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 丈夫 将军的夫人,刺史的儿媳,贵女的嫂子,江州首屈一指的淑女贵妇。这些华贵的身份名号不过是一副副沉枷重锁压迫束缚着她,令她同镀金描彩的泥塑木雕一般,日复一日,循规蹈矩。 “母亲,请用茶。”侍奉公婆。 “母亲,这是本月的账本,媳妇已校阅了一遍,请您过目。”协理中馈。 “云章今日学了什么?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友爱小姑。 “明月,你去账房支些钱交与李嬷嬷,她家大郎过两日成亲,权作我一番心意。”仁爱仆从。 “夫人实乃好福气,得了少夫人这样才德兼备的好儿媳,刺史大人有您二位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何愁不能安心事业,更上层楼呢。”做别人口中的好儿媳、好管家。 “只是少夫人同小将军也成婚叁载了罢?都说男人成家立业,小将军如今一心报国,却也要为后嗣想想才是。” 还要做姜晗床上的荡妇。 “啊……别……”她的手抵在他健壮的胸膛,无力的推拒伴随着微弱的泣音,“太过分了……姜晗……” 他并不理会她的求饶,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抓住女人雪白柔润的大腿,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鼓起,随之狰狞起来的还有那条粗壮虬结的肉疤。那是他的好娘子赠与他的,厌憎的产物。 “你该叫我什么?”他的汗水滴落在身下柔软馨香的女体上,被女人的体温烘热蒸发,彼此融为一体。 她再难承受哪怕寸进,下体犹如被攻击的章鱼疯狂蠕动绞杀侵略物,然而她终究是柔弱温顺的生物,抵抗也仿佛是变相的讨好顺从。 要命的地方被心上人的身体伺候得妥妥帖帖,大概是个男人都没法保持理智,姜晗的手指用力,陷进奶冻子似的女人皮肉里,下身更往那销魂蜜洞深埋两分。 大腿的皮肉之苦与腿心的饱胀不适逼得女人哀哀叫出声,一句完整的话也吐不出来了,穴里愈发绞得用力,裹得男人寸步难行。 他又重又急地喘息两声,把她的两条腿掰开到毫无尊严的地步,那裹着粗壮男根的深红肉穴咧得更开,水淋淋的肥厚阴唇如同一朵将要开到颓败的花,花瓣再包不住柔嫩的花心,露出被撑得发白的穴口和肿如花生的花蒂。再往上是浓密黑亮的毛发和白皙的、不停起伏的肚腹。硕大的乳房因仰躺而向两边摊着,同样深红胀大的乳头随着她的呻吟喘息不停摇晃,像他少年记忆里春天被风吹动的枝头樱桃。 只是樱桃可不会这么淫荡。少年时她也没有这么大的奶子。 被他一手揉大的奶子,被他肏熟了的小穴,被他摸过吻过的每一寸皮肤,被他一手调教出的床上风情。干一辈子都不够。 他抓着女人的屁股,缓缓把那根足有婴儿小臂粗长的男根从那吮吸不停的诱人肉穴里拔出来。她盯着他的脸,瞧见他眼睛里的深重欲念,随着穴里的饱胀感渐渐退去,心里一阵发慌。她挣扎着要往后逃,他惯常执剑舞枪的手却如铁钳一般令她闪躲不得。她如何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她怕得心都颤了,带着哭腔放下脸面哀求起他:“曈昽,曈昽,不要……求你,好人,今日饶我一……啊!” 她甚至叫了姜晗的小字,只是未等她说完,那柄尘根又药杵似的狠狠捣进来,只把她捣得汁水四溅失声尖叫。他掐着女人的臀瓣小幅度地快速抽插着,令丰满的臀肉抖出一片雪白的肉波,胸口的奶子也摇晃起来扯得她肉紧,她一边被干得口中的哭叫都是破碎的,一边又腾出一只手要去固定乱晃的奶子,穴里穴外被男人肏得一片狼藉。滑腻的汁液顺着臀肉淌下去填满男人手掌与臀肉的间隙,男人抓不住她的屁股,只好把她的腿盘上自己的腰,空出手还要去掐弄秽乱不堪的花穴上方的花蒂。 快感堆积得太过,女人无处可避,只能把腰扭成一条汗涔涔的白蛇,被干得发出“呃,呃”的声音。 “快说,你该叫我什么!”他残忍地从花蒂根部捻动着往上捋,女人陡然挺起腰,哭叫着踢蹬双腿想摆脱这可怕的疼痛的快感却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说!”男人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 “相公!相公!你饶了我罢!”女人尖利地叫出声,随着一阵抽搐,穴里一阵暖流涌出,浇在他的龟头上。趁着她高潮男人更重地抽插起来,男根拉扯着吸裹着的穴肉,女人感觉自己的整个下体都在随着他的抽插而位移一般,可怕的幻觉与极致的高潮冲击着她的意识,她穴里一如既往喷着水,他把男根抽出来,叁根手指塞进了她痉挛的穴道里疯狂抖弄着,她毫无尊严地任他玩弄,被观看潮吹的模样,再被他肏进去,用精液射满肉穴。 啊……我还有,尊严吗?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又绝望地失去意识。 醒来的时候她全身都是干爽的,光洁的后背贴着男人健壮宽阔的胸膛,奶子还被男人捏在手心。 姜晗比她高一个头,她窝在姜晗的怀里正好契合,她已经这样在姜晗怀里睡了叁年了,每次从他怀中醒来都有一种被彻底占领的屈辱感。她不像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而是他的宠物猫,又可唤作,狸奴。 她盯着帐幔上绣的芣苢,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已经模糊了恍如前世的从前,尽管她每天都告诉自己一定能够重获自由,但是这笼中鸟一般的贵妇生活已经将她磋磨得筋疲力尽了。这整个刺史府的人都是疯子,而她身后的人就是疯狂的源头。 温柔的触碰落在她的发心,她知道那是姜晗的一个吻,她听见姜晗慵懒餍足的声音:“音娘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离开你。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她没有回话,依旧盯着那片刺绣芣苢出神。 姜晗也不恼,吃饱了的男人通常都是很好说话的,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片芣苢,不由得心下一动,他的手离开柔软的乳房摸上她平坦的小腹:“说起来,我们已经成婚叁年了,音娘理应有孕了才是。” 她目光闪动,嘶哑着嗓子开了口:“许是身子不好罢。”若是他因此休妻实在是天大的幸事。她扯了扯嘴角做了个梦。 放在小腹的手收紧了力道,他沉默了一瞬,又笑着道:“没关系,音娘慢慢将养,时间还长,我们还有一辈子。” 一辈子。真是漫长残酷的折磨。她的嘴角拉平,整张脸透出麻木与僵硬来。这个话题实属诛心,她无言以对更不愿应对,于是帐幔中又沉默下来。 姜晗在她背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有些求而不得的苦,更带着一意孤行的绝。他告诉自己就算得来的方式不光彩,但只要能把她拘在身边就无所谓不择手段。他打起精神,又吻了吻她的发顶,告诉她自己今天的行程,得来她一声低低的“知道了”,他不由得苦笑,别人眼里江州文韬武略的姜家大郎,在她这里倒是频频碰壁。 “我该去营里了。”姜晗用力抱了抱怀里的小娘子,贴着她耳朵压低了声音,“今晚等我回来。” 她闻言锦被下的双手揪住了绣着鸳鸯交颈的缎料,他动也不动等着她的回应,她只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他:“好。” 姜晗终于走了。他其实不常回来,毕竟他是江州军中的少将军,总是在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这倒也是她的幸事,否则日日相见她大概已然郁结成疾了。每次姜晗回府姜夫人都会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说是体恤她,实际上便只是让府中上下俱知她同姜晗行房罢了,如此荒唐,这世上怕只有姜家了。 没有了姜晗的桎梏她也不愿在这张床上多待哪怕一刻,侍女端来热水,她自己清理干净便忍着下体的不适匆匆离开了昭园,而偌大的姜府实际上已经并无她的落脚之地了 在嫁与姜晗之前,她是姜府的表小姐秦音,父母双亡前来投奔舅舅。那时她是府中一众小辈的音姐姐,总是装出温柔和善的模样博得他人的好感,貌似玩弄人心如鱼得水,最终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少年人的身躯修长挺拔情意滚烫热烈,只是全都不合时宜。她甚觉荒唐,于是起了离意。 然而她倒是爱犯蠢,同姜家二小姐隐约透露了自己要走的意思,七日后姜府四少爷姜旸生辰宴上,便闹出了姜府大少爷姜晗醉酒强占表小姐秦音的丑事。 原本替姜晗相看正房娘子的姜夫人大怒,姜恒动用家法,姜晗死不悔改求娶秦音,秦音绝食明志坚决不嫁,姜家二小姐姜荷章四处游说暗中活动,最终使得姜晗如愿以偿,强娶了自己的表姐秦音。 自此,秦音就成了姜秦氏,成了姜晗床上的狸奴。 姜家女子 “少夫人。”低眉顺眼的侍女在她身后轻声唤她,一身素净的浅蓝色衣裙清淡得像个影子。 秦音微微侧头,脚步停在静园前。那个浅蓝色的影子占据了她视线一角,驻足静园,她抬头凝视略显陈旧的桃木匾上娟秀风流的静园二字,想起曾经有个鲜艳张扬的女孩子,也是这样总跟在她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后来,她就被迫成了深宫高墙内的断翅家雀。 “少夫人。”影子总是低眉顺眼的,温顺规矩又面目模糊,跟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趋,“您要进去看看吗?” 影子永远不会给出建议,只会揣度主人的心思顺水推舟。 秦音看了她一眼,半是怀念半是嘲讽地开口:“去瞧一瞧旧物又有何用,已是物是人非,难不成再回忆一遍我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的吗?” 她沉默地把头压得更低,秦音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顶和弯折的雪白的脖颈。她看到她这副姿态就梗心梗肺,一甩袖子差点打到那低垂的脸,于是刚走了两步又急急回转去摸那张脸满是担忧地问她要不要紧有没有打到疼不疼。清秀干净的一张鹅蛋脸被她扶正转来转去地检查端详,直到未见一丝红痕才放下手。 影子倒是有了波澜,向来温驯平静的眼睛弯成两弯新月,一只手握住秦音的手,温柔地摇摇头,告诉她:“我没事。” 秦音被她笑着看了一眼,颇不自在地别开眼,瓮声瓮气地道:“我又没有担心你。” 她又拿眼觑过去,多存了些小心:“真的没事吗?明月。 “真的没关系。”明月双手拢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笑道。 秦音的手上传来女子微凉的温度,她暗暗叹息,想起从前与明月清泉住在静园的日子,看着明月清秀的面庞,心中不由得填满柔软酸涩的情绪。 她还是怀念过去,还是忍不住要再看一看故园,即使这并不能为她的现状带来一丝好处。 她在静园前良久驻足后终于拾级而上,明月看着她比之闺阁时消瘦许多的背影露出怜惜的表情,随之跟了上去。 虽然静园已经无人居住,但仍有丫鬟仆妇定期扫洒庭园,因此还是一如当年窗明几净,不过缺了些人气罢了。循着枯梅小径往前,转过一道秋千便是秦音出嫁前的闺房,她原本已预料是人去楼空的凄凉景象,不想门前那株白梅下却有人推着花锄松土浇水。 秦音有些惊奇,静园的梅林也曾是姜府一景,自从她嫁与姜晗心灰意懒便再未打理过,那些丫鬟仆妇是不解风情的,这梅林自然渐渐枯败下去,如今又是谁在此照料呢? 她往前一步,脚下踩碎枯叶的声音惊动了弄花人,那书生衣冠的人回头看来,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脸。 “敏之?”秦音微微睁大了眼睛,走上前去,“你怎的在这里?” 书生向她作揖,身姿颇具文人风骨,声音却是清朗柔和的女音:“音娘安。” 顾慎小字敏之,出身世家,生来体弱,受金山寺灵觉大师指点离家修行,师从隐世大能鹤津居士,及笄之后仍需离家叁年方可保一世平安。顾慎父亲顾安同将长女托付于有总角之谊的发小姜恒,其中也是存了联姻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姜晗强求表姐,反倒搁下了他边疆大吏凉州刺史顾安同的女儿。姜晗无奈,只能请顾小姐做了他小女儿姜云章的先生,只当作顶重要的娇客贵女待着。 秦音与顾慎的关系在她成亲前因姜晗一直不冷不热,彼时她每每见着姜恒夫妻内定的儿媳妇顾慎都觉着尴尬脸热,婚后更是羞于面对顾慎,又被姜晗整日在床笫之间磋磨,陡然变得郁郁寡欢起来。而顾慎却还是那个顾慎,落落大方光风霁月,对待满面愁容的秦音反倒时常劝慰,两人一来二去倒渐热络起来。 “音娘,”顾慎笑着拉住她的手,牵她走到梅树下,“我知道你往年钟爱这些梅树,还曾为林靖和题诗作赋,所以今日来替你打理一番,待到明年雪融冰消之时,你便可见我今日之功了。” 秦音的目光从嶙峋虬结的梅枝移到顾慎红扑扑的脸上,想起当年同姜荷章说过的“梅妻鹤子”的愿望,如今却金丝雀一般囿于院中一隅,实在是郁结难消。 她强撑着笑了笑,将话题扯到姜云章身上,顾慎很轻易地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笑着和秦音说起云娘的那些趣事。顾慎多年修行素有道心,行事言语都与常人有些许不同,比起俗世功名更在乎灵魂不灭,故而她教导云娘也自有一套方法,从不拘泥于四书五经,杂谈志怪道家典籍倒是更多些。比起那些同她之乎者也的女夫子,云娘当然更喜欢这位顾姐姐,不过谁也比不过她的好嫂嫂,就连大哥也要往后站。 说起来倒也可笑,或许是因为姜恒夫妇醉心权势疏忽天伦,又或许是秦音天生可亲,姜家的叁个孩子无一例外都十分亲近她,这份奇妙的依恋最后扭曲成占有欲,结下的便往往是一份苦果。 说起云娘顾慎便不可避免地提到荷娘,姜家的二娘子。姜二娘子素有才名,豆蔻年华于江州诗会一举赢得头筹,一篇《江州赋》也曾引得“洛阳纸贵”,而比她才名更甚的,是她的艳名。古有赵后杨妃,今有姜家二娘,赵后杨妃环肥燕瘦皆一时之美,姜二娘子瘦不露骨丰不垂腴,面如满月莹莹有光,是其他女夫子用来教育云娘内外兼修时立的典范。但顾慎同她却并不亲近,连云娘都不甚亲近她这位姐姐。 如此人物即便藏于深闺也不会委于平常之家,更不必说姜恒夫妻在她身上寄予厚望了。因此宫中的姜太后早就以思念亲人为名将其接入禁中,如今封了挂名的怀玉郡主,更是盛京炙手可热的贵女。 就是这样的人物,在进宫前一天还要算计她的去留。 秦音不由得看了看四周的高墙,叹息一声。 婆母 秦音同顾慎在静园说了一会话,便有青衣小厮寻来报信,说夫人请少夫人清远堂一叙。 “你且去吧,晚间若是姜郎不回府上,你便来我这里,咱们也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顾慎笑着握了握她的手,目送她离开。 静园到清远堂的路她已经走了千百遍,出了院子右转穿过一小片竹林,沿着花园里的青石小路行至她如今同姜晗一起住的明德院,再过一座小石桥便是姜恒夫妇的清远堂了。清远堂的景致人物静园自不能比,门口是守门的婆子小厮,门内有扫洒庭院的粗使丫鬟打理园艺,那些姜夫人喜爱的名贵花草则是碰也不能碰的,房门前的丫鬟衣裳样式素净料子是精纺的棉布,见她来了一个赶忙替她打帘子一个匆匆走进堂屋同外堂的大丫鬟通报。秦音看着她们无声又迅速地完成这一切,不由得心头也被压上了一层厚重的阴云。 她慢吞吞地走到外间,隔着一面镶宝珊瑚屏风,嗅到一股幽沉的檀香味。她行了个礼,口中拜道:“儿媳请母亲安。” “起来吧。”沉稳的女声带着些许历经风浪后的冷淡,秦音听到这叁个字,就知道能进去了,绕过屏风便见到了窗前小榻上独自品茗的姜夫人。 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脸,但小轩窗下清晰流畅的妇人剪影却已可管窥其貌。那剪影圆髻玉颈,肩若削成,身姿秀美,仪态端庄,诚然美妇。待她侧过脸时面容露在窗下明处,便如同一盏精美的琉璃宫灯被点亮,生出熠熠光彩,又令人无端想起雪后枝头的点点红梅。 姜夫人无疑是美的,即使如今年近不惑也无损于她的风韵,只是对她来说,女人的美貌不过是进入权力中心的一块垫脚石,她考虑得更多的是家族与权力,因此她同姜恒的关系比起伴侣更不如说是盟友。 故而她很难明白姜晗对秦音的执着从何而起,让好好的政治联姻变成了一个笑话。她对秦音本是不满的,荷娘一番话倒是开导了她,姜恒如今已算得上封疆大吏,她的母家又是百年世家云阳陈氏,两者结合已然惹眼,长女注定成为皇子妃,若是长子再联姻世家实在过于树大招风,倒不如娶一位家世清白的小家碧玉,秦音知根知底倒也不失上选。只是……她抬眼看了看面前低眉顺目的女子,好似想从她温顺的皮相里看出什么精怪来,她心里清楚秦音对姜晗并无男女之意,如今确是强人所难,但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她决不能让这丫头闹出别的丑事来。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姜家的园子里。 她将手上的香茗放下,落桌时小指微微垫了一下,秦音只听见非常微弱的一声响,便见她袖手开了口。 “音娘,如今你与晗郎成了家,便要开始承担姜家的责任,有些事我也不能一直替你去做。”姜夫人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大丫鬟,对方双手敬呈上一封信,“这是怀玉郡主从宫中递来的信,”她看着秦音接过那封信,“五日内五皇子与肃王携眷抵达江州,待客之事我交予你,姜氏宗妇的名誉我便也交予你了。此乃大事,万不可掉以轻心,明白了吗?” 秦音抬头对上姜夫人一双凤目威华内敛,心头不由一沉,单薄的肩头仿佛一双垂落的鸟羽微微耷拉下来,她低头应承了这件事,又听见姜夫人的声音:”若有不明之事便同晗郎商议,他同肃王世子有故,当能助你。” 秦音听得更是烦闷,只得应了声是快快请安退下了。 她不明白姜夫人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是锤炼她让她尽快有做当家主母的能力?诚然她热衷朝堂之事,但也未曾放过掌家大权。那是试图改善她与姜晗的夫妻关系?她并不在意下一辈的想法,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维护家族的颜面,所以她秦音做一个会喘气的木偶才是最好的。那是为了拉拢五皇子与肃王?那为什么不亲自安排呢? 她走到院中央回头看了一眼棕黑色的华丽大屋,只觉那屋顶如山峦一般高耸沉重,压在天际线上朝她倾倒过来。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她匆匆回头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方庭院,似乎这样就能把一切压迫丢在脑后,再也不必理会。 晚归 (本章又名我的大怨种闺蜜和男朋友) 秦音自从清远堂回来就一直歪在榻上,一直窝到夜色昏沉,连晚膳也不用。她心里窝着火又一贯郁结,便是睡也睡得心火燎燎,待到醒来头脑发昏,烛光朦胧下瞧见一个纤瘦人影在整理衣箱,便开口唤道:“清泉。替我倒杯水……” 她话音未落,那人影转过来,一张鹅蛋脸一双柳叶眉,平淡温柔得像一汪水,同她记忆中明媚可爱的那张脸迥然不同。 明月斟了杯清茶端给秦音,替她抹了抹额前的乱发,扶她坐起身:“少夫人想念清泉了?” 秦音看着手里的桃花纹瓷杯,怔怔地入了神。她还记得这是清泉替她跑了大半个江都找到的桃花纹茶具,当时清泉笑她净收集些不值钱又难找的女儿家玩意,却还要写什么壮志凌云难酬的假酸诗。 清泉性格单纯,付出感情诚挚热烈,与她同甘共苦,也是唯一能够理解她爱护她的人,却在那件事之后被姜夫人下令做了荷娘的陪侍进了宫。然而宫门似海,清泉杳无音信,荷娘年年单寄一份家书给秦音,说尽一切盛京趣事思念心切,却从未提到清泉一字。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清泉这个名字了,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愿再提,今晚混沌之间喊出这个名字,秦音便深感无力。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被表弟莫名坏了名声,又被表妹算计归宿,最终连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也要被夺走,实在是可悲可笑。 秦音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伤里,明月沉默着侍立一旁,看着她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慢慢缩成一团,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她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兔子的头安慰她,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令她清醒过来。 她回头看见披着斗篷的顾慎推开了门,踏着月色站在门槛前,一张清丽的脸脂粉未施,如同月下来寻书生的山间精怪。顾慎往里看了一眼便皱着眉头快步走到榻前,一只手抚上秦音的脸,放低了声音安抚她,秦音歪在她怀里,低着头闷声道:“我不愿在这里,你带我去你院里好吗。” 顾慎低下头看她,轻轻叹了口气便连连点头,明月闻言从内室拿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目送顾慎带着秦音去了一水间。 姜晗因军中操练一月中往往十有叁归,有时顾慎或姜云章来请她去一水间说话,夜了便留在叁小姐的一水间过夜,虽然不合姜府规矩,但姑嫂友爱倒也还说得过去,因此姜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了。只是姜晗很不喜欢秦音去一水间,每次面上不显,背后却要在床笫间磋磨秦音一番,秦音得了磋磨更怨恨姜晗,更要往一水间去,如此循环,一水间倒成了姜晗与秦音之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矛盾。 明月收拾了小榻挑了桌前的灯花,坐在桌前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亥时人定,今日是十五,藏蓝色的天幕托着一轮麻黄色的圆月,少年披着月光打马而来,影子在地上拉成长长的、怪异的形状。他飞身下马,叁步并作两步登上石阶叩响门环,打着哈欠的小厮刚开门便见一阵风似的少年抢进了门内,只给他留下玄色披风飞扬的一角与在阶下打着响鼻的骏马。 