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平沙》 第1章 山雨欲来 第1章山雨欲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城墙上,映衬着那一片片鲜红的血迹。放眼望去,城外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血红色的腥味让人几乎窒息。垛墙后面,战士们有的在互相包扎伤口,有的则是全神戒备。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压抑。 一位年轻小将,此刻正在打磨一柄长刀,遍布伤痕的银铠被随意挂在一旁的长枪之上,刀身上的斑驳血迹似乎正在诉说刚才战况的惨烈。将军走过来,递过一个水壶,“渴了吧,赶紧喝点。一会儿还有一场恶仗。” “谢谢。”凌宇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又继续低头磨着手中长刀,并用衣襟轻轻擦去刀把上的血,那里,还刻有一个赵字。 “见到隐娘了吗?”将军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听到隐娘两个字,凌宇显然是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但随即,又立马恢复了冷峻的神色,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字:“没有。” “要不……你还是歇一歇吧,下面的仗有我们。如果见到隐娘,我会把她带回来。” “不用,有些事还是我亲自处理比较好。”凌宇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淡。 “唉……对于隐娘的事,我也有责任…….” “别说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感觉到这种场合不该如此对将军,凌宇立马换了语气,“好啦,我的将军大人。您呐,就踏踏实实稳坐中军帐,看我如何把贼寇的首级给您带回来。” “可是……”将军还想说什么,突然探子来报,“启禀将军,海面发现敌船,正往我方迅速驶来!” “终于来了!传我将令,升帐!” “老朋友,又该轮到我们上场了。”轻抚刀身,凌宇将刀重重插回鞘中,穿上铠甲,回头望了一眼城外的方向,“该来的总会来的。” 帐内,一片肃杀之气。 将军望着眼前的沙盘,眉头紧锁。众将一声不吭,都在等待将军的命令。在他们心中,眼前的将军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就能打胜仗,只要有他在,将士们的心中就有无尽的希望与斗志。 将军转头看向一旁的凌宇:“兄弟,此战你有什么看法?” 帐内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凌宇看去,凌宇虽然年纪轻轻,但将军第一个问他,显然他在这里的地位不一般。 “昨日倭寇自西凤岭登岸,当晚就大肆劫掠,这不符合倭寇的一贯战术。前几日我们捕获几名倭寇的细作,审讯得知,倭寇有进攻我台州城的打算。我判断此次倭寇的企图是吸引在台州府城、松门、海门的明军,而后乘虚窜犯台州。” “嗯,有道理,你和我想的一样。”将军略一沉思,大喝一声,“众将听令!” 众将士神色一紧,双手抱拳:“末将在!” “命令把总楼楠、副将刘意守台州;百户胡守仁、张元勋守海门,居中策应;中军游击兵协守新河;把总任锦率兵速出海上,实施伏击。本将亲率主力前往宁海,并请宁波海道总兵发兵,水陆会剿。” “末将遵命!” “楼将军,此战,你和刘意将军责任重大,本将要你们务必死守台州城七日七夜。” “齐帅放心,末将誓死守护台州城,绝不让倭寇踏入城内一步!” 随着众将退去,帐内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这一仗,倭寇来势汹汹,看来是铁了心要拿下台州城,为日后建立根据地做打算。凌宇,你准备好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这么多年刀光剑影都过来了,你是在怀疑我的忠诚吗?”凌宇显然有一丝不悦。 “我是说,你还想走吗?” “走?呵呵……你是怎么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没办完,我哪里也去不了。我就在这里,我要等她,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帐外人来人往,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城外的海面上,战船集结。在一艘挂有鬼头旗帜的战船内,一名首领模样的人正在沾沾自喜。 “果然中计了!哈哈,妹子,怎么样,本王的计谋不错吧?只要齐元敬他们出了城门,我就亲率大军,杀进台州城!到时候,我大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金银财宝数不胜数,都是你的,你的!哈哈,还有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我都想好了,台州城就是我们的成亲之地!我要拿齐元敬的头颅祭旗!还有那个叫凌宇的,我一定把他亲手交给你,让你活剐了他!” 看到首领那得意的样子,少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转头望向跪着的斥候:“你确定齐元敬大军出城了?” “回夫人,是的,我亲眼所见,齐元敬率军出了城门,往宁海方向去了。城内是楼楠、刘意驻守,据说,他们的家眷也都在城内。” “我说了,我还不是夫人。汪哥,你答应我的!大仇不报,我们不成亲!” 汪曲眉头一皱,本想发作,但想到即将到来的胜利,还是忍住了怒火,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容:“没错没错,这群崽子不懂事!你,还不快给隐娘认错!” 斥候深知眼前的两位煞星不好惹,跪地磕头如捣蒜。 “退下!”隐娘看都没看斥候一眼,“汪哥,宁海方向是倭人的主力,我们就这么将他们送给齐元敬,日后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不会的,让他们咬去吧,我早想把这群倭人给除了。有他们在,我汪曲始终抬不起头来,这次正好借齐元敬的手灭了他们。到时候拿下台州城,他们就算打赢了齐元敬,也一样要看我的眼色行事。传我命令,各船按计划行事!” 这边汪曲等人还在紧密部署时,那边齐元敬所率大军已经在宁海与倭寇短兵相接了。 未等敌我双方摆好阵势,凌宇还是像往常一样,一马当先,率先冲向敌军。只见他将长刀背在身后,手持镔铁银尖枪,胯下踏雪追风马,怒目圆睁,马蹄生风。倭寇见敌将来袭,忙架起盾牌迎战。凌宇轻蔑一笑,飞马来到阵前,脚下用力一夹马肚,那宝马似和凌宇心有灵犀一般,腾空一跃,竟踩着倭寇盾牌跳入敌阵之中。落地一刹,凌宇枪出如龙,一枪将一倭寇挑起,在战马的冲击下,那倭寇竟被这一人一马生生推出十几丈远,在战阵中撞出一条血路。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未等倭寇反应过来,凌宇飞身下马,插枪入地,长刀飞舞,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左一刀、右一刀,只砍得倭寇人仰马翻。 被凌宇这么一搅,倭寇的军阵霎时乱作一团。早就听说齐家军中有一神勇小将军,如今看到凌宇刀法精妙、狂暴嗜血,都以为天神下凡,哇哇大叫道:“快跑啊,那个人杀过来啦!” 齐元敬看到凌宇那不要命的打法,暗自叹息一声,即便你再有本事,也不能如此拼命啊。 他知道,凌宇太恨这帮倭寇了。要不是他们,也许凌宇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少年侠客。隐娘是凌宇心中挥之不去的痛,但过去的终究还是过去了,当今这个乱世,如果有人注定有人要去承受这份痛苦,齐元敬宁愿是自己。凌宇和隐娘是无辜的。 隐娘,你到底在哪里?你还能回来吗? 也许吧……想到这里,齐元敬怒从心头起,“可恶的贼人,纳命来!”手中的齐家刀裹挟着无尽的愤怒,脚下一蹬,在战马吃痛的嘶鸣中,齐元敬杀了过去。 远处山坡上,倭寇头领北川雄一也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武士的尊严,今日就要用齐家军的血来证明。武士们,杀光他们!”说罢,举起手中的倭刀就朝着齐家军冲去。 看到首领冲锋在前,刚才溃散的贼人再次聚拢起来,一起将凌宇围在中央。感受到周围越来越浓的杀意,凌宇怒极反笑,手起刀落,将面前的敌人砍倒后,径直朝着井上雄一奔去。 擒贼先擒王,既然你执意送死,那我就先送你回东洋老家吧! (本章完) 第2章 高歌猛进 第2章高歌猛进 北川雄一世代武士出身,东洋刀法已到了炉火纯青地步,在倭寇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见凌宇单人匹马冲过来,俨然是不把自己这群人放在眼里,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吩咐左右:“你们都闪开,这人留给我!”说罢,双腿跨步成半蹲姿势,左手握住刀鞘,右手反握刀把,阴狠毒辣的目光紧盯着凌宇袭来的方向,准备使出家传绝学——北川一刀流。 见到北川雄一的姿势,凌宇已经猜到接下来他会使出的武功路数。东洋刀法与中原武功不同,力求用最少、最狠的招式将敌方一击毙命。与倭寇交战多年,凌宇早已熟知对方的底细,但见他双手将长刀反握,脚下步子突然加快,闪转腾挪,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看得北川雄一眼花缭乱,就在他还在猜凌宇下一步会出现哪里时,凌宇鬼魅的身影已经奔至近前。慌乱中,北川雄一反手拔刀,手中利刃闪电般斜切出去。凌宇长刀一挡,近身上前,双手迅速改反握为正握,此时长刀已经划过东洋刀的刀刃,凌宇头也不转,只信手将刀反向一砍,“唰——”血柱笔直射向半空,又像雾一般砰地散开,这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当真是:一人一骑长刀啸,孤胆杀敌鬼哭嚎。千里旌旗万里血,赢得碧海浪滔滔。 战斗在齐家军的完胜中结束,此战共歼倭寇1000余人,斩首300余人,俘寇首2人,淹死倭寇不计其数,辎重财物车载斗量。而齐家军仅阵亡3人!首领井上雄一被凌宇一刀斩为两段。 看着战场上的满目疮痍,齐元敬长叹一口气,总算是将这伙贼人给歼灭了,不知此刻的台州城怎么样了。这时,凌宇走了过来,“将军,我们该动身了,刚才探子来报,浙东沿海警报频传。汪曲兵分3路进犯台州:一路由里浦登岸,目的地应该是桃渚;一路由周洋港登岸,目的地应该是新河;一路暂时泊于健跳、圻头。” 看着凌宇略显疲惫的脸庞,齐元敬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就是将士们有点疲惫。你看需不需要原地休整一下?” “不能休,多地军情告急,多耽误一刻,台州城就有可能落入贼手。”言罢,齐元敬登上高处,向战士们吼道:“勇士们,贼人如今兵临台州城,你们的父母妻儿正在面临危险,我想问你们,累吗?” “不累!不累!不累!” “好,无论明天我们还能否再见到自己的妻儿,无论倭贼能否被我们消灭,此时此刻我们都要一往无前!为国家而死,纵九死亦无悔!因为我们是齐家军!让倭寇闻风丧胆的齐家军!”