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 1、超级英雄的复仇 蓝羽墨刚做了个惊悚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死了,6岁的儿子抱着血泊中的尸体哭变了音。 前夫的妻子要把儿子从自己身边拉走,使劲儿用脚踹他的屁股,还抓着儿子的衣服领,用力扇他的嘴巴。 而自己的灵魂,急得从躯壳中爬出来,死命掐住她的脖子,但她却丝毫没反应。 蓝羽墨又开始玩命地抠她的脸,突然感觉到自己脸上生疼。 她猛地睁开眼,儿子的小脚丫正怼在自己的鼻孔上。 岁月静好,小家伙儿睡得正酣。 蓝羽墨轻轻吻了下那嫩白的小脚。 看了眼闹钟,还有半小时起床。 她慵懒地微微眯起眼,脑袋里,又开始了计算。 每天早晨,蓝羽墨都会用几秒钟的时间做各种计算。 20号要给爸妈买药的钱三千,25号还房贷一万,27号交儿子幼儿园学费三千五,30号发工资两万,现在银行卡里的生活费剩了八百。 又成“负人”。 蓝羽墨眼神空洞麻木地看向被楼上邻居跑水浸过的,有些泛黄的天花板。叹了口气。 她的脑袋里,又出现了更可怕的数字。 儿子的学习分数,爸的血糖指标,妈妈抱怨大姨欠她的债,公司软件程序的客户评分,老板柳月娥骂自己“垃圾”的次数,前夫来看儿子时短得可怜的时间。 蓝羽墨越想越闹心的时候,手机亮了。 是团队特爱八卦的员工e,她不情愿地拿过手机。 “头儿,看群了吗?炸锅了!咱老板柳月娥昨晚死啦。死相特诡异特可怕,而且是被谋杀的!” 柳月娥......死了? 蓝羽墨扑通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在昨天,柳月娥还把程序报告狠狠摔在她的脸上,用那胖乎乎的大手,指着她的鼻子对她咆哮呢。 当蓝羽墨从地上默默捡起那份程序报告,一声不吭向外走的时候,柳月娥还咬牙切齿在她身后嚷。 “今晚,你的团队全部都给我在这儿加班!通宵改方案!” “老板,可是这个方案,客户打了一个……还好的成绩啊!”蓝羽墨小声嘟囔了一句,将“满分”两个字换成了“还好”。 柳月娥暴躁又鄙视地看着她,还没说话,蓝羽墨突然自降语调,小心翼翼地问。 “老板,我们改!您需要我们修改哪部分?” “蓝羽墨,修改哪里你不知道?你这经理怎么当的?三天两头为儿子的事儿请假,混日子混到老娘头上来了?你要不知道,你可以辞职啊。我告诉你,最尴尬的就是你这种位置的人。中层领导?就是个鸡肋!没有你,我一样可着带着你的团队干活儿!” 柳月娥的脸上,竟摆出一副,一心只想“打土豪分田地”的贫下中农,那苦大仇深的模样。 蓝羽墨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顺从点头。 “老板,我立刻去做方案。不用团队加班,我是从程序员一点点儿干上来的,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修改。我自己熬通宵!” “随便!如果你改的报告我不满意,就给我滚!垃圾,一个团队都是垃圾!早晚我会跟总裁商量,裁掉你们这帮蛀虫。看什么看,滚!” 蓝羽墨紧咬着下嘴唇,礼貌地倒着退出去,还没忘轻轻把门带好。 回到座位的时候,团队员工e愁眉苦脸地看着她。 “头儿,柳月娥这是更年期综合征加职场霸凌啊!我就没见过客户打满分,老板还这么无理取闹的。这是赤裸裸地嫉妒。可耻!卑鄙小人!” 蓝羽墨苦笑。 “该忙都忙你们的吧。晚上我一个人改改就好。” 团队里另一个男孩儿陈轩也气得站了起来。 “头儿,对付这种人渣,你就该骂回去啊!不能总是逆来顺受的。除了折腾我们显得自己有本事,她还懂个屁啊。有种,让她真开除我们试试,公司立刻就得跨塌!” “别瞎说,工作不要了?” “处处不留爷,爷上街溜达!” “你还有底气溜达......我可没有。” 蓝羽墨叹了口气,跟往常一样,默默消化掉柳月娥对她的侮辱,忙碌地敲起了键盘。 人到中年,就像一个快被榨干了的脐橙,尴尬地挂在人家的榨汁机上。 尊严和勇气,这些华丽又奢侈的品质,在别人身上看看就好。 蓝羽墨急匆匆赶到公司,e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头儿,也不知道是谁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最讨厌的老板竟然死了!是不是有点儿玄幻得让人兴奋?我希望,世界上真有超级英雄,专杀职场霸凌和那些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的恶霸,然后公安还拿他没办法,就让他一直杀,一直杀,把这些人渣全杀光,看谁还敢霸凌!” “别瞎说,毕竟是人命。什么……超级英雄?” e还没来得及回答蓝羽墨,一个年轻的男公安已经走到她们的身边。 “你是蓝羽墨?昨晚8点30到12点,你在哪儿。” “在公司加班。” “有人能证明么?” “我们楼的监控坏了。小公司没保安,保洁下班了。我昨晚还真的没看见别人。”蓝羽墨皱着眉头说。 “嗯,现在我们怀疑,你与柳月娥谋杀案有关,请跟我去公安局一趟!” “头儿?”e突然用手捂住嘴,吃惊地看着身边向来柔弱胆小的蓝羽墨,露出难以置信的崇拜又同情的复杂目光。 两小时后,蓝羽墨坐在审讯室里,对面坐着刚才那个年轻的公安。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很快就能结案了一般。 “你们楼的监控坏了,柳月娥家门口的监控可没坏。” 公安将一张监控拍下的照片推到了蓝羽墨的面前。 “女超人是吧?你是不是脑袋有病?” 蓝羽墨没有回答,她的眼睛紧张地停留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人,披着一件万圣节时卖的那种,跟道具一样廉价的超人披风,带着蜘蛛侠那样儿的,可以完整包住脑袋的帽子。 身材,鞋,裤子,背包,都跟自己昨天穿戴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我。我作案为什么还穿自己的衣服?我昨天一直在公司加班!” “再看看这个?” 公安又推出一张照片。 上面是柳月娥的尸体。 确切的说,是她的尸块。 尸体的手臂,大腿,脚裸,胸部都被某种尖锐的工具切开。切断面非常整齐,切口上有烧焦的痕迹。 蓝羽墨捂着嘴呕了两下,没吐出来。 “你用的是什么工具?改装过的军用激光枪么?” “我是有孩子的,会这样残忍的杀人?”蓝羽墨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那可怕的照片。 “我没时间陪你周旋。蓝羽墨,我们调查过了,柳月娥一直在职场霸凌你,昨天还严厉威胁过要开除你。所以你忍无可忍对她下了杀手,对不对。职场霸凌的仇恨,每天被侮辱和毁灭自尊的仇恨,我能理解……” 蓝羽墨一哆嗦,缩了下脖子。 “我怎么敢杀人?五年前跟前夫离婚后,我所有的骄傲都荡然无存。在工作和生活中的棱角,几乎都慢慢被那些无法解决的困难磨光了。职场霸凌算什么?为了房贷和孩子,为了有份工作能赚钱养家,更可怕的事情我都能忍。这些年我最擅长的,就是认怂和委曲求全了。” 蓝羽墨的双手在桌下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开始倾泻。 “这五年我和儿子相依为命。我就是那小家伙儿的天,我怎么会放弃他去杀人?这绝对是有预谋的陷害啊。”蓝羽墨终于控制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放声痛哭起来。 看到蓝羽墨的情绪失控,公安表情犹豫地站起来走了出去,正看到迎面走来的刑侦队长老李。 “周以正,审得怎么样?” “李队,其实,我觉得她不像凶手。”周以正叹了口气。“第一、她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发抖,看着像胆小怕事的人,也看不出有心理变态的倾向。柳月娥尸体那个惨样儿,不像这种人能做得出来的。第二,她的动机也不太成立。不要低估了一个单身母亲对儿子的保护欲,这会让她时刻保持理智,包括在想杀人的时候。” “是么?这案子,看起来好像是很low的,模仿超级英雄杀人的,漏洞百出的‘低级犯罪’。但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犯罪嫌疑人,也可能是一个相当高明的高智商罪犯。” 老李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检验报告递给周以正。 “受害人的指甲缝里找到了超人斗篷的纤维和蓝羽墨的dna残留,老陈他们在凶案现场附近的垃圾桶里,还发现了蓝羽墨的胸卡。” “这?”周以正吃惊地看着手里的报告,又扭头看了一眼审讯室中手足无措,满脸绝望的蓝羽墨。“难道这女人,是个……高智商罪犯?” 2、十六年前的连环凶杀 一天后,一个自称蓝羽墨代表律师的年轻女孩儿,出现在她面前。 已经绝望的蓝羽墨,疲惫又怀疑地抬头看了女孩儿一眼。 “律师?还有漂亮成你这样的?是公安帮我找的么?” 女孩儿面无表情地坐到蓝羽墨对面。 一双可以轻易勾去任何人魂魄的丹凤眼,对蓝羽墨漠然望了过去。 这短暂的惊鸿一瞥,虽冷漠,却蕴含着某种蓝羽墨从未在他人眼中见过的信任和力量。这一眼就好像在蓝羽墨心中那骤然荒芜的沙漠暗夜,突然闪现的北极星,又仿佛在蓝羽墨周围冰天雪地的寒冷世界,瞬间点燃的一束温暖火把。 女孩儿的目光中虽有暗藏的柔情,但说话的语气却很冰冷。 “我叫赵可,是现在唯一能救你的人。具体情况你也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希望以‘我问你答’的方式开始。” 蓝羽墨苦笑。 “证据俱全了,我们还有什么时间?你说,我会被判死刑么?其实,我这一辈子,一直都过得特憋屈,特怂。你知道么?我就是一个为生计奔波的社畜。一门心思地只想着为我爸妈,为我儿子,改善点儿生活,多赚点儿钱!为了钱,我什么委屈都能塞进自己的肚子里去。你说我遭谁惹谁了啊?24小时,我一眼没合,细数了身边的37个人,没想到谁会这么恨我,要用这么奇怪的方式置我于死地,夺走我生活的一切,彻底地击碎我。我没得罪过谁,一直与人为善,就算自己很难,也会热心去帮助别人。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蓝羽墨猛锤了下桌子,发出绝望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含着热泪,求助地看向赵可。 赵可微皱起眉,运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控制住,几句不客气的话脱口而出。 “蓝羽墨,你嘴怎么能这么碎呢!知不知道你这样多烦人!叨叨这些没用的废话干嘛?自怨自艾能帮你脱罪,还是能查真凶?我刚才说了,我们的方式是我问你答,你究竟是听不进去,还是听不懂?” 蓝羽墨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近人情的律师,她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赵可。 “看什么看?你要有意见,我可以立刻走啊。”赵可厌烦地瞪了蓝羽墨一眼。见她没再吱声,翻开手里已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在上面迅速画了个奇怪的网格。 “24小时,37个人,你对数字挺敏感的?”赵可扬了扬眉毛。 “现在细致告诉我,案发那天晚上,从六点到晚上十二点这段时间,你做的每一件事。哪怕上厕所拉了个屎,点了个外卖,跟谁开了个荤段子,打嗝放屁,发过什么信息,看到的所有人,听到的所有事儿。一件都不能漏。” 看着蓝羽墨疑惑的目光,赵可又不耐烦地补充了一句。 “现在我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我也是根没感情,没温暖,脾气暴躁又没耐心的稻草。如果想等死,那你自己等,我可不愿白费力气。” “我说!”蓝羽墨慌忙示弱,语气变得简短起来,求助地说。“我信你!” “嗯。girlhelpgirl!”赵可终于露出了一丝浅笑。 两小时后,赵可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网格中画了几个圈儿。上面分别写着几个时间,9点蓝羽墨出现在十楼窗口,10点15分出公司大门给儿子打电话,11点25跟e视频。 她拿出手机径直走了出去,拨了个电话交代了点事情。 又开始在走廊里,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地,来回走了好几遍。 这怪异的动作重复了几十分钟,赵可突然停下,快步走到公安局做技术的小张桌前,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我想再看一遍柳月娥家门口的监控录像。就看凶手出现在监控前后10分钟的。” “赵可?李队又让你来帮忙查案了?”小张配合地打开录像。赵可并没有回答他,已经在全神贯注地看录像了。 赵可反复看了两遍录像,将录像定格在10点18分。 录像中门口的电线杆附近,出现了一个穿格子衣服的高个儿女孩儿,正急匆匆要走进柳月娥所住小区。10点20凶手出现在监控录像中,格子衣服女孩儿一直在她附近。 “定格10点25分。” “10点25,定格这个没人的空画面做什么?”小张奇怪地问。 赵可熟练地将画面调大,在画面的边缘部分找到了那个要进楼的格子衣服女孩儿。 “这录像我昨天看过。今天上午我去了那小区,从电线杆到2号楼的大概距离是400米。我刚才反复模仿了不同高度的人,极端的最慢步速。7分钟。这个女孩儿的步速有点儿慢得离谱。” “可她一直都在监控里,也没干别的啊?”小张再次从10点18拉到了10点25。“从电线杆附近到2号楼楼下,没打电话,没停留,也没消失过。”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赵可语气坚定地说。“只是走路,为什么要用这么慢的速度?” “你的意思是?监控被人处理过?”小张恍然大悟。 赵可点头。“这段监控中只能看到一条进小区的路,缺少时间特征。我认为凶手是在杀死柳月娥后,12点或者更晚的时候通过监控拍了一段录像。12点以后蓝羽墨就在家了,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凶手用了个时间的帽子戏法,无中生有地把这段视频剪到了10点20分嫁祸给蓝羽墨。这就能解释女孩儿为什么走得那么慢了。因为10点20分,走在凶手前面的这个格子衣服女孩儿,是他在12点以后找人装的。视频是剪上去的,上面显示的时间肯定也做了手脚。” “你的意思,凶手在杀人之前并没有想到要嫁祸蓝羽墨?而胸卡,超人披肩,蓝羽墨的衣服,录像,这都是凶手杀人后想给自己脱罪的嫁祸行为?” “没有预谋的嫁祸?这有点儿蹊跷!”小张似乎不太同意赵可的推断。 赵可刚要说话,电话响了。电话里传来欣喜的声音。 “可儿姐,那个美团小哥找到了,他确认10点15分在蓝羽墨公司楼下,看见蓝羽墨在门口打电话。” “搞定!”赵可打了个响指,对小张挥了挥手,又补充了句。“那肯定是个被做过手脚的监控录像!你好好查查吧!” 赵可正要兴奋地冲回审讯室,周以正突然在后面叫住了她。 “赵可!你怎么来了?搞什么幺蛾子?上午李队不是已经明确要求你远离这案子了么!” 六年前。 赵可正在警校的篮球场打比赛。 杀伐果断地抢篮板,投篮,毫无悬念地连得数分,又飒又帅又美,台下喝彩声和掌声此起彼伏,坐在第一排观众席上的周以正兴奋得手舞足蹈。 比赛中场休息时,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女孩儿呵斥带喘跑进休息室,扯着脖子大声嚷嚷。“赵可!你的挚爱失踪了!” “闫老师?”赵可冲了出来,一把扯住了胖女孩儿的领子。“怎么失踪的?不是休假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儿。” 胖女孩儿被赵可嘞得直咳嗽,用力将她推开。 “你别折腾我啊,去她办公室就知道了,李队正在那儿调查呢。” “队长,打完比赛再去!”几个队员一听都着急地站起来。“这可是至关重要的荣誉之战!” “这比赛,我不打了。”赵可冷冷地抛下一句,穿着球服就飞奔了出去。 闫老师是赵可大一时的犯罪心理学老师。六十岁,睿智博学,性格略有些古怪孤僻。 她与赵可相见恨晚,两人很快成了忘年交。 赵可五岁的时候,母亲跟人私奔,留下整日酗酒揍人的爸爸一人管她。父亲对赵可唯一温柔的时间,是要利用她去追求其它女人的时候。 赵可被不务正业的父亲放养长大,从小养成了不羁的直男性格,淡泊人情世故,说话不讲情商。 刚进警校的时候,她的成绩倒数,每天做两份兼职,为养活自己和交学费疲于奔波,还时常被拎着酒瓶子来要钱的父亲堵在校门口。 闫老师并没有给赵可所谓慈祥的母爱。 而是对她提出了更严苛的要求,她要赵可放弃学校外的兼职,改为在教研组勤工俭学。 赵可帮闫老师翻译的“刑侦心理”英文学术书顺利出版,稿费一万,闫老师全给了她。 意外的收获是,这次勤工俭学让赵可摆脱了没钱的窘境,还对“刑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闫老师一箭双雕,她的独特教育方式和赵可的天赋异禀结合,使赵可迅速逆袭成全校第一,也成了闫老师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赵可从小就没怎么享受过母爱。 虽然闫老师对她严厉多于温柔,但赵可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最无私的希望她一切都好的人,终于在她的生活里出现了。 闫老师就这样成了赵可大学生活的全部。 赵可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腻着闫老师。 闫老师加班,她一定也陪着顶灯伏案。 闫老师生病,她甚至会放弃期末考,留在教师宿舍寸步不离地照顾。 同学都戏说一直没男朋友的赵可有心理疾病,只爱闫老师。 当赵可赶到闫老师办公室的时候,一眼看到经常来跟闫老师请教和讨论问题的,公安刑侦大队的老李。 他的脸黑得都能吃人了。 “怎么回事儿李队!”一身篮球服的赵可满脸汗珠,焦虑地问。“闫老师说要自己出去旅游的,谁报的失踪。” 闫老师二十年前独自到沙市警校教书。春节也都是在学校里过的,赵可和同学们甚至都没见过她的家人。 “是旅行团报的案。说本来集合完毕,在上飞机前10分钟,突然找不到她。我们在机场女厕所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她的手机。手机上没有任何的指纹和有用的信息。” “被处理过?” 老李点头。 “这几天我们查了所有相关的监控,调查走访了相关人。老闫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最后在监控里出现的地方,就是进了机场三楼的厕所。” “闫老师进了厕所就再没出来?” “嗯!真邪门了。我刚仔细查了她的办公室,也没有任何线索。她休假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赵可蹲下来,双手痛苦地杵着脑袋,泪水混合着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持续流下。 “闫老师性格内向,很少出去旅游。休假前,她跟我说,这一辈子都给了教育事业,该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也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我听了这句话,还觉得有点儿奇怪,学校肯定会返聘她,而且她距离退休还有几年,怎么现在就功成身退了。会不会是她乔装走出了厕所,所以你们在监控录像里没看到她?” “所有那天走出厕所的,我们都一一做了调查。这期间保洁也清理过好几次厕所,几个保洁一致确认当日无人滞留。再说了,老闫她又为什么要乔装出来,又扔掉手机,难道是要故意失踪么?” 赵可看着桌上摆放着的,闫老师还没有完成的论文资料,摇了摇头。 “肯定有什么问题被漏掉了。难不成闫老师变成超人从机场飞出去了么?” “太蹊跷了,大变活人啊。” 老李一筹莫展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 “二十年了,老闫是我们市局最好的犯罪心理顾问,帮我们破了很多复杂的案子。会不会她说功成身退,是以后不想再帮我们了的意思。毕竟十年前,老闫因为帮我们追凶受过威胁,而那个案子到现在还悬而未决,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十六年前那个帽子戏法连环凶杀?” “老闫对你说过?”老李吃了一惊,看了赵可一会儿。“老闫跟你的关系确实很不一般啊。” 其实,不止“帽子戏法”连环凶杀,赵可知道闫老师参与过的所有刑侦案。 从四年前开始,只要晚上有空,闫老师都会在教工宿舍里跟赵可对案子。她会把将要陈述案件的证据,证词等以各种照片和资料的形式悉数摆在桌子上,然后以凶手视角对赵可陈述案件经过。 赵可可以在整个过程中寻找真凶。 一开始她几乎是完败的,但很快就没有她破不了的案子了,有时候案件陈述还没完成,她就已经找到了凶手。 除了这个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连环凶杀。 赵可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闫老师特意拿出珍藏的82年葡萄酒,两人坐在宿舍的阳台上。 酒还没醒到时间,闫老师就先自己干掉了一杯。 赵可从没见过闫老师这样开局,似乎感觉到了她不常有的激动。 “可儿,你知道帽子戏法么?” “知道啊,不就是足球比赛里同一个队员连续进三球么?” 闫老师摇头。 “在《爱丽丝梦游仙境》那本书里描写了一个帽匠,会用帽子出神入化地凭空变出各种东西。商周时代,统治者用‘帽子戏法’编造了一个叫鼎的东西,谁拥有它,就拥有了九方和无上的权利。帽子戏法里这种无中生有的概念,也常被用在公关上。” “看来今天我要破的案子,跟帽子戏法有关了?”赵可兴致勃勃放下酒杯。“老师,您快开始吧?” “我已经开始了。刚才对你说的这句话,就是犯罪嫌疑人的讲述啊。” “您用的词是犯罪嫌疑人,而不是凶手,难道老李最终没有抓他归案?” “对!这案子还是悬案。”闫老师犹豫了一下,又干了杯酒,转身手扶栏杆,眺望暗夜中的校园。“因为他玩了一场无懈可击的帽子戏法。” 闫老师转过身,看赵可的眼神变得犀利凶狠又阴霾。 “你喜欢超级英雄吗?” 赵可认真地站起来,她知道今晚的对战游戏正式开始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是闫老师的学生,而是以公安的身份在与凶手对话了。 “喜欢。超级英雄不但有超凡的能力,而且以一己之力济世救人,拯救世界。” “如果超级英雄触犯了法律,以自己的准则去决定他人的生命。你会觉得,这是另一种意义的持强凌弱吗?” 闫老师看着愣住了的赵可,表情阴暗地继续说。 “我先给你讲个真实发生的故事吧!” “十六年前,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有个非常可爱的5岁小姑娘,跟妈妈走在往来车辆不多的人行横道上。她很认真地看到灯变绿以后,才拉起妈妈的手雀跃向前。” “这时,一辆不需要看灯直接右拐的宝马,风驰电掣地开过去,撞飞了那个小生命。” “你能体会那种绝望的时刻吗?那个妈妈,看着女儿从自己身边瞬间飞起,可怜的小脸儿惊恐又无助,胖乎乎的小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努力地伸向她。” 闫老师的声音更咽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 “小姑娘落下的瞬间,妈妈看到了开车的人。那是一张波澜不惊的极其平静的男人的脸,并没有丝毫慌张,同情和内疚的表情。那辆宝马没有停下,无情地呼啸着开走了。” “小姑娘摔落在地,当场死亡。监控只拍下了车牌和司机的背影。公安很快根据人证物证抓到了凶手。但是,在案子审判那天,妈妈在法庭上发了疯。” “她说自己清楚地记得凶手的模样,她用颤抖的手举起报纸,指着上面一张照片,那是本市知名企业的一位高管,名叫郑风。她声嘶力竭地喊着,这个才是撞死女儿的真凶,法庭上那个,不过是被拉来背锅顶罪的罢了。” “因为上庭前,妈妈被精神医生鉴定为应激性精神障碍,易产生幻觉。所以当场被以破坏法庭秩序为由赶出法庭。妈妈被拉出门的瞬间,突然不哭也不喊了。她的脸上露出一种绝望和凶狠,她高昂起头,清脆又响亮地说。我没有精神病,我很确认凶手就是报纸照片上的郑风。就算你们不收拾他,老天爷早晚会收拾他。” “一天后,妈妈从20楼自杀身亡。” “一年后,郑风升职为ceo。工作干得风生水起,赚得盘满钵满。人们慢慢淡忘了那个可怜母亲对他的质疑,口碑传颂着他参与的慈善,他的善念和善举。” 闫老师说到这儿,赵可看到月光下她眼中的盈盈热泪。 在闫老师讲述的同时,赵可已经浏览完了闫老师为她摆在桌上的“帽子戏法”连环杀人案的犯罪资料。 “2008年10月12日,城郊丽水河中发现郑风的尸体。尸体上有奇怪的巨型脚印,就像被一个巨人一脚踩扁。灵异的死亡事件,让很多人想起之前的撞车案,盛传是母女的冤魂回来报仇了。” “超级英雄?绿巨人?”赵可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出另一张犯罪现场的照片。“同时被沉入河底的,是当年的肇事车辆。宝马车底有崭新的钢筋的磨损痕迹。哦?这不是灵异事件,而是一个……‘帽子戏法’。” 3、凭空制造了一个掌管九方的法律的“鼎” 赵可目光炯炯地看向此刻正在模仿罪犯的闫老师。 “肇事车上的钢筋痕迹,是你特意在车底安装了钢磨具,形状就像是巨人脚印。这个帽子戏法最关键的是如何隐藏第一犯罪现场。不过,就算你能把第一现场的痕迹全抹去,也抹不掉你的动机。用肇事车杀害肇事人。你一定是跟郑风有深仇大恨的人。你是那个小姑娘的爸爸易常凯?” “女儿和妻子离世后,易常凯就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再没回来过,他有不在场证明。赵可,你犯错了!这么仓促就开始猜测凶手,可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闫老师表情阴森地继续说。 “十五年前,临湖别墅区司机纵火案轰动一时。富商杨启正的太太跟家里的司机闹了点儿矛盾,司机因恨趁太太和两孩子在家的时候纵火,烧死了一家三口,只有杨启正因临时有事儿不在家而免遭遇难。司机被判死刑后一个月,富商太太的母亲突然通过媒体发声,指责杨启正忘恩负义夺走其女儿的全部财产,而且拿出照片证据指出他早在三年前就感情出轨有了小三儿,甚至提出司机的儿子不久前意外收到了一大笔钱。事情在网络上发酵,很多人推测杨启正存在杀妻弑子的嫌疑,很有可能是纵火案背后真正的导演。” 赵可拿着资料一边看,一边接着闫老师的话说。 “十五年前,杨启正神秘死亡。内脏被从身体内部物理摧毁,但身体没有外伤痕迹。就好像是吃下某种奇怪的寄生虫。有如此高的自主意识的寄生虫,蚁人?不,这个作案手段很高明。”赵可琢磨了一会儿,放下资料。 “我猜死者的口腔和后庭,一定受到过一定程度的损伤吧。在法医的资料中,应该有这个陈述?” 闫老师点了点头,似乎不想继续了,半晌,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所以,你相信这世界上有超级英雄吗?” 赵可摇头。 “不信,不过是你的’帽子戏法’罢了。我刚以为是第一个意外造就出一个复仇者,确实草率了!” “确实,你的动机让你很难被发现!如果对你做简单的犯罪侧写,那么你可能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你想以自己的准则清理社会上的垃圾。你智商高,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可以轻松隐藏犯案痕迹。超级英雄?你的这个点找得好。不但吸引大众视线,易引发舆论热点,而且也给司法体系造成了无形的压力。你每次出手,针对的都是有新闻热点的案件。说明你还有可能是一个胸怀与众不同的正义感的键盘侠。” 闫老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慰藉,她缓缓地安静地坐了下来。 “司法公正,就是要用事实说话。证据链不充分,就无法定罪。有多少漏网之鱼犯下滔天罪行,却在逍遥法外,他们难道不应该得到惩戒么。如果正义在司法系统中迟到了,还要在人间缺席么?” “前提是你已不再信任司法系统。”赵可也坐下来,再一次认真翻看起一件件“帽子戏法”连环凶手的资料。 “六件连环凶杀,每年一件,极其精巧,没有任何漏洞和破绽,都使用的是超级英雄的方式杀死受害人。你以自己的标准去惩戒你锁定的凶手。在公安发现了你的犯案动机和作案规律,步下天罗地网之后,仍能聪明地逃脱。连杀六人,至今没有落网。” 闫老师真诚地对赵可点了点头,此刻她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任何表演的痕迹,她眼神空洞地扭头望向身后的浩瀚夜空,喃喃地说。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司法系统需要证据链给犯人定罪,而对作案的超级英雄来说,警察同样找不到证据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凭空在这个世界上创造了一个法律的鼎,掌管九方,为那些冤死的人伸张正义。这才是无中生有的帽子戏法的真正内涵。” 赵可无奈地摊开双手。 “太难了!你的动机太理想化。打抱不平,除暴安良,扶正祛邪,替天行道的江湖理想,几乎埋在大多数有正义感的人心中。你智商极高,熟悉司法系统,反侦察能力强,可以游刃有余地模仿超级英雄,是个制造离奇案件的天才。同时我认为,你有颗悲天悯人的温暖的心,只是做过了头,走偏了路。你这样的人,只要不暴露天分,可以隐藏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你究竟是谁呢?” “我是闫老师啊!”闫老师突然笑了,伸出手慈爱地呼噜了一下赵可的头发。“你输了,丫头!” 回忆到了这里,赵可的脸色突然变了,一身篮球服也早已湿透。 她站起身,急迫地抓住李队的胳膊。 “您刚才说,十年前那个曾威胁过闫老师的犯罪嫌疑人他在哪儿,他是谁?” “哦。老闫怀疑那个威胁她的人是易常凯,十六年前有一起宝马车肇事的事故……” “我知道这个名字,是死亡的那个小姑娘的爸!”赵可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着继续问。“他是犯罪嫌疑人么?他不是有不在场的证明吗?” 老李点了点头。 “易常凯的不在场证明,还是老闫帮我们找到的。但我们始终没有放弃过对他的监控。因为这个人的身份非常特殊。” “身份……” “易常凯是个程序员,智商极高,数学天才,程序员圈儿里也算是个大v。老闫根据推理发现了由他匿名构建的网站‘正念网’,草根的人气很高,专门曝光和讨论一些时下有争议的案件。” “但是,十年前,老闫突然频繁收到匿名短信和电话威胁,我们都无法确认是不是凶手发的。再后来,她突然找我谈,说要放弃做这个案子的顾问。我们当然理解,毕竟凶手的作案手段残忍奇特,又异常凶悍危险。老闫帮我们做凶犯侧写,也就是义务。她的岁数越来越大,不愿惹这个麻烦也很正常,我们就没有再找她咨询过这个案子。但特别奇怪的是,老闫退出案子的咨询后,凶手也没再发短信,没再犯案,跟着就销声匿迹了。” 4、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赵可突然又想起,闫老师失踪前对她说的“功成身退”四个字…… “李队,易常凯现在人呢?” “肝癌去世了。” “什么时候去世的?” “一个月前。临死前,我还去看过他。他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挺深刻的。‘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不过,我本人其实是很反感他那个网站上的那些,对有争议案件的无端推测的。因为那些案子,我们都是有非常明确证据的。” “那小姑娘被撞的案件呢?” “现场一个目击证人,认出司机的侧脸,就是我们抓获的真凶。你以为我们司法系统真那么脆弱啊?” “不是郑风?” “当然不是!出事当天,郑风还在外地出差。机票,酒店,一起出行的同事,都可以确定他的不在场证明。怎么了,闫老师跟你说过不一样的?” 赵可摇头。 心里却泛起越来越深的凉意。 想起阳台上那晚,她服输后,问正以凶手身份与自己对持的闫老师“你是谁”的时候,闫老师回答的话。 “我是闫老师啊!” 如今闫老师自己好像超人一样突然消失,不也是一种“帽子戏法”么?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易常凯为什么会对李队说出,闫老师在阳台上以“凶手”身份对自己说过的话,难道是巧合吗? 闫老师又为什么会在易常凯死亡后提出“功成身退”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功成”了,她才会要“身退”? “赵可,想什么呢?”李队太会察言观色了,很快察觉到赵可情绪不对。 赵可忙挥了挥手。 “没想什么,闫老师跟我说的,与您刚说的情况全都一样!” 不管闫老师是那个保护“帽子戏法”凶手的人,亦或就是凶手,都再也无从查证了。 因为她真的“人间蒸发”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闫老师的失踪案,从此也成了老李的一块解不了的心病。 警校毕业成绩第一名的赵可,意外地没有选择去当公安,而是当了一名律师。 两年后,她又辞职当上了自由职业的自媒体人。 因为与公安系统的师兄妹和李队都很熟,也因为其极强的推理能力和出色的破案天分,她经常被李队请到公安系统做顾问协助破案。 但她脾气暴躁,怼天怼地怼人的,行事乖张,使用的手段又没底线,这些坏毛病,也一直都让李队很头疼。 所有人都不知道,赵可为什么如此痴迷于帮警察破案,却不去当一名公安。不知道赵可为什么一直在调查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连环凶杀案。 但所有人都知道,赵可没找过男朋友,也没放弃寻找已经消失了六年的闫老师。 这六年,模仿超级英雄作案的离奇案件再没出现。 直到与蓝羽墨有关的这场滑稽的超人模仿案进入她的视线。 此刻的赵可,正肆无忌惮地盯着周以正的眼睛。 “师兄,老李上午说不让我碰柳月娥这个案子了么?我没听到啊。” “别跟我装啊!”周以正愤怒地瞪了一眼赵可。“我还不知道你么!别凭着你在公安局里脸熟在这儿瞎捣乱。这案子你真的不能碰。” “为什么啊?我又不是没有律师证!”赵可立起眉毛,脸上表情也有些瘟怒了。 “你毕竟是圈外的,有些事情的调查还在保密范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们现在有理由相信,闫老师在帽子戏法凶杀案的侦破过程中,动机不明地对公安说谎了。而且闫老师的身材跟蓝羽墨很像,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总之这案子你要回避!” “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闫老师就是帽子戏法凶手,而且她还重出江湖,又开始作案了?”赵可刚要发飙,李队从远处向两人走过来。他严肃地看了一眼周以正,又真诚地看向赵可。 “我听说你刚排除了蓝羽墨的嫌疑人身份,还拆穿了凶手在监控上隐藏时间的帽子戏法,不愧是老闫的高徒。”李队话里有话,赵可强忍着怒火,手里握紧了拳头。 “赵可,我跟老闫相识十多年,她是个品德高尚,遵纪守法的人,我比你清楚。我也比你更笃定,老闫不是凶手。她毕竟是个老太太,受害人有几个还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她连基本身体条件都不具备。” “老闫失踪六年,生死未卜,她的案子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既然老闫的失踪可能跟帽子戏法案有关,柳月娥的案子也可能跟帽子戏法案有关,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把这案子的真凶揪出来。十年了,凶手一直都没作案,也没给我们抓住他的机会。你觉得,这次我会放过他么?” “所以!”赵可咬牙切齿地说。“您铺垫了这么多,不就剩最后一句但是了么?” “赵可......” “不用浪费时间了。您是公安,您让我退出,我哪儿有的选?”赵可一扭身,踩着高跟鞋愤然离开。 “这丫头,真不像话,谁都怼啊!”周以正看着表情略带尴尬的老李,对着赵可的背影,恨恨地又极其小声地说。 “知道这丫头成绩第一,为什么死活都不当公安么?”老李压低了声音问。“因为她怕有一天,会出现一种极端可怕的情况:需要她亲手逮捕闫老师。” “对闫老师不是凶手这事,赵可也不自信?” “这是对的!”李队瞪了周以正一眼。“要想找到真相,就要怀疑一切!虽然我总对你们说闫素如果是凶手,我倒着走出沙市,但我不是还警告你们不要让赵可靠近这个案子,以防她从中下绊么?” 早8点的“繁东街”,车水马龙。 摩托车,汽车,自行车; 学生,上班族,早锻炼的老人。 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密密麻麻拥挤在十字路口。 艾尘宇穿着一套廉价西装,拎着一个破旧不堪的公文包,不紧不慢地站在人行横道上,右手的两根手指悠闲地夹着劣质烟,那双完美到几乎没有瑕疵的男人的眼睛,正心不在焉地看着红绿灯的方向。 白皙的肌肤和年轻俊美的脸庞,与一身寒酸的打扮混合,在形色匆匆的人群中,有种“独立”的“精致和美好”。 绿灯终于亮了,艾尘宇跟随移动的人群开始前行。 一辆摩托车突然从左侧冲过来,重重地撞到艾尘宇身边骑自行车的中学生身上。 那自行车的轱辘瞬间被撞变了形。 中学生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他重重地飞了出去,趴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手上的大血口子鲜血直冒,头顶大滴的汗珠持续不断地滚落下来。 一些行人停下指着摩托车喊。 “下车!闯红灯还撞孩子,太缺德了。” 那骑摩托车的虎背熊腰的糙汉,不得已把车停下。转身对着指责他的行人破口大骂。 “摩托车也要看红灯?你们见过哪个摩托车看过红灯?红绿灯是给汽车看的!你们谁丫的活腻歪了?再说,再说砍死你们!” 看着糙汉那鲁莽蛮横又粗野的样子,有些不想惹事的摇着头闭上了嘴。 艾尘宇快步走到中学生身边,轻轻扶起他,温柔地问。 “肚子疼得很厉害么?现在能走吗?别怕,叔叔陪着你,轻轻走动一下看看。” 小男孩儿在艾尘宇的搀扶下向前蹒跚走了两步,到第三步的时候啊呀大叫了一声,疼得呻吟不止。 两个行人忙过来扶住孩子,一个说快送医院,另一个询问孩子家长的电话。 那糙汉见情况不好,蹬上摩托车要逃。 一年轻人按住糙汉的摩托车把。 “闯红灯撞人还逃逸?我们可都看见了!我们都可以作证。” “去你的吧!” 糙汉飞起一脚将年轻人踢倒,努力轰大油门,众人在要发动的摩托车前不得已开始闪躲远离,糙汉借机仓皇离开。 艾尘宇的目光,停在远去的摩托车上片刻,见孩子已经被热心人送走,默默将变形了的自行车挪到路边,拍了拍西装上蹭到的灰尘,信步离开。 晚上十点半,糙汉把摩托车停在一栋要拆迁的六层板楼楼下,醉醺醺地摸出钥匙爬上楼。 这栋楼里已经没几户在住,物业也停了,走廊里散发着剩菜酸腐的腥臭味。 糙汉爬到五楼,一把撕掉门上的拆迁和催缴水电通知,没开灯就呵斥带喘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他从茶几上拿起塑料水杯摇了摇,发现是空的,愤怒地将其扔到墙角。 “渴了吗?” 一听燕京啤酒,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抓着,递到他的面前。 5、不一样的“超级英雄”凶手 “喝这个吧。你家也没别的喝的。酒,我已经帮你打开了。” 糙汉接过啤酒一饮而尽,突然猛地站起,目光凶恶又惊恐地看着站在黑暗中的年轻人。 “你谁?在我家干啥?你是贼?” 月光下那张英俊帅气的脸面无表情,白皙的皮肤泛着恐怖的死亡之光。 “你怎么进来的?你认识我?” “认识!不过,我们今天早上刚认识。” 年轻人浅笑一下,向前走了一步,文质彬彬地说。“今天早上,你撞了个中学生,在繁东街的十字路口,还记得么?” “你是当时的路人?你们没完了啊?”糙汉骂骂咧咧地说。“真他的了。我骑得是摩托车,不是汽车也不是行人,过马路我就不看灯。大家都这样!有能耐,你去把所有路口都装上电子眼啊!我撞人怎么了,我不撞人,别的摩托车一样撞!反正没人管!” 糙汉的话音未落,突然觉得胸口一疼,他诧异地向下看去,一根纤细的好像钢丝一样的东西穿透了他的胸部,直直地通过他的身体,钉进他身后的墙壁。 “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糙汉看着年轻人手中,一把好像“气动柳丁枪”样的高级货。惊愕地寻思着,这玩意儿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威力,竟然能射出钢丝。 年轻人没再回答,只是不停地按动手里的开关。 很快,几根钢丝从不同方向继续穿过糙汉的身体。 一根似乎准确地穿透了糙汉的肠子,糙汉疼得要去捂肚子,另一根又迅速穿透了他的手掌,把他的手挂到了空中。 这糙汉瞬间变成了一只诡异的牵线木偶。 他疼得要蹲下,但没有办法,因为他一动,拉扯着身体的钢丝在他的体内就会造成更剧烈的疼痛。 眼看着年轻人还在继续发射,一次比一次更接近身体的致命部位,糙汉服软了。 “我错了!绕了我吧。疼,太疼了。我以后不敢了,过马路我一定看灯,撞了孩子我亲自把他送医院。我再也不……” 他话还没说完,一根致命的钢丝穿透头部。他的头向后仰了近乎90度,嘴里再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再也不?没机会了,你这个人渣!” 年轻人冷冰冰地抛出最后一句,虽然很确定糙汉死了,但仍然没有停止按动手里的开关。 第二天早上8点,李队接到了报案。 死者王顺发,是一家小装修公司的合同工人。 他的身体,被数根钢丝歪歪斜斜地固定于空中。 现场被清理得特别干净,就连王顺发身下的地面也被擦得很亮。 墙壁上,角落里,跟柳月娥死亡现场留下的歪歪扭扭的超人符号类似,有个用某种尖锐物体画出的笨拙的蝙蝠侠符号。 “看这钢丝的架势,明明是蜘蛛侠。凶手把dc和漫威的超级英雄还给混搭了吗?” 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周以正,看着眼前诡异的情景,皱着眉头问身边的老李。 老李沉默了片刻,对周以正说:“给赵可电话!让她过来一起看现场。” “李队,您改主意了?” “没人比她更了解帽子戏法凶手。” “但您昨天不是说怕她给我们下绊子?” “你啊,就是总拎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老李瞪了周以正一眼。 “凶手在三天内连杀两人!这案子很快就会升级到省里的特案。我们现在是跟凶手在比赛。为避免出现新的受害者,集中当下所有资源破案才是最重要的事!赵可是刑侦天才,这丫头虽然不按常理出牌,但她稀奇古怪的破案手段,能给我们一点儿新思路。不过这次我们对赵可要策略性合作。她机灵得很,该告诉她的,不该告诉她的,心里有个数。” 赵可很快就赶到了犯罪现场。 她刚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况,脸就黑了,气愤地说。 “李队,您难道不知道帽子戏法凶手是个什么货色?这么多人在这儿取证,线索都破坏了,还能找到什么?” 法医老严刚要反驳,李队对他挥了挥手。 “给我们二十分钟。” “那这尸体,还整下来不整?”法医扶着挂在半空的尸体。 “不整,尸体的状态也可能暗藏着凶手要表达的意图。我们再琢磨琢磨。” 老严出去后,赵可摇了摇头。“尸体下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尸体的形态又这么不稳,如果他想表达什么,能允许尸体晃成这样儿?” 赵可一边说,一边走到窗前,又走去门边,用电筒向门锁里仔细照了照。 “完全没有破窗痕迹。”李队对她说。 “他是撬门进来的。锁孔中留下了细微的新刮痕。” 赵可穿上鞋套,挨着墙角仔细搜查了一遍,有时把脸几乎贴到地上。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拍照。 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检查冰箱,衣柜,卫生间,甚至把客厅里位置稍微挪动了几厘米的茶几都仔细查了一遍。 十分钟后,赵可收起手机,看向老李。 “李队,您得有个心理准备。这不是十六年前的那个帽子戏法凶手。” “你的意思是模仿作案?我不这么认为。凶手都是以超级英雄特有的能力方式去做杀人表达。这一点很一致也很不常见。第二,现场都经过仔细清理,没有漏洞。这种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不是所有罪犯都具备的。第三,柳月娥有职场霸凌的传闻,王顺发是远近闻名的恶霸。凶手的动机还是出于惩恶扬善。” “不对!”赵可粗暴地打断老李。 “这次的凶手更年轻。墙脚的塑料杯,应该是死者扔过去的,塑料杯里面很干。我猜测,很可能是死者想要喝水,凶手才递上茶几上的那罐燕京啤酒。否则,他也没必要为清理指纹而把啤酒罐擦得干干净净。可冰箱里的那些啤酒都没擦。既然喝酒了,那么死者在临死前,很可能跟凶手还有对话。这可是帽子戏法凶杀案中,绝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帽子戏法凶杀案是典型的仇杀。凶手对死者是极度鄙视的,别说递上一罐啤酒,就是说上一个字,也是几乎不可能的。而这个凶手并没有入室就直接杀人,与死者有交流。” “第二,虽然两个现场都被清理了。但帽子戏法凶手清理的地方非常少。而这次凶杀清理的地方非常多。帽子戏法凶手就像一个非常有耐心的猎手,他会潜伏在最暗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等待一个绝杀的机会,哪怕是几个月的时间。显然,这个凶手并没有太多提前的准备,在杀人的时候,大概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腿部还不小心撞歪了茶几。说明他对这个作案现场缺乏足够的了解。” “第三,帽子戏法凶手从来没有在尸体身上过度地表达愤怒的情绪,只是呈现出一个超级英雄作案的结果。而这个呢。”赵可指着密密麻麻的钢丝。“您让法医鉴定一下吧。我认为死者死于头部致命伤。其后的这些,还有这些。”赵可用纤细的手指比划着死者身上的一部分钢丝。“显然都没有疼痛带来的挣扎痕迹,是死后射进去的。” “你觉得要当成新案子来看?”老李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对!我们遇到新对手了。除了给蓝羽墨背了个锅,一样的超英标志,一样的特殊武器屠杀,一样的整理清洁作案现场,这个现场与柳月娥的受害现场,有潜在的非常多的一致性。首先可以确定这是连环凶杀。但现在的对手显然比十六年前的那个更狡猾,更自信,更难缠,性格更复杂,也许还更有资金实力……” 赵可的目光停留在墙上那个笨拙的歪歪扭扭的蝙蝠侠符号上。“我猜,他还有个更加可怕的杀人动机……” 6、蓝羽墨的神秘男友(上) 周以正在前往蓝羽墨家调查的路上,一直琢磨着凶手嫁祸给她的真正动机。 如果柳月娥案的真凶,是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手,他这次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在整个案情中,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第一,帽子戏法凶手连续六年做了六起连环凶杀,都巧妙逃脱了警方的追查,罪犯极高的智商和反侦察能力让警方十年都没办法破案。如今再犯案,却狼狈到要找个替罪羊来给自己脱罪? 第二,本来好像是替蓝羽墨出气的英雄行为,却因为蓝羽墨最有动机杀人而嫁祸给她?这哪还有什么英雄气概?明明就是狗熊行为。 第三,十六年了,连环凶手重出江湖,目标为什么不再是一个新闻轰动的,有争议的案件?柳月娥职场霸凌,王顺发在同事的口中是个恶人,但这相比于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杀案的受害者,被瞩目的程度低了太多。 周以正暂停思考,车到了蓝羽墨家楼下。 这小区是个城区中心的老破小。 外墙破旧不堪,有两单元连门都没了。楼前的墙根下,堆放着很多杂物,看起来也没有物业管理。 但这老破小地段好,紧邻沙市二小,沙市的一流小学。 估计蓝羽墨一人的工资,要负担这样房价的房子,也不轻松。 老楼的设计,都不太重视楼内的采光,周以正沿着坏了好几处灯的楼梯,摸黑爬到四楼。 他找到404房门,轻轻敲了几下。 门吱嘎打开一条缝,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从门缝里探出头,一双水灵灵的,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有些胆怯地看向周以正。 看清楚周以正手里的警官证后,小男孩儿瞬间使劲儿推上门,房间里传来他惊慌又稚嫩的大喊。 “妈,快跑,警察叔叔又来抓你了。” 门很快又开了。 蓝羽墨疲惫的面孔出现在周以正面前。 小男孩又不放心地狂奔过来,双手紧抱住蓝羽墨的大腿。蓝羽墨用手轻轻呼噜了下他的脑袋,语气责备地说。 “聪,妈说过多少次,不要直接开门。下次要记住。” “小朋友,叔叔不是来抓妈妈的,是来请妈妈帮忙的。”周以正对小男孩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又看向蓝羽墨。“有几个问题还想再问问你。” “没事儿,请进吧!” 蓝羽墨一边说,一边快步转回厨房,好闻的菜粥味道飘了出来,她一边利落地给周以正倒水一边说。 “这两天把聪吓坏了,今天说什么都不去幼儿园,非要在家保护我。” 周以正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蓝羽墨这简单的一室一厅。 房间虽然只有五十多平,东西却安排得井井有条。细节之处甚至还蕴藏着诗情画意。 周以正最终把目光停在餐桌前的窗台上。 一个用过的玻璃罐头瓶里,插着一束矢车菊。 鲜嫩的蓝色小花儿,简单又快乐地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顽强地怒放着那无法保鲜的生命。 客厅的沙发上,简单地堆放着与这陈旧却温馨的小屋极不和谐的灰蓝色被褥和枕头。 这好像是......男人的被褥,周以正突然愣住了。 蓝羽墨叹了口气,麻利地将沙发上的被褥叠好放进了柜子。 抱怨着说。 “赵可说她是你的师妹么?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她帮我脱罪,我很感激。但要搬到我家来住,这也太过分了。总不能要我供吃供住地回报她吧。我们家这么小的地方,转身都费劲儿。而且我爸有糖尿病,到医院看病的时候,还要在这住。我可从没见过这么讹人的律师。” 周以正忍不住笑,转过头去。 不错,这就是赵可。 她可不是为了讹人。 当她确定被无辜陷害的蓝羽墨一定是整个案情中最关键的人物,就会采用最极端的做法:跟她住在一起。 这样赵可就可以深入了解蓝羽墨周围的人,她的关系以及她的生活。 进而找出凶手为什么会跟蓝羽墨建立这样奇怪的链接。 这方式虽然粗暴,直男,但也最有效。 “我这个师妹,我可劝不动。” “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儿,难道不找男朋友?”蓝羽墨歪着头,诧异地看着周以正。 “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没有男人能降得住她。”周以正禁了禁鼻子。 “她这算不算私闯民宅?能不能……让她走?”蓝羽墨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 “我喜欢赵可姐姐。”聪突然央求地跑过来拉扯着蓝羽墨的衣角。“妈!你让赵可姐姐留下,我保证今年给你拿个大奖状。” 周以正哈哈一笑。又是意料之中。 赵可虽然直男,什么人都怼,但对孩子总是出奇地有耐心,特别有孩子缘。 蓝羽墨扬起眉毛,纤细的手,指向儿子的小桌。 聪乖巧地俯冲坐上小椅子,打开小书包,带上耳机,认真开始学习。 “还告她私闯民宅么?”周以正微笑地看着蓝羽墨有些尴尬的表情。 蓝羽墨叹了口气。 “自从有了这小家伙之后,我就没有自己了。以前还能经常跟闺蜜逛个街,看个电影,参加读诗会。现在去shopingmall都是幼儿辅导,跆拳道班,买的东西都是奶粉和儿童服装。他就是我的太阳。还是能瞬间就把我烤焦了那种。如果赵可能‘让聪好好学习’,那我花钱供着她……也不是不可以。” “那个……你跟赵可想出有谁会把一个死罪的黑锅嫁祸给你么?” 蓝羽墨摇头。 “我平日里对其它人都挺好的。跟谁都没有那么大的过节。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凶手有跟我完全同款式的鞋,裤子和衣服。我的这双鞋,是闺蜜杨帆给我的阿迪限量版,想要买到一样的,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周以正摇了摇头。“何止是买到。我注意观察过,你阿迪鞋的右脚后脚跟,有一块竖着磨旧了一小条,颜色发浅。监控里的凶手的鞋,那块也是一样的。我觉得这个人是跟踪或偷窥你很久了,而且观察得非常仔细。甚至有可能是,近距离的观察。” 蓝羽墨用手惊讶地捂住嘴。 “一个残暴的杀人凶手,近距离跟踪偷窥我很久。这也太吓人了?” “你的胸卡是什么时候丢的?” “我下班的时候还带在脖子上,加班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就没看到了。我们加班不用打卡,我以为被我胡乱塞到哪儿去了。我经常找不到胸卡。” 蓝羽墨说到这儿,又深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吧,那天我一人在办公室。这偷窥狂去了我的办公室,还偷偷拿走了我的胸卡?” “柳月娥虽然职场霸凌,但是并没有声名远扬。如果说凶手只是为了惩恶扬善,那不应该把杀人的锅给你背。我怀疑这个凶手还是个模仿者。崇拜之前的帽子戏法凶手,所以进行了拙劣的模仿作案。作案之后,又突然心生胆怯,找了个最有杀人动机的人,就是你。这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嫁祸你。要留意你身边每一个奇怪的人。” “为什么看上了如此平凡的我啊?”蓝羽墨耸了耸肩。 周以正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那么变态。自己身边有杀人狂魔,这可真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事儿。 周以正又指着蓝羽墨小书架里摆着的几张照片。 “你小时候不在沙市么?” “哦。是的,初中的时候才跟着父母一起搬过来。之前在连郎市上的小学。” “连朗?”周以正突然想起这个地名怎么几天前在哪里听到过,现在硬想却怎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搬家呢?” “哦!是我爸的工作调动。”蓝羽墨漫不经心地回答。 跟老李一起工作两年,周以正慢慢地也学会察言观色,看得清楚一个人是在说谎应付自己的调查,还是在说真话。显然,他觉得蓝羽墨在搬家这事儿上,有刻意地想要隐瞒某件事的表达。 周以正突然来了精神。 只要能挖出这女人被诬陷的原因,找到她与“超英凶手”之间暗藏的联系,就能捉到这个凶残狡猾的杀人凶手了。 7、蓝羽墨的神秘男友(下) 周以正忙又追问了一句。 “之前你父母一直都在连郎?” “是的,她们在那儿上的高中,大学,找的工作,安的家。” “搬到沙市之后,你们回过连郎?” 蓝羽墨对周以正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显然没有准备,干脆地摇了摇头。 “没回去过。” 更不对了啊。 周以正眉头紧锁。 连郎距离沙市并不远。 蓝羽墨的父母在连郎多年,应该积累了不少朋友和人脉,怎么会一直没回去呢? 看到蓝羽墨的表情不怎么自然,周以正停止了追问,指了指小书架中摆放的一张照片。 “这照片,是你小时候在沙市的清河水库旁边儿拍的吧?” 蓝羽墨点头。 那张照片里有五个与蓝羽墨差不多同龄的十五六岁的孩子。 他们的身后是沙市的清河水库。四个男孩儿站在第二排。蓝羽墨和另外一个长得稍胖的小姑娘站第一排。 “这是我们初二照的。这个胖姑娘是我闺蜜,叫杨帆。现在是两小孩儿的妈,比我还累,好在有老公能跟她一起养家。” 蓝羽墨看着照片的表情有些伤感。 周以正又把手指挪向了照片上,蓝羽墨身后一个又高又壮的小胖子。 照片上那个满脸黝黑的男孩儿,正把两只手都搭在蓝羽墨的肩膀上,几乎呈现了一个照相姿势中不怎么常见的,环抱蓝羽墨的亲昵动作。 “这人是谁啊?” “这是我堂哥蓝见盛,我大伯家的独子。” “跟你关系不错?” 蓝羽墨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呢?”周以正又指向小胖子身边一个又高又帅的男孩儿。 他是这张照片中,唯一没有对着镜头笑的人。苦着一张脸,身体正在本能地远离小胖子,满脸嫌弃。 “这是谁?这张照片,几个人的表情并不是很好,为什么你会把它放在这儿。” “这是我……”蓝羽墨欲言又止,敲门声又传过来。 蓝羽墨走过去打开门,呆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门口传来低沉性感的年轻男人的声音。“怎么,不方便么?” “没有,进来吧!”蓝羽墨向屋里瞥了一眼。 周以正站起身,看到门口帅气的年轻男人。他的头发整理得一丝不乱,身上穿着廉价西装,纤细白嫩的手里抓着个表面已经有点儿残破的公文包。 年轻人看到周以正,眼里流露出有些奇怪的情绪。 沉思片刻,他突然大方地走进来。 “您好,我叫艾尘宇。是蓝羽墨的......” 蓝羽墨突然着急地打断他。 “他是正立保险的员工,在我们公司楼下8层工作。我两平时总在电梯上碰到,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艾尘宇忙点头应和,眼神闪亮又温和。 “是这样的。我是她的普通朋友!” 周以正脸上客气地微笑着,心说这会儿蓝羽墨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是普通朋友才怪。 当然,他也没点破。 艾尘宇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两人年龄最少也差了七八岁,又有孩子在场,大概就因为这个,不愿暴露恋爱关系吧。 但刑警的本能让周以正还是询问了一句。 “你们认识多久了?” 艾尘宇微笑了一下,藏不住的爱恋的眼神看向蓝羽墨。“其实,我认识羽墨蛮久的。我们两有很多共同话题,聊得来。” “嗯!”周以正心说聊得来?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跑到人家里来,只是聊得来? 但他仍旧没戳穿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看到周以正沉默了,艾尘宇突然开口问。 “你是来调查情况的吧?我就在柳月娥那个小区租的房,柳月娥死得太惨,搞得我合租的室友都准备搬家了。” “哦?”周以正突然一愣,习惯性地问。“案发那晚你在哪儿?” 艾尘宇温柔的一笑。 “我跟三个朋友在家里吃饭。我们晚上六点吃的,闹到半夜两点多才散。” “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么?给我一下。” “看您说的。一起在家吃饭的朋友,怎么能没有联系方式呢。您是要微/信还是电话?” “电话吧!” 艾尘宇把手机通讯录搜索了懒驴两个字,懒驴王建……等几个人的电话一起搜了出来。 “要不,我加您微/信,给您把电话一起发过去吧?怎么样?” “加我这个!”周以正登陆了一个微/信小号,通过了艾尘宇的好友申请,收到电话截图后说。“谢谢。我们会例行调查一下的。” “没问题啊。对了,您做这行,跟那些最可怕的犯罪分子打交道,肯定是危险重重,生命没有保障吧。有没有考虑买一份保险,也算为家人尽一些薄力……” “尘宇。”蓝羽墨打断他。 “哦,看我这职业病。”艾尘宇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反正有微\信了,以后有事儿您随时找我。您的朋友需要买保险也帮我介绍一下。”艾尘宇礼貌地对周以正说。 “那么,我就不打扰您的调查工作了。我看羽墨也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说罢,艾尘宇对周以正伸出手。 周以正看着自己微/信上刚通过的艾尘宇的头像,感觉被这个卖保险的销售人员给套路了,不爽又满腹狐疑地跟他轻握了一下手,突然又问。 “从你进来,蓝羽墨一直都没介绍过我,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您的眼神啊。” 艾尘宇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您一直在警惕地观察我琢磨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犯罪嫌疑人的眼神。那么,您现在得出自己的判断了么?” 艾尘宇似乎根本没有期待周以正的答案,又儒雅地一笑。 “我先走了,再见啊。” 周以正眉头紧锁看着艾尘宇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个可能有充分不在场证明的年轻男人,有什么不对劲儿。 是什么呢? 聪写完作业出去玩儿了。 蓝羽墨把周以正手里的照片放回书架,满腹心事地说。 “您刚才问的这个男孩儿,就是我前夫。我跟前夫是发小。他小时候跟我堂哥蓝见盛不怎么对付。现在两人的关系也挺紧张的。” “艾尘宇是你男朋友?” 此刻周以正的心思,却还在那有些奇怪的年轻人身上。 “不算是吧?” 蓝羽墨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说起我们两相识的场面,还挺惨的。那天我在公司楼下取给儿子买的快递,被柳月娥骂得狗血喷头,说我不好好上班,是垃圾。距离我和柳月娥不远,一个客户正把保险单丢在艾尘宇脸上,也在对他大吼着垃圾。像柳月娥说的垃圾两字的回声一样。柳月娥上楼,客户走了,我和艾尘宇在那个飘着雪的阴沉的下午相视一笑。他向我走来,说自己在八楼做保险,注意我很久了。还说了……说了挺多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以前的事儿。” “他暗恋你......” 蓝羽墨淡然一笑。 “到了我这个年龄,离过一次婚,早就百毒不侵了。爱情我都不信了,更何况是暗恋。不过,我和艾尘宇两人,都是挣扎在这个城市生存线上的社畜。每天早上在公司食堂,我吃一个馒头就白开水,他生吞一个花卷。每天下了班,在人潮汹涌的地铁站,我两一起随波逐流。被人挤着上去,推着下来。他的梦想是有时间可以读一本莎士比亚,我的梦想是有一天可以摆脱早上醒来就觉得房子要被银行收走的恐惧,不再去计算那些让我头疼的数字。” “这两个梦想也许对别人来说很简单,对我们两却遥不可及。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得机械又单调,无论我们多努力都没有起色。我仍然要每天把柳月娥对我的讽刺和侮辱好像吃粥里的苍蝇一样生吞进肚子。他呢,他对我说,有时候客户骂得多了,他真觉得自己就是黏在某碗粥里一只半死不活的苍蝇。你可能不理解,有时候,两个牵起手一起前行的人,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不容易。愿意互相撑着这种不容易,只不过是为了可以走得更从容点儿罢了。” 周以正嗯了一声。 蓝羽墨的不容易,已经显而易见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了。 但艾尘宇的脸上更多的是对蓝羽墨的关心,不舍,藏不住的热辣的渴求和欲望。 如果蓝羽墨把这都理解成不容易,那她确实是对爱变得迟钝了。 艾尘宇走出蓝羽墨家那破旧的小楼,坐上地铁。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铁上形色匆匆的各式各样的人,眼底有好像寻找猎物的小豹子一样凶狠和抑制不住的欲望暗流涌动。 他得意地回忆着自己刚才无懈可击的表演。 不知有没有引起那个小公安的特别关注。 想到那小公安也许正给自己剧本中的几个人打电话,询问关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艾尘宇突然感觉莫名兴奋。 地铁门开了,一个身穿超短黑皮裙的女人一扭一扭走了进来。低胸露背的衣服暴露出白皙的皮肤。 她走到艾尘宇身前站好,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艾尘宇那破旧的公文包,廉价的香水味道飘进了艾尘宇的鼻子。 艾尘宇低下头看着女人还算好看的两条腿,刺鼻的香水味贯穿进他的脑袋,扰乱了他刚才的好兴致。 他意兴阑珊地轻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块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后,随意带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那是一块百达翡丽。 他没再抬头,想象着刚才轻蔑地看着自己的女人此刻脸上的震惊。 城市别墅花园站到了,艾尘宇从容地下了地铁,身后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跟了过来。 他突然停住脚步,短皮裙女人差点撞到他怀里,抱歉地看向他,嗲声嗲气地说。 “对不起呀小哥哥,我差点儿就把你给撞倒啦。”女人自顾自地咯咯笑起来。 艾尘宇的眉头拧在一起。 女人又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小哥哥长得太帅了。能不能加个微/信……” 8、相隔十六年的两个凶手的关联 次日下午,公安局会议室里人头攒动。 省局的领导,沙市最权威的专家都到了。 李队站在案情板前,身后的案情板被分成三个区域。 第三个区域上的照片还不多,最上方是一张现场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身穿短黑皮裙的女人。 她的脸上,胸部和腹部分别有三个大血窟窿,腹部的肠子裸\\露出来,脸上的五官已辨认不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死者是今早在巨峰路垃圾站被发现的。垃圾站距沙市最豪华的城府花园别墅区五公里。死者胸部和腹部被一种改装过的,射杀力极强的弩箭多次射穿。死前曾被以特殊方式性侵,但没有被强暴的痕迹。目前已经确定的是,垃圾站不是第一犯罪现场,受害人被抛尸在此。因为死者身上没有手机和钱包等身份认证信息,面部损伤又非常严重,我们正在全力核对近期报案的失踪人口,目前还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另外,在死者的皮裙兜里发现了这个。” 李队转过身,按了下幻灯片。 案情板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超级英雄“猎鹰”的英文宣传海报,左边的边缘不整,好像是从哪本杂志海报上撕下来的。 “这次凶手应该是模仿漫威的超级英雄‘猎鹰’杀的人。” “真够可以!”省里派来的领导老孙激动地站起来,焦灼地在会议室中来回踱步。“柳月娥,王顺发,还有这名死者,凶手六天之内连杀三人,速度简直史无前例!” 李队阴沉着脸,低头等着领导继续训斥。 老孙却突然问。 “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连环凶杀,也是超级英雄主题,排除那个凶手了没有?” “虽然都是超英案件。但这个凶手的作案目标和处理方法,与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手有非常大的区别。第一起柳月娥案,虽然也是应用了超人方式杀人。但作案现场经过了仔细大面积的清理。第二起王顺发案也是,凶手几乎把整个房间全部清理了一遍。特别奇怪的是。” 李队一边说,一边指着身后的几张犯罪现场照片。 “房间内干净的程度超出想象,堪比做了一次教科书式的开荒保洁。” “相比之下,帽子戏法凶手的作案现场非常不同,清理痕迹很少。不过这也能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帽子戏法凶手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潜伏和准备作案,而超英凶手相对来说有冲动作案的可能,所以才完成了教科书级别的开荒保洁。” “两个凶手的第二个可能区别是,柳月娥虽然有职场霸凌的名声,王顺发虽然为人脾气暴躁,专横跋扈,但都没有新闻恶人符号。超英凶手这次犯罪目标的选择,不能算是有争议的社会热点人物。” “所以,目前我们判断,这是两个都在作案过程中使用了‘超级英雄’元素的凶手。因为两个凶手的明显不同,我们定义现在这个连环凶手的代号为‘超英’。” “可是柳月娥案件,凶手为什么要采用嫁祸的方式,不惜把自己暴露在监控中?”老孙走上前,敲了敲案情板中的那张穿着廉价超人披风的监控照片。 “凶手在监控中的时间做了手脚,企图嫁祸蓝羽墨。但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为什么他要嫁祸给柳月娥职场霸凌的受害者。这不符合超级英雄的内涵。让整个案子看起来好像存在着一个巨大的bug。” “也不是模仿作案么?”老孙追问道。 “不像。最不像的是动机和意图。