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运传说》 【资料】目前可公布的情报一览 【1】圣遗物 3f0016：“旧日的残响”，登记人：罗兰 →登记批注：持续散播邪神的呓语，目前未观测到其他危害性 →补充批注：灾难广播（批注人：罗威·奥斯汀） ———————— 3f0072：“奥瑞克的断指”，登记人：k →登记批注：圣遗物周围约3米距离内，观测到空间错位现象，良性 →补充批注：低危害度，可批准巫师小队常规任务调用（批注人：ann） ———————— . ……（待补充） . 【2】神明 月神：塞勒蒙特（正神） 尊号： 超越文明的智慧之神 无尽之黯的引渡者 星与月的荣光 相关组织：月神教会 ———————— 生命之神/死神/欢愉之神：妲那托（邪神） 尊号： （抹除） 相关组织：“欢愉之藤”（已覆灭） . ……（待补充） 第01章 罗威 维托市安全署，临时看守所。 罗威猛地从木板床上弹起，瞪圆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直到混合着不知名酸味、霉味和臭味的气体灌入鼻腔，强烈的刺激才让他回过神，从刚刚的噩梦中清醒过来。 原来我没被下水马桶冲走啊…… 等等…… 这是哪？ 周遭是厚重的石砖堆砌而成的狭小房间，房间里并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木桶，一张用来当做床的破木板。还有一盏散发着昏暗灯光的提灯，吊在屋顶的铁钩上。 我是谁？我在哪？马什么梅？ 罗威一脸懵逼，他刚想开口喊救命，脑中就传来强烈的抽搐感。强烈的不适令他嘴歪眼斜，重新倒在床板上。 与此同时，大量记忆灌进了脑海之中。无数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面孔、声音……如同高速播放的镜头，在罗威的意识中闪过。 过了很久，当一切终于停歇，罗威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自己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罗威·奥斯汀，维托市旧街区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职业……很难形容，反正是依靠给明信片画插画之类的零碎活，赚钱维生。 父母都是考古学家，死于三年前的一次遗迹坍塌事故。家里留下了一套老房子，还有正在读书的妹妹。 “有妹有房，父母双亡……穿越小说主角标配了属于是。”罗威忍不住嘀咕着。 随即他意识到了不对。 “这也不是我家啊？我现在在哪？牢房？” 虽然没有任何参考信息，但这种阴暗、发霉且恶臭的环境，无论怎么看都是牢房的样子。 罗威拍了拍脑门。脑子里仿佛充满了不知名的棉絮状的东西，让他的思维变得迟滞且肿胀，无数碎碎念从耳边一闪而过。 吃力地回想了半天，他才终于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一些信息。 在父母离世之后，因为家里经济拮据，这个叫罗威·奥斯汀的青年逐渐沉迷玄学，结果闯了大祸…… 虽然他曾以良好的成绩，从维托市立学院的艺术专业毕业，但显然在这个社会里，搞艺术的专业并不吃香。 加入过小画室，做过教师，街头卖过画……但不是被压榨，就是赚钱太少，难以为继。 而且另一边，仍然在读书的妹妹也需要供养。 时至今日，罗威的家庭已经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罗威的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金色的中长发，两撇浓密的胡须，高挺的鼻梁，左边有一颗很显眼的痣。 “劳伦斯先生……噢卧槽，我好像有大麻烦了。” 记忆的碎片，终于围绕劳伦斯的面孔拼凑起来—— 罗威从不知哪本书里弄来了个神秘术式，据说可以扭转命运，让人从此飞黄腾达。 然后他找到了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懂魔法的人，也就是前神父劳伦斯先生，央求他帮自己做这个术式。 因为术式是一段完全的古咒语，因此两人约好，前往维托市的地下排水系统，秘密施术。 罗威只记得术式开始之后，自己眼前光芒大亮，接下来便是巨大的噪音、震颤和尖叫……记忆便在这里戛然而止。显然，他在这个时候就失去意识了。 “劳伦斯先生不会……” 罗威心中升起了很不好的预感。结合自己现在蹲大牢的情况……这位前神父先生恐怕真的已经殒命了。 按照记忆，如果劳伦斯先生真的死了，那自己妥妥的就是谋杀犯。而且对方身份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前神父……真要判刑，恐怕自己又会罪加一等！ 罗威并不知道具体的法律是怎样，但这个世界有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嘶……这什么天崩开局啊。” 罗威有些绝望，自己现在人在监牢，什么都做不了。家里还有未成年的妹妹……虽然相当于是白捡来的，但这种明明拥有却又要失去的感觉，让他相当难受。 “淦，为什么要信这种不靠谱的咒语……等等，这个世界是有魔法的？” 罗威终于反应过来。 但是他并没有“满大街都是魔法师”这样的记忆。罗威推测，这恐怕和自己看过的许多影视作品类似，世界上存在魔法，但只有少数人能使用。绝大多数人都是完全不知情的麻瓜。 这…… 你一个麻瓜，就老老实实当麻瓜嘛。 没事儿去研究个毛的魔法！ 把自己玩进监牢，这是什么？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妹妹的不负责啊！ 记忆里自家妹妹是很可爱的！而且年仅十六岁半，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啊！ “呜呜，妹妹，呜呜。” 罗威抬眼四顾，除了离床最远的方向有一道铁门，这屋里甚至连个洞都找不着。 “不行，得想办法出去。想要被释放的话，就得设法证明自己无罪……有没有可能？” 从逻辑上看，事情的经过就是，自己请劳伦斯先生施放法术，导致劳伦斯先生死亡…… 就算去掉“法术”这一层，仅仅从麻瓜的视角来看，也是“两人去了一趟下水道，一个人死了”。 在事实面前，好像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说服力。 这不是无解吗……罗威有些绝望。 “啧……” “有挂吗，金手指什么的。” “系统，无敌气运系统！” “给个随身老爷爷也行啊……” 此刻的罗威在外人看来，绝对像个说胡话的傻子。 半晌，确认并没有任何外界援助的罗威叹了口气。 “哦豁，完蛋。啥都没有。” “累了。” “寄。” “开摆！” 嘟囔完，他便重新躺回床板上，准备享受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顺便畅想一下，下一世自己还会不会穿越，会穿越到哪。 这时，静谧的牢房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到近。 随即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吱—— 刺耳的推门声伴随着射在罗威脸上的亮光，让他重新坐了起来。 面前是根本看不清外形的身影。 “罗威·奥斯汀，跟我去隔离室，有人要见你。” …… 两分钟后，穿着黄色连体囚服的罗威，坐在隔离室一面厚厚的玻璃墙后。 玻璃墙只有一些指甲盖大小的圆孔，还有一个类似银行柜台的物品传递窗口。 很快，对面的门开了。 身穿黑色长衣的瘦高男人，领着身材明显矮了一头，穿着蓝色洋裙的小女孩走进来。 “贝琳达！”罗威下意识地冲到玻璃前。 “请坐下，奥斯汀先生。”黑衣男人简洁有力地打断了罗威，带着妹妹不紧不慢地坐在对面的两张椅子上。 罗威注意到，妹妹怀里紧紧抱着一本书。 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的关切和紧紧抿着的嘴唇，让罗威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涉及到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赶紧重新坐下，拉着凳子让自己尽量靠近玻璃墙。 “奥斯汀先生，简单介绍一下。我是维托市安全署，‘塔’的巫师小队队长，你可以叫我埃文。” 男人顿了顿，没等罗威开口，便继续道：“你也可以简单理解为，我是一名高级警督。本次你所涉及的案件，是由我主持查办。” 罗威点了点头，选择了沉默。 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从自己醒来到现在，周遭环境里使用的都是英语……这种对于语言的转换和接受，简直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是怎样不假思索就把脑中所想的东西，全部转化成了英文。 明明自己上辈子只是个勉强蹭过英语四级的学渣，词汇储备量从abandon开始，到aboard结束那种。 咳咳。 “在进行家属会面之前，我们需要先对你进行必要的问询。对于所有提出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这关系到你接下来的处境，明白吗？”男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姑娘，准确来说是看了眼那本被抱得紧紧的书。 罗威再次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和詹姆斯·怀特·劳伦斯神父是什么关系？” “劳伦斯先生是我父亲的高中同学。”罗威一边回忆，一边谨慎地叙述着，“听父亲说，他曾经想让劳伦斯先生做我的教父，但劳伦斯先生拒绝了。” “所以你们关系并不好？”对面的男人问道。 “不，先生，我们关系非常好。实际上父亲去世以后，劳伦斯先生还经常会接济我们。我在心里一直将他作为教父看待。”罗威如实说道。 至少自己的记忆中确实如此，这位和蔼可亲的前神父先生，就像是叔伯一般的存在，抵得上半个父母。 男人听他这么说，转头看向旁边的贝琳达。 见小姑娘用力点头的样子，他沉默了几秒后，说道：“但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状况，你于昨天下午左右，在42号下水口隧道里，谋杀了劳伦斯。” “我并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不过我可以将之前的事情以及推测告诉您。” 罗威态度极其诚恳，将此前穷困潦倒，寻找咒语并请劳伦斯先生施术的经过，讲述给了面前的警督。 他几乎什么都没有隐瞒……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面对这种事情，往往如实交代才能有好下场。 更何况，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多半就是个巫师，任何花招都有被当场拆穿的可能。 等他讲完，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与我们掌握的事实基本一致。不过有两个问题你需要补充一下。” “第一，你是怎么知道，劳伦斯先生可以使用巫术的？” “劳伦斯先生在我小时候就告诉过我，我还见他亲自演示过。”罗威说道，“小时候有次，劳伦斯先生来我们家，我和贝琳达扔枕头玩，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罗威！”贝琳达短促地喊了一声。 “噢，不是。就是我瞎玩。”罗威一阵咳嗽，“总之，神父见到贝……见到我被吓哭了，就用巫术将花瓶复原，并且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小魔术。” “到这里就可以了。” 男人瞟了一眼旁边小姑娘红红的耳朵，并没有多问什么，坐直身体严肃道：“第二个问题，你从哪里获得的术式，具体内容是什么？” “我不知道。准确来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是的，我明确的知道，我是从某一本书中获得了术式和咒语，但具体是哪一本书，我完全想不起来。”罗威挠了挠头，“至于具体的咒语内容……我根本看不懂，所以只是抄下来，记在了自己的日记上。” …… 名叫埃文的男人眉头越皱越紧，隔离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贝琳达悄悄拽了拽男人的袖子，然后将手中的书摇了摇表示询问。 “噢，我的问题问完了，接下来是探监时间。”男人抬头看向罗威说道，“案件还在审理过程中，所以开庭审判之前，你还要在这里待一阵。” 他没等罗威回话就站起身，又对身边的贝琳达竖起一只手掌：“五分钟。” 贝琳达乖巧地点头。 男人关门离开。贝琳达则是表情复杂地抬起手，将那本一直抱在怀里的，棕色封皮的书，塞进了面前的物品传递窗口。 “你的日记。” 罗威：“？！” 第02章 问询 “10月7日，画画。” “10月8日，花店的西弗斯太太委托明信片插画两张，收入：3普朗。” “10月9日，画了一根龙。不是童话书里那种，是父亲考古回来告诉我的，古代神话里的龙像是长了爪子的蛇，或者鳄鱼，是灵活的长条形，且多半没有翅膀。很好奇，没翅膀的龙要怎么飞？” “10月10日，给贝琳达洗衣服。好烦，一整天就只洗衣服了，什么都没做。” “10月11日，画画。” …… 简单翻了几页，这没有营养且充满了吐槽的内容，确实是自己写的日记。 “罗威。”玻璃对面的贝琳达冷不丁喊了他一声。 “是！” “埃文先生说，为了调查案件，你的日记，他们已经全都看过了。” 罗威：“是……所以……” 贝琳达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许久又缓缓吐出：“所以，如果你能活着出来，以后记日记的时候，请多写一些妹妹的优点，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着小姑娘满意地点头，罗威心里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不过他们允许你把日记给我吗？我是说……这上面不是有咒语什么的……” “你自己看咯。”贝琳达双手撑住椅子边缘，用下巴指了指罗威手中的日记。 罗威快速将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10月22日，今天和劳伦斯先生讨论了一整天，他坚持认为来历不明的咒语不要尝试。那本《*****》我留在劳伦斯家了，他说他要再研究研究。我顺便把咒语抄下来： *******， ********， ****！” 日记的这一页上，书名和咒语的部分，被用血液般暗红色的液体，给涂抹得一塌糊涂。 “这是什么啊？” 罗威眼神发直，将这些被抹掉的部分给贝琳达看。 “不知道。”贝琳达说，“只能确认不是你自己抹掉的。昨天你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带日记，后来就直接被带到这里关起来了。” 罗威闻言，往前又翻了几天的内容。 非常诡异的是，所有关于咒语的关键性内容，都被用这种红色液体给抹掉了。 “我问过埃文先生，他说这是一种秘术，能让所有想要消除的东西永远无法复原。哪怕是巫师也无能为力。”贝琳达说完，叹了一口气。 “等等……所以，是有人抹掉了我日记上的内容？所以这事另有隐情？”罗威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妹妹摇了摇头：“不知道哦。埃文先生的意思是，只是有可能涉及到一些邪恶组织，因为这种手法他曾经见过，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凶手是你以外的任何人。当然，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你谋杀了劳伦斯叔叔。” 贝琳达补充了警方现在对罗威的判断：“在知道那个术式具体的作用前，你还是无罪的。” 情况让罗威稍微放心，好在没有立刻给自己判死刑。 不过他很快就从妹妹故作轻松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刻意掩饰的成分。从进门到现在，妹妹的行为都有一些隐隐的不自然。 这让他认识到，自己被关进牢房后，她恐怕经过了一段很难熬的时间。 罗威立刻问道：“贝琳达，你怎么样？” “我还好，上周的考试成绩出来了，这次仍然是学级第二。” “我不是问成绩，我是说……钱。家里还有钱吗？”罗威咽了口唾沫。 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在蹲大牢前，自己就已身无分文，家里仅有的是两周前，劳伦斯先生接济他们的10普朗，按照一周5普朗左右的饭钱来算，现在也早已经花光了。 “勉勉强强……”贝琳达眼神看向一边，小声说道：“我从伊薇特那里借了5普朗，然后交了这个月的公共服务税，一共4普朗3尼特。剩下的9尼特全拿来买面包，还够吃一段时间。” 这个世界的币制类似古早时期的英磅币制，1磅=20普朗=240尼特。1个尼特的购买力和前世蓝星的5块钱左右相当。 也就是说……买了四十几块钱的面包。 “那才能吃几顿？！而且没肉没蔬菜，你正长身体的时候，这怎么行！”罗威焦急道。 “能吃饱就行啦。而且你现在……”贝琳达指了指罗威的囚服，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罗威深切地感到了焦虑。 可恶，饿着自家妹妹了。 他明明有一肚子前世的赚钱知识，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没事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再找伊薇特借一些就好。” “……” 罗威眼神闪烁着，没有接话。 伊薇特是妹妹的同学，听她从学校回来后的分享，应该是关系不错的好闺蜜，而且是成绩特别好那种。 拜伊薇特所赐，自家妹妹哪怕勤奋用功，也一直都只是学级第二。 罗威知道，贝琳达虽然平时不显露，但心里是很要强的。让她低声下气，去找自己的朋友兼竞争对手借钱生活……别说妹妹，罗威自己都觉得害臊。 “不行，我得尽快找办法出去！” 再不出去就真要家破人亡了！让妹妹饿死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罗威就是穿越者大军中绝对的超级败类。 丁铃铃铃—— 贝琳达背后，铁门的门口响起了时间到的铃声。 “我先走了。” 小姑娘站起身，整理裙子上的皱褶。 “等我出去，一定想办法尽快挣钱！”罗威认真说道。 “好。” 看着妹妹深蓝色的眼眸，罗威鬼使神差地又冒出了一句：“你也不问问我，是不是真的谋杀了劳伦斯先生？” 贝琳达在离开前，也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轻飘飘地回道：“现在我知道，你没有。” …… …… “现在我知道，你没有。” 镜中的画面上，少女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隔离室。 站在镜子边上的男人吐出一口气，然后抬手拍了拍面前的落地镜，将画面隐去。 “埃文，你怎么看？” 