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成为转生者开始》 第一章 愿者上钩 西北海之外,有山名为钟山。 钟山在赤水之北,此处有大河分流万千。而在其中的一条无名小河中,却见奇石嶙峋,流水潺潺。 溯流而上,有景胜无数,溯流而下,则有翠莲盛开,香远益清。 莲花之间,自有数百条鲤鱼在其中畅游。 而如今,在那些鲤鱼之中,却有一条锦鲤迥异于鱼群,格外鲜明。 锦鲤鱼体底色雪白,躯干一片绯红,在清澈透明的水中遨游,可谓鲜艳绝伦,煞是好看。 尤其是,其灵动十足,鱼目璀璨如星,似乎蕴含着非同一般的智慧。 这锦鲤,并非是生出了灵智,而是本就有着灵智。 锦鲤波动着身躯,随着意识渐渐复苏,感受着气泡上升,温水环绕,畅快舒适之间,又有着几分无奈的感受: “这次,又成为了鱼吗?” 是的,他本不是一条普通的鲤鱼。 他名为苏叶,乃是一个转生者。 不知几许年前,他曾是一个普通人,过着平凡的生活。 然而在苏叶人生历程未及半分之时,却得了一种怪病,无药石可治,最终郁郁而终。 死亡之时,他曾感慨生命之绚烂与短暂,但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而消散,而是带着记忆转生到了下一世。 那一世,他成为了一只蚍蜉,也就是蚂蚁。 至于为何会如此,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人死之后,本就会转生,这也值得并不稀奇。 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苏叶并没有遗忘前世的经历,并且作为一只蚍蜉生活了起来。 当然,结果就是,未等他开始那“撼树”之壮举,便被一只蝾螈捕食了。 自然界中,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这更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就算不被那四脚鱼捕食,一只离群的蚂蚁,寿命也不过只有短短数日罢了。 比起这一点,更重要的是,苏叶被捕食以后,竟然又一次转生了。 从最初的那只蚂蚁开始,蜉蝣、飞蛾、蝴蝶、赤虾……一世接着一世。 虽然很快会身死,但是,却能够接连不断地新生。 因此,他自称自己为“转生者”。 只是,渐渐地,苏叶却发现,他所转生的,大多是一些弱小的生命。 虽然他尝试过不断地新生,能否让自己转生成为一些强大的生命。 就算无法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再不济,类似猛虎、雄狮那样的百兽之王也可以呀。 然而,事与愿违。 随着尝试,他发现,只要是自己主动寻死,或是中途夭折,那么就只会转生成为类似的生物,甚至是更加弱小的存在。 于是苏叶便不再去主动送死了。 相反,他转换了视觉,开始主动观察这个世界,享受身为节肢动物的一生。 他领略到了自然的风光,看到了微观的世界,随着一世接着一世,他的心态渐渐平和了不少。 进而,苏叶发现,当自己在生命中有所收获之后,一生结束,他便能够转生成比前世更为强大的生灵。 因此他更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一个个短暂的生命,一世又一世。 在不知经历了多少世……也或许,实际上过去的日子并不长。 毕竟类似昆虫的寿命,都是很短的。 总之,终于有一日,苏叶转生成为了一条鱼。 从昆虫到鱼,从无脊椎动物到有脊椎动物,已经称得上是一个飞跃了。 当然了,作为一条鱼,苏叶仍旧无法选择自己的一生。 或在海洋,或在江中,或在河流。 他先后经历九世,每一世,无一例外,都是中途夭折。 或被大鱼吃掉,或被渔民捕捉,亦或是被卷入风暴,粉身碎骨。 即便再谨慎,也仍然难逃生命中的意外。 自然世界,有时便是如此的没有道理。 而这一世,似乎,也是一样。 “是……鲤鱼吗?” 摆动尾鳍,苏叶再一次在河中游荡了一圈。 虽然目前自己的身躯尚小,然而历经九世,早已习惯了身为鱼的生活,他并没有任何的不习惯。 观测周遭,水流平稳,莲花盛开,但也有着一定深度,应该在一条小河中。 河水清澈,除了莲花,里面各式各样的水藻也有不少,且甚为新鲜,令人心情愉悦。 看来这一世的所在,似乎运气比前几次的要好上不少啊。 而且鲤鱼的形状,也比鳗鱼、鳕鱼之类的要好看很多。 对于外形,苏叶还是很满意的。 “只希望,这一世可享安宁。” 他如此想道。 现如今的苏叶,已没了最初的幻想和纠结,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身为鱼的一生。 然而,就在这时。 陡地,苏叶旁边的一条青鲤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他转头看去,却发现那条鲤鱼就仿佛被什么拉住了一样,一下子被拽了上去。 很快,河面上响起了“扑通”一声。 “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叶心中感叹。 一瞬,他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环视周遭,果然发现,那视觉中呈现圆形的世界里,有着数条细小的“铁钩”。 那自然是……鱼钩! 看来,自己所在的这条河,恐怕恰好是有人的河。 有人,自然就有渔民。有渔民,当然就有鱼钩。 幸好的是,没有渔网。 仅凭这些鱼钩,以及那鱼钩上面寒酸的鱼饵,苏叶并没有任何想要咬钩的兴趣……除非是他活得不耐烦了。 前九世被人捉住,大概是在小溪中,被鱼叉叉死。 这一次,在河中,倒是没有那种担忧。 仔细观察,那些鱼钩,自然绝大部分都是与记忆中人类的鱼钩一模一样。 但在数条鱼钩之间,却一根闪烁着森白的直钩,犹如银针,十分瞩目。 直钩光滑,上面也没有鱼饵。 “姜太公钓鱼?” 苏叶不禁腹诽。 难不成,真的有人相信所谓姜太公钓鱼的传说?不,说到底,自己是不是在原先的世界,有没有姜子牙的故事,也还不确定呢。 但是,直钩钓鱼,岂会真有蠢鱼去咬? 不过无论如何,回想起刚刚那条鱼的凄惨模样。苏叶还是决定,潜入到更深的水域,以免一会真的有渔网罩来了。 九世当中,苏叶曾被渔民捉去,成为了酸菜腌咸鱼。 那种滋味,他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嗯,所谓酸菜生腌的滋味…… 苏叶决定逃离。 但就在这时。 忽然间,一阵不安感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 明明河水是温的,可先天性的,躯体却犹如瞬间便被冰冻一般。 不知为何,苏叶心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 他猛烈摆动起了鱼尾,然而,还未等他动作,却发现,仅仅是在这一瞬间,自己的身躯便仿佛是被什么牢牢抓住了一样,竟然分毫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 苏叶一愣。 又尝试了两下,他仍旧无法挣扎,身躯竟不自然的向一个方向游去。 仔细一看,竟然正是那“银针”之处! 旋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口咬住了那银针。 “这!” 坏了,我成蠢鱼了。 哗! 一道水流直冲而上。 紧接着,伴随着水花溅射,大片新鲜空气涌入鳃中。 回过神来,已然身在半空。 鱼鳃一张一合,试图吞咽空气,虽然片刻之间,他还能过滤氧气,但可想而知,也会愈发困难。 “还是被抓住了。” 苏叶心中苦涩。 不过,反正能转生,他并不怕死。 比起被抓住的事实,他更多的是好奇。 为什么?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不受控制,去咬那根银针。 就仿佛,被什么操纵了一般。 他调转目光,仔细看向那把自己钓上去的人。 那人是一个老者。 老者圆圆滚滚的——当然,是因为苏叶身为鲤鱼,眼中的世界本就是圆的。 如果以人的目光来看,老者身穿灰袍,仙风道骨,仿佛神仙模样。 老者的旁边,同样有着圆圆滚滚的几个人。 一共四个人。 最年长之人乃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最幼小的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童。 “道袍?不,虽然类似,但又不太像。” 这是苏叶第一次直接地观察人类。 以往虽然也被抓住过,但要么是在濒死时,亦或者那些渔民穿着也都很普通,没什么特色。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果然是穿越到了古代。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身为转生者,也许,自己能够有活到现代的可能。 另一方。 “师父好厉害!” 一个清脆的声音,乃是那女童发出的: “鱼儿竟然真的上钩了,而且还是这么好看的一条锦鲤!大师兄,看来你输了!” 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也拍手道:“是呀是呀,大师兄,你输了!” 另一个相貌憨厚的少年也好奇地说道:“直钩钓鱼,我从小到大也是第一次见,鱼儿真的会自己咬钩吗?” 四人中,那最长的青年听闻,也甘拜下风,不禁感叹道:“果然不愧是师父。师父所说的‘愿者上钩’当真不同凡响。看来就像师父所说的,只有顺从道理,才能任凭自在。” 老者闻言,抚须笑道:“不错,尔等当记得,所谓道法自然,不可强行违逆,否则必有祸患。唯有顺心顺天,顺应造化,那鱼儿,才会自愿上钩。” “师父言之甚善,我等谨受教之。” 众弟子都一副恭敬谨记的模样。不过…… “……” 苏叶的心里却满满的无语。 “这老头……” 他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在这时,忽然,他周身一阵轻快。那禁锢自己的某种力量却是散去了。 紧接着,那鱼钩收过去,旁边的女童即过来,将自己抓了起来,也许是要将自己装到鱼篮里? 也许,一会就要下锅了吧。 就在这时,苏叶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冲动。 在女童抓住自己时,他猛地摆动身躯,一用力,加上身躯上光滑的黏液,果真脱开了束缚,跳到了半空中。 顿时,一片惊呼。 “小心,它要往河里跳!” “别让它逃了!” “这么好看的锦鲤,也别让它撞到石头上!!” 众弟子手忙脚乱,三两成群,或挥舞鱼钩,或摇曳鱼篮,想要去接住苏叶。 老者,则是抚须微笑,神色不变,仿佛万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苏叶并没有向河中跳。 他本就没有打算求生。 只见半空中的那条锦鲤,鱼尾弯曲,陡地一个翻身,紧接着用力一扇…… “啪!!” 随着一个响亮的声音,众人傻眼了,动作也不禁停止了。 老者也是一愣。 因为,苏叶的那鱼尾,竟赫然打在了老者的脸上,啪啪作响……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叶心中大为畅快。 逃生?不可能的! 见识到老者刚刚的那种奇妙的手段,他已知道,恐怕今生要到此为止了。 就算跳回河里,老者说不定也要再“愿者上钩”一次。 与其那样,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飞蛾扑火,蚍蜉撼树。这种事情,对别人来说,一生只有一次。 但对苏叶来说,却已是家常便饭。 毕竟反正要死,至少,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嘛。 感受到众人的惊愕,苏叶心满意足。 他也不挣扎,翻着眼白,躺在地上,安心等待下一次的转生…… 愿者上钩? 放屁! 我愿意你大爷!! 第二章 锦鲤 河畔,众弟子傻眼了。 什么情况? 师父竟然,被一条鲤鱼给……掴到了? 他们看着老者,一时说不出话来,似乎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场景。 反倒是女童,见到如此模样,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它身上黏糊糊的!” 女童这一笑,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不过众弟子看着老者,还是有些惊愕。 毕竟,就算是女童失手,事出意外,但这对于师父这般人物而言也还是太奇怪了。 何况,刚刚那条鱼在空中,就好像主动扭身过去的,而不像是女童造成的意外。 这太不合常理了。 反倒是老者。 在女童笑过以后,他方才那一瞬的讶异已散去了。 老者并没有恼怒,相反,眼中闪烁起了某种光彩。 以自己的修为,虽然,是在放松时。但是,也足以看得出这鱼儿的神奇。 莫非…… 老者轻轻抚须。 片刻后,他缓缓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姜儿适才强行去抓它,违背了它的意愿,因此它会飞扑而起,这便是所谓顺其自然,勿强逆之的道理。” 众弟子闻言,似乎都恍然大悟了。 原来如此,师父是在教导他们,凡是不可强为。 而且以师父的身份,竟然眼看着那锦鲤拍向自己,却不闪不避,只为了以言传以身教…… 众弟子一个个顿时感动不已:“师父,我等受教了!” 地上,苏叶听到如此状况,顿时僵住了。 竟然拿小女孩当遮羞布。 没想到……世上竟还有如此厚脸皮的存在。 看来一尾巴还不够。 苏叶扑腾了两下,想再给老者来一下子。然而,这回却是不太可能了。 而且,随着时间,他鱼鳃的张合愈发急促,鳃丝渐渐失去了水分,窒息的感觉自然也愈发强烈。 也罢。 苏叶不再尝试。何况,蛮有趣的嘛。 老者和弟子们。能够见到如此“温馨”的一幕,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咱们来世再见。 他如此想道,双眼微微想要闭合,却只翻了翻眼珠。 但就在这时,忽然,视野中出现了一张圆滚滚的老脸。 是那老者!? 苏叶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老者看着他,双眼眯起,嘴角上扬。 “你们说,要怎么烹饪这些鱼呢?” 听着这苍老的声音,苏叶心态崩了。 想吃就快些动手,何必盯着我说? 杀人,还要诛心?这简直就是土匪,土匪都不如! 他再次扑腾着身躯,继续尝试着要给老者来一下子。 奈何,始终无处借力,而且那种被禁锢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了。 众弟子中,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童说道:“师父师父,我想吃烤的。” 旁边,那最长的青年道:“师父曾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自然是在锅中慢炖最佳。” 相貌敦厚的少年道:“我想吃煎的。” 老者问向女童道:“姜儿,你说呢?” 苏叶无力吐槽。 能不能来个痛快的。 看来希望只能寄托于那位“小师妹”的身上了。 小女孩,一般都会心地善良一些吧。 女童道:“鱼鱼那么可爱,不如,吃鱼生吧。一片片吃。” 不,我又不是海鲜! 苏叶内心呐喊,再次扑腾了几下。 众人都笑了起来。 苏叶瞪大双眼,看着眼前一群圆滚滚的脸,这帮人笑的可真阴险。 老者把苏叶轻轻拿起,塞进了鱼篮里。 “完了。” 在那里,还有着几条鲤鱼,其中一条,似乎就是方才被那个青年钓上去的兄弟。 料想其他几个弟子的鱼篮里,也有着不少草鱼、鲤鱼之类的兄弟们吧。 说也奇怪,这鱼篮中,虽没有水,但苏叶在其中,却感觉气息缓和了不少,没有继续窒息下去。 隐约间,似乎听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可现在,他已对外面完全不感兴趣了。 快给我个痛快吧! 鱼篮外。 在商量好晚膳吃什么以后,众弟子又看向老者,道:“师父,这锦鲤好像能听懂我们说的话?” 其实,他们从一开始,他们便并没有打算吃掉苏叶的意思。 虽然锦鲤也是可以吃的。但是,如此祥瑞的存在,一般不会真的有人去吃。哪怕是渔民,也会放走。 只是,看到老者的动作。众弟子都甚聪慧,加以联想,也都隐隐约约,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猜测,因此才有方才一说。 而且,老者也将锦鲤装到了鱼篮中。 如果是平常的锦鲤,自然是把玩一番,放归河中。但这一条,却似乎不太普通。 老者却并没在意,抚须道:“就将它带入山门,放到天倾池中饲养吧。” “真的吗?” 女童的眼眸亮了,惊喜道:“我们要养它?” 老者点了点头。 “太好了!”女童和男童都兴奋地跳了起来。 他们自然是因为锦鲤而开心。不过,旁边那最为年长的青年,心中却浮现出了讶异之色。 天倾池。 那是由一个传说而来的池子。虽然是池子,里面却并没有养过任何生灵。 传说在太古之时,天不知何故向西北倾斜,日月星辰皆坠落了下去,使得西北之地一片黑暗。 其时,此山发出震荡,犹如钟鸣,提示生息,因此,此山名为“钟山”。 而据说,那钟鸣发声所在,便是这“天倾池”。 当然了,那毕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了,谁也不知是真是假。 而如今的钟山,自然有日月星辰。 且其地势广阔,临近大河,土壤肥沃,养育了一方生民。 但天倾池,却始终是山门中的一处宝地,平时老者带他们谈天养心,也是在天倾池旁,从未放过任何鱼苗进去。 可这次,却因为一条锦鲤,而破例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显然,这锦鲤,非同一般。 青年问道:“师父,这条锦鲤究竟是什么来历?” 老者看了看青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道:“世间万物,都孕于造化之下。人为万物之灵长,也须遵循自然道法。所谓周流日月,生死相环,万古以来从未改变。可是,它却生来便可以超脱这一点。” 青年还是不明白。 但是,却也知道了,这锦鲤的来历或许非同一般,却绝不会是妖物。 不过也是。如果是妖物的话,师父发现了,又如何会将其带入山门,甚至是养在天倾池里? 那岂不是污了宝地。 可既然不是妖物,又得到了如此评价?难不成,它是…… 青年又想起了那个传说。 传说,天倾池中,曾住过一条龙。 众弟子与老者缓慢走向山上。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山间,将光影拉得极长。 第三章 鱼与水 自苏叶成为转生者以后,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捉到了。 凡是被人类给捉到,无论是成为昆虫,亦或是鱼,结局大都相去不远。 对此,苏叶也是无能为力。 他虽然不会有真正的死亡,但经历死亡的痛苦,却还是真切而无法避免的。 他能做到的唯一一点,就是放弃思考。 等到回过神来,或许就已经是下一世了。 煎熬的时间似乎在流转。 虽然没有窒息,但在鱼篮中,苏叶对外界的视听也十分微弱,反倒是旁边的“同类”发出的细微声音在此时被放大了许多。 它们在出于本能的急促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天空”一亮,紧接着有人抓住了苏叶的躯干,是那个女童。 “终于……到了吗?” 苏叶陡地回过神来。就是这个女童,主张要吃鱼生。 不过,她难道还要亲自动手不成? “呼!” 苏叶突然发现自己腾空而起。 那不是他因求生而逃窜的动作,而是……被一把扔到了半空中。 下一刻,“扑通”一声,他已坠落到了水中。 顿时,无比的舒爽感在浑身上下涌散而起。 那是鱼儿得到了水的喜悦,或许可以称之为……鱼水之欢? “我没有死,而是被扔到了池子中。” 苏叶顿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然了,他并不觉得是那女童好心。 想了想,莫非是因为今天抓了太多的鱼,所以自己暂时苟活了一时半刻,成为了所谓的储备粮? “小师妹,你太粗鲁了。” 池边,隐约响起了一个声音,苏叶抬头看去,发现那些人还在池边看着自己。 说话的正是那相貌憨厚的少年,年龄大概十五岁左右:“那样会弄疼它的。” 女童道:“鱼儿也会感觉到痛吗?” 少年道:“当然会,不信你问师父。” 老者道:“嗯……万物都会有痛苦与快乐,只是表现的方式与态度不同,何况,它不是一般的鱼儿。不过相信你对它的善意,它还是会感受到的。” 苏叶无力吐槽。 毁灭吧,我累了。 “行了。我们还是快些去做晚膳吧,晚膳过后,尔等还需静坐修心,吐纳练气。”老者说道。 吐纳练气? 苏叶被这个词汇所吸引。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被“愿者上钩”时的奇怪场景。 只是,之前脱离了水,尚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因而并未对此深究。 而如今回想起来,虽然不确信,但是难道说,他们是传说中的修仙者? 苏叶顿时心中想了很多。自己都能够不断转生,那么即便仙人什么的会存在,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他心中浮现出了些许希望。如果仙人存在,那么……就一定会有契机。 虽然现在自己只能一世接着一世的轮回,但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够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契机,领悟仙道。 也许,就能够改变人生! 苏叶有一个梦想。 那就是,将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再一世接着一世的随波逐流,任人宰割,而是能够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真正的逍遥天地,纵横世间。 然而,无人教导,仅凭自己想要走入仙道,实在是痴人说梦。 他也曾想过这一点,毕竟能转生,自然理论上来说也就有仙佛神鬼存在。 然而,终究还是太难了。 而如今,发现了那老者一干人很可能是所谓的“修仙者”后,苏叶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看向那几人。但却发现,那些人并没有看回自己。 以老者为首,五个弟子把鱼篮中的鱼都拿了出来,一人提着几条,离自己越来越远。 看着他们的背影,以及那些鱼。 苏叶知道,那些曾与自己“共处一室”的兄弟们,恐怕今晚就要上桌了。想起那所谓的“鱼生”之说,说不定,还得遭受到非人般的折磨…… 那自己呢? 苏叶回过身,看向自己所在的池子。 不知为何,虽然现如今的处境似乎极其不妙,但是这池子中的水,却给他带来一种极为清爽的感觉。 那是一种无比合适的感觉,就仿佛自己天生便属于这池子中一般。 苏叶觉得,可能是池水的缘故。 这池水,无比的清澈,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水中没有自己所需的营养,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很好过。 但偏偏,在这水中,自己的每个毛孔都仿佛张开了,似乎在伴随着呼吸,吸收着某种玄妙的力量。 苏叶不由想道:“这该不会是,所谓的‘灵泉’吧?”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可是要“上桌”的储备粮呀。灵泉什么的,不会那么简单供给给自己吧? 无论如何,这池水带给苏叶的畅快感,让他彻底放弃了寻死的打算。 话说回来,鱼生短暂,世界又那么大,即使拥有转生的能力,想要遇到“修仙者”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前九世的夭折,就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难得有机会接触到所谓的“修仙者”,白白送死,也不是一个好想法。 仔细想想,自己如今被放在池中,而不是宰了备用,说不定那些“仙人”也未必就是想吃自己,难保不是看自己长得好看想要养自己。 确实,之前被捉到的时候,有人称呼自己是“锦鲤”什么的。锦鲤,那可是所谓的观赏鱼之王。 小说里,都有什么豢养灵兽之说嘛。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为了保证肉质的新鲜和口感……咳咳,扯远了。 苏叶仔细观察池子,这池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却非常大,非常空旷。 巨大到,与其说是“池子”,更像是一条“长河”。甚至也许比自己诞生的河流还要宽阔。 隐隐约约,他能感受到,这池子的形状似乎非同一般,但是由于太大了,也不敢确信到底是什么形状。 而游到池底,则能看到一些图案,仿佛是一个个难以理解的文字。 有的凌厉像剑痕,有的像用斧子狠狠凿进去的,有的又像是细微的划痕。 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寓意,但是看不懂,也没办法。 转了几周,苏叶渐觉无聊,因为这池子真的什么都没有。 幸好的是,池水本身给他带来一种极好的状态,那就仿佛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平静。 因为这分平静,他最终决定不再纠结,而是降在池底,仔细感悟起了这池水带给他的状态。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与池水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种处于半梦半醒的感觉,似乎睡着,又似乎意识清醒,就仿佛自己不再是个体,而是属于这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在观测着这偌大的红尘。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锦鲤儿,锦鲤儿,我来看你啦。” 苏叶的这份平静便被打破。他陡地醒转,抬起头,看向池边,却发现在那里,正站着那个女童。 第四章 瑞兽 苏叶瞳孔一缩。 那圆滚滚的小女孩,虽然看似人畜无害,但是能说出那么可怕的话,可想而知内心并不是相貌那样纯良。 最差也是熊孩子! 喜欢虐待动物的那种。 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直接潜入池底。 逃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那女童过来抓自己,自己就伺机狠狠地给她来一尾巴。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不过女童却是并非为了虐待苏叶而来。 她眸若星辰,笑靥如花,对苏叶道:“锦鲤儿,你饿了一晚上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哦!是来喂自己的吗? 苏叶顿时放心了几分。确实,如果是小女孩,喜欢向动物投食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说起来,的确他也有些饿了。转生到现在为止,还什么东西也没吃。 以往在河里或者海里,只能吃一些浮游生物,或是水草、海米、鱼苗什么的。 如果是被人喂养的话,伙食应该不错吧? 不过下一刻,女童却说:“要不要也吃一点烤鱼?今晚的烤鱼,异常的美味哦!” “原来最后还是选择了烤鱼。不,不是这个问题。” 烤鱼…… 如果是前世,苏叶很乐意尝一尝,然而在这种情况下…… “嘻嘻,骗你的啦。” 女童笑意浓重了起来,拿起了一串完整的鱼骨头:“就算你想吃,也已经没有了。烤鱼可真好吃,我含泪吃了三大碗!嗯,眼泪是被浓烟熏得。” 那骨头的形状,看到苏叶的眼里,就好像是在看自己的形状。 “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吃你的,因为师父说吃锦鲤可不是一个吉兆。” 苏叶看向鱼骨的眼神顿时变了。 兄弟,多谢! 虽说是锦鲤,但是如果没有青鲤鱼的对比,恐怕也不会那么珍稀,自己这次投胎,还真是好运啊…… 那么说,果然这帮人是想养自己? 嗯,作为观赏鱼结束一生,倒也不错。 何况在这所谓的“修仙门派”中,说不定便能看到他们修炼的时候。 从中领悟一些修炼之法,也未必不可能。 想到这里,苏叶兴奋了起来。 “扑通” 忽然,一丝丝涟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小块类似米团的食粮。 女童对苏叶笑道:“快吃吧。”原来她真的是来喂食的。 苏叶也不客气,游到那里,很快将米团吃干净了,那女童便又丢来了几团。 说起来,这种人吃的食物,自己似乎已经有很久没吃过了,现在感觉还真是好吃得很。 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吃了一些,女童似乎还想和苏叶说些什么。不过便在此时,远处却响起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小师妹,你在哪儿?快回来,师父要过来了!” 女童闻言,便连忙跑了过去。很显然,她大概是偷跑过来的。 也对,之前那老者曾说,饭后他们还需要“静坐修心,吐纳练气”,那么果然女童是偷偷过来看自己的? 苏叶看着如此模样,不由得想起来,曾几何时,自己因为贪玩而也做过翘课的事情。 他想要笑一笑,可惜的是,鱼儿不能够笑。 “看来,姜儿已经喂过你了。” 忽然,又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很熟悉,抬起头来,果然是那个老者。 不知何时,老者竟然已在池边看着自己。神出鬼没似的,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面对老者,苏叶心中更加警惕。 虽然那女童可能是个非同一般的熊孩子,但相比于她,或者是她的师兄弟们。眼前的这个老者,才最可能是真正的“修仙者”。 别的不说,那隔空控制自己,让自己去咬直钩的力量,就已然很是不可思议了。 那么他想要干什么? 老者看着苏叶,仿佛看破了他的疑惑,道:“鲤鱼儿,不必如此警惕,我并无恶意。” 这一言,与那女童的含糊措辞不同,已真切道破了他知道苏叶拥有灵智。甚至,捕捉到了苏叶一些细微的心理情感! 既然如此,苏叶便也不打算掩盖。 他摆动尾鳍,游到岸旁,也看向老者。 反正逃是逃不掉的,也只好去面对。大不了便是一死,死生皆是由命,苏叶是相信命数的。 当然,老者并没有杀苏叶的意思。 他轻轻抚须,道:“万法由天道而生,生灵的存在自有其存在的缘由。鲤鱼儿,今日捉你上来,乃是老夫的不是,但这也是你我的缘法,你可愿谅解老夫?” 苏叶一怔。 这老者,居然跟自己道歉? 他着实没想到会这样。 莫说是修仙者,就算是相对于凡人,自己的存在也是极为渺小的。 伤害了便是伤害了,吃了便是吃了,那是源于生命链的必需,亦或是本能上的高傲。 可身为一个“修仙者”,却会对自己致歉? 想了想,苏叶点了点头。 老者展颜道:“如此便好。你虽是一条鱼,但却是一条拥有灵智的鱼。生而知之者,自古虽有,老夫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若你不嫌弃,可在此安度余生。但若你不愿意,老夫也会放你离去。怎么样?你若愿意,便点点头。” 苏叶明白了。 为何他,会对自己道歉,并且尊重自己的选择。 那并不是什么对生命的敬畏。万物本就是优胜劣汰,这是自然之法。就像那些鲤鱼,老者也会将它们作为晚膳一样。 但自己与其他鲤鱼不同的是,自己拥有着灵智。 老者尊重的不是生命本身,而是生命孕育出的智慧。 所以,在他的眼中,或许自己并不单纯只是一条鱼。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如此。 以老者的修为,自然看出了,苏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并不久。当然,也不可能是“妖魔”。 而如此生来便没有法力,未曾经过修炼,却生而知之的存在,唯一的解释,便是天道造化所孕养的。 在老者的眼中,天道之下,万物皆如一。 而人与畜生的界限,便在于智慧。 因此对他来说,苏叶的存在,比起单纯的一条鱼,更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 亦或者,也可以将之称为所谓的“瑞兽”。 古有瑞兽,与人同而居之,便是如此道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将苏叶带到天倾池的原因。 是的,就像苏叶一样,如今老者的四个弟子,全都是他收养来的婴儿。 而苏叶,则是第五个。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苏叶不再犹豫,冲着老者奋力点起了头。 水花激起了涟漪,老者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 第五章 授业 因为老者,苏叶忽然有了一种坦然。 这种感觉,也不知多久未曾有过了。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才体会过这种感觉。 那是一种存在着“根基”的感觉。 正所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便是如此之道理。 身为转生者,苏叶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却始终是孤独而不被理解的。 而现在,老者却似乎理解他。虽然,这所谓的理解,也仅仅是对生命与智慧的认同。 但无论如何,对此,苏叶很感激。 然而他却知道,这种“根基”,总会伴随着岁月而失去。 因此,苏叶想要变强的心理更加强烈。 哪怕是成为“妖怪”也好。至少,不想再重新回到那无限的蒙昧之中。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在有老者可以依存的这些岁月中,能够从老者身上,学到类似“修仙之法”的力量。 哪怕自己没有资质,不能在此世修有所成,至少,也要将所谓的“修炼法”记忆或是背诵下来,等待下一次转世以后,便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无从入手。 至于老者会不会教导自己,这一点,苏叶还是有很大自信的。 虽然见面的时间很短,但是,从老者给他的感觉上来看,却是和蔼可亲,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不知为何,苏叶心理上天然便觉得,老者一定会教导的。 何况,即使他不对自己教导,在他教导那四个弟子时,自己也有“偷师”的可能性。 然而…… 令苏叶失望的是,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老者虽然的确教导了四个弟子,而且,每日下午,都会在天倾池旁授课,但授课的内容,却完全不是苏叶想象那样的“修炼法”。 一晃数月。 这一日,天倾池旁。 “所谓八谷生长之说,即黍、稷、稻、粱、禾、麻、菽、麦此八种谷物。” “黍者,生于楡,出于大梁之山左谷中,其生六十日秀,四十日熟,凡一百日成而忌于丑。稷者,生于枣……” 是的。 老者虽然讲课,但是,讲的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如何修炼什么的。 这一日,他讲得乃是农学,乃是一篇名为《任农》的典籍中的内容。 昨日,老者讲的却是一篇名为《巧匠》的典籍,顾名思义,即是教授工匠技艺。 苏叶不知该如何评价。如果是身为人,学一些农耕或是工匠上的知识,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他只是一条鱼…… 难不成,还要去让自己这条鱼,去种所谓的“八谷”吗?还是说,要拿起墨斗、曲尺,去测量建造? 天倾池中,苏叶漂在水面,依在池边,两眼看向老者微微翻动着。 类似这样的教学,几乎每天都发生。 从来到山中以后,一直到现在,已有差不多三个月之久了。 他已大概能摸清楚老者与众弟子的作息。 虽然没有什么真正严格的规矩,不过每天下午的讲课,以及晚膳过后的吐纳炼心,都是必然的。 老者讲授的课程,当然也并不只是农耕与工匠。 他讲述的内容很是丰富,其中包括文字、礼仪、杂技、兵法、诗乐等等。 这些内容,不得不说,苏叶也很感兴趣,如果是身为人的话。 对一条鱼来说,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学这些有什么意义。 至于晚膳过后的吐纳炼心,虽然苏叶并没有亲眼见到过,然而,听那四个弟子们偶尔之间的交流,苏叶还是大概明白了,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在“修炼”。 所谓吐纳,就是呼吸。 炼心,则是静坐,摒弃杂念,放空思绪。 也就是说,吐纳炼心,实际上是一种类似冥想的静心端坐。 虽然这看起来很像是在修仙,实际上却不然。 前世苏叶也听说过,有通过冥想来使得自己学生专注和安静的教学法。 与其说是修仙,不如说,所谓吐纳炼心,是为了更好地辅助四个弟子记忆下午所学的内容。 也就是说,老者并没有教导任何真正超出常规的知识。 当然了,虽说如此,并不是说老者刻意藏拙,并未倾囊相授什么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苏叶发现,虽然此处几乎与世隔绝,但偶尔的交流,还是能看得出,自己所在的年代恐怕是类似春秋时期的年代。 学在官府,术在官守。 换句话说,在这个年代,知识是被垄断的。 能够掌握一门技艺,并加以利用,便毫无疑问可以改变人生。 老者教导四个弟子这许多的内容,以及他自己的博学,也可以看得出,他并非是一般的存在。 如若四个弟子未来当真离开此地,想要凭借这些知识成为天下大贤,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这些内容终究对苏叶还是没什么用的。 关键的修行之法,哪怕是最基础的修炼手段,苏叶都没有听闻半分。 若不是亲身经历,也许,苏叶也并不会觉得他真的是“仙人”。 “算了。也许这些内容只是为了给那几个小孩子打基础,或者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始讲述怎么修仙了呢……” 苏叶只能如此说服自己。 实则,目前老者的四个弟子,最大的都已接近二十岁了,基础什么的,要打,也早打完了。 其实,或许老者并不会教导他们真正的“修炼法”什么的。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修仙什么的,不都是说要靠“机缘”吗? 那么,自己有这个机缘吗? 在鱼生余下的几十年里,不知道,自己能否学得到…… 苏叶患得患失。 “今日就讲到此处吧。余下的,你们当自行阅读。” 忽然,老者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了。 四个弟子中,最为年长的大师兄暂且不说,其余三人则当即欢呼雀跃了起来。 孩子们嘛,对于学习什么的,都是比较抵触的。 何况,即便是那看起来最懂事的青年,苏叶也能看得出,并不是很想学习《任农》。 不过,与其余三人相比,青年今日却并不像往常那般。 就在老者作势要离去的时候,那青年却匆忙开口道:“师父,弟子想求教一门学问,还望师父能够传授。” 老者微微一顿,随即看向青年,道:“杨儿,你想求教什么学问?” 青年道:“弟子想求教天地之道。” 此言一出,苏叶顿时提起了精神。 第六章 造化道 天地之道…… 莫非,就是自己想象中的“修仙之道”吗? 青年口出此问,苏叶自然很是感兴趣,也目不转睛地看向了那“圆滚滚”的老者。 经过了三个月的相处,虽然,平日里苏叶和四个弟子的交集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多。 但是,三个月中,苏叶也对他们有了一些略微的印象。 作为大师兄的青年平日里温文尔雅,被老者称作“杨儿”,二师兄的木讷少年被称作“松儿”。男童被称作“乔儿”,女童被称作“姜儿”。 这称呼也不知是姓氏还是名字,仔细想想,或许也只是老者依照药草随意取的,便于呼唤罢了。 不过,比起木讷的少年,或是年龄幼小的男童和女童,这位大师兄,却明显已然通悟经典,懂得了很多。 他既然口出“天地之道”,自然是事出有因。 老者的目光,似乎也微微闪动:“杨儿,你所说的天地之道,乃是何种学问?” 青年道:“典籍有载:古有仙人,可冯虚御风,朝游北海,暮临苍梧;洞悉天地,餐风食露,而不朽于天地。师父常说造化,我认为便是这天地之道。弟子见后,心向往之,故望师父可以正式传授。” 干得漂亮! 听到青年如此说,苏叶在一旁心中甚是欢悦。 青年算是把自己想说的,全都说出来了。 那所谓的“天地之道”,正是自己想学的修仙之法呀。 而且,苏叶知道,老者对这“天地之道”,定然是有所理解,甚至是掌握的。或许那青年也是感受到了如此,所以,才会询问出来。 老者轻轻抚须。 他看向青年,旋即,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苏叶。 感受到那眼神,苏叶连忙将鱼躯沉下去了几分,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不过想了想,又再一次漂了上来。 老者这一眼,苏叶就知道,与四个弟子不同,老者肯定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甚至可能早就看破了自己的偷学之心。 他既然没有阻止,甚至仍旧是在这里授课,那就说明他本就不在意。 那么,他会怎么去做呢? 老者微微笑了笑,看向青年,又仿佛也同时是对苏叶说:“杨儿,你说的这天地之道,乃是唤做造化道,并非常人能学。老夫即便想教,如机缘未至,也难以真正传授。” 青年闻言,正色恭敬道:“弟子不敢妄想能够尽数习得,但能学几分皮毛,此生便即足矣。” 老者摇了摇头,道:“所谓造化道,乃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宇宙万象之道,此道蕴藏天地,何曾有皮毛之一说?天地者,非超脱难悟。须得先有道心,再闻道术,否则终究无缘于大道也。” 老者如此说道。 “这……” 苏叶没想到,老者竟然会这么说。 很显然,青年也没想到会这样。 青年忙问道:“那师父,要如何,才能明悟道心?” 老者缓缓道:“道心者,明道之心。凡学之者,须得先去识得,然后方能领悟。若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人能够明悟道心,则为师自当为其讲明这所谓的‘天地之道’。” 老者逐渐远去。 青年想了想,也站起身来,向厅室走去了。 “大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呀?”女童不由好奇地问道:“天地之道?虽然不太懂,但是好高深莫测的样子,不愧是大师兄!” 男童道:“师父说的不是更高深莫测。也不知道,大师兄听没听懂。” 女童闻言,不满道:“大师兄肯定会懂的,不懂的是你,快去喂鱼吧!” 男童道:“今天不是该轮到你喂鱼了吗?” “什么?明明是你好吧!前天是大师兄,昨天是二师兄,今天自然该是你!”女童不满道。 “好了,不要吵了。”少年笑道:“还是让我来喂鱼吧,正好,我也很喜欢锦鲤儿。” 男童和女童相互对视,片刻后,一起别过脸去:“哼!” 很快,男童和女童都离开了。少年则拿着米团,来到池边。 其实,类似的场景,苏叶也是司空见惯了。 喂鱼什么的,除了老者,也只有这少年会不厌其烦。 一开始,四个弟子对自己还都是很感兴趣的。 尤其是男童和女童,不只是平时抢着要喂养自己,还总会没事就过来看一看,跟自己说说话什么的。 而那大师兄也是,一开始总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异之处,常过来观看。 不过,时间久了,渐渐地也就没了耐心。幸好,“喂养”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忘记过。 而且少年也总会不厌其烦。 丢下了几个米团,少年道:“锦鲤儿,师弟和师妹没听明白,我倒是知道师兄的意思。师兄看多了奇文典籍,想要求道成仙,之前还多次怀疑你是神龙转世呢!” 咬了两口米团,苏叶心里吐槽:怪不得,前些日子那家伙总盯着自己看,偶尔还跟拜神似的做些奇怪的手势呢! “不过,成仙什么的哪有那么容易?我倒是没那么大志向。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我要是能够下山,匡扶天下,镇守一方。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少年呵呵笑道。 这志向,也够大的了。 苏叶将米团尽数吃完。 很快,少年也离去了。 苏叶又在天倾池中游荡了许久,渐渐地便带着几分安心感沉到了池底。 “道心……道心到底是什么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叶觉得自己和那位大师兄有些像。 不过可能求道的目的,还是有所不同的吧。 其实平心而论,如果自己并不是一个“转生者”,也许,并不会过于幻想去当什么神仙。 或者说,比起简单地“当神仙”这个希求,苏叶更为希望的,是能够摆脱那困束自己的无形之手。 轮回,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极为痛苦的事情。 苏叶抬起头来,仰望星空。 不知不觉时,已至深夜。 天空中繁星闪烁,星光交织,编织出了一片星河。 在这天倾池中,每逢夜晚,都能够看到这绝美惊艳的星河,这也是苏叶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毕竟,池子太空旷了,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只不过自从来到这里以后,苏叶的心思,则更趋近于成为“修仙者”。 此刻虽然目光看着星辰,他的内心却在思索,要如何明悟“道心”。 虽然那老者没有点明。但是,他离去之前所说的话,那“你们中”,或许包含……不,是一定包含着自己! 苏叶悉心思索着,渐渐地,他进入到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思考也逐渐地趋于停止。 天倾池倒映着星光,池水并不昏沉,而是似乎翻着湛蓝色,仿佛是星河的镜子。 而也正因为如此,锦鲤散发着淡淡金光,异常鲜明。 夜,愈发深邃。 第七章 规律 翌日,天倾池旁。 “天地孕生,山泽通气,水火互斥,中五立极。此之谓造化之纪纲,是故阳以相阴,阴以含阳,柔生于刚,刚中有柔,阴德方济,阳德为昌……” 老者坐在池子旁,缓慢讲述。天气炎热,他也不坐于林荫之下,似乎那炽热的烈阳于他也不过是清风浮云。 反倒是那四个弟子,都躲到了柳荫下,方才静得下心来听其讲课。 不过,虽然开篇道述让苏叶眼前一亮,还以为这老者昨天说了“道心”以后今日终于要“讲道”了。然而,仔细听下去,却才知道,并不是如此。 “所以,这天地自然,到处都孕育着相生相克的至理,阴阳不能独生,便是此理。恰似起火之时当以水灭,有毒药时,必有解药。人若患病,若能以此理对根对源,则能去根除病,化险为夷。” “今日,老夫要与尔等讲解的,便是这《本草》。其中讲述了许多病因病理,且有拔除之法。虽为小道,亦有大用。若能领悟,日后拿去行善积德,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原来老者今日讲的,是岐黄之术,也即是苏叶眼中的医学。 “唉,又是对现在的我完全没用的学问。”苏叶心中叹道。 医学。与农学、工学一样,虽然在这个时代乃是很宝贵的知识。然而,对一条鱼来说自然也是没什么用的。 就算未来能够转世成人,也得是不知几何年以后的事情了。 而且如果能够转生成人,这些知识,自然也能够有各种方法领悟。 何况,昨日苏叶方才听闻老者所说的“道心”之述。若说之前还有听一听的心思,此刻,却自然没那么热衷了。 他的思绪不由得飞到天外去,思索,究竟什么是老者所说的“道心”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 老者的声音缓慢地在耳边响动着,虽然这一日苏叶没有去仔细去听,但是下意识的,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韵调,乃是一种极为自然的频率。 那声音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刺耳或是难听。虽然弟子们大多坐不住,可是听到老者讲课时,大多都能够从中领悟一些知识。 平心而论,老者讲述的内容其实是比较无聊的。可是由老者讲出来,却仿佛契合着某种自然。 造化……频率…… 那就仿佛是一种自然景观一样。 苏叶忽然抬起头,看向老者,再次认真听起来。 “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种为佐使,主治病。夫用药者,须合君臣佐使,方符天地造化。” “人体亦为天地造化生成,造化的存在,在于平衡。故从人体之中,能找寻到对应天地内容。譬如最为简单的,五脏可对应五行,心为神之居,血之主,脉之宗,其行属火;肺为气之主、魄之处,其行属于金;肾为先天之本,藏精纳气,其行属水;肝疏泄藏血,其行属木;脾主运化,统血,其行属土。” “而除了人体,世间万物但凡生命者,亦都从此道理。恰似鱼儿亦有五脏六腑,只是形式不一。而类似蜉蝣、虫豸之诸,则是以外壳为骨,甚至有脏器在外者……” 老者毫无疑问,仍然在讲述医学部分的内容。但是,苏叶这一次却从中听到了更多。 “君臣佐使,五脏五行……这的确都是中医当中记载的内容,但是……” 老者讲述的,极为完全。 其中涵盖的内容,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比如说,为什么五脏对应五行,其中运转的原理又是什么,要如何去以药草填充或平衡五行等等。 不仅仅如此,一般来说,讲述岐黄之术,只需要讲述人体的部分便罢了,但是老者举例之中,却也讲述了一些人体与其他生物对应的部分。 比如,鱼。 鲤鱼! 难道说,这些也是在征兆着什么不成? 苏叶陡然间回过神来。 其实,医学,不一定仅仅只是讲述了医学的部分。 如果只流于表面去看待那些内容,老者讲述的自然只是单纯的治病救人,区分草药,以及人体器官的生克。 但是。 用药的君臣佐使,人体内脏蕴含的自然规律。其实,这些无一不是“天地造化”。 难道说…… 想到此处,苏叶猛地醒转。 他陡然想起了这些日子之前老者讲述的内容。这才陡然发现。 无论是农学,工学,医学,杂学,甚至包括文字礼仪,其实,都是从“道”衍生而出的。 一门学问,不可能凭空诞生,不可能枯想就能够创造出来。 一门学问,往往是一代人,甚至是几代人、几十代几百代人不断地完善,根据人所需求,根据天地规律所记载归纳而出的。 钻木之所以能够取得火种,并不是因为木头中有火,而是因为这本身就是既定存在的一种规律。 神农尝百草,是因为尘世之上已有了百草。 畜牧,是因为找到了牛、羊、猪的生活规律,并加以利用,养蜂人不会强行改变蜜蜂的作息,因为那样得不到蜂蜜。 南橘北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原来如此……” 苏叶明白了。 为何老者昨日会说,“先有道心,方能问道术”。 其实道理很简单。 因为“道术”只不过是流于表面的东西,而且是一个很广泛的概念,或者可以称作为“护道之术”。 这种“术”有无数种形式出现,不一定非得是法术。医学中的药方,本身便是一种“术”。 而唯有老者说的“明道之心”,“道心”,才是修道之本! 什么是“造化道”? 造化道,即是天地的规律,造化的法则。 而如此说来的话,农学、工学、医学、甚至是人世间发展的礼仪、君臣关系。 这些,都能够说是“造化道”。 那所谓的“天地之道”,并非是老者藏私,不想去教。而实际上,是老者早已经一直在讲述了!! 只是,闻者,尚未察觉到这一点罢了。 苏叶恍然大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同样的,万物,也可以归一! 只不过,万事万物太多了。如果由一个人的目光去搜索归纳,不知要花费几许时间。而如今,老者则将那万物万法口述了出来。 而且,老者所讲述的并不是无意义的。 对四个弟子而言,哪怕不能领悟其中更深层的道理,只要能够死记硬背下这些流浮于表面的学问,也足以安乐一生了。 而若是能够从中领悟更深,从中反求逆溯,探寻到那衍生万物的“一”时,那说不定,真的可以…… 成仙! 第八章 窥豹 苏叶仔细盯着老者,此刻,老者仍然在讲课。 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苏叶,不过若有若无之间,苏叶却莫名感受到了某种关注。 自从成为“转生者”以后,苏叶已经历过不知几世了。虽然每一世的生命都很短,但曾经身为蜉蝣、蜻蛉之时,也有过“渺于沧海、寄于天地”的经历。 或许也正因为是如此,他才能够由“道心”联想到天地的规律。 当然的,他也察觉到了老者如今的关注。 那老者在看着自己! 虽然目光没有直视苏叶,但却是,是在关注着自己。 这种关注,毫无疑问,是老者也感受到了苏叶的细微变化。 从而,也证明了,苏叶的猜测,即使不全对,也一定有着道理。 如此细微的变化,如此心照不宣的理解,让苏叶心中顿时充斥了一种认同感和大自信。 自己的想象是正确的。 老者在教导四个弟子“医学”、“农学”、“礼仪”等内容时,同时也在阐述天地。 那造化道,本身,也便是天地之道。因此,只要能够从中学习到那“道术”以外的“本质”,那便能够通往“仙”的道路。 想通了这一点以后,苏叶放下了一切的胡思乱想,开始认认真真地听课。 而老者也给足了回应。 这一天,老者足足讲到黄昏时分,方才停止了讲述。 要知道,平时老者的授课,往往是随心所欲。有的时候讲累了,便让弟子们自行去翻阅典籍,一口气讲到黄昏时分这种事情,在此之前几乎从未发生过。 甚至,由于讲的时间太晚,弟子们已没了“静坐吐纳”的时间,仅匆匆用了个晚膳,便已入夜。 苏叶知道,这是老者专门给他讲的。 而从中,苏叶也的确是受益匪浅。 反倒是四个弟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毕竟年幼,被老者讲得头皮发麻,心思早已不在课上。但又不敢擅离,只好抓耳挠腮地强忍着。 等到老者讲课完毕以后,一个个方才松了口气,却都已精疲力尽。 但四个弟子万没料到,第二天,老者又是一讲,就讲到了黄昏时分,而且,讲得仍然是“岐黄之术”。 只不过,从《本草》,讲到了《内观》。所谓“内观”,即是详细讲述生物躯体内部构造,与天地相联系的内容。 当然的,这显而易见,也是为了苏叶而讲的。 第三天、第四天,接连半个月,老者都在讲述“岐黄之术”。 并且,每一日讲得都很晚,让四个弟子苦不堪言,每天头晕目眩的。 但虽说如此,老者这般讲下来,四个弟子也并非是什么都没学到。他们至少巩固了医学方面的基础和尝试,尤其是在动物方面。以后纵然不能成为名医,去当兽医也是使得的。 半个月后,岐黄之术终于讲完了。 紧接着,老者又开始讲述农学,讲的是一篇名为《耕耘》的典籍。 等讲完《耕耘》,又重新讲述《任农》,并且归纳双方的联系。 《任农》主要是讲述在不同的气候、条件下,什么农作物适合耕种,而《耕耘》则是如何耕种它们。 农学的讲述,总算又回归正轨,不会讲到黄昏时分了,而且偶尔还会有休息的时间。 四个弟子们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原本对农学不以为意,但现在却反而喜欢上了,主要是就算学不到内容,也不至于枯坐一下午…… 而且,四个弟子当中,那木讷的少年“松儿”,对农学也是较感兴趣的。主要是他志向是成为一个将军,在讲述农学的过程中,老者也提到过“以兵代农”,“任农为兵”的一些方法,来引发少年的兴趣。 这个暂且不提。 却说,又一个月后,老者讲完农学,又开始讲述工学。 