地冲到花坛边,仰着脖子看香香的桂花,她用手指戳着唇,又指桂花,啊啊啊嚷了几句,摸不着,她又哒哒哒跑菊花坛去了。 她矮,菊花坛挡着看不见,不过一直在蹦来蹦去,蹦蹦跳跳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了躺在那边摇椅上的老太太,不对,更吸引她目光的应该是摇椅旁边的甜糕和蜜饯。 小胖妞也不怕生,哒哒哒跑过来,站在矮几旁,盯了蜜饯一会儿,她忽仰头看魏太妃,甜甜道:“奶奶啊——” ——这小胖妞还知道吃人嘴短,奶奶喊得清脆又响亮,沈箐就吐槽过,这就是个嘴炮吃货。 魏太妃本来斜着眼睛看她的,看着这个小丫头能怎么折腾,呵,可真不怕生哈。 可小女孩甜甜喊了一声奶奶,弯弯的眼睛,脸一下抬起来,那张胖乎乎的小脸笑容灿烂,却有那么一刹,击中了她的心。 魏太妃愣了一下。 ——她发现,这个小胖妞,很像一个人。 眉毛修长青黛,小嘴弯弯,左唇角有一个小梨涡,这个孩子,竟然意外地肖似她的伯祖父。 眉头眼额,有六分的相似。 血缘就是那么奇妙,能在某一刹轻易击中你的心,魏太妃手颤了下,小胖妞听见她不应,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奶奶啊——” 她还以为自己太矮了,对方没留意,用力蹦跶了一下。 魏太妃回神,“……嗯,你,你想吃这个吗?……” 等魏渠引着沈恬进门的时候,两人发现,彘儿已经挨着魏太妃脚边,在津津有味吃着杏脯了。 魏太妃慢慢的,把杏脯的核挖了,小胖妞高兴地接过来,啊呜塞进嘴里,发现阿娘和魏叔叔来了,她很高兴,撅着屁股把果脯碟子拿下来,颠颠儿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掉,最后把碟子塞进娘亲和魏叔叔的手里,一起吃。 魏太妃轻哼一声,“这么小一点,就会倒腾我东西了。” 魏渠扬眉,他甚了解魏太妃傲娇的性格,他敢肯定对方没有不高兴。 他给了沈恬一个安抚的眼神。 等拜见过,收了见面礼,说过话,又用了午膳,差不多要告退的时候,他摩挲着银项圈上的花纹片刻,笑道:“我和彘儿娘商量过了,不如把丫头留在这边,陪你老人家些时日,您说如何?” 魏太妃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说:“要留就留,随你们的意。” 等出了府邸,沈恬十分忐忑:“……太妃娘娘是不是不大喜欢,不如我们……” 她担心闺女委屈了。 魏渠笑了,一揽她的肩:“你放心吧!姑祖母喜欢得很!” 不乐意,她当场就把人撵了,你还想留下来,做梦还快点! 沈恬也听过沈箐说过魏太妃的性子,想想也是:“那就好。” 这么一个老太太,孤苦了半生,彘儿不管如何都是亲孙辈,承欢膝下也是该的。 她的笑容温柔又腼腆,就好像一缕和煦的秋阳,射进人的心田。 魏渠轻声说:“你要是委屈了,一定要告诉我。” 沈恬有点讶异:“我不委屈呀。” “你,你们都对我很好。” 你,最后又添上个“们”,她脸有些羞红,抬眼瞄了他一眼。 魏渠凝视她半晌,忍不住用手轻抚她的脸一下,“嗯”了一声,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微笑,柔声说:“好了,趁着这丫头有人带着你闲,你正好忙活咱们的婚事。” 沈恬脸更红了,少倾,才小声“嗯”了一声。 魏渠笑了,素来桀骜的眉目染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色,他牵着沈恬的手,缓步往府外行去。 “想不到,阿渠也有这么轻声细语的一天!” 晏修负责送客,他不上前当电灯泡,但看了正着,回来忍不住感叹一声。 魏太妃扶着小胖妞,掰了一小块白糖糕给她,“成家了,正该如此。” 横眉冷目,可不是对家小的。 “哎哎,小胖丫头你干什么?!” 答不了一句,魏太妃发现彘儿偷掐她手上的白糖糕,这丫头是嫌弃她掰的太小了。 “你这么胖了,你娘刚才说不许你吃这么多,……” 小胖妞哈哈大笑,她偷掐成功,立马一溜烟溜下魏太妃膝头,哒哒哒跑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咯咯快活笑声。 后头跟着魏太妃中气十足的恼怒吆喝。 最后逮住了吗? 