明月坐在桌上单手支颐,室内熏着暖炉香料,她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朦胧中她听见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过了一小会儿才有轻微的推门声吱吱呀呀地传进她耳朵里,那脚步声伴着一股冰冷的风进了内室,她陡然惊醒,转头便看到姜晗脸上的表情由喜渐沉。 他环视了内室一圈,没看见秦音的身影,一双阴沉沉的眼又落回明月身上:“少夫人呢?” 明月站起身顶着那双阴沉的眼向他福了福身:“顾娘子请少夫人去一水间了。” 姜晗听见一水间叁个字,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明月见他脸色硬着头皮道:“想是叁娘思念少夫人,顾娘子便来请少夫人,小女儿闺中夜话权作消遣。” 姜晗没理会她,转身又出了门。明月愕然抬头,门口已空空如也,平常他遇到秦音留宿一水间可从没有这样的反应,不过是皱一皱眉头随她去了,今日倒是怎么了?她疾走两步到门口,姜晗已然不见了身影,便知道他往一水间去了,只是就算是亲妹妹,成年男子深夜闯入女儿闺房也是不成体统的。她顾不得许多,也往一水间追过去。 只是明月到底不比姜晗的速度,她走了一半姜晗已经到了一水间的门口,守门的婆子被他推门的劲道搡了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阻拦便被一个眼刀杀退,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他去了。姜晗阔步径直到顾慎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才有动静,轻巧的脚步声渐近,她拉开门扇,露出一张素净冷淡的脸。姜晗早别过脸去,只问她:“音娘在吗?” 顾慎看向他硬朗的侧脸,往门后靠了靠,看起来有些避讳,但还是一贯的笑脸和温和大方的语气:“音娘在我这,你来接她吗?不过时候有些不巧,她已睡熟了。” “我会带她回去。”姜晗听着她的声音有些烦躁,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不太喜欢这个顾娘子。 顾慎看了他一眼,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点点头:“那我去替你叫醒音娘。” “不必。”姜晗转过脸对上顾慎那双桃花眼,隐隐有些恶劣,“我亲自来。”说着,便不顾对方快要崩坏的表情径直走进内室解开披风裹住熟睡的妻子,将她从别人的床上抱起来走了出去。 明月赶到一水间的时候正碰上姜晗抱着秦音走出顾慎的房间,背后的顾娘子面色有些惊怒,她心知姜晗心里那点子恶念又冒了头,怕他做出些更过分的事,正准备跟上去,却听得姜晗冷淡的声音:“你今晚就留在这吧,你主子走了,少不得要你留下来替你主子尽一份心。” 明月闻言面色发红,只有行礼应是,眼睁睁看着他抱着秦音回房,顾慎无奈吩咐婆子安置明月,独自回房安寝。 秦音恍惚如置身温泉水中,周身温暖熨帖又飘飘荡荡浮在水面上似的,她微微睁开眼,一切泡在水里一般颤抖摇晃着,回廊的檐角挑着一轮麻黄色的月亮,幽暗的夜色里明亮的月光映在少年的眼中,也温柔得不得了。 “曈昽你回来了……”秦音柔软的声音带着睡意和信赖,和曾经接纳他一切的姐姐一般无二。 姜晗停下脚步,原本绷紧的肩背微微放松下来,无奈又温柔地安抚他怀中的妻子:“嗯,今天我回来了。” “唔……那就好……早些睡吧……”秦音迷糊着往他怀里蹭了蹭,贴着他的心口又睡了过去。 姜晗愣在原地,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手臂如同护卫着他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轻轻地、慢慢地往里收了收,然后抬起头,抱着他的妻子,慢悠悠地走回了他们的卧房。 晨起(H)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昨日种种压抑心头她竟然能一觉到天光,这也算得上稀奇了。秦音懒洋洋地抻了抻筋骨,转身撞进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身,她不禁抬头,看进他微笑的双眼,明亮温柔,眼里对她的信赖喜爱像她从小养大的小狗。 她失神一瞬,姜晗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长发,对她说:“你醒啦。”这情人的举动唤回了秦音的理智,她别过脸去想从要起身,但那条手臂又揽回了她的腰间,将她按在他的怀里。 她永远厌恶姜晗所有禁锢式的举动。她不顾姜晗的脸色皱起了眉头,姜晗也视若无睹,仍然看着她满眼爱意,想起昨夜她半梦半醒间的关怀,不由得又勾了勾嘴角。 “我什么时候才能每天都和音娘一起醒来呢?”姜晗把头埋进秦音的颈间,瓮声瓮气仿佛同她撒娇一般。 秦音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昨天早间还捏着她的奶子让她给他生个孩子,今天自己倒是撒娇卖痴地先做了孩子。秦音想起来他也确实只是个年方十八的少年,而她比他还大叁岁,却要受制于这个疯子。她烦躁地推了推他,那人却如石头一般不动分毫,几番拉扯下来她反倒衣衫不整娇喘吁吁,便宜了怀里的那头狼崽子。 少年人的气息热烈滚烫,落在肩窝里惹得她一阵战栗,湿润粗糙的舌头重重舔过女人的耳垂,她惊叫一声四处躲闪,却还是在少年怀里苦苦挣扎,平白被吮得胸口锁骨都是鲜红的印子。 月白的中衣被扯得滑到手肘,杏粉的肚兜儿绳结松脱,只一边挂在肩膀上,细嫩的手用力捂着快要落下的右边小衣,雪白的胸脯被挤出凝脂一般的一点乳肉。墨黑的长发披散着,偶有几缕搭在胸口欲落不落,与她眼中含着的泪珠一般,惹得人忍不住将她困在怀中去舔她眼角的泪,吻她胸前的手。 他当然也如此做了,秦音却不明白事态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总是好像一只发情的狗,见到她就要摸摸舔舔最后把她按在一处掰开她的腿。她更用力地推拒,头尽量往后仰想与他保持距离,只是她的腰仍然被紧紧揽住,从姜晗的角度看,她的颈项与胸脯的线条连成优美的曲线,胸前被迫挤挨在一起的乳肉活色生香。 他一手抓住她推拒的双手背到身后,没了阻挡的小衣滑落下去,只留一对玉乳高高耸起伴着女人挣扎的身体漾起阵阵乳波。 秦音羞怒难言,脸上堆着红眼里汪着水,咬牙切齿地让他放开,他丝毫不理会她的色厉内荏,眼里只有那一对粉白的奶子,一手握不住的柔软的绵乳,深红凸起的乳头。他一手抓住一边用力揉捏,另一边被唇舌嬉戏后大力吸吮,仿佛能从中吸出什么东西一般,她发出似痛似泣的声音,只换来他变着花样地吃乳。 他的大腿卡在她分开的大腿根部,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单是静止着也能感受到她私处的湿润与痉挛,更不要说他还恶意地碾磨着那两片小小的花瓣。秦音颤抖着被他禁锢在怀里,如赤裸的、待宰的羔羊,只能仰着头噙着眼泪去逃避这悲惨淫靡的现实。 他的脸埋在柔软雪白的乳肉里,温暖馨香的女体像一朵云与他紧密贴合。他吃够了奶子脑子里又满是自己下身那根硬得发烫的棒子,如同发情的野兽亟待发泄,那只把奶子揉得通红发胀的手早已钻进了她的亵裤,摸上她丰满的屁股又探向前方肥厚泥泞的肉穴。 这画面实在过于猥亵了。男人吐出那被吮大了一圈的深红乳尖,晶莹的银丝随着他唇舌的远离拉出下沉的弧度,最终不堪重负断成两截仿佛“啪”地一声贴回各自的乳尖唇畔。那身白得晃眼的皮肉犹如祭品,而那小麦色的身躯就是她的枷锁,将她锁在庄严邪恶的祭台上奉献牺牲。她的小衣挂在身上,那一身欲色欲盖弥彰,一只小麦色的手被亵裤掩盖,其中动作的下流却随着她羞耻的呻吟无处遁形。他下身巨大滚烫的性器将宽松的绸裤撑起一个山丘,他的指尖已经没入潮湿黏腻的巢穴,两根修长的手指做了进攻的前锋破军千里,惹得对方丢盔弃甲泄洪抵抗,她抖着屁股泄了身,一下子软倒在他怀里脑袋一片空白没了挣扎的力气。 这便是祭品引颈待戮的时刻,他松开她的手将她按在床上,抬起她的下身剥去湿哒哒的阻挡,掰开那两瓣肥嫩的阴唇对准还在冒水的穴口狠狠肏了进去。 “啊!”她尖叫一声,却也只能无力地拱了拱腰又重重塌下去,反倒叫那翘起的臀更显丰满,纤腰肥臀看得他眼热心燥,火热的男根在那女穴里突突跳了两下,引来湿润穴肉反射性的吸绞。他抓住女人的胯慢吞吞地抽出被淫水染得晶亮的肉棒,一点深红的穴肉裹着肉棒也被拖出来些许,下身令人不适的饱胀感徐徐消退,女人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硕大的龟头仍然停滞在穴口享受着穴肉的亲吻,女人难受地想往前挪一挪吐出最后的入侵者,却不防那根粗壮的肉棒又狠狠直捣黄龙干得她汁水四溅。 “呜……不要……”女人呜咽一声将头埋进臂弯间,她很清楚地知道刚刚那一记不过是进攻的号角,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屠杀。 饱满的睾丸总是砸在她凸起的阴蒂上,撞得她心口一跳一跳的,他的胯骨快速撞击着她的臀肉抖起阵阵肉浪,她的穴仿佛新凿开的泉眼噗叽噗叽地往外淌着粘稠的水,那肉棒每一次都夯进她巷道的最深处,她还没来得及收缩肉棒便抽了出去,穴肉痉挛时又狠狠插进来惹得她哭叫不已,姜晗狠插百来下堵着她的穴射了浓浓的一泡精水,透明的淫水混着乳白的精液顺着她颤抖的大腿淌到她的膝窝内侧积了一滩。 他从穴里拔出肉棒,看她红肿的穴慢慢收缩回原来闭合的模样,乳白的精液从那条缝里溢出来滴在床上,他松开手她便整个瘫倒在床上,大腿内侧蹭了床上的积液也不理会,只趴在那里喘息着如猎人手下逃生后的兔子。 姜晗倒是完全没有尽兴的,在他眼里沾染了他体液的秦音是世间最诱人的妖物,他恨不得钻进她身体里叫她下身时时淌着水。他双眼满是痴迷,错也不错地盯着眼前赤裸的秦音,看她纤细的腰肢,丰腴的臀,蹭了体液的肉感大腿和肥嫩红肿的、淌着他精液的肉穴。 他伸手将精液糊满她的私处,冰凉的液体激得秦音一个激灵,她知道姜晗要重振旗鼓了,每当他脱了衣服,总要把她给肏到崩溃才算是个头,这种失去自我的感觉比被锁着还可怕,秦音明知道此时惹毛他不会有好果子吃,却还是脑子一热往床下跑,拖着沉重的身体挪了没有一尺便被姜晗扯着脚踝拽回了原地,她被掐着腰翻了个身,对上姜晗阴沉的眼,不由得心下一慌。 “姜晗……”秦音哑着嗓子叫他,酡红的脸颊粘着墨黑的发丝,胸前一对雪乳红白交错颤颤巍巍,倒是怪可怜见的。 然而姜晗床上是不吃这一套的,他就像头沉默的狂兽,只知道往最堕落的极乐地狱降落。他的肉棒又塞进了温暖泥泞的肮脏巢穴,寻找着她包容的底线。秦音只觉得要被捅穿了,硕大的入侵者蛇一般残忍地步步紧逼,直抵入最紧窄的秘处,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要!”她被握住胯骨,只能徒劳地摆动一下臀部,手拍打着他坚硬的手臂,“哈……我受不了了……太深了……” 姜晗俯身宽慰似的抱住她,下体却仍在小幅度地抽插深入,她的乳肉被压成两块圆饼挤在他锁骨下方,唯一自由的双手揪住他的头发表达拒绝,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姜晗背肌绷紧,停下动作给了彼此缓和的余地,趁着秦音喘息的空档又开始了强硬的攻城略地。她终于放弃反抗了,任人捏着奶子疯狂肏干,阴蒂也被揉捏掐弄,穴里挤出更多半透明的液体,脏兮兮地糊在她的阴户上。 光天化日之下,她与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疯狂交合,寡廉鲜耻不如禽兽,还说什么人的尊严。她的灵魂好像飘荡出去,冷冷地看着这赤条条的两具身体,看他在她体内射了一次又一次,看她鼓起的小腹在他手掌的压迫下从穴里喷射出一股浑浊淫液,看他垂着胯间性器去舔吻她的脸,看她微张唇畔的涎液,看他意犹未尽地去摸她的阴蒂吃她的奶子。 实在太过分了。她想。 只想涩涩!下一章吵架!很快要出男二了,超级喜新厌旧的我已经厌烦了原配惹。 biubiu我没找到(╥_╥)下次用pad试试好了 不欢而散 “你尊重过我吗?”仰躺在床上的秦音呆愣愣地问出这句话。 姜晗餍足的神情还没在脸上停留太久就被拉回了现实:“音娘……” “你对我像对待一个人吗?”她眼神涣散地看着床帐顶,她觉得自己疯了,语气却很是冷静“我不过是你的妓女,姜府的奴婢。” “你在胡说什么!”姜晗有种被侮辱的感觉,皱着眉头捏住她的脸,“姜家上下谁不喜欢你?谁委屈过你?江州谁见你不尊称一声少夫人?你何时学会的说那些腌臜话!” “你脱了我的衣服便叫我成了你的娘子,好叫你名正言顺地日日按着我羞辱。有了名分的妓女,不能只因为被你一人霸占便不是妓女了吧?”秦音冷笑一声看向他。 这确实是他的不是,他和荷娘一起算计了她的清白,不顾她的意愿强占了她,可她为什么想走?她从前一直纵容他和荷娘,为什么现在不能再忍忍?“可你说过会一直留在姜府的。”谈及此,姜晗手上不由得用了两分力,“你为什么想走?是你先毁约的,怎么能怪我?是你,你总是装出宽容善良的模样,装作可以接纳我们的一切,让我们对你全心全意信任有加,就算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也装作蒙昧无知。可是,只要我们和你的关系有一点不顺你的意,你就要丢下我们一个人逍遥自在!凭什么!” 秦音用力拂开他的手,被他踩了痛脚似的:“凭我不是你姜家的人!” “哼。”姜晗嘲讽冷笑,一双桃花眼淬了毒一般,下流又冷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眼前赤裸的女体一番,“不是姜家的人?你肚子里全是我的种也说得出这种话?你被我肏了多少回自己也数不清了吧?你这辈子不仅是姜家的人,还要为姜家人生姜家的种!” 姜晗的口不择言激怒了秦音,她总是伪装忍耐,装不下去忍不下去了就要逃跑,却还要被捉回来关在高墙大院里做管家做妓女,即使这样她也还是忍了,她把自己当成一个长工,心里还存着总有一天可以离开姜家的妄想。 而现在,姜夫人让她承担什么姜氏宗妇的责任对她而言本来就是可怕的信号,姜晗还要逼她挨肏下崽,要让她一辈子耗死在这里吗? 她盯着姜晗的脸,报复似的道:“我宁愿死!” 姜晗伸手想掐她的脖子,看着她怨愤的脸还带着性事后的潮红,最终放下了手,看着她的脸,表情复杂地轻轻说了一句:“你是个骗子。” 说完他翻身下床,叫来丫鬟备水沐浴后就带上两套衣服匆匆离开了姜府。 明月刚刚回来便碰到姜晗冷着脸出门,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见他快步走开了,她只好赶紧小跑到主屋屏退了丫鬟婆子自己打开了房门。 刚进门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腥甜气味,这也并不陌生了,每次姜晗回来过夜第二天便会有这样的气味,只是今日过于浓烈了。她绕过一扇太湖石的山水屏风看到床幔掩着,掀开幔帐便看见床榻一片狼藉,一具雪白丰盈的女体横陈其上,只是斑斑红痕与干涸的液体令她显得色情又肮脏,她是姜府未来的女主人啊,可为什么此时却如同一个可怜的奴隶。 明月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酸意,但她又很明确地知道这是丈夫给妻子的隐秘的“宠爱”,是十分正常且被喜闻乐见的事。她本应当说服自己的,可是看着秦音麻木的表情和受了蹂躏的身子,她陷入了矛盾的漩涡。 好在秦音也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她躺在那里,任由明月将她看了个遍,仿佛已经失去了羞耻心,她虚弱地开口:“替我,备水,我要沐浴。” 明月得了命令立刻应承了出门准备,秦音见她出去了,才慢慢地侧身蜷缩着来遮掩自己,下体随着她的动作又吐出一股精液,顺着她的大腿滑落在床榻上,她再一次陷入了自我厌弃。 与姜晗的性事其实并不痛苦,甚至可以说是愉快的,但肉体的刺激并不能证明她从心底里认可彼此的关系。她来到姜府可以说是一种求生行为,她原本是商户独女,说不上书香门第但起码父母宠爱生活富裕无拘无束,她开蒙颇早除了四书五经外尤爱读游记,听着五湖四海的故事长大,唯一的愿望就是长大后自立门户四处游历,可父母意外逝世,她一介孤女为了存活只能带着贴身侍女和丰厚的细软遗产投奔亲戚。 姜府势大,不图她钱财,为了一个好名声甚至待她不薄,可她仍然不得不小心谨慎收敛性格以期能够平平安安离开姜府。她虽自幼被养得有些特立独行,但因着“见多识广”善于倾听包容,又带些寄人篱下的小意殷勤,故而当时还年幼的晗郎和荷娘都很爱与她交心,在姜府这个小小的权力的笼子里,秦音是他们被纵容溺爱的最后一点快乐。 寄人篱下的虽然是秦音,但她却是晗郎和荷娘的情感宿主,她是姐姐,也是女人。 姜晗年岁渐长,对他所有情感的提供者慢慢有了不一样的情愫,秦音有所察觉后立刻避忌起来,荷娘借此排挤了她的哥哥和秦音更加亲密,如果她没有向荷娘透露离开姜府的想法,那仍然可以做她自由自在的表小姐。可惜荷娘不能带她入宫,更要把她绑在姜家,比起秦音游历四方的梦想,还是他们自己的欲望比较重要。 每一次被姜晗按在身下都令她有一种受辱的感觉,那是与她自由信念背道而驰的、任人摆布的生活。即使她现在锦衣玉食,未来可以在姜府掌握大权,那也是身陷囹圄。在不平等的情况下,姜晗对她的痴迷和爱意反倒显得更加可怕,那会是他为所欲为的借口,令她的所有反抗都显得不识好歹无济于事。而这床上的性事,也不过是他们兄妹俩的另一种禁锢与奴役。 她求上天给她一次机会,逃离这监牢的机会。 过渡了过渡了!!!小郡王快出来了,原配先给我滚!问一下哦,uu们喜欢漂亮弟弟爱粗口吗? 其实我很喜欢强人所难的肉肉,抢来的才是最刺激的,嘻嘻(bushi) 贵客至(剧情) 自从姜晗同秦音不欢而散之后,他便一连五日都没有回府,秦音也不闻不问,埋头准备迎接五皇子和肃王。原本的五日之期随着一道圣旨成了七日,缘由是肃王旧疾复发不宜行动,于是随行五皇子的便只有已被封了南平郡王的殷复此次五皇子殷炽赴江州担了御赐巡察御史的名头。秦音以为,江州向来太平,想来不过是老皇帝宠爱幼子给他添上些政绩顺便让他带着伴读出去放个风罢了。 实际上如今圣驾渐衰,太子之位空悬,一众皇子中唯皇长子殷炎与皇五子殷炽有问鼎之力。皇长子母家势大,外祖周重乃当朝宰辅两朝元老,舅父官至吏部尚书,满朝文臣五出相府。然而元后早亡,李贵妃甚得上意,连带着李家一门异军突起迅速在朝廷站稳脚跟与寒门官员联合,同周氏为代表的世家势力隐隐形成博弈之势。 姜太后背靠江州与云阳陈氏一贯中立,怀玉郡主便是姜太后势力的风向标,故而此次江州之行的主人公在朝堂内已经明争暗斗了几回。姜恒夫妇得了姜太后口信,一个称忙于练兵一个告病已久,都不愿在此事中多露面,只叫不谙政事的儿媳主持接待,自己只要不失礼数便好。倒是苦了秦音不明就里,只兢兢业业整日忙碌,生怕怠慢又恐过媚,此番心态倒与姜太后的意思不谋而合。 “阿复,我听说肃王妃与姜夫人是手帕交,那你见过姜家的其他人吗?”江都外的官道上,一支肃穆整齐的队伍正在缓缓向江州都城江都前进,一辆马车里传来少年好奇的询问。 朝服少年对面是一个身穿便服的修长身影,他单手支颐正在闭目养神,并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笑了笑懒懒地道:“嗯,见过。” “真的?那该是很久之前吧?”朝服少年闻言,一双圆圆的杏眼睁大了表达出对下文的兴趣。 “对,那时候,我还只有六岁,姜大人也没有上任江州刺史,我娘常带我去姜家玩。”他伸了个懒腰,回忆起幼年的事。 “那你岂不是早就见过荷娘了?荷娘小时候也和现在一样漂亮吗?”朝服少年激动地追问。 他想起小时候那个有些阴沉的小姑娘,看了一眼对方,做出思索状:“算是吧。” “什么叫算啊,你真是不懂欣赏。”朝服少年撇了撇嘴,杏眼一转又问起别的事,“听说姜大人特别严厉治家有方,所以姜家子弟都很厉害,那荷娘的大哥小时候因为这个哭鼻子吗?” 他又想起小时候就显得坚强冷酷的姜晗,无奈地道:“五皇子殿下,你能不能问点贵妃娘娘想让你问的问题,别总是揪着人家小时候那点事行吗?” 殷炽泄气地坐回去,摆了摆手:“母妃想知道的她自己都知道,用不着我操心,我可对那些事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感兴趣的人可多了去了。”他掀开车帘看了看江都与盛京截然不同的景象,“只要你拿得下江州,荷娘岂不是你囊中物。” “你不要把荷娘说得像战利品一样。”殷炽不高兴地反驳他,“我喜欢荷娘,跟她是不是姜家人没有关系,我希望她也能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你懂不懂啊。” 他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贵妃娘娘怎么养得出你这样的儿子,儿女情长有什么出息?” 殷炽被他说了也不恼,毕竟已经被这样说了很多回了,这应该就叫虱子多了不愁吧?他脸上竟然露出一个纯真又憧憬的笑容:“这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我尊重荷娘。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你也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的。” 他不置可否,但打心眼里觉得殷炽是皇室的珍稀动物,这叫什么,赤子之心吗?明明不是个蠢蛋怎么会有这种特质,真是令人迷惑。可是叫他“弃暗投明”却是怎样都做不出来的,没办法了,就帮这傻子一把吧,好叫他不要在这吃人的权力漩涡里被吃得渣都不剩。 他又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幼时与姜家兄妹相处的景象。那时候姜恒还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官,若非他的夫人是云阳陈氏的瑛娘,他作为肃王世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触到姜家的。但不得不说姜家的孩子都很出色,兄妹俩都长相俊美天资过人,只是性格有些阴沉。这并不妨碍他与姜晗交往,毕竟一个优秀的对手是非常难得的,他们的关系比较微妙,可以称得上亦敌亦友。他一直认为姜晗最终可能会因性格问题而饱受摧折。没想到四年前再见面时他与荷娘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改幼时阴沉变得温和大方起来。交谈之间姜晗提到一位表姐,被荷娘言语模糊过去,这虽然引起他的好奇但总归知道君子不探他人之秘,只是叁年前姜晗强娶表姐的事实在令他十分意外,他对这位表姐的好奇心空前膨胀,这次陪殷炽巡察江州虽主要是为了拉拢姜家,也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 到底,姜晗的小表姐,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车队悠悠荡荡行了半个时辰到达江都城门口,姜恒领着一众官员早已在城门前等候多时,年纪大的文官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晃晃了,此时远远看见仪仗便有随从小声吆喝着,姜恒带着部下们整肃了仪容,殷炽一下马车,便见眼前的朱紫青绿纷纷下拜,因队伍中武官较多的缘故连问安也比盛京的朝臣们气势宏大些。