‘超英’凶手在作案过程中,除了使用‘超级英雄’的符号,对超英元素看不出敬意来。柳月娥现场歪歪扭扭的超人符号,王顺风现场同样拙劣的蝙蝠侠符号,胡乱塞到死者身上的超英海报。而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手,作案现场没有留下对符号的轻视。他的作案动机是惩恶扬善,目标选择是有争议的不明真相的群众眼中的恶人,作案手段中处处隐含着对超级英雄的喜爱和敬意。从心理动机角度,超英凶手没有延续帽子戏法凶杀中最重要的英雄主义内核。” 老孙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句。 “这案子非同小可。要请最好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协助。我看,现在也不能完全断定,帽子戏法凶手没有重出江湖,也有可能是他采用伪装,新壶装老酒。对于两个凶手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一定要找到更多的证据甄别出来。” 另一位省局的领导接着补充说。 “还有,事情的影响非常恶劣。一定要关注和控制媒体,否则很快就会引起大范围的恐慌。一旦引发了新的社会热点,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李队点头。 “已经严控媒体了。虽然超英凶手对杀人目标的选择没有帽子戏法凶手那么有话题度,但是他的杀人速度和作案手法一旦被民众联系起来,整件事儿的影响程度会很快超过十六年前。” “是的,两个案子的起点虽然不同,但有可能会殊途同归。” 省局一起来的专家,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队身后的案情板说。 “在整个连环凶杀案中,蓝羽墨这个人物,就像是一场流畅的,天衣无缝的大戏中的一个逻辑悖论。我想从她身上突破,也许会有收获。” “是的,我们有专人在跟进蓝羽墨这条线。”李队点头。 “甚至都跟她住一起了。”周以正在下面附和说。 “很好。调动一切资源,用最快的时间挖出这个超英凶手的动机。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办法阻止他继续......屠杀。”老孙看着会议室中表情同仇敌忾又如临大敌的团队,严肃地说。 同一天晚上,赵可强行霸占了蓝羽墨家客厅中温馨的工作区域。 蓝羽墨平时经常会在那个角落加班编写程序。 赵可哄小聪睡觉出来,蓝羽墨用下巴向自己小电脑桌背后的玻璃墙努了努,赵可刚在上面贴满十六年前帽子戏法凶杀案的密密麻麻的网格线索。 “怎么啦?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半地方,做你的工作程序逻辑设计么?” 赵可瞪了蓝羽墨一眼。 “小气劲儿的。” “我说!”蓝羽墨强压住情绪,深吸了口气。 “你也是女人,应该很了解女人的领地意识吧?咱两刚认识几天,你就搬到我家,还把我的地方都逐一占领了。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 “你可拉倒!”赵可对蓝羽墨哼了一声。“我来了聪可比以前乖多了。对你这孩子奴来说,这是最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儿吧。” “跟你把我家变成你的刑侦破案办公室比?这点儿好处还真算不了什么?五年了,我一个人带孩子住习惯了,不希望有人破坏我的生活,尤其是这样大张旗鼓地破坏。”蓝羽墨用手指着线索墙。“我真的是忍无可忍了,希望你明天就可以搬走。” “我已经把我租的房子退了,没地方可去!” 赵可耸了耸肩,一屁股坐到了蓝羽墨那深蓝色的小椅子上。 “这样,聪的学习我负责。我是学渣逆袭成学霸的。我很会学习。” “那你要在我这儿,白吃......白住多久?我爸还要过来呢。” “你爸过来的时候,我跟你在屋里挤一挤,你床挺大的啊。”赵可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 “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觉。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我可接受不了。你还是走吧!” “行了,2500一个月,住到破案我就走。”赵可吐了口气。“你不就等着这句话么?劲儿劲儿的。” “5000!”蓝羽墨干脆地说。 “我睡的是沙发,就你这小破屋,我还帮你带孩子?”赵可蹭地站起来。“蓝羽墨你够黑的!” “那你别住啊!我这是小破屋,但有你必须住在这儿的理由啊。这就叫奇货可居。”蓝羽墨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向赵可。 “没看出来呢。有这趁火打劫的劲儿头,还能被柳月娥职场霸凌成那德性?你这算不算欺软怕硬?” “算审时度势!柳月娥虽然恶心,但她决定我的经济基础。” “去给我冲杯咖啡。”赵可怒气冲冲地说。 “凭什么?” “就凭从今儿起,我也是决定你经济基础的一部分。” 蓝羽墨呲牙一笑。 “每月10号打给我,不跟你要押一付一了,但是你可不能赊账。” 蓝羽墨一转身去冲咖啡,又突然拍了下脑袋转过身。 “你不能贴血腥暴力的照片!聪太小了。” “你看见一张血腥的照片了么?”赵可哼了一声,指着餐桌边上的矢车菊。“我最讨厌那些没用的玩意儿,一股奇怪的香味不说,没几天就蔫儿了吧唧的,晦气!以后别往家里放那些华而不实的没用玩意儿。” “你也是个女人?”蓝羽墨歪着脑袋诧异地看着赵可。“你可是白长这么好看了。一点儿情趣都没有,将来怎么找男朋友?” “你对租客管得有点儿多,以后得控制一下!咖啡!” “好嘞!”想到每个月就这样多了五千块,蓝羽墨心花怒放。从厨房调了个花式咖啡出来,上面的图案还是个胜利的手势。她把咖啡放到小桌上,打了个哈欠。“我要去睡觉了。” 赵可的注意力早又集中到线索墙上了,对蓝羽墨嗯了一声。 蓝羽墨最后瞥了一眼线索墙,突然绕到赵可身边,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线索标记,好奇地问。 “你为什么对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手这么感兴趣?追一个已经消失了十年的凶手,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这个凶手跟我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我从不回答没用的问题。蓝羽墨你可太能啰嗦了!叨叨叨的烦死人。去睡觉去!” “你的线索墙,怎么跟我在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呢?” 蓝羽墨似乎被这吸引了,拄着下巴走近了仔细观摩。 “你帮我找时间证人的方法,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知道四维空间么?” “啥?我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别跟我整那些时间扭曲的玄幻玩意儿。” “以前常用的推理方法就像在三维空间,在线性的时间线上做推理。但是某些雷同的事情也可能会存在于两条不同的时间线上。好像四维空间,以时间为轴线。像我这样做四维线索推导,考虑的因素会更全面些。这是新方法,有趣着呢。” “那也是用人脑处理。这案子跨度六年,相关的信息这么多,也许我可以帮你编一个专家调查系统,结合网络上的海量信息筛选,帮你比对出一些特别的结果出来。” “这个可以有!”赵可对蓝羽墨点点头。“可以跟我的四维破案法结合着用。那先谢谢啦!” “谢什么啊,一万五,其它案子你也可以一直使用,终身维修,一本万利的事儿。” “我这是住进贼窝了?” “等一下!”蓝羽墨突然用手指向线索墙上的第三个受害人南成的名字。 “这个案子我的印象超深刻。南成,他就是被蝙蝠侠杀死的那个人,强奸了三名未成年小姑娘!这人死有余辜!你不知道,那三个姑娘太惨了,被南成强奸了,还没有实质性证据。这辈子都要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最小的那个才12岁呢。” “网上的东西也不能全信。蓝羽墨,你不会是一个是非不分的键盘侠吧?”赵可紧锁着眉头。 “我看到她们亲自录的视频了。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说谎,还毁了自己的前程?就是南成干的,活该他被杀。” “什么亲自录的视频?” “三个小姑娘录的受害者视频,在‘正念网’上放过一段时间,后来被删了。” “你知道正念网?” “当然了。易常凯可是我们程序员中的天花板,大神啊。他创立的网站,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可惜六年前易常凯去世,正念网就不work了。不过我留了那几个小姑娘的视频呢,你看不看。” “废话,当然看啊,赶紧帮我找出来。” 蓝羽墨打了个哈欠,瞪了赵可一眼。“你这丫头说话太不客气,我困了,明天再找。” 赵可一把拉住蓝羽墨的手腕。“姐,我亲姐,帮我找一下好吗。明天我给你们娘两做丰盛的早餐。我自己掏钱!” “那成!”蓝羽墨嫣然一笑,从电脑里劈里啪啦找出了视频。 赵可缓缓坐了下来。 视频中的小姑娘,表情绝望到让人心疼,脸上还有被拳打脚踢留下的伤痕,她目光呆滞地看着视频,说一句话,眼睛就向镜头外看一下,似乎在寻求着录像者的鼓励和帮助,以支撑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他把我拉进车里,我很害怕。拼命拍打车窗,路上的人都没看见我……” “他把我按在车上,先是用力打我的脸,然后用胳膊肘使劲儿压我的肚子。我的脸很疼,我的牙掉了一颗,我的肚子更疼,接,接下来……” “他一边做可怕的事儿一边说,像我这种可怜的小蚂蚁,不用去想报仇的事儿。因为他很厉害,除了那个硬,社会上关系更硬。他可是从来都没怕过谁。” 小姑娘声泪俱下,艰难地把故事讲完,突然表情发狠地看向了屏幕。 “我希望这世界上真的有超级英雄,可以帮我杀死他。我希望能有个蜘蛛侠把他捆成一个团,在我们家楼顶,就在我身边,把他扔下楼去摔死。我希望他去死!” 赵可突然按了暂停键,惊讶地问蓝羽墨。 “这视频当时有多少播放量?你还记得么?” “记得,大概50多万。易常凯大神的正念网很火爆的。怎么了?” “行啊蓝羽墨,这回你可立了大功了!”赵可兴奋地从小蓝椅子上直接蹦了起来…… 9、符号 “什么大功?给不给绩效考核,奖金系数乘1.2么?”蓝羽墨兴奋地看着赵可得意忘形的模样。“怎么我保存了一个正念网的视频就发达了?我还有很多视频你要么。你快说啊福尔摩斯可!发现什么了?” “是关于罪案现场留下的符号。” 赵可兴奋地搓着手掌。 “我一直都没搞明白,王顺发明明是用蜘蛛侠的方式被杀的,为什么案发现场会有蝙蝠侠的符号?我原本以为是因为凶手根本不懂超级英雄而张冠李戴,又或者凶手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但看了这个视频,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有另外一个隐藏的很深的动机。” “什么动机?跟这视频有什么关系?” 赵可用尖尖的下巴向线索墙努了努。 “南成是被蝙蝠侠的刀具割喉死亡的。而王顺发是以蜘蛛侠的方式被杀。但王顺发罪案现场却出现了蝙蝠侠的符号。南成的受害人原本希望他以蜘蛛侠的方式被杀。你不觉得,在这相隔十三年的两条时间线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置换和信息交互么?这会是个巧合么?” “什么意思?这就是你的四维空间破案法,从不同的时间线上看同一件事儿吗?”蓝羽墨挠了挠头。“你觉得现在这个超英凶手是当初看了视频的五十多万人中的一个?受害者希望以蜘蛛侠的方式杀人,可帽子戏法凶手却用了蝙蝠侠的方式。十六年后,超英凶手用蜘蛛侠的方式杀了人,却在墙上留下蝙蝠侠的符号。难道他在跟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手建立联系么?以特别隐晦的方式?” “你这人除了对数字比较敏感,脑袋还挺好使的?” “我觉得你这个推理不靠谱。”蓝羽墨摇了摇头。“你的逻辑里存在一个严重bug。帽子戏法凶手又不知道超英凶手在哪里杀了人,怎么看到墙上的符号?如果警方封锁现场消息,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而以这案子当前的情况来看,警方很可能封锁新闻媒体。又或者,超英凶手把蝙蝠侠刻在墙上,根本就不是为了建立什么联系,就是为了一种内心深处的一种嘲弄的情绪?” “也许是为了弥补帽子戏法凶手曾经的遗憾?”赵可紧张的目光凝聚在线索墙上,突然摇了摇头。“不,我还坚持我最初的观点。超英凶手熟悉帽子戏法凶手,他不是随意在犯罪现场留下这些符号的,他有更深的目的,他想建立某种联系。” “你这是盲目自信。你说怎么建?” “希望我猜错了,不然的话,很快就要出更严重的事儿了。”赵可双手抱在胸前,表情阴郁地说。 在赵可和蓝羽墨讨论凶手的同时,公安局的办公室里也是灯火通明。 李队跟团队一起,也围在贴满线索的案情板前。 只不过,这一次的案情板,换成了十六年前“帽子戏法”凶手那六起连环谋杀。 他们要在今晚完成老孙留下的重要任务:确认相隔十六年的两起连环凶杀案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他才真的像漫威宇宙中的’超级英雄’啊!” 周以正看着密密麻麻的案情板感慨了一句。 “匪夷所思的作案手法,轻而易举躲开警方步下的天罗地网,在公安的眼皮底下作案,毫无破绽地脱身,坦然自如地归隐人海。这可真是通了天的本事!” “你这立场可不对。”法医老严拍了周以正的肩膀一下。 “一个肆意杀人的法外狂徒,怎么能说他那是通天的本事。你不知道,我们跟他的战争有多惨烈!六年,我们连个像样的犯罪嫌疑人,都没发现过。” “李队,您真的不怀疑闫老师么?”周以正听到老严的这句话,突然小声试探地问。 “闫素她精通犯罪心理,熟知公安破案手法,而且基本属于半个系统内的人。她的反侦察能力不用说了,而且还在六年前以‘帽子戏法’的方式消失。更重要的是,她在易常凯的不在场证明方面误导了警方啊。” 周以正在案情板上,写上了闫素和易常凯的名字,在易常凯名字下方,又写上了“正念网”三个字。然后在闫素的名字外面画了个圈。 “如果闫素是凶手,她的犯罪目标从易常凯创立的正念网中选取。那么易常凯对她来说,有很特殊的意义。这就是她误导我们不要怀疑易常凯的动机。也是易常凯死亡后,她说功成身退的原因。” 李队突然哼了一声。 “周以正,你说超级英雄到底是什么?” 周以正被问得愣住,李队继续说。 “你又觉得,闫素哪里具备超级英雄的能力了?” “不错,她是很聪明,思维很缜密。但她只是一个精通犯罪心理的专家。能做出完美到没有一点瑕疵的犯罪么?单有个聪明的脑袋就可以?闫素只是个女人,还是一个年近60的老太太!”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闫素的动机是什么?她好好做着犯罪心理专家,在大学的工资和待遇都很不错,无牵无挂,没仇没怨,为什么要去惩恶扬善,冒险杀人?杀人可是死罪!” “那是不是......有可能这样?” 周以正把闫素名字上的圈擦掉,画到了易常凯的名字上。 “易常凯是凶手。他的女儿被无端撞死,妻子跳楼,家破人亡,有杀死第一个受害人郑风的明确动机。杀了第一个后,他得到了杀人的快感,从自己创立的网站中寻找下一个猎杀的对象。出于同情或者其它原因,闫素帮助了他,也许还帮他设计计划。同时误导我们易常凯的不在场证明。六年前,易常凯离世,闫素不需要再保护他。因为是共犯,为逃避法律的制裁,她也只能让自己消失。” 这次李队没吱声,换成在一边聚精会神听着的技术小张切了一声。 “易常凯是凶手?啊呀周以正,你是刚来这儿,不了解这个案子!即使他有不在场证明,也一直都是我们的犯罪嫌疑人,一直都在我们最严密的布控监视下。想找到凶手不容易,但想防止一个犯罪嫌疑人成为下一次连环凶杀的凶手,那还不是开卷考试的难度啊。” “不是易常凯,也不是闫素,两人跟帽子戏法凶手也都没关系。”周以正挠了挠头。“那闫素没理由去误导警方易常凯的不在场证明啊,她又为什么会在六年前突然消失了呢。” “你总是把闫素的误导想到案子那边儿,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李队表情阴沉地说。 “帽子戏法案的第一个受害者郑风,是沙市退休的副市长的女婿。十六年前,郑风的意外死亡闹得满城风雨,副市长的女儿刚新婚就守了寡,精神几乎崩溃。当时媒体无意胡乱猜测易常凯犯罪的可能,她也立刻认定了易常凯在为家人报仇。疯狂地给我们警方施加压力,还找人去易常凯家闹事,把他年迈的老母亲吓出心脏病。使易常凯本来愁云惨雾的生活雪上加霜。” “凶手是被媒体误导杀人,反过来受害人也被媒体误导反成了施害者?”周以正有些吃惊地喃喃自语道。 “当时,闫素参与了我们追缉连环凶手的案子。看着我们整天被各部门施加压力,看着易常凯的家天天被砸,看着他已然残破的家庭陷入更深的恐惧和悲惨,看着我被领导下了最后通牒,她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自从她到警校教书,我们就熟识了。我和闫素一起经历过好多危险重重的案件,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周以正吃了一惊。 他从没想到,李队和闫素的关系那么的好。 李队刚刚轻描淡写地给出了一个,闫素在易常凯不在场证明这事儿上误导警方的最充分又最感人的动机。 为了朋友! “我们做刑侦,要永远记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信息的全面,不要盲人摸象。” 李队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语气深沉地接着说。 “我这个老朋友还有个身份,沙市流浪动物保护协会主席。你知道她每年要花多少功夫和精力,还有钱,去拯救那些无依无靠的小动物吗?这件事她一做就坚持了十年。你觉得这么尊重生命的一个人,会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和方式夺去他人的生命吗?” “还有,在她协助我办理的多起案件中,无论犯罪嫌疑人有多少合情合理的原因和冤案的可能,她都会毫不犹豫把他们送进司法体系,如果说她会不尊重或者不相信司法的公正,那我是绝对不信的。十年了,作为一个老刑警,你觉得我会看错她?” 周以正突然沉默了。 虽然他刚来李队这还不到两年,但是李队在这几十年里的赫赫战功早就如雷贯耳了。 与罪犯打交道了几十年,李队仅凭丰富的经验,在审讯室里,都能轻易搞定复杂案件的关键作案细节。 他的刑侦本事虽然传统,但特别有效,在沙市的公安系统早被传为佳话。 但是,周以正并不觉得,这次李队对闫素的判断是公正,没有感情色彩,甚至准确的。 不过周以正保留了意见,又把目光重新移回到案情板上。他的眼睛落在帽子戏法连环凶杀的第四起案件上。 死者孙沫,41岁,无业游民。 13年前,在沙市皇古区的麦乐迪卡拉ok唱歌的时候,看上了一个长相清秀漂亮的小姑娘杨洋,当场要求杨洋陪其喝酒唱歌。杨洋见孙沫面目凶悍可憎,拒绝了他,想立刻离开。 孙沫的几个兄弟在门口将其围住,将杨洋强行拉上车带到酒店。因为孙沫的关系硬,嚣张跋扈惯了,周围看到的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到酒店后,孙沫将杨洋按跪在地,命其舔鞋喝尿。同时,他跟几个兄弟对其实施了轮奸。 杨洋反抗,被一顿暴打,身上多处骨折。 事后杨洋起诉孙沫,由于孙沫的母亲关系网非常强悍,生生把案件给压了下来。 孙沫不但一直逍遥法外,之后还又强奸了杨洋一次,杨洋受不了屈辱,又斗不过孙沫,在正念网留下视频后销声匿迹,也不知是出国了还是自杀了。 一个月后,孙沫死在自己家中。 身体有厮打过的痕迹,受过绑缚,凶器是经改装的长铁箭,一只穿透心脏,一击致命。 孙沫住在豪华公寓社区,小区里监控密布。 但监控中没发现任何可疑访客,公寓也没有破门破窗的痕迹。 凶手就像从时间的传送门突然出现在孙沫的公寓作案,犯罪现场依然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周以正的目光,突然停在孙沫案件下方的补充资料上。 5天后,一个新注册的微博小号“7有5理321”,发布了一条“以旁观者角度”拍下的案发现场照片,很快上了头条。 照片的角度是在孙沫家一楼的公寓窗前。 其中一张拍到了凶手留在尸体上的报纸,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 “正义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这个微博下的回复各种各样。 一个人回复了: 孙沫活该,杀得解气。 后面紧跟了不少重复这句话的人,不同的是这句话后面的惊叹号越来越多。 周以正盯了一会儿,那张微博照片的资料,突然间啊了一声。 “小张,今早我们发现的死者的黑皮裙中那张猎鹰海报,猎鹰身后的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来着。” 小张寻思了一会儿说。“infinitejustice,无限正义。” 周以正用手指敲了敲案情板,又重复了一遍。“正义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这是在遥相呼应?”小张吃惊地问。 老李突然忑忑不安地站了起来,眉头紧锁地说。 “不好。这个微博小号当时在新闻媒体掀起了轩然大//波。是超级英雄连环凶手事件引起民众巨大恐慌的开端。” “是啊,我记得当时我们怀疑那个小号就是凶手本人,查了个天昏地暗的。” 说到这儿,老严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豁然明白了李队在担心的究竟是什么了? 早上省领导交代一定要封锁媒体,不要将凶手六天连杀三人的恐慌传播出去。但真的封锁得住么? 如果是凶手主动想要将自己的想传达出来呢? 几个人正面面相觑,周以正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想起上次加了艾尘宇后,微\信这个小号还没有切换过来,这小号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他本来不想去看,却看到手机屏幕上艾尘宇的名字。 他点击进去,看到艾尘宇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是王顺发死亡时被蜘蛛网一样的钢丝吊在空中的恐怖模样。 这张照片的右下角还照到了凶手留在现场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蝙蝠侠图案。 艾尘宇在发了图片之后还问了周以正一句。 “大侦探,这照片是真的么?还是被恶搞ps的?” “我去的嘞!”周以正拿着手机到李队跟前的时候,小张也举着自己的手机凑了过来。 “李队,朋友圈里已经有照片了。” 李队先接过小张的手机,看到那张王顺发的死亡照片下方众人的留言,面色铁青。 “超级英雄重现江湖!” “大家还记得当年的正义只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吗?” “现实比小说精彩!” “这是蜘蛛侠么?蜘蛛网成杀人工具了,这也太可怕了。” “希望真的有超级英雄,可以帮我们杀光世界上所有法律不能审判的人渣!” “这究竟是蜘蛛侠还是蝙蝠侠?墙角为什么是蝙蝠侠的符号,难道漫威和dc合体了?” 小张又冲到电脑前,噼里啪啦敲击了半天之后,无可奈何地抬头看着李队。 “微博,抖音,微//信各个网媒上,这张不明来源的照片已被传播开了。” 李队黑着脸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大家都很清楚。 但凡一件事儿在媒体上发酵,靠删照片和控评是绝对压不住的。 舆论的火苗会在每个人的手机间恣意乱窜,在每个人的口齿间悄悄传播,轻易就能点燃一场熊熊烈火。 周以正突然打破了沉默说。 “会不会,我们从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十多年前,他是用微博引发大众讨论,现在是用一张照片;十多年前,他在犯罪现场留下中文的‘正义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现在留下的是写着‘正义无限’的海报。十多年前他的武器是猎鹰的铁箭,现在死者身上的血窟窿也来源于箭弩。凶手杀人的表象虽然有很多不同,但是杀人的dna却从骨子里相似。也许根本没有什么超英凶手,始终都是这一个帽子戏法凶手在作案。只不过,现在的这个超英凶手的形象,是他间隔十年后制造的一个更强大的帽子戏法!” 李队沉默了半晌,喃喃自语地说。 “不管是十六年前那个极难对付,至今仍逍遥法外的凶手再现江湖,还是出现了一个更可怕的超级英雄凶手。他都以自媒体传播的方式,向我们宣战了。我相信,很快会有更多犯罪现场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明天,他会真的像超级英雄一样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他以挑衅的方式成功拉起了民众的恐慌。现在开始,我们每吃一次饭,喝一口水的时候,他就可能再去杀一个人。此刻起,我们之间的战争,正式升级了……” 10、怂到骨子里是什么感受? 赵可没食言,定了很早的闹钟给蓝羽墨母子做了丰盛的早餐。她还不知道昨天自己预期的最坏情况已经发生了。 聪似乎第一次吃到这么完美的早餐,吃得狼吞虎咽,气吞山河,蓝羽墨看着目瞪口呆。 “好吃吗?”赵可亲昵地呼噜了下聪的脑袋。 “本赵大小姐可是平时睡到日上三竿的,为了小少爷也是拼了!” “好吃啊!那个,赵可阿姨,你的手艺比我妈好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你将来嫁人不嫁,能不能把我给娶了?” 赵可噗嗤一笑,蓝羽墨踢了一脚聪吃到翘起的凳子。 “白眼狼,有奶就是娘!” “你说错了妈!”聪抹了一把嘴角的皮蛋瘦肉粥。“我看电视里都说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赵可放肆地放声大笑,蓝羽墨气得鼻子直哼哼。 “有没有危机感蓝羽墨?”赵可对蓝羽墨眨了眨眼,下意识地低头刷了下手机,脸色突变。 “怎么啦?”蓝羽墨察觉不对,扬起好看的眉毛问。 “担心的还是来了。超英凶手作案现场的照片几乎刷遍了我的朋友圈。我估计到十点就能上微博热搜了。昨天晚上你不是说我的推理中有bug吗?这个bug已经被凶手亲自给解决了。” 蓝羽墨也在自己的手机上刷到了照片,吃惊地捂着嘴看向赵可。 “这是谁发出来的啊?按你昨天的意思,是凶手发出来的?细思恐极啊!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放到网上,是为了引发恐慌,得到更大的快感?” 赵可摇了摇头。 “这张照片的c位,根本就不是死亡,恐惧,甚至蜘蛛侠。而是墙壁上这个歪歪扭扭的蝙蝠侠符号!” 赵可在手机上把照片点开,手机转到蓝羽墨面前之前,赵可细心地特意避开正在埋头享受美味的聪的视线。 蓝羽墨看着照片的眼神呆住了。 “大侦探福尔摩斯可,你可太厉害了,还真的是那样啊。这张照片的目标是释放蝙蝠侠的符号到网络上?如果这是凶手干的,那说明他真的是要跟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手建立某种联络?” “你的脑子还挺灵光。”从两人认识以来,赵可第一次赞许地看了蓝羽墨一眼。 目光流转,顾盼神飞间,粉黛桃花青翠欲滴,欲笑又止的美好容颜,让蓝羽墨突然忘了两人讨论的案情,眼神看得呆了。沉吟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 “赵可,你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保存在电脑里的那个视频,你怎么会把相隔那么久的两个案子,以这样的方式联系到一起,还发现了超英凶手这么奇怪的动机?” “你总废话连篇的得浪费多少细胞啊?你去找个男朋友行吗,我觉得你要到更年期了?” “说句谢谢就这么难?没礼貌!”蓝羽墨收起笑容,瞪了赵可一眼。 聪突然在这两刚刚还是互相欣赏,这一会儿又剑拔弩张的女人面前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妈,媳妇,我就很喜欢蜘蛛侠!” 蓝羽墨吓了一跳,才意识到刚才跟赵可聊的时候忘了回避儿子,着急地问。 “什么蜘蛛侠啊?你知道什么。” “你们刚才不是说蜘蛛侠么?我就听懂了这个。” 赵可满脸笑意地问。 “为什么喜欢蜘蛛侠啊?聪。” “蝙蝠侠是坏人!他仗着自己有钱,有武器,就乱杀人。而蜘蛛侠就从来不乱杀人,都是在保护别人。所以我喜欢他。” “说得好!”赵可鼓了几下掌,表情突然变得若有所思。“我怎么没想到,蝙蝠侠和蜘蛛侠,也许还有这样一层含义?” “行了,走吧,要迟到了。”蓝羽墨麻利地抓起自己的包和聪的小书包,又扯起在饭桌旁不想出发的聪。 “这么早?”赵可也站起来。 蓝羽墨叹了口气。 “要不怎么办?家附近的幼儿园太贵。我要先送他,再去上班,上班也不能迟到。只好这么早!我现在真是极度透支。每天晚上12点睡,早上六点起,常年缺觉,熊猫眼是标配。赵可,趁着年轻好好玩吧,生了孩子,就成了孩子奴了,最可怕的还是心甘情愿的。” “我说这么早,是担心不安全。你家这楼没监控,楼梯里的灯又坏了不少,这乌漆抹黑的......” “你怕他嫁祸我没成,还要继续对我下手?”蓝羽墨对赵可苦笑一下。“那我们娘两能怎么办?住酒店去?换个有物业的房子?都说我是怂包,可我不认怂能怎样?事实就这么摆着,有得选么?” “妈!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害怕!” 聪跑过来死死抱住赵可的大腿。 “赵可阿姨,你跟我妈商量一下,今天我不去幼儿园了,跟你在家行吗?” “你小子,以后当你说话可得注意点儿。”赵可吃惊地看了一眼纤细的大长腿上挂着的树袋熊一样的聪。 “快,来不及了!”蓝羽墨的脸上露出瘟怒,一把扯走黏在赵可身上的聪。 “小心点儿。”赵可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蓝羽墨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快出门的时候,聪偷偷顺走了鞋柜上放着的手电筒。 蓝羽墨拉着聪,在漆黑的走廊里向前走。聪拿着手电紧张地四处照着。蓝羽墨感到聪的小手冰凉,温柔地轻轻握了一下。 “儿子,你猜今天幼儿园会吃什么?上课的时候,你可不许溜号,年底要给妈妈真的拿个大奖状啊!” 蓝羽墨的温声细语让聪也不那么紧张了。 两人从没有灯的楼梯慢慢向下,蓝羽墨轻轻哼起聪最喜欢的抖音神曲。 聪的小手拉着妈妈的手晃悠着,也跟着一起小声哼唱。 “妈!”聪突然停止唱歌,抱怨地扯了下蓝羽墨的手。 “跑调啦妈!你的手怎么突然变凉了?” “没事儿。今天有点冷!” 此刻蓝羽墨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下方的拐角处,邻居堆在角落里的大纸箱后方,在聪晃来晃去的手电灯光的照射下,她已然看见一双纤细的黑色的腿,以及腿下静止不动的小巧精致的黑皮鞋。 她强行控制着嗓子里的颤音,双腿不由自主地抖动。为了不让儿子害怕,她嘴上哼着跑调了的小曲,又偷偷将怀里的手机掏出来,黑暗中摸索着110三个键的位置。 在聪闪动的手电光下,那双藏在角落里的黑皮鞋突然移动了一小下,蓝羽墨的音调也跟着猛地滑高了八度,此刻她和聪距离那个黑影,也只有几节台阶的距离。 在母亲周到细致的保护下,聪全然不知此刻发生了什么,只是筋着鼻子让妈妈赶紧把嘴闭上。 此刻楼梯上的蓝羽墨突然停住了脚步。 往回走会相对安全,但什么理由回去才能不吓到聪?看着那黑皮鞋慢慢向外挪动的趋势,蓝羽墨的心提到了嗓子。 左右为难的时候,赵可响亮清脆的一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聪,你作业本没拿呢。上来拿!” “赵可阿姨!” 聪开心地回头就向楼梯上跑,一边跑一边说。 “我的作业都带了呀。哪本作业没拿?” 蓝羽墨趁儿子回头的瞬间,迅速从兜里掏出防狼喷雾,手指放到了拨好的110键上。 谁知那黑影突然窜出来,以不可思议地速度从纸箱后敏捷地跳下楼梯,三步并做两步跑得无影无踪了。 更神奇的是,这个黑影全程几乎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蓝羽墨吃惊地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又惊魂未定地扭回头,赵可正漫不经心地拉着聪走下楼来。 聪在快活地蹦蹦跳跳,完全没发现妈妈的脸色苍白和气喘吁吁。 赵可陪着蓝羽墨把聪送进幼儿园后,才生气地抱怨说。 “你刚才为什么不看我的眼色,听我指挥?你不知道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的,可能是一个连环杀人犯么?” “你,你还指望我做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吗?你不知道我都要吓尿了么!要不是不想让聪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特么第一个跑回家去锁上门。” 赵可突然露出莫名的感动神情,对蓝羽墨报以友好又温和的一笑。 “福尔摩斯可,不用太紧张,我看八层不是什么凶手,而是个暴露狂!”蓝羽墨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得在小区的微/信群里吆喝一嗓子,楼里该装个监控了。” “就你们这老破小?还小区群。我还是跟李队申请一下对你们娘两的保护吧。” “这可以有!太好了,你这就打电话申请吧?” 蓝羽墨感激地对赵可点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墨!” 幼儿园的大门口,一身高一米八,看着两百五十多斤的黑脸大胖子向两人走来。 这个李逵一样的男人,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蓝羽墨身边的赵可,扬起了眉毛。 “小墨,这谁啊?” 面对如此不礼貌的问候,赵可哼了一声。 “我是蓝羽墨的租客。你就是蓝见盛吧?” “小墨跟你说过我?” “哥,来送童童啊?”其实蓝羽墨也很是奇怪,赵可怎么会突然叫出自己堂哥的名字。 “租客?小墨,就你那一亩三分地儿的小破房,还出租了?哥早对你说过,要缺钱花跟哥要。你这样,不是难为聪么?那么小的地方,你们可怎么睡?难不成你要跟租客和聪,挤一张床上?” 蓝见盛说到这儿,眼睛瞥了赵可一眼。床上两个字,也拉长了尾音。说得暧昧又油腻。 “哥,我还要赶着上班,你也快走吧,一会儿你那宝马车又要被贴条了。”? 蓝羽墨显然不想让赵可看到蓝见盛那猥琐的模样。 但蓝见盛的大黑手却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墨,你侄子童童那事儿,你还没回我?你这小脑袋可是真的健忘啊!” “哥!”蓝羽墨的脸上挤出一个标准假笑。 “您说童童整天在幼儿园里打架不说,还拉帮结派欺负其它小朋友,本来就有点霸道得过分了。以前,聪因为跟他是一家人,无故挨了不少打。现在童童偷了小朋友的玩具,自己又发现那是个惹不起的小朋友,就放在聪的书包里,这本来就不对。你还想让聪索性就把这个锅给背了,这不合适吧。童童都知道那小朋友不好惹了,我们聪要背了这个锅,那不定要再挨多少打。您舍不得童童,我就能舍得聪了?” “你这想法可不对。童童是我们蓝家的血脉啊!” 蓝见盛大胖脸上的五官都快挤到一起去了,头顶上的青筋也跟着蹦了起来。 “童童是咱爷爷奶奶的眼珠子。你不帮我,我爸能饶了你?我们蓝家的叔叔伯伯能饶了你?再说你爸糖尿病这么久了,全靠我们蓝家上上下下帮衬拉扯,你现在跟我说不,以后我们蓝家就能对我三叔的病说不,就你那几个钱儿,自己都不够花,能养活起我三叔的富贵病?聪毕竟是个外姓人,你自己不知道掂量掂量半斤八两,还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吗?” 蓝羽墨气得牙关紧咬,却一句话不敢说,赵可突然在一旁喊道。 “您从哪个年代蹦出来的?什么外姓人?我看您是外星人!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讲男尊女卑?姓你们蓝家的姓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啊?蓝羽墨是女的,她就不是你们蓝家的孩子了?她的孩子就得帮你们蓝家的孩子背锅?我可真是佩服死了。您是怎么想出这么迂腐这么可笑的理由来的?” 赵可这一顿劈头盖脸地生怼,说的蓝见盛本来就很黑的脸上乌云密布,目光中突然流露出了发狠的神情。 “你哪根葱管我们蓝家的事儿?你不就是个租客么?有病吧?你小心多管闲事惹上一身祸啊。” “有病?我是律师,确实有职业病。” 赵可冷笑一声。 “还有,我刚听到了很多我能管的闲事儿。我今天晚上就可以给那位不好惹的小朋友家里打电话,告诉他全部真相。我还可以现在就进幼儿园,找领导好好说道说道,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儿?不管有没有关系,有没有钱,任凭谁能容你家童童在幼儿园横行霸道?就算你有三头六臂,幼儿园领导也得掂量掂量群众的力量吧。” “是么?我就喜欢舆论的力量。”蓝见盛显然没有害怕,目光更凶狠了。“你可以试试,看你的小胳膊有劲儿,还是我的大腿有劲儿。你进去啊!现在就去!信不信我把你牙打掉。” 蓝见盛指着幼儿园门口,对赵可放肆地吼叫,好似一头凶猛的失去了控制的野兽。 “哥,你容我再想个好办法的。别生气啊,我这租客心直口快,只是嘴上厉害。心里其实也不是那么想的。再说,我跟她刚认识没几天,她不会为了我那么做的。你把心放肚子里,快去上班。” 蓝羽墨一边劝着,一边推着蓝见盛向前走,蓝见盛竟一回身给了蓝羽墨一个清脆的大嘴巴。 “蓝羽墨,你别在这儿给我演双簧。我告诉你,聪这个忙,不想帮你也得帮。谁知道那孩子是前市委书记的孙子啊。童童平时没少欺负他,再发现偷走了他的东西,童童还能好么?聪只不过是挨几次打,童童可是以后都没法呆了。你要是不帮我,在蓝家吃不了兜着走!” 蓝羽墨紧咬着下嘴唇,微低着头,半晌,竟没吐出一个字。 赵可在她身后又提高了音量嚷道。 “蓝见盛,你别以为小时候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不知道。你属螃蟹的整天横着走。你再横着走,我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句话,把蓝见盛说得脸色由黑变红,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像疯狂的猛兽那样再次扑回来。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赵可的鼻子尖儿,又挪到了蓝羽墨的鼻子尖儿上,咬牙切齿地说了句。 “行,你们给我等着!有好看的了!” 蓝见盛说完就转身钻进停在路边的宝马车里,扬长而去。 蓝羽墨惊愕地看着赵可。 “蓝见盛小时候做了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就说,我是不是戳中了他!” 赵可得意地嘿嘿一笑。 “你家书架上的照片,水库旁拍的那张,蓝见盛在照片里对你的状态,明显不是个正常的亲戚。他的手把你环绕住,满眼都是控制欲和得意。加上你前夫对他那不待见又嫌弃的表情,说明蓝见盛小时候对你有过不怎么正经的企图,或者是非分之想,或者……” “够了!”蓝羽墨突然打断了赵可。“你怎么知道那个是我前夫?” “聪指着喊爸了。怎么了?” “赵可,你刚才帮我,我很感激。但是你知道你的这几句跟蓝见盛斗气的话,会挑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么?你知道我们蓝家是多复杂的家庭?你这样不是在帮我,帮聪,而是在害我们!小时候,你妈没教过你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么?你就是年轻,跟个刺猬一样上窜下蹦,没挨过生活的毒打,不懂妥协和隐忍。你七打八踹的我没意见,但你不要踹到我的身边来!不要干涉我的生活!因为这生活是我的,不是你的!” 赵可的脸色也豁然变了。 “不错,我妈是没教过我,我五岁她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我就是有爹生没娘教的。你还真说对了!不过我觉得我妈也没比你差多少,你妥协都妥协到自己儿子身上了。聪那么可爱,你要让他背偷东西的锅?你知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挨几次打的问题,这会变成他的童年阴影,妈妈为了生活牺牲他,他还会被别的小朋友喊一辈子偷东西的贼,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抬不起头。你对亲儿子这样,跟我妈甩了我又有什么区别?你高尚在哪儿了?你真是一个怂货!怂到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法保护的胆小鬼!” “你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爸的糖尿病一年要花多少钱你知道么?你又知道我大伯每年支援我们家多少钱么?得罪了我大伯,我去哪偷钱给我爸看病,去偷去抢,还是把聪上学的学区房给卖了?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你懂吗!你别在这儿跟我扯什么为母者刚的大道理,我不怂了,我跟他刚下去,是个什么结果?聪可能连个好学校都上不了!赵可,你马上从我家搬出去,你的房租我不要了。我不能忍受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在我的生活里横踢乱打,把我的生活搅和得乱七八糟。我……我跟你八字不合。” “你这是下逐客令了吗?蓝羽墨。”赵可的表情变得冷漠又平静,两眼无神又空洞地看向她。 “对!你走!” “行!”赵可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了。 11、“超英凶手”犯错 次日,两眼熬得通红的李队,在公安局的沙发上醒来,迷糊中看到摆在沙发前的大行李箱,吓得一跳。 “我给您买了早点,李叔!” 行李箱旁的赵可,把香喷喷的油条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笑嘻嘻地看着李队。 “还以为是我老婆,又因为我要破案不回家睡,把我的行李给扔出来了呢?” 李队长出一口气,使劲儿搓了搓脸,疲惫地瞪着赵可。 “你怎么回事儿?” “我的房子退租了,昨天被蓝羽墨赶了出来,心里还惦记着破案,又没地方去。”赵可耸了耸肩,抓起半根油条塞到口中。“想来想去,就您这儿最合适了。还能得到第一手的破案消息。” “我这儿不合适,你又不是编内。虽然现在算特案组的专家,但是……” “李叔,对这个超英凶手,我有重大发现!” 赵可打断老李,用餐巾纸仔细擦了擦嘴边儿的油。 “什么发现?”李队把刚到嘴边的很多个不行吞了回去。 他是典型目标导向的人,脑袋里的最高指示永远都只是破案。也许跟赵可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有纪律的底线。 “李叔,您觉得,超英凶手和帽子戏法凶手是一个人么?”赵可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 “昨天我们团队讨论了通宵,现在还真不好说。我初步怀疑,现在这个凶手,还是十六年前的那个,他用老壶装了新酒,做了个更大的帽子戏法,凭空创造出一个新凶手,目的就为了干扰我们的调查方向。” 赵可的脑袋以极高的频次摇晃了几下。 “李叔,追踪那案子六年,您真的了解十六年前的那个帽子戏法凶手么?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两个凶手骨子里的基因是截然不同的。我甚至怀疑,超英凶手是女人,而帽子戏法凶手,我们早就侧写过是男人,两人性别都不一样。怎么还能是同一个人?” 赵可一边说,一边抓起李队放在办公桌上的大茶杯猛灌了一口,苦得禁起鼻子,呲牙咧嘴。 “哎,您别说,我还真怀念蓝羽墨为我冲调的花式咖啡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弯子。”老李着急地站起来。 “我想跟您讨论一下,帽子戏法凶手的杀人动机啊。” 赵可虽觉得隔夜茶难喝,但可能因为昨晚熬了夜,还是咕嘟又咽下了一大口。 “您有没有觉得,帽子戏法凶手杀人,是一种信仰。” “什么信仰?” “超级英雄的杀人信仰。咱先不说案子的是非对错,他杀的都是些什么人?无故撞死了易常凯女儿的郑风。有杀妻弑子嫌疑的杨奇正。强奸//幼女的南成,还有黑社会背景,肆意践踏她人尊严的孙沫……” “第五名受害者李欣,网络上臭名昭著的键盘侠,在网上对一个脑外科主任多次造谣,说他让病人枉死。最终害医生不堪网络舆论的重负离开沙市,患上抑郁,客死他乡。” “而第六名……” “第六个还属于机密范围,在这儿就别具体说了。”李队打断赵可。“所以,帽子戏法凶手是因为要保护和捍卫弱小的生命和尊严这个信仰才去杀人,这我同意。” “对!他杀的都是肆意夺去他人生活价值和自由的人。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说,杀人信仰是作为一个凶手骨子里最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帽子戏法凶手的杀人动机其实很简单,保护生命的平权和自由。以杀戮结束杀戮,以高曝光度的离奇凶杀,超级英雄的理想内核,去终结那些网络上有争议的人的罪恶,并起到示范和警示的作用。” “多少年了,你这零食放的地方,从来都不换。”赵可一边说,一边从李队的柜子里抓出一把腰果,咯吱咯吱咀嚼了起来。 “我想,帽子戏法凶手把自己理解成这个无奈的世界中的一名勇敢的斗士,孤独行走的堂吉诃德。” 赵可一边吃着腰果,一边走到窗前,仰头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 “他认为杀人是从某种角度上去维护一种崭新的秩序和平衡。他认为自己是孤胆英雄,是在危险刀尖上行走的勇士。这是他对生命的信仰的一种全新的诠释,也是他精神层面烙印的,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不可撼动的超级英雄的dna,这就是他的……杀人信仰。” 李队正在沉思,赵可一双漂亮的眼睛,突然转过来目不转睛地看向他。 “李叔,从骨子里,你认可帽子戏法凶手的杀人信仰么?” “当然不认可,他是杀人犯!而我们在司法系统中,是法律的守护者。法律是不容践踏的。更何况他杀人的方式是那么残忍和暴力。他没有权利在没有司法审判的前提下,夺去无辜人的生命。” 赵可嫣然一笑。 “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您内心深处对帽子戏法凶手杀人信仰的认同,才会让您一直都捉不到他?因为他的杀人动机,跟您以往对付的罪犯不一样。他是高尚的,舍己为人的,无私的,从他杀人那一刻起,就把自己的生命献祭给了更高尚的理想。” “他不是您平时经常抓捕的那种有缺陷性格或人格的罪犯。十六年了,也许到现在您都做不出他清晰的犯罪侧写,除了智商极高,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您还能从他犯下的那么多起案子中得出个什么具体的结论来?” “帽子戏法凶手的动机来源于我们身边大多数嫉恶如仇,喜欢帮助别人的普通人。他的超级英雄内核,让您在破案的过程中一筹莫展。因为他的杀人动机宽泛,理想而且普遍,不是么?” “这个虽然形成了人人都可能是凶手的更大难度。但是,我可没有从内心深处认同他的杀人信仰。那你呢,赵可。你又认同他的杀人信仰么?” 李队眯起眼,迎着赵可研究他表情的目光,反过来同时仔细地观察琢磨起她来。 “闫老师曾对我说。” 赵可无畏地看着他,语气深沉地说。 “公正的法律是这世界上的一把无形之刃。无论是执法者,还是普通人,都要用毕生精力,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它的锋利。因为只有法律,才能维护这世界上的真正和平。某些个体,哪怕这个体非常有权利,有资源,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所以,也许正因为我是骨子里不认同帽子戏法凶手的杀人信仰,才会比您更接近真相。” 李队突然叹了口气。 “闫素在帮助我们做凶手侧写的那些年,立场上是绝不宽容和姑息任何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六年了,我一直都不想承认,但老闫也许真的已经死了,也许遭了帽子戏法凶手的毒手。等等,你刚说什么……”李队突然瞪了赵可一眼。“什么叫你会比我更接近真相?” 赵可哈哈一笑。“李叔,这个超英凶手犯错了,还被我刚刚找到了。你把我留在这儿住,我带你重返犯罪现场,告诉您究竟是什么错。怎样?” “你这丫头,你这是在跟一个警察讲条件?” “我也可以立刻就走啊。”赵可说罢,拉起皮箱就要走。 李队掐着腰,对外面大喊了一声。“周以正!” 周以正在办公室睡觉。 听到老李呼喊,梦中一蹦,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从地上一轱辘爬起,狼狈地冲到李队这边儿,蓬头垢面地看向正笑吟吟望着自己的赵可,尴尬地捋了捋乱七八糟的头发。 “李队,怎么回事儿?” 李队沉了一口气,不情愿地说。 “走,跟这位你一直暗恋又追不上又比不过的小师妹,再去一趟案发现场。” 周以正慌忙伸出双手在空中连连比划。 “李队,您这是怎么说?谁暗恋她了,谁比不过她?我是她师哥,也是她上届毕业生的第一名好么?” 李队微微一笑,从桌上拎起油条,做了个出发的手势。三人坐上车后,周以正扭头问。 “还去王顺发那儿?” 赵可摇了摇头。“去超英凶手第三次作案的案发现场。城市花园别墅a105栋。” 一句话差点没让老李和周以正,把嘴里没嚼完的油条全吐出来。 赵可得意洋洋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周以正,笑呵呵地说。 “师兄,同样是毕业生第一,我们两个的差距还挺大呢!” “赵可,别开玩笑!我们昨天集体熬了通宵,一会儿还要给领导解释昨晚新闻失控的情况,你知道我们有多忙吗?”周以正有点儿生气了。 “昨天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查清了那个黑皮裙死者的身份,还有凶手杀她的地方,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么?” “发现第一现场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立刻报警?”李队的脸上也有些怀疑和瘟怒。 “报警?等老严他们冲进去,什么都给破坏了。”赵可对李队禁了下鼻子。 “你什么意思赵可?难道你自己进去了?”周以正的两眉毛都快挤在一起了。李队也暴躁又气愤地看着她。 二十分钟后,三人把车停在了城市花园别墅a105栋的门口。 “城市花园别墅”是沙市的老项目,因为房子是小产权,价格又非常高,开发商还摊上了官司,最终也没卖出去几栋。 小区地处偏僻,又是豆腐渣工程,所以里外都没装监控。 赵可驾轻就熟地撬开别墅门,三人穿上鞋套。 “我们没有搜查证!”周以正突然停住,赵可和李队却一起闪身冲了进去。 “我去......我也去!” 周以正小声嘟囔了一句,也跟着进了别墅。 这别墅似乎很久都没人住了,房间里高高低低的家具都严严实实地铺上了防尘布。 李队轻轻在房间里挪着脚步,嘴里小声嘟囔着。 “地板刚被非常认真清洁过,防尘布上还落着厚厚的灰,有问题。” 赵可掀开一个双人沙发,用带着手套的手,指了指沙发上留下的一滩体\液的痕迹。“死者杨悦悦在这里度过了无比美好的夜晚。看这体/液有多少呢!不过别指望在这儿找到凶手的体液。因为他根本没亲自上。” “为什么?”老李和周以正异口同声。 赵可又指了指沙发旁垃圾箱里的假阳//具,上面还有干涸的体液痕迹。 “显然凶手曾伺候的被害人挺舒服的,看体量死者至少到过三次以上高//潮。不过这也给我们出了难题,他究竟是男还是女呢?” 赵可平淡的叙述,却把周以正说得脸红脖子粗。 心说这丫头不找男朋友,对女人自//慰的事儿却是门清。 不过,听这么漂亮一个女人,在这夸夸其谈别的女人甚至都难以启齿的事,还真有点儿……奇怪。 “说了半天,你又是怎么确定第一现场就在这里的。”李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追缉凶手上,完全没觉得赵可的话有什么不好意思,表情紧张地追问。 “别着急。”赵可走到墙边的一个紫檀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本杂志。“李叔,听说过那句话没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李队看到杂志里那被撕掉的一页残留痕迹,完全惊呆了。 只需一眼,他就能肯定地判断,那蜿蜒交错的残页边沿,与黑皮裙身上发现的“猎鹰海报”可以严丝合缝地完整对接在一起。 紧接着,赵可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钱包和一只口红,眉笔,湿巾纸。她对着李队和周以正,缓缓翻开带着血迹的钱包,指了指上面的一张银行卡,银行卡的背面,豁然用娟秀的小字写着。 杨悦悦。 “这就是死者的名字。”赵可摊开双手。 “这别墅是那个超英凶手的家?”周以正惊呼了一声,嗓子几乎岔了音。“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老巢的?” “推理!”赵可放下钱包,对两个人自信地盈盈一笑。 “我昨天下午在警方发现死者的垃圾站呆了很久。那儿并不是个很好的抛尸地点。附近几公里处有几条沙市著名的美食街,几个饭店还是24小时营业的,往来的车辆众多,人多眼杂,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在那里抛尸呢?我判断,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凶手并没有事先想好地点,只是刚好看到了那个垃圾站,刚好那时候周围没有人,又刚好垃圾站的附近没有监控。后来,我又回去找老严,看了现场照片和报告。我发现包裹尸体的编织袋上,有个尖锐的破洞。这破洞周围的切口是崭新的,说明刚刚形成。而破洞的上方,还有个高跟鞋形成的尖鞋印儿。” “包裹尸体的编织袋,我们昨天也一起仔细分析过。破旧,使用时间很长。上面的破洞不计其数,鞋印也有不少。你怎么就偏偏对那个洞和那个鞋印感兴趣?”周以正歪着脑袋问。 “为什么我不让老严来碰罪案现场呢!就是这个原因。你们不知道昨天下午,我用照片还原这个洞和里面装的尸体的位置,用了多少时间。但我终于找到了,这个洞,鞋印和尸体之间的关系。而这也是超英凶手的漏洞,他犯错了。” “你的意思,这个洞是超英凶手用高跟鞋踹出来的?她本来要踹的是包裹着尸体的编织袋?”李队惊愕地问。 “尸体的后腰上,正有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淤青,老严说形成的时间不长。我躺在老严的车后备箱里反复测试过。我想,超英凶手应该是从车的后座把包裹尸体的编织袋从车里飞踹出了后备箱。” “这样做是因为,一来她一直藏在车里,即使没规避到路上的行人,也不会被轻易看到脸。二来可以让她与尸体最少的接触。” “凶手只是将死者踹下车,用不着这么大的力道吧?”周以正质疑说。 “嗯,问题来了。为什么超英凶手,会把死者身上踹出一个淤痕呢?” “嫌弃。凶手特别厌恶死者,所以狠狠将它踹了出去。”李队接着赵可的分析回答。 赵可对李队竖了下大拇指。 “柳月娥被过度切割,王顺发在死了之后,尸体上仍添了不少新伤。而杨悦悦呢?” “老严说她的脸烂成窟窿的时候,人仍然活着。”周以正纠正赵可。 “但最后一箭的致命伤在心脏。她的尸体并没有被过度发泄。凶手这次对死者没有特别的憎恨,情绪只停留在嫌弃上。从抛尸和行凶的方式来看,超英凶手的这次杀人,目标选择随意。有可能是突然惹怒了她,或者是突然让她产生了厌烦的人。” “随机杀人?” “有这个可能。总之这次凶手的杀人动机,有点儿不一样。”赵可对周以正点了点头。“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超英凶手没有帽子戏法凶手的杀人信仰。这完全是两个人,不是什么新壶装老酒。”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凶案现场的?” “死者是被剑弩刺穿身体死亡的。如果凶手的抛尸具有随意性,又很嫌弃尸体,那么他不会驱车很远而最终选这个不太合适的地方。杀人工具剑弩的使用需要一定的距离,垃圾站附近并没有公园和僻静场所。我推断凶手是在这附近某个私密的大房子里作案的。符合我这一推测的附近的大房子,就只有城市花园别墅了。昨天晚上,当我趴在窗上看到这别墅里整洁如新的地板和落满灰尘的家具防尘罩,就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编织袋上一个不起眼的新洞,推理到了凶手的作案现场。精彩!”周以正情不自禁地赞叹说。 赵可撇了撇嘴。“作案现场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呢,继续听下去,会让你们惊喜到疯狂的!” 12、未来?没有未来 “别卖关子了师妹,能不能快点儿说!”周以正急迫地问。 “凶手的第二个特点,我在王顺发家的时候就已经猜对了,她很有钱。” 赵可蹲下,用手套轻轻搓了搓地面上一个尖锐金属造成的硬伤痕迹。 “她可以把地板擦到一尘不染,但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发现犯罪现场。所以,地面上还是留下了弩箭的刮痕。这可是你们在市面上绝对找不到的那种普通的弩箭。老严会给你们一个精确的检测报告。我初步猜测,从箭头的坚硬度看很可能是稀有金属。还有,凶手清理地面上血液和体液的机器,也不是一般的贵。” “还有更精彩的,凶手的第三个特征,师兄你站稳了啊。” 赵可对周以正嫣然一笑,周以正蓦然就看愣了神儿。 这一笑实在太漂亮。周以正脑袋里那些金庸小说中的女主,一个个都翻腾了出来,王语嫣,小龙女,黄蓉……所有的形象不断叠加,最后都聚焦到了赵可的脸上。 赵可却对周以正此刻痴迷的目光不屑一顾,她三步并做两步跑上二楼,站到围栏前对周以正招了招手。 “师兄!”赵可潇洒地侧身站好,凭空比划起一把剑弩,姿势就像那张海报中的猎鹰。 “现在我考你一道数学题。一个有瑕疵的箭头,在楼下的地上留下了一个刮痕。在楼梯扶手上留下了另一个擦痕。我现在站的地方,还有个背着的箭袋不小心砸到地板上留下的坑。已知这三点,能求出我的大致身高不?” “我的天!”周以正立刻就明白了,他兴奋得在空中挥舞了下拳头。实在是高兴到脑袋里已经没什么词汇来喝彩了,只是又接着机械地重复了一句。 “我的天!” 李队也瞬间明白了两人对话的重大意义,兴奋地向楼上喊。“所以,你已经算出凶手的身高了么?” 赵可点点头,对楼下的两人伸出右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根据胳膊与身体形成的大致夹角差别,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二之间,这也从侧面说明,她很可能是个女人。” “那么,超英凶手是女人,帽子戏法凶手是男人。”赵可自信满满地说。“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一个随意,一个缜密。在犯罪过程中,其实也印刻着男人和女人特有的完全不同的dna。李叔,综合我前面的推理,这个感性的超英凶手作案越多,犯错的机会就越大,我们很快就能抓住她了。” 李队不住点头,竟也学着赵可的模样,对她仰头挥舞了下手臂。 “巾帼不让须眉啊。小可,不愧是闫素的关门弟子,你真的很棒,特别棒!” “李叔,接下来,我们还可以由她做起点,顺藤摸瓜抓住帽子戏法凶手!也许还能从他手中……救出闫老师!”赵可孩子一般,无比开心地笑了。 与此同时的蓝羽墨,坐在总裁的办公桌前,脸上已是梨花带雨,愁云惨雾。 总裁并没有安慰她,甚至没有为她抽出一张纸巾。只是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平静地等待着她情绪转好,安静离开。 但蓝羽墨并不想离开,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簌簌而落。 “总裁,我们的软件刚被客户打了满分,我们组的能力是全公司最强的。您为什么要开除我?我爸糖尿病,我儿子刚准备上学,我还有房贷,现在我年龄也大了,您让我去哪儿找工作……” “够了!”总裁不耐烦地打断蓝羽墨。 “我开除的员工,说的大都是类似的话,听得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你能不能不这么啰嗦?你的成绩,问题以及缺点,柳月娥早就讲得很清楚,你在这里自我陈述,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儿。你的团队是不错,但我不认为你有能力继续胜任你们团队的leader。一个人拉扯个孩子也不容易,去找个相对轻松点儿的工作不好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们这些公司的老人,要把更多的机会留给年轻人,是不是?” 蓝羽墨看着总裁决绝的表情,从他面前的纸巾盒里抽出了一张纸,擦掉脸上狼狈的鼻涕和眼泪,目光呆滞地问。 “您是觉得我和柳月娥之间的谣言,我曾经的犯罪嫌疑,会导致公司人心惶惶吧?” 总裁不耐烦地把目光看向窗外,嘴里情不自禁地啧啧了一声,似乎根本不想回答蓝羽墨的这个问题,然而答案却在他的脸上昭然若揭。 “羽墨,我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会议,咱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好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为了你好,你总加班也不利于教育孩子。出去收拾东西吧,好吗?” “可我需要钱啊。我不想要轻松一点的工作。总裁,让我留下吧,我是从程序员干上来的,我为公司奋斗了十年,我愿意加班,我的价值还没……” “够了!”总裁突然沉下脸。“出去收拾东西。你是女员工,不需要我叫保安来。你也别浪费你我的时间。” “老板……”蓝羽墨欲言又止。 以前,柳月娥每次骂她垃圾,让她滚出去的时候。她都很想骂回去,但她忍了,因为她需要这份工作。 此刻她习惯地站起来,缓缓走到门边,脸上仍是那幅逆来顺受的表情。 拉开门的瞬间,她突然转过身看着总裁。 “老板,柳月娥死得真惨,是吧?” 这句话说得有些阴森,把总裁吓了一跳,蹭地站了起来。 蓝羽墨继续保持着阴间的表情和语气说。 “老板,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当时柳月娥也对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早晚一天,我会把她们前浪干倒在沙滩上。十年了,我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努力奋斗,被公司榨干了最后一滴血汗,没有成为激流勇进的后浪,而是因为年龄大了,最终也成了前浪。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家……脑袋里只有经营和算计,怎么最大化地榨干员工的血汗,还有那些pua我们的通用说辞。” 蓝羽墨咬牙切齿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你们才是垃圾!” “蓝羽墨,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总裁并没有从他的大桌子里走出来,两只手紧紧地扒着桌沿儿,眼光中竟然流露出些许恐惧的神色。 蓝羽墨缓缓地释放了一个淡淡的苦笑。 “抓我,凭什么?凭你是总裁?凭你们掌控了比我们更高级的资源?有资源你们就可以翻云覆雨,掌控我们的人生?其实我真的希望这世界上有超级英雄,重新制定你们和我们之间的潜在规则。生而为人皆平等,我们又真的有什么不同?如果有,那也是我不像您那样冷血和唯利是图,我比您更良善和友爱!” 蓝羽墨默默拉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没再回头看总裁的表情。 她只希望今天晚上,总裁会在噩梦中度过,希望他可以反思自己的公司,是多么没有人性关怀的地方,希望他会从此对新人好一些。 但所有这一切,都与自己没半毛钱的关系了。 奉献了十年,最后自己就像一条老狗一样,被一脚踢出公司。什么都没有。 蓝羽墨默默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眼里却没再掉下一滴眼泪。 e和陈轩等几个团队的员工,都默默地看着蓝羽墨,e的表情悲伤,陈轩一脸愤愤不平。 “本以为柳月娥死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没想到这个女人阴魂不散,最终还是害你没了工作。”e微微撅起嘴,义愤填膺地说。“头儿你平时很照顾我们,有什么工作都自己扛下来,成绩最好,却落得如此下场,我看我们也早点离开这个没人性的公司比较好。” “别瞎说。”蓝羽墨拍了拍e的肩膀,沉思了一会儿补充说。“也别学我在一棵树上吊死。一定要会骑驴找马,知道老板渣,你就要比他还渣。提高自己,永远比提高你的工作质量重要。别走我的老路,也别再犯我的错。” “蓝姐……”e突然眼睛红了。“这时候了,你还想着我们,为啥这世界上,好人没有好报呢?” 陈轩也在一边愤愤地说。 “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狗屁!这就是个有资源的人就能掌控没资源的人的命运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对总裁他们那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最好有个超级英雄,将他们那些没人性的彻底消灭!” “陈轩,你过来一下。”总裁突然拉开门,站在门口吆喝了一声。 “干嘛?”陈轩狠狠看向总裁,看起来对蓝羽墨还真的仗义。 “谈下你的升职。”总裁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微笑。但他非常自信,这句话对陈轩的力量。“你来不来?” 陈轩的脸色变了。 他踌躇地看了一眼e,又看了看蓝羽墨。用手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回答了一声。 “我......当然来!” 接着,他又不自然地对蓝羽墨说。 “蓝姐,那我,我就不送你了。” 蓝羽墨点头,示意他快去。 e对着陈轩的背影吐了下舌头。 “自己说得跟个超级英雄一样。要玩儿真的就秒变狗熊。” “所以呢,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能真的做超级英雄。我们都是被生活的现实打败的普通人。没勇气,也没力量。”蓝羽墨表示理解地叹了口气。 阳光正好,温暖舒适的暖阳,善解人意地包裹着蓝羽墨不知不觉中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跟团队成员逐一告别,对他们挥了挥手,嘱咐他们赶紧回去工作。 蓝羽墨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呆了十年的地方,叹了口气。 一转身,她看见远处微笑地望着自己的艾尘宇。 艾尘宇温文尔雅地向她走来,驻足在她的面前。 “他们把我给扫地出门了。”蓝羽墨对艾尘宇苦笑了一下。“离别的时候,就像赶走一只苍蝇。” “凡尘俗世中,你我本就是苍蝇。” 艾尘宇脱下自己廉价的西装外套,披在蓝羽墨颤抖的肩膀上。 “以后我要走楼梯上八层了。” “嗯?为什么。” “我坐电梯的所有期许,就是遇到你。现在这个期许没了,我再也不想用电梯了。” 蓝羽墨不由想起从前艾尘宇对自己说过的那句深情的话。 “两年前,看见你拿着给同事们买的十杯咖啡走进电梯。你穿着朴素的白衬衫,合身的黑西服裙。瘦弱的胸前挂着软件公司写着你名字的胸卡。你的额头上是晶莹剔透的汗珠。你跑进电梯,没忘了对只在电梯里等了几秒的我们点头抱歉。你小心翼翼地站在电梯前,怕手上的咖啡蹭到别人身上。满脸谦卑又温和的神情,我瞬间就着了迷。我看到你胸卡上的名字,蓝羽墨。好好听的名字。你是个多谦和又温柔的人!” “那天,我看到你老板柳月娥在电梯你骂你。十层楼的时间,她说了不下5句垃圾。你不瘟不恼,看着她的目光掩饰着你心里对她的厌恶和仇恨。你就那样平淡地望着她,好像她说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当时我就在想,能如此淡然吞下生活的苦的女人,一定不一般。” “对不起,尘宇。”蓝羽墨从回忆中抽离回来,眼泪在眼圈里转动,但没坠落。 “你这小傻瓜,对不起我什么?”艾尘宇轻轻搂了一下蓝羽墨的肩。 “对不起……” 蓝羽墨更咽着。 “我没办法跟你继续下去了。我很珍惜我们曾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但是,现在,我这个失业离异的中年妇女,还带着拖油瓶的儿子,比你大8岁,你的家人是不会同意我这样条件的女人走进你的生活的。