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工艺强国》 楔子 近百年来,人类平均寿命大幅度延长,除了生活条件得到改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医疗水平的持续提高,而各种治疗药物的不断问世,是医疗水平提高的先决条件。 药品是一种特殊产品,跟人类生命息息相关,是生命的守护神,其发展历程跌宕起伏,神奇的制备工艺和生产技术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在遥远的古代,人们就知道柳树皮具有一定的解热镇痛功效,但并不知道其中的有效成分为何物,直到1800年,才有人从柳树皮中提取出具有解热镇痛作用,一种名叫水杨酸的有效成分。 随后的几十年间,为了在临床应用中克服该药物的副作用,扩大其治疗范围,业界的技术专家们对阿司匹林的提取和合成工艺进行了多次改进,有效成分从水杨酸变成了乙酰水杨酸,剂型发展到肠溶缓释片。 自从临床应用以来,这种药物挽救了数以千万计的生命,为无数人消除或减轻了病痛的折磨,造就了百年老药阿司匹林的不老传奇。 在青霉素正式成为临床药物之前,人类对治疗细菌性感染一筹莫展,仅肺结核一种疾病,在历史上就夺去了数千万人的生命,那时,一提到肺结核,人们谈虎色变。 实际上,科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1928年就在一次实验中,偶然发现了青霉素,但当时生物培养技术落后,关键是缺乏高效实用的分离提纯工艺,无法获得具有实用价值的高质量产品,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人类社会都未能认识到青霉素的重要性。 十年以后,多位科学家通过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了青霉素的分离提纯方法,但这些工艺技术仅限于实验室应用,离规模化生产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直到1941年,科学家不仅发现了高效培养青霉素的方法,而且成功用玉米糖浆作为培养液,为青霉素的工业化生产奠定了基础。 牛津大学科学家在1942年发明了冷冻干燥法分离提纯青霉素的工艺,他们利用这一技术得到了高质量的青霉素晶体,这是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技术突破,为青霉素的临床应用扫除了最大障碍。 利用已有的工艺技术,在科学家和企业家的通力合作下,终于在1943年实现了青霉素的规模化生产。 自从大量用于临床治疗以来,在七八十年历史中,包括战争年代与和平时期,青霉素不仅拯救了数以亿计的生命,还为后来的抗生素新药物开发,提供了广阔的视角与思路。 赫赫有名的青蒿素,成就了中国大陆第一个诺贝尔科学(生理学和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教授能取得成功,就在于她发现了从青蒿中分离提取青蒿素的乙醚萃取工艺。 青蒿这种植物,自然分布很广,其功效在中医古方中早有记载,但现代医学对其使用方法有更高要求。 虽然大家都知道青蒿的有效成分是青蒿素,但如何将有效成分提取出来,使之方便在临床上使用,人们做了很多尝试,不是有效成分被破坏,就是得不到高纯度结晶物。屠教授另辟蹊径,从溶剂萃取入手,发现乙醚萃取最有效。萃取工艺的创新,一举解决了困扰科学家多年的难题。...... 吃五谷,生百病,这是人类面临的客观现实。一般的感冒发烧等小毛病,可以通过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自愈,而有些疾病,如历史上多次出现的大瘟疫,如果没有疫苗和疗效显著的药物治疗,人类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面对正在肆虐全球,而且据说将与人类共存的新冠病毒,最终还得靠有效的治疗药物,社会生活才能重回正轨。有些疾病,即使药物不能完全根治,也能帮助人类缓解病情。 既没有长生不老之药,也没有包治百病之方,虽然药物本身也存在“是药三分毒”的缺陷,但除了空气和水,以及衣食住行等生活必需品,药物之于人类,也是不可或缺的,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期盼出现疗效更高,毒副作用更小,甚至无任何毒副作用的药物,是人类的共同愿望。 方翰民是985大学高材生,不仅取得了牛津大学药学与制药科学博士,毕业后还成了欧洲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但是,一次公务履行中,因为飞机失事,他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回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并附体于红星制药厂一个同名同姓的临时工。 作为一名海外赤子,虽然身处欧洲,方翰民早晚是要回国的,但他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穿越是张单程票,意识到现实处境,方翰民反倒释然了,自己是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又是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面对红星制药厂落后的生产工艺,他觉得这里也有他的用武之地...... 第1章 临时工 除了完成本职工作,无论在班组,还是八小时以外,方翰民总喜欢捧着一本书,不仅跟同事们格格不入,还千方百计逃避集体活动,即使单位组织观看当年最新上映的电影“海外赤子”,他也找借口独自赖在宿舍看书。 不知是真心佩服方翰民热爱学习的精神,还是嘲笑他那幅书呆子气,或者对他的孤僻清高看不顺眼,同事们给他起了个“秀才”的绰号。 但是,前几天方翰民得了一场重感冒,住院治疗期间,同事们念及他来自外地,身边没有亲人,不仅抽空去医院看望过他,还帮他打水买饭,也算给了他悉心的照料。也许受到感动,方翰民决定从今往后跟同事们好好相处,尽量把关系搞得融洽一点。 今天是方翰民病愈出院后第一天上班,看见一群人在车间里围着班长吵吵嚷嚷,他好奇地凑了过去。 “班长,为什么会这样啊?咱们岗位的奖金本来就是全车间最低的,没想到这个季度又比上季度少了百分之二十,这他妈也太欺负人了!”一名身材敦实,留着板寸的职工无比愤怒,一脚将旁边的空纸箱踢出老远。 “整个红星制药厂,就数‘酰化’岗位环境最差,工作最辛苦,咱们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才得到这么点奖金,班长,你没问问上面的领导,他们还有点良心吗?” “领导偏心眼,这活没法干了!” “‘酰化’岗位又苦又累,奖金又少,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要申请调走!”...... 班长赵师傅四十多岁,是个忠厚人,面对同事们的满腔怒气,他只能耐心解释:“我跟你们一样,也觉得不公平,但考评小组说咱们‘酰化’岗位产品质量不稳定,而且收率不达标,按照厂里的奖惩条例,必须扣掉部分奖金。” “赵哥,岗位操作规程是厂里技术部门制定的,我们严格按照技术规程操作,产品质量不稳定,收率不达标,跟咱们这些操作工人有什么关系?”板寸头质问道。 “但是,考评小组只认考核结果,人家不管技术问题。大家还是消消气,快回各自的岗位去吧,如果耽误了工作,下季度的奖金还要扣的更多。”赵师傅连哄带劝,他想息事宁人。 尽管众人骂骂咧咧,却无可奈何,正当他们就要散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音量不大的说话声,“其实,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工艺条件,‘酰化’岗位的收率和产品质量就会得到明显提高。” 大家循声望去,看见说话的人是平时基本不跟同事门交流的临时工方翰民,这家伙病愈出院了吗? “秀才,你是说稍微改变一下工艺条件,就能提高质量和收率?我没听错吧?”板寸头很有兴趣地问。 “没错,我是这么说的。”方翰民淡然道。 “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你倒是说说,改变什么条件能起这么大作用?”有人显然不相信方翰民说的话。 “我说出来,你听得懂吗?”这话虽然噎人,但方翰民说的却是实情,因为基层班组这些工人最多也就初中文化程度,他们了解的科技知识聊胜于无,别看他们是红星制药厂的工人,除了按部就班地操作机器设备,对于深奥的制药科技,他们一窍不通。 除了板寸师傅跟极个别同事将信将疑,包括班长赵师傅在内的其他职工,根本没有人相信突然从方翰民嘴里冒出来的话,所以,谁也没把这事当真,大家议论几句就散去了。 也难怪,虽然方翰民平时喜欢看书,但车间存在的技术问题,连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和总工办的工程师们都束手无策,谁能相信这个进厂才一年多的临时工,能解决车间的技术难题? 但是,板寸师傅跟另外两三名同事认为,“秀才”整天捧着本书,万一钻研出什么道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为人知的是,就在方翰民前几天生病住院期间,一位跟他同名同姓,在前世毕业于985大学生物化学专业,并留学英国取得牛津大学药学和制药科学博士学位,且任职于欧洲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的项目主管,因为突遭意外,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回到七十年代末,其灵魂附体于方翰民身上。 此刻,站在同事们面前的方翰民,已经跟他们从前熟悉的那个书呆子“秀才”,根本不一样了! 七零年代末,因为疗效更高、毒副作用更低,一种名叫“扑热息痛”的解热镇痛药在临床上得到越来越多的使用,这种药物的有效成分是“对乙酰氨基酚”,当时,地方国营红星制药厂二车间正在生产这种原料药,方翰民所在的班组,是生产“对乙酰氨基酚”的“酰化”岗位。 由于技术不成熟,自从两年多前建成投产以来,整个二车间的运行就一直不顺畅,包括“酰化”反应在内的每个岗位,始终存在不同程度的技术问题,但“酰化”岗位的问题尤为严重,所以,方翰民所在的班组屡屡被扣奖金。 虽然同事们知道方翰民很喜欢看书,但他们并不清楚,他看的那些书跟“酰化”岗位的工艺技术没有一毛钱关系,只是因为发生穿越事件后,有前世的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附体,方翰民不仅对制药科学产生了浓厚兴趣,而且凭借其前世在制药科学领域的极高造诣,哪怕为了班组的奖金,他对眼前的技术问题也不能熟视无睹。 ...... 过了几天,车间主任老杨在岗位查巡时,走到正在操作机器设备的方翰民跟前,他停下脚步,问了一句:“小方,你是不是说过,只要改变一下工艺条件,就能使酰化岗位的收率和质量得到提高?” 方翰民继续手头的操作,他朝老杨看了一眼,淡然道:“对,我说过这句话。” “真的还是假的?你不是随便说的吧?” 方翰民稍微停了停,“主任,技术上的事,哪能随便说呀!” “哦----,”老杨点了点头,他转身把班长叫了过来,“赵师傅,你找人替一下小方。”然后告诉方翰民,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跟他去一趟车间办公室。 前脚刚走,就有人在背后议论开了,“看见没有,被领导叫走了吧,看这小子以后还敢不敢满嘴跑火车!” “瞧他那德行,一个临时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故作深沉,好像多大本事似的。” “‘秀才’被老杨叫去干嘛?莫非......?” 跟着老杨来到车间办公室,见车间技术员老吴也在里面,方翰民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 “进屋来,坐下吧。”老杨在自己的简易办公桌前坐下后,侧身招呼道。 方翰民往前走了几步,在靠墙的长条椅上坐了下来。 坐在老杨对面的车间技术员老吴说话了,“小方同志,我们想跟你核实一件事。” “吴工,请问你要核实什么?”方翰民也不知道老吴是什么技术职称,他觉得这样尊称不会有问题。 “你是不是在车间说过,‘酰化’岗位只要改变一下工艺条件,就能提高质量和收率?” 方翰民坦然承认,“这话是我说的。” “哦----,既然这样说,一定有根据,不会是想当然吧?你能不能把你的跟据讲给我们听听?另外,请你告诉我们,改变什么条件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方翰民也不客气,他首先从反应机理的角度分析了介质对酰化反应的影响,“‘酰化’反应需要质子作为媒介,现在的工艺以水为反应介质,虽然水分子也可以电离产生质子,但根据水分子的结构特征,它电离产生的质子无法完全满足酰化反应的需要,所以,它显然不是酰化反应最合适的反应介质。” 老吴一九七零年毕业于一所化工学院,虽然掌握的基础知识深度不够,但对方翰民讲解的理论,他还是多少能听懂一些,“问题是红星制药厂当初从一家科研机构引进‘对乙酰氨基酚’生产线,‘酰化’岗位就是用水做反应介质,这也是国内同行现在普遍采用的工艺,你讲的理论依据倒是说得通,如果贸然改变反应介质,你能保证一定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吗?” 车间主任老杨就不一样了,他六九年毕业于一所技工学校,要说动手干活,他绝对是一把好手,老杨是个实干家,否则,他也当不了车间主任,但他对理论不感兴趣,尤其是方翰民讲的这些超前理论,他就像听天书一样。所以,他干脆说道:“小方,你讲这些理论纯粹是纸上谈兵,不如直接告诉我们怎么改变工艺条件,用什么做反应介质最合适。” 其实,作为车间主任,面对全车间存在的技术问题,老杨比谁都着急。 产品质量不稳定,收率不达标,职工们的奖金必然受影响,每到发奖金的日子,基层职工的抱怨和骂声,早已灌满了老杨的耳朵,但他既不能消除职工们的怨气,也没法制止工人们的怒骂,因为老杨十分清楚,技术问题跟基层职工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利益却实实在在受到了损害,谁摊上这种事心里也会不平衡。 还是因为技术原因,车间各岗位生产环境都不好,有些岗位污染严重,臭气熏天,加上职工们拿着全厂最低的奖金,近一年来,但凡有点背景的职工,都托关系找门路申请调离了,整个二车间人心不稳,很难留住人,原来定员的岗位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人员空缺,不得已只好对外招聘临时工顶岗,方翰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招进厂的。 红星制药厂原本打算借助“对乙酰氨基酚”这个产品,扩大企业规模,在产值利润方面打个翻身仗,谁曾想这个项目现在反倒成了全厂的鸡肋。 当初为了建设“对乙酰氨基酚”生产线,企业投入了大笔资金,如果因为产品质量不稳定、成本过高和车间环境恶劣等原因停止生产,整个二车间的机器设备将成为一堆废铁,这将给经济实力本就不强的红星制药厂造成巨大损失。 另外,以“对乙酰氨基酚”作为原料药的几种药品,在医药市场占有的份额越来越大,红星制药厂要是放弃这个产品,无论如何都是非常可惜的。 但是,如果在目前情况下继续生产,不仅下游客户对产品质量很不满意,而且产品几乎没有利润,车间环境又差,连本厂工人都不愿在二车间工作。对于这种死不起活不好局面,红星制药厂的领导班子很无奈,车间主任老杨更是觉得很憋屈。 不知谁把方翰民那天在车间说的话传到了老杨耳朵里,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马上就要去找方翰民了解情况,跟老杨对桌的车间技术员老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一个临时工的信口开河,你还当真了?” 虽然当时被老吴劝住了,但老杨并未将听到的话置之脑后,他总想亲自找方翰民了解情况,今天趁岗位查巡的机会,他核实了听到的言传,在得到证实后,便把方翰民叫到车间办公室,准备进一步把情况搞清楚。 老杨是个技校毕业生,他承认自己听不懂方翰民那些理论解释,只关心究竟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因为身处其中,方翰民知道二车间的困境,他理解老杨的关切,所以,他没有理会车间技术员老吴的疑虑,而是直接回答老杨的问题,“根据酰化反应机理,醋酸才是最合适的反应介质。” “除了改用醋酸做反应介质,还需要改变其他条件吗?”老杨追问道。 “只需更换反应介质,其他条件不变。但是,因为酸性介质对设备具有腐蚀性,酰化反应需要在耐腐蚀的设备中进行。” 老杨想了想,然后对方翰民说道:“你回岗位去吧,我们有事再找你。” 方翰民离开后,没等老杨说话,车间技术员老吴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不懂他讲的那些理论,但从方翰民干脆利落的回答和他的说话表情来看,我觉得他对自己的方案很自信。” 老吴关心的重点跟老杨有所不同,“我也觉得他很自信,不过,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一个临时工,年纪轻轻,不仅能讲出深奥的理论,还能提出简单易行的技术方案,不用管最终结果如何,这都太不可思议了!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 第2章 身份就那么重要 如果方翰民还是那个书呆子临时工,这一切当然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但他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的穿越者,对合成扑热息痛原料药的所有工艺技术,都了如指掌。 但是,谜一样的方翰民,却让车间技术员老吴对他疑虑重重。 车间主任却不以为然,在老杨看来,我管他是临时工还是正式职工?只要方翰民真能解决“酰化”岗位的技术问题,就应该大力支持!英雄莫问出处,身份就那么重要吗? 老杨认为,国外那个发明大王爱迪生只读过三年书,而且还耳聋,照样取得了一千多项发明,为人类社会做出了巨大贡献,虽然方翰民只是个临时工,但他好歹读过高中,身体健全,起码是个正常人,而且一直喜欢学习钻研,爱迪生能做的事,方翰民为什么不能? 面对车间存在的技术问题,方翰民主动提出解决办法,这种积极的工作态度本来就值得表扬,作为车间主任,老杨没有理由不支持方翰民的建议。 虽然谁也不敢保证方翰民的技改方案一定能成功,但积极尝试改变现状,总比消极怠工强得多!万一成功了,当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即使不成功,这种工作的主动性也应该受到鼓励。 想到这里,老杨端起面前的水杯,一口没喝又放回桌上,“既然小方那么自信,说明他并不是信口开河,我看咱们就不要纠结于他的临时工身份了。” “你的意思,咱们应该怎么办呢?”虽然口头上也承认方翰民的自信,其实老吴在内心并不看好这件事。 “你是车间技术员,技术方面的事,我得听取你的意见。” “要我说,咱们最好把这件事向厂里汇报,让厂领导做决定。”老吴想把事情一推了之,像他这种人,工作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在办公室享清闲,工资奖金一分钱不少拿,他才懒得操那份闲心呢。 老杨一心想解决车间存在的技术问题,他认为连老吴都瞧不起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如果向厂里汇报,那些厂领导必然会以方翰民的年轻临时工身份为由,拒绝采纳方翰民的建议。 考虑到方翰民人微言轻的原因,老杨决定先斩后奏,“按照小方提出的技术方案,如果只需更换反应介质,其他条件不变,就无需对设备进行大量改造,也就用不着惊动厂领导。要不咱们先在车间腾出一套耐腐蚀设备做试验,等试验成功了,再向厂里汇报也不迟。” “你是说,咱们私自在车间做试验?”老吴吃惊地看着对方。 “你这说法太吓人了!在车间用工厂的设备和工厂的职工,大张旗鼓地为工厂做事,怎么能叫私自做试验?”老杨非常反感对方的说法。 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是技术主管,老杨入厂时间更早,虽然学历较低,但他有进取精神,工作认真踏实,能吃苦耐劳,也会管理;老吴虽有本科学历,但谨小慎微,优柔寡断,关键是心思太重,为人处世缺乏担当。这两人只是表面上过得去,其实相互都都不服气。 老杨毕竟是车间的行政一把手,具有决策权,见他主意已定,老吴再不好明确反对,“如果你觉得可以在车间做试验,那就试试吧。” 显而易见,老吴的表态并非发自内心地支持,老杨顾不了那么多,大不了说他独断专行,但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解决技术问题的办法,所以,他很坦荡,“那就从明天开始,你组织几名职工,在车间选择一套合适的设备,按照小方给出的技术方案,通过试验看看结果怎么样。” 老吴当然清楚,这是老杨在给他分派工作,但他不打算接受这项任务,便找理由推脱道:“说实话,对方翰民提出的技术方案,我还不是太理解,为了避免试验过程跟技术方案出现偏差,我觉得应该让方翰民亲自带人做试验,才能完全体现这套技术方案的特点。” “当然要让方翰民参与试验,但你是车间技术主管,你得出面组织实施呀!” “不就是个试验嘛,干嘛非得我出面组织实施?我觉得最好让方翰民按照他的设想和计划开展试验,排除外界对他的干扰,试验更容易取得成功。” 老吴执意不肯出面组织这次试验,自有他的心思,一方面他从内心瞧不起方翰民的身份,他可不想跟一个入厂一年多的临时工为伍。另外,老吴作为二车间的技术主管,对本车间存在的技术问题一直束手无策,没想到一个参加工作才一年多的临时工,却主动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技术方案,尽管谁也没有说他无能,而且方翰民的建议未必就能成功,但老吴的脸上实在有点挂不住。 平心而论,老吴对方翰民的技术方案确实心里没底,他根本不相信一个没有什么学历的临时工能有这种本事,更担心试验不成功,跟着方翰民丢人现眼。所以,他宁愿站在旁边看热闹,也不愿意趟浑水。 老吴跟车间主任本来就是面和心不和,你老杨不是对方翰民的话深信不疑吗?那我就远离是非,隔岸观火,等着方翰民出丑,我正好看你们的笑话! 老杨没想那么多,他一门心思只想解决车间的技术问题,觉得老吴的话也有道理,既然技术方案是方翰民提供的,车间领导就不必跟着参合了,没有外界干扰,确实更有利于试验工作的开展,“嗯,你这主意不错,那就让方翰民领头做试验。” 当天下午四点左右,车间考勤员通知方翰民,让他去车间办公室开会。 说是开会,其实就是车间主任向方翰民交代任务,“小方,我们考虑了你的建议,决定在车间的设备里先做一下试验,这项工作由你负责组织实施。从明天开始,把你从现在的班组抽调出来,为试验工作做准备。你暂时跟车间考勤员肖敏在一个办公室办公,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准备桌椅,工作中无论需要车间任何部门配合,只要你提出来,我们都会全力支持。” 这样的安排让方翰民略感意外,“我负责组织试验?主任,这件事我可干不了啊!” 方翰民还有潜台词,他觉得自己只是个临时工,同事们基本不拿他当回事,甚至还给他起绰号,组织试验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要把试验开展起来,需要人力物力等诸多条件的配套,他上哪儿满足这些条件? 为了打消方翰民的顾虑,老杨做了进一步说明:“没有什么干不了的,既然让你负责组织试验,我们一定会给你创造,你是这次试验的负责人,只需你先做个计划,看看试验过程需要多少人,车间的哪些设备符合试验要求,还有原材料的品种规格和数量等等。你把计划交上来,所需设备和原材料由我去协调,需要的人员由你在全车间挑选。” 虽然得到车间主任的大力支持,方翰民还是认为这件事应该由老吴牵头最合适,毕竟车间技术员老吴主管全车间的技术,像这样的试验,理所应当由他负责。 方翰民不明白老吴为什么要躲开,在向自己交代任务时,老杨甚至根本没有提及老吴,这种试验没有车间技术主管的参与,反过来让方翰民觉得不可思议。 从班组抽调工人,车间主任老杨自然要提前跟班长赵师傅打招呼,所以,当天下班之前,方翰民被调到车间办公室工作的事,就在同事中传开了,大家免不了又是一通议论:“到车间办公室工作?看来这家伙有两下子啊!” “一个入厂才一年多的临时工,除了喜欢捧着本书,平时也没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车间领导是怎么相中他的?” “说不定这小子背后的靠山很厉害,车间领导正想巴结他呢。” “事情也不一定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还记得那天他当着大家说的话吗?也许人家真研究出什么方法了。” 有好事者干脆找方翰民当面询问:“秀才,领导调你到车间办公室,具体让你干什么工作?” 方翰民什么也没解释,“我还不知道呢。”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方翰民走进车间考勤员办公室,见肖敏正在拖地,他怯生生地说:“肖,肖姐,杨主任让我到你办公室工作。” 肖敏穿着一身合体的浅蓝色工作服,她中等个头,短发齐耳,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听见有人说话,她抬头看着方翰民,向东墙指了一下,“对,主任已经跟我说了,那就是你的办公桌椅,纸笔文具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谢谢肖姐!把拖布给我吧,让我来拖地。”方翰民想改变自己以前那种不合群的性格,在新的环境里他想表现得随和些。 “也好,你拖地,我打扫台面卫生。不过咱俩年龄应该差不多,只是不知谁比谁大。”年轻女孩都不喜欢别人把她的年龄说大了。 方翰民主动报出自己的出生年月,结果,虽然两人同岁,但他比肖敏还要大一个多月,只是因为肖敏初中毕业就接她母亲的班参加工作了,入厂时间要比方翰民早两年,他才冒失地认为对方年龄比他大,结果闹了个大红脸。 打扫完室内卫生,肖敏从水房提来一壶开水,倒了一杯放在方翰民面前,“这杯子我洗干净了,你将就用吧。” 方翰民坐下来正准备草拟试验计划,肖敏这一举动让他很感动,“哎哟,这怎么好意思?谢谢啦!” “咱们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你用不着这么客气。”肖敏是个很随和的人,这种举手之劳的事,她认为根本不算什么。 回到自己桌前,肖敏好像有什么心事,她摆弄着手中的一支铅笔,忍不住问道:“秀才,他们说你能改良车间的生产工艺,如果这件事真做成功了,咱们全车间都得感谢你。” 二车间的奖金在全厂最低,其中的原因大家都知道,肖敏这话的意思,方翰民当然明白,不过在试验结果出来之前,他不想过多谈论这件事,便模棱两可地说:“但愿成功吧。” “车间的技术问题连管技术的吴工和技术科总工办那些老大学生都解决不了,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难怪他们叫你秀才。” 方翰民不好意思地说:“这是班组那些嘲笑我的同事给我起的绰号,我哪是什么秀才呀!真正的秀才是技术科总工办的工程师和咱们车间的吴工,我只是个临时工。” 当天上午,方翰民草拟了具体试验方案,并对方案中的关键技术细节做了说明。 下午上班后,方翰民把试验方案送到车间办公室,正好老杨和老吴都在,他把写着试验方案的几页稿纸递到老杨面前,“主任,这是我拟定的方案,请你看看有什么不完备的地方?” “要说车间现有技术,我多少懂一点,你的新方案我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能给你提什么意见呀!你自己看着办吧。”老杨很务实,他不是那种不懂装懂的领导。 其实,老杨的态度在方翰民的意料之中,因为他有言在先,在向方翰民交代任务时,老杨就说过除了帮助协调外部关系,跟试验有关的所有事情,均由方翰民全权负责。 方翰民又来到老吴跟前,把试验方案递了过去,“吴工,你经验丰富,请你给我们的方案提点建议。” 老吴动作夸张地摆手拒绝:“别别别,我哪有什么建议!车间不是决定了嘛,一切由你做主。”说着,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第3章 两个二百五 虽然老吴只是个车间技术员,但他毕竟是六十年代末的大学毕业生,对技术开发的一般流程还是熟悉的。无论在工厂企业,科研院所,还是大专院校,革新或改造一项工艺技术,第一步需要在实验室做小试验,取得成功后,再做放大试验,最后才能在工业规模的设备中对技术进行验证,所以,他一开始就想把这件事推给厂领导去做决定。 车间主任提出直接在工业设备上做试验,说明老杨根本不懂技术开发流程,因为老杨只有技校毕业的学历,做出这种无知的决定情有可原,让老吴没想到的是,当老杨交代任务时,方翰民这个傻货竟然愉快地答应下来,他认为这两个家伙正好是五百除二,两个都是二百五! 老杨想尽快解决车间的技术问题,病急乱投医,这可以理解,但你方翰民想干什么?你一个临时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想转正,急于表现自己,还是想出名想疯了?那好,让你们两个二百五折腾去吧,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收场! 方翰民哪里知道老吴在想什么!不过,通过前几天的那次交谈,方翰民认为老吴对新的技术方案顶多也就一知半解,根本提不出什么建议,为了体现对他的尊重,才让他过目,老吴毕竟是二车间的技术主管,方翰民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产生误会。 但是,即便对于一个临时工,老吴的言行也非常失礼,别说他只是个车间技术员,无论其技术职称还是行政职务,都是低层次的级别,就算是个官阶较高的领导,也不应该如此粗暴对待一个虚怀若谷,对他尊敬有加的下属。 老吴离开后,方翰民僵在原地略显尴尬,老杨站起身来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别拿这当回事儿,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回去抓紧时间把原材料和用人计划报上来。” “酰化”反应只是生产“对乙酰氨基酚”数个技术环节中的一环,前世的方翰民对这种原料药的所有技术环节都了如指掌,因为在985大学本科毕业前,他不仅在国内一家大型制药企业的“对乙酰氨基酚”生产线跟班实习了三个多月,而且其毕业论文就是“对乙酰氨基酚的技术路线比较及新工艺探讨”。 即将开展的试验对方翰民来说可谓驾轻就熟,他只用了一天时间,不仅提出了试验所需设备、原材料和人员计划,还把试验操作方法和工艺控制要点都编写出来了。 跟试验有关的技术细节可以不向老杨汇报,但需要的原材料、设备和人员,需要他出面协调,方翰民把这三方面计划呈报到老杨面前,他仔细看了一遍,指着其中的一项计划说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需要什么样的人员,你可以在全车间挑选,不用跟我打招呼吗?” “主任,其他事都好说,唯独人员调配,可没那么简单。” “怎么,难道你向哪个班组要人,他们不给你?” “那倒不是,因为我还没有向任何班组要人,我也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不是让你全权负责这次试验吗?” “我一个临时工,大家对我本来就持轻视和怀疑的态度,我有什么资格从车间班组调人?” 老杨想了想,然后点头说道:“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我应该先给有关班组打招呼。不过---,我看你这名单上有‘酰化’岗位的焦铁辉,这家伙可是全车间有名的刺头啊!班长老赵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把他调来搞试验,你管得住他吗?” “我就跟焦铁辉在一个班组,虽然他脾气不太好,头上的板寸头发就像刺猬似的,见谁扎谁,但我对这人比较了解,我认为他的本质并不坏,有正义感,遇事敢作敢当,还有责任心,只要做到相对公平,他在工作上从不偷奸耍滑。”看似跟班组的同事缺少交流,其实方翰民把周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番对人的评价,让老杨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外号叫秀才的书呆子,还是个有心人! 按照方翰民提出的计划,老杨首先落实了试验所需的设备,又让二车间的备料员按需要的品种数量准备原材料。 根据工艺技术的要求,方翰民决定将试验分作两班操作,每班三人,需要抽调六名职工,他打算所需人员均从他所在的“酰化”岗位抽调,因为他觉得本岗位职工毕竟熟悉“酰化”反应的基本操作。 当老杨向“酰化”岗位的班长赵师傅说明情况后,老赵马上就急了,“主任,我们‘酰化’岗位一共才三十来个职工,你一下子抽调六人,我们正常的三班倒还有法开展吗?” “你们人手不够,我可以从其他岗位给你调几个人过来。” “其他岗位的职工不熟悉本岗位流程,即使把他们调过来,三五天也不能顶岗,你还不如把其他岗位调来的人直接分给方翰民那里,就不要从我们岗位抽人了,反正方翰民也是做试验,他又不是搞生产,没有硬指标需要完成。”事关本班组的利益,忠厚人老赵也不让步。 “嗯---,我跟小方商量一下再说吧。” 正因为做试验,才需要有经验的操作工,所以,当老杨转达赵师傅的意见后,方翰民坚决不同意老赵的说法,“主任,赵师傅应该有一点全局观念,这次试验是为了改进‘酰化’岗位的工艺技术,他作为本岗位的负责人,理应支持试验工作。要想试验取得成功,操作人员的素质至关重要,生产岗位只是重复劳动,新人可以逐渐适应嘛。” 老杨觉得言之有理,为了保证试验成功,即使放慢生产进度也是值得的,他再次来到“酰化”岗位,向老赵讲明这个道理。 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老赵权衡一番后,只好做出让步。 人员到齐了,方翰民给他们开了个会,做了简单的任务交代,随后,把一张草图递给焦铁辉,让他带队按照草图对指定的设备进行管路调整。 接过草图,焦铁辉皱了皱眉,“秀才,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我们几个这文化水平,怎么看得懂图纸呀!你不如到现场直接告诉我们管路怎么改,给我们比划一下就行了。” 方翰民知道,这几个家伙虽然文化程度低,但动手干活却都是一把好手,“好吧,咱们这就去车间,我告诉你们怎么改管路。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今后不准当面叫我的绰号。” “在我们眼里,你就是秀才,我们觉得这绰号是对你的尊称,你年龄比我们小,上级又没给你确定什么头衔,你让我们怎么称呼你呢?” “我有名有姓,直呼其名不好吗?” “这......” 在方翰民的亲自指导下,焦铁辉等人用了两天时间,按要求完成了指定设备的管路改装。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上午八点半,方翰民指挥焦铁辉等人开始投料试验,工人们按照操作规程,经过十四个小时的精心操作,于当晚十点半结束了‘酰化’反应。 接下来的工序是对“酰化”产物进行分离提纯,一个完整的工艺流程走下来,已经是第三天上午了。 方翰民顾不上休息,一边安排车间化验室对“酰化”产物进行质量检测,一边评估试验结果。 上午十一点左右,化验员送来的质检报告单显示,“酰化”产物的纯度达到了98%,这跟方翰民的预想完全相符! “请问你们做了几次检测,结果的重复性怎么样?”方翰民生怕结果不准确,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秀才,你就放心吧,我们做了三次检测,平均误差都不超过0.2%,完全符合检测标准。”化验员是位三十多岁的大姐,看上去说话办事都很稳当。 方翰民自信地说:“嗯,我估计也没啥问题。” 虽然“酰化”产物在纯度上提高了一大截,但在对试验结果分析评估后,方翰民发现“酰化”反应的产品收率并未达到预期,这是什么原因呢? 一次试验也许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方翰民接着安排了第二次试验,结果跟第一次试验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这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查找原因。 重新对操作过程和工艺条件进行了仔细审核,从中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方翰民坐在办公桌前,漫无目的地看着桌上摆放的各种资料,目光突然落在领取和耗用的原材料清单上。 顺手拿起用回形针订在一起的十几张票据清单,方翰民随意翻着,当他翻看到醋酸的领料单时,发现物品规格一栏,填写着“98%”的字样,原来,试验过程使用的反应介质是98%的含水醋酸,而不是他要求的冰醋酸! “原因也许就在这里!”方翰民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起身就往外走。 进入车间办公室,没等方翰民说话,老杨关切地问:“翰民,试验进行的还顺利吧?”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老杨把对方翰民的称呼都改了。 “主任,我正要跟你汇报这件事呢。” “好啊,你坐下,说说试验情况。”因为事先决定方翰民全权负责这次试验,而且不受外界干扰,所以,老杨既没去试验现场,也不好主动打听试验结果,其实,他时刻关注着试验进展。 方翰民简要介绍了试验经过,“总体而言,试验还算顺利,第一次试验,‘酰化’产物的纯度就达到了98%。” 老杨忍不住插话道:“在我印象中,现在车间‘酰化’岗位的产品含量一般只有95%左右,一下子提高了3%,结果很不错嘛!” “纯度是提高了,但收率并未达到预期。” “哦---,那就是说,试验只成功了一半?”刚才还挂在老杨脸上的喜悦之情,瞬间消退了许多。 “可以这么说,不过已经找到了影响收率的原因。” “是吗?找到原因就好办了。唉,是什么原因导致收率不如预期?”老杨急切地问。 “按照工艺要求,应该用冰醋酸做反应介质,但试验使用的是含量只有98%的醋酸,我认为这是导致收率未能提高的根本原因。”说完,方翰民把一张领料单呈在老杨面前。 看了单据上的数字,老杨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么说,问题出在车间备料员那里,他们为试验准备的原料不合要求?” 老杨性格暴躁,如果真是备料员的责任,他一定会把他们臭骂一顿,甚至给个处罚也说不定。 方翰民认为,这次试验已经让车间技术员老吴跟他产生了隔阂,如果再因为原料的事让车间备料员跟他结仇,他作为一名临时工,那就太不值得了!于是赶紧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事儿也不能怪备料员,可能我在提原材料计划时,没把要求说清楚。” 老杨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他气愤地说:“你不用为他们揽责,我比你清楚那些人的工作责任心,他们都是靠关系和背景才被安排到这种轻松自在的岗位,要不是碍于面子,我早就把他们撤换了!” 第4章 瞎折腾 红星制药厂是一家地方国营企业,隶属于地区工业局,虽然职工们大多都是面向社会招入工厂的,但也不乏地方干部的子女或亲属,那些轻松自在岗位上的职工,大概都有这样的关系和背景。 穿越过来的方翰民在前世贵为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还是欧洲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的项目主管,但现实中的方翰民家境贫寒,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只是偶然遇到曾经有过短暂交往的好心人,才幸运地成为红星制药厂的一名临时工,他与世无争,觉得每个月能按时拿到工资就心满意足,即使提出了“酰化”岗位的工艺改进建议,他也没有非分之想,更不愿意招惹任何是非。 方翰民感谢车间主任对他的支持,向老杨反映遇到的问题,只是想让老杨知道试验进展和下一步的工作计划,他并不希望车间备料员受到处罚,所以,主动揽下原料不合规格的责任。 在方翰民看来,既然已经找到原因,那就没有必要牵涉车间备料员,下次试验使用合乎规格的原料就可以了,如果因为这件事让车间备料员受到处罚,被处罚的人必然迁怒于他,现实中的书呆子也许意识不到这种利害关系,前世的方翰民却不缺这点情商。 当事人非要主动揽责,老杨也乐得顺水推舟,实际上他知道处罚车间备料员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方翰民主动把责任揽过去,等于给他减少了麻烦。 让老杨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外号叫秀才的书呆子,不仅刻苦钻研技术,还能为领导分忧,看来这是个非常优秀的员工,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方翰民重新报上原料计划,这回他特别注明原料规格是纯度不低于99.5%的无水冰醋酸。 有了上次的教训,方翰民请求车间化验室对几种原料分别进行检测,在确认各种原料均符合要求之前,不急于第三次试验。 这一要求不可避免地增加了车间化验室的工作量,化验室主管向车间技术员老吴抱怨,质疑检测每种原料的必要性。 老吴既瞧不起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更不相信方翰民能解决车间的技术问题,总之,他根本就不看好方翰民组织的这次试验,只想冷眼旁观看热闹,听了化验室主管的怨言,他不仅表示理解,还跟着附和:“看他怎么折腾吧。” 为了尽可能减少车间化验室的工作量,方翰民吩咐试验组的焦铁辉等人帮助化验室工作人员取样,当焦铁辉提着几种样品进入化验室,听见几位化验员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发泄怨气,“别看人家是个临时工,连车间主任都被他忽悠的团团转,你说人家本事大不大?” “谁知道他给咱们主任灌了什么迷魂汤?说来也怪,堂堂一个车间主任,平时收拾咱们这些职工一套一套的,怎么就能对那个临时工言听计从呢?” “想不到吧,那个书呆子看起来呆头呆脑,折腾人的鬼点子可不少。” 焦铁辉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们在说谁折腾谁呢?” 几位化验员只顾闲扯,谁也没注意焦铁辉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定了定神,理直气壮地说:“也不怕你传话,我们说的是你们试验组那个临时工,就是他没事找事,折腾我们。” “嘿,让你们检测一下原料,我们还帮着取样,怎么就折腾你们了?” “原料是从外面购买的,都有质量合格证,还用得着化验吗?连车间技术员老吴都说了,化验原料就是瞎折腾,根本没有必要!” 一听这话,焦铁辉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吴他知道个屁!车间生产一直不正常,存在那么多技术问题,他作为车间技术员,几年来一直拿不出任何解决方案,他还不如一个临时工,我看他就是失职!他还好意思在背后说风凉话?我认为他应该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 因为受到产品质量上不去,生产成本降不下来的拖累,二车间职工的奖金在全厂最低,职工们怨气很大,包括焦铁辉在内的很多职工认为这就是车间技术员老吴的责任,他们因此对老吴产生了很大的怨气。 这些化验员没想那么多,他们只是不愿多干活,“焦铁辉,你怎么知道那书呆子就一定能解决车间的技术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忽悠,就是瞎折腾!” 焦铁辉差点被气乐了,“不就因为给你们增加了一点工作量,你们至于这么大的抵触情绪吗?秀才能不能解决车间的技术问题,别人不知道,你们化验室的人应该有所了解吧?起码头两次试验,产品纯度提高了,这是不是事实?” 几句话说中了化验员们的要害,他们不再推诿狡辩,但也没有接收原料样品的意思。 焦铁辉有点不耐烦了,“怎么着,这活你们干还是不干?要不要我把这些样品给老杨送去,让他亲自给你们送来?” 全车间都知道焦铁辉的火爆脾气,这些化验员当然不想招惹他,别看焦铁辉拿化验员们没办法,但他绝对敢把这些样品放在老杨面前,让老杨看着办,这种事焦铁辉做得出来。 那位年龄稍大的化验员从内心并不抵触为配合方翰民他们的试验多做点工作,因为她知道一旦试验成功,对全车间职工意味着什么,见焦铁辉提着样品转身要走,她急忙说道:“焦铁辉,你干嘛呢?我们抱怨几句,你还当真了?把样品放下吧。” 虽然脾气火爆,但焦铁辉也很随和,听到这话,他转过身来把样品放在实验台上,笑着说道:“小罗,你早这么说,咱们何必费刚才那些唾沫呢?”...... 过了一天,化验室工作人员把几种原料的化验结果送到方翰民手里,经过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他决定进行第三次试验。 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这次试验只是把反应介质换成了合乎工艺要求的无水冰醋酸,结果,收率猛然提升了百分之十,产品纯度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百分之九十九! 方翰民对试验结果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这跟他的预期完全一致,有什么好激动的? 为了让数据更有说服力,方翰民认为仅仅依靠一次试验的结果是远远不够的,接下来除了开展稳定性试验,还有工艺条件的优化,都需要在继续试验中才能确定,所以,他决定暂时不向车间主任老杨汇报试验结果。 听完方翰民布置下一次试验任务后,焦铁辉举起自己的右手,像个乖巧的小学生那样说道:“秀才,哦不,我说错了,翰,翰民,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请便。”方翰民做了个请的手势。 焦铁辉小心翼翼地问:“上次试验,结,结果怎么样?” 方翰民微微点头说道:“你们也关心试验结果?我还以为大家只知道埋头干活呢。” “哎哟,谁不清楚咱们这试验关系到全车间的利益啊!这么重要的事,除了我们几个,好多知道这件事的人,每天都向我们打听消息。” “哦,有人向你们打听消息?”方翰民知道,有些人打听消息,确实出于对试验进展的关心,有些人却有可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等着看热闹,但他不会让所有人失望,“我可以告诉你们,上次试验非常成功!” “哗----,”除了方翰民,试验组的几个工人同时鼓掌欢呼,“成功了!咱们成功了!” 方翰民向几位同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大家先别欢呼,现在的结果离完全成功还有一段距离。” “你不是说成功了吗?怎么还有一段距离?”焦铁辉十分不解地看着方翰民。 “你们有所不知,按照衡量标准,单凭一次试验结果,不能完全证明试验取得了成功。” “哦---,要怎样才能证明试验成功了呢?” “通过稳定性试验,只要在同样的试验条件下,能重复取得相同的试验结果,就说明此前的试验是成功的。另外,在后续试验中还能发现更加优化的工艺条件,这就是咱们下一步试验的目的。”方翰民向同事们耐心解释道。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虽然焦铁辉等人不懂技术,但在头两次试验中,他们也在暗自观察,发现方翰民指导试验不仅沉着冷静,有条不紊,而且能准确预测试验过程的走向,他们那时就对方翰民刮目相看了,上次试验又取得了这么好的结果,同事们从内心更加佩服方翰民。 尽管对刚才的解释似懂非懂,但焦铁辉等人认为秀才说的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们让方翰民尽管吩咐,下一步试验怎么开展,完全听他安排。 方翰民前脚刚走,焦铁辉就在背后跟哥几个炫耀,“当初我就看出秀才跟一般人不一样,我看人的眼光很独到吧?” “你可别吹了,人家秀才的本事就摆在那里,是金子总会发光,跟你看没看出来有啥关系?”人称大刘的同事不以为然。 “那可不一样,金子总会发光这不假,但埋在土里的金子再怎么发光别人也看不见,只有刨去土壤,让金子见天日,人们才能看见金子发光,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理?”焦铁辉这话,似乎别有意味...... 往后的试验按计划进行,在开展了三次稳定性试验,并得到重复性很好的结果之后,方翰民决定把试验过程整理出来,正式向车间主任老杨汇报试验结果。 方翰民来到车间主任办公室,并未见到老杨,只有技术员老吴在场,因为对方是车间技术主管,方翰民本想顺便也向老吴汇报一下试验结果,谁曾想没等他开口说话,老吴却起身离开了。 对方故伎重演,方翰民处之泰然,他刚想离开办公室,老杨走了进来,并诧异地问:“刚才看见老吴急匆匆走出办公室,你跟他说什么了?” 第5章 意义多大 老杨跟车间技术员本来就面和心不和,在对待方翰民的工艺改进这件事情上,两人意见完全相左,老杨全力支持方翰民做试验,老吴则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他根本不相信一个临时工有那么高的技术水平。 对于试验小组的情况,老吴一开始没有丝毫的兴趣,方翰民那叫什么试验呀?哪有工艺改进不从实验室做起,然后再一步步过渡到中试或工业化试验,最后才到工业化生产的?像这种一上来就在工业规模的设备中进行试验,他认为那只不过是老杨鬼迷心窍,才支持方翰民瞎折腾! 不过,当老吴从化验室知道头两次试验提高了产品纯度,他的认识有了细微变化,难道这书呆子临时工还真懂一点技术?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呀!包括老吴自己在内,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和总工办那么多工程师技术员,哪个不懂技术?但二车间的技术问题不是照样一直没能得到解决吗? 看来自己想多了,老吴认为头两次试验提高了产品纯度,很可能是方翰民在试验中歪打正着碰巧了,才取得那样的结果,所以,他继续蔑视方翰民,并当着化验室的人,将方翰民他们正在开展的试验斥之为瞎折腾。 为了不跟这件事发生任何牵涉,老吴对方翰民避之不及,刚才看见方翰民进入办公室,老杨又不在场,他生怕方翰民向他提出什么请求,还没等方翰民说话,老吴便起身溜走了。 看见老吴脸色阴沉地急匆匆离开,老杨以为办公室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他的问话让方翰民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还没等我说话,吴工就起身走了。” “哦----,”老杨意识到这又是老吴在闹情绪,他觉得不必将其放在心上,转而问道:“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我来向你汇报试验结果,见你不在办公室,就准备顺便向吴工介绍一下试验情况,结果出现了你看见的那一幕。” 老杨摆了摆手,“别管他,你坐下来,谈谈试验情况。” 方翰民把试验过程向老杨作了总结性汇报,然后把写有试验结果的一张办公用纸递给老杨,“主任,这就是我们取得的试验结果,你请过目。” 因为自己的技术水平有限,老杨对试验过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关心试验结果,当他看见纸上表格里的数据时,眼睛都瞪大了,“翰民,这都是最近几次试验取得的结果?” “是的,头两次试验因为反应介质不合要求,结果不理想,就没把有关数据统计在这张表格里,这里统计的是第三到第六次试验的数据。” 老杨把表格放到桌上,抬头看着方翰民,十分激动地说:“太好了!没想到你真把这件事做成功了,翰民,你知道试验成功意味着什么吗?” 跟前世经历的那些先进制药科技相比,方翰民认为这次“酰化”岗位工艺改进试验取得的成功,根本不值一提,当然,相较于红星制药厂二车间的现状,这件事还是有一定的意义,他淡然说道:“如果将试验成功的工艺应用于生产,至少二车间职工的奖金会涨一点吧?” 老杨摆了摆手,兴奋地说:“不不不!这件事的意义岂止给职工涨点奖金那么简单?首先,收率提高百分之十,意味着生产成本将在目前基础上降低百分之十五左右,如果实现这一目标,咱们红星制药厂生产的扑热息痛原料药就能实现盈利了,而且在售价上也有了一定的竞争力。另外,含量一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客户的认可度将能得到迅速提升!你说这意义有多大?” 方翰民当然知道老杨说的这些意义,但他的身份只是个临时工,诸如产品价格竞争力或市场占有率之类的大事,是需要领导们考虑的,跟他一个临时工有什么关系?他只关心下个月的奖金能不能涨一点,所以,他对老杨的话不置可否。 因为心情激动,老杨除了对试验取得的成功赞口不绝,他还对试验小组接下来的工作抱有极大的兴趣。 “试验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们听从车间领导的安排。”尽管试验取得了成功,在领导面前,方翰民表现的仍然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哦,对,试验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老杨考虑了一两分钟,“接下来我会把试验情况向厂领导汇报,你跟试验组的几位同事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今后需要你配合我们工作的时候,我再通知你。” “好吧。”方翰民二话没说,坦然接受领导安排,因为事先知道试验小组只是个临时机构,一旦试验结束,他们就回原单位。方翰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主任,在我们回去之前,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班长打个电话?” “嗯,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回到临时办公室,方翰民把自己桌上的办公用品退还给车间考勤员,“小敏,这些东西我用不着了,请你收起来吧。” 肖敏感到很诧异,“秀才,你,你这是干嘛?” “试验完成了,试验小组就地解散,我得回原班组去。” “是吗?这才十几天,这么短时间就完成了?结果怎么样?”肖敏惊讶地问。 “结果?给我纸和笔。”方翰民怕肖敏听不懂他说的那些名词术语,便把试验结果简单写在纸上,“你自己看吧。” 尽管肖敏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她毕竟做了两三年的车间考勤员,还兼顾车间统计工作,对生产方面的事虽不全懂,但统计过程中也经常接触一些技术术语,看见方翰民写在纸上的试验结果,她似懂非懂地问:“秀才,我不明白这上面写的收率是什么意思,但产品含量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九,这是二车间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看来你们这试验做的不错啊!” 方翰民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的试验应该说很成功!给你解释一下吧,收率跟原料消耗成反比,收率越高,原料消耗越低,根据试验结果计算,我们在试验中将收率提高了百分之十,换算之后原料成本将下降百分之十五左右。” 肖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哇!原料成本降低百分之十五?秀才,你也太厉害了!这下二车间有救了!” “这才多大个事儿,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吗?” “这事儿还小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厂就数咱们二车间奖金最低?都是因为产品质量上不去,生产成本降不下来,要是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全车间的奖金都会往上涨!” “谁知道呢,但愿吧。”说完,方翰民转身就要离开。“唉,你忙什么呀?” “你还有事?”方翰民转过身来问道。 “秀才,你把试验做成功了,主任说没说,下一步让你做什么工作?”肖敏觉得,方翰民为二车间做了件大事,领导总该给他一点奖励,至少也要为他调换一下工作岗位吧。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们都回原班组。” “是吗?难道试验做完了,就没有下文了?” “主任说他马上向厂领导汇报,如果将来需要我配合工作,他再通知我。” “哦,回原班组呀?”肖敏似乎有点失望,“这些办公用品我先替你保管着,每天我都会把你的办公桌椅打扫干净,保持清洁,等你回来......” 当天下午,方翰民跟几位同事回“酰化”岗位报到,见面后他主动跟班长打招呼,“赵师傅,我们回来了。” “回来啦?好啊,好啊。”老赵待答不理地说。 “秀才,试验做完了,结果怎么样?你们那试验对改进‘酰化’工艺究竟有没有好处?” “秀才,这回你算是在全车间出名了,你没问问领导,什么时候给你转正?” 还以为你们的试验需要一年半载呢,这么快就完事了,是不是折腾一番,没啥效果就放弃了?” 谁都听得出来,个别职工的这些话不是带着酸意,就是不怀好意,长期以来方翰民早已习惯了被同事冷嘲热讽,他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 焦铁辉可不吃这一套,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说话最难听的那个职工说道:“青元,你胡扯些啥?谁折腾了?你怎么知道没有效果?” 被称作青元的职工把嘴撇到一边,不削一顾地说:“十几天就完事了,不是折腾,能有什么效果?焦铁辉,你倒是让秀才跟大家说说,你们的试验有什么效果?” “你算干啥的?跟我一样你只是个三班倒的臭工人,秀才凭什么向你汇报?” “你,焦铁辉,你说谁是臭工人?” “你,我,大家都是臭工人!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赖青元高人一等?” “臭工人怎么啦?秀才还是临时工呢!让他汇报一下工作,关你屁事!” 这话让焦铁辉火冒三丈,“你个臭不要脸的!秀才临时工也比你强百倍,向你汇报,你算哪颗葱?” “焦铁辉,你说谁臭不要脸?” “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我说的就是你!听清楚了吗?”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班长赵师傅赶紧灭火,“各位,这是上班时间,你们在这里吵架,要是让车间巡检员看见了,大家又要被罚款,你们还是快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各忙各的吧。” 老赵的话虽然没有什么分量,道理可不差,工人们每个月才三十几块钱工资,要是因为打架被扣十块八块,那就太亏了,这个账他们算得清楚。 听了老赵的劝告,赖青元等看热闹的职工离开了,方翰民和焦铁辉等人留了下来,“班长,我们几个去哪个岗位呢?” “哦,车间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根据杨主任的指示,焦铁辉你们几个回原来的岗位,小方跟着我,暂时不回原岗位。” 第6章 唬人的书名 知道试验结果后,再看了方翰民编写的试验总结报告,老杨被震撼了,他不相信一个高中毕业的临时工具有这样的水平。 虽然没受过高等教育,但参加工作十余年,老杨跟厂里的老大学生和老工程师们也没少打交道,抛开试验成果,单论这份试验总结报告,说实话,他认为不仅本车间的技术员老吴,就算红星制药厂技术科的薛科长,甚至厂里的总工程师老夏,对这份报告也会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个书呆子临时工还有些真本事,老杨本打算让方翰民回原来的岗位继续三班倒,考虑到这次试验取得的成果和这份试验总结报告的重要性,在跟厂领导汇报之前,老杨在电话中告诉“酰化”岗位的班长,暂时不要给方翰民安排具体工作。 在“酰化”岗位,原本只有老赵是唯一脱产人员,不给方翰民安排具体工作,意味着这位临时工也将成为脱产职工,这让老赵难以理解,但他又不敢违抗车间主任的指示,所以,在方翰民等人回来报道时,老赵的态度很冷淡。 这样的安排也出乎方翰民的预料,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个临时工,怎么能跟班长平起平坐?班长是干部,他方翰民算什么?他要是跟班长一样成为脱产职工,赖青元那帮人在背后会怎样骂他?方翰民惶恐不安地说:“赵师傅,我还是回原岗位吧。” “你可别,杨主任特意叮嘱我,不要给你安排具体工作,你要是回原岗位倒班,我怎么向他交代?” “可是,跟你待在一起,我能做什么呢?” “嗨,有活就帮我干一点,没有活就待着,现在班组人员富余,不差你一个。”虽然对方翰民成为脱产人员感到不可理解,但老赵认为方翰民现在成了车间主任心目中的红人,既然老杨指示不给方翰民分派具体工作,他又何必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呢? “方翰民成为脱产职工了!”这消息在二车间不胫而走。 不要说成为脱产人员,即使不倒三班,也是一线职工送礼托关系都难以企及的目标,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就砸到方翰民这个临时工头上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二车间的部分职工议论纷纷,特别是那些平时就瞧不起方翰民的职工,对这件事愤愤不平,说啥的都有。 “三工段那个去年被评为全市三八红旗手的女工,为二车间争光了吧?人家都没变成脱产人员,方翰民这小子被抽调去做了几天试验,也不知道取得了啥样的结果,回来就成脱产人员了,这书呆子牛逼啊!” “不能小瞧书呆子,说不定他用什么办法迷惑了车间领导,没见他平时总捧着本书吗?也许就是为了钻研溜须拍马、如何讨好领导呢。” “估计这小子在领导面前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你们没听说吗?车间技术员老吴是大学生,人家就不相信他说的那些话,老杨没啥水平,可能被这小子唬住了。” “无论怎么说,我认为这临时工就没有资格成为脱产人员!他有什么贡献?老杨这么做,就是个糊涂蛋!哪天见了那书呆子,老子非得当面问问,他算个什么玩意!” 现实中方翰民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从未跟班组里的任何人发生过冲突,但赖青元等人就是看他不顺眼...... 自从跟着班长赵师傅上常白班,方翰民每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扫室内卫生,然后提着两只水壶去水房打开水,再给赵师傅沏上一大壶茶,中午还要去食堂替老赵买饭,方翰民俨然成了老赵的生活秘书。 一个星期以后,上午八点刚过,方翰民提着两壶水从水房回到班组的简易办公室,见车间技术员老吴正在跟老赵闲聊,前段时间因为试验工作,方翰民跟老吴在心里赌气,进屋后,他低着头,故意没跟对方打招呼,放下水壶就拿起桌上的杯子,准备为赵师傅沏茶。 “小方,你不用沏茶了,领导找你有事,你坐我这里吧。”老赵接过杯子,起身把自己坐的位置让给方翰民。 “领导----找我有事?”因为赌气,方翰民站在原地,一时没把老吴当领导,但他马上想起车间主任老杨说过,下一步如果需要他配合工作,领导会通知他,难道老吴就是代表车间领导找他来了? “对,吴工找你有事。”老赵重复道。 “小方同志,请坐吧,我找你有点事。”老吴说话的语气不仅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生硬,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看样子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找我有点事?”因为前段时间受到对方多次冷遇,突然面对老吴的热情,方翰民显得很不习惯,他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原地怯生生地问:“吴工,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老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这件事几句话说不清楚,你先坐下再说。” 方翰民懵懵懂懂地在老吴对面坐下来。 老吴把手里拿着的几张订在一起的稿子扬了扬,“这是你写的试验总结报告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方翰民略显紧张地问。 “这报告我看过了,不仅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写的非常好,没想到你能写出这么好的试验总结报告!当然,令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你不仅把试验做成功了,而且试验取得的成果令人难以置信!”老吴一激动,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方翰民木讷地笑了一下,胡乱应付道:“吴工言重了,其实我也没想到,也许是碰巧了吧。” “碰巧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不过小方,你觉得试验结果可以在工业生产上应用吗?” 对待这个问题,方翰民变得严肃起来,“试验本身就是在工业生产装置中进行的,吴工觉得在工业生产中应用会有什么问题呢?” 老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不妥,连忙把话往回收,“是啊,你们的试验本来就在工业装置中进行,肯定可以直接应用于工业生产。不过我很好奇,按照一般的技术开发流程,任何项目都应该先在实验室做小试,然后进行中试及工业化试验,最后才能放在工业装置中生产,你那个试验,把前面的步骤全省略,一上来就在工业设备中进行,当时你是怎么考虑的?” “当初怎么考虑的----”,方翰民伸手在头上挠了几下,这个问题可把他问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考虑什么呀!不就是扑热息痛原料药的生产工艺吗?方翰民在前世既是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又是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他对所有经典老药的各种生产工艺都非常熟悉。 当初本想建议直接在生产线上改变“酰化”岗位的工艺技术,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完全颠覆了人们的认知,怕车间领导接受不了,才同意做一下试验,幸好老杨不懂技术开发流程,让方翰民在工业设备中开展试验,如果按照技术开发流程,按部就班地从实验室做起,方翰民不会接受这项任务。 看见方翰民难以启齿的样子,老吴更加不解,“怎么,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便言说的秘密吗?” “不不不,哪有什么秘密。当时我的想法是尽快拿出可用于工业生产的试验结果,便想省略前面的小试验和中试放大试验,结果在工业装置中还做成功了,算是歪打正着吧。”方翰民胡乱编了个理由。 老吴可不这么想,他认为试验成功了,方翰民怎么说都有理,要是试验不成功呢?你一个临时工,满嘴跑火车,竟敢在车间领导面前瞎忽悠,难道把技术革新当儿戏?除此之外,一旦试验不成功,试验用的设备和损失的原料算谁的?当然,真要出现那种情况,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恐怕都难保。 方翰民的解释显然没能使老吴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但面对手里拿着的这份无懈可击的试验总结报告,还有那实实在在的试验结果,老吴起码在表面上要对方翰民表现出一定的客气和应有的尊重。 站在一旁的班长赵师傅基本听不懂老吴和方翰民谈论的话题,但他从老吴对方翰民的态度上,大致悟出了车间主任老杨不让方翰民回原岗位的原因了。 虽然老吴的好奇被方翰民用歪打正着给搪塞过去了,但他还是想知道这个入厂才一年多的临时工,是从哪里获得这些工艺技术知识的?这次没有收获,那就经常找机会跟方翰民接触,老吴认为自己有的是时间。 隔了一天,老吴又来到赵师傅的简易办公室,今天这里多了一把椅子,不知老赵从哪里捡来这么个物件,虽然显得破旧,用铁丝捆绑加固后,倒也还能坐人。 见方翰民无动于衷,老赵主动把座位让了出来,自己坐到那把旧椅子上,“吴工,你坐我这里吧。” 老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方翰民对面。 方翰民跟老吴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继续阅读面前的一本书。 “小方,看的什么书呢?”老吴主动搭讪。 “巴拉克和威廉姆斯合著的《制药工艺开发》,吴工一定看过这本书吧?”方翰民合上书本,手工包覆的封面上,确实手写着书名和作者姓名。 这就有点过分了!虽然前段时间老吴跟你有点过节,但你方翰民不能拿人家当猴耍呀!你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和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对新世纪出版发行的大多数制药科技和工艺方面的书籍都很熟悉,但现在是公元一九八零年代,该书作者还没开始构思这本专著,你让可怜的吴工上哪儿知道《制药工艺开发》? 实际上,方翰民正在阅读的这本书,也不是什么巴拉克和威廉姆斯合著的《制药工艺开发》,而是梁羽生的武侠小说《瀚海雄风》,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在书籍包覆的封皮上写了这么个唬人的书名。 第7章 工作程序 老吴在大学期间所学专业名义上是化工工艺,因为那场席卷全国的政治运动,实际上在大三的下学期,学校就基本停课了,所以,他学到的专业知识并不多。 参加工作头几年,工厂的混乱局面根本不利于个人在专业知识方面的学习提高,在那样的环境下,没过几年老吴就把他在大学期间学到的大部分基础知识忘记的差不多了,现在能成为二车间的技术主管,完全是凭他那张大学毕业文凭,毕竟在红星制药厂这种地方国营企业,这几年分配来的大学毕业生屈指可数。 对于方翰民报出的书名,老吴闻所未闻,不过根据著作者的姓名,他可以判断出这是一本外国学者编写的制药工艺专著。 虽然自己既没听说过这本书,更没有读过这部专著,对老吴来说,这确实有点尴尬,但通过这件事,他觉得那个困扰自己多日的疑团,似乎有了答案。 难怪同事们都说这个书呆子整天捧着一本书,原来他在钻研制药工艺!看来,方翰民提出“酰化”岗位的工艺改进建议,并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有书本理论做基础的。 老吴还记得第一次跟方翰民讨论“酰化”工艺改进方案时,方翰民谈到了反应介质的作用机理,他当时就很纳闷,一个入厂一年多的临时工,怎么可能懂得那么深奥的理论?现在,这个疑团终于解开了。 想到这里,老吴坦然道:“说实话,这本书的书名,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 “呵,呵,”方翰民诡异地一笑,打算埋头继续看书。 “小方,这类外国学术专著,国内书店好像还没有见到,你是从哪儿买到这种书的?” 老吴当然不会知道,在一九八零年代,不仅国内见不到这类书籍,而且国外也没有出现这类专著,因为这是新世纪才出版发行的学术著作,书中的好多工艺技术前沿,当时即使在发达国家也未研究出来! 老吴这样刨根问底的追问,让方翰民有点不安,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方翰民手头根本没有什么《制药工艺开发》,他怎么才能自圆其说呢? 略加思考之后,方翰民编了个理由,虽然牵强,经不起仔细推敲,但应付老吴足够了,“我高中时期有个关系很好的老师,他家有个亲戚在国外,当他知道我在红星制药厂当临时工之后,便托他的亲戚给我买了这本书寄回来。” “哦---,看来是英文原版著作,你看得懂吗?”老吴的疑惑并未消除。 “依靠我在高中阶段学的那点英语,当然看不懂这种原版学术专著,另外,最初我对书中介绍的那些工艺技术也是一窍不通,所以,我决定一边自学英语,一边慢慢啃书中的内容。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一年多努力,现在终于弄懂一些皮毛了。” 老吴点了点头,同事们都说方翰民是个没有人情味的书呆子,嘲笑他没事就捧着本书,他们哪里知道,方翰民既要自学英语,还要硬着头皮钻研制药工艺专著中的专业知识,哪有时间考虑人际关系!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老吴对方翰民产生了一丝由衷的敬佩,他觉得方翰民这种刻骨钻研的精神和对制药工艺的执着,不仅他自己做不到,放眼全厂两三千职工,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 ...... 尽管知道方翰民主持的试验很成功,车间主任老杨从程序上还是需要征求技术主管老吴的意见,才能向厂里的职能部门和厂领导汇报,为此,在一个星期之前,他把试验总结报告和试验结果汇总表交给老吴,一个星期过去了,他忍不住询问老吴的意见和看法。 “总结报告和试验结果我都看了,给我的印象是方翰民主持的试验很成功,试验总结报告写得也很好!” 老吴的坦承,打消了老杨的顾虑,他原以为老吴会像前段时间那样置身事外,甚至阻止工艺改进继续进行,看来是他想多了,“你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抽个时间,把试验情况向厂里汇报一下?” “不是抽时间,而是现在就应该向厂里汇报,我觉得咱们二车间没有哪件事比这更重要!” “好,咱俩现在就去技术科汇报。” 在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办公室,老吴把方翰民的试验总结报告和试验结果汇总表拿出来,“薛科长,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老薛茫然地看着二车间两位领导。 “你看看就知道了。” 老薛用了近半个小时,从头到尾仔细阅读查看了试验报告和结果汇总表,然后抬头问道:“你们在车间做试验了?这就是试验过程和试验结果?” “是的,你看到的就是试验总结报告和试验结果汇总,不过准确地说,是我们支持做试验,但试验并不是我们亲自做的。”老吴澄清道。 “我没听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试验怎么会不是你们做的?除了你们两位领导,二车间还有谁能做这样的试验?” 老吴把事情起因做了大致说明,薛科长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一个临时工提出了这么大胆超前的想法?然后他又亲自主持并完成了试验?你们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薛科长,二车间存在那么多技术问题,我们哪有心思跟你开玩笑啊!”老杨一本正经地说。 “嗯,没开玩笑就好。不过你们的试验没有报请技术主管部门批准,在程序上有问题,这是你们两位领导在工作上的失误。” 老杨赶紧把责任揽过来,因为事情本来就是他拍板决定的,“薛科长,这件事的责任在我,跟吴工没关系。说实话,当时那位年轻人提出改进‘酰化’岗位工艺技术建议时,我对他也没抱多大希望,但人家的动机是好的,工作积极性值得肯定,我们作为车间领导当然应该支持他。好在改进工艺只需更换一种反应介质,其他条件不变,用不着兴师动众,于是我决定先在车间找一套设备做试验,如果试验成功了再向厂里汇报,试验不成功就轻轻撂下,这都是我的错。” 薛科长跟老杨同为红星制药厂的中层干部,老杨长期在基层工作,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厂领导对生产一线的车间主任都要网开一面,即使老杨当初的决定在程序上欠妥,但他已经承认错误,而且其目的是为二车间解决技术难题,老薛如果继续追究这件事,那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当然,对于技术主管部门的责难,老杨当初作出决定时就考虑到了,但他认为自己很坦荡,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大不了他上厂长那里负荆请罪。 其实,跟解决二车间的技术难题相比,工作上的程序问题并不算什么大事,不仅老杨知道这一点,技术科的薛科长更加清楚孰轻孰重,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件小事上纠缠。 见老杨揽下责任,又做了自我批评,老薛摆了摆手,“我就是随便说说,事情没有你想象那么严重,不是取得了这么好的试验结果吗?这才是令人鼓舞的消息!” “薛科长的意思,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你们是基层领导,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打算或想法。” “我们想把试验过程直接移植到车间生产线的‘酰化’岗位,从而实现对现有生产工艺的技术改造。” “想法不错,但我想知道直接移植到生产线,成功的把握有多大?”尽管老薛对二车间的工艺技术也就一知半解,但装腔作势的话还是要说的,否则怎么体现出他是全厂技术主管部门的领导呢? 一旁的老吴信心十足地说:“我对试验总结报告中的试验过程进行过仔细研究,我认为将试验过程直接移植到生产线是可行的,而且一定能成功!” 真正给老吴信心的,并不是他仔细研究了方翰民的试验总结报告,而是因为他知道试验本来就跟正规生产没有什么区别,加上他前几天通过接触对方翰民钻研制药工艺的了解。 得到如此肯定的回答,薛科长自然很满意,“既然如此,你们在哪些方面需要技术科的帮助?比如,由我们出面向厂里提交二车间的工艺技术改进报告,请求厂里在财力物力方面给予二车间支持。” “谢谢薛科长替我们想的这么周到!如果将试验过程直接移植到生产线的‘酰化’岗位,基本不用厂里为二车间再投入资金,最多更换几个阀门或少量管道,这些备品备件在二车间仓库里都有现货。” 老杨和老吴向技术科汇报试验情况和下一步的计划,其目的仅仅是为了走一遍工作程序,并不是想从技术科得到什么帮助,毕竟这是二车间一个岗位的技术改造,不向全厂的技术主管部门通报一声,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老薛打算马上把这件事向厂领导汇报,老杨告诉他,一个岗位的技术改造,没有必要惊动厂领导,即使需要汇报,最好等到二车间“酰化”岗位的工艺改造完成以后也不迟...... 回到二车间办公室,老杨询问下一步工作的具体实施方案,老吴不假思索地说:“交给方翰民,就像你上次让他主持试验一样,这次让他全权负责‘酰化’岗位的工艺改造。” 老吴对方翰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有完全出乎老杨的预料,“上次只是做试验,这次是大规模工艺改造,无论工作量还是涉及的各种关系,以及人员物资的管理,两者都有本职区别,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全权交给方翰民,你觉得可行吗?” 第8章 技改三人组(1) 虽然老吴对方翰民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但老杨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实想法,因为老吴这人善于伪装。 尽管对方翰民的试验仍然觉得匪夷所思,但面对试验结果,老吴不得不承认试验取得了成功,回想自己当初不仅不愿跟方翰民为伍,还想等试验失败之后,看老杨和方翰民的笑话,现在这一切都落空了,被试验成功的事实打脸之后,老吴认为自己应该毫无保留地支持方翰民,才能得到老杨和方翰民的谅解。 对于老吴的反常表现,老杨看得很清楚,但他理解老吴的心情,毕竟是有工科背景的技术人员,面对铁一般的试验结果,选择坦然接受,不失为明智之举。 不过,老杨认为支持方翰民应该有个原则,对于实施“酰化”岗位的工艺改进这项工作而言,除了技术层面,有些事是方翰民力所不能及的,因为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把什么事都推给他,车间领导倒是省心了,但有点强人所难。 “酰化”岗位虽然只是二车间五六个工段之一,但对一个岗位的工艺实行整体改造,也是二车间的一件大事,在实施过程中,把工作全权交给一个年轻人,车间行政领导和技术主管却袖手旁观,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老吴本以为自己的建议是对方翰民的无条件支持,会得到老杨的赞同,没想到对方却认为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们这对搭档素有隔阂,自己的建议再次遭到老杨反对,老吴心中的不快油然而生,“现在厂里技术科都知道这件事了,‘酰化’岗位的工艺改进势在必行,你说应该如何具体实施呢?” 老杨似乎已经考虑过这件事,“成立技改小组,你,我和方翰民为技改小组成员。” “那就叫技改三人组,”老吴琢磨了一番,“你的意思,让方翰民跟咱们在一起工作?” “对,由方翰民负责技术,咱们俩负责关系协调和日常事务的处理。” “可是,”老吴顿了顿,特别声明道:“我不是瞧不起方翰民的身份,但他毕竟只是个入场时间不长的临时工,他跟咱们一起工作,这合适吗?” 再怎么辩白,这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老吴还是从骨子里瞧不起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他认为自己跟老杨都是国家干部,一个临时工没有资格跟他们一起工作。 听了这话,老杨自嘲地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方翰民那个临时工解决了我这个国家干部一直都没能解决的技术难题,就凭这一点,他完全有资格跟咱们在一起工作!” 虽然说的是自己,但老杨这番话,还是让老吴有点无地自容,因为老杨是车间行政领导,按照分工,他负责本车间的人财物和日常管理,而老吴恰恰是车间技术员,解决车间技术问题是其分内之事,但二车间建成投产以来,一直存在多种技术问题,老吴对此却束手无策,一个从来没有为解决技术问题提出过任何建议的技术主管,难道不是严重失职吗? 被老杨戳中了软肋,纵然再不服气,老吴也没法辩驳。老杨是车间行政领导,他决定让方翰民加入技改三人组,除了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老吴找不到更合适的反对理由,但老杨根本就不在乎方翰民的身份,他只关注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第二天上午,考勤员肖敏通知方翰民开会,“秀才,是不是车间领导又要让你回办公室工作了?” “不知道啊!你没听到什么消息吗?” “我没听到什么消息,不过领导让你去开会,我觉得肯定有事情向你交代,估计你快回来了。” 方翰民不置可否,说话间他来到了车间办公室门口,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从屋里传来老杨的声音,“进来!” 推门进屋,老杨招呼方翰民在旁边的长条椅坐下,他把技术科的意见和车间下一步的打算做了简要介绍,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为了对‘酰化’岗位的工艺实行整体改造,车间决定成立技改三人组,除了我们两个,你也是技改三人组的成员。” 虽然前世的方翰民是大名鼎鼎的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那个圈子接触的人,其层次要比老杨和老吴高得多,但现在的方翰民只是个临时工,能跟两位车间领导共事,还是让他感到有点忐忑,“主任,我就没有必要加入技改三人组了吧,有什么事,你们直接吩咐我去做就行了。” “这是我们的决定,你不要推辞,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快完成‘酰化’岗位的工艺改进。” 无论是不是技改三人组成员,在下一步的工作中,方翰民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毕竟“酰化”工艺改进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试验也是他亲自做的,别人难以替代他的作用。 按照分工,方翰民负责“酰化”工艺改造工程的所有技术工作,老杨和老吴则负责协调各种关系,这也是老杨执意成立技改三人组的根本原因。谁都知道方翰民只是个入厂不久的临时工,人微言轻,如果把这项工程全交给他,一旦需要人事、物资或跟厂里有关部门的协调,没有人会买他的账,到那时工作根本无法开展。 目标明确后,方翰民的工作场所再次回到车间考勤员办公室,肖敏惊喜地说:“欢迎秀才回来!我就说嘛,你们上次做试验取得了那么好的效果,领导怎么舍得让你回原来的岗位呢?” 方翰民的临时办公地点跟肖敏在同一间办公室,前段时间因为试验工作比较紧张,这位热心的女同事对方翰民照顾颇多,比如办公室卫生和打水买饭等日常事务,她都替方翰民做在前头,虽然方翰民也不是懒人,但他对肖敏还是心存感激,不过,有件小事一直让方翰民如鲠在喉。 再次回到这里,方翰民打算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肖敏同志,我能给你提个要求吗?” “干嘛这么严肃啊?有什么要求,请讲。” “在称呼上,以后你能不能别叫我秀才?因为那是班组的同事给我起的绰号。”方翰民一本正经地说。 肖敏咯咯地笑弯了腰,“绰号怎么啦?我倒认为你完全配得上秀才这个称呼,其他人还不够格呢。” “算了吧,你要是尊重我,最好别拿着我的绰号大呼小叫。” “那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有名有姓,怎么称呼都行,前段时间在试验组,我让同事们直呼其名。” “好,尊重你的意见。给,这些是你前段时间用过的办公用品,我一直替你保管着,一件也没少。”...... 车间主任老杨说的很清楚,在技改三人组中,方翰民负责技术工作,技改工作实际上以方翰民为主,所以,重新回到办公室以后,方翰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制定“酰化”岗位整体工艺改造的工作计划。 因为上次试验非常成功,方翰民已经料到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前几天上常白班,闲来无事时,他就考虑了“酰化”岗位整体技改方案,现在编制工作计划,可谓胸有成竹。 当方翰民把编制的计划书送到车间办公室的时候,两位领导都对他的工作效率感到惊讶,“这么快就做好工作计划了?你这效率够高呀!” “可能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请两位领导过目,看看哪些方面还需要完善。” 在技改三人组,除了方翰民懂得即将采用的新工艺,即使身为二车间技术主管的老吴,也对这种工艺一无所知,车间主任老杨连基本原理都不懂,更是个门外汉,他摆了摆手,“不是说过了嘛,技术问题你负责,工作计划没有必要给我看,工艺改造按你的计划实施就行了,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尽管提出来。” 自从知道试验结果,看了方翰民编写的试验总结报告,又通过几次近距离接触,老吴对方翰民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他甚至对方翰民刻苦钻研技术的精神有几分敬意,但他觉得方翰民跟他之间还是存在一层隔膜,实际上,方翰民也认为自己跟技术主管老吴的关系比较微妙,双方根本谈不上相互信任。 方翰民非常清楚,即使得到老杨的充分信任,也不代表老吴不想行使技术主管的权力,所以,他把工作计划放到老吴面前,“吴工,你经验丰富,请看看这里面哪些地方不合适。” 老吴是全车间的技术主管,当然有权对二车间的所有技术工作把关,方翰民的举措,一方面表示对老吴的尊重,另外,他也想看看老吴的真实技术水平。 面对一个临时工,老吴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他颇有些居高临下地说:“放在这里吧,我抽时间看看。” 现在的方翰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见老吴这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有点着急,“吴工,请问你什么时候能看完?” 老吴欣赏方翰民的刻苦钻研精神,但他认为一个临时工竟敢跟车间领导这样说话,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虽然你方翰民试验成功了“酰化”岗位的新工艺,现在又把你吸收进技改三人组,但你的身份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尽管方翰民说话已经小心翼翼,老吴还是认为自己受到了冒犯,“你是在催我吧?嫌我工作慢?” 猜得没错,方翰民就是这个意思,他认为如果任由老吴那种慢腾腾的工作节奏,审阅这么一份计划书,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 第9章 技改三人组(2) 并不是方翰民有只争朝夕的紧迫感,更不是他有多高的思想境界,他一个没有任何保障的临时工,平时跟同事们干同样的工作,挣的工资却比正式职工少三分之一,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单位的事去得罪车间技术主管。 但是,方翰民毕竟具有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和rgp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的职业素养,他跟现实中随处可见的拖拉懒散的工作方式格格不入,他认为一旦做出某种决定,就应该雷厉风行,抓紧时间付诸实施,否则,还不如维持原状。 当时业界有个言传,据说国内一家机械厂为了提高产品质量,从德国聘请了一位退休技师到厂里做技术指导,那位技师严格执行八小时工作制,按时上班,到点下班,但八小时之内,不仅工作态度一丝不苟,而且工作任务排得满满当当,工作期间不浪费一分钟时间。 在德国技师的指导下,产品质量开始有了提升,双方本来合作的很好,但是,过了两个月,德国人却要辞职,这让机械厂的职工们非常不理解,大家纷纷猜测,有人说德国技师过不惯这里的生活,有人说德国人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还有人说德国技师嫌厂里给他的待遇低,等等等等。 知道这些猜测后,德国技师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认为这里的人们很热情,无论对这里的生活还是气候环境,他都非常适应,至于待遇,他在德国有丰厚的退休金,受聘到这里工作,根本不是为了钱,他觉得这种猜测是对他的侮辱! 临别时,德国技师告诉为他送行的人,他知道对他辞职的原因有各种猜测,但都是错误的,唯一的原因却没有猜到。 德国人本来想把自己的感受烂在肚子里,见送行人员如此好奇,看在几位中国同行为他迎来送往的情分上,他告诉送行人员,他辞职的唯一原因,是不适应这里慢节奏的工作环境和全厂上下那种懒散的工作方式。 在机械厂工作这段时间,德国技师发现,无论厂部科室,还是基层班组,职工们每天上班后,第一步是慢条斯理换工作服,第二步是打水沏茶,还要抽烟闲聊一阵子才能各就各位,完成这套固定程序,至少需要半小时。 好不容易到了岗位,工作一个小时后,就陆续有职工回休息室喝水抽烟,让德国技师最不能理解的是,工作期间上卫生间,职工们也要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并且跟散步似的边走边聊,去一趟厕所往返需要二十来分钟。 厂里明文规定,十一点半才是午饭开始时间,有些职工不知是不是没吃早饭,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十一点刚过就往食堂方向走,他们根本不把厂里的规章制度当回事。 下午同样如此,职工在工作期间随意离开岗位是常事,明知道五点下班,很多人四点半就收拾工具,回休息室更衣等待。 虽然同样实行八小时工作制,这位德国技师通过粗略观察,发现大多数职工的有效工作时间,能达到六个小时就不错了。 作为一名外聘人员,德国技师看不惯这种松松垮垮的工作态度,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觉得自己是个另类,还不如离开的好。 方翰民当然听说过这样的言传,实际上他看见周围的很多职工,甚至包括像车间技术员老吴这样的领导,也都是得过且过混日子的工作态度,所以他冒着得罪老吴的危险,也要提醒一句。 老吴认为方翰民的话过于放肆,一个临时工怎么敢这样对车间领导说话?哪来这么大的胆量? 不管出发点有多好,方翰民的话都惹得老吴不高兴了,人家毕竟是领导啊!面对老吴的诘问,方翰民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吴工,你别多心,我只是提醒一下。” “提醒?我用得着你来提醒吗?” 老吴显然想以势压人,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就得要求方翰民向他赔礼道歉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老杨认为老吴的做法太过分,于是赶紧解围,“翰民,你让吴工慢慢审阅计划书,也好为你提供更多的建议,这期间你可以做其他事情嘛。” “主任说得对,吴工,你慢慢审阅吧。”借着老杨的话,方翰民趁机抽身离去。 不出所料,就这么一份十几页的工作计划书,老吴审阅了一个星期,这效率也是没法说了。 拖了这么长时间,既不是计划书中包含了多么深奥难懂的科学原理,也不是老吴审阅得多仔细,提出了多么中肯的意见,恰恰相反,当方翰民问他对计划书有什么建议时,他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简直就是敷衍,根本没能提出任何有价值的意见。所谓的审阅,只不过是老吴装腔作势的显摆。 但是,凭老吴那懒散的工作态度,一个星期审完算是快的,他要是真拖上十天半个月,方翰民拿他也没有办法。 以老吴的技术水平,他确实在技术层面提不出什么有益的建议,但通过这份工作计划书,他对方翰民的认识又加深了一步,本以为方翰民只是通过自学,掌握了一些制药科技知识,上次的试验只是碰巧成功了。看了这份计划书,他发现方翰民不仅会做试验,对工程计划和施工管理这类工作,照样得心应手,这让他更加纳闷,方翰民这个临时工,是从哪里学的这些知识呢? 利用这几天时间,方翰民不仅完成了二车间“酰化”岗位工艺改造的设计图纸,还提出了设备调整和具体施工方案,以及设备明细。 在正式动工之前,无论需要添加的备品备件,还是设备调整的具体施工,都需要车间领导出面协调,方翰民把自己准备的材料放在老杨面前,“主任,吴工,这些是设备调整的施工方案,以及需要添加的设备明细,你们看下一步工作该从何着手呢?” 老杨知道这是自己的任务,调整设备和管道布局,由谁具体施工?仅仅依靠二车间的设备维修人员能不能胜任这项工作?是否需要把这件事整体交给厂里的机修车间去做?添加的设备和部件,仓库里是否有现货?需不需要向厂里提出采购申请?诸如此类的问题,没有一个是方翰民能解决的,这也是老杨坚持成立技改三人组的主要原因。 老杨要求技改三人组的成员各司其职,各负其责,现在,负责技术的方翰民提出了开工之前需要协调的诸多事项,他跟老吴责无旁贷。 拿起桌上的材料看了看,老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唉,在你的工作计划中,你打算将整个‘酰化’岗位同时停产改造,还是一边生产一边改造呢?” “计划书中两种方案都有,领导们认为哪种方案最好,就采用哪种施工方案。”方翰民做计划前,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 在技改三人组,做最终决定的是两位车间领导,老杨考虑片刻,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吴工,你认为哪种方案更好呢?” “这个嘛......”在方翰民跟老杨交谈的时候,老吴心不在焉,似乎他跟这些事情毫不相干,老杨的问题让他措手不及,“哪种方案更好?我觉得都差不多。” “怎么能差不多呢?你是技术主管,又审阅过小方的工作计划,综合分析一下,肯定各有利弊,但咱们的原则是选择利多弊少的施工方案。”对老吴这种应付差事的表态,老杨显然不满意。 老吴这个人,在不懂的事情上,往往喜欢装腔作势,以此显示他技术主管的权威,但真正需要他行使自己职责的时候,他却往后退,因为他怕担责任。 作为二车间领导班子的搭档,老杨早就看不惯这种有利就上前,有责任就躲开的工作作风,只是碍于面子,他才没有当面揭穿老吴的伎俩,不愿撕破脸皮,毕竟今后还要在一起共事。 面对“酰化”岗位工艺改造施工方案的选择,老吴又想耍滑头,却被老杨抓住不放,非要让他提出自己的意见,因为他也是车间领导,决策问题有他的份。 无奈之下,老吴只得把目光投向方翰民,“计划书中不是做过分析吗?小方,你认为哪种方案更好呢?” 老杨让你做选择,你却把问题推给我,方翰民认为老吴这人好无聊!“按照技改三人组的分工,我只做技术方面的工作,决策的事与我无关,吴工,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老吴自以为聪明,却把自己逼到墙角,他只得开动脑筋分析问题,过了好几分钟才说道:“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认为最好的方案是一边生产一边进行工艺改造。” “请说说你的理由。” 老杨并非故意跟谁过不去,他只是认为,全车间从事生产和技术管理的一共只有两个人,老吴这种甩手领导本质上是对工作不负责任,平时也就算了,现在,连方翰民这样的临时工都积极参与车间的工艺改造,老吴作为决策者之一,却想袖手旁观,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至于所提意见或建议是否被采纳,那是另外一回事,即使不被采纳,起码可以为最终决策作对照,关键在参与。 在老杨的追问下,老吴终于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边生产边改造,一个最大的好处是不耽误生产,而工艺改造可以循序渐进地进行。 这番话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二车间面临的问题是生产成本居高不下,产品合格率太低,方翰民试验成功的新工艺,正好可以解决这两个难题,老吴的理由跟车间亟待解决的问题其实并不一致。 第10章 无所适从 在选择方案时,老吴显然忽视了二车间的现实问题,他只知道不能耽误生产,却没对二车间的现状进行全面分析,在产品合格率太低和成本居高不下的情况下,生产的越多,意味着投入的原材料越多,必然产生更多的废品,造成更大的浪费,形成更多的亏损。 如果一个技术人员不懂得考虑生产成本,其思维方式必定是片面的,提出的意见或建议往往具有局限性。 虽然老杨技术水平比较低,但他长期负责车间生产和综合管理,深刻体会到产品收率和原材料成本的重要性,所以,他不赞同老吴的选择,“我认为应该把‘酰化’岗位的生产全部停下来,全岗位集中精力进行工艺改造,尽快将新工艺应用于生产。” “哦----,这是这样认为的?二车间的几个岗位环环相扣,‘酰化’岗位只是其中一环,如果‘酰化’岗位完全停止生产,其下游岗位就断了原料来源,意味着整个二车间都要停产,引起的震动可不小啊!如果出现不良后果,厂里追究起来,责任谁负?”老吴考虑问题,首先想到的是逃避责任,而不是怎样有利于工作。 这就是老吴对待工作的态度,老杨早就领教过了,“我知道二车间的大工艺流程一环扣一环,‘酰化’岗位停产,整个车间都要暂时停下来,但为了改进工艺,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问题是全车间停产,一旦出现问题,我们怎么向厂里解释?” “不就是全车间停产几天吗?我想象不到能出现什么问题,你所说的不良后果,是不是害怕耽误销售?我告诉你吧,就咱们现在生产的这些原料药,质量合格的,价格太高,价格合适的,质量不合格,销售科的人跟我说起这件事,我跟他们一样头疼。据我所知,全车间停产十天八天,对销售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从表情上看,老杨这番话,并未打消老吴的疑虑,虽然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赞同,老吴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坐在一旁的方翰民,看着两位领导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便打算起身离开,等领导们达成一致后,再回来跟他们商讨其他事项。 方翰民刚要起身,就被老杨叫住了,“你干嘛去?” “我先回去吧,一会儿再过来。” “别走,你是技改三人组的成员,刚才我们讨论的话题,你也有发言权。” 不是有言在先吗?在技改三人组,方翰民只负责技术,不参与决策,老杨让他就这件事情发表意见,超出了他的工作范围,难道老杨不遵守自己的诺言? 虽然在工作计划书中分析了两种方案的利弊,但方翰民对这件事仍有自己的选择,问题是两位车间领导意见相左,他的任何一种选择,都会得罪另一位领导,面对这种情况,他最好躲开,即使非在现场不可,也只是倾听,而不应该发表意见。 不知老杨的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他亲自给方翰民界定的工作范围,现在却要自食其言,他这个要求,给方翰民出了个难题,让方翰民无所适从,“主任,你跟吴工讨论的话题,属于决策范围内的事,我怎么好参与呢?” “技改三人组是个整体,虽有分工,也要合作,你就别分的那么清楚了,既然你在工作计划书中做了全面分析,我认为你的意见最重要。”因为跟老吴争执不下,老杨这意思,好像要让方翰民当裁判。 一会儿强调分工明确,一会儿大谈分工合作,领导就是嘴大,说话两头堵,怎么说都有理。 老杨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即使方翰民再不情愿,他也不能硬着头皮离开,但要让他发表意见,实在强人所难。 没错,方翰民在工作计划书中确实对两种方案的利弊作了全面分析,说实话,他认为老吴只顾车间能不能连续生产,却不顾给车间造成的巨大损失,其选择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倾向于老杨选择的方案。 虽然早就有自己的判断,但要让方翰民在两位领导之间当裁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车间主任老杨跟技术员老吴本来就有矛盾,老吴一直瞧不起方翰民的身份,对他始终抱有成见,如果方翰民赞同老杨的选择,必然激起老吴对他更大的意见。 但是,要让方翰民违心地支持老吴的选择,不仅违背他的真实想法,而且故意得罪老杨,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方翰民重新坐下来,但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翰民,怎么不说话呢?说说你的意见。”老杨催促道。 方翰民非常难为情地说:“主任,我就算了吧,还是你们做决定,你们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先别管其他的,咱们就事论事,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在老杨的步步紧逼下,方翰民再不表态,怕是说不过去了,沉默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如果非要让我选择,我认为应该暂时让‘酰化’岗位完全停下来,抓紧时间集中力量完成工艺改造。” 话音刚落,老杨接了过去,“对,我也认为这才是最合理的施工方案,吴工,要不就这样定下来吧?” 听了方翰民的话,老吴就气往上涌,见老杨这急不可待的样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你们认为这个方案好,那就这么办吧,没有必要跟我商量了!” 因为不太精通技术,在老吴面前,老杨原来不够自信,即使老吴在工作中存在懈怠或出现失误,也一直迁就他,但在今天讨论的这件事情上,因为得到方翰民的支持,老杨觉得起码从技术层面有了保证,于是决定不再照顾老吴的情绪,“咱们是在讨论工作,你可别感情用事啊!” 老吴自己也觉得刚才有点失态,他试图缓和一下办公室的气氛,“不是感情用事,我的意思既然小方也认为你选择的方案更好,那就不必商量了。” “好,事情就这么定了。翰民,你按计划开展工作,车间这边马上向各岗位下达停产通知。” 虽然老吴的话语比刚才温和多了,但他还带着些情绪,老杨无视他的态度,当即宣布自己的决定,不给他任何迁就,甚至连继续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此举令方翰民也觉得有点意外,他怕老吴面子上过不去,遂建议道:“主任,要不再考虑一下吧,全车间停产是件大事,最好把所有事情都想清楚。”方翰民本想缓和一下会议气氛,结果事与愿违,不仅老吴不一定领情,还惹得老杨有些不快,“你做事不是雷厉风行吗?怎么变得优柔寡断了?事情明摆着,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办公室出奇地安静,过了一两分钟,老杨郑重其事地宣布:“这件事就到这里,从今天开始,按照分工,咱们三人各司其职,争取用最短时间完成‘酰化’岗位工艺改造。” 老杨话音刚落,老吴便起身离开办公室,这是技改三人组的第一次工作会议,结果弄得不欢而散。 方翰民有些担心,会上闹成这样,就老吴这态度,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他能甘心情愿地为工艺改造做好配合协调吗? 因为早已受够了老吴的种种行径,对他刚才的举动,老杨选择无视。跟方翰民的想法不一样,老杨并不担心在接下来的技改工作中,老吴能否尽职尽责。 在技改三人组,方翰民全权负责技术问题,剩下的只是配合协调,按照分工,这部分工作由老杨和老吴共同负责。 要论车间内外的协调能力,作为车间主任,老杨比老吴强得多,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老吴撂挑子,大不了把技改三人组变成二人组,在这件事情上,他认为老吴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管老吴是否参与,都不影响技改工作的开展。 根据车间办公室通知,二车间除了“酰化”岗位,其余工段从即日起全部停产放假十天,这个决定同时报请厂部生产科备案,并经红星制药厂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和厂长批准。 第二天上午,以老杨为首的技改三人组,召集“酰化”工段全体职工开会,他只讲了几句开场白,并简要介绍了工艺改造的重要性,就把会议交给方翰民主持。 方翰民更简洁,他一句闲话也没有,直奔主题,首先讲了设备和管路调整方案,再介绍具体施工方法,最后将三十余名职工分为六组,每组负责四台设备的施工,并把施工草图分发给六个施工小组。 “设备管路施工,以前都是设备安装单位或咱们厂机修车间来做,我们都是岗位操作工,秀才,你认为我们这些人能干好这项工作吗?”看了草图后,一位年龄较大的工人问道。 “徐师傅,你这个问题也许是大多数人都想问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们一定能干好这项工作。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前段时间我们做试验之前,也对设备管路进行了同样的调整,所有施工都是由咱们自己做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当时的几位师傅。” “当时是焦铁辉他们几个人施工的吧?可以让他们那个组给其他人做一下示范吗?” “当然可以。焦师傅,散会后请你们带个头,给大家做做示范,怎么样?” “没问题,做起来其实很简单,看一遍就会了。”焦铁辉爽快答应。 “秀才,有件事我不明白,全车间其他岗位都放假了,为啥咱们班组不放假?而且还要进行设备管路施工?我看你这个临时工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还心狠!”说话的职工名叫赖青元,他对方翰民一直看不顺眼。 方翰民两手一摊,“赖师傅,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第11章 处处作对 虽然方翰民和赖青元一直以来都是二车间的两个另类,但他们完全不是一类人,方翰民喜欢看书,性格孤僻,还有点清高,同事们给他起了个秀才的绰号。 赖青元则是个十足的混蛋,不仅欺凌同事,也让领导头疼,班组长顺着他,即使车间领导对他也是避之不及。就是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竟然瞧不起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时常将方翰民作为取笑逗乐的对象,平时在班组,方翰民跟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包括方翰民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赖青元提出这样的问题,纯粹是无理取闹,方翰民当然不会搭理他。 要是一般人受到如此冷落,就知趣地闭嘴了,但赖青元这种人哪有自知之明?他才不顾脸面呢,“你不是管这件事的人吗?怎么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管技术方面的事,你问的不是技术问题,与我无关。”对待赖青元这样的人,方翰民不愿多说一个字。 “我问的事跟谁有关?” “不知道,班长和车间领导都在这里,你应该问他们。” 看见赖青元在胡搅蛮缠,老杨接了过去,“青元,哪个岗位放假,哪个岗位不放假,是车间决定的,跟小方无关。” “哦,那你就跟大家解释一下吧,为啥其他工段放假了,我们却要留下来干活?”赖青元并未把车间主任太当回事。 老杨解释了一番,“‘酰化’岗位工艺改造施工,需要暂时停产几天,大家知道咱们车间各岗位之间属于环环相扣,在‘酰化’岗位停产期间,其他工段就断了上下游原料的衔接,他们又没有技改任务,就只能让其他工段放假了。” “说了半天,是因为‘酰化’岗位工艺改造,才让其他工段得到放假的机会,而‘酰化’岗位的人还要留下来干活。秀才,你这样做,不是吃里扒外吗?”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赖青元简直是个人渣!方翰民被彻底激怒了,他霍地站起身来,“你......” 老杨赶忙灭火,“翰民,你坐下。青元,你过分了!所有事情都是车间做的决定,你不要乱说!” 赖青元扭过头去,不接受老杨的批评。 现场出现短暂的尴尬,老杨宣布散会,“按照刚才的分组,大家回去分头准备,在看了焦铁辉小组给大家做的施工示范以后,希望各组尽快工作,争取用最短时间完成设备管路调整。” ...... 当天上午,焦铁辉带着第一小组的几名职工率先开展设备调整施工,方翰民则拿着一张草图,对照设备和管路在一旁讲解,“大家看清楚了,虽然你们第一次干这种工作,其实这里面并没有多大难度,比如图上画的编号为0201号管道,对应的是设备上的这根管道,把它撤下来,加个九十度的拐弯,改变一下方向,跟那边那根管道连接起来就可以了。焦师傅他们正在施工的地方,就是我说的连接点。” “以前确实没干过这种事,不过听你这么一讲,再看看小焦他们的示范,觉得这活确实没有什么难度。”徐师傅比焦铁辉大几岁,他不仅听的认真,看的也很认真。 “老徐,你可别眼高手低呀!现在看着觉得很简单,等会儿轮到自己亲手动手干的时候,你就发懵了。”赖青元在一旁泼冷水。 “没有那么严重,徐师傅,还有其他各组的同事们,大家放心大胆地干,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随时到各组进行现场指导。”方翰民跟赖青元争锋相对,他努力打消同事们的顾虑。 在组长带领下,职工们回到各自的小组,开始按要求进行设备管道的调整施工。方翰民跟“酰化”岗位的班长老赵在六个小组之间巡回检查,哪个小组在施工过程中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方翰民及时给予解答,哪个小组需要帮忙,老赵马上伸手相助。 看见方翰民手拿图纸来回转悠,分在第三组的赖青元心里特别不舒服,“你们看看,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大家都在忙碌,就连班长老赵都在帮忙干活,只有他成了真正的脱产职工,他不会以为自己是车间领导吧?” 见没有人接茬,赖青元继续饶舌道:“方翰民只是个临时工,这小子咸鱼翻身,现在一下子成了甩手干部,真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把领导哄的团团转。” 三组的小组长徐师傅实在听不下去了,“青元,咱们干自己的工作,干嘛管领导的事?” “不是我想管领导的事,我是看不惯那个临时工的做派,你看他拿着几张图纸,什么事也不干,我就是烦他!” “你这心态就不对,人家跟你井水不犯河水,碍你什么事了?你平白无故烦人家,不是欺负人吗?再说,秀才现在主持‘酰化’岗位工艺改造,这对咱们班组甚至全车间都有好处,整个二车间职工都应该感谢他,你可倒好,反而跟他过不去,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赖青元不以为然,“你们这些人,跟二车间领导一样,都被方翰民迷惑了,别看他现在神气十足地指挥工艺改造,最后结果怎么样,还是未知数呢。” 跟这样的人说话,简直是浪费唾沫,徐师傅不再接茬,任由赖青元发泄。 也许方翰民自己都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得罪了赖青元,让这个无赖处处跟他作对。 其实,方翰民跟赖青元无论在工作中还是八小时以外,都没有任何交集,他俩分属不同的小组,平时方翰民上夜班,赖青元上白班,岗位轮转后,方翰民上白班,赖青元上夜班,两人最多在交接班时能照个面,一般情况下根本见不着,所以,方翰民绝不可能损害到赖青元的利益。 事实上,赖青元跟方翰民的矛盾,真跟利益无关。 社会上确有那么一种人,自己人品不好,三观不正,却容不下那些性格怪癖,特立独行的人,赖青元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虽然方翰民跟赖青元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但方翰民性格孤僻,拒人千里,第一次见到方翰民,赖青元就对他没有好印象,以后一直看他不顺眼。 以前方翰民默默无闻,平时赖青元又见不到他,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前段时间因为方翰民试验成功了“酰化”岗位的新工艺,暂时得到了领导赏识,现在又接受车间领导委托,主持整个“酰化”工段的工艺改造,一下子成了脱产职工,赖青元感到愤愤不平,恨不得把方翰民从红星制药厂赶出去。 方翰民确实很冤枉,自从进入二车间当临时工以来,他专注于本职工作,与世无争,跟同事们友好相处,在他记忆中,跟赖青元从未发生过不愉快。方翰民来自农村,自己又是临时工身份,除了年轻,长相还算帅气,论综合条件,跟班组的其他同事相比,他甚至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赖青元欺负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只能说明他的虚弱。 因为焦铁辉对这项施工已经驾轻就熟,他带领的第一小组只用了四天时间,就率先完成了设备管路调整任务,经方翰民现场验收,判定为合格,组里的几名职工自然很高兴,“秀才,哦,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小方,我们这组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是不是也可以给我们放几天假?” 方翰民苦笑一下,“你们拿我当什么了?对不起,我没有给你们放假的权利。” “那怎么办?活都干完了,还让我们干什么?” “按照车间领导的意思,即使提前完成任务,也要照常上班,哪怕上班后无事可干。另外,焦师傅要被抽调出来,跟我一道去各小组检查施工质量,督促施工进度。” 当天下午,方翰民跟焦铁辉去各小组巡查,虽然预料到各组施工进度不会一样,但没想到第三小组差的这么多,他在现场转了两圈,不无忧虑地提醒道:“徐师傅,你们组的进度太慢了,要是按照这个进度,一个星期之内,你们完不成任务呀!” 老徐涨红着脸,像有话要说,但又没说出来。 “施工进度慢,是不是因为不懂施工方法?我不是说了嘛,有不懂的地方,你们随时可以问我,但自开工以来,也没见你们找我呀!”方翰民显然不满意。 “秀才,你可以检查一下我们已经完成的部分,看看施工质量怎么样,如果不懂施工方法,前面的活我们也干不了啊!” “刚才我看了,已经完成的部分,你们干得不错,质量合格,但为啥进度这么慢呢?” 老徐憋了半天,有话说不出口,方翰民觉得他一定有难言之隐,“徐师傅,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出来嘛,不要憋在心里。”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赖青元说话了,“老徐不好说,我说吧,昨天和前天,因为家里有事,我两天没上班,组里人手少,我们这组施工进度慢,就这么回事儿。” 赖青元不仅把原因解释的很清楚,话也说的很轻松,全然没有一点紧迫感和愧疚感,好像他拖延施工进度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方翰民微微点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正好班长赵师傅这几天在另一小组帮忙,你们这里人手不够,他也帮不上你们,看来第三小组进度缓慢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赖师傅,你两天没上班,跟谁请假了?” 虽然方翰民知道对方讨厌他,处处跟他作对,按理说他对赖青元应该避之不及,但身份卑微,自觉低人一等的方翰民,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现在又有前世穿越者的强大气场,他更不认为赖青元的老虎屁股摸不得。 不过,对于方翰民提到的问题,赖青元弃之以鼻,“秀才,你都要把我气乐了,我向谁请假,跟你有一分钱关系吗?” 第12章 狗眼看人低 即使井水不犯河水,赖青元也看方翰民不顺眼,并处处刁难他,就算方翰民成了“酰化”岗位工艺改造主管,赖青元照样不服气,现在他居然敢过问赖青元的请假问题,这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必然惹得赖青元恼羞成怒。 在赖青元眼里,方翰民永远是个临时工,尽管现在负责“酰化”岗位工艺改造,但要想管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赖青元的狂妄由来已久,在二车间,他从来没把技术员老吴当回事,即使车间主任老杨,对赖青元也是无可奈何。 面对赖青元的咄咄逼人,方翰民心平气和地说:“你平时上不上班,请不请假,的确跟我没有丝毫关系,即使你不上班只拿钱,也不关我的事。但在“酰化”岗位工艺改造这段时间,你家里有事可以理解,不过你应该请假,而且应该向我请假。” 话音刚落,赖青元十分鄙夷地说:“我呸!向你请假?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不算什么不重要,但现在这里由我负责,我有权知道谁请假了,哪个小组人手不够,以便随时调配人手,适时掌控施工进度,这是我的工作。” “你负责就了不起啦?我就不向你请假,难道我向组长班长或车间主任请假就不行?” “当然可以,不过你向他们请假,他们也会告诉我,问题是至今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你请假的事,你又怎么解释呢?咱们当面问问,徐师傅,你是小组长,赖师傅昨天前天向你请假了吗?” 老徐既不敢包庇赖青元,又不敢当面揭他的老底,毕竟对于赖青元这样的无赖,谁也不愿招惹,“这,他......” “嗨,这有什么可顾虑的?实事求是地说,赖师傅究竟向你请假没有?”方翰民直视着对方。 “他,请假,可是......”老徐实在为难。 方翰民的步步紧逼,让赖青元终于现了原形,见老徐快敷衍不下去了,他大言不惭地说:“秀才,你别为难老徐,实话告诉你吧,我既没向老徐请假,也没向老赵和车间领导请假,你想怎么着吧?” “怎么着?还记得事先宣布的规定吧,这期间你无辜旷工,按规定扣除当月全部奖金,并向全车间通报批评!”方翰民也不含糊,说话掷地有声。 “你小子敢!通报批评,扣我全月奖金的人,他妈还没把他生出来!”赖青元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直冒。 “不管你把话说的多难听,规定必须执行,谁也不能例外!” “我他妈先捶你一顿,让你看看有没有例外!”赖青元撸起袖子,挥舞着拳头直奔方翰民而来。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而洪亮的声音,“青元,有理说理,有冤申冤,干嘛这么激动?难道你还想动手打人?” 在场所有人都熟悉这声音,对,大喝一声的人就是站在旁边的焦铁辉,他跟随方翰民到各小组检查施工质量和进度,发现第三小组施工进度太慢,方翰民就停下来询问原因,焦铁辉则站在旁边等待。 尽管你来我往,但双方开始还能控制住情绪,焦铁辉便没往心里去,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当听见赖青元爆粗口骂人,看见他撸袖子要对方翰民挥拳相向时,焦铁辉不能坐视不管。 听见这一声大喝,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赖青元更是惊愕地在原地站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焦铁辉会出面干涉这件事。 虽然赖青元和焦铁辉在“酰化”岗位,甚至整个二车间都算得上有名的刺头,但他们两人有本质的区别。赖青元自私贪婪,是个不想干事,只想挣钱,欺凌同事和不学无术的无赖。 焦铁辉跟赖青元不一样,只要觉得公平,再苦再累的工作,从来没有无故推脱过,不能说大公无私,起码从不占别人便宜,对所有同事都能相互尊重,还关心集体利益,当初无意中听见方翰民说了一句“酰化”岗位的工艺可以改进,他就想方设法把消息传到了车间主任老杨的耳朵里,才引起老杨对这件事的重视。 让领导头疼,是这两人唯一的共同点,但焦铁辉人品端正,身上有一股正气,只是喜欢跟领导较真,让领导觉得他不好管理。赖青元则是三观不正,不仅是非不分,处处跟领导作对,而且一肚子坏水,让同事们对他避之不及。 尽管焦铁辉跟赖青元都是刺头,但他们完全不是一类人。 平时在班组,焦铁辉跟赖青元没有交往,即使看不惯赖青元的所作所为,只要不牵涉焦铁辉的利益,他们便相安无事。当然,因为焦铁辉的一身正气,赖青元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短暂的惊愕之后,赖青元怔怔地问:“铁辉,你干什么?这事儿跟你无关。” “我没说跟我有关。”说话间,焦铁辉走了过来。 “既然跟你无关,你咋呼什么呀?”刚才那一声大喝,显然令赖青元有点不爽。 “咋呼什么了?我只是劝你别激动,难道不对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愿意看热闹,你去旁边呆着,不愿看热闹,你可以离开,总之,这里没有你的事儿。” 焦铁辉点了点头,“这事儿确实跟我无关,但我看了半天,作为旁观者,我想对这件事评评理。” “评理?你怎么评?你倒是说说,我跟秀才谁对谁错?他一个临时工,现在把自己当车间领导了,谁给他封的官?”赖青元完全是胡搅蛮缠。 “青元,要我说的话,班组现在这么忙,你旷工两天,而且没请假,这显然是不对的。别管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也别管他现在是不是领导,他起码暂时主管‘酰化’岗位工艺改造,人家按照车间规定对你进行处罚,我认为没有任何毛病。”焦铁辉不急不躁地说。 听了这话,赖青元气得暴跳如雷,“焦铁辉,你以为自己是谁?自己屁股没擦干净,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对错?你算什么玩意?” 焦铁辉并未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没错,咱俩都不是好人,但我起码没在班组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无故旷工,而且我们小组率先完成了施工任务,就凭这一点,我就有资格对你的行为进行评判。” “我呸!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焦铁辉,你不就是跟秀才做了几天试验吗?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就你那德行,谁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我说过了,咱俩都不是好人,但我至少比你强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服气,你就应该把拖延的工期赶回来!” “别跟我废话,该干嘛干嘛去!焦铁辉,我劝你最好别管闲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还像从前一样相安无事。”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赖青元其实有点心虚。 焦铁辉露出一丝坏笑,“如果这闲事我非管不可呢?” “那就别怪哥们对你不客气!” “嗯,你赖青元对同事从来就没客气过,不过我倒想看看,你打算对我怎么个不客气?”说完,焦铁辉往前走了几步,离赖青元更近了。 赖青元跟焦铁辉身高相当,但焦铁辉身材魁梧,足足比水蛇腰的赖青元大了一圈,如果单挑,在焦铁辉面前,相对瘦弱的赖青元明显信心不足。 被逼到走投无路,赖青元有些泄气地说:“焦铁辉,为了这个临时工,你非要跟我作对吗?” “跟你作对?我没那兴趣。青元,我实在不明白,你为啥要跟方翰民过不去,除了因为你无故旷工被罚,他哪个地方得罪你了?” “我也不明白,除了让你跟他做了几天试验,秀才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向着他说话?”赖青元十分不解地看着焦铁辉。 “这不是向着谁说话这么简单,方翰民更不可能给我什么好处,大家都知道全厂就数二车间职工奖金最低,奖金低的原因是车间存在很多技术问题,方翰民现在做的工作,就是帮助车间解决问题,这对全车间职工都有好处,咱们应该积极配合他才对,你处处跟他找别扭,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其实,焦铁辉这番话,车间主任老杨也讲过。 赖青元做梦都想多挣钱,提高奖金当然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处处刁难方翰民,并不是反对“酰化”岗位工艺改进,而是他狗眼看人低,既瞧不起方翰民的身份,又不愿接受方翰民被领导重用的现实,如果这项工作由车间技术员老吴或其他什么人领头,赖青元不能说积极支持,至少不会起破坏作用。 赖青元本想给方翰民一点教训,就在他刚要动手的时候,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班组同事焦铁辉挡在他面前,阻止他的愚蠢行为。 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即使赖青元再怎么蛮横无理,也无法逾越面前这道障碍,看焦铁辉这架势,至少在当时,他绝对不允许赖青元对方翰民大打出手。对付赖青元这样的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实力碾压,跟他讲道理,也得用实力做后盾。 尽管对焦铁辉的那番话,赖青元一句也没听进去,但在焦铁辉的力挺下,赖青元对方翰民的威胁不起丝毫作用,最终只能接受方翰民代表车间领导对他做出的处罚。 因为工期延误,第三小组在第八天才最后一个完成设备管路调整任务。本来应该对调整后的设备管路进行打压试漏以后,才能正式投入生产,车间技术员老吴以生产急需为由,建议省略打压试漏程序,直接投料生产,车间主任老杨面临其他工段职工要求尽快上班的呼吁,也同意老吴的建议。 依照方翰民的性格,他本应该跟这种违反科学常识的蛮干行为进行抗争,但他理解车间领导的心情,要不是个别小组延误工期,情况也不至于这么糟糕。 第13章 无语 设备管路调整完成后,两位车间领导急不可待地希望尽快投入生产,方翰民全权负责这次工艺改造,他勉强同意省略设备管路打压试漏程序,但坚持对全体操作工进行岗位培训。 “他们都是熟练操作工,难道你还信不过吗?再搞什么岗位培训,简直是多此一举!”车间技术员老吴第一个反对。 “不是我信不过他们,吴工,我在基层班组天天跟他们泡在一起,我对他们太了解啦!” 方翰民本身就是一线操作工,他跟同事们长时间接触,在他印象中,绝大多数同事不仅文化水平低,而且工作态度不严谨,也缺乏责任心,他想通过培训,让职工们养成认真工作的习惯,严肃对待各项工艺指标。 在前世,不要说早已实现高度自动化生产的欧洲rgp制药公司,即使方翰民本科毕业前的实习单位----国内一家名叫康源药业公司的企业,也实现了半自动化生产,关键是在人工控制的生产单元,操作工人不仅工作态度严谨,而且控制精准,各项工艺指标跟仪器仪表的控制精度相差无几。 反观身边这些同事,一个个吊儿郎当,不要说精准操控,甚至根本没有几个人认识到工艺指标的严肃性和重要性,很少有人严格遵守工艺规程,这样的素质,根本无法适应现代化工业生产的要求。 尽管被委以临时负责“酰化”岗位工艺改造的重任,方翰民毕竟只是个临时工,他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没想通过一次岗位培训从根本上改变现状,实际上那样的想法既不现实也无可能,他只想在正式投产前,通过短暂培训,让职工们知道按工艺要求操作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尽管车间主任也想尽快投入生产,但老杨觉得既然让方翰民负责工艺改造,就该给他一定的尊重,他同意省略设备管道的打压试漏程序,已经节省了两三天时间,如果再在岗位培训问题上跟方翰民意见相左,就等于不支持他的工作,那不是老杨的初衷。 “翰民,你说的岗位培训,具体怎么个培训法?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要不要把职工们集中起来给他们上课?”老杨最关心的,还是时间问题。 “岗位培训没有那么复杂,实际上就是观摩学习,让他们亲眼看看正确的操作方法,时间嘛,‘酰化’岗位生产过程从头到尾走一遍就可以了。” “照这么说,最多也就两天时间?” “是的,最多两天。” “那就不要再争论了,抓紧时间进行吧。”老杨一锤定音,车间技术员老吴再也无话可说。 按照方翰民的计划,岗位培训时,他让焦铁辉带着当初试验小组的几名职工进行生产示范,结合实际操作,他在旁边向其他职工讲解,通过现场观摩学习,绝大多数职工应该有所收获。 当初在试验小组,方翰民手把手向焦铁辉和另外几名工人传授了正确的操作方法,现在正好利用他们做示范。 当天下午,方翰民让焦铁辉把所需原料备齐,第二天上班后,焦铁辉等人按照新工艺开始投料试车,方翰民则在一旁向观摩学习的职工们讲授操作要点和注意事项,并解答职工提出的问题。 “秀才,我记得以前在加料过程中,对水的计量没这么严格,好像多点少点都无所谓,现在改用醋酸了,计量要求这么严吗?”一位年龄比方翰民大不了几岁,长相斯文的年轻工人问道。 能提出问题,说明这位职工不仅把以前的工作放在心上,而且现在的观摩学习也很认真,方翰民当然喜欢这样的同事,“小黄师傅,以前的介质是水,按你们的说法,多点少点没关系,实际上那样操作也是违反工艺要求的;现在把介质改成了冰醋酸,更需要计量准确,这一点请大家在今后的生产过程中务必注意。” “记得以前在正常情况下,把蒸汽压力维持在一定范围就不管了,我看焦铁辉他们现在操作,频繁调节蒸汽压力,这操作是不是很麻烦呀?”一位年龄较大的老工人不无担忧地说。 “高师傅,对你的问题我做两方面回答。首先,以前那种操作方法看上去很省事,实际上是不对的,因为不利于‘酰化’温度的控制,好在用水做介质,对温度不是太敏感。另外,现在用冰醋酸做介质,在‘酰化’反映起始阶段,温度波动幅度不能太大,所以,他们需要频繁调节蒸汽压力,一旦内部达成平衡,温度将会很稳定。实际上,新工艺操作起来并不麻烦。” ...... “酰化”岗位的关键在于反应阶段,新工艺的核心就在这里,至于此后的物理提纯,采用相同的经典方法,方翰民只需向职工们强调工作的责任心就可以了。 短暂的岗位培训结束后,“酰化”岗位准备全面恢复生产,从培训效果来看,职工们都掌握了新工艺的操作要领,至此,方翰民的任务基本完成,正式生产时,他将把指挥权交还给“酰化”岗位的班长老赵,只有当遇到问题时,才需要他出面解决。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方翰民正在临时办公室编写总结报告,跟他同在一个办公室的车间考勤员肖敏突然问道:“秀才,你没闻到空气中的酸味吗?” “嗯---?”方翰民做了两个深呼吸,“是啊,这是醋酸的气味,哪里来的呢?”说完,他起身就要往车间去。 还没走出办公室,见老赵一路小跑来找他,“秀才,你去车间看看吧。” “我这不是正要去车间嘛,空气中酸味这么大,怎么回事儿?”方翰民急切地问。 “不知道,你去看看吧。” 方翰民大步急行,当他来到车间时,发现“酰化”岗位第四、第七和第十号设备,正往外冒着热气,当然,设备跟前的气味更大,呛得人不住的咳嗽。 “这不是设备泄露吗?马上停止加热,赶快采取降温措施!” 方翰民真是无语,当初为了节省时间,两位车间领导非要省略设备打压试漏程序,虽然他也勉强同意了,但那是生产上的大忌,幸好泄露的是醋酸蒸汽,只是酸味呛人,要是其他有毒有害物质,这责任谁来负?另外,班长老赵和当班操作工都有多年的实际工作经验,看见设备泄露,第一时间不是采取措施,而是跑来找方翰民,这些人的职业素养实在堪忧! 过了一会儿,车间主任老杨和技术员老吴也走了过来,看着设备上还在冒出的烟雾,不知他们是真的不懂,还是明知故问,“怎么回事儿?出什么事了?” 有位职工回了一句,“设备泄漏了。” “这么大的气味,还不赶紧处理!” 方翰民懒洋洋地说:“正在处理,刚才漏的比这厉害多了。” 老杨跟车间技术员老吴面面相觑,正式投产前,就是老吴建议省略设备打压试漏环节,老杨为了尽快复产,也同意那么做,结果出现这种情况。 “怎么能发生泄漏呢?查一查这几台设备是哪个小组施工的?”老吴的目的是想找出责任人。 其实,任何施工过程都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保险,毕竟那么多接口,成百上千个螺丝,谁敢保证万无一失啊!哪个螺丝松紧程度不一致,哪个垫片安放的不端正,都有可能发生泄漏,何况这些施工人员又不是专业的设备安装工,这正是投产前需要对设备进行打压试漏的主要原因,但车间领导决定省略这道工序,现在出了问题,老吴急忙寻找施工责任人,这不明显是推卸责任嘛。 方翰民本想重提设备打压试漏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不想让车间领导难堪,但他想给老吴出一个小小的难题,“吴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些设备的施工责任人。” “哦,那你说说,这些设备是谁施工的?” “第四和第七号设备,是第三小组施工的,第十号设备,是第五小组施工的。你要怎么处理他们呢?” 第五小组还好办,老吴知道第三小组就是老徐师傅那个组,很明显,他们为了赶工期,负责施工的两套设备都发生了泄漏,但第三小组有赖青元那个刺头,老吴马上感到棘手了,“这个......”他转身看着车间主任老杨。 像赖青元那样的无赖,别说老吴躲着他走,即使车间主任也不愿意招惹他,车间技术员征求老杨的意见,老杨向方翰民了解情况,“翰民,泄漏造成的损失大不大?” “要说损失嘛,还真没有多少,因为发现的比较早,处理及时,也没造成多大危害。” 老杨想了想,“既然没造成多大损失,那就不处罚施工责任人了,不就是有几处泄漏点嘛,让第三和第五小组返工,把泄漏的地方处理好就行了。” 方翰民预料就是这个结果,因为这次事故确实没有造成多少损失,但第三小组这种工作态度理应受到处罚,只不过两位车间领导忌惮赖青元这个无赖,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本来应该由班长把车间领导的指示传达下去,但老赵更不愿意跟赖青元打交道,“小方,返工的事,你去跟老徐他们说一声。” “赵师傅,我把工作已经交给你了,这里现在不归我管,我去传达车间领导的指示,你觉得合适吗?” 第14章 自知之明 赵师傅是个忠厚老实人,别看他是“酰化”岗位这三十多人的班长,其实除了替那些请假缺勤的职工干活,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体现出多少管理职能。 两位车间领导交给老赵的任务,让他十分为难,因为忌惮刺头赖青元的刁难,他本想让方翰民替他传达车间领导的指示,但方翰民已经把“酰化”岗位的指挥权交还给他了,人家一个临时工,凭什么替他干这种事?所以,他也理解方翰民的态度。 “小方,要不就别通知老徐他们了?哪些地方需要返工,让我来替他们做吧。”老赵无奈地说。 “赵师傅,你是班长,通不通知老徐,由你自己决定,用不着跟我商量,但你想替老徐他们返工,我认为这活你一个人干不了,而且会拖很长的时间,车间领导肯定不允许。” “哎呀,让老徐他们亲自返工,你认为就能很痛快吗?说不定照样很麻烦。”老赵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嗯----,这倒有可能,不过他们毕竟人手多,总比你一个人干得快些吧?” “要是他们愿意,当然比我干得快,但是......,通知他们返工,就怕有人不情愿啊!”老赵忧心忡忡地说。 方翰民总算知道老赵的苦衷了,他觉得老赵也够可怜的,名义上是“酰化”工段的班长,手下管着三十几个人,实际上什么也管不了,他很同情老赵的处境,“赵师傅,这活你自己没法干,要不还是我去通知老徐,让他们返工吧。” “哎哟,那就最好了。小方,谢谢你啦!”总算把这件棘手的事推了出去,老赵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既不是方翰民好管闲事,也不是他喜欢跟老徐那帮人接触,实际上方翰民也不愿跟赖青元那样的无赖打交道,他主动替老赵传达车间领导的指示,完全是为了尽快让重新调整的设备管路正常运转起来。 当方翰民找到老徐他们小组的时候,他把车间领导要求返工的决定向他们作了传达,还没等老徐说话,赖青元第一个表示反对,“既要干手头的工作,又要返工维修设备,我们长了几双手?” “按车间领导的意思,现在就要求你们回去返工,手头的工作等到下班以后再做。” “什么?下班以后还要继续工作?方翰民,你小子也太狠了吧!领导让你负责工艺改造,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赖师傅,我必须向你澄清三件事,第一,让你们返工是车间杨主任和吴工的决定,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只负责向你们传达领导的决定;第二,我跟你们无冤无仇,没有必要跟大家过不去,你说我对你们太狠,这根本不是事实;第三,‘酰化’岗位工艺改造现已结束,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知道自己跟原来一样,还是那个临时工,这一点不用你提醒。” “别拿领导做挡箭牌!车间领导有什么了不起?他们的决定,我们就一定要执行吗?”赖青元的无赖嘴脸再次暴露无遗。 还是老徐比较理智,但也颇有微词,“让我们现在就回去返工,还要把手头的工作留到下班后做,这不就是对我们的处罚吗?”方翰民语重心长地说:“徐师傅,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估计领导也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你们还是应该知足,因为一旦按照生产事故认定,对你们的处理可就比返工重多了!返工不就是牺牲一点下班后的时间吗?又不是多长,最多一两天就完事了。” 赖青元还想胡搅蛮缠,老徐抢先表态,“青元,啥也别说了,发生泄漏那些设备是咱们小组施工的,想赖也赖不了,领导只是让咱们返工,把设备修好就没事了,又没对第三小组进行其他处罚,我看大家就服从决定吧。” ...... 三天以后,听说“酰化”岗位采用新工艺的第一批产品出来了,车间主任老杨主动跑到方翰民的临时办公室,向他打听有关情况。 “这是化验室刚送来的产品化验单,主任,你看看吧。”方翰民把手头一张不大的表格递给老杨。 接过化验单,老杨仔细看了两遍,由衷赞赏道:“各项指标跟你们前段时间做试验的结果差不多,尤其是产品纯度,达到了98.5%,比原来提高了三个多百分点,这很了不起!” “其实这都在预料之中,因为前段时间的试验也是在同样大的设备中做的。” 老杨点了点头,继续打听,“其他结果呢?收率怎么样?” “因为第一批产品的数量统计还没出来,暂时还无法计算收率指标,不过我觉得无论产品纯度还是收率,都应该稳定生产几批以后,才能得到真实可信的数据。”前世的方翰民是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作为一名研究药物的科学家,他格外看重数据的真实性。 “对,是应该等生产稳定以后,再统计各种数据,不过说实话,我真有点等不及了。”老杨的心情既有喜悦,也有期待。 “主任,你就放心吧,我觉得新工艺的效果应该不错,因为我们此前已经在同一规格的设备中,用试验验证过了。”方翰民一方面想给老杨吃下定心丸,另外,对于这种在前世已经非常成熟的工艺,他非常自信。 果然,稳定生产四个批次后,方翰民根据化验室提供的结果和车间统计人员提供的各项数据,他不仅计算出每一批次的产品收得率,而且还计算出所有原材料的消耗定额。 把这些数据汇集于一张“‘酰化’工段生产统计表”中,方翰民把这张表格送到车间办公室,让老杨和老吴过目。 老杨只看结果,对其他数据不感兴趣,只用了十来分钟,他发现四个批次的产品纯度,最低的一批是98.15%,最高的一批竟达到了98.8%,这令他非常鼓舞! 当然,老杨更在意各批次的产品收得率和原材料消耗,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产品成本。四个批次的数据中,收率最低的批次为94.5%,最高的一批为96.2%,而各批次原材料消耗,跟该批次的收得率成相反的关系。 看完手中的表格,老杨将其递给对面的车间技术员老吴,“这是‘酰化’岗位采用新工艺的头四批产品的各项数据,你看看吧。” 老吴虽然没有完整的本科学习经历,但他毕竟是一九七零年毕业的大学生,现在又是二车间技术员,所以,他对这张表格的关注范围更加广泛,不仅对每批次结果感兴趣,对过程中的关键数据照样看得很仔细,一旦发现有疑问的数据,还亲自动手验算一遍。从头到尾看完这张表格,老吴足足用了两小时。 “看完了,感觉怎么样?” 老吴显得十分淡定,脸上没有任何高兴的表情,“跟前段时间的试验结果差不多,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因为试验就是在大设备里做的嘛。” “我认为结果相当不错,如果以这几次的结果推算,‘酰化’岗位的生产成本将下降一大块!咱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正式向厂里做个汇报?”老杨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随便,那就抽个时间向厂里汇报一下吧。” 生产过程各项指标稳定以后,车间领导没有别的说法,方翰民自觉地把工作岗位搬回“酰化”工段,临走时,出于礼貌,他要跟考勤员肖敏道别,“任务完成了,我得回原班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肖敏觉得很突然,“你又要回去呀?领导啥时候跟你说的?” “领导啥也没说,既没让我回去,也没让我留下来。” “还是嘛,既然领导没让你回原班组,你干嘛主动回去?” “技改任务已经完成了,继续待在办公室不合适,我觉得还是回去的好。”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只要领导没有发话,谁也说不出啥。” “算了吧,人要有自知之明,难道非要让别人说出啥,或者领导发话让我回原班组,我才回去吗?那得多被动呀!” “哈哈哈!”肖敏笑得一朵花似的,“方翰民,没想到你这么敏感,啥事都没有,哪来的被动呀?” “现在是没有人说啥,谁知道哪天就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 “你呀,想得太多了!就凭你为‘酰化’岗位工艺改造做出的贡献,谁那么没良心?” “谈不上什么贡献,但愿人们都跟你想的一样!行啦,我还是回去吧,在班组待着踏实。” 肖敏恋恋不舍地看着方翰民,“好,希望你尽快回来!” 当方翰民拿着两本书出现在“酰化”工段简易办公室的时候,老赵有些诧异,“秀才,你,有事儿吗?” “没事,我回来了。” “回来了?你是说......,你又回班组来了?”老赵有点不敢相信,他觉得方翰民为酰化工段做了那么大贡献,应该留在办公室才对,怎么又回班组了? 方翰民点点头:“对,我又回来了。” “领导说没说,让你去哪个岗位?” “任务完成了,是我自己回来的,领导还不知道呢,所以没让我去哪个岗位。” “哦,领导还不知道你回班组来了,”老赵想了想,“翰民,那你还跟我一起上常白班吧。” “随便,你让我跟其他同事一样倒三班也可以。” “酰化工段这回把产品质量提上来了,生产成本也降下去了,你是我们的秀才,大家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哪能让你倒三班?” 第15章 如何奖励 基层职工一般不太关心技术进步之类的事,他们认为那是企业领导们的工作,跟普通工人没啥关系,但酰化工段采用新工艺取得的显著效果,还是迅速传遍了整个工段,说起这件事,绝大多数职工好像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方面,这是发生在职工身边的事,他们就是事件的参与者,对此津津乐道不足为奇,另外还有一个关键原因,那就是产品质量提高了,生产成本降低了,根据红星制药厂的规定,“酰化”岗位职工们的奖金将会增加一大块,想到即将到手的利益,他们自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班长赵师傅跟其他同事的心情一样,他认为方翰民为“酰化”工段做了一件大好事,这样的人应该受到特殊照顾,尽管车间领导没有明确指示,也不能再让方翰民倒三班。 对此,方翰民并不十分在意,“赵师傅,如果你觉得不好安排,我也可以去基层工作。” “没有什么不好安排的,基层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岗位都有人了,你就待在这里吧,虽然工段的办公室比较简陋,总比三班倒轻松一点。”老赵尽说大实话。 就在这时,一名职工来找老赵,说他家里有事,需要请假两天,因为请假理由充分,老赵自然准假。 同事前脚刚迈出办公室,方翰民自告奋勇地说:“赵师傅,这位同事在哪个小组?正好我替他顶岗。” 此前,老赵对方翰民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一方面因为方翰民性格孤僻,另外,他的临时工身份也不受待见。这段时间以来,方翰民不仅革新了“酰化”岗位的生产工艺,还替老赵处理了一些棘手事件,于公于私,老赵对他的好感度都有了极大提升。 要是放在以前,老赵巴不得方翰民替他去基层班组顶岗,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方翰民话音刚落,老赵连忙摆手:“不不不,替职工顶岗是我的专利,哪能让你去?这段时间你也很累,好好休息吧。”...... 四五天后的上午九点多,考勤员又来通知方翰民去车间办公室开会,肖敏见面就说:“秀才,这回你有好事了。” “什么好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好事。”肖敏神秘兮兮地说笑。 到了车间办公室,两位领导都在场,老杨示意方翰民坐下,“听说你回班组了?” “是啊,前几天就回去了。” “要不是听肖敏说起,我们还蒙在鼓里,你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看得出来,老杨只是随便一说,并没有责怪方翰民的意思。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继续待在办公室不太合适,前几天我看你跟吴工都很忙,我到车间办公室来过两趟,都没见到你们,我跟肖敏打过招呼就回班组去了。” 老杨摆了摆手,“没关系,你跟考勤员打过招呼就可以了,工艺改造已经完成,你回班组也是对的,不过今天把你找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哦,还有什么事?” “我们把酰化工段的工艺改造情况向厂里作了汇报,根据厂领导的意见,车间决定给予你一定的奖励。”随后,老杨代表二车间,向方翰民宣布了奖励情况。前两天,二车间两位领导带着方翰民编写的工作总结报告,把酰化工段整体工艺改造的结果,准备向红星制药厂技术科汇报,因为这件事已经在厂领导那里备案,技术科薛科长要求老杨和老吴亲自向厂里主要领导汇报。 尽管酰化工段整体技改并没有让红星制药厂增加新的投资,听了技术科的汇报后,虽然几位领导觉得这事儿出乎预料,但他们一直关注这件事。 听说二车间要汇报工艺改造情况,厂里的一把手和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以及厂里的总工程师都很感兴趣,他们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马上聚集到会议室。 车间主任老杨汇报了工艺改造大致情况,并作了工作总结,技术员老吴详细介绍了新工艺取得的各项技术指标,但他们对方翰民在工艺改造中的作用一笔带过,几位厂领导好像只对结果感兴趣,对具体过程不太关注。 新工艺取得了超乎想象的结果,厂领导们自然很高兴,勉励二车间再接再厉,勇攀科技高峰。 汇报临近结束前,一把手袁厂长突然问了一句,“上次薛科长跟我谈到二车间技改这件事情的时候,好像提到一个年轻人,是这样吧?” “是有这么个年轻人,在这次工艺改造过程中,他在技术上起了比较大的作用。”老杨说的比较含糊。 “既然如此,说明人家有贡献,厂里是不是应该给予一点奖励呢?” 主管生产的副厂长显得有些犹豫,“奖励?你是说厂里出面奖励?一个工段的工艺改造,用得着厂里出面吗?” “不管厂里出面还是车间出面,我觉得应该给人家奖励,这可以起到示范作用,鼓励所有职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全厂的技术革新出谋划策。”不愧是一厂之长,老袁考虑问题就是比其他人深远。 “道理是这样,我觉得车间出面奖励就可以了。”在生产副厂长看来,奖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自然要分等级。 “你们看着办吧,反正应该对有贡献的人进行奖励。” 厂长支持奖励,副厂长虽然不反对,但强调不能以全厂的名义,看来就得车间出面对方翰民进行奖励了。 会后,二车间两位领导商量奖励办法,老吴建议给方翰民发个奖状,再给他评个车间劳模或车间先进工作者。 其实,车间主任老杨认为,就凭方翰民对“酰化”岗位工艺改造所做的贡献,以全厂名义对其进行奖励,方翰民完全担当得起,但生产副厂长不同意那么做,老杨除了感到遗憾,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他只是个车间主任,比副厂长官小一级。 但是,老吴这建议就太离谱了!老杨认为袁厂长的意思,除了精神奖励,一定还包括物质方面的奖励,你给人家发张奖状,评个车间先进工作者,这玩意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 人家方翰民搞出来的新工艺,提高了产品质量,降低了生产成本,那意味着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你却拿个奖状和车间荣誉糊弄人家,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不是说精神奖励不重要,但精神奖励不能完全代替物质奖励,否则,奖励效果将大打折扣! 见老杨不同意自己的建议,老吴两手一摊,“你说怎么办?” “我觉得无论如何应该在物质上有所体现。” “你是说物质奖励吧?可以啊,但厂里不同意出面奖励,二车间效益一直不好,车间经费就那么点,你拿什么做物质奖励?” “车间经费是不多,但总还有一点吧?我建议就用这点经费对方翰民进行物质奖励。” 话音刚落,老吴差点没站起来,“什么?二车间仅有这么点经费,你却要给方翰民当物质奖励?今后车间要是组织个活动,没有钱怎么办?” 老杨不以为然地说:“这都到年底了,还有什么活动?” “也许今年没有活动了,明年呢?明年有活动,你怎么办?”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你就别杞人忧天了!通过这次工艺改进,二车间明年的经济效益一定会提升一级,到时候厂里给咱们的车间经费肯定会增加不少,你还怕没钱举办活动吗?” 沉默良久,老吴最终同意用车间经费奖励方翰民。 考勤员拢了拢账,发现剩余的车间经费差一点才二十块钱,老杨当场拍板:“就把奖励额度定为二十块钱,还差几角,我掏腰包补齐。” 得到车间的奖励,完全出乎方翰民的预料,因为临时工的工资比正式职工低得多,方翰民每个月的工资才二十几块钱,这笔奖金几乎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听说这个消息,方翰民免不了有些激动,“没想到还有奖励呀?” “厂领导说了,这次工艺改进,你做出了贡献,应该给予你物质奖励,除此之外,二车间授予你本年度先进工作者称号。本来还该给你发张奖状,但车间办公室没有现成的证书,哪天让考勤员去商店买一张,填写后给你送去。”老杨一本正经地说。 方翰民觉得有点滑稽,一个车间的荣誉算什么呀?我要那玩意百无一用!“主任,不用考虑我,把奖状和荣誉给其他职工吧。” “你就不要推辞了,荣誉也是你应该得的。”...... 当天下班后,方翰民从奖金中拿出十块钱,买了些瓜子和糖块,分成若干份,准备第二天分发给“酰化”岗位各小组和车间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方翰民提着一个大袋子,往每个小组放一包瓜子糖块,什么也没解释就离开了。 从第三小组离开后,赖青元阴阳怪气地说:“这小子什么意思?听说他得奖金了,想收买人心?这点玩意也太少了!把咱们这些同事当小孩儿哄?” “好像每个小组都有份,合起来也不少花钱,他一共才得了多少奖金?这就很不错了。”其他职工很讲理。 方翰民来到酰化工段最后一站,他把一包东西放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这是你们的。” 第一小组的几名职工正在忙碌,焦铁辉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什么?” “瓜子和糖块。” “没事儿买这玩意干啥?翰民,你是有喜事吧?是不是有女朋友了?”焦铁辉放下手头的工作,转身说道笑。 “你扯到哪儿去了?车间不是给我发了点奖金嘛。” “你没有必要大包小包到处送,奖金是发给你的,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第16章 心中的秘密 “酰化”岗位工艺改进取得了成功,大多数同事对方翰民的印象发生了很大转变,尤其像焦铁辉等人,本来就佩服方翰民的钻研精神,现在对他更加尊敬。 焦铁辉性情耿直,他认为方翰民凭自己的贡献受到领导奖励,没有必要讨好其他任何人,不仅如此,全工段的职工还应该感谢方翰民,所以,每当有人跟方翰民过不去,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方翰民一边。 虽然此前跟同事们格格不入,但前世的方翰民智商极高,情商也不低,否则,他不可能成为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的项目主管,尽管他现在家庭条件很差,比其他职工更需要钱,拿到奖金后,方翰民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如何跟同事们共同分享,所以,面对焦铁辉的一番好心,他不做任何解释,只是点头称谢。 因为第一小组就是当初的试验组,除了焦铁辉,方翰民跟其他同事也都非常熟悉了,他在这里有一种到家的感觉,所以愿意多待一会儿,几位同事跟他开玩笑,“翰民,你也二十出头了吧,是不是该找对象了?以前在学校有没有跟你相好的女生?要不要我们帮你介绍一个?” 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本就腼腆的方翰民面红耳赤,“你们不要乱说,我才二十出头,年龄又不大,找什么对象呀?不过还是多谢几位大哥的关心。” “翰民,二十出头也不小了,现在交个女朋友,相处几年,到结婚的时候,说不定你就成大龄青年了。” “嗨,就我这家在农村的穷光蛋,又是个临时工,没有人瞧得起我,你们就别费心思了。” “你们看方翰民一点也不着急,也许人家在学校就有相好的了,只不过没往外露。”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方翰民弄得更不好意思,“算啦,不跟你们胡扯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离开第一小组,方翰民又去了车间办公室,老杨和老吴都不在,他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转身就出来了,隔壁是考勤员办公室,也是方翰民曾经的临时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见肖敏正在埋头填表,“哟,正忙着呢?” “方翰民?你又回来啦?”肖敏抬起头,略感惊喜地问。 “我来给你送东西,这是你的。”说着,方翰民从袋子里取出用报纸包着的一包东西,放在肖敏面前。 “这是什么?” “吃的,打开不就知道了嘛。” 肖敏把包着的报纸打开,“瓜子和糖块,你买这个干啥?” “不是得了二十块钱奖金嘛,我拿出一半,买了点东西,分给我们工段的各小组和办公室,就这点心意吧。” “嗬!方翰民,以前有人说你是书呆子,不合群,我怎么觉得那些人说的跟你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呢?连这个都能想到,你的心得多细呀!”说着,肖敏从旁边拉了把椅子放在对面,示意方翰民坐下。 “肖敏,你这是在笑话我还是表扬我?”方翰民天生腼腆,以前跟女职工说话都脸红,也许和肖敏在一个办公室待的时间比较长,彼此熟悉,他现在跟肖敏交谈不存在任何障碍。“这还听不出来?当然是表扬你啦!”肖敏性格偏外向,说话直来直去,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谢谢啊!” “嘁,这有什么可谢的?我只不过说了实话。方翰民,你把一半的奖金都拿出来买东西犒劳大家,不觉得亏吗?其实,领导给你发奖金,就是奖励你自己,你把奖金全部揣进腰包,一分钱也不给大家花,也没有人能说出啥来。” “不就是买了点瓜子糖块嘛,也没买别的东西,我觉得大家都是同事,我愿意跟大家一同分享成功的喜悦。” “分享成功的喜悦?你倒挺大方,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让那些在背后说你坏话的人看看,你方翰民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肖敏停了停,好像想起了什么,“唉,你老家是哪儿的?” 方翰民如实相告。 不知因为聊得很投机,还是别的原因,在此后近一个小时的聊天过程中,肖敏向方翰民打听了很多事情,包括他的家庭状况、家庭经济收入和父母及兄弟姊妹等情况,方翰民实事求是,一一作答。 外人哪里知道,就在前几天,肖敏的一个表姐去她家串门,目的是给肖敏说媒,她父母觉得肖敏也二十一二了,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有人主动上门提亲,自然是件好事,两位老人欣然应允,就替肖敏做主,答应抽时间跟男方见面。 下班回到家,父母把这件事向肖敏作了通报,他们满以为女儿也会像他们那样高兴地接受提亲,谁知没等他们把话说完,肖敏粗暴地打断父母的话,“你们别说了!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老两口面面相觑,“小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二十多岁了,有人上门提亲不是一件好事吗?据说男方还是一家国营大企业的工人,家庭条件也不错,还是跟对方见个面吧?” 肖敏是通过接她母亲的班,才进入红星制药厂的,所以,她在父母跟前一直比较懂事,既然父母已经替她答应下来跟男方见面,肖敏不能驳了父母的面子,让父母难堪。 在表姐安排下,三天以后的傍晚七点左右,肖敏跟男方在表姐家见面了,通过面对面的交谈了解,男方的家庭条件让肖敏很满意,不过,尽管她就比较外向,但她认为男方的言谈举止有点粗俗,跟她心目中的形象反差太大。 虽然不甚满意,但肖敏并未完全拒绝跟男方相处,她觉得只有通过进一步接触,对男方的情况进行深入了解之后,才能做出最终决定。 