他心下微惊,面上却还是礼数到位,一边口中称“各位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还请快快起身才是”,一边快步走向为首的姜恒将他扶起身。 “殿下谬赞,臣万不敢当。”姜恒拱手作揖。 殷炽笑着伸手托住姜恒的手臂道:“姜大人多礼了,您乃我大虞的一品大臣,为圣上镇守江州分忧解愁鞠躬尽瘁,当是在下向您行礼才是。”说着便向姜恒作了一揖,姜恒赶忙托住他的手臂连声推托,二人你来我往地又寒暄几句,姜恒便为他介绍起江州的官员来。 “……这是犬子姜晗,也是江州军营的游击将军。这位是张平……”根据品级介绍到姜晗时,姜恒原本欲一笔带过,却被殷炽拦了下来:“小姜将军姿貌甚伟,今庚龄几何?” 姜晗看了姜恒一眼,见他无甚反应随即出列抱拳回礼:“微臣十之有八。”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虎父无犬子啊。”殷炽上下打量了姜晗一番后赞叹道,又给殷复偷偷递了个眼神,仿佛在说“姜家人果然生得俊秀”。殷复无言地拉了拉嘴角,任他自己发疯。 姜晗介绍完江州的主要官员,便轮到殷炽摆阵,他首先扯过身边的便衣少年,笑道:“这位乃肃王世子南平郡王殷复,原该肃王叔一同前来江州,不想王叔中途旧疾复发便回府休养了,故而郡王便衣而来,请大人见谅。” “臣见过郡王殿下,肃王爷吉人天相,定当早日康复。”姜恒向殷复行礼。 殷复回礼:“姜大人不必多礼,殷复多谢大人挂念家严。” 姜晗看向自己幼年时的朋友,他一身鱼尾灰的交领锦袍,因天气渐秋披着一件玄色的氅衣,高冠皂绦身姿挺拔如竹间仙鹤,比起一般的天潢贵胄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气度。殷复见他看过来便向他微微一笑以示友善,姜晗亦点头示意。上一次相见约是四年前,彼时他们还可以相谈甚欢,叁年前他成亲恰逢殷复中毒养病未能到场,事后便补送了贺礼作诗祝贺。但除此之外为了避嫌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交集了,姜晗对此颇感遗憾,毕竟对他来说,殷复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的朋友兼对手。 在城门口站了半天,循例接下来便是将殷炽安顿到驿站休息再接风洗尘。秦音请姜恒将驿站略略翻修了一遍,她听闻五皇子爱好棋艺,便将陈列寝具皆换成风雅之物,把搜罗来的各类棋谱摆在给殷炽安排的房间书架上,又放了玲珑暖玉制成的棋子,焚了江州特有的安神香。又在殷复的房间里特地布置了摆放游记的书架,并挂了他钟爱的王摩诘的山水图,还在显眼的地方放了江州山水风物志。没有一股脑堆砌过分奢侈浮夸的古董美人,倒是更熨帖地考虑到每个人不同的兴趣喜好。 殷复摸了摸书架上的风物志,推开窗发现这间屋子正对着江都丰乐山尾的清流河,而仅一墙之隔的殷炽房间却能看见丰乐山前清流河上的水榭歌台。两个房间正成转角,一动一静各自得宜。 他在房内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这个房间布置得很得他的心意,能够事事妥帖又不显得谄媚俗套并不是一件易事,殷复不由得对这个安排住宿的人有了些兴趣。 殷炽也对安排的房间非常满意,在赴接风宴的途中一直对他称赞风景宜人棋谱精妙,有的棋谱甚至他在宫中都未曾见过,嚷嚷着江州必然有精于棋道的高手要去拜访。 殷复摇摇头,按下兴致勃勃的皇子殿下道:“在找到你的棋道高手之前,不如先找到这个安排你房间的人,这个人心细如发又对你我二人喜好十分了解,未曾谋面便能替我们准备得如此妥帖,若是姜大人愿意割爱,岂不是一桩美事?” 殷炽看他笑得一脸奸诈便知没有好事:“你光拿我做筏子,是你自己感兴趣吧。” 殷复笑而不语,殷炽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会替你问上一问的,你放心好了。” 殷复:好朋友媳妇挺不错哈 姜晗:我把你当朋友,你想拐我媳妇??? 下一章我们快进到小郡王初见朋友妻(想要涩涩bushi 种子 但那日殷炽被灌得酩酊大醉并没有问过姜恒何人安排,一连几天过去姜恒只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们,又安排了文官随从陪他们翻阅案卷账目、微服私访了解治安民风,全程恭敬妥当找不出一丝错处。 这几日姜晗借口练兵驻扎军营,姜恒作为主事人虽时常陪同,但他为人圆滑滴水不漏,殷复有心拉拢,得到的回应却往往模棱两可不甚明了。最终还是借了肃王妃的名号向姜夫人递了名帖慰问病体才得以在姜府招待。 秦音这几日难得松快,打她与姜晗不欢而散算起已经有七天没见过他了,要不是五皇子和南平郡王,说不定她连着十天都用不着见他。更用不着被他堵在花园里说话了。 “音娘……”江州男女不同席,刚刚女眷拜见殷炽殷复也是隔着屏风影影绰绰的,姜晗没能见到娘子,席间一直隔着屏风关注着秦音的动态,等她喝了两口酒出去散酒气的时候忍不住也托词更衣跟了出去。 姜晗模样肖似姜夫人,只是更加英气些。他生得一双含情的桃花目,却又剑眉浓黑无端多出煞气,以往的高鼻深目端的是冷峻做派,皱一皱眉也能吓得军中新兵脚软,如今倒是热烫的酒气熏红了脸又熏得他一双眼水雾迷蒙。他压低了声音喊她“音娘”,拖长的声线反倒有些像小狗撒娇。 秦音没理他,转过了身子坐在长廊边摇着团扇吹风。 “音娘……你瞧我一眼……”姜晗的玄色发带被风吹得微微摇荡,像小狗讨好的尾巴。他高大的身躯踌躇着往秦音面前小心地凑了凑。 秦音又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了点。姜晗厚着脸皮转到她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他。秦音避无可避,侧脸瞥了他一眼,昏暗的回廊里姜晗高大的身躯窝在她的脚边,仰着一张潮红的、英俊的脸满眼讨好地看着她,如同凶猛的大狗躺在地上冲她露出温暖的肚皮。他的眼睛蕴着水汽,黑压压的浓密羽睫如同夏日夜风拂过的芦苇丛,环抱着一汪清泉,里面倒映着温柔的月亮。风吹皱了水面,带来一丝晚香玉的甜香。 秦音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她虽然厌恶姜晗强迫她,但床笫之外他也总愿意伏低做小,做只愿守护她的恶犬。不知道是不是从前遗留的习惯,她很难对温顺的姜晗不闻不问,可姜晗一旦察觉她的一丝松动便打蛇随棍上,自顾自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也不好继续发作,叫她憋闷得紧。 所以当姜晗的胳膊揽上她的肩膀时,她便知道,又是这样的结果。 “音娘你不能不要我。”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的妻子,“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好吗?这几天我很想你,可我又怕你见到我会生气。但见不到你我总是很想你,晚上睡不好只好去训练,你看,我手心又磨出泡了。”姜晗抓过秦音的手放进掌心,她指尖触到一块疤,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姜晗笑着收拢五指将她的手轻轻握住,“我知道你一定是心疼我了,我不疼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秦音听着他的话,在他的怀里感到一阵窒息,她轻轻地问:“何必呢?” 姜晗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些都值得。” 就算没有强势的岳家作为后盾他需要付出更多的辛苦做得更多,他也觉得非常值得。秦音是他走下去的支撑,他不能没有她。 殷复站在花园另一头的太湖石山旁将这黄昏暮色中相拥的夫妻收入眼帘,他静静看了一会,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宴席过后姜府的一切仿佛都归于平静,姜晗又恢复了以往回府的频率,之前的争吵似乎不过是小夫妻之间的闺房情趣。殷复殷炽也消停下来不再要求拜访姜府,姜夫人这病也就渐渐好了起来。 姜夫人的病好了,秦音便能松快下来,这两日姜晗回来得越来越频繁,她觉得烦得很,于是借口去城郊法觉寺替姜夫人祈福的名头放放风。顾慎担心她安全,也跟着一起去了。 出了城人烟渐少,身边又是最亲近的人,秦音也不必继续遮掩,掀开车帘深深吸了一口气。城外官道宽阔平坦,马蹄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单一重复,道路两旁层林尽染,偶有嶙峋的枯枝挣扎似的刺向长空,绵薄的云挂在枝头被风吹散,南飞的孤雁间或长鸣两声,微冷的西风裹挟着落叶腐烂的气味,秦音咳嗽了两声,却执意不肯落帘。 “音娘,小心吹风受寒。”顾慎拉了拉她放在腿上的手。 秦音转过头,脸上带着笑意:“好久没有出门了,就算得了风寒也没什么不好。” “你啊你,”顾慎坐到她身边掰正她的身子,“没入冬手就这么凉,真得了风寒有你受的。” “若我能日日出门无拘无束,自然是身强体健无病无痛了。”秦音笑着对她眨了眨眼。 顾慎去捂她的嘴,朝马车门外看了一眼:“慎言。” 明月顺着顾慎的目光看了看马车门,这次去法华寺轻车简行只有她们叁个人,但是驾车的车夫却是姜恒的亲兵、姜夫人奶嬷嬷的次子,可以说是姜夫人亲信中的亲信了,不知道这到底是姜夫人的重视还是怀疑。 秦音被捂过嘴也不多言只顾着看车外的秋景,顾慎替她披了一件大氅便闭目养神,明月默默赶着手中的狐皮荷包一路无言。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了法觉寺前,顾慎首先跳下车伸手去接秦音,明月跟在后面踩着凳子下了车,随行亲兵不好跟随女眷,只能跟着小沙弥去安顿马车。 实际上秦音并不信鬼神,若是真有神佛恶鬼善恶有报,那这世上怎么还有那么多的人间疾苦,她跪在佛前,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但其实她又与前来焚香祷告的信徒何其相似,满口的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何尝不是只想着一己私欲。 佛堂后僧人的唱经声平缓单调,平仄都被模糊难以听清经文的内容,反而显得怪异压抑。木鱼声却又令不安的心绪平静下来,秦音抬头看着压顶而来的巨大金色佛像,佛堂外的阳光被门框切割在地面铺出白金色的网格,佛像的坐莲闪着金光,垂下的眼帘却隐在昏暗的长明灯光影中,无端透出阴森的可怖意味。 明月在一旁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跪拜,顾慎站在外侧抱手而立,对拜佛毫无波澜。 她回头看向佛像面庞,让明月独自去禅房抄经,自己匆匆起身走到顾慎身边:“我们走吧,我想去后山走一走。” 她们二人刚离开佛堂,殷复便从佛堂后方绕了出来,他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也抬脚跟了上去。 初见 “音娘,近日五皇子与南平郡王巡察江州,我见你很是受累了。”顾慎与她聊起殷炽殷复之事。 “母亲着我迎宾接待,又要礼数周全又不能繁文缛节,着实费了我好大心思,好在有你帮手。”秦音摇摇头,想起什么,“我不是同你借了些孤本棋谱拓印了放在五皇子房内做他的消遣吗,听父亲说他一直想找出棋谱的收藏者呢。” “找我?做什么?”顾慎惊讶。 “还能为什么,与你对弈呀,他偏说江都有棋道高手要以棋会友,现在其实巡察已经快结束了,却总拿着这个借口拖延时间。”秦音笑道。 “这么说来,姜伯父并不希望与他们多有交集了?”顾慎试探道。 “你见多识广冰雪聪明,我不说你也应当知道,父亲母亲目前并不想卷入这场风波。”秦音摘了一朵花,“这花好香。” “一朵野花罢了,有什么香的。”顾慎笑了笑,“可姜伯父不是已经把荷娘送进宫陪伴姜太后了吗?” “那就是姜太后与姜家的事了,与我总是没有太大关系的。”秦音挑了挑眉。 “可你也是姜家人啊。”顾慎看向她。 秦音笑着扔下了野花,只道:“我又不姓姜,总不能一生一世都在姜府。” 山风吹起她青色的衣摆,她伶仃的背影有深宅大院里所不曾有的生机,顾慎一时怔愣,那梳着这个时代最规矩的妇人髻的女子,为什么不能心甘情愿地做一只笼中雀呢? 山高渐冷,顾慎看了看四周,拉住了还想继续往前的秦音:“音娘,我们走得太远了。” 秦音被扯住了衣袖,望望似乎近在咫尺的山顶,不甘回头:“我们往上再走走不好吗?快要到山顶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登过丰乐山,都快忘了山顶的模样了。” “我们出来约有一个多时辰了,你不是应承了姜伯母午膳回去用吗?”顾慎握住了她的手。 秦音皱了皱眉,想起曾经姜府找她的阵仗,念念不舍地回头,不得不和顾慎一起回了法觉寺。 法觉寺下明月拧着手帕站在禅房门口,脸上带着焦急之色,甫一看到秦音二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拎了裙子往这边跑来。 秦音心中厌烦,顾慎却是司空见惯,明月冲过来拉住秦音的手,双颊发红,鬓角还挂着汗珠,全失了平素稳重,嘴里念着:“好夫人,您怎的去了那么久,叫我担心得要命,要是……那可怎么是好!”她顿了顿,显然是想起什么难言之事。 “我不是回来了吗,绝不至于就这么没了。”秦音冷下声音。 “是……”明月低下头,想起什么又道,“少夫人,方才南平郡王见奴婢忧心少夫人,询问原委后便往后山去了,如今还没有回来。” 秦音闻言惊愕:“他怎么会在这里?”顾慎也不由得回头看向通往后山的小路,心下一沉。 “我抄完经等少夫人两刻便出门到檐下向后山张望一眼,正巧遇见南平郡王来禅房寻抄经师父送经供奉,他见我腰牌是姜府的便着侍从问我主人,得知是少夫人后与我搭话,得知我在等少夫人回来便说山野多险事,他与大少爷有总角之谊,要替大少爷护少夫人安,随后便与侍从去了后山。”明月不紧不慢地道。 秦音有些头痛,她让明月去寻小沙弥借一处空禅房烧水备茶,再令亲兵在原地等候请南平郡王前去歇脚。顾慎拉住秦音劝阻道:“你作为姜家妇,与他单独相处怕是不妥。” “无碍。”秦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若我连这点礼数也不顾,那才是真的不妥。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本朝笃信佛法,法觉寺亦是官寺,寺中临时会客众人皆知,并无阴私可言。”说完便不再谈论此事。顾慎看她问心无愧的样子欲言又止,只好随她去了。 姜恒已守江州数年,法觉寺作为江州官寺与地方长官多少交好,因此连带着秦音的请托也十分顺利,法觉寺慧字辈的知客慧能亲自安排接待了秦音一行人,二人寒暄一阵,外头亲兵来报南平郡王已回,小沙弥正领着人往禅房来了。 说话间秦音顾慎与慧能便听见门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叁人起身准备迎客,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日光踏过门槛,一股雨后竹林的气味随着闯入室内的风扑面而来,秦音不由得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 他往前走了两步,向叁人作了一揖:“在下殷复,在此问叁位安。” 他着一身霜色常服,上绣同色锦线的竹枝,袖口衣摆镶有淡青色滚边,腰间系着一块白玉梅花佩,外披一件花白的氅衣,衣着素雅又不失清贵。再观其姿,肩平腰直长身玉立,虽不似习武之人龙虎之姿,但别有贵胄仪态书生风流,一张脸与姜晗也是不相上下,想必在盛京也是被掷果盈车的主儿。 秦音福身回礼,大方地向殷复介绍顾慎与慧能,最后微微笑道:“家奴莽撞,妾身在此多谢郡王殿下有心关照。” “少夫人多礼,在下与曈昽有总角之谊,按理本应称少夫人一声嫂夫人才是,前次拜访没能问候嫂夫人,今日能尽绵薄之力方好。”殷复微笑。 秦音没有接茬,而是伸手示意殷复落座:“郡王殿下请坐,茶已沏酽,虽比之贡品不如,但法觉寺的江州龙井也别有风味。” “在下却之不恭。”殷复坐下,慧能见状告辞,只留秦音、殷复、顾慎叁人在桌上各怀心思。 “郡王殿下伴五殿下前来江州巡察,若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多包涵。”秦音将茶盏推至殷复面前,首先寒暄道。 “嫂夫人多虑,江州奉我二人为座上宾,着实用心。”殷复笑道,“只是近日公事繁忙,难得与曈昽有机会私下叙旧,我房中有一本江州山水风物志,每每翻阅则令我心驰神往,如能有人导游,那再好不过了。”殷复品了一口茶,称赞道,“确实好茶,久而回甘。” 秦音闻言笑了笑:“原来郡王殿下也看这些杂书。” “我自幼与父亲驻守边疆,惯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年长几岁回了盛京被拘在王府中,心里却是念着天高地阔的,于是课业之余便爱看些游记志异。虽难登大雅之堂,倒也确实有趣。”殷复放下茶盏。 “郡王身堪大任课业繁重,往往不能深入民间亲自见闻,看些游记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倒也是好的,毕竟前人也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总是没有错的。”秦音客套了一番,“为免只见目下叁尺斗室,依郡王之意当是志存山高水远天地之间,正是大志向远卓识。” 殷复虽心知她恭维而已,却也心下熨帖,对她又有了新的评价。顾慎见他二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却又言辞有度,心中沉郁愈重,直到茶过叁巡殷复告辞,回程路上她才试探秦音:“之前丰乐山上你还说不想掺和,现下还能这么说吗?” 秦音皱眉叹气:“南平郡王看来是不死心了,竟想从我这里入手与姜晗重建私交。” “你怎么想?”顾慎一双眼盯住了她的表情动作。 “他似乎并不想隐藏用意。”秦音双眉随着深吸的一口气稍稍上提,随后一切恢复平静,“我会向母亲通报的,其实我本就以为,一味躲避并不可行。” “你的意思是……”顾慎言而未尽,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张开比出一个数学。 “我说了,这与我无关。”秦音微微低头,眉头抬高睁大双眼,又略微努了努嘴,向顾慎做出一个带着些许俏皮的无辜表情。 顾慎瞧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伸手去捏她的脸,马车里两人一时闹作一团,明月坐在车外,听着她们的笑闹,也不由得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她今日站在禅房檐下等秦音归来的焦躁和担忧,毕竟秦音与姜晗成亲不久就曾与清泉谋划逃跑,虽然最后计划失败,但也惹得夫人少爷大发雷霆,禁了少夫人的一年的足,把清泉也送去了二小姐身边。她心里明白少夫人没有一刻放弃离开,即使当初是少爷强迫了少夫人,却也给足了地位宠爱,无论家室相貌品性都算得上是良配了。就算现在少夫人离开了姜府,她一介孤女,又如何在这个世道生存呢?而且她根本不可能成功逃跑,又何必惹怒他们呢? 今日拜佛明月不求其他,只求了少夫人能安安稳稳在姜家过日子,和少爷平平安安一生一世。虽然她知道,这并不是秦音想要的。 传话 那日礼佛回府秦音便向姜夫人隐去前因说清了殷复的意思,姜夫人问她意见她却闭口不谈只道自己天资驽钝,姜夫人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提点她:“你挑一日,去营中见见大郎吧。”秦音闻言应声,之后竟一连六日都再未见过姜晗。 秦音每日练字看书浇花饮茶怡然自得,半点没有猜疑姜晗的意思,明月反而心生忧虑,倒不是担心姜晗被外头的勾了脚,却是害怕那亲兵一五一十向夫人说出那日情状,若是一字不落传到大郎那里去,大郎心里怕是要猜忌了少夫人。毕竟大郎连叁娘与顾娘子的醋都吃得,更不要说这谪仙一般的南平郡王了,就凭少夫人惯爱读诗作文的性子,当年在闺中她也以为少夫人偏好文人书生,没成想最后与大郎成了夫妻。 她本不该多嘴的,只是她见姜晗回府折腾秦音心疼,不回府又心慌,只好趁着秦音晚间沐浴的时候提了提,可她的少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说再要一桶热水,她知道这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只得把话又咽回肚子里。 这回他俩的别扭闹得比前次还长久,直到第八天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抱香提着一盒香酥鸭油饼来找她,她便知道躲不过去了。 “少夫人安。”抱香福了福身,清秀的鹅蛋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锦缎的梅花暗纹水绿交领配上撒花绉的银丝缎褶裙,掐出一把盈盈一握的细腰,“夫人叫我来同少夫人说句话,说是寒衣节要到了,请少夫人将这食盒亲自送去给少爷,另量一量少爷冬衣的尺寸,好为少爷做一件冬衣。” 秦音看了看她手里的漆盒,又瞧了瞧她清秀又讨喜的模样,主动伸手将食盒接了过来,又让明月替她倒茶:“劳烦抱香姑娘了,且在我这坐一坐喝杯茶罢。” “多谢少夫人,抱香分内事罢了。”她接过明月递来的茶盏笑道,饮尽一杯茶便告辞了,秦音看她袅袅婷婷的背影,想起从前她的舅妈姜夫人本是准备让姜晗娶了顾慎再纳了她身边的抱香作妾,到头来顾慎没成事,也不知这抱香姑娘还能不能收进姜晗房中。 她推窗瞧了瞧日头,吩咐明月:“更衣备车,去城外军营。” 姜恒治军严谨,便是姜府的马车到了军营门口也得检查了才可放行,秦音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听得士兵要求检查的声音便掀开了车帘:“明月,让他查。” 士兵抬头便看见秦音冷淡的表情,不敢多看又不得不履行职责,匆匆检查完便放行了。 “李哥,那是谁啊?”新来的小兵看着慢悠悠远去的马车好奇地问刚刚负责检查的老兵,“一脸瞧不起人的模样。” “别乱说话。”老兵横了他一眼,“那是小将军的夫人!” “真的?”小兵胆子不小,也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咋舌道,“也不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嘛。” “别说我没提点你,在这里,你说小将军可以,但绝不能说他夫人一句不是,否则自求多福吧!”