重讲《巧匠》,并且加上了《刃铸》、《考工》等工匠内容。 这一讲,又是一两个月。 而在这个过程中,苏叶始终认认真真地听讲,并且发挥自己的思想,去思索这些学问与“造化”之间的联系。 以这种想法去学习,瞬间,苏叶从老者教导的内容发现了新的天地。 从医学上,苏叶学到了生灵与天地之间的关系,阴阳相生相克,天地归于一身,君臣佐使的调配方法。 从农学上,苏叶学到了天地造化的布局,南北方“造化”的细微变化,以及对农作物和生命的影响与改造,这造就的,不仅仅是自然,还有人文上的巨差。 从工学上,苏叶则看到了人的主观能动。与前两者不同,工学多是讲述在环境的差异下,人为了便于满足自己的需求,而创造出的各式各样的技艺。而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程度,便是利用了医学和农学上提到过的“造化”,这不正是一种护道之法演变的过程? 简单到一把刀、一把剑的制作,也是需要以冶炼的方式改变物质的形态。这让苏叶联想到了曾经自己为人时,世界中诞生出的各种各样威力强大的武器,那些武器,亦不在古籍中的“仙家法宝”之下。 就这样,苏叶听老者讲学,足足听讲了一年。这一年中,渐渐地,他不再急躁。 每日的生活,也变得柔顺了起来。 虽然苏叶心中仍旧渴望着真正的修仙法,但是却也知道基础的重要性,每日能够从老者的教导中学到那些对“造化”的整理和归纳,也已成了一大乐事。 不过,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并不是一直持续下去的。在一年以后,毫无缘由的,老者忽然下午不再授课。 或许是因为对于学问的基础讲述,已达到了一个阶段。总之,接连一个月,老者没有再亲自授课,而是让四个弟子自行翻阅书籍,偶尔也会带着他们去亲自种田钓鱼之类的。 这样的变化,四个弟子中,除了大师兄还心念着神神怪怪的,其余三人倒是乐得接受。 不过,苏叶却顿觉无聊的很。 毕竟老者不再授课,四个弟子可以自由做事情,但苏叶却被困在天倾池中,无聊的很。 他每日归纳这一年间老者讲述的内容,从药学、医学到农学、工学,再到地缘、礼仪、行兵布阵等等。每日联想它们与“造化”的关系,管中窥豹,将它们的“斑点”去试图拼接成一只“豹子”。 终于,到了半个月后,苏叶渐觉无聊,终于不满足于单纯的理论,而打算实际去尝试操作一番了。 第九章 坐井 苏叶回想着这接近两年中,从老者那里学到的学识。 那一个个造化的“斑点”,如今似乎已经逐渐被他拼凑了起来。 此刻在他的眼中,万物似乎都是有溯源的。 一切的存在,都不是无根之萍,而那些源头,他也大抵知道。 可以说,虽然那“斑点”拼凑成的豹子模模糊糊,但是的的确确逐渐地拼凑在了一起,仿佛为他提供出了无数条可以修行的假象道路。 再加上,老者现在也暂时不再讲课了。于是,苏叶便不再满足于单纯的等待,而打算自行去尝试,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 然而,知易行难。 当真正做起来以后,他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限制…… 他由内而外,首先尝试的是,能否利用一些常规的方式。 比如说不停地跳跃、锻炼尾鳍。或是撞击石壁、冲击水流,以至于锤炼自己的鱼躯,让自己能够更高效的掌控力度。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种方法收效甚微。 普通训练方式,即便是对人来说,也并没有太大的提升,不过是强身健体,增强体质。 而作为鱼,也同样如此。 莫说此处没有合适的环境,即便是有,最多也只不过是提高一定程度的运动、反应素质罢了。 于是,苏叶开始尝试利用“造化”,吸取天地中的“精华”,以此来提升自己。 然而,如此偏“仙道”的方式,却仍旧没有太大的效果。 他一次次的尝试,也大多失败了。 如此,三月转瞬即逝。 钟山。 阴霾遍布,雷声不断。钟山六月,虽然天气炎热,但也同样是雨季。 很快,雨点开始纷落下来。但在天倾池上,趁着雨落,苏叶却浮出水面,将头颅伸出池水,开始呼吸着空气,进行着吐纳。 他勉力呼吸着,感受着空气进入躯体之内的变化。雨声满天,雷声轰然,树叶声则沙沙作响。 这般行为,他已做了三个月。 从春季开始,如今已是夏日。 实际上,不仅仅是“吐纳”,还有根据《四时》猜想出的“太阴练神”之法,根据《节气》猜想出的“餐霞食气”之法等等,苏叶都尝试过。 不过,很可惜的是,都没有什么“成效”。 毕竟,类似这样的“修炼法”,大部分都是苏叶脑补猜测的。 即使有一定根据,不是纯粹的虚构,可是更多的仍然是碰运气的因素,能成才怪。 何况,鱼能否运用人的修炼法,这本身也是一个问题。 虽然,从《内观》中得知,人有的脏器,鱼其实大多数也有,同样可以找到相对应的“天地造化”。 但是,鱼的构造比人要简单很多。 比如心脏,鱼只有一心室一心房,人则有两心室两心房,这是因为鱼的循环单一。 因此,人的修炼法,鱼未必能用。 而且,苏叶这般尝试,也有很大限制。 譬如说呼吸空气。 虽然鱼也可以呼吸空气,但如果鳃丝干了,就会粘在一起,带来一种强烈的干渴感和窒息感。 所以他大多情况下,只能选择在雨天时进行吐纳。 而若是雨下的太大,也难免会被砸得“鼻青脸肿”。 今日便是,随着那细雨演变成暴雨倾盆而下,很快,苏叶便被大雨压入到了池塘之中。 除了吐纳,其余的修炼法也大都相差不远。 要么有很大限制,亦或者,就算能够勉强修炼。但也没有什么实质的提升。 例如吸取日月精华,以太阴太阳炼神,苏叶只能透过水面进行。 至于餐霞食气,则更是只能在溅跃的瞬间进行了。 这毕竟都是“人”的修炼法。 他也想过试图借助水势来修炼,尤其是,这池中的水似乎也不是一般的水,说不定蕴含着不啻于日月精华的力量……然而,最终同样毫无收获。 “唉,究竟要如何,才能够真正找到一个适合我的修炼法呢……” 池塘中,听着大雨的声音,苏叶无奈地想着。 就像之前说的,虽然经过了一年半的学习,他拼凑那些学识的“斑点”,对天地造化,已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如今在他的眼中,万物都仿佛有根据来源。 比如他能看到那正在倾盆而下的暴雨,是因何而凝聚、落下的。 可是即便如此,仍旧很难将其利用到自己的身上。顶多,利用暴雨的天气,浮出水面短暂的呼吸罢了。 懂得何为造化,但想要真正的把造化运用到自己的身上,甚至是加以掌控,却仍然是绝难的一件事情。 “如果,能问一问那老者便好了。” 苏叶生出了这个念头。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遇到各种限制,究其根源,还是因为自己对“造化”没有彻底理解透彻了。 拼凑的豹子,毕竟是残缺的,可能连“细节”都完全没有。 所以,若是能够与那四个弟子一样,去询问老者,便好了。 等等,为什么不能呢? 如果自己真的能向那老者传达心意,那老者,难道不会回答自己吗? 苏叶猛地生出了这个念头。 话说回来,不知何时,自己似乎已经下意识的认为那老者与自己并不是同等的了。 他仔细思索。 忽然,苏叶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置于一条鱼的处境。 确实,虽然可能连老者都已经认可了自己的智慧,因而有意无意的教导自己。但自己,却仍然没有跳出那个“圈”。 这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苏叶已经历了不知几许的轮回。每一生,每一世,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即使那实际经历的年月或许并不多,但仍然深切地影响了他曾身为人的自我认知。 “轰隆!” 天空之中,一道雷鸣炸响。 那暴雨愈发狂烈,倾盆而落。一粒粒豆大的雨点,像断弦的珍珠坠下,都砸在天倾池中。 苏叶抬头看着天空,他的眼中只有那带来暴雨的一片片的阴霾。 他忽然想起了“坐井观天”的故事。一只在井中的青蛙,只能够看到井中的天地。 虽然说,天倾池要比那枯井大上无数倍。不过,道理是一样的。 如果自己没有离开这片“井”的意志和觉悟,井外的人,又如何能够帮助自己呢? 第十章 求道 《庄子·秋水》中,有一则著名的故事。 在秋天时,洪波涌起,百川灌河,映得大河壮丽无比。 这时,大河中的河伯便以为自己收取了天地间的所有美景,他十分得意,顺着水流向东而去,及至海边,朝东方望去,那大海的无边壮阔却令他震撼无比。 河伯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憬然有悟,在海神面前很不好意思,于是便对海神反省自己的自大,认为自己太狂妄了。 如果故事到这里,那只不过是在阐述一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思想而已。但是,接下来海神对河伯所说的话,却是蕴藏着“求道”大智慧的道理。 海神说:“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井蛙之所以不足以论海,是受到了空间的限制; 夏虫之所以不可以语冰,是受到了时间的限制; 而孤陋寡闻的乡曲之士之所以不能闻道,则是受到了“自己”的限制。 世界上的每一个存在,都活在自己的天地之中。 而这些“天地”,便是阻碍求道的限制。 如果仅仅满足于在天地中生存,那么,即便是所谓的“大道”就摆在那人的面前,那人听了、看了,并且觉得正确无比,但也仍然仅限于此而已。 就好像,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对善的渴望与向往,但真正能去行善的人又有几个呢?很多情况下出现的冷漠,并非是真正的冷漠,往往只是受到了各种各样的顾虑和限制在左右罢了。 再正确,与其的所在的“天地”没有联系,那么他就很难去做得到。 这也就是“知易行难”的本质。 如今的苏叶,便是如此。 他虽然已初生道心,知道了造化的重要。但这仅仅只是“知道”。 他身在天倾池中,这是受到了空间的限制; 他拥有着未来无限的轮回,因此忽略了眼前的岁月,这是时间的限制; 他习惯了身为鱼的身份,而无法真正以平等的心态面对老者与其四个弟子。这,便是他自身的限制。 而求道,本质上,便是不断地跳出自己所在的“天地”,而不是知道了就算了,仅仅知道便不去做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去看到更广阔的“造化”。 老子有言: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 当然了。在《庄子·秋水》的后半部分,海神也言道,大海并非是最大的,与天地相比,其极为渺小。而天地,也未必是最大的。天地之外,还有另一方天地。 “道”,并不是某一个终点,而是追寻的过程,是一个又一个的“小目标”。 而理解了这些的“心”,便是“道心”。 苏叶恍然大悟。 他看向那满天的阴霾,此刻,整个宇宙似乎都宣泄着无限的苍凉和愁闷。 大雨仍在哗啦啦的下着,天倾池的上方在经过无数雨滴的激打之后,形成了一片奇妙的雾障。 便在此时…… 踏、踏、踏。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远处的迷雾当中,似乎有一个人,在朝着天倾池走来。 但走到一半之时,其脚步又停下了。 苏叶看向那人,他虽看不真切,但他的心中却知道,那人,一定是那位“老者”。 早在自己理解了那学识中的“造化”之时,那老者,恐怕便已经在一直关注着自己了。 或者不仅仅是“关注”,同时,也有着“教导”。毕竟,虽然没有挑明,但老者在后续讲课的时长以及连贯性上,都有着极为鲜明的改变。 甚至可以说是单独给苏叶“开小灶”。毕竟,那四个弟子虽然同样学了,却绝没有听到那学问后面的“言外之意”。 但是。为什么在接近两年以后的现在,老者突然就不继续讲了呢? 要知道,造化因天地而生。造化道,乃是名副其实的“天地之道”。 天地之道,岂能说是一年两年就能讲明白的?老者虽然大略讲述了这些内容,并且也让苏叶勉强从中拼凑到了一只模糊的“豹子”,可是,在那“管中窥豹”之后,还有着更大更无限的“滴水藏海”。 苏叶连“豹子”都没看到,何况是那片“大海”呢? 老者之所以不讲,并不是因为没什么可讲的了。 而是因为,他在等待。他在等待苏叶真正激发自己的道心,愿意跳出自己的“天地”。 因为唯有那样,苏叶才能够真正的踏上“求道”之路,而不仅仅是单纯对学识的积攒亦或是对道术的累积。 这便是真正的“道心”! 苏叶吐了吐泡泡。 他摆动尾鳍,看着仍然在倾盆而泻的大雨,并没有迟疑很久。 他游动着,渐渐地来到池面前。 看着那轰隆闪烁的雷霆,以及大雨在池面澎湃之后,激发出来的“雾障”,以及,那“雾障”之后的老者。 紧接着,眼中浮现出了决绝之色。 他猛地摆动起了尾鳍,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似乎在鼓动着。从而,在水面之前爆发出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 在这一刻,苏叶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 曾几何时,自己身为“人”时,郁郁无奈的平凡一生。 又曾几何时,自己身为虫豸、蝼蚁之时,已习以为常到熟悉的微观的世界。 他渐渐地,理解了曾经生命中很多无法理解的珍贵与永恒。 也许,“蚍蜉撼树”、“飞蛾扑火”,对于“蚍蜉”和“飞蛾”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壮举。 因为他们不明白“撼树”和“扑火”的含义,也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去做。 若是一条普通的鲤鱼,因为无聊,跳出池面。那它也称不上是在“求道”。 但,如果这些行为,让已然明白了这一切事物意义的苏叶来做。 就一定是壮举! 天倾池上。 随着光亮的闪动,池中的锦鲤激发出了一道水线,拍打着尾鳍,冲破了暴雨和雾障,跳向了岸边。 按常理来说,等待这条锦鲤的,应该是狠狠地撞在地面上,不断地扑腾着,紧接着在雨停之后逐渐干渴而死。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那条锦鲤,并没有砸在地面上。 暴雨之中,随着一道光华闪烁。那接触到锦鲤的雨水和雾障似乎以一种微妙的形态混合模糊了起来。 锦鲤散发着五彩缤纷的光华,在那模糊的水雾之中,犹如仍在池塘中一般,飞舞、游荡了起来。 苏叶怔了一下。 他也没料到会如此。 在跳出“天倾池”这片属于自己的“大海”以后,他看到了更广阔的“大海”。 那就是这整片天地! 连他自己都没摸清头绪,但在暴雨之中,他竟能化作一条飞鱼,畅快地游荡着。 此刻,那雾障之中,那老者含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呵呵,鲤鱼儿,外面的世界好玩吗?” 第十一章 拜师 听到老者的声音,苏叶陡地回过了神。 他看向那老者,随着苏叶的目光,那周遭的雾障渐渐散去了不少,老者的眉目也能够看得更加清晰了。 这个时候,苏叶忽然发现,在他眼中映出的老者不再是“圆滚滚”的,而是更趋近于正常人眼中的模样。 那老者,身穿宽衣长衫,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他如今也在看着苏叶,眼中携带着些许赞赏之色。 所谓的“童颜鹤发”,“仙风道骨”,在老者的身上体现到了极致。但是除了出尘以外,他本身又给人一种十分亲近随意的感觉。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气质,在老者身上的出现,却很是自然。 不过,比起这个,苏叶有些疑惑地却是……这老者的“画风”怎么突然正常了? 他环绕周遭,仔细看向周围的景色。与此同时,他才意识到……并不是老者的画风“正常”了,而是自己眼中的世界更加“正常”了。 是的。 作为一条鲤鱼,苏叶眼中的世界和人眼中的世界其实是不一样的。 他所看到的世界,要更扁更圆,超过数丈距离就会变得极为模糊。并且,他能看到的色彩更加丰富,甚至丰富到有些失真的程度。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和曾经身为“人类”时看到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更真切、更纯净。 不仅如此。他听到的声音,以及五感,也都愈发趋近于“人”,一瞬之下,他甚至以为自己又成为人了。 这是为什么? 仿佛感受到了苏叶的疑惑,那老者说道:“鲤鱼儿,你已初明道心,如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由心而生的……看来你的道心很是纯粹嘛。” 老者这么一说,苏叶顿时明白了许多。 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看到”的世界正常了,而是“认知”的世界正常了。 虽然,在每一个生灵的眼中,世界都是不一样的。这主要是因为生灵的构造各自不同。大部分生灵,只要能满足生存的要求就可以了,因此看到的世界,是由“身体”来决定的。有些,不仅仅是依靠视力,还有其余身体机能的五感,比如鱼可以依靠触须和身体测线来感知水流。 再譬如蚂蚁,曾经苏叶转生成为一只蚂蚁的时候,他能看到的仅仅是满足于自己生存的微观世界,超过方寸之外,就是一片色彩交织混合的“迷幻世界”了。所以大部分时间,他也只是“入乡随俗”,以气味行动,以触角、腹部刮器沟通。 以至于,明明他生来便有“人”的内心,但却被环境所左右,甚至可能会出现“圈地自牢”的可笑事情。当然,对苏叶来说,这是完全不可笑的。因为未知的恐惧被发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程度的强烈,即使明知道走过去不会有危险,他也难能跨越。 而从圈地自牢的“牢”中,敢于迈出去,清晰认知未知,并且走向未知。这,便是“道心”。心灵与智慧的伟大之处,便是面对未知之时,认知它,并征服它。 苏叶明白了。 他仔细感受周遭,发现,自己正在驾驭着某种“造化”的力量。他之所以能够在暴雨之中的天空下畅游,就是因为他理解了暴雨天的“造化”,并且借助了这“造化”。 而另一方,老者看着眼前这条锦鲤,心中也很是满意。 就像苏叶所想的一样,老者,始终在观察着他。 从当初将苏叶带到天倾池时,老者便察觉到了所谓的“缘法”。 这鱼儿,和自己有缘!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着相互的因果联系的,没有任何一样人或事是永恒孤立的。因此,老者相信缘分。 但老者仍然没有想到,这锦鲤能够做到如此程度。 其实早在一年半以前,苏叶从自己的学问中听到了超乎于“道术”之外的“造化之理”时,老者就已然对他心生激赏了。 那时,老者已动了收徒之心。 毕竟对于一条鱼来说,能够理解到“造化”,就已很不容易了。坐井观天并不是一个笑话,事实上岂止是井中青蛙?就算是人,也容易安于现状,能够理解到“井外”的天地,就很不易了。 人世间的许多所谓的“天下大贤”,也大都如此而已。 至于“跳出”,那即便对人来说,都往往是很难做到的,何况是对于一条鱼? 哪怕,这条鱼算得上是一条有灵智的“瑞兽”。 然而,苏叶的所作所为,却再一次让老者不由得感到惊讶。 他真的做到了,跳出了“天倾池”! 也许,一条鱼跳出池子,在凡人眼中,最多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饭后笑谈罢了。 但老者,却知道这其中的不易与艰难。因为不知几许年前,他也曾做过这般“微不足道”的“壮举”。 因此,他对苏叶可以说是甚为满意。 老者轻轻抚须,看向苏叶,道:“鲤鱼儿,你与老夫有缘,老夫想要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苏叶听闻,并没有丝毫犹豫,连忙在空中不断地“点头”。 老者见状,展颜笑道:“你是为师收的唯一一个弟子,按说,为师应当给你取一个‘法名’。不过……如今也罢。你既已生出了道心,料也非常理可以度之,那便一切都随缘法罢!” 老者这番话,让苏叶一愣。 首先,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老者说自己是他“唯一”一个弟子?他不是还有四个弟子的吗? 其次,老者又说到法名……这也让苏叶疑惑,难道老者知道自己有名字?所以就不取了? 总不会是单纯的因为懒吧…… 不过苏叶也没有疑惑太长时间。因为很快,他听到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先是“师父,师父,好大的雨呀”几声呼唤,紧接着,惊讶又混杂着兴奋地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呀!这鱼儿怎么飞起来了!!” 却原来,是四个弟子都先后回来了。 而他们闯进庭院以后,首先,便正好看到了正飞在暴雨中畅游的锦鲤! 顿时,四个弟子的目光便挪不开了。那青年“杨儿”,更是双眼放光,紧盯着苏叶。 第十二章 讲道 自这天以后,天倾池便再次“热闹”了起来。 对于苏叶能够脱离池水,在暴雨中自由翱翔的事情,老者并没有过多做解释,只说了一句“缘法至矣!” 再然后,暴雨很快就停了。 雨停以后,苏叶得以借助的“造化”也少了许多,因此很快便主动回落到了天倾池内。 但是,很显然四个弟子却都各自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想法与猜测。 毕竟这可是他们眼中第一次看到的“神迹”呀! 一条锦鲤在满是倾盆大雨的天空之下,任意遨游…… 即便是记载在古籍之中,料也得当作神话视之! 这件事情,让四个弟子对苏叶的态度大变。他们或多或少,都猜测苏叶与所谓的“龙神”有关。 因此,如今的他们,就算是那青年杨儿,也往往想要抢着向苏叶喂食。一有空,就偷偷来池边各自说各自的话。即便是在偶尔的上课时,也未能专注听讲,而是时不时地偷瞄苏叶…… 这让苏叶,倒是有些觉得别扭。 虽然他也能理解,“飞鱼”这件事情,对四个弟子的冲击到底有多大就是了。 对此,苏叶只能装傻。 在四个弟子对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表达出什么蕴藏着高深的修为,更没有主动揽下“龙神”的身份,和他们多做交流什么的。顶多就是顺其自然地表现出了一些灵韵,算是承认了自己有一些“智慧”。 毕竟,他真不是什么龙神的转世或化身,更是还没有体验过那神话壮丽的生涯。非要说的话,倒是体验过了渺小的虫豸的一生。 在苏叶所想,他们的热情应当也只是一时的,只要自己这么做,要不了多久,一切就会回归正常。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四个弟子,或者说尤其是那被称作“杨”的青年,他对神话传说的痴迷程度显然比苏叶想象的更深,就差对苏叶顶礼膜拜了。以至于,一时之间让他不堪其扰。 虽说如此,事实上四个弟子对苏叶的影响,倒也没有很大。 他仍然仔细感悟造化,每每雨天之时,也不在乎四个弟子的目光,会从天倾池中跃出,在天地之间愉悦的飞荡,去尝试着掌控那能够借以飞跃天地的“造化”。 以至于,曾经四个弟子大都讨厌雨天。但现在他们却甚为期待。因为雨天看锦鲤飞游的场景,确实是山中的一大美事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个月。 渐渐地,似乎四个弟子也习惯了这件事情。对苏叶的关注,也逐渐不是特别大了。 原以为就会这样重新踏回正轨。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老者却又做了一件事情,让四个弟子……或者说主要是那青年,再次确信了苏叶的非比寻常。 这件事情便是……讲道! 是的。 天倾池,池边。 老者仍然是随意的坐在池边,他突然上课,看似与平常的讲课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开口之时,却让苏叶心中一动: “今日,老夫要讲的,乃是名为‘造化’的学说。这‘造化’,乃是天地之含义,包罗万象,通微万法。如能洞悉造化,则能借势天地。这是一门大道,因此此门学问又叫‘造化道’。” 老者一开口,青年“杨儿”便心中大震,随即,激动地不由双手微颤了起来。 道法! 时值盛夏的尾声,那老者竟然第一次讲道了! 而且讲得,正是他曾经问过的“天地之道”! 这仿佛是毫无征兆的一件事情。 但老者确实,是第一次讲述了何为“造化道”。 苏叶和杨儿瞬间领悟到了老者要讲述的内容之珍贵,他们不约而同的,心中火热了起来。 相比之下,其余三个弟子,却反映各自不一。 他们首先是或多或少愣了一下,紧接着,那木讷的少年“松儿”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仍然以为只是普通的学识。 而男童“乔儿”与女童“姜儿”,却意识到了,这次讲课,恐怕是非比寻常的内容。不过,他们也只知道很重要,并不知道究竟代表着什么。 就在这疑惑之间,老者已开始讲道了。 “造化者,自然也。其由道而生,演化于天地。世间一切存在,都是它的蕴生。眼中所见,耳中所闻,亦或是心中所想,皆是由造化而生。” “老夫在《内观》中曾讲到,凡生灵之五脏,都可与天地相对,即便是草木亦是如此。然,草木者,虽有造化,却无元魂,因此相较更为残缺;蝼蚁虫豸之诸,虽有元魂,却无灵魄,难能生智;瑞兽及人者,天生蕴有元魂及灵魄,但后天亦会蒙尘,若灵光蒙尘,则智慧难启,莫有寸进。因此须得识得道心,方能识得造化……” 老者首先讲述的,是造化究竟是什么,是何种形态。 这些,苏叶早已经从以往老者讲过的学问中,“管中窥豹”,有了一定的理解。不过老者重新讲述一便,却是犹如一针一线织就般,将“斑点”主动串联了起来。 以至于,让苏叶以往不懂得疑惑,瞬间俱都豁然开朗。那原本模糊的“豹子”,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比如说,以往苏叶从来没想过,原来“精神”、“灵智”甚至是“智慧”,这都是造化的一部分。 同时,老者这一讲,也将道心的作用全都讲述了出来。而接下来,他更是开始讲到,要如何利用造化,通明“天地的智慧”,借助“天地的大势”。 在这其中,老者信手拈来,时而以农学概述,时而以医学举例,时而以人世间的礼学、工学来论述方法方式。 可以说是,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 此次老者讲道,不再局限于单纯的理念。他真的在讲述如何去修炼和孕育造化,譬如餐霞**,修心练气,周济水火,调配阴阳等等,似乎想要一股脑儿的,都教给自己的弟子。 很快,苏叶便彻底沉浸到了老者讲述的天地大道当中。在他的眼中,世界的一切都仿佛在发生着变化。由老者的讲述,而渐渐地将其浮华抽离,显露出本质的玄妙…… 正是:“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第十三章 梦幻 苏叶完全沉浸在了老者的讲述之中。 以至于,他没有发现,自己周身浮现出的变化。 反而是四个弟子注意到了。 “嗡嗡……” 细微地鸣动声响起。 紧接着,四个弟子忽然发现,天地之间逐渐生出了一种种异象。 在钟山之内,无数光华似乎从花草树木、浮云流水之间被剥离,紧接着都汇聚到了天倾池的左右。 那些光芒,五彩缤纷,相互交织,在闪烁的同时仿佛带着某种天然柔顺的乐调,好像是天地在歌唱着什么。 那是造化的鸣动! 钟山之内的造化,为老者的讲道而吸引,又因苏叶的道心而欢悦。 道韵与苏叶共振,使得他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散发出了红艳艳的霞光,渐渐地,那霞光更是趋近于金焰之色。 四个弟子顿时被这锦鲤身上的变化吸引,尤其是青年杨儿,更是瞪大眼睛看向了苏叶,一时,都忘记了听老者讲道。 但老者并没有停下讲道的声音。 半晌后,杨儿猛地惊醒,紧接着,再度重听老者的讲述,可他本就听得似是而非,如今重听,便更加懵懂了起来。 听了片刻,青年已是越发觉得枯燥,心中甚至觉得,听老者讲道,不如看那锦鲤的道韵收获更多。 于是他再度将目光看向苏叶,可看了一会,心中却又提醒自己不能怠学,强行将目光再度偏离苏叶,进而重听老者的讲道。 反复几次,他已分神乏术,甚是心累。 相比于青年,其他三人的反应也各自不同。 那少年松儿虽然被苏叶周遭的道韵吸引了片刻,可紧接着,松儿便没有多做在意,继续仔细听起了老者的讲道。他虽听不懂,但也当成了是一门学问。 松儿性子木讷,但学习最为刻苦,以往老者讲述的学问,即便他再不感兴趣,也会认真听讲,努力记忆。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而男童乔儿和女童姜儿,则毕竟是孩童心性。他们在看到苏叶周遭的变化以后,哪还听得进去那些枯燥的学识?早就将目光死死地印在了苏叶的身上,就差没跑到跟前,去拨弄玩赏了。 苏叶与四人各自的行为,老者都看在眼中。 在看到自己的那条鲤鱼儿弟子竟能主动吸引道韵,使得天地灵气与之共鸣时,老者很是欣慰! 不仅如此,尤其是那道韵,竟然因苏叶而鸣动!这一点,更是超乎了老者的预期。 很显然,这次讲道,“鲤鱼儿”的收获最大!! 而再看向其他四人,就不免心中微微有些叹息了。 不过,老者也没有去阻止他们的举动,而是顺其自然,继续讲道。 这本就是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老者在此之前,从未讲述过“造化道”? 正是因为,一切的学识都是要有基础支撑。 没有那些先提和基础,直接讲述方法方式,那所谓的“造化道”,也不过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当然了,四个弟子,其实是有基础的。 早在苏叶到来之前,老者就已经在每日讲述各种各样的学问,为他们累下不少的基础了。 他们所欠缺的,其实是“发现”和“超越”的道心。 但偏偏,对于造化道来说,这兼并两者的“道心”,才是最重要的。 前者,可以举一反三,串联道理,见微知著。 后者,可以鸣动造化,融汇自然,突破制约。 想要学得造化道,这两者,至少要有一者存在,否则终究难以悟道! 而现在看来,除了苏叶,其余的四个人大都少了一点点缘分。 另一方。 如今在苏叶的眼中,他发现,整个世界仿佛变了。 老者讲道的声音,仍然无时不刻的在他的心中响起着。 那声音,一开始是那些关乎认得、理解、掌握造化理论的人声。 但逐渐,老者的声音不再是以一种言语的状态,反而是一种“乐调”。 是的。 老者讲道的如今不再是任何一种人声语言,但是偏偏的,这道法的精妙,却以一种极为玄妙的“韵调”在苏叶的心中响起。 以至于,让苏叶真真正正看到了存乎于天地之间的一种神奇的力量。 ——那是一道道光。 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有黄色、有红色、有白色,也有紫色。 每一道光,都在天地之间游荡着,或缓慢,或迅速。 它们遵乎苏叶的意志,有的能够发生细微的变动,有的可以被轻易揉捏,有的可以被缓慢牵引,但也有的是无法调动的庞大光流。 苏叶知道,这一道道存于天地的光,便是所谓的“元气”,也是造化借以衍生的根源力量。 《论衡》有载:天地未分,浑沌为一;万物之生,皆禀元气! 天地成于元气,万物成于天地。 而他如今修炼的造化道,便是去调动先天元气,掌握世间的根源力量。 不过如今的苏叶,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很有趣。 沉浸在这天地元气、自然造化之中,给他的身心,带来了一种极大的愉悦。 他没有去仔细倾听老者的道法了。因为,老者的“韵调”正在让他对元气有着愈发鲜明的理解。 这种理解,让他无比的畅快,以至于身躯也不由得随着造化而跳跃了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呼!! 接连几个跳跃以后,苏叶不自觉的,再次从池中跳跃到了空中。 一团青色的光华,仿佛有所预料一般,迅速汇聚而来,接住了跳出池水的锦鲤! 而与此同时,四个弟子再一次看到了“飞鱼游空”的景象。 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下雨。 不但没有下雨,甚至烈日当空,炎热无比。但在天空游荡的锦鲤却并没有任何干燥缺水的感觉! 飞鱼追随着老者的讲道,在一道道的氤氲之中,不断地漂游穿梭。 不知不觉,锦鲤儿已围绕着老者跃动了起来。 老者也不以为意,继续讲道,但他眼中的神韵风采却愈多,看向苏叶的目光也充斥着激赏之色。 而在苏叶的眼中,他则在一团团色彩不一的光芒中,体验游荡着。 偶尔,避开讨厌的“赤光”,偶尔,张开鱼口,一口吃掉看似美味的“橙光”。 在这不断地动作之下,钟山道韵,汇聚的愈发多了。 突然,有片片翠莲围绕着老者,由地上盛开。 又突然,有朵朵金花环绕着苏叶,从天空坠落。 一群蚍蜉结伴而来,浴光而起。 几只莺燕偶然闯落,伴舞而歌。 只见苏叶则穿梭在那金花、青莲、蚍蜉、莺燕之间。 光华愈多,天空中到处充斥着锦鲤的影子,到后来,甚至已不止一条,而是无数游鱼的残影,衔尾交接。 如此胜相,如梦亦幻,四个弟子看在眼中,俱都生出了一种无比向往的感情。 这,便是造化道!? 第十四章 缘法 在这种如梦亦幻的场景之下,苏叶逐渐有了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他的意识与天地元气合而为一,到后来,心中甚至连老者讲述的“乐调”都没了,最终趋于平静。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无,就仿佛是睡着了。 不过,苏叶并不是真的睡着了,而是陷入到了一种“悟道”的境界。 他在专注于领悟,以至于,忽略了时间和空间。 《述异记》记载,晋时王质在山中看到仙人下棋,回过神来,已是沧海桑田,斧柯烂尽,不知过了几许年代。 这便是一种专注带来的巨大变迁。 而等苏叶再次回过神来时,已是两个半月后了。 他“醒来”时,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圆滚滚”的老脸。 那是老者的脸。出现在眼前,似曾相识,就仿佛他第一次与其正视。 苏叶下意识地摆动鱼鳍,向后“跳”开。 老者笑了:“想不到,为师第一个遇到的‘同道之人’,竟然是一条鲤鱼,而且恰好是在钟山之中……看来,这果然是缘。” 苏叶翻了翻眼球。 他看了看周遭,凝神静气,很快,眼中的场景开始缓慢变化,逐渐从“圆滚滚”的失真画风,变得“正常”了起来。 苏叶这才确认,自己并没有做梦。 如今的他,已能够看到几分“造化”的真切。当他凝神时,便是以“心眼”来观察这个世界,因此,趋近于人的视界。 虽然,在修行道路上,他还是属于初入门。 即便有老者讲述了修行之道,但要真正掌控造化,却也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够轻易做到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大为激动。 自己,这便算是步入“修仙界”了吗? 苏叶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他在此之前,渴望得到的,比起悟道之心,其实更多的乃是护道之术。而如今,悟道之心他已拥有,那“护道之术”,只需要慢慢领悟即可。 他一时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但是。 仿佛是隐约看出了苏叶的想法,亦或者是有所误解。那老者轻轻抚须,诫告道:“鲤鱼儿,你仅用了两年便得了道心,虽未通透,也实属天纵之资。” “然而,凡造化者,亘古而存,玄之又玄。所谓天外有天,道之一字,路漫漫而修远。如今你只不过是初窥门径,要走的路,还很长。” “莫说是你,就算是远古曾存在的无数大神通者,早已悟破了高岸深谷之因。但亦有不少,在岁月之中渐渐迷失,最终一身修为如泡影破灭。因此,你切莫因此便骄傲自满。” 苏叶听到老者前面的话,还并没有怎样当回事。但当他听到了老者后面所说的,却猛然心中一惊。 是呀,自己如今的这点明悟,其实什么都算不上。如果不秉持着求道悟道,“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心态,甚至在漫漫岁月中,很容易便会迷失。 转生轮回,无胎中之迷。这固然是自己最大的优势。 但,如果因此而放弃了“超越”之心,那自己刚刚所得的道心,便又一次被“限制”住了。到时候,就算能够得到所谓的“护道之术”,可“道”已不在,所护的,莫非是“邪”? 活得太久了,便往往迷惘了。 这一点,苏叶在前世也有听说。世上往往会有两种极端,一种是贪生怕死,望能求得长生。而另一种则是觉得生命毫无意义,了无活着的乐趣。这两种,都是名为“长生劫”的心劫。 因此,“道心”是很重要的。它可以使人不畏生,不惧死。 想通了这一点以后,苏叶的求道之心更坚定。同时,他面对自己的轮回,也终于有着平常之心了。 这既不是上天给他的恩赐,更不是上天降下的灾厄。而是一种“缘”。 “好了。” 老者拿出了一些肉松、米团之诸的饵食:“鲤鱼儿,你这一场悟道,花了两个多月。如今如梦初醒,肚子是否饿了?” 苏叶听闻,果然感觉到了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也不知这两个多月未曾进食,是如何支撑到现在的。他连忙张开嘴,老者又笑了起来,目光慈祥地将饵食缓慢地投入到了天倾池中,让苏叶“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远处。 树荫之下,四个弟子偷偷地打量着这一老一鱼。 “师父真是太过分了,不让我们靠近天倾池,结果自己天天偷偷去喂鱼!” 女童姜儿哼了一声,心中极为不满。 自从那一日过后,四个弟子对苏叶的好奇之心,可以说已经是要满溢了出来。 同时,也更加确信了,老者讲道引发的这般异象,多半是和那锦鲤儿有关。尤其是,结合钟山的一个传说,他们很愿意相信苏叶乃是“龙神”的转世或者化身了。 对于女童和男童这般孩提来说,如此神奇的故事,那诱惑力之大,自然是难以想象的。 而对于大师兄杨儿来说,则另有着一种想法。 “若你们当中,有任何一人能够明悟道心,则老夫自当为其讲明这所谓的‘天地之道’。” 他想起了老者曾经说过的这些话。 在此之前,杨儿请问天地之道时。老者说过,只有“他们”中有人能明悟道心,老者才会开讲造化道。 但是,自己明悟所谓的“道心”了吗? 很显然,并没有。 至于自己那其余的三个师弟……大概,也没有吧。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凭虚御风”的仙道之法。 再结合那天的异象,他已经猜到了。 那真正“明悟道心”的,十有八九,便是那条锦鲤儿! 这是杨儿万万没想到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输给了一条鱼……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那锦鲤可能是那条龙神的化身。那,这种事情却也正常了。 说不定,若是真的想要领悟仙道,也当要去请教这条“龙神”大人。 杨儿患得患失。他的这种心态,老者当然也察觉到了。不过,及至如此,老者已没有纠正的意思了。 不如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青年”的缘法。 或许四个弟子的缘法,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这“鲤鱼儿”身上,也未可知呢? 第十五章 帝君 青年杨儿倒是不像自己的三个师弟妹,三个师弟妹,大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他们而言,老者那天讲造化道,只是一次相对神奇的体验罢了。 从小,四人就在老者的照拂下生长。在他们的眼中,老者本就已经算得上是“神通广大”的了,之前虽没有引发出那天的那般声势,但是类似“愿者上钩”这类趣事却也没少发生。 再加上那锦鲤儿本也玄妙。 因此,除了青年以外,三个师弟妹的关注点更在老者“喂鱼”的行为,以及苏叶本身的有趣之上。 不过杨儿却猜得出来,这些日子老者之所以不让他们靠近锦鲤,应该不是只是单纯的为了“喂鱼”什么的。可能,还隐藏着更深刻的玄机。 他心思复杂,默默地从远处看着老者和苏叶。 因为怀有着如此的心情,在苏叶悟道过后没多久,这“钟山师徒”的生活重新恢复正轨以后,杨儿很快,就私自来找寻苏叶了。 这天晚上,原本应该是四个弟子“吐纳修心”的时辰,苏叶正在天倾池内感受着水流的冲刷。 自从那日悟道过后,他已能够在一定程度内吸引天地元气,并且可以将一部分适合自己的天地元气纳于身躯之中,让自己时刻都充斥活力。 如果按照道教内丹境界来看,那所谓的“炼精化气”应当是已不在话下的了。 也正因为如此,苏叶对天倾池本身,也有了很大的感受。 他第一次意识到,钟山之中,原来天倾池才是一个收纳“造化”的熔炉。 钟山本就算得上是钟灵毓秀,而周遭的无数灵气,更是大部分都汇聚到了天倾池中。以至于,池中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池水,却蕴含着无比浓郁的天地元气。 这也是为什么,这池水不会让苏叶有那种“水清则无鱼”的痛苦。只因为,池水本身已有了钟山大部分的“造化”。 所以只要在这池水中,苏叶便会有一种畅快地“鱼水之欢”的感觉。 当然了,如果没有明悟造化,苏叶在池水中生存,顶多也便是延寿数载罢了。可如今的他,在能以“心眼”看到这造化以后,自然想要弄清楚这池水究竟为何这般神奇,竟能汇聚整个钟山的灵韵。 他仔细感受着,一点点地试图炼化池中的灵泉。但是,这池水的造化正因为极为浓郁,所以即便是一点一滴的炼化,也异常困难。 不过就算是一点一滴的炼化,也已然让苏叶对造化的掌控力,突飞猛进了。 一连几日,苏叶都在感受池水的造化。 而这日夜晚,他正在凝神畅游时,忽然,远处想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顿时意识到,是有人来了。当然,这脚步声蹑手蹑脚的,自不可能是老者。料想应当是那女童又“翘课”了。 苏叶在池水中一个摆身,缓慢向上浮出了几分。他将头伸出去一看,却发现并不是女童姜儿,而是青年杨儿。 苏叶一愣,这位“大师兄”难道也会翘课? 他从来到这里,到如今,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青年在吐纳的时间偷跑出来,却是头一遭的事情。一般都是女童和男童贪玩,可能会偶尔翘掉。 不过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恐怕上一次老者讲道,对这位“大师兄”的冲击很大呀。 果然,在杨儿看到苏叶之后,顿时神情变得谦恭了几分,连忙作揖道:“帝君,在下……弟子有礼!” 杨儿本想自称“在下”,但想了想,又感觉不妥,于是干脆自称“弟子”。 但另一旁,苏叶见状,却心中浮现出了些许怪异。 这是唱的哪儿出? 这位“大师兄”,居然面对自己,自称“弟子”?这…… 苏叶心中不由浮现出了一种违和感。不过,他也大概知道这位杨儿的想法是怎样的。 比起这个,苏叶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老者在收自己为徒时,只说自己只有“一个”弟子了。 这辈分乱了呀! 也或许,在老者的心中,苏叶真的算是第一个有资格能“正式”拜师的了。如果在小说中,或者这四个弟子是“记名”的?不,也不太合理。他们与老者的关系,其实更像是收养来的孙儿。 面对杨儿,苏叶歪了歪头。他知道这位杨儿是来“拜师学艺”的。 果然,很快,杨儿见苏叶并未说话,便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帝君,弟子……弟子自幼便熟知帝君的传说。心向往之,希望帝君能予以指导些许,不求羽化成仙,但求能悟得一身无尘……”他对苏叶接连说道。 面对这个,苏叶心中是着实很无奈。他真不是什么所谓的“帝君”。而且,如果要修炼的话,不去询问你那真正的高人,却来拜自己这个“后入门”的,实在是舍本逐末了。 不过,苏叶大概也能够理解。或许,正是因为这位“杨儿”既没有看到“造化”,也没有“超越”本心,所以,老者才没办法教他。 这也着实是教无可教。 但,从杨儿的话中,苏叶倒是听到了一个很感兴趣的。 那就是关于那位“帝君”,或者说是“龙神”。 在此之前的两年中,他也曾听到过几次这个称谓。但是,之前这位杨儿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确信”,所以,说的也不够详细。 但如今,却让苏叶浮现出了好奇之色。 从杨儿的口中,他听到了有关于钟山神龙的故事。原来,传说中,这钟山原本是一座荒山,在上古时期,天柱塌陷,西北方的日月星辰俱都滑落,以至于西北大地一片黑暗,民不聊生,万物断绝。 后来,是那位神龙来到钟山以后,才使得生命重现,大地重复。以至于如今成就了这片钟灵毓秀的西北大山。 据说,在钟山之外,有一方国土,名为“西国”,又被中原称作“西北国”。这国土便是受了龙神泽被的后裔,国人至今仍然祭拜龙神帝君。 杨儿说的不清不楚,但也让苏叶产生了好奇。 这钟山,和那位龙神有什么关系?老者又为何会在此隐居呢? 第十六章 藏室 苏叶对那位所谓的“帝君”感兴趣,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在这天倾池中生存了两年多,对天倾池的每一个角落,也大都聊熟于胸了。 以至于,在杨儿说到帝君的事迹以后,苏叶突然想起来,这巨大的天倾池,其实颇近似于“龙形”。 莫非,这天倾池是那位“龙神”留下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孕育这般浓郁的天地元气? 这倒是有点可能性。 只不过,天倾池固然巨大,但和神话传说中的巨龙相比,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所以这一点,苏叶也不敢确信。 杨儿说的有些不清不楚的。毕竟,他是来拜师求道的。 他对苏叶所说的,大多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帝君”的仰慕之情,并且多次作揖求拜。 对此,苏叶也很无奈。 先不提辈分的事情,就算自己相教,也教不了呀。 一则,这“杨儿”的确还未生出道心。 二则,自己也没法开口说话。 是的。 虽然苏叶如今已成长了许多,但“鱼躯”却还没有发生本质上的变化。以至于,他还不能像神话中那些精怪一般,口吐人言。 所以,别说是教学了,就算是提点两句,也很困难,总不能拿尾巴写字吧? 就算能,苏叶也懒得弄。你有那么厉害的师父不去问,来问我又是何道理? 于是苏叶开始装傻。 反正,这位“杨儿”说什么,苏叶大都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只有偶尔说到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的,他才会摆尾巴回上两下。 “帝君莫非是还未恢复修为,因此,灵智尚未完全?” 久而久之,杨儿看着苏叶,不禁有些犯迷糊。 尤其是,多少了几句以后,那锦鲤干脆一头扎进了池子中,连影子都快看不到了。 他心中生出几分迟疑。但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看了看时间,自己在天倾池逗留了小半个时辰,想起这是第一次翘掉了吐纳练气,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种紧张感,于是连忙回到了厅室之内。 等杨儿回去的时候,却发现,男童和女童也不在,估计是各自去游玩了,唯有二师弟仍然坐在那里仔细吐纳。 他心中哀叹,回到座位上,想着过几天后,再去寻找那位“帝君”问候。 而就在杨儿离开以后,苏叶却并没有继续呆在天倾池中。 他重新浮出水面,看向天地。 在他的眼中,那天地先是由“鱼”的视界,变为正常的画风,进而缓慢地,浮现出了一道道光华。 苏叶轻轻弹跳,从池水中一跃而起,跳跃到了一处“暗青色”的光华之中。那光芒一闪,愈发浓重,随即形成了一道道韵,托着苏叶在空中游动了起来。 他将自己融于天地元气,再度化为了“飞鱼”。不过,如今的苏叶修为尚低,如此的飞渡还称不上是“腾云驾雾”、“冯虚御风”,只能算得上是勉强的爬风。 当然了,这也足够了。在钟山之中,就算自己不小心掉下去,老者也应当能注意到。 苏叶的目的地,是藏室。 藏室,便是相当于图书馆的地方。 钟山山中也有藏室,乃是老者建立的,里面有一些老者的手稿和典籍。 正因为如此,苏叶一直觉得,这位老者应该不是山中人,可能是从山外来的。 不过其实这些事情苏叶也是从四个弟子那里听来的,他在此之前,还从未离开天倾池逛过。 这一次去找藏室,也的确是有一些好奇心的因素在。 苏叶在附近逛了逛,还看到了翘课在外男童和女童,两人似乎在忙着什么。 离近了一些,才发现,那男童抓着几只虫子,正问向女童道:“刻的怎么样了?诶,可真丑!” 女童闻言,立刻不满了起来:“抓你的虫子好了!龙神肯定会喜欢我的贡品的!” 男童道:“哼,鲤鱼更喜欢吃虫子。之前师父不让喂,这一次我偷偷喂过去,龙神肯定会开心得很。” “……” 原来他们竟然在忙着给自己“制作”贡品。 苏叶甚是无语。女童的雕绘也就罢了,但看到那男童手里尚在蠕动的虫子……虽然鲤鱼的确是吃虫儿的。 “算了。” 他没有打扰两人,反正,孩童心性,估计也就一时的兴趣罢了,应当不像那位杨儿。 放着不管,很快,就忘了这回事儿了。 苏叶绕了几圈,地方虽不复杂,却也陌生。终于在东处看到了一间石室,里面放着一些典籍。 他钻了进去,石室略微灰暗。苏叶便轻轻张口,吐出了一些黄红的光彩,将石室里照亮了许多。 “这是……” 苏叶看到了许多竹简。那正是藏室中的典籍,典籍上的文字是以一种类似金文的文字,幸好,这两年中,老者也教过这种文字,他认得大部分。 这上面,有很多日常学过的典籍。譬如《内观》、《百草》、《巧匠》、《用众》、《巫祀》、《艺文》等等。 还有一些,则是老者的手稿。但是看那些文字,已甚是古老了,应当不是近日刻下的。 苏叶利用造化,时而吹动元气,时而用身躯顶着,大概查阅了一番。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记载。 那正是记载着有关钟山传说的典籍,名叫《海外经》。 《海外经》中,记载了关于西北海、西北大地、以及西北国的内容,比杨儿所讲的更清晰。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撑天为柱,立而不合,故名不周……” 苏叶看了一番,不由一愣。 “山海经?” 是的,他发现,这《海外经》记载的,和曾几何时自己身为人时看到过的《山海经》很是类似。 但是,仔细看了看,也不完全一样。《海外经》的记载,在事件上更为详细,但在人名上则颇为模糊。 不仅如此,很多人名和故事,与自己记忆中的也不太类似。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重合度的。 他仔细翻了翻《海外经》,上面的文字不多,着重于西北海的内容更少。 前面讲述的,乃是上古时,海外有多少国度,多少异兽,多少神明。 其中光国土,就足足有三十多个。 中间讲的,是因一场大战,致使天柱折断。 天柱断裂之后,西北天塌陷,日月星辰滑落。致使西北大地民不聊生,无数国土覆灭,异兽、天神亦不知葬身几何。 而便在这时,一条神龙由大海而来,落在了西北海外的“章尾山”处。而那“章尾山”,就是后来的钟山! 莫非。 所谓的龙神,难道是传说中的“衔烛之龙”!? 苏叶猛然回过了神来。 第十七章 雕绘 衔烛之龙,是一个称呼,也可以叫做烛龙、烛阴、烛九阴等等。 《山海经》中记载: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烛龙。 这应该是对烛龙较早的记载。当然,“人面蛇身”这种描述,属于是对古神的常见的描述了,上古神话中有人面蛇身记载的古神,恐怕有两位数之多。 从历史角度来看,这是因为图腾崇拜的缘故。 除了山海经,《楚辞》、《淮南子》等古籍,也都有对烛龙的描述。 同时,在《楚辞章句》中有记载: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 这一点,《诗纬含神雾》中也有提到: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也。 也就是说烛龙之所以被称作“烛龙”,是因为它口中衔有“火精”或者“火烛”。 并且他在神话中应该的确是龙,一开始也不是钟山山神,之所以会来到钟山,多半是因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西北方生灵涂炭,因此烛龙才会来到钟山成为山神。 当然了,记载神话的典籍各有说辞,说法不一。正是因为如此,苏叶才一直没有往烛龙身上想过。 但如今《海外经》的记载,却和曾经自己偶然了解过的《山海经》、《楚辞》有一些相契合的地方。这让苏叶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真的存在烛龙这种古神吗? 他想了想,又查阅了一些竹简。 在藏室的竹简中,神怪典籍其实并不多。虽然的确有关于上古时钟山的记载,也的确记载了一位被尊称为“帝君”的龙神,但是大都没有提到过那位“龙神”的真正名称。 以至于,苏叶也不敢确信,那位龙神究竟和烛龙是否是同一存在。 毕竟,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转生到怎样的一个世界里了,也许根本不是单纯的回到商周时期那么简单。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 那就是,钟山的确有过一位“龙神”,而且,十有八九和“天倾池”有关!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苏叶至少已确信了,那“天倾池”,蕴含着那位龙神的遗泽,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机缘! 他将《海外经》收好。不过,却并没有急着回去。 虽然自己可以短暂地离开天倾池,不过,其实苏叶自己也不是很喜欢飞离池水。 毕竟他本质上还是一条鱼,就算能驾驭“元气”,但时间长了,本能上总还是会怀念水的。 难得来到藏室一次,苏叶干脆决定,好好查阅一下。下一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者说也没什么太大必要再来了。 毕竟,藏室的典籍虽然不少,却也并不是很多。大部分内容老者都已教过。 于是苏叶便继续拨弄元气,查阅竹简。 这一次,他自然没有将目光放在神怪典籍上。当然了,《任农》、《巧匠》之类学过的学问也是忽略。 苏叶的目光,主要是放在记载国家地理的内容上。这些内容,老者授课时虽也提到过,但却并未详说。而苏叶的目的便是,弄清楚如今到底是什么时代! 他翻越了《海国》、《水经》、《禹贡》等竹简,再结合一些有关贸易往来的记载,顿时心中细细皱起了眉头。 从记载中,苏叶结合地理与政策,差不多知道了,如今的朝代,与自己记忆中的“周朝”的确很是类似,而且,也的确被称作“大周”。 周王自称“周天子”,实行宗法制、井田制、尊崇礼乐,分封诸侯。 甚至,连周边的一些外族,也都差不多,被称作“夷、蛮、戎、狄”。而对周朝威胁最大的,便是西北的游牧民族“犬戎”,又叫“猃狁”。 不过,好像却又似是而非。 比如分封的诸侯上,就有很多自己印象中没有的,那些诸侯也和史籍记载不太一样。 而且,在周朝之前的朝代,并不是“殷商”,而是“邶商”。 再之前,才是“殷商”。 或许也正因为是如此,在很多细节上,都和记忆中的周朝不同。比如“奴隶制”向“封建制”过度的速度便快了许多,以至于如今的周朝虽然有奴隶,但已然不是广泛存在的了。 “……算了,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 苏叶随便查了查,便放在一旁,没有继续在意。 现如今对他更重要的,自然还是“修炼”。至于朝代变迁,凡尘种种,自己以后有的时间去体验。 在对“龙神”的存在确信,并且了解到了大致的时代以后,苏叶便驾驭元气,离开了藏室。 很快,他折返回了“天倾池”,但临近池边的时候。却发现男童乔儿和女童姜儿正在池边,一脸纠结地看着池中。 “龙神到哪儿去了?平常这个时候早就应该浮出来了呀!”姜儿道。 “肯定是嫌你烦!”乔儿看向姜儿道:“你以前对他那样,还总偷懒不去喂他。