别看已经到了二十一二的年龄,肖敏此前从未谈过恋爱,心目中没有一个理想恋人的大致轮廓,直到“酰化”岗位因为工艺改造需要做试验,方翰民第一次进入考勤员办公室临时办公,她才真正认识了方翰民。 通过那段时间的接触,肖敏发现方翰民身上有一种普通人没有的气质,尽管她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那种感觉让她有点着迷。 当方翰民在办公桌前伏案工作的时候,肖敏特别喜欢看他那聚精会神的神情;平时话语不多的方翰民,在指挥工人做试验时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肖敏难以忘怀。 试验完成后,方翰民回原班组那段时间,肖敏说到做到,她每天都把方翰民的办公桌椅清扫的干干净净,从内心期盼方翰民早日回来。 每当车间办公室有事需要通知方翰民,肖敏就有点莫名的高兴,难道就因为又能见到方翰民,并能跟他单独说话吗? 酰化工段整体技改期间,方翰民再次回到考勤员办公室,肖敏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高兴,也许方翰民并未在意,但肖敏对他的关怀不能说无微不至,起码比以前又近了一步。 前几天方翰民主动回归原班组,当他跟肖敏道别时,也许他没注意,肖敏的眼神里饱含了那么多的恋恋不舍。 这段时间,每当回想起第一次在办公室跟他见面的情景,和自那以后两人在同一间办公室相处的时光,肖敏就觉得浑身有一股暖流,她娇羞地自问:我这是怎么了? 遵父母之命,跟表姐介绍的男生见面后,肖敏不由自主地将其与方翰民进行一番比较,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干嘛要跟方翰民比较,难道方翰民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心灵空间? 肖敏认为,在外形气质上,两人根本没有可比性,一个粗犷健壮,一个文雅精悍,他们完全不是一类人,毫无疑问,肖敏更喜欢方翰民这样的类型。 尽管性格偏外向,一个大姑娘,也没法主动向别人敞开自己的心扉,只好把心中的秘密深藏心底,即使刚才跟方翰民聊了一个多小时,除了打听对方的家庭状况,跟个人问题有关的信息,肖敏一个字也没提及。 被称为书呆子的方翰民,尽管不像外界传说那么呆滞,终归性格内向,木讷寡言,即使肖敏打听他的家庭状况,他也没往别处想。 肖敏跟男方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父母甚至比对方还急于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你们着什么急呀?现在还不知道男方是什么态度,你们怎么就认为人家愿意跟我相处呢?”提起这件事,肖敏有点不耐烦。 “你表姐说了,男方对你很中意,你对人家待答不理,不知道你究竟是啥想法,人家心里没底。” “哎呀,你们就别催我了,婚姻是人生大事,你们多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不行吗?” “当然要让你好好考虑,不过你跟人家见面都一个多星期了,你总得给人家一个明确说法吧?” 肖敏答非所问,“唉,你们二老认为找对象最应该看重对方的人品能力,还是家庭状况?” “问这干啥?”两位老人莫名其妙。 “别管干啥,你们就说说最应该看重哪一方面?” “听你表姐说,男方为人实在,人品不错,工作能力嘛,人家就是个工人,把本职工作干好就行了呗,论家庭条件,父母都是国家大企业职工,只有兄妹两个,可比咱们家强多了。” “我没让你们说这个,只想让你们告诉我,家庭条件和个人能力哪个最重要?”肖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虽然从小没被刻意娇惯,但也免不了有点小任性。 两位老人不知所措,“小敏,你把我们都搞懵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第17章 情有独钟 深藏心中的秘密,对任何人都没说过,但在父母的一再追问下,肖敏只好把她对方翰民的感受向父母和盘托出,并直言不讳地告诉父母,她就是喜欢方翰民。 根据女儿的说法,两位老人低头不语,他们觉得这位叫方翰民的年轻人,在人品能力方面应该是不错的,但他再好也只是个临时工,而他们的女儿是红星制药厂的正式职工,两人自身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不仅如此,方翰民老家在偏远的农村,父母年老体弱,兄弟姊妹五六个,不要说跟肖敏表姐介绍的那位男生的家庭比较,即使对比肖敏父母的家庭,方翰民老家的条件也惨不忍睹! 沉默良久,肖敏的母亲开口说话,“闺女,这位方翰民除了人品不错,有工作能力,还有什么对你产生了吸引力?” “这两方面还不够吗?一般人具备一方面优点就不错了,方翰民同时具备两方面优点,你们还需要让他多优秀?” 对于这个小女儿,老两口疼爱有加,虽然根本不同意她说的话,他们还是很有耐心,“小敏,如果我们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对男孩子有好感,你认为他好,就一好百好,现在,你看不到他的任何缺点,我们理解你的这种心情。但谈恋爱不是儿戏,就像你说的话,这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千万草率不得。” 肖敏根本不领父母的情,“你们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跟方翰民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没有人比我对他更了解,评价方翰民的好坏,只有我最有发言权!” 见女儿如此固执,老肖向老伴使了个眼色,“小敏,我跟你妈不反对你跟方翰民交往,但事发突然,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你刚才把这件事说出来,我们有点措手不及,在正式对外宣布之前,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有个适应过程?” 肖敏马上活跃起来,“只要你们让我跟方翰民交往,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不过,你们也太敏感了,因为这件事除了我自己,再加上你们二老,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我喜欢方翰民这件事,只有咱们三个知道。” “听你这意思,那个方翰民还不知道你喜欢他?” “我还没跟他说呢。” “搞了半天,对方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哎哟!我的闺女,你这叫单相思啊!”老两口捶胸顿足。 “什么单相思呀?说的这么难听!” “好好好,不说了,你让我们考虑考虑吧。”...... 第二天上午,老肖给大女儿女婿和两个儿子捎信,让他们中午务必回家一趟,他想趁肖敏不在家的机会,跟他们商量一件重要事情。 老肖的两个儿子均已成家,他们在地方企业上班,因为离父母家比较近,收到父亲的消息后,中午十一点刚过就回家来了,大女儿是小学教师,女婿是一个公安派出所的警察,过了十一点半,两人才结伴而来。 午饭早已摆上桌子,一大家人围在桌旁,大儿子忍不住问道:“爸,大中午的你把我们叫回来,有什么事要商量,你倒是快说呀!”老肖放下筷子,把小女儿找对象的事说了一遍,“人家给她介绍的那位男青年,是国营大企业的工人,家境又好,但肖敏好像看不上人家,她却告诉我们,她对本车间的一个男青年情有独钟。把你们叫回来,是想让你们帮着出出主意。” “这还不简单吗?现在婚姻自由,她愿意跟谁好,听她的。”大女儿觉得父母有点小题大做,这事儿根本用不着商量。 “肖梅,事情要是这么简单,还用得着跟你们商量吗?肖敏她毕竟才二十一二岁,年龄还小,没有经验,我们当父母的和你们几个哥哥姐姐不为她把关,要是吃了亏,上哪儿买后悔药?”母亲显然不同意大女儿的观点。 “把关可以,想让我们怎么做呢?” 老肖扒了口饭,又放下筷子,“这不是想跟你们商量嘛,通过媒人介绍的男青年,无论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都很清楚,肖敏喜欢的那个本车间职工,据说人品不错,工作能力强,但是个临时工,而且老家在偏远农村,家庭条件很差。” “人品不错,工作能力强,这都是肖敏自己说的吧?她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是什么?老家在农村,家庭条件差,那男孩子老家究竟什么样的?条件差到什么程度?肖敏怎么知道的?”肖梅提出了一连串问题,不愧是教师,分析问题条理清晰。 两位老人被问得张目结舌,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老肖的两个儿子也没有主意,他们将目光齐聚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董新良身上,“姐夫,你平时分析问题头头是道,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我吃饭呢,先听你们说,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自然会有主意。” “今天叫你来这里主要是商量事情,你可倒好,只顾吃。现在吃饱了吗?说说你的主意吧。”小舅子跟姐夫开玩笑,没深没浅。 “谢谢两位兄弟关心,我吃饱了。”董新良放下碗筷,“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关于肖梅的第一个问题,红星制药厂就在咱们本地,多找几个人,就能把这位方翰民的人品和工作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像肖敏说的那么优秀。” “这个办法不错,但他老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打听?咱们这里离他老家有四五十公里路程,据说那边交通还不方便。”老肖仍然放心不下。 “不管他老家那边距离远近,交通是否方便,咱们都不可能亲自去那边打听,作为普通老百姓,外地人在当地也很难了解到真实情况。” “对,你是公安局的,以你的身份,可以在那边了解到方翰民老家的真实情况。”两个小舅子以为自己想到了好主意。 “你俩说啥呢?我的身份是用来干这种事的吗?那叫权力私用,属于违纪行为,你们懂不懂?” “你看看,就知道跟我们装正经。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去那边打听情况?” “是啊,新良,你认为怎么才能打听到他老家的情况?” 看见丈母娘那殷切的目光,董新良想了想,“你们别着急,把这件事交给我,估计一个星期左右,我会把方翰民老家的真实情况向你们做个完整的交代。” ...... 董新良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公安人员,他不可能通过公安系统的便利条件去做这种事,但他社交甚广,同学众多,要找个人打听本市所辖县区基层乡镇某个村民的情况,还真难不倒他。 双菱市下辖两区三县,方翰民老家所在的桂春县,处于全市最偏远的位置,在董新良的印象中,他不记得自己有同学或朋友在桂春县工作,但当着一大家人拍胸部做出的承诺,他得想办法兑现。 考虑了半天,董新良想起了他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便挨个给他们打电话,询问有谁熟悉桂春县的情况。 “大家都是老同学,你就直说什么事吧?”这位同学倒是干脆。 董新良把自己想了解的情况告诉对方,没想到这位同学就在桂春县民政局工作,打听方翰民家庭情况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一天以后,那位同学在电话里把方翰民老家的情况向董新良做了详细通报,包括方翰民老家有几亩农田,几个兄弟姊妹的年龄等等,都打听的很详细。 不仅如此,对方还告诉董新良,他有一个在桂春二中的朋友,可以帮助了解方翰民在高中阶段的情况。 董新良大喜过望,他答应抽时间在市里请同学和朋友吃饭。 从反馈的情况得知,方翰民老家位于桂春县裕民乡北塔村,家里除了体弱多病的父母,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兄弟和两个妹妹,姐姐尚未出嫁,兄弟正在读初中,两个妹妹都是小学生,因为当地自然条件差,家里缺乏劳动力,即使分田到户,他家的日子仍然过得比较艰难。 方翰民从小就很懂事,在桂春二中读书期间,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在校表现优异,如果顺利参加高考,金榜题名是铁板钉钉的事。 但是,在高二学期的寒假期间,桂春县为了兴修水利,要在丘陵地带修建一座水库,县里把水库工程的土石方任务分配到各乡镇,最终分摊到每个村的村民头上。 方翰民家有七口人,加上他奶奶,一共八个人的任务,放在全村也是数一数二。他父亲体质虚弱,根本干不了水库工地的重活,八口人在水库工地的土石方任务,只能落在方翰民的母亲和他姐姐肩上。 各家出劳务的人员名单已经报到村里,村民们准备第三天出发去水库工地,当天下午,方翰民正好放寒假回到家里,当他知道母亲和姐姐要代表全家去水库工地完成土石方任务时,他立即阻止道:“我妈和我姐能去那种地方,干那样的重活吗?” 全家人面面相觑,“任务是按人头分摊的,我们家不去人不行啊!” “我放假了,有我在家,我就绝不会让我妈和我姐去干那么艰苦繁重的活!”方翰民斩钉截铁地说。 “翰民,你下学期就要高考了,假期你应该在家复习功课,哪能让你去工地干活呀!” “其他事我听你们的,这件事必须我做主,复习功课我自有安排,工地上又不是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我会利用休息时间复习功课,不用你们操心。”...... 第18章 这种好事 在水库工地上,方翰民跟本村的一帮强壮汉子同吃一锅饭,同干一样活,不仅用他那略显稚嫩却足够有力的肩膀,承担起了全家的重担,而且利用自己学到的数学知识和聪明才智,为水库工地的材料管理提供了简单易行的计算方法,得到了工地领导和技术人员的赏识,在土石方施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工地领导将方翰民借调到指挥部当材料统计员。 双河村的土石方施工任务已经完成,腊月二十六那天,带队的民兵连长从驻地跑到指挥部,问方翰民是否要跟他们一起回村里,因为方翰民是他从村里带出来的,不管跟不跟他们一起回去,他都要给方翰民的父母一个交代。 在水库工地指挥部,一位被称作刘工的工程管理人员跟方翰民打交道最多,他也是方翰民负责材料统计部门的直接领导,临回家之前,方翰民当然要把自己从事的工作和一些用品交还给刘工,当他知道情况后,他把方翰民留了下来,“自从把你调到指挥部,你就是这里聘用的临时工,水库还没建好,你得留下来继续工作。” “临...临时工?留下来?”也许是指挥部的疏忽,当时从工地上抽调方翰民时,并没有什么说法,突然听刘工这样说,完全出乎方翰民的意料。 “怎么,你不愿意?” 方翰民定了定神,连忙回答:“愿...愿意,愿意。可是我们村出劳务的民工今天就要回去了,我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解释什么呀?让他们给你往家里捎个信就行了,就说你的工作还没完成,得晚几天回家。” 水库工地直到腊月三十才放假,当天早饭后,刘工把方翰民叫到自己办公室,让方翰民在一张表格里签了字,并从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数了数,递给方翰民,“指挥部把你当临时工对待,每天有八毛钱工资,我刚从总务处回来,这段时间你在指挥部工作了九天,这是给你结算的七块两毛钱工资,你清点一下。” 因为事发突然,方翰民愣住了,他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磕磕巴巴地说:“工...工资?给...给我的?” 因为方翰民做梦也没想到,来水库工地出劳务,还能挣工资! “对,这就是你这几天的工资,怎么,不想要吗?不要我就揣起来了。” 刘工真会开玩笑,方翰民什么都不需要,他最需要钱!因为他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有了这几块钱,方翰民的母亲就不用为他的学费钱发愁了! 回过神来,方翰民伸手接过工资,“可是刘工,这段时间我花的饭票菜票钱,怎么扣除呢?” “一共就七块来钱,扣了饭票菜票,所剩无几了。这段时间的饭票菜票我先替你垫上,等你年后回来,发了工资再还我。” “这怎么好意思呢?”方翰民不自在地搓着双手说道。 “没什么,我是国家干部,每个月有四十来块钱工资,再怎么说也比你们家在农村的人好过些。今天除夕,你父母家人一定望眼欲穿等你回家,无论如何你不能空手回去,一路上经过乡镇街道时,你用这些钱买点东西带回家。”刘工不仅是个好心人,还是个有心人,连这种小事都替方翰民想到了。 方翰民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刘工,谢谢你的关心!” “别跟我客气,说实话,你比我家孩子也大不了几岁,小小年纪,在外做事不容易。快走吧,你还有几十里路程,现在往回走,下午到家时间早不了。” 当方翰民提着两颗大白菜和二斤猪肉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看见他出现在门口,一家人既惊又喜,母亲接过方翰民手中的东西,关切地问:“翰民,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把我们惦记坏了!” 方翰民向父母家人简要汇报了事情经过,“我帮工地上解决了材料统计问题,领导把我抽调到指挥部专门做统计工作,聘我为临时工,每天八角钱工资,今天早上把钱发给我,在半路我买了点肉菜,还剩三块多钱,正好够我下学期的学费了。” 母亲徐桂华惊喜地说:“聘你当临时工,还挣了工资?没想到这次跟着去水库工地出劳务,还能遇到这种好事!” “年后让你回去,村里其他人还去吗?”父亲方燮成也凑过来打听。 “双河村的土石方任务已经完成,其他人不去了。” “那就是还让你回去当临时工,可是翰民,你下学期就要高考了,可别耽误学习啊!”姐姐方文英希望兄弟考上个好大学,也好早日出人头地。 没等方翰民说话,父亲方燮成不以为然地说:“这个不用担心,过了年才阳历二月初,离三月一号开学还早着呢,翰民去水库工地指挥部干一段时间临时工,耽误不了开学。” ...... 正月初三早饭后,方翰民准备返回水库工地,临走时,父母和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别忘了三月一号的开学时间。 中午十二点过,方翰民如约返回水库工地指挥部,刘工吃过午饭正好从食堂出来,见到方翰民老远便跟他打招呼,“小方回来啦?快去吃午饭吧,食堂一会儿要关门了。”... 水库工地的工作是紧张而忙碌的,转眼到了二月下旬,一天上午,方翰民跟两位民工正在一处比较陡峭的岩壁做测量,也许施工作业后没来得及加固,突然从岩壁高处滚落下几块三四十公分的石头,幸亏三人眼疾腿快,才没造成严重事故。 但是,因为方翰民当时所处的位置离滚落的石头最近,虽然他尽力躲闪,还是有一块石头从他左脚尖碾过,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方翰民拼命往前蹿了一步,哎哟一声坐在地上。 两位民工见状,赶紧跑了过来,“小方,你怎么了?” “我脚被碾了。”方翰民疼得咬牙指着自己的左脚尖。 “现在应该怎么办?”民工没有主意。 “你们快扶我回指挥部。” 两位民工也有力气,他们轮流背着方翰民回到指挥部,并层层往上报告,指挥部立即将方翰民送到桂春县人民医院,检查的结论是左脚大拇指粉碎性骨折。 好歹没有什么大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指挥部只能让方翰民留在医院治疗。 “要不要告诉小方的家人呢?”刘工征询上级的意见。 “这要看他的意愿。” 方翰民不想把自己受伤的消息告诉他的家人,他向医生咨询过,这伤势不算太重,加上他年轻,恢复得快,治疗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大脚趾不是人体特别重要的部位,据说今后也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父母不知道也就罢了,免得他们担心。 一晃到了三月一号,方翰民倒没忘记新学期的开学时间,但他现在还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即使勉强下地,左脚也不太敢用劲,而且时值初春季节,乍暖还寒,医生一再叮嘱他防止感染和冻伤。 方翰民请指挥部的刘工往桂春二中打电话,帮他请几天病假。 当天下午三点多,病房里突然涌进来几个年轻人,原来,他们是方翰民的同班同学。 “你们怎么来了?”方翰民吃惊地问。 “我们还想知道,已经开学了,你不去上学,怎么跑到这里躺着?”几位同学咯咯地笑着说。 方翰民向同学们介绍了自己到水库工地做临时工的经过,“本以为这是个很有意义的寒假,眼看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没想到前几天被石头砸到了脚趾。唉,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往学校打电话请假,我们几个班委从班主任老师那里知道你的情况后,便决定过来看看,没想到吕辉也要跟着过来凑热闹。”文娱委员于冬梅解释道。 听说方翰民受伤的消息,班级文娱委员于冬梅最着急,她本想单独行动,又怕其他同学知道后说闲话,便提议班委代表全班同学到医院看望方翰民。 一旁的吕辉不赞成文娱委员的说法,“什么叫凑热闹呀?于冬梅,虽然我不是班委,但方翰民是我同桌,是我哥们,我关心他有什么错吗?” “关心你哥们没错,以后你最好天天来。”于冬梅将了对方一军。 “我就天天来,你难不倒我!反正我又没想考大学,有的是时间。”说到这里,吕辉好像有了新想法,“我说翰民,你在这里又没啥事了,不如跟指挥部和医院说说,保留你在医院的床位,你跟我们回学校上课,需要换药处置时,我借辆自行车把你送回来,免得耽误你学习。学校到医院不是很远,骑自行车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大家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于冬梅跟其他班委一致同意这个建议,“嗯,不耽误学习,吕辉这主意不错。翰民,要不跟我们回学校吧?” “这样......能行吗?”方翰民显然也有点动心,“就怕指挥部和医院不同意啊!” 吕辉从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跟他们说说吧。走,我们跟你一起去找医生。” 实际上,指挥部把方翰民送到医院后,除了支付医疗费和生活费,其他事情他们就不管了,至于何时伤愈出院、方翰民能否返校、医院是否在病房给他留床位,完全由医院决定。 当几位男生架着方翰民来到主治医生办公室,说明情况后,这位医生非常理解方翰民的处境,“手术后才三天,按理说不能随便走动,但你是应届高中生,马上就要高考了,总复习这段时间非常关键,我要是不同意你回学校上课,对你的学习成绩必然造成不良影响,如果那样的话,我岂不成了耽误你前程的罪人?好吧,就按你的要求,把床位给你留着,每隔两天回医院检查换药,注意保暖,切忌感染。” 第19章 奇迹并未出现 得到主治医生的允许,当天下午,方翰民就跟随吕辉和于冬梅等人返回学校,他的生活起居和上下课途中,均受到吕辉和其他同学的悉心照料。 第三天下午,趁自习课的机会,吕辉借了一辆自行车,驮着方翰民回医院检查换药。 当主治医生揭开包扎的纱布,看见缝合的伤口处有些红肿,便问道:“你有什么异常感觉吗?” “我觉得伤口处有点肿胀。” “量量体温吧。”医生让方翰民把体温计夹在腋下。 几分钟后,方翰民取出体温计,医生一看,略感惊讶,“三十八度,你发烧了!” “医生,出现了什么情况?”方翰民焦急地问。 “从伤口红肿和体温升高的症状分析,说明发生了伤口感染。” 方翰民有点慌了,因为医生一再叮嘱他防止感染,说明感染的后果很严重,“医生,这、这该怎么办呢?” 根据最初的诊断,方翰民原本没把这点伤病当回事,他认为凭自己良好的身体素质,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出院,所以,他都没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家人。但是听医生这么一说,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 对于感染发炎,通常的治疗方法是先消炎,并对伤口进行消毒杀菌,再视具体情况对伤口重新处置。 这一过程比之当初的手术更复杂,也更费时间。发生了这种事,在近一段时间内,方翰民是不可能伤愈出院了,不仅如此,在完全康复之前,估计医生也不会让他回学校了。 不出所料,主治医生当时就把方翰民留在了医院,并给他下了医嘱,让护士给他输液,先把体温降下来再说。 毕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虽然过程比较繁琐,免不了费时费事,但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操作,只不过再次处置伤口,相当于二次手术,让方翰民吃了不少苦头。 有了上次教训,在一系列处置完成之后,医生让方翰民在病床静养康复,再也不让他擅自离开医院了。 隔三差五,班级里关心方翰民的同学都会到医院探望他,吕辉已经无心学习,来的次数最多,于冬梅也常来,为了避嫌,每次都要找个借口让其他同学陪着她。 在医护人员的严格要求和精心护理下,四月底,方翰民受伤的左脚大脚趾不仅完全康复,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他终于可以出院,放心回校学习了! 尽管耽误了近两个月时间,错过了高考总复习阶段的很多辅导课,凭借此前扎实的基础,方翰民的数理化摸底考试成绩仍然排在全年级十名之前。 但高考是一种综合考察,不仅要考数理化,语文政治也是主考科目,这两门课程需要时间的积累,特别是政治科目,需要花大量时间背读那些抽象的概念和名词解释,方翰民耽误了两个月的集中复习时间,对这两门课程的影响可想而知。 一天晚上,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后,高二三班的同学们收拾书本,三三两两陆续走出教室,因为耽误了两个月,方翰民现在争分夺秒,他格外珍惜时间,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回宿舍。 看完语文老师留的两篇古文,又背读了一会儿政治复习资料,听见教学楼的熄灯铃声响起,教室里只剩下方翰民自己,他起身离坐,关灯离开教室。 回宿舍一般出门往右拐,借着二楼走廊明亮的灯光,方翰民看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位中等个头的女生,他当然熟悉,那不是本班的文娱委员于冬梅嘛,她在等谁呢? 方翰民不想打扰对方,他转身往回走,打算从左边楼梯下去。 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于冬梅柔和清脆的声音,“方翰民,你站住,我有话要问你。” 站在原地,方翰民转过身来,对方也来到跟前,他有些不解地问:“于冬梅,请问你有什么事?” “你耽误了很长时间,虽然数理化摸底考试还是很厉害,语文政治怎么样?特别是政治,你有把握吗?”于冬梅关切地问。 “这......”方翰民没想到于冬梅会如此关心他。 七十年代末,整个社会还很保守,校园也不例外,不像方翰民在前世经历的学校那样,有班花校花之说,但高二三班的男生们,甚至高二年级的许多男生,曾在私下对全年级女生的外貌气质有过评价,大家一致认为三班文娱委员于冬梅排第一,即使放在全校范围,于冬梅的身材长相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别看方翰民品学兼优,又是高二三班班长,而且长得身材匀称,面目清秀,因为家里穷困,他内心非常自卑,在漂亮女生面前自惭形秽,加上他性格有些内向,除非班级要搞文艺活动,需要班长和文娱委员配合工作,否则他平时很少跟于冬梅说话。 于冬梅虽然也来自农村,但家住县城郊区,家境还算不错,她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于冬梅排行最小,不能说娇生惯养,起码从小受到父母和哥哥姐姐的疼爱,加之长相漂亮,性格高冷,眼光一向较高,对于一般的男生,她不愿正眼相看。 不过,在于冬梅眼里,方翰民是个例外,她觉得方翰民虽然衣着朴素,甚至还有些寒酸,但他不仅学习成绩好,综合表现优异,而且为人正直,有担当,浑身透着一股正气。 于冬梅被这种男子汉气质所吸引,从高一第二学期开始,她就在暗地里格外关注方翰民的一举一动,这是不是叫暗恋?外人无从知晓。 新学期开学时,听说方翰民受伤住院了,于冬梅特别担心,因为伤口感染再次回到医院,她更为方翰民捏着一把汗,虽然现在伤愈出院终于回到学校,但毕竟耽误了两个月,即使方翰民的数理化基础好,她害怕语文政治成为他升学路上的两大障碍。 于冬梅的学习成绩在全班处于中等,虽然她觉得自己也帮不上方翰民,但自从他回到学校,于冬梅就想知道他在语文政治方面的复习准备情况,但又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问他。今天晚自习下课后,于冬梅借故留下来,倒数第二个离开教室,在走廊里等着,就是为了单独向方翰民问个究竟。 尽管班主任林老师和其他关系较好的同学也问过类似问题,但于冬梅突然问起这件事,还是出乎方翰民的预料,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你一点把握也没有吗?”于冬梅好像有点着急了。 “不能说没有一点把握,但你也知道,我耽误了两个月,这段时间是考前复习的关键时期,老师一定讲了很多考试要点,我都没听到,所以,对这两门课程信心不是太足。” “那你想怎么办呢?” “尽力而为吧,也许有奇迹出现呢。”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方翰民,只要你努力,奇迹一定会出现。”说完,于冬梅嫣然一笑,转身走了。 方翰民呆在原地足有一两分钟,看着于冬梅婀娜的背影,他心中暗想:于冬梅,你干嘛对我这么有信心?凭什么这样关心我? 走出教学楼,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方翰民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脚步变得十分轻快。 不过,望着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星,在短暂的高兴之后,方翰民马上冷静下来,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嗨!真是自作多情,也许于冬梅就是随便问问,我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人家是一只白天鹅,就我这幅穷酸相,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我可没那奢望! 转眼到了七月七号,一年一度的高考如期而至,方翰民怀着平静的心情走进考场。 历时两天半,包括数理化和语文政治在内的五门课程终于考完了,方翰民感觉数理化试卷难度不是太大,语文政治试卷虽然也顺利答完了,但总觉得不像解答数理化试卷那么容易。 七月底,考生们陆续从学校知道了自己的高考分数,方翰民的数理化三科成绩跟预想的情况差不多,但语文政治考的不理想,尤其是一百分的政治试卷,他只考了62分,奇迹并未出现。 消息传开后,不仅熟悉方翰民的老师和同学为他感到惋惜,而且双河村的村民们也在背后说长道短: “早就听说这娃学习成绩很好,怎么没考上呢?” “这下得回家安心当农民了!不过这娃有力气,又聪明,寒暑假跟大家一起下地干活,还真像那么回事,是块当农民的料。” “还是寒假去水库工地干活耽误复习了,哪有临近高考不在家复习功课的?听说年后又去水库工地做临时工,还受了伤,五月份才返校,耽误那么长时间,对高考成绩没有影响才怪。唉!他那个家庭把这娃害了。” “是啊,人家耽误了两三个月的考前复习时间,还敢参加高考,这本身就说明这娃确实厉害,换作其他人,恐怕就放弃高考了!”...... 回到家里,一家人也是极度失望,母亲徐利华有些自责地说:“翰民,都怪我们当时信了你的话,又同意你年后再去做临时工,结果把你耽误了,要是当初不让你去水库工地就好了!” “翰民,你在水库工地那段时间,应该没有精力复习,包括后来受伤,对你影响太大了!”姐姐方文英也听见外面的人在议论这件事。 方燮成坐在一旁抽闷烟,他很为大儿子感到惋惜,“翰民,要是你不在水库工地受伤,高考前不耽误两个月,我觉得你再多考十来分应该没啥问题。” 面对外界的议论和父母家人的失望,方翰民不以为然,对于自己高考落榜的事,他并不十分在意,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但他理解亲人和外界的心情,毕竟自己给他们的印象,跟现实反差太大了! 第20章 好心人 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最终一无所获,方翰民倒没显得多么沮丧,大不了回乡务农,正好替父母分担家庭重担,但他母亲和姐姐并不甘心,极力主张方翰民复读,准备来年再考。 方翰民感激家人们的好意,但他不能对贫穷的家庭状况熟视无睹,对于复读的建议,他不置可否。 八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方翰民跟一帮村民结伴进县城卖菜,在一处农贸市场,他无意中碰见了寒假期间在水库工地指挥部结识的刘工,两人不免相互打探一番。 “小方,我觉得你很聪明,如果不是在水库工地受伤,耽误了复习,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难道你就没想回校复读,准备明年再考吗?” 想到自己那贫寒的家境,方翰民苦笑一下,“我不打算复读了,只想回家务农。” 老刘十分惋惜地说:“你这样的人回乡务农,简直是埋没人才啊!” “什么人才?我只是个落榜生,不回家务农,还能做什么?”说到这里,方翰民情绪也不高。 “不是说务农不好,只是觉得你回村当农民有点大材小用。” “刘工,你认为我适合做什么呢?”方翰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本来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却让老刘当真了,“让我想想,把你家的通信地址告诉我。” 老刘真是个好心人!通过水库工地那段时间的接触,方翰民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觉得应该帮助这个年轻人。 虽然老刘很热心,但他只是县水利局的一名技术干部,无职无权,水利局又是编制内机关事业单位,他不可能在本单位本系统帮到方翰民,但他还是在给方翰民的信中强调,“你得进城来,待在农村你就废了!” “关键是我去城里能干什么?”方翰民非常冷静,虽然感谢老刘对他的关心,但他不能没有目的。 想来想去,老刘想到了在红星制药厂当人事科长的姐夫,说明情况后,他姐夫答应让方翰民去制药厂做临时工。 因为不知道方翰民对做临时工有没有兴趣,老刘在第二封信中只说有事要跟他面谈,并未明说具体情况。接到第二封信,方翰民决定去县城跟老刘见一面。 当初在水库工地,方翰民一直管老刘叫刘工,但老刘也是四十多岁的年龄,只比方翰民的父亲小几岁,但比方翰民要大十好几岁,见面后,老刘一番暖心的话让方翰民非常感激,为了跟他拉近感情,方翰民连称呼都变了,“刘叔,城里都是有单位的人,我进城能做什么呢?” “我托人在红星制药厂帮你找了个临时工的岗位,你愿意做临时工吗?在生产一线,可能比较辛苦,虽然工资比正式职工要差点,但每个月也有二十几块钱。” 方翰民那贫寒的家庭太需要钱了!在村里挣工分,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收入不了几个钱,一听每个月有二十几块钱工资,方翰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迫不及待地问:“刘叔,我什么时候能上班?” “听我姐夫说,你随时可以上班。” 当天回到家里,方翰民跟父母做了交代,第二天便背着行李去了县城,又在老刘的引荐下见到了三十多公里外,位于双菱市的红星制药厂人事科长老侯,“姐夫,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起的方翰民,高考意外落榜,但绝对聪明。” “生产一线需要操作工,去二车间吧。”人事科的侯科长已经为方翰民安排好了岗位,他并不关心这位年轻人聪不聪明。 红星制药厂二车间正在生产一种叫对乙酰氨基酚的原料药,由于工艺技术落后,不仅生产成本高,产品质量不稳定,而且生产环境很差,每个月的奖金却在全厂最低,职工们都不愿意在这里工作,能托关系找门路的职工都调走了,所以二车间出现了有岗无人的窘境,才不得不招临时工顶岗。 方翰民到岗后,车间主任分配他到“酰化”岗位倒三班,虽然他也觉得车间环境很恶劣,考虑到每个月有二十多块钱工资收入,他就没得其他选择了。 ...... 董新良说到做到,在第六天中午,再次来到老岳父家里,把这几天托人了解到的情况,向一家人做了详细通报。 肖敏的父母这几天也没闲着,他们都是红星制药厂的老职工,找到以前的徒弟或同事,很快就把方翰民的工作情况打听清楚了。 综合两方面信息,一家人各抒己见,肖敏的父母和两个哥哥坚决不同意她跟方翰民处朋友,虽然他们也觉得方翰民的人品不错,也很聪明,但他的家庭条件实在太差了!他挣的工资本来就比正式职工少,还要照顾老家,靠方翰民自身的努力,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在城里安家落户? 大姐两口子对此不持观点,他们认为肖敏的婚姻大事应该尊重她自己的选择,人为干预恐怕适得其反。但父母和兄弟的一句“我们也是为了她好”,让肖梅和董新良再也无话可说。 知道家人不同意自己跟方翰民交往,肖敏当然很沮丧,但她本质上是个乖乖女,接了母亲的班才有机会进入红星制药厂成为正式职工,她不能伤了父母的心,在以后跟方翰民的接触中,有意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肖敏暗自庆幸,当时幸亏没有主动向方翰民表白感情,要是事情传开了,现在又反悔,方翰民也许没什么,她自己可就丢人现眼了!恐怕都没脸在红星制药厂继续待下去! ...... “酰化”岗位工艺改进取得成功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厂,红星制药厂跟技术有关的部门和领导,在为二车间取得的技改成功感到高兴的同时,他们也很好奇,凭二车间的技术力量,怎么可能取得这么大的技术突破? 特别是人们最终得知新工艺的技术方案出自一位入厂一年多的临时工之手,大家更是觉得难以置信,有人打听到方翰民的来历后,赞赏人事科侯科长为红星制药厂招了一名难得的人才,但更多的人质疑,“不可能!即使因为高考前夕耽误了复习,成为落榜生,就算他再优秀,也只是个高中毕业生,一没受过高等教育,二未接触过专业知识,怎么可能提出这么先进的技术方案?” 七十年代末的专业人士当然无从知晓,在方翰民的前世经历中,生产对乙酰氨基酚的工艺技术已经发展到高收率、高纯度和低污染的绿色环保阶段,在二车间刚完成的技改中,所采用的新工艺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分支。 有关领导的怀疑或好奇,过一段时间也就烟消云散了,但周围的同事们却对方翰民刮目相看,以前那些瞧不起他的正式职工,现在主动跟他交往,毕竟因为他的贡献,不仅改善了生产环境,还使酰化工段的奖金一举提高了百分之五十,在二车间高居榜首,即使放在全厂比较,也属于中上等。 不仅如此,车间技术员老吴千方百计跟方翰民套近乎,借着相互交流的机会,把二车间存在的其他技术问题拿出来探讨,实际上就是向方翰民讨教解决方案。一开始方翰民并不想跟老吴讨论与他无关的事,他是酰化工段的职工,其他工段做得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谁让方翰民一有时间就捧着本书消磨时间,尽管那并不是什么唬人的“制药工艺开发”,而是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但他给老吴留下了刻苦钻研制药工艺的深刻印象,特别是酰化工段新工艺取得了巨大成功,老吴对方翰民的钻研精神更加深信不疑。 前世的方翰民是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对技术交流本来就持开放态度,加上老吴到了不耻下问的程度,人家好歹也是车间技术员,在一个临时工面前主动降低姿态,这让方翰民为之动容,他决定跟老吴认真讨论,对于老吴提到的几个技术问题,方翰民给出了他的分析和行之有效的建议,尽管老吴此后都把这些算作自己的功劳,并捞取了不少好处,方翰民也不在乎。 二车间有个铁粉还原工段,同样存在产品质量不稳定的问题,甚至还有不同程度的安全隐患,在跟方翰民的接触中,老吴试探性地论及此事,方翰民告诉他,铁粉还原的关键,在于铁粉的细度和搅拌工艺。 按照方翰民的建议对工艺条件和操作方法实施改进后,不仅消除了铁粉还原工段的不安全因素,产品质量也得到显著改善。 因为这项贡献,老吴获得了全市的技术革新标兵和先进科技工作者称号,除了受到市级奖励,红星制药厂还给他涨了一级工资。但是,老吴从未向方翰民道过一声谢,在任何场合,只字不提方翰民的贡献。 因为老吴在酰化工段的简易办公室跟方翰民讨论技术问题,有些职工当时就在场,虽然他们听不懂方翰民的理论分析,但方翰民提出的工艺改进方法和实际操作建议,他们基本上都能听懂。另外,这些职工认为,二车间那些技术问题存在三四年了,老吴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在跟方翰民交流探讨之后,老吴就把问题解决了,这跟方翰民的建议不可能没有关系。 事后,酰化工段的职工们为方翰民抱不平,他们骂老吴吃独食,不厚道,把别人的贡献据为己有,“这人太奸诈了!哪有他这样的?得到方翰民的帮助,不领情不道谢,还理直气壮。” “上级部门也是偏心眼,秀才对‘酰化’岗位的工艺改造,比老吴那些小修小补的贡献大多了,却只得了个二十块钱的车间奖励,找谁说理去?” “你们别忘了,秀才只是个临时工,人家老吴是车间技术员,人和人没法比!” 第21章 怎么不说话 对于当面的议论和背后的言传,方翰民都一笑置之,本来嘛,他一个临时工,怎么能跟车间技术员比?人家老吴找他探讨技术问题,那是瞧得起他。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从那以后,老吴就不去“酰化”岗位找方翰民探讨技术问题了。 因为二车间的几个关键技术问题得到解决,红星制药厂生产的扑热息痛原料药在质量和成本方面都控制的很好,半年过后,市场做出了反映,不仅老客户主动跟红星制药厂签订长期供货合同,就连以前那些对红星制药厂的产品印象极差的用户,也找上门来求购。 顾客盈门,厂领导当然乐不可支,但二车间原来的设备即使在满负荷生产状态下,也无法满足市场需求,红星制药厂自然做出了扩产的决定,他们将对乙酰氨基酚的产能扩大一倍,总产量一举进入全国前三名。 当初满怀希望引进的扑热息痛原料药,至此才彻底告别了鸡肋的窘境,真正成了红星制药厂的支柱产品。 ...... 三月初的一天上午,春寒料峭,阴云密布,红星制药厂的大门涌进来几十个陌生人,这些人看上去不像社会上的流氓,他们虽然气势汹汹,但言行举止并未出格,门卫试图拦住他们,“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我们要见你们的厂长!” “我们的厂长是你们随便见的吗?有什么事在这儿说!” “我们的事你们这些门卫管不了,快让我们去见你们厂长!” 原来,这些人是厂区附近村子的农民,门卫把情况迅速往上反映,厂里派厂办主任出面了解情况,并跟村民沟通。根据村民们的说法,开春后村民准备抽水灌溉,却发现村旁的那条小河被红星制药厂排放的废水污染得不成样子了。 “你们怎么肯定河水就是被红星制药厂污染的?”厂办主任觉得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他怀疑村民无事生非。 “我们派人查过了,每天那么多臭气熏天的红颜色污水就是从你们厂的排水管流出来的,你们休想抵赖!如果不信,你派人跟我们一起去现场查看。”带队的村民情绪有些激动。 对方言之凿凿,厂办主任感到情况不妙,他对这些村民安抚一番,承诺一定查清原因,给村民一个交代。 厂办主任也许不知,其实从二车间领导到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再到总工办,直至生产副厂长,甚至一把手老袁,对这件事都心知肚明。自从按照方翰民的一系列建议和措施,对二车间的生产工艺进行改进后,红星制药厂生产的对乙酰氨基酚不仅质量稳定,而且价格公道,在全国医药市场广受欢迎,出现产销两旺的局面。 去年冬天,厂里将生产规模扩大一倍,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水自然也成倍增加,大量废水污染河流,村民们找上门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事情重大,厂办主任转身就把情况向主要领导做了汇报,“袁厂长,咱们要不要派人去实地查看一下?防止郊区那些农民谎报军情。” “原因就摆在那里,查看什么呀?你通知班子成员马上到会议室开会,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放下手头的工作,厂领导班子成员上午九点齐聚会议室,先由办公室主任汇报早上的情况,然后,一把手袁厂长询问大家的意见,“郊区村民找上门来了,各位说说,应该怎么应对?” 会议室鸦雀无声,半天没人说话,老袁再次催促道:“沉默解决不了问题,大家要开动脑筋,积极思考应对办法。” 再不发言就说不过去了,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想了个办法,他建议在经济上给郊区的村民一些补偿。 主管财务的邢副厂长认为这个办法不可行,他有三条理由,首先,补偿范围不好确定,哪些人该享受补偿?哪些人不该享受补偿?如果让村委会确定补偿范围,一定会把那些不该得到补偿的村民也包括在内,不仅红星制药厂吃亏,那些理应得到补偿的村民也不平衡。 “为啥要让村委会确定补偿范围呢?咱们厂里不能派人核实村民受损的情况吗?”老王认为事情没那么复杂。 “这种事咱们真就做不了,即使厂里派人核实情况,也要请村委会配合,否则,张三李四家住哪里?他们承包的农田又在哪里?咱们派去的人连门都找不着。村里关系复杂,盘根错节,要想掌握真实情况,几乎没有可能。”主管后勤的副厂长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对,只能依靠村委会,但他们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咱们,另外,面对村里复杂的人际关系,村委会的工作也不好做。”老袁停了停,看着邢副厂长,“你的第二条理由呢?” “第二嘛,即使给村民补偿,你是按人头补偿?还是按影响浇灌的土地亩数补偿?补偿标准是多少?依据是什么?要搞清楚这些问题,涉及很多部门,非常麻烦。” 袁厂长点头赞同,“嗯,说说你的第三条理由。” “第三嘛,我觉得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将一发不可收拾,村民们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甚至大到红星制药厂难以承受的地步。所以,我不同意补偿。” 邢副厂长把道理讲得十分清楚,即使生产副厂长老王也无可辩驳,补偿这种办法只能作罢。 会场气氛再次陷入沉寂,在座的领导,谁也想不出合适的办法,为了避免村民再来厂里闹事,老袁只好宣布,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二车间要么暂时停产,要么关停部分设备,降低产量。 老袁的话引来一片反对声,主管销售的副厂长说:“降低产量或暂停生产,跟用户签的供货合同怎么履行?到时候用户告咱们违约,一齐索赔违约金,还不得把红星制药厂赔垮了?” “二车间整体实现满负荷运转还不到半年,现在降低产量或暂停生产,不利于生产线的保养维护。”老王的担忧不无道理。 “现在市场形势这么好,把用户拒之门外,实在可惜啊!”老邢负责全厂财务,他对减产或停产带来的损失最清楚。 其实作为一厂之长,老袁何尝不知道停产减产意味着什么?对乙酰氨基酚已经是红星制药厂的主导产品,哪怕停产一天,给厂里造成损失也是惊人的,但继续生产的后果更严重,“我理解大家的担忧,不过,如果咱们无视村民的关切,将面临厂门被封的结果!关停部分设备,减产一半,总比封厂门强吧?” 班子成员们权衡一番后,最终同意关停一半生产线。 一半设备停运,必然有一半岗位的职工无事可干,为了体现公平,让所有职工有班可上,车间主任老杨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安排所有职工上一天班,休息一天。 职工们开始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像赖青元那样的混蛋认为这样上班很轻松,甚至为之叫好,但等到下个月发奖金时,大家才回过神来,因为产量降低了一半,职工们实际上只上了半个月班,他们的奖金自然要降低一半! 牵动了二车间职工的利益,他们当然怨气很大,搞清楚导致这种局面的原因后,很多职工开始辱骂厂领导无能!技术科总工办那些工程师都是饭桶吗? 闲聊时,本岗位的同事们又想到了方翰民,“秀才,上次你一个建议,不仅提高了酰化反应的收率和产品质量,还改善了操作环境,这次面对河水污染事件,你怎么不说话了?” 方翰民若无其事地说:“有臭味的红颜色污水不就是铁粉还原过程中产生的嘛,把用过的铁粉回首起来,再把废水处理一下,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嗬,你说的倒是轻松,用过的铁粉怎么回收?废水怎么处理?”尽管方翰民已经为二车间的工艺改进做出了显而易见的贡献,也许因为他那低微的临时工身份,还是有个别人拿他的话不当回事儿,人微言轻嘛,或者有人想用激将法,逼着方翰民出手。 一位对方翰民颇有崇拜感的年轻职工对他说:“秀才,既然你有这么好的想法,为什么不向领导提出来?” 方翰民不以为然地说:“我只是个临时工,咱俩入厂时间差不多,但我的工资比你们这些正式职工要差一大截,厂里的事有厂领导做主,用得着我这种人操心吗?”... 隔了一天,方翰民跟老赵师傅趁停产期间正在对一台设备进行检修,考勤员肖敏跑来通知他开会,方翰民懒洋洋地洗完手,又端起桌上的杯子慢慢喝水,肖敏焦急的催促道:“领导等你开会,你快点!” “别说的这么严肃,车间办公室一共就那么两三个人,开什么会呀,车间领导找我,除了向我交代任务,没有其他事,用不着太着急。” “这次不是车间领导找你,是厂部技术科让你去开会。” “厂部技术科找我干什么?”方翰民站在原地合计着。 “去了不就知道嘛,赶快去吧!” 当方翰民出现在技术科门口的时候,见办公室里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二车间主任老杨,另一个是技术员老吴,他向前面那位梳着背头的人介绍:“薛科长,这就是我们车间的小方,方翰民。” 被称作薛科长的领导对一个年轻临时工不可能有什么兴趣,他没有任何寒暄,而是直接说道:“好,咱们去二楼会议室开会,厂领导都在哪儿等着呢。” 薛科长一行来到二楼会议室,几位厂领导已经端坐在长方形会议桌旁,因为没有介绍,方翰民不知道的是,坐在会议桌上首那位领导,是红星制药厂袁厂长,右边是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左边是总工办的康总工程师。 几人入座后,薛科长把二车间的污水情况和面临的形势做了简要说明,随后问道:“小方同志,听说你有处理污水的办法,给我们说说你的方案吧?” 第22章 举重若轻 虽然在前世经历过从本科到博士毕业的多次论文答辩,在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当项目主管时,参与论证科研项目的答辩更是难以计数,方翰民对这种场合早已司空见惯,毕竟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第一次面对几位厂里的大领导,他还是略显迟疑。 就在方翰民整理思路,准备详细阐述技术方案的时候,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突然问了个题外话题:“小方毕业于哪所大学?是哪年分配来厂的?” 这个问题令方翰民更加意外,片刻的诧异之后,他坦然回答:“我不是哪所大学毕业的,我只是大前年进厂的临时工。” 会场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一把手袁厂长觉得老王这是故意让人难堪,把小方找来的目的是想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跟他的学历和入厂时间有什么关系?“先别管他哪所大学毕业的,让小方同志谈谈他的思路吧。” 方翰民用了半个多小时阐述自己的方案,对涉及的技术原理、工艺路线、原材料状况和工艺流程做了比较详细的介绍。 别看这套废水处理方案在思路上非常新颖,各种单元操作采用的其实都是已有技术,方翰民前世在本科毕业时参加实习的那家华康药业公司,就是用这种方法处理铁粉还原产生的废水,实现了工厂的清洁化生产。 在座的领导对方翰民的态度并不一致,有的领导对方翰民的技术方案抱有浓厚兴趣,虽然对某些细节一知半解,但觉得方翰民的思路非常清晰。有的领导对方翰民本身就抱有偏见,对他介绍的技术方案,基本就没听进去。 到了提问环节,生产副厂长老王和总工程师老夏,也许为了凸显他们全厂技术权威的身份,两人不约而同地问:“这套方案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问题是在实际生产中能否行得通?” 一个小时过去了,方翰民早已适应了会场的氛围,他端坐在那里,泰然自若地说:“请两位领导说的具体一点,因为我还没想到哪些地方行不通。” 老王和老夏也许根本就没有理解方翰民的技术方案,他俩提出这个问题,完全是为了装腔作势,当方翰民请他们谈细节,两人相互看了看,谁也不说话。 这就是平时打官腔习惯了,面对没有地位,身份卑微的人,不管什么场合,他们都喜欢居高临下地为难对方,没想到方翰民的一个请求,反而搞得两人也是没有一点准备。 一个是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一个是总工程师,两人都是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的重要成员,方翰民即使再书呆子气,也不敢故意将他们的军,他刚才只是很自然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一把手老袁最了解两位同事的品行,感觉到两人有些尴尬,他不想因为这些摆不上桌面的小事影响大局,便把话接了过去,“小方同志,比如说你谈到的第一步,也就是水蒸气蒸馏脱溶除味,实际操作应该怎么实施呢?” 不像老王和老夏,根本不相信一个临时工能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高见,他们主观上就没把方翰民介绍的技术方案当回事儿。老袁自始至终都在专心听取方翰民的介绍,对不懂的环节还做了记录,提出的问题很具体,很有针对性。 对于水蒸气蒸馏的具体操作,方翰民认为这是纯粹的工艺问题,原本用不着在这种场合介绍,既然领导们如此关心(实际上也是不太放心),他只好舍命陪君子,尽管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 根据方翰民介绍的废水处理工艺,第一步用水蒸气蒸馏,不仅能除去废水的臭味,还能使其中夹带的有机原料得到充分回收。使用饱和蒸汽,用直接蒸汽加热的方式,在常压下操作即可。 “小方同志,按你这意思,通过第一步处理,既消除了废水的气味,还能回收一些原料,这不是一举两得吗?”老袁对方翰民的技术方案越来越感兴趣。 “是的,无论生产过程中怎么清洗,还原工段的废水和铁泥中必然会夹带百分之二到三的有机原料或半成品,通过这一步处理,几乎可以将它们回收干净。” 生产副厂长老王坐在旁边已经恢复了神态,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做没做过计算,回收的这些有机原料或半成品的价值,跟水蒸气蒸馏的成本付出有多大差距?” 因为涉及成本核算,跟会议主题不一致,王副厂长的问题显然有点另类,但方翰民并未回避,“水蒸气蒸馏除了设备折旧,主要原材料只有消耗的饱和水蒸气,当然还有操作工的工资,经过粗略估算,盈亏平衡点跟废水处理量有关,处理量超过平衡点,就会产生利润,如果处理量很小,自然就要亏损了。不过,废水处理是一项不得不做的工作,有利润当然好,没有利润也得做。” “是啊,先别管成本,这项工作不得不做,这也是今天邀请你来开会的主要目的。小方同志,经过第一步处理,除掉了废水的气味,但是,废水的颜色还存在,也不能往外排放呀!”袁厂长的心还是放不下来。 “当然不能直接排放,尽管回收了废水中的有机原料,消除了臭味,但其中含有氧化铁的红颜色,看上去很扎眼,另外,把这些含有铁粉的氧化铁排放出去,不仅对环境不利,也是对资源的浪费。” “也就是说,还原铁粉也需要回收?你认为最好采用什么回收工艺呢?” “既为了清洁环保,也为了节省资源,我认为应该回收。至于什么工艺,那就比较简单了,不外乎离心沉降或多级自然沉降,前者比较费电,后者占地面积比较大,怎么方便怎么做。”方翰民完全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会场再次沉寂下来,领导们似乎向方翰民询问了自己关注或怀疑的所有问题,袁厂长刚想做总结发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总工程师老夏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小方同志,如果按照你这套技术方案,在正式实施前,是不是应该先做做试验?” “试验?夏总指的哪方面试验?”不知方翰民是故意装傻,还是明知故问。 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懂,老夏真以为方翰民是个没有任何技术素养的临时工,他趾高气扬地说:“当然是指实验室的试验啦!怎么,没听说过吗?” 方翰民诡异地笑了一下,见识过牛津大学的科学实验室吗?听说过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实验室吗?方翰民就是从那些科学殿堂走出来的!他当然不可能将老夏的蔑视放在心上,“听说过,夏总的意思,难道想从实验室做起?” “所有科技创新,不都是从实验室开始的吗?” 没错,科技创新源于头脑想象和实验验证,但方翰民提出的这套废水处理方案,在前世早就是大规模工业化的成熟工艺了,对他来说只是拿过来使用,根本不算什么创新,哪里用得着实验室验证!但这是他心中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这又不是什么原创发明,我觉得用不着从实验室开始。” “这、这怎么可以?未经实验室验证,怎么知道你这套技术方案是否可行?要是失败了,造成的损失谁负责?小方同志,你可不能把事关红星制药厂生死存亡的大事当儿戏啊!” 老夏的上纲上线,让方翰民无话可说了,但他也没松口,方翰民的意思,既然厂里问计于我,就应该按照我的思路行事,否则另请高明。 通过近两个小时的深入交流,一把手袁厂长对方翰民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他觉得这位年轻人有思想,有个性,并非任人摆布的临时工,方翰民现在的态度,更坚定了老袁的这一看法,但他认为总工程师老夏的要求也有道理。 为了尽快达成一致意见,老袁提了个折中方案,“因为事态紧急,这件事咱们分头行动,夏总组织人员在实验室验证小方同志的技术方案,二车间现在不是停运了部分设备吗?正好腾出一些设备,让小方同志在工业设备中直接实施他的方案,请二车间的领导在人员物资方面,给予小方同志最大限度的配合,大家认为怎么样?” 话音刚落,二车间主任老杨第一个表示赞同,“厂长这个办法太好了!我们车间酰化工段的工艺改进,小方同志就是直接在车间生产线的设备中做的试验,效果非常好。请厂长放心,我们一定为小方同志的试验做好全方位配合!” 当时让方翰民直接在车间搞试验,那是老杨做的最出彩的一件事,现在提起来正好迎合了一把手的想法,值得老杨炫耀,但二车间技术员老吴的心理却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其他人一听,既然方翰民早就有过这种有违常理的非正规操作,他们认为老袁的折中方案不失为万全之策,即使方翰民在工业设备中做不成功,还有老夏在实验室为他保驾护航。 达成共识后,老袁在总结发言中,要求全厂都要暂时为二车间的废水处理项目让路,因为这是全厂现阶段工作的重中之重。 厂领导重视的事情,二车间的领导当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散会后,老杨急忙把方翰民找到车间办公室,询问需要车间怎么配合他的工作。 “主任,你不用把这件事看得太重,我认为废水处理就是操作过程繁琐一点,其他方面跟我以前在车间做试验没啥区别,你们先别着急,等我把工艺流程确定下来,再提出设备清单和施工计划,才能知道需要车间具体做什么。”方翰民喜欢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 “好,我们随时等候你的消息。” “主任,你们只管去忙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事情需要向你们请示,我会提前告知。” 第23章 不按套路出牌 再次回到考勤员办公室,方翰民一如既往地跟肖敏寒暄一番,也许他没注意到,肖敏跟他多了些客套,少了些随意。 以前,无论方翰民第一次到考勤员办公室办公,还是第二次跟肖敏同在一间办公室工作,她除了对方翰民做的事情问长问短,还对方翰民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关怀。 这次在办公室见到方翰民,肖敏把办公用品交给他,只给他倒了杯水客气地放在桌子上,根本没有打听工作上的事,就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方翰民性格内向,他还从未真正恋爱过,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一点也不敏感,肖敏情绪上的变化,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关注。 虽然肖敏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但厂领导召集方翰民开会,说明他受到了上级领导的重视,肖敏当然为方翰民感到高兴,因为她必须顾及父母家人的反对,只能把对方翰民的感情深藏于心底,方翰民对此毫不知情,双方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这正好有利于方翰民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 即将开展的试验有许多工作要做,按照计划,方翰民首先要拟定出水蒸气蒸馏的工艺流程,做了一番计算之后,他用一天时间画出了工艺流程草图,然后提出了设备清单和材料明细,拿着这些技术资料去车间办公室,方翰民要跟两位车间领导商量如何最大限度利用现有设备。 因为袁厂长已经明确指示,二车间领导必须全方位配合方翰民工作,这几天,技术员老吴跟车间主任一样,一直待在办公室,准备随时为方翰民的工作提供协助。 当方翰民来到车间办公室的时候,老吴没像以前那样故意躲开,他跟两位领导打招呼,“杨主任吴工,我来向你们汇报工作。” “你的工作我们又不懂,汇报什么呀!翰民,你坐下,需要我们做什么,你直接说就是了。”对于方翰民,老杨显得比以前更热情。 “是啊,有什么事你直接说,谈不上汇报。”老吴能有如此豁达的表态,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方翰民在两位领导办公桌旁的长条椅坐了下来,拿出准备好的设备明细和材料表,“这些是水蒸气蒸馏需要的设备,为了最大限度利用二车间的现有设备,我把工艺流程跟现有设备做了对比,发现第六单元的设备跟水蒸气蒸馏的工艺条件相似度最大。”说完,方翰民把手头的几张表格分别递给老杨和老吴,请他们过目。 两位领导不约而同地拒绝了,“我们不懂水蒸气蒸馏工艺,你觉得第六单元的设备最合适,那就采用第六单元的设备,需要对设备和工艺管路进行哪些调整,只要你给出具体调整方案,我们就安排人手开始工作。” 方翰民知道两位车间领导没有能力介入技术问题,但他还是主动向他们汇报工作,一是出于对他们的尊重,另外,通过这样的方式请求他们协助自己工作,让两位领导,特别是车间技术员老吴更容易接受。 随后,方翰民把第六单元的设备管路调整方案交给车间技术员老吴,又跟两位领导探讨了脱溶除味后废水的沉降方式。 离心沉降效率高,沉降效果好,操作方便,但需要专用设备,而且耗电量大。分级沉降需要修建多个沉降池,占地面积宽,土建施工量大,操作比较麻烦,好处是投资少,马上就可以实施。 方翰民把两种方式的优劣做了比较,请两位领导权衡并选择,老杨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分级沉降方式,“不就是挖几个沉降池,再做一下防渗漏处理吗?最多再加个防雨棚,总比采购专用离心设备来得快,关键是分级沉降不仅节省投资,而且实际操作中基本不消耗电力。” 老吴的眼光似乎看得比较远,“分级沉降目前看起来是有些优点,但不利于连续化操作和自动化控制,我认为发展趋势还是离心沉降比较好。” “现在的问题是需要节省时间和资金,哪种方式又快又省钱,就选择哪种方式,至于连续化和自动化,先把当前的燃眉之急解决了再说吧。”老杨是车间主任,他的想法更现实。 虽然没有明说,两位车间领导也知道需要他们出面协助完成的任务了,当着方翰民的面,老杨跟老吴做了分工,老吴负责组织第六单元设备管路的调整施工,老杨负责废水沉降池的修建。 厂领导召集开会那天,两位车间领导都在场,不用方翰民强调,老杨和老吴也知道工作的紧迫性,所以,任务明确后,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也许意识到事关重大,或者害怕厂领导到车间查看工作进展,总之,老吴这次非常用心地协助方翰民工作,他整天盯在第六单元的设备施工现场,当人手不够的时候,他甚至亲自动手,挽起衣袖跟职工们一起干活。 领导的表率作用是明显的,在老吴的带动下,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完成了第六单元的设备管路调整,又通过一天的调试,经方翰民验收合格,于第七天开始进行废水的水蒸气蒸馏试验。 其实,这样的试验完全是做给领导看的,因为领导们不放心,只有通过试验,证实方翰民的技术方案确实可行,才能彻底打消领导们的顾虑。 对方翰民来说,这样的试验根本不能称其为科学试验,因为前世在他大学本科毕业的时候,他实习的华康药业公司,就是用这种方式处理铁粉还原产生的废水,方翰民对这种工艺早就烂熟于心,现在他只是顺手拿过来使用,试验的说法他觉得好笑。 所以,首次投料试车便获得成功,让其他人觉得太不可思议,方翰民心里却很平静,他认为这只是一次照葫芦画瓢的工艺套用,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衡量废水处理是否成功,关键看处理后废水中各种有机物的含量,只有那些有害成分达到国家规定的排放标准,才算有效处理,否则,无论采用什么方式,处理过程都是无效的。 检测结果表明,通过水蒸气蒸馏,废水中芳香族化合物的总含量低于国家规定的最低值,其他有机物的含量也都在标准范围之内,证明方翰民的水蒸气蒸馏工艺,对铁粉还原废水的处理是成功的。 连续考察三天,通过定时和随时取样,化验结果证明,经过水蒸气蒸馏处理后的废水,不仅各项指标稳定,而且完全符合排放标准。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几位厂领导也陆续知道了,一把手老袁、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以及其他副厂长都很高兴,他们认为彻底根治二车间的废水污染问题终于有希望了,但总工程师老夏却不以为然,他不相信方翰民能在工业设备中做成这个试验,更不相信方翰民能在十天之内做成这样重大的试验! 要不是水蒸气蒸馏工艺在操作过程中除了使用一点水蒸气,并不消耗其他原料,那天在会上,老夏是不会同意让方翰民利用车间设备做试验的,他认为即使袁厂长的折中方案,也存在很大风险,如果需要额外加入新原料,一旦试验不成功,方翰民负得起责任吗?作为红星制药厂的总工程师,老夏觉得自己有权阻止这种冒险行为。 听到方翰民已经在车间做成了水蒸气蒸馏试验,老夏第一个不相信,他把头摆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可能,这种大型试验,不是吹糖人那么简单!” 老夏这种心态完全可以理解,当时在会上,袁厂长指示分头行动,由老夏组织技术人员,在实验室用小试验证方翰民的废水处理工艺,方翰民在二车间直接用工业设备做试验。 老夏按照从前固有的工作节奏和方式,按部就班地从人员组织、仪器设备和相关试剂的采购开始工作,十天过去了,他才刚把人员组织起来,让供应科购买的仪器设备还有一部分没到货。 而另一边的方翰民却不按套路出牌,他雷厉风行,从工艺流程的确定和设备的选用调整,到取得稳定的试验结果,只用了十天时间! 在其他厂领导高兴的同时,总工程师老夏的面子却不好看,但试验结果就摆在那里,方翰民也不可能为了照顾夏总的面子,而把试验成功的消息封锁起来。 在总工程师办公室,老夏的助手告诉他,方翰民试验成功的消息是真的,老夏低头不语,过了好一阵才突然站起身来说道:“走,陪我亲自去看看他们的试验。” 当助手陪着老夏来到二车间第六操作单元现场的时候,一套水蒸气蒸馏工业装置正在运行,老夏跟助手围着装置转了几圈,又爬到七八米高的另一个操作平台仔细查看了一番,助手是一名工程师,多少也能看懂一点生产装置的运行情况,他在老夏旁边发出了小声的感叹,“这哪是做试验啊!这跟正常生产没有任何区别。” 老夏并未理会助手说的话,他问现场的操作工人:“你们这里谁负责?小方没在这里吗?” “我们这里由临时的班长负责,你说方翰民呀?他半小时前来过,可能回办公室了吧。” 老夏没再说什么,离开第六单元操作现场后,他跟助手并未去找方翰民,而是去了二车间化验室,几位化验员虽然跟他俩不太熟悉,但知道这老头是红星制药厂总工程师,“他来这里干什么?” 正在几位化验员疑惑不解的时候,老夏向她们询问道:“有没有对处理后的废水进行取样化验?” 那位年龄较大的化验员向老夏解释,根据方翰民的安排,每隔两小时必须对处理后的废水取样化验,为了配合第六单元装置连续运转的工艺要求,试验期间,化验室抽调专人跟随,无论白班晚班,都要确保处理后的废水得到及时准确的化验。 第24章 总工的脸面 夏总对化验员的解释将信将疑,他在化验室转了两圈,突然问道:“你们有化验剩余的废水样品吗?” “每批样品化验完就处理掉了,如果你需要,我们现在可以去取样。”几位化验员对全厂的总工程师自然很尊重。 “取样和化验操作,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连取样带化验,四十分钟左右。” “好,你们取个处理后的废水样品化验一下,让我看看。” 老夏跟助手在化验室等待,十几分钟后,一名化验员提着样品回来了,见老夏急于知道结果,她马上开始化验,经过一番操作,过了二十几分钟,化验员把一张报告单递给老夏,“夏总,这是刚才取样的化验结果,你看看吧。” 接过化验报告单,老夏反复查看上面的几个数据,从这次样品的化验结果看,废水中各项指标确实符合排放标准。 老夏把报告单还给化验员,“试验开始以来的所有化验结果,你们这里都有存底吗?把它给我看看。” 面对夏总,化验员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有有有,每次化验结果都有存底,都在这里呢。”说着,化验员把夹在一起的一叠报告单递给老夏。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通过对比,老夏发现每张报告单上的数据只是小数点后有细微的差别,说明结果相当稳定。 走到试验台跟前,老夏拿起刚才的取样瓶,对其中的废水样品看了又看,还凑到瓶口闻了闻,也许没有嗅到什么难闻的气味,他甚至对着瓶口做了两个深呼吸。 “夏总,你是在检查废水样品的气味吗?”助手走了过来。 “你来闻闻有没有气味。”老夏把瓶子递给助手。 接过样品瓶,助手小心翼翼地对着瓶口闻了一下,没发现令人不适的怪味,又深吸了两下,把瓶子放在实验台上,“没闻到什么气味。” 老夏点点头,“是啊,我也没发现有什么气味,结合这些化验结果,说明水蒸气蒸馏处理铁粉还原废水是有效的,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虽然脱除了废水中的有机物,消除了难闻的气味,但废水的颜色还没处理掉,仍然不能直接排放。” 在回总工办的路上,助手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夏总,咱们还有必要在实验室做小试验吗?” “计划都提了,仪器设备和试剂原料也买了,实验室的小试验必须做,只不过咱们要抓紧时间工作,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拖拉了。” 其实,这些都是借口,老夏继续坚持在实验室做小试验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因为当时他信不过方翰民,才提出在实验室用小试验验证的想法,现在方翰民率先在车间的工业设备上取得了成功,哪怕走过程做样子,老夏也得把程序走完。 堂堂红星制药厂总工程师,被一个年轻的临时工打脸,老夏的脸面确实不好看。尽管知道方翰民的水蒸气蒸馏试验已经取得成功,一把手袁厂长也没跟老夏谈及这件事,毕竟方翰民的试验也才只做了第一步,废水的颜色还没去掉,仍然不能直接排放。 老袁认为,等方翰民走通了废水处理的全部流程,把废水的颜色去掉,处理后的废水可以直接排放的时候,再跟老夏通报也不迟。...... 车间主任老杨第一时间知道水蒸气蒸馏试验取得了成功,但他负责的沉降池修建工程还没完工,“这不是拖了方翰民的后腿吗?”老杨为此心急如焚。 这天上午,方翰民抽时间到沉降池修建工地查看工程进展,老杨见到他,感到很抱歉,“沉降池还需要三五天才能投入使用,耽误你的试验了!” “主任,你这速度已经够快,土建工程急不得,少了任何一道工序都不行,别说三五天,就算再等十天八天也无所谓。” 方翰民说这话,完全是为了给老杨宽心,一方面他知道土建工程确实费时间,即使老杨对这件事已经做到了尽心竭力,但十多天时间要想修建三个数千立方的沉降池,也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另外,从“酰化”岗位的工艺改进试验开始,车间主任老杨就给予方翰民很多理解和帮助,现在情况有点反转,他又怎么能不理解老杨呢? 方翰民非常清楚,废水处理工艺能否成功的关键,在于水蒸气蒸馏能否取得成功,至于后面的分级沉降,只要时间足够,那是不存在问题的。 现在,水蒸气蒸馏已经取得成功,说明这套废水处理方案完全可行,方翰民认为,后面的分级沉降早几天晚几天交工,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为了获得更好的脱色效果,方翰民建议在末级沉降池的出水口,安装一套电磁吸附装置,才能达到更好的处理结果。 “增加这套设备虽然花不了多少钱,但工期恐怕又要后延几天,这不更耽误时间吗?”沉降池没能及时竣工,老杨已经觉得自己的工作没干好,再延期,他认为更没法向厂领导和方翰民交代。 “主任,你不用考虑那么多,工期后延完全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关心的是如何让废水处理工艺达到最佳效果。” 按照方翰民的要求,老杨跟工程承包方商量后,在最后一级沉降池的出水口加装了电磁吸附装置,整个工程在七天以后交付使用。 方翰民亲自指挥联动试车,第一步,从二车间铁粉还原工段产生的废水,通过水蒸气蒸馏,使其中的有机物得到充分回收,并消除废水中的臭味,从第一步出来的废水进入沉降池,进行第二步处理,经过三级沉降和电磁吸附,从最后一级沉降池排出的废水,其水质类型决定废水处理工艺的成败。 从第一步开始,到废水离开最后一级沉降池的出水口,需要五十个小时,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消耗在第二步处理,也就是三级沉降阶段。 第三天中午十一点左右,方翰民让工人从最后一级沉降池的出水口取样化验,只有样品的各项指标达到国家规定的水质标准,才能开闸往外排放。 样品送到化验室,化验员们紧张地工作起来,她们不仅要检测样品中各种有机物的含量,还要检测水质硬度和色泽。 等到化验员把几张检测报告送到方翰民手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方翰民对有机成分的检测结果并不关心,因为第一步的处理结果已经让他很放心,他现在只关心水质的硬度和色泽,只有这两项指标合格,才能证明整套工艺的成功。 分析了检测报告的有关指标,再跟国家相关标准进行对照,发现第三级沉降池出水口的水质,低于国家四类水质标准,但高于五类水质标准。 这是个相当不错的结果!根据国家有关规定,五类水质适用于农业和一般景观用水,而经这套工艺处理后的废水,要优于五类水质标准,只是略低于四类水质,完全符合排放要求。 因为涉及到废水排放,方翰民必须及时将这一结果往上通报,好让厂里有关部门跟地方政府联系。 当天下午,二车间两位领导向袁厂长汇报了方翰民的试验结果,老袁一拍大腿,“这回好了!只要污水得到有效治理,你们二车间的扑热息痛原料药又可以满负荷生产了,这对整个红星制药厂意义重大!红星制药厂要发展,全靠这个产品。”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呢?” “还用说吗?当然是全面恢复生产呀!” “袁厂长,二车间现在只有一半的设备处于运行状态,职工也只上半个月班,废水处理试验仅有一套设备,如果车间全面恢复生产,现有的试验设备肯定满足不了污水处理要求,我们的意思,是不是应该考虑扩大污水处理能力?”老杨解释道。 “哦,你们的意思是要求厂里投资,扩大污水处理能力?这个好办,只要有利于红星制药厂的生产和发展,厂里当然会投资,但是我要跟班子成员讨论这件事,争取得到大家的支持。” 第二天上午,老袁抽时间去二车间实地了解废水处理试验装置的运行情况,方翰民全程陪同,向老袁详细介绍了工艺流程和每一步的工艺原理。 最后来到第三级沉降池,袁厂长指着排水口的清水问道:“经过这套工艺处理后,从这里流出的废水,其水质达到了国家规定的第四至第五类水质标准?” “是的,这种水质不仅完全符合农业灌溉标准,还可以作为城市景观用水。所以,准确地说,从这里排出的不应该叫废水。”方翰民对厂长的说法进行了纠正。 当天下午,老袁召集全厂领导班子成员开会,向大家通报二车间的废水处理试验结果,并对投资建设污水处理工程的事项进行讨论。 在会议正式开始前,老袁想起了实验室验证废水处理方案那档子事,便向总工程师老夏打听有关情况,此时,实验室工作才刚开展不几天,还没有做出任何试验结果,但老夏也去现场实地了解过方翰民那套试验装置的运行情况,即便他在实验室没有任何收获,对水蒸气蒸馏的过程同样说的头头是道。 “总的看来,水蒸气蒸馏对消除废水的气味是有效的,但后面的沉降效果还有待观察,因为沉降效果也对水质有影响。”也许近几天埋头在实验室工作,老夏跟他的助手至今还不知道方翰民最终的试验结果。 袁厂长笑了笑,“不用观察了,会后你去二车间的试验现场看看吧。”随后,他把了解到的试验情况和最终结果,向与会人员做了详细通报。 此前,班子其他成员只是零星知道一些消息,通过老袁这番通报,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二车间那个临时工真把这件大事做成功了! 第25章 微不足道 这一消息让厂领导们备受鼓舞,一把手老袁自不必说,主管生产和财务的两位副厂长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就连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也清楚这件事对红星制药厂意味着什么。 虽然总工程师老夏面子上有点尴尬,但他毕竟是拥有多年工作经历的老知识分子,从老袁的通报中得知废水处理全面达标的结果后,他面对现实,没有回避,不仅选择坦然接受,而且充分肯定方翰民在这件事情上所起的重要作用。 但是,让老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方翰民这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年轻人,从哪里学到这么多领先时代的科技知识?老夏的疑惑,在其他领导中也或多或少地存在,只不过他们的关注点跟老夏有所不同。 现在找到了处理废水的有效方法,为了尽快实现扑热息痛原料药的全面复产,当务之急必须扩大废水处理能力,当老袁提出这项动议时,大家才意识到试验成功,并不意味着废水排放问题已经万事大吉。 因为事情明摆着,如果铁粉还原产生的废水得不到有效处理,二车间就不能满负荷生产,所以,厂领导们对投资扩建废水处理装置没有异议。 唯一的问题是,要不要把全厂的废水统一考虑进来,毕竟红星制药厂产生废水的岗位,不止二车间铁粉还原工段,只不过其他岗位的废水量比较少,处理起来相对容易一些。但清洁环保的生产过程是大势所趋,即使现在对那些污染较小的岗位没有要求,全厂的环保治理也是早晚的事。 作为红星制药厂的技术统筹,夏总的意见是未雨绸缪,把全厂所有的废水集中起来考虑,投资建设大型废水处理装置。 生产副厂长老王认为,目前没有全厂其他岗位废水产量的具体数据,要搞清楚全厂的废水总量,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二车间的全面复产迫在眉睫,所以,他不同意老夏的意见。 财务副厂长提出一个折中方案,他建议污水处理工程分两期建设,第一期只跟二车间的生产项目配套,快速建成,只有这样才能让全厂最赚钱的产品尽快全面复产。在调查清楚全厂其他岗位的废水总量后,再搞二期建设。 折中方案得到老袁支持,“对,分两期建设比较好,未雨绸缪,通盘考虑全厂未来的环保要求很重要,尽快实现扑热息痛原料药的全面复产更重要!” ...... 二车间的废水治理取得圆满成功,不仅化解了红星制药厂跟当地村民的紧张关系,实现了生产环境的清洁环保,因为消除了环境污染的后顾之忧,二车间得以开足马力满负荷生产,使红星制药厂生产的扑热息痛原料药行销全国。 这件事引起了地方政府的重视,双菱日报记者要来红星制药厂采访,准备对红星制药厂重视环境保护的事迹进行报道,厂办主任安排宣传部门接待采访的记者。 三天以后,双菱日报的头版第四条大篇幅新闻,就是有关红星制药厂重视环保工作,积极采用新技术治理环境污染,全面实现无害化生产的报道。 不知是厂里的宣传部门有意为之,还是宣传报道的固有模式,在洋洋洒洒四五千字的报道中,重点突出了红星制药厂主要领导在治理环境污染中的引领作用,一把手老袁自然是重点报道人物,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和技术部门的夏总,也占有一定的篇幅,甚至技术科薛科长、二车间主任老杨以及车间技术员老吴都有多次提及,但通篇不见方翰民三个字,真是身份卑微,微不足道啊! 双菱日报属于当地党政机关的喉舌,在红星制药厂,从厂长办公室到车间班组,都订有这种报纸,虽然基层班组的工人普遍只有高小和初中文化水平,但报纸上的内容他们还是看得懂的。 也许大号黑体字的标题中赫然印有红星制药厂的厂名,吸引了部分职工的注意,“你们看,咱们厂上报纸了!” 有人一边看着新闻报道的内容,一边说:“这不是有关咱们车间废水处理的事迹吗?看看怎么写的。” “唉,找了半天,怎么没看见秀才的名字呢?这上面全是一帮领导的功劳。”一位职工念叨着。 “可不是嘛,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真没见到秀才的名字。”焦铁辉有些无奈地说。 “说一千道一万,秀才只是个临时工,要资历没资历,要学历没学历,要地位没地位,他怎么可能跟领导们出现在这种新闻报道里?那不是开玩笑吗?”一位自以为懂事比较多的职工,在一旁说风凉话。 焦铁辉本来就对报道里没有提到方翰民的名字感到不平,这位同事还在这里看笑话,他的火气有点压不住了,“临时工怎么啦?你瞧不起谁?开玩笑,我看你才是在开玩笑!要不是秀才提供的废水处理工艺,咱们这帮人还想上班?你做梦去吧!说不定红星制药厂都被封门了!方翰民为这件事做出了巨大贡献,他怎么没有资格跟那些领导出现在报道里?” 说风凉话的这位同事忘了方翰民跟焦铁辉的关系,见自己把全车间的火爆脾气惹恼了,他连忙解释:“铁辉,我没有瞧不起秀才,但现实就是这样,我只不过说了句实话。” “行啦,你啥也别解释了,不过你这句话说得对,现实就是这样,但这对方翰民实在不公平!也不知道报纸的记者凭啥这样写?” “铁辉,你还不明白吧,人家报纸的记者上哪儿知道咱们厂里的情况?他们要想报道红星制药厂的事,必须跟咱们厂里的有关部门接洽,报道的内容都是咱们厂里的人向记者介绍的。” “也就是说,红星制药厂跟记者接洽那个人,就希望记者这样报道?” “应该是这个意思。” “不知谁干的好事,这他妈也太欺负人了!”...... 方翰民从不看报纸,红星制药厂上报纸的事,还是别人告诉他的,他对此十分漠然,“咱们厂在双菱市也算大企业,每年上几次报纸,那不是很正常吗?” “你也不想知道这次因为什么事上的报纸?” “我管他因为啥,跟我没关系的事,我关心它干什么?” “秀才,你算说对了,这次上报纸这件事,还真跟你有关系。” “我一个临时工,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咱们车间的废水处理项目,跟你没关系吗?” “哦,这件事跟我确实有点关系,报纸上怎么说的?” “可是,报纸上的新闻没说跟你有关系,因为新闻报道里,根本就没提你的名字!”原来,这家伙没安好心,他向方翰民提起报纸上的事,主要是想取笑方翰民。 现实中就有那么一种人,某件事情本来和他无关,他明明可以当个旁观者,可他偏要从这件事情中寻找乐子,来达到损人不利己的目的。 方翰民不仅对二车间、甚至对整个红星制药厂的贡献有目共睹,谁也否认不了,新闻报道不提他的名字,只能说明给记者提供素材的有关人员不了解实情,或者故意无视方翰民的贡献,已经让方翰民受到不公平对待,应该受到嘲讽的本该是红星制药厂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但在这位同事眼里,方翰民却成了取笑的对象,是非观念何在? 原以为方翰民听到这个消息会暴怒、生气或尴尬,谁知方翰民只是淡然一笑,“既然没提到我的名字,还是说明与我无关,我干嘛要关心这种事?” 碰到软钉子上,这位同事觉得很无趣,再也不跟方翰民谈论上报纸的事了。 连基层班组都看到了双菱日报头版报道红星制药厂的新闻,厂部科室和厂领导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条消息,基层职工都能发现新闻中的漏洞,厂部机关的部分读者更认为这篇报道存在偏颇。 听说红星制药厂上了本市第一大报的头版,一把手老袁自然要浏览一下,当他看完报道后,把报纸往桌上一扔,抓起面前的电话向厂办主任打了过去,“整篇报道一次也没提小方同志的名字,这是谁给报社记者提供的内容?” “按照惯例,我安排宣传科接待了报社记者,报道内容应该是他们提供的。” “宣传科的人不知道废水处理项目的实际情况,你也不知道吗?安排他们接受采访之前,你怎么不把情况给宣传科的同志说明一下?哪有这么办事的?简直是乱弹琴!不像话!”说完,老袁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袁厂长知道废水处理项目的来龙去脉,他最清楚方翰民在这个项目中的贡献,连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都出现在新闻报道中,却只字未提方翰民的名字,不要说作为一厂之长,他有主持公道的义务,即使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觉得这件事做得太不厚道! 但是,新闻已经见报,再也无法更改,老袁跟厂办主任生了一通气,事情也就过去了。 人事科长老侯当然也看到了红星制药厂在双菱日报上的新闻,如果因为其他事情上报纸,老侯也许不会这么关注,但新闻副标题说的是环境保护和废水处理,侯科长知道附近村民半年前到厂里闹过事,自那以后,厂里才把废水处理提上重要日程,而且据说方翰民对废水处理项目贡献很大,他便拿起报纸认真阅读起来。 尽管方翰民是侯科长的小舅子托他介绍到厂里做临时工的,但很长一段时间,老侯并不关心方翰民的情况,他认为自己能帮这个忙,已经对得起小舅子和方翰民了,至于方翰民能不能在临时工的岗位上继续待下去,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自从去年以来,方翰民为车间技改做了几件不同凡响的事,关于他的传说让侯科长时有耳闻,尤其袁厂长亲自主导的废水处理工程,方翰民做出了很大贡献,老侯对他有了更多的关注。 第26章 公私兼顾 找到这篇新闻报道,老侯首先浏览一遍,没有发现方翰民三个字,他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仍未发现方翰民的名字。把报纸放在桌上,老侯替方翰民感到悲哀,不就是因为临时工身份嘛,换做其他技术人员,即使做出方翰民几项贡献中的一项,也早就受到大力表彰了。 做了多年人事工作,以老侯的经验,根据方翰民为车间和全厂做的那些贡献,早就应该受到全厂的表彰奖励,但时至今日,方翰民仅受到一次车间奖励,这次上报纸,连跟废水处理工程基本不沾边的人,都榜上有名,唯独做出巨大贡献的方翰民,跟啥事没有的局外人似的,这无论如何都是不正常的。 老侯不是方翰民的直接领导,方翰民又是通过他介绍进厂的,为了避嫌,对于方翰民的事,他实在不好说什么,但他认为这次新闻报道,厂部有关部门的做法太过分了!难道因为方翰民身份低微,就可以这样埋没人家的贡献吗? 过了几天,老侯拿着几分报纸来到袁厂长办公室,“厂长忙着呢?”老侯跟袁厂长是多年的老同事,虽然没有很深的私交,但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人事科长的位置一待就是十来年。 “你,有事儿吗?”老袁抬头看着对方。 “也没什么大事儿。” “没关系,小事儿也可以说,坐吧,什么事儿?” 老侯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把手头的几份报纸放在桌上,“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跟你谈谈人才方面的事,一段时间以来,这些报纸上讨论人才的文章很多。” 老袁放下手头的工作,“好啊,你是人事科长,那就谈谈你对人才的看法吧。” 先从多个方面谈了人才对企业的影响,老侯又结合实际,谈到企业的人才危机,“受开放政策的鼓励,现在私营和集体所有制企业发展很快,但任何所有制企业要想发展壮大,都离不开人才的支撑,人才将成为企业最宝贵的资源和财富。” “那是自然,否则,企业根本无法立足。” “但是,社会上的人才就那么多,在总量不变的情况下,需求旺盛了,对人才的争夺将会越来越激烈,咱们应该有危机意识啊!”老侯忧心忡忡地说。 “危机意识?你是害怕红星制药厂的人才被其他企业挖走吗?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你这个人事科长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是称职的,但红星制药厂好歹也是地方国营大企业,你认为对人才的吸引力还不够大?”老袁显得很自信。 “厂长,跟外界没有比较,我不知道红星制药厂对人才的吸引力大不大,但要想留住人才,我认为咱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老袁点点头,“我同意你的观点,但你能把话说的更具体一些吗?比如,咱们在哪些方面还应该做得更好?” “除了工资福利和住房条件需要持续改善,对如何更好利用现有人才,如何做到人尽其才,还应该深入研究。另外,对人才的评价和界定,是不是应该打破传统理念,不要局限于文凭和学历?” “老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呀?”老袁何等聪明,他从侯科长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老侯笑了笑,“我的想法从来瞒不住你,没错,今天来找你,一方面真想跟你探讨人才跟企业的关系,另外,也有件小事想跟你交流。” “咱们之间老伙计了,你还跟我拐弯抹角?有事直接说不就得了嘛!快说吧,什么事?” 侯科长定了定神,“还记得二车间那个临时工方翰民吗?” “当然记得,怎么啦?” “以你的标准衡量,方翰民算不算个人才?我先声明,他没有大学文凭,只有高中学历。” 老袁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对方,“你怎么关心起他的情况了?” “厂长,先别问为什么,你只需告诉我,方翰民算不算个人才?另外,我是人事科长,有义务关心红星制药厂每个员工的情况,你说是吧?” “嗬,听你这意思,这个问题我非回答不可吗?” “也不是非回答不可,我这不是向你请教嘛。”老侯主动降低姿态。 “好,你这问题其实没有什么难度,回答也很简单。根据我对方翰民的了解,别看他既无文凭又无资历,但我认为他完全符合人才的标准。说实话,前段时间因为二车间的废水污染问题,全厂上下束手无策,有人给我们提供了方翰民的情况,通过跟他沟通,他提出的技术方案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那位年轻人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袁厂长还记得方翰民对废水处理项目的贡献,这令老侯感到欣慰,“根据我的了解,方翰民不仅改进了二车间的酰化工艺,包括二车间这两年的其他技术革新,都是方翰民提供的技术方案,可以这么说,没有方翰民的贡献,二车间不可能做得现在这么好。” “你是说包括酰化工段的工艺改进在内,二车间这两年取得的其他技术进步,都是方翰民出的技术方案?” 这个消息让袁厂长有点诧异,因为根据他知道的说法,二车间这两年的技术改进,全都归功于车间技术员老吴,为此,老吴还从袁厂长手中接过全厂先进科技工作者荣誉证书和厂级奖励。老侯的说法让袁厂长不免困惑,他该相信谁呢? 见老袁犹豫的神情,侯科长有些着急地说:“怎么,你还不相信吗?”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不信你可以亲自调查嘛,这些消息,全是二车间基层职工反映的情况,他们跟方翰民朝夕相处,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果真如此的话,这二车间技术员的人品就值得怀疑了!” 老侯连忙摆手,“我给你说这些,可不是告二车间技术员的状,基层工作不容易,通过方翰民提供的技术方案,他得了荣誉获了奖,就算是对他付出辛苦的回报吧,但厂里不能把真正的幕后英雄忘得一干二净呀!” “你这话我不太爱听,谁把幕后英雄忘得一干二净了?” “厂长,你自己都承认方翰民对废水处理项目贡献很大,但这篇报道连他的名字都见不到,这不是把人家忘了是什么?” “我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但这并不是厂领导的意思,而是跟记者接洽的工作人员的疏忽,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已经对他们提出批评了。” 老侯点点头,“新闻报道已经无法挽回,就让它过去吧。但是,方翰民至今还是二车间基层班组的临时工,他为红星制药厂做了那么多贡献,咱们就不能为他改变一下身份和工作岗位吗?” “为他改变身份和工作岗位,”袁厂长沉默了,他前思后想了好一阵,“是啊,是该有所改变,可是,这得有个过程,总不能凭我的一句话吧?” “问题是这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有句话叫夜长梦多,像方翰民这样的人才,谁知道有没有被其他企业盯上,要是他的身份和工作岗位总是老样子,说不定哪天就被挖走了,到那时你不心疼吗?”侯科长既为方翰民着急,又为红星制药厂担忧。 “嗯,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怪不得要跟我讨论人才危机呢,跟我绕了一大圈,原来你想表达这个意思,你直接说多好啊!” “直接说出来,我怕你接受不了,方翰民只是个年轻临时工,身份低微,你这么大的厂长,能不能拿他当回事,我心里没底呀!” “你想的太多了,我对这位年轻人是有印象的,要是有人想挖他,我肯定舍不得让他走。不过,给他改变工作岗位和身份,怎么操作呢?岗位还好办,咱们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关键是临时工身份,你说怎么改变?好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老袁似乎也有一肚子苦水。 “我知道不容易,但从保护人才的角度考虑,我认为再难也要做,因为形势发展太快,有些事等不得。”侯科长焦急地说。 袁厂长再次陷入沉默,他认为老侯作为人事科长,为保护人才建言献策,是其职责范围该做的事,老侯的出发点是好的,提出的建议也很实际,但方翰民的身份太特殊了,在编制内外天壤之别的年代,要想改变一个临时工的身份地位,谈何容易! 不过,老侯的话也有道理,形势逼人,有些事等不得,否则,后果难以预料,想到这里,老袁豁然开朗了,“好吧,咱们分头行动,给方翰民调整岗位的事,我想办法,你抽时间向主管部门打听一下,如何才能改变他的临时工身份。”...... 以探讨人才危机的名义,向袁厂长提出了方翰民的问题,虽然有公私兼顾的嫌疑,但老侯认为自己这事做的问心无愧,从大的方面讲,为了保护人才,向厂长建言献策,这是自己作为人事科长的职责。即使从个人层面考虑,方翰民为红星制药厂做了那么多贡献,要求厂里给他一点回报,也没有任何不妥。 几天以后,在一次厂务会议将要结束的时候,袁厂长提到了方翰民,“大家还记得吗?就是二车间那个帮咱们解决废水污染问题的年轻人。” 众人愕然,觉得莫名其妙,“还有点印象,怎么提起他来了?” “俗话说,饮水思源,当然,这话用在这里不一定恰当,但是,大家想一想,如果红星制药厂的废水问题没得到解决,咱们现在能不能坐在这里开会,我觉得都很难说。” 大家不明白老袁的意思,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还提它干什么?“厂长,你的意思......?” “那位名叫方翰民的年轻人,为红星制药厂解决了废水污染问题,可他现在仍然是二车间基层班组的临时工,我的意思,咱们能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第27章 刁钻问题 与会的领导班子成员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方翰民是二车间基层班组临时工,这还用说吗?难道因为这个,就要为方翰民做点什么?老袁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会场寂静无声,同事们的沉默,就是对老袁的回应,看来,他提出这件事显然不合时宜,但老袁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从专业的角度考虑,大家认为方翰民算不算是个人才?” 对于这个问题,其他人可以不回答,但生产副厂长老王和总工程师老夏不能继续保持沉默,因为他俩是班子里的技术专家,如果回避这个问题,就是不配合袁厂长的工作。 老王清了清嗓子,“对人才的定义不是有一套标准吗?比如学历、从业经历和技术成果等等,按照这套标准来衡量,方翰民有什么学历、资历和技术成果吗?” “是啊,按照衡量标准,这位方翰民哪一条也够不上呀!”夏总附和道。 袁厂长点了点头,“如果按照人才标准衡量,方翰民同志只是个高中毕业的临时工,要学历没学历,要资历没资历,但技术成果呢?应不应该算一条?” “技术成果?他哪来的技术成果?”老王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敏感。 “二车间的多项工艺改造和技术革新,还有上次的废水处理项目,都有方翰民同志的贡献呀!” “袁厂长,我要解释一下,所谓技术成果,必须是经过上级权威机构鉴定的技术,才能称其为成果,你说的这些工作,没有一项经权威机构鉴定过,所以不能叫成果。”总工程师老夏适时更正。 老袁本身就是五十年代末毕业的大学生,作为老资格的工程技术人员,他岂能不知人才标准和技术成果的定义?之所以提出这两个问题,就是想试探班子成员对方翰民的态度。 其他成员没有说话,他们的态度不得而知,从生产副厂长老王和总工程师老夏的态度不难看出,方翰民在他们心目中,还是那个身份低微的临时工,想让他们主动解决方翰民的身份地位问题,可能性几乎为零。 袁厂长意识到,人事科长老薛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不把方翰民的问题重视起来,说不定哪天被外单位挖走了,在座这些领导还浑然不知,当然,在他们眼里,方翰民也无足轻重,但给红星制药厂造成的损失,却是不可估量的。 从现在面临的情况来看,别说给方翰民一个新的身份,即使给他改变一下工作岗位,都会遇到巨大阻力。 但是,为了让方翰民有归属感,老袁认为自己必须出面主持公道,他看了看老王和老夏,“在你们看来,方翰民做的这些贡献不算技术成果,但以你们两位的见识衡量,方翰民提供的工艺技术在全国制药行业处于什么水平?” 不得不说,老袁把全厂这两位技术权威捧得很高,但他的问题看似平和,却非常尖锐。 如果老王和老夏故意贬低方翰民那些工艺技术,即使老袁给他们留面子,不在当面让他们难堪,他们自己也害怕别人在背后议论,既然方翰民提供的工艺技术没有多高水平,无论二车间的几项技术革新,还是前段时间的废水治理工程,两位权威毫无建树,怎么最终还是方翰民把问题解决了?那不说明两位堂堂的技术权威,连低水平的技术也没有吗? 如果老王和老夏如实评价方翰民那些工艺技术,说实话,无论拿出哪一项,即使放在全国范围内衡量,也属于行业领先水平。 但是,这样回答又存在前后矛盾,既然方翰民提供的工艺技术处于全国行业领先水平,那就应该叫技术成果,而他们刚才不承认方翰民有任何技术成果,不用别人说什么,他们两人自己就打脸了。 提出如此刁钻的问题,不是老袁故意为难他们,而是逼着两位技术权威说实话。 权衡了半天,为了不让别人在背后嘲笑他们无能,即使冒着被打脸的风险,总工程师老夏也只好实话实说,“根据我对国内这方面情况的了解,无论二车间的酰化新工艺,还是前段时间的废水处理技术,在行业内都是全国领先的。但是,再先进的技术,未经权威部门鉴定,也不能算技术成果。” 尽管老王没有表态,只要他对老夏的话没有异议,就说明他同意老夏做的结论。 虽然面对的问题非常刁钻,老夏的回答同样巧妙,在承认技术先进性的同时,仍然否认方翰民有技术成果,既避免了别他人嘲笑,又不至于被打脸。 听了老夏的回答,袁厂长点了点头,“既然夏总承认方翰民的技术在全国领先,就说明方翰民起码有成为人才的潜质,说到他那些技术没有被鉴定,夏总,王厂长,你们两位不就是全厂分管这方面工作的领导吗?技术没被鉴定,不能怪方翰民呀!他一个临时工,能为自己做什么?” 谁都听的出来,老袁这番话,除了力挺方翰民,也是在对王副厂长和夏总工程师进行责问,红星制药厂有全国领先的工艺技术,你们不组织鉴定,反而说方翰民没有技术成果,不说你们别有用心,起码也是失职! 的确,如果红星制药厂的正规科技人员有什么技术贡献,可以向全厂技术部门提出申请,让他们组织不同层次的鉴定,这样的申请一般都会得到支持。其实,只要正规科技人员取得了技术突破,根本无需本人申请,厂里的技术部门会主动联系有关机构,对技术进行鉴定。 但是方翰民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一方面他不是红星制药厂的正式职工,他没有权利向技术主管部门提出那样的申请,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有那样的渠道。另外,谁都清楚那几项技术以方翰民为主导,主管部门当然不会为一个临时工的事情而奔忙。 正是看出了以老夏和老王为代表的主管领导在这件事情上的不作为,老袁才要逼他们就范,刚才这番话,虽然表面上很随意,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名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锤,袁厂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副厂长和夏总如果再找理由,那就不仅是自己不作为,还有跟厂长作对,故意阻拦的嫌疑,其性质就不一样了。当然,他们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想到这里,老王懒洋洋地说:“就算方翰民有成为人才的潜质,那又怎么样呢?红星制药厂没有面向社会招工的权力,咱们能改变他的临时工身份吗?” “对于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只要他有成为人才的潜质,咱们就应该爱护他,保护他,让他有归属感,否则,哪天被其他企业挖走了,那将悔之晚也!”老袁语重心长地说。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难道害怕红星制药厂被其他企业挖墙脚?如果是厂里的正规科技人员,那倒有可能,你认为社会上的企业会对一个临时工感兴趣吗?”看来,老王这个正统知识分子,等级观念不是一般的强。 “能做出领先全行业的技术,你敢保证没有企业对这样的临时工感兴趣?”因为老王说话不太好听,老袁直接怼了回去。 眼看会场气氛越来越紧张,总工程师老夏急忙打圆场,“必须承认,方翰民为红星制药厂做出了贡献,袁厂长,你就直说,咱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老袁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他平静地说:“想必大家也知道,前几天红星制药厂重视环保的事迹上了报纸,但通篇见不到方翰民三个字,报道显然有失偏颇,下面有很多议论,不知你们听没听到。虽然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但方翰民同志为二车间和全厂做的贡献,咱们不能视而不见。” 作为副厂长,见老袁不再跟他计较,老王自然要表现出更多的善意,“的确,方翰民以前只受到过车间奖励,为了表示厂里对他的重视,那就给他一次厂级奖励吧。” “二车间技术员借助于方翰民提供的技术方案,都获得了厂级奖励和荣誉,我认为不仅要给方翰民厂级奖励,还应该把他从基层班组调出来,给他重新安排工作。” 老袁宣布的决定,虽然还未得到领导班子成员的一致同意,但他主意已定,其他人即使有不同意见,恐怕也很难改变。但是,有人不明白这跟二车间技术员有什么关系,“二车间技术员获得厂级奖励,不是因为他解决了铁粉还原工艺的关键问题吗?” “那是他自己说的,真相是方翰民给他提供了技术方案,他利用方翰民的建议才解决了长期存在的问题。大家可以想一想,二车间的问题从投产以来就一直存在,那几年怎么一个问题也没得到解决?” 老夏觉得袁厂长的说法有道理,“对呀,那几年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看来,方翰民的建议起了关键作用。” “毫无疑问,方翰民对二车间的技术进步做出了最大贡献,但是,他毕竟是个临时工,给他重新安排工作,把他放在什么岗位合适呢?”这是另外几名班子成员的困惑。 老袁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把他调进技术科,大家觉得怎么样?” 王副厂长干脆利落地说:“把方翰民调入技术科,我没意见,根据此前在几件事情上的表现,我认为他也具备在技术科工作的能力。关键问题是,他的临时工身份,适合在技术科工作吗?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果把身份问题解决了,那就不存在任何障碍。” 会场气氛马上变得凝重起来,老王这番话没有毛病,就连袁厂长也无话可说。 ...... 回到办公室,袁厂长第一时间跟人事科长老侯通电话,“我是尽力了,在方翰民的身份问题解决之前,我们只能给他一次厂级奖励,调换工作岗位的事,必须等到身份改变后再说,这回就看你的了,你抓紧时间去上级部门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第28章 变通方案 红星制药厂的主管部门是双菱市工业局,第二天上午,侯科长来到工业局人事处,他是下属企业老资格的人事科长,跟工业局人事处的办事人员自然很熟悉,尽管他们是上下级关系,因为是同行,寒暄一番后,人事处的工作人员对红星制药厂大加赞赏。 “侯科长,前几天双菱日报在头版对红星制药厂进行了大篇幅报道,你们单位最近很火啊!” “红星制药厂现在是工业局的第一大企业,利税占了全局的百分之三四十,了不起!” “听说以前被一些技术问题困扰,环保问题也制约了企业发展,现在消除了废水污染,将来的发展速度会更快吧?”...... 老后哼哈地附和着,说实话,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可没有心思闲扯跟任务无关的事。 见老侯有点心不在焉,一位年纪相仿的办事员关切地问:“侯科长,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局里,又要找哪个部门?” “哪个部门也不找,请问蓝处长在吗?” “蓝处长?他在办公室,你来的正巧,他出差昨天刚回来。” 老侯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往右拐,来到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门外,这里便是蓝处长的办公室,他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推门进屋,蓝处长抬头看着来人,略感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老侯跟蓝处长早年就认识,虽然一个在企业,一个在政府机关,但他们正好是对口的上下级关系,两人虽不算密友,关系还是相处的不错,他不请自便地在老蓝对面坐下,“我来看看你。” “仅仅就为了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老蓝开起了玩笑。 “你不是领导嘛,隔段时间我得到你这儿报个到,怕你把我忘了。” “五十出头的人了,啥时候学的这么油腔滑调?没事儿你才不到我这儿来呢,说吧,什么事儿?” 老侯笑嘻嘻地问:“蓝处长,手头有招工指标吗?” “招工指标?你开什么玩笑!又没开工新项目,哪来的招工指标?” “我是说你手头有没有机动名额?给我一个。” “没有,一个也没有!你要招工名额干什么?不是想给哪个亲戚朋友走后门吧?” “天地良心!蓝处长,你可别冤枉好人啊!这么多年来,我就从来没走过后门。”老侯急忙申辩道。 “跟你开个玩笑,着什么急呀!” “这种玩笑可别随便开,要是传出去,我得挨骂呀!” “好啦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不过你要招工名额干什么?” 侯科长把方翰民的情况向蓝处长做了详细介绍,“这么好的一个青年人,因为是个临时工,除了工作,什么事都没有他的份,做了那么多贡献,单位的事迹上报纸,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想给他调换个能发挥才能的岗位,因为其临时工身份,遭到厂领导班子大多数成员的反对,我觉得应该帮他改变身份,否则,一旦有外面的企业对他感兴趣,我怕红星制药厂留不住他。” 不管侯科长出于什么目的,他是真心想帮方翰民,一方面他爱惜方翰民的才能,认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另外,方翰民是侯科长小舅子介绍过来的,又为厂里做了那么多贡献,算是为老侯争了光,如果能为方翰民改变身份,无论对谁都算有个交代。 蓝处长也觉得这个年轻人值得同情,但他手头没有机动名额,只能无奈地表示遗憾,“你说的情况确实特殊,但我无能为力,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局里一旦有招工名额,我第一个给你。” “你说的以后有没有个确切的时间?究竟要我等多久?” “招工名额由市里统筹考虑,具体时间不好说,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三年两载,这种事就算局长也说不好。” “哎呀,那可不行!形势不等人,如果我们不能尽快解决方翰民的身份问题,说不定哪天就被外单位挖走了,不仅对红星制药厂,甚至对整个市工业局,都将是一个巨大损失。”侯科长焦急地说。 “我同意你的说法,你爱才心切,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人事处没有招工名额,你让我怎么办?”老蓝无可奈何地说。 “蓝处长,全市工业企业的人事问题都归你管,我相信你能想到办法。”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上哪儿给你想办法?”蓝处长连连摆手。 话到这个份上,双方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场面有点尴尬,但侯科长并没有离开的迹象,今天到工业局人事处,他不想空手而归,毕竟,过去蓝处长曾不止一次求他帮忙,老侯都是竭尽全力的。 当初红星制药厂上马二车间的制药项目时,蓝处长追加的两个名额并不符合招工条件,老侯负责招工,蓝处长找到他,私下跟他说,最后增加的两个人是农村老家的亲戚,请他网开一面,老侯冒着被人举报的风险,招录了蓝处长的两名亲戚。 上班不到一年,蓝处长的两名亲戚嫌二车间环境差,奖金少,老蓝又请侯科长帮忙调岗位,这次不像招工,老侯自己说了不算,他不仅要征得二车间领导的同意,还要跟接收单位的领导商量,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蓝处长的两名亲戚从二车间调出来,安排到另一个条件较好的基层单位。 虽然事情过去两三年了,但老侯仍然对当时的情况记忆犹新,他更加清楚的是,蓝处长请他办的是私事,而他请老蓝办的是公事,无论从哪个层面考虑,老侯都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信心。 蓝处长当然也不健忘,老侯给他私人帮了两次大忙,他只请人家吃了一顿饭,如今老侯因为公事求他,虽然手头确实没有招工名额,如果不竭尽全力,那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起身离开座位,蓝处长在屋里来回踱了好几圈,突然回到办公桌前,“现在虽然没有招工名额,咱们能不能变通一下?” 老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变通一下?你觉得需要怎么变通?” 蓝处长简要介绍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人事处现在没有正规的招工名额,但各单位招收合同制工人,只要有正当理由,是不受政策限制的。” 侯科长对这个建议仅表现出了一丝兴趣,“嗯,合同制工人,介于正式职工和临时工之间......,” “从某种意义上说,合同制工人,只要遵守单位各项规章制度,就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其工资和福利待遇跟正式职工没有区别,只是合同期满需要跟单位续签用工合同,但跟临时工完全不一样。”老蓝解释道。“在用人政策方面,合同制工人跟正式职工有什么区别或限制吗?” “没有任何区别,只要符合用人条件,合同制工人跟正式职工应该受到同等对待。” “哦----,”侯科长思虑良久,“蓝处长,这就是你的变通方案?” “伙计,在没有招工指标的情况下,我认为这就是目前的最佳方案,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 带着市工业局人事处蓝处长的变通方案,回到单位后,老侯首先向袁厂长作了汇报,“现在市里没有招工指标,这是目前我能争取到的最佳方案。” “嗯,工资和各项福利待遇跟正式职工相同,在使用上有没有什么限制?”这是老袁关心的主要问题。 “我向人事处老蓝特别咨询过,在使用上跟正式职工同等对待,政策上没有任何区别。” “那就好,咱们分头落实吧。” 回到办公室,侯科长给二车间打电话,让他们通知方翰民到人事科来一趟。 接到通知后,方翰民有点纳闷,“人事科找我干什么?” “秀才,快去吧,说不定有什么好事等着你呢。” 自从入厂当临时工的第一天去了一趟人事科,这是方翰民三四年来第一次踏进人事科的大门,第一次在单位跟侯科长见面,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到了门口,他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里面传来老侯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没等方翰民说话,老侯面带微笑地招呼道:“小方来啦,请坐吧。” 这跟初次在人事科见面时的冷漠表情形成了强烈反差,方翰民完全没料到老侯对他会这般热情,“侯科长,你找我?” “对,我找你,坐下说话吧。” 等方翰民在他对面坐下来,侯科长关切地询问了很多方面的事,比如车间工作忙不忙、回没回老家、跟他小舅子还有没有联系,等等等等,方翰民一一回答,就如拉家常,气氛显得很轻松。 聊了半个来小时,老侯笑呵呵地卖了个关子,“小方,难道你不想知道因为什么事找你吗?” “这......,”方翰民心想,你肯定不是把我找来拉家常的吧?“请问侯科长,你因为什么事找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回你的身份要改变了!” “身份改变?侯科长,你是说我的临时工身份,怎么个改变法?”也许事情来得太突然,方翰民还没明白老侯的意思。 “对,就是你的临时工身份,这回要变成正式职工了!” 尽管在前世经历过升学、考研、到牛津大学读博士,和后来在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做项目主管等激动人心的事件,但现世的方翰民,毕竟只是个来自偏远农村的高考落榜生,当他听到侯科长宣布的消息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觉得这是拉家常高兴了,老侯在跟他开玩笑,“侯科长,刚才你说我要变成正式职工了?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怎么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这是我昨天亲自到市工业局人事处为你争取的名额。”老侯一本正经地说。 方翰民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他非常激动地说:“谢谢侯科长!没想到我的身份还能改变。” 第29章 本位主义 卑微的身份,让方翰民从未有过幻想,成为红星制药厂的正式职工,他做梦也不会产生这种奢望,但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这是侯科长亲自告诉他的,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方翰民喜出望外。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跟班组的同事有相同的身份,方翰民的心情自然很激动,几年来,因为自己的临时工身份,不仅班组的一些同事瞧不起他,像车间技术员老吴那样的领导也对他百般轻视,而且方翰民自己也觉得处处低人一等,身份改变后,不能说扬眉吐气,起码可以跟同事们平起平坐了。 在上次的新闻报道中,不仅没有提及方翰民的名字,还有同事拿那件事取笑他,方翰民虽然不至于心灰意冷,但他对未来更不抱任何希望,他打算得过且过,随波逐流,没想到侯科长为他解决了身份问题,他对老侯由衷地感谢。 作为人事科长,老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但他不做这件事,也没人指责他失职,因为没有人会关注一个临时工的处境。好在方翰民是老侯的小舅子介绍过来的,跟老侯多少有那么一点关系,否则,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面对方翰民有点失态的表情,侯科长平静地说:“不用谢我,你为厂里做了那么多贡献,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不仅如此,据我所知,厂里还决定给你一次厂级奖励。” 方翰民手足无措地不知说什么好,“谢谢,谢谢侯科长!” “我说了,你不用谢我。不过,关于你的身份问题,我需要向你说明一下,改变身份后,你的身份是合同制工人。” “合同制工人?请、请问这是个什么身份?”方翰民刚才还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瞬间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合同制工人的身份跟正式职工没有任何区别,工资福利等方面跟正式职工完全一样,只是每隔三五年,需要你到人事科跟厂里续签用工合同。”老侯解释道。 “哦,没、没啥区别?好,好,好。”方翰民木讷地说。 “除了隔几年履行一次续签合同的手续,可以说没有任何区别,我是人事科长,这方面的事你就放心吧。”见方翰民尚存疑虑,老侯做了进一步解释。 方翰民在乎的主要是工资福利,老侯解释的很清楚,他恢复了刚才的神态,“侯科长,我没有不放心,这样已经很好了。” “那你看看这份用工合同,如果同意上面的各项条款,你在合同上签名,从签字之日起,你就是红星制药厂的正式职工了。”侯科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方翰民。 “侯科长,我还需要从头到尾看一遍吗?要不直接签字得了。” “你最好仔细看一遍,毕竟是合同,涉及到你的身份变更,不是小事,还是应该把其中的条款搞清楚。” 方翰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无非就是甲乙双方的权利义务,记得前世在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当项目主管那会儿,这类合同见多了,而且在法制健全的环境,那些大公司的要求比这严格得多,方翰民经过那种环境熏陶过,早就养成了遵章守纪的习惯,他认为职工遵守单位这些条款,是理所应当的事。 看完合同,方翰民拿起桌上的笔,二话没说,就在合同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侯把合同放进归类档案柜,转身说道:“小方,回去继续好好干,红星制药厂不会亏待有贡献的职工。我这就通知二车间,让他们从这个月开始,把你的所有待遇调整到跟同期入厂的正式职工同一个级别。” 方翰民起身道谢,准备离开,当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见侯科长又在背后说了一句,“回去等着吧,也许过不了多久,还有别的喜事呢。”...... 厂部二楼会议室,袁厂长主持召开的厂务会议接近尾声,“今天会议的最后一项议题,是讨论方翰民的岗位调动问题。大家可能还记得,在一个多月前的一次会议上,也是在这个地方,我曾提过这件事,当时因为他的临时工身份,被大家否决了。” “就是那个临时工呀,不是要给他厂级奖励吗?怎么,他的身份问题解决了?”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漫不经心地说。 “对,说的就是他,我打算把厂级奖励和岗位调动给他一起办,就不再费第二回事了。” “袁厂长,按你上次的说法,你想把方翰民调到技术科工作,我不反对这样做,问题在于他的临时工身份,红星制药厂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啊!”老王两手一摊。 “身份已经不是问题,前几天,市工业局人事处根据方翰民同志对红星制药厂的贡献,同意将他的身份变更为合同制工人,这件事是人事科老侯亲自去办的。大家知道,合同制工人,跟正式职工在工资福利和用人政策上没有区别,这是国家规定,如果有疑问,可以去人事部门查实。” 尽管老袁的本意不一定非要堵大家的嘴,但实际效果就是这样的,如果有人提出质疑,那就是对厂长的不信任,他可是红星制药厂的一把手啊!当副手的往后还怎么跟他面对?甚至副手还能不能继续当都要打个问号。不要以为副手们都是市里任命的,作为厂长,市里对副职的任命都要征求他的意见。 另外,袁厂长说的清楚,按国家规定,合同制工人在工资福利和使用政策上跟正式职工同等待遇,听清楚了,那是国家规定,谁要是再质疑,就是故意唱反调,没有人能容忍这样的副手! 但是,不质疑并不意味在座的人都同意老袁的提议,总工程师老夏提醒道:“袁厂长,我也不反对给方翰民调整工作岗位,不过把他调去技术科合适吗?技术科的岗位只有技术干部才能胜任,即使方翰民的身份改变了,他也才是个合同制工人呀!” 老袁并不急于针对老夏的观点做出回应,而是问其他人还有没有不同意见。其实,除了老王和老夏,其他副手都跟技术不沾边,他们对袁厂长的提议本就没有意见,这些副手知道老袁主意已定,第一次讨论方翰民的问题,他们本想表态支持,怎奈两位技术权威极力反对,老袁只好作罢,他们也没有表态的机会。 今天是老袁第二次提出这项动议,方翰民的身份障碍已经消除,其他副手更无话可说,几人先后表态:“我们没有不同意见。” 袁厂长心里有数了,如果现在投票表决的话,对于他的提议,至少也有五票支持,最多两票反对,他向大家扫了一眼,“夏总的质疑有道理,技术科的岗位确实只有技术干部才能胜任,方翰民一无学历,二无技术职称,如果按条件卡,他不应该调进技术科工作。” 老袁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在二车间存在的技术问题未解决之前,或在解决那些问题的过程中,以及在上半年的废水处理工程中,我们那些技术干部,为二车间和全厂提供过什么有用的技术方案或建议?结果大家都知道,最终解决问题的,不正是既无学历又无职称的临时工方翰民吗?我不否认学历职称的重要性,但也绝不轻视实际工作能力。” 老夏其实并无坏心,他也不是非要阻拦方翰民进技术科,但他是红星制药厂总工程师,他对学历职称的要求几乎到了教条的程度,正是他的教条主义,让一件本不复杂的事情久拖不决,刚才他又搬出技术岗位的所谓任职资格,袁厂长对此有点不耐烦了,用活生生的事实对他进行了回应。 老袁这番话说得心平气和,但其中的含义谁都听得清楚,以总工程师老夏为首的全厂工程技术人员,这些年来为红星制药厂解决了几个技术难题?尤其是那些坐在办公室的技术人员,上班时间有几个在做正事、钻研技术问题? 轮到方翰民这里,明明知道他既无学历又无职称,却非要生搬硬套什么任职资格,你们这些有学历有职称的人,本位主义也太严重了吧!当初人家帮助解决技术难题时,怎么没人提学历和职称?你们这些人把持的岗位,就不允许其他人进去? 在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里,袁厂长跟总工程师老夏的关系原本不错,技术方面,老夏是袁厂长的依托,老袁也很信任老夏,但在方翰民的问题上,老夏从一开始就跟老袁不在一个节拍上。 当初,袁厂长本来已经同意方翰民直接在车间做试验,老夏非要建议在实验室验证,为了体现对总工程师的尊重,老袁同意了他的建议,结果证明此举纯属多余。 给方翰民调整工作岗位,班子里只有老夏和生产副厂长老王提出不同意见,为了尽可能让班子成员达成一致,老袁让人事科长想办法,先给方翰民改变身份,尽量满足任职条件,老夏此时又提出任职资格问题,其实就是圈内人的本位主义在作祟。 见老夏无言以对,王副厂长出面打破尴尬,“袁厂长的话很有道理,咱们用人既要注重学历职称,也不能忽视实际工作能力,虽然从前没有先例,但方翰民的工作能力比较强,我觉得把他调入技术科,也没有什么不合适。” “其实,我也不是反对方翰民到技术科工作,他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他编写的技术报告我也看过,我认为他完全有能力胜任技术科的工作,至于前面提出的任职条件和任职资格,主要是想为厂里的用人制度把把关,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老夏表白道。 袁厂长摆了摆手,“不用解释了,大家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也许有人不理解,我老袁对一个临时工怎么如此上心?在提出方翰民的问题时就说过,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职工们知道,红星制药厂不会亏待有贡献的人。” 第30章 三喜临门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二车间考勤员肖敏从厂部传达室取回的一大摞报纸里,发现有两份红头文件,拿起来仔细一看,两份文件都跟方翰民有关,一份是红星制药厂给方翰民的奖励通知,另一份是方翰民的调令。 肖敏第一时间将两份文件送到车间主任老杨手里,趁给各班组分发报纸的机会,到了酰化工段,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方翰民,“秀才,这回你双喜临门了!” 方翰民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什么双喜临门?我不懂你的意思。” 肖敏笑着纠正自己的说法,“刚才我说错了,这段时间你应该是三喜临门,厂里下发的文件,我亲眼看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肖敏,别拿我开心了,好吗?” 肖敏一本正经地说:“谁跟你开玩笑?刚才我从传达室取回两份厂里下发的红头文件,一份是给你厂级奖励的通知,另一份是你的调令,厂里好像要把你调去技术科工作,这是不是双喜临门?加上前两天转成正式职工,叫不叫三喜临门?” 方翰民心里一热,“这是真的吗?” “我亲眼所见,这还假得了?两份文件都写着你的名字,文件是发给车间的,我把文件送到车间办公室了,过一会儿也许就会通知你。” 看着方翰民三喜临门,肖敏心中五味杂陈,倒不是她势利,因为她以前就对方翰民很有好感,差一点就主动表白了,但是,父母家人嫌弃方翰民老家在贫穷落后的偏远农村,为了不伤父母的心,她选择了服从父母的意愿,遗憾地与方翰民失之交臂。 早把那份感情深藏心底,看见方翰民终于熬出了头,肖敏为他感到欣慰。 当天下午,方翰民接到通知,让他去车间办公室开会,因为上午就从肖敏那里得到消息,方翰民知道,这次会议的内容肯定跟以往不一样。 推门进去,见车间主任老杨和技术员老吴都在场,两人显得很热情,又是倒水又是让座,特别是车间技术员老吴,对方翰民的态度比以前客气多了。 老杨首先说话:“翰民,这段时间你是喜事不断呀!” 方翰民假装不知情,“主任,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喜事?” “拿去看看吧,这都是你的喜事。”老杨把两份红头文件递给方翰民。 接过来看了看,果然跟肖敏说的一样,一份文件是红星制药厂给方翰民厂级奖励的通知,另一份是将方翰民调入技术科工作的调令。因为已经提前获知消息,看过文件后,方翰民并未像两位领导预料的那样激动异常,而是显得非常淡定。 看见方翰民波澜不惊的样子,老吴酸溜溜地说:“小方,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摊上这么多好事,我看你也没爽起来呀!” 有前世的经历,这么点事绝对不至于让方翰民手舞足蹈,“无所谓爽不爽,在哪儿都是工作。” “还有厂里给你的厂级奖励,到时候你得请客呀!” 这话触动了方翰民的敏感神经,“吴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得厂级奖励的时候,好像没有请客吧?”真是不留情面,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吴跟方翰民的关系一直不融洽,除了利用方翰民,他更多的是瞧不起方翰民的身份,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方翰民对此体会更深,但在二车间工作这几年,方翰民也没把老吴太当回事,现在不仅身份变了,而且马上就要调离二车间,方翰民对老吴更没有什么可忌惮的。 把方翰民找来车间办公室的目的,一是给他传达厂里的决定,二是在他离开二车间之前,两位车间领导趁机跟他话个别,毕竟方翰民在二车间工作了四年左右,现在又要调去技术科工作,即使相互不谈情分,怎么也应该有几句离别感言。 本来好端端的交谈氛围,被老吴带酸气的调侃破坏殆尽,使办公室的气氛陡然多了一丝紧张,老杨迅速岔开话题,“咱们别谈这个了,翰民,离开二车间后,希望你继续关注二车间的工作,多给我们提意见。” “二车间现在很好啊!产品质量稳定,生产成本降下来了,职工奖金也涨上去了,我听说还有人想从别处调来二车间工作呢。”方翰民不经意地说。 “翰民,咱们好歹也共事了四年左右,在你离开前,你能不能对我们的工作提点希望或建议?” “杨主任,如果你非要让我说点什么的话,我只能说,技术进步是无止境的,希望二车间在搞好管理的同时,一如既往地注重技术进步。”...... 按照要求,方翰民第二天就要去技术科报道,从车间办公室回到班组后,他一边收拾工作服箱里的东西,一边跟班长老赵说话:“赵师傅,这回要跟你说再见了!” “秀才,怎么回事儿?你要上哪儿去?”老赵吃惊地问。 方翰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十几分钟后,车间主任老杨来到酰化工段,向老赵和当班职工传达了厂里下发的方翰民调离岗位的决定。 老杨刚离开,当班职工们就沸腾了,有的围着方翰民问这问那,“小方,你早就知道消息了吧?一点也没往外透露,你这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 “小方,这回终于熬出头了,向你表示祝贺!” “能去技术科工作不简单,那里都是大学生和工程师。” “把你调去技术科,现在知不知道让你负责哪方面工作?” “方翰民,这回该考虑找女朋友了吧?年龄不算小了。” “小方,这回身份变了,工作岗位也变了,找对象的眼光也高了,一般条件看不上眼了吧?”...... 也有一些人在背后议论纷纷,“一个临时工,不仅变成了正式职工,还调到技术科工作,一般人做不到,这才叫咸鱼翻身呀!” “就凭人家做出的贡献,厂里给的并不算多,这都是人家该得的!其他不说,单是酰化工段新工艺产生的效益,红星制药厂一年多挣多少钱?” “为厂里多挣钱,跟咱们关系不大,但方翰民解决了生产岗位的环境污染问题,使咱们这些一线工人不像以前那么遭罪,这就是大功一件,我举双手赞成厂里为他做的这件事!” “总体而言,厂领导还是说话算数,没有忘记有贡献的人。” “厂领导这样做很明智,现在乡镇和个体企业发展很快,那些企业急需人才,像方翰民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在那些企业很受欢迎,如果红星制药厂不采取措施,方翰民很容易被社会上的企业挖走。”...... 对于这些问题和议论,方翰民一概不予理会,“各位大哥兄弟,咱们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以后慢慢聊吧。明天要去那边报到,我得准备一下。” 接近下班时间,焦铁辉来告诉方翰民,“我们凑了七八个人,准备晚上给你送行。” “哎哟,我又不是离开红星制药厂,只是不在二车间了,将来咱们照样可以经常见面,送什么行呀!” “兄弟们好歹在一个班组待了四年,虽然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毕竟同事一场,就算话个别吧。”焦铁辉说的非常诚恳。 见没法推脱,方翰民把焦铁辉叫到一边,小声对他说:“厂里要给我发个厂级奖励,要不我请你们几个吃顿饭吧。” 焦铁辉连连摆手,“那可不行!我们几个凑钱给你送行,主要想表达我们的意思,你请我们吃饭,算怎么回事?给你发的厂级奖励,那是因为你做出了贡献应该得到的,不应该用来请客。” 盛情难却,方翰民只好答应下来。谁知消息传开后,整个酰化工段,除了赖青元以外,包括班长老赵在内的其他职工,都要凑钱为方翰民送行。 傍晚时分,在焦铁辉预定的饭店,摆了整整三大桌,就在大家已经坐下,刚要上菜的时候,又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车间主任老杨,另一个是车间考勤员肖敏。 方翰民赶忙起身迎接,“主任,肖敏,你们怎么来了?” 老杨笑呵呵地说:“怎么,你们酰化工段的事,我这个车间主任不能参加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方翰民连忙解释。 “方翰民,咱俩在同一间办公室共事的时间也不算短吧,这回要走了,就把我忘了?这种事也不告诉我一声?” “天地良心!肖敏,你冤枉我了。今晚这件事,是焦铁辉他们张罗的,你不能怨我。” 肖敏捂嘴笑个不停,“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还有座位吗?让我们坐哪儿?” 方翰民转身看了看,“铁辉,赵师傅,快让服务员加椅子。” 这种事焦铁辉想得最周到,“放心吧,看见两位车间领导进来,我就安排好了,杨主任坐我这里,肖敏跟方翰民挨着,我跟赵师傅坐后加的座位。” “今天这事他都没想到我,我才不挨着他呢。” “别这么小气嘛!肖敏,你跟方翰民都是单身青年,我觉得你们俩挺般配,要不要我帮你俩撮合一下?”话音刚落,引起哄堂大笑。 “去去去,焦铁辉,你能有点正事吗?”别看她口头反对,其实肖敏很愿意坐在方翰民旁边...... 说笑中,三桌的菜都上齐了,既然车间领导到场,开席之前,焦铁辉自然要请老杨讲几句。 老杨清了清嗓子,“下班途中才听到给小方送行的消息,作为车间领导,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反而是班组的同事们想得更周到,说实话,我有点惭愧。方翰民同志在二车间跟咱们共事四年,最近两三年又为二车间做出了巨大贡献,尽管我知道他的离开是早晚的事,但当事情成为现实,还是让我有一种失落感。这种想法也许有点自私,因为他的离开是为了更好地为红星制药厂工作,好吧,咱们举杯,为方翰民的未来祝福!” 第31章 送行 酒过三巡,陆续有同事走到方翰民跟前,单独跟他说话,其中既有势利巴结,也有真心祝福,还有羡慕奉承,当然,也有人为过去的行为道歉。市井小民,面对此情此景,自然心态各异。 焦铁辉跟方翰民同坐一桌,但两人正好面对面,因为桌子太大,隔得远,说话听不清,他第一个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翰民,祝贺你!这回终于去了你该去的地方,那里才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希望你常回来看看这帮兄弟。” 方翰民站起身来,“焦师傅,这几年承蒙你的关照,使我有一种被大哥呵护的感觉,让我非常暖心,谢谢你!” “嗨,那还叫事呀?当初你从农村来,年龄又小,孤苦伶仃,有时候瞅着你怪可怜的。不过开始那段时间,你整天捧着本书,一点也不合群,跟同事没有任何接触,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又确实让人不太喜欢。哈哈哈!这些都过去了,喝酒吧!” 现实中的方翰民几乎滴酒不沾,因为家境贫寒,他甚至没有喝酒的机会,但前世那个方翰民,大学毕业离校前夕,跟一帮同学狂饮,喝了十瓶啤酒愣是没醉,出国留学前,几位老同学给他送行,他把人家全灌倒了,自己却安然无恙,酒量真不一般。 现实中的方翰民本性难移,仍然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但穿越过来的方翰民,其智商情商都是佼佼者,面对眼前的一大杯白酒,他全无惧色,跟焦铁辉举杯相碰,非常轻松地喝了三分之一,“焦师傅,我还要感谢你的全力配合,如果没有你们的默契配合,我那些工作就不会顺利完成。好多具体事务,我讲一遍,你就能做得很好,证明你的动手能力很强。” “嗨,当初你跟领导要求让我去试验组,不就是为了配合你工作嘛,我不能让你失望呀!另外,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你这几句夸奖,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焦铁辉,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这么多人,就你在方翰民跟前没完没了地说,时间都被你占了,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呀!”肖敏揶揄道。 “完了完了,有人嫌我占用你的时间,人家不高兴了。好吧,我回座位去了。” 焦铁辉刚离开,班长老赵走了过来,“小方,咱们在一个班组共事,你知道班组三十多人,我还经常替请假缺勤的员工顶岗,对你少有照顾,不周之处,请谅解!” “赵师傅,你这说到哪儿去了?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我什么也不懂,无论生活工作,全靠你给我指点迷津,怎么能说少有照顾呢?我该感谢你才对。来,我敬你!”方翰民端起杯子,主动跟老赵相碰。 “我也不会说什么,祝你以后一路顺风吧。” “谢谢赵师傅!咱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 老赵离开后,坐在旁边的肖敏早就等不及了,她端起杯子侧身说道:“秀才,我就不站起来了,坐着说话方便,在同一间办公室,前后三次加在一起,咱们共事也有半年时间吧?这回你调去技术科工作,以后怕是没有跟你共事的机会了,今天给你送行,我以水代酒,祝你高升!” “就是个岗位调动,什么高升呀!感谢你在那段时间给我的照顾,祝你早日找到称心如意的婆家!”方翰民还不知道肖敏已经有男朋友了,这句不经意的客套话,触动了肖敏那深藏于心底的感情,她强忍住内心的酸楚,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没想到你这么严肃的人,还会开玩笑,那就祝你笑口常开!” 刚放下杯子,平时经常跟在赖青元左右,小名叫曹三的工人从另一桌走了过来,直截了当地说:“方翰民,我敬你一杯!” “哟,这不是曹师傅吗?好,咱俩互敬。”方翰民来者不拒。 碰杯互饮后,曹三并没打算离开,他站在原地,非常诚恳地说:“方翰民,以前我对你多有不敬,那是我不懂事,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方翰民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即使曹三主动提及,他也不记得这家伙在哪件事情哪个地方对他不敬,在方翰民印象中,整个二车间,也只有赖青元在方翰民主持工艺改造期间,故意跟他过不去,虽然平时赖青元也看他不顺眼,但方翰民也无视赖青元的存在,在方翰民眼里,赖青元只是个不学无术、三观尽毁的癞皮狗,根本不值得进入他的视线。 这位曹三虽然时常跟在赖青元左右,但方翰民没觉得他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所以,对他的印象无所谓好坏,“曹师傅,咱们是同事,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你在车间搞技术革新,不仅为车间做了很多贡献,还让车间的生产环境变好了,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受益者,但我们几个却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对你的工作说三道四,冷嘲热讽,现在想起来,我们不识好歹,太没有是非观念了。” 方翰民没想到,曹三会说出这番话,是受赖青元指使?还是他自己的良心发现?管他呢,方翰民觉得为了过去那些恩怨,自己没有必要费心思猜测,“曹师傅,事情都过去了,还说它干嘛?现在不是提倡啥事都往前看吗?以前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最为关键的是,你们当时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既没有听到,也没有对我的工作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咱们不提了,好吗?” “不提是你的大度,但话我要说出来,能求得你的谅解,我也算去了一块心病。” “前面不是说了嘛,不提以前的事,就已经谅解了。来,我敬你,祝曹师傅工作顺利!”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方翰民准时出现在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因为已经跟薛科长认识,他在科长办公室的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允许后,方翰民推门进去,“薛科长,我来报到了。” “报到?哦,你是二车间的方翰民吧?” “是的,我是方翰民,前来技术科报到。”说着,方翰民拿出厂里的调令,双手递了过去,“薛科长,这是我的调令。” 老薛接过去看了看,放进抽屉里,“小方,技术科的工作以管理为主,你在这里适合做哪方面工作呢?” “薛科长,随你安排吧,哪方面工作最辛苦,最没人愿意做,就安排我去做。” 老薛点了点头,“好吧,我们有一项计划,准备对全厂的工艺技术进行摸底调查,然后搞一份调查报告出来。” 方翰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好吧,从今天开始,由我来做这项工作。”对全厂的工艺技术进行摸底调查,是技术科几年前制定的工作计划,这项工作既苦又累,还要具备很强的技术分析和鉴别能力,拥有十余名科技人员的技术科,具备这种能力的不超过三人,但是,这三位科员资历很老,他们根本不可能做那种吃苦费力又见不到具体成果的工作,薛科长拿他们也没办法。 早在上次院务会议后,听说袁厂长要把方翰民调入技术科工作,薛科长就提前打定主意,等方翰民到了技术科,他打算让方翰民去做那件谁也不愿做的事。 一方面把那项工作完成,技术科也好给厂里一个交代,另外,通过让方翰民做那件事,老薛想近距离观察他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 其实,老薛在做这种打算的时候并不是很有把握,因为方翰民初来乍到,如果他以不熟悉情况为由进行推脱,老薛也不能强人所难,毕竟他是袁厂长亲自点名调来技术科的,薛科长害怕他把正常的工作安排理解为故意刁难,老薛在袁厂长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让薛科长没有想到的是,他随便一说,方翰民这个二愣子竟然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那就没有办法了,既然你方翰民自愿勇挑重担,如果不成全你,薛科长都觉得对不起你! 技术科把方翰民跟一个叫商志远的科员安排在同一间办公室,在方翰民到来之前,商志远独享这间办公室,也许这人不太讲究卫生,除了自己的办公桌椅,其他地方堆着报纸和技术资料,上面落满了灰尘。 接受薛科长的工作安排后,方翰民又去有关部门办理调入手续,上午十点过,当他推门进入商志远这间办公室,看见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正在伏案工作,方翰民主动打招呼,并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道:“你就是商工吧?科里让我跟你一个办公室。” 中年人抬头看着方翰民,“对,我就是商志远,他们跟我说过了,咱俩对桌,那张桌子是你的。不好意思啊,有点脏乱,我帮你打扫一下吧。” 没等老商起身,方翰民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商工,你继续工作,打扫卫生由我自己来,你只需告诉我,这桌椅上的东西应该往哪儿放就可以了。” “报纸存起来,以后卖废品,那些技术资料也不重要,把它们扔到档案柜上就行。” 清理完桌椅上的东西,再找来抹布和拖把,方翰民先把自己的桌椅擦拭干净,又把办公室地面拖了三遍,才让水磨石地面显现出本来面目,做完这一切,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 当天下午上班后,方翰民翻阅红星制药厂的技术档案,为即将开始的摸底调查做准备。 自从上午见面后,一直很少跟方翰民说话的老商,突然问了一句,“科里让你做什么工作?” “薛科长让我对全厂的工艺技术进行摸底调查,我这正在做准备呢。” “对全厂的工艺技术摸底调查?你知道这项工作是怎么回事儿吗?莫非你以前做过类似工作?” “我刚从基层调来技术科,哪里知道这项工作的来龙去脉呀!到这里之前,我只是二车间的普通工人,当然没做过这种工作,怎么,这件事还有什么蹊跷吗?” 第32章 新来乍到 老商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向方翰民讲述了两年多前,为了显示自己比前任对工作更加负责,上任不久的老薛,向厂领导提出了对全厂工艺技术进行摸底调查的工作计划,这关系到红星制药厂的技术家底,从管理的角度考虑,这项工作确实很有意义。 “既然如此,过去两三年了,工作计划怎么还没完成呢?”方翰民觉得奇怪。 “是啊,你制定的工作计划,你倒是去完成呀!原来,老薛的计划都是为别人制定的,他自己除了当官,什么也没想做。” 也许很少向别人吐露心声,或者长时间受到压抑,商志远干脆放下手头的工作,不仅向方翰民描绘了这项工作的艰辛,还表达了对技术科长老薛的种种不瞒。 方翰民在前世见惯了职场的勾心斗角,进入技术科还不到一天时间,对这些个人恩怨他不仅不感兴趣,还要尽可能置身事外,力争永远当个局外人。 “不就是摸底调查吗?还有技术档案做导向,能有多么辛苦?”方翰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把这件事看得特别艰难。 “你可别小看这项工作,既然是摸底调查,你得根据技术档案逐项核实吧?全厂那么多操作单元,一项一项核实下来,那得付出多少辛劳?” 这下算是听明白了,摸底调查的难度不在于查阅这些技术档案,而是去基层班组实地核查,老商说得很清楚,包括薛科长在内,技术科没有人愿意跑腿下基层,都喜欢坐在办公室享清闲。 不过,这种事对方翰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去基层核实情况,不就是拿着图纸到各岗位走一走,看一看,再跟技术档案做一下核对,这有什么艰辛可言?跟他曾经在基层班组的三班倒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只不过这些养尊处优的机关工作人员,习惯了办公室的清闲,让他们下基层多走几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方翰民不想听老商没完没了地唠叨,他朝对方笑了笑,“是啊,这项工作难度不小,调查核实过程也很辛苦,但我刚报到,薛科长就给我安排了这件差事,我新来乍到,也没法推脱,就只得硬着头皮接受了。” “老薛不是明摆着欺负你这个新来的吗?换做技术科的其他职员,谁也不会接受这项任务。以前他也曾安排科里的人做这项工作,最后都不了了之。” “对呀,我是新来的,没有跟领导计较的资本,所以我除了接受任务,没有别的选择。”方翰民没把老商的话当真,因为他不想跟那些老员工纠缠其中。 “你是新来的,以后遇事多长个心眼,对自己没坏处。” 方翰民诡异地笑了笑,“谢谢商工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 用了一个星期,方翰民通过技术档案,对红星制药厂的各项工艺技术有了初步了解。之后,他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带着图纸从第一车间的第一个操作单元开始,对每个技术单元逐一对照查看。 到了二车间,大多数工人都认识方翰民,见他穿着一身工作服在车间转悠,很多人都很纳闷,“他不是调到技术科去了吗?怎么又回车间来了?” 酰化工段的老同事们见到他,不免好奇地问:“翰民,怎么又回车间来了?技术科没事可干吗?” 方翰民不得不解释:“我在技术科负责的工作,跟车间有关,所以,这段时间都在全厂的车间转悠。” “二车间这点事,你早就一清二楚,尤其是酰化工段,工艺技术全是你一手搞起来的,还用得着仔细核对吗?” “既然搞摸底调查,就应该一丝不苟,即使是我亲自做的工作,也要核对清楚。”作为前世的牛津大学博士和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方翰民的职业素养绝非一般人可比。 用了一个月时间,跑遍了红星制药厂的每一个工艺单元,根据调查摸底获得的第一手资料,方翰民撰写了一份两三万字的调查报告,除此之外,在报告后面的附件里,他还对存在的技术问题进行了专项分析,并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建设性意见。 方翰民将这份报告呈送到技术科长老薛面前,“薛科长,你上次分派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是根据调查摸底情况编写的调查报告,请你过目。” 洋洋洒洒几万字,还有若干图表,加上后面的附件,薛科长用了一个星期才基本看完了方翰民的调查报告。 为了向厂里交差,薛科长赶紧把报告给总工程师老夏送去,“夏总,这是方翰民编写的全厂工艺技术调查报告,你看看吧。” “你怎么能让他做这件事?”老夏吃惊不小。 “他到技术科报到那天,我随便问了一句,没想到他竟同意了,我又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能把任务交给他了。” “他去技术科才两个来月吧?这么快就做完了,效率够高,完成的质量怎么样?” “你看看报告不就知道了嘛。” 老夏也用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才把报告看完,技术科长老薛正好来找他,“夏总,报告看完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你不是也看了嘛,先说说你的看法。” 说实话,一份调查报告,不要说跟方翰民在牛津大学的博士论文和发表在“自然”、“科学”等世界顶尖学术刊物的论文相比,即使相对于他的本科毕业论文,其难度也要相差一个等级,所以,方翰民在撰写报告时,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以夏总和薛科长的水平衡量,方翰民撰写的这份调查报告质量相当高,但他们都不肯率先说出自己的看法,或许还是因为报告出自方翰民之手,这样一个初出茅庐,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年轻人,竟然两个月就完成了过去几年一直没人愿意做的工作,还写出了高水平的调查报告,让老薛和老夏这种老资格的技术专家情何以堪? 但老夏本质上还是个务实的人,见老薛深藏不露,他用手在面前的调查报告上指了指,“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我对这份报告的评价是:全面准确,见解独到,观点新颖,值得重视。” 见夏总对报告做出实事求是的评价,老薛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个看法,说实话,看完报告后我就认为,即使整个红星制药厂,也没有几个工程师写出的报告能达到这种水平。” “嗯,这个方翰民,咱们以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不过夏总,我觉得报告中提出的一些建议和见解,有点空中楼阁的感觉,根本不切合实际,方翰民是不是为了引起领导的关注,故意哗众取宠?如果真是这样,这位年轻人可不简单呀!”老薛意味深长地说。 老夏知道薛科长在担心什么,他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也许吧,不过你对他不是也一直存在怀疑吗?” “是的,我对方翰民一直有疑虑,但我跟你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以前我对他提出的那些技术方案没有把握,质疑他的技术方案是否可行。看起来你也质疑他在调查报告中提出的一些见解和建议,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怀疑他有什么目的?” 在上司面前,老薛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没错,我有这方面顾虑。” 老夏摆了摆手,“以我的判断,他对你构不成威胁,你都五十出头了,他才二十多岁,你们根本就是两代人,即使等到他成长起来,你我早就退休了!” “但愿如此吧。夏总,请你抽时间把这份报告交给袁厂长。” “袁厂长管全面,他不分管技术,有时间看这种长篇大论吗?”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看,不过当时技术科提出这项工作计划时,他特别叮嘱过,让我们完成这项任务后,把结果告诉他。” “哦----,那得把报告给他看看。但这是技术科做的工作,最好还是你亲自给他送去。” 如果这项工作是老薛自己做的,他本来可以利用给袁厂长送报告的机会,跟厂长探讨全厂的技术问题,并借此机会拉近跟一把手的距离,但老薛对这项工作毫无贡献,方翰民也没在报告上填署他的名字,他认为袁厂长看完这份报告后,可能要对他提出批评,因为厂里存在的诸多技术问题,被刚调去技术科的方翰民一一发现,而老薛领导的技术科,这些年来都干了些什么? 当薛科长把调查报告呈送到袁厂长面前,因为害怕厂长问这问那,他只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借故离开了。 几天后,袁厂长把总工程师老夏和技术科长老薛招到自己办公室,将一摞稿纸递给他,“夏总,你看看这份报告。” 老夏接了过去,“这不是技术科方翰民撰写的全厂工艺技术摸底调查报告吗?我看过了。” “哦----,你认为水平怎么样?” 以前老夏对方翰民确实有偏见,但在他了解到方翰民为全厂所做的贡献,知道老袁对方翰民比较器重,特别是看了方翰民撰写的这份调查报告以后,他对方翰民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老夏甚至觉得,在很多方面自己都自愧不如,所以,在袁厂长面前,他对方翰民的报告作了如实评价。 薛科长的担心完全多余,因为袁厂长并没对技术科的任何人提出批评,但他对方翰民的评价非常高,“这位年轻人调到技术科才两个多月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调查摸底,还写出了高水平的调查报告,这样的工作效率,以前在红星制药厂从没见到过。” 技术科长老薛赶紧附和,“是啊,我做过近距离观察,发现方翰民一旦投入工作,就能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无论去基层班组实地核查,还是在办公室翻阅技术档案或撰写调查报告,都让工作时间得到充分有效地利用,这一点没有几个职工能做到。” 第33章 自我否定 老薛这番话虽有见风使舵的嫌疑,方翰民的工作态度却是一点不假,技术科那些老职工不明白方翰民为什么要表现的如此积极,有人怀疑他的动机,“这位年轻人想当劳模吧?”有人不以为然,“三分钟热情,别看他现在表现积极,用不了多长时间,说不定比咱们还消极呢。” 同事们背后的议论,方翰民自己也听到了一些,跟他同一间办公室的老商也多次提醒他,“小方,这项工作你一年半载完成就很好了,何必这么着急?” 对于商志远的提醒,方翰民报以感激的微笑,也许人家是一番好心,至于那些怀疑他有不纯动机的议论,他一概置之脑后,一帮俗人,只是多读了几天书,也配谈动机? 对方翰民这种忘我的工作态度,薛科长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直到他看了方翰民送来的调查报告,才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根本不像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临时工。 现在亲自听到袁厂长对方翰民的肯定,因为方翰民是技术科的职员,即使言不由衷,老薛也要对这位下属赞赏几句。 袁厂长点了点头,“当初给方翰民调岗位,我还犹豫应该把他放到什么地方,现在看来,让他到技术科是最合适的。” “是啊,以前只知道方翰民懂技术,没想到他的综合能力也这么强,很适合在技术科工作。”老夏附和道。 “幸好我把方翰民调到技术科,否则,你们技术科的这项工作计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呢,薛科长,你说是不是?”最终,袁厂长还是不忘对老薛敲打几句。 “是是是,方翰民同志来到技术科,确实对科里的工作有所促进。”老薛连忙承认。 “岂止有所促进!我估计没有引发一场地震,也有一场暴风雨吧?”难道老袁在技术科安插耳目了?他对技术科的事情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薛科长显得有点尴尬,“这......,科里的老同志在工作上是有些惰性,但大多数同志都是好的。” 袁厂长摆了摆手,“好啦,今天不讨论这个话题了。把你们两位找来,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你们一定也看见了,方翰民的报告中,他在附件里谈了对全厂几项主要工艺技术的分析与建议,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这是老袁给全厂技术主管部门两位主要领导出的题目,他想知道老夏和老薛是否思考过红星制药厂的未来。 总工程师老夏想了想,“附件中,方翰民对一车间磺胺类药物的生产工艺进行了评述,我基本同意他的观点,因为红星制药厂是以生产磺胺类药物起家的,经历一二十年后,一车间的工艺技术确实有点落后了。但二车间的工艺技术大多是方翰民提出的技术方案,有些甚至就是他本人亲手搞起来的,我对他的这部分评述持保留态度。” “附件的评述部分高屋建瓴,显示了方翰民的水平,但他的某些建议,我认为不太切合实际,有点空中楼阁的意味。”薛科长直言道。 “你能说的具体一点吗?比如,哪方面不切合实际?”老袁对此显示出了特别的兴趣。 “正如夏总所言,二车间的工艺技术大多是方翰民提供的方案,他现在提出这样的建议,不是自己否定自己吗?另外,他在建议中提到,加氢还原法是生产对乙酰氨基酚的发展趋势,我认为加氢工艺不可能在实际生产中得到应用。” 能说出这番见解,起码说明老夏和老薛不仅认真看过方翰民的报告,也进行过一番思考,但他们的部分观点,老袁不能苟同,“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关于工艺技术的发展趋势,哪天召集有关人员开个专题会,专门讨论这件事。”...... 