老兵没好气地道,不再理他一个新来的乡下小子。 马车一路带着秦音熟门熟路到了姜晗的营帐前,她深知军事机密不可泄露,得知姜晗在校场练武便步行往校场去了。 一路上有将领同她打招呼,秦音一一应下,让驾车的马夫把她分装好的糕点送到各处营帐,走了没多久便听见练兵的口号,再往前两步便看见练武台上一道矫健修长的玄色身影手持长枪与叁个士兵战作一团。衣摆翻飞间一抹红缨如飞鹰闪电,出手迅疾挑刺劈扫,几个回合便将叁个士兵挑出台下。他背对着秦音,万里晴空下叁尺高的比武台上挺拔高大的玄色身影像一杆立于天地间的玄铁长枪,笔直锋利,洌洌飒飒。 风吹动他的衣摆也把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吹到秦音耳边:“还有谁可再战!”台下一片瑟缩,嗡嗡私语也戛然而止。 一个小兵飞快跑到他身边耳语几句,他回头看见秦音,迅速扭头向台下道:“你们两两分组各自格斗,稍后王教头前来指点!”他转头大步向秦音奔来,手里还握着那柄红缨长枪。 “你怎么来了?”他跑到秦音身边,这不长的距离他甚至急得有点喘,看着秦音一身襦裙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浓眉一拧瞪向明月,“少夫人手这么凉,你怎么照顾的人?” 秦音忍不住偏头翻了个白眼,一双手被他捏在掌心揉搓,瞧他这上心的模样阴阳怪气道:“你不是心里不爽快吗,这时候巴巴凑上来做什么。” 姜晗一噎,不由得四下望了望,面上发紧,揽着秦音便往自己营帐去,明月刚放下漆盒便被他打发了出去。 “怎么,我说的不对?”沉默了一路的秦音坐在主将的座位上抬眼挑眉。 姜晗半跪在一旁反倒像做错了事的狗子,一手搭在圈椅靠背上将他的主人圈在势力范围内,一张漂亮的面皮做出略带委屈的表情,朝着女主人献媚:“我听说殷复与你一同吃了茶,心里怎么能爽快呢,我想回家问一问你,却又怕你故意气我,只好自己在营里待着,怄得要命。那小子自小就招蜂引蝶,如今还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打住。”秦音挥挥手,“他可不是冲着我,我倒是被你连累的。你总避着你这总角之交,他少不得病急乱投医,可千万别抹黑我的名声。” “你同他说什么了?”姜晗握住她的手。 秦音抽出手:“怎么,你的好下属没一字一句复述给你?” “你明知道他只做了马夫,如何晓得你们说了什么。”姜晗无奈。 “哼,这句话你留着去问你那好朋友吧。”秦音拎过漆盒,“这是母亲让我给你带的酥饼,少吃点,不然少不得要上火。” “你没有给我带些什么吗?”他看了一眼漆盒,抬头看着秦音素净的脸。 她垂下眼:“过几日想必他便会给你递帖子,你不如接了吧。” “是母亲的意思?”姜晗问。 秦音点点头:“她没有明说,我听着是那个意思。” “那你怎么看?”姜晗硬是抬起她的脸看进她的眼中,“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秦音看向他的脸:“你不是一向听母亲的话吗?” 姜晗看着她的眼睛,明明是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却也能如此淡漠无情。他失望地放下手,道:“我知道了。今晚我会回去的。” 她起身要往外走:“好的,那我就回去了。” “音娘……”姜晗站直了身体,忍不住挽留她,“你这就走了吗?” “军中重地,我本就不好多留,你知道的。”秦音转过身,像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姜晗满腔的话被塞在喉头,堵得他心里发热,最后只能挤出一句:“晚上我想吃桂花鸭。” 秦音想起前两日她才制好的干桂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姜晗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拿过一旁挂着的披风追上去,秦音肩头一暖,一件玄色披风搭在了身上,姜晗替她系好,露出一个笑容:“天凉了,可别冻着自己。” 秦音垂下眼,轻声道了一声“多谢”,明月从马车上下来接她,姜晗就这么看着她远去,心里似悲似喜有些复杂,只是不多时有人来找他去主帐,他便也就没了伤春悲秋的时间。 叙旧 没几日姜晗便接到了殷复的帖子请他丰乐山狩猎,他递了回帖,二人约在两日后的一个晴天。那日姜晗戴着秦音亲手给他做的护腕长靴,平常他都是舍不得让它们出来亮相的,今日也不知存着怎样的心思穿了出去。晨时秦音替他打理着装,见他手腕上的东西还多瞧了他一眼,他像是被看透了心思一般脸上发紧,匆匆带着侍从打马而去,甚至没有缠着秦音给他一个彩头。 殷复早在丰乐山下了,今天他倒是没再穿那长袍广袖,一身靛蓝的窄袖骑射服衬得他肤白如玉,比以往多出两分利落精神。 姜晗下马正欲行礼,殷复一只手拦住他:“今日无上下尊卑,只有你我二人。” 姜晗从善如流,抱拳笑道:“叁思,你我阔别已久,别来无恙。” 殷复打小就喜欢他爽直不扭捏的作风,也抱拳回礼:“承君挂念,一切安好。”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阔别的十年只是弹指之间,姜晗偏头指向丰乐山:“江州处叁江汇流之地,位于南北交线云岭偏北,丰乐山乃云岭延伸之脉,南坡为阳坡,东南侧迎风,春猎之时草肥马壮,不过秋猎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如今深秋,怕是只能找到些饿急了的野兔野狐。” “不妨,我久居盛京,皇家围猎往往难得尽兴,如今有机会到江州山间跑一跑,也算是松快一番。”殷复笑了笑,翻身上马,“幼时射弈我们总是不分伯仲,今日我也瞧瞧多年来你的箭术精进了没有!”说罢他便一夹马肚往山中去了。 姜晗纵身跃上马背紧随其后,身下一匹乌云踏雪长嘶一声踏尘而去。 密林中银光一闪,只见一支长箭以穿风破云之势冲入云霄,一只孤雁哀鸣一声落石般砸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音把目光从窗外一队南飞的大雁上收回来,看向坐在窗前提笔练字的姜家叁娘姜云章。 “叁娘坐直些,胳膊莫要挨着桌子。”秦音放下手中针黹提醒道。 “可是音姐姐,我胳膊疼。”叁娘委委屈屈地回头看她。 姜府四个小辈里姜晗、姜荷章与姜云章是嫡出的子女,四哥儿姜旸是良妾李姨娘所出。姜夫人是云阳陈氏出身的嫡女,沿袭了云阳世家的规矩,向来治家有道,因此李姨娘虽有些小性儿,也绝不敢犯到姜夫人面前的。江州风俗称得上开放,而姜家却因着姜夫人世家的规矩,算得上是头一份的森严了。而姜恒夫妇对幼女一改以往严厉训诫,反倒宠爱有加,养得叁娘与她兄姐的性子大相径庭,琴棋书画不精,撒娇卖乖倒是一等一的拿手。 “今日二十首诗,你才抄了叁首。”秦音板起脸。 叁娘是一点都不怕的,她拿着笔,一张粉圆雪嫩的小脸皱起来:“那我喝口茶再写。” “你刚刚才喝完一碗杏仁酪。”秦音揭发她。 “唔……那我想如厕。”叁娘圆眼睛一转。 “不许去,再写两首。”秦音不肯通融。 “我胳膊疼嘛。”叁娘手里拿着笔,板板正正摆好了姿势,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音姐姐和大哥吵架了,就拿我撒气。” 看她一边小大人似的抱怨一边乖乖练字,秦音拿她无法,只能哭笑不得地指点她姿势笔锋。 好容易两人吵吵闹闹地抄完十首,顾慎练完了剑进门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夫子夫子,我不想抄诗了。”叁娘搁下笔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顾慎的大腿撒娇。 “小妮子惯会撒娇。”秦音摇摇头,走过去用笔杆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叁娘把头埋进顾慎的衣服里装作听不见,顾慎笑着摸摸她的头让她站好,蹲下身和她打商量:“叁娘今天抄完二十首诗,夫子明日就教你新的剑招怎么样?” 叁娘转了转眼睛,撅起嘴别过头:“我不想学。” 顾慎抬起头一脸惊诧地看向秦音。秦音冲她使了个眼色,又拿笔点点叁娘的小脑袋:“再过五日就是寒衣节,两日后江州西郊兴云村有集会社戏,这两日抄完五十首诗词,背完一篇<逍遥游>,我就带你去西郊集会玩怎么样?” “一言为定!”叁娘急忙转身看向秦音,抓住了那只笔。 “好好,咱们拉钩。”秦音伸出小指,叁娘立刻勾住她的手指摇了摇,夺过笔就冲到桌前开始抄诗。 顾慎站起身,和秦音坐到圆桌边看着叁娘,笑问:“我还是不如你,你总是知道她想干什么。” “说来怪我,十日前还是我屋里兴云村出生的丫头闲聊被她听着了,才勾起的兴头。”秦音又拿起针线,开始做衣服。 “你在做什么?”顾慎看向她手里的布料。 “再过五日是寒衣节,我为爹娘做两件小衣,去法觉寺供奉给他们。”秦音脸上的笑淡了下去,露出两分悲戚。 顾慎自觉抱歉,只好道:“伯父伯母已赴极乐,你万万保重自己。” “我知道的。”秦音微微点头。 “姜伯母没有让你房里替姜晗做今年的寒衣吗?”顾慎看了看篮中布料,多是靛蓝深青暗纹底花,不似青年人的衣料。 “他自有府中绣娘管照,我的针黹不足以为他做衣裳。”秦音没有抬头。 “今日我练剑时看见他匆匆出去了,手臂上还戴着你给他做的护腕,他不是一向宝贝似的收着,今日怎的变了主意?”顾慎问道。 “他与南平郡王相约,先前法觉寺之事令他心里有些不爽快,约莫不过是男人的一点小心眼。”秦音手下针线不停,也就没有看到顾慎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是南平郡王约的姜晗吗?”顾慎继续问。 “是的,毕竟是总角之交又是南平郡王,不好总是推辞的。”秦音道。 “那他还是为了那件事吗?”顾慎替秦音倒了一杯茶。 “那便不知道了。”秦音笑了笑,“谁知道他们会谈什么呢?” “叁思!”姜晗勒马止步,马鞍旁已挂了叁只兔子两条狐狸一只大雁,“还要继续吗?” 殷复停下回身,马鞍旁的一条野狐叁只野兔露了出来,他的眼神扫过姜晗脚边的猎物,笑道:“叁年军旅,曈昽果然箭术高明了不少!” “哈哈哈叁思你也不差。”姜晗跟着马晃悠到殷复身边,“今日山中猎物不多,你不熟悉地形能猎到这些已经非常不错了。” “不比你那支穿云箭,一箭射下了大雁。”殷复笑道。 “若是能再射下一只大雁就好了。”姜晗抬头望了望逐渐升至穹顶的太阳,有些遗憾。 “凑成一双大雁,有什么意义吗?”殷复不解。 “你还未成家,自然是不懂的。”姜晗一挑眉,一脸已为人夫的得意。 殷复想了想,摇摇头:“你与嫂夫人可真是恩爱,成了亲还要玩以大雁为聘的把戏。” 姜晗哈哈大笑:“等你遇到心爱的女人,未必比我好些。” 殷复笑而不语,心里不以为然,便岔开了话题:“日已中天,可有什么地方歇脚?” “你与我到山腰处吧,那里有一处风雨亭,可观江州城景。”姜晗提议。 “好。”殷复点头,掉转马头跟上姜晗。 风雨亭落于丰乐山东南面的迎风坡上,与江城隔水相望,午时晨岚尽散,从风雨亭望向江城,只见城郭有致坊居错落,炊烟冉冉攀上城墙旌旗,城墙上卫兵来回巡逻,守卫着一城的市井烟火。 殷复静静看着远处的江城,耳边响起姜晗的声音:“江州还不错吧?我从前每次练兵吃了苦,便会来这里看看江城,早上中午晚上,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真的很不错。”殷复点点头,侧脸看向身旁与自己同岁的军人,他脸上满是笑意,英俊的脸庞透出一种满足与欣慰。看起来却那么平庸。殷复微微压低了眉眼,问他,“你就甘心在江州一辈子?” 姜晗的笑容淡下,他回头看着殷复白净儒雅的脸,没有说话。 “纵使你父亲已经是封疆大吏,你也应该知道,京官与地方官仍然有很大区别。”殷复摒退了侍从,语调平平,“如今圣上仁慈,并无战事,边疆虽不甚太平,但不过流匪骚扰无足轻重,你身居江州,凭军功上位要等到何年何月?” “更何况姜大人夫妇并不是无心权力之人,姜太后更不是。否则二娘不会入宫不是吗?凭你的才学不在于我之下,我曾以为十年后必然能在盛京再见到你,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二娘。”殷复负手而立,长叹一声,“曈昽,你能文能武,为何甘心屈居一隅?难道你姜家的体面,倒要你的妹妹来挣吗?” 这句话属实诛心,他与二娘向来感情甚笃,若不是二娘愿意,他决不会允许母亲将二娘送入宫中,而如今却要被多年不见的朋友如此质问,他皱起眉头没有反驳,听殷复继续往下说。 “今日我邀约与你,除了想抛开立场和你再叙旧事,也想作为朋友问问你,愿不愿意看看别的前途。”殷复语调压低,说到结尾甚至有些犹豫希冀。 姜晗想过他今天的目的,或许是为了他背后的江州,或许是为了殷炽的前途,又或者是为了刺探些情报,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为了自己。 可隔了十年没见的人,真的会一如既往吗?姜晗虽然没有被触怒甚至因对方诚恳的语气有一丝动容,但他毕竟没有丢掉理智,他与殷复那双貌似诚恳的眼睛对视半晌,最后带着探究的意味开口:“你想说什么?” 殷复在与姜晗的对视中没有躲避,任由他打量审视探究,脸上的表情恳切又真诚,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对他前程的担忧。这份诚挚里又掺杂了多少不可言说的目的,则未可知了。他知道一旦避开视线则战败,因此在这沉默的较量中,当姜晗开口的瞬间,他想起码对方半信半疑,他倒也不算彻底的输家。 “我希望你参加下一年科举。”殷复暗暗吐了一口气,说出他的想法,“叁年前你便进了举人,却迟迟不参加会试,明年会试,我希望能在榜上看见你的名字。” “你怕是高看了我。我不过行伍之徒,哪里有那样大的能耐。”姜晗笑着敷衍他。 “你怎能看低了自己!”殷复不悦,“我从不错看他人,你是不相信我?” 姜晗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殷复,面前是广阔天地,他立于山间,负手而立的挺拔身姿令人联想到收敛双翅的雄鹰,殷复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江州不好吗?” 殷复皱眉:“江州自然好,可你如今正当年,本就不应当囿于这小小的江州,为何不去建立你自己的一番事业?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当知自己的重要性。” 姜晗听后久久没有言语,正当殷复以为自己就此折戟之时,姜晗道:“我会考虑的。” 谢谢大家愿意看我写文啦,工作比较忙,身体也不是特别好,第一次写也没有大纲,更新总是断断续续间隔很久,谢谢大家包涵,? (??з(???c) 西郊会(一) 殷复之后并没有再邀请姜晗,他知道姜晗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他对姜晗的了解,他八成是会同意这个提议的。而剩下的两成不确定,一成归因于姜恒,一成大约要归因于秦音。 姜晗一旦会试中榜来年必然要考殿试,但小心如姜恒未必会允许自己的长子只身前往权力的漩涡中心。如果他可以早日促成殷炽姜荷章的婚事,那么姜家岂不是彀中之物。只是……皇长子实在是只令人厌烦的虫子。殷复停下挥毫的手,问身旁的侍卫:“秦音查得怎么样?” “禀世子,属下查到姜少夫人祖籍庆州孤山县,父母乃当地富商。秦父秦母外出探亲遭山匪洗劫横死,秦家宗族瓜分财产后,姜少夫人只余两间江州的铺子和一些金银细软伴身。姜少夫人十叁岁投奔表亲姜大人,在姜府四年相看的亲事都无疾而终,第四年姜四郎周岁宴上被徐司马的女儿在厢房发现姜少将军欲强迫表姐,故姜夫人被迫同意二人婚事。婚后一年姜少夫人与侍女计划出逃被姜少将军发现,后侍女随怀玉郡主入宫,如今……已经是灵才人了。”侍卫将近日查到的所有资料简述了一下。 殷复听罢又想起那日看到的相偎相依的少年夫妻,却没料到背后竟是各怀心思,再想想那日求一双大雁的姜晗,犹记得他那张漂亮面皮上的得意表情,他不由得抚掌而笑,连连赞叹:“有意思,真有意思。” 侍卫眼观鼻鼻观心,随即听见殷复的指令:“继续注意秦音的动向,如有外出即刻上报。” “是。” 姜晗面见姜夫人时并没有将那天的事全盘托出,自从那天后他常常一个人在营帐或者书房若有所思。秦音一见便知他有异,但她犯不着同别人通风报信,只将他送的大雁令人拔了毛做了一道姜晗喜欢的红烧端上了桌,姜晗为此伤心了一下,被秦音骂了一顿才消停了。 军营向来不是姜晗的天下,很快便有人把他的异状报告给了姜恒。姜家父子促膝长谈却不欢而散。姜晗早已过了与长辈强硬争执的阶段,但他想起父亲的话,还是在书桌前一直坐到东君西沉,一道长长的影子随着门枢转动的吱呀声惊醒了他,他抬头看去,那纤细的身影立在门边,逆光掩去了她所有的色彩,只余一个女性的符号。 她渐渐走近了,落日余晖下那梳着妇人髻的影子鲜活起来,端正的相貌冷淡的神情被昏黄的阳光染出蜜色,玉色的衣衫也显得温暖柔软起来。她仿佛被体温捂热的玉偶,像疏离的人被打上了私有的标签。 “怎么不用晚膳。”秦音走到他桌前,伸手将他桌上的兵书拿起,绕到他身后那一整面墙的书架前找到区类收好。 姜晗一直看着她,像没见过她一般盯着,秦音皱了皱眉,回身看向他:“你怎么了,怎的不说话?”秦音又问了一遍,想着他再不说就不理他了。 “姐姐。”姜晗喊她,像从前他们还是表姐弟的时候,眼神诡异语气飘忽,“你会离开我吗?” 秦音看着他,看他日渐成熟的脸,想起他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郎罢了,她此时更觉那只手滚烫灼人,于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姜晗怔怔看着空了的手心,想起父亲告诫他“如果你现在去往盛京,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难道他就应该把大好的年华留在军营里做个没有品级只等荫封的少将军? 他正失魂落魄,却听见秦音的话:“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你既然愿意再叫我一声姐姐,那我也仍愿意做你的姐姐,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希望你做一切你想做的,实现你的所有抱负。” 他抬头,看见他永远迷恋的秦音包容又坚定的眼神:“我一直认为,没有人应该囿于这深宅一隅。未来种种,你未曾尝试又如何甘心?即使所有选择的结局都是后悔,那不如跟随自己的心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的话不仅是说给姜晗,也是说给自己,她虽然不知道姜晗的意图,但她知道只有变中求生,在姜府的一潭死水里,她绝不可能有任何未来。 秦音的这番话坚定了两个人的决心,姜晗再次握住她的手,神色真挚地对她说:“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做一品诰命夫人,绝不会让你一辈子困在姜家。” 秦音笑了笑,心里只觉得可笑,她这回却握住了他的手,像握住自由的希望。 第二日是叁娘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西郊集会,这两日她老老实实地完成了所有任务,前一日便拉着秦音检查了她的所有功课,秦音也不耍赖,备好马车第二日便要带着叁娘和顾慎出去玩,姜晗原本不放心也要跟着去,却被姜恒勒令练兵受检,只得好生嘱咐了明月,将自己的披风亲手系在妻子身上,秦音嫌他衣服太长,又拗不过他,只好换了一条与他同花色布料的褙子,磨磨蹭蹭了好一会被心急的叁娘跑进来撞了个正着。 “大哥羞!”叁娘的小指头刮在自己白白嫩嫩的脸蛋上,秦音一把把他推开,拉起叁娘的手回头剜了他一眼,面色含羞带嗔,姜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冲她们挥了挥手目送她们出门。 来到前门马车早已候着了,顾慎一身男子装扮,腰悬宝剑束发戴冠皂靴缁衣,更衬得她面如白玉英姿飒爽。秦音穿着杏色的交领窄袖衫月白的长裙上用银丝绣了疏疏落落的梅枝,裙摆摇曳间银光流转,清雅而不失高贵。浅青色的褙子衣角绣着鹤的纹样,和姜晗的一条披风用的同一匹布料。顾慎扶着她的腰身上了马车,叁娘跟在后面拒绝了顾慎的抱抱踩着凳子独自上去了,顾慎撑着车架一跃而上,明月才拿着叁娘的东西跟了上去。 叁娘一路上在车里叽叽喳喳十分好奇,秦音与顾慎只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大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马车外渐渐有陌生的口音,不再是城中的官话腔调,秦音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瞧去果然已经过了西市的太平桥到了西郊,官道上已有货郎肩挑手提用不熟悉的口音吆喝叫卖,有跟随家人赶集的孩子拉了娘亲的手团团围在货郎身边要买小玩意,叁娘凑到窗边去瞧那货郎的东西,马车脚下不停,她只听见小孩子同她娘亲撒娇的声音,只好又坐了回去。 她抬头问秦音:“音姐姐她在买什么呢?” “那是小儿玩的泥人,你若是喜欢待会也给你买一个。”秦音笑着看向她,见她的眼睛随着她的话亮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促狭,“只是叁娘不是都说自己是大姑娘了吗,还想要泥人的吗?” “唔……我也没有很大嘛……”叁娘适时示弱,鼓着嘴巴小声道。 顾慎忍俊不禁,摸摸叁娘的头笑道:“你音姐姐一向是个促狭鬼,你还同她逗趣,待会夫子给你买,或许叁岁的女娃娃会觉得幼稚,但对你来说正正好。” 叁娘反应过来闹着不依,扑到明月怀里控诉秦音顾慎欺负她,明月笑着安抚她,从食盒里拿出红豆糕给她甜嘴儿。 西郊的兴云村是江城郊外最大的村落,其中乡绅贤老德高望重,传说兴云村祖上曾受城隍恩惠,于是每叁年便办一次社戏集会祭拜城隍,算得上江城的一大盛事,江州刺史也会参加开戏,但今年恰逢巡视,于是由江州司马代会。甫一下车秦音便见人山人海,她本好静,见此情景便萌生退意,叁娘小孩子心性喜欢热闹眼睛都睁圆了,秦音也就只好与顾慎一人拉住她一只手防止在人群中走散。 前方支起来的大戏台上已有个老丈说起了书,醒木一拍本应四座皆惊,在这闹哄哄的集市那声音却如泥牛入海丝毫不剩了。戏台下有粗衣短褐的农家老丈捏着瓜子听书也有少年人促狭地起哄,戏台两旁摆满了小吃摊和货郎的小摊,顺着街道往外延伸开来。江城县衙安排了人手维持治安,此时正顺着货摊来回巡逻。 “音姐姐快来!”叁娘抓着秦音的手顺着人流挤进了一群小孩子里,她空出手指着被孩子团团围住的小摊,“是磨喝乐!” 秦音怕与她走散,便紧紧抓着她的手,人群熙攘,顾慎在她俩身后默默拢出小小的空间以防被人占了便宜。 “小小姐眼力好,这是我前些日子从盛京贩来的磨喝乐,是如今最流行的款式,你看着磨喝乐后头有发条,小小姐拉一下它就能走路,只要叁贯钱,还送两套做好的衣服。”