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一曲歌罢,众将士斗志激昂,有些人眼中还闪动着泪光,是啊,太久了,倭寇蹂躏我们已经太久了,是时候把我们的东西夺回来了。 大军迅速集结,朝目的地奔去。队伍中,凌宇望着齐元敬的背影,心想:“当初我选择你果然没有错,只有你才是拯救大明的那个人。只盼这乱世早点结束,那时候我也该走了罢。” 齐元敬继续挥师北上向着健跳方向赶去。在齐家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再歼桃渚、健跳等地的倭寇。此时,楼楠等人守卫台州城已经五天了。 “楼把总,城外倭寇越来越多,将士们有点顶不住了!” “守不住也要守!齐帅要我守七日七夜,自然有他的道理!传令下去,如有临阵脱逃的,别怪我楼楠不顾往日兄弟情分!” “老楼,我们的弓箭和滚木都不多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刘意焦急喊道。 “那就把城中房子拆了!用石头给我砸!” “你疯了!拆百姓的房子,即便守住了台州城,日后我们如何向百姓交待?如何向齐将军交待?” “城都守不住了,还要什么房子?告诉百姓们,倭寇如果攻进来,城内将会生灵涂炭!房子没了可以重建!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拆!给我拆!先从我家开始拆!” 看到楼楠瞪着牛铃般的双眼,刘意也是惧他三分。这位楼把总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火爆,但平时也是爱民如子,曾经有一年因灾开仓放粮,有官家子弟趁机从中捞好处,这位楼把总知道后,一顿鞭子教会了那群纨绔子弟如何做人,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他们背后的势力。如今楼楠要拆百姓的房子,看来情势确实不容乐观。 “听楼把总的,拆!先拆我的!”刘意向手下吩咐道。 “老刘,得罪啦!回头我老楼亲自给你砌墙补瓦!” 就在大家忙于应敌时,一群妇女披坚执锐登上了城墙。楼楠定睛一看,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元敬夫人王玉兰。 “夫人,快回去,这里危险!” “男人们在前方拼命,我们女人也不能坐以待毙!楼把总,莫要小瞧了我们女人!” “夫人,你要是有何闪失,齐帅回来我如何交待?还请夫人回去,不要让老楼难做啊!” “楼把总,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你手下的兵,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尽管下命令吧!” 见王玉兰铁心不退,又感受到众家眷誓死护城的决心,楼楠暗自赞叹:“今日我楼某要是守不住这台州城,当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王玉兰听命,本将命你带众人协助将士搬运石块,以拒倭贼!” “玉兰领命!姐妹们,随我来!” 在王玉兰及家眷们的鼓舞下,众将士群情激奋,战意再次被点燃。 台州城外,汪曲的手下还在继续攻城。但连日的损兵折将已经耗尽了汪曲等人的耐心和兵力,一旦齐元敬大军回援,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传令下去,所有人城下集合,我要亲自督战,势必拿下台州城!谁敢后退一步,我杀他全家!”此刻的汪曲已经像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老大,撤吧!北川雄一那边都被灭了,齐元敬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想跑都来不及!” “老二,你什么意思?!动摇军心,别说我连你一起杀!” “就为了那么个女人,值吗?!兄弟们跟你出生入死多年,难不成还不如这么个臭娘们?” “老二,你想造反吗?你再说一遍!!!”汪曲手中的大刀已经聚了起来,作势就要砍下。 “二当家的说得对,我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桃渚、健跳的人都没了,此时鱼死网破,我们真就没有本钱了。” 见到那名少女这样说,汪曲举起的刀又落了下去。二当家的见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也知趣地躲到一旁,没有再言语。 “罢了罢了,所有人往花街方向撤退。老二,你垫后,记住,遇到追击不要拼命,等到了海上,咱们就安全了。”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汪曲的部队毕竟是一群流民组成的强盗,借着倭寇的名义四处作恶。进攻时,他们像一群魔鬼,张牙舞爪,一旦撤退,立即抱头鼠窜,毫无章法。恰好,此时齐家军闻讯也来到了花街,两军一照面,立即打作一团。 但一边是连战连胜的虎狼之师,一边是作鸟兽散的乌合之众,孰胜孰负,顷刻间就见了分晓。 人群中,凌宇正在厮杀,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那不是隐娘吗?” ??参考:《明史?列传?卷一百》:继光为将号令严,赏罚信,士无敢不用命。 ? ???? (本章完) 第3章 再遇隐娘 第3章再遇隐娘 凌宇刹那间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隐娘似乎也感受到了远处投来的目光。其实,她也一直在悄悄找寻凌宇的身影。 八年了,隐娘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林中小妹,多了一丝沧桑、少了一丝灵动,身上不时透露出的杀气,让凌宇怀疑,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隐娘。但四目相对之时,那份刻在的灵魂深处的印迹是如何也抹不掉的。和隐娘在一起的日子是凌宇此生最欢乐的时光,奈何世事无常,当年隐娘不辞而别,没想到再见已是故人。 凌宇想上前,他有一肚子话想和隐娘说。她现在还好吗?这些年她去哪了?为什么会和倭寇在一起? 一连串的疑问等待隐娘的解答,但他和隐娘之间却隔着人群始终无法靠近。这些日子,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再见她一回,为了找她,凌宇寻遍了大江南北,若非此次倭寇来袭,可能凌宇还在世间的某个角落流浪。“可恶的倭寇,你们快给我滚!”凌宇疯了一般,手起刀落,将面前的倭寇一个又一个砍倒。 听到凌宇的怒吼,齐元敬和汪曲都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齐元敬下令:“传我命令,不要伤害那个女的,我要活的!”汪曲见状则顺势将隐娘护在身后:“这是我的女人,你们谁敢动?!”说完,在一伙手下的簇拥下,且战且退,向着海边方向移动。 凌宇怔在原地,顿感五雷轰顶! 不,这不可能!隐娘怎么可能是大魔头汪曲的女人?我要上前问个明白! 手中的长刀越转越快,但奈何贼人越来越多,争相踩踏,凌宇寸步难行。危急时刻,凌宇脚下发力,一招旱地拔葱,跃上了房顶,脚下生风,顺着汪曲等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齐元敬怕凌宇有什么闪失,大叫道:“凌宇,快回来!小心有埋伏!” 但此时的凌宇哪顾得了这些,脚下踩着房顶的瓦片,飞一般就逼近了汪曲等人。“隐娘!隐娘!是我,我是你凌宇大哥啊!快停下!回来!” 见凌宇越追越近,隐娘终于停下脚步,汪曲疯了似的喊:“你还在等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隐娘眼含泪花,突然一转身,弯弓搭箭,“嗖——”一支羽箭没入凌宇的脚下的瓦片,登时止住了凌宇的追击。只听隐娘大喊一声:“我不是隐娘,隐娘早死了!我现在是汪曲的女人,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手中的箭可不长眼睛!”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凌宇一时五内俱焚,正想再上前一步问个明白,隐娘拔剑横在颈间:“再追我就死在这里!” 汪曲想夺剑,又怕隐娘做出傻事,跺着脚大喊:“凌宇小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我夫人今日命丧在此,老子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凌宇拔出脚下的箭,他知道,隐娘要想射中他并非难事,她还是怕伤了自己。 她还是隐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何苦呢?回来吧,隐娘!这里才是你的家!” “家?哈哈,我哪里还有家?阿娘死了,阿爹也死了,我早就没有家了!我不认识你们,你们都是坏人!” “妹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汪曲威胁你,你才这么说的?” 汪曲听后,大叫道:“放屁!你当老子是什么人?老子从未逼隐娘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倒是你们,假仁假义,自以为读了几天书就把自己当圣人了么?隐娘如今的一切,都是你们害的!姓凌的,回去告诉齐元敬,老子早晚砍下他全家的头!” “我不是你妹子!不是!不是!不是!”听到凌宇一再叫自己妹子,隐娘状若癫狂,“我心里的那个敢作敢当的凌大哥已经死了!死了!” “妹子,当初都是我不好,但我有我的苦衷,齐大哥也有他的苦衷。你可以怪我、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回来,我把命给你都成!” “把命给我?谁要你的命?你的命多金贵啊?你们都是有大抱负的人,可以为你们的理想去生去死,我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不祥的女人,一个下贱的女人!我想报仇你们不允,我想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你们还是不允!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你们都在骗我!” “我没骗你,真的,我从没骗你,有些事我确实隐瞒了你,但我没骗你啊!我都是为你好,回来吧,给我点时间,日后你总会明白的!” “为我好?呵呵,不可能的,我说过,我现在是汪曲的女人!”见凌宇还在一点一点靠近,“你若再靠前一步,我就死在这里!”横在脖子上的剑刃已经渗出了鲜血。 凌宇见状赶紧后退两步,“妹子,无论如何,我等你回来!” 在一众贼人的护送下,汪曲等人终于上了船。刚才隐娘的话汪曲都听见了,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欢喜:“好妹子,刚才多亏了你!我汪曲又欠你一次!那个……你之前说的都是真吗?你愿意嫁给我?只要你嫁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隐娘眼中泪水未干,瞪着汪曲:“要我嫁给你可以,但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到呢!