完成了薛科长交给他的摸底调查任务后,方翰民终于有了闲暇,但手头没活干,他反而觉得不自在,这种上班时间看报喝茶的状态,让方翰民很不适应,他主动要求薛科长给他分派新工作。 因为方翰民刚完成了一件其他人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完成的重要任务,袁厂长又对他赞赏有加,老薛对方翰民自然有了几分尊重,在考虑给他分派新的任务时,也就多了几分顾虑。 就在这时,厂办通知薛科长去小会议室开会,并特别强调让他带着方翰民一同与会。 当老薛跟方翰民推门进入小会议室的时候,见袁厂长、王副厂长和夏总已经在各自座位上等候。 两人落座后,袁厂长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召集有关人员开会,主要是想就红星制药厂现有产品工艺技术发展趋势进行讨论,大家不要小看这件事,这关系到全厂生存发展的大计,现在有必要重视起来。” 生产副厂长老王对此很不理解,“袁厂长,目前咱们厂的生产经营形式不是很好吗?怎么想起讨论这件事来了?” “说起来,这件事还得感谢方翰民同志,因为看了他写的那份调查报告,让我受到启发,才想到应该把这件事提上日程。方翰民同志那份报告,包括王厂长在内,大家都看到了吧?”老袁一个星期前就把报告给老王看过。 “看是看过了,那份报告对红星制药厂现有工艺技术的评价还算中肯,但后面的建议,我觉得是不是有些多虑了?而且也不切实际。” 袁厂长不同意老王的看法,“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满足于现状,在充满竞争的行业里,说不定一觉醒来,咱们就被落下一大截,到时候再想追赶,那就难了!” 夏总觉得袁厂长把红星制药厂的长远利益放在首位,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作为一厂之长,这是一种负责任的行为,是一件好事,总比那些得过且过,当天和尚撞天钟的厂长经理们强得多。 但任何事情都要分出轻重缓急,方翰民的报告指出了红星制药厂在工艺技术方面存在的很多问题,先解决哪一个,后解决哪一个,依据是什么?只有把这些问题先搞清楚,才有利于做出最恰当的决策。 既然方翰民在报告中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说明他对这些问题至少有过思考,老夏认为,应该让方翰民介绍一下自己的想法,看看是否有道理。 根据总工程师老夏的提议,方翰民分两方面介绍了自己对这些问题的想法。 首先,方翰民解释了提出这些建议的深层次背景,其次,他给出了孰先孰后的选择顺序,并解释了个中原因。 在方翰民看来,什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等等说法,都只是现世的一种预测,他在报告中提出的那些建议和见解,在他的前世,早已成为现实。 比如磺胺类药物的生产工艺,在方翰民的前世,已经发展到第四代技术,红星制药厂采用的第一代生产工艺,一成不变地沿用了将近二十年,他觉得工艺技术的更新换代太慢了!这样的速度怎么适应愈来愈激烈的竞争环境? 二车间的对乙酰氨基酚生产工艺,虽然在方翰民的努力下,现在基本实现了清洁环保的目标,但在前世,生产这种原料药早已采用了绿色环保的生产工艺。 清洁环保并不意味着没有污染产生,只是将产生的污染治理合格了,绿色环保的制药工艺,因为采用独特技术,使生产过程中基本没有污染物产生,从而实现了跟环境的兼容,两者的意义有本质区别。 方翰民强调,他提到的只是红星制药厂现存的两大类主要产品,在工艺技术上的发展趋势,将来的竞争,不外乎质量成本两方面因素,外加一个售后服务,但售后服务属于理念问题,产品的质量成本,除了科学的管理措施,则完全由工艺技术决定,哪个企业的生产工艺领先,其产品的竞争力就越强。 除此之外,方翰民还谈到了产品本身的更新换代问题,因为在前世他就知道,无论哪类药品,真正的临床使用高峰,也就一二十年,如果抱残守缺,必然被时代淘汰。 在阐明了工艺技术发展趋势的背景后,方翰民谈到了他的选择,他认为,如果厂里愿意把这件事提上日程的话,应该首先将二车间的对乙酰氨基酚生产线作为工艺改进的重点。 这样做的理由有三,第一,对乙酰氨基酚作为红星制药厂的支柱产品,它的竞争力关系到全厂的生存发展空间,如果做好了,红星制药厂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第二,对乙酰氨基酚生产过程中产生的污染最大,虽然现在得到有效治理,但尽早消除污染根源,无论对周围环境还是红星制药厂本身,都有积极意义,也有紧迫感;第三,二车间有两条生产线,如果实施深度技术改造,可以先在一条生产线做试验,对市场供应造成的影响最小。 说完这通话,方翰民背靠在椅子上,静候各位领导的反应。 “怎么样?大家听懂小方同志的意思了吗?”袁厂长扫了一眼在座的领导。 “意思当然听懂了,应该说,小方同志把这样做的目的意义都阐述清楚了,但我不明白的是,二车间的工艺技术目前处于全行业领先水平,为什么不选择一车间的磺胺类药物生产线进行深度技术改造呢?你这不是自我否定吗?”老夏确实听的很认真,提的问题也有针对性。 “除了刚才阐明的三点原因,我认为技术进步是每个企业的共同追求,虽然二车间的工艺技术现在处于全行业领先水平,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被哪家企业超越?自我否定是一种勇气,选择二车间的工艺技术做深度改造,就是想让该产品的工艺技术永远走在全国前列,最好将其做成红星制药厂的一块招牌。而一车间的产品不具备这样的意义,不值得这么做。”方翰民解释道。 “对,让生产扑热息痛原料药的工艺技术永远处于全国领先的水平,把红星制药厂的这项技术做成招牌,这个想法既大胆,又富于创意!大家的意见呢?” 第34章 固执的偏见 方翰民的想法既新潮又大胆,袁厂长听得心花怒放,看着他俩一唱一和,其他三位领导都面面相觑,尤其是管生产的王副厂长,认为方翰民提出绿色环保的工艺技术,简直近乎于科幻,实际生产过程中怎么可能实现? 总工程师老夏和技术科长老薛已经多次见识了方翰民说到做到的神奇,虽然他俩也觉得方翰民吹得有些玄乎,但不敢轻易否定,万一真的变成现实,害怕被再次打脸。 被老袁逼着表明态度,王副厂长有点没好气地说:“你就直接告诉我们,你有什么打算吧。” 袁厂长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小方同志的想法很有远见,如果大家没意见,我想对这一设想付诸实施。” “关键是方翰民同志自己对这件事有没有把握?成功的胜算有几成?风险有多大?”老王的一连串问题,既针对方翰民,也是说给老袁听的。 虽然听上去很犀利,其实这都是风险控制的需要,任何一个技术项目在前期准备阶段,都要面对这些问题,方翰民在前世做过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对这套程序太熟悉了,即使没有人提出来,他原本也要把这些问题讲清楚。 方翰民逐一回答了老王的问题,他非常肯定地告诉王副厂长,对于加氢还原工艺,他有十足的把握,唯一的风险是催化剂寿命,但可以通过试验得到完善。 这不是方翰民满嘴跑火车,因为这项技术在他的前世已经成为标准工艺,在他曾经读过的《制药工艺开发》一书中,对该工艺做了非常详尽的描述。 既然方翰民如此有信心,总工程师老夏便不好再说什么,薛科长更是看袁厂长的脸色行事,即使王副厂长,通过方翰民一再的解释和说明,也找不到继续阻挠的理由了。 通过进一步沟通,几位领导达成一致,决定同意方翰民的建议,对二车间的现有工艺进行深度改造,向绿色环保的理想目标迈进。 “事情定下来了,谁来负责具体实施呢?”袁厂长看着大家。 “这还用说吗?方翰民同志提出的建议,当然应该让他负责实施啦!”老夏觉得这不是问题。 “我也认为应该由小方同志具体负责,但这是一个大工程,大项目,小方同志只是技术科的一名普通科员,如果遇到大事需要协调,他以什么身份出面呢?普通科员对外交往,说话分量有多大?” 老王等人不明白厂长的意思,大家相互看着,过了大约半分钟才问道:“袁厂长,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才好?难道要给方翰民配备一名专门跟外界打交道的领导?” “不,不,不,”老袁连连否认,“给他配备一名领导,束缚他的手脚,他还怎么工作?” “直接说吧,你想怎么做?” “技术科不是一直没有副科长吗?我建议把方翰民同志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这对他接下来的工作十分有利。” 除了老袁自己,这是今天这个会上,包括方翰民在内的其他人,第二件没想到的事,第一件是老袁力挺方翰民的建议,执意对二车间的工艺技术进行深度技改。 王副厂长清了清嗓子,“袁厂长,我提个建议,如果会议接下来没有其他议题的话,是不是可以让当事人回避一下?” 袁厂长知道老王的意思,“可以,小方同志,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提前散会。” 方翰民也听出了王副厂长的意思,他急忙起身退出会议室。 “当事人不在场了,大家对我的提议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吧。”方翰民离开后,老袁再次看着大家。 “袁厂长,我们不反对在二车间搞深度技改,但你把一个到技术科工作不久的合同制工人一举提拔为副科长,我觉得此举欠妥。”老王直言不讳地说。 “是啊,身份问题一直是方翰民的硬伤,每到关键时刻,你们就会拿他的身份说事,在提出建议之前,我就考虑到他的身份会成为反对的理由。但是,让方翰民负责如此重要的一件事,他一个普通科员,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如何开展工作?如果不让方翰民负责二车间的深度技改,大家认为谁比他更合适?” 老袁这番话让其他几位哑口无言,说实话,技术科长老薛最反对这项建议,方翰民在两三个月前还只是个临时工,现在摇身一变,不仅成了技术科的工作人员,还要被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几乎跟他平起平坐,这让老薛实在无法接受。 但是,方翰民的工作能力强到令人难以置信,不提他以前为二车间做的贡献,单说他到了技术科做的第一件事,对全厂工艺技术进行摸底调查,这项工作过去几年一直没人愿意接手,也无人敢于接手,方翰民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当时还有人在背后说他不知深浅,但他以自己卓越的见识和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只用了短短两个月,不仅圆满完成了摸底调查,还写出了高质量的总结报告。 袁厂长理直气壮地重用方翰民这样的人才,作为技术科长,老薛根本不服气,但他只是敢怒不敢言,否则,老袁怼他不留情面。 在厂级领导班子里,老夏和老王是两位所谓的技术权威,虽然他俩多次质疑方翰民的技术方案,但每次都被打脸,在技术水平和工作能力方面,他们现在根本挑不出方翰民的任何毛病。 归根结底,无论技术权威老夏和老王,还是技术科长老薛,他们仍然对方翰民的身份和资历纠缠不休,即使口头不明说,却都一直抱有固执的偏见。 实在找不到可以摆上台面的反对理由,但不表态又说不过去,老王显得很无奈,“无论如何,总不能违背国家的干部制度吧?我们不反对方翰民任技术科副科长,但最好想个办法,把他的身份搞得名正言顺,免得人家说我们破坏规矩。” 这话听着虽然有点刺耳,但袁厂长觉得也有道理,“你是说方翰民的工人身份吧?是啊,出任技术科副科长,至少应该有干部身份,但方翰民只是个工人,他的身份确实有点问题,是得想个办法......,”老袁思虑一番,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让人事科给方翰民办个以工代干的手续,大家觉得怎么样?” “以工代干?”王副厂长心想,老袁,亏你想得出来!“以工代干就名正言顺了吗?” “没错,以工代干的身份出任技术科副科长,也不是那么说得通,但咱们还有个破格提拔的前提,两方面因素综合在一起,我认为就名正言顺了。” 老王没想到袁厂长会想出这么一招,他张了张嘴,啥也没说。 “有话就说出来,别藏着掖着。”老王的欲言又止,让袁厂长看着很不舒服。 “你要早说破格提拔,咱们还有必要费事讨论吗?” “破格提拔也有必要讨论,让大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我给大家解释一番,帮你们顺顺气。如果我直接提议破格提拔方翰民,也许遇到的阻力更大,加了个以工代干的条件,各位的抵触情绪总会小一些吧?”老袁对自己这几位副手很了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提什么异议,就是故意不支持厂长的工作,总工程师老夏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同意用以工代干的方式,破格提拔方翰民同志为技术科副科长。” “刚才我就说了,只要名正言顺,我不反对方翰民出任技术科副科长。”这算是老王的态度。 至于技术科长老薛,他不是班子成员,没有表态的资格,只有被动接受厂领导做出的决定。...... 任命方翰民为技术科副科长的红头文件,很快就下发到各基层科室,消息随即传遍全厂,二车间那些熟悉方翰民的人不住地感叹:“这家伙调去技术科才几天?又这么年轻,一下子就被提拔为副科长,真是没想到啊!” 焦铁辉却不以为然,“有什么没想到的?我就想到了!就凭方翰民那身本事,放在哪儿都会出人头地。” “我也觉得是这样,方翰民确实应该出人头地,不过敢于大胆提拔一个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年轻人,说明红星制药厂领导重视人才,有胆有识。” “他也别高兴的太早,就他这么快的提拔速度,厂里很多技术人员肯定不会服他。” “可以不服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解决技术难题光看学历资历没有用,关键要看谁有真才实学。” “其实厂领导比咱们聪明,就方翰民这样的人才,如果继续待在二车间,或到技术科一直当个普通科员,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社会上的企业挖走。现在给他委任个副科长,等于把他拴住了,这件事厂领导做得相当明智。”...... 这份红头文件在技术科内部引发了一场地震,这些平时城府很深的老科员们,再也不顾脸面,有人捶胸顿足,悲愤难忍,“咱们这些人,大多数也是从基层班组干起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要学历有学历,要职称有职称,辛辛苦苦为红星制药厂工作了二三十年,竟不如一个啥也没有的临时工,厂领导眼瞎吗?” “方翰民这提升速度,赶上坐火箭了!提的快,降得也快,提升的越高,摔得越狠!等着看热闹吧” “话是这么说,但这家伙到技术科,干的第一件事就出彩了,一下子得到厂领导的赏识。破格提拔嘛,看的就是工作成绩。” “现在后悔了吧?当初让你搞工艺技术摸底调查,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怕这怕那,要是你接受了那项任务,说不定得到提拔的就是你!” 跟方翰民同一间办公室的商志远,平时跟他很少说话,听见科里同事的议论后,主动找方翰民交流,“听见那些议论了吗?全都是羡慕嫉妒恨!” 第35章 可笑又可怜 技术科的十几名同事不仅学历高,而且年龄普遍都在四十五岁以上,一个个神秘莫测,讳莫如深的样子,方翰民根本溶入不到他们的圈子里。 事实上,方翰民本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他从来就没想溶入任何人的圈子,调入技术科以后,他跟当初在二车间一样,要么全身心投入工作,要么整天捧着本书,同事们不想接纳方翰民这个另类,他也不想跟谁交往。 尽管如此,对于同事们的议论,方翰民也听到了一些,他也看见了有人背着他交头接耳,但他把这些全然不当回事儿。 对于老商的提醒,方翰民报以感激的微笑,“他们愿说啥是他们的自由,我根本就不在乎。” “这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当初你刚到技术科就接受了那么艰巨的任务,吃苦受累的时候没人看得见,这回受到破格提拔,他们心里又不平衡,这都什么心态呀!” “商工,谢谢你的理解!社会这么大,什么人没有?只要不拿他当回事儿,过几天就风平浪静了。” 老商吃惊于方翰民的成熟,“看你年龄不大,没想到心若止水,对这种事情看得这么开?” 方翰民在前世跟各色人等打过交道,见过的大世面不计其数,面对这些市井小人的动作,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商工,要不你说我该怎么办?逐个向他们解释吗?我认为既解释不清楚,也没有必要,我又没动任何人的奶酪,没做任何亏心事,凭啥跟他们解释?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不睬。”...... 在任命方翰民为技术科副科长的红头文件下发两天以后,上午九点多钟,技术科一位姓孙的科员推开了薛科长办公室的门,老薛见来人带着怒气,便关切地问:“这是怎么啦?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老孙一屁股坐在薛科长对面,“谁也没惹我,可我就是觉得厂里这件事做的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你说的什么事呀!” 老孙愤愤不平地说:“薛科长,你说技术科这些老员工,哪个不是工作了二三十年的大学毕业生?至少也有专科学历吧?我们辛辛苦苦为红星制药厂工作了大半生,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调到技术科不到半年的年轻人,厂里这么做,哪有公平可言?” “哦,你说的是这件事呀?”老薛心想,就算这次提拔的不是方翰民,而是技术科某一位老资格科技人员,这帮同事照样有一大堆意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厂里多次征求老薛,问他是否需要配一名副手,老薛坚持不设副科长职位,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平衡手下这些关系。 这次提拔方翰民,由袁厂长亲自主导,薛科长可以置身事外,他不用担心技术科的职员们闹情绪,即使做一些解释说明的工作,也可以表现得很超脱。 “怎么,你认为这是件小事,不值得大惊小怪?”老孙说话仍然带着一股怒气。 “事情当然不小,但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大家应该冷静对待这件事。” “薛科长,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这些人到中年,已经为红星制药厂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人,至今还是个普通科员,看见那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轻轻松松就超越我们,爬到了副科长的位置,你认为我们冷静得下来吗?” “冷静不下来,你们想怎么样呢?大家都知道,提拔方翰民是袁厂长的主意,整件事情都是厂里在操办,跟我没有一点关系。”老薛害怕惹麻烦,赶紧撇清自己。 “我没说这件事情跟你有关,但你是知情人,我来找你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厂领导为啥这样做?他们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问这个呀?”知道不是找自己麻烦,薛科长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说话也比较随便了,“大家都知道方翰民的学历资历都不够升职条件,厂领导以破格的名义提拔他当技术科副科长。” “破格提拔?凭什么给他破格?” “凭什么?”这回老薛找到说话的主动权了,“当然是凭他的贡献呀!这还用问吗?没有贡献,他还不如你们呢,起码你们有学历,有职称,有资历。” “他到技术科才几天?能有多大贡献?”老孙傲慢地说。 薛科长摇头叹息,“唉!怪不得外界说咱们技术科的人故步自封,自我感觉良好,你知不知道方翰民的来历?在他到技术科工作之前,他是做什么的?到技术科以后,他又做了什么?” 老孙一脸茫然,“这些事情跟我们有关吗?我为啥要知道?” “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就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了,方翰民升任技术科副科长的事,也跟你们没有关系!”说完,薛科长不再搭理对方。 “你别这样啊!我到这里向你讨个说法,你总得把厂里破格提拔方翰民的原因告诉我吧?” “如果你想知道原因,那就听我把话说完。” 薛科长向老孙讲了方翰民对二车间和废水处理项目的贡献,“实际上,对二车间的工艺改造,尽管意义重大,但方翰民并没有引起厂领导的注意,袁厂长是通过废水处理项目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真正了解方翰民,还是通过在他调入技术科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对全厂工艺技术调查摸底,他给袁厂长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袁厂长要破格提拔方翰民。” “什么贡献呀!我看老袁也是凭关系,谁跟他关系好,他就提拔谁,即使不符合条件,他还可以破格提拔。” “在我跟前发牢骚,说说这话还可以,但你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如果传到厂长那里,对谁都没有好处。” “怎么,他可以那么做,我说说还不行?” “当然不行,因为你这些话完全是罔顾事实的胡说八道!” “听你这话,你也赞成提拔方翰民咯?你说我胡说八道,我罔顾什么事实了?他那些贡献哪一项鉴定过?我们技术科的人怎么不知道?” 老孙的一连串问题,让薛科长非常反感,“你们整天在办公室养尊处优,外面的事啥也不知道,告诉你吧,按照衡量标准,方翰民的每一项贡献,都够破格提拔的条件!他的贡献有没有鉴定,那是厂里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只要厂里认可就好,因为人家对厂里的贡献有目共睹!” “薛科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领导,都喜欢听话的,这个方翰民不就是因为听你们的话,才得到领导赏识的吗?” 薛科长摇头苦笑了一下,“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跟大街上的泼妇一样胡搅蛮缠呢?通过我跟方翰民的接触,我认为他那种积极服从分配的工作态度不叫听话,而是一种难得的职业素养,那是一种美德。就说他到技术科做的第一件事,计划报上去,两三年过去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任务,人家方翰民二话不说,不仅只用了两个月就完成了任务,而且写出了高质量的调查报告,这能用单纯的听话二字解释吗?” 见老孙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老薛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别瞧不起人,我看了看,放眼整个技术科,就方翰民那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还有他撰写的调查报告,没有人比得上他!”...... 正如方翰民预料的那样,过了大约一个星期,那些议论就烟消云散了,但有人还在等着看笑话,他们认为方翰民有贡献,没资历,即使当上技术科副科长,因为没人服他,将来一定没法开展工作,到时候一定很尴尬。 正式任命方翰民为技术科副科长以后,袁厂长把总工程师老夏、技术科长老薛和方翰民再次召集到自己办公室,一是明确技术科的正副科长分工,二是给方翰民交代任务。 老袁明确表示,技术科长老薛的权力和管辖范围没有丝毫改变,副科长方翰民主抓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正副科长之间没有从属关系,不得交叉管辖。 说白了,就是老薛还管以前那一摊子,方翰民的工作仅限于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不跟技术科的日常工作惨合,但袁厂长特别强调正副科长没有从属关系,管辖范围不许交叉,其目的主要是禁止薛科长干涉方翰民的工作,让方翰民专心致志,独立主持二车间的深度技术改造。 这些内容都要形成文字,白纸黑字将成为技术科的工作守则,使正副科长的管辖范围有章可循。 在向方翰民交代任务的时候,老袁明确指出,方翰民今后直接向总工程师老夏和厂长汇报工作,需要技术科配合时,只要向科长提出来,其他工作人员不得拒绝,需要技术科以外的机构配合工作,可向总工程师老夏或袁厂长提出申请,由他们出面协调。 接受任务后,方翰民承诺尽快制定出工作计划。袁厂长知道,以方翰民一贯的高效率,不用给他制定时间表,方翰民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拿出结果。 听到这里,技术科长老薛才回过神来,提拔方翰民为副科长,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既然方翰民不动他的奶酪,老薛的心也就放宽了。虽然老袁强调他跟方翰民之间没有从属关系,方翰民直接向夏总和厂长汇报工作,意味着他不能干涉方翰民的事务,但说实话,他对方翰民负责的深度技改,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厂领导不让他沾边,老薛觉得自己正好乐得个清闲。 与其说方翰民被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不如说厂里在技术科设了个深度技改办公室,而方翰民就是办公室主任,或者叫项目负责人,那些对提拔方翰民一事耿耿于怀的人,老薛觉得他们自不量力,既可笑又可怜,人家方翰民的能力得到厂领导的高度认可,他有这样的本事,你们嫉妒他,就算把你们提拔到这个岗位,你们行吗? 第36章 遵从一般程序 回到技术科,老薛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方翰民安排新的办公室,虽然任命方翰民的红头文件已经下发三四天了,但老薛一直在考虑,应该给他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办公室。 方翰民毕竟只是个副科长,老薛认为他的办公条件不能完全跟科长一样,但应该比一般工作人员稍微好一点。其实,在八十年代初,即使科长办公室的标配,也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木质椅,以及用于接待的长条椅,当然,还有一套茶具和一只暖水瓶。 办公桌椅当然一件也不能少,暖水瓶也必须有,老薛决定不给方翰民的办公室配备茶具,以此显示跟科长办公室的区别。 打定主意之后,薛科长找到方翰民,“科里准备给你调一间单独办公室,现在有两间屋供你挑选,一间朝阳,面积稍微小一点,一间在阴面,但面积要大几个平方,你要哪一间?” 尽管已经被任命为副科长,方翰民并没觉得跟以前有什么不同,所以,他对调不调办公室根本不在乎,“哎哟,现在这样就很好,还需要调办公室吗?” “你是副科长了,办公条件必须得到改善,挑一下吧,你选哪一间?” 方翰民喜欢安静,不希望被打扰,阴面的房子采光不好,即使串门也没人愿意进去,“那就阴面那一间吧。” “阴面很少见到太阳,冬天阴冷潮湿,你考虑清楚了?” “我年轻,不怕冷,无所谓。” 老薛让办事员往方翰民的办公室摆放了必要的物品,办事员要帮他打扫卫生,被方翰民谢绝了,“你有自己的工作,快去忙吧,卫生我自己打扫。” “方科长,你别客气,这间办公室空了很长时间,地面桌面都很脏,我帮你好好清洁一下。” “你还有一摊工作,真的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行,谢谢你!” 见方翰民执意不让帮忙,办事员只好作罢,“好吧,方科长,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可以去找我。” ...... 方翰民决定采用加氢还原工艺,对二车间进行深度技术改造,他首先拟定了工作计划,并将其报送到夏总办公室,按照程序,老夏看过以后,要将方翰民的工作计划转送到袁厂长那里。 在计划中,方翰民对每一步的工作内容进行了描述,并提出了物资和人员需求,还做了资金方面的预算。 因为这次技改涉及到的情况更加复杂,技术更为超前,跟前几次的工作方式不同,方翰民决定遵从技术开发的一般流程,先从实验室做起,再经过中间放大试验和工业化试验,最后过渡到工业化生产。 遵从传统技术开发流程,并不是方翰民对加氢还原技术没有把握,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打消夏总和袁厂长的顾虑,特别是总工程师老夏,以前多次质疑方翰民的技术方案,这次也不是很放心,只是因为方翰民的计划得到袁厂长力挺,碍于老袁的情面,他才没有极力反对。 不管过程怎么样,起码程序上符合一般流程,老夏对方翰民的工作就会大力支持,如果还跟前几次一样,直接在二车间的大型设备做试验,老夏的反对声音一定会更大,方翰民对此很清楚。 在动手试验之前,方翰民的第一要务是组建研发团队,他提出了一个十二人名单,根据袁厂长授权,方翰民可以在全厂挑选需要的职工,实验室的规模和布局,完全按照他的要求操办。 红星制药厂以前根本不重视技术开发,既无专门的科研机构和从业人员,也没有正规实验室,虽然方翰民制定了工作计划,但一切却要从零开始。 为了组建研发团队,方翰民提出的十二人名单,其中十人为实验室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其余二人为化验员,因为研发团队属于独立机构,检测化验只能自己配套。 研发团队需要的试验工人,方翰民准备从他比较熟悉和了解的二车间抽调,他觉得以焦铁辉为首的几名工人,就是很好的试验工。让他感到比较头疼的是技术人员的选择,因为除了他自己,实验室还必须有技术人员辅助,但方翰民对红星制药厂现有技术力量根本不了解,如果请夏总或袁厂长从全厂选调,一旦他们选调的技术人员资格老,方翰民担心自己不好驾驭。 所以,为实验室选调技术人员的事,方翰民没有向夏总或袁厂长求助,他直接去找人事科长老侯。 方翰民跟老侯有一点渊源,通过几次接触,特别是老侯为他解决合同制工人身份可谓竭尽全力,让方翰民非常感动,两人已经是老熟人,见面后方翰民也不像前几次那么拘谨了。 作为人事科长,方翰民破格提拔技术科副科长的事,虽然老侯没有参与其中,但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因为方翰民的职务变更后,其人事档案也要随之变更。 老侯也没想到,方翰民调进技术科还不到半年,就被破格提拔为副科长,他对方翰民的提拔当然感到高兴,见面后,老侯关切地问:“新官上任,这几天一定很忙吧?” 在老侯面前,方翰民还有几分腼腆,“什么新官上任呀,侯科长,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就是带着一帮人干活。” “领导都是带着一帮人干活,我也一样,甚至袁厂长不也是带着厂领导班子里的一帮人干活吗?但你现在带着一帮人干活,跟在二车间那时候不一样啊!现在你是技术科副科长!” 方翰民也知道现在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他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官位上,他跟老侯关注的重点不一样,“是啊,从本质上讲,的确是这样。” “唉,你到我这里,不是有事吧?” “哦,光顾说话了,侯科长,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你知道咱们厂有没有分配来七七年以后考入大学的毕业生?” 老侯想了想,“七七年恢复高考后,八一年分来第一届毕业生,到现在已经连续四年,虽然不多,但每年都有四五名大学生分配来厂,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方翰民告诉老侯,他想从厂里的这几届大学毕业生中,挑选几人到他的研发团队工作,“侯科长,请你帮我看看,他们学的都是什么专业?” 侯科长打开人事档案柜,拿出十几份人事档案,逐一翻看后说道:“跟你需要的专业完全相同的,一个也没有,相近专业的倒是有几个。” “相近专业......,”方翰民只犹豫了片刻,“相近专业的也可以,有几个?”“我看看,相近专业的,一共有六人。” “这些人我都要了,侯科长,他们现在在哪个部门工作?” 老侯把六份档案归到一起,又看了一遍,“两位在基层当技术员,四位在机关科室工作。” “哦,”方翰民显得有点沮丧,“在基层当技术员的,也许愿意到我们那里工作,但厂部机关科室的就不一定了!” “很难说,要不我帮你问问他们?” 两天后,侯科长给方翰民反馈消息,两名在基层当技术员的年轻大学生,愿意到方翰民的科研团队工作,机关科室的四名毕业生,只有两名愿意搞科研。 “侯科长,请你马上给愿意到科研团队工作的技术人员办理调动手续,让他们尽快到我这里报到。” 老侯转身要走,方翰民又叫住了他,“侯科长,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想从二车间的酰化工段调五六名工人,这事儿你说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大学毕业的技术人员都调来了,普通工人更没说的,全厂一盘棋,哪里需要人,就往哪里调,这是人事工作的一项内容。” “我不就是从那个工段调出来的嘛,一下子从那里调走五六名工人,我怕二车间和工段的领导说我挖墙脚。” “嗬,你想的倒挺复杂,但工作需要,谁也不能阻拦!” 方翰民把打算调来的人员名单交给侯科长,剩下的事,他就不管了。临走时,老侯告诉方翰民,说他小舅子过段时间要来他家做客,希望方翰民到时候去他家一叙。 过了两天,人员全部到齐,方翰民给十几名员工开了第一次会,他简单介绍了组建科研团队的目的、意义和接下来的任务。听了他的介绍,焦铁辉可能觉得自己跟方翰民很熟,便问了一句,“方科长,你是说咱们开发这种技术,是为了取代二车间的现有工艺?可是,二车间现在很好啊!” “今天很好,并不代表明天也很好,技术进步没有止境,你不进步,别人就会超越你!我们这项工作的目的,就是不让别人超越!” 对面的十几位新同事,有一多半年龄都比方翰民大,看着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不敢相信这就是技术科的副科长。特别是两位七七、七八届大学生,他俩要比方翰民大好几岁,听着方翰民侃侃而谈,他们认为这只不过是纸上谈兵。 方翰民在前世做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的时候,特别注重团队的执行力,他要把这个名词引入新的团队,在第一次会议上,特别强调执行力的重要性。 “方科长,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执行力这三个字,你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个名词的含义吗?执行力是不是绝对服从?”那位七九级毕业生,跟方翰民是同龄人,他没有不服方翰民的意思,只是觉得从方翰民嘴里说出来的这个名词很新颖。 “首先,我要说的是,执行力跟绝对服从完全是两回事,另外,绝对服从带有盲目性,执行力是在正确决策的前提下,按时、按质、按量,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我这样说,不知大家是否理解?” 一位来自二车间酰化工段的工人说了一句,“方科长,你的执行力,在我们以前的工作中早就见识过了!” 第37章 试探(1) 除了来自二车间的几名试验工,其他人也许不知道,方翰民就是个工作狂,他不喜欢坐而论道,夸夸其谈,无论任何事,在要求别人做到的时候,他必定首先做到。 接到去技术科工作的通知后,几位年轻大学生非常高兴,当他们最终知道在技术科工作并不是坐办公室,而是在实验室做试验,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当他们了解到这个机构的领导,只是个一无学历二无资历的年轻人,他们显得更加失落,但事已至此,又不可能要求返回原来的工作岗位,只好选择留下来。 在科研团队的第一次会议上,几位大学生见识了方翰民的庐山真面目,虽然很年轻,但其言行举止显得很成熟,特别是方翰民的理念,还有他在介绍科研项目时显示出来的素养和学识,让几位年轻人觉得比他们大学时期的老师有过之无不及。 当然,在几位大学生看来,方翰民也许有纸上谈兵的嫌疑,起码嘴上讲的头头是道,给他们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至于这位年轻的副科长究竟有没有真本事,他们只能拭目以待。 厂里给科研团队的实验室,位于红星制药厂东北角,这里有一排平方,最初准备当做全厂的中心化验室,后来因为每个车间都有各自独立的化验室,中心化验室没能组织起来,这十间平房就没派上用场,有几年曾经被当做仓库,供销科的保管员嫌这里离办公室太远,没人愿意往这边跑,便把仓库搬走了,这些房子就彻底闲置起来。 方翰民请求厂里对这排房子进行修缮,并对周围环境进行美化,与此同时,他向供应科提出了科研仪器设备和原材料采购清单,这些要求都得到袁厂长的无条件支持。 半个月后,不仅房屋修缮完毕,周围环境得到美化,通往这里的道路也扩宽了,而且实验室的水电气已经接通,科研仪器设备和原材料也陆续到货。方翰民将手下人员分为两组,一组由七七级的蒋国新和七九级的万程负责,二组的负责人是七八级的徐辉和七九级的郭鹏。 加氢还原工艺,首要问题是催化剂制备,如果解决了催化剂的制备问题,这项工艺技术的难题就至少解决了一半。 根据方翰民在前世对这项工艺技术的了解,使用对硝基苯酚做原料,采用加氢还原法生产对乙酰氨基酚,最好的催化剂是pd/c(即钯碳催化剂),这种催化剂的制备工艺与性能评价流程,在方翰民的前世已经相当成熟与规范,他只需在实验室重复试验过程,让科研团队见识一下未来科技的神奇之处,也给袁厂长和夏总一个交代。 根据四位大学生的专业特点,方翰民让一组负责催化剂制备,使用的仪器设备自然要由他们自己进行安装调试,二组负责催化剂的性能评价,因为这项工作要在催化剂制备完成后才能开展,所以,订购的仪器设备稍后才能到达。 二组的员工暂时没有实验可做,方翰民把事先绘制的催化剂性能评价工艺流程图,交给二组的负责人徐辉和郭鹏,让他们结合操作规程,对这项试验有个感性认识。 徐辉是七八级的大学生,当年他是以往届生的身份参加高考的,在年龄上比方翰民足足大了六七岁,虽然内心也对方翰民不服气,但表面上还是有老大哥的样子,对方翰民吩咐的工作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 同组的郭鹏在七九年以应届高中生的身份参加高考,那时候没有学霸这个名称,但这家伙在高中阶段是全校有名的学习尖子,否则,在升学率极低的年代,也不可能考入国内名校。因为他跟方翰民是同龄人,他总想找机会试探一下方翰民,以此检验这位年轻的副科长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 一天上午,方翰民从二组经过,当时他们正在对即将开展的试验进行讨论,郭鹏突然喊了一声,“方科长,请留步!” 方翰民转身回来,“郭鹏,你有什么事?” “有几个问题,需要向你请教。” “请教谈不上,相互探讨吧。什么问题?请讲。” “液相还原法用氢气做还原剂,谁都知道氢气在任何溶剂中的溶解度都非常低,它跟原料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你说它们怎么进行反应?就像我找女朋友,我跟人家没有见面接触的机会,怎么能找到女朋友?”郭鹏说话倒很风趣,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但道理真是那么回事儿。 方翰民也跟着笑了笑,“是的,没有接触,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是,有个叫‘比表面积’的名词,我相信你一定比我清楚它的意思。” “比表面?我在大学里学过,当然知道它的意思。” “我就说嘛,大学生知识面广,这种小问题对你不在话下。回到你刚才的问题上,咱们使用的钯碳催化剂,具有极高的比表面积,附着于催化剂骨架上的金属钯,对氢气有特殊的吸附能力,大量吸附于催化剂比表面的氢气,跟物料的接触机会和接触时间大幅度增加,而氢气对于碳氧双键的还原作用和选择性都非常理想,这就是在钯碳催化剂存在下,加氢还原工艺的基本原理。”方翰民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本来以为方翰民没读过大学,徐辉和郭鹏都想看到他回答不出问题的尴尬相,没想到这个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同龄人,不仅圆满回答了问题,而且概念清楚,逻辑清晰。 八十年代中期以前,钯碳催化剂在国外才刚用于工业化生产,国内这方面研究还没起步,在徐辉和郭鹏的大学阶段,有关专业虽然设置了固体触媒的课程,但并未涉及钯碳催化剂的制备与应用。方翰民的回答,将要阐述了钯碳催化剂的作用原理,让两位新时期的大学生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但是,郭鹏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年轻人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想继续试探方翰民,“方科长,如果你有时间,我还想跟你探讨几个问题。” “这就对了,探讨,咱们相互探讨。不过,你要是把对我的称呼改正一下,那就更好了。” “对你的称呼有问题吗?不称呼你方科长,我该怎么称呼你?” “郭鹏,咱们这些人基本年龄相当,个别的最多也就大几岁,称兄道弟有点俗,单位也不允许,我觉得同龄人之间,最好直呼其名。” “但你毕竟是副科长,我的称呼又没把你往高抬,有什么不合适的?” “还是直呼其名吧,不要称职务,这样显得亲切。” “好吧。我的问题是,加氢还原属于气--液反应,你给出的条件是在常压下操作,但教科书和一般技术资料都说,气--液反应最好在加压条件下进行,而且液体上方的压力越高,溶入液体的气体溶质就越多,对反应就越有利。咱们的加氢反应为什么不能在压力下进行呢?”郭鹏也许有自己的目的,但他能提出这样的问题,显然是动了脑筋的,这种问题具有一定的技术含量。 方翰民平时话语不多,但他喜欢跟别人探讨技术问题,“没错,根据亨利定律,溶液上方的气体压力越高,气体在溶液中的溶解度就越大,但这一规律在液相加氢反应中基本不适用。原因有二,第一,氢气跟其他气体不同,压力的增减,对其在溶液中的溶解度影响不大,但对设备的要求却成倍提高,因为氢气的穿透性特别强,而且极易发生爆炸危险,一般的设备和密封措施很难满足其要求,增加压力的收益,得不偿失。” “第二,加氢还原法的成功与否,取决于钯碳催化剂对氢气的吸附效果,而不在于氢气在溶液中的溶解度,增加氢气的压力,跟催化剂的吸附效果几乎没有关系。综上所述,本工艺没有必要在压力下操作。” 虽然对方翰民的回答暗暗称奇,但郭鹏仍然不露声色,“我也查了一些技术资料,在加氢还原反应中,原料的转化率和催化剂的选择性都很重要,实际操作时,应该如何平衡这两项指标?或者说更应该注重哪项指标?” “转化率和选择性都不可偏废,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催化剂的选择性更加重要,比如,某种催化剂对原料的转化率很高,但选择性不好,尽管原料都被转化了,但得到的不是目标产物,转化率再高也没有意义,甚至是对原料的浪费。好在咱们采用的钯碳催化剂,选择性接近百分之百,把转化率控制在一个适当范围就可以了。” “既然催化剂选择性这么好,为什么不追求更高的转化率呢?”郭鹏追问道。 “这就涉及到量变质变的哲学问题,在适当的转化率条件下,催化剂的选择性接近百分之百,如果非要追求更高的转化率,必然延长反应时间,随着物料接触时间的延长,催化剂的选择性随之下降,副产物逐渐增加。中国传统文化提倡中庸之道,凡事追求极致,伴随而来的将是意想不到的后果。” 本来是个纯技术问题,方翰民在解释技术原因的同时,不仅跟哲学联系起来,还加入了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理解,谁能相信面前这位年轻的副科长,只是个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普通工人? 对于郭鹏提出的一连串问题,别说包括夏总在内的红星制药厂这些老大学生,即使徐辉和郭鹏曾经就读高校的副教授和教授们,也难以做出如此高水平的回答。 前世的方翰民在自己的整个求学生涯中都是学霸级人物,虽然理科是他的主攻方向,但他注重提高自己的综合素养,从大学本科到牛津读博期间,他的选修课对文史哲一直都有涉猎,所以,他能够从不同角度解读一个纯技术问题。 郭鹏不再提问了,他知道自己的问题难不倒方翰民,让他跟徐辉都不理解的是,面前这位同龄人,要学历没学历,要资历没资历,这些知识是从哪里来的?自己当年好歹也是学习尖子生,现在跟人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第38章 试探(2) 用于催化剂制备的仪器设备已经安装完毕,一组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只需调试一番,就能正式开展工作了。 催化剂制备大部分依靠手工操作,但其工艺指标则由仪器设备控制。由于当时的条件所限,比如,活性炭的粉碎和过筛,只能在一台分批操作的设备中进行,还有钯盐的浸渍,需要十分仔细的人工操作,这对操作人员的熟练程度和责任心是个考验。 在仪器设备调试期间,方翰民到一组查看工作进展,见焦铁辉正在蒋国新的指导下,在专用设备中练习活性炭的粉碎过筛,另外两名工人在万程指导下练习钯盐溶液的浸渍。 名义上是蒋国新和万程两位技术人员指导工人操作,实际上他们的操作水平比工人强不了多少,见方翰民在旁边观察,同样来自于七九级的万程,也许在私底下跟二组的郭鹏有过什么默契,郭鹏试探了方翰民的理论水平,万程想试探一下方翰民的动手操作能力,他主动转身跟方翰民打招呼,“方科长,你看我们是不是有点笨手笨脚?” “万事开头难,谁都一样,操作时间长了,自然就熟练了。” “听说方科长以前都是在大型设备中做试验,想必实验室的操作应该做得更好。我们都是头一回,不知方科长能不能给我们做个示范?” 在前世,方翰民的制药科学博士论文,就是在牛津大学的著名实验室完成的,参加工作后,他在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当项目主管,除了周末和节假日,更是天天泡在实验室里,跟那时做的生物化学尖端实验相比,活性炭的粉碎过筛和钯盐溶液的浸渍,对他来说根本没有难度。 方翰民没有多想,他觉得做一下示范也是应该的,“没问题,不过你在说话时,最好把一口一个方科长省去,有事说事。” “我又没叫错,你就是科长,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只是觉得听着不顺耳,不如直呼其名。” 方翰民走到试验台前,从操作工人手中接过器皿和工具,无论溶解、搅拌、溶液转移,还是过滤洗涤,都做的十分熟练,而且没有浪费一滴溶液,这一点是需要引起重视的,因为钯是一种比黄金还要贵重的金属,哪怕浪费一点,造成的损失也是显而易见的。 从头到尾整套操作做下来,用了将近两小时,在此期间,方翰民全神贯注于手头的工作,每一步都做的一丝不苟,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入神了,接近尾声时,一位操作工禁不住赞叹,“方科长,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旁边一位同样来自二车间酰化工段的操作工立即纠正,“方科长可不止这一手,他有好多手,这几年,咱们还少见了吗?” 万程和徐辉也频频点头,“这操作手法,太专业了!简直是专业中的专业!” 放下手头的器具,方翰民露出怪异的微笑,然后转身问道:“我的操作手法专业吗?” “方科长,没想到你的实验室基本技能这么好,不仅动作特别规范,而且非常严谨,说句不恰当的话,我们这些经过专业培训的人,跟你相差太远了!” “专业培训?哈哈哈!”方翰民的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洗过手后,方翰民准备离开,万程再次叫住了他,“方、方科长,我还有一个问题向你请教。” “你请讲!刚才说好了,咱们这里只有探讨,没有请教。” “活性炭本身就是一种多孔物质,按理说可以直接使用,为什么还要将其研磨成超细粉末呢?” “昨天我跟郭鹏探讨问题时,提到一个技术名词,叫比表面积。普通活性炭确实是多孔物质,但它的比表面积还不够大,如果将其研磨到一定细度,比表面积就能大幅度增加。比表面积是催化剂最重要的效能指标之一,研磨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这一指标。”方翰民解释道。 “根据有关定义,粒径越小,比表面积越大,我们是不是应该追求更小的研磨细度呢?” “理论上是这样,但试验结果表明,颗粒尺寸小到一定程度后,比表面积的增加并不十分明显,即使随着颗粒尺寸的进一步降低,比表面积有所增加,但其加工难度更是显著增加,因为加工难度跟比表面积的增加不成正比,实际工作中人们并不追求活性炭粒径的最小化。”...... 按照方翰民给定的试验条件,在半个月内,第一小组便制备出第一批钯碳催化剂,经过老化处理后,即可用于对硝基苯酚的加氢还原试验,也称作钯碳催化剂的评价。 制备过程对催化剂性能影响很大,老化处理对催化剂的活性和使用寿命却是至关重要的,在老化试验过程中,徐辉和万程对方翰民给定的工艺条件有所怀疑,“为什么老化温度必须是300c,时间必须是24小时?反正都是试验,为什么不能在250c、280c或320c试一试?老化时间为什么不能是15小时、20小时或30小时?” 听说两位技术人员的质疑后,方翰民不仅没有产生其他想法,反而认为技术人员敢于提出问题,是值得鼓励的。因为催化剂比较贵重,容不得更多的浪费,方翰民只给出了另外两组老化试验条件,分别是280c、30小时和320c、20小时。 为了将三组试验条件下的催化剂区分开来,方翰民将他给定的300c、24小时老化条件标记为第一批,将另外两组老化条件下的催化剂分别标注为第二批和第三批。 制得第一批催化剂以后,二组的催化加氢试验装置已经准备就绪,根据方翰民的建议,他们首先要对第一批钯碳催化剂进行评价。 按照方翰民给出的试验条件,二组利用第一批催化剂进行了加氢还原反应,六小时以后,评价试验结束,通过化验室分析测试,催化剂对目标产物的选择性达到99.5%,转化率为62%。 评价试验继续进行,延长反应时间,催化剂的选择性基本不变,转化率的提升非常有限;缩短反应时间,对催化剂的选择性基本无影响,但转化率迅速下降到55%。 一个星期后,一组完成了第二批钯碳催化剂的制备与老化,二组在同等条件下做了评价试验,结果,这批催化剂的选择性最高达到了98.5%,而转化率只有50%左右。 第三批钯碳催化剂的评价试验在一个月后完成,数据显示,其选择性最好的结果只有97%,转化率为55%。 数据不会撒谎,按照不同条件制备三个批次的钯碳催化剂,只有方翰民给定的第一组工艺条件,制备的催化剂无论选择性和转化率都是最好的,其他两组工艺条件,显然不是制备钯碳催化剂的首选。 方翰民领导的科研团队用了不到半年时间,从催化剂制备到效能评价,完成了加氢还原法制备对乙酰氨基酚的小试研究,他准备对这段时间的实验室工作做个总结,然后转入下一阶段的中间放大试验。 接到工作总结的安排后,蒋国新等四位技术人员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的印象中,这种项目的技术开发,即使在实验室做小试验,没有两三年也不可能把课题做完,方翰民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想结题,是不是太仓促了? 四位技术人员以他们在大学期间的见闻,对比方翰民的决定,他们怀疑方翰民是否懂得科研工作的一般流程。 “方科长,小试就这样结束了吗?” “对,实验室的工作基本结束了,接下来咱们要准备中试放大试验。” “可是,这才三四个月,咱们也仅仅做了三组工艺条件的对比实验,这样结束小试,是不是有点太不严谨了?”以郭鹏为代表的四位技术人员,说话非常直率。 方翰民不喜欢拐弯抹角,他很适应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哦,你们认为小试做得不严谨吗?好吧,大家去我办公室,咱们详细探讨一下,我想知道哪些方面做得不严谨。” 从别的办公室临时借来几把椅子,方翰民跟四位技术人员围坐在一起,他想营造出一种促膝交谈的氛围,“你们四位谁先说说,前一阶段的实验室工作,咱们在哪些方面做的不够仔细?” 郭鹏一马当先,“在大学期间,我们跟着老师也做过一些科研项目的研究开发,虽然只是当助手,但也知道了一般的技术开发流程。在前段时间的试验中,无论钯碳催化剂的制备,还是效能评价,咱们才试验了三组不同的工艺条件,我觉得太少了,有点随意,太不严谨。” “我同意郭鹏的说法,这么短时间结束小试课题,太仓促!怎么也应该用两三年时间,对各种可能的工艺条件进行试验,即使其他工艺条件不可行,通过试验加以验证,也有说服力。”万程紧接着附和道,他跟郭鹏确实有默契。 方翰民暂时未做置评,他看向七七级的徐辉和七八级的蒋国新,“两位大哥也谈谈你们的见解。” “跟他们差不多,我们也有类似看法。” 方翰民点了点头,“意见提的很好,但感觉有点笼统,不知你们能不能把事情说得更加具体一点?” 万程似乎早有准备,“比如,我觉得在催化剂的制备过程中,应该进一步试验活性炭的不同粒径,浸渍不同浓度的钯盐溶液所得催化剂,在不同活化条件下,其催化效能有什么不同。” “根据不同工艺条件制备的催化剂,在不同加氢工艺条件下,对加氢反应的不同影响,也需要通过多批次的试验加以验证。这些工作没有两年时间,是不可能完成的。”郭鹏跟万程一唱一和。 从两位同龄人的发言中,方翰民看到的只是他们的责任心,他对此感到欣慰,这总比那种得过且过的工作态度强得多! 但是,方翰民为了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组建科研团队的目的,可没打算在实验室慢条斯理地做试验。 第39章 表面文章 方翰民理解几位年轻技术人员的质疑,赞赏他们科学务实的工作态度,但他实在没法向他们解释其中的原因。 钯碳催化剂的制备和加氢还原技术,在方翰民的前世已经是相当成熟的工艺,方翰民给出的催化剂制备和用于评价的工艺条件,已经是被无数试验和生产实践优化的结果,在他前世的有关行业得到了普遍应用,面对如此优化的工艺条件,再做其他条件的试验验证,在他这里完全是多此一举。 组建科研团队,并不是要从实验室开始研究钯碳催化剂的制备方法和加氢还原工艺,方翰民的目的只是想做给外人看,让他们知道,二车间的深度技改是建立在一系列基础工作之上的,并以此打消领导们的顾虑。 用一般的试验流程衡量,小试阶段的工作确实比较粗糙,因为有非常优化的工艺条件,方翰民根本就没打算在实验室费工夫,但他又不得不面对四位年轻技术人员的质疑。 在不能说出真实原因的情况下,方翰民略显无奈地说:“你们的意见很有道理,但二车间的深度技改是一项比较紧迫的任务,咱们不能按部就班地在实验室对多项工艺条件进行一一验证,不过,已经进行有限验证的试验结果,也能很好地说明问题。” “你是说后来给出的两组试验条件吧?结果是能说明一些问题,但我们认为还是远远不够,作为这么大的项目,基础工作即使做得再细也不为过。” 方翰民可不想跟几位技术人员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们不是想做试验吗?以后有你们做不完的科研项目。为了不在刚才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他想了个缓兵之计,“如果你们有兴趣,等把二车间的深度技改任务完成了,咱们可以回到实验室,回过头来对其他工艺条件进行详细验证。” 方翰民毕竟是他们的领导,四位技术人员尽管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最终也要服从方翰民的决定。 有了小试做基础,在确定中试方案的时候,方翰民把工作主动权交给两个小组的技术人员,他在一旁观察,他想看看四位技术人员当中,哪位更胜一筹。 几天以后,四个人把各自的方案交给方翰民,为了做到尽量公正,他把四人召集起来,让他们介绍各自方案的特点,然后对每个人的方案进行无记名投票表决。 虽然不对具体方案发表点评,但方翰民要参与每个方案的表决,在对投票规则进行说明后,五人开始对四套方案投票。 几分钟后,方翰民向大家宣布投票结果,徐辉两票,万程一票,蒋国新一票,郭鹏两票。 显而易见,四位当事人,每人都把票投给了自己,徐辉和郭鹏各自多得的一票,是方翰民投给他俩的。 虽然不用解释,但方翰民认为,徐辉的催化剂制备方案,考虑到了实际操作的便利性,跟他同组的万程,则过分拘泥于实验室小试过程的限制。 郭鹏的方案不仅跟小试流程相结合,也充分考虑了加氢反应的特殊性,因为氢气是一种极易发生爆炸的危险气体,他在自己的方案中,把工艺流程跟安全问题结合起来考虑,这是一大亮点,而同组的蒋国新只注重工艺技术,对安全问题有所忽视。 但方翰民强调,每个小组是个整体,没被选中的方案,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比如万程的方案,就让实验室验证的结果得到充分体现,蒋国新的方案虽然对安全因素重视不够,但加氢过程易于控制,在拟定最终方案时,这些优点都需要吸取。 中试过程除了验证小试阶段取得的结果,还要对工业化生产的条件进行模拟,设备尺寸扩大了,自然也需要扩大场地面积。方翰民把情况向老夏作了汇报,请他帮助解决场地问题。 总工程师老夏没有动用资金和调配全厂固定资产的权力,听了方翰民的汇报,他需要向袁厂长汇报,老袁一直关注方翰民团队的工作进展,听到这一消息当然很高兴,但他希望听方翰民的亲自汇报,“你通知方翰民,咱们三人在这里开个会。” 就在袁厂长办公室,方翰民再次汇报了小试阶段取得的结果,并提出了中试阶段需要厂里解决的场地和资金问题。 袁厂长颇有兴致,“很好!不到半年时间,你们就做了这么多工作,效率还是那么高,了不起!下一步做中式,涉及到资金和场地问题,资金倒好办,现在二车间的对乙酰氨基酚效益很好,厂里不缺这点钱,关键是场地,全厂还有空置厂房吗?” 老夏不了解这方面情况,“问问后勤部门吧。” 袁厂长抓起桌上的电话,刚要拨号又放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小方同志,你做没做过评估,中试需要多大面积的厂房?水电气等公用工程,需要怎么配套?” 方翰民有备而来,他把中试需要的厂房面积、水电气配套工程和需要增加的人员数量,向厂领导做了详细说明。 “就这些吗?”因为心情大好,袁厂长一副不在话下的神情。 “就这些,中试完成后,准备直接搬到二车间的生产线上。” “不做工业化试验了?那可是既省钱,又省时间。中试需要的资金人员都不成问题,关键是厂房,我问问后勤部门再说。” 老袁再次拿起面前的电话,向后勤部门询问了一通,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任何闲置的正规厂房可以利用,只有空置了多年的一处原料仓库。 “有多大面积?”方翰民迫不及待地问。 “比你需要的面积还稍微大一点。” “那就好!”方翰民的要求也不是多高,只要有个场地就行,有个现成的场地,至少比重新找地方新建厂房节省时间。 “我这就吩咐有关部门把仓库清理出来,再接上水电气,尽快满足中试的需要。”袁厂长当即拍板应承。 尽管让科研团队的四名技术人员提出了各自的中试方案,还搞了无记名投票,选出了相对较好的方案,但这些都是方翰民做的表面文章,目的是让外界看到,他对各位技术人员给予了充分的尊重。 实际上,方翰民最终给出的有关中试的工作计划、试验方案和工艺流程等,仍然是自己原来的设想。因为他在前世掌握了成熟的钯碳催化剂制备技术和加氢还原工艺,只是按照那些工艺条件,通过小试和中试重复一下,给科研团队的成员增加一点感性认识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劳神费劲地另起炉灶呢? 团队中的几名技术人员看了方翰民提供的试验方案和工艺流程,觉得虽然跟他们的方案很不一样,但也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毕竟他们的方案都是建立在小试基础之上的,而前阶段的小试正是在方翰民的技术方案上开展的。 在中试装置建设期间,虽然有专业施工队负责设备安装,方翰民还是让团队的技术人员参与其中,让他们感受大型设备跟实验室装置的差别。 ...... 这天下午,方翰民接到人事科长老侯打来的电话,“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 “侯科长,以前你跟我说过很多话,但不知道你指的哪方面内容?” “刘建生今天来我家做客,你想不想跟他见一面?” 方翰民非常惊喜,“刘工今天要到你家做客?太好了!我早就想跟他见面,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那就下班后到我家一聚?” “好好好,谢谢侯科长!” 下班后,方翰民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两瓶地方名酒和一条大前门香烟,还有一些水果,傍晚六点前,他提着这些礼物,出现在老候家的门前,伸手在门上轻敲了几下,老侯开门迎接,同时转身朝里面喊道:“建生,你看谁来了?” 侯科长家住的是两室一厅的老式格局楼房,也许为了给小舅子一个惊喜,老侯事先没有告诉方翰民来访的事,听见喊声,刘建生从客厅迎出来,简直是喜出望外,“是小方?方翰民来了?快请进!” 当方翰民看见对方的时候,反应略显迟吨,一方面,自从四年前刘工把他介绍给老侯,他跟刘工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另外,前世的方翰民对眼前这个陌生人毫无印象,即使两个方翰民通过灵魂上的交流,也需要有个短暂的过程。 大约过了十几秒,方翰民才回过神来,“刘、刘工你好!听侯科长说今天你到他家做客,我特来看看你。”说完,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伸出双手跟刘工相握。 方翰民刚才表现出的异常,老侯和刘工都看在眼里,但他们也没有多想,“翰民,是不是跟建生多年没见面,今天突然相见,觉得有点生疏了?” 老侯这句话相当于给方翰民台阶下,“侯科长不愧是做人事工作的,猜的真准。说实话,我跟刘工四年多没见面了,刚才一见,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熟悉的感觉,但瞬间就消失了。刘工,你可千万别多心啊!” 老刘是个老工科大学生,他本来就不在乎社会上那些人际交往的繁文缛节,加上当年在水利工地上,方翰民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笑呵呵地说:“多什么心呀!这么多年没见面了,难得一见,高兴还来不及呢。” “既然如此,你们坐下说话吧。翰民,来串门,还带这些礼物,你这样做是不对的!走的时候带回去吧。” “姐夫,你就别为难小方了,你让他带回去,他怎么处理这些烟酒?你收下,让他下不为例就是了。”还是刘工善解人意。 方翰民跟老刘这对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时隔多年再次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但开始阶段基本都是刘工问长问短,方翰民只是机械地回答,随着交流的深入,方翰民才逐渐放开了。 第40章 陌生的朋友 在厨房帮着夫人忙乎了一阵之后,开饭前,老侯也坐到两位客人跟前,他对方翰民在厂里的表现赞不绝口,“建生,你还不知道吧?小方现在是我们厂里的名人。” 这几年老刘跟他姐夫很少见面,毕竟当初是他引荐方翰民到红星制药厂当临时工,他时常挂念方翰民的境况,因为缺乏交流,他对方翰民这些年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你又没跟我说,我上哪儿知道?小方成为红星制药厂的名人了?想不到呀!难怪人们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快说说小方是怎么出名的?” 当着方翰民的面,老侯列数了他这几年为红星制药厂做出的贡献,“我们袁厂长都很感谢他,现在对他很器重。” 老刘非常惊讶,“小方,当年在水库工地,我就觉得你很聪明,没想到你还懂得制药行业的工艺技术?” 没等方翰民回答,老侯抢着说道:“岂止是懂得?他的哪一项贡献,即使单独拿出来,也对红星制药厂有巨大影响,因为他解决的问题,都是红星制药厂那些老工程师长期没能解决的技术难题!” “这就更厉害了!小方,你是从哪里学到那么多高新制药科技的?”老刘更加疑惑不解。 方翰民闪烁其词地搪塞道:“没、没啥厉害的,我只是利用开始做临时工那段时间,自学了一些制药科技知识。” “自学?”对于方翰民给出的答案,老刘简直难以置信,“通过自学,你学到了那么前沿的科技知识?” 就在这时,听到老侯的夫人招呼大家准备吃饭,老侯起身帮忙端菜摆餐具,宾主围坐在桌前,有客自远方来,加上方翰民登门拜访,老侯很高兴,他拿出一瓶酒,非要跟两位客人痛饮一场。 “你们两位都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不像人家小方,你们还是少喝点吧。”老侯的夫人提醒道。 “我姐说的对,姐夫,咱俩年龄都不小了,喝酒要适量,小方年轻,多喝一点没事。”好不容易跟方翰民见上一面,老刘可不想喝醉了,耽误跟方翰民聊天。 “我也不能多喝,侯科长,刘工,咱们随意吧。” 自己的建议没得到响应,老侯只好改变主意,“好吧,咱们以聊天为主,喝酒随意,不过,这第一杯酒,还是要干了!毕竟我跟建生也是很长时间没见面了,虽然跟小方在同一个单位,坐下来喝酒却是第一次。” 三人举杯相碰,放下杯子后,老刘拿起筷子又放下,“姐夫,既然小方为红星制药厂做了那么多贡献,他的临时工身份怎么也该转变了吧?你们厂里就不打算给他转正吗?” “没来得及告诉你,小方的临时工身份早就改变了,只不过现在全市都没有正式招工指标,先把他转成合同制工人,便于单位对他的任用,现在又是以工代干的身份,单位已经任命他为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副科长了!” “刘工,一直没有机会向你通报,我转合同制工人,侯科长给我出了很大的力,要不是侯科长全力帮助,还不知道要拖多长时间。”方翰民急忙表白。 老刘再次端起酒杯,“真是可喜可贺!首先,祝小方步步高升!另外,也感谢姐夫对小方的关照!” 老侯也不贪功,“我的关照是次要因素,主要还是小方自己干得好,就因为他为红星制药厂解决了多个技术难题,赢得了一把手的充分信任,我们袁厂长才顶住压力,力排众议,执意破格提拔他为技术科副科长。” 老刘对此赞口不绝,“这是了不起的成绩!即使当年考上大学,毕业两三年,也很难取得现在的成就。小方,再次祝贺你!” 这话倒是不假,在方翰民的科研团队,万程和郭鹏都是方翰民的同龄人,徐辉和蒋国新比方翰民还要大几岁,他们作为新时期的大学毕业生,参加工作这几年,要不是被调到方翰民的团队搞科研,他们连独当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职务上的提升。 随后,老侯问及方翰民目前正在开展的工作,他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做了简要介绍,“一切顺利的话,到年底,最晚春节后,我们就要对二车间的生产线分批进行深度技术改造,到那时,不仅二车间的工艺技术将遥遥领先于全国同行,生产环境也将达到绿色环保的要求。” 方翰民提到的绿色环保,是多年后才有的理念,当时,无论老侯还是刘工听到这个说法,都觉得很新鲜,但他们对方翰民提到的“工艺技术将遥遥领先于全国同行”感到不可思议,在他们心目中,方翰民只是个落榜高中生,即使高中阶段学习成绩优异,他毕竟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训练,别说具体实施,即使敢于如此宏伟地设想,那也近乎于科幻。 虽然老刘的专业是水利,跟制药科学隔行如隔山,但从方翰民描述的场景,他还是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真的不简单,只不过他实在不明白,方翰民这些专业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 但是,每当面对这个问题,方翰民总是刻意回避,不愿正面回答。老刘本来就是愿意为对方着想的人,既然方翰民不愿说出实情,那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想到这里,老刘岔开话题,“小方,这几年经常回家吗?老家那边情况怎么样?现在土地承包到户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些了吧?”刘工就是心细,就像当年在水库工地上一样,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替方翰民惦记老家的境况。 听见这话,方翰民又是一怔,面对这位陌生的朋友,他迟疑了片刻才回答:“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近几年工作太忙,自从参加工作第一年春节回过一次老家,我都有三年多没回老家了,但我每个月定时给老家寄钱。” “也对,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在厂里整天忙个不停,哪有时间顾及老家呀!不过你每个月定时往老家寄钱,补贴家用,也算是对老家尽到了责任。呃,你今年也有二十四五了吧?个人问题有没有考虑?”老刘这个忘年交,真是发自内心地关心方翰民。 提到这件事,方翰民略显羞涩,“还没有,我还年轻,不着急。再说,像我这种家庭条件,就没有资格在城里考虑个人问题。” “那可不一定,你的家庭条件是差点,但你的工作能力有几个人可比?不要把自己看低了。” “刘工是在给我打气吧?现实中,哪个姑娘在乎你的工作能力?人家主要看家庭背景。像我这种家在偏远农村的穷光蛋,没有城里姑娘看得上眼。” “姐夫,小方是红星制药厂难得的人才,你这个人事科长,是不是也应该帮他想想办法呢?” “建生,其他事情我可以帮小方想办法,唯独这件事,我是无能为力。婚姻讲究个缘分,其实,根本不用着急,只要缘分到了,姻缘自然会找上门来。” 老侯的夫人也为他开脱,“建生,你还不知道你姐夫的脾气吗?他这个人做其他工作还可以,要论牵线说媒,完全就是个外行,他连男女双方是否般配都不会衡量,你让他怎么帮忙?” 方翰民本来就腼腆,男女主人的一番话,让他觉得有点狼狈,“侯科长说得对,这种事讲究缘分,不是谁帮忙的问题。” 老刘也觉得继续这个话题不太合适,他跟方翰民回忆了当年在水库工地指挥部的一些往事,虽然现在的方翰民对那些事情只有朦胧的印象,为了应付场面,也只好哼哈地跟着附和。 晚餐结束后,谢过主人,方翰民准备告辞,刘工邀请他回老家时去家里做客。 ...... 在中试装置建设过程中,供应科负责原料采购的工作人员向方翰民反映,他委托供应科采购的氢气,在本市没有找到供应商,离红星制药厂最近的一家氢气生产单位,是位于二百公里外的一家化工厂。 氢气是一种高危气体,长途运输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方翰民建议在试验期间,或二车间深度技改的开始阶段,暂时采用外购的办法满足需求,一旦二车间的深度技改全部完成,氢气这种原料,还是应该立足于红星制药厂自身配套。 总工程师老夏和袁厂长完全赞同方翰民的计划,他们认为,氢气这种密度很低的原料,长期大量外购绝不是办法,因为运费对成本影响太大!要不是方翰民无暇顾及原料方面的事,他们想让他现在就考虑在红星制药厂自建氢气生产装置。 袁厂长前几天参加了市里召开的一次工业生产和技术进步研讨会,在会上,他谈了红星制药厂当前的生产状况和近中期目标,引起了市领导的高度重视,自然也受到当地媒体的关注。 就在昨天,双菱日报又跟红星制药厂联系,他们想对袁厂长做一次专访,听到这个消息后,老袁向办公室主任连连摆手,“让宣传科的同志接待他们吧,我可没时间接受什么专访。不过,你告诉接洽人员,这次报道一定要把方翰民的事迹加进去,再也不能犯上次那样的错误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办公室主任不敢大意,特意向宣传科长转达了袁厂长的意思。 “这么说来,袁厂长是不是要突出对方翰民的宣传?” “他的原话是把方翰民的事迹加进去,我不知道有没有你说的这层意思。” 当宣传科的接待人员向记者介绍情况时,他们多次提到方翰民的事迹,记者提出想对方翰民进行专访,宣传科长认为,袁厂长都拒绝专访,让方翰民接受媒体专访,显然是不合适的,但他答应带记者去现场观看方翰民此前做的技术改造。 采访报道的内容,第二天就在双菱日报见报了,同样位于头版第四条,同样的大号黑体字标题,同样引人注目。 第41章 他乡邂逅 在两三千字的新闻报道中,方翰民的名字出现了三四十次,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仅次于袁厂长,看来,宣传科负责跟记者接洽的工作人员,充分领会了老袁的意思。 不出所料,红星制药厂的干部职工们很快就看到了报道的内容,跟方翰民熟悉的同事认为他早就该上报纸,那些对他不太熟悉的人概叹,这个方翰民最近很火啊! 一天上午,方翰民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响起了铃声,他顺手接了起来,耳机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你好!请问你是桂春二中的方翰民吗?” “我?桂春二中?”方翰民认为对方打错了,“对不起,我是方翰民,但这里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不是桂春二中。” “不好意思,刚才我没说清楚,我知道你们单位是红星制药厂,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毕业于桂春二中?” 前世的方翰民哪知道什么桂春二中,但作为宿主的方翰民,当然不可能忘记自己的母校,片刻的犹豫之后,他十分肯定地说:“是的,我毕业于桂春二中。” “是不是七九级三班的?” “没错,我就是七九级三班的。请问你是哪位?”说了半天,方翰民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那就没错了,方翰民,果然是你!我是哪位?你听不出来吗?”对方故意卖关子。 “我没听出来,你是谁呀?” “没听出来就算了,继续保持悬念吧。老同学,我也在市里工作,你要是方便的话,咱们抽时间见个面,到时候不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根据对方的说法,方翰民跟她既是多年未见的同班同学,又在同一座城市工作,如果不同意见面,显得不近人情,方翰民觉得见个面也无妨,“好吧,那就抽时间见个面,时间地点你定。” 周末傍晚六点左右,方翰民如约来到一家不大的饭馆,进门后他看见靠窗的一个雅座上,一位穿着入时,青春靓丽的女士正往窗外张望,好像正在等人,作为宿主的方翰民,一眼便认出那是当年同班的文娱委员于冬梅,他迟疑片刻后走了过去,“于冬梅,原来是你呀!” 对方转过视线,站起身来,“方翰民?我没搞错,你就是我们的老班长!”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寒暄一番后,百感交集,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方翰民提议先把菜点了,边吃边聊岂不更好。 方翰民平时基本不喝酒,他特意点了一瓶地方名酒,还要给于冬梅倒一杯。也许因为多年未见,又在他乡邂逅,此前从未喝过白酒的于冬梅欣然应允,“倒上吧,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四五年了,今天是非常难得的相见。”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两人举杯相碰,方翰民提议:“为了难得的相见,干杯!” 放下杯子后,方翰民不动筷子,而是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对方,并心生感叹,难怪宿主对她有好感,眼前这位女士,虽称不上花容月貌,却算得上明艳动人。 直到对方噗嗤笑了出来,“方翰民,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多年未见,不认识我了?” “这,”方翰民尴尬得面红耳赤,“认识,哪能不认识呀!不过四五年没见面,你好像比以前稍微胖了点?”于冬梅也没往心里去,“是啊,高中阶段既紧张又辛苦,现在比那时胖了几斤。” 方翰民恢复了平静,“于冬梅,我跟以前的同学都失去联系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于冬梅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方翰民,“这上面报道的是你们单位的事迹吧?” 方翰民接过来看了看,这份报纸他前几天见过,“是我们单位的新闻,你怎么关心起这种事了?” “我也不是特意关注,前几天在办公室闲来无事,就随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本来打算随便浏览一下,打发时间嘛,却无意中在这篇报道看见了方翰民三个字,我以为是重名,等我往下看,报上说这人是七九年下半年进入红星制药厂当临时工的,我就联想到七九级三班那个同班同学方翰民,跟报上报道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于冬梅总是那么活泼开朗,越说越高兴,“放下报纸,我就到学校教务处去打外线电话,教务处那老头怕我打长途,在旁边监视,我就告诉他,我给男朋友打电话,你这么大岁数对这种事还感兴趣吗?结果让他很尴尬。拨通了红星制药厂的总机,我让接线员转技术科,她说技术科有两部电话,问我找哪个,我说找方翰民,你说那女接线员多有意思?非要问我是谁,我只好说我是方翰民的女朋友。”说完,于冬梅咯咯地笑个不停。 看着漂亮大方,活泼可爱的于冬梅,方翰民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会儿男朋友,一会儿女朋友,你真会糊弄人。” “我又没糊弄你,不糊弄他们,怎么能给你打通电话?” “是啊,有时候不能太实在,不是有人说老实人吃亏吗?也许原因就在这里吧。呃,于冬梅,刚才好像说你在学校工作吧?高考时你是不是考上了师范学院?” “你还不知道吗?我的学习没那么好,高考成绩出来后,我的分数只够读师范专科学校,因为喜欢音乐舞蹈,我选择了省内一所师范专科学校的音乐教学专业。” 原来,于冬梅从师专毕业后,被分配到双菱市的一所中学当音乐教师,因为能歌善舞,活泼大方,性格随和,人又长得漂亮,参加工作后,虽然没能混得一官半职,但时间不长,就在社会上积攒了很多人脉。 “你现在是人类灵魂工程师,工作又轻松,已经很不错了!”方翰民夸赞道。 这时,方翰民已经喝干了第一杯酒,于冬梅也喝了接近半杯,看来她真是第一次喝白酒,不仅脸蛋潮红,而且说话更加随便,“人类灵魂工程师,哈哈哈!你是在取笑我吧?我能跟你比吗?咱俩同班同学,你还没读大学,看这报纸上说的,你现在不仅是红星制药厂的人才,而且年纪轻轻就被破格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我是干嘛的?一个音乐教师,咱俩的地位天壤之别啊!” “可别这么说,你现在是国家干部,我的身份还是企业内部的以工代干,说白了,还是个工人。” “方翰民,你就别在我面前谦虚了,你不记得这句话吗?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咱们是老同学,祝贺你取得的成就!呃,你是怎么到了红星制药厂工作?又是从哪里学到那么多科学知识的?你知道,咱们那一届考上重点大学的几名同学,现在也都一事无成。” 为了满足于冬梅的好奇心,方翰民把自己通过水利工地认识的朋友引荐,到红星制药厂当临时工的经过说了一遍,但穿越这件事是要烂到肚子里的,对任何人也不能讲!当然,他通过自学掌握大量科技知识的说辞,也没引起于冬梅多大的兴趣。 “难怪你到了红星制药厂当工人,原来,你遇到了贵人。那几年农村人要想到城里的单位上班,基本就是幻想!” “开始那两三年,我的农村户口一直没变,只是近两年才变成了城市户口,哪像你们呀,进入高等院校,户口就从农村迁进城里了。” “现在不是一切都很好吗?你还说啥呀!”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其实,户口没进城那会儿,我也没有沮丧,大不了回农村去种地。” “你这种人,到水库工地出劳务,得到了工地领导的赏识,在红星制药厂当临时工,又为他们企业做出那么多贡献,我看你到哪儿都不会满足于做个平庸之辈,所以你不可能回农村种地。”不愧是同班同学,又同在班委共事,于冬梅的总结恰如其分。 “谁知道呢,也许回农村当个村支书或村委主任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得倒美!只怕你现在想回农村,红星制药厂也不会放你走。好啦,别扯远了,我可以问你个私密问题吗?” 方翰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没有秘密,随便问。” “参加工作四五年了,现在又被破格提拔为副科长,有没有对哪位姑娘情有独钟?跟我说实话。”于冬梅笑嘻嘻地看着方翰民,这也许是她今晚见面的主要目的之一吧。 方翰民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绝对没有!” “是实话?没跟我撒谎?” “千真万确!没有半个谎字。你也不想想,就我这样的家庭条件,哪个城里姑娘看得上我这个穷光蛋?我对人家情有独钟,那不是单相思吗?我才不做那种傻事折磨自己!” “这么多年了,早已时过境迁,没想到你的自尊心还这么强!你承不承认,高中阶段,你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害怕自己喝醉,于冬梅把剩下的半杯酒放到一边不喝了,专注于跟方翰民聊天。 “高中阶段?”穿越而来的方翰民哪里知道,那时候于冬梅就曾暗恋宿主方翰民,只是因为他贫困的家庭条件和内向的性格,对于冬梅的某些暗示没有一点感觉,“高中阶段怎么啦?” 于冬梅没好气地说:“没什么,说你是书呆子吧,好像你并没有呆到那种程度。好啦,过去的事不提了。” “不提了?好啊,那时心智不成熟,都过去好几年了,不提也罢。”方翰民巴不得早点把那一页翻过去。 “嗯,说说看,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于冬梅的意思非常清楚,方翰民却明知故问,“下一步的打算?我们的中试装置马上就要安装完成了,下一步准备开展加氢还原的放大试验。” “谁跟你谈工作了?方翰民,你是故意的吧?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于冬梅装出生气的样子,实际上她在责怪方翰民不解风情。 方翰民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第42章 最大胆的一句话 高中阶段,于冬梅就发现方翰民哪方面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也许性格使然,即使早已时过境迁,如今有了令人羡慕的身份,仍然显得不够自信。 见方翰民一脸茫然,于冬梅也很无奈,“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活该打光棍!” 其实,穿越过来的方翰民早就听出于冬梅的意思了,但宿主实在有点木讷,他忍不住提醒,哥们,再不抓住机会,这么漂亮的姑娘就跟你擦肩而过了!你要是说不出口,让我来! “于冬梅同学,请你把话说清楚,谁要打光棍?” “嘁,还同学呢?要是再这么呆头呆脑的,你就得打光棍!” “瞧不起人,我怎么会打光棍?别以为我不敢追你!”这显然是穿越者的心声,宿主方翰民就算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说不出这么放荡的话。 于冬梅大感诧异,“你说什么?追我?哈哈哈!方翰民,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的最大胆的一句话,也是我最爱听的一句话。”她停下来,看了对方一眼,“只可惜,这句话你说的晚了点,要是早几天听你说这话,那该多好啊!” “怎么,难道你名花有主了?” “哟,刚才看起来还那么不自信,转眼就变得咄咄逼人了,难道刚才的腼腆都是装出来的?” 于冬梅哪里知道,她现在面对的方翰民,早已不是彼时的方翰民,这个方翰民无论言行举止还是思维方式,都具有不为人知的两面性,刚才这些话,完全是受穿越者主导。 怕被对方看出端倪,方翰民急忙解释,“主要是受到你的鼓舞,你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再说,咱俩是老同学,我应该放得开才对。” “这就对了嘛!一个大男人,现在又是厂里的副科长,手下好歹还管着几个人吧,怎么在员工面前表现自己?” “于冬梅,别岔开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我怎么就说晚了?是不是你的心已经有了归属?” “不能说已经有归属,起码有意向了。”于冬梅淡然道。 “那就没事,只要你还未嫁作人妻,我就愿意参与平等竞争,但愿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虽然没学过心理学,从本科毕业出国留学,到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不能说阅人无数,方翰民起码跟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从开始到现在的交谈中,他早就听出了于冬梅的心思,至于对方表露出的遗憾,他觉得那完全是欲擒故纵的托辞。 于冬梅故意给方翰民抬高门槛,“只要你愿意,机会全凭你把握,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人家那边实力不俗,我怕你最终竞争失败,担心对你的自信心形成打击,咱们毕竟是同班同学,以后见面多难堪呀!” “我已经不是那个青涩腼腆的高中生了,于冬梅,谢谢你的关心!你不用为我考虑那么多,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要是竞争失败了,我会坦然面对,自信心绝对不可能受到打击,你放心好了。”...... 晚餐结束后,于冬梅跟方翰民互留了联系方式。其实,于冬梅所说的平等竞争和所谓的意向,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因为她根本就是单身一族。 虽然参加工作第二年就有人给于冬梅介绍对象,而且这两年在她对外交往的朋友圈中,也不乏追求者,但于冬梅眼光很高,一般人他看不上眼,个别综合条件极好的,又对于冬梅活泼开朗和外向大方的性格有所忌惮。 见面后的第一个星期,双方没有任何联系,等到下一个周末,在未下班之前,方翰民决定采取主动行动,他通过红星制药厂的电话总机接线员,要通了双菱三中教务处的电话,听见电话那端有人喊了一声:“于冬梅老师接电话,有人找你!” 过了一两分钟,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我是于冬梅,请问哪位找我?” “干嘛这么严肃?我是方翰民。” 因为一直期盼这个电话,等到周末才听见方翰民的声音,于冬梅耍起了小性子,她揶揄道:“哟,你这大忙人,整天忙工作,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呀!” 方翰民知道自己被动了,赶忙赔不是,“真让你说对了,不好意思,这个星期事太多,每天下班都很晚,一直没得空跟你联系,你可别生气呀!” 于冬梅本来就是个外向大方的姑娘,对方的几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得很开心,“行啦,别说了,你打电话有事吗?” “今天是周末,下班后你有什么安排?” “周末,我......”下班后,于冬梅原打算约两个单身女教师去逛百货大楼,看来得改变计划,“你有事吗?” “我想邀请你看电影。傍晚六点,新上映的《庐山恋》。” 于冬梅上个星期刚看过这部影片,但好不容易受到方翰民邀请,她觉得不应该驳他的面子,“你买票了吗?” “买了,下午买的,六点这一场人很多。” 放下电话,教务处这老头好奇地问:“于老师,有男朋友了吧?” “管得宽。”扔下三个字,于冬梅转身离开了。 按照约定,方翰民下班后直接去电影院前面的小广场等候,五点五十左右,于冬梅出现在方翰民面前,她今天长发披肩,画了精致的淡妆,白皙的脸庞略施脂粉,身穿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服套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白衬衣的衣领翻出领口,脚蹬黑色半高跟鞋,给人以庄重得体,又不失随性大方的感觉。 “让你等久了,不好意思啊!”于冬梅声音悦耳,嫣然一笑。 “没有久等,我也刚到。”方翰民报以同样的微笑,他在旁边的小摊买了一些瓜子,“咱们进去吧,电影就要开始了。” 他们的座位在稍微靠后偏左的位置,两人坐下不到五分钟,电影就开始了。 随着电影情节的发展,观众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大厅里已经基本听不到嘈杂声,当男女主角的感情戏达到高潮的时候,于冬梅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身体靠近方翰民,并把头倚在他的肩上。 并不是于冬梅不懂得矜持,更不是她太随便,高中阶段她就暗恋方翰民,这一刻她等的太久,这种感觉实在美妙,对于近在身边的方翰民,她顾不得矜持了! 这份意外的惊喜,方翰民当然求之不得,他不仅挪动身体跟于冬梅靠得更紧,还抓起她的右手,将其握在手心里。 于冬梅心里一紧,这家伙想干什么?外表腼腆内向,其实胆子不小啊!原来属于闷骚型,接下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即使再熟悉,毕竟第一次亲密接触,人家一个大姑娘,于冬梅的警惕性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这种警惕性又是多余的,因为于冬梅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方翰民除了将她柔软细嫩的右手握在手心里,最多也就轻轻地揉捏几下,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动作。 于冬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不再担心方翰民有过分的鲁莽行为,反而非常享受目前这种感觉,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然而,时间的流逝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当放映厅的大灯亮起的时候,于冬梅才意识到电影就要结束了,她迅速从方翰民的手掌里抽回自己的右手,马上坐直身体。 当天晚上,方翰民失眠了,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于冬梅的模样和一颦一笑,反复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也忘不了于冬梅紧靠在他身上的那种感觉,还有于冬梅那柔软细嫩的双手。 于冬梅给方翰民留下的好感,在高中阶段就有了,只不过他那时自惭形秽,故意装着感受不到来自对方的情意。 上周末跟于冬梅第一次见面,得知双方还都是单身贵族,两人通过互留联系方式,就基本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于冬梅编了个谎言,让方翰民跟别人平等竞争,那只不过是她的说辞。 通过第二次接触,方翰民的感觉更加强烈,一个姑娘能在他心目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这在方翰民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难道我真的恋爱了?”方翰民暗地自问。 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二十四五的人谈恋爱,不是天经地义吗?” 胡思乱想大半夜,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睡着。 于冬梅跟方翰民不一样,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在高中阶段她就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到了正该谈情说爱的年龄,在上次跟方翰民见面时,她就显示出主动性,第二次见面的一些亲昵行为,她认为很正常。 因为平时工作太忙,但每个周末或星期天,方翰民都要跟于冬梅见面,他们或者逛商店、或者看电影、或者吃饭聊天,回忆过去那些共同经历的时光。 无论做什么,一旦需要花钱,方翰民都抢着付账,于冬梅也不甘落后,她告诉方翰民,“别看你挣的工资比我多,你要拿出相当一部分补贴老家,我的工资虽然比你低,但我的钱完全归自己所有。” 每当他们为了谁付账单的问题发生争执时,于冬梅就会提醒方翰民,“看见没有,还是你的自尊心在作怪,是不是以为我付了账单,你就没有面子了?” 尽管于冬梅的话说中了方翰民的要害,但他总会百般抵赖,有时,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会提醒方翰民,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跟这么好的女朋友发生争执。 很快就到年底了,方翰民跟于冬梅转眼相处了三四个月,因为年龄已经不小,于冬梅的父母早就催她找对象,以前她总是找理由搪塞,自从跟方翰民确定恋爱关系后,于冬梅理直气壮地告诉父母,她已经有了意中人。 放寒假之前,于冬梅跟方翰民商量,邀请他去家里过年,顺便跟未来的岳父岳母见个面。 没想到方翰民立即表示反对,“即使回老家过年,也应该先去我家才对吧?” 第43章 胜利者姿态 来自偏远农村的方翰民,尽管读了不少书,骨子里还是残存着一些传统观念,他认为自己又不是倒插门,凭什么要先跟女方父母见面? 其实,方翰民想多了,因为于冬梅并不是想让他跟自己的父母见面,毕竟两个人相处还不到半年时间,现在跟双方父母见面,无论如何也太早了,她只是跟方翰民商量,如果过年不回老家,能不能去她家串门,顺便给她当个挡箭牌。 见方翰民反应强烈,于冬梅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件事,“怪我考虑不周,你说得对,现在还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方翰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激,“没什么,到了该跟双方父母见面的时候,我会考虑的。”...... 学校放寒假了,除了留下值班的教职工,于冬梅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因为自己还没成家,放假后,于冬梅只能回自己父母的家。 根据事先约定,方翰民把于冬梅送到长途汽车站,在候车室,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个问题。” “不介意,什么问题?” “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有个竞争者,对吧?” 于冬梅捂嘴一笑,“是的,我说过这话。” “我想知道那位竞争者现在怎么样了?等你春节后从老家回来,你能否抽个时间,安排我跟他见个面?” “怎么,你想跟人家决斗吗?现在是文明社会,不是中世纪了,决斗属于非法行为。”于冬梅嬉笑着说道。 “我懂法,干嘛决斗呀?我只想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境况。” “听你这说话口气,完全是一副胜利者姿态,那我告诉你,人家退宿了,不敢跟你竞争,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方翰民嬉皮笑脸地说:“他退不退宿,完全取决于你的选择,跟我没有关系,对方退出竞争,也是因为你拒绝了人家的追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于冬梅白了他一眼,“就你事多,没功夫跟你讲道理。” “冬梅,你跟我说实话,所谓的竞争者,我觉得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个人,你说是不是?” “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我该上车了,你回去吧。”说完,于冬梅俏皮地一笑,提着行李往检票口走去。 ...... 元旦过后,加氢还原中间放大试验就已经开始了,第一步是钯碳催化剂的制备,方翰民深入基层,昼夜坚守在岗位上,对催化剂制备过程和测试环节严格把关。 “翰民,你下班不回宿舍休息,这样连轴转,身体吃不消啊!”老同事焦铁辉看着这一切,不无担忧地提醒道。 “方科长,你不用担心催化剂不合格,每批催化剂最终都要经过检测才能用于后面的加氢还原试验,不合格的催化剂,我们不用就是了。”技术员郭鹏也想替方翰民分担工作压力。 “我跟你们一样年轻,时间长了可能不行,但坚持十天半个月,这身体应该没啥问题。我不是对大家不放心,在实验室做过小试的老员工,各方面都做得很好,近期调来的新手,对工艺不熟悉,估计一个星期左右,也就熟练了。郭鹏,我说过钯这种金属比黄金还贵重,催化剂不是能不能用的问题,而是必须确保不出废品,否则,给单位造成的浪费是惊人的。”方翰民感谢两位同事的关心,但他的工作一点也不敢松懈。 实际上,方翰民对中试本身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因为这在他的前世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工艺,开始阶段他之所以坚守在现场,主要是害怕职工在制作过程中,对原料造成浪费。另外,确保每批催化剂成为合格产品,也是至关重要的,这同样是杜绝浪费的主要环节之一。 整个中试过程被安排在春节前后,方翰民自然又没有时间回老家了,这已经是他连续四个春节没跟父母家人团聚,但他在腊月二十三之前,给老家寄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钱。比起方翰民能否回家团聚,老家的父母亲人似乎更在意这些汇款。 其实,春节加班在当时的国营企业属于家常便饭,方翰民他们的中试项目属于赶巧了,但各生产车间除非设备检修,否则,即使遇到春节也是不能停产的,方翰民在二车间当临时工那两三年,每年的除夕和正月初一,要么是他正常当班,要么是为别人顶班,总之,这些年的春节,他就从来没休息过。 腊月二十八下午,方翰民刚从试验现场回到办公室,他转身看见后面跟着一个人,这人是科研团队的试验工,在二车间就跟方翰民是同事,他当然很熟悉,“张师傅,你有事吗?” “方、方科长,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被称作张师傅的人,年龄比方翰民要大几岁,说话小心翼翼。 “什么事?你说吧。” 原来,张师傅前年结婚,他媳妇是外地人,结婚头两年春节都没回娘家,这是第三年了,娘家人很想念,再不趁春节回娘家看望父母,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张师傅想陪他媳妇回老丈人家过年,但腊月三十和正月初一正赶上他当班,他想请方翰民找个职工替他两天。 方翰民一听,老张这理由很正当,人家的新媳妇自从结婚后就没回过娘家,趁着今年过春节,老张陪着他媳妇回趟家,也属人之常情,如果不答应老张的请求,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但是,加上中试开始前调入的试验工,方翰民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个人,关键是这些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手下没有一个富余人员,找不到谁替张师傅顶岗。 看着老张脸上布满殷切的期望,方翰民朝他点了点头,“你去吧。” “可是,谁替我顶岗呢?”老张好像有点不放心。 “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管陪嫂子回娘家过年就是了。” “方科长,给你出难题了,真不好意思。” 难怪方翰民当初一定要把焦铁辉和老张等人调来他手下当试验工,这是一些多么朴实的人啊! 春节之前,中试的第一批钯碳催化剂已经制成,经测试,各项指标符合要求,可以投入加氢还原试验。 即使没有张师傅这件事,方翰民春节期间也要天天上班,深入基层岗位查看试验进度和试验结果,因为中试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他作为技术科副科长和“钯碳催化法加氢还原项目”的负责人,不可能袖手旁观。 找不到其他人替老张顶岗,方翰民只好自己顶上去,这对他倒没有任何困难,离开基层岗位还不到两年,他又比较年轻,顶岗倒三班,根本不算事。 焦铁辉知道后,跑到办公室找方翰民,“听说你要亲自替老张顶岗?” “对呀,咱们这里就这几个人,大家都有岗位,张师傅确实需要请假,我不替他顶上去怎么办?” “你要管全局,哪用得着你呀!替老张顶岗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焦师傅,你有自己的岗位,怎么能替别人顶岗呢?” “因为我跟老张不在一个岗位,我下班后,可以替他上班。” “那不是连轴转吗?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都在连轴转吗?” 多好的同事!虽然方翰民不同意对方的做法,但他心里很感激,“焦师傅,你是有家有口的人,下班后有家务活,尤其是过年过节,家人们都等着跟你团聚,我跟你不一样,没家没口,独自一人,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没有任何牵挂,我比谁都适合替别人顶岗。” 见自己说服不了方翰民,焦铁辉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老张的岗位是催化加氢试验,他的班组被排在腊月三十和正月初一的中班。 白天,方翰民很少待在办公室,他穿上工作服,挨个岗位查看,遇到职工提出的问题,予以及时解答。 下午四点,到了中班职工接班的时候,方翰民按时到老张所在的岗位接班,他怕组长郭鹏在他面前放不开手脚,只要仪器设备运转正常,工艺条件控制在规定范围,方翰民只顾操作自己负责的设备,不会多说一句话。 因为一切都在方翰民的掌控之中,整个中试都做的相当顺利,他指示几位技术人员,只验证三组工艺条件,原因在实验室已经解释过了。 正月底,方翰民正式宣布催化加氢中间放大试验圆满结束,他跟几位技术人员共同整理数据,编写试验报告,十几名试验工人除了做一些清理现场,保养仪器设备的工作,基本闲下来无事可做了。 如果把他们送回原单位,二车间领导肯定不愿接收,当初把他们从二车间调出来,原岗位就及时补充了人手,再把他们送回去,人家也没法给他们安排工作。 但是,方翰民认为焦铁辉等人不仅人品不错,而且一个个也很聪明,特别是动手能力,比好多技术人员都强,就是读书太少,如果这些人具备一定的科学文化知识,他们完全可以成为某一方面的技师。 为了给焦铁辉等人找事做,方翰民准备把他们组织起来集中学习,焦铁辉历来心直口快,“翰民,你让我们这些人学习科学文化知识,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基础吗?让我们学习数理化,简直是强人所难啊!给我们讲技术原理,那就是对牛弹琴。” 面对这些自卑的同事,方翰民唯有打气和鼓励,“焦师傅,不要自暴自弃嘛,根据我的观察,其实你们都很聪明,只是读书期间没用功,把自己耽误了。如果你们掌握一定的基础知识,我觉得在实际工作中,你们的能力会得到更大发挥。” “关键是我们对数理化不感兴趣,就怕你给我们讲,我们也听不进去呀!” “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究竟感不感兴趣?” 第44章 培训风波 thewkxphkmqpjsojdbutmm/1otjza31y96fhwvgeetyvetid69qx8877ny7efdhxbcwm4ubgrcju dyhn7rjwikyg0wc43hagsf93/hwu5tfsp3mphx0r519didtiadds/1dpqv6vajay2i3holr6ymdu c1muclbpptkkkqqo2y+vdzxsqpql4v6teugolwmmdvb4tc+ednebbkwyl+yb5jhpkwc2mohbgx4u owq6lc1twffzc49vptltu3smmau/auqavm5+jovki3e4yvqdq3humerrqdacsf0csp422bnqczc9 qrr87ophurra9viadoilv0ujovvb+3n4pfxmugt80sfqn6/pwdfkzljicq7smz0nj0vsv4qhaxj5 ogw6horl7zayzzr4nope2p4cubfzlof7h4vlofqnd9crtpkk5ss+9udrlrvy//rmn/hca6zxv rkg7tm5khr19gni91rjaia3ayhbeb4no/mqxbmjeysqrby5itcbw/hcmqtg9fsn+9wvzrjgao6yk mlkxcqt+zvfx8as7k9o1+32nn8puf0lbpjz+argza1dbxzqrcxvgllpfwbyixvpmljarg2t6yxn8 zyzojiddircmttpkiuhq+ra3lwfyuk9jubjzmxeawxq+porc6r0fddmy6naye6c8wzhvaovflqcf zgitljnbbr/i5aevcspwij5rggebn3ge1eext6dadxqsglnl5gqv0wwphnvyt1xx+pe6kmg54jj6 rqm77asby+2ew+gaphjgzp0pjsq32t8+/uszxmgf/6s9epvj6ec9rqrouku8mvztqa8d5vn17 gwx8obhb87yi07rbc8du+bindii1hs3fxxxh/t+318p/akw83dvve56noz1cbrgce8sqz8by0 kgsgvgaygo2c/htyk6jcgjoqdwy4e0heloehuwdtb/n3kaqle24pabdzyosfsvjuraomtbwse usbivpn2ww/vx6tq9gxza8zmnpr3ksuonrsci6bk1rqq8grjikd3mfkpvtipkdwyru4okmozo7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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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翰民脱下外衣,穿上这套深灰色西装,显得非常合体。必须佩服于冬梅的眼光,这套衣服就像为方翰民量身定制的一样。 “这套衣服我要了。”于冬梅让营业员把这套男装包起来,她又来到女装专柜,直接让营业员把那件刚才已经看好的米黄色休闲装递给她,穿在身上试了试,感觉很合身,“把这件衣服也包起来吧。” 于冬梅让方翰民在原地等候,她转身去收款台交款。 如果只是于冬梅买衣服,方翰民会主动替她付款,因为其中还有为她哥买的衣服,方翰民便有所迟疑。 从收款台回来,于冬梅把收据交给营业员,她从营业员手里接过两只袋子,把男装这只袋子递给方翰民,“这个你拿着。” “我、我拿这个干什么?”方翰民有点懵。 “给你买的衣服,你不拿着,难道要我带回宿舍?” “给、给我买的衣服?于冬梅,你没搞错吧?不是说这衣服是给你哥买的吗?” 于冬梅噗嗤笑出声来,“方翰民,你这人还真是实在,第一次见面,我说你有个竞争者,你信了,刚才我说这衣服是给我哥买的,你也信了。按理说我不应该捉弄实在人,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呀!” 方翰民无奈地摇摇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样吧,我把买衣服的钱给你。” “谁要你的钱?跟我分的这么清,不觉得太小气了吗?” 于冬梅这样说,方翰民就无话可说了,真心相恋的一对情侣,两人都有固定收入,谁给谁买套衣服,确实不应该太计较,否则会引起对方的误解。 不过,跟于冬梅相处接近半年了,方翰民还从没给她买过礼物,倒是让于冬梅捷足先登了,无论从面子还是内心,方翰民都有点过意不去。 第二天是星期天,这段时间方翰民终于不再那么忙碌了,周末总算有了休息的时间,他邀请于冬梅到郊区游玩。 “郊区有什么好玩的?”相较于看风景,于冬梅更愿意逛商场,这也许是大多数女士的偏好。 “据说市郊东南有一片桃林,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咱们先去看桃花,回来再逛街,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当然好,但是恐怕要占用一整天时间,你舍得把时间用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吗?”因为忙于工作,跟于冬梅交往半年来,方翰民从来没跟她待过一整天。 “这段时间不做试验了,星期天完全由我支配,我把一整天时间都给你。” “难得!你为革命工作的拼搏精神令人敬佩,不过,有你这句话,我还是要感谢你。”于冬梅调侃道。 “你就别取笑我了,以后多抽时间陪你就是。明天你在学校等着,八点左右,我骑自行车去接你。” “怎么,咱俩要骑一辆自行车吗?你可想好了,来回十几公里,我也有九十多斤的体重,你不嫌累吗?我还是自己骑车吧。”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左右,方翰民和于冬梅在约定的地方汇合,他们随便买了些零食,两人骑着自行车往郊区进发。 草长莺飞的季节,一路都是风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骑行,一望无际的粉红色桃林出现在眼前,等他们置身其中,顿觉心旷神怡。 于冬梅能歌善舞,天生浪漫,当她徜徉于粉红色的海洋,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时下流行的电影歌曲《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并在桃树下的一块空地上翩翩起舞。 方翰民看得入神,他觉得比起高中阶段,现在的于冬梅不仅活力四射,还带着几分俏皮,显得更加可爱。 一曲下来,方翰民鼓掌,“冬梅,你真是歌美舞美人更美!” “我美吗?”于冬梅觉得有点热,她一边脱下外衣,玲珑有致的曲线一览无余,一边朝方翰民走过来。 方翰民接过于冬梅的外套,一把将她拉到面前,趁势搂住她,“在我眼里,你最美!”并作出亲吻的表示。 于冬梅闭上眼睛,脖子微微扬起,准备接受人生的第一次热吻,当然,也是来自方翰民的第一次拥吻。但是,等了一两分钟,不仅啥事也没发生,方翰民还把搂着她的双臂松开了,于冬梅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方翰民一本正经地站在原地,她非常失望地啧问道:“你在干什么?” 方翰民用手往左边指了指,“看见没有?那边有人走过来了,咱们得注意点影响。” 于冬梅侧脸看去,确实有四五个人朝这边走来,而且距离越来越近,她只好跟方翰民拉开一点距离。毕竟,公元一九八五年以前,人们的思想意识还相对比较保守,稍微有不检点的行为,总是害怕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几名游客走远后,于冬梅跑到一颗低垂的桃树跟前,整个人都跟粉红色的桃花融为一体,简直美不胜收,方翰民情不自禁地感叹:“好一副人面桃花相映红!” 于冬梅却有点遗憾地说:“可惜忘了借个相机,拍几张照片多好啊!” 方翰民也觉得疏忽了,“是啊,忘了借个相机带来,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桃花年年都有。” 两人推着自行车,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也许都感觉有点饿了,他们把自行车停在一块空地上,拿出面包和汽水,还有一些五香花生之类的零食,开始野餐。 于冬梅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方翰民,你跟我说实话,高中阶段,你有没有对我关注过?” “这还用说吗?我是班长,你是文娱委员,学校和班级组织文艺活动,我不关注你,怎么配合你的工作?” “我说的不是班级工作,是指对我本人,你有没有好感?” “这个----,”方翰民有点难为情,“中学时代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闲聊嘛,正因为已经是过去的事情,现在说起来才无所顾忌。我就可以明确告诉你,高中阶段,我曾暗恋过你。”于冬梅非常自然地坦承。 对方如此坦率,方翰民只好说道:“因为家境不好,高中阶段除了专心学习,我基本没想过其他事情。当然,因为咱俩都是班委,接触稍多一些,加上你又是班花校花级人物,如果我说对你一点都不关注,那肯定是撒谎,但你总是一副高冷模样,好像目空一切,我觉得你像一只白天鹅,我可不敢妄想吃天鹅肉。” “方翰民,你这人好没良心,你在水库工地受伤,我带着其他班委成员去医院看你好几次,我的心情难道你一点也体会不到?对其他人,我也许有点高冷,对你,我何曾目空一切了?” “可能因为我的自卑心理,也许你有某种表露,但我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难怪有人说,家庭环境对孩子的性格有很大影响,你就属于这种情况。”...... 太阳偏西的时候,两人决定往回返,大约下午四点,他们回到城里,从一处饭馆前经过时,大概因为中午只吃了点面包和零食,方翰民感觉有点饿,他建议就近吃晚饭。 毕竟来回骑行了十几公里,在桃林唱歌跳舞,又走了不少路,于冬梅也想坐下来歇一会儿,“好吧,就去这家饭馆。” 两人在饭馆前停下自行车,也许还没到饭点,除了他们两个,饭馆里没有其他顾客,他们点了三样菜,方翰民还要了几瓶啤酒。 酒足饭饱之后,已是傍晚时分,从饭馆出来,大街上的路灯已经点亮,方翰民跟于冬梅准备各自往回走,但他转念一想,在回双菱三中的路上,有些路段没有路灯,有些路段比较僻静,方翰民决定把于冬梅送回学校。 “把我送回学校,你再回去,少说也要一个小时,我看还是算了吧,大街上这么多人,我可以自己回去。”于冬梅怕耽误方翰民休息。 “你就不要推辞了,我知道你回去的路上有几个地方比较偏僻,为了安全,最好还是我送你回去。现在还早,时间来得及,我晚上十二点前回宿舍就可以了。” 一个人走夜路,于冬梅心里不免有几分不安,她内心当然希望方翰民的陪伴,虽然口头拒绝,但方翰民的坚持正合她意。 于冬梅只是有点担心,要是住在学校单身宿舍的教师看见方翰民,她该怎么向同事们解释?因为于冬梅保密工作做得好,同事们至今还不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第46章 能否放开 并不是于冬梅害怕同事们知道她有男朋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十四五的年龄,有男朋友不是很正常嘛,那些关心她的同事,本来就要主动给她介绍男朋友。 再说,方翰民虽然算不上风流倜傥,伟岸挺拔,却也生得五官端正,气质儒雅,相貌外形完全拿得出手,何况方翰民还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是单位的技术精英,并被破格提拔为副科长,这样的年轻人属凤毛麟角,很少有人能出其左右。 于冬梅担心的是同事们知道后,会在背后说她不诚实,因为最近这半年,已经有两三个同事要给她做媒,她都以各种借口推脱了,如果她突然把男朋友带到她们面前,那些人会怎么议论? 于冬梅一路无话,方翰民关切地问:“冬梅,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不想让同事看见我?” 见方翰民猜中自己的心思,于冬梅有点诧异,“没、没想什么,不怕同事看见,有什么可怕的?” “要是怕同事看见,我就不进学校,把你送到校门口我就回去。” “到地方再说吧。”于冬梅敷衍道。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来到双菱三中门口,方翰民停住自行车,“正好没人看见,我就不进去了。” 于冬梅犹豫片刻,突然做出了大胆的决定,“走吧,去我宿舍待一会儿,都到学校门口了,不进去看看,要是让同事知道了,反而给他们留下胡乱猜测的机会。” “这样好吗?会不会打扰到你的舍友呢?”方翰民也有些顾虑。 “你正好提醒我了,我同宿舍的同事,家就在市里,平时下班都回家,只有遇到雨雪天气才住在学校,走吧,不会打扰到她。” 两人骑车到了学校西北角最后的一排平房前面,于冬梅也没下车,而是在前面带路,一直到最里面的房门前,才把自行车停住。也许正赶上晚饭时间,或者因为室外早晚还有点寒意,校园里基本见不到人,从学校门口到教工宿舍区,除了门卫那个老头见过他们,一路上于冬梅没有碰见一个熟人。 这是方翰民第一次进女生宿舍,就像于冬梅说的那样,这间双人宿舍被她的用品占了一多半,同舍室友只有一套被褥堆放在自己床上。室内一尘不染,被于冬梅布置的很温馨,一张简易办公桌上,摆了多种化妆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你坐下,壶里有开水,我给你沏茶。”进屋后,于冬梅一边脱去外套,一边招呼方翰民。 “我不喝水,你别忙活了,我待会儿就走。” “第一次到我这儿来,哪怕只待几分钟,请你喝杯茶,也是我的待客之道呀!” 方翰民抓住对方说话的漏洞,“原来,你拿我当客人呀?怪不得跟我这么客气。” “算我说话不小心,让你抓住了。好吧,你也是主人,茶和杯子在这里,开水在那儿,你自己沏吧。”于冬梅正好腾出手来干别的事情。 她从旁边的小橱柜里拿出一些瓜子和糖块放到桌上,“一直忘了问,你不抽烟吧?我这里没有烟。” “于冬梅,还说没拿我当客人,你这些东西不都是招待客人的吗?咱俩见面次数也不算少了吧,你哪次见我抽过烟?能不能坐下来说几句话,要不,我现在就走。”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但只有一把椅子,于冬梅在床沿坐下,“来都来了,干嘛这么着急?” “又是沏茶,又是找吃的,我怕给你添麻烦。” “好啦,我不忙活了。” 两人坐下来聊天,从高中时期的第一次班委活动,到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可谓海阔天空,无所不谈,聊到高兴处,于冬梅想起了一件往事,“方翰民,说你没有文艺细胞吧,你唱歌的嗓音还不错,学的也很快。” “我?还有唱歌不错的时候?”方翰民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不记得了吧?有一次全校汇演,咱们班的节目有个男声小合唱,正式演出那天,那个叫谢刚的男生突然生病了,少一个人,急得我团团转,当时你为我们做后勤服务,不知谁说了一声,让班长上,我跟你说明情况后,你怕自己不能胜任,我让你试试,指挥你跟合唱队的其他同学合练了几遍,没想到演出的效果还不错!”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这件事发生在高一第二学期吧?别说,赶鸭子上架,我还真就应付下来了。”方翰民有点沾沾自喜。 “但是,另外一件事,又说明你没有文艺细胞。”于冬梅马上泼了一盆凉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说发生在高二第一学期那件事?” “对,就是国庆汇演那件事。为了参加全校国庆汇演,咱们班的节目中,我编排了一个男女群舞,由四对男女生跳一种欢快的青春舞蹈。因为上次让你临时顶替别人参加男声小合唱,你很好完成了任务,我以为你有点文艺细胞,加上你的形体适合跳那种舞蹈,我准备让你参演这个节目,你倒也没拒绝,但是,通过几天练习,其他同学对舞蹈动作都非常熟练了,你还总是出错,让我很无奈,最终,我只好让吕辉顶替你的位置。” 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那件事,方翰民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故意狡辩道:“不能完全怨我,你也有责任,我觉得你当时没有完全用心教我。” “方翰民,你自己动作不协调,还怨我没用心教?说这话不感到亏心吗?” 其实,方翰民心里非常清楚,整个那套舞蹈动作都是于冬梅编排的,排练期间她不仅亲自示范,还跟每个参演同学手把手对练,只不过其他人都很放的开,唯有方翰民动作僵硬,而且不连贯,任凭于冬梅怎么纠正,他就是改不过来。 事实上,并不是方翰民所说的于冬梅没有完全用心教他,也不是方翰民愚钝学不会,只是因为舞蹈中有男女牵手和男方单臂搂住女方后腰的动作,在跟于冬梅对练时,方翰民始终把动作做不到位,随着演出日期的临近,最终导致于冬梅对他失去了耐心,不得不临阵换人。 为了不让自己尴尬,方翰民岔开话题,“刚才你提到咱们班的吕辉,你跟班上那些同学还有联系吗?” 于冬梅感到不可理解,“怎么,你跟他们都失去联系了?” “实话告诉你吧,除了跟你联系上了,我跟以前那些同学谁也没有联系,刚才提到的吕辉,你知道我跟他是好哥们,自从离开校园,我跟他从来没联系过,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哎哟,你是大家的班长,不能躲起来不见面呀!” “班长有啥用?当年高考失利,马失前蹄,有何面目见他们?”说到这里,方翰民情绪又不高了。 “你又来了!同学之间是否需要联系,跟高考无关,毕竟当年全班六十多人,包括像我这种专科生,考上的总共也才十来个人,而你没考上大学的原因,大家都清楚,你有什么可自卑的?再说,你现在是报纸上有名,又被单位破格提拔,你的名誉地位是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也不能比拟的,跟同学们联系一下,有什么不可以?我这有吕辉的联系方式,抽时间跟你的好哥们联系吧。”于冬梅一向乐观。 “你知不知道吕辉现在干什么?记得还在学校时,他就说毕业后要跟他父母一起做生意,不知道他的生意做没做起来。” “我跟他没有联系,但听别人说,吕辉没跟他父母在一起,据说他想单独闯荡,谁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方翰民看了一下表,不知不觉中,已接近晚上九点,“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还没到九点,你着什么急呀!”于冬梅似乎意犹未尽。 “明天上班要早起,咱们下个周末再见吧。”方翰民欲起身离开。 于冬梅不再挽留,但她问了个让方翰民意外的话题,“如果现在我手把手教你跳舞,你还会那么放不开吗?” 已经站起身来的方翰民僵直在原地,“这、这个,我不太肯定,不过毕竟咱们相处半年了,跟那时比,我想情况应该会好些吧。” “你掌握那么多科学知识,思想却一点也不开放,有时真像个榆木疙瘩,不过,我觉得你这傻乎乎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于冬梅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已经来到方翰民跟前。 两人脸对脸站着,屋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氛,他们都在等待着什么。 最终还是方翰民首先打破沉默,“冬梅,你刚才的问题,我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是吗?把你的答案告诉我。”于冬梅的声音充满了期待。 “在你面前,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放开。” “骗人,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放开一回,让我开开眼界,我才会相信你。”说完,于冬梅扬起脸,微微闭上眼睛,一副意乱情迷的样子。 无论穿越者,还是作为宿主的方翰民,面对近在眼前这位玲珑有致、如花似玉的美女,都难以自持,但宿主的保守思想提醒他,时至今日,于冬梅跟自己也只是一般的恋爱关系,连双方父母都没见到,现在发生肌肤之亲,对女方太不负责任了! 但是,穿越者来自二十一世纪,他的恋爱观比宿主开放得多,尤其面对于冬梅的主动求索,如果无动于衷,不仅是对自己的禁锢,更是对女方的无视和冒犯。 穿越者认为于冬梅不愧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思想意识跟宿主根本不一样,相处半年有余的恋人,只要真心相爱,为什么非要在乎跟没跟双方父母见面呢?他提醒宿主,现在已经水到渠成,如果不给女方回应,无异于伤害对方。 “我保守,你们都是现代人,不过你也不要太开放。” 方翰民伸出双臂搂住对方,俯下身,吻住了极具诱惑的红唇...... 第47章 老家来信(1) 四月下旬,方翰民收到一封家信,打开一看,信是由他兄弟以父母的名义写的,大致内容是他姐方文英将于五一节出嫁,父母希望他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老家参加方文英的婚礼。 看完信,方翰民才想起来,他姐方文英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在八十年代的偏远农村,早就算是大龄青年了! 尽管中试总结已经完成,加氢还原工艺即将用于二车间的深度技术改造,但方翰民还是决定五一节回趟老家,他向技术科长老薛说明情况,算上路途时间,老薛同意给他三天假期。 在市里的百货大楼给方文英买了两件礼物,临走前,方翰民打通了双菱三中教务处的电话,找到于冬梅之后,他把五一节回老家的事情向她作了通报。 “你姐要出嫁了?我给她卖点什么礼物?”于冬梅热情地问。 “家里人还不知道咱俩的事,你就别买礼物了。” 于冬梅想了想,“学校五一节正好要放假一天,我也回趟老家,你哪天走?咱们同路。” “好吧,明天上午在长途汽车站见面。” “哎哟,我十点钟还有一堂课,这可怎么办呢?要不......”于冬梅停了停,“要不我跟别的老师调一下课程,你等我一会儿,咱们十点钟走,你看行不行?” “可以,你别着急,早晚我都等着你。”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方翰民到达长途汽车站等候,并为自己和于冬梅买好了车票,九点五十左右,于冬梅急匆匆赶到,在候车室见面后,她递给方翰民一个袋子,“这是给大姐的礼物,请你带给她。” 方翰民感到很意外,“你......,不是说好了,不用你买礼物吗?” “就说是你买的,别提我就是了。” “我已经买了,在这儿呢。”方翰民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一个旅行袋。 “就算你多买的一件礼物,带回去吧。” “让你破费,多不好意思。”自从跟于冬梅交往以来,对方一次又一次为自己花钱,方翰民心里过意不去。 宿主自幼家境贫寒,跟人打交道比较注重利益对等,半年多来,除了吃饭,他没给于冬梅额外花过钱,于冬梅前段时间为他买了一套西服,现在又为他姐买礼物,他觉得自己很被动。 “多大个事呀,你就别计较了。”...... 十一点左右,班车到达桂春县汽车站,下车后,方翰民要请于冬梅吃午饭,因为他老家离县城还有二十公里,这段路程需要坐车十公里,然后再步行十公里,于冬梅让他赶快往家走,说不定家里人都在等着他呢。 “反正也到午饭时间了,我也不能饿着肚子往家赶呀!你到家也是要吃午饭的,不如就在附近找个饭馆把午饭吃了再走。” “好吧,那就找个饭馆随便吃点,然后你抓紧时间往家走。” 从车站附近的一家饭馆出来,已快到中午十二点了,方翰民跟于冬梅约定,节后返回市里各走各的,因为方翰民跟单位请了假,他要晚一天才返回单位。 道别后,两人各奔东西,方翰民再次走进候车室,又买了往他老家方向路过的长途汽车票,下午一点过,客车到了方翰民下车的站点,他提着行李走下长途汽车,望着老家的方向,做了个深呼吸。 对宿主而言,他已经三四年没回过老家了,这几年家乡面貌有没有什么变化? 穿越者方翰民心情更加复杂,常听说宿主老家在偏远农村,那里到底多偏僻?老家境况究竟怎么样?这些问题既让他好奇,又让他有所焦虑。 提着两只旅行袋,沿着一条便道,方翰民往裕民乡双河村的方向进发。二十里路程,路又不是太好走,不到一半距离,方翰民就开始冒汗,并感到腿脚有些酸痛,因为他已经几年没走过这么远距离了! 看着脚下这坑洼不平的道路和道路两边的民居,穿越者方翰民觉得,这里的经济条件确实不好,要是稍微有点经济实力,这路早就该修了,村民的住房也不至于这么破旧。 接近下午四点,方翰民才出现在双河村村头,有认识他的村民跟他打招呼,“翰民回来啦?” 方翰民机械地点点头,随口回应道:“回来了,你们忙着呢?” 等他出现在家门口时,一家人正忙碌着,不知哪个妹妹喊了一声:“大哥回来了!” 众人转身,看见方翰民站在原地,用略带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们,母亲徐桂华指挥孩子们,“你们愣着干啥?还不过去把你哥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翰民回来啦,走累了吧?坐下来歇一会儿。” 方翰民把两只旅行袋交给排行老四的妹妹,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父母跟前,“只是走路远,腿脚有点胀痛,倒不是多累,爸妈,你们在做什么?” “你姐后天出嫁,我们给她准备一点嫁妆,正在收拾呢。” 方翰民看了看,也许因为家里太拮据,给方文英的嫁妆就那么简单的几样,实在太寒酸了!“妈,我给我姐买了三样礼物,也算是嫁妆吧,都给她带上。” 徐桂华从旅行袋里拿出方翰民带回来的礼物,哪一样也比家里准备的嫁妆好多了!尤其是于冬梅送的一套床单被罩,一看就价值不菲,尽管徐桂华是农村人,她也懂得面料的贵贱,“翰民,你买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我姐都是大龄青年了,她出嫁这么晚,这些年为家里出了不少力,给他花点钱是应该的。” 已经三四年没回老家,面对眼前这些有点陌生的家人们,穿越者方翰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跟他们亲近的感觉,说话自然就少了些热情。 父亲方燮成从大儿子进门就感觉跟此前有点不一样,几个兄弟姊妹也觉得大哥这次回老家,神情上有些变化,还是母亲徐桂华理解方翰民,她一心想要问长问短,嘘寒问暖,根本没注意到大儿子有什么异样。 宿主提醒穿越者,“兄弟,你这样板着个脸不是办法,让父母家人们怎么看我?你要知道,我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个懂事的好青年!” “哥们,你总得给我一会儿适应的时间吧,面对这么一大家子,我得一个个熟悉呀!” 缓过神来,方翰民脸上有了点笑容,“爸妈,还有几位兄弟姊妹,我三四年没回老家了,这次回来,除了给我姐买了几件礼物,没来得及给你们买东西,你们千万别多心啊!” 方燮成见大儿子恢复了昔日的神情,也把刚才的疑惑抛到一边,“翰民,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家一趟,这已经很不容易,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可多心的?” “是啊,你姐出嫁,你能回家一趟,还给她买了这么多礼物,我们高兴还不够呢,多什么心呀!”自从大儿子进门,徐桂华脸上就一直挂着笑意。 “大哥,我们都三四年没看见你了,这次你能回来,我们好高兴!”在场的兄弟姊妹跟着说道。 方翰民逐渐适应了家里的气氛,他有些好奇地问:“怎么没看见我姐呢?” “你姐去跟她那几个要好的朋友告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徐桂华话音刚落,方文英从外面回来,看见方翰民的背影,她故意高声问道:“哟,这是谁回来了?” “文英,翰民回来了,刚才还问你上哪儿去了,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你兄弟给你买的礼物。”徐桂华高兴地招呼道。 听见背后的说话声,方翰民转过身,看见走过来的方文英,他迟疑了几秒,开口问道:“姐,串门回来啦?” “翰民,好几年没见到你了,听说你一直很忙,这次怎么有时间回来?” “你的喜事,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看看这三样东西,不知你喜不喜欢?” 对于方翰民送的礼物,方文英爱不释手,“给我买这么好的礼物,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妈也是这话,比起这些年你为家里做的贡献,这点礼物根本不值一提。之前我从没听说你有男朋友了,父母在信中告诉我回家参加你的婚礼,我还感到很意外,怎么样,姐夫对你还好吧?他是哪个村的人?你们是自由恋爱,还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长期不在家里,方翰民对一系列问题都很关心。 方文英把情况做了大致介绍,“我们这个年龄了,哪来的自由恋爱呀!” 说话间,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时间已到傍晚,徐桂华和大女儿进厨房准备晚饭,方翰民陪着老父亲说了一阵话,他从院子到每间屋里转了转,又回到院子里。 这是一处坐北朝南的三间套民居,厨房位于侧面的偏房,正中的堂屋被隔断成前后两间,因为家里人多住不开,左右两间也被分隔成南北屋,即使以当地条件衡量,居室的面积也太小,加上房间里堆了一些杂物,每间屋子都显得特别拥挤。 从外观不难看出,房子的历史起码不低于三十年,斑驳的墙壁说明,这房子从建成至今,可能一次也没维修过。 虽然当地村民经济条件普遍不好,但步行这十公里路程的目光所及,方翰民觉得老家这房子,至少从外墙判断,基本上应该属于当地最差的民居。 难怪方文英这么大年龄才找到婆家,就冲这样的家庭,即使介绍人走到跟前,怕是也不愿意进门吧。 刚才,姐姐方文英说她的对象是经人介绍的,男方家庭条件怎么样?姐姐嫁过去是不是继续吃苦受累?那人对她好不好?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是索然无味? 想到这些问题,方翰民不寒而栗,要不是当初在水库工地遇到刘工,被那位好心人引荐去红星制药厂做临时工,他现在的处境恐怕比姐姐还惨,方文英外嫁,对方也就嫌弃她嫁妆少,要是方翰民窝在老家,像他家这样的条件,哪个姑娘会跟他? 第48章 老家来信(2) 难得回趟老家,方翰民拿出钱,让两个妹妹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白酒和一些熟食,准备给晚餐加几道菜。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将围坐在桌前,这种场景,已经多年没见到了。 餐具摆上桌,方翰民先给老父亲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在给自己的杯子倒酒之前,他征询大家的意见,要不要让他兄弟方新民也来一杯? 老父亲方燮成告诉他,方新民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前年就回家帮着父母干农活了,“要不是你兄弟在家,你姐出嫁后,就凭我跟你妈,家里的承包地都种不出来。” “如此说来,新民现在也是大人了,那就一起喝吧。”方翰民给他兄弟也倒满了酒。 饭菜上桌后,母亲和姐姐也坐到桌旁,方翰民再次征询道:“妈,你跟我姐要不要喝点酒?” 徐桂华摆了摆手,“你们爷仨喝吧,我跟你姐从来没喝过酒。” 方翰民三四年都没回老家了,饭桌上,一家人忍不住问这问那,特别是母亲徐桂华,对大儿子的事特别关心,“翰民,你不是厂里的临时工吗?怎么过年都忙得没有时间回家?他们那么大的厂,什么样的人没有?为啥要抓住一个临时工不放手?” 宿主为人很低调,让穿越过来的方翰民实在弄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父母?让家人们认为方翰民至今还是个临时工,如果再不告诉他们实情,往下就没法说话了! “爸,妈,因为整天忙于工作,我忘了告诉你们,我现在已经不是临时工了。厂里也不是故意抓住我不放,我是真有工作脱不开身,这几年春节才没回家。” “翰民,你说的是真的?”父母和姐姐异口同声地问。 就连兄弟方新民和两个正在念书的妹妹也很吃惊,“大哥,你不是临时工了?” “这种事还能撒谎,我现在真的不是临时工了。”方翰民再次肯定地回答。 “厂里觉得你工作年头多,就给你转正了吧?” “这跟工作年头没有关系,再多的工作年头,也不是临时工转正的条件,是我在工作上为厂里做了一点贡献,厂里因为我的贡献,才给我转正的。”穿越者也不是个高调的人。 “你为厂里做了什么贡献?”全家人都很好奇。 “什么贡献?我讲出来你们也听不懂,知道是贡献就行了。” 老父亲方燮成点点头,“怪不得这几年过春节你都没回家,原来受到了厂里的重用,不简单!” “也没有什么不简单的,我赶上了,并把工作圆满完成了,事情就这么简单。”方翰民轻描淡写地说。 “哎哟,翰民现在是正式职工,身份改变了,是不是应该让村里人知道?因为他们一直以为你是临时工。”母亲徐桂华的虚荣心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村里有人经常提起这件事。 “没有这个必要,他们愿意怎么说,那是他们的自由。”现在的方翰民,早已把荣辱置之度外。 “翰民,虽然你不在乎村里人说什么,但有人给你介绍女朋友的时候,临时工和正式工的差别就太大了!”方文英对村民的心态很了解。 “介绍女朋友?不着急,我还没有那方面打算呢。” “翰民,可别这么说,你都二十四五了,有人上门提亲,我们也不能把人家推出门去,你说是不是?” “好啦,我的事,也许用不着大家操心,到时候再说吧。但我转为正式职工的消息,不要故意在村里宣扬,顺其自然就好。” 上午坐车,下午又步行了两三个小时,方翰民疲态尽显,晚饭后,等母亲和姐姐收拾完餐具,不到九点,他就倒头睡去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请到家里帮忙的亲朋好友陆续到达,有的搭锅台,有的洗餐具,有的摆桌椅,经济条件再不好,老方家大女儿出嫁,酒席总是要摆的。 按照当地风俗,女方喜酒安排在头天晚上,所以,一天的忙碌,都是为了当晚招待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和村里的父老乡亲。 方翰民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在他到家之前,他的父母家人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另外,方翰民对老家的情况知之甚少,他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 遇到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和父老乡亲,方翰民机械地跟对方打着招呼,因为他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只有对那些以前就很熟悉的亲戚,方翰民才显得比较亲切,但对方如果问及他工作上的事,方翰民不愿详谈,一般用几句话就搪塞过去了。 不知道方翰民的二舅从何处得知他的身份已经变了,一把将他拉到一边,“翰民,这么大的事还瞒着二舅,你不够意思呀!” 虽然二舅比方翰民要大十几岁,但他从小就喜欢这个聪明的外甥,一直关注方翰民的成长。 方翰民被二舅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莫名其妙,“二舅,这是什么意思?” “你从临时工转为正式工人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还问我什么意思?” 方翰民基本知道怎么回事了,还是明知故问:“这件事呀,你听谁说的?” “你不告诉我,你妈还能跟我保密吗?” 方翰民故意装出无辜的样子,“咱们刚见面,这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嘛,二舅,你别多心呀!” “嗨,你遇到这么大的好事,我多什么心呀!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以前听那些在外头工作的人说,临时工要想转成正式工,比登天还难,你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是个地道的农民,但二舅喜欢在集贸市场的茶摊听别人吹牛逼,对外面的世界略知一二。 “工作这些年,我为厂里做了点贡献,为了表扬我,领导们决定把我的身份变为正式职工,就这么回事儿。”方翰民敷衍道。 “改变身份可不是小事,这说明厂领导重视你。” “无所谓重视不重视,这也是我应得的。” “翰民,道理上你这样说是对的,但上哪儿讲那么多大道理呀?我觉得你应该珍惜这种机会,继续努力工作。”二舅识字不多,但比较正统,喜欢听收音机,教训年轻人的话也学会了不少。 方翰民不再跟二舅较真,只是哼哈地应付着。 今天,方燮成夫妇和大女儿方文英是重点,虽然亲朋好友和村里的父老乡亲知道方翰民回趟老家不容易,但见面后大多也只是跟他寒暄几句就过去了。 当晚酒席过后,宾朋和村里帮忙的人都各自回家了,母亲徐桂华跟方翰民商量,希望他明天作为娘家人,跟随送亲的队伍亲自把姐姐送到男方家。 宿主愿意答应母亲的要求,毕竟他目睹了姐姐为这个家庭做出的牺牲,他跟方文英又是家中的老大,他们从小同甘共苦,可谓姐弟情深,姐姐明天要出嫁,当兄弟的理应送她一程。 但穿越者不太情愿,他本来就对这个家庭一片陌生,明天又要走那么远去当什么娘家人,还不如在家里休息一天。 “你可以不考虑我的情绪,但我父母的感情你不能不考虑,大女儿出嫁,他们的大儿子居然不愿去送亲,你让他们怎么想?还有我姐,我专程回家参加她的婚礼,结果我却没去送她,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知书达理,你让她情何以堪?”宿主提醒道。 穿越者设身处地想了想,“我不仅要考虑你父母和姐姐的感情,也会顾及你的情绪,毕竟咱俩是一体嘛。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看看男方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对你姐姐好不好。” 想到这里,方翰民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第二天一大早,男方迎亲的队伍就到了,一番吹吹打打的仪式过后,娘家人大大小小二十多口子,跟随迎亲的队伍,把方文英送往男方家里。 根据方翰民的观察,他第一次看到的姐夫,无论身高长相都配不上他姐姐方文英,就是人比较厚道,将来可能不会让他姐姐受气。另外,男方家庭条件非常一般,即使不考虑方翰民的因素,也未必比方文英的娘家强多少。 这门亲事能成,不知道父母和姐姐是怎么想的,方翰民认为,也许姐姐的年龄是关键问题,因为偏远农村的大龄女青年,能找到婆家把自己嫁出去就很不错了,何况男方的综合条件也不算太差。 午饭后,方翰民回到家里,因为送亲来回步行了二十多里路程,这对已经多年没有过长途跋涉的他来说是一种挑战,到家后,先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晚饭时,一家人围在桌前,唯独少了方文英,大家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方翰民劝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现象,大姐过两天就回来看望你们,咱们别想太多了。” “翰民说得对,女儿大了不由娘,该出嫁就得出嫁,我也不是舍不得她,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可能过几天就好了。”母亲徐桂华神情忧郁地说。 要说这一大家人,谁跟大女儿方文英感情最深,当然非母亲徐桂华莫属,因为女儿家心细,有方文英这个帮手,这些年徐桂华在家里的大事小情上省心不少。虽然二儿子方新民也基本长大懂事了,除了干活有把力气,其他方面对母亲根本没有多少帮助。 方翰民决定第三天中午往回返,母亲留他再待两天,等方文英回娘家,见个面再走。 “领导给我三天假,已经算是破例了,如果不按时返回单位,就属于违反厂规厂纪。我也想跟我姐见个面再走,但时间不允许。”方翰民解释道。 “行啦,翰民工作要紧,他们姐弟以后还有机会见面。”方燮成历来不喜欢儿女情长。 这天上午,方燮成和徐桂华都没下地干活,他们特地留在家里陪方翰民待半天,因为有些事情他们需要跟大儿子商量。 第49章 再遭质疑 早饭后,方翰民走出院子,本想在附近转转,母亲徐桂华叫住了他,“翰民,你不要走远了,一会儿我们想跟你商量点事。” 一听有事商量,方翰民转身回来,“妈,我哪儿也不去了,在家等着你们。” 过了十多分钟,徐桂华和方燮成来到堂屋,方翰民跟父母围坐在桌旁,“爸妈,你们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因为徐桂华说话比较委婉,家里家外有什么事,都是由她出面。老两口相互看了看,徐桂华把家里的现状和他们的打算,向方翰民做了介绍,“虽然你姐已经出嫁,但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连你弟弟都二十出头了,家里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害怕对你和你兄弟没有好处。” 方翰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翰民,咱们家这房子太旧了,如果有人上门给你或你兄弟说媒,就怕女方嫌弃这房子,我跟你爸商量,想把这房子重修一下。” 如果光考虑方翰民自己,他不会关心修房子的事,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在老家结婚成家,房子好坏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母亲徐桂华在谈到这件事的时候,把他兄弟方新民也牵涉进来,要是方翰民再想置身事外,就等于对兄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这个当大哥的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方新民二十出头的年龄,小伙子长得也不错,只要家庭条件说得过去,不乏上门说媒的人,所以,父母现在就开始为他的事操心,他们觉得摆在面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家里这房子太旧,当然,他们认为这也是方翰民需要面对的问题。 父母跟方翰民商量这件事的目的非常清楚,谁都知道修房子需要钱,但家里出钱的地方很少,靠几亩地种粮食,除了一家人的口粮,一年也出不了几个钱,如果家里修房子,只能依靠方翰民的帮助。 方翰民知道父母的目的,但他每个月只有四五十块钱工资,还要月月往老家寄二十块钱补贴家用,他能攒下的钱其实也很有限,“爸妈,你们想怎么办呢?” “如果条件允许,我们打算把现在这旧房子拆了重修。”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父亲方燮成,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做没做过预算,旧房子拆了重修,需要花多少钱?” 两位老人显然没做过具体预算,但他们例举了村里的某户村民,去年新修同样面积的房子,花了多少钱。 方翰民一听,他现在积攒的钱,最多只有这个数目的一半,如果拆了旧房重修,光靠他的帮助,实在差的太远了!“爸妈,我想问一下,家里能拿出多少钱?” 徐桂华想了想,“翰民,这些年来,你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但你也知道,咱们这个家基本没有其他出钱的地方,平时的零花,全靠你寄回来的钱,即使攒了一些,这次你姐出嫁,都给她买嫁妆了。所以,家里现在基本上拿不出钱来修房子。” “我也赞成改善一下家里的居住环境,但根据你们所说那户村民修建同样面积房子的花销,我能拿出的钱只够一半,这可如何是好呢?”方翰民感到很为难。 大儿子已经竭尽全力,方燮成跟徐桂华老两口一筹莫展,沉默了好长时间,徐桂华似乎想起了什么,“翰民能拿出一半,还差多少,咱们可以找亲朋好友借呀!” 方燮成白了老伴一眼,“你说的轻松,找谁借?谁能借给你?” 母亲徐桂华不愧是这家人的主心骨,不仅办事周到,说话委婉,而且善于利用各种有利条件,她对老方的话不以为然,“要是放在以前,确实没人愿意借钱给咱们,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翰民现在是国家正式职工,如果亲戚朋友知道这件事,他们保证不会拒绝咱们,不信的话,我敢跟你打赌!” 这话倒真有几分道理,以前老方家跟亲戚朋友借钱,几乎没有按时归还的,弄得有些人躲着他们走,即使方翰民去城里的企业做临时工这几年,人们对他们家的印象也没有太大改变。但他们的大儿子现在成了正式职工,在农村人看来,那就相当于端上了铁饭碗,亲戚朋友再也不用害怕他们借钱不还了。 方翰民并不反对母亲的主意,但他强调,即使在他和亲戚朋友的帮助下,能够凑足拆旧房修新房的钱,也不用考虑他将来结婚成家的需要,他建议把房子建得稍微小一点,节省一些花销,因为从亲戚朋友那里借的钱,也是需要他来还的。 ...... 谈了两个多小时,母亲徐桂华提前准备午饭,不到中午十二点,方翰民吃过午饭,跟父母家人道别后,往乡镇上的长途汽车站点进发,傍晚六点前,顺利返回红星制药厂职工宿舍。 第二天上班后,方翰民准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才三天没见,几位助手也没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向他汇报,他把已经写好的请求院领导协调二车间深度技改的报告送到袁厂长面前。 “听说你请假回老家了?这么快就回来啦?老家情况怎么样?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没在老家多待几天吗?” 方翰民没想到袁厂长对他如此关心,人家可是几千人的国营大企业的一把手,在感动的同时,方翰民连忙说道:“谢谢厂长关心!老家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回来了。” “哦,那就好。听说你老家那边比较偏远,今后无论自己还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跟我提出来,厂里会帮助你的。”不管做没做,老袁能说出这话,就证明他对方翰民确实比较重视。 再次道谢之后,方翰民请厂里尽快跟二车间和厂部有关机构协调,以便他们在二车间开展工作。 “这个你放心,我这就吩咐有关部门去办这件事。” 当天下午,厂办通知方翰民去二楼会议室开会,也许去的有点晚,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见袁厂长、王副厂长、夏总、技术科薛科长和二车间两位领导,以及厂部分管水电气的部门领导已经在座。 见方翰民在靠近会议室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袁厂长招呼道:“小方同志,你往前来,坐这里。”老袁指了指离他不远的一把椅子。 参会人员到齐了,袁厂长开始讲话:“今天这个会,既是临时召集的,也是早就计划好的,因为会议内容涉及二车间的深度技改。半年前,也是在这里,小方同志提出了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他们雷厉风行,立即行动起来,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内,不仅做了项目的小试,还顺利完成了中试,并进行了各项总结,总之,试验做的很成功!可喜可贺!” 老袁顿了顿,喜形于色地继续说道:“更加可喜的是,小方同志认为,中试结果可以直接应用于车间生产,今天召集这个会议,目的就是协调各方面关系,让他们的工作尽快顺利地开展起来,早日在工业生产中取得成功!” 由一把手召集的会议,标准套路就是厂长讲一段开场白,副手和职能部门再提出具体问题,最后解决问题。 尽管按照一般技术开发流程,总工程师老夏也有些疑问,但他已经多次见证了方翰民的神奇,只好把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王副厂长主管生产,这么重大的技术改造,他自然有话要说,“小方同志,你提出的加氢还原技术,属于非常超前的生产工艺,虽然你们经过了实验室和中试的验证,但未经工业化试验,就直接应用于生产,你有多大成功的把握?” 不是老王没事找事,因为这既是他的职责,也是技术开发应该遵循的一般流程,而方翰民却省掉了一大步,王副厂长的质疑不无道理。 但是,方翰民带来的加氢还原技术,在他所经历的二十一世纪,已经是非常成熟,并被普遍采用的生产工艺,在实验室和中试装置上验证一下,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做给有关领导看的,以严谨的科研标准衡量,那根本就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技术开发。 再次遭到王副厂长的质疑,方翰民显得十分淡定,“我想说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把握,但我害怕大家说我吹牛,不过我敢保证,成功的希望非常大!” “假如不成功,你用什么做担保?”老王追问道。 “这个......”方翰民一时语塞,他一个未婚青年,除了每个月的工资,可谓一无所有,他能拿什么做担保? 王副厂长的问题难以回答,这让方翰民非常难堪。 老王开始的质疑虽然有道理,但谁都听的出来,他接下来的追问就是故意为难方翰民。 不管方翰民有没有目的,他积极推动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大肆鼓励,老王这样为难一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一把手袁厂长看不下去了,“小方同志主动为红星制药厂搞技术改造,担保什么呀?其他人搞技术改造,厂里也没要求谁担保过。” “以前其他技术人员搞技术革新,都是按照一般流程进行,小方把关键的工业化试验步骤省掉了,必然存在更多风险,要求他作出担保,没有别的目的,只想让他树立风险意识。”王副厂长为自己辩解道。 “按照你的意思,必须让小方同志带领他手下那帮人,非做工业化试验不过?小方同志,你认为有没有这个必要?”袁厂长对老王的无理纠缠有些反感。 “我认为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在中试过程中,已经充分考虑了工业化试验的因素,再做工业化试验,不仅浪费设备和原材料,更是浪费时间。”方翰民十分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考虑一番后,为了照顾老王的情绪,袁厂长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又是折中方案!难道这就是一把手的工作方式?方翰民对此颇感无奈,但他面对的人和事,毕竟跟前世不一样。 第50章 全力支持 王副厂长的要求显然属于故意刁难,袁厂长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提了个折中方案,为了防范所谓的技术风险,他建议方翰民先用催化加氢工艺,对二车间的某一套设备进行彻底技改,如果获得成功,再推广到全车间的所有生产线。 这实际上跟方翰民曾经直接在工业设备中进行的试验没有任何区别,尽管方翰民觉得多此一举,为了堵住王副厂长的嘴,他只好接受这一方案。 实施方案确定以后,接下来就是二车间和厂部有关职能部门的协调事宜,袁厂长当场要求二车间领导和职能部门负责人全力配合方翰民的工作,不得出现任何推诿扯皮现象。 第二天上午,方翰民带着郭鹏、徐辉、蒋国新和万程四名助手,还有焦铁辉等人,去找二车间两位领导做对接工作,并具体细化实施方案。 二车间办公室本就不够宽敞,一下子涌进来六七个人,屋子里顿时显得十分拥挤,车间主任老杨要去外面找凳子,方翰民年轻腿快,对这里的情况又很熟悉,“主任,我去!” 当方翰民提着从工段找来的两把简易凳子,从车间考勤员办公室门前经过的时候,肖敏喊住他,“秀才,哦不,方科长,你又回来啦?” “因为工作上的事,我们跟车间领导开个会,没错,我可能又要回二车间待一段时间。肖敏,你还好吧?” 肖敏莞尔一笑,“我没事儿,你们开会没坐的地方,我这办公室还有一把椅子,就是你以前用的办公桌椅,我帮你送过去。” 方翰民等人终于有地方坐下来,为了表示尊重,他请老杨首先讲话,车间主任老杨摆了摆手,“昨天厂里组织的会议我们都参加了,没什么可讲的,跟以前一样,你需要车间怎么配合,直接跟我们说就是了。” 由于方翰民早已摆脱了临时工身份,现在的地位和名声跟当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车间技术员老吴不仅摒弃了对他的轻视和偏见,还对方翰民尊重有加,“方科长,我们一定严格执行厂里的决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你就说需要车间怎么配合吧。” 方翰民谈了自己的详细计划,“其实,这样的工作方式在二车间已不鲜见,前两次技改就是这么开展的。我的意思,先确定一套合适的设备,然后咱们再围绕这套设备开展工作。确定哪套设备是否合适的两个前提,一是最接近工艺要求,二是尽量不对现在的正常生产造成影响。” 明确这个意思后,老杨直接表态,“翰民,我们不懂你的加氢还原工艺,不知道什么样的设备条件符合工艺要求,而你对二车间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哪套设备满足两个前提,只有你知道,选择设备的事,由你决定吧,我们提不出更好的建议。” 这不是二车间的领导故意推诿,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方翰民也知道这就是两位车间领导的真心话,但办事程序上他必须把他们放在前面,如果一开始便宣布自己的决定,就好像他到车间指手画脚,无异于不把两位基层领导放在眼里,方翰民无论如何不会那么做。 根据方翰民的提议,二车间决定把第六生产单元,编号为0602的设备单独划出来,作为加氢还原工艺的试生产设备。 二车间两位领导带着方翰民及其助手去现场实地查看后,他们跟基层工段的班组长做了交代,要求基层工作人员服从方翰民指挥,积极配合技术科的工作。 根据已经画出的加氢还原工艺流程图,从第二天开始,方翰民安排焦铁辉等十几名试验工人,对设备管路进行调整施工。 按照袁厂长的指示,设备管路调整过程中,需要的零配件,只要红星制药厂的仓库有现货,无论属于哪个车间所有,都要首先满足方翰民工作小组的需求,如果全厂的仓库都没有库存,供应科要以最快的速度采购回来,不得耽误施工进度。 厂领导和有关职能部门以前所未有的态度支持二车间的深度技改,方翰民及其团队备受鼓舞。进入初夏,白天的气温已经高达三十二三度,以焦铁辉为首的设备管路安装施工人员,穿着工作服,带着安全帽,热的大汗淋漓,除了午饭时间,他们在车间一干就是一整天,没有一个人叫苦。 方翰民和几位助手,在完成加氢还原工艺技术资料的准备之后,不是坐在办公室遥控指挥,而是在方翰民的亲自带领下,换上工作服,拿起工具,跟工人们一同检修设备,安装管路。 郭鹏等人开始对此不理解,他们认为自己是技术人员,检修设备调整管路是工人们的工作,跟技术人员没有关系。 看见方翰民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开干,郭鹏、徐辉、蒋国新和万程等人面面相觑,既然领导都亲自下手了,他们再当旁观者,不用别人说什么,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在团队所有成员的努力下,工作效率不断提高,原计划设备检修和重新安装管路,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完成,结果,他们只用了十天时间,不仅按照新工艺的要求,完成了设备管路的调整,连系统的打压试漏都做完了。 所有原料也正好提前准备就绪,方翰民决定一鼓作气,马上在新安装的设备上开展加氢还原反应。 因为氢气是一种高度易燃易爆气体,而且无色无味,不易被发现,虽然早就对操作人员进行了安全教育,正式投料试车之前,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方翰民还是决定采取必要的防泄漏措施,并对操作人员再次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一切准备妥当,方翰民向二车间领导和厂部有关职能部门打过招呼之后,便在新的0602号设备开始了加氢还原的试生产。 带着四名助手,方翰民到岗位亲自进行示范操作,待还原反应正式启动后,他把岗位交给焦铁辉,“你来试试。” 看见焦铁辉通过不同的阀门,熟练调节各种工艺参数,方翰民问道:“焦师傅,你觉得这跟中试操作有什么不同吗?” 焦铁辉一边操作,一边回答:“我没觉得有啥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的设备在尺寸上要大些,中试设备比较小。” “你觉得反应条件的控制和参数调节的方便程度怎么样?” “我觉得这里的控制和调节更加方便,中试装置上,反而不如这里方便。” “咱们现在的工艺过程,完全是手动调节和控制,以后在二车间全面实施时,如果条件允许,将实行自动控制和自动调节。”方翰民展望道。 “实行自动控制和自动调节,都交给机器操作,我们这些操作工不就没有用了吗?”焦铁辉考虑的倒很长远。 “操作工照样有用,自动控制和自动调节,只是减轻了工人的劳动强度,使工艺条件的控制和调节更加精确,有利于提高产品质量。到那时,操作工不必一个一个开关阀门,只需坐在控制室观察仪表就可以了。”方翰民解释道。 “那可太好了!现在只操作一台设备,感觉不到累,如果将来在实际生产过程中,每个工人操作几台设备,手脚还真闲不下来,这活确实不轻松。” “但是,自动控制和自动调节,并不意味着设备现场不需要人照看,定期巡查,也是操作工的一项任务。” “巡查总比亲自手动操作简单多了,只要有点工作责任心,都不会把巡查当成多大的事。”...... 这番交谈,让方翰民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刚才无意之中谈到的自动控制和自动调节,在当时只有航天等军工领域有所应用,但在二十一世纪,dcs(分布式控制系统)在诸如炼油、化工、冶金、制药等民用领域,已经得到普遍采用,为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降低生产成本,以及改善生产环境,做出了巨大贡献。 