今天又拿着一块大石头过来当贡品,连我都觉得烦死了!” 姜儿道:“你说什么?你不也是一样?而且还弄那么多恶心的虫子过来,别人看了都要躲起来了!” 两个人在池边吵闹了起来。 吵着吵着,演变成了打闹。很显然,这个时候什么“龙神”已经被他们忘在脑后了。 最后乔儿一把将虫子扔到了姜儿的身上,姜儿“呀”的一声尖叫,追着想要还击,结果被乔儿做着鬼脸跑开了。 “哇!!” 女童惊天动地的哭喊了起来:“可恶,我要告诉师父!!” 看着在池边大哭的女童,苏叶顿时感到头疼。 料想,这个时候,老者应该也在头疼吧。 女孩子哭喊起来,那可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而且,看这个情形,好像和自己没在池中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原因。 “……” 也罢。 苏叶想了想,蕴动造化,瞬间,周遭浮现出了一团团地“天地元气”。 那边,女童还在大哭着。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的“雕绘”一滑,紧接着,在自己眼前转身一个翻跃,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在眼前跳了两下。 “咦?” 姜儿顿时一怔,看着眼前的雕绘愣了愣。 那是一条鲤鱼模样的石刻石雕。姜儿很喜欢雕刻,对老者讲述的《雕缋》甚为着迷。不过,她如今年龄尚幼,雕出来的石绘自然不甚精妙,不能称作是一个完美的石雕。 其中,有一半身子仍在石头下,只露出了鱼头。如今正朝着女童,翻着眼睛。 但即使如此,也已甚是神奇了。片刻后,姜儿更发现,脚底下那些乔儿方才扔到地上的虫子,竟然也都仿佛“活了”一样,朝女童作揖下拜着,似乎在道歉。 “龙神!”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姜儿顿时惊喜地叫出了声。 第十八章 启智 果然,就在姜儿叫出声以后,她便看到,一条浑身散发着五彩光辉的锦鲤从天空中缓慢漂游落下,绕着自己转了几圈。 那正是苏叶。 至于那跳动的石雕,以及作揖鞠躬的虫儿们,也同样是出自他的手笔。 如今,那虫儿们在“天地元气”的笼罩下,仿佛一个个都有了灵智,到后面更是飞跃到了空中,石雕也随着苏叶一起翻飞,在姜儿的面前欢快地跃动了起来。 那姜儿毕竟是孩童心性,看到了这些,早就破涕为笑,和那石雕、虫儿追逐玩耍了起来。 此刻已过了黄昏,虽然西北在夏日天长,但如今也有些夜深了。 可是,在天倾池边,此处却被五彩的光辉映得很是明亮。那姜儿自然也是愉快不已,蹦蹦跳跳,不知觉便过了小半个时辰。 不过,她虽然是玩得尽兴了,苏叶那边却有些疲累。 且不说方才查阅典籍费了不少精力,如今的他,本身也只不过是初入门道。 虽然能操纵着这些天地元气,但也并没有领悟什么真正的“法术”之类的。 而且即便如此,一旦时间长了,也会觉得很耗精神,因为他操纵天地元气,是以精力来操纵的。 这有点像道教的内丹术。 内丹术以精、气、神为基础,元精与元气合炼,换句话说,是生了道心,洞悉了那元气的本质,看到了元气,进而以“元精”引导元气,这便是“炼精化气”。 当然了,这个世界或许还不存在“内丹术”这种东西,而且苏叶的方法甚至也完全不一样。不过,原理是有几分类似的。 这么做,自然是比较费心力和体力的。 小半个时辰以后,苏叶已经很累了,便散去了元气,回到了天倾池中。 这天倾池,果然蕴含着某种玄妙的力量。苏叶今日头一次飞离天倾池这么久,更别说回来时,还操弄元气,逗女孩儿玩。 但是,重新进入到池中以后,他竟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快速地恢复,似乎也不是那么疲倦了。 不过另一方,在苏叶散去元气以后,那虫儿和石雕自然也失去了玄奇,落到了地面上,重新回归为无灵智的存在。 “诶,怎么不动了?” 姜儿见虫儿和石雕恢复,那光芒也都消散的差不多了,先是愣了愣,旋即仔细查看。 看了半晌以后,姜儿才意识到,很可能是那位“龙神”收回了法术。 她看向苏叶,连忙有些焦急地道:“龙神,你怎么不让它们动了?它们不会是死了吧?而且我想看虫儿飞舞的样子……要不你再赐予他们一些力量吧?” 苏叶闻言,有些无奈。 看来,这姜儿是把那些景象当真了,以为虫儿和石雕都真的有智慧。以至于,现在恢复原样,反倒是觉得不对劲。 但是实际上,苏叶却没想过这些。他方才做的,只是单纯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引导天地元气,灌注到了虫儿和石雕上。 就仿佛是提线木偶一样,操纵着它们做出一个个的举动。 苏叶没有回答姜儿,尾鳍拍了拍水。反正,现在这女童也差不多平复了心情,自己自然要再开始“装傻”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无意地一瞥,忽然看到,在那地面上的虫儿中,一只虫子朝着姜儿鞠了鞠躬。 “又动了又动了!你看!” 姜儿喜道,指着那只虫儿。苏叶一怔,仔细一看,却发现虫儿鞠躬到一半,仿佛愣了片刻,然后蜷缩着身躯,再度蠕成了一团。 姜儿转喜为忧,声音也戛然而止。 但是,苏叶却看着那只虫子,心中却不由震惊。 方才那虫子作揖到了一半,竟然似乎愣了一瞬。 那一瞬间,它仿佛有了智慧。 “什么情况?难道说……我帮助它开启了灵智?” 苏叶思索着。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与人智慧,不应当是“创世神”拥有的力量吗? 这个时候,女童又呼唤了他几声,但他并没有理会。 “姜儿,你不好好吐纳炼心,跑到这里做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老者。 就在苏叶思考那只虫子,姜儿执着玩耍的时候,老者出现了。 他看向女童,虽然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但女童却顿时心虚了,连告状的事情都忘了:“师父,我……我是来给龙神送贡品的!你看这个,雕的好不好?” 老者看了看石雕,道:“虽有些许神似,但细节上却还欠缺不少。你如此喜欢雕绘,只是太过浮躁,只是尚须苦练静心之道。便将《雕缋》刻上十遍,以静其心罢。” “是……” 姜儿心虚,不敢反驳,连忙跑开了。 苏叶见到如此景象,不由心中一乐。 他自然知道,这老者,大概是早就发现女童在这里了。不过,之前没有出现,而是现在出现。大概,也是不想在女童哭喊的时候出来烦心。 看来这“顺其自然,遵从本心”,还能“善用”呀。 “嗯。” 老者见到苏叶的目光,自然也能感受到锦鲤的腹诽。 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在意,看了看地上的石雕和虫儿,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鲤鱼儿,看来你今日收获颇丰。” 老者自然是知道苏叶去到藏室的事情的,这一点,苏叶也丝毫没有意外。 这神神秘秘的老者,似乎整个钟山,都在他的动静之下,要是不知道就怪了。 相反,苏叶倒是想问一些问题。只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询问。只能拍了拍水面,目光看向那地面上的虫儿。 老者轻轻抚须,道:“你是想问,这虫儿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苏叶点了点头,他的确是好奇这一点。且百思得不其解。 “一切看似玄妙的事情,或许本质都是很单纯的。” 老者顿了顿,说道:“为师曾讲过《内观》,提到过,生灵皆是因造化而生的。人和鱼和草木,或是和豺狼虎豹,鸟兽虫豸,山石树木,实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区别仅是在元魂与元魄之上。” 老者并没有直接解答,但是苏叶联想起老者的教学,顿时,明悟了几分。 老者曾提到过的这些内容,大意是,人和动物和植物的躯体都是为满足造化而诞生的,在一定的环境之内,至少都能够维持最低生存的需求。 动物大多也有五脏,只是称谓和形式不同。而植物,也有根、茎、叶、花、果实、种子,满足循环生命孕育造化的条件。 但是,动物比植物多了“精神”,而人比动物多了“智慧”。这就是所谓的“元魂”以及“元魄”。 古有“失魂落魄”,人若失去魂魄,便会浑浑噩噩,犹如痴呆,就是如此道理。 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从苏叶的修炼得知,精神、智慧,其实也是造化的一部分,并且由“天地元气”所构成的。 那么岂不是说,只要操作得当。自己,可以给虫豸鸟兽,甚至是花草树木“启智”!? 原本,虽然得知了龙神与天倾池的关联,但如何利用,苏叶没什么头绪,但想到这一点,他却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第十九章 灵光 天倾池的池水,孕育着一种玄妙的天地元气,而且这元气十有八九和上古时的那位“帝君”有关。 这对苏叶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的机缘。 不过,纵使知道了这池水是遗泽,但如何利用,却也是一个问题。 苏叶首先要确定这元气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进而,还要利用这元气“炼精化气”,提升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观察、体验是必不可少的。 最简单的一个方法,便是消耗自己的精、气、神,再在补充元气之时,仔细感受那元气的变动。 而如今的苏叶,便打算以给周边生灵“启智”的方法,精进自己,领略造化。 给生灵启智,在神话中,这已算得上是比较玄妙的法术了,颇有几分“点化”、“创造”的意思。 原本对于这些,苏叶是不敢想的。但是,就像老者所说的,一切看似玄妙的事物,本质或许都是很单纯的。 生灵的精神和智慧,其实也是造化的一种,甚至也可能是由“天地元气”所构成的。 或许,由智慧衍生出的思想,可以超越天地,甚至超越轮回。 但这并不妨碍,初生之时,精神在最初都是从无到有的。 所以如今的苏叶才觉得,给生灵开启灵智,或许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困难。甚至,对于自己来说,更加是“事半功倍”。 因为,自己曾亲自转生成为过它们,并且体验过它们的一生。 它们的生活习俗,躯体构造,甚至是如何驱动本能的缘由。如今想想,都是有迹可循的规律。 在这天倾池,苏叶最觉得无趣的,或许便是偶尔会从心底浮现出的孤独吧。 他知道自己生来便是孤独的,毕竟身为一个转生者,眼前的一切都如云烟,早晚会消散离去。 但即便如此,在一片空荡荡的池子中,还是会觉得无聊。 这一次恰好试一试,如若成功,或许便能在那岁月的蹉跎中留下几分痕迹。 退一步说,就算不成,至少这个过程他绝对是有收获的。 于是,说干便干。 从这一天起,苏叶便开启了自己给“生灵”启智的道路。 他首先选择的,是一群蚂蚁。 毕竟,苏叶成为转生者以后,第一世便是成为了一只“蚍蜉”。 虽然距离现在可能已经很久远了。但是,身为蚍蜉的记忆却仍然明晰。并且他成为蚂蚁,也并不仅仅只有一世。 做好了这个准备以后,苏叶分出了一丝丝元气,试图灌入到蚂蚁的体内。 令人意外的是,这过程并没有多么困难。那元气很快便进入到了蚂蚁的体内,蚂蚁在一团清气中,散发着淡淡地光辉,浴光而起。 与此同时,开始迅速地吸取苏叶的这丝元气,仿佛是本能便知道这元气是“好东西”。 苏叶有些奇怪。但是突然,他想起了当初老者讲道时,便有蚂蚁浴光而起的异象。莫非当时老者讲道,那响动的“旋律”,蚂蚁也无意识地受益了? 想了想,不由得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神话中,不是往往有妖怪是日夜听闻佛法道法,因此才开启灵智,甚至成为了一方大妖的吗?如此说来,蚂蚁也未尝不能,只不过那老者并没有日夜讲道便是了。 但是,很显然,这个契机让苏叶给蚂蚁启智的道路,事半功倍。 他本就当过蚂蚁,知道对蚂蚁的蚁群分工,社会、地缘、习性等等都有所了解。因此,便从各个角度,让蚂蚁以一种“人”的行为变动。 对于生灵的启智,直接诞生智慧是不太可能的。自然是从无意识的模仿学习,到慢慢地有一日“灵光乍现”。 当然,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 苏叶不厌其烦,每天给一个固定的蚁群启智。等到自己精疲力尽了,便会沉到池底,仔细感受天倾池给自己带来的造化。 从情绪,到行为。情绪方面,加强它们本能上的“恐惧”、“喜悦”、“愤怒”、“忧愁”、“欲望”等等。 行为方面,则是用元气操纵它们,实现一些“征服未知,便于生计”的活动。比如蚂蚁对气味的判断出现误解时,直接指点它们越过危险。 渐渐地,蚁群习惯了元气带给它们的行为习惯,因为这的确更适合“生存”,也许他们本能上,会觉得这是一种“神赐”吧。 就这样,日复一日,很快又过了半年。 在这半年间,四个弟子也常常来见他。偶尔苏叶有兴趣时,也显露过一些“法力”。一开始四个弟子都觉得甚为有趣,但渐渐地,习惯以后,便也以为常事了。 毕竟是老者的弟子,类似这样的“神迹”,他们虽然不会,却还是见到过的。 至于那杨儿,在经历了许多次拜师不得以后,渐渐地,也只能收起了心,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明悟道心”之上。 这自然是好事。 对苏叶来说,他也不必想办法应付弟子们了。渐渐地他更趋近于一个“吉祥物”,他自己也很喜欢这种身份。 半年后,苏叶对生灵启智,终于第一次有了一个小成果。 蚁群中,有一只雌蚁,首先拥有了简单地思考能力。 比如,一条路径,它知道如何“抄近路”,并且会引导蚁群。 很快它借此成为了所谓的“蚁后”。而在它之后,似乎那些蚂蚁也都一个个开始开窍了,一个个都先后出现了一些比较基础的思考能力。 这个成果,让苏叶觉得有趣的同时,也不由得大为振奋。 不过,想一想蚂蚁的寿命只有三五年,花了半年才拥有一些简单的灵智,这就相当于一个人在二十岁才拥有三五个月时的智慧,倒也不算是很快了…… 但是,蚂蚁们接下来的进化速度,却让苏叶也吃了一惊。 一个月后,蚂蚁们已几乎全部拥有了简单的智慧,已不需要天地元气的引导,便能自行判断基础的情况。 又两个月后,它们对情绪、交流开始变得复杂,很快又爆发了一场“战争”。 对于战争,苏叶没有阻止。 战争过后,蚂蚁死了一大半,但是剩下的却明显已具备了普通动物所没有的“灵光”,甚至,有的开始意识到了苏叶的存在。 第二十章 传承 如此成果,让苏叶感到开心不已。 他真的做到了,虽然不是创造生命,但是却帮助生命开启了智慧。 虽然现如今蚂蚁拥有的智慧,还是比较低级的。但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也许有朝一日,随着这种力量的纯熟,自己随手指点,便能够将草木“点化”成人,到时候岂不是乐趣无穷? 那并不是不可能的。 是的,随着给蚂蚁启智,苏叶自己本身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受益匪浅的。 首先,在对于天地元气的运用掌控,乃至于入微,更加的随心所欲了。并且,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开始尝试着启发自己的能力。 因为在给蚂蚁启智过后,他发现,自己的这具鱼躯,其实也是十分欠缺的。 本质上只不过是一具普通的鲤鱼身躯,没有什么特别的造化存在,更没有什么所谓的神龙血脉。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所以,天地元气对这具鱼躯有很大程度的改造。 从基础方面,比如身上的器官,从外在的尾鳍、胸鳍、腹鳍等等,到内部的心肝鳔肠胃等等,天地元气的吸取激活了它们的潜力,让每一寸鱼肉每一片鱼鳞都拥有着强大的活力。 再从精神方面,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具体表现在计算、反应速度、观察能力等等。 其次,便是这天倾池了。 天倾池中的元气,似乎是一种迥异于外界元气的力量。即使是经过了九个月的观察和感受,苏叶仍然没有洞悉其本质是什么。不过,他平日里消耗、汲取、炼化的都是天倾池中的元气。 久而久之,苏叶发现,自己身上流转的力量,竟然与这元气极为类似。 他似乎拥有了这池水元气的性质。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这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却给苏叶一种“继承”的感觉。而这元气,又极有可能是那位“帝君”留下的。 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岂不是得到了那位龙神的传承? 且不说那位龙神,是不是烛龙。但能够在上古之时,挽救天倾灾难。那龙神之强大,自然不必多说的。 若是能够获得那龙神的传承,对苏叶来说,显然是值得振奋的。 于是,苏叶给蚂蚁启智更加来劲了。 苏叶发现,在获得基础的智慧以后,一些蚂蚁已然隐隐意识到了有一种“存在”在帮助它们。 但是,它们却无法发现苏叶。这是因为蚂蚁受限于器官,看不到高度,更加看不到整体。 就算苏叶贴近在它们面前,对它们来说,也只能够看到极小的一部分“颜色”,而不是看到一整条鱼。自然,也就无法发现苏叶。 针对于这一点,苏叶决定开始真正启发蚂蚁的器官,使得蚂蚁真正的“进化”。 接下来的八九个月的时间,他尝试了许多方法,逐渐地改造蚂蚁的器官,比如尝试着让他们的视野更远,并且尽量能意识到“高度”的存在。 再比如,让蚂蚁能够通过肢体语言,以及腹部刮起,来描述出更复杂的事情,让他们加深复杂的交流内容。 这一点,由于苏叶也曾当过蚂蚁,所以轻车熟路。他偶尔甚至可以模拟出一些声音,来与它们进行“沟通”。 最后,则是一个让蚂蚁主动“飞行”的尝试。 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蚂蚁也常常被苏叶用以天地元气飞行。不过,那毕竟不是它们自己的力量。所以苏叶打算想办法,为它们编造出一对翅膀。 蚂蚁其实是有翅膀的。不过,有翅膀的大多都是“繁殖蚁”。 所谓繁殖蚁,即是在负责繁殖的雌性蚂蚁。在繁殖季节,它们会长出翅膀,顺风而飞,到达雄性蚂蚁所在,进行生育繁殖,在繁殖过后,翅膀就会脱落。 这就是所谓的“满足最低生存需求”。虽然,它们的翅膀因造化而生,但却因不去超越却又脱落,而不是保留。 所以,苏叶要做的,便是让它们保留住翅膀。 做这一点,比想象中的要容易。他只需要以元气和一些“耳边低语”加以引导,大概仅用了不到三个月,所有繁殖蚁便都留住了翅膀。 而当雌性的翅膀留在了躯体上以后,剩下的便是让雄性生长出来。 对于这一点,苏叶并没有着急,他打算以顺其自然,让蚂蚁在换代的过程中自然诞生。 苏叶开始放任它们繁殖、生衍,并在这个过程中继续为它们启智。 如此又过了一年。 一年后,蚂蚁已繁殖了数代,不仅雌蚁,就连雄蚁也生出了翅膀。 从苏叶开始决定给他们启智,到如今及至三年,现如今他一抬头,便能看到满天蚂蚁飞游。而它们的智慧,也越来越高,能意识到的事物,也越来越多。 突然有一日的黄昏,一群蚂蚁集体冲破束缚,飞到了天倾池的水面上,结伴朝着苏叶发出细微到几不可闻的“刮声”。 它们竟真的“感受”到了苏叶!虽然,可能以它们的视角,应该无法看到苏叶的全貌。 而如今它们所在做的,正是朝苏叶表达感激、快乐、虔信! 看着那满天飞蚁,苏叶内心大为愉悦,也回应以五彩缤纷的元气。 它们感受到了元气,更加兴奋,浴光飞舞,在黄昏之中,犹如无数萤光。 苏叶看着这些萤光,颇为触动。看来这三年间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白费! 不过。 苏叶却也发现,当年那些“第一批”自己启智的蚂蚁,到如今已然十不存一。 是的。 他有些感慨。 虽然有天地元气的帮助,让他们开启灵智,延长寿命,但是大部分的蚂蚁,仍然活不了很久。 蚁后能活的时间最长,工蚁的寿命又长又短。但很多普通蚂蚁,只能活几个月,甚至是几天。 三年了,第一批蚂蚁,除了雌蚁,雄蚁只剩几只还在了。 苏叶在它们去世时,也感受到了,那对生命的不舍。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它们如今有了智慧,更向往生的可贵。 那时,苏叶觉得惋惜甚至是自责,因为开启它们的灵智,其实对它们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但如今,看到了数代结伴而飞,犹如星光的它们,苏叶又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薪火传承”的希望。 那是孕育文明的璀璨,也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光辉。 虽然,它们仅仅是渺小的蚍蜉。 苏叶看着它们,忽然,有一种彻悟的感觉。 就在这时,天倾池散发出了一片片前所未有的毫光。 第二十一章 星河 火,文明之始。 远古时期,茹毛饮血,人以火熟之。 刀耕火种,火耕水耨;时疾以救,用四时之火。这,都体现出了人对火的运用。 《礼记》有载:昆虫未蛰,不以火田。则又体现出了,人虽用火,却也能够因势而控火。 火是智慧的起源,是点醒文明的种子。因此才有“薪火相传”这一说。 但薪火传承的并不仅仅是火。 薪火的延续,是精神的延续,是生命的繁衍,也是意志的传承。 苏叶浮在天倾池的水面,他抬起头,看着在天空中浴光的蚂蚁。 这一刻,它们犹如一颗颗星辰。 在这一刻,苏叶似乎看到了一个“文明”的雏形。 虽然,蚂蚁们当然不会用火。 但是它们的精神,却诞生了“薪火”。 从这一刻开始,一个飞蚁国度的文明便诞生了。 也许它们对世界来说,是微乎其微的,甚至连尘埃也算不上。 然而,这份精神,却仍然是珍贵的。 苏叶点燃了一个文明的薪火。 虽然,微不足道。 但是。 这份缩影,却赢来了天倾池的认同。 一片片前所未有的毫光,从池中绽放了出来。 这光芒彷如星光一般,片刻之间,苏叶已被其淹没。 在光芒闪耀的同时,他看到了无数繁星。 那繁星,好像是天空中的璀璨星辰;好像是自己点化的那一群浴光的蚂蚁;更好像……是人类,是一个个文明自诞生到现在,精神传承永恒不灭的证明。 皓月当空,星光交错。 那无数道光影点缀在天上,将一轮星河完美地展现在苏叶的眼前、心中,给他带来了梦幻般的绝美。 这一刻,他看到的,是星光带来的传承……是上古时那位挽救天倾的“龙神”的意志! 苏叶全身放松,那看向天空星河的意识,渐渐地溶于星河之中。 而与此同时,不只是身躯,他的精神也前所未有地得到了轻松和满足。 此时,他这条锦鲤,仿佛与天地合而为一。恰似当初他第一次来到天倾池时,感受到的“半梦半醒”。 但是,这一次,他意识到了天倾池的本质,更获得了那位“龙神”的认同。 而就是在这个瞬间,忽然间,满天星辰,亮了起来。 他陡然睁眼。 却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不在天倾池中! 周遭,仿佛是宇宙,仿佛是长河。环绕着它的,则是一颗颗的星辰。 每一颗星辰,都在他的身旁散发着光彩。 这些不知已悬挂了几万万岁月的天辰,此刻却并不带有苍茫远古的气息。 仿佛,与苏叶的鱼躯相连一般,可以尽数拨弄。 “哗啦!!” 忽然,类似水花的声音激荡开来。 紧接着,苏叶发现,那星光似乎真的犹如水花一般,炸裂飘散。 而始作俑者,竟然是他的尾鳍! 啪嗒,啪嗒,啪嗒…… “哗啦!!!” 苏叶的尾鳍,打碎了星光,但被打碎的星光很快又重新聚集起来,进而再度托住他的身躯。 那亿万重光辉,竟然仿佛是一片片池水一样,笼罩着他! 他真的游荡在一条“星河”之中!! “原来,这……便是天倾池的真正面目。” 苏叶明白了。 他轻轻闭起眼睛,感受着周遭孕育的元气。果然,那星光带来的浓郁的“天地元气”,竟然与天倾池中元气一模一样。 苏叶终于猜到,这天倾池的本质是什么了。 天倾池,就是西北天空中,万里星河的缩影! 西北天!! 原来,当年那位龙神在挽救天倾时,也许其神力并没有在钟山。 他是在“西北天”之上,以自己的力量,维系破碎的天空! 不过,仔细想想,或许这才合理。 毕竟“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当时的状况是,整个西北天的日月星辰,都滑落了下去。 如果龙神真的是来挽救天倾的,仅在钟山发出轰鸣,不过是抱薪救火罢了。 或许,钟山的确是其栖居所在,并且以此山提示生息。 但是,他的神念,必然存在于西北天上。 而如今西北天空中,那亿万万颗星辰,大概也都是那位龙神一念倾造的! 苏叶看向周遭的星空,不由得心中大为震撼。 这是何等令人震惊的力量。 谁能想象得到,古之神圣,竟然能够念造一片星河!! 不过,苏叶却忽然想起了一个有趣的说法。 在论述历史与神话的研究中,烛龙大多和星象或极光联系起来。 其中有一个说法,便是将烛龙与苍龙星象联系在一起。 所谓苍龙星象,便是苍龙七宿包括角、亢、氐、房、心、尾、箕一系列星辰。 以七宿为主星,万里星河组成一条蔚为壮观的星带,蜿蜒于天际,犹如巨龙。 烛龙身赤,而苍龙星象中的大火星正是赤色星,心宿的光谱也偏红,苍龙星象的星象规律,也是升于东南,隐于西北。 现在看来,这个说法,不无道理。 虽然,上古的那位龙神,不一定是《山海经》中的烛龙,也未必是星象的化身。但是,这西北天的亿万星辰,浩荡长河,却很显然是出自他手! 说这星河是他所创造的,也丝毫不为过! 苏叶浑身放松。他仔细感受着周身的力量,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本体或许仍然在池子中,这池子只是一道意识之门,而西北天,则似乎是神魂天地。 或许是得到了“传承”的认可的缘故,他的精神,才能够穿越过这道“天门”,来到这星河之中。 当然的,只要一念之下,苏叶也能够立刻在池水的力量下回到天倾池中。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开始仔细观察起了这片星河。 原本,以这星河之巨大,苏叶自然不可能一览无余。但是,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对“天倾池”的每一寸地方都了如指掌的原因吧,他竟然能清晰地看到星河的边界。 这片星河,似乎也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它只存在于西北方,与其余四方的星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隔绝。 当然的,星河与那“天倾池”的形状十分相像。只不过被放大了亿万倍。 这巨大的星河,竟然能和天倾池相互呼应。也不知道究竟那池子是本体,还是这星河才是本体。 但是。 无论如何,苏叶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机缘。 传承。 不错,这就是龙神的传承! 第二十二章 泉眼 钟山。 天倾池的池水,散发着星光。而苏叶的鱼躯,则在池中无意识地游荡着。 池上,飞蚁感受到星光,更为喜悦,它们交织着光影,环绕在池水之上。 而在庭院中,老者却在看向天空。 天空中万星璀璨,星光似乎在某种力量之下连结在了一起,将星象照得通明。 虽然在钟山之中,原本就能够看到闪耀的群星。但是今夜,这星空却似乎要比平常更加明亮一些。 不仅仅如此。 以老者的目光,更加能够看到,在那龙形星象之中,有着一道流光,在时而缓慢、时而快速的穿梭在星象之间,犹如流星一般。 那道流光,正是“苏叶”,亦或者说是苏叶的精神倒映。 “看来,这鲤鱼儿当真是有缘,只是……这衔烛之道,真的是他的道吗?” 老者轻轻抚须,眼中浮现出几分唏嘘。 上古天倾,使得此方天地遭受到了前所未有地大损害。 而从那以后,久远的历史更是逐渐从“记载”变为了“故事”,最后上升成为了“传说”。 到如今,以至于世上已鲜有闻道者存在。 但是,世中灾难却未断绝。 小到人心之灾厄,大到天地之劫灭,这些并不比上古时来得少。 每每灾难发生,往往会有无数人应劫而死,生灵涂炭。 现如今老者头顶上的星空,便是隐患之一。 这“西北天”本是烛龙留下的,但因烛龙早已离去,而这片天毕竟是虚造出来的。所以,有坍塌的风险。 虽然,当年天柱带来的灾害,例如天坑、天洪、陨星等等大都已经解决了。现在西北天就算坍塌,或许也不会再次“天倾地陷”。 但是即使是如此,恐怕,西北方也要遭受重灾,甚至是引发一场危及万国的大浩劫。 老者虽然神通广大,也是如今世上屈指可数的“闻道者”。 然而他的道却并不是烛龙之道。虽然能够在此维持天倾,可终究没办法干涉到那片星空。 这并不是修为高低的缘故,而是缘法道路的不同。 如今,苏叶的出现,却让他看到了一丝可能。 …… …… 却说在西北天中,苏叶的精神穿过天门,来到星河之中畅游自在。 这固然是很令人享受的一件事情,他的内心也因为能在星间穿梭而感到甚为快活。 不过,苏叶并没有忘记正事。 这片星河,十有八九与那“帝君”的传承有关。但如何要“继承”,却仍然是一个问题。 仅仅在星河中游玩,虽然对体悟造化的确有很大帮助。但是这样太慢了,而且,也不会真的是龙神留下的承继。 毕竟那位龙神,走的未必是“造化道”的路子。如今的苏叶虽然是造化道的弟子,却也知道,世上不可能仅有造化道这一条修仙路。 别的不说,造化道的门槛就高得离谱。不仅仅需要极为庞大的学识供给,最重要的还是能够将其领悟的悟道之心。 哪怕是如今的苏叶,也只不过是初通门道罢了,连自己的道都没有找到,距离真正地领悟造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而烛龙的道,便是一个机缘。 倒不是说,苏叶非得要继承烛龙的道。但至少,以锦鲤之身见证其道,可以为他提供大量的参考,甚至可能就此指出一条明路。 所以苏叶对此还是很重视的。 当然了,往往机遇也伴随着危险。只不过他倒是并不担心这一点,毕竟遑论道心,他本身是个“轮回者”,就算身死,也可再度重生。 以玩笑的说法,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对他来说,是真的可以…… 想到这里,苏叶开始仔细观察这片星河。 星河中的每一颗星辰,都在散发着淡淡地微光,以某种固定的规律运动着。 星辰也是造化,他甚至可以去尝试着汲取星辰的元气。 事实上,他也这么试过,并且成功的将其中一颗星辰的部分元气汲取起来。 不过这么做意义不大,因为星辰实在是太多了,少了一两颗的元气,对星河影响并不大,何况他尚幼小,甚至连一颗也吃不完。 而且星辰本质上是陨石,虽然带有天地元气,但和池水相差不多,就算能够很快吃掉,也还不如直接从池水汲取元气来的更快。 于是,苏叶更加注重对规律的研究。 结合天倾池的流转,他能看得出,这星辰似乎是和天倾池的池水流向差不多。 天倾池虽然空无一物,但池水却不是死水,而是以某种自然规则而运动的。 这代表着什么呢? 苏叶看着星辰,仔细地思索着。 他这一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料想已有很长时间了吧。 但他在星河之中,也不知饥饿、劳累。 再说了,池外还有师父在,就算自己在池底潜没几个月几年,也不会被当成死鱼捞出来扔掉。所以苏叶并无后顾之忧。 他现如今,唯一的专注,便是参悟这片星河的规则。 以造化道,去感受和领悟它。 苏叶就这么看着看着,他观察的速度极其缓慢,因此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但是虽然缓慢,他对规律的发现,却是稳步增长的。 也就是说,他所做的并不是无意义的,而是逐渐的对星河的流转运动愈发明晰。 星辰看得久了,就容易眼花缭乱。这观星,尤其是身临其境的观星,也不是一件简单事。如果是未明悟道心之前的苏叶,可能早就厌烦暴躁,甚至看疯了也有可能。但如今的他,却始终以一种平常心静静地观察着,淡然自处,不知厌倦。 终于,或许过了一两个月,也或许过了一两年。 忽然有一日,苏叶的心眼开了。 他看到了星辰流转的源头,眼前的星空开始迅速翻飞、变换,流光更加耀眼。光的洪流连在了一起,仿佛是一条长河一样呼啸翻腾了起来,而在“河”中,数道泉眼赫然暴露在苏叶的眼前。 那是无数星辰的九大源头,恰似是九道泉眼——星河的主星! 九颗主星在星河的脉络之中显现,构造出了一条龙形模样。这片西北天的星象当真是龙形星象,不过,却不是苍龙星宿的七道,而是九道。 其中一道,恰好便在苏叶的眼前! 此时此刻,苏叶已知机遇来到,他毫不犹豫,冲向了眼前的第一道主星当中。 第二十三章 飞瀑 “轰!!” 就在苏叶冲入到第一道主星中以后,顿时,一道巨大的暴风洪流赫然席卷开来。 一瞬,苏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迫。 方才那平静的星光长河,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开始变得无比地湍急。 星海翻腾,造化逆溯。苏叶这条锦鲤犹如被卷入到了龙吸水中一般,不由得为其压力所牵引。 他连忙散发出天地元气,试图稳住身形,但是却仍旧犹如风中飘萍一般,任由自己如何抓取,都无法在这般烈风巨浪中维系住安稳。 这主星的洪流,犹如一道飞瀑! 而苏叶,则好像是顺着瀑布向上爬行的凡人,纵然能抓住崖前棱角,也难能逆流而上。 “轰隆!!” 犹如雷霆一般的声音炸响,紧接着,一个“浪头”,苏叶顿时如遭重创,整个人不由地被这星光飞瀑卷出了主星之外。甚至不仅如此,那飞瀑的冲击竟直接将他打出了天门! 苏叶猛地惊醒。 环视周遭,是一片平静的天倾池。 他顿了顿,摆动鱼鳍,缓慢地浮出水面,向周遭望去,此时却是下午时分。 蚂蚁正在生计,它们在池边的黄泥堆里筑了一个个小孔。那是它们的容身之所,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蚁国”。 此刻,它们正在将食物搬到“蚁国”当中。 苏叶看了几眼,没有细看,而是开始大口大口地在池水中吐纳呼吸,缓解方才的冲击。 直到现在,他想起那主星中的风浪,仍然心有余悸。 “看来,这龙神的传承,可不是那么好继承的。主星中肯定隐藏着什么机缘。” 苏叶如此想道。 他晃悠了几圈,忽然感觉自己的身躯很痒。他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身下有血色漂浮而出。苏叶一惊,仔细一看,却发现,是鳞片渗出血液来。 “是刚刚的飞瀑?” 苏叶不由想道。 他观察了几分,发现,自己全身竟然都受到了大小不一的冲击。可是,自己不是精神进入到了天门之中吗?难道说精神上受到的伤害,也会反映给躯体? 这倒是有点古怪。让苏叶不由想道,自己曾经做梦,在梦里受伤了,现实也会感到疼痛。 不过虽然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梦里受伤现实也会受伤却还是令他感到奇妙。 “不,也许……” 苏叶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并不仅仅是精神进入到星河世界也未可知呢。 也许,这“天倾池”才是星河的本体。 若是如此,自己岂非是原本就在星河之中? 苏叶如此想着,目光重新汇聚在天倾池。他这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原本那一片空荡的池水,竟似倒映着星辰。 就算他凝神细观的同时,天倾池似乎变了。池水开始浮现出了星光,而池子下面的那些“刻痕印记”,也开始变成了一道道星河的脉络。 刹那间,天倾池的池水由清水变成了一片缩小的星海,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苏叶收起“心眼”,瞬间,池水又恢复了原状。 “果然,我想的没错。这天倾池正是那星海的本质!难道说,这池子,是一样类似‘山河社稷图’的法宝?” 苏叶陡地浮出了这个念头。 而且,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尤其是在神话中,类似“壶中日月”、“袖里乾坤”的神通,或者是“紫金葫芦”、“玉净瓶”、“阴阳二气瓶”这样的法宝并不算稀奇。 那烛龙能够以神通创造出一片星空,自然也有可能,能够将那星空装在一潭池水之中。 “古之神圣,当真非同小可。看来那主星的飞瀑也并非是那么简单的。” 苏叶如此想道。 但是,虽然遇到了困难,他却并没有觉得灰心。不如说,反而这令他更兴奋了起来。 这对他来说,是一次甚为有益的历练。 苏叶想着,忽然,一阵轻轻地脚步声响起。 “师父?” 苏叶再次浮出水面。果然,看到老者正在池边看着他。 见锦鲤浮出来,老者先是眼中浮现出几分关切,旋即道:“鲤鱼儿。你这一悟,就悟了三个月,可有什么收获?” 苏叶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嗯……”老者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虽然没有收获,但却有头绪了?不错,有头绪便是好事。只是,切记不可勉强。” 老者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葫芦。 他打开葫芦盖,轻轻一倒,从中倒出了一枚混元通透的丹药。 老者将丹药轻轻递在苏叶的面前,苏叶见状,顿时感受到了老者的关切,心中不由感动。 苏叶知道,老者是看到自己身上受了伤。这丹药,也是给自己治伤的。 于是他没有犹豫,将丹药吞入腹中。果然,丹药入腹以后散发出了丝丝道蕴,引发周遭的元气更快地治愈苏叶的伤势。 不一会,伤势竟然好的七七八八,鳞片也重新生长出了不少,散发着更加明亮的光彩。 他受伤不轻。虽然有天地元气治愈,但若没有这丹药,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的这么好。 在治愈了些许伤势之后,苏叶从老者那里得知了四个弟子的近况。 这三个月,由于苏叶一直在悟道,再加上,从来到这里以后,其实也已经过了不少岁月,四个弟子较之曾经,都成长了不少。 再加上天倾池有老者的照拂。以至于,这几个月倒是并没有一直关注苏叶。而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是的,四个弟子有时也是需要忙于生计的。在这山中,不能事事都靠老者,他们也需要耕田种地,山中打猎等等。再加上平日里各自都有爱好,例如女童喜欢雕绘,男童喜欢棋艺,少年爱读兵法,青年善研易数等等。 所以,这三个月,虽然四个弟子没怎么见到过苏叶,但也未再像之前那般心念着。 如此,苏叶便更安下了心。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征服那星河中第一道主星的飞瀑! 他有预感。 无论那烛龙之道,是不是自己的道。但是这一次他必将因那片星河,而脱胎换骨! 第二十四章 辞行 苏叶下定决心,便开始了征服飞瀑,到达主星的修炼。 一开始他并未多想,但仔细想想,天倾池似乎就是法宝的容器,这九颗主星,恰似九道器脉。 如果能够尽皆让自己感悟炼化,岂不是说,自己可以完全掌控天倾池,甚至是完全掌控西北天这片星河? 这自然是很让人心动的事情。 不过其中花费的时间,恐怕也是极其恐怖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 而且,苏叶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先过渡到第一颗主星之上。 他所想的便是,至少将这西北天的其中一颗主星炼化,以免若今生未能达到目标,来世找不到钟山了,岂非尴尬? 毕竟他不确定,这世界究竟有多大。甚至不确定,自己每一世轮回是否是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无论如何,从这一日开始,苏叶再一次埋头苦修。 他每天由黄昏开始,便会进入到星河世界,在主星的风浪中逆流而上。 等到白天,便一边养伤,一边给蚂蚁启智。 几乎每日皆是完好无损地进入西北天,旋即伤痕累累的离去。 而老者,也会在每日喂食的时候,都喂给他一枚养伤安魂的丹药。 这样的日子,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 每天去挑战星空,逆浪潮而直上,其实并不是听上去那么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那主星的旋涡,的确甚为恐怖。稍有不慎,说不定便是死于风浪的结局。但苏叶却仍然内心坚定,从未有过一朝一夕的懈怠。 这样做的收获,便是他每天在风浪中逆行的时间更长了。渐渐地,他甚至有些适应了那星海的暴风,距离主星,也是越来越近了。 不仅如此。 他的鳞片每日几乎粉碎,但在老者的灵丹下,又再次新生。新生的鳞片,无论是光泽还是韧性,都要远超之前。 这也相当于是借用造化,对躯体进行淬炼,是在身体上的超越和进化。 当然,苏叶在逆流的时候,也不是一门心思地死冲。他在冲进星海时,也在感悟着星光风浪的力量。 久而久之,苏叶甚至能够操控部分浪潮。而这使得他在天倾池上,也能够自由地控水。 同时。白天恢复伤势时,苏叶自然也没有闲着。 除了给蚂蚁启智以外,随着时间,他逐渐将目光放在了其他池边的生物上。 因为,蚂蚁已经形成了一个文明的雏形。再启智,其实意义也不大。 而且,当年烛龙挽救天倾,拯救的是西北方的亿万生灵。也不可能,只局限在一种。 既然是要感悟与当年那一样的“添续薪火”,苏叶自然也不会只把目光放在蚂蚁之上。 所以他接下来的启智,是放在飞鸟之上。 是的,继蚂蚁之后,苏叶打算给枝边鸟儿启智。 钟山的鸟儿有很多,鹦鹉、黄鹂、燕子、麻雀,还有许多苏叶叫不上名字的飞鸟。他并不局限于种类,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是他启智的目标。 给鸟儿启智,其实比蚂蚁要难一些。首先,如今的苏叶还从未转生成为一只鸟过,对鸟儿的习性,算不上是很了解。 其次,钟山虽然在冬天并不极寒,但也是颇为冷冽的。一到冬天,许多鸟儿便结伴迁徙去温暖的地方,仅有麻雀、白鸽等少部分,才会仍然留在钟山。 而等它们回来之时,许多都已很陌生了。 但苏叶却不在乎,仍然继续着启智。加之他有了蚂蚁的先例,对启智愈发得心应手。在第二年的时候,竟然成功让几只飞鸟有了灵智。 并且,飞鸟的灵智,进步的速度很快,竟似比蚂蚁要快得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无论如何,鸟儿开了灵智,让苏叶更觉有趣。虽然对鸟儿的启智还未结束,但他对点化已经有了下一个目标——那便是花草树木! 是的。苏叶打算等对鸟儿点化完了以后,去尝试着给花草树木启智。植物和动物不一样,比动物要少有精神和本能,料想会更难,但只要给苏叶时间,他仍然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也许,随着时间,这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都会被自己点化,甚至成为一颗颗文明的火种。 不过那大概是许多岁月之后的事情了。 所谓,山中无甲子,修行不知年。这一修炼,很快便又是数年时间经过了。 这一日,苏叶忽然听到杨儿对老者的请辞。 “师父,弟子希望能够出到山外历练,或许,在山外,弟子方能找到自己的道心。” 杨儿面对老者,目光坚定地说道。 老者听闻,并未表示赞同,但也并未表示反对。 但其余的三个弟子,自然是不希望大师兄离去的。 听到他如此说话以后,三个弟子,尤其是姜儿,顿时有些急了,多次想出各种办法挽留。 可是,杨儿却并没有松口。在接下来的几日,多次辞行。 苏叶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算算年龄,他已经二十六七了。 这在如今这个年代,已不算是年少。当年的青年,如今已近乎于而立之年。通读了许多经典,尝试了许多方法,甚至也因那些筑基之法小有所成。但是,却仍然未明悟“道心”。 他如何会甘心? 当然的,少年,也成为了青年。男童和女童,也成为了少年少女,且心怀对尘世的向往。 尤其是那少女姜儿,如今已出落的清秀,宛如芙蓉出水一般。苏叶更知道,她对杨儿也有了爱慕之心。只可惜,对方却一直不识情趣。 这一次,杨儿执意要走,姜儿也想跟随,却再次被其拒绝。 夜晚。 苏叶正打算冲入西北天,继续逆流而上。但便在此时,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帝君,我是来辞行的。” 是“青年”? 苏叶顿了顿,随即摆动尾鳍,漂浮到了水面上。 果然,他看到了“杨儿”。如今杨儿背着一个行囊,一把砍柴的柴刀,面对苏叶,拱手持礼。 是的,虽然在这些年杨儿并未再提过拜师,但似乎,他却认定了苏叶就是那位“帝君”。 至于为何,其实苏叶知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位杨儿察觉到了苏叶点化蚂蚁、飞鸟的动作。同时,或许隐隐约约也意识到了天倾池中有所变化。 不过,杨儿没有再苛求苏叶收他为徒,料想也知道,或许苏叶与老者对他的期待是一样的吧。 第二十五章 顺应 杨儿对苏叶说了很多。 从他的话中,苏叶能听到他对外面世界的期待和向往,同时,也能听到他心中的失落与不甘。 因为他知道,苏叶和老者,都拥有着古籍中记载的那种神奇的“仙家法术”的,或许,也掌握着“成仙”的办法,但是,他却无缘听闻。 他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性格,虽然看似温润谦恭,但实则内心却是傲气的。这也是正常,毕竟不气盛也算不上是年轻人了。 在钟山不成,他便把目光放在了外界,希望能够在外面,找到明悟道心的契机。这才是他想要去外面闯荡历练的真正原因。 不过,从杨儿的话中,苏叶倒是没听到他对老者,或是对自己的埋怨或反感,相反,还有一种不舍的内心情感。 或许杨儿也知道,并不是两人不愿意教他,而是他自己现在还没资格学。 只能说,造化道的门槛太高了。 别的不说,洞悉造化,勘破本质。所谓“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这在境界上来说已经是较高的层次了,但在造化道,却只是入门的最低标准。 就算告诉杨儿了,他也看不破。 而在造化道中,连“阴阳共济,调和经络”这种基础中的基础,如果没有“心眼”看到造化,从而将这种方法联系在天地元气之上,也顶多只能强身健体罢了。 所以,杨儿与造化道,正是无缘的。 这一次,他和苏叶辞行,或许更多的是要畅吐内心郁结。 这些话,他和老者是没法说的,一则是因为拉不下脸,二则也是因为觉得说了也没用。和其余三个师弟妹也是没法说的,唯有和苏叶这条不会开口说话的锦鲤儿,才能够倾吐内心。 苏叶也没有打断他的话,安静地听着。偶尔,也会上两个肢体动作,对杨儿加以安慰。 杨儿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心中浮现出了感激之情,但原本仍然有些纠结的内心,却更加坚定了。 良久。 他站起身来,对苏叶长长作揖:“帝君,言尽于此,时辰已不早,我也该就此告辞了。还望帝君莫要惊动了师父。” 苏叶想了想,轻轻颔首击水,算是答应了杨儿。 毕竟他知道,这种事情是瞒不过老者的。不过,老者肯定不会阻止杨儿。 杨儿见状,便收拾好行囊,背起柴刀,向山下走去。看那方向,似乎是往西而行。 苏叶见状,忽地飘出水面,拦在了杨儿的面前。 “帝君?” 杨儿一愣,不知为何苏叶要拦住他。但旋即,便看到这条锦鲤挺直了身子飘在自己眼前,旋即将鱼鳍挺直,几次指向东南方向。 “帝君的意思是,让我向东南方去,那里有我的机缘?” 苏叶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东南方会不会有杨儿的机缘,不过却知道,西北方肯定不会有。 因为无论是从典籍记载来看,还是通过观仰造化来看,东南方的气脉,都要远远超过西方。 再联想起时代,如今大周近似自己记忆中的东周时期,列国虽有纷争,但身负才能者亦层出不穷。 别的不说,大周的有德之士绝对是要远远多于其他蛮夷之国的。 不过,也有危险。那便是大周边境的游牧民族“犬戎”。 这个年代的犬戎,确实是异族,常年与中原交战,甚至是纵兵屠戮中原边境。杨儿虽然也学过一些防身之法,但未必能够自保。 想了想,苏叶凝神静气,旋即身上的一块鳞片分离了出来,散发着五彩光华,飘向了杨儿。 他在西北天的星光海中每夜逆流而行,早已能操纵鳞片自如。现如今,便将脖颈间的一枚逆鳞分离了出来,赠给杨儿。 这逆鳞中,含有星海中的天地元气。一则算得上是一个纪念,二则,万一真遇到危险,或许自己能感应得到。别的不说,提醒老者出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料想老者就算再“顺其自然”,到时候也不会见死不救。 杨儿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看到鳞片飘向自己,知道是“帝君”送给自己的礼物,再加上对方指了一条“明路”给自己,当即喜不自胜,欣然收下了鳞片:“多谢帝君所予!” 大喜之下,杨儿再度对苏叶行礼,连表感激之情。 见到如此,苏叶不禁有些唏嘘。 说起来,相处了这么久,这四个弟子也算得上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了吧?如今杨儿离去,倒是更有一种目送游子离去的心情。 ……呃,好像辈分又乱了。 总之,趁着天黑,杨儿很快就离开了。 杨儿离去以后,苏叶本打算继续进入西北天修炼,却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叹。 是师父? 苏叶一怔,果然看到了角落里,老者正在那里抚须,眼中浮现着些许寥落。 果然,杨儿不别而行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甚至可能一直看在眼里。不过,他的确没有阻止。 人生之中总有许多分别的。以老者的境界,自然明白这点。不过,该有的寥落之情,也自然会有。 不拒本心,顺应自然。这也是老者的道心。 苏叶飞到了老者身前,绕着老者转了两圈。 那老者见状,眼中浮现出了些许欣慰:“鲤鱼儿,却还知道安慰人,看来你果真是个有趣的瑞兽。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指点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不过,也许这就是你的道吧。” 老者所说的,苏叶差不多理解。 他和苏叶都是“造化道”,但是造化道与造化道,也许也是各自不同的。苏叶也不可能,会完全走老者的路。 就好像在待人处事这件事上,老者的选择,是顺应自然,虽然心中有所不舍,但也不会挽留,亦不会过多指点干涉。倒不是无情,而是在他看来,干涉别人未必是一件好事。 正如老者也不会给蚂蚁启智一样。 而苏叶却恰好,还是会在尽可能地范围内,帮助这位青年,毕竟相处了这么久,而且苏叶也承其照顾之情。 “……不过,这杨儿。走便罢了,如何把老夫的柴刀也顺走了。明日打柴,怕是要费一番工夫了。”老者呵呵笑道,但言语之中,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了几分萧瑟之感。 无论如何,杨儿走了。 这一晚,苏叶没有进入西北天冲刷逆流,而是与老者相处了良久。 杨儿的离去,却也给苏叶带来了一些影响。苏叶更加感悟到了……人生短暂。 杨儿之所以离去,是因为他在钟山苦寻不得修炼之道。比起这一点,自己是幸运的,就算未能明悟道心,也无胎中之迷。 在杨儿离去以后,苏叶更加坚定了破解西北天的决心,开始异常坚韧地挑战星光海。终于,又半年后,他接近了首颗主星! 第二十六章 尘埃 西北天中,苏叶在星光海逆流而上已有数年时间。 而自从杨儿出山以后,他感悟良多,更是一门心思将目标放在了海中第一颗主星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他忘记了时间,逆行星光海也不会根据固定的流程来,而是直到自己的躯体达到了极限,才会从西北天中醒转。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花了很长时间,但回过神来,却只过了数个时辰甚至是盏茶时分。 而有的时候,他觉得在风浪中坚持的时间很短,可醒转过来,却被告知竟然过了数日之久。 如此的不规律,却让苏叶的进境较之前变得异常神速,每一日他都仿佛有着巨大的突破一般,不仅对造化的利用更加得心应手,就连鱼躯,也随着量变而逐渐开始真正发生“质变”。 不但再度生长出了“逆鳞”,就连其他鳞片,也坚硬无比,刀枪不入。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的躯体每日都有一种异常的舒适感,并且始终维持着良好和新鲜的状态。 这种感觉,并不是错觉,而是心理上最直观的对比,他每日都历经巨大的挑战,以至于不断地蜕变,今日往往比昨日有鲜明的改变,所以才会使得身心都时刻维持着巨大的满足。 就好像,近视的人视力忽然恢复正常,就会觉得世界异常的清晰,连一丝一毫的灰尘都能看的仔细清楚一样。 再比如说,饿极了的人再吃饭,会觉得饭很好吃。哪怕是一个馒头一块面包,也足以媲美佳肴;受冻的人裹在毛毯中,比始终在温室里的人更知道温暖的宝贵。反之,有些重要的东西平时没有察觉,但失去了,才会觉得宝贵。 这些都是对比带来的突破心理。当然,这些感觉都不会维持很久,因为身体会有适应度,当适应了,就会逐渐忘记。 而生灵的感觉,大都是由“对比”来衡量价值的。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苏叶的真切突破感,便是由此而来的。 又半年后,苏叶竟然已能适应星光海的逆流,日益熟悉逆浪的激烈冲刷,乃至于已经即将达到了星光海的“彼岸”! 当初看到主星的时候,苏叶的内心是激动的。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逆流而行,不仅是是对他躯体的淬炼,同时也是在冲刷他道心上的弥尘。对于一个凡人而言,能够越过这星光海本身,就已然是巨大的收获了。 “哗啦!!” 随着一道浪花破碎的声音,苏叶破开了那道星光。终于,冲破了这片逆流。 他陡然落到了一个幽静的空间中。那飞瀑的风浪汹涌波涛澎湃,但在主星之前的星海,却反而如若最平静的湖面一样没有一丝波动。 直到苏叶整个身躯,掉入到了这“海洋”中,海面上的星光,才激发了一丝涟漪。 “这是……” 方才越过逆流,苏叶的身躯,还有着几分劳累。他的脑海中空白了短暂的瞬息,旋即才回过神来。 “……这!” 陡然间,他看到了主星的真正面貌。 离远了时,苏叶并不知道主星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他只知道,那星光海的“飞瀑”紧紧环绕着它。因此才断定这里是九大主星之一。但当突破飞瀑以后,眼前的场景却令他不由一惊。 却见,远处是一片无比深邃而又巨大的区域。在这区域之间,却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骸骨。 是的……骸骨! 这深邃的黑暗之下,赫然有着密密麻麻的尸骨死骸!它们无声无息的漂游在虚空之间,大都没有丝毫起伏,只有少数在苏叶靠近时,为那水中的些许波纹牵引,轻轻浮动着。 骸骨各式各样,有的犹如苍狼,有的好似饿虎;有的盘结相环,仿佛鸳鸯宁结弦而共死。有的展翼无羽,恰若大鹏欲振翅却难飞。 总之,这星海间的尸骸,各式各样,数之不尽。苏叶甚至看到了数条巨大的龙尸,蜿蜒成山,气势磅礴。若非感受到了星河之巨,单拿其中一条龙尸出来,苏叶都要认为那便是所谓的“龙神”! 这主星之间,竟然是一大片死域!而在死域的中心,却有着一座犹如高山般巨大的陨星。 那,似乎便是星光海的九颗主星之首! 苏叶心中震撼。 这西北天,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那些尸骸,是那位疑似“烛龙”的龙神留下的?还是说,是那些闯入了西北大星空中,但却又无法离开此地,最终消磨而死? 苏叶觉得,都有可能。 前者,或许是上古或许有一场大战,龙神为记下此场战争,便将他们的骸骨收到了这里。而后者,却似有些阴暗了,毕竟它们来到这里不可能是为单纯的送死而来的…… 而且要知道,和苏叶不同。苏叶来到西北天,是借助天倾池的力量。他算得上是取巧而来的,这星空对他来说,是可以根据适应度而足够调整的。并且,星光的压力也不会与真实那般巨大。 