货郎见她们一行人衣料精细气度不凡,赶忙堆着笑脸迎了上来。 “真的吗?”叁娘掀开男子人偶的衣服在背上找到发条拉了一下,那磨喝乐便移动腿脚缓慢地在蓝布蒙着的木板上移动,真如人行走一般。 秦音见她爱不释手,便让明月付了钱,叁娘得了磨喝乐攥在手里,眼睛一转便又被别的摊子吸引了注意力。 这样几次叁番下来,明月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们也离戏台越来越远,此时一声锣响,戏台那里更是热闹起来,人流往戏台处汹涌而去,她们也顺着人流前进,队伍里闹哄哄地说着开戏了开戏了,秦音不晓得今年是哪个班子唱的哪出戏,只怕被人群冲散她们一行人。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就算她紧紧拉着叁娘的手,也还是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被切断了和她们的联系,她想要回去找顾慎叁娘,只是身体却被迫继续往前挤,她回头往人头攒动处望去,却只看见一张张陌生的脸。她心中升起一阵恐慌,遽然间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浮现在她心头:她能不能趁乱私逃出姜家? 西郊会(二) 她转过身,心脏怦怦乱跳,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指尖发冷脑袋发胀,她机械地跟着人群往前走着,戏台眼看越来越近了,人也越来越多,只要她换了衣服跑掉-- 她还没来得及想象如何逃跑,脚下一绊却落进了一个青竹香味的怀里。那胸膛与姜晗不同,同样宽阔却触手只有温凉的丝绸质感,连心跳的幅度都平静微小,令人分明感到疏离冷淡。 “嫂夫人小心。”一双手托住她的手肘,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她柔软纤细的上臂,温和的声音和颇具侵犯性的力道形成了令人不适的反差感,秦音不由得抬头,撞进一双深黑的瞳孔。他虽面带微笑却笑不达眼底,那片漆黑里藏着亿万年的冰山,包裹着他最深沉的恶意。 秦音的双臂被他捏住,肩膀被迫耸起,那张可怜可爱的脸上是无防备的惊诧,一绺发丝落在她脸颊,平添两分柔弱。她一身浅色的衣裙,看起来纯良温顺,缠绵微小的香气从她领口处扩散开来,殷复不禁眯了眯眼睛。 “多谢郡王,妾身失礼了。”殷复的出现让她冷静了下来,刚刚燃起的妄念灭得一干二净。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殷复顺势放手,她便向对方行了个礼。 “少夫人无需如此客气。”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人,语气关切,“少夫人如何独自一人在此?侍女扈从都不在身边吗?” 秦音有些焦急:“妾身与舍妹因人群走散了,侍女扈从都与妹妹在一处,只余妾身一人……”她咬唇,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殷复。 对方闻弦歌而知雅意:“如少夫人不弃,不如与在下去茶摊等候消息如何?” 秦音也只好同意,随他去旁边的茶摊坐下让他的侍从找人。甫一坐定,只听戏台上穿云破石一声戏腔,抬头看去远远的已有个中生摆开了架势唱了起来。 “马东篱的《半夜雷轰荐福碑》。这戏班子是本地的吗?”殷复听着中生的唱腔问到。 “瞧着不像,”秦音仔细听了听,“江州惯来爱唱《救风尘》《长生殿》这些,鲜有唱《荐福碑》的,唱腔也不是本地的,大约是兴云村的乡贤请来的外地班子,不过总是好的,也看个新鲜。” “不错,看来少夫人对杂剧有兴趣?”殷复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只是爱看的杂书,略知一二罢了。”秦音笑了笑。 “那少夫人看过《半夜雷轰荐福碑》吗?”殷复看着她。 “看过。这出戏演给白丁看实在委屈。布衣百姓看了只见那角儿翻了几个筋斗身法高妙,不得志的酸秀才看了也不知要呼朋引伴做几首酸诗喝几盅黄汤。”秦音想了想有些嘲讽地道。 “少夫人如此言论,想必是有自己的见解。”殷复微微挑眉。 “妇人之见罢了,难登大雅之堂。”秦音摇摇头。 “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 《荐福碑》。张镐虽有才名,得了范仲淹的举荐书,接信的叁人却已去了两个,也因此错过了去张家通知他上任的使官,被同村张浩冒名顶替,还要被这假李鬼刺杀险些丧命。僧人为他拓碑文凑盘缠,荐福碑却被天雷劈碎,由此可见命皆天定不由人,哪得书生言半分。”殷复见秦音不愿多说,便仿佛自言自语般简述了《荐福碑》,明知她的心思却故意说天命不可违来刺激她。 果然秦音闻言胸口起伏了一下,嘴唇也抿紧了,殷复火上浇油:“张镐本无官运,强求亦不可得,即便有所得也不会有良果。” 秦音听着每一句都仿佛讽刺自己刚刚的妄念,又给她的未来判了斩立决似的,虽明知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种种,也还是忍无可忍:“郡王此言差矣,张镐虽命途多舛,又岂知他等不到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更何况他本有满腹锦绣文章民生策论,那所谓的命难道不是世道人心强加给他的,他岂是生来就该如此的么?若是他生来便是不好的命,那又如何结局得偿所愿呢?” 殷复听她说完竟有一刹愣神,随即举起茶杯掩饰表情:“看来少夫人是觉得,人定胜天?” “妾身不敢妄语。”秦音垂眼看见他手上的白玉扳指,发热的脑袋清醒下来,“只是妾身以为……人多少应当为自己争一争。” 殷复一怔,微微一笑:“少夫人说得好,人不争不如不活。凭少夫人这句话,殷复以茶代酒,敬君一盏。” 他举杯饮尽,秦音不知其意,也只好勉强举杯啜了一口。 正当她觉得奇怪的时候,殷复的扈从领着顾慎和叁娘赶了过来,叁娘向殷复行了礼,含着两包眼泪扑到秦音身上抱着她哭道:“姐姐怎么不抓紧我的手!你不见了我好担心你!万一你永远都不回来了怎么办!” 秦音向殷复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顾不得他人在场,便轻轻拍打着叁娘的后背小声哄她,细声细气伏低做小,浑然不像个长辈。殷复在一旁看得有趣,心想这小表姐是不是就用这把手段把姜晗迷得神魂颠倒的呢,他看她纤细温软,又兼柔荑香凝轻声细语,想来私下里也是温柔小意的解语花,若是能像这小娃娃一般被她搂在怀中嗅着女儿香听她柔声细语,倒也勉强能理解姜晗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唇畔不由得勾起一抹兴味的笑,一道目光陡然刺来,他抬头看去,是个大皇子身边常出现的清秀少年模样,再仔细一看,却是个男儿打扮的女子,是顾安同的长女顾慎。 他想起顾家的情报,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顾慎眼神冷淡,矜持地回礼,也不再看他。 秦音丝毫不知他二人电光火石之间的眼神交锋,刚哄好了叁娘,便拉着她向殷复告辞。 “今天实在叨扰郡王,多谢郡王援手,每次和您相见都缘于走失真是失礼。”秦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颔首低眉正要福身,殷复的一只手便虚抬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与曈昽乃是至交,这一点小事何谈叨扰。”他看向叁娘微微一笑,小叁娘便红了脸往秦音身边又靠了靠。 秦音见状失笑,捏了捏手心的小手。经此他们两队人马反倒莫名凑在了一处,殷复本就修长挺拔,与挽着妇人髻的秦音走在一处丝毫不显幼稚,身边跟着少年气的顾慎和活泼可爱的叁娘,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小夫妻俩带着弟弟和小女儿,一大家子出来游玩呢。 顾慎站在他们叁人旁边,见此情景不由侧目,毕竟秦音是有夫之妇,殷复便是想通过秦音拉近和姜晗的关系,那也实在很不明智。殷复的衣角贴着秦音的裙摆,他的肩膀微微倾斜,与她的胳膊若即若离,她的香味融进那股雨后竹林的气味里,暧昧的氛围油然而生,她却还无知无觉。 明月已经担忧地皱起了眉头,顾慎深知不能再如此下去,便强行插进了他们二人中间。 “音娘,你看看这只钗,这珍珠实在很衬你。”顾慎拿起一只珠钗往她头上比了比,殷复被挤开,原本抬起的手空悬一会儿放了下去,他看着顾慎拿着那支珠钗衬在她脸旁,云鬓如墨玉容胜雪,只是一身素色,显得过于素净了,他垂眼看着台面上那些女子的钗饰,一支点翠落入他眼中,细看却是一支手工精细的绒花。只是那样的翠色艳而不妖华而不俗,该十分衬她的乌发雪肤,而不是用那鱼目似的珍珠玷污她。 他伸手要去拿那支绒花,叁娘夸赞的声音陡然惊醒了他,他快速收回手,竟有些许失态,幸而无人发现。只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危险,理应留下一个侍从护卫,不再和她们一路才是。可他抬眼正对上钗了珠钗的秦音面含羞色的笑容,一双眼微微弯起,春日里的月牙湖便荡起涟漪,一圈圈漾开撞进他的眼里,那挽了妇人髻的女人温柔婉约,在他身前微微颔首抚弄着鬓边的碎发,他看着那妇人髻,突然想,姜晗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她对镜梳发笑容温婉? “郡王?”秦音疑惑地叫他,她们已经准备走了,殷复还莫名站在原地神游天外一般,她以为是殷复不耐烦同女人一路,也心下尴尬,便道,“郡王是否还有要事在身?今日之事原是郡王仁厚,我们倒不好仗着郡王的恩情麻烦郡王的侍卫兄弟们。” 殷复闻言心知一直和有夫之妇同行不妥,于是也顺坡下驴:“少夫人言重了,只是在下确有事在身,恐不能同行,少夫人身边侍从不多,在下且留下一个随行护卫,这样姜兄也安心些。” 他搬出姜晗,秦音反倒不好推辞了,只好应承下来,殷复与其告别后匆匆离去,日渐西斜那侍从才回到别馆向殷复回禀秦音一行人大半日的踪迹。 叁娘小孩子心性不爱看戏,秦音便带她回了城中吃丰乐斋的桂花鸭,又去书斋买了些新出的游记话本,去绣坊挑了两匹布才回了姜府。 那护卫的侍从回了驿站,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双手呈上:“这是姜少夫人托属下赠予您的,她说多谢您今日援手,金银珠宝皆是俗物,知道您对游记有些兴趣,特赠您这本新出的《明真游记》。” 殷复垂眼看着他手中那本薄薄的册子,慢慢饮尽杯中茶,那侍卫一直低头双手举着那本册子,在以为主人已经会让他丢掉的时候,他手里一轻,那册子已到了殷复手中。 “下去吧。”殷复翻着书页,淡淡道。 “是。”侍卫领命退下,心里感到有些怪异。这多疑冷淡不近女色的郡王殿下,今日怎么会收下妇人的赠礼? 殷复翻看着那本游记,是个叫明真的游方僧人所着,写的是他涉足西北大漠的情景,其中记载了西北游牧民族的风土人情,也写了他传播佛教途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以事入佛,倒别有趣味。 他翻了几页又停下来,他清楚自己今日的反常,又不由得想起秦音低头抚鬓的模样,殷复皱起眉头,捏紧了手中的瓷杯。 好无语,半夜发现有的章节都没发出去是私密状态,于是赶紧转了公开 番外·春梦了无痕(H) 月色下有人脚步匆匆,藏蓝色披风在月光下如跃过水面的鱼滑过银色的光。他踏过青石板上的积雪跨进朱红色的门槛,石灯烛火摇曳,奴婢们低声行礼,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抬抬手略过那些奴婢,推开房门一个箭步走进了那幽香流溢灯火昏黄的屋子。尽管室外犹有积雪,室内温热的梅花香气仙雾清岚一般弥散开来,令人反倒觉得这一身冬衣反倒是人间负累。 他越过那扇梅花疏影的屏风,隔着轻薄如烟的纱幕,隐约可见菱花妆镜前那袅娜倩影钗环半卸,云鬓微坠玉手轻扶,隐隐绰绰间自是一派妩媚风流。他心底莫名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和酸意,这感觉冲至喉间,堵得他两眼发胀脑袋发懵,以至于行动也粗蠢起来,不慎碰到了一旁镶着东珠的帘钩。 妆镜前的美人闻声回顾,见他站在纱幕后,微微笑道:“爷回来了,今日可还安好?” 他如梦初醒般抬手拉开纱幕,将那朦胧中的女子带进他鲜活现实的世界。她坐在妆镜前转过身子向他微笑,柔软的素色罗衣随着她的动作勾勒出丰满的胸脯与纤细的腰身,未着珠翠的青丝乌黑亮丽,令他想起那句“鬓发如云,不屑髢也”,他伸手摸上那头青丝,想起他今日得的赏赐。 “我今日入宫得了皇后的赏,你瞧瞧可还喜欢?”他从胸口拿出一只小小的锦盒交到她手上,他一直贴身放着,甚至锦盒还留着他身体的余温。她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支华丽的点翠金钗,她笑着拿出那支点翠,微微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舒展的眉头和向他倾斜的身体都默默表达着亲近:“这支点翠清艳端方着实精美,爷替妾身簪上瞧一瞧?” 他接过那支点翠,在她半拆的发髻上端详着寻了一处仔细簪好,与她一起往新打磨的铜镜看去。镜中人玉面云鬓,那支点翠真如翠鸟的尾羽一般轻灵逶迤,又因色彩艳丽更衬得她肤光如雪发如新墨,与他想象的一样,果然还是点翠更衬她,比起那鱼目一般的珍珠真是好上千倍万倍。 “好看吗?”她的柔荑搭上他的手,从镜中与他对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妇人髻此刻松散微垂,几绺碎发落下,平添几分妩媚风流。 他的手迟疑了一瞬,随即抚上她的肩头,隔着一层罗衣微微摩挲着她的肌肤,目光从她镜中的脸顺着裸露的脖颈游走到被摩挲着的肩头,他吞咽了一下,哑着嗓子道:“好看。” 她似有所觉,拔下那支点翠站起身,他的手顺着手臂线条滑下:“不早了,妾身该睡了……” 怀中温香软玉骤然空虚,他被拉回现实,不满地皱了皱眉,女人已经走到床榻边弯下腰收拾床铺了,他站直身子,微微抬起下颚,充满兴味地看向床边的身影:“今晚本王宿在这里。” “……”她背对着一言不发,乌发掩不住她羞红的耳廓,也掩不住她小女儿家的娇羞欢喜。 他走上前去,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夫人难道要将为夫赶出去吗?” 怀中人缩了缩肩膀,低下头去,他在她额角亲了一口,揽着她的手从胳膊上缓缓滑下,顺着脊背隔着一层薄薄的罗衣落在她内收的腰线上,尾指与她的臀若即若离。他的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看她桃腮含春双目含情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她仰着头,眉头微蹙双眼迷离,似有水光盈盈,他沉溺于亲吻中,毫无所觉地将双臂越收越紧,如恶蟒缠紧了倒霉的猎物,只等她气息奄奄再蚕食鲸吞。 她逐渐感到窒息,于是用手推拒他的拥抱亲吻,只是她一介弱女子,进了这深宅大院做了他见不得光的外室,不过是男人手中一个精致易碎的玩意儿罢了,哪里由得她说一个不字。 她只好任他施为,在窒息的前一刻被放开。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尤爱她软在他怀里头发凌乱酡红双颊偏着头蹙着眉喘息的模样,泪水打湿她的睫毛,她柔弱无依的姿态总能激发他的兽欲。 他胯下的硬物隔着冬日的衣物抵在了她的大腿内侧,他闭了闭眼喉头滚动,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扔在了高床软枕之上。 她重重落在厚实柔软的被褥上,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态,与她一贯的模样很不相符,头发彻底散下来,她趴在床上,支起上身,从背后看格外纤细可怜。背后的男人迅速脱去了衣物,赤裸着如野兽一般向着床上的女人扑去。 “啊!”女人被一把掐住了奶子,亵裤被扯下一半,露出比之躯体略显丰满的臀,男人炙热的手掌从乳根往上捋,虎口卡在乳尖下方厮磨着,勾引着乳尖隔着罗衣凸出来。亵裤还卡在腿根,他却像是急待发泄一般立刻将滚烫的孽根塞进了女人的两腿之间,湿润的腿心和大腿内侧的软肉包裹住那孽根,女人微微翘起屁股,隐秘的阴唇咧开一个小口,一股粘稠的清液吐出来,浇了那孽根一身。阴唇开开合合吮吻着那根棒子,那硕大的乳头也在指尖的直接蹂躏下挺高发硬,等着更湿润的抚慰。 “夫人愈发会流水了,真真是水做的人。”男人在她耳边调笑,热气喷在她耳边,她不由得缩了缩,阴唇也用力吮住了他的下体。 “夫人这是想咬我一口?”他揉了揉女人的丰臀,扒开她的一边臀瓣,大拇指盖住精巧的菊口狠狠往里压了压,女人呻吟一声挺高了胸脯,一双奶子将衣服顶起两个淫荡的尖角。 “啊……不要……不要碰那里……”她感到有些羞耻,脑子却发昏,反倒摇了摇屁股,想把那只手甩掉,穴口摩擦着肉棒,结果却引得男人愈发恶劣。 他对着那对屁股扇了一巴掌,女人随即似泣似吟,他扯掉她身上仅存的布料,两人之间坦诚相对,他把她抱在怀里揉她的奶子,那对奶子和她的屁股一样丰满合宜,是他一只手抓不住的乳量,甚至能把两个乳尖凑在一起吃进嘴里。他一边揉弄一边问她什么时候能出奶给他吃,她只抖着声音拿不知二字推搪了,却又被他恐吓要给她下出奶的药让她整天捧着奶子给他吃。 她哭得抽抽噎噎,上面两只奶子被揉得发红,下面的穴被磨得出水,阴唇大张着裹住那孽根,那淫水顺着孽根从冠头下方滴下来,比直接被插入还要淫秽不堪。 “别,别弄了……”她伸手去遮自己的下体,被他立刻拍开。他盘腿坐着,把她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两边,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放过了她的奶子去摸她的阴蒂。 “哈……别……”她挺着奶子屁股往后躲,阴蒂被捏住的一瞬间发出气音。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玉雕一般,十指骨节分明指甲粉润,本应该执笔仗剑的一双手,如今却在女人的下体做文章,灵活纤长的手指掐着女人深红色的肥大阴蒂揉搓。女人小腹翕动,淫水一股一股地往外流,阴唇吮吸肉棒的频率加快,她自己摆动着臀部摩擦着肉棒,不知是想摆脱那只手还是想缓解穴中空虚。 她红着脸满头是汗,胸部挺高头往后仰,深红的肿大乳头让人眼热,只想吃进嘴里尝尝这么红的果子是否一咬便能流出汁水。 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也吸紧了小腹,只是最后一刻他却突然放手,把她平放在床上,自顾自地自渎起来。他原本生得貌若好女态若谪仙,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唯独胯下那物粗长狰狞青筋暴起,只是如今他红着脸沉溺于情欲的模样倒也另有一番韵味,床上的女人见他自渎呻吟出声,刚撑着软绵绵的身子想夹一夹腿,却又被他制止,她双眼迷蒙地看着他,只见他撑开她的腿坐到她两腿中间,阳具如炮筒一般对准了她的阴穴,热龙入洞的同时,他又用修剪整齐的指甲掐住了她的阴蒂。 “啊!”她尖叫着到达了顶峰,穴内层层媚肉痉挛收紧,一环一环地吸紧了他的孽根,一股清液浇头淋下,强劲的吸力吸着他的马眼,爽得他头皮发麻。 “荡妇!别咬这么紧。”他忍不住扇了她的奶子,穴里反而咬得更紧,那红艳艳的奶尖荡漾着招人眼,他红着眼一口咬上乳晕,留下一个刺眼的红色牙印。 他总爱先让她攀上顶峰,然后在她倦怠的时候狠狠干她,就像对战一般,打得她七零八落毫无招架之力。 女人高潮结束正在大口喘息,他突然抱着她的屁股开始了攻城略地,大开大合毫无顾忌,肉体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她反手扯住床幔,丝质的布料被她抓出一片褶皱,她的两只奶子漾出乳波,白晃晃的又生着暖香,他看得眼热,身下更是用力,惹得女人哀叫不止。 男人征伐许久绷紧了身上的肌肉,随着射精的快感他感到一阵晕眩,仿佛久在温暖的水面下终于浮出水面被冰冷的空气惊醒,他睁开眼睛,头顶是灰蓝色的锦缎,坐起身却发现裆部一片濡湿。 他扶额,起身赤脚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良久,半明半昧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春梦嘛,本来就是戛然而止的嘻嘻(* ̄︶ ̄) 小郡王确实是一直盯着嫂子,但是没有想要给嫂子制造跑路的机会啦,本来他只是想通过嫂子勾搭姜晗上京的,结果姜晗在单身狗面前炫妻,加上人妻本来自带迷人buff(bushi),给小郡王整得惦记上了,做梦还记得给嫂子带点翠簪子呢 对于我们常年不近女色的小郡王来说,春梦里出现了嫂子是多惊悚的事情哦( ̄▽ ̄)~* 天欲雪 五皇子与南平郡王在江州停留了十五天,期间从吏治到税收再到军营观摩检阅了个遍。倒也算不上走马观花,只能说两方各自留了面子商量好了上报的折子,明面上直到宾主尽欢方才各自散了。只是私下里的那些亲近贪图倒未必是皆大欢喜,五皇子倾心荷娘的确算不上新闻了,然而这背后的政治隐喻却令姜家不得不使出浑身的本事圆融五皇子的一片痴心,南平郡王这个彻头彻尾的五皇子党倒是达成了他的目的,成功在姜晗平静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盛京的贵人来得浩浩荡荡去得却略显匆忙,不知那摇动的旌幡又是否与某些人的心境有所相似。 送走了这些天潢贵胄姜家又恢复了平静,可今年年末注定不会是一个安稳的冬天。寒衣节半月后,江州刺史府收到了盛京发来的八百里急报,“钦天监测,天寒欲雪”,姜恒将急报放进锦盒,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缓缓吐出一口气。 秦音今日乘着顶蓝顶小轿出了门,当年她母亲嫁妆中还有江州的两间米油铺子,由她母亲的奶娘一家人掌柜,生意一直不温不火。自她进了姜府,姜夫人便着人整治了铺子的生意,如今的掌柜已是姜夫人的心腹,铺子也坐上了江州米行的龙首之位。原本铺子的账都进的她的私库,后来她在及笄那年与姜夫人提议一九分成,两人虚情假意地拉扯一番,便商定了三七分成,秦音每年从自己这里抽一成给奶娘一家人,除开自己的一些花销,她手中倒是还算宽裕。 现下铺子还挂在她的名下,每逢初一十五她还是得去转一圈的,因着那封八百里急报,今日这每月的例行公事倒有了别的用处。 “问少东家安。”甫一进门柜台后头的二掌柜便迎了上来,那张白白胖胖的笑脸见之可亲,亲近里又不失尊敬。 秦音也不敢怠慢,回了一礼环顾一周问道:“李掌柜多礼,今日陈掌柜可还在铺中?快到年关了,家中有些事情要同二位掌柜交待一番的。” “少东家稍作片刻,一个半时辰前大掌柜出门验货去了,想来也快回来了,您若是得空,不如同我去楼上坐坐吧。”