在二车间将来的新工艺中,要不要对所有操作单元实行分布式控制?这种设想能不能得到厂领导的支持?国内当时的仪器仪表能否满足控制精度的要求?这一连串问题,给方翰民带来了一定的困扰。 分布式控制系统(dcs)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在一些保守人士看来,这也存在两个问题,第一,因为dcs需要配置为数不少的仪器仪表,无疑会增加项目的资金投入;另外,采用dcs控制系统,需要的操作工肯定会减少,那些被减下来的工人如何安置,也是个大问题。 方翰民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件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他觉得到时候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方案。 试生产期间,方翰民要求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几名技术人员,都要一直留在生产现场,以便随时处置和解答操作工人遇到的实际问题。 加氢还原反应进行十个小时之后,方翰民让焦铁辉取样送去化验室检测,过了半个小时,化验员送来了检测报告单。 化验结果显示,钯碳催化剂的选择性非常好,还原反应进行了十个小时,催化剂的选择性仍为百分之百。 郭鹏等技术人员也围过来,看了检测报告后,不知谁说了一句,“转化率不如中试的结果好。” 方翰民略感吃惊,“哦,何以见得?” “我记得中试期间,加氢反应十小时后,转化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这才百分之九十。”郭鹏说这话,说明他对工作是很用心的。 方翰民从容地说:“这个现象可以得到合理解释,毕竟试生产采用的设备尺寸比中试设备要大十几倍,原料之间的混合均匀程度和接触时间不可能完全一样,在试生产设备中,原料转化慢一点,属于正常现象,但这不能说明钯碳催化剂在这里表现不好,毕竟选择性才是最重要的指标,转化率可以通过延长反应时间得到提高。” 第51章 预料之中 经过十四小时的加氢反应,检测结果显示,原料转化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还原产物的选择性为百分之百,而加氢反应液的外观为无色透明液体,这一结果在方翰民的预料之中。 “结果太理想了!”郭鹏喜形于色。 “除了超高的选择性和转化率,外观颜色也很理想,这为后续的分离提纯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徐辉重点负责产品的结晶分离,他很关注加氢反应液的颜色。 “是啊,只要这一步把颜色控制好了,往后的分离提纯就会省去不少麻烦。不过,这只是第一次试车的结果,还说明不了全部问题。”方翰民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从不会对某一次结果沾沾自喜。 接下来,方翰民团队在0602号设备上,相继开展了三次试生产,每次的结果都大同小异,两次结果之间的差距最大也没超过百分之零点五。 方翰民决定暂停试生产,他根据三次结果写了份报告,直接呈送到老袁面前,“袁厂长,这是我们三次试生产的总结报告,请你过目。”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老袁一边翻看报告,一边示意方翰民在对面坐下来,他越过报告中的试生产过程,直奔数据汇总表,“结果很好嘛!如果在实际生产中能达到这个指标,国内的任何一家扑热息痛原料药生产企业,都没法跟红星制药厂竞争。” “厂长放心,即使下一步在二车间全面采用加氢还原工艺,各项经济技术指标也不会低于试生产取得的结果。”方翰民非常自信地说。 老袁看着方翰民,笑了笑,“你怎么如此自信?” “袁厂长,我们开展了三次试生产,你看每次的结果,相差最大的也没超过百分之零点五,说明工艺条件非常稳定,不是大起大落那种不成熟的技术。” 袁厂长点头赞同,颇具意味地说:“三次结果都很接近,说明工艺技术成熟。不过翰民,我跟其他人一样,也有好奇心,这么超前的技术,从实验室小试到工业化试生产,你只用了半年左右就开发出来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加上以前你做的那些工作,你一个高中毕业生,是如何掌握这么多现代制药科技的?” 其他问题都好回答,唯独这个问题,方翰民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他只好用自学那套理由搪塞。 但袁厂长作为国营大企业的一把手,又是老牌大学生,他见过很多大世面,方翰民胡编的说辞,他根本不相信,“自学的?哈哈!咱们关起门来,这里没有外人,翰民,你觉得我能相信你的说法吗?” “这......,”方翰民没想到老袁会这么说话,他只能继续搪塞,“袁厂长,社会上自学成才的人也不是没有啊!” “我不否认有自学成才的人,如果你懂得的只是一般制药科技,或者纯粹的数理方面的知识,我相信你是自学的。但你拿出来的这些工艺技术,不仅是咱们厂里那些高级工程师都没见过的超前科技,而且都需要高深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实践经验才能理解,我认为一个自学者,是不可能掌握这些超前知识的。” 老袁的怀疑在逻辑上无可辨驳,但方翰民不能如实相告,他涨红着脸说道:“袁厂长,高中阶段我在桂春二中是学习尖子,只是因为高考前的一次事故,影响了我的高考成绩,否则,我也考上重点大学了。”别说在全厂一把手面前,即使当着同事们的面,方翰民也未曾大言不惭地提及以前的历史。 看见方翰民似有难以言说的不便,袁厂长笑了笑,“翰民,不瞒你说,我看过你的档案,对你这段历史略知一二,不过......,算了吧,我的好奇心到此为止,咱们不谈这个问题了。” 方翰民团队组织的试生产取得了理想的结果,王副厂长再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按照计划,二车间的深度技改将正式拉开帷幕。厂里决定成立一个技改指挥部,由方翰民任总指挥,副总指挥包括二车间的两位领导和负责全厂水电气供应的部门负责人。 技改期间,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对二车间正常生产的影响,在征得红星制药厂生产和销售部门以及车间领导的同意后,方翰民决定将技改分为两期进行,每期工程只对一条原料药生产线进行技术改造。 因为每条生产线都有数百台设备,按照加氢还原技术的工艺要求,必须对绝大多数设备和旧工艺的管线进行调整或者重新安装,前段时间准备试生产的时候,因为设备很少,设备和管线的调整安装由方翰民团队的操作工完成,下一步面对整条生产线的数百套设备,因其工作量太大,方翰民提请厂里将施工工程外包。 这一请求很快得到厂领导批准,并责成主管基建的周副厂长负责联系施工单位。 两三个月前,因为中试场地和试验装置建设,方翰民跟周副厂长打过交道,现在跟他虽然算不上很熟,但至少认识。 接到周副厂长的电话,方翰民赶紧来到他的办公室,进门后,看见一个穿外单位工作服的中年人在场,老周将方翰民和那位客人做了相互介绍,原来中年客人就是老周联系的施工单位负责人。几句客套之后,老周让方翰民直接跟施工单位这位梁经理交流,“双方有什么要求,你们直接谈。” 因为老周只负责联系施工单位,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方翰民觉得这样也好,“为了不打扰周厂长工作,那就去我办公室谈吧。” 在方翰民办公室,他把施工图交给梁经理,并提出了二三十项施工要求、验收标准和施工期限,双方做了备忘录。 方翰民决定让焦铁辉当甲方代表,对施工质量进行监督。 根据双方约定,第二天一大早,双菱市安装公司的人马就进驻了红星制药厂二车间,他们将根据甲方提供的图纸和施工要求,对该车间的第一条生产线进行部分拆除,并重新安装。 从乙方施工队进入二车间第一天开始,焦铁辉就整天蹲在施工现场,即使拆卸下来的管道部件,他也要求分门别类,妥善保管,一旦发现乱丢乱放,他会马上要求对方施工人员纠正。不得不说,方翰民让焦铁辉当甲方代表,算是选对人了。 开始阶段,乙方施工人员夸赞这位焦师傅工作责任心强,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才发现,这家伙太挑剔了!对施工要求几乎达到了苛刻的程度。 进入设备管线安装阶段,这天上午,焦铁辉检查了几台设备的就位情况,他拿着卷尺和水平仪来到管线配置现场,用水平仪检测了几处已经装配完成的管线,突然转过身朝远处高声喊道:“马师傅,你过来一趟!” “焦师傅,你有什么事吗?”被焦铁辉称作马师傅的中年人,是乙方的现场技术代表。 “你快过来吧,过来就知道了。” 老马来到焦铁辉跟前,“这么着急,什么事呀?” 焦铁辉指着面前的几段管线,严肃地问:“马师傅,昨天下午这活是谁干的?” “这活怎么啦?”老马走过去左看看,右瞧瞧,“焦师傅,这些活干得不错嘛,没看出什么毛病呀!” 焦铁辉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中的水平仪递给老马,“你自己测量一下,看看那几段管线的倾角是多少度。” 老马接过水平仪,在几段管线上比划了一番,然后抬头看着焦铁辉,“基本在三度左右吧。” 焦铁辉点点头,“差不多,我测量的结果也是三度左右。” “怎么,这个角度不行吗?” “马师傅,行与不行不是你我说了算,你把图纸拿出来,看那上面是怎么要求的?” 老马从一个工具箱里翻出一摞图纸,找到相关的一张,仔细看了看,“焦师傅,图纸上标注的管道倾角是五度。” “这就对了嘛,可你刚才亲自测量了,这倾角才三度,施工质量明显不合格呀!” 老马有点懵,“施工质量不合格,那该怎么办呢?” “还用说吗?按照施工协议规定,质量不合格只能返工!”焦铁辉毫不犹豫地说。 “返工?焦师傅,不就是管线倾角差两度吗?应该不会耽误使用吧?返什么工呀!” “不耽误使用?这是你说的!你怎么知道不耽误使用?如果三度五度都一样,设计人员干脆要求水平安装多省事呀!告诉你吧,这些管线里通过的物料不是自来水,而是带有一定粘度的液体,技术部门正是根据物料特性,要求设计人员在布置管线时考虑物料粘度,五度这个倾角,是计算出来的,而不是设计人员的凭空设想。你们安装的管线只有三度倾角,既不符合设计要求,我们将来也无法使用,不返工能行吗?” “焦师傅,别看几条简单的管线,只要一返工,就需要两三天时间,施工工期怎么保证呢?”老马十分为难。 “马师傅,这不是我该回答的问题,如果害怕延误工期,你们施工过程中把好质量关,不就啥事也没有吗?总不能为了保证你们的工期,让安装起来的设备无法使用吧?” 这番话把老马噎的一时语塞,但作为乙方代表,老马这个老油条在处理这类事情上似乎很有经验,“焦师傅,除了返工,咱们能不能用其他办法解决问题?” “其他办法,你还有其他办法吗?”焦铁辉疑惑地看着对方。 老马拉着焦铁辉的手,“走,咱们到那边去谈。” 两人来到一处空地上,见四周无人,老马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焦铁辉,“焦师傅,请抽烟。” 焦铁辉不但没有伸手去接,而且反问道:“马师傅,咱们接触也有好多天了吧?你啥时候见我抽过烟?” “哦,你看我都忘了,是啊,你不会抽烟。”老马尴尬地说。 焦铁辉可不管这一套,“你不是有其他解决办法吗?倒是快说呀!” 第52章 选对人了 老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他把手里的烟叼在嘴上,点着吸了几口,并来回踱步,一副万分焦急的样子。 焦铁辉看着老马,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老马停住脚步,凑到焦铁辉跟前小声说道:“焦师傅,咱们认识也有十几天了吧?下班后进城里找个地方,我请你喝酒。” 当时粮油副食还都是凭票供应,去国营饭店吃饭喝酒,除了花钱,还要支付一些票证,所以,一般人很少去饭馆请客。老马想请焦铁辉喝酒,他是经过一番权衡的。 焦铁辉长得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他不仅喜欢喝酒,而且酒量不小,但老马突然提出这件事,让他反而有些警觉,“不过年不过节,喝什么酒呀!” “自从跟你认识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工作,我觉得这是一种缘分,下班后喝点酒,聊聊天,不是很好吗?” “聊天不一定非要喝酒呀!天天见面,你我代表甲乙双方,只要有时间,每天都可以聊,咱们现在不就在聊天吗?” “在工作岗位聊天,跟酒桌上的氛围不一样,焦师傅,给我个面子吧,咱们晚上见。”说完,老马转身要走。 焦铁辉突然意识到什么,“马师傅请留步,咱们先把喝酒的事放到一边,我现在想知道刚才这个施工质量问题怎么解决?” 被对方指名道姓地叫住了,老马只好转身回来,“焦师傅,这件事咱们能不能另外抽时间讨论?那边现场有点事,我得过去看看。” “你可以先去那边解决问题,但这件事没有讨论的余地,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我的意见是必须返工!”焦铁辉态度坚决。 看着老马离去的背影,焦铁辉似乎明白了什么。跟老马相处了十多天,两人除了因为工作上的事有过交流,平时见面也就相互点个头,算是打招呼,连话都很少说,今天发现他们的施工存在质量问题,要求他们返工,老马突然邀请自己喝酒,焦铁辉认为,喝酒只是个幌子,老马的真实目的,绝对不止喝酒那么简单。 五点多钟,焦铁辉下班后正往家走,刚出单位大门,老马跟两三个人从不远处迎上来,“焦师傅,我们等你好久了!”原来,老马跟他的几个同事提前下班,专门在厂外等候。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焦铁辉故意问道。 “等你喝酒呀!下午我不是跟你说过嘛。” “马师傅,下午我也跟你明确说过,不过年不过节的,喝什么酒呀!忙碌了一整天,都很累,咱们还是各自回家吧。” “正因为干活太累,喝点酒聊聊天,权当休息吧。” 但是,任凭老马找出多少个理由,焦铁辉一概拒绝,老马纠缠不休,实在没有办法,焦铁辉干脆说道:“要喝酒也可以,不过必须是我请客。” 这一招果然管用,听焦铁辉说完,老马跟他的同事面面相觑,非常尴尬地说:“你请客,那就算了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方翰民到施工现场转悠,见焦铁辉独自在二楼东侧专心检查设备安装情况,他走了过去,“焦师傅,忙着呢?” “哟,翰民来啦!”焦铁辉停下来打招呼。 “安装进度怎么样?没有什么问题吧?” “都在按计划进行,进度跟预计的差不多。” 方翰民小声问道:“听说管线施工存在质量问题,你让乙方返工?” “翰民,你都知道了?谁跟你说的?”焦铁辉略感惊讶。 “上午八点多钟,厂里主管基建的周副厂长给我打电话,提到乙方在管线施工中出了点质量问题,希望咱们高抬贵手。” “哦----,确实有这么回事,”焦铁辉在感到意外的同时,向方翰民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质量问题严重吗?” “图纸上标注的管道倾角是五度,经过实际测量,管道倾角只有三度,显然不合格嘛!” “是啊!管道里面通过的是高粘度液体,如果倾角不够,将会影响液体流速,容易在管道内壁形成挂壁结垢。听说对方想请你喝酒,你没去?”方翰民随便问了一句。 “他们请我喝酒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施工质量出了问题,想用一顿酒堵住我的嘴,从而达到避免返工的目的,简直是开玩笑!把我焦铁辉当什么人了?” “你认为返工是唯一办法,没有其他补救措施了?” 焦铁辉毫不犹豫地说:“只能返工,没有其他办法。一方面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工艺要求,施工质量必须达到这个标准,另外,他们也没按照设计要求施工,无论如何都没有道理。” 焦铁辉不跟对方同流合污,让他当甲方代表,方翰民认为自己选对人了,“我支持你坚持原则的行为,对他们就应该这样,否则,那些人会得寸进尺。” 方翰民刚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他顺手抓起来接听,才知道是周副厂长,对方跟他寒暄几句,然后询问谁主管现场施工。 “周厂长,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方翰民问道。 “听说你们那里的甲方代表以施工监管为由,对乙方的工作过分挑剔,人家为了加强跟他的沟通联系,主动请他喝酒,他也不给面子。据说因为几根管线的角度问题,非要逼着人家返工,管线里不就是让液体流过嘛,差点角度能有多大影响?如果大差不差,我看就不要返工了吧,你们在工期上催的又急,如果返工,耽误了工期,算谁的责任?”周副厂长摆出大包大揽的架势。 “周厂长,甲方代表另有其人,你说的这件事,我还不了解具体情况。”方翰民敷衍道。 “那你去现场看看,只要差不多,我看就算了吧。” “好,我去现场了解情况后再说。” 其实,施工现场只要有重要情况,焦铁辉都会随时向方翰民汇报,昨天那件事,方翰民当时确实不知情,因为焦铁辉认为,几根管线施工质量不合格,让乙方返工就是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向方翰民汇报。 放下电话,回味周副厂长刚才说的这些话,方翰民觉得老周有点以权压人,管得太宽了!虽然安装施工队是老周介绍过来的,但老周既不是红星制药厂的一把手,又不是主管副厂长,如果插手基层具体工作,就涉嫌越权! 但是,为了让周副厂长在面子上过得去,方翰民答应去现场了解情况,其实,他刚从施工现场回到办公室,在现场听了焦铁辉对情况的介绍后,方翰民认为焦铁辉坚持原则,做的很对,施工质量不合格,必须返工,没有商量的余地! 再次见到焦铁辉,方翰民谈到乙方认为返工可能延误工期,焦铁辉不以为然,“我认为这是他们的借口,因为施工费用已经在甲乙双方签订的施工协议上固定下来,如果返工,延误工期只是一方面,乙方最怕的是增加他们的施工成本,那才是他们不愿返工的主要原因。” 方翰民点头赞同,“焦师傅,你估计返工需要几天时间?” “就这几根管线,全部返工最多两天就能完成。” “好,你坚持让乙方返工,大不了在工期上宽限两天,但施工质量必须得到保证!其他事情我来处理。”说完,方翰民离开施工现场。 上午十一点左右,乙方代表老马再次找到焦铁辉,目的很明显,他想打听这位甲方代表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因为老马知道周副厂长已经帮他们说话了。 结果让老马大失所望,焦铁辉的态度不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更加强硬,除了返工,其他事情一律免谈。 下午刚上班,方翰民桌上的电话便响起了铃声,他顺手接了起来,“请问哪位?” “我是老周,你没听出来吗?”对方说话带着明显的怒气。 方翰民知道这个电话早晚会来,他对老周的说话态度有所预料,但还是明知故问:“周厂长你好!请问你有什么指示?” 一听这话,老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揶揄道:“我既不是一把手,又不是主管副厂长,对你们哪敢有什么指示呀!” 方翰民并没感觉到任何难堪,他一本正经地说:“周厂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虽然你不是一把手,也不是主管副厂长,但你毕竟是厂领导,就凭这一条,我们就得听你的。” “听我的?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既然知道我也是厂领导,那就别跟我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老周有点怒火中烧。 “周厂长,连阳奉阴违都出来了,这是从何说起呢?”方翰民的话柔中带刚,根本没把对方的恼怒当回事儿。 如果要较真,穿越者方翰民在前世既是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又是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跟他打交道的大佬,身份地位可比老周高多了! 再说,别看老周是主管基建的副厂长,方翰民这几年为红星制药厂做出的贡献,岂是老周能比的?虽然方翰民为人低调,从不炫耀功劳,但你老周不能欺负他! “那你跟我说说,上午在电话里我是怎么向你交代的?现在你们的甲方代表又是怎么做的?” 对于这些预料之中的气话,方翰民一笑置之,而且意味深长地说:“周厂长,首先我要澄清一个概念,你刚才说‘你们的甲方代表’,这个说法其实是不妥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咱们的甲方代表’,因为这位现场施工监督人员,他代表的是整个红星制药厂的利益,而不仅仅是哪一个基层单位。另外,上午你在电话里让我们放弃返工要求,我答应去现场了解情况,这些我都记得。” 周副厂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失言了,他马上辩解道:“别跟我抠字眼,我说的甲方代表就是指咱们红星制药厂的现场施工监督人员。既然没有忘记上午的通话内容,你们现在又是怎么做的?” 第53章 没讨到便宜 上午跟焦铁辉见面后,方翰民就准备好了应对周副厂长的办法,所以,面对老周的咄咄逼人,他显得非常平静,“周厂长,我当时答应去现场了解情况后再说,到那里了解到实际情况之后,才发现咱们的甲方代表要求返工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所以,我支持这种坚持原则的做法!” 周副厂长本来想把一肚子气撒在方翰民身上,没想到碰上了一颗软钉子,虽然方翰民没跟他发生正面冲突,但老周要求放弃返工的目的并未达到,不仅如此,方翰民还对他的所有指责进行了一一回击。 听了方翰民的解释,老周当然不会轻易罢休,他继续无理取闹,“你了解到什么情况?甲方代表坚持哪门子原则?我看你们就是故意找麻烦!” “周厂长,你要说甲方代表故意找麻烦,那就冤枉咱们自己的员工了!他跟乙方有关人员从前并不认识,素无恩怨,怎么可能故意为难对方呢?”方翰民实在不明白,老周的胳膊怎么能往外拐! “不是故意为难,就那么几根破管子,不就是水平角度差了两度吗?又不耽误使用,为啥非要坚持让人家返工?还得到了你的支持,方翰民,我看你就是小题大做!”老周气急败坏地说。 “周厂长,我本不想跟你讨论技术方面的问题,但你根本听不进我的解释,那我只好还是要从技术角度跟你说明这件事。设计部门根据我们提出的工艺条件,要求管道倾角必须达到五度,才能满足工艺要求,低于这个角度,就会影响物料在管道内的流速,最终导致管道内壁产生挂壁结垢现象,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将对产品质量产生不良影响,这在工艺上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甲方代表坚持要求返工,我也支持他的决定,我们按技术要求办事,难道这也错了?” 周副厂长不懂技术,但方翰民说的比较通俗,大概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他知道方翰民虽然年龄不大,职务不高,但对红星制药厂的贡献无人能及,受到一把手力挺,如果继续施压,他害怕方翰民把情况反映到袁厂长那里,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那就不值得了。 平时在自己主管的业务范围内,周厂长呼风唤雨,说一不二,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却让他很没面子,老周叹了口气,“嗨,说那么多干嘛?我既不懂技术,又无权过问基层工作,究竟需不需要返工,那是你们的事。不过一旦返工,将来出现工期延误,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见对方态度有所软化,方翰民心领神会,“请周厂长放心,我跟咱们的甲方代表商量一下,给乙方两天的返工时间,竣工期限往后顺延两天。” 这有点出乎老周的预料,他松了一口气,“哦,工期可以后延两天?乙方知道吗?” “只要甲乙双方代表见面,咱们这边的人会告诉乙方代表,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方翰民这是给周副厂长提个醒。 “好,那我就不再过问了。”周副厂长终于放下心来。 ...... 二车间一号生产线的设备安装结束之前,在工程收尾阶段和设备调试期间,方翰民跟二车间的领导商量,他要求对一号生产线的职工进行为期十天的安全培训,每一名职工都要通过考核才能上岗。 老吴是二车间的技术主管,职工安全培训的事自然由他负责组织,虽然他对方翰民的工作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但他认为重新对职工进行安全培训,完全是多此一举。所以,方翰民跟二车间两位领导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老吴显得很消极,“现在所有生产一线的职工,都通过了安全培训,否则,也不能让他们上岗。” “吴工,以前的培训已经成为历史,新工艺对安全生产有新的要求,在一号生产线重新开工之前,我认为很有必要对职工们进行重新培训。”方翰民解释道。 “安全培训,不就那些固定内容嘛,难道以前的安全知识也过时了?”老吴不以为然。 “以前的安全知识永远也不过时,但新工艺涉及到新的安全知识,比如,加氢还原工艺的主要原料之一是氢气,你也知道,这是一种高度易燃易爆气体,而且无色无味,不易被发现,如果泄露,一旦处置不当,将有发生剧烈爆炸的危险,你说有没有让职工知道有关安全知识的必要?” 方翰民的理由无可辩驳,老吴再不情愿,也得把这项任务承担下来。 老吴把一号生产线的职工们组织起来,首先向他们阐明这次安全培训的目的和意义,并强调这次培训任务是技术科的方科长直接下达的,希望职工们重视起来,专心听课,培训结束后通过考核才能正式上岗。 话音刚落,讲台下就有人不高兴了,“吴技术员,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段时间因为一号生产线停产,职工们闲了几天,就故意给我们找事?”众人循声望去,说这话的正是酰化岗位的赖青元。 老吴一向不愿招惹类似赖青元这样的刺头职工,他好言解释,“青元,这不是故意给你们找事,因为新工艺就要投产了,在你们重新上岗之前,有必要进行安全培训。” “以前又不是没培训过,我们人手一本安全生产合格证,现在又搞这一套,还要考试通过,我看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赖青元不学无术,这家伙最怕的就是书面考试。 “新工艺涉及新的技术和原料,大家以前掌握的安全知识在这里不完全适用,新工艺在操作过程中,需要新的安全知识,所以,这次培训是有针对性的。” “你们是领导,怎么说都有理,最终遭受折腾的,是我们这些普通职工。”赖青元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青元,你可别这么说,我开始就讲了,这次培训任务是技术科的方科长安排下来的,跟我们无关。”因为害怕招惹赖青元,老吴赶紧撇清关系。 “别跟我一口一个方科长,不就是方翰民吗?现在当了个副科长,你们太拿他当回事了!如果培训后我没有通过考试,我看他敢不敢不让我上岗!”提起方翰民,赖青元还是从骨子里排斥。 “咱们不谈这个,开始上课吧,希望各位专心听讲。”...... 十天后,二车间一号生产线的设备安装调试完毕,各种原材料也准备就绪,可谓万事俱备,只等正式投产。 老吴组织的职工安全培训已经按计划完成,他把考核结果交给方翰民,“这里有个情况,你看怎么处理?” 方翰民仔细看了考核名单,参加培训的其他员工都通过了考核,唯独赖青元,只考了五十四分,当然没能通过。 其实,如果赖青元私下找老吴通融一下,以老吴那欺软怕硬的本性,让他及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也许赖青元根本就没瞧得起老吴,或者他就是要我行我素,故意跟方翰民作对。 方翰民把考核名单扔在桌上,“怎么处理?按原则办!” “你的意思,不让赖青元上岗?” “开始已经讲得很清楚,这是原则,咱们对事不对人,不管赖青元,还是张青元、李青元,只要他没通过安全考核,就不能上岗。”方翰民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就通知基层班组,让他们不给赖青元安排岗位?” “对,就这么办!” 当天下午四点左右,方翰民设在二车间的临时办公室,门被突然推开了,他正在埋头审阅技术资料,抬头看见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走进屋,“哟,这不是赖青元师傅吗?请问有何贵干?” 赖青元并不答话,一屁股坐在对面的长条椅上,“方翰民,我知道你对我没好感,有意见你当面说出来,别在背后使阴招!” 尽管方翰民对赖青元的来意已经猜到七八分,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对你有意见?我怎么没感觉到?谁在背后给你使阴招了?” “别在我面前演戏,你做的事,自己不清楚吗?” 方翰民摇了摇头,明知故问道:“每天工作都很忙,我做了很多事,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我问你,是不是你让基层班组不给我安排工作岗位?”赖青元指着方翰民质问道。 “赖师傅,你这就冤枉我了!我早已不在二车间,哪有权利对基层班组的工作指手画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指示车间技术员老吴,让他转告班组长不让我上岗,有没有这回事?” 看来老吴为了撇清自己,把幕后细节都告诉赖青元了,方翰民觉得无所谓,那就没有必要再跟他捉迷藏了,“是有这么回事,但我们是按原则办事,跟你说的使阴招完全不一样。” 赖青元不削一顾地说:“什么狗屁原则?不就因为我的安全培训没通过考核吗?” 方翰民冷冷地说:“哼,没想到赖师傅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通过安全考核,不容易啊!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把话说得很清楚,安全考核是硬杠杠,通不过,就不能上岗。我们的原则光明正大,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地方。” “方翰民,我看你小子就是对我有意见,故意针对我才这么做的!” “赖师傅,我为全厂工作,别说我任何时候都没拿你当回事,即使对你的人品和工作态度有看法,但我犯不上跟你这种人计较。专门针对你?也不照照自己,你太高看自己了!”既然赖青元不懂得尊重别人,方翰民也就没有必要客气了,他连损带骂,不带一个脏字。 因为早就见识过赖青元这副无赖嘴脸,方翰民不仅没让他讨得任何便宜,还把他狠狠地损了一顿,赖青元心里别提多窝火了,但他这种人,绝对不肯轻易认输。 第54章 奉陪 赖青元惯用的伎俩,不仅在方翰民这里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还被方翰民损了一通,他当然不会罢休,突然从对面的长条椅上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到方翰民的办公桌上。 此前即使赖青元在语言上多有不敬,方翰民也未跟他一般见识,毕竟人被狗咬了,人不可能咬狗,方翰民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赖青元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方翰民,他霍地站起身来,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你给我滚下去!这是我工作的地方。” 方翰民的暴怒,也把赖青元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般从桌上滑落下来,怔怔地站在对面,“你、你想干什么?” “这里是工作场所,我想工作!你想干什么?”方翰民指着对方质问道。 赖青元回过神来,“方翰民,干嘛这么气势汹汹的?你想打架吗?” “有事说事,没事请你从这里出去!想打架的是你,我没工夫搭理你!” “我的问题还没解决,想撵我走?没那么容易!”赖青元双手抱在胸前,又在长条椅上坐下来。 “你的问题不归我管,去找你们车间领导。” “规章制度是你定的,车间领导说了不算,我的问题只有你能解决,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天天来找你!”赖青元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你这意思,打算跟我没完没了?” “对,上班时间,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直到给我解决问题为止。” 两人早就有过节,既然赖青元要死磕到底,方翰民比他还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又见过大世面,他当然会奉陪,“好,你随便!”说完,方翰民埋头工作。 呆了好一阵,赖青元自己都觉得十分无聊,“方翰民,你就这样给我解决问题吗?” 方翰民根本不搭理赖青元,视他为无物。 赖青元站起来,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方翰民,我的问题怎么解决?” 方翰民把手头的一摞技术资料扔在桌上,也站了起来,“这里是工作场所,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你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赖青元不肯示弱,“你的工作重要,我的工作呢?我现在没有工作岗位了,你得给我解决!” “你能听懂人话吗?你丢掉工作岗位,跟我毫无关系,是因为你没能通过安全考试!你上我这儿无理取闹,你还有理了?”方翰民高声吼道。 “即使因为一次安全考试没通过,你一个小小的技术科副科长,也无权剥夺我工作的权利!” “我从来就没把自己的职务当回事儿,但我是二车间深度技改项目的工程总指挥,我们制定了工作守则,虽然不具体针对某个职工,但任何人不符合上岗条件,我们都不能让他上岗,当然,你赖青元也不能例外。” 方翰民的强硬态度有增无减,让赖青元愈加愤怒。曾几何时,方翰民还在二车间当临时工,在他主持酰化岗位工艺改进项目期间,因为岐视他的临时工身份,赖青元故意跟他找别扭,甚至还要动手打他,幸亏被在场的焦铁辉制止了。 比之当时,赖青元现在更加怒火中烧,他恨不得冲上去对方翰民一顿暴打,以解他心头之恨,但看了看方翰民这身形,就方翰民这身高和体量,再加上对方比他还要年轻十来岁,赖青元掂量一番,真要动起手来,他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另外,工作时间跑到领导办公室打架,性质十分恶劣,将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罚,赖青元再混蛋,但他并不傻,这个厉害关系他是清楚的。 赖青元的三板斧不仅没能吓倒方翰民,还让自己受辱,他决定改变策略,换一副嘴脸。 眼见方翰民的水杯里空着,赖青元提起墙角的暖水瓶,往杯子里倒满了水,方翰民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你这是干什么?” 赖青元并未马上接话,他把水壶放回原处,回到长条椅坐下来,“方、方科长,咱们好歹在一个岗位同事两三年,虽然我那时对你多有得罪,但你现在是领导,大人大量,希望你放我一马。” 方翰民这才明白赖青元的意思,他口头上服软,想让方翰民违背原则,给他开绿灯。 方翰民也坐回椅子上,他笑着摇了摇头,“赖师傅,咱俩说了半天,难道我讲的道理你一句也没听懂?我已经多次重申,指挥部制定的规则不是要针对某个人,现阶段而言,二车间一号生产线无论是谁,只要安全考核不过关,都不能上岗,这跟咱俩以前的恩怨毫无关系。我还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方翰民从来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 “可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对安全培训重视不够,即使现在很后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总得给我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吧。” 不管是发自内心,还是为了蒙混过关的权宜之计,赖青元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方翰民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赖青元愿意主动承认错误,方翰民再不依不饶,那就有点不近人情了,“赖师傅,你早这么说,咱们还用得着费这么多口舌吗?” 赖青元以为自己服软了,方翰民立马就会放行,竟恬不知耻地说:“早晚都是这个结果,说早了,就没有机会跟你待这么长时间了。” 方翰民适时提醒道:“早晚都是这个结果?你以为会是什么结果?” “你不是高抬贵手,让我上岗吗?” 方翰民摆了摆手,“赖师傅,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一句话,就让你上岗,这对其他职工公平吗?” “哦----,还是不让我上岗呀?那你想怎么办呢?”赖青元的脸上瞬间挂满了失望的情绪。 “既然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上岗当然是早晚的事,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其他职工经过的程序,你一步也不能少。” 赖青元不明其意,“什么程序不能少?你想让我怎么做?” “现在离一号生产线正式投产还有五天时间,你从这里回去,抓紧时间复习前段时间的安全培训课程,四天以后,我让二车间的吴技术员对你进行考核,一旦通过,就能上岗。” “还要考试呀?”赖青元一听考试就头大。 “这是给你的机会,要还是不要,你自己选择。” “方科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赖青元想投机取巧。 “别的办法?赖师傅,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刚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其他职工经过的程序,你一步也不能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对你的纵容,就是对其他职工的不公平。而且,一号生产线新工艺涉及易燃易爆气体,如果我们在安全生产方面把关不严,就是对企业和职工不负责任。没有其他捷径可走,你回去准备考试吧。” 方翰民这番话,已经把赖青元的后路堵死了,他再也提不出任何无理要求,只得悻悻地从方翰民办公室退出来。 方翰民向车间技术员老吴做了交代,让他四天后单独对赖青元进行安全生产知识考核。老吴也是个懒人,他并没有重新出题,而是沿用前几天的试题,在四天以后的考核中,赖青元勉强混了个及格,其实这也算是对他网开一面。 ...... 为了对职工进行岗位培训,正式投产之前,方翰民如法炮制,他让职工们观摩焦铁辉等人在试生产设备进行的操作,有了一定感性认识之后,再安排职工们亲自动手操作,而且每个职工都要得到实际操作的机会,焦铁辉等人则成了名副其实的师傅。 这种培训方式非常有效,只跟了三四个班,职工们就基本掌握了加氢还原工艺的操作方法和技术要领。正式投产的前几个生产批次,除了方翰民和几位助手寸步不离地守在生产线各岗位,焦铁辉和他的同事们,则被分散到各班组跟班指导。 因为做了充分准备,加上方翰民对加氢还原工艺胸有成竹,二车间一号生产线的再度投产进行的十分顺利,不仅产品质量和各项指标完全符合预期,就连很多人担心的安全生产问题,也得到了很好解决。 听说二车间一号生产线经过深度技改后,已经成功投产,几位厂领导都非常高兴,那位对方翰民成见最深的王副厂长,因为他主管生产,听到消息后第一个来到二车间现场,两位车间领导赶忙跑来作陪,他们查看了从原料进入到产品产出的所有工序。 其间,见到方翰民正在跟某个班组的操作工讲解,如何判断和排除设备故障,王副厂长和两位车间领导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就走了,他们并未打扰方翰民。 第二天上午,总工程师夏总来到二车间,老杨和老吴又要陪着他查看生产过程,老夏谢绝了两位车间领导的好意,他坚持要自己看一看。 同样见到了跟基层班组职工在一起的方翰民,老夏询问了一些技术问题,方翰民做了详细解答。 “听说加氢还原后,产物的外观没有什么变化,这就给后面的分离提纯减轻了很多负担,这项工艺果然具有很多优点!”老夏评价道。 “的确如此,因为加氢还原在常温常压下进行,对产物颜色几乎没有不良影响,但这只是加氢还原工艺多项优点中的一项。”方翰民解释道。 “根据往常的经验,气--液反应都在高压下进行,这里的加氢还原却在常压下反应,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对于这个问题,老夏思考了很长时间。 “夏总,这项工艺的关键在于钯碳催化剂的性能,机理上就跟高压加氢不一样。” “对于这个问题,等你有时间,再跟你详细探讨,今天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老夏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想占用方翰民太多时间,离开刚才的岗位后,从二车间出来,他直接去了化验室。 第55章 堪称典范 一号生产线重新投产以来,虽然新工艺每个环节运行良好,各项工艺指标都令人满意,但夏总是个非常仔细的人,他对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到了化验室,他让化验员把头几批产品的样本拿出来看看。 “夏总,每批样品都有编号和生产日期,这些是每批产品的检测结果。”化验室负责人再把一摞表格递给老夏。 “好的,我先看看,你们去忙自己的工作,有事我会找你们。” 老夏仔细观察了每个样品的颜色和结晶颗粒形状,又凑近鼻子跟前闻了闻样品的气味,然后查看对应的分析检测报告单。 走完这套程序,老夏朝旁边的一间屋子喊了一声:“小李,你把二车间二号生产线这两天的产品样本给我看看。” 化验室负责人给老夏送来两份样品,“夏总,这是二号生产线昨天和前天的产品样本,这是两批样品的化验单。” 通过对二号生产线和一号生产线的产品样本进行对比,老夏认为,无论颜色和结晶颗粒外观,还是气味,一号生产线采用新工艺生产的产品,都要明显优于二号生产线的产品。再看检测报告的数据,新工艺生产的产品,不仅纯度普遍提高到99%,而且各种杂质含量均有不同程度的降低。 做完对比,老夏跟化验员要了纸和笔,在纸上记录了一些数据,然后让化验员把产品样本和化验报告单收起来,他就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成员中,要说最关心二车间深度技改项目的领导,非袁厂长莫属,听到成功投产的喜讯时,要不是正在会见一位客人,他会第一时间到二车间祝贺,当把客人送走之后,又听说老王正在二车间视察,老袁决定稍后再去。 第二天上午,秘书告诉袁厂长,夏总和王副厂长都去二车间视察过了,老袁放下手头的工作,当即来到二车间一号生产线的现场。没有通知车间领导,袁厂长查看了生产线的每个操作岗位,询问岗位职工对新工艺的掌握程度。 离开生产线,袁厂长专门到废水处理工段了解情况,工人们告诉他,一号生产线投产以来,基本不产生废水,现在处理的废水,来自二号生产线。 返回途中从二车间门口经过,正好碰到从办公室到车间查看生产情况的方翰民,“袁厂长,你怎么来了?” “听说投产成功了,我过来看看,并向你们表示祝贺!” “袁厂长,我告诉二车间领导吧?就说你过来了。” 老袁摆了摆手,“不要告诉他们,没有必要搞得兴师动众的,我过来主要是了解一下新工艺的运行情况。” “那我陪你去生产线看一看?” “我都看过了,新工艺运行情况良好,岗位上的职工们反映也不错,走吧,去你办公室坐一会儿。” 到了设在二车间的临时办公室,方翰民却尴尬了,因为临时办公室既没有多余的椅子,也没有招待用的茶水和茶具,方翰民只好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袁厂长,你请坐这里,我去隔壁办公室借把椅子。” 当方翰民搬着椅子回来的时候,车间考勤员肖敏端着一杯新沏的茶水跟在他后面,进屋后,肖敏把茶杯放到老袁面前,“袁厂长,你请喝茶。” 刚才方翰民去考勤员办公室借椅子,肖敏本想跟他多聊几句,方翰民把情况一所,肖敏也是个很会办事的人,她马上清洗一只茶杯,沏了茶,跟着方翰民送了过来。 老袁略感诧异,“哎哟,我坐一会儿就走,还惊动你们了。” 肖敏离开后,方翰民坐到老袁对面,“袁厂长,我把一号生产线的投产过程和新工艺运行情况向你汇报一下吧?” “这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今天就不必了,咱们随便聊聊吧。” 虽然没有详细汇报,方翰民还是把大致情况向一把手作了介绍,“投产四五天以来,总体情况还算平稳。” “刚才在生产线上,每个岗位我都看了看,虽然我对加氢还原的技术细节不甚明了,但生产过程的运转情况,我还是略知一二。说实话,在没投产之前,我没想到这么顺利,我甚至认为,这么超前的制药工艺,在投产过程中,即使出点问题,报废几批原材料,只要最终取得成功,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在几十年的工作经历中,老袁见证了多次新技术新工艺的工业化实践,有些技术和工艺,在试验过程中表现良好,一旦用于实际生产,就水土不服,总是存在这样那样的缺陷。 老袁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没有那么功利,搞技术探索,必要的学费该交就得交,他特别欣赏方翰民这种敢想敢做的年轻人,即使探索失败了,只要能积累经验教训,付出的学费就值得。他认为,红星制药厂现在缺乏的就是方翰民这种人,那些科班出身的技术人员,沉稳有余,闯劲不足,对企业长远发展极为不利。 在涉及到方翰民的问题上,厂领导班子个别成员三番五次故意为难他,袁厂长则为他主持公道,每次都力排众议,力挺方翰民,并为他的工作扫除障碍。 方翰民的加氢还原新工艺不仅在小试中试取得了成功,将其应用于一号生产线的深度技改,投产后同样取得了成功,这令袁厂长喜出望外,他不仅更加喜欢这个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年轻人,而且感觉方翰民有点神秘莫测。 虽然袁厂长没有给方翰民施加任何压力,但方翰民对待技术和工艺问题一向严肃,他认为工业生产不同于在实验室做探索试验,不成熟的工艺技术就不能用于生产实践。 言谈中,袁厂长特别提到新工艺对消除废水污染的作用,“这件事对社会的影响太大了,地方政府现在非常关注环保问题,只不过因为红星制药厂是本市的利税大户,有些政策执行不到位,只要不出大事,监管部门睁只眼闭只眼,装着没看见。但这种局面长不了,作为企业,还是应该自觉把环保问题解决好,不能总是指望政府偏袒。” “对,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环保问题的金钥匙就在企业手里,政府监管只是外因。” “但是,企业解决环保问题,也有难言之隐,因为三废处理是个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行业,除非企业效益好,否则,根本没有动力做这件事。就像前两年二车间的废水处理项目,为了环境保护,咱们的投资力度,一般企业是承受不起的。” 方翰民赞同袁厂长的观点,但他对环保问题有自己的见解,“二车间的废水处理项目,属于先污染后治理,投资自然就大了,而且治理污染也很麻烦。要想彻底消除污染,营造绿色环保的生产环境,归根结底,还是要靠技术进步,就像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一旦两条生产线都采用加氢还原新工艺,将彻底消除废水污染。” “是啊,这个目标很快就要实现了。但我觉得这只是个例,其他产品即使通过技术改造,恐怕也难做到这一点吧?” “袁厂长,欧美发达国家的大型制药企业,早就成为花园式工厂了,只要在产品布局、生产工艺和企业管理方面,充分利用先进技术,营造绿色环保的生产环境,并非遥不可及的目标。” “对,从多方面采用先进技术和工艺,这是关键。不过翰民,你应该从未出过国吧,怎么对欧美发达国家制药企业的情况,了解的如此详细?” 刚才的话一说出口,方翰民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难怪袁厂长起疑心,你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人,都没迈出国门半步,怎么会知道欧美大型制药企业的情况呢? 既不能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又要给老袁一个合理的解释,方翰民想了想,“这个嘛,自从进入红星制药厂当临时工,我就喜欢上了制药这一行,从那时起,我特别关注发达国家制药行业的状况,专门从报纸杂志和广播电视新闻里收集有关信息,日积月累,就知道不少外国大型制药企业的情况了。” 这个说法虽然有些牵强,却也有其合理之处,所有单位的宣传部门一直告诫职工们,要干一行爱一行,方翰民在这方面做的堪称典范,他不仅喜欢制药这个行业,还处处关心国外同行的状况,这样的职工很少见! 袁厂长对方翰民的回答很满意,“说得好!只有把同行业的现状弄清楚了,才知道咱们跟行业先进水平的差距有多大。翰民,在你看来,二车间深度技改采用的新工艺,在世界制药行业中,处于什么样的水平呢?” 有了刚才的教训,方翰民这回谨慎多了,“依我看,新工艺在国内行业中处于领先水平,即使放到国际环境衡量,也能归类到世界先进水平的行列。” 老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以前在国内名不见经传的红星制药厂,现在突然有了世界领先水平的工艺技术!这个消息传出去,至少会震惊国内同行。 “翰民,你想没想过,在二车间深度技改项目完成后,你的加氢还原新工艺,是否需要申报个什么奖励?一方面可以扩大你和企业的名声,另外,也是对你的技术成果的权威肯定。”袁厂长好心提醒道。 方翰民前世的职场经历主要在欧洲的rgp公司,他对国内的职场环境并不了解,在外国公司的研发部门,看重的是技术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效益,国内的技术人员则更注重技术成果的获奖情况,因为这关系到职称和职务晋升,当然还有薪资福利的增加。 在袁厂长提到这件事情之前,方翰民从没想过把自己的技术拿去申报什么成果,他觉得自己从前世带来的这些超前技术,能在红星制药厂得到应用就可以了。 第56章 开眼界 袁厂长出于好心的提醒,方翰民当然感激,但那是以后的事,方翰民现在只想知道,二车间采用新工艺的一号生产线已经全面投产,二号生产线何时启动技术改造? 当方翰民向袁厂长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袁笑了笑,“为了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厂里专门成立了技改指挥部,并委任你为工程总指挥,所以,技改工作进度完全由你跟指挥部的成员决定,我不拿意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就是老袁的优点,通过此前几件事的观察,业务能力不说,老袁对方翰民的人品也信得过,既然厂里把二车间深度技改项目委托给方翰民,那就应该完全放开他的手脚,让他自主决策。 其实,方翰民向袁厂长提出这件事,也仅是出于对领导的尊重,他知道老袁不会插手具体工作,既然跟领导单独见面了,作为话题之一,方翰民把下一阶段的工作提出来,征求领导的意见,这说明他不仅懂技术,也知道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尽管袁厂长对接下来的技改工作不提任何意见,方翰民还是利用交谈的机会,把下一阶段的工作计划向他作了汇报。 方翰民计划在一号生产线稳定运行半个月后,开始启动二号生产线的工艺改造,袁厂长除了完全赞同方翰民的计划,还叮嘱方翰民,工作中遇到任何困难和障碍,可以随时去办公室找他。 ...... 一个月后,二车间的两条生产线相继完成技术改造,为了观察新工艺的运行状况,方翰民团队暂时留在二车间协助工作,但他们再也不用像前段时间那么忙碌了。 方翰民正好利用这段难得的空闲,对二车间深度技改项目的有关情况进行整理,因为项目结束后,也需要文字图表方面的总结材料,趁现在有空,把这些材料分门别类整理出来,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就不用着急了。 最近一个来月,因为忙于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方翰民没有主动给于冬梅打过一次电话,有两次周末,于冬梅打电话过来约他,也是由于工作太忙,方翰民都遗憾地推掉了。 总算得到空闲,方翰民周六下午刚上班,就拨通了双菱三中教务处的电话,“老师你好!请帮我找一下于冬梅。” 教务处那老头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一听要找于冬梅,笑着问道:“你是于老师的男朋友吧?” 方翰民不置可否,难怪于冬梅说这老头好管闲事。 于冬梅知道这个时间打电话找她的,除了方翰民,没有别人,她接起电话故意问道:“谁呀?” “冬梅,我是方翰民,你现在忙吗?” 于冬梅若无其事地说:“大忙人,你不是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前段时间确实太忙,没跟你联系,不好意思啊!谢天谢地,这回总算忙完了。” “忙完了?好啊!”于冬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今天不是周末嘛,如果方便的话,晚上能不能跟你见个面?” “我有什么不方便的?倒是你这个大忙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跟我见面,我是不是应该受宠若惊呢?”于冬梅揶揄道。 “冬梅,你千万别这么说,前段时间真的太忙,没有时间陪你,现在我有时间了,咱们见个面吧。” “你不用再解释了,我没问题,见就见吧。” 下班后,方翰民跟于冬梅在约定地方见面了,他们在附近的餐馆吃过晚饭,方翰民提议去看电影,于冬梅知道最近没有新上映的影片,“我带你去个新地方吧。” 方翰民跟着于冬梅来到一处僻静的场所,到了跟前,他抬头看见这座二层小楼的门脸上,赫然写着“大众舞厅”几个字。 “你带我到这儿干什么?”方翰民停住脚步问道。 “让你开开眼界。”说着,于冬梅拿出十块钱,买了两张票。 “开眼界?这里能开什么眼界?” “走吧,进去你就知道了!”于冬梅拉着方翰民就往里面走。 以宿主的阅历和见识,方翰民确实没听说过这种地方,但穿越者方翰民来自二十一世纪,在他那个世界,各式各样的ktv遍及城市的大街小巷,舞厅更不是什么稀罕物。 两人进去后,发现一楼乱哄哄的,很多年轻男女穿着喇叭裤,随着刺耳的音乐,正在摇头晃脑地扭动着身姿。 “他们在跳摇滚舞,咱们上二楼吧。”见方翰民不感兴趣,于冬梅拉着他上了楼梯。 在二楼的楼梯口,于冬梅把门票交给舞厅管理人员,推开大厅的房门,但见里面灯光幽暗,四五对舞伴在舞池中正随着一支舞曲翩翩起舞,四周的座椅上,还坐着七八个人。 正在这时,一曲终了,灯光亮起,于冬梅和方翰民找地方坐下,在他俩窃窃私语的时候,下一曲又开始了,“你会跳舞吗?咱俩跳一曲。” 方翰民连连摆手,“我不会,咱们看别人跳就很好。”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说着,于冬梅就要拉着方翰民往舞池里走。 “你就省省吧,教我,我也学不会。” 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即使穿越者方翰民,在前世尝试过多种娱乐项目,唯独对跳舞短路,看着别人跳,他觉得那些动作似乎也不复杂,轮到自己上场,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记得在牛津读博期间的一次联谊会上,一位热情大方的女同学邀请他跳舞,他也想一试身手,但随着音乐响起,他不是动作僵硬,就是踩不到节奏上,弄得他跟舞伴都很尴尬,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尝试跳舞了。 这就是造物主的安排,一个人即使再聪明,也不可能样样都会,现实中,精通十八般武艺的人几乎没有。 方翰民不配合,于冬梅只好陪着他坐下来,欣赏别人跳舞。 接连欣赏了三四支舞曲,当音乐再次响起时,一位中等身材,衣着整洁的三十多岁男士走到方翰民跟前,很有礼貌地问:“先生,我可以邀请这位女士跳支舞吗?” 在牛津求学和在欧洲工作期间,方翰民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但那都是五六年以前的事情了,今天再现于眼前,方翰民还是感觉有些突然,他迟疑了几秒,“这----,你得问这位女士。” 没等男士说话,于冬梅向方翰民征求道:“你觉得可以吗?” 当事人把球踢到方翰民脚下,这倒让他有点为难,如果不同意,不仅有限制于冬梅自由的嫌疑,自己也显得不够绅士,他落落大方地说:“你自己决定吧。” 于冬梅转过脸,朝男士微微一笑,“可以。” “你请!”男士做了个优雅的邀请动作。 于冬梅跟舞伴先跳了基本的三步四步,接下来跳了一曲华尔兹,也许跳的有点热了,她把外套脱下来放到挨着方翰民的座椅上,只穿着薄衫和长裙,这纤细的腰肢和傲人的胸围,加上姣好的面容和优雅的气质,令在场的其他女士暗淡无光。 在跳了一曲狐步之后,舞池里只剩下于冬梅和她的舞伴,其他人都坐下来当观众了。也许很久没这么开心,于冬梅跳的很投入,也很高兴,她跟舞伴接连跳了宫廷舞、伦巴和恰恰等六七支舞,直到她感觉累了,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方翰民看了看表,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他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再歇几分钟就走。” 九点十多分钟,两人从舞厅出来,“玩的开心吗?”方翰民故意问道。 “我都很长时间没来跳舞了,今天玩得很开心。” “那就好。” “翰民,如果你会跳舞,咱俩一个星期至少来一次,那该多好啊!” “事实是,我不仅不会跳舞,学也学不会。另外,即使会跳舞,也不可能跳的跟你今晚的舞伴那么好,我看了看,舞池中的其他男士,没有一个赶得上他。” 于冬梅看着方翰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你有点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因为我跟人家跳舞,你不高兴了?接受邀请之前,我问过你,当时你不是没有意见吗?” “冬梅,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说的是实话,人家跳的就是好,你说今晚还有哪位男士赶得上他?” “别说这个了,翰民,只要你没生气就好。” 方翰民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先把于冬梅送回学校,等他回到红星制药厂单身宿舍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进大门的时候,看门老头从窗户里伸出脖子问:“小方,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方翰民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己的宿舍。 洗漱一番后躺在床上,方翰民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穿越者认为,于冬梅热情奔放,活力四射,她喜欢跳舞,只有在舞池里她的激情才能得到释放,这是她的特长与爱好,无可厚非。 宿主认为,于冬梅的性格太过活泼,甚至可以说是轻浮,如果不加收敛,将来跟她的关系恐怕不好相处。 “不就是跟别人跳个舞吗?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人家哪里轻浮了?看把你气成这样,至于吗?现在是八十年代了,好歹你也是高中毕业生,读过不少书,那种封建腐朽的观念,应该改变了!” 对于穿越者的开导,宿主不以为然,“这些大道理我也懂,我承认没有你开放,但读过书的人就应该对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视而不见?” 穿越者觉得宿主很可笑,“看来你不仅封建,而且大男子主义很严重,人家只是跳个舞,啥时候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了?另外,跟于冬梅的关系,至今连双方父母都不知道,人家怎么就成你的女人了?在对待于冬梅的问题上,你不能自己做主,也要听听我的意见,我认为这姑娘很好。” 第57章 接受采访 一场舞会,让宿主和穿越者在对待于冬梅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宿主性格内向,观念保守,于冬梅在舞会上的热情奔放让他难以接受。穿越者来自二十一世纪,包容随和,思想前卫,认为于冬梅在舞会上的表现不应该受到任何指责。 回想起来,方翰民跟于冬梅正式相处已经一年有余,下一步他跟于冬梅的关系如何发展,是时候应该认真考虑了,联想到今晚的舞会,一直睡眠很好的方翰民,再次失眠了。 平心而论,方翰民认为于冬梅不仅相貌身材出众,脾气性格和为人处世也都无可挑剔,于冬梅现在的教师身份,属于国家干部编制,方翰民在企业的身份是以工代干,他还不是国家干部。就双方身份而言,方翰民比于冬梅要差一个档次。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宿主难以接受于冬梅的兴趣爱好,通过这场舞会,他认为于冬梅的举止表现过于轻浮,他对于冬梅的信心出现了动摇迹象。 穿越者认为宿主过于敏感,“你们是高中同窗,认识这么多年了,于冬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吗?” “高中时期她就是班级文娱委员,全校文艺骨干,那时没觉得她这么随便,可她今晚跳的某两个舞蹈,跟男舞伴之间的亲密程度,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哈哈哈!哥们,你说的是探戈和华尔兹吧?虽然我对舞蹈也不在行,但相关知识倒也略知一二,那些动作是舞蹈的基本要领,不管谁跳探戈和华尔兹,都要做那些标准动作,于冬梅本来就是舞蹈方面的行家,她跳那种舞,肯定要把动作做到位,那有什么奇怪的?” “兄弟,给你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假如你的妻子很喜欢跳舞这项文艺活动,而你又不可能陪她跳,她就经常跟别的男人跳这种舞,你会怎么想?” 宿主的问题让穿越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怎么想?我没想过这种问题,我认为于冬梅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你这是逃避问题!但愿她不是那样的人。”...... 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等方翰民睡着时,已接近凌晨四点。 幸亏第二天是星期天,因为不上班,方翰民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才起床。 于冬梅星期天要参加一位同事的婚礼,方翰民今天不跟她约会,可以自由活动,起床后洗漱一番,去厂里的职工食堂吃了午饭,他准备去双菱市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骑着自行车到了书店,里面看书买书的顾客倒是不少,但方翰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自己感兴趣的书籍,他又向营业员询问几种书名,营业员连连摇头,因为他们从未听说过那些书籍。 怀着失望的心情离开新华书店,方翰民不喜欢逛街,他只好回到宿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因为平时忙于工作,“五一”从老家回来后,已经四五个月了,自己没给父母写过一封信,也没接到老家的来信,他觉得应该趁今天有时间,给老家写封信,打听一下老家的情况。 往常,几乎每个月都能接到老家的来信,自从“五一”过后,父母没给方翰民写过一封信,当时,父母跟方翰民商量老家修房子的事,虽然最后他也答应了,是不是父母觉得方翰民答应的很勉强,他们多心了?还是由于修房子的钱不够,他们从亲戚朋友那里没有借到钱,因为资金缺口,老家的房子暂时不修了? 带着好几个疑问,方翰民铺开信纸,给父母写了一封长信,把他关心的问题都问了个遍。...... 星期一上午九点多,厂办主任通知方翰民,让他准备下午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 方翰民感到很突然,“接受新闻媒体采访?就我自己吗?准备采访哪方面内容?” “媒体关注的当然是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准确地说,是你跟袁厂长和夏总,一起接受媒体采访。” “哦,好吧。”只要跟主要领导一起接受采访,方翰民就知道该怎么准备了。 下午一点半,方翰民准时来到厂部会议室,推门进去后,看见袁厂长和夏总已经在会议桌的一边坐下了,他们的对面,是六七个陌生面孔。 见方翰民进屋,袁厂长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招呼他:“翰民到这里坐。” 只等方翰民在袁厂长左边坐下,人就到齐了,老袁讲了几句开场白:“红星制药厂二车间新工艺正式投产后,彻底消除了旧工艺的废水污染问题,这件事情引起了地方媒体的关注,我们今天接受媒体采访,准备回答媒体和社会关注的所有问题。” 紧接着,老袁介绍这次采访由双菱日报张副主编带队,参加这次采访的新闻单位除了双菱日报,还有双菱人民广播电台和双菱电视台,难怪对面还架着录音器和录像机。 袁厂长讲完开场白,对面带队的张副主编也讲了一段话,“红星制药厂二车间深度技改项目完成后,消除了原来的废水污染,把美好的环境还给了厂区的左邻右舍,这件事情在社会上传开后,市领导非常重视,主管副市长责成市里的几大媒体对这件事情进行报道,我们迅速跟厂里取得联系,感谢袁厂长为我们安排这次采访。” 一番客气寒暄之后,开始正式采访。 双菱日报的一位记者首先提问:“听说你们的生产过程采用新工艺之后,完全消除了废水污染,请问袁厂长,这件事的可信度有多大?” 面对如此犀利刺耳的提问,老袁毫不犹豫地说:“这个说法的可信度是百分之百!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电视台的朋友不是带来了录像设备吗?采访结束后,我们可以带着媒体记者们去现场查看,让大家亲眼目睹,我们是不是真正消除了废水污染。” “我是双菱人民广播电台记者,我要问的问题是,你们这次采用的新工艺,在国内同行中,属于什么样的技术水平?” 袁厂长吩咐道:“这个问题让我们的方科长来回答。” 方翰民也不犹豫,“我们的加氢还原工艺,其技术水平在国内同行中遥遥领先,在国际上也属于一流水平。” “我是双菱电视台记者,我想知道的是,这么先进的工艺技术,是红星制药厂从国外引进的?还是自主研发的?” “完全由红星制药厂自主研发,跟国外没有任何关系。”总工程师老夏回答的也很干脆。 “袁厂长,红星制药厂作为一家地方国营企业,能自主研发出这么先进的技术,实在令人钦佩,不知道当初决定开发这项技术的时候,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想法或打算?”双菱日报张副主编提出了更有深度的问题。 “张主编,对于你的问题,我还是要请方科长来回答,因为他的回答更专业,更全面。” 围绕张副主编的问题,方翰民用了十几分钟,从发展趋势、技术进步的必要性和紧迫性等方面进行了论述,“随着形势的发展,行业竞争将越来越激烈,不通过技术进步建立竞争优势,企业发展就没有希望。环保问题是企业发展绕不过去的坎,与其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子,不如采用先进的工艺技术,从源头解决污染问题。” 方翰民的这番论述,对面的记者们似懂非懂,却听得津津有味,袁厂长和夏总,也从这番话中听出了新意。 “方科长,如此说来,你们这次采用的新工艺,是在你的主导之下开发成功的?”双菱日报的记者问道。 这显然是个敏感话题,记者们就是喜欢刨根问底,但方翰民不会上套,“准确地说,这项工作是在袁厂长和夏总的亲自主持下完成的,我只是在他们领导下,做了点具体工作。” 袁厂长不在乎方翰民怎么说,因为加氢还原工艺本来就是方翰民一手开发成功的,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方翰民如实回答,他也觉得无可厚非。不是老袁沽名钓誉,但他认为方翰民刚才的回答非常机智,说明这个年轻人情商很高。 老夏更没想到方翰民会把他们摆在前面,因为他在开始阶段是不接受方翰民的,即使到了后来,尽管他对方翰民的态度完全改变了,但也仅仅是为方翰民的工作提供了一点方便,他对方翰民的具体工作没有任何贡献。 记者们是局外人,他们对方翰民的回答深信不疑。 “方科长,你只是厂部下属一个职能部门的领导,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关红星制药厂全局的大事?这是否说明了你的思想境界呢?”双菱人民广播电台记者的问题,也很有深意。 “哎哟,你言重了,什么思想境界呀!我们是技术科,职责所在就是向厂领导提供技术进步方面的建议,供厂领导参考,最终决策的,还是厂领导,我们最多当个执行者。” “方科长这么低调,我们往下采访的话题,怕是不好展开吧。”刚才这位记者对方翰民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 不知这位记者是看不惯方翰民的少年老成,滴水不漏,还是不挖出点内幕新闻不罢休,反正他就盯住方翰民不放。 方翰民当然看出了这位记者的目的,他一如既往地沉稳,“你想多了,我不是故意低调,我说的都是事实。” 其他记者认为,正常采访没有必要深挖内幕,电视台记者岔开话题,“方科长说的没错,职能部门就是给领导提建议当参谋,最后执行领导的决策。我想问夏总,你们的新工艺除了解决废水污染问题,对产品本身能否带来好处?” 老夏坦言:“当初决定用加氢还原新工艺改造二车间的生产线,首要考量就是增加产品的技术含量,降低成本,增强市场竞争力,当然,借助于这项技术彻底消除废水污染,是我们更大的收获!” ...... 第58章 第一场酒局 采访进行到五点半才结束,袁厂长提前做了安排,他要留媒体的记者们吃晚饭,张副主编等媒体人原本不接受采访对象的吃请,但盛情难却,因为这次采访完全是奉命行事,没有任何商业目的,吃顿饭倒也不违背什么大的原则。 方翰民认为,晚餐是厂领导招待新闻界的客人,他跟着参合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于是趁下楼的机会,他从另一个楼梯口溜走了。 临上车前,袁厂长发现方翰民不在场,他问夏总怎么回事,老夏推测方翰民可能去职工食堂吃饭了。 “你去把他找来。”老袁吩咐道。 老夏直奔职工食堂,由于晚上在食堂吃饭的职工不多,果然如他所料,老夏一眼就看见方翰民刚从窗口买了饭菜,正准备坐下来用餐。 他快步走到方翰民跟前,“别吃了,跟我走。” “跟你走?上哪儿去?我刚买的饭菜还没吃呢。”方翰民明知故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袁厂长请新闻界的朋友吃饭,咱们都得去作陪,车还在前面等着呢。” “陪新闻界的朋友,是厂领导的事,我就不去了吧?” “你别磨蹭了,快跟我走吧,是袁厂长叫我来找你。” 见老夏很着急,方翰民不再推脱,他请食堂的师傅帮他处理餐具中的饭菜,跟着老夏疾步朝厂部办公楼前面的停车场走去。 宾主分乘两辆车到达预定酒店,引导员将客人们带到预定的包间,袁厂长亲自安排宾主座次和菜品酒水。 在晚宴正式开始前,张副主编在闲谈中说:“袁厂长,你们的方科长看上去年龄不大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部门主管,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啊,方科长才二十四五岁,我在他这个年龄,还在车间跟工人一起倒三班呢,现在的舞台很宽广,给了年轻人更多表现的机会,只要有真本事,都会受到重用。”在记者面前,袁厂长当然要把自己爱才惜才的用人观念表达出来。 “方科长,遇到袁厂长这样的领导,是不是感到很幸运?”张副主编意在突出老袁的伯乐精神。 “非常幸运,我的工作一直得到袁厂长的鼎力支持,可以这么说,没有袁厂长的支持,恐怕至今我都一事无成,就跟袁厂长说的一样,也许还在车间跟工人一起倒三班。”方翰民坦诚道。 老袁这人比较务实,不图虚名,听几句奉承话还可以,要是奉承话太多,他反而觉得太俗,所以,他不想在酒桌上过多涉及这个话题,“作为厂领导,我们就是应该大张旗鼓地支持年轻人的工作,这不值得宣扬,关键还是年轻人要有敢闯敢干的精神,要勇于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展现出来,但这样的年轻人太少了!” 说话间,酒菜陆续上桌,服务员给客人们的杯子里倒满了酒,袁厂长提议,为今天的成功采访干杯! 宿主从未涉足这样的场合,穿越者的求学和短暂的职场经历主要在欧洲,所以,方翰民对这种场合很不适应,酒桌上的礼节、规矩、套路和敬酒顺序等习俗,他一样也不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其他宾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时候,方翰民傻傻地不知所措。宾主中就数方翰民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地位最低,按理说他应该分别向厂领导和媒体的客人们敬酒,但他不知道这些礼节,木讷地坐着发呆。 既然决定让方翰民参加今天的酒局,袁厂长当然不会让方翰民在客人们面前丢脸,他提醒道:“翰民,我跟夏总的任务已经完成,今天你也是主人,现在轮到你向客人敬酒了。” 因为显得很被动,方翰民觉得有点尴尬,他马上站起来,机械地说:“好,我向客人们敬酒,祝大家工作顺利!事业有成!” 就在方翰民要带头干杯的时候,只听到张副主编说了声:“慢着,这酒怎么喝?” 方翰民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怎、怎么喝?张主编,我不懂你的意思。” “袁厂长和夏总都比我们年龄大,我们不跟两位领导攀比,但方科长在年龄上是我们的老弟,咱们喝酒是不是应该定个量?”张副主编在几位媒体客人中年龄最大,但也才四十来岁,正是酒量大的时候。 “定个量?张主编,你说怎么定?”方翰民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搞技术的,量的概念应该比我们清楚,还是你定吧。”张副主编一语双关地说。 见方翰民还是不明其意,夏总提醒道:“张主编的意思,让你确定喝几口,每次喝多少。” “哦----,”方翰民心想,喝个酒还这么麻烦,真是不值得!“那就杯中酒,两次喝干。” 张副主编摇了摇头,“杯中酒还不到半杯,这跟方科长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勇气不相称呀!要不,我提个建议吧,让服务员把杯子倒满,一口喝一半,两口喝干,大家觉得怎么样?” 其他几位客人比张副主编还年轻,喝这点酒当然没有问题,方翰民比他们更年轻,理应更不在话下,但酒量跟年龄没有必然联系,年龄小的,未必喝得过年龄大一些的,听说两口喝干一杯,方翰民对自己缺乏信心,他半天没表态。 “方科长,你同不同意我的建议?”张副主编催促道。 方翰民为难地涨红着脸,“我......恐怕喝不了这么多酒。” “喝不了可以剩下,我替你喝!”张副主编有点不耐烦的样子,看来他对喝酒很在乎。 “这,哪能让你替我喝,可是......”方翰民无奈地朝袁厂长看了一眼。 老袁觉得一杯酒对于方翰民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没有尝试过,有点胆怯,他鼓励道:“翰民,你以前喝酒的机会可能不多,今天不妨试一试,也许没有想象那么困难。” 受到袁厂长鼓励,方翰民壮起胆子,“好吧,请服务员把杯子倒满,就按张主编的建议,两口喝干!” 方翰民举起酒杯,“祝张主编和各位记者工作顺利!我敬你们,干杯!”说完,他一扬脖子,喝了一大口,杯中酒果然下去了一半,强忍着咽下去,端起面前的茶杯,咕噜咕噜喝干了杯中的茶水。 定了定神,夹了口菜,正如袁厂长所言,感觉并没有想象那么困难。于是,方翰民再次举杯,将剩余的杯中酒喝干。 一杯酒下肚,虽然没有出现异常,但方翰民多少有点飘然的感觉。 按照当地风俗,酒桌上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主人表达完盛情,客人们都要回敬,因为袁厂长和夏总都是五十好几的人,面对客人们的回敬,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喝一小口,但跟方翰民就不一样了,客人们要求跟他同饮,一番车轮战下来,方翰民又足足喝下了两杯,总量超过了三杯酒,这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 司机把方翰民送回宿舍,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洗漱,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 过了两天,红星制药厂通过采用新工艺,彻底消除废水污染的事迹,同时见诸于双菱日报头版头条、双菱人民广播电台和双菱电视台的早间新闻节目,真可谓报纸上有名,广播里有声,电视里有影,这次新闻报道,对红星制药厂的宣传效果太好了! 从当天下午开始,方翰民就陆续接到电话,当然,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于冬梅,她在电话中兴奋地说:“方翰民,你们单位真厉害!不仅上了报纸,还在广播电视新闻中听到和看见你们的事迹。你更厉害,跟你们厂长一起接受采访,这回可是大大地露了一次脸!” “嗨,也没有新闻上说的那么神奇,跟厂长一起接受采访,露个脸又如何?我没觉得怎么样。” “方翰民,你这种低调的性格也有好处,要是换做其他人,不知道怎么炫耀呢,你低调对待这种事,一点也不张扬,有利于继续进步。努力吧!年轻人。”说完,于冬梅哈哈地笑了。 “你笑什么?”方翰民不明其意。 “没什么,为你高兴呗。”...... 快下班的时候,方翰民桌上的电话又响起了铃声,顺手接起来,没等他说话,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请问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吗?” “对,这里是技术科。” “你就是方翰民吧?” “是的,请问你是......?” “翰民,我是桂春县水利局的老刘呀!” “哎哟!刘工,你好你好!可能因为长途电话差转质量不好的原因,电话里这声音跟你真实的话音不太一样,听着有点熟,但不确定是你,所以,没敢主动打招呼。刘工,请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用单位的对外联络电话,打通了红星制药厂的电话总机,谎报我是市科委工作人员,接线员才肯给我转接技术科。” “市科委工作人员?哈哈哈!刘工,你也学会撒谎了。” “我不撒谎,你们的接线员就不给我转接你办公室的电话,没办法,形势所迫嘛,哈哈哈!” “刘工,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别的事,专门打个电话向你表示祝贺!” “祝贺,祝贺什么呀?”方翰民已经把新闻报道的事抛到脑后了。 “翰民,你是故意低调,还是跟我捉迷藏?你和你们厂的事迹,不仅上了双菱日报头版头条,还上了广播电视新闻,难道不值得祝贺吗?” “这件事呀,你也看到了?” “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加上广播电视新闻,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老刘是方翰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方翰民对他一直心存感念,没想到他还在关注自己,一股暖流从方翰民心中油然而生,“刘工,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我又没为你做任何事情,这些成就都是你经过自己努力取得的,作为朋友,我为你感到骄傲!”...... 第59章 同桌的你(1)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方翰民正在审阅助手送来的技术报告,面前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报告里的一份表格,并顺手接起了电话,听见里面有人问话:“你好!请问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吗?” “是的,你找谁?”方翰民漫不经心地问。 “请问你们科里有没有一个叫方翰民的人?” “方翰民?哦,有这个人。” “请你叫他接电话。” 方翰民猛然意识到什么,他把手头的技术报告往桌上一扔,“你找谁?方翰民,我就是方翰民!” “你就是方翰民?你是不是桂春二中79级3班那个方翰民?” “准确无误,我就是79级3班的方翰民。” “你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我问了半天,你才跟我说实话,怎么,不愿跟以前的同学发生瓜葛?放心吧,我不向你借钱。” “看你扯到哪儿去了?刚才我手头有点急事,接电话有点分心,对不起啊。说了半天,我还没问你是谁呢?”方翰民这才意识到怠慢了对方。 “我是谁?一点也听不出来吗?看来两年的同桌算是白坐在一起了!” “同桌?你是吕辉?直接报上你的大名不就得了嘛,跟我在电话里住迷藏,你这小子也不够意思!” “别废话!我知道你是不是79级3班的方翰民,要是同名同姓呢?我直接报出姓名,人家知道吕辉是谁呀!” “好啦,咱俩好不容易才联系上,干嘛打嘴仗?吕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方翰民饶有兴趣地问。 “通过于冬梅呀!她就在双菱三中当老师,有于冬梅这个情报站站长,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哦,对,于冬梅知道我的情况。”方翰民当然不会忘记,于冬梅亲自跟他说过,她有吕辉的联系方式。 “翰民,多年没有你的音讯,这些年你就好像在人间消失了一样,前几天突然一下子在报纸、广播和电视中同时出现,你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什么一鸣惊人?大惊小怪的!” “方翰民,你们单位和你的事迹,前两天成了双菱日报、双菱人民广播电台和双菱电视台的重要新闻,这么大的动静,还不叫一鸣惊人吗?” “嗨,就是接受个记者采访,惊什么人呀!” “纯粹废话!如果没有什么动人的事迹,媒体凭什么采访你?他们怎么不来采访我呢?” “好啦,别说这个了,吕辉,这几年我也没有你的消息,哥们,你怎么样?” “我吗?”吕辉乐呵呵地卖了个关子,“你猜吧。” “我猜......,”方翰民从于冬梅那里知道,吕辉并没有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随他父母一起经商,而是自己独自外出闯荡,但他故意装作不知情,“在校时,你不是说毕业后要跟父母一起经商吗?你们家现在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吧?” “哈哈哈!哥们,那只是我当初的想法。计划没有变化快,咱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变化很快,机会很多,等我高中毕业回到家里,只跟父母在一起做了两个月生意,我到外面转了一圈,马上就产生了自己创业的打算,所以,我现在是自己单干。” “哟,这么说来,你是大老板了?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呀!我自己那点事,跟你为企业做的贡献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今天找到你,主要是为了向你表示祝贺,谁让咱们俩不仅是同窗,还是同桌呢?”吕辉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在校期间就很健谈,这几年在外闯荡,嘴巴练得更会说了。 “那就谢谢你!等有时间,咱们聚到一起好好聊一聊。” “不用等太长时间,这两天我就去市里找你。” “着什么急呀,还是专心做你的生意吧,以后有机会再聊。” “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前些年互不知情就算了,今天好不容易联系上,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你。生意嘛,永远也做不完,耽误三两天无所谓,再说,店里也不光指望我自己,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别人管事。” 吕辉性格外向,为人热情,表面上看他跟方翰民不是一路人,实际上他们品性都很好,也许性格互补的原因,在校期间他跟方翰民反而关系最好。吕辉生性好玩,现在终于知道好哥们方翰民的下落,他想尽快见到方翰民。 跟家人打过招呼后,第二天一早,吕辉买了去双菱市的长途汽车票,上午十点左右,吕辉走出双菱汽车站,他在市里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然后在宾馆附近的电话亭给方翰民打电话。 当方翰民得知吕辉已经从桂春县到达市里,他感到有点吃惊,“你真来了?” “什么话呀!我已经在市里的春风宾馆住下了,谁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 “你还真是雷厉风行,说来就来。” “跟你学的嘛,你的办事风格不就是说干就干吗?还别说,跟你同桌两年,除了学习成绩没上去,其他方面我跟你学了不少好习惯。”在吕辉印象中,方翰民就是他的好榜样。 “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是大老板,我得向你学习经营管理方面的知识。不过吕辉,中午我出不去,上午坐车你也比较累,正好中午休息一下,我下午早点去宾馆看你。” “我知道你白天出不来,不用你管了,白天我正好在市里转转,等你下班后咱们晚上见面。” 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方翰民问了一句:“你知道于冬梅就在市里,晚上见面要不要通知她?” “你说呢?我无所谓,愿意让她来,你就通知她。” 从昨天下午和刚才的通话情况分析,吕辉应该还不知道方翰民跟于冬梅已经发展成恋人关系,这样也好,见面说话更方便。 方翰民打通了双菱三中教务处的电话,他把晚上跟吕辉见面的事告诉于冬梅,“你愿意参加晚上的聚会吗?” “他来市里干什么?”于冬梅有点诧异。 “还不是因为你的功劳嘛。” 方翰民这话让于冬梅摸不着头脑,“吕辉来市里找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功劳?” “你不把我的情况告诉吕辉,他也找不到我呀!” “如果你说这方面原因,的确是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吕辉。但你闹出那么大动静,报纸广播电视都多次提到你的名字,吕辉能不知道吗?他打电话向我了解你的情况,我只能如实相告。” “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好哥们,这回联系上了不是更好吗?晚上的聚会,人不多,你也参加吧。” “如果你跟他没有私密问题交流,不嫌我碍事的话,我当然愿意参加。” “你可真会开玩笑,我跟吕辉之间哪来的私密问题?好啦,晚上五点半到六点之间,咱们先去春风宾馆跟他见面。” 方翰民跟同事打了个招呼,他提前十五分钟从单位出来,骑着自行车直奔春风宾馆,通过总台查询后,直接上三楼,来到306房间门口,他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门开处,出现在门口的人正是吕辉。 “翰民,终于见到你了!这些年你跑到哪儿去了?”吕辉激动异常,他没跟方翰民握手,而是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方翰民。 双方在彼此的后背轻轻拍打着,过了足有一分钟,两人才分开,重新面对面站着,方翰民看着吕辉,就像审视一个陌生人,因为这是穿越者第一次跟方翰民最要好的同窗学友见面,他感到陌生也正常。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吕辉激动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哦,不,我看你比那时胖了一些,体重增加了十几斤吧?”方翰民赶紧搪塞道。 “那时候是啥生活?能跟现在比吗?想当年你瘦的跟电线杆似的,现在你也胖了不止十斤吧?” 就在他们相互寒暄的时候,踩着高跟鞋的走路声由远及近,方翰民和吕辉并未注意到来人,却听见一串银铃般的说话声,“吕辉,你啥时候到市里的?方翰民,你早就过来了吧?” 两人转过身,见于冬梅已经走到跟前,吕辉主动跟于冬梅握手,“看看,咱们的文娱委员越来越漂亮了!” “吕辉,在校时你就油腔滑调,在社会上经了几年商,我看你现在变得更加油嘴滑舌了!”于冬梅在男生面前一向高冷。 “于冬梅,你以前冤枉我,现在还冤枉我,让老班长评评理,我怎么油嘴滑舌了?说你越来越漂亮,这是事实,翰民,你为我说句公道话。”吕辉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好啦!你们以前见面就掐,这么多年没见面,今天相聚,太难得了!言归正传吧,现在肚子饿了,咱们出去找个饭店,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方翰民确实有班长的样子。 三人走出宾馆,看见斜对面有一家略显档次的饭店,他们走了进去,向总台要了一个小包间,服务员告诉他们,包间是要收费的。 “包间要收费?真是奇葩规定!”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无法理解这种规定,但八十年代中期还处于短缺时代,饭店的包间也是一种稀缺资源,大多数饭店的包间都要收费。 “没关系,到时候跟餐费一起结账。”吕辉显得很大方。 但是,方翰民要尽地主之谊,进入包间坐定后,在点菜的同时,他声明道:“今天我做东,吕辉,饭后结账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前几天刚出席了袁厂长的一场酒局,方翰民现学现用,现在他基本学会了主人在酒局上的一些套路,他点了菜品和酒水,把酒桌上的事宜都安排妥当。 在座的三个人,方翰民整天专注于技术工作,跟外界几乎不打交道,于冬梅是中学教师,她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学校,只有吕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要论社会经验和酒桌上的招呼应酬,没人比得上他,这场酒局的主角,恐怕非他莫属。 第60章 同桌的你(2) 三位昔日同窗聚在一起,特别是吕辉跟方翰民这对同桌,自从高中毕业后便互无音讯,今天终于相聚,他们百感交集,感叹时光荏苒,相互打听彼此的过往和现状。 虽然吕辉当年也和其他同学一道走进高考考场,不过他纯粹是为了应付差事,因为学习成绩很烂,他从来就没有高考升学的奢望。 吕辉的老家位于一个乡镇的街道上,父母虽然不是农民,但也没有固定工作,一直靠在乡镇街道做临时工为生,政策放开后,他们依靠自家临街的房子,在街道上开了一间铺面做杂货生意。 街道上除了一家国营商店,吕辉父母的店铺是镇上第二家商店,凭借经营品种较多和服务态度好的优势,再加上超长的营业时间,开始那几年,生意非常好。知道自己的儿子学习成绩差,父母对吕辉没有不切实际的要求,他们打算等吕辉高中毕业后,就让他回家跟他们一起经商。 知道高考落榜的消息,吕辉跟他父母都很坦然,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抱任何希望。回到家里,吕辉只休息了两天,就来到店铺帮他父母打理生意,但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出现了三四家个体经商户,乡镇的消费能力非常有限,商户多了,竞争一下子就出现了,吕辉家的店铺,无论营业额还是利润,都比开始那几年下降了一多半。 一个多月后,吕辉去县城进货,他趁机对县城的商业环境作了一番考察,通过分析,他认为父母的商铺位于乡镇街道,面对的消费者不仅购买力不强,而且消费市场太小,一旦出现竞争,生意必然难做。 吕辉认为,他不能把自己局限在一个乡镇街道上,他要走出去,否则,自己将来的生存都是个问题,用发展的眼光来看,还不知道父母的商铺能经营多长时间。 知道吕辉的想法后,母亲没有说话,父亲不同意他的观点,“咱们这乡镇街道的市场确实不大,但经营成本低,这几年常去县城进货,县城我也没少跑,那里出货量是大,但摊位的租金你知道需要多少钱吗?” “摊位租金当然不少,但每个摊位的出货量,你都想象不到!我做过调查,算了一笔账,即使扣除租金,每天的利润也比你这乡镇街道上的店铺多好几倍!” 吕辉的话刺激到他父亲敏感的神经,老吕气呼呼地说:“乡镇街道的店铺怎么啦?你小子瞧不起这店铺,但它起码稳定,不会亏本!县城的生意如果搞砸了,你连摊位租金都挣不出来,到时候陪得血本无归,你哭都来不及!” “这只能说明你胆小!面对全县市场和庞大的消费群体,怎么会赔本呢?我觉得只要迈出第一步,你就有信心了。” 作为家中的独生子,吕辉平时在父母跟前说话比较随便,但老吕不能接受他这种趾高气扬的说话口气,“我胆小?你小子去打听打听,咱们家这店铺是全镇第一家个体工商户!” “我承认你那时有胆量,但现在怎么样呢?镇上开店的多了,你还有办法吧?” “别说这些没用的!想让我们去县城开店,我绝对不去!”老吕自有定力。 见无法说服父亲,吕辉干脆摊牌,“你们去不去,我说了不算,但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你小子翅膀硬了,要离开这里?好啊!请便。” “但是,我去县城经商,你们得给我资金呀!”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吕辉没了底气。 老吕轻蔑地笑了,“哈哈哈,给你资金?是你自己愿意外出闯荡,劝都劝不住,我们又没逼你,凭啥给你资金?” “这......”吕辉一时语塞,“爸,你能讲点理吗?” “我看你小子就是胡搅蛮缠!你不听劝告,还成了我不讲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父子俩的看法截然相反,吕辉的母亲似乎也不同意他外出闯荡,屋子里的气氛变得令人窒息,但吕辉去意已决,他想到了破釜沉舟之计,“爸妈,我听说你们为我准备了一笔用于结婚成家的钱,有这事吗?” “有、有这事,你问这个干什么?”父母觉得莫名其妙。 “我有个请求,希望你们提前把这笔钱给我。” “你连女朋友都没有,为什么要提前把这钱给你?” “这笔钱早晚不都是我的嘛,我想用这笔钱创业。” 老吕一拍桌子,“用这笔钱创业?想得美!你要是赔了,将来结婚成家需要钱,我们上哪儿给你弄?你都知道了,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钱越来越不好挣。” “你们现在把这笔钱给我,将来结婚成家,我绝对不用你们管,今后再也不会向你们要钱了。” “说得好听,如果把钱赔进去,你将来结婚成家我们要是真不管,亲戚朋友会怎么议论?”老吕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 “你管他们干啥?咱们家的事,你们不说我不说,外人能知道吗?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们立字据按手印。” 吕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母亲动了恻隐之心,“老吕,要不把钱给孩子,让他出去闯闯吧。” “这......,你怎么能答应他的要求?闯闯,闯出祸来你负责吗?”对于老伴的态度,老吕感到不可思议。 “你能不能念点好咒?一口一个赔本,一口一个闯祸,在你心目中,咱们儿子就那么无能吗?吕辉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他头脑灵活,为人处世比你强!而且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生,怎么就被你看得这么低?” 这通数落,让老吕哑口无言,憋了半天,他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是为他好,怕他担风险,你还不理解我!” “你快得了吧,为他好?你非要把他留在咱们这街道上,就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能有啥出息?儿子都跟你说了,他宁愿签字画押立字据,风险自己承担,你还想让他怎么样?” 细品之后,老吕觉得老伴这番话有点道理,但他不愿认输,“好人都让你当了,好吧,我不管了,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还别这么说,管与不管,孩子拿钱做正事,又不是吃喝玩乐。”...... 吕辉拿着父母给他的一笔钱,先去双菱市和本省省会考察了进货渠道与价格,然后回到县城,在本县最大的批发市场租了一间铺面,搞五金家电和水暖器材的批发。 万事开头难,头几个月,因为没有经验,吕辉吃了不少亏,除了付租金和给雇佣的两名工人开工资,他几乎没挣到多少钱。但吕辉天生是个经商的料,没用半年时间,他不仅精通了各种门路,还打通了重要关节。当时,电视、冰箱和洗衣机等家电商品非常紧俏,吕辉通过关系,总能搞到货源,令同行们羡慕不已。 短短几年,吕辉在批发市场的门店面积扩大了三倍,雇佣的员工达到十余人,是批发市场营业额前五名的商户。 吕辉的这段经历,让方翰民和于冬梅很感兴趣,他俩同时举杯,“吕辉,为你的闯劲和取得的成功,干杯!” 放下杯子后,于冬梅对吕辉的故事意犹未尽,“现在,你父亲对你的态度发生改变了吧?” “除了过年,平时我跟他几乎见不到面,但是,去年我结婚,确实没跟父母要一分钱,我说到做到,他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你都结婚了?没告诉我呀,你这家伙不够意思!”方翰民吃惊地说。 “去年我还不知道你在哪儿,怎么告诉你?” “你也没有告诉我呀,你不会说不知道我在哪儿吧?”于冬梅跟吕辉互有联系方式。 “当时很想通知你,但我考虑你是教师,怕耽误你的工作,又隔着几十公里路程,来回不太方便,最后决定还是不打扰你为好。”吕辉解释道。 “吕辉,你最终实现了经商的理想,我们为你感到高兴!祝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三人再次举杯。 “翰民,我的故事讲完了,其实,我觉得你的经历更具有传奇色彩,现在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成了咱们同学中的名人,当年高中毕业后,你是怎么到红星制药厂当工人的?”吕辉这个问题,已经憋了半天。 “首先,我要纠正你的说法,当初我去红星制药厂不是当工人,而是做临时工。另外,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名人,我只是红星制药厂的一名普通员工。” “翰民,你总是这么低调,同时上报纸、广播电台和电视台的新闻,这都不算出名,什么才叫名人?等着吧,说不定这几天还有很多同学给你打电话呢。” 一听这话,方翰民赶紧打预防针,“吕辉,这件事你就不要在同学之间传播了,新闻已经过去,不知道的,最好让他们永远不知道!” 吕辉很机智,“对,还是不传播为好,因为咱们的同学有好多还在农村的老家,他们很想进城找事做,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如果知道老班长是红星制药厂的名人,上门求你帮忙,你能安排他们进厂做临时工吗?” 话音刚落,方翰民急忙声明:“你打住!我一个技术科副科长,哪有这么大本事?我自己的亲兄弟,还在老家种地呢。” “放心吧,我理解你的难处,不会给你添乱。翰民,你是我们的班长,在校期间我就认为你这人做事很认真,不管到哪儿都能把工作干好,但你那些现代科技知识,是从哪儿学的?那可不简单呀!”吕辉这个问题,所有关心方翰民的人都感兴趣。 方翰民已经无数次面对这个问题,即使红星制药厂一把手袁厂长,也对方翰民掌握这么多现代制药科技感到十分好奇,虽然每一次解释都很牵强,但这种事也没有谁好意思刨根问底。 第61章 先见之明 方翰民搬出老一套说辞,很容易就把吕辉的问题搪塞过去了,因为在吕辉印象中,方翰民不仅头脑聪明,而且做事认真,所以,吕辉对他的解释深信不疑。 老同学重逢,除了谈工作,自然少不了个人问题,吕辉已经成家立业,他很关心两位同窗学友的终身大事,只不过方翰民和于冬梅的回应却不积极。 “翰民整天忙于技术工作,很少跟外界打交道,至今单身情有可原。于冬梅,以你的性格和外表,应该不乏追求者吧?”吕辉非要问个究竟。 于冬梅跟方翰民用只有他们才懂的方式交换了一下眼神,她若无其事地说:“我不像你那么着急,现在政府不是提倡晚婚晚育吗?目前我正在积极要求进步,我响应政府号召,打算三十岁以后再考虑个人问题。吕辉,你别小瞧方翰民,你怎么知道他跟外界不接触?告诉你吧,他们红星制药厂漂亮姑娘多的是,说不定追他的人排成队呢。”说完,咯咯地笑了。 “真的吗?翰民,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不了解情况。” “吕辉,冬梅拿我开涮,你也信?” 笑够了,于冬梅一本正经地说:“终身大事讲究缘分,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着急也没用。” 这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三位老同学只顾说话,酒喝得并不多,最后,吕辉提议干杯,他跟方翰民把杯中的半杯酒喝下,方翰民建议不再喝了,“明天你要坐车返回桂春,我们也要上班,酒喝多了误事,不值得。等以后找个节假日再聚,到时候我陪你,咱们一醉方休!” ...... 星期六上午,方翰民收到一封家信,手摸着这封信感觉比较厚,说明里面写的内容多,他赶忙扯开,发现里面竟有五页信纸。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封信主要写了三方面内容。 首先,回答了方翰民上次在给家里的信中提到的那些问题,上次写给家里的信,方翰民重点关心老家的修房计划落实到什么程度了,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小事。 说起老家的修房计划,那是方翰民五一节回家时,父母跟他商定的,父母希望方翰民出钱帮老家修房子,但方翰民现有的积蓄只够修房所需资金的一半。 父母认为方翰民已经老大不小,即使他的兄弟方新民,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因为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父母觉得一旦有人上门给兄弟俩说媒提亲,他们害怕女方嫌弃他家房子破旧,影响儿子的终身大事,所以,即使修房资金不足,母亲徐桂华宁愿向亲朋好友借钱,也要尽快把房子修起来。 在这封回信中,据说母亲曾向几家亲朋好友提起过借钱的事,对方均没有明确答复,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总之,至今也没借到钱。也就是说,老家修房子的事,目前还没能提上日程。 这封信的第二项内容,竟是向方翰民表达祝贺的意思。老家没有电视,但村里有人从村委会订的双菱日报上,看到了报道红星制药厂和方翰民的新闻,还有人从村里的高音喇叭听到了这条新闻。民兵连长老赵从村委会把报纸带回来交给方燮成,老方看过后感到喜出望外,他马上把消息告诉了家里所有人。 信的结尾,希望方翰民这个礼拜天回趟老家,据说父母有重要事情跟他商量。 “弄得这么神秘,什么事不能在信里说清楚?非要让我回去一趟。”可惜老家没有电话,否则方翰民这就要向父母问个究竟。 如果决定回去一趟,今天下午就得动身,不仅需要向技术科长老薛请假,还要通知于冬梅,因为他俩原计划要在周末见面。 打通了双菱三中教务处的电话,找到于冬梅后,方翰民感到很内疚,因为每个星期只有周末才能跟于冬梅见面,他们两人都很期待周末相聚,这个周末却要被其他事情占用了! “冬梅,很抱歉,上午接到老家的来信,让我星期天务必回去一趟,说有重要事情商量。” 于冬梅好像并未多想,“老家让你务必回去一趟,那就去吧。要跟你商量重要事情,是不是让你回去相亲啊?哈哈哈!” “冬梅,我都急成这样了,你还开玩笑,是不是故意取笑我?” “干嘛取笑你?我说的是实话,你父母是农村人,见他们的儿子二十好几了还没个女朋友,肯定是坐不住了,说不定四处求人给你提亲呢。” “好啦,别编故事了,我回去一趟,看看家里究竟有什么大事,咱们下个周末见吧。” 放下电话,方翰民来到薛科长办公室,说明来意后,老薛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午饭后,方翰民直接去了双菱长途汽车站,经过一路颠簸,紧赶慢赶,当他到达老家时,已是万家灯火。 看见方翰民出现在家门口,一家人非常吃惊,母亲徐桂华简直是喜不自禁,“翰民,你回来啦?” 方翰民满脸疲惫,“你们在信中说有重要事情商量,让我务必回家一趟,我请了假就回来了。” “回来就好,快进屋歇着,一会儿就吃饭。” 在饭桌上,方翰民迫不及待地问:“爸妈,你们这么着急让我回来,有什么事情跟我商量?”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父亲方燮成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晚饭后,方翰民跟父母围坐在桌前,尽管感觉很累,但不弄清楚家里究竟有什么大事,他将无法入睡。 “爸妈,你们让我回来,是不是要跟我商量修房子的事?”方翰民急切地问。 徐桂华跟老伴方燮成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修房子的事只是其中一方面,这次让你回来,还有另外一件重要事情跟你商量。” “信上就说有重要事情商量,你们倒是快说呀!”方翰民着急地说。 “翰民,你都二十五六了,村里像你这么大年龄的年轻人,孩子都会走路了。前几天有人上门给你说媒,我们替你答应下来,考虑到你平时没有时间回家,双方把见面时间定在星期天,所以,我们在信中让你务必回来一趟。” 方翰民想起了于冬梅在电话中说的话,他暗自嬉笑,难道她有先见之明?“你们这意思,是不是让我回来相亲?” “对,我们跟媒人已经商量好了,让你明天跟女方见一面。”一直没有说话的老父亲方燮成,直接把话挑明。 不幸被于冬梅言中,方翰民有点哭笑不得,“我记得五一节回来的时候,你们跟我商量老家修房子的事,我曾明确说过,我的个人问题不用你们考虑,你们干嘛非要为我操这份心呢?” “翰民,你在单位工作忙,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们帮你操心也是应该的嘛。” “妈,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我真的不需要你们帮我操心这件事。” “翰民,我们其实也没操什么心,但有人主动上门提亲,我们总不能把人家往外推吧?而且你都猜不到介绍人是谁?” “谁呀?” “还记得村里的民兵连长吗?也就是你赵叔。” 离开村里五六年了,前些年又很少回家,别说穿越者,就连宿主,也快把这个人忘了,“民兵连长?赵叔?他怎么啦?” “介绍人就是你赵叔的老伴,女方是她娘家的侄女,据说个头长相都不错,还是他们村里的妇女主任。” 方翰民对此提不起一点兴趣,“妈,你把女孩说得再好,我又不认识她,你觉得我跟她之间能有爱情吗?” 母子俩的对话让老方有点听不下去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翰民,我们也是为你好,还没跟女方见面,你就认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觉得,就咱们这样的家庭,有人主动上门提亲就不错了。”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问题是以前没有人上门提亲,咱们不是照样好好的吗?婚姻不是施舍,这个家庭即使再不好,我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怜悯。” “翰民,你这话说的很不中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么大年龄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不在乎,我们当父母的在村里不能不顾及影响。人家主动上门提亲,在你嘴里怎么就成怜悯了?” 眼看父子俩的观点越来越相左,情绪越来越激动,没等方翰民接话,母亲徐桂华插话道:“翰民,既然你都回来了,明天就跟女方见个面吧,一来给你赵叔他老伴一个面子,另外,见面后也许你真喜欢上对方,也说不定。” “妈,我又不是那种一意孤行的人,既然回来了,即使不顾及谁的面子,起码不能让你们难堪,所以你放心,明天这个面是一定要见的。但是,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听见方翰民的承诺,老两口终于放下心来,徐桂华的脸上立马有了笑意,她从墙角的柜子上拿出一张报纸,“翰民,我们看见你上报纸了,不简单呢。” 这就是前几天的双菱日报,方翰民接过报纸看了一眼,将其放在桌上,毫不在意地说:“是有这么回事,但事情已经过去了。” “上了报纸,你就出名了,这回单位会更重用你吧?” “我就是个带头干活的,重不重用又能怎样?重用我,也是干那些工作,不重用,我还清闲点。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想知道家里这房子你们打算怎么办?比起明天的相亲,我更关心这件事。” 其实,方翰民已经从家信中知道了这件事的进展,但他要亲自向父母了解有关情况。正如信中所言,因为建房资金还差一半,母亲徐桂华向几位亲戚提出借钱的意向,三四个月过去了,至今没有回音,这让她很苦恼。 即使跟自己无关,方翰民也认为这房子确实该修了,否则,根本无法抵御强对流灾害天气。 ...... 第62章 巧遇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方翰民跟他母亲如约来到民兵连长老赵家,据说村里有事,老赵一早就去村委会了,其他人早已下地干活,只有赵婶在家。 还没到跟前,徐桂华提醒儿子主动打招呼,方翰民自然也懂得这些礼节,“赵婶上午好!” “你们来啦,翰民什么时候回来的?桂华,快跟翰民进屋坐,我给你们倒点水。” “他婶子,你就别忙活了,女方还没到吗?”徐桂华担心方翰民等的不耐烦。 “昨天给她们捎信,让她们早点过来,从她们村到这里要走一个多小时,估计也快到了。” 正说着,徐桂华看见院子里走进来两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对母女,“他婶子,来客人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娘俩来得正是时候,快进屋!” 客人进屋后,徐桂华和方翰民也站起来,赵婶招呼双方坐下,“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方翰民,这位是他母亲。翰民,这位是我娘家的侄女小凤,这是她母亲。” 方翰民站起来,大方地跟小凤和她母亲握手,小凤母女身处农村,比较保守,第一次跟陌生男子握手,她们显得有点拘谨。 双方再次坐下,赵婶当面介绍了方翰民和小凤的情况,“翰民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凤是我亲侄女,我对你们可以说知根知底。今天见面,双方先认识一下,两位年轻人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交流。” 尽管宿主性格内向,但他毕竟在城市生活工作五六年了,加上穿越者见多识广,所以,在语言交流前,方翰民毫无顾忌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小凤,把这姑娘看得脸面发热。 小凤梳着齐耳的短发,也许常年劳作的缘故,皮肤不算白净,但身材匀称,体格健壮,五官端正,身穿蓝色小翻领上衣和黑色直筒裤,脚蹬一双黑色平绒鞋,给人一种比较干练的感觉。 毕竟是村里的妇女主任,经过短暂的局促不安之后,小凤大方地抬起头,也开始打量方翰民,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一点羞涩。 方翰民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工作情况,但对家庭现状做了极为详细的介绍,尽管他母亲和介绍人不希望他把家庭情况和盘托出,但他不想对面前的姑娘隐瞒任何真相。 小凤不愧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不仅口齿伶俐,毫不怯场,而且话语间夹杂着时髦的词汇,让人觉得她有一定的政策水平。 初次见面,聊了二十多分钟,双方算是比较健谈了,再往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小凤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今天就到这里吧。” 除非双方差距太大,否则,第一次见面后,当事人不可能马上给出结果,介绍人一般也不会打听,只有等双方根据见面的情况,经过分析权衡后,才能做出决定。 在回家的路上,徐桂华急于想知道方翰民对女方的印象。 “你说呢?”方翰民并未回答母亲的问题。 “身材长相跟介绍人说的差不多,就是嘴巴太能说了,不过人家是他们村的妇女主任,这倒可以理解。翰民,我觉得这女孩不错。” 方翰民笑了笑,不置可否。...... 因为方翰民下午要返回单位,午饭时间比平时提前了一个小时,在饭桌上,方翰民再次跟父母提到老家修房这件事,“再不修房子,在夏天一旦遇到灾害天气,这房子可有危险啊!” 提起修房子,母亲徐桂华马上变得愁眉不展,“翰民,我们比你还着急,不是说了嘛,算上你资助的钱,建房资金还差一半,原以为可以从亲朋好友那里借,谁知道跟他们提出借钱的事,都说要跟家里商量,但两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一家给我回信的。” 方翰民觉得问题严重,如果按照原计划,这房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动工修建,但为了父母和几个兄弟姊妹的安全,他认为在明年雨季到来之前,必须把新房建起来。 午饭后,方翰民告别父母和家人,准备往回返,已经走出院子,他又转身回来,给父母留下一句话:“如果亲戚朋友在十天之内不给回信,那就不要指望从他们那里借钱了,到时候你们写信告诉我。”...... 在裕民镇的长途汽车站点等车的时候,方翰民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风景,一位骑自行车的女士突然在他跟前停下来,上前跟他打招呼,“你是方翰民吧?” 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方翰民回过头来,看见一位女士推着自行车站在离他不远处,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请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女士莞尔一笑,“这里刚才就你自己,你认为我在跟谁说话?” 因为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方翰民不得不认真对待,“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方翰民。不过实在抱歉,我想不起咱们在哪个地方见过面。” 女士把自行车放在道边,转过身来说道:“自从高中毕业后,咱们确实多年都没见面了,但在校期间,几乎天天见。” “在校期间?难道你也是桂春二中的同窗?可是,我们那一届的同学,我几乎全都认识,但是你......”方翰民仍在记忆中努力搜索。 “你可能对我没有多少印象,但咱们不仅是桂春二中的校友,我在初中阶段就认识你了,说起来,咱们初中高中都是校友,只是你比我高一届。” “哎哟,你这一说更把我搞糊涂了!按理说,比我低一届的同学,我应该也有点印象呀!” “你是贵人多忘事,初中阶段就不说了,高中阶段,你是79级3班的班长,在你们班旁边,是不是80级2班?还记得有一次校长给全校班干部开会,坐在你旁边那个女生吗?” 校长一般只给学生会的干部开会,在整个高中阶段,召集全校班干部开会,只有那么一两次,一旦提起来,方翰民还有些印象,“哎哟,你提到的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我们高二年级第一学期的元旦前夕吧?” “一点不假,就是在元旦前夕,也是我们高一年级的第一学期。”对方似乎记得更清楚。 “我记得校长在会上针对高二年级即将进入总复习阶段,要求我们调整状态,尽快进入冲刺阶段,对你们高一年级,好像主要讲了端正学习态度,珍惜时间之类的话。” “你的记忆力真好,说实话,我只记得开过那次会,而且我就坐在你旁边,至于校长在会上讲了些什么,我早忘了。”女士坦率地说。 方翰民也有点吃惊,“当时只顾听校长讲话,坐在我旁边的女生就是你吗?你怎么会注意到我?” “不是说了嘛,初中阶段我就认识你,读高中又在一个学校,虽然不是一个年级,但两个班级是邻居,而且开会还坐在相邻的位置,你说多巧呀!” 方翰民点了点头,“嗯,是够巧的,我也想起来了,你好像是你们班级的学习委员?但我想不起你的名字。” 女士大方地主动跟方翰民握手,“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宋玉萍,学长你好!” “校友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学长,你高考落榜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学校好多老师都为你感到惋惜,在我们高二那年,为了顺利备考,学校领导和班主任老师,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向我们强调安全注意事项,并时常以你做例子,在放假通知书上特别告诉家长,不让我们寒假期间外出参加任何活动。” “哦,还有这种事?难道学校把我当反面教材了?”方翰民自嘲道。 “也不是拿你当反面教材,我觉得那是学校领导和老师为你当年的落榜感到惋惜。不过,你没考上大学,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我们下一届的很多同学都知道你学习成绩不错,要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故,你应该考上一所好大学。” “嗨,我把当年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人要往前看,不要让过去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影响自己的情绪。”方翰民淡然道。 “是的,人要往前看,学长,你这种积极向上的心态令人佩服。唉,看样子你在这里等车吧?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我在等长途汽车,准备回单位。” “学长,你在哪个单位工作?” “市里的红星制药厂。” “红星制药厂?你是说双菱市那个红星制药厂吗?”宋玉萍好像想到了什么。 “对,就是双菱市红星制药厂。” “学长,我记得你们单位前几天上报纸了,好像还是头版头条,在我印象中,上面还多次提到你的名字,我没记错吧?” “没错,是有那么回事,但事情都过去十来天了!” “你知道头版头条的新闻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新闻事件很重要,也许受到了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宋玉萍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说完后,转而问道:“学长,你什么时候成了红星制药厂的职工?” 方翰民简要介绍了自己高考落榜后的经历,然后问道:“宋玉萍校友,你这又是忙着上哪儿去呢?” “我在裕民镇初级中学上班,平时住在学校,星期六回父母家,按规定星期天下午一定要返回学校,我这正往学校走呢。” 原来,宋玉萍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本省的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被分配到桂春县裕民镇初级中学当语文老师。 前几天课余时间在办公室浏览当天的报纸,在阅读双菱日报头版头条的新闻时,发现其中有方翰民这么个人名,宋玉萍的记忆深处对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但她一时又对不上号,看过报纸后,就没往下想。 刚才路过长途汽车站点,宋玉萍看见路边等车这个人,正是自己当年的上届校友方翰民,联想到报纸上的新闻中提到那个名字,但她不敢肯定是否为同一个人,于是决定停下来问个究竟。 第63章 什么目的 途径这里通往县城的长途汽车,一个多小时才有一趟,方翰民跟宋玉萍聊的时间不算短了,他们对彼此的情况已经有个大致的了解。 巧遇这位校友,方翰民最初还有些腼腆,说话时目光游离于别处,彼此熟悉后,他才跟宋玉萍四目相对,这也是从学生时代到现在,方翰民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早就对他有所关注的学妹。 面前的宋玉萍,身材高挑,胖瘦适中,直发披肩,皮肤白皙,虽算不上面若桃花,却也五官清秀,浅灰色休闲上衣,配深蓝色西裤,加上一双黑色半高跟鞋,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就在他们准备进一步了解对方情况的时候,看见一辆大客车由远及近驶来,双方互留了“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和“裕民初级中学语文教研组”的联系方式,方翰民登上了去往县城的大巴。 ...... 人事科的侯科长对方翰民曾有过帮助,方翰民总想对老侯表达一下谢意,送烟送酒不是那么回事,这次回老家,他想给老侯带一点老家的土特产,但老家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想来想去,他觉得老家出产的花生,对城里人也许有用,于是,在征得父母同意后,他从老家带了十几斤花生米,准备送给老侯。 从双菱长途汽车站出来,已接近傍晚六点,如果提着一袋子花生米回宿舍,让左邻右舍看见了,不分给他们一些,显得太小气,但这次带回来的东西,确实没有他们的份。 下了公交车,方翰民决定先不回宿舍,他想直接把这些花生米给老侯送去。 因为以前去过老侯家,再次登门,已是轻车熟路,到了老侯家门口,方翰民在门上敲了几下,给他开门的,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高矮适中,绾着发髻,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女孩。 方翰民以为自己走错门了,他怯生生地问了一句:“请问这是侯科长家吗?” “是的,”女孩转身朝厨房喊了一声:“爸,来客人了,找你的。”说完,礼貌地把方翰民让进屋。 老侯正跟他夫人在厨房做饭,听见喊声后拿起抹布擦了擦手,回到客厅,见方翰民来访,略感诧异,“翰民,今天怎么有空来家串门?” “侯科长,我回老家了,刚回来。我从老家给你带了点花生米,算是老家的土特产吧。”方翰民把袋子放到墙角边。 “哎哟,你老家离这里好几十公里路程,还给我带这些东西,一路上也够你累的。翰民,谢谢了!” “值不了几个钱,就算我的一点心意吧。” “好,我收下了。你一定还没吃饭,正好我们要开饭了,坐下来一起吃吧。” 方翰民知道这个点正是各家各户的晚饭时间,他根本就没打算坐下,跟老侯又寒暄了几句,就找借口告辞了。 晚饭时,老侯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女儿侯雪梅突然问道:“刚才的客人呢?没留下来吃饭吗?” “客人?你是说方翰民吧,他从老家给我带来的花生米,放在那儿就走了。”老侯指了指墙角的袋子。 侯雪梅显得很吃惊的样子,“刚才这人叫什么名字?你说他叫方翰民?” 老侯吃着饭,对女儿的问题带搭不理,“大惊小怪!他是我们单位的职工,怎么,你认识他?” “你们单位的职工,我上哪儿认识他呀!但是,前段时间红星制药厂上报纸了,我看那新闻上有他的名字。” “是啊!那是方翰民跟我们厂长和夏总一起接受双菱市三大媒体采访,不仅上了报纸头条,市广播电台和电视台也做了同步报道。”老侯自豪地说。 “因为报道的是红星制药厂的事,我详细看了报纸上的新闻,你们袁厂长和这个方翰民回答的问题最多,那个夏总基本上就是陪衬。”侯雪梅实话实说。 “你看的倒很仔细,是不是在单位无所事事,靠看报纸打发时间?” “妈,看你说的什么话?我看看报纸,怎么叫无所事事?打发时间?”儿女侯雪梅学的财务管理,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双菱市商业局当会计,工作确实比较轻松。 老侯的老伴文化程度不高,对报纸上的新闻不感兴趣,“一张报纸让你看的津津有味,关你什么事?” “你这老太太没有一点大局观,红星制药厂的事怎么跟我没关系?我爸是红星制药厂人事科长,咱们住这房子都是厂里分配的,我从小就在红星制药厂职工大院长大,关系大着呢!”侯雪梅是家里的独生女,在父母跟前说话历来很随意。 “我觉悟低,你有大局观,行了吧?快吃饭!”母亲没好气地说。 “本来就是嘛!爸,这个方翰民年纪轻轻就出名了,他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侯雪梅好奇地问。 老侯干脆放下筷子,简要介绍了方翰民的情况,“别看这个年轻人既无学历又无资历,但他非常有毅力,据说开始那几年不跟外界接触,整天捧着一本书,坚持自学,最终掌握了那么多现代制药科技。” “不跟外界接触?从他回答记者提问的情况来看,也不像个书呆子呀!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么年轻,就做出了那么多贡献,确实了不起!我们那些同学,即使当初考上重点大学的,现在都还在基层锻炼,别说出名,就连崭露头角的也一个没有。” “这年轻人的确有过人之处,据说他搞出来的新工艺,不仅产品质量好,生产效率高,还彻底消除了环境污染,而且包括夏总在内的全厂科技人员,谁也没有见识过。” “这么厉害呀?那是专家级别的人物,难怪跟厂长一起接受媒体采访。爸,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女儿的话完全出乎预料,让老侯颇为吃惊,“要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你想干什么?” “我又没做什么危险的事,干嘛这么紧张?要不,你帮我们牵牵红线吧。”侯雪梅玩世不恭地说。 “你......,”老侯生气地把碗筷推到一边,“雪梅,我可告诉你,在这件事情上,你不能任性,不准你胡来!”...... 星期一上午十点半左右,开完每周一次的调度会,方翰民刚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便响起了铃声,他接了起来,听见一个女士的声音:“你好!请问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吗?” 方翰民以为是于冬梅打来的电话,细听之后,觉得不对劲,“这里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请问你找谁?你是哪位?” “同志,你们技术科是不是有位叫方翰民的科长?” “我就是方翰民,不过是副科长,不是科长。” “你就是方翰民?那我找对人了。” “不好意思,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哪位?你可能忘了,咱们有过短暂的见面,今天给你打电话,想跟你聊聊。” 方翰民觉得莫名其妙,“聊聊?我根本不认识你,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对方并不着急,“我说过,咱俩见过一面,也许你忘了。”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方翰民不想跟对方纠缠,他想尽快结束通话。 “想不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还记着昨天晚上你去侯科长家串门,是谁给你开的门吗?” 方翰民当然记得那位给他开门的姑娘,“难道你是侯科长的千斤?对不起,没听出你的声音,不好意思啊!” “哈哈哈!”对方在电话里大笑起来,“你着什么急呀?咱俩见面时间不到两分钟,一共只说了几个字,没听出我的声音很正常,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另外,我要向你声明,我爸只是个科长,又不是大官,我可不是什么千斤,我只是商业局的一名会计。” “谢谢理解!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叫侯雪梅,他们都叫我小梅,随你怎么称呼。” “好吧,小梅同志,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开始我就说了,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跟你聊聊。干嘛这么严肃?还小梅同志,把同志去掉好吗?” “好,请问你想跟我聊什么呢?” “咱们应该是同龄人吧?共同语言应该很多,既可以聊人生理想,聊奋斗目标,也可以聊工作,聊生活,聊爱情,你说是不是?” 方翰民觉得,侯雪梅好像闲得无聊,这是找他寻开心来了,但他想不明白的是,我跟你仅有一面之交,一开始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看你完全是找错人了! “小梅同志,这些话题太宽泛,几句话说不清楚,我现在比较忙,等有空再聊吧。”方翰民只想把对方推走。 “那我今天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这建议很好,有空再聊,那就周末吧,周末你我都有空,你定个时间,咱们在哪儿见面?” 侯雪梅这顺杆爬,让方翰民哭笑不得,周末跟你聊?你想得倒美!上个周末因为回老家,已经耽误了跟于冬梅约会,这个周末一定不能再耽误了。另外,于冬梅是我的女友,我跟你侯雪梅约会,谈人生理想,谈工作生活,这算怎么回事? 方翰民直接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对不起,我周末的时间已经安排出去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这个周末你没有时间,就等下个周末,或者再下一个周末,我有的是时间。另外,据说你在单身宿舍居住,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解决。” 方翰民察觉出对方话里有话,有个说法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个侯雪梅主动跟自己接近,是受她父亲指使,还是自作主张?她接近自己是什么目的? 虽然跟侯科长没有太深的私交,但最近两三年跟他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少,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方翰民认为,老侯不是那种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无论什么事,他都喜欢摆在桌面上。 如果没有侯科长的因素,完全是侯雪梅自作主张,她到底想干什么? 第64章 真实想法 根据老侯的人品判断,方翰民认为侯雪梅的举动完全是自作主张,跟她父亲无关,但这都是他的推测,没法证实。 侯雪梅在电话中说她有的是时间,难道她要跟自己纠缠不休吗?想到这句话,方翰民就心烦意乱,他认为,应该弄清楚侯雪梅的真实目的,以便尽快作出决断,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忙完手头的工作,下午四点左右,方翰民让接线员帮自己打了一个外线电话,费了一番功夫,电话才接通,“请问是桂春县水利局计划科吗?” 对方接了起来,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方翰民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我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的方翰民,请问刘建生刘工在吗?” 接电话的正是老刘,两位老朋友在电话里寒暄一番,相互打听对方的近况,然后言归正传,因为老刘是侯科长的小舅子,当然也就是侯雪梅的亲舅舅,方翰民把侯雪梅跟他打电话的情况向老刘作了通报,请老刘帮他分析判断。 听了方翰民的陈述,老刘禁不住大笑起来,“翰民,这还看不出来吗?我那外甥女显然是看上你了,给你打电话,不就是主动追求你吗?小梅这孩子,从小心高气傲,仗着自己学习成绩不错,人又长得漂亮,一般的男生她根本看不上眼,主动跟你约会,说明你的吸引力不一般啊!” “刘工,你别开玩笑了,她对我一点也不了解,怎么会看上我这种穷光蛋?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想请你旁敲侧击地帮我了解一下她的真实意图。” “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但是,假如就像我说的那样,侯雪梅真的看上你了,你有什么打算?” “不可能!如果她有这方面意思,请你一定要把我的真实情况告诉她,不要让她产生误会。” “放心吧,我会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她是我的外甥女,该说的话我都会说出来。” 放下电话,老刘觉得这件事既在情理之中,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说实话,如果单纯比较两位年轻人的自身情况,无论年龄还是身材长相,老刘认为方翰民跟侯雪梅都很般配,虽然侯雪梅是学财务管理的大学毕业生,但方翰民在技术方面取得的成就和将来的潜力,远在一般大学毕业生之上。 但是,年轻人的终身大事,不仅要考虑自身条件,还跟双方的家庭情况密切相关,如果只考虑方翰民跟侯雪梅的自身条件,老刘早就把他俩往一起撮合了。因为老刘对侯雪梅和方翰民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就是因为考虑到两个家庭的差距太大,老刘才没敢提出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这丫头竟主动出击了。 让老刘疑惑的是,侯雪梅主动约会方翰民,她父母是否知道这件事?如果得到她父母的首肯,这件事就太简单了,要是这丫头自行其是,最终结果难以预料。 想到这里,老刘决定先从外围了解一下情况,他知道姐夫老侯不管这种事,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姐姐做主,于是,他拨通了姐姐单位的电话,“姐,我是建生。” “建生?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怎么样,一切都好吧?” “我很好。姐,今天给你打电话,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哦,什么事?” “外甥女小梅有男朋友了吗?” “这,应该没有吧,反正我是没听说,如果她有男朋友,怎么也会跟我打个招呼,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姐,在你跟我姐夫心目中,你们对未来的女婿有很么要求?简单说,就是希望小梅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建生,你这个水利工程师,不是一向对家庭事务漠不关心吗?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了?” “别人的事我不关心,小梅是我亲外甥女,二十四五岁了,我关心她的终身大事,难道不应该吗?” “真是难得!没想到你会关心小梅的事,其实,对小梅的个人问题,我跟你姐夫也没有具体想法。” “姐,小梅年龄不小了,你们应该多关心她,我要是见到合适的,也会向你们推荐,供你们参考。” 对通话情况进行分析后,老刘认为他姐和姐夫并不知道侯雪梅主动约会方翰民,说明侯雪梅的行为跟她父母无关。 紧接着,老刘又打通了双菱市商业局财务科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位女士,“请问你找哪位?” “你好!我找侯雪梅,请问她在不在?” “我就是侯雪梅,你是......?” “小梅,我是你舅啊!没听出来吗?” “别说,第一声听着就有点耳熟,但我不敢肯定。舅,你咋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小梅,你那边说话方不方便?我想跟你打听点事。” “真巧,我办公室的同事今天请假了,有什么事你随便问。” 老刘提到侯雪梅主动约会方翰民的事,“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你对方翰民了解多少?” “从前我不认识方翰民,前段时间红星制药厂的新闻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看了新闻,我才知道有方翰民这么个人,上个星期天,他去我家串门,我跟他见过一面,通过我爸,才把报纸上的方翰民跟他对上号,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 “见过一面,你就主动给方翰民打电话,小梅,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冒失了?你父母还不知道吧?” 娘亲舅大,幸好老刘在他外甥女心目中还算有地位,否则,以侯雪梅的性格,她根本不会买他的账,“舅,你是不是为这件事向我兴师问罪来了?” “不不不,小梅,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别说当舅的,就算你父母也无权干涉。”老刘赶紧说好话。 “对呀!你是知识分子,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舅,你是怎么知道我给方翰民打电话的?”侯雪梅为此感到纳闷。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跟方翰民的关系,实话告诉你,我跟方翰民是忘年交,他高中还没毕业,我们就认识了,当初是我把他推荐给你爸,让他进了红星制药厂当临时工,我们之间无话不谈,这件事他能不告诉我吗?” “哦----,”侯雪梅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这件事你没跟我父母说吧?” “你舅虽然不擅长社交,好歹也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在你告诉父母之前,我绝对不会跟你父母提起这件事。但是,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也不是害怕父母知道,只是觉得八字没有一撇,如果闹得满城风雨,方翰民跟我爸又在一个单位,到时候弄得相互见面都很尴尬,那就违背我的初衷了。至于我的真实想法,还用问吗?我当然想跟方翰民发展关系,实话告诉你,通过星期天在我家的短暂相见,我对他印象很好!”当着自己的亲舅,侯雪梅没有丝毫的隐瞒。 “小梅,你愿意向我敞开心扉,这令我很感动,但是,在你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须向你说清楚。” 老刘不仅提到了方翰民没有学历和以工代干的身份,而且详细介绍了他老家贫穷落后的现状。 听了老刘的一席话,侯雪梅不以为然地说:“舅,即使你说的这些全是事实,那又怎样?” “据我所知,在你的择偶问题上,你父母很在乎门当户对,因为我对你们两家的情况都非常了解,我认为两家的条件相差太大了!你也许不在乎,但过不了你父母那一关。” “舅,谢谢你的提醒!现在还没怎么样呢,我没考虑那么多,事情考虑的太复杂,就没法往下走了,我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 该说的话,老刘都说了,至于侯雪梅能不能听进去?能听进去多少?老刘就不得而知了,但他觉得这个外甥女脾气倔强,比较任性,他不敢保证自己的话能起多大作用。 第二天上午,老刘通过电话向方翰民通报他了解到的情况,“我姐对侯雪梅的行为一无所知,我觉得你们的侯科长肯定也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两口子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一定会沟通,侯雪梅背着父母主动约会你,这一点她自己也承认了。” “你把我的情况全给侯雪梅说了吗?” “全都说了,一点没隐瞒,但我觉得侯雪梅很执着,并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你要有所准备。”...... 其实,在得到刘工反馈的情况之前,方翰民就已打定主意,得到这些信息后,更加坚定了方翰民的决心,不管侯雪梅采用何种手段,他也不可能跟侯雪梅发展关系。原因有三,第一,两家条件差得太远,门不当户不对,有损方翰民的自尊心;第二,侯雪梅这种性格,不是方翰民所喜欢的;第三,方翰民跟侯雪梅的父亲在同一个单位,如果将来发生不愉快,相互都很尴尬。 主意已定,一旦侯雪梅再打电话过来,方翰民也想好了应付她的办法。 ...... 红星制药厂的深度技改项目引起了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市工业局给厂里发来通知,准备于十月底或十一月初,在红星制药厂召开一次现场会,参会人员除了市里有关领导,还有全市工业企业的厂长经理,现场会的主题是“依靠技术进步,克服企业发展中遇到的困难。” 作为承办单位的领导,面对上级主管部门下达的政治任务,袁厂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接到通知的当天下午,他就召集领导班子全体成员,还有厂里相关部门负责人开会,尽快把这项任务落实下去。 通过讨论,最终确定厂办负责统筹现场会的各项准备工作和来宾接待,宣传科负责现场会的宣传工作,技术科和二车间,负责提供现场会需要的各种技术资料和详实数据。 技术科和二车间承担的任务,最终全都落到方翰民身上,幸亏几名助手帮忙分担,否则,他根本忙不过来。 第65章 反客为主 根据市工业局的要求,现场会最后一道程序是承办单位跟来宾的互动环节,实际上就是经验交流,这理所当然是袁厂长的任务,但他认为具体工作是方翰民做的,非要让方翰民跟他一起参与互动。 方翰民觉得自己只是技术科的副科长,年龄小,没资历,这种抛头露面的高光时刻,哪轮得上他!放眼全厂,他认为只有王副厂长和夏总才有资格跟老袁出席那样的场合。 袁厂长不以为然,“在整个红星制药厂,你是第一个想到用技术进步的方式克服企业面临的困难,并亲自付诸实施的人,老王和老夏一开始根本不同意你的想法,他们有什么资格跟来宾交流经验?再说,从设想的提出,到具体实施,每一步都是你亲力亲为,他们既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你让他们怎么跟来宾互动?” 老袁的话虽然直率,但说的全是事实,既然他主意已定,方翰民也无法推脱,“袁厂长,如果考虑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认为二车间的杨主任对技术进步也很热衷,当初我在二车间做的第一次工艺改造,就得到了他的全力支持。” “好,我让二车间主任有所准备,在跟来宾互动的某些环节,他也可以参与进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周末,因为上星期回老家,方翰民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于冬梅了!星期六上午,方翰民主动把电话打到双菱三中教务处,跟于冬梅约定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 傍晚六点左右,方翰民在预定地方见到了于冬梅,两人吃了晚饭,见时间还早,于冬梅再次提议去大众舞厅跳舞。 方翰民从内心反感这个提议,但他跟于冬梅十多天都没见面了,如果让她扫兴,他觉得自己未免有点自私。 虽然不能明确反对,方翰民还是表现的不很积极,“你上个星期天没去跳舞吗?” “方翰民,你想什么呢?上星期天你回老家了,我自己一个人,能去舞厅跳舞吗?” 没有他陪着,于冬梅自己不去舞厅跳舞?这倒有点出乎方翰民的预料!如此说来,今晚他要是不陪于冬梅去舞厅,就更显得小气了。 到了舞厅,跟上次的套路如出一辙,于冬梅跟舞伴跳的十分投入,坐在边上的方翰民却感到非常别扭,于冬梅玩的越开心,方翰民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也许注意到方翰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在跟舞伴跳完了热情奔放的恰恰舞之后,于冬梅回到方翰民跟前,向他伸出白嫩细腻的胳膊,“来,我教你。” “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方翰民冷冷地说。 于冬梅几乎贴近方翰民的身体,把柔软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把你教会了,我就不跟别人跳了。” 宿主一向比较敏感,见于冬梅猜到他的心思,马上站起身来,“走吧,别说这些了,外人听见还以为我心眼多小呢。”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于冬梅穿上外套跟了出来,“方翰民,你怎么了?等等我,跑这么快干什么?” “没什么,我困了,想回去睡觉。”方翰民边走边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别人跳舞?我总想把你教会,只要你会跳舞,我就不跟别人跳了。”看起来,跳舞这项活动,已经成了于冬梅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方翰民停下来,十分淡漠地说:“冬梅,愿意跟谁跳舞,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但教我跳舞就算了,我既没那雅兴,也没有舞蹈细胞,你就别费心思了。” 于冬梅在高中时期就知道方翰民没有文艺细胞,但她没想到走入社会这么多年了,方翰民在这方面竟然丝毫未变,对唱歌跳舞仍然没有兴趣,还是那么枯燥乏味。 于冬梅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跟方翰民生气,两人无话可说,他们在路边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方翰民把于冬梅送到三中校门口,转身就走了。 因为是周六晚上,如果在往常,两人在分别前都要商定第二天的活动安排,刚才于冬梅下车后,两人啥也没说,就各自转身走了。 当晚,方翰民虽然没有失眠,但也入睡很晚,他前思后想,在对待于冬梅的问题上,方翰民感到很挣扎。整体上看,于冬梅是个难得的好女孩,跟他又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知根知底,但她这兴趣爱好,让宿主难以接受。 穿越者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自信心极强,总是怀着一颗包容之心待人,他认为于冬梅喜欢唱歌跳舞,纯属生活中的兴趣爱好,即使作为恋人,也无权说三道四,如果爱她,就应该宽容对待她的兴趣爱好。...... 单身汉大多都有星期天睡懒觉的习惯,方翰民也不例外,第二天上午,方翰民八点多才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在宿舍看了一会儿书,他打算下午去办公室工作。 就在方翰民合上书本,准备离开宿舍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谁呀?请进!” 门开了,方翰民惊讶地发现,于冬梅正站在门口。 “冬梅,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我会来吧?会不会给你造成不良影响?”于冬梅边说边往里走。 “真没想到你会来。但我不明白,你来我这里,怎么会给我造成不良影响呢?”在招呼于冬梅的同时,方翰民疑惑不解地问。 “你现在是名人,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精英,跟外面的女人搞在一起,是不是有损你的名誉?”于冬梅调侃道。 “真是奇谈怪论!就算你说的名人也好,精英也罢,难道就没有交女朋友的权力?正常交友,怎么成了跟外面的女人搞在一起?这是谁给我扣的帽子?”方翰民一本正经地问。 “没谁给你扣帽子,这是我的猜测。怎么,你这是要外出办事吗?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星期天,是我正常的休息日,我这个地方,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 “第一次听你说这话,心里觉得热乎乎的。昨晚没有约定,不知道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我就贸然跑过来看看,没有打扰到你吧?”于冬梅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 方翰民觉得有点被动,略显尴尬地说:“没有打扰,昨天晚上走得有点急,忘了跟你约定今天的安排,实在抱歉。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想尽快岔开话题。 “不就是红星制药厂单身职工宿舍嘛,多大个地方?你又是单位的名人,我向门口传达室值班人员一打听,他们给我介绍的一清二楚。下午你有什么计划?” “下午,我没有计划,听你安排。” “好,听我安排,你去打盆水。” “打水?你要干什么?”方翰民拿着盆,不知何意。 “你把水端来就知道了。”趁方翰民打水的功夫,于冬梅找到了一块抹布。 很快,方翰民端着半盆水回来了,看见于冬梅挽起袖子干活,才知道这是要帮他清理台面卫生,大有一种反客为主之势。 “这些,我会清理的,你第一次来我这里就帮我干活,让我多不好意思。” 方翰民虽然不是懒人,但他不擅长干这样的家务活,记得在二车间搞技术改造那会儿,他跟考勤员肖敏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桌椅的台面卫生全被肖敏包了。后来到了技术科,方翰民自己一间办公室,因为工作比较繁忙,只有在看不过眼的情况下,他才动手清理一下办公桌椅的台面。 于冬梅一边清理,一边揶揄:“厂里的技术工作都难不倒你,清理台面卫生这么简单的事,你肯定会做,问题是再简单的事,你得亲自动手去做,才能产生效果。看看这桌面上,在不经常使用的地方,都被尘土覆盖了。” 虽然于冬梅没有洁癖,但喜欢整洁卫生是她的天性,除了桌椅台面,她还把这间宿舍的窗户也擦得铮明瓦亮,又把堆在桌上杂乱无章的书籍摆放的整齐划一。 清理完台面卫生,看见床底下的水盆里泡着两件衣服,正好旁边有洗衣粉,于冬梅二话不说,蹲下就开始洗起来,方翰民上前阻止道:“冬梅,这活真不用你干,放在这里,晚上我洗。” 于冬梅把对方的话当耳旁风,“现在又没事,把它洗出来多好,为啥要等到晚上洗?” “这,那就让我来,刚才清理卫生忙活了好一阵,你坐下休息吧。” “干这点活就累了,你以为我是那些千金小姐吗?”于冬梅的执著,让方翰民只能袖手旁观。 下午两点左右,宿舍里终于平静下来,方翰民心里却过意不去,“冬梅,你第一次到我这里,就帮我把活都干了,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懒汉。” “也许大多数男人都跟你有同样的想法,宁愿把时间用来做其他事情,宁愿睡懒觉,也不愿意打扫卫生,但把屋子收拾的干净整洁,是不是觉得心里更敞亮?”...... 下午三点,方翰民骑自行车带着于冬梅离开宿舍,他们决定先去电影院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新上映的影片。 到了电影院,发现真有一部新影片正在上映,二十分钟后的场次正在售票,方翰民马上买了电影票,又买了些零食。 难怪观众不多,电影放映后,方翰民和于冬梅都觉得这部影片情节拖沓,故事乏味,很难激起观看的欲望,让人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熬到电影结束,简单吃过晚饭,眼看时间还早,方翰民害怕于冬梅又要拉着他去舞厅,但他这次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于冬梅建议去逛百货大楼。 说实话,跟去舞厅相比,逛百货大楼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选择,因为方翰民跟大多数男士一样,对狂商场也提不起兴趣。 方翰民跟于冬梅正在热恋之中,周末的时间不外出转转,实在没有意思,但在即将入冬的季节,除了电影院、商场和舞厅,也没有其他场所可去。 第66章 多好的兄弟 跟在于冬梅身后,从一楼逛到四楼,方翰民和她几乎没有话说。虽然逛商场也是于冬梅的爱好之一,但这种漫无目的的闲逛,比起在舞厅跳舞,于冬梅的兴致降低了大半。 于冬梅四处张望,无精打采的样子,被方翰民看在眼里,他知道这绝非于冬梅喜欢的生活,而是她顾全大局,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不忍刺激他的情绪。 一次两次尚可,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如果让于冬梅从此放弃她的兴趣爱好,跟自己过这种索然乏味的生活,方翰民认为自己未免太自私了! 一边是双方难以割舍的情感,一边是两人迥然不同的兴趣爱好,于冬梅的心理非常纠结。从高中时期开始,她就认为方翰民是个值得去爱的人,这种看法至今也没改变,否则,当初她也不会主动追求方翰民。 于冬梅早就知道她跟方翰民的兴趣爱好完全不一样,但她认为那只是生活中的细枝末节,不会影响两人的情感主线,现在看来,这种观点未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回到宿舍,方翰民静下心来,对他跟于冬梅的这段感情进行冷静审视。在对于冬梅的整体评价上,宿主和穿越者的看法高度一致,都认为无论外在条件还是内在人品,于冬梅都堪称出类拔萃,让宿主唯一不能释怀的,是于冬梅的兴趣爱好。 即使为了照顾方翰民的情绪,于冬梅忍痛放弃自己的爱好,宿主也难以接受,因为无论过去的方翰民,还是现在的宿主,都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虽然头脑中存在一些传统观念,但作为新时代的青年人,男女之间自由平等的理念,早已根深蒂固。 于冬梅喜欢唱歌跳舞,那不是她的过错,只是这样的行为跟宿主的传统观念不符,才导致隔阂的产生。 但穿越者对此不以为然,因为他满脑子都是现代理念,他认为只要爱一个人,就要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家人和她的兴趣爱好。于冬梅喜欢跳舞,如果方翰民不能培养出她那样的特长,只要她能做到洁身自好,单纯跟别人跳舞,又有什么不能接受? 为了慎重对待跟于冬梅的关系,宿主想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他要从多方面分析权衡,认真评估未来的关系走向。穿越者表示赞同,他提醒宿主不要贸然作出决定。 ...... 离现场会召开还有二十来天,幸亏有四名助手帮忙分担了部分工作,否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使方翰民天天加班加点,也完不成会议所需资料的准备。 接受任务后,方翰民把涉及二车间深度技改的这部分资料,交给四位助手准备,他本人负责以前那些技改项目资料总结,然后再进行综合统筹。 四位助手都是二车间加氢还原工艺的参与者,他们非常清楚该项目的目的意义,方翰民向他们交代了会议资料的编写方法和要求,他就基本不管了。 以前的工艺改造不仅是方翰民亲力亲为,就连最后的总结报告也由他亲自编写,根据以前保存的总结报告编写现场会的会议资料,除了工作量稍微大点,并没有什么难度。 这天上午,方翰民正在办公室伏案工作,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请进!” 技术科的考勤员李姐推门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摞报纸和几封信,从中抽出一个信封和两份报纸递过来,“方科长,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方翰民起身接过来,“李姐,谢谢你!” 等李姐退出办公室,方翰民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落款地址,知道是老家寄来的信。他扯开信封,里面仅有一张信纸,只写了四五行,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大意是说,他母亲曾给亲戚朋友打招呼,准备向他们借钱,但那些亲戚朋友至今没有回音。 方翰民想起来了,半个多月前他回老家,父母跟他谈到家里修房子的事,即使方翰民资助一半的建房资金,另外一半也需要向亲朋好友借资,但打过招呼已经三四个月了,没有一个亲朋好友给出明确答复。临走时,方翰民告诉父母,如果十天之后仍无消息,就写信向他说明情况,这封信的目的就在于此。 方翰民认为,亲戚朋友不给回信,说明他们有难言之隐,既然人家不肯借钱,再等下去也是枉然,但老家的房子实在太过老旧,他真怕明年雨季来临时,那老房子承受不住极端天气的威胁,所以,他认为老家的房子必须尽快修建起来。 亲朋好友指望不上,老家的房子又必须修建,资金的问题,看来就得全靠方翰民想办法解决了。根据预算,这些年方翰民自己积攒的钱,只够建房所需资金的一半,另一半资金上哪儿筹措呢? 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方翰民想到袁厂长曾经向他说过,老家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什么意思?老袁能帮他解决资金方面的困难吗? 宿主认为,要是袁厂长能帮忙解决建房资金问题,那就太好了!哪怕借资,以后从他的工资里面扣除也行。 穿越者提醒他,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你别高兴太早,那就是袁厂长随便说的一句客气话,你还当真了?即使把老家的困难提出来,最多给你千八百块钱困难补助,至于借资,那根本就没有可能,因为红星制药厂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方翰民为自己的幼稚想法感到可笑,对呀,人家袁厂长就是那么随便一说,自己却当成真事一样,幸好没把老家的困难向他提出来,否则,传到外人耳朵里,得让人耻笑! 自己的梦还得自己圆,方翰民收回思绪,丢掉幻想,在脑子里搜索一番后,他想到了自己高中时期的同桌,也就是好兄弟吕辉。 翻出上次见面时留下的联系方式,方翰民仔细一看,才发现吕辉不仅有自己的办公室,而且还在办公室安装了程控电话,这小子牛逼呀!几千人的红星制药厂,只有袁厂长办公室和厂办,才安装了程控电话,吕辉这个个体户,都赶上厂长待遇了。 通过长话台,方翰民请接线员接通了吕辉办公室的电话,几乎响到最后一声,对方才接起来,方翰民听出是吕辉的声音,他大倒苦水,“兄弟,你知道我打个长途电话多难吗?你要是再不接,我就要崩溃了!” “干嘛呢?堂堂红星制药厂技术科长,又是双菱市的名人,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你至于吗?” “不是可怜,我打长途电话真不容易,首先要向厂办提出申请,获得批准后,长话台的接线员才能给我转接外线号码,两个环节都要求人,你说至于不至于?” “好啦,既然打个电话这么难,那就有事说事吧。哥们,找我干什么?” 方翰民支支吾吾,好像难以启齿。 吕辉有点不明白,“翰民,这不是你的性格呀!咱们哥们之间,你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吗?” “嗨!我有这么个事,”方翰民一咬牙,把自己想借钱为老家修房子的事,向吕辉说了一遍,“兄弟,你能帮我一把吗?” 其实在高中时期,吕辉就知道方翰民家里很穷,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老家还没有多大起色,“翰民,要说我没有钱,你肯定不信,但你也知道,搞批发,我的流动资金占用很大。” 方翰民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是啊,我忘了,你的钱都做流动资金了。兄弟,刚才这事算我没说。” “嘿!嘿!嘿!我还没说完呢,你打什么退堂鼓呀?