逮住了,但白糖糕也被小胖丫啊呜啊呜抓紧塞嘴里吃完了。 把魏太妃气了个半死。 …… 说气了个半死,当然是假的。 魏太妃眉目一天比一天舒展了。 得报大仇,魏氏重见天日,半生心愿已了,晚年又得了魏长庭这么一个好孙子。 魏太妃的包袱是彻底放下,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 再然后,又多了彘儿这么一个小东西。 魏长庭再来探看魏太妃的时候,先听见的是孩童咯咯大笑以及蹦跶跑步的声音,以及魏太妃中气十足的吆喝。 他也不禁露出几分微笑。 心结解开,包袱放下,含饴养孙,魏太妃精神和身体状态不知不觉比先前是上了一大个台阶。 胡大夫说了,老太太这个状态保持下去,再活些年头那是没问题的。 这让他很高兴。 魏太妃不乐意住皇宫,当初故地重游,整个皇城的屋子任她挑着住,她站在巍峨辉煌的长秋宫注目片刻,却摇了摇头。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50节 她不愿住皇城里。 最后在内城西挑了个宅子,不大不小,不远不近,住下来了。 过后魏长庭和沈箐打听一下,才知道这是当年时任青州牧的魏琼在京的私宅。 多少年了,终于住回魏家人了。 魏太妃也没有住正路的主院,她住西路,时下女儿多住西边的,譬如西厢房之类的。 荏苒岁月,所去经年,她仿佛又回到旧时光,当回了那个魏氏娇女。 她乐意就好。 魏长庭在府门下马,信步而入,他只要抽得出空,基本隔日就会过来一趟。 离得远远,就听见花园里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以及魏太妃中气十足的吆喝,他不禁笑了下。 抬脚进去,见老橘树上的橘子红了,晏修正掖着袍脚下摆,在树上摘橘子,摘一串就往下丢一串,彘儿这个小胖妞正举着个网兜接,接到一个,她就兴奋咯咯大笑,然后把网兜放在地上,蹲下来捡起橘子,举着颠颠儿跑到魏太妃身边,“奶奶啊。” 树上的橘子皮有灰尘,她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的,魏太妃喊人给她换衣服擦脸,她还不乐意。 魏长庭来了,彘儿认得他,新捡的橘子使劲掰开,分一个给魏长庭,然后剩下的再给魏太妃放进旁边的橘子篓里。 “这孩子,一天到晚瞎折腾。” 小胖妞跑出一头大汗,这回魏太妃不听她的了,直接吩咐侍女抱她去擦脸换衣服,彘儿不干,啊啊啊,侍女搂着哄道,说换好再来,她才乖了。 魏太妃撕开橘子皮,掰一半给魏长庭,自己往嘴里放一瓣,酸得她眯了眼,但眉目舒展,嘴里说着嗔怪的话,但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平和和畅足。 彘儿是个活泼好动又不怕生人的小娃娃,除了刚来几天想起娘亲哇哇哭几次之外,很快适应下来了,目前是魏府一霸,魏太妃每天跟着少不得吆喝个三五七回,人越来越精神,一整个府邸都跟着生动了起来。 魏长庭乐见于此,他忙,且他再有心,这么大个人和小孩子也是不一样的,“彘儿不妨多住些日子,待日后魏渠和阿箐二姐婚后再有,长住也使的。” 他把橘子放进嘴里,有点嫌酸,但他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嚼两下咽下去了。 魏长庭就是这么一个人,寡言少语,说这么老长一句已经明确表达他的意向了。 “再说吧,阿渠的婚事大约在明年初。” 魏渠真的老大不小了,婚事提上日程后谁也没拖。 魏太妃说完,打量魏长庭片刻,虽后者情绪鲜少流于颜色,但魏太妃还是发现他近来似乎有点儿心事。 “怎么了,你们呢?” 姜不愧是老的辣,能让魏长庭心里存事儿的,大约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魏太妃斜了魏长庭一眼,问:“她今天没过来吗?” “她这几天正忙着和沈隽商量地税徭役调整的事情。” 沈箐忙得不亦乐乎呢。 仗打赢了,事情还多得很,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魏长庭遣人率军往各地平叛,把除了王师以外的其他小乱子搞定,还各种边防地方的军事防御调整。 至于沈箐,就兴冲冲一头扎进政务里,忙活得正起劲呢。 