男人身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身穿棉质睡衣的老人，睡衣用的是粉色的布料，上面还纹着不少白色的小花图案。 “至少嫌犯非常老实，没有说谎。”埃文回答道。 “安全署要求这个案子的处理时间是一周，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老人乐呵呵地提醒道。 “老师，你是知道的，我并不擅长侦破案件……” “我知道，你是我亲自调过来的。但既然来了，就要按规矩办事嘛，感觉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讨论。”老人打断他说道，“而且，人是你发现的，自然案子就全权交给你喽。” “……好吧。”埃文有些苦恼地揉起眉头。 “这个叫什么……奥斯汀，这个小伙子平时怎么样？有问过他的邻居吗？”老人开口问道。 埃文点点头：“问过。深居简出，待人礼貌，虽然不会赚钱，但一向对妹妹很好，也没有什么仇家。” “那小姑娘我认识，和我孙女一个学校的，除了学习成绩，和她哥哥一模一样。”老人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又转而问道，“他家里查过了吗？” “查过。魔法相关的只有一些普通的书籍，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类目。” 老人点头∶“所以关键还是要弄明白，这个术式到底是怎样的内容。” 他沉吟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巫师法庭那边说了没？这个案子现在要怎么判？” “证据不足，不能断定蓄意谋杀，多半按照过失杀人罪处理。” 埃文说到这顿了顿，犹豫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但是按照《麻瓜管理条例》，这个案子要追溯到十二年前，劳伦斯泄露魔法界存在的秘密给麻瓜，并且当着麻瓜的面施展巫术。如果加入这个前提，他应该会少判不少年。” “少判几年？行吧……” 老人抬头看了看埃文，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可惜了小姑娘。她哥哥犯了傻，坐了大牢，她自己却要流落街头……应该是这样吧？如果按照麻瓜的律法，他们应该要赔给劳伦斯一家不少钱，恐怕是要卖掉房子了。” “……是的。”埃文沉默良久，给出了这个回答。 第03章 幻境 另一边，返回牢房的罗威，手里捧着日记陷入了沉思。 他自己先且不论，妹妹如今面临的经济状况，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除了每月要缴纳公共服务税以外，家里还要花钱在水费、煤气费上面。虽然因为两人节俭，消耗量并不大，但对于已经没钱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另外，如今已经是十月下旬近半。每年的十二月末，学校都会收取下个学年的学费。高达5磅的学费，根本不是他们现在支付得起的。 “要是没法脱罪，应该还要面临赔偿……劳伦斯先生虽然没有直系亲人，但政府仍然会代收这笔钱，用于慈善事业……” 罗威一个头两个大：“所以，要是没办法脱罪，不死也要扒层皮！最好最好的情况，也要卖房来抵债！” 这个世界可没有高昂的房价，他们这栋老旧的屋子，也就能抵扣个300磅多一点。 “不行。我不接受。” 借着昏黄的灯光，罗威再次打开自己的日记本，从头开始一页页地仔细阅读，想要从中发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 最近几天的内容几乎完全没有收获。 关键信息全部被抹掉，脑海中也没有相关的记忆。 罗威只能了解到，那本名字被抹掉的书，来自父母的书房，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消遣性读物。而自己当初会打开这本书，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些画画时可能需要的意象或灵感。 罗威一页页向前翻着。 画画。 画画。 给贝琳达洗衣服。 画画。 …… 日记虽然没什么营养，但这一世的他有着很好的习惯，至少从时间来看从未断过。 不知翻了多久，罗威的眼睛都有些酸痛的时候，纸页上突然出现的一大篇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页日记还配上了一张照片。 “3月21日，因为怕忘记，今天一早就起来记日记。昨晚梦见了父母给我过的14岁生日，因为说14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他们两人专门回来给我庆生。 “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我小学毕业之后，他们唯一一次和我一起过生日。 “那天父亲的礼物是一张照片，是他们去考古时发现的一处重要遗迹。小时候的我并不懂，如今看来，照片上的这个遗物，很像是某种成体系的神秘学符号。 “母亲认为这些符号长长一串，有规律地排列，很像是一串钥匙。父亲则坚持认为，这是上古时期一个伟大民族的语言文字。说实话我更赞同父亲一些。 “照片是这样的：” 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夹在段落中。 罗威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照片里，一对喜笑颜开的夫妇，正倚靠在一块大约两米多长、一米多高的石碑前，对着镜头笔画着“耶”的手势。 而那石碑上镌刻的，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八个方块字：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woc？！” 罗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短暂的穿越生涯里，终于第一次出现了自己熟悉的事物——尽管是以非常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 日记继续写道：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他们的这个礼物相当敷衍。尽管我很明白，他们想要给自己的儿子分享‘发现了重大考古成果’的喜悦之情，但我那时只是个14岁的孩子，又怎么能理解呢？” 那你确实是不懂呀，傻孩子…… 罗威忍不住咧咧嘴，眼角却突然有些发热。这种“他乡遇故知”一般强烈的亲切感，实在有些难以形容。 抚摸着照片，他下意识地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轻轻念了起来：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声音刚落，空气中突然传来“嗡”的一声震动。 罗威感觉自己失去了重力，身边的一切，包括墙壁、地砖、身下的床板，头顶的灯光……都迅速离自己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青紫色的薄雾，从周身不知何处不断涌现。耳边响起了无数重叠的、快速的、悠远的吟哦之声。罗威仔细聆听，只觉得如同仙音入耳： “道可道，非常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挫其锐，解其纷……” “曲则全，枉则直……”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些声音仿佛有形之物，从他的毛孔渗入四肢百骸，温润的滋养感让他几乎呻吟出声！ 等到一切终于停歇，罗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不知是哪里的一处空间之中。 天地间只有黑白两种色调，像是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不断缠绕、交融又分离。 “这是……” 罗威惊喜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刚刚超脱般的短暂瞬间，让他有一种置身天地山水，回归自然般的舒畅感。 他脑海中刚刚蹦出这个想法，眼前的景象便快速变幻—— 无数黑白色彩移形换位，竟然真的生出了水墨画一般的天地空间。一切似乎是立体，又似乎是平面的墨色山水，有一种神游画卷之中的感觉。 “意念构筑？” 罗威敏锐地意识到这点，于是试着想象出了自己前世的房间。 眼前的景象也立刻随之变幻。 床、课桌、桌边的书架，以及百叶窗、淡蓝色的墙壁……罗威吃惊于幻境构造之迅速。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忍不住抬起手，微微颤抖着摸向床铺。 入手柔软的触感让他险些落下泪来，这被子的触感仿佛还带着一些刚刚被太阳晒过的温暖。 啪！ 罗威将手狠狠拍在自己脑门上。 “都是幻觉！不能沉迷，不能沉迷……”他心烦意乱地念叨着，“要再试试！还能模拟出什么？” 眼前的景象开始了高速的变幻。 过了许久，场景最终停在了一个造型典雅的房间之中。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沉檀木圆桌，周围规整地排列着一圈深棕色的高背木椅，椅子上镶有柔软而有弹性的皮质垫子，上面还纹着古朴的花纹。 罗威则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圆桌上首的位置上。 他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本书。 准确来说是一本日记。 一本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罗威的日记。 “已知，这里并不能幻化出任何有生命的物体，但可以幻化任何自己拥有记忆的物体。” 罗威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日记本。 里面的文字无比清晰，仿佛面前的就是真物。 “精细度可以精确到文字，甚至是某页日记上的墨水渍这样的细节，恐怕多半是一比一的真实还原。” 罗恩一边惊叹于这个幻境强大到离谱的幻化能力，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思维。 “那么接下来要验证，时间这个维度，在这里适不适用……” 罗威将日记翻到了10月22日这一页。 这里完整地记录了自己获取某个术式的书名，以及咒语的具体内容，只不过如今已经被某种液体强行抹去。 “我要看到这篇日记‘之前’的样子。” 他默默念叨着，开始集中精力盯住纸页，努力回想。 神奇的景象出现在面前：那些红色的涂抹痕迹整齐地消退，纸页上的皱褶也从明显变得逐渐消失。 直到所有的涂抹痕迹不再可见，曾经被遮住的文字再次呈现在罗威面前—— “好，停！就在这里！” 他狠狠一握拳，实验成功了！ 10月22日完整的日记呈现在了面前： 【10月22日，今天和劳伦斯先生讨论了一整天，他坚持认为来历不明的咒语不要尝试。那本《白巫女之书》我留在劳伦斯家了，他说他要再研究研究。我顺便把咒语抄下来： 汋上神炁祈神通， 祀以天地万象群生， 炼魂改身！】 “白巫女之书是什……咦？！” 眼前的事实再次让罗威瞪大了眼睛。 他分明看到，这三行写得如同鸡挠般的咒语，是如假包换的汉字！ “什么情况？” 罗威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种三行拼接的文字格式他很熟悉，是典型的神圣咒语。 “这意思是……中文就是咒语，汉字等于魔法？” 许多神秘学书籍中都提到，巫师所使用的咒语可以分为普通咒语和神圣咒语。神圣咒语的基本原理，就是借助自己信仰的神明之力，施展出强大的法术。 所以神圣咒语有自己的固定格式： 第一行，尊称信奉的伟大神明的名。 第二行，陈述祈求神明之力将要付出的代价。 第三行，咏唱你所祈求之事。 ……当然，这种东西多半稍微研究过点神秘学的都知道。只不过这一世的记忆并没有告诉自己，所谓的咒语，居然是用中文汉字书写而成。 这种感觉有些难以形容。 他脑补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一场两名伟大的魔法师的巅峰对决之中，其中一人释放顶级毁灭禁术，上身的衣服一脱，露出背后四个龙飞凤舞的汉字：大威天龙！ “……” 事情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不过，我大概猜到，劳伦斯先生为什么会死了……” 留意到咒语的具体内容，罗威咽了口唾沫。 “汋上神炁祈神通”，虽然是比较晦涩的古文言体，但意思大概也能猜到，就是用上神的力量祈求伟大的能力。 而第二句，“祀以天地万象群生”，如果猜的不错的话，意思是“用天地间的所有生命当做祭祀品”。 恐怕劳伦斯并不知道，这些中文咒语所代表的含义是什么。让一个英语体系下的文明去破译象形文字演化而来的中文，尤其是古中文，无疑是难如登天的。 就连后世历经几千年的中国人自己，都还没完全搞明白古中文的全部含义…… 而且，很关键的。 恐怕第三句这个“炼魂改身！”的咒语，多半就是自己穿越的原因。 “离了大谱……” “为什么‘炼魂改身’是要拉一个异世界的人来啊？”罗威想到这里，苦恼地挠了挠头。 单从这个咒语和简单的猜测，并不能搞明白自己穿越的原理。 但日记里那如同鸡挠的手写中文咒语，也给了他一些灵感。 “咒语是用中文写的……” “我又懂中文……” “那如果……我按照这个格式自创咒语，会怎么样？” 第04章 真相 普通咒语或许无迹可寻，但神圣咒语相对来说简单得多。 满足“神名+支付条件+祈求内容”就可以了，只要格式正确，应该并没有什么发音、语法之类纠结的东西。 罗威的想法很简单，他要试着用魔法，来帮助自己弄清真相——无论是谋杀、过失杀人还是另有隐情，自己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干就干。 “首先得选择一位神明。” 罗威揉着下巴喃喃道：“我并不知道巫师界都有哪些神明……而且外国的神明，在这个道家的结界会不会不太适用?” 左思右想，既然自己进入这个空间中的时候，听到的都是些中文名句，索性就用自己知道的中国传统神明作为祈求对象好了。 罗威站起身，四下看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自己的一身连体囚服上。 呲啦！ 他右手高高举起一枚塑料扣子，然后用中气十足、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咏唱起来—— “无上之祖、象帝之先，太上老君！ 以这颗扣子为代价， 给予我所求之事的真相！” 很遗憾，罗威并不是什么汉语言专业出身，所以搞不出来什么高大上的古文咒语。 但他很敏锐地察觉到，随着自己咏唱完成，空气立刻中有什么能量涌动起来，青紫色的烟雾迅速升腾缭绕，讲他的视线逐渐遮蔽。 高举的右手一空，那枚扣子真的被收走，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就产生了变化！ 青紫色的浓雾中突然开了个口子，里面跃动着扭曲的光晕，一下子便将罗威吸了进去。巨大的力拖拽着罗威的身体，向前方快速飞行，周遭混沌的景色让他仿佛置身于时空穿梭的虫洞之中。 良久，当炫目的光影变化终于停歇时，罗威已经站在了一个装潢典雅的房间之中。 他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坐在宽敞书桌后，正在奋笔疾书的中年男人。 “劳伦斯先生！”罗威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然而并没有任何回应。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某种实景模拟之中，观看着过去发生的事情。 穿着得体修士长衫的神父先生，很快便拿着一张折好的纸站了起来。他面色有些凝重，回头看了身后的书架许久，最终将这张纸放在了书架的第三层。 这个高度正好高过视线，用书的一角将纸压住，从远处看几乎无法察觉它的存在。 做完这些之后，神父先生来到了房间正中央站定，从怀中取出了一根小臂长短的棕黑色木杖。 “这就是魔杖？” 罗威好奇地走了过去，站在劳伦斯的身边仔细观察。 然后他看到，劳伦斯将长衫的左袖拉拽起来，一直到肩膀的位置固定住。在他左臂胳膊肘附近的位置，赫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刺青标记。 钟表表盘，向下延伸出钟摆，而钟摆的构成，是由骷髅头骨连接的两把镰刀刀刃。 “这什么东西……食死徒？” 过于明显的邪恶符号，很容易就让人联想起前世各种影视作品中，一种被称为“黑巫师”的邪恶团体。 劳伦斯将食指和中指按在标记上，魔杖轻点，口中喃喃起来： “丧钟教会秘典，第十三条，遗忘法咒。” “抹去罗威·奥斯汀和贝琳达·奥斯汀所有相关的记忆，包括《白巫女之书》。” 这是一句发音地道的英文。 看着劳伦斯的魔杖发出青色的光芒，许久后才停歇，罗威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等等，这句咒语不是中文的？” “中英混杂？这到底是什么魔法体系？” 他话音刚落，场景已经发生了极速的变幻。回过神来的时候，罗威已经置身于一处昏暗的隧道之中。 旁边散发着恶臭的地下河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当天的案发现场，维托市的某一处下水道之中。 “你不要紧张，施术开始之后，你只需要闭上眼等待。” “我知道的，劳伦斯叔叔。” “有两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劳伦斯从怀里拿出了魔杖，“第一，凭借我的学识，还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咒语——无论是它需要付出的代价，还是最终的效果。我仔细研究过，最多只能保证，这串咒语不是作者随意编造出的胡言乱语。” 记忆中的罗威问道：“所以？” “所以使用了这句咒语，会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你我都可能会死去，或者咒语召唤出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那样甚至可能给整个维托市带来危机。” “但我别无选择，劳伦斯叔叔。我和贝琳达不可能一直靠着您的接济生存，而且我这低迷的运气……您也知道的，我已经两个星期没有接到任何订单了。” “唉……” 劳伦斯叹了口气，握住罗威的肩膀用力揉了揉，说道：“据我所知，在人类的神谱之中，目前为止还并没有一位代表命运的神灵。这句咒语到底是在向哪位伟大的存在祈愿，很难说清，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如果过程中发生意外——比如我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我在我的书房里，给你留了一封豁免书。” “劳伦斯叔叔……” “这是每个巫师在进行未知尝试前，应有的谨慎。豁免书放在我书架第三层，我用一本《人权法案》压着。” 