我本来幻想着我们两个也许有未来,但我老板刚刚,亲手把我的梦想打碎了。” 艾尘宇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冷冷地问。 “你看见过我的家人么?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接受你。” “不说家人,我们两也是没办法一起走下去的,这不现实。” 蓝羽墨吸了一下鼻子。 “两个社畜在一起,能做的就是互相取暖,不是互相照耀。每天早上我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嫌弃自己,我已经看到我们两的未来了,那就是早晚一天你会更嫌弃我。艾尘宇,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蓝羽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艾尘宇一个人,在温暖和煦的微风中,狠狠地握紧了双拳。 13、艾尘宇的回忆 晚上,蓝羽墨给儿子做了饭,一边照常叮嘱他的学习,一边应对他喋喋不休的抱怨。 聪抱怨的主要内容,是妈妈将赵可阿姨赶走的事儿。 身心疲惫不堪的蓝雨墨,在晚饭后打扫卫生的时候还接了两电话。 一个是大伯打过来的,电话里一直在语气不阴不阳地威胁蓝羽墨答应帮童童,另一个是妈妈,哭哭啼啼地唠叨了半天爸的病。 蓝羽墨挂断电话,失神坐在餐桌前。 感觉骨子里最后的倔强,都被层出不穷的困难消磨殆尽了。自己就像一具毫无想法和意识的行尸走肉,就连对生活痛快地骂上一句“去你//妈的!”,都没了力气。 聪拿了只铅笔跑过来,哭哭啼啼地找妈妈要换只长的。 蓝羽墨看了眼铅笔,红着眼说。 “这铅笔还可以用几天呢,儿子,放回笔盒里去。” “我用着手都不得劲儿了,妈!你也太抠了,童童他们都是新的,就我用这么短……” “够了!”蓝羽墨颤抖着手指向桌子。“去学习去,别废话,你跟童童能一样么?我们家有那么多钱给你浪费的么?” 聪的眼角有两颗泪无声滚落,母子连心,很多事他还不懂,但他能感受妈妈的绝望,虽然心里很委屈,但他还是憋着小嘴把手里的铅笔放进笔袋。 蓝羽墨走到窗前,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小楼外的远方,是富丽堂皇又灯火通明的摩天大厦。 这世界,有多少人,跟自己一样,挨够了生活的毒打,麻木不仁。有多少人被动地数着日子,过得憋屈又无奈。 要不要牺牲聪,满足蓝见盛的无理要求。 蓝羽墨皱着眉头,想着这个对自己来说比离职更可怕的问题。寻思着答案,想到赵可骂自己的那些话,内心深处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蓝羽墨把目光从窗外的灯火阑珊移到餐桌旁,最终落在那个罐头瓶里,早晨刚放进去的一束蓝色矢车菊上。 昏黄的餐厅灯下,蓝色矢车菊炽烈地怒放着,闪耀着动人的生命里夺目又艳丽的光辉。 突然,蓝羽墨的目光变得无比惊悚和恐惧。 她的眼睛没再离开蓝色矢车菊,嘴里轻声喊着小桌旁学习的聪。 “妈?”聪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奇怪地望着她。“怎么了?” “宝贝儿,看到妈妈办公桌上的手机了吗?”? “嗯!” “你听好。妈妈要你立刻做几件事。第一,拿起手机,立刻开门去邻居家。第二,给赵可阿姨拨电话,让她马上来。第三,除非妈妈去找你,绝对不要回来这儿。这三件事儿,你听懂了吗?” “为什么?” “宝贝儿,妈妈晚点儿再告诉你为什么。现在,我们要开始行动了!快!让妈妈看看你的速度,快不快,棒不棒!” “可是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去,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如果你在一分钟之内完成这件事儿,妈妈答应你,一定把赵可阿姨找回来住。一分钟之后,妈妈的这个承诺就失效了。” 聪没再问为什么,他一轱辘从小桌上跳下来,抓起手机飞一样冲出了门。 赵可赶到蓝羽墨家的时候,她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蓝色矢车菊前。 “怎么?后悔了?想我了?”赵可笑嘻嘻地推门走进来,望着蓝羽墨的背影,好奇地歪了下脑袋,戏谑地说。 “你见鬼了啊?”赵可看着蓝羽墨僵直的后背,直挺挺的一动不动的脖子,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目光紧盯着的那瓶矢车菊。 “这没用的破玩意儿,是怎么让你怂成这样的?” 赵可俯身向瓶子里看了一眼,发出刺耳的一声尖叫,蹬蹬蹬连退了数步。 片刻,她晃过神来,又鼓起勇气冲上前去,拉过站在矢车菊旁的蓝羽墨到大门口。表情变得跟她一样惊悚不安。 装蓝色矢车菊的瓶子里,此刻正盘踞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小毒蛇。它混杂在矢车菊满是泥土的根部,恐怖地吐着芯子,那花哨的令人恐惧的身躯,沿着矢车菊的花径蜿蜒盘旋。 它似乎警觉地感受到了赵可和蓝羽墨两个女人的注视,头有节律地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来回窜动。 赵可一手捂着胸,一手迅速地拨通了老严的电话。 要求他叫上李队立刻赶过来,带上鉴定和能控制毒蛇的工具,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是最毒的那种蛇。 蓝羽墨拉起赵可冰凉的手,表情有点抱歉。 “我以为你那么直男,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你也这么怕蛇!” “是人都有弱点,只是我的这个弱点很难被人发现。我们出去吧?不知道这屋里其它地方还有没有那玩意儿。” “我不出去。”蓝羽墨摇了摇头。“万一它出来爬到其它地方怎么办,那我儿子晚上还睡不?” “老严会把屋里彻底清理的。” “我不信。我必须亲自盯着它,你数了吗?那瓶子里有几条。” “我……我没敢数。” 赵可被蓝羽墨说得怕了,四下观望查看,生怕地上突然爬出几条,一口咬住她们的脚裸。 “赵可,你出去等老严吧。你的手比冰还凉。” “我,我不!”赵可坚决地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这么危险,这么不仗义的事儿我赵可干不出来。” “我是为儿子豁出去了。你图啥?” “图,图……在你这种宁愿自己有危,也不让孩子受一丁点儿伤害的妈面前,我不能跌份儿。而且我,我也喜欢聪。他......他不是我未来老公么?” “行,这么害怕,还有心情开玩笑!”蓝羽墨突然摇头。“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儿媳妇,将来我和聪,不得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啊。” 两个女人斗着嘴,四条腿一起有节奏地微微颤抖,还好没有等太久,老严和李队,周以正等一起赶到了。 现场被彻底清理了一遍,除了瓶子里一条小毒蛇,没有其它异常的状况。 蓝羽墨的门锁有被撬动过的痕迹。老严在整个房间里采集指纹,周以正和李队也跟着一起仔细搜索和排查。 几个人忙活了两个多小时,老严把整瓶矢车菊和怀疑有问题的东西都装箱放好,拿走化验。 那小毒蛇从瓶子里被揪出来的时候,还张牙舞爪地亮出可怕的小毒牙。吓得赵可跟聪一样,紧紧搂住身边蓝羽墨的脖子,眼睛都不敢睁开。 蓝羽墨温柔地呼噜着赵可的短发,亲昵地就好像对儿子。 “别怕,都过去了,过去了啊!” 忙活到深夜,几个人终于坐了下来。 “赵可,你觉得,是不是超英凶手?”周以正紧张地问。 赵可摇头。 “师兄,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件事儿。” 此刻她惨白的脸慢慢恢复了一点儿血色。 “你是不是也觉得?蓝羽墨就好像是超英凶手连环杀人案中的一个巨大的bug。超英凶手有很高的智商,没有在犯罪现场留下任何破绽,为什么要穿上廉价的超人衣服,通过嫁祸蓝羽墨让自己脱罪呢。” 周以正刚要回答,手里的电话响了。是小张的来电,回复周以正下午让他查的柳月娥家门口监控视频的情况。周以正放下电话,兴奋地说。 “那个穿超人衣服嫁祸蓝羽墨的人,在监控里的身高测算不到一米6。如果你判断凶手身高的公式没错,凶手的身高在165到172之间,那么很可能监控中出现的人并不是凶手。这是团伙作案?” 赵可又摇头。 “超英凶手和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手,都是单枪匹马。我能肯定不会是团伙作案。”赵可说到这儿,突然看向蓝羽墨。 “上回楼梯里那个影子,我觉得身手矫捷,但也身材矮小。你曾距离她比较近。那个影子大概多高。” “确实比我低了半头左右,我一米七二,她大概不到一米六。”蓝羽墨惊恐地说。 赵可突然站了起来。“嫁祸蓝羽墨的不是超英凶手,他们也肯定不是在团伙作案!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李队表示赞同。 “之前我们的方向都错了。一直认为视频里的人就是凶手,因为她穿了超人的衣服,而柳月娥案发现场留下的符号也是超人!但是,赵可计算了凶手的身高,排除了这是同一个人的可能。那么,真相就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形。有个人知道超英凶手那晚要作案,还盯上了她?”李队一边思考,一边沉吟着说。“他不想让超英凶手被抓,所以嫁祸给了最有动机作案的蓝羽墨?” “什么?为了保护超英凶手而嫁祸我?”蓝羽墨激动地站了起来。“谁会想要我死,谁会这样对待我的生活,我又没对不起谁......” “停!”赵可把手向空中一抓,做了个收声的手势,看向李队。 “想嫁祸蓝羽墨的这个人,一定跟踪了她很久,知道蓝羽墨被柳月娥霸凌,还能轻易拿到她的胸卡。等等……”赵可突然想起“帽子戏法”假监控视频。“视频晚于凶杀3个小时后才制作,如果凶手和视频中的人不是同一个,那么,也许制作视频也是临时动意的,他并不知道超英凶手会在那晚实施犯罪,而是偶尔撞到?” “如果廉价的超人衣服是临时买的,包括诬陷蓝羽墨,完成整个计划也都是临时起意的话。”周以正惊讶地说。“这个人的能力也很不一般啊。” 李队似乎同意了赵可的推理,转头对周以正说。 “安排小张他们彻底查找那段时间,柳月娥小区附近所有卖超人衣服的小店儿和路摊,把这个做假视频的人揪出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超英凶手!” 周以正又补充了一句。 “李队,我们需要给蓝羽墨配备警力保护了。” “不用!”李队摇头。“赵可住进来就行。” “李叔你可真太聪明了啊。又能让我不在警队住,又能给你节省人力。一举两得?” “你不用怼我。谁不知道你是好几届跆拳道比赛的冠军,人又聪明,一个人的保护效果比得过我们一个团队。” “蓝羽墨早对我下逐客令了。再说,现在她家这么危险,八抬大轿来请我,我都不在这儿住。”赵可一边说,一边瞥了蓝羽墨一眼。 “你回来吧。”蓝羽墨突然开口。“我……我失业了。你那个租金还能帮我还个房贷呢。” 赵可立起眼睛。 “本赵大小姐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你这没诚意的话还是收回去好了。” “那天是我不对。我太激动了,跟你道歉。”蓝羽墨紧咬了下双唇,对赵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赵可,我刚没了工作,没了男朋友,以后还不知道在哪上三险一金。回家又发现毒蛇……还有比我更惨的人么?” “我是铁石心肠,卖惨对我没用。” 赵可撇了撇嘴。 “真没同情心。刚才是谁说不能把我一人留在危险境地的,都是特//么的瞎扯。”蓝羽墨心烦意乱又颓然地坐到小沙发上,叹了口气。脸上是无力回天的绝望。她似乎已经不再奢望和期待什么了,只是紧闭双唇,疲惫地不想再说一句话。 “蓝羽墨。”赵可轻轻对闭着眼仰在沙发上的蓝羽墨喊了一声。 “嗯?” “去给我冲杯咖啡压压惊。我要花式的,图案来个小熊猫。”赵可杵着下巴想了想。“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要一杯,不许用胜利的手势,那个太土。” 蓝羽墨蹭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每天早上?你答应回来住了。” “嗯,看在你对聪还算个合格的妈的份儿上。不过,再赶我出去,这辈子我也不踏进你家门。” “赵可,谢谢你。” 赵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歪着脑袋对她温柔地一笑。 蓝羽墨突然禁了下鼻子,似乎这一整天的坏运气,被赵可这温暖的一笑治愈了。 她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功夫端了一杯花式咖啡出来,上面的图案不是小熊猫,而是一条顽皮的小蛇。 赵可瞪了她一眼,蓝羽墨对她吐了下舌头,两人相对着,在周以正好奇的目光下,莫名其妙地呵呵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艾尘宇正躺在蓝羽墨家附近的一个地下桥的通道中,身上盖着那件白天穿过的破旧西装。 他的身旁,是个正在用力卖唱的小伙子,一个破旧的录音机放着刺耳的音乐,噪音很大的麦克风,时不时传出砰砰的口水音。 小伙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微//信二维码,录音机的旁边立着“好音乐就在这里!”的牌子。小伙子在循环往复地重复唱着四首歌。 其中有一首是个小众的古风歌曲。 小伙子轻声唱着“你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我心弦。”的时候,艾尘宇的眼睛湿润了,轻轻咳了几声。 小伙子停止了破锣嗓子的喧嚣。 “哥,这歌有啥好的啊。你总想听这个。花粥有新的古风歌曲,特好听。我还有伴奏带。” “我就要听这个!”艾尘宇压低了嗓子,从破西装里掏出了一厚摞钱,看着有三四千,在小伙子的眼前晃了晃。 “哥,今晚我就只唱这一个,行不行?”小伙子变了态度,讨好地凑过去,伸手要去抓那一打钱。 艾尘宇把钱重新放回西装兜里,瞪了小伙子一眼。“唱完了么?” 小伙子尬笑一声,刚要开始唱。艾尘宇突然一脚踹翻了他的录音机,一轱辘坐起来。 两个穿着寒酸的人,并排坐在一起,腰板挺直,表情骄傲。 “别唱了,我失恋了,陪我聊会儿吧!”艾尘宇伸出手,亲昵地搂了一下小伙子的肩膀。 “哥,你失恋啊?” 小伙子谄媚地一笑,眼神瞥向了艾尘宇的西装内里。“那个是女朋友给的分手费么?数额巨大啊!值了。哥你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再去找一个,然后还有分手费……” 小伙子不敢继续说了,因为他突然看到了艾尘宇眼底流露出了赤裸裸的杀意。 艾尘宇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中华递给他,两人互相点上。 “哥,想开点儿,怎么说你也算失恋过。从小到大,我都没爱上过任何一个女人。我觉得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这是不是更悲哀的事儿。” “爱会给人带来快乐,也会带来无尽的痛苦。”艾尘宇深吸了一口烟,喃喃自语地说。“我妈要不是因为爱上我爸,也不会有今天。爱让她变得盲目,易怒,嫉妒,无助,又可怜。” 艾尘宇突然掀开衣服,露出身上健硕又好看的腹肌。 他的肋骨旁,是一条一条长长的伤疤。 小伙子看得触目惊心,小心翼翼地问。 “哥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小时候,我爸用皮带头抽的。他的皮带头都是好货,抽上去就是一个大血口子。” “这得多疼啊。哥你就不会审时度势,跟你爸服个软认个错,哪至于会落下这一身疤。” “认错?你想多了。我没犯错,他抽我,就是因为他想抽。” “你爸是虐待狂?专门虐待小孩儿?” 艾尘宇摇了摇头,把衣服放下来整理好。 “我爸要虐待的是我妈。他知道我是我妈的命。看到我浑身鲜血淋漓,就会要了我妈的命。其实,我爸也不是想要她的命,他就是想让我妈带着我滚出艾家,跟他离婚。” “我爸和我妈白手起家,一起打造了一个庞大的金钱帝国。他们的事业,有百分之八十是因为我妈的努力得到的。更重要的是,我妈爱我爸,她怎么会愿意离婚。但我爸早在我一岁的时候就有了外遇。他外面的女人不是个善茬儿,觊觎我爸庞大的资产,不甘心当小三儿。想方设法让我爸离婚。我三岁那会儿,我爸已经跟我妈分居了。有一天,他跟我妈说要看看我,让我妈把我送去。他把我放在没有围栏的高层大露台上跑,让他的小三儿陪我一起玩儿。我那时候太小,并不知道危险。直到我妈发疯一般地冲过来抱起我,她整个人抖成塞子,骂我爸怎么可以这么狠,虎毒还不食子。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唯一的儿子。那个小三在一旁冷笑着,说什么唯一的儿子啊,我会给老艾生很多孩子。你这个疯婆娘生的孩子,肯定跟你一样畸形,将来早晚是个祸害!” “我妈放下我到屋里,拉上阳台门把我关到里面,她缓缓走回露台,一边问那个小三,是不是我跟老艾离婚你就会放过我们母子,小三还没回答,我妈抄起露台上的一把铁锹,对着小三微微隆起的肚子猛撮了过去。又准又狠,猝不及防,小三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地打滚,我爸一把抓起我妈的头发,把她的头向阳台花栏中的花盆里猛撞。我看着眼前的场景,吓得哇哇大哭。我妈满脸是血,一只手却死死拉住阳台门不让我出来。我爸又把我妈推倒在地,用脚狠狠踹她的肚子,我妈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上翻滚。我的哭声终于叫来了邻居,我妈和小三都被送进医院。小三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我妈的头上缝了8针。” “哥,这样的老公你妈也爱?太离谱了。离婚还能分得一半财产,何乐而不为。” “我妈虽然会做事业,但不懂财务。我爸早就在资金上做了手脚。离婚,我妈一毛钱都没有。而且,我妈总相信我爸只是被那小三一时迷惑,早晚会迷途知返。女人就是这么痴心,这么傻。” “后来,那小三不能再生孩子了,我爸跟她分了手。” “真的迷途知返了?” “没有,又找了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你不知道,男人,突然有钱暴富,心态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尤其是我爸这种,本来没什么文化的人。” “无论我爸找几个,我妈都是他的绊脚石。我妈不肯离婚,我爸没办法,开始了漫长的折磨我要挟我妈的过程。我妈跟躲债一样,带着我东奔西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被我爸发现。每次我挨打,我妈都跟疯了一样,有一次她回家,看着遍体鳞伤,瘦骨嶙峋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我,终于崩溃了。她颤抖着手,签下了离婚协议。我爸自由了,而我妈和我一无所有。她把辛苦与我爸一同打下的江山,拱手送给了他。带着我远走他乡,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我天真地以为能和我妈相依为命,过上点平凡人的快乐日子了。没想到,噩梦才刚开始。” “我妈是为了我,答应跟我爸离婚的。她爱我爸,爱钱。自己本来是万人瞩目的阔太太,突然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女人,她不甘心。这不甘心在她心里淤积,害她得了躁郁症。你知道躁郁症么?” “知道,比抑郁症更吓人。时而忧郁,时而暴躁。躁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砸东西,打人。” 嗯! 艾尘宇点了点头。 “她先是整晚的睡不着觉,一点儿东西都吃不下,最后,看着镜子里逐渐苍老到可怕的,瘦弱枯干的自己,她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没了,自己也再换不回我爸的心了。她崩溃了。先是自残,再是对我。” “哥,你这也真是太惨了点儿!”小伙子叹了口气,又对艾尘宇伸出了手。“哥,再给我一根烟吧,我从来没抽过这么好的烟,太舒服了。” 艾尘宇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递给小伙子。脸上面无表情地冷冷地说。 “抽吧!今晚,你想抽多少都行。过了今晚,你就抽不着了。” “别这么说哥,万一我以后唱歌发达了,这种好烟我也抽得起。”小伙子笑嘻嘻地接过烟点上,贪婪地猛吸了一口。 在地下通道昏暗的灯光下,艾尘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暖又惊悚的,让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14、蓝羽墨电脑里的秘密 艾尘宇吐出缭绕的烟雾,对坐在身边儿聚精会神听着自己故事的小伙子惨淡的一笑。 “我爸打我的目的,是为了要挟我妈,下手虽重,还不至于往死里打。但我妈就不一样了。她是痛苦的,疯狂的,可怕的,失去了理智的。” “你可太惨了。”小伙子反手搂住艾尘宇的肩膀。“躁郁症,严重了都是应该进精神病院的。你那么小,一定受尽了折磨。” “嗯!确实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 艾尘宇又猛吸了一口烟,这次他的嘴里没吐出多少烟雾来。 “那段时间,晚上我妈睡不着,我也不敢睡觉。每次她坐起来叹气,我的后脊就开始冒冷汗。因为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走过来,把我从床上揪下去。更不知道,这一次她会选择用什么砸我的脑袋,鞭我的身体,烧我的……下//体。我妈每次肆虐的时候,嘴里都会喊我爸的名字,看我的眼光会变得无比恶毒。我不知道那一刻,她是把我当成了我爸,还是跟我爸想得一样,要通过虐待我,得到报复我爸的快感?” “我只知道,她打我的时候,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你们小时候都不爱上学吧?我小时候,特别渴望去上学,我脸上唯一有笑容的时间,就是背上小书包,回头对她甜甜地喊一声,妈妈再见,我去上学了的时候。” 小伙子听得潸然落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紧紧搂着这个可怜又无比帅气的年轻人。 “一段人间炼狱的回忆。” 艾尘宇吸了下鼻子,轻轻地用纤细的手指在眼睛下方抹了一下。 “8岁到14岁。那六年里的每一天,我都渴望有个超级英雄,能突然出现在我家窗前,出现在我上学的路上,对我伸出这世界上最有力量的手臂,把我从这可怕的生活中带走。然而,十年前,我在心底彻底摧毁了对超级英雄的期待。那一年我的世界,因为不再有童话而变成了黑白的。我不再相信奇迹,更不相信什么狗屁超级英雄。你说,超级英雄是什么?不过就是一帮比别人更有资源有能力的人,以做好事儿的名义,对跟他们比就像蝼蚁一样的人,肆意妄为罢了。” “哥,你这么说,我可不同意。”小伙子呲了下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咱们这么想啊。自古那些贪官污吏,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作奸犯科,无恶不作。老百姓呢,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的。这才是真正的蝼蚁啊。为什么武侠书里的江湖这么吸引人,就是因为有大侠。大侠是什么?劫富济贫,杀贪官污吏,建立反社会规则的,却属于江湖的是非正义,善恶曲直。大侠就是你说的外国电影里的超级英雄。你管他们是用什么办法助人为乐的,反正他干的是好事儿就值得尊重!” “好事儿?如果他以自己的法律信条,杀了个他自己审判出的杀人犯,对那个杀人犯的孩子来说,失去了亲人,这是好事儿?” “那你这个前提就不成立。滥杀无辜的人,怎么能叫超级英雄?” “是非黑白,无辜或不无辜,谁来定义?法律有自己的程序审判犯人,社会有自己的准则评价是非。那超级英雄是要凌驾于社会规则之上胡作非为?” 艾尘宇突然生气地站了起来,小伙子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的手。 “哥,你我激辩正是酣畅淋漓,干嘛走呀?我还没给你唱完歌呢?你的好烟,我也没抽够呢?”小伙子一边说,一边目光不由自主瞥向艾尘宇的西装里怀。 “我的宝马就停在这地下通道的入口。”艾尘宇冷冷地看了一眼他。“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继续坐坐?”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宝马?”小伙子吃惊地捂起嘴,紧紧跟上了艾尘宇。“哥,你是隐形大款啊。是不是你爸最终跟你和好了?你这么有钱,干嘛要故意装成没钱的啊?你是来这儿体验生活的么?哥,咱两认识是不是特别奇妙的缘分?你妈现在怎样了……” 这一晚上,赵可一直没合眼。 因为只要一闭眼,脑袋里就是那条身材小巧,正吐着芯子的毒蛇。 更何况原本放蓝色矢车菊的花瓶,就在沙发的正前方。 赵可盘腿坐在蓝羽墨的小沙发上,反复看着自己手机上,小张发过来的,柳月娥家门口的那段监控录像。 视频中那个身穿蓝羽墨衣服,披着超人披肩,带着蜘蛛侠帽子的人,正缓缓走向小区门口。 周以正的一句话在赵可耳边,不停地回响着。 “这个凶手的身材,是不是跟闫老师很像。” 赵可不断在手机上暂停,播放,又暂停。 反复看了三十多遍后,她扔掉手机。 不是闫老师,只不过身高刚好吻合罢了。因为这个人走路没有左坡。 八年前,沙市有一次泥石流爆发,闫老师在救助一个学校的中学生的行动中左腿受伤,那之后她走路都会微左前倾。这是受力不平衡的结果,装不出来。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她又是怎么跟蓝羽墨种下这么深的仇口呢? 赵可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目击者,一定藏在蓝羽墨的过去,她的身边。通过蓝羽墨的关系网,一定能把她给找出来。 赵可站了起来。 两代“超级英雄”凶手,都是那么诡秘,那么凶残,那么完美。 十六年前,闫老师没有抓住第一代。 十六年后,自己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顺利抓住第二代么? 可是,蓝羽墨的过去,尤其是她小时候转学到沙市后,读书,考学,一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两点一线的生活。跟她自己说的一样,她的人生确实很难找到什么疑点,更找不到想要毁了她生活的人。 她的人际关系简直比她的婚姻还要简单,一张白纸。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女人, 到底藏着什么自己还没发现的秘密?管窥她的生活,简直是一眼见底啊。 赵可想得饿了,悄悄转进厨房,打开冰箱。在里面翻找着能吃的东西,突然看到一大盒炸豆包和馅饼。 她拿出饭盒,上面贴着一张留言条,是蓝羽墨娟秀的笔迹。 “童童,姑姑给你精心做了最好吃的炸豆包,希望你能喜欢。” 给蓝见盛儿子做的? 赵可皱起眉,想起幼儿园门口的不愉快。看来蓝羽墨还在委曲求全,寻找着不牺牲聪,又不得罪堂哥蓝见盛的办法。 赵可突然想起自己说蓝见盛小时候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的时候,蓝见盛和蓝羽墨两个人过于强烈的反应。 这是认识蓝羽墨后,她发现的,在蓝羽墨身上的唯一一件不寻常的事儿。 赵可又看向小书架里那张奇怪的照片。 不!一张不够。她需要更多的线索,更多的照片。 赵可打开小书柜,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相册。也是,有了数码相机和手机之后,很少有人愿意把相片洗出来保存在相册里。 赵可关上书柜的门,目光又看向蓝羽墨的电脑。她轻轻走过去坐下,看着电脑的动态屏保上那张聪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的聪,正坐在一个小鸭子的摇摇椅上。 那个摇摇椅看起来有年头了,小鸭子的一只眼睛被磨损得几乎就剩下了一个奇怪的月牙形状,小鸭子后面的老式窗户外,是开满鲜花的小院。色彩艳丽夺目。 聪穿着睡衣,没准照片里是蓝羽墨的父母家,蓝羽墨这喜欢养花弄草的习惯,肯定遗传。 赵可有些犹豫地把手放到键盘上。 蓝羽墨的电脑密码,应该很容易破解。有孩子的中年女人,没几个不用自己的孩子做密码的。 但是,如果发现自己不经允许就查了她的电脑,就以这女人强悍的领地意识,一定又会炸毛,搞不好再次将自己赶出门。 但如果跟她说想看,她又肯定不让。 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终结她和聪的危险么? 她应该会理解的。 李队最讨厌的,关于赵可不墨守成规,做事儿没底线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坏习惯,再次摧毁了内心深处的理智和礼貌。 看着屏幕上聪的小胖脸,赵可输入了聪的名字缩写加出生年月日。 打开蓝羽墨的照片薄,赵可啧啧了两声。 不愧是做程序出身的,蓝羽墨把每一段时间线的照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不但有按照时间线分类的,还有按文件属性分类。 看着满屏的照片文件夹,赵可就像看到了藏在无数条时间线上的破案线索一样期待。 突然,她把目光停在左下角一个起名“love”的文件夹上。不由又是砸了咂嘴。 这蓝羽墨,整天说前夫就是渣男,离婚刚一年就另寻新欢,生了女儿后连亲生儿子都不看。 一边骂着前夫的良心被狗吃了,一边还在电脑里留了个文件夹给他。 难道是为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回忆往事掉眼泪? 亦或是她今天下午说的那个分手了的男朋友? 赵可控制不住好奇,点开文件夹。看着满屏幕的照片,赵可忍不住呵呵一笑。 “小鲜肉?你可以啊蓝羽墨。” 赵可有些八卦地用吃瓜的表情,放大了两人在公司楼下自拍的一张合影。 照片中的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一双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眼睛含情脉脉,温文尔雅的气质与身上特有的温和舒缓的情绪,几乎可以透过屏幕扑出来。赵可初步判断,这是个体贴温和,礼貌又高学历的男人。 看他的着装,除了穷,估计也找不出其它的缺点了。 赵可心说这蓝羽墨偷偷找了个比自己小八九岁的小鲜肉,还这么帅这么温柔。难怪整天往窗台上摆矢车菊,内心深处还是个天真烂漫又满怀期待的小女孩儿么? 赵可又接着点开了几张两人的照片。 背景几乎一水儿的,不是在地铁上,就是在公司附近。看来这是个在蓝羽墨身边上班的年轻人。 有几张比较劲爆的,可能是这个男人传给蓝羽墨的上身裸照。发达健硕的胸肌和腹肌十分能打,只不过美颜得有点过于严重,这有些奇怪。 后面还有几个音频和视频,赵可就没敢点开。如果这个也看,真的是侵犯到蓝羽墨的隐私了。 赵可刚要换个文件夹,突然发现右下角有张蓝羽墨的自拍。 因为这个文件夹里其它的都是合影,赵可好奇地打开这张照片。 原来蓝羽墨这张自拍照,无意间也拍到了坐在她身后的小男朋友。所以她才留了下来。 那小男朋友的目光,似乎被照片外的什么东西吸引,并没看蓝羽墨的镜头。 赵可的目光,落在这小男朋友的脸上。 这一张,他的眼神有点儿不太一样? 赵可又看了一眼两人头顶上亮着灯的地铁站名,这不是蓝羽墨上下班的地铁路线,大概是蓝羽墨在陪小男朋友回家。 这个站名……赵可正在沉思,耳边突然传出低低地一声呼唤。 “媳妇……” 赵可猛一回头,聪的小胖脸几乎就要贴在自己的头发上。 “干嘛呢?不睡觉!”赵可顺势亲了一口聪的小脸。“上厕所么?晚上牛奶喝多啦?” “赵可阿姨,你看我妈电脑,她会拨了你的皮。趁她没醒,赶紧关掉。我肯定不会告诉她,你也千万不要对她说。” “对不起,这就关!”赵可一把横着搂住聪的小肩膀。“你大伯的照片在哪儿,我就想看看他和你妈小时候的照片。” “他两总吵架。不可能有照片。”聪呲起小嘴,露出一排没长齐的小白牙。“八字不合。” “懂什么八字不合?跟你妈说话一个调调。”赵可哈哈一笑,正想关上电脑。突然聪想起了什么,抢过鼠标。 “有一张幼儿园家长的合影,那里面有大伯和我妈。算大伯的照片了!”他用小胖手熟练点开写着聪的文件夹。 看到那张照片。 赵可的目光立刻呆住了。 她猛地一拍自己纤细的大腿,抑制不住地兴奋地说。 “原来秘密藏在这儿呢,我就知道是这样!” 15、16年前,那个“害人不浅”的凶手 蓝见盛家的小区也是豪宅,地处“城市花园别墅”东边一公里处。虽是楼房,但低调奢华。 当赵可敲开蓝见盛家的门,一个小胖子挺着肉鼓鼓的肚子,站在门口瞪向她。 “你是......新的语文老师?” “童童吧?没去幼儿园啊!”赵可客气地笑笑。“你妈在家吧?” “妈!李静莲!有人找你。”童童扭头向屋里没礼貌地咆哮一声。 “又怎么啦,小祖宗!” 一个看起来有200多斤,浑身赘肉的女人,急匆匆从房间一溜小跑奔出来。 看到门口的赵可,她愣了下神儿,脸色突然变得难看,鄙夷地嘴里小声嘟囔了句。 “你谁啊?上我家干嘛?丑话说前面儿啊,你要讨什么债,我可打掉你的牙!” 赵可冷峻一笑。 “看来你们家欠了不少人的债!” 赵可亮出从周以正办公室顺来的,别人的警官证,在蓝见盛的老婆李静莲面前快速晃了晃。 “我是公安,例行做点儿调查。” 李静莲的脸,跟川剧的“变脸”一般,瞬时堆出了客气和殷勤。 “快请进来坐啊,您还是来调查南成的事儿么?前几天我请您的同事,帮我们童童在张局那说说好话儿,她是不是帮我们把事儿都做到啦?” 李静莲这个人,一看就是毫无智商和心机的类型。 所以,赵可也没刻意控制脸上惊讶的神情。 也许,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也根本就控制不住。 在调查“帽子戏法”凶杀的六年里,赵可把六个受害人的所有情况都烂熟于胸。甚至每个死者身上几颗痣,他们各自认识的朋友,临死前跟几个人说过什么话。 所有细节都在她的脑袋里一清二楚。 但今天,在蓝羽墨堂哥蓝见盛的家,赵可竟听到了“南成”的名字。这未免太意外了。 这是她脑袋里帽子戏法凶手的数据库中,完全不存在的信息。 而且,如果是公安刚来询问过,那么说明李队掌握了新的案情信息,却没告诉她。 这个倒在赵可的意料之中。 李队在刑侦“帽子戏法”凶杀案的事上,一直对她有所忌讳。 本为调查蓝见盛和蓝羽墨的关系而来,没成想这下自己却意外地捞到了大鱼。 赵可接着李静莲的话茬儿,装作云淡风轻地继续问。 “上次南成的事儿,还有点补充的信息要麻烦您核实。” “哎呀,还补充什么啊?” 赵可的眸中,有微不可察的不耐转瞬即逝,刚要发作,李静莲却意外地说。 “我跟你说啊,警察同志。我跟南成的老婆,也就是个打麻将的牌友。其实统共也没打几次,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那个......”胖女人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赵可的脸色。“童童的事儿,可让我们家老蓝操碎了心,你看这好端端的孩子,连幼儿园都不敢去了。这样行不,我好好配合你们,一会儿您就在这儿,帮我给张局打个电话问问,也算给我们一个反馈啊。我们孩子总在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儿,你说对不?” “成!”赵可毫不犹豫又毫无责任感地爽快答应。“再说说南成吧!” “嗯嗯,这事儿说起来,我就想掉眼泪。虽然我跟他们不怎么熟,但是他们家可是太惨了。南成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平日里少言寡语,但心眼可好使呢。童童还没出生那会儿,她们邻居的小孩儿得了白血病,家里没收入,谁也不肯借太多的钱。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南成听到他老婆说起这,饭都没吃完就去邻居家,把一个存折给了他们。” “里面整整是20万啊。要说,这小姑娘的病,可多亏了南成的钱才治好了。他老婆说,那一年,一家人省吃俭用,差点儿还不了房贷。南成多好的人,被杀得那叫一个惨,尸骨不全,血肉模糊的。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把南成的尸体照片放到了网上。南成的女儿看到她爸的照片,当时就吓晕过去了。后来孩子得了抑郁症,越来越重。南成的老婆,本来没什么本事,一直都没有上班,南成一死,整个家垮了。坐吃山空哪行?女儿的抑郁也没钱治,最后学都没法上了。这还不是最惨的,南成死后,还有人整天给他老婆打电话,说南成性侵小姑娘,说他活该被杀,骂他老婆看不住老公,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几年前,我和牌友一起逛街,偶然在一个水果摊,看到了正卖东西的南成老婆。我的天,我当时可是吓了一大跳,那整个人完全变得形如枯槁,差点我就没认出她来。聊了一会儿,她女儿从商铺里端出一筐水果,好好一个孩子,变成了可怕的神经质的模样。那眼神儿简直可以用老气横秋来形容了。可那闺女才14啊!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年龄啊。我就跟她搭讪了一句,问她住哪呢,小姑娘发出尖锐的一声喊叫,直接跑了。南成的老婆也吓得手足无措,差点儿把我推倒。” “回想从前一起打麻将那会儿,那红光满面笑个不停的样,简直是判若两人啊。实在太可怜了!你说南成那么好一人,原来那么幸福一家,就被那么给毁了啊。那个什么帽子戏法凶手,简直就有大病。就凭网上一个诬陷的视频,就给人家杀喽。他凭什么啊?还说他是超级英雄,我看他就是个人渣!他夺去的不仅是一个人的生命,还有一个人在世界上最宝贵的名声,还有南成那无辜的妻子和女儿的一辈子,这该死的凶手,就该千刀万剐了他。” 李静莲说得义愤填膺,赵可低头不语。 其实,帽子戏法凶杀案中的每个“受害者”,都是被“凶手”判定的“施害人”。 而每个施害人,还牵涉在另外一个复杂又有疑点的案件中。 凶手杀害的六位受害人,赵可都进行了极深入的调查,除了第六位。 因为第六位是绝对机密的,对新闻媒体进行的也是最高级别的封锁。就连李队也没怎么参与其中,具体的刑侦过程都是上面派来的专案组秘密进行的。 其余五起案件,其实都有波诡云谲的地方。 第一起案件的隐藏嫌疑人郑风牵扯到的车祸案,有三个疑点。 第一,为郑风做不在场证明的几个人证,看似证词无懈可击,但赵可却在他们各自的银行资金流水中发现了异常收入。几个为郑风做不在场证明的人,都在那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内,收到过一笔数额不小的资金。 因为那段是年终奖的发放时间,几人的解释比较统一,都说是郑风所在公司发放的销售年终奖提成。 这也得到了郑风公司的财务cfo的确认。 但赵可问他们都已得到工资条上的奖金激励,为什么会有额外的一笔奖金。cfo的解释是销售的奖金有明的和暗的之区分。暗的属于上级对下属的额外奖励。在销售部门,这种事都属于不成文的规定了。 而且单独得到奖励的,也不只那几个为郑风作证的员工。在之后的调查中,赵可也证实了这点。 第二,郑风的往返机票虽确认无误,但他仍有足够的时间坐火车回到沙市,也有出现在车祸现场的可能。 第三,言辞凿凿确认肇事司机不是郑风的那个人证,也有问题。 赵可给他看了几张,他本人比较熟悉的明星正脸和侧脸照片。 人证指着侧脸照片对赵可确认,那并不是同一人。 赵可认为这个证人的面部识别和辨识能力不强,而郑风与警方抓捕的肇事司机,长相有五分相似,在汽车快速经过的情况下,目击证人认错人的概率至少也有30%。 然而,郑风究竟是不是撞死小姑娘的肇事人,一直被周以正称赞“断案如神”的赵可,也无法给出很明确的确认。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杨启正,妻儿惨死司机纵火案火灾。之后因为遗产问题,他被岳父母爆出可疑之处,在网络巨大的舆论风暴下,连续发表数次声明。 杨启正声称自己作为失去妻儿的受害人,却莫名其妙身处极可怕的网暴中,意外被判定为施害者,精神受到了极大摧残。 他对网友发出严重抗议,认为他们无凭无据对自己的诽谤是对司法最大的藐视。同时声称自己相信警方的力量。希望网友们可以放过已故惨死的妻儿,让他们入土为安。 杨启正的数次声明,让网络上两种不同的声音分别发酵。 其中同情杨奇正,请大家放过一个失去妻儿的可怜男人的也不是少数。 但是很快又有网友发现了爆炸新闻。 是关于杨启正在婚内出轨的铁证。 照片,婚内私生子,对妻子冷暴力,一下又上了热搜。 要求重审纵火案的声音再次高涨,杨启正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一次,他没有再发表声明,因为他很快就被杀了。 在第二起案件后,大部分的舆论导向,都是偏向于以惩恶扬善为动机和目标的帽子戏法凶手的。 凶手在大众的眼中,是不惜牺牲生命来维护社会正义的英雄。 他是不会杀错人的。 他杀的,都是因为缺少证据,而不能从法律上被严惩的十恶不赦之人。 杨启正惨死后,被传闻婚内出轨的小三突然站出来为他发声,实锤杨启正并没有出轨,孩子也不是杨启正的,并指控杨启正的岳父岳母嗜钱如命造谣生事,再次引起一片哗然。 质疑杨启正的声音,指责为他正名的小三,蹭热度捏造事实,他们以“帽子戏法”凶手不会杀错人为由,在网上又与同情杨启正的人展开了一场激辩。 随着时间推移,激辩的热情慢慢褪去。 真相到底是什么? 因激辩双方都没有足够确定的铁证而无从得知。 赵可千方百计寻找着那位因在杨启正死后为他说话,而遭遇了网络攻击的“小三儿”,怎奈她早就一怒之下带孩子出了国,再无法取得联络。 杨启正究竟是为了小三杀害妻儿的禽兽,还是被网络暴力和帽子戏法凶手误伤的无辜的可怜人,根据已知信息,赵可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结论。 赵可在警方抓捕的妻儿纵火案真凶,杨启正家的司机供认不讳的证词中,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疑点。 不过,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司机在被执行死刑前,曾找过媒体声称自己是冤枉的。说他是因为杨启正对他和家人的威胁利诱才被迫认罪的。纵火是他做的没错,但背后的指使人就是杨启正。 司机还说杨启正给了他儿子一笔巨款,款项是通过海外一家银行支付的,够他儿子衣食无忧地生活一辈子。他儿子可以证明此事。而自己现在说出来,是因为死刑将近,突然很畏惧,不想死。 事后媒体找到司机的儿子,儿子当然矢口否认,坦言理解父亲想通过舆论为自己的案子翻盘,但法不容情,希望父亲可以心无旁骛地认罪伏法。 赵可调查此案的时候,司机已经被执行死刑。他的儿子也早已出国留学,联系不上,一个司机的儿子是怎么筹到一笔出国留学资金的,这确实也是疑点。 第四位殴打少女杨洋的,有黑社会背景的孙沫,以及第五位利用舆论害脑科医生导致其抑郁自杀的键盘侠李欣。 跟第三位死者南成一样,没涉及人命,却以另一种方式毁了他人的生活。 随着连环凶杀的时间线的拉长,关于受害人到底该死不该死的讨论,慢慢在网络上展开。 而对于孙沫和李欣两名死者,网络上也有像南成这样诬陷的声音发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帽子戏法凶手的私人裁决持质疑态度,甚至怀疑他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滥杀无辜。这些人认为,他以超级英雄之名,凌驾于司法之上,让受害者家破人亡。加上他叵测的杀人能力,已然变成一部分人心中最可怕的杀人魔头。 而刚刚蓝见盛老婆提到的,第三起案件的死者南成。赵可早在六年前也做过认真细致地调查。 南成确实在家人和朋友眼中,是个性格老实的公务员,虽身居要职,但为政清廉,喜欢助人,善良正直。 实在与几个小姑娘口中的强//奸犯判若两人。 赵可也周密详细地调查了那三个告发南成的小姑娘。 都不像是说谎的孩子,也真的是在精神上遭遇了重创,三个家庭都不同程度地被毁了。 而从小姑娘们对犯罪人的描述来看,这人确是南成。 赵可又查遍了南成的就医记录,走访了他的亲戚朋友,确认南成并没有双向人格障碍或其它精神疾病。 关于帽子戏法凶杀,有个问题一直悬而未决。 那就是受害者究竟是被凶手冤枉了的好人,还是隐藏得更深的施害者? 由此引发的,帽子戏法凶手究竟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不惜牺牲性命也要维护社会正义的超级英雄,还是是非不分,以个人喜好掌控他人生杀大权,残害他人生命的罪大恶极之人。 在跟踪了帽子戏法凶手案件六年后,赵可陷入了对真相的恐惧和迷惑之中。 这个世界本来也不是“非黑即白”,有的道理,就算是争论上千年也没有正确答案。 后来,赵可索性放弃去做这些复杂的判断了。 她心中留下的唯一原则,就是“杀人者有罪论”。 不管受害人是否该死,应该惩戒他们的是法律。不管法律是否有漏洞,是否有不尽人意的审判,要惩戒做错了事的人,还是需要使用法律的武器。 而如果凶手盲目惩戒错了人,带动了社会上目无法制的风气,造就出一个更可怕的超英凶手,那就更不可饶恕。 李静莲根本没看出赵可这一小会儿的心理活动,仍在义愤填膺地说。 “警察同志,您说,这凶手就这么毁了南成那一家子。是不是应该把他凌迟处死喽。还好他后来没了。如果他继续出来,不知道还会伤害多少无辜的好人。不过上次来的那个同志对我说,你们已经有实质性的进展,很快就会抓住他啦。这可太好了,这案子的社会影响可太大了,凶手逍遥法外,我们这些老百姓睡觉,都睡不踏实。” 是你们这些做了亏心事儿的人睡不踏实吧。 赵可心里琢磨着,脸上淡然一笑,突然又微微一怔。 不对,帽子戏法凶手这个案子,牵扯众多,如今又合并了超英凶杀,警方怎么会轻易对一个局外调查人员说出有“实质进展”这样的话? 赵可秀眉微皱,温和地问。 “你说前几天来的那个公安长什么样?有没有给你看警官证啊?” “什么意思?”李静莲突然警惕起来。“为什么这么问?能说出那么精确案情的人,难道不是公安?那又能是谁?难不成是凶手么?” 16、私访 “不会真是凶手吧?为什么上我家来啊?我们可都是本分的老实人,没干坏事儿……” 李静莲表情惊悚,“没干坏事”几个字,说得特没底气。 “你脑洞还挺大的,怎么就扯上凶手了呢?凶手那么长时间没找到,能轻易就上你家来?”赵可摇头,打开手机划了几下,翻出一张照片,举到李静莲面前。 “前几天到你家来的是这么个人吗?” 李静莲眯着眼凑过去,慌忙点头。 “好像是的,说是姓孙。” “嗯。”赵可收回手机。这是孙宁,北京专案组成员,可能是专门为了帽子戏法凶手第六宗案件来调查的。但她岁数不小,经验极丰富,怎么会对李静莲说出案子要侦破得差不多这样的话呢。 李静莲不知特案组的事儿,见赵可不置可否,心里更发毛了,警惕性突然提高了不少,立着眼睛问。 “同志,要不,您把警官证拿出来,再让我仔细看一眼?” “好。”赵可掏出别人的警官证,就要递到李静莲眼前的时候,突然低头看向手机。 “嗯?张局给我发信息了。他知道我来,说的正好是童童的事儿。” “啊?”李静莲突然紧张起来,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 “我家童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幼儿园那孩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他爷是卸任的市委书记?童童也是个仗义的孩子,看他弟聪把人家手机偷了,担心弟弟受欺负,这才打起来。可那孩子家长又说毁容又是报警的,把这事儿闹这么大。也太小题大做了?我家童童那也不是故意的啊。” 赵可听得直皱眉。 “事情是这样的么?不是童童偷的手机?怎么又扯出了一个孩子。” “警察阿姨,那手机可不是我偷的,是我弟聪聪偷的。” 童童突然冲到赵可面前,圆滚滚的小胖肚子肆无忌惮地狠狠顶着赵可的膝盖,满脸真诚又无辜,演技一百分。 “过来孩子。”赵可拉着小胖子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身前,表情严肃地看向他的眼睛。 “偷手机本来就是不对的事儿,栽赃陷害就更不对了,惩罚也会更重。阿姨是公安,不是老师,你知道我这警官证能干的事儿可很多。你再跟我说一遍,是谁偷的手机。” “什,什么惩罚?”童童的眼睛叽里咕噜乱转,似乎有些害怕,在他专心权衡着利弊的时候,李静莲一把将他扯走。 “哎呦,您可别听他的,小孩子懂什么。” 李静莲把童童塞进屋,回来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因为太紧张,来回不停地扭动着肥胖的身体。 “聪是童童的弟弟,平时就毛手毛脚的,那孩子没爸管,整天不学好。这回偷了人家手机,童童帮他打架,他不领情,还嫁祸我们童童。不过,我可真有点儿不明白。” 李静莲的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那孩子用的也不是什么新手机,可能就是大人用剩的二手手机。聪只偷了一天就还了,怎么这么点儿小事闹那么大。难不成那手机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可立起眼,不温不火地望向李静莲。 “这事儿的大概情况我也知道。孩子不懂事儿也就罢了,你这做家长的怎么也跟着信口雌黄呢?” “这怎么说的?我们没说假话啊,就是......” 赵可不耐烦地打断李静莲。 “不瞒您说,这事儿我们已经深入调查清楚了。幼儿园里,一个不常用的监控录像,录下了你家童童偷手机的经过。您在这大言不惭地诬陷别人孩子,还带着孩子一起撒谎,可不是什么好的教育方式啊!” “啊!查清楚了。可那屋也没监控啊?”李静莲慌了,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赵可冷哼一声。 “既然那么自信你家孩子没偷东西,你怎么不关心监控内容,而关心有没有监控?” 李静莲顿时语塞,满脸惶恐,赵可站了起来。 “不用担心。张局说已经帮你们做好协调了。下一步,你们就让童童正式地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态度好点儿,人家也不会跟一个孩子太过不去。” “真的么?就道个歉就行?”李静莲也激动地跟着站起来。仿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啊呀,真是太谢谢张局了。也帮我谢谢您那位姓孙的同事!” 赵可脸上假装客气地笑笑。 “别客气,咱公安是为民服务的,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调解吗!小孩子之间,怎么说也没多大的事儿。道了歉,就让童童赶紧去幼儿园读书吧,幼儿园现在讲幼小衔接的课,拉下了不好补。” “好好,您说的对!现在这卷的都不行,童童一天天的耽误着,我这心里都直发毛。” 李静莲高兴得点头哈腰又倒水。 赵可继续假装心不在焉。 “对了,我来,还要例行调查另一件事儿。是关于您先生蓝见盛的。” “又怎么了?”李静莲脸上再次瞬息万变,警惕的眼睛开始叽里咕噜乱转。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还是邻里关系那些事儿。您先生的脾气,您也是很了解的。” 李静莲紧咬了下嘴唇。 “邻居?还是我家卤蛋的那个事儿么?” 嗯? 赵可哭笑不得,没想到随便说了个理由,竟然又撞上了。 这一趟可是没白来,本来要调查蓝见盛的过去,说了半天,又是帮蓝羽墨解决了聪的大难题,又是听到了南成的事儿,刚要切入正题,又整出了邻居的幺蛾子来。 不过,赵可并不想过问这个邻居。 蓝见盛只有童童一个儿子,卤蛋这名字,听起来八成是一条狗。 “不是邻居的事儿。”赵可一边说,一边走到电视柜前,拿起一张摆在上面的照片。 这张是蓝见盛小时候拍的,他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小脸儿冻得通红。身后是连朗著名的景点双峰山。 冬天的双峰山冰雪覆盖,人迹罕至,如果是外地人,谁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儿爬山。 “您老公小时候在连郎住?” “嗯,初中毕业那会儿,01年跟着全家一起搬到的沙市。” “2001年?” “是啊!这跟我家卤蛋有关系么?”李静莲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赵可却皱紧了眉。 蓝羽墨和蓝见盛为什么在同一年搬到沙市。 如果说一个人的父母有工作调动举家搬迁,这还容易理解。 蓝羽墨和蓝见盛两个孩子分别在不同的家庭,为什么会同时搬家呢? “您老公和蓝羽墨的关系怎样?”赵可调转话题,直接了当地问。 “那个贱女人?”李静莲的脸上突然出现了鄙夷又嫌弃的神情,跟赵可昨晚在蓝羽墨电脑上看到的幼儿园合影照片里的表情一模一样。 赵可故作惊讶地问。 “您怎么叫堂妹贱女人呢?是有什么过节么?” “哎,别提了。” 李静莲自知说走了嘴,但也没在意,索性开始无脑唠叨起蓝羽墨来。 “警察同志,我可真的是开了眼了。嫁给蓝见盛前,从来都没想过还能遇到这种事儿。蓝羽墨和我老公那是堂兄妹,多近的血缘关系,她竟然勾引我老公。这也太不要脸了,你说,离婚了就那么饥//渴么?没男人要连自己堂哥都不放过么。这个骚//货,实在是没法说了啊。” 这句话可把赵可说得气运丹田,就蓝见盛那个胖乎乎又贱嗖嗖的模样,蓝羽墨会勾引他?赵可强压着火追问。 “那他们两小时候的关系,好不好呢?” “我跟你说,那蓝羽墨她有个不可告人的秘……”李静莲正要眉飞色舞地八卦下去。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开门声。 “啊呀,我先生回来了。”李静莲迅速收敛了八卦的表情,换上一幅无比殷勤又妩媚的嘴脸,扭向门口。 赵可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蓝见盛竟会在上班时间回家。 她和蓝见盛在幼儿园门口见过,蓝见盛知道自己是律师而不是警察,一会儿只需几句话,就会穿帮。 蓝见盛推开门,还没看清家里的情况,身后几个人就跟着他一起蜂拥而入。 首当其冲的一个肩膀上扛着录像机,身边站着挂记者牌的年轻女人,她用尖锐的,急迫又有些焦虑的声音问。 “蓝先生,请问您的狗咬了邻居,为什么您不能给邻居一个说法?为什么现在人家连赔偿都不要了,只需一个道歉您都不能做?老太太已经七十了,我们为了调节这事儿的节目也做了十期,这事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蓝见盛瞪起眼,凶狠地对女记者吼道。 “当时110都到现场定性了,你们累不累啊,还闹腾什么?我们卤蛋没咬人。那是老太太她自己摔的!司法系统还能不公正吗?你们电台跟着瞎参合什么?非要为了博人眼球,把白的说成黑的么?现在都给我出去,不然我告你们私闯民宅!” 李静莲也冲了过去,跟头小牛一样,伸出健壮的胳膊,把女记者推了个趔趄。 “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我家卤蛋才没咬人,你们这是赤裸裸地诬陷。” 女记者挺直腰板,捋了捋头发,对着录像说。 “老人身上的伤口有医院鉴定,就是狗咬伤的。蓝先生家的大狗是否有狗证,至今还是个谜。我们要求了十期,蓝先生也没拿出狗证来。这件事儿,我们找了很多部门,每个部门都有各自奇奇怪怪的说辞,左右而言他。真相难道还能被颠倒么?又或者跟蓝先生的父亲是某部门的领导有密切的……” 女记者的这句话还没说完,蓝见盛就一把揪住她的话筒扔出门外。紧接着,他又转身对着扛录像机的脸上猛击一拳。那人的鼻子下方顿时鲜血直流。录像机也摔在地上。 扛录像机的捂住鼻子低头查看,蓝见盛又飞起一脚狠狠踹到他的肚子上,这一脚来势迅猛,踢得他一个趔趄狠摔在门口。 蓝见盛脖子上的青筋蹦起了老高,指着门咆哮。 “滚!都给我滚出去!” 与女记者一起进屋的工作人员,早就纷纷拿出手机录像了。李静莲疯了一样不停遮掩和抢夺手机,赵可趁乱走出蓝见盛的家,离开之前,她扭头看向工作人员手机上正在直播的抖音视频,眉头再一次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17、第四个受害人 深夜,公安局里灯火通明。 超英凶手的杀人速度,残忍程度,以及引爆的话题度,让沙市瞬时在全国出了名。 从那张莫名在“朋友圈”传播的犯罪现场照片开始,越来越多的细节,通过一张张不明来源的照片开始在网络上散布。 超英案的第二名死者王顺发,在监控录像下闯红灯,撞孩子,与人争吵的视频录像也被曝光了。 一时间,网络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言论。 “化身正义的超英,让恶人“死得其所”” “现在骑摩托车闯红灯撞人的实在太多,希望王顺发的死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让那些不看红灯过马路的,能遵守交通规则。否则杀无赦!” “超英凶手,简直就是变态杀人狂。职场霸凌,骑摩托撞孩子,都罪不至死吧?” “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谁还没做错过事儿?如果你做了一件错事,被人用碾压你能力几百倍的武器直接人间毁灭。肉体残缺,连个全尸都没有,你也觉得他是对的?” “这叫英雄?简直是灭绝人性。你们要说超英凶手是正义的,那你们也是变态杀人狂。” 网络上的话题持续不断,像烧到了一百度的白开水,哪怕关上火还是热到烫手。 连环凶杀的性质恶劣,“超英”杀人案引起了北京的高度重视。 专案调查组的专家和北京的领导聚集沙市。上头下了死命令,无论动用多少资源,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在两周之内将凶手抓捕归案。绝不能让凶手再杀一个人,让这件事情的影响再继续扩大! 案情板前,周以正又开始了陈述进展和当前几个调查方向的结果。 “第一,关于死者杨悦悦杀人现场的别墅,我们调查出业主是伍正,曾是沙市富商,二十年前在沙市做水泥生意,年龄62,好赌,十年前,由于生意周转不灵,加上赌博的债台高筑,带全家跑路到泰国。三年前他女儿伍凌偷偷从泰国回到国内,在沙市居住。” “怎么没住在自己家?”老孙看着别墅中被蒙着防尘的家具照片问。 “城市花园别墅区是个产权不清的烂尾楼。小区里人少,水电都没有。又怕追债的上门,所以一直没回来住。” “说说这个伍凌!她有杨悦悦死亡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杨悦悦的死亡时间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伍凌说当天中午12点,她骑着朋友的摩托去沙市水库钓鱼了。因为路上一直带着头盔,也没遇到什么人。沙市水库本来就是禁钓区,钓鱼的很少。我们也找不到能为伍凌做不在场证明的人。倒是她的朋友晚上真的吃到了她拿回来的鱼。” “伍凌的性格符合凶手侧写么?”老孙的眼中有激动的光一闪而过。 周以正点了点头又摇头。 “到底符合么?” “有符合的地方,也有不符合的地方。伍凌从小丧母,父亲又好赌酗酒,脾气暴躁,童年几乎在他爸的打骂中度过,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她的父亲在泰国仍然改不了赌博,伍凌受不了才逃回北京。” “她的身高一米六九,符合我们推测的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二之间。7岁就开始学射箭,符合凶手可以熟练使用箭弩的设定。她没有男朋友,性//取//向也不明确。这些都与我们的凶手侧写相似。” “但是我们在伍凌和杨悦悦之间,没找到任何可能的交集。伍凌跟柳月娥和王顺发的关系也是。” “柳月娥和王顺发两个凶杀案,伍凌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呢?” “也没有。” “审讯有什么发现?” “没有。” “全没有,那么多心理学专家支援给你们,就不能说点儿有的?”老孙有点儿压不住火了。 “我还得说几个没有的。”周以正小心翼翼但坚定地说。 “我们没有在伍凌家或她的朋友家里,找到跟编织袋上留下的高跟鞋破洞一样的鞋子。而且伍凌不爱穿高跟鞋,几乎一水儿的旅游鞋。” “还有什么没有?” “额……伍凌没有钱。她根本不具备购买或改装昂贵武器的能力。而且她没有文化,从小辍学跟父亲到泰国,不具备丰富的网络知识。还有,伍凌也没有可能跟帽子戏法凶手有什么渊源或者交集。” “没有犯罪动机,没有能力,却最有犯罪可能。”老孙沉吟了一会儿说。“超英凶手使用的武器查怎么样了?” “凶案现场的武器制备精良并都经过了改装,整个沙市找不到有能力加工完成这样武器的地方。” 周以正说到这儿的时候,李队在一旁补充说。 “我调查帽子戏法凶手十年,对沙市所有能加工武器的可疑地点烂熟于胸。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我就这么想着,踏遍了沙市的大街小巷。而且这次的武器加工和改良,需要更大型更先进的科技设备支撑。在沙市根本就没有具备这种设备和能力的地方。” “嗯,你也说了个没有。”老孙摇晃着脑袋,看了眼身边跟他一起到北京来的助手。“跟小贾说一下,让他抽调最好的技术人员,协助进行凶杀武器方面的全国范围内的搜索。” 老孙又将目光看向周以正。 “关于抓住超英凶手的第二条线,那个制造假视频和诬陷蓝羽墨的目击证人有什么线索。” 周以正几乎不敢摇头了,低声说了句。 “也是没有。虽然我们判断诬陷是临时起意,超人的衣服也是临时购买。但柳月娥住的是高档社区,附近根本没有出售那种衣服的小店,地摊或商店。距离柳月娥家最近的一个地点,就算开车过去也要半小时时间,而且那个销售点儿在柳月娥死亡当月都没有销售出一件超人的服装。并且,与视频中服装的款式和质地也完全不一样。” “而且我们详细调查了蓝羽墨的生活,也没找到任何一个可疑的偷窥者或者可能诬陷她的人。蓝羽墨的生活真的是一眼见底,两点一线。像她自己说的一样,她没得罪过谁,我们也找不出谁会那么记恨她。” 老孙眉头紧锁。 “来无影去无踪,这个目击者的能力,似乎比超英凶手还技高一筹啊。” “我们还在对蓝羽墨周围的人做细致地走访和调查。争取尽快找出个眉目来。” 老孙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这儿是什么都没有。媒体那可是什么都有。铺天盖地的假新闻,公众号发布的假消息,博人眼球的,蹭热度的,层出不穷。没事儿还蹦出几张高度封锁的犯罪现场照片,网络上的线索可是多如牛毛啊。” 老孙这句话说出来,李队和周以正都不敢接茬儿了。 要不是赵可发现了第一凶案现场,找到伍凌。判断了凶手的身高,性别,性格和资产状况,做出了进一步的犯罪侧写。估计老孙现在肯定要暴跳如雷了。 “你们的这些个没有,让调查已经陷入了非常严重的僵局。”老孙压低了嗓子说。“如果凶手不是伍凌,那么下一个案件,很快就会发生了。” “也许我们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李队突然喃喃地说。“超英凶手具有极高的智商,怎么会这么轻易让我们发现线索。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目前得到的推断和线索,都是她特意留下来误导我们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要推倒之前的一切论断。”老孙赞同地说。“高跟鞋,现场留下的假的阳//具,甚至用距离推断出来的身高,这些都是可以轻易伪装的。我们要放弃原本对超英凶手所做的所有罪犯侧写。重新在它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去伪存真,找到唯一的真相。” 老孙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们调过来帮忙的犯罪心理学专家都是国内顶级的,目前媒体炒作太严重,一些编外的专案组成员,该清理就清理一下。信息保密也很重要。” 周以正知道老孙的这句话暗指赵可,可她刚立大功,就要被清理出专案组么? 他犹豫地看了眼李队,李队表情纠结,但还是对老孙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夜不能眠的赵可和蓝羽墨,两脑袋挨着挤在电脑前。 赵可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被蓝羽墨以程序铺叠的方式打开的一张张照片,嘴里不停地说着不对。 “什么不对啊?”蓝羽墨诧异地望向赵可。“我的大侦探福尔摩斯可,你又发现什么了。” “羽墨,你看这个……” 赵可一边说,一边用纤细好看的手指敲打了几下屏幕,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被蓝羽墨一把紧抓住了手。 “干嘛啊你?变态!” 赵可想抽回手,蓝羽墨却死死抓着不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赵可,压低声音表情神秘地说。 “不许碰我的电脑,哪怕手指头碰一下也不行。我也永远不会碰你的电脑。这是我的底线。你要敢碰,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记住了么?” “神经!”赵可有点儿心虚地骂了一句,此刻蓝羽墨的鼻子尖几乎就要贴在她的脸上,口中热乎乎的喘息,让她突然觉得很是心烦意乱。 蓝羽墨放开赵可,突然又微拧起眉毛。 “你的手可是太凉了。这是气血两虚,以后别喝咖啡了,我给你煮红豆大枣汤喝吧。” “我什么虚,用你管啊?” “嗯?不但气血两虚,怎么看着还有一点儿心虚呢?”蓝羽墨研究地看着赵可,赵可瞪了她一眼,嘴里又是小声地骂了一句。 她突然想起六年前闫老师经常给自己泡的大枣水,内心深处却是一热。 从小大大,赵可的那个经常酗酒揍人的老爸,从没关心过女儿手的温度,那个抛弃了他们爷俩的妈,在她的生命中早早缺了席。闫老师之后,因为自己的冷漠和偏执,很少有人,有机会对她表示关心。想到这儿,赵可的心里不禁五味杂陈,有一股温暖从脚底逆流而上,注入头顶,舒服又惬意。 蓝羽墨突然对她大咧咧地一笑。“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你说发现什么了?” 赵可轻咳一下,用手指着电脑屏幕,纤细的指尖与电脑屏幕,刻意地保留了一小段距离。 “我们假设网络上每张有细节的照片,都是凶手刻意放出来的。那么这些照片叠加,就有个奇怪的现象了。” “什么现象?” 蓝羽墨又大咧咧地把脑袋凑近屏幕,几乎又要贴上赵可的脸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激烈地敲门声。 蓝羽墨吓一激冷,惊恐又无助的目光看向赵可。 “干嘛?怂样儿。去开门去!” “万一是凶手呢?”蓝羽墨的身体丝毫没有动弹,却是向赵可靠近了一点儿。 赵可无奈地叹了口气,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小墨在吗?”门口一个男人的声音洪亮又气愤,一张黝黑消瘦的脸庞上,严厉又刻薄的双眼,上下打量着赵可。 “大伯!”蓝羽墨吃了一惊,慌忙跑去门口。“这么晚了,您有什么急事儿吗?” 蓝羽墨不叫,赵可也看得出这是蓝见盛的父亲。两个人虽然身材迥异,但是有一双一模一样的刻薄的眼睛。 这个瘦弱矮小又尖刻的男人,跋扈地走进蓝羽墨的小屋。头上秃顶的地方闪着滑腻的油光。他捋了捋剩下的几根头发,一屁股坐到蓝羽墨的沙发上。满脸怒容地开始兴师问罪。 “小墨。见盛说让聪帮个忙的事儿,那是我的意思,真没想到,你这孩子这么狼!” “怎么啦,大伯,我这不是还在考虑呢么!”蓝羽墨一边说,一边偷瞥了一眼赵可。因为她刚告诉自己搞定了童童偷手机的事儿。大伯来势凶猛,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你也知道那个孩子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我们童童淘气了点儿,总在幼儿园打架,两孩子早种下仇口。可以说就差个借口//爆发。手机的事儿让聪帮忙担当一下,就是个小忙。没想到你这么离谱,还找了个假公安,让我们童童去跟人家坦白去。” “什么假公安?”蓝羽墨大吃一惊。“大伯,这事儿您可不能随便说。您觉得我有胆儿去找个假公安啊?” “你嫂子李静莲说,下午家里来了个女公安,把她骗得一楞一愣的。跟她说张局都帮忙沟通好了,让李静莲带着童童去人家那儿道个歉就没事儿了。你嫂子那木头脑袋从来都一根筋,带着童童就去了。童童刚道歉完,那孩子当场就翻脸了。这下偷手机的事情实锤,孩子的爷爷晚上给我打电话,要求我必须让童童离开幼儿园。他的理由是为了给幼儿园的孩子们制造个安全和良好的学习氛围!这不就是要把我孙子赶走吗!” 蓝羽墨张大嘴巴,所有能用来表达惊讶的词汇,一股脑地涌到了嗓子眼儿,想要喷涌而出,却因挤得水泄不通而一时语塞。 大伯根本没在意蓝羽墨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 “童童是你爷爷唯一的重孙子。也是我们蓝家的香火和希望。你说,童童要是被赶出幼儿园,心情抑郁了怎么办?晚上我们没注意,童童给你爷打了个电话哭了半天。你爷现在血压直接飚上了200住了院。他老人家的身体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和你爸承担得起不?现在你大姑,小姑,都在医院照看你爷。你爸在病房门口都不敢进去。我看,你还是明天一早就带着聪去找人家孩子认错,说童童是仗义才替他顶的偷东西的罪名,别让这事儿再激化了才好。” 