需要多少钱?” “吕辉,你做生意需要资金的地方多了,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翰民,你怎么回事儿?如果咱俩还是哥们,你只需告诉我,需要多少钱?其他事情不用你管了。我再不容易,办法和路子也比你多。” 见吕辉诚意满满,方翰民只好如实相告。 “嗨,我还以为需要多少钱呢,数额大的话,我准备找朋友周转一下,你这数额不大,我自己就拿得出来。什么时候要?”吕辉非常干脆。 方翰民也没想到事情最终办得这么顺利,他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先把自己的积蓄给家里寄回去,你这笔钱一个月后才用。” “那就更没问题了,一个月以后,我的部分流动资金也回来了。” “但是兄弟,我的还款计划可能会拖得比较长,因为我只能从每个月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存起来,攒够了以后才能还你。” “翰民,一个月后我才把钱借给你,现在你就跟我谈还款计划,咱俩还是兄弟吗?再说,你借这点钱又不是多大的款项,对我的经营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我要说不让你还,你肯定不答应,但你真不必着急还我,你更用不着勒紧裤带攒钱。哥们,你都二十五六了,已经到了该找女朋友的年龄,跟女朋友相处需要花钱,别太抠门,否则,人家会瞧不起你。” 多好的兄弟!这通肺腑之言,听得方翰民心里酸楚,眼眶湿润,“谢谢兄弟关心!我心里有数。” 资金有了着落,方翰民马上给父母写信,让他们抓紧秋耕播种后的农闲时节,动工修建房子,同时往老家寄回了第一笔建房资金...... 袁厂长非常重视十一月初在厂里召开的现场会,这不仅是宣传红星制药厂的大好时机,也是他在市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另外,老袁一直想把方翰民往前推,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更能扩大方翰民的知名度。 所以,老袁放下手头的其他工作,主抓原本属于厂办负责的统筹任务,才过了一个星期,他就迫不及待地召集有关人员开会,亲自过问各方面准备工作的进展。 在所有筹备工作中,袁厂长最关心会议所需技术资料的准备情况,这项工作由方翰民负责,他胸有成竹,汇报了自己和几位助手的工作计划和进展。 老袁对筹备工作总体比较满意,但他叮嘱方翰民,准备的会议资料既要详实,又要简洁。 第67章 两封来信 在会议资料准备过程中,方翰民和他的几位助手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体现各级领导在技术进步中的作用。 实事求是地说,红星制药厂最初的技术革新活动,完全是基层班组为了解决面临的实际问题,由当时还是临时工的方翰民主动发起的,但得到了二车间领导老杨的支持。后来一系列技术进步方案的提出和具体实施,仍然由方翰民主导,并得到袁厂长的关怀和大力支持。 现在的问题是,除了袁厂长和二车间的杨主任,还要不要强调其他领导对技术进步的关心和支持?穿越者认为,无论技术工作还是行政管理,都应该实事求是,既不夸大其词,也不无中生有。宿主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最好面面俱到,应该提及技术科的薛科长、总工程师老夏和生产副厂长老王在技术进步中的作用,否则,将来在工作中会遇到麻烦。 如果非要强调其他领导在技术进步中的作用,方翰民不知道应该怎样跟他们产生联系,因为无论是最初的班组技术革新活动,还是后来在二车间的深度技改和全面推广新工艺过程中,这几位领导不是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就是根本不支持,甚至无端质疑方翰民的工作。 穿越者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其职场经历都在欧洲的科技公司工作,那里不讲究这些人情世故,工作过程中用不着顾及各种关系的肘制,他对宿主的提醒感到茫然。 但是,宿主的善意提醒,又何尝不是对穿越者的警告?使他认识到问题的严肃性。 会后,方翰民就是否在会议材料中提及其他领导的作用问题,向袁厂长请示,老袁毫不犹豫地说:“实事求是,尊重事实,有贡献就体现出来,没有贡献不要硬往上贴。” 袁厂长这番话,相当于为这件事情定下了原则,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做了,方翰民与其助手只需按照事情原貌,在会议材料中向与会地方领导和来宾,如实介绍情况就可以了...... 就在同一天,方翰民收到两封来信,一看信封上的落款地址,方翰民才想起上次回老家发生的两件事,一件是相亲,另一件是在路边的长途汽车站点等车的巧遇。 看到两封来信,方翰民苦笑了一下,自己整天忙忙碌碌,把这两件事情早忘到脑后了! 第一封信是相亲对象小凤寄来的,信的大意是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半个多月,至今没有方翰民的任何消息,女方想知道方翰民究竟是什么意思?愿不愿意跟她相处,请方翰民给个明确说法。 信的内容简明扼要,说话口气跟相亲对象小凤如出一辙,其中还多少带有一点责备的意思,信的内容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成与不成,让方翰民给个痛快话。当然,从女方主动来信的举动可以看出,小凤是愿意跟方翰民相处的。 第二封信是老家那边的裕民初级中学宋玉萍老师寄来的,在信中,宋玉萍写到: 方翰民学长,上次在长途汽车站点跟你巧遇,令人喜出望外,回到学校,又翻出那天的报纸,详细阅读了有关你们单位的那篇新闻报道,从头到尾看完,才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低调的人! 从新闻报道的内容得知,你不仅主导了红星制药厂的技术改造和工艺革新,还跟你们的厂长一起接受几大媒体的采访,但那天见面时,你却只字未提。 在咱们的同龄人中,即使那些考上重点大学的校友,现在也都寂寂无名,而你已经成了单位的技术精英,由衷地祝贺你取得的成绩! 方翰民学长,期待你再接再厉,再传佳音!祝工作顺利,生活如意! 另外,由于咱们不是同一届校友,如果我想跟学长保持长期联系,不知学长是否愿意? 信的内容虽然不长,但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高度评价方翰民取得的成绩,二是主动提出跟方翰民保持长期联系。 当天正值周六,这是半年多来方翰民第一次在周末没给于冬梅打电话,因为他要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跟于冬梅的关系。 周六晚上,方翰民把自己关在宿舍,他再次拿出小凤的来信看了一遍,虽然觉得小凤是个急性子,说话比较冲,但信中说的也有道理,愿不愿意跟人家相处,是该给一个明确说法,这样不理不睬,换做其他人,心里也会不痛快。 但是,穿越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老家解决个人问题,倒不是嫌弃老家那些农村姑娘,毕竟婚姻大事,不能只看眼前,更要为将来的生活工作做长远打算,如果在老家娶媳妇,就不可能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即使小凤再能干,当丈夫的也不可能置老家的老婆孩子于不顾。 那天答应相亲,完全是为了照顾父母的情绪,并给介绍人一个面子,否则,方翰民不可能跟小凤见面。 但是,方翰民毕竟跟小凤见过面,人家小凤可不知道他在应付差事,如果就这样不了了之,外界会怎么评价他的行为?以小凤那样的脾气性格,说不定会主动找上门去,质问方翰民的父母。 所以,方翰民决定主动检讨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过失,他铺开信纸写到: 小凤同志你好!上次见面后,回到单位就一直忙碌,因为还没来得及详细考虑往后的关系,未能及时给你写信,非常抱歉。 最近单位在准备一次大型现场会,琐事缠身,无暇顾及自身事务,为了不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在考虑个人问题时,请你把我排除在外。 对于上次见面给你造成的困扰,我深表歉意,万望海涵! 祝一切安好! 这封回信也很简短,因为方翰民实在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要不是上次回老家,父母给他安排了这个节目,他跟小凤根本就不会产生任何瓜葛,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为了儿女的终身大事,父母都是出于一番好心,但有时候好心办事,未必会产生好的结果,甚至还会帮倒忙。 事到如今,方翰民除了以事务缠身,没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作为搪塞的理由,他只能一个劲地向对方赔礼道歉。 因为跟于冬梅没有约会,第二天上午,方翰民照例睡了个懒觉,洗了几件衣服,一上午的时间就打发过去了。下午,他仍然赖在宿舍,拿出宋玉萍的来信,看到这封信的内容,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宋玉萍的来信中,前面的内容都是些溢美之词,一段时间以来,方翰民已经看得不少,听得够多,他一眼就扫过去了,关键是宋玉萍在信的最后,提出想跟方翰民保持长期联系的请求,这是什么意思? 宿主在情感方面一向比较木讷,也许体会不到对方的意思,穿越者虽然高学历高智商,情商也不低,他认为这是宋玉萍在向方翰民暗示什么。 其实,在那天的巧遇中,宋玉萍跟方翰民说了很多话,其中说到在初中阶段,宋玉萍就对方翰民有所关注了。在高中时期,有一次召开全校学生干部会议,她跟方翰民坐在相邻的位置,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一件小事,宋玉萍还记得这么清楚,足以说明她对方翰民早就有好感! 如今,通过新闻报道,宋玉萍了解到方翰民在事业上取得了让同龄人望尘莫及的成绩,她对方翰民就不再局限于关注和好感了,期待跟方翰民保持长期联系,莫不是想在个人情感方面进行交流? 虽然方翰民在初中阶段就吸引了宋玉萍的关注,但他对宋玉萍并不了解,即使像她所说,高中阶段他们两个班级是邻居,而且后来也回忆起那次全校班干部会议,他跟宋玉萍的座位的确挨着,因为方翰民跟本班的女生都很少交流,他只知道宋玉萍是旁边那个班级的学习委员,除此之外,他对宋玉萍一无所知。 那天在长途汽车站点巧遇,给他们提供了相互了解的机会,特别是方翰民,通过一个小时左右的交谈,不仅知道了宋玉萍的过往和现今状况,还在交谈中对宋玉萍的性格为人进行了近距离观察。 在方翰民印象中,宋玉萍是个豁达、文静、性格温婉和知书达理的人,也许是教师职业和中文专业背景的缘故,在她身上有一种优雅的气质,这种气质的女生并不多见。 当然,要想在短暂的交流中了解一个人的全貌,那是不切实际的,宋玉萍想要跟方翰民建立长期联系,正好利用这种机会,对她进行更多了解。 方翰民拿出信纸,准备给宋玉萍回信,他写道: 宋玉萍校友,你好!来信收悉,虽然你在信中对我的事情有太多的溢美之词,让我觉得自己名不副实,担当不起,但我还是感谢你的鼓励! 你在信中提议建立长期联系,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建议。同学校友,在可能的情况下,就是应该经常联系,至于是不是同届校友,那无关紧要,即使相隔多届,只要是校友,就有一种亲切感。 希望今后多加联系,谈人生,谈理想,谈工作,谈生活,相互鼓励,共同进步。 祝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信写好了,但方翰民对两封回信的期望不一样,他希望小凤看了他的回信,能知难而退,因为他在回信中说的理由,完全不能称其为理由,那其实就是一种拒绝,只不过为了避免伤害对方的自尊心,他尽量把话说的婉转一些。 写给宋玉萍的回信,方翰民期盼得到对方的积极回应,虽然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他觉得即使在跟于冬梅交往的初期,也没有这种感受。 “是不是爱上宋玉萍了?你可记住,这边还有于冬梅呢,咱们不能做脚踩两只船的事,否则,不仅在道德层面上没法向外界交代,而且处理这种麻烦事,不是咱们的特长。” 第68章 近中远期规划 方翰民生性木讷,不善交际,本来就不擅长跟异性打交道,现在倒好,这边跟于冬梅的关系还没个结果,又在父母的积极张罗下,认识了老家的小凤,还在半路巧遇了下一届校友宋玉萍,不仅如此,人事科侯科长的女儿侯雪梅也来凑热闹,怎一个乱字了得! 宿主心乱如麻,穿越者却跟啥事没有似的,“交桃花运了,应该高兴才对,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 “都乱成这样了,你却认为这是交桃花运?我没那么心宽,高兴不起来!” “哥们,高中时期你不是当过班长吗?这点事就把你愁成这样,你曾经具备的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哪里去了?” “其他问题好办,男女之间的情感问题,我不会处理!”宿主承认自己在这方面很没用。 穿越者认为这不是什么难事,“男女之间的情感问题,跟其他事情能有多大区别?怎么就不会处理呢?” “说得轻巧!好吧,我不管了,都交给你处理。但我要约法三章,你不能在她们几个之间周旋,不许脚踩两只船,不许玩弄她们的感情。” “哥们,你把我看成什么了?虽然我经历的年代,人们的观念更加开放,但你所说的这些现象,在任何时候都存在。虽然你很正统,不过我的道德水准不比你差,你说的这些事,在我身上永远不会发生!”穿越者义正言辞地声明。 “说说看,你想怎么做?” “让你发愁的事,不就是如何应付几个女生吗?首先,通过分析对比,尽快把目标确定下来,其次,对于目标之外的人,不管是谁,都要马上把话说清楚,切忌优柔寡断,不要给对方留下想象空间。只要做到这两点,既不需要应付谁,也不需要跟谁周旋,脚踩两只船的担忧更是多余。” 方翰民认为,小凤和侯雪梅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现在看来,他要在于冬梅和宋玉萍之间做出选择,前者是他相恋了一年多的现任女友,后者是给他留下良好印象的高中校友。 但是,感情方面的事,有时候还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方翰民要想快刀斩乱麻,哪有那么容易! 星期一上班后,方翰民请考勤员帮他把上周末写的两封回信寄了出去,他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毕竟工作才是第一位的。 现在离十一月初的现场会还有十来天时间,由方翰民和其助手负责准备的会务资料已经基本就绪,他只需再用一两天时间对各部分资料做一番统筹,这项任务就算完成了。 在统筹过程中,方翰民发现一个问题,在现场会上跟来宾互动,假如其他企业负责人或与会地方领导,问及红星制药厂接下来在技术进步方面有什么计划或打算,这个问题理应由一把手袁厂长回答,在会务资料准备过程中,要不要把这部分内容加进去?这件事必须征求袁厂长的意见,看他有什么指示。 当老袁知道方翰民的问题后,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别看没有什么资历,但考虑问题很周到,很仔细。 “翰民,幸亏你想起来了。到时候真要赶上哪位领导或来宾心血来潮,提出这个问题,给咱们来个措手不及,如果咱们没有一点准备,那才尴尬!不过,红星制药厂确实没有这方面计划,一旦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该如何回答呢?” 作为国营企业,红星制药厂以前在产品和技术方面都受国家计划的控制,自己基本没有主动权,只是这两年国家计划有所松动,企业得到了一定的自主权,方翰民的一系列技术进步方案才能得以实施,但全厂技术部门和厂级管理层早已形成了等靠要的惰性思维方式,对未来从没有计划。 “我可以在会务材料中就这方面情况提供一些内容。” “你能提供红星制药厂在未来的技术进步计划?”联想到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和此前的几项技术革新活动,袁厂长相信方翰民所言不是空穴来风,“翰民,既然你能提供计划内容,如果有人提问,干脆由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袁厂长,你是全厂的一把手,事关全厂的技术进步计划,只有你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我一个技术科的副科长,哪有资格回答这种全局性问题?”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们年轻人才是红星制药厂的未来,我们这代人,都五十好几了,用不了几年就会退出历史舞台,我认为这个问题由你回答最合适!” 方翰民推辞不过,但有顾虑,“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就怕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以为我有什么目的。” “无论当面还是背后,外人说什么都等于零,至少现在我还是红星制药厂一把手,只要我同意的事,你就放心大胆去做,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我对你的计划内容很感兴趣,会务资料完成以后,我希望第一个看到你的计划。” “不用说,肯定第一个让你过目。不过袁厂长,我事先声明,这个计划只是为了应付现场会的领导和来宾,并不是我想博出位,我这人只想做实事,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望。”...... 方翰民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写了一份有关红星制药厂在近期、中期和远期的技术进步规划,作为会务资料的一部分。 近期目标之一,在接下来的工艺技术改良计划中,方翰民提出对一车间的老旧工艺进行改造。 一车间是红星制药厂的建厂基础,虽然现在的产值利润在全厂所占份额已经不足百分之三十,但这是红星制药厂的第一个生产车间。 一车间生产磺胺类药物,因为投产时间比较久远,其生产工艺已经相当落后,导致原材料消耗大,生产成本高,产品利润低,生产环境恶劣,只是因为一车间对全厂影响不大,也就没有引起厂里的重视。 在刚调到技术科工作的时候,方翰民奉命对全厂各生产岗位的工艺技术进行摸底排查,通过现场查看,他才知道一车间存在不少工艺方面的问题。 现在,二车间的深度技改已经一步到位,以前面临的成本和环保压力被彻底消除,方翰民认为,红星制药厂接下来应该对一车间的落后工艺进行彻底改造。 另外,红星制药厂现在的主打产品是两种传统老药,难以适应企业长远发展的要求,而开发新药不仅需要雄厚的资金和很长的时间周期,还需要企业具备一定的科研底蕴,这些条件,红星制药厂现阶段一项也没有。 为了企业长远发展的需要,从现在开始,必须对产品的升级换代做准备,在不具备新药开发条件的情况下,选择一两种专利即将到期的主流药品进行仿制,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至于中期目标,方翰民认为红星制药厂在守住化学制药技术优势的同时,应该果断进入生物制药领域,这是一种全新的制药工艺,最初产品包括几种广谱抗生素。 方翰民认为,红星制药厂的远景目标是开展新药创制,其中涉及高通量药物筛选、大数据在新药创制中的应用、中草药有效成分的甄别和利用等高新技术。 会务资料完成后,方翰民首先将其送到袁厂长办公室,对于前面的内容,老袁相信方翰民已经做了详尽介绍,他草草看了一遍,就翻到最后的部分。 袁厂长一字一句看完这部分材料,对于其中的专利药仿制和生物制药等概念,他倒是在一些科技资料中看到过,但据他所知,国内同行尚未涉足这些领域。 至于会务材料中提到的新药创制涉及的那些高新技术,袁厂长闻所未闻,什么高通量药物筛选,什么大数据,方翰民这是在写科幻作品吗? 其实,有关高通量药物筛选和大数据在新药创制中的应用,还有中草药有效成分的甄别与利用,是穿越者经历过的二十一世纪才兴起的高新技术,别说一九八零年代中期没人听说过,即使穿越前,方翰民也仅在牛津读博期间初步接触过这些技术,后来到rgp新药创制中心工作期间,才对这些技术有了深入了解。 不仅红星制药厂不具备涉足制药行业高新技术领域的条件,即使国内同行前几名的企业,目前也无法生产技术含量高、疗效显著和毒副作用小的新型药物。 但是方翰民认为,红星制药厂要想在未来的行业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坚决依靠技术进步,坚定不移地往这方面发展,否则,企业的未来就没有希望。 看完手头的会务资料,袁厂长用内部电话把方翰民召到自己办公室,“翰民,你坐吧,我有几个问题想跟你沟通一下。” 隔着办公桌,方翰民在老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准备聆听领导的问题。 袁厂长在面前的会务材料上拍了拍,“这份材料我看完了,前面的内容如实反映了红星制药厂这几年的技术进步历程,和取得的成绩,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但是,后面的内容让我有一种科幻的感觉,你认为这些计划切合实际吗?” 老袁认为近乎科幻的技术,在方翰民的前世已经成为现实,并且已经在一定范围内得到普及,但方翰民没法向袁厂长解释个中原因,他只好故意装糊涂,“近中期目标包括一车间的工艺改造、专利药物仿制和生物制药工艺开发,除了磺胺类药物生产工艺改造势在必行,其余两项计划只能说有点超前,还不至于科幻吧?” “我要跟你沟通的,不是近中期计划的内容,应该说你做的近中期计划,不仅切合实际,而且雄心勃勃,很有想象力,真要变成现实,红星制药厂在一二十年内都可以高枕无忧!让你到我这里,主要想就远期计划中的内容进行沟通。” 第69章 安的什么心 所谓沟通,无非是老袁让方翰民解释一下,他在远期规划中提到的高新技术的作用,方翰民对新药创制中的高通量筛选和大数据应用做了详细介绍,也许是年龄较大,缺乏足够的想象力,或知识老化的缘故,即使方翰民不厌其烦地解释,老袁对这些二十年以后才出现的未来技术,最终也只听得似懂非懂。 但这并不重要,关键是袁厂长知道这不是方翰民信口开河,随意杜撰,他就放心了。 通过会务材料中这份未来科技进步的规划,袁厂长认为,这个方翰民太神秘了!以前在二车间的多次工艺改进中,他显露出来的才华就不说了,但这份规划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方翰民从哪里学到这么超前的高新技术知识? 袁厂长是老牌大学生,而且有理科背景,虽然这些年身处行政领导岗位,他还是尽量抽时间阅读一些制药科技方面的书籍,老袁印象中,在他所阅读过的书籍杂志上,从未见到高通量筛选和大数据应用这样的名词。 受好奇心驱使,记得有一次,老袁曾经问过方翰民的知识来自何处,他以自学的解释搪塞过去了。 袁厂长这么聪明的人,显然不相信方翰民的解释,他认为,即使自学,也需要书籍,但在老袁阅读过的所有书籍中,均没见到方翰民提及的这些技术名词,包括二车间深度技改采用的新工艺。以方翰民的年龄阅历和自身条件,袁厂长不相信方翰民能够接触到的书籍杂志比他更多。 老袁善解人意,既然方翰民不肯说出自己的秘密,刨根问底既不礼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就此打住,不要再向方翰民询问同样的问题...... 会务资料准备齐全以后,离现场会召开还有四五天时间,这几天是方翰民入厂以来难得的空闲,他想在这期间好好考虑一下跟于冬梅的关系,然后给她写封信,把他们两人的性格特点摆出来,让于冬梅正视他们之间的差别。 方翰民坐在椅子上,正考虑如何婉转地措辞,桌上的电话响起铃声,他顺手接了起来,没等他说话,只听得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女士的说话声,“请问是方翰民科长吗?”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还能直呼其名,说明对方至少是见过面的熟人,但方翰民不能确定,“请问你是哪位?” “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是侯雪梅。” “哦,侯科长的千金,请问有何贵干?”方翰民当然知道对方的目的,但他还是明知故问。 “上次我就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千金,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另外,找你聊天,需要理由吗?”侯雪梅这性格,既有几分任性,还有点霸道。 因为方翰民早就打定主意,根本不想跟对方纠缠,说话态度自然比较生硬,“对不起,我现在正为下月初的现场会准备会务资料,没有时间跟你闲聊。” 闲聊二字,让侯雪梅体会到方翰民的不耐烦,但现在是工作时间,虽然方翰民态度冷淡,毕竟人家正忙于工作,尽管侯雪梅觉得自己受到了冷遇,也只好把这口气咽下去,“那你先忙吧,有时间我再找你。” “对不起,近几年我可能一直都很忙,请你不要再找我了。” 这叫什么理由?简直就是无情的拒绝!“你......” 侯雪梅正要发作,方翰民果断挂断了电话。 本来是一个很体面的女孩子,怎么成狗皮膏药了?如果在前世,方翰民将会马上要求后勤部门给他换个电话号码,立即阻断跟侯雪梅的任何联系,但现在是八十年代中期,办公室有个能转接外线的内部电话就很不容易了,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向厂里提出额外要求。 方翰民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现在他最要紧的任务是解决跟于冬梅的问题,他打算在周末之前一定要让于冬梅看见他的信,让她知道他的想法。 斟酌一番后,方翰民在信纸上写道: 冬梅你好!虽然咱们是同班同学,但相互正式交往也就是近一年的事,通过这一年多的交往,不仅让咱们对彼此有了更多了解,而且对自身也有了新的认识。 我原本是个无趣的人,跟你相处这段时间,让我体会到了更多的人生乐趣,学会了怎样规划自己的日常生活。 冬梅,你是个少有的好姑娘,无论相貌人品都无可挑剔,从你身上看到了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豁达大度的处事之道,慷慨大方的人际交往。说实话,在跟你相处之前,我基本上对人生的乐趣一无所知,是你教会了我享受生活。 人贵有自知之明。通过彼此了解,我发现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跟你相比,我自惭形秽,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我希望你忘掉咱们之间的这段感情。 第二天上午,于冬梅正在音乐教研室备课,传达室的工作人员推开教研室的门,“于老师,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于冬梅接过来,看见信的落款地址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她就非常纳闷,方翰民有事通常都是打电话,这回怎么改成写信了?她马上把信拆开,拿出里面的两页信纸,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看着信上的内容,于冬梅的情绪由疑惑变成惊愕,最后感到无比愤怒,她把信纸塞进抽屉,起身来到教务处,带着一脸的怒气对办公室的老头冷冷地说:“我打个电话。” “于老师,你的脸色不好看,是不是跟谁生气了?” “我打个电话,愿意听,你就在旁边听着,我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不愿听,你可以出去!”于冬梅怒气冲冲地说。 这老头还算知趣,“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感兴趣。”说完就出去了,还没忘记把门带上。 于冬梅拨通了方翰民办公室的电话,她冷冷地说:“方翰民,我收到你的来信了,今晚在老地方,咱们见个面。” 方翰民知道,于冬梅看了他的信一定会生气,他小心翼翼地说:“冬梅,你是说今天晚上见面?可今天不是周末呀!” “对,就是今天晚上,老地方,我等着你,不见不散。”说完,于冬梅挂断了电话。 下班后,方翰民来到他跟于冬梅经常见面的这家餐厅,两个星期没来,餐厅装修了,原来靠两边窗户的散座,被隔成了半封闭式小包间,他找了一圈,在最靠外的小包房里看到了于冬梅,“你早来了吗?” 于冬梅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微笑,她待答不理地回应,“不早,我也刚到十来分钟。” 在于冬梅对面坐下后,方翰民把菜单递过去,“你点菜吧。” 于冬梅把菜单推了回来,“你点菜,今天我结账。” 一听这话,方翰民很诧异,“你结账?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一年多,每次见面吃饭,都是你结账,今天让我结一次吧。” 方翰民知道这话里有话,他没再坚持,随便点了两道菜,把菜单放到于冬梅面前。 于冬梅看了看面前的菜单,点了两道本店的特色菜,并告诉服务员,“给我们来一瓶度数稍微高点的白酒。” “冬梅,高度白酒我喝着都费劲,你喝得了吗?” 于冬梅不置可否地说:“没什么喝得了喝不了的,大不了就是个醉,一醉解千愁,醉了更好!” 方翰民当然知道对方在说气话,也知道于冬梅为什么生气,他没有往下接话,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服务员给两人面前的杯子都倒满了酒,于冬梅主动举杯,“翰民,感谢一年来的陪伴,干杯!” 方翰民觉得这话听着别扭,他把举着的杯子又放回桌上。 于冬梅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对我如此反感,连我提议的酒都不愿喝了?” “我怎么反感你了?冬梅,你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尽管方翰民知道对方生气的原因,但他还是觉得很诧异。 一听这话,于冬梅从包里拿出方翰民写的那封信,啪的一声扔在桌上,“为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自己写的信,方翰民当然认得,但他避重就轻地说:“这封信怎么啦?我在信中高度评价你的人品,也提到从你身上学了不少知识,我只是实话实说,有什么问题吗?” 于冬梅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大半杯酒一口喝干,然后重重地将空杯顿在桌子上,“即使不算高中阶段对你的暗恋,这一年多对你的情感付出,到头来你就给我这样的结果吗?方翰民,我原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正人君子,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 “我怎么就没有担当了?”方翰民还在装无辜。 “你自己说的话也忘了吗?如果忘了,就再看看你写的信!” “冬梅,你是不是对信的最后那段话有看法?可我说的也是实话呀!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家境贫寒,不善交际,长相平平,总有自卑心理。”方翰民为自己辩解道。 “开始就算是我主动追求你,但你也没有以这些理由拒绝我的追求呀!跟你正式相处以来,我从未嫌弃过你的任何一方面,相处一年多了,你却突然提出这些理由,还要我忘掉咱们之间的这段感情,方翰民,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借着酒劲,于冬梅连哭带喊的质问,让方翰民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但是,他也清醒认识到,自己跟于冬梅在兴趣爱好方面的巨大差异,是现实存在的,而且他认为,如果现在不正视这种差异,两人一旦稀里糊涂地走到一起,这种兴趣爱好上的差异,将对今后的生活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将来痛苦,不如现在让双方认识到这种差异对婚姻生活的危害性。 第70章 现场会(1) 于冬梅根本不能接受方翰民要她忘掉这段感情的建议,她的情绪几乎失控,开始数落方翰民的种种不是,尽管她说的并非全是事实,方翰民也只能选择沉默,静静地听着。 过了好一阵,于冬梅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她从包里拿出一方精美小巧、还带着淡淡幽香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和面容,然后继续问道:“方翰民,你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另有新欢了?” “冬梅,咱俩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你应该知道我方翰民是那种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人吗?你这个问题是对我人品的侮辱,请你不要把事情想歪了!” “我把事情想歪了?事到如今你还倒打一耙,这完全是恶人先告状!” “冬梅,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咱俩本来就是同窗学友,当年全班五六十名同学,多年以后只有你我在异地重逢,这是一种缘的,有什么不同看法,可以心平气和地沟通,何必恶言相向?” 于冬梅对方翰民的这番话弃之以鼻,“你还好意思说缘分?相处一年多了,你却让我忘掉咱们之间这段感情,天下有这样的缘分吗?我看这叫有缘无分还差不多!” “你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可以吗?” 于冬梅把头扭到一边,“你不是就想说兴趣爱好不同吗?我喜欢唱歌跳舞,你没那爱好,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克制自己的喜好。因为这点事,你就要结束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方翰民,你把感情当儿戏吗?” 被于冬梅误解,方翰民也很苦恼,他想结束跟于冬梅的这段感情,完全是为于冬梅着想,正是因为他不想让于冬梅的兴趣爱好受到压抑,才不愿继续跟她往下走,可谓用心良苦,但是,他的这番苦心,却不被于冬梅理解,这让他非常沮丧。 “冬梅,咱们既是同窗又是朋友,如果因为跟我在一起,让你克制自己的兴趣爱好,你不觉得我很自私吗?根据你对我的了解,你应该知道我方翰民是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我想结束这段感情,就是不想让你跟我受屈,就是想让你做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 “克制自己的兴趣爱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感情方面的事,你也想为我做主吗?你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于冬梅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再次失去理智。 方翰民理解于冬梅的心情,对于这种胡搅蛮缠的话,他并不在意,“冬梅,你可以骂我,但这件事我必须指出来,克制自己的兴趣爱好,一天两天,甚至三五个月也许都没有问题,可是,你想没想过,如果咱俩真的走到一起,结婚成家后,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让你今后跟自己的兴趣爱好彻底绝缘,就算你能做到,我也绝不同意!那种自私自利的事,方翰民做不出来!” 因为越说越激动,方翰民认为自己需要冷静,他停了一会儿,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然后非常自责地说:“当然,我也做的很不好,因为传统思维作祟,我对你的兴趣爱好缺乏足够的包容,因为我是个枯燥乏味的人,要溶入或包容你的兴趣爱好,确实比较困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我想努力让自己变得具有包容性,但我不确定何时才能做到。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还是趁早结束咱们之间的关系为好。” 于冬梅不愿面对方翰民,她侧着身子说道:“抽烟喝酒也是很多人的爱好,可有些人说戒就戒了,方翰民,你就那么对我没信心?我喜欢跳舞不假,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彻底戒除这种爱好?” “好吧,我相信你的决心和毅力,但你这样做,我的心里将更加不安,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为了你我都心安理得,我认为还是应该趁早决断。” 这顿饭吃得很别扭,两人情绪极差,只顾说话,于冬梅喝了一杯酒,夹了两口菜,方翰民既没喝酒,也没怎么动筷子,接近两个小时,盘子里的菜几乎原封未动。 时间不早了,方翰民建议对方冷静下来后,认真考虑他的建议,于冬梅不置可否。 结完账,于冬梅要坐人力三轮车回学校,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方翰民跟往常一样,坚持要去送她,于冬梅十分冷淡地说:“这又何必呢?既然不爱了,我的安危已经跟你没有关系!” “冬梅,你这话让我很受伤!什么叫不爱了?你的安危怎么跟我没关系?即使结束这段感情,咱们还是同窗,还是朋友,我会把你当姐妹一样看待,除了爱情,咱们之间的友情应该比以往更浓!”这番话,是方翰民早就想好的。 外面的冷风让于冬梅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正好来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她一招手,三轮车停在跟前,她坐了上去,方翰民也从另一边上了三轮车,于冬梅并未反对他的跟随...... 十一月二号,星期三,市工业局在红星制药厂召集的现场会,于上午八点半准时召开,主会场布置在红星制药厂厂部办公楼前面的小广场,会场气氛隆重热烈,除了彩旗飞舞,当然少不了烟花爆竹的烘托。 市工业局办公室主任主持会议,据他介绍,出席这次现场会的主要领导,有双菱市主管工业经济的梁副市长、市工业局范局长和几位副局长,会议来宾由市工业局邀请,包括本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厂长经理,当然,主持人也对会议东道主的现场领导作了介绍。 在主席台上就坐的,除了市里来的几位领导,红星制药厂的袁厂长、王副厂长、夏总、二车间主任老杨和技术科的方翰民等,也在主席台就坐,只不过他们的位置都在最边上。 现场会正式开始后,主持人把话筒交给市工业局范局长,由他主持会议的主要议程。 会议的第一项程序,请梁副市长讲话。老梁简短的讲话内容,主要包括技术进步的重要性,他要求出席会议的代表,一定要认识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无论哪个行业,都要重视企业的技术进步。 第二项程序由工业局梁局长讲话。老梁首先说明,这次现场会得到市里有关领导和会议东道主红星制药厂的全力支持,也感谢出席会议的各位代表。 另外,老梁讲了召开这次现场会的目的,他说:“梁市长刚才强调技术进步对企业的重要性,大家一定要认识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红星制药厂在这方面起到了表率作用,他们依靠技术进步,不仅解决了长期困扰他们的产品质量和生产成本问题,还从根本上消除了环境污染,使他们的二车间达到了绿色环保的标准。” 最后,老梁希望与会代表向红星制药厂学习,用技术进步的方式,克服企业生产经营中遇到的各种难题。 会议的第三项程序,请红星制药厂袁厂长介绍经验。老袁主要从领导的角度,介绍了全厂各级领导如何重视并支持技术进步活动,强调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重要性。 下午,是会议东道主的有关领导,跟会议代表的互动环节。因为梁副市长有事,下午的会议,范局长成了名副其实的主角。他把从会议代表中征集到的问题归纳一下,逐一向红星制药厂的领导们提问: “有位代表想知道,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活动,是如何发起的?作为厂领导,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们重视这个问题?” 这是第一个问题,也是袁厂长应该回答的问题。老袁坦承道:“说实话,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活动,最初起源于基层班组的自发行为,当时因为生产环境不好,岗位奖金又少,就有职工提出技术革新,我们二车间的杨主任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大力支持职工的技术革新热情。那次技改,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尝到了技术改造的甜头,厂领导是不是就重视起来了?”老范问道。 “二车间第一次技改动静很小,厂里并不知情,后来,因为一次废水污染事件,附近的村民跑来厂里闹事,我们也很震惊,正在大家缩手无策的时候,有人向我们推荐一名基层职工,说他能解决废水污染问题。这个人就是我们的方科长,翰民,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老范转身,伸着脖子看了看坐在最边上的方翰民,颇为吃惊地说:“哟,很年轻嘛!是他解决了废水污染问题?” “对,是他用先进技术解决了废水污染问题。从那时起,我们充分意识到技术进步对企业的作用,体会到科学技术的威力。” “有位代表问,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活动,得到了厂里什么样的支持?” “在自发阶段,可以说没有得到厂里的任何支持,只是基层车间给了他们做试验的条件。即使到后来,厂里也没有所谓的专项资金,但只要是技术改造需要的条件,我们会排除一切障碍,全力满足技术进步活动的需要。” 这时,台下一名代表忍不住现场举手提问,老范表示同意,“袁厂长,既然你们既无专项资金,又无特别的支持措施,请问你们厂技术进步的动力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老袁想了想,“虽然没有专项资金和特别支持措施,但我刚才说了,一旦需要,我们会克服困难,全力以赴支持技术进步活动的需要。其实,比起所谓的专项资金和特别措施,我们的支持力度是相当大的。” “下一个问题,有代表问,红星制药厂迄今为止的一系列技改活动,都是由基层发起,这个现象怎么解释呢?” 显而易见,这个问题其实只问了一半,代表真正想问的,也许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主管部门和主管领导,在其中起过什么作用? 第71章 现场会(2) 出席现场会的代表,都是各企业的厂长经理,他们知道,像红星制药厂这样的大企业,一定有专门的领导和机构负责企业的技术统筹,但技术进步活动的发起者始终来自于基层,代表们对此很不理解。 这显然是针对总工程师老夏或生产副厂长老王的问题,他们就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部门主管,但他俩相互看了看,谁也不想说话。眼看就要冷场,会议主持人老范坐不住了,“袁厂长,请问你们谁来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老夏和老王自始至终跟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活动无关,尤其是老王,他一度是这项活动的反对者,当着一把手的面,他们又不敢撒谎,所以,两人确实没法张嘴。 见两位副手回避问题,袁厂长不能让现场出现尴尬,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吧,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老袁认为,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活动始终立足于生产岗位的实际需要,基层职工对生产岗位存在的技术问题最清楚,所以,问题均由他们提出,并最终由他们解决。当然,在解决技术问题过程中,厂里的技术主管部门和有关领导,也为基层提供了大量支持和帮助。 老袁话音刚落,台下一名代表举手提问:“袁厂长,我注意到一件事,虽然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活动由基层发起,但并没有看到基层技术人员的身影,据说这项活动的发起者,也就是现在台上的技术科方科长,最初只是个临时工。作为厂领导,你们对基层职工的技术革新热情持何种态度?” 袁厂长首先用“支持、鼓励、重视”作了概括,然后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和做法。 对于基层职工提出的技术革新建议,无论在资金、设备和人员配备方面,首先得到了基层领导的支持,一旦在厂里备案,厂领导将会动用全厂资源,尽最大努力为技术进步创造最好的条件。 另外,厂里制定了必要的奖励措施,在技术进步的问题上,不分职称职务,无论工人还是技术干部,只要提出建议,一旦实施并取得成效,厂里都要给予奖励。 再就是重视人才。老袁以方翰民为例,向现场代表介绍方翰民从临时工到现在的领导岗位,厂里对他进行了两次破格提拔,尽管他不符合提拔条件,但厂里根据他在技术进步中做出的贡献,不仅为他改变了临时工身份,还把他提拔到职能部门的领导岗位。 通过介绍方翰民的情况,不仅强调了方翰民在技术进步中的作用,还自然而然地突出了袁厂长重视人才的理念。 又有一位代表举手提问,“从红星制药厂提供的会务资料上看到,你们制定了技术进步的近中远期规划,说明贵厂对技术进步确实有长远打算。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制定这项规划的依据是什么?另外,规划中的很多内容闻所未闻,你们将如何保证规划变成现实?” 袁厂长暗自吃惊于方翰民的预见性,当初在准备会务资料时,就是方翰民建议补充这方面内容,没想到真有代表关心这种事,他看了一眼坐在最边上的方翰民,“请方科长向大家解答这个问题吧。” 方翰民也有所准备,他认为既然现场会的主题是关于技术进步对促进企业发展的作用,就必然有人关注会议东道主在未来有什么打算。 方翰民分别结合医药产品发展方向,制药科技发展趋势,以及科技进步对节能降耗和环境保护的作用等方面,详细阐述了红星制药厂的未来规划,实际上是他自己的设想。 方翰民的发言条理清晰,言之有物,即使很多名词术语第一次听到,包括哪些跟制药行业毫无关系的代表在内,与会者听的非常认真。一方面,他们对这位年轻人抱有极大的好奇,另外,听着这位年轻人的侃侃而谈,代表们对他渊博的知识深感钦佩。 听着方翰民的发言,坐在台上的两位红星制药厂技术部门主管领导----生产副厂长老王和总工程师老夏,心里不住地嘀咕:这家伙从哪儿捣鼓来这么多新玩意? 老夏和老王的座位正好挨着,实在觉得难以理解的时候,老王忍不住跟老夏交头接耳,“夏总,会务资料涉及的内容,经厂领导班子讨论过吗?” 老夏并未正面回答,“你是班子里面的二号人物,只要你不出差,领导班子哪次开会少得了你?会务资料涉及的内容讨没讨论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我的意思,方翰民在会务资料中写的这些东西,是否经过你和老袁的同意?” 老夏实事求是地说:“我不知道。不过,是否经过老袁同意,估计在准备会务资料期间,他应该跟老袁沟通过,否则,不会随便把这些东西写进会务资料里。另外,未经老袁允许,他也不敢在这里随便说话。” 老王显得很不满意,“这是红星制药厂的规划,事关红星制药厂的未来,而不是某个人的规划,这么重大的事项,应该经过领导班子集体讨论决定,而不能由哪个人说了算!” 老夏似乎不太计较这件事,他拍了拍老王的胳膊,“王厂长,这不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规划嘛,何必太较真?” 台下有代表直接向方翰民提问:“方科长,看了会务资料,特别是听了你的讲解,我觉得贵厂的规划既有现实意义,又有超前性。我想知道的是,这么完美的规划,在未来执行过程中,怎么保证不走样?” “这个.....,”方翰民觉得自己只是个技术科副科长,没法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侧身看向坐在中间位置的袁厂长。 老袁爽朗地说:“翰民,这是代表直接对你的提问,只能由你回答。” “可是......,”方翰民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老袁理解方翰民此时此刻的心境,其实,他也想看看方翰民对棘手问题的处理办法,老袁鼓励道:“你怎么想的,就跟代表怎么交流,不要有什么顾虑。” 既然推不掉,方翰民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回答代表的问题,但他非常清楚,台上坐着红星制药厂的一二把手,还有总工程师老夏,如果他真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说出来,袁厂长也许不会多想,老王跟老夏就不好说了,特别是老王,这人一向看不惯方翰民的言行,要是知道方翰民都制定出规划的实施方案了,一定会认为方翰民存有野心,今后将会给他的工作带来更大的阻力。 想到这里,方翰民朝台下代表笑了笑,“其实,如何保证规划在实施过程中不走样,应该由厂领导来回答,因为这毕竟关系到全厂的未来。但是,厂领导也许觉得规划是我做的,非要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只能勉为其难了,如果大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也敬请谅解。” 方翰民从三方面对问题进行了回答,首先,他认为规划执行是否走样,应该以相对的观点看待这个问题,因为规划毕竟只是对未来工作的一种计划,随着时代变迁和科技的发展,难免出现此一时彼一时的情况,所以,没有一成不变的规划。 第二方面,即使规划设想的再完美,具体实施过程中,也要跟当时的外部情况相吻合,如果偏差太大,就要与时俱进地修改规划。 最后,方翰民相信,在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强有力的领导下,只要规划跟企业的发展趋势一致,就能得到很好地执行。 这样的回答当然不能令提问代表满意,但方翰民有言在先,满不满意都只能这样了,他的首要目的是要让在座的红星制药厂三位主要领导满意,至少不能让他们多想。 袁厂长认为方翰民的回答避重就轻,颇有外交辞令的意味,但他却对这样的回答十分满意! 因为这样的问题原本就不是方翰民这种中层干部能回答的,但提问代表点名要他回答,无异于赶鸭子上架。袁厂长对方翰民的应变能力很吃惊,在这样的场合,别说一个缺乏社会阅历的年轻人,就算很多官场老手,也会把自己弄得很尴尬,方翰民的回答却让各方都说不出什么,这正是袁厂长希望看到的结果。 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实际上暗藏玄机,如果方翰民实话实说,提问代表当然满意了,但他马上就会惹怒主席台上的王副厂长和夏总,好在袁厂长担心的事情并没发生。 站在方翰民的角度,他从三方面对这个问题作了很好的回答,他认为任何规划的执行,都不可能有一成不变的具体方案,而且规划也要与时代和环境的发展相适应,虽然这话有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嫌疑,但却没有任何毛病。最后一条,他相信只要跟红星制药厂的发展趋势一致,规划就能得到很好执行,这与前面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副厂长跟夏总神色平静地相互看了看,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对于方翰民的发言,他们似乎也说不出什么。 主持人范局长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大家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请方科长展望一下,如果规划得到全面落实,你预计红星制药厂将会发展到一个什么状况?”一位年轻代表的问题显得很随意。 方翰民也不推辞,他笑了笑说:“我想,应该发展到一个相当不错的阶段。” ...... 会议最后一道程序是现场参观,袁厂长在前面带路,老王和老夏陪着数十名会议代表跟在后面,因为有平面媒体和电视台记者在前面拍照和录像,方翰民故意走在最后,他想尽可能避免抛头露面。 见方翰民落在后面,几名年轻代表凑了过来,“方科长,我们要去参观你的杰作,你不能掉队呀!” “前面有领导陪着你们,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第72章 现场会(3) 进入二车间所在范围,代表们看见车间旁边的空地上绿草如茵,多种花木点缀其间,时值深秋,虽然少了春夏时的葱绿,但依旧枝繁叶茂。 偌大的车间厂房就在眼前,袁厂长和前面的代表已经到达车间门口,不一会儿,所有代表重新汇合后,袁厂长先向代表们介绍了二车间的发展历程,然后带领他们依次进入车间,两条现代化生产线映入眼帘 为了不影响正常生产秩序,要求代表们既不在生产设备和仪器仪表跟前停留,也不要跟操作工人进行交谈,有什么感兴趣的问题,可以请红星制药厂的各位领导为之解答。 从生产线的第一个岗位开始,到最后一个岗位结束,代表们除了在原料药包装岗位闻到少许西药的气味,在其他岗位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味。 从二车间出来,代表们对这里的两条现代化生产线赞口不绝,他们没想到国内有这么好的西药生产线!而且这么先进的生产线就在双菱市!正是因为有现代化的生产工艺,才造就了这里的花园式工厂!...... 结束参观后,现场会的所有议程即告完成。为了扩大红星制药厂的影响力,增加当地企业对红星制药厂的好感度,袁厂长提前跟领导班子成员商量,在现场会结束后,为出席会议的代表举办招待会。 工业局范局长在宣布会议结束时,向大家公布了这条消息,“各位代表,为了表达会议东道主的诚意,红星制药厂今晚要在‘天菱饭店’为大家举行招待会,希望大家吃了晚饭再回家。为了统计具体人数,请代表们到我这里打个招呼。” 除了十几位代表因为路程太远或家里有事,其余代表都愿意留下来出席晚上的招待宴会。 厂办主任根据出席晚宴的代表人数,把桌数确定下来后,才发现即使每桌只派一名厂级领导班子成员作陪,也还差一名陪同人员,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袁厂长说话了,“这还不好办?让方翰民去陪一桌。” “这......,方翰民作陪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场会他也在主席台上。” “可方翰民毕竟只是个副科长,他连科长都不是,如果让他作陪,那一桌的代表会不会认为被怠慢?还有,让方翰民行使厂级领导班子成员的职能,会不会有班子成员有意见?”毕竟是厂办主任,看问题很全面。 袁厂长却不以为然,“你的第一个担心大可不必,我认为情况恰恰相反,方翰民陪那桌的代表不仅不会有那种感受,反而更愿意跟方翰民交流,他的受欢迎程度比我还高!第二个担心倒有可能,但有意见的班子成员别忘了,今天这个现场会,是因为谁而召开的?” 袁厂长看得很清楚,厂办主任担心班子里其他成员对方翰民行使厂级领导的职能有意见,这话只说出了一层意思,另一层意思是,厂办主任对这种安排就有意见,因为他觉得即使人手不够,让他代表厂级领导行使职能,也轮不到方翰民!袁厂长的这番话,正是说给厂办主任听的。 当方翰民知道消息后,连忙推辞道:“不不不,我哪能代表厂级领导作陪?晚上我有事,正要向你请假呢。” 厂办主任冷冷地说:“我不管,这是袁厂长的安排。” 方翰民真心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更别说代表厂领导行使职能,所以,他亲自跑到老袁面前推辞,“袁厂长,你还是让其他领导去陪客人吧,我既没有经验也没有资格。” “翰民,你怎么变得神经过敏了?不就是代表厂领导陪客人吃顿饭吗?其他领导?我不知道谁比你更有资格,难道他们不清楚,市里因为什么原因在红星制药厂召开这次现场会?” 不是方翰民故意低调,只是他不愿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引起有些人的无端嫉妒,但袁厂长非要让他顶上去,方翰民想推也推不掉。 既然坐在主陪的位置上,方翰民当然要尽主人的义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同桌的几位代表觉得范围缩小了,说话也变得比较随便,“方科长,你为红星制药厂做出了这么大贡献,厂里给了你什么奖励?” “方科长,你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精英,是否知道下一步厂里打算怎么重用你?” “你为红星制药厂做出了巨大贡献,又为厂里制定了这么完美的规划,请问方科长,能否把你的经验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现在你处于职能部门领导岗位,虽然你们的规划很宏伟,但总要有人负责具体实施,根据今天在现场会了解到的情况,起码在现阶段,这个人也许就是你。请问方科长,你如何做到将行政管理跟技术工作结合起来?”...... 因为有的问题比较敏感,如果照实回答,传出去容易引起误会,方翰民干脆来个一概拒绝,“各位领导,这里是红星制药厂为代表们举办的招待宴会,现在是喝酒时间,来!我敬大家,干杯!” 这种方式虽然显得稍微有点失礼,但方翰民做的并不过分,本来嘛,现场会专门安排了互动交流环节,有什么问题应该在那时当着领导们的面提出来,在小范围内打听某些事情,个别代表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穿越者看透了他们的心思,方翰民当然不会上他们的当。 因为在酒桌上的言行滴水不漏,方翰民没有让同桌的几位代表得到自己想要的新闻,他们自然有些遗憾,但方翰民的谨慎,为自己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 下午两点多,方翰民正在审阅二车间深度技改项目工作总结报告,见总工程师老夏推门进来,他赶忙起身相迎,“夏总,你怎么来了?你打个电话,我去你那里多好?” 老夏摆了摆手,“又不是多远,我来你这里是一样的。” 方翰民把老夏让到自己的椅子上,他跑到桌子对面的长条椅坐下,“夏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这么一件事,我有个朋友在一家制药行业的科技杂志当主编,他今天上午跟我打电话,想跟咱们约稿。” “约稿?那就在全厂找几个喜欢写论文的技术人员,弄几篇稿件,投给你朋友单位的杂志吧。” 老夏急忙澄清,“他给我打电话,不是为了普通约稿,而是点名要二车间的加氢还原新工艺方面的论文。” 方翰民基本猜到老夏找他的目的了,但他却很纳闷,二车间的加氢还原新工艺投产时间不长,身在外省的老夏那位朋友和那家杂志社,是怎么知道红星制药厂的情况呢? 看见方翰民疑惑的神情,老夏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在方翰民刚提出加氢还原技术构想的时候,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工艺技术,老夏便向他那位制药科技杂志社的主编朋友打电话询问,结果一无所获,但却引起了那位主编的重视。 过了两三个月,杂志社那位主编朋友反过来给老夏打电话,询问项目进展,老夏也没隐瞒,他告诉对方,已经完成小试。 从此以后,每隔十天半个月,那位主编都要给老夏打电话了解情况,直到加氢还原新工艺在二车间成功投产。 当时人们的技术保密意识普遍很差,好在对方只是制药科技杂志社,而非同行竞争对手,否则,老夏的行为涉嫌技术泄密。 听完老夏的解释,方翰民心里释然了许多,“夏总,既然朋友向你约稿,你就针对该项目写几篇论文吧,我这里各种资料和数据很全,你可以拿去随便引用。” “那可不行!我来找你可不是这个意思。” 老夏虽然在思维方面有些保守,讲究正统,但他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认为无论从哪个方面衡量,自己对加氢还原技术都没有任何贡献,如果引用方翰民提供的资料和数据,以自己的名义在杂志上发表加氢还原技术的论文,即使方翰民没有异议,也是不合适的。 按照老夏的意思,他希望方翰民或其团队,就加氢还原新工艺的开发和应用,写几篇论文,投给他朋友那家杂志社。 这既不是请求,也不是任务,老夏完全以商量的口气跟方翰民谈这件事,方翰民可以应承下来,也可以不答应。不过,这件事对扩大红星制药厂和方翰民本人在全行业的影响力,倒是很有帮助。 穿越者是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和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项目主管,对写科技论文早就驾轻就熟,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要不要征得袁厂长的同意? 稍作权衡后,方翰民答应为杂志社撰稿,老夏让他那位主编朋友直接跟方翰民联系。 当天,方翰民抽空向袁厂长做了汇报,老袁听后很高兴,“人家主动约稿?这是好事呀!对扩大红星制药厂和你在业界的知名度都有好处。” “袁厂长,加氢还原新工艺项目,你也费了不少心血,我想在论文署名时,把你的名字排在前面,事先向你请示一下。” 话音刚落,老袁立即表示反对,“坚决不可!工作全都是你带着一帮人做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名字要是出现在论文上,会被人笑话。” “我们做的具体工作,自始至终都是在你的领导下进行的,而且得到了你的帮助和支持,我觉得署上你的名字,也属合情合理。”穿越者原本不懂这些,几年来,周围环境的耳濡目染,也学的越来越圆滑了! “翰民,你想多了。如果非要说我在其中起了领导作用,给了你们支持和帮助,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是红星制药厂厂长,这些工作跟技术工作无关,不能成为在论文上署名的理由。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事情不能那么办。” 第73章 职务调整 论文署名这件事,再次体现出袁厂长高风亮节的长者风范,方翰民更加钦佩他的品格。 为了把技术进步的近中远期规划一步步付诸实施,袁厂长需要马上指定专门机构,具体负责规划的落实。现场会结束后,老袁就一直在考虑机构调整问题,并物色合适的机构负责人。 无论近中期,还是中远期规划,都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开发和工艺创新,为了实施技术进步的近中远期规划,袁厂长一度想为此设置专门机构,但是,厂里现成的机构中,就有总工办和技术科,都是全厂的技术管理部门。 考虑到现在的技术科和总工办养了一帮闲人,两个机构都严重的人浮于事,如果再设新机构,那就是机构重叠,跟上级主管部门要求精简机构的政策相违背,也会给厂里造成更大的浪费。 老袁打消了设置新机构的想法,他想通过调整合并的办法解决问题。一番深思熟虑后,袁厂长决定将技术科现在的部分职能划归总工办,把近中远期规划的管理和实施机构放在技术科。 业务范围确定后,机构负责人也要随之调整,袁厂长拟提请厂领导班子任命方翰民为技术科科长,原来的科长老薛则调任总工办当主任。 事不宜迟,袁厂长当天下午召集厂领导班子开会,他向班子成员通报了自己的想法,“为了红星制药厂的长远发展,咱们必须重视科技进步的作用,这是我为下一步工作做的一些打算,提请大家讨论通过。” 作为技术主管部门的领导,王副厂长和老夏对袁厂长的建议似乎兴趣不大,他们用沉默的方式作为回应。 倒是主管财务的副厂长若无其事地说,“袁厂长,你觉得这么安排有利于全厂未来的发展,就按你的设想做决定就行了。” 主管基建后勤的周副厂长虽然不懂技术,但他早就见识了方翰民的工作能力,尽管他认为方翰民原则性太强,不好说话,不过他觉得这种有真才实学的人,应该得到重用,加上事不关己,老周当然愿意跟一把手保持一致,“是啊,只要对红星制药厂的发展有好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果老王和老夏再不表态,按照简单多数的决策原则,袁厂长马上就可以宣布决议通过了,而老王和老夏的沉默,可以被视作弃权,这一点,他俩是清楚的。 没等老袁催问,老王清了清嗓子,“我说几句吧。请问袁厂长,方翰民在现场会的会议资料中搞的什么近中远期规划,提请班子成员讨论过吗?” “没有。”老袁十分明确地说,“不过,有什么问题吗?” “先别说有没有问题,这么重大的事项,事关红星制药厂未来若干年的发展大计,不经过班子成员集体讨论,显然是不合适的!国家的五年计划,还要经过全国人大代表的审议通过呢,何况我们这些人都是红星制药厂的领导班子成员。”老王又搬出他那天在现场会主席台上跟老夏嘀咕的那一套。 听了这话,袁厂长才知道班子成员里还有对规划不满意的人,但他并未十分在意,“我想说明一下,方翰民在起草规划过程中,曾征求过我的意见,规划起草完毕后,我也曾过目审阅,从程序上讲,虽然必要的步骤都走了,但确实未经班子成员集体讨论通过,这个责任在我这里,因为当时我也比较忙,没有时间召集大家开会。”老袁主动把责任揽过来。 “既然你曾过目审阅,规划中搞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你认为合适吗?我看他就是为了哗众取宠!” 老王向来以红星制药厂二把手自居,在袁厂长面前说话也不知收敛,因为人的素质有高低之分,平时,老袁不跟他计较,但他一再不知好歹,他也许忘了,老袁才是一把手! 刚才这几句话,让袁厂长听着很别扭,他反唇相讥,“嗬,子虚乌有和哗众取宠都出来了,但不知规划中的哪些事项属于子虚乌有?哪里又在哗众取宠?我孤陋寡闻,愿听王厂长高见,正好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向王厂长讨教一二。” 对于其他任何人,老袁都不会说出这么打脸的话,但老王实在让他忍无可忍,如果继续任其信口雌黄,接下来还不知道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 在座的班子成员一听这话,都意识到老袁生气了,老王也不傻,他急忙为自己辩解:“袁厂长,你别想多了,我的意思,规划中提出的那些前所未闻的说法和故弄玄虚的名词术语,依据是什么?出自哪些权威部门?” 老袁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我根本就没多想!钯碳催化剂和加氢还原工艺,你以前听说过吗?” 老王茫然不解地问:“这跟现在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在你看来,凡是没听说过的工艺技术,甚至名词术语,都是子虚乌有、故弄玄虚的哗众取宠,但曾经也是咱们闻所未闻的钯碳催化剂和加氢还原工艺,如今不仅成了红星制药厂的技术支撑,而且是全厂的主要收入来源。对此,王厂长如何解释?” “这......”如此打脸的事实,让老王哑口无言。 毕竟是一个班子里的同事,老王的尴尬虽然是咎由自取,袁厂长却没想让对方下不来台,他淡漠地说:“当今社会,科技发展日新月异,那些第一次听说的新工艺、新技术、新产品,也许明天就会在面前变成现实,所以,面对任何新名词、新概念、新术语,不要一概排斥,更不要随便否定。因为,我们处在一个信息和知识爆炸的时代,从未见过和首次听说的东西太多了!” 这既是领导对下属的批评和告诫,也是袁厂长给老王的一个台阶,尽管老王不一定领情,旁边的夏总却认为这是他借坡下驴的好机会,“袁厂长的话很有道理,现在是知识大爆炸时代,我们要随时准备接受新知识和新事物,不过,我认为王厂长的意思也不是要否定规划中的内容,他只是比较谨慎,是吧,王厂长?” 老王神态漠然,不置可否。 因为会议主题不在这里,袁厂长并未把老王的态度放在心上,他摆了摆手,“咱们不要在规划内容上纠缠了,即使现在不懂,将来也会逐渐明白那些内容的意义。开始已经说过,今天开会的目的,主要是讨论机构和人员调整的事,刚才班子里的两位同志已经发表了他们的意见,大家还有什么意见?谈谈各自的看法吧。” 老夏想了想,“技术科的部分职能划归总工办,把科技规划的执行机构放在技术科,这主意不错,但技术科和总工办有没有隶属关系呢?” “没有,这是两个相互平行的管理机构,它们的侧重点不一样,今后技术科的重点在于技术规划的监督与执行,总工办的工作重点是对全厂现有技术的管理。”老袁解释道。 “让薛科长调任总工办当主任,相当于为方翰民让位,他对这种平调会不会有意见呢?”因为以前技术科和总工办是上下级关系,老夏是薛科长的顶头上司,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还有私交,关键时刻,老夏不忘为薛科长争取利益。 “老薛在技术科长的位置上已经待了五六年,这期间他在技术上有什么建树吗?我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反正我是没有一点印象,哪怕是合理化建议也没有!” “在我印象中,对全厂生产单元进行工艺技术摸底排查的建议,好像就是薛科长提出来的。”老夏终于从记忆中搜出了一件往事。 袁厂长点了点头,“没错,建议是薛科长提出来的,但在技术科搁置了一两年,纹丝未动,最后是方翰民调入技术科以后完成的。”他停了停,继续说道:“行啦,这就算是老薛的功劳吧,夏总的意思,要把薛科长的职务往上提一提?” 有人说,领导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这话一点不假。在一个领导班子里,各成员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和小团体,一旦涉及到班子成员朋友圈的利益,只要不违背大原则,一把手往往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班子里的同事一些面子。既然老夏公开为薛科长邀功请赏,袁厂长也乐得给他个顺水人情。 “老薛在技术科长这个位置上待了五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觉得在他调离技术科长这个岗位的时候,应该给予一定鼓励。”老夏干脆把话挑明。 袁厂长想了想,“是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在兼任总工办主任的同时,把他提拔为副总工程师。” 说实话,这样的提拔聊胜于无,在红星制药厂,老夏的总工程师都是个虚职,副总工程师就更没有实质性权力,但在名义上,这个职务要比一般科室主任高半个格,无论对老夏还是老薛本人,算是个安慰。 班子里的其他成员当然没有意见,老夏对这样的提拔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知道老薛在技术科长的岗位上确实乏善可陈,袁厂长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给老薛提升职务。 见大家没有不同意见,袁厂长说道:“方翰民的职务由技术科副科长,升任技术科科长,主要是为了便于贯彻落实有关技术进步的近中远期规划,大家应该理解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 王副厂长已经好一阵没有说话,当老袁提出方翰民职务调整问题的时候,他再次打起精神,“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方翰民现在的身份是以工代干,说白了,他还是个工人,而且是合同制工人。按照国营企业内部任职资格规定,他这样的身份,不符合担任职能部门一把手的条件,我看还是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第74章 非他莫属 几千人的红星制药厂一把手,袁厂长日理万机,纵然思维缜密,难免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为了有序推进科技规划的实施,在及时作出职能部门业务范围调整决定的同时,他打算让方翰民全权掌管技术科,却忽略了用人条件的限制。 自从方翰民成为技术科副科长以来,袁厂长就把他当成正常的中层干部一样对待,在袁厂长心目中,不仅早就把方翰民以工代干的身份淡忘了,而且在很多方面,他在老袁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要比其他科室领导重要得多! 但是,当袁厂长提议方翰民出任技术科长时,却被王副厂长的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老王的提醒,让袁厂长也想起了国营企业干部任用的条件,老王说的没错,出任各科室一把手的中层领导,确实需要具备正规的干部身份。 老袁看上去很镇定,但心里却很着急,没想到以工代干的身份,竟然成了方翰民出任技术科长的障碍! 但袁厂长认为,根据技术科在将来的工作任务,科长一直非方翰民莫属,尽管方翰民目前不具备科长的任职资格,也无人可以替代他。所以,技术科和总工办的业务范围按原计划调整,原来的技术科长老薛调任总工办主任的决定仍然有效。 会议结束前,袁厂长做出一个决定:因为方翰民目前还不具备出任技术科长的资格,他建议由方翰民以副科长的身份,代行科长职务,直到其身份转正为止。 “这不就是代科长吗?”老夏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对,就是技术科代科长。只要不影响工作的开展,我相信方翰民也不会在乎前面多一个代字。” 老王很是不解地问:“难道技术科的科长只有方翰民能当,换成其他人就不行?” “因为技术科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近中远期科技规划的落实,既然调整了技术科和总工办的业务范围,可以这么说,这技术科的科长,在可预见的未来,除了方翰民,换成其他人真的不行,可以说非他莫属,因为没有人比方翰民更了解科技规划的精髓和核心。” 袁厂长的话,让其他人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主管基建后勤和财务的两位副厂长先后表态,支持老袁的提议,老夏也没有不同意见,最后剩下老王,他很不情愿地说:“既然大家都同意方翰民出任技术科代科长,我还能说啥?不过,这代字可别拖得太长,如果方翰民获得干部身份无望,我认为还是应该另外物色人选。” ...... 会后,袁厂长把人事科长召到他的办公室,商讨方翰民的转干问题,老侯开始并未明白其意思,“方翰民现在是以工代干,他的身份已经是干部了,怎么还要寻求干部藉?” “关键就在这里,以工代干的身份实质上还是工人,这一点我都忽略了,要出任科室一把手,必须具备正规的干部籍身份。” “哦----,”因为提拔方翰民为技术科科长的建议,首先要在厂级领导班子会议上讨论通过后,才能通知各级基层单位,老侯是人事科长,知道消息自然比较晚,“是有这项规定,另外,据我所知,如果出任技术性科室的一把手,比如技术科和财务科等,可能还需要一定的专业技术职称。” “你肯定?”袁厂长似乎有点紧张。 “在我印象中,好像有这两条。袁厂长,你稍等,我那里有一份市工业局人事处下发的国营企业干部任职规定细则,我去拿来看看。”老侯在人事科长的位置上已经待了多年,他应该最熟悉这方面规定。 几分钟后,老侯拿着一份文件返回老袁办公室,边走边说:“是有这两项规定,在这里,袁厂长,你看看。” 老袁接过文件,在老侯翻到的页码看到了有关规定,“哎哟!出任技术性科室主要负责人,不仅需要具备正规的干部籍身份,还要有一定的技术职称。这......” 老侯坐在对面,十分忧虑地说:“方翰民出任技术科科长,不仅没有正规干部籍,更没有技术职称,障碍不小啊!” 老袁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见袁厂长很焦急的样子,老侯一时也无计可施,但他知道领导找他就是为了商讨解决之道,他得开动脑筋想办法,“袁厂长,咱们也不能被这上面的条条框框束住手脚。” “你有什么办法或建议吗?” “条条框框是死的,人是活的。方翰民现在是全市的名人,他确实为红星制药厂做出了巨大贡献,咱们可以向上级主管部门提出申请,要求对方翰民进行破格任用。” “嗯----,破格任用,这办法倒是值得一试。你明天跑一趟市工业局人事处,去探探上级主管部门的口风。”老袁瞬间恢复了常态。 “我跑几趟都没问题,但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一两个月有结果就不错了。在得到上级部门答复之前,技术科和方翰民的工作怎么安排?” “班子成员已经讨论通过了,决定任命方翰民为技术科代科长,其实就是让他以副科长的身份,代行科长之职。” “这还差不多。厂里有了备用方案,我们找主管部门办事就从容多了。” 第二天上午,老侯安排好科里的工作,骑着自行车来到市工业局人事处,因为事情比较重大,他直接敲开了蓝处长办公室的门,老蓝感到诧异,“哟,这不是红星制药厂的侯科长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双方是老熟人,没有过多的客套,老侯在蓝处长对面坐下,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们这位小方同志,现在的身份是以工代干的副科长,他既不是正式干部,也没有技术职称,厂里想提拔他为技术科科长。蓝处,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既不是正式干部身份,又无技术职称,还想提拔他当技术科长?你们红星制药厂开什么玩笑!”蓝处长十分严肃地说。 因为有求于人,对方说什么,老侯都得陪着笑脸,“我们知道方翰民不够提拔条件,你是人事方面的专家,这不是请你帮忙想办法嘛。” “什么专家?别给我戴高帽!我哪来的办法?我就不明白了,你们红星制药厂好歹也是七八千人的单位,难道就没有别人可用了吗?非要一次又一次重用一个不符合任职条件的年轻人,纯粹是自找麻烦!” 蓝处长清楚地记得,方翰民从临时工转为合同制工人,因为没有正式招工指标,当时就是他帮忙想出的迂回方案,又经过以工代干的操作,才被破格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 老蓝长期待在机关,根本不了解基层情况,他认为像红星制药厂这样的大企业,即使那些老牌大学生因为年龄原因失去了提拔重用的机会,这几年从高校分配来的年轻大学生也不少,他们要文凭有文凭,要职称有职称,还自带干部籍,根本没有这些麻烦事,用起来多顺手啊! 蓝处长这是典型的官僚作风,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干工作只图方便省事,不顾实际效果。红星制药厂的袁厂长是何等聪明的人?老蓝明白的道理,他岂能不知? 因为既无文凭又无职称,方翰民在提职任用方面确实存在不少麻烦,但他不仅为红星制药厂解决了多年的技术难题,使全厂主打产品的生产工艺处于全国领先水平,还为厂里的技术进步做了详尽规划,如果那些既有干部籍又有职称的人,能有方翰民一半的贡献,这样的升职机会也轮不到方翰民。 蓝处长是上级机构的主管领导,无论说什么,老侯都得乖乖听着,但他带着任务而来,在听了老蓝的一番抱怨后,老侯仍然硬着头皮说道:“蓝处,红星制药厂在用人方面的考量,也许更注重实际工作能力,方翰民为红星制药厂做出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在前段时间的现场会上,市领导和局里的范局长都对他的贡献大加赞赏,所以,厂里重用方翰民,并非没有道理。” “其实啊,红星制药厂重用谁不重用谁,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老蓝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老侯也不着急,他笑嘻嘻地说:“蓝处,你可以不关心红星制药厂是否重用谁,但你不会不关心红星制药厂在未来发展的好坏吧?” 侯科长的话意味深长,因为在多年前的一次招工过程中,通过老侯的关系,蓝处长将他的好几位亲戚安排到红星制药厂当工人,红星制药厂在未来发展的好坏,跟老蓝那些亲戚的切身利益有关,蓝处长不可能没有考虑。 自己的亲戚就在红星制药厂,老蓝心知肚明,但他仍然打着官腔,“包括红星制药厂在内,市工业局下属的所有企业我都很关心。” “不愧是领导,说话总是这么高屋建瓴。蓝处,你办法多,为了红星制药厂有个美好的未来,在方翰民的任职问题上,请帮我们出出主意吧。” “哎哟!”因为老侯有恩于他,蓝处长实在抹不开这个面子,“实话跟你说吧,破格任用正科级干部,我们人事处真没有这个权利,倒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让老袁亲自出面去找范局长或市里的主管副市长,请他们特批一下,事情就好办了。” 老侯马上奉承道:“不愧是人事处的老处长,我就说你有办法嘛,再棘手的事,在你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你少来!这种事以后最好别来找我。” “谢谢蓝处!给你添麻烦了。我再问一下,经范局长或主管副市长特批后,对技术职称还有要求吗?” “对了,他们特批的只是干部编制,任职专业性科室,对技术职称仍然有要求。” “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问题是方翰民没有国家承认的高等学历,他上哪儿获取技术职称呢?” 第75章 特批受阻 侯科长认为,要给没有学历的方翰民解决技术职称问题,甚至比解决他的干部编制还要困难,干部编制可以他的巨大贡献为由,请有关领导特批,技术职称必须通过一定的手续和程序,到有关部门寻求认定。 离开市工业局人事处,侯科长又来到市劳动局,在相关处室咨询后,资格认证处的工作人员告诉老侯,在获得干部编制的前提下,需要当事人提交一篇技术总结报告,或公开发表的技术论文,再由市劳动局组织有关专家对当事人进行答辩,并对报告或论文进行评审,最后根据专家的意见,决定是否授予当事人一定的技术职称。 老侯把在两个部门了解到的情况向袁厂长做了详细汇报,“人事处的蓝处长向我建议,找范局长或主管副市长特批方翰民的干部编制,最好由你出面。” 老袁点了点头,“我可以出面,回头让办公室主任跟那边联系一下,看看领导们什么时间有空。” 要将方翰民的身份转为正式的国家干部编制,需要工业局的范局长和主管副市长特批,为了办成这件事,袁厂长可谓尽心竭力。听了老侯的汇报,老袁认为确实应该由他亲自去见范局长和主管副市长,这么重大的事,一般人出面分量太轻,不容易引起领导的重视。 其实,工业局人事处的蓝处长并没把话说清楚,经过厂办主任详细打听,才知道按照相关规定,一般职工通过特批渠道转为正式干部编制,首先要经部门管理机构的审批,获得通过后,再报主管副市长核准。也就是说,范局长和主管副市长这两关都要过,袁厂长必须跟两位上司打交道。 隔了一天,据可靠消息报告,范局长上午没有外出公干,袁厂长让司机拉着他往市工业局赶去,下车后直奔范局长办公室,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应允后,他推门进去。 看见来人,范局长略感诧异,“袁厂长,你怎么来了?” “范局,有件事我得求你帮忙。” “哦,什么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快坐下慢慢说。”范局长起身招呼老袁坐下,并让办公室工作人员沏了一杯茶放到老袁面前。 老袁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这么大的事,我不亲自出面,怕你挑理呀!” 尽管论资历,袁厂长一点也不比老范差,但行政级别上,老范是正局级干部,老袁只是个副局级,他比人家低了半个格,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大半级也得服呀! 在市工业局所属企业的一把手中,红星制药厂老袁是资历最老的厂长,范局长跟他的关系比较微妙,两人面子上相互尊重,老袁从不依仗自己的资历跟上级领导过不去,老范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领导地位小看这位下属。 老袁把话说的这么客气,老范自然也很委婉,“哎哟,咱们这么多年的老伙计,挑什么理呀!” 在木质茶几旁边的简易沙发坐下后,袁厂长迫不及待地说:“范局,红星制药厂因为工作需要,对方翰民的任用存在一些用人原则上的障碍,希望局里特事特办。” 范局长端着自己的水杯,在老袁对面坐下来,“在前几天的现场会上,我算见识过方翰民了。说实话,我没想到这位年轻人既无文凭又无职称,否则,前途不可限量!” “我不否认他既无文凭又无职称,范局,你也亲眼所见了,他为红星制药厂做出的贡献,那是有目共睹的,作为企业,我们理应重用这样的人才。但是,现行用人原则对他不利,如果局里能网开一面,那就最好了!” “袁厂长,刚才进门你就说明来意了,不就是想让我们以特批的方式把方翰民转为正式干部编制吗?如果仅从他为企业所做的贡献,我认为特批他的干部编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特批也是有条件的,并不像一般人想象那样,只需我的一句话。” 老范这席话,出乎袁厂长的预料,“特批也有条件?需要什么条件?” 范局长起身来到一个档案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然后回到茶几旁,把文件递给老袁,“你亲自看看吧。” 这是一份省级人事部门制定的破格获得干部编制若干细则的规定,老袁翻开文件,仔细查看后发现,像方翰民这种情况,至少需要获得市级以上劳动模范,或其技术成果经过权威部门鉴定,获得市级以上科技成果奖励,方可经过特批,获得正式的干部编制。 看完后,袁厂长把文件还给老范,垂头丧气地说:“这么麻烦呀!人家做的贡献就摆在那里,现场会都开了,我还以为你说句话,签个字就可以了。” 老范很理解袁厂长的心情,但政策规定的原则也不能违背,“老伙计,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即使某人的贡献有目共睹,必要的政策条款还是应该遵守的,否则,容易给人留下钻空子的机会。你也不要过分沮丧,即使市劳模不能确定,但你们可以把方翰民所做的某项贡献,向省市或国家行业部门申请成果鉴定,这条路就是稍微麻烦点,我觉得并不难。” “只能这样了!有了技术成果,事情就好办了?” “放心吧,按照文件里的规定,只要有权威机构鉴定的技术成果,别说我这里没有问题,就是最后拿到市主管领导那里,他也会痛快地给你核准。” 虽然乘兴而来,扫兴而归,但袁厂长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他知道这件事往下该怎么办了。 回到单位,老袁再次把人事科长老侯召到自己办公室,“特批受阻,咱们都把事情想简单了。” 向侯科长介绍了从范局长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后,袁厂长向老侯布置任务,第一,告知方翰民,准备技术成果鉴定材料;第二,联系省内的权威机构,对有关成果进行技术鉴定。 按理说,组织技术成果鉴定,原本就是技术科的事,但技术科原来的薛科长已经调任总工办,代科长方翰民上任时间很短,年龄又小,没有组织这种活动的经验,所以,袁厂长把这项任务交给人事科长老侯去完成。 但是,老侯长期从事行政工作,对制药行业的权威机构并不熟悉,当他就这个问题向总工程师老夏请教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老夏向他推荐的三家机构,都是全国制药行业顶尖的科研单位,其专家的技术水平相当高。 第一次做这种事,老侯害怕把事情搞砸了,隔三差五就向袁厂长汇报工作进展,当老袁得知权威机构和聘请的评审专家时,他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向你推荐的?还是你自己想到的?” “我对这方面情况不熟,就向夏总请教,专家和机构都是夏总推荐的。” 袁厂长在红星制药厂工作多年,不能说对制药行业了如指掌,起码对该行业的大致情况还是熟悉的,他当然知道老夏推荐的机构和专家都是全国顶尖的,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这种鉴定会,聘请省内机构和专家就完全够格了,老夏为啥要推荐那么高规格的机构和专家呢? 想到这里,袁厂长似乎猜到了老夏的心思,技术成果鉴定,参与鉴定的机构和专家规格越高,他们的眼界也越高,对被鉴定成果的要求也就越严格,最后对成果的评价可能就越低。 不过,老夏也许忽略了,邀请的鉴定机构和专家规格越高,一旦通过鉴定,成果的含金量也就越高。 ...... 为了尽快组织成果鉴定,袁厂长建议方翰民把手头的工作暂时放到一边,专心准备加氢还原工艺的鉴定材料。包括袁厂长和总工程师老夏都认为,一项技术的鉴定材料包括很多内容,即使两三个人,少说也要一个多月,尤其像方翰民这种既无学历又无经历的年轻人,缺乏这方面经验,两个月的准备时间都不一定够用。所以,袁厂长建议方翰民多向夏总请教。 虽然穿越者熟悉任何技术资料的编写方法,但他毕竟第一次申请国内的技术成果鉴定,不清楚鉴定材料需要哪些方面的内容,方翰民虚心向夏总请教,并从老夏那里要来了鉴定材料明细表。经过对照,方翰民觉得鉴定材料要求的内容,跟他以前在rgp公司接触到的情况大同小异,所不同的只是格式和顺序不太一样。 有了明细和格式,编写鉴定材料对方翰民来说可谓驾轻就熟,他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拿出了全部鉴定材料的草稿。为了对老夏表示尊重,方翰民把草稿送到老夏面前,非常谦虚地说:“夏总,请你帮我把把关。” 因为方翰民受到袁厂长力挺,总工程师老夏在表面上不得不支持方翰民的工作,其实他内心对方翰民一直存在某种偏见。在方翰民申请技术成果鉴定这件事情上,老夏本想不闻不问,甚至盼着方翰民和人事科长老侯把事情办砸了,但他必须顾及袁厂长的态度。 老夏用一天时间从头到尾审阅了鉴定材料的草稿,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方翰民不仅只用半个月就完成了鉴定材料的编写,而且在内容上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简直不像是新手所为! 这个既无文凭又无资历的高中毕业生,不仅工作能力超强,而且技术资料的归纳整理和编写水平,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老牌大学毕业生,方翰民的这些特质,让老夏百思不得其解。 在各方努力下,鉴定材料很快得到付印,人事科侯科长提前半个月,将鉴定材料邮寄至各位评审专家手中,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对鉴定材料进行审阅。 半个月后,双菱市郊外的一处温泉度假村,红星制药厂“加氢还原新工艺技术鉴定会”在这里如期举行。 第76章 成果鉴定 来自全国制药行业的九位专家和红星制药厂有关人员,齐聚温泉度假村,方翰民的“加氢还原新工艺”,将在这里接受几位国内顶级专家的评审。 鉴定会由人事科长老侯主持,按照议程,首先由方翰民介绍这项技术的背景和构想,以及工艺过程解决了什么问题,取得了哪些成果。 其实,这些内容在鉴定材料中都有详细阐述,但鉴定会有这一项程序,方翰民只得按照要求复述一遍。 鉴定会第二项程序是专家提问,主持人在介绍各位评审委员时,特别介绍了评审组长费教授,他是全国著名的新光医药工业研究院副院长,国内现代医药研究的奠基人,制药行业著名专家,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硕博导师。 在提问之前,费教授讲了一段开场白:“受邀参加红星制药厂‘加氢还原新工艺’的技术鉴定会,深感荣幸!收到红星制药厂寄来的鉴定材料,我用几天时间详细研读了其中的内容,说实话,该项目的内容让我非常震撼,我没想到这么前沿的工艺技术,能在一个地方国营制药厂率先获得突破,并实现了工业化生产。” 费教授停了停,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加氢还原技术,即使在西方发达国家,也才刚在石油化工领域得到初步应用,在制药工程中,这项技术还处于探索实验阶段,离实际应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方科长,我想知道的是,在开发催化加氢工艺之前,你有没有一个技术参照?” 虽然评审小组的专家们还不知道方翰民的学历背景和技术职称,他们的问题完全是围绕技术鉴定的内容展开的,但方翰民的回答却要慎之又慎,否则自己的身份容易露出破绽。 所谓技术参照,就是参考现成的技术资料,方翰民是二十一世纪穿越回来的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这项技术基本就是他从二十一世纪的成熟工艺照搬过来的,但这是他的秘密,永远不能让外人知晓。 略加思索后,方翰民十分镇定地说:“正如费教授所言,加氢还原这项技术,在发达国家已经用于石油化工领域,在制药行业的诸多大型药企,如强生、杜邦、拜耳、阿莫科、阿斯利--吉利康、rgp和武田药品等,也进行了大量的探索实验,并取得了一些成果,我们的技术参照,就是这些大公司公开发表在各种期刊杂志上的研究论文。” 费教授点了点头,“应该说,你们捕捉或跟踪国外前沿技术的嗅觉是足够灵敏的,这一点让我这个搞医药研究的专业人士都自愧不如,因为我们也从国外资料上见到过这方面报到,但我们在实验室的探索还没开始行动,你们都实现工业化了!方科长,我相信你也知道加氢工艺无论对设备和操作人员的要求都很高,考虑到这一点,很多人宁愿绕道走,也不愿意跟加氢工艺打交道,请问当初你们开发这项技术,就没有顾虑吗?” 在方翰民经历的二十一世纪,环保的理念已经在人们心目中扎根,博士毕业后,他在欧洲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做项目主管,在那里,无论工作环境还是人们的思想理念,早已把绿色发展放在首位。 大名鼎鼎的费教授,提了一个普通人关心的问题,因为这是技术成果鉴定会,评审专家无论问什么,方翰民都有回答的义务。 略加思考后,方翰民说道:“一般人不愿跟加氢工艺打交道,主要是害怕氢气的危险性,没错,如果不把氢气的性质搞清楚,并制定出严格的使用和防护规则,这种气体确实很危险,根据前人的经验和氢气的性质制定使用和防护守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是,跟加氢工艺要解决的问题相比,这就不算什么了!” “在红星制药厂二车间,原来的旧工艺存在污染严重、废品率高、产品质量不稳定等重大技术问题,我们就是要用加氢还原新工艺,从根本上解决旧工艺存在的问题。事实证明,新工艺不仅彻底消除了环境污染,而且产品质量和收率得到大幅度提高,这样的结果,正是企业想要的!” “我再提个问题,也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然后把提问机会留给其他评审专家。方科长,大家都知道氢气是一种易燃易爆气体,你们是如何对职工进行安全教育的?实际生产过程中,如何避免出现安全事故?” “自从决定采用加氢还原技术替代原来的旧工艺,我们就对职工强化进一步的安全教育,所有跟生产一线有关的人员,上岗前必须经过严格的安全考核,合格后才能上岗。强化安全教育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加氢还原新工艺投产以来,从未出现过安全事故。” 另一位评审专家也许有点等不及了,方翰民话音刚落,他举手提问:“方科长,我仔细阅读了你们的鉴定材料,跟原来的老工艺相比,新工艺的各项经济技术指标堪称完美,该项目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想问的是,投产半年多来,在实际生产中,钯碳催化剂的使用寿命跟实验阶段有没有区别?有多大区别?因为钯是贵重金属,不可忽视催化剂受命对产品成本的影响。” “谢谢王教授的问题!”客套之后,方翰民说道:“王教授很注重工艺技术的经济性,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因为搞产品做企业,在不违背法律法规的前提下,目的就是为了创造经济效益。但是,新工艺投产八个多月以来,装入设备的第一批钯碳催化剂还未出现活性降低的迹象,目前还处于正常使用状态。而试验阶段的催化剂寿命只有七个多月。” 王教授颇感吃惊,“哦,你能解释一下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吗?” “我认为,实际生产过程中出现催化剂寿命延长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工艺条件控制的更加精准。试验阶段,过程完全是人工手动操作,在实际生产中,我们的大部分岗位采用了自动控制,人为因素降低后,工艺指标更加优化,减轻了对催化剂的冲击,自然有利于使用寿命的延长。” “嗯----,你的解释合情合理,我很信服!好了,我没有问题了。”王教授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方科长,我有个问题向你请教。”又一位评审专家请求提问。 “刘教授,你千万别这么说,在你面前,我只是个小学生,还得请你多多赐教。”方翰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想知道,钯碳催化剂达到使用寿命后,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就像王教授说的那样,钯是贵重金属,处理不当,它会影响你们的产品成本。” “谢谢刘教授的提醒!是的,即使达到使用寿命的钯碳催化剂,其价值也不应被忽视,而且这还是一种固体废料,无论从经济的角度考虑,还是为了保护环境,我们都要对废催化剂进行回收处理,一方面回收其中的贵重金属,另外,也是为了对固体废料进行无害化处理。” “好主意!这就是所谓的绿色环保理念吧?方科长,我再问个题外话题,请问你们有没有废催化剂的无害化处理技术?” 这个话题的确跟成果鉴定无关,方翰民当时也没有将其写进鉴定材料里,但评审专家提出来了,他就不能回避,“虽然我们为废催化剂的无害化处理设计了技术方案,因为还没有可供试验的废催化剂,坦率地说,我们至今尚未开展无害化处理试验,不过,我相信这一环节是不会缺失的。” “我赞成你的观点,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废催化剂都应该得到充分的回收处理。如果做好了这一环节,你们的加氢还原新工艺就完美无缺了!” “请刘教授放心,一旦条件具备,我们将会立即开展有关试验,绝不辜负专家们的期望。” “方科长,我仔细拜读了项目的鉴定材料,你们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可喜可贺!但我在其中也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小试还是中试,鉴定材料中给出的试验信息都很有限,不知这是出于一种什么考虑?请问这是你们为了保守技术秘密采取的一种措施吗?” 如果不是害怕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面对这样的问题,方翰民根本无需掩饰什么,但加氢还原新工艺毕竟是自己从前世带来的技术,小试中试只是为了做做样子,掩人耳目,因为精简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试验过程,得到的试验数据当然很少,方翰民只能以其他理由搪塞。 “黄教授提到的问题,让我感到惭愧。的确,为了压缩鉴定材料的篇幅,我们只选取了有代表性的几组试验数据,未能让专家们看到足够多的实验数据,说明我们对这个问题重视不够,准备工作做的不精细,应该引以为戒。至于技术方面的保密考量,我认为没那么严重,主要还是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好。” 虽然提出了这个问题,黄教授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其中的原因,“我只是以鉴定材料的要求就事论事,我相信你们有非常详实的试验数据,否则,不会取得这么好的结果。虽然反映在鉴定材料中的数据不多,但丝毫不影响加氢还原新工艺的技术先进性,这项技术已经成功应用于工业化生产,就足以说明一切。” “谢谢黄教授的信任!” 来自另一家全国著名医药研究机构的徐教授,其名声在业界也是如雷贯耳,他早就想发言,也许前面几位专家过于踊跃,徐教授表现的更加绅士,等别人提问差不多了,他才举手示意。 主持人心领神会,“徐教授,你有什么问题?请讲。” “把加氢还原技术应用于制药工业,红星制药厂在全国开了先河,方科长,在这方面你是全国的先行者,你认为这项技术有没有短板?” 第77章 不值得同情 徐教授的问题,听上去更像是学术探讨,因为加氢还原技术的超前性,参与评审的专家们,只知道这项技术非常先进,但先进到何种程度?他们心里根本没有底。 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无非想让方翰民对自己的技术做一番评价,他们可以把方翰民的评价作为参照,毕竟这项技术是方翰民亲自开发的,他对这项技术的了解,比在座的任何人都多。 方翰民大致知道对方的意思,他朝徐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加氢还原技术在制药行业的应用才刚起步,现在看到的全都是优点,不过我们也很清醒,因为任何一项技术都不是完美无缺的。我认为这项技术存在两方面不足,一是因为反应形式的限制,单套加氢还原设备尺寸不可能做得太大,第二,在没有氢气来源的地方,这项技术根本无法实施。” 徐教授认为方翰民的回答非常坦率,“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还是要说,催化加氢这项技术,在涉及到还原反应的领域,跟所有旧工艺相比,确实具有无与伦比的优势,方科长谈到的两点不足之处,不会影响你们这项技术的先进性。” ...... 其余几位专家也提出了各自的问题,方翰民分别予以解答。 这项议程结束后,方翰民带着评审专家们分乘三辆车,到红星制药厂二车间参观考察正在运行的加氢还原生产线,并向专家们介绍了主要装置的运行情况。 回到鉴定会现场,最后一项议程是专家评议和无记名投票表决,结果,参与评审的九位专家全部给了该技术极高的评价,并全票通过了技术成果的鉴定。 就在大家准备离开会场的时候,评审专家组组长费教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方科长,请问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这......,”因为问题比较突然,方翰民略一迟疑,然后搪塞道:“嗨,我的学历不高。” 人事科长老侯向袁厂长汇报了鉴定结果,虽然老袁对加氢还原新工艺很有信心,相信鉴定可以获得通过,但受到这些全国顶级的业内专家如此高的评价,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转眼到了年底,原本不太重视参评各种奖项的红星制药厂,在袁厂长的授意下,破天荒地主动向地方政府申报了双菱市科技进步奖。 十二月底,市里邀请各方面专家,陆续评选出各类奖项,其中以双菱市工业局名义申报,来自红星制药厂的“加氢还原新工艺”项目,被评为本年度市科技进步一等奖! 并且,来自省内的评审专家对这项技术大加赞赏,他们向组织评奖活动的市府有关机构建议,尽快把资料报送省科委,争取参与本年度的省级评奖活动。...... 方翰民就任技术科代科长已经半个多月,他的办公室还在老地方,技术科的办事员大姐趁送报纸的机会,好心提醒他,“方科长,那边的办公室腾出来了,你随时可以搬过去。” “那边的办公室?陈姐,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薛科长搬走了,他的办公室腾出来了,那间办公室不仅位置好,面积也大,设施齐全,有利于办公和接待。” “哦----,其实我在这里已经习惯了,搬不搬无所谓。” “方科长,你还是搬过去吧,那是厂里为所有科室一把手配置的标准办公室,条件比你这里好多了。再说,你现在是技术科科长,你不搬过去,那间办公室空着也是浪费呀!” “陈姐,我要纠正你的说法,我现在只是代科长,不是科长,请你不要叫我方科长。” “代科长也是科长,你现在是技术科的一把手,我觉得叫你方科长也没啥不妥!我劝你还是尽快搬过去吧。” 方翰民想了想,“谢谢陈姐的好意!搬办公室的事,还是稍微等等吧,等我忙完手头这些事再说。” 办事员刚离开,方翰民正要埋头工作,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他头也不抬地说:“门开着呢,请进!” “哟,这不是方代科长吗?整天忙些什么呀!” 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方翰民抬头看见来人,“孙工?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我来拜访技术科的新领导,并向你请教一件事。” “咱们也算是技术科的老同事了,拜访就免了吧。请教不敢当,有什么事?你请讲。” 被称作孙工的人在方翰民对面坐下来,慢悠悠地说:“方代科长,你从基层调来技术科,没有几天就被提拔为副科长,在副科长的位置上做了一两年,现在又成了技术科的代科长,实际上就是技术科的一把手。这么快的提拔速度,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里面的诀窍,你能跟我分享一二吗?” 这番看似波澜不惊的话,实际上带着十分严重的戾气,他在暗讽方翰民提拔速度太快,靠关系上位。 就是这位老孙,当初在方翰民被厂里破格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时,直接找到当时的技术科长老薛发泄不瞒,指责厂领导用人不当,对他们这些老资格的科技人员不公平。 好在老薛为方翰民说了几句公道话,让老孙知道方翰民受到厂领导重用,完全是因为贡献突出,能力超强,而不是他怀疑的那些歪门邪道。表面上虽然不再说什么,他内心却一直耿耿于怀。 前几天听说薛科长调离技术科,厂里任命方翰民为技术科代科长,老孙内心再起波澜,他在同事们面前骂骂咧咧,不仅质疑方翰民何德何能,也指责厂领导放着这么多老资格大学生不用,非要重用一个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临时工,他为自己的怀才不遇而恼怒,在老孙心目中,方翰民永远是那个刚从基层调来的临时工! 因为找不到发泄对象,老孙憋在心中的这口气一直没地方出,加上方翰民也确实年轻,在老孙坐立不安的时候,突然从自己办公室出来,想给这位年轻的方代科长一点颜色看看。 听了老孙这番颇具挑衅意味的话,方翰民把手头的技术资料往旁边一扔,“孙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从一个临时工调入技术科,从普通科员做到技术科代科长,只用了短短的两三年时间,这里面一定有诀窍,如果不涉及到隐私的话,可否拿出来跟大家分享?”老孙只记得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一概无视方翰民的工作成就。 见对方老调重弹,方翰民也不能太客气了,“按理说,像孙工这样的老牌大学生,如果把精力放在钻研技术上,一定会做出不凡的成绩。当然,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要是整天只对什么诀窍和隐私感兴趣,也就难怪一事无成了!” 尽管老孙跟方翰民也算是两三年的同事,但他内心一直瞧不起方翰民,加上方翰民就任技术科副科长后,主要分管新技术新工艺开发,两人在工作上没有任何交集,两三年来,虽然经常见面,他们之间却很少说话,所以,老孙对方翰民的脾气性格几乎一无所知。 没想到方翰民能说出这么刺耳的话,老孙顿时恼怒,“你说谁一事无成?我啥时候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了?” 方翰民不急不躁地说:“就在刚才,你还问我有什么诀窍,是否涉及隐私,怎么,转眼就忘了?难道孙工有健忘症?至于是不是一事无成,我进厂也有五六年了,至少我没听说红星制药厂的哪项技术成果,出自孙工之手。” 既然对方想要故意羞辱自己,方翰民认为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果任由老孙这么放肆,方翰民今后在技术科没法开展工作,所以,他说出的话,让自己都感到吃惊,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当面揭对方的短。 老孙更是觉得无地自容,他涨红着脸,“方......,你......,”他本来想直呼方翰民,也许意识到对方毕竟是领导,马上改口,“你说谁健忘症?红星制药厂一事无成的人多了,你凭什么抓住我不放?” 方翰民没想让对方下不来台,他平心静气地说:“好啦,孙工,你说的没错,红星制药厂这么多科技人员,百分之九十以上一事无成,我从来没有故意针对你的意思,咱们都是话赶话,我说的话不好听,你那些话也让人难以接受。” 本想欺负方翰民年轻,顺便发泄自己的不满,老孙想给技术科的新科长来个下马威,没想到这位年轻人沉着应战,不慌不忙,反倒让他无比尴尬。但老孙毕竟是技术科的老同事,以后还要在一起共事,方翰民不想跟他撕破脸皮,所以,把话收了回来。 有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为了缓和气氛,避免让对方进一步难堪,方翰民已经收回说过的话,但老孙却不领情,“是啊,听说你是有贡献的人,所以,一再得到提拔重用,难道有贡献就应该居高临下,高人一等吗?” 这话让方翰民哭笑不得,什么叫胡搅蛮缠?当初薛科长就批评过老孙,说他像无理取闹的泼妇,老孙这幅嘴脸,今天终于让方翰民见识到了。 “孙工,你可以不承认我的贡献,我也没必要得到你的承认,一再提拔重用我,那是厂领导的事,跟我无关,但是,你说我居高临下,我不能接受,因为我自己没有感觉到!” “还没感觉到呢,你自持有贡献,上来就撇头盖脸地指责我一事无成,这不是趾高气扬,居高临下的口气吗?” 一直没有看出来,老孙还有这么强的自尊心,既然你是一副玻璃心,干嘛没事找事?对于这样的人,方翰民只好无奈地再次解释道:“我已经说过,那是话赶话,你当时把我逼到那个地步,我不回击你,难道向你示弱吗?但我已经把自己的话收回来了,还要我怎么样?” 第78章 心态问题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方翰民本来与世无争,宿主能从一个临时工变成红星制药厂正式合同制工人,已经相当知足了,穿越者是个技术精英,只想把前世所学用于提升制药工业的技术水平,根本无心仕途,但是,他的贡献引起了领导关注,被不断委以重任,这不是方翰民的错,厂领导要重用他,方翰民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方翰民在技术上不断取得突破,没有阻碍其他任何人的升官发财之路,老孙冲方翰民撒气,本身就找错了对象。 在方翰民这里碰了钉子,老孙才知道这个新上任的代科长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好欺负。虽然方翰民外表和善,但他刚直不阿,加上穿越者超一流技术水平的加持,老孙想在他面前摆老资格,方翰民当然不会买账。 但方翰民从来就不是个喜欢争强斗狠的人,既然老孙转变态度,装出一副很受伤的可怜相,方翰民马上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不管喜不喜欢对方,毕竟还要在一个科室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觉得没有必要把关系搞僵。 老孙自持老牌大学生的身份,他从骨子里瞧不起临时工出身的方翰民,即使方翰民主动释放出善意,他表面上接受,实际上并不领情,“方代科长,我们这些人虽然没有什么技术成果,但我们是红星制药厂的元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老袁也得承认这一点,我们希望得到尊重。” 方翰民马上接过话茬,“孙工说的太好了!你们这一代人,当初在条件非常艰苦的情况下,建立了红星制药厂,不要说功劳苦劳,你们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就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在任何场合,我对老一辈科技人员都怀有一种崇敬之情,我甚至愿意拜你们为师。但是我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相互尊重,我年轻,经验不足,工作上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希望老同事们批评指正,而不是毫无根据的无端揣测。” 再次受到奚落,老孙觉得他跟方翰民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便酸溜溜地说道:“学习什么呀,我们那一套已经过时了。”然后,悻悻地退了出去。 “孙工,欢迎你随时来提意见。”方翰民头也不抬地说。 老孙前脚刚走,方翰民又听见敲门声,他顺口应答,“请进!” “老孙走了?”来人推门进屋,随手把门关上,小声问道。 进来的这位,在方翰民刚调入技术科时,曾跟他共用一间办公室,方翰民疑惑地看着对方,“老孙刚走,商工,你有事?” 老商不请自便地坐在方翰民对面,略带神秘地问:“老孙上你这儿干嘛来了?” “没事,他来跟我讨论工作。”方翰民不想把他跟老孙的争执往外扩散。 老商笑了笑,“方科长,你别瞒我了,老孙找你,就是为了让你难堪,因为他不服你。” “你怎么知道的?”方翰民疑惑地看着对方。 “这么跟你说吧,整个技术科,除了你和你的技术开发团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老孙瞧不起你,尽管你为红星制药厂做出了很大贡献,有好几项技术成果,因为你年轻,资历浅,没学历,从你被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到现在,他一直不服你。不是我传闲话,这是技术科公开的秘密,尤其是你这次被厂里任命为技术科代科长,老孙心里更加不平衡,他总想找机会羞辱你。” 方翰民感到很纳闷,“我又没得罪他,我跟老孙在工作上从来没有交集,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心态问题。”老商压低嗓音说道:“据我所知,技术科那些所谓的元老当中,除了老孙,还有几个对你也是类似态度,只不过他们不像老孙那么激进。” 方翰民赞同地点了点头,“嗯,也许就是心态问题吧。” “这些人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心态必然失去平衡。” 老商也是老牌大学生,但他脾气有点古怪,平时跟同事们交流不多,却在暗自观察同事们的言行。 据老商分析,因为方翰民出身于临时工,包括老孙在内的好多同事对他调入技术科就颇有微词,特别是他到技术科后,由他亲自经手的几件大事,干得很都漂亮,进一步得到了厂领导的青睐和信任,大有喧宾夺主之势,那些本来就瞧不起他的老同事,不仅没有被方翰民的工作能力所折服,反而平添了他们的羡慕嫉妒恨。 当然,方翰民取得的成绩,也反衬出技术科某些人的懒惰、平庸与无能,这更激起了他们对方翰民的抵触情绪。 “问题是我做的那些都属于我的分内之事,我又没抢别人的工作,他们怎么会有这种心理?商工,你应该很清楚,我到技术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全厂各生产单元的工艺技术状况进行摸底调查,那是当时的薛科长分配给我的任务,我不接受能行吗?我把任务完成了,难道还有过错?”方翰民无奈地说。 “那件事我太清楚了!老薛想在厂领导面前邀功请赏,提出了那么个计划,放在技术科一两年没人愿意接受任务,当时你初来乍到,老薛本想为难你,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你不仅很快完成了任务,还因此受到袁厂长赏识。我知道整件事情你从头到尾都是被动接受,可有些人就是不理解!”老商愤愤不平地说。 “到技术科以后,我跟这些老同事井水不犯河水,不记得自己在哪些地方冒犯过谁,他们的行为太让人莫名其妙了!” “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如果你到技术科以后,跟他们一样不思进取,在工作上得过且过混日子,我估计他们对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如果我跟他们一样,这些人可能更瞧不起我,因为我既无学历又无资历,没有资格像他们那样混日子。” 老商想了想,“你说得对,这些人跟你格格不入,无论你怎么做,他们都看不惯。现在你成了技术科的一把手,我觉得他们将来会在工作上给你制造很多麻烦,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呀!” 对于老商的提醒,方翰民心存感激,“谢谢商工,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厂领导把我放到这个位置,我就不会辜负厂领导的希望,将尽力争取把工作做好。”...... 一月中旬,红星制药厂人事科接到市工业局人事处通知,因为方翰民的特殊贡献,经市工业局同意,报市府主管领导核准,方翰民的国家干部编制已经正式获批! 人事科侯科长第一时间把消息通报给袁厂长,老袁当然很高兴,“工业局范局长还真是说到做到,方翰民的技术成果在市里得了科技进步一等奖,没用我催促,他们就把方翰民的事情办妥了。” “是啊,局里为咱们解决了大问题,但有了干部编制仅仅是第一步,方翰民还缺技术职称呢。” “那是你的事,我就不管了。”当初有言在先,为了解决方翰民的问题,涉及局里主要负责人和市府主管领导,由老袁出面协调关系,其余事项全由人事科长老侯办理。 侯科长知道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是为方翰民评定技术职称,他顺便把转干的消息通知方翰民,“你现在有了正式干部编制,还需要为你评定技术职称,按照省人力资源厅的规定,需要你提供一篇论文或一份技术报告。” 两三个月前,总工程师老夏有个在全国著名医药杂志当主编的老同学向他约稿,老夏觉得加氢还原新工艺是个很好的题材,便鼓励方翰民向那家杂志投稿,方翰民利用空闲时间,就加氢还原新工艺相继写了四篇论文,投向那家医药杂志。 第一篇论文已经完成审稿,并于本月在杂志上刊出,方翰民在前几天收到了该杂志社寄来的赠阅杂志。 “你看这个可以吗?这本杂志在全国医药行业久负盛名。”方翰民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杂志,翻到刊登自己论文的页码,递给侯科长。 老侯不懂技术,但他觉得刊登在全国著名杂志上的论文,其学术水平一定很高,完全可以满足评定职称的需要。 “这么高端的论文,我认为完全没问题。” 拿着市工业局人事处为方翰民签发的转干通知和这本杂志,侯科长来到市劳动局分管资格鉴定的处室,他把两样东西呈送到办事人员面前,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按照要求,需要的材料我们已经准备齐了,请看看是否符合规定。” 也许为了辨别真伪,办事人员非常仔细地辨认了方翰民的转干通知书,在确认无误后,又拿起面前的杂志,老侯帮其翻到方翰民那篇论文的页码。 看了几眼,办事人员把杂志扔到桌上,“这可不行啊!” 老侯赶紧跑过来,“怎么,论文水平不行吗?这可是全国著名的医药杂志啊!” “我没说论文水平不行,你看他这署名,虽然方翰民是第一作者,但他后面还有三个人。” “这、这有什么问题吗?”老侯有点着急了。 “按照规定,评定职称的论文,必须是作者自己独立完成的工作,他跟别人合写的论文,不符合规定。” “那、那该怎么办呢?”老侯焦急地问。 “回去告诉当事人,让他提供一篇独立署名的论文或技术报告。” 虽然老侯认为很麻烦,方翰民却觉得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不就是一篇自己署名的论文或技术报告吗?方翰民为红星制药厂做了多项工艺改进和技术革新,哪一项都有技术报告,他只需在自己保存的底稿中随便挑选一份,就完全可以应付差事。 第二天上午,方翰民来到人事科长办公室,把装订好的技术报告呈到老侯面前,“侯科长,你看这个怎么样?” 老侯非常惊讶,“这么快就写好了?” 第79章 彻底改变身份 老侯再次来到劳动局职称认定部门,这次他不仅向工作人员提供了方翰民单独署名的技术报告,出示了方翰民的国家干部录用通知,还带来了方翰民获得市科技进步一等奖的获奖证书。 工作人员看了看,“这些材料我先留下,你回去等通知。” “请问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这个不好说,条件过硬的话,十天半个月就能得到认定,如果条件勉强,那就比较麻烦,三五个月或者一年半载都很难说,甚至有可能最终不能通过认定。” 方翰民的条件太好了!通常情况下,当事人一般只能提供干部编制和技术报告或论文,按照规定,职称认定机构将会邀请相关领域的专家做评委,对当事人进行报告或论文答辩,但方翰民有市科技进步一等奖的加持,针对这一情况,职称认定机构决定免除答辩环节,事情自然就简单多了。 十天以后,人事科长老侯接到通知,经劳动部门相关机构严格审核,认定方翰民的职称为助理工程师,并让他取回职称证书和此前留下的有关材料。 袁厂长知道消息后,马上召集领导班子开会,向班子成员通报方翰民的干部编制和技术职称已经得到解决,并下发红头文件,正式任命方翰民为红星制药厂技术科长。 这一消息并未引起太大关注,那些认识和关注方翰民的人认为,方翰民是技术科代科长,事实上已经是技术科的一把手,现在只是把称谓前面的代字去掉,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方翰民对此也不看重,这一变化似乎没有给他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丝毫影响,但是,从现在开始,方翰民不仅成了编制内的国家干部,而且拥有助理工程师职称,具备了跟其他科技人员一样的身份,对于一名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年轻人来说,这些变化才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了他的身份。 技术科的办事员陈大姐一向比较心细,在看到厂里下发的关于正式任命方翰民为技术科长的红头文件后,趁送报纸信件的机会,她再次向方翰民提出建议:“方科长,这回你应该把办公室搬过去了。” “为什么?” “如果你以前有所顾虑的话,我可以理解,但厂里现在正式任命你为技术科长了,按照规定,你就应该搬进科长办公室,否则,把那间办公室给谁?你让那么大一间办公室长期空着,那是多大的浪费呀!” 办事员的话不无道理,方翰民想了想,“好吧,我抽时间搬过去。”...... 这年的春节来的比较晚,阳历二月十号才过年,跟临近的周末串在一起,红星制药厂决定春节放假三天。 按照以往的惯例,春节放假期间,技术科的工作人员都要几人一组,轮流值班,方翰民一月二十号接到厂里的正式任命通知,这是他就任技术科长后的第一个春节,在节假日值班这件事情上,他决定打破以往的惯例,不安排技术科的任何老同事值班。 阴历腊月二十六上午,办事员陈大姐接到厂部办公室的电话,例行统计各科室春节放假期间的值班人员名单,据说其他科室已经把名单报上去了。 也许方翰民没把春节值班的事放在心上,办事员当然无从知晓,她来到方翰民办公室询问,“方科长,厂办刚才来电话,催问春节放假期间的值班安排,我该怎么回复?” 方翰民想了想,在一张便签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办事员,“把这个给厂办报上去就可以了。” 办事员接过来一看,名单上只有方翰民自己的名字,她感到很诧异,“科长,三天假期,怎么能就你一个人值班?往年都是几人一组,每组值一天班。” “这我知道,以前的老规矩也可以改变嘛。我觉得老同事们年龄大了,家事又比较多,春节好不容易放三天假,就让他们在家好好休息吧。” “就算你不用老同事值班,科里不是还有年轻人吗?说啥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连值三天班呀!” “年轻人过春节要走亲访友,更没有时间,不过......,好吧,让他们跟我一起值班。”考虑再三,方翰民在刚才的名单上增添了科研团队几个年轻人的名字。 因为方翰民的老家在下半年修建了新房,他原打算今年回家过春节,但前几天厂里的一纸任命通知,让他彻底改变了主意,方翰民做事历来注重带头作用,如果他让科里的同事们值班,自己却回老家过春节,那些原本就不服他的老同事会怎么想? 当然,即使以代科长的身份,方翰民也会选择春节留下来值班,只不过正式任命通知下达后,他表现出更强的责任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促使方翰民更愿意留在单位值班,而不是回老家过年。上半年五一节,为了满足父母的愿望,方翰民在老家有过一次相亲,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在老家找女朋友,以为走走过程,应付一下场面就算完事了。 没想到那位名叫小凤的姑娘,事后竟写信要求方翰民给她个说法,因为跟她仅有一面之交,不愿跟她有任何瓜葛,方翰民以工作繁忙,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为由,委婉表达了对她的拒绝,小凤却说她可以等待,这让方翰民非常无语,他只好采取避而不见,写信不回的方式予以回绝。如果春节回老家,小凤要求见面,方翰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所以,方翰民觉得最好还是不回去,因为时间是消除一切烦恼的良药,只要继续不跟对方接触,时间一长,小凤也许就把他淡忘了。 就在前不久,方翰民接到女朋友于冬梅的电话,他们此前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争执,两人正处于冷战状态,于冬梅要求抽个时间跟他见面,方翰民当时正忙着准备技术鉴定材料,他告诉于冬梅,估计年前都没有时间,他们之间的事,要推到年后再说。 方翰民跟于冬梅相处了一年多,随着交往的深入,方翰民发现自己跟于冬梅的兴趣爱好相去甚远,通过冷静分析,他决定终止跟于冬梅的这段感情,但于冬梅坚决不同意分手,既然方翰民不喜欢她跟别人跳舞,她保证今后控制自己的兴趣爱好。 方翰民跟于冬梅原本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虽然这是他们多年以后的重逢,因为有老同学那层关系,他们的感情基础还是不错的,在这一年多的交往中,方翰民越发认识到于冬梅无论人品和外貌都无可挑剔,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但方翰民十分理智,他亲眼见过于冬梅为了照顾他的感受而压抑自己的兴趣爱好,那样子简直是魂不守舍!方翰民从来就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如果于冬梅为了他而故意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方翰民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他认为那样做对于冬梅太不公平!为了尊重对方的兴趣爱好,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两人只做朋友,不做恋人。 于冬梅情绪激动,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方翰民感到束手无策,只能暂时不跟她见面,让她冷静下来,再跟她心平气和地讨论他们的未来。 腊月二十三上午,办事员从传达室取回技术科的报纸和信件,看见其中有方翰民的一封信,便第一时间送到方翰民面前,“科长,这是你老家的来信。” 方翰民接过信件就拆开看了起来,信的大意是,这个春节,方翰民的父母特别希望他回家过年,一方面在方翰民的全力资助下,老家建起了新房,虽然这是方翰民应该为家里做的事,但一家老小还是非常感激他。另外,因为得不到方翰民的回信,小凤已经让介绍人去告诉他的父母,春节一定要跟方翰民相见。 本来就没有回家过年的打算,看了这封来信,就冲那位难缠的妇女主任小凤,方翰民更加坚定了不回去的决心。为了让父母尽快知道自己的决定,方翰民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铺开信纸,立即给老家回信。 不回老家过年,总要给一个托词,对于老家那些农村人,最有说服力的理由就是单位工作繁忙,需要加班加点。当然,新近提拔为技术科长,过年需要带头值班,也许是更好的理由,但一向低调的方翰民,从来不会拿这种事炫耀。 腊月二十八下午,方翰民的两位助手郭鹏和万程来找他,进门就问:“科长,我们看到厂办印发的春节值班人员名单,技术科有我们几个?” “对呀,也有我,怎么?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没、没有想法,只是我们两家孩子都很小,春节期间我们想在家帮着带孩子,你看......能不能找人替我们一下?毕竟技术科那么多人,那些老同事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事。” “没问题,我来替你们,至于那些老同事,跟你们没关系,今后在工作上不要盯着他们。” 实际上,方翰民开始就想春节期间完全由自己值班,他根本没有考虑老同事,报上几位年轻人的名字,只是凑个人数,因为整个技术科,其他人都有家有口,只有方翰民是单身,一日三餐吃食堂,假日期间与其在宿舍待着,还不如到单位值班。 刚把郭鹏和万程打发走,桌上的电话响起了铃声,方翰民顺手接了起来,听见一个有些耳熟,但不太确定的女士说话的声音,“请问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吗?” “是的,这里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方翰民。” 这声音越来越熟悉,方翰民突然想起来了,“你是......宋玉萍吧?” “对呀!你就是方翰民吧?” 两人从“五一”节见面后,互通了两三次书信,这是第一次打电话,所以,对对方说话的声音多少有点陌生,但多听几句就觉得很熟悉了。 第80章 除夕之夜(1) 宋玉萍跟方翰民在初高中阶段都是校友,只不过她比方翰民低一个年级,因为方翰民在学校比较有名,从那时起她对方翰民就有所关注,但方翰民对她却印象不深。 上半年“五一”节,方翰民回老家探亲,节后返程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宋玉萍恰巧从乘车站点经过,当时站点只有方翰民一人候车,宋玉萍一眼认出了他。 通过那次巧遇,他们知道了对方的现状,原来,大学毕业后,宋玉萍被分配到老家一所中学当语文教师。临别时,他们还互留了通信地址和联系方式。 自那以后,两人有几次书信联系,但从没打过电话。在书信联系中,他们互有好感,宋玉萍毕业于师范学院中文系,书面表达能力一流,从第二封信开始,她不仅直接表达了对方翰民的崇拜,字里行间,还流露出爱慕之情。 那次巧遇,两人攀谈了一个多小时,无论言谈举止还是外表,宋玉萍都给方翰民留下了深刻印象,通过几次书信联系,方翰民对宋玉萍的内在气质有了更多了解。 一段时间以来,因为兴趣爱好的巨大差异,方翰民跟女朋友于冬梅在感情上出了一些问题,每当陷入苦闷的时候,方翰民不免把于冬梅跟宋玉萍作比较,论外表长相,于冬梅略胜一筹,但宋玉萍的沉稳内敛和优雅随性的内在气质,在于冬梅身上有所欠缺,宋玉萍的这些特质,恰恰跟方翰民的性格相吻合。 在回信中,对于宋玉萍流露出的意思,方翰民给予了积极回应,他同意跟对方继续保持接触。 学校早已放寒假,宋玉萍所在的语文教研组有六名教师,寒假期间也是轮流值班,今天是她值班的日子,眼看就要过年了,她想知道方翰民春节期间的日程安排,隔壁教务处的值班老师正好到镇上逛街去了,宋玉萍用学校教务处的对外联络电话,试着拨打了方翰民办公室的号码,没想到竟然打通了。 从“五一”节到现在,除了书信联系,方翰民已经半年多没跟宋玉萍见面,突然听见她的声音,方翰民感到格外亲切,他心情有些激动,“你、你这是在哪里打的电话?你们放寒假了吧?” “早就放寒假了,我在学校值班,这是我们教务处的对外联系电话。我想问问你,春节是否回老家过年?” 方翰民把自己面临的实际情况向宋玉萍做了通报,“在这个节骨眼上,春节期间我必须要带头值班。” 宋玉萍有些失望,“哦,你不回来过年呀!那你们放几天假?” “串休一个周末,一共放假三天,初一初二初三休息,全厂初四就上班了。” “你知道,学校要三月一号才开学,春节以后我就不值班了,时间很充足,在开学之前,我想去市里的新华书店买几本书。” 方翰民心领神会,“好啊,我对市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到时候我陪你多转几个地方。” “你是大忙人,现在又成了技术科长,哪有时间陪我呀!” “一般情况下确实没有时间,但对你不一样,咱们半年多没见面了,无论如何我得抽时间陪你到处转转。”...... 腊月三十傍晚,方翰民从食堂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后,找出一本当时国内出版的制药工艺书籍,随便翻看着,因为书中的内容对穿越者早就过时了,方翰民觉得索然无味,便把书扔到一边,百无聊赖之际,准备穿上外套去大街上溜达一圈。 刚穿上衣服还没往外走,听见有人敲门,方翰民从里面把门打开,见老同事焦铁辉提着两个袋子站在门口。 没等方翰民说话,焦铁辉看着他,“科长,你这是要干嘛去?” “我想去外面转转。” “外面大冷的天,有什么好转的?还是在宿舍呆着吧。”说着,焦铁辉就往屋里走。 方翰民把门关上,转身回来,疑惑不解地问:“铁辉,你、你干啥来了?” “没事,来找你喝酒。” “喝酒?你知道我一日三餐都在食堂吃饭,我这里既没有酒,也没有菜,喝什么呀?” “你没有,我有。你看,我把酒菜都带来了。”焦铁辉一边说话,一边从袋子里拿出酒菜,摆在桌子上。 焦铁辉拿出四只小饭盒,里面分别装着凉拌猪耳,油炸花生米,酱炒鸡蛋和白菜炖粉条,还有一瓶当地生产的白酒,方翰民啧怪道:“铁辉,你这是干嘛?我都在食堂吃过晚饭了。” “知道你在食堂吃过饭了,所以每样菜都不多。我带了两双筷子,你找两个杯子,咱俩就这一瓶酒,不多喝,你明天还要值班。” 方翰民站在原地,觉得无所适从,“铁辉,这大年三十的,你不陪家人过节,却带着酒菜到我这儿喝酒,我实在过意不去。” “有啥过意不去的?你快去找两个杯子,坐下来再说。” 方翰民把两个喝水的杯子清洗一番,放在桌上,然后在斜对面的床沿坐下来。 焦铁辉往两个杯子里倒了大致等量的酒,把其中的一杯放到方翰民面前,并递给他一双筷子,“放心吧,家人用不着我陪,每年春节,我们兄弟姊妹都带着家人去我父母那里,没有我在场,一大家子照样很热闹。” “可是......,你早跟我说,让我来准备酒菜多好呀!” “那可不行,让你准备酒菜,下班就跑到你这里喝酒?不仅媳妇和孩子不愿意,父母也得骂我。” 焦铁辉停了停,“实话跟你说吧,我原本想让你到我家过节,一方面怕别人看见说闲话,另外,我们那一大家子,你跟我父母和兄弟姊妹都不熟,我怕你受拘束。所以,我提前跟父母和家人打招呼,说我有个兄弟是外地人,过春节没回老家,一会儿我得去看看他,大家都很支持我,年夜饭我随便吃了几口,就跑到你这儿来了。” 方翰民非常感动,他率先举起杯子,深情地说:“铁辉,谢谢你!” 两人同时干杯,放下杯子后,焦铁辉十分平静地说:“谢什么呀,咱们既是六七年的老同事,又是哥们,除夕之夜,你身在异乡,陪你喝杯酒,小事一桩,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其实,参加工作六七年来,每年春节方翰民都没回老家过年,但是,往年的除夕之夜,他不是在车间倒班,就是跟同事们在试验现场,起码有人跟他作伴。 今年情况特殊,除夕之夜方翰民独自待在宿舍,焦铁辉认为他一定会感到孤独,所以,特意从家里跑来陪方翰民喝酒。 焦铁辉只有初中文化,外表看上去很粗旷,曾经还是二车间有名的刺头,其实他粗中有细,还富有同情心,只要让他服气的人,不管是领导还是普通职工,他都会非常尊重。 当初方翰民还是临时工,因为自卑,行事风格跟大家格格不入,班组的绝大多数同事都瞧不起他,因为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被焦铁辉听见了,焦铁辉不仅没有嘲笑他,还把他的话转达给二车间领导,方翰民不仅成功地把自己说的话变成了实现,还因此盼来了自己的出头之日。 在后来的工作中,有好几次当方翰民遇到刁难时,焦铁辉主动站出来主持正义,给了方翰民莫大的支持。 某些心理阴暗的人在背后议论,他们说焦铁辉目的不纯,想巴结方翰民,这些话传到焦铁辉耳朵里,除了轻蔑地一笑,他也不生气,当初方翰民还是个几乎被所有人瞧不起的临时工,有什么值得他巴结的? 即使方翰民现在成了真正的国家干部,又被提拔为技术科长,焦铁辉也没有必要巴结他。 因为焦铁辉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只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操作工人,动手干活没说的,只要任务交代清楚了,保证按时按质按量完成,但他只想把工作干好,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焦铁辉的这种工作态度,跟方翰民强调的执行力不谋而合,在实际工作中,方翰民非常需要他的配合,焦铁辉也从来没有让方翰民失望。 当方翰民出任技术科副科长,奉命组建科研团队的时候,需要在基层挑选几名得心应手的操作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焦铁辉。现在,焦铁辉是技术科试验工段负责人,相当于生产车间的工段长,试验工段的十几名工人全归他管,配合科研团队开展的几次试验,焦铁辉和工人们都圆满完成了任务。 在这个新旧交替、万家团聚的夜晚,换做其他人,也许会无比伤感,但方翰民高中毕业就离开了父母,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孤独。不过,当焦铁辉带着酒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让他心里一热,“铁辉,承蒙这么多年的关照,咱们不说谢谢,喝酒,我敬你!” 焦铁辉端起杯子,“要说敬酒的话,应该是我敬你!兄弟,你为红星制药厂做了那么大贡献,职工们能达到现在的收入水平,红星制药厂能有今天的局面,全都是因为你的功劳,实际上,全厂职工都应该敬你!” 方翰民赶紧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这话到此为止!今后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不能再这样说了。我的技术确实起了很大作用,但没有袁厂长的支持,我那些技术就不能得到实施。所以,不能把功劳都算在我头上。” “这道理我懂,袁厂长一直都很支持技术创新,但那么多年过去了,厂里的重大技术问题一个也没得到解决,直到你横空出世,红星制药厂才发生了巨大变化,这功劳就是你的!” “那也不能这样说!如果你真为我好,不仅在职工当中不能说这样的话,即使听见其他人有类似说法,也要阻止他们议论这种事。” “你也太谨小慎微了!职工们说的都是大实话。” “你想没想过,这种话如果传到厂级领导耳朵里,他们会怎么想?袁厂长一向大度,他可能无所谓,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会不会拿这个做文章?” 第81章 除夕之夜(2) 基层职工有所不知,即使到现在,厂级领导班子成员中,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对方翰民仍有成见,总工程师老夏虽然没有明说,内心对方翰民也不服气,只是袁厂长力排众议,方翰民才得到提拔重用。 尽管职工们说的都是事实,焦铁辉那些话一旦传到厂领导耳朵里,只会给方翰民带来不好的影响,倒不是方翰民怕耽误自己的前程,但他认为不值得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既然方翰民不愿谈论自己的工作,又不能喝闷酒,为了打发时间,焦铁辉想到一个他早就想问的话题,“翰民,你今年也有二十五六了吧?” 方翰民点了点头,“整整二十六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见你整天忙于工作,也没见你交个女朋友,即使你不着急,老家的父母也不着急吗?”作为关系不错的哥们,焦铁辉关心这件事,纯粹出于兄弟感情,绝不是为了八卦。 方翰民跟于冬梅交往的事,因为低调处理,无论宿舍还是工作单位,几乎没有人知道。 “你也看到了,每天难得有空,暂时还没考虑这件事。” “兄弟,你都二十六周岁了,我觉得你应该用点精力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再过两三年,你就成大龄青年了,一旦错过机会,选择的余地可就小多咯!” “嗨,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方翰民若无其事地说。 “我是过来人,终身大事,你可别当儿戏,好时光就那么几年,你真得抓紧时间。”焦铁辉一脸严肃的样子。 “问题是没有合适的,我抓紧时间又有什么用?” “记得还在二车间的时候,我看考勤员肖敏跟你走得很近,后来怎么没有下文了?” 方翰民觉得莫名其妙,“肖敏啥时候跟我走得很近?我自己怎么没注意到呢?” “你跟她一个办公室那阵子,你俩不是很好吗?” “你想到哪儿去了?当时我跟肖敏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根本没那意思。” “你有没有那意思不知道,作为旁观者,我可看出肖敏对你跟一般人不一样。” 也许当时年龄尚小,或是因为身份卑微,方翰民既没往那方面想,也没注意到肖敏的表现,听焦铁辉这么一说,他脑子里闪现出那时的记忆,但很快回到眼前的现实,“嗨,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别提了。” “是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过,在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你对女方有什么要求?遇到合适的,我们也好帮你物色。” “我这种来自偏远农村的人,能有什么过高要求啊!” “可别小瞧自己,你现在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长,厂里的中层干部,一般姑娘跟你处朋友,属于高攀。” 一向低调的方翰民,不同意焦铁辉的说法,“好啦,咱们不谈这个,换个话题。” 一杯酒下肚,两人更加放松,除了回忆他们在二车间那些年的经历,也聊起在技术科这两年的感受,焦铁辉似乎感触颇多,“技术科这个地方,知识分子成堆,你的工作也不好干呀!” “是啊,尤其像我这样年龄小,资历浅的人,在科长这个岗位,肯定面临挑战。” “你面临的挑战,不在业务方面,而在你手下的人。” “铁辉,你这样说,不是听见什么了吧?” “岂止听见?我曾亲眼所见他们在背后对你的议论!以前在二车间的时候,有赖青元那种无赖故意跟你找别扭,没想到技术科这些老资格的知识分子,他们的素质应该很高吧?也是这种心态,真让人想不通!”焦铁辉摇头叹息。 “哦,我有什么值得别人议论的?”方翰民明知故问。 “兄弟,别看你为红星制药厂做了那么多贡献,有些人还是从骨子里不服你,他们认为你是个异类,跟他们比,好像你总是缺了点什么。” 方翰民不以为然地说:“缺了点什么?不就是没有他们那样的文凭吗?其实,学历这玩意......,”方翰民停下来,半天没有说话,穿越者是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跟技术科那些老大学生相比,无论学历还是学校名气,直接甩他们几条街,但这样的实情不能外露,他只好自己下台阶,“其实,学历就那么重要吗?” “对呀!我就是这个观点,技术科那帮老知识分子,他们是有学历,但我入厂这么多年来,没见他们为厂里解决过什么重大技术问题,倒是看见他们整天端着一副心高气傲的架子。” “也不能这样说,那些老牌大学生,为红星制药厂的建立曾做出过贡献,咱们不能埋没人家的功劳。” “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贡献,他们也受到了足够的尊重,但那不是他们轻视你的理由!再说,此一时彼一时,拿着曾经那点功劳,跟现在为厂里做出更大贡献的人摆老资格,他们那叫内心虚弱,倚老卖老!你不要被他们的外强中干所吓倒!” 方翰民苦笑了一下,“实话跟你说吧,有人到我办公室,故意羞辱我。” “哦----,还有这种事?谁这么嚣张?”焦铁辉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就在十多天以前,技术科有名的刺头老孙,专门到我办公室闹事,完全不顾体面,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以前不了解他,到了技术科,这两年才听别人说,老孙这老小子没什么真本事,却依仗资格比较老,专门跟领导找别扭。怎么样,让你很难堪吧?” “难堪的不光是我,要不是我给台阶,他更下不来台。老孙这种人,如果不是多读了十来年书,他跟二车间的赖青元没有什么区别,对付这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他的弱点,让他更难堪!” “这么说来,跟老孙的第一次交锋,你没吃亏?” “干嘛吃亏呀?我又不是没长嘴,不就是难听的话吗?谁不会说?不仅如此,我还要让老孙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干得漂亮!对他不要太客气,否则,他会认为你软弱可欺。来,为你的大无畏精神干杯!”焦铁辉觉得出了一口闷气。 “也谈不上什么大无畏精神,我只是觉得尊重应该是相互的,既然他可以罔顾事实,胡说八道,我为什么不可以揭他的短,让他难堪?通过老孙这件事,我对科里某些老同事的看法也改变了,对那些不愿做事,却喜欢胡搅蛮缠的人,不仅没有必要一厢情愿地维护表面上的一团和气,还要把他们扒拉到一边,腾出位置,让给愿意干事的人。” “对,就应该这么干!如果对他们姑息,不仅会打击其他人的工作积极性,还会让老孙那样的人变本加厉,给你的工作制造更多的难题。唉,今年春节值班,科里的老同事你一个也没安排,是不是故意把他们晾在一边?”焦铁辉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 “有这方面考虑,不过科里的老同事并非都跟老孙等人一样,像老商他们几个,我觉得工作态度也不错,只是为了避免外界的胡乱猜测,索性都不让他们值班,但往后在工作安排上,我会视具体情况分别对待他们。” 这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让焦铁辉认为方翰民没拿他当外人,他不仅感到很荣幸,也很感慨,“翰民,我以为你只会搞技术,没想到当初那个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年轻人,在领导岗位上照样让人刮目相看,看来你是深藏不露啊!” 两人笑着举杯畅饮,放下杯子后,方翰民说道:“其实,我 是个很单纯的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的兴趣主要还是在技术方面,跟人打交道的行政工作并不在行,但领导把我放在这个位置,无论技术工作还是行政管理,我都有责任把事情做好,这体现了一个人的职业素养。” 焦铁辉当然不会知道,穿越者在他的前世就职于大名鼎鼎的rgp公司,是该公司新药创制中心的项目主管,手下仅各类科技人员就有二三百人,而且来自世界各地,性格迥异,但都是各自领域有名的人物。 方翰民现在负责的红星制药厂技术科,才一二十名技术人员,大多数还都是些即将过时的老朽,跟穿越者曾经掌控的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相比,无论哪方面,都根本没有可比性! 只不过方翰民不愿跟老孙等人一般见识,如果想要对付一帮老朽,穿越者有的是办法,但方翰民认为,与其把精力用来琢磨人,不如在技术上给红星制药厂更多帮助。 听着从方翰民嘴里蹦出的新名词,焦铁辉感到很新鲜,“职业素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尽管一再小心,穿越者还是免不了偶尔带出前世的名词术语,令对方既感到新奇,又不太理解。 焦铁辉的疑惑,让穿越者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方翰民只好解释道:“所谓职业素养,是指职业内在的规范和要求,是在职业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综合品质,包括职业道德、职业技能、职业行为、职业作风和职业意识等方面。” “你这一解释,意思我倒是懂了一些,但还是觉得有点抽象。” 方翰民进一步解释,“职业素养是人类在社会活动中需要遵守的行为规范,每个人的行为总合,构成了自身的职业素养。个体行为是外在表象,职业素养代表了一个人的内涵。需要说明的是,职业素养不是在某种口号和外部压力驱使下的被动行为,而是内在气质的自然流露。” 焦铁辉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十分惊讶地说:“翰民,你让我有点不认识你了!尽管对你的这番解释,我还需要细细品味,但你这口头表达能力,太出人意料,比厂里那些政工干部强多了!能把这么抽象的名词,解释的头头是道,这还是那个不善言辞、远离人群的方翰民吗?” 第82章 一再拒绝 方翰民的解释,其实是二十一世纪对职业素养的普遍定义,穿越者只是照搬过来,却令焦铁辉佩服的五体投地。 两人海阔天空地聊了近三个小时,杯中的酒早已灌进肚里,眼看时间已经很晚,方翰民下了逐客令,“铁辉,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焦铁辉看了看表,“可不是嘛,马上就到十二点了,你等着,我回家给你送点水饺过来。”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方翰民一把拉住焦铁辉,“你回家吃水饺,然后休息,不要管我,因为我不喜欢吃饺子,另外,时间太晚,我也要休息了,明天还要值班呢。” “我很快就回来,耽误不了你明天值班。” “那也不行!你快回家吧,时间不早了,感谢你除夕之夜的陪伴!”说完,方翰民把焦铁辉推出门外。大年三十,这么晚了,他希望焦铁辉尽快回去,免得家人惦记。 ...... 正月初一早上八点,方翰民准时出现在办公室,按照厂办编排的值班表,技术科今天是方翰民、郭鹏和万程值班,但两位年轻同事春节期间家庭事务多,还要走亲访友,他们节前就私下向方翰民请了假,所以,正月初一这天,实际上只有科长方翰民一个人值班。 机关科室不同于生产一线,值班基本上是一种形式,因为科室的正常工作在节假日已经停止,值班人员在岗位也无事可干。 方翰民想利用春节三天值班时间,对一车间的工艺改造计划做一份详细的实施方案。 上午九点多,方翰民正伏案工作,面前的电话响起了铃声,他顺手抓起电话,“你好!这里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 “哟,看来我没打错。请问你是方翰民科长吗?” “是的,我是方翰民。请问你是哪位?” “今天是正月初一,首先祝你春节快乐!至于我是谁,方科长真是贵人多忘事,两三个月前,咱们通过一两次电话。”从说话的声音不难判断,对方是一位年轻女士。 “也祝你节日快乐!不过非常抱歉,我实在想不起咱们在哪里打过交道。”其实,方翰民已经意识到对方是谁,但他故意装糊涂。 “什么也不记得了?好吧,那我提醒你,在去年五一节后,你去我家串门,是我给你开的门。”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如果方翰民继续装糊涂,那就太过分了,“哦,想起来了,你是侯科长家的千金?” “上次打电话我就说过,我爸只是红星制药厂人事科的小科长,请你记住,我不是什么千金,我叫侯雪梅!” “对不起,侯雪梅同志,我只想表达对你的尊重,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今天大年初一,请问你这电话......?” 方翰民知道,当时的电话还没有普及到寻常百姓家,因为线路资源非常稀缺,即使像侯科长这样的老资格中层干部,家里也不可能有电话,整个红星制药厂,只有几位厂级领导家里安装了程控电话。春节放假期间,方翰民认为侯雪梅应该在家休息,不明白这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 侯雪梅当然听出了方翰民的意思,“你问我在哪里打的电话?今天我也值班,这是我们财务科的电话。” 方翰民不想关心对方的事情,他淡然说道:“哦,你也值班?好吧,祝你工作愉快!再见!”说完,就要挂断电话。 侯雪梅马上接过话茬,“别着急再见呀!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方翰民当然知道对方的目的,但他就是不主动提及,“大年初一,打个电话,互致问候,除此之外还能为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在单位值班?” 这话倒提醒了方翰民,对呀,她怎么知道今天我值班?莫不是侯科长告诉他女儿的?方翰民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知道老侯这人很有原则,单位上的事,一般不带回家里。 但是,方翰民毕竟是侯科长的小舅子介绍进厂的,老侯认为跟他多少有些渊源,他也认为这年轻人实在太优秀,老侯对方翰民的事总是津津乐道。 除夕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饭桌上不经意间谈到了年轻人的话题,老侯又提到方翰民,并对他赞口不绝,“这年轻人不仅技术水平高,还处处以身作则,年前才被厂里正式提拔为技术科长,过春节老家都不回,假期全留在厂里值班,让科里那些老同事在家休息,这样的人太少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老父亲的这番话中,侯雪梅不仅知道方翰民再次得到提拔,还知道他春节没回老家,而且假期中每天都值班。 说来也巧,市商业公司财务科今天正好轮到侯雪梅值班,跟她同一组的那位大姐因为家里有事,只在科里待了不到一小时就回家了,侯雪梅趁机拨打了方翰民办公室的电话。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方翰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错,过节这几天我都在单位值班,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侯雪梅早已知道方翰民是单位的红人,五一节短暂的见过一面后,她从父亲那里要来了方翰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没过几天便把电话打到方翰民办公室,主动表示想跟方翰民交朋友。 学财务管理的侯雪梅,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双菱市商业公司财务科,现在是助理会计师,她是父母的独生女,从小比较娇惯,说话随便,还有点任性,方翰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见她如此主动,反而令方翰民退避三舍,加上正在跟于冬梅恋爱,方翰民当时就拒绝了她的好意,但侯雪梅并没打算放弃。 平时打电话不方便,也害怕方翰民以工作繁忙为借口,拒绝跟她交往,侯雪梅很少有机会给方翰民打电话,今天双方都值班,没有工作的阻碍,侯雪梅认为方翰民没有理由拒绝她。 方翰民刚才的明知故问,在侯雪梅的预料之中,“我找你什么事,你不知道吗?” “事先你又没跟我说,我上哪儿知道呀?” “还记得五一节后,我第一次给你打的电话吗?” “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还有点印象。” “那次打电话,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在我印象中,你说了很多话,但具体情况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好吧,我提醒你,当时我说了,你不是工作繁忙,没有时间跟我交往吗?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等你。” 其实,根本不用侯雪梅重提,她当时说的那些话,方翰民怎么会忘记呢?就是因为那些话,方翰民害怕侯雪梅纠缠不休,才找理由把她推得远远的。 方翰民跟侯雪梅才短暂地见过一面,但几乎没有语言交流,他对侯雪梅根本不了解,按理说不该对她有成见。就是因为那次通话,侯雪梅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颐指气使的优越感,让方翰民听着很不舒服,他马上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和她交往。 除此之外,方翰民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首先,当初是侯雪梅的舅舅老刘,把他介绍到红星制药厂做临时工,另外,侯雪梅的父亲,也就是红星制药厂人事科长老侯,在方翰民的身份改变、职称晋升和行政提拔等环节,都给予了一定的关注,虽然不是决定性因素,但方翰民始终对老侯心存感激。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方翰民跟侯雪梅发展关系,相处得好倒也一团和气,一旦出现什么矛盾,方翰民觉得无法面对老刘和老侯这两位恩人。方翰民认为,侯雪梅从小养尊处优,任性骄横,就她那样的脾气性格,很难保证能跟她善始善终,与其将来后悔,不如现在就不让事情发生! 面对侯雪梅的提醒,方翰民淡然道:“想起来了,你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问题是你有没有时间,跟我没关系,我也不需要你的等待。”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交流机会,却遭到方翰民的再次回绝,侯雪梅显然有点挂不住了,“今天大年初一,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侯雪梅同志,如果涉及其他方面的话题,完全可以挑好听的说,但这是个非常严肃的话题,我不能信口开河,给你任何承诺。”方翰民十分认真地说。 “你......,”侯雪梅停下来,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方翰民,你跟我们家是有渊源的,你可别忘了!” 方翰民知道对方的意思,他干脆把话说开,“我从来没忘记跟侯科长家的渊源,首先,是你舅把我引荐到你父亲侯科长面前,随后,是侯科长把我安排到红星制药厂做临时工,后来又是侯科长在我的转正提职过程中,为我出过不少力,这些我都记得,并非常感谢他们的帮助。”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再拒绝跟我交往?我哪点不好?” 面对侯雪梅的质问,方翰民不急不躁,“侯科长和刘工对我的恩情,跟咱们谈论的问题完全是两码事。据我所知,你的这种想法,甚至连你的父母都不知道,我跟刘工是忘年交,他跟我无话不谈,他对你这种想法也持保留态度。我没说你不好,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你各方面条件太好了,我才觉得咱们之间不合适。” “方翰民,不要跟我狡辩!别以为自己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精英,就认为自己多么了不起!你别忘了,正规的高等学府,你进去过吗?”侯雪梅歇斯底里地说。 听出对方有些情绪失控,方翰民的说话语气更加平和,“雪梅同志,请你冷静,我没有必要跟你狡辩,说的都是事实。没进过高等学府,是我一生的遗憾,让我在面对你们这些大学毕业生的时候特别不自信。什么技术精英啊,那都是名不副实的说法,连我自己都不认可。就这样的心态,我哪有什么了不起的感觉啊!” 第83章 故意摆烂 侯雪梅虽然有些胡搅蛮缠,但她毕竟是侯科长的女儿,她舅舅是方翰民人生中的贵人,侯科长在方翰民的转正和提职过程中,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帮助,顾及到这些因素,方翰民不想刺激侯雪梅,他只能放低姿态,不断示弱。 面对方翰民的弱者姿态,侯雪梅即使要想继续任性,也找不到着力点。不得不说,方翰民这一招确实管用,听了他的这番话,侯雪梅果然沉默了,但并没有挂断电话。 过了足有两三分钟,就在方翰民准备建议结束通话之际,侯雪梅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非常平静地说:“方翰民,咱们之间只短暂地见过一面,通了两次电话,你不了解我,这很正常,但只有通过接触,才能相互了解。我提个建议,咱们试着交往一段时间,彼此了解后,再决定是否继续相处,这样不好吗?” 侯雪梅的这番话非常理智,是经过冷静考虑后说出来的。但方翰民本来就不善于跟异性打交道,他跟老家的小凤还没把关系完全撇清,和女朋友于冬梅的感情纠葛尚未结果,这两件事就够他头疼了,加上已经正式就任技术科长,工作一大堆,他哪有闲心和精力跟侯雪梅接触了解呀! “雪梅同志,你的话非常有道理,但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与其把精力和时间用在我这里,还不如把目光投向别处,也许很快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通过接触,增进了解,这个过程怎么叫浪费时间呢?” “因为接触了解之后,你会发现我有很多缺点,将会让你非常失望,那不就浪费你的时间了吗?” “我觉得这是你的借口,既然你有很多缺点,报纸上的新闻怎么把你说的那么好?” “哎哟,你怎么能看报纸上的宣传?不是我自吹,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报纸上要宣传一个人的事迹,往往用放大镜看他的优点,对他的缺点却视而不见。所以,我劝你不要看报纸上新闻。” “说说看,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缺点?” 