见罗威点头，劳伦斯才终于开始施法。 后续的事情就非常明朗了，劳伦斯按照修改后的咒语施术，然后两人一齐倒在了地上。 即使在旁边观察了全程，罗威仍然不能确定，这个咒语的原理，到底是直接将当时的自己杀死，然后拉了异世界的他来“附身”，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好在，他已经找到了自己脱罪的关键。 “豁免书！在劳伦斯叔叔的书房里！” 青紫色的烟雾逐渐消退，回忆结束，罗威重新回到幻化的房间之中。 “太上老君，牛逼！” 罗威向虚空中比了个大拇指，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虚弱感。 脑中仿佛有一根神经因为过度紧绷而抽搐，身体则如同灌了铅一般，止不住地想要瘫软下去。 罗威意识到自己虚弱的状态，赶紧试着用中文念道：“退出。” 眼前的幻境逐渐消退，尝试成功了。 烟雾散尽之后，罗威仍然是身处狭小昏暗的牢房之中，坐在床板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枚丢失的扣子，证明了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呼——” 罗威长吁一口气，瘫软在床板上，仿佛昏迷般睡了过去。 幽暗的牢房里并没有时间的概念。罗威并不知道这一觉，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他仿佛把自己过去的人生又经历了一遍，梦境一个接一个，如同高速的走马灯——直到再次梦见自己被下水马桶冲走惊醒。 “焯，能不能不做这个梦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然后立刻重新想起了豁免书的事情，站起身走向铁门，用力敲了起来。 听到声响的狱警很快前来。 “烦劳您通告一声埃文先生，他是我的案子的主管警官。我找回了一些回忆，里面有案件的关键线索！” 狱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开口道：“你直接跟我去隔离室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牢房。 过了不知多久，牢房的空气中突然发出“噗”的一声。 一颗纽扣从半空掉了下来，滚落在木质的床板上。 …… 第05章 归来 “通常巫师的书信、笔记等内容的最后，会附有其个人专属的魔法印记，我们用技术手段，就可以验证这封豁免书的真伪。” 审讯室里，埃文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有些惬意的半躺着说道：“如果这封豁免书经过我们的查验没有问题，你可以立刻被无罪释放。” 罗威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道：“感激不尽！” 两人已经在隔离室里待了很久。 罗威将豁免书的消息说出去之后，埃文便立刻通知行动。如今已经过去了很久，调查取证的人员多半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你还回忆起什么新的细节吗？”埃文问道。 “您的意思是？” 罗威挑了下眉毛。他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埃文，包括那本《白巫女之书》，还有古中文写成的咒语等等。 “哪怕你无罪释放，也不代表这个案子结束。事实上，在没有弄清楚那个术式的具体内容之前，我们会对这个案子，以及所有相关人员，保持持续的关注。”埃文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包括你和你的妹妹。事实上，因为涉及到魔法的缘故，你们已经不再是常规意义上的‘普通人’了。” “这个我明白。我们应该是……见识过魔法的麻瓜？不知警方打算如何处理，消除记忆或者是签署什么保密协议？”罗威表面很淡定，心里却在默念“一定别消除记忆”。 “都不需要。巫师界并没有如此严苛的要求。而且消除记忆的行为本身，被认为一定程度上侵犯了《人权法案》，不是我们的首选。” 埃文隔着玻璃指了指罗威：“更何况，你和你妹妹已经有很多年接触魔法的经历，消除这样的记忆很麻烦。我只希望你能从这件事吸取教训，不要再对魔法或者咒语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它并不是你想象中强大而美好的东西。” “噢……”罗威识趣地点点头。 没人再说话，隔离室安静下来。罗威仰躺在椅子上，忍不住开始想起自己的妹妹—— 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在嚼着干涩而缺乏营养的面包？ 有没有为自己担心，或者正在纠结，要不要再去找人借些钱来？ 名为“钱”的阴云在他头上久久难以散开，他又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来，如何最快速度地赚取一笔钱财进账，拯救这个小家庭于水火之中。 “埃文先生，巫师如何赚钱？巫师也需要为别人工作吗？” “问这个做什么？”埃文坐起身子，“我必须强调，虽然现在你已经不适用于《麻瓜管理条例》中的无知民众，但你想要了解任何信息，都需要讲明自己的目的。” “呃……穷。你也知道的，我们家现在没钱，所以我想了解。” “你了解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巫师。”埃文干笑了一声。 “那你们怎么判定一个人是不是巫师？或者说，拥有魔法？” “每个巫师的诞生都要在‘塔’进行登记，不然无法受到巫师界的庇护。至于检验，只需要在……” 咔哒。 埃文的话没说完，隔离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名穿着黑色雨衣的青年快速走进屋内，脱去手套，从怀里拿出一个公文包来。 “队长，核实过了，没有问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你小子真应该感到幸运，有位如此照顾你的长辈。”青年一边说着，一边脱去雨衣，走到埃文的身边坐下，“自己出了危险，还要为你开脱。” 纸张在埃文手里停留了很久。 直到他长叹了一口气，将这封豁免书从窗口递给罗威。 “你看看吧。” 埃文转头看着身边的青年，问道：“劳伦斯家的钥匙？” 青年在公文包里找了找，将一柄钥匙拿给埃文。埃文则是直接将钥匙也从窗口递给了罗威。 “今天已经很晚了。从明天开始，你有两天时间，可以去劳伦斯的家里，取一些物品作为纪念。”埃文说道。 青年在一边补充：“任何财物或可以兑换为财物的高价值物品都不允许。按照律法，非正常死亡情况下的遗嘱不生效，个人财务将完全收归zf所有。” 罗威已经看到了豁免书中的这块内容。 劳伦斯在豁免书里很详细地阐述了自己接下来要进行的行为，以及可能发生的危险。他除了强调发生意外，自己全权负责，与罗威无关以外，还留下了遗嘱性质的内容。 即，如果死亡，死后所有财产归罗威·奥斯汀一家所有等等…… 但是很显然，劳伦斯先生没有考虑到律法适用性的问题。财产馈赠的部分并不具有法律效力。 即使这样，罗威还是看得心中无比羞愧。 他的前身，原来的“罗威·奥斯汀”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咒语，阴差阳错害死了自己世界上仅剩的，可以信赖的亲人之一。 现在罗威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连补偿都不知道如何补偿。 “混蛋啊……”罗威喃喃着。 “虽然我也恨不得让你蹲一辈子大牢，说真的。” 埃文身边的年轻人语气中带着愠怒：“但出于对于职业的尊重，我只能提醒你，引以为戒。” “以撒！”埃文明显地咳嗽了一声，转而向罗威介绍，“这位是高级警司，以撒·沃伦特。我小队的精英探员之一。” 回过神来的罗威冲着他点点头。他却不领情地哼了一声，站起身。 “走了，队长。” “去吧。” 青年离开以后，埃文也站起身。 “你可以走了。换好衣服，我们的狱警同事会送你回家。”他指了指罗威手中的豁免书，“你拿到这份是拓印版，原件将作为证据保留在我们安全署。” “我明白。” “已经是凌晨了。回去以后早点休息，晚安。” …… …… 深秋的雨夜夹杂着深重的凉意，从窗缝、门缝中渗进屋内。 贝琳达此刻正穿着睡裙，裹着厚重的毛毯，跪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面前是六颗蜡烛摆成的法阵……或许应该叫做法阵，贝琳达并不懂这些，只是心里想象着，蜡烛之间有着奇异繁复的魔法纹路的样子。 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她撅了噘嘴，忍不住将手放在肚子上。 咕噜噜。 今天晚上只吃了一个指节厚度的粗麦面包，显然没办法填饱肚子。 “唉……” 贝琳达已经决定，明天去学校的时候，跟老师言明自己家中贫困，准备退学的事情。 只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再试着做一些小小的努力。 “伟大的……伟大的美丽之神，鲜花之神，幸福女神，还有……还有感激与恩惠之神。” “希望你们保佑贝琳达的哥哥，他的名字叫罗威，罗威·奥斯汀，是个有些傻，但是心地不坏的人。” “希望你们保佑他平安无事……” “希望你们保佑他……和我，能填饱肚子……” “希望……希望……” “希望吃到培根卷饼、菠萝和葡萄馅饼、榛仁巧克力、迷迭香小羊排……伊薇特之前邀请我去家宴，小羊排真的特别美味……” 于是。 罗威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家妹妹，像是仓鼠一般裹着被子，点着蜡烛祈求美食的场景。 “呃……” 他看着贝琳达因为震惊而逐渐瞪大的眼睛，下意识问了句： “什么小羊排？” “没有！” 贝琳达慌忙站起身，然后又蹲下，将面前的蜡烛一一吹灭，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将煤气灯打开。 暖洋洋的亮光充满了屋内。 “你怎么回来的？” 小姑娘被罗威身后大门灌进来的冷风吹了个哆嗦，一闪身过去，将门关上。 “呃……逃狱？” “胡说。” 她抬手摸了摸罗威的肩膀，又垫着脚抓了把他的头发。 “身上都没有湿。” “嘿嘿。是他们把我送回来的。”罗威咧了咧嘴。 “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他们找到了劳伦斯叔叔提前写好的豁免书。”罗威从怀里掏出日记本，打开扉页取出了那份复印件。 “没事就好。” 贝琳达脸上的热度已经消退了一些。她恢复了往日里高冷的神态，转身就往楼梯方向走去。 “天晚了，明天还要上学，我去睡觉了。” 罗威忍不住笑了笑，回道：“那晚安。” “哦对了。”她在楼梯上回过身，“记得收拾一下胡子，你现在这样子，像是刚刚钻出灌木丛的野猪。” “噢，好。” 罗威心里嘀咕着，其实你可以说卷毛狒狒，至少比野猪文雅一些。 半小时后。 里里外外将自己清洗干净的罗威，舒适地躺进被窝。 床头放着豁免书，日记和一把钥匙。 “明天就去劳伦斯先生家里，把那本《白巫女之书》找回来吧。”他如是想着。 第06章 战斗 实际上第二天罗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了。 贝琳达还在学校，餐厅的桌上用竹篾扣着面包，还有一张写了留言的纸条。 【晚上早点回家，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另外，请你务必忘掉“小羊排”。】 罗威不禁莞尔。 这个时代并没有表情符号，不然自家妹妹应该会在“小羊排”后面画上一个拳头，和一串代表青筋的#字符号。 他随便塞了两口面包，入口满嘴干涩发酸的味道，让他再次深刻认识到，赚钱是一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回来的路上，要留意一下是否有地方可以打工。” 罗威将钥匙放在胸前的小口袋里，整理好穿着打扮出门。因为没钱，所以马车这类东西与自己无缘。他只能徒步前往十个街区外的劳伦斯家。 走出一百米左右的时候，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晦气。”罗威心里吐槽。 每次出门都最讨厌这种，走了没几步开始下雨的情况，回去拿伞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此时拐角里传出了一阵马蹄声。很快，一架黑色漆皮马车来到罗威身边，轻巧地停下。 车里戴着土黄色圆帽的青年，敲了敲玻璃窗户，并打开车门。 “以撒？”罗威见到来者有些惊奇。 准确来说，是这个罕见的名字让他印象深刻。 “我觉得你应该喊我‘沃伦特’或者‘沃伦特探员’，奥斯汀先生。”他伸出手，将罗威拽上车子，“我们并不熟，你这样直呼名字，显得非常不绅士。” “不好意思。” 他是习惯性地跟随了昨晚埃文队长的称呼。 “去劳伦斯家，红叶街7号，福伦教堂旁边。”沃伦特对前座的车夫说道。 他的态度看起来比昨晚好了许多。 罗威好奇问道：“你知道我要去劳伦斯先生那里……你们在监视我吗？” “特殊待遇而已，一方面是监视，另一方面也是保护。这算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必惊慌。” 罗威没有多问。 一路无话，两人到达教堂边的宅邸时，下午三时三刻的钟声刚刚响过。 站在大门边上，沃伦特将公文包夹在腋下，从衣兜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眼镜？你是近视？” 罗威见他不紧不慢地戴上单片眼镜，不由好奇问道。 “巫师专用的办案工具，当然这个也是。” 沃伦特扬了扬手里的魔杖。 “你这根看起来有些短……”罗威下意识说，随即干咳了两声，补充道，“我是说，我见过劳伦斯的魔杖，比你这根长了三分之一。” “功能不同。” 沃伦特回答很简短，从罗威手里拿来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劳伦斯是神父，需要的咒术多半是祈福或者安神，长魔杖的输出更加稳定细致。” 所以警察的魔杖，需要的是威力大、短平快。罗威脑补着，跟随沃伦特走进屋内。 屋里是他熟悉的简朴陈设，很多东西都被蒙上了麻布罩子，旁边插了标示杆，示意警方管控，不得擅自触碰。 “埃文队长在协调，明天下午应该就会有人，将屋子里的东西收走。这间房子马上就要被市zf收回了，你如果有什么想留作纪念，趁现在可以取走一些。” 沃伦特保持在罗威附近的一定距离，不紧不慢地说着：“另外，昨晚对你的态度有些失礼，我此前并不知道你家里经济困难。” “没事，我不在意这些。”罗威一边说着，一边直直向着楼梯走去。 他担心的是，自己如果径直去拿那本《白巫女之书》，会不会被沃伦特察觉到，这就是那本被抹掉名字的书籍？ 最好是装模作样地多挑几本。 “但我要强调，奥斯汀先生。就算经济困难，你也不能拿走这间屋里的任何贵重财物。这些财产现在是归zf所有。” “我明白。” 罗威来到书房门前，伸手转动锁柄。 咔嗒，咔嗒。 “嗯？”门把卡死的手感让罗威有些疑惑。 他回过头问沃伦特：“这间书房被你们锁了？” “没有啊。” 沃伦特走上前来，随即皱起了眉头。 “等等。” 他突然用力，一把将罗威拽到自己身侧。 “躲着，不要动！” “#￥%*&！” 罗威根本没听清他念了句什么，只见他魔杖一甩，点点微光闪过，锁芯里就传来了咔嗒一声。 沃伦特开门就冲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喂！” 回应罗威的只有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里面有人？小偷？入室盗窃？” 隔着厚重的门，罗威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能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喊声，以及噼里啪啦翻箱倒柜一样的声音。 战况相当激烈的样子。 “卧槽……不会里面是什么巫师歹徒吧？” 几乎每一秒都有各种碰撞声、重物落地声、破碎声，混杂着含糊不清的咒语声从门里传来。 看着门缝透出的五颜六色的光芒，罗威有些眼睛发直。这场战斗显然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概念。 轰的一声。 有什么重物狠狠撞在了门上，让罗威脚下的地板都剧烈颤抖。 门里紧接着传来了沃伦特痛苦的呻吟声。 “不是吧！” 罗威心里一惊，一把拉开房门。 “沃伦特！” 映入眼帘的是已经被烧得焦黑的衣服。几分钟前造型文雅的青年，此时正狼狈地躺在地上，手里的魔杖掉在一边。 “快……逃！找埃文！” 罗威原本想将他扶起来，却被狠狠推了一把，倒在地上。 一回头，见到站在房间中央的人，罗威的头皮没来由的一阵发麻。 那是个说不清是人还是骷髅的怪物，漂浮在地面上，身上包裹着青绿色的破烂披风，浑身上下都是如同生物标本的干瘦皮包骨。 怪物背后背着的东西，让罗威瞳孔狠狠收缩。 那是一把用骷髅连接起的双头镰刀。 这个标志性的镰刀，他曾经在劳伦斯的胳膊上见过。施展“遗忘法咒”的时候，劳伦斯就是双指按在这个镰刀骷髅的标志上！ “停！误会，自己人！” 罗威下意识地大喊。 “谁是自己人！”沃伦特怒骂道，“那是丧钟教会！邪教徒！” “卧槽。” 看着骷髅抬起右手的骨节魔杖，罗威发出了地道的国骂，下意识身形一矮，就地向房门外翻滚。 紧接着一道青绿色的闪电便打在门框上，崩裂的木屑崩溅得罗威满脸都是。 好在躲过了一击，而且刚刚翻滚时，罗威顺手抄起了沃伦特跌落在地上的魔杖。 “沃伦特，教我咒语！” “什么咒语？！” 下一秒，沃伦特也狼狈地翻滚而出，紧跟着又来一道闪电。 “能弄死它的咒语！” “你一个麻瓜，能懂个屁！魔杖还我！” 沃伦特想要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右臂失去了控制。剧痛的感觉让他明白，应该是在刚刚的撞击中摔断了胳膊。 “你都残了还打个毛！” 罗威见他磨磨唧唧，狠狠叹了口气，随即捏住魔杖冲进屋中。 他脑海中根本没有任何咒语的概念，只能想着前世看过的各种电影里的咒语，想到什么就念什么。 “豪火球之术！” “星爆气流斩！” “魂之挽歌！” “除你裤子！” “……干，它根本没有裤子。” 罗威冲进屋里一顿操作猛如虎，然而并没有一条咒语生效。 英文咒语在他这完全没有任何作用，魔杖毫无反应。 骷髅怪物则是一扬手，根本听不到任何咒语，便有数道强光电射而出。 “*%￥*&！” 罗威狼狈地再次使出驴打滚，勉勉强强躲在了劳伦斯的书桌背后。 落雷般的咒语紧跟而至。“轰”的一声，桌子便被炸了个粉碎。 “？！” “混蛋，快跑！”门外的沃伦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罗威身前已经没有任何遮挡物。 怪物手中魔杖再次扬起。 “……完蛋。” 罗威心底一凉，后悔不已。 他冲进门的时候就应该用中文念咒语。 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现在他已经错过了唯一反击的机会。 骷髅手中的魔杖光芒大亮。 罗威手里则是紧紧捏着沃伦特的魔杖，浑身僵硬。 要交代在这了吗……这么想的一瞬间，罗威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的日记。 日记？ 对！ 瞬息之间，罗威心思电转。