只要你言而有信,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不然,你即便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 汪曲知道这个妮子的刚烈性子,要说他汪曲称霸海上多年,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但偏偏对这妮子情有独钟,让他舍不得伤其分毫,“你放心,为了能娶你,我有的是耐心,答应你的事,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会办到。” 望着汪曲等人的船越开越远,凌宇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碎裂。 齐元敬那边打扫完了战场,走到凌宇身边,问道:“刚才那是隐娘?他真的还活着!刚才人群中我没听真切,她和汪曲成亲了?” “你没听错,隐娘是这样说的。” “当日隐娘不辞吻别,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她竟然成了汪曲的女人。这其中定有隐情。都怪我!都怪我!兄弟,你别心焦,可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日之事,我从没怪你,是我有负隐娘!有负赵老爹!是我太自私了!” “兄弟,过去的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弥补。你放心,我不会放过汪曲这个大魔头的。隐娘起码现在还活着,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回去吧,我们从长计议。”刚走两步,又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对凌宇说:“好兄弟,见到隐娘的事,回去千万不要跟夫人提起,我怕她……唉……” 提到齐夫人,凌宇也顿了一下,“将军,你放心吧,凌宇自有分寸。” “我不是说过吗,私下里不要叫我将军,生分了。你我始终是兄弟。” 此战,台州大捷,天下震动!只有汪曲等少数匪徒逃入大海,再无踪迹。 ??参考:1、《嘉靖东南平倭通录》:……未几,南日寨复有三舟登岸,栋士弘击之,引去,擒贼数人,皆真倭。比泉州舟兵巡海攻贼於石圳澳、深泥湾等处,凡再战,擒贼四十余人,则皆浙江临海福建漳浦广泉揭扬等县人,盖江南海警,倭居十三而中国叛逆居十七也。 ?2、《明史?列传?卷一百》:……贼遁去,乘虚袭台州。……手歼其魁,蹙余贼瓜陵江尽死。而圻头倭复趋台州……邀击之仙居,道无脱者。先后九战皆捷,俘馘一千有奇,焚溺死者无算。 ? ???? (本章完) 第4章 上表请功 第4章上表请功 回到军营,齐元敬第一件事就是写奏折,向远在京城的皇帝报告军情。 凌宇在一旁问:“大哥,先别忙。小弟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但讲无妨。” “你想不想升官?升很大的官?” 听到这里,齐元敬急忙把门关上,正色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齐元敬是个追名逐利的小人。我齐家世代守护大明疆土,蒙圣上恩德、祖宗庇佑,我齐元敬才有今天卫国杀敌的机会。祖宗在上,我齐元敬今日所做一切绝无半点私心,如有半句假话,我愿受五雷轰顶!兄弟,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又来了,凌宇真受不了齐大将军的酸气,“哥哥啊,我就是问你想不想当大官,你怎么把圣上和祖宗扯进来了?我从小没进过私塾,咱能不能说点俗话、大白话?我就问你,想不想当大官?” “你又想干什么?别给我下套啊!要是让我干什么违背良心之事,那齐某宁愿罢官不做!” “天啊,这人怎么这么迂腐啊!我凌宇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吗?好吧好吧,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听没听说严太师的事?” “齐某天天研究对付倭寇,哪有那闲心?” “你可真是心大,小心白忙活一场啊!我的将军大人!最近严太师频频惹圣上不高兴,朝中风言风语都传到咱们这边了,你平日素和胡总督交好,如今胡总督因为严太师的关系,日子也不好过。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我看,这次的事你还是要仔细斟酌。” “不至于吧?我们不是打大胜仗了吗?” “这也就是我问你想不想当大官的原因。当今圣上明察秋毫,咱们打了胜仗,加官进爵是肯定的。胡总督那边肯定也会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但是,他的话又能有多大分量呢?你会不会被划到严党里呢?所以,一定要有严党以外有话语权的人替你请功,那样,不仅你能保全自身,说不定圣上一高兴,还能封你个大大的官呢!” “你都从哪学的这些弯弯绕绕?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立功无数,我屡次上奏想给你谋个一官半职,为什么你却推辞呢?” “哈哈,我可不想当官。守着你这么个大将军,我吃喝不愁,每月还有喝酒的钱,干嘛当那劳什子官?”一提起这个,凌宇又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派头。 “那我也不当大官了,咱们兄弟现在这样就挺好,杀灭倭寇,保一方平安。” “不,我希望你能当大官,越大越好,只有这样,你才更有能力和资源结束这场动乱,才不会有人掣你的肘。当今倭寇泛滥,沿海地区狼烟四起,你以为单凭一帮流民和东洋浪人就能翻起这么大的浪吗?在我们之前,朝廷不是没对付过倭寇,但屡剿屡败,倭寇这茬灭了那茬又起来了,这是为什么?我大明重文轻武,武将受文官节制,在朝中历来都是被打压的对象,如果你没有一定的地位,那你的理想抱负,也只能局限在这一片小小的海滩之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几次平叛倭寇,要不是胡总督在后方周旋,我军粮草军械能这么充足?仗还是要打下去的,一旦胡总督失势,你的荡寇伟业,恐怕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听到这里,齐元敬长叹一声:“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当年我在登州任职时,因为粮草补给的事,确实没少头疼。兄弟,说吧,你想怎么做?” “我想进京,找一个人。” “进京?找谁?” “徐太师的学生,张白圭张大人。” 提起张白圭,齐元敬并不陌生。八年前,齐元敬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登州卫指挥佥事。正是由于张大人的举荐,才有幸被提升为都指挥佥事一职。可以说,张大人也是自己的伯乐。 “我听说张大人三年前因病请假,离京回乡了。这几年,他一直游山玩水,虽说他的诗词歌赋在仕子中流传很广,但远离朝堂这么久,他又有多大能量呢?” “居庙堂之上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严党专权,张大人作为徐太师的学生自然是受打压对象。与其在朝中处处受排挤,不如退居田园保护自己,也是在为将来积蓄能量。现在严太师有大厦将倾之兆,皇上又将徐太师学生召回朝中,这其中蕴意难道还要我多说吗?冷庙烧香的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能记得我吗?再说了,胡总督那边会怎么看自己?” 凌宇猜到了齐元敬的顾虑,说道:“张白圭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一直想彻底平叛倭寇。开战之前,胡总督私下对我说,如果此战胜利,一定去拜访张大人。胡总督还说,以后你不要去见他了,他也不会见你。当年,他为了博取严太师的欢心,做过一些昧良心的事。但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选择了你,你没有让他失望。倭寇之乱这么多年,需要一个人去平复,而能做成这件事的人只有你,齐元敬。曾经,他寄希望于于大友,但此人性格过于刚烈,欣赏他的人有之,憎恨他的人也不少,于大友可以是个先锋,但当不了将军。胡总督还说,台州大捷,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你有资本在张大人面前毛遂自荐。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希望你莫要辜负他的美意。” “还有,大哥,生逢乱世,我们必须要有能力保护好我们的亲人,不是么?” 齐元敬知道凌宇想到了隐娘,这也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兄弟,当年要不是我官阶太低受制于人,隐娘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我听你的,这趟京城之行,我陪你去。” “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武官未听宣擅自离开驻地是大忌,而且你去见张大人的时机还未成熟。你给我准备一封荐书,还有盘缠,对了,从倭寇手里缴获的东西,我挑几样留下来,到了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呃……这个……” 凌宇白了他一眼,“万一要上下打点,你有钱吗?你的钱都给牺牲的将士了。再者,嫂夫人要是知道你要花钱疏通关系,估计又要说‘自己将门虎女’‘大丈夫不能为五斗米折腰’‘要以自己父亲为榜样’这些话,你能受得了?” “但我总觉得不妥……” “反正都是不义之财,你上交了也是便宜上边的贪官,你就当是我偷的总行了吧?” 齐元敬当做没听见,尿遁。 出了齐元敬的门,凌宇迎面撞上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台州之战朝廷派来的监军,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张诚。 对于张诚,凌宇始终心怀敬畏。锦衣卫,作为朝廷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不仅其秘奏可以直接上达天听,更有临机处置职权,说白了,就是一旦发现有人图谋不轨,可以先斩后奏,直接缉拿,甚至当场斩杀。但好在张诚此人志虑忠纯,并非那种靠捕风捉影为自己牟利之奸徒,身上更多的是军人血性和担当。齐家军屡次与倭寇作战,张诚不仅没有掣肘,反而多次在关键时刻向朝廷进言,细数齐家军的勇猛与忠贞,这些凌宇和齐元敬都是看在眼里的。 “凌老弟,我有事找你。” “张千户,找小弟所为何事?” “来,你我借一步说话。” 凌宇跟着张诚来到他的房中,一进门,张诚便笑道:“凌老弟何时启程进京啊?” 凌宇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锦衣卫的消息探听能力,果真让人胆寒。 “哈哈,不要惊慌,你和齐将军的私事,我不过问。此战你们齐家军的功劳有目共睹,难不成你还怕我张诚从中作梗不成?放心吧,我张诚不是那种奸邪小人,大是大非我还是能拎得清的。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边缘处有铅锡封印。 凌宇一时语塞:“张千户,有何事需要凌宇帮忙?” “凌老弟,实不相瞒。台州之战已然结束,按照规矩,我应该回京述职。但就在刚才,京城飞鸽传书,要我原地待命。这是不符合常理的。