赵可在一边听得咬牙切齿,刚要打抱不平,蓝羽墨却先开口了。 “凭什么啊?” “嗯?”大伯惊讶地看向一直柔弱温婉的侄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蓝羽墨却一字一句坚定地,清晰有力地继续说。 “我说凭什么我爸不敢进去。我哥要诬陷我儿子,我们聪愿意背这个锅,或者不愿意背,都跟我那体弱多病的老爸没什么关系吧?您孙子,您心疼,他的外孙,他就不心疼了?您能不能……” “够了!”大伯愤怒地一拍茶几。“你还知道说出个外孙的‘外’字啊!” “您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多重男轻女观念的。”蓝羽墨的身体微微颤抖,紧咬着下嘴唇。 “大伯,聪还在屋里睡觉呢。您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连让孩子好好睡个觉都不行了?您要想发火,请您忍忍,先回家,等聪不在的时候再来跟我凶。别让孩子看到往日和和气气的蓝家,实际是个什么……” “够了!蓝羽墨!你这丫头从小就离经叛道不服管,也不懂感恩。这么多年,是谁在背后撑着你们家,你难道不知道么。如果我不再资助,你爸的病会怎么发展?你还能有这房子?你心里没点儿数么?你个小白眼狼儿,狼心狗肺的东西。大伯大晚上的跑来,就让你帮这么个小忙,你还……” 大伯的话没说完,手机却急促地响了,他被迫暂时放弃骂蓝羽墨,接起电话。 “谁?什么?谁死了。你再说一遍!” 大伯的声音越来越大,拿着手机的手开始抖个不停。脸色变得铁青,没过几秒钟,手机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他无力地伸出双手捂住胸口,嘴角不停抽搐,目光绝望又求助地看向了自己刚刚肆无忌惮威胁又咒骂着的侄女蓝羽墨。 两小时前…… 艾尘宇站在蓝见盛家的小区门口。 这里跟城市花园别墅不同,社区完备,监控密布。 昏黄的路灯下,艾尘宇把头靠在电线杆上,悠闲地抽着烟,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浅笑。 他的身后背着个黑色双肩包。 背包似乎很重,坠得他的两个肩膀不自觉地向后板着。 他带着红色鸭舌帽,帽沿很低。站立的角度,刚好巧妙地避开了小区门口的监控。 他穿着一身嘻哈风格的衣服,松松垮垮,但却有范儿又帅气。 艾尘宇站了十五分钟,已经忘了自己抽到第几根烟了。 终于,一辆宝马从他面前驶过,缓缓开到小区门口。 宝马车窗摇下,露出蓝见盛那张满是戾气的大黑脸。 门口的安保看到是他,畏惧又胆怯,点头哈腰地按动开关抬起栏杆。蓝见盛把车开远后,保安又偷偷对宝马车轻呸了一口。 艾尘宇看到保安的这小动作,微微一笑。 他带上口罩,漫不经心地走到大门口准备登记。他说自己是来应聘街舞私教老师的。 保安拨通了业主电话,证实了艾尘宇的访客身份,为他打开门禁。 这一次,艾尘宇把犯罪计划在心里策划了好几遍。 希望自己别再跟前几次一样,发生疏漏或者意外。 只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就能结束蓝见盛的生命。 艾尘宇一边走,一边提防着头顶的监控,这院子里的十个摄像头,几乎无死角地密布在小区的各个角落。 蓝见盛家的那栋楼靠人工湖,相对僻静,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艾尘宇谨慎地压了下帽子,刚要按单元门上的按键,一个人从里面开门走出来。 这人的个子不到一米六,身材清瘦,穿着一套宽松的墨绿色保洁工作服,衣服是小区里保洁员工的统一样式。 他左手拿着扫把,右胳膊夹着黑色大垃圾袋,头上带着帽子和医用口罩,眼睛上还架着一副宽边,样式陈旧的老花镜。 保洁看到艾尘宇,轻轻等了他一会儿,为他支住了正要自动关闭的单元门。 “谢谢!”艾尘宇压低嗓子说了一句。 “不客气!”保洁礼貌地,用沙哑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略带卑微地回答。老花镜下,那有点儿好看的大眼睛稍稍弯了一下,似乎在对艾尘宇微笑。 两人擦肩而过,艾尘宇关紧单元门后,从楼梯走上了五层。 好戏就要开始了,艾尘宇的心里有点儿莫名地兴奋。 但当他来到蓝见盛家门口,却发现大门没锁。 一种不祥的预感触电一样流遍他的全身,他心跳急促,伸出手,缓缓拉开了那扇大门…… 18、第一次“交手” 好像一幕戏剧的开场,随着大门的缓缓打开,蓝见盛家装修豪华的客厅,缓缓展示在艾尘宇的面前。 客厅里的boss音响,播放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声音很大也很激昂。跌宕起伏的旋律中,艾尘宇一眼就看到了客厅地板上躺着的蓝见盛。 他已经死了。 太阳穴上有个大血窟窿,好像被锤子砸漏了头,血还在不住地往外冒。“命运交响曲”已经播到最激动人心的旋律,艾尘宇敏锐地听到了楼下的警铃声。 有人先于自己的计划几分钟的时间,杀死了自己想要谋杀的蓝见盛,用的武器就是自己背包中准备好的雷神之锤,这人还准确预计到自己出现在犯罪现场的时间,报了警。 本来自己计划周详,没想到竟被人算计,他步步为营又棋先一招,悄无声息地就完成了自己推演了好多遍的完美谋杀。 艾尘宇深吸了口气,淡定地,转身走进步行楼梯。 现在,警车已在楼下,公安很快就会冲上来,还会挨家逐户地搜查整个楼。 只有向楼上走,才能争取更多思考如何逃脱的时间。 艾尘宇急促地上楼,一边走,一边在脸上露出一个邪魅又赞赏的笑。 一定是他干的,帽子戏法凶手。 只有他可以准确地推测到,应该使用什么凶器了。 只有他能判断出这一次谋杀的完整计划。 也只有他能每一步都快过自己,步下这个天罗地网。 如果自己没判断错,他一定会留在附近,亲眼看着自己被公安带走。 那么,自己期待了十六年的见面,终于要到来了? 艾尘宇一口气走到了楼顶,打开顶楼的安全门,走上露台。 他找了个相对隐蔽的位置,观察了一会儿楼下公安的行动。几分钟后,他把两脚迈上天台边沿,脚的一半悬空在楼体外面。 又过了一分钟。他的表情开始悠闲了,望着楼下公安忙碌的身影,点着了一根烟。嘴里轻轻地哼着,蓝见盛客厅中播放的《命运交响曲》的主旋律。 哼到兴起,艾尘宇将两只手伸到空中。那纤细的手指,好像乐队指挥一般在黑暗种激情地上下飞舞。 一根烟抽完了。 他稍微退了一点儿,在天台上蹲下,淡定自若地打开身后的背包,向楼下警车的正上方,干脆果断地扔出了那个“雷神之锤”。 雷神之锤,不偏不倚刚好砸中警车,极其巨大的声响惹来整栋楼居民的关注,有人很快趴着窗户尖叫,全楼各层的吵闹声此起彼伏。 楼下聚集围观的人瞬间暴增。 几个公安冲回警车,检查刚发生的情况。 艾尘宇微笑着摘掉头上的红色鸭舌帽,捋了捋头顶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他信步走回电梯,随着顶楼要下去看个究竟的居民们一起,淡定地走出了单元门。 艾尘宇并没有离开。 他站在楼下,与围观的群众一起,默默地观望着警方的行动,并在周围寻找着那个可能是帽子戏法凶手的人。 就算你机关算尽,也战胜不了我。艾振宇淡淡地微笑着,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bug。 艾尘宇无法抑制难以名状的兴奋,仔细观察左右围观的人群,迫切地寻找着想象了十六年模样的“帽子戏法”凶手。 我们两的游戏才刚开始,你现在就想让公安抓住我,难道你不敢跟我玩? 或者,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你怕我? 又或者,你根本就无法容忍,这世界上同时出现两个超级英雄? 让你终于忍不住出手,应该是我赢了吧? 想到这里,艾尘宇就要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了。 “艾尘宇,你怎么在这儿啊?”周以正突然从后面拍了下他宇的肩膀。 “哦?是你啊。”艾尘宇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对周以正微笑着点头。 “您说巧不巧呢,我在这小区找了份兼职,刚进来不久,就看到这围了好多人,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么?” 艾尘宇看着周以正那如临大敌的表情,强忍着笑。 “我听说是超英凶手干的?那个雷神的大锤子,我看真不是一般的武器啊。把你们的警车都砸成啥样儿了。那个超英凶手,是不是真的像网上说的那么神乎啊。” 艾尘宇的声音不小,身边一个老大爷也凑了过来。朗声对周以正严肃地说。 “说真的啊,这个超级英雄,我还真的是挺喜欢他的呢!您不知道,这蓝见盛,他简直就是个恶霸。自己的狗咬了邻居,非说邻居是自己摔的,还告人家诬陷,简直蛮横无理,无法无天。这样的人,没个英雄收拾他,就能一直这么欺行霸市。这才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呢!要我说,这个超级英雄杀得好。我希望他一直这么执法。这样一来,社会上就少了很多不受法律制裁,但却是名副其实的坏人了。” “大爷,话可不能这么说。” 因为超英凶手的影响已经太大,周以正当然不能再激起民愤,只能耐着性子说。 “法律存在的意义,就是做违法行为的度量。昨天蓝见盛打记者的视频,我也看到了,是很气人,但他也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大爷又接着嘟囔了一句。“十六年前,你们说的那些罪不至死的人,他们真的就不可恨么。那个强奸小姑娘的南成,毁了多少家庭。不错,他是罪不至死。但有人杀了他,我就是高兴!说实话,我希望你们一直抓不住十六年前的那个凶手,为什么要让他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什么狗屁的公道和规矩。这样的凶手,我们都乐意他活着!” 周以正没有注意到,艾尘宇的脸色突然黑了一下,他闷声回复老大爷说。 “我们一直没放弃对那个凶手的抓捕,而且一定会缉拿他归案的。” “是吗?你们真的抓得住么?这么多年了。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么?” 老大爷的表情似乎还挺开心,歪着头有些挑衅地看着周以正。 只有艾尘宇沉默的低下头,双手紧紧握起了拳,虽然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脖子上的青筋还是暗中暴露了此刻他难以按捺的愤怒和仇恨。 19、困境 蓝见盛的客厅中,法医老严一边检查着蓝见盛的尸体,一边使劲儿摇晃着脑袋。 “从作案手法看是超英凶手没错。异形伤口,作案工具奇特而稀缺。初步判断应该就是坠落到楼下的那个雷神之锤。从作案现场看,凶手保持了超出常人的反侦察能力。第三……” “行了!”李队突然打断他。“每次都这几样。就不能琢磨出点儿新东西来?你不觉得我们像驴拉磨一样,在凶手划定的圈里一直转着么。” 老严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低头不再吭声。 跟李队共事了几十年,老严太了解他了。 李队现在的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上头刚下了不能再发生凶杀案的死命令就上了眼药,而是因为他已经快退休了,而帽子戏法凶手一直都是他的执念。如今超英凶手的出现,像十年前的梦魇重现,怎么能不焦虑呢? “李队。”老严和李队沉默的时候,小张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小区我们已经封锁了,任何人不能进出。排查到现在,没有找到像样的犯罪嫌疑人。我们都觉得……凶手已经出小区了。” “整个小区里的监控全查过了?” “是的,这小区很高档,安保也严。蓝见盛被杀这段时间,总计进出不超过10个。出去的7个都是分别行动,五个是业主,两个是小区访客。其中有3个是女人,因为疫情,七个都带着口罩,监控里看捂得严严实实的。从身高判断,有两女一男符合。正在对这三人集中进行重点调查。” “进入小区的只有三个人,进门都经过了业主的电话确认。两个是小区业主的亲戚,有不在场证明。第三个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是艾尘宇。” “嗯?就是蓝羽墨的男朋友?”李队突然锁了下眉。“他怎么在这儿。” “说是过来应聘个兼职的家教。周以正在楼下跟他做笔录。家教的事也验证过了。” “上回柳月娥死亡的时间,他的不在场证明查实了么?” “嗯,三个跟他一起喝酒的朋友都做实了他的不在场证明。” “两次都出现在受害人的案发现场,这也够巧的了。”李队有点疑虑,又问小张。 “锤子分析得怎样?” “拿回局里了。上面非常干净,没有血迹,边沿的塑封膜都没开,等等看指纹鉴定的结果。我们初步判断,那并不是杀死蓝见盛的凶器。虽然外形契合。” “有点意思。也许这凶器有一对儿,凶手扔下来的是没有用来作案的那个。”李队沉思了一会儿。“跟北京武器分析的同事打好招呼了?这次我们应该会有收获了。一定仔细比对材料,来源,工艺,争取以武器作为突破口。” “好的。李队,有一点我没想明白,为什么凶手要把凶器从楼上扔下来,特意送到我们面前。如果是想要丢卒保车,趁乱溜出去,我们早就将小区封锁了,他也出不去啊。” 李队没有回答,绕着蓝见盛的尸体转了一圈,喃喃自语说。 “也许因为报案太及时,这次尸体没有挣扎的痕迹,头部的伤口一击致命。跟超英凶手前几次的凶杀不同,这次没有过度伤害。那个报警的人找到了么?” “报警的人似乎不想让我们查到他的身份。用的是一次性电话卡,声音也做了特殊处理,听不出男女老少。蓝见盛的邻居我们都调查过了,不是他们报的警。而且,从邻居们的证词来看,蓝见盛的狗咬了人都可以逍遥法外,大家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敢也不想管他们家的事儿。” “一次性电话卡……如果是偶然发现凶杀的人报的警,哪里会想到用一次性电话卡?” “所以说奇怪呢。李队,您说会不会是超英凶手自己报的警?她觉得之前跟我们的玩法不够刺激,所以故意报警吸引我们的注意,又在我们赶到的时候把凶器肆无忌惮地扔下来,再从我们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逃走。那她这次的玩法,可是够high的。” “你这样推测,逻辑上有个说不通的地方。柳月娥的案发现场有超人标志,王顺发的现场是蝙蝠侠的标志,杨悦悦有猎鹰海报。而这次现场却什么都没留下。如果报警是凶手预谋的,戏剧性地扔下凶器是她要将跟我们之间的对战游戏升级,又怎么会没有时间去完成超级英雄的标志呢?这个标志是她的仪式感,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如果不是超英凶手自己报的警,报警又好像是有预谋的,那么是不是有人了解到超英凶手今天的全部计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超英凶手实施杀人后报了警。这样也能够解释,因为我们来得及时,超英凶手来不及过度伤害和留下符号。” 老严接着李队的思路说。 “嗯,我同意这个想法。柳月娥案件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是企图保护凶手的。而这一次,蓝见盛案件的这个目击证人,不但对超英凶手此次的全部谋杀计划了然于胸,还做好了报警的准备,希望我们能将他绳之以法?” “这个超英凶手,我们是抓不住她,倒是有人一直在他的背后盯着,一直能洞悉他的行动啊。”小张赞同地看着老严。 “上次是要保护凶手而嫁祸蓝羽墨,这次是要将她绳之以法,这是一个目击证人反目成仇了呢,还是有两个目击者。” 李队打断小张和老严的对话。 “也许真相比我们想的更复杂。”李队再次环顾了一眼客厅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罪案现场。“一个体育运动,当你训练的时间足够长之后,成功就是依靠肌肉记忆。我追查帽子戏法凶手十年,很多破案过程中的感觉,已经成了肌肉记忆。在这里,我闻到了一股异样,熟悉的味道。一种久违的果断,睿智,老辣的绝杀味道。这是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也没有情绪的一次谋杀。” 李队说完这句,小张和老严面面相觑。 “您的意思,这次作案的凶手,不是超英凶手?” “去把赵可找来。” “啊?”小张想起李队答应老孙的,清理非警人员出专家组的承诺。 “让你去就快去。”老严用胳膊肘捅了下小张。“你还听不明白么?如果还有一个肌肉记忆从前那个案子的人,就非那个刺儿头莫属了。现在什么最大?破案啊!” “赵可在医院呢。说有更重要的线索要查,天大的事儿都不来。”小张打了个电话之后走回屋里。 “什么更重要的线索,比凶案现场还重要?”李队吃惊地问。 “她也没具体说,只说现在跟蓝羽墨在一起,在等那个要嫁祸她的目击证人出现。” 与此同时,赵可和蓝羽墨在手术室门口。 蓝羽墨的大伯蓝玉,听到儿子蓝见盛突然死亡的消息后犯了心梗,被她两直接送来医院急救手术。 手术已进行过半,最先到医院的不是蓝玉的老婆,而是蓝羽墨的奶奶。 老太太七十多岁,精神矍铄,腰杆笔直,举止富态,宛若彬彬有礼的旧时千金。 她一出现在手术室门口,就吸引了赵可的目光。 奶奶身高不到一米六,身材与蓝羽墨相似,行动敏捷,走路带风,一点都不像七十多的样子。几步路走得,倒是与前几日楼梯中一闪而过的那个黑影有几分相似。 “墨,你大伯怎么样?”奶奶的表情意外地淡定,云淡风轻地好像在问的不是自己儿子。 “奶,大伯是急性心梗,在里面手术。他本来心脏不好,又突然听到了我堂哥他的……”此刻的蓝羽墨,已经从赵可刚才接到的电话中知道了蓝见盛被杀的消息,因为怕刺激到奶奶,说得有些犹豫不决。 “我已经知道了。”奶奶仍是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见盛这孩子,从小被你爷爷惯坏了。我早跟老头子说过,这么惯下去,早晚会害了他。没成想一语成谶。” 这是多奇怪的家庭? 赵可歪着脑袋偷偷观察着奶奶。 孙子惨死,儿子还在抢救中,生命危在旦夕。两个亲人遭遇这么大的变故,要是换了别的老太太,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吧。怎么这老太太还有闲心打扮得如此精致,说话不激动也不喘,丝毫没有伤心的情绪流露出来。 难不成,这不是亲奶奶,而且还跟蓝羽墨爷爷的这些孩子有什么过节? 赵可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 奶奶是装的。 她正努力强压住眼中的泪花。有沁透骨髓的伤心绝望,从她的嘴唇和不住颤抖的手指中显露,在她举手投足之间欲盖弥彰。 伤心就伤心,为什么要装冷静? 有故事啊。 赵可的脸上,露出看到猎物的小豹子兴奋的神情。 只见奶奶拉起蓝羽墨的手,继续语气平和地说。 “小墨,我现在只希望你大伯他能平安无事。你说,总不至于让我这老太太,在这岁数了,痛失了孙子,还痛失爱子吧。” 蓝羽墨点头,轻抱了下奶奶,用手偷擦掉脸上的两行热泪。 奶奶突然问:“你大伯母和你爸,你小姑他们怎么都没来呢,给他们打电话了么……” “刚打过了。” “去再给你大伯母打一个,现在还不来,万一,一会儿要……” “妈!”奶奶话没说完,走廊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地一声喊。 奶奶没回头,表情却渐渐冰冷。 “巧了,每次都这样,说曹操呢,她就到了。” 走廊尽头,一个身材高大又壮实的女人,从远处蹬蹬跑了过来。 几步路跑得踉踉跄跄,每一步都近乎要摔倒。 胖女人冲过来,见奶奶没看她,转身就给了蓝羽墨一个响亮又清脆的嘴巴。紧接着她又猛地一推,蓝羽墨没站稳,蹬蹬蹬连退数步,一个踉跄,被赵可扶住。 “干嘛啊!你们蓝家上上下下都这么粗鲁,喜欢打人?”赵可挺身站出来,挡在蓝羽墨的身前,怒目相对。 “你哪根葱?给我起开。蓝羽墨!你个小妖精,你大伯不是说去找你说理去了么?怎么给你大伯气出心脏病了。” 胖女人浑身胖肉颤抖,用力扒着赵可的肩膀,好像一只饿狼要扑到蓝羽墨的身上,把她撕成成碎片。 赵可一伸手紧抓住了胖女人的手腕儿。 胖女人飞起一脚死命踹向赵可的肚子,一边仍在对蓝羽墨大声嚷嚷。 “我告诉你蓝羽墨,你大伯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家都得陪葬。你这个白眼狼。这么多年了,你爸花了我们家多少钱治病,自己心里没点笔数么?” 赵可身轻如燕向后一躲,胖女人一脚踢空,嘴上仍是唾沫乱飞,气急败坏地对赵可嚷道。 “你谁啊?你给我滚,好狗还不挡道呢。蓝羽墨,你这小妖精男人玩够了,开始玩儿女人了么。你有钱在这养舔狗,没钱给你爸看病是不是?” “别在这儿跟疯狗一样乱咬人,你儿子死了你还不知道吧?”赵可拉着大伯母的手没有松开,一顺一推,轻轻用了三层力,胖女人就结结实实地被推倒坐在了地上。 而赵可刚刚说的这一句,似乎彻底激怒了她。 “贱人,你咒谁呢?谁儿子死了!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够了!”奶奶突然在一旁喊了一声,冷冷看向蓝羽墨的大伯母。 “见盛刚被杀了,蓝玉是听到这个消息心梗的。能不能别在这儿发疯。丢人!” “妈,您说什么?开什么玩笑……”大伯母的目光突然呆滞,傻傻地看向了奶奶。“您说,见盛怎么了......” “他被杀了,警察没通知到你么?是不是又打麻将去了,没接手机!” “被杀了?不!不啊!”大伯母突然跟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泄了浑身力气,身体瘫软如面团般扑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捂着脸,夸张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看着完全没了抵抗力的大伯母,赵可愈发觉得有趣了,她眯起眼,扬起好看的眉毛,双手端在胸前仔细观察。 跟奶奶那欲盖弥彰的悲伤截然相反,这位蓝见盛的亲妈,嘴唇哆嗦得很有节奏,夸张又卖力地表演,可惜的是,演技还不如奶奶十分之一,眼中挤不出半滴眼泪出来。 没有妈听到儿子的死讯会不伤心的。 奶奶为什么要竭力掩饰,妈妈又为什么要表演悲伤呢? 奶奶似乎早就习惯了大伯母拙劣的表演,看都懒得看,慢慢转过身走到长椅旁坐了下来。她把目光望向自己脚上的那双昂贵的黑皮鞋,鞋尖儿处轻轻摩擦,似乎在专心致志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蓝羽墨大伯母鬼哭狼嚎的叫声中,走廊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面容憔悴的快六十的男人,被个长相有些刻薄的老女人扶着。他两的身边,是个虽打扮得时髦漂亮,却仍能从脸上看出岁月留下的沧桑的五十来岁的女人。 三人身后,还有个年轻帅气肌肉壮实到有些夸张的男人。 蓝羽墨忙直起腰板,硬着头皮喊。 “爸妈,小姑,小叔,你们来啦。” “哎呦墨墨。”那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走过来,亲切地拉起蓝羽墨的双手。 “我们墨墨从小就胆儿小。如今你大伯家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儿,又被你赶上,可是难为我家孩子了。没事儿,别怕啊,小姑在呢!” 小姑又亲昵地搂了搂蓝羽墨的肩膀。 蓝羽墨的妈把她爸扶坐到椅子上坐好后,转身走过来,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目光嫌弃又怨恨。 “好端端地,你大伯怎么在你家得心梗了。” “妈,大伯听到我堂哥的死讯,心情太过激动了。” “大半夜的,大伯去你家干啥?”妈妈似乎直接略过了蓝见盛的死讯,继续追究大伯心梗的事儿。 “啊?”蓝羽墨似乎没想到她妈会接着问,有些惊讶。 “肯定是你又惹他生气了!没出息的玩意儿,就不能给你父母省点儿心么?今天离婚,明天失业,天天叛逆!要不是你大伯帮忙照顾,我们家能有今天么?大伯让你办点事儿,你磨磨唧唧的。我告诉你,赶紧给我去把你的学区房卖喽!你爸都病成这样了,一点儿忙帮不上还月月还房贷。就你这经济实力,聪上了好学校能怎样啊?人家孩子都是多少钱的家教供着,你供得起啊?还指望我和你爸?” “哎呦,嫂子,怎么这么说自己孩子啊。好像不是亲生的一样哎。” 小姑听不下去,凑过去紧紧地搂着蓝羽墨。 “聪也是你的亲外孙,你舍得让他上个坑校?我们羽墨全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这么拼这么省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孩子能上个好学校吗?你这不是要了墨墨的命么?再说,羽墨每个月都给你们钱。自己不富裕,给你们的却是一分不少啊。嫂子你不要这么狠。” 赵可看着这个蓝家人中,唯一在为蓝羽墨说话的小姑,又慢慢皱起了眉。小姑虽在极力维护蓝羽墨,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简单的慈爱和温柔,而是……有些无赖。 就在赵可以为这次是自己是判断有问题的时候,蓝羽墨的妈突然对小姑哼了一声。 “蓝芩,羽墨本来也不至于卖房啊。还不是因为你一直还不上我们钱么?多少年了,你这皮肤保养得跟小姑娘一样,穿的也都是时尚奢侈的品牌,我就奇怪了。你欠二哥的钱,是不是从没打算还?” 小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轻蔑地瞥了眼蓝羽墨的妈。 “二嫂,您有羽墨,有二哥,我有谁啊?一个女人养活自己,快50了还得找男朋友,我容易么?您得容我慢慢地还啊!” “慢慢还?你这多少年了……” “够了!”蓝羽墨的爸突然在一旁喝住她两。 “大哥还在抢救,你们在这扯什么钱。是不是再把妈气出个好歹来才满意。” 蓝羽墨的妈闭了嘴,小姑步态婀娜地走到一直看鞋的奶奶身边坐下。“妈,您放心吧,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可别让爸知道这个事儿啊,回头血压再飙起来可受不了。二哥,你也真是,聪毕竟是外姓人,怎么能让童童受那么大的委屈?还因此连累了爸,爸要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说……” “行了!”老太太打断小姑,冷冰冰地说。“你眼里不就是你爸和我那个房么?想挑拨离间也得挑个时候。” “妈,您怎么这么说话。谁挑拨离间啦!” 小姑正说着,蓝羽墨的小叔也坐了过来。扭头看向蓝羽墨的爸闷声说。 “二哥,家门不幸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的血压血糖都不好,控制好心情,别太难过。” 蓝羽墨的爸哼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小叔又自言自语地说。 “哎,我这生意做的。最近找事儿的可多了,全指望大哥帮我摆平呢。没想到,大哥他……”小叔叹了口气,焦虑地看了眼手术室的灯。 与此同时,蓝羽墨的大伯母哭够了,见根本没人理她,从地上勉强支撑着虚弱地站起来。 又对着众人喊了一声。 “你们都是冷血动物吗?听没听见,我儿子蓝见盛,他死了啊!”说罢又开始嚎啕大哭。 现场的气氛,在大伯母的表演中慢慢发酵着。 奶奶漫不经心的冷漠和对自己伤心的强制伪装,小姑两面三刀的虚伪,小叔对蓝羽墨和蓝见盛死讯的不屑一顾和不闻不问,妈妈对蓝羽墨过分无情的苛责,爸爸的懦弱无助。 赵可杵着下巴看着这帮人的“表演”。正分析蓝家到底有个什么样的故事的时候,一个护士突然从手术室走出来,急匆匆地喊。 “蓝玉的家属,病人手术过程并发症,需要紧急处理。选择自费还是医保。自费五万八,尽快去交一下费!” 这清脆地一嗓子喊出来,蓝家人又出现了各样的表情。 蓝羽墨爸爸的脸上是惊恐和为难,小姑则目光闪躲,奶奶仍在目不转睛盯着那双黑皮鞋,只有小叔着急地站起来,看向蓝羽墨的大伯母。 “大嫂,选择自费吧。这个时候让选择医保还是自费,那都不用想。必须自费。” “行,自费!”蓝羽墨的大伯母停止了干嚎,干脆利落地回答。“老三,那你赶紧去交一下费。你的那些个生意,统统都是你大哥在帮你走的各种关系。我们帮你上下打理,也没少花钱。你大哥为了蓝家,钱都花光了,现在我也没钱交。” “我?大嫂,我这公司负债累累的,都周转不开了,我哪有钱交费?”小叔又扭头看向小姑。“二哥治病穷得叮当响,你不还钱,一天到晚穿金戴银的,吃着大家供你的。你好意思么?你去交费。” “我?我要有钱,还能赖着不还二哥和大哥么?我钱包比脸还干净呢。三哥你这话说得可有意思了。” 小姑最终看向刚才自己极力袒护的蓝羽墨。 “墨,还是你去吧。刷信用卡,然后慢慢还。我的信用卡都冻结了。” “小姑,我刚失业,信用卡也……”蓝羽墨还没说完,她爸突然在一旁怒吼了声。 “别废话,去交费!整天就知道闯祸惹事的废物。这事儿,横竖都应该你担负下来。” “爸!”蓝羽墨触电了一样,紧咬了一下双唇,挺直了腰。“我的信用卡根本没有那么高的额度,你让我怎么刷?” “白眼狼……”蓝羽墨的爸爸一边说,一边激动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目光扫视了周围所有人一遍,最终停在赵可身上。 “刷不出来你就去借。今天大哥的手术费用,10万,20万,你都得给我拿了。你不是有房么?房钱要是不够还手术费,你,你就给我卖//身去吧!” 20 、“福尔摩斯可”与“华生墨” 蓝家上下,最后竟然是没有一人出钱。 最终刷信用卡支付手术费的人,是赵可。 好在蓝玉的心脏搭桥算是成功,从手术台上捡回了条老命。 赵可继续陪蓝羽墨在医院呆了一整天。 她一直在观察着蓝家的人。 蓝玉工作单位的人。 以及蓝家的朋友。 乐此不疲又兴致勃勃。 直到蓝羽墨要回家接聪,赵可还想赖着不走,蓝羽墨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低声说。 “你没见我小叔看你那眼神儿么?再呆,以后你可有得烦了。想当我小婶儿么?我小叔人长得帅,但可也不靠谱。” “你回去吧,我刚出了手术费,他们不会撵我走。我在这儿继续……替你照顾大伯。” “你可拉倒吧!你的钱是借我的,我是理所当然还大伯的债,你以为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啊?走!” 赵可最终还是被蓝羽墨硬扯出病房,医院距离幼儿园不远,蓝羽墨不想打车,两人一路向幼儿园狂奔。 “赵可,等我把房卖了就还你钱。”蓝羽墨一边急速走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卖房?那我住哪儿?”赵可瞪了她一眼。“不着急还,我有钱。当律师那会儿,我没少赚。只是后来自己鼓捣了些乱七八糟的,又花掉很多。” “什么乱七八糟的?”蓝羽墨对赵可有些暧昧地眨了眨眼。 “中年女人的脑袋才是最乱七八糟。”赵可噗嗤一笑。“嗯,怎么说呢。是为了寻找我生命里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在六年前消失了。我用尽所有力气找她,可还是一无所获。” “啊呀,难怪我们赵可没有男朋友,原来是心里有刻骨铭心的爱难以割舍啊。” “她是女的。” “哦!”蓝羽墨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不自觉地站得离赵可远了点儿,偷偷放下一直抓着赵可手腕的右手。“你不会是,有别的特殊爱好吧?” “她现在应该有66岁了。” “那不是我想的那样。”蓝羽墨松了口气,又站回赵可身边,大咧咧笑了一下。 “我说,大侦探福尔摩斯可,从现在开始,你就不用给我交房租了。我欠你的钱,从房租里扣。” “蓝羽墨,借你钱倒是没什么。不过你怎么就那么怂啊!我告诉你,我爸妈要那么跟我说话,我肯定扭头就走。刷卡?你们蓝家那么多人,你刷个脑袋?卖房?亏你想得出来。你不能为自己和聪考虑一下?别装无私伟大的中年妇女行吗?活得真实点儿帅气点儿任性点儿行么?” 蓝羽墨眼神迷离地看着赵可,突然叹了口气。 “你还太年轻,没挨过生活的毒打,整个一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呢,经历了太多事,心里年龄都已风烛残年了。其实年轻时我也跟你一样,在生活的巨浪中挣扎,十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一心要抗争到底。结果我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个接一个的大嘴巴!我现在服了,不是天生就怂,而是接二连三的挨了嘴巴后被彻底打服了。你想不想看看,我心底深处那些伤痕累累的疤?就算是你这种见多识广的看了,也会吓一跳。” 赵可心里的一句“想看”如鲠在喉。 虽然蓝羽墨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却很容易地听出了蓝羽墨内心深处的痛。 这个时候,她那热烈地,对了解蓝羽墨过去秘密的渴望,对捉到超英凶手的好胜欲,完全被内心深处对蓝羽墨的那份同情和温柔的保护心取代了。 在蓝羽墨被蓝家人欺负了一整天后,赵可怎么忍心这时候再为了一己私欲去撕开她的伤疤呢。她紧咬了下嘴唇,淡然一笑,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 “羽墨,蓝见盛在你们蓝家,可是个非常奇怪的存在啊。就好像……除了你奶,其它人对他的死都没感觉也不难过,这可不平常。一个人在别人眼中活不出什么存在感也就罢了,在自己家人眼中也这样不常见。” “我奶?我大伯母,他们都装得那么卖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羽墨惊讶地望向赵可。 “可真不愧是大侦探福尔摩斯可呀。” “这可太简单了,通过微表情和他们的举手投足观察的呗。犯罪心理学中有个学术类别,通俗地讲就是通过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给我讲讲你堂哥吧?从一个莫名其妙的目击者在柳月娥死亡事件上帮超英凶手诬陷你,到蓝见盛被超英凶手杀害。你们蓝家已处在危险之中了。现在你可真的不能瞒我了,咱两需要同仇敌忾,你说对吗?” 蓝羽墨点了点头。 “堂哥跟大伯母的关系不好,其实是从五年前开始的。那时候我大伯母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堂哥带她去做了全面检查,医院说没事儿,但大伯母就是睡不着觉,整天又哭又闹,说自己要挂了。她磨着堂哥带她去看了一家私人的中医诊所,那诊所说她体虚什么的,给她开了很昂贵的中草药材。我大伯是从来不给大伯母钱的,黑的白的赚到的钱都自己拿着投资理财养女人。大伯母又早早办了病退。她手里没钱,只能磨着我堂哥给她买中药治病。堂哥在那中医诊所买药给大伯母看病,撑了一年多,终于忍不住了,问大伯母知不知道虫草那种药有多贵?而且还一点都不能公费。这么吃下去,是要把自己吃破产?” “这一问,拉开了堂哥家鸡飞狗跳的序幕。大伯母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先哭诉说我大伯根本就不拿她当结发夫妻,有事儿没事儿外面找女人,宁可花十几万给外面的女人买包,也不愿意拿出一万给自己看病。又接着大骂我堂哥没良心,白养他三十多年,为了他几乎付出了全部,到现在一点儿好都没捞着。然后,她又寻死觅活,说反正儿子也不给买药了,老公也不管自己,没药吃天天睡不着也是活不了,索性直接死了算了。” “她这招数,对蓝见盛可是没用吧!”赵可不屑地歪了歪嘴。 “对,我堂哥这人拿定了主意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不想给大伯母买药,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的。说了就没打算回头。那一阵子大伯母天天哭,说自己养了白眼狼,说这一辈子都被我堂哥给毁了。这么闹法,好人都神经衰弱了。后来大伯母抑郁了,情绪控制不住,见到堂哥就寻死。但堂哥铁石心肠啊。被闹得烦了,也不怎么去看她了,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那你奶和你大伯,又为什么貌合神离?也有过类似的一出戏?” 蓝羽墨的表情变得惊讶。“你都是怎么发现的?就只是通过言谈举止么。啊呀,你……” “别彩虹屁,快讲。” “哦。我奶奶和我爷爷,从年轻的时候关系就不怎么好,分居都有20年了。我奶偏心我小叔,说家里就这么一个孝顺儿子。我爷对我小叔整天不务正业搞生意,一赔钱就回家搜刮意见很大。反而喜欢官场上混得开的我大伯。” “两人经常为孩子的事儿闹翻天。我爷爷说我小叔就是败家子儿,早晚家产被他给败光,除了会用嘴巴哄我奶开心,什么都不会,说我奶智商太低。我奶说我爷爷就是自己没当成官,一辈子的遗憾被我大伯实现了,看不到我大伯的目中无人和不孝顺,说我爷官迷心窍。” “后来,我奶还在暗地里操作跟爷爷离婚,把她的房子都归我小叔独有的事儿。我大伯发现了我奶的动机,气得对她放出狠话,说将来我奶老了他不养,让我小叔养去。两人连着吵了好几次,到几年前就几乎不说话了。” “鸡毛蒜皮地说了半天,都是钱。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毕竟你大伯的医药费都是我一外人拿的。羽墨,我看你奶这个人,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她的智商也不像你爷说的那么低。老太太可不是你们轻易就能猜得透的。” “你什么意思?我奶怎么了?” “蓝羽墨你没对我隐瞒什么么?家人为钱撕破脸常见,生死面前没感情,这么冷血可说不过去。”赵可反问说。 “没……没隐藏什么。” 蓝羽墨脸一红低下头,赵可心照不宣。 上次蓝羽墨在幼儿园门口对自己发飙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她疲惫不堪的,虽然没全说,但这一会儿不想说的,肯定是左右都开不了口的了。 赵可把话风一转,又说到了蓝羽墨的爸妈。 “说真的,我本以为我那个一天到晚酗酒的爸,就算人间极品了。他虽然渣,没事儿就跟我伸手要钱,但赵家的人要欺负我一分一毫的,他可是第一个把酒瓶子摔到地上。我奶也重男轻女,偏心小的,但每次若有个不公的决定,我爸必然第一个扯着嗓子嚷嚷。你爸妈也是怪了。胳膊肘往外拐,就像你不是亲生的一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蓝羽墨叹了口气。“我爸这个病秧子,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靠全家接济过日子,在蓝家受尽委屈。我也确实不争气,爸爸的病帮不上什么大忙,让我妈操碎了心。” “这什么圣母心啊?”赵可气得瞪了蓝羽墨一眼。“对了,我还有个疑问。为什么你大伯母,李静莲都叫你小妖精?” “哎,这可说来话长了。”蓝羽墨的脸色突然变了。“昨晚太多事儿,没来得及说你。你怎么还敢冒充公安去李静莲家骗童童道歉呢?这事儿做得也太离谱了。不说冒充公安多不像话,就说你骗了童童,惹了蓝见盛,这篓子捅的是有多大你知道么?” 蓝羽墨说得神情激动,赵可紧咬了下嘴唇,小声嘟囔了句。“行了,现在蓝家的事儿,每一个都比童童的事儿大不是。别生气了。” “你装成公安去我堂哥家,就为了童童的事儿?”蓝羽墨满腹狐疑地盯着赵可的眼睛。“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赵可心说,得,再说就把偷看电脑照片的事儿暴露了,忙又切了话题。 “羽墨,你大伯这人经常滥用私权,官场八面玲珑,平时趋炎附势,欺上瞒下的,蓝见盛可是真像他……” “这又怎么看出来的?” “你大伯的同事来看他,买的都是高档食材,水果都没有拎塑料袋送的,全是高级果篮。说明你大伯吃这套。但是这些人甚至不愿意多花一点儿功夫为你大伯选些合适的礼物,一水儿医院门口的果篮,说明你大伯虽手有职权却不能深得人心。还有来看你大伯的领导,几乎遍布不同性质的部门和企业,说明你大伯这人平时周旋应付得面面俱到。那么你大伯要为官廉洁从不滥用私权,哪有形形色//色的人愿意来巴结他。” “腻害!”蓝羽墨一脸羡慕。“赵可,福尔摩斯身边有个华生。你身边是不是也应该有个我?读者视角,破案必备,可以衬托您的智商和天才的破案能力,你说怎样?” “啥意思?你想跟我联手破案?”赵可吃惊地望向蓝羽墨。“你还是赶紧去找一份儿正经八经的工作吧。房贷,孩子,老爸的病,哪个不需要钱啊?” “我不,我琢磨了一下,我现在最正经的工作,就是帮你破案。这超英凶手一定是跟我们蓝家结下了什么梁子。不抓住他,我们蓝家人一个个都要跟着遭殃。我家已经进过毒蛇了,万一再害到聪怎么办?我看这样,你不是喜欢什么四维破案么?我先把你需要的那个软件整好。就是从海量信息中,搜索相似的进行比对的专家系统。你看怎么样?” “这个倒是可以有。那超英凶手释放出的网络信息目前看,也是越来越多了。” “嗯,从现在微博热搜的数据看,她已经开始带节奏了。这人似乎很有钱,几百万的热搜能买,控评也能做,所有信息的释放按照她的节奏有计划地逐步进行。” “她买了微博热搜?你确定么?” “当然,我对数据很敏感。那数据变化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我还真没想到。你是搞软件的,这方面还真比我强。如果他是有计划,有目的地在做这件事儿,那么,她的行动就在论证我的推理了。” “什么行动?什么……推理……” 赵可指着蓝羽墨高挺的鼻子。 “读者视角?哈?卖傻装楞。” “你说不说?”蓝羽墨着急地剁了下脚。 “羽墨,你说网络信息能干什么?以前,把世界上任何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至少需要七个人,现在不需要了,两个陌生人,只需一秒就能沟通。” “你是说......通过网络信息对话?” “你比华生聪明。这可不显我好……”赵可对蓝羽墨眨了眨眼。 “我尽快把那个专家系统搞出来,也许我们就能发现,在海量网络信息之下隐藏的,那个超英凶手要释放的密码到底是什么。” “你认真做一件事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赵可禁了禁鼻子,突然皱起眉。“不对,你不是不找工作,你是在我这儿找工作呢啊?” 蓝羽墨嘿嘿一笑。“那个,专家系统非常复杂,要一万五你觉得成么,你不是说李队将来也能用么?我看超英凶手这架势,悬赏抓捕的策略很快也会出来了吧?” “蓝羽墨,你这在钱上的认真劲儿,可真是随了你们蓝家。现在资金周转不灵,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前夫,儿子的前途他不管啊?” 蓝羽墨的脸色骤变,冷哼一声,把眼睛看向街头熙攘的人群。 “他现在的老婆就是我们婚姻里的三儿。三儿给他生了女儿,还整天看着他,一毛钱都不让他出给儿子。我前夫来看聪,她都要闹翻天。我告诉你赵可,转正了的三儿就是个魔鬼!” 蓝羽墨说到难过之处,强压着内心的情绪,径直向前快走了几步。 赵可看着她瘦弱悲伤的背影,叹了口气。 生在一个重男轻女又嗜钱如命,充满无奈又各怀心事和秘密的家庭,嫁了一个对婚姻不忠抛妻弃子的男人,带着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还背着房贷,照顾着一个生病的老爸。 赵可似乎突然get到了蓝羽墨这中年女人生活中一地鸡毛的悲伤,几步追上去,伸出右手使劲儿搂住了她的肩。 这一次,她没有责备蓝羽墨怂,也没有劝说她振奋精神,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华生墨,咱两一定能把超英凶手缉拿归案!” “你答应我跟你一起破案啦!” “行!工资也从欠我的钱里扣。” “福尔摩斯可和华生墨,超英破案小分队,正式成立!”蓝羽墨开心地一笑。 “还能叫得更土一点儿不?”赵可切了一声。 “反正就咱两人,叫啥不行。” “羽墨!” 两人正开心地并肩走着,身后突然传来清脆又温柔的一声男低音。 蓝羽墨停住脚步,眼神迷离犹豫,赵可转过身,看到蓝羽墨电脑上那个帅气的年轻人,不由一笑,假装不认识地问。 “是你在叫蓝羽墨吗?” 年轻人看着赵可,眼里瞬间闪过了不少奇怪的情绪。半晌,他压低声音,犹豫地说了句。 “您好,是我在叫她。我是蓝羽墨的……男朋友,不,应该说是……前男友。” 21、破译两代凶手的对话密码(上) 蓝羽墨脸上的表情有点落寞,眼中有温和混杂着悲伤的情绪流过。 “艾尘宇,我现在就一无业游民,社会闲散人员,还比你大了八岁。条件实在配不上你。本来你的生活就这么局促了,跟我一个带着拖油瓶供着房贷又没工作的一起,又是何必?” “可是我爱你。”艾尘宇大声地坚定地说。“我爱你,与你说的任何一个情况都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你还太年轻了。我可不想用爱去绑架任何人。何况我们所理解的爱,可能完全不同。你可以找到比我条件好很多倍的女人。我……祝你幸福。” 蓝羽墨一不小心暴露了语气中的颤抖,扭过身抹了下眼角的泪。 “我要去接儿子了,再见。” “我不要再见!”艾尘宇显得越发激动,眼圈通红,两手紧握起拳头。 “蓝羽墨,说了半天,是不是因为钱,因为那一点点困难,你就要跟我分手?你适不适合我,不是应该我说了算么?你以为你知难而退很伟大是吗?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断送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爱情。我不要分手,除非你亲口说,你不爱我了,从来没爱过我。” 艾尘宇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目光绝望又求助地盯着蓝羽墨的脸。 “我......”蓝羽墨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艾尘宇晶莹闪烁着的双眸。“艾尘宇,你是不是应该growup,应该现实一点儿。” “差多少钱?”艾尘宇不能自已地大声喊道。“我给你。” “你?一个馒头掰两半吃的人。你有什么钱?”蓝羽墨苦笑一下,刚要离开,赵可突然拉住了她。 “你两好好说一会儿话吧!我去接聪。” “不!我自己去。” “你现在心有千斤重,倒是能从这里挪走一步不能?”赵可似笑非笑地看着蓝羽墨。“行了,你那两兔子眼睛,跟艾尘宇现在的样子还挺搭的。我觉得他说的挺真诚的。你两好好聊聊吧。” “艾尘宇,好好照顾羽墨。我现在可是她最大的债主。”赵可又对艾尘宇客气地挥了挥手,转身大踏步离开。 走到街拐角,赵可一转头,瞥见蓝羽墨和艾尘宇已然深拥在一起,微微一笑。 但她的笑容,没有持续几秒就凝固成了冰。整个人瞬间在路口石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街角处,在紧紧相拥的艾尘宇和蓝羽墨身后,有个带鸭舌帽,帽檐儿压得很低的小个子,身穿黑色衣服和淡蓝色牛仔裤,身影在赵可眼中一闪而过。 那人的装扮,看不出性别和年龄,但赵可太熟悉了,那是她铭刻在骨子里的身影,那是闫老师。 她用尽所有力气向街角追去,但那身影瞬间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赵可呆呆望着眼前的地铁通道,下班时间,很多人匆忙从地铁通道里走出来。 赵可突然想起跟闫老师一起做侦探和凶手角色扮演游戏的时候,闫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反跟踪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利用逆人流。” 赵可头也不回地冲下地铁通道。 闫老师还活着。 她就在这个城市…… 赵可抓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想给李队打电话,争取更多警力支援。但想到周以正对闫老师的猜疑,又犹豫不决。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担心闫老师被“帽子戏法”凶手绑架甚至杀害。她最害怕的就是找到闫老师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一具风干老化的尸体。 或许闫老师的失踪跟帽子戏法凶手没有关系。 从逻辑上说,她怎么都不应该偷偷留在这个城市。除非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又会是什么? 不知道在拥挤的地铁站里,又呆站了多久。赵可没有再找到闫老师的身影,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李队!”赵可接起电话,急促地率先发问。“最近有没有闫老师的消息。” “什么?闫素?没有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赵可失魂落魄地说。 “六点我们要针对超英凶手开个大会,北京的专家都在,你有空过来吗?还有,这个会,你主要是旁听。千万别乱发言,开完会你留下,我跟你详细说点儿事。” “不去。”赵可此刻的全部心思都在闫老师身上,哪有心情管别的。 “你还是过来吧。虽然无法确定,但是我的直觉,他又出现了。那个帽子戏法凶手。” “什么?几点?” 赵可突然看了一眼手表,猛地挂断电话。急迫地拨通了蓝羽墨的手机。 “羽墨,对不起。我忘了去接聪了。我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赵可急迫地说。 “什么?”蓝羽墨诧异的声音变了调儿,电话立刻被挂断了。 赵可又急促地找到幼儿园的电话,确认了聪还在学校,又嘱咐了半天除了蓝羽墨,任何人都不能带走聪。她颓废又沮丧地在拥挤的地铁站中息壤的人群里蹲下,叹了口气,把脸埋进双手,感觉精疲力竭。 六点十分,确认聪已平安到家后,赵可带上笔记本赶到了公安局。省里和北京的领导早已都陆续进了大会议室。 周以正站在案情板前,身后贴满了线索和各种照片。 周以正看起来有点儿紧张,现场坐着的几个专家,都是他上学时的偶像。说话时,他的嗓子都是绷着劲儿的。 老孙看到赵可,表情不满地望向李队,显然李队还没有跟他解释让赵可过来一起开会的原因。 周以正轻咳了一声,开始陈述。 “超英连环凶杀案。第一名受害者柳月娥,软件公司中层管理,被钢铁侠的武器切割成尸块。现场留下超人符号。第二名受害者王顺发,装修工人,被蜘蛛侠的钢丝工具穿过身体死亡。现场留下蝙蝠侠的符号。第三名受害者杨悦悦,金融公司前台,被猎鹰的箭射死。现场留下了无限正义内容的猎鹰海报。第四名死者王建盛,公务员,被雷神之锤的工具击破太阳穴,当场死亡。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超级英雄符号,但有个没有任何指纹和使用痕迹的雷神之锤从犯罪现场的高楼坠落。” “四名受害者的居住地有城中心,有郊区,地域广泛且分散,基本排除了凶手在居住地附近作案的可能性。四名死者都被非常特殊,甚至高科技的武器杀死,死亡方式上有极强的一致性。柳月娥,王顺发以及杨悦悦死亡现场,都留有超级英雄的符号标志。但符号张冠李戴,甚至漫威和dc都混淆不清。” “这有点奇怪了。”周以正最崇拜的心理学专家田老突然打断他。“连环杀人凶手,把自己的杀人符号都看得非常神圣。他们要从现场留下的杀人符号中获得极大的胜利欲和快感。凶手既然是个超英迷,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符号混淆。会不会凶手是用符号来误导我们的。” 众人沉思的时候,不顾李队“多听少说”的嘱咐,赵可突然站了起来。 “不是混淆视听,符号是用来跟帽子戏法凶手对话的密码,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周以正对赵可使了半天眼色,赵可当没看到,将笔记本打开自顾自说。 “正好讨论到这个问题了,我这里有些看法和资料,希望可以跟专家一起深入研究一下。” 老孙本来对李队找来赵可就满腹意见,看她现在天地不管的模样,更是火大。正要说话,李队也跟着赵可站起来,主动把投影仪的接口递到赵可手里,表情急迫地说。 “你讲吧。” 赵可麻利地打上了投影。 投影上显示出一个小软件,软件还很粗糙,y键都还只是个没有阴影形状的长方形。赵可按动y,软件开始运行。 不同的时间线和事件线交错出现,拉出了一张张过去破案时通常是贴在墙上的,那种纵横交错的蜘蛛图。 一张蜘蛛图,跟一张唱片一样,立体存储了一个凶杀事件的全部完整信息。 老孙看了一眼蜘蛛图上的说明,脸色骤变。 “怎么是帽子戏法凶手?老李,你们不是已经确定了超英凶手,不是十六年前的那个,也确定了不是模仿作案么?” 李队犹豫了一下,对老孙说。 “但是我们觉得超英凶手和帽子戏法凶手,确实有着某种奇怪的联系。您先听赵可讲,一会我再补充。” 李队没说完呢,赵可已经抽出帽子戏法凶杀案的第三张蜘蛛图点开了。 “16年前帽子戏法凶手的第三起谋杀,也就是因强//奸//幼女被以蝙蝠侠方式杀死的南成案件。我前几天发现了,当年南成强//奸案的受害者在网络上留下的一段视频。” 赵可找到蜘蛛图的一角,点击了一个录像带的标志。那段蓝羽墨保留在电脑中的,小姑娘控诉南成的视频开始播放。 “这说明什么?”老孙看完视频,有些莫名其妙地耐着性子问。“南成案件一直没有定性,这很可能是个假视频。” “受害者希望南成被蜘蛛侠杀死,但他却被蝙蝠侠杀死了。超英凶手用蜘蛛侠的方式杀人,却在墙角留下蝙蝠侠的符号。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符号的混乱,不是凶手在故意混淆视听,也不是他在混搭dc和漫威。而是超英凶手在通过符号这种特别的方式,与南成的凶杀案遥相呼应?”周以正吃惊地问。“不过,这可太偶然了。可能就是巧合。” “是么?”赵可又抽出一张立体蜘蛛图。上面是她做的超英凶手的柳月娥杀人案的解析。 “柳月娥的身体被机械切割成数块。但死者身上的切口部分有明显的机械伤。你们认为是钢铁侠?但dc的蝙蝠侠也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李队突然兴奋地使劲儿拍了下桌子。“李欣,就是’帽子戏法’连环凶杀案的第五名死者。你们还记得么?我看过那个……” “李欣的资料都在这里。” 赵可又点击了软件上的小程序。 李欣死亡案件的蜘蛛图被软件中粗糙的雏形机械手调动出来。赵可点开中心区域的死亡现场照片。 “李欣左胸的这个窟窿,跟超人那可红外高温的眼睛灼伤出来的一样吧。” “李欣是用超人的方式杀死的,柳月娥是用蝙蝠侠的方式杀死的。这又说明什么?”法医老严皱着眉头问。 “线索,还在李欣键盘侠案件受害者的视频里啊!”赵可陆续点开李欣案件蜘蛛图上的几张照片。 “李欣一直靠蹭热度,打假还有骂明星,发博人眼球的视频等手段野蛮涨粉儿。十三年前,他的粉丝就已经达到了百万。” “2007年,他盯上了一个长相甜美的小明星,不断造谣人家有艾滋,生活不检点,还ps了很多博人眼球的图片,逼到小明星最后删微博,退圈,抑郁。” 李队点头。“后来李欣又发微博说我们市著名脑外科医生给病人用错了药,导致病人死亡。他大肆渲染了病人家属的痛苦,轻松点爆了不明真相的粉丝情绪。” “那段时间,对医生的谩骂指责铺天盖地,还挑起了比较敏感的医//患关系矛盾。最后那个医生离开沙市没多久就抑郁自杀了,离世之前他发表了遗言,其中有自己开处方的正确性,也有医院最后出具的患者死亡原因,根本就与他无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痛斥了李欣作为键盘侠毁了他的工作和生活,让他每天接到无数谩骂的电话和短信,家门口被人扔垃圾,儿子和妻子不堪重负离开他。本来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他,就因为网友的无脑指责而变得一无所有。这篇遗言,让整个事件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反转。网友被利用,被欺骗的愤怒都转向了李欣,很快就有人人肉出李欣的住址和身份,他成了众矢之的。整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但这跟蝙蝠侠有什么关系?”老孙皱着眉头问。 22、破译两代凶手的对话密码(下) 赵可用尖尖的下巴轻轻努向投影。 “所以我点开的是这个小明星啊。” 整个会议室里,似乎只有李队知道赵可要说的是什么,他表情阴郁地看着正在陈述的赵可,一声不吭。 “你们都不知道吧,她也离世了。因为没有像医生那样写下震惊网络的遗书,她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寂静地离开了她讨厌的人世间。” “她也曾明亮地划过夜空,生命也曾美好和充满希望,也曾很喜欢笑,喜欢玩儿。偶然的一天,她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不经意进入充满恶意的贪婪的键盘侠的视线,人生就此跌入黑暗,被毁灭了。” 赵可有些更咽,接着点开了几个网页。 上面还留着李欣发表的,被网络截图留下的污言碎语。 “长得这么漂亮,不过是一只腐烂酸臭的鸡//罢了。” “滚出网络,看见你的脸就恶心,自己有病还祸害别人,你到底害了多少男人?” 赵可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想不想知道,一个刚到20岁的女孩儿,看到这些话之后的心情?” 田老突然打断赵可,轻咳了一声。 “赵可,你是闫素的高徒,应该知道跟凶手一起鄙视受害人,这是做犯罪侧写的大忌。会因有失偏颇而误导了整个调查方向。” “正是因为我们遵循了常规推理,常规判断和常规思维方式,一再遵守常规准则,才会这么多年都抓不住他。让我们换个思路,不去想做什么犯罪侧写,而是去与凶手共情,走进他的心里,也许这样才能找到那个可以成为线索的动机呢。” 赵可红着眼看向田老。“一起听听这个吧!要感谢蓝羽墨,她找到了一个途径,一个让我们可以偷窥到帽子戏法凶手内心的途径。” 赵可拉出视频录像播放出来。 录像中那个漂亮的女孩儿,拿着一张纸对着镜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干裂溃烂,黑眼圈很重,嘴唇微微抖了几下,一行泪水无声流下,她没有去擦,任凭它肆意流淌。 她在视频前举起了一张纸。 “这是我的体检证明。我没有艾滋。我曾在我的微博上发过这个证明,很多人跳出来说这是假的,说我欲盖弥彰。” 女孩儿吸了下鼻子,肆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我原本以为,我还年轻,有浑身的力气与这个可恶的键盘侠决一死战。后来我绝望了。李欣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一大帮,不明真相,无脑跟风,混淆是非的键盘侠。他们每天热衷在网络上发泄内心深处的不满和愤怒,哪怕喷错了也无所谓。喷,才是他们的目的。” “我原本以为,我会不在乎那些陌生人的咒骂和侮辱。但是我没想到,这侮辱影响到了我的家,我的朋友。我错了,让他们背负了太多不应该背负的东西,让他们因为认识我而人生暗淡,被人嫌弃。” “世界上,所有的司法系统,都没有去惩罚网络暴力的规则,难道那些把别人的人生毁灭了的键盘侠,就不该受到惩戒么?好吧,你们赢了,我不想活了。人间太苦,下辈子我也不来了。” 女孩儿说完这句话,轻轻拧开放在镜头前的一瓶百草枯。 她最后看了眼镜头,绝望凄迷又难过的目光,让此刻屏幕前的人触电一样,感同身受到那痛彻心扉的无奈。 女孩儿举起药瓶一饮而尽,之后又抽动了一下嘴,喃喃地说。 “我朋友说,正念网这个地方很神奇。在它的背后,藏着一个盖世英雄。他可以无私地帮助我们这些弱小的,在这世界上活得精疲力尽,又无能为力的人,去惩罚那些司法无法触及到的罪恶。” 女孩儿说到这里,眼神中突然露出最后的一丝希望和凶狠。 “我希望李欣被蝙蝠侠切成一块一块的,死得四分五裂。因为他的嘴巴太臭了。他用自己的想法去霸凌一个从没招惹过他的陌生人。他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不知道还要去祸害多少无辜的好人。我就是一粒微尘,来去无痕。但我希望可以用这个视频,去挽救在未来还会被他言论//攻击,最终陷入绝望的陌生人。” 女孩儿说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她扑通一下趴在桌上。视频上的弹幕大都是要报警,快救救她,但也有少数几条无情的弹幕夹在那些温暖的救援声音中。 “装得真像。” “想就此洗白么?不知道自己有多黑么?” 赵可暂停了播放。 “第二个受害人,希望用蝙蝠侠的方式杀死李欣,但李欣死于超人的手法。所以,柳月娥被以蝙蝠侠的方式杀死,墙角却留下了超人的符号。”周以正吃惊地说。 赵可点头。 “超英凶手在王顺发和柳月娥的案子中留下的符号,不是混淆视听,也不是凶手不懂漫威和dc的区别,而是他故意留下来的。而之后,超英凶手在公众网络上带节奏,发布案发现场照片,目标也不只是为了制造舆论引发讨论,而是为了通过网络与’帽子戏法凶手’进行特殊的对话。” 赵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现在是网络社会,想要两个陌生人连线,只需一个热搜。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这个符号是专门留给‘帽子戏法凶手’看的?” 周以正缓了半天,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女孩儿喝百草枯的这段视频,十几年前我也看过。当时这视频的点击率应该有几百万。赵可刚说起她的时候,我就想起她的这个愿望了。我认为赵可分析得有道理。没想到这个超英凶手,有可能是当年跟我一起看过视频的人。” “也许他就是其中的一条弹幕。也许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深谙帽子戏法凶手的犯罪动机。” 田老也终于认可了赵可的推测,接着两人的话继续说。 “发现超英凶手留下符号的这个隐藏的动机,对我们非常有利。可以顺腾摸瓜,找出两代凶手。” “还可以将计就计,找出他们在网络上对话的密码,以假乱真地释放假信息,局中局,把两个人给一起挖出来。”老孙也兴奋起来。 “如果看过正念网的视频,那说明超英凶手的年纪应该在30到45岁左右,她是个中年人。”李队走到赵可暂停的视频页面,仔细看着上面的弹幕,若有所思地说。 “但就算我们现在找到了超英凶手给帽子戏法凶手的密码。也不证明帽子戏法凶手他接招了啊。如果他不接招,不想对话,我们也没办法将计就计,以假乱真。”周以正喃喃自语说。 “如果他不接招,超英凶手会不会继续刺激他,push他,逼他对话呢。”小张突然也站了起来。 “我昨天在比对超英凶手释放到网络信息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微博id。它在不停地对比超英连环凶杀和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杀案。” “投出来看看。”这一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就是这个‘未知数12357’的id。你们看它在微博图片下方的回复。” “超英凶手的杀人武器强于十六年前!这里,还有这里。” 小张挪动着鼠标,在海量回复信息中勾画着红圈。 “看这个:当年的作案手法相比之下可是逊必了。那个郑风案,不过是在顶峰汽车修理厂用宝马车底筑磨具砸死受害者罢了。作案手段简直是原始的1.0。” 赵可看着屏幕,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是否还记得帽子戏法凶手案件中,发布到微博上罪案现场照片的那个id小号:叫‘7有5理321’。” “未知数12357,正是75321几个数字倒过来。”周以正兴奋地高声说。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田老摇头。“很可能是偶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可双手交叉放到了胸前,自信地说。“当年对帽子戏法凶手的案件信息封锁。顶峰修理厂这五个字,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媒体新闻中。” “是的!从来没有!”李队坚定地点头,搓了搓手,看着小张和老严。“锁定这个id,这有可能不是超英凶手的马甲,而是帽子戏法凶手在网络上对超英凶手的特别方式的回应。他不是没有接招,他已经以自己的方式接招了。小张,寻找关于这个id的一切细节,不惜代价。” “如果是帽子戏法凶手,它这样回应是表示怂了?”小张挠了挠头。 “不一定。”赵可坚定地说。“两代凶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在宣泄着什么样的情绪,为什么要建立对话,这些都还没法做最终的确认。” 说到这儿,赵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窗外的灯火阑珊,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高贵的意图将我引向暴行,心中的义愤引发了我的幻想,那可怕的图谋,也许不只是妄想’。” 几个老专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赵可说的是什么,周以正在一旁礼貌地解释。 “这是电影《守望者》里的一句话,电影说的也是一帮有超能力的超级英雄。但这个电影是反英雄主义的。” “赵可,你认为超英凶手,是个反英雄主义的人。”老孙主动又客气地对赵可提问。 “我还不能十分确定。如果您问我为什么这样想,我也无法按照犯罪心理学的套路,或者用司法惯用的证据线索链给您一个明确的答案。可以说,这只是我的一个推理,或者一个直觉。” “我来给你们简单地比较一下帽子戏法凶手和超英凶手这两代凶手。做两个罪犯侧写吧。”赵可走到案情板前,拿出白板笔。 “第一,帽子戏法凶杀,基本都属于仇杀,一击致命。而超英凶杀,在受害人死亡之后,凶手仍在对尸体实施暴行,过度伤害!在抛尸杨悦悦的时候,显示出了鄙视和嫌弃。我感觉,帽子戏法凶手对受害人更多的是仇恨,而超英凶手对受害者更多的是鄙视。如果两个凶手在案发的时候,都会在受害者临死前对他们说一句话。那么帽子戏法凶手说的,可能是‘去死!人渣’,而超英凶手也许是‘垃圾都给我去死’。” “第二,帽子戏法凶手的案发现场清理痕迹很少。说明每次杀人,他都经过了周密策划,跟踪,实施犯罪。而超英凶手的现场清理非常多,王顺发凶杀案的现场,他还碰歪了茶几。几乎每次现场之后都是开荒方式的保洁。说明在谋杀方式上,帽子戏法凶手像一个潜伏的有心机的猎手,而超英凶手更像随机选取目标的激情杀人。” “第三,帽子戏法凶手选取的杀人目标,都是媒体热议的人物,每个受害者本身也有施害人的身份。他的杀人动机是惩恶扬善,有着以‘杀戮’结束杀戮的超级英雄的信仰内核。而超英凶手呢,他选取的杀人目标,都没有在媒体上曝光过。也许就是他刚好遇见,刚好认识,而他又刚好嫌弃的垃圾人。从杀戮上看不出他有超英内核的杀人信仰。相反过度杀戮,随机杀人,在死者死前与其戏谑地对话。这些反而说明了他的反英雄人格。” “有点道理。”田老带着赞许的目光看向赵可。“这么说,超英凶手有可能是个虚无,焦虑,失落的边缘人。” “反英雄主义人格本身是个非常矛盾的角色。在一个场景中是英雄,而在另一个场景中是反派或者是非常不受欢迎的人。”赵可点头。“她的身上有悲剧性的缺陷。也许与他童年或饱经折磨的过去有关。” “她会经常感到无助和恐慌,仇视各方面都近乎完美的英雄。”田老又把目光看向李队。“从这个角度看,她在犯罪现场留下的符号,不是弥补帽子戏法凶手没有按照受害者要求的遗憾,而是在挑衅。在网络上要求对话,也不是崇拜帽子戏法凶手,而是要挑战?” “一个英雄,一个反英雄。如果赵可分析得正确,那么超英凶手要求对话的意义,就是要与帽子戏法凶手,拉开一场新的战争。”李队又把目光,看向小张投影上的那个id。“如果是挑衅,那么这个一直在对比和讽刺帽子戏法凶手案件的id‘未知数12357’,也有是超英凶手本人的可能。” “不惜一切代价找出它,不能让他再杀人了。”老孙下达了命令。 “如果这id是超英凶手的话,说明帽子戏法凶手还是没有回应?十年了,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坐牢了?”周以正皱着眉头问。 李队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蓝见盛案发现场的照片。 “也许帽子戏法凶手给出回应了。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 23、复仇 会议结束后,老孙特别嘱咐李队,务必安排赵可进入专家组。 之后,赵可又跟李队聊了很久。深入了解了蓝见盛案件的基本情况。两人交换了想法。虽然分歧很大,但赵可还是答应李队,推翻之前对帽子戏法凶手和超英凶手的所有假设和犯罪侧写,以一个新人的眼光,重新审视一遍所有案件。寻找新的线索。 晚上九点多,赵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蓝羽墨那儿,蓝羽墨的胖闺蜜杨帆还没走。 看到赵可进来,杨帆站起来,双手掐腰连珠炮式地说。 “你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租客?忘了接孩子不说,还打电话特意嘱咐幼儿园除了蓝羽墨谁都不能接。你是不是有病啊!害我墨迹了一个小时才把孩子接回家。” 聪见赵可回来,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纤细的大腿。 “媳妇你可回来了,快来帮我看几道题,我都快等睡着了。妈,我想喝奶,你去帮我热一点儿。” 赵可走过去看着聪作业本上已经写好答案的几道简单的算数题,知道小家伙忙上忙下的,不过是怕自己再被数落,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姨今天犯了大错了。还好你没事儿。” “怕什么,我是超级英雄!将来要保护我妈和媳妇的。”聪使劲儿拍了拍胸脯。赵可噗嗤一笑。 “是不好意思,才这么晚回来的吗!”蓝羽墨怒气冲冲从厨房走出来,把牛奶放到聪的小桌子上。“喝了赶紧睡觉去,你那点儿歪心思别以为我不懂啊。” “羽墨,对不起,我遇到了点儿突发情况。