为了让侯雪梅知难而退,方翰民主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故意摆烂,“总结了一下,不一定全面,我身上的缺点包括上进心不强,跟同事很难相处,小肠嫉妒,自卑,不自信,胆小怕事,没有担当,守财奴,视钱如命,等等等等。还有就是老家在偏远农村,父母年老体弱,兄弟姊妹众多,家庭贫困,......” 没等方翰民说完,侯雪梅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方翰民,为了拒绝跟我交往,你故意摆烂,把自己贬低到这种程度,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不是故意贬低自己,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可以问你大舅,我跟他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的事他全知道。” “你老家的情况,我大舅也许了解一些,但他跟你朝夕相处才几天?他上哪儿知道你有什么缺点?再说,你撒谎也得合乎情理,如果我大舅知道你有这么多缺点,就他那么正直的人,不可能跟你成为好朋友!更不会帮助你。”侯雪梅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她轻易就从方翰民的话中找到了破绽。 眼看自己编造的谎言被戳穿,方翰民只好尴尬地承认:“我说的事情是有点水分,但大多数都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方翰民,为了把我拒之门外,你不惜糟蹋自己,这种勇于牺牲的精神,真令人佩服!”侯雪梅揶揄道。 “雪梅同志,请不要这样说,我只是把实际情况摆出来,让你看到我真实的一面,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方翰民,别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拒绝我吗?好吧,我知难而退,不打扰你了。”侯雪梅停了停,不无伤感地说:“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接受我,不过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咱俩从前并不认识,也没有相互了解的机会,你为什么对我印象这么差?难道我长相丑陋?还是我父亲在单位得罪过你,让你把对他的记恨,转移到我的身上?” 一听这话,方翰民连忙澄清,“侯雪梅,请你千万不要乱猜,你是个好姑娘,不仅长相甜美,气质如兰,而且聪明活泼,心地善良,只是我觉得自惭形秽,配不上你。另外,侯科长是我的恩人,他对我多有关照,何来得罪之说?我对侯科长感激还来不及,哪有什么记恨?咱们之间谈论的事,不要跟侯科长产生联系!” “口是心非,全是假话!如果你觉得我有那么好,干嘛不愿跟我交往?”侯雪梅觉得十分伤感。 “不是说过了嘛,我认为自己配不上你,不想让你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侯雪梅觉得没有任何希望了,她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弃,“行啦,我这么一厢情愿,是不是很可笑?好吧,祝你好运!” 挂断电话后,方翰民如释重负。谢天谢地!总算结束了这段莫名其妙的情感纠缠,虽然自始至终没有给侯雪梅任何机会,方翰民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女孩,未免有些残忍,但他认为不能优柔寡断,否则,一旦陷进去,后果难以预料。 ...... 三天假期一晃而过,按照以往惯例,正月初四上班后,机关科室的职员们还处于过节状态,有些人虽然到点上班,但签个到就外出办事或回家了,有些人干脆请假,根本不来上班,这种状况一直要延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以后,科室工作才能回归正轨。 在技术科,七点半上班后,方翰民挨个办公室转了一圈,发现人不齐,他让办事员通知下去,要求所有工作人员八点钟在会议室集合。 七点五十,方翰民率先来到会议室,随后,陆续有人跟进来,八点整,他看了看会场,发现按时到场的人只有三分之二。 “现在开会。”方翰民停下来,待会场安静后继续说道:“在正式开会之前,我要点一下名。” 通过点名,发现应到二十五人,实到只有十七人,除去两人请假,还有六人属于迟到或旷工。 方翰民清了清嗓子,讲了几句开场白,“春节过完了,希望大家把心收回来,今天这个会,就是个收心会。同志们,新的一年要有新气象!”随后,他准备向同事们通报今年的工作计划,以及对大家的要求。 刚讲了几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为首这位正是前段时间跑到方翰民办公室,故意跟他闹别扭的老孙,两人进屋后,找椅子坐了下来。 方翰民暂停讲话,他问道:“刚才进来的两位,你们能给大家解释一下自己迟到的原因吗?” 老孙没想到方翰民会如此在乎这件事,他若无其事地说:“有什么可解释的?不就是迟到吗?今天是春节后第一天上班,哪年不这样?节后第一天没啥事,迟到一会儿怎么啦?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老孙的态度让方翰民有点搵怒,“孙师傅,你们迟到了,让你说明一下迟到的原因,这怎么叫小题大做呢?我认为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倒是你们迟到了,还这么理直气壮,我觉得这才不正常!今天是春节后第一天上班,现在是新的一年了,不要再翻以前的老黄历,你要知道,以前可以做的事,以后不一定允许, 以前没有的规章制度,以后会得到健全,大家都要有思想准备!” 老孙一点也不示弱,“不要拐弯抹角了,现在你是技术科长,你干脆直接说,以前的规章制度不合理,都要推倒重来。” “大家都听见了,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有那么说。不要以为所有人看问题都是非此即彼,以前那些规章制度的合理成分,为什么要推倒?以后要做的,只是对之前不完善的地方进行补充修改。比如,像你这种无故迟到的行为,以前虽然也有规章制度约束,但没能认真执行,以后要加强执行力,让规章制度得到严格遵守。从今天开始,大家都要严肃认真地对待各项规章制度,孙师傅,说说你迟到的理由吧。” “怎么,还非要当着大家的面让我难堪?” “你上班迟到了,总得有原因,这有什么难堪的?你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当然应该当着大家的面,把原因说清楚,这要求过分吗?”方翰民没有丝毫的退让。 “就是迟到了,没啥原因可说的,你看怎么办吧。”老孙背靠在椅子上,扬着脖子,完全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对于这样的故意挑衅,方翰民有所准备,因为他非常清楚,要在技术科树立新风,革除恶习,将会遇到巨大阻力,但技术科必须要有一个新面貌,不管阻力来自何处,他都要勇敢面对。 看着老孙那能奈我何的架势,方翰民凛然说道:“孙师傅,你无故迟到,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是老师傅,老资格科技人员,你就这样给年轻人做表率?既然如此,我也向你交个实底, 如果你当着大家的面,把迟到的原因说清楚,这次可不予追究,但下不为例。要是你一意孤行,今天你迟到四十分钟,按要求,必须扣除当月奖金!你看着办。” 在月薪只有七八十块钱的年月,没有人跟钱有仇,老孙当然也不例外,听说要扣除当月奖金,他马上改变了说话口气,“不就是说明迟到原因吗?今天早饭后,送一个亲戚去车站,上班来晚了,就这么简单!” “这不就结了?”方翰民瞟了老孙一眼,“孙师傅,这么简单的原因,也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非要兜一大圈,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孙待答不理地说。 “好吧,我来告诉大家。孙师傅,你的最终目的,是不是想让我在技术科全体同事面前难堪?” 第84章 首次展示 自从方翰民就任科长以来,技术科以老孙为代表的几名老同事,心里就很不平衡,前段时间,老孙还专门跑到方翰民办公室,明目张胆地羞辱方翰民,尽管他被方翰民抓住短处当场教训了一顿,表面上不再说什么,实际上内心并没有服气。 节后上班迟到早退,在机关科室职工中属于普遍现象,是多年养成的坏毛病,老孙今天虽然迟到了,但事出有因,并不是他故意跟方翰民作对,但方翰民让他说明迟到原因,让老孙顿时火冒三丈,他认为这是方翰民故意小题大做。 方翰民也不是特别针对老孙,他认为任何人迟到早退或请假,都应该说明原因,这是最起码的要求,老孙拒不配合,就是故意跟他作对。 这是新的一年,方翰民首次召集全科人员开会,见老孙如此骄横,方翰民正好拿他开刀,非要当众杀一杀老孙的锐气。结果,这个看似谁也不敢惹的老刺头,方翰民只用经济处罚一招,就让他马上认怂。 一段时间以来,通过好多事情让方翰民意识到,在管理工作中一味地温良,并不能取得某些同事的理解,他们反而认为这位上任不久的年轻科长软弱可欺。 技术科要开创工作的新局面,需要体现出坚决的执行力,而坚决的执行力必须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作保证。 在会上,方翰民向全体同事布置了接下来的工作任务,强调各项规章制度必须得到严格遵守,并告诫大家,立即改变以前那种松松垮垮的工作态度,在充满竞争的环境里,要树立“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观念。 根据方翰民的计划,新的一年,红星制药厂技术科的主要工作有两项,一项是磺胺类药物生产线的工艺改造,另一项是筹建正规实验室,准备对失效的钯碳催化剂进行回收处理试验。 两项工作在技术上都具有开创性,根据方翰民的分析判断,他认为技术科的绝大多数老同事,因为长期以来不思进取,疏于学习新知识,他们原来学的那些专业知识已经过时,不适应新工艺新技术的要求,所以,方翰民决定让老同事们做辅助工作,主要任务让年轻人承担。 为此,方翰民宣布,郭鹏和万程负责筹建实验室,并具体主持将来的失效催化剂回收处理试验;由蒋国新和徐辉负责一车间磺胺类药物生产线的工艺改造。 话音刚落,郭鹏举手发言,“科长,我们连废催化剂回收处理技术的基本技术资料都没有,怎么做试验呢?” “离钯碳催化剂失效还有半年多时间,你着什么急?先把标准实验室建起来,到了开展试验的时候,我会提前把技术资料给你们。”方翰民胸有成竹地说。 “但是,筹建标准实验室,我们也没有经验,不知道该从何做起呀!”万程一筹莫展的样子。 “具体工作不在这里讨论,会后,你们去找我,咱们再商量实验室筹建方案。” “科长,我们对一车间生产线根本不熟悉,工艺改造该从何着手呢?”蒋国新和徐辉几乎同时问道。 “不熟悉可以学嘛,先把老工艺搞清楚,我再告诉你们新工艺是什么样的。一车间的工艺改造,以商师傅为首的几位老同事将会参与进来,协助你们工作。” “可是,我们脑子里对接下来的任务一片空白,你总得给我们指明切入点吧?” “刚才不是说了嘛,这里不讨论具体工作,会后我将跟你们一起,详细商讨工作方案。” 布置完任务,方翰民准备宣布散会,坐在较远位置的老孙举手问道:“方科长,年轻人都有事做,老商他们也参与其中,我们做什么?难道方科长准备把我们几个晾在一边?” 因为心里不服,老孙跟方翰民说话,仍然带着几分戾气,方翰民也不拿他当回事,“你们几个?我还没来得及考虑,如果孙师傅喜欢像以前那样当个闲人,你就继续在一边闲着吧。” “闲不闲着无所谓,我想知道,大家的奖金有没有区别?”孔方兄真是个好东西,什么样的人,都要围着它转。 方翰民嬉笑着揶揄道:“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孙师傅闲不住了,也想找点事做,看来我想多了。孙师傅不是关心奖金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从我坐在技术科长这个位置开始,技术科工作人员的奖金,就要拉开档次。大家想想,如果干与不干都一样,干多干少没区别,谁还愿意做事?” “别说那么多,你打算让我们干什么?你不给我们分配任务,我们知道应该干啥?”老孙很不耐烦地说。 “现在技术科有点人浮于事,具体让你们干什么,得等到我跟两个方面商讨后,才知道有什么工作需要你们做。” “方科长年富力强,看来真没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什么事都没有我们的份,得等到年轻人挑选剩下的,才轮得上我们,你对老同志的偏见是不是太深了?” 老孙没安好心,他显然在挑拨方翰民跟老同事和技术科新老科技人员的关系,方翰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技术科的现状是什么?我想大家都清楚,老同事们大多已经五十多岁,不仅年龄偏大,精力跟不上,不适合高负荷工作强度,而且这些年疏于学习提高,知识结构老化,对新技术接受能力差。我让年轻人肩负重任,让老同事协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辅助工作,目的是关爱老同志,哪里来的偏见?” “今年的两项主要任务,没有一项让老同志承担,你认为我们只适合做一些辅助工作,把这些老同志看得一无是处,这不是偏见是什么?” 好心当作驴肝肺,方翰民对此很无语,“孙师傅,我本想让老同志们轻松一些,却不被你理解,那倒请你说说,哪些老同志适合负责这两项主要任务?或者老同志们觉得自己能够承担这些任务,也可以自告奋勇站出来嘛。” 会场鸦雀无声,过了好几分钟,不仅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承担任务,老孙也一言不发,方翰民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他波澜不惊地将了一军,“孙师傅,你倒是说话呀!” “这,我......”老孙知道自己在装腔作势,他涨红着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你自己打算承担哪项任务,不便说出来?”方翰民揶揄道。 “我,我没那意思。”老孙急忙否认。 不是老孙没那想法,而是他心有余力不足,作为老科技人员,老孙当然知道担任项目负责人的好处,但那需要技术实力和旺盛的精力做后盾,老孙这个混子,从基层调入技术科以来,因为没能得到职务上的提升,总认为自己怀才不遇,这十来年不思进取,就知道跟领导作对,整天吊儿郎当,把在大学学到的那点专业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没有金刚钻,老孙哪敢揽瓷器活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刚才说我对老同志有偏见,我承认自己有可能考虑不周全,请你推荐或自荐项目负责人,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孙师傅,你这样胡搅蛮缠,让我很难做啊!” 方翰民故意卖惨,不仅把老孙推到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而且得到了技术科绝大多数同事的理解,老孙低着头,悻悻地说,“方科长,虽然我们老迈无用,但毕竟还在工作岗位,你不能剥夺我们工作的权利吧?” 老孙的无理纠缠让方翰民心生不爽,“孙师傅,我从来没有说你老迈无用,更没有剥夺你工作的权利,让老同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辅助工作,应该是最合理的安排。但是,我要把丑话说在前面,无论今后做什么工作,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挑肥选瘦,拖拖拉拉,任何人都要服从安排,按时完成任务,否则,我只能按规章制度办事,处罚绝不含糊!” 谁都听得出来,后面这句话,完全是针对老孙等少数几个害群之马说的,因为其他人在工作上都有足够的自觉性。 在节后第一次全科会议上,方翰民首次以技术科长的身份, 向全体同事展示了自己的管理风格,并针对老孙的言行,让同事们见识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改变了人们对他只会做技术工作的呆板印象。 “方科长,按你这说法,将来大家都得绝对服从你的安排,提意见就得被处罚了?” 对于老孙的纠缠,方翰民真有点受够了,“孙师傅,现在是开全科会议,希望你不要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占用大家的宝贵时间!对我有什么意见,在你我都方便的时候,欢迎你单独跟我提出来,我一定洗耳恭听!” 随后,方翰民又询问了钯碳催化剂的制备情况,焦铁辉负责催化剂制备,他详细汇报了工作进展,“最晚七月底,就能制备出足够数量的催化剂,绝对耽误不了九月份更换催化剂的需要。” 方翰民对此表示满意,他点了点头,“实验中心的工作总是让人放心,希望大家的工作态度都跟他们一样。散会!” ...... 方翰民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便听见敲门声,“请进!” 门开处,他的四位助手一齐涌进屋,方翰民略感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科长,你让我们负责的工作,我们连门都摸不着,你先给我们讲讲吧。” “这也太着急了!不过也好,我就喜欢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你们坐下稍等。” 方翰民站在椅子上,从档案柜顶端一个大箱子里,找出一大摞图纸,擦去上面的灰尘,展开看了看,又从档案柜中拿出三份装订成册的资料,把蒋国新和徐辉叫到跟前,“这是一车间生产线的工艺图纸和技术资料,你们先拿去看看,看懂了,我再给你们交代下一阶段任务。” 第85章 势在必行 打发走了蒋国新和徐辉,方翰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实验室筹建方案汇编,交给郭鹏和万程,“这里面有很多方案,你们各自选择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方案,并把选择的理由写出来,咱们再坐下来探讨,然后确定一个最佳方案。” 技术科在新一年的工作计划,方翰民年前半个月就送到袁厂长面前了,他现在要赶快把筹建实验室的计划报上去,等待老袁批复,以便及时申请建设资金。 郭鹏和万程离开后,方翰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一份计划向袁厂长送去。因为这项工作早就装在他的脑子里,上午下班之前,一份筹建标准实验室的计划书就写好了。 下午两点左右,方翰民出现在袁厂长办公室门口,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去。 “翰民,今天是节后第一天上班,你有什么事吗?”老袁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方翰民,因为他很清楚,历年春节以后,正月十五之前,机关科室的工作人员几乎都不干正事,这是多年养成的毛病,作为厂长,他也难以改变这种现状。但第一天上班方翰民就来找他,老袁觉得有点诧异。 方翰民把筹建实验室的申请报告递到老袁面前,“袁厂长,技术科有这么一件事,请你考虑一下。” 申请报告只有三页,老袁几分钟就看完了,“筹建标准实验室,现在的实验室不能用吗?” “现在的实验室被用于钯碳催化剂的制备,已经相当拥挤,另外,目前这个实验室是在旧房子的基础上改建的,好多地方都不符合要求,为了便于今后开展更多科学试验,我认为应该新建标准实验室。” 袁厂长一拍脑门,“对呀,我把催化剂制备的事情忘了,催化剂制备也需要场地,现在这个实验室绝大部分原本就是制备催化剂的地方。”老袁再次翻阅着申请报告,然后关切地问:“这个标准实验室着急使用吗?” “袁厂长,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技术科今年的两项工作计划,主要任务之一是失效钯碳催化剂的回收试验,从目前情况看,只有等到标准实验室建成后,才能开展这项实验。” “哎哟!看来实验室建设应该抓紧时间进行。可是,你预算的资金......”老袁似乎有些犹豫。 “袁厂长,我预算的资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方翰民忐忑不安地问。 “你预算的资金,如果再少二十万,我现在就可以直接给你批复。但是,申请报告上这个资金额度,超出了我的权利范围,需要厂级领导班子讨论通过后,才能给你答复。” 方翰民知道,无论什么事,一旦提到厂级领导班子讨论,即使获得通过,也会争论不休,久拖不决,他小心翼翼地问:“袁厂长,你估计厂级领导班子什么时候才能讨论这件事?” “既然事情很着急,我现在就让办公室主任通知领导班子各位成员,明天上午开会讨论这件事。讨论过程中估计会有不同意见,需要你对他们提出的问题进行解释,到时候你也要列席会议。”对于方翰民的工作,老袁总是大力支持。 几分钟后,办公室主任向老袁报告,正月初五,也就是明天,领导班子里的王副厂长家里有事,请假一天;正月初六,梁副厂长因事请假一天。 不仅机关科室一般工作人员春节过后迟迟不肯收心,就连厂级领导班子成员也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袁厂长对此心知肚明,这也是他长期以来一直无法根除这种毛病的主要原因。 听了办公室主任的汇报,袁厂长两手一摊,“翰民,即使再着急,也要等到初七才能开会讨论这件事。” 方翰民能说什么?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关系,再着急也不在乎三两天时间。” 正月初七上午八点半,红星制药厂二楼小会议室,厂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和列席人方翰民,围坐在会议桌周围,袁厂长首先讲话:“因为技术科提出的一项工作计划,今天召集大家开会,讨论一件事。正式开会前,请大家传阅一下这份申请报告。” 老袁把报告递给左边的王副厂长,从他那里往下传阅,最后回到袁厂长手里,为了在讨论过程中方便大家随时查看报告中的内容,老袁又把报告扔到会议桌中间,随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报告大家都看了,简单说吧,技术科要新建一处标准实验室,投资额度想必大家都在报告上看到了,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让大家讨论通过一下,也算走个程序吧。” 话音刚落,总工程师老夏问道:“我记得技术科不是有实验室吗?怎么还要新建实验室?” 袁厂长解释道:“你说的是由以前那个中心化验室改建的实验室吧?那个地方现在是钯碳催化剂的制备工段,已经没有做试验的地方了。” “为什么要在实验室制备催化剂,就没有别的地方可用了吗?无论如何,催化剂的制备属于生产范围,怎么能占用实验室呢?”王副厂长对此很不理解。 方翰民接过话茬,“也许领导们有所不知,钯碳催化剂的制备工艺,属于非常精细的操作过程,对生产环境要求较高,现在二车间正在使用的催化剂,就是在实验室制备的,那里本身就有一套催化剂制备装置,加上那里的环境比较好,我们认为原来那个实验室,是制备催化剂最合适的场所。” 老王不太信服方翰民的解释,“翰民同志,你们没在其他场所试过,怎么知道其他地方不适合呢?” 这倒让方翰民一时语塞,但他想了想,“王厂长,不知道你说的其他场所,指的是哪个地方?” “就在二车间,我认为在二车间的角落,可以用隔板隔出几间小屋,完全可以满足催化剂的制备条件。” “在二车间隔出几间小屋,空间上也许够用,但车间的环境,包括空气质量和电流电压稳定性等等,不一定符合制备钯碳催化剂的要求。” 稳定了一下情绪,方翰民继续说道:“刚才王厂长让我们试一试,我想说的是,钯是一种比黄金还贵的稀有金属,如果我们在二车间把房子隔出来,再把催化剂制备装置搬过去,一旦制备出来的催化剂不合格,浪费的贵重金属原料,来回折腾,加上耽误二车间的使用,三方面造成的损失,恐怕比新建一个标准实验室的费用都要多,这个风险,我们技术科可承担不起啊!” 听了这番话,会场气氛瞬间严肃起来,因为方翰民提到的几项风险,老王根本就没考虑过,他只顾说得痛快,不管有什么后果。说白了,还是他至今对二车间的新工艺没有完全理解,根本不了解钯碳催化剂的性质,否则,不会说出这么外行的话。 作为主管生产的副厂长,老王应该感到惭愧才对,但他一点也不虚心,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不主动向方翰民请教。 即使总工程师老夏,也没考虑过风险问题,他跟老王一样,只顾质疑方翰民的所作所为,对技术细节却一知半解,每当遇到需要他表态的事情,还总是装腔作势,自以为是。 老王和老夏虽然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把关人,但方翰民提供的一系列技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加上他们以领导自居的心态,不削向下属请教,对新技术新工艺不了解,倒也在情理之中。尽管如此,当他们行使自己权力的时候,却一点也含糊。 跟这些人打交道也有三四年了,方翰民知道,正是这些冠冕堂皇的人,关键时候缺乏担当,一旦听说有风险,马上就会把脖子缩回去。 会场突然安静下来,为了避免出现尴尬场面,袁厂长及时把话接了过去,“翰民同志已经把理由讲的很清楚了,我看大家就不要在细节上纠缠了吧。迄今为止的事实已经证明,企业的发展跟科技进步息息相关,为了把红星制药厂的发展规划变成现实,从现在开始,就应该高度重视新技术新产品的开发,要实现这一目标,确实需要高标准实验室。” “需要说明一下,我并不反对新产品新技术开发,我的意思,应该尽量利用现有设备和场地,能省就省,开发新技术新产品,也不能浪费资源呀!”老王坚持自己的观点。 “问题是现在的实验室已经变成催化剂制备工段,可谓物尽其用,浪费资源一说,从何谈起呢?”对于老王这种固执己见的行为,袁厂长感到厌烦。 “翰民同志,就算需要新建实验室,为什么非要强调高标准?难道一般标准不行吗?你要知道,一般实验室和高标准实验室,在造价上差别很大啊!”总工程师老夏对实验室档次提出了异议。 “对呀,如果因为工作需要,真有必要新建实验室,我也不反对,但为什么要把实验室标准建得那么高?这里面有没有浪费的问题?”老王跟着附和道。 两位主管领导的质疑,在一般人看来不无道理,实验室不就是做试验的场所嘛,为啥要把建设标准定得那么高?什么空气净化和自动灭菌都用上了,在八十年代中期,这些玩意闻所未闻,国内能不能配套解决有关仪器和设备都是个未知数,老王和老夏的质疑,方翰民完全可以理解。 但穿越者在前世经历的二十一世纪,这种档次的实验室在稍微有点实力的科研机构,完全属于标配。不要说在他读博的牛津大学和后来供职的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即使他在国内就读的985大学,其实验室标准也比这高得多。 尽管如此,为了推进红星制药厂的科技进步计划,方翰民认为,建设标准实验室势在必行,否则,所有计划都无法实施,但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第86章 无条件支持 面对质疑,为了得到有关领导对新建标准实验室的支持,消除他们的疑虑,方翰民从几方面解释了建设标准实验室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而且,保证不会造成任何浪费。 首先,近期将要开展的失效钯碳催化剂回收试验,就对试验条件要求极高。 另外,此后进行的仿制药开发,不仅工艺流程很长,而且工艺条件相当复杂,控制精度高,一般实验室根本无法满足要求。 第三,根据规划,在不久的将来,红星制药厂将要涉足生物制药领域,自动消毒杀菌,是实验室的基本要求。 最后,至于更远一点的目标,将涉及到新药创制和高通量药物筛选,对实验室的要求将更高,到那时,恐怕还得新建更高标准的实验室。 即使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权威,老王和老夏对于方翰民的这番解释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方翰民把建设标准实验室的必要性说得很清楚,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王副厂长对新建标准实验室的必要性暂时没有异议,但他不明白,新产品新技术的开发,为什么要向难度越来越大的方向发展?“翰民同志,在考虑开发新技术新产品的时候,你是否分析过开发难度与最终收益的关系?” 从技术层面看,这个问题虽然略显幼稚,但能把开发难度跟最终收益联系起来,说明老王认真思考过,起码他知道开发难度越大,需要的实验条件就越高,投入的经费也就越多,这也许是老王早就想问的问题。 方翰民特别反感那种不动脑筋,不负责任的信口开河,尽管老王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可笑,但方翰民认为他经过了深思熟虑,对于这种问题,只要把疑点解释清楚了,对方反而更容易接受。 方翰民看了看对方,“王厂长关心的问题,实际上就是技术开发过程中的投入产出。没错,在基础研究中,几乎可以不考虑直接产出的效益,但应用开发,这是必须考虑的因素,否则,技术开发就没有意义了。” 稍微停顿后,方翰民话锋一转,“但是,几乎所有从事新技术新产品开发的人,在正式开展工作之前,都要先把自己将要开发的新技术新产品,跟原有的技术和产品进行分析比较。就医药行业而言,新技术比原有技术要么工艺更合理,生产成本更低,要么客服了原有技术的致命缺陷;新产品要么疗效更高,要么副作用更小。当然,售价一般也会更高。” “对,只有开发出来的新技术新工艺新产品具有竞争力,技术开发才有意义,也只有做到这一点,技术进步才有动力。”看来,总工程师老夏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比王副厂长强多了。 “是啊,开发一种新药,如果疗效还不如老产品,这样的技术开发就没有意义。” “开发的新工艺,比旧工艺生产成本还高,这样的技术不可能得到实施。”......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议论纷纷,会场气氛比刚才活跃了不少。 分管财务的梁副厂长一直没有说话,见气氛活跃起来,他问了个更加严肃的问题,“翰民同志,刚才你说保证不会造成浪费,应该包括两方面含义吧?一是实验室的有效利用,二是建设资金。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保证建设资金得到合理高效的使用?” 资金使用问题,出乎方翰民预料,他思虑片刻,然后平静地说:“关于实验室建设资金的使用,经过初步考虑,我有三点想法,第一,成立一个三人临时小组,由我和财务科长及一名基层技术人员组成,专门对达到一定额度的每笔资金使用的合理性进行审核;第二,建设资金完全由财务科支出,技术科不跟资金产生任何接触;第三,实验室建成后,在财务结算前,请梁厂长派人对所有支出进行审计。” “好,我赞成这样的做法。实验室建设过程中,该花的钱一分不省,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浪费,每一笔支出,都要花的明明白白。”老梁此前在工作上跟方翰民几乎没有交集,通过这件事,他对这位年轻人刮目相看。 经过充分的交流讨论,在新建标准实验室这件事情上,班子成员基本达成了共识,但在建设期限上,与其说方翰民事先考虑不周,不如说以前时机不成熟,即使提前打报告,也不可能得到厂里的批准。 如果按照计划进行,实验室从建设、装修到设施配套齐全,要两年后才能正式投入使用,而失效钯碳催化剂的回收处理试验,最晚在当年十月份就要展开起来,时间相差太远了! 看着方翰民十分焦急的样子,袁厂长建议道:“相对而言,废催化剂的回收处理试验,时间最紧迫,对实验条件要求也最低,不如把实验室建设分为两期工程,一期工程建设标准较低的部分,装修和设施配套也比较容易,我认为一期工程建设周期应该比较短,抓紧时间施工的话,十月份应该可以投入使用。” 方翰民像是受到启发,“对,分两期建设,先用最短时间把标准较低的部分建起来,不耽误使用,剩下高标准的部分,放在稍后建设。高标准实验室的有些配套设施,时下国内不一定能解决,说不定需要进口。” “那就这样定了。翰民,你回去编制一份实验室建设的具体实施计划报上来,包括资金预算、每一步的资金需求和时间限制,到时候好做资金安排。”...... 为了编制具体实施计划,先要把实验室的建设方案确定下来,回到技术科,方翰民立即把郭鹏和万程召集到他办公室,见面就问:“让你们考虑的事情,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你们两个把建设方案选出来了吗?” “刚选出来。” “坐下吧,说说你们是怎么选的。” 两位助手分别陈述了各自选择的方案和理由,让方翰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按一般标准建设的方案。 穿越者在前世听说过一句话,叫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他现在才体会到,一个人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能吃一顿饱饭,也许就是最大的理想,哪还敢有其他奢望? 的确,在郭鹏和万程看来,红星制药厂原来根本就没有正规实验室,如果厂里能批准建设一处标准实验室,哪怕按最低标准建设,就心满意足了,更高的要求,他们想都没有想。 方翰民对两位助手的选择未予置评,他直接给出了自己的选择,“你们看看这个方案怎么样?” 郭鹏和万程拿过来看了看,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科长,你确定要建这么高标准的实验室?” “怎么,难道你们觉得不应该?” “当然应该,太应该了!问题是建设如此高标准的实验室,投资不小啊!厂里能同意吗?” “我刚开会回来,告诉你们吧,厂领导班子已经做出决定,同意技术科分阶段建设高标准实验室!” “是吗?”两位助手吃惊地看着方翰民,“科长,你是怎么说服厂领导的?” “我在厂级领导班子会议上,向领导们讲了建设高标准实验室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虽然也有不同意见,但领导们毕竟还是识大局顾大体,关键是得到了袁厂长的大力支持。” “既然厂里同意新建实验室,怎么又分为两期建设呢?一次性建成,多好呀!” “分期建设还是袁厂长替咱们想出来的办法。你们想想,今年十月份就要开展失效钯碳催化剂的回收处理试验,如果整体推进,从建设到装修,再到辅助设施配套齐全,至少需要两年时间,实验室才能投入使用,但废催化剂的回收处理试验不能等那么长时间。为了不耽误试验的开展,袁厂长建议抓紧时间,先把标准较低的部分建起来,稍后再建高标准的那一部分。” “哦,这倒是个好办法。” “实验室具体建设方案就按我这个来,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马上写一份实施计划报给袁厂长,估计很快就会批复下来,建设施工将随之展开。你们两个具体负责实验室建设,作为甲方代表,要督促乙方抓紧时间,尽量争取一期工程早日完工。” ...... 方翰民的工作,得到了袁厂长几乎无条件地支持,他把实验室建设实施计划放在袁厂长面前,老袁看都没看,就在上面签了字,并叮嘱道:“你把这个计划复印两份,一份留我这里,一份给主管基建的副厂长,让他马上组织施工,一份給主管财务的副厂长,让他准备资金。我再给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重视起来。” 有袁厂长的督促,各部门雷厉风行,三天以后,基建和财务部门分别行动起来。方翰民这边,他把具体工作交给郭鹏和万程两位助手,除非重大事项,一般事务他就基本不过问了。 徐辉和蒋国新负责一车间磺胺类药物的工艺改造,根据方翰民的安排,他们首先熟悉了原有工艺路线,又跟方翰民给出的新工艺进行对比,但他们有些疑问,需要跟方翰民沟通。 抱着一大摞图纸来到方翰民办公室,“科长,你有时间吗?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跟你请教。” “你们坐下说话。别请教,我不是说过嘛,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沟通。”徐辉和蒋国新要比方翰民大几岁,平时接触,相互都很尊重。 徐辉在桌上把图纸展开,蒋国新拿着方翰民给的新工艺技术资料,“科长,通过对比分析,如果按照新工艺的要求,原有生产线的主要设备可以保留,但管路都要重新布置,改造过程工作量可不小啊!” “你们记住了,对一车间的生产线,咱们要做的是工艺改造,而不是改进,那就不是简单的修修补补。” 第87章 迷之自信 两位助手的格局还是太小,他们既没有领会方翰民的意思,也没有方翰民这样的气魄,只是觉得一车间的磺胺类药物生产线虽然存在不少问题,但一直在生产,搞些小修小补的技术革新,也许就把问题解决了。 方翰民让徐辉和蒋国新回忆一下二车间的工艺改造过程,所谓工艺改造,就是用全新的工艺,替代原来的老工艺,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似的小修小补。 两位助手终于明白了方翰民的意图,但还是有些教条,“科长,二车间用全新的工艺技术取代原来的老工艺,采用的新工艺是技术科在实验室开发出来的,磺胺类药物的新工艺,是不是也应该在实验室进行验证呢?” 这样的建议,跟夏总当初的想法如出一辙,老夏当初也是要在实验室验证方翰民的技术,难道蒋国新和徐辉深受总工程师老夏的影响?当然,这只是方翰民的猜测。 当初对老夏的所作所为,方翰民可以置之不理,愿意验证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现在对两位助手提出的建议,方翰民直接予以否决,“不用验证,我提出的新工艺,在技术上已经非常成熟。” 徐辉跟蒋国新相互看了看,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也没看见方科长做试验,他从哪里搞来这些新技术?而且还如此自信!记得当时在开发二车间那套新工艺的时候,助手们都认为时间太仓促,试验次数太少,方翰民同样自信满满地坚持只做三次试验,结果却非常成功! 方翰民的迷之自信,让两位助手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是领导,而且他以前提出并亲自实施的技术方案都成功了,徐辉和蒋国新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只好按他的要求去做。 好在方翰民身体力行,仍然担任一车间工艺改造的项目负责人,两位助手只是按部就班地负责具体实施,项目成败全在方翰民的技术方案是否可行,跟他们基本没有关系,否则,徐辉和蒋国新断然不敢承担这项任务。 其实,一车间的工艺改造实施过程,跟二车间当时的模式基本一样,都是用新工艺替代以前的老工艺,只不过二车间的产品比较畅销,为了销售不断档,两条生产线的改造分两步交替进行。一车间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生产的磺胺药物库存充足,一旦准备就绪,所有生产线可以全部停产,同时进行技术改造。 徐辉和蒋国新也曾参与二车间的工艺改造,他们对过程模式并不陌生,又有方翰民掌舵,对他们来说,一车间的工艺改造并不存在什么难度,但需要他们具备吃苦耐劳的精神和较强的责任心。 根据方翰民的要求,两位助手熟悉新老工艺后,接下来要联系设计单位,协助设计部门进行工艺设计,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徐辉和蒋国新领命而去,在启动一车间的工艺改造之前,方翰民准备向厂里打报告,请有关领导协调技术科和一车间的关系,因为技术科和车间在行政上是平级单位,即使对车间有利的工艺技术改造,也需要厂级领导出面协调,车间才能配合工作。 把一车间的技改申请报告送到袁厂长面前,老袁对方翰民的工作效率赞口不绝,“说干就干,咱们厂各部门负责人要是都像你这样雷厉风行,红星制药厂的面貌那得日新月异!” “这不是按计划行事嘛,出了正月,现在都阳历三月份了,如果再不动手,今年的计划就完不成了!”被老袁称赞的事,方翰民觉得稀松平常。 “其实每个部门每年都有计划,但全厂没有哪个部门最终能完成计划,这已经是建厂以来就有的老毛病,很难医治啊!” “既然完不成计划,每年都让计划落空,制定计划岂不是多此一举?”到机关工作三年多,刚成了技术科名副其实的一把手,方翰民对机关科室的潜规则一无所知。 终究是初生牛犊,袁厂长赞许地笑了笑,“计划是给上级领导看的,为了应付领导,这个工作程序必须有!但领导看过之后,计划究竟能不能完成,就没人过问了。” “再宏大的计划或规划,如果实施过程缺乏监督,最终不管结果,如此虎头蛇尾,也不过是一纸空文!”方翰民感叹道。 “行啦,你回去吧,等我签署申请报告后,我让王厂长出面协调,到时候他会召集你们技术科和一车间领导开会。” ...... 三月上旬,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沉浸于春天的气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午饭后,于冬梅独自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本该心情舒畅,心旷神怡,但她却显得心事重重,无精打采。 从去年十二月中旬到现在,于冬梅跟方翰民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联系了,春节前,她给方翰民打过两次电话,但方翰民以工作繁忙为由,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于冬梅知道,并不是方翰民翻脸无情,他们原本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恋人,一切都源于她跟方翰民兴趣爱好相差太远。 于冬梅天生活泼外向,能歌善舞,又读的是音乐专业,现在是双菱三中的音乐教师,更加喜欢唱歌跳舞。 每逢周末,一有机会,于冬梅就让方翰民陪她去舞厅,但方翰民性格内向,加上宿主在观念上有些传统,他对跳舞始终提不起兴趣,一直没有学会跳舞,所以,不能成为于冬梅的舞伴,只能看着于冬梅跟别的男舞伴翩翩起舞。 于冬梅在舞厅跳的越尽兴,方翰民心里越不是滋味。经过冷静考虑,虽然方翰民觉得于冬梅其他方面无可挑剔,但这方面的兴趣爱好完全是天壤之别,他认为两人不适合继续在一起。 方翰民跟于冬梅不仅是高中阶段的同班同学,两人还是班委成员,现在又以恋人身份相处了一年多,性格内向的人,轻易不动感情,可一旦动了感情,那就是一往情深!所以,面对现实,方翰民也很苦恼,因为他对于冬梅的内在气质、外貌长相和为人处世太满意了! 作为技术精英,方翰民考虑事情非常理智,虽然于冬梅是个十分难得的好姑娘,但两人在兴趣爱好方面的差别就摆在那里,他不得不认真面对。通过一番剧烈挣扎,方翰民最终决定,与其将来痛苦,不如趁早分开。做不成恋人,成不了夫妻,还可以成为朋友嘛。 但是在去年十二月份,当于冬梅知道方翰民的决定后,她坚决不同意分开,甚至情绪失控,几近崩溃,并不停地追问:“我哪里做得不好?” 方翰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冬梅,我没说你不好,恰恰相反,你是难得的好姑娘,你能看得上我这样的穷小子,是我三生有幸,但兴趣爱好的差距是现实,咱俩应该认真面对。” “不就是兴趣爱好吗?你接受不了,我可以改!”于冬梅当即承诺改变自己迷恋跳舞的习惯,却给方翰民出了个难题。 因为方翰民亲自看见过于冬梅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故意不去跳舞,而是陪着他看电影或逛商场,看见于冬梅那无精打采,索然乏味的神情,方翰民当时就心软了。 方翰民从来就不是个自私的人,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对方故意压抑自己的兴趣爱好,在内心会是多么的痛苦? 即使得到于冬梅的庄重承诺,方翰民也不可能接受她的这番好心,如果以牺牲于冬梅的兴趣爱好作为他们继续相恋的条件,方翰民认为自己太自私了,那对于冬梅不公平! 因为无法说服于冬梅接受自己的建议,方翰民只好暂时停止跟她接触,从去年十二月份开始,除了取消列行的周末约会,就连于冬梅打来的电话,他也敷衍了事。方翰民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他冷酷无情,而是想让于冬梅冷静下来,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回到音乐教研室,办公室没有旁人,于冬梅坐在桌前,望着窗外发呆,她胡思乱想,方翰民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春节前后连个电话都没有,这家伙也太绝情了!方翰民这么急于跟我撇清关系,是不是又交女朋友了?...... 尽管于冬梅仍然情绪低落,通过近三个月的思考,她确实变得冷静了许多。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方翰民变成什么样子,跟我有啥关系?真是瞎操心! 但是,于冬梅认为方翰民就这样跟自己避而不见,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是午休时间,教务处没人,她趁机溜进去,用教务处的对外联络电话,拨打了方翰民办公室的号码。 方翰民正在审阅助手提交的工作计划,听见面前的电话响起铃声,他顺手接了起来,对方却没说话。等了足有半分多种,话筒里还是没有动静,他就把电话放下了。 过了十几秒,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方翰民又接了起来,这次他主动问道:“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我找你。”对方声音不大,还带着些伤感。 方翰民当然听出了是于冬梅的声音,他平静地问:“冬梅,你们学校早就开学了吧?你还好吗?” “三月一号就开学了,我......还好,春节你回老家了吗?” “厂里事情太多,春节放假期间,我一直在厂里值班,没回老家。你什么时候从老家回来的?” “跟往常一样,提前一星期返校。翰民,咱们能不能抽个时间见一面?” “见面?你......”方翰民略一迟疑,他本想问对方是否冷静下来了,但从说话语气判断,他觉得于冬梅好像比当初理智多了,“好吧,这个周末,下班后,老地方见。” 方翰民认为,拒不相见只是当初的权宜之计,既然于冬梅不那么偏激了,就应该面对面坐下来,跟她推心置腹地沟通。 第88章 最后的晚餐 周末下班后,方翰民直奔他跟于冬梅经常见面的这家饭馆,于冬梅还没到,他选了一张靠角落的餐桌坐下来等候。 过了十几分钟,于冬梅出现在方翰民面前,“你早到了吧?下班时间不好打车,让你久等了。” “没久等,我也刚到几分钟,坐下来点菜吧。” 快三个月没见面了,两人之间又产生了隔阂,于冬梅在对面坐下来,显得有点拘谨,“怎么,你还没点菜吗?” “等你嘛,女士优先。” 方翰民说这话,本想调节一下气氛,没想到于冬梅却不这么看,“方翰民,咱俩的关系还没完全画上句号,就跟我这么客气?” “冬梅,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故意跟你客气,咱俩三个多月没来这里,饭馆好像增加了一些新菜品,我想让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方翰民急忙解释道。 “好啦,见个面不容易,咱俩都别计较了。非要让我先点菜,那我就不客气了。”于冬梅点了两道自己常吃的菜品,然后把菜单递给方翰民。 今天这顿饭注定不轻松,方翰民对菜单上的菜品失去了兴趣,随便点了两样,“还喝点酒吗?” “你说呢?喝点吧。” 等待期间,方翰民随意地问:“春节过得愉快吧?你父母身体还好吗?” 这句话无意之中勾起了于冬梅的伤心事,她苦笑着说道:“父母身体倒是不错,你认为这个春节我能过得愉快吗?” 方翰民被问得哑口无言,幸好赶上服务员上菜,冲淡了桌上尴尬的气氛。 菜品摆上桌,服务员给客人倒酒,“两个杯子都倒满吗?” 于冬梅自告奋勇地说:“对,都倒满。” “冬梅,你喝得了吗?可别喝醉了。”方翰民清楚,今天见面不是单纯地喝酒吃饭,而是要谈严肃的话题,他害怕跟上次一样,于冬梅借酒发挥。 “放心吧,我不会喝醉,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即使喝醉,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借酒浇愁愁更愁,我才没那么傻呢。”于冬梅意味深长地说。 “那就好。冬梅,这是今年第一次相聚,祝你工作顺利!吉祥如意!”方翰民带头举杯。 于冬梅举起杯子,但并未跟对方碰杯,“翰民,谢谢你答应跟我见面!没有把我拒之门外,才有了这次相见,只不过,这恐怕是今年第一次,也是咱俩最后一次相聚,为了最后的晚餐,干杯!”说完,于冬梅主动举杯跟方翰民相碰,喝了一小口,眼里噙着泪水。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方翰民放下杯子,夹了口菜,故作轻松地说:“冬梅,你把事情说的太严重了,今晚见面,既不是最后一次相聚,也不会是最后的晚餐,请你不要这么悲观。” 于冬梅摇了摇头,“方翰民,我又不是小孩子,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不用给我宽心丸。但我至今想不明白的是,就因为我迷恋跳舞,在我承诺改掉这个爱好的情况下,你还要坚决跟我分手,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于冬梅提出过不止一次,方翰民也多次解释过,但纠结在于冬梅心里的疙瘩,至今还未解开。 方翰民无奈地笑了笑,再次解释道:“冬梅,一个人正常的兴趣爱好是不能随便改掉的,否则,就会像丢了魂一样,心里那得多痛苦!即使你心甘情愿这么做,我也不会领你这份情。” “既然我是自愿的,跟你没有关系,你为啥不接受我的改变?”于冬梅仍然纠结于此。 “如果我接受你的改变,我就太自私了!为了我的感受,你牺牲自己的兴趣爱好,这对你也不公平!” 通过近三个月的冷静,于冬梅现在理智多了,她能听进去方翰民的解释,但心里的弯还是转不过来,“你这个人当惯了领导,说话总是这么主观,我一再声明,我自觉自愿戒除兴趣爱好,不是你强迫的,怎么跟你自不自私扯到一起了?” “我怎么主观了?道理很简单,你为了照顾我的感情,才自愿戒除自己的兴趣爱好,反映在客观上,不就是我自私吗?而且,你觉得这样做对你公平吗?” “我愿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做出这点牺牲,我心甘情愿!什么公平不公平,我没考虑那么多!”于冬梅确实喜欢方翰民,要结束这段感情,她非常不甘心。 方翰民知道今天的沟通不会轻松,听了于冬梅这番不讲理的话,他仍然平静地说:“冬梅,请你理智一点,你想没想过,假如咱俩就这样一直往前走,最终成为夫妻,在婚后漫长的岁月里,你能克制自己在兴趣爱好方面的冲动吗?现在处于感情用事的状态,你刚才那番话,在婚后还能说得出来吗?不管你怎么想,我是非常怀疑。” 这个问题出乎于冬梅的预料,她考虑了片刻才说:“没有尝试过,你怎么知道到时候我就说不出来呢?” “冬梅,这种事只能事先把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考虑到,并冷静对待,哪能随便尝试呀!如果尝试了,走到那一步才醒悟过来,岂不悔之晚也?” “方翰民,你能不能别在我跟前故弄玄虚?总摆出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好像你是过来人,社会经验比我多似的。” “我既不是杞人忧天,也不比你社会经验多,我只是冷静分析,不感情用事。于冬梅,别看你现在信誓旦旦,一旦结婚成家,天长日久,任何人都无法保证曾经的诺言永远有效。到那时,如果咱俩因为这种事闹矛盾,你说双方得多痛苦!尤其咱们还是曾经的同窗,真要闹到那一步,情何以堪?要是传出去,那些同学得怎样笑话咱们?这些问题你考虑过吗?”方翰民真诚地说。 于冬梅沉默了,她细品方翰民的这番话,觉得这些问题确实很现实,但她以前从未考虑过。在于冬梅看来,夫妻恩爱就足够了,至于兴趣爱好,为了顾及对方的感受,可以暂时克服一下,今后多年的事情,哪考虑那么远啊! 方翰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让于冬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方翰民跟他一样,把这件事忽略了,他们最终走到一起是必然的。但是,方翰民说得对,谁也不敢保证多年以后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如果那时再反悔,一切都晚了! 当然,于冬梅觉得自己说的也有道理,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她不能永远信守承诺呢?如果放在其他事情上,这话没毛病,唯独婚姻大事不能随便试错,除非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儿戏。 方翰民想的更长远,他跟于冬梅在高中阶段是同班同学,两人还是班委成员,如果最终在婚姻问题上闹得不可开交,不仅两人无比尴尬,传到同学的耳朵里,那些人会怎么议论?方翰民本就性格内向,他可不想让这种事情成为别人的笑料。 看到了存在的隐忧,方翰民觉得自己跟于冬梅表面上郎才女貌,实际上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合适,与其将来痛苦,不如趁早结束,他决定忍痛割爱,哪怕于冬梅暂时不理解,也要努力说服她。这样做绝不是无情,而是对双方负责,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应有的担当。 看着于冬梅一言不发,方翰民问道:“冬梅,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是难以预料,你看咱俩既是高中同窗,又恋爱了一年多,突然就要再见了,幸好外人不知道咱们的事,否则,谁能相信啊!”于冬梅的伤感之情,让人不免生出些许怜惜。 方翰民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定,“冬梅,我也不愿看到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咱们都是成年人,考虑事情不仅要冷静,还要长远,不能被眼前的表象所迷惑。即使不能做恋人,成不了夫妻,咱们还是校友,是同窗,将来一样可以做朋友。” 于冬梅苦笑着说:“不做夫妻做朋友,你觉得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咱们本来就是同班同学。冬梅,请你别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希望你把这一页翻过去,尽快振作起来,相信明天的太阳依旧灿烂。” 于冬梅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一言不发,过了三四分钟,突然端起酒杯,“说得真好,把这一页翻过去,明天的太阳依旧灿烂。为这句话干杯!”说完,喝了一大口。 “冬梅,你慢点喝,别喝醉了!” “我喝不喝醉跟你有关系吗?方翰民,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各不相干!” 方翰民理解对方的心情,无论于冬梅说什么,他都能接受,“冬梅,如果说出来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多么难听的话我都能接受,都是我不好,你怎么发泄都不为过。” 于冬梅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早已噙满眼眶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梨花带雨般哭成了泪人,虽然看着让人揪心,但任何劝慰的话对她来说都是多余。 如果痛哭也算是一种发泄,索性让她哭个够吧,方翰民默默地注视着于冬梅,他必须陪伴她度过这一艰难的时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于冬梅总算止住哭泣,她用手帕擦干了眼泪,自嘲地说:“二十好几的人,还像个小女孩,我是不是很可笑?不过这是你最后一次看我哭鼻子,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看见于冬梅这痛苦不堪样子,方翰民感到十分内疚,“冬梅,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 “干嘛往自己身上揽责?当初本来就是我主动找的你,否则,咱们不会有这段经历。要说有错,全在我这里。” “冬梅,请你不要这样说。这段邂逅,让我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社会经验,通过跟你接触,我才知道除了工作,人生还有许多很有意义的事。” 第89章 抵触情绪(1) 痛哭一场后,于冬梅不仅彻底释放了憋在心中的郁闷,也想清楚了一些事,她认为方翰民说的不无道理,虽然看上去她跟方翰民属于郎才女貌,很般配,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常言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果非要凑合到一起,婚后的生活将会很痛苦,方翰民现在看到了他们之间存在的隐忧,建议终止恋爱关系,这本是一种理智的行为,不该受到指责。 想到这里,于冬梅心里释然了许多,见方翰民不断自责,她为自己的不冷静行为感到内疚。 这顿饭的时间不短,因为两个人心情都不好,既没有吃多少菜,更没有喝多少酒。 接近晚上九点,大厅的散座就剩方翰民和于冬梅两人,饭店快到下班时间了,方翰民结完账,他们准备离开。 走出饭店,于冬梅想打车回学校,方翰民推着自行车来到她跟前,“我用自行车送你回去,上车。” “谢谢!不用了,我打车回去。” “这么晚了,到你们学校有段路比较僻静,我不放心,必须亲自送你回去,我要对你负责。”方翰民不容商量地等在跟前。 “你没有必要对我负责,咱俩已经没有那种关系了,最好还是各走各的,免得外人看见说闲话。”于冬梅原地不动。 “我说过,做不成恋人做朋友。这么晚了,即使一个普通朋友,我也会对她的安全负责,何况咱们还是同班同学。放心吧,没人看见,即使看见了,朋友之间就不能相互关心吗?” 街上过去了好几辆三轮出租车,都被方翰民用手势打发走了,看来,于冬梅要想打车是不可能了,她生气地问:“方翰民,你这是何苦呢?我是成年人,还能不会照顾自己吗?” “这跟你会不会照顾自己无关,不管你承不承认,我是你的朋友,就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别倔了,请上车吧!” 于冬梅再也无法拒绝,只好极不情愿地坐上自行车后架。一路无话,二十分钟左右,到了双菱三中校门口,在离校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方翰民停了下来。 在微弱的路灯下,于冬梅站在方翰民面前,声音低沉地说:“方翰民,谢谢你送我回来!” “冬梅,你不必见外,咱们永远是同学,是朋友,关心你的安危,是我应该做的。” 于冬梅往校门方向走去,刚迈出一步,又转过身来,好像有话要说,但她欲言又止。 “冬梅,你有事吗?”方翰民正要骑车离开,见于冬梅转过身来,他又支住自行车,关切地问。 “方翰民,你能不能......最后拥抱我一次?”于冬梅低声问道。 “这......,”方翰民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有点懵,如果不答应,不仅会使于冬梅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而且显得他很绝情,要是答应这一请求,他跟对方已经没有恋爱关系了,如此亲昵的接触是否合适? “怎么,刚才分开,就这么生疏了吗?放心吧,我不会赖上你。” “请别这样说,”方翰民迟疑片刻,“好吧!”他伸开双臂,给了于冬梅一个深情的拥抱,并在她耳旁再次轻声说道:“记住,你是我永远的同学和朋友!” 于冬梅把头靠在方翰民肩上,温情地回应道:“谢谢!” 随后,方翰民松开双臂,看着于冬梅转身往校门方向走去,直到她走进校门,才骑上自行车往回走。 ...... 过了两天,上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方翰民接到院办通知,要他下午两点到王副厂长办公室开会。 听说主管生产的领导召集开会,方翰民就大致知道会议的议题了,因为前两天袁厂长曾告诉他,一车间的工艺改造将交给王副厂长出面协调。 下午两点,方翰民跟一车间的主任和技术员几乎同时到达王副厂长办公室,老王跟一车间的两位基层领导经常打交道,他们是上下级关系,早已熟得不能再熟,见面就有说有笑,似乎没有上下级的隔阂,倒是方翰民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因为老王一直对他有成见,也许想故意冷落他。 方翰民跟一车间的两位领导从未打过交道,只是成了技术科副科长以后,在全院中层干部会议上跟他们见过几面,但也没有接触过,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 过了六七分钟,也许说笑够了,老王才招呼道:“大家都坐下。今天,把一车间和技术科的负责人召集到这里,是有一件大事要帮你们协调。” 接着,王副厂长介绍了厂里对一车间生产工艺进行改造的目的意义,希望一车间领导给予技术部门充分的配合。 “王厂长,你说的充分配合,是要我们听从技术科的指挥和调遣吗?”一车间主任是个五十多岁中年人,虽然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却很粗狂。 “调遣说不上,但在工艺改造期间,原则上你们要听从技术科指挥,也就是他们让怎么做,你们就得怎么做。”老王解释道。 “我就不明白,一车间虽然有些污染,生产成本稍微高点,但生产一直很正常,呆着没事搞什么工艺改造嘛!”原来,一车间领导对工艺改造有抵触情绪。 王副厂长一开始就讲了工艺改造的目的意义,看见一车间主任闹情绪,他故意不接茬,而是把目光移向方翰民。 面对王副厂长推卸过来的责任,方翰民只得硬着头皮接受,他耐心解释道:“苏主任,韩工,刚才王厂长已经讲过这次技改的目的意义,我们也知道,一车间的生产一直很正常,但正如苏主任所言,一车间的现有工艺毕竟存在一些污染,物料消耗也偏高,厂里决定对其进行技术改造,还是很有必要的。” “通过工艺改造,你就肯定能把污染消除,把物料消耗降下来?要是达不到目的,责任谁来负?” 老苏前段时间听说厂里要对一车间的生产工艺进行改造,心里就十分不痛快,他知道新工艺无论经济效益还是社会效益,都是显而易见的,但改造过程中要给他的工作增添一些麻烦,但新工艺带来的社会经济效益,基本跟他没有关系,所以,他跟车间技术员老韩都对这项工作很不热心。 “苏主任,今天王厂长把咱们召集到这里,好像不是讨论责任问题吧?”方翰民故意提醒道。 “虽然不讨论责任问题,但我觉得应该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毕竟一车间是我们在那里负责,技术科到一车间搞技改,搞好了当然皆大欢喜,一旦搞砸了,总得有个责任主体吧?到时候你们不能一拍屁股走人,把责任推给我们!” 这番话听上去似乎有道理,实际上老苏这是无理取闹,一车间的工艺改造是厂里的决定,哪有推责任一说?难怪红星制药厂工艺技术落后,有些人不仅甘于平庸,安于现状,还千方百计找借口阻碍技术进步,这完全出乎方翰民的预料。 虽然不愿跟老苏计较,但方翰民必须把情况说清楚,“苏主任,我们技术科是做具体工作的,对一车间的生产工艺进行技术改造,我们也是听从厂里的安排,并不是技术科非要主动跑到一车间搞技改。至于出了问题把责任推给你们,那是你的猜测,这么大的事,厂里不可能没有考虑各种后果。” “说的倒轻巧,我们一车间原本正常生产,一旦技改不成功,要是导致生产不能正常进行,如果影响到职工的奖金收入,到时候谁给我们补偿?”原来,老苏担心的不仅是工艺改造给他们的工作增添麻烦,还害怕影响他们的经济收入。 “关于工艺改造,我觉得应该全面看待这件事。苏主任的担心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只考虑技改不成功,对你们奖金收入造成的影响,也应该考虑到一旦成功了,给全厂带来的好处。当然,一车间职工得到的好处更多,比如,新工艺消除了污染,生产现场的环境变好了,基层一线职工是最直接的受益者,生产成本降低了,有了更好的经济效益,职工们将会有更多的奖金收入,现在的二车间不就是个很好的参照吗?” 对于方翰民的耐心解释,老苏仍然听不进去,“哈哈哈!你这假设也太不负责了!一旦成功?你怎么不说一旦不成功,将有什么后果?” “技术科对新工艺很有把握,我认为工艺改造一定会成功!如果不成功,我甘愿受罚!甘愿接受撤职查办。” “方科长,我很佩服你的担当精神,但是,如果工艺改造失败,即使把你撤职查办,又有什么意义?给职工和厂里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 “苏主任,你要这样说的话,厂里布置的工艺改造就没法开展了。我的理解,今天这个会,本来是王厂长出面协调科室之间的工作关系,现在咱们却为工艺改造能否成功争论不休,如果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方翰民终于忍无可忍,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这番话首先针对的是一车间主任老苏的胡搅蛮缠,方翰民认为,工艺改造虽然由技术科提出并组织实施,但也得到了袁厂长的重视和大力支持,如果这项工作在一车间没法开展,要是老袁知道是你老苏从中作梗,你一个小小的车间主任,承担得起相关责任吗? 另外,方翰民对王副厂长也有看法,你老王接受袁厂长委派,以厂领导的名义,出面协调技术科和一车间的关系,但你听任老苏无理取闹,自己却像个局外人,事不关己,一言不发,坐在旁边看热闹,这是一个厂领导和协调人应有的态度吗?方翰民知道老王一直不待见他,可那是个人恩怨,岂能跟工作混为一谈? 第90章 抵触情绪(2) 因为方翰民没学历,资历浅,王副厂长一直轻视他,即使后来因为贡献突出,方翰民受到一把手袁厂长重视,现在又被破格提拔为技术科长,虽然嘴上不说,在老王心目中,方翰民的地位仍然要低人一等,这个印象,王副厂长也许永远也改变不了啦! 刚进办公室,老王跟一车间两位领导说笑寒暄了半天,他就是要故意冷落方翰民。对于老苏的无理取闹,老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甚至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其目的也是想让方翰民难堪,王副厂长当然是个聪明人,他不可能辨别不出老苏的胡搅蛮缠,如果他真想当个负责任的协调人,就凭他第一副厂长的身份,只需老王说句话,老苏就得乖乖听从安排。 方翰民早就看清了老王的目的,在跟老苏纠缠过程中,他也想让老王表个态,但王副厂长故意避开他的目光,这让他有点忍无可忍,你是第一副厂长,就这么当协调人吗? 方翰民这番话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老王任凭老苏这样闹下去,而他继续在旁边当看客,方翰民就要退场了。 老王知道,一旦方翰民退出,袁厂长很快就会知道事情的经过,到时候不仅一车间主任老苏会受到追究,就算他这个第一副厂长,也会受到责备,虽然老王跟袁厂长面和心不和,但人家老袁毕竟是红星制药厂的一把手,副厂长完不成厂长交代的任务,受到批评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老苏还想继续刁难,王副厂长向他摆了摆手,“好啦,我听你们争论了半天,不就是一车间担心技术没有把握,害怕技改不成功,但技术科对新工艺又很有信心吗?怎么办呢?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一车间有三条生产线,我建议你们套用二车间当初的做法,把技改工作分为两期进行,先在一条生产线做,如果成功了,再对另外两条生产线实施改造,你们觉得怎么样?” 王副厂长是老苏的顶头上司,他们之间私人关系也不错,可以这么说,无论老王有什么指示,老苏都会遵照执行,他跟王副厂长心照不宣,刚才故意跟方翰民较劲,他显然得到了老王的默许,面对老王的建议,老苏不说话就表示同意。 方翰民认为两个车间的情况完全不同,二车间工艺改造分两期进行,是为了产品不断档,因为二车间的产品比较畅销,库存很少。一车间的产品库存充足,即使停产半年,也不会影响销售,所以,他对老王的建议持保留态度,“王厂长,我觉得两个车间的情况没有可比性,一车间的技改工程没有必要分两期进行。” 方翰民的态度出乎老王预料,他认为自己的折中方案应该受到双方欢迎才对,现在老苏默认了,没想到方翰民这小子这么不识好歹! 虽然心里很生气,但王副厂长知道方翰民背后站着一把手老袁,他现在不敢随便向方翰民施压,遂表面平静地解释道:“翰民同志,尽管你对新工艺信心满满,一车间领导毕竟对新工艺不了解,他们有所疑虑也是可以理解的,为了让他们放心,我提出分两期改造的建议本是一番好心,一期改造成功了,彻底打消车间领导的顾虑,再进行二期改造,这有什么不好吗?” “王厂长,你的建议很好,我也感谢你的一番好心,只是觉得分两期改造,不仅工期拖得太长,而且也会造成人力物力的浪费,这样做很不值得!”方翰民从全厂的利益考虑问题,除了避免浪费,还要注重工作效率。 “但是,一车间领导毕竟没有见过新工艺,他们的顾虑情有可原,如果分做两步进行,不仅可以最大限度地消除他们的顾虑,也能使工艺改造尽快开展起来,总比僵持不下好得多。” 王副厂长的意思也很明确,如果分步进行,一车间的工艺改造马上就可以实施,要是方翰民坚持己见,这项工作就有可能陷入僵局。 方翰民从内心完全不认同王副厂长的说法,你老王不是无法协调技术科和一车间的工作关系吗?如果方翰民拂袖而去,把情况通报给袁厂长,看你怎么向老袁解释! 但是,方翰民处理问题又很理智,他不可能什么事都去麻烦袁厂长,能自己解决的事,最好自己解决。另外,他觉得即使把事情捅到袁厂长那里,老袁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强制要求一车间领导执行方翰民的方案,最终他还是要跟老苏他们打交道,如果把关系搞僵了,必然给将来的合作增加麻烦,那也没有必要。 不如听从老王的建议,工艺改造就分两步进行,至于造成人力物力的浪费和耽误的时间,就管不了那么多啦,这样做起码可以得到老王的支持和一车间领导的配合。 想到这里,方翰民释然了许多,“好吧,就按王厂长的建议,工艺改造分两步进行。” “分步进行工艺改造的建议,是一种积极稳妥的方案,当然很好!方科长,但不知道施工过程中有没有电焊气割操作,如果在同一个车间进行电焊气割和生产操作,安全方面的问题需要认真考虑啊!”一车间技术员老韩从开始至今一言未发,听了王副厂长的建议后,突然提醒道。 “对!”方翰民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施工过程中当然有电焊气割,不能跟生产同时在车间进行操作!” “哦----,我把安全问题忽略了!”老王露出惊恐的神情,因为他是除了袁厂长以外,全厂第二安全责任人,一旦生产安全出了问题,不仅老袁要负责任,老王也脱不了干系。 “那怎么办?工艺改造还搞不搞?”一车间主任老苏像个局外人似的问道。 包括王副厂长在内,大家都不说话了,在技改施工和生产安全之间,老王也不愿作出取舍。 本来让一车间完全停产,集中精力进行工艺改造,就不存在安全问题,但老韩以对新工艺没有把握为由,对工艺改造进行阻挠,老王跟老苏私交甚好,他纵容老苏无理取闹,为了不得罪老苏,他在一车间和技术科之间找平衡,才提出了这么个折中方案,虽然征得方翰民的勉强同意,但安全问题是绕不过去的坎。 看着这样无谓地浪费时间,方翰民有点着急了,“王厂长,接下来怎么办?一直沉默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 被逼到墙角,老王无法顾及跟老苏的关系了,他只好无奈地说:“考虑到安全问题,一车间的工艺改造只能按技术科提出的方案进行,也就是全部停产,集中所有力量,尽快开展工作。” 一听这话,老苏马上蹦了起来,“我不同意这样做,新工艺没经过实践,万一不成功,谁负责任?” 王副厂长好歹也是红星制药厂的行政二把手,能公开反对他的意见,而且他表面上还不生气,说明一车间主任老苏跟他关系非同一般,也许两人在私下是铁哥们,否则,就凭老王的权威和脾气,全厂没有几个人敢公开跟他唱反调。 受袁厂长委托,老王负责协调技术科和一车间的工作关系,老苏从一开始就无理取闹,他却视而不见,后来昧着良心提出个折中方案,明显站在老苏一边,但因考虑不周,他的方案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这可不是儿戏,一旦出了问题,他是要负直接责任的,所以,他顾不得老苏的感受了。 尽管表面平静,老王内心还是觉得老苏不识好歹,得寸进尺,“既然你们双方都要坚持自己的主张,这协调工作很难做呀!好吧,老袁交给我的任务,我只能完成到这个程度。走吧,咱们趁热打铁,到袁厂长办公室,让他给出个主意。” 老王最终还是不愿跟自己的朋友撕破脸皮,实际上,只要他一锤定音,即使老苏有意见,也得遵照执行,毕竟这是他代表厂里做出的决定,一个车间主任,哪有不服从厂领导决定之理? 但是,老王还是碍于情面,甘愿冒着被袁厂长批评的风险,也要把这件事情推出去。 几人来到袁厂长办公室,老袁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这是......?” 老王倒也干脆,简要介绍了刚才的协调经过,“一车间跟技术科在实施方案上存在分歧,我提了个折中方案,但存在安全风险,他们双方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袁厂长,请你给拿个主意吧。” 老袁基本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他本来就对老王没能完成协调任务有意见,只是当着几位下属,不好说什么。一听老苏坚持己见,袁厂长就很生气,“当着大家的面,我明确两件事,第一,技术进步是红星制药厂的立厂之本,工艺改造必须进行,谁也阻挡不了;第二,安全生产是条红线,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触碰。” 老袁这番话明显是针对老苏说的,他当然听得很清楚,但他还是狡辩道:“袁厂长,我不是反对技术进步和工艺改造,只是担心技改不成功,我觉得先改一条生产线,一旦成功了,再对其他生产线进行改造,这样比较稳妥。” “把生产和技改施工搞在一个车间同时进行,生产安全不管了?你考虑问题就这么片面吗?技术科建议你们车间全部停产,集中力量搞技改施工,就能避免安全风险,这么好的建议,为什么不采纳?” “问题是我们对新工艺不了解,一旦技改不成功,完全停产给车间和全厂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老苏再次搬出胡搅蛮缠那一套。 袁厂长可不像老王那样因私废公,事实上他跟老苏也没有什么私交,他明确表示:“技术进步和对老旧生产工艺的改造,是红星制药厂大力推进的一项主要工作,其中的风险厂里自有考量,用不着一个车间主任操心!” 第91章 抵触情绪(3) 红星制药厂是靠一车间起家的,老苏是第三任车间主任,至今也有六七个年头了,老王是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因为上下级关系,老苏跟他走的很近,这无可厚非。 除了工作关系,袁厂长跟老苏基本没有私交,为了避嫌,他跟全厂中层干部都保持大致相等的距离,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些中层领导的了解,一车间主任老苏给他的印象还不错,比较聪明,工作认真,但为人圆滑,原则性不强。 老苏刚才的一席话,一听就是故意刁难,袁厂长本来就对协调不畅感到不可理解,老苏的无理取闹,更让他恼火,当着大家的面,他的这番话,让老苏显然有点挂不住了,“袁厂长,要是这样说的话,这件事我就不管了。” “工艺改造期间,车间本来就是配合技术部门工作,你们只需做好配套工作,其他也没有需要你管的事。”老袁明确无误地界定了工作范围。 老苏意味深长地说:“就怕我们连配套工作也做不好呀!要是达不到技术部门的要求,那可怎么办呢?” 这话让袁厂长警觉起来,怎么,难道你老苏要在实际工作中给工艺改造设置障碍?他警告老苏,“但愿不要出现那种情况,否则,就是你工作的失职!” 不知老苏昏了头,还是自持跟王副厂长关系很铁,竟在这个场合跟老袁杠上了,“袁厂长,如果你觉得我不称职,我可以辞去这个车间主任。” 老袁顿时火冒三丈,“这可是你说的!你确定要辞职吗?当着大家的面,如果你确定要辞职,我马上就可以成全你!” 气氛骤然紧张,在场的人从没看见袁厂长如此愤怒过,这位睿智、谦和又不失刚毅的老领导,对老苏的言行十分恼火,如果老苏再敢说出一句胡搅蛮缠的话,看样子老袁当场就能撤了他的车间主任之职。 这种情况让王副厂长始料未及,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老王赶紧灭火,“袁厂长,请息怒,你消消气。苏文权,你给我闭嘴!” 苏文权也没料到平时温文尔雅的老袁,会生这么大的气,他还想为自己的言行辩解,被老王立即止住,“文权,你不要再说话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这样的局面令老王十分难看,因为协调一车间和技术科的工作关系,本来是袁厂长交给他的任务,出于某种原因,他把事情又推到老袁这里,他以为袁厂长的几句话,就把事情摆平了,不知道苏文权脑子里的哪根筋出了问题,竟不知死活地跟老袁杠上了,不仅彻底激怒了袁厂长,还把老王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过了好几分钟,王副厂长终于打破沉默,他向大家宣布:“技改工作完全按照袁厂长的部署执行,一车间暂时全部停产,在技术科的主导下,全车间集中力量进行工艺改造,希望一车间的负责人回去做好准备工作,等待技术科的通知。另外,车间主任苏文权,必须当众向袁厂长做出深刻检讨!” 见老袁没有说话,其他人不敢轻举妄动,老王征求道:“袁厂长,你看这样行吗?” “开始我就说了,一车间的工艺改造,必须按照技术科的部署进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至于检讨,你问问苏文权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如果没有意识到错误,检讨就没有任何意义!”袁厂长漠然道。 老王急忙崔问:“文权,袁厂长问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 老苏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赔不是,“袁厂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冲撞你,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们的担忧。” “你对我的冲撞是小事,我问你是否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的错误?这才是最关键的!以前我在大会小会上多次讲过,技术进步是红星制药厂的立厂之本,对现有老旧工艺进行技术改造,就是技术进步的一种具体体现,对工艺改造的阻碍,就是反对厂里推动技术进步的决策。如果我们的各级干部不理解厂里的良苦用心,这项政策怎么落实?如果因循守旧,抱残守缺,红星制药厂就没有未来!”老袁痛心疾首地说。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苏文权低下了头,“袁厂长,我不该在协调会上跟技术科的同志争论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更不该在你面前说那些无理取闹的话,那是我昏了头,我知错,在此衷心向你道歉!希望得到你的谅解。另外,我知道技术进步对红星制药厂的重要性,只有依靠技术进步,企业才有未来,我一定积极配合技术科的同志,做好工艺改造工作。” 时间不早了,袁厂长挥了挥手,“好啦,大家回去吧。不过,苏文权同志,你刚才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吗?” “袁厂长,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的话全都发自内心,请你相信我。”老苏赶紧表白。 “但愿如此吧。本想让你写一份书面检讨交给我,想了想,觉得没那个必要,是否发自内心,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能表现出来,如果在具体工作中再出现这种情况,就没有这次这么简单了!希望你记住这一点。”袁厂长向老苏发出了严厉警告。 ...... 本来是正常的工作协调和两个基层单位的配合,非要闹到一把手那里,结果被袁厂长狠批一顿,一车间主任苏文权这回真的老实多了。一个星期后,技术科通知一车间,工艺改造将于第二天正式启动。 当方翰民跟两位助手带着技术资料出现在一车间办公室的时候,车间主任老苏和技术员老韩正在办公室等候,方翰民主动跟对方寒暄几句,以消除老苏的尴尬。 双方商定,技术科的徐辉和蒋国新,以及一车间主任老苏和技术员老韩,共同组成工艺改造临时指挥部,由徐辉和蒋国新负责技术指导及施工管理,老苏和老韩负责施工所需的人员调配,方翰民为临时指挥部总指挥。 具体工作安排妥当以后,方翰民不可能呆在施工现场,他刚回到办公室,考勤员陈大姐正好往科长办公室送报纸,她把当天的报纸放在桌上,又从几封信件中挑出一封信递给方翰民,“科长,这里有你一封信。” 方翰民接过来,看见信封的落款单位是某家医药杂志编辑部,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邀请函,大意是邀请方翰民出席该杂志近期举办的一场技术研讨会。 因为方翰民半年前在该杂志上连续发表了四篇论文,在这次研讨会上,主办方邀请方翰民在会上宣读他的某篇论文。 主办方为了便于安排食宿,邀请函附有回执,希望出席者尽快填好寄回。 这件事要是放在平时,方翰民肯定乐于前往,但现在一车间的工艺改造刚拉开帷幕,他觉得有点不合时宜。 如果真不想出席会议,方翰民只需把邀请函往抽屉里一锁,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过,但他从内心还有点想出席这次研讨会,便拿着邀请函,来找袁厂长给他拿主意,如果老袁以一车间技改离不开他为由,不让他出席会议,方翰民也就死心了。 进到办公室,方翰民把邀请函放在老袁面前,“袁厂长,有件事向你请示一下,你看我该怎么办?” 老袁拿起面前的邀请函看了看,“邀请你参加技术研讨会,这是好事呀!你应该去。” “现在一车间的工艺改造不是刚开始嘛,我怕耽误工作。” “哦----,”袁厂长想了想,“不像那些医药研究单位和大型国营制药厂,咱们红星制药厂是一家地方国营企业,以前也不重视科研和论文,在国内一直寂寂无名,你在医药杂志发表论文,尤其受邀在全国性技术研讨会上宣读论文,不仅说明咱们有较强的技术实力,也是宣传红星制药厂的绝佳机会。但是,你是一车间工艺改造的总指挥,怕工作上离不开,这......” 老袁停了停,突然问道:“研讨会的会期是几天?” “邀请函上说,会期三天,加上往返时间,我估计最多六天就能回来。” “如果你把工作安排妥当,你认为在一个星期之内,工艺改造现场离得开你吗?” “临走之前,我给两位助手把工作交代清楚的话,估计离开十天八天也没问题。” 袁厂长一拍桌子,“那你还等什么?赶快填写回执,我支持你参加技术研讨会!”...... 老袁在红星制药厂一把手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十年有余,这些年来,由于地方国营企业技术力量薄弱,加上氛围不好,仅有的二三十名科技人员也无心钻研技术。 在袁厂长印象中,除了晋职称,厂里从来没有科技人员写论文在全国性杂志上发表过,更别说受邀在大型技术研讨会上宣读论文,老袁认为方翰民不仅为自己,也为红星制药厂争得了荣誉。只要工作丢得开,这样的好事,他一定会鼓励方翰民去做。 得到袁厂长支持,方翰民决定出席这次全国制药科技研讨会。因为两位助手都知道工艺改造的整体计划,出发前,他跟徐辉和蒋国新讨论了近期施工计划,并对一些细节提出具体建议。 两位助手早就对新工艺有了透彻的理解,说实话,在施工阶段,即使方翰民长时间不在场,他们照样可以按计划推进,最多在收尾阶段让方翰民把把关。 听说方翰民出差时间只有一个星期,蒋国新和徐辉笑呵呵地说:“科长,你就放心吧,这个星期的施工质量,保证让你挑不出毛病,不信的话,你出差回来可以亲自验收。” 方翰民非常欣慰地点了点头,“验收什么呀?跟你们共事也有两三年了,我还信不过你们吗?你们几个,现在是技术科的骨干,将来会成为全厂的技术骨干!” ...... 第92章 研讨会(1) 当方翰民带着旅途的疲劳,出现在会务组报到处的时候,几位年轻人正在接待陆续到达的参会人员,还有一位戴着眼镜,面容清瘦,头发有些花白,年近六十的工作人员,随便翻看着已经办理报到手续的参会者资料表格。 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方翰民把填写好的表格放在桌上,等待会务组安排住宿宾馆的房间号,年纪较大这位工作人员拿起表格一看,非常吃惊地问:“你就是红星制药厂的方翰民同志?” 突然听到有人问话,方翰民也很意外,“对,我就是红星制药厂的方翰民,请问你是......?” “方翰民同志,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会议!我是《制药科技》杂志社的老许,咱们通过几次书信,也打过几次电话,我专门在此恭候你的到来。” 方翰民马上放下随身行李,主动伸出双手,上前一步跟老许相握,“谢谢许总编!劳你大驾,不胜感激!是的,咱们已经是老熟人了,但这是第一次见面,幸会幸会!” “说的很对,通过你的论文,咱们早就熟悉了,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老许侧身招呼道:“小林,方科长的房间,不要安排其他人了。” “许总,你是说这位方翰民先生的房间,只安排他自己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会务组规定,所有参会者都入住标准双人间,每个房间必须安排两名来宾入住,不能造成浪费。” “会务组的规定我知道,但方科长例外,他必须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回头我跟会务组打个招呼,有事我负责。” 一旁的方翰民有点不好意思,“许总,我还是按会务组要求,入住双人标准间吧。” “你不用管,这是我的安排。走,我陪你去宾馆。”老许再次问道:“小林,方科长的房间安排好了吗?在哪个房间?” “安排好了,那就让方先生入住606号房间吧。” “好,方科长,咱们走。”...... 在许总编辑的亲自陪同下,会务组的司机将他们两人送到预定宾馆。进入房间,放下行李,老许让方翰民稍事休息,晚上组委会为参会者安排了欢迎宴会。 老许是《制药科技》杂志社的总编辑,这次技术研讨会,他负责联系各位专家教授,研讨会上宣读的论文和演讲报告涉及的题材,均由他选定。 晚宴开始前,许总编非要让方翰民跟几位全国著名的业界专家坐在同一桌,方翰民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他跟这些医药行业的技术权威年龄相差太大,有人免不了询问他的学历职称,因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每当方翰民撒谎搪塞这样的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无聊。另外,由于跟那些行业大佬是两个世界的人,方翰民不愿意跟他们产生任何瓜葛。 但是,老许的邀请,是对方翰民的尊重,这份盛情方翰民完全体会得到。从见面到现在,许总编绝口不提他的老同学----红星制药厂总工程师老夏,他对方翰民的热情,让方翰民自己都感到意外。 不是许总编把他的老同学忘记了,他跟老夏这么多年一直都有联系,在他们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中,是唯一的存在。老许跟方翰民取得联系,还是老夏牵的线。 但是,方翰民给许总编的印象太深刻了! 尽管两人此前并不认识,但是,半年多前方翰民在《制药科技》上连续发表的四篇论文,在业界引起了强烈震动,编辑部不仅收到很多的读者来信,还为杂志的订阅量做出了巨大贡献,《制药科技》杂志今年的订阅数量,比往年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关键是以老许从事制药科技编辑三十多年的视角衡量,他认为方翰民的论文水平太高了,在《制药科技》创刊三十多年的历史中,方翰民那四篇论文属于独一档的水平。 老许认为,四篇论文阐述的工艺技术,具有相当的超前性,当下在国内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老许在物色论文宣读人选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方翰民和他的论文,甫一见面,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他当然没有时间打听老同学夏总的情况。 尽管方翰民才二十多岁,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在名气上跟几位在国内大名鼎鼎的业内专家没法比,但他的几篇论文可谓鹤立鸡群,而红星制药厂的加氢催化新工艺,在业内足可傲视群雄。老许认为,方翰民完全有资格跟这些著名专家平起平坐。 盛情难却,方翰民实在不好驳老许的面子,他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当老许跟方翰民来到1号桌的时候,几位专家已经入座了。 “许总编,你姗姗来迟,让我们好等啊!”一位专家说道。 “让专家们久等了,不好意思,不过还没上菜,也不算晚,一会儿我自罚一杯,算是给各位赔罪了。”看得出来,老许跟这些专家早就很熟悉。 “就你那酒量,我们不忍心,罚酒就算了。唉,你也不给大家介绍一下,你旁边这位年轻人,来自哪个院所或高校?” 没等许总编介绍,对面那位老专家突然站起身来,“小方,方翰民,是你吗?你什么时间到的?” 除了两位当事人,包括老许在内的其他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第一次跟这么多不认识的国内著名业内专家坐在一桌,方翰民不免有些忐忑,所以,他坐下后就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同桌的其他嘉宾。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方翰民抬起头,马上就认出了对方,他急忙起身跑过去,伸出双手跟对方相握,“费教授,你也来了?你身体还好吗?” 众人一头雾水,这两人在年龄上估计要差五十来岁,怎么跟一见如故似的?难道他俩是师生、同乡或校友?都知道老费毕业于名校,看来这个年轻人的背景也不简单。 就在大家迷惑不解的时候,费教授向老许征求道:“许总编,我越俎代庖,先把这位年轻人向大家介绍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费教授,我也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老费示意方翰民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向大家介绍了他跟方翰民认识的大致经过,“他们那个成果技术含量很高,红星制药厂请了我们七个人去做鉴定,其他六个也很厉害,我说出来在座的都熟悉,据说那项成果后来得了他们省的科技进步一等奖,确实不错。我要说的是,小方同志在鉴定会上的表现,非常精彩!” “费教授,能得到你的夸奖,应该相当不错!”另一位专家附和道。 “光听我说不行,我看了研讨会议程,他好像要在会上宣读论文,到时候你看看就知道了。”老费这样的大专家,从来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 许总编接了过去,先对各位专家进行了介绍,然后说道:“对,他要在研讨会宣读论文,如果时间允许,有可能还要做一个关于‘制药科技发展趋势浅析’的报告。” 其中一位专家恍然大悟地说:“搞了半天,他就是在《制药科技》连发四篇论文的作者?想不到啊!这么年轻?” “那几篇论文我都看了,水平相当高。” “几篇论文涉及的技术,就是费教授主持鉴定的成果吗?那项技术已经实现工业化了?令人难以置信!” “那有什么难以置信的?费教授说了,人家的成果都鉴定了,而且鉴定规格很高,还得了省级科技进步一等奖。” “技术太超前了,不敢想象,确实不简单!” “以前没听说过红星制药厂,是一家地方小企业吧?”..... 专家们议论纷纷,方翰民正想借此机会宣传一下红星制药厂,“我们单位是一家地方国营企业,职工四千余人,现有两大车间,六条生产线,费教授他们亲眼所见,我们二车间的所有生产线,全部采用的都是这种新工艺,效果非常好。” 说话间,丰盛的菜肴已经上桌,许总编吩咐服务员倒酒,“给每人面前的杯子都倒满,不限量,随意喝。大家见面不容易,借此机会,咱们一边喝酒,一边交流。” 跟一般饭局不一样,在座的人都是技术精英,他们喝酒全凭自愿,这里没有社交酒局上那些套路,即使代表会议主办方的许总编,在简短的致辞之后,也只是象征性的提议大家共同举杯,喝了一口就再也不带头倡议了。 一位年纪较轻的专家也许想找人陪他喝酒,端起酒杯说道:“方科长,看上去你年龄不大,应该能喝一些酒吧?” “多少能喝一点,李教授,认识你很荣幸,我敬你。”方翰民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哎哟,多谢多谢!咱们互敬,好吗?”李教授站起身,跟方翰民碰杯。 李教授是某医药研究院的教授级高工,他像找到了酒桌上的知音,等方翰民回到自己座位后,李教授跟方翰民旁边的嘉宾换了个座位,非要跟方翰民挨坐在一起。 刚才这杯酒是李教授主动提议的,方翰民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况老李还是德高望重的专家,方翰民当然要回敬他,“李教授,虽然我酒量有限,但今天能认识这么多国内顶级的制药专家,让我大开眼界,我再敬你!” 李教授也不推辞,端起酒杯畅饮了一口,然后问道:“方科长,你们的成果能获得省级科技进步一等奖,说明技术等级相当高。刚才你说红星制药厂是一家地方国营企业,四千多人的单位,规模不算大,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这项全国首创性技术,是红星制药厂自主研发的吗?”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不能简单对待,李教授是制药科技方面的顶级专家,他知道这项技术的难度有多大,莫说一个规模不大的企业,即使放在他们那样的国家级科研机构,在现阶段开发这样的技术,也存在极大的困难。 第93章 研讨会(2) 如果方翰民承认加氢催化新工艺完全由红星制药厂自主研发,不仅不是事实,李教授也不会相信,还会给他留下一个自吹自擂的印象。要不是自主开发,这项技术又来自何处呢?因为李教授清楚,迄今为止,国内还没有任何机构开发这项技术。 考虑再三,方翰民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对于加氢催化新工艺,光靠红星制药厂的现有条件,是不可能开发成功的,但我们做了大量工作,也有一些借鉴。” “借鉴?我知道国内没有任何机构开发过这项技术,你们向谁借鉴?”不出所料,李教授有此疑问。 虽然在预料之中,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无论如何,方翰民不可能告诉李教授,这项技术来自于穿越者经历的二十一世纪。 没法从国内借鉴,方翰民只能搬出老套路,“实际上,我们借鉴了国外的一些最新技术资料。” 李教授饶有兴趣地追问道:“哦,这些最新技术资料是从那里借鉴的?” “有一本巴拉克和威廉姆斯合著的《制药工艺开发》,那里面阐述了很多新技术新工艺,我们从那本书里学到了不少知识。” “巴拉克和威廉姆斯合著的《制药工艺开发》?英文版的吧?我没听说过这本书,”李教授提高了嗓音,“各位,你们知道这本书吗?” “新出版的英文版《制药工艺开发》?没听说过。”在座的几位专家不约而同地说。 几年前,方翰民也是用这唬人的书名搪塞二车间技术员老吴,这本书当然确有其实,但那是二十一世纪出版的制药科技专著,穿越者在牛津大学读博期间曾认真研读过,在一九八零年代,该书作者还没大学毕业,方翰民所言,完全是子虚乌有。 虽然现场专家谁也没听说过这本书,但方翰民说得有鼻子有眼,李教授也就基本上信以为真了,毕竟他知道,科研工作,借鉴前人或旁人已有的知识,是常有的事,就连牛顿都说自己能取得那么大的成就,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脚踏实地的科研精神,加上高起点的参考资料,是取得高水平科研成果的关键,你们做得很好,为你们的成果干杯!”李教授再次举杯。 出于好奇,本来还有专家想打听方翰民的高等教育背景,被他抛出的这个书名给挡回去了,在他们看来,方翰民连外国原版的技术专著都这么熟悉,其学历背景自然深厚。 因为第二天要开会,晚宴延续的时间并不长,方翰民以晚辈的身份,象征性地向各位专家敬酒后,不到八点就结束了。 回到宾馆,方翰民没有急于休息,他拿出准备宣读的论文,仔细看了一遍,并对重点部分进行了标注。对于穿越者,宣读论文不是什么大事,但方翰民做事,历来讲究有条不紊。 ...... 第二天上午八点二十,“全国制药科技研讨会”在华泰宾馆的会议大厅举行,研讨会由《制药科技》杂志社许主编主持,老许首先发表了简短致辞,随后进入论文宣读环节。 也许为了凸显方翰民的地位,在安排出场顺序时,许主编把方翰民排在第一位,而出席本次研讨会名气最大的专家费教授,由他压轴,最后宣读他提交的论文,这也显示出对费教授足够的尊重。 宣读论文只是展示科研成果的形式之一,组委会选择那些已经公开发表的论文在研讨会上宣读,主要是看重论文涉及科研项目的意义和技术水平,意在引起与会者的重视。 方翰民宣读的论文,半年多前就在许主编他们的《制药科技》杂志上发表过,老许认为该论文涉及的催化加氢还原技术在国内具有开创性,有必要让国内同行更多地了解这项技术,所以,他让方翰民第一个出场宣读论文,以期引起同行的重视。 对于那些已经在杂志上读到过这篇论文的与会者,听见论文作者亲自宣读这篇论文,有一种特别的新奇感,而首次知道这篇论文的参会者,马上向会务组提出购买刊登论文的期刊,组委会很有经验,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根据安排,三天会期的头两天,会议内容是论文宣读、行业领导和专家报告,第三天是与会者跟行业专家们互动。 进入论文宣读环节,方翰民第一个出场,许主编对方翰民的情况作了简要介绍,方翰民以平静、清晰和干脆利落的语言,宣读了自己发表在《制药科技》杂志上的第三篇论文,该论文涉及钯碳催化剂在加氢还原过程中的应用。 让听众没有想到的是,论文作者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些已经在《制药科技》杂志上读到过这篇论文的参会者,以为该论文作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学究,或者布满沧桑的中年专家;首次知道这篇论文的参会人员,不敢相信该论文出自这个年轻人之手。 因为完全颠覆了一般人的印象,也许出于好奇,在方翰民宣读论文过程中,除了扩音器中的声音,台下一片安静。 二十分钟后,方翰民的论文宣读完毕,他礼貌地对听众说了声“谢谢!”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持续时间足有一分钟。 在第二位出场人员宣读论文的时候,许主编把方翰民叫到一边,“方科长,我有个临时请求,想麻烦你一下。” “许主编不要客气,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在明天做一个有关‘制药科技发展趋势’的报告,有点唐突,事先没来得及告诉你,实在不好意思,不知方科长能不能利用今天的时间,准备一下?”这是老许跟方翰民见面后,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他认为方翰民这么年轻,说不定有一些奇思妙想,如果说出来,将会给本次研讨会增添新的内容。 “这个......,”方翰民想了想,许主编跟自己一见如故,盛情款待,如果拒绝,有点说不过去,“好吧,我尽最大努力。” “谢谢方科长!报告内容不用太长,十几分钟就可以了。” 其实,对于方翰民来说,老许出的题目没有什么新意,所谓“制药科技发展趋势”,跟红星制药厂的科技发展规划几乎一致,而红星制药厂的科技发展规划,就是由方翰民亲自制定的,只不过红星制药厂的规划非常具体,研讨会的报告阐述一下大方向就可以了,泛泛而谈,倒不是难事。 方翰民并未耽误白天的论文发布会,虽然没有随身携带红星制药厂的科技发展规划,凭借其记忆,晚饭后,他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就准备好了报告材料。 研讨会第二天,许主编首先邀请医药行业有关领导作报告,主要涉及全国西药行业的产供销形势,以及一些政策方面的导向。随后,业内专家又对各自领域存在的问题及解决办法进行了分析,轮到方翰民发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 看见方翰民再次走向发言席,听见许主编对报告题目的介绍,参会人员大多感到很诧异,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仅宣读了高水平论文,还要就制药科技发展趋势进行预测,行业内的顶级专家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些,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究竟有什么背景? 就在人们惊愕不已的时候,方翰民已经坐在发言席侃侃而谈,“首先声明一下,这是许主编临时交代的任务,没有准备,只能谈一些浅见,不当之处,请专家们海涵。谈到制药科技发展趋势,根据我的理解,这包含了两方面内容,一方面是新医药产品的发展趋势,另一方面是工艺技术的发展趋势。” 短短几句话,一下子就抓住了与会者的心,台下迅速安静下来,包括与会的各位专家都想知道,这么大的题目,方翰民从哪方面说起。 “就医药新产品而言,我认为国内现有产品普遍比较老化,疗效有限,毒副作用却都比较大。举个例子,现在临床上大量使用的几种消炎药,在几年之内应该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疗效更高,毒副作用更小的抗生素。即使有了抗生素,因为其分子结构和作用机理的不同,也要继续改良,才能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 “至于抗病毒药物,现在不仅品种少,而且疗效差,很难满足临床需要。还有循环方面的药物,随着生活条件得到不断改善,心脑血管疾病将成为影响人们身体健康的主要威胁之一,这方方面的药物少之又少,需要业界尽快重视起来。例子很多,因为时间有限,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 顿了顿,方翰民继续说道:“至于制药行业的工艺技术,总趋势当然是朝着环保、高效、低耗、节能和绿色的方向发展,比如我们的催化加氢新工艺,不仅解决了老工艺的污染问题,还使收率和产品合格率得到大幅度提高。当然,总的发展趋势,是建立在新工艺新技术基础之上的,在这方面,生物工程技术值得重点关注。”...... 因为开讲后就有点任意发挥,演讲的内容早已超出了拟定的大纲,原定二十分钟的演讲,持续了半小时,方翰民看了看表,意识到超时,他马上刹住车,“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啰啰嗦嗦这么多,到此结束吧。谢谢大家!” 听众们沉浸在方翰民的演讲中,当他起身离开发言席时,大家才送给他十分热烈的掌声......。 晚餐时,昨晚的几位专家执意邀请方翰民跟他们一桌,许总编今晚要陪领导,他跟费教授和方翰民等人打过招呼就走了。 “老许不喝酒,他在不在无所谓,咱们自由发挥岂不更好!方科长,咱俩挨着。”李教授很随性。 “对,为了方科长的精彩演讲,李教授一定要跟方科长多喝两杯!” 第94 技术研讨会(3) 通过两天的接触,方翰民跟几位专家基本熟悉了,晚餐开始前,大家围在桌前免不了寒暄说笑,但方翰民仍然是话题的中心,不仅其他专家,就算自认为对方翰民有所了解的费教授,也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方翰民。 尽管那次去红星制药厂鉴定催化加氢新工艺的技术成果,费教授对方翰民的技术水平和表达能力已有深刻印象,但今天下午的演讲,还是让老费吃了一惊。 费教授深知,趋势预测一般不好做,如果对某个行业没有相当全面的了解,谁也不敢预测其发展趋势,尤其像方翰民今天下午的演讲题目,包括了医药产品和工艺技术两个方面,这么大的范围,就算费教授自己,也不愿涉及这种话题。 但是,方翰民不仅做了预测,而且还发表了十分精彩的演讲,仅仅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来解释这一切,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至于其他专家,更是觉得方翰民的演讲不可思议,他们难以理解,这个年轻人哪来这么多见识?专家们心里十分清楚,方翰民在演讲中提到的生物制药工程,他们连技术资料都很少见到,红星制药厂已经开发出的钯碳催化剂,及其在制药工程中的应用,这些专家虽然在近一两年的国外资料中偶尔见到,但他们认为就目前的条件,这种技术要想在国内开发成功,还很不现实。 在座的可都是国内顶尖的业内专家,这位年轻人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个谜!但面前的方翰民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这绝对不是他们的幻觉。 就昨天宣读的论文和今天下午的演讲内容,专家们本想跟方翰民进行深入探讨,考虑到时间不早了,大家已经饥肠辘辘,关键是明天还有专门的互动时间,他们决定把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暂时放在一边。...... 晚餐后,方翰民回到房间准备洗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他转身来到门口,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并听见有人问话:“方先生,你在房间吗?” 方翰民把门打开,见门外站着两个人,年纪大的四十多岁,年轻的三十来岁,他看着对方,“请问你们是......?” “我们能进屋说话吗?” “当然可以。”方翰民把两人让进房间,“请坐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房间里有两把椅子和一张单人沙发,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来,年纪较大的来访者自我介绍道:“我们是海华制药厂技术科的工作人员,我姓田,这位是小江。” 被称作小江的年轻人补充道:“这是我们技术科的田科长。” 方翰民主动跟客人握手,“幸会田科长!江工你好!你们也是技术科的?正好,咱们是同行。你们两位也是来参加研讨会的吗?这两天怎么没见到你们?” 小江比方翰民年龄还大,方翰民当然不能称呼他小江,既然在技术科工作,方翰民认为称呼对方为江工,即使对方没有工程师职称,对他也是一种尊重,至少不会失礼。 “实不相瞒,我们并未受到邀请。因为我们既没有论文发表,也没有新产品新技术向外界展示。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会上也许会遇到新技术或新产品发布,知道会议消息后,我们想来碰碰运气。因为我们不是受邀参会人员,组委会不安排食宿,吃饭住宿都不跟你们在一起,所以没机会见面。”田科长解释道。 小江起身为方翰民和老田沏茶,自己也沏了一杯,然后回到椅子上。 让对方反客为主,方翰民觉得有点不好意,不得不说,在待人接物和迎来送往这些社交礼仪方面,他确实有所欠缺,但这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因为世上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知道对方的来历后,方翰民有点好奇,“田科长,还有一天会议就要结束了,请问你们有什么收获吗?” “应该说有些收获,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只要有收获,就没白来一趟,祝贺你们!田科长,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科长,我们的收获,还需要得到你的确认,我们找你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的意愿。” 方翰民觉得莫名其妙,“你们在研讨会上的收获,跟我有什么关系?需要我确认什么?你们要看我的什么意愿?” 田科长不再卖关子了,他向方翰民介绍了海华制药厂的情况,以及他们来找方翰民的真实目的。 海华制药厂是创建于一九八零年的一家乡镇企业,得益于当地良好的经济基础和企业氛围,短短几年,已经发展成为具有六七千职工和五六个主打产品的大型地方企业。 “一家乡镇企业,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了不起啊!”方翰民由衷地赞叹道。 “但是,我们生产的都是一些老产品,市场竞争力不强,生产工艺落后,污染严重,周边关系很紧张,这些不利因素,制约了企业的进一步发展。” 方翰民对此深有体会,当初因为二车间排放的废水污染河流,导致周围的农民到红星制药厂闹事,要不是他开发出废水处理工艺,及时解决了污染问题,红星制药厂的大门就得被堵上。 “这些问题确实制约企业发展,你们为什么不治理污染、开发新产品新工艺呢?” “无论治理污染,还是开发新产品新工艺,都需要技术人才。我们是乡镇企业,最缺乏的就是技术力量。不怕你笑话,六七千人的企业,没有一名本科生,我这个技术科长,还是六八年的中专毕业生,本来在乡镇农机公司工作,创办乡镇企业时,才把我调去企业搞技术。小江本来是乡镇农技站的技术员,现在也成了我们厂的技术骨干,负责车间技术工作的,都是一些土工程师,正宗科班出身的,一个没有。”老田大倒苦水。 “可是,你们找到我,又有什么用呢?” “方科长,你是国营企业的领导,能跟你交流,我们属于高攀了。你昨天宣读的论文,我们基本听不懂,但今天下午你做的报告,我们还是能听懂一些,从你的论文和报告来看,你是专家级人物,不过,我们觉得你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专家又不一样,虽然你的技术水平非常高,但你来自工厂,又亲自做技术开发,很接地气,我们找你的目的,是想请你帮我们出出主意。” “哦--,”虽然觉得对方的请求不算什么大事,方翰民还是有所顾虑,“正如你们知道的,我是国营企业的中层领导,给你们的企业出主意,会不会违背原则呢?” “这个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绝不会让你做违背原则的事,只要你愿意跟我们进行交流,我们就能从你这里学到很多知识。” 趁老田说话的间隙,一直没有开口的小江插话道:“方科长,如果你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去我们厂里看一看,给我们提点意见或建议,那就最好了!” 经历过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就是想让方翰民做海华制药厂的顾问吗? 但方翰民知道,自己从一名临时工,到现在的正式国家干部,还有红星制药厂技术科长和助理工程师职称,这样的身份改变,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而且,自己深受袁厂长器重。如果给海华制药厂当顾问,从情理上说得过去吗? 当然,方翰民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从未接受过由单位出资的任何培训,从临时工到正式国家干部,再到技术科长和助理工程师的一系列身份转变,都是他用自己对红星制药厂的贡献换来的,袁厂长对他的器重,也是建立在方翰民极高的技术水平和超强的工作能力之上。 理论上讲,方翰民不必感谢任何人,但他能有今天,跟红星制药厂这个平台和袁厂长的赏识是分不开的。 穿越者和宿主都是有情有义的人,虽然属于两个时代,但做人的一些基本道义却是相同的。 为了给对方留面子,方翰民虽然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但话说的比较委婉,“谢谢邀请!有时间一定去贵厂拜访,但目前我们正在搞工艺改造,厂里事情比较多,希望田科长和江工谅解。” 老田略感失望,“是啊,方科长公务繁忙,今后有机会再说。不过,如果我们向你咨询或请教一些问题,方科长不会拒绝吧?当然,现在是经济社会,我们会考虑咨询费的。” 海华制药厂地处经济发达地区,老田能想到技术咨询费,也在情理之中。 方翰民不想把事情牵涉到经济上,“田科长,有什么问题需要探讨,你可以用书面的方式提出来,我会尽力而为,但咨询费就不要提了。” 双方一直谈到深夜十一点,眼看时间不早了,老田跟小江不得不告辞。...... 第三天是互动环节,与会者就自己困惑或感兴趣的问题,跟专家们进行探讨。方翰民既不是专家,他也没有什么问题要跟专家们交流,今天,没有他什么事。 方翰民坐在会议大厅最靠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服务员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方翰民品着茶,欣赏着墙壁上的字画,优哉游哉,好不惬意,研讨会最后一天,终于可以放松了! 就在方翰民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幅壁画上的时候,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方科长,这么集中精力,在欣赏什么呢?” 方翰民转过头来,看见每天晚餐都跟他坐在同一桌的这位专家,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拿着一份资料,正朝他这边走来。 “黄教授,你这是......?”因为这几天双方基本没有说过话,方翰民站起身看着老黄,他想问对方要去哪里。 “你快坐下!我来找你聊聊天。”黄教授把茶杯和资料放在茶几上,在方翰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第95章 研讨会(4) 黄教授五十来岁年纪,温文尔雅,五十年代末毕业于北大化学系,现在是国内某重点大学化学系主任,他的专业是有机合成,在药物合成领域颇有建树,发表过多篇有影响力的论文,其科研成果曾两次荣获省部级科技进步二等奖,据说中科院上次遴选学部委员,黄教授只差一票就入选了。 作为业内著名专家,这次受邀出席制药科技研讨会,黄教授没想到能遇见方翰民这样的年轻科技人才,第一天宣读论文,方翰民就给了黄教授非常深刻的印象,昨天下午所做的有关制药科技发展趋势的报告,更让黄教授对他刮目相看。 虽然这两天晚上都在一张餐桌吃饭,但是,黄教授跟方翰民几乎没有交流,他认为饭桌上人多嘴杂,不适合讨论技术问题。 刚才,黄教授老远看见方翰民一个人坐在边上悠闲,他马上走了过来,想趁此机会跟方翰民进行深入交流。 老黄如此郑重其事,方翰民当然也要认真对待,他正襟危坐,“黄教授,你是大名鼎鼎的业内专家,能跟你聊天,我非常荣幸,而且有点受宠若惊。” “方科长,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咱们之间没有业内著名专家,你也用不着受宠若惊,咱们坐在一起,随意探讨技术问题,这样不好吗?”黄教授想把气氛搞得随和一些。 “黄教授平易近人,让我非常感动,但不知黄教授想聊哪方面问题?” “就从你宣读的论文开始吧。”老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哦,我的论文......,有什么可聊的?”方翰民感到疑惑。 “其实,你发表在《制药科技》杂志上的四篇论文,我都认真研读过,论文的写作水平当然很高,但这不是咱们要聊的话题,论文涉及的技术水平,达到了制药科技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不仅是我的评价,也得到了费教授的肯定,更有获得省级科技进步一等奖为佐证。” “可是,这跟我宣读的论文有什么关系呢?” 黄教授微微点头,“方科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昨天宣读的论文,不是你们这项技术的核心,你们这项技术的重点,应该在四篇论文中的第二篇,也就是钯碳催化剂的制备?” 方翰民笑了笑,“黄教授不愧是业内著名专家,一眼便看到了事情的本质。这也难怪,触媒在有机合成领域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触媒技术在制药工业中的应用具有很大的潜力。” 老黄赞同方翰民的说法,“一种高效催化剂,不仅能提高有机反应的选择性,缩短反应时间,降低生产成本,还能尽量减少副产物的生成,对于制药工业来说,这有利于提高原料药的纯度,从而降低药物的毒副作用,意义重大!” “黄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在这方面你最有发言权。” “但是,你在研讨会上宣读的论文,却没有选择跟钯碳催化剂制备方法有关的那一篇,而钯碳催化剂的制备方法,是加氢还原技术的核心,方科长是不是在顾虑什么?” “这个......,”方翰民想了想,“黄教授,如果对钯碳催化剂的制备方法感兴趣,可以在《制药科技》杂志上读到那篇论文,所以,我们并没有什么顾虑。” 老黄笑着摆了摆手,“方科长,那完全不一样!能在杂志上见到那篇论文的人毕竟是少数,能看懂那篇论文的人更少。如果你在研讨会上亲自宣读那篇论文,不仅知道的人更多,而且通过你的讲解,将会有更多的人知道钯碳催化剂的制备方法,意义完全不同。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有所顾虑。” 虽然方翰民口头上不承认有顾虑,但老黄猜得没错,钯碳催化剂制备是一项相当尖端的技术,即使不涉及到红星制药厂的利益,从方翰民自身角度考虑,他也不会毫不保留地将所有技术细节完全公之于众,毕竟穿越者经历过二十一世纪,早就有知识产权保护意识。 当初在接到参会邀请函时,会议主办方要求方翰民选一篇论文在研讨会上宣读,他考虑再三,其他任何内容都可以选取,唯独不能选择有关钯碳催化剂制备方法的论文。 尽管让老黄猜透了自己的心思,方翰民并没觉得有多尴尬,他搪塞道:“黄教授,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我们也有苦衷,有些事并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方科长,我理解你的难处,一个中层干部,处处受到厂级领导制约,工作缺乏自由度。好吧,咱们不谈这个问题了,你介意跟我聊一聊钯碳催化剂吗?” “聊钯碳催化剂?当然不介意,你打算聊它的应用前景吗?说起来范围就广了,比如石油加工,精细化工,医药合成,” 方翰民如数家珍,故意带偏话题,老黄打断了他的话,“方科长,我也知道钯碳催化剂的应用前景很广阔,咱们不聊这个。” “那你想聊什么?” “咱们聊一聊钯碳催化剂的制备,我相信方科长一定很有经验。这种用贵重金属做原料的触媒,制备过程是不是要求很严格?否则,一旦出现废品,损失就大了。” 方翰民到现在终于知道黄教授找他聊天的目的了,原来,老黄十分看好钯碳催化剂的应用前景,所以,对这种催化剂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钯碳催化剂的制备,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当黄教授在《制药科技》杂志上看到方翰民的论文时,他很受鼓舞,但仔细研读后,发现论文中有关钯碳催化剂的制备,说的比较笼统,尤其是配方和制作工艺,论文中交代的比较模糊。因为涉及到贵重金属原料,给模仿者试错的机会很少,所以,老黄在方翰民的论文中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本来以为受邀参加研讨会的方翰民,会宣读有关钯碳催化剂制备的论文,老黄打算在互动环节跟他详细探讨催化剂的制备工艺和配方,当知道方翰民宣读论文的题目时,黄教授再次失望了,便决定在散会之前,找个机会一定要跟方翰民聊一聊催化剂制备工艺的细节。 如果拒绝跟黄教授探讨这个问题,方翰民觉得有些失礼,毕竟老黄是业界前辈,又德高望重,如果传出去,外界会认为方翰民目无尊长,他受到打压倒无所谓,关键是害怕给红星制药厂在业界带来不利影响。 既然不能拒绝老黄的要求,方翰民只好答应下来,“黄教授,钯碳催化剂是一种固体触媒,制备工艺对催化剂性能影响极大,可以说每个环节都很重要,不知你更关注哪个环节?” 因为任何实质问题也没涉及,这话等于没说,但这就是方翰民的策略,虽然答应跟老黄交流钯碳催化剂制备方法,但绝不意味着就要把技术秘密和工艺条件完全向他公开。 不是方翰民保守,这关系到红星制药厂的生存空间,因为一旦让外界掌握了这项技术,红星制药厂二车间生产的扑热息痛原料药,将瞬间失去竞争优势。 老黄听得很清楚,方翰民的这番话,完全是在玩太极,让他很难找到着力点,但他又挑不出大毛病。 钯碳催化剂的制备过程,涉及到原料配方、混合均匀程度、金属沉积、温度、压力、时间、颗粒尺寸和强度等多种因素,哪个环节稍有不慎,都会对催化性能造成不利影响,这么复杂的制备工艺,老黄想通过一次聊天交流就完全掌握,简直是异想天开! 另外,制备过程中的每一步操作,都需要非常熟练的手法,即使方翰民讲的再清楚,如果不曾亲眼所见,没有十分熟练的操作人员,照样做不出性能优异的钯碳催化剂。 但是,既然开了这个口,即使面对再多问题,老黄也不能一无所获,于是,他选了个比较复杂的环节问道:“就说金属沉积过程吧,你认为应该注意些什么?” 不愧是业内一流专家,方翰民认为老黄选取的切入点非常重要,但他会有所保留,“金属沉积涉及的因素同样不少,比如液相温度、浓度、加料速度、搅拌速度、沉积时间等等,这不仅需要熟练操作,还需要相当丰富的经验。总之,熟练的操作手法和丰富的操作经验,二者缺一不可。” 讲理论,黄教授无疑是国内屈指可数的专家,但实际操作就不一定了,无论操作手法和经验,都需要不断实践,长期积累。 在牛津读博和rgp公司新药创制中心当项目主管期间,方翰民在这方面受益匪浅,所以,当初他敢于带着一帮没见过世面的新手,在红星制药厂简陋的实验室里制备钯碳催化剂。 因为条件所限,别看黄教授已经五十来岁,在科研教学岗位工作了二十余年,但他亲自动手做试验的机会,比方翰民少多了。 聊了近两个小时,虽然有所保留,但方翰民也对钯碳催化剂的制备过程,从头到尾进行了介绍,个别地方还比较详细。黄教授听了个大概,不过,要是让他亲自动手操作,他对自己还是没有信心。其实,但凡涉及到实践的问题,光靠纸上谈兵根本解决不了核心问题。 看见几名参会人员在附近来回转悠,黄教授意识到了什么,“今天会务组安排大家互动,这几个人可能想找你探讨问题。” “黄教授,你是专家,他们也许有事要向你咨询。” 老黄转身问道:“看你们在跟前转悠了这么半天,你们是不是有事?” “如果方老师有空的话,我们想跟他请教一些问题。” “看见没有?找你的。好吧,咱们今天到此为止,希望今后能跟你保持联系,但愿方科长不要拒绝跟我探讨技术问题。”说完,黄教授端起水杯,拿着资料离开了。 第96章 研讨会(5) 几位与会者找来椅子,围坐在方翰民跟前,他们均来自制药企业,其中两位是受邀的大型制药厂代表,另外三位来自小型制药厂,因为没有受到邀请,他们只是慕名而来。 “请问几位要跟我探讨哪方面问题?”寒暄几句后,方翰民问道。 对方都是企业的技术负责人,他们向方翰民简要介绍了各自带来的问题,希望从方翰民这里得到答案。 听完对方的陈述,方翰民笑了笑,“诸位参加这次研讨会,我相信都是冲着与会专家而来的,今天是会务组专门安排的互动时间,大家有什么问题,应该向各位专家去咨询,刚才离开的这位黄教授,就是会务组邀请的著名专家。我又不是专家,跟你们一样,也是来自企业的工作人员,我恐怕给不了你们什么帮助。” “方先生,我们拜读了你发表在《制药科技》杂志上的论文,在这次研讨会上,又亲耳聆听了你宣读的论文和有关制药科技发展趋势的报告,我们觉得你不仅有专家级的技术水平,而且跟那些来自高校和科研机构的教授和高级工程师相比,你这个同样来自企业的专家更接地气,对企业面临的实际问题更有身临其境的体会,我们更愿意跟你一起探讨技术问题。” 对于来自两名大型制药厂同行的评价,方翰民一笑置之,“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不是什么专家,跟你们一样,也是企业技术部门的工作人员。如果几位想探讨技术问题,我倒愿意坐下来跟你们相互切磋,相互学习。” 几位同行遇到的问题,包括环境污染、三废治理、产品质量、成本控制,等等等等,在讨论过程中,方翰民以自己广博的见识和渊博的学识,对他们的问题进行分析,并给予适当的建议。 虽然这些建议不一定是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法,但至少能使同行开阔视野,对于解决各自的问题具有启迪作用。 因为部分参会者当晚就要离开,下午的互动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方翰民本来想去会场转一圈就回宾馆,没想到又有几名参会人员围住他,恳求地说:“方先生,请坐下来跟我们聊一会儿吧,知道你时间很紧张,哪怕半个小时也行。” 这几名参会者也是来自于制药企业,他们向方翰民请教的问题,跟上午那几个人大同小异,毕竟所有企业面临的问题,在大的方面基本上差不多。 从八十年代初开始,随着国家政策的逐渐放开,各行各业各种类型的企业,如雨后春笋般从全国冒出来。但是,这些企业最缺乏的就是技术力量,任何企业如果没有技术作为支撑,都将是建在沙滩上的楼阁。 看着这些渴求的目光,方翰民跟他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认真听取了他们的问题,分析原因,提出建议,希望能对他们的企业有所帮助。...... 晚饭后,方翰民正在房间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一早坐车返回单位。这时,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方翰民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见门外站着个四十来岁的男士,“请问你找谁?” “方先生你好!我想跟你聊几句,能进屋说话吗?” “进屋说话?好、好吧。” 进屋后,对方自我介绍:“方先生,我是泰丰专科学校副校长,你就叫我老郭吧。咱们住在同一家宾馆,我也是这次研讨会的参会者。” “哦,郭校长,你请坐。”两人在圆桌前坐下后,方翰民问道:“郭校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老郭把他的来意说了一遍,“方先生,你能考虑一下吗?” 原来,泰丰专科学校正打算升格为本科院校,他们正在筹建制药工程系,想招聘一名德高望重的专家担任系主任。方翰民此前寂寂无名,本不是他们的目标,但在这次研讨会上,郭副校长恰巧发现了方翰民的才华,他觉得方翰民技术水平高,通过这次研讨会,在全国的名声将越来越大,老郭认为方翰民是合适人选。 这件事完全出乎方翰民预料,他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等着自己,“感谢郭校长的好意,不过,我恐怕会让你失望。” “方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无论待遇还是工作条件,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另外,我们那里经济比较发达,学校地处省城,外部环境比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好多了!” “不是我对你们那里的条件不满意,相反,你们那里的环境和学校提供的职位都非常具有吸引力,主要是我的条件达不到你们的要求。” “你太谦虚了,像你这种高水平专家,如果能到我们学校就职,我们属于高攀了。” “郭校长有所不知,我没有你们要求的重点大学硕士学位,不符合你们学校的招聘条件。”这既是现实情况,也是方翰民拒绝对方的理由。 在方翰民看来,红星制药厂虽然不在大城市,企业规模也不大,但他想做的事,有袁厂长的全力支持,遇到的阻力不算太大,工作上基本没有多少肘制。王副厂长和夏总当然会给他的工作制造一些麻烦,但跟袁厂长的支持力度相比,这些麻烦不足为惧。 穿越者的前世在本科阶段曾就读于国内一所985高校,他对高校老师之间的勾心斗角和上下级关系印象深刻,所以,方翰民对去高校工作并无兴趣。除此之外,还有他对红星制药厂这个平台和袁厂长对他的赏识,心存感激。 郭副校长当然不知道内情,但他对方翰民的邀请是诚心实意的,“方科长,你跟其他专家不一样,你还很年轻,我们可以把招聘条件放得宽一些,没有硕士学位,我们照样可以接受。” 虽然这让方翰民感动,但他还得继续推辞,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学历!“能得到郭校长的赏识,我感到非常荣幸,但你也知道,我毕竟不是待业青年,好歹也算是体制内干部,想要脱离原单位,谈何容易!别说本单位,我估计上级主管部门也不会同意我跳槽。” 这些理由并不是方翰民的托词,如果他提出调离红星制药厂,不仅袁厂长第一个反对,其主管单位双菱市工业局也不会放行。不管穿越者是否看重身份、职称和职务,为了改变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和后来的破格提拔,红星制药厂和市工业局都尽了最大努力,放在其他单位,未必能做到这一切。 方翰民摆出这套理由,郭副校长几乎无话可说了,单位不放人,方翰民也没有办法,如果强行辞职,付出的代价必然很大,这些利害关系,老郭可以设身处地为方翰民考虑。 想到这里,老郭十分遗憾地说:“方科长,就目前的人才流动情况来看,你要想离开原单位,确实存在不少困难,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人才终究要流动起来,到那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也许咱们就有合作机会了。” “但愿如此吧!谢谢郭校长理解我的难处。” “不过我还是要说,像方科长这种高水平专家,窝在一个小城市的小企业里,确实难为你了!发达地区的科研机构或高等院校,才应该是你的归宿。” “哈哈哈!”对于老郭的惋惜,方翰民并不领情。...... 这次研讨会,方翰民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很多同行,其中包括业内著名专家和一般科技人员,还有不少制药企业的技术部门负责人。当然,通过这次会议,方翰民的名字自然也在国内同行中传开了。 会议结束后,方翰民如期返回单位,他放下行李就往一车间的施工现场跑去,见到徐辉和蒋国新,首先打听施工进展。 “科长,你刚出差回来,也不休息一天半天,就跑来施工现场,你不觉得累吗?” “谁告诉你们,出差回来要休息一天半天?”参加工作六七年来,这是方翰民第一次出差,他对相关规定还不了解。 “你只顾工作,从来不关心这些细节,这是厂里的明文规定,我们到技术科以前,就知道这些政策。” “看来我有点孤陋寡闻了,不过你们放心,哪天你们有出差任务,回来后一定按厂里的规定执行。说了半天,施工情况怎么样?”打消下属的顾虑后,方翰民最关心的还是工作。 “我们要说一点问题也没有,怕你不相信,最好还是你亲自验收吧。” 并非方翰民信不过两位助手,而是害怕他们没有焦铁辉那样的原则性,一旦遇到施工人员不严格按照要求施工,他们能不能像焦铁辉那样铁面无私,坚持原则? 两位助手都比方翰民年龄大,如果他马上去现场亲自查看,说明信不过他们,不仅面子上不好看,也不利于今后跟他们共事。攀谈一阵后,方翰民回到办公室。 让方翰民没有想到的是,办公室的卫生状况跟平时完全一样,地板光洁,桌椅一尘不染,不用说,这一定是办事员陈大姐的功劳,见面时要当面感谢她。 桌上放着两封信,从信封上的字迹一看便知,一封是老家的,另一封是宋玉萍寄来的。 先拆开老家的来信,里面一如既往地只有一张信纸,但该说的事情都写在上面。信中说的第一件事,是庄稼需要施追肥,希望方翰民往家里寄点钱;第二件事,小凤给方翰民写了两封信,也没见回信,人家姑娘直接跑到家里质问父母,方翰民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完后,方翰民将信纸扯得粉碎,不是因为给老家寄钱而生气,本来他每个月也要向父母寄钱,补贴家用。 方翰民生气,是因为小凤居然跑到家里质问他父母,这姑娘也太不自重了!为了不让她在面子上难堪,方翰民以为他的冷淡,会让小凤心灰意冷,主动退却,没想到她竟做出这种事! 第97章 不尽人意之处 方翰民有所不知,“五一节”在老家跟他相亲的小凤,是个非常泼辣的姑娘,通过那次相亲,她对方翰民十分满意,但方翰民根本没打算在老家成亲,那次相亲也是迫于父母的压力,完全是应付差事,所以,尽管他不讨厌小凤,但并没有跟她相处的打算,回到单位后,他在书信中已经婉拒了小凤,以后再也没给她回过信。 谁知小凤姑娘如此执着,即使方翰民以自己工作繁忙为由,拒绝跟她再次见面,也不给她回信,小凤却坚持等待,也许因为方翰民春节没回老家的缘故,见不到方翰民的面,她就直接跑去质问他父母,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态度,估计让两位老人非常尴尬。 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父母蒙羞,方翰民十分恼怒,他思虑片刻,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当即给小凤写了一封信: 小凤同志,因工作繁忙,春节没能回家,刚才从老家的来信中得知,你去找我父母理论,问我什么意思。 为了顾及你的感受,我在去年给你的回信中,把话说的比较婉转,如果我以前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的话,现在我明确无误地告诉你,因为我没有在老家成亲的打算,你我之间根本没有可能,我劝你还是面对现实,不要再去打扰我的父母家人了。 另外,我还要向你强调,我的终身大事,决定权完全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包括父母在内的其他任何人也无权替我做主,所以,你从我父母那里得不到任何答案。 祝你安好!方翰民 为了尽快了却这桩烦心事,方翰民把写好的信装入信封,马上交给技术科办事员陈大姐,请她当天寄出去。 这封简短的信包涵了两层意思,第一,方翰民不愿跟小凤有任何瓜葛,让她死了这份心;第二,方翰民的终身大事完全由他自己做主,找他父母起不到任何作用。当然,字里行间也对小凤去他父母家闹事充满了怨气。 待自己的情绪平复后,方翰民拆开了宋玉萍的来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在信中,宋玉萍首先解释了春节后她没来双菱市新华书店买书的原因,对于自己的爽约,宋玉萍深表歉意,因为她跟方翰民在春节值班期间通过一次电话,约定在正月初几来市里买书,方翰民答应陪她在市里玩两天。 年后,一直没得到宋玉萍来市里的消息,方翰民本想打电话问明情况,但他认为宋玉萍失约,肯定有她不愿说出来的原因,也就没往心里去,原来是她母亲生病住院,她要在医院护理母亲,自然也就没有时间来市里跟方翰民见面了。 宋玉萍在信中还说,他们学校“五一节”放假一天,加上临近周末,一共休息两天,如果方翰民有时间的话,她想利用放假的机会到市里游玩,顺便购买早就想买的书籍。 方翰民当然求之不得,他马上回信,答应在市里等她,不见不散。...... 第二天上午,方翰民处理完手头的公务,跟袁厂长见了面,把参加制药科技研讨会的情况,向袁厂长做了简要汇报,老袁非常高兴,“你看怎么样?我就说嘛,你去参加这个研讨会,不仅对你是个锻炼,对红星制药厂也有一定的宣传作用。以后再有这样的会议,还要尽量争取参加。” 从袁厂长办公室出来,方翰民直接去了一车间的工艺改造施工现场,他不动声色,没有跟两位助手打招呼,而是从头到尾亲自查看了这段时间的施工情况。 正如徐辉和蒋国新所言,这段时间的施工进度没有问题,但经过仔细查看,方翰民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设备保温施工粗糙,管路安装存在法兰连接偷工减料的情况。 第二天是星期六,在周末的工作总结会上,方翰民对这段时间的施工情况进行了表扬,“从开始到现在,一车间的工艺改造整体上进展顺利,特别是我出差这个星期,临时指挥部的各位负责人尽职尽责,起到了很好的组织指挥作用,这些方面需要继续坚持,并发扬光大。” 受到表扬,大家当然心情舒畅。 方翰民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在成绩面前,也有值得改进的地方,比如,先期就位的设备,这几天的保温施工做的比较粗糙,另外,第二单元的管路安装,存在该装法兰的地方,却把法兰省掉了的情况。怎么,大家是不是想为厂里省钱?可省下几块法兰,又能为红星制药厂节省多少钱呢?我劝大家还是按照要求组织施工为好。” 几句揶揄,实际上是对临时指挥部几位负责人的批评,徐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科长,先期就位设备的保温,是一车间工人做的,他们可能没有这方面经验,做的不好情有可原;二单元的管路安装,是少用了几对法兰连接,等我们发现时,施工队已经把这个单元的活干完了,我们不好再说什么。” 这正是方翰民所担心的,徐辉和蒋国新都是新时期的大学毕业生,他们的技术水平没有问题,工作责任心也还可以,就害怕他们原则性不强,方翰民发现的问题,恰恰就在于两位助手没有坚持原则。 “我理解职工没有经验,但要说情有可原,那就是组织施工的管理人员有些放任了,你们去看看二车间的设备保温情况,那也是职工们自己施工的,只要足够重视,工作就能干好。” “至于二单元的管路安装,完全是原则问题,所有施工队都想节省工时,少安装几对法兰,起码为他们节省半天时间,虽然也为甲方省钱了,但将来的维修拆卸很不方便,按理说,就应该让他们返工!” 虽然没有明确批评,方翰民的意思却非常清楚,蒋国新解释道:“当我们发现问题后,也要求施工队返工,可他们以种种理由搪塞,我们也觉得不影响使用,就没再坚持了。” “还是嘛!我说过,原则是用来坚持的,要不制定原则有什么用?不是我批评你们,但今后在管理工作中一定要吸取教训!就像这段时间的工作,职工没有保温施工的经验,你们可以找人教他们;一旦发现乙方施工存在糊弄的情况,就应该坚持让对方返工,没有任何理由可讲。” 与其说这是指挥部的周末工作总结会,倒不如说是技术科的内部会议,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技术科的人在说话,坐在现场的一车间两位领导一言不发。虽然如此,车间技术员老韩,还是从内心佩服方翰民这种严格要求的工作作风。 为了避免责任不清,在周末工作总结会上,方翰民决定让徐辉跟蒋国新分开,现在两人共同指挥施工,出现问题相互推诿,既不利于分清责任,还容易让他们产生隔阂,如果分开各管一摊,功劳和责任都是自己的,有利于增强他们的责任心和原则性。 方翰民当场宣布,徐辉负责第一二条生产线的技改施工,蒋国新负责第三四条生产线施工,分工明确之后,施工质量和进度就有比较了,因为在他们之间形成了竞争关系,这给了两人无形的压力,但这无疑是个好办法,方翰民埋怨自己早没想到这样做。 ...... 四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方翰民接到一个电话,里面的说话声有几分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 “方科长,还记得海华制药厂的老田吗?咱们半个多月前,在制药科技研讨会上见过面。”对方提醒道。 “哦,田科长,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啊!”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既要搞技术,又要搞管理,整天那么忙,哪有时间记得这些事。” “谢谢田科长理解!今天打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方科长,记得在研讨会期间,我们曾向你请教了很多问题,应该说受益匪浅。回来后,跟厂领导一商量,为了让厂领导开眼界,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方科长能否提供方便?” “你说说看,如果我能办到的,当然没问题,要是超出我的职权范围,那就不好说了。” “我想跟几名厂领导到贵厂参观学习,或者叫取经,方科长,不知贵厂能否接待我们?” “实地考察?哎哟,这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我决定不了。” “方科长,你就放心吧,我们的产品跟红星制药厂的产品不是同一类型,没有竞争关系。”对方试图打消方翰民的顾虑。 “这我知道,我不担心这个。你们来考察,应该征得我们厂领导的同意才行,这件事我得问问厂里的意见,才能给你答复。唉,你们想考察哪方面内容?” “两个方面,如何推动技术进步和企业管理。” “好吧,我请示厂领导后,再给你答复。” 方翰民把情况向袁厂长作了汇报,“海华制药厂是一家乡镇企业,他们想来考察红星制药厂推动技术进步的措施和企业管理的经验。” 袁厂长似乎没有什么顾虑,“只要产品没有竞争关系,企业之间相互交流也有好处,取长补短嘛。技术进步方面倒可以交流,至于企业管理,咱们做的也不是多好呀!” “袁厂长,你的意思,让不让他们来呢?” 老袁把决定权交给方翰民,“如果你觉得合适,就让他们来吧。” “我哪有这样的权力呀!这种事,还是你定吧。” “那就让他们来。”袁厂长答应的很干脆。 三天后的上午十点多,红星制药厂大门外走近四位来访者,到了跟前,门卫拦住对方,“你们要去哪个部门?找谁?” “我们找技术科的方翰民,方科长。” 在门卫登记后,客人们经过一番打听,很快就找到技术科长办公室,当方翰民看见出现在面前的客人时,感到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老田一行来的这么快。 第98章 有朋自远方来(1) 老田一行出现在面前,让方翰民略感突然,但他并不吃惊,因为他知道海华制药厂处于经济发达地区,办事效率很高,任何事情一经决定,马上就会见诸于行动,这跟方翰民的行事风格倒很合拍。 客人进屋,方翰民起身相迎,“田科长,你们来的够快呀!” “跟你通完电话后,我们买上火车票就动身了。”老田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廖厂长,这位是徐厂长,这位是我们的林厂长;三位领导,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方科长,比很多专家水平还高,上次开会,我们向他请教了很多问题,向他学到不少知识。” 方翰民上前一步,主动跟客人握手,“欢迎领导们到红星制药厂指导工作!别听田科长谬赞,我就是个普通技术人员。” “方科长过谦了,田科长回去跟我们说,你在研讨会上宣读的论文和所做的演讲,在业界引起了巨大轰动,你对传统制药和现代医药行业都很了解,是制药行业的新生代专家。” “不敢当不敢当,领导们过奖了。”寒暄一番后,方翰民觉得自己办公室不够宽敞,他用内部电话向老袁请示,“袁厂长,海华制药厂的领导们已经到了,现在就在我办公室,你看......” “你那办公室怎么接待?我让厂办准备一下,你马上带客人去接待室,一会儿我也过去。”袁厂长吩咐道。 放下电话,方翰民领着客人上了三楼,来到接待室门口,见门已开着,他走了进去,刚把客人们安排在比较靠前的沙发坐下, 袁厂长便走了进来,“翰民,客人们都到了吗?” “都到了,”方翰民起身向客人介绍:“几位领导,这是我们的袁厂长。”然后分别介绍客人,“袁厂长,这是海华制药厂的廖厂长,这位是徐厂长,这位是林厂长,那位是田科长。” “有朋自远方来,欢迎各位朋友莅临红星制药厂!”老袁跟客人们一一握手,然后在跟廖厂长相邻的单人沙发坐下来。 工作人员将热气腾腾的“碧螺春”端到客人面前的茶几上,又端来几盘时令水果。袁厂长跟客人们寒暄一阵,对方的廖厂长介绍了海华制药厂的情况,“我们是一家乡镇企业,虽然具有一定规模,但基础很差,特别是技术和管理方面,我们基本上都是门外汉。这次前来红星制药厂学习取经,还望袁厂长多多指教。” “廖厂长太谦虚了,无论企业规模还是产品种类,红星制药厂比海华制药厂都有差距。指教不敢当,既然几位领导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咱们就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吧。” “袁厂长,你们是国营企业,各方面基础都不错,我们的企业就不同了,虽然具有一定规模,但就像个虚胖的人,抵抗能力差,为了增强肌体体质,我们需要走出来,向你们这样的企业学习取经。” “其实,国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各有所长,我们的优势在于具有一定的人才和技术基础,但国营企业体制僵化,环节多,效率低下。乡镇企业虽然在人才技术方面基础薄弱,但具有体制灵活的优势,这一点,我们想学也学不来。” 宾主相互攀谈了一阵,时间就到中午十一点了,袁厂长让方翰民陪客人吃午饭,“廖厂长,你们坐了二三十个小时火车,一定很累,中午让方科长陪你们,午饭后稍事休息,下午方科长陪你们四处转转,晚上我给大家接风,咱们明天举行一个正式交流会,你看这样安排是否合适?” “客随主便,袁厂长,我们听你安排。”...... 下午两点左右,海华制药厂的客人们从宾馆来到方翰民办公室,按照袁厂长的安排,下午,方翰民带着客人们先去二车间参观了现代化的生产线,途经一处废弃工程时,田科长停下来问道:“方科长,这里以前是干什么的?” “这是我们以前的废水处理工程,在采用新工艺之前,二车间产生的废水,要经过无害化处理,才能向外排放。” 海华制药厂主管技术的林副处长对此很感兴趣,“难怪红星制药厂的厂区环境和生产环境都这么好,原来你们一直都很重视三废处理,不愧是国营企业,这很了不起!” “林厂长有所不知,”方翰民向客人们讲述了因为二车间的污水排放,导致周边农民到厂里闹事的情况。 “哦,你们也是后来才把污染问题解决了?” “环境污染不仅严重影响企业发展,而且社会影响太大,不解决不行啊!在袁厂长的大力支持下,我们首先解决了污水处理问题,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最后,我们用新工艺代替原来的老旧工艺,彻底消除了污染源,所以,这套污水处理装置就没用了。” 听着方翰民的解释,廖厂长不住点头,“对,彻底消除污染源,才是长久之计。方科长,你们的污水处理技术和后来的新工艺,都是本单位开发的技术吗?” “是的,红星制药厂多少有一些技术力量。” “海华制药厂没有你们这样的技术实力,我们比不了啊!”林副厂长无奈地说。 “其实,有些技术如果本单位一时解决不了,可以从外面的科研机构和高等院校引进一些,技术引进不仅包括生产工艺,环保技术同样可以引进,也许有人会说,环保技术只花钱,不产生经济效益,这个观点是片面的,从发展趋势来看,不把环境保护好,到头来什么也没有!” 二车间的现代化生产线,让客人们开了眼界,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生产环境,林副厂长和田科长还专门跑到生产线的最后一道岗位,看看究竟有没有“三废”产生,结果让他们很信服,“看来,采用新工艺,真能从源头上消除污染。” 离开二车间,方翰民带着客人来到钯碳催化剂制备工段,看见这里的小型装置和精密生产过程,客人们很好奇,老田边看边问:“方科长,这就是你在研讨会宣读那篇论文的试验过程吧?” “别看这里的装置规模很小,但这不是做试验,而是催化剂的制备过程。另外,我那篇论文的内容在车间生产线上,那涉及到钯碳催化剂的应用,这里是催化剂的生产工段。” “方科长,为什么不能把催化剂制备规模搞得大一点呢? 这么小的生产装置,是出于什么目的?”徐副厂长在海华制药厂管生产,从二车间到这里,他一直在观看,没说一句话。 “我们这种催化剂,不仅非常贵重,而且十分精密,在大型装置中生产,不能保证其质量均匀。事实上,因为用量极小,也用不着大规模生产。” “这么贵重的原料,这么小的生产规模,其成品合格率一定很高吧?” “几乎百分之百合格,否则,就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这么说来,对操作人员的要求一定很高。方科长,你们是怎么培训这些操作工的?” “这种催化剂是我们自己在实验室开发的,这些职工参与了当初的试验工作,可以说是我们手把手教出来的。” “哎哟,不得了!这种条件一般单位不具备。” “其实也没有什么,在发达国家,企业研发跟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一样,是整个国家的三大科研主体之一,只要企业重视科研工作,就能培养出高质量的操作人员。” 眼看时间还早,方翰民又带着客人们来到一车间的施工现场,见场面有点凌乱,他向客人介绍:“这是我们的一车间,目前正在搞工艺改造施工,也是采用新工艺,淘汰旧工艺。” 廖厂长羡慕的心情溢于言表,“一般单位只要能正常生产,不管成本如何,有没有污染,谁想到搞工艺改造啊!个别企业也许有这种想法,但没有技术,领导也不一定支持,最终还是维持原状,红星制药厂既有技术,领导又支持,可谓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方科长,工艺改造要不要考虑投入产出比呢?”不愧来自经济发达地区,林厂长的问题看似跟技术有关,其实是个经济收益问题。 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明林厂长对工艺改造经过了深思熟虑。跟所有工程项目一样,工艺改造也要讲究目的和意义,真要是原来的生产工艺在各方面都没有问题,那就不能为了改造而改造,否则,不仅得不偿失,而且是瞎折腾! “林厂长的问题很有现实意义,工艺改造终究是要花钱投资的,改造后必然要有更高的收益,这件事情才有意义。所以,在决定是否对老旧工艺进行改造之前,一定要对新旧工艺进行分析对比,看其在环保、安全、能耗、物耗和设备条件等多个方面有哪些收益,如果没有明显优势,工艺改造就没有意义。” “方科长,新旧工艺在物耗和能耗方面的分析对比,很容易看出生产成本方面的优劣,其他方面,比如安全环保和设备条件,怎么反映出收益上的差别呢?” “这个问题要具体分析,两害相较取其轻。比如,某种工艺存在重大安全或环保方面的隐患,以前甚至出现过事故,给企业造成很大损失,如果有一种新工艺可以代替旧工艺,能够完全消除原来的隐患,即使新工艺在生产成本方面不占优势,工艺改造也是值得的。” “方科长说得很有道理,即使旧工艺在原料成本方面稍微占优,但发生危险的几率很大,让人提心吊胆,稍有不慎就会给企业造成巨大损失,这种情况下,也应该果断进行工艺改造。”徐副厂长分管生产,他对生产隐患深有体会。 的确,现实中不是每件事情都能用金钱衡量,有些事看上去无足轻重,不值得为之付出,一旦出现问题,才知道悔之晚也! 第99章 有朋自远方来(2) 从一车间回到方翰民办公室,已接近五点,还有二十分钟就下班了,方翰民正要给厂办打电话,询问晚饭是如何安排的。车队小车班的贾师傅推门进来,“方科长,厂办主任让我拉着你和客人去预定的酒店。” “好吧,咱们走。”方翰民跟廖厂长一行来到厂部大楼外,司机贾师傅开的面包车正在这里等候。 二十分钟后,面包车停在市区一家豪华酒店迎宾大厅前,司机告诉方翰民,厂办主任已经预定了包间,到总台打听房间号。 经总台确认,服务员把方翰民一行领到预定的包房,因为走动了一下午,大家都感觉有些累,方翰民跟客人们坐在包房里的沙发上休息。 过了十几分钟,包间的房门被服务员推开,袁厂长跟三位副厂长和总工程师老夏鱼贯而入,“廖厂长,让你们久等了!” 老廖等人起身相迎,“袁厂长,你在百忙之中接待我们,已经让我们过意不去,我们等一会儿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我们也刚到,并没有久等。” “好吧,大家请入座。”袁厂长把自己的几位副手和客人们作了相互介绍,又按当地习俗,依次安排了宾主的座次,然后把一大本印制精美的菜单递给客人,“廖厂长,我不了解你们的口味,但这里的菜品比较丰富,南北风味都有,你们自己点菜。” 初次见面,老廖当然知道客随主便的礼节,他推辞道:“袁厂长,在菜品方面,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南北口味都很适应,你就代劳吧。” 老袁不再客气,他让服务员按标准安排菜品,“白酒......,给我们上五粮液吧。” “袁厂长,五粮液太奢侈了,喝你们本地出产的白酒就可以了。”老廖不想让主人太破费。 “第一次就这样吧,下次喝我们的地方名酒,我们当地生产的双菱特酿也不错。”老袁让服务员准备酒水,然后问道:“廖厂长,今天下午在厂里转了转,一定很累吧?” “虽然腿脚有点累,但所见所闻,让我们大开眼界,今天下午收获太大了,所以,我们不仅没觉得累,反而感到浑身轻松。” “真的吗?一会儿一定要多喝两杯。不过我们的一车间正在进行工艺改造,现场乱糟糟的,你们能看到什么呀?” “袁厂长,我酒量不大,一两杯还勉强能应付,超过半斤就醉了。不过今天的参观,确实让我们大长见识了,没想到在业界名气不算很大的红星制药厂,有这么高的技术和管理水平,真是藏龙卧虎!难怪田科长建议我们一定要来你们厂里看看。” “只能说取长补短,哪个企业都有自己的特点,你们海华制药厂也有值得我们学习的方面。” “让袁厂长和各位领导见笑了,我们是乡镇企业,不瞒你们说,跟红星制药厂相比,我们除了有点规模,其它方面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廖厂长太谦虚了,上午我就说过,你们的经营机制,是我们不具备的,我们想学也学不来。” “袁厂长,经营机制跟政策有关,一旦上面把政策放宽了,你们的经营机制一下子就能活起来,但是,红星制药厂具备的优势,我们恐怕永远也学会。” 此时,酒已倒满,菜已上桌,袁厂长以主人的身份,热烈欢迎海华制药厂的领导莅临指导!酒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派融洽欢愉的气氛。 因为第一次见面,双方多少还是有点拘谨,喝到六七分,就以明天还有工作为由,结束了当晚的酒宴。...... 根据袁厂长的安排,第二天上午,红星制药厂的有关领导,要跟客人们进行一个小型交流会。 上午八点多,宾主在二楼小会议室又见面了,红星制药厂的参会人员除了袁厂长和方翰民,还有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和总工程师老夏。 袁厂长讲了几句开场白,“海华制药厂的领导们远道而来,想跟我们在技术进步和管理方面进行一些交流,这种不耻下问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其实,红星制药厂只是这几年在技术进步方面取得了一些成绩,企业管理方面还有许多不足。既然海华制药厂的朋友们不辞辛苦,双方坐下来就感兴趣的问题进行坦诚交流,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相互探讨。” “廖厂长,你们乡镇企业灵活的经营机制,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呢?”没想到第一个提出问题的是王副厂长,他主管生产,外出见世面的机会不多,很想了解外面的世界。 “首先,我们是乡镇企业,无论产品和原料,都不受国家计划控制,完全由市场决定;其次,企业的决策过程比较简单,环节比较少,该谁负责的事,不受其他人干涉,但必须责任到人;第三,没有上级部门管辖,经营方式比较灵活,比如,在原材料采购和产品销售方面,我们的业务人员具有很大的自主权。”廖厂长详细解释道。 其实,今天交流会涉及的很多内容,在昨天的参观过程中,方翰民已经做了阐述,但那毕竟属于非正式场合,有些问题,客人们想亲自听见厂领导的解释。 “袁厂长,我们知道红星制药厂是一家地方国营企业,原有基础就不错,请问你们推动技术进步的动力来自何处?”对方主管技术的林副厂长问道。 “一句话,形势所迫。就像我们二车间的工艺改造,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污水排放引发附近村民堵厂门,再不消除污染,车间就不能继续生产了,企业不就完了吗?于是,我们决定先把废水处理达标,但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还是要从根本上消除污染源,最终,我们接受方翰民同志的建议,对生产工艺进行彻底改造,新工艺不仅完全消除了污染,也降低了成本,提高了产品质量,可谓一举多得。” “袁厂长的意思,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因为形势所逼,外界压力促使企业不得不进行技术改造,后来基层技术人员自下而上提出建议,得到了厂领导的大力支持?” “说起来,技术进步是企业的生命,这项工作本应该自上而下地开展,才是正常现象,但是,能自下而上地开展起来,也是一种好现象。总而言之,不管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在企业要形成技术进步的氛围,这才是最关键的。” 廖厂长赞同老袁的观点,“袁厂长说得对,不管厂级领导,还是基层工作人员,大家都是企业员工,都有推动企业技术进步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都不重要,关键是在企业形成这样一种氛围,大家都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位厂长都强调应该全员关注企业的技术进步,这一点确实很重要。袁厂长,请问在红星制药厂自下而上地推动技术进步过程中,厂里除了在具体工作上给予支持,在其他方面还有什么鼓励措施吗?”这是田科长关心的问题。 “这个......,当然有。我们历来鼓励技术革新,现在对有利于技术进步的意见、建议和措施,一旦实施成功,厂里都要在荣誉和物质方面给予奖励,贡献大的,还会受到提拔重用。”袁厂长所指的就是方翰民,事实上,除了方翰民,红星制药厂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哪个技术人员做出过像样的贡献。 “根据我们知道的情况,方科长曾经是基层科技人员,你对推动企业的技术进步充满了热情,不知你是出于自身考量,还是有一种责任感或使命感?”廖厂长的问题有点犀利。 当着全厂主要领导的面,方翰民实事求是地说:“廖厂长,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高的精神境界,所以,也没有什么责任感和使命感。其实,我现在也还是基层科技人员,只是因为负责技术科的工作,跟当初的想法略有不同,当初提出的建议,完全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记得在班组第一次提出工艺改进的建议,仅仅是为了能多得几块钱奖金,事情就这么简单。” 老廖感叹道:“这是一种朴实无华的精神,只可惜,我们那样的企业,没有方科长这样的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总宽慰道:“那可不一定,廖厂长,也许在你们的车间班组里,也有这种人,只是还没被你发现。” “夏总有所不知,我们那种企业,连车间主任都是一些没有学历的土工程师,班组的操作人员,全是农民工,他们哪里提得出什么技术进步的建议啊!” 王副厂长突然来了灵感,“也不尽然,不要小瞧农民工和临时工,比如”,他还想往下说,见老袁盯着他,老王便停了下来。 抛开对红星制药厂的贡献,方翰民现在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人物,尽管如此,王副厂长还是瞧不起他早期的临时工身份,要改变这种固执的偏见,看来今生今世是没有可能了! 加上方翰民受到一把手袁厂长器重,更让王副厂长对他多了几分戒备,所以,老王要利用一切机会排斥和贬低方翰民。 刚才谈到海华制药厂农民工的时候,王副厂长觉得这是个贬低方翰民的绝佳机会,他觉得方翰民当初的临时工身份,还不如农民工呢。 谁知袁厂长在老王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猜到他的目的,便用眼光盯着他,也许感受到老袁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老王意识到不妥,便自动打住了。 袁厂长阻止老王在外人面前贬低方翰民,当然是出于对方翰民的爱护,另外,无论对企业的贡献还是在业内的名声,你老王哪一点比得上方翰民?在副厂长这个位置上,你老实待着也倒罢了,还处处踩一个袁厂长十分欣赏的青年才俊,你心目中还有老袁吗? 第100章 正式见面(1) 在袁厂长的注视下,老王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客人们没注意到异常之处,他们的徐副厂长颇有感触地说:“关键在氛围,红星制药厂是国营企业,建厂时间比较长,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从上到下都对技术进步有明确的认识,我们的情况就不同了,建厂时间短,以前厂级领导对这个问题都认识不足,基层职工更不用说了。” “是啊,在我们那样的单位,短时间还没有这样的氛围,不过只要我们首先重视起来,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基层职工也会意识到技术进步的作用。”老廖显得很有信心。 袁厂长点头赞同,“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廖厂长说得对,一旦厂领导重视,再辅以适当的鼓励措施,很快就会在全厂形成重视技术进步的氛围。” ...... 一车间的工艺改造施工已经进入倒计时,因为新工艺跟原来的操作方法不一样,在正式投产之前,方翰民要求对一车间的职工进行培训,他把这项任务交给一车间的两位领导。 车间主任苏文权和技术员老韩倒是觉得很有必要,毕竟将来的生产管理是他们两个人的事,通过培训让职工熟练掌握新工艺的操作方法,对他们的管理有益无害。 接受任务后,苏文权和老韩把职工组织起来,由蒋国新和徐辉轮流给职工们讲授新工艺的“岗位操作法”和“工艺规程”。方翰民要求,这两门课程结束后,要进行考试,只有考试合格者,才能重新回归工作岗位。 