我这里有一封密信,烦劳你帮我转交北镇抚司镇抚郭敬堂大人。此信件事关重大,兄弟,我信得着你,千万不要有闪失啊。” “那我如何才能见到郭大人呢?” “到了京城,你万不可直接去见郭大人,你是齐家军的人,私下与锦衣卫接触,一旦被人认出来,对你、对齐将军都是百害无一利。你先去找一个人,此人是我的好兄弟,锦衣卫总旗萧百川。这是他的地址,你把信交给他,就说你是南边来的凌宇,他自会告诉你怎么做。”张诚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兄弟,朝廷党争历来不断,当今皇上并不像表面那样不问政事,圣意难测啊。走了严太师,来了徐太师,但徐太师……罢了罢了,不说了。我只奉劝你一句,京城水深,莫管闲事。” 凌宇看出张诚肯定知道什么,但涉及锦衣卫秘密,凌宇也不好再问下去。 “多谢张千户信任,凌宇定不如命。” (本章完) 第5章 初来乍到 第5章初来乍到 凌宇睡不着。 躺在床上,隐娘的一颦一笑在脑海中不停闪烁。与隐娘相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事。 八年前,凌宇还是一个贼,尽管他自己不愿意这么称呼自己。在他看来,探囊取物只是副业,临摹名画才是他的主业。贼?那只是世俗的偏见。 这天,凌宇接了一宗大买卖,在酒吧寻欢作乐之后,凌宇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凌宇被浓烟呛醒。环顾四周,仿佛置身炼狱一般,到处都是火光,烧焦的树干证明这里曾经是一片森林。凌宇摸了摸身上,还好,除了衣服被烧了个七七八八,身上的“零件”没少。 我这是在哪? 能逃出生天,凌宇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当务之急,是要先填饱肚子,然后再搞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拖着沉痛的身躯,凌宇在周围找到了一只被烧焦的小动物,看样子像是小鹿,许是昏迷太久了,一只鹿腿在凌宇的风卷残云之后只剩了一根骨头。长年的刀尖舔血,锻炼了凌宇在危机中强大的生存能力。 凌宇聚了一堆火,将剩下的肉烤熟后用藤蔓捆在腰间,就向着焦土外缘走去。 走了一整天,凌宇终于在傍晚时分走到了森林边缘。不远处,一座小木屋冒着袅袅炊烟,应该是有人在做饭。凌宇看了看身上的狼狈样子,“会不会把我当成异类呢?罢了罢了,先上前问问再说。” 正当凌宇准备敲门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女,看装束像是某个少数民族,衣服很朴素,脸蛋微圆,相貌甚甜,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光亮,一对甜甜的酒窝,让人看了不禁生出爱怜之情。 “真是个好看的姑娘。”凌宇暗自赞叹。 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凌宇迅速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还有一个老头,灶台在冒着蒸汽,嗯,没有危险! 见有生人来访,小姑娘先是一惊,随即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将手中的锄头横在胸前:“阿爹快来!你…你是干什么的?” “姑娘莫怕,我在森林里迷路了,能打听一下,这是哪里吗?你看,我不是坏人,我身上没有武器。”凌宇一边说着,一边高举双手,在小姑娘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我没骗你。” 这时,屋内的老人也走了出来。老人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健硕,几缕长髯在胸前随着微风飘荡,手中握着一柄明晃晃长刀,见来人是个手无寸铁、腰系猎物的毛头小子,老人暂时放下警惕,问道:“你是在这打猎的?” “是啊是啊,老伯,我来山里打猎,迷路了,想来讨个方便。” “好吧,小伙子,出门在外不容易,你进来吧。” 进到屋内,老人让凌宇坐下,自己和女子则站在门口,门虚掩着,凌宇看得出来,他们父女还是在防着自己,一来,一旦发现自己是坏人或者外面有任何响动,父女能迅速夺门而出或者将门堵住;二来,老人可以随时拿起门口的弓箭和长刀进行还击。 这对于整日躲避追捕的凌宇来说,简直再小儿科不过了。看来,要消除这对父女的戒心,还是要发挥自己优势啊——骗! “老伯,呜呜,我和阿爹在追一头野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天空一道亮光砸在地上,瞬间我就昏过去了。等我再醒来,阿爹……我阿爹他就没了,都烧焦了……我是家里独子,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阿爹也没了……呜呜……幸亏阿爹在最后一刻保护了我,要不然我也被烧死了……阿爹啊,孩儿不孝啊!!! 演到动情处,凌宇泪如雨下,声嘶力竭。 “唉,小伙子,你也是个可怜人,跟我这个可怜的丫头一样,他娘前几年也没了。这兵荒马乱的,我们父女俩就躲在这林子边上,平时也是打打猎。昨夜的响动我们也听见了,唉,这年头是怎么了?老天爷这是不高兴了啊!作孽啊!小伙子,你还有去处吗?” “没了,我和阿爹四海为家,阿爹没了,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听到这里,老人犹豫了一下,“罢了罢了,遇到了就是缘分,你要是不嫌弃,就暂时在这住下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宇。” “凌宇,好名字,丫头,快给这位小哥打盆水来,你看看,头发都烧没了,赶紧洗洗吧,然后咱们吃饭。” 头发?凌宇一摸自己的短发,再看看老人的发髻,嗯,对对,烧没了。 凌宇撒谎果然严丝合缝。 接下来,通过老人,凌宇了解到,老人名叫赵拓海,曾经也是一名老兵,后来年纪大了,从军中退下之后,就在这里娶妻生女,女儿名叫隐娘。如今是嘉靖朝,这个地方隶属于登州府。妻子前几年去世了,谈到死因,老人闭口不谈,只说是意外。隐娘在一旁听到谈起母亲,也是脸色一变,转头去灶台烧饭去了。 我竟然穿越到了。明朝……有朱元璋,还有……唉,要是有本历史书该多好…… 山中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凌宇每天除了帮赵老爹打猎就是帮隐娘收拾家务。 过惯了从前的打打杀杀,凌宇突然很享受这种生活。从记事起,他就是在街头流浪,直到后来被一伙盗贼收留,他才有了容身之所。但每天除了偷盗,就是在偷盗的路上,夜里经常梦见自己被人大卸八块或者被各种猛兽所吞噬。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可怜凌宇的“凄惨的身世”和刚经历“丧父之痛”,赵老爹和隐娘对自己关怀备至,全然没拿他当外人对待。 “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了。”凌宇感觉自己很幸福。 这天,赵拓海正在劈柴,突然狂风大作。正所谓:“龙从云,虎从风。”一头斑斓猛虎径直朝赵拓海扑了过去。即便赵拓海行伍出身,见到这样的阵势,也是被吓得一动不动。赵拓海眼睛一闭,在心中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屋内窜出一道迅如闪电的身影,不错,正是凌宇。 两个月的相处,凌宇已然把赵家父女当成了亲人,见到亲人有难,凌宇根本来不及考虑战斗力是否对等,唯一的念头就是冲上去,救下赵拓海。 只见凌宇冲将过去,两手掰住老虎张开的上下颚,硬生生顶住了老虎的冲击,随即一把抱住老虎的脖子,右腿斜前一步,两手用力,腰一弓,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老虎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凌宇跳到老虎背上,雨点般的拳头瞬间倾泻在老虎的头上、眼睛上,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不一会儿,老虎口鼻冒血,登时没了气息。 此时的凌宇,周身被老虎的鲜血染红,再加上大战过后那血红的双目,宛如一尊杀神矗立在那里。饶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赵拓海,也被凌宇的杀气吓得不敢上前。倒是躲在一旁的隐娘,扔下手中的大刀,跑过去一把抱住凌宇:“凌大哥,你吓死我了!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半天缓过神的凌宇也被自己刚才的举动惊住了,我竟然杀了一头猛虎?还是用手?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但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见到隐娘还在怀里呜咽,凌宇憋住被吓出的尿,故作镇定地拍着隐娘的后背:“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赵拓海父女虽然靠打猎为生,但主要还是以野兔、野鸡为主,偶尔会打到鹿、狐狸,平时也就勉强维持温饱,遇到熊、狼之类的野兽,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凌宇打死一只猛虎,这对于猎户来说,属实是一笔不菲收入。 赵拓海将虎剥了皮,剩下的虎肉虎骨则小心翼翼收起来,留作日后不时之需。隐娘也终于从之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但走到哪里都要扯着凌宇的胳膊,生怕下一秒凌宇就要飞走似的。 赵拓海是过来人,这些日子下来,他明白隐娘的心意。但作为父亲,他不能随随便便把隐娘的终身幸福随随便便交出去,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实在是看不透。 尤其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徒手打死一只斑斓猛虎,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就是说破大天他也不会相信的。 当天夜里,赵拓海把凌宇和隐娘叫到跟前,“小宇哥,明天你和隐娘去趟登州城,把这虎皮找家铺子卖了吧。”毕竟是年轻人,在山中住久了,都渴望能到城里去转转。去看看那里的人、那里的好物件。隐娘还想,卖了钱,该给小宇哥置办件衣裳了,不能老穿阿爹的旧衣服啊。自己也要买个发簪,不知小宇哥会不会喜欢呢? 凌宇也在想:“终于能出去见见世面了,大明,我来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凌宇和隐娘就起身出发了。这里距登州城有四十多里的路程,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只能步行。凌宇盘算了一下时间,走得快也要中午才能到,唉,要是有艘飞船,那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吗?算了,别幻想了。凌宇打消了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和隐娘出发了。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二人终于进了登州城。 