若非如此,就算苏叶能够承受住星空的巨压,想要跨越遥远的虚空,也得不知花费多少岁月。 如此看来,这留在西北天的骸骨,若真都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来到此处的,恐怕……一个个的修为,都是难以想象般程度的强大。与他们相比,自己现如今的修为真的什么都算不上! 但是。 他们终究还是死了! 一时之间。苏叶不知道该抱有怎样的情感。眼前的尸骸也许每一具都曾是一个传奇,但如今他们却只能沉湎于此,他们的事迹,大多都没有流传下来,就算是那位“龙神”的事迹,到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 在时间的大伟力下,一切,都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纵使再美,终究也会烟消云散,永恒是那么的遥远。而在如此大岁月中,自己所谓的轮回,或许也终究不过只是匆匆地过客…… 苏叶顿了顿。 他没有感叹许久,蕴动造化,目光逐渐再度恢复平静。 紧接着,苏叶目光坚定,再度向那最中心的陨星之处行去。 他知道,那陨星中定然蕴藏着炼化天倾池的关键! 第二十七章 烛炬 苏叶向陨星游去,游动引发的纹络不可避免的波动到了尸骸。 无数尸骸的空洞正对着他,气氛不知觉间变得凝重了起来。就仿佛虽然身死,但他们散发的余威却仍然不灭一般。 甚至,隐隐之间,他还听到了某种吟唱的声音。似圣洁,又似带有阴翳。当苏叶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又再次变得死寂了起来,唯有骨骼碰撞的细碎声音不断地响起。 他虽不想打扰死者,此时也没办法,只能尽可能地扼制纹动的扩散。 骸骨缓慢地向左右游离,苏叶游过的地方,形成了一条短暂的空隙。一时半会,那尸骨也并未飘回。 说实话,穿行在这一片片骨骸当中,着实是有些阴森恐怖的。 尤其是,愈是离得近了,苏叶愈发现这些尸首不完全是森森白骨,有的还存在血肉,越是靠近陨星,血肉便越多,尸身也愈完整,只是大多仍无法辨认形状。 也不知外围骨骼的血肉都哪里去了,或者,是被星光海外侧的飞瀑冲刷走了却也未可知。 总之,很快苏叶接近到了陨星。而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原来陨星并不完全是实质的。陨星的内部蕴含着极为浓郁的天地元气,外部却是一片灰蒙蒙地。 他离得老远,便感觉到了这陨星的巨大宛如山峰一般,但接近了,更感受到了这陨星之大。只怕抬头望去,都看不到边际。 苏叶略微靠近,那陨星顿时散发出了点点光华。他用额头贴了贴表面,表面竟然深陷了几分。他便知道,自己能够进入到陨星的内部。 不过,他有些犹豫。 这陨星内部,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虽然自己即便身死,也是可以轮回的。可是如无必要,他还是不想白白死去。 别的不说,下一世,能否再寻到这钟山,天倾池又是否会承认他,这都是个问题。 苏叶想了许久。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闯入天倾池。 朝闻道,夕死可矣。 造化就在眼前,对于求道者而言,着实没有不进去的理由。 至于提前的准备工作什么的,短期内,他也觉得自己没有再准备的余地了。何况类似这陨星的存在西北天中还有八个,余生短暂,如不拼搏,或许今生到死之时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控这天倾池。 他做好了向死而生的准备。 旋即,一头扎进了陨星当中! “啵”地一声细响。苏叶已进入到了陨星的内部,顿时,更加厚重的感觉涌入躯体。 这陨星内部,竟然是纯粹的天地元气,一瞬如泰山压顶般的力道紧紧禁锢住了他。就仿佛是一双双的无形之手,将他牢牢抓住。 幸好苏叶此时已今非昔比,若是换成数年前刚刚到达西北天的他,此时瞬间便要被这力道碾碎! 他硬生生挺住了力道,随即向内部凝神细观。这陨星里面并不黑暗,到处透着赤红的颜色。与此同时,元气带着一种燥热,苏叶似乎要被烤干一般,他运转星河中的元气,才缓解了几分。 苏叶向陨星的内部而去。越往里面,燥热的感觉越浓烈。但他仍然忍受住了,不仅如此,而仔细体悟周遭的炽热感。 这周遭的“炽热”,也是天地元气的一种,而且还是苏叶从未感受过的一种元力。他得之兴奋不已,便一边领悟感受着,一边进入到陨星的内部。 就这样继续前行着。不知过了多久,苏叶忽然发现周身的虚空中开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图案。这些图案凭空漂浮在虚空中,仿佛描述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在这些图案中,苏叶看到了许多。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他竟然从一连串的图案中看到了一个平凡生命的起源与终结。瞬息间,苏叶便理解了这些图案的意义。 是的,这便是“传承”。这陨星的内部,在以一种赤热的力量刻下了一个个生灵自生至死的过程! 这仿佛是一种记载,一种铭刻。但它并不仅仅是记载着某一位大神通者或是某一个强者,它似乎囊括了某一个时期,甚至是无数年岁月间的每一个生灵! 甚至,不仅仅包括人族。 图案密密麻麻,唯有“众星亿亿”可以形容。苏叶凝神细观,倒也能够从中领悟几分其中的蕴意。那果然是将天倾之前的故事记述和保留了下来,仿佛是在回忆一个个或平凡或壮烈的故事。 看到这些,苏叶不禁有些羡慕。 他再次对所谓的“衔薪火”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也许,这陨星中的“天地元气”,便是所谓的“薪火”。火乃文明之始,薪火启发了智慧。而在此地,薪火更刻下了一个生灵的一生,哪怕是再平凡再渺小的存在,死后也将会再这里永存! 在天倾之前,头顶的那片星空真的在照耀着众生。但如今呢?现如今此方天地的生灵,可还会有一片将每一个渺小生灵都记录在案的“星空”? 苏叶不知道。他只是对这陨星薪火的大伟力感到内心激荡,更对那位龙神……或者说是曾推动和守护文明的无数大神圣感到崇敬。在这些薪火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个曾存在,而如今被掩埋在神话中的英雄。他们手中拿着烛炬,将智慧流转延续,薪火相传下去……而那位龙神正是其中之一! 在这一刻,身为一个见证者,苏叶重启了那段被尘封的历史。 呼!! 大火赫然在陨星的中心燃烧了起来。苏叶的到来,似乎一朵火苗,点燃了这里的亿万烛炬。“衔烛之龙”的力量仿佛被再度激发了出来。而与此同时…… 钟山之外。 天空当中,那西北大星河之间,引领着亿万星辰巍然点缀的九颗主星,那“龙首”的一颗大火星,赫然被点亮! 霎那间。 天象大变! 大周,镐京。 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正在携弟子向南而行,忽然间,他面露惊色,抬头望向苍穹。 在他的眼中,一团永垂不朽的星火,在天空中被点燃了。 “夫子,怎么了?” 众弟子见状,忙来询问。 那中年人顿了顿。 他看向西北,片刻之后,道:“西方天象大变,定有圣贤传世。仲明,魏国之行暂且搁置,我等折向西北。” 众弟子皆是一怔,什么人竟比正典《十三经》更重要? 对夫子而言,一生所为,不过恢复礼制,明正经典。但若说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或许便唯有一点,那就是…… 闻道! 第二十八章 祭祀 大周又叫丰周,因为其都城建立在丰镐之地。 在中原的西北处,顺大河而去,有诸多部族在草原驰骋。 这些部族以游牧、劫掠为生,自殷商至今,中原始终遭受外族之乱。 商周诸多君王曾多次讨伐异族。 殷商灭东夷、氐羌;邶商击鬼方;丰周伐濊貊、北狄等等。 而大周建国,之所以将都城设置在镐京,便是由意欲以天子之威镇守国门的含义。此时在镐京西北,以犬戎最为猖獗。 不过,却甚少有人知道,在犬戎的西北,沿赤水北上,经过西北海外,却还有一座大陆。其上有一国土,名唤“禺夏”。 虽然典籍之中,对于禺夏的记载也有不少。但大都不提其国名,而是对其成为“西国”或是“西北国”。而他们的出现,也多伴随各式各样的神话。 人们多以为西北国是传说之地,甚少有人相信。但偏偏,这国土真实存在,并且已延续了数千年,甚至更久的历史…… 而就在苏叶点燃星火的时候。 西北国,禺都之中。君主夏后昌身穿黑袍,正在殿中查阅奏章。 他大概四五十岁,目光沉稳,眉宇之间略带威严,但此时眉头却是紧皱,眼中也透露着疲惫之色。 在殿下则有两位老人,一男一女,也都身着乌衣。 奏章并不是竹简,而是草纸,虽较为粗糙,但也能勉强记载。 此时,草纸上将南北两地的境况一一呈现给夏后昌,后昌越看越是心烦,终于他将草纸扔在地上,问向那两人道:“两位司巫。近些时日我等多行巫舞,祀神君,仅举国大祀,便已有七次之多。为何北方大旱,南方大涝至今不但未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草纸上记载的,乃是禺夏近些年来的灾情。自从数年前,不知为何西北国天灾愈频。 南方临近赤水,赤水上涌,引发各地大涝。北方则数月滴水未降,偏偏北方临近西北海,使得此事更加诡异,有的地方甚至能同时看到沙漠和大海两者并存的奇观。 旱灾和涝灾,使得禺夏百姓民不聊生,各地哀鸿遍野,饿殍千里,再这样持续下去,必定酿成大祸。 这两位老人,乃是禺夏的司巫。所谓司巫,即是巫官之长,由于男巫师更多于女巫师,故而男司巫又称作大司巫。自从灾难出现,两人多纳巫恒、命舞雩,希望龙神帝君能显圣治灾,但却始终无济于事。 此时,看到夏后昌恼怒,老妇拜道:“大王,上古之时,帝君挽救天倾,后又佑我大夏数千年风调雨顺,绝无不做庇护之可能。” 夏后昌道:“既如此,为何直至如今也没有神迹?” 老妇顿时默然。 旁边,老人闻言,出列开口道:“大王,请恕我直言。之所以祭祀至今,灾祸仍旧未曾消弭。实因为大王怠慢祭祀,心有不诚!” 后昌一怔:“余一人何曾怠慢过祭祀?自余即位,每年祭祖祀君一切按照旧制,不曾丝毫遗漏。如何心有不诚?” 老人道:“这,恐怕就要问大王你自己了。” 老人如此一说,后昌也顿时无话可说了。反而仔细思索了起来,自己真的有在祭祀的时候并未诚心? 想了想,一年那么多祭祀,自从自己即位到如今,已有二十年之久。祭祀都奉祖制,若说每一次祭祀都诚心诚意……的确也未必。尤其是近些年来,自己愈发年迈,自然难免会有礼仪上的错漏。 难道真的是心有不诚? 后昌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老妇道:“若如大司巫所言,恐怕唯有大王诚心准备,亲自奉天,命诏罪己,或许方有转机。” 后昌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便依汝之意,三日后,余一人便亲自写诏,罪己服恩,以表诚恳。” “还不够。” 老人忽然拱手道:“禀大王,此次灾难乃是天怒,如若大王当真心有不诚,恐已酿成大祸。若要帝君回应,仅仅大王亲自祭祀仍然不足。” “还不够?”后昌眉头紧皱,问道:“那依你之见,该怎样才能表达出余一人心中之诚?” 老人道:“平日祭祀,只以三牲六畜及粢盛以祀之。但是如今灾难频发,仍以此礼,难显厚德。在我看来,唯有大量征求人祭,方能消弭灾害!” 此言一出,后昌和老妇顿时心中一惊。 人祭? 后昌问道:“需要多少?” 老人道:“至少三千人,若按旧制祭祀九日,则需万人之众!” “大王不可!”老妇忙道:“自千年前,如此多的数目,要到哪里去寻找?昔年大肆人祭,多是以外敌俘虏为主。如今国内本就罹灾,若是再抓捕奴隶以充祭祀,必定引发动乱。” 老人道:“以俘虏祭祀给帝君,是与牲畜同处之,与今日我等征集奴隶不同。此为侍奉帝君之事,人祭者遵帝君之征召,乃为万幸之事。如今灾难愈烈,南方不少人凭空失踪,未尝不是帝君将其招至天去,若不以人祭,帝君定无回应之理。纵使大王亲去,只怕也无济于事矣!” 后昌顿时深思。 老妇道:“那你打算去哪里找那么多的祭品?” 老人道:“可选国内民众之子女,取童男童女各千名,以供人祭之举,选者上不择公族。” 老妇道:“如此国必乱之!” 两人争吵不休,后昌听得大为心烦,良久后,起身道:“够了。” 两人噤声行礼。 后昌道:“就依老人之意,限十日之内,先取童男女千名以供祭祀。若能以祀帝君,此乃荣幸之事,不必摒除公族。” 老人道:“如此,只怕公族心有微词……” 后昌眼中浮现出了几分纠结之色,半晌后,下定决心道:“教少姬当做祀事之首,则公族定无异议。” 老人道:“大王英明!” 少姬乃是夏后昌之女。如今后昌竟然下定决心将她也祭祀给龙神,公族自然不会再有异议。若公族从之,则也平息了民众心中的怨怼。 何况,祭祀给龙神,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也许他们能还能常伴于龙神左右,如此,当时一件荣幸之事。 老妇闻言,顿时心里想了很多,毕竟人祭之事太过重大,这一次更是与往日不同。 往日里,杀几个奴隶当人祭,和三牲没什么区别。 但这一次,却不可同日而语。毕竟涉及到了大量的国民,甚至是公族。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一条路可选了。 只是,她仍然心有怀疑,盖因为天火九星到如今已灭了千年。 虽然她信奉龙神,但实则内心也怀疑了许久。毕竟身为司巫的她已许久未曾得获“神诏”了。 如若这次祭祀过后,灾难仍未消解,那又该如之奈何? 第二十九章 头颅 大周和西北国的事情,苏叶完全不知道。 他此刻,正在西北天的第一颗主星之中,并且内心仍处于震撼之中。 眼前是无数道记载着历史“图案”在旋转。那些图案,染着星火,在苏叶的周身不断地变换。时而变动间,呈现出大千蕴意。 火光照耀着,恰似将一段段文字谱写在他的脑海中。而如今,在他面前所看到的,其实并不仅仅是一个个渺小的刻画,相反,恰如一个个“人生”的呈现。 每一个图案,就好像是一个生命的跃动。仅仅第一颗主星,就记载着如此多的故事。 苏叶很难想象,九颗主星一共承载了天倾之前的多少璀璨。 他忽然感受到了某种沉重。 这位“龙神”留下的薪火,太多了。 多到苏叶感觉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轮回,在这些生涯中,都显得渺小。 尤其是,“龙神”留下的故事,并不是以个人为脉络记录历史。他是将苍生的一点一滴,都刻在了西北天,并且强行使得这些永久流传下去…… 如此伟业,虽然令人感到震撼、壮观,但也让苏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 这薪火相传的传承之道……是自己的道路吗? 苏叶难以确定。 不,如果直面自己的内心,他可能更多的是抱有着一种拒绝的心理的。 倒不是说苏叶不赞同传承之道。不如恰好相反,他也希望生灵可以薪火相传,世代承继下去。 然而,如此刻画每一个平凡生命的生世,以一己之力,将世间的一切都背负乘载的道。虽然伟大,苏叶却自问难以做得到。 事实上,即便是那位“烛龙”,真的做到了吗? 苏叶不敢肯定。因为,他在第一颗主星中看到的图案中,虽然看到的不多,但几乎每一个,都仅仅只有天倾之前的故事。 而且,也仅仅只有西北生灵的故事。 那么天倾之后的存在呢? 其余各方各界的生灵呢? 甚至是,这西北天中,那外界每一具无名的骸骨呢? 这些,第一颗主星都没有记载。 是记载到了其余八颗主星之中,还是说……那位龙神,也根本无法做到记载所有? 苏叶更倾向于后者。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何况,对传承这个概念,苏叶也有着自己的理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个人的传承,该当是一个人的努力。一个文明的传承,该当是一个文明的共筑柴火。 而且,如若有的时候,一个人若觉得他的传承当真是该当断绝的话,那也是那个人自己的选择,或许应当认同,使其长眠,得享宁静。 这位龙神,也许做得太多了。 同时,苏叶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老者难以得到天倾池的认可了。 因为老者或许并不倾向于传承,他的道是天道,即使传承,也是要看“缘法”的。没有缘法,即便是四个弟子,也未得到他的传承。 让他去背负一方生灵的薪火,这也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无论如何,苏叶还是意识到了这西北天的珍贵。 即使不是自己的道,也足以让自己得以启发、借鉴,或许,便能够藉此找到适合自己的道。 ——总之,苏叶感受着周遭的火焰。虽然在这主星当中很是燥热。可是当主星的薪火被点燃以后,他便发现自己对这火焰有着一种别样的理解。 苏叶似乎可以令这火焰的元气,融入自己的躯体之内,甚至火焰给了他一种游身于天倾池水中的快感! 这让他顿时感觉到压力骤减,阅读图案也变得得心应手了起来。 但是苏叶并没有执着于去一个个阅读那些跳动的图案。 因为,在大略查阅了一段时间以后,苏叶便发现,这些图案的确大多都是平凡、普通的生命。 甚至有很多的生涯,与自己点化的蚂蚁没什么区别,都是因某种力量或机遇得到了智慧的启迪,然后渐渐地安乐一生,直至走向死亡…… 类似“英雄”之类的记载,虽然不是没有,却比较少。 而至于“”,则更是少之又少,苏叶找了良久,只发现一些似乎有神奇力量的,比如一些奇形怪状的异兽,可以吞云吐雾。 由此,苏叶倒是学得了一些可以吞吐法力的技巧。 不过比起这个,图案给他带来最大的收益,应该是他对“启智”、“点化”更有心得了。 再次去点化凡物,速度应该可以快上数倍,甚至数十倍。 毕竟,这图案将许多生灵获得灵智的经历都告诉给了苏叶。 总之,在看了一些事迹以后,苏叶继续向主星中心深入。 这一次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他掌握了这薪火的元力,速度很快,几乎几个瞬息,便已经到达了主星的中心。 而在这里,苏叶看到了一颗巨大的龙头。 是的,龙头。 这龙头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以苏叶的视角来看,其实颇似人首,但是却长着两个鹿角。 或者应该说“龙角”? 苏叶只能看到骨骼和火焰,这头颅上并没有血肉。其巨大犹如山峰,离得近了只怕连形状都分不清楚。他看到这龙头的时候,不由想到,这该不会是那颗“龙神”的头颅吧? 毕竟,这赤红色的火焰,乃是与那“薪火”极为类似的火焰。能操纵这火焰的,莫不是只有那位“帝君”? 但想了想,又感觉也未必。 苏叶并不确定那位龙神已经身死了。 能够挽救天倾的大神圣,并且留下了一方星河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去? 何况如果他死了,西北天应该也早就坍塌了吧。 而且,这龙头虽然极其巨大,可是苏叶却仍然觉得小了。 对比主星外的那几条巨龙尚且不足,何况是真正的“星河神龙”? 不过很显然,这龙头,应该关乎掌控主星的秘密。 仔细想想,这九颗主星勾连在一起,组成了一条龙躯,而这第一颗主星,恰好便是代表“龙头”的主星。或许,可以称之为“龙首星”。 想到这里,苏叶尝试靠近这龙头。 但是,还没有等他靠近,那龙头陡然双眼洞开。 空洞的眼中,赫然,两道赤色火焰席卷而来! 第三十章 化龙 眼看着那龙头双眼洞开,散射出了两道赤色火焰,苏叶心中一惊,忙闪身躲避。 那火焰打了个空,但却在身后再次蔓延,赫然激起了一道焰浪! 焰浪重重叠加,在他的身后“轰”地一声打出了一个浪头,好似一张巨口,猛烈吞噬而来! 苏叶再次飞跃而起,躲开了这道焰浪。哪知道,就在这时,那龙首却张开了巨口,一口将焰浪吸取,进而再度喷出,似乎在向他发出呵斥。 “呼!!” 烈风呼啸,经由龙首的骨骼时带出了“哧啦”的声音,似乎是一道带有万重威严的低吼。 伴随着风吼声,那龙首竟然吐出了大蓬赤焰,赤焰浪潮如海,似乎将整个洞天都囊括在内,让苏叶避无可避! 苏叶连忙引动元气。 这些年来,他每夜在飞瀑之中逆流直上。对天地元气的掌握已然得心应手,眼看着那焰浪呼啸而来,便张开鱼口,吐出了大量浪潮,抵住了赤焰。 嗤嗤! 水火相交,顿时激出了一蓬蓬气雾。苏叶吐出的水浪,也是由星光海的元气构成,加之他不敢大意,全力运作。一时之间,竟然与那赤焰相持了起来。 但是,很快,苏叶就感受到了一阵阵巨大的压力。因为这火焰的力量好似无穷无尽一般。何况,更是由那龙骨引动的,仿佛带有龙神的莫大伟力。 纵使苏叶可以凭借星光海的元气一时抵御,但很快,他就觉得那焰浪的威力成倍叠加,自己的这点微末元气简直便是杯水车薪! 苏叶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要不要闪身逃离,撤出龙首星。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一瞥之下,却不经意间发现,那虚空中的一道道“图案”却仍然在闪烁舞动着。 那赤焰虽然凶猛,却并没有将龙首星中的记载烧毁。 看到如此状况,他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莫非,这焰浪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攻击自己的? 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可是“天倾池”认可的继承者。理论上来说,算不上是“外来者”。既然如此,难道说…… “滋滋!!” 雾气愈发浓重。 苏叶吐出的水浪已然无法阻挡那愈发强大的赤焰。而实际上就是在此时,他也已然心神通明,不再犹豫,陡然停止了喷吐元气! 事实上,此时也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了。因为那赤焰如今已叠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仅仅瞬息便将苏叶吐出的元气冲灭,紧接着赫然扑向了他! 哗!!! 下一瞬,苏叶已被卷入到了赤焰之中。 然而,他却并没有被赤焰烧成灰烬。 相反的是,在赤焰中,苏叶周身的每一个鳞片都散发出了五彩光芒,仿佛是在吸取着焰浪中的元气! 是的。 事情完全和苏叶的推想一样! 原来,那龙首喷发出的赤焰,不仅仅是为了抵御“外来者”。如果他并没有得到天倾池的认可,或者说他体内的元气与西北天的烛龙元气迥异的话,自然,会被焚毁。 但是,苏叶的根源,本就是与这焰浪同源的。 包括这些年间他在星光海中接受飞瀑的冲刷,实际上,也正是在用这星光海的天地元气来“重塑肉身,洗涤根基”。 这焰浪烧在苏叶的身上,就好像是一片大火,烧在了一朵火苗之上。 虽然大火炽盛,但两者同源,火苗并不会被抵消,而是能和大火相融! 当然了,如果是外来者,这焰浪自然是极其恐怖的力量,绝对不能轻易着身,否则定然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但苏叶却不一样,因为他本就是来正当继承的存在! 之所以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因为他看到了“图案”没有被烧毁,所以才联想到的。 其实苏叶也不敢真正确信,但当时的情况,实则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考虑了,以这赤焰的速度,即便他真的转身逃跑,也未必能够逃离出去。所以,他干脆收固元气,去尝试接纳焰浪。 还好,他的猜测没错。 被焰浪包裹,苏叶顿时感受到了一道道极为浓郁强大的元气,散发出了重重力量。 他的身体在接触到这焰浪之后,浮现出了无穷的畅快之感。 那焰浪甚至通过苏叶周身的每一块鳞片,涌入到了他的百骸之中,使得他感觉自己的鱼躯正在不断地“进化”。 “原来如此,这便是接收‘龙首星’的关键!” 苏叶心中振奋。 他彻底不再抵抗,而是张开每一块鳞片,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吸取”焰浪的过程。 与此同时,那焰浪从他周身每一道孔窍,开始大量的被吸收。 其中,尤其是经由鱼口,焰浪可以直接作用到他的内脏之中! 很快,苏叶迎来了不断地蜕变。 随着焰浪的愈发浓重,他的鱼躯也开始真正凝练。在这一刻,伴随着元气,他真正可以彻底掌控自己的躯体。 只要他想,每一块鳞片,甚至每一寸血肉,都可以自由操纵,并且化为这熊熊烈焰。 苏叶便这般吸取焰浪,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实际上的用时并不长,但他却感受到了高岸深谷般的沧桑。 渐渐地,他的意识彻底沉浸在了赤焰之中,而就在这时…… 在赤焰之中,他看到了一道光影。 光影是犹如蛇躯般的存在,在迷蒙之间,苏叶看不真切,但也能感受到大概。 那应当是一条“龙蛇”,它原本是极其微小的,但在造化的孕育之下,逐渐开始变大。 它历经桑田碧海,在久远的大岁月下逐渐诞生了灵智,它游离大地,揽廓青天,也曾在山川湖海之间日夜吸取精华,随着年岁,它的身躯不断地开始壮大,最终成为了介乎于神明般的存在。 这本应该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然而,在苍茫天地之间自由纵横,逐渐的,它却感到了无尽的迷茫,不知自己在天地之间存在的意义为何。 直到有一日,它遇到了一个少年…… 记忆停止在此处,陡然间,一道惊天动地的声音赫然响起: “吼!!” 那是一道真正的龙吼。 苏叶似乎看到了一条身躯不知何其广大的神龙,赫然扑向西北天空,这条神龙的龙首与自己记忆中的“龙”并不一样。 他的龙角极长,而且竟然有眉有宇之间,五官如人,却似更有神威;他的眉目坚定,眼中似乎燃烧着烈火;他的口中衔着烛炬,余韵散发着一片片的赤焰…… 而就在这龙吼响起的同时,苏叶也陡然恢复了意识,与此同时,他发现整个“龙首星”一片通明,尽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不仅如此,他眼前的那巨大的“龙头”此刻已然不复存在,反而,苏叶的鱼头却隐隐现出龙状,尤其是他的额头之上,竟赫然有着两枝殷红的龙角! 第三十一章 燃烧 苏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躯体的变化。 其中最直观的地方就是,他似乎长出了眼皮。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这并不是错觉。 由于鲤鱼没有眼皮,之前他在浮出水面时眼睛干只能翻眼球……而如今,他又可以眨眼了。 有的时候,能够眨眼,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当然了,苏叶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轻轻张口,吐出了一片元气,化作水镜模样,打算仔细观看一下自己的变化。 而首先倒映出来的,赫然是那殷红的龙角! 这龙角,看起来,比起自己印象中的龙犄角,倒是更像鹿茸,枝杈很多。 除了龙角以外,还有龙须、龙眼、龙嘴。 苏叶发现,自己的头颅,就仿佛是一个缩小版的龙头! 骨骼,似乎变成了那龙头的模样,但血肉却仿佛还是自己的。 “化龙?” 鲤鱼化龙,白蛇化蛟,这些故事在神话中并不少见,耳熟能详的便是“鲤鱼跃龙门”。 苏叶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够化龙……不过,眼前的场景却有些怪异。 “为什么,只有头变了……” 苏叶看着水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感觉甚是违和。 因为眼前的自己,只有一个缩小版的“龙头”。身躯,却仍然是鱼躯。 这就导致了……身躯和头极不匹配。有谁看到过长着鱼躯的龙吗?就好像是,一只猫头鹰长着猫头? 虽然似乎神话中的确有如此的存在,但也仍然很怪异。 “还是原来的模样好一点。” 苏叶如此想着。 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浮现的时候,忽然间,一阵红光在头上闪烁而起。伴随着光芒,他的“龙头”一阵变化,竟然重新化作了锦鲤的样子。 “这?” 苏叶一怔。 这龙头,还能随心而变。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仔细想想,的确有一种说法。 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苏叶想了想,便沉定心思,仔细感悟着自己得到的力量。 他的额头时而浮现出龙角,时而浮现出龙须。时而两者皆出,又很快收缩了回去。 突然间,他的一只眼睛变作龙眼,另一只却仍然普通。再转念间,两只眼睛又都恢复寻常。 果然,这头颅是可以随自己的想象幻化的。那么…… 他顿了顿。 随即,忽然间龙首星内部的天地元气,开始极为迅速地从四面八方疯狂聚集而来。 短短几个呼吸,大量的赤焰堆积而来,很快,他的头颅越来越大,身躯也越来越大…… “吼!!” 一声怒吼。 只看到主星内部,一颗狰狞巨大的龙头赫然而起,双眼散发着冷冽的光彩,环视周遭的情形。 这龙头赤红,更缠绕着大蓬的烈焰,龙须似乎是由火炎编制而成的,龙角耸立,犹如冲天烛炬。 一瞬,整个主星都似乎被这无边无际的巨大龙首所填满。 而苏叶甚至感觉,如此庞大仍然不是尽头,自己的龙首还可以继续变大! 只不过,比起龙首,自己的鱼躯在一定程度之后,便不会随着龙首继续变大了。 这就导致了,虽然自己的龙头的确很威武很霸气,但是,龙头以下的部位,却丑到离谱。 本来,长着鱼身子的龙就已经够骇人的了,结果如今是龙头越大,越能体现出鱼躯之小……这就很难看。 “罢了。” 苏叶吐了口气,顿时,赤焰千里。 他收回法力,很快,又变回成锦鲤的模样,连龙头也隐去了,只是留下了眼皮,让自己可以体验“眨眼”的乐趣。 这次自己的收获的确很大。这第一颗主星,已然勘破。 苏叶明显感受到了这龙首星的通明。他隐隐约约之间,已能察觉到这西北天与自己的某种联系。 这是一种神魂之间的联系,除非自己主动切断,否则只要自己能够感悟到这天星的力量,便可以轻易发现和洞悉西北天。 有此联系,苏叶顿时安心了许多。 即使自己此身殒命,来世想要再度寻找西北天,十有八九也不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不过,具体怎么样,还是得自己历经轮回以后,才会清楚。 为保险起见,苏叶还是决定尽量在此生多炼化几颗主星。 何况,以龙首星是龙头为例,其余八颗主星,也大概率会是神龙的其他躯体。 如果自己想要鲤鱼化龙,跳跃龙门什么的可能不太现实,但炼化八颗主星,应当会是一条捷径! 若真的自己能化作龙躯,到时候,寿命应该也不会只局限于短短几十年了。 化为神龙,遨游天地四海,那也的确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颜控,这化龙之事,也是不得懈怠的。 毕竟……只有一个龙头的锦鲤,还是太丑了。 苏叶一个翻滚,向主星之外激射而去。 他回时比来时,简直判若两人,速度如箭,瞬息间便已离开了龙首星。仍然沿着来时的路去到星光海。 此时,星光海的飞瀑对他而言已完全没有任何阻力,他在飞瀑之中来回游荡,任由星光海冲刷自己的躯体,犹如鱼跃大海,鸟飞天高,自在无比。 良久以后,苏叶看定龙首星。 “差不多,也该回到天倾池了。” 这一次炼化龙首星,苏叶也不知道花费了多久时间,但是,料想应该不会很短。纵使没有几年,也该有数月。也应该回去看一看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不过,在那之前…… 苏叶看着那此时已经明亮的龙首星。 他也意识到了,自从自己点燃了那薪火,龙首星就犹如星火燎原一般,偌大的主星,此时已不再是灰暗的山峰,而是一颗无比闪耀的大火星。 不过,这倒不是主要。苏叶却发现了,这颗主星当中,蕴含着天倾池中那天地元气的源头。 这源头,如今的他是可以激发的。他打算再添一把柴火,将整个主星彻底点燃。 苏叶如此想着,紧接着他使自己的鱼躯变得巨大,犹如“法天象地”一般,随着一道闪烁,那鱼头赫然化作龙头,紧接着张开巨口,喷吐而出一片赤焰。 轰!!! 这一瞬,好似火星落入燃气一般,赫然间,整片星空都被苏叶的赤焰所点燃。 只见,无数条龙蛇在天边游走,星空之处一蓬蓬烈火大片燃烧而起,火云衔尾交接,万里星河赫然化作万里火海! 龙首星的形状被挥散到了极致。钟山之中,老者抬头时,也看到了那天火九星的第一颗主星连带周遭的星脉化作赤红,勾勒出了一颗硕大的龙头。 第三十二章 种莲 “轰隆隆”! 天空一道响雷炸裂,云端似乎发生着某种轰鸣。随着苏叶点燃龙首星以后,星光海中漂浮的“尸骸”也尽皆燃烧了起来。 苏叶没想到自己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声势,他本害怕自己一把火会把尸骸烧成灰烬。 但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些尸骸在赤焰当中只是发生了一些动静,各自浮游飘动了许多位置,并没有被烧毁。 如此,苏叶也放心了许多。毕竟这些骸骨可能是某种历史的见证,而且隐约之间,他还感受到了骸骨中蕴含着未曾断绝的某种元气。 如果就这样被自己一把火烧毁,那也未免太可惜了。 但相应的,赤焰没有烧毁骸骨,这倒是让苏叶更加确定了,很可能这些尸骸本就是那“龙神”收集到这里的。毕竟唯有如此,这赤焰才不会伤及它们。 主星火焰澎湃,满是一片赤红。而纵观整个西北天,随着第一颗龙首星的燃烧,那其余八颗星辰似乎也发出了某种鸣动。 与此同时,一道道久远低沉的声音从天边的四面八方不断响起。 钟山之上,老者低头俯视着天倾池,却发现天倾池此刻倒映着星辰模样。 那空无一物的池中已被星光充斥。 而就在这时,忽然,池中“龙首”的部位,竟然浮现出了一丝丝裂痕。 是的,裂痕! 水面上出现的竟然是犹如破碎的痕迹,这原本是非常理的,但老者见状,却顿时眼中浮现出了些许凝重。 他抬起头来,果然看到,西北天处的龙首星,此刻那“天空”竟然犹如破碎的镜子一般,密密麻麻遍布裂缝。 虽然龙首星被苏叶点燃,烛龙的力量重新被激活。但是这新生的力量也加速了西北天的坍塌。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种子,小心翼翼地埋在裂缝处,随着种子埋入,一朵莲花渐渐孕育,那天空的裂缝也被云霞填满…… 次日,天倾池边。 姜儿在池中闷闷不乐,她一边折着花瓣,一边看着池水: “大师兄走了,一点音信都没有,你也这么久都不浮出,真是太无趣了!!” 当年的那个女童,如今已有二八年华,出落成了少女模样。 她虽穿着朴素,却也端地清丽,如今姜儿的池边有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雕塑,这都是她这些时日中自己刻画出来的。 姜儿喜好雕绘,自从杨儿离去以后,更是日夜不辍。如今,只见这池边已满是雕塑。 这些雕塑,大部分是鲤鱼儿的,其次是大师兄和老者的,还有一些是自己和松儿的。唯独没有那当年的男童乔儿。 看来,这姜儿还是蛮记仇的。 “师妹。” 松儿出现在她的身后。 当年的木讷少年,如今也已成人,他长得壮硕,喜好农耕,相貌虽然平常,却也长有几分坚毅:“帝君还伏在池底吗?” 松儿拿着米团,显然还想着来喂养苏叶。不过今日似乎这位“龙神”也并没有出现。 至于乔儿,可能是留在山中的三个弟子之中唯一一个明面上对苏叶近况不甚感兴趣的了。 随着年纪愈大,乔儿的性格也愈有转变,比如他更着重于打扮,还从经典当中,有了许多自己的心得,往往觉得老者讲述的课程与自己的理念不同。 因此,他甚至平日上课的时间也少了,往往光明正大地翘课,想听的时候过来听一些,不想的时候便即自行离去。 而奇怪的是,老者对他的行为也置之不理,仿佛任由他来去一般。 除此之外,乔儿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唤做“葛乔”,表字出幽,名字取自甘葛,表字则意喻“出幽迁乔”之意。 自从杨儿离去以后,如今乔儿也想要外出游历,但老者加以阻止,言道如要游历,须得入秋以后才行。 葛乔想要学大师兄偷跑,但几次也被老者轻易堵了回来,又想到而今乃是夏季,距离秋季不过两三个月,于是便安分了下来,这些时日都在藏室读书。 反倒是葛乔这个名字,让姜儿很是羡慕,也想给自己取一个。 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再加上专注雕绘,于是便逐渐忘记了此事,留待后日再想。 当然了,比起他两个,松儿对此则是完全不在意,有个称呼便好。 此时,松儿和姜儿在天倾池边,那姜儿听闻松儿的言语,顿时叹道:“料想这位帝君怕是早就忘了我们了,跟那个死大师兄一样。哼,出去外面有什么好的?我看东南方近年太阳高照,滴水未下,连钟山都热得要死,外面恐怕更难受。” 松儿闻言点了点头,道:“的确。自从大师兄走后,到现在天空始终放晴,平日农耕也须得引泉涧之水,甚是麻烦,也不知何时能够下雨……” 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但他二人终究是自小便生活在山中,不知道此刻西北国岂止是农耕之难,简直是颗粒无收。 饥荒成灾,可谓是饿殍千里,流毒无穷。已到了易子相食的程度。 也正因为如此,大司巫提议的“人祭”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几乎是短短数日之内便凑够了童男童女。而此刻,成千上万名“人祭”也即将开始…… 他二人自然不知道此事,也难以想象。 两人闲聊了几句,正欲回去,但一瞥之间,姜儿却惊讶地发出“咦”地一声,看向池中:“二师兄,你看那池水!” 松儿着眼望去,却见那原本是空无一物的天倾池中,忽地“汩汩”涌出了道道泉水。 紧接着,伴随着泉水鼓动,池中“噗”地一声,冒头而出一棵莲花。 那莲花首先钻出来,五片莲叶散发着五彩的光辉,紧接着,周遭又接连冒头几片莲叶。 松儿和姜儿顿时惊了,松儿更是问道:“师妹,那是你种的?” 姜儿摇了摇头。 不过,松儿问过以后,方也察觉这是白问,天倾池的池底没有泥土,而且水质也不适宜莲花的生长。之前他也尝试在这里种些植物,但大多失败了。如此看来,莲花的生长,定然是一大“异象”。 两人连忙去寻找老者,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老者。不过,他们自然不知道,这莲花本就是老者“种”出来的! 苏叶也不知道。 当他浮出水面的时候,恰好看到“龙首”处的莲花正盛开着,池中的天地元气为这莲花吸引,汩汩灌注到花叶之中。 第三十三章 破裂 苏叶刚刚越过天门,回到天倾池内,便看到这莲花丛生,将池内元气都引入到那里。 一时之间,他其实是有些惊喜的。毕竟并莲同心,莲花寓意深远,他也算得上是爱莲之人。 而天倾池中一直空无一物,有莲花在,也多了几分美色。 不过一念之后,苏叶便意识到了这莲花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他看向莲花,随着光芒变换,鱼目逐渐化作龙眼,与此同时,他便看到天倾池化作“星河”,而莲花的所在却有着一道道深邃的“裂缝”。 那裂缝吞取元气。天倾池的天地元气一半灌注到莲花上,佐使其生长遮挡裂缝,另一半,则被裂缝所灭,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 苏叶顿时有些惊讶。尤其是,他仔细观察以后,发现这裂缝所在处正是天倾池与“龙首星”相对应的位置,更是感到隐隐有些不安。 便在此时,老者再次出现了。 他手中捻着两粒丹药,但看到苏叶之后,先是眼中浮现出几分讶异,旋即那讶异很快化作赞赏,将丹药收入袖中:“鲤鱼儿,未想到你竟果真有如此造化。这么轻易,便化形成龙了。不错,不错。真乃造化也!” 苏叶抬头看向老者,想要做些动作,问老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未等他做,老者首先含笑道:“鲤鱼儿,如今你已非池中之物,如何还不口吐人言?” 苏叶怔了怔,但旋即,他意识到了老者的话中含义。 的确,自己如今头颅已可化作龙形,连眼皮都有了。化作龙形时,发出“怒吼”也属平常,那岂非也能“说话”了。 毕竟神龙可口吐人言,这很正常。 只不过,之前自己始终是一个人,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今经过老者提醒,苏叶便运转元气,很快颈部闪过道道光华,似乎生长出了造化。旋即,他口齿一清,一瞬有一种清爽感:“我去!” 不对。 苏叶口吐人言以后,又发现,自己好像说的话有点不合时宜。 他顿了顿,看向老者,老者却似并没感觉出什么讶异,只是捻须。 “弟子见过师父!” 苏叶开口称呼。 老者闻言,目有欣慰,道:“不错,不错。鲤鱼儿果有老夫的缘法。” 苏叶翻出水面,想要行礼,不过以这鱼躯,也不知该如何行礼,便问道:“师父,弟子蒙受传道之恩,不敢相忘。只愿求教恩师名姓道号,以求心中铭记。” 他自从来到钟山,到如今,也不知几个年头了,但是直到现在,却还不知道老者如何称呼。 就像那四个弟子一样,老者似乎并不在乎姓名。恐怕也从未和弟子们提及过。不过,老者虽然没有提过,苏叶却不能不问。 倒是老者听了,微微摇头,道:“你这鲤鱼儿,本该是天生地养,如何与那些红尘之人一般顾虑这些小事……” 苏叶道:“传道大恩,岂能不问?望师父告之,以求心安。” 老者闻言,方才说道:“也罢,你既如此说,却也算是有心。老夫姬姓,周氏,名季象,字玄德,年少时自号太冲……不过,言多未免冗杂。你便称呼老夫为周季象便是。”老者总算将自己的姓名告诉给了苏叶。 然而,苏叶听了,却不由一怔。 玄德?刘玄德? 不对,应该是……姬玄德?这? 当然了,这只是一瞬的感触。仔细斟酌一下,老者的姓名却又大有深意。 道德经有言: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而“象”与“太冲”,也无意不表现出了“道者,潜也”的含义。 当然了,比起这些,老者的姓氏也很引人深思……姬姓周氏! 要知道,如果按照自己的认知。若是在周朝,姬姓周氏……可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自称的。 历史上的周公旦,便是姬姓周氏! 虽然说,如今的历史,也和自己认知中的历史大有不同之处。不过“大周”却仍然是在的,或许这老者真的与这有关。 无论如何,苏叶知道老者的名字以后,心仪成礼。令老者甚为满意。不过在看到莲花以后,老者的脸上又浮现出些许感叹,道:“鲤鱼儿,你这一把火,倒是差点把天烧了个窟窿。” 老者所言,却正是苏叶疑惑之事,鼓动尾鳍游到莲花旁,道:“正要询问师父,这荷花是?” 老者轻轻一指,那莲花微微散开。顿时,天倾池龙首处的“裂缝”完全暴露在苏叶的眼前,苏叶当即感受到了一道极为强大的吸力,似乎要将他吸入到缝隙中一般。 与此同时,苏叶心中顿觉危险。若是自己被吸入到这缝隙,恐怕不再是进入到西北天,而是有大概率迷失在无尽虚空之中! 他如临大敌,便要运作天地元气,抵御住裂缝的吸力。不过还未等他动作,老者便再次一点,莲花于是又遮挡住了缝隙。 苏叶道:“师父,莫非这是我一把火烧出来的?” 老者轻轻颔首,但又摇了摇头,道:“也非是如此。你炼化了那颗大火星,又使其明亮,本是一件好事。不过,却又像执子入局一般,将原本是平衡之相的珍珑所打破。因此,衔接之处,浮现出了裂痕。” 苏叶斟酌老者的话,他大概明白了其中含义。 烛炬九星乃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苏叶点燃了其中一颗,这一颗聚集的天地元气过于浓烈,而其余八颗的元气并未被激发,因此,导致了衔接之处出现了断裂之象。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苏叶也不知道具体的严重性,他尝试问道:“师父,那……如果任由这裂缝断开,会发生什么?” 老者道:“若是这裂缝断开。则此方星河必然坍塌,星河会由天极散向十方。但凡有数颗星辰落入大地,都将会使得大地震撼,灾殃万里,生灵涂炭。” 苏叶吓了一跳:“那岂非是因我点燃赤星之故,酿成如此灾难?” 老者摇头道:“非也。若是你不点燃烛星,这西北星河必然坍塌坠落。你的出现,反倒是让这星河有了一线回旋的余地。” 第三十四章 从心 老者的话,让苏叶更摸不着头脑了。 按理来说,不正是因为自己点燃了龙首星,因此才导致裂痕的出现吗?那为何看这老者的意思,自己并未铸成大错,反而还似乎有功德? 很显然,老者也知道苏叶心中的疑惑。不待他询问,便说道:“鲤鱼儿,你既去过藏室,如今也领悟了星河。那么,这天倾池的由来,你当是了解的吧?” 老者很显然知道自己的动静,所以苏叶也没什么遮掩的,道:“弟子在藏室翻阅过许多典籍,但只知道,上古时有一场大战,引发天塌地陷,而这天倾池应当便是上古龙神为挽天倾而创造的,是那星河的缩影。” 老者点了点头,他轻轻抚须,看向天际。虽然此刻尚是上午时分,但无论是苏叶还是他,都能看得到那片星河仍然在天空之上。 只是如今日光强烈,星辰并未显露罢了。 老者道:“上古之时,人与神共居之。其时地脉雄厚,九曲如龙。盖天圆地方,四极有巨海,八方存十洲,元气四溢,人生而闻道,往往天赋异禀,力大无穷。更有无数似你这般的瑞兽存在……” 苏叶听老者叙述。虽然,老者似乎也没有亲眼见证过,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苏叶还是能够隐约感受到上古时的壮丽。 然而听着听着,苏叶又不禁心中皱眉。说起来,自己转世过几次了?是否有经历过上古时期?如果没有的话,自己……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开始胡思乱想。而直到老者,讲到关键处,才回过神来: “……鲤鱼儿。这西北星河虽然是龙神创建,但毕竟是在久远时存在的了。自龙神离去以后,为保星河存在,便将九星熄灭,以防天地元气之流失。” “然而,星河的元气是保住了,但是这天地之间的元气却始终在消耗。那西北星河的根基毕竟是托于大地的,若大地的元气无法完全乘载星河,星河自然会从天空坠落下来。这便是为何星河有塌陷之危的缘故。” 老者这么一说,苏叶算是差不多明白了。 大地和西北天的关系,就好像是一块吸铁石制住了那片星河。在此之前,大地始终对西北天有着某种引力作用。这便是老者说的“天地元气”。 但是自从九星熄灭,西北天的元气便尽皆被锁住了。相反,此方世界的天地元气,却仍然在因为不知名的缘故被消耗着。 再加上以这天倾池为例,西北天的根基实际上是在这大地之上的。 所以如果按照老者这么说,当有一日大地的元气不足,无法再控制西北天时。那很可能,西北天便会整片压下来。 若真的到那个程度,就算星辰不会尽皆坠落到大地上,也定然会让此方世界掀起滔天灾难。而自己现在点燃了龙首星,虽然造成了一些裂痕,但哪怕不去管顾,真的让这西北天断裂了,也比整片星河失控要强太多了。 不过苏叶还是不太明白:“既然如此,为何那位龙神要这么做?” 老者微微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也许他并没有想一去不回,亦或许他没有料到大地的元气会消散的那么快。再或许……” 老者看着苏叶道:“他已料到了会有人继承这片星河。” 苏叶闻言心中一动。这老者,该不会是说自己吧? 的确,以如今看来,自己既然能够重启龙首星。那么其他八颗主星,也是有重启的可能的。理论上来说,自己若能完全掌握西北天,自然能控制元气不失控。 难道说老者从一开始讲自己放到天倾池中,就想过这个问题吗? 苏叶不由看向老者。 不过,老者眼中却是古井无波,淡淡道:“话虽如此,如何去做,却仍旧是你自己选择。何况,人世变迁,陵谷沧桑。纵使星河当真坠落了,无数生灵罹难于天灾,但这也只是缘法。于大势实则是微不足道的。” 苏叶在老者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极其“淡漠”的自然。 就好像,在天灾之下身死,这对老者而言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苏叶知道,在久远岁月之间,世上发生过数之不尽的灾难和痛苦。每天都有无数惨剧发生。那些事情,若是逐一观之,实在过于残酷,不仅是令人扼腕叹息,甚至会令人心神崩殂。 但是,发生的多了,以一种宏观的视觉视角来看,却只不过是一言蔽之。未曾亲身经历,从自然的角度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该当发生的法则。 他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星河塌陷,天地损毁。但终究不可能一切全部灭绝。只要这片大地还在,经过大岁月的滋润,终究还会再次重复今日的生趣。所以老者才会如此淡漠,甚至让人觉得无情。 然而,苏叶却盯着老者的目光,半晌后,忽然道:“师父,你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 老者微微一怔。 苏叶道:“如果诚如你所说的那般,天下那般广阔,为何师父会选择在这钟山隐居?为何会将我带回这里,放入天倾池中?又为何会在这裂缝出现以后,以莲花遮蔽之?” 老者顿了顿,道:“此为顺其自然,从心行之,皆缘法所致也。” 苏叶听闻不由笑了。只可惜他的脸上好似还是没出现笑容。 这老者说的话,让他想起了数年前自己与其初见时,那“愿者上钩”的论调。 这就是顺心而为吧,也是老者的道。 或者,可以称呼其为“太上忘情”。 虽然这老者看起来是闻获大道,悉尊大势的样子。但是如果真的知道会发生那样的后果,仍然会遵心而动,隐君子,并非是单纯的逃避尘世,而是如水般滋润万物。这才是“上善若水”。 道德如此,难怪后世道门会多有“老君背剑”的抗争。 实际上,苏叶还知道。这老者之所以这么说,或者也有不想让自己为难的意思。 要如何做,是苏叶的自由,老者绝不会干涉! 第三十五章 薪火道 不过,话虽如此,但老者即使不打算让自己去做什么,苏叶也不可能对西北天坍塌的风险视若无睹。 且不说西北天的坍塌可能会导致黎庶遭殃,单从这件事本身,他也必须要警惕。 别的不说,自己第一次点燃龙首星,使得星河出现了裂痕。虽然当时没什么感觉,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但现在想想,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裂痕在微小的时候,或许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如果真的达到了足以让星河断裂的程度,那么身在星河中的自己,会不会被卷入到无尽虚空之中,从此迷失,只能等待死后重生? 大概率是可能的。 而且,就算侥幸能逃过一命。这西北天星河若是毁于一旦,自己恐怕也再没机会能真正得获烛龙的传承了。 所以无论是于公于私,苏叶都不希望西北天塌陷,他便细细询问老者要如何才能防止星河坍塌。 面对苏叶的询问,老者却微微摇头:“上古之神,非同小可。老夫我也不过只是一介凡人而已,何以有防止之策?若真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那也是在鲤鱼儿你。” 苏叶闻言,有些不信。这老者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今的苏叶已然是今非昔比,在炼化了龙首星以后,或许是因为真正成就了“龙头”的缘故,他已不算是凡鱼。在神话中,也可称之为“鳌鱼”。 相应的,他的“龙眼”在观察天地气象时,也要更加通明。 在苏叶的眼中,他能看到宇宙之内有无数或多或少地元气存在。时而浓郁,时而稀薄。但在老者的身上,却始终维持着“平稳”,就仿佛是最自然的气息一般。 即便是苏叶自己,也做不到能够时时刻刻将周身的元气维持以一个平衡。 这足以证明,老者的修为远高于自己。怎么可能对如何挽救星河倾覆没有一点头绪? 甚至苏叶觉得,这西北天的元气存续到如此,相比于天地而言已然十分恐怖了。直到如今还没有坍塌,说不定多半就是老者在“从心”维持。 但是老者既然不愿意说,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者最大的原因便是,他不懂苏叶的道,不敢妄加指点。对于这一点,苏叶自然也认同。 苏叶于是便不问这个问题了,转而问老者其他一些修炼上的不懂之处。 在以往,他是鱼身,口不能言,虽然可以用身躯动作来询问,可毕竟太麻烦。而如今终于有了言语之便,自然要将以前和现在的那些疑惑,一股脑儿地问将出来。 对于苏叶的提问,老者没有任何不耐烦,一一为其解答。甚至隐约之间,还有几分欣然。 毕竟身为一个老师,自然还是愿意看到自己的学生虚心求教的。 尤其是,其实自从杨儿离去以后,这些天,老者讲课的时间实际上是越来越少了。主要是其余三个弟子,松儿还好,姜儿和葛乔都不甚乐学。 老者的内心,其实也是有几分寥落的呀! “……自无极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为万物初始,但万物也自有万物的道。恰似子女虽继承了父母的特征,却又有自己的活法一般。因此,道也分为多种。” 苏叶和老者聊了很多。讲着讲着,老者又开始提到了“道”的分类。 苏叶好奇地问道:“师父的意思是说,我等所修的造化道,并非是唯一的大道?” 老者颔首:“道只有一种,但路却有万条。造化道,只是从后世者的目光,去观仰造化,以求能够滴水藏海、管中窥豹。这种方法,自然不可能看到大道真正的模样,纵使再接近,也只不过是接近罢了。所以鲤鱼儿万万不可盲信于造化道。这只是一种观略之法罢了。譬如那龙神的衔烛之道,以苍生薪火而存续,既护持苍生,也衍生薪火,这也是一种大道,我虽不赞同,但也不否认,其未必弱于造化道。” 苏叶愣了愣:“衔烛之道?”难道还真是“烛龙”? “不错。” 老者轻轻指向不远处的柴禾,道:“柴草以作烛炬,薪火充为刀石,那位龙神之所以护持薪火,便是以薪火燃烧他的柴禾。这烛炬九星,也是由此而来。” 苏叶顿时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那点燃龙首星的“薪火”源于何处了。却原来,是上古之时烛龙护持下来西北生灵的“意愿”。 难怪,那些图案会出现在龙首星,被赤焰点燃,也不会毁灭,甚至反而能够跳动。看来那并不是单纯的记载,而的的确确是一个个生命转化过去的形式,或许灵魂不在了,但信念却是永存。 也许那满天星辰,正是曾生活在大地上的上古西北生灵的意志所铸造的呀。 这,是不是有些类似“香火神道”? 苏叶想了想,感觉的确很像,但又感觉完全不一样。这衔烛之道,源于文明之上,比单纯的香火神道看似高明了许多。 了解到这些以后,苏叶感受了一番。的确,他能隐约察觉到西北大地上到处都存在着与龙首星中的“赤焰”类似的力量。 那是一种特殊的元气,或许这门大道也可以统而称之为“薪火道”。 只不过,那西北大地处的“薪火”却极为分散,与龙首星中的纯粹完全不同。 不仅如此,那些薪火之中,似乎还带有一些坏腐的气息。对如今的苏叶来说,他继承了龙首,虽然他不打算完全走薪火道,但也可以以薪火为食。龙首星中的薪火对他来说是一盘美味,西北大地的薪火,则是一碗淡汤,里面还漂浮了一些不明杂质。 “看来鲤鱼儿也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老者察觉到苏叶的动作,略微叹息道:“早在你踏入西北星河之前,西北大地的元气便早已接近枯竭。近些年来,更是灾难横生。西北国原是信仰龙神的后裔,而今历经祸患,早已民怨沸腾,纵有信仰,也已几近崩坏之象,薪火更是几近灭却,现如今,更是有人以人祭而意图集权,满足私心……人心叵测,唯黎庶难安也。” 苏叶听到前面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他对薪火道的感觉其实是很微妙的,但是听到后面“人祭”的时候,却陡地心中一惊。 第三十六章 倾诉 人祭,殉葬。 虽然苏叶也听说过这些个词,但大多是在史书中。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但是,在古代,这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原始时期一直到明清,都有着这种祭祀礼俗。只不过,目的或有不同。有的是祭神,有的是祭祖,有的是陪葬。 在商代时,杀祭有大量殷墟甲骨文记载,其人数多者每次达三百至五百人,少者亦有三五十乃至上百人。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是俘虏,祭祀的过程也很残忍,比如挖心掏肺、风***烙、烹煮、做成肉泥等等…… 自武丁时期,人祭渐渐减少。