二掌柜笑着道,见秦音点头,便回头支唤算账的学徒去泡茶。 秦音与明月微微拎着裙子上了楼,二掌柜抱着一沓账簿也跟着进了茶室,二人刚刚坐定,那厚厚的一摞账簿便落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秦音疑惑地看向二掌柜,只见他摸摸圆滚滚的肚皮笑道:“前一阵子夫人传信到铺子里,说是少东家下回再来便请您指教一番,说您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万万不可埋没了。” 秦音听着他说的话,一时不知道是褒是讽,瞪着眼看着那摞账簿,只好耐下性子与二掌柜一页一页地翻起了账。好似茶都添了两回,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原是大掌柜坐着牛车与伙计们一同运货回来了,大掌柜身量高大,戴着一顶貉子毛滚边的棉帽子,一身青灰的布袍,与其说是米行的大掌柜,看起来倒更像镖局的镖头。 他听掌茶的学徒说东家来了,先是交代了另一个主事监督,随后才走上楼去见秦音。彼时秦音还与二掌柜算账算得热火朝天,见他进来,两人便将账本撇了下来互相打了招呼坐下。 秦音看了看面前两位掌柜,啜了一口茶问道:“我们的米行如今还有多少存粮?” “米行的米仓还有四万石,与两个二十里所存官仓储量相同。“大掌柜沉吟后道。 “家中意思是可暂时提高米价减少销量。现下年关将近,恐年尾生灾,又不好即刻囤粮免得百姓猜忌徒生恐慌,不如暂时提高米价减少销量,若是真有事端也方便应对。“秦音道。 大掌柜点点头,又问道:”是即日提高米价还是再过十日?最近百姓多囤粮以备年关,行业销量有所涨,若是我们涨价必然是要同江城米行商会的所有商家议论一番的,否则坏了规矩倒是不好。“大掌柜商量着问。 “过十五日再提价吧,百姓家中有余粮自然更方便,我们只需备不时之需即可。与商会的老板们在将近年关的时候谈提价想来也不容易遭到驳斥,价格方面还请二位掌柜多多把关。”秦音招了招手,明月拿出两个小盒子,她接过推到两个掌柜面前,“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还请二位掌柜不要推辞。” 大掌柜没有推拒,收下了秦音的锦匣,他拱一拱手:“多谢东家。” 秦音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下面的事就要多靠二位掌柜了。” 大掌柜跟着她的脚步,闻言点点头:“这是在下应该的,您请。” “掌柜的留步,我自己回去就行。”秦音摆摆手,大掌柜还是很坚持地将她送上了轿,目送她离开。 二掌柜不由得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这老赵到底为什么对着一个没有实权还实同被软禁的少夫人恭恭敬敬,他打开了锦匣,里面放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想,这少夫人倒是一如既往手笔阔绰,只是可惜了,嫁进姜家。 秦音并没有直接回姜府,而是转头去了一个叫红绡巷的地方。转过一棵百年老树往巷子里走两步再右转,蓝顶小轿落在了一扇清漆小门前。秦音下了轿抬手敲了两下门,院子里少女活泼的声音传来:“谁呀?” 明月提高了音量:“是我们家少夫人。” 门里脚步声匆匆而来,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梳着双鬟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歪着头笑眯了眼甜甜地喊秦音:“音姐姐。” 秦音笑着揽上她的背,小姑娘亲亲热热地挽上她的胳膊,朝着屋里喊:“爹娘,音姐姐来啦!” 不大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梅树,树下摆着空的草药架子,往前走两步便是堂屋,一对身材高挑的中年夫妻从屋里走出来,妇人上来就笑着拉住了秦音的手。 妇人拍了拍秦音的胳膊,扯着她转了一圈:“瞧瞧,又瘦了,你在姜家都怎么过的,瘦得跟个小鸡子儿似的。今天中午在姑姑家吃饭,不许回姜家了。“她本是江湖儿女,自然比一般的深闺妇人多几分潇洒恣意,身板儿也比一般人挺得直,言谈之间也没有那文绉绉的习惯。 “娘你懂什么,现在以瘦为美……哎哟!”圆脸的小姑娘被娘亲敲了个爆栗,妇人瞪了她一眼,不高兴地道:“什么以瘦为美,瘦得风吹就倒,臭男人可不知道心疼人。” 她身后的男人无奈地笑着安抚她:“好了好了,那你以后多请音娘来家里吃饭,把她喂胖些。” 音娘笑了笑,牵着少女和妇人的手走进了堂屋。坐下便道:”今日家中有些事情,不便在姑姑家用饭,只是年关将近,来瞧瞧姑姑姑父,叙叙亲近,我在华锦堂买了几身衣服,不知道你们穿合不合适。“ 明月捧着几个锦盒走上前,妇人刚想推辞,秦音便说:“我有些话想同隐香说,请姑姑姑父容我失礼了。”她拉着隐香的手往里间去,只余妇人夫妻面面相觑。 秦音抓着她的手,一双眼看向她,带着隐隐的期待与火光:“隐香,你愿意明年开春同我一起去盛京吗?” 隐香震惊地瞪大双眼,她是知道姜晗与秦音之间的种种纠葛的:“他愿意放你去盛京?好啊,好啊,等等,不对,他是不是也要去?” 秦音点点头,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但只要能离开江州,我就有希望,我就能……” 隐香知道她未尽的话是什么,她看着秦音似悲似喜的表情,是很明白对方心中的复杂情绪的,就如同在濒死的人面前放上一剂救命的药,不论希望有多渺小,大约没有人会不尝试。 她同情秦音的命运,欣赏秦音的才能,更希望借助秦音这个契机离开家做一番自己的事业,她反手握住对方,坚定地点点头:“我陪你去!” “好,到时候我会说服路姑姑的,你放心,等我来接你。”秦音抚了抚隐香的肩头,向她保证未来。 心上人 五皇子这次的江州之行可谓是一帆风顺,是否万事如意则见仁见智了。他上朝按章汇报完了江州巡察的结果,下了朝便被他的生母李贵妃传去了景和宫,说是许久不见儿子心中想念。 “姜恒这个老狐狸!”李贵妃听完江州巡察官家文章外的种种,气得咬碎一口银牙,“我倒不信他铁了心抱节风中纹丝不动,不然巴巴地送他嫡女到太后身边做什么,他那女儿也和他一个做派,姜家没一盏省油的灯!” 殷炽连忙上前安抚:“母妃莫恼,前两日荷娘接了我送去的礼物,想来倒也不是不愿亲近我,您说是不是?” “你倒为你心上人说话。”李贵妃那张高贵华美的脸上做出了一个不甚文雅的表情,她用涂了丹蔻的纤纤玉指戳自家的傻儿子,“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好端端的皇子却硬是看上个刺史家的女儿。” “母妃你不是也说过荷娘美貌聪慧人中之凤嘛。”殷炽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别的不记得,能拿来顶嘴的话倒是样样在心里。”李贵妃懒得理他,“指望不上你也罢了,三思可有什么进展?” “三思说动了姜大人的嫡子明年会试,姜公子与夫人鹣鲽情深,必然要与他夫人一同进京的。”殷炽想起姜少夫人,欲言又止。 “如何,这对小夫妻身上还有些故事?”李贵妃看他的模样有些兴趣,捧了盏茶啜饮了一口,“今年的雪顶银针到年底也就我这还剩了些,你一向爱喝这个,且尝尝。” “谢母妃,儿臣就爱这一口,也就母妃替我记着。”殷炽笑着道,“按三思的说法,姜大公子对夫人情根深种,若是少夫人随行,或许不少事情能方便些。” “哦?姜家小辈中,我记得没有与世家联姻的孩子,这少夫人看来是个妙人儿?”李贵妃挑眉。 “少夫人的确不是世家女,不过是庆州茶商富户的女儿,与姜家是远房表亲。”殷炽如实道。 “姜夫人是云阳陈家的嫡女,该是最重门第的。”李贵妃抿了口茶。 “若说门第,姜大人也是新贵,称不上高门吧。”殷炽倒觉得姜夫人巨眼识英雄,并不是拘泥于世家门第的贵女,“少夫人双亲俱亡,家产被宗亲分了大半,一介孤女只好投奔远亲,说是姜大人少年得了少夫人父亲资助渡过难关,于是待这孤女也视若己出,兄弟姐妹间关系也很是亲密,恐是日久生情。” 殷炽隐去了姜晗强占小表姐的情节,粉饰了他俩的亲事。 盛京里见惯了高门棒打鸳鸯,倒是难得听闻知恩图报与佳偶天成同在一个故事里。 “有意思,姜恒的儿子倒是与他爹不一样。”李贵妃抚掌而笑。 殷炽附和着笑了笑,眼睛却往正殿外头瞧了几遍,心想着今日巳时荷娘便从灵安寺祈福回来了,经过太液池她往往要驻足看看荷花游鱼,不知今日能不能在太液池相遇。 “你往外头瞧什么呢?北风渐渐也紧了,母妃给你缝制了冬衣,待会且叫宫人拿来,你记得添衣。”到底为人母,无论是多高贵的地位都不能免除爱子之心。 “儿臣多谢母妃,儿臣不孝,总叫母妃担心。”李贵妃的话把他的思绪又拉回景和宫,母子俩亲亲热热拉了一会儿家常,殷炽的侍从抱着食盒冬衣,两手满满当当地跟在殷炽身后走出了景和宫。 殷炽站在景和宫朱红的宫门前,抬头看了看天,心想,快到午时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错过荷娘了。他有些沮丧,站在原地肩膀都微微塌下来,又心里怀着希望,猜测荷娘或许在太液池耽搁了一会,他现在赶去鹤鸣轩还能远远瞧见荷娘一眼。 他脚下急促,腰下坠的玉佩也几乎要被那脚步带得随着衣摆晃动起来。 顺着大路一直走,越过两道宫门,转过永乐宫旁的小花园,隔着一座假山,殷炽好容易才赶到了鹤鸣轩。鹤鸣轩是荷娘回太后宫中的必经之路,若是他等不到荷娘那便是错过了。 幸而今日荷娘在灵安寺有事耽搁了一阵子,这才能被殷炽刻意“偶遇”。她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梅花暗纹的对襟衫,獭兔毛的芽白色比甲,与对襟衫同色的织银百迭裙行走间缎光银光交错如碧波雪浪,在这冬日的红墙下显得格外清丽,只是她又生得秾艳,一身素色只让他深感映雪花更艳,绕花雪犹清。 他正思量着如何出去才能显得自然合理不唐突佳人,思量几个来回眼见着佳人都要走远了,一时脑子发热也顾不得唐不唐突,直接冲了出去在她背后几步的地方行了礼:“怀玉郡主金安。” 荷娘闻言轻巧转身,看见是殷炽作揖,心下也没什么奇怪,只是一改往常有些冷淡的作风反倒福了福身往前走了两步:“五皇子殿下金安。” “郡主可是刚从灵安寺祈福回来?”殷炽看她往自己的方向走了两步,心中喜悦,连忙往前行了几步拉近距离没话找话。 “是的。听闻五殿下前些日子去地方州县巡察,您不在的日子太后她老人家可惦念得紧。日日问着您的行程归期。”荷娘微微一笑。 “今日有些晚了,我明日便去皇奶奶宫中请安,郡主有心了。”殷炽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在宫外立府,不能常常陪伴在皇奶奶左右,幸而有郡主,能替我这个不孝孙尽一份心。只是郡主离家千里,有思亲之情而无侍疾之力,怕是心中难免有些伤怀吧。” “多谢殿下关心,荷章有幸入宫侍奉太后娘娘已觉皇恩浩荡,太后娘娘待荷章也十分仁厚,虽有思亲之情,但也常有书信往来聊以慰藉。”荷娘没接他的话。 殷炽自知多嘴,只捡了她想听的说了:“在下此次前往江州,见姜大人精神矍铄,夫人玉体虽有抱恙但我离开前已经大好了,姜大公子在军中很有威信,实在是人中龙凤。” 荷娘听他说来说去,偏生没有说到她最想知道的消息,眉眼不由得微微压低,殷炽察言观色又继续道:“姜三小姐和小公子未曾在席间见过,只听说三小姐聪敏伶俐已有郡主当年的风范,想来必然是姜府家风浩然之故……” “我姐姐呢?”荷娘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有些急迫的模样,秀眉微蹙眸光盈盈也动人。 殷炽愣了一瞬,半是为姐姐半是为美人,他很快又反应过来:“少夫人与大公子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自然顺心如意。少夫人还为郡主去法华寺祈福了,托大公子向我们问了阁下安好。”他不明白为何荷娘对这个远房的表姐如此关心,但顺着她的意思说吉祥话该准是没错的。 荷娘的表情微妙起来,听罢仿佛细细思量了一番,只问他:“她去法华寺为我祈福,还问我安好了?” “是的,三思在法华寺正巧遇见了少夫人。”殷炽点点头。 “她身边,还跟着人否?”荷娘问了一句。 殷炽以为是关心她安全,便道:“自然有随从跟着,大公子还派了亲兵随行,很是着紧。” “是了,如何能不着紧。”荷娘喃喃。 “郡主说什么?”殷炽没听清。 “没什么,多谢殿下,臣女拜谢,今日无可为报,只回头将灵安寺祈福的香囊送至府上,还望殿下不要嫌弃臣女薄礼。”荷娘行了一礼便告辞了,殷炽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心下暗喜:这是他第一次与荷娘说这么多话,刚刚忘记告诉他姜晗夫妻开春便要来京的事,不如留到明日请安再说,她如此着紧她那嫂子,心中定然欢喜。 荷娘顺着宫道一路往懿宁宫走去,往日她都走的大道,今日却特地避开了人多的路走了小道,多花了一刻钟。 鹅卵石铺的小路蜿蜒曲折,夏日里石山绿树掩映,夏花繁盛低垂压顶,宛如一团团蕴着香气的粉霞红云。只是如今已是初冬,老枝枯石映在平静的绿池水面,反倒显得萧瑟。 她这次去灵安寺祈福是太后的意思,礼佛宜轻车简行,因此她只带了贴身的侍女素琴外加两个宫女两个小太监,宫人们向来知道她脾气柔和又爱清净,只当是不想同那些阵仗大的贵人撞见,只有素琴知道她心中事,独自惴惴不敢言。 她在姜家原不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只因生得有两分似表小姐才被拔了上去做了大丫鬟,进宫之时小姐连一同长大的抱玉都没有带,却带了她与表小姐身边的清泉去,如今清泉做了宫里的贵人,她依然是小姐身边战战兢兢的丫头,但求不要和清泉一样遭了算计。 “素琴。”荷娘突然唤她,语气却有些飘忽似的,“你说姐姐真的会去法华寺为我祈福吗?” 她心下过了一遍在姜府听到的种种,低下头道:“自然会的,小姐离家千里只为家门荣耀,少夫人如何不感念。” “感念……”荷娘轻轻笑了一声,重复了这两个字,素琴见她神情有异,便打发了随行宫人先行回去,只余她主仆二人。 “她感念我什么呢?”荷娘多少还存有理智,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她二人心知肚明:是感念她将她送上姜晗的床,还是感念她困死了她和她视若至亲的清泉。 她自知狠心,却又和她哥哥抱着一样的想法:起码留住她的人,磨一磨,也会留住她的心。 只是她如今进了这深宫高墙之中,也不得见到秦音,也不知到底是为谁做嫁衣。荷娘冷笑,想起殷炽说她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不由得恶意地想她那好哥哥倒多亏了她才能一纸婚书困死秦音,要不然怕是早就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竟然还敢出主意让她进宫做这劳什子郡主,他最好一直守在江州一步不离,否则小心叫他有来无回! 素琴见她指节捏得发白,不由得心中一抖更要低下头去。两根纤纤玉指拖起她的脸,目光从眉到唇在她脸上逡巡,她战战兢兢地对上那一双含情美目,那双眼睛的主人笑着问她:“你在怕什么呢?” “奴婢,奴婢没有怕,只是,只是担心打扰了小姐……”素琴立刻跪下。 “你不该这样的。”素琴听见她家小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罢了,我乏了,陪我回宫见太后吧。” 她转身离开,行动见素琴看见她脚上的鞋还是浅紫缎面绣腊梅的那双,穿磨了边便用细密的针脚滚了一圈,她认得出是当年表小姐为她做的,只暗叹一声匆匆起身跟上了。 秦音:男女通吃.jpg 实际上只是荷娘本身性格强势,秦音在荷娘长大的过程中替代了严厉的姜母扮演慈母和姐姐的角色对荷娘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她不喜欢有人比她还要亲近秦音,但是她和姜母一样,并不考虑别人需要什么只考虑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对秦音来说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煮新酒 自从上次在宫中说了一回话,殷炽便再也没见过荷娘,便是殷勤去给太后请安也碍于宫规森严不得相见,自然也没有机会告诉她姜晗夫妇来京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嚼烂了那一点甜头高兴了数日。 下朝之后他等在惠安门与殷复一同去肃王府,殷复在大理寺任职,近了年关三省六部俱比以往忙碌,好容易礼部侍郎瞧他忙了十日临到休沐体恤他允他一日偷闲,他便早早约了殷复抱着一坛酒要不醉不归。 殷复本就生得白净,穿着深绯色的官袍更显得如雪雕玉就,兼之身材颀长清癯身形挺拔,着实称得上是美男子。殷炽看他与同僚一边讨论一边往惠安门来,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番。 殷复看见他便告别了同僚向他走来:“怎么在这里等我,不是说好在府上马车里等吗?” 殷炽递给他一个汤婆子:“来暖暖手,我嫌马车里无聊,便在这里等了,刚刚看你从宫墙下过,只恨没有红梅来衬,否则倒也能再现明道三年你雪中折梅人比花……” “闭嘴。”殷复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娇字前冷冷瞪了过去。 殷炽改了说法:“不愧是明道四年的探花郎,大虞朝最年轻标致的三甲进士,白白做了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殷复无语,又懒得理他:“说够了没有,怎的无花之日偏发花疯。” 殷炽嘿然一笑,神神秘秘地笑道:“你怎知道今日无花,我偏有好花来配美人,你可不许扫兴。” 殷复摇头:“回府吧。” 肃王今日下了朝便伴驾去了,肃王妃去赴茂国公家的点茶宴早早的就出门了,殷复领着殷炽从园子里往他住的明镜台走,越往明镜台去越肃杀,少见花蔓藤萝或是柳叶竹枝这些常见的景观,反倒多植常青树,一年四季皆是碧荫荫的,却又没什么生气似的。 “我就不爱来你这里,好端端的地方都种的绿树一年到头连个花儿朵儿都瞧不见,还叫什么明镜台,你在大理寺任职,倒也参禅不成。”初冬的绿树荫下格外冷,殷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我是俗人,以有形窥化境而不得,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而已。”殷复回来,他院里的大小奴仆见了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小厮丫鬟们轻手轻脚地上来接过了主人家手里的东西,正房的丫鬟们簇拥上来替他更衣。 殷炽将一坛酒交给丫鬟:“去后边厢房靠池边的窗下支个炉子把酒温上,摆一盘棋点一笼上次我留下的香。” 他在明镜台留了常服,更衣完毕小坐了一会,瞧他书桌上除了大理寺的卷宗还摆着《灵宪》,他看了两眼觉得有趣,便问他:“你怎的还看起天文了?” “偶然得之便看看。”殷复淡淡回应。 “我上次得了一本甘石星经,你要不要也瞧瞧?”殷炽翻动两下笑道。 “不必了,虽然本朝不甚忌讳谶纬之学,但还是小心为妙。”殷复提醒道。 “我只是看看,隔日便烧了,你放心。”殷炽点点头。 明镜台后厢房的后窗正对着肃王府的锦月池,池中有一小岛,上有水榭亭台,旁边栽着几棵垂柳,春日杨柳堆烟夏日菱歌送晚,殷炽若是来肃王府过夜,总爱住在湖心岛或者这后厢房。因此殷炽也常说殷复是假正经,屋前菩提明镜,屋后杨柳歌台。 “我见你下了朝还与同僚谈论公事,大理寺有什么疑案么?”殷炽在窗边坐着嫌冷,袖手拢了汤婆子取暖,随口问道。 殷复将支起的窗户放下,又伸手去拨弄炭火,从侍女手中接过香料抖进炭笼中,一股清淡的柑橘香味慢慢扩散开,微苦却莫名温暖。 “倒不是为了公事,只是邀我赴宴。”殷复坐下用绢帕擦了擦手,“我执黑子,你先手。” 殷炽落子:“我以为赵寺丞当是清流,竟然也做笼络之事。” “清流也有父母兄弟,他兄长在钦天监当差,初冬便有厚雪之说,这可未必是瑞雪兆丰年,皇上半信半疑,加密文书已经发下去了,若是不准钦天监吃个排头就罢了,若是准信,年尾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殷复道。 “你是怕有雪灾?”殷炽问。 “天灾人祸,哪一项都是妖异,天生异象总是伴随着民心惶惶,民乱则叛,岂不是讽刺今上德行有亏。”殷复对谶纬之事格外忌讳。 “年末清算也快到了,今年工部报上去的账目多了一百五十万两银的亏空,工部门阀把持,户部多是新上任的寒门,老尚书一人怕是独木难支,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若是再加上雪灾粮价上浮,天寒了,心也暖不了啊。”殷炽叹气。 “若是圣上有心,这一次倒是撬动门阀的好机会,长殿下背靠老臣,起码要被剪除一些羽翼。”殷复落下一子,吃掉殷炽三目,“江州应该也已经接到了文书,若是姜大人能妥善处理,或许可以借太后之口向圣上请功。长殿下力争顾家意图争取武将,姜家对我们来说,可能是胜负的关键,年后姜晗一旦上京我便去拜访他,你呢?与荷娘如何了。” “前几日借上次巡察江州与荷娘见了一面,算得上,相谈甚欢吧,嘿嘿。”殷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那日荷娘低眉浅笑,便是礼节使然也令他心甜好几日,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说起来荷娘好像格外看重她那嫂嫂,还特地向我问了她嫂嫂,若说是普通姑嫂友爱倒也不像,我说到她嫂嫂去法觉寺为她祈福的时候,荷娘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好像知道我宽慰她一般,还问我她嫂嫂身边跟着人否,要说是着紧安全之故,倒也不必相隔千里还要问这样的小事,反而像怕人跑了似的。” 殷复闻言看着殷炽纠结探求的表情不禁莞尔,殷炽不高兴地问他:“阿复缘何发笑?” “我笑你竟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殷复笑着摇头。 殷炽气结:“我怎的不会看别人的脸色了?” “在御书房和圣上争论的五皇子殿下,如今对着荷娘却能从低眉垂眼里读懂这么多弦外之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情为何物啊。”殷复逗他。 殷炽不想说话,又还是忍不住反驳:“荷娘的脸色确实反常嘛……” 殷复笑出声来,连棋子也执不住,看殷炽怒目而视,便单手握拳掩住唇边笑意:“抱歉,说回正事。”他好不容易正色,“你我都清楚秦娘子是姜晗强娶来的,新宠的灵才人是荷娘推托纳妃献给圣上的女子,原本在姜府是秦娘子的丫头,与秦娘子一同谋划出逃才被荷娘带到了盛京。