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人吗?找了六年的人。我今天好像在路上看到她了。” 蓝羽墨吞回自己要责备赵可的那些话,惊讶地问。 “找到她了?” 赵可摇头。 “跟丢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也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太累了。” “那就别再想了。也许哪天她突然就又出现了。对了,我刚才在琢磨那个专家系统。我问你,十六年前的帽子戏法凶手,到底是杀了六个还是七个啊?”蓝羽墨突然问。 “六个,怎么了?” “嗯,我用专家系统中的‘相关度设计’匹配到了一个陌生的id小号。几乎十六年前帽子戏法凶手的每个案件新闻放出来,无论在哪个平台上,就必然有它的参与。有时参与的活跃度高,有时低。但整体来说,它是一个都没拉。” “在各个平台上都用的一样的id么?” “当然不是了。这个你就问到最专业的的部分了。我的专家系统可不是那些花架子。你懂不懂语言是有痕迹的?有些特殊用语,特殊用词习惯,固定的口头语,或主谓宾定状补的潜意识排序,这些都可以称为是语言的痕迹。” “但互联网是海量信息,你的专家系统充其量就是个小渔船,想进去捞一条这么大的鲨鱼,不是痴心妄想么?” “你虽然不懂我这一行,但这个脑袋,可也是对得起福尔摩斯可这个称号。”蓝羽墨突然伸手捏住赵可的鼻子,好像捏住聪的那样,使劲儿摇了摇。 “每个人都可以在互联网上起很多个id,他们以为可以藏得很深。殊不知并不能逃过专家系统。这人在语言还有个明显的特征,他特别喜欢在发言中用bushit,但是bu和shit之间,通常会带个小横杠。这个特征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输入选择条件后,再与帽子戏法凶手案件有关的新闻做交集。加上他特有的主谓语倒置的用法等其他特征。我已经把他给筛出来了。惊不惊喜?” “你可以的!”赵可惊奇地扑到电脑前,蓝羽墨慌忙关上了一个聊天界面,赵可一眼看到了qq上写着的艾尘宇的备注,心领神会地一笑,看来两人是和好了。 蓝羽墨点开专家系统的软件雏形,打开了自己的搜索结果。 赵可吃惊地看着她凭专家系统筛选出的主id的名字,正是那个“未知数12357”。 “没想到这个狐狸尾巴被你给抓出来了。李叔要是知道,肯定花大价钱买你的软件。”赵可脸上有几分得意。 蓝羽墨又点开软件,屏幕上跳出一篇微//信公众号发布的文章。 “这标题起得挺吸引眼球的。你看看,福尔摩斯可。” “帽子戏法凶手为什么突然人间蒸发?” 赵可心事重重地拉过椅子坐下,杵着下巴仔细阅读这篇文章。 显然这人的文笔不好,对整个事件的描述都干巴巴的,还充满了对帽子戏法凶手的偏激论调。以及批判警方在侦破这个案件上表现出的能力有失水准。 赵可快速浏览到最后,突然被屏幕上的最后几句话惊呆到脸色惨白,蹭地站了起来。 那几句话是这样写的。 “帽子戏法凶手是连杀六人吗?错!他连杀了七个。但是警方竟然没发现第七人的尸体,也没有合并入案调查。是不是很无能?” “六年前,犯罪心理学专家闫素在沙市机场的女厕所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调查无果,也没有合并帽子戏法凶杀案。大家有所不知的是,闫素虽然在大学任教,却是帽子戏法凶手案的主要调查者之一。在帽子戏法凶手的调查期间,闫素也曾屡次收到陌生的短信威胁,很可能就是凶手发给她的。那么,不难理解,闫素就是帽子戏法凶杀案的第七位受害人啊。然而,警方为什么没有入案,就是因为没有尸体吗。这简直是bu-shit……” “闫素的尸体怎么能找不到呢?如果闫素是帽子戏法凶手杀的最后一个人,帽子戏法凶手又是个追求仪式感的人,那么闫素的尸体难道不会与郑风的尸体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么?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循环。连我都能想到的事儿,警方居然想不到。” 赵可已经看不想去后面的话了,她迅速拿起电话拨通李队。 “郑风是从城郊丽水河发现的吧?我想要十六年间,所有关于那条河发现的尸体和相关罪案的信息。现在,马上。” “只有几起抢劫案,没有尸体什么的。那里发生那么骇人的一件事儿,去的人都少。什么意思?” “没事儿!”赵可挂断电话,拉开自己的大皮箱,翻出一套潜水服。蓝羽墨惊讶地问。“你也会潜水?你要干啥,这大晚上的,不是要去找第七具尸体吧?” “就是!”赵可一边回答,一边麻利地收拾东西。 “明天光线好的时候再去吧。多危险啊。”? “我又没让你帮,我自己去。” “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你刚才不是问,你也会潜水么?而且你不是也有一套二手潜水装备吗?” “你怎么知道?聪给你看的?”蓝羽墨皱着眉头,很快对杨帆说。“你帮我看孩子,我跟她一起去。” 杨帆眉头紧锁看着蓝羽墨。“大晚上去潜水,你是不是疯了。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蓝羽墨一边翻潜水服,一边着急地喊。“赵可,你等我一下,这么着急干啥?好像你真能发现一具尸体一样。” 听到蓝羽墨说出尸体两字,赵可突然面如死灰,眼神恶狠狠地看向她。“一个白痴的混蛋话而已,脑残才跟着盖棺定论。” “嗯?”蓝羽墨看到赵可神情紧张的模样,突然用手捂住了嘴。“赵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难道是闫素?” 赵可没理她,铁青着脸离开,蓝羽墨几步追了出去。 两人打车到丽水河边,已是晚上十点多。 赵可径直走到捞出郑风尸体的地点,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抬头看了看天。 “郊区里看星空,还挺漂亮。”蓝羽墨打了个哈欠,感慨了一下。 “今晚月光不错,也许可以帮到我们。”赵可冷冷地说了一句,麻利地换上潜水衣。 蓝羽墨撇了撇嘴,运了口气。“希望我能帮你找到什么。” “不必,我倒希望空手而归。”赵可扑通跳进水中。 “空手而归?那我不是白牺牲了么?” 蓝羽墨看了眼浑浊的河水,禁了禁鼻子,踌躇了一会儿,检查了一下头顶灯,也跟着跳入河中。 丽水河水流平缓,尤其沉尸郑风的地方,对两个会潜水的女人来说,潜入没有任何难度。 赵可对郑风案件的所有细节都烂熟于胸,潜入水下之后,立刻开始四下查看细节。 蓝羽墨游到她的身边,对她竖起大拇指,示意赵可潜水的功夫不错,赵可没理她,专心工作。心里嘀咕着还好在水下,听不到蓝羽墨罗里吧嗦的。 十六年了,当年沉车的地方,已长满了茂密的水草,河底的泥沙被河水轻轻搅动,看不出任何奇怪的迹象。 赵可盯着眼前的水草,对蓝羽墨伸出双臂,做了个两边分别搜索的手势,蓝羽墨对她竖了下大拇指。 尽管一寸一寸地逐步搜查,仍是没有任何收获。 赵可长出了口气,觉得自己是找闫老师找得昏了头。 头脑发热到如此地步,相信蓝羽墨的什么专家系统,相信破id的一个破谣言,她对蓝羽墨做了个收工的手势,准备向上游。 蓝羽墨却对她比划了一下稍等的动作,似乎发现水草中有什么东西。 赵可游过去,蓝羽墨的头灯一动不动地照向一处水草,眼里有惊喜的神情。 光线下,赵可看到了一株小水草上,套着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那戒指看起来就是个便宜货。赵可心说这个财迷篓子,伸手要去帮她取下戒指。突然,她的表情凝固了。她发现戒指旁边,飘出了一点塑料的碎屑。 赵可用手去轻轻扯动了一下那破烂的塑料来源,在水草的晃动下,更多的塑料碎屑从水草下方飘了出来。 赵可将扯出来的塑料的一角,捏在手中仔细查看了几秒,脸色巨变,没跟蓝羽墨打个招呼,就钻进了水草中。 这个举动吓坏了蓝羽墨,慌乱之间她一把抱住赵可的小腿,可能觉得赵可是中了什么邪。 与此同时,赵可使劲儿扒开水草,里面飞出了更多的塑料。 一个小东西跟着那破烂的塑料布一起飘了出来。 蓝羽墨奇怪地用手指轻抓住那个浮游上来的小东西,定睛一看,浑身颤抖,身体瞬间痛苦地扭成一团。 经验丰富的赵可立刻看出她是因为激动而呛水了。 赵可立刻摘下嘴上的氧气扣到蓝羽墨脸上。一边用力蹬水,一边紧握住蓝羽墨的胳膊,拉着她上浮。 可呛了水的蓝羽墨力大无比,使出了千斤坠的力量,拖着赵可向反方向坠落。 两人在一浮一沉之中来回撕扯,赵可被折磨得精疲力尽,蓝羽墨也有些窒息了。 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瞬间,蓝羽墨对赵可比划了一个不要管她的手势,扒开了赵可的手。 赵可向下扎了个猛子,奋力地再次抓住蓝羽墨的手。这时的蓝羽墨已经没有了意识,倒是也不挣扎了。赵可拼了全力快速拖她游上了岸。 把蓝羽墨放平在河边,赵可专业地捶打着她的胸口,认真给她做人工呼吸。做到第四次的时候,蓝羽墨突然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一阵猛咳。 赵可见她已无大碍,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蓝羽墨咳嗽了半天,终于匀出一口气儿,惊悚地说。 “手指,水草里冒出了一根手指头。我刚才捏住的那个,是跟断了的手指。” 赵可一翻身站起来,立刻给李队拨通电话。 丽水河相对干净,因为出过事儿更是人迹罕至。整个河岸都没有什么垃圾污染。所以,当水草中的塑料飘出来的时候,赵可就觉得有问题了。当她用手指捏过塑料,更是判断出,那不是普通的塑料垃圾袋,而是比较厚的工业塑料。 经过一整晚的取证挖掘,深埋在丽水河底的女性死尸重见天日。 死者没有头部,老严鉴定大概的死亡时间是六年前,与闫老师失踪的时间吻合。 受害者左腿有残疾,与闫老师左腿的骨伤也完全吻合。 “就等dna鉴定结果了。”老严在李队身边,闷声抽着烟。 “难!”李队摇了摇头。“你没看到老闫春节假期都不回家么。她小时候被拐,卖给养父母。一直在找她的亲人,可惜一个都没找到。二十多年前来到沙市的时候,也是孑然一身。无儿无女的,怎么鉴定?找不到家族谱系。” 受害者的身体被金属切割,用钢丝重新绑在一起,结结实实地包裹在工业塑料中,藏于丽水河底。 打捞全部完成之后,赵可仍然没有离开丽水河,她多次潜入河中,寻找蓝羽墨说的那根飘出来的手指。直到中午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它。 赵可紧握着手中那根手指,精神恍惚地走到李队跟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递给他。 “李叔,你说,为什么要分尸?”赵可冷冷地问。 “什么?”李队神情恍惚地看着赵可。 “死者的颈骨处,有非常整齐的切痕。闫老师被分尸了。她的头在哪儿?” “赵可。我们还不一定确认这是闫老师。”李队理解此刻赵可的心情,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也一宿没合眼了,回去睡一觉。别太伤心。” “闫老师的尸体被发现,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要让我帮她报仇!”赵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们都猜错了。那个id,未知数12357,就是7有5理321。这两个都是帽子戏法凶手的马甲。他已经给超英凶手回应了,以非常特别的,贬低自己的方式回应的。查到它,就能找到帽子戏法凶手。” “嗯,它很狡猾……应该还是个一顶一的计算机高手。” “这很好!”赵可面无表情地说。“我和羽墨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的!这个帽子戏法凶手的死期……就要到了!” 1 、全错 因为确认了闫素就是从小被拐卖的孩子,所以警方确实无法通过dna做她的身份验证。 但根据闫素的骨科医生关于她左腿骨伤的鉴定,无头女尸的骨伤位置与闫素的吻合。 根据尸体骨骼判断的身高,年龄也与闫素的特征吻合。 也就是说,六年前闫素从机场女厕被绑架后不久,就惨遭分尸杀害了。 从骨骼上的切口形态判断,与南成的骨骼切口形态非常相近,北京来帮忙破案的法医跟老严的结论一样,伤口是同一凶器导致。 持续了六年的闫素失踪案,终于在蓝羽墨发现那个“未知数12357”id的一篇小公众号文章后,以赵可深夜潜水丽水河找到女尸告以终结。 帽子戏法凶手,将第七名受害人闫素埋在沉尸郑风的河底,完成了一个死亡循环。他的杀人游戏,并不是持续了六年,而是整整十年。 赵可为闫素补办了非常隆重的葬礼。 因为闫素生前从善如流,很多慈善机构都来参加她的葬礼。最特别的是一群小狗,是被闫素出资的小动物保护协会收留的,似乎很通人性,在门口坐成一排,齐刷刷看向灵堂,没有一只狗叫,小脑袋各自东张西望。下雨天,小狗狗们都淋湿了,却没有一只坐起来。 它们都是习惯了在暴雨中孤独流浪的小狗,没有闫素,今天它们仍是无家可归。它们并不能懂,这个改变了它们人生的老太太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但它们都选择了沉默地,在暴雨中送她最后一程。 因为闫素没有负面新闻,极大可能是因为帮助公安破解“帽子戏法”案件而被凶手盯上,以帽子戏法的形式“被失踪”,以超英杀人的形式“被杀害”。 老严判断在闫素死前,应该承受了长时间的极痛苦的折磨。 李队连续几日没睡,铮铮铁骨的硬汉,深夜里老泪纵横。 赵可也连续几日没睡。 她却没哭。 完成了闫素的葬礼之后,她一直沉浸在蓝羽墨开发的专家系统中,寻找着所有关于“7有5理321”和“未知数12357”两个id的信息,夜以继日。 一来为了早日捉住凶手,二来闫素的头还没有找到,对于河里的一根手指都不能放弃的赵可来说,她认为闫老师还不能入土为安。 善解人意的蓝羽墨,很理解赵可内心深处的痛,难得地闭上嘴,一心闷着头每天换着花样给赵可做好吃的。 赵可通常一口不吃。 她沉浸在一种偏执的,濒临疯狂的,冷漠的状态里。 墙上贴满了两个id在不同时间发布的所有线索。 想到什么需要调查的,她就开机打给小张和曾经的律师团队成员,直截了当地让他们去做。 聪被赵可的状态吓得不轻,看着赵可几乎贴在线索墙上,仔细检查每一条信息的模样,他偷偷扯了一下蓝羽墨的手问。 “妈,媳妇她是不是疯了?” 蓝羽墨揉了一下聪的脑袋,紧紧搂住了他的小肩膀。 “儿子,你赵可阿姨刚失去了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要难过一阵子的。这是很正常的事儿。换了妈妈,换了你,我们都会这样。现在赵可阿姨很需要我们,我们要像她的家人一样默默地支持他。” “怎么支持她,妈妈?”聪扬起可爱的小脑袋,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蓝羽墨。 “默默支持。不说话!” “哦!” “去睡觉吧!” “我还想默默陪媳妇一会儿。” “去!” “好吧!” 聪进了房间,蓝羽墨又把赵可的晚餐热了一遍,放到桌子上。重新拿起保温杯,递到赵可跟前。 “饭不吃,水也不喝。你这样能坚持多久。还没跟凶手较量呢,先把自己熬死么?” 赵可接过保温杯,蓝羽墨泡的大枣的清香扑鼻而来,赵可又想起了闫老师之前说自己体凉,给自己泡大枣水儿。鼻子一酸,水也没喝。黑脸看着线索墙一声不吭。 “赵可,我一直都想问你件事。你为啥……不哭呢?” 赵可转过脸,无神的眼睛空洞地看向蓝羽墨。重重的黑眼圈好像刷了一层不合时宜的眼影。 蓝羽墨看着心疼,撇了撇嘴。 “你看我们这些凡人啊,遇到点儿不开心的事儿,都会哭得天昏地暗,寻死腻活的,但我们发泄出来,过不了几天,就能走出来了。可是宁,不吃饭,不喝水,不哭,也不睡觉。就在这里死磕这两id。你这状态,早晚要出大事儿。你能不能做一回普通人。哭一场!” 蓝羽墨说到这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这里借给你。哭完了,你会觉得心里好受很多,真的。” 赵可扭过头去不再理她,蓝羽墨又追了一句。 “不来我肩膀上哭也行,表现出情绪就行,骂我一句也行啊。” “你走开!” 赵可的牙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眼睛又盯向线索墙。 蓝羽墨叹了口气,也看向线索墙。 “可,相信我的专家系统,7有5理321这个id,它在语言痕迹上,没有任何帽子戏法凶手的风格,你为什么非要觉得它和“未知数12357”的背后,是同一个人呢。我觉得这个id,不过是在帽子戏法凶杀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发了几个罪案现场照片罢了。可能就是偶然?这两id绝对不是同一个人,你要相信科学。我要错了,你把我脑袋割下来。” 蓝羽墨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嘴。想起两人发现的闫老师的尸体也没有头,自觉说错了话,紧张地看着赵可的脸色。 “就当成是两个人。” “啊?”蓝羽墨惊讶地看向赵可。 “李叔说,要打破之前所有的惯性思维,不断对自己说不。我连续找了几天,被两个id是同一个人的固定思维限制住了。” 蓝羽墨点了点头,扑到电脑上,开始锁定7有5理321的语言痕迹,启动专家系统,展开全网搜索。” “先去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应该就能完成了。”蓝羽墨一扭头,看到赵可那铁青的脸和乌黑的眼圈正贴着自己的脑袋,吓了一跳。温柔地问。“你要在这里跟我一起查么?” 赵可点头,拉过聪的小椅子坐在蓝羽墨的身边。 看着她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蓝羽墨一阵心疼。她没有强迫赵可去睡觉,她知道现在就算几个人把她按在床上,她也睡不着。 以赵可现在的状态,跟脑袋里同时只能存在一个事儿的儿子也差不了多少。 蓝羽墨叹了口气,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 “我知道你想抓住他,给闫老师报仇。但人都是肉长的,你这样下去,身体垮了,拿什么去报?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没柴烧啊。你......” “别说了。”赵可突然拿起蓝羽墨的保温杯,咕嘟几口把一整杯水都喝干了。“啰嗦!” “那是我的杯子。你的在那儿呢!”蓝羽墨笑了一下。“都说父母啰嗦是让孩子妥协的最佳武器,换到朋友身上也是成立啊。” “朋友?”赵可两眼空洞又失神地看向蓝羽墨。 “咱两一起吃,一起住,你帮我洗脱了被诬陷的罪名,我帮你找到寻了六年的人,你在我们蓝家对我群起而攻之的时候,重金帮我解围。我在冰冷而绝望的河底,宁愿牺牲自己让你独活。这要不算朋友,还什么算?” 赵可的嘴唇稍微抽动了一下,锁起双眉。 “河底,是我救了你的命。你怎么说的好像你救了我?你还挺伟大的?” 蓝羽墨转过脸敲打着键盘,两行热泪突然流了下来。 “你哭什么?怂货!” “我的那个喜欢怼人又思路敏捷的大侦探回来了。我……我笑哭了!”蓝羽墨抹掉了脸上的泪,傻傻地憨笑。 “别说那些没用的。快查!”赵可瞪起眼,掩饰着眼底荡漾起的泪痕。 从小到大,她一直在缺爱的环境中长大,是闫老师改变了她,把她变成了一个有生活目标,有人生追求,懂人间烟火的人。 最爱的闫老师的离世,似乎把自己带给赵可的那些改变也全部抽离走了。她又变成了沉默,痛楚,又伤痕累累的边缘人。 她的世界开始暗黑无光,感觉自己的人性的光辉被复仇的阴暗慢慢蚕食,她日思夜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帽子戏法凶手的方式杀死他,切掉他的脑袋,给闫素报仇。 刚才蓝羽墨和聪的对话,好像是久违的阳光,照进她充满阴霾的潮湿的世界。 一个是真诚无邪的朋友的爱,一个是天真单纯的小朋友的关心。 这一缕阳光,让赵可看到了内心深处那被闫素亲手灌溉成长起来的绿地。 那绿地隐藏在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赵可轻咳一下,目光看向蓝羽墨搜索出来的结果。 “这个7有5理321,并没有特殊的语言痕迹。只是发了几个案发现场照片,在几个帽子戏法凶手相关的微博下方,回复了几句‘同意’,‘说得对’,这种类似的无关紧要的话。六年前它就在网上彻底消失了。这种,真的很难通过语言痕迹找出它是谁。我的专家系统对它没辙啊。” “不过确实是他放出了一张被李叔他们全面封锁的案发现场的照片。” 赵可点击进入那些同意,说得对的观点,都是站在帽子戏法凶手的立场上。 蓝羽墨眉头紧锁。 “为什么你认为这两个id是一个人呢,这个未知数12357,一直在嘲讽和暴露帽子戏法凶手。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个角度想一下。这其实是两人。” 赵可摇头。 “我们追查了帽子戏法凶手那么多年,毫无进展和线索。你认为这个未知数12357,作为另一个人,竟然会知道帽子戏法凶手杀了7个?还会知道郑风是在顶峰修理厂被害的?如果它不是凶手,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多?” 两人正面面相觑,突然电脑上的软件发出了叮的一声。 蓝羽墨点开另一个小程序,一边操作一边解释说。 “这个程序的外挂,也是专家系统的一部分,不过这个不是根据语言痕迹搜索id的。而是做两个id相交性比对的。就是看这两id有没有在网络上说过话,交过手。” 蓝羽墨点开搜索结果,看到屏幕上只跳出了一条无关紧要的微博界面。竟然不是关于凶杀案的。而是一条关于反英雄主义的讨论。 7有5理321,在微博下回复的是: “人心不古,现在这个社会,已经没人敢做英雄了。” 未知数12357,回复的则只有几个字。 “我愿温酒斩英雄。” “如果这是一个人。估计还是个神经分裂呢!” 蓝羽墨看向赵可,突然发现她早已离开桌子,站到聪堆在小地毯上的一堆乐高玩具前。 “喂,赵可,福尔摩斯可……你干嘛?” 赵可似乎根本没听到蓝羽墨的声音,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被聪推塌的那些乐高玩具。 她的脑袋里先是闪出了李队的那些话。 “要打破所有对“帽子戏法”凶手和“超英凶手”的固定模式认知,忘了我们确认过的所有犯罪特征,把所有打翻,重新开始。以一个新人的目光去看,会有不同的收获。” 接着,赵可的脑袋里又闪过田老的话。 “她会经常感到无助和恐慌,仇视各方面都近乎完美的英雄。” “她在犯罪现场留下的符号,不是弥补帽子戏法凶手没有按照受害者要求的遗憾。而是在挑衅。她在网络上要求对话,也不是崇拜帽子戏法凶手,而是要挑战!” 赵可慢慢地扭回身看向蓝羽墨,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地,有些惊慌失措地说。 “是我错了。我一直被他们两玩弄于股掌之间。之前我推理的那些,全错了!” 2、较量 晚上九点多,三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在“城市花园别墅小区”的园区路上悠闲地散步。 那个长得胖的,用胳膊捅了下瘦的那个的腰。 “走啊,去找艾总玩儿会?我听说他在这儿呢。手痒痒了。” 瘦的打了个哈欠,瞪了胖的一眼。 “你把自己当什么了?我早就警告过你,艾尘宇给我们一人整了套别墅,不是因为我们是他哥们。你见过哥们送别墅还约法三章的?你们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么?蠢货。” “那是因为什么啊?”另一个脸色黝黑的,挠头看着他。 “是因为柳月娥那件事。我们三跟公安说谎,给他做不在场证明。你们两个死鱼脑袋。笨死得了!”瘦的那个又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哥,你这逻辑可不对。因果倒置。”胖子切了一声。“因为咱们是艾哥的铁子,他送了我们一人一套别墅,虽然没有产权,但我们能住一辈子。而也正因为我们是铁子,才帮他说谎。这叫铁哥们互相帮助。” 胖子话音未落,脑袋上重重地挨了一下。 “只说谎能送你一套别墅?一脑袋浆糊的东西。我跟你们说了,离他越远越好,这小子藏的秘密,能把你们整死个几回的。”瘦子觉得不够,又给了身边傻愣愣听着两人对话的黑脸一脚,补充了一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两个笨蛋玩意儿!” 与此同时,艾尘宇也在城市花园别墅里。 他正站在6号楼,一个叠拼的阁楼上俯瞰着小区,也看着园区中正在散步的三个人。 阁楼的灯光昏黄而惨淡,艾尘宇侧身站到厚厚的深蓝色窗帘旁,望向整个小区中星星点点的稀疏灯火。 窗台上是用最贵重的古董花瓶,摆放着的一排蓝羽墨最喜欢的矢车菊。 最近一段时间,警车经常出入这里,为了调查杨悦悦谋杀案,警方还走访了别墅里的邻居。 当然,周以正没有在走访别墅居民的时候,看到三个为艾尘宇做假证的人。因为艾尘宇叮嘱过他们三个不要出现。 小张也没法通过整个别墅中那些看似没问题的购买者,去发现这别墅区的开发者中错综复杂的资金链里藏着的关于艾尘宇父亲的秘密。 关于整个城市花园别墅区的开发资金,都被艾尘宇巧妙地隐藏起来了。 而整个别墅区的居民,看似彼此毫不相干,实际上却都是艾尘宇“帮助过”的,“对他忠诚而专一”的......“臣民”。 这个城市花园别墅,是艾尘宇用金钱搭建起来的,属于他自己的“隐秘城堡”。 这里的居民虽各不相同,层次分明,但都暗中隐藏着一个共性。 那就是普通人被放大无数倍的“贪婪”和被金钱腐蚀掉的“野心”。 因为一栋别墅,一个房子,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敢做的梦。而各种机缘巧合下,艾尘宇别有心机地把一个个他认为还算可靠的人,安排进了父亲投资的烂尾别墅区。让他们白住一辈子。 俯瞰自己用金钱打造出来的钢筋水泥的城池,看着杨悦悦死亡现场那独栋别墅门口闪烁的警灯,艾尘宇惬意地仰起头,闭上双眼,伸出双臂。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穿着陈旧的黑西装,被客户称为“恶心的苍蝇”的,到处被冷落,被嫌弃的保险销售人员。在这个充满铜臭味的别墅区里,他就是无人能敌的王,他就是,拥有平常人梦寐以求,却一辈子都无法匹敌的金钱的“超级英雄”。 艾尘宇舒服地睁开眼,轻轻晃动了一下手上的那块百达翡丽。 如果杨悦悦不那么贪财,在离开的时候偷走这块手表,也许他还不会大开杀戒。杨悦悦的死不符合超英凶手的逻辑,警方一定会从这里发现线索和端倪。虽然艾尘宇在现场做了充分的伪装,但仍会有足够聪慧的人,从那蛛丝马迹中找出他的漏洞来。 不过,比他艾尘宇还聪明的人? 这世界真的存在么? 这个奇怪的烂尾别墅区存在这么久,不是仍相安无事,没有任何人发现它的问题么。 艾尘宇微笑地,看着自己这个隐藏在公安的眼皮底下,隐藏在沙市角落中的自由帝国,目光突然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跟在那三个刚帮他做过伪证的男人后面,似乎一边走,一边还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艾尘宇了解这别墅区中的每一个“臣民”,确定那绝不是别墅区的人。 别墅区表面看起来没有监控,没有管理,其实在执行着最严格的物业管理。 没有门岗,但别墅中的居民都知道“流动人”的可怕。 “流动人”,是潜藏在城市花园别墅中的“无所不在”的隐形人。 居民看不见他们,但却会被拍下每个访客的照片,录像,甚至知道居民跟访客都具体交谈过什么。一旦有违规的地方,不但别墅的居民会被清理出小区,还有可能会无故挨一顿暴打。 每个新住进别墅的人,都会被约法三章。 每个在别墅住了很久的人,都知道这别墅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自由”。 艾尘宇看着那个身影,低头查看了一下手机安保app上的报告,又拨通一个电话。 “别墅花园里现在有个矮个儿,身材很瘦,那是谁的访客。叫什么名字?” “是老六的。您放心,所有都是按照规矩办的。访客叫张爱莲,是他远房亲戚,过来叙叙旧,聊了十多分钟连郎老家的家长里短的事儿。现在正在出别墅。” 艾尘宇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有些狰狞的笑。 “张爱莲,是个女人?” “是的,跟老六年纪相仿,快70了。” “把她的所有信息都上传给我。” “好!” 艾尘宇放下电话,目光没有离开别墅花园中的那个影子。 那是一个在他脑海中印象深刻的影子。 上次,在蓝见盛的死亡现场, 艾尘宇认为自己是被“帽子戏法凶手”摆了一刀,但却最终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思来想去,从自己进入蓝见盛家小区开始,只正面遇到了一个人。就是在蓝见盛家门口给自己开门的那个身材矮小的,分不清性别的小个子保洁。 艾尘宇进入楼里的时候,保洁正从楼里出来。 艾尘宇调查了蓝见盛家小区的所有物业人员,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保洁,长着那样让他印象深刻的眼睛。 也许他就是那个帽子戏法凶手,就像个蛰伏在雪地中的猎人一样,骄傲又自信,杀了蓝见盛后,他一直在等待艾尘宇,为他撑门,让他走进自己的圈套后,再从容不迫地报警。 那么,自己成了这帽子戏法凶手的最后一个猎物了吗? 经过了十六年,终于以自己作诱饵,使得他从蛰伏状态走出来了? 这一场生死较量,终于要开始了吗。 但是,艾尘宇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太太? 他仍在阁楼上远远地望着那个,已经要走出小区的身影。 那身影不但与在蓝见盛家楼下遇到的保洁一样,而且跟柳月娥门口的监控中冒充蓝羽墨,要陷害她的人也很相似。 杀人狂魔竟然是一个老太太? 难道她能伤害南成,郑风,李欣,杨启正那样年轻力壮的男人,甚至还能闯进涉黑的孙沫家,甚至还能杀害第六个受害人…… 艾尘宇的嘴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张爱莲……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艾尘宇正在记忆中寻找着这个名字,手机发出了叮咚一声。 应该是张爱莲的资料来了。 艾尘宇打开手机,大吃一惊。 张爱莲,71岁,住址:沙市南道场路23号701。 这个住址,不是蓝羽墨奶奶家的地址么? 艾尘宇继续看着资料,惊讶得目瞪口呆。 果然是蓝见盛和蓝羽墨的奶奶。 诬陷自己孙女,杀死亲孙子,还是“帽子戏法凶手”? 怎么可能? 艾尘宇又放大了张爱莲刚刚在小区门口被拍下的照片。 那张脸虽然带着口罩,但那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正是自己在蓝见盛小区家楼下见到的那个,神秘的保洁啊。 不! 不可能! 艾尘宇有些抓狂地在阁楼上来回踱步。 就算她是杀死蓝见盛的凶手。 但她怎么可能是帽子戏法凶手? 她怎么可能懂自己和帽子戏法凶手之间那无比含蓄的密码? 怎么能拿出一个雷神之锤来? 怎么可以是蓝羽墨的奶奶!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艾尘宇又拨通电话。 “我要关于这个张爱莲最详尽的资料。包括她在二十年间做的所有事。去过哪里,见过谁,有什么兴趣爱好,跟什么人有关系。所有你们能找到的,不能找到的,全部都给我找出来。” 艾尘宇放下电话,坐到电脑前。 他的电脑屏保是蓝羽墨和自己的合影。 他输入密码,进入微博,在登陆名称上偷偷敲下几个字。 “未知数12357。” 输入id密码后,艾尘宇进入微博。 他点开右上角有私信标志的红点儿。 自从自己发布了一些“超英凶手”的话题和图片后,收到的私信数量一直都很疯狂。更多人在私信中直接对他谩骂。 他快速滑动着鼠标,在那些陌生的idlist中,猛然看到一个id的名字,他突然停止了手指的滑动,神情无比紧张地点了进去。 那是名为“7有5理321”的id。 里面的私信内容非常简单。 “我们见个面吧?地点你选。你知道我是谁。”后面还跟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3、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两天前的深夜…… 赵可拨通了李队的电话。 “我之前的分析错了,李叔。” “慢慢说……”李队还在公安局,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嗓子沙哑。 “未知数12357,它并不是帽子戏法凶手。” “如果不是凶手的id,怎么知道郑风的第一死亡现场顶峰修理厂,又怎么知道闫素的藏尸地点?” “李叔,之前,您让我把所有的假设推翻。” 赵可略有虚弱的声音在电话中继续说。 “我虽然答应了您,但一直都没有真的去打破之前自己的判断。直到今天,我才真的做到了。” “现在,让我来给您讲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吧。” “因为妻儿惨死,郑凯建立正念网。郑凯是程序圈儿里人人敬仰的大神,所以正念网上所有的注册id都非常安全,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追溯。正念网是个崭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可以畅所欲言,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不满。7有5理321和未知数12357,就是在‘正念网’刚成立就注册了的两个人。” “7有5理321,几乎不发布任何言论和视频弹幕,但它的登陆时间最多。它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正念网上火爆的视频,没有错过任何一个有哀愁有故事的可怜人。他怀着一颗冷静又悲悯的心潜伏在网络里,寻找着应该成为猎物的那个名字。撞死女孩儿的郑风,强//暴幼儿的南成,欺侮他人的孙沫,杀妻弑子的杨奇正,利用舆论害死医生的键盘侠李欣,还有第六个受害人。” “他依次找到了虽然在法律上没有明确的定罪证据,但是在老百姓口中确实该杀的那些‘罪人’。” “他用超级英雄的方式处决了他们。并且不回避舆论,有时还在网络上发布一些原始的罪案信息,带一下节奏,他的这个特点也在超级英雄凶杀案中被模仿了。” “他以超级英雄的方式,简单粗暴又血腥直接地为受害者伸张正义。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他的信念就是受害者不能枉死,他们的人生不能被白白摧残毁灭。他没有别的需求,只想拼了命,去换一个心目中公道的世界。” “下面我们来说说另一个id:未知数12357,他在正念网上注册的,也不是这个名字。但蓝羽墨的专家系统,通过语言痕迹鉴定发现了它。” “我和羽墨刚看了几个她从正念网上保存下来的视频。这个id,它也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正念网上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而且非常活跃,几乎每一个热点新闻,每个火爆的受害者视频上的弹幕,都有它的影子。控诉南成强//暴的小姑娘的视频上。当那个小姑娘说:希望南成被蜘蛛侠扔到楼下摔死的时候。他发布了一条弹幕:/期待狗//屎不如的超级英雄?不如自己动手!bu-shit。在控诉李欣的小明星的视频弹幕上,他又发了一句。喝了百草枯还不赶紧去死,是不是真的想死?后面还有一句:超人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最恶心的存在……” “后来,正念网被关了,再后来,郑凯在六年前病死,闫老师在六年前被杀。之后,这个id通过另外一个陌生的公众号,发布了闫老师尸体藏匿的位置。” “你不是怀疑这个id就是帽子戏法凶手吗?现在说起来,怎么似乎在说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李叔,我错了,未知数12357,不是帽子戏法凶手。” “你可能会问,如果他不是帽子戏法凶手,为什么会知道郑风案的第一作案现场顶峰修理厂,又怎么会知道闫老师的尸体藏匿在哪?帽子戏法凶手一直行事非常缜密,反跟踪能力极强,怎么会让一个陌生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不去报警,只是发布了一篇几乎没有流量的公众号文章?如果他不是帽子戏法凶手,他又是谁?” “别着急,听我慢慢来讲这个故事。我们还是先回到十年前,帽子戏法凶手结束他孤胆英雄的杀戮生涯。无论是网络上,还是现实中。在杀了第六个人之后,他就不明原因地隐藏起来,永远地消失了。他的故事落幕了。” “在他消失的四年后,也就是六年前,有人突然开始接替他,开启了新的,以超级英雄为主题的谋杀。这个人,就是在网络上以未知数12357为id的,具有反超级英雄思想的人。而这个人,正是超英凶手!” “你的意思是,杀死闫素的人,不是帽子戏法凶手,而是超英凶手?” “是的,超英凶手杀的第一个人,不是柳月娥,而是闫老师。所以他才会知道那么精确的藏尸地点。因为尸体就是他亲自藏的。” “等一下!” 李队急促地打断赵可。 “可是老严判断,闫素被杀的工具就是南成被杀的同一个。这又怎么解释?” “这我还没办法给你一个明确的解释。关于帽子戏法凶杀案,这个超英凶手知道得显然比我们更多。我推测,他有可能是案件的知情人。” “同伙作案?” “不可能。但有可能是个跟踪者。” “跟踪者?”李队突然想到柳月娥家门口监控录像中那个不到一米六的可疑人。“你是说,这两案子的凶手,把我们绕的云里雾里,却都各有个厉害的跟踪者,知道他们的作案详情,了解他们的作案计划,甚至能拿到他们的作案工具么?” “虽然这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但我认为是这样的。”赵可用肯定的语气回答。“超英凶手与帽子戏法凶手,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不可思议的,非常复杂的关系。” “相爱相杀?” “也许比这个更复杂!关于他两的关系,我还没太琢磨明白。” 李队沉默了一会儿说。 “闫素的死亡状态,确实与帽子戏法凶杀的受害人不一样。她被过度伤害,死前遭受折磨,切断手脚后,活着用铁链重组,死后还被切去了头颅。” 赵可在电话中更咽了一声。 “是的。想想杨悦悦在别墅里被追逐射杀的痕迹,王顺发死后尸体仍被射穿很多孔洞,柳月娥的尸体惨状。李叔,一个人最难最改变的是什么?信仰。我们讨论过这个。” 李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 “如果超英凶手的连环凶杀提前到了六年前,那么我们对超英凶手的定位,以及整件事,都要重新考虑。赵可,你做得很好,这一次独辟蹊径,也许会有收获。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蓝见盛死亡的案件,我们发现了更多线索。整体来说,跟我的预感相似。” “不是超英凶手做的?” “被从楼上扔下的雷神之锤,与蓝见盛被杀的凶器完全不符,可以说,它们属于不同时代的锤子。现场扔下的那个,使用的是合金原料,没有铁元素。表面光滑圆润。而蓝见盛的头部伤口中有很多铁锈,从造成的伤口切面看,锤子的大小应该只有这个雷神之锤的一半大,尖角更细锐,不光滑。蓝见盛头部的伤口外侧还有刮伤,伤口中也有大量铁。而且这唯一的致命一击,无论是从力道,角度,还是伤害习惯,都跟前三起超英凶杀,完全不一样。” “古老一代的杀人工具,同样是超英元素雷神之锤,现场意外坠落了凶器,有人用特制的电话卡,很及时地报了警,还用的模拟音,未知数12357知道顶峰修理厂,还在网络上挑衅帽子戏法凶手……” 赵可嘴里蹦出不太相关的句子,一句比一句更慢。 “李叔,我知道了。”赵可突然停止了自言自语,语气坚定地说。“当天晚上,帽子戏法凶手和超英凶手,这两个人都在蓝见盛的死亡现场。之前,我们一直认为,超英凶手对帽子戏法凶手的挑衅,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不,他已经得到了最强烈的回应。” “帽子戏法凶手提前杀死了蓝见盛,戳穿了超英凶手正要实施的谋杀计划,再嫁祸给他,这整个完美的计划,像不像一个无懈可击的帽子戏法。” “你的意思是,他们两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帽子戏法凶手想让我们将超英凶手绳之以法,而超英凶手也有让我们抓住帽子戏法凶手的充分证据。他很可能了解帽子戏法凶手不为人知的作案细节,甚至还可能藏有他的作案罪证。” “李叔,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赵可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兴奋。“上次开会的时候田老也说过,因为两人是在网络上对话,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把两个都引出来,一网打击。” 李队沉默了一会儿。 “两个凶手虽然个性不同,但都非常狡猾,智商极高。如果要布局,就得做到万无一失。一旦他们发现背后是我们在操纵,就会再次藏得无影无踪。还有,两个都是杀人狂魔,激怒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李叔,我心里已经有个完整的计划了。我只想知道您是做还是不做。”赵可沉默着等待着李队的回答。其实她知道无论李队同意还是不同意,自己都会干下去。只不过是千军万马和单枪匹马的区别。赵可其实是并不喜欢团队合作,她这样选择,是因为心里还有个执念。 李队沉默了一下,闷声回复了一句。 “破釜沉舟吧,干!” “李叔,我还有个请求,抓超英凶手之前,给我制造单独的一段时间,让我跟他说几句话。一小会儿就行。”赵可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变,甚至特别的冷淡从容,但李队听得出来,她的呼吸急促了。 “赵可,这么多年了,我知道闫老师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你要想做出什么违法的事儿来,我可是不能……” “不会违法,我保证。” “那好。明天下午我把专家团队都找来,咱们一起布局撒网。” 打完电话之后,赵可睡了个完整的长觉。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蓝羽墨早已摆上一桌子丰盛的午餐。 香味扑鼻,沁入脾胃的诱惑,让赵可辗转反侧。 蓝羽墨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不吃,可没给你带份儿啊。我就自己吃啦!” 赵可白了她一眼,一轱辘爬起,自觉地坐到了餐桌旁。拿起蓝羽墨为她摆好的碗筷,扒了一大口饭,又加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蓝羽墨笑着又夹了块肉给她。拄着下巴开心地看着她。 “下一步咱们干什么?大侦探福尔摩斯可。” “我要搬家。” “什么?”蓝羽墨吃了一惊,脸色变了,眼神惊诧又恋恋不舍。“好端端地怎么要搬?” 赵可紧咬了下嘴唇。她并不想让蓝羽墨知道,自己要怎样去与两个杀人狂魔较量。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已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去步闫老师的后尘,哪怕被凶手折磨,甚至死无全尸。 她不愿意把蓝羽墨牵扯进来。 “我最近可能会很忙,早出晚归的,会影响聪休息。你放心,李叔会派专人来保护你们。” “跟你一样聪明的人?”蓝羽墨显然已开始闷闷不乐了。 赵可突然伸出手,放到蓝羽墨的手上。 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正在伤心的蓝羽墨被她吓了一跳。 “你相信我吗?羽墨。” “你出现在我人生的大落之时,在我被诬陷,无能为力陷入死亡威胁的时候,你作为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出现。在我被家人围攻欺负,也是你用钱帮我解了围。在河底的时候,你宁愿自己有危险也没有放弃救我。这样的你我不信。还能信谁?” 赵可点了点头。 “我还会尽全力保护你。但现在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儿。” “什么?” “扒开你小时候的伤口,告诉我你们蓝家秘而不宣的究竟是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有伤口?” “我就是知道,但我一直顾忌你的感受,没有强迫你扯开它。现在,我没时间了。” “赵可,其实,我,好吧……”蓝羽墨支支吾吾,但闪亮的眼神已经让赵可燃起了希望。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蓝羽墨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拉开门,见是快递,长出了口气。 “赵可么?你的外卖!” 快递直愣愣地伸出手,递过了一个塑料袋。 “哦。”蓝羽墨看了一眼里面是五号电池等日用品,点了点头,刚要关门,赵可在餐桌那喊。 “为什么在十分钟前,你就提前确认已送达了?明明是现在才到。” 那快递向屋里瞪了一眼。 “咋,你就差10分钟?我都进小区了,不能提前确认?这不是给你送到了吗?” “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确认收货?”赵可站了起来,秀目圆睁。“你这不合规矩,弄虚作假!” “咋?其它快递都这么干,就你事儿多!”快递急了,也大声嚷嚷起来。 “你有理了是吗?”赵可几步走了过来。 蓝羽墨忙拉过她,对快递一个劲儿赔不是。“大哥,您快去送其它家吧。我妹今天心情不好,我跟你道歉。” “真特么矫情!”快递骂骂咧咧地转身要走,赵可发出阴森的一声。 “站住,自己犯了错还赖别人矫情?” 快递扭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蓝羽墨家门口,脸上横肉一跳。“怎么着啊?有种你就投诉我,我没了工作,也不让你们好过!” 赵可一步冲出去,被蓝羽墨一把扯回,一边对快递连声道歉,一边急急忙忙关上了门。 “蓝羽墨,你就不能硬气一回?”赵可气得来回踱步。“跟个快递你也这么怂?” “赵可。他知道我们家在哪儿呀。这不可怕么。往小了说他再送快递的时候,给你的饭里吐口口水。往大了说,他要是打击报复……” “行了!”赵可看了一眼短信,不再理她,开始急急忙忙地收拾行李。一边装着衣服一边说。“你就是个怂人!你们这些胆小怕事的生生惯出了他们的臭毛病,让平台的奖罚规则都形同虚设。所谓坏人,都是你们的怯懦给养出来的!” “你……”蓝羽墨也生气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你个小屁孩,根本不懂人间险恶。整天横冲直撞的,就跟个愣头青一样。我看你还是走了好。上次我家的那毒蛇,搞不好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惹的哪个快递放的呢。反正跟你在一起,我和聪的不安全因素急剧增加,早晚你害死我们。” 蓝羽墨说到这儿,突然闭了嘴,自觉是气头上说过分了。 而赵可收拾东西的背影突然一抖,手也停了下来。 蓝羽墨想说句缓和关系的话,手机突然响起。 “尘宇,嗯,我在家呢。后天中午,几点?在哪儿,好的。今天你找到新客户了吗?今天晚上……晚上我不方便。要接孩子。她……”蓝羽墨一边说一边走进卧室,轻轻带上门,小心翼翼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她搬走了,没人帮我照顾聪。嗯……嗯你放心吧,我没事儿。什么,还要说会儿?不叫!太肉麻了……” 蓝羽墨在屋里跟艾尘宇通了会儿电话,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赵可已经拖着大皮箱离开了。她从来都是这样雷厉风行,来去如风。 蓝羽墨轻轻走到桌前,抓起赵可留下的门钥匙,下面留着一张她刚写的字条。 “我走了。现在,你欠我个故事,我欠你个告别。彼此留着,下次见面的时候还。虽然你碎碎念念,但我仍愿跟你一起岁岁年年。我会暗中保护你和聪,有危险第一时间打给我。” 蓝羽墨缓缓坐下,用手杵着脑袋发呆。 赵可临走前,没忘了清掉墙上全部的,关于凶杀的线索图,望着另一半空空如也的墙壁,蓝羽墨叹了口气。 傍晚,赵可的大皮箱第二次出现在李队的办公室。 这次李队一反常态,不但没拒绝她住在这儿,还特意让周以正腾出个小仓库给她工作和休息。 赵可放下行李箱就被李队带进会议室。 老孙特意拉开椅子,让赵可坐在身旁。表情和善。 “听说你和蓝羽墨找到了追捕两代凶手线索的关键。不错!不错。” 田老也对赵可点了点头。“老李已经把所有情况告诉我们了。后生可畏。你们这个专家系统的应用,可是让我们这些老人开了眼界。老闫是我们沙市犯罪心理学专家,也是老前辈。她的高徒确实不同凡响。” 田老突然说到闫素,周以正一头冷汗,没想到赵可却没事儿一样,直接打开笔记本,一页页开始讲起投影。最后,她把目光收回看向会议室中的众人。 “这就是我的计划,希望能把这两代凶手一网打尽。” 田老率先摇头。 “这太冒险了,我不同意。以我们现在的情况,万一失败,无异于麒麟断臂。” 老孙附和说。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划,沉没成本太高。如果打草惊蛇,有可能会同时激怒两个凶手,凶杀不可避免。” 最终,所有人把目光看向了李队。 他刚被认命为超英凶杀案的总指挥,合并之前的帽子戏法凶杀双案并查。 李队神情严肃地看着众人。 “打草惊蛇,也可以是引蛇出洞。帽子戏法凶手潜伏的时间太长,身上还背着几条人命,这次趁超英凶手激怒了他,我们正好玩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认为,这个险咱们值得冒。” “那好吧!” 老孙一改刚才犹豫不决的态度,坚定地说。 “那就调动所有技术和人力支援,确保计划中相关人员的人身安全。全力一搏!” 赵可见李队已经搞定了计划,又站了起来。 “那我们先实施第一步。用7有5理321这个id,给未知数12357发信息,把超英凶手骗出来见面。” “需要注意的是,这个超英凶手是计算机高手,ip地址的伪装,一定要非常谨慎。第二,我们假设这个7有5理321就是帽子戏法凶手,要绝对严格地以犯罪侧写作他的人设。” “所有人全力以赴。”李队接着赵可的话说。“只能一次成功。务必让超英凶手这条大鲨鱼,狠狠地咬上我们的饵!” 4、“星巴克”与“costa” 两天后的中午…… 艾尘宇坐在沙市一条繁华商业街中心处的星巴克咖啡厅里,目光深情地望着对面愁眉苦脸闷头喝着咖啡的蓝羽墨。 “慢点喝。咖啡还有点热呢。”艾尘宇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蓝羽墨放在桌上的那只。 “尘宇,我跟你说,我最近简直是倒霉透了。” 蓝羽墨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往旁一推,支起双手放在胸//前,对着艾尘宇,眯起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先是赵可这丫头搬走,这两天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晚上聪哭闹个不停,烦得我要死。然后是我前婆婆,昨天她来我家了。” “她来干嘛?” “别提了。刚结婚那会儿,我花了自己上班时攒下的所有积蓄,给前夫买了块手表。十万多!”蓝羽墨对艾尘宇禁了禁鼻子,弯起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恋爱脑。聪刚生下来的时候家里乱,有天他突然说表找不到了。那块表他一直收在抽屉里不舍得带。他翻箱倒柜急得不行,最后还赖我拿走了。我前夫这人也是个极品。” “你婆婆来,是要这块表?”艾尘宇看了眼手机,有点心不在焉,扭头望着窗外街角处的十字路口,又转回头。 蓝羽墨根本没注意艾尘宇的小动作,自顾自地继续抱怨说。 “可不是么?多少年的事儿了,还惦记着呢。非说我藏起来了,又来问我搁哪儿了。我气得说您不要太过分了。离婚协议上又没说我送前夫的东西,都要归他。你猜婆婆说什么?” “什么?”艾尘宇把深情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回到蓝羽墨的脸。 “她说,蓝羽墨,我知道你找了个男朋友,还特穷。你现在工作都没了,拿什么养小白脸儿。我儿子留给你这房子,是给我孙子用的,不是给你养男人用的。你要是敢用我孙子的钱,我跟你拼命。把属于我儿子的手表给我,别回头带在那小白脸的手上。我说奇了怪了,那是我送你儿子的,现在不想送了,您还要告我不成。您儿子自己有了闺女,别说不来看聪,平时见面连个几百块钱的礼物都不买。您有什么资格要表?您儿子跟我的婚姻内就找好了女人,抛弃了我们娘两,婚内给那女人买了多少东西?我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要钱的那个吧。您讲不讲公道?” 听到“公道”两个字,艾尘宇突然立起眼。 “你跟她啰嗦什么?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懂个毛线的公道。羽墨,我就奇怪你这人,怎么对谁的脾气都那么好,说话都不愿意大声点儿,你又不欠他们的。” “你不知道,我婆婆跟我奶是小学同学。两人关系不错。我在蓝家现在可是众矢之的,好不容易把我大伯的事儿摆平,我婆婆再跟我奶去闹一闹,说不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别看我奶平日里温文尔雅,好像大家闺秀。”蓝羽墨突然停住,温柔一笑。“还真是的,我可真是好脾气。不过你今天总向窗外看什么呢?” 蓝羽墨顺着艾尘宇焦灼的目光跟着看向了外面。 星巴克咖啡厅的对面,有个“老张面馆”,刚开业,店面很小。几个干净的小桌子摆在外面,客人不多。蓝羽墨的目光,突然停在老张面馆的玻璃窗那里,奇怪地咦了一声。 “赵可?她竟然在……吃面?不是最不爱吃面么?” “嗯?赵可在这儿?”艾尘宇脸上的好奇代替了惊讶。“她不爱吃面?” “是呀,平时我做面,都要给她做点儿饭吃呢。” “赵可还在琢磨那个什么?超英凶手的案子么?”艾尘宇心不在焉地问。 “是啊,都搬到公安局去住了。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爆。” “嗯。”艾尘宇低头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目光阴郁。半晌儿,他突然站起来,拉起蓝羽墨的手。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又去哪儿,你不是一会儿还要见客户吗?” “找你婆婆去!” “找她干嘛?我要去跟赵可打个招呼。” “别去了。不爱吃面的人坐在面馆,明显有情况,说不定在等男朋友。见到你多尴尬。” “也是!”蓝羽墨被艾尘宇拉着走出咖啡厅。“可是,我才不要去找我婆婆。惹那疯子干嘛……” 艾尘宇不由分说,紧紧搂着蓝羽墨的肩膀。 “羽墨,别人欺负你一次,不打回去,很快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靠忍,又忍得完吗?” “我不想干架。” “我们好好说!”艾尘宇态度坚决,蓝羽墨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心里有点别扭,琢磨着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艾尘宇跟赵可一样,真是初生牛犊没见过虎。 与此同时,赵可收到了小张的短信。 “刚刚那个超英凶手在微博发来讯息,只说了一句取消在咖啡厅见面。” “嗯?”赵可蹭地站起来。 从窗口看向街角十字路口的那个costa咖啡厅。这段时间不是人流高峰,costa里的人至始至终都没变化。没有人进,也没人出来。 商业街上的布岗,都是最有经验的老刑警,不像有暴露的迹象。李队带着十几个人,选了最隐秘又最方便观察costa里情况的,街角购物中心三层的一个办公室。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超英凶手取消见面了? 赵可想不明白,突然,她的目光停在costa咖啡厅附近一个优雅的老太太的背影上,心里咯噔一下。? 仍是上次自己幻觉中那个闫素的影子。 但这一次,她没追出去,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影子一拐,消失在路口。 小张的电话没挂,在等赵可回复怎么对付“未知数12357”发出的“取消见面通知”。 赵可眉头紧锁,脑袋里飞速旋转着这整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难道计划还没开始就打草惊蛇了? 又或者是,超英凶手根本没想见面,只不过是小心谨慎地虚晃了一枪? 赵可正在琢磨,李队通过隐藏的对讲叫了她一声。 “赵可,我一直在这儿观察,不像有突发事件。我认为是他本来就没打算来。我建议,咱们不用回复信息。” “嗯!最好这样,如果是他发现了什么,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李叔,以后我不出现场。” “怎么了?”李队太了解赵可,知道赵可这么说,绝不是因为害怕。 “我怕这计划里,最终耽误事儿的那个反而是我。”赵可阴着脸走到小面馆的窗前,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又走回桌前。 因为是刚开业,店家特别热情,跑过来问面的口味,发现赵可一口没吃。店家叹了口气。 “哎,同样是面,人家牛肉大王的就销量那么好。品牌的,就是不一样,看看对面的星巴克,可也是比costa热闹多了。” 嗯? 赵可抬起头,下意识地看着对面星巴克里的人头攒动,目光从星巴克移动到costa,又移动到自己所在的面馆,心里反复地画着一个远距离的三角形,若有所思地,最终把目光停到星巴克门口,快速走出面馆用对讲说。 “李叔,星巴克门口有个监控,不知道还正常运作吗。如果可以,详细查查星巴克这个时段里的情况和进出的人。” “什么意思?” “如果超英凶手担心见面是个骗局,不会直接去costa咖啡。星巴克就在老张面馆对面,位置跟面馆一样好。可以清楚地观察到costa中的情况。” “你怀疑她还在?” “嗯,她期待这个见面太久了。”赵可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偷偷用心观察着星巴克里的人。“以至于就算觉得是个骗局,也不会轻易放弃机会。我怀疑,她现在还在这条街上的某个角落,在人群中,她也在观察着整条街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嗯。”李队紧张地发布了命令。“所有布岗都不要轻举妄动,小张,迅速查看整条街的监控录像情况,重点详查星巴克门口的那个监控。” 与此同时,蓝羽墨被艾尘宇拉着,已经快到前夫家楼下了。她婆婆现在住这里,帮忙带小孙女。 蓝羽墨越走越犹豫,艾尘宇的身影却异常坚决。 “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刚才在costa门口看到奶奶,你也瞧见她对我那个样子了。婆婆要是再跟她去搞事情,我可扛不住。尘宇,咱还是走吧。” “羽墨,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快递你不敢惹,怕他们往外卖里给你放东西;前夫你不敢惹,怕他对儿子不好。婆婆你不敢惹,怕她跟你奶告状。老板你不敢惹,怕她把你开除。你们蓝家的人,那么不公正地对你,你还是不敢惹。总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你就不能勇敢一点儿?” “勇敢?你可是跟赵可一样,你们这群没挨过生活毒打的小屁孩儿。根本就不懂生活会赏你个怎样的大嘴巴?” “你懂什么叫生活的毒打?”艾尘宇目光阴郁地瞥了眼蓝羽墨。“谁没挨过打,也没都像你这么怂啊!羽墨,你能不能为了自己,为了我,挺直脊梁好好活。别整天瞻前顾后的!” “你们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像我这样的人多着呢,是生活中的绝大多数啊。”蓝羽墨的眼神跳跃了一下,紧咬起嘴唇。 “因为是绝大多数,你就安于做这样的自己?羽墨,勇敢一点儿,生活以痛吻你,你就给它一击重拳!人活着,就这么长的时间,干嘛活得跟窝囊废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甭想以权势,地位,金钱那些优势来欺负咱们!” 蓝羽墨愣了愣神儿,脸上虽然仍有些犹豫,但脚步却开始跟着艾尘宇一起加速了。 “乖,有我在。别怕!”艾尘宇温和地笑了笑,拉着蓝羽墨的手向前走去。 蓝羽墨敲开了前夫家的门,婆婆一脸刁钻地瞥了一眼她和身边的艾尘宇,重重地哼了一声。 “蓝羽墨,你还要不要脸了,来这儿干嘛?还带个小白脸?哎呦,这小伙子看着得比你小一打吧,蓝羽墨你这个恶趣味……” “住口!”艾尘宇低吼一声。 婆婆对艾尘宇用力呸了一声。 “你有病啊,有你说话的份儿?带着你的姘头,赶紧给我从这滚。” “你说什么?”另一声低吼从蓝羽墨的口中传了出来。 “说你是姘头!怎么了?你看看你那个黄脸婆的样,还欲//望那么强么?真是不要脸啊。我孙子跟你一起住得多丢脸?” “你嘴巴放尊重点儿。”蓝羽墨紧跟了一句。 “你说什么?”这一下,婆婆倒是被蓝羽墨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她,好像不认识一样。 艾尘宇看着蓝羽墨坚定的表情,有些洋洋自得,嘴角露出了浅笑。 蓝羽墨轻咳了一声,继续坚定地说。 “以前叫您一声妈,很多侮辱的话我都硬吞进了肚子。现在我尊重您是聪的奶奶,是个老人,不跟你计较。但我请您把嘴巴放尊重点儿,什么姘头,什么丢脸,我怎么给我儿子丢脸了,有个婚内出轨的爸,才是最丢脸的事儿!” “啊呀蓝羽墨,你出息了?”婆婆却先动手了。她一把揪住蓝羽墨的领子,伸出另一只手就要扇她。 刹那间,艾尘宇突然抓住了婆婆的另一只手。 轻轻地一拉一推,婆婆一个趔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客厅的地上。 艾尘宇的这个动作,像极了赵可帮羽墨拦住大伯母突袭的那一次。连贯流畅又帅气。 婆婆惊愕万分地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拍着地大骂: “蓝羽墨你个婊//子,带人来我这儿撒野。你给我等着,我这就给我儿子打电话,一定让他狠狠揍你,打不死你们!” 婆婆一边说,一边连滚再爬从地上站起来,从怀里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就要拨电话。 艾尘宇上前几步,一把抓起婆婆的手机,狠命地向地上摔去。 这一下力道很大,手机屏瞬时碎了满地。 艾尘宇又走上去狠狠踩了几脚,手机在他脚下四分五裂成零部件。 婆婆吓坏了,发出极其尖锐的跟车笛一样的哭声。 艾尘宇突然温柔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轻轻蹲在婆婆面前,一把抓住她在空中挥舞的手臂。 “老人家,这句话,我只说一次。我们今天来,就一个目的,警告。” “羽墨和你们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也不要再在我们面前盛气凌人,颐气指使。我们不怕你。相反,我觉得你应该怕一下我。因为我们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敢再踏进蓝羽墨的家门一步,再以要手表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骚扰她一下,那么我可以向您保证,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说到这儿,艾尘宇露出有些可爱的,帅气的笑容。 “别不信,可以试试的。” 这一笑,比刚才砸手机还惊悚万分。婆婆竟是看着艾尘宇的眼睛,突然停止了哭闹,一声都不敢再出了。 艾尘宇点了点头。“好的,你明白了。”他站起来,伸手拉起蓝羽墨的手腕。“我们走吧!” 蓝羽墨也被艾尘宇刚才的那一下吓得手脚冰凉,一边走一边转身看着目光恶毒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的婆婆。 突然她心生后悔,感觉自己不该答应艾尘宇到这儿来,似乎把事情办得更麻烦了。 “羽墨,你奶奶明天请我吃饭!我会去跟她好好聊聊的。”远远地,婆婆怨毒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蓝羽墨有些惊悚地扭回头,艾尘宇板回她的肩,大大咧咧地说。 “别怕,有我在。我看她敢说什么?” 艾尘宇把脸转向另一侧,温暖的微笑中露出一点儿诡异和阴险。蓝羽墨并没看到这个表情。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了艾尘宇的肩膀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5、第二个“鱼饵”和一个“靠谱”的嫌疑人 抓捕超英凶手的行动一直持续到晚上,整个团队一无所获地收了工。 星巴克门口的监控坏了,但在星巴克刷卡人的记录里,赵可看到了蓝羽墨的签名。 已是晚上十点,赵可还是立刻拨通了蓝羽墨的电话。 “赵可?”蓝羽墨的语气有些兴奋。 “嗯,还好吗?” “聪每天晚上都闹着说想你,烦死我了。你,你不生气了吧。” “没工夫生气。你今天去星巴克了么,跟谁。” “跟尘宇啊。” “你在星巴克呆到几点?” “四点一刻吧。”蓝羽墨沉默了会儿,没说出看见赵可的事儿。 一来因为艾尘宇几次嘱咐她不要说,会让赵可尴尬。二来,自己下午看到她却没去找她,也显得生分。 因为艾尘宇在超英凶杀案中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赵可也没多问关于他的情况,只是急迫地接着说。 “羽墨,你对数字敏感,记性也好。能不能给我讲一下这段时间星巴克咖啡厅里的所有情况。有印象的人,记住的事儿。哪怕是一个勺子掉桌上那种,都不要错过。” 赵可这句话,让蓝羽墨想起她在帮自己洗脱罪名时说过的“什么时间上了个厕所,跟谁开了个玩笑都要原原本本告诉她。” “今天下午是发生了什么案子?”蓝羽墨突然谨慎地问。 “没有。”赵可斩钉截铁地回答。 追捕超英凶手是绝对机密的计划,不能以任何方式透露给任何人。 蓝羽墨哦了一声,详细给赵可讲述了自己记忆中星巴克咖啡厅里的情况,还包括跟艾尘宇抱怨婆婆以及两人一起去了前夫家的事。 她没重点地陈述了一个多小时,赵可也没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皱了皱眉,嘱咐了句。 “你婆婆那样的人,别去惹她。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惹垃圾人,尤其是你现在还处于危险中。” “可是,你不也希望我勇敢一点,遇到有人欺负我的时候打回去么?” “别被那个艾尘宇带跑偏了。去你婆婆家家算账就是打回去?以后有事儿你多问问我。” “嗯?”蓝羽墨突然笑了。 “成!你愿意理我就好。你现在忙的信息都不回我。对了,今天我在那条商业街上看见我奶了。你说奇怪不,她那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然去逛街看衣服。” “什么?在哪儿看见的?” “我和艾尘宇在costa咖啡厅门口遇到的。她说去金星百货。看到艾尘宇,还表现得蛮高兴的。你知道她,肯定是表面应付,私下里不一定怎么想我呢,两面三刀……喂,赵可?你还在么?” “明天有空吗,中午一起吃饭,你还欠我什么别忘了。你们蓝家过去的故事。我要详细的,所有的故事。” 蓝羽墨突然沉默了,半晌后,悠悠地回了句。 “好吧,明儿中午。” “一言为定!” 赵可急匆匆挂断电话,冲到小张电脑前。 小张正琢磨着杨玲玲别墅案的犯罪嫌疑人伍凌的信息。 见到赵可,站起来兴奋地说。 “我正要去找你呢,这个伍凌的别墅购买合同有问题。很蹊跷。这房子似乎所属权也不是她的。” “她不是已经洗脱嫌疑了吗?” “但在这房子的归属上,我觉得她说谎了。” “先别管她,我们今晚有得忙了。帮我查一个人的所有资料。李芩,蓝羽墨的奶奶。” 蓝羽墨挂断电话,走到儿子跟前,低头看着聪熟睡中的小脸儿,轻轻用手指勾了下他的鼻子,叹了口气。 突然,她的手机亮了一下,李静莲的微//信蹦了出来。 “我还没有收到钱。你知道现在的网络暴力跟以前可不一样。你现在虽然没工作,但还有个房,有个男朋友,有个体面的身份。如果不给我钱,我就把你的生活彻底毁了。就算你不要脸,聪还要吧。童童在幼儿园里,是可以发出下面这张照片的。” 紧接着,一张照片传到了蓝羽墨的手机上。 蓝羽墨立刻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发了一条讯息回去。 “我们见面说?” “明天中午costa!别耍花样。你现在就是我手里的蚂蚱,随便蹦跶我就捏死你。还有,你那个假装公安上我家骗我的朋友,在医院我看见你两了。我告诉你,没有她说让童童去认错,事情不会激化,童童不会被赶出幼儿园,我们老蓝也不会去那领导家找他们,他也不会死!你以为只是一件童童拿了手机的小事儿,重要的是那手机里的东西要了老蓝的命。你们两杀人凶手,就准备好一辈子给我和童童做牛做马,来偿还我老公的命吧!” 蓝羽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惨白的脸色慢慢黯淡阴冷了下去。 与此同时,艾尘宇也坐在电脑前,他正一张张翻看着蓝羽墨奶奶李芩的照片。 李芩的眼睛,看起来很像蓝见盛家楼下,自己撞到的那个戴口罩的保洁,但也有一点儿不像的地方。 