但到了周朝,由于战争频繁,人祭再次大肆兴起。及至春秋战国时期,人祭和人殉受到了诸子百家的严厉抨击,比如西门豹严惩进行人祭的巫师,秦献公更是下令禁止人殉,因此才逐渐减少,但仍然始终不绝。 而如今这个年代,以人祭求雨再正常不过。但是苏叶听到这个词,还是感到心中一惊。 毕竟,这是亲临自己身边的。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祭也是在供奉给“自己”。 虽然苏叶并不是真正的龙神,但是却获得了那位龙神的传承。在那位龙神不在的时候,这祭祀于龙神,和祭祀于他没什么区别。 但是。 苏叶要这人祭有什么用呀! 且不论其他,所谓供品,供奉神灵应当是给神灵加以享用的。 可是苏叶又不吃人,人祭能有什么用? 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那些以三牲六畜,瓜果蔬菜供奉的,苏叶也没看到真到自己手中…… 而且从老者那里,苏叶知道,这旱灾和涝灾已弥漫数年之久了,虽然并不是一直持续,但也死人无数。 很显然,在这个过程中祭祀应当没少举办,但如今获得了西北天部分力量的苏叶却并未感受到丝毫那“薪火”的增长。 相反,西北国的“薪火”,甚至反而越发微弱了。所以看来这祭祀,果然和薪火道的关系不大。这足以再次证明香火神道与薪火道并不是同一条路,两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互斥。 而这导致的结果便是……薪火越微弱,祭祀便越发兴起。祭祀越兴起,薪火就越衰弱。 恶性循环! 苏叶又感受了一番,道:“这人祭之行,恐怕是内中有人居心不良。西北国的薪火之中,大有坏腐之气息。若是任由灾难蔓延,恐怕西北天的状况也会越来越差。” 所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乱,必有妖孽。 这事儿在其他地方,尚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在西北天之下的大地上,却很显然对得很。 老者说到过,人祭之横行,乃是有人借助祭祀之事,收拢权力。这显然是坏了西北国“薪火”的事情。而正因为西北大地的薪火几近断绝,才无法维持西北天的引力。 久而久之,当着力量消散到极致之时,必然会引发星沉月落,天空塌陷! 那时,就真的是“天罚”了。 老者抚须道:“不错。而且,上古天倾时,西北尚且瑞兽成群,薪火旺盛。如今虽然并无天倾大祸,但人心之乱,反而更甚当初。” 苏叶道:“弟子有心点燃西北星河,但这天象灾害,人心横乱,却也当在其一,不知师父可有妙策?” 老者笑道:“现如今,你这鲤鱼儿才是‘龙神’。这事情,当问你自己,何必来问为师?” 看着老者的笑容,苏叶不由得觉得他笑的很阴险。 这老头,该不会早就想整治西北国,但是又嫌麻烦,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刻意提及此事吧? 现在倒是想当一个甩手掌柜! 他要是不说,苏叶或许也会发现,但是肯定不会这么早知道。 这“顺其自然,遵从本心”,果然,是根据主观意志决定的…… 面对苏叶的目光,老者猜到了他内心想法。但是这老儿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又聊了几句,便言道已到了授课时间,去寻其余三个弟子了。 苏叶无话可说。 事实上,老者离开以后,他还又见到了姜儿和松儿。苏叶的再次冒头,让他们很是兴奋激动,也过来缠着他又是喂食又是嘘问的。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苏叶的智慧弟子们是都知道了。所以苏叶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与两个弟子一针嬉耍。 不过,他并没有对两个弟子“口吐人言”。 老者是一个例外,老者知道自己能说话,而且跟他说话自己也获益良多。 但是跟这两个尚未成熟的弟子,苏叶便觉得麻烦许多了,到时候头疼的事儿肯定不少。而且,若是口吐人言,说不定还要更加误导这俩人。 所以,苏叶虽然表现出了智慧,却恢复了锦鲤的模样,甚至连眼皮都隐去了。以免这俩弟子发现以后会一究到底。 两个弟子和苏叶嬉戏一番,很快,都各忙各的去了。但是那姜儿却并未真的离去,等松儿走了,又悄悄来到池边,将苏叶叫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松儿在旁边,姜儿似乎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和苏叶说了很多。 就好像当初的杨儿一样,因为苏叶不会说话,姜儿也不担心他会泄露自己的心事。 少女的心事很多,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和杨儿有关。很显然,这姜儿早已倾心那位大师兄,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在这山中,那位大师兄看起来的确是最优秀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对杨儿离去的事,姜儿一直耿耿于怀。不过思念却并没有断绝,这池边许多杨儿的雕塑,便是因此而生的。当然了,为了遮掩这一点,她给苏叶做的雕塑更多。 对于这些事情,苏叶着实不怎么想听。但为了少女的心理健康着想,他还是听了下去。 直到良久以后,那姜儿吐了口气,似乎将心中郁结全部倾诉之后,也好受了许多:“锦鲤帝君,你说大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苏叶左右摇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也是……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对了,帝君,你不在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情,悄悄告诉你……好像这山中能听懂我话的不止你一个。”姜儿忽然说道。 第三十七章 归来 姜儿如此说,倒是让苏叶略微一愣。难道说,在这山中竟然还有所谓的“瑞兽”或者“妖怪”? 不过,紧接着姜儿的话,却让他顿时明白了。 “半年前,我发现山里的一只黄莺喜欢看我的雕像。那目光就仿佛是人一样,后来我与她说了许多话,还给她念《笙诗》,她还会以这个旋律歌唱。我们聊了很多,不过两个月前她就离开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姜儿说的,不正是自己点化的黄莺吗?不过与蚂蚁不同,黄莺等鸟儿是能认知到人的。相比之下,蚂蚁往往是无法看到人的全貌,对它们而言可能人的部分更像是移动的巨山。 “所以,锦鲤帝君,你是龙神的化身。你说那只黄莺会不会是凤凰的化身?不,如果说是凤凰的话可能又不太像,歌舞鸣唱的话……《西山经》中记载:天山有鸟如丹,识歌舞而妙靡,名曰帝江。那黄莺该不会是神鸟帝江的化身吧?” 苏叶吐了吐泡泡。 上古神鸟化身什么的,也许不会。但自己点化了这些鸟儿,或许这些鸟儿在经年以后,也会自有一番造化也未可知。 烛龙维护的瑞兽们,不也是这类存在吗?只是如今却不知道这世间是否还有了。 但是,话说回来。上古时“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西北大地固然是罹难,东方大地,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姜儿这话倒引起了苏叶的几分好奇,西北有烛龙出手创造星辰护持薪火,那东南方呢?其余被波及到的各方呢? 料想,类似烛龙的大神圣也不会少。而他们是否也都和烛龙一样离去了呢?如果离去了,又去到了哪儿呢? 很多疑惑接连涌出,但这些事情太多了,想也想不完,苏叶随便想了想,便就不去在意了。 眼前,需要等待自己去做的事情还很多。 等姜儿离去了,苏叶先是查看了一番自己先前曾点化的生灵们。 他发现,蚁国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蚂蚁能意识到苏叶的存在,但他们并不知道苏叶中途前往西北天的事情,只以为这位“神灵”一直在护佑着蚁国。 不过,其实实际上也差不多。苏叶虽然没有一直护持蚁国,但“神迹”却还是存在的。 对蚁国来说,池边的一隅算得上是一个微小的天地。对人而言影响极小的事情对它们的影响却很大。比如若是一场暴雨,可能蚁国就会淹没,一日的炎炎烈日,蚁国就会干旱。为避免这个,苏叶将蚁国移到了波动最为平稳的地方树下,并且遮蔽了起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点,蚂蚁们仿佛世代传承着苏叶的存在。再加上,曾经那一次飞蚁浴光而舞,让蚂蚁们以为飞舞乃是对神灵恩赐的象征。类似的仪式于是便经常会出现。 苏叶仔细想想,这倒是真有点类似“祭神”。只不过,自己那一日引它们浴光而舞,只是随心所作。并不是时刻都希望他们跳舞的,或许对上古神灵来说,人的祭拜也是如此吧。 比起这个,此时此刻的苏叶,倒是从蚁国中也察觉到了“薪火”的力量。 而且这薪火的力量,竟然不弱,虽然从“量”上不比西北国,但在“质”上却极为精纯,仅次于龙首星中的上古薪火! 怪不得,自己点化蚂蚁时,能够因此而获得天倾池的认可。现在看来,一则是因为传承的意志,二则便是因为这“点燃薪火”的共鸣。 苏叶尝试拨弄薪火。那蚁国的薪火任由他操纵,可以收入西北天的龙首星中,也可以一口吞噬。而蚁国是薪火的源头,西北天的薪火也能够加持在蚁国上。 他想了想,尾鳍轻轻拨动天倾池,天倾池仿佛在一瞬化为一池星河,随着波动,星河中有一弯赤浪忽地拍出,从那赤浪中,激荡而起几多浪花,点点浪花化为丛丛气焰,落在蚁国的周遭,那“薪火”瞬间被点燃了,一瞬好似凝成了实质,但旋即化为无形。蚁国的众多蚂蚁并未对此有任何察觉。 这天倾池的薪火融入到蚁国以后,蚁国顿时到处弥漫着一道峥嵘气象。瞬间,蚁国的薪火由此和西北天相连,苏叶感觉自己的力量更强大了,且对龙首星的控制也愈发精进。 不仅如此,蚁国的薪火与西北天相连,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西北天的动荡,那莲花遮挡的裂痕竟似变小了很多!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大地与西北天之间“引力”的变化,西北天护持蚁国,蚁国予西北天薪火。相辅相成,互惠互利。此为“薪火道”也!这薪火之力,倒是让苏叶想起了风水学中的“气运”。 看来对这诸多生灵的“点化”也得继续下去。 因为,文明越多,自己对西北天的控制力就越强;大地上的薪火越旺盛,天空的薪火就不会超脱掌控。从而阻止西北天的坍塌。 除了蚂蚁,当初他点化的那群飞鸟,凡是候鸟,如今大多飞离,有些干脆不回来了。在外的候鸟生死未知,隐约间,苏叶倒也能感受到那一点点薪火散于四方,很多痕迹已然灭却。 而钟山之中,也有一些藏起来的鸽子、麻雀、喜鹊、雷鸟等,大多是留鸟,不会随季节的变换而前夕。且大多留鸟并未显露出什么智慧的。在苏叶呼唤它们的时候,诸多鸟儿便结伴飞舞了出来,萦绕着天倾池欢快地扑腾。这些场景即便是让姜儿等弟子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是龙神的祥瑞导致的。 苏叶也给它们添了一把“薪火”。这些留鸟并没有组建成国家,但依然有着个人的传承,因此也能够与西北天关联。 而苏叶下一步的目标,便是要开始点化天倾池旁的“花草树木”!这一次他的力量今非昔比,更洞悉了薪火的本质,已有自信在数年之内点化一些花草树木的智慧。 当然了,在那之前,西北国的事情应该更首要解决一下。他并没有忘记西北国的旱灾和涝灾,西北国是已有灵智并曾信仰龙神的后裔。 如今那龙神已去,信仰也渐渐崩殂。而现在,掌握龙首星的苏叶自不会放过这利于稳定星空的现成国度。何况,灾殃遍地,生灵涂炭。也是时候该给西北国业添一把柴火,同时昭著“龙神”的归来了! 苏叶闭上双目,一瞬进入到龙首星中。而就在此时,龙首星放出万丈光芒,星光遍布大地,大地之上的景象一一浮现在星中虚空当中…… 第三十八章 救人 西北天,星河飞跃,宇宙苍茫。 龙首星中,尸骸似乎化作了一枚枚星辰,闪耀着星光,燃烧着烈焰。 苏叶再次来到星空,此时整个龙首星到处充斥着薪火赤焰,那焰浪呼啸之间,流光放泻万里,直将那西北大地照得通明。 随着苏叶的一念之下,焰浪之中,煌煌莽苍,须臾变幻…… 虽然,他对烛炬九星的掌握如今仅限于龙首星。但即便如此,也已然能够将西北大地的情景照入到星河中,即便是在晌午时分也不例外!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头顶上的星空,当真是值得敬畏的存在。 那龙神既然能掌握西北天,自然时时刻刻便能够借助这星空观看尘世,如今苏叶做的便是如此。 闪耀的星辰,恰如闪烁的眼睛,亿万万星光将大地笼罩,其景色倒映在星光中,也倒映星河中。 刹那间,苏叶便看到在那偌大的星河中,浮现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光景,那正是西北大地如今的光景! 西北大地,其中大部分都是荒山野岭,而西北国占据的地方仅有不足三分之一。 但恰恰是这三分之一,却令人触目惊心! 苏叶虽听老者说过灾情的事情,更知道有人借着这灾情逆行倒施,祸国殃民,然而当事实真的呈现在他眼前时,他还是不由得心中皱眉。 古时候的旱灾和涝灾,几乎是无解的厄难。比起旱灾和涝灾,瘟疫都只是小巫见大巫。 但见,那西北大地之上。南方处,浪潮成灾,洪水横流,禾苗自然早就断绝,成千上万户人家皆被冲没,无数的灾民更是被洪水卷入到大海之中。 山洪咆哮,覆盖城池百余座,受洪水罹难死伤者无数,大批人结伴成群向北方逃命。 然而,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北方更惨。 若说南方好歹还能死得痛快,北方则是田野龟裂荒芜,野草枯败而不得存,就连树皮都已被扒了个干净,腐叶草根已算得上是珍馐。 有的人更是只能口咽黄土,诸多被噎死者,甚至还有因黄土无法消化排泄,而活生生涨死的。 西北国三百余城池,除了几个腹地要镇,以及北方的沿海聚落,几乎都受到了这涝灾和旱灾的波及。 但是,那些未收到波及的重镇,贵族却仍然在醉生梦死,从未在意过普通民众的惨死。 虽然,也有官员着力于赈灾,但是所为的也并不是真的心中慈悲,要救济灾民。 由于灾难横行,民不聊生。西北国已经有不少百姓揭竿而起,攻破城池,屠杀贵族。官员之所以赈灾,正是因为知之心生胆寒。 苏叶这些年学得许多,而身为造化道的继承者,更是深通“管中窥豹”之术。 他看到灾难横行,又看到筹备人祭之事。结合西北国叛乱,在全盘观看下来以后,便发现,这“人祭”,恐怕也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人祭,看似是给龙神帝君祭祀。但实际上,却有着更深层的含义。 其一,或许就是老者所说的,大司巫借助人祭收拢权力。一时甚于西北国的君主。 其二,则是针对灾民的叛乱之心。 由于有民众开始造反的缘故,贵族开始想出各种办法防患于未然。 而人祭,其实就是为了控制灾民叛乱而行举的方法! 这些贵族中,以大司巫为首,他们一方面派兵镇压叛民,封锁消息,另一方面则大肆宣扬人祭,收国内百姓子女充当祭品,为此,甚至不惜蒙骗君主夏后昌。 因为只有夏后昌和夏公族们将子女拿出来做表率,百姓们才会真正相信祭祀的真实性。 收拢百姓的子女祭祀,一方面打压国内青壮,另一方面也是以信仰愚民。 比如,大司巫宣扬祭祀之事时,言道说祭祀过后,这些“信徒”会伴随于龙神左右,届时不但灾难可解,信徒们也会追随于帝君,永享清福。 至于祭祀过后,在那之后纵使灾难仍未消解。也可以退出一个替罪羊,说他是祸患的元凶,将屎盆子都扣到他的头上,说他坏了祭祀。须得继续信仰下去,帝君才会原谅,出手消灾解难。 而之所以敢如此做,则是因为,大司巫断定灾难不会永久持续下去,总有一日会自然化解。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灾难始终持续下去,他在人祭之后,独掌大权,依然可以坐在万民骸骨之上享其成就。 至于龙神帝君? 也许,整个西北国中唯一不信仰龙神的,便只有这位大司巫了。 这着实讽刺。但是,却也不得不说,若是苏叶没有继承这天倾池,这位大司巫恐怕多半是能够成事的! 毕竟,那位龙神,真的早已离去了…… 这位大司巫,碰见自己算是倒霉。哪怕是为了薪火重燃,自己也定然是要解决这西北国的问题的。 毕竟,上古龙神自天倾之后,及至如今,其大地上的后世信仰者如今只剩下了西北国。西北国的信仰是属于现成的韭菜,不需要自己另外点化,而且量大,只需要加以提纯便好。这西北国之事若处理好了,大地薪火的连通将至少可稳固第一颗主星,甚至有助于自己炼化第二颗主星。 只不过,苏叶有关于“司巫”和“巫官”,实则还是很重要的,想要灭掉大司巫很容易,但接下来的继任者若选举不好,早晚也是个麻烦。而且这一次的灾害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日后民众启智,也不利于龙神的身份。 他想了想。旋即,又查看了一番西北国祭祀之事,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穿着华贵服饰的少女,约十二三岁年纪,气质不俗,眉宇之间略有几分忧思之色,正是西北国君主夏后昌之女,少姬。 苏叶顿了顿。这少姬,倒是一个合适的选择,但是年龄太小,他目光扫动,最后又落在了少姬身旁的一个老妇的身上。 那人正是禺夏两大司巫之一,巫女官之首!又唤做少司巫,这少司巫比起大司巫,却少了许多复杂。但也毕竟历经年岁,更加沉稳。若是能使用好她与少姬,则相比可以无忧矣。 当然了,比起这些事情,其实,现如今苏叶目前的想法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 救人! 第三十九章 消灾 是的,救人。 不过苏叶首要想救的,倒不是人祭。 人祭的确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 首先,祭品数众,一开始便定下了三千人。后来更是陆续增加,及至如今,不知不觉已达到近万之众。 而且这还是第一次大规模祭祀,如果这样放任下去,总额达到数万甚至更多,也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近万人的祭品,其实牵扯的人数,可不止万人,也许会牵扯到数万,甚至是数十万人。 他们之中,往往一个人便代表着一户人家! 若是真让他们都被祭天了,薪火恐有覆灭之危,灾难是否消解且在其次,国家首先必将动乱。当然,现在也已然早就动乱了…… 但是,正因为牵连重大,所以现如今人祭之事,仍在筹备之中。即使筹集的很顺利,轮到每个家庭时,难免会有莫大阻力。以至于,如今已超过原定的日子,却仍未正式举行。 另外便是,这近万祭品,毕竟是献给帝君伴身左右的,在还未被祭天之前,其实过得尚可。 至少饿不死! 他们暂时不急。 所以,苏叶如今想救的,比起人祭的祭品,反而是弥漫于西北国中的灾民。 如今西北国的灾难,让苏叶看的很是压抑。 再说了,毕竟事关薪火的延续,人死的越多,西北国的薪火也就越微弱。 至于那大司巫、人祭、以及少姬或者少司巫等事情,其实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虽然对“澄净薪火”来说是蛮重要的,但是并不在首要,后续慢慢处理便是,苏叶并没有在意他们。 或者说,这也是一种警示。 在未铸成大错之前,若贵族与大司巫能幡然醒悟,或许还有回转的可能。 凡是论迹不论心,每个人都有私心,行为未定之前,仍有可能会梦中惊醒。 现在的苏叶,也算是半个“神”了,而且他更是代昔年的龙神行事。 西北国是上古时烛龙护持薪火留下的后裔,对待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不是不可以宽容一些。 他以星空的视角鸟瞰于西北大地万物,和在天倾池边俯视蚁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恰似人可以轻易毁灭一座蚁国一般,苏叶利用星空,也能够做到任意干涉西北国。 若是在上古天倾之时,那诸多神圣仍在,或许他还会有所顾虑。 但如今以他的感知,西北国应当是没有第二位“龙神”的。现如今人间的力量,着实渺小! 当然,老者除外。 苏叶不知道老者是否拥有抵挡星空的力量,但是,从单纯的个人修为来看,自己是远远不及的。 只可惜,西北国没有老者这样的存在。 苏叶念动造化,他打算一点点释放自己的力量,首先将灾难平息下来。 很快,星空发出了一阵阵的轰鸣。 紧接着,“吼”地一声,伴随着低沉的怒吼,西北国的天空上浮现出了道道吼声。 那吼声清晰可闻,虽无震耳欲聋之势,却也有摄人心魄之威。 霎那间,无数西北国的国民都齐齐看向天空! 这一眼看去,顿时,无数国民都呆滞住了。 只因为他们看到,天空之中,浮现出了一条“神龙”。 却见,自南方始,千里乌云团结在一起,呈神龙形状。 那云龙周遭攒射出无数道电光雷蛇,雷声轰隆,仿佛在发出怒吼! “吼!!” 不,并不是仿佛,而是真实的发出了吼声。 南方涝灾重地,近数年来,几乎小雨不绝。但如今,在这云龙发出怒吼之后,南方诸多阴霾居然一应停止了。 那云龙一遍咆哮着,一边在天空飞腾! 乌云衔结数千里。它的移动速度,表面上看起来很慢。但实际上,不到数个时辰,就已然越过了南方涝灾的百座城池,直上北方。 那天空乌云雷声滚滚,风吼激烈,可是南方大地却停止了大雨。 直到,云龙飞驰到北方旱灾重镇时…… “哗啦啦!!” 倾盆大雨,涌泻坠落,犹如甘霖天降。 “下雨了……” “下雨了!” “下雨了!是龙神显灵了!!” 北方无数灾民望向天空,顿时狂喜。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南方。 “帝君,是帝君!帝君把雨云化走了!帝君真的显灵了!!” “太好了!涝灾终于有救了,你们看,那是什么!?” 南方的神妙,比北方更甚。 不仅仅是云龙。 包括肆虐于城镇周遭的无数涝地,忽然从中向上窜出了无数条细小的水龙、水蛇。那些水龙水蛇,相互纠缠,朝天空飞去,似乎在追随着云龙。 滔天洪浪,竟然因此平息了不少。虽然仍有一些溢出,但却已然是民众能够接受的程度了。此举,令西北国无数灾民顿时看到了生的希望。 苏叶念动造化,将南方的乌云,挪移到了北方。 这可谓是“移星换斗”的神通。原本,以他自身的力量,是做不到这点的。所以此刻在星空之上,苏叶已显化原型。 他的龙头无比巨大,鱼躯也覆盖千里。好似鳌鱼,犹如螭吻! 龙首咆哮,主星中的薪火沸腾燃烧了起来,提供了大量的天地元气,涌入到苏叶的躯壳当中。从而,做到了这点。 “暂时,应当可以缓解此灾了。” 苏叶想着。 不过,可惜的是,自己没办法直接给灾民提供粮食。 他虽能移转千里雨云。但主要依靠的,是天地造化的力量。这力量说神奇也神奇,但现在却还不能无中生有。 类似神话中那样,凭空变出无数稻米,是做不到的。就好像对于蚁国,苏叶同意无法提供粮食,除非从钟山的膳房中拿。 蚁国即便有所须,其粮食的需求也不会很大。西北国,毕竟是人的国度,钟山的膳房定然是杯水车薪。 当然了,他也深知,凡事决不能全般依靠他人,西北国的民众想要生存下去,还是得继续自己的生计。 否则,这薪火只是苏叶一把把添加的柴禾,等有朝一日自己不去作为,必然会熄灭。 自己如今出手化解了雨云旱涝之灾,万物生长也必将从容归序。虽然三五天内,粮食仍然是一个问题,但想必很快就能够解决。 或许,也可以顺便提点一下这西北国的国王。 苏叶想着。但便在此时,忽然他心中微微皱眉。却因为,他感受到了那西北国薪火的变换。 在他降雨之后,西北国的薪火一瞬旺盛了许多。那薪火中的杂质,也瞬间消融,仿佛即将灭却一般。 这应当是那些怀有异心的公族,看到“龙神显灵”惊骇醒悟的征兆。 然而,这杂质虽然一瞬几近消灭。但很快,又再次重复。尤其是西北国都城禺都所在,更是比之前还要愈发浓重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叶看向禺都方位。 与此同时,他眼前燃烧着的烈焰,浮现出了禺都巫宫中的景象…… 第四十章 执意 所谓巫宫,即是巫觋居住之所。此处也以司巫为最大。 而在大司巫所在的宫殿之内,大司巫听到下属的禀告,内心惊疑不定。 国内各地出现了“神迹”?南方的雨云竟然化作龙形,驾渡到了北方荒漠,降下大雨? 大司巫连忙来到宫外,抬头向北方看去。入眼所及之处,的确看到了连天阴霾。而此时,城外的大雨正在倾盆落下,但禺都并未下雨。那雨水似乎只往重灾区降落。 这一场甘霖,毫无疑问给无数正在生死中挣扎的人,带来了无尽的希望。然而,大司巫的内心却甚是复杂。 难道龙神真的存在? 大司巫看向天空,那乌云的确呈龙形,身形之长,跨越南北,入眼茫茫不知几千里之阔。 然而,所谓的龙形也是相对而论的。以这乌云的长度,又要护及旱灾重地,再加上雷鸣电闪之间,威势有余,但却终究未有真正的形状。 因此,可以说它是龙形,但如果仔细斟酌,似乎也未尽然。 “不,这世上哪有什么神明?” 大司巫思忖良久,猛地挥头散去思绪。 所谓神灵,不过是看似美好的传说罢了,这世上根本并不存在什么“龙神”! 这种想法,按理来说,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人身上,尤其,这个人还是西北国的大司巫。 他统筹群巫祭祀,管理神侍神舞。按说,应当是对神灵最虔敬的人。 但是。 事实偏偏便是如此。 正因为他是最了解祭祀的。所以,他反而是越发不信任神灵存在的。 因为他看到的多了,做的也多了,早已失去了敬畏之心。 若是龙神当真存在,那么以自己所做的事情,早便足矣有“报应”发生。不,不只是自己,在这西北国中,数千年历史之中。不知有多少巨贪巨恶,与他们相比,自己也只不过是日月面前的萤烛之火。 但是,他们之中善终者无数!而如今天下,灾民之中亦有善人不知几何。难道信神,就不会受灾了吗? 所以大司巫不信神,他只信自己。神,只是大司巫用来获取权力的一个借口,这一次的人祭便是如此。 人祭固然是平息动乱,防止叛乱的一道剜肉医疮之策。但同时,也是大司巫用来打压西北国公族,收拢集权的一种手段。 公族之中,若想自家子弟祭祀奉给龙神以后,能在帝君身旁依旧享有权力、富贵。那自当对大司巫言听计从,多加照拂。 毕竟,只有两大司巫的进言,龙神能够听得到,看得到。而这其中,更以大司巫为主。少司巫虽也可向龙神进言,却必须得给大司巫事先过目,以防言语中有不敬龙神之辞。 正因为如此,这些时日中,公族没少给大司巫好处,金银财宝与权力地位自不必说,甚至有人甘愿以其为现世神,乃至于有将其和帝君位列同祀者。 当然了。国内的公族,虽然大都相信龙神,但也并不是没有明眼人。 不过就算看破,很多人也不敢说破。一则,谁人没做过亏心之事?信其有不信其无。万一龙神真的存在呢? 二则,就连夏后昌,都将爱女少姬充当祭品以作表率了。现在谁还敢出来挑破?如果没有证据,只会大难临头。 很多不信者,最多也就是奉上大量的好处,请求大司巫在龙神那里美言几句,求子女能暂代人间之身,死后再去陪伴。 甚至,越是不信,越愿意倾家荡产去谋求功德,请大司巫赐福,甚至是送到大司巫身旁当侍者。因为对内是如此说,但对外,就得换一副说辞,须得两头都不得罪。否则就连少姬都当时便充作人祭了,公族子女有什么功德,可以死后侍神? 所以这也是大司巫宁愿国家重创,也要实行人祭的一个原因。 而如今,南方大雨转降北方。灾情得到缓解,这对他反而是有些不利的。毕竟“龙神”都已显灵,灾难也已经化解了,是不是帝君已不需要祭祀了? 大司巫左右踱步,皱眉思索。 不久后,有侍者禀报道:“禀司巫,牧正正在殿外等候!” 禺夏官制,曾以四辅,三正,六卿等为主。 四辅乃是过去辅佐夏王的四位大臣,后来在千年间渐渐被巫觋所取代。 没了四辅,下面便是三正和六卿。三正是车正、牧正、庖正。分别掌管:兵、刑、户、工、吏、礼。司巫的官职,其实要比三正低,曾归庖正管理。但如今自然不比当初。 大司巫还没有说话。又有侍者禀告,车正和庖正主事人也都接连到了。 紧接着,六卿与一些大小主事官员也接连到访。 再继续随后,地方的伯、候,也都派使者纷纷来访。 他知道这些人所来的目的是什么,便告诉侍者,让他们在殿外等候,旋即足足数盏茶时分过后,才出去接见。 果然,一见到大司巫,诸多公族贵族都接连开口,请问人祭之事。 当初灾难时,人祭乃是迫不得已的举措。哪个贵族没有子女?岂能真的愿意让子女离开自己?如今灾难有所缓释,方才过来询问。 当然,地方的伯候,与一些清醒的贵族中,也有早就被许诺“死后侍神”的人,他们过来,自然也有探听虚实的原因。 大司巫默不作声,听众人一一发问。所问的,也都是大同小异。如今龙神显灵,灾难有缓解的征兆,那人祭还要继续吗? 等众人说完,大司巫才喝了口水,不紧不慢地说道:“诸位以为,帝君为何显灵?” “这……” 众人戛然,相互对视。 大司巫道:“正是因为,筹备人祭之事,让帝君看到了我等的诚心!筹备祭品之中,灾难依然横生不止。祭品虽大多无碍,但家中仍然受灾,其间亦有人因灾难而死。帝君不忍,方才降下甘霖,缓解灾祸!” 大司巫顿了顿,道:“我方才之所以未第一时间出来接见诸位,便是上书予帝君,帝君仁慈,方降下福泽。而甘霖并非是帝君不喜人祭,相反,还是人祭举行势在必得之要因!” 第四十一章 局中 大司巫如此一说,诸多公族贵族也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好了。 他此言语,自然是将雨云甘霖之功,强加到了自己的头上。 在场众人也不是傻子。对大司巫的话,也只是将信将疑。毕竟大司巫之前还说过,唯有人祭,方能缓解灾厄,现在就改了。 可是,大司巫毕竟位高权重,在此之前也做过很多功课。将禺夏数千年间但凡灾荒祭祀的例子一一拿出来比对,最后巧妙地将功劳都放在了这次人祭筹备的头上。 现如今,叛乱已被镇压的差不多。只有少数流匪。大司巫言谈之中,甚至将之前的灾难联系到镇压叛乱之上,说的有模有样。 最后,见公族众人还在疑虑。大司巫也看出了他们的真实顾虑。 公族真正顾虑的,现如今比起权利地位,可能反而是自己的子女。 虽说,帝王将相家中,常发生因权相杀的事情。但是也未必尽皆如此,哪有真的能看淡了感情的? 而且禺夏虽然也以男人为左,但女子的地位也是不低。 少司巫和诸多女巫师存在,便是个例子。在禺夏,女官亦是不少。 女子地位不低,以至于婚姻制度的主流是一夫一妻制。虽然,也是多种形式并存,但大多王公贵族都只有一个妻子,还没有出现“妾”的概念。甚至,妻子的地位也很高。 这是禺夏延续夏朝而来的制度。当然了,不少男人私下里也有不少情人,但还远远未达到公开称呼的地步。 因此,公族的子女不多,往往一家只有两三个。也更加珍惜疼爱。 大司巫明白这点以后,便说道:“诸位,此次祭祀,与以往人祭不同。送祭者乃是侍奉于神灵左右,因此只需将祭品置于龙舟之内,送入大海之上。届时龙神自会显灵,接他等去入神殿。” 此话,让诸多公族放心了许多。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人祭会采取以往对俘虏的人祭。将祭品与三牲六畜共处之,或刨心烹煮,各自有之。 但大司巫既然能提出将祭品送入西北海,甚至当日龙神还会显灵,那么此事可信度便也大大增加了。 顺带一提,夏商周三朝。夏朝君主皆为“夏后氏”。 例如大禹之子夏启,便被称作后启或夏后启。禺夏继承了许多夏朝的称谓,虽实质不像,但也有几分形似。 而这夏后氏,也在其一。 “后”的意思,是后土,也就是大地。禺夏统领大地,崇信神灵。因此君主自称为“后”,祭神拜天,信仰帝君。 而龙神帝君的“帝”字,其实就是神的意思。即天帝、上帝。 夏桀暴虐,商汤反之。假借神名,自称神君。而商朝的君主身为他的子孙,死后也都可封神,因此商朝的君主生前为王,死后都称为“帝”。 而周朝之所以称“天子”,则是因为,文王、武王不敢僭越。虽然那个时候纣王失了气数,但毕竟仍然是“神”。如果直接讨伐,必定不得民心。 《易传》有言: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文王和武王,乃是“奉天”来归正纣王的,而这个“天”,其实便是商朝之祖。文王和武王自称“天子”,意思也是帮商祖收拾不肖子孙。 因为这三朝的关系,所以祭神所祭拜的也各自不同。 夏朝是真的在祭天。如今禺夏乃是夏朝当年的分支之一,便是诚心祭祀“挽天倾”的龙神,并尊奉其为“帝君”。 商朝祭天,其实可能更多的成分是祭祖。而周朝,则将“天”和“祖”合而为一。 故而,若论祭祀的单纯度,禺夏是很单纯的。而且大部分也信任龙神。大司巫如此一说,众人便也好歹都接受了。 虽说如此。 此时,远在西北天中的苏叶,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并没有发出什么感慨,只是看着火焰中燃烧的“大司巫”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 人往往是后知后觉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很多事情,从事外的角度来看,清晰可见。但身在局中,则会过度地胡思乱想。甚至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刻意将事情往好了看。 直到灾难真的发生了,才往往悔之晚矣。 那禺夏的三正六卿,诸多官员、伯、候是如此。 禺夏的君主夏后昌,少司巫也是如此。 而大司巫,仍然还是如此。 三正六卿,虽然隐约猜到了大司巫在蒙骗他们,夏后昌的少姬只是一个牺牲品,但仍然愿意往好了想。夏后昌也明明知道灾难及至如此龙神还未显灵,却仍然认为自己心不够诚。 现在,大司巫则是明明感受到了“警示”,却还是一意孤行,认为自己是对的,这一切反而能够利用下来,成为自己掌权独尊的助力。 对此苏叶并没有嘲讽。 因为一环扣一环,也许自己在嘲讽别人的时候,也会在不知觉中,陷入到这种局中者的身份。 但是。 事到如今,苏叶已无法姑息了。 在送走三正六卿等王公贵族以后,大司巫又秘密召集巫师心腹。 所商量的,当然是秘密在龙舟上做手脚。这大司巫,倒也算是足智多谋,竟略同天象之术。看出了祭祀当日,西北海必有大雾。届时只要做好排场,自然能够将诸多祭品送入西北海。 当然了。大司巫也是在赌。 他倒是不担心祭祀会出问题,被人看出破绽。而是担心,万一这第一次祭祀成功了,灾难又席卷而来了,那该怎么办? 若是灾难没缓解,他有的是说辞。而如今,则必须要做更多的后手。以防止人祭成了,灾难重来,落得人口实,反被拆穿。 当然。他绝对想不到,苏叶不会再等到那个时候了。 因为灾难缓解的缘故,大司巫急不可耐,在数日之中多次动员,又亲见君主夏后昌,多次信口开河,硬生生将消灾之功嫁接到了自己的头上。终于,把祭祀之日定在了五日后。 五日后,终于,西北海之畔,祭祀大典开始! 第四十二章 放舟 西北海之畔。 其时,天大雾,日光朦胧,人声嘈杂。 准备了许久的祭祀大典,在大司巫的多次努力,执意开启之下,终于提前于这一日。 而在此时,甘霖的影响还没有消散。由于大司巫将此事强行与祭祀联系在了一起,所以这一次的人祭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原本,身为祭品的无数青年少女,虽然确实信仰龙神,但是,仍然难免心中有所芥蒂。可是这祭祀在即,灾难竟然真的缓解了,这反而让很多人,开始坚信起了龙神的存在。 其中那夏后昌之女少姬,便是如此。 少姬是乃是祭首,她身为禺夏君主后昌之女,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继承权。当然的,这一次的典礼,也是以她为主使。 她在最前方的车上,身旁有少司巫陪伴。往后,是王公贵族的子女。再往后,则是诸多从国内各处集来的“祭品”。 他们穿着大部分光鲜亮丽,少有奴隶之子。此次乃是第一次祭祀,聚集在西北海的祭品共有三千人。并未全部调集而来,实际上这三千人都已然是很勉强的了。 毕竟,祭祀的时日比原定的提前了。 之所以急着提前,也是大司巫怕迟则生变。趁着现在举行人祭,就算过一段时间灾难重来,也能再想到说辞。 当然了,除了大司巫,其他人都没这么想。而此时,在祭祀队伍最前方的马车中,少姬眼中并未有往日的忧愁,而是目光炯炯,正在虔心祷告。 但是一旁的少司巫见状,心里却不由有点打鼓。 对她来说,大司巫的说辞并不能说是天衣无缝,至少,少司巫能从他的言语中看到很多牵强和漏洞。 大司巫的说法,取自夏朝数千年来的祭祀史,对于夏后昌以及三正六卿等王公贵族来说,他们大多不知道其中细节,自然容易接受。 但少司巫,却也熟知这些历史。能够从中察觉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她暗中查探,还发现这些时日,造龙舟的都是由男巫觋来负责的,更是越发觉得不妙。 虽然少司巫不敢有过多的大胆猜测,但是若是当真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必定会给禺夏带来滔天劫难。 甚至,灭国也不是不可能! 少司巫想提醒夏后昌,但是她的权势,和大司巫却无法相比,夏后昌大概也不会信她。 于是左思右想之后,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顶多也便是从少姬身上想想办法了。毕竟,少司巫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这老妇人看了看天真的少姬,迟疑了半晌,眼见着离西北海越来越近,终于还是说道:“王姬,今日人祭之事,恐怕并非那么简单。待会上了龙舟以后,我会派人跟随,若是遇到意外,可向来者求助。” 少姬闻言愣了愣,随即说道:“意外?帝君的祭祀,怎么会有意外?” 老妇听闻,不由得脸上露出了苦笑。 其实,少姬如今的想法,她是知道的。 自从甘霖天降以后,不止是她,所有的充当人祭的祭品可以说是都放心了许多。毕竟“帝君”真的显露神迹了!这说明,龙神之事绝非搪塞。 不过少姬似乎要陷得更深一些。甚至她不止是安心了,还多次在祭宫当中言道自己曾梦到龙神的影子。并且劝大家都放心,龙神的确是存在,并且照拂她们的。 正因为少姬如此说,加上她地位崇高,所以,如今“祭品”们都已不再担忧。 对此,少司巫也是没办法,只能说:“总之,请王姬多加小心便是。” 一行人很快到西北海畔。一眼望去,乃是令人震撼的场景。 只见,在浩瀚大海之上,足有百千条龙舟相连。 那些龙舟大小不一,大则足乘十数人,小可乘两三人不等。 此时的造船技术,还算不上很好。但传说帆船是夏禹制造的,所以禺夏的造船技术还是不错的。这船虽不大,却雕琢成型,犹如龙形,配上“夏后”字样的帆布,别有几分威武的气势。 “放车,请诸位帝君侍者乘龙舟!” 有巫师大喊道。 顿时,数千马车接连停了下来。旋即,在巫师的牵引下,各自乘上了代表地位的龙舟。 其中少姬地位最为贵,她一人乘载最大的龙舟。上面花纹复杂,配有无数鲜花果实,还有三牲六畜。 其余的每一条龙舟,大多也有各式各样的祭品。芬芳扑鼻,一阵阵花香果香弥漫周遭。 龙舟是停靠在岸边的,浩浩荡荡,足有数里遥远。花了很长时间,“祭品”们才都上得船上。 这个时候,少司巫也暗中吩咐属下,驾小舟先行出海,等待少姬的船只,盯紧了。 接着,便与王公贵族,以及夏后昌、大司巫一起到得祭台之处。 祭典很快开启,礼仪繁杂,先由夏后昌亲自告祭。夏后昌讲完,再由大司巫发号施令,巫宫的巫觋众人亲自将龙舟解开,送入西北海。 这个时候,少司巫也在大司巫旁边。她忽然面色大变,只因为她竟闻到了火油的气味! 老妇人连忙起身! 第四十三章 火龙 “你想去干什么?” 大司巫早就注意到了老妇的动作。这些日子老妇暗中的布置,他也都尽皆掌握在内,只是没有挑明罢了。 而且,纵然老妇没有动作,他也肯定是要监视的。因为在禺夏,唯有这位少司巫与自己算得上是“同行”。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神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只听自己解释,就怕少司巫出现问题。 老妇见状,连忙托辞:“祭祀既已召开,我当去令人准备神舞。” 大司巫冷笑:“哼,不用你去准备。神舞之事不急于一时,今日便是不做,也是没什么的!” 少司巫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只问道:“人祭的祭品是帝君的神侍,你安敢如此!岂不是蔑视帝君,戏弄大王!” 如果人祭的祭品,当真是由“龙神”带走的,那少司巫也不会说什么,甚至会觉得是一件大好事。但龙舟上的火油是什么情况!? 龙舟上浇下火油,又用花卉粢盛遮掩,唯有离得近了,才闻得到味道。如果说大司巫没有阴谋,那才见鬼。 大司巫道:“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帝君的安排。帝君乃是赤龙,以烈焰引渡合情合理,难道以帝君的身份,还得亲自显灵知会些许个凡夫俗子不成?” 少司巫道:“一派胡言,我看这完全是你的阴谋!你难道就不怕被发现?” 大司巫道:“是又怎么样?被发现又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有人发现,也只能咬牙认同!来人,将少司巫看管起来!” 大司巫一声令下,便有巫师早已准备好,将老妇连带一些女巫一同悄然带下去了,其中赫然有老妇安排跟随的女巫,她们的船只刚刚出海便被截获了。 而此时,王公贵族与夏后昌还在看向西北海。放舟以后,无数条龙舟尽皆朝海外驶去,不一会就已看不真切了。 大司巫见时臣差不多了,于是便下令秘密点燃龙舟。龙舟事前都以绳索联系在了一起,数艘船只的火焰点燃,顿时借助火油之势力,赫然弥漫连索。 轰! 一瞬,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只看到远处西北海上,一大片烈焰升腾而起,随着大风呼啸,瞬间便席卷在大海之上。 就好像一点火星落入柴炬一般,仅仅几个呼吸,目光所及之处的无数条龙舟俱都燃烧起了莫大火焰。火焰连接在一起,浩浩荡荡,冲天连海,一瞬看上去就仿佛是大海被点燃了一般。 “不好!” 王公贵族处,有侍者高呼:“着火了!!” 众皆一愣。还未待有所反应,大司巫便站在高台之上,大声道:“诸君勿惊,此为帝君显灵也!帝君乃赤龙,如今正是化出身形,伏于大海之上,将诸位神侍带入神殿之中!!” 大司巫这声音一出,众人的慌乱未生自灭,都松了口气,仔细一看,那火海的确呈现龙形。此时尚有大雾,龙舟离得又远,看不真切,但也未见到有人惨叫跳海什么的,于是便真都以为是帝君显灵了。 其实,到现在这个时候,即使有人心有怀疑,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了。哪怕真的其中有什么参天阴谋,但那些祭品也必须得作为“神侍”离去! 否则一旦这“阴谋”破裂,不仅仅是大司巫一个人,整个国家都必将掀起大暴乱。届时即使把大司巫推出去,都已无济于事。何况,现在大司巫的权力威望经人祭以后,恐已要达到滔天之势了…… 见到如此情况,大司巫迎风之间,只感觉到烈焰燃烧心中无尽畅快,不由得回头无声地大笑了起来。自己赌对了! 他看向那西北海处,只见火海连天,燃烧的龙舟着实与那传说中的“火龙”一般无二。那火龙似乎在张牙舞爪,露出无尽威势。与那日自己观看苍天的雨云一般无二。 “果然,龙神是不存在的。” 大司巫不由如此想道。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浮起…… “吼!” 一声低吼突然想起。 那吼声,也不似是龙吼虎吼,而是犹如风吼一般,吹拂起了一道磅礴的声势。大司巫皱了皱眉,抬头一看,却发现那远处连天的“火龙”竟然真的仿佛活了一半,陡地扑腾了起来! 大司巫一怔。 自己点燃的龙舟,竟然……飞起来了? 他还未有所反应。忽然,王公贵族当中有人大喊道:“是帝君!” “帝君真的显灵了!!” “大司巫没有骗我们,帝君真的存在!!!” 王公贵族狂喜,站起身来看向西北海处。 所有人都沸腾了,包括巫觋诸人。而少司巫与一班巫女此刻也在发愣。尤其是那老妇更是怔了……什么情况,难道说大司巫没有什么阴谋,反而是自己对他误解了? 所有人都如此想着。此刻,大司巫的威势也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在这一刻,没有人再怀疑人祭,没有人再对他有任何的质疑了。 然而,只有一个人,彻底怀疑人生了。 那就是大司巫自己! “吼!!” 第二道龙吼声响起,这吼声仍是低吼,但却愈发接近,已听得虎啸龙吟之声。此刻,那火龙彻底从海面上飞腾而起。 但见,一条巨大的神龙连天咆哮,它的周身紧接是由烈焰构成的。飞起之时,卷起了参天巨浪。 巨浪咆哮之间,竟然与赤焰烈火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相辅相成,没有任何磨灭。 此刻那火龙展现出了无尽威严。但它并不是苏叶的本体,在西北天中,苏叶的鱼鳍微微指动,火龙便遂心如意。进而…… 猛地扑向了海岸! “不对!!” 王公贵族们忽然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按理来说,帝君接到了祭品,应当挟祭品回归神殿。 但是看这火龙飞向的位置……竟然是西北还之畔,众人所在之处! “不好!!快跑!!!” 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连忙跳身而起,向远处逃去。 紧接着,众人都惊慌逃窜。大司巫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要命令巫觋将自己簇拥逃走。但此刻已然晚了…… “吼!!!” 第三次龙吼,不再是风吼,低吼,而是怒吼! 火龙猛地席卷而来,参天火海犹如无数道陨星,赫然落在海岸之处。无数巫觋当场身死,大司巫眼中最后倒映的,赫然是深邃的火龙之口! 他当场便被火海吞灭!! 第四十四章 浮生 世事如烟,宛若白云聚散。 所谓望天地之无穷,哀人生之长勤。往者弗及,来者不闻。 西北天中,苏叶望着烈焰中浮现的场景。他拨弄鱼鳍,动用了西北天的力量,使得西北海中一条火龙冲天而起,带着强大的烈焰直直灌入海畔。 大司巫,当场化作飞灰。巫觋之中,但凡有碍薪火者,也尽皆被烧灭。 但这条火龙,扑到海畔以后,便即消散,仿若无踪无影,唯有那巨浪如若一双双温柔的手,将三千余祭品安放在海畔。 他们甚至连衣衫都没有被打湿! 然而。这个时候,幸存下的王公贵族,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在意那些祭品。当火龙砸下时,不少人惊骇至极,只顾着四处逃散,甚至践踏死伤者也不少。有人只以为是祭祀触怒了帝君,因此遭到了神罚。 海畔,原本有序的祭祀,经此事过后,瞬间破乱! 苏叶仅仅是摆动了几分鱼鳍,便引发了足以改变西北国的大变动。但在他的眼中,此刻以上天的目光来看到人群纷乱,众人似无头苍蝇一般乱飞,却着实很是可笑。 “也罢,再等一段时间吧。” 苏叶摇了摇头。 对于西北国,他这段时间,其实并没有一直盯着西北国看。 他平日里仍然有着自己的事情,如点化花草树木,以及探视西北天的第二颗主星。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是因为,他想要一劳永逸。 仅仅是阻止祭祀,有很多办法。但大司巫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他属下的巫觋、心腹。包括三正六卿等官员中,大有和他同流合污的。 他不希望阻止祭祀之后,类似大司巫这样的人再搞出其他的小动作,继续留在西北国。所以干脆等到祭祀开始之前,将所有从犯一并处置。 本来,苏叶的打算是直接砸下去一个陨星。但是想了想可能引发的威力,最后还是决定算了。 恰好大司巫点燃龙舟,便借势为之,最终让其自食恶果。 而现在,这“火龙”引发的混乱,看来西北国业还是要消化一阵子的。所以他要等到过几日后,再继续下一步的打算。 苏叶念动星空,巨大的龙头逐渐回归本相,并且闭上双眼。 片刻,他离去天门,下一瞬便睁开了双眼,回到了天倾池。 他摆了摆尾鳍,而在这个时候,却发现老者正在池边。 苏叶觉得很有意思。 好像每一次,自己经历过一些事情,回到天倾池以后,老者都在等着自己。 难道说,老者当真也能看到西北天中的情景?甚至,就连禺夏火龙之事,也了若指掌? 苏叶不确定。但很快,他便知道答案了。 “鲤鱼儿,这当龙神的感觉如何呀?”老者笑问道。 看着他的表情,苏叶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无趣。 并不是对老者无趣,而是对西北国无趣。 他在星光海中随意波动尾鳍,便使得西北国的格局改变,这,本来是一件令他有些兴奋,甚至是有些沾沾自喜的。 毕竟他已经是“神”了。可是,在看到老者以后,苏叶不知为何,兴奋劲儿都没了,而是有些怅然。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苏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老者都知道。 但究竟是为什么,他也不确定。 “师父,弟子原是觉得很有意思的。但现在,却莫名有些失落。”苏叶没有隐瞒,如实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老者。 老者点了点头:“不错。你能有如此感觉,甚好。这说明你道心依旧,并未因为有了神灵的权能,便沉溺于其中。” “沉溺于其中?”苏叶一愣。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 难道说这老者之所以在这里等待自己,所为的,便是怕自己迷失本心? 苏叶有些感动。 自己的这位师父,看似并没有教自己什么。但是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却受益者良多。 想清楚这点,苏叶便沉住心。他用腮呼吸着,片刻后,内心冷却下来,问道:“弟子如今承继的,乃是昔年烛龙的薪火道。但身为龙神,自有神灵之道。何为神灵之道?求师父赐教。” 老者摇了摇头:“我只知造化道,其余的什么这个道那个道,即便有些理解,却也不甚清楚。不过,鲤鱼儿,你觉得浮生一世,应当是以何等身份处之?” 苏叶愣了愣。 他仔细想了一下,回忆自己一世世的轮回,想到了西北国,终于说道:“浮生在世,如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哦?” 老者双眼一亮:“即便是现在的你,也是如此想的吗?” 苏叶道:“莫说如今我还未能继承西北天,纵使,那烛炬九星尽皆归我掌握。但我愈是得到如此的力量,便愈是觉得惶恐。” 老者开心得很,连声赞道道:“很好,很好。你这徒儿,为师没有白收!” 他轻轻拿起一个瓷碗,在天倾池中,盛起了一碗水。 苏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紧接着,老者的举动却吓了他一跳。 只见,老者竟然拿着那碗水,走到了树下的“蚁国”之上,紧接着,就要将一碗水倒入到“蚁国”之中! “师父请手下留情!” 苏叶连忙说道! 这一碗水,要是倒入蚁国,不知蚁国要死伤多少飞蚁。 纵使有幸存者,恐怕根基也要散尽。 老者闻言,停止了举动,随即看向苏叶,道:“徒儿,如今,你可知道为何你会觉得无趣了吗?” 苏叶一愣。 老者将那碗水,重新倒入到了天倾池中。 旋即,转身离去! 只留下苏叶在天倾池,呆愣住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联想。在这一刻,蚁国,西北国,钟山,天倾池,星光海……这些地方似乎混成了一团。 大司巫,少司巫,三正六卿,一粒粒飞蚁,一只只飞鸟,杨儿、姜儿、松儿、乔儿、老者……这些人似乎成为了一个人。 最终,在自己眼前流转的,则是一个个生命。那些生命,有蜉蝣,有蝼蚁,有蜻蜓,有赤虾,有飞蛾,有蝴蝶,有草蜢,有鲤鱼…… 它们,都是自己。 第四十五章 天地;光阴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苏叶怔怔的望着池边。他的心境似乎沉湎于某种幻想,久久不能释然。 在他沉思的时候,姜儿和松儿也来过池边,但苏叶并没有怎样在意。甚至连最近深居简出的葛乔,也偷偷来与他说过几句话,可他还是没有回应。 三日后,老者来到了池边,看苏叶在沉思,并没有打扰。五日后,老者再次来到池边,这个时候,苏叶终于醒了。 “师父,人死之后,会往何处去?”苏叶忽然问道。 人死之后,会往何处去? 这个问题原本他不该问的,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了。 人死之后,当然是轮回。他本就是一个轮回者,而且带着记忆。 可是或许也恰恰因为如此,苏叶迷茫了。 这个世上,只有自己是例外的吗? 其他人也要轮回,并且,没有记忆? 以前苏叶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现在,他突然觉得或许并非如此。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天地、光阴,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蜗居。而过客离去以后,又会去哪里呢? 苏叶想不明白,于是他问了老者。 也许老者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在苏叶问出以后,老者没有思索,也没有迟疑。 但是他也没有立刻回答。 老者反问道:“你点化蚂蚁时,为何要给他们加上一对翅膀?” 苏叶不知道为什么老者要提到这一点,但是,他知道这定然和自己的问题有关。 他想了想,说道:“据弟子观察,蚂蚁原本就是有翅膀的。只是,在它们的眼中,翅膀仅仅是为了繁殖。当繁殖季过后,翅膀就会脱落。弟子所做的,并不是帮助蚂蚁凭空编造出一对翅膀,而是让它们意识到,翅膀可以用来飞行,而不仅仅是为了繁殖。” 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它们意识到翅膀可以用来飞行时,这翅膀就不会脱落了。” 苏叶顿了顿。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老者又说道:“人死之后,会去到哪里?这取决于那个人。” 取决于……那个人! 苏叶的脑海中,犹如闪电划过一般:“师父的意思是,死后想要去到那里,就能够去到那里吗?” 老者颔首:“不错。蚂蚁的翅膀之所以会脱落,是因为它们觉得翅膀只能够用来繁殖,并没有意识到翅膀可以用来飞翔。而一个个生命也是如此。生时,于混沌之中,死前,于未知之间,方才会迷惘。但当死时,清醒以后,便会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苏叶有点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为何自己会成为“轮回者”呢? 这个问题苏叶想问,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因为答案在于自己。 人死以后,想去哪里,就能够到达哪里。 或去天堂,或去佛国;或轮回转生,或渺于星辰。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天地光阴之中,不知孕育了多少生命,也不知多少生命相继离去了。那些生命去了哪里?是轮回吗?这恐怕只有那些生命自己知道。 苏叶也是其中之一。他虽然相信,每个人死后都能够到达另一个地方。但那个地方是哪儿,他不知道。 至于自己为什么轮回,他也不知道。 就算问老者,老者也很难回答于他。 苏叶只能换一个问题。 他问道:“那师父,你死之后,会去到哪里呢?” 老者闻言也是一愣,想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为师也不知道。” 苏叶问道:“师父不会死吗?” 以老者的修为,也许真的早已做到了“长生”。事实上,这十几年来,老者不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吗? 苏叶也相信老者能够长生。毕竟,他连西北天都能看得到,当然也知道“龙神”的存在。也许他若是想的话,也可以“成神”。 但是。 老者再次摇了摇头:“人生不过三五十年,为师已经很长寿了。古今能人,到如今又有几何存在?何况为师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苏叶有些无语的道:“师父也算是凡人?