开课第一天,方翰民到场讲话,他告诫职工们正确对待上岗前的培训,一定要认真听讲,只有听懂了培训课程,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操作工。 一车间的两位领导也强调了培训的重要性,希望职工们把心收回来,争取尽快掌握新工艺的技术规程和操作要领。 一线职工的文化程度普遍较低,方翰民要求徐辉和蒋国新在讲课期间尽量做到通俗易懂,对职工提出的问题要耐心解答,但考试过程不能含糊,必须人人过关,否则不能上岗。...... 转眼到了四月底,在“五一”节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方翰民接到宋玉萍打来的电话,问他“五一”期间有没有空闲,方翰民心领神会,因为前段时间他跟宋玉萍约定,“五一”放假期间在市里见面。 虽然答应得很痛快,放下电话后,方翰民却有点犯难了,宋玉萍要在市里购物游玩两天,至少要住一个晚上,让她住宾馆吗?好像有点不妥,毕竟宋玉萍是奔他来的,打发人家住宾馆,连个住宿的地方都找不到,宋玉萍会怎么看他? 让宋玉萍去女同事家中住宿?不仅麻烦同事,而且很不方便,显然更不合适。 考虑了好一阵,方翰民突然抓起内部电话,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肖敏吗?我是你的老同事方翰民。” “哟,方科长,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别叫我科长,还像从前那样,直呼其名吧。肖敏,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尽管说,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记得你以前在单身职工宿舍有一个房间,结婚以后你把那房间退了吗?” “没有,干嘛要退呀?咱们厂区离市里比较远,赶上雨雪天气,我还要住在单身宿舍呢。” “哦,那就好。五一节期间,你不用房间吧?” “五一节放假了,我回自己家里,去单身宿舍干嘛呀?你就说吧,有什么事?” “我有个同学,明天要来市里找我,下午可能回不去,我想借你的宿舍,让她住一晚上。” “你的同学?女朋友吧?好,我大力支持!别说明天放假,我不用宿舍,即使我住在那里,也要让给你女朋友住。”说完,肖敏咯咯地笑了。 “别乱说,就是以前的同学,八字没有一撇,哪来的女朋友?”这也是方翰民考虑半天才给肖敏打电话的原因,跟宋玉萍才第一次正式见面,他不想把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 “好好好,不是女朋友,行了吧?下班前我把宿舍的钥匙给你送去。”...... 第二天上午,方翰民早早来到市长途汽车站,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十点左右,他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短发齐肩,身穿米黄色风衣的女士,跟随人流向出站口走来,还隔着二十多米远,方翰民挥舞着胳膊高声喊道:“宋玉萍!” 听见喊声,看见方翰民朝自己挥手,宋玉萍也挥着胳膊快步朝出站口走来,到了跟前,两人握着手,相互看着,都朝对方露出会意的微笑。 走出车站,方翰民提议,“今天下午你肯定回不去,我把住处都给你找好了,咱们先去住处,你把东西放下,然后我带你去新华书店,再去商场转转。” “客随主便,一切听你安排。” 两人打了一辆黄色面的,十几分钟就到了单身职工宿舍,来到肖敏的宿舍门口,方翰民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门没锁,感到奇怪的同时,他推门进去,见肖敏正在铺床,换下来的旧床单被扔在一边。 四目相对,双方都觉得有点诧异,方翰民腼腆,马上就脸红了,“肖敏,你......?”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你的同学呢?怎么不进来?”肖敏马上变得若无其事。 “玉萍,进来吧。”站在门外的宋玉萍走了进来,方翰民向双方介绍道:“这是我们单位的同事肖敏,这就是我的同学宋玉萍。” 肖敏过来握手,“欢迎欢迎!不过我要向你解释一下,方科长昨天下午给我打电话,说要借宿舍用一下,当时我就把宿舍的钥匙给他了,但我回家一想,前几天下雨,我在宿舍住过一晚上,不能让方科长的老同学用我这旧床单,于是我从家里拿来新床单,准备给换上,打算换完就走,结果你们就到了,我不是故意的哈。” 宋玉萍是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的中学语文教师,她当然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你太客气了!谢谢你想的这么周到。我跟方翰民是高中同学,能见到他的同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两位女士这番话,马上消除了尴尬,肖敏将换下的床单装进一只袋子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玩得愉快!”说完,提着袋子走了。 肖敏离开后,宋玉萍看着方翰民,笑嘻嘻地说:“你这同事很有意思,借着换床单的机会,看到了她想看的人,咱们还得从内心感谢她。” 方翰民微笑着点头赞同,“昨天跟她说借用宿舍的事,她就跟我开玩笑,问我是不是为了接待女朋友。她这人很实在,心地也好,乐于助人,谁都有好奇心,这一点可以理解。她确实心细,床单的事,我都没想到,是啊,哪能让你用别人的旧床单呢。” “我可以住宾馆呀,你为什么非要向她借宿舍呢?” “好歹我也在这里工作七八年了,连个住处都找不到,让你住宾馆,你得怎么看我?” “你想多了,住哪里都行。不过,咱们确实要感谢你这位同事,她这么细心,在单位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我以前工作那个车间的考勤员,车间的日常事务都归她管,她这性格也适合做那种工作。” “就是说她是你以前的同事?过了这些年,你们关系还这么好,你跟她年龄相当,难道你们当初就没有......?”话说到这里,宋玉萍又是嘿嘿一笑。 “你想到哪去了?我跟肖敏就是一般同事,因为是同龄人,好多话能说到一起,但绝对没有你想象那种关系。” “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也觉得你们之间没事,否则,你早就名花有主了。” “好啦,别拿我开心了,忘了你到市里干嘛来了?” “你等等,坐长途车把头发搞乱了,我得洗把脸,梳梳头,稍微化化妆,否则,被你的同事看见,多给你丢脸?” 十几分钟后,宋玉萍重新穿戴整齐,方翰民跟她打车来到市中心,时间已到中午,遵从宋玉萍的建议,他们在临街的小吃摊吃了午饭,然后来到新华书店。 书店的规模不算小,两人盘桓于文学书籍自选专柜面前,宋玉萍挑选了几本文学名著,包括巴金的《家》《春》《秋》三部曲、矛盾的《之夜》、老舍的《龙须沟》和《呼啸山庄》、《巴黎圣母院》、《红与黑》、《老人与海》及《汤姆叔叔的小屋》等等,最后选了巴金的三部曲和《呼啸山庄》及《老人与海》,还有几本语文基础知识方面的读物。 结账时,方翰民要抢着付款,宋玉萍拒绝了,“这是给学校语文教研组买的书,不用个人花钱。” 从新华书店出来,宋玉萍最想去的地方当然是百货大楼和半年前开业的购物中心,方翰民自告奋勇提着一大捆书,在前面带路,他们先去了百货大楼。 二楼是服装卖场,宋玉萍径直走向女装专柜,这里的新潮女装令人目不暇接,见她驻足于此,营业员马上过来介绍当下流行的花色款式,并根据她的身材、肤色、五官和气质,向她推荐了几款服装。 方翰民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等待。 宋玉萍是有内涵的知识女性,她有自己的审美观点,营业员的推荐只能作为参考,最终选择哪款衣服,还得由她自己做出判断。 经过一番对比,宋玉萍选了一套正装和一套休闲装,还有一套裙装。 “那里是试衣间,每套服装你都可以试穿,再让你先生帮你参考一下。” “我先生?”听了营业员的建议,宋玉萍吐了吐舌头,再看向方翰民,两人都有点小小的尴尬。 拿着正装进了试衣间,几分钟后,宋玉萍从试衣间出来,不得不说,这套剪裁独特的深蓝色职业套装,穿在宋玉萍身上,看上去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第101章 正式见面(2) 穿着这身衣服往镜子跟前一站,宋玉萍在原地转了个圈,自我感觉不错。 营业员上下打量着宋玉萍,“这套衣服就像为你量身定制的,无论款式和颜色都太适合你了!再让你先生帮你参谋一下吧?” 听着营业员一口一个先生的称呼,宋玉萍也没更正,她朝方翰民招了招手,“你过来帮我看看。” 方翰民自己从不逛商场,更讨厌陪别人逛商场,如果换做其他人,他宁愿在外面等候,也不会跟进来。今天情况不一样,方翰民不仅早就答应给宋玉萍当向导,陪她在市里游玩,逛商场购物自然也是游玩的一项内容,而且他跟宋玉萍还多了一层意思,尽管双方还没把话挑明,但他们彼此都已心照不宣。 宋玉萍利用“五一”放假的机会,从老家来到双菱市,游玩购物只是一方面,她还有个目的,就是想跟方翰民正式见面,把关系确定下来。方翰民当然知道宋玉萍的目的,这个时候是他表现自己的最佳机会。 看见宋玉萍招呼自己过去,方翰民自然不敢怠慢,虽然对服装审美完全是门外汉,但衣服穿在身上好不好看,他还是有鉴赏能力的。 来到跟前,方翰民打量着宋玉萍这身衣服,不仅款式别致,而且剪彩合体,颜色跟她的肤色很相配。在方翰民印象中,他以前的女朋友于冬梅就很会搭配穿戴,现在看来,宋玉萍在这方面也很在行,他由衷地说:“好,这套衣服太漂亮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宋玉萍叫住他,“你别走,还有两套衣服呢,你一起帮我参谋一下。” 过了几分钟,宋玉萍穿着休闲装从试衣间出来,走到镜子跟前,自己先端详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笑盈盈地问:“这套衣服怎么样?” 方翰民对服装的鉴赏力确实一般,他觉得这套服装穿在宋玉萍身上,没有刚才那套服装好看,便直言道:“跟刚才那套衣服相比,好像差了点。” 宋玉萍笑着说:“刚才那是正装,这是休闲装,不是让你比较两套衣服的优劣。” 营业员也在一旁解释,“对,你不要把两套衣服拿来比较,关键要看衣服穿在她身上,跟她的体型、肤色和气质是否相配。” 方翰民点点头,“要是这样说的话,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给人的感觉同样很好。场合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对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说完,宋玉萍转身又往试衣间走去。 宋玉萍再次从试衣间出来,有一种闪亮登场的感觉,也许太喜欢自己挑选的这条裙子,她甚至自信地没有照镜子,而是像个小姑娘似的,在原地转了两圈,随着裙摆的飞舞,宛若欢快的仙女来到方翰民面前,“怎么样?” 方翰民没有马上发表意见,而是问道:“要我实话实说吗?” “当然!” “实事求是地说,这条裙子太时髦了,虽然跟你的身材和肤色十分相配,但你的职业和气质,不太适合穿这么前卫的衣裙,” 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宋玉萍有点失望,“哦,是吗?” 当女营业员得知宋玉萍是中学语文教师的时候,建议她试一试西服套裙,“我们有很多款式,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换上原来的衣服,宋玉萍回到服装柜台,左挑右选,最终也没有选到自己称心如意的裙装,“好啦,请把这三套衣服给我包装起来吧。” “裙子也要吗?” “是的,全要。” 看见宋玉萍去收银台交款,方翰民也跟了过来,他自告奋勇准备付账,宋玉萍看着他,“你干嘛呢?” “我来吧,多少钱?”方翰民做出往外掏钱的样子。 宋玉萍把他推到一边,“我请你当向导,又不是让你替我付款的。” 毕竟第一次正式见面,方翰民不再客气。 从百货大楼出来,他们往前走一千多米,就是开业不久的购物中心,“咱们进去看看吧。”方翰民提议道。 进入购物中心正门,看了看功能分布图,宋玉萍直奔服装专区而去。 “难道还要买服装?”方翰民跟在后面,心里嘀咕着。 猜得没错,宋玉萍来到服装专区,这里女装的花色款式比百货大楼还要多,因为已经买了三套衣服,她只关注职业套裙。果然,没用几分钟,宋玉萍就选定了一款浅灰色圆领束腰西服套裙,试穿后,感觉很不错。 离开购物中心,两人手里提着一大捆书和四套服装,再去其他地方已经很不方便,而且时间已过五点,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今天就到此吧?”方翰民征求道。 “拿着这么多东西,没法去其他地方了,就到此吧。” “时间不早了,咱们找个地方吃晚饭。” 为了节省时间,午饭就在小摊吃的,晚饭说啥也不能糊弄了,否则,怎么体现方翰民的热情?但是,大酒店既没有散台,也没有太小的包间,方翰民找了一家中档饭店,两人要了一个四人间。 走了一下午,都感觉腿脚很累,稍事休息后,方翰民让宋玉萍点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还是自己点吧。” 第一次正式见面,宋玉萍当然不好意思自己点菜,“咱们既是校友,又是老乡,口味都差不多,你看着安排就是了,原则是不要造成浪费。” 方翰民理解对方的想法,虽然是校友,也见过一面,还书信联系过几次,但毕竟这只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算比较熟悉,像宋玉萍这种有素质的姑娘,在饭桌上也会保持自己的矜持。 翻开菜单,方翰民点了两荤两素,外加一道凉菜和一道汤菜,然后向服务员打听:“你们店里有度数低一点的好酒吗?” “有,四十五度剑南春可以吗?” “就这个,来一瓶。” 服务员转身出了包间,宋玉萍吃惊地看着方翰民,“要了一瓶白酒,你能喝多少?” “喝多少算多少,人家又不卖半瓶,初次正式见面,你不喝点吗?” “我......,”宋玉萍本来不愿喝白酒,但又不想扫兴,“我可以喝点,但喝得很少,咱俩谁也别喝多。” “放心吧,以前我也不会喝酒,这几年偶尔有些应酬,但我能把握住,从没喝多过。” 不一会儿,酒菜摆上桌,服务员给两人面前的杯子倒酒,宋玉萍坚持只倒四分之一,方翰民建议她倒满,喝不了剩下,“不是有酒满心诚之说吗?” “嗬,你把这话用在这里呀?好,倒满吧。”宋玉萍是语文教师,虽然参加的酒局不多,但这方面的书没少看。 服务员离开包间后,方翰民举起酒杯,一本正经地说:“欢迎宋玉萍校友!为咱们的缘分干杯!” 放下杯子,夹了口菜,宋玉萍故意不解地问:“缘分,你指的是什么?” “你看,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我在路边等长途汽车,你正好从那里路过,又正好认出了我,难道不是缘分吗?” “其实,这些都是巧合,关键是咱们初中高中都是只差一届的校友,初中阶段我就认识你,高中阶段两个班级又是邻居,虽然你对我没啥印象,我对你却印象深刻,所以,尽管好多年没见,那天在路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宋玉萍对以前的事记忆犹新。 “哎哟,我那时自惭形秽,像你们这样的漂亮女生,我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不仅对你,我对所有漂亮女生几乎都没有什么印象。” “可是在我们印象中,情况恰恰相反,那时我们都认为你清高气傲,瞧不起人。去年在路边遇见你那次,当时也害怕你不搭理我,没想到我提起那些往事,你也想起来了。” “哎哟,你们全都冤枉我了!我哪能瞧不起别人,只有别人瞧不起我。”方翰民一脸的无辜。 宋玉萍诡异地一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你现在还是单身贵族?上午在宿舍看见那个肖敏,曾经跟你有没有暧昧关系?” 方翰民坦诚道:“有这方面原因,但也不完全是这样,我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不仅是咱们的校友,还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因为兴趣爱好差的太远,害怕给今后的生活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我们最后分手了。至于肖敏,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确实跟他没什么。” 这番话勾起了宋玉萍的好奇心,“我就说嘛,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单身贵族呢。那位女朋友还是你的同班同学?可你们班的女生我基本上都认识,她是谁呢?” “当时班级的文娱委员。” 宋玉萍想了想,“哦----,她叫于冬梅吧?全校的文艺积极分子,我对她有印象,长得很漂亮啊!” “那已经是过去式,漂不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 “唉,说说你们的恋爱史,最后怎么又分手了?”宋玉萍也是个俗人,跟其他人一样喜欢这样的八卦。 “哪有什么恋爱史!我们相处不到一年半,见面次数不多,后来知道她特别喜欢跳舞,而我相对比较传统,对她这种嗜好有点心理障碍。为了照顾双方的感受,我跟她进行了多方面分析,最后我们平静分手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宋玉萍听的津津有味,似乎意犹未尽,“我不明白,于冬梅曾经是文娱委员,喜欢唱歌跳舞不是很正常吗?你们曾经是同窗好友,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这种爱好,怎么后来你就不能包容她的兴趣爱好呢?” “首先我声明,今天跟你聊这件事,并不是我对于冬梅有什么意见,实际上我们现在还是同窗学友和朋友。另外,你说那种校园里的唱歌跳舞,我很支持,但她现在去舞厅跳舞,跟校园里的舞蹈完全不一样,除非夫妻,否则天长日久,后果难料。我的想法是,与其将来痛苦,不如现在打住。” 宋玉萍笑嘻嘻地说:“你跟她一起跳,妇唱夫随,不就没事了吗?” 第102章 正式见面(3) 宋玉萍的戏谑,让方翰民涨红了脸,“什么妇唱夫随呀?看你说的什么话!” 看见方翰民着急的样子,宋玉萍笑弯了腰,方翰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有这么好笑吗?你就笑个够吧!”说完,把头扭到一边,看上去有点生气了。 过了两三分钟,宋玉萍终于止住笑,端起杯子,要跟方翰民碰杯,“生气了?来,祝你重新开始!” 方翰民白了一眼,“这还差不多!我看你刚才是幸灾乐祸,故意取笑我。” “好啦,跟你开个玩笑,干嘛这么当真?生活不易,你要学会幽默,不要事事较真。” “这道理我懂,但我跟于冬梅的事,不能拿来开玩笑,因为我们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方翰民严肃地说。 虽然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方翰民想让对方知道,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有些事可以拿来调侃,像男女关系这种事,必须严肃对待,不能拿来开玩笑。 “好,不提这件事了,咱们聊点别的不好吗?” “当然好啦!你想聊什么?”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下一步的打算?你是指工作,还是......?”方翰民有点明知故问。 “我不关心你的工作,我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你的意思......,我......知道,”方翰民支支吾吾。 “你知道什么?知道就说出来!” “你不就想知道,我跟于冬梅分手后,下一步怎么办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能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吗?” “既然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只要遇到合适的,我肯定要重新开始,也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呀,你说是不是?” 宋玉萍用暧昧的目光看着对方,“振作起来,重新开始,这就对了。我想知道的是,你遇没遇到合适的?” 既然宋玉萍非要逼着他说出来,方翰民也就没啥顾虑了,“合适的......我可能遇到了。” “是吗?这么快就遇到合适的了,恭喜你呀!她是谁家女孩?在哪儿工作?”宋玉萍故作惊讶地问。 方翰民看了对方一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宋玉萍指了指自己,瞪着大眼睛,好像不敢相信似的,“我?学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玉萍,这里没有外人,咱俩别演戏了,好吗?” “嘁,谁跟你演戏了?以前你没明说,事先又没征求我的意见,突然说出来,我哪有思想准备呀!” 方翰民理解宋玉萍的矜持,“好吧,现在就算正式跟你提出来,这总可以了吧?” 宋玉萍不置可否,“你认为我就是你遇到那个合适的人?理由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而且,就连你自己也承认,咱们是有缘分的。”方翰民直视对方。 “这倒也是。来吧,为了缘分,不需要理由,干杯!”两只酒杯相碰,两人会心地笑了。...... 走出饭店大门,夜风带着暖意扑面而来,各种霓虹灯把街道装饰的流光溢彩,方翰民本想和宋玉萍在市中心逛一会儿,带她欣赏双菱市的夜景,但手头提着这么多东西,实在不方便,宋玉萍主动放弃了,“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打车回到单身宿舍楼,把购买的书籍和服装放到肖敏的房间后,宋玉萍要求去方翰民的宿舍看一看。 “我那房间又脏又乱,跟这里没法比,还是别看了。” “再脏再乱也要让我看一眼,大老远来一趟,还不知道你的生活是啥样的,让我多遗憾。明天上午如果有时间,我帮你收拾一下房间。”宋玉萍坚持道。 “那怎么好意思!可以看看,收拾房间就算了,我会抽时间打扫卫生。” 进入方翰民的宿舍,虽然卫生整洁方面确实跟肖敏的房间不能比,但也不像方翰民说的那么差,地板还算干净,只是一张简易方桌上堆满了书,显得有点杂乱。 宋玉萍也是喜欢看书的人,她对这一点非常理解,有时候正在看一本书,突然有事就把书顺手放在桌上,时间一长,桌面必然显得凌乱,这是很多读书人都有的习惯,在她看来这不算毛病。 方翰民清洗出一只杯子,放了些茶叶,给宋玉萍沏了一杯茶,转身看见宋玉萍正在收拾书桌,他赶忙过来劝阻,“有两本书我正在看,你不用收拾,只需坐下休息。” 听说有方翰民正在看的书,宋玉萍停了下来,她知道很多人看书都有自己的习惯,也许做了记号,或者划了重点,如果给搞没了,那就是帮倒忙。 看见宋玉萍不肯坐下,方翰民拿来抹布,把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擦了一遍,“请坐吧!你愿意坐床沿还是坐椅子?” 因为晚饭时听到了方翰民的表白,宋玉萍觉得自己跟方翰民的关系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出于进一步了解的需要,她跟方翰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看看时间还早,明天又不上班,宋玉萍在椅子上坐下来,就在她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她很不理解的问题:“刚才在饭桌上,你说自己学生时代特别自卑,但初高中你都是学生干部,算是学校的名人,按理说你不应该呀!为什么你那么自卑呢?” 方翰民也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他端着茶杯坐在床沿上,因为决定跟宋玉萍处朋友,对方关心的问题,他必须如实相告,“你有所不知,当时我老家非常贫困,无论初中还是高中阶段,每学期几块钱的学费,我几乎总是全班最后一个缴纳的,那种窘迫的境况,没法做到不自卑。” “哦---,还有这种隐情?这么说来,你能成为班级和学校的学生干部,全凭你的学习成绩和综合表现。” “应该是这样的,毕竟学生干部只能以学习成绩和综合表现为衡量标准,如果让那些家庭条件好的坏学生当学生干部,能给学生们起什么带头作用?” “不过你这人倒是很沉稳,外人谁也看不出你的自卑,更不知道你的家庭条件那么不好。当时,我们都认为你清高,瞧不起人,没想到你处于那样的窘境。” “实际情况正好相反,不是我瞧不起别人,而是害怕别人瞧不起我,所以,除了两三个非常要好的男生,我跟其他人几乎没有深入接触,对女生们更是敬而远之。” “那种情况下,造就了你内敛、发奋、努力、又自卑和内向的复杂性格,参加工作这些年来,你的性格改变不少吧?”因为以前只看到方翰民的表面,并不了解他的内情,宋玉萍决定跟他交朋友,只有通过这样的交谈,才能看到一个真实的方翰民。 “参加工作以来,我的性格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否则,怎么跟同事相处?” 这话一点不假,但性格的改变,源于穿越者的学识背景和超高的技术水平,以及后来对红星制药厂的一系列贡献,让方翰民变得大气、自信、睿智和随性,但他身上还有宿主的传统和内向。实际上,方翰民现在的性格仍介于现代与传统之间,很难用某一种标准衡量。 “改革开放,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好几年了,老家那边的情况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吧?”别怪宋玉萍现实,想要真心跟方翰民交朋友,这些情况她是必须了解的。 趁此机会,方翰民向宋玉萍详细介绍了老家的情况,“虽然父母年老体弱,但一个兄弟和一个妹妹已经长大成人,老家人的温饱已不成问题,去年我又帮他们修建了新房,现在日子还算过得去吧。” “你是不是还有个最小的妹妹正在我们学校读初中?” “你不说起来,我都快把她忘了。对,最小的妹妹正在读初中,你怎么知道的?”不仅穿越者对方翰民老家的事不感兴趣,宿主离家多年,也对老家的情况有些模糊。 “你妹妹应该在初二三班,上学期他们语文老师家里有事,我给他们班带过几堂课,那个班有一名姓方的女生,五官哪个地方好像长得跟你有点像。” “没在你教的班级呀?还想让你关照呢。” “你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学习这种事,你说怎么关照?” “嗨,跟你说笑呢,关照什么呀,学习成绩好,她就继续读书,我可以负担她的一切费用,要是成绩不好,谁也没办法。” “从见面到现在,咱俩一直在聊你的情况,学长,难道你就不想了解我的情况吗?”宋玉萍突然问道。 方翰民对别人的隐私一向不感兴趣,以前在车间工作,从不在背后议论别人的私事,现在是技术科的领导,一旦听见同事在背后交头接耳,打听别人的家事,他会予以制止。 跟宋玉萍打过几次电话,也书信联系过几次,即使今天正式见面,已经说了很多话,他也没想询问对方的家庭情况,要不是宋玉萍主动提起,他根本想不起这种事。 “首先,请你改变对我的称呼,不要一口一个学长,显得很生疏。” “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直呼其名,不要再叫学长。” “好。然后呢?” “说实话,虽然咱俩初高中阶段都是校友,但我真不知道你家是哪个村的。” 宋玉萍若无其事地说:“想知道吗?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不想知道就算了。” “当然想知道啦,因为你现在已经不是外人,我对你的情况也有兴趣了。” 原来,宋玉萍老家跟方翰民在同一个乡镇,只是不在同村,两家的距离不到十公里,她有兄弟姊妹四人,她是家里的老二,上面的兄长已经成家,下面还有一弟一妹,正在读中学。 因为紧邻公路,交通便捷,宋玉萍的老家经济条件较好,他们那个村是全乡镇最好的村子,哥嫂跟父母靠种蔬菜,每年也有不错的经济收入,除非她自愿,父母一般不需要她在经济上提供帮助。 第103章 正式见面(4) 虽然方翰民的终身大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但宋玉萍任教的学校离老家比较近,她平时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星期天节假日都要回父母家,所以,她在考虑个人问题的时候,不能完全忽视父母的意见。 第一次正式接触,方翰民没有丝毫隐瞒,他开诚布公地把自己老家的情况和盘托出,让宋玉萍权衡,以便她做出最终的决定。 宋玉萍对方翰民的好感,完全是凭借中学时代对他的印象,至于方翰民的工作成就,也是她近一两年通过报纸上的新闻了解到的,今天从方翰民这里亲自得知他的家庭状况,说实话,这让她有点意外。 作为新时代的知识女性,宋玉萍的恋爱观比较现代,她觉得爱一个人,主要看对方的人品和自身条件,跟他的家庭背景没有关系,所以,她对方翰民老家的状况并不在意。 两人聊到了深夜十一点多,尽管都有些困了,宋玉萍还是继续问道:“这次回去后,如果父母再次催问我的个人问题,我是否可以把咱俩这关系告诉他们?” 在这件事情上,宋玉萍非常谨慎,她担心没得到方翰民允许,贸然把关系告诉父母家人,如果父母让她把男朋友带回家见面,要是方翰民不配合,那她就被动了。 “如果你觉得可以,我这里没问题。”方翰民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不过我也有个问题,要是咱们最终能走到一起,因为工作关系,我不可能频繁往你那边跑,我想把家安在市里,不知你是否愿意离开老家那边?” “你是说将来想把家安在市里?当然好啦!谁不想在大城市生活?但我的工作怎么办?我不可能在那边上班,到这里居住吧?来回坐车就得三四个小时,即使每个周末跑一趟,也不太现实。” 方翰民想了想,“这件事先说到这里,只要你愿意到市里居住,我就放心了。工作的事以后再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 夜很深了,方翰民把宋玉萍送回肖敏的房间,又给她打了一壶开水,拿来一套洗漱用品和一条崭新的毛巾,叮嘱她睡觉以前插好门。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宋玉萍洗漱完毕,简单化了妆,见方翰民还没有动静,她跑到方翰民宿舍的门外敲了几下,“九点多了,还没起床吗?” 只要厂里没有事,方翰民星期天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加上昨天晚上睡得很晚,这个时候他还在做梦呢。 听见敲门声和宋玉萍的说话声,方翰民猛然睁眼看了看表,马上坐了起来,“稍等,我一会儿就好!” 宋玉萍回到宿舍等待,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方翰民推门进来,“我好啦,咱们出去吃早饭。” “都九点多了,还吃早饭吗?要不跟午饭一起吃吧。” “那不行!你到我这里来,让你饿一上午肚子,怕你说我虐待你。” “嘁,学会幽默了?行啊!” “你不是说生活需要幽默吗?这玩意其实不难。走吧,吃过早饭去看风景。” “你掌握时间,下午我不能回去的太晚啊!” “放心吧,保证不让你走晚了。”...... 上午十点半左右,方翰民跟宋玉萍来到双菱市植物园,走在园里那曲径通幽的小路上,扑面而来的是百花的芬芳,映入眼帘的是树木的苍翠和花朵的娇艳。 徜徉于花草树木之间,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已到中午,两人商定晚点吃午饭,他们来到一处稍微开阔的地带,这里有几排长椅,还有树荫,正好感到有点累,也有点热,便决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坐在长条椅上,看着前面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方翰民自言自语道:“唉,那是一种什么树木?这几年搞市容美化,马路两边都是这种树。” “那叫银杏。” 宋玉萍的回答出乎方翰民预料,他没想到这个跟农事不沾边的姑娘还懂这种知识,“哟,你行啊!我记得老家那边没有这种树,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玉萍并未回答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银杏又叫白果树,果实和树叶都有药用价值,树干是优质木材,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这种树在中国分部很广,但以前园林绿化和城市管理部门并未意识到它的价值。除了冬季,银杏在春夏秋三个季节,分别呈现出三种不同的颜色,是城市绿化的理想树种。” “还有药用价值?”方翰民特别注意到这句话,“玉萍,看你这一套一套的,可你是学中文的,属于纯文科专业,你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 “虽然我在大学读的是中文专业,但我是中学语文教师,你应该知道,中学语文课本中,很多课文涉及各种自然知识,作为一个合格的语文教师,我在讲授课文之前,必须把课文涉及的知识弄明白,否则,怎么给学生讲课?” “对,我记得有些课文就是描写大自然的,如游记或说明文,其中涉及一些自然科学知识。” “虽然我不可能跟那些方面的专业人士相比,但基本知识还是必须了解的,比如,我还看过一篇分析银杏树经济价值的文章。” “你对这种事还有兴趣呀?” “不是有兴趣,我又不研究林业经济,仅仅是为了拓展自己的知识面。说起来,以前好多城市管理部门都没意识到,在城市道路两边栽种茶杯粗细的银杏树,十多年后,长到三四十公分胸径,每棵树的价值将会增加很多倍,在绿化美化城市环境的同时,还将取得一定的经济收益,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对呀,以前街道两边那些绿化树,不是柳树槐树,就是榆树或杨树之类的本地树种,根本成不了才,没有一点实用价值,老了只能砍下来当垃圾扔掉。”方翰民对此深有感触。 “说到这里,我还想起一篇文章中说过,银杏树抗虫耐旱,一旦存活,就很少需要管理,没有柳树的柳絮和槐树、杨树及梧桐的花瓣对市容的污染,是美化市容环境的理想树种。” “嗯,真没看出来,你的知识面这么宽。” “我也不是知识面多宽,只是书看多了,接触的知识比较杂,什么人文历史、自然地理、植物花卉、餐饮美食、音乐舞蹈、迎送礼仪、经济核算这些领域,多少都知道一点,但仅是皮毛而已,如果再往深究,我就不知道了。” 方翰民点点头,“是啊,教书育人,要给学生半桶水,自己就得有一桶水,这是当年一位老师说过的话。”...... 他们来到一处丘陵地带,爬上一座小山包,站在凉亭举目四望,宛若置身于绿的海洋。植物园面积很大,要想横穿过去,起码还要两三个小时。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偏西,因为宋玉萍下午要返回学校,他们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植物园,正好两人都感到有点饿了,他们从植物园出来,往前走了一千多米,看见一家“玫瑰花园酒店”,便决定在这里吃午饭。 因为时间比较紧张,午饭吃的相对简单,方翰民过意不去,“给你送行,本来应该隆重点,两菜一汤,有些寒酸啊!” “难道你打算点五六个菜,再来一瓶白酒,慢条斯理地喝着,你还让不让我回去?” “是啊,这次时间来不及了,只能这么将就一下,不过以后机会就多了,常来常往,有时间再好好招待你。” “常来常往更应该随便一些,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方翰民本想献殷勤,宋玉萍却一点也不领情。 午饭吃得简单,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从饭店出来,他们打车回方翰民的单身宿舍,害怕时间来不及,两人拿起宋玉萍买的衣服和书籍,急匆匆往车站赶去。 到了车站,方翰民直奔售票窗口,等他买上车票,两人来到候车室,发现离下一班长途汽车的发车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方翰民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保证不会耽误你坐车吧?” “那是因为时间抓得紧,要是慢腾腾的磨蹭,那就很难说了,为了保险,我觉得还是应该早点到车站。” 方翰民凑近宋玉萍耳边,温情地说:“来那么早干嘛?还不如咱俩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呢。” 宋玉萍白了他一眼,“嘁,就你主意正。好啦,车来了,我上车了。” “有时间给我写信,打电话。” ...... 星期一上午,方翰民主持召开技术科月度工作会议,听取上个月各部门工作总结和回报,并布置当月任务。 徐辉和蒋国新汇报了一车间工艺改造进展,“安装施工已经进入尾声,最多再有十来天,将进行设备调试,参照二车间的经验,生产一线操作工应该参与设备调试工作。” 方翰民点头赞同,“根据以往经验,一线职工必须参与设备调试,我想知道的是,职工们的理论培训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培训课程已经讲完,就差考试了。” “今明两天抓紧时间安排考试,只有考试获得通过的职工,才能参与设备调试。”方翰民吩咐道。 车间主任苏文权阴阳怪气地说:“方科长的意思,那些没有通过考试的职工,将来就不能上岗了。但你不要忘记,他们也是国营企业的正式职工,难道你要让他们失业吗?” 第104章 为领导分忧 在当时,所有国营企业职工端的都是铁饭碗,如果让他们失去岗位,无异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车间主任老苏提出这个问题,虽然有点不怀好意,但也给方翰民提了个醒。 会议结束前,方翰民让徐辉和蒋国新按计划组织职工考试,会后,他要把这方面情况尽快向袁厂长汇报。 方翰民来到厂长办公室的时候,老袁也刚从会议室回来,他看着对方,“翰民,找我有事吗?” “袁厂长,有件事我急需向你汇报。”方翰民把一车间职工培训的情况说了一遍,“因为部分岗位实现了自动控制,新工艺需要的人手本来就比以前少,通过考试的办法,可以把富余职工淘汰下来,但这些职工怎么安排呢?” 方翰民提出的问题,让老袁觉得很突然,“富余职工,有多少人?对、对呀,怎么安排他们......,还没有考虑过呢。” “但是,一车间重新投产在即,这个问题摆在面前,我觉得应该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是,这个问题在以前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啊!”袁厂长感到有点措手不及。 “其实,二车间在采用新工艺之后,也出现了富余人员,因为人数不多,他们在车间内部消化了,就没有麻烦厂领导。一车间的情况比较严重,据初步估计,新工艺正式投产后,将出现几十名富余人员,靠一车间自身肯定消化不了,恐怕需要厂里提供帮助。” “是啊,采用新工艺,搞自动化操作,必然出现富余人员。可是,厂里能为他们提供什么帮助呢?”袁厂长一时也没有主意。 “新工艺和自动化是大势所趋,凡是老产品旧工艺,只要进行工艺改造,都有可能出现富余人员,越是建厂时间长的企业,这个问题越严重。” “可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给一车间的几十名富余人员找出路,别看他们没能通过培训考试,这些人同样是国营企业职工,不能让他们下岗失业,否则,没法向社会交代。” “理论上讲,只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包括企业富余人员在内的任何困难,都可以得到解决。” 方翰民的这句话,让袁厂长很感兴趣,“发展的眼光,你能说的具体一些吗?” “其实就一句话,如果能够保持企业继续发展壮大,多少富余人员都不是问题。” 细品之后,袁厂长觉得言之有理,“对,发展才是硬道理嘛!只要企业不断发展壮大,不仅可以解决富余人员问题,恐怕还需要新员工的加入。红星制药厂已经多年没有新产品问世了,在产品品种方面,这些年可以说是原地踏步,一二车间的工艺改造,只是解决了原来存在的问题,产品品种并没有增加,你这个思路给我们提了个醒!” “现在的形式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发展,红星制药厂将被其他企业甩在身后。” “企业发展确实应该提上重要日程了,但是,发展新产品对于一车间这几十名富余人员来说,是远水难解近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安置他们?” 看见袁厂长十分为难的样子,为了帮领导分忧,方翰民也在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过了几分钟,他若有所思地说:“其实,这三四十名富余人员的安置,也不是多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但需要厂里的支持和配合。” “哦?说说你的想法,我们的支持是必然的,需要厂里怎么配合?”袁厂长马上表现出浓厚的兴致。 “八月底,最晚九月初,二车间的钯碳催化剂就要达到使用寿命了,按照以前的计划,必须对更换下来的废催化剂进行金属回收和无害化处理,将要建设一套专门的回收处理装置,必然需要一些操作工,到时候这些富余人员就能得到安置了。” 袁厂长点点头,“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是,回收处理废催化剂需要进行实验,还有装置建设也要一些时间,从现在到装置正式运行,还不得一年左右?这段时间,那些富余人员怎么办呢?” “最多一年,如果进展顺利,废催化剂处理装置估计十来个月就能投入使用。这段时间可以把富余人员直接划归人事科管理,让人事科出面组织富余人员学习文化课,但需要厂里向他们保证,学习期间工资待遇不变。” “组织富余人员学习文化知识,这倒是个好办法,工资待遇不变,也可以做到,只是......,那些职工文化基础普遍很差,我担心他们学得进去吗?” “一车间的富余人员都是培训考试没通过的一线工人,正因为他们文化基础差,培训考试不达标,才要对他们从文化基础开始进行培训。由于基础太差,有些人可能害怕学习文化课,一开始也许听不懂,但他们工资待遇一分不少,这期间学习文化知识是他们唯一的任务,即使听不进去,硬着头皮也要学,大不了让授课老师讲得慢一点,就当对他们进行文化知识扫盲。” “好,就这么办!这两天我召集一次会议,专门就富余人员安置问题进行统筹协调。”袁厂长完全赞成方翰民的建议。 第三天上午八点半左右,红星制药厂二楼会议室,袁厂长主持召开企业富余人员安置协调会,除了出差在外的厂级领导,班子其他成员全部到会,另外,技术科、人事科和一车间负责人也同时出席。 “随着新工艺新技术的采用,以及部分生产单元实现自动化操作,生产单位不可避免地将要出现一部分富余人员,对这些员工的安置,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今天这个会,就是专门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协调,下面请翰民同志就有关情况进行说明。”袁厂长讲了几句开场白,便把时间交给方翰民了。 方翰民首先汇报了一车间采用新工艺的用工情况,然后介绍了岗位培训的考核结果,最后提出了安置富余职工的建议。 话音刚落,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马上抱怨,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我早就说过,什么新工艺,自动化,最终肯定会出现富余人员。只顾工艺技术先进,不管企业的实际情况,现在出现下岗职工,麻烦找上门来了吧?” “王厂长,采用新工艺和新技术,是任何一个行业发展的大势所趋,即使出现富余人员,这个趋势也是无法阻挡的,否则,企业生产靠人海战术,被淘汰出局只是时间问题。”在老王面前,方翰民不像从前那么卑微了,现在可以做到不卑不亢。 “你讲那些大道理,也许有点根据,但出现这些富余人员,你说怎么处理?”老王两手一摊。 袁厂长提醒道:“看来你没注意听,翰民同志已经给出了富余职工的解决办法。” “我听到了,不就是组织职工学习文化课吗?就算那些下岗职工愿意参加学习,方翰民同志,不知你算没算过账,几十名职工,学习期间工资待遇不变,他们一年需要多少费用?还要请老师讲课,这些都要花钱啊!”老王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方翰民不紧不慢地说:“这个问题问得好!既然王厂长这么关心经济成本,我就当着大家,做一个粗略估算。王厂长的意思,这几十名下岗职工,在学习培训期间的工资待遇,好像打了水漂,如果像从前那样在生产岗位,给他们工资才有意义。但是我要说,尽管学习培训期间这些职工不在生产岗位,但生产一点也没耽误,由于采用新工艺,生产效率更高,即使他们不在岗位,车间创造的价值,反而比以前高得多。” “问题是下岗职工在学习培训期间,厂里给他们工资,意义何在?难道不是一种损失吗?” “王厂长,刚才我说了,即使下岗职工学习期间不在岗参与生产,车间的效益反而更好,这只是从经济层面考虑问题。我还想说的是,通过对这些职工的培训,提高了他们的素质,这对企业是无形资产的增值,这些职工素质提高后,将来对企业产生的价值,要远远高于学习培训期间给他们的工资,这就是意义所在。” 老王不以为然,“学习培训后,这些下岗职工对企业产生的价值就大了?你这话让我听不懂。” “意思很清楚,请大家想一想,这些职工之所以下岗,是因为他们文化素质太低,无法胜任新的工作岗位,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企业而言,他们几乎是无用之才,但他们是国营企业职工,你不仅不能让他们失业,还要想方设法给他们安排岗位,一分不少地给他们工资。通过学习培训,文化素质提高了,可以胜任新岗位,对企业来说,他们的价值难道不是增大了吗?” 听到这里,主管财务的梁副厂长点头赞同,“嗯,翰民同志这些话,虽然说的有点绕,但细品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对于这些考核不合格,不能上岗的职工,他们现在除了从厂里拿工资,可以说对企业不产生任何价值,学习培训之后,素质提高了,成为可用之才,他们可以胜任新的工作岗位,就能为企业创造价值了,这账很清楚嘛!” 听了梁副厂长的评价,老王无话可说了,方翰民却借题发挥,“通过对全厂基层职工的了解,我感觉红星制药厂生产一线的职工,包括那些通过培训考核和在岗的职工,整体文化素质和科学素养都有待提高,否则,他们难以适应企业发展的需要。” 听见一个没有正规学历的人大谈文化素质和科学素养,总工程师老夏有点不舒服,“翰民同志的意思,红星制药厂一线职工素质都太差,那么,这些年来,我们的生产是如何搞起来的?你认为什么样的素质,才能适应企业发展的需要?”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方翰民马上把话收回来,“夏总千万别那么想,红星制药厂基层职工为企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应该得到充分肯定。” 第105章 讨说法 方翰民的话反映了红星制药厂基层职工的实际情况,却惹得总工程师老夏不高兴,为了平息夏总的怒气,他赶忙解释,说他丝毫没有贬低基层职工的意思。 这番解释安抚了老夏的情绪,却引得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更加不瞒,“方翰民同志,你才来几天?红星制药厂建厂至今也有二十多年了,你嫌他们文化素质低,没有科学素养,没有这些基层职工,能有今天的红星制药厂吗?” “王厂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基层职工全员素质有待提高,并不是贬低他们。”方翰民涨红着脸为自己辩解。 “行啦,你自己也只是临时工出身,现在有点地位了,就瞧不起基层职工,你这种思想意识是错误的!” 老王这样上纲上线,让袁厂长看不下去了,“你们就此打住吧,连思想意识都出来了,放在前些年,再往下说就要出麻烦了!我认为翰民同志的本意是好的,他并没想贬低任何人。基层职工为红星制药厂做出了巨大贡献,这是事实,但他说职工整体素质有待提高,这话也没毛病,因为此一时彼一时,以前能适应工作需要,并不代表他们也能适应以后的工作,一二车间现在采用的新工艺,如果不培训,有几个人能适应新的工作岗位?” 如果任由王副厂长和夏总唱双簧,在他俩的合力打压下,不仅会严重打击方翰民的工作积极性,红星制药厂的未来也将葬送在他们手里。幸亏有袁厂长主持公道,他的一席话,让老王和老夏不再跟方翰民喋喋不休了。 刚才的一幕显然跑题了,袁厂长提醒大家回归会议主题,“接下来,请人事科对富余人员的学习培训做出安排。” 人事科长老侯完全支持方翰民的设想和建议,他略加思索后说道:“我谈一下初步设想吧,为了满足全厂职工提高科学文化素养的需要,我建议成立红星制药厂教育中心,该机构在对职工开展正常教育培训以外,还可以为那些有业余学习热情或兴趣的职工提供帮助。当然,教育中心的首要任务,是为培训一车间的下岗职工提供服务。” 这条建议马上获得袁厂长赞同,“成立教育中心?这建议不错,基层职工的文化程度普遍较低,厂里可以适时对他们进行培训,除此之外,还可以开办夜校等业余学习班,采取自愿的原则,给那些有志于提高自己文化水平的职工,提供一个学习的环境。” “成立教育中心的设想是不错,红星制药厂毕竟是好几千人的企业,除了满足职工正常培训的需要,还有一些职工想要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厂里为他们提供这样一个场所,也算是尽到了责任。但是,无论职工正常培训还是业余学习,总得有教师吧?师资问题怎么解决?”老夏作为总工程师,他支持创办教育中心。 “这个嘛......,我还没考虑好。”侯科长被问住了。 方翰民在提出临时安置一车间富余人员建议时,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管即将开始的富余人员培训,还是将来的教育中心,师资问题主要从厂里解决,实在没有资源,可以从社会上聘请。” “厂里怎么解决?从社会上聘请,不需要花钱吗?”王副厂长总想安于现状,他认为这些事情纯属自找麻烦。 “说起来,即使不算已经退休的老科技人员,红星制药厂在职的大中专毕业生,好歹也有三四十名,可以通过人事档案,查到这些科技人员的特长,比如学生时代的数理化学习成绩,然后根据他们的特长,从中挑选出数理化教师。如果实在挑不出来,从社会上聘请一部分,我认为这个钱值得花,而且红星制药厂从哪儿都能省出这两个钱。”方翰民是技术科长,既然出席这次会议,该说的话他都想说出来。 “你让本厂科技人员去教书,手头的工作不干了?” “据我所知,厂里的科技人员,工作岗位绝大多数都在机关办公室,手头真正有技术工作的,几乎没几个。大家都清楚,在机关科室的科技人员,基本上都在做行政工作,每天让他们给培训班或学习班讲一两节课,不算多么艰巨的任务,我们技术科就有十余名老科技人员,他们完全处于闲置状态。当然,为了鼓励讲课老师的积极性,厂里可以给予他们适当的补贴。” “方科长这办法能解决大部分师资问题,但怎么给他们考勤呢?比如说,某人上午九点到十点给培训班上了一堂物理课,下课后他应该回到工作岗位,还是全天都不用上班了?” 袁厂长抢先说道:“当然要回工作岗位,每天上一两堂课就回家,那也太轻松了!为了鼓励他们备课上课的积极性,同意翰民同志的建议,给任课老师适当补贴。” “培训下岗职工虽然是个好主意,就怕有些职工听不进去呀!大家要知道,这些淘汰下来的富余人员,都是些文化基础非常差的职工。”一车间主任苏文权不无担忧地说。 “听不进去也得听!反正不着急,大不了让授课老师讲的慢一些,使绝大多数人都能听懂。” “问题是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学习,他们坐在课堂上,简直就是受罪,你让他怎么听得进去!” 袁厂长点了点头,“也许有你说的那种人,但你要给他们讲清楚,让富余人员接受文化课的学习培训,是他们待岗期间的任务,他们应该知道,完不成工作任务,会有什么后果?如果真有把学习视为受罪的人,那他就不适合待在生产岗位,而应该去当清洁工!”...... 蒋国新和徐辉组织的培训考试结束了,根据新工艺的要求,部分不符合条件的职工被淘汰下来成为富余人员,共计三十七人。 知道自己成为企业富余人员了,部分被淘汰下岗的职工去找车间主任,苏文权干脆利落地推了出去,“你们被淘汰,跟我没关系,这件事技术科的方翰民说了算,如果大家觉得不甘心,应该去找他。” 果然,三十多名职工不由分说,一窝蜂地涌进方翰民办公室,将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方翰民看着这些半生不熟的面孔,“你们是干嘛的?” “我们是一车间职工,向你讨说法来了!” “讨说法,讨什么说法?”方翰民莫名其妙。 “是你把我们的岗位搞没了,从今往后,我们没有班上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们是一车间的老职工,在红星制药厂工作了十多年,你这一番折腾,现在下岗了,你得给个说法。” “单位从上班那天就知道我们文化水平低,这么多年了也没问题,到了你这里,又是培训又是考试,结果把我们淘汰下来,我们怎么得罪你了?” “我们本来是一车间职工,现在让你这个技术科的把我们搞得这么狼狈,你这年轻人也管得太宽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方翰民当然听明白了,这些人因为不符合上岗条件,跑来找他闹事,方翰民站起身来面对大家,“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听我说几句。” “我们就是来跟你要说法的,”人群中一位四十多岁,长相粗狂的中年男职工喊了一声,“大家安静!听他怎么说。” “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一位三十多岁的短发女工往前挤了挤。 等人群彻底安静下来后,方翰民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我声明一下,对一车间进行工艺改造,是统筹推进全厂技术进步的统一部署,不是我个人或技术科的主张,我们也没有权利那么做,所以,大家认为是我把你们的岗位搞没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儿,大家冤枉我了。” “我们不听你的辩解,事实是我们的工作岗位没有了,这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短发女工质问道。 “技术科只是全厂技术进步计划的执行者,我是技术科长,如果你非要说是我让你们丢了工作岗位,我除了感到委屈,没有别的办法。” “你还感到委屈?我们的工作岗位都没有了,找谁诉苦去?”粗狂男职工沮丧地说。 “准确的说,是你们在一车间的工作岗位没有了,我承认这是事实,但并不意味着你们在全厂没事可干。”方翰民淡然道。 “别跟我们咬文嚼字,我们没文化,听不懂你那些拐弯抹角的意思,什么叫‘并不意味着在全厂没事可干’?”短发女工性格泼辣,说话很干脆。 方翰民想了想,“这件事本来应该由临时指挥部给你们开个会,正式向大家宣讲厂里专门制定的政策,既然你们跑到我这里兴师问罪,我就提前把厂里的政策向大家传达一下吧。” 方翰民把厂里培训富余人员的计划和相关配套政策,向在场职工作了传达,“我们早就把大家面临的情况向厂里作了汇报,厂领导很关心大家的处境,为此专门开会研究,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措施,我说的‘失去在一车间的岗位,并不意味着在全厂没事可干’,就是这个意思。” “让我们参加学习培训?亏你想得出来!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什么文化基础吗?”对面人群中有人说道。 “还用说吗?正是因为知道你们文化基础差,在暂时待岗这段时间,厂里组织你们参加文化学习,目的是让大家提高文化素质,为将来重新上岗打基础,应该说厂里为你们想得很周到,这有什么不好吗?” “方、方科长,”因为怨气很大,短发女工从内心本不愿称呼方翰民的职务,但通过你来我往的对话,她觉得这人并没有传说和想象那么坏,“你们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但我们这些人,一共也没读过几年书,这些年来,早就把小时候学的那点知识还给老师了,现在让我们学习文化课,我们和老师都很吃力。” 方翰民知道对方的意思,“不就是基础差,接受慢吗?这些现实情况我们都想到了,为了让大家学得进去,人事科的相关负责人会要求授课老师放慢进度,尽最大努力让大家听懂。” 第106章 笨办法 尽管因为考核不合格而被淘汰,但这些富余人员同样也是国营企业正式职工,即使他们没有任何怨言,企业也要给他们找出路。事实上,当方翰民向袁厂长提出富余人员后,厂里就非常重视这个问题,并为此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措施。 这些富余人员到方翰民办公室讨说法,一方面是受到车间主任苏文权的挑唆,另外,他们认为自己是国营企业职工,拥有工作岗位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接受不了淘汰下岗的事实,至于被淘汰的原因,他们才不管自己工作能力如何。 尽管穿越者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欧洲rgp公司,无论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时代,都把下岗失业视为正常现象,但他穿越来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国营企业职工还把自己的职业当做铁饭碗,面对一帮富余人员的责难,方翰民只能好言相对。 听了方翰民传达厂里为他们制定的政策措施,这些富余人员情绪冷静下来,但他们对待岗期间的学习培训实在没有兴趣,一部分人甚至还有抵触情绪,方翰民让他们认清形势,参加学习培训,是提高自身素质的绝好机会,如果拒不服从厂里安排,可能永远失去重新上岗的机会。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我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威胁任何人。” “如果不参加培训学习,将永远失去重新上岗的机会,这不叫威胁叫什么?” “那不是威胁,到时候厂里真会那么做。因为新的工作岗位,技术含量越来越高,如果文化素质太低,即使让你上岗,你也无法胜任,也许你自己就会主动申请下岗了,还用得着威胁吗?” “你说的也太神奇了,参加一年学习培训,以后上岗就啥都学会了?”对面有人将信将疑。 “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一年的学习培训,只是打基础,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础,将来上岗以前再加以培训,就能适应新岗位的工作了。” “还是离不开上岗培训呀,这一年的学习还有什么意思?” “问题是没有这一年的文化课学习,你能通过上岗培训考核吗?如果能通过,这次为啥被淘汰?难道大家还没有体会?”方翰民本来不想伤害任何人的自尊心,但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下岗富余人员,为啥如此抗拒学习文化科学知识? 这几句明显打脸的话,让对面这些人哑口无言。对呀,全车间两三千人,为什么是你们这三四十个人没能通过培训考核?难道你们不反省其中的原因吗? 沉默了一阵,人群中有人问道:“方科长,按你刚才的说法,一年的学习培训结束后,我们就能重新上岗了?” “是的,厂里很重视你们的问题,已经为大家制定了详细规划。但是,培训学习期间,希望大家认真听课,据说每个月都有考核,如果成绩合格,还能得到全厂平均标准的奖金奖励,要是考试不合格,可能一分钱奖金也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短发女工对周围的人说:“不就是培训学习一年嘛,跟在岗上班一样,学习期间还有奖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们还有要说的吗?” 大家相互看了看,似乎既找不到话说,又不甘心离开。 方翰民看着对面这些人,“大家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不奉陪了。”说完,坐下来埋头工作。 听到方翰民的逐客令,短发女工带头说道:“要是大家没有事,我就先走了。” 众人觉得再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大家三三两两陆续离开了方翰民办公室。 ...... 一车间工艺改造安装调试已接近尾声,这天上午,在徐辉和蒋国新陪同下,方翰民抽时间到现场做最后一次检查,每到一个岗位,方翰民都要问职工一些本岗位的操作要领,如果对答如流,他当场给予口头表扬,要是回答的磕磕巴巴,他就叮嘱对方继续努力,一定要熟练掌握操作方法。 有二车间的成功经验在先,一车间新工艺投产过程更加顺利,正式投产这天,方翰民一如既往地低调,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他和临时指挥部的另外四名成员,来到第一生产单元的一号设备前,亲自按下了第一台设备的启动按钮,并亲手开启了设备上的几道阀门。 随着工艺条件的达成,各种原料按比例连续不断地进入设备,第一单元的试车正式开始。在此过程中,除了临时指挥部的四位成员,其他生产单元的班组长也到现场观摩学习。 工艺条件逐渐平稳后,方翰民把操作交给蒋国新和徐辉,他在旁边向观摩学习的班组长们讲解操作要领和注意事项。观摩学习过程中,不时有班组长提问,方翰民不仅有问必答,而且不厌其烦地讲解,直到对方完全明白为止。 因为生产是连续过程,一旦启动,只要运转正常,就不能轻易停止,所以,方翰民跟其他职工一样,午饭都是在一单元的生产岗位上吃的。 下午,徐辉和蒋国新撤到一边,方翰民让第一生产单元一号岗位的班长和操作工上手操作,他们在一旁观察,除非方法不对或操作不规范,否则,方翰民和两位助手不再对班组职工的操作发号施令。 一车间技术主管老韩是一名老工程师,指导新设备试车,他是有些经验的,在他看来,方翰民只对职工进行了理论培训,却把实践环节省略了,他认为这不符合常规,担心试车过程出问题。 从开始老韩就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观察,他想看看方翰民如何指导试车,甚至有一种想看笑话的心理。 但是,从方翰民开始亲自示范,到现在每一名班组职工动手操作,生产过程一直平稳运行,老韩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他不仅放下心来,还走到方翰民跟前,由衷地赞许道:“方科长,你这试车方法很特别呀!” “哦,韩工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按照一般程序,新工艺新设备正式投产前,都要对职工进行理论和实践两方面培训,咱们只进行了理论培训,而把实践环节省略了,你直接进行试车投产,这还不够特别吗?” 方翰民哈哈一笑,“韩工,不如直说吧,如果跟一般程序比较,这种方法确实有点特别,甚至可以说是冒险,但你也看到了,从开始至今,我们的每一步做得非常谨慎,没有一点冒险成分。由我开始亲自示范,让职工们观摩学习,然后再手把手教他们操作,现在班组的职工们已经可以独立操作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正式投产前,咱们没有让职工上岗培训的条件,这些职工没有一点实践经验,我担心他们不敢动手操作,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是啊,这套工艺在国内没有第二家,就不可能给职工们创造岗位培训的条件,我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 “你这办法可不笨,不仅很实用,而且省钱,只是颠覆了一般程序,一开始让我有点看不懂。”说完,老韩哈哈地笑了。 方翰民抱歉地说:“这件事怪我,其实,我们以前在二车间就是这么做的,没有提前跟你交流,是我办事不周到。” “可别这么说,只要让新工艺顺利实现投产,先知道后知道都无所谓,反正现在我知道你这办法不错。” 因为跟车间主任老苏有点隔阂,方翰民认为老韩跟苏文权是一路人,所以,跟他也基本没有什么交流,方翰民没想到,老韩这个人很务实,对人和事的评价,不像老苏那样感情用事。 其他生产单元的班组长观摩了一整天,他们告诉方翰民,已经掌握了一号岗位的操作要领,方翰民决定另外五个生产单元的一号岗位,第二天同时投料试车。 按照统一部署,第二天上午八点,从第二到第六生产单元的一号岗位,同时开始运转,方翰民跟两位助手分成三组,轮流指导各岗位的操作。 每个生产单元由八个岗位构成,按照同样的模式,方翰民从一到八号岗位,不仅亲自动手示范,还手把手率先教会了各班组负责人,再让这些班组长回到各自岗位,在他们的带领下,顺利实现各班组的连续化生产。 一车间毕竟有六大生产单元和四十八个主要生产岗位,从第一生产单元的一号生产岗位,到第六生产单元的最后一个岗位,完成全部试车过程,用了二十来天时间,加上全流程的连续化生产考察,整个一车间的新工艺试车投产过程,持续了一个月。 顺利投产的消息传到袁厂长那里,他给方翰民打电话,祝贺一车间工艺改造取得圆满成功。 方翰民觉得自己有点被动,“袁厂长,一车间新工艺投产后,我们对其进行了十来天的稳定性考察,昨天考察刚结束,我想稍微准备一下再向你汇报。” “晚一点汇报也没关系,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蹲在车间,白天晚上忙个不停,一定很辛苦。如果生产运行平稳,我建议你休息几天。”老袁关切地说。 “最忙最累的是前二十天,但都过去了,这几天好多了。我年轻,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也是听说新工艺成功投产的消息,这天上午,主管生产的王副厂长到一车间了解情况,他跟车间主任苏文权关系密切,想直接让老苏带他去各生产单元转转。 尽管老苏一直跟在方翰民身旁,从头到尾观察了方翰民的操作,但他对新工艺最多也就达到一知半解的程度,对于老王想要了解的情况,老苏很多都不知道,“还是把方翰民给你叫来吧?” “算了,以后我再慢慢了解。”说完,老王就要离开,因为他对方翰民的成见太深,不想跟方翰民产生不必要的交集。 老王刚走出车间办公室,赢面碰上了方翰民,“王厂长,你这是......?” “哦,我来随便看看。” “你不是刚来吗?怎么着急走?要不我带你去岗位视察一番?” “这......,”方翰民主动要求,老王不好拒绝,“好吧,去生产岗位看看。” “王厂长,你想从头到尾视察,还是只看个别岗位?” 第107章 领导视察 虽然王副厂长竭力避免跟方翰民产生交集,但遇到方翰民的热情邀请,他也不好过分推辞,毕竟他到这里就是为了对新工艺的试车情况进行了解,方翰民又是工艺改造总指挥,如果他断然拒绝方翰民的好意,不仅显得太小气,而且有失他的身份。 尽管如此,老王也想尽量缩短跟方翰民单独相处的时间,他告诉方翰民,因为时间不允许,他只想去几个重要岗位看看。 方翰民带着老王视察了三个生产单元的缩合、精制和结晶岗位,并给他介绍了新旧工艺的区别和新工艺的特点,老王只是微微点头,没有提出任何问题,究竟听没听方翰民介绍,只有他自己知道。 离开第五生产单元的结晶岗位,老王说了一句:“我还有事,以后再详细了解。”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老王离去的背影,方翰民摇了摇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不假,看来,要想跟老王冰释前嫌,谈何容易! 方翰民刚要转身去各岗位巡查,看见总工程师老夏走进车间大门,他老远跟对方打招呼,“夏总,你怎么来了?” “听说一车间的新工艺试车投产成功,我来看看,顺便了解一下生产情况。” “好,欢迎夏总视察工作!我正要去各岗位巡查,让我陪你视察吧?” “你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陪我看看也好。” “走吧,有没有时间,也该陪领导视察工作。” “毕竟你是总指挥嘛,有你在跟前,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你。” “夏总,你想每个岗位都看看,还是选择重要岗位视察?”方翰民同样征求道。 “从头到尾看一遍,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走马观花地看一遍,下班前就能看的差不多。要看仔细点,半天时间也不够。” “哦,那就选择性地看一看吧。” 方翰民带着老夏在十余个岗位转了一圈,跟老王不同,每到一个岗位,老夏不仅认真听取方翰民介绍,还主动询问一些感兴趣的问题。 在缩合岗位,老夏对新旧工艺的用时和温度等工艺条件进行分析对比,“虽然两者差别不大,但副产酸性气体没有了,这对消除污染起了关键作用。” “因为新工艺采用了不同的工艺路线,更换了两种原料,彻底消除了酸性气体对设备和环境的污染。另外,采用这种新式缩合反应器,不仅使反应过程易于控制,消除了旧工艺的危险因素,而且选择性和收率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方翰民解释道。 “哦,跟旧工艺相比,这两项指标有多大改善?”老夏对此似乎更感兴趣。 “选择性提高了百分之十,收率提高了百分之六。” “这对降低生产成本大有好处,新工艺果然效果明显!”老夏由衷地说。 “这不就是工艺改造的目的嘛,也是技术进步的结果。”方翰民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自信。 来到产品精制岗位,工人们正在忙碌,方翰民向老夏介绍了具体操作过程,“因为原料转化率提高了,新工艺在产品精制阶段,将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生产效率也将提高百分之三十,是这样吧?”虽然对新工艺的具体内容还不甚明了,但总工程师老夏对一般技术过程还是相当熟悉的。 “对,在保证选择性的前提下,原料转化率提高后,不仅缩短了产品精制时间,同时也提高了生产效率和设备利用率。” “这么说来,一车间的磺胺药物还可以扩大产量?” “如果按照这样的生产效率和现有设备的规模,在满负荷运转情况下,一车间的产量至少可以提高百分之二十。但是夏总,你也知道磺胺类药物的市场也就这么大了,根据发展趋势,这类药物在未来几乎没有潜力可挖,在疗效更好和毒副作用更小的新型药物挤压下,其市场空间将越来越小。所以,设备产能是一回事,产品市场又是另一回事。” 方翰民把话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非常明确,那就是产量要根据市场来决定,磺胺类药物的市场将会逐渐萎缩,即使设备产能允许,也不能盲目扩大产量。 在这个问题上,老夏似乎不太赞同方翰民的观点,“你是说磺胺类药物快要过时了?是你凭空想象,还是有什么佐证?” “在五月份的全国制药科技研讨会上,专家们几乎一致不看好磺胺类药物的未来,倒不是说这类药物马上就要过时了,而是说它的临床应用前景不太光明,因为替代它的高效低毒药物正在研发之中,而且进展顺利,大概三五年之内就会用于临床。” 其实,这完全是方翰民自己的观点,因为在五月份的全国制药科技研讨会上,没有任何专家提到过磺胺类药物的未来。但是,穿越者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牛津大学制药科学博士,他知道毒副作用较大的磺胺类抗菌素药物,用不了几年就会被高效低毒的其他抗菌素药物取代。 老夏虽然是红星制药厂总工程师,但像这种规模的地方国营企业,总工程师这个位置,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种行政职务,因为他既不关注新技术新产品,又几乎不跟外界进行技术交流,更不从事技术研发,总工程师的职能,仅仅是对厂里的现有技术进行管理,所以,老夏对方翰民的观点持怀疑态度。 方翰民知道自己的观点无法让老夏信服,他搬出五月份全国制药科技研讨会上的专家意见,老夏这种人,向来比较迷信权威,一听专家们都这么认为,他竟然有些相信了,“磺胺类药物过时,红星制药厂怎么办呢?” “夏总,过时的说法并不准确,我宁愿用市场空间逐渐缩小来描述这件事。这包括三方面含义,其一,刚才我已说过,替代磺胺类药物的抗菌药物还在研发之中,距离临床应用至少还有三五年时间;其二,即使替代磺胺类抗菌药物的产品应用于临床,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完全将其取代,那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第三,磺胺类抗菌药物虽然在临床应用中表现出很多不足,但某些特殊领域还离不开它。” 老夏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这种药物还不至于一下子停产。” “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不可能停产。我想说明的是,因为其市场空间越来越小,即使一车间设备产能没问题,红星制药厂也没有扩大产量的必要。” 因为引出了额外话题,方翰民跟老夏在产品精制岗位待了半个多小时,“夏总,还去别处看看吗?” 老夏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再去别的岗位转转。” 两人来到结晶岗位,方翰民照例向老夏介绍工艺条件和操作过程,“本岗位在新老工艺中的作用差不多,但结晶颗粒大小有所不同。” “哦,对产品质量有没有影响呢?”老夏马上警觉起来。 “已经做过多次测试,对产品质量没有任何影响。” “你们做没做过分析,什么原因导致结晶颗粒尺寸发生变化?” “很明显,因为原料路线不一样,缩合反应机理发生了变化,影响了结晶速度,最终导致晶体颗粒在尺寸上有所区别。” “只要产品纯度没有变化,晶体颗粒大小倒不是问题,因为用户在使用过程中都要进行粉碎。” “实际上,因为新工艺得到的晶体颗粒较小,晶体中夹带的杂质相对较少,通过多次测试比较,现在的产品含量还略有提升。” “嗯,这在情理之中,晶体颗粒越大,越有可能夹带杂质。” ...... 三天以后,方翰民来到袁厂长办公室,向他汇报一车间工艺改造情况,“还没形成文字材料,先做口头汇报吧。” “文字材料不着急,你大致说一下过程,再详细说说结果就可以了。”袁厂长总是很理解这位年轻人。 听了方翰民的汇报,老袁对结果很满意,“工艺改造很成功,这就是技术进步的作用,所以,红星制药厂一定要坚定不移地贯彻实施此前制定的科技进步规划。” “现在,技术科在一车间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按理说应该把我们的人撤回来,但是......” “你们负责的工作完成了,当然应该把技术科的人撤回来,否则,人家一车间的领导没法工作。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看见方翰民没把话说完,老袁追问道。 “我是担心技术科的人撤离后,一车间的两位领导能不能对生产进行有效管理。”方翰民小声说道。 “当初二车间的两位领导,在你们撤走后都能接过去管理,一车间为什么就不行呢?” “袁厂长,具体情况不一样啊!当初在二车间搞工艺改造时,他们的车间主任和技术员全程紧跟,最后对每个岗位的操作要领和注意事项都很熟悉。一车间的两位领导,特别是他们的苏主任,每天坐在办公室,对车间的情况基本上不闻不问,我觉得他对新工艺没有做到完全了解。” “原来是这样!你担心老苏没有掌握新工艺,怕他在管理上出漏子?” 方翰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这只是你的担心,要是老苏在暗中学习,故意不让你知道,实际上人家对新工艺已经了如指掌,有没有这种可能呢?”老袁是厂长,阅历又丰富,他考虑问题比方翰民还谨慎。 虽然方翰民根本不相信苏文权会在暗中学习新工艺,但袁厂长提出这种假设,他也没法否认,毕竟他的担心也是一种没有根据的猜测。 “也许吧,苏主任是厂里的老领导,他应该有足够的自觉性。”方翰民悻悻地说。 过了一天,在向一车间两位领导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方翰民和两位助手全部撤回技术科,他让蒋国新和徐辉坐在办公室,准备编写一车间工艺改造的书面汇报材料。 为了这次技改,两位助手忙碌了三四个月,跟方翰民不一样,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长时间泡在施工现场,不仅自身劳累,也很少顾及家庭,让方翰民都觉得有点愧对他们,现在终于忙完了,方翰民想给两位助手放几天假。 第108章 不胜其烦 长时间在技改一线忙碌,让徐辉和蒋国新疲惫不堪,这一切方翰民都看在眼里,现在新工艺已经在一车间正式投产,而编写工艺改造的书面汇报材料,是一项可松可紧的任务,所以,他想让两位助手在家休息一星期。 技术科的人从一车间撤离后的第五天,上午九点左右,方翰民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急促的铃声,他顺手接了起来,“这里是技术科,请问你是哪位?” “方科长,我是一车间老韩,请你过来看看吧。” “韩工,有什么事吗?” “我们也说不清楚,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方翰民不敢怠慢,放下电话,马上起身往一车间办公室奔去,到了那里,他推门而入,见老韩手里拿着几张检测报告,老苏坐在对面阴沉着脸。 “怎么回事?”方翰民进屋便问。 “方科长,你先坐下,看看这几批产品的质检报告。”老韩招呼道。 在旁边的长条椅坐下来,方翰民从老韩手里接过检测报告单,仔细查看上面的各项监测指标,发现最近三批产品含量没达标,“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查找原因了吗?” 车间主任老苏懒洋洋地说:“查找过了,我们没找到原因,才把你找过来看看。” 既然如此,方翰民觉得跟苏文权和老韩没啥可说的,他俩又不在生产一线,还不如亲自去车间的各岗位转转,看看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翰民来到第二生产单元,他不动声色地从一号岗位查看到八号岗位,工人们的操作看不出什么问题,他又依次查看每个岗位的操作记录,结果,在结晶岗位,方翰民发现降温冷却时间跟工艺规程的要求不一样。 找到当班班长,方翰民指着操作记录,又翻出操作规程的有关条款,“你看看这符合规程要求吗?” “这......,跟规程是不一样,不光我们班,所有班组都是这么做的。”班长挠着头发承认。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也没办法,上面要求我们这么做。” “上面?上面谁要求这么做?” “车间主任指示我们,把降温速度调整到跟以前一样,每个班组都按他的要求做了。” “你是说车间主任老苏要求你们这么做的?当着他的面,你也敢这么说吗?”方翰民感到不可思议。 “就是他让我们延长降温时间,当着他的面有啥不敢承认的?这话本来就是他说的。” “好,那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把降温时间改回来,还按照工艺规程的要求操作。” “这......,能行吗?要是苏主任知道怎么办?” “你放心,他知道了也得按工艺规程办。” 方翰民又去了其他生产单元的结晶岗位,发现了完全相同的错误,他一一作了纠正。 尽管对老苏的瞎指挥很生气,因为找到了问题所在,方翰民总算感到一丝欣慰,但这件事必须当面跟一车间的两位领导讲清楚,他返回一车间办公室,技术员老韩见面就问:“找到原因了?” 方翰民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拿出一份操作规程和一份操作记录,翻到相关页码,递给老韩,“你看看这个吧。” 老韩不明其意,一边接过方翰民递过来的东西,一边看着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先看看,看完就知道了。” 老韩仔细看着操作规程和操作记录上的内容,反复比较了半天,终于发现问题,“降温时间不一样,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降温时间太长,也就是结晶速度太慢,晶体颗粒变大,必然裹挟更多的杂质,最终影响产品纯度。”方翰民分析道。 老韩点头赞同,“嗯,是这个道理,可是......” 方翰民抢过话茬,“可是,车间工人怎么敢随便更改工艺条件?” “是啊,操作规程写的清清楚楚,操作工怎么可以随便更改呢?这件事必须严肃对待!” 方翰民扫了一眼坐在老韩对桌,一直没有说话的车间主任苏文权,“如果没有领导发话,工人们哪敢随便更改工艺条件!是吧?苏主任。” 刚才还把自己当局外人,突然听见方翰民问话,老苏怔怔地说:“什么?谁发话了?” “我刚才去车间各岗位仔细查询,发现了问题所在,结晶岗位当班职工都说是你让他们延长结晶时间,有这回事吧?” “我?”老苏本想抵赖,但考虑到车间职工已经跟方翰民实话实说,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是说过把结晶时间延长到跟以前一样,不管哪种工艺,结晶过程应该都是一样的,难道延长结晶时间就对产品纯度有影响?” “当然有影响!原因我刚才已经说了。苏主任,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让工人随便更改工艺条件?” “我觉得把某些无关紧要的工艺条件跟以前统一起来,便于车间管理。”老苏觉得自己有理。 方翰民无奈地说:“无关紧要的工艺条件?这是你说的吧?只要是操作规程上要求的工艺条件,没有哪一条是无关紧要的!新旧工艺的原理不同,即使结晶过程,也跟以前有区别,希望你们严格遵守工艺纪律!而且试车阶段的事实证明,严格执行操作规程,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利于管理。” 害怕老苏跟方翰民发生争吵,老韩把话题岔开,“方科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已经告诉结晶岗位的职工,让他们马上按工艺规程要求,把结晶时间恢复到试车阶段的标准。”...... 自此以后,一车间运行还算正常,但是,无论大事小情,但凡跟工艺技术有一点关系,即使车间技术员老吴能解决的问题,车间主任苏文权都要给方翰民打电话,让方翰民不胜其烦。 过了十几天,在向袁厂长提交工艺改造书面汇报材料的时候,方翰民谈到一车间的领导未能尽职尽责,甚至瞎指挥,至今还离不开技术科的指导,给他的工作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扰。 “为什么这样说?”袁厂长知道方翰民从不在背后议论别人,听了方翰民的抱怨,他感到很诧异。 “半个月前,他们刚接手一个星期就出了质量事故,把我找去分析原因,结果是车间主任老苏擅自做主,让职工随意改变工艺条件,导致几批产品质量不合格。” “还有这种事?此前没听你说过,现在怎么样?”对于方翰民反应的问题,老袁开始重视起来。 “找到原因后,我当场就让岗位上的职工改正过来了,也向老苏指出违反操作规程是错误的。但是,自那以后,一车间跟工艺技术有关的所有事情,老苏都要找我,即使那些问题他们原本可以自己解决。” “在你看来,是他们根本没把新工艺搞懂,还是故意跟你找事?” “我认为两方面原因都有。技术方面,他们的韩工应该掌握了百分之八九十,老苏也就一知半解,但老苏的有些行为,明显是想找别扭,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对工艺改造有抵触情绪。” 提起这件事,袁厂长还有印象,当时他让王副厂长协调一车间和技术科的工作关系,就是因为老苏从中作梗,导致老王无法协调,最终闹到袁厂长这里,是他亲自做工作,才勉强让老苏接受了工作协调。 袁厂长点了点头,“嗯,老苏本来就不欢迎工艺改造,也许他习惯于管理老工艺那一套东西,对新技术新工艺有点畏惧,现在从头学,年纪有点大,脑子变笨了,学不进去,这倒可以理解。” “可是,技术进步是大势所趋,没有技术进步就没有未来!而且,一车间的技改已经完成,无法恢复到从前了!”方翰民着急地说。 “你别急嘛,咱们早就达成共识,技术进步是今后全厂的工作重点,别说一车间不能恢复到从前,即使能改回旧工艺,也万万不能那样做!那不是开倒车,跟时代发展大趋势背道而驰吗?不仅让人笑话,而且完全是瞎折腾!” “话虽如此,一车间今后何去何从呢?” “还用说吗?新工艺成功投产,是红星制药厂的一件大事!不能因为某些人不适应,就对一车间产生悲观情绪。一车间以及现在采用的新工艺都是不可动摇的,但那些不适应新技术新工艺的人,却是可以挪动的。”老袁意味深长地说。 方翰民若有所思,“袁厂长,你是说......?” “对,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某些人不是不适应新工艺吗?那就让他挪地方!一个中层干部算什么?就是我这个厂长,只要不适应新形势,上级主管部门照样让我挪窝。” “这样不太好吧?让人觉得一车间搞了工艺改造,却把车间领导换了,好像技术科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似的。” “翰民,你想多了,一个两三千人的车间,不能因为领导不力而废了,不管是谁,只要不能胜任工作,就得挪岗位,不要在乎外界怎么说。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只要认为正确的事,就大胆去做,谁也无法控制外界的议论,但那不能成为阻碍你做决策的关键因素。一车间这件事对我来说很简单,只是苦于没有替代人选,让我犹豫不决。” 方翰民顾虑再三,“其实......,我这样说可能不太恰当,还是算了吧。”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就算是相互交流,即使不恰当,也没有关系。” “其实,厂里只要把视野扩大点,在年轻人里面,也许可以发现有用之才。” 袁厂长对这条建议很感兴趣,“哦?面向年轻人,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就是年轻人,对他们一定很了解,在跟他们打交道过程中,你发现了这样的人才?” “只有长时间接触,才能了解一个人。近两三年,通过工作关系,我跟技术科的四名年轻人接触很多,可以说对他们有比较深入的了解,无论业务水平还是管理能力,我认为他们四个都不错,不仅工作热情高,而且很有责任心。” 袁厂长好像有了什么新发现,“哟,你观察的倒很仔细,我还以为你专注于技术,无暇顾及其他呢。” 第109章 事后追责 在实验室搞研究做试验,那是方翰民的本行,要说观察周围同事的表现,他既没有精力,也没那爱好。但是,通过跟助手们长期共事,方翰民真心觉得几位年轻科技人员不仅求真务实,而且工作态度令人放心,他觉得厂里应该给这些优秀年轻科技人员独当一面的机会。 通过这件事情,袁厂长对方翰民的看法也有所改变,以前盛传方翰民秀才书呆子的绰号,老袁也有所耳闻,本以为方翰民只是个技术天才,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没想到他还能洞悉身边的人和事,看来这年轻人并非想象那么简单。 听了老袁的夸奖,方翰民并没放在心上,“袁厂长,对于身边的同事,其实用不着仔细观察,每天跟他们在一起工作,通过对一些事情的处理,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 穿越者在前世经历的人和事,岂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就现在技术科的这帮同事,他不出半年,就对每一个人有了相当的了解,尤其对于在工作上跟他接触最多的四位助手,更是知根知底。 “嗯,这种方式虽然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比我们组织的临时考察得到的信息更准确。这样吧,你把这几个年轻人的情况给我简单写一写,我再让厂里的组织人事部门下去考察一下,这是干部任用的规定,必要的形式还是要走的。”老袁基本同意了方翰民的建议。 就在方翰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袁厂长叫住了他,“你先别走,还有个问题需要落实一下。” “哦?还有什么事?” “一车间的领导虽然年龄不小了,但他们毕竟还没到退休年龄,让他们离开现在的岗位,总得给他们安排新岗位吧?” “这个......,”方翰民觉得自己又不是人事科或组织科科长,这种事跟他没关系,“袁厂长,给他们安排新岗位,不关我的事呀!” “干部任免确实跟你无关,但这两个人比较特殊,厂里给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岗位,恐怕得给你增加点麻烦。” “你说吧,看看能给我增加多大麻烦。” “我想把他俩安排到技术科,给他们个闲职,让他们当技术科副科长。” 方翰民一听就炸了,“什么?到技术科当副科长?而且一来就是两个,袁厂长,你没搞错吧?他们当副科长,我还怎么开展工作?那不得天天吵架!” 袁厂长笑了笑,“先别急嘛,我这样安排有三条理由,第一,所有科室都有副职,技术科现在没有副科长,我给你配备两名副科长,从道理上说得过去吧?” “可是......,” 方翰民急忙申辩,老袁止住他,“你让我把话说完。第二,我已经说过,别看他俩是副科长,但都是闲职,既不管业务,也不管人事,只分管诸如劳动纪律、开会学习、文体活动和清洁卫生等无关紧要的事,让你从这些杂事中解脱出来,更有利于你把精力集中在科技工作上。第三,他们都是快到退休年龄的人,这个位置就是让他们养老,一方面我估计他们也不会跟你争权,另外,我相信你也有办法跟他们相处。” 袁厂长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方翰民觉得这是推心置腹了,看来他确实不好安排一车间撤下来的两位领导。 “我服从厂里的安排,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们技术科岂不成养老院了?” “没办法,这都是些红星制药厂的元老,他们没有功劳有苦劳,又没犯什么大错误,不能让他们成为普通职工,即使养老,怎么也要给个一官半职,否则,工作更难做。”谁都不容易,别看贵为一厂之长,老袁也有苦衷。 “好吧,只要大家面子上过得去,我会注意工作方式。但是,技术科绝大多数都是老同志,干工作基本指望不上他们,两位年轻人马上又要调往一车间,今后具体做事的人手更紧张了,我怕影响科技进步规划的落实呀!” 袁厂长马上表态,“其他事可以耽误,唯独全厂的科技进步不能耽误!不就是人手吗?你先在全厂现有基础上选拔,有合适的人选随时可以调入技术科。再给我提一份用人计划,我马上报给市工业局,让他们在分配来的大学毕业生中,尽量满足红星制药厂的需求。”...... 虽然袁厂长有直接任免中层干部的权力,为了体现对班子成员的尊重,他还是把调整一车间负责人的建议,提交到厂级领导班子常务会议讨论。 因为王副厂长跟车间主任苏文权有私交,不出所料,老王情绪激动,极力反对这个提议,“一车间工艺改造刚完成,就要更换车间领导,这是什么意思?” 袁厂长提醒道:“这是班子成员开会,希望大家不要激动,先听我把更换一车间负责人的原因讲清楚,然后大家再讨论。” 老袁从中层干部、尤其是基层领导的年龄结构、知识老化、精力不足等方面,分析了车间领导年轻化的必要性,“车间工作很辛苦,加上现在全厂都在推进科技进步规划,年龄大了,脑力精力都跟不上,对实际工作确实力不从心,现在到了老同志们撤下来,让年轻同志顶上去的时候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道理,但有两件事让我不明白,第一,一车间领导在工作上怎么就力不从心了?第二,如果基层领导都要年轻化,为什么二车间领导不撤下来?”老王似乎冷静了一些。 当着大家的面,袁厂长谈到苏文权擅自更改工艺条件,引发产品不合格的质量事故,以及两位车间领导对新工艺一知半解的情况。 “因为技术科没有及时上报质量事故的原因,否则,苏文权应该受到厂规厂纪的处罚!至于为什么不撤换二车间的负责人,我想大家也看到了,自从新工艺投产后,二车间一直运行良好,两位车间领导勤奋好学,对新工艺了如指掌,尽管他们年龄也不小了,起码暂时没有撤换他们的必要。” 对于袁厂长这番话,与会成员心知肚明,虽然当时没能处理苏文权,这次撤换他们,实际上是一次事后追责,让他们调换岗位,只不过给他们留面子罢了。 王副厂长作为分管生产的厂领导,一车间的这些事,他竟毫不知情,说起来这也算他的失职。事实上,只在试车期间,老王才去一车间走了一趟,当时方翰民本想带着他了解一下各岗位的情况,因为他不愿跟方翰民产生交集,婉拒了方翰民的好意。 自那以后,老王从未去过一车间,即使他跟苏文权在私下有交往,也基本不谈工作上的事,所以,他也对袁厂长谈到的情况非常震惊。 “苏文权是多年的车间主任,连那点素质也没有吗?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袁厂长对老王的话不以为然,“这你就该去问他了,我认为他就是故意瞎指挥,也是对工作不负责任。” 老苏不争气,让老王也没法为他开脱,但毕竟是多年的老哥们,到了这个时候,老王也没放弃为他争取更好的结局,“虽然苏文权在这件事情上有过错,但他也算红星制药厂元老,而且当了多年的车间主任,没有功劳有苦劳,总不能完全否定他以前做的工作吧?” “开始我就说了,今天这个会,只是让大家对我的建议进行讨论,不是为了处罚谁,也没有人否认苏文权以前做的工作,把他从一车间撤换下来,当然要为他安排合适的位置。” “你准备让他干什么?”老王急切地问。 “到技术科,给方翰民当副手。” 不仅王副厂长,恐怕在座的其他与会者,也对这样的安排异常吃惊,“让他到技术科当副科长?你确定这样的安排没有问题?”老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通过分析权衡,我认为没有问题。不过,你还能为他找到更合适的岗位吗?”袁厂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将了老王一军。 “我......,”王副厂长被噎的哑口无言。 看见老王无话可说,袁厂长为自己的安排做了解释,“首先,机关的其他科室没有适合一车间两位领导的位置;第二,虽然他们到技术科当副科长,因为年龄大了,脑力精力跟不上,不可能让他们分管主要工作;第三,正是考虑到他们是红星制药厂元老,给他们安排个闲职,让他们养老,这不是对他们的照顾吗?” 其他人频频点头,认为老袁考虑很周详,只有老王摇了摇头,“听上去是不错,难道你不知道苏文权跟方翰民的关系吗?把他们放在一起,而且还是正副职,将来你就天天当裁判吧。” 袁厂长当然知道老王指的是什么,“我知道苏文权跟方翰民关系不和,但他是不管正事的闲职,两人分管的工作,没有可能发生交集,他凭什么跟方翰民找别扭?另外,咱们的干部还得遵守组织原则吧?方翰民是科长,苏文权再怎么元老,也是副科长,难道他连这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话虽如此,我觉得他俩合作不会那么顺利。”老王仍然不看好袁厂长的人事安排。 “放心吧,方翰民不是传说中的秀才书呆子,我相信他会处理好跟同事的关系。”...... 一个星期后,红星制药厂下发红头文件,大致内容是,因工作需要,免去苏文权的第一车间主任职务,任命徐辉为一车间主任,同时,任命蒋国新为一车间技术主管,苏文权和老韩调任技术科副科长。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一车间和技术科,看到红头文件后,老苏首先炸锅了,“这叫什么事?厂里这么做,不是卸磨杀驴吗?不行,我得找老袁问个究竟!” 对面的老韩倒很平静,“问什么呀!厂里已经作出决定,连任命通知都下来了,还能更改吗?说白了,这是让咱俩去技术科养老,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养老?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咱俩好歹也是技术科副科长,他方翰民还能拿咱们不当回事儿?别忘了技术科是三人领导班子。”老苏蠢蠢欲动。 老韩把任命通知递过去,“你仔细看完这个再说吧。” 第110章 降职调离 老苏刚才只看了人事任免通知书,并不知道通知书的最后还有附页,当他看完附页上的内容,气得把通知书往桌上一扔,“厂里让咱俩去技术科当副科长,却把职务分工都给咱们定死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所以,我让你看完职务任免通知书的内容再说。”老韩显得很淡定。 “不行,我得去找老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咱们?你去不去?”老苏气呼呼地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厂里已经决定的事,任免通知书都下发了,即使找老袁,也不可能更改了。” “你不去我去,我非要问问他!”老苏咽不下这口气。 老苏气冲冲地来到袁厂长办公室门口,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屋里没有动静,又敲了几下,里面还是没有回音,他正想推门而入,却听见背后传来说话声,“找我有事吗?进屋去吧。” 苏文权回过头来,略显尴尬说道:“袁厂长,你......,我......,” “我刚送走了一位客人,你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两人进屋后,袁厂长在自己椅子上坐下来,同时示意苏文权在他对面就坐,尽管大致知晓对方来此的目的,他还是主动问道:“文权,找我什么事?说吧。” 别看苏文权此前怒气冲天,真正见到袁厂长,他反而显得有些拘谨,“厂长,我、我就是想问问,今天厂里下发的人事任免通知书,究竟是啥意思?” “你没看到文件吗?”袁厂长故意问道。 “文、文件是看到了,但是,我不明白,厂里为啥要把我跟老韩调出一车间?” “哟,看样子你是到我这里兴师问罪来了?” “兴师问罪不敢,但你得跟我说说,你把我们撤下来,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老袁提过水壶,往自己杯子里加了些开水,然后坐回椅子上,一脸严肃地说:“首先我要纠正一下,厂里把你和老韩调离一车间,而不是撤职,两者概念不一样。另外,你非要问你们犯了什么错误,没有错误,就不能进行岗位调整吗?任何单位也没有这样的规定呀!” “袁厂长,我们在一车间的岗位已经干了七八年,厂里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我们调离岗位,我心里有点不服!”苏文权到这里就是讨说法,他的犟脾气,老袁早就领教过。 但是,老袁毕竟是一厂之长,苏文权这样不依不饶,让他的忍耐达到了极限,他强忍住愤怒,盯着对方,“文权,我本来以为你有自知之明,看来你这人从不知道自省,非要让我把脸拉下来。你找我不就想要一个理由吗?那我提醒你,半个多月前,一车间的质量事故是怎么回事?” “半个多月前,一车间的质量事故?”老苏极力回忆着。 “怎么,自己做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难道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事,对自己不利的,都选择性遗忘了吗?”袁厂长揶揄道。 “你说的是我们刚接手不久的那件事吧?” “那次质量事故影响还小吗?你得感谢技术科没向厂里及时汇报,否则,当时就要对你进行严肃处理!另外,新工艺投产后,你们接手也有一个多月了,作为车间主任,你扪心自问,对一车间现在的工艺技术,你究竟掌握了多少?” 老苏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老袁什么都知道了,“袁厂长,这些都是方翰民向你汇报的吧?” “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找我要理由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因为在一车间主任的位置上,你不负责任,缺乏进取精神,不适合继续担任车间主任,这就是把你们调离一车间的原因!”说完,袁厂长把脸偏向一边。 也许习惯于因循守旧,对于一车间的工艺改造,老苏从一开始就有抵触情绪,虽然在袁厂长的巨大压力下,他表面上愿意配合技术科的技改工作,其实,他从来就没有关注过新工艺,也不愿意花费精力和时间去学习提高,以至于他对新工艺的技术规程和操作方法的了解,还不如一般的基层职工。 但老苏是车间主任,在职工面前,他以领导自居,还像过去一样对职工们的操作指手画脚,结果,导致了那次质量事故。 对于那件事,老苏本以为方翰民随便说说就过去了,没想到方翰民把事情捅到老袁这里,老袁拿着那件事大做文章,结果,导致他跟老韩被调离原来的岗位。 老苏认为,与其说老袁小题大做,不如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方翰民!要不是他向袁厂长汇报,老袁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对于方翰民,老苏是极不服气的,通过私下了解,他早就知道方翰民的底细,他认为,一个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毛头小伙子,即使眼下取得了一些成果,也是碰运气,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尊重。 但老袁给出的理由,是铁一般的事实,老苏再也无法抵赖,他把态度软化下来,“袁厂长,前段时间刚接手新工艺的生产管理,因为我们疏于学习提高,对新工艺不太熟悉,生产上是出了一点问题,我们接受厂里的处罚。你让我跟老韩去技术科当副科长也报罢了,还什么事情也不让我们管,那不就是个闲职吗?” “让你们分管工青妇、劳动纪律、政治学习、环境卫生和后勤,难道还不够多吗?你们想管什么?”老袁没好气地说。 “这些都是辅助工作,我们在车间也干了那么多年,就不能分管一部分主要业务吗?”老苏这脸皮也够厚的。 袁厂长瞥了对方一眼,“技术科的主要工作涉及的全是新工艺新技术,你跟老韩连一车间现在的新工艺都弄不明白,还想管主要业务,你不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吗?” “厂里给我们安排闲职,到时候可别说我们消极啊!”老苏一副破罐破摔的腔调。 “只要是红星制药厂的职工,无论在哪个岗位,都要遵守厂里制定的工作守则,你想消极也不行啊!”袁厂长意味深长地说。 ...... 下发人事任免通知书的第二天,技术科考勤员陈大姐趁往办公室送报纸信件的功夫,向方翰民问道:“科长,按通知书上说,两位副科长明天就要来技术科报到,怎么安排他们的办公室?” “徐辉和蒋国新的办公室也要同时腾出来,他们的办公室正好互换。” “科长,我这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不管该说不该说,你说吧,没事儿。” “徐辉和蒋国新现在的办公室,只是一般科员的标准,新来的两位领导,毕竟头上顶着副科长的职务,你让他们进一般科员办公室,我怕到时候你不好做工作。”看来陈大姐也是一番好心。 “哦---,”方翰民觉得考勤员的提醒言之有理,“你觉得哪两间办公室合适呢?” “我觉得不要给他们指定办公室,反正技术科现在闲着的办公室就那么几间,让他们自己选,把你择出来。技术科就这么个条件,他们要是嫌办公室不好,可以去找厂长要。”陈大姐在机关科室待了十好几年,善于琢磨人的心理。 方翰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好,让他们自己选,满不满意跟我没关系。” 第二天上午八点过,按照厂里的规定,徐辉和蒋国新带着自己在单位的用品,在人事科长老侯的带领下,来到一车间办公室。侯科长向双方做了一些交代,双方只对办公室的设施做了交接,车间管理方面,徐辉和蒋国新比老苏和老韩都熟悉,自然用不着交接了。 尽管极不情愿,完成交接后,老苏和老韩还是在侯科长带领下,离开一车间,到技术科报到。 因为侯科长跟方翰民既是老熟人,双方还有点特殊关系,老侯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方科长,我把你的两位新同事带来了。” 方翰民起身迎接,“欢迎两位新同事!” 老侯又交代了几句,就算完成任务离开了。 因为害怕老苏拒绝跟自己握手,方翰民没有主动伸手,免得给自己找尴尬。 其实,双方见面后就觉得别扭,老韩还好点,老苏绷着个脸,见到方翰民,就行见到仇人一样。 方翰民早有心理准备,他没跟对方一般见识,“我让考勤员带你们去挑选办公室。” 方翰民站在门口,朝右边的办公室喊了一声:“陈姐,你过来一下。” 考勤员马上来到方翰民办公室,“科长,你找我?” “你带两位新来的科长去挑选办公室,苏科长韩科长,等你们安顿好以后,咱们再谈工作。”方翰民把老苏和老韩的称呼都改变了。 考勤员带着老苏和老韩刚出门,技术科的老同事商工走了进来,并把门关上,小声对方翰民说:“这两个人可不好对付,尤其是老苏,脾气古怪,很难打交道,一车间的职工既恨他又怕他,跟你共事,将来少不了给你找麻烦,你可得注意点。” 老商自己就是个古怪脾气,在技术科很少跟同事们有交流,因为方翰民刚从二车间调入技术科的时候,曾经跟他在同一间办公室坐对桌,由于方翰民很随和,后来又获得提拔,他不时向方翰民透露一些技术科以前的内幕消息,但方翰民只是表面上感兴趣,实际上并未当回事儿。 听了老商的提醒,方翰民报之以微笑,因为老商跟他们是同龄人,也许对两人的历史有更多的了解,但通过一车间工艺改造近半年的接触,方翰民对他们也不陌生。虽然老商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习惯不好,但他的提醒还是值得注意。 “管他什么脾气,如今成了同事,就尽量把关系处好吧。”方翰民淡然道。 “就怕你好心对他,反过来他不一定理解你的一番好心。” 方翰民摆出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将心比心,我就不信有人那么不识好歹。” 以为自己的提醒没得到方翰民重视,老商有点失望,“但愿我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被降职安排到技术科当副科长,也许开始阶段老苏会规矩一段时间,走着瞧吧,用不了多久,我敢肯定他的本性就报暴露出来,到那时,你会发现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11章 竭力忍让 方翰民感谢老商的提醒,但他不想在背后议论别人,不管新来的两位副科长人品如何,既然成了一个科室的同事,往后就要在一起共事,他尽量不把事情想的那么糟糕,避免形成先入为主的思维定势。 见方翰民对自己的话题不是很感兴趣,老商知趣地准备告辞,方翰民告诉他,今后在工作上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可以随时提出来。 老商刚走,办事员陈大姐又走了进来,方翰民关切地问:“他们两位的办公室挑选好了吗?” “挑选完了。科长,他们办公室的用品怎么配置?” “这个......,”方翰民从不在乎这种事,他当初到技术科当副科长,还跟普通职员在一间办公室对桌好几个月呢,“我不知道啊!你去后勤科问问,看他们怎么说。” 打发走办事员,方翰民刚坐下来埋头工作,苏文权和老韩就跟了进来,他只好再次停下手头的工作,明知故问:“你们的办公室选好了吗?” “没有一间像样的办公室,凑合着用吧。办公室虽然选定了,但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包括文件柜、沙发、茶几、电话和办公用品,什么也没有,那也不像个办公室呀!”老苏嚷嚷道。 “办公用品不全,我让考勤员去后勤科问问,看后勤部门怎么安排。” “你是科长,这种事情应该亲自出面才对,考勤员跟普通职工没啥区别,你让她去询问,能引起后勤部门重视吗?”老苏还端着车间主任的架子指挥别人。 方翰民觉得自己毕竟年龄小,不该跟老同志一般见识,他好言相对,“一方面我跟后勤科的人不熟悉,我出面还不如考勤员的效果好;另外,我手头有一大堆工作,也没有时间跟后勤部门的人啰嗦。” 方翰民到机关才三四年时间,而且他每天埋头于技术工作,从没跟后勤科打过交道,后勤部门的人几乎不认识他,办事员陈大姐虽然只是普工职工,但她在机关工作了十多年,跟后勤科那些工作人员早就是老熟人,方翰民派她去交涉,再合适不过。 但是,老苏却认为这是方翰民故意不把他们当回事,加上方翰民说自己工作太忙,让老苏很不高兴,“方、方科长,你这架子够大的,我们好歹也算老干部吧?到你手下工作,你连个积极的态度都没有,以后在工作中怎么合作?” 苏文权跟老韩被降职安排到技术科,心里肯定有怨气,今天到技术科报到,老苏因为办公用品不满意而发泄心中的不满,方翰民理解他们的心情,所以,对于老苏的无理取闹,他尽量忍让,“苏科长,我非常欢迎你们到技术科工作,这就是我的态度,但我已经说了,我跟后勤部门不熟悉,你们的办公用品我让陈大姐去找后勤科办理,她出面比我的效果好,这还不够吗?” “不是谁效果好不好的问题,关键是你对我们的态度!从我们跟你见面到现在,你一直待在这里,让考勤员陪我们去挑办公室,又让考勤员去后勤科交涉,这就是你对我们的积极态度吗?” 如果苏文权还没意识到他现在成了技术科副科长,是方翰民的副手,方翰民才是他的领导,那倒情有可原。问题是老苏这个人绝对聪明,否则,前些年他也当不了一车间的主任,旁边还有老韩呢,也没提醒他,看来,老苏这些话,就是故意挑战方翰民的科长地位。 想到这里,方翰民淡然一笑,“我应该采取什么方式和态度,那是我的事,用不着苏科长指教。如果苏科长认为我对你们的态度不够积极,对你们的办公条件不够重视,你是副科长,跟后勤部门的领导很熟悉,我现在派你去后勤科交涉,这总可以吧?” 方翰民的话有两层意思,首先,他把老苏那些说教和挑衅,一句不落地全部怼了回去,老苏当然听得很清楚。对于第二层意思,老苏品味了好一阵,才回过味来,“你让我去找后勤科?” “怎么,不行吗?”方翰民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 “好歹我也是副科长吧?今天刚到技术科,你就让我干这种事?我看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老苏气愤地说。 “苏科长,我还年轻,社会阅历很浅,你说的那些故意整人的损招,你也许很熟悉,但我一点也没学会。我让办事员向后勤科要办公用品,你说我对你们不重视,非要让我亲自出面,才能显示对你们尊重。但我跟后勤科的人不熟,即使亲自出面,也有可能事与愿违,达不到你们的要求。你是副科长,让你出面不是正合适吗?” “要是后勤科的人知道我为自己改善办公条件,他们将如何议论?”老苏倒很在乎名声。 “你可以不让他们知道呀!再说,你的办公室缺少办公用品,即使知道你为自己改善办公条件,也无可厚非。” “方翰民,我们第一天到技术科上班,你就让我去办这种事,你这科长的权威够大呀!” “苏科长,我从不知道什么叫权威。按照人事任免通知书后面的具体规定,后勤工作本来就是你跟韩科长分管的业务,让你跟后勤科交涉,有什么不对吗?” 老苏当了多年中层领导,又当了七八年车间主任,他跟后勤部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都是老熟人,他知道方翰民是个书呆子,跟后勤部门不熟悉,他认为后勤科的人肯定不买方翰民的账,老苏就是想让方翰民在后勤部门出洋相。 另外,老苏从正科级车间主任降职为副科级技术副科长,毕竟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外界肯定有不少议论,如果他去后勤科为自己的副科长办公室索要办公用品,要是工作人员问起来,他没脸向他们解释。 本来想让方翰民尴尬,没想到方翰民利用合理的理由,把老苏绕进去了。因为害怕面对后勤科的工作人员,老苏只好装腔作势地说:“算了,不就是办公用具嘛,我们无所谓,考勤员从后勤科要来什么样的,我们就用什么样的。” “两位老领导不要委屈自己,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亲自去后勤科看看,让后勤部门尽量为你们配备档次高一些的用具。”方翰民戏谑道。 ...... 以前的两位助手现在成了一车间负责人,方翰民对他们的进步感到欣慰的同时,也多少有点担心,害怕徐辉和蒋国新经验不足,辜负领导的期望。 这天午饭后,方翰民抽时间打算去一车间转转,因为徐辉和蒋国新已经接手一车间半个多月了,他想看看现在车间管理是个什么样的水平。 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进了一车间厂房,方翰民照例从第一生产单元开始,挨个岗位查看,通过对两个生产单元的观察,没有发现大的问题,但也不是没有问题。 在第一生产单元的产品精制岗位,通过一个小细节,方翰民发现操作工记录不认真。在他查看操作记录的时候,当时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但他看见下午一点的工艺数据都被记录在表格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方翰民把当班职工叫过来,指着表格里下午一点的数据问道。 这是一位年龄在三十出头的女工,可能比较腼腆,看见方翰民指出的数据,马上脸红了,“这、这......,午饭这段时间,岗位上比较忙,因为害怕忘了记录,觉得工艺条件非常稳定,就提前把数据记录上了。” “这种行为属于造假!为了图省事,时间还没到,你们就提前把数据填在表格里,这是非常错误的!”方翰民对当班职工提出了严肃批评。 看来,职工们养成这样的不良习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忙起来,就提前或延后记录工艺数据,如果前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平稳运行状态,表格里看到的数据,跟当时的实际情况也许差别不大。要是工艺条件发生波动,从记录表中看到的数据,跟实际情况就不一样了。一旦出现责任事故,查找原因都很困难。 在对当班职工进行批评教育后,方翰民又向他们解释了这样做的危害性。职工们向他反映,这种情况已经存在了多年,而且所有岗位都存在这种情况。 既然如此,方翰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往下检查了,他离开岗位,去一车间办公室,找到正在午休的两位负责人。 “方科长,你怎么来了?”见方翰民进屋,徐辉和蒋国新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你们都坐下,午饭后我抽时间到车间看看。”方翰民也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看见方翰民表情比较严肃,徐辉问道:“科长,你是不是找我们有事呀?” 方翰民把在岗位查看到的情况,向两位车间负责人作了通报,“据他们反映,操作记录造假这种事,在一车间已经存在了很多年,而且每个岗位都存在。所以,这不是你们的责任。” 听说不是自己的责任,徐辉和蒋国新都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显得忧心忡忡,“看来事情不小啊!” “说大不大,因为这么多年来,一车间没有出现过重大责任事故,但这只是一种侥幸。这件事说小也不小,因为一旦出现事故,在操作记录中看到的好多都是假数据,对查找事故原因极为不利,这种情况想起来都后怕!”方翰民十分严肃地说。 “按照职工们的说法,这件事的根源就在老苏和老韩那里,他们那时不加强这方面管理,导致了职工们的数据造假行为。” “现在不是追根溯源的时候,再说,没有发生责任事故,老苏和老韩又调走了,根源在不在他们那里都不重要了。”本来就不融洽,方翰民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再跟老苏和老韩产生争执。 “科长,你要我们怎么做呢?” “这正是我找你们的目的,接下来,我认为你们应该让职工把这种不良习气改掉。”方翰民盯着这两位曾经的助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让他们改掉多年以来的不良习气,谈何容易!”徐辉叫苦连天。 方翰民不以为然,“让职工们改掉形成已久的坏习惯,当然没那么容易,但也没有你想象那么难,很多事情只要动脑筋,总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112章 揽下麻烦 要根除职工们多年形成的顽疾,当然没那么容易,靠简单粗暴的行政命令和口头说教无济于事,方翰民向一车间的负责人建议,最好将行政处罚和经济手段并用,才能让职工们重视起来。 “行政处罚倒好办,经济手段怎么操作?”徐辉和蒋国新对生产管理早已不在话下,但在管理职工的手段方面,他们还没有经验。 “可以利用车间的活动经费,设立一个奖项,对各班组进行不定期抽查,到月底统计评比,对那些没有出现工艺数据记录造假的班组进行奖励。当然,有奖必有罚,只要工艺数据记录有造假行为的班组,都要扣除一定的月度奖金,可以根据造假次数的多少,确定经济处罚的等级。”方翰民给出了指导性建议。 “嗯,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两位负责人有些犹豫。 方翰民看出了徐辉和蒋国新的畏难情绪,“只是这种办法存在两个问题,第一,你们需要不定期抽查,肯定会占用你们一些时间,但这个顽疾不消除,你们将来面临的麻烦更大,现在花点时间受点累,是完全值得的;第二,怕职工不理解,这就需要你们向大家讲清楚工艺数据造假的危害性,只要道理讲清楚了,我相信职工们一定会理解。说实话,这件事如果让厂领导知道了,一车间职工受到的处罚将更加严厉。” 面对徐辉和蒋国新的犹豫,方翰民首先要让他们重视起来,他知道这两位曾经的助手,技术水平让人放心,但管理能力和经验尚待提升,面对基层那些刺头职工,他们原则性不强,也有一些畏惧心理,这些不足之处,对于他们加强车间管理都是不利的。 徐辉和蒋国新现在也是中层干部,虽然他们的行政级别跟方翰民完全一样,但他们毕竟做过方翰民的助手,他们能成为一车间的领导,离不开方翰民在袁厂长面前的大力举荐,而且一车间的新工艺是方翰民主导开发的,从业务的角度看,方翰民跟徐辉和蒋国新还有一层师生关系。 因为一车间的新工艺早已投入运转,如果不涉及技术问题,严格说来现在跟技术科已经没有关系,一车间跟技术科是平级单位,按理说方翰民不应该过问一车间的事情,从隶属关系讲,他也无权这样做。但为了徐辉和蒋国新能把一车间管理好,方翰民用心良苦,不惜引来外界的误解,抽时间深入班组查看,果然发现了问题。 对于班组在生产记录上的数据造假,徐辉和蒋国新当然也能意识到其危险性,但方翰民建议他们采取行动,消除全车间这种已经存在多年的坏习惯,他们觉得任务有点艰巨,如果换做其他人,他们有可能直接拒绝,或者口头答应,敷衍了事。 面对方翰民的建议,徐辉和蒋国新不敢随便敷衍,一方面方翰民跟他们有师生情谊,他们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好心;另外,方翰民对于技术和管理的认真执着,令他们敬畏。其实,方翰民把大致方案都拿出来了,他们只需付诸实施即可。 就像方翰民已经预料到的,徐辉和蒋国新不缺工作热情和进取精神,他们欠缺的只是坚定的原则性和大无畏精神。 对于方翰民给出的两条具体建议,徐辉觉得不好再推脱,“到班组定期抽查,这没问题,只要有利于提高管理水平,花点时间,吃点苦受点累,都是值得的,向职工讲明数据造假的危害性,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奖惩,搞不好会有人不理解。”最后这句话是重点,也是徐辉和蒋国新最担心的事。 方翰民理解他们的担忧,毕竟这是两人第一次独当一面,管理着两千多人的车间,其中什么样的人没有? 思虑良久,方翰民说道:“要不你们只管向职工宣讲数据造假的危害性,然后进行抽查和月末统计评比,最后根据统计评比结果,实施经济奖励和处罚。如果有谁不理解,就把责任直接推到技术科。你们在宣讲过程中也可以告诉职工,杜绝数据造假行为,是技术科的要求。” 揽下这种麻烦,既不是方翰民闲得无聊,也不是他有什么靠山,他一个临时工出身的技术干部,曾经比车间那些工人的身份都卑微。但是,穿越者的见识和胆识,让他足以应对任何情况。 当初在二车间,方翰民还是个寂寂无名的临时工,却遇到了赖青元那个无赖,处处跟方翰民作对,但每一次都被他成功化解。 后来到技术科工作,生产副厂长老王瞧不起方翰民的临时工身份,一直岐视他,包括总工程师老夏都有点藐视他,方翰民却越挫越勇,工作成就越来越大,不断受到一把手袁厂长器重。 就在前几天,一车间的两位老领导被厂里降职安排到技术科当副科长,报到那天,原来的一车间主任老苏就跟方翰民过不去,他巧妙应对,不仅让老苏接受现实,还让老苏认识到这位年轻人并不好欺负。 方翰民主动揽下麻烦,他只是想为徐辉和蒋国新减轻压力,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做事。后顾之忧解除了,一车间的两位新领导没有理由不尽心竭力地工作。...... 过了四五天,下午四点多钟,方翰民正在办公室听取郭鹏和万程汇报实验中心的建设进展,在没有听到敲门声的情况下,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突然涌进来五六个人。 这群人见方翰民在跟另外两个人谈话,他们站在门口等候。 正好汇报完工作,郭鹏跟万程起身告辞,他们离开后,方翰民抬头看着门口两边站着的人,“你们找谁?” “方科长,我们找你问点事。”这几个人往前走了几步,离方翰民近了一些,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你们说什么呢?我什么也没听到,大家能不能选一个人代表你们说话?” 稍后,一个被称作大伟的人来到桌前,方翰民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大伟自我介绍,他们是一车间职工,找方翰民的目的,就是想问问为什么突然要对记录数据造假实行处罚。 方翰民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看来,那天他跟一车间两位新领导沟通后,徐辉和蒋国新雷厉风行,很快就告诉职工们,数据记录造假将会受到处罚,可能有些职工不理解,两位车间领导就按当时的约定,把事情全推到方翰民这里。 方翰民笑了笑,“我这里是技术科,数据造假受处罚是一车间的事,你们应该找一车间的领导呀!” “可是,新来的徐主任和蒋技术员让我们找技术科,他们说这是技术科的要求。我们以为是调到技术科的老主任留下的话,刚才去找老苏,结果,老苏对此一无所知,他让我们来找你。” “哦,苏科长让你们来找我?也对。说吧,你们有什么问题?对数据造假被处罚有什么看法?”方翰民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戏,所欲,他显得很淡然。 “方科长,生产记录数据造假已经很多年了,而且每个班组都存在,现在突然要罚款,这样做有意思吗?” “就是,已经存在很多年的事,现在要罚我们,以前那些人怎么办?” “不就是提前或稍后把工艺数据填进记录表吗?对生产又没啥影响,你们技术科怎么把问题看的那么严重?我看这完全是小题大做!”...... 方翰民朝大家摆了摆手,然后问对面的大伟,“他们乱哄哄的,我想听你说,你的意思呢?” “我也认为,一种存在了很多年的现象,而且大家都在那样做,又没给生产造成不良影响,如果受到处罚,你们技术科确实有点小题大做。”大伟直言不讳地说。 方翰民点了点头,“因为你们都没理解这件事情的危害性,看来,你们的车间领导还没把数据造假的危害性讲清楚。咱们抛开实事求是的工作态度,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如果生产过程中出现责任事故,事后肯定要查找事故原因,免不了把生产记录翻出来看,因为上面的数据不真实,你们认为能找到真正的原因吗?” 站着的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问题是这么多年来,一车间从来就没出现过什么责任事故!” “那只是侥幸!不要以为幸运之神会永远眷顾你,一旦有事故,连原因都找不到,那才叫悲哀!” 方翰民顿了顿,继续说道:“难道一种早已存在的错误,一种大家都在犯的错误,就不能改正过来?这是什么逻辑?继续坚持错误的做法,倒成了一种共识,要求改正错误,反而是小题大做,这不是好坏不分,黑白颠倒吗?大家都是新工艺投产前通过培训,考试合格的职工,我认为你们都有一定的素质,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不难懂吧?” 这番既讲道理,又顺带批评的话,让这些职工安静下来,过了几分钟,大伟辩解道:“其实,所谓的记录数据造假,仅仅是午饭时间或非常忙碌的时候,平时记录的数据,都是真实的。” “谁也没有说所有记录都是假的,要是那样,那可真要出大麻烦!即使午饭时间或平时忙碌的时候,也必须杜绝记录数据造假!别说搞工业生产,而且还是生产治病救人的药品,就算做其他事情,也要养成实事求是的良好习惯!这要求很高吗?”方翰民不解地问。 从这番对话中,大伟觉得方翰民说的都是实话,并非之前想象的故意跟一车间职工过不去,他赞同方翰民说法,“方科长,这些道理我们懂,只是因为长期养成的习惯,一旦被要求改正,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另外,说到经济处罚,大家都很敏感。”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要改掉一种旧习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要告诫大家,从现在开始,不良习惯必须改正,否则,根本不能适应新工艺新技术的要求,最终将被淘汰。另外,所谓经济处罚,针对的只是那些不愿改正错误的人,对于按照要求,实事求是,认真填写生产记录的职工,只会受到奖励!” ...... 第113章 选人用人(1) 七月上旬的一天上午,袁厂长接到市工业局办公室主任的电话,让他到局里开会。 司机把老袁送到市局,他见到办公室主任,才知道不是开会,而是范局长找他谈话。 老袁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口,在门上敲了几下,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他推门而入,“范局长,你找我?” 老范起身相迎,“老伙计,请坐请坐。” 工作人员沏了一杯茶,放在老袁旁边的单人茶几上,就退了出去,范局长关上门,隔着茶几跟老袁相邻而坐。 “范局,这么着急把我找来,有什么事吗?”袁厂长侧身看着对方,急切地问。 “我不是快到年龄了嘛,上个月,市里的组织部门找我谈话,年底政协会议后,他们想让我去那里的专门委员会任职。” 袁厂长比老范小四岁,他估摸着老范快到退休年龄了,但他不明白老范找他干什么?“范局,你忙碌了大半生,去政协任职正好休息几年,然后彻底退休,组织上为你考虑的很周到。不过,你把我找来,我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老范没有直接回答,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呷了一口,然后说道:“在我离开前,组织上让我推荐工业局一把手的继任人选,我向他们推荐了两名现任副局长和两名工业局所属企业的一把手,还写了每个人的推荐理由,让组织部门去甄别考察。” “推荐了四个人选,让上面考察甄别,这个办法好啊!”老袁赞许道。 “因为没有明确目标,这算是我的无奈之举。就在昨天,上级部门通知我,通过考察甄别,再结合我的推荐理由,他们已经把市工业局局长的继任人选确定下来了。” “好啊!为了让市工业局领导班子能够平稳过渡,范局用心良苦,我们就坐等新领导走马上任了。” “老伙计,你就不想知道继任人选是谁吗?”老范用略带神秘的眼神看着对方。 “嗨,新局长一上任,不就知道了吗?管他是谁,我们都会全力支持新领导的工作。” 范局长无奈地朝老袁看了看,“我真佩服你的淡定,告诉你吧,上面最终确定的继任人选就是你!” 老袁根本不信,“范局,你知道我这人一向严肃,不喜欢开玩笑,我也五十多岁了,你可别拿这种事逗我。” “谁跟你开玩笑?”范局长神情十分严肃,“还用你提醒?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今天专门把你找来,就是正式通知你!” 老袁终于相信这是真事,但他还是忐忑,“我?你推荐的四名人选也包括我吗?感谢范局的厚爱!只是我怕自己难以胜任,辜负你的期望啊!市工业局下辖这么多企业,很多一把手工作能力都很强,加上局里的几位副局长,都很优秀。” “我推荐的四名人选,当然包括你!至于谁行谁不行,你别问我,应该去问上级组织部门,因为是他们做的甄别考察,最后由他们根据考察结果做出的选择。” 老范当时在考虑推荐人选的时候,确实费了一番脑筋,上级部门找他谈话时,老范以为直接让他退休,如果让他推荐继任人选,他就随便推荐一个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副手或基层领导,究竟行与不行,让组织部门考察去吧,但那唯一人选绝对不可能是红星制药厂的老袁,因为他跟老袁关系一般。 当老范得知组织上让他继续发挥余热,去政协机构的专门委员会任职,他意识到这是对他这些年工作的褒奖,因为除非极为关键的领域,否则,像市工业局这种国民经济部门,其一把手到了退休年龄,基本都是直接退休。 老范也算个心里有数的人,回想这些年市工业局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绩,红星制药厂无疑是贡献最多的企业,除了他们的事迹多次在双菱日报的重要版面报道,还由主管副市长出面,在红星制药厂召开过以“科技进步促进企业发展”为主题的现场会。所以,在推荐自己的继任者时,尽管没有私交,老范还是想到了红星制药厂的老袁。 不得不说,老范是个负责任的干部,既然上级机构认可自己的工作,即使离开了,也要有一颗任人唯贤的心,在推荐名单中至少要有一个工作能力强的人。 当然,老范也是凡人,亲情友情同样是他绕不开的话题,所以,包括老袁在内,他一共推荐了四名人选,供上级部门考察甄别。说实话,在四名人选之中,红星制药厂老袁不仅为人正派,而且工作能力最强,但其他三人都跟老范有私交。 老范推荐的人选很有讲究,既包括了能力品德,又照顾了亲情友情,但他不做选择,一切以上级组织部门的考核甄别为准,这样做似乎对谁都做到了问心无愧。 对于这条完全出乎预料的消息,要说老袁一点也不激动,那绝对是撒谎,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去更高一级的位置?但是,老袁也不可能喜出望外,因为再有四五年,他也到退休年龄了,已经到了这把年纪,他把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操那份心,不也很好么? 既然上级部门选择了自己,老袁也不能退缩,此时此刻,他要说的除了感谢,似乎找不到其他话题,“范局,谢谢你的推荐和上级部门的厚爱!我将竭尽所能,力争不辜负领导们的期望。” 老范摆了摆手,“现在不想听你表决心,感谢也没有必要,今天把你找来,有两层意思,第一,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第二,下一步你要离开红星制药厂,同样也面临一个问题,而且现在就应该考虑,你走之后,谁来接替你的工作?” 老袁没有说话,范局长起身提来水壶,给老袁和他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些开水,“怎么,不好办吗?” “事情太突然,我得好好想一想。”老袁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论资排辈,红星制药厂能接替袁厂长的人选,首先要从厂领导班子成员中选择,各科室的中层干部当然也可以考虑,但要排到最后。 选择继任者,老袁要考虑四方面因素,即年龄、专业、品德和对企业未来的影响。 在现有厂级班子成员中,主管生产的王副厂跟老袁年龄相当,有技术背景,人品一般,因循守旧,缺乏进取心,对企业发展显然不利。 主管基建后勤的周副厂长和财务副厂长老梁,因为专业偏向辅助部门,显然不适合出任企业的一把手。 总工程师老夏,年龄比袁厂长还要大一两岁,专业当然没问题,人品尚可,能够接受新工艺新技术,但胆小怕事,缺乏担当。 通过分析对比,老袁认为现有厂级班子成员,没有一个符合他的选择标准,他起身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又走到窗前极目远望,看见一群不知名的鸟,展开矫健的翅膀,在蓝天白云下翱翔。不远的一处施工工地,随着塔吊的升降旋转,那里的建筑似乎正在一点点长高。 “厂内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是否可以考虑让局里从外面给你空降一位厂长接替你?”老范催促道。 “万万不可!从外面调入的人,说不定会把红星制药厂毁了。”老袁看着远处,头也没回地拒绝道。 “你想怎么办?” 袁厂长突然转身回到沙发上,自言自语道:“上了点岁数,思想有些僵化,为啥非要局限于现有班子成员呢?” “神神叨叨,你这什么意思?” “我考虑好了,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哦,谁呀?被你这么高看。” 也许害怕对方想不起来,老袁提醒道:“还记得开现场会的时候,坐在主席台边上那位年轻人吗?” “不就是方翰民嘛,你指的是他?”范局长感到非常惊讶。 “怎么样,那年轻人不错吧?” “人家是你们厂的技术精英,技术水平当然没得说,但要搞清楚,你选的是接替你的红星制药厂厂长,而不是技术科长!”老范拍着沙发扶手提醒道。 “厂长怎么啦?谁规定技术精英就不能当厂长?依我看红星制药厂必须由技术型人才掌舵,否则没有未来!” “不是说技术精英不能当厂长,我的意思,厂长需要各方面的综合能力强,方翰民只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除了技术,他还懂什么?” 老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腾腾地说:“你以为方翰民只是个埋头技术,啥也不懂的书呆子?难怪,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 “我倒没觉得他是书呆子,那次在你们厂召开现场会,我记得在跟来宾的互动环节,除了你的发言,就数他回答的问题多,而且他回答问题思路清晰,表达准确,沉着冷静,书呆子不可能有那样的水平。” “这不就得了吗?刚才我提到他的时候,看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子,好像方翰民是外星来的,不认识地球人似的。”老袁不以为然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确实觉得不可思议,就算这个方翰民不是书呆子,他那么年轻,没有经验,懂不懂企业管理?是否知道如何跟同事相处?如何选人用人?怎么跟外界打交道?人品怎么样?有没有责任心?这些都是一厂之长必须具备的特质,缺了哪一方面,都不能算个合格的企业负责人。” 老袁没有直接回答,“你说的这些方面都很重要,至于方翰民是否具备这些能力,我举个例子吧。”他向老范讲述了方翰民当了技术科副科长以后,通过人事科选助手的故事。 “这家伙心里很有数啊,还没开始做事,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在行政管理上,这叫会搭班子。”老范赞许道。 “人家既没有面对面谈话,又没做实地暗访,仅仅通过人事档案,就选到了需要的人。关键是他眼光独到,看人很准,当初他挑选的四个年轻人,现在都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其中两个前不久还成了我们一车间的负责人。”老袁也是由衷地赞叹。 “一般而言,选人并不难,因为任何情况下,选人都有一套标准,按照框框往里套就行了,难的是选得对,看得准,这就不好把握了。” 第114章 选人用人(2) 老范长期在政界任职,对选人用人深有体会,袁厂长例举的事例,向他证明了方翰民在这方面并不是一窍不通。 还有那次现场会的互动环节,不管面对犀利提问,还是一般问题,方翰民都能应对自如,看不出丝毫的紧张慌乱,方翰民那天的表现给范局长留下了深刻印象。 老袁还给范局长例举了方翰民的组织管理能力,“红星制药厂第一第二车间的工艺改造,都是规模很大的工程,涉及的施工难度和组织复杂程度,甚至比当初新建那两个车间都要大。” “你是说两个车间的工艺改造都是方翰民负责的?” “因为两种新工艺都是方翰民提供的,两个车间的工艺改造自然由方翰民出任工程总指挥。第二车间的情况,那次开现场会你已经看到了,第一车间的工艺改造也在前段时间完成了,两个车间的技术改造完全由方翰民一手操办,不仅没让我操一点心,厂里主管生产的副厂长老王和总工程师老夏,比我更省心。”老袁为有方翰民这样的下属感到自豪。 范局长点头赞同,“这位年轻人的工作能力和技术水平确实难得一见,但组织施工过程中,涉及到设备采购和施工单位招投标环节,他的表现怎么样?” 袁厂长知道老范的意思,“你是指设备采购和施工招投标环节的不正之风吧?开始我也有点担心,但技改项目启动前,方翰民主动要求成立临时工程指挥部,虽然他是工程总指挥,但所有重大事项全由指挥部集体决策,他故意远离资金,还把基建工程全权委托给厂里的基建副厂长。” “这小伙子很聪明,知道主动避嫌,免得外人说闲话。但是,性格偏软,原则性强不强?作为一厂之长,不但要有坚定的原则性,而且要敢于抵制不良现象。当然,强硬的工作作风,也需要兼顾适当的妥协,这才叫领导艺术,你说是不是?” 老袁知道,范局长这些不经意的话,实际上是想知道方翰民是否具备这些条件,“据我所知,方翰民的性格一点也不软,只要涉及原则问题,他甚至敢于跟我们厂级领导班子成员据理力争,两个车间的新工艺投入使用前,对上岗职工进行培训考核,无论是谁,只要没有通过考核,一律不准上岗,即使车间最难管的职工,在他面前也无例外。” “你跟方翰民接触最多,当然是你对他最了解,从你谈到的情况来看,方翰民这小伙子确实不错。” “根据方翰民的综合能力判断,我认为他是接替我的最佳人选。”袁厂长十分肯定地说。 范局长同意老袁的看法,但他还有一些担忧,“老伙计,你的意见是一回事,你们现有班子成员的意见又是另一回事,你认为他们能同意方翰民接你的班吗?” “百分之百不会同意。”袁厂长脱口而出。 “既然如此,你的提名将会遇到多大阻力呀!说不定生产副厂长早就盼着接你的班,你却把位置给了一位年轻人,他得多受打击?”范局长忧心忡忡地说。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位年轻人还是我们的王副厂长一直瞧不起的人。”老袁补充道。 “是吗?老王怎么会一直瞧不起方翰民?” “可能你对老王不太了解,他那人表面上显得很正统,实际上既保守又顽固,还自以为是。因为方翰民没有学历,资历又浅,当初还是以临时工身份进厂的,在老王心目中,方翰民根本就摆不上桌面,不管方翰民为厂里做了多大贡献,也不能改变他潜意识里对方翰民的偏见。” “原来如此!老王怎么会这样?英雄莫问出处,他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真是太顽固了!” “不是在你面前告状,如果按照老王对方翰民的态度,红星制药厂就没有今天!因为他的偏见,方翰民做的所有事情,不仅引不起他的关注,反而会遭受来自于他的阻力。要是没有我的力挺,方翰民那些技术,没有一项能在红星制药厂变成现实。” 范局长颇为吃惊地看着对方,“还有这种事?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一方面家丑不可外扬,另外,我也要考虑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的团结问题,如果以前向你汇报这些事,好像我到局里告黑状。再说,不管老王多么起劲的反对,有我的大力支持,方翰民想要实施的工艺改造和他那些技术方案,都得到了不折不扣的落实。其实,要不是今天谈到继任人选问题,我仍然不会跟你说这些事。”老袁实言相告。 “哎哟,看来这几年你在班子里的日子也不轻松啊!要是早知道老王没起好作用,局里就会把他调离红星制药厂。” “嗨,不就是排除阻力嘛,毕竟我才是厂长,这也是厂长工作的一部分。至于老王的去留,不仅以前没必要,以后也没必要,因为他是红星制药厂元老,就让他继续待在领导班子里吧,我认为他掀不起什么大浪。”袁厂长自信满满地说。 “你可别想的太简单了,以前有你在,你能压制他,所以,老王对厂里没有造成大的危害。如果方翰民当厂长,老王自然不服气,他又是元老,要是他跟方翰民闹别扭,班子里还不得乱成一锅粥?你就不会担心红星制药厂的工作没法开展吗?” “范局,既然推荐方翰民接替我的职务,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红星制药厂所有的工艺技术和生产情况,全在方翰民的掌控之中,而且,红星制药厂的未来,也在于方翰民在科技进步方面的不懈努力。别看老王是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他对全厂的生产情况了解多少?假如在厂级班子里讨论生产或技术问题,我认为老王的意见,对方翰民的决策形不成多大阻力。” 范局长点了点头,“在技术和生产方面,方翰民可以完全主导,要是老王以元老的身份向方翰民施压,从而影响他的决策,你觉得方翰民能顶得住吗?” “前面我说方翰民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有关技术和生产方面的事,方翰民会毫不退让地坚持自己的原则,至于其他方面,只要不违背大的原则,他可能都懒得过问。当初方翰民升任技术科长的时候,技术科几乎是清一色的老科技人员,也算是红星制药厂的元老,我觉得他当时遇到的阻力,不会比将来出任厂长的阻力小,但他成功应对了那些挑战。” “我认为情况不一定像你想象那么简单,技术科那些老科技人员,只是普通职工,无职无权,他们顶多当面顶撞几句,背后搞点小工作,但老王毕竟是红星制药厂第一副厂长,全厂的第二号人物,他要是跟方翰民较劲,我觉得形成的阻力不一般。” 袁厂长想了想,“嗯,你这担心有道理,不过方翰民也有自己的独特优势,他的技术成果在去年荣获全省科技进步一等奖,这项荣誉足以抵消老王的元老身份,另外,他上半年参加了一次全国制药科技研讨会,他在会上宣读了发表在全国著名刊物的论文,引起了与会者的震动,方翰民现在已经成了行业内在全国小有名气的专家。我想,面对如今的方翰民,老王也许会收敛一些。” “是啊,当元老遇到专家,脾气可能就没有那么大了。不过,除了老王,班子里其他人就没有想法吗?”范局长再次提醒。 “老夏是总工程师,起初他对方翰民的态度跟老王有些类似,随着方翰民不断在技术上取得成就,他的态度有所转变,加之曾经被方翰民的试验结果打过脸,老夏现在对方翰民敬而远之,再加上他年龄最大,应该不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主管后勤基建和财务方面的副厂长,如果有自知之明的话,也应该顺应潮流,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看来就像你说的那样,方翰民是接替你的最佳人选,在局里正式对外公布之前,你要跟现在的班子成员打好招呼,做好他们的工作,尽量争取得到他们的支持。另外,红星制药厂毕竟是几千人的大型地方国营企业,出任其一把手,对政治面貌是有要求的,可能方翰民现在还没有加入组织吧?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他离加入组织的要求还差多远?” 范局长提到的问题,被老袁忽略了,但他对此并不十分担心,“这件事倒很关键,不过,从方翰民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主动性,以及他勇于担当的责任心和积极进取的精神,还有良好的人品和严于自律的操守,我认为他已经具备加入组织的条件,差的仅仅是一个形式。” “如果情况真是这样,回去后你第一时间办这件事,然后跟班子成员通气,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范局长叮嘱道。 “好吧,时间紧迫,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回去了。”说完,老袁就要起身告辞。 “干嘛这么着急?时间再紧迫,也不至于再多呆几分钟吧?” 老袁再次坐下来,“怎么,你还有事?” “刚才我又产生了个想法,关于方翰民这件事,如果你在班子里遇到的阻力太大,你可以把事情往局里推,推到我这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老袁莫名地看着对方。 “就跟我的做法一样,你同时往局里推荐几名候选人,名义上让局里决定,实际上早就定好了。到时候即使你们班子里的成员有意见,也把你择出来了。” “范局,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用不着这样做,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成员绝大多数还是通情达理的,对于极个别成员,我早就习惯听取他们的反对意见了,但那不能左右我的决定。我相信只要把道理讲透,完全可以获得大多数成员的理解与支持,这个自信我是有的。” “那我多虑了。你说得对,把道理讲透,争取得到绝大多数班子成员的理解,尽量化解矛盾,给你的继任者营造一个宽松平和的工作环境,方翰民毕竟年轻,他接手后也需要大家的支持。” 第115章 随便聊聊 带着范局长的嘱托,袁厂长回到红星制药厂,因为将要对一项重大事件作出决定,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为了慎重稳妥,在跟厂级领导班子成员交底之前,他要先跟方翰民本人进行充分沟通,有好多问题,他想亲自听听方翰民的想法。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老袁给方翰民打了个电话,问他手头的工作急不急。厂长打来的电话,方翰民当然很重视,“袁厂长,别管我手头的工作怎么样,你就说有什么事吧?” “如果手头工作不是太着急的话,你到我这里来一趟。” 听到袁厂长召见,方翰民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离开自己办公室,转身上了三楼,来到袁厂长办公室门前,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屋里马上传来“请进”的应答声。 推门进去,方翰民小声问道:“袁厂长,找我有事吗?” “你把门关上,坐下来,我跟你有话要说。” 方翰民转身关上门,回头小心翼翼地坐在老袁对面,看见袁厂长一脸严肃的样子,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谁知方翰民坐下后,老袁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他首先问了技术科的管理问题,方翰民准备郑重其事地向领导汇报工作,“我从头说起吧,一车间的工艺改造完成以后,我们目前正在准备..” 老袁摆了摆手,“今天不是听你汇报工作,而是随便聊聊。” 方翰民有点摸不着头脑,“随、随便聊聊?聊什么?” “聊技术科的管理呀!两位老同志到技术科当副科长,你们配合的怎么样?” “你说这个呀?配合......,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配合的,我有我的工作,他们有他们的事情,各忙各的,互不相干。” “一两个月了,难道你跟他们之间就没有一点交集?” “当然有,比如每星期一的例会,大家坐在一起,面子上还算过得去。有你作为后盾,他们再有怨气,也不会做出过分的事。” “假如不考虑我的因素,仅凭你自己,能不能跟老干部们处理好关系?”袁厂长提出的问题,都有他的目的,他就想看看方翰民如何处理棘手事件。 “这......,”方翰民有点卡壳,他想了想,“有你的影响,当然省事,假如不考虑你的因素,可能有点困难,但最终还是要把问题解决好。” 袁厂长点头认同,“对!首先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过我想知道,如果没有我的因素,你想怎么跟老干部们共事。” “第一,我要对他们表示出足够的尊重,因为他们都是企业的元老,没有他们当初的奉献,就没有红星制药厂,老干部们理应受到尊重。第二,年轻人在工作上要多承担责任,让老干部们不要受到工作的压力。第三,在福利待遇方面向老干部们倾斜,让他们更多享受企业发展的成果。第四,更多倾听老干部们的意见,让他们随心所欲地发挥余热。”方翰民娓娓道来。 “哈哈哈!”袁厂长开怀大笑,“翰民,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圆滑了?” “袁厂长,我说的不对吗?”方翰民略显紧张。 “既对,又不对。”袁厂长不置可否。 方翰民一脸茫然,“既对,又不对?袁厂长,你这什么意思?” “翰民,对老干部的尊重,是完全应该,也是必要的。但是,尊重不意味着迁就。”老袁意味深长地说。 “迁就?我怎么迁就了?”方翰民莫名其妙。 “你说的这四条,都是为老干部们考虑,对他们照顾,这没错。但是,如果老干部们凭借老资格,在工作上对你指手画脚,你该怎么办?他们干扰你的工作,你将如何应对?”这才是袁厂长最关心的问题。 “这方面呀......,”方翰民想了想,“这涉及到原则问题,如果一般事务,我不会跟他们计较,要是关系到生产或技术方面的事,只要他们的意见或建议有道理,我也会接受,如果只是为了显示他们的老资格,故意跟我找别扭,那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能坚持原则,谁也别想左右我的决策!” “对嘛!这才是我熟悉的方翰民。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好事谁都会做,关键在原则问题上,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被别人所左右,这是一个领导者必须具备的能力。” 虽然袁厂长这番话的确有道理,但方翰民听的云里雾里,他不知道老袁为什么跟他说这些。 “袁厂长,你对我们技术科的工作有什么指示吗?”方翰民以为老袁对技术科的工作不满意。 “技术科的工作做得很好,我没有指示,开始不是说了嘛,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唉,你们筹备的中心实验室,现在进展怎么样?下半年能如期投入使用吗?” “即将进行内部装修,最多两个月就能投入使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实验室投入使用后,第一个实验项目是报废钯碳催化剂的回收处理,对吧?”别看袁厂长日理万机,方翰民跟他汇报过的工作计划,他记得很清楚。 “是的,这项试验完成后,我们的计划是开展仿制专利药物的开发,因为红星制药厂两个主打产品面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尤其是一车间的磺胺类药物,市场空间已经逐渐受到挤压,预计生产规模将会越来越小。”提及技术开发,方翰民总是滔滔不绝。 在袁厂长心目中,方翰民就是个技术天才,他庆幸红星制药厂有这样的人才,“翰民,你这些雄心勃勃的科研计划令人鼓舞,但你现在身兼行政职务,将来又要组织新工艺和新产品的开发,这样两头兼顾,你忙得过来吗?或者说你能做到两头兼顾吗?” 老袁知道,以红星制药厂的现有技术力量,如果方翰民不亲自挂帅,科研开发只能是一句空话。但在老袁离开后,方翰民又必须兼任行政职务,否则,他那些科研开发计划不可能得到支持,将全部付诸东流,这不仅是方翰民自己的损失,更是红星制药厂、甚至是全行业的损失! 但袁厂长也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既要把相当的精力用于行政管理,又要腾出时间率领技术人员搞科研,这对方翰民将是个巨大挑战。说实话,把两副重担全压在方翰民肩上,老袁实在于心不忍。不过,他没有选择,鉴于红星制药厂的现实情况,只有这么做,企业才有未来。 方翰民没有理解领导的意思,他若无其事地说:“如果袁厂长觉得我不称职,我可以辞去技术科长,专心搞科研。” 一看理解上出了偏差,袁厂长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技术科长这个位置上,你干的非常好!我是怕你两头兼顾,精力时间不够用,身体吃不消。” “袁厂长,我才二十多岁,正是人生精力最旺盛的阶段,时间也够用。大学里面那些系主任,甚至校长,在身兼行政职务的同时,都有各自的科研项目,那些人都一把年纪了,我这么年轻,难道还不如他们吗?” 说完,方翰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幸好只有袁厂长在场,要是有其他人听见,你方翰民把自己跟大学校长相提并论,简直是自不量力!一个既无学历又无资历的人,竟敢大言不惭地谈论大学里面的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袁虽然也很吃惊,但他早已见惯了方翰民的神奇,对这些跟方翰民身份不相符的话,他也表示理解,“只要自己觉得精力时间够用,那就没问题。科研方面,你要多培养助手,上次让你在全厂选人,厂里现有科技人员中,有没有合乎条件的?” “选了三四个,正在请人事科的侯科长做选调工作,但这还不够,局里分配的大学生,也是人选目标。” “放心,我已经跟市局人事处打招呼了,现在不是七月中旬吗?新分配的大学毕业生还没开始报到,我估计八月初就陆续有人来了。” 让方翰民接替他出任厂长,在科研生产方面,袁厂长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方翰民比谁都重视企业的技术进步和生产管理,最让老袁不放心的,是方翰民在行政管理和科研开发工作中的时间和精力是否够用,还有就是能否处理好跟一帮老干部的关系。 通过这番交谈,袁厂长彻底放心,他认为方翰民无论能力还是精力,都足以胜任将来的工作。 要让方翰民顺利接班,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必须尽快得到解决,这也是市局范局长一再强调的。因为现在还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袁厂长只能从侧面打听,“翰民,你工作表现积极,又给厂里做了那么多贡献,不知有没有加入组织的意愿?” 这个问题不仅突然,而且完全出乎方翰民意料,他模棱两可地说:“平时忙于工作,没顾得上考虑这些事。” “如果现在让你考虑,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方翰民考虑了好一阵,反问道:“关键是我够条件吗?” “以你的工作态度和责任心,还有对企业的贡献,以及你的人品,我认为你完全够条件,只要你有意愿,就不成问题。” 方翰民以为老袁今天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嗨,袁厂长,你怎么不早说?我给机关支部递交一份申请书多好呀!” “也就是说你有这方面意愿?那就好!你现在回去写申请书也不晚。”袁厂长高兴地说。 以为谈话结束了,方翰民起身告辞,老袁示意他坐下,“别着急,再聊一会儿。” “袁厂长,还有事吗?” “坐下说话。翰民,技术科是个重要部门,除了你以外,你认为什么样的人,适合担任技术科长?” 这话更让方翰民一头雾水,但这是袁厂长现在就该考虑的问题,最晚明年初,一旦方翰民接替他的厂长职务,技术科不能群龙无首啊!所以,现在就得物色方翰民的继任者。 “这......,”方翰民涨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别多想,就是随便聊聊。我的意思,在你熟悉的人中,还有没有适合担任技术科长的人?” “袁厂长,刚才我就说了,如果你认为我不称职,我可以辞职!” 第116章 需要配合 由于袁厂长不便把意思清晰表述出来,他的话再次引起了方翰民的误解。 不是方翰民太敏感,他本身就是技术科长,正式上任还不到一年,老袁又问他还有谁适合担任技术科长,他不可能没有想法。 但目前情况下,袁厂长又确实不能把话挑明,毕竟这是明年的事,从现在到明年初,还有半年时间,万一走漏消息,在厂里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引起混乱,这半年的工作将没法开展。 见方翰民再次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袁厂长急忙解释:“我没说你不称职,这只是一种假设,我的意思假如调你到其他岗位,你认为还有谁适合担任技术科长?” 虽然袁厂长解释的足够清楚,方翰民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但他不能跟袁厂长继续计较,对于老袁提出的问题,方翰民想了想,“正在筹备实验中心的两位年轻人,从他们中选择一个,可以胜任技术科长。” 正在筹备实验中心的两位年轻人,一位是郭鹏,另一位是万程,袁厂长对他们两个都不熟悉,但他认为这并不重要,只要有人能接替技术科长,他就放心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红星制药厂工会副主席来到方翰民办公室,虽然在同一栋大楼上班,也算是同事,因为各自从事的工作没有任何交集,加上年龄上的代际差距,方翰民跟他只能算认识,根本谈不上熟悉,平时见面最多点头打个招呼,所以,方翰民对这位工会副主席的主动登门有点诧异,他起身相迎,“欢迎李主席!” “方科长,我还是第一次到你这办公室,看你这屋里,到处堆放的不是书籍就是图纸,难怪有人说你是工作狂。”老李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在担任全厂工会副主席的同时,还兼任机关党支部书记。 “什么工作狂呀,就是事情比较多。李主席,你请坐。”因为第一次单独见面,方翰民显得很客气,他给老李沏了一杯茶。 “方科长,你太客气了。” 双方面对面坐下后,方翰民试探着问:“李主席,你在百忙之中光临技术科,请问你有什么吩咐?” “哎哟!方科长,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哪敢有什么吩咐呀!今天来找你,是受袁厂长委托,代表组织跟你谈话。” 方翰民陡然想起昨天袁厂长向他交代的事,他从抽屉里拿出订在一起的两页稿纸递过去,“李主席,这事怨我,你看,我把申请书已经写好了,本来打算上午给你送去,刚才手头有点急事,耽误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啊。” 老李接了过来,“没关系,袁厂长跟我说了,方科长积极要求进步,组织非常欢迎你这种新鲜血液的加入。我来找你,是想在程序上对接一下,跟你进行一些思想上的交流。” 按照组织程序,老李跟方翰民进行了第一次谈心活动,并履行了预备党员的手续。由于方翰民既要负责全厂的技术管理,又要兼顾科研开发,每天的工作日程排的满满当当,老李告诉他,除了必要的组织活动,一般不会打扰他的正常工作。 ...... 学校正式放暑假了,因为一直拒绝父母为她安排的相亲活动,宋玉萍已经两个多月没回父母家了。但是暑假期间,住在单身宿舍的年轻教师都已离校,学校的食堂也关门了,如果宋玉萍再不回家,她不仅没有住处,甚至连吃饭的地方也没有。 拨通了方翰民办公室的电话,宋玉萍把自己面临的窘境向他述说一番,方翰民觉得这没啥大不了,“你可以来我这里呀!正好在市里度过一个愉快的暑假。” “去你那里?你让我住哪儿?是继续借你那位女同事的宿舍?还是跟你住在一起?”宋玉萍没好气地说。 “怎么都行。既可以借那位女同事的宿舍,当然......能跟我住在一起,那就更好了。”说完,方翰民嘻嘻地笑了。 “我记得你那位女同事当时说过,遇到下雨阴天,她家路远,就必须到宿舍居住,你能长期借她的宿舍吗?跟你住在一起?你尽想好事!方翰民,你连这种话都敢说,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可是我警告你,别不是乱想!”宋玉萍故意装的很严肃。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要不你说怎么办?”方翰民也没了主意。 宋玉萍似乎早就想好了办法,“看把你难的,其实很简单,但需要你的配合。” “哦,你已经有办法了,只是找我配合你?” “对呀,难道你不同意?还记得上次跟我说的话吗?” “上次说了很多话,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些方面?要我怎么配合,你就直说吧。” “最近几天能不能抽时间回来一趟?如果你跟我父母见个面,他们就不会四处托人给我介绍男朋友,催我相亲了。” 方翰民认为这要求很正当,他已经跟宋玉萍确定了恋爱关系,必须让她父母家人尽快知道,免得他们瞎操心,“没问题,我把工作安排一下,明天就回去。” 把科里的事情跟有关人员作了一番交代,在向袁厂长请假的时候,老袁非常慷慨,“你春节都没回老家,早该回去看望父母了,这段时间如果手头工作不是太着急的话,你就在老家陪父母家人多待几天。” “谢谢领导!办完事我就回来。”说完,方翰民转身要走。 “你稍等。每次跟你见面都是谈工作,从来没有过问你的私事,怪我粗心大意。翰民,你今年也有二十八九了吧?” 方翰民点点头,“二十八周岁。” 袁厂长关切地问:“有女朋友了吗?年龄不算小了,二十八周岁,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可别只顾埋头工作,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耽误了!” “谢谢袁厂长!我会注意的。”...... 第二天一早,方翰民在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开往老家方向的第一趟班车,上午九点左右,在老家乡镇的路边站点下车后,往前走了一千多米,就来到宋玉萍任教的中学校门。 方翰民也曾在这所学校读初中,但十余年过去了,这里早已物是人非,门卫见他在门口徘徊,以为他是社会闲散人员,便走过来盘问他,“你是干什么的?找谁?” “我找宋玉萍老师,请你去教工宿舍帮我喊她一声,好吗?” “现在放暑假了,老师们都已离校,教工宿舍没有人了。” “我们昨天约定好的,她今天离校,让我来学校找她。” 门卫也许不愿跑腿,或者害怕这位年轻人使用调虎离山之计,趁他离开后搞什么破坏,便没有答应方翰民的请求。 不过,门卫觉得面前这人把事情说的真真切切,看上去又不像坏人,便问道:“你跟宋玉萍老师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哥,而且是她亲哥,不信一会儿你可以问她。”为了让门卫相信他的谎言,方翰民故意强调一句。 “好吧,你自己进去找她,知道教工宿舍楼吗?” “知道,我以前来过。”这样撒谎,方翰民也不脸红。 门卫打开旁边的一扇小门,让方翰民进了校园,他在这里读了三年初中,对这里的情况太熟悉了! 绕过最前面这栋教学楼,往里走一百多米,就是教工宿舍。昨天在电话里,宋玉萍把楼层和房间号已经告诉了方翰民,他直奔三楼的309号宿舍,在门上敲了几下,宋玉萍打开门,见方翰民站在门口,略感惊喜地说:“你到的够早呀!我还以为你中午才能到呢。” “为了尽快见到你,我起了个大早,坐的是第一班车。” “请进吧!”