秦娘子逃跑之心我想一直未死,不然也不至于回应我《荐福碑》的话,姜晗上京之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起码秦娘子这步棋是走对了。秦娘子之于姜晗是一块软肋,对于姜家更是,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自然是唯一的寄托,如今荷娘将灵才人送进宫中,一来免去自己被纳妃的风险,二来岂不是也拿捏住了秦娘子和灵才人,只是我看秦娘子至今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你那心上人一石二鸟,不知姜晗强娶小表姐的时候又出了几分力,可不是什么温良敦厚的深闺小姐呢。” 殷炽无奈,阿复一直以来对荷娘的印象都不太好,说起荷娘不像是提到温婉大方的贵女,反倒像讽刺阴险狡诈的政敌似的,他想了想,还是为荷娘说话:“若说不好也是姜大人夫妇不好,哪里有年少的贵女不愿意留在父母兄弟身边做娇客的呢,她孤身一人进了这深宫里为姜家做从龙之功的前锋,岂是她自己愿意的?若是有手段也是她的本事,但凡是个没有她这么聪明灵巧的人,不惹怒了父皇都是万幸,便是朝堂上的臣僚们,不如荷娘的也大有人在。“ 殷复摇头,他实在不明白荷娘似乎也从未给过这位多少好脸,他怎么倒一头栽进去非卿不娶了。 没想到殷炽对他说:“我从心里觉得她是值得我喜欢的女子,虽然她现在不愿意与我交心,但我可以等。阿复,等你遇到心爱的女子,可未必比我强些。” 殷复一怔,这耳熟的话让他想起在丰乐山与姜晗秋猎的时候他也说过同样的话,离开江州前一晚所做的春梦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他脑海中,殷复沉下脸来心里一阵烦躁。 “酒煮好了。”殷炽的话打断了他的心思,对方耸了耸鼻子,他才注意到浅淡的柑橘香气里梨花清甜随着酒的醇香在他揭开盖子的瞬间流溢而出,窗外初冬萧寂,满室梨香却令人恍惚置身四月春光。 殷复甚少饮酒,也为这梨花酿动了心:“你哪里来的梨花酿,似乎未曾听说京中何处酒家以花酿着名。” 殷炽得意极了,执壶倒出清酿,用小杯盛了推至殷复面前:“这北地粗野,哪里酿得出这般轻柔的花酿,在江州我去拜访姜大人的时候正巧尝过一次,姜大人年纪渐长家里女眷不许他多饮烈酒,少夫人对酿酒颇有兴趣,特地为公爹做来解酒瘾的,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姐姐妹妹,不然也不必腆着脸向姜大人央两坛来与你共饮了。” 又是秦音。 殷复心情复杂,举杯品了一口那梨花酿,梨花没有盖过酒香,只是如绸绕钢刀,掩去酒的三分冽平添花的两分柔,入口醇柔滑入喉间唇齿留香,平和温婉而不损本质,一如……酿酒的人。 从江州回京的这段时间他特意不去回忆那夜的春梦,更不愿意去想秦音其人,只是这些记忆仿佛鬼魅精灵,在独处时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思绪,引诱他偏离正轨。且不说秦音是姜晗的妻子,便是待字闺中也是他绝不该考虑的人选,只是越回避越刻意,他本是再清醒不过的人,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殷炽看他面色不豫,便问他:“怎么,不合你心意吗?” 殷复又莫名其妙地因这一句话想起秦音与他谈论社戏时说的话“所谓的命难道不是世道人心强加给他的,他岂是生来就该如此的么?”“人多少该为自己争一争”……他心想,或许是,太合心意了。 “若是不合你心意更好,我一个人独享两坛,省的还匀给你一坛苛待了我自己。”殷炽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收拢了酒杯要自斟自饮,却被殷复伸手拦住了。 “不。”殷复自斟了一杯,仰头饮下,“很合心意。” 殷炽这才喜笑颜开,道:“难得你小郡王瞧得上眼,我说是好东西吧?说起来姜晗可真是太好命了,妹妹生得俊美聪慧也就罢了,连抢来的媳妇都有这手艺,啧,我还真有点羡慕。” 殷复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羡慕什么,若你能抱得美人归,你也与他一样。” “说得好,在下敬小郡王一杯,承蒙吉言,日后美梦成真,必报之以佳酿。”殷炽开着玩笑道。 殷复与他碰杯,却不知闻言有何感想。或许是一笑置之,又或许,心有不甘。 爱好all女主我本人,但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值得全心全意的爱,所以大狗狗殷炽是绝对不会喜欢女主的。 煮新酒 自从上次在宫中说了一回话,殷炽便再也没见过荷娘,便是殷勤去给太后请安也碍于宫规森严不得相见,自然也没有机会告诉她姜晗夫妇来京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嚼烂了那一点甜头高兴了数日。 下朝之后他等在惠安门与殷复一同去肃王府,殷复在大理寺任职,近了年关三省六部俱比以往忙碌,好容易礼部侍郎瞧他忙了十日临到休沐体恤他允他一日偷闲,他便早早约了殷复抱着一坛酒要不醉不归。 殷复本就生得白净,穿着深绯色的官袍更显得如雪雕玉就,兼之身材颀长清癯身形挺拔,着实称得上是美男子。殷炽看他与同僚一边讨论一边往惠安门来,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番。 殷复看见他便告别了同僚向他走来:“怎么在这里等我,不是说好在府上马车里等吗?” 殷炽递给他一个汤婆子:“来暖暖手,我嫌马车里无聊,便在这里等了,刚刚看你从宫墙下过,只恨没有红梅来衬,否则倒也能再现明道三年你雪中折梅人比花……” “闭嘴。”殷复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娇字前冷冷瞪了过去。 殷炽改了说法:“不愧是明道四年的探花郎,大虞朝最年轻标致的三甲进士,白白做了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殷复无语,又懒得理他:“说够了没有,怎的无花之日偏发花疯。” 殷炽嘿然一笑,神神秘秘地笑道:“你怎知道今日无花,我偏有好花来配美人,你可不许扫兴。” 殷复摇头:“回府吧。” 肃王今日下了朝便伴驾去了,肃王妃去赴茂国公家的点茶宴早早的就出门了,殷复领着殷炽从园子里往他住的明镜台走,越往明镜台去越肃杀,少见花蔓藤萝或是柳叶竹枝这些常见的景观,反倒多植常青树,一年四季皆是碧荫荫的,却又没什么生气似的。 “我就不爱来你这里,好端端的地方都种的绿树一年到头连个花儿朵儿都瞧不见,还叫什么明镜台,你在大理寺任职,倒也参禅不成。”初冬的绿树荫下格外冷,殷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我是俗人,以有形窥化境而不得,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而已。”殷复回来,他院里的大小奴仆见了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小厮丫鬟们轻手轻脚地上来接过了主人家手里的东西,正房的丫鬟们簇拥上来替他更衣。 殷炽将一坛酒交给丫鬟:“去后边厢房靠池边的窗下支个炉子把酒温上,摆一盘棋点一笼上次我留下的香。” 他在明镜台留了常服,更衣完毕小坐了一会,瞧他书桌上除了大理寺的卷宗还摆着《灵宪》,他看了两眼觉得有趣,便问他:“你怎的还看起天文了?” “偶然得之便看看。”殷复淡淡回应。 “我上次得了一本甘石星经,你要不要也瞧瞧?”殷炽翻动两下笑道。 “不必了,虽然本朝不甚忌讳谶纬之学,但还是小心为妙。”殷复提醒道。 “我只是看看,隔日便烧了,你放心。”殷炽点点头。 明镜台后厢房的后窗正对着肃王府的锦月池,池中有一小岛,上有水榭亭台,旁边栽着几棵垂柳,春日杨柳堆烟夏日菱歌送晚,殷炽若是来肃王府过夜,总爱住在湖心岛或者这后厢房。因此殷炽也常说殷复是假正经,屋前菩提明镜,屋后杨柳歌台。 “我见你下了朝还与同僚谈论公事,大理寺有什么疑案么?”殷炽在窗边坐着嫌冷,袖手拢了汤婆子取暖,随口问道。 殷复将支起的窗户放下,又伸手去拨弄炭火,从侍女手中接过香料抖进炭笼中,一股清淡的柑橘香味慢慢扩散开,微苦却莫名温暖。 “倒不是为了公事,只是邀我赴宴。”殷复坐下用绢帕擦了擦手,“我执黑子,你先手。” 殷炽落子:“我以为赵寺丞当是清流,竟然也做笼络之事。” “清流也有父母兄弟,他兄长在钦天监当差,初冬便有厚雪之说,这可未必是瑞雪兆丰年,皇上半信半疑,加密文书已经发下去了,若是不准钦天监吃个排头就罢了,若是准信,年尾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殷复道。 “你是怕有雪灾?”殷炽问。 “天灾人祸,哪一项都是妖异,天生异象总是伴随着民心惶惶,民乱则叛,岂不是讽刺今上德行有亏。”殷复对谶纬之事格外忌讳。 “年末清算也快到了,今年工部报上去的账目多了一百五十万两银的亏空,工部门阀把持,户部多是新上任的寒门,老尚书一人怕是独木难支,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若是再加上雪灾粮价上浮,天寒了,心也暖不了啊。”殷炽叹气。 “若是圣上有心,这一次倒是撬动门阀的好机会,长殿下背靠老臣,起码要被剪除一些羽翼。”殷复落下一子,吃掉殷炽三目,“江州应该也已经接到了文书,若是姜大人能妥善处理,或许可以借太后之口向圣上请功。长殿下力争顾家意图争取武将,姜家对我们来说,可能是胜负的关键,年后姜晗一旦上京我便去拜访他,你呢?与荷娘如何了。” “前几日借上次巡察江州与荷娘见了一面,算得上,相谈甚欢吧,嘿嘿。”殷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那日荷娘低眉浅笑,便是礼节使然也令他心甜好几日,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说起来荷娘好像格外看重她那嫂嫂,还特地向我问了她嫂嫂,若说是普通姑嫂友爱倒也不像,我说到她嫂嫂去法觉寺为她祈福的时候,荷娘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好像知道我宽慰她一般,还问我她嫂嫂身边跟着人否,要说是着紧安全之故,倒也不必相隔千里还要问这样的小事,反而像怕人跑了似的。” 殷复闻言看着殷炽纠结探求的表情不禁莞尔,殷炽不高兴地问他:“阿复缘何发笑?” “我笑你竟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殷复笑着摇头。 殷炽气结:“我怎的不会看别人的脸色了?” “在御书房和圣上争论的五皇子殿下,如今对着荷娘却能从低眉垂眼里读懂这么多弦外之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情为何物啊。”殷复逗他。 殷炽不想说话,又还是忍不住反驳:“荷娘的脸色确实反常嘛……” 殷复笑出声来,连棋子也执不住,看殷炽怒目而视,便单手握拳掩住唇边笑意:“抱歉,说回正事。”他好不容易正色,“你我都清楚秦娘子是姜晗强娶来的,新宠的灵才人是荷娘推托纳妃献给圣上的女子,原本在姜府是秦娘子的丫头,与秦娘子一同谋划出逃才被荷娘带到了盛京。秦娘子逃跑之心我想一直未死,不然也不至于回应我《荐福碑》的话,姜晗上京之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起码秦娘子这步棋是走对了。秦娘子之于姜晗是一块软肋,对于姜家更是,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自然是唯一的寄托,如今荷娘将灵才人送进宫中,一来免去自己被纳妃的风险,二来岂不是也拿捏住了秦娘子和灵才人,只是我看秦娘子至今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你那心上人一石二鸟,不知姜晗强娶小表姐的时候又出了几分力,可不是什么温良敦厚的深闺小姐呢。” 殷炽无奈,阿复一直以来对荷娘的印象都不太好,说起荷娘不像是提到温婉大方的贵女,反倒像讽刺阴险狡诈的政敌似的,他想了想,还是为荷娘说话:“若说不好也是姜大人夫妇不好,哪里有年少的贵女不愿意留在父母兄弟身边做娇客的呢,她孤身一人进了这深宫里为姜家做从龙之功的前锋,岂是她自己愿意的?若是有手段也是她的本事,但凡是个没有她这么聪明灵巧的人,不惹怒了父皇都是万幸,便是朝堂上的臣僚们,不如荷娘的也大有人在。“ 殷复摇头,他实在不明白荷娘似乎也从未给过这位多少好脸,他怎么倒一头栽进去非卿不娶了。 没想到殷炽对他说:“我从心里觉得她是值得我喜欢的女子,虽然她现在不愿意与我交心,但我可以等。阿复,等你遇到心爱的女子,可未必比我强些。” 殷复一怔,这耳熟的话让他想起在丰乐山与姜晗秋猎的时候他也说过同样的话,离开江州前一晚所做的春梦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他脑海中,殷复沉下脸来心里一阵烦躁。 “酒煮好了。”殷炽的话打断了他的心思,对方耸了耸鼻子,他才注意到浅淡的柑橘香气里梨花清甜随着酒的醇香在他揭开盖子的瞬间流溢而出,窗外初冬萧寂,满室梨香却令人恍惚置身四月春光。 殷复甚少饮酒,也为这梨花酿动了心:“你哪里来的梨花酿,似乎未曾听说京中何处酒家以花酿着名。” 殷炽得意极了,执壶倒出清酿,用小杯盛了推至殷复面前:“这北地粗野,哪里酿得出这般轻柔的花酿,在江州我去拜访姜大人的时候正巧尝过一次,姜大人年纪渐长家里女眷不许他多饮烈酒,少夫人对酿酒颇有兴趣,特地为公爹做来解酒瘾的,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姐姐妹妹,不然也不必腆着脸向姜大人央两坛来与你共饮了。” 又是秦音。 殷复心情复杂,举杯品了一口那梨花酿,梨花没有盖过酒香,只是如绸绕钢刀,掩去酒的三分冽平添花的两分柔,入口醇柔滑入喉间唇齿留香,平和温婉而不损本质,一如……酿酒的人。 从江州回京的这段时间他特意不去回忆那夜的春梦,更不愿意去想秦音其人,只是这些记忆仿佛鬼魅精灵,在独处时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思绪,引诱他偏离正轨。且不说秦音是姜晗的妻子,便是待字闺中也是他绝不该考虑的人选,只是越回避越刻意,他本是再清醒不过的人,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殷炽看他面色不豫,便问他:“怎么,不合你心意吗?” 殷复又莫名其妙地因这一句话想起秦音与他谈论社戏时说的话“所谓的命难道不是世道人心强加给他的,他岂是生来就该如此的么?”“人多少该为自己争一争”……他心想,或许是,太合心意了。 “若是不合你心意更好,我一个人独享两坛,省的还匀给你一坛苛待了我自己。”殷炽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收拢了酒杯要自斟自饮,却被殷复伸手拦住了。 “不。”殷复自斟了一杯,仰头饮下,“很合心意。” 殷炽这才喜笑颜开,道:“难得你小郡王瞧得上眼,我说是好东西吧?说起来姜晗可真是太好命了,妹妹生得俊美聪慧也就罢了,连抢来的媳妇都有这手艺,啧,我还真有点羡慕。” 殷复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羡慕什么,若你能抱得美人归,你也与他一样。” “说得好,在下敬小郡王一杯,承蒙吉言,日后美梦成真,必报之以佳酿。”殷炽开着玩笑道。 殷复与他碰杯,却不知闻言有何感想。或许是一笑置之,又或许,心有不甘。 爱好all女主我本人,但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值得全心全意的爱,所以大狗狗殷炽是绝对不会喜欢女主的。 君思归 冬月既过,大虞北境的天便铅块一般阴沉地压下来,北风如阴兵寒将负着凛冽的风刃长驱直下,雪密密麻麻织成一张棉纱大网,笼罩在整个大虞的中心版图之上。 江州岁前米价微腾,百姓因此稍微减少了囤粮,以至于江州各大米行余粮颇丰,赈济粮仓也颇有盈余,多少定了定姜恒的心。 姜恒加紧了城内外的巡逻,随着雪势渐猛城外的巡逻小队也日渐难行,不得已便放弃了巡逻城外零散村落的计划,仅在城墙附近搭建了一个营点,反应城外民众灾情。 “少夫人,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明月卷帘隔窗往外看去,雪光映得她的脸透亮,“听小厮们说,城外已是积雪没胫,有些零散的村落房子被雪压塌了人被困在废墟里,城外的营点派了官兵去营救,也不知怎么样了。” 炭笼里的松香炭在暗火中发出“哔啵”的微小裂声,松木香气与热意充盈着整个暖阁,厚重的缎面棉帘严严实实地贴着门窗,连一丝寒意都透不进室内。 秦音穿着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团花暗纹立领窄袖袄子和篾黄色的褶裙,堪堪露出鞋面,披着一条芦穗灰的长褙子,坐在糊了月白纱的窗下书桌边执笔算账。她左手在算盘上拨得飞快,右手在纸上写写画画,眉头微微蹙起,根本没听到明月的话。 最近姜夫人不仅让她帮着管家里的账,还让她学着算铺子上的账,于是每日晨光一线的时候她便要起身,正是年关账目繁杂,一日下来瞧得头昏脑涨也是正常,有时一头扎进账簿里哪里还晓得外面晨昏日落,只觉得近日下了雪,这雪光混着日光照在纸上格外刺眼了些。 “姐姐姐姐!”外间传来一阵喧闹,云娘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秦音从账簿里抬头,茫然地看着一个火红的团子弹射到自己身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云娘拿手去冰秦音的脸,惹得她皱起脸惊呼了一声。 怀里的红团子咯咯地笑起来,小小的脑袋钻到她胸前看她桌上的账簿:“姐姐也在做功课,且歇一歇,陪陪云儿嘛。“ “你这捣蛋鬼又去园子里疯跑,发了一身汗小心受风,到时候我可不去看你。”话是这么说,秦音还是调整了坐姿让怀里的云娘坐得更舒服些。 云娘闻言便依偎在她胸口撒娇,直把秦音哄得“收回成命”才肯罢休,秦音抱着她不好算账,这才从书桌边起身往小榻边去,明月命人在小厨房把温着的糕点拿来,秦音令她多取一碗酪子,免得小孩子不爱喝茶,吃糕点又嫌太甜。 “你夫子呢,怎的就你一个人?”秦音替她擦了额上的汗,又理了理衣领,“瞧你这头发都跑乱了,来我给你重新梳头。” 云娘高兴地坐到镜子前,看秦音给她拆开头发,踢着小腿道:“夫子说城外灾情吃紧,不少百姓被大雪压塌了房子,她准备出城帮忙大哥不许她一起,所以她只能回家同爹娘商量赈灾的事啦。“ 秦音梳头的手停住了,问道:”这么严重了吗?“ 明月回话:“是的,如今城外营点每日派兵搜山救援,晗郎领兵打先头已经进山了。“ “大哥好厉害,要是我长大也和大哥一样厉害就好了。”云娘说起她大哥总是崇拜的,“在她看来大哥没有不好的,只一点不好就是音姐姐做了他娘子就不能做自己的娘子了。 “……那他没事吧?”秦音手下不停,闷声问道。 “不知道呀,不过大哥吉人天相,总是没事的啦。”云娘童言童语乐观得很,一点都不担心她英勇神武的大哥在这小小的雪灾中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听清远堂的丫头们说晗郎身先士卒去的是丰乐山最深处,并不是郭外近郊那些村庄,已去了两日了还未归营。”明月小声地道。 没有人特地来向她禀报这件事情,可能姜夫人也知道她心里有怨,只是倒也怨不至此。她低声问明月:“他们去了多少人,可还是他平日领的亲兵?” 明月惊喜地笑了一下,回道:“去了十人,都是晗郎亲自带出来的亲兵,少夫人莫担心,三小姐说的对,晗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平安归来。” 秦音见她表情,也不由得心想自己平日里是否真的表现得过于憎恶姜晗了,她刚给云娘梳好头,清远堂的丫头便来传姜夫人话让她去清远堂商讨赈灾之事。 她一直不喜欢清远堂,不仅是因为清远堂的建筑构造显得宏大威严,更因为这里是姜府的权力中枢沉闷压抑令人难以呼吸。 清远堂最里的暖阁套间是姜恒夫妇的寝室,云娘拉着秦音穿过安静忙碌的丫头们一路小跑进了暖阁,又像小炮弹一样弹射进了姜夫人的怀里。 “娘!”云娘在姜夫人怀里腻乎,小丫头一招鲜吃遍天,光是撒娇就能令一贯严肃的姜夫人冰消雪融,“我刚好在音姐姐那里吃酪子,遇上碧云来唤,就一起来啦!” 姜夫人拢着她微笑,她一向宠爱小女儿,无论什么事在云娘身上总能令她宽容三分。 “整日就知道缠着你嫂嫂,扭股糖一般也不知羞。”姜夫人笑着点了点她额头,云娘做了个鬼脸把头藏进她怀里。 秦音进门便见顾慎立在一旁,面色倒是一反常态有些凝重焦急,甚至见姜夫人与云娘天伦之乐也几番欲言又止。 姜夫人哄走了小女儿,便着人关了暖阁的门,暖阁一时沉寂,屋外清扫的声音则格外沉闷单调,偶尔夹杂着云娘的几句童言童语,倒有种紧张的反差。 “近日灾情渐重,江州儿郎们搜山赈灾,我们作为刺史府的女眷,在内业上也应有所支援。前几日我与大人已经商讨过在官设粥棚外另设救济粥棚的事,如今江城的难民已经进行了安顿,从邻近县乡逃难来的灾民日渐增多,官济粮仓独木难支,年前各米行因上调米价多少存有余粮,本家的米行价格上调最高存粮也是最多的,为商之道不仅在乎盈利更要利国利民,刺史府不能强迫其他米行捐米设棚,但本家起码要承担起这个责任。”姜夫人看着眼前的两人下了任务,“音娘自不必说,我刺史府的女子从来都有担当,米行设粥棚赈灾之事就交给你了。敏之虽不是我刺史府的女郎,但我知道你心系苍生,只是与将士们一起外出搜山实在多有不便,城北在建慈济堂,你去帮陈司马监工可好?” 顾慎闻言立刻应承下来,问了慈济堂的具体地点便告退奔赴工地。秦音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踌躇了一会,引得姜夫人放下手中茶盏问道:“音娘有何事要说?” “……我……”秦音有些尴尬,但还是开口问道,“我听云娘说姜晗进了丰乐山两日了,不知现下可有消息回报给母亲?” 姜夫人闻言微微笑了笑,语气中似乎还有些欣慰:“昨日才报的平安,你不必担心。” 秦音听出那点欣慰,心里倒更有些别扭,便只道:“那就好,那我便去铺子里与掌柜们商量一下赈灾的事。” 大雪之下惟余一片莽莽,山道迂回盘绕,兜过几个圈后便是山中的老马也分辨不清归程的路。姜晗带的都是与他一起训练出来的亲如兄弟的精兵,装备精良准备充足,即便如此在苦寒雪山中也冻得直打哆嗦。他们搜山五日,后两日挺进深山,前几日在那些离城郭近些的小村落还有青壮年能搭把手,越往山中去人烟越稀少,山中旧村落多只有老人,经过大雪封山和房屋倒塌后能活下来的老人也很少。姜晗他们一队人马也只救出五个老人,如今进了深山迷了路,倒有可能全部折在里头。 