那恐怕这世上没人可以称之为‘神’了。” 老者呵呵笑道:“在天地的眼中,神,也不过只是强大一点的凡人而已。” 苏叶默然。 他知道,老者说的是对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日自己拨弄西北国以后,会觉得无趣的原因。 老者早就告诉他这个道理了。 一碗水,灭掉一个蚂蚁的国家。这值得兴奋吗? 不,这只不过是凡人的任性之举罢了。 苏叶与西北国的关系,大抵也是如此。 一条龙,莫说是改变西北国的格局。就算是真的将整个禺夏西北国灭了,又能如何!? 所以当日看到火龙咆哮以后,那无数凡人犹如无头苍蝇,苏叶感到的并不是快意,而是失落。 一个人,有一个天地。一个人是很大的,也是很渺小的。大到可纳万物,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小到……微不足道! 恰如一只蝼蚁,有自己的生命,也有自己的渺小。一粒微尘,或许孕育着无数星空。 正因为如此。 苏叶知道,也许,在他看到不到的地方。也有一个与自己一样的存在,在默默地看着自己。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算不了什么。 但是老者真的会死? 老者没有继续说这个问题。他说道:“之所以为师不知道自己死后会去向哪里,是因为,为师还没有死过。所以只有死的那天,为师才会知道。当然,为师会很期待那一天的。” 所谓天地,即是空间,是万物生灵暂住的蜗居。 所谓光阴,即是时间,是古今生命留存的记录。 人生一世,仿佛是做了一个梦。老者可以长生,但为何他会愿意等待死的来临? 因为,他不会永远做一个梦。而是希望看看梦醒之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苏叶懂了。 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轮回者。这,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需要自己去寻找。 如今他忽然有点羡慕大司巫。 大司巫的梦醒了。而且是在梦中达到了巅峰以后,忽然醒转的。 他或许做过许多“坏事”,但对于天地而言,那些事情孰是孰非,也不可一概而论。 至于大司巫会去哪儿,苏叶也不知道。这取决于他自己。 下一段梦是好梦,还是噩梦。也是如斯。 苏叶摆了摆尾鳍,没有继续执着于这个。他打算最后再给西北国加一把火,这把火,也同时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第四十六章 入梦 却说,自从那日人祭,火龙横空而落,大司巫当场被赤焰吞灭。 这在其时自然引发了巨大的动荡和轰乱。 一时,夏后昌与诸多公族自然大惊失色,以为是龙神降罪,各自或窜逃,或祈祷,显露百态。 但是事后,那火龙却并没有继续肆虐,而是就这样凭空消散了。 不仅如此,无数“祭品”更是从大海的巨浪之中逐渐滑落,各自完好无损。 唯有大司巫,以及一些巫觋被火焰吞灭,死于非命。 这件事情,自然让人震惊之至。众人回过神来便发现,很显然,这次龙神降罪,定然是与大司巫有关。 很可能是大司巫不知为何,触怒了龙神! 但是。夏后昌和诸多公族又摸不清头脑,为何大司巫会触怒龙神帝君呢?明明他看起来是最忠心和虔诚的。 这件事情,反倒是少司巫略微猜出来了。 为什么大司巫会当场身死,又为什么,三千祭品却被完好无损的“送回”。按说,那般火龙的威势,祭品完好无损,这本就是一个奇迹。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司巫强行人祭,触怒了龙神!这人祭,根本就不是龙神帝君想要的! 这个想法,毫无疑问已然很接近真相了。少司巫也是如此想的。但如此想过以后,她不由得心中振奋。 毕竟,任谁也不想自己信仰的龙神,是一个甘愿让信仰者焚烧自灭的“邪神”。就算是大司巫,也不敢明面上那么做,只能暗地里搞出这些鬼。 在少司巫看来,如果龙神真的存在,大司巫必定自食恶果。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了。 只不过,这种事情,少司巫也不好说出来。很多人看透了,也不敢直说。 而且这三千祭品怎么处理?那剩余的近一万的祭品又该怎么处理?要不要继续举行祭祀了?如果不举行,该如何去做?这一切,都是一个个问题。 他们能做的,只有暂时压下这个问题。 比起他们,禺都宫中,少姬却没有想那么多。 自从成为“祭品”以后,她时不时便能够听到龙神的低吟,这给了她无比的安心。 当日,在西北海之上,那火龙冲天而起,无数“祭品”虽然知道是龙神所为,但也不免大喊大叫,慌态毕露。 唯有少姬,始终神色如常。 她似乎发现自己的精神时而都为“龙神”所安慰,以至于宠辱不惊,甚至时刻处于一个偏离于人世的境界。 这些,并不完全是苏叶所为。虽然苏叶也早就看中少姬,但少姬自身的悟性也有着很大的原因。 就好像是……当初苏叶点化的哪些蚂蚁一样。 苏叶第一次点化蚂蚁,蚂蚁固然逐渐是有了智慧,是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帮助它们的。但渐渐地,居然有人察觉到了苏叶的存在,甚至,可以依靠刮器共鸣而传达一些“善意”。 以至于,那日蚂蚁浴光而舞时,能够确切明悟“龙神”的存在。 这部分蚂蚁,是自由悟性、慧根的。少姬也是如此。 因为如此的悟性,苏叶也选好了直接由她来当自己的“代言人”。 这一夜,少姬如往常一般入睡。 她半梦半醒之间,不知不觉踏入到了一片迷蒙之中。 夜,万物静籁。似乎有某种歌声始终在响起,那似乎是星辰滑落的声音,也似乎是星光闪耀的具现。 她再光芒交织之间,飞身而起,周遭如水柱灌溉,架起一道星桥。 少姬落在星桥之上,很快,向天空飞去。她似乎是“浴光而起”的蚍蜉,不知觉间,竟然也如蚂蚁在天倾池上一般,飞身进入到了“西北天”。 “吼……” 阵阵低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便在此时,少姬陡然恢复意识。她双眼清明,看向四周,眼中浮现出了好奇之色。转瞬之间,又浮现出了喜色:“帝君!” 少姬一瞬便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是来到了一个“神境”。也许,这便是传说中龙神帝君的神殿! 其实那日,龙神显灵以后,少姬心中便是狂喜的。她也很希望能够陪伴于龙神身边。 以至于,火龙咆哮,却将少姬安然无恙地送入到海畔时,她反而有些失落。甚至想过,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资格,未能被龙神看上眼吧? 但如今看来,自己还是被“征召”到了神殿之上! “夏后氏,昌君之女少姬。愿遵龙神之令,侍于左右,忠心不改,永结誓约!” 少姬恭敬道。 星云之间,苏叶看这十二三岁的少女双眼坚定、澄澈,毫无迷茫之色,不由得也暗觉有趣。 这夏后昌老眼昏花,但女儿竟然有如此的灵性。着实是一个极佳的适合人选。 苏叶想了想,并没有故弄玄虚。 他不太想在西北国的无数人前当众显灵。因为那么做,未必能达到自己想要的。 一个神若是出现在世人眼前,那无论那尊神有多强大,其外衣也已被拨开了。而且,苏叶也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走香火神道。他如今继承的烛龙“薪火道”,需要的并不是信仰,而是一个文明自己的发扬与传承。 西北国将会有很多麻烦事。苏叶一件也不想管。 他看中的,并不是芝麻蒜皮的小事,而是西北国未来的大势,以及,借助西北国,去了解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其他的“道”。 之所以找夏后少姬,便是如此打算的。 是的,苏叶打算找一个“代言人”。有什么指令,便直接告诉给代言人,由代言人去承担这个“神授”的职责,传达自己的命令。 至于西北国自己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除非是再遇到类似这一次损害重大的“天灾”,否则,一些诸如结婚生子,文武财运什么的,还是但凭天意为好。自己也决计不会再出手。 当然了。话虽如此,少姬这个代言人还是很重要的。苏叶也并不想在“代言人”面前,完全隐匿。 “轰隆!” 天空之上,一道道雷霆闪烁。忽然,粗如水柱的雷电炸裂,星云似乎在这震雷之下被劈开了一个口子,开始左右分离。 而在无边浩瀚的星云之中,随着隐隐约约龙形,少姬赫然便看到,一个硕大不知几千万里的龙头,逐渐从星云之中浮现了出来…… 少姬顿时便意识到了。 那,正是“龙神帝君”! 第四十七章 星君 星海起落,星云无限。 在无尽星空当中,却只见一颗硕大的龙头低伏在高天之间。 其浩荡不知几许万里,龙须宛若垂天之索。目含神光,睥睨万物。 少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星河之前。 她仰面便能正对星河,飞身直在九重云端。周身散发着五色霞光,浴光而起,恰似当初天倾池上面对池面的飞蚁。 而苏叶,也在星空之中,显露了“龙神”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自己继承的龙首,究竟是不是烛龙的龙首。不过很显然,这龙头是极具威势的。 当真正释放出来以后,龙头之巨大,在星河中更是可以无限显化,堪称无穷浩瀚。 以至于如今的苏叶便是如此。 他伏在星空之上,恰似是一尊存乎于天地间的远古大神,眼中淡漠,目决浮云,看向少姬。 当然了。若是能看到那龙首之后,苏叶的身躯,这龙神帝君的“形象”,或许便会大打折扣。因为他的龙首变大虽是无上限的,但鱼躯在一个程度之后,就无法继续显化。以至于,这看似震撼的头颅之后,那鱼躯相比之下却小得很…… 不过如今,仅凭这头颅的显露,毫无疑问,苏叶这尊龙神,便已彻底震撼了少姬的内心。 龙神帝君真的存在。这一点,少姬从未怀疑。 但虽说如此,她却也从未见过真正的龙神。不如说,也许西北国自诞生以后,就并没有任何人见到过“龙神”。 以至于,虽传说帝君乃是赤身人面。但实则,有很大一部分程度,是西北国人先祖想象的。 就好像蚁国的蚂蚁,也从未见到过苏叶的真身一般。不是无法见到,而是对它们来说,这身躯恰如星河,无法理解。 而在这一刻,少姬见到了。 仅此一面,却让她意识到了,以往的一切神像都不足以替代龙神的真身。 甚至连半分相似都没有! 那日的火龙便已令人心神激荡。可真正的龙神帝君,又岂止是所谓火龙足以概述? 苏叶看到少姬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继续维持着龙神的模样。 在这惊鸿一瞥之后,那星云便逐渐地开始隐去……见状,少姬顿时慌了,连忙道:“帝君何处去耶!?” 苏叶仍然没有回答。 龙首渐渐地隐于星云之中,最终,化为淡淡光华,消散无踪……待少姬回过神来时,星河只有无数璀璨星辰,龙首早已不见影踪,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帝君……” 少姬眼中浮现出了几分迷茫。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龙神已飞离星河,夏后氏少姬。自即日起,汝当为西北天子,日后承继禺夏大统,传承中华薪火。” 少姬顿时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却发现,伴随着星光,一条锦鲤逐渐浮现出来,如星辰的鱼目看向自己。 “你是……” “我姑且算是西北天的神灵,暂掌烛龙九星的第一颗星辰,你可以称呼我为……苏叶。” 锦鲤儿说道。 是的,这锦鲤儿,自是苏叶。 至于为什么要以本体见这少姬,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不喜欢假借别人的身份来忽悠人。 他本就不是那位上古龙神。只不过,如今承继了西北天,并且需要西北国来勘定大地之上的诸多国家。 虽然扯了那位龙神帝君的虎皮,但实则,只是为了让少姬,以及西北国的那些人能够从心理上接受自己的立场。 若说沟通,自然还是本体最为合适。而且,苏叶并没有说谎。他目前的确是暂代烛炬九星的第一颗龙首星! 不过。 在少姬的眼中,苏叶的身份,却非同小可。 传说上古神灵之中,有一尊创造万物的原神。其名为…… 太一! 所谓:太一生水,水返万物。万物所造,原出太一。 又有注曰:太一星名,天之尊神,祠在楚东,以配东帝,故曰东皇。 而在神话中,太一有数个好友。诸如东君、湘君、云中君,皆被冠之以“君”字。 这恰似如今眼前鲤鱼,与龙神帝君的关系。 至于所谓的“烛龙九星”或“烛炬九星”,则更是传说为龙神创造的九方天地。 因此,眼前的鲤鱼,基本可以看作是龙神的至交或化身之一,称之为“星君”丝毫不为过。 少姬当即跪倒在地,拜道:“夏后氏少姬,拜见苏君!” 苏叶不知道少姬脑海里居然把他看作成了类似云中君、东君的存在。事实上,他虽俯视西北国,但也并不知道,禺夏其实记载的神话并不仅仅只有龙神一种。 只不过,天倾之时,禺夏受龙神庇护,所以只信仰龙神。 当然,就算苏叶知道,也不会在意。甚至不如说,如此最好。省得他还得多费口舌。 见少姬如此,苏叶便说道:“不必多礼。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从今日起,你便是西北天的天子了。” “天子?”少姬一愣。回想起方才苏叶所说的话,心中有些隐约地猜测,但又不敢肯定。 苏叶道:“天子,即受命于天之意。西北天乃是龙神所造,西北国乃是龙神之传承。但,如今薪火衰弱,传承即将断绝。因此,你须得振作,受命天意,传承烛炬。” 夏朝对“天子”的概念,尚且模糊。但顺天而行之意,却还是明白的。 经过苏叶这么一解释。少姬顿时意识到了他的意思……这是要让自己当禺夏的君主呀! 可是,现任君主,还是自己的父亲夏后昌啊? 少姬犹豫了一番,随即说道:“禀苏君,我只愿能陪伴在龙神左右,常听教诲,并不想成为禺夏的君主……” 苏叶不想纠缠。 他看了看少姬,道:“禺夏之先祖,受龙神庇护,你们是其后裔,如今搞成这个样子,这是你们的错。让你成为天子,并不是赏赐,而是责罚,数年的天灾便是警告。你若能延续传承,重振薪火,则尚有一息可存,否则星河坠落,国必灭之!” 第四十八章 指明 苏叶当然不是在危言耸听,他说的都是真的。 西北天是否坠落,与大地上的薪火有着很大的联系。 不过,仅靠西北国,或许就算重现当年的巅峰,也并不能维持星河不塌。 毕竟在上古时,西北大地并非只有一个西北国,而是有着无数的文明。现如今,却只剩下了一个。 这一个就算点燃旺盛,也未必能阻止星河坠落。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跟少姬说了。 而且,无论如何,西北国也将会是挽天倾的一个开始。 第一次入梦,苏叶并没有嘱托很多。 在赠予她一枚鳞片以后,很快便让少姬醒转了。很显然,这少女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今夜之事。 夏后少姬的确仍然处于不真实的感觉,但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手上,有一枚五彩斑斓的鳞片。便意识到今夜做梦梦到的事情,都是真的! 她不敢大意,想了想,当即便去寻找少司巫,打算将事情告诉给少司巫。 …… …… 就像苏叶所说的,对于西北国,他并不打算事必亲为。 毕竟“薪火道”和“香火神道”不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个文明真正的崛起,需要依靠传承文明的人,而不是守护文明的神。 他和西北国之间的关系,与和蚍蜉所在的蚁国的关系很像。 指明、点化,偶尔的提醒,天地元气的灌输,以及必要的清除。 天地元气的灌输,在禺夏此事当中,可以理解为是出手解除灾难。 毕竟,那旱灾涝灾,已不是如今的禺夏人力可以轻易解除的了。 但是后续处理人祭、以及对灾难过后的复苏,包括播种和调序,这些都要依靠国民以及君主等凡人自己。 最多,苏叶也只会略微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夏后少姬去寻找少司巫,将看到了“龙神帝君”与“锦鲤星君”的事情,告诉给了老妇。老妇最初的反应自然是不信,但看到少姬手中的鳞片,却不得不信了。 她当即去觐见夏后昌,并将此事全部如实告之。 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以后,夏后昌最初的反应是不信。毕竟有大司巫的先见之明,他有些害怕再触怒龙神。 不过在看到鳞片,又想起了那祭祀之中出现的种种神异之后,事情已由不得他不信了。 但是毕竟事关重大,禺夏还是以男人为左,而且如今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夏后昌也没办法立刻将君主顺位给少姬,只好请少姬再去想办法沟通“星君”,请奉神意。 对此,苏叶也并没有什么都没做。他的确再度将少姬的梦境引入到了西北天,并且,提点了两条举措给西北国。 第一点,对于灾民,苏叶给出的意见是国家予以赈灾。但并不是单纯的赈灾,而是以工代赈。 如今灾难缓解,便让西北国组织灾民去播种粮食,赈灾便是基于播种的基础上,把灾民重新转化为农民。 第二点,便是派人去与大周建交。如今的周朝,虽不知道是不是历史上的周朝。但从钟山望东方看去,却能够看到东方气象绵长,元气冲天。 很显然大周的底蕴,远远高于这个早已式微的禺夏,即使两者都是中华的后裔。 那么禺夏去与大周建交,自然会获益良多。当然,这件事情并不是首要的,需要时间才能够看得到收益。何况,在禺夏和丰周之间,间隔着大河与赤水,其间还有不少游牧民族。比如犬戎。 不过建交之事,不仅仅关乎于禺夏,还关乎苏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叶是有几分通过禺夏来了解大周的意思的。 至于为什么不亲自前去,自然是因为,如今西北天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甚至在龙首星点亮以后,西北天的星河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他的维持。 如果贸然离开星河,一则,他继承的烛龙的力量无法全然施展。二则星河也有坍塌的风险。所以在对周朝是否同样存在“神明”之事未明之前,他打算先让禺夏去建交。 这两点,对西北国并无害处。尤其是以工代赈的决策,甚为适合灾难过后的复苏政策。再加上这是“神意”,自然很顺风顺水地便举行开来了。 不过实际上少姬还询问了一件事——或者说是帮助夏后昌问苏叶。 那就是关于此次人祭之事,龙神帝君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以及,人祭之事过后,禺夏仍然有数万“祭品”未曾安顿。包括后续处理,要如何是好…… 夏后昌惶恐等待答复。 可惜的是,苏叶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只告诉少姬:“智慧乃是由天地造化孕育,不得轻侮。日后当废除人祭。平日祭祀,可由瓜果、粢盛、蔬菜替代。逢大节日时,可加以三牲六畜。且祭祀过后,祭品可由人自行带走。” 还是那句话,烛龙的薪火道并不是香火神道。祭祀其实没什么用,而且这些祭品,苏叶也吃不到。 不过废除祭祀,也不太好,这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是薪火传承的一部分。 何况西北国已然习惯了祭祀。遇事之时,若不让他们求神拜佛,精神上反而少了很大的寄托。 因此祭祀之事,不能废除。但人祀人殉,苏叶却很反感,且此事对薪火道有害无益。 他自然要提醒一下。 至于那些祭品该怎么处置?那就不是苏叶该操心的事情了! 少姬得到了这些答复,转告给了夏后昌。夏后昌终于彻底相信了“天子”之说。 于是,他便让少姬去处理这些事情。并趁此机会,将君主之位逐渐顺位与她。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少姬的天赋悟性,似乎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她先是将“祭品”好生分配,并且展露出了出色的统筹能力。至于对于巫觋的处理,则是亲自执剑带人去捣毁了大司巫建立的底蕴。 进而,则是在少司巫的帮助下,开始了一系列的赈灾政策。力挽狂澜,将灾难的阴影逐渐驱散。 由于有“龙神帝君”赠予的鳞片,加上火龙之余威未散,她的一切举措公族都不敢阻挠,异常的顺风顺水。仅用了一年时间,灾难便已大幅缓解! 第四十九章 取巧 葛乔终于还是出山了。与杨儿不同,葛乔走的时候,并没有和苏叶说什么话,也可能是之前偷着找苏叶的时候苏叶没有理他的缘故。 比起这个,苏叶倒是发现,这少年的性格倒是越来越古怪了。小的时候也就是和姜儿斗斗嘴,时而不服气大师兄。但现在,则时刻都有一种看谁都不顺眼的感觉。 虽然很久以前,苏叶似乎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期…… 因为看到葛乔如此,苏叶也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他本打算托梦让少姬去向葛乔请教农耕之术,不过葛乔现在的性格,恐怕未必会搭理少姬。 另外便是,葛乔平日里在钟山怠学,对农耕之术,也许根本没什么深入的掌握。 由他去吧。 老者也是一副由他去的样子。而苏叶也没有多管闲事,人各有命,杨儿对自己礼遇,送其一枚逆鳞也便罢了。但葛乔,恐怕自己送了他也不会接受。 说起来,杨儿大概也已经早就到达大周了。 当初苏叶在星光海逆流的时候,他大概经过西北国。不过,似乎并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等到苏叶掌握龙首星之后,杨儿已越过了西北国。 以至于苏叶原本想让少姬去寻找杨儿的念头也落空了。 之所以想着让西北国去寻杨儿,其实也是有原因的。除了有一种想确认杨儿如今现况以外,还有一点就是,禺夏的农耕技术是真的差…… 不,准确的说,不止是农耕。禺夏的各种技术,都相对很是落后。 亦或者是,现如今不仅仅是禺夏,这个时代,各国普遍缺少真正的学识积累。包括大周可能都是如此。 现在的丰周,还是有“学在官府”的政策的。也就是说学识只有贵族能学,官员充当老师。当然了,丰周和禺夏不同,至少有较先进的农耕技术,并且广泛运用出去。 但无论如何。在钟山的时候,苏叶一直觉得这四个弟子毕竟也是凡人,算不得什么。可现在一看西北国的状况,这四个弟子若是去到西北国,直接成为所谓的“当世大贤”,也绰绰有余。 料想,就算在丰周,也都算得上是一个个人才了。 原本苏叶想趁着葛乔和杨儿出山,顺便让禺夏去请教一下的,毕竟西北国的灾情和薪火相连,而且农耕技术也是实际操作很重要的一门技术,口述很难教得清楚。 但是既然无缘,那也就算了,顺其自然,不必强求。 反正已经提示了让西北国和丰周建交,到时候,技术也是早晚的事情。 至此,西北国和老者那两个出山的弟子的事情,便告一段落了。苏叶再次回归到了原本的生活当中。 平日里点化花草树木,偶尔听一些松儿和姜儿的趣闻,夜晚之时,经过天门从天倾池到西北天中,开始越过龙首星,进入第二重星光海,并继续逆流而上,朝着第二颗主星前进。 按理来说,苏叶既已拥有龙首,实力可谓是今非昔比,要到达那第二颗主星应当也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理想和现实却是不同的。首先,第二颗主星前的星光海,与第一颗不同,更多的是一种对“道心”的冲刷。 龙首星的星光海,绝大部分的冲刷,还是以淬炼鱼躯为主。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鱼躯需要积蓄和适应星光海中的天地元气,如果没有这个过程,当时在龙首星中被那赤焰吞没时,苏叶已经化为灰烬了。 不过,第二颗主星,所谓对“道心”的冲刷,却麻烦了很多。 简而言之……那第二道星光海,实则是要让苏叶的道,一点点成为“薪火道”。 是的。 苏叶虽然继承了龙首星,可以掌握薪火道的力量。但实际上就算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能说是真正的薪火道。 因为他对这所谓龙神的烛炬之道,其实更多的是抱有一种探究的心理,而不是一门心思地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薪火道,简单地说,便是汲取文明薪火,护持传承。 这本质上是很好的一件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圣人”之道! 可苏叶,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始终认为,人道,不应该由某一尊神去护持,而是应该由人自己的努力去进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蚁国倒还好。也可能是现在还没有发展到一个程度的原因,并不需要苏叶什么事情都参一下。但西北国,这次灾害,却让苏叶感到了麻烦。 哪怕他已经尽可能地要省略麻烦了,但西北国的祭祀、祷告,诸多求神拜佛已成了习惯。这在他看来,就是当年那位龙神愈发护持薪火的缘故。 当然,苏叶也可以继续走自己这种似是而非的薪火道。比如,自己只顾点化,不去护持,让文明自行衍生、发展。但这是有风险的,文明出现的越多,越发杂乱;薪火道越强大,越难以控制。 这片头顶上的星空,是真实存在的,但随时都可能坍塌、坠落。是一种看似真切,实则虚假的力量。 所以苏叶难以彻底接受薪火道,在第二重星光海的时候,受到了限制。他逆流而上,道心犹如万针穿刺一般,源自灵魂的矛盾始终困扰着他,试图让他变得纠结和焦虑。 他时而念起造化道,时而想到自己轮回的含义。再以它们同薪火道两相对比,总觉得,薪火道并非是真正适合自己的道。 这就导致了,他根本无法突破第二重,到达第二颗主星! 但是。 天无绝人之路。 由于苏叶长时间未能突破第二重星光海,龙首星和第二颗主星之间的裂缝更加巨大了。 这本是一件坏事,因为有可能会导致星河断裂。但偏偏,苏叶从中看到了一个取巧的可能! 那就是……种莲!! 不错。 苏叶发现,那老者种下的莲花,非同小可。其中孕育着一种极为精纯强大的力量。 想想也知道,那莲花,能够遮挡星河之间的裂缝。 料想抵挡星光海,也并非是不可能! 所以在不想强行确定薪火道,脱离造化道的情况下。苏叶决定,以造化道种莲,试图掌握老者的莲花。并且以此,渡过第二重星光海! 第五十章 夫子 丰周。 大周有一个贤人,叫王舆,字坤厚。 他本是商汤之后,子姓。之所以是王氏,一则是因为他的确称得上是“王族”后裔。 而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王”字本身之义。 “王”字,由三横一竖构成,三横代表天、地、人,一竖代表贯通。 而“舆”字,则是大地,是桥梁,是载车。 君子以厚德载物。王舆的梦想,也是载物。他在丰周宣传自己的学说,到如今,已有足足四十九年了。 他的《十三经》收录古今。记载了从三皇五帝时期到如今的十三部经典。包罗万象,囊括宇宙。此经出世,当即引来祥瑞无数。他也被丰周无数诸侯称为“天纵之圣”,并受各国礼遇,被尊称为“夫子”。 然而。 也仅仅只是礼遇。 王舆无论走到哪里,哪里便会大肆迎接他。但是王舆一旦尝试推广《十三经》,却无论是哪个诸侯,都下意识地去推脱。 即便是“周天子”,也不例外。 无他。《十三经》宣传的思想,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同! 大同者,统一也。亦谓与天地万物融合为一。 《十三经》想要创建的,便是一个大同之世。 这世界,虽然遵从礼法,但却人人开明启智,相互尊重,人格平等。 这些,莫说是诸侯,就连周天子也不能忍。 所以王舆的推行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可他的人格魅力,却仍然征服了很多人。 五十年来,他教化无数,弟子万千。愿意舍去一切追随他的,便足足有三千人众! 这三千弟子当中,更有七十二名大贤,被世人尊为“七十二贤”。 这三千弟子,也只听从王舆的吩咐。 他率弟子游历诸国,自己也精通剑术,甚至了构成一支力量。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对其不满者众多,但直至如今,他仍然能在大周纵横的原因之一吧。 此时,王舆穿着一身白袍,正与弟子走在大路之上。 王舆的身后,是一车车典籍。这些典籍大多是竹简,亦有不少草纸。被弟子们推着,慢慢前行。 他们过了一重重关卡,终于看到了一片草原。 “夫子,再往前走,就要离开大周国境了。前面有犬戎肆虐,还请夫子当心。” 一个青年恭敬地说道。这青年相貌清秀,穿着与王舆相差不多。 听了他的话,王舆微微点头,道:“仲明,现今天色已晚,你告与众弟子,暂且休息片刻。明日再行赶路,以免夜晚走失了。” “是!” 那“仲明”答应了一声,随即吩咐道:“仲平,仲乐,夫子说暂且休息片刻!” 一个个弟子将吩咐向后传去,很快,诸多弟子席地而坐,各自从包裹中拿出干粮。 这三千弟子,竟似令行禁止一般,尊听王舆的吩咐。并未发出任何窃窃私语之声。 王舆也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拿出了一个饼子,一边吃着,一边抬头看向天空。 此时,星河璀璨。 离开周朝以后,天空的无数星辰更加通明。仿佛少了些许烟火气,而多了几分缥缈感。 尤其是在西北方。在那里,王舆更能够看到飞星如海,脉络如龙。 “原来如此……” 王舆看向西北,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 旁边,仲明见状,大着胆子问道:“夫子,请恕僭越。我等本应该南下去魏国讲学,如何会突然掉转方向,出离大周?” 这个问题,也是众弟子都想问的。 他们虽然愿意跟随王舆,无怨无悔,只求能实现毕生理想,传颂《十三经》。说不定,有朝一日,也希望天下万族都闻信此道。 但是,那也是要从大周开始传颂呀! 为何要出离国境? 王舆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西北方的星河,道:“仲明,你看那片天空,和其他的天空有什么不同?” 仲明一愣。 他左看右看,仔细对比,半晌后道:“好像……没什么不同。” 王舆摇了摇头:“那片天空,是假的。” “什么?” 仲明一惊:“假的?” 王舆道:“是的,那片天空,是由人创造出来的。你看那天空中的九颗主星,有一颗是否更加明亮?” 仲明顺着王舆的手去看,果然发现,星海当中,有九颗被群星环绕的主星。而其中一颗,似乎较之其他八颗明亮很多,呈赤红色。 他道:“果真如此。但是,这和天空是假的有什么关系?” 王舆道:“这九颗主星,都是大火星。而如今其他八颗都不是在自己发光,而是汲取日月光华。唯有那第一颗,是自己在燃烧发光的。所以,那颗星辰定然是被人点燃的!” 王舆此话,令众弟子顿时都感到震惊。 点燃星辰? 那是人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嘛!? 可是。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众弟子或许不会相信。但王舆……可是夫子,可是圣人! 众弟子对他的信仰,已深深扎根到了骨子里。既然王舆说那星辰是被人点亮的,就决计不会错! 便在此时,那“仲乐”忽然开口道:“师父,我在典籍中层看到过,上古时,有无数神圣,住在星辰当中。被称作诸天星君。难道那是真的?世上真的存在神明吗?” 王舆闻言,微微笑了笑,道:“或许吧。但我更相信,神与人没什么不同。天地万物,都拥有相等的资质。小到蝼蚁,大到龙凤,其蕴含的位格都是一样的。” 这道理,王舆总说,弟子们也早已悉听。 这便是《十三经》中的要旨……大同! 不过,仲乐却再次问道:“夫子所言,正是证明了人与神并非不同。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要去西北?” 王舆道:“达者为先。无论其是人还是神,即便是牲畜,若其明道,我等都当奉礼闻道。若其能够加以指点,甚至当尊其为师。” 众弟子闻言,终于知道了王舆此行的目的。 果然是为了闻道! 看来,那位点亮星辰之人……便是夫子的目的! 众人皆如此想道。但就在这时,忽然间,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阵号角之声…… 第五十一章 犬戎 随着号角声,大地忽然浮现出了震动,西面八方出现了阵阵马蹄声,犹如战阵一般。 顿时,王舆的弟子们皆皱起眉头。 在大周国境之外出现马蹄声,而且还如此之密集,恐怕是戎狄! 不过,他们并没有害怕或畏惧,更没有擅自动作,只是将目光看向了王舆。 仲明道:“夫子,恐怕是犬戎。” 王舆点了点头。 犬戎一直是大周外患,相传邶商便是因犬戎而灭国的。 不过其实犬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周边境了。自从周朝建立,在丰镐镇守,犬戎初时进攻过几次,皆被击退以后,便很少再有大规模的袭击。 但是虽然戎狄不敢侵略周朝,可在周朝边境之外,还是很容易受到犬戎、北夷等异族的攻击的。所以,周人一般不会越过边境,以免有性命之危。 也正因为如此,周朝领土外的国家,往往很难与周朝建交。 这一次王舆离开国境,也想过会遇到犬戎。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是的,意外之喜。 他早便想向犬戎等异族,宣传自己的《十三经》和“大同之世”的想法了。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而这一次,恰好顺路游说。 “君子以铜为镜,正其衣冠。犬戎亦是生民,尔等不可失礼。” 王舆说道。 众弟子闻声,皆回应道:“是。” 于是便开始默默地等待犬戎的到来。 很快,那号角声越来越悠长,马蹄声也越来越靠近。听声音,马蹄之声恐有数万,使得大地震动,似乎海啸爆发。 “呜——!!” 随着最后一道号角声的戛然而止。 回过神来时,犬戎已到得跟前,很快掀起了一片片烟尘,将三千弟子和王舆包围了起来。 犬戎俱都被发衣皮,敞露胸襟。首领是一个年轻人,身材魁梧,看向王舆。 “大王,是一群周人,大概有两三千左右,没骑马,好像也没带什么粮食!” 旁边,有人骑马绕了一圈以后,朝那首领说道。 那首领点了点头,看了看王舆的诸多弟子,面向王舆问道:“你是领头的?能听懂我的话吗?” 他们的语言和周朝并不相通,但王舆却能够听得懂。 王舆的弟子们,不少也听得懂。 王舆点了点头,也同样用犬戎语言道:“我名王舆,见过大王。” 那首领闻言,不禁有些好奇。他随口一问,本没想过对方能够回答,却不料对方竟然真的听懂了。 犬戎首领道:“看来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人,那就好办了。你们把兵器和食物都交出来,自己跟在后面吧,我尽量不杀你们,如果运气好,还能活一些人。” 王舆道:“此话何意?” 犬戎首领简单说道:“我们缺粮食。” 但王舆的诸多弟子们听了,却不由得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冒出来。 犬戎在周朝中,经常被形容的很是凶残。其中还包括一点,那便是……吃人! 如果仅仅是缺粮食,抢了他们的干粮,这倒也是合理。但为何要让他们跟在后面?一句缺粮食,着实令人胆寒。 王舆也不由皱眉,目光凝起道:“你们要吃人?” 犬戎首领道:“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吃人。我们打算要攻打镐京,如果失败了,或许只能吃人了。但就算要吃,我也会让部下最后一个吃你。” 王舆闻言,眼中的凝重少了一些,道:“不错。你并没有吃过人,甚至没有杀过人。看来,你们是遇到灾难了。那你应该需要我们教你们避灾耕种之法,而不是强行行凶。” 犬戎也是人。哪怕他们并不把周人看作是同族,但也吃不下去。 甚至他们也不想攻打周朝。毕竟,周朝太强大了。这些年来他们以放牧为生,已经不知多少代没有打仗了。 但若是不去攻打,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西方涝灾,不但没有粮食可以抢夺,就连牲畜,也被淹死了不知多少。 但是虽说如此。听了王舆的话,那犬戎首领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凭你?” 他瞄了瞄王舆神后的十数辆木车,立即有不少犬戎骑马冲到跟前,猛地一脚踹到了车上。 轰! 轰! 轰!! 十数辆木车接连被踹倒。里面的竹简和草纸等典籍撒了一地。 “没有粮食!!”有人怒而大喊。 犬戎首领也有些郁闷,看向王舆,道:“你该不会说,凭这些东西,就能救我族人吧!” 王舆点头:“能。” “哈哈哈!!” 犬戎首领再次大笑了起来,大手一挥,立刻有人将手中火把扔到了木车之上。 呼!! 火焰升腾而起,瞬间,便将无数典籍点燃! “住手!” “贼子尓敢!” “尓敢!!” 王舆的弟子们怒了,接连拔剑,刷刷声音不断,寒光四溅。眼看着就要发生冲突。王舆却轻轻起身,压住了弟子们的怒火。 他看向犬戎首领,道:“大王真想攻打镐京?” 犬戎首领微微眯眼。他没想到如此做,王舆竟然还能沉住气:“不错。” 王舆道:“那恕我直言,大王此去胜算十不足一。这,恐怕你自己也知道吧?” “大胆!” 犬戎首领拿起长刀,猛地架在王舆的脖子上。但王舆仍然未有丝毫惧色,道:“难道不是如此吗?” 犬戎首领心中的确愤怒。 但看着王舆的目光,他还是压抑住了怒火。 王舆见状,眼中浮现出些许赞赏,道:“大王并非恶人,只是如今掌握着力量,又受灾难之影响。故而性情已是偏执,甚至要攻打镐京。如此下去,必将惹怒大周,引导族人走向灭亡。何不相信我等?我等带来的干粮或可维持数日,这数日内,我定能让大王看到缓解灾难的苗头。” 犬戎首领看着王舆。 半晌后,他竟然将刀收了回来:“你真有办法能解除灾难?” 王舆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相信你一次。”犬戎首领说道。 王舆笑了:“孺子可教也!” 他忽然一挥手,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竟然逐渐消灭。然后,十数辆已逐渐变得焦黑的木车竟然随着他的动作,顷刻恢复了原状! 犬戎首领愣了。 第五十二章 影 西北天,龙首星外,第二道星光海前。 只见:飞星穿梭,流光如海。 苏叶身上卷着一片片莲叶,在星光海的瀑布之间,奋力向上游去。 此次他身披莲叶,那莲叶正是与老者所种之莲一模一样的力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领悟,他已勉强能撑得起类似的力量。但不知为何,与老者的莲花比起来,苏叶的莲叶纵然本质一模一样,力量却差的远了。 但即使如此,这也已让他能够在第二重星光海中,拥有一定的支撑力了。 可惜的是。如今,还不够。 嗡! 在向上游动了一段时间以后,莲叶开始散发出一道道轰鸣。 苏叶的道心开始受到冲击。他目光盯着第二颗主星,但星光海中,却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薪火的印记。 他仿佛看到了上古时期诸多文明的璀璨。那些光影不断地浮现又消散,有着无数个模样,在苏叶的眼前轮回塑生。 然而。仔细看时,却又看不真切。 这是因为他并没有真正认可薪火道!在经过星光海不断地“描述”之下,他甚至开始抗拒。这种力量,似乎透过了莲叶,直击他的内心深处。 “吼!!” 一声怒吼,不知何时,苏叶的头颅已化作狰狞的龙首。 那莲叶,随之赫然被挣裂! 与此同时,星光海凝聚出了难以想象的洪流,一瞬便淹没了苏叶。他在大海之中,星云之内,只感觉到了一重重势不可当的波动。 由于此时,他的位置已到达了较深的地步。这星光海的冲击,不仅仅是对他内心的考验,更是对他鱼躯的力量。 他的鳞片开始一枚枚崩断,就连那坚不可摧的“龙首”,也如同挨了铁锤一般,一瞬变得晕晕乎乎的了。 这第二重星光海的深处,所蕴含的力量,仿佛是整片星空的压力,让他难以寸进。 当然,比起躯体,苏叶自己的内心,是最煎熬的。 “就差一点了,可是……那!?”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海面。如今的苏叶,只要一咬牙,就能够跳出海面,穿过第二重星光海。 可是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阵迷蒙。 紧接着,苏叶看到了一个影子在那里。那影子看不真切,不知是什么。但苏叶却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他知道,那影子,便是“薪火道”的“道心”。如果直接扑过去,这道心是否会完全占据自己的内心? 他有些纠结。可在这纠结产生的一瞬间,星光海的压力,再次陡然增强百倍! 一瞬,他的鱼躯彻底破裂。轰然散发出一阵阵血雾。 紧接着,它已被冲出到了天门之外。回过神来时,已重新浮现在天倾池中。 “咕噜噜……” 苏叶顿时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沫。一阵阵鲜血,从天倾池池底向上飘散。 他感觉到了痛苦和窒息,就在此时,一股力量从池面用来,仿佛给他提供了氧气一般,让他瞬间缓解了不少。 紧接着,则是自颈部处,浮现出了阵阵酥麻的感觉。 苏叶低头一看,惊骇的发现,自己的鱼躯只剩下了一根骨头,连接着几根鱼刺…… 而头颅则还好,仍然有着血肉。 在看到那“影子”时,星光海的压力不知为何,到达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以至于竟然瞬间便差点让他粉身碎骨!只剩下龙首,仍旧存在。 这没死,可真是个奇迹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刚从岸边涌来的“氧气”,自然不会是毫无根据的。 浮出水面一看,果然,老者正在岸边,眼中浮现出一分担忧。看到苏叶以后,便即缓释。 苏叶当即了然。是老者关键时刻,给自己输送了一股力量,救了自己。否则仅凭龙首,说不定还是有可能一口气没顶住,一命呜呼…… “鲤鱼儿,凡是越是抄近路,便越可能绕远路。这次还好,若是老夫不在身畔,恐怕汝命休矣!”老者说道。 在老者的眼中,苏叶生来便有灵智。算得上是“生而知之”的瑞兽。 但他纵使能看出苏叶洞悉死局,超脱生灭之事。然而,即便接近,想必也仍然猜不出苏叶是“转生者”的事实,故而有此一说。 苏叶对是否身死,其实倒是不是很在乎。不过老者救了自己,他自然还是很感动的。而且仔细想了想,这一次自己的确是没有做好。 他叹了口气,由于龙首和鱼骨的原因,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浑浊:“师父,是我太急了,但又不够果断。若是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步扑过去,那或许已到达了第二颗烛炬星了!” 方才苏叶感觉,自己是有能力到达第二颗主星的。只不过,他对那影子有些犹疑。 那是“道心”的影子,如果完全接受了它,就相当于完全接受了薪火道。不接受薪火道,自己无法真正到达第二颗主星,但如果接受了。那自己还是自己吗? 甚至,是否会成为那“烛龙”之后,李代桃僵者? 这给他带来了一些犹豫。 也正是这犹豫,使得星光海将他当做异类,故而压力加强,差点导致他粉身碎骨。 老者闻言,摇了摇头,道:“凡事无有非黑即白的道理。若你真的接受了,便当是果断。但你本心若不接受,强行接纳,那便是鲁莽,事后必然后悔。” 苏叶若有所思,想了想,问道:“那师父,我现如今该做什么?” 老者顿了顿。他这一次,倒是没有直接说“你应该问你自己”什么的。估计是也怕苏叶再次弄出如此危险的状况。 半晌后,老者道:“既然你以我的莲花‘取巧’,那便取到底也罢,那近路虽有凶险,可你若洞悉了每一寸路径,却也能得心应手。故而你便先继续种莲,待到有所悟时,再去想一想,如何面对薪火道的光影吧。” 苏叶得了指点,也是很开心。的确,当自己无法冲破执念,到达第二颗主星时,那还不如干脆换一条道路,换换心情。 而老者的莲花,乃是造化道的缩影。其甚至可遮挡虚空的裂缝,种之自然有益! 也许,当莲花种到一定程度时,那星光海也会不攻自破。 苏叶如此想着。不过,就在他准备沉下心来种莲的时候,忽然,星光海中浮现出一阵阵波纹。紧接着,他目光微凝。 鱼鳍轻轻拨动,顿时,一道烈焰在天倾池底燃烧了起来。烈焰当中,开始出现光影,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熟悉的少年模样。 葛乔? 第五十三章 对视 虽说苏叶没有给葛乔送出自己的逆鳞,但在西北大地之上,他的举动却仍然是在苏叶的眼中的。 如今的西北大地,自然也算不上是一片升平。虽然灾害被苏叶出手扭转,但灾难的影响还没有彻底平息下去。灾民、强盗、叛乱者蜂拥而起。尤其是在边境,还有犬戎肆虐。 原本,犬戎以游牧为生,似乎已安分了很多年,但在这次灾害下,也牵连极大,难免不会“重操旧业”。而如今葛乔怕便是遇到了他们。 苏叶拖着残破的身躯,将目光掉转,看向烈焰中的景象。 果然,却发现此时葛乔正被五花大绑,扔在一处毡帐之外,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些人,大多是西北国的流民。 葛乔毕竟还是个少年,在钟山时也没遇到过什么打击,如今被与一帮流民绑在一起,莫说行囊,连衣服都被扒了一半,勉强能遮蔽身体。 不过虽说如此,他似乎倒是没什么惧色,还多次出言大骂犬戎。犬戎听不懂,却也觉得聒噪,已隐隐有些不耐。 苏叶看到这般模样,倒也惊奇,这犬戎看来也不似想象中那般残暴,不仅没下杀手,甚至都没把葛乔的舌头割下来。不过这也是当然得,毕竟终究还是人,而且现在的犬戎也不似传说时的野蛮,他们世代放牧为生,更似牧民。 若非天灾,倒也未必会沦为马匪一般的人。 苏叶念头一转,场景变化,很快将周遭的场景都笼罩在内。 葛乔所在的地方,乃是依低谷围绕起来的部落。居所多类似于毡帐。 不过比起这些,苏叶很快目光凝起,眉头微皱。 只因为,他看到了几个犬戎士兵,拖着一些流民,正向远处走去。 那些流民大多骨瘦如柴,已是虚脱,无力反抗。被几个犬戎士兵拖着走。犬戎士兵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副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但他们手中却拿着尖刀,也以犬戎言语交谈。 苏叶仔细听闻,他并不太懂犬戎的语言。但是捉摸些许,也能懂个大概……这些犬戎竟然要吃人! 他们是打算将流民带到谷内杀了,然后当做牛羊肉,再拿回来吃食。这让苏叶心中微震。 苏叶能看得出犬戎本不都是嗜杀之人,但如却今要吃人,与苏叶对其的印象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不过看那些犬戎的动作生疏,神情紧张,似乎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做。想到这里,苏叶大概也释然了,他也觉得有些巧合,竟然便在此时发现了葛乔被抓了。毕竟就算他掌握西北天,但也不是时刻都能看到西北大地的,对于一些细节,也无法尽皆洞悉。 若是自己再在第二重星光海处耽搁些许,犬戎真的吃起人来,恐怕……葛乔都要被吃了。 他有些感慨。 灾难骇人!这场涝灾和旱灾,犬戎还算好的,到现在才受到些许影响。西北国中的无数灾民,早已经历过“易子相食”的吃人事情了。 他想要波动鱼鳍,但却发现,自己的血肉还未长出,只好动着几根鱼刺,指点星空。 西北天中,顿时有数颗星辰闪烁了起来,其中一颗明灭变换,似乎随时都可能坠落。 是的,他在考虑要不要直接一颗陨石,砸在犬戎部落之上。 但想了想,又有些犹豫。思索片刻,打算将陨星砸在草原之上,这样力量应该不会过于骇人,或许能够短暂惊醒,更不至于波及到葛乔。 当然了,后续的粮食,仍然是一个问题。如果不能解决,吃人之事还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阻止了这一桩事情再说。 他测量些许。就打算行动,那天空的陨星闪烁的愈发频繁,紧接着终于开始从西北天的星云处转动起来,进而逐渐向下滑落。 嗡! 天空之处,一道光芒开始不断积蓄。那陨星此时已燃烧起了烈焰,犹如一个大火球一样,开始破开星河,向大地坠落。 但就在这时。 忽然,苏叶目光一动。 “那是?” 他看向东方。 在那里,一道道氤氲开始浮现。那是一种迥异于天地元气的力量,虽然根源一致,但是发散却不一。仿佛是有一个人的精神散发出来的。 氤氲先是一道,进而,越聚越多!很快,氤氲冲天,足足有三千道之多。而为首的,则是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人。 苏叶一眼看到那中年人,顿时觉得有些诧异。因为那中年人身上竟然透露着一种与老者极为类似的气息!虽然,并没有老者那般深不可测,但是却仍旧让苏叶感觉到了一种亲近感和相同感。 ……同道之人! 是的,仅仅一眼,苏叶便意识到了。那中年人,很可能是所谓的“修仙者”。 不,事到如今,或许也不应该用“修仙者”来称呼。因为苏叶也好,老者也罢。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仙者”,或者应该称之为……求道者! 这中年人在求道的路上!他,也有着道心。但却迥异于苏叶和老者,而是自成一道。 苏叶瞬间便有些感兴趣了。 而且,那中年人的前面,竟然有差不多两三万的犬戎军队。他们竟对中年人也甚是礼遇,颜色之间,甚至有着忌惮和敬畏。显然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中年人绝非一般的存在。 便在此时。 就在苏叶仍然在打量中年人的时候。 中年人突然抬头,目光看向天空。这一瞬,他的眼睛似乎在透过重重云天,直视星河!甚至,仿佛看到了苏叶! 苏叶看着那中年人的目光。 此刻,他和中年人似乎在对视。不,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并非如此。因为苏叶知道,自己能够看到中年人,但中年人……未必能看到自己。 他透过星空,目光望向的其实是西北天。他察觉到了星空之处,有一尊“神灵”正在看着他,但他未必能透过星空,看到“神灵”的样子。 但即使如此,苏叶也不由一怔,同时,心中对这中年人更加感兴趣了。 因为他是除了老者之外,第一个,透过星空,看向自己的“人”。 而就在这时,中年人又有动作了。 草原之上。 王舆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看向星空。 “夫子,怎么了?” 旁边仲明见王舆停下了,连忙问道。 说也奇怪,王舆本是一个周人,但他停下以后,那犬戎士兵居然也尽都停住了脚步,看向王舆。 或许是那日王舆“先礼后兵”,不但言语之中透露气度,更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此时众人竟隐隐将其当做主心骨。 王舆并没有理会旁人,而是突然双手拱起,执礼直对星河! 第五十四章 敬天 王舆一抬手,苏叶那边就看到了。 草原之上,莫说是那些犬戎,就连王舆的三千弟子,对他突然的举措都感到诧异。 夫子这是干嘛呢? 敬天?拜神? 但现在是该做这个的事情嘛? 何况夫子向来不语鬼神。亦或者说,是将“鬼神”也看作是与人相等的。他怎会忽然在这个时候,做出如此动作? 那边,犬戎首领也甚是觉得诡异。但他看王舆的动作,却没来由的心中浮现出一阵惊怖。 一瞬,他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危险。就仿佛是面对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随时都可能被一口吞噬! 不过,这感觉并不是从那“王舆”的身上传来的。但究竟是从何处?从哪里? 他开始仔细观察四周。而此刻,犬戎士兵中,他的一个下属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走上前两步:“你在干什么?” “慢!” 犬戎首领陡然一挥手,阻止住了那个士兵。 他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紧接着,面色大变,眼中透露着震惊和骇然。 只因为他看到那天空中,有一颗星辰越来越明亮,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而今似乎穿破星云,宛若流星,朝大地坠来! “那是什么!!” 犬戎首领骇然勒马。旁边,无数士兵见状,也纷纷抬头仰望星空。而入眼处都赫然见到了那飞行愈发巨大。 此刻已是深夜。 但随着飞星降落,巨大的光芒闪耀了起来。天空仿佛多了一个太阳一般,似要将大地照亮! 震骇。 敬畏。 恐慌! 瞬息间,整个犬戎军队乱了。大喊大叫什么的都有,他们只以为是天要塌了,亦或是天神发怒了,降下灾害不够,如今甚至要彻底毁掉这个世界! 刷!刷! 兵刃交错之声不断,眼看着许多人骇然之下,已各自慌了阵脚,下意识的动作,马儿也慌了,甚至将不少人甩下马去。很多人为了控制马儿勒紧了马,亦有挣脱队列,四散奔逃的征兆。 若是任由这慌乱发展下去,恐怕不用飞星坠落,犬戎就要自己踩踏死不少人了! 王舆的弟子们也有点心慌,主要是怕被犬戎驱马践踏。 便在此时。 那王舆也意识到了慌乱,他两手放下,双眼微微张起,环绕四周。 陡地,高声道:“震为雷,明凶方能致福;君子以恐惧修省,处变不惊!” 他一开口,那三千弟子先止住了惊慌,登时一道坦然气度散发出来。 那万余犬戎不知为何,被这气度吸引,皆看向王舆。 在看到王舆坚定的目光以后,不知觉间,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 就连马儿,也停止了骚乱!! 这再次让犬戎首领心中既茫然又惊讶。 王舆却没在意这一点,看大家冷静下来以后,便再度拱手执礼,面向星空。 而如今那“火球”似乎也越来越大,随时都已接近地面,甚至地上的人已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 不过,那其实更多的只是错觉。 事实上那天空坠落的星辰,并不大,甚至很小。 之所以会发出无限毫光,也仅仅是因为赤焰不断燃烧堆积,形成了浩然震撼的堆聚,令人心中联想到“神罚”。 这是苏叶刻意引发的。 不然,单纯的陨星固然骇人怂闻,却绝没有这般的巨大声势。 他正是要以陨星的骇然之势,震慑犬戎,甚至是让他们慌乱! 但如今,苏叶看到那王舆的动作以后,目光却浮现出了些许赞赏。 这个人,有点意思! 王舆的身上,让苏叶看到了一种高洁无畏,悲天悯人的精神。 苏叶能看出王舆的意图。 王舆之所以拱手执礼,直对星空,正是在向自己求情! 这位夫子,也早就看到了“陨星”的坠落,并且,与别人不同,这位王舆知道是苏叶在幕后引发的这颗飞星。 当然了,王舆或许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只以为苏叶是真的怒了,想要一颗陨石直接把犬戎覆灭。 不过实际上,这么做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犬戎也只是灾难下的可怜生民而已,他纵使太上忘情,也没必要落井下石。 反而,对王舆的动作,苏叶很感兴趣。 这位求道者并非一般人。但是,却肯为那些凡人,甚至是对其抱有害心的“异族”向自己求情。 他的道,又是一个迥异于“造化道”的道路。 但和薪火道,好像也不太一样。因为王舆是以人的身份,在向自己恭礼。 虽然执礼,但也并没有降低自己的志气。 非要说的话,就是……不亢不卑! 苏叶感觉,若自己执意降下这颗星辰。大概这中年人也不会恐惧,更不会撇下犬戎和那三千弟子独自逃跑。他肯定会以某种姿态,面对飞星。 这种感觉,让苏叶看到了一种“人定者胜天”的意味。他甚至从中年人的身上联想到了古之圣贤,面对浩瀚天威,仍然自强自立,虽敬天,亦尊己。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句话的含义,苏叶在王舆的身上看到了。 苏叶对这中年人产生了一丝丝的佩服。 他想了想,摆动身躯,一道光华顿时迸发,迅速追赶上了飞星,准备将那星辰牵引,重新回转到星空中。 同时,苏叶双眼凌厉的光芒也渐渐隐去。 是的,他决定给这中年人一个面子,唤回这颗飞星。 