那句熟悉的“芝麻开门”法咒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原本充斥着混乱和巨大噪声的房间，突然回归了宁静。 除了烟尘还在飞荡，房间里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下一刻，视线被黑暗笼罩。 仿佛有什么浩瀚而宏伟的东西，穿破了苍穹，穿破了屋顶，带着无尽的、难以抵挡的万钧之势，降临在了这狭小的空间之中。 罗威什么都看不到，视觉已经完全失效。 他只能听到自己第一次进入幻境之时，那环绕周身的、如仙人长歌般的咏叹。 “道可道，非常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挫其锐，解其纷……” “曲则全，枉则直……”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天法道，道法自然……” …… 这一切不知过了多久。 自始至终，罗威面对的便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仿佛来到了现实和幻境之间的某种地带，想要前进，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开。 到最后，仿佛胸口遭遇了什么沉重的一击，罗威呼吸一滞，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等到睁开眼时，面前的场景让罗威陷入了呆滞。 骷髅怪物消失了。 书房也消失了。 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仿佛经历过巨大爆炸的废墟。自己身下的地板，变成了书房唯一残存的建筑结构。而墙面、天花板这些东西，早已经不知去往何方。 映入眼帘的是下午耀眼的阳光，蓝色的天空，还有街对面建筑的景色。 “这……” 罗威刚刚想说什么，巨大的虚弱感就涌了上来。 他呻吟了一声，歪倒在地上，眼睛如同被铁砧压着，控制不住地想要闭上。 “别……”话没说完，罗威就晕了过去。 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同样倒在地上，口鼻流血，昏迷不醒的沃伦特。 …… 第07章 计划 “我强调一遍，我真的听到了，那种邪恶的、恐怖的低语！” “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让人陷入癫狂的声音！” “我觉得是那个丧钟教会的教徒，受到了邪神的反噬，才导致了自爆的结果！” 几个小时后，劳伦斯家宅前的庭院内。 躺在担架上，一条胳膊打着绷带的沃伦特，情绪激动地对面前的瘦高男人讲述着。 罗威恹恹地在一旁，听着面前的青年的话，对照自己的记忆。 面前站着的是穿着黑色风衣的埃文队长。他在赶到现场之后，先是确认了两人的身体状况，然后试图从沃伦特的记忆中获取一些有效信息以便展开追查。 但根据罗威和沃伦特的陈述，那个身份不明的邪教徒似乎凭空消失了。埃文无奈地仰头看了看二楼那个巨大的空洞，然后叹了口气。 “具体的内容，等下你们两个跟我回安全署细讲吧。” 埃文看向远处。 一个穿着短夹克和白色牛仔裤的女孩，正从劳伦斯的房中走出来。他挥了挥手，女孩看到后立刻小跑着赶来。 “财物损失统计完了吗？” “劳伦斯宅邸的损毁修复，预计要花费13磅10普朗左右。飞溅出来的碎块砸死了隔壁邻居的狗，赔偿费要3磅。”女孩一丝不苟地按照手里小本子的记录念道。 埃文听后点了点头：“记在以撒账上，安全署只赔付一半。” “为什么？这不公平！”沃伦特喊道，左手在空中乱甩，“这明明不是我造成的！” “冷静点，小以撒。至少目前来看，你是当时现场唯一的负责人。”女孩笑嘻嘻地说道。 “那也不行！那至少……我不应该赔狗的钱！狗是反应灵敏的动物，怎么可能会被碎块砸死？”沃伦特有些绝望地争辩着，“而且我还受伤了，你们能不能对病号有一些基本的关怀？” “驳回。平时多练习，战场少流血。”埃文面无表情地招手，两位警员装束的人立刻跑过来，把委委屈屈的沃伦特抬走了。 罗威满是同情地目送这位小兄弟离开。 “介绍一下，这位是米娅，我们‘塔’分部的财务会计师。”埃文对他介绍道。 罗威这才有功夫，仔细看了眼面前的漂亮姑娘。 一头柔顺的棕色中长发，深眼窝、略微的鹰钩鼻，标准的西方美女面孔。她的瞳孔是很罕见的灰色，让罗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好，奥斯汀先生。”姑娘笑容开朗地伸出手，“米娅·克劳福德。我看过你的档案，我们是同岁，同月。” 罗威赶紧回礼，轻握住她的手后松开：“克劳福德小姐非常有活力，聪慧而有活力的感觉。” “是吗？很少见的评价，不过我觉得很中肯！”她呲了呲牙，“不过你还是叫我米娅吧，我不太喜欢这个姓氏。” 罗威点点头，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好的，罗威先生，我们来聊聊正事。”埃文适时地接上话头。 罗威转身面向男人。 “你已经决定好要保留的纪念物了吗？”埃文问道。 “决定好了，但是少了一样。”罗威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黑色的钢笔，“这是劳伦斯叔叔的钢笔，还有一本小说，是之前从父亲的书架上借走的，我并没有找到。” 埃文问道：“哪本书？名字叫什么？” “《白巫女之书》，讲的是天国神树下面沉眠的白色巫女的故事。”罗威半真半假地说道，“可能是损毁了吧……还挺可惜的，那本书貌似已经绝版很久了。” 埃文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本记载着咒语的书呢？你想起来了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 《白巫女之书》是真的找不到了。罗威有很强的理由怀疑，就是这个半人不鬼的怪物，带走了《白巫女之书》，但他不明白原因是什么。 估计想弄明白理由，除非把死去的劳伦斯叔叔复活来问……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要跟我回一趟安全署。”埃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英俊男孩，“一个麻瓜居然能承受邪神的呓语，并且现在看起来只是有些虚弱，并没有实质受伤……你恐怕会被那些人调查到半夜。” 埃文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转身就走。 罗威有些无奈，冲着身边的米娅耸了耸肩。 从他为了保命喊出“芝麻开门”咒语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又要有新的麻烦了。 但情况危急，又有什么办法呢？ 身边的米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罗威的肩膀。 “不一定是坏事呢，奥斯汀先生，我们走吧。” …… 晚上十点半。 罗威终于头昏脑涨地走出了问询室。 历经数个小时唐僧念经般的反复盘问，罗威感觉自己嘴里的唾液都早已干涸，满脑子都是“你听到了什么”，“你精神状况怎样”，“描述你的所见所感”……之类的问题。 好在他意志力还算坚强，坚持用“两眼一黑，失去意识”回答一切问题。 为了补偿自己的精神受到二度摧残，埃文队长在那之后，非常人性化地请了他一顿丰盛的晚餐。 临近午夜的时候，罗威才拎着打包回来的饭菜回到家中。 事情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似乎当时并没有人听到自己那句咒语。所以罗威在经历过调查后，以一个完全受害者的身份，重新获得了人身自由。 “希望别再有这种事找上我了……” 站在家门前，罗威默默念叨完，才拿起手中的钥匙。 …… 紫苏街26号，奥斯汀家的宅邸。 贝琳达裹着毯子，窝在客厅的沙发上。 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十二点，但外出的哥哥还没有回来。难道是找了一份夜班的工作？ 煤气灯的光微微有些闪动，贝琳达迷迷糊糊里，仿佛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一定是我饿昏了头……明天找伊薇特再借一些钱吧……”她皱着鼻子，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着。 咔嗒。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贝琳达立刻清醒过来，倏地坐起来看向门口。 “贝琳达？正好你没睡，我带饭回来了！” 罗威乐呵呵地提着两个大餐盒走进屋里。 沙发后传来一声小姑娘的惊呼。 等罗威转身关了个门，贝琳达已经踢着拖鞋，跑到了罗威面前，干净利索地从他手里顺走了餐盒。 “太自然了吧！”罗威吐槽。 贝琳达白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罗威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妹妹上扬的嘴角。 “你也不问问我，带回来的是什么？” “是什么？” “呃……好吃的。好多好多好吃的。”语言的匮乏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描述饭菜的内容。 贝琳达翻了个白眼：“看吧，问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罗威无奈：“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 “哪来的？” “安全署，埃文队长请客，我想着家里没东西吃，就全打包带回来了。” 走到餐桌前，罗威也伸手帮忙，将餐盒拆开，一一摆在桌面上。 “有培根土豆披萨，玉米忌廉浓汤，烤鸡……这个汤超级好喝，餐盒里有鲜面包，你可以试着蘸汤尝尝看，有种特别的美味！”罗威一边唠叨着，一边拿出一块面包递给贝琳达。 “先去洗手！”小姑娘撅了噘嘴，并没有伸手接，而是转身就跑向卫生间。 …… 一分钟后，两人在餐厅开始了晚上的加餐。 小姑娘做完祈祷动作，立刻左右开弓，完全失去了女孩子的矜持。 她还不忘问了句：“为什么是从安全署回来？” “今天去劳伦斯叔叔家里，出了一些小问题。” 罗威干咳了一声：“你也知道的，最近运气确实不太好，总是遇上一些糟心事。” “嗯哼？”贝琳达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说起来，我接下来打算想办法找找工作。”罗威抓起一些莴苣塞进嘴里，转移话题道，“虽然我们不用做出任何赔偿，但无论如何，家里的经济也不允许我这么无所事事下去了。” 坐在对面正狼吞虎咽的贝琳达停了下来，抬起头惊讶地看向罗威。 “怎么了？” 小姑娘咽下嘴里的东西问道：“你转性了？” 罗威：“？？” “我记得你很早就说过，自己绝对不会去做那些规律上班的工作，因为这会限制你的自由。”贝琳达翻了个白眼，“身体的自由，以及灵魂的自由。” 罗威脸一黑：“如果我曾经说过这种话，请你严肃地把它忘掉。” “好的。”妹妹勾了勾嘴角，继续吃起东西来，眉宇间多了几分愉悦的神色。 “那时候的我一定还没有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罗威严肃地咳嗽了一下，心里盘算起明天的计划。 第08章 测试 眼下最重要的是赚钱。 之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又是命案，又是巫师的这些东西，罗威本能地不想去碰。 唯一还能有点兴趣的，是关于“中文在这个世界到底属于什么存在”的调查。 毕竟这是上辈子自己熟悉了几十年的母语，但在这个世界中，又仿佛完全消失了一般难以寻迹。 如果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靠这个挣钱？ 晚餐过后，罗威抱着各种各样的想法躺在床上，很快就意识模糊，进入了梦中。 …… 如极昼般刺眼的银白色月光，透过扭曲的玻璃折进屋内。 从光影交错的地带，高光与暗影最深刻的分界线中，有什么东西“啪嗒”掉落在地面上。 那是一节手指。 右手食指自第二关节往上的部分。 仔细看的话，这并不是什么血肉模糊的可怕东西，而像是某种金属质感的雕刻艺术品，覆盖着如浪花般弯曲回环的细密纹路。 而被切断的横截面部分，闪动着绿色的荧光，如同黑暗中某种兽类的眼睛。 “啊！” 罗威被某种奇异的下坠感惊醒的时候，正看到卧室里的这片光景。 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惊吓过之后，罗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不是吧……又来？能不能让人消停一下？” 话音未落，手指截面的光斑就突然扩大，形成了一个构造规则的矩形，投射在墙面上。 当罗威脑子里蹦出“门”这个字的时候，矩形的光门正好开始波动，从里面鱼贯走出几个身影来。 借着月光，罗威很轻易地辨认出了埃文队长的瘦高身影。 另外两人他并不认识，但从风格一致的着装来看，应该也是来自安全署的巫师。他们戴着有些滑稽的银色面罩，看起来很像是商场里摆着的塑料假人。 “嗯？” 埃文从光门走出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瞪着他的罗威。 这个男人疑惑地皱起眉头，抬脚径直走向罗威。 “我的哥，我又惹上什么事了吗。” 看着埃文的表情，罗威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投放圣遗物之前，我们已经对你施加过沉睡咒，所以你并没有理由还醒着。”埃文盯着他的眼睛，“至少此时此刻。” “呃……所以？” 出于对对话的尊重，罗威忍住了对“圣遗物”这个名词吐槽的欲望。 “所以，除非你是四级以上的巫师，并且提前做好了保护措施，否则咒语不会失效。但目前来看，你并不符合以上的情况。” “但说实话，我也是刚醒。”罗威摊手，“我梦见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然后就被惊醒了。” 埃文回头看了另外两人一眼。 其中一人点头：“下坠感确实是最有效脱离梦境的手段。如果他没问题，应该是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庇护。” 这是女性的声音……罗威不由抬头看过去。 “危险预知？”另一位男巫师开口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能够提前预警，显然是某种高级别庇护才能达到的效果。” …… 罗威想起了那个幻境。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开始担心幻境的存在是否会被发现。 “呃，所以你们来找我干什么？”罗威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测试，例行程序。” 埃文随手拉过书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罗威下意识道：“麻烦声音小点，我妹妹在隔壁房间。” “已经设置过结界，放心。”埃文将话题转了回来，“通常，对于亲身经历过异常事件的麻瓜，我们都会进行一次例行的魔法能力测试。历史上有过麻瓜因为接触了魔法相关的事物，从而获得魔法能力的案例。虽然概率极低。” “我猜测试不通过的话，就会被消除记忆，对吧。”罗威叹了口气。 他是很抵触消除记忆这种东西的。要是被人不小心把前世的记忆整没了怎么办？ “准确来说，只会消除这次测试相关的记忆。”跟随埃文的巫师之一说道，“根据《人权法案》的精神，巫师只能对麻瓜做出最小限度的影响，以维护麻瓜世界的正常世界为标准。” 说人话就是，只要把一些关键性的东西消除掉就好，至于什么法术、咒语……在麻瓜世界里只会把这些当做传奇故事。 但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埃文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用魔杖轻轻一点，盒子便打开来。 掉落在地上的那截手指就像是磁铁般飞进了盒子，而房间中光影交错的诡异景象也随之消失。 罗威理智地没有开口询问，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毕竟知道得越多，未来可能惹上的麻烦越多。 埃文手中魔杖再次挥动，房间里的煤气灯亮了起来。 “煤气的费用很贵的。”罗威立刻说道，“不管魔法测试还是别的什么，今晚的煤气费你们要补偿。” “……”埃文明显脸色一黑。 他立刻关掉了煤气灯。然后低声念了句什么，房间里逐渐亮起了淡淡的荧光。 罗威眼前一亮：“哎，这个好！我要是过了测试，能不能也教我？” 埃文脸色更黑了。 “起床。我们现在就开始。” “得嘞！” 几分钟后。 衣冠勉强整齐的罗威，站在两位巫师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埃文则是仍然坐在书桌边，把玩着手里的魔杖。 一位巫师手中托举着水晶球，另一位则是不断念着什么咒语，眼睛变得和水晶球一样，成为了浑浊的莹白色。 “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深呼吸，然后专注地感受手心……” 罗威一一照做。 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奇异的能量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只有和水晶球接触的手心，隐隐有些发热。 “咦？” 见罗威毫无反应，拖着水晶球的女巫师有些奇怪，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事。 这位眼睛发白的巫师只是盯着水晶球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看到什么了？” “……” “莱特？” “……” 没有言语，但女巫师敏锐地察觉到，同事的身体正在发出异样的颤抖。 与此同时，水晶球内部白色的云纹突然开始剧烈变化起来，仿佛被外力搅扰的水潭，里面快速翻涌出血红与黑的颜色。 “莱特！”女巫师焦急地喊了一声。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水晶球以及对面这个年轻人，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固定住了，竟然动弹不得！ “先……先兆……” “神……国……失落……掘墓……人……” 断断续续的音节从身旁之人的口中发出，浑身的抽搐已经难以用诡异来形容。他仿佛是某种被丝线控制的傀儡，浑身各个关节都在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扭动。 “队长！”女巫师的呼喊已经晚了。 水晶球已经完全被黑色所淹没。 下一刻，尖锐高亢的音节从身边人的口中迸发而出。 “氟圩昺乇埗飨滞亓戊祸仵殖堌侑禂乇埠刍……” “啊！” 女巫师的惨叫声终于让罗威从入定般的状态猛然清醒过来。