也许是山里的日子太长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凌宇也被眼前的繁荣景象迷住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一时间,凌宇和隐娘都怔在原地不知该往哪里去。 “这才是人世间该有的烟火气啊!” 凌宇首先反应过来,拉着隐娘往闹市深入走去,打听到一家收虎皮的店铺,刚准备进门,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敲锣声,就听有人喊:“倭寇来啦!大家快跑啊!” 听到倭寇两个字,隐娘仅仅抓着凌宇的衣服:“凌大哥,怎么办?怎么办?我害怕!” 从赵拓海的口中,凌宇也了解到关于倭寇的消息。据说,这是一群日本浪人组成的强盗集团,嗜血残暴,每过一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屡次派兵镇压,由于倭寇一贯实行抢完就跑的战略,根本不与官兵正面交锋,所以一直未能有效清除匪患。加上吏治腐败,文恬武嬉,导致沿海士兵大量逃亡,战船锐减,水军设施久遭破坏,甚至还有不少流民、士兵加入倭寇的行列,为祸国人。 此时,跑肯定是来不及了,那就不如放手一搏吧。 ??参考:1、明天文史料记载:夜,南方流星如盏,壬辰、戊戌并如之。庚子,昏刻,北方流星如盏,发光如碗,有五小星随之。自中台东北行,近浊,尾迹化为白气。四更至五更,大小流星纵横交行,不计其数,至明乃熄。 ?2、康熙《福建通志》卷63《杂记》记载:嘉靖七年(1512)延平府“将乐多虎,县簿洪俊教民设夹捕之”,嘉靖三十四年(1555)“将乐虎伤人”,顺治七年“将乐各乡虎食人,经四五年其害不息”。 ?3、康熙《新修翁源县志》卷1《方域志》载:嘉靖十四年(1535)“下乡虎暴”,嘉靖三十年(1551)“虎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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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6章 朝中秘闻 第6章朝中秘闻 在回忆中,凌宇沉沉睡去。他有时候挺怕睡觉,因为不知下一次醒来后,他还会不会在这个世界上。 他对上一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眷恋,但这个世界,却有他的最亲的人,齐元敬,隐娘,还有那么多军中的好兄弟。 第二天,齐元敬将一个包裹交到凌宇手上,再三叮嘱一番,凌宇快马加鞭向着京城方向赶去。 一路无话。 到了京城,凌宇并没有直接去敲张府的大门,而是在最近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因为来之前,他也不知道这位张白圭张大人现在是什么样子?虽说当年跟随齐元敬跟张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 凌宇靠坐在窗边,跟伙计要了一壶茶,注意着张府门前的人来人往,看来这张大人果然是要发达啊,一天之内,好几顶轿子都在张府门口停下,又被管家给劝走了。 瞅着当下店内客人不多,凌宇把店小二叫到跟前,随手就是一锭银子,说道:“小二,打听个事。” 可千万别小看店小二,这种人长期混迹客栈酒楼,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往往会在有意无意间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见到这位客官如此大方,店小二脸上乐开了花:“客观,您吩咐,小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位张大人……”凌宇一边说着,一边将店小二目光引向张府处,“你可认得?” “客观,您真高太小的了,小的哪能认识张大人啊?不过见过倒是见过。” “哦?跟我说说。” 店小二立马猜出了来人的目的,背后谈论朝廷命官可是大忌,被老板知道可是要挨耳光的,但看在银子的份上,店小二往凌宇跟前又凑了凑,小声说道:“客官,这位张大人可不简单啊。原先听说因病在家休养,多年不在京城。这不,听说人家老师徐太师近来深得皇上宠信,张大人又被朝廷启用了。” 事情发展果然如胡总督所料,唉,胡总督用心良苦啊。 “但客官,小的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来听听。” “听客官口音应该是外地来的吧?如果小的没猜错,应该是想拜访张大人。我跟您说啊,客官,咱们这位张大人的门可不好敲,你看,这么多轿子来了去、去了来,但很少有能进得去门的。客官,您得多费心思啊。” 听到这里,凌宇听出店小二话里有话,“难不成,你有办法?” “嘿嘿,这个嘛……”店小二欲言又止。凌宇心领神会,又是一锭银子抛出,店小二赶紧接住,“我听说,咱们这位张大人喜欢美女。曾经有人给张大人送金银财宝,都被拒之门外了。但唯独有一外省官员给张大人送了美女,张大人收下了。”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吗?” “那是自然,这种事哪能随便说的?搞不好是要杀头的。那位送美女的官人在我店里喝醉酒之后,一高兴才说的,当时还赏了我不少钱呢。” 正在这时,有客人喊店小二,“客官,要没别的吩咐,小的先退下了,有事您招呼。” 此时,凌宇心中对这位张大人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看来,这位张大人的门确实是不好进啊。喝完杯中的茶,凌宇决定先去替张诚送信。毕竟张诚的事更为紧急。 沿着张诚给的地址,凌宇找到了萧百川,一个英俊开朗的小伙子,丝毫没有外人眼中锦衣卫身上的凌厉之气。让他惊讶的是,萧百川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似的,熟络地跟凌宇唠着家常。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见萧百川还没有动身的意思,凌宇想到张诚的嘱托,加上自己还要拜访张白圭,便催促萧百川赶紧将信件送给北镇抚司郭敬堂大人。 “哈哈,凌大哥不要担心,此时信件已经到了郭敬堂大人手里啦!张诚大人还告诉我,你是他的朋友,到了京城,让我全力帮助你。凌大哥,张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他的朋友就是我萧百川的朋友,有事你尽管言语。” “多谢贤弟,不过眼下我正好有一事请教。”凌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们锦衣卫消息灵通,听说张白圭大人好美女,可是真的?” “凌大哥,莫非你要去给张大人送礼?我劝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啊,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愿闻其详。” 原来,张白圭自从回京以来,一些喜好钻营的政客便挖空心思,想通过巴结张白圭,从而攀附徐太师。怎知张白圭两袖清风,送礼之人都被拒之门外,其中就有严太师的门人,他们企图通过送丫鬟、美女的方式在张府中安插眼线。张白圭当然知道这些人的伎俩,与其让他们一直防着自己,莫不如将眼线“请”进来,以打消这些人的顾虑。 “那就一点办法没有吗?” “我倒有个主意,这也是别人探听到告诉我的。咱们这位张大人不贪金钱、不恋美色,唯独喜欢丹青水墨。但我可不是要你给他送名人真迹,而是去他做朋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知己难求啊!凌大哥,这太难了,张大人书画造诣在朝中那都是出了名的,就我所知,还真没几个人能入了张大人的法眼。” 果然,店小二的话不足为信,那日在客栈佯装喝醉散布张白圭喜好美女之人更是居心叵测。胡总督让自己拜访张白圭,那这张白圭必然有过人之处。萧百川身为锦衣卫,专负侍卫、刑狱、探查、缉拿职责,他的消息肯定是准确的。 凌宇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不仅如此,通过萧百川,凌宇还了解到,张白圭师从徐太师,为徐太师最器重之人。如今,严太师因为其子的一些劣迹暴露,惹得龙颜大怒,隐然有罢黜之兆。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严太师多年来把持朝政,残害异己,其门生故吏虽遍布天下,但多是贪污腐化、欺压百姓之徒,锦衣卫已经掌握诸多证据,并呈于当今皇上。反观徐太师,一直勤勉有加、兢兢业业,在皇上和严太师面前也是谦卑谨慎,从不行结党营私之事,近来,皇上一些军机大事也是只找徐太师商议。徐太师为当今首辅严太师之下第一人,严太师一旦倒台,这当朝首辅人选,非徐太师莫属。 萧百川对凌宇想知道的事毫无隐瞒,一方面是张诚的嘱咐起了作用,这也让凌宇心中对张诚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意与感激,另一方面,也是凌宇与萧百川二人惺惺相惜,萧百川才能完全信任凌宇,将锦衣卫中隐秘之事说与他听。 当晚,凌宇萧百川二人把酒言欢,越聊越投机,聊得兴起,二人还互相切磋武艺,已然是把对方当成了兄弟。 ??参考:《明史?职官五》:锦衣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恒以勋齐都督领之,恩荫寄禄无常员。凡朝会、巡幸,则具卤簿仪仗,率大汉将军共一千五百七员等侍从扈行。宿卫则分番入直。 ? ???? (本章完) 第7章 作客张府 第7章作客张府 次日,凌宇整衣束冠,敲响了张府大门。 “齐大哥,成败与否,就看你的造化了。”凌宇还是有一点忐忑。 开门的是张府的管家,凌宇一抱拳:“在下都指挥佥事齐元敬帐下凌宇,有事求见张大人。” “齐元敬将军的人?哦哦,我知道,台州大捷。请问阁下有什么事吗?”天子脚下的人消息就是灵通,这才几天,区区一个管家,台州大捷的消息都知道了。 “在下有要事求见张大人,烦劳您通秉一声。这是齐将军荐书。”说着,凌宇从包袱中取出一枚信封,在管家接过的一瞬间,凌宇迅速将一张银票塞进管家袖口里,管家心领神会,说道:“我家老爷正在休息,请稍候片刻,待我向老爷通秉一声。” 好精明的管家,说他老爷正在休息,这样一方面显示自己为凌宇冒着被责骂的风险去扰主人清梦,另一方面,一旦主人不同意见客,管家还有了送客的借口,比如“我家老爷还未起身,阁下改日再来”等等。 凌宇在外面焦急地等着,不一会儿,管家出来了:“我们老爷说了,请凌少侠进去。” 嘿!幸不辱命啊!凌宇一阵窃喜。 进了张府,穿过幽曲的回廊,管家将凌宇引到一处屋前。 “老爷,凌少侠来了。” “哦,让他进来吧。” 进得屋内,凌宇用眼睛的余光迅速扫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 这应该是一处卧室。家居陈设并无太多奢华,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背引枕。张白圭斜卧在东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凌宇来了,打个哈欠,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墙上挂着的两幅画引起了凌宇的注意。 凌宇以前擅长临摹造假,自然也对名人字画颇有研究。看来这位张大人喜欢元画啊,凌宇心中有了几分胜算。 “凌少侠,齐元敬的好兄弟,我们见过。当年我与你兄长匆匆一别,至今已有八年了吧?” “回张大人,八年了。家兄时常惦念您,当年若不是您的举荐,也不会有家兄的今日。” “言重了。我张某人如今区区一介小吏,齐将军万不可妄自菲薄。如今倭寇横行,朝廷需要齐将军这样的人才。听说前几日台州大捷,斩匪无数,此战你齐家军居功至伟啊!凌少侠此番前来,找老夫何事啊?” “此次晚辈进京办差,我家兄听说您回京赴任了,特地嘱咐我无论如何要来看望您。按理说,家兄本人应亲自过来,奈何朝廷有令,非奉诏武将不得入京,家兄也是怕给您添麻烦。” “嗯嗯,齐将军有心了……”张白圭眯着眼睛,似乎想睡去。 见张白圭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凌宇赶忙问道:“张大人喜欢元画?” “哦?你还懂画?”见凌宇提起字画,张白圭眯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在他骨子里,文人的高傲让他有点瞧不上这群耍枪弄棒的武人,字画更是他们书生墨客的专属。但见眼前的白衣小将竟然一口说出这是元画,倒让他有了考考凌宇的兴趣。 “一幅是王冕的《墨梅图》,一幅是吴镇的《溪山高隐图》。我朝文人素喜欢宋画,张大人独爱元画,晚生佩服。” “何来佩服?” “一者,晚辈以为,宋画多为院画,巧太过而神不足,今人应尚元画。二者王冕一生好梅,种梅、咏梅,此画中墨梅姿态清逸,晚辈斗胆猜测,张大人更欣赏的是画上两句诗‘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溪山高隐图》绘高士山间结庐、幽听鸟鸣之景,坡石湿笔皴染、润含春雨,极尽江南雨后云山之妙,可见张大人高洁之雅韵。《诗经·卫风》名篇《考槃》有云: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考磐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凌宇侃侃而谈,张白圭暗自赞叹:“想不到齐元敬帐下还有如此风雅小将,难得!难得!” 张白圭一改之前慵懒颜色,问道:“凌少侠对元画还有如此见地,不知画技如何?” “略通小计,难登大雅之堂。” 张白圭心想,自从我张某人回京以来,登门拍马屁者如过江之鲫,但都被我拒访了。眼前这年轻人见识不凡,不知是不是来之前特意做的功课呢?“我这有文房四宝,不知凌少侠可愿赐教一二啊?” “张大人言重了,晚辈愧不敢当。如张大人不弃,那晚辈就献丑了。” 待下人准备好墨笔,凌宇略一沉吟,便开始挥毫泼墨。 对待张白圭这种文官,有时候做反而比说更有张力。 凌宇这次真是拿出了看家本事,多年的临摹造假,凌宇的绘画功底自然是不容小觑,虽称不上顶流,但起码也是胜过一般的画家。不一会儿,一幅《金雕戏兔》跃然纸上。然后,在画上凌宇提下这样一首诗: 四海为家独远游,血染战衣几时休? 长城不倒长为客,早吹寒风早报秋。 百转沙场千里雪,倭寇未灭已白头。 初心不改莫自诩,何堪留名与登州? “先画后书此一纸,咫尺之间兼二美,凌少侠高作,颇有黄公望之遗风啊。” “晚辈平素喜欢临摹黄公望先生遗作,还是没能逃出张大人法眼。古人云,学书有二,一曰笔法,二曰字形。笔法弗精,虽善犹恶;字形弗妙,虽熟犹生。学书能解此,始可以语书也。” “这金雕戏兔,不知谁是金雕,谁是兔啊?” “自然我大明是雕,倭寇为兔。兔子再狡猾,终会沦为金雕口中餐。” “哈哈,好一个初心不改、留名登州,齐将军如果仅仅留名登州,我看还是小家子气了,齐将军应当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不知凌少侠现居何职?” “无官无职。” “听闻凌少侠在齐将军帐下立功无数,为何不让你兄长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回大人,我和我兄长一样,本无心加官进爵,只要能为国效力,纵九死亦无悔。但如今倭寇横行,晚辈斗胆,请张大人能够在圣上面前为家兄多多美言,以便我家兄更好施展人生抱负。” “看来你是为你兄长求官的?” “有人求官是为荣华富贵,我替兄长求官是为国为民。” “凌少侠,既然求官,岂有空手而来之理?” “不瞒大人,晚辈如果携重礼而来,想必也进不了大人的门吧?” “好小子,看来你深谙官场之道啊。” “晚辈只是希望将家兄的未来寄托曾经慧眼识珠的张大人身上。” “那你对平叛倭寇有何见地啊?” “既然大人问到了,那晚辈就斗胆直言。晚辈追随齐将军平倭多年,其实用倭寇形容贼人并不贴切。海贼大头目汪曲的亲属子侄,都住在杭州等地,逍遥法外;汪曲等贼寇四处荼毒生灵,地方官却每每上报说是“倭寇“进犯,简直是欺瞒朝廷。倭贼固然可恨,海贼中虽有倭人,但参与者仍不乏本国之贼,这些人假冒倭寇,藏匿身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齐族人不受牵连。若要彻底结束这场动乱,剿灭倭人是一方面,安抚沿海百姓,让百姓耕者有其田、渔者有其船更为重要。” 这番话,张白圭还是头一次听到,尤其是那句“让百姓耕者有其田”让张白圭陷入沉思。当今时局动荡,朝纲混乱,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齐元敬帐下还有如此文武双全的少年,假以时日,此子定大有作为!齐元敬,老夫没看错你。 “回去告诉你家兄长,他的事老夫知道了,台州大捷,不日圣上自会有旨意。齐将军的未来在于他自己,不在老夫身上。当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凌少侠,如果你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白圭的一番话可谓分量极重,凌宇又怎能不知其中蕴意?文人有时就是这样,你给他千金美女,他不一定会高看你一眼,反而内心会嘲笑你的庸俗;但如果你能跟他坐而论道,与他惺惺相惜,他才会从内心认同你,尤其像张白圭这种文人的心,是任何财富都买不来的。如果当初贸然听店小二的话,那就不是现在的场面了。 当下磕头拜谢张白圭,退出了张府。 狼牙岛上,汪曲等众头领此时也在借酒浇愁。 台州之战,汪曲派出的手下几乎全军覆没,老三、老五战死,大型战船损失殆尽,逃回来的,也都因伤暂时失去战斗力。 “此仇不报,我汪曲誓不为人!”喝了一口酒,汪曲愤懑道。 “他娘的,有朝一日,老子杀进台州城,城内老少,一个不留!尤其是齐家军,男的全部杀掉,女的全抓回来,给咱们终生为奴!” 听到“终生为奴”四个字,一旁的隐娘眉头一皱,“二当家的,你就那么喜欢别人给你当奴么?那种感觉很好么?” 听到隐娘发问,一直对隐娘存有偏见的二当家陈秃子似笑非笑盯着她:“怎么?齐家军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难道就不该遭报应吗?我就是要让他们的家眷给我当奴隶,世世代代给我们当奴隶!你是不是还对他们齐家抱有幻想啊?得了吧!你的事我都知道,你不就是……” “老二,你越来越放肆了!我说过,过去的事今后谁也不许再提了,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忘了?” “老大,战前我就说,台州城啃不下来,抢点东西咱们就应该跑!为了这个女人,你非要打下台州城,如今损兵折将,值吗?!要我说,他就是齐元敬派来迷惑你的!不如今日我杀了她,免得你再受其害!” 说话间,左手将桌上的酒坛向隐娘砸了过去,右手顺势抄起旁边的朴刀就冲隐娘当头砍下。 见到陈秃子的突然发难,隐娘也不慌,闪身躲过扔来的酒坛,抽出腰间的软剑就迎了上去。只见刀剑飞舞,陈秃子使出一招“力劈华山”,隐娘手中软剑如银蛇一般缠住刀身,剑尖则向其手腕攻去,瞬时卸去了二当家攻击的力道。“这女人的软剑越来越纯熟了,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干脆宰了她。”陈秃子急忙手腕一抖,将朴刀从软剑的缠绕中抽出来,反手又向着隐娘腰间斩去。二当家的素来刀重力猛,一般男人根本抵接不住其这全力一刀。隐娘腰身向后反弓,大刀在其胸前横扫而过却未伤及其分毫,借着腰部的力道,右腿支地,左脚用力踢向对方右手腕,陈秃子右手吃痛,朴刀竟然被踢飞了。 陈秃子一再出言嘲讽,隐娘也动了杀心,用剑抵住陈秃子的喉咙,作势欲刺。汪曲将手中的碗重重一摔:“够了!住手!” 其实在陈秃子的出手那一刻,以汪曲的武功,是不难制止他的。之所以在一旁坐山观虎斗,一来隐娘武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对付二当家的不在话下;二来,在倭寇内部素来强者为尊,隐娘适当教训一下陈秃子,也能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隐娘,把剑收起来!老二,隐娘是我的人,以后还会是我的压寨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希望你能放尊重点。这次的事就算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不然,我们的岛规,你是知道的。” 败在隐娘手下,陈秃子自觉脸上无光,没想到这女人武功精进如斯,看来以后要小心提防才是。 就在这时,外面有喽啰来报:“启禀大当家的,柴门三不郎求见。” “终于来了,哈哈,快请进来!兄弟们,大摆宴席,我要款待远来的客人!” ??参考:《考槃馀事?画笺?宋画》:“(宋书)评者谓之院画,不以为重,以巧太过,而神不足也。不知宋人之画,亦非后人可造堂室。” ? ???? (本章完) 第8章 勾栏寻欢 第8章勾栏寻欢 出了张府,凌宇心情大好。这些年在齐元敬身边,自己也读了不少书,没想到今天真就用上了。古文晦涩难懂,但胜在能跟文人墨客交流啊!像楼楠那样,一口一个“我老楼怎样怎样……”那些文官都不正眼看你。凌宇决定,回去还得多读几本书。 “人帅更得多读书啊!”凌宇突然开始飘飘然。 这时,天色渐晚,大街上的灯也开始亮了起来,京城的繁华,在夜幕的笼罩下,以另一种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登州、台州,跟繁华的京城一比,简直就是萤火自比日月。 “头一次来京城,我得好好开开眼界,看一看这大明,到底是怎样一副盛世景象啊!先去哪儿呢?夜生活,是不是……嘿嘿,当然是泡吧…..不对,喝花酒去!”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齐元敬那些闷葫芦在一起待久了,凌宇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一本正经!但还有一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凌宇这种登徒子终究没能抵挡住灯红酒绿的诱惑。 在京城,男人寻花问柳本就不是什么隐晦的事。凌宇本想邀请萧百川同去,但想到萧百川官家身份,为避免给萧百川添麻烦,凌宇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路打听,穿过两条街,在一处繁华的大路边上,凌宇找到了他的目的地——教坊司。 “帘轻幕重金勾栏。”凌宇摇头晃脑吟起他最喜欢的一句诗:“哈哈,教坊司,据说这里的姑娘都曾有显赫家世,可惜家族犯错才沦落至此,男的世代龟公,女的世代娼妓,都是苦命的人啊!那我凌宇来这里消费,也算帮她们赚钱喽?对!就是这样!我凌宇真是忧国忧民的好人!君子!” 进了教坊司,立即有浓妆艳抹的老鸨子上前热情相迎:“这位公子,看您眼生,您是第一次来吧?您真是来对地方了,咱们教坊司姑娘那绝对是艳绝京城啊!您有看我给您介绍介绍?” 