当然了,事实上,苏叶之所以如此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其实根本没有愤怒,也没想过要毁灭犬戎。 若不是葛乔被犬戎抓了,沦为储备粮。苏叶可能都不会关注到犬戎。 吃人的确是一件很悲惨,令人心中震动的事情。可惜,偌大的浊世,可怜人无数,现如今的苏叶即使有心,也不可能管得过来。 而且,他无法直接管这许多。毕竟他虽能掌握西北天,但依靠的是“薪火”,只能说是“星君”、“龙神”,而不是“稻神”。 随手扔颗陨石,做得到。平白无故变出食物,现如今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可现在,中年人的出现,却让苏叶看到了一个可能。 如此坚持“人定者胜天”,如此“悲天悯人”、“敬天尊己”“不亢不卑”的人,岂能对灾民置之不理? 他会如何去做,暂且不说。 但无论如何,他的到来,定然能缓解灾害的影响。那吃人之事料想也不再会发生。 如此的话。不如说,王舆的出现,反而让苏叶省了很大力气! 当然了。 还不仅仅如此。 这一次,自己给了他这个面子,那么,人情已结下。 不久之后,当自己有什么事想问他的时候。料想,这中年人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吧! 飞星回散。 苏叶的目光,仍然放在王舆的身上。 第五十五章 聚都 天降陨星,犹如大火球一般,穿破星云,直坠而下! 这,自然是令人极为敬畏的一件事情。 而面对这“大火球”的犬戎,更是惊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更为震撼。 只见那王舆“恭敬拜天”以后,那从天空坠落的陨星的火焰,竟然渐渐消散了! 那原本堪比“太阳”的光芒,在绽放过后,不足片刻,便尽皆消失! 天空逐渐恢复了黑色,唯满天星辰,仍旧高照在云端之上。 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看起来极为渺小。但却带着一轮光彩,飞逝在星河之间。 天空中,星辰前所未有的清晰。似乎那“大火球”点燃了不少云彩,又将它们烧散了。无数明星恰如无数只眼睛,闪烁、朦胧、梦幻…… 呆滞。许久过后,犬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都意识到了,眼前的王舆绝对非同凡人……他竟然能令神罚终止! “你……刚刚是在和天神沟通吗?”犬戎首领也不可思议的问道。 王舆闻言,笑了笑:“或许吧。万物有灵,宇宙大同。无论是什么,都应该能用平等的人格沟通。” 犬戎首领没听懂。 但是,他知道了一件事。 这家伙这能和天神交流! 再回想起来,他一挥手,就将灰烬复原。想必这人是狼神的使者也未可知! 是了。若非此人是狼神的使者,怎会要帮助自己的部落度过灾难?又怎会向天神交流,消弭灾害!? 犬戎信仰狼神,故而才认为王舆是神使。 王舆看到犬戎首领的目光,也猜出了他的想法,但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神灵什么……也罢。先回到你的部落再说。你说的那位天神之所以震怒,多半是因为你的部落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舆虽然没猜到葛乔的事情,但也知道,这陨星不可能平白坠落。联想到灾害,多半是犬戎部落里已经开始“吃人”,所以那位“天神”才会降下这陨石! 犬戎首领闻言,竟然也意识到了王舆的意思,脸色一变。旋即,整顿士兵,令人迅速赶回部落。 毕竟,吃人乃是万不得已才做的事情。如今有了王舆这位“神使”,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神使,触怒了天神,那才真完了! 在飞星回转以后,王舆再次执礼,向苏叶表示感谢。 但随即,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因为那“星河”中的目光似乎消失了。 王舆想了想,转而舒展。 也对。 毕竟,这点燃星辰的存在,乃是“天神”,绝对非同常人。能够理会自己,已然很是可贵了。更未必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将自己放在眼中。 他想了想,虽然拜访这位“天神”,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不过现如今,既然遇到了犬戎的事情,那暂时搁置些许时日也是无妨。 王舆便带着弟子,跟随在犬戎军队的后面,一同向部落前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另一方,在西北天中,苏叶其实仍然在观察着他。 是的。毕竟有偌大的西北天以作遮挡,在星云聚合之后,那目光自然而然的,便隐于造化了。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但往往就算“神”在看着凡人,凡人也未必能察觉得到。 苏叶倒是没有多想什么。他只是打算好好看一看,这位非同凡人的夫子,还能有什么特异之处。 顺便,在这段时间内,利用天地元气,恢复自己的血肉。 而这一观察,便足足观察了许多时日。 …… …… 在飞星回转以后,很快,王舆跟随着犬戎首领回到了犬戎部族。 这个时候,因为飞星的事情,部族之中正处于混乱,有不少犬戎,疯狂地向四面八方逃跑。当然的,那准备杀人的几个士兵,在陨星将落时,也已然忘了一切,只顾着奔逃。 因此虽然回到部族,耽搁了些许时间,幸好的是,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在犬戎首领的组织下,先安顿好士兵,旋即很快,所有有点权利的人都聚集到了王舆的跟前。 但实际上,整个犬戎如今大概也只有两三万人而已。 其中大部分,还都是老弱妇孺。 如今更是缺粮,处于灾荒之中,甚至无法统计具体人数。 灾难死了不少人,更多的青壮都早已带着家族离开部落,成为流民,逃荒另求生机去了。 王舆的到来,首先便是分粮。他把从周朝带来的干粮,都让弟子交出来,平均分配。包括自己也是一样。 此举,自然缓解了大部分犬戎的紧张。 犬戎们得知了前因后果以后,都怕这位“神使”会代狼神惩罚他们,大都战战兢兢地。但没想到,王舆不但没有责骂他们,还分给了他们食物。 在那之后,更是开始教导筹措赈灾。 他用了许多方法,譬如令弟子向周遭部落、西北国、甚至是周朝求粮。除此之外,还勘定地域、调配资源、移民就食等等。 虽然方法并不是很神奇——比如苏叶还想,这位夫子既然也算是求道之人,是否掌握了一些能凭空变出食物的力量,实际上却似乎并没有。 但是,总之,在经过数月的救举以后。犬戎的灾情竟然真的缓解了下来。尤其是弟子们在周朝竟也说服了周天子和不少官吏,带来了大量粮食和种子。由此可见,这王舆在周朝的影响力之巨。 原本王舆给苏叶的感觉,是类似“孔子”一般的人物,甚至一开始苏叶看到这人,就在想该不会是孔子效仿老子西出函谷关了吧? 不过现在看来,却也不尽然。 经过数日的观察。苏叶还发现,他的理念,也与孔子不同。 当然了。无论如何,仅仅数月,灾情就缓解了下来。王舆的名声便在犬戎部落之中愈大,而周遭的几个戎狄部族闻知以后,竟然也渐渐聚集了过来。 一开始只有犬戎,到后来,逐渐加入的部族越来越多。原本犬戎是比较抵触外来部族的,但王舆却来者不拒,谁来,都当做平等看待。渐渐地他的势力越来越大,甚至有成国之相。 这,让苏叶不由得想起了一则传说。 《史记五帝本纪》中记载:“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一年成聚落,两年成县邑,三年成通都。 这王舆所做到的,竟能如此相像? 第五十六章 葛乔 不知从何时开始,葛乔觉得自己每天过得都了无生趣。 每日生活在钟山中,听师父讲些莫名其妙的道理,亦或是重复那些耕作、打渔等生计。一天转眼即逝,不知觉间,自己都已经成年了。 而且,不知为何,他开始越来越觉得厌恶。 厌恶同窗,厌恶师父,厌恶自己,甚至厌恶“龙神”。这些厌恶,并非是他真的打心底里讨厌他们,而是有的时候总觉得每个人的思想和自己格格不入。 包括“龙神”也是一样。 在前往天倾池,与那锦鲤玩耍的时候,葛乔的确觉得很愉快。但回过神来,仔细去联想细节,他又察觉到了一丝丝的敷衍。 而上次,自己偷偷跑去找锦鲤时,对方干脆不理自己了。 葛乔倒是没有因此而生气。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位锦鲤,或许在忙。 虽然忙什么,葛乔也不确信。但可以确信的就是……这龙神帝君的化身,这锦鲤儿。并不是在毫无意义地生存。 与锦鲤儿很像的,是师父。 葛乔也察觉到了,老者并不是在过一天算一天。自己的这师父,虽然从未说过,但来到钟山,是有其目的的。 甚至,不仅仅是师父和锦鲤。仔细想想,自己的几个师兄师妹,也一样如此! 大师兄为了追求“天地之道”,寻找成仙逍遥的方法,不惜出山。 二师兄……嗯,不提也罢,毕竟以他的智商,可能根本不会烦恼这个。 但是,就连小师妹,也找到了自己的喜好——雕绘。 葛乔并不喜欢雕绘,也不喜欢看人雕绘。但是每次看到姜儿仔细雕琢着石刻的时候,他竟然内心在羡慕。 是的。 所有人都开始有了自己的事情。 但自己,却并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乐趣。 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要像二师兄一样成为一个傻子?等到几十年后,垂垂老矣? 葛乔做不到。他每天都在想,深入地去思考,渐渐地他对人生的思索自己也停不下来了。 即使在睡觉,阅读,做事的时候,也仍旧会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让他头很疼,并且很焦虑,以至于看谁都羡慕甚至是嫉妒。 最开始他尚能对外不表现出来,但后来,则见谁都不顺眼,也不由自主地总是表露出来。 最终,葛乔终于决定,要像大师兄一样出山。 因为他觉得,钟山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他只能去向往更广大的外界……不过说实话,他心里实际上并不觉得外界会比钟山好到哪里去。 但无论如何,那也是一个念想。 所以他给自己取名“葛乔”,意为“出幽迁乔”之意。所谓出幽迁乔,即是比喻境遇好转之意,他希望能依靠出山,让自己的生活有所好转。 可惜的是,出山并不顺利。 他沿着当年杨儿离去的道路,向东方行去。但在西北国上,却看到了大量灾民。 在这个过程中,葛乔甚至被灾民抢了粮食,流落到苦难当中,最后也成了流民。 他想过要回钟山,但最后竟然咬牙坚持了下来。随着流民继续向东而行,心想大不了不过是一死。而事实上,经历了数月磨难以后,他愈发觉得人生艰辛,人性丑陋。 以往在藏室读的内容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例如老者收藏的《德道》、《太易》等,那本应该是阐述天地道德的内容,但如今在他的脑海中,却纷纷变了味道。 在他看来,天地孕育的造化,最终演变的都只不过是凶蛮。 推动造化的并不是“自然”,而是人的欲望。于是葛乔也开始偷粮食,抢财物,维持生存。他一路随着流民出了西北国,打算去东方看一看是否所有国家都是这样。 结果,还没到一半,就被犬戎抓了,还差点被吃了。 但是。 便在这个时候,葛乔遇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王舆! 王舆在犬戎部落数月的所作所为,葛乔都看在眼中。 一开始,他对王舆也是不屑一顾的。但王舆分粮的行为,却让葛乔感到诧异。毕竟他见惯了灾民的丑恶,因为一口粮食,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弃儿卖女。至于犬戎,虽然比西北国的灾民强,但也好不到哪儿去,竟然要公然吃人。 可王舆竟然愿意将粮食分给这帮人!而且,甚至连自己也只分了均等的一份儿。 所以葛乔诧异,不知道为何王舆甘愿如此做。 他干脆留在了犬戎部落,打算观察一番。但随着时间,葛乔越来越对王舆佩服。 平时除了赈灾,王舆也会给犬戎的很多人讲课。 他讲得内容,大多也都是很实用的。比如开荒、种田、打猎、捕鱼等等方法。 这些方法,在葛乔眼中算不得什么,他甚至不屑一顾。 因为他觉得这些方法自己师父都讲过,而且讲得更高明。 只可惜,自己学的似是而非,不甚能用得出来。 可是,这些方法,却给灾难过后的犬戎,带来了生机和希望。不过数月,葛乔第一次在众人的眼中看到了“光辉”和“价值”。 这对葛乔的心灵产生了很大的冲击。 而在那之后,王舆在讲课之余,为了让犬戎接受其他部落,又用粗浅的语言给他们讲述了何为“大同”何为“格位平等”。 这些内容,是葛乔从来没听过的。老者虽然也讲道,但和王舆表达的含义却完全不同。 这让葛乔顿时双眼一亮。越听,越是佩服王舆的理念。 时间久了,他甚至开始对王舆产生崇拜的心理。 只不过他也并不完全认可王舆的“大同”,他只是觉得,“格位论”能解释自己一直以来的许多烦恼。让自己不再是无端地忧虑,而是有根据的理解了世人的欲望和无知。 他听了王舆的很多课。 这一日,终于下定了决心。在讲课完毕以后,葛乔找到了王舆,其时,王舆正和十几个弟子打算去北山安顿流民。 葛乔并未在意旁人,径直走到了王舆跟前,行礼问道:“请问夫子,这几日我听闻你的格位之说。心中有一个疑惑,不知可否解答?” 王舆闻言,看了看葛乔,在观察过后,目光微动:“什么疑惑?” 葛乔问道:“我从西北国而来,路上见到过天灾肆虐,听闻龙神出手扭转灾难,拯救万民。夫子说格位平等,天下大同。那么龙神和流民,也是平等的吗?” 西北天中。在葛乔问出这个问题以后,苏叶也看向了王舆。 他也有些好奇,这王舆的眼中,所谓的大同,究竟是一个什么含义? 毕竟,他也并不认同万物是平等的。 葛乔如今所问的,其实是直指了王舆的“道心”,这也是苏叶所感兴趣的。 第五十七章 格位 其实,苏叶并不认为万物平等。 尤其是成为转生者以后,他先后转生过许多生灵。每一生的体验,都铭记在内心。 万物相生相克,无论是什么,都有卑微的时刻。恰如自己成为蚍蜉的第一生,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只蝾螈给吃了。 世事无常,命运多舛。这次的灾荒便是一个例子,灾民们只能任由灾难冲击,随波逐流。而贵族们虽然也受了影响,但至少衣食无忧。 至于“龙神”和“流民”,这更是一个极端的例子。 苏叶虽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龙神。可他轻易,就能扭转灾难。 这已然是不平等的了。 当然了。苏叶虽然觉得万物不平等,但却不会轻视万物。因为老者早就告诉了他“人外有人”的道理。 一杯水,可以灭蚍蜉一国。苏叶可以左右天灾,但此方世界之外,亦会存在着更强大的闻道者。 不过,这恰恰是不平等的体现。 但是。 很显然,王舆不是这么认为的。 面对葛乔的询问,王舆正色说道:“龙神与流民,自然也是平等的。” 这个回答,苏叶能预料得到。因为王舆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了。 但究竟其根由在哪儿,苏叶却很好奇。 葛乔当然也好奇。同时,他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夫子当真这么认为?但是,就拿这灾难来看,流民只能够随波逐流,任人宰割。而龙神却能轻易化雨云北上,消弭灾害,若无龙神,如今的灾荒可有解乎?” 王舆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但这只是能力的大小。这能力的大小,是相对的。并不能代表存在价值的大小。” 葛乔道:“此话何意?还请夫子详说!” 王舆想了想,指着旁边的一棵枯树,道:“在你眼里,这是什么?” 葛乔道:“一棵树。” 王舆道:“对你而言,它是一棵树。对飞鸟而言,它是栖居之地;对虻蝇而言,此树可看作一片国土;而对芥虫而言,此树不啻于一方天地。” 葛乔愣了愣,有些没听明白:“夫子,这个与平等与否有什么关系吗?” 王舆道:“有。假如有一棵树,无限巨大。乃至于其承载的一片落叶对我等而言也已以堪称天地之阔。那么,在这棵树下,龙神和我们,和飞鸟、和虻蝇、和芥虫又有何两样?” 葛乔若有所思。 而在西北天中,苏叶听闻以后,也不禁心中思索。 这王舆所言的,和老者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含义颇为类似。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同。 王舆继续说道:“灾害只是相对的。这次的灾难,我虽不甚了解,但凡是天灾,皆是对生民有莫大影响。可小到芥虫,大到龙神,却都不受天灾之影响。难道说龙神和芥虫的立场是一样的?而万物之间,厄难无数。对于龙神而言,天地也会有只针对它的劫难。届时流民亦不受此劫难之影响。所以,能力并非是决定平等的要因。因为对‘那棵树’而言,龙神和流民就是一样的。” 葛乔闻言,心中一震。以往师父曾说过的一句话忽然浮现在心中,不由地脱口而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王舆听闻,微微皱眉。但仔细思索之后,眉头不由舒展,眼中浮现出赞赏之色:“孺子可教!” 这句话,的确将王舆的道理概括进来了。以王舆的修为,自然能听得出来,这句话是在概述天地至公的道理。 但是,他却不知道。这句话并不是葛乔说的,而葛乔,也完全对这句话理解错了。 葛乔继续问道:“夫子,既然能力并非是决定平等的根由。那么万物平等,究竟由何而生?” 王舆道:“万物平等,由人格而生。故因格位而平等。心有天地之志,则行高洁之事。万物先天格位相等,但立场不一。唯有联系起来,方能创造大同。故而此论调为格位而非位格。” 格位,格在前,位在后。而位格,是位在前,格在后。 王舆认为,只要一个人的精神高洁,自强不息。处于逆境而自省,临于生死仍仁慈。那么这个人就已然接近于“道”了。 所谓的大同,其实正是他希望让所有人做好各自应该的事情,追寻格位的平等。 大同之世,并不是说每个人都犹如神灵一般。因为那样毫无意义。当万物的“位”在一个立场时,那灾难只会越积越大。 对“天地”而言,神灵也好,流民也罢。并无不同之处,每个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所以王舆对弟子的教导也是如此的,他希望弟子们传扬学说,但不会让所有弟子都去宣扬自己的道理。 他一生教学无数,但是却因材施教。不会给所有人都教导高深的学问。这一次他在犬戎赈灾也是如此,对农民教导农耕种植,对猎手教导骑射捕鱼,对工匠教导建造冶炼。 至于“格位论”和“大同”的宣扬,则是要人们放弃心中的芥蒂。将平常性针对万事万物。敬天,亦尊己。敬神,亦尊人。自强不息,上下求索。 这就是王舆一生所坚持的。 苏叶听闻了王舆的道,也不由得敬佩这个人。不过说实话,这“大同之世”太难了。他转生这么多世,更是深知“格位论”虽有根由基础,但知易行难,即便是在苏叶曾为人时,也从未真正实现过。 毕竟,浩瀚浊世,总会有人先天将自己看低。将造化赐予自己的珍贵之物,投入屎溺之中。 虽然道在屎溺,但是格位平等。一旦将自己摆放于卑微的一面,那原本微不足道的存在,便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灵”。一旦“神灵”怒了,甚至连反抗之心都不曾有,只觉得天都塌了。 苏叶感慨。 看来,自己有必要见一见这位“夫子”了。他的大同之说,以及格位论。虽然很难成就,但却让苏叶看到了“星火燎原”的可能。 毕竟,别的不说。他的人格志气,已超出了凡人的境界! 但是。 苏叶也好,王舆也罢。他们都没想到,葛乔却不是这么想的。 第五十八章 性恶 葛乔听了王舆的话,心中忽然一片清明。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漫漫人间找到了自己的道! 是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原本是老者说的。老者的意思,乃是天地至公,冥冥之中自有造化。故当顺其自然,从其真美。 不过。葛乔却没有仔细听后面的话,亦或是,就算听了,他也会不屑一顾。 因为他如今的想法,只以为“天地不仁,所生皆恶”。 他不由得想道:原来,无论是龙神还是凡人,或是蝼蚁蚍蜉之属,在天地的眼中,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一场灾难,说降临就降临。就连“龙神”,也有它自己的劫难!生老病死,人间灾难……这天地生育万物,却又无端将他们毁灭,何其残忍! 这些日子里,葛乔经历了不少磨难。他愈发觉得,举世混浊,众生皆苦。 也许,在“天地”的眼中,所谓“万物”都只不过是“玩物”而已。 幸好。 王舆的“格位论”,又告诉他,“人格”可以超越一切不平等,哪怕是面对天地。 一开始,葛乔脱口而出“天地不仁”时,心中实际上是带有些许绝望的。 可听到了格位论以后,葛乔的目光却逐渐坚定了起来。 是呀! 其实天地不仁,降下灾难。但万物本身也是复杂的! 丑恶虽多,但亦有温情存在。当初葛乔在流民队伍中,即将饿死时,也曾受过西北国中的善人恩惠。 葛乔一直疑惑,为什么有的人坏到了骨子里,有的人却又怜悯众生,譬如这位“夫子”。 他一直不知道缘由,但现在想想。他知道了。 天地不仁! 而万物,乃是由天地生的。自然,也是“不仁”! 人之命在天,无天地,则无恶。 好恶、喜怒、哀乐,皆是由欲望而生。皆是由“不仁”而生。 人性本恶! 但后天之中,有人却因人格渐美,而能超越本性,成就善果。 这皆是因为后天的“善”所养成的。 因此,人若想战胜自己的欲望,首先就须得战胜天地,须得“制天命”、“养人格”。 葛乔恍然大悟。 他处于一种特别的明悟当中。以至于,王舆后面说的论调,他十句只听了一两句。 王舆看到葛乔似乎陷入顿悟,对这少年也愈发欣赏,他没有打扰,而是静静等待。 就连西北天中,苏叶看到葛乔如此,也觉得甚是欣慰。 看来老者说的,一切存在各有缘法,是对的。这葛乔在钟山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领悟,见了王舆,三言两句,就若有所思。 当然,王舆本身也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就是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葛乔才渐渐从“明悟”的状态中醒来。 他看向王舆,又问道:“夫子,如你所见,世人当如何面对天地?” 如何面对天地? 王舆略微一愣,他不知为何葛乔会如此询问。毕竟,他并没有过多提及所谓天地。 但身为师者,王舆还是回答道:“凡人与天地,当以平常之心视之,固本归心,通明格位。而人本就是源于天地,故天地人三者可合而为一。” 葛乔闻言,顿时皱了皱眉头。 虽然“天地不仁”和“格位论”,都让葛乔如闻仙音。但如今王舆所言的“天地人三者合一”的理论,却让他又觉得很矛盾。 他稍微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这位“夫子”,固然是一位大贤。可是却终究年纪大了,不敢违逆天命。 葛乔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位老者,也是一样。成天说什么“顺其自然,遵从造化”。原本,葛乔一直以为这是对的,但随着时间,他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尤其是今日。在他理解到“天地不仁”和“格位向善”的道理以后。他更是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在葛乔看来,王舆的“大同之世”太儿戏了。尤其是他经历过灾难,更加认为人性本恶。既然欲望主导一切,那么大同之世必然会产生分歧。即使人去寻求平等,“天”也会降下灾难阻拦。 所以,想要真正摆脱“天地”,所要做的并不是老者的“顺应”,也不是王舆的“合一”。唯有反逆! 逆天,方成善! 想到这里,葛乔终于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了。他打算遵从这个道理,令世界从本质上发生改变。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有了一生所追求的“道”。即使这个“道”,并不完全,也未必是对,甚至其起源是由一个小小的误解而诞生的。 西北天,苏叶仍然在默默观察着。他忽然发现,葛乔的身上散发出微弱的天地元气,这少年似乎变得精神奕奕了许多。 他身上似乎有了些许“氤氲”。 天地元气是源于天地,衍于灵魂的力量,孕育出这种力量,代表一个人开始诞生自己的“求索之路”了。 其实从一开始,苏叶在看到王舆时,就发现,这位是一个同道中人。至于为什么,则是因为王舆身上的天地元气,也即是所谓的“氤氲”超乎寻常的壮大。 这位“夫子”的精神冲天贯地,包罗宇宙,绝非凡人。 而他的三千弟子,也大多是有所明悟的人。只不过比起夫子,立场更处于继承者。其中有七十二人佼佼,但亦还是凡人之属。 而如今,葛乔差不多也是有了一种“明悟”。其孕育的精神,甚至比王舆的弟子们都要强大。 不过,他身上的氤氲,却微妙的和那位夫子有些不同。 苏叶想了想,大概也猜出了缘由。虽然,葛乔受了王舆的指点有所明悟。但他毕竟出自钟山,底蕴不俗。且有自己的理解力。 也许假以时日,他或许可以另辟蹊径,开辟出另外的一种道路也未可知。 不过现在比起葛乔,更重要的自然是王舆。 是的。 葛乔如何,至少也还得十几年以后才看得出来。而且他的道,还需要历经磨炼。苏叶仅需偶尔关注几分便可,但王舆的“道”却已然大成。 而且,其所谓的“大同之道”虽然与“薪火道”完全不同,却能够借力一番,说不定便可以因此而找到突破星光海的契机! 第五十九章 邀请 葛乔和王舆一论以后,深感受教。但是,他却也并不完全认同王舆。 他觉得王舆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但却被“大同”给误解了,世界上哪有可能真正形成大同?而且,他对“天地”的理解也和老者、王舆完全不一样。 其实,王舆本想收葛乔为徒的。 因为在犬戎中,没有一个像葛乔这么有悟性的。而且他口出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是很有蕴意的一句话。 不过,葛乔却不愿意。倒不是因为他已经有老者这个师父了,而是葛乔觉得,所谓师徒什么的没什么意义。 何况他不认可王舆的道! 所以,他在这之后,只隐约透露出了自己已有师父了。之所以会对天地有着自己的理解,也是因为那位“师父”的缘故。 这么一说,王舆也不再强求了。同时,王舆隐隐约约感觉,葛乔背后的“师父”非同寻常。 说不定,就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那自己的确也没必要再收葛乔为徒了,因为他已有自己的理念。 但虽说如此,这次谈论以后。仲明、仲平、仲乐等人,却对葛乔产生了很多好感。 在此之后,王舆和葛乔的谈论并不是很多,因为王舆还要处理犬戎的事情。 而相比之下,他的弟子们,尤其是以仲明为首,多次和葛乔讨论“大同治世”和“格位论”。 葛乔竟然也没有对仲明等人不屑一顾,而是阐述了自己“以人格维护天性”的观点。而这一点,恰恰和仲明的理论极为类似! 两人都是基于格位论,觉得欲要提升人格,达到“平等”之境,必须得用正道规诫人格。这一点,两人不谋而合。 但是。两个人却不知道,他们虽然在方法上类似,根源上却完全不同。 受到王舆的影响,仲明的性格很是温柔。同时,他在经历世事的时候,看到了王舆的一系列怀柔之举。因此,他虽然也信仰“大同”和“平等”,但却认为天性至善。 每个人都会有恻隐之心! 就好像看到有人受苦受难,天性就会引发同情。 只是,有的人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这是受到了后天之恶的影响。 想要规诫人格,须得以正道引人向善,维护天性。这是仲明的理念。 所以他和葛乔的根源还是不一样的。最开始,两人聊的也开心。但渐渐地回过味来,总觉得对方的说辞有些歧义。 因此,再加上葛乔的性格,开始逐渐地和仲明等人在言语上有很多冲突的地方,往往闹得很不愉快。 不过这段时间,并没有耽搁太久。 大概五个月后,犬戎部族的生活已逐渐回归正轨。这个时候,葛乔突然请辞。 他找到王舆,说道:“夫子,我想要前往周朝,散播格位学说,印证一下我的理念。” 葛乔对王舆很尊敬。虽然,他不赞同王舆的做法,但却崇拜王舆的人格。 因此他将王舆也当做是半个师父。他如此做,也有帮王舆宣扬格位论的意思。 王舆想了想,便同意了葛乔的请辞。他也将葛乔看做是自己的半个弟子。不过,他也没有束缚葛乔的意思。于是甚至还亲自修书一封,让葛乔带着竹简去拜访周天子。 有这封书信,料想葛乔在周朝,也会如鱼得水。 葛乔拿了竹简,也没继续表示感谢,很快便带着一些干粮独自离去了。犬戎的人要送他,也被他冷言拒绝。 他一路向东而行,没有多少时日,便径自去到了周朝! 不过,他却没有去镐京拜见周天子。而是经过一番打听,选定了秦国。他手持王舆的竹简,被人看作是王舆的弟子,在秦国受到了礼遇。 秦王原本以为葛乔和王舆一样,是来宣传什么“大同”之世的,但却没想到,他却提出了“峻法兴国”的理论。 顾名思义,便是根据法度,严格要求国人,从而达到集权以及维护国家稳定。 这个理论,深受秦王赞赏,当即将他封为大夫。但秦王却不知道,所谓“峻法兴国”,只是葛乔第一个用于测试人格和天性的手段。 是的,葛乔虽然从王舆那里领悟了“性恶”的理论。但也并没有忘记在老者那里学到的知识,更加,联想到了大师兄一直追求的“天地之道”。 严刑峻法,所谓的“以法治国”,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他的目的,是要通过归正“格位”,追求“超越天地”。 却说,葛乔走后,王舆看着日益壮大的犬戎部族,心知也是时候了。 经过了半年的治灾,如今的犬戎,吸引了周遭无数部落聚居,空前繁荣。 而王舆,则是犬戎实质的领袖。在大同论的宣扬下,人人皆活得充满希望。 不过,便在这个时候,王舆决定离开了。 他提出要走的时候,犬戎首领愣了一下,旋即,毅然决然要辞去首领之位,跟随王舆离开! 不仅仅是犬戎首领。但凡平日里王舆教过的人,无论是农夫还是工匠,亦或是猎人、领袖。都要追随王舆。 但是,王舆却拒绝了。 “汝等之所以跟随我,乃是为我之人格所吸引。然而,我之格位,与众生皆是平等。之所以会有如此人格,乃是因‘大同’带来的希望。因此汝等不应弃家追随我,而是应该遵从大同,追随自己的本心。” 王舆对选择追随他的人如是说道。 虽然,他也有三千弟子。但是那三千弟子,大多都是“求索”之人,而且在尘世间,本就没有什么职责。一生所为的,不过是追逐大同之理想。 但犬戎首领和那些追随者不同,他们还有着自己的本职。 农夫需要耕田,猎人需要打猎;领袖要维持秩序,工匠要建造设施。 他们若跟自己走了,那犬戎的老弱妇孺要怎么办?而且,舍弃一切追随缥缈,其实乃是违背了“大同”的理念。因为大同之世,并不是说说就能建造的。宣扬固然重要,但务实才是基础。 于是,众人都被说服了。但犬戎首领仍然希望能成为王舆的弟子,最后,在苦求之下,王舆给他取字“仲原”。原,即是草原之意。 王舆走时,诸多部族哭送十里。直至临至赤水,方才不舍归去。 他与三千弟子度过赤水,并没有向西北国走去,而是绕过了西北国,朝远处的万重大山走去。 仲明见状,奇怪地问道:“夫子,我等将欲去往何处?” 王舆顿了顿,忽然指向远处的一只鸟。 众弟子才发现,原来,自从离开赤水,王舆一直在跟随着那只鸟前行,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前往西北国的原因! 但,为何夫子会跟随一只鸟? 难道说,是受到了那只鸟的邀请!? 是的。 那只鸟正是苏叶引导而去的。 这半年来,他并没有去打扰王舆,而是仔细观察王舆的日常作息。如今,已对王舆的一切了如指掌。 如今,他终于正式发出了邀请,要见一见这位“夫子”了! 当然了。在此之前,苏叶和老者,也谈及了此事。 第六十章 目的 在王舆救灾之时,苏叶也不是一直在观察。 这半年间,他种了不少莲花。原本空无一物的天倾池,自从老者的第一朵以后,苏叶也在感悟这莲花之道。 他种莲花,有两个目的,一则是为了度过星光海。二则则是为了稳定星河之间的裂痕。前者,目前为止还未能做得到,但后者已然稳固了许多。 由于莲花的种植,龙首星与第二颗主星之间的裂缝彻底被掩埋了,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断裂的风险。 不仅如此,甚至为防第二颗主星点燃以后得动荡,他几乎在每颗主星之间的池内方位都种上了莲花。 现如今,这天倾池的景色可谓是:池面风来波潋,波间露下叶田田;谁于水面张青盖,罩却红妆唱采莲。 那少女姜儿每日在池边雕绘,哼唱歌曲,自在快乐,似已忘记了大师兄和出走的葛乔。 当然,实际上并没有。她只是将思念藏在了心中,偶尔面对苏叶时,才会显露。 “帝君,你说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难道真的比钟山要好吗?”姜儿时而会如此问道。 每次这么问的时候,苏叶只是吐一吐泡泡。若论安逸舒适,此钟山仿若世外桃源,外面绝无如此乐土。但是,究竟外面好还是钟山好,这却也是很难说的。 何况,姜儿也只是问问罢了。 她从没有过想出去的念头。反倒是松儿,似乎最近也有一点想去外面看看的感觉。毕竟他的理想是当一个大将军。 但是,杨儿和葛乔都走了。松儿身旁上有老者,下有一个小师妹。他虽然愚钝,但也恰是如此,不舍得离开老者和师妹,每日劳作耕田,打猎捕鱼,便数他最累。 “前些日子师父说外面正有灾难,也不知道大师兄现在怎么样了。最近师父也很少讲课了,他应该也很担心大师兄吧……虽然不讲课倒也算是好事了。” 姜儿念叨着。池子中,苏叶偶尔听闻,始终不作应答,其实他已对这些说辞听腻了。与其相比,池边则是出现了一些看起来很是奇怪的景象 只见有几朵花将花蕊藏在了叶子中,有几根草逐渐弯下了腰,仿佛枯萎了似的,甚至有一棵大树两根树枝渐渐弯起,仿佛堵住耳朵一般。 姜儿没注意到这些,事实上,当她的眼睛扫视过去时,那些花草树木也都迅速回归原样。即使偶尔没来得及变换,往往也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不过苏叶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的,这些时日,他“点化”花草树木的智慧,已然初见成效了。 他发现自从点燃西北国薪火以后,自己的力量与日俱增。星光海中的传承自不用说,他自己对天地造化的感悟,也已今非昔比。 故而,对这些花草树木的启发,也得心应手。如今这些花草树木,已有一些基本的智慧了。 不过为了避免这姜儿无聊时会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苏叶还是没有让她知道这些。事实上,不用苏叶去吩咐,那些花草树木已天然地不想让自己的智慧被旁人发现。 “姜儿。”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却是老者从远处缓慢踱步而来。 “师父!”姜儿连忙起身。 “咳咳。”老者轻轻咳嗽了两声,旋即看向少女,道:“我让你去帮松儿钓鱼,怎地却又偷懒?” “这……弟子知错。”姜儿说道。 “既然知错,还不快去?” “是!”姜儿赶快小跑着离去了。 老者见她远离,不由地微微摇头,眼中却露出些许笑意,旋即又咳嗽了两声:“这气候变换,却要小心染了风寒,我看你这些花草树木,方才有了些许智慧,莫要因此染病。”老者缓慢道。 除了虫害,其实花草树木也会生病,只是和人的表达有所不同。不过,苏叶自然注意着这一点。 看姜儿走了,他也从池边动身漂游了出来。他如今鱼躯也已长了回来,而且比之以往更加坚韧,鳞片也愈加散发着光辉。 随着变换,苏叶发出声音:“师父,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事,要禀告师父。” 老者看向苏叶:“什么事?” 苏叶道:“弟子从星辰中,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希望能和他见一见,聊聊天。” “哦,原来如此。”老者轻轻点头,他的目光转向东方,道:“也的确,他确实是一个值得一见的人。不过,星河的道与他的道也是一样的吗?” 王舆来到,老者自然也能看得到。甚至看的比苏叶更清楚。他不是依靠西北天看的,而是能看到东方天空氤氲的踪影。 苏叶道:“不一样。烛龙的薪火道,仍是以神灵的视角护持苍生。他追求的乃是大同之世,是格位的平等。不过如今弟子尚不认为薪火道是绝对正确的。而且他或许能助我冲破星光海。” “大同之世?果然是很有趣,看来他是一个圣人。”老者笑了笑,忽然,目光又微微一动,看向苏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你要见他,难道……你也想当一条‘圣鱼’?” 却是,这老者转念竟然察觉到了苏叶邀请王舆的真正目的。 苏叶摇头:“弟子不想当什么圣人。不过,此举若能成功,则西北天当无坠落之危险。且或可功盖万古,利传万世。若能有益于众生些许,弟子当愿助其为之。” 老者微微皱眉。 老者皱眉,这在苏叶的眼中,这已然是极难看得到的神情了,但是苏叶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然,老者说道:“即便当真能功在千秋,千秋以后呢?天命不可逆,大势不可挡。一切皆为造化所予,你在江河中扔一枚石头,又能激起多少涟漪?何必白费心力。” 苏叶道:“虽顺其自然,也当遵照本心。师父所做的不也是如此吗?” 老者默然。 半晌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算是认可了苏叶的说辞:“你要传法天下,此事必多加人事干预。所谓福兮祸之所倚,切要小心,莫反被利用,引发更大的灾难。” “多谢师父,弟子定会注意。” 是的。 苏叶之所以要见王舆,正是打算传法天下! 第六十一章 传法 直到现在,苏叶也没有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道”。 烛龙的“薪火道”,以一己之力护持文明之薪火,创星空,录烛炬。这固然很美好,但却太沉重。 王舆的“格位论”、“大同之世”,更加近似一个理想国,难以真正实现。王舆的精神恰如愚公移山,苏叶敬佩,却不会效仿。 而仲明、葛乔的想法。也都是从王舆、老者的道中分支出来的。并未形成真正的体系,苏叶如今也没有注意到,即使注意到了,估计也不会尽皆认同。 至于老者。 造化道,这的确是苏叶十分认可的一条道路。但与其他道路相比,造化道太宏大了。 造化道其实可以看作是“道”的后天派生。无论是什么道,都可以从造化道中找到关联,也必须和造化道有所联系。所以造化道并不是一个真正地道路,而更类似一个纲领,或修炼的基础。 老者的道,是造化道。但他走的路,却并不是单纯的造化道。他究竟是走的什么道路,苏叶直到现在也没有摸清楚。 但无论如何,老者的道,也并不是适合苏叶的道。这一点苏叶时可以确认的! 一个人要走的路,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模仿。无论是王舆、老者、龙神,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人。他们的道都不可能真正适合苏叶。 这也是为什么,苏叶最终还是没办法突破第二重星光海的原因,因为他不想成为第二条烛龙。事实上,或许连烛龙自己都放弃了薪火道也未可知。毕竟,他早就离去了! 但是,无论是什么道,都拥有着各自的道理。苏叶想要做的,便是将“道法”遍布天下,让天下人都能够有修道的可能。 一旦这成功了,那苏叶便可以集思广益,汲百家万世之大道,并且从中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 当然了。这一点,现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猜想,不足以当真。 他打算传法天下,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一旦道法遍布天下,那大地的“薪火”定然会再次燃烧起来,甚至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届时,西北天便不会再有坠落的风险。而苏叶更可以利用大地之上无数文明的薪火,强硬地突破星光海,甚至是彻底掌握烛龙创造的西北天。这个是眼前能看得到的收益。 不过,传法天下,何其容易? 而且老者说的也对,不可能一开始就真的将修炼法传遍天下。因为福兮祸之所倚,这一步要一点点来,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若能成功,不仅苏叶会有巨大的收获。天下生民也会因此而受益,功在千秋! 但若是不能成功,乃至于引发妖魔祸乱世间,类似大司巫一般的人借力涂炭生灵。那届时则不但未有功绩,说不定连薪火也会大受打击。 到时候,莫说西北天坠落,就连大周也必将受到严重的影响。 所以,苏叶虽然早就有了这种想法,但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而如今,王舆的到来,则让他终于动了传法天下的念头。 就像老者说的一样。王舆,毫无疑问,是一个“圣人”。 而且他在大周的影响力,只怕远超自己的想象。 同时,他并不是一个野心家。首先他是一个求道者,并非凡人。其次,若是他想的话,说不定现在早已建国,甚至时间长久,取周天子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他在犬戎仅仅花了半年时间,就聚集了近十万之众。附近的几个部落,甚至连西北国的流民,都聚而成都。 而他本身竟然还是一个周人! 给他几年时间,在犬戎部族创建一个国家,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他在这之后,却并没有拥兵自立。最多只是宣扬了一些思想。 因为,他虽然想要创建大同之世,但却不打算从武力入手。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苏叶也有一点猜测。虽然原因会有很多种,但其中必然有一个,那就是王舆注重的是思想上的改变和传承,而不是武力的征服。 正是因为如此。 王舆,是一个传法天下的最佳人选! 当然了。在那之前,苏叶必须要和他真正好好谈论一次。毕竟闻名不如见面,就算眼见地再多,当真正实际操作起来,也未必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在取得老者的同意之后,苏叶便开始做准备了。 他首先是引动几只开了灵智的鸽子,前去引领王舆的来到。 其次,是将山脉打开,迷障清除。以防止王舆找不到来路。 是的。 钟山附近,一直有着一重天然的迷障。也不知道这迷障是龙神留下的,还是老者留下的,亦或者说是自然便有的。 但正是因为这迷障的缘故,钟山始终是一个“世外桃源”、“清静之地”,除了一些自然生长的钟山生灵以外,从未有人来打扰。 不过随着杨儿和葛乔的先后离去。这迷障,也的确是该打开一些了。虽不至于让凡人发现,打破此处的安宁。但至少,也要让一些能够察觉到“天地元气”的人,可以回到这里。 做完了这一切以后,苏叶剩下的,便是等待,同时也仍然继续自己对花草树木的点化,以及对星光海的感悟。 毕竟王舆带着三千多个弟子,步行而来,就算有飞鸟指路,也仍然需要一定的时间。 时间逐渐过去。半月之后,钟山东方的氤氲越来越多。 三千道氤氲冲霄而起,虽平时隐匿,但越接近钟山,便越发明晰。 而王舆,更是与世外的造化近乎相融! 他看着北方山川,面色未变,但心中却也隐约有些喜悦。毕竟,对方是点燃星辰的龙神,同时也是王舆眼中的“同道中人”。 这一日。 只见天地元气四方扩散,花鸟草木尽皆露出安恬。而便在此时,东方的迷障彻底打开。 随着脚步的踏入,钟山迎来了除了老者以外的求道者。 王舆身上的衣物仍然纤尘不染。身后的三千弟子虽然一路劳累,但每一个人俱都神采奕奕。 当众人出现在钟山之下时,苏叶顿时有所感觉,睁开双眼,从星河之中醒来。 这位“圣人”,终于到了! 第六十二章 到来 王舆与弟子们来到了钟山。 入眼时,顿时被钟山的景色所吸引。 只见那高山峰逾霄汉,脉贯莽苍;山势累叠,气象雄伟。 那云烟岚影交界之处,更是流水浮光不断,变化无穷,如梦亦幻。 只是,上山的道路,尽被流水所阻,不知何处攀登。 “夫子,这里也太美了!” 仲明不由说道。 他所说的,也是诸多弟子们都想要说的。 王舆的弟子,也都追随他跨越山水,游览诸国。但是,却仍然为钟山的景象惊叹。 此处称之为“人间仙境”亦不为过! 然而,王舆却和弟子们不同。 他迈出迷障,看到钟山时,也因这景色而感到赞叹。 但他仔细斟酌过后,却又发现,钟山的景色,并不是单纯的或“雄壮”,或“幽雅”。 钟山的景色,有万千恢弘,瞬息万变。仿佛那光影波动之处,透露着天地宇宙的某种玄机一般。 仅仅是观赏这钟山的气象,王舆竟然若有所悟。总感觉这钟山孕育着某种造化。可是定睛一看时,又什么都捉摸不到。 “不愧是圣贤所在之处。”王舆抚须,眼中更加炯炯有神。 他非凡人,故能洞悉钟山的神韵。不过,王舆也并未得道,所以也无法真正看破钟山的本质。 老者说他是圣人,隐约的,是带有几分戏谑的感觉的,他是称赞王舆的刚正德行和崇高理想。 但是,在老者的眼中,大同之世终究只是一个泡影。真正的大同,是违逆天道大势的,王舆的行为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正直”。 当然了,这是道路不同。而从对“造化”的理解上,王舆也并未得道。 他还在“求道”! 类似他这种理想主义者,虽然内心坚定,但在做法上,却仍然是有些迷茫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王舆的学问已经够多了,却仍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道”。而他的所有理念,都是基于“道”的前提而产生的。 这就是他来此地的目的。 恰如,昔年孔子已是当世大贤,但仍然前后三次拜访老子一样。 道路虽不同,但“道”,或者说“造化”,却是相同的。 事实上,王舆来的不错。纵使老者不认同他的大同之世,他也不会认同老者道路。但老者的“造化道”,却正是他所追寻的,最接近“大道”的后天之道。 可惜的是。 老者并没有与王舆论道的兴趣。 “尔等正衣冠,切不可怠慢圣贤。” 王舆对弟子说道。旋即,当先正冠执礼,朝向钟山。 他在气度、礼仪、恭谨上无可挑剔。力求不怠慢圣贤,旋即才远远地拜山: “在下王舆,字坤厚,求见点燃星辰之圣贤。还望圣贤不吝开门,指点一二。” 王舆的声音传向钟山。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料想,那位“圣贤”既然派出了飞鸟引导,定然能够看得到。 果然,随着声音,钟山的一处瀑布缓缓分开,翻飞腾挪,进而渐渐地积蓄到山脚之处,竟然形成了一条小河,原本的瀑布支出,则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山道。 山道虽然蜿蜒,但却极为宽阔,并行数十人亦不在话下。 王舆大喜。这山道的显露,自然是代表了那位“圣贤”愿意见他们。 他当即带着众弟子,从山道向上而行。 但是。 仅仅踏在山道上第一步,他忽然皱起眉头。 而众弟子,则感受到了一道巨大的压力! “轰!!” 忽然,那山道深处,陡地显现出一道飞瀑。 飞瀑似乎化作龙形,露出狰狞的龙首,朝向王舆等人发出低吼,仿佛巨龙咆哮! “夫子,小心!” 仲明一惊。包括仲明深厚的诸多弟子,也都是面色大变。 虽然王舆带领众弟子,但他身后跟随者有三千之众,还并未尽皆踏上山道。 如今在这“水龙”的咆哮之下,更是心中一惊,下一瞬,大部分人便看到那“巨龙”已到跟前,猛地张开大口,将自己吞噬了。 “嗡!” 许多人都是眼前一黑,当即感受到了无限冲力。旋即被冲撞到了山脚的河流之中。 王舆心念微动,那巨龙咆哮而来,但他却视而不见。 飞瀑过时,也只是轻轻打湿了他的衣襟。 见弟子们都倒飞出去,他轻轻拂袖,顿时一道氤氲将他们托住,缓慢地落入到了河中。 三千弟子,纷纷落在河内,那瀑布组成的河流竟然不小,将许多人都乘载住了。 山道处,仅有数十名弟子还在上面,而且仍然在拼命抵御着某种力量,似乎就是那飞瀑! 不时,有人被飞瀑冲刷而下,仍落入河中。 “夫子,这是什么?”弟子中,有仲乐不由问道。 他虽能再山道处坚持,但却也难挪寸步。 如今在山道中,抗住第一次水龙咆哮,又能经由飞瀑冲刷的,少之又少。 王舆目光微凝,看着瀑布,片刻后说道:“尔等勿虑,此飞瀑孕育玄妙。若能逆瀑布而上,受益无限。只是……” 他顿了顿。 看来,那位点燃星辰的圣贤,并不希望有太多人上山搅扰。 这飞瀑,可以说是一个“考验”。来确认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有资格上山。 王舆倒也不以为意。毕竟,来到了这座山,自然要客随主便,遵从规矩。 想通这一点,他便并没有再动用玄妙,而是完全凭借自己的意志,一步步地向山道上方走去。这飞瀑似乎能冲刷人身心中的“杂质”,确实有益无害。 但是,身后的弟子们却并没有这般毅力坚持。 苏叶故意讲门槛设定地高了些,等到后面,真正跟上王舆的,也仅有仲明和仲平两个人而已! 不过这也是当然得。 毕竟苏叶不是钟山真正的主人,之所以以类似星光海的“逆流”设立考验,也是要顾及到老者和姜儿、松儿两个人。 否则三千人一拥而上山,就算再遵理解,也未免有些凌乱。 而且,这逆流对王舆的弟子们,也有一些好处。若能逆流而上,冲破桎梏,那上得山来却也无妨。 王舆走到山腰,想了想,让仲明和仲平等候,自己又回到山脚,安顿了一番弟子们。 他让大部分人在山下等候,也可多在飞瀑中逆流冲刷一番。待弟子们安顿了以后,才回到山腰,带着两个人继续上山拜访。 他和两人直走到山颈处,才终于看到了人影,却是松儿正在山中耕种。见了王舆三个人来到,眼中浮现出了些许好奇。 毕竟,他是生平第一次在钟山见到外人! 但松儿的性格却也淡漠,竟然不甚在意,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便专注地继续耕种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拜访 苏叶看着天倾池中的影像,此时,池面倒映出了王舆一路醒来所遇到的事端。 他没想到,那王舆自己也就罢了,他的弟子竟然也有两人能够逆流踏上钟山,这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那飞瀑,乃是苏叶根据第一道星光海的力量形成的,虽然并没有当初星光海的那般强大,但也已然是凡人万难溯上的了。 想要踏上,恐怕至少也要有钟山四弟子的程度。 是的,钟山四弟子,虽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但他们对比凡人来看,其实也已然算得上是非同小可了。 毕竟他们受过老者的指点,即使只是学了表面,并未洞悉真正的道理。但是,也绝非尔尔。 除了学识的基础。杨儿追溯天地之道的决心,松儿的专注和毅力,都是很难得的。就连葛乔和姜儿,也各自有着优秀的特性。 虽然不是说王舆的弟子便一无是处。事实上,王舆的三千弟子,也都是凡人之中的佼佼者。尤其是那其中有七八十位更足以称贤。 但是他们大多仍还是未经雕琢。就好像最开始的苏叶闯星光海一样,想要越过,尚需磨炼。 看来这仲明、仲平也已有了坚定地求索之心。 “鲤鱼儿,找你的来了。你不去亲自见一见?” 老者就在苏叶的旁边,他拿着一瓢种子,原是在这里种菊的。但王舆来到,他也自然知晓。 “弟子行动不便,还要再劳烦师父一趟才是。” 苏叶说道。他的鱼躯浸在水中,头颅则感受着阳光的笼罩。 老者闻言道:“你这鲤鱼儿,惫懒得很,如若是在钟山之外却也罢了,在这山中有什么行动不便的?” 苏叶的确并没有完全说谎。他如今掌握了龙首星,但也因为如此,不敢离天倾池太远,以免会导致龙首星的薪火失控,引发麻烦事儿。 不过只要是在钟山,随意行动还是并无关系的。之所以不想离开天倾池,只因为……天倾池里很舒服。 他毕竟是鱼。鱼儿,怎愿意离开水太久? 事实上,自从很久以前去过藏室一次以后,他几乎没有再离开过天倾池。周遭的生物已点化的差不多了,也懒得去钟山其他地方寻找,老者平日里种些植被,或是带些山中生灵过来,未尝没有让苏叶点化的意思。 现如今,他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宅鱼”。 “师父还是帮弟子一帮吧,省得不少工夫。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说不定正因为我离开池水片刻,便耽搁了道行的修行呢!”苏叶说道。 他唯有和老者时,才会放松身心,言语也极为随意,竟还开得出玩笑。 老者笑着摇头:“也罢。他也快来了,毕竟也算是后辈,知会一二也是应当。” 老者口中的“后辈”,不仅仅是在说苏叶,也是在说王舆。 的确,对于他而言,苏叶固然是弟子。但王舆,也是大周来的晚辈。 老者也是出自华夏! 而此时。 就在苏叶对老者说话时,他也观察到,王舆愈发接近此处了。 王舆和仲明、仲平在遇到松儿之后,竟然未曾打扰,一直在近处等待观察着松儿。直到松儿忙完了今天的耕作,才上前询问主人在何处。 松儿专注耕作,本没有在意王舆,直到他开口时才意识到,讶道:“你竟然还在?” 松儿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没想到王舆竟然在等他。 面对一个山中野童。王舆却丝毫不失礼,也未有任何架子,与仲明、仲平好生问询。在得知这人很可能是来找老者的,松儿想了想,还是将三人带上了山。 及至居所,姜儿正巧跑下来,口中还呼喊着:“二师兄,今日可劳作完了?莫忘了向师父保密。”平日里的功课、生计,姜儿大都偷懒,全交给了松儿。但话说到一半,姜儿却看到松儿领了三个人过来,吓了一跳,一下子躲在了门后,手足无措道:“二师兄,你你身旁那那几个东东西是什么?” 这话让仲明和仲平不禁一愣,旋即有些尴尬。他二人没看清姜儿,只觉得这少女巧笑倩兮。但回过神来,对方的言语之中却好像没把自己当人? 还是松儿说道:“师妹,他们是来找师父的。或许是师父的故交吧?” 王舆执礼道:“搅扰了。在下王舆,字坤厚,乃是周人。夜观星象时,发现西北有明星引燃,料有圣贤出世,故来请教山中主人。” “哦……” 姜儿听得不明不白。她姑且应了一声,但仍然躲在门后,从门缝处偷偷看了看三人,旋即更加心惊,只觉得面对陌生人莫名有些惶恐。 “那那既然二师兄你你带回来的,就就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我先去忙了……”姜儿连忙跑走。平日里面对熟人她言谈自若,如今却结巴了起来。 “师妹这是怎么了?”看姜儿跑掉,松儿不由怔了怔。 便在此时,里面传来了老者的声音:“松儿,既有客人来访,便请进来吧。” 松儿听到了老者的声音,便也不再多想,请王舆和仲明、仲平进入居所。 王舆同两位弟子迈入门槛,却发现居所之中倒是并未有仙境之感,却仿佛周地农家一般,但却处处透露着和谐自然,甚为亲近。 他三人走入到里面,临楼阁之处,只见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挽袖而来,衣袖还有污泥,仿佛刚耕种了什么一般。 老者给王舆的第一印象,是熟悉。 是的。 不知为何,老者极为面善,仿佛自己曾在何处见过他一样。但仔细想了想,王舆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在下王舆,字……” “好了。” 老者打断了王舆的话,淡淡说道:“老夫知道你叫什么,不过,你要找的人并不是老夫。何况,你在周朝碰壁了那么多次,还不肯回头,如今脑子只怕都撞得僵了,老夫实在不想白费口舌。” 这话一出,仲明和仲平脸上顿时露出不愉之色。毕竟老者一上来,便戳到了痛处上。但他们心中更惊讶这老儿为何说的好像甚为了解夫子一样的? 王舆的心中,却并没有任何波动。他仔细打量老者,忽然行大礼问道:“莫非,前辈是季象公?” 第六十四章 执礼 王舆一言出时,仲明和仲平先是一怔,然后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向老者瞪大了双眼,仿佛活见鬼了。 周朝爵位为公、侯、伯、子、男。因此“公”之称呼,并非所有人能够称之。 