而下一刻，他就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从背后电射而出，一脚狠狠蹬在了旁边那位巫师的胸口。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翻滚着倒在了卧室的墙角，随即没了声息。而面前的女巫师仿佛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了地上。 水晶球应声跌落，结结实实地砸在地板上，朝某个方向滚了出去。 罗威回过神来时，整个卧室里还站着的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了肩膀剧烈起伏的埃文队长。 在并不清晰的荧光环境之中，罗威隐约看到，埃文的嘴角、眼角和耳中，都有什么黑色的液体流出，顺着皮肤淌进衣服的领口。 那是血吗？ 罗威咽了口唾沫。 他并不能清晰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确实听到了一句话。 一句如假包换的中文。 第09章 沉浸 埃文站在原地喘息了一阵，才缓缓转过身问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罗威有些欲哭无泪，“我只是觉得手心有点发热，然后好像发了下呆……就变成这样了。” 倒在面前的女巫师呻吟了一声，勉力支撑着坐了起来。 “他没有魔力。”女巫师说完这句，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又补充道，“水晶球始终没有任何魔法波动……但刚刚……我觉得那像是什么诅咒。” “诅、诅咒？”罗威难以置信。 埃文默默来到他面前，阴沉着脸色抓起他一只胳膊，将衣袖用力撸到肩膀的高度。 “一般而言。” 他手上动作没停。先是检查两只手臂，然后又粗暴地将罗威的上衣完全扯开，口中说道：“能够主动唤起邪神低语的，都是邪教徒。而这种隐秘的邪恶组织，通常会在肌体某个部位，标记特殊的魔法印记。” “转过去。”看着罗威干干净净的皮肤，埃文面无表情地将他整个上半身睡衣扯掉。 “……” 虽然有些羞耻，但罗威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他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男人现在心情不太好。 不过另一方面，埃文的话也让他突然想起了劳伦斯，他左臂上那个异常显眼的钟表骷髅镰刀标记，就是很好的印证。 “下半身……也要脱吗？”他犹犹豫豫地问道。 “不用了。” 埃文仔细检查过他光洁的上半身，将睡衣重新丢回来。 “也是哈……”罗威讪笑着穿好衣服。 毕竟就算是邪教徒，也不会用脱裤子的行为来接头或者施法。 “收队。回去立刻把这个事情上报。”埃文说完，转身来到罗威面前站定。 “那啥……我不会又要去一趟安全署吧？”罗威有些慌。 作为一个平民，短短两三天就高强度到警局反复报到，他有点被整出ptsd的趋势。 “要。但不是现在。”埃文拿出了魔杖，想了想又收了起来，“‘塔’会派出专门的审查官来确认你的事情。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我们会派人对你和这间住宅进行监视。” “噢……”罗威本想答应，但突然反应过来，“不行！我没钱了，让我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我们家就完蛋了！” “……” 埃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衣兜中拿出了钱包。 “3普朗，两天。” “够用哥，谢谢哥！”罗威迅速将钱攥在手里。 埃文愣了下，随即叹了口气。 然后下个瞬间，他的右手就做出手刀状，砍在了罗威的脖颈上。 罗威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嘎”地晕倒在地上。 …… …… 再醒来的时候，卧室已经恢复如初。 阳光照进窗户，房间的陈设布置和自己昨晚入睡前没有丝毫区别，仿佛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如果不是脖子还在隐隐作痛，罗威甚至觉得昨晚一定是自己做了噩梦。 “都什么玩意啊……” 罗威坐起身，癔症了一会儿之后，抬手揉了揉脖子。 一张被捏成团的纸币掉在被子上。 “咦？”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币伸展开，然后用手压了压，让皱褶不那么明显。 “5普朗……不是说3普朗吗？” 罗威转头四处看了眼，床头的日记本上，躺着一张不知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纸页。 【无零钱，下次见面记得找零——埃文留】 “噢……”罗威挠了挠头，感情两普朗算是借的。 “说起来，埃文队长的字……真丑啊。” …… 一如既往，罗威走下楼的时候，贝琳达已经去学校了。 抬头看了眼时钟，现在是午后一点左右。 妹妹下午五点左右放学，到家一般是六点。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五个小时里，自己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按照昨晚埃文队长的说法，自己现在必须保持足不出户。而且周围会有人全程监视。 “得找点事做……” 随便扒拉了几口餐桌上的饭菜，罗威重新回到楼上，拿起了自己的日记本。 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写日记了。 虽然心里始终抱有“正经人谁写日记”的心理，但毕竟是这一世养成很多年的习惯，罗威决定还是把日记补全。 【10月23日】 【和劳伦斯叔叔尝试咒语失败，劳伦斯叔叔去世了。】 【10月24日-10月27日】 【进局子，蹲大狱，被释放，又进局子。中间过程略，不能详写，总之惹了许多麻烦。对劳伦斯叔叔的死深感愧疚。】 【10月28日】 【今日无事发生，画画。】 “搞定。” 罗威简要记录这几天的历程后，合上日记本。他已经决定好了，趁着现在的空闲，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 除了整个西方语言环境的差异之外，“没电、没网、没手机”的三无状态，其实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不适应，让罗威总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变回了原始人。 穷极无聊时，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反观这一世，画画无疑是他投入时间、精力最多的事情，记忆中与画画相关的东西也最为深刻。从这里入手，或许最能尽快适应全新的人生。 罗威推开了二楼另一个房间的门。 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间，一半是父母的书房，另一半是自己的画室。画架、纸、水桶、笔等等工具，颇为凌乱地随意摆放着。 罗威原本还有些踌躇要怎么开始，然而手接触到工具的一瞬间，所有的行动都变得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调整画架、固定画纸、调整角度、起笔打型…… 时间这个概念无形之中仿佛被遗忘。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幅画已经接近完成了。 虽然是很简单的素描，就画了面前书房的一角，但画的质量明显已经超出了罗威前世的最高审美水平。 “我原来……这么强的吗？” 罗威很是惊喜地揉了揉下巴，然而根本没注意到手上沾染的铅灰，把下巴涂黑了一道。 “记忆里只能想起在学校拿过奖，但居然有这么高的水平……看样子一定是文化课不太过关，所以导致总成绩不是很突出吧……” 罗威自顾自地猜测着。 刚刚那种进入奇妙境界的感觉，让他有点上瘾。老实说，自己上辈子除了打游戏，还真很少有过这种“沉浸式心流体验”。 有点不过瘾，想再画一张。 但身后房门被推开了。 罗威回头，看到贝琳达好奇地朝屋里张望。见他正看着自己，小姑娘立刻高高兴兴地走进屋来。 “我就猜你在这里。” 贝琳达走到画架前仔细打量半晌，眯起眼睛说道：“还不错，怎么突然回归素描了？” “呃。”罗威一时语塞，赶紧找了个理由，“好几天没画了，找找手感。” 贝琳达没接话，而是伸手戳了下罗威的下巴。 “去洗洗，脏死了。我去做饭，很快就好。” 十分钟后。 饭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个盘子。 烤面包，炸面包片，还有一盘莴苣甘蓝沙拉。 罗威怔怔地看着面前朴素的饭菜，突然意识到，昨晚那顿美妙的夜宵，已经离自己远去了。 “你这几天不能出门对吧？”贝琳达做完祈祷说道，“今天回来的时候，有位警官先生在门口叮嘱我了。” “嗯。” “那我明天再去多买些面包，家里的钱应该还够几天……” “哦！我忘记了。”罗威突然反应过来，从兜里拿出那张5普朗的纸币，排在贝琳达面前。 “这个你拿着，别只买面包了，买一些肉回来。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讹……弄一些回来。”罗威说道。 贝琳达看见纸币，脸上写满了疑惑：“哪里来的？” “埃文队长给的。他们这几天让我在家禁足，这钱算是补偿。不过其实只有3普朗——埃文队长没零钱了，下次见面我要还给他两普朗。” “好咯。”贝琳达翻了个白眼，把钱收了起来。 这小姑娘分明是对自己讹公家钱的行为有些不齿。 罗威笑嘻嘻着没太在意，他心里此时在想着别的事情。 经历过今天的“沉浸式绘画”，并且充分了解自己的画功水平后，他有了些新的主意。 结合一下前世的知识经验，哪怕不出门，似乎也能找到赚钱的门路…… 第10章 塔罗 晚饭过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便回到各自的房间。 贝琳达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年终的学级考试，而罗威则是再次回到了书房。 他在房间里四处翻找，折腾了许久之后，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摞淡黄色的硬质厚卡纸。 这一世的父母经常会撰写文章书籍，卡纸常常用来制作书稿的封皮。但是现在罗威拿他有别的用处。 他要用这些纸制作一套卡牌。 “虽然家里器材和工具并不缺，但我不是很懂装裱……估计制作出来的质量不会很好。” “不过仅仅是自用，小心一点的话应该不会轻易损坏。” 捏了捏卡纸，硬度、弹力和厚度都合适。虽然比不上前世专业的胶封印刷纸，但已经可以很好满足自己的需求。 将卡纸放在一边，罗威重新坐在画架前，拿起了木尺。 他用细线，将一张最大号的水彩纸整齐地划分成20个格子，每个格子的尺寸都是标准的4x6寸长宽，格子与格子之间留出一定空隙。 “78张牌……需要四张水彩纸。” 罗威打算手绘一套塔罗牌。 这东西是前世最流行的占卜工具之一，受到世界范围内的人们追捧。它的结构有些类似扑克——实际上据说塔罗牌的起源，就是由早期西方宫廷的卡牌游戏演化而来。 塔罗牌还有不同的体系，其中最著名的是历史悠久的“马赛塔罗”体系，和后世流传最广、接受度最高的“伟特塔罗”体系。 罗威选择的，就是“伟特塔罗”。由象征“愚者之旅”的22张“大阿卡纳”牌，加上代表风火水土四元素的56张“小阿卡纳”宫廷牌组成。相比于马赛塔罗，伟特更加精致、意象体系也更加完整实用，推广起来最为容易。 至于他为什么要画塔罗牌…… 原因很简单，有商机。 从下水道劳伦斯叔叔的叮嘱，罗威就敏锐地注意到，这个世界对于“未来、命运”之类玄学的东西，有着天然的短板。 或许因为“魔法”本身就是非常强调现世的概念，世间似乎很少有人专门钻研预测占卜等相关的学问。 可能巫师世界里有什么占星术、水晶球占卜之类的学问，但那是巫师专属的东西，离麻瓜的世界太遥远了。 至少在罗威的记忆中，麻瓜世界还根本没有什么成体系的占卜学相关知识。黑魔法、秘仪、诅咒之类的东西倒是很不少。 人可能对自己的未来完全不好奇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恰好，前世的罗威在承接某个项目时，出于专业性的要求，专门重点研究过塔罗牌和相关的体系——虽然说不上什么非常专业的塔罗师，但给普通人做个简单占卜，还是能够得心应手的。 项目组里当时有一多半人，都会在闲暇之余找他做一做生活占卜。至于是否应验……其实没人会很在意。 倒是因为这个，他还收获了不少异性缘。 “哎……感觉尺寸还是大了点。” 罗威伸手在画纸上比了一下，一张牌纸的面积几乎与手掌等同。可以预见的，制作出来以后，无论是洗牌还是握持都会很不顺手。 但是没办法，如果尺寸太小，自己绘制卡面就会遇到困难。 “就这样吧。” “先从大阿卡纳开始。” 罗威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拿起笔，开始快速在每张卡面上开始打型。 那种熟悉的“入定”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很快便沉浸到了某种奇异的状态里，手上动作不停，但视线和周围的环境却仿佛出现了变化。 从“愚者”的行囊、小狗、悬崖。 到“魔术师”的权杖、星币、圣杯与宝剑。 从“节制”的水潭、天使与小路。 到“世界”的祥云、舞者和饰带。 无数细微却又妙不可言的意象，在画面中联结，汇织出的不是丰富瑰丽的画卷，而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茫茫宇宙之中，仿佛有某种隐秘又不可查觉的丝带，将画面与绘者的神思相沟通，而这种神秘的联系又直达宇宙深处，让人能从其中感受到浩瀚的生命力。 罗威能真切体会到，自己并非是在单纯地绘画，而是藉由手中的笔，阐释了一整个生命族群的联结与共鸣。 这种玄妙的体验是前所未有的。 以至于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浑身被汗水浸透。 78张卡面早已绘制完成——20张水彩纸在地面上铺开，形形色色的卡面仿佛组成了一片花海，将坐在正中间的罗威包围起来。 至于时间……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就可以知道，自己是在书房待了一整个通宵。 但罗威此时丝毫没有倦意，反而像是刚刚洗了个热水澡一般身心舒畅。 “太神奇了。” 他拿起面前的画纸仔细端详——上面绘制的“权杖国王”，竟然和自己记忆中的卡面丝毫不差。 如果不考虑水彩这种绘画手段，仅仅看各种线条、意象的位置，可以说几乎是一比一复刻了记忆中的卡面。就连色彩、笔触这种难以控制的细节，都让他几乎找不出区别。 “我这是有什么完美记忆的挂吗？” 罗威自嘲地笑了笑。 他早就试过像穿越小说的主角一样，想写点什么东西出来。结果别说什么长篇小说，就连初高中背得滚瓜烂熟的课文，现在都已忘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道几点了……” 看着铺了一地的画纸，罗威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将它们逐个收拢起来，放在书桌上。 走出书房的时候，正好看到贝琳达睡眼朦胧地打开门。 “早上好。”罗威打了个招呼，走进了二楼的卫生间。 “早……咦？” 贝琳达反应过来的时候，卫生间的门正好“砰”地关上。 她不由睁大了眼睛，提高声音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还是昨天晚上根本没睡觉？” “没睡觉。” “那你干嘛了？” “画画啊。” 小姑娘听到这，迷惑地抓了抓头发，然后走进了书房。她的目光立刻被桌上一摞厚厚的画纸吸引。 罗威回到书房的时候，自家妹妹正痴痴地拿着画纸，显然是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罗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卫生间空出来了。” 贝琳达抬起头：“这些都是你昨晚画出来的？” “对啊。”罗威点头。 “是……明信片吗？” “呃……不是。”罗威一时语塞，顿了顿才勉强解释道，“是我……嗯，发明的一套卡牌。” “卡牌？扑克那种？” 这个世界是有扑克牌的。虽然花色和图案和前世不太一样，但结构基本一致。 罗威挠了挠头，解释道：“不是。怎么说呢……它是拿来占卜的。” 贝琳达听后更疑惑了。 “哎，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等我做好了直接演示给你看。” 罗威抬手捋了捋妹妹头顶蓬乱的头发，笑嘻嘻地开口问：“现在几点了？我已经饿了。” “等着呗。”妹妹翻了个白眼，将画纸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然后踢着拖鞋离开房间，“今天的早餐还是面包。” “别呀，我想吃肉。埃文不是给了钱吗？” “那我去对面布朗太太的旅店里买两份回来。一份要3尼特喔。” “3尼特就3尼特，买买买！你哥我很快就能赚钱了，运气好今天就能赚！”罗威高声喊道。 贝琳达没再回话，去卫生间洗漱了。 罗威则是继续他的塔罗牌制作工作。 书房里找到的卡纸，是已经自带了简单纹路的。因此罗威不需要专门再绘制卡牌背面的图案，只需要将卡面裁下来，然后贴在卡纸上即可。 书房里裁纸台、胶水这些用具都很齐全。 罗威手脚利索。等贝琳达在楼下呼唤开饭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卡面和卡纸粘合完毕，只等胶水干了以后，将卡纸裁开就能全部制作完成。 “嘿嘿嘿。” 餐桌上，望着满满一盘的经典英式全早餐，罗威忍不住开心地搓手。 洁白的盘子里堆满了煎培根、鸡蛋、煎肉肠、茄汁豆、炸西红柿、炸蘑菇、黑布丁和面包。扑鼻而来的烤肉香味，让罗威有种恨不得把盘子都塞进嘴里的冲动。 “其实还有猪排肉，但是太贵了所以没买。”贝琳达看见他这副饿疯了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而且布朗太太喜欢把肉排煎得很老，嚼不动。” “以后我们有钱了自己买！我还能给你露一手。”罗威把肉肠塞进嘴里狠嚼，感受着香浓的汁液在味蕾上绽开，幸福得像个仓鼠。 “不要。你那惊世骇俗的厨艺……我会心疼家里的厨房。” “咳咳。”罗威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等下出门上学的时候，帮我给街坊邻居门宣传一下呗。就说限今天一天，我可以提供免费占卜。” 贝琳达惊奇道：“你居然是认真的？” “什么叫‘居然’啊……我肯定是认真的！” “我不信。” “爱信不信。”罗威脸一黑。 “不行，你要先给我试试。”贝琳达突然抬手，把叉子戳在罗威盘中的另一节肉肠上，“不然这个就是我的！” “错了，我错了！好妹妹，先给你试，先给你试！”罗威立刻求饶。 “这还差不多。” 贝琳达满意地收回叉子。 罗威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咧了咧。 也是。不先让自家妹妹见识一下，怎么可能指望她能卖力宣传呢？ 第11章 邀请 “我选……这张。” 怀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贝琳达小心翼翼地从牌组中抽取了一张，然后看着罗威将其余的牌归拢起来。 