宋玉萍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以吗?这可是女生宿舍啊!”方翰民调皮地说。 “你要不愿意进来,就在门口站着吧。”说完,宋玉萍转身往里走去。 方翰民紧随其后,嬉皮笑脸地说:“坐了两个小时的车,跑了这么远,干嘛让我在门口站着?” 宋玉萍转过身来,几乎跟方翰民撞在一起,抬头白了他一眼,“谁让你不识好歹?” “天地良心,我可没不识好歹,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是天下对我最好的人!” “方翰民,没想到你这嘴真是很甜,上次跟你见面还没这种感觉呢。” “我嘴甜吗?你没尝过,怎么知道的?要不要现在尝一口?”说着,方翰民伸出胳膊搂住宋玉萍,做出接吻的动作。 方翰民的故意曲解让宋玉萍哭笑不得,她试图将对方推开,“你这人好无耻!我说你嘴甜,是这个意思吗?” 宋玉萍的努力无济于事,方翰民根本就没有松手的打算,“管他什么意思,你现在尝一口,不就知道了吗?”说话的同时,方翰民低着头,欲将眼前的红唇含入嘴里。 宋玉萍伸手捂住方翰民的嘴,“这才是咱们第二次正式见面,这个举动不合适。” “玉萍,咱们真心相爱,虽然见面机会不多,如果从去年“五一”算起,咱俩交往也有一年多了!这样的举动不过分。”方翰民凑近对方耳旁小声说道:“我下午就要去见岳父岳母了,你还这么羞涩吗?” 温润的气息顺着耳根传到颈脖,一股暖流在体内蔓延,宋玉萍闭上眼睛,微微扬起脖子,似乎在等待一种全新体验的到来。 机不可失,方翰民激动不已,但他并未鲁莽行事,而是用自己棱角分明的双唇,给红唇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因为受到刺激,红唇慢慢张开,回应着对方的求索,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 忘我的感觉,令两人陶醉其中,方翰民想要更多,但是,当他把自己的手移动到不该放的部位时,宋玉萍一把将他推开,“得寸进尺。” “玉萍,我......”方翰民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对方。 “不行,这就已经过分了!”宋玉萍毫不怜惜。 方翰民尴尬地笑笑,“好吧,听你的。” 刚才的纠缠令两人的衣服和头发有点乱,各自整理了一下,宋玉萍突然想起来,“唉,你是怎么进来的?门卫没说什么吗?” “我说你是我妹,我来接你回家,门卫啥也没说。” “嘁,撒谎也不脸红,咱俩长得像吗?幸好我跟门卫不熟。” “不撒谎门卫不让我进来,我又没做坏事,干嘛要脸红?” /102/102044/31050527.html 第117章 第一次上门(1) 宋玉萍把自己夏天常穿的衣服折叠整齐,装进一个包里,再用一个小袋子,装了一些洗化用品,方翰民提着包往外走,宋玉萍锁上门,随后跟来。 走出楼门之前,方翰民提醒道:“咱俩这样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你不怕其他老师看见吧?” “有什么可怕的?咱俩又不是见不得人。” “我的意思,你是否害怕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干嘛要害怕?我有男朋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放心吧,除了门卫,没人看见你,现在放假两三天了,学校里已经没有几个人,即使暑假不离校的老师,也没有认识你的。那些曾经教过你或认识你的老师,要么退休了,要么进城了,现在这里基本都是年轻教师。” 两人并排着走近校门的时候,门卫正在树荫下乘凉,他故意高声地跟宋玉萍打招呼,“宋老师,你哥接你回家呀?” 宋玉萍点点头,露出尴尬地一笑,“嗯,他从这里路过。” 走出校门,离门卫远了,宋玉萍责怪道:“都是你撒谎,让门卫记住了。” 方翰民做出转身往回走的样子,“记住怕什么?要不我回去告诉门卫,我是宋玉萍的男朋友,不是她哥?” “你敢?”宋玉萍一把将方翰民拉回来。 “好啦,逗你的。走吧,第一次拜见岳父大人,我要到镇上的商店买些礼物。” “用不着,我妈我爸只要看见我把男朋友带回家,他们就很高兴,带不带礼物,他们真不在乎。”宋玉萍知道方翰民老家条件不好,不想让他破费。 “玉萍,这件事你得听我的。虽然你认为把男朋友带回家,就了却父母的心愿了,但我第一次见到两位老人,如果两手空空,你让我情何以堪?何况咱俩本来就是真心相爱,又不是故意做给他们看,出于对老人的尊重,也应该带些见面礼。” “买礼物可以,但我来付账。”宋玉萍觉得自己大老远把方翰民叫回来,再让他花钱,心里过意不去。 “别小看人,告诉你吧,我现在是红星制药厂正科级干部,工资比你高。”方翰民自豪地说。 “但是,你老家的状况......,” 方翰民打消了宋玉萍的顾虑,“你放心吧,我用前些年的积蓄,帮老家修建了新房,以后,老家的条件也会越来越好。” 时间已到中午,两人在镇上的饭馆吃了午饭,又在几家商店逛了一圈,买了些礼物,下午三点多到达宋玉萍父母的家里。 当他们提着大包小袋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两位老人正在院子里翻晒粮食,“爸,妈,我回来了!”宋玉萍喊了一声。 两位老人转过身来,片刻的惊喜之后,老母亲神情又暗淡下来,“玉萍,你回来了?” “妈,学校放暑假,我回来了。” “玉萍,要是学校不放暑假,我看你还不会回家吧?”因为反对父母托人为她介绍男朋友,拒绝回家相亲,宋玉萍已经两三个月没回家了,她父亲对此很生气。 “爸,你......”尽管出生在农村,因为从小就聪明可爱,宋玉萍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有父母和哥哥的娇惯,她的性格里也养成了几分任性。 站在身后的方翰民听出了老人的意思,也感觉到宋玉萍的不快,如果再不劝阻,宋玉萍跟她父母马上就要吵起来,他上前一步,拽了一下宋玉萍的胳膊,“玉萍,少说一句吧。” 也许意识到宋玉萍旁边还站着个陌生人,老母亲连忙问道:“玉萍,那是跟你一起来的吗?还不请人家坐下。” 因为见面就跟父母闹得不愉快,宋玉萍忘了向父母做介绍,听见母亲的提醒,她侧身一步,“爸,妈,我介绍一下,他是我的男朋友,叫方翰民。” 两位老人赶忙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方翰民,再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女儿,“男朋友?玉萍,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我跟方翰民交往一年多了。” 老母亲吃惊不已,“一年多了?这就是你反对我们托人给你介绍男朋友的原因吗?玉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让我跟你爸一直为你操心。” “玉萍,别让客人站着了,进屋坐下说话吧。”老父亲黑沉的脸色变了过来。 两位老人跟方翰民和宋玉萍面对面坐下来,老母亲要去给方翰民沏茶,宋玉萍急忙起身,“妈,你坐下,让我来。” “方、方翰民,是吧?你跟我们玉萍是同事吗?” 没等方翰民说话,宋玉萍抢过话来,向父母介绍了她跟方翰民认识的经过,“其实,我跟方翰民早在读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我们一直是校友。” “校友?好啊好啊!但是玉萍,这么多年来,你一个字也没跟我们提,孩子,你让我们好着急啊!” “爸妈,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的终身大事不用你们操心,如果我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你们的女儿这大学不就白念了吗?” 方翰民提醒道:“玉萍,你应该理解两位老人的心情,当父母的,都是一番好心。” “对,这话我爱听!当父母的,哪有不为自己儿女好的。方、方翰民,你老家是哪儿的?父母多大年龄了?” 方翰民将老家情况如实相告,“我父母的年龄,跟二老差不多,但身体状况不如你们。” “你跟玉萍一样,也是大学毕业生吧?”两位老人刨根问底。 宋玉萍知道这话题敏感,她接了过去,“方翰民在市里的红星制药厂工作,他现在是技术科长,在我们那几届校友中是最厉害的。” “这么年轻就当科长了?是很厉害,咱们玉萍有眼光啊!” “那当然!”宋玉萍在她父母面前趾高气扬,“要是一般人,你们的女儿还看不上眼呢,你们托人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还记得前年十一放假,非要给我安排相亲,那男的好像是个包工头,可能有几个钱,你们觉得他了不起,看他那猥琐的眼神,胡子拉碴的样子,还有那皱巴巴的西服和领带,他有再多的钱,我也不稀罕!” 老母亲有点挂不住了,“你这孩子,人家介绍人也是一番好心,当初你也没说要找什么样的,我们怎么知道行不行?” 眼看时间不早了,老爷子吩咐道:“你们母女俩歇歇吧,翻那些旧账,不怕客人笑话?早点做饭,今天是好日子,玉萍把男朋友带回家来了,让老大一家三口过来吃晚饭,跟他未来的妹夫见见面。” 宋玉萍的哥嫂跟父母分开过日子,只有逢年过节才在一起团聚,哥哥宋文良跟父母一样,也惦记着宋玉萍的终身大事,今天妹妹把男朋友带回家来了,自然也要让他知道。 老父亲陪着方翰民聊天,母亲出去转了一圈,在自家地里弄了一些蔬菜,顺便把玉萍的事告诉儿子,让他们晚上回家吃饭。 听说妹妹把男朋友带回家来了,宋文良有点不敢相信,“真的还是假的?” “骗你干啥?一会儿你回家就能看见了。” “妈,你说玉萍这丫头有点本事啊!没用任何人操心,就有男朋友了。唉,那人怎么样?”宋文良迫不及待地问。 “长相还不错,据说在市里的单位上班,年纪轻轻就当科长了。听玉萍说,他们都交往一年多了。” “怪不得谁给她介绍对象也没有兴趣,原来早就有目标了!” “我得回去做饭了。文良,叫你媳妇早点过去给我帮帮忙。” 下午四点多,宋文良小两口带着孩子走进父母居住的院子,宋玉萍把她哥嫂向方翰民作了介绍,宋文良坐下来,又是一番打听,宋玉萍和方翰民一一作答。 宋文良除了种地,农闲时也做点小买卖,走乡串村到处跑,全乡镇的情况他都知道一些,听说方翰民的老家在北塔村,他觉得那个地方条件比较差,“你们那个村位置太偏僻,很难有发展。” 宋玉萍不爱听这种话,“方翰民已经从老家出来十年了,他又不在老家生活,老家有没有发展,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闲聊嘛,大哥说得对,北塔村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即使村民再勤奋,要想彻底改变面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方翰民马上打圆场。 “听说你是技术科长,你们那厂有多大?” “五六千人,将来可能还要扩大。” “五六千人?那是大单位呀!在五六千人的单位当技术科长,你在技术方面一定很厉害!”宋文良假装见多识广。 “当然啦!方翰民的技术成果还得过全省科技进步一等奖呢!”宋玉萍自豪地说。 “怪不得能在那么大的单位当技术科长,没有两下子,不能服众啊!唉,你具体是搞什么技术的?” “哥,跟专业有关的事,你就别问了。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别说你,就连我这个大学毕业生,对他从事的工作,也是一窍不通。”宋玉萍读的是中文专业,她跟方翰民在一起,的确从不打听工作上的事。 也许因为对自己妹妹终身大事格外关心,宋文良问了个为时尚早的问题:“你在市里工作,玉萍在我们乡镇中学教书,将来你们打算把家安在哪里?”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根据各方面条件分析,我觉得最好把家安在市里。” “你想没想过?把家安在市里,玉萍上班怎么办?从市里到我们乡镇,有一百多公里路程,估计坐车需要两小时,总不能让她来回跑通勤吧?” “平时住在学校,只是星期天节假日才回市里,最多一个星期跑一趟。”方翰民解释道。 “这不属于两地分居吗?短时间可以,如果长期这样,我觉得不太好。” “是啊,只是短期内这样,我们不可能长期两地分居。” “你有办法吗?” “到时候想办法把玉萍调入市里的学校。” “这个办法好!但是,现在想往城里调个人,难度太大了!我听他们说,调进县城都很难,往市里调,那得难上加难!”宋文良并不看好方翰民的设想。 “大哥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第一次上门,本来以为跟宋玉萍的家人见个面就完事了,没想到谈了这么多。 第118章 第一次上门(2) 晚饭后,方翰民要回老家,宋玉萍的父母执意挽留,宋文良也不让他走,“这都几点了?黑灯瞎火的,从这里到你家有二十里路,而且有段路不好走,如果时间早点,我可以骑摩托车送你,这么晚了,也不安全呀!” 方翰民也觉得有点晚,如果步行回家,估计午夜十二点以后才能到达,但是,第一次登门,就在女朋友家留宿,方翰民认为不太妥当。在他犹豫之际,宋玉萍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你就住下吧,明天上午我跟你一起回去。” 这句话让方翰民喜出望外,“你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有必要骗你吗?”宋玉萍干脆利落地说。 方翰民倒有些犹豫了,“玉萍,我觉得这不是小事,你最好还是先跟两位老人商量后,再做决定吧。” “管他大事小事,这是我的事,能为这件事做主的只能是我,当然,我会跟父母打招呼。” 宋玉萍主意已定,方翰民无话可说,他只好答应留下来。 不得不说,宋玉萍家的条件确实不错,不仅房屋比较宽敞,而且她母亲为客人准备的被褥全是新的,既然盛情难却,方翰民索性放下心来,决定在主人家住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方翰民正愁没带洗漱用品,谁知宋玉萍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当他走出卧室,宋玉萍正在堂屋等他,“这是新买的毛巾和牙刷,你可以用我的牙膏和漱口杯。” “这......,给你添麻烦了。”方翰民有点过意不去。 “都啥时候了?还跟我客气。快去洗漱,吃完早饭就去你家,下午我得回来。” “你跟两位老人商量了吗?他们同不同意你去我家?” “不用商量,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可以了,我父母没那么固执,他们比较尊重我的意见,你看,我事先没告诉他们,突然把你带回家,他们只是随便打听一下,也没说什么吧?” 方翰民点点头,他也觉得宋玉萍的父母还算开明,“好吧,只要你不因为咱俩的事惹两位老人生气,我就放心了。” “哟,没想到你对未来的岳父岳母还很尊敬嘛!” “那当然!尊老爱幼,此乃中华美德。” “方翰民,你不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吧?” “岂敢岂敢,你是中文专业大学毕业生,对中华文化理解比我深,哪用得着我给你打预防针啊!” 宋玉萍白了他一眼,“好啦,快去洗漱吧。” 早饭后,方翰民跟两位老人道别,宋玉萍告诉父母,她要去送方翰民,父母叮嘱她别回家太晚。 走出一段距离后,方翰民突然问了一句,“玉萍,今天你还去我家吗?” 宋玉萍感到奇怪,“方翰民,你怎么问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不想让我去你家了?” “我有什么想法呀?你当着父母的面,说你来送我,也没说去我家呀!” 宋玉萍哈哈地笑了,“你这人实在的可爱!也许你离家太早,对长辈缺乏了解,老人们喜欢管闲事,他们对年轻人总是不放心,本来是一件小事,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大事,跟你千叮咛万嘱咐,唠叨个没完,虽然他们是一番好心,但有时候确实显得很多余。就说今天去你家这件事,反正我下午就回来了,如果我跟他们如实相告,还不知道他们跟我说些啥呢,我说来送你,他们啥也没说,你看这多好?” “为了对付长辈,你还总结出经验了?” “不是为了对付他们,其实老人们的心情可以理解,可伶天下父母心嘛!但年轻人的事,真没有必要让他们操心,几句善意的谎言,让父母安下心来,这样不是很好吗?” 方翰民点头赞同,“有道理,他们操心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增加老人们的思想负担,与其如此,还不如对他们隐瞒真相。” 再次从镇上的街道经过,宋玉萍决定进商店买些礼物,方翰民认为没必要,“你能陪我回一趟老家,不仅我感激你,我的父母也很感激你!根本不需要买礼物。” “你都去我家了,我去你家不是很自然的事吗?为什么要感激呢?”宋玉萍不明其意。 方翰民给她讲了去年五一节回老家相亲的故事,“时至今日,那女孩还没死心,我写信告诉她,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并不相信,春节我没回老家,她还去找我父母。” “原来,我自告奋勇为你和你父母当挡箭牌了?怪不得你们要感谢我。” “玉萍,你别多想,我的本意不是这样,咱俩这关系,迟早要让老家的人知道,但我没想到这次临时回家,你让我提前实现了这一愿望,这让我喜出望外!所以,我非常感谢你!” “方翰民,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我自投罗网?或者叫愿者上钩?”宋玉萍故作严肃地说。 “这两种说法都是错误的!我绝对没有这种方法!”方翰民涨红着脸,信誓旦旦地说。 看见方翰民着急的样子,宋玉萍噗嗤笑了出来,“这算发誓吗?嗯,没有这种想法就对了!不过,既然你成了我名正言顺的男朋友,我就不介意为你当一回挡箭牌,让对方彻底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为男朋友两肋插刀,真乃女汉子!”方翰民一激动,把前世的网络词汇都带出来了。 “什么?女汉子?”宋玉萍是中文系毕业的中学语文教师,无论说话还是书面表达,她对词汇的应用都十分讲究,第一次听见“女汉子”这个称谓,她觉得很不适应,“这是你自己编造的词汇吧?” 见自己说漏了嘴,方翰民急忙认错,“对,因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行为,就瞎编了一个词汇。” “用词不规范,你这错误一定要改,中文流传了几千年,在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都强调词汇的纯洁性,否则,就没有丰富多彩的中国语言文字了。”宋玉萍就像对自己的学生一样,对方翰民提出批评。 差一点暴露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方翰民连连点头称是,“对对对,我完全接受你的批评,今后说话一定注意。”说完,方翰民站在商店门口不走了。 “走啊,进去帮我看看买什么合适。” “玉萍,我觉得真没有必要,老家那边偏僻,不讲究这些。” “方翰民,昨天你给我父母买礼物,你是怎么说的?到这个时候,你又搬出另一套说法,在你这里,怎么说都有理吗?” 方翰民尴尬地笑了笑,“你看.....,好吧,随便买点就好了,不要太破费。” “陪我进去就行了,其他不用你管。” 宋玉萍花钱更加大方,她买礼物的花销比方翰民多,因为已经付账,方翰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上午十一点左右,方翰民跟宋玉萍出现在北塔村村头的时候,村民们正在地里劳作,路边地头有认识方翰民的村民跟他打招呼,“翰民,这是刚从城里回来吧?” 方翰民也认识对方,论起来还是长辈,“是啊,我刚从城里回来。叔,你们忙着呢?” “你们家的人都在地里干活,你往家走吧,我帮你喊一声。”对方是个热心人。 这是老家修建新房后,方翰民第一次回家,当他跟宋玉萍来到家门口,看见院子的门果然锁着。 在树荫下站着等了几分钟,见母亲徐利华第一个小跑着回来了,还边跑边说话,“翰民,你事先也没来个信,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到了跟前,才发现有个漂亮姑娘站在方翰民身旁,“翰民,这......?”徐利华用手指了指宋玉萍。 “阿姨,你好!”宋玉萍大方地打招呼。 “好好好,”徐利华既没有文化,也没见过世面,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乐呵呵地连连点头。 “妈,你先开门,让我们进屋,然后再给你介绍。” 徐利华手忙脚乱地从衣兜里找到钥匙,赶紧把门打开,热情招呼道:“快进来!” 走进院子,宋玉萍打量一番,不免跟自己父母家的房子作比较。看得出来,房子是新建的,但面积和质量要差一些,院子也比较小。 洗了洗手,一番忙乱过后,徐利华从厨房提来一壶开水,找来一个杯子,要给客人倒水。 方翰民接过杯子,“妈,你先别忙乎,你不是想知道这姑娘是谁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宋玉萍。” “什么?女朋友?好好好!翰民,这......,什么时候的事?你往家写信,从来也没提过呀!”虽然感到十分惊讶,徐利华却高兴的合不拢嘴。 “阿姨,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面对这个土里土气的老太太,也是她未来的婆婆,宋玉萍满含笑意。 “知道了,知道了!”说话的同时,徐利华找来抹布,把凳子擦了一遍,“姑娘,坐,坐下说话。” 正在这时,方燮成带着几个孩子从地里收工回家了,方翰民先跟老父亲打招呼,“爸,收工啦?” 方燮成是个从来都难得高兴的人,尽管见到一年多没回家的大儿子,脸上的表情仍是波澜不惊,“事先也没听你说,怎么突然回来了?” 方翰民早就习惯老父亲这副冰冷的性格,他也没回答问题,而是跟兄弟方新民和两个妹妹打招呼。 徐利华向院子里喊了一声,“老方,你猜翰民把谁带回来了?” 没等方燮成说话,宋玉萍来到门外,主动打招呼:“叔叔,你好!” 老方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并尴尬地看着大儿子,“翰民,这......,你也不介绍一下?” 方翰民没在意老父亲的话,他向外看去,“文秀,你到前面来。” 宋玉萍眼力和记忆都很好,看见走到面前的小姑娘,一眼就认出来了,“方文秀?你认识我吗?” “你是......,宋老师!” 除了两位当事人和方翰民,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徐利华忍不住了,“翰民,你快向大家介绍一下吧。” 方翰民不再卖关子了,“好,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宋玉萍!就是文秀说的宋老师。” 大家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徐利华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宋玉萍,“姑娘,你是方文秀的老师?” 方燮成马上予以纠正:“人家是老师,不能叫姑娘。” wap. /102/102044/31094793.html 第119章 第一次上门(3) 除了老父亲方燮成一如既往地表情麻木,其他人都对宋玉萍赞不绝口,母亲徐利华一激动,就有点口无遮拦,“宋老师知书达理,又会说话,不像小凤那丫头,一点礼貌也没有!” 方燮成急忙阻止,“行了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宋老师的面,说那个干啥?” 方翰民觉得无所谓,“没事儿,小凤的事,玉萍已经知道了。” 宋玉萍也向两位老人建议,“叔叔,阿姨,家里没有外人,你们不要管我叫宋老师,叫我小宋或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 一阵忙乱之后,方翰民告诉母亲早点做午饭,“玉萍下午要回去,还不能走的太晚。” 徐利华把大儿子拉到一边,焦急地说:“翰民,你没早说,我们一点准备也没有,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午饭怎么做呀?” “有什么吃什么,她不挑剔。妈,村里有小卖店吗?” “有一个,不太大。” “好,你们做饭吧。” 方翰民朝里面喊了一声,“新民,你过来一趟。”给了兄弟方新民二十块钱,方翰民让他去小卖店买些吃的。 “哥,究竟买什么?”方新民没有主意。 “只要能当菜吃,买什么都行,比如火腿肠或熟食之类的,你看着买吧。” 在等待午饭这段时间,方翰民带着宋玉萍去村头转了一圈,碰见从地头收工回家的村民,他热情打招呼,对方好奇地问:“翰民,这位姑娘是单位的同事吧?” “这是我的女朋友!”方翰民大方地说。 “把女朋友带回家来了,啥时候结婚呀?我们等着喝喜酒。” 转身离开后,宋玉萍责怪道:“干嘛跟他们说这些?” “我就是要让村里人知道我有女朋友了,看她死不死心!” 宋玉萍恍然大悟,“哦,你真拿我做挡箭牌了?” “既来之则安之,你就给我帮个忙吧。再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女朋友,我又没骗他们。”...... 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在外面转了一圈,方翰民跟宋玉萍回到院子里,母亲徐利华招呼道:“翰民回来了,我正要让文秀去喊你们,准备吃饭吧。” 因为宋玉萍第一次上门,虽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但都显得比较拘谨,午饭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饭后,宋玉萍要帮助收拾碗筷,实际上她也就做做样子,因为在自己父母家,她都很少做家务。 未来的儿媳妇第一次上门就要帮着做家务,徐利华当然很高兴,但她不能那样做,“不用帮忙,你歇着吧。” 下午三点多钟,太阳偏西了,方翰民的父母家人跟其他村民一样,准备下地劳作。 “我该回去了,叔叔阿姨再见!”宋玉萍跟方翰民的父母道别,也准备离开。 徐利华对这位未来的儿媳妇很满意,她拉着宋玉萍的手,略带遗憾地说:“既然事先已经定好的,我们就不挽留了。翰民,去送送你女朋友。” 走出没多远,方翰民急于知道宋玉萍的感受,“这短暂的几个小时,你对我老家的印象怎么样?” “你指的哪方面?整个家庭还是你的家人?” “两方面都有。” “要说家庭,跟你以前介绍的情况差不多。家人嘛,当然指的是你父母了,你母亲待人热情,为人实在,乐观豁达,是个勤劳的农村妇女,应该很好相处。你父亲好像性格有点古怪,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这是我的大致印象,因为接触时间太短,我说的不一定准确。” “你跟他们接触一共也不超过三小时,就观察的这么细,不愧是学中文的。你对我母亲的评价很准确,她就是热心肠,很随和,吃苦耐劳,乐观豁达,那个家全靠她撑着。至于我父亲,可能因为日子过得艰难,长期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很少有开心快乐的机会,加上他比较内向,造就了他冰冷的性格,你看他跟我都没啥可说的。” 宋玉萍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呀,你都一年多没回老家了,按理说你们父子见面应该有说不完的话,他可以不在乎我的存在,但对你这一年多的情况问长问短,那是人之常情,可他好像根本不关心你的事。” “他就是那么个脾气,我早就习惯了。每次回家,我跟母亲说话最多,什么家长里短,村里的逸闻趣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面对父亲时,好像根本没有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到了裕民镇的街道上,再往前走,就是去往宋玉萍老家方向,“玉萍,我把你送到这里吧,去你家的这段路很好走,距离也不远,现在才四点半,路上人多,比较安全,我就不往前送了。” “再往前送,又到我家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放心吧,这段路我经常走,很安全。” 两人道过再见,正欲转身离去,方翰民突然站住了,“玉萍,咱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下次......,我还没想好呢。” “暑假期间你有什么安排?” “暑假期间,我在父母家里待着,除了看书,没有什么安排。” “一个多月的暑假,你一直待在家里,不觉得闷吗?要不你去我那里待一段时间?既可以看书,也可以去市里逛街。” 宋玉萍期待方翰民的邀请,“去你那里好是好,只是我住哪儿呀?难道还向你的女同事借宿舍?” “这你就别管了,保证让你有住的地方,去之前你只需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五点多,但夏天黑的晚,方翰民决定去自家地头看看,父母家人都在地里干活。 得知方翰民只在家里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要返回城里,徐利华决定早点收工,“翰民,咱们先走。” 方翰民知道母亲有事情要问他,便跟着往家走,到了院子里,徐利华一边洗手一边问:“翰民,你跟我说实话,这宋老师究竟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妈,你怎么会问这种话?难道女朋友还有假的?” “因为你从来没跟我们提过,又没跟家里打招呼,今天突然把她带回来,我们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不止一次,我的终身大事不用你们操心,我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既然你有目标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免得我们为你操心,那不是更好吗?” “如果我一年多前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又是双方父母见面,又是定亲仪式,还有逢年过节相互串门,人家宋玉萍是大学毕业生,现在又是中学教师,既没有时间又没有精力应付这些麻烦事。当然,我在市里的企业工作,也是整天忙个不停,更没有时间参与这些事情。所以,我们商量后一致同意,暂时向双方家长隐瞒这件事。”这是方翰民临时编的借口。 “你是不是想以她是中学教师和你工作繁忙为理由,把这些礼节都省掉?”在方翰民跟母亲说话的时候,方燮成跟几个孩子也回到了院子,他听见了母子之间说的话。 “爸,我说的都是事实,我跟她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应付这些迎来送往的琐事,你让我们怎么办?再说,那些礼节对我们确实没有意义。” 方燮成洗了手,慢悠悠地说:“把那些礼节都推掉,你们两个是省事了,我跟你妈这老脸往哪儿放?你让我们还有脸在村里见人吗?” 方翰民以为自己突然把女朋友带回家,给父母带来了惊喜,一定会让他们高兴,现在看来,母亲对这件事非常满意,但老父亲的态度难以捉摸,这让方翰民感到很意外。 提起大儿子的终身大事,老父亲方燮成就一言难尽,方翰民总是说不让父母操心,可他都二十八九了,家里人至今也没见到他女朋友的踪影。 哪个父母不关心儿女的终身大事?去年五一节,家里写信把方翰民骗回老家,目的就是让他回家相亲,在介绍人的安排下,他跟本乡镇另外村子一个名叫小凤的姑娘见面后,既没同意也没拒绝,回到单位后,直到小凤给他写信,他在回信中才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小凤那姑娘不知是执着还是痴情,方翰民以自己工作繁忙,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为由,已经委婉拒绝了她,可她执迷不悟,仍然表示要等他,春节期间直接跑到方翰民家里,见方翰民没有回家,就跟两位老人吵了起来。 这件事令老父亲方燮成很没面子,在痛斥小凤没有礼貌的同时,也责怪方翰民没把事情办好,让父母和家庭蒙羞。老方本来就对大儿子在处理个人问题上的一意孤行很有意见,通过小凤这么一闹,他对方翰民的成见更深。 平心而论,这位宋老师各方面条件比小凤强得多,但方翰民这种突然袭击的方式,还是让老父亲高兴不起来,尤其听说大儿子要免去所有传统程序,让老方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现在的方翰民只不过是宿主的躯体,其思想意识和智慧几乎完全来自于穿越者,宿主见惯了老父亲的固执与冷漠,理解农村老家的一些习俗,但穿越者来自二十一世纪,出生在城市家庭,一直在外求学,从未在农村生活过,所以,方翰民对老父亲的态度不以为然,“结婚成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你们的脸面有什么关系?” “按你这说法,儿子娶媳妇,完全可以自作主张,跟父母一点关系也没有?”方燮成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早就声明过,我的个人问题自己解决,不用父母操心,如果非要说跟父母有关系的话,可能到时候请你们出席婚礼当嘉宾,喝喜酒。” “什么?请我们出席婚礼当嘉宾?看你这意思,你不打算在家里举办婚礼?”老父亲吃惊地看着方翰民。 “当然,我们既不在家里生活,又不在当地工作,为啥要在老家举办婚礼?”方翰民理直气壮地说。 “你......,我看你是诚心让我们在全村老少爷们面前难堪!”老方气急败坏地说。 “好了好了,你们父子少说两句,人家姑娘今天才第一次上门,怎么举办婚礼的事以后再说。”眼看一场争吵就要爆发,徐利华急忙劝阻,并把方翰民拉到一边。 第120章 很不愉快 因为方翰民跟老父亲在细节问题上闹得不愉快,晚饭期间,桌上的气氛比较凝重,快要结束的时候,方燮成忍不住问道:“今天你把女朋友带回家来了,估计小凤很快就会知道消息,明天上午你就要回单位,如果人家跑来问,我们怎么跟她答复?” 方翰民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告诉父母,“你们也看出来了,我这次回家比较仓促,主要为了办两件事,第一,上回你们在信中说,小凤春节来家里闹事,让父母家人很丢面子,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第二,我把宋玉萍带回家,故意让村里人看见,就是要让他们给小凤捎信,让她彻底死心。” “小凤那脾气,就怕她不死心啊!”徐利华似乎心有余悸。 “你妈说的对,要是人家继续纠缠,跑来家里闹,我们怎么答复人家?” 没等方翰民说话,最小的妹妹方文秀脱口而出:“我哥已经明确拒绝她了,有什么可答复的?她要是再来胡搅蛮缠,就把她轰出去!”小姑娘真敢说话。 “大人说正事儿,小孩别插嘴!”方燮成训斥道。 “哼,我下学期都读初三了,才不是小孩呢。怕她来闹事,我看你们就是胆子小!我哥已经把女朋友带回家了,她要是再来问这问那,脸皮得多厚!” “你......,你这孩子没礼貌,怎么跟大人说话呢?”这个最小的女儿从小受到一定的娇惯,老方也舍不得打骂。 “本来就是嘛,她要是再敢来,我就把她往外轰!” “文秀,你还是个学生,不用你管这些事。”方翰民第一次觉得这小妹妹很好玩。 “文秀,是不是因为你哥的女朋友是你的老师,你就特别喜欢她?” “妈,玉萍不是文秀他们班的老师,她只是去年下学期给文秀他们班代过几节课,前几天说起来,她记得那个班有个叫方文秀的女生,才知道那是我妹妹。”方翰民解释道。 “对,当时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家里有事,宋老师给我们代了几节课,但我真没想到她居然会是我哥的女朋友!”小姑娘喜形于色地说。 桌上的气氛比刚才活跃了许多,徐利华好奇地问:“翰民,你在市里工作,这宋老师在乡镇中学教书,你们是通过别人介绍的?还是自己认识的?” “从初中到高中,我们都是校友,只是她比我低一年级,我们早在初中阶段就认识了。但是,真正跟她正式交往,是从去年五一节后开始的,至今也有一年多了。”方翰民向大家介绍了他跟宋玉萍在路边车站相遇的经过。 徐利华听得入了神,“常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跟她那么多年没见面,她一眼就认出你了,这就叫缘分!翰民,看来你跟这姑娘真有缘!” 方翰民又介绍了宋玉萍的家庭情况,“我们两个已经交往了一年多,现在几乎无话不谈,我把咱们家的情况也毫不保留地跟她说过,她对家庭条件并不看重。” “是啊,别看她是中学老师,到咱们家一点也不挑剔,很随和。翰民,我不太明白,你是个高中生,人家是大学毕业生,你的学历没她高,她不嫌弃你吗?”当母亲的生怕自己儿子吃亏。 “她嫌弃我?告诉你吧,在初中和高中阶段,我都是她的崇拜者,我高考落榜的原因,她也是知道的,你说她怎么会嫌弃我?另外,她从报纸上知道我在单位的情况,工作成就一点也不比那些大学毕业生差。我们两个完全是真心相爱,不存在谁嫌弃谁的问题。” 徐利华高兴地点头称是,“对,谁也不贪图对方的钱财和地位,这才是真心相爱。但是,你在市里的单位上班,她在镇上教书,你们成家怎么办?”宋玉萍的父母家人关心的事,也是徐利华关心的问题。 “我会想办法把她调到市里去。” “嗯,这还差不多,要是两地分居,将来再有了孩子,麻烦事就多了。” “既然走到这一步,往后的事我会考虑的。” “翰民,你的终身大事确实让我跟你爸省心。我们知道你跟宋玉萍都很忙,但你们也不能把时间拖的太长啊!” “妈,你这是想早点抱孙子孙女吧?但我要告诉你,不管结婚早晚,都要等我把宋玉萍调进市里,才能考虑这件事。” 徐利华有些犹豫,“其实,抱孙子孙女是早晚的事,我还真不太着急。但是,你兄弟年龄也不小了,如果你们迟迟不结婚,你让他怎么办?” 方翰民恍然大悟,“你是这个意思啊!这好办,新民现在有女朋友了吗?如果有女朋友,可以走在我们前面,我们不在乎。” 老父亲方燮成忍不住说道:“你离开这个地方了,什么也不在乎,可我们还要在这里生活,你也得考虑我们的感受呀!”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当然不能理解这种传统观念,方翰民不解地问:“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政策又没规定谁先谁后,如果条件成熟,新民先结婚,我们往后拖一拖,怎么就不考虑你们的感受了?” 方翰民的理念比当代都市青年都要超前,跟老家人的传统观念更是格格不入,本来以为把女朋友带回家会让全家人高兴,没想到在诸多事情上都跟老父亲意见相左,不仅惹得老父亲不高兴,他自己也感觉很不愉快。 第二天上午,方翰民吃完早饭就离开家了,但他并不急于返回单位,而是要去县城拜会两位朋友,一位是他的老同学吕辉,另一位是他的忘年交----县水利局的刘工。 去年帮助老家修建新房,方翰民手头钱不够,当时他从吕辉那里借了一笔钱,半个多月前他才把那笔钱还上,人家一分钱利息也没要,方翰民决定向老同学当面道谢。 水利局的刘工是方翰民的贵人,当时正是在他的引荐下,方翰民才去红星制药厂做了临时工,可以说没有老刘的热心引荐,就没有现在的方翰民。 坐车到了县城,方翰民很快就在批发市场找到了吕辉家的门店,看见他的出现,吕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方翰民!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吗?” “欢迎,欢迎!你是稀客,怎么不欢迎?你稍等。”现在生意不忙,吕辉的妻子正带孩子在门店外玩耍,他走到门口喊了一声,“素英,来客人了,回来看店。” 很快,一个女子领着个三四岁的女孩回来了,吕辉介绍道:“翰民,这是我媳妇周素英,素英,这就是我跟你多次提到的老同学方翰民,他是我们班最有出息的,人家现在已经是大企业的科长了。” 方翰民礼貌地跟对方握了握手,“素英你好!吕辉现在才是我们班最有出息的人,年纪轻轻就当大老板了。” “吕辉没少提起你,能让他崇拜的人,一定很厉害。” “吕辉帮我瞎吹,别听他的。”方翰民又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小朋友,几岁了?” “我三岁了,”小女孩仰起头,“下个月我就要上幼儿园了。” “哎哟,都要上幼儿园了,好啊,好啊!”方翰民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早就知道吕辉已经当父亲了,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小朋友,拿着这个,叔叔给你的。” “这是什么呀?”小女孩怯生生地问。 “拿着吧,叔叔给你买玩具的。” “翰民,来就来吧,干嘛给孩子这个?”吕辉有些过意不去。 “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的,你就别推辞了。” 吕辉理解方翰民的心情,“好吧,咱俩去后面聊。” 这间店面很大,吕辉在后面隔出了一间办公室,除了比较凌乱,办公室用品用具一应俱全,除了老板桌老板椅、真皮沙发和红木茶几,还有传真机和程控电话,论现代化程度和室内陈设,方翰民的办公室差远了。 在茶几两边面对面坐下来,方翰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吕辉,我这次回来,除了办点事,就是专程来向你当面道谢。” “翰民,就咱们哥们这关系,以后不许你再提道谢的事。” “哎哟,当初要是没有你的帮助,还不知道我老家那房子能不能修建起来呢。” “嗨,都过去了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翰民,刚才你说回来办事,是不是你老家有事呀?” “老家没事,这次是我个人的事,告诉你吧,我有女朋友了。” 吕辉十分惊讶,“是吗?翰民,这是大好事,我得祝贺你呀!让我猜猜,女方是不是咱们的同班同学于冬梅?” “你怎么会想到她?” “我觉得在高中时期,她就对你有好感,现在你俩又在同一座城市,这不是很自然吗?” “不瞒你说,我跟她确实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在性格方面差异比较大,就结束了那段感情。” “哦----,我就说嘛,你俩看上去很般配,你们后来结束了?很遗憾啊!唉,现在这位女朋友,是哪里人士?” “也是咱们的校友,只不过比咱们低一年级。” “翰民,看起来你跟校友很有缘分啊!下一届的,她是哪个班的?”吕辉笑嘻嘻地说。 “还记得咱们隔壁那个班吗?她就是那个班的学习委员,名叫宋玉萍。” 吕辉在读书期间学习成绩倒数,干脆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但对全校各班的美女却格外关注,“你就说她长相怎么样吧?” “在他们班上,她的长相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在记忆中搜索一番后,吕辉一拍脑门,“是不是个子比较高,偏瘦,短头发?至于学习委员,我倒没注意。” “现在好像比那时胖了点,头发也没那么短了。” “咱俩说的就是同一个人,当时长相就不错,要是稍微胖点,头发长点,我觉得她现在应该比学生时代更好看,虽然她跟于冬梅都很漂亮,但她们不是同一个类型。”吕辉当年对美女的研究,是花了些功夫的。 “吕辉,当年你对全校长得漂亮的女生都做过仔细观察吧?有没有你中意的?”方翰民取笑道。 “我中意的多了!但也只能单相思,你想想,谁瞧得起我这样的学渣呀?” 第121章 拜访老友 吕辉有自知之明,虽然喜欢观察美女,但他知道自己既不是干部子弟,学习成绩又烂,根本没有追求那些漂亮女生的资本,所以他很现实,不会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 方翰民之所以能跟吕辉成为好哥们,就是认为这人很务实,尽管时常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但实际上很理智。 正是这种脚踏实地的务实精神,让吕辉在经商之路上稳打稳扎,几年时间就发展成为县城最大的批发商。 知道方翰民有女朋友了,吕辉怕他工资不够花,关切地说:“跟女朋友交往,花销比较大,如果需要钱,可以随时告诉我。” 方翰民感谢吕辉的慷慨大方,“我们之间即使一个月才见两三次面,在花钱方面也不铺张,我的工资够花了。” “翰民,我是过来人,跟女朋友交往,不要太抠门,该花钱的时候大方点,免得被人瞧不起。”吕辉知道方翰民一直在经济上对老家提供资助,担心他过于节俭。 “谢谢你的提醒!在花销方面我们会量力而行,既不会太抠门,也不会太铺张。根据我的观察,宋玉萍跟别人有点不一样,即使我想铺张一点,她也不允许。” “看来大学毕业生的追求就是不同,很多年轻人追求的是享乐,她追求的可能是事业。” “也不全是这样,现在条件好了,我们在物质方面也有要求,但不过分追求。吕辉,咱俩有两年没见面了吧?说说你吧,现在生意比较稳定,看来你很省心嘛。” “生意上有了规模,现在确实比较省心,但我反而觉得生活缺少了乐趣,你说怪不怪?” 方翰民分析道:“前几年创业期间,你整天忙碌,已经养成了习惯,现在闲下来,好像缺少了某种东西,有一种失落感,实际上这是一种心里作用。” “是啊,可是怎么消除这种失落感呢?” “找事做,毕竟你还年轻,给自己一定的压力,让自己重新紧张起来,这种感觉自然就会消除了。” “嗯,找事情做,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我每天也没闲着啊!” “你每天做的工作,都是重复劳动,没有一点新鲜感,所以,你感到无聊。你要做一些有新鲜感、带挑战性的事情,保证让你重新觉得有意义。” “有新鲜感、带挑战性的事,”吕辉若有所思,过了两三分钟,他突然说道,“翰民,还记不记得咱俩上次见面时,我说过要到双菱市考察批发业务?” “你好像说过,但你这两年没有动静,我以为你没有那种想法了。” “这两年有点安于现状,现在看来好像没有问题,但商业竞争是残酷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安于现状,不仅让我觉得无所事事,而且说不定哪天就有人超过我了。” “是啊!”方翰民点头赞同,“凡是存在竞争的行业,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这一行,跟我们企业有点类似,我们也需要不断在产品和技术上推陈出新,否则,企业就没有未来。” “如此说来,我不能整天窝在门店了,得出去走走,寻找新的商机。”...... 吕辉非要留方翰民吃午饭,虽然盛情难却,却又怕影响他的生意,“中午没有时间,等你去市里考察商机,咱俩再聚吧。” “那不行,咱俩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大老远跑来,也快到午饭时间了,连饭都不吃就走了,这叫怎么回事?” “可是,素英带着孩子照看门店,咱俩不管不顾,这样合适吗?” “你别担心这个,我雇了好几个员工,他们去仓库理货了,一会儿就回来,中午他们都在店里吃饭,素英和孩子饿不着。” 吕辉跟媳妇打过招呼,方翰民跟素英和小孩道了再见,两人来到附近一家餐馆,吕辉跟老板很熟,看来他是他这里的常客。 选了个靠窗的餐位坐下后,为了避免铺张,方翰民主动点了三样家常菜,吕辉觉得有点寒酸,“你第一次到我这里,怎么也要尝尝县城的特色菜吧?” “家常菜最好吃,这些足够了,最多再来个汤。” “好,等下次你再来县城,咱们去大饭店,吃正宗的特色菜。”吕辉要了一瓶好酒。 “你我下午都有事,中午别喝酒了。” “翰民,咱们好不容易见次面,怎么能不喝点酒呢?咱俩不多喝,就这一瓶酒。” 经不住吕辉的劝说,方翰民同意喝点,谁知这一喝就刹不住车了,两人喝完了这瓶白酒,又喝了不少啤酒,一直喝到下午两点多,趁神智还清醒,方翰民跟吕辉道别后,在县城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晚饭也没吃,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多。 喝酒误事,原定中午跟老同学吕辉见个面,晚上去刘工家拜访,第二天一早返回单位,结果中午喝醉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才醒酒,看来返回市里的时间要推迟了。幸好袁厂长给的时间比较宽裕,否则方翰民不好向领导交代。 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后,方翰民在公用电话亭给刘工打电话,说他要去拜访。 “翰民,你在哪儿?”老刘吃惊地问。 “我就在桂春县城。”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前天我回了一趟老家,刚从老家来到县城。刘工,你看今天什么时候咱们见个面?” “翰民,你有事吗?” “没事,我就是专程来拜访你。” 老刘知道方翰民一直在为老家提供经济支持,手头一定不宽裕,如果让方翰民去家里做客,他肯定要买礼物,老刘不忍心让他破费。 “我一会儿请个假,咱俩中午找个地方吃顿饭,见面聊一聊,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去家里看望一下老人。” “家里人多,比较凌乱。”老刘婉拒了方翰民的好意。 中午十一点左右,两人按约定在离水利局不远的一家饭店见面了,两位老朋友紧握双手,老刘非常激动,“翰民,咱们又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 “可不是嘛,我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你去侯科长家做客的时候,那好像是大前年的事。” “对,大前年元旦左右,我让老侯把你请到他家的。” 方翰民要主动安排酒水菜品,老刘止住他,“我跟这里比较熟,他们不会收你的钱,让我来吧。” 老刘点菜注重经济实惠,绝不铺张,他中午不敢喝酒,便以茶代酒陪着方翰民,因为下午要坐车返回市里,方翰民也只喝了点啤酒,两人以聊天叙旧为主。 闲聊过程中,老刘突然想起一件事,“记不记得你当时给我打电话,了解我那外甥女侯雪梅的情况?你们最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如果有结果,咱俩不就成亲戚了吗?我还得管理叫舅舅呢。”方翰民笑言道。 “其实,我认为你跟雪梅还很般配,就是那丫头从小被她父母娇惯,有点任性,如果你跟她交朋友,我怕你受欺负,所以,我没把你跟她往一起撮合。” “刘工,幸好你没从中撮合,否则我更不好办。”这是方翰民的心里话,因为他认为自己跟侯雪梅不合适,如果老刘牵线搭桥,方翰民可以拒绝侯雪梅,对老刘这个大恩人,他如何拒绝? “怎么,他去找你了?” 提起那件事,方翰民就一言难尽,“也许顾及她父亲侯科长的面子,侯雪梅倒是没去单位找我,但她经常给我打电话,毕竟她是侯科长的女儿,又是你的外甥女,我不能把话说的太重,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放弃,把我搞得非常狼狈。” “人家姑娘主动追你,那叫幸福的烦恼。”老刘笑呵呵地说。 “哎哟,幸福什么呀?烦恼倒还差不多。你是不知道,那半年多,每当接到她的电话,我都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不至于吧?我那外甥女长相甜美,说话也不是一点不讲道理,你干嘛那么怕她?” “倒不是害怕她本人,我是怕她经常给我打电话,如果让厂里人知道了,侯科长面子上过不去,另外,侯科长对我有恩,我得罪了她女儿,侯科长将会怎么看我?” 老刘理解方翰民的苦衷,“对,这才是你最难处理的。不过,你们最终怎么结束的?” “要说我的看法,侯雪梅这人的缺点是有点任性,但她并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虽然在电话里跟我说的某些话比较偏激,冷静下来后,她还是讲道理的,加上侯科长的家教也不差,最后,我跟她推心置腹地交流,把我跟她不合适的道理讲清楚,她最终接受了现实,我们平静地祝福对方。” “那段时间我很为这件事担心,我怕她失去理智到单位找你,如果在你们厂里传开了,会让你跟我姐夫都很尴尬。这丫头还算理智,没闹出什么大事,当然,你处理的也很好。听说她有男朋友了,好像明年要结婚。” “哦,那我得祝贺她!侯雪梅结婚的时候,看在侯科长的面子上,我会前去道喜,到时候你也会来吧?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呢。” “翰民,你年龄也不小了,终身大事有目标了吗?” “这次回老家,就跟这件事情有关。”方翰民向老刘汇报了自己交女朋友的事。 老刘惊喜地说:“这是大好事呀!祝贺祝贺!翰民,你不能整天埋头工作,现在交女朋友了,个人问题也要放在心上,应该抽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考虑如何跟女朋友把关系处好。”刘工像长辈一样叮嘱,他觉得方翰民应该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方翰民看了看表,“刘工,你该上班了,我以后再来看你。” “好吧,我也不留你了,咱们后会有期。” 在两人分开之前,方翰民拿出五百块钱塞到刘工衣兜里,“没给老人买礼物,这是我的一点敬意。” 这一举动让老刘有些诧异,“翰民,这是干什么?” “就算我给老人买点礼物,你请收下吧。” 无论方翰民出于什么目的,老刘都不可能要他的钱。 没错,在方翰民处于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老刘曾经帮过方翰民,但那是他心甘情愿做的事,他从来就没想得到回报。 第122章 机关潜规则 老刘心善,但有点固执,总以为方翰民家境贫寒,处处为他节省,但时过境迁,这些年来,不仅方翰民的老家发生了不少变化,他自身的境况更是大有改观,方翰民是个要脸面的人,老刘应该给他表达谢意的机会。 老刘非要把钱还给方翰民,两人拉拉扯扯,方翰民再次把钱塞进刘工衣兜里,转身跑开了。 “翰民,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提前把喜讯告诉我!”看着方翰民的背影,老刘在身后喊道。 方翰民转身挥了挥手,“放心吧,一定提前告诉你!” ...... 第二天上班后,两位负责实验中心建设的助手跑来向方翰民请示,因为实验中心正在装修,还有设备仪器采购,有几件事需要让方翰民做决定。 郭鹏和万程分别汇报了装修进展和仪器设备采购情况,“因为实验室装修标准提高了,前几天在资金拨付时遇到了一点困难,科长,这件事情需要你跟主管基建的周厂长沟通。” “液相色谱仪有国产和进口两种品牌,科长,你认为应该选购哪一种?” 方翰民让两位助手在对面坐下,“咱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详细说说,基建部门怎么回事?” “装修标准提高后,施工单位认为垫付的资金比例太高,他们目前的流动资金比较紧张,想让咱们单位多给一点预付款,我们跟基建和财务部门说明情况后,基建部门以签订的施工协议为由,拒绝增加预付款。” “结果怎么样呢?” “施工单位告诉我们,如果不能增加百分之二十的预付款,工期将会后延两个月。” 方翰民一拍桌子,“这简直是胡闹!为了一点预付款,竟敢影响工期,这活他们还打算干吗?” “科长,你也别生气,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跟厂里的基建部门沟通后,把情况了解清楚,再决定采取什么措施。” “好好好,这件事先放这儿,我随后去处理。第二件事,国产进口的,什么设备?” “液相色谱仪,一种是国产的,另一种是进口的,你看咱们应该选择哪一种?” “哪一种质量更好?比如检测灵敏度、分辨率和可靠性,哪种质量好,就选哪一种,这件事不用问我呀!” “质量当然是岛津公司和惠普的更好,但价格也更高,厂里财务部门希望咱们选择国产仪器。” 方翰民感到莫名其妙,“财务部门不懂技术,他们凭什么替咱们做选择?” “不就是价格问题嘛,因为进口和国产仪器相差八万块钱,财务部门好像舍不得多花这点钱。” 方翰民点了点头,“好,我来协调这两件事,你们去忙吧。” 还是缺乏机关工作经验,方翰民对机关的一些潜规则不甚明了,他以为厂里决定的事,按部就班地执行就可以了,没想到有关部门还有这么多说道。 方翰民决定先跟有关部门交涉,如果问题得到顺利解决,就没有必要向袁厂长汇报了,要是有关部门固执己见,他就得请袁厂长出面。 由于事关实验室装修进度,方翰民决定先解决甲乙双方因为预付款发生的争执,他先找到乙方的项目经理了解情况,就跟两位助手汇报的一样,乙方代表向方翰民大倒苦水。 “所有条款不都是双方在施工协议中规定的吗?你们现在提出增加预付款,厂里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方科长,实验室装修标准提高了,我们的流动资金占用量必然增加,装修工程要想按时竣工,乙方还要增加施工人员,费用支出也会相应增加,如果甲方不增加预付款,我们没法保证工期啊!” 方翰民觉得乙方的困难情有可原,他决定找主管基建的周副厂长说明情况。 当年在二车间的工艺改造过程中,由周副厂长联系的安装施工队,在施工过程中出现了一些质量问题,方翰民坚持原则让乙方返工,为此,周副厂长跟方翰民之间曾出现了一些矛盾,老周认为方翰民太过死板,不讲情面,对方翰民印象不太好。 但是,老周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这两年看着方翰民越来越受到袁厂长重视,他也逐渐抛弃了对方翰民的某些成见。 当方翰民说明来意后,老周没有急于表态,只是不置可否地说:“中心实验室的建设,是厂里决定的基建项目,当时开会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是举手同意的,所以,我会支持建设工作。” “周厂长,乙方因为流动资金紧张,请求增加百分之二十预付款,你觉得可以考虑吗?” “翰民,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呀!还记得二车间工艺改造的时候,你是怎么对待乙方施工队的吗?”老周笑呵呵地问。 方翰民没想到老周在这里等着他,“周厂长,当时我们对待乙方的态度,跟现在这件事没有可比性啊!” “不都是白纸黑字写在协议条款上的吗?” “虽然都有协议条款,但当时的情况是乙方的施工质量不合格,我们要求返工;现在乙方的施工质量没问题,只是流动资金比较紧张,需要甲方增加一点预付款,否则,害怕延误工期,两种情况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我懂你的意思,但乙方延误工期,咱们可以向他们索赔呀!” “按照协议规定,一旦延误工期,是可以向乙方索赔,但这种官司打起来就需要时间了!因为实验室装修标准提高了,使乙方流动资金占用量增加,在甲方不增加预付款的情况下,导致乙方流动资金紧张,由此产生工期延误,先不说能否百分之百赢得官司,即使官司赢了,赔偿的那点钱,跟实验室延期投入使用给红星制药厂造成的损失,孰大孰小,不是一目了然吗?” “翰民,这账我也会算,但我就是想让乙方知道,施工协议不是儿戏,要认真对待!” 老周从表面上针对的是乙方,其实他也不是坚决反对给乙方适当增加预付款,通过这件事,他想让方翰民知道,当年对于二车间工艺改造施工过程中出现的返工事件,他并不是没有想法,只是不想跟方翰民计较,而且要让方翰民领他的情,只要方翰民当着他把事情说清楚了,老周不会横加阻拦。 这就是机关老油条的处事态度,即使知道方翰民背后站着袁厂长,也要利用这个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周厂长,乙方也许在签订施工协议时考虑不周,但事已至此,咱们是答应增加百分之二十预付款,还是任凭他们延误工期呢?”方翰民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他只想知道老周的想法。 周副厂长故作大度地说:“为了保证按期完工,既然你认为有必要增加预付款,那就按你的要求,给乙方增拨百分之二十预付款。”...... 从老周办公室出来,方翰民转身来到财务科长办公室,“李科长,正忙着呢?” 财务科长老李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因为办公室的门半开着,方翰民进来的时候,老李正在看报纸,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老李抬起头来,“哟,这不是方科长吗?有何贵干?” 方翰民在老李对面坐下来,“李科长,我想问一下,实验中心采购的科学仪器,是不是资金出现了问题?” “实验中心?”老李对这个还没建成的机构尚不熟悉,“你是说技术科采购的那些仪器吧?资金没有问题呀!厂里做出决定后,我们就根据厂领导的指示,早就把资金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我们的经办人员说,资金还没完全到位,有些仪器设备暂时还进不来,不知这是什么原因?” “哪些仪器设备没进来?你能说的具体点吗?” “据说有一台液相色谱仪,至今还没落实采购对象呢。” 老李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几张订在一起的表格,在表格中找到了那台仪器的采购情况,“有这回事,这台仪器确实还没有确定采购目标。” “据办事人员说,这台仪器至今没落实采购单位,主要是因为财务科对选择采购目标有异议?” 老李也没否认,“是这样,根据你们提供的情况,这种仪器既有国产的,也有进口的,但两者价格相差八万元,我们建议采购国产仪器。作为财务部门,节省开支是我们的原则。” 方翰民点头认同对方的观点,“财务部门的原则是对的,节省开支确有必要。但是,科学仪器的选购,专业性很强,哪个品牌的仪器好用,哪个品牌的不好用,只有专业人士知道。尤其是这种高精度检测设备,如果花钱买来不好用,造成的损失和浪费,岂是八万块钱!” “是啊,我们是外行,只注重资金的使用效率。方科长的意思,要选购进口仪器?” “对,李科长提到资金使用效率,这个提法太好了!就以这台仪器为例,进口价格十五万,国产价格七万元,单说使用寿命,前者一般能保证十年不大修,后者三年就要大修,五年基本报废,你说那个效率高?除此之外,由检测精度、灵敏度和可靠性差距引起的损失,更是无法计算。李科长,你觉得采购哪种仪器更合算?” “办事人员没有跟我们讲清楚利害关系,财务部门当然要关注价格上的差异,毕竟两种仪器相差八万块钱。” “我理解财务部门的工作原则,但有些东西买着贵,用起来便宜,有些东西买着便宜,用起来贵,类似例子在日常生活中都存在。”...... 其实,财务科属于服务部门,李科长根本无权干涉技术科的工作,凡是厂里同意的事,财务科都应该积极支持。 谁都知道方翰民是全厂最年轻的科级干部,年纪轻轻就跟他们平起平坐,这让有些人心里不舒服,尽管大家也知道方翰民对全厂做出了巨大贡献,不仅得到破格提拔,而且受到袁厂长器重,但他们还是想在方翰民面前显示某种存在感。 老李这么做,自有他的目的。财务科是个重要科室,别看方翰民是技术科长,在他这种老资格科长面前,还显得稚嫩,只要他想找麻烦,方翰民就得乖乖上门求他。 第123章 人在江湖 放眼全厂中层干部,四十多岁的不多见,五十多岁的很普遍,方翰民跟他们分别属于两代人,不要说穿越者,即使当代年轻人,跟上一辈也存在代沟。 本来理念就不一样,加上方翰民特立独行的做事风格,他在全厂科级干部中就是个异类,特别在机关科室中,每当技术科在工作上跟其他科室发生牵涉,总有人对他进行刁难,方翰民自己也许还没察觉到,但这种行为已经成了某些科室领导的共同行动,包括基建部门和李科长这次多管闲事,就是这种行为的表现方式之一。 因为方翰民得到了袁厂长的大力支持,他们都知道不能把他怎么样,但他们就是要给方翰民制造一些麻烦,让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自从正式就任技术科长以来,方翰民整天埋头于工作,从来没跟财务科和基建部门打过交道,在实验室装修和仪器采购这两件事情上,其实不存在多大的障碍,基建科和财务部门不约而同地小题大做,非要让方翰民亲自出面才肯放行,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穿越者在前世从985大学毕业后,就去牛津大学留学了,他对职场人际关系的复杂性认识不足,方翰民并没意识到某些职能部门故意跟他找别扭,通过他亲自出面交涉,两个职能部门摆出了一堆大理由,基建和财务部门的这些做法,反而得到他的理解。 刚回到自己办公室,考勤员陈大姐跟了进来,“陈姐,你有事吗?”方翰民转身问道。 “科长,前两天你不是请假回家了嘛,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你说吧。” “财务科李科长的儿子,这个星期天结婚,你看......?” “呃,我刚从李科长那里回来,他怎么没跟我说呢?” “也许他没打算告诉你,或者他不好意思当面告诉你吧。” “是啊,李科长跟我不熟悉,他可能不想告诉我。陈姐,你的意思呢?”方翰民对这种事没有经验。 陈大姐是机关的老职员,非常熟悉机关科室的人际关系,“方科长,你们都是科室领导,又在一栋楼里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觉得......” “陈姐,你别不好意思,我正想听听你的建议,你就直说吧。” “虽然以前你跟李科长不太熟悉,但你们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财务科又是厂里比较重要的科室,他儿子结婚,我觉得你还是随个份子比较合适,以后见面也好说话,你说是不是?” 不得不说,这是陈大姐的一番好心,财务科的确是全厂比较重要的科室,而技术科是个花钱的机构,包括差旅报销和科研费用支出,都要通过财务科把关,虽然这些费用支出都是经过厂里同意的,如果人际关系处理得好,经办过程就比较顺利,要是关系生疏,那就不好说了。这回的仪器采购支出,就是最现实的例子,方翰民对此已经有所体会。 按照穿越者在前世的背景,他是个非常清高的人,根本不削搞这种礼尚往来的人际关系,但入乡随俗,既然掉进了一个大染缸,要想出淤泥而不染,谈何容易! 方翰民觉得陈大姐言之有理,毕竟都是在一栋大楼工作的同事,即使此前不熟悉,老李儿子结婚,也该随个份子,“陈姐,随份子没问题,你觉得我随多少合适呢?” “你们都是科室领导,肯定不能跟我们一样啊!” “哎哟,我以为表达个意思就可以了,怎么,这种事对科室领导还有特别的要求吗?” “也不是有特别要求,你毕竟是科长呀,跟老百姓平起平坐,一来降低了你们的身份,二来引不起对方重视。” 不是方翰民吝惜几个钱,只是他觉得跟一个不熟悉的人搞礼尚往来,感觉有点难为情!本来以为随大流就可以了,没想到随礼还有讲究,科长就要显得跟普通员工不一样,这是谁规定的?“陈姐,你知道其他科长打算怎么随?”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陈大姐只是技术科的一般职员,她也没法去其他科室打听,此其一;另外,其他科室的领导也许跟李科长是朋友,既然关系近,随礼当然更重。所以,这种事不好攀比。说实话,人家陈大姐跟方翰民仅仅是上下级关系,不是推心置腹的朋友,谁愿意给你四处打听啊! 正在方翰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陈大姐又提到另一件事,“科长,据说基建科邱科长的女儿‘十一’结婚,到时候你怎么办?”机关各科室的女工们,消息总是很灵通。 “什么?李科长这事我还没定下来呢,基建科长,我连话都没跟他说过,还能怎么办?” 不是方翰民眼里没有基建科,而是参加了几次厂部会议,他跟主管基建的周副厂长见过多次面,相互都比较熟悉,所以,两次跟基建部门打交道,方翰民都是直接找主管基建的周副厂长,他跟基建科的人没有产生过交集,对基建科的邱科长比较陌生。 “如果你给财务科李科长随了份子,对基建科邱科长的事不闻不问,背后会不会有人议论你厚此薄彼?毕竟老邱也是科长。” 方翰民点了点头,“陈姐,谢谢你的提醒!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事,虽然我跟邱科长陌生,面子上也要过的去呀!容我考虑考虑吧。” 虽然给方翰民带来麻烦,但陈大姐的提醒是对的,她是技术科的考勤员,关注科里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是她的职责之一。 陈大姐离开后,方翰民有点心烦意乱,他坐在椅子上无法安心工作,技术开发和科技攻关难不倒他,日常生活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他没了主意。 因为性格使然,别看方翰民入厂已经十来年,进入技术科工作也有七八年时间了,但他在机关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放眼全厂,也只有二车间的考勤员肖敏和催化剂制备工段的焦铁辉,跟他可以做到推心置腹。 焦铁辉虽然称得上哥们,但他整天跟一帮最基层的工人在一起,方翰民认为他在这方面给不出什么建议。 肖敏也是个基层单位的考勤员,但她参加工作时间比方翰民还长,而且她性格随和,认识的人比较多,方翰民觉得可以向她咨询一些情况。 反正也无心工作,方翰民拨通了二车间考勤员办公室的内部电话,铃声响了好一阵也无人接听,方翰民只好放下电话,过了几分钟再拨过去,对方接了起来,“二车间办公室,请问你找谁?” “肖敏,我是方翰民。” “方科长,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是不是你女朋友要来找你,又想跟我借宿舍?”肖敏嘿嘿地笑。 “可惜,你猜错了。今天找你是为了其他事情。” “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到你?” 方翰民把随份子的事说了说,“我跟这两位科长都不熟,尤其是基建科邱科长,我跟他没有任何交集,说实话,要不是考勤员陈大姐建议,他们俩的份子我都不想随。” “人家陈大姐的建议是对的,那是为你好!本来你跟那些人就生疏,如果你不随份子,趁机跟他们熟悉起来,他们以后将会更加疏远你。”肖敏虽然不在机关科室工作,但她考勤员的身份,接触的人比较多,考虑事情也很周全。 “我也觉得有道理,就是不知道具体怎么随。”方翰民焦急地说。 “陈大姐没告诉你吗?她在机关工作了多年,跟各科室的人都比较熟,她应该知道呀!” “花钱随礼这种事,不是关系特别好,没人给你提建议。” 肖敏又哈哈地笑了起来,“哎哟,看来咱俩关系特别好呀!方科长,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肖敏,你有点正事好吗?我在这里不知所措,你却一再跟我开玩笑,难道不想帮助我?还有,直呼其名,不要叫科长。” “你这人,一贯的严肃有余,活泼不足。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你就告诉我,这份子应该怎么随?” “方翰民,要是你说的这么简单,人家陈大姐就告诉你了。” “是啊,她也是这么说的,问题是你不能这样说。” “嘁,你以为我该怎么说?你是科长,你们中层干部之间,随礼能跟一般职工一个档次吗?” “但中层干部之间,关系也有远近,相互关系好的,属于朋友,人家随的份子就重,我跟他们在以前形同陌路,你说我能跟他们的朋友一样吗?所以,这玩意没法比。” “那倒是。你要我怎么做?” “你是老考勤员,认识的人多,大致知道厂里这些中层干部,谁跟谁关系好,谁跟谁关系一般。今明两天抽时间帮我打听一下,那些跟财务科老李和基建科老邱关系一般的中层干部,看看他们准备怎么随份子。” “原来你想让我帮你搞情报?你这主意不错嘛!可是,你怎么就认为我能打听到这种消息呢?” “肖敏,你性格随和,认识的人多,相信你一定能打听到这方面消息。” “我真那么好吗?你太高看我了!”听见这种话,肖敏心里一阵酸楚,方翰民,如果不是口是心非的话,为什么早没听你说出一个字?你个马后炮! “肖敏,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帮我打听一下吧。” 方翰民不会看错人,肖敏在全厂二十余名考勤员中,人缘最好。受方翰民委托,当天下午,肖敏旁敲侧击,先后打听了五六名考勤员,这些考勤员所在科室的领导,跟财务科老李和基建科老邱关系都很一般。 据这些考勤员透露,看在同事的面子上,他们科室的领导都会给老李和老邱随份子,但份子钱也就仅比一般员工多出一点。 知道这个消息后,方翰民心里有数了。 除了感谢肖敏的帮助,方翰民自嘲地一笑,为了这些面子上的事,竟要托朋友找关系,无谓地消耗时间和精力,实在是太不值得了!但是,他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无论如何都要跟各色人等打交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124章 重情重义 七月下旬的一天上午,方翰民刚从中心实验室装修现场回到办公室,便接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请问你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方翰民科长吗?” “是的,我是方翰民,请问你是哪位?” “方科长,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方翰民觉得有点奇怪,“哦,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还记得上半年的全国制药行业技术研讨会吗?” “当然记得。这么说来,你也出席了那次会议?” “没错,我也出席了那次研讨会,但我不是获邀嘉宾,我们是慕名而去的企业人员。” “请问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方翰民不想把事情扯那么远。 对方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方科长,有些事到你单位不好谈,咱们能不能晚上找地方见个面?” 远来是客,方翰民不好驳对方面子,“好吧。” 傍晚六点左右,方翰民如约来到双菱市档次最高的这家豪华酒店,在服务员引导下,来到268包间门口,“先生,你的朋友正在里面等你。” 见方翰民进来,坐在真皮沙发上的一老一少马上起身相迎,“方科长,你好!又跟你见面了,幸会幸会!” 老者约莫六十来岁,年轻人大概三十六七的年龄,方翰民看着跟他握手的年轻人,“上午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你吧?” “是的是的,给你打电话的就是我。方科长,这是我们康总。” 方翰民上前一步,“康总,欢迎你到双菱来!” “方科长,上半年在研讨会上,我见过你的风采,咱们又见面了,幸会啊!”老者笑容可掬地说。 “这么说,康总也参加那次会议了?当时一点印象也没有,不好意思啊!” “我跟康总都去了,我们又不是应邀出席,连跟你互动的机会都没有,你怎么能对我们有印象啊!” “好啦,都别站着了,方科长,请入座吧。”老者招呼道。 三人入住后,服务员开始上菜,并对每道菜品一一介绍,老者插话道:“方科长,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们就先把菜点了,你不介意吧?” “康总客气了,只不过这些都是本店最具特色的菜品,实在太铺张了!” “没关系啦,初次见面嘛。不知方科长喜欢喝白酒还是红酒?” “康总,我看最好不喝,咱们以水代酒吧。” “初次见面,哪能不喝酒呢,要不就喝点白酒吧。服务员,你们这里有茅台吗?我说的是真品。” 服务员陪着笑脸,“老先生,我们这种酒店,只售真品,绝无假货,你就放心吧。” 方翰民急忙谢绝,“茅台就算了,服务员,给我们来一瓶双菱特酿吧,康总,这是我们当地生产的一种地方名酒,口感很好。” “方科长非要给我们省钱,好吧,就喝这种酒。” 在聊天过程中,方翰民了解到两位客人来自经济发达地区,康总是一家名为生力制药公司的企业法人,年轻人姓陆,是公司经理。 酒过三巡,方翰民问道:“康总,陆经理,不知你们远道而来,找我所为何事?” 陆经理放下筷子,“我们单位原来是一家集体企业,今年上半年改制成了私营企业,康总是董事长,公司现有职工两千余人,四个产品,但规模不大,市场占有率不高。为了让企业继续往前发展,我们决定扩大产品种类。” “这个想法很对,原地踏步的企业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增加产品品种和市场占有率,才能扩展企业生存空间。”方翰民赞许道。 “可是,光有理想是不够的,我们企业现有技术力量有限,根本无力开发新产品。” “国内有不少从事医药开发的科研机构和高等院校,他们可以为企业提供技术支持,比如上次的技术研讨会,就有不少科研机构和大专院校的专家出席。” 老康摇了摇头,“我们跟几家科研机构接触过,给我的感觉是,他们提供的有技术含量的产品,市场前景有待观察,市场不错的产品,大路货居多,竞争太激烈。” “是啊,要选一个技术含量高,市场前景好的产品,确实不容易。可是你们找我......,是想跟红星制药厂合作吗?问题是现在红星制药厂的产品品种也不丰富。”方翰民两手一摊。 “我们知道红星制药厂的产品在业内也比较大众化,但以工艺新和成本低取胜,不过,我们并不想跟企业合作,因为我们的产品跟红星制药厂不一样。但是,我们对方科长在研讨会上做的报告很感兴趣。” “你是指我做的关于医药工业未来发展趋势的报告吗?那对你们能有什么帮助?” 老康意味深长地说:“方科长,我认为你做的发展趋势预测,绝不会是凭空想象,肯定有某些具体目标做支撑。” 方翰民点头赞同,“当然,预测总是有些根据的,无中生有那不叫预测,叫欺骗!” “所以,我们想请方科长为生力制药公司提点建议,看看从哪方面可以有所突破。说白了,我们想跟你个人合作。” “方科长,你在红星制药厂只是个技术科长,到我们公司,至少做技术总监,我们那里社会经济发达,企业环境很好,只要企业健康发展,你所有的预测,都将变成现实。说得再实际一点,无论经济收入,还是福利待遇,甚至车子和房子,都是现在无法比拟的。”陆经理坦言道。 方翰民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没料到对方有这种想法,这不就是赤裸裸地挖红星制药厂的墙角吗?怪不得老康和小陆不愿去厂里商谈! 无论如何,受到对方如此厚爱,方翰民还是很高兴,“康总,陆经理,我在单位任职,再跟外面的单位合作,是很不恰当的,有违职业操守。至于到你们那里当技术总监,说实话,陆经理刚才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我需要慎重考虑,毕竟这不是小事。” “当然,这件事需要全面衡量,多方斟酌。方科长,我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你的决定。” 六月份南方的华海制药厂几位领导来厂参观,也间接向方翰民提出过类似邀请,当时就被方翰民拒绝了。面对生力制药公司两位领导专程跑来邀请,方翰民刚才把话说得比较委婉,引发了老康和小陆的某种期望,方翰民觉得有必要把话讲清楚,“康总,陆经理,谢谢你们的厚爱,刚才我的意思也许比较含糊,其实,我出任生力制药公司技术总监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现在人才流动已蔚然成风,难道你怕红星制药厂不放你离开?还是我们提供的薪资收入和福利待遇不够优厚?方科长,在工作环境和薪资福利方面,你有什么具体要求,可以当面跟我们提出来嘛。”老康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 “康总,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就像你们所知道的,红星制药厂现有工作条件也不是多好,薪资福利更是没法跟你们那边比,但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 “不知方科长所说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东西是什么?” “比如,知遇之恩。” “哦----,”老康没想到方翰民是个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他点了点头,对这样的人品表示赞赏,“方科长的意思,红星制药厂对你有知遇之恩?” “准确地说,是红星制药厂的领导,具体经过我就不说了。” 老康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一方面,他对方翰民的人品肃然起敬,另外,抱着诚意和极大的希望,千里迢迢,却空手而归,这让老康极度失望,他神情沮丧地说:“方科长,看来咱们无缘啊!” 对方的诚意,方翰民看在眼里,“康总,我让你们失望了,不好意思啊!不过,也不能说没有缘分,毕竟咱们是同行嘛。” 老康苦笑了一下,“哈哈哈!同行是冤家,哪来的缘分啊!” “那可不一定,你们生力制药公司的产品跟红星制药厂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冤家?” “即使产品不一样,缘分从何说起呢?”老康仍然情绪低落。 “康总,你们肯定也有体会,在医药行业,要开发一个适销对路的新产品,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我成了你们公司的技术总监,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你们的预期。但是,让现有产品提升竞争力,却是相对容易实现的目标。” 方翰民的话让两位客人摸不着头脑,老康跟小陆相互看了看,“方科长,我们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生力制药公司现有产品市场占有率低,不就是因为竞争力不够造成的吗?通过工艺改造,采用新技术新工艺,就能提高产品质量,降低成本,产品竞争力自然就提升了。” 老康跟小陆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但又两手一摊,“道理是这样,用新工艺新技术改造老产品,提升竞争力,这主意很好,但我们做不到,因为生力制药公司没有这样的技术实力。” “刚才我说了,咱们不仅不是冤家,还可能有缘分,如果生力制药公司在这方面有需要,我可以提供帮助。” 两位客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方科长,你是说你能帮助我们用新工艺新技术改造现有产品?” “对,我是这么说的。”方翰民淡然道。 “谢谢方科长,你是我们的大恩人!”老康非常激动,他站起身来提议道:“陆经理,咱们共同敬方科长!” 放下杯子后,方翰民若无其事地说:“康总别客气,我啥也没做,什么大恩人呀!” 老康脸色变得正常了,“方科长,有你这句话,我们心里就有底了,业界很多人都知道,红星制药厂原来举步维艰,就是利用新工艺新技术改造现有产品,使老产品焕发青春,增强了竞争力和市场占有率,才有现在的好局面。” “确实如此。对于一种疗效确切的老药,工艺技术往往决定其生命力。大名鼎鼎的阿司匹林,历经百年而不衰,除了其用途得到扩展,制备工艺的不断进步也功不可没。” “方科长,如果生力制药公司能有幸得到你在工艺技术方面的帮助,请问你打算以什么方式跟我们合作?” /89/89997/20907040.html 第125章 不谈报酬 老康和小陆来自经济发达地区,他们的经济观念比其他地方更为超前,穿越者经历过市场经济盛行的二十一世纪,当然知道两位客人的意思,他们无非想让方翰民的技术和服务在价值上得到体现。 但穿越者并不想让自己那些属于二十一世纪的制药科技知识,变成纯粹的牟利工具,方翰民已经为红星制药厂贡献了两种崭新的工艺技术,使两大类老产品重新焕发出生机,但他除了正常的工资收入,并未获得额外的经济收益。 除此之外,方翰民还为海华制药厂提供了现有产品的工艺改造方案,对方许诺给他一定的酬劳,方翰民婉拒了海华制药厂几位领导的好意。 面对两位客人关心的问题,方翰民故作不解地问:“康总,陆经理,你们在说什么合作方式?” 老康和小陆相互看了看,难道这位方科长不知道他的技术有价值吗?“方科长,我们的意思,你帮我们做老产品的工艺改造,你是愿意让我们把你的技术一次性买断,还是以技术入股的方式跟我们合作?” “哦,你们是想用钱买我的技术?” “怎么,方科长不愿把工艺技术卖给我们吗?” “康总,陆经理,对不起,我的技术不是用来卖钱的。” 老康和小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的技术不是用来卖钱的?那你想怎么办?方科长,刚才你还说要帮我们对现有产品进行工艺改造,难道你反悔了?” 方翰民举起酒杯,“康总,陆经理,咱们干杯!” 两位客人无动于衷,“方科长,刚才答应的事,你是不是反悔了?” “我反悔什么了?我说过反悔的话吗?”方翰民把酒杯放下。 “方科长,刚才你说你的技术不是用来卖钱的,既然你不出卖自己的技术,咱们之间就没有合作的可能了,这难道不是反悔的意思?” “哎哟,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说自己的技术不是用来卖钱的,也没说不为你们的老产品做工艺改造啊!” “方科长,你......”老康和小陆将信将疑,“方科长,我们不懂你的意思。” “有什么不懂的?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 老康和小陆小心翼翼地问:“方科长,你的意思,帮我们做工艺改造,你不要报酬?” 方翰民淡然道:“我自愿帮你们做工艺改造,不谈报酬。” “方科长,这不合适,无论如何也不合适!”老康和小陆觉得不可思议。 “康总,陆经理,你们不愿为公司的老产品做工艺改造了?” 两位客人急忙澄清:“愿意愿意!我们只是说,你不谈报酬,为我们的产品做工艺改造,我们实在过意不去啊!” “那不就得了嘛!”方翰民再次举杯,“来,我敬两位!” 放下杯子,老康一脸严肃地说:“通过这些年在企业的摸爬滚打,我们深感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重要性。方科长,你把自己的技术无偿奉献出来,这一举动让我们很难理解呀!” 方翰民笑了笑,“人和人的追求不一样,有些人金钱至上,但不是所有人都把钱放在第一位。我也不是多么高尚,钱是个好东西,我也需要钱,去年为老家修建房子,我借的债务上个月才还清。不过,人的一生除了这些,有些人还有别的追求,多元化的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康总不应该为此感到奇怪。” 陆经理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是业界同行,方科长跟咱们合作,来日方长,不在一朝一夕。” 方翰民当即向两位客人索要了生力制药公司现有产品的有关资料,答应抽空给对方搞一个工艺改造方案。因为这项业务不属于红星制药厂的工作范围,方翰民只能利用星期天和节假日做这项工作,他告诉对方,时间上可能要拖得稍微长一点。 在技术上能得到方翰民的免费帮助,已经完全让生力制药公司两位领导喜出望外,即使时间拖得长一点,他们也心满意足。这次跟方翰民接触,虽然没能说服他跳槽,但跟方翰民建立了合作关系,老康和小陆照样满载而归。 ...... 周末上午十点多,方翰民接到女朋友宋玉萍从老家镇上打来的电话,说她在家闲得无聊,想到市里玩几天。 方翰民当然高兴,“前段时间咱们见面时我就说过,只要不愿呆在家里,你随时可以来市里玩。这个星期正好赶上双休日,明天是星期六,你大约几点到?我提前去车站接你。” 挂断电话后,方翰民马上又拨通了二车间考勤员肖敏办公室的电话,再次向她借宿舍,“不好意思啊,我那位校友想在市里多玩几天,这回可能要多借几天。” “不就是上次那位嘛,什么校友啊?那明明就是你的女朋友!你都多大了?有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吗?何必扭扭捏捏的?为了支持大龄青年方翰民早日解决个人问题,我自愿把宿舍借给那位美女,住多少天都可以。”肖敏戏谑道。 “随你怎么说吧,不过这次不用你换新床单了。”上次从老家回来后,方翰民买了新床单,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怕我打扰你们吧?上次真不是故意的。” “我们又不是见不得人,有什么害怕的?上次你也没打扰我们。这次不让你换新床单,是因为我已经准备了,免得麻烦你。” “好吧,下班前我把钥匙给你送去。” 第二天上午不到十点,方翰民就来到长途汽车站出口处等候。十点四十左右,宋玉萍提着少许行李走了出来,今天,她穿的是上次买的那套跟教师职业不相配的长裙,头发也长了不少,显得随性飘逸。 方翰民接过行李,关切地问:“玉萍,早上几点出发的?” “六点就从家出发了,双休日坐车人多,在路边站等了两趟车都没上去,要不早就到了。” “六点钟就出发了?那你一定没吃早饭,走吧,先去吃饭。” “这才几点?现在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都快十一点了,当然是午饭。”...... 中午十二点过,方翰民带着宋玉萍回到单身职工宿舍,他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宋玉萍对里面的陈设还有印象,“又是向你那位女同事借的宿舍吧?” “因为跟她熟,她一般也不住在宿舍,跟她借最合适。” 宋玉萍笑着说:“她不会又来帮我换床单吧?” “我跟她说了,这一切我都提前准备好了,这床单是我新换的。其实,她上次真是一番好心。” “知道她是好心,我还想对她表示感谢呢。这次我要在这里多住几天,要不哪天请她吃顿饭吧?” 方翰民有所犹豫,“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啦!上次不仅借了人家的宿舍,她还为我换上新床单,这次借宿舍的时间更长,一次又一次麻烦人家,给她买礼物,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我觉得应该请她吃顿饭。” “没想到在社交礼仪方面,你比我想得周到多了。好,过两天我约她,就说我家宋玉萍老师想跟她认识一下。” 宋玉萍推了方翰民一把,“去你的!谁是你家?不过,你这理由倒很正当,否则,她不一定能答应。” 八月上旬,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适逢正午,外面骄阳似火,方翰民建议先在宿舍休息,傍晚时分再外出逛街。他从自己宿舍搬来一台落地电风扇,又打来一盆水,“玉萍,你坐了两个小时车,天气又热,洗把脸,你休息一会儿,床单已经换过了。” “把电风扇给我用,你的宿舍不照样很热吗?” “没事,我那里有一个台式风扇。”...... 傍晚,火辣辣的太阳终于躲到了地平线以下,室外气温至少下降了三四度,方翰民和宋玉萍乘坐公交车来到市中心,他们找了一家餐馆吃晚饭。 入夜,华灯初上,街道两边五光十色。晚饭后,方翰民跟宋玉萍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他征求道:“玉萍,你是愿意看电影、逛商场、还是去中心广场看夜景?” “天气太热,估计电影院也不是多凉快,电影就别看了。你又不喜欢逛商场,还是下星期等你上班后,我自己逛吧。我觉得咱们不如去市中心广场,一边乘凉,一边看城市夜景。” 中心广场是双菱市的一处景观,这里地势空旷,不仅有音乐喷泉,还有市民自发的各种表演,当然,也少不了买工艺品的商家,尤其是春夏秋三个季节的晚上,广场上聚集了大批市民,甚至比白天还热闹。 穿过两个街区,便来到中心广场,方翰民跟宋玉萍驻足于音乐喷泉旁边,一边欣赏音乐,一边观看变幻莫测的水柱形状。 往前走十几米,便是工艺品小市场,宋玉萍流连于十几个玉器摊位,来回转了两圈,她对玉坠似乎很感兴趣,一番问价讲价后,她挑选了一对玉坠。 方翰民在旁边扯了扯宋玉萍的胳膊,“你想买这个?” “是啊。” “买它干嘛?” “戴在脖子上,一对,咱俩一人一个。” “我才不喜欢呢,戴这玩意有啥意思?”方翰民对这些东西从来没有兴趣。 “保平安。”宋玉萍若无其事地说。 “瞎扯!戴个这玩意也能保平安?玉萍,你是大学毕业生,也信这个?” 说话间,宋玉萍已经交完了钱,“哪有什么信不信的?这东西又不是多贵,戴着玩呗。拿着,给你一个。” “我才不要呢,你买的,你自己带着吧。我是辩证唯物主义者,才不相信这些玩意。”方翰民笑着躲开了。 “方翰民,你这人啥都好,就是太喜欢较真。其实我跟你的看法一样,一个玉坠,能起什么作用啊?拿它当个小玩意就好。”说完,宋玉萍将玉坠的细绳套在自己脖子上。 好不容易见次面,方翰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扫宋玉萍的兴,他不太情愿地接过宋玉萍手中的玉坠,随手揣进裤兜里。 “怎么不戴上呢?” “脖子上有汗,戴着不舒服。” 宋玉萍摇了摇头,通过这件小事,她算领教方翰民的固执了。但宋玉萍读过很多书,对各种性格的人都有所了解,她并不认为这是方翰民的缺点。 /89/89997/20929149.html 第126章 浪漫之夜 宋玉萍认为,但凡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人,都有自己的主见,方翰民的固执虽然让她有点无奈,可她觉得自己应该包容不同的性格特点,没有必要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离开工艺品市场,也许为了收集写作素材,宋玉萍对民间艺人的表演很感兴趣,虽然这些民间艺术对方翰民没有任何吸引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陪着宋玉萍观看了半个多小时。 站得实在有点累了,方翰民见十几米外正好有空出来的长条椅,他建议道:“那边有坐的地方,咱们过去坐一会儿吧。” “好啊。” 两人手挽手来到长椅旁坐下,天气又凉快了一些,他们相互依偎着,方翰民突然冒出一句:“玉萍,我这人不会浪漫,你有没有感觉到无趣?” 宋玉萍斜了他一眼,“怎么想起跟我说这个?” “没事,闲聊嘛,因为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木讷。” “既然自己都意识到了,为什么不能做出一些改变?” “意识到是一回事,改变自己又是另一回事。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宋玉萍点点头,“我也觉得改变自己不是那么容易,不过你很有自知之明,这一点难能可贵。虽然咱俩不在同一年级同一个班,但在高中时期,我就发现你是个比较古板的人,其他班级搞文艺活动,除了文娱委员,班长都张罗的很欢,唯独你们班级,我看见每次都是那个文娱委员在张罗。” “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你真是早就关注我了,我对你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方翰民故意显示自我感觉超好。 “嘁,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宋玉萍白了他一眼,“你受到我的关注,一是因为咱们两个班是邻居,碰面的机会多;二是你没有替本班文娱委员分担责任,你这个班长有点失职!” “唉,宋玉萍,以前你看到的都是我的优点,现在看到的尽是缺点了,你对我的看法,改变也太快了吧?” “我对你的看法一点都没改变,只不过以前没把你的缺点说出来,现在我也没有否认你的优点,即使对你固执的脾气,我也认为是你性格特点的一部分,完全可以包容。刚才是你说自己不会浪漫,其实我并不在乎你是否浪漫,人生的意义远不止这些,不懂浪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何必苛求自己?” 不愧是中文专业毕业的中学语文教师,宋玉萍的一番话,让方翰民无话可说,本来嘛,关于浪漫的话题,是方翰民自己提出来的,宋玉萍从来就没跟他谈及这种事。 “玉萍,你们中文专业的都这么会说话吗?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看来我得感谢你的包容。” “用不着感谢。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缺陷。” 方翰民虽然不懂浪漫,但宋玉萍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让他的心灵受到震动,这是宋玉萍发自内心的深情表达,方翰民瞬间热血沸腾,“玉萍,我爱你!”说着,在宋玉萍的脸颊亲了一口。 宋玉萍被方翰民的举动惊呆了,“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不嫌丢人?” 方翰民嬉皮笑脸地说:“你是我女朋友,有什么丢人的?再说现在是夜晚,没人注意到刚才的举动。” “方翰民,你这人看上去很内向,其实一点也不老实。” “我跟自己的女朋友亲热,有什么不对吗?” “好好好,不跟你计较了。方翰民,不知道你注意没有,这里真是个休闲的好地方,你在市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以前晚上来过这里吗?” 方翰民一本正经地说:“别说晚上,即使白天,我也没来过。” “是吗?”宋玉萍觉得难以置信,“这么多年来,星期天节假日你都在干什么?唉,你不是跟于冬梅相处了一年多吗?你们晚上从来不到这里玩?” “星期天节假日,大多数情况下都在单位加班,没事就看书学习。虽然跟于冬梅相处了一年多,但我们一个月也见不了两次面,最初是看电影,后来就陪她去舞厅。” “看来你是个工作狂。天道酬勤,正是因为你的付出,才能在工作上取得的那么多成就。” “因为事情太多,我也是被逼无奈,谁愿意经常加班呀!” “方翰民,刚才不是说你不懂浪漫吗?其实像现在这样,就是一个浪漫之夜。”靠在方翰民肩上,宋玉萍温柔地说。 “要是能天天这样,那该多好啊!”方翰民伸出右胳膊,从后面环住了宋玉萍的腰。 “那就兑现你的承诺,想办法早点把我调到市里来。” 提到这件事,方翰民此前只是嘴上说说,他还没往心里去呢,宋玉萍的提醒,让他有了一种紧迫感,“是啊,我得抓紧了。但是你也知道,从农村往城里调,本身就比较困难,加上学校编制控制的很严,所以,你不要太着急。” “我不着急,有着急的,这件事你看着办。”宋玉萍若无其事地说。 “我着急。你放心吧,我会尽力想办法。”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一边聊天,一边望着夜空数星星。前面方翰民的一句话让宋玉萍有些不解,“翰民,刚才你说跟于冬梅交往的一年多,你们一个月也见不了两次面,按理说你们在同一座城市,怎么能这样呢?” “我不是说了嘛,单位事情多,星期天节假日经常加班,没有时间约他见面。” “哎哟,今天是星期六,如果不是为了陪我,你是不是也要去单位加班?”宋玉萍仰着头问道。 “现在情况有点不同了,即使你没来,今天我也休息。那时不一样,我刚从车间调到技术科,手头的工作忙不过来,只能加班加点地工作。” “你那样冷落人家,于冬梅能不生气吗?” “我不知道她生没生气,反正每次见面,我们都波澜不惊。” “我认为你的冷落让她很不爽,否则,你们一个月才见一两次面,就于冬梅那火辣辣的性格,你们每次见面都应该是干柴烈火。”宋玉萍嬉笑着说。 “又来了!我不愿意听你这样形容我跟她的关系。” “但你确实冷落人家了,设身处地为于冬梅想一想,她生气是有道理的。” 方翰民无奈地说:“当时我也没办法,不像现在工作有了头绪,下面的人各司其职,把任务布置下去,我只管到时候检查执行效果,工作就轻松多了,那时什么事都要我亲自动手,我哪有时间跟她约会啊!记得好几次她打来电话,都被我推辞了。” “被你无情地拒绝,人家姑娘是一种什么心情,你想过吗?” “其实每次见面后,我向她解释原因,她还是理解的。我跟于冬梅的问题,关键不在这里,结症还是因为我跟她的兴趣爱好反差太大。” “你们相处了一年多,单位有多少同事知道她?” “你是说于冬梅吗?没有任何同事知道,他们学校也没有同事知道我。因为见面次数太少,我们保密工作又都做得很好,在同事们印象中,我好像从来就没有交过女朋友。” 宋玉萍戏谑道:“嗯,同事们还以为你是个青涩少年呢。咱俩这事儿,你打算让单位同事知道吗?” “咱俩这事儿,我想保密也保不住啊!一方面那位女同事肖敏已经知道了,她早晚会向外扩散;另外,要想把你调进市里,我在双菱市举目无亲,两眼一抹黑,我得向厂领导汇报,请他们帮忙想办法,为了让领导相信,我得把你的情况向他们讲清楚。” “翰民,你怎么知道厂领导会帮你呢?”宋玉萍对这件事好像信心不足。 “我也不知道,但我认为他们会帮我想办法,毕竟我是市劳模,还有省级科技进步一等奖的荣誉,按政策规定,好像应该享受某些照顾。”...... 两人休息的差不多了,广场中心塔楼上的时钟指针接近九点,方翰民感觉肚子有点饿,“玉萍,咱们去那边的小吃摊宵夜吧?” “这么晚了还吃东西,你不怕发胖吗?” “嗨,要是都像你这么想,小吃摊的生意就没法做了。据说从五月初到十月底,这里的小吃摊通宵营业,那么多食客都不怕发胖,这么多年我才第一次宵夜,有什么可怕的?” “你把理由讲的这么充分,再不去我就不好意思了!走吧,我请你。”宋玉萍首先站起身来。 “别装大方,在这里用你请?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在二三十家小吃摊前转了一圈,方翰民和宋玉萍在他们中意的这家小吃摊前坐下,他们点了一份烧烤、两份凉面和两杯汽水。 宵夜过程中,宋玉萍对方翰民这些年的经历颇为赞赏,“像你这么耐得住寂寞的年轻人,实在太少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市里工作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到过这种场合,说起来绝对没人相信,但你愣是做到了。不是取笑你,这一点确实令人佩服,说实话,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做不到。” 宋玉萍当然不知道,方翰民在车间当临时工那几年,他根本就不合群,除了岗位上的本职工作,他整天捧着一本书,对同事们提到的任何事,他没有一点兴趣,更不可能参与,要不车间同事怎么给他起个秀才的绰号呢? 另外,从入厂当临时工,到后来被调入技术科,方翰民每个月都要把相当一部分工资寄回老家,他自身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宽裕,所以,跟同事逛街消费这种事,从来跟他无缘。 只是最近一两年,方翰民被破格提拔为技术科长,工资收入有了明显提高,他的经济条件才有所改善。但是,方翰民早已养成了不逛街的习惯,自然没有到这种场合消费的机会。 面对宋玉萍的夸赞,方翰民有点不好意思,“别跟我比,我那是环境所迫,没办法。另外,可能因为性格原因,我在单位朋友不多,即使有那么两三个朋友,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星期天节假日我们不可能玩到一起。” “翰民,你甘于寂寞,潜心于事业,拒绝随波逐流,不贪图享乐,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这么优秀的品质,千万不要改变!” 第127章 狗屁规章制度 宋玉萍看人的视角,的确跟一般人不一样,她看重方翰民身上的优良品质,对方翰民在性格方面的一些不足,则采取包容的态度,跟她在一起,方翰民觉得自在。 接近十点,天气基本凉爽下来,广场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一阵困意袭来,宋玉萍建议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因为昨天晚上为生力制药公司草拟技改方案,晚睡早起,方翰民其实早就有点睁不开眼睛,听见宋玉萍的建议,他欣然同意,“好,以后再来玩。” 两人打车回到职工宿舍,进屋后,方翰民开启风扇,又去水房打来热水和凉水,然后坐在床沿看着宋玉萍洗漱。 白天出了不少汗,宋玉萍准备脱下外衣,用热水擦洗身体,见方翰民在跟前,她觉得不好意思,“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我想再陪你待一会儿。” 宋玉萍把手里的毛巾丢进盆里,“这么晚了,洗漱后我也要睡了,你快回去吧。” “你洗你的,等你洗漱完了,我再回去。” “你在这儿,我怎么洗漱呀!”宋玉萍难为情地说。 “我坐在这里,又没打扰你,怎么不能洗漱呢?”方翰民故意赖着不走。 宋玉萍涨红着脸,“你非要逼我把话挑明吗?我想把外衣脱下来,擦洗身上,当着你的面,我怎么好意思穿着内衣洗漱?” 方翰民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呀!你夏天没去过游泳池和露天浴场吗?那里的女士们穿着游泳衣,跟内衣没啥区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见她们不好意思啊!” “场合不一样,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有什么不一样的?游泳池和露天浴场还有那么多其他男士,这里只有我和你,我是你的男朋友,就算看着你穿内衣洗漱,也很正常啊!” “不行!现在还没到时候,到了时候我会让你看的。” “嘁,大学毕业生还这么封建保守。” “这跟封建保守没有关系,你做事不是讲究原则吗?这就是我在这件事情上的原则。”宋玉萍严肃地说。 “玉萍,咱俩不仅确定了恋爱关系,甚至连双方父母都见了,你怎么还跟我斤斤计较?” “尽管咱俩这关系已经非常明确,但我要通过这件事告诉你,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宋玉萍觉得,如果让方翰民看她穿内衣洗漱,说不定会让方翰民误认为这是她的某种暗示,要是方翰民想入非非,一旦发生意想不到的事,那不是她现在愿意见到的结果。 “好,你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方翰民揶揄道。 “我没你说的那么高洁,但我有自己的底线。” 方翰民悻悻地说:“行啦,我不打扰你了,你洗漱后休息吧,记得把门插好。”说完,准备起身离去。 看见方翰民那失落的神情,宋玉萍拉住他的手,“翰民,你生气了?” “没、没有,我干嘛生气呀?” “没生气就好。”说着,宋玉萍出其不意地在方翰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把他推出去,“回你宿舍睡觉吧,咱们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宋玉萍八点多才起床,方翰民起得更晚,因为不加班的话,他有星期天睡懒觉的习惯。 洗漱完毕后,宋玉萍到方翰民的宿舍门上敲了几下,“九点了,快起床吧。” 听见敲门声,方翰民马上应了一声,“这就好,等我一会儿。” 方翰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后穿上衣服,骑着自行车到早餐摊点买了油条豆浆,回到宋玉萍的房间,“玉萍,准备吃早饭。” “动作真麻利,这么快就把早餐买回来了,你洗漱完了吗?” “一切都完事了,只等吃早饭。” 早餐后,天气炎热,方翰民建议去植物园游玩,一方面植物园树荫多,相对比较凉快,另外,上次时间太仓促,植物园的多处景观都没来得及看。今天时间充裕,两人决定弥补上次的遗憾。 方翰民跟宋玉萍在植物园游玩了一整天,当他们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时,已接近晚上十点。因为第二天要上班,方翰民给宋玉萍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冷水后,他就回自己宿舍睡觉了。 每个星期一都要开例会,方翰民向宋玉萍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七点钟就去上班了。 上午八点多,宋玉萍去外面买了早点刚回到宿舍,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转身回去把门打开,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站在门口,没等对方说话,宋玉萍先问道:“大爷,请问你找谁?” “你是住在这间宿舍吗?”老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宋玉萍。 “大爷,请问你是干什么的?”宋玉萍是见过世面人,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前,她认为自己没有义务回答问题。 “我是单身宿舍的管理员。” “哦,那我告诉你,这是借别人的宿舍。” “我就说嘛,从来没见过你。这间宿舍登记在肖敏的名下,她怎么把宿舍借给你了?你是哪个单位的?怎么跑到红星制药厂的宿舍来了?” 面对管理员的一连串问题,宋玉萍并未慌乱,她只简单地说:“这宿舍不是我借的。” “不是你借的?那是谁借的?”管理员追问道。 宋玉萍觉得对方纯粹是多管闲事,“不管谁借的,肯定征得了肖敏的同意,否则我也不会住在这里。” “姑娘,你要是不说出谁借的,我现在就让你搬走,另外,我还要把肖敏这间宿舍收回来!” “为什么?” “第一条,单身职工宿舍不能转借,第二条,除了红星制药厂的职工,外人不能住在这里。这是厂里后勤部门的规定。” 自己能不能住在这里是小事,大不了去住宾馆,要是管理员把宿舍收回去,那就等于损害了肖敏的利益,宋玉萍只能老实交代,“这宿舍是方翰民借的。” “方翰民?不就是205号房间那个年轻人吗?你是他什么人?”老头欲刨根问底。 “大爷,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你可以不回答,晚上我找方翰民。”说完,管理员转身离开了。...... 因为惦记着宋玉萍,傍晚下班后,方翰民骑着自行车就往宿舍跑,他准备带着宋玉萍去市区的一家特色餐馆吃晚饭。 到了宿舍楼门口,方翰民下来推着自行车往里走,传达室的门开了,管理员老头叫住他,“方翰民,你站住!” 别看在单身宿舍住了十余年,因为性格使然,不到万不得已,方翰民很少跟不相干的人说话,所以,他跟宿舍管理员并不是多么熟络。听见喊声,方翰民转过身来问道:“你在叫我吗?” “对,我找你。”老头走到跟前,“肖敏那间宿舍,是不是你借的?” 方翰民没想到宿舍管理员还管这种事,“对,是我借的。” “你借给谁住?现在肖敏宿舍那姑娘是谁?她是咱们单位的职工吗?” 方翰民也知道一些单身职工宿舍的管理制度,不过,虽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有点麻烦,但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那姑娘是我女朋友,她不是咱们单位职工。” “方翰民,你知不知道单身宿舍管理制度?外来人员是不能住在这里的,你赶紧把那姑娘弄走!” 实际上,借宿舍完全是你情我愿的事,因为职工们住房都很紧张,谁家来了客人,如果家里住不下,在单身宿舍借宿几天是常有的事,只要跟管理员熟悉,他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宿舍管理制度在他那里形同虚设。 但方翰民平时跟管理员很少打招呼,更谈不上关系好,他必然不受待见,老头拿管理制度说事,方翰民一时有点懵,“大爷,天都快黑了,我把她往哪儿弄呀?” “我不管,反正你得把她弄走,外人不能住在这里。”管理员十分强硬。 要说没地方去,那完全是借口,大街上的宾馆有的是,可以让宋玉萍住宾馆嘛!但是,住宾馆不仅费钱,而且就这样被撵出去,方翰民很丢面子。 别人家来客人了,可以在单身宿舍借宿,凭什么我就不行?想到这里,方翰民反而清醒了,他冷静地说:“我要是不听你的,非要让我朋友住在这里,你会怎么样呢?” 这位老管理员没想到方翰民会说出这种话,差点没被噎得背过气,“你......,敢违抗管理制度?” “什么狗屁制度?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天两头就有职工家属到单身宿舍借宿,你管了吗?到我这里就用制度卡,我差哪儿了?” “方翰民,你目无规章,如果不让你的朋友离开,我不仅要向厂里管后勤的领导反映你的行为,让他们处分你,还要把肖敏那间宿舍收回来!不信你就等着吧。” 方翰民嘴角上扬,“你让厂里管后勤的领导处分我?哈哈哈,我好害怕,你快去反映吧,我等着!收回肖敏那间宿舍?你确定自己有那么大的权利?” 管理员年龄太大,在厂外这种消息闭塞的地方,对厂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说话的腔调还跟以前一样,既可怜又可笑。 老头被气得脸色铁青,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转身回了传达室。方翰民把自行车锁在走廊里,直接上了二楼。 到了宿舍门口,方翰民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推门进去,见他脸色不好看,宋玉萍关切地问:“怎么啦?” “没什么,你准备一下,咱们去一家特色餐馆吃饭。” “等一会儿吧,宿舍管理员可能要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他要找我?” 宋玉萍把上午的经过说了一遍,“他不让我住在这里,说你违反了宿舍管理制度,等你下班后他要来找你。” 方翰民噗嗤笑出了声,“要不我早就回来了,刚才在楼下,跟那老头吵了一架。” “你跟人家吵架了?值得吗?大不了我去住宾馆就是了,多大个事呀!”宋玉萍责怪道。 “住宾馆?开玩笑!咱们哪儿也不去,就住这里!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翰民,你别跟人家硬抗,我住哪儿是小事,管理员上午告诉我,如果我不搬走,他就要把这间宿舍收回去,咱们不能让肖敏的利益受损啊!” “那老头刚才跟我说的比这还严重,我能拿他的话当回事吗?” 第128章 求助于人 宋玉萍知道方翰民的倔脾气,她可以住宾馆,或者明天回老家,她不想因为自己住宿的事,让方翰民跟单位的人发生争执。 方翰民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见宋玉萍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若无其事地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走,吃饭去!” 两人在从传达室前面经过时,方翰民挑衅地通过窗户朝里面望了望,还故意干咳了两声。 “翰民,你干嘛?”宋玉萍扯着方翰民的胳膊,不想让他再惹麻烦。 在路边拦了一辆三轮出租车,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方翰民说的这家特色餐馆,点了各自喜欢的菜品,方翰民又让服务员上来三瓶冰镇啤酒,“我两瓶,你一瓶。” “我没喝过,不知道会不会喝,要不你自己喝吧。” “大热天的,喝点。这玩意就跟汽水一样,谁都会喝。” 各自倒上一杯,宋玉萍端起来试着尝了一口,露出怪异的表情,“什么呀?汽水是甜的,这东西又苦又涩,味道差远了!” 方翰民笑着说:“无论是谁,第一次喝啤酒都觉得味道不顺口,慢慢就习惯了,你再喝几口,感觉就不一样了。” “看来你有这方面体会,我试试吧。” 菜上来了,方翰民端起杯子,“玉萍,给你压惊,干杯!” “还别说,第二口感觉味道好点了。”宋玉萍又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后砸了咂嘴,然后问道:“你说给我压惊,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上午管理员老头不是到宿舍打扰你了嘛,我怕你被吓着了,所以,给你压压惊。” “嘁,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那老头年龄应该不小了吧,你们单位怎么能用那么大岁数的人当管理员?” “我跟那些人从来不打交道,不了解具体情况,听他们说那老头是我们单位后勤科长的父亲,退休了在家闲得无聊,他儿子给他找了个差事,在那里混日子。” “人家可不是混日子,我看他责任心强着呢,要不怎么能盯上我呢?” “你不是新面孔嘛,他从来没见过,觉得你是外来人员,看见你从肖敏的宿舍进出,也许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当他知道是我从肖敏那里借的宿舍,老头就更来劲了,因为我平时从来不搭理他,他就用宿舍管理的规章制度来卡我。其实厂里的职工家属到单身宿舍借宿的现象很普遍,因为我跟他关系不好,老头就故意跟我找别扭。” “他儿子是后勤科长,要是老头真去厂里告你的状,你会受到怎样的处分?后勤科会不会真把肖敏的宿舍收回去?”宋玉萍还是有些担心。 “你呀,安心在肖敏宿舍住着,别管那么多。来,喝酒,尝尝这啤酒的味道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方翰民去二车间了解钯碳催化剂的性能变化情况,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袁厂长的电话,“翰民,抽时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方翰民没来得及多想,转身到了袁厂长办公室,“厂长,你找我......?” “坐吧,”袁厂长让方翰民在他对面坐下,“后勤部门向老周反映,老周刚才向我汇报,说你违反单身宿舍管理规定,私自把借来的宿舍让外来人员住,有这回事吗?” 原来,昨天傍晚跟方翰民吵架后,宿舍管理员被气得不轻,当晚就回家向儿子控诉方翰民的罪行。虽然老头的儿子是后勤科长,但方翰民是技术科长,他知道自己拿方翰民根本没有办法。 早晨上班后,这位后勤科长第一时间找到主管后勤工作的周副厂长,把方翰民违背单身宿舍管理规定的行为,向老周作了汇报,并希望厂里给方翰民适当的处罚,以儆效尤。 周副厂长知道方翰民是红星制药厂的技术精英,又深得袁厂长器重,他不敢轻易做出对方翰民的处罚决定,便把事情反映到一把手这里,让袁厂长做决定。 “这个老家伙!还真到厂里告状来了。”方翰民心里骂道,看上去有点走神。 “翰民,你在想什么呢?有这回事吗?”袁厂长追问道。 方翰民只能乖乖承认,“有这回事。袁厂长,厂里是不是要处分我?” “先别提处分的事,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说。” 听了方翰民的详细介绍,袁厂长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回事,翰民,你咋不早说?这是好事呀!你这个大龄青年,终于有女朋友了,为你高兴,我得向你祝贺!” “可是,周厂长向你汇报的情况也是属实的,昨天下班的时候,宿舍管理员告诉我,不让我女朋友住在借的宿舍,我就得让她住宾馆。” 袁厂长摆了摆手,“有宿舍,住什么宾馆呀!这件事我知道了,不用管他们说什么!刚才说你女朋友住在借的宿舍?” “是的,住在我一位女同事的宿舍。” “怎么能住在借的宿舍呢?不怕你女朋友笑话吗?我让老周给你调一间大宿舍,你们住在一起多好啊!” “袁厂长,我跟女朋友还没领结婚证呢。”方翰民腼腆地说。 “哎哟!你看我没搞清楚情况就乱提建议,不好意思啊,我说错了。要不让后勤科专门给你留一间宿舍,当做你女朋友的招待所,免得今后再向同事借宿舍。” “袁厂长,据我所知,现在单身宿舍很紧张,即使你跟周厂长说了,后勤部门也不一定办得到。再说,我女朋友一个月才来一两次,我也不想搞特殊,如果允许的话,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方翰民不想给领导增加麻烦。 “好吧,我很高兴你能理解厂里的困难,如果你女朋友也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那就继续这样,以后不会有人再找你们麻烦了。” 说实话,方翰民从一开始就没把这当回事,他觉得即使闹到厂领导那里,自己的做法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方翰民属于大龄青年,好不容易找个女朋友,厂里不给提供方便也就算了,如果再抓住不放,也太不近人情了!另外,方翰民作为技术科长,还对全厂做出过巨大贡献,如果厂里在这件事情上不依不饶,他以后还怎么安心工作? 弄清楚事情真相后,老袁的态度令方翰民感到欣慰,“袁厂长,谢谢你的支持。” “嗨,说起来我也感到惭愧,只知道跟你讨论工作,从没关心过你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厂长不会关心人啊!这回好了,你有了女朋友,我也不会那么自责。翰民,你跟女朋友相处多长时间了?” “我们是中学校友,正式相处也有一年多了。” “时间不短了啊!还是校友,你这年龄也不小了,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请我们喝喜酒呢?” 方翰民面有难色,“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还存在一些障碍。” “你们不是自由恋爱吗?还有什么障碍?” “我女朋友是老家一所中学的语文教师,如果现在成家,势必两地分居,那对我们双方的工作都会造成不便。” “你想怎么办呢?你俩也不能总像现在这样啊!”袁厂长都替方翰民着急。 “我想把女朋友调到市里来工作。” 老袁赞赏地点了点头,“你这想法很好,解决了两地分居问题,你们双方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了。但是,你女朋友在农村中学教书吧?从农村往城市调动,不知道好不好办呀!” “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但我查了一下有关政策,根据我的条件,好像应该享受一些照顾。袁厂长,你认识的人多,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一下这方面情况,” 老袁当即答应,“没问题,我责无旁贷。你女朋友是教师,我请社会上的朋友去教育局帮你打听,看看调动的事应该怎么办理,需要哪些条件。” “我女朋友是省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的,学历符合要求,她还是我们县的模范教师,并在中学语文教学杂志上发表过几篇论文,业务水平应该没问题。” “条件很不错嘛,我先找人去教育局打听一下,然后再采取下一步行动。”袁厂长承诺道。 关于宋玉萍调动工作的事,方翰民觉得自己承受着不小的压力,除了具备一定的资格,他在双菱市谁也不认识,这件事只能求助于人。 这两天方翰民正想跟袁厂长谈这件事,他想请老袁帮忙,但又有点说不出口,今天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引出这一话题,方翰民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得到老袁的承诺,方翰民满心欢喜,“谢谢袁厂长!我在社会上举目无亲,这件事就全靠你帮忙了。” “翰民,这个忙我一定会帮,但就像咱们刚才说的那样,从农村往城市调动,本身难度就比较大,另外,我在教育局没有很直接的朋友,也需要人托人,所以,这件事不太可能在很短时间内办成,你要有思想准备。” “没关系,三年两年都无所谓,我们愿意等。” “但你想没想过,如果等调动成了才结婚,你就三十多岁了。” 面对老袁的提醒,方翰民想了想,“真要是两三年才能调成,我们不一定等那么长时间,可以短时间两地分居。” 袁厂长点头赞同,“嗯,这才是务实的做法。如果你们提前成家,准备把家安在哪边?” “当然是我这边,因为她早晚要到这边来,另外,星期天节假日学校都放假,她可以往这边跑。我就不一样了,遇到工作忙的时候,加班加点是常事,哪有时间往她那边跑啊!” 考虑问题以方便工作为目的,这是方翰民发自内心的想法,这样的员工上哪儿找?袁厂长由衷地赞许道:“翰民,你考虑的太周详了!将来,你肩上的担子可能会更重,真没有时间来回跑。如果不能尽快调来市里,在有孩子之前,你女朋友就辛苦一点吧,让她多跑几趟,但问题早晚会得到解决。” “只好如此了,我跟她也谈过,她表示理解。” “现在你们有计划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你要提前告诉我,好让后勤部门给你准备房子。因为全厂住房都很紧张,如果不提前打招呼,到时候给你解决不了住房问题,麻烦就大了。” 第129章 愿意帮忙 在全厂没有人比得上方翰民在袁厂长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在方翰民结婚成家时,不能为他解决住房问题,袁厂长会觉得对不起他,但红星制药厂已经多年没有修建新的住房,现在职工住房属于极度稀缺的资源,要想找到一套像样的房子,即使老袁亲自出面,也没那么容易。所以,袁厂长希望方翰民提前打招呼。 方翰民感谢领导的关心,但在跟宋玉萍商量之前,他无法给老袁一个确切时间,“袁厂长,我们现在还没把结婚成家的事提到日程,等我们作出决定后,再向你汇报吧。” “当然,结婚成家是男女双方的事,你们商量以后,务必提前告诉我。” “我女朋友现在放暑假,她可能还要在这里待几天,昨天发生在单身宿舍那件事,还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刚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事情到此为止,你女朋友住多少天都没问题,一会儿我跟老周说一声,让他给后勤部门打个招呼。”...... 方翰民离开后,袁厂长拨通了周副厂长办公室的电话,“早上你说的事情,方翰民刚才也跟我说了,双方反映的情况基本差不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就算了吧。” “袁厂长,你是说不对方翰民违反宿舍管理制度的行为进行追究了?” “追究什么呀?他一个二十八九的大龄青年,好不容易找个女朋友,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借宿几天,咱们理应为他提供一点方便条件,如果厂里为这件事追究方翰民的责任,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可方翰民违背了厂里制定的规章制度,如果对他网开一面,后勤部门今后不好管理呀!” “这话如果出自后勤部门的工作人员,那倒情有可原,要是你的真心话,就让人无法理解了。你是管后勤的,你说说,全厂这么多职工,谁家来客人没去单身宿舍借宿过?怎么到了方翰民这里就不行呢?” “袁厂长,方翰民毕竟跟其他职工不一样,他是个单身职工,住在单身宿舍,却违反宿舍管理规定,这种行为不应受到鼓励!” “但厂里更不应无视方翰民的具体困难!他女朋友到这里探亲,没有住宿的地方,在他女同事的宿舍借住几天,我认为这不算什么原则问题!” “袁厂长,如果厂里对方翰民的行为没有个说法,将来其他职工跟着效仿,你让后勤部门怎么管理?” “全厂几千职工,你问问哪个职工有方翰民对红星制药厂的贡献大?谁有资格跟方翰民攀比?就凭方翰民对全厂的贡献,红星制药厂完全应该给方翰民奖励一套住房!借个宿舍住几天,还叫事吗?” 老周被袁厂长问的哑口无言,方翰民对红星制药厂的重要性,周副厂长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以前跟方翰民有点过节,虽然已经过去两三年,老周也几乎把那件事淡忘了,不过,他也希望利用这个机会让方翰民难堪。 袁厂长搬出方翰民的贡献,让周副厂长再也无话可说,“按你的意思,这件事就算了?” “要不还能怎么样?你跟后勤部门工作人员打个招呼,让他们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不仅如此,据我了解,方翰民跟他女朋友已经相处一年多了,他是大龄青年,说不定一年半载就要结婚,你们后勤部门必须想办法给他搞一套住房。” 第一件事很好办,周副厂长只需给后勤科打个电话,让宿舍管理员不再过问就可以了。老袁交代的第二件事,让老周很犯难,“袁厂长,现在房子太紧张,你让我上哪儿给他搞住房呀!” “别问我,你是分管后勤的副厂长,这件事就得你想办法,而且不能把时间拖得太长。”...... 红星制药厂是好几千人的大企业,最初想办子弟中小学,因为涉及场地师资和管理问题,政府部门没有同意这一请求,决定把全厂职工子女的入学问题划归属地管理。 孩子的入学问题是厂领导必须关心的一件大事,所以,这么多年来,历任厂长都跟当地教育部门有联系,只不过因为分属不同的领域,平时几乎没有往来。 方翰民的求助,让袁厂长非常重视,一方面他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好办,必须尽快着手。另外,老袁从内心也愿意为方翰民帮这个忙。 把手头的工作暂时放在一边,袁厂长跟有关部门的朋友联系,因为他也没有底,不知道哪个朋友能帮他办成方翰民女友的调动,所以,他打了一通电话,托了好几个朋友,等待他们的回音。 当天下午,几个朋友就给袁厂长回了电话,但结果令人失望,没有一个愿意为他帮忙,对方当然摆出了各种困难,老袁除了表示理解,还能说什么? 放下电话,袁厂长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他这人一般不愿开口求人,想当初他曾经为这几个朋友都帮过忙,那时大家称兄道弟,现在有求于他们,一个个像缩头乌龟一样,都躲起来了,哪来的哥们情谊? 朋友关系走不通,那就走正规渠道。 袁厂长想起了一件往事,记得他就任厂长不久,为了彻底解决职工子女的入学问题,袁厂长以副处级干部的身份,去拜访红星制药厂所在区的教育局局长,因为对方只是个科级干部,见到大企业厂长登门拜访,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不过当袁厂长谈到具体问题时,这位文局长摆出了一大堆困难,诸如教室不够用、缺乏师资、教学设施紧张,等等等等。 其实,政策明确规定,对于没有条件开办子弟学校的企业,驻地政府有义务为他们解决职工子女的入学问题,不过好多事情总是县官不如现管,当地政府以各种理由推诿,红星制药厂的职工子弟在入学问题上,一直受到当地学校的不平等对待。 看出了区教育局长在故意推诿,袁厂长直接跟他摊牌,“文局长,你认为我们单位可以为教育部门帮上什么忙?” “袁厂长,我们教育部门经费紧张,你看在资金方面能不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对方话音刚落,袁厂长一摆手,“资金方面就不要提了,我们是正规的国营企业,支出的每一分钱都要有凭有据,要经得起上级主管部门的严格审计,丁是丁卯是卯,一点余地也没有。” 文局长沉默良久,突然问道:“袁厂长,红星制药厂今年招工吗?” “招工?国家每年都要给我们分配一些大中专毕业生,还有复转军人,文局长有亲戚朋友面临毕业或转业分配?” “既不是等待分配的大中专毕业生,也不是复转军人,我是指一般工人,今年是否有招工计划?” 袁厂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结果,他在征得上级主管部门同意下,为区教育局提供了三十个招工名额,换取了红星制药厂职工子女今后的无条件入学,总算彻底解决了这一老大难问题。 但是,红星制药厂毕竟是市工业局的下属企业,招工计划受上级主管部门控制,为了最终落实这三十个招工名额,袁厂长在市工业局领导面前求爷爷告奶奶,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才最终确定下来。 不过自那以后,因为不愿意跟那些事事都要讨价还价的地方官员打交道,袁厂长从未主动跟他们联系过。 为方翰民的未婚妻调动工作这件事,袁厂长的几个朋友不愿帮忙,他想跟区教育局那位文局长联系一下,看能不能起点作用。 想到这里,袁厂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通讯录,找出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拨了过去,几声铃响之后,电话接通了,“你好!请问是区教育局吗?” “是的,你找哪位?” “我找你们的文局长,请问他在不在?” “你是说文局长?他去年调到市教育局当副局长了。” “哦,谢谢!不知你能否告诉一下文局长在市教育局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当然可以,你记一下吧。” 根据对方提供的电话号码,袁厂长马上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他自报家门,“文局长,你好!我是红星制药厂老袁。” “红星制药厂老袁,你是袁厂长吧?” “是的,我是老袁。文局长,听说你高升了?向你表示祝贺!” “哎呀,一个副职,不值得祝贺。袁厂长,你还好吗?咱们多年没有联系了,不知今天给我打电话,有何贵干?” 毕竟当初为区教育局解决那三十个招工名额,仅老文的亲戚朋友就占了十来个,剩下的才给了教育局的其他人,所以,老文对袁厂长还是心存感激。 “文局长,让你猜着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什么情况,你说说看。” “我们单位有一名青年科技精英,想把他在老家一所中学当语文教师的未婚妻调来市里工作,他未婚妻是省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的,不仅是他们县的模范教师,还在中学语文教学杂志上发表过几篇论文,应该算是比较优秀的教师。” “你是说对方想调来市里的中学任教吗?袁厂长,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文局,我们这位青年科技人员是双菱市劳动模范,还有省级科技进步一等奖的荣誉,按政策规定,他可以享受一定的照顾。”老袁补充道。 “袁厂长,我承认你们那位青年科技人员应该享受照顾,他的未婚妻也很优秀,但要到市里的教育系统当老师,首先,我们这里要有编制,还要有岗位,另外,虽然我现在升职了,但在市局当个副局长,你知道一个副职,想办一件事得有多难?” 在享受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编制和岗位当然重要,这一点不用老文向袁厂长解释,但老文作为市教育局副局长,说他在全市这么多中学,安排不了一名教师的工作,袁厂长认为老文这人不够诚实。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双方都心知肚明,有什么要求直接提出来,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虽然从未在教育部门任职,像袁厂长这种资历的领导,他完全想象得到,市内这么多所中学,教师岗位不可能一个萝卜一个坑。 第130章 关怀备至 为了解决红星制药厂职工子女上学问题,袁厂长当年用三十个招工指标跟区教育局做交易,才使问题得到彻底解决,通过几年前那件事,袁厂长算是知道文副局长的为人了。 对于文副局长摆出的一堆困难,袁厂长颇不以为然,他认为全市十多所中学,不可能没有因事请假或病休的教师,所谓的编制和岗位,完全是借口! 想到这里,袁厂长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每个人都不容易,不管正职还是副职,都有自己的苦衷。想当初为你们教育局解决那三十个招工指标,我也是没有那样的权利,虽然答应你了,但我去上级机构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难,你是想象不到啊!” 老文非常清楚,那件事表面上是公对公交易,但红星制药厂职工子女入学,是政策规定地方教育机构必须解决的问题,如果摆到桌面上,老文向袁厂长索要三十个定向招工指标,完全是属于个人目的,是非法行为!因为即使红星制药厂需要招工,也应该面向社会公开招录,教育局不应该受到任何优待。 袁厂长故意旧事重提,自有他的目的,他这样的领导,从不随便许愿,既然承诺帮方翰民的未婚妻办理调动事宜,他就会全力以赴,尽力而为。文副局长的态度,让袁厂长很没面子,他想提醒对方,当初为了给教育局办事,他竭尽全力,现在老文以各种理由搪塞他,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袁厂长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如果就这样被拒绝了,他给方翰民的承诺将变成空头支票,他怎么向方翰民交代? 文副局长也是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被老袁一番敲打后,不仅觉得脸上有点发热,而且他有好几个亲戚朋友就在红星制药厂工作,他不得不有所顾虑,“袁厂长,我说的是实情,你别生气嘛,就凭咱俩这关系,即使事情再难办,我也会帮你想办法,但你得给我时间呀!” “好,那就谢谢你啦!文局,估计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我好让对方有所准备。” “这个嘛,不好说,也许一两天,也许十天半个月。” ...... 当天下午,方翰民按时下班,他回到宿舍,准备和宋玉萍外出吃晚饭,进屋后才发现宋玉萍正在忙碌。 “玉萍,你忙什么呢?收拾一下,准备出去吃晚饭。” “晚饭就在宿舍吃,马上就好了,你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嗨,大热天的,出去逛街多好呀!你忙乎这些干嘛?” “白天出去逛了一上午,中午回来睡了一觉,三点多去马路边上的农贸市场买了些凉菜和熟食,我简单弄了几样菜,尝尝我的手艺吧,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早晨上班前,宋玉萍向方翰民要来了他宿舍的钥匙,上次她就说过要帮方翰民打扫卫生,她知道方翰民宿舍的桌子比较大,就决定把晚饭放在这里吃。 看见摆在桌上的几样菜,方翰民高兴地说:“很丰盛呀!管他酸甜苦辣,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这么多菜,应该喝点酒,你稍等,我去买啤酒。” 不一会儿,方翰民提着六瓶啤酒乐呵呵地回到宿舍,“玉萍,昨天晚上你喝了半瓶啤酒,我看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今天多喝点。” “哎哟,你买这么多,喝得了吗?” “喝多少算多少,喝不完剩下。” 把杯子洗干净,往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两人面对面坐下来,方翰民深情款款地说:“可惜没买到蜡烛,要是来个烛光晚餐,是不是更有情调?” 宋玉萍故作惊讶地说:“你这种不会浪漫的人,也能想到烛光晚餐的情调,看来你并不是不懂得浪漫呀!” “我是从电影情节学来的,比起那些情场高手,这就不值一提了。” “你还是趁早打住吧,可别向那些情场高手学习,我受不了那样的。你既不是诗人,又不是演员,你是一名科技工作者,你的职业要求你脚踏实地,实事求是,我觉得现在这样最好。” 一杯啤酒下肚,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方翰民觉得宋玉萍这手艺还行,“味道不错,没想到你还会厨艺。” “简单的凉拌菜,又不是煎炒烹炸,哪有什么厨艺?不过我读初中那几年,经常帮家里做饭,还真跟我妈学了一些炒菜的手艺,但以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厨房了,估计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宋玉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唉,今天上班,厂领导没找你吗?” 方翰民愣了一下,“哦,你是说因为昨天跟管理员吵架和借宿舍的事吧?” “对呀,管理员不是说要向厂领导反映吗?” 方翰民端起半杯啤酒一口喝干,“我还想问你呢,今天白天管理员老头又找你了吗?” “没有,我从传达室前面来回经过好几次,他也看见我了,但啥也没跟我说。” “这就对了。上午十点多,一把手袁厂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后勤部门向厂里反映我违反宿舍管理规定,建议处分我。” “袁厂长是什么意见?他要处分你吗?”宋玉萍很担心。 “我不是说过嘛,就凭一个宿舍管理员反映的情况,厂领导就处分我?除非他们糊涂了!好歹我是红星制药厂技术科长,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厂领导就对我进行处分,那不是因小失大吗?有的领导也许不待见我,想利用这种事让我难堪,但袁厂长知道孰轻孰重。” “也别太自信了,你性情耿直,平时做事尽量考虑周全一些,少得罪人,不要到处树敌。” 即使在宋玉萍的印象中,方翰民也是古板僵化,直来直去,不懂得变通的性格,但穿越者跟世界上的各色人等都打过交道,情商非常高,知道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他若无其事地说:“放心吧,只要原则上过得去,我不会在细节上纠缠。另外,袁厂长还当着我的面告诉主管后勤的领导,方翰民的未婚妻不是外来人员,可以在单身宿舍自由出入,想在这里住多久都没问题。” 虽然后面的话是方翰民添油加醋,但袁厂长确实表达过类似意思,宋玉萍将信将疑,“你们袁厂长真是这么说的?我跟你到了未婚夫妻的地步了吗?” 方翰民咧嘴一笑,“原话不是这样,但意思差不多,否则,管理员老头白天肯定要来找你麻烦,这下你可以放心,以后他就消停了。另外,袁厂长让我跟你商量,咱们什么时候能把婚期定下来?” 这话完全出乎预料,宋玉萍惊讶地问:“你们袁厂长为什么如此关心这件事?关于婚期的事,我连想都没想过。” “以前没想过,这回咱们得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为什么突然提出婚期的事?” “玉萍,咱们的关系已经确定下来,现在消息也传出去了,结婚成家是早晚的事。根据咱俩双方单位的条件,将来大概率要把家安在我这里,但是,红星制药厂住房十分紧张,袁厂长的意思,一旦咱们把婚期定下来,需要提前一段时间告诉他,以便他让厂里的后勤部门为咱俩准备房子。”方翰民解释道。 “听你这意思,当时没有现成的房子?” “不可能有现成的房子,需要后勤部门想办法,如果找到的房子比较破旧,厂里还要修缮。” “是啊,找到房子再修缮,起码需要一两个月,婚期确定下来,确实应该提前告诉领导,袁厂长考虑问题很周到。” “岂止这件事!今天上午在他办公室,我把你调动工作的想法也跟他说了。” “袁厂长什么意见?他同意为你帮忙吗?” “袁厂长非常赞成你调来市里工作,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为我帮忙。不过,他也谈到调动工作的困难程度,所以,他让咱们耐心等待,在此过程中,确定婚期和结婚成家应该按计划进行。” “翰民,这袁厂长对你简直是关怀备至啊!遇到这样的领导,算是三生有幸!不过,关于婚期的事,咱们要不要跟双方父母商量一下呢?” “我这边可以自己做主,用不着跟父母商量,你那边就不知道了。” “呃,没想到你父母在这方面倒很开明,我父母那边,从形式上我得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否则他们会骂我。” “开明什么呀!你是不知道,上次回家,就是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老父亲跟我闹得很不愉快。” “因为什么事闹得不愉快?” “父母不仅要替我确定婚期,还要求我按照老家的习俗,回村里办婚事,什么婚前认亲,婚后回门,等等等等,你说我哪有时间应付那些繁文缛节啊!” “最终结果怎么样?是你父母同意你的意见,还是你被他们诏安了?”宋玉萍笑问道。 “还用问嘛,我怎么可能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一方面咱俩都没有时间陪他们折腾,另外,我跟老家的亲戚朋友一点都不熟悉,搞那些形式主义除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两位老人最终妥协了?” “妥协什么呀,尤其是我爸,顽固坚持他的主张,说什么如果咱俩的婚礼不回老家办,就是不顾他们的感受,让他在全村老少爷们面前丢人现眼。还说我兄弟年龄也不小了,必须让咱俩尽快结婚成家,不要挡在兄弟前面,耽误兄弟的终身大事。” “怎么会耽误你兄弟的终身大事呢?谁也没规定哥哥结婚必须在兄弟之前呀!” “其实我兄弟连女朋友都没有,他们就是怕咱俩把时间拖得太长。” 宋玉萍摇头叹息,“哎哟,你父母可真是太能操心了!他们累不累呀?说了半天,你跟他们并没有就任何一件事达成一致,接下来怎么办呢?” “咱俩又不是农村人,管不了老家那些习俗,咱们跟城里人一样,新事新办,不搞那些没用的仪式,正式办理结婚手续以后,选个日子请单位要好的同事吃顿饭,就算完婚了。” “可是......,”宋玉萍有些犹豫,“我怎么向父母解释呢?” 方翰民建议道:“你不用直接向他们解释,先把咱们的决定告诉你哥,他是见过世面的人,让他跟两位老人解释。” /89/89997/21001364.html 第131章 这份心意 宋玉萍原计划在方翰民这里待两个星期,到了八月中旬,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余天,在她回去之前,她想请方翰民的女同事肖敏吃顿饭,对肖敏表示感谢。 方翰民觉得这想法不错,就怕肖敏不肯赏光。 “你跟她说清楚,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宋玉萍想跟她认识一下,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推辞。” 第二天上午,忙完了手头最要紧的工作,方翰民拨通了二车间考勤员办公室的内部电话,“肖敏,我是方翰民。” “方科长,你有什么吩咐?” “我替别人向你转达一件事,有个人想请你吃饭,希望你不要推辞。”方翰民颇为认真地说。 肖敏笑了,“你这人说话一向很干脆,今天怎么啦?你想请我就直说,干嘛拐弯抹角?替别人转达,你替谁呀?不过我要明确告诉你,我不去!” “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我才不请你呢。但托我传话那个人,是诚心实意邀请你,如果你推辞,人家会伤心的。”方翰民故弄玄虚地说。 “行啦!别跟我捉迷藏了,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对于素不相识的人,我为什么要接受他的邀请?” “她就是在你宿舍借住的那位女士,也就是我的校友宋玉萍,她想跟你认识一下。” “嘁,还校友呢,直接说你女朋友不就得了嘛,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她想跟我认识一下,有这必要吗?”在这件事情上,肖敏心里总有那么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 “随你怎么说,女朋友就女朋友吧,过两天她就要回去了,她想跟你见个面,聊一聊。” “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儿?这唱的是哪一出?” “你可别这么说,我们还没到两口子那一步。其实啥事也没有,宋玉萍觉得你这人很好,她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就给个面子吧。” 方翰民把话说到这种份上,肖敏如果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好吧。” 当天傍晚六点左右,在约定的这家饭馆,方翰民和宋玉萍提前到达,他们在靠窗的位置选了一处僻静的餐位,不一会儿,肖敏如约而至。 宋玉萍起身迎上前去,很正式地跟肖敏握手,“欢迎你!” “你太客气了,咱们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干嘛非要到这种场合来?方科长说你过两天就要回去了,现在离开学时间不是还早吗?”肖敏显得很亲热的样子。 “两位女士,请坐下说话。”方翰民高声提醒。 坐下后,宋玉萍解释道:“虽然学生开学还有十八九天,教师二十二三号就要返校,我还要回一趟父母家,时间也就差不多了。走之前,我想跟你见个面。” 因为对肖敏和宋玉萍的喜好都有所了解,方翰民已经点好了菜品,不一会儿,菜上齐了,方翰民给三人面前的杯子都倒满了啤酒,他首先提议,“为我们今晚的相聚,干杯!” 肖敏看着杯中的啤酒,有些为难,“我就不喝了吧。” 方翰民刚要劝酒,宋玉萍意识到对方也许身体不适,或者害怕喝酒后回家不好跟家人解释,便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想喝,就不要喝了。” “那我以水代酒吧。” 宋玉萍点头赞同,端起杯子说道:“据方翰民说,你们是同龄人,我比他低一年级,那我得管你叫大姐了。方翰民有你这么好的同事,他应该感到庆幸,我一次又一次到这里打扰,你为我提供了住宿的方便,肖姐,感谢你对我们的关照!” 肖敏端起水杯跟宋玉萍碰了一下,“方科长是我们单位的技术精英,有厂长关照他,哪轮得上我们呀!你到这里是探亲,不是打扰,我的宿舍平时空着,给你提供一个住宿的便利,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你要说感谢,我都不好意思了!” “肖敏,虽然咱俩是同事,但宋玉萍的心情可以理解,她总觉得给你添了麻烦,非要亲自对你表示感谢,这份心意你就领了吧。” “既然方科长这么说,玉萍,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以后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感谢是一方面,另外,我也想利用这个机会跟肖姐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哎哟,我没读多少书,听说你是大学毕业生,现在又是中学老师,能跟你交朋友,我感到很荣幸!呃,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两地分居吧?” 方翰民接话道:“现在还谈不上两地分居,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将来我想把她调到市里工作,在正式调来之前,也许婚后会暂时分居一段时间。” “对,想办法调过来,争取早日结束分居状态。方科长,你要提前向厂里申请住房,现在房子太紧张,如果到时候才申请,厂里很难给你找到房子。” “袁厂长也是这么说的,我今天上午跟他汇报工作,他向我问起这方面问题,也是要求我提前跟他打招呼。” 肖敏感到惊讶,“袁厂长连这都为你考虑到了?方科长,你在厂长心目中地位很高啊!有袁厂长的关注,红星制药厂职工住房再紧张,他也能给你想办法。” “但愿吧,要不我就把家安在单身宿舍。” “可别,单身宿舍才十几平方米,你们俩怎么住呀!我觉得袁厂长一定能给你找到住房。” ...... 二车间使用的钯碳催化剂,其预期寿命原本于七月底到期,方翰民七月中旬就通知二车间有关人员,对钯碳催化剂的性能进行定时监测,结果显示,到八月中旬才发现原料转化率开始逐渐下降,但选择性尚处于稳定状态。 八月下旬,接到监测人员报告,加氢还原岗位原料转化率已降低了百分之十,选择性也有明显下降,对性能指标进行综合分析后,方翰民果断要求该岗位立即停止运转,重新更换催化剂。 这是加氢还原岗位第一次自主更换催化剂,虽然不再需要方翰民亲自动手示范,但他对车间工人的操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整整两个白天,方翰民一直盯在二车间的加氢还原岗位,对职工们的操作进行监督指导。 更换催化剂是一项比较细致的工作,不仅因为催化剂很贵重,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浪费,而且操作不当,还将对催化剂的性能造成不良影响。 和方翰民熟悉的职工跟他开玩笑,“方科长,你是不是对我们的操作不放心?要是全厂所有领导都像你这样对工作认真负责,咱们红星制药厂比现在不知要好多少!” “也不能这么说,每个部门的工作性质不同,我们技术科就是管这方面工作的,你们岗位第一次更换催化剂,我到现场看看,既不是对大家的操作不放心,也不是为了显示我有多强的责任心。在各自岗位上,大家各司其职,把工作干好,也就尽到责任了。” “方科长,当初你在二车间,有些人瞧不起你,现在你回过头来,怎么看待那些人?”这种话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 方翰民淡然一笑,“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我对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其实现在也有人瞧不起我,但对我的工作和生活没有丝毫影响。” “人家方科长大人大量,不跟那些小人一般见识。”这话倒是不假。 方翰民告诫在场的职工,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不要在上班时间谈论跟工作无关的事,即使在八小时以外,也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的长短。 更换催化剂的工作只用两天时间就完成了,第三天上午,在亲自指导二车间的加氢还原岗位重新投入运行以后,方翰民才放心地离开。 走到车间门口,见地面上撒了不少颗粒状物质,方翰民很容易就辨认出,这些黑色颗粒是昨天更换下来的废催化剂,抬头一望,见十几米外有几名职工正两人一组,提着编织袋往仓库方向走去,也许是编织袋封口不严或有破损之处,废催化剂撒了一路。 方翰民快步追上前面的几名职工,“你们站住!” 几个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怎么啦?” “你们没又发现吗?车间地面和这一路上,撒了不少物料。检查一下,是包装袋破了还是其他原因。” “从设备上更换下来的废料,撒一点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方翰民对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侧脸一看,说这话的人他认识,“原来是赖师傅,”他没搭理赖青元,而是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这里谁负责?” 有人回答:“赖师傅是我们的头。” “哟,赖师傅当领导了,恭喜你呀!不过,你们这工作干的可不怎么样啊!” “跟方科长比,我这不叫领导,只是个带头干活的。你就是喜欢挑刺,我们哪里干得不好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从车间到路上,你们把物料撒了一地,哪有这么干活的?” “不就是撒了一点废料嘛,看你这个认真劲,好像我们犯了多大错误似的。”赖青元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你......,”方翰民摇了摇头,“废物也是有价值的!你知道这种废物的价值吗?” “要不是车间领导让我们把它送到仓库去,我早就把它扔进垃圾桶了,我上哪儿知道它的价值!”赖青元满不在乎地说。 “好,我现在告诉你们,检查一下包装袋是否破损,你们干活认真点,这些废料一点也不能浪费!” 方翰民还不放心,对赖青元这帮人进行一番叮嘱后,他又去了车间办公室,找到二车间的两位领导,让他们加强废催化剂的收集与保管,“我早就说过,更换下来的废催化剂还有很高的价值,把它收集起来,妥善保管,回收处理后,将会使产品成本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降低。” “我们正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指定专人负责收集与保管。” “刚才我从车间出来,看见车间地面和路上撒了不少废催化剂,听职工说赖青元负责这项工作,我有四五年没跟赖青元接触了,也许他已经脱胎换骨变好了,我不想评价赖青元的为人,也不是对他有成见,更不是否认他的进步,但他对这项工作的态度,实在让我不敢恭维。” /102/102044/31378856.html 第132章 不能想当然 赖青元成了带着几名职工干活的小头目,完全出乎方翰民意料,但他觉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自从调离二车间后,他都四五年没跟赖青元接触过,也许人家早就洗心革面了。无论如何,方翰民总是不愿把事情往坏处想。 不过,赖青元跟一般刺头不一样,他天生就是个混蛋,从来就没想踏实工作,认真做事,现在能成为一个小头目,说起来跟方翰民还有一定关系。 记得在二车间工艺改造即将完成之前,为了提高职工的操作技能,满足新工艺的需要,方翰民要求对职工进行培训,只有通过培训考试的职工才能上岗,赖青元恰恰没能通过培训考试,新工艺投产时,按规定他自然就不能上岗了。 培训考核原本由二车间技术员老吴负责,赖青元没能通过考核不能上岗,本该由二车间领导对他做出解释,但老吴害怕得罪赖青元,便把他推到方翰民跟前,因为培训考核是方翰民的要求。 赖青元找到方翰民,想让方翰民对他网开一面,这一要求当然遭到方翰民拒绝,两人差一点动手打起来,在方翰民的强硬坚持下,赖青元最终服软,请求方翰民给他一条出路。 方翰民本来就是从工作出发,没想跟谁过不去,既然赖青元有悔改之意,他建议赖青元利用新工艺正式投产之前的一个星期,抓紧时间复习培训内容,给赖青元一次补考的机会。 在补考之前,赖青元背地里给老吴送了一条烟,老吴在补考过程中自然降低了标准,让赖青元顺利通过了补考,得到了重新上岗的机会。 通过这件事,赖青元悟出了一个道理,跟领导作对没有任何好处,只要跟领导搞好关系,就能得到便宜。 虽然赖青元通过了培训补考,但在正式分组时,没有人愿意跟他一个班组,这让赖青元十分尴尬,他再次找到车间领导,技术员老吴这次帮不了他,晚饭后赖青元到车间主任老杨家串门,不仅花钱买了些礼物,还在老杨面前检讨自己的过去,表示要痛改前非,今后一定服从管理,听从领导。 赖青元以前专门跟车间领导作对,任何事情都要无理取闹一番,他是让车间领导最头疼的职工,老杨对他没有一点好印象,现在的态度居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老杨感到不可思议,“青元,你这什么意思?” “主任,我的岗位培训考核也通过了,但上岗分组时,哪个班组也不要我,你看......” “青元,新工艺重新上岗分组,实行自由组合,没有人愿意跟你在同一个班组,这......,我也没办法呀!” “主任,刚才我说过,今后我一定服从领导,听从管理,只要有岗位,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老杨倒不在乎赖青元的这点礼物,他认为赖青元的态度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实属难能可贵,“青元,如果上不了生产岗位,你就去车间的勤杂岗位吧。” “主任,勤杂岗位是干什么的?” “就是专门负责车间的一些勤杂事务,平时基本没事,不过车间一旦有需要,你可得顶上去,不能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 赖青元一听,觉得做勤杂工是个好差事,不仅轻松自在,而且没人管他,便信誓旦旦地保证:“主任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绝不吊儿郎当。” 就这样,赖青元当了车间的勤杂工,不过开始那段时间,他只是个光杆司令,过了一两年,从其他岗位转来几名职工,也被安排在勤杂岗位,因为赖青元是这个岗位唯一的元老,尽管并没有获得车间领导的正式任命,大家还是认为赖青元是勤杂岗位的负责人。 天长日久,赖青元也把自己当做本岗位的小领导了,其实他并没有享受到班组长的待遇,但他并不在乎。 刚才看见方翰民对他们的工作提出批评,赖青元以岗位领导自居,对方翰民的批评不以为然,但他终究意识到,即使他是二车间勤杂岗位负责人,也就仅仅是个班组长,怎么敢明目张胆地违抗技术科长的指令? 想到赖青元刚才对待工作的态度,方翰民认为这家伙除了说话方式不像以前那么蛮横,其本质并未发生多大变化。 听了方翰民对赖青元的评价,二车间的两位领导觉得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赖青元做,有点用人不当,“那就不让赖青元做这项工作,重新找个责任心强的职工管这件事。” 方翰民自己把责任揽了下来,“其实没有必要,也许我以前没有把这件事的重要性给干活的职工讲清楚,刚才我跟他们几个说了,更换下来的废催化剂,一点也不能浪费,看他们以后怎么做吧。” ...... 中心实验室的装修接近收尾,用于废催化剂回收处理的试验设备已经安装就绪,方翰民早已拟定了一套试验方案,前几天他把方案交给两位助手,让他们按照方案准备试验所需的原材料。 九月中旬,废钯碳催化剂的回收处理试验正式开始,本试验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回收废催化剂中的贵重金属钯,二是将催化剂载体进行无害化处理。 为了节省时间,方翰民将试验分为两部分进行,郭鹏负责贵重金属的回收,万程负责催化剂载体的无害化处理,两个部分分头行动,互不干扰。 因为穿越者在试验方案中给出的技术,在二十一世纪已经非常成熟,无论贵重金属的回收,还是催化剂载体的无害化处理,方翰民要求两位助手按部就班地进行试验就可以了。 跟此前的几次试验一样,这种在穿越者前世已经成熟化的技术,让两位助手和试验工人在实验室验证,其主要目的是让他们对这项技术有一个感性认识,为接下来的实际生产积累经验。 一个星期后,郭鹏负责的贵重金属回收试验传来消息,他们在试验中得到了金属钯,但金属的纯度还不够,回收率也仅有百分之六十。这只能说明郭鹏的试验团队打通了回收流程,距离试验取得成功,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万程负责的催化剂载体无害化处理试验,也在几天后取得初步结果,经测试,处理后的催化剂载体,其中残存的金属和原料,分别降低了百分之八十和百分之八十五,显然,这仅仅是朝正确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因为有两位助手具体负责,加上方翰民手头有大量的其他工作,即使经常去实验室了解试验进展,方翰民也不亲自插手试验。 这天,方翰民正在办公室考虑明年的技术开发项目,郭鹏推门进来,“主任,我们遇到了一点问题。” “什么情况?”方翰民示意郭鹏在对面坐下说话。 “现在回收的贵金属,纯度基本达到要求了,但回收率停止在百分之九十左右,虽然重复试验了五六次,但没有明显改观,这离你在试验方案中提出的要求,还差百分之八,我们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郭鹏又详细介绍了试验过程,通过一番分析,方翰民问道:“载体粉碎的颗粒度是否均匀?” “这个......,我没太注意,不过粉碎机的目数是固定的,我想应该差不多吧。” “咱们是搞技术工作的,凡事不能想当然,而应该通过测试数据说明问题,不信你回去看看。另外,离心分离过程中,离心机的转速和时间是否足够?这也是需要通过试验才能回答的问题。” 郭鹏点头赞同,“嗯,这几方面我们确实不够重视,在今后的试验中,着重考察这些条件对试验结果的影响。” 一个多月过去了,万程负责的催化剂载体无害化处理试验进展不大,了解到情况后,方翰民帮助分析原因,“我觉得粉碎后的载体,粒径还是太大,吸附在多孔结构中的金属和原料,不容易清除。” “主任,这已经是我们这台粉碎机的最大目数了。” “那就说明这台设备的性能达不到要求。另外,载体的浸渍搅拌时间够不够?你们是否做过对比实验?” “浸渍搅拌对比试验比较好做,如果粉碎机性能不符合要求,我们怎么办?” “先做对比实验,如果问题不在这里,那就是粉碎粒度不够,你们赶紧提计划,尽快购买性能更好的设备。” 按照方翰民的建议,两位助手带着各自的试验团队又进行了数次试验,郭鹏团队第一个传出喜讯,他们把贵重金属回收率提高到了百分之九十八!这个结果相当不错,即使在穿越者曾经所处的前世,最好的回收率也只有百分之九十九,但二十一世纪的仪器设备先进程度,岂是一九八零年代能比的? 过了不久,万程团队也拿出了试验结果。经过对比实验,他们将载体的浸渍搅拌条件进行优化后,在不改变载体粒径的情况下,将残存于载体中的金属和原料物质的含量,分别降低到百分之一和百分之零点五以下,即使按照国家标准衡量,也达到了无害化处理标准。 wap. /89/89997/2102508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