为了轻车简行他们带的口粮只够两日,暮色四合,一行人清理出一块空地生了火,明亮的火光跳跃着被北风吹起火星,姜晗满头的雪花,皮肤发红嘴唇干裂,站在树下对面前的十名年轻的将士道:“今夜天晴可观北辰定位,丰乐山位于江城西北,”他转头对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将士下令,“四儿现在骑快马往东南开阔高地发信号弹,”见对方领命便继续道,“北风愈紧明日积雪成冰,我们明日一早便往东南方向出发,或许中途便能遇到来接应的援军。口粮还可支撑两日,丰乐山不算高山险川,一日脚程也可脱困,更何况我们还有骏马,今夜各位整顿休息,明日一定能平安回家!”姜晗简单部署后拍了拍身边兄弟的胳膊鼓励道。 火光中将士们的脸明明灭灭,眼中跳跃着光芒,随着姜晗的话振臂呼应道:“平安回家!” 夜间姜晗自请守夜,他背对着熄灭的篝火堆独自坐在简易营地的入口,夜色中老树枯枝乖张狰狞,偶有雪压断树枝的声音伴着老人微弱的呻吟响起,抬头便见残月如钩,月挂梢头雪积月弓。明明身处险境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昔时音娘与他和荷娘冬夜贪玩,三个小娃娃窝在一张榻上拢着汤婆子凑在窗前对着雪光读诗赏月,荷娘单挑那些边塞诗念,连月色雪光都变得杀气腾腾起来。音娘说犹爱“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一句时,卸了白日里的钗环红妆,一头长发随意挽起,一绺碎发落在颊边,素衣玉面低眉微蹙,他抬头望去,一时不知道是看的音娘还是月亮。 想起往事,当时他不曾思考过音娘念这句诗的意思,这句本是情诗,但在音娘的心中或许只是凄清孤单的意境合了她彼时的心境罢了。其实他没想过进山搜救会有危险,只是山中风雪变化莫测,如今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着出去。 若是他不能活着出去或许对音娘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他想。他隔着厚重的棉衣想摸手臂上的疤痕,那是他与音娘成亲那晚音娘用簪子划伤的,她那样的弱女子,用金簪刺他的时候倒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一双眼含泪淬火,只差没把恨意写在脸上。 从少时的情谊到如今的厌憎,连道一句兰因絮果都是高攀,毕竟是他强迫了音娘,本就连因都不正如何结得善果。 他摇摇头,又望向那弯残月,心底半苦半忧,便如此一路等到天光。 自清远堂那日之后秦音便开始准备施粥之事,米铺的掌柜知道东家的意思也早有筹划,于是支棚施粥安排人手也格外快些,秦音作为东家又是女眷本不必亲自施粥的,只是她见那些形容枯槁的村民心下不忍便留下帮手。 她这施粥点就在慈济堂附近,慈济堂工程量较大还未完工,姜恒便将在城内无亲可投无家可归的先安顿进了弃置的旧县衙,又从难民中招募了一批肯劳作的青壮年到慈济堂上工,希望通过以工代赈的方式平缓度过难关。同时在姜夫人的建议下准备宣布地方性地免除来年的部分徭役和减轻赋税,明年向中央的交税大可以灾情推托,缴纳部分即可。而灾情中通过施粥和亲力亲为的少东家赚足了好感的米铺之后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转为供应慈济堂工程的“官商”了。 这背后的一切秦音自然是不知晓的,只是这几日观察下来也能猜个大不离。顾慎聪慧,如何看不出这背后的门道,只能暗叹姜恒夫妇果然老练狡猾,刺史大人体恤民情,刺史长子入山搜救,长媳施粥施衣,赚了名声之余竟还能顾全自家的铺子。 只是所有事并不会都如计划那样完美地进行,秦音施粥的第四日,她刚到城北的施粥点,便见城门处闹哄哄的,一队人马箭矢流星一般往城中赶去,仔细望去分明是军中披挂,她眉头一皱心下有些惴惴,随后江州军中姜晗的好兄弟飞马来寻,他面色黑红浓眉紧锁嘴唇干裂一头雪花,翻身下马便大步走到秦音面前,这高大的汉子却是踌躇了一番才悲声道:“嫂子!你快回府看看晗兄弟罢!” 下一章元旦假期更新,是音娘照顾姜晗哦~ 不知道大家现在还好吗,我已经阳了刚刚才好,大家注意身体做好防护多休息鸭,2023元旦快乐哦,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身体健康 心有千千结 秦音闻言不由得一震,心头万般思绪上涌,一时间种种可能掠过脑中,终是如何也定不下思绪,强自镇定了方才道:“辛苦林兄弟,且饮碗水,我即刻回府。”随后简单交代了粥棚的伙计才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赶得飞快,秦音坐在里头随着颠簸摇摇晃晃,心乱如麻。不知道姜晗到底怎么了,刚刚人多口杂也不适合问话,明月看得出她心中忧虑,握住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秦音强笑了笑,也反手握住她的手,下车时甚至差点被裙子绊住。 她刚进院子里,便闻到一股草药的苦味,屋外檐下丫鬟们端着水盆、药碗来来去去,她深吸一口气,一路急走到暖阁,层层迭迭的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随着明月一声“少夫人”,那些穿粉着碧的丫头小娘们纷纷回头为她让出一条路。秦音无视了那些带着脂粉香气的眼泪,径直走到姜夫人身边,看向床上的人。 姜晗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姜夫人坐在床边用温水为他擦脸,他脸上还有风雪侵蚀后的红痕,短短几日便消瘦了不少,一对浓眉微微拧着,好像在睡梦中也仍是苦闷。秦音很久没有在他身上闻到如此浓重的药气了,明明几日前方才见过的生龙活虎的人如今就躺在床上病气横生,哪里敢想那些未知的生死之事。 昏暗的斗室里聚拢了大夫、贵妇、丫头们,低低的半真半假的啜泣听着如同鬼魅絮语,秦音只觉得难以呼吸,一时不由得发了怒:“闲杂人等都给我出去!” 她惯来好脾气,一时间发怒叫人怔愣,有人还想说点什么被旁边的人扯了扯袖子便偃旗息鼓了,多余的人一出去室内便陡然安静,秦音才问道:“出发时还好好的,现在如何伤成这样了?” 姜夫人停下擦拭的手,抱香双手接过帕子,低声道:“晗郎与将士们在山中迷了路,回来的时候有个小兄弟马蹄失足摔下来吊在崖边枯树上,晗郎为了救他和老人摔下了陡坡磕到了头和手臂,被接了求救信号后来进山的将士们救回来的,如今还昏迷着。夫人甚是忧心,一直坐在这里也不说话,老爷还没从城外赶回来,抱香知道少夫人心里也难受,但现在只有少夫人能劝劝夫人了。” 秦音轻轻拍了拍抱香的手臂,转身又去问郎中:“李大夫,少将军现状如何?” 郎中向她长揖不起,言语迟疑,秦音心下一沉,只说:“李大夫但说无妨。” “少将军身上的擦伤和左手臂骨折皆是轻症,唯一疑难在于头部的撞伤,恐因颅内淤血未除之故昏迷不醒,然颅脑结构精妙牵一发而动全身,情况凶险在下不敢妄动,只有暂以药静养之,若三日后仍然未醒,在下再施他术。”郎中据实以告,秦音闻言刚想追问,却听姜夫人道:“多谢李大夫,抱香明月,送李大夫出府。” 郎中作揖退下,连抱香明月都离开了的暖阁只剩下她们三人,秦音知道她有话要说,便站在一旁静静看她照顾姜晗。姜夫人的手轻柔地抚上姜晗的脸,背对着秦音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曈昽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他自小稳重听话,倒是荷娘上蹿下跳还摔断过胳膊。我一直对他们严厉管教,曈昽也确实不负所望,但他向来内敛无欲无求,多年行伍虽能令他执一军牛耳却不能改其本性,如今他能为保护下属以身犯险,其实我很欣慰。” “你不怕他……” “我相信他能撑过这一关,否则他还怎么走今后的路。”姜夫人的话多少有些不近情面。 “你应当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我知道你一直不满意我做姜家妇,从前也不喜欢他们兄妹与我太亲近,但是……但是你若多给他一分母亲的亲近他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秦音心头莫名升起一把怒火,姜晗并不是一个驽钝卑劣的蠢材,更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不懂姜夫人为什么一直对他都如此严格甚至冷漠。 “我以为你是恨曈昽的,没想到你会为他质问我。”姜夫人有些意外,看向秦音。 “那你又为什么与我说这些话?”秦音懒得维持表面的恭敬,“我痛恨他算计我,但也曾真心把他当做自己的家人,这种感情不是一朝花落就碾入尘土那么轻易的。所以我更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对待他们兄妹,你知道他们一直渴望你的母爱吗,但比起母亲,你更像一个严厉的塾师或者上峰。” “或许我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母亲,但他们既然生在姜家,就不能做平凡的纨绔子弟。没有野心的人生毫无意义,曈昽与荷娘都是天资卓越的好孩子,荷娘比曈昽更果断聪慧,平白让他们耽溺于温情的陷阱,到时只会多出不必要的弱点。”姜夫人看着发怒的秦音突然微微一笑,“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根本不适合姜家,但曈昽和荷娘喜欢你,他们为了你会忤逆我,你是曈昽第一次生出的强烈欲求,甚至不惜用了手段逼迫,而荷娘的计谋虽然稚嫩,却也多少能看出她的心计,倒令我对他们的身家前途放心不少。” “你根本……全都知道!”秦音简直要气得发抖。 “我不知道,不然当年我会立刻把你嫁出去。你是根扎在姜家的刺,因为你整个姜家的未来或许都是未知。你掩饰不了你的本性,又太心软。”姜夫人见她横眉怒目反倒笑了,“你看,就是这样。曈昽算计了你的清白,如果是我,必叫他不得好死,可你新婚之夜用金钗扎伤了他的胳膊也没忍心刺进他的胸膛。之后你不愿意做姜家妇也只能逃跑,你对我一直恭恭敬敬今日却为了曈昽向我发怒。你不甘心,但是你做不到一直蛰伏,甚至还同情始作俑者。” 秦音沉默,姜夫人说得没错,她做事不上不下,不够狠绝却又不甘就范。她眼前的姜夫人明明坐在床前仰视着她,她却有种被上位者俯视的不适。 “你确实也是个好孩子,聪明、能干、善交际,但是你不适合这你死我活的脏事。你要知道,有史以来权势两个字都是用血写就的,全天下的人都将被这两个字裹挟。”姜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昏迷的姜晗,语调有些低沉,“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让他动了去盛京的念头,我希望你清楚,你被这猎场中的所有人打上了姜家的标签,曈昽与荷娘就是你的依靠。更何况,你本不是那样无情的人。” 秦音被戳中了心思,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烧,但她心里也明白这是姜夫人在敲打她,更希望借她缓和荷娘与姜晗的关系。 “我知道了。”秦音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 姜夫人闻言也算达到了目的,替姜晗掖好被角,起身准备离开:“你明白就好,你们夫妻相处,我便不多留了,你这几日辛苦,曈昽一定很快会醒的,米行那边我会让大掌柜另外安排。” “母亲慢走。”秦音偃旗息鼓,又恢复到从前沉默温顺的模样。 姜夫人走了那些丫头们也没敢进来,倏然一室寂静,只能听见姜晗微弱的呼吸声。秦音坐到床边,看着紧闭双眼的姜晗,想起姜夫人的话,突然觉得很奇妙。 她印象中的姜晗总是充满攻击性和占有欲的,他总要拥抱她、亲吻她,仿佛她是他手中的一个糖人,恨不得拆吞入腹来确认所有权。初见姜晗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姜夫人的话又令她少女岁月中的姜家兄妹的形象鲜活起来。 她一介孤女初入姜府时,这兄妹二人已然出落得俊美秀丽。姜晗生得高鼻深目却性格沉郁更显阴刻;荷章眉目艳丽但孤僻乖张。初时与姜家兄妹相处也令她吃尽苦头,荷娘戒备心强又爱捉弄人,姜晗冷眼旁观视若无睹,之后因为某些契机他们的关系才逐渐好转,她原本是为了自己寄人篱下的日子好过些,后来倒也确实认同了自己姐姐的身份对这两兄妹生了怜爱之心。 或许是秦音本就是优柔寡断温和无害的性格,不论她原本有怎样的目的,但在偌大的姜府她弥补了父母亲情的缺位,随着年岁渐长,秦音之于对他们二人也就不仅仅是“寄人篱下的表姐”如此单薄的形象了。 秦音看向床榻上的姜晗,轻轻叹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贴身绣帕蘸了茶水去润他干裂的嘴唇,姜晗回暖的体温熨着她的手指,他唇边新生的髭须有点像被割过的麦茬,她不由得轻声道:“我从未想过你会死,你是江州军的小将军,是姜家的大少爷,是被捧在中心的月亮,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你现在长得那么高,我也早已不记得你以前抓着我袖子第一次喊姐姐的模样了。” 她梳拢了姜晗的头发,“你母亲说得对,我与你们不同,我若是能狠得下心,你早就死成一摊骨头了。可我也从未想过你会死,我对你确实没有男女之情,可我对别人也没有,我只是非常讨厌别人强迫我,不论是强迫我嫁人,还是强迫我嫁你。我只是希望,在这人间,你我各自逍遥,等到垂垂老矣再次相见的时候还能互道一声姐弟罢了。” 可能是难得的独处,秦音的话越说越多:“你也好,荷章也好,都想做人上人,可我只想自己平平安安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可能不够富有,但是安稳快乐。你看,我们的志向本就截然不同,你不必迁就我,又为何要强求呢?你还是快快好起来,去做你想做的,打拼你的江山。” 她顿了一下,还是轻声说出了那句话:“我们终究要分开的。” 蜜月期 或许是因着年轻又身体强健,姜晗昏迷了叁日便醒了过来,李大夫来看了诊,摸着胡子恭喜了姜家人,道醒来便度过了危险期,之后按时吃药多加休息即可。 姜夫人看过伤势关怀几句便去忙赈灾的事了,只留了抱香帮忙照看着,秦音一直知道姜夫人有意让姜晗纳抱香为妾,却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有了动作。 姜晗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枕头,面色比之以往显得有些苍白,头发倒是梳得齐整,面上也未蓄髭须,额上缠着一圈纱布,看起来不像行伍多年的将军,反倒像病弱的世家公子。他知道昏迷的几日里皆是秦音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看着桌前秦音的背影,那往日里贵妇人的广袖长衫换成了方便行动的窄袖袄子,心里热烫烫的只想和她贴在一处,便是搂在怀里好好说说话也是好的。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刚想叫秦音到他身边来叫他拉拉手,一杯茶便端到了他面前。他满腔情思被打断有些不悦,抬眼看向端着茶的人,对方双颊微红杏目低垂,柔声道:“公子饮茶。” 姜晗在这种时候看到抱香不由得有些心烦,便随口打发了她:“不必了,你去外间领着丫头小子们把内院打扫一番,我方才醒,院子里积了病气不好,小心过给了你们夫人。” 抱香低声应诺,放下茶盏刚要出去,秦音便喊住了她:“洒扫就算了,他方好些须得静养。抱香你去瞧瞧药煎得如何了。” 见她出去了,姜晗才低声喊她:“音娘。” 秦音只好又放下算了一半的账本去看他:“又怎的了?” 姜晗见她没好气的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刚醒不久的嗓音还有些嘶哑,这话问起来便显得没那么调笑:“你生气了?” 他本就生得好,康健时行伍之人煞气太重,如今躺在床上气势弱下去反而显出那带点脂粉气的美貌来。他的侵略性降低了,秦音便也不如以往那般和他针锋相对,说话也更随意自在起来:“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不全凭你姜大少爷自己的心意吗,若是喜欢便是纳个十个八个的也是行的,毕竟姜府家大业大,养些闲人又如何。” 姜晗只当她是拈酸呷醋了,听了这话心里还有些窃喜,若是她无动于衷反倒不好。他心里高兴,满眼都是为自己喝醋的小娘子,声音也不由得放柔了,诱哄似的:“音娘你过来。” “我作甚要过去?”秦音翻了个白眼,身子微微后撤。 “你过来,我有些头疼。”姜晗伸手捂住了头。 秦音看不见他的脸,听他如此说,狐疑地问道:“真的?哪儿疼?” “真的,现在有些发晕了。”姜晗单手捂住了左边脑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脸上痛苦的表情不似作伪。 秦音连忙走过去伸手去探他额头,皱着眉口中道:“是哪里疼?这里吗?还是这里?” 一只手握住她细瘦的手腕,她看向他的脸,一双桃花眼亮得惊人,弯弯的勾成两弯弦月。他笑得像偷着了腥的狐狸,胳膊用力将她带进怀里,秦音气得伸手打他胳膊,他低呼一声痛,秦音骂他净知道骗人。 “我真没骗你,刚刚真的晕,你伸手摸我我便好了。而且我胳膊上真的有伤,不信你解开我衣裳瞧瞧。”姜晗抱着她笑着一本正经地瞎扯。 “滚一边去,我手上有药还是有针,碰一下你便好了。”秦音斜了他一眼。 他笑着受了,紧了紧怀抱,喟叹道:“你瘦了。”嗅着怀中人的体香,只觉得心里满满的,“谢谢你。这几日照顾我辛苦了。” 秦音闻言安静下来,一言不发。姜晗继续道:“我在山里的时候就想,若我不能活着出去怎么办。”他笑了一声,倒像是一种自嘲,“其实如果我不能活,或许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秦音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不舒服,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拥得更紧,便硬着声音道:“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恶鬼,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姜晗笑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颈窝,如狸猫柔软蓬松的尾拂过肌肤,留下带着余温的缠绵:“我知道你自是不稀罕我的命的,只是我从前做了错事,若你肯开金口要我以命相抵,我自当引颈待戮并甘之如饴。我一直自诩深爱你,却也确实令你落了被拘禁在这深宅大院的困局,我的爱意于你来说或许是枷锁,我从前虽心知肚明但从不愿意承认,是我累你至此,你怨恨我是应当的。” 秦音在他怀里听他低声剖白,沉默下去。 “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往日里不肯低头承认的过错如今也确实应当向你当面道歉,你自是良善之人不肯要我如何死伤,但是,”他把头埋进秦音的颈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些卑微,“我也想厚颜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再看我一眼。我知道你不喜欢姜家的规矩,我向你保证,我们一起去盛京之后,我绝不拘着你,你可以做一切你喜欢的事,我们从头开始,学着爱彼此,互相尊重包容,你说好吗?” 秦音闻言微微蹙眉,脸上浮现一种似怜似悲的表情,姜晗的心跳愈发鼓噪,他忍着羞耻将一颗心剖白给她看,又将身段放得极低去求她的怜悯,他如同即将被斩首的囚犯等待着判处死刑的铡刀,他更用力地闭上眼抿紧唇,期盼着又畏惧着对方接下来的所有反应。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后脑勺,纤细柔软,却能捏住他的命门。 他听见短短的四个字,仿佛神谕纶音赦免他的死罪又令他紫蟒加身,她说“好,试试吧”。 秦音听见他倒吸气的声音,放在她身前的手陡然收紧,倒像是惊惧似的,她伸手拍打姜晗的小臂想叫他松手,却被他一连串的亲吻和感谢扰得七荤八素。被茶水湿润过的嘴唇胡乱落在她侧脸颈窝,他像高兴的小狗用黏糊的肢体语言表达爱意,秦音推拒了两下见没有效果,便任由他去了,或许也是因为心底那一点愧疚,让她决定不去扫姜晗的兴。 她从未想过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但他这副模样好像得了大赦的死囚一般,实在令她有些不忍。 “做什么这么开心,跟小狗似的蹭来蹭去,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秦音的语气半嗔半笑,姜晗只觉得实实在在握住了他的无价之宝,高兴得想把她揉进身体里,他抱着秦音像幼时抱着他心尖上的布偶,满心欢喜地只愿与她长相厮守。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哑着的声音有点像炸着毛刺的绒线团滚进秦音的耳中心房,搔着皮肤的绒毛,传来一点点的细痒:“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高兴得快要死掉了。” 秦音缩了缩脖子,似乎被他的感情感染到,也忍不住弯起嘴角:“说什么死不死的,再说我可要拧你的嘴了。” 姜晗低笑出声,搂着秦音的胳膊微微用力,把她整个人裹进怀里,小声调戏道:“好姐姐用力些拧,雷霆雨露曈昽都甘之如饴。” 秦音闹了个红脸,翻身去拧他的脸,小夫妻俩在床上笑闹成一团,姜夫人在外间窥见不由得会心微笑,摇了摇头。她微微偏头看向身后低眉顺眼却精心装扮过的抱香,淡淡说了一句:“随我回去吧。” 抱香袖中的手紧紧捏成一拳,恭顺地应了一声“是”。姜夫人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警告她:“做姑娘还是体面些好。” 抱香心头一震,默立半晌,终于垂下双肩,对着无人的外间喃喃应了一声是,最后蹒跚着走开了。 姜晗休养期间,秦音与他倒真像是一对恩爱夫妻,每日形影不离。换了窄袖袄子的少夫人有了活气,躺在床上的大公子读书也忍不住笑咧开嘴,姜夫人时常带着云章来看望,连姜恒也不再总板着脸,整个姜府倒更显得和睦可亲起来。顾慎不禁连连摇头直叹怪哉怪哉,转头又去工地上忙着善堂的事去了。 这场大雪最终没有给江州带来致命的打击,但是汹涌而来的难民并不意味着这场大雪不会给盛京的权力中心造成一场大地震。随着来年春闱的越来越近,盛京的博弈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下一章是吃个两厢情愿的肉还是给送去盛京见小郡王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