整个抽卡的过程仿佛某种仪式，虽然步骤简单，但她透过罗威的神色，充分感受到了神秘与庄重的氛围，于是动作也不由自主变得矜持。 “我们来看看……” 罗威将牌组放在一边。 现在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桌的两边，宽敞的桌面上只剩下了这一张塔罗牌。 “嗯……圣杯六，逆位。” “噢！” 牌面上明亮而又充满生活感的画面，迅速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这是在送花吗？好可爱！” 罗威则是肉眼可见地脸色一黑。 “所以这代表了什么？” 贝琳达双手捧起卡牌，仔细端详∶“会不会是有人给我送花？”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猜测方向是对的。” 罗威叹了口气，根据前世学到的知识，认真地对占卜结果做出阐述。 “圣杯所代表的是水元素。既然今天给你做的是当天的简单占卜，那么抽到圣杯，就意味着你今天会被各种情绪或感受所主导。” 贝琳达听到这里，有些惊奇地抬头，似乎对于他笃定的语气感到新奇。 “圣杯六的画面，是在色彩绚烂的花园里，一个小男孩嗅着圣杯里的鲜花，他似乎要把它献给眼前的小女孩。这些意象的解释过于复杂……所以我还是直接告诉你结果。” 罗威叹了口气，看向贝琳达充满期待的眼睛。 “你在学校里，是否有一位年龄比你稍大的追求者？” 很难以形容贝琳达的神色经历了怎样的变幻。 从皱眉，到震惊，再到慌乱，最后若无其事地一边玩手指，一边将眼神向斜处瞟去。 “应该有吧……总是有各种男孩子会邀请我去玩或者什么……但是我都拒绝了……” 语气依然淡定而矜持，但是发红的耳朵出卖了她的心情。 罗威叹了口气。 “你在学校的事情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不影响学习和你的安全就好。我们只是在做普通的占卜而已。” “嗯……”贝琳达默默点头，心中却在反复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疏忽，让哥哥发现有喜欢的人的马脚？ “简单来说的话，你今天多半会泡在一个环境当中，处于某种专注或者冥思的状态。然后会拒绝一个人的好意……这个要怎么说呢？”罗威揉了揉下巴，又补充解释道，“就像是两个人在拉扯之类，他想跟你聊天，你不想跟他聊天……因为你有正在烦恼的事情。大概是这样。” “嗯……” “没了。” “没了？” 贝琳达抬起头的时候，罗威已经自顾自地将塔罗牌收回牌堆。 “对啊，没有了。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日常小占卜而已，只是抽一张牌随便看看，你还想有什么？”他耸了耸肩膀。 贝琳达有些迷茫地站起身。 她还想再多问些什么，但罗威已经推着她回到自己房间门口，催促去上学了。 这导致贝琳达整个上学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她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哥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拒绝一个人的好意…… 拉扯…… 追求者…… 直到来到班级的座位上，旁边女孩热情的打招呼，才让她稍微回过神来。 “伊薇特，你……” “怎么啦？需要资金援助嘛？昨天我刚从爸爸那里要来了新的零花钱，可以分给你一些。”名为伊薇特的女孩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对虎牙。 “不是啦！我是说，你有听说过占卜吗？”贝琳达斟酌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措辞，“我哥哥今天出门前，给我做了个占卜……” “你哥哥不是个大画家吗？他居然还有这种特殊技能？”伊薇特眼睛一亮。 “我也不知道，他自己捣鼓了一套……嗯，塔罗牌，说是非常好用的占卜工具。” “tarot……听起来很像是南方一些联邦的口音。” 贝琳达默默点头。 犹豫再三，她还是在上课之前，将早上罗威所说的内容，分享给了自己的好闺蜜。 “要说追求者的话，那就是戴维斯咯？”听完贝琳达的诉说，伊薇特耸了耸肩说道，“那个校足球队的主力，你不是和他感情蛮好的？” “我没有！”贝琳达立刻表示反对。 “哎呀，别狡辩啦。你们俩私底下传了多少书信，我还能不知道？你都没有给过我跑腿费！” 贝琳达耳朵又红了：“重点不是这个！” “知道知道。不就是拒绝一个人的好意嘛……这种事说得太宽泛啦，你就算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也只有等时间验证呀？”伊薇特笑嘻嘻地宽慰道，“不过我对你哥哥那个占卜蛮有兴趣的，有机会我也想试一下，嘿嘿。” “啊！” 被她一提醒，贝琳达才突然想起来。 罗威走之前还叮嘱过，要帮他给街坊邻居打打广告……结果自己因为心神不宁，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 …… …… 维托市安全署。 埃文将一份文件递给坐在桌后的老人，然后疲惫地倒在长沙发上，用手揉着自己发酸的眼睛。 “报上去了？‘塔’怎么说？” 老人翻开文件浏览，随口问道。 “会派六级的审查官下来，两日内到达。”埃文回复。 老人哼了一声，语气略带不满：“居然只是六级……邪神呓语相关的东西，调一位八级的魔导师来都不过分吧。” “有特别提过，不是普通的审查官，是废墟图书馆的人。” “哦？那还行。至少专业对口。”老人将手中的报告文件看完，随手仍在桌面上，“你怎么看？这个小伙子。” 埃文睁开眼望向老人：“指什么？” “资质，危险程度，可信度这些。” “嗯……” 老人的疑问让埃文沉思了许久，半晌才缓缓答道：“我不知道。他没有魔法感应，按理来说只是普通的麻瓜。但我总觉得他很危险。” “很危险？”老人好奇道。 “是。但很难形容。”埃文叹了口气，坐起身来，“这只是我的某种……直觉。他很像某种高危的圣遗物。” “拿人来和圣遗物作比较，你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埃文的表情却很严肃：“我是认真的，老师。无论这次‘塔’的审查结果如何，我都强烈建议，让他时刻置于我们的监管之下。” “怎么监管？把人抓起来？”老人哂笑了一声。 “倒不至于。但至少也要保证他身边，随时能有我们的人在。这样至少以后再出什么问题，可以有及时的反应。” “除非你把他弄来安全署上班。”老人随口说了句，随即“嗯？”了一声，“这个主意不错啊，那小伙子家里不是挺穷的？让他来做个什么扫地的做饭的，都可以。” “您肯定没仔细看过他的档案。” 埃文突然笑了一声，说道：“生活懒散邋遢，厨艺极差。个人卫生全靠妹妹督促。” …… …… 临近下午五点。 贝琳达和伊薇特离开教室，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正看到身材高大的戴维斯在显眼的位置站着。见到两人便立刻迎了上来。 “最后一节课是马术？怎么不把衣服换回来？” 见到戴维斯一身黑衫、白裤、小圆帽的马术套装，伊薇特大咧咧地开口问道。 “这套衣服穿起来要求太多，过于繁琐。我今天上课的时候，还因为细节问题被老师扣了分。”高大帅气的男孩儿并不高冷，反而打趣道，“所以专门请两位美丽的淑女小姐看看，现在这身装束，是否得体？” 他还象征性地做了个标准的马术礼。 “行了，臭显摆。”伊薇特翻了个白眼，“衣服这么新，肯定是戴维斯爵士给你新买的。” “……确实如此。”戴维斯被她戳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坦率地承认。 贝琳达则全程站在一边，默默地没有说话。 伊薇特的父亲莱恩伯爵，和戴维斯的父亲，戴维斯子爵，是维托联邦有名的贵族。两人曾经是战友，因而两家关系一直以来都相当融洽。 所有人都觉得伊薇特和戴维斯两人门当户对，然而不知为什么，戴维斯喜欢的却是出身平民家庭的贝琳达。 小姑娘从看见戴维斯那一刻起，就立刻重新回想起了罗威早晨所说的话。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今天一整天，为了不去想这件事，她都在非常认真地听课、写作业，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说吧，除了臭美还有什么事？”伊薇特发问。 “一个小邀请。”戴维斯笑了笑，目光转向旁边低着头的贝琳达，“家中新招募到了一位东洋人厨师，非常擅长东洋料理。今晚是首次展示厨艺，所以想请二位来品尝一番。” “哦？来了来了！”伊薇特用胳膊肘戳了戳贝琳达，“这算不算占卜应验了？要不要拒绝？” “我……” 贝琳达纠结极了。 本来如果没有早晨的占卜，贝琳达一定会拒绝这个邀请——作为平民家庭的孩子，她本能的对于上流社会的生活有恐惧感。 但……如果自己就这么拒绝的话，那罗威的占卜也太准了吧？几乎是完全意义上的100%应验。 属于青春期少女独有的逆反情绪在作祟。 于是贝琳达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戴维斯的邀约。 …… 第12章 占卜 晚上八点，罗威百无聊赖地卧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知是妹妹的外出宣传没有效果，还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没人对占卜有兴趣。总而言之，整整一天，都没有任何客人登门拜访。 而且天已经黑了，妹妹却还没有回来。 虽然在记忆中，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她的好闺蜜偶尔也会邀请她进行一些娱乐活动之类。但出于警惕意识，罗威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要不要去找找？可我又不能出门……” 罗威有些烦躁。 但随即，门外的街上传来了马车声。 像是紫苏街这样较为贫穷的平民社区，是不可能有人拥有马车的。不出意外，必然是妹妹回来了。 罗威忽地坐起来，冲到门口将家门打开。 然后他就看到脸色极差的贝琳达捂着嘴巴，被另一个女孩子搀扶着走下车来。 “这是怎么了？”罗威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奇地走上前。 难道坐马车也有晕车一说吗？ “奥斯汀先生？晚上好。” 罗威接过贝琳达的胳膊将她扶住时，对面的女孩优雅地行礼。 “你好。请问你是？” “伊薇特·莱恩。莱恩伯爵的二女，或许贝琳达应该向您提起过。”伊薇特自我介绍道。 噢，这就是妹妹的好闺蜜，那个学霸天才。 罗威一拍脑袋。自己虽然没见过她，但这个点能送妹妹回家的，除了这位好闺蜜还能有谁？ “确实久闻芳名。初次见面，不胜荣幸！”罗威非常客气地说道，然后抬手做出“请”的手势，“来家里坐坐？” “嗯哼？”伊薇特转头看向贝琳达。 贝琳达神色很差，但还是伸出手抓住了伊薇特的袖子。 “那就不客气了。”伊薇特呲牙一笑，朝马车旁的佣人吩咐了一句，就和罗威一起扶着贝琳达走进屋内。 两分钟后。 小姑娘坐在沙发上，“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热水，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这到底是怎么了？” 罗威看着贝琳达狼狈的样子，不由好奇道。 “哈哈，她被东洋料理给吓着了。”伊薇特主动接过话头，“今天我们一起去戴维斯家，想要见识一下东洋料理……” “呕……”贝琳达的剧烈反应打断了描述。 伊薇特见状，有些无奈地冲罗威耸了耸肩，意思是“看她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回忆比较好”。 “躺着歇会儿吧……”罗威叹了口气，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贝琳达乖巧地点头，将手中的被子递给罗威，然后蜷缩在了长沙发上。 伊薇特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情，于是开口问道： “说起来，奥斯汀先生。你今天是不是在贝琳达出门前，给她坐了个塔……呃，占卜？” “叫我罗威就行。”他回答说，“是这样没错。我自己发明了一套塔罗牌，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占卜。” “啊，对，名字是叫塔罗！”伊薇特一拍手，眼睛发亮，“贝琳达跟我说了占卜的内容，然后今天——怎么说呢……至少在我看来，预测的结果完全准确！” “哦？”罗威感到有些惊奇。 多数人做占卜其实只是为了图个安心，许多人甚至在占卜结束的十分钟后，就能忘掉几乎所有占卜内容。 伊薇特居然会对占卜的结果如此念念不忘？ “嘻嘻，具体的贝琳达不让我说。”伊薇特吐了吐舌头，“不过确实非常准确噢。虽然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但实际情况确实是如此。” 罗威回想了一下早晨的情形。 简单总结一下的话，占卜一共给了三条内容： 第一，在某个环境中专注一整天； 第二，拉扯，某人想和你聊，但你不想和他聊； 第三，拒绝某个人的好意。 专注自然不用说，从早上开始，贝琳达为了摆脱这种“暗恋对象被哥哥发现”的心神不宁的状态，就一直超级专注地在听课学习。 拉扯，自然指的就是和伊薇特——课间伊薇特数次想要找贝琳达聊天，提醒她“正应验第一条”，结果贝琳达因为太过专注于转移注意力，对伊薇特一直是爱答不理的状态。 至于第三条“拒绝一个人的好意”…… 伊薇特原以为，这条占卜应该是说，贝琳达会拒绝戴维斯的邀约。而实际上是，贝琳达因为对那位东洋厨师的料理手段，产生了明显的排斥……所以拒绝了厨师提供的美食，相当狼狈地逃离了餐桌…… 虽然“用手将鱼肉按摩了四十分钟”这样的事情，听起来确实也会让她产生些许不适。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人没事就好。” 罗威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贝琳达的头发。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略有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铛—— 墙上的时钟响了起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我等下就要回去了。罗威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您能给我也做一下占卜吗？”伊薇特抬头看了看表，语气急促地问道，“我对于这个……塔罗占卜，非常有兴趣！” “不要找我哥占卜……”贝琳达虚弱的声音传来，“会变得不幸……” 伊薇特哑然失笑：“怎么会呢，今天明明就是你太过在意这件事。本来如果不放在心上，你多半会直接拒绝戴维斯吧？” “……” 贝琳达闷闷地哼了一声。 “所以罗威先生，您会答应我的请求吗？”伊薇特笑嘻嘻地再次看向罗威。 “倒也不费事。”罗威点头，站起身来说，“稍等一下，我上楼去拿。” “不需要特定的场所，或者什么仪式嘛？”罗威走上楼梯时，伊薇特坐在沙发上伸头问道。 “不必，没那么严格的要求。” …… 五分钟后，餐桌上。 “好了。” 罗威坐在伊薇特对面，轻轻将洗好的牌组一字划开。 “闭上眼深呼吸，专注想着‘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然后从里面抽取一张牌。” 伊薇特照做。 她的手从左到右感受了许多次，才最终从非常不显眼的位置抽出了一张牌。 “我有一个问题。” 抽出牌后，伊薇特歪着头看向罗威：“这个塔罗牌，只能预测明天会发生的事情吗？还是说想预测什么都可以？” “其实想预测什么都可以，但一般来说仅限于一段较短的时间。”罗威如实回答。 “较短的时间？” “嗯，时效性的话，一个月内的预测会比较准确，三个月到半年间可信度略有下降。再长的时间就很难保证了。” 罗威见少女很有兴趣了解塔罗的知识，索性科普了起来：“塔罗占卜的作用，是预测未来有高概率发生的事情。但众所周知，人的命运是会随着行动而不断变化的。” “噢……”伊薇特有所了然地点点头。 “这次只做简单的‘明日运势’占卜，主要还是因为时间不太够。” 罗威笑了笑，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八点二十分，对于她这样的学生而言，已经是应该回到家的时间了。 “我明白，嘻嘻。” 伊薇特露出自己的虎牙，伸出手放在桌面那张牌上：“现在我能掀开它了吗？” “可以的，打开吧。” 随着伊薇特手指的动作，一张倒置的卡面呈现在两人眼前。 头戴花环的男女面对面站着，两人手中都握着金色的圣杯。而正中间的位置，自两人的手掌向上分别延伸出了两条蛇缠绕的杖、杖上方赤红色的狮头以及两侧展开的双翼。 “圣杯二逆位。” 看到这张牌面，罗威微笑着说道：“我想明天你会过得充实而快乐，伊薇特小姐。” 第13章 解牌 “充实而快乐，奥斯汀先生，你真的确定如此吗？”伊薇特有些狡黠地笑起来。 “明天是星期六，既不需要上学，也不需要去教堂做主神礼拜。通常我会待在家里睡一天噢？” 伊薇特所说不假，她确实是这么样一个懒散的性格。但最近并非如此——学校的诗社近来要举办朗诵会，而伊薇特作为诗社的议员，自然也要准备节目。 因此从这周开始，她周末也要前往学校，和诗社的同学一起排练——但无论如何，罗威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 毕竟排练的具体时间安排，连贝琳达也不清楚。 罗威听她这么说，并没有很在意，只是淡然笑道：“牌面是不会骗人的。圣杯二的逆位，我看到了某种正式且严肃的交流。” “嗯哼？”伊薇特歪着头聆听。 “这张牌告诉我，明天的你会比较注重和另外一个人的交流。这个人……从牌面上来看是异性，但并非恋人，更像是某种伙伴或者搭档。” “嗯……哼？”少女的声音略有迟疑。 她想到了诗社的社长，高自己一级的男性学长——从这个角度来看，罗威算是一语中的。 “我看到的是某种事业，或者工作上的合作，你们两人就像牌面这样站着，有一种……舞台演出？嗯……就是类似对戏的过程。” 听罗威说到这里时，伊薇特已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抓起桌面上的牌，抱在怀里。 “你在干什么？”罗威见她这样，不禁好笑道。 “我怀疑你有什么魔法，好像可以从一张纸牌上窥探到别人的生活。”伊薇特咽了口唾沫，语气一本正经。 “哈哈哈不至于。” 罗威忍不住大笑。看她这种表现，多半是自己占卜到了她比较隐私的计划或者生活内容。 “反正我要把这个牌收起来，你休想从这上面看到更多东西！”少女哼了一声，用胳膊将这张牌完全包起来，遮挡住罗威的视线。 “行吧，那我们说点别的。”罗威摸着下巴想了想，“圣杯二是一张沉静中带着流动的水牌，也就是说，你明天可能会遇到一些小惊喜。” “比如，可能会喝到比较好喝的饮料之类的。” 饮料吗……伊薇特眼神有些闪烁，将这个关键词默默记下。 “还有就是，因为逆位的缘故，你可能身体会比较容易疲惫。但好消息是，午觉会睡得很不错。” 罗威说完这些，向桌对面的姑娘伸出了手。 “干什么？”伊薇特警惕道。 “什么干什么？