魏长庭被看穿心事,有点不好意思,但除了魏太妃,他也没有旁人可以说这些话了,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倾吐了一二,“……从前,我答应过她,等诸事罢了之后,就和她一起去岭南的。” 出海,游船,各色异果,甩下这些烦心俗务,踏遍山山水水,玩耍嬉戏。 可现实情况是,他没法兑现诺言了。 自小山庄请出的魏氏牌位,并没有安回青州,而是被理所当然地直接奉回皋京了。 太庙里,燕氏皇族的神位被清扫了出来,这些魏氏牌位就安置在里面。 魏氏嫡支自魏琼往下,居于正殿,及宏文太子楚王夫妇;至于其余魏氏族人及当年的臣将,一律居于偏殿,配享太庙。 无他,魏长庭已经姓了魏,他承魏氏,那魏氏自然尊于太庙了。 正如仗打完了才发现,一走了之是不可能,哪怕魏长庭并不在意这个当不当皇帝,但事实上就是以他为中心的登基大典已经在筹备并且将很快举行了。 ——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不说其他,他还有魏太妃。 除了他,也无人能取而代之了。 譬如沈隽,政务了得,胸有丘壑,若他登基当皇帝,必然是一代明君。 可这有可能吗? 根本不可能! 凌英会服他吗,旸王会服他吗?这全军上下的臣将会心服口服吗? 根本不可能。 他们只服魏长庭。 五载成帝业,从南往北,铁血横扫王师,寰宇之内,赫赫威名。 谁也不能取代他。 除了魏长庭,凌英旸王他们不会服气任何人。 所以哪怕魏长庭不在意,也不怎么愿意,这个位置非他莫属。 魏长庭已经不是那个孤孑偏激只在意自己情绪的少年了,且他还得顾及魏太妃,他没得选啊。 只是因此,他却跟耿耿于怀,如此一来,他就要违背对沈箐的诺言了。 魏太妃斜了他一眼:“不想当皇帝,那就尽早成婚,养个孩儿出来,交给他就行了。” 魏长庭:“……” 不过最后,魏太妃还是给他指点迷津了,“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乐意留在皋京呢?我看她就挺快活的。” “既然有问题,那就摊开说说,两个人商量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 藏着掖着,人家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魏太妃撇撇嘴,就沈箐如今这劲头,她不觉这个是问题好不好?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别杵在我老太婆这碍眼睛。” 把问题解决了再回来吧。 …… 魏长庭只好回去了。 回去了他就找沈箐去了。 想想觉得魏太妃说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他决定坦白和沈箐说,给她道歉,希望她能原谅他。 “你怎么啦?” 吃完晚饭之后,两人在广场溜达一圈,之后爬上屋顶看星星消食,皇宫的屋顶就是高啊,一揽众山小的感觉超级棒。 沈箐熟门熟路找了个舒服位置,往屋脊一靠,和魏长庭嘻嘻哈哈聊了小半个时辰,她裹了裹绒面斗篷,忽凑过来问:“小魏啊,你有心事?” 自从魏长庭改了姓,她就生出了个乐趣,爱喊他小魏,自己就能乐个半天。 今天的小魏同学有点奇怪呢。 沈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星,她莞尔一乐,侧头瞅着魏长庭。 话说,她心里也有点儿稀奇着呢。 如今诸事落幕了,小魏同学咋不求爱呢? 两人亲也亲过,手也时不时牵着,但由于沈箐爱逗人,这关系一直还不算正式挑明。 ——而且,也是他说的,当初他说让她等等他,等他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沈箐当然不急,就是有点稀奇,照理说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按小魏同学那急切劲儿,不该啊! 沈箐眉眼弯弯瞅着他,给了魏长庭很大的勇气,他坐直一点,小小声说:“对不起阿箐。” 沈箐:“???” “我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去岭南了。