不知怎的,进了教坊司,虽说这里也算“乱花渐欲迷人眼”,但见到一个个男人左搂右抱,饶是凌宇这样曾经“见过大世面的”也有点接受不了,再一想到“花柳病”,凌宇更是打了个激灵,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咱还是来个文雅的吧!“你给我找个唱曲的吧,我只听曲啊,但是,一定要漂亮!不然本公子可不付钱!” “这您放心,咱这的姑娘绝对能入您的眼!您看您喝点什么?” “你这都有什么酒啊?”凌宇不敢随便点,倒不是囊中羞涩,而是怕他在军中喝的那些酒说出来让老鸨子瞧不起,跌了身份。 “要说喝的,咱们这种类就更多了。有各地进来的佳酿,如京城自产的黄米酒,沧州之沧酒,济南之秋白露酒,绍兴之荳酒,高邮之五加皮酒,扬州之雪酒,成都之郫筒酒等;不过看客官也是风雅之士,咱们这还有京城名仕的自酿之酒,这种酒酿造工艺更精细,口感也更清淡些。” 凌宇也是好酒之人,听到老鸨子如数家珍,不禁啧啧称奇,这教坊司果然不愧是“国营勾栏院”,连酒都这么多品种,不过凌宇还想再装得懂行一点,“这些酒啊,本公子都快喝腻了,没有别的了吗?” “一看公子就是品酒的行家,咱们今天新到一批好酒,是宫里酿的,这可不是每天都有啊!有满殿香、金茎露、太禧白、君子汤,您看来点什么?” “就来君子汤吧!”凌宇觉得自己是君子。 “好嘞,公子楼上请!楼上的,快伺——候——着——!” 话音未落,凌宇迎面走来一小厮,但见他头戴绿头巾,身穿绿色衫,脚下绿色鞋袜,两手恭敬交叉:“公子请。” 在小厮的带领下,凌宇来到一房间内,甫一进门,便为屋内各种豪华摆设暗自赞叹。香几上摆一座紫铜宝鼎,文具里列几方汉玉图书,墙上挂着某名仕临摹的王羲之兰亭帖,锦囊内贮一张七弦琴,屋里还放着一张鸳鸯床。凌宇正欣赏着,不一会儿,小厮就领来一名翩翩女子。 凌宇不懂音律,让那女子随便弹了一首自己拿手的曲子,自己则悠闲地喝着酒。 “这感觉真是妙啊……有钱真好” 一曲未了,突听隔壁房间内传出摔酒杯的声音,接着就是嘈杂的怒骂声。凌宇心想:“喝个花酒怎么还打起来了?”凌宇让那女子停止了弹奏。 没有音乐,虽听不清隔壁说话的内容,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凌宇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奈何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打发走乐妓,凌宇打开窗子。见四下无人,反手扒住窗户上沿,屈身卷腹就来到了房顶上,轻轻掀开一块瓦片,透过里面的光亮,凌宇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屋内上首,是一名头戴面具、身着斗篷的男子,刚才摔酒杯的是他、说话的也是他,但被面具挡着,看不到面容;下首处,有两人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个肥头大耳、身着华服,一看就是富贵模样;另一人又黑又壮,眉宇间透着一股杀气。 只听斗篷人说:“才这么点银子,我看你们是不想合作了吧?” 黑人回应道:“回大人……不……回老爷,前些日子我们损失惨重,战船都没了,人也死的死伤的伤,根本就没捞着好处。最近风声紧,我们一直没什么买卖。”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回去告诉你们老大,之前定的多少就是多少,少一两都不行。” “就是就是,你们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们老爷在朝中替你们上下打点,你们能有今天?估计早喂鱼了吧?是吧,老爷?”胖子很机灵,赶紧打着圆场。 凌宇在房顶听得真切,之前江湖传闻倭寇在朝中有人策应,如今看来是真的。正想继续听下去,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凌宇侧头闪过,一块石头砰地砸在瓦片上。 “谁?!”屋内人大喝一声,“房顶有人,快抓贼啊,别让他跑了!” 凌宇见状不妙,赶紧起身跳下房顶,想借着拥挤的人群躲过追兵。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凌宇的行迹始终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加上对路线不熟悉,凌宇周围的追兵越来越多,拐过一个转角,前面竟然是一个死胡同,“看来今天逃是逃不出去了,拼了!” 就在凌宇即将走投无路之际,黑暗里伸出一只手,将凌宇推进墙角一个狗洞里,然后在来人的带领下,凌宇又翻过一堵高墙,跑了大约一刻钟,来到一片居民区内。 “没事了,咱们安全了!”那人探头朝外面看了看,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借着月色,凌宇终于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伙子,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眉清目秀,腰间绑着一个布袋子,看样子沉甸甸的。这身装束对凌宇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了,看来是同行啊! “多谢小哥搭救,敢问尊姓大名?”对同行,凌宇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谢什么,我叫厉小刀,救你是应该的。”厉小刀一边说着,转身拿起桌上一把破茶壶,咕嘟咕嘟就灌了几口。 凌宇疑惑,正要继续问,突听屋内一阵咳嗽,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小刀回来了吗?” “是我,娘,我回来了!”小刀转身朝凌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脱下夜行衣,从腰间的布袋拿出一只烧鸡,又将布袋塞到水缸后面的一个洞内,继续说:“今天老板生意不错,赏我一只烧鸡呢!娘,您慢点,我扶您一起吃。” 厉小刀从屋内搀出一位盲眼老太太,“娘,这是跟我一起在客栈打杂的朋友,路过咱们家,进来坐坐。” “是小刀的朋友啊,快坐,快坐,小刀啊,快给客人倒水啊。小伙子,家里穷,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吃饭了吗?小刀带回一只鸡,咱们一起吃。” “不用了,大娘,我吃过了。” “别客气,大哥不是也没吃吗,一起坐下吃点吧。现在外面风大,待会再走也不迟。”说到“风大”的时候,小刀冲凌宇使了个眼色,凌宇心领神会,这是在告诉自己,外面追兵还没走远。 小刀娘摸摸索索,将一只鸡腿撕下递给凌宇,“小伙子,饿了吧,吃个鸡腿。”小刀也撕下另一个鸡腿,“娘,这个鸡腿你吃。” 一个暖心的动作,凌宇对这家人的好感倍增。家里这么穷,这老太太还能将鸡腿给自己一个外人吃,再看厉小刀对自己娘亲的孝顺,凌宇觉得这是一户好人家。 吃完饭,厉小刀正准备送凌宇出门,突听外面又是一队追兵跑过,厉小刀对凌宇说:“大哥,你还是别走了,今晚在这住一宿吧。” “小兄弟,你还没回答我,刚才为什么救我?” “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保证不许打我骂我,不许做出任何对我不利的事,你还得发誓!” “真是一个怪人!你救我我怎能伤害你呢?好吧,我发誓,要是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天打雷劈!” “嘿嘿,因为刚才的石头是我扔的!” ??参考:1、《明史?舆服志》:“洪武三年……教坊司乐艺青*形顶巾,系红线褡褥……教坊司伶人常服绿色巾,以别士庶之服。” ?2、《大明律》: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附过,侯荫袭之日,降一等。 ? ???? (本章完) 第9章 繁华之下 第9章繁华之下 凌宇怒极,作势欲打。小刀忙护住脸:“你刚才发的誓都忘了吗?” “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害我?” “我真没想害你,本来我就是想去砸个窑,谁知看房顶上还有一个同行,我怕你呛行,就扔了块石头。谁曾想,下面屋子里的人不好惹,叫来一大群官兵,我又怕真因此害了你性命,所以才救你。我这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啊!” 凌宇一听,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想发火又下不去手,恨恨瞪了厉小刀一眼:“老子今晚不走了,给老子收拾床铺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小刀早早就起床给娘亲和凌宇打好了洗脸水,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见凌宇从屋里出来,笑道:“凌大哥,快洗脸吃饭吧!”说完,给凌宇递上一碗新熬好的粥。自己也端起旁边一碗喝了起来。凌宇发现,自己碗里的还勉强是粥,小刀碗里就是米汤。一时间,让凌宇觉得很不好意思。 察觉到凌宇的表情,小刀也很尴尬:“娘身体弱,我先让我娘吃饱睡去了。家里没米了,凌大哥,您将就一下吧。一会儿我想办法出去弄点,咱们中午吃点好的。” “我不饿,来来来,你帮我吃点。”说完,就把粥往小刀碗里倒。 “凌大哥,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小刀,家里就你和娘亲两个人吗?” “嗯,我和阿娘是逃难到京城的,阿爹和两个哥哥都被倭寇杀死了。” 倭寇!又是倭寇!天杀的倭寇! “你怎么干上这行呢?” “我们是逃难来的,用光所有积蓄才有了现在这么个容身之所。我没什么手艺,阿娘身体又不好。原先我在客栈里跑堂,挣的钱还不够给阿娘抓药呢。所以,我有时候晚上会偷偷去教坊司或客栈酒楼拿点客人的东西,一来二去,也就慢慢习惯了,不过你千万不可以让我阿娘知道啊!” “昨天房间里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不过那个肥头大耳的我之前见过他,教坊司的常客,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凌大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要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来历,越详细越好,能办到吗?” “没问题,但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去他家里……”厉小刀比划了一个偷的手势。 “想哪儿去了!”凌宇轻拍了一下厉小刀后脑勺,“打听到了有你的好处!记住,不要让人发现,对了,这是中午的饭钱,给你娘买点好吃的。” “这么多钱,凌大哥,用不完的,我帮你忙可不是想收你的钱。”说着,厉小刀就把钱往凌宇怀里塞。 “拿着,我还要在你这多住几天呢!你要负责我的吃喝啊!” “太好了!一言为定啊!我办事去了,凌大哥。对了,凌大哥,你是外地来的,咱这京城好是好,但我住的这个地方周围可好人不多,有宫里出来的老太监、暗娼、乞丐,看你穿这么体面,当心被人盯上,你要是想出门可一定要小心啊。” 说完,厉小刀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凌宇摇了摇头:“唉,可怜他还是个孩子……” 看着厉小刀家中一贫如洗,凌宇恻隐之心泛滥,加上早上就喝了半碗米汤,凌宇便想上街给厉小刀家里置办点吃食。 