把牌还给我呀，已经占卜结束了。”罗威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咦？这就结束了？” “不然呢，我们已经进行了将近半个小时，马上就要九点了。” 零零碎碎聊了挺多东西，又顺便给她科普了不少塔罗牌的知识，时间早已经悄悄过去了很久。 “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伊薇特回头望向墙上的钟表，才恍然察觉到时间流逝。 她略有不满足地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将牌还给了罗威，眼神里还充满警惕——仿佛那张牌上写满了自己的私生活。 “我会好好验证的！” 伊薇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裙。 “希望你别像我妹妹一样，太过在意占卜结果，反而遭遇到了不好的体验。”罗威咧嘴一笑。 沙发上传来了一阵动静。是贝琳达在熟睡中翻了个身。 两人这才发现，贝琳达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晚安，奥斯汀先生。” 伊薇特走到门前，转身对罗威行礼。 罗威伸手为她打开门：“你也是，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我现在很期待明天会发生什么，今晚会失眠也说不定。” 伊薇特语气认真地说完这句话，便轻巧地走向马车。在上车之前，她又回头问道： “对了，奥斯汀先生，找您做占卜收费吗？” “限今天免费。”罗威扬了扬嘴角，“您是今天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那如果您预测得不准，我以后可就不会再来了。” 伊薇特嘻嘻笑了一下，钻进了马车里。 罗威目送她的马车离去，转身进屋。 回到客厅，罗威有些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转头看着旁边熟睡的贝琳达。 他唠叨起来：“别在这里睡，回卧室躺床上睡。” 贝琳达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炯炯有神的样子，明显没有在睡觉。 “咦？你没睡？”罗威惊奇道。 贝琳达幽幽地盯着罗威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问道：“你觉得伊薇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罗威呆了呆。 “长相……还有身材、性格之类。”贝琳达咬着嘴唇想了想，补充道。 “很不错啊，是一位性格开朗，仪容姣好的姑娘。应该说，不愧是莱恩伯爵家的女儿。”罗威赞赏道。 “嗯哼？”贝琳达看着他没说话。 罗威干咳了一声，赶紧补充：“不过我觉得，论长相还是我的妹妹更胜一筹。虽然你成绩稍微落后她一点点，但这无疑是因为家境的差别导致的。你明白的，作为伯爵的女儿，她能够接受到整个维托市最好的教育。” “……我没在说这个。”贝琳达眼神垂了下去，用手卷着头发。 “那你想说什么？” “没有。我回房间了。”贝琳达起身走向楼梯，又转身停下，强调性地说道，“我和戴维斯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他以后会娶伊薇特为妻，这是他的身份所决定的，有且只能有这一个结果。” “好好好。” 罗威一边应承着，一边挠了挠头。 真是搞不懂女孩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 …… 第二天罗威睁开眼时，床边站着贝琳达，和好几天没见过的沃伦特。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人脸上都挂着非常明显的黑眼圈。 “什么情况？” 罗威坐起身来，睡意全无。 “跟我去安全署，审查官已经在等了。”沃伦特面无表情地说道。 罗威注意到，此前沃伦特右臂骨折的绷带已经拆下。看他双手抱胸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完全恢复了。 这才几天？罗威对于巫师的治疗能力感到惊讶。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昨晚没睡好？” “做噩梦。现在做早饭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吧？”罗威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沃伦特。 “来不及。尽快穿好衣服出发，安全署会给你提供必要的饮食。”他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贝琳达将两枚硬币塞进罗威手里。 “埃文先生的两普朗，等下去安全署记得给他。” “你现在对于我去警局，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波动了吗？”罗威忍不住问道。 贝琳达翻了个白眼：“习惯了。” “好吧。”罗威叹了口气，“记得好好吃饭。” …… 第14章 验证 “我听队长说，你测试结果是‘没有任何魔法的感应力’。” 马车上，沃伦特主动搭话。 “应该是吧……至少那位巫师是这么说的。”罗威耸了耸肩回答道。 沃伦特睁大眼睛，仿佛在看什么稀有动物：“奇怪了，那你是怎么在那种邪神的呓语中活下来的？” 他满脸怀疑地捏了捏罗威胳膊上的肉，仿佛在确认坐在自己对面的，是否是一个正常人类。 “什么邪神的呓语？”罗威有些疑惑。 “就是那个……你没听到吗？那天在书房里，那个恐怖的声音。”沃伦特伸手试图比划，“那种又诡异、又阴森、又癫狂、又迷离的声音。” 罗威诚实地摇头。 沃伦特的形容让他联想到的是另一个东西，就是进入那个神奇的幻境时，可以听到的各种古文言的名句吟诵。 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会不会自己听到的吟诵，和沃伦特听到的可怕声音，指的是同一个东西？ …… 马车很快停在安全署门口。 罗威被沃伦特带着，一路七拐八拐，进入了安全署的内部。 “埃文队长，你的钱。” 见到那个瘦高的男人身影，罗威利索地跑过去，从兜里掏出两普朗的硬币交给他。 埃文看了他一眼，将钱收起来后便开口说道：“准备好的话就尽快开始测试。案件审查的时间有限。” 他将罗威重新交给沃伦特，就跟着另外一个类似打扮的人匆匆离去。罗威这才注意到，今天的安全署似乎格外忙碌，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有新案子了？”罗威一边跟着沃伦特前进，一边低声问道。 “每天都有新案子的。”沃伦特说道，“你要是指这种忙碌……每当‘塔’有审查官下来审理案件的时候，他们自然是要‘忙’一些的。” “噢——”罗威一瞬间就懂了。 两人来到了一扇房门前。 “接管案件的审查官，是‘塔’的一位六级巫师，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你进去以后只需要老老实实配合就好。” 沃伦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道：“现在就可以进去了。我去给你买份早餐。” “多谢。” 罗威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便推门走进房间。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审讯室。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一张长桌。但与众不同的是，此时此刻，长桌上正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类似熏香之类的味道。 有个身穿白大褂的背影正伏在桌前，专心地调配着什么，容器时不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请坐，稍等我一下。”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差不多有四十岁。 罗威带着这样的判断，绕到桌子的另一边。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孔。 他正不断地拿起各种瓶罐，将里面的材料取出，并放进面前的烧杯之中： “卷尾龙幼体的舌头，三片海棠花瓣，一滴薰衣草精油……” 罗威注意到，那烧杯里装着的是大约一百毫升的紫色液体，微微泛着荧光。 神奇的是，无论他往液体中投入什么材料，这些东西都像是石头沉入海中一般，瞬间就沉入其中，再也不见踪迹。 “你可能是第一次见到魔药的调配过程吧？”这位奇异的审查官干笑了一声，“不过没事，我有预感，以后你会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面前的烧杯，将杯子对着头顶的灯光端详，缓缓摇晃杯体。 “行了。” 他来到罗威身前，将杯子递到面前：“喝吧。青藤学派三大配方之一的‘激活药剂’，检测魔法天赋再好不过的魔药。” 罗威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地将烧杯拿在手里。 这个人有种奇怪的气场，他似乎总是能够提前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且赶在罗威问出口之前，就主动做出解释。 这让罗威总有一种被封住嘴巴，无话可说的错觉。 “不必担心。这个药剂的效果是激活你的精神力，使人对环境中的魔法元素感应更加灵敏。” 审查官指了指桌面上摆着的一根细长的魔杖，说道：“喝下之后，你就拿着这根魔杖，什么都不用做，事情就会自己发生。” “呃……真的不会有危险吗？”罗威谨慎地再次询问。 “能有什么危险？以正常麻瓜的见识而言，就算你用出了魔法，顶多也就是产生一些漂浮、爆炸、位移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毕竟这就是麻瓜所能认知‘魔法’的极限了。” 罗威默然。确实在自己的认知里面，除了这些东西，“魔法”就只剩下了biubiubiu的光波互掐。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杯子。淡紫色的液体泛着微微的光芒。 这魔药看起来不太好喝——罗威脑中刚产生这个想法，审查官便开口说道： “你可以先稍微尝一点。如果觉得口感不好，我还可以叫人给你拿些牛奶或者蜂蜜。加一些调味品并不会影响魔药本身的效果。” 他耸了耸肩，坐到椅子上。 加牛奶蜂蜜倒也不必——罗威腹中回答着。 虽然从进门开始，这位审查官的表现看起来并不太正常……不过既然是警方的人，应该不会无端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如此考虑后，罗威将魔药灌进了嘴里。 某种程度而言，他也对自己的天赋抱有好奇。 说不定之前测试的结果有误，自己其实是个魔法天才呢？毕竟在幻境里，自己可是真的完成了一次神圣咒语，并且借此查明了事情真相的。 药剂下肚。 “呃……” 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涌上喉头。 “什么感觉？”审查官在旁边问道。 “薄荷味……感觉像吞了一整块果冻。”罗威皱着眉头回忆。 “不是问你口感，那玩意我早就喝过。”审查官说道，“我是问你现在的感受。浑身发热？心跳加快？或者别的什么。” “没有。” 罗威如实回答。 “……真没有？” “真没有。” 又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罗威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硬要说的话，就连刚刚喝下魔药时的饱腹感也没了。 “……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哦。”罗威歪头，露出上排牙，做了个笑嘻嘻的表情，“这是不是代表着我是麻瓜？” “……” 这位审查官并没有说话，而是从罗威手中拿过烧杯闻了闻，然后拿起桌上的魔杖，放在罗威手里。 他说：“对着什么都行，随便挥两下。” 罗威照做。 他甚至非常标准地模仿了前世电影里的动作，用魔杖指着烧杯轻点、左右划动、上挑…… 然而并没有收获任何反应。 “……奇怪，真的完全没有魔力。” 这位年轻的审查官放弃了让罗威继续尝试。 他“啧”了一声，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皮箱，摊开之后，开始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塞回箱子里。 看着他的行动，罗威心里多少有些沮丧。 毕竟他是一个穿越者，放在前世的网络小说里，妥妥就是男主角。结果到头来，发现自己拿的只是普通路人剧本——他只是个麻瓜，魔法世界的东西和自己无关。 罗威只能在心中默默劝慰自己：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苟活才是王道。 “有趣。明明没有魔力，却能够两次面临巨大的危险毫发无伤。” 审查官将箱子扣上，站起身，然后将一个方正的小盒子放在了桌上： “怪不得埃文会以‘高危’级别上报你的案件。像你这样的情况，在‘塔’近千年的历史里，确实从未有过。” 罗威没有说话，眼睛始终盯着桌面上的物件。 他之前见过这种小盒子。 那晚埃文来自己卧室所用的“断指圣遗物”，最后就是收纳在这种小盒子里面。 “正式介绍一下：杨克·洛伦兹。认证等级为‘塔’的六级巫师，正式职位是废墟图书馆的签证官。” 这个特殊的名字吸引了罗威的注意力——前世他曾经玩过一个同样名为“废墟图书馆”的游戏。 “你好，洛伦兹先生。冒昧问一句，‘签证官’是我所知道的那种……出入境的审核者吗？”罗威开口，随即又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只是好奇。” “可以这么理解，但会有些出入。” 洛伦兹回答完，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小盒子。 “请坐下吧，奥斯汀先生。接下来我会用这个东西，对你进行进一步的测试。” 盒子约有二十公分长，十公分高，看起来近似于后世常见的小型快递盒子。上面覆盖着浪花般曲折繁复的纹路，和那晚见过的相同。 “会有危险吗？” 罗威仔细打量盒子的外形，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缝隙和开口的痕迹。 “会。所以除此之外，我还会考虑将您绑起来。”洛伦兹承认得干净利索。 他拿起桌上的魔杖低吟了一句，不等罗威出声反对，抬手一挥，桌子下就飞出了一根绳索，迅速将罗威捆了个结实。 哎，这个人不讲武德啊！ ——罗威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他，只能在心里腹诽。 “感谢您的配合，奥斯汀先生。” 洛伦兹露出礼貌的笑容，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将里面淡蓝色的液体倒进嘴里。 罗威凭常识猜测，感觉那里面也是某种魔药。然后他看见洛伦兹弯下腰去，从箱子里拿出了几样新的东西—— 这人先是给自己戴了一副耳塞，然后将一副中世纪骑士一般的，银光闪闪的头盔戴在了脑袋上。最后又在眼睛的部位，绑上了一副厚重的、类似潜水眼镜一般的深色玻璃镜。 场面虽然看起来极其滑稽，但罗威一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这像极了某种生化实验人员的防护措施。 在这个没有防毒面具的年代，这恐怕已经是最高级别的防护了吧…… 罗威有点头皮发麻。 他难以想象，接下来自己到底会面对什么事情，才让一位看起来就非常厉害的巫师，也不得不像个普通人一样，慎重地准备好重重防护措施。 “不用紧张，奥斯汀先生，这是为了保持理智的必要措施。”洛伦兹礼貌地勾起嘴角。 不紧张才奇怪了吧…… 而且什么叫“保持理智的必要措施”啊！ 没等罗威吐槽，洛伦兹就将魔杖点在了盒子上。 “报告中说，您似乎可以完全不受任何邪神呓语的影响，所以今天特别带来了圣遗物‘旧日的残响’。我会短暂地将封印打开，用来验证这一内容的真实性。” “等等！”罗威心中一紧，“不给我做什么防护吗？！” “我们对您有充足的信心。” 洛伦兹语气轻快地说完，便用魔杖顶端轻轻一敲。 桌上的小盒子“嘭”一声弹开。 …… 第15章 残响 随着盒子缓缓打开，罗威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然而预想中的可怕景象、刺耳的尖叫或者让人神智错乱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盒子里显露出的，是一个通体泛着金属光泽的紫色物体。 它的形状很像是一块肥皂，看不出什么棱角。但在中心的位置，有一根血管状的东西，刺穿整个物体而出，并如同树根一般吸附在它的外表之上。 那血管中似乎有什么黑色的液体在汩汩流动。 从他的视角来看，这仿佛就是一颗异化了的金属心脏。 这到底是什么？ 罗威还没开口问，就听到从物体之中，传来了某种高频率振动的嗡鸣声。这种感觉很像是打开老式晶体管电视机时，会听到的轻微耳鸣。 与此同时，坐在桌对面的洛伦兹突然抬起屁股，搬着凳子迅速向远离自己的方向挪了几步。 ？？ 这东西到底有多危险？ 名字叫“旧日的残响”……莫非是某种喇叭，会从里面响起邪神的低语？ 就在这时，罗威的耳朵突然受到了某种类似声波的冲击，让他脑子一木，思维像是被打断了一拍。 紧接着。 “滋滋滋——” 高亢的电流声传来。 “滋滋……人民……滋滋……人民广播电台。” “现在向各省……行政区……建设兵团……播报国家应急广播……” 洪亮而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从这个物体中迸发而出。 声音显然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导致断断续续。 但哪怕只有只言片语，罗威也立刻就听出，这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国家……遭受重大灾难……基础设施……重大打击……已失去其原有能力……” “……请广大人人人民群众……离自己最近的基层组织……寻求帮助……注意留心查看道路，输电设备，铁铁路设设设施……” 罗威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他皱起眉头，仔细聆听。 然后在这断断续续的播报之中，他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背景声音。 某种……来自大量人群的哭喊与呼救。 此时此刻，坐在远处的洛伦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不适状况。 他用左手捂住银色的头盔，右手紧紧攥着魔杖，指着罗威与盒子的方向。 但罗威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管洛伦兹。 