你知道的,这边……我,……” 他有点忐忑,也有点垂头丧气,魏长庭实在耿耿于怀,他对沈箐的承诺怎么可以不实现呢? 沈箐忍不住扑哧一声,“原来是这个啊!” 看他一脸凝重,仿佛即将有死人塌房的大事发生一样,弄得她都紧张了几分,原来就这个呀? 她笑了起来了,“没关系啊!” 夜风呼呼,深秋的风已经很凉的,坐得高,风就大,呼呼吹拂着,将沈箐一串银铃般清脆的快活笑声带着远远的。 她没有不高兴,魏长庭立马抬头了。 “你傻啊!” “不早说。” 沈箐给了他额头一指头,她了解他得很,估计纠结很久了呢。 这个傻子。 沈箐斜靠在屋脊上,俯瞰夜色下巍峨的宫城,以及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现在也爽得很啊,不是魏长庭提起,她都把那个出海钓鱼的愿望给忘了。 “当皇帝,真爽啊!” 她笑嘻嘻地说。 她不是皇帝,不过也没差了其实,龙椅她坐着,御批她批着,这阵子兴致勃勃简直不亦乐乎。 她枕着手臂:“我要坐龙椅批奏折,你撵我不?” “当然不。” 魏长庭诧异,她不是一直坐着吗,他怎么会撵她? 当然,他更爱和她一起坐,反正龙椅宽大得很,他对那椅子很满意,两人一起坐着,忙活,一侧头,就可以看见她了。 “那我也要做一套龙袍!” 私下穿吧,爽歪歪。 “做啊。”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51节 她爱做就做,有什么问题? 沈箐哈哈大笑,“你真是个大傻子!” 她翘唇瞅着他:“纠结那个做什么,现在也很好啊,我就挺乐意的。” 魏长庭大喜:“真的吗?” “真的!” 他一下子高兴起来。 沈箐又笑骂他一句。 “反正咱们还年轻,多尝试尝试也好啊,至于岭南,不急。” 有几个人能手执玉玺号令天下? 她翘唇眉眼弯弯,她现在正爽着呢,玩能玩多久,现在也不能出远洋,这么玩个几十年,多腻得慌啊。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沈箐有点冷了,她哈哈大笑,说了这么一句,一拢披风,起身跳了下去。 魏长庭立马紧随其后了。 她笑着回头,夜色中,冷风扬起他的发带,唇红发乌,眉眼惊艳,白玉一般的肤色,美人嘛,燕长庭绝对算一个! 他紧随她而来,一身扎袖劲装,不管落魄少年,还是即将登基,他对她,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 初心不改,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比自己重多了。 沈箐越看越满意。 有些事情,观念一变,水到渠成。 她轻笑一声,回头加快速度,轻轻一跃,两人一前一后,她笑声清脆,两人一路追逐回到初阳宫。 这是原来的上瀛台,这个建筑规制本来就是皇宫中枢,因此不好改动,魏长庭有点嫌弃,最后让人重新整饰并改了名字了。 正殿修整着,他暂居偏殿。 沈箐把未来皇帝的寝宫霸占了,推开两扇殿门又阖上,往外抻出一个脑袋,“今晚,我睡这了。” “好啊。” 魏长庭毫不在意,她爱睡哪就睡哪,他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了。 他的是她的,她的也是她的。 沈箐含笑瞅着他半晌,忽然说:“你发没发现,你还有件事没做?” “什么事?” “你想啊。” 沈箐横了他一眼,笑嘻嘻的,缩头回去,把门关上了。 想不到,就算咯。 …… 沈箐已经洗漱过了,直接把斗篷一甩,往榻上一躺,屋里炭火很足,熏笼上还搁着她先前放的橘子皮,有种甘桔的清香,还有魏长庭身上那股干净整洁的皂角气息,淡淡的,但存在感却很强烈。 她支起一点脑袋,往窗外瞄了眼,那家伙站了一会儿,转头往边上的角房去了。 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真不讲究! 她心里吐槽一句,唇角却翘起笑。 “阿箐阿箐,你是喜欢他啦?”系统好奇问她,它能察觉沈箐愉悦的心情。 “是啊,喜欢啦!” 沈箐大大方方承认了,笑盈盈说完,又补充:“我也喜欢你啦。” 她把脖子上的铜钱吊坠取下来,举在眼前看了几看,“你还可以陪伴我很久很久啦。” 差不多的两千能量,如果光是维持系统存在,那是能够很久很久的。 