李芩的背影,看起来也很像前几日出现在别墅小区中的那个身影,但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儿。 李芩年轻时嫁给蓝正后,就不再工作了。专心在家带四个孩子长大。 她似乎没有在生活中留下什么痕迹,好像刻意将自己隐形了。所以能找到的关于她的资料寥寥无几。 艾尘宇又打开了她的医院记录。左腿曾受伤,膝盖做过半月板手术。 艾尘宇用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尖儿,满脸困惑地看着电脑。 “赵可出现在那儿,今天的costa一定布岗了。李芩……你究竟是不是7有5理321,是不是帽子戏法凶手,你给了我见面地点后又报警了?你还是去了costa?你还想让公安将我绳之以法对吗?” 艾尘宇正小声自言自语,突然微博上叮咚一声。 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id,名字叫“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本想关上信息,看着这个名字,又不由自主地点开了它。 私信内容非常简单,却很震撼。 “他们约你见面了?” 艾尘宇扬起眉毛。 这id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显然知道今天要发生的所有事儿。 “什么见面?”艾尘宇很快敲了回去。 “公安已经开始收网,你要跟我继续装下去,就免谈。” 艾尘宇的目光,看着屏幕上的“公安开始收网”几个字,眯起了眼。 与此同时,同样紧张地坐在电脑前的赵可,也盯着自己刚在屏幕上用陌生的id“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敲下去的“开始收网”几个字。 两个电脑前,两双眼睛无比紧张地注视着各自的屏幕,思虑着对方的反应。 良久,艾尘宇又敲下了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 “他们盗用了我的id,虽然做得不留痕迹,但我发现了。” 赵可思索片刻,又补充了句。 “你这个id注销了吧,你已经暴露了......” “为什么帮我?” 赵可刚要敲字,李队喊住了她。 “等一下。如果这句我们答错了,他会立刻注销id,再也找不到他了。” “ip地址有进展没?”李队紧张地扭头看向小张。 小张摇头。“很奇怪,这人好像有团队。要不就是个顶级黑客高手,用的都是很高明的手段。ip地址在海外绕了好几圈转回来,北京的专家都没办法。” 周以正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也紧张地看着赵可。 “你现在冒充的是帽子戏法凶手,一会儿报警抓他,一会儿又提醒他有公安,这个人设,根本对不上吧。” 赵可白了周以正一眼。 “你根本就不懂。就算它也意识到了,帽子戏法凶手就是诬陷它杀害蓝见盛的人,还是会见。因为它的挑衅得到回应了,现在它比任何时刻都渴望与帽子戏法凶手展开对决。我们怕他注销id,从此在网络上消失。难道他不怕帽子戏法凶手退出网络再也找不到么?不!他比我们还怕。不论眼前的id是真是假,他都不会轻易放弃沟通的。” 赵可又瞥了眼屏幕,急迫地说。 “李叔,我们等的时间越长,它就越怀疑。” “李队,我建议谨慎。”周以正着急地按住键盘。“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让赵可回!”李队坚定地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帽子戏法凶手。也没人能比赵可装得更像。” 赵可坐下来,轻轻在“你为什么要帮我”那个问题之下,敲出了几个字。 “因为他们也开始找我。” “你没想到他们会找你?” “没有你,他们找不到我。” “哦?那是我才让他们锁定了你喽?” “你不过是个平凡之辈罢了……”赵可敲完这句,两手挼搓在一起,紧张地盯着电脑。紧跟着,她坚定地敲下一句。“十六年了,你玩够了吗?” 周以正屏住呼吸,两大眼睛就快瞪出来了。“赵可你是不是疯了,万一不是十六年呢?” “这是个心理游戏。”赵可耸了耸肩。“他两对持续时间的认知理应不同。再说如果一直跟它在众所周知的事上周旋,很快就会被识破。” “你太自负了,赵可!一定会跌个大跟头。”周以正气得直起腰,可一双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看向屏幕。 这是令人窒息的一分钟。 除了赵可表情笃定,其它人都露出怀疑和紧张的情绪。 一分钟后,电脑上传来叮当一声。 “我玩够了。我想结束这一切。十六年,我一直在等你开口。” 李队的办公室里,传来了振奋而压抑的欢呼声。 小张对赵可开心地挥了下拳。 “它说等你开口,是想让你约它?要不我们再约一次试试。”周以正也控制不住地,兴奋地冲回赵可身边。 “你怎么知道它不是在试探我们的身份?”赵可极自信地快速敲下去。 “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之后,赵可迅速退出微博。看着错愕地望着她的众人,淡然一笑。“吊一吊它。” “蓝羽墨的奶奶李芩调查得怎样了?”李队似乎默许了赵可的做法,目光看向小张。 “我们详细调查过。蓝羽墨的爷爷蓝玉跟李芩的关系一般,两人偏心不同的孩子,常年意见分歧。还在遗产问题上打起来过。” “柳月娥被杀当晚,李芩7点突然出门,一直到凌晨2点才回家。另外,她的身材身高与监控视频录像中的人也非常相似。”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视频中的人穿着蓝羽墨的衣服,甚至脚上穿的鞋的磨损都与蓝羽墨的一模一样。”周以正补充说。 “蓝见盛被害的那个晚上,李芩对蓝玉说自己去河边溜达了,但没见到什么人。那个时间河边是不可能没人的,很显然,她在试图为自己编造不在场证明。” “更有意思的是,帽子戏法凶手的六次谋杀,虽然时间比较久远,但李芩也拿不出相关的不在场证明来。不,是前五次谋杀。第六次的具体情况,我们也没法知道。” “去请一下这老太太,我们会会她。”李队有些兴奋地对周以正说。 “不要。”赵可站起来。“我先找蓝羽墨谈。如果真是帽子戏法凶手,这样只会打草惊蛇。我和羽墨约好明天中午见。” 与此同时艾尘宇,已看完了电脑上所有关于李芩的资料。 他缓缓地走到窗口,喃喃自语地说。 “不,不可能,绝对不是你,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6 、给孩子吃猪食的人渣,该不该死 艾尘宇正在琢磨李芩的身份,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那端的蓝羽墨带着哭声说。 “聪本来睡着了,刚才突然醒了,上吐下泻的,吐的还都是黄水儿,我用平时的办法都不管用。” “别急,我马上过去。” 艾尘宇放下电话,随便抓起那件破旧的西装外套,从别墅的阁楼飞快跑了下去。他开着宝马到蓝羽墨家附近后,藏起车,跑步飞奔到蓝羽墨家。 艾尘宇在门口看见客厅里正收拾聪吐的一地污秽的蓝羽墨和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难受得直哼哼的聪。他着急地冲过去,用脸贴了下聪的小脑门,急忙抱起了他。 “不行,赶快带他去医院。” 蓝羽墨答应了一声去拿包,聪没控制住又是哇地一口,吐在艾尘宇的身上。 艾尘宇完全没在意衣服上的污秽,温柔地问聪。 “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吃了什么东西么?” 聪的小脑袋没精打采地,无力地靠在艾尘宇的肩膀上。 “中午在幼儿园吃完包子,肚子一直叫。” 这句说完,聪又是哇地一大口,再也控制不住,大喊着妈妈我难受,放声大哭。 蓝羽墨从房间里找到医保卡,看到一身狼狈的艾尘宇,忙不迭道歉,又去拿湿纸巾,艾尘宇着急地说。 “我没事儿,赶紧给孩子看病去要紧。你去拿个塑料袋来。” “干嘛?”蓝羽墨完全没了主意,又机械地转身向厨房跑。 “我怀疑孩子在幼儿园吃坏了,把我身上的东西装起来,到医院做个鉴定。” 蓝羽墨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都立了起来。 “不会是童童给他吃了什么不干净的吧?如果是童童,我就跟他们娘两拼命。” “孩子难受!先去医院,其它的回头再说。”艾尘宇一边揉着正在大哭的聪的后背,一边催促。 三个人在医院折腾到深夜。蓝羽墨顺便化验了艾尘宇让他留下的证据。 聪被确诊为急性食物中毒。童童也中毒了,李静莲带着他在私立医院,还发了朋友圈。还有十多个孩子都在深夜里赶往医院。 化验结果出来了,很可能是幼儿园的包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蓝羽墨手机里的家长群在深夜炸了锅。家长们义愤填膺,要联合起诉幼儿园,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联系律师,媒体。 聪输液后安稳了下来,小脑袋靠在艾尘宇的肩膀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蓝羽墨在手机上跟几个家长商量明天一早就去幼儿园算账,艾尘宇阻止说。 “食物残渣的鉴定力度不够。我看不如这样,聪幼儿园的送餐公司在我们公司后面不远,你们先按兵不动,明天我去那个送餐公司里,仔细查看一下卫生环境,抓住切切实实的证据以后,你们再去跟幼儿园理论。” 蓝羽墨嗯了一声,崇拜地看着艾尘宇。 “看你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孩子,做起事来好有条理,不比大侦探福尔摩斯可差啊。” “这是什么称呼?”艾尘宇有些疲惫地,温和地看了一眼蓝羽墨。 “赵可的称呼。她是大侦探,破案十多年。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和准确的判断力。在我心里,她就像福尔摩斯。” “十多年?她不是以前干律师的?” 艾尘宇吃了一惊。 虽然他去过蓝羽墨家多次,但是因为羽墨和赵可怕聪看到凶杀的信息害怕,一直小心翼翼把线索墙掩饰得很好,加上赵可对蓝羽墨三令五申不许透露案情和调查进度,以至于艾尘宇完全不知道赵可的过去,也没见过线索墙的真帽。 蓝羽墨本来还想守口如瓶,但她怎么能拒绝,这么晚还在熬夜陪着自己的艾尘宇的问题? “赵可是警校毕业的。有些特别的原因,让她毕业后没干警察。但是她经常帮李队长忙一些案子,所以还算在这个系统里吧。” 艾尘宇突然开始重新衡量赵可这个对手的份量。 “什么特别的原因,让她没当警察?” “赵可生命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人,因为帽子戏法凶手案失踪了。” “哦?那她应该很想做警察才对啊。”艾尘宇满脸疑虑地看着蓝羽墨。“是个什么重要的人。” “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失踪了,找了很久,最近才发现被超英凶手杀了,死得非常惨。” “哦?”艾尘宇的脸色突然变了,强烈地掩饰着自己的惊讶,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公安已经确定是被超英凶手杀的?怎么确定的?” “嗯!”蓝羽墨突然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多了,下意思地捂了下嘴。“我听说是的。死得很恐怖。这事儿让赵可崩溃了一段日子,发誓一定要找到超英凶手,报仇雪恨。我隐约感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从我家搬出去住的。” 艾尘宇表情阴沉地转过头,用脸温柔地去贴了一下聪的小脑袋。 “他退烧了,放心吧!” 蓝羽墨看着艾尘宇的动作,内心突然生出涟漪。 这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男人,除了穷,真是完美到不可多得。如果自己将来能嫁给他,聪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吧。现在的年纪,再给他生个宝宝,给聪生个小伙伴儿,也不是不可以有。 “怎么了?”艾尘宇一手搂着聪,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了蓝羽墨的肩膀。 “没什么?”蓝羽墨将头小心翼翼地靠在艾尘宇的身上,伸出手懒洋洋地在艾尘宇的面前比划了一个心,又打了个哈欠,甜甜地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艾尘宇做了个周密的计划。巧妙地混进了幼儿园的送餐公司。他偷穿上一件早已挂落灰了的工作服。带上员工通用的蓝色医用口罩。 送餐公司里的做餐环境非常污秽,硕大个头儿的老鼠,穿梭在做好的菜盘旁,洗餐盘的水槽里是浑黄的消毒水,廉价的消毒液的刺激味道,差点让艾尘宇窒息。 他偷偷地录了十分钟视频,把手机插进兜里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一个鲁莽的声音传来。 “大壮,啥时候回来的?你这衣服上的大油点子……” 那人一边说,一边走近艾尘宇,站到他身旁的时候,语气立刻变了。 “你谁啊?穿我们工作服干啥?” 艾尘宇没说话,加快了脚步径直向外走,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起凑过来围住了他。 艾尘宇并没有慌张,从兜里拿出手机,淡淡一笑。 “视频我已经发出去了。你们这些给孩子吃猪食的人渣,就等着被收拾,等着失业吧。” 刚才发现艾尘宇的那个高个儿的黑脸大汉,惊慌失措地伸出手去抢艾尘宇的手机,嘴里大喊。 “你发给谁了?我一家老小没人养,你要害我失业,我要你狗命。” 艾尘宇转身一躲,手机仍握在手里,对黑脸大汉冷哼一声。 “狗命?明知道是给孩子吃的,你们还昧着良心这么做,谁是狗?” 说罢,艾尘宇突然扬起手。 猝不及防,他的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不偏不倚坠落进那恶心的洗餐池中。 “大兄弟,这是俺们老板的事儿。我们能有啥法?俺们都不过是拿钱工作。求求你,别给这儿曝光吧!”黑脸大汉身旁走出一个胖女人,愁眉苦脸地哀怨地说。 黑脸大汉却没那么客气,瞬间扑到艾尘宇身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恶狠狠地说。 “你敢让我们失业!要是我没钱拿工资,我就弄死你!” “哦?弄死我?”艾尘宇戏谑地笑了笑,满脸不在意。黑脸大汉却不由分说,挥舞起拳头,狠狠向艾尘宇的脸上砸了过去。 这一下,打得艾尘宇鼻血直流,口罩瞬间红了。他把头歪向一旁,骄傲又倔强地目光看向远处,脸上还是那不屈的戏谑的笑。 另一个男员工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狠狠踢了艾尘宇一脚。 “我们不可以失业!你把视频发给谁了?说,否则我们几个,一起揍死你。” 艾尘宇那双无比完美的眼睛,轻蔑地瞥向了那个员工,嘴角露着酸爽的笑。突然,他抬起手臂,一拳击中了那员工的眼睛。 这一拳没有打向那员工的眼眶,而是直中眼窝。一时间,黄棕色的液体与黑红色的血水混合,从那员工的眼框中流下。 瞬间,那员工跌倒在地,捂着眼嗷嗷大叫。 围观的几个一看艾尘宇出手如此凶狠,单独上不是他的对手,索性蜂拥而上。 数双拳头和脚混合,雨点儿般落在艾尘宇的身上。 尽管他用胳膊肘护着瘦弱的身躯和惨白的脸,仍被暴风骤雨般地暴打着。 他蜷缩在几个人中间,似乎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剧痛没有改变他脸上那骄傲的,温和的,惊悚的笑。 几个人没轻没重地狂打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大喊。 “别打了,他没气儿了。这下俺们可把事儿都给闹大了。” 7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 早上8点,熬了一夜的几个家长,都已失去耐心。 几个人在群里越说越激动,等不及艾尘宇实施完整的计划,开门就一起冲进了幼儿园。 昨天晚上,已有人给园方通风报信,园长早早就过来亲自坐镇,把几个家长带到了宽敞气派的大会议室。 蓝羽墨跟几个家长落座,一歪头看到了李静莲,李静莲身后不远,坐着被童童偷手机的那孩子的爷爷,已退休的市局书记。老书记不在家长群里,显然家长们没想到他能亲自来,有他坐镇,众人的情绪都振奋了不少。 幼儿园园长,是个年近六十的老男人。见到老书记,淡定地走过去请老人上座。 白发苍然的老书记挥了挥手,示意就坐角落。这个动作简洁直接地表达了与幼儿园园长分处两个阵营的态度。 蓝羽墨身边的冉冉妈,低头在她耳边说。 “聪妈,别看老书记来,这事儿可还是不好弄呢。这幼儿园背后撑腰的人可是很硬。就说你侄子童童家里够本事了吧?他们说不让上学,就不让上。你不知道,这幼儿园的餐不好吃,以前总有家长提出来,从来没被当回事儿。这次是集体食物中毒了,否则他们才不管呢。你看园长一直的说辞:你们孩子的口味问题我们是没法解决的,现在孩子的口味太挑,都是被你们家长给惯出来的。” “真过分!”蓝羽墨禁着鼻子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心里琢磨着艾尘宇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到了送餐公司,又在做什么。 在严肃的气氛中,园长先开腔了,语气中略带一丝瘟怒。 “各位,今天这么兴师动众地一大早过来,是干什么呢?你们的孩子放学回家吃了什么,我们幼儿园也管控不了。昨天幼儿园也有大部分的孩子什么事儿没有。现在传染病比较多,比如说诺如病毒什么的。孩子呕吐,呈现食物中毒状态的原因很多,你们来我们幼儿园兴师问罪?我们又何罪之有。” “您别扯犊子啊。我们的孩子,昨天晚上都在医院化验了。就是食物中毒。根本不是病毒,是中毒!”李静莲气哼哼地站起来,双手叉腰,一身胖肉气得直抖。 “这不能作为我们幼儿园的餐有问题的证据啊。”园长摊开双手。“我们幼儿园有几百个孩子,别人都没事儿。你们回家吃了什么?” “我们回家吃了什么?”李静莲气得大吼起来。“我们是集体食物中毒,跟我们孩子回家吃了什么有一毛钱关系?” 园长没说话,突然把目光看向身边站着的幼儿园主任。这是个三十多的精明女人,矮小精瘦。她心领神会地清了清嗓,满脸和善地接着说。 “各位稍安勿躁。大家也知道,现在幼儿园的资源是有多紧张。我们的幼师,都是小学退下来的特级优秀教师。我们园的幼小衔接教育,整个沙市都是数一数二的。咱们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各位要珍惜现在孩子们学习的机会。外面多少孩子就排队等着进来,没坑,进不来啊。” 这句夹枪带棒的威胁,李静莲没听出来。 底下坐着的几个家长,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还要把我们的孩子从幼儿园里赶出去啊。” “那不会,但是各位的孩子都在这儿上幼儿园,园里的关系最好处理得当......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闹这么大,对孩子也没好处......” 主任还没说完,一个男家长蹭地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要挟我们吗?” 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可不敢啊,我们都会给孩子们最好的照料。你们看到看不到的时候,表里如一!” 这句话说完,几个女家长都往回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孩子在人家手里,私下里人家下个绊子,掐一把,欺负一下的,哪里管得住?这哑巴亏吃起来,谁又舍得? 园长看大家都不说话了,站起了身。 “行了,大家要是有明确的证据,就去告我们。身正不怕影斜,我们也没什么差错。有理咱就说理,别在这儿无理取闹。现在疫情期间,避免人群聚集。散了吧。” 园长这句话说完,几个家长面面相觑,偷偷看向老书记。 老书记一直坐在角落沉默不语,审时度势,此刻也跟着缓缓站起,对几个家长叹了口气。 “走吧!我们今天确实不该这么贸然过来。回去再商榷一下怎么解决。” “走?他们不给说法,我才不走。先是赶我们童童出园,现在又给我们吃食物中毒了。这是幼儿园,还是黑社会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园长是沙市市长的表舅。那你们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就算市长他也得遵守个法律吧。难道还能一手遮天啊!”李静莲伸出大胖手,忽地拍在桌子上。 李静莲这人一向无脑,说话没轻没重惹人讨厌。这一次天地不管地发泄,却说出了很多家长不敢说的心声。 “您这话可不对了。跟市长有什么关系。您要胡说八道,我们可叫保安过来了。”主任冷冰冰地瞪着李静莲,咬牙切齿,拿起手机,似乎就要给保安打电话。蓝羽墨突然冲过去,把手里的手机举到了园长和主任的面前。 此刻,手机上正播放着一个视频。 蓝羽墨一字一句,清晰勇敢,情绪激动地说。 “这是今天早上,我朋友在给幼儿园送餐的公司里拍的。你们看到好像猪食一样的饭菜了吗?看到老鼠了吗?看到洗餐盒的恶心黄水池了吗?是的,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生病了,但是免疫力差一点儿的孩子,能不生病么?没有生病的孩子,就能一直吃这种午餐么?” 冉冉妈一听,终于控制不住,像只小老虎样扑到主任跟前。一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目露凶光。 “你们竟然给我们的孩子吃猪食!你们给自己的孩子吃不吃?我们平时一点垃圾食品都不舍得给他们吃,对食物严防死守的。到你们这儿,竟然被这样对待。你们真是一帮人渣,猪狗不如的畜生,都死了算了。” 主任用力扯开扑在自己身上的冉冉妈,蓝羽墨手机里的录像让她有些慌张,她疯狂地抓过蓝羽墨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用脚使劲儿把屏幕踩了个稀碎。 蓝羽墨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没用的,我朋友那还有录像呢。我们会把这个曝光给媒体,不管你们后台有多硬,这次你们一定完蛋了!” 园长扯过已经疯狂了的主任,狠狠给了她一个嘴巴。 “摔人手机做什么?你欺上瞒下的,让孩子吃这些东西,简直罪不可赦。这送餐公司用了五年。你收了多少贿赂?难怪我每次说要去看看,你都不让我去。你的良心是被狗给吃了。” 主任吃惊地看着园长,脸上的表情由愤怒转为悲凉。 “园长,您是狗急跳墙,要拿我出来顶罪了?不过,我早知道会有今天,我手里也不是一点儿证据没有。” 园长刚要发火,老书记在一旁吼了一声。 “够了!” “掩饰恶就是最大的恶。现在我要求,先严惩这个送餐公司。你也不要在那敲山震虎地,以为我们的孩子在你们这儿,就能威胁到我们。我告诉你们,谁弄我孙子我弄谁!” “在坐的都是为沙市gdp做贡献的精英。我们把孩子交给你们,幼儿园是你们的阵地,不是我们的。我知道你腰杆子硬,但也别以为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人治!” 老书记说完,混乱的场面经历了片刻宁静,家长们突然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园长的脸色极其难看,蹲下去把破碎的手机捡起来,放到蓝羽墨手里。 “对不起,我们整改,调研,保证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请不要把视频传出去,给我们一个机会改过自新。这是我管理的失责,我们会给家长一个完整的整改报告的。” 老书记走过去,黑着脸看了眼园长,又把脸转向蓝羽墨。 “感谢你的这位朋友,让他把那个视频再发我一下。” 蓝羽墨点头,在众人感激又钦佩的目光下拨了艾尘宇的手机。有些吃惊地说。 “关机了,怎么可能?他从来不关机。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直接去送餐公司。”老书记表情紧张地说。 蓝羽墨等人赶到送餐公司的时候,门口救护车已经开走。 艾尘宇被直接推进手术室急救,老书记带人留在送餐公司处理后面的事,蓝羽墨急忙赶去急救室。一路上整个人近乎瓦解,崩溃无助的时候,下意识地拨通了赵可的手机。 赵可赶到的时候,直勾勾看着手术室的蓝羽墨哭成了泪人。见到赵可,扑过去抱住她,嘤嘤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赵可,都怪我,都是我同意他去的,都是我把艾尘宇害成了这样。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赵可轻轻抱着蓝羽墨,用手搓了搓她的后背。 “你不是最迷信的么,怎么现在人还在手术室里,就说丧气话。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总哭哭啼啼的,有哭的功夫,告诉我怎么回事儿,怎么帮你。” 蓝羽墨控制了下情绪,把昨晚跟赵可讲完电话后发生的事儿啰嗦了一遍。 “你这个男朋友,还挺有正义感的。” “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啊,你不知道,昨天聪把他身上吐的……” “打住。”赵可拉着蓝羽墨到一旁坐下,淡定地说。 “羽墨,你稳定下情绪。一会儿他家人过来,你这梨花带雨的,怎么见呢?” 蓝羽墨一听急了,忙拿起纸巾,一边擦脸一边整理头发。整理了一会儿,突然直愣愣地看向赵可。 “他平时很少跟我说家里的事儿,据说手机又掉洗餐池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的家人啊。这个时候再不联系,会不会太过分了。” “当然了。你真糊涂。给他单位打电话问问。” “嗯。我跟他一个同事关系不错。我问问他。”蓝羽墨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挂了电话。 “赵可,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尘宇他是孤儿,而且也没有什么亲戚往来。还有……他说我离职后艾尘宇就主动辞职了。那这么多天,他是靠什么在生活啊?还总抢着付款。” 赵可惊讶地站了起来,拧着眉头问。 “你再问问,艾尘宇是什么时候入职的?” “问这干嘛?” 赵可立起眼,蓝羽墨不再啰嗦,又拿起电话,放下手机的时候满脸狐疑。 “奇怪,艾尘宇是去年才入职的。可他说在公司电梯里跟我初次见面是前年的事儿啊。那时候他并不是保险公司的员工。他,为什么骗我啊?” 赵可刚要说话,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艾尘宇被推了出来。两眼紧闭,脸上被打得青紫斑斓。 两人围了上去,医生表情凝重。 “你两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蓝羽墨着急地回答。“他怎样了医生。” “病人肋骨断了几根,肋骨戳伤内脏,这些小问题都解决了。但他的脑部受了外伤,这个就比较麻烦了。因为他的脑部原本就有旧伤,这次重创,引发了之前脑外伤的后遗症,导致他昏迷不醒。现在需要脑外科专家配合做更全面的检查。以他现在的情况,我们建议在icu观察。你的意见呢。” “icu……” 大伯因为心脏的事儿,在icu花了多少钱,蓝羽墨比谁都清楚。icu大部分是不能走医保的,一天能烧大几千块。 蓝羽墨低下头,用手强迫地挼搓了一下衣角,半晌抬起头。 “那就icu吧,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他的命。” 医生点了点头。 “你去把他医保卡拿来,能走医保的,尽量给你办。另外……”医生又瞥了一眼蓝羽墨。“病人的身体有多处旧伤,他没有……自虐倾向吧。” 赵可突然想起艾尘宇发给蓝羽墨的过分美颜的身体照片,追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他身上有多处伤疤。” “是的!” “医生,他精神正常,没有自虐倾向,您就放心给他治疗吧。我这就去拿医保卡,回来给他交费。” 蓝羽墨与赵可离开医院。又犯了难。 “我只知道他的住址,从没去过他家。他身上的钥匙,恐怕是打架的时候给打丢了。怎么办?” “还有能难得到我的锁吗?我陪你去。” “赵可,谢谢你。” “羽墨,有个问题,你要真诚回答。” “什么?” “你和艾尘宇,你们两,还是朋友关系,不是......爱人?”赵可一向爽快利落,此刻说话却支支吾吾,说得很不好意思。 蓝羽墨已然听懂了赵可的话,脸也红了。 “艾尘宇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他希望跟我结婚后,我们才会......那样。所以,平日里,他对我是非常尊重的。最多亲亲脸。” 赵可点了点头,难怪艾尘宇会ps身体图片发给蓝羽墨。难怪蓝羽墨不知道艾尘宇的旧伤。不过这个男孩略有奇怪,现在的年轻人,像他这种理想主义的可不常见。 赵可又问。 “如果找不到艾尘宇的家人,你要怎么支付他的医疗费?我还能跟李队周以正他们帮你借点儿。可不知道够不够……” “不用,我不借钱了。准备卖房!” “你要把聪的学区房卖了?” “给孩子吃猪食的幼儿园,不上也罢。他们上上下下的关系硬得很,表明上应付我们一下,过了风头,该怎样还是怎样。我们这些蝼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么?” 蓝羽墨深深叹了口气。 “我现在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我现在三十多,失业,工作找不到,根本就没本事给聪一个好的未来。我妈说的对,就算上了好学校,将来课外班补得起么?我爸一身病,我还一身债,哪来的钱。何必执着于一个房子。我前一阵子,在看沙市郊区的一个小房子,周围有个学校,质量还行。做个差价,够还你们钱,还能给我爸看病,够照顾艾尘宇,也够周转到我找到新的工作。还够......” 蓝羽墨说到这里,眼神落寞地看向远处。“我这个房的钱,多少人惦记着呢。而我现在,惨到除了这个房,一无所有。” “你还有我呢?” 赵可搂了下蓝羽墨的肩膀。 “别着急卖我干儿子的房。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记住,凡是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是大事儿。” 蓝羽墨感动地看向赵可,两滴眼泪夺眶而出,她扭过头用手轻轻抹去泪,转过来对赵可温暖又坚强地一笑。 “放心,像我这种人,韧性强着呢,我是打不死的小强。那些不能打败我的事儿,必会使我越来越强大!”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艾尘宇家小破房的门口。由于房子太破,楼里的人已搬走大半,看起来有些荒败。 赵可轻而易举撬开了锁,两人推门而入,看见屋里的情景,大吃一惊…… 8 、奇怪的口红 艾尘宇的房间非常小,开放式的小厨房,卫生间和卧室总计加起来不足二十平米。 房间里的家具不多,摆放却极其整齐清洁,一尘不染。床头上挂着一张蓝羽墨的大照片。 照片中的蓝羽墨似乎没看镜头,而是看向镜头旁的什么地方,脸上带着一种似是而非,似笑非笑的幽默。照片被处理成黑白的,照片中蓝羽墨的头发轻轻飘起,艺术感十足。 “我不记得我有这样一张照片啊?”蓝羽墨惊讶地走过去。“这件衣服,我可也有几年没穿过了。记得有一次带聪去游乐园,被他弄了一身冰激凌,本来就不值几个钱,衣服也难洗,就没再穿。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认识尘宇啊。”蓝羽墨绕着照片走了几步,突然深吸了口气。 “难道这是他偷拍的?” 赵可根本没在意蓝羽墨的话,她向着相反的方向绕到床旁边的小桌子那里,桌子上,横平竖直地摆放着五排各式各样的刀具头儿。 赵可轻轻拾起一个刀具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一把拉开艾尘宇的抽屉。 “赵可!不要随便翻动人家的东西。”蓝羽墨厉声喊道。 “不翻你也找不到医保卡啊。”赵可瞪了蓝羽墨一眼,说得她无言以对。 抽屉里是一摞整齐地绑在一起的百元钞票,赵可拿在手中掂了掂,望向蓝羽墨。“这应该有几万块吧!你男朋友,好像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穷。” 蓝羽墨莫名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看赵可手里的钱,似乎她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赵可又拉开了另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个铁盒,翻开铁盒,工工整整收放着各种钥匙。 赵可拿出其中的一把,皱着眉仔细端详了一下,小声嘀咕说。“似乎在哪里见过呢?好像是杨悦悦那个凶杀案的别墅。” “艾尘宇从小就喜欢收集各种破烂,小刀,还有钥匙,只不过我没想到他是这么爱干净,会不会是强迫症……” “你这男朋友可有点儿意思。快找医保卡吧!” “嗯!”蓝羽墨拉开艾尘宇的衣柜,里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她从艾尘宇常穿的一件旧衣服下方抽出了个小包。 “会不会在这里?”蓝羽墨拉开小包,似乎突然受了什么惊吓,手上脱力,小包吧嗒掉到了地上。 小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赵可走过去,惊讶地咦了一声。 “艾尘宇,还爱收集女人的东西?” 蓝羽墨脸色惨白地蹲下去,将地上一只只老旧的口红逐一拾起,小声问。“你说,他不会……是个变态吧?” 赵可蹲下帮蓝羽墨一起捡,出于职业习惯,顺手拧开了一只。那是用了一半的口红,不怎么常见的铁锈红色,口红上赫然还留着两个牙印。其中一颗牙似乎烂掉,有着锯齿形的豁口。 “几个意思?他吃口红?”蓝羽墨惊讶万分。 “这很明显,是个老女人的牙。”赵可端详了一会儿将其直接放到自己兜里。 “啊呀,赵可!”蓝羽墨生气了。“什么品德,随便拿别人东西!” “我回去化验一下就送回来。反正他在医院。不会让他知道的。”赵可瞪了蓝羽墨一眼。“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男朋友会有这样的口红?你不想知道......” 赵可话还没说完,蓝羽墨闷头拧开了另一只,看了一会儿递给赵可。“这个牙齿的印记不一样,把这个也带回去检查。等等……”蓝羽墨寻思了一下,索性把地上所有的口红,连同小兜,一股脑全放到赵可手里。 “都拿回去,看这里是多少个女人的,什么年纪的女人的,仔细检查清楚。” 赵可突然被蓝羽墨逗笑了。 “看来,吃醋的女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蓝羽墨并不想承认,但似乎也没法反驳,只是小心翼翼地嘱咐说。“一定记得在艾尘宇出院前还回来,原封不动。” 蓝羽墨话音未落,手机响了。 她急冲冲接起电话。“张主任,我们马上就过去交费。什么?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在昏迷状态么?他连走路都走不了,怎么能不见了?护士没看见他么?” 赵可听明白了,打断蓝羽墨。“问问什么时候失踪的?” “有一个小时了。” 赵可看了眼手表,紧张地拉起蓝羽墨,示意她挂掉电话。 “我们刚才过来也只用了一小时。” 蓝羽墨慌忙从赵可手里拿过小包,塞回到老地方。又慌乱地跑去艾尘宇的小桌子旁关上抽屉。 “那我们赶紧走。他要知道我自己撬门进来,该多心寒。不对啊,他一个重症监护室的病人,怎么能自己回家?” “医生不是说了,其它伤口都无大碍,主要是脑部旧伤么。” “可是,就算他回家了,看到我们两,也不至于怎么着吧?” “赶紧走!听我的。”赵可扯着蓝羽墨一起离开艾尘宇的家。走之前,赵可又偷偷顺走了刚才就已经发现的,掉在桌角下方的一个小刀具头。 两人匆忙走出艾尘宇家楼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远处一双望向她们的眼睛,突然微微地笑吟吟地眯了起来。 出租车上,蓝羽墨不停地问赵可,为什么要赶紧走?撞到艾尘宇也不会怎么样。难道赵可认为艾尘宇有什么问题吗? 赵可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艾尘宇。而是这整件事的状态好像山雨欲来风满楼。暗藏着很多危险的气息。” 蓝羽墨听到危险,立刻一脸苦相。“我就说艾尘宇怎么会自己走出icu的,你是不是怀疑他被失踪了?” “你先别吵,再跟我说说,刚才你们去找艾尘宇的时候,是个什么状况?” “那个送餐公司大门紧闭,几个安保把门护住了,我们根本进不去。后来老书记说报警,等警察来的时候,我看到后门那有一地血,一个女厨师偷偷告诉我一个长得很帅的男人刚被救护车拉走。我抓狂了,老书记让我赶紧去医院,我就跟他们分开了,也不知道后面什么情况。” “问问。”赵可言简意赅,蓝羽墨又是一愣。 “问后来的情况?现在这时候,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儿吧!” “幼儿园的送餐公司有问题,这种事情非同小可。我想,在艾尘宇被打的时候,送餐公司就已经开始做防范措施了。你不是说了吗,园长身后有过硬的关系,这个关系是他的屏障,但反过来也因为会被反噬而成为牵绊。而这种牵绊,绝对是那过硬的关系所不允许的。现在,这件事有退休的老书记在你们这边坐镇,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录像,当事人,将成为整件事情中非常重要的线索和证据,所以,艾尘宇很危险。” “你的意思,艾尘宇被送餐公司的人绑了?打人还绑架?他们不想活了。” 赵可目光淡然地看向窗外。“这种事,我做律师的时候见多了。如果艾尘宇说出真相,媒体曝光,惹得满城风雨,这就不是一个送餐公司,甚至一个幼儿园的事儿了。你总觉得你挨够了生活的毒打,怎么这方面的想法这么单纯。我记得你嫂子说过童童偷的手机,是大人用过的吧。一个手机,为什么老书记会如此不依不饶呢?” 蓝羽墨突然想起李静莲昨天晚上对自己说的,如果不是因为手机,蓝见盛就不会死的事儿,惊悚地看着赵可。 “现在的孩子,家家都是一个,谁不精贵。一个给孩子吃这样东西的幼儿园,昨晚还引发了食物中毒事件。你想想……这是多大的爆炸新闻。再连带着幼儿园里的贪污腐败问题,倒算起来,没准会牵出什么来呢。你以为只是个送餐的问题么?” “所以……” “所以快问,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懂啊。艾尘宇很可能会因为帮你办了这件事儿,而成为整个事件中最大的牺牲品。” 蓝羽墨立刻拨通冉冉妈的电话,详细问了下情况之后,脸色铁青看着赵可。 “她说老书记没有搞定破门检查的事儿,他们用了两小时,最终也没进去。公安倒是过去了,警告他们说破门而入是违法的,只是开始调查艾尘宇被打的事儿呢。” 赵可的脸色更黑了。 “这说明了两点。第一,县官不如现管,老书记的力量还是不如幼儿园园长背后的力量。第二,艾尘宇危。” 听到这句,蓝羽墨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那怎么办?艾尘宇他为了我……” “打住。”赵可轻轻搂了一下蓝羽墨的肩膀。“我不会让他有事儿的。如果他是被绑架了。等我们到了医院仔细查查线索,医院里监控那么多,不出半小时,就能找到是谁把他带走了。” “他要是因为这事儿残了废了,我,我养他一辈子。” “你嫁给他?”赵可看蓝羽墨的情绪稳定了一点,扬起眉毛。 “嗯,心这么好的男人,不是宝贝吗?他要是愿意娶我。我就嫁给他。” 赵可脸色阴沉地沉吟了会儿,突然问。 “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蓝家的过去,你奶奶的事儿还有你的事儿呢。现在到医院还有一会儿,该是还我那个故事的时候了。” “我们蓝家……”蓝羽墨侧着头,脑袋贴在车窗玻璃上。手里下意识地玩弄起了手机。赵可并不知道,几个小时前,李静莲刚给蓝羽墨补发了一条微//信:只要她发现,任何人知道关于蓝家过去的任何一个字,就会把威胁蓝羽墨的那张照片公布天下。 她开始在内心深处衡量友情和亲情的份量。 对赵可说谎,失去这个朋友?还是让儿子一辈子活在自己的阴影里。 这似乎并不是个可以平衡的选择题。 “我们蓝家,虽然你看着很奇怪,但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奶奶她就是个千金大小姐,嫁给我爷之后,一心照顾孩子长大。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她跟我大伯闹的不愉快,因为偏心我小叔要跟我爷分财产,那也是老人之间最稀疏平常的事。我呢,我是个乖乖女,从小被我妈逼着好好学习,不许这也不许那,我跟男同学出去买个冰棍,回来都会被我爸揍一顿。我也是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呢。” “是么?”赵可看着蓝羽墨的眼神儿突然闪烁了一下,半晌,她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蓝羽墨那因为说谎而变得冰凉的手。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在那只手的上面温柔的轻轻的拍了又拍。 9、开启了“时间传送门”的“奇异博士” 赵可和蓝羽墨赶到医院,正见门口的周以正在抽烟。一个小时前,赵可跟李队通了电话,李队立刻安排周以正来查艾尘宇的情况。 “查得怎样?”赵可直截了当地问。 “不是绑架。我查了监控,他是自己走的。”周以正掐掉烟头,满脸疲惫望着赵可。“你也得休息休息了。黑眼圈重得跟画了烟熏妆一样。” “他神志清醒地自己走的?”蓝羽墨错愕地追问了一句。 “对!还换了衣服。本来刚给他约了脑外科医生下午检查。没想到突然就从昏迷中清醒了,走得很匆忙。因为穿着工整,护士以为是病人家属,没太注意。” “那我去他家看看,尘宇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蓝羽墨匆忙说。“对了,幸好这幼儿园主任只是踩碎了我的手机屏。赵可,我把录像转你,那是尘宇用命换来的,你帮我留好。” 赵可点头,看着蓝羽墨匆忙离开的背影发呆。周以正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扬起了眉毛。 “你什么时候有的这种心?不像你了。” “什么?”赵可心不在焉地把头转了回来。 “慈悲心。你不是在跟李队打电话的时候说,艾尘宇有很多不对劲儿吗?看样子,你根本没打算告诉你这个朋友啊。” “艾尘宇为蓝羽墨变成这个样子,为几个孩子吃饭的问题冒险去调查。你觉得这样的时候,对羽墨说那些话,她又能听得进去?她心里还有事儿烦着,自己的心理素质又一般,这个时候,我可不想给她填堵。” “不过,这个艾尘宇我反复调查了几次。虽然说了几个谎,也不至于让你这么怀疑吧?我看,你的真实想法,是想要借助公安的力量,帮蓝羽墨调查艾尘宇失踪的事儿。” 赵可不置可否,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我还要去见个人,你一会儿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查查。”赵可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个小道具和一个口红。“这个刀具我觉得材料很特殊,让北京过来的同事一起看看。还有这个口红,一定要万分小心,别做任何破坏性检查,尽量保持原样。” “什么玩意儿?哪来的刀具和口红?” “你先测,问那么多。这段时间,那个id找我了吗?” “没。” “它出现了立刻通知我。” “你要去见谁?” “幼儿园园长。” “什么?我还以为你去调查超英凶手案,局里都忙成一锅粥了。上上下下的都坐不住。你制定了一个计划,现在就扔下不管了?” 赵可刚要转身离开,听到周以正的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停下了脚步。 “你们可真有意思。杀人的就管,给小孩儿吃有毒东西的人渣就不管?”赵可一双秀目紧紧盯着周以正疲惫不堪的脸。“好像幼儿园园长这样的人,在社会上的毒性,不是远远大过一个四处杀人的连环凶手么,这个道理你不懂?” “这是各司其职的事儿!我们的义务是抓犯人,是避免犯罪。” “什么是犯罪?杀人算犯罪,毒害儿童不算?就因为不是直接犯罪?就因为没有造成直接伤亡?他们比杀人犯更该受到惩戒!” “赵可!”周以正也生气了。“你看看现在的自己,跟帽子戏法凶手的想法像不像?我说,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如果想要为民除害的人是魔?那无视孩子健康的,利欲熏心的幼儿园园长呢?就因为他有保护伞,所以永远不可能被划到魔?” 赵可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只是冷冷地抛下了最后一句。 “幼儿园这件事儿没那么简单,环环相扣,甚至有可能和蓝见盛的死有关。我倒是很有兴致去见识一下这个禽兽不如的园长。” 赵可在周以正有些担忧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是,这一整天,赵可并没有找到园长,幼儿园也因为怕家长闹事关停了。 蓝羽墨也并没有找到艾尘宇。 她既没接到艾尘宇的电话,也没找到他人。 艾尘宇仿佛离开医院之后,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蓝羽墨想到艾尘宇的肋骨被踢折,疼痛难忍的模样,心若刀割。 下午,她不得已又赶往闺蜜正帮忙看护聪的医院,聪又烧起来了。 医生说聪的情况有点复杂,似乎因为吃的不干净而引发了急性肠胃炎高烧不退,需要住院观察。 蓝羽墨在给聪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信用卡额度超限了,刷不了钱。 她给前夫拨去电话,没人接。 因为前几天婆婆的事儿,前夫一直不理她。 蓝羽墨挂断电话,把儿子的情况编辑了一下,发了个微//信过去。 前夫立刻把电话打了回来。开口就是一顿痛骂。 “蓝羽墨你就是一大白痴。自己工作丢了就够丢人了,又无脑带着你男朋友来骚扰我妈,我妈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又来告诉我儿子你也养不好了。你给他吃什么了?聪现在怎么样。” 这一整天,蓝羽墨已筋疲力尽,听到这样的话,气得浑身直抖,强忍着怒火说: “别啰嗦那些有的没的。现在你儿子聪需要钱住院,他的情况不太稳定,不给我打钱,他有危险你就后悔去吧。” 前夫那边儿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那端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刺耳的声音。 “蓝羽墨你也太不要脸了,变着法的跟我老公要钱。我老公也不是就你儿子一个孩子,钱都给你们了,我女儿怎么办?喝西北风啊。你自己搞三搞四的给小白脸把钱都花完了,编个理由继续跟我老公要是吗。你的小白脸把我婆婆给打了,我们还没跟你要医药费钱?你有没有人性啊?” “没有。”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了我没人性,你听不懂么?” “你吓唬谁啊?蓝羽墨。我告诉你,我老公现在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别总有事儿没事儿骚扰我们,破坏我们家庭和睦。” “真好!” “什么?” “你说的真好。在我和他婚姻期间,你做了多少恶心的缺德事儿,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家庭和睦,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抢走了聪的爸爸,还不让他给儿子出看病的钱,做这么多亏心事儿,你不害怕么?” 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了。“蓝羽墨我看你就是个精神病,变态,你就是杀你老板的杀人犯吧?我告诉你,离我们家的人远点儿,否则我跟你没完!再骚扰我老公一次,我就让他拉黑你!” 电话挂断了,蓝羽墨直勾勾看着早上被幼儿园主任踩得碎成几片的手机屏幕,一言不发。 闺蜜杨帆看着她的表情,心疼地搂过她。 “啊呀哭吧,小时候受了委屈,就这一副小可怜样儿。” 蓝羽墨沉默地把头埋在杨帆怀里,抖动着肩膀,一下抽动之后,似乎憋着气忍了很久,才是接着的另一下。 这时候,护士突然跑过来喊。 “你们交费了吗?好几个孩子等着住院没病床呢。你们要是需要考虑考虑,就先让别人住。” 杨帆挥了一下胖手,着急地应了一声。 “别介,我去交费。我来刷卡。” 夜幕降临,月光暗淡,街上人迹罕至,最近的超英凶手案件闹得人心惶恐,整个沙市笼罩在一种诡异又惊悚的氛围里。 夜里11点,幼儿园主任终于跟园长和几个领导开完了会,驱车进入自家地下车库。 这一整天,她都像颗要被抛弃的棋子,努力挣扎,才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活路。 她走出车门,叹了口气,向自己的单元门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分不清男女的沙哑的声音。 “去哪儿啊,人渣。” 主任以为是哪个孩子的家长,满脸怒容地回过头,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她的身后,站着个穿一套紧身黑衣的人,还披着件诈眼的鲜红的真丝斗篷。脸上带着粗糙的面具,只露出了两只好看的大眼睛。 因为面罩盖住了太多眼睛周围的皮肤,所以看不出这人的年龄。但从眼神看起来,深沉复杂又饱经沧桑。 主任并不喜欢看漫威的漫画和电影,但是她儿子刚买了一本奇异博士的漫画,上面的打扮与眼前这个人有些类似。 超英凶手谋杀案已遍布网络,没人不知道现在的沙市,隐藏着一个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的,专门模仿超级英雄杀人的连环凶手。 主任脸色惨白,嘴唇发抖,瞪着眼前这个奇异打扮的人,舌头打颤,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人又走近了一些,耐心地语气温柔地小声说。 “园长贪污腐败,收了送餐公司的贿赂,选了那么一个不顾孩子健康的送餐公司。那么你呢,人渣。你是帮凶,还是主谋呢?” “我,我是……” 主任的眼睛着急地来回转动,一双腿已然抖成了塞子,脑袋里飞速旋转着。 园长,贪污,送餐公司,贿赂?这件事情并没有上新闻媒体,这个人为什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虽然她今天使尽浑身解数证明自己绝对没有藏匿园长贪污送餐公司的钱财。但临走时园长看她的眼神还是充满恶意和不信任的。 难道眼前这个,是园长再次派来用最恐怖的方式考验自己的“冒牌”超级英雄? 看着这人身上做工粗糙的黑衣,她决定赌一下。 “我是主谋,是我收了送餐公司的贿赂,用了那个垃圾公司。与园长没有关系。” 主任说完这句话,那个红披风已经悄悄把步伐挪到了自己身前,目露凶光。 主任突然明白,自己赌错了。 这不是园长的考验,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连环凶手。 瞬间,她双腿一软,双膝就要着地,红披风迅速伸出双手扶起她来。 主任哆哆嗦嗦地忙不迭地解释道。 “不,不是我,园长才是主谋。我只是个办事跑腿的。别……别杀我。你是超级英雄,我只是一只,心有点变坏了的小蚂蚁罢了,园长他才是人渣……” 红披风发出一阵不男不女的冷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其中嘴边左下方的一颗牙是奇怪的锯齿形状。 “主任,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穿成奇异博士的样子吗?” “为,为什么?”主任双手紧紧抓着,那看起来也有些廉价的红披风,就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别管为什么了。你听我说,我有很多钱,我可以全都给你,换我一条命。我求你了,我儿子还在上高中,马上要考大学了。他不能没有妈呀,可怜可怜我好吗。” “饶了你,也不是没可能啊。只要你回答对我的问题就行。我为什么要穿成奇异博士?” “因为……”主任已大汗淋漓,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奇异博士可以控制时间,他是不是杀人不痛苦啊?你把我的时空逆转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做那些伤害孩子们的事儿……” 主任语无伦次地说完,红披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十六年了,这个机会终于跟你一起出现了。一个可以为我开启时间的传送门,为我改变十六年间时间线上的某些事的机会。”红披风说到这儿,突然伸出手,轻轻捂住了主任的嘴。主任瞬间闭上了眼失去了知觉,红披风仍温声细语地继续说。“我需要你,作为一个死透了的人。跟我一起,回到过去……” 10、凶手故意留下的“破绽” 因为模仿超级英雄杀人的案件,有着专门针对社会热点问题的特征。所以李队严禁赵可将手机中艾尘宇冒死拍下的录像转发给任何人,甚至包括幼儿园家长。 因为这事,赵可在李队的办公室里跟他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赵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看着李队。 “李叔,园长躲起来了,幼儿园不开门,您让我不要转发视频,目的是不是为了息事宁人?是不是上边儿有人给您施加了压力?可别忘了您是公安,不是什么神秘力量的马仔,现在您都快退休了,还不能从心里做到绝对公正的去处理事情么?” “赵可!你太过分了!”李队拍案而起,两手紧紧抓住桌子边沿,脸上青筋好像一条条游走在皮肤下的小青蛇,蜿蜒恐怖。 “你脑袋里哪儿来的那么多阴谋论?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把视频发布出去,受害人还是孩子,你觉得会不会激怒超英凶手继续杀人?我们是警察,我们要阻止的是犯罪。这就是我心里的司法公正!” “司法公正也包括去维护那些把孩子们的生命和健康当儿戏的人渣?为什么不让这个人渣曝光。幼儿园还有那么多孩子,你想让他们继续受害?是老百姓交的税养活的你们,这帮人渣可没把贪污来的一分钱贡献给公共事业。” “那你想怎样?”李队红着眼瞪着赵可。“把视频公布于众,激发民愤,让一帮人到网络上网暴园长,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 “李叔!你变了。” “赵可,你也变了。确认闫素去世后,你变得愤世嫉俗,处事特别极端。按照你的思路,是不是你还挺期待超英凶手出马,把园长给千刀万剐了?这种人渣,人人恨不得手刃了他是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权利,不能因为做错了事儿,就剥夺了他活着的权利,你这样下去,早晚要出大事儿。” “什么意思?您也是觉得我跟凶手一条战线,同仇敌忾了是吧?”赵可突然把脖子上的专家证一扯,扔到了李队的桌子上。“那好,我退出!从今儿起,我就是一小老百姓,我走我的独木桥,您们走您的阳关道。” “赵可,你要干什么?你知道这个专家证,我花了多少功夫帮你争取到的么?你找到两个id的关联,制定了一整个捉捕超英凶手的计划,现在关键的时候给我撂挑子?你是不是想纵容恶?纵容恶就是最大的恶。” “掩饰恶才是最大的恶。”赵可紧咬着下嘴唇,又狠狠抛出了一句。“李叔,作为个人,我什么案子都能查。从现在开始,我要查帽子戏法凶手的第六个案子。蓝见盛被杀前几天,李静莲说有人去她家调查过帽子戏法凶手案,而且说法有些奇怪,我大意了,以为是第六个案子的专案调查员,但我来警队后跟她确认了,她并没有代表专案组去蓝见盛家调查情况!我还查了蓝见盛家的监控,这人很小心,一直没有被监控拍到正脸。我想这个冒充专案组成员的人,跟帽子戏法凶手和超英凶手都有关系!” 李队吃了一惊。“赵可,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不汇报。” “我也是刚查出来。”赵可耸了耸肩。“而且一说到第六个案子您就讳莫如深,我不想挨骂。” “赵可,你绝对不许动第六个案子。帽子戏法凶手之所以消失,与她最后一次杀的这个人有关。我这么说你听得懂么?那是可以轻易反噬到一个穷凶极恶又聪明绝顶的凶手的,甚至可以直接让凶手灭亡的受害者。你要是碰了,一定会万劫不复。” 赵可冷笑一声。 “我一孤家寡人,无牵无挂的。有什么好怕?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之所以我一直破不了帽子戏法凶手的案子,就是因为我的线索图里,一直都缺少帽子戏法案件最关键的一环。它杀的最后一个人,一个最终让它销声匿迹了的人。” 赵可头也不回径直向外走,正赶上周以正冲进来,看见赵可,两眼放光地说。 “它出现了。那个id,超英凶手的id。” “跟我没关系了。”赵可耸了耸肩,绕过周以正继续向外走,周以正吃惊地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坐回椅子的李队。 李队对他挥了挥手。“让她去。这丫头魔怔了。” “那我们怎么回复?他又在约见面。” “不变应万变。” “什么意思……” “就是不回!” “是!”周以正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李队的门,他来警队几年,还是第一次见李队的脸这么黑。 周以正门还没关好,老严气喘吁吁地又推开冲了进去。 “刚接到兄弟分局消息,幼儿园主任孙貌失踪了。孙貌的儿子说昨晚11点刚跟孙貌通完电话,妈妈说人在地下车库立刻上楼,一小时没见人影。儿子到地下车库去找人,说车回来了,人不见了。找了一个晚上一无所获。因为我们早上跟各个兄弟分局发了早报提醒了关于幼儿园事件的事儿,所以他们立刻通知了我们,上午还去了孙貌家进行了现场调查。” 李队蹭地站起来,扯着嗓子大喊小张。小张应声赶来,愣神看着李队。 “幼儿园事件上网了吗?” “一个新闻都没有啊。” “老李,目前还只是失踪,没确认跟超英案件有任何关系。不用紧张。”老严补充说。 李队坐下,又突然站起,抓起桌子上的包,急匆匆地说。“走,过去看看!” “老李,不叫赵可一起?”老严奇怪地问。 “她辞职了。小张,定位她的手机,把她给我看住了,有任何不对劲儿的,随时向我汇报。” 四十分钟后,李队带人来到地下车库。 车库里一高一矮两个保安正不耐烦地等在那儿。 矮的那个看到李队他们过来,小声嘟囔了一句: “上午不是刚来过几个么,情况调查得还不清楚啊。我们这地下车库老旧,没监控,保洁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情况。这老太太根本就不是在地下车库失踪的。说不定停了车就出去找什么人去了。不敢跟家人说呗。” 另一个高个儿接着说。“就是啊,你们不是能定位手机吗?我听说关机了也能定位。那还能找不着啊?别影响我们工作了行吗?这么大的地下车库,就我们两人,两班倒,睡不够,都快累疯了。” “定位手机还需要你们提醒?”周以正瞪了高个儿一眼。“昨天晚上是你值班的吧?看样子,睡得不错啊?” “我可没睡,我一直巡逻来着,什么情况都没发生。”高个儿忙不迭说。 李队没理他们,眼睛在车库里四下打量,突然转过头问高个儿。 “业主下车后,走哪个方向回家最近?” 高个儿的手指从孙貌的奥迪车,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绕向右侧一个破旧的小单元门。 “只有这条路线,其它单元门都太远了。” 李队点头,围着奥迪转了几圈,开始以极慢的速度前往小单元门。一边走,一边仔细查看蛛丝马迹。 快走到单元门的时候,李队停下脚步,向后看了一眼,摇摇头,又继续往回走。 这样往返了几次,李队终于停住了脚,眼神却没有离开脚下的那块地。 “去把保洁叫来。”李队扭头对周以正说。 保洁阿姨很胖,站在李队面前很局促的样子。 “今天早上,你打扫过这里吗?” “扫了扫了,什么都没有,这里都……可正常了!”保洁阿姨一边说,一边还偷着看了一眼高个儿。 李队冷哼一声。 “我这双眼睛,比测谎仪还准呢。别说谎啊,否则告你妨碍调查,你这工作也有可能不保。” 保洁阿姨立刻慌了。“我今天早上有点儿事……” “所以是没打扫对吗?”李队打断保洁阿姨。 “没有。”保洁阿姨有些慌张地挪了下脚。 李队突然大喊。“别动!” 紧接着,他蹲下来,脸几乎贴在地面上,仔细看着保洁阿姨脚前的地方。 周以正也跟着蹲了下去。地下车库的沙土不少,地上有些奇怪的痕迹。 “你觉得,是什么情况,能形成这样的痕迹。”李队扭头问。 “好像是,裤脚在地上拖过的痕迹吧。或者是衣服掉地上了,从这里拖了过去?” “什么脑袋?什么衣服这么轻,而且还能形成这样的弧线形状?”李队用手指轻轻在地面上方划了一条曲线。“裤脚,那更扯淡了。” 周以正沉思了一会儿,这样弧线形的轻轻的擦痕,倒是还有一个可能。 “超人的披风?” 周以正结结巴巴地说。 “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 “没有脚印,只有个披风?” “脚印被他擦掉了。” “啊?那披风的痕迹,是他故意要留给我们的?” “是符号!他就想让我们知道,这是他干的。” “有点太牵强了吧。那他又怎么知道这个故意留给我们的痕迹,不会被打扫掉呢?这来来回//回多少人走啊。” “笨死得了!”李队瞪了周以正一眼,让老严过来看。 老严也跟着蹲了下去,看了一会儿,突然深吸了口气,惊讶地说。“他可真会玩儿啊!” “可不是吗!太会玩儿了。” 李队站了起来,表情紧张地说。 “孙貌失踪案,从现在开始,正式划入超英连环凶杀案的范畴。老严,你留下,带着团队仔细取证,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周以正,你跟我去会会园长。这案子的信息并没有对外暴露,超英凶手怎么会知道?有可能是因为园长那条线上的人。” “李队,幸好您一直封锁幼儿园的新闻,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人际关系上顺腾摸瓜把他揪出来了。”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符号是他费尽心思故意留下的,我倒觉得这不是凶手的破绽,是诱饵!他就等着我们钻进他的套子里去呢!” 11、“猫女” 幼儿园中毒事件发生的第二天。 晚上十点。 园长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一间高档公寓楼,他刚结束了一顿不寻常的晚宴。晚宴上有送餐公司背后的大股东,副市长秘书,还有几个跟送餐事件有关系的重要人物。 他步履蹒跚地走进电梯,25层,电梯打开,他从里面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捻手捻脚地踏出电梯。 他从怀中掏出钥匙,麻利地打开了2505的单元门,脸上洋溢着猥琐的醉态的笑。 屋里没开灯,皎洁的月光//射//到沙发上,那里坐着个女人。身体背对着门,脸望向窗外。 “宝贝儿,等急了吗?小圆,过来。” 园长嘿嘿一笑,摇摇晃晃地伸手拉开灯,小声喊道。 “我来晚啦!宝贝儿。刚吃完饭,你不知道,这两天我……”园长突然停住。有些奇怪地揉了揉眼。“宝贝儿今天这衣服,可真显你的好身材啊……” 沙发上的女人转身站起,黑色紧身衣包裹着凹凸有致恰到好处的身体,脸上带着个精致的狐狸面具。 转身的瞬间,她的屁//股后面,突然弹出了一个又长又软的有很多红色绒毛的东西,又吓了园长一跳。 “啥?狐狸尾巴?”园长看清楚了那东西,嘿嘿一笑。 “你可真淘气!小狐狸精,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过来,让我摸摸你的狐狸尾巴。” “我今天,可是来找你的狐狸尾巴的。” 黑衣人妩媚的声音充满蛊惑的味道。 园长听到她说话,大惊失色,一屁股跌坐在门口地上。 “你是谁?小圆在哪?” “她死了。”打扮成猫女样子的黑衣人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你没看出我是猫女?超级英雄!嗯,这尾巴是不是大了点儿?” “猫女”开始玩弄自己的尾巴,园长连滚带爬站起身就要开门逃跑。 他慌乱爬起的同时,猫女早到了门口,挡在入户门前。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根光亮闪烁,材料奇特的小棍子。她冷冷地笑了一声。 “你听说过超英凶杀案吗?” “我没犯错!”园长扑通跪在猫女的面前,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英雄,女英雄,求你绕了我的狗命吧。我的命不值钱,真的不如一条狗。” “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闲扯。”猫女把手里的小棍子突然杵在了园长的脖子上。“现在我问你答,如果你说谎,就结束你的狗命。怎么样?” “我绝对不会说谎。你是超级英雄啊,我说谎还能骗得了你。那我没说谎,你是不是就绕了我,别杀我?” “嗯,看你表现,我考虑一下,有时候我高兴了,我也会放过受害人。第一个问题,你讲讲送餐公司的事儿。” “这个送餐公司背后的大股东叫王安义,是我小舅子的发小。我小舅子是市局里的一个大干部。王安义专门做给学生送餐的生意,中学,小学,幼儿园都有,你知道这种送餐公司一边拿着国家的补助,一边吃着家长的餐标,做起来非常容易又赚钱,我跟他说过很多次,至少要保证卫生和健康,可是他狗仗人势,整天嚣张跋扈,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有这层关系在,只能让王安义给我们幼儿园送餐啊。我又哪里得罪得起我小舅子呢。我是最惨,没有受贿拿一分钱,就是个听话干事儿的,一点决策的权利都没有。” “笑话了?幼儿园是你管,你还没那个权利决定用不用王安义么?” “我们也算半个公立的幼儿园啊英雄。我们幼儿园这水也不浅。我跟你说,王安义倒是上下打点了幼儿园里的一些人,主要是为了封上他们的嘴,孙貌他们倒是给了不少。我的那份儿,从来都是一起送我小舅子那儿。我小舅子,他从来没给过我一毛钱。” “第二个问题,老书记孙子的事儿,怎么轮到你们要让童童停学那份儿上。” “那个……”园长有些吃惊地看着猫女,眼睛激动地转了一下。“你是超英凶手?超英凶手还知道童童,老书记,停学?我看你根本不是超英凶手吧。”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别在那里装了,我告诉你,我虽然六十多了,但是平日里没少健身,三儿我都能养,说明我身强体壮,对付你一个女人,绰绰有余。你谁啊?啊呀……” 园长还没说完,猫女手中那根闪烁着奇光异彩的棒子突然发热,灼烧着他脖子上的肌肤,发出烫熟了的刺啦声,园长痛不欲生,想躲开,却发现那根棒子已经黏在了他的皮肤上,轻轻离开一点儿就会撕掉一大块皮肉。 园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大喊救命。 猫女做了个嘘的手势。 “它能烧烂你的皮肤,你知道下一步能怎样嘛?瞬间烧化你的动脉,让你猝死。” “女英雄,饶了我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见多识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 “回答问题!” “我说,我说。因为老书记爷孙两的手机很像,那孩子早上拿的是老书记的手机。手机被偷,老书记勃然大怒。非要我们处分偷手机的孩子,还说品行不端的绝对不能留在幼儿园。童童说是他弟弟聪偷的,聪一直不承认,加上童童平时就打架斗殴的,我们就让童童回家几天好好想想,没想到李静莲突然带着童童去人家老书记家道歉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之后,老书记跟我们说既往不咎,让童童复课。这事儿就算过了啊。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老书记在这件事儿上的决定和态度,都是挺奇怪的。” “第三个问题。”猫女把小棒子的温度降低了一些。“早上你把家长们都赶走之后,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你必须全部一件件清楚地告诉我。要精确到几点去上了个厕所,几点跟谁开了个荤段子的玩笑,什么时候遇到了什么样的快递。” “你……”园长惊愕地看着猫女。“英雄,你就是我们幼儿园的孩子家长,对么?” “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猫女鼓捣了一下手里的小棍子,园长感受到热度增加,一阵寒颤。 他开始事无巨细地给猫女讲述这两天发生的情况,别看他岁数不小,记性却着实好。念念叨叨地,基本上把所有情况都汇报了一遍。一口气讲到上电梯和刚才开门。说完之后,又忙不迭求猫女别杀自己。 猫女哼了一声。 “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对了,我就不杀你。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 “能不能多几个问题,多给我几次机会。” “如果时光能倒流,你会怎么选送餐公司。” “不用王安义,肯定不用,我也舍不得这群可爱的小孩子啊,我自己的孙子也在幼儿园里,我都不让他吃送餐公司的午餐。