正如厉小刀所说,他住的这个地方,跟昨晚见到的繁华场面果真是天壤之别。各家房屋空间低矮狭小,路上行人瘦弱不堪、衣衫褴褛,街道两旁屎尿随处可见,蚊蝇乱飞,恶臭扑鼻,三三两两的乞丐畏缩在墙角,衣不蔽体,更有甚者,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随地便溺。前几日下过一场暴雨,不少地方又有内涝,积水严重,形成一个个漂浮着垃圾的小水洼,几只老鼠在里面不知啃着什么东西。 天子脚下,竟也有这种地方,凌宇内心一阵翻腾。 沿着道路一直走,终于来到一处商贩聚集的地方,见有人卖鸡,凌宇立马想到昨晚小刀娘递过来的那只鸡腿,当即挑了两只大的,然后又去店铺中买了米,还给小刀娘俩买了几套棉衣,凌宇想:“到了冬天,他们就不会受冻了。” 临近中午,厉小刀回来了。 “凌大哥,你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昨晚那个胖子叫郑二,大家都叫他郑二爷。这人背景可不简单,黑白通吃,在京城这地面上,还没几个人敢惹他。平时最喜欢喝花酒,教坊司的常客,大哥,你当真要对他下手?” 凌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道:“住哪里知道吗?” “知道。” “那就好,今晚我要出去办点事,你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听到任何响动都不要出来。” “凌大哥,我路熟,我和你一起去。” “我给你和你娘买了点东西,我饿了,快做饭吧。” 听到有吃的,小刀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一看屋内多出这么多东西,眼泪不自觉就涌了出来,来到京城这么多年,每天接触的都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小偷小摸、乞丐妓女,这些人自己尚食不果腹,又会有几人对自己好呢?达官显贵更不会正眼瞧自己一下,娘亲身体不好,但没钱谁会施医舍药呢?凌大哥不仅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怪罪自己,还给自己和娘亲买了衣服和食物,唉,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啊! “凌大哥,你有什么吩咐你就说,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我要办的事很危险,很有可能会丢了性命。再说你也不会武功,万一打起来,我还要保护你,你还是别去了。” “凌大哥,除了我娘,这些年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心里记下了。我厉小刀贱命一条,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言语。你给我的钱,等我飞黄腾达了,我一定加倍还你。” “别这么说,你还是留着你的小命照顾好你娘吧!你要真想帮我,就给我画一张郑二家附近的地形图,再给我准备一套夜行衣。还有,你赶紧做饭吧,我真饿了。” “没问题,这都是小事,京城没有我不熟的地方。”厉小刀转头看见地上的两只鸡,问道:“大哥,你这鸡是不是在东边集市上买的?卖鸡人鼻子旁边有个大痦子?” “嗯?你怎么知道?这鸡有什么问题吗?” “咳,凌大哥,你被骗了!你想吃鸡你跟我说啊!”说完,厉小刀利索地从鸡的肚子里取出鸡胃,凌宇一看,里面尽是石子沙子,“咱们这假货特别多,有假字画、假酒、假胭脂水粉,卖鸡的也掺假,他们就为了多卖几个钱,偷偷给鸡肚子里灌沙子,专门糊弄你们这些外人。你看这鸡表面没问题吧,回来养几天就死了。你等着,我回头找他算账去。” 凌宇暗骂一声:“看来这个时代也有造假的啊!” ??参考:明《五杂俎》:……京师住宅既逼窄,市上又多粪秽。 ? ???? (本章完) 第10章 夜探郑府 第10章夜探郑府 是夜,星月无光。 凌宇沿着厉小刀给的地图,很快就找到了郑二的宅邸。但见大门气派雄伟,门口守卫戒备森严,两只红色大灯笼高挂两旁,中间一块鎏金大匾上写两个大字:郑府。 郑二一介平民,却敢在京城开衙建府,足可见其狂妄程度。凌宇在门口不远驻足观望了一会儿,但听得里面人声鼎沸,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听小刀说,这郑二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看来所言不虚啊!好,既然你喜欢喝酒,那你就尽情喝吧,一会儿我也省事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凌宇顺着墙根潜行至院墙拐角处。看四下无人,两手攀住墙角,双脚同时发力,一招壁虎游墙就轻松上了房顶,然后找了个隐蔽处趴下,静待时机。 三更的梆子已经敲过好一阵了,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凌宇还在等,他在等四更的梆子,四更正是长夜将尽黎明尚迟的时候,这时巡夜的家丁和更夫精神都已疲乏,无论是刺杀还是偷盗都是最佳的下手时间,凌宇久经江湖,对此了如指掌。 他抬起头,天空仍然是混沌一片,这时只听“梆梆,梆梆”,紧接着是一声锣响,四更的梆子远远地从府外的大街上传来。 凌宇悄无声息地从房脊上慢慢爬到屋顶一处,轻轻揭开屋顶的瓦片,借着屋内微弱的火光,凌宇已经将下面屋内的情况一览无余:郑二的寝帐拉得严严实实,隐隐可听到阵阵鼾声,除此之外毫无异样。 凌宇不由暗笑,这狗贼算来算去,饶是郑府防卫严密,竟忘了贼是从不走门的。凌宇麻利地拆去一层瓦片,然后运起缩骨功,双手攀住一根房梁,轻巧地从两根房梁之间的空档中穿过,又在房梁上系上一根绳子,顺着绳索,双手一松,无声地落在屋内,位置正在郑二床前。 凌宇用匕首轻轻掀开幔帐,里面是郑二和一个女人。两人一丝不挂,看来睡前刚经历一番云雨。 手起掌落,凌宇在他们脖颈处一人来了一下,见二人昏死过去,凌宇将他们绑了起来,并用布条堵住嘴。又将屋内桌椅抵住门口,防止一旦有变,屋外家丁瞬间冲进来,也好给自己逃跑争取时间。所有这一切,凌宇都是轻车熟路,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上一个世界。 一切准备妥当,凌宇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喝了满满一大口喷在郑二脸上,就听其喉咙中发出“呜”的一声,郑二醒了。 凌宇将匕首抵在郑二脖子上,压着嗓音道:“郑二爷,兄弟今天只求财、不害命,但你要是不老实,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一会儿我把你口中布条取出来,你要是敢喊,小心我把你裤裆里的玩意儿割下来喂王八!听懂了就点点头!”说着,匕首顺着郑二脖子一路滑到其裤裆处,把个郑二吓得,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裤裆里还有腥臊味儿传出,把凌宇恶心地只想吐。 “堂堂郑二爷这么没出息啊?!”凌宇一把拽出他口中布条。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看中什么尽管拿!只要别伤害我性命,我什么都依你!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你屋里的这点东西可打发不了我,听说这两天郑二爷发了一笔横财啊!” 见眼前的蒙面人话中有话,郑二知道来人定是知道了他的什么底细,是什么呢? “不瞒好汉,郑二买卖不少,每天都有不少进项,不知好汉说的横财是什么?” “死到临头还在跟我装糊涂,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说完,凌宇就佯装要拿匕首刺郑二。 “好汉饶命!我想起来了,我前几日确实给宫中送去几名小厮当太监,但没卖多少钱啊!好汉想要钱,郑二可以多给好汉准备一些。” 想不到郑二还干这贩卖人口的买卖,当下对他的厌恶之情又多了几分。 “我说的不是这个,好吧,老子提醒你一下,前几日是不是有个海上来的黑须大汉啊?” “听到这里,郑二后脊梁冷汗涔涔往外冒,此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和倭寇做交易的事?是那日教坊司的梁上之人?不会这么凑巧吧。是倭寇?这群人被我和大人敲了竹杠,心里气不过,又到我这里劫财?知道此事的只有大人、我、还有黑三,对,很有可能是他们。”郑二在心里不停地琢磨,但毕竟此事事关重大,郑二也不敢妄下定论。 “好汉,想必你也知道我和那位大人的关系,你们这样出尔反尔,好像不太合规矩吧?” 见郑二进了圈套,凌宇故意模仿倭寇的语气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们兄弟在海上搏命,你们坐享其成,这就是你们的规矩?看来你还是不老实,干脆今日就结果了你,免得日后麻烦。” “别别别,我就是个中间人,钱都被大人拿走了,我冤枉啊!” “看你这么配合,好,我可以不杀你,但我们给你家大人送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花光了吧?说,你家大人把财宝都藏在哪里?”凌宇自知,不能急于探听神秘人的底细,他们勾结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能靠藏宝地再一点点捋出关键线索。 郑二急忙道:“京郊有座无极观,我家大人的财宝都在那里藏着。好汉,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毕竟这种事我知道多了小命难保啊!” 问太多容易露馅,凌宇见好就收:“今日就暂且放过你,如果你敢将今日之事漏出半个字,我等兄弟势必灭你全家!” “不敢不敢,我已经泄密了,我要说出去,到时候我家大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知道就好,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本大爷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凌宇顺着房梁上垂下的绳索,蹭蹭蹭爬上了屋顶,然后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人到底是谁?”郑二眯缝着眼睛,目光中露出一丝狡诈。 趁着夜色,凌宇在城中绕了几个圈,见确实无人跟踪,便放心回到厉小刀家中,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凌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害我担心了一夜。”见凌宇空手而归,厉小刀不禁有一丝失望,“怎么,失手了?” “这小子,还以为我是去偷东西了!”凌宇给了厉小刀一记爆栗,“我问你,你可知城外有座无极观?” “知道啊,里面有个秉一真人,据说是专门给皇帝老儿炼丹的呢!凌大哥,你要去拜拜?” “事不宜迟,你收拾一下,随我去趟无极观。” “什么事啊,还这么神秘?吃完饭再走呗?”嘴里虽然在嘟囔,但厉小刀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凌宇出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