沈箐告诉系统:“我很高兴。” 系统一愣。 冷不丁被沈箐感性一把,如果有脚趾头,它大概已经蜷缩在一起了,半晌,它也小小声,有点羞涩但很认真说:“……我也很高兴。” 它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它还能陪伴沈箐很久很久呢,它突然就很高兴很高兴。 沈箐笑了两声,把系统感动得一塌糊涂之后,她搂着被子打了两个滚,弹了弹铜钱,把这个小东西挂回脖子上之后,她躺好,睁眼看着黝黑高深顶棚。 精美的彩画粱枋若隐约现,月光皎洁,透过朦胧的窗纱洒在她的身上。 她侧头望了望里间的床,那边才是魏长庭平时睡觉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个笨蛋想明白了没有呢? 想不明白就算了。 她可不会提醒他喔。 沈箐轻笑一声,锦被一蒙,睡觉睡觉。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大家都很好啊! 开心开心的一章,嘿嘿,明天见了宝宝们,(眨眼),啾咪~ (/≧▽≦)/ 第84章 同一轮明月下, 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却辗转反侧。 魏长庭不笨。 他心里肺里就一个人, 忽略所有事情, 都不可能忽略了关于她的。 担心的问题一去,灵敏度立马就回来了。 还有件事情没做? 什么事? 他几乎是往床上一躺,就立马反应过来了。 下一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 头还磕了床栏一下, “嘭”一声, 他一手捂住脑门, 眼前却闪过刚才月光下沈箐那狡黠明媚的笑脸, 他的心和脸立马就热起来了。 心怦怦跳,颜面一阵潮热,他立即跳下地, 推开窗往偏殿眺望。 燕长庭一点都不在意居住环境,相反他更愿意离沈箐近一些, 这处角房窄小半旧,但好处是一推开窗户,就能把整个偏殿都尽收眼底。 红红的隔扇殿墙, 皎洁的月光如水,他发现, 偏殿榻旁的那扇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 半晌,才关了起来。 她睡了。 刚才,她在看他吗? 在这个秋凉如水明月当空的夜晚, 两人在眺望彼此。 魏长庭心里像被灌进一壶蜜, 丝丝甜入心肺, 无法形容的心花怒放,他踮脚眺望许久,这才依依不舍把窗户掩上。 他躺回那张半旧的架子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明白了,当然是恨不得马上就行动起来。 要再度告白了。 这么直愣愣就上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得怎么安排呢?! …… 魏长庭一宿没睡,次日精神抖擞。 沈箐斜睨他:“这是吃兴奋剂了吗?” 她微微抿唇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笑非笑瞅着他。 魏长庭早就习惯了她的口头禅,他知道吃兴奋剂是什么意思,被取笑也不介意,两人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 午后,他找了个借口,就出门去了。 等他走了,红缨进来不见人,还有点奇怪,“怎这么早就出去了?” 去看魏太妃吗?昨天不是刚去过? 红缨有点稀奇,把整理好的卷宗搁在沈箐这边的案上。 “别管他,他忙着呢。” 沈箐搁下笔,托腮望着殿门方向,笑而不语。 话说,魏长庭虽然没有经验,但他在这方面却是相当有天赋的,她很期待好不好。 也不知他这回怎么弄呢? 不浪漫,她不收货的噢。 沈箐用笔头戳了戳旁边高几上摆放的一束蔷薇花,眉眼带笑。 “小姐,你怎么这么高兴呀?” 红缨察觉了点什么,凑过来眨眨眼睛问。 沈箐一把推开她的脸,“少八卦,你还是先顾好你和谢英华吧。” “你们最近咋样了?” “就那样呗。” 红缨现在十分潇洒,她和谢英华算复合了,后者现正铆足劲将功补过,不过红缨经过之前的那件事,反而看开了,她也不着急,“公事才是最要紧的!” 事业啊,女人的根! 沈箐给她点了赞,“可以的姑娘,努力去吧!”