我错了英雄,您给我一次生命,我一定改邪归正,再不做这缺了八辈子德的恶心事儿。我明天就去把送餐公司解约了。给孩子们找最好的公司。我真的从心里知道错了。” 园长说得老泪纵横,大鼻涕长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到最后竟是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突然,他感觉不对,自己这么大的动作,脖子上的东西哪去了。 他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模糊之间看到眼前的门开了条缝。 显然,在刚才卖力表演的时候,猫女已经带着她的凶器离开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喜不自禁,他猛地将大门狠狠推上,踉踉跄跄站起来,穿过客厅,奔到卧室。 他看到小圆被结结实实绑在床上,嘴巴被紧封着,并没有死。 小圆看到园长,着急地把身体扭动成麻花,因为被绑缚得太结实,她也没挪出多大的幅度。 “小圆!”园长喜出望外扑过去,刚要撕开小圆嘴上的封条,询问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卧室柜子里突然又传来一个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 “别费劲儿了,反正你们两都要死!” “你//妈,有完没完了!”园长崩溃,冲到床头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转向大衣柜。 “谁?你给我从柜子里出来。等等……”园长眉头紧锁,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声骂道。“你是小圆藏在这里的奸//夫?你刚才怎么那么怂,藏柜子里不敢出来斗那个凶手?现在假模假式地叫嚣什么?以为吓唬我一下,我就会放你走吗?” 柜门诡异地,轻盈地打开,里面站着个非常帅的年轻男人。他的脸上有局部的淤青,肋骨处微微渗出鲜红色的血。 园长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还真是小圆的奸//夫啊?你知道我是谁么?绿到老子头上了来了是么?你知道只要我轻轻抬起脚,就能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你么?” 小圆在床上发出低沉的急促的呻吟,脑袋摇晃得好像拨浪鼓,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地瞥向卧室门口。 园长走回床边,又狠狠给了小圆两个嘴巴。“怎么?暗示你的奸夫快点儿跑?你个贱//货,刚才的超级英雄怎么不真的杀了你。真该把你杀了喂狗!把你们都杀了!” “怎么?不是饶了你的狗命么?”年轻男人淡淡微笑着,从衣柜里轻轻跨了出来,坐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低头捂着胸口,一阵猛烈地咳嗽。似乎特别难受。月光照到梳妆台的镜子上,那一张好看的,棱角分明的脸,在镜子里慢慢露出了一个狞笑。 “本来我今天……并不想杀人。我来,只是想弄明白,她究竟出了一道什么奇怪的题给我。不过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答案。” “你//妈//的,奸夫,说话都喘不上气了,还在这儿吓唬我。我先把你的//蛋割下来,看你以后还怎么绿我。” 园长冲着年轻人就冲了过去,手里尖锐的水果刀向这个虚弱的年轻人的胯//下狠狠刺去。 12、园长也失踪了 孙貌失踪后的第二天,园长的老婆冲进了李队的办公室。 “我老公失踪了,昨天晚上就没回来,肯定出事儿了。” 园长的老婆是个瘦弱矮小的女人,嗓门贼大,一顿嚷嚷,李队的整个办公室都回荡着她尖锐撕裂的声音。 “别急。慢点儿说。没回来怎么就肯定出事儿了呢?”正在李队那汇报情况的周以正听到这个消息,感觉晴天霹雳。 园长老婆急促地说。 “我老公是倒插门女婿,我弟市委关系好。年轻时给我老公安排了个园长的职务。一干就是几十年。我老公对我特别好,平时也很顾家,这么说吧,除了出差,他从来就没有晚上不回家睡过。我弟说昨天晚上刚跟我老公喝了酒之后,他说立刻回家。我昨晚睡的早,一觉醒来,发现这老头儿竟没回来。我连忙给他打电话,电话里……电话里有个女人支支吾吾的声音,好像被堵住了嘴巴。我问他在哪,电话那边儿就只有喘气声,根本没有人回话。一分钟后,他的电话被挂断了。之后,他就是关机状态。我想他肯定是被绑架了。” 周以正听了她的陈述,就跟一不小心吃了个苍蝇一样,强压着火说。 “你知道我们有多忙吗?我们在抓杀人凶手。你不就是想捉小三儿吗?去找私家侦探解决。我们公安局又不是你家开的。”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怀疑老公出轨?你也不想想,他怎么敢出轨啊?他的身份,地位,钱,权,哪一样不是我们家给的?他也绝不可能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啊。他是真的是出事儿了!你们赶紧帮我查查吧!李队,我弟说,你是沙市公安局最好的刑警,你帮帮我……” 李队的手一直放在电脑上敲字,听了这句终于抬起头。 “我们是人民警察,别拿那些有的没的来压我们,有意思没有?你老公出轨没有,跟谁在一起,我们管不着。你要报案,按正常报失踪的流程来走,现在还没到时间。” “好!如果错失了救我老公的时间,你们要付全部责任!”园长老婆气得转身要走,李队突然从后面低低地叫了一声。 “站住!” 园长老婆得意一笑,扭回身。 发现李队并没看她,而是脸色铁青地望着电脑屏幕。上面是“7有5理321”最新发布的一句微博: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你会做什么?” 他抬起眼,神情紧张地将目光转到了园长老婆的身上。 “早上你给园长打电话,是什么时间?” “6点多,我醒得很早。怎么啦?” “喘息声,是什么样的?慢的还是快的,有节奏的还是精神紧张的没规律的。” “是很慢的,有节奏的那种呼吸。” 李队把头扭向周以正问:“你怎么想?” 周以正吃惊地看着李队。原本他跟李队想得一样,以为是园长老婆想借助警队资源去捉奸,那么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到的情景,应该是园长捂住要吵闹的小三儿的嘴巴。可园长是妻管严,此刻的呼吸怎么可能是很慢的,有节奏的,肯定是急促的,紧张的,甚至恐惧的啊。 除非这个呼吸的人,根本就不是园长。 园长的手机,被捂住了嘴的女人,缓慢的有节奏的呼吸,合并这三个现象,不难猜出李队现在在想的是什么。 “有可能跟孙貌失踪案有关!我立刻去安排调监控查园长位置。” “什么,孙貌也失踪了,你们为什么不早说。那这回破案了!肯定是那帮幼儿园的倒霉家长干的,一天到晚事事叨叨的,有能耐不带孩子去饭店吃饭去啊。芝麻点儿事就当受了天大的委屈……” “够了!”李队愤怒地拍案而起。“这么缺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你,你别忘了我是谁的姐姐。” “出去!但凡有点良心,都说不出你那么臭的像狗//屎一样的话。我是个要退休的人,拿谁压我都不怕。” 周以正看着李队那义正严词的表情,不由心中暗竖大拇指。 他这不畏强权的勇气,缜密无比的心思,纠正了周以正刚来警队的时候,对李队建立起来的刚愎自用,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坏印象。 园长的失踪案很快就有了眉目。 虽然公寓楼里的监控被人为破坏了,但因有个邻居要抓“偷门口快递的贼”而安装了个隐形监控被小张发现,让案情有了重大的转机。 下午,大家兴奋地聚集在小张的电脑前。 监控画面清晰地录下了一个穿着帽衫,外面披着风衣的高挑女人。 她淡定地缓慢地走到小圆家门口,轻易鼓捣开小圆的门。一小时后园长进门,晚上11点30分这个女人走出门后,再没人进出过。 遗憾的是,女人一直把帽衫上的帽子压得很低,监控中完全看不见她的脸。 周以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突然喊了一声停。 “风衣下面,两腿之间,那是什么啊?”周以正用手指敲了敲电脑屏幕。 小张把画面定格放大,一条红色的毛绒绒的尾巴在那女人两小腿之间若隐若现。 “超级英雄?” 周以正打了个响指,表情兴奋非常。 “这次我们终于逮着她了。” “超英凶手变成动物凶手了?”小张吃惊地说,一脸难以置信。“这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凶手,赵可不是判断她的个儿才一米六么?” “赵可!”李队用手拍了下桌子。 “是啊,是赵可跟你们在杨悦悦的凶案现场判断的凶手的身高啊!” “听什么呢?我说这录像里的人是赵可!”李队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对周以正说。“立刻去把这丫头给我找来。她不喜欢规则是吧,我们也不跟她讲规则了。再这样胡闹,就找个借口把她关局子里,哪儿都不让她去。” 与此同时,赵可正紧咬着下嘴唇,脸色惨白地站在蓝羽墨家的楼道里,呆呆地看着楼道的墙角处。 这里刚被收拾过,原来摆放在这儿的几个大纸箱不见了。地上被随便地扫了扫。墙角处还堆放着一些破碎的餐巾纸和陈年的小垃圾。 走廊的灯在蓝羽墨的反复抗议下修好了。 昏暗的灯光下,那一堆小垃圾中,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刺痛了赵可的眼睛。 她太熟悉那是什么了。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赵可在闫老师的宿舍睡觉,醒来的时候,衣架上一个小东西反射的阳光刚好刺进她的眼睛。 她爬起来走过去仔细查看,闪亮的是闫素一件衣服上的扣子,那不是普通的扣子,是赵可去新疆玩儿的时候,在古董集市上为她买的,还挺贵的。店主说是从哪个墓里搞出来的,很有特点。 上部盘龙虎峰,下方金凤成祥,背景梅里雪山,独特别致。 赵可送给闫素的时候,她非常喜欢。没想到竟然别出心裁的把它缝在了最喜欢的衣服上。 赵可开心地披上了闫素那件淡蓝色外套,用手轻轻抚摸着胸前的那个扣子。欢欣雀跃的好像个小孩子。 赵可从回忆中跳出,仍是盯着眼前那个闪亮的扣子没移动脚步。 她不敢向前一步,也不能离开。 她怕跟前几次一样,又是自己的幻觉在作祟。 她怕自己得了一种病,一种除了已经凄惨死去的闫老师,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治不好的病。 就在赵可犹豫不定的时候,有人从她身后绕到前面,蹲下去捡起了这一枚闪闪发亮的扣子,干脆利落地放到赵可的手心里。 “你是在看这玩意儿发呆?”熟悉的声音在赵可耳边响起,仿若荒漠中饥渴难耐的旅人突然被递过一壶清冽的甘泉。 赵可看着手里的,跟回忆中送给闫老师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扣子,又看了看蓝羽墨。 “所以,那里,真的是有这个东西......” “说什么呢?你来找我的?聪住院了,我回来给他取几件换洗的衣服。进屋去说。”蓝羽墨习惯地拉起了赵可的手,又忽然放下。“怎么啦?手这么凉呢?”蓝羽墨又回头看了眼墙角,突然捂住了嘴巴。 “前几天这里刚刚被邻居们收拾过,这扣子,不会是那天早上袭击我们的人留下的吧?那天早上袭击我们的人,你不是说跟超英凶手有关吗,是超英凶手?还是那个视频中要害我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可面无表情地将扣子放到贴身衣兜里,眼神清澈地看着蓝羽墨。“聪怎么住院了。” “还是那饭闹的呗。现在好多了。” “找到艾尘宇了吗?” “嗯。原来他是怕送餐公司的人陷害他,自己跑出来了。我也跟他讲了你的分析。你两想得一模一样。他现在在一个小诊所里养着呢。是个……宠物诊所。就换换外伤药什么的。不过医生水平也挺高,他的外伤也不重,旧伤似乎好了。” “你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了么?” “问了。他说很小的时候妈妈得了躁郁症,把他揍成那样的。口红是他妈咬的。我们发现的那小兜子里,都是他妈病情发作后乱扔的口红。他都偷偷捡起来,保留了下来。” “他妈现在精神病院呢?” “十多年前自杀了。在娘两租的小平房里,点开煤气引发了爆炸,房子炸得什么都没剩。尘宇真是可怜,妈妈尸骨无存,自己无家可归。因为娘两生活太拮据,又因为尘宇的妈有神经疾病,所有亲戚朋友早就对他们避而远之了。只有一个他妈妈的远房亲戚可怜他,有时候资助他点钱读书。” 赵可听得眉头紧锁,撇了撇嘴。 “羽墨,这个艾尘宇,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从小在暴力的环境下长大,心态不容易特别正常。而且躁郁症,有可能……” “你想说遗传?”蓝羽墨的脸阴了下来。“别说了赵可。艾尘宇为了我的事儿,差点连命都交待给送餐公司。那晚上聪生病,他比我都着急,对儿子悉心照料的劲头儿,聪的亲爸都没有过。现在他还有伤未愈,这时候,我们不应该来讨论这些事儿。” “你不奇怪他为什么骗你吗?”赵可没有停下,一边跟蓝羽墨上楼,一边坚决地说。“当了一次被拯救的白雪公主,你就被爱情蒙蔽双眼了。你心中的艾尘宇就像天使一样,但是他脑袋上的光环,都是你给他装上去的。他为什么有你那么早之前的照片,他跟你说没钱,为什么抽屉里有那么多钱,他为什么在工作时间上骗你……” “那是他跟朋友借的,想周转给我的钱。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欠了你的钱!”蓝羽墨的声音有些激动。“艾尘宇是有不少事瞒着我,那都是出于他爱我。你总抓犯人,也总把人想得跟坏人一样。但我现在除了你和艾尘宇两个真心对我的,我还有谁?你让我怀疑他,就好像让我怀疑你一样,不可能!” 赵可不再说话了。 看蓝羽墨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的话,也并不是完全没进入她的心里。 赵可也并不想不合时宜地让蓝羽墨难过,但闫老师的扣子出现在这里,让她内心产生了隐隐的难以驱散的不安。 如果那天早上要袭击蓝羽墨和聪的人,真的跟超英凶手有关,那么蓝羽墨的处境就太危险了。而蓝羽墨处事虽深,但秉性单纯善良,赵可必须提醒她小心身边的所有人。 “李队派的人怎么不在楼下呢?”为了不让胆小如鼠的蓝羽墨害怕,赵可假装心不在焉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我都没回来。两个医院来回跑,家里没人。” “嗯。以后遇到事儿多跟我商量,把我的电话设置成最好拨的号码。你在电话本上,把我的名字改成120吧。” “为什么啊?” “我对你从来都是急救中心的角色,不是么?” 赵可对蓝羽墨眨了下眼,两人相视一笑,快到蓝羽墨家门口的时候,赵可突然神情紧张,一把拉住了她。 紧接着,赵可用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声音,又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蓝羽墨家门口。 蓝羽墨莫名看着门口,身体下意识地躲去赵可身后。 赵可从蓝羽墨手里轻轻接过钥匙,小心翼翼地将门锁拧开。 蓝羽墨的屋里果然传出了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动静,蓝羽墨表情惊恐地望着赵可,赵可却淡定而迅速地,毫不犹豫地猛推开门…… 13、“玫瑰”不管以何为名 赵可和蓝羽墨冲进屋里,正见蓝羽墨的小桌子旁,艾尘宇在专注又小心翼翼地擦着桌子。 “尘宇,你怎么来了?伤还没好呢,干什么活儿?脏就脏着!”蓝羽墨看到艾尘宇,一颗吊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从赵可身后蹦出去,欢喜地好像个孩子。 赵可用余光瞥了一眼蓝羽墨的电脑,轻轻走过去,盯着屏幕上聪的屏保照片看了一眼,密码框里有几个已敲下去的黑点,她微锁了一下眉。 艾尘宇不慌不忙地解释说。 “我刚才擦桌子的时候,可能碰到键盘了吧。”说完,他捂住胸口,脸上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蓝羽墨一阵心疼,扶着他去沙发那坐下,给他倒了点热水,并询问他今天早上吃了止痛片没有。赵可看着蓝羽墨的小桌子上,已经有一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模样,以及那刚刚被蓝羽墨抢下来的,擦到黑乎乎的抹布,转身面向艾尘宇,客气地笑笑。 “上次见面很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聊。特别感谢你帮了羽墨和聪,伤好点了吗?” 艾尘宇看着赵可明媚的,世间无二的漂亮眼睛,略微有些愣神,半晌,他站起来,对赵可礼貌地点头。 “赵可?羽墨常跟我提起你,也感谢你总是这么照顾她。有你在,我对我们家羽墨可是放心多了。” 这一段话说得很客气,却暗藏着宣誓主权的挑衅,赵可微微一笑,欠身轻坐到艾尘宇身旁的沙发上。 她两腮微红,面若桃花,嫩白无暇,晶莹剔透的皮肤宛如美玉,美得不可方物。侧过脸,赵可发现艾尘宇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尘宇,赵可已经答应帮你打官司,告那些把你打伤的人,让他们去坐牢!”蓝羽墨没注意艾尘宇的表情,兴奋地坐到小沙发上他的身边儿。 艾尘宇冷哼了一声。“法律对园长,还有送餐公司,甚至打我的人,会怎么处理?能有什么可以匹配到他们罪行的惩罚么?” “哦?”赵可饶有兴致地看向艾尘宇。“我很想知道,像你这样心怀正义的人,会对法律怎么看?” 艾尘宇微微翘起二郎腿,温和地回答。 “我认为法律就是人类bug的修复工具。有人性的不足,才会有法律,不是么?人性的不足越多,法律就会越复杂越完善。相反,人性越完美,就越不需要法律。老子的无为而治,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艾尘宇的这句,突然让赵可想起了闫老师。她在做“帽子戏法”凶手角色扮演的时候,说过凭空造一个掌管九方的“鼎”的话。 赵可有些愣神,过了一会儿,突然接着问。 “那你说,为什么有人愿意犯法呢?” “犯法者不犯物理,这话你听说过吗?” “嗯?” “其实世界之道,世界的第一性原理,都在社会物理学的底层逻辑里。法律是暂时的,物理才是永恒的。比如聪幼儿园发生的这件事,也许在法律上是不能对园长这个人渣给予严肃制裁的。不过当社会进步,整个社会必然会从物理学熵增的角度,消除这些社会败类。” 赵可吃惊地点了点头,想到前不久自己还跟周以正进行过一次关于“熵增”的辩论。 她对周以正旗帜鲜明地陈述自己的观点。 “熵增的原理,就好像是一个城市的垃圾没人清理,只会越来越多。只有建立明确的功能性制度,才能让垃圾减少到规范的程度。” “我们两的观点,有异曲同工的意思啊。”赵可的眼睛一亮,被艾尘宇看在眼中,又是谦和地笑了笑。 蓝羽墨从厨房跑出来,已为两人各自沏好了一杯茶。 赵可的是红枣姜茶,艾尘宇的是一杯普洱。一时间,小屋里清香四溢。 “说真的赵可,我还真的希望有人把园长这个人渣收拾了,还有那个把我手机摔碎的主任孙貌。” 蓝羽墨再次坐到艾尘宇身边,开始检查他胸部的绷带,一边看一边唠叨:“你看,不让你活动你非不听,怎么这里流了这么多血呢。” 蓝羽墨又起身拿了纱布,为艾尘宇重新包扎。 艾尘宇一边乖乖地伸直胳膊,一边看向目不转睛看着自己伤口的赵可。 “莎士比亚有一句话,玫瑰不管以何为名,都一样芬芳,你听说过么?” 赵可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严肃地走到窗口,透过客厅的那扇小窗,望向窗外繁华的车景。 “以前,我的老师也说过这句话。” 赵可伸出一只手推开窗,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吹乱了她的秀发,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我的老师说,我们应该爱众生不爱个生。所做之事,要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更有意义。即使走在黑暗中,只要胸怀光明磊落,是非对错就任凭他人评说好了。玫瑰,不管以何为名,都一样芬芳。” 赵可说完这句,扭过头,眼神闪亮地看着艾尘宇。“你觉得,她说的对吗?” “嗯,是个好老师啊!”艾尘宇的脸上,有一丝感动和疑惑稍纵即逝。“我能知道你这位老师的名字吗?” “不能。”赵可的脸色瞬间冰冷。“她已经去世了。所有人都会慢慢淡忘了她。” “包括你吗?” 艾尘宇站起来,向赵可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面对她的背影发呆,又一阵徐风吹过,两个人今天不约而同穿的白色衣衫,都随风诡异地同节奏地舞动起来。 “我不会忘了她。”赵可面无表情地扭回头看向艾尘宇,接着说了句有些诡异的话。“我跟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这件事即是完成她的夙愿,也是我的复仇计划。我们要一起抓住两个模仿超级英雄的罪犯,尤其是杀死她的超英凶手。” 艾尘宇撇了撇嘴,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原来闫素是你的老师啊!也对,她是犯罪心理学的专家,你是犯罪心理学的顾问吗!” “你怎么知道?”赵可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发狠的表情。 “啊?什么?” “我没说她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哦!你说完成她的夙愿,又是抓住帽子戏法凶手!又是抓住超英凶手给她报仇的。我也看新闻啊!你不知道,十多年前,我也关注了很多关于帽子戏法凶手的新闻!” “十多年前你才多大?为什么要关注帽子戏法凶手?”赵可诧异地问,又怀疑地看了一眼被艾尘宇擦了一半的电脑桌。 “有某些特殊的原因。赵可,如果你特别想抓住帽子戏法凶手,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哦?你倒是说说看?能帮什么忙?” “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关注帽子戏法凶手了。他的所有案子,我都了解得特别全面和仔细。尤其是第六个案子。”? 艾尘宇说到这儿,赵可的身体微微一震。 “帽子戏法凶手的第六个案子非同寻常。消息出来的第一天,微博上就控评了。之后很久都没消息,因为网络上根本就放不出消息来。” “这个大家都知道。”赵可耸了耸肩。“我不能让你加入我,我有特别困难的情况。” “你会同意我加入的。”艾尘宇执拗又自信地说。“因为第六个受害者跟我有关。” “什么?跟你有关?”赵可吃了一惊。她对第六个案子知道得太少,以至于她无法判断艾尘宇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是啊,跟我有关。”艾尘宇似乎料到了赵可的反应。继续有条不紊地说。“帽子戏法凶手一共做了六起凶杀案。第一起郑风,舆论怀疑撞死无辜的小姑娘,害其母跳楼自杀。这是城郊丽水河绿巨人案。” “第二起杨启正,富商,被舆论怀疑杀死妻儿骗保,小三儿在其婚内怀孕生子。蚁人案。” “第三起,南成,舆论指责强奸六个未成年少女,被以蝙蝠侠的方式处死。第四起孙沫,皇古区麦乐迪卡拉ok欺侮陌生女孩儿杨洋,被以猎鹰的方式处死。第五起,李欣,键盘侠,在网络上用污言碎语导致外科医生不堪重负患上抑郁客死他乡。被用超人的方式处死。” “第六起,受害人被处死的方式,是雷神之锤。” 艾尘宇说到这儿停住,看着正惊愕地望着自己的赵可。 这个在网络上绝对封锁的新闻,若不是跟受害者相关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所以……”半晌,赵可喃喃地问。“你是当年也签了那个……” “对,我签了那份协议。一份非常严苛的,但可以保证我闭嘴的协议。”艾尘宇淡然一笑。“让我加入你吧?我们一起找出那两个凶手好吗?” “不行!”蓝羽墨走过去拉着艾尘宇的手,坚定地看向赵可。 “赵可,你别答应他。送餐公司的事儿,背景就够复杂的了。现在我们连个正经八经的医院都不敢去。那两凶手都是多厉害的角色,我们尘宇不行,还是你和李叔那种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儿。” “我可以啊,我听你的。”赵可自信地看了眼蓝羽墨。“不过,恐怕他不可以。把十六年前的案子记得如此清楚,还与第六个受害者有关,他心里的恨你是懂不了的。” “尘宇,你不要管。”蓝羽墨又转头央求地看向艾尘宇。“太危险了。还有,昨天公安局来保护我们的人说的话我偶然听到了,孙貌,那个幼儿园主任,已经失踪了。又跟那个超英凶手有关。我怕……” “什么?”赵可和艾尘宇两个就连惊讶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赵可立刻转身拨通了周以正的电话。 “我正找你,你马上到这儿来。”周以正在电话里语气紧张地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孙貌失踪的事儿,在哪失踪的?为什么判断是超英凶手。”赵可一边一连串地发问,一边急匆匆走进蓝羽墨的卧室。 “你过来说!”周以正罕有地没了耐心。 “你不了解我的脾气么?不告诉我,我就立刻消失。保证你找不到我,在李叔那更没法交待。” 周以正突然开始在电话里大声地呵斥起来。 什么玩儿过界了,脑袋坏了,园长也敢去碰,很多难听的话从手机里清清楚楚地传出来,蓝羽墨慌忙关上卧室门。 艾尘宇却已坐回沙发,低头看起了新买的二手手机。 孙貌的失踪被怀疑与超英凶手有关。 那么是帽子戏法凶手在蓝见盛的案件后,又开启了一个新的案件,来诬陷自己了吗? 为什么? 这一次他为什么没有按套路出牌? 他说游戏开始了,那么他还会通过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方式,告诉自己他要做什么吗? 艾尘宇打开手机上的微博,搜索了一个非常偏僻的超英话题。 他在话题中寻找着熟悉的数字。 很快,他找到了那串数字。 他在那串数字发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之下,找到了前天晚上一个陌生的小id回复的一条信息。 “如果时间倒流,十年前,你还会这么选择吗?现在,我要玩儿一个时间的戏法,用一个真相,还原另一个真相!” 艾尘宇的脸色变了,在下面回复了一句。 “那你输定了!” 他刚敲完这几个字,赵可就从蓝羽墨的房间冲了出来,手里还举着电话在喊。 “在哪发现的尸体,确定是孙貌吗?我马上过去!” 艾尘宇站起来,很笃定那尸体不是孙貌,也知道那是“他”玩儿的新帽子戏法,但这个消息还是击穿了他。 他心里不停地默念着: 他真的又出手了。 这一次,他不惜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也要将我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来。 是什么让他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决心? 宁愿在安全藏匿了十年之后重新复出? 看来,他是一定要将我置之死地了。 就好像,我要对他做的事情一样吗。 想到这儿,艾尘宇的脸上突然荡漾出一个酸爽又得意的笑来…… 14、不过是一个新的帽子戏法 孙貌的儿子来认尸,看到面目全非,脸部被严重损毁的尸体嚎啕大哭。在老严的安慰下,才根据尸体上一些具体特征辨认出是母亲。 李队神情焦虑地到门口抽烟,赵可迎面冲过来。 “李叔,让我看看尸体。”赵可急迫地说,却没提孙貌两字。 “还想怎么闹?”李队咬牙切齿看着她。“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抓起来。知不知道你已经越线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 “身材,走路的姿势,还有。”李队一把抓过赵可的手腕。“前天给我沏茶的时候留下的烫伤。” “早知道就不该给你沏茶!”赵可瞪了李队一眼,突然笑了。“李叔,这么着,我将功补过,把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你。现在让我看看尸体。” “少跟我来交换情报这套。我的岁数是你的两倍多,陪你玩儿小孩过家家呢?臭丫头,我告诉你,闫素死了,我也很难受。但我们都要有底线……” “不用说了,李叔,那我不看尸体了,再见。” “你犯法了!就想走?”李队在赵可身后恶狠狠地喊。 “犯法?您有什么证据。就凭园长脖子上的一个伤疤?我又没伤害他,那个所谓的烫伤,只是体感难受,仔细找医院验验伤,甚至都算不上轻伤。您不交换,我走好了,有什么好说的。” 赵可蓦然一笑,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 “站住……”李队闷闷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李叔,难不成园长也失踪了?” “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你在园长那都了解到什么?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确定,孙貌的死跟超英凶手有关。但是幼儿园的消息没走漏。超英凶手不会对他不知道的事动手。我认为他一定是园长身边能得到相关信息的人。” “李叔,你out了。” 赵可耸了耸肩。 “这事表面看起来是很简单。送餐公司是政府关系利益链条上的人,园长的小舅子强压园长接受这个不靠谱的供应商,供应商把链条上的人都上上下下打点一番,保证没人挑战他们的餐质量。他们打点的肯定也不只是孙貌,对吧?” “另一方面,餐的质量差,幼儿园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孩子们食物中毒这件事儿,虽然参与了跟幼儿园斗争的只有十几个家长,但你别忘了,退休的老书记是怎么动用公安的力量企图进入送餐公司的,幼儿园群里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他们难道没看到群里的讨论?这种事的传播,从来都是几何数量级的。您只能控制官媒,私下里家长一传十十传百的,怎么控制得了?” “一个幼儿园里每个家长的亲朋好友可以扩散几千人了?更何况朋友群里的相互转发,街头巷尾的悄声议论,也许某句话传进的就是凶手的耳朵。您控制了我的手我的嘴,控制得了这条会极速膨胀的信息链吗?现在就在我们两说话之间,又有好几百人知道了。李叔,您需要与时俱进了......” “够了。就你大聪明?”李队被赵可说得脸红脖子粗,闷声回了句。“你是律师,应该很清楚私闯民宅是什么罪?你要不配合,今天我就把你扣在这儿,回头给你扭送司法。让你不但看不着尸体,就连继续破案也没可能。怎样?” 赵可瞪着李队那有些跋扈的脸。“您在威胁我?” “对!你这臭丫头太不懂事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两个杀人狂魔隐藏在沙市,每个市民都有生命危险。你在这儿跟我玩儿什么交换条件?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坐牢,要么告诉我真相。” 赵可鼓了下嘴巴,突然噗嗤一笑。 “好吧李叔,你赢了。我去园长那儿,是去查蓝见盛的死亡原因的。” “跟蓝见盛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认为蓝见盛是破案最关键的一环啊。首先他是‘超英凶手’和‘帽子戏法凶手’在网络外真实世界的第一次交锋。网络上,这么多年来,超英凶手一直在向帽子戏法凶手挑衅,挑战他的底线。帽子戏法凶手消失了十年,可以说一直没接他的茬儿,没反馈没出手。那么,为什么是蓝见盛呢?” “李叔您说,帽子戏法凶手的动机,会是蓝见盛的狗咬了人事件么?跟他杀害前六位受害者一样,动机出于行侠仗义?” “肯定不是!蓝见盛虽然很跋扈还打了记者,但跟前六位受害者做的那些事儿是没法比的。” “那帽子戏法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从超英凶手那儿来?其实,有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帽子戏法凶手为什么了解超英凶手的杀人计划?猜到他要杀蓝见盛,还猜到了他的杀人工具是雷神之锤?”? “因为两人有某种潜在的联系。超英凶手知道帽子戏法凶手的某些作案细节和作案地点,相反,帽子戏法凶手这样做,也是告诉超英凶手,自己对他的计划也了若指掌。” 赵可使劲儿晃着脑袋。 “这个推理可不对。不要忘了,这是个跟警方周旋了十六年都没有露出哪怕一点儿马脚的人物。他有非常缜密的思维,睿智的头脑,每一次都完成了一个完美到近乎天衣无缝的布局。如果他想让我们抓住超英凶手,甚至报警的时间都算好了,怎么会办不到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又想错了。” 赵可点头。 “一个能力如此彪悍的人,是不会犯这种显而易见的错的。所以,有可能蓝见盛,根本就不是超英凶手要杀的人,而是帽子戏法凶手要杀的人。报警电话,也不是帽子戏法凶手打的,而是超英凶手打的,或者另有其人。整件事,根本就不是帽子戏法凶手的诬陷计划。” “不是诬陷......”李队陷入沉思。 “嗯,不是诬陷。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帽子戏法凶手想诬陷超英凶手,为什么要用自己那个古老的雷神之锤作案工具?” “因为他并不知道超英凶手用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作案工具啊。” “不对!”赵可打开手机,翻开个页面举到李队面前。“超英凶手使用的工具非常先进,网页上早是铺天盖地的新闻了。帽子戏法凶手会不知道?” “可是像超英凶手那种工具,帽子戏法凶手也做不出来啊。北京的专家帮我们彻查过从楼顶丢下来的雷神之锤,造价至少几百万,一个流亡了十年的凶手,哪来这么多钱。” “做不出来,可以选择不用,或者用类似的总可以吧?我还是那句话,他是个周密又谨慎到骨子里的人,想诬陷,根本不可能在我们面前摆一个这么大的破绽。” “如果他压根就没有诬陷超英凶手的计划,而又让我们看起来好像有,那么……” “那么,这是他的局,是一个新的……帽子戏法。这才符合他的段位。” “所以你认为蓝见盛有可能是帽子戏法凶手要杀的人,所以你才说蓝见盛是关键。可狗咬人的新闻现在的播放量才多少?这几天我们周密调查了蓝见盛,没有任何证据链支持是认识他的熟人动的手。如果帽子戏法凶手没看到新闻,不熟悉也不认识蓝见盛,又为什么盯上了他呢?园长又跟蓝见盛的死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看了孙貌的尸体之后就告诉您。”? “又来。你配跟我谈条件吗?” “您要是不让我看,那么关于这张照片的秘密,我也绝不告诉您。我现在就把照片给删了。”赵可淡定地从手机上翻出一张照片,在李队的面前晃了晃,李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一声不吭转过身,将赵可带进了停尸房。 老严看到赵可跟着李队进来,吃了一惊。瞧见李队满脸无奈的模样,心里明白他是又被这小丫头片子给拿住了。不禁心领神会地一笑。 赵可几步走到尸体前,看着被那张被毁坏的相当严重的脸和尸体发黑的指甲缝,略显蓬乱的头发,突然淡定地说。 “跟我想的一样,这个人不是孙貌。” “自以为是!”李队哼了一声。“人家亲儿子都根据身体特征确认过,曾经的腰伤位置也一模一样。”说到这,李队自信地将脸转向老严。“dna结果也出来了吧?” “出来了。”老严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儿尴尬。“这个……确实不是……孙貌。” 15 、关于时间的游戏 “儿子能把自己的妈给认错喽?”李队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老严,又从桌上拿起报告仔细查看。 为缓解尴尬的气氛,老严把头扭向赵可问。 “你怎么知道尸体不是孙貌。是不是又干什么过界的事儿了?” 赵可没理他,歪着脑袋,鼻子尖几乎贴到了尸体身上,仔细观察了半天,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老严,你说,这是他杀的第几个人?” “嗯?”老严被问得一愣,刚要说话,李队放下报告闷声回了句。 “第8个?” “什么?”老严惊讶地看着李队。“闫素,柳月娥,王顺发,杨悦悦,如果蓝见盛是帽子戏法凶手杀的,那也应该是第五个啊……不对,第八个?你的意思是,这也是帽子戏法凶手杀的人?不可能!为什么这一次帽子戏法凶手要对尸体过度伤害?他又要诬陷超英凶手?” “不是!”李队摇头。“这个过度伤害只集中在面部。说明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掩饰死者的身份。更不是诬陷,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标签,也不屑于让我们看出是他干的。” “啊?”老严疑惑不解地揉了揉脑门。“孙貌失踪案件中,有帽子戏法凶手的标签么?” 李队刚要回答,赵可拿出刚给李队看过的手机,直接举到了老严的面前。 老严的眼睛突然直了。 “这……他是怎么做到的?”接着,老严又看向赵可。“你这照片的这个拍照角度,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赵可嫣然一笑。 “年轻人不按套路出牌呗。怎样?这张照片,是不是颠覆了你们的判断。是不是更符合帽子戏法凶手鄙视受害人,冷峻耐心,有杀人信仰的杀人内核?绝不是那个喜欢戏谑地跟受害人聊天,喜欢过度杀人又对任何事都没敬畏之心的超英凶手能做出来的吧?” 老严嗯了一声,又问。“可你又怎么知道孙貌失踪在地下车库的?我们局里有内鬼?” 赵可并没回答,而老严的目光也没离开她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这照片是用居高临下的角度拍摄的,近乎是地下车库的全景。 车库的地面上,局部地方可清晰地看到一些灰尘的痕迹。 老严心里很清楚,那不是灰尘,而是“帽子戏法”。 老严和李队已经鉴定完成,孙貌家单元门口那个超人披风滑过地面的痕迹,是凶手故意用某种与灰尘酷似的绘画颜料画在那儿的。同时,他们也在现场做了详细勘察,没想到的是,这竟是个画中画。 如果观者的视角更高,镜头拉得更远,就可以发现凶手隐藏着的,更深一层寓意。这个小图案,也不过是那个大图案的一个微小的组成部分。 在赵可的照片里,这个更大的图案,已经在车库的地面上若隐若现。 “这啥图案?” 老严摆弄着赵可的手机,当手机横过来的时候,一只眼睛的图案,跃然出现在了照片上。 “奇异博士?不是超人啊?” 老严吃惊地喊了一声。 为了破案,李队带着整个团队把超级英雄相关的漫画知识都学了一遍。每个超英的符号,武器,性格以及背景都了若指掌。 所以老严才一眼认出漫画中属于奇异博士的符号。 “娘的,画这么细致,眼毛都有。在实施犯罪后,整个车库里满地画画。这确实不是超英凶手的特征。” 说到这儿,老严又看向赵可。“这跟死者不是孙貌有什么关系?” 赵可拿回手机,低头看了个讯息,慢慢将手机放回兜里,她的手微抖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脸色转瞬间恢复了正常,对老严灿烂一笑。 “这个逻辑有点复杂,你听我慢慢解释。事情的起因出自我心中,一直没有消除掉的一个怀疑,为什么闫老师的头不见了?” “我仔细研究尸体被凶手处理过程的时候,发现凶手有某种非常奇怪的情绪。你猜是什么?” “厌恶,嫌弃,就像超英凶手处理杨悦悦的尸体一样的情绪?” “不是。是完全不同的。恐惧,仇恨……甚至还有爱。尸体上每一处伤口,绝不是凶手随意造成的,也不是尸体被虐待的结果。那是受害人死后造成的。” 老严偷看李队一眼,对闫素尸体的最新尸检报告,李队特意安排老严拦下来不给赵可看,谁知这丫头竟自己鼓捣明白了。也不知是在警队赶到丽水河前自己查的,还是从什么渠道偷看了报告。 闫素身体上的每处伤口,都完成得好像艺术品一样精心和刻意,死者的手指骨有骨折的旧伤,凶手还特意为死者精心绑上了修复带。而且每一处伤痕,凶手都一个不拉地在处理尸体前,进行了精心修复,甚至小的创口,都工工整整贴上了创口贴。 第二,尸体看似简单地被包裹在塑料中扔到河里,但经鉴定,那不是普通塑料,而是涂抹了防腐材料的特殊材料。 第三,尸体的头颅是最矛盾的地方。凶手几乎花了十次,在不同的时间段将它切割下来。切口痕迹说明,在切割头颅的过程中,凶手非常崩溃和犹豫。 老严和李队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赵可这个完全符合情况,却仍需保持不置可否的判断。 赵可也没在意,仿佛没看到他两的眼神交换,自顾自继续说。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情绪。也许因为这是超英凶手的第一次杀人,也许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不管怎样,我一直对超英凶手的这次杀人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分尸切割掉头颅?难道怕死者牙齿,面部特征被辨认出来?如果尸体就是闫老师,他为什么会害怕被辨认出来?” “你这话的意思,是怀疑尸体不是闫素吗?”李队吃惊地问。 “闫老师没亲人,没办法做dna验证,因为尸体的头颅消失,也无法进一步确认细节特征。只有腿伤等几个痕迹勉强可以确认。凶手对闫老师很了解,腿伤模仿得很像,但他毕竟没有跟闫老师生活在一起,所以也只能模仿。很少有人知道,闫老师的腿部受过两次伤。” “两次都是因为小动物,一次是在泥石流中救小动物,另一次,是因为嘎子。嘎子是只小流浪狗,就是闫老师的葬礼上那只领头静坐的小狗。十年前,嘎子在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车压到,闫老师在救它时,伤腿再次撞到了车灯。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找到了闫老师当年的主治医生。刚刚,就是他给我发的信息确认。可以肯定,这尸体的腿伤绝对跟闫老师的不一样。” “蓝羽墨说那些天你整晚不睡,失心疯一样上网联系人,原来是在琢磨这些呢?” 听到尸体不是闫素的消息,李队兴奋地问。“那么说,超英凶手费尽心机找了个貌似闫素的尸体,是要诬陷帽子戏法凶手?” “为什么是闫素?就因为她正好在那时候失踪?还是有别的原因。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尸体不是孙貌的呢?”老严又问回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奇异博士,蓝见盛,两个凶手开启的线下对决,挑衅和反馈,出招与还手。整件事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 赵可延续了自己用几个词得出一整个完整结论的方法。 李队如梦初醒,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顺着赵可的思路继续分析说。 “未知数12357,在网上发出这个藏尸地的时候,说尸体是帽子戏法凶手所杀,要诬陷他。所以帽子戏法凶手绑架孙貌,故技重施,杀了一个跟孙貌很像的人,一个切割头颅,一个毁了面容。但帽子戏法凶手很清楚,警方很快就可以发现尸体只不过是一个跟孙貌很像的人。” 赵可点点头,轻眯起眼睛看着尸体。“奇异博士,是玩时间的高手,帽子戏法凶手用这个身份作案,只是为了重现六年前不属于自己的一场凶案的答案。” “六年前被张冠李戴,六年后索性来一次时间的穿越旅行暗度陈仓。他不但要让警方查到六年前案件的真相,还要通过我们告诉超英凶手,一切尽在他掌握中。始终技高一筹的是他,两人关系的最终主宰也是他。” “漂亮!”听赵可说到这儿,老严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两人就这么杠上了,那超英凶手会怎么还击?摸着这个脉,就不愁抓不住他两了。” “我认为问题的关键,还是为什么帽子戏法凶手要用孙貌来做开启时间穿越的受害人。跟蓝见盛一样,这根本就不符合他选择受害人的条件。”李队说到这里,目光又严厉地看向赵可。“尸体你也看过了,推理也验证了,现在该告诉我们,你昨晚冒着被我送去坐牢的风险得到的,关于蓝见盛的线索了吧?” 赵可的脸色突然变得阴郁起来。“李叔,你审犯人的能力谁能比得上,我建议你找园长亲自问吧。你完全有理由抓这个人渣!” “园长……”老严似想说园长失踪的消息,被李队用眼神制止。 “你走吧!”李队转过身,低头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孙貌的尸体,冷漠又坚定地说。“我们会自己查出真相!” 16、今天,心情不佳 聪终于出院了。 蓝羽墨把他接回家。姥姥在厨房做饭,恢复了胃口的聪闻着饭菜香,懂事地揉了揉小肚子,充满期待又安静地坐到沙发上。 蓝羽墨接了个面试电话,又打了几个附近幼儿园的,终于疲惫地坐下来,摸了摸聪的小脑袋。 姥姥在厨房唠叨起来。 “墨,别给他换幼儿园了,正儿八经找个工作,这坐吃山空的,能坚持几天?” “妈!幼儿园天天吃猪食,你就忍心外孙子跟着吃?这次算便宜了我们,没吃到什么致命的东西。下次呢?您没看他们那个洗碗的池子多恶心多脏。我们群里的都说了,幼儿园还用那个送餐公司送饭,那我们还怎么呆?” “还用那个送餐公司?这也太缺德了。干脆别让聪上幼儿园了,我把他带走,连着照顾你爸再照顾他,你去找工作。赚钱是大事儿。” “那怎么行?现在的孩子,五岁都能认识几百个英文单词了,您和我爸没什么文化,聪一天到晚在家还不就是疯玩儿啊。那他上学还怎么跟得上别人?” 姥姥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叹了口气。 “哎,也是的,咱们就这一个宝贝儿,别把孩子耽误了。我听说聪幼儿园那个母夜叉孙貌失踪了,会不会有家长报仇了?这他们还不吓得尿裤子,还不赶紧给换送餐公司?” “妈!您可不知道。园长和送餐公司这些人背后的关系可硬着呢。就连退休的老书记都斗不过他们。艾尘宇受的伤,现在都一直有人压着,没法算账。就这么个官官相护的情况,我们这些个没能耐的小老百姓,能干成什么事儿?换送餐公司?想得美啊!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根本就斗不过他们。除了躲,还能怎么样。” 姥姥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招呼聪过来吃饭,分别夹了红烧肉放到蓝羽墨和聪的碗里。 “妈!还是您做的菜味道好!” “姥姥做的最好吃!”聪开心地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随声附和。 姥姥心疼地说。“慢点吃啊,宝儿。” “妈,您怎么不吃?”蓝羽墨低头吃了几口,看着姥姥的表情,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姥姥深叹了口气。 “羽墨,你说,你爸这个不争气的,得点儿什么病不好,非得糖尿病?自己不能为闺女和外孙赚什么钱,还一天到晚跟个漏斗儿一样往外漏钱。真是没用。妈当年跟你爸闹离婚的时候,你就不应该拦着。除了麻烦,他能给我们娘两什么?” “妈!”羽墨伸出手,轻轻放到了妈妈的手背上拍了拍。“有什么条件打什么仗,抱怨有什么用呢,我小时候,家里那么穷,要不是老爸整天早出晚归的赚钱养家,陪客户吃饭喝酒,天天回家吐得不省人事的,能把我养这么好吗。老爸因此累出这一身毛病。如今病了,咱就一心一意照顾好他,别想那么多。” “妈怎么生了你这么心地善良的女儿?”姥姥的脸上挂着歉意和微笑,吸了吸鼻子,好像就要哭了的样子。这时候,聪突然把碗推开,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说了一句。“我不吃了,谢谢姥姥。” “这孩子,怎么刚吃就饱了?” 姥姥关切地摸了摸聪的脑袋,聪一转头躲避开姥姥的手,闷闷不乐地离开饭桌,压低了声音说。 “姥姥,我进屋去睡一会儿,困了。” 聪悄悄走进大屋,又吧嗒一声关上了门。 姥姥把目光从外孙身上收回来,看向女儿。 “刚才中介带的那个客户,我看还挺喜欢你这房子的,差不多就卖了吧。你堂哥蓝见盛出事儿以后,你大伯母翻脸不认人,说家里的重要收入来源断了,童童将来的生活没着落,大伯不会再赞助你爸一分钱,还要我们将过去周济给你爸的钱还给他们。你知道,我和你爸穷得就剩锅碗瓢盆了,要照顾他这个病,还能有啥办法,就靠你这个房了。” 蓝羽墨一口红烧肉放到嘴里,犹如嚼腊。 “大伯母她要我们还多少?” “她整天嚷嚷着跟我们要三,不,是四十万。她说你爸生病以来,他们大大小小为我们的支出都有账的!羽墨,幸好你离婚的时候,妈坚持让你留住了这房,不然你说,现在我们可怎么办?你爸病恹恹的,在蓝家一直都没人疼也没人爱。现在你大伯母受了打击,说什么都要跟我们反目,你爷爷奶奶也不管。整天追债都追到......” “好了!”蓝羽墨站了起来。刚要说话,手机上一条讯息发了过来。 还是蓝见盛的老婆,蓝羽墨的大嫂李静莲。讯息上写着。 “明天我们见一下吧,我觉得也不用去细谈什么,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你卖房的钱,我全都要。或者,你可以等着照片被挂到各大网站上。对了,你跟那个赵可,你两一起来!必须一起。别忘了,你是没资格跟我讲条件的。” “羽墨,你给我摆什么脸呢?” 姥姥看到蓝羽墨脸色铁青,不分青红皂白,把碗往桌上一摔,蹭地站起了身。 “每次我一提到钱,你就这样。我和你爸是不是白养你了?难怪你大伯母他们都叫你白眼狼。你是舍不得卖房的钱是吧?我和你爸都这个岁数了,你要我们怎么去赚钱?啊?去沿街乞讨吗?蓝羽墨,你就看着你爸病死,你不管了是不?你还是不是人了!我没有你这样黑心的女儿!” 姥姥越说声音越大,逐渐声嘶力竭,卧室门开了,聪的小脑袋探出来,委屈地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又重重地关上门。 姥姥走过去坐到沙发上,开始失声痛哭。 蓝羽墨没有像以前一样安慰她,而是坐到沙发对面聪的小椅子上,她的表情冷漠又厌烦,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脑屏保上的那张,聪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爸还没生病,妈妈和爸爸特别宠爱这个外孙,全家人其乐融融,没有钱的烦恼,日子过得像白开水,没甜味,但解渴又舒服自在。 姥姥看蓝羽墨没反应,已经改成破口大骂了。 但那骂声,在蓝羽墨的耳朵里变得很遥远。因为此刻的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虽然赵可已调离李队的项目组,李队也最终没有使用蓝羽墨做的专家系统,但这个电脑上,仍在一天24小时运行着那个软件。 蓝羽墨编排的这个专家系统程序,拥有很强的自学习功能。 一旦在网络上瞄准目标,系统会开始迅速学习。拓展对锁定id的识别度,哪怕没有它的标识性语言,也会找到伪装隐藏得更深的,背后是同一个人的陌生id。 在蓝羽墨的电脑屏幕上,此时出现了两个陌生id,它们在一个冷门的超英话题的微博中,留言相互回复着。 “如果时间倒流,你还会这么选择吗?现在,我要玩儿一个时间的戏法,用一个真相,还原另一个真相!” “那你输定了!” 蓝羽墨并不知道,这两个对话中的一个,正是赵可离开的时候,艾尘宇回复的。 而在昨天深夜,两个id又在这个回复评论区里,进行了一次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 “我输了么?他们很快会知道真相,你的拙劣计划要露馅了。” “是吗?你忘了那都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不是现在。我小时候的计划,跟现在没法比。” “小时候......难道你还是年轻人?” “没想到很多年前你面对的是个孩子吧?哈哈哈哈。奇异博士是吗?你等着,我跨越时空送你一份饕餮盛宴!” “留着你自己吃!连哪个是我,哪个是别人设的陷阱都分不清,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你以为真的分不清?太小看我了。我说,见一面吧?” “白痴......” “见一面吧?” “滚......” 蓝羽墨迅速截了屏,在电脑微//信中发给赵可,接着又敲了一句。 “明天中午,陪我去见我嫂子李静莲,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赵可很快回复了一句“嗯,11点去接你。” 紧接着,蓝羽墨从电脑前站了起来,目光坚决地看着姥姥。 “妈,您回家吧,钱的事儿我一定会想办法。我一会儿还有个面试,放心,我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姥姥将信将疑地看着羽墨,脸上还挂着的泪,蓝羽墨叹了口气,哄着将她送走后,又给赵可发了一条讯息。 “李队说的,全城悬赏超英凶手的事儿,金额不会打折扣吧?” “嗯!”赵可似乎很忙,又匆匆回复了一个字。 “这两个新id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别再告诉李队?我要亲自抓出他们两来。” “好!” 接着,蓝羽墨又从卧室里把聪领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还是你了解姥姥,躲得快!怎么,饿不饿,妈妈把红烧肉给你热一下。” 聪摇了摇脑袋。“再饿也不吃姥姥做的红烧肉了!”说罢,他俯身收拾起自己的玩具来。 “干嘛,孩子?” “要搬家了,我收拾一下。” “聪……还早着呢。”蓝羽墨的声音突然有些更咽。“妈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我没用。” 聪小大人一样扭头看了蓝羽墨一眼,满脸温情。 “等我长大,给你买大房子,等我长大……让你再也不用为钱的事儿发愁!” 蓝羽墨再也控制不住,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儿子。 地下室里漆黑老旧,密不透风。 昏黄的老式电灯下,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坐在地上。 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个,好似焊死在眼眶上,完全没有孔隙的铁皮眼罩。 他的嘴唇青紫,身体蜷缩成一团,惶恐又无助。 吱嘎一声,艾尘宇打开地下室那厚重的铁皮门,出现在男人面前。 男人听到声音,立刻跪了下来。 “哥!爸!爷爷!放我走吧。求求你,我已经疯了,真的受不了!哥,你要听什么歌,花粥的我全都会,我24小时给你唱行吗。哥,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脸,你把我眼焊上干什么呢?你帮我把这玩意儿拿走好吗,太难受了。哥,我发誓,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你。你这么本事,我要说了,你可以直接宰了我啊。哥,放我走吧。” 艾尘宇似乎对这样的求饶司空见惯,他将丰盛的晚餐放到身旁靠墙的一个小桌子上。冷冷地说。 “吃饭吧!今天有烤鸭,还有酱肘子,你要均衡营养,别忘了也多吃点儿蔬菜沙拉。” 男人向着声音的方向,跪着平挪了几步。 “哥,我什么都不想吃。我不想像狗一样活着,你放了我好吗?那晚,在天桥下,你对我倾诉心事,我知道你从小受了很大的伤。其实,你也没犯法,你就是虐待我一下罢了。哥我这眼,出去找个医生,很快就能恢复。你让我走吧!” 男人说到这儿,突然撑不住发出凄惨的哀嚎。 因为眼睛被封,看不到他流下的眼泪,只有绝望的呜咽一声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 艾尘宇嘘了一声,用手拿了片儿烤鸭,走近男人。 “别哭!你知道我最讨厌哭了。吃个烤鸭吧?” “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放了我,你是好人!”男人似乎特别惧怕违反艾尘宇命令的后果,用力嚼着烤鸭,一边嚼一边违心地低声嘟囔。“香!真香。太好吃了。” “我是好人?”艾尘宇哑然失笑。“这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英雄也可能是罪犯,凶手也会有悲天悯人的胸怀。我告诉你,其实我是个杀人凶手,我杀过不少人。有时候,当我特别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折磨她,折磨到死。就在这里,在楼上,我用箭射死了一个地铁上偶然遇到的嫌贫爱富的女人,她的胸部,脸上,被我的箭射穿了好几个窟窿。” 艾尘宇说到这里,擦了擦手,轻轻用手指尖,从男人的后背向下滑动,滑到他的屯/部,男人立刻捂着屁//股尖叫着跳开,呜咽着喊。 “哥,哥,我求你了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是这个,真的不要了......” “我今天,心情不佳,不好意思,你多忍耐一下!” 艾尘宇冷笑着关上灯,凄惨的声嘶力竭的哀嚎,瞬间回荡在这惊悚的地下室中。 17、赵可手中的王炸 中午12点,蓝羽墨和赵可坐在costa咖啡厅里等李静莲。 这是李静莲定的地方,也是上次抓捕超英凶手失败的地方。蓝羽墨只告诉赵可,大嫂要讹诈她,多的没说,赵可也没问。她一边忙碌地低头用手不停哗啦手机,一边跟蓝羽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艾尘宇上次说的,要加入我们一起找凶手,你就答应了他呗!他很靠谱,人也聪明!你跟超英凶手不共戴天,他和帽子戏法凶手仇深似海,我又急需那笔奖金。我们三的动机都无敌了,一定能比李队更快抓到凶手。” 赵可今天穿着身相当职业的,合体又显身材的深蓝色西装,她端起墨绿色精致的高脚咖啡杯,职业性地望向窗外远处自己埋伏过的面馆,心不在焉地回答蓝羽墨。 “李叔抓了三十几年犯人,帽子戏法凶案是他的心结,如今快退休了,心结没解,还多了一个与帽子戏法凶案千丝万缕联系着的超英凶手,他破案的动机难道不比我们强?” “那他现在到底有没有锁定的目标?” “目标……”赵可沉吟了一下。 不能告诉蓝羽墨,之前警方锁定的几个目标的相关情况。 别墅区的嫌疑人武陵,虽然警方又找到了几个可以提供她不在场证明的目击者,但赵可还是感觉她在说谎,也找不到她隐瞒真相的具体原因。同时,小张坚持说她的别墅购买合同有点儿奇怪,不过也说不出具体的疑点,所以还在周密调查中。 蓝羽墨的奶奶李芩更是一张白纸,周以正他们走访了与李芩有关系的所有相关人,深度调查后仍找不到她的任何破绽。 对李芩的看法,赵可和李队也产生了分歧。 李队认为一个人的过去如此干净,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而且上次李芩意外出现在捉捕超英凶手的现场,也绝不是偶然。所以他执意继续投入部分人力,全力调查李芩。 而赵可却意外地改变观念,坚定地认为李芩绝不会与两起案件有关。 首先是李芩虽不待见蓝玉,但对自己唯一的孙子蓝见盛内心深处非常溺爱。所以她跟蓝见盛的凶案应该没什么关系。 其次,根据她对帽子戏法凶手的犯罪侧写,她也不觉得李芩有任何凶手的犯罪特征存在。 所以她在对李芩背景调查过半的时候就主动放弃了。 赵可没有回答蓝羽墨的问题,只是眼神涣散地望着她。好像看着蓝羽墨日常所编制的那些程序中一个很难解决的bug。 这是一个奇怪的bug。 第一,超英凶手的第一起凶案柳月娥,是蓝羽墨被职场霸凌的对象,而在这起案件中,她又被人设计诬陷成了凶手。从作案时间上来看,诬陷她的人又肯定不是凶手。 第二,超英凶手企图杀害,又最终被帽子戏法凶手杀害的蓝见盛,恰巧是蓝羽墨的堂哥。 第三,杨悦悦的工作单位,就在距离蓝羽墨家最近的地铁站附近。 第四,超英凶手出现之后,蓝羽墨的身边似乎总是潜伏着某种危险。不是在家里突然遇到蛇,就是大早上楼梯间遇到可疑人。 所以,除了骑电动车撞孩子的被害人王顺发,其它三个死者都跟蓝羽墨有或多或少的关联。 事情一定出在蓝羽墨这个bug本身。 其实无论赵可还是李队,在调查蓝羽墨的事件中都下了狠功夫。 从周以正发现蓝羽墨家那张不对劲儿的照片开始,警方就全方位地对蓝羽墨实施了调查。除了蓝羽墨全家跟蓝见盛在同一时间转学到沙市这件事有点奇怪之外,蓝羽墨工作,家,幼儿园三点一线的生活就像是一杯没有任何杂质的白开水,一眼到底。 而蓝见盛和蓝羽墨同时转学这事儿的原因,是蓝羽墨的大伯蓝玉到了沙市之后,为蓝羽墨的爸爸同期找了份工作。因为蓝羽墨的大伯母和母亲都没有什么文化,所以蓝玉和蓝羽墨的爸爸是两个家庭中赚钱的主力,一起到沙市发展也是合情合理。 办法,只剩最后一个,就是让蓝羽墨亲口说出她是否隐藏了什么。这也是赵可一直说蓝羽墨欠她一个故事的原因。这一次赵可特别有耐心,师承最优秀的心理学老师,她深知逼迫蓝羽墨说出来的,一定不会是自己想听到的。她就像个蛰伏很久的猎人,耐心地趴在草地里,静静地等待着蓝羽墨主动对她敞开心扉的时刻。她也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有在那一瞬间,才会水漏石出。 赵可的目光又落在了远处的小面馆,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抬起头严肃地看着蓝羽墨的眼睛。 “上次我给你电话,问你跟艾尘宇在星巴克咖啡厅都看到什么事儿,你有没有漏掉什么没告诉我啊?” “这......” 蓝羽墨犹豫着是否要把跟艾尘宇劝阻自己别说看到赵可的事儿坦白交待。刚鼓起勇气开口,两人身边的小咖啡桌突然猛地一晃,桌子上的两咖啡杯险些一起倒了。 蓝羽墨站起来,对身旁来势汹汹的胖女人客气地点了点头,拉开已经准备好的椅子。“嫂子,您坐下说吧。” “坐你脑袋。”李静莲白了蓝羽墨一眼,又扭头看向赵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可跟蓝羽墨一样是个贱货。冒充警察骗我,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你不是喜欢替聪和蓝羽墨出头吗?我今儿明明白白告诉你们。” 李静莲又一脸横肉地看向蓝羽墨。 “你给我多少钱,她就得给我多少钱。我现在要双份。少一份,我都会让你身败名裂。” 蓝羽墨紧咬着嘴唇,浑身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握紧拳头,对李静莲发出愤怒的低喊。 “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静莲冷笑一声。 “怎样?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呢?你个小//表子……当初你要痛快答应我老公,让聪来顶偷手机的罪,我们家至于沦落到这境地?童童至于没爸?” “够了!” 李静莲正抖着一身胖肉跋扈地嚷嚷的时候,赵可坐在那儿压着嗓子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 李静莲丝毫没有畏惧,双手掐着那粗壮的大胖腰继续嚷道。 “你给我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我听说过你的优秀事迹,你打过我婆婆是吗?你还财大气粗,给蓝羽墨出了欠我们家的医药费。你不有钱吗?你不任性吗?别企图跟我讨价还价,别在那叽叽歪歪的。” 赵可突然露出一丝有些可怕的狞笑,她安静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李静莲的脸,鼻子尖儿几乎贴到她那油腻的大胖脸上。 只是简单的凝视,气场已经强到让李静莲闭上了不停呱噪的嘴巴。 “李静莲!五年前因跟领导吵架被开,之后索性居家带孩子,没什么本事,就喜欢打麻将,八卦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是吧?”赵可闷声说。 “你调查我?”李静莲脸上的肥肉微微抽动。“你不但冒充警察,还窥探她人隐私,你完了你知道么?” “听我说完,精彩的在后面呢。” 赵可脸上的狞笑越来越深了。 “上次在你家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嗜钱如命的人。你公公心梗在医院的时候,我在病房里观察了一天,没放过任何一个人说的任何一句话。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结论?” “第一个,我早就知道贪婪和嗜钱如命的本性,一定会让你不择手段地惦记蓝羽墨卖房的钱。” “那又怎样?你知道我手里的砝码有多重?信不信我动一下食指,就能让蓝羽墨万劫不复,社死啊!” 李静莲不掐腰了,改成用两大胖手死死抓住小桌边沿,桌子上的咖啡杯又危。 赵可淡定地将咖啡拿起放到另一个小桌上,以强大的,压倒一切的气场继续看向李静莲。 “别急,我的第二个结论还没说呢。你是个无比八卦的人。八卦到总是在四处打听别人的事儿。在你家的时候,你说与南成妻女后来的相遇是偶然的。我调查过,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真相就是你八卦,特意问出人家住哪儿,一定要去跟朋友一起看热闹,看他们母女失去南成后的凄惨遭遇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儿,我一直很疑惑,童童偷了手机,为什么隔了一天才还。后来我才从园长那知道,那孩子拿错手机,带去幼儿园的是老书记的手机,爷孙两的手机很像。是不是?” “哼,你可别听园长瞎说,给孩子吃猪食的园长能有什么真话,他在骗你呢!” “是吗?你不知道,为了聪,我可是用非常特别的手段问出的实情。” “什么特别的手段,看来你真的跟蓝羽墨一样都是小表//子。”李静莲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就算真相是这样,跟我们今天的谈判有关系吗?” “那关系可大了!”赵可嘿嘿一笑。“老书记最生气的事儿,并不是孙子被偷了手机。如果童童偷了手机立刻及时归还,承认错误,孩子之间的事儿,老书记出来干预,那不是太跌份儿了么。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你们归还手机的时间晚了一天。为什么晚了?你心里很清楚。” “跟我有什么关系?”李静莲露出有些慌张的神情。 “因为我刚才说的第二个结论。你八卦,好奇。你一定发现了那并不是一个孩子的手机,或许你破解了老书记的手机密码,一般老人都用孙子的生日做密码吧?” “我一直很奇怪,承认偷手机是多大点儿事儿。怎么你们就非要诬陷给聪呢。而且,蓝羽墨的大伯蓝玉,还因为这事儿大半夜跑来问责。至于么?” “跟园长聊......完之后,我才明白。是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承认童童偷了手机,那就会变成一个雷。这个雷,童童背不起,你们全家都背不起。必须由逆来顺受,你们欺负惯了的蓝羽墨和她的儿子聪来背!对么?” 李静莲听得嘴角抽搐,脸上露出忌讳和惊恐的表情。 蓝羽墨径直转身,一把狠狠拎起李静莲的衣服领子,嘞得她粗胖的大脖子上一道发红的印子。 “李静莲!” 蓝羽墨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可真是恶心到令人发指。自己犯错,要别人,别人的孩子替你承担,你还要不要脸了。” 李静莲的两只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揉了揉肉乎乎的大鼻头上的汗珠,耿着脖子说。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她有什么证据?蓝羽墨你给我撒开,赵可你也别在那里信口开河!伪造证件本身就是重罪,我还可以多告你几条诬陷!” “别撒!”赵可看蓝羽墨揪着李静莲衣服领子的样子,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就这样揪着。” “别忘了我的主题啊,李静莲。还有更精彩的呢。你这么八卦的人,看到有意思的信息,能管住自己的嘴吗?当然要去当成惊天大新闻告诉别人,要以此为资本,去炫耀你的情报,博得你朋友的唏嘘和掌声。对不对?” 李静莲被蓝羽墨拎着,两只胖手死命扒着蓝羽墨的,脸上恐惧的神情更深了。 蓝羽墨看到李静莲已然全军覆没的模样,却一把放开了手,叹了口气。 李静莲一下就瘫坐到了椅子上。 赵可向前一步,跟蓝羽墨并肩站在一起,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场因为跟蓝玉墨的并排,突然发生了变化。 就好像是北极原本坚硬的冰天雪地中突然涌入温暖的海水,宽广淡漠,蕴藏着巨大的中和之力。 闻着蓝羽墨身上淡淡的,有安抚作用的香水,赵可平静了一下心情,对李静莲冷漠地继续说。 “你对闺蜜说: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这是你原话吧?” “这个贱人!”李静莲听到这一句,咬牙切齿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叛徒,走狗,狗都不如。竟然告诉你了?你对她用什么手段了。” “我可不是第一个听到的啊。你的闺蜜,早就用同样的口吻,用同样的警告告诉了她的铁子。你那所谓天大的保密消息,兴许都已拐了个弯儿,传到老书记的耳朵里去了。” 