但凡称“公”,往往是一方诸侯。而王舆口出的“季象公”更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只因为,周朝的季象公,大名鼎鼎,可谓是无人不知。 五百多年前,邶商末君放任诸侯。致使国内诸侯动乱,加上犬戎、北夷等外族侵攻国都,诸侯竟不来救。以至于邶商灭国! 而在那时,有一位少年励精图治,平息内乱,统御四夷,迁都镐京,维护大统。而他便是周国四子,姬象! 但在平息动乱以后,他却并未称王。相反还意图将王位还给商君后裔。但最后还是未能成功,王位虽易与商王,但最终还是“禅让”给了周氏长子,因此建立了大周。 在那之后,姬象便隐于幕后,守天子藏室,数十载未曾干预政务,但却留下了无数著作,其学识囊括农乐匠艺,诗书岐黄。 季象其排名第四,因伯仲叔季之故,故又称周公季象,也即是季象公。 然而。 季象公是五百年前的人物!按说,应当早已宾天了才是,为何王舆竟然说这老者是季象公!? 仲明和仲平震骇,但夫子所言,又岂有虚假? 难道说季象公一直活到现在? 另一旁,老者听到王舆口出此言,目光微动。 他双眼微微眯起,看了看王舆,并未应承,也未否认。 王舆见状,心中却已确认。 他再行大礼:“季象公,请恕晚辈叨扰。晚辈自幼研读《德道》、《太易》,对公万分景仰,恨不是同时生人。未想到,公竟尚在。还望能对拙作有所指点。” 王舆言道。仲明和仲平闻声旋即各自拿出一些竹简,恭敬地递向老者,正是王舆所归纳著作的《十三经》。 此时,仲明和仲平也不管这老者是不是真的季象公,但他二人心中浮现出了敬畏。 毕竟若此人真是,那岂非就连王舆都是他的十代子孙辈了? 老者看着递来的竹简,并没有接过,道:“这竹简尔等暂且收好。王坤厚,先前我已说过,老夫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在那深处池边。不过看在你心仪成礼之份。若有时无聊,因为可与老夫来藏室谈谈心。只不过什么指点论道之语便切莫说了,以免生出不愉。” 老者说着,指了指天倾池所在的位置。 既有此言,王舆便也不敢再打扰,而且能有如此回应,已是莫大欣喜,于是说道:“如此便多谢季象公了。仲明,仲平。你二人将竹简收好,待我再去拜访圣贤。” “是,夫子。”两人收好十三经。 在老者的示意下,王舆带着二人,很快便接近到天倾池了。 而实际上,另一方,天倾池中苏叶看着这老者,心中却是腹诽:这师父,看起来漠不在意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吧! 别看老者言语似有拒绝之意。但实际上,他对王舆的第一印象是不错的。 尤其是,对方竟能猜出他的身份。老者难免也会有几分开心,这是他的自然之心,是人的天性,他从不会压抑。 只不过若是王舆真找老者论道,老者,定然是要回绝的,因为老者并不认可王舆的“大同论”。若是有所争辩,难免会生无趣。 事实上,与老者一样,苏叶也不喜欢争辩。他们都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道不同,不相为谋,君子绝交不出恶语。若不喜欢,自当离去便是,没必要白费口舌。 但是比起老者,苏叶对王舆的“大同论”,虽不认可,却觉得也有一部分与自己的心意相合。最重要的是,这人的确值得尊敬。所以他才愿意与其多加谈论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竟然有五百多岁了呀……苏叶对这个年龄也是蛮惊讶的。虽然,身为一个“修仙者”理论上来说,莫说五百岁,就算活个几千几万年,理论上来说也是平常之事。 但现实,往往并没有那么简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那上古的无数大神通者,到如今都不复存在。真正的求道者,纵使寿命长久,也不会在世间枯活。 他们去哪儿了,苏叶不确定,但肯定不会全部逝去。现如今这个世界,凡人寿命不过四五十年。老者活了五百年还健在,已着实难得了。 最关键的是,苏叶还知道,老者是真的没有用那种仙道的力量延年益寿,而是仅仅凭借凡人的身躯,“顺延造化”而来的。 这个先不提。 如今,王舆已近在咫尺。 当苏叶抬起头来时,远处,便已出现了他和仲明、仲平的身影。 在池中观察,往往不甚清晰。亲眼见了,苏叶才发现,这王舆真是相貌堂堂。 只见他气质儒雅,身穿文袍,腰间悬着一把三尺宝剑。眉宇之间露出些许英气,不似想象般的纯粹的文人,颇有一种“出则将,入则相”的感觉。 一眼看去,便令人心生好感。 王舆来到近前,四处打量,却发现周遭氤氲偏偏。 他略微一怔。 那“圣贤”在哪儿?怎地没有人在? 旋即,目光微凝,看着四周的花草树木,飞鸟松鼠,不由眼中露出些许凝重。 转而又看到了池边的土国,更是露出几分讶然,旋即眼中浮现出了些许喜色。 紧接着,王舆做出了仲明和仲平颇有些无法理解的动作。 只见他双手执礼,朝着周遭的花草树木、飞鸟、松鼠、野菊、莲花,甚至是蜻蜓蚂蚁,各自行了行礼! 夫子这是在干什么!? 仲明和仲平,愈发觉得诡异。王舆平时也行礼,面对老者时,行的是大礼,抱拳鞠躬。而面对普通人,往往也会执些小礼。可如今他竟然面对一些“花草树木”什么的行礼,这是把它们当人了? 要知道。王舆的“大同论”、“格位平等”之学说,虽然已深入两人之心。但,这论调却只是面向“拥有人格”的存在。 类似花草树木,亦或是只存在本能的牲畜,是不适用于格位论的。 这也是为什么王舆会教授别人打猎砍柴的缘故。 而如今他的所作所为,难道是说,这些“花草树木,鸟兽虫蚁”都拥有“人格”不成!? 第六十五章 经文 但是这还不算。 如果说,王舆给花草树木,鸟兽虫蚁鞠躬,只是“诡异”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是令人震撼。 因为,那些东西回礼了! 只见那花儿草儿鞠躬,鸟儿虫儿抱拳。松鼠恭敬行礼,蚂蚁并排注目。这些存在竟然真的有智慧,有人格!! 这事儿,让仲明和仲平觉得大为震撼。再想一想那五百年前的季象公现在还活着,那山下飞瀑突然出现,形成对心神的重压……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令他们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算现在真的出现“龙神”,或许,也不值得奇怪了。 于是,苏叶出现了。 天倾池中,先是散发出了道道星光,进而涌现出了汩汩泉水,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龙首逐渐浮出水面。 在龙首凝聚过后,渐渐地那模样回转,最后化作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 锦鲤竟然驾驭五彩光华,浮动到池面之上,接着看向三人,口吐人言! “王舆,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苏叶熟络地说道。 仲明和仲平坐倒在了地上。 此时乃是下午时分,日光正炽。那锦鲤周身的鳞片散发出橙红的光辉,映过光芒,两人似乎看到了一条赤龙! 难道说,这锦鲤儿真是传说中的龙神!? 他们也是听说过“龙神帝君”的传说的。在犬戎部族,也有不少西北国的流民。而且犬戎虽然信仰狼神,但龙神的文化也早已共通。 早在王舆说“星辰被什么点燃了”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认为,那是龙神的手笔。 原本二人还没放在心上。但现在,却似乎不得不信了。 眼看着那锦鲤儿言语,说实话,他二人也不知该如何作以回应。因为锦鲤儿给人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算得上有什么威严。 除了一开始龙首汇聚成泉的震撼以外,锦鲤本身,更带有一种随和感。不过两人却不敢有丝毫小觑,不如说反而开始内心惴惴不安了起来。毕竟眼前面对的乃是神灵,他二人的所作所为,难免不会有冒犯感! 但是,王舆却没那么多想法。 他看到两个弟子露出些许骇然,不由轻轻拍了拍两人,说道:“休要作如此模样。” 王舆一说,两人如醍醐灌顶,连忙正衣冠,心中渐渐也有了底气。 不错,天神和凡人,格位也是平等的。既如此应当气度俨然。 他二人强压内心的不安,目光渐渐凌厉了起来。 但是,王舆却向苏叶行了大礼。 只见那夫子,双手执礼,朝苏叶恭敬行礼。眼中只有温和,未有任何傲然气息。 仲明和仲平见状,又颓了。说好的俨然呢? 反倒是苏叶看到如此情况,不由想道,这王舆果然是不亢不卑的。不像两个弟子,要么卑态毕露,要么强作傲然。看来少年人,仍须修行。 王舆道:“在下王舆,字坤厚,见过龙神帝君。弟子有些许失礼之处,望帝君勿怪。” 苏叶道:“无妨。请君勿要如此多礼,我并非是真正的上古龙神,只是一条普通的鲤鱼儿,得到了些许的机缘,方才能够掌握这西北天空的一片星河罢了。” 普通的鲤鱼? 仲明和仲平不由咋舌。 谁家的普通鲤鱼,能够掌握着星河的力量!你在开玩笑吗? 何况,他二人可是记得。夫子一直说的是“点燃星辰”。事实上,那西北天的一颗大火星,连带着周遭的无数星辰都形绯红之色。 也就是说,那都是这鲤鱼儿的所作所为! 这不是龙神,谁是龙神? 王舆也说道:“帝君过谦了。我闻西北大地遭遇浩劫,若非帝君聚雨龙北上,如今灾难只怕仍然横行,数以百万生灵未罹难,这都是帝君的功劳!” 王舆的话,说的诚心诚意,并未有丝毫恭维。 他虽然也非凡人,但却并不是真正的修炼者。亦或者说如今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修炼者”的意义。 即便是他,面对灾害,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化解。 事实上苏叶也并不能。他之所以能够将西北大地的雨云化作雨龙,使其北上,更多的是借助了西北天的力量。 但是这力量,其实并不能严格意义上说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只是炼化了一颗星辰,拥有借用星辰的力量罢了,而这星辰,这星辰中燃烧的薪火,都是烛龙留下的。 除非苏叶真正接受烛龙的薪火道,否则,这力量都只能被他借用,而不会真正属于他。 当然了,这次见王舆,苏叶其实就是想找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不过,他不打算先说自己的事。 毕竟王舆才是“拜访者”。 苏叶看着王舆,顿了顿,说道:“王舆,那灾难什么的暂且不提。你这次来找我,应当有你自己的目的。你想问我什么?但说无妨。” 王舆再次拱手,表示感谢,随即令仲明、仲平将十三经拿出,递到苏叶的面前,道:“这是在下一生归纳的著作,名曰《十三经》,还请帝君过目。” 苏叶点了点头。 他轻轻拨动鱼鳍,便看到,仲明和仲平手中的十三个竹简逐渐漂浮了起来,落在苏叶的眼前。 随着一道道光华蕴动,那十三个竹简尽皆打开,一个个文字仿佛从竹简中飞舞出来,各自落到光华之中,任凭翻阅。 那正是苏叶以最快的方式,大略的对《十三经》进行一番查阅。 这《十三经》,分别是《易》、《文》、《书》、《礼》、《仪》、《孝》、《德》、《诗》、《乐》、《亲民》、《兼利》、《小康》、《大同》。 十三经囊括大典,包罗万象。对天下学问都有大致的阐述,而终极目的便是追溯兼爱大同的社会。 大略地看了一遍《十三经》,苏叶终于对王舆的理想有了一定的了解。 难怪,王舆的所作所为,似乎有很多地方是相矛盾的。 比如说他为何不以武力统治大周,以法度严令改革,而是选择以近乎“愚公移山”的方式。 因为,他的目光看到的并不是一时,而是放到了所谓的长远的“未来”。 无论是什么政令,亦或是大刀阔斧地改革。终究只不过是在历史的长河下激起一片浪花。 那浪花再大,终究会有消灭的时候。而王舆希望的,是从根源改变,一点点地将文化彻底融入到周人的骨子里! 这样,只要文化建成了,那么华夏若在,则大同终能成功!! 所以,他宁愿只是做一些看似为不足道德小事,将思想铭刻到不起眼的地方。若何时那些诸侯能够不再排斥,而是接纳他,则能证明他的所作所为终有成效了。 这个想法,是不错的。 但是。 苏叶却摇了摇头。 因为他觉得,即使如此,这“大同”仍然难以成功! 王舆也看到苏叶的摇头了。他顿时皱起眉头,同时心中也浮现出了一丝丝渴望:“帝君,何故如此?” 第六十六章 未来 王舆是一个求道者,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有理想,有坚持下去的决心,也有“道心”。但他仍然渴望得道。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大同世界是他的道,可是如何真正能实现它,王舆却不知道! 是的。 虽然他尝试了很多,并且找到了自以为可以得道的方式,但他仍然看不到得道的希望。 就好像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愚公的所作所为看似终于有一日能够将高山移走,但实际上愚公是看不到希望的。 那高山,未必不会增长。那世间,未必不会有人阻止;那神灵未必不会震怒。甚至连那子孙,也未必会愿意花一生工夫去践行。 而王舆要做的,其实比愚公更加艰难。也更加看不到希望。 所以,他才会来到钟山,想要“闻道”,想要“得道”! 看着眼前的鲤鱼,王舆心怀尊敬。 他虽然并不确定自己能够在“龙神帝君”这里得道,但是他仍抱有一线希望。所以他在苏叶“摆首”以后,才会心中浮现出几分渴望。 即使,这“龙神”作如此颜色,很有可能会痛批自己的“大同论”,但王舆仍然希望听到批评! 不过苏叶并没有批评王舆的大同论,而是反问道:“王舆,我看你经中多次提到‘大同’二字,那么你觉得什么是大同之世?” 王舆想了想,说道:“所谓大同,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有自尊,君民共乐……” 苏叶静静听王舆言述。等他讲完以后,说道:“那么,这大同之世,指的是周朝,还是犬戎?” 王舆顿了顿,说道:“大同之世所言者,乃天下万物有人格者。” 苏叶又问道:“那此方天地之外的生灵呢?” 王舆一愣。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苏叶道:“大同之世,是以何种观念来看?这个是很重要的。天地无限,大有宇宙诸天,小有花中世界。你的大同之世,只能在狭义上普世,难以在广义上普及。在我看来,充其量只能惠及一时而已。” 王舆皱眉。旁边,仲明听闻以后,不由说道:“人性本善,只要我等以道理激发出其心中善意,未尝不能一传十,十传百。何况若能做到天下大同,也已然是功德无量了,何必再去想别的世界的什么事情?而且,天下之外,难道还有天地不成?” 仲明说的话,很显然处处透露出青涩。苏叶可以有很多地方能够反驳,但他没有心思去辩论,而是等王舆回应。 王舆思索良久,半晌才道:“帝君。仲明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我乃此世中人,自然要先顾及此方天下之大同。” 苏叶摇了摇头,道:“我刚刚说的,乃是空间上的难以普及。那你有想过时间上的问题吗?” 王舆眉头皱的更深。苏叶所说的,他已能想到许多。 不过,苏叶还是说了出来:“空间上,你的大同之世难以真正普遍。时间上,每一代人都有那一代的不同之处。上古时,凡人初生,人神共居,智慧尚是火苗时,人兽同乐。那也是一种大同。但如今却追求的却并不是回到原始,这是受时间的限制。你如今的思想,终究会被后来人推翻,或好或坏,都不受你的控制。” 苏叶说的很清楚了。 是的,其实这王舆也早有些思索,这也是王舆一直担心的。他把大同论融入文化思想中,且不说有生之年能否做到,就算可以,但一旦在未来的某一代这思想文化不适应时代了,终究会被付之一炬。 但王舆仍然还有几分幻想:“自三皇五帝之后,文化礼仪已然初成。我正是因为担心这一点,方才将大同论融入到了《十三经》中,十三经囊括无数,只要十三经得以广传,哪怕有部分终究失传,当也可警醒世人也。” 苏叶听了王舆的话,并没有选择继续与其论道。 但凡求道者,都有自己的坚持。 莫说是王舆,即使是对仲明、仲平,甚至是王舆座下的任何一个弟子,苏叶也不一定能够说服他们,因为言语上的讨论是最脆弱的,不能深入人心。 何况,他不喜欢和人争论。 比起言语上的探讨,他更喜欢的,是直接将事实摆在别人的眼前。 苏叶看向王舆,道:“王舆,你想要什么,终究还是由你自己决定的。既如此,多说无益,不如我便带你你亲自去看看那结果如何?” 王舆一怔,亲自看看结果? 他心中有些犹豫,但同时,也有些渴望。转瞬便道:“好。” 苏叶目光微凝,顿时,王舆感觉到天地中浮现出了五色光华,罩住了他。 那力量牵引着王舆逐渐漂浮了起来。紧接着,天倾池开始发生动静。只见池水开始向上翻涌,仿佛是被某种力量拉长了一样,转瞬在三人眼前形成一道“瀑布”的规格。 “夫子!”仲明和仲平一惊。但王舆旋即轻轻摆手,示意无事。 苏叶从瀑布中穿梭过来,环绕着王舆,旋即鱼鳍一点。 顿时,异象陡生! 只见那天倾池的一片池水,霎那间竟然化作了点点星光。仿佛池水是天空中的无数星辰一般,闪耀着绮丽的光彩。 这变化令两个弟子愣了。只见星光笼罩住了苏叶和王舆,看似并无变化。但实际上…… 在这一刻,王舆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已并不在钟山池边。 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星河之中!头顶星云无数,身旁则燃烧着片片烈火。 天空深处,星河之间,一个巨大的龙首伏在星云之上,看向王舆。 那龙首便是苏叶!而在这一刻,苏叶已激发出了烛龙留下的“文明薪火”的力量。 “王舆。” 因龙首的缘故,苏叶的声音透露出大威严,浑浊的散发下来:“如今你所在的,乃是西北天的星河之中。我不喜辩论,你便亲自看看,我因你的大同论,而与你推演出的未来罢!” 烈火燃烧,一幅幅场景出现在王舆的眼前! 第六十七章 染料 烛龙的薪火道,是燃烧文明之道。 薪火道与香火神道的本质在于,后者是因文明信仰而成道,而前者,则创造文明薪火。 苏叶对蚂蚁、飞鸟、花草树木的点化,是他被薪火道接纳的缘由。 继承薪火道,需要做的是创造文明,而不是被文明创造。 因此!借助了烛龙的薪火力量,苏叶能够根据“大同论”,推演出在“大同论”之下衍生的文明未来! 王舆一瞬,便别那周遭燃烧的薪火所吸引。而接下来出现的一幅幅画面,更是让他第一次神色动容。 因为他看到了未来。 那是“大周”的未来! 自他从西北国归来,大周便逐渐迈入了诸侯割据的年代。而这个年代,虽然礼乐开始崩坏,以至于走向了大争之世。但是,恰恰也迫切需要思想的重铸。 王舆趁此乱世,在与三千弟子的努力下,一点一滴地开始将格位论、大同论、连带《十三经》,渗入到各国文化之中。 这一过程是漫长的。 场景转瞬来到七十年后,一生传扬《十三经》的王舆,在一百二十岁的高龄过后,死于齐国!他生前便被看做是圣贤,死后亦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可惜的是,终其一生,他也没有真正做到将大同论融入到文化之中。 王舆微微皱眉。但随即他发现,这还并不是结局。 是的。 虽然场景中,自己最终病死。并且死时也没有看到“大同论”真正融入到文化,被主流所接受。 但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弟子们仍然在践行大同论! 而并不是像他担忧的那样,树倒猢狲散。 王舆身死,让大同论传扬的速度慢了许多。但却仍然是天下第一大思想。他的三千弟子更是终其一生,不离不弃,为传道而不惜生命。在这过程中有不少人甚至被捕捉处死! 王舆看得心痛。但在诸多弟子的努力下,大同终于开始被诸侯们所接受。同时,由于《十三经》不断被完善,其中的价值渐渐地也已令诸侯们不得不去奉行。 及至又数十年后,诸侯国出现了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扫清六合,荡平诸国。统一了大周,建立“大秦”,并尊崇“大同”! 在他的宣扬下,终于,他的大同论迅速发展,终于成为了华夏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大一统的推崇下,大同论更名为“礼教”,取人人尊礼成教之含义。一时天下清朗,盛世自临! 看着这些,王舆不由得双眼亮了。 虽然大周覆灭了。但他的大同却成立为教,融于文化,这让他看到了大同之世的希望! 然而,这希望并未能持续太久。 不足百年,那位秦君便深感礼教的威胁。尤其是,礼教的思想他完全不认可。 他开始大肆屠杀礼教,同时将《十三经》中关于思想的部分去除,只留下其中利于民生的部分,同时以君权思想冠之。 这是礼教的一次浩劫。但王舆看了,心中仍未有所波动。因为大同已融入到了天下人的思想中,他相信不利之世只有一时,暴秦终将覆灭! 果然。秦,不过二三世便被推翻,后世人建立大汉,而礼教再一次重生。 汉朝与秦朝不同,并没有再排斥礼教,相反大力宣扬礼教。 但是,王舆却觉得不安。 果然,他的预感是准确的。因为汉君仍然发现了礼教的威胁。他和秦君,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不希望礼教的格位思想真正扩散。只希望留其表面的“礼”,而不希望有其深度的“格”。 但是与秦君不同,汉君改造了礼教。将礼教的“天地人三者合一”,改义为了“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在那之后,王舆的《十三经》经义无数次被曲解,甚至是修改原文! 礼教逐渐面目全非,终于成为了统治者的傀儡。 温文尔雅的王舆,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但他不相信《十三经》的真义无人理解。 终于,有一些贤人,开始去领悟礼教的原意,并且意图清正天下。这又让王舆看到了希望。然而好景不长,不过数百年,随着时代变迁,灾难多次来临,礼教也随着时代而起起伏伏。 时而兴起,时而衰落;时而被统治者曲解,时而被妖邪利用。礼教仿佛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大同似乎是一个随意操弄的口号! 王舆的心情也不断地在波动着。场景愈发迷幻,但其中的故事,却似乎始终在重复、在轮回。到后来莫说是建立大同之世,就连礼教也已不复从前了。 终于,一切烟消云散! 王舆的思绪回到了西北天的星河之中。 他抬头看向苏叶,眼中露出复杂之色。半晌后,问道:“敢问帝君,十三经的思想既已融入文化,又为何会如此循环往复?” 他在场景中看到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轮回!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关心大同,关心“礼教”。但等到后来,时代的变换则愈发类似。而所谓的“礼教”,只成了历史变迁中的烟云。 虽然始终存在,却无法主导未来。 那薪火中的场景,苏叶也自然是看得到的。 在王舆如此询问以后,苏叶的内心其实也深思了不少事情。这薪火道推演的场景,在此之前他也是不知道的。大同论和文明的推进,让苏叶也受益良多。 而如今,王舆询问,苏叶也没有托大。 他思索片刻,声音低沉道:“王舆。这些场景是因你的思想而生的,不是我要给你看的。因此,我也不好断定。但在我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大势而已!” 王舆目光凝起:“大势?” 苏叶道:“不错!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盛世时,百姓饱食而思均等。乱世时,黔首失格而求苟活。大同论虽能改变人的思想,却改变不了人的本性,更改变不了时代的洪流。” 大势不可改!这是老者常说的一句话。 时代大势就好像是一条河流。 而礼教,就好像是瀑布中染料。 染料倒在瀑布中,甚至随着时间的渗入染红了整片河流。 但河流虽然被染红了,它该怎么流,却还是会怎么流,礼教的染料只是无法被去除,却不能改变河道!甚至不得不随着河道而改变流向! 乱世、盛世,都只是文明社会的一个个轮回罢了。礼乐崩坏,在于时代;钟鸣鼎食,亦在于时代! 一碗水可灭蚂蚁一国。唯有离开国度,方能结束轮回。 所以,老者正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才会放弃成为天子,更加不认可王舆这个“圣人”的大同论! 王舆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些许的迷茫之色。 就在这时,突然,薪火再次燃烧了起来!只见那火焰当中,一道道烈焰接连显现,带着万丈元气,转瞬便已弥漫至他的周身!! 第六十八章 薪柴 星空中的文明薪火,瞬息已抵达至王舆的周身,仿佛随时将欲吞噬他周身的氤氲一般。 王舆陡地抬头,看向那星云间巨大的龙首。 这星河中火焰的力量,乃是受这位“龙神”的控制。如今火焰燃烧到周身,自然也应该是那位龙神所为。 不过,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这火焰并不是苏叶所为! 是的。火焰的燃烧,似乎带有着它自己的意志。仿佛是这王舆的大同论,让烛龙留下的文明薪火浮现出了一丝“同化”的欲望。 换言之,因王舆的思想融入到了薪火中,以至于薪火竟似想要将其吞噬! 大同论的思想就好像是干柴一般,让薪火道愿意在他的周身燃烧。 对王舆来说,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一旦薪火真的注入到他的周身,那么王舆也相当于获得了烛龙的部分力量。 不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舆的“大同论”,也具有启智的力量,因此薪火才能够接纳他。 当然了,如果苏叶想的话,也可以立刻阻止薪火的蔓延。毕竟现在龙神离去,他的才是星河的主人。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苏叶顿了顿。 他看向王舆,说道:“王舆,如今你也看到了。你的大同论无法真正改变世界,既如此,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王舆问道:“什么选择?” 苏叶张开龙嘴,那龙须犹如两条接连天地的匹练翻飞,他忽地吹了一口气。 “呼!!” 大风呼啸。随着他的动作,一颗颗星辰接连被点燃。整条星河到处弥漫着赤红色! 天倾池,即使是仲明和仲平也看到了,天地似乎亮了。 赤红的一片弥漫在任何一个空白之处。整个世界仿佛在燃烧。但亲手去触碰,却又什么都摸不到。 随着苏叶的吹息,那王舆周身的火焰也更加旺盛,它与星河的力量连成一片。以至于,星河中,唯有王舆周身散发着淡淡氤氲,显得遗世而独立。 忽然,火焰之中,翻飞而出十三个竹简。 那十三个竹简正是《十三经》!十三经竟然从星河之中窜出,化作无穷巨大。犹如星河中的十三颗星辰一般,立在火焰之上! 苏叶道:“你现在若是投身于薪火,我便将昔年烛龙的薪火道力量分享予你。今后,十三经将成为护持文明的薪柴,而你,也会成为西北天中的‘星君’,在西北大地上即能拥有无边法力。” 苏叶顿了顿,怕王舆不理解,又说道:“天倾池边的生灵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智慧,是我所赋予的,薪火道的力量在于创造与维护,由你的十三经,今后点化生灵将会十倍快于而今!” 王舆听闻,眼中浮现出些许憧憬。 星君什么的,他倒不是很在意。但是,眼前的这条“龙神”,想要借助十三经点化苍生,创造文明与人格。 若能如此,这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王舆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若如此,十三经可还能传于世间?” 苏叶道:“能,也不能。” 王舆问道:“此话何意?” 苏叶道:“薪火道的力量,并不是仁道,而是霸道。十三经作为薪柴,自然能够传遍世间。但世间如有欲望,则亦要以大火将其焚为灰烬。同时,十三经并不是薪火道的主流,只能作为点化智慧的依附。” 薪火道的本质,是去芜存菁。烛龙创造文明、维护天倾、护持文明。但如若文明腐朽,则亦会毫不留情的毁灭! 这一次西北国的天灾,其实就是如此。本质上是因为大地上的薪火太过微弱了,西北天便判断世间的文明已没有了“护持”的价值。因而,才会降下灾难。 王舆也明白了。 若是同意了苏叶,那么,十三经将会彻底成为“薪火道”的附庸。 若是薪火道渗入到文明当中,则会以极为强硬的手段,强迫文明繁荣。 当然了。即使没有十三经,薪火道也是如此的大道。西北国与蚁国的“祭祀”,便已初现端倪!只不过,若是有十三经,则或许薪火道会更温顺一些,并且更靠近“大同”一些。 但本质还是不变的。 假设周朝沦为薪火道下的文明,则若当诸侯割据,大争之世来临时,薪火若微弱,则必天降灾害。严重者甚至会直接灭没周朝,再塑一个新的文明。 王舆内心复杂。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力量,其实也算是在维持一个另类的“大同之世”。只不过,大同与否,在于掌握西北天的龙神,也即是苏叶。 现在看来,这位龙神,是一个“仁慈”的神灵。因为就算自己不同意,十三经已经在这里了。按理来说,他可以不问自己的意见,随时将十三经化为薪柴。但他仍然问了,并交给自己选择。 这样的薪火道,似乎也不错。 然而。 王舆却还是没有立刻同意。 他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那“火焰”中的一幅幅场景。 那真的是未来吗? 世事只有一个轮回,而想要打破这个轮回,难道就只有依附于更强大的超出轮回的力量吗? 但是,谁又知道薪火道是否可以永恒存续下去?而且失去了“人格平等”的大同论,还是自己的“道”吗? 王舆开始沉思。 苏叶也没有打扰他。 时间流逝,渐渐地,王舆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平稳了下来。他的内心已不再纠结了。 陡然,他睁开双眼,眼中神色变得坚定了起来,道:“我并不想成为西北天中的星君。” 是的,他做出了决定。 面对这摆在自己眼前的“成仙”、“长生不死”,王舆拒绝了。他的本心根本不在这里,也不希望分掉西北天的力量。 对于这个结果,苏叶毫不意外,他只是问道:“你下定决心了?你可知道,哪怕是十三经将会在大势中随波逐流,甚至是被曲解,沦为统治者独断的工具?” 王舆微微摇头:“帝君,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在下虽然并不想成为星君,但是,十三经必当充为薪柴!” 他陡地一挥手。 顿时,星空中那无限巨大的十三个竹简,同时燃烧了起来。 轰!! 大火弥漫。十三经的思想很快弥漫诸天,成为了西北天薪火的一把把柴禾。 得此助力,苏叶顿时感受到了自己掌握薪火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壮大! 在此之前,他只不过是借用烛龙的薪火,而并未有自己的力量。但现在,王舆却将十三经的思想完全赠给了他,使得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根基”! 苏叶的眼中浮现出了些许意外之色。 第六十九章 百家 王舆主动将十三经点燃,使其成为西北天中的薪柴,而这力量,如今尽归苏叶所掌握! 但是,他自己,却并没有接纳薪火道,也没有成为西北天的星君。 这等于是将十三经完全赠予给了苏叶,却又放弃了分享烛龙的力量! 一时之间,苏叶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做。 但是,王舆转而开口,却让他瞬间明白了:“帝君的薪火道,乃是使天下承平之大道,其善可也!然而,若我接受了薪火道,则违背了大同的初衷。我愿使十三经充为薪柴,以助君成就和谐大善。但我自己,绝不可能奉行此道。” 苏叶听闻,不由得内心有些触动。 王舆此举,乃是既坚持了自己,又没有排斥薪火道。 这毫无疑问是有些矛盾的。可是,却恰恰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话虽如此。 苏叶还是问道:“你拒绝了薪火道,未来将何去何从?” 王舆道:“我仍要回去大周,将一生用在宣扬大同之上。” 苏叶道:“但你已看到了,你的思想终不能成,只会被曲解被利用。” 王舆笑道:“帝君所言不错!但是,假使我没有宣扬大同。那世间会变得更好吗?” 苏叶恍然。 是的。 即使王舆不去宣扬大同论,亦或者是历史上没有“礼教”。但人的欲望却仍旧是还在的! 没有他的理念,也会有其他的思想。 历史长河的大势,不是一人能够更改的。即使这个人是圣人。 但换言之,如果没有这个“圣人”的思想,难道世界会变得更好吗? 不,只会更加野蛮。 王舆的大同,虽不能改变世界。但是,却可以让世界多一个方向。虽不能改变“仓禀”、“衣食”的缺乏而导致的乱世,却可以让乱世来临时有所希冀,让盛世来临时有所追寻。 即使这永远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即使谁都知道它不可能实现。但是一个奴隶有信仰,总是比没有要好的。 也许这个梦,只是对于凡人而言。毕竟在“神灵”的眼中,凡人是微不足道的,就算灵魂上得到了些许救赎,又有什么用?何况也不会所有人都因此有机会得到改变。 但是,王舆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仍然觉得这很重要,为此,他甚至放弃了“成神”的机会。 圣人之称,其当之无愧! 为了自己信仰,宁可放弃仙道。其实王舆也可以以神灵的身份长生下去,并且以神灵的身份传扬《十三经》的。 但如果那么做,或许他也不是他了。无论是烛龙也好,上古大神通者们,都已从这个世界离去了,他们没有管顾凡人。苏叶自己,也并不会管顾所有的凡人。但王舆却愿意! 也或者说,这其实是一种愚蠢吗? 苏叶默然。 便在此时,王舆再次开口了:“帝君,若没有十三经,世界将会如何?请帝君让我看一看。” 苏叶看向王舆。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随即引发了薪火道的力量。顿时,烈焰当中,再次推演出了若无大同论的世界。 没有了《十三经》,自然不会有“礼教”的诞生。但是,世界果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 贤王未更,昏君未改。世界仍旧随着时代的变迁而经历兴衰荣辱。虽然没有礼教外衣,但“君权神授”的思想仍然存在,世人的愚昧也只会更糟!生活在底层的人,同样看不到希望。 那是一个更加混乱的未来。 甚至,在未来,周人已没有了自己的文化底蕴。乃至于异族入侵时,未能有将其同化之思想,反有大厦将倾之迹象。 看到这一切以后,王舆的眼中已然决心坚定——他要将自己的思想贯彻到底!他虽不能改变历史大势,但却让华夏更加完整。 如此,足矣! 场景很快消散。王舆双手执礼,朝向苏叶:“多谢帝君,在下便就此告辞了!” 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今虽未得道,却已闻道。 夕死可矣! 当然的,王舆如今也已不再留恋这西北星空。他准备离去了。 但是。 苏叶却并没有让他走的意思:“夫子且慢。” 随着声音,周遭的火焰渐渐地消散,重新化为道道星光。 天空的龙首逐渐消灭,紧接着,一条锦鲤儿从星云中露出头来,落在王舆的眼前。 火焰熄灭的星河,辰海闪耀,流光无数,看起来给人一种舒心清凉之感。 “帝君,可还有其他事情吗?”王舆问道。 苏叶道:“你觉得,‘礼教’配得上你的大同论吗?” 王舆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苏叶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果然仔细想了想。想了许久以后,说道:“有所片面。” 苏叶点了点头。 王舆的大同论,其实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孔子”的儒家。 在刚见到王舆的时候,苏叶也以为他是和孔子差不多的人,但实际上却不然。 孔子的礼,长幼尊卑,人人有序。虽有平等,但也有局限,比如对奴隶便不适用。这是因为他自身受到了很多时代的局限性。 儒墨世仇,便是因为阶级对立的原因! 但王舆却不一样。他更像是糅杂了自己记忆中的数个“圣贤”,他的思想是超越时代的。 其中虽然有很多矛盾,但却又微妙的统一在一起。“大同论”既能顾及统治者,也注重民生。既兼爱,也遵礼。只因为“格位平等”,中和了一切对立。 他更像是集春秋诸子的雏形。 当然的,“礼教”对大同论的概括是片面的。不适用于王舆的全部思想。 苏叶道:“你一个人的思想,虽包罗万象,但后世可避重就轻。十三经今已充当薪柴,如若未来被周人曲解,则我若还在必不可能袖手旁观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拆分十三经,将自身思想打散,启蒙弟子,令三千之众传递星火,更新万象!” 王舆双眼一亮:“拆分十三经?” 苏叶点头:“不错!若十三经的每项思想独立出来,人人均等,而非一家独大。则虽有曲解,亦有补充。且星火燃烧,壮成焰海。日后必能成就华夏思想之基石!” 是的,及至如此,苏叶已确信了王舆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是由他推行百家思想,传法天下,则百家典籍,定能如十三经一般充为新柴,燃烧星海! 第七十章 万世 王舆听闻了苏叶的话,双眼微闭,仔细思索拆分十三经的可能性。 他当然知道,苏叶劝自己拆分十三经,真正的目的有“借用”十三经充当柴火的意思! 要知道。如今的十三经成为薪柴,就已经让苏叶拥有属于自己的“薪火”力量了。若是十三经扩充为百家诸子,则此力量将会更盛! 诸子的思想越丰富,越完善,苏叶的薪火也就越旺盛。直到这力量能完全超越烛龙留在西北天的薪火,到那时,烛炬九星就算不接受他,他也可以强行点燃九星! 不过,王舆虽然知道这一点,他却并不在意。不如说,苏叶也根本没有任何想要隐瞒地打算。 这就是一次摆在明面上的“合作”。 诸子百家,对苏叶重要,这自无疑问。但对王舆也不是不重要呀! 而且就算王舆拒绝了,对苏叶来说,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罢了。 当然。按照烛炬世界的推演来看,如果王舆未来坚持宣扬十三经,那么“大同礼教”会一家独大。但是别忘了,那仅仅是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莫说苏叶自己可以有各种方法推动百家。原本,世界上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圣人”的,推演世界只是将意外因素排除以后得未来罢了。 有的“圣人”,甚至出现的会很偶然。比如那个“圣人”可能原本只是想要借助神权或是人权收拢权利,但他的思想却无意中开辟了一条新的普世道路,进而被神化。这,也是可能的。 所以,推动百家,对苏叶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也是他为什么让王舆自己做选择,而不是用各种方法去蒙骗或是强迫的缘故。 一则,蒙骗和强迫,未免落入下乘,没什么意思。二则,他有无限的时间,而且也并没有只把目光放在烛龙的薪火道上。 苏叶静静地等待王舆的回应。 半晌后。 王舆睁开双眼,问道:“帝君既然口出拆分十三经之言语,想必早就有所想法。不如且请赐教,坤厚必以为师!” 苏叶颔首。 他措辞道:“你这十三经,其中囊括无数。但究其根本,皆是以‘大同’为根源。这大同,可以以‘仁’之一字来表达。” 王舆赞同:“以仁字出发,可矣!” “仁”本义是对人友善、亲爱。这正是大同之世人人该有的品德。 苏叶道:“以仁字出发,遵长幼顺序者,可为礼家,以十三经中的《礼》、《仪》、《孝》为代表。遵格位大义者,可为义家。以十三经中的《亲民》、《兼利》为代表。” 王舆仔细思索,发现“礼家”和“义家”的确是自己十三经中的两个层次的代表。 两者都是以“大同”、“仁”为基础,但前者更维护社会地位的划分,崇尚礼乐。后者则更强调平等,兼爱,不分亲疏贵贱。 这两者若是在大同论中,其实是不分你我的。但在现实中,差距就会变得很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圣贤。凡人往往只能够看到对自己有利益的部分。经过了先前的两次推演,王舆能够想象得到,如果如此拆分大同论,随着时间,“礼家”会逐渐为统治者、贵族所利用。而“义家”则会被平民、商贾、自耕农等各行各业的人所崇尚。 王舆继续问道:“仅仅是如此两家?” 苏叶道:“不止。十三经的每一部经文单拿出来,都自成体系,可独自为一家。只是礼家与义家,最为普世,可为显学!” 显学,即具有大普世性,最为著名的学派。 历史上的两大显学,便是儒学和墨学。墨子,是一位不亚于孔子的圣人。 王舆道:“那么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学说,足以支撑‘百家’之说?” 苏叶道:“有。以‘大同’为基础。黑白分明,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者,可为法家;纵横捭阖,以外交联天下者,可为纵横家;重百谷,劝农桑,以足衣食者,可为农家;通商取信,经行契约者,可为商家;建筑衡量,造物易术者,可为工家;行布岐黄,云游治世者,可为医家;观阅自然,辨析规律者,可为名家……” 苏叶说了一堆,王舆越听眼中越发浮现出神采。待苏叶说完以后,他问道:“类似农家、商家、医家、工家者。相较礼、义两家。恐为小术,也可自成学派?” 他此话倒不是瞧不起农家等诸学,只是怕诸学无法再礼和义两家下有一席之地。 苏叶道:“万物民生,无关大小。只要存利益,有道理,则自然会有信者。” 王舆也觉得此话甚善,但又犹豫道:“不过,农、商、医、工等学。在下虽然略懂,却不精深,恐难建立学说。” 苏叶道:“只要粗通即可,后人自当加以完善。遑论这钟山中,还有一位明师存在。夫子可多向那人请教。” 王舆闻言大喜,他知道苏叶说的是谁。他其实早想去请教那位季象公了,只是恐怕被拒绝。但如今眼前这位帝君既然如此说了,想必是有门路了。 老者自然不知道,他被自己的好弟子“卖了”。不过就算知道,料想老者也会摇头一笑置之吧。 苏叶知道这位老者其实是有血有肉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淡然,在这山中这么许久,或许偶尔也会有些觉得孤独。让这王舆和他说说话,论论道,哪怕可以的话是吵吵架也是不错的。 一番言语过后,王舆已是下定了决心。这推行百家,当是利大于弊的。但是,他还是再次行礼,问道:“帝君既能推演未来,不知可否将百家盛行后的未来与我推演一番?” 面对王舆的请求,苏叶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当然的,他也不会在推演中弄虚作假。 只见他轻轻摆动鱼鳍,很快,一团烈焰在王舆的眼前展开。进而场景不断地浮现! 那正是“诸子百家”盛行以后的“未来”! 这未来,并不能说是很好的。因为诸子百家虽存在,也仍然难改大势。 甚至其中有些地方,更加残暴、血腥。 但是,随着思想的积蓄,爆发。百家学说却能经久不衰,传至万世! 第七十一章 大同 王舆在第三次推演的烈焰中,看到了迥异于前两次的未来! 诸子百家的盛行,使得天下思想割据,分庭抗礼。王舆在时还好,无人敢明面上争锋。但当他身死以后,他的三千弟子就已然逐渐离心。 虽有“大同论”的基础,但思想的不同,维护的不同。使得弟子们渐渐地难以浑然一体。但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就算王舆的弟子们大多是“贤人”,却终究是“人”,而不是“圣”。 分歧,是在所难免的。 三千弟子倒还好。等到三千弟子,诸子百家的“星火”真的散播出去以后。这火,便愈发旺盛了。 百家的思想,因为利益的不同,而不得不针锋相对,甚至可以说是互为世仇! 礼家与义家;农家与商家;医家与名家;纵横家与兵家…… 可谓是争得头破血流! 莫说是从利益和阶级上直接对立的思想了。就连本家思想的内部,都有各自不同的派系,恨不得对方灭绝! 譬如那礼家之中,在王舆死后,竟然足足分为八派。及至后世,更加混乱,早已不知何为正统。 至于其他思想,也都大同小异。 这种状况,当然不会改变大势,相反还会因为大势不断地摩擦火花。偶尔可以微有和睦,偶尔却又老死不相往来;偶尔大打出手,偶尔甚至将对方迫害至死。 残酷、血腥,王舆看得时而皱眉,时而恼怒,时而叹息。但最后,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世事易料,世事难料!” 王舆大笑,那烈焰中的场景随之消散。 苏叶看到王舆如此反应,也没有打扰。 直到笑声渐渐消散,他才问道:“夫子看到三千弟子纠缠纷乱万世,可痛心否?” 王舆心情已然平复,他轻叹了口气,答道:“自然痛心。” 苏叶道:“既如此,可还要拆分百家,流传万世?” 王舆毫不犹豫道:“当然要!” 他从烈焰中,看到了很多不忍见到的事情。可是,相比于思想的启蒙,这些是值得的。 甚至,他的弟子们,百家未来的传人们。都有了自己的信仰、思想、追随。 他们因此而有了“魂”! 漫漫岁月,历史长河,人生百年,谁能无死? 既然终有一死,若能有自己的追求,岂不快哉!? 诸子百家,也让华夏的思想,有了“魂”! 华夏若无百家,则根基不复,万古如若长夜!而华夏之所以为华夏,正是因为这思想已融入到了血液、骨子里。 璀璨的文明不会因为一时的灾难而消灭,绚烂的思想恰如明亮的星辰,永恒高照,绝不腐朽! 这一刻,王舆也终于明道。 只见他道心澄明,周身氤氲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明。 而在天倾池外,仲明和仲平也为这光明所笼罩,看向王舆的眼中浮现出了希冀。 他们虽不知道星河中此刻发生的事情,但他们却看到了王舆犹如重生一般的光亮。 夫子……得道了! …… …… 不久后,王舆离开了西北天,重新回到了天倾池。 他再次谢过苏叶。接着带着仲明和仲平,前去拜访老者。此去,并没有立刻询问什么事情,而是执礼恭敬了一番。 然后。 王舆就在这钟山脚下住了下来! 是的,他带着三千弟子,在钟山脚下居住了起来。这一住,就是足足三个月。 三个月间,他每日都在讲课。他的授业思想得道了新生,对三千弟子因材施教,灌输了以大同为基础的诸子百家之思想! 虽然在以前,王舆言行也多有类似的教学。但却从未如此系统,如此分歧过。以至于这一次的教学,三千弟子们渐渐地觉得有些地方王舆说得对,但有些地方似乎有所偏颇。仔细一想,还是对的,只是各自的理解又不同了。 这正是诸子百家的启蒙。 当然了,仅靠如此,诸子百家还无法轻易的形成。除了每日的教学之外,王舆还会让自己的三千弟子,每日都有“逆流飞瀑”的“功课”。 这是苏叶提出的。 他模拟以第二道星光海的力量,将诸子百家的思想,各自融入到了飞瀑当中。三千弟子在这瀑布中,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开始逐渐产生自己的“魂”。 当然的。以教为学,教学相长。无论是苏叶还是王舆,在这个过程中,也是获益匪浅的。 王舆每日不但教学自己的弟子,同时,也会在半夜时,偷偷来到钟山之上,去请教老者。 一开始,老者表现的略有不耐,但逐渐,却也会提点三两句给王舆。甚至有一日,王舆喜不自胜下,恭敬跪倒在地,要拜老者为师。 当然,被拒绝了。 不过即使被拒绝,王舆却承了这份恩情。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确有两个“师父”,一个是老者,一个是苏叶! 虽然说,也许王舆并没有真正从两人的身上学到什么惊天动地的技艺。但是,却或多或少点燃了薪火,得道了启蒙。 道不同,亦可为师也,择其善者而从之! …… …… 王舆的获益,自不必说。对于苏叶来说,他却也终于找到了突破第二重星光海的办法。 不是以力量强行突破,也并非用莲花取巧度过。 而是……利用王舆的“大同”思想。 天倾池旁。 老者看着池中的锦鲤儿,可谓是又无奈,又欣慰:“鲤鱼儿,你这个好徒儿,真是给我带来了个大麻烦,咳咳……” 老者说到一半,咳嗽了两声。 “师父无恙否?”苏叶见状忙问道。 “咳咳,我自然无事。只是让你气的。非要弄那个王舆来每日叨扰老夫,不厌其烦也!”老者说道。 苏叶调笑道:“我看师父平日指点,也并无不耐。好似比指点我时更加上心呢!” 老者作势欲打,苏叶忙窜到池内:“师父,今日便是我炼化第二重星河时,可打不得,打不得!不仅打不得,还要师父相助,以免星河出现裂缝,致使灾难出现。” 老者闻言,方才停止动作:“哦?鲤鱼儿怎生有了法子?” 苏叶道:“是从那王舆身上看到的法子。” 老者略有好奇,道:“何法?” “大同之法。” 苏叶目光闪烁:“君子,不同亦和,是为大同!” 言未已,天倾池星光耀眼,他已进入到了西北天中! 上架感言 本周五中午十二点,这本书就要上架了。 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读者们。 《修仙从成为转生者开始》这本书,是我第一次尝试形成自己风格的原创作品,也是自成为作者以后,第一本在起点首发的作品。 目前为止,这本书的成绩对比前两本,相对而言是不太理想的,尤其是对比上一本《西游:开局对弈赢了老君》。承蒙厚爱,那本书在上架之前已有五六千的追读,而目前这本,真实收藏恐怕只有一万多,追读也只有一千多。 相较之下,心理自然是不平衡的。 所幸,大部分书友们对这本书的评价还是可以的,让森萝聊表安慰,在此再次感谢大家的鼓励。 开书之前,有关这本书的设定,我和朋友及责编讨论了很久,这本书继承了上一本的“悟道流”,力求形成自己的风格。 虽然若是继续写西游,或是以少林那样的套路,也许成绩会更好,但我仍然想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可能是我的一种执念,中途虽然有过很多脑洞和想法,甚至有些已经写了,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本。 如今的成绩不理想,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吸取教训,但对这个选择并不后悔,甚至我在开书之前,就已经觉得多半会有如此后果。 当然了,扫兴的话,便不多说了。 如今这本书的世界观正在渐渐拉开序幕,第一卷的山海世界只是冰山一角,后续,还会有更多精彩设想,等待完善。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在此感谢书友们的支持,书友们的评论,森萝都看在眼中,望诸君能够继续陪伴森萝走下去,直到拨开云雾! 同时,亦感谢作者朋友们和责编时光大大对这本书的帮助。 谢谢大家! 第七十二章 龙血 星河璀璨。 无数星光在天空中纵横交错,自在流散。苏叶来到西北天,但其实以他的视角是能够看到天外的。 西北天的星河,与天外的星河,有所不同。 虽然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是天外的星辰却是无限的,而且其中并无“薪火道”的力量维系。相比之下,西北天则更像是由人为构架的。 苏叶一眼看向天外,在他的眼中,那里孕育着尘世中的无数寄托。而那也是一项自混沌开辟便存在的大道。 人的思念寄托于天地之外。 而与之相比,西北天则恰似是大海前的一座池塘。 “天倾池”,是星天,但也的确是鱼池。 苏叶的目光渐渐凝起。他忽然化作巨大,鱼头逐渐凝聚成龙首,在发出一声低吼以后,便从龙首星的星河中一跃而起,在巨大的星河中荡出了一波涟漪。 涟漪飘散,它的形状已然固定,朝向四面八方不断地扩散,直至抵达天外也不会停歇。 当苏叶跃出第一重星河以后,第二道星光海的力量顿时变得强大了起来。 无数道波纹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入。苏叶跳入到第二重星光海,只觉得周遭的压力开始愈发变得壮大。 他没有以莲花护身,也没有以薪火道抗衡,而是选择以本体去抵御第二道星光海的冲击! 那第二道星光海,不仅仅是对身躯的激烈冲刷,同样也是对道心的冲刷。 这一次苏叶完全以本体的力量,进入到星光海中。只觉得眼前景色变换,浮现出了无数文字刻印——那正是薪火道的标识! “吼!” 一声龙吼发出。也不只是苏叶发出的,还是星光海中响起的。总之,伴随着巨大威势,星光海中的刻印犹如一个个风暴被点燃一般,星火丛生,烈焰翻腾。 苏叶的周身,俱都燃烧起了烈焰。那是星光海对他道心的考验!他看到了薪火道的以少聚多。而那道法如今在他的内心蔓延,意欲令他道心澄明,亦或者是说要以薪火道占据他的全部道心。 在这之前,这一直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是的。第一道星光海,是承认苏叶的资质。而第二道星光海,则是开始真正改变他的内心。 在此之后的七道星光海如何且不说,但这第二道星光海……可以说是薪火道的核心! 如若不真正发自内心的认同薪火道,则终究不能继承这第二道星光海。但是,如果真正地认同此道,遵循此道,延续烛龙的力量。 那么,那苏叶还是苏叶吗?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思想,是完全与另一个人一样的。 同样是造化道的他和老者,但道心却完全不同。要走的道路,也决计不同。这是老者已经告诉他的道理了。 他的道心若是被薪火道完全改变,那么充其量,不过是第二条烛龙,那时世上或许已不存在苏叶。因为他的道路、命运已与烛龙别无二致。惟一的区别,或许也仅仅只剩下了经历的不同。但这不同,更多的也只是纳入到烛龙记忆的一部分而已。 此刻,天倾池外,老者也眉头微皱,望着池中。 在他的眼中,池子变为了一片缩小的星河,倒映着无数星辰的构架。而苏叶,在池中翻腾,实则便是在星河翻腾。 他看到了,星河中不断地出现着昔年龙神留下的薪火道的余韵。那池底的一个个刻印文字,俱都散发出闪耀的光华,意欲占据苏叶。 老者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苏叶是他唯一的弟子。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只会成为龙神的影子。 但很显然,这一次苏叶已做好了准备。 他的确不会成为第二条烛龙。何况苏叶知道,就算自己接受了这薪火道的道心,也未必就能够成为第二条烛龙。 毕竟,烛龙自己,都很可能早已离去了西北天,放弃了薪火道! 后人与前人相似,留着同样的血液。 但是后人的路,必然由后人自己决定!一切的模仿,所谓的成为,都只是照本宣科后的自以为是。 所谓,青出于蓝,却又胜于斯! 所以面对着星光海的冲击,苏叶双眼微闭,这薪火道,这星光海,他最终选择接受了。 但他不会因此而放弃自己的内心! 君子,虽不同,亦相继。虽不和,亦相承!这,就是苏叶在王舆身上获得的启发。这也是他从大同道上看到的,对自己来说薪火道意味着什么! 他不可能真正的去走薪火道。但薪火道,却定然会成为他经历的一部分,乃至于他之道心的一部分! 轰!! 星光海中,那翻滚的焰海,从苏叶的身躯处开始了巨大的爆发。 原本星光海的焰火,是赤红色的,犹如大火星。但此刻第二次爆发的焰海,却是明黄。 不,不只是明黄。第二次变化时,这火焰又化作了深青。第三次又称为浅蓝。第四次成就深红! 在苏叶接受薪火道后,薪火道的火焰突然开始的各种各样地发生变化,最终,这火焰重新定格在了赤红之上。但是给人的气象却焕然一新! “吼!!!” 又是一声龙吼。 这一次,听得清晰了。那龙吼不是苏叶发出的,而是星光海本身发出的。 伴随着赤焰的变化定格。最终,第二重星光海迎来了巨变。只见一条无比巨大的龙躯,从星光海中隐现出来。那一片星河,竟然构架出了巨大的躯壳。 星河中的“飞瀑”,本质竟然是犹如龙血一般的存在。而接受了薪火道的苏叶,在这一刻继承了烛龙的血脉! 他的躯体开始伴随着星光海中的赤色光焰发生变化,最终,星河的躯壳开始不断地缩小,而苏叶的躯壳则不断的膨胀,直至两相融合。 哗啦啦! 赤焰散灭了,星海复归平静。 但在星河中,一条巨大的赤龙取而代之,几个呼吸间,龙躯却又开始缩小。那正是苏叶!这第二重星光海,让他继承了龙血,并使得鱼躯成就了龙形! 而此刻,他也终于抵达了第二道主星之处。果然,那主星中孕育的是鲜红的血液。这第二重主星,可为龙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