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52节 红缨雄赳赳气昂昂去了。 不过临出门前,她扒着殿门回头补充一句:“不过,我觉得燕长庭和别人不一样。” 一时半会,红缨也说不清楚。 反正吧,她就觉得燕长庭和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所以他的待遇和态度是可以提升档次的。 沈箐扑哧一声,她调侃:“小魏给你什么好处了?” 红缨不干了,“小姐,我认真的。” “行啦行啦,我知道啦~” 沈箐当然知道了。 送走了红缨之后,她趴在高几上,拨弄着那一朵朵含苞待放隐见晨露痕迹的浅粉蔷薇。 她啊,当然知道魏长庭和别人不一样了。 …… 时间就在两人默契的心照不宣过去了。 一直到了九月十六。 这是魏长庭的生辰。 他真正的生辰。 是这两年才知道的,虽然他一点都不觉得有纪念价值,相反他一听就下意识厌恶和排斥。 还是沈箐对他说的,这是个很好的日子啊,你阿娘生了你,让我可以认识你,别的再不好,我也觉得光凭这一点,就很好很好了。 魏长庭这才转过弯来,开始觉得这个日子有它值得纪念的地方。 这一年的九月十六,他提前两天对沈箐说:“阿箐,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过?” 他发出邀请时,一双精致的凤眸仿佛坠入了星子,亮得惊人,满心满眼的期待。 沈箐几乎是秒懂,唇角飞快翘了下,她笑道:“好啊好啊。” 魏长庭有些窘迫,也有些羞涩,他瞅了她一眼,控不住的欣喜和神采飞扬。 于是,九月十六就在两人的期待下终于到了。 这天,两人推掉了一切的工作。 一大早,先去了京郊跑马,迎着金黄色的草浪打猎追逐,魏长庭终于光明正大和她在这个猎场并驾齐驱一次。 玩到半下午,两人尽兴而归,晚餐很简单,是沈箐亲手做的一碗长寿面。 她手艺不怎么样,唯一会做的就是这个,还失败了两次,这第三碗终于像模像样。 魏长庭幸福满满,十分珍惜地把这碗长寿面吃了,连面带汤甚至一点葱花都舍不得剩下。 弄得沈箐难得生出几分愧疚,这些年好像都是他伺候她的,出门叠被进厨煮饭,打理得妥妥帖帖,她连长寿面都没怎么做过。 “改天想吃就给你做呗。” 魏长庭笑而不语,“不用,我会。” 他舍不得她做这些,她也不擅长。 “我们去一个地方。” 把碗放下,他牵起她的手,如此说道。 沈箐勾起唇角,“好啊!” 沈箐安排的庆生节目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到今天的重头戏了。 魏长庭牵着她的手往外,天阶夜色凉如水,点点繁星璀璨,两人手牵着手,沿着朱红的宫廊一路前行,到了一个地方,沈箐定睛一看,原来是长秋宫。 ——初阳宫和前朝那边人来人往不适合大肆折腾,后宫御花园又有点远了,近日魏长庭都在这边捣鼓,沈箐是知道了。 她笑吟吟道:“弄了什么好东西呢?” 她才说完,余光忽一亮,有一盏灯亮了起来,她立即侧头望过去。 “咦?” 那是一盏两尺余的轻纱绢灯,白地红缨绢画,水墨丹青,晕黄灯火映照,橘色暖光一片洒在宫廊上,照亮咫尺。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沈箐一侧头,看见的就是一个头扎双螺髻的俏丽女童。灯笼绢画画的是一个女童,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圆圆的脸,青衣红绫裤,脖子戴着一个银项圈,俏丽又狡黠,传神得仿佛下一瞬就能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这……是她啊。 是沈箐! 沈箐刚来的时候,就是穿的这身衣服,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吐槽过的红裤子配绿上衣,奶娘还不由分说往她脖子套了个银项圈。 这是沈箐和魏长庭当年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从廊柱后面探头看他。 沈箐忍不住笑起来了,他居然还记得啊! 沈箐来不及回头说话,下一盏灯又亮起了。 