李静莲大惊失色,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赵可。 “所以,到底是聪还是童童拿了手机,早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书记亲耳听到了自己手机上的内容。” “不,不可能。你,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赵可又一次目露凶光。 “你很清楚,这事儿没完,也不会就这么结束。所以你才想到要一大笔钱,带着童童远离是非之地。想了半天,蓝羽墨这个柔软善良的你们欺负惯了的人,最适合敲诈了,对吧?” “我,你,你自己问问她,她敢不敢让我把照片……” “闭嘴!” 赵可的鼻孔有些气愤地轻轻一张一合。 “我先问问你,敢不敢让你的公公蓝玉知道你做的这件事儿。” “够了,别说了。”李静莲痛苦地捂着耳朵,毫无预兆,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我压力好大,每天都睡不好觉。我和童童住的房子是我公公的。我老公离世,我公公一直说让童童去跟他们住。这么大的房子,能给我一个外姓人住么?肯定是要收回去了啊。万一,万一…….我一个在家呆了六年多的,啥也不会,我怎么过下半辈子啊?” 李静莲说到这儿,突然抹了把流得乱七八糟的鼻涕,摇晃了一下肉乎乎的大脑袋。 “不对啊,我没输呢。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是我用枪指着蓝羽墨的脑袋,你用枪指着我的脑袋?就看是我先开枪,还是你先开枪么?我手里,又不是没枪。” “你是指蓝羽墨的那些照片吧。” 赵可笑了。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一下。几年前,我从律师改行做了自媒体。你猜,我为什么要跨度如此大的换行业?你再猜,我有多少媒体资源和朋友?我在这个圈里能做哪些事儿?你想网暴她?不看看自己半斤八两?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手里的火柴,想点燃火焰去烧伤别人,不知道自己会死多难看么?” “你有多大本事儿,你还能翻云覆雨不成?”李静莲将信将疑地望着赵可。 赵可低头打开自己的手机,登陆了一个微博,点开“我的”,将手机举到李静莲眼前。 李静莲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快再次以极高频次摇晃起脑袋。 “不可能,你盗号了。你不可能是她,我才不信。” “我做自媒体的初衷,是因为十六年前帽子戏法凶手,巧妙应用了媒体的力量。别人看他只是借助媒体,用了几个小马甲,引发了一些舆论导向。其实它的手里,才真正藏着通过媒体翻手云覆手雨的能力。” “以前,我的老师闫素对我说过一句话,当你要深入了解一个东西的时候,先去成为它。所以你能想象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我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吗?你可以试试看,是你一个小id扔出个新闻话题更多人信,还是我在微博上发句话更让人信服。你想跟我斗?有百分之一的胜算么?反过来,如果我现在就把你偷看老书记手机的事儿发到微博上呢?毕竟我每发一个微博,都有充分的证据准备,你闺蜜的录音现在就在我的手机里!” 赵可说到这,又在手机上拨弄了几下,再次把手机屏幕怼到李静莲的鼻子前。 李静莲不情愿地瞥了一眼,突然神色大变,表情溃不成军,一转身就抱住了蓝羽墨的身体,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掉落。 “羽墨,嫂子平时对你也不错,嫂子也是逼不得已啊。你别跟嫂子计较好吗?” 而此刻的蓝羽墨也慢慢铁青起一张脸,看赵可的表情,好像要把她吃了一般。 “我的那些照片?你是怎么看到的?你是不是翻我电脑了?” 18、赵可隐藏的“线索” “我看了……”赵可不愿再隐瞒这件事儿。心说虽然偷看你的电脑是我不对,但到关键的地方我就关了没继续看。闭眼想想都知道李静莲拿的是个什么样的照片,我在这儿炸她,你跟着起什么哄。还华生墨呢,就这点智商,这点儿默契。 “我说过什么赵可,你绝对不许动我的电脑。你……你真是个做事毫无底线的人。”蓝羽墨咬牙切齿地说,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你,你跟我爸妈,我大伯母,跟现在坐在这里恬不知耻要挟我的李静莲,又有什么两样。我在你们的眼中,就是个怎么捏都行,捏爆了也不会生气的玩偶对吗。” “蓝羽墨!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你这么想我?我跟李静莲这种人一样?” 赵可似乎没料到,蓝羽墨能说出这样的话,尽管偷看她的电脑确实不对,但那是刚认识的时候。后来,赵可有很多机会逼问或者用非常规手段调查蓝羽墨究竟藏着什么,她都没有这样做。相反还在最急需得到答案的时刻为照顾蓝羽墨的情绪和心理选择了沉默,就连周以正都很难理解往日的赵可是如何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为她做了这么多,竟换来了一个跟李静莲这种可耻的威胁者是一样的人。 赵可觉得心里很紧,再没多说一句,轻轻抓起放在被吓坏了的李静莲身边的包,转身走出costa。 李静莲也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意想不到的反转,两眼又叽里咕噜地转了一会儿,逐渐目露凶光。 “你可真够傻的蓝羽墨,现在这时候,没工作没钱,欠了一屁股债。一睁眼几千块的房贷,就有个房子,还被……一堆人惦记。我老公被杀,你和孩子也危险重重。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来骨气了?把你的保护人给赶走了么?你知道她是多大的大v吗?” 蓝羽墨已嗅到了李静莲此刻散发出的无赖和趁火打劫的味道。她面无表情地对嫂子冷哼一声。 “以前柳月娥总说我是只苍蝇,落在哪里都讨人厌,一无是处,除了会嗡嗡嗡乱飞,什么用没有。在苍蝇拍子的追逐下,早晚会变成一滩苍蝇屎。我告诉你李静莲。” 蓝羽墨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脊梁。“你们这些人在我眼中,也不过就是一堆屎而已。你们嘲笑我,利用我,欺负我,蹂///躏拿捏我,我都当你们是在我身边散发出酸臭的狗//屎,懒得理会,绕着走。但是我的朋友,我真心以待的人,绝对不可以这么对我。五年前我有勇气跟深爱过的老公离婚,现在也有勇气跟最好的朋友决裂。赵可年轻霸气又骄傲,什么都不怕。我怂,瞻前顾后,什么都怕。但我跟她有相同的孤勇!” 蓝羽墨也转身走了,李静莲表情坏坏地站在她的身后,满脸是八卦的揣度表情。她在仔细思量着两个人闹翻的程度,自己能否再次趁虚而入,敲一笔蓝羽墨这个怂人的竹杠,或者,能不能重新把自己的危机,转嫁到这个女人身上。 与此同时,李队和周以正再一次站在孙貌失踪的地下车库里。 帽子戏法凶手和超英凶手两个,给沙市制造了一个无比复杂的,关于超级英雄的罪案迷宫。 如果闫素没死,六年前这个女尸的身份究竟是谁?她是帽子戏法凶手杀的,还是超英凶手杀的?幼儿园毒餐事件的两个相关人,园长和孙貌纷纷失踪,究竟是一个人干的还是两个人。 赵可分析的逻辑很有道理: 六年前,超英凶手杀死了第一个貌似闫素的,也许跟他有不同寻常关系的人。 显然,他杀的这个人,是企图要诬陷给帽子戏法凶手的。 但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诬陷搁置了,也许他有了什么牵绊,或者生病,或者命运的转换,总之六年后,超英凶手才不明原因地卷土归来。 他开始杀人。 如成瘾一般地,在短时间内连续杀人。 杀人后,他利用媒体与帽子戏法凶手建立网络对话,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于激怒了潜伏十年的帽子戏法凶手。 帽子戏法凶手也逐渐开始回应了。 不论蓝见盛究竟是两个人谁想杀的,或是谁杀的,阴错阳差下,公安差点就抓住超英凶手。 而让公安发现这个孙貌的替代者,如果也是帽子戏法凶手所为,他的目标就很容易猜测,他想告诉警方,六年前貌似闫素的受害者,也被这样狸猫换太子了。他像奇异博士一样开启了一条通往六年前的时间线,让警方把目光重新锁定到那起凶杀上。 但是,帽子戏法凶手没想到的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赵可已通过调查确认了闫素不是六年前凶杀案的受害者而找到了真相。 老严很快找到了替代孙貌的受害者的真正身份,是一个前不久刚刚服毒,尸体在医院被偷,外形年龄都与孙貌相似的单亲妈妈,因为孩子被前夫抢走,抑郁成疾选择自杀。 帽子戏法凶手,仍保持了赵可推测的那个,心中怀有杀人信仰,不滥杀无辜的犯罪侧写。 周以正站在地下车库里,看着李队,叹了口气。 “李队,你说,这两人都生了慈悲心了?不杀人玩起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怎么找。” 李队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抬头看了眼高处的监控。此刻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儿,赵可是怎么想到,站到更高的角度环顾这个地下车库,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呢。 凶手又为什么会那么默契地留下这种复杂又怪异的信号,还这么笃定有人能通过抬高视角环顾整个车库的方法来捕获到它? 李队承认自己的这一局完全输给了这乳臭未干的丫头。 不过,赵可对帽子戏法凶手的执着程度,这六年来花的力气,可是整个警队的人捆起来都比不上的。甚至,李队觉得她跟凶手之间,都已经慢慢形成了某种可怕的默契,默契到李队觉得赵可这丫头心中也有个所谓的杀人信仰,默契到赵可让他感觉亦正亦邪又良莠难辨。 “李队,我们都查了这里多少次了。您觉得还能发现什么?小张说昨天那个id又邀约见面,要不要跟赵可说一下?” “说个锤子?没她我们还破不了案了么。全国顶级心理专家老田在带队处理,还比不上这编外的黄毛丫头?” “那我们又来这干嘛呢?都看了七八遍不止了。”周以正眉头紧锁,突然恍然大悟。“您想知道赵可为什么会选择聪上面的角度向下看。” 李队转到赵可相片中的位置,向上看了看通往楼道的单元门顶部的横梁,对周以正努了努下巴。“上去看看!” 周以正答应了一声,踩着单元门旁的管道就向上爬,爬了一半,他哼了一声。“这事儿不难啊。这地方坏了,你看这新的裂痕,像踩歪的。赵可肯定是看到了这个才爬上去的。” 李队瞪起眼。“我看像赵可踩坏的!仔细看,用放大镜看,我就不信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就想到登高望远了!” 周以正答应了一声,爬上横梁站稳,四处瞭望。 心说李队可真有闲,为什么非要琢磨赵可怎么知道的?这对破案能有多重要?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又拿出手机用镜头放大了向四周看,随后叹了口气,刚要爬下来,突然眼睛直了,指着对面单元门旁的墙,瞠目结舌地说。 “李队,那里!还真有幺蛾子。” “什么?” 周以正一个翻身跳下来,向对面跑,一边跑一边说。“李队,你的决策太对了。我找到赵可发现这个立体画的原因了,这回我们可是抓出了一条大鱼。” “你小子磨磨唧唧地,到底说什么?” 李队跟着他一起跑到对面,站到那单元门旁的时候,也愣住了。这地下车库的墙体老旧,墙上到处是被划破的乱七八糟的痕迹。但这里有几道崭新的刮痕,虽然被天衣无缝地模仿成无序的状态,但从痕迹上看,绝对是新刮出来的。 “什么都没有了。” 李队仔细端详了半天说。 “是赵可干的。这丫头很有犯罪天分,掩盖的可是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你在上面用手机放大看,很有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地方。我就一直纳闷呢!赵可再了解凶手,也不会想到站得高看得远这么奇怪的想法。有可能,是这里原本有一个凶手留下的标志或者暗示,赵可先看到了它,才爬上去看到了关于奇异博士的立体画。而她下来以后,把这个我们没发现的标志给隐藏掉了。” “如果是这样,她这算销毁证据,助凶杀人啊!她最近做的几件事儿,都够她坐牢的。” “这丫头是有了心魔了。” “可她为什么要划掉这个标志呢?” “为了掩饰凶手的特征。” “啊?什么特征?”周以正低头看了一眼墙上乱七八糟的痕迹。“这能有什么特征?” “身高。”李队坚定地说。“如果是赵可推测的那样。孙貌的案子是帽子戏法凶手做的,那这个符号就是帽子戏法凶手留下的,一个人在墙上画出符号,通常会举手仰头向上倾斜45度角。所以,帽子戏法凶手的身高,不到一米六。” “不到一米六!”周以正吃了一惊。“这跟我们原来推测的凶手男性,高大,40多完全不一样。等等,不到一米六,那不是跟闫老师的身高差不多么!” “是的,闫肃没死,身高不到一米六。这可能才是赵可掩盖这个符号痕迹的根本原因。” “难道她也怀疑闫素就是帽子戏法凶手?” “没那么简单。”李队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她连立体画都不会告诉我们。我想她跟我们一样心中充满了疑问。她只是想要尽量消除掉所有对闫素不利的因素而已。这也是她那么优秀也不愿当警察的原因,她怕有一天责任和情感要撞。我敢肯定,六年前这丫头肯定有关于闫素的什么事儿没告诉我们。” “可闫素一个老太太,能做出这么复杂的杀人案?” “我也不信。我了解闫素,她嫉恶如仇,有法律准则,愿誓死捍卫法律。如果她是凶手,我的姓从此倒着写!” “李队,我刚又想起柳月娥杀人案视频中的那个人。你说我们调查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查到诬陷蓝羽墨的人。如果那是普通人,怎么会反侦察能力那么强,一直不被我们发现的?而且,恰巧她的身高也不到一米六,你说会不会,这个跟踪者,就是一直在与超英凶手对持的那个帽子戏法凶手?也就是这个把暗示写在墙上的人。” 李队点点头重复说。 “可以这样推断。帽子戏法凶手身高不到1.6米,像超英凶手很早就盯上了他一样,他从超英凶手开始作案的第一天,也盯上了超英凶手。但是,第一个案子,帽子戏法凶手是要保护超英凶手,所以找出了一个蓝羽墨来替他顶罪。不知道什么原因,第二个案子,帽子戏法凶手似乎与超英凶手反目了,来了一个180度的大回转,企图让我们抓住超英凶手。当我们发现假闫素的尸体时,帽子戏法凶手似乎开启了更激烈地反击。他绑架孙貌,送我们一个解开六年前无名尸体凶杀案的启发。这两人玩起来,就像一场刺激无比的战争!” “也真是邪了门了。”周以正哼了一声。“一个身高172,一个身高不到一米6,两个id还都在网上被我们抓住了小辫子,一个甚至出现在视频录像里,可就是逮不出他们两来。” “李队,我在想啊,我们一直都对凶手的侧写是:帽子戏法凶手是男人,超英凶手是女人。可是身高一米六的男人非常少,而身高不到一米七二的那个,反而有可能是男人吧。这两凶手的侧写,是不是我们给搞反了?” “还有,在大学的时候,我跟着闫老师学了两年犯罪心理,说老实话,第一次看到诬陷蓝羽墨的那个视频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了。我觉得那好像是闫老师的背影啊。今天,我们这所有的分析下来,我心里真的是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您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情况。我就是假设哈,闫素本人就是帽子戏法凶手,6年前她给自己做了一个重叠的帽子戏法。第一层是在机场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第二层是将自己杀了彻底消失……” “够了!”李队怒声呵斥说。“周以正,我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看人看了多久,在公安局就凭会看人一件事儿,得了什么外号,你不知道么?十六年前,我跟闫素一起开始追踪帽子戏法凶手,你认为我们之所以没抓到闫素,是因为她就是凶手本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智商低到整天跟凶手在一起,也发现不出破绽。还有,闫素是你的老师,你能不能有点儿判断力。你认为一个小动物保护协会的管理人会用残忍的手段杀人?” 周以正一时无言以对,李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 “你值得拥有。” 周以正心里不服,刚要反驳,电话响了,是小张。 “你和李队赶紧回来,这回那个超英凶手可是死死地咬住了咱的鱼饵,老田有十足的信心在这一次将他收网。就等你们呢!” 19、第六起谋杀案(上) 十年前的春节,沙市。 这是近几年来沙市最冷的一个冬天。 这北方小城冰雪覆盖,路上的行人都捂着厚厚的口罩,艾尘宇细长的睫毛上结满了一串儿晶莹剔透的小冰珠。 他踏着积雪,缓缓走进沙市最高档的一家洗浴中心,在服务员的引领下,穿过曲折的通道,左拐右拐,两人在一扇普通的大门前停住。 “艾总,人到了。”服务员在门口敲门后轻声说。 “进来!” 门被推开,艾尘宇看到了如总统套房般奢侈豪华的房间。到处镶金度钻,价值几百万的古董整齐堆砌,琳琅满目。 客厅的大镜子反射着初层牛皮芝华士沙发上坐着的一个秃顶大肚子的油腻老男人,一身爱马仕穿在他身上,散发着暴发户的土味。 艾尘宇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摘下厚厚的口罩,脱下100块钱买的二手羽柔服,脚步却没有向里挪动半步。 老男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殷切地对他说。 “过来儿子。坐爸爸身边。” 艾尘宇仍没挪脚,脸上露出冰冷的表情。“找我干嘛?” “过年了吗?爸爸那群闺女还有你那个后妈贼烦,咱们离开那些整天演戏闹腾的女团儿,爷俩好好过个年。怎么样?好久没见你妈了,她还好吗?” “她死了。”艾尘宇漫不经心地说,好像说的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哦!”老男人似乎也没太吃惊,但似乎觉得在儿子面前,这样表现太淡漠,还是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露出一脸惊讶和遗憾。 “那你现在一个人住吗?儿子,你可是越来越帅了。怎么样?有没有女朋友。” 艾尘宇浑身轻微颤动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绝望又狠毒的微笑,他终于挪动脚步,走到父亲身旁,轻轻坐在对面沙发上。 老男人见艾尘宇过来了,喜笑颜开,对服务生一挥手。 “把你们这最贵的xo给我打开,今晚我和我儿子好好喝一个。” 服务生转身离开,老男人为艾尘宇亲自倒上普洱,土里土气的土豪房间里,茶的芳香四溢。就像父亲穿着几万的衣服在身上不显好,自己一件磨久了的长袖t却似茶般清纯。 “还是儿子好啊!”老男人看着艾尘宇的眼光充满慈爱。“这么多年我们也不在一起,你不知道爸爸在沙市现在有多厉害呢。太上皇,你知道是什么感觉不!就那种感觉。爸爸才是这里,是沙市,说话最算的人。” 艾尘宇喝了一口茶,不屑一顾地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和田玉茶杯。 “你不信?在沙市,就算你杀人发火,烧杀辱掠,都没人管得了。我就是楚霸王!我手里,拿捏着不少沙市的重要人物,你可没法想象。爸爸现在就愁一件事儿,我艾家,需要有个后。爸爸老了,年轻时太风流,把自己搞的现在就不行了。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对了,你到底找了女朋友没有啊?” “我不想生孩子!”艾尘宇平静地冷冷地说。 “别瞎说八道。那什么,爸给你看上一个人,大学生,特漂亮,学霸,聪明。今儿,你在这儿风流一晚上以后,可以就彻彻底底忘了她。当然,如果你喜欢,也可以继续用。你看我这地方不错吧,今天良宵美酒,你……” “够了!”艾尘宇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你这是找两工具,给艾家留后?” “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难听。你看你自己不是也舒服着了,再说,你跟谁那什么不是那什么,对不对?” “你可以的。”艾尘宇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冷冷地说。“几年没见,你不问我过的怎么样,工作怎么样,遇到什么困难没有,而是直截了当地说要把我当工具给你艾家留个后。我倒是想问你一句,好像你这样的人渣,配不配留在这个世界上。” “艾尘宇,你要不是我儿子,我现在就一巴掌把你拍死!”老男人站起来,咳嗽了一声。两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进来。“大过年的,真是扫兴。”老男人对两高个儿男人冷冷地说。“我就在隔壁的监控里看着他们做。如果我儿子不合作,你们就把他按在床上做。今天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我找大师算的良辰吉日,今天必须让他两给我从了。否则,这小兔崽子,你们可以打断他的腿,把他的手指头切下来,让他终身残废!” 老男人说完,背着手甩袖而去。 艾尘宇拿着手中的茶杯向父亲的后脑勺扔去,一大汉走过来,一把将茶杯打碎。 老男人扭过头,又冷冷地看了眼儿子。“这小兔崽子,从小我就烦他,娘娘唧唧的,不争气的玩意儿。等他的孩子生出来,我的金钱帝国就有着落了。他胆子小,小时候我揍他一声都不敢吭。一会儿你们要打断他的腿,别忘了也给我拍视频。我看看他现在又是什么德性。”老男人说完,发出一阵怪笑扬长而去。 两大汉还真是明白了艾尘宇的地位,好像抓小鸡那样,抓起来艾尘宇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扔进卧室。 卧室里,一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儿,被绑缚在床上。她惊恐地看着艾尘宇,露出求救的眼神。很快,她明白了,原来要玷污自己的就是艾尘宇,原来他不是一个跟老艾一样的黑社会恶霸和公子哥,而是一个如此柔弱的,比自己还要可怜的男人。 一个大汉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大砍刀,在手里晃了晃,又指了指墙上的监控录像。 “你爸就在其它房间看着,这房间里到处是监控,你要不听话,我就用这刀,先把你和她的手指头切下来。听见没有?快做!” 几个人走了出去,艾尘宇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惊弓之鸟一般的漂亮女孩儿。他轻轻拿掉女孩儿嘴上堵着的布条,女孩儿开口说。 “我是老书记最疼的侄女。就是沙市的市委书记。” 艾尘宇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父亲会找一个没有背景的单纯胆小的大学生,怎么都没想到,他竟找了一个背景如此强大的女孩儿。 “我爸,他不知道?” “知道!”女孩儿弱弱地嘴唇几乎没有蠕动地小声回答。她似乎在确保监控录像里的人看不清楚也听不到自己说的是什么。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盯上了我。” “什么意思......” “我叔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你爸想用我狠狠教训我叔。我想,他们会绑我到生出你的孩子。我就是他们要对我叔撕破了的那张脸,是他们给我叔的下马威,也是要我叔就范的一张王牌。他们给我叔出了一道没解的难题。” 女孩儿露出悲壮的眼神,两滴眼泪顺着面颊默默流了下来。 “我爸是个商人,还敢跟市委书记掰手腕,他有这个胆?”艾尘宇怕几个壮汉冲进来,轻轻将女孩儿的手脚解开,掀开被子,把自己与她盖在一块,只露出两个头。 艾尘宇又侧过身,在被子里解开女孩儿的衣服,一件一件扔出床外,一边扔一边小声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必须假装在慢慢开始,否则一会儿冲进来把我们两个一顿毒打,没了力气,也没办法逃!” 女孩儿吃惊地看着艾尘宇,又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胸膛。 “你这是被谁打的,他们吗?他们逼你做过很多次了吗?他们说我要是不从,就把我下面切了,让我一辈子都做......做不成。难,难道......” “我爸打的,还有我妈!”艾尘宇不介意地笑了笑,又把女孩儿的胸//衣解了扔出来。“我没办法。” “嗯,你爸掌握着关键资源,在沙市,资源就意味着钱,利益能圈住巨大的关系网。这不难理解。还记得孙沫吗?” 艾尘宇微微一震,把嘴巴贴在女孩儿的耳朵上轻轻厮磨,好像在亲她。 “你是说,帽子戏法凶手的第四起谋杀。那个在卡拉ok门口欺负女孩儿的流氓吗?” “是他,他的妈妈是你爸关系网上的一环。你爸的这个关系网,打通了上上下下各个环节。所以孙沫在沙市简直无法无天。你在网上看到的新闻,都是被修饰过的。我叔告诉我,那次孙沫差点就将那个女孩儿打废了。遍体鳞伤,肋骨断了几根,牙也掉了好几颗,我叔看到孙沫揪着她的头发向墙上猛撞的视频,就是往死里揍啊。那视频后来,莫名其妙就被失踪了。” “他打人没人管?没有英雄出来救美么?” “整个酒店那一层,都听得到女孩无比凄惨的叫声。有人出来管过,但一看是孙沫,都吓跑了。孙沫可不是第一次欺负人,谁都知道他上上下下有人,管了也就进局子里呆几天,出来后报仇把人往死里整。最可怜的是那个女孩儿,被打到再也生不了小孩儿了,一生都被毁了。孙沫后来还又欺负了她好几次。” 艾尘宇听得生气,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女孩儿吃惊地问:“你难道第一次听到这事儿?听说那个杨洋,心里受到极大摧残,也不知道后来是不是自杀了。” “是铁路2中毕业的那个杨洋?” “是。你认识么?其实孙沫的妈,只不过是你爸关系网中一个很普通的小角色,就仰仗着有保护伞,敢这么胡作非为。你爸在沙市横着走,谁拦着他就整谁,我叔这人脾气倔,他们早就看成了眼中钉。我昨天被从大学里明晃晃地架出来,我好害怕,我不要过猪狗不如的十个月,我,我想逃走……”女孩儿一边说,一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艾尘宇扭过身体,紧紧抱住了女孩儿不停颤抖着的身体,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我来想办法……”艾尘宇说到这,突然翻了个身,趴//在了女孩儿的身上。 女孩儿满脸惊诧地看着他,嘴唇刚蠕动了一下,艾尘宇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捂在了女孩儿的嘴巴上。 20. 第六起谋杀案(下) 女孩儿被捂得瞪大了眼,脸色发紫,有些窒息,目光逐渐流露出惊悚。在她就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门咣当被踢开了。 “艾尘宇,你干什么?让你上//她,不是让你杀她。”两大汉冲进来,把艾尘宇从女孩儿身上拉下来,光着身子的艾尘宇被扔到墙角处一顿暴揍。艾尘宇用手护着脑袋,表情怪异又残忍地怪笑。 打了一会儿,一个大汉拉住了另外一个。“行了,别跟打别人一样的,真打残废了看老板怎么修理你。” “你以为老板在乎他?你看老板这么多年找过他吗?要不是老板不行了,又想生个孙子,他的死活应该都没人管吧。你可真是脑袋有屎。” 两人正说着,艾尘宇突然站起来,狞笑着仰头看房间里的摄像头。突然,他飞速将手中一把小刀向着刚才猛揍自己那个大汉的脖子上一划。这一下又快又准,鲜血从对方脖子里喷涌出来,喷射到艾尘宇的脸上。 艾尘宇的脸上仍保持着那种怪异的笑,他夸张地用舌头舔了舔嘴边的鲜血,又把目光看向屋里剩下的另一个大汉。那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又瘦又弱的年轻人,竟干出杀人这样疯狂的事儿。 而且艾尘宇现在的眼神,简直就是杀疯了的状态。 虽然自己的力气和身高都强于他,但他的内心深处仍产生了一股恐惧。身材魁梧健硕的大汉,居然扭头就向门外逃。 艾尘宇淡定地伸出纤细的腿,敏捷又准确地给他下了个绊。 那人一个趔趄,身体一歪,向门边扑倒,艾尘宇又敏捷地伸出手,向着他的下巴一划。这一下快准稳狠,鲜血从他的脖子上喷射出来。 坐在床上的女孩儿看傻了眼,她怎么都没想到,艾尘宇说的逃出去,是用如此决绝的,残忍的,与他人同归于尽的方式。 见身边的两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艾尘宇把头扭向屋顶,对着那里隐藏着的监控竖了下中指,之后,他转过脸对女孩儿急促地说。 “我爸现在是绝对不会在隔壁看监控的。我们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逃跑,快穿上衣服。” 女孩儿哆哆嗦嗦地迅速穿上衣服,又把艾尘宇的衣服扔过来,艾尘宇一边提裤子,一边拉起女孩儿向卫生间里跑。 两人冲进卫生间,艾尘宇一脚踢开窗户,两人蹦向窗外。 寒冷的漆黑的冬夜,因为是春节,街上行人很少。 满脸是血的艾尘宇,赤脚拉着女孩儿在雪地上狂奔,雪上留下了一串血色的脚印。女孩儿穿着高跟鞋跑得太慢,怕拖累艾尘宇,索性脱掉了鞋,两只绝望恐惧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狂奔。 艾尘宇掌握着方向,女孩儿跟在后面卖力地跑。 两个人不知跑了多久,见身后没人追来,在一排废弃的小平房前停了下来,艾尘宇把女孩儿拉进一间简陋的,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房子,轻轻关上门。 两人喘了一会儿,女孩儿瞪大眼惊悚地看着艾尘宇。 “我们躲这干嘛?逃得掉吗?你可是杀了人啊。” “我爸,他不是能把死了的都说成活的么?我还没给他留后,就算杀了人,他敢把我送去枪毙么?放心,就跟孙沫打人那件事一样,明天,那洗浴中心里的监控就会消失,那两人也会消失。”艾尘宇冷笑一声,熟稔地走到尚且没有烧焦了的床边儿,爬上去从柜子里揪出几件衣服和鞋子,扔给女孩儿。 “这是哪,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衣服。” “这里......”艾尘宇沉吟了一下说。“这里几天前还曾是我家呢。” “你就住这儿?”女孩儿惊讶地看着周围残破不堪,就算被烧毁之前,也不会太好的家具。“难道你是他的私生子?” “你错了。”艾尘宇揉了下几乎要冻僵了的脚,苦笑一声。“我是他唯一的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子。我爸一直寻花问柳,因为钱多,女人之间吃醋打架的事儿常有,索性他就谁都没娶。其它的那些个女人生的孩子,才是私生女。” “虎毒不食子啊,你爸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唯一的儿子呢?” 艾尘宇冷笑一声。 “从我记事儿时开始,他就一直打我。不怕你笑话,今天之前,我都以为自己是我妈跟别人生的,他才会那么恨我。没想到他今天会安排我给艾家留个后。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妈的缘故,他才这样对我吧。我妈是我爸最想要抹去的过去,也是我爸从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人。当你对一个东西产生恐惧的时候,有可能会想从折磨他中获得某种安全感。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也许你不懂。” “我懂!我学心理学的呢。”女孩儿温和地一笑,就像这昏暗雪夜中一抹朝阳的彩光,看得艾尘宇出了神。 “我爸有句话没说错。你确实长得特别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女孩儿皱了下眉,有些焦虑地搓了搓手。“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怎么在沙市安全地活下去?我们现在就跟黏在你爸的蜘蛛关系网上的两个虫子一样,插翅难飞,前途无亮。” “别怕!”艾尘宇也对女孩儿微笑了下。阳光帅气的面庞同样是姹紫嫣红的美好。 “要不这样,我带你去找我叔,毕竟他在市委还算是有点关系。我们一起商量下,你去自首,让我叔再从司法体系找找人,让他们给你最合理的判罚。好吗?” “合理?”艾尘宇冷笑了一声。“你可真天真,还相信合理这种事儿。你被抓来跟我生孩子,这合理?你企图从司法体系找合理?孙沫的监控录像都让人给销毁了!跟谁去说理?” 女孩儿突然眨了眨眼,目光中再次流露出些许恐惧的神情。 “那个,你要不想去也没关系,他们没追来,我趁黑回去找我叔。我叔要知道你爸敢这样无法无天,肯定也不会饶了他。你的事儿呢,你要不愿意我帮忙,我会缄口不言,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帮你到底。我叫李莹,你可以在公安大学里找到我,我今年大四,学心理学专业的。” 李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艾尘宇在她身后,压低声音说了句。 “你看出来了?” “啊?看出来什么?”李莹已经拉开了门,又转过身,询问的目光坦诚地看向艾尘宇。 艾尘宇走到她近前,笔挺的鼻子尖儿就对着李莹的脸。 “公安大学,心理学专业,虽然是个学生,但也看得出来我在想什么吧?” “你是个好人。”李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是为了救我才这么做的。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我力所能及,会竭尽全力地帮你。” “不,其实我不是为了救你。”艾尘宇一边说,脸上一边浮现出一个阴森冷酷的狞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过来。” 艾尘宇紧紧掐住李莹的手腕,把她拉回到床上坐下。 “森林里有两只狼,一只是头狼,狼群领袖,掌管着整个森林,肆意妄为地控制着所有动物的行为。因为拥有无上的权利,它曾毫无理由地就把另一只小狼咬得伤痕累累。狼是最记仇的动物,小狼发誓要报仇。但是整个森林都在那只头狼的掌控下,他怎么报?” “小狼每天舔着身上的伤口,整夜潜伏在黑暗中,冰冷的雪地里。他将头狼在森林里行动的全部路线都调查得仔仔细细,熟记于心。这许多年来,无论酷暑严寒,还是风霜雨雪,他都在默默地等待着一个千载难逢的,能致对方于死地的好机会。” 李莹的黑色瞳孔有些放大,她轻咳了一声,黑暗中飘出她小心翼翼又绝望的声音。“你就是那只受伤的小狼,你一直潜伏在暗处观察你爸,所以你才那么熟悉洗浴中心逃走的路线,甚至连房间里监控的位置都一清二楚。你去过那个洗浴中心,而且不止一次,对吗?那么,你今天找到了那个千载难逢的,报复你爸的机会了。是什么?总不是你刚杀的那两人吧?”李莹一边说,一边望向虚掩着的门口,又看了看刚刚穿到脚上的艾尘宇的那双男士球鞋,嘴唇蠕动了一下,没再发出声音。 “你接着听我说。”艾尘宇站起来,清瘦的背影对着李莹。“头狼的势力范围太大了,所以小狼很难找到这个机会。有一天,小狼在跟踪头狼的时候突然发现,头狼又开始打自己的主意。春节的晚上,他终于把小狼叫到了自己身边,一只小白兔被头狼绑缚在身旁。头狼对小狼说,这小白兔是送给你的工具。小狼看着这只可怜的,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萌生了怜悯之意,因为它实在太漂亮,又太可怜了。但是,当小白兔开口对他说话,小狼突然发现,自己等了20年的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来了。” 艾尘宇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身,看着李莹的目光变得无比凶狠,真的像一匹瞄准了猎物的小狼,露出青蓝色的獠牙。 “你是学心理的,刚才你害怕要走,是看出来我要怎么对你了?” 李莹蹭地站起,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犹豫地看向艾尘宇。 “如果你要杀我,刚才直接捂死我就好了,那里都是你爸的人,我能跑哪儿去。而且像我这种小蝼蚁,你踩死我,也没人会发现我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还要冒险去杀那两人,惹怒你爸?” “不。”艾尘宇突然露出温和的迷人的微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你不会像小蝼蚁那样无声无息的死去,你的死注定是轰轰烈烈的,对整个沙市都非常有价值有意义。你的生命,可以用来救很多像杨洋那样的女孩儿,让他们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惧怕出门去唱个歌,吃顿饭。” “不,我不要死,我要活着。”李莹趁艾尘宇出神的时候,一步窜向门口,企图夺路而逃,突然肩膀上被一只纤细的手狠狠地按住,动弹不得...... 21 、瓦窑胡同地铁站 蓝羽墨的房子终于签了销售合同,收了五万定金。 买家是官场上的,不愿走账,给蓝羽墨拎了一口袋现金。 回家后,蓝羽墨跟聪一起,孩子气地数起了钱。 聪的小嘴几乎乐开了花,数了一会儿,他开始抓起一把钱往怀里抱,要妈妈一会儿用这些给自己买个最好吃的冰激凌。 蓝羽墨笑着拍了拍聪的小肚子。 “这些钱可以买很多很多的冰激凌。” “要哈根达斯!”聪挺直了小胸脯。“我媳妇从来都给我买这个牌子的冰激凌,还不让我告诉你。” 蓝羽墨数钱的手停了下来,脸上飘过乌云驻扎聚集。 “她还不让你告诉我什么,你把所有的事儿都讲给我听,否则,妈妈就......”蓝羽墨想起刚跟前夫离婚那会儿,自己哭得浑天暗地把聪吓得小脸惨白的样子,板起脸。“否则妈妈就哭!” “别哭,妈!千万别哭。”聪紧紧搂住妈妈的胳膊。“我都告诉你啊。我媳妇说你虽然看起来怂,但人聪明,又够胆,为了保护我,自己的命都能不要,是个最强妈妈,也是她最羡慕最喜欢的那种妈。她很希望自己也有个像你一样勇敢坚强的妈。” “别彩虹屁!”蓝羽墨瞪了一眼聪。“你告诉我,赵可看过我的电脑没有?” 聪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蓝羽墨紧咬着牙。“我告诉你,我电脑硬盘上所有程序被打开的时间都可以看到记录,妈妈对数字特别敏感早就发现问题了,如果你说谎,知道妈妈会怎样吧?” “看过。”聪低着脑袋小声说。“她看了你的照相簿。” “全看了吗?” “没有,你设置密码的她都没有尝试打开,还有跟艾叔叔的那些照片,她觉得是你的隐私,也没都看。” “真的?” “当然了,她看的时候我醒了,就在旁边。妈,我还给她看了一张你和大伯母在幼儿园的合影。合影总可以看的吧。” “为什么要给她看那张合影?” “因为她想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合影以后,她就关上电脑,说明白怎么帮我了。” “是哪天?” “你的电脑上不是能看到时间记录么?”聪转着两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蓝羽墨,似乎在察言观色。 蓝羽墨皱起眉,聪忙不迭说。“就是那天,你因为我晚上没收拾乐高玩具揍了我那天。” 蓝羽墨站起身,她知道是哪天了。就是赵可第二天冒着做假证件的危险,去李静莲家帮忙处理聪的事情那天。赵可的电脑技术水平并不高,根本就不可能破解自己保密的照片密码,她看电脑,是为了聪。 蓝羽墨拿出手机给赵可发了一条微//信。 “还生气吗?” 发现对方需要身份验证才能通过聊天,她把自己删除了。 她叹了口气,聪善解人意地跟着叹了口气。 “妈,别担心,明天你带我去找她,我帮你说说好话,我媳妇不会跟你计较的。” 蓝羽墨噗嗤一笑,又怅然若失地说。 “听说她非要调查什么第六个案子,跟李队长闹僵了,已经不在公安局了。她没房子,也不知道住哪里,我们去哪儿找她。” “给她打电话呀。120!”聪呲牙一笑。“赵可阿姨对我说过,她的电话永远24小时为我们候着。” “真的?她这么说?” “当然了,我的老妈妈,赵可阿姨对我们很好很好的啊,你别总冤枉她。不是把她赶走,就是要跟她绝交,挺大的人了,你这样做可不成熟!” 蓝羽墨看着儿子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赵可一定跟他说了什么,记得有事打电话类似的嘱咐,看来她虽然生气,还是把她们母子的安危记挂在心上。 “现在很晚了,明天妈妈给120打电话道歉怎么样?” “好!妈,这钱,咱今天别数了。铺到床上去睡觉吧。” “我儿子要好好地做个美梦吗?” “跟妈妈一起做!” 两人咯咯笑起来,门口突然传来稀里哗啦的开门声。 聪扑进妈妈怀里,看到姥姥笑容满面地进来。聪脸色变了,哼了一声,从妈妈怀里蹦起,叫了声姥姥就推门进卧室了。 姥姥走过来,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一桌子的钱。 “羽墨,你看你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这钱怎么乱扔乱放的。”姥姥一边数道,一边把钱抓起来。 “放下!”蓝羽墨大呵一声。 吓得姥姥手上的钱飘到了地上。 “你这孩子,怎么跟妈说话呢,什么语气?” “妈,我说了,我爸有病的钱,我会想办法。您不能我头一脚拿到房子定金,钱还没热乎呢就拿走吧。我现在工作还没着落,这钱还有很多用途呢。” 妈妈无声地坐到沙发上,开始默默哭泣。 “你说蓝家这帮人,还有你大伯母,简直就不是人。当初逼蓝见盛给她看中医,就无所不用极其。蓝玉的手术咱家都给出那么多钱了,还整天在那嘟嘟囔囔,说你大伯给你爸看……” “够了!”蓝羽墨冷冷地站起身。“妈,平时他们都说我怂,我心里并不服,觉得自己还是有原则的怂。您才是真的怂啊!知道您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这辈子都活在怕这个,怕那个的恐惧里,怕我大伯母,怕蓝家,怕我爸的病,怕被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笑话,唯独不怕的就是我。我就不明白,你怎么那样自信,想着即便不爱我,随意处置我的情绪,我也不会怨恨你。” “你怨恨我?”妈妈的眼睛瞬间瞪了起来。“你小时候,我们家那么困难,就算有一口肉也是给你吃。我和你爸就吃咸菜就馒头。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可真是……” “白眼狼是吧!”蓝羽墨接过妈妈老生常谈的话茬儿,表情发狠地说。 “从小到大,你总是在想着为我做了什么,然后不停地把这些事情重复。难道我对家里不好么?我不孝顺么?我离婚后,一个人养家养孩子还房贷,每天一睁眼就计算着这个月要给爸多少钱看病,遇到同事结婚要应酬,周转不开,我和聪节衣缩食的控制吃穿也不减少给爸的钱。这叫白眼狼?” “别人养女儿,都是想方设法救济孩子,咱家是反的,都是我想法设法救济家里。这样,还叫白眼狼?” 妈妈撇了撇嘴,似乎又要放声大哭,蓝羽墨喊了起来。 “打住,今天这钱,是我打算给聪新幼儿园的学费钱,您一张都不能拿走。我说了,我和艾尘宇会弄到钱的,等钱到了,我就给您送去。” “你还敢跟我提这个人!”妈妈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奶奶前几天把我叫去。先跟我说快还你大伯母的钱,还说了个更可怕的情况,她让你尽快跟小男朋友分手。她说艾尘宇把你婆婆给打了?你婆婆跟你奶奶告状了。蓝羽墨,你养个小白脸就算了,还养个脾气这么暴虐的?一点温良恭俭让都不讲,动手打老人的事都做得出来?你不怕将来他揍死你啊。再说了,他穷得叮当响的,还要你再周济他?你有钱养小白脸没钱养家里啊……“ 蓝羽墨突然又喊了一声。 “艾尘宇不是小白脸!聪生病的时候,是他陪着我整夜熬着,您和爸在哪儿?我们要跟幼儿园抗争的时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帮我取证,您整天说的是什么?认命,不要冒头儿,小胳膊不要去拧大腿。艾尘宇为了聪肋骨都被打断了几根,您呢,外孙子看到您都躲远远的。在您眼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以前这么对我,现在也这么对您外孙!您的心里,有亲情这两字么?您知道这两字的意义么?您知道良心是没有骑墙的么?您不用标榜自己了,我不再是那个羽翼未丰的小女孩儿了,我长大了,绝不让二十年前……” “够了!”姥姥突然也变得脸色紫黑。“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她抓起手里的包扬长而去。 聪再次推门冲出来抱住妈妈的大腿,蓝羽墨轻轻抚摸着聪的脑袋,一转头两行热泪簌簌而下。 此刻的赵可,正从蓝羽墨家附近的白龙湖地铁站上车。 杨悦悦就在这附近上班,下班的时候,她从这上地铁回家。同事说她那一天是准时下班的,朋友说那天她没有交际应酬。地铁站的监控录像,也拍下了走下地铁的杨悦悦,城市花园别墅那站,杨悦悦是自己走出的地铁站。她的生活圈子,跟那一站没有什么交集,死者生前也没什么可疑的电话记录,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一站下车,而最终这个选择终结了她的生命。 赵可走进地铁车厢,抬手拉住扶手,目光突然停在这条地铁线指示图上的一个站名:瓦窑胡同上。 瓦窑胡同地铁站,在蓝羽墨家的白龙湖站和杨悦悦死亡的城市别墅花园站中间。 赵可突然想起的是蓝羽墨那张自拍照片上,艾尘宇那阴郁的目光,看向的正是这个站名。 地铁车厢里,一个拉胡琴的走近。 赵可叫住他,掏出手机翻出杨悦悦的照片。又把几块钱放到他身上背着的一个破旧的小罐子里。 “你经常在这车上吧?是不是常看到这个人。有印象吗?” “有啊,这是个大美女。她一般就坐两站地下车。但是从来没给过我钱。” “她穿这身衣服的这天你有印象吗?地铁上发生了什么不平常的事吗?” “皮裙?”拉胡琴的摇了摇头。“美女,我也不是天天在这儿啊。这个穿着我没见过。” 赵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翻出了艾尘宇的照片。 “这个人有印象吗?” “有啊有啊。这么帅的小伙子,当然有了。他经常坐这趟地铁。可是个好人呢,经常给我钱,不过都是微//信给我。现在也没几个给现金的了。没想到帅哥都比美女心肠好啊。”拉胡琴的大哥说到这儿,嗤之以鼻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小罐子里的硬币。 赵可撇了撇嘴,翻到微//信的扫一扫,拉胡琴的,忙打开自己的二维码,赵可的手指停在支付页面,眼睛询问地继续看向他。 “这小伙子坐这地铁,最经常下的是两站。一个是瓦窑胡同,另一个城市花园别墅。” “哦?”赵可吃了一惊。“确定吗?” “当然了!他总给我钱,我就对他的行踪多注意了些。” 两人说话之间,瓦窑胡同已经到了。 赵可忙输入十块钱,举起手对他晃了晃,冲出地铁,拉胡琴的冲着她大喊。“啊呀老妹儿,长这么好看,人咋这么抠呢......” 赵可没理会他,三步并做两步跳上地铁站。 这一站对应有两个商业街。 其中一个是上次设陷阱抓捕超英凶手的星巴克那条,另外一个因附近发生过惨不忍睹的人命案,同时又原本在脏乱差的棚改区,所以至今都不是很繁华。 当初的一堆杂乱无章的小平房,如今已盖成大商场了。 赵可沿着这高楼林立的商场走着,心里思考着艾尘宇为什么要经常来这里呢? 蓝羽墨的家,艾尘宇的和正立保险公司,三个地方都与这里南辕北辙。难道他有重要的客户在这儿?又或者,他还藏着什么秘密? 虽然赵可在艾尘宇家里偷走的桌子上的小刀具,老严并没检查出任何问题,从材料上看,那就是一些破铜烂铁的玩意儿,跟超英凶手使用的新型材料工具也完全不搭边儿。而艾尘宇家里的口红,也确实都是他母亲的口红,牙科保留的牙齿印记也完全吻合,他母亲的躁郁症在医院也有记录。更重要的是,在几次超英凶杀案中,艾尘宇都有非常完美的人证和不在场证明。 但赵可就是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对蓝羽墨说谎,他的家里又有几年前蓝羽墨的大照片,还有那么多的钱。专研心理学多年的赵可,觉得地铁上那张照片上艾尘宇的表情,似乎隐藏着很多的秘密和愁苦,而他的身体和在童年所受的伤害,也跟超英凶手的犯罪心理侧写大致吻合。 不过,调查艾尘宇,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合作。 艾尘宇是帽子戏法凶手第六起案件的相关受害人,这个身份实在太吸引赵可了。只有跟艾尘宇合作,才能听到那些非官方的信息,才能更快抓住两个凶手。 赵可在曾经是一排小平房的商业街上缓缓走着,心情起伏不定。 这里曾发生的惨无人道灭绝人寰的凶杀案,正是帽子戏法凶手的第六起谋杀的导火索。而自己的同门师姐,也是闫素的高徒的,那个叫李莹的女孩儿的死,十年前也真的是在沙市掀起了,史无前例的轩然大//波。 22、一盘借刀杀人的棋 不知不觉间,赵可已走到十年前李莹的凶案现场。 “当年她死的时候,手脚被小刀切碎,手指和脚趾凌乱地散落在尸体周围,肚子里的肠子被掏空,心脏被挖走,临死前应该受到了无尽的凌辱和折磨。对了,说起来,这个死者算你师姐吧?” 赵可的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赵可扭过身,明亮的眼神诧异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艾尘宇。 “你可还真算是,合格的发烧友啊。” “这个案子也太出名了,我记得当时那会儿治安原本是不太好的,这案子之后就好很多了。周围的人都说没有李莹,沙市就不会有今天的繁华和安宁呢。她虽然死得很惨......但她的死意义很重大,重于泰山。”说着说着,艾尘宇的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赵可的思绪,停留在艾尘宇刚才加重了语气的那几个字:太出名了。 她突然想起调查李静莲的闺蜜,关于李静莲偷看老书记的手机上的那条信息的内容。 “您放过我这一马好吗?媒体的力量,您还不知道么?十年前,没有媒体让那件事儿那么出名,能因此改变沙市那个糟糕的时代吗?是我最终达成了您的愿望。您别以为我只是中间的一个环节,不知道您要完成的拼图的全貌是啥,也别以为我不知道您跟她的关系。” “帽子戏法超人凶杀案的发烧友艾尘宇常来的地方,十年前,媒体,改变一个糟糕的时代……您和她的关系……李静莲以为是个老书记的感情八卦,但是可能自己完全想错了……” 赵可心里默念着,不经意地微微翘起了嘴。她拿出电话,打给了以前律师团队的助理,后来跟她一起做自媒体的小伙伴小团。小团也正是帮蓝羽墨找到不在场证明的人。 小团很快接起电话。“又有什么吩咐?” “我还要查一下李莹的关系人。” “姐,李莹的关系人,咱两都已经滚瓜烂熟了吧。你要问谁,我给你背。” “你帮我查查,李莹跟退休的老书记的关系。” “啊?就是你声援的那个,跟幼儿园猪食事件斗争的老书记吗?” “嗯!” “你等一下啊。”电话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没关系啊,姐。他们两应该不认识。” “你确定......”赵可正要继续说,手机突然被一根纤细的手指向下按了按。艾尘宇明亮的眼睛看着赵可,对她示意挂掉电话。 “我一会儿再拨给你。”赵可扬起眉毛,诧异地看着艾尘宇。 “李莹,是老书记最疼爱的侄女。”艾尘宇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 “什么?怎么可能?这是两个有亲属关系的人,怎么可能这个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赵可断然否定说。“能把媒体上的痕迹抹去也就罢了,还能把亲戚关系抹去?我师姐怎么也是公安学校的,能藏掉这个关系?怎么可能?” “叔侄又不是父女,怎么不好藏?何况老书记在位的时候,位高权重,大公无私,从来不把家人的事情拿出来当条件,这是他的原则。” 艾尘宇一边说,一边举着自己的手机到赵可的面前。 手机上是一张家庭照片,闫老师与老书记私交很好,赵可十年前跟闫素去过一次,很快认出了那是在老书记的家里。 餐桌旁有四个人围坐吃着家常便饭。 李莹挽着老书记的手臂,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老书记的身边,站着李莹的爸妈。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赵可吃惊地问。“这样的照片,只有李莹或者老书记的手机或电脑里才可能会有吧?”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在第六起凶杀案发生之前,还没人会想到要刻意抹去老书记跟李莹的关系。刻意去努力找,还是能找到某些痕迹的。虽然帽子戏法凶手的第六起案件中很多相关的信息都被抹去了。但只要有像我一样执着,也一定会找到惊喜。” 艾尘宇看赵可的表情,有些得意。“别觉得只有自己的团队万能啊,一个超级英雄发烧友的力量也是不可小窥!” 赵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怎样?让我加入吧。我要帮蓝羽墨赚到那笔奖金。” “还真的是这个目的么?”赵可看着艾尘宇,期待他回答不是。 因为如果这样,接下来她就会追问:作为超级英雄的发烧友,为什么会等到现在才要加入?为什么对现在出现的这个超英凶手的兴趣,没有之前浓厚?难道他很早就断定超英凶手不是帽子戏法凶手吗?那么他的理由又是什么? 艾尘宇温柔地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根廉价烟点着,刺鼻的味道迅速冲进赵可的鼻腔。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在几年前就喜欢蓝羽墨了。那天我在公园里闲逛,蓝羽墨穿的很好看,聪那时候还小呢,在她身边又是抓又是闹的大哭,本来听得我心情很烦躁,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蓝羽墨轻轻握着聪的小手儿,温柔地为他哼起一首好听的歌。我现在还记得那歌的旋律。她就那样,一边被聪狠狠抓着脸,一边不放弃地温柔地哼唱,那首歌一下子就穿越了我为自己精心打造的,保护自己柔软内心的铜墙铁壁。我好想有一个跟她一样的妈妈啊。” 赵可听得有些动容,心说自己何尝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妈。 艾尘宇似乎没在意她的表情变化,继续自顾自说。 “那天,我偷拍了一张蓝羽墨的照片。做了黑白处理后,挂在我的床头。每天晚上,我仰头看着她,就好像能听到她那天的歌声。只有看着她的照片,我才能睡得着觉。然后,我就迷上她了。我跟踪了她一段时间,知道她在哪儿上班,有时候跟她上电梯,静静地在角落里看着她利索又朴素的妆容。她问我哪里的,只能骗她说是楼下保险公司的。不然会被她认为是跟踪狂。后来,我越来越抑制不住地每天都想要见到她,索性直接去面试了保险公司。我慢慢地靠近她,追了她很久很久……现在,蓝羽墨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她想要的,就算再艰难,我也一样一样地,拼了全部力气去双手捧给她。更何况我本来就对超英凶手的案子很感兴趣。” 赵可早料到了照片背后的故事,也能理解艾尘宇为了蓝羽墨所做的事,她何尝不是冒着危险去李静莲家帮蓝羽墨解决聪的问题。 等一下,在李静莲家…… 赵可突然想起了那个到李静莲家调查南成的人。 李静莲说自己家里来了个警察,跟她调查南成的案子,还详细问了很多南成的事儿。时间上正是童童偷了老书记的手机后。 会不会这个人查的根本不是什么南成的案子,而是由于李静莲的大嘴巴,把老书记手机上的内容泄露了,是老书记的手机吸引她来查的。 那么这个冒充公安的人,究竟是谁? 需要立刻去找李静莲做个人物画像,这人也许跟帽子戏法凶手的第六起案件有非常大的关联。 想到这儿,赵可对艾尘宇说了句考虑一下,转身就要走。 “怎样啊,赵可!”艾尘宇有些急促地叫住赵可。“让我加入吧?我会给你不一样的惊喜。我可以帮你找到这两个相隔十年的凶手。作为帽子戏法凶手案件的发烧友,我知道的可比你多。” “我有点重要的事要确认,回头再联系。”赵可冷冷地,再次对艾尘宇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要调查老书记的事儿?”艾尘宇又在后面喊了一声。 赵可扬起眉毛,这一次,两眼死死盯住艾尘宇。 “你说什么?” “我都说了,李莹就是老书记的侄女,从照片你也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关系有多好,李莹被那么残忍地杀害了,老书记能坐视不管么?” “所以?你觉得,他想怎么管?” “难道你不知道他想怎么管?你刚才不是已经想到了么,媒体啊。” 赵可微微一颤,这个艾尘宇,比她预想中的,要聪明很多倍。 艾尘宇似乎看透了赵可尽量掩饰的吃惊神情,微微一笑,轻轻眯起了眼睛。 “从十六年前开始,帽子戏法凶手每年杀一人。李莹事情发生的那一年,帽子戏法凶手还没开杀戒。他在默默寻找,最值得他杀的那一个。偏偏那么巧,李莹的事情媒体发酵得非常迅速,在沙市引起了极其严峻的恐慌,难道这不是引发帽子戏法凶手杀掉第六个死者的最主要的原因吗?老书记痛失了心爱的侄女,找媒体引起轩然大//波,逼迫正义的帽子戏法凶手出手,以雷神之锤的方式,用神的审判,杀死了那个在沙市暗中牵扯无数经济利益的,有巨大的关系网的艾正义。这难道不是老书记亲自策划的一盘借刀杀人的好棋吗?” “虽然帽子戏法凶手的正义之锤杀死了穷凶极恶的艾正义,却没想到艾正义的关系网遍布沙市,他的死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最终反噬到了凶手自己。我原本以为他会更聪明,不会选择为李莹报仇。真的可惜了,要知道,我是帽子戏法凶手最忠诚的真爱粉。” 艾尘宇叹了口气,赵可把目光看向远处,喃喃地说。 “孤身一人堵命运的枪,不畏强权,我看他在杀艾正义之前,就做好了被反噬的准备了。” “赵可,我猜,你一定抓不住他。” “嗯?”赵可轻轻地捋了捋耳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对艾尘宇再次扬起眉毛。“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跟他,帽子戏法凶手,你们的灵魂深处,是趋同的,一样的人。你认同他的杀人信仰。” 艾尘宇说完这句,眼神中似有一团小火苗在闪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可,再也没从她的脸上离开…… 23、李芩和闫素的交集 李队和周以正风风火火赶回局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老孙信心满满地看向李队,小张他们几个脸上都是难以抑制的兴奋神情。 “是哪个id咬了饵?” 老李见老孙脸上那罕见的志在必得的表情,知道这次一定不会像上次赵可主导的那样空手而归了。 “是赵可推给我们的一个超英凶手的小马甲!还真的是他!” 老孙兴奋地搓手。 “我听说,是蓝羽墨用那个专家系统软件发现的。后生可畏啊,不要小瞧这两小丫头啊。” “可不是么!都特厉害,特有主意。”老李意味深长地与周以正对视了一眼,补了一句后快步走到电脑前。 虽然赵可愤然退出了通过网络id追捕超英凶手的计划,但这条路径仍很受上级领导重视,系统内的心理学专家老孙成了新的行动负责人。 老孙带着团队做出的犯罪侧写推断和笔记,堆满了两特大的办公桌。 效果显而易见。 他们根据蓝羽墨和赵可找出的几个新马甲的语言特点,同时推断基本性格特征,通过圈定男人,女人以及几种典型犯罪人格,重新做出超英凶手的侧写。 他是个男人,个子在一米七五左右,性格外向,活泼开朗,擅与人沟通,很有可能他的工作性质本身就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 相对帽子戏法凶手来说,超英凶手的性格更加复杂立体,甚至有可能,他是热衷于在生活中扮演不同的陌生角色的类型。他更年轻,更有活力,更心狠手辣,也更容易犯错。 他已经犯错了。 被蓝羽墨揪出的小马甲,在与老孙的对话中,中了圈套。 老孙有效地抓住了超英凶手很想与帽子戏法凶手见面,相爱相杀的复杂心理,欲擒故纵,有的放矢地将超英凶手再次约了出来。 这次是超英凶手选的地方,就在发现假闫素尸体的湖边,时间是今晚凌晨12点。 连续十六年,两具尸体被在同一地方发现。死相恐怖,死法诡异,那个地方俨然成了沙市的不祥之地。 原本就人迹罕至,加上夜里十二点,这个约会本身把恐怖和杀机拉爆。 “是用帽子戏法凶手的身份约的?他没怀疑?” 周以正也被众人的情绪感染兴奋了,握着拳头趴到小张的电脑前。 “是的,蓝羽墨无意间发现了两个陌生id的对话,帮了我们大忙。这一次,我们进行了周密策划,借用其中貌似帽子戏法凶手,至少超英凶手认为是他的那个id登陆,跟超英凶手敲定了见面的地点。之后我们删掉所有登陆痕迹。确保只有超英凶手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这回,我们真的能把他们都给逮出来了?”周以正眼神闪亮地看着屏幕上留下的对话。 “在哪儿见面?” “嗯?又同意了?” “该了结了。这次你定地点。” “你不是用奇异博士开启了时间倒流吗?就在时间倒流的事件地?明晚十二点,如何?” “嗯。你敢去吗?” “这是我想问的,你敢去吗?” “试试看啊......” “不见不散!” 周以正看着超英凶手的id,在不见不散的后面留下的那个笑脸,微微皱起了眉,这个对话看起来没什么毛病,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他心里暗自琢磨着,如果是赵可,她可能不会选择这么回复。 但是,这个浅浅的担忧的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就被今晚要抓住超英凶手的兴奋取代。周以正看了眼手表,还有六个小时。他又望向小张。 “谁去接头?性别,身高,穿什么?怎么确定超英凶手对帽子戏法凶手的外貌跟我们一样一无所知?万一他远远看到接头的人,就知道是中了圈套。不出现怎么办?” “这个已经想过了,方圆三公里,我们都安装了密集的无死角监控。这是请君入瓮,保他有来无回。这个晚上,在这个地方出现的所有人,都有非常大的犯罪嫌疑!在这个时间点,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周以正没说话,李队闷声说。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上一次他为什么没出现。但这一次他是否还能中套,是否能出现,他的计划是不是只是见面这么简单,一切都未尝可知。凶手是个极狡猾毒辣的人,接头人员也要做好充分的救援保护工作。凶手找的这个地方,让我们安插保护变得很困难。这可能也是他的目的。这一次如果再失败,这条路就彻底断了。他也不会再出现在网络上。相反,如果我们激怒了他,更可能让他杀人的速度加快。” “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老孙仍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们有最好的设备,最好的队伍,一群人群策群力,我就不信斗不过一个凶犯?” 夜里23:30分。 艾尘宇在城市花园别墅的顶楼,紧张地坐在电脑前。 他打开电脑,敲进微博,打开私信,空空荡荡。最近一段时间,这是他每天都做,又每天都失望的事。 帽子戏法凶手还是对自己约他见面,没有任何回应。 网络就是这样,当一个id背后的人想要消失,他就可以彻底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这种在现实世界里完全做不到的事,在网络世界却是轻而易举。 他就这么不见了……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让他跟十年前一样突然就退隐起来。 在任何超级英雄的话题下,都没了他的影踪。难道他认为自己挑起的这场战争,不够刺激,没有意义吗? 是时候该把战争升级了。 艾尘宇走到窗前,猛吸了一口中华。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得到了赵可的信任,赵可也将最新的案情分析全部共享给了他。 那么,帽子戏法凶手刻意用奇异博士的形象开启时光倒流,与警方第二次展开沟通联系,目的仍是要帮助警方识别自己的骗局,抓住自己? 亦或是,他还有什么更深的企图? 艾尘宇看着楼下婆娑又形单影孤的树影,每天到了这个点儿,他的所谓的臣民是不能出自己的房子的。这是别墅中不成文的规定,这个时间也是属于他的最安静的,他可以为所欲为的时间。 赵可,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如此执着地追查一个案子十年,并且在脑袋里构建出无比强悍的破案系统,艾尘宇坚信,对手随便换成另外一个,赵可都能轻易地将他缉拿归案。 赵可,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 艾尘宇微眯起眼,轻轻用手认真又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窗台上摆放着的蓝羽墨的照片。 不过,在追踪帽子戏法凶手这件事上,赵可跟自己一样是个失败者。 尽管她的破案体系完善,尽管她像福尔摩斯一样聪明,她仍没有办法抓住帽子戏法凶手,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而跟赵可付出了一样努力的自己,也是在这漫长的十六年的时间里,一无所获。 他们是两个世界上聪明绝顶的loser,艾尘宇苦笑了一声。 不过,至少自己比赵可更胜一筹。 因为他,或者她,是被自己引出来的。 如果没有自己杀的人,如果没有自己在网络上装扮成一个反超英的大恶人。也许他还是不敢出现。毕竟十年前那件事儿,差点儿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惜十年前没成功。 艾尘宇冷哼一声。 不管你是什么狗屁爱逞能的超级英雄,你的生命也马上走到尽头了。 “超英凶手反杀十年前的超英凶手,究竟是惩恶扬善,还是以暴制暴?” 这个标题,你喜欢吗? 你不是喜欢偷偷利用媒体?偷偷享受网络风暴吗? 这个最刺激的网络风暴做你的挽歌如何? 艾尘宇坐回椅子,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点亮投影设备。 屏幕上显示着蓝羽墨奶奶李芩的照片。 虽然她的年纪很大,但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貌美。尤其是那一双传神的眼睛。 艾尘宇用鼠标连续点击了几次放大,李芩的眼睛在投影的大屏幕上熠熠生辉。 艾尘宇从屏幕上拖来一个方块盖住了李芩鼻子以下的部位。又深吸了口烟。 一切都不是偶然发生,包括艾尘宇帮蓝羽墨跟婆婆斗争的计划。 在上次自己打了蓝羽墨的婆婆不久,李芩就把他约出来了。 艾尘宇本来十分怀疑李芩就是蓝见盛家楼下给自己开门的那个保洁,因为她的眼睛太像了。 但是,当他坐到李芩对面的时候,非常失望。 自己的记忆还是存在偏差。眼前的这是一双更苍老的眼睛。眼珠的颜色,眼角的皱纹,都与那晚自己在蓝见盛家楼下所见不很相同。 李芩的目标,非常明确。要求艾尘宇对蓝羽墨的婆婆道歉,并离开蓝羽墨。 艾尘宇当然知道李芩与蓝羽墨婆婆的关系。蓝羽墨是个相对单纯的人,家里的奶奶管得多,婆婆和奶奶熟识,包括家族重男轻女,家长制的苛刻管教,这一切艾尘宇早就知晓。 但奶奶这么大岁数,还来参与孙女谈恋爱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他礼貌地表示会去道歉,但不会跟蓝羽墨分手。 只是跟李芩谈了一会儿,他就失去了兴趣。 这并不是他心目中睿智,有心机,有城府的老太太。而是个迂腐没文化,假装有教养的,虚伪的人。 不,李芩不可能是帽子戏法凶手。 艾尘宇回来之后,将李芩的资料归档了。 但有些事,他仍不能从内心深处放下。 比如为什么李芩的履历好像一张白纸? 再比如,她的身材为什么跟赵可刚共享给自己的视频监控里,那个跟踪蓝羽墨的人很像,甚至跟前阵子出现在自己别墅里的女人也很像。尽管李芩更苍老,但她的眼睛,也跟蓝见盛死亡当晚自己见到的那个保洁工的眼睛很像。 艾尘宇又打开赵可的老师闫素的资料。 三十多页资料缓缓地,一页页在大屏幕上铺陈开来。 信息是从十年前,甚至更早开始的。 艾尘宇带着玩味的微笑,心不在焉地,慢慢翻动着资料。 突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小声嘟囔了句。 “原来是这样的?你们两个,没想到啊!” 艾尘宇用手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大屏幕。 突然,他激动地站起来,右手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蓝羽墨送他的咖啡杯。他的脸上荡漾出一个越来越深的,得意的笑容,嘴唇缓缓地蠕动着说。 “赵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这次,你输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