不知他怎么弄的,这处中庭只有两个人,静悄悄的,可宫灯却一盏一盏地依次亮了起来,长长望不见尽头的崭新朱红回廊,一盏盏明亮的绢灯,犹如夜色中明珠,渐次绽放。 “哇。” 沈箐依次跟着走过来,她看到那个俏丽女童拉着一个矮她半头的瘦削男孩,一路往前走着,然后这个女童变成女孩,又从女孩变成少女,韵光韶华,眉目璀璨,不断轮转着,转到最后,有烟花绽放。 真烟花。 一束束的,每个灯笼之外,围廊边上靠近中庭那一侧,不是那种喷的焰火,而是烟花棒,有一人多高,火花四射,嘶嘶作响绚丽动人,和天上的星子一起映照着长长的灯廊,把一个个“沈箐”的笑脸照得粲如晨曦。 这些画,都是魏长庭的手笔,他亲自画的,沈箐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或许画技有几分笨拙,但把她神态和眼眸中光彩捕捉得纤毫毕现。 他废寝忘食,倾注了全部的爱意,绘画这一幅幅绢画;他用尽心思,布置了这如诗如画的场景。 沈箐是有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看见那一刻,她还是惊喜了。 真的很漂亮,真的很美。 真的很用心很用心。 她无法不体会到他的满腔深爱。 星光灿灿,烟花绽放,她笑容一直没有从眉梢眼角下去过,一路走尽长廊,回到原点,她欣赏了灿烂的中庭半晌,眉眼弯弯侧头看他。 魏长庭也笑着,他有点紧张,但还是鼓足勇气,单膝跪在她面前。 他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阿箐,……” 红绸锦垫上,是个锃亮的红宝石银戒,红宝打磨透亮,一点点缀在戒冠上。 ——两人以前闲聊时说过,两个人在一起能有什么仪式呢,沈箐想了想,说,大概一枚银戒指吧。 魏长庭打开匣子,很漂亮很符合沈箐审美的一枚银戒,她捻着银戒瞅了两眼,笑而不语。 到了此时此刻,真的完美了,浪漫和真挚拉满,氛围再也不能比这一刻更好了,只待魏长庭一声告白,一切就顺利成章了。 他准备了许久许久,梦寐以求的一刻。 在沈箐星子一般璀璨的眼眸注视下,他仰首凝视她。 可不知为何,喊了一声阿箐之后,他脱口而出:“回不去了,你会不会很难受?” 沈箐:“???” 魏长庭:“……” 魏长庭当场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心里明明想说的是“我希望能陪伴你生生世世。” 发自肺腑,两世期盼。 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他舌头却囫囵了一下,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 气氛戛然而止。 沈箐会不会很难受不知道,但他难受,见沈箐明显一愣,他一瞬间的后悔,恨不得把舌头割了!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的,他从来没有敢问过,他当初赌赢了,但却并不是不知道沈箐放弃了什么。 他心里其实耿耿于怀,只是一直不敢触及。 可今天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一秃噜嘴,就这么突兀说出来了。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他后悔,他惊慌失措,急忙仰头看沈箐,可不知怎么地,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他,终究还是把这个一直逃避的话题问出来口了。 “阿箐,阿箐,我……” 你什么? 你好会破坏气氛啊啊! 沈箐白了他一眼,一愣之后,却笑了。 生气,并没有,心头发软感慨难以形容,她感到窝心,如果说刚才是浪漫欢喜,可么现在却是突然被戳中了软肋,一刹那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她的阿庭啊。 不管他姓燕,还是姓魏。 不管他从前,现在,还是将来,永远。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男人,永远将她放在心坎捧着,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 明明唾手可得,拦住他的却是他自己的,这种潜意识的行为,虽然很破坏气氛,但却让人窝心无比。 “真笨!” 她说他。 沈箐却把他拉起来了,魏长庭急出一额头细汗,她也不嫌弃,伸手,把他的额角的湿意抹了。 “难受,以前有一点点,现在没有了。” 治愈任务失败后 第153节 想必,她找到能爱护她一生一世的恋人,爱她的亲人若是知道,都会很高兴,都会祝福她的。 人生,能两全的时候不多,有舍才有得。 这一点,沈箐很通透的。 所以,既然选择了,她是从不说后悔的。 “但我没有后悔,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漫天星斗,烟花灯花,她微微笑着,眉目灿烂,如诗如画。 她告诉他:“我不后悔,是因为你值得。” 啪啪啪的烟花爆开,魏长庭眼中星火绽放,那双凤眸陡然炸起的亮色,他屏息,他不敢置信。 “真是个傻子。” 沈箐轻笑一声,她拉下他的衣领,她含笑瞅了他半晌,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魏长庭睁大眼睛,掩住唇。 好傻哈哈。 沈箐放开他,哈哈大笑,她沿着长廊一路飞奔,回头笑着瞅他。 边笑,又边侧头望了星光火光下若隐若现的长秋宫一眼,她家小魏,还是有点心机的哦。 ——长秋宫,从前朝起,就是皇后寝殿。 她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可还没成婚的打算呢,别净想美事儿。” 她还没玩够呢。 魏长庭终于回神了,心花怒放,他放下掩唇的手,追逐她脚步而去。 “我都听你的!” 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是你做主。 回应他的是清脆的笑声。 脚步声,嬉笑声,渐渐远去。 烟花棒燃烧殆尽平息下来,但满庭灯光仍在,和缓的秋风轻拂,灯笼上的绢画美人眉眼弯弯,从女童到女孩,一路到韶光年华。 星光灿烂,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这些珍贵美好的记忆,所去经年后,再待他们一起细细回忆。 …… [正文完.留意作话宝宝们~ ] 作者有话说: 革命尚未成功,崽崽仍需努力哈哈哈哈!不过故事的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这本感情线一开始燕崽就拉满,原来预计正文也是不长的,五十万左右) 番外的话,还没想好写什么,不定期更哈~ 开新文前会全部更完哒! 至于新文,可能会到10月或11月再开。身体原因阿秀得休养一段时间,到时看身体恢复情况而定哈~ 最后感谢宝宝们快三个月来的陪伴,超爱你们!!!我们番外和新文见啦!!(/≧▽≦)/ 有完结红包的,这个等全文完结了再一起发哈~ 宝宝们在正文(本章)和番.外的最后一章留评哒,阿秀更完全部番.外到时再一起发啦~~ (*^▽^*) (阿秀会先把文章改成完结状态~) 最后的最后,强推一波接档文!(阿秀放新开的,到时《魔尊》和这本二选一,看灵感哈~)预收起来啊宝宝们~ 啵啵啵 《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刚嫁过去,夫家就牵扯进夺嫡,公公斩首,全家流放。新婚夫君病死狱中,她却在荒凉之地被迫改嫁小叔子。等夫家好不容易咸鱼翻身了,她为遮丑又被无情“病亡”。 以上,就是原主悲催的一生。 刚穿越过来的江莞发现,自己正处于被连累下了大狱等待流放的阶段。 江莞: “……” 前景如此黑暗,………她还能试图挽救一下吗? 江莞抠下藏在凌乱发髻中的红宝耳坠子,想了想,或许她可以从挽救一下那个据说玉树临风,实际却快要狗带的夫君开始吧。 …… 最后的最后,江莞总结了一下,她救的大概是一个人形外挂吧。 然后在不断和这个外挂磨合的期间,不知不觉被他带着苟上了人生巅峰。 还有就是,她不知不觉中,把原文女主可望而不可即、触之殇碰之痛的白月光给拿下了。 (戳作者专栏见~ (*^▽^*)) 最后说一次,超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