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声音中所包含的信息吸引。 “政府……仍仍然存在……国家不会放弃任何……群众众众的生命……” “……请请请请……互相转转转告……” “……人民万万万万万万万万——” 就像是录音机播放磁带时，遭遇了严重的卡带。 这段支离破碎的广播戛然而止。 这诡异的物件体内，突然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 罗威明显能够看到，这东西连带整个盒子，猛地在桌面跳跃了一下，仿佛是在用力挣脱束缚！ 洛伦兹立刻站起身，手中魔杖死死指住盒子，一步步退到门边。 但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短暂的电流声过后，熟悉的内容再次响起： “滋滋……人民……滋滋……人民广播电台。” 此时此刻，罗威感受到的只有疑惑和震惊。 被这些巫师视为极度危险的物品，居然是一个只会播放广播的铁疙瘩。 而且…… 自己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 那仿佛是某种……灾难广播？ 这明明是一个完全迥异与前世的异世界，但他的确在广播之中，听到了“群众”、“人民”、“基层组织”这样熟悉的字眼。 从这段支离破碎的声音之中，罗威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某种剧烈的、可怕的灾难突然席卷了世界，其速度甚至让整个国家的政府，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有效应对，便遭遇了致命性的打击。 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中，正饱受摧残的、绝望中的人，收到了这段广播向全国的声音。 这种熟悉的用词和字眼…… 这样坚定且毋庸置疑的灾难调度和应急态度…… 莫非——？ 恍惚中，罗威再次抬头，看向盒子里的物体。 他猛然发现，这个形状似乎非常眼熟。 很像是前世的某种电子产品——就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买给老人用的便携收音机…… 罗威心中突然蹦出这个念头，身体下意识就向前凑过去，想要仔细打量这东西的外形。 “到此为止！” 退到门边的洛伦兹突然大喊出声，手中魔杖急点，盒子瞬间“嘭”地一声关上。 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到此为止！停下你的行动！” 洛伦兹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姿势，对罗威大声呵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让这位审查官感受到了危险。 “不好意思。” 罗威尴尬地笑了笑，躺坐在椅背上。 洛伦兹保持着姿势等待了许久，确认罗威并没有再做出任何行动以后，才放松下来，提着椅子走回桌前。 “我现在听不到声音，你需要等我几分钟。” 审查官先生将魔杖放在桌子上，抬手指了指耳朵，然后做出了一个摆手的手势。 罗威：“？” 随着他将戴在头上的一件件装备卸下，罗威这才看到，他的一侧鼻孔中流出了一条血柱。 “没关系的。听到邪神呓语以后，失聪、流血，神智恍惚，都是正常现象。”洛伦兹说话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吼的，“一般来说，在停止接收以后，几分钟就会逐渐恢复。” 他将刚刚脱下的装备整理好，重新塞进手提箱后，便重新坐回椅子上。 还顺手解开了绑缚在罗威身上的绳索。 接下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沉默了大约五分钟。 “现在我能听到声音了。” 洛伦兹声音恢复了正常大小。 他用手帕擦掉鼻血，神色中充满了疲惫：“现在我可以确定，埃文的报告并没有夸大事实。或者说，我认为他给出的风险评级，甚至有些保守。” “你真的还好吗？”罗威开口问。 他注意到，洛伦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显露出了疲态，仿佛经历过烈日暴晒，干旱枯萎掉的植物。 “不用担心我。想要对抗邪神呓语的侵蚀，必须要调动极多的精神力，这只是消耗过度的表现，非常正常。”洛伦兹解释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邪神呓语吗……” 罗威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现在他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自己所能听到的中文，对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而言，就是完全不可理解的、可怕的、让人癫狂的“邪神呓语”。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中文在这个世界是什么“被禁止的语言”？ 还是说，中文就代表了这个世界的“克苏鲁”一般的诡异存在？ 匪夷所思，无法理解。 这一刻，罗威甚至想当面对这位审查官说出一句中文，来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 但权衡再三，他还是强行忍住了这种冲动。 如果真的“中文就是‘克苏鲁’”，那么他一旦开口说中文，就会变成：异端、邪神信徒，甚至克苏鲁之神在世。 到时候，恐怕无论如何解释，自己都会不得好死。 罗威暗暗咽了口唾沫。 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将自己“能听懂中文”这个事情永远埋藏在心底。 “咳咳，奥斯汀先生？”审查官的声音打断了罗威的思绪。 “啊，我刚刚走了个神。您说什么？” 罗威抬头看向洛伦兹，露出礼貌的微笑。 “讲讲看，你刚刚都听到了什么？”洛伦兹说道。 “呃……很难形容，就是某种声音。”罗威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谨慎地回答道，“我感觉像是某种语言，但我听不懂。” “你没有什么异常感觉吗？”洛伦兹双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难受，悲伤，反胃，或者别的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挺烦的。” ——前世应付上司的技巧十分高超，对于现在的罗威而言，说谎已经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他挠了挠头，假装憨厚地笑道：“有一说一，这种声音让我想起了每周日的主神礼拜。它就像神父在台上诵经一般絮絮叨叨，听不清在说什么，又不能不听，挺烦的……” 谎言的高级境界：在说谎的同时，融入自己的情感体验，可以有效增强谎言的可信度。 “扑哧——咳咳，我是说，好的。” 坐在桌对面的洛伦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抬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 “我承认你说得对。我和你一样，都很讨厌周日的礼拜。顺便问一句，你信仰的主神是哪一位？”洛伦兹气色已经明显有所好转，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抱歉，我不信神。但我妹妹信仰美丽女神，所以周日一般会拉着我一起参加礼拜。”罗威摊手表示无奈。 “哦？” 洛伦兹惊奇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恍然的神色，点点头道： “确实，麻瓜是可以没有信仰的主神的。巫师就不一样，巫师如果没有信仰主神，就无从向神明祈愿，也就没有办法使用神圣咒语。” 他的话让罗威想起那个标准的三句话格式。 ……嗯？ 等等。 罗威突然想起：自己虽然没有魔力，但是曾经在幻境里，他是成功使用过神圣咒语的。 也就是说，神圣咒语和普通的巫师魔法，不是一个体系？ 罗威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一瞬间，他联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性。 “你现在有没有任何不适感？”洛伦兹问道。 “没有。” 罗威的神思被洛伦兹拉了回来。他摇摇头，又补充道：“不过说实在的，我有点饿了……从起床到现在，我还没吃过早饭……” …… 五分钟后。 审讯室里，罗威抱着一盘子丰盛的早餐狼吞虎咽。 桌子对面，洛伦兹、埃文队长，还有帮自己买来早餐的沃伦特，整整齐齐地坐了一排。 审查官已经将刚刚测试的结果同步给了另外两人。 “鉴于这种情况没有先例，‘塔’给出的建议是，将这位奥斯汀先生作为特殊对象，进行重点关照。” 洛伦兹语气平静地宣布判断结果：“至于‘关照’的等级，我们建议参照圣遗物收容的‘2f’级别标准。即：‘目标对象在存放过程中，不能使其连续失去观测超过24小时’。” 罗威听到这话，手中的刀叉停了下来。 重点关照？ 不超过24小时？ 他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审查官在说什么，但从这个语境之中，罗威已经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又要有麻烦了。 “2f级标准？如果按照这个要求执行，除非把他关起来。”埃文脸色有些阴沉，“这是明显违背《人权法案》的。毕竟……至少在现阶段看来，奥斯汀先生还是不折不扣的人类。” 虽然埃文确实在陈述事实，但罗威总觉得这句话的表达有些怪。 意思是，我现在是人，以后就可能不是了吗…… “你的思维太死板了，埃文队长。我们当然不能拘禁奥斯汀先生。” 洛伦兹勾起嘴角，显然已经料到了埃文队长提出的问题。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看过档案。如果记得不错的话，现在奥斯汀先生应该急需一份赚钱的工作，用来维持家庭生计。”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 罗威只能点点头，表示肯定。 “审查官先生的意思是……”沃伦特歪头看向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另外的可能性。 “是的。我所考虑的是，为什么不将奥斯汀先生，吸纳为维托市安全署的一员呢？”洛伦兹语气轻快地说道。 “但他并没有魔力。”埃文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按照规矩，‘塔’组织巫师小队的成员，必须是经过认证的巫师。但他目前来看，是麻瓜。” 是麻瓜…… 麻瓜…… 瓜…… 虽然知道这个称呼并没有贬义在里面，但罗威的内心还是相当受挫。 “我可没说要让他加入巫师小队呀？” 洛伦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意想不到地看向他。 “实际上，奥斯汀先生几乎完全免疫‘邪神呓语’的特质，对于我们‘废墟图书馆’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宝贵助力。” 审查官看向罗威，神秘地笑了起来。 “所以我的提议是，由我出面，引荐奥斯汀先生加入我们‘废墟图书馆’工作。而对于你们巫师小队而言，他仅仅作为支援人员，只不过职位是挂在维托市安全署名下而已。” 洛伦兹说完，房间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罗威第一个开口。 “呃……我有个问题。” “你们在讨论的这个……决议，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 …… 第16章 没有 “您有什么想法？”洛伦兹显然没料到，罗威会提出这么个问题。 “就是，呃……我听几位目前的意思，是希望让我来安全署工作？”罗威把已经吃干净的早餐盘子推开，略有犹豫地小心问道。 当然实际上是通过“让罗威在安全署工作”，来实现24小时监管的目的。 单从目的而言，这个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准确来说是‘废墟图书馆’，和安全署是不同的。这个您不了解也很正常。”洛伦兹笑了笑说道，“‘废墟图书馆’是‘塔’直属的重要机构，它独立于各个城邦的巫师组织之外，但又与之相联系，为世界各地的巫师小队提供各种援助。” 罗威脑补了一下这个结构，感觉类似于一些公司的中台部门，虽然不实际做项目，但是会给公司的其他项目组提供技术援助。 换成这个时代来讲，大概就是类似于侦探事务所的存在吧？ “嗯……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罗威斟酌了半天，说道，“我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于，呃……就是那种需要规律作息、定时上下班的工作。” 这套说辞只是应付。 实际上罗威的想法是，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上班，给别人打工了。 上辈子从学校毕业以后，因为缺乏社会阅历和经验，误打误撞就进了一家牛马公司。内卷、狼性文化、职场pua、办公室政治那一套玩了个遍，可谓是五毒俱全。 加上公司业绩本来就不怎么好，领导就开始对所有员工疯狂压榨。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活干得多，钱给的少，属于是典型的“血汗工厂”。 罗威之所以会穿越过来，就是因为连续三个月007的高强度加班，结果一头栽在了公司马桶边。 他现在已经形成了严重的ptsd，提起“上班”这两个字，胃里就忍不住地犯恶心。 “而且，我是个麻瓜。我非常担心加入‘废墟图书馆’后，与你们巫师的世界过多，会很危险……” 罗威指了指桌上装有“旧日的残响”的小盒子：“就像这种可怕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要了我的命……” “他说的是实话，我也担心会出这样的问题。” 埃文转头看向审查官：“如果‘关照’的等级不能降下来，那你们只能另想办法。根据《人权法案》，罗威有权拒绝这项提议。” “为什么要拒绝呢？”洛伦兹对于罗威表现出的态度很是惊奇，“如果是担心工作劳累，无暇照顾家庭的话，我可以对你保证，‘废墟图书馆’一定会对每位成员给予最充分的关怀！” “安全问题也完全不必担心，‘废墟图书馆’拥有无可比拟的坚实防护。而且，有我们强大而神秘的馆长坐镇，别说是麻瓜，就连一只飞蚊，也不会遭受到任何伤害。” 洛伦兹真诚而又情感充沛地劝说着，仿佛某种劝人信教的传教士。 “而且，最重要的。”他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加入我们，你可以获取到丰厚的薪资报酬！相信我，你能获取到的薪资，是那些麻瓜们难以想象的！” 哦？ 罗威抬了抬眉毛。 洛伦兹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开的薪水很高？ 他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道：“是这样吗？那我如果加入你们，具体能挣多少钱？” “具体……” 洛伦兹扭头，看向身边的埃文。 “多少钱？” 埃文又扭头，看向身边的沃伦特。 “啊？我不知道啊？”洛伦特也一脸懵，“我只知道我自己的……” “要你何用！”埃文生气地抬脚踢了一下他，“现在去趟财务处，把米娅叫过来！” 沃伦特委委屈屈地起身走了。 两分钟后，会计师小姐一路小跑着来到房间里。 “想要了解薪资待遇吗？” 米娅听埃文简单描述过问题后，从夹克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 “简单来说。我们的薪资通常由两部分组成。” “第一，是我们作为‘警员’的身份，所能领取到的，由联邦政府统一发放的公职人员薪资，这部分薪资是按照警衔和职级发放的。” “像是你的话，进入安全署就是一级警司，薪资是每月3磅6普朗8尼特，全部换算成尼特的话，就是每月800尼特。往上的二级警司、三级警司，工资依次递增200尼特。” 800尼特…… 罗威在心中默默算了算，也就相当于前世的4000块左右。 自己和贝琳达每周只是用在吃喝上的钱，差不多就要9普朗，也就是108尼特。推算一下，每个月的饭钱就需要432尼特。 这段时间因为极度贫穷，两人省吃俭用，每周也依旧要花掉5普朗——代价就是，餐桌上见不到蔬菜和肉类，只有廉价的豆和面包来填饱肚子。 以牺牲健康换取的饱腹，罗威必然是不能接受的。至少不能让贝琳达面临营养不良的问题。 另外，还有每个月的水和煤气费，大约5普朗；每个月的公共服务税，在4到5普朗之间。换算下来又要花掉大概120个尼特。 家里一些东西的自然损耗，比如贝琳达的文具，自己画画用的纸笔，大概折算为7到8普朗左右，也就是96尼特。 800-432-120-96=152 也就是说，按照800尼特每月的工资，自己和妹妹哪怕完全没有其他消费，不生病，不出去娱乐，也不买新衣服，每个月也只能勉强有150尼特的结余。 但不要忘了贝琳达的学费，每年固定5磅，也就是1200尼特的支出。 这么算下来，一年到头根本存不下来钱。 “这也太少了……”罗威喃喃自语。 虽然他也知道，每月800尼特的工资在这个时代而言，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口的收入。 但不争的事实是，家里依然穷得叮当响。 “不要急嘛，这只是第一部分呀。”米娅笑着说道，“第二部分收入，就是由‘塔’直接发放的，作为巫师的报酬。” “根据‘塔’认证的巫师等级，一级巫师就能拿到每月3磅的薪水噢。” “……呃，所以巫师等级是什么？” 罗威打断米娅，问出了一个很久之前就想提的问题。 “哎？”米娅有些呆滞，“你不知道巫师等级？” “我不到啊？也没人告诉过我啊？”罗威比她更懵。 沃伦特也是，埃文、洛伦兹也是，好像都把这件事默认当做罗威知道一样，从来没人跟他介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咳咳，我简单说一下。”埃文咳嗽了一声。 “巫师等级是一种资格认定，代表一位巫师的综合实力。你也可以简单理解为战斗力。”他非常简练地概括性总结道，“目前一共有九个等级，一级最低。除了黑巫师之外，每位巫师都必须在‘塔’注册自己的身份信息，同时每隔至多三年，都要进行一次登记认证。” “噢，懂了。” 就是魔法师工会和境界等级嘛……罗威顿悟。这东西在游戏里面最为常见。 “所以……奥斯汀先生，你的等级是？”米娅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没有啊，我是麻瓜。”罗威耸了耸肩。 米娅一脸震惊地看向身边的埃文队长。 “他确实是麻瓜。”男人点头确认了这个事实。 “那……那薪资就是……没有？” “确实是没有。”埃文再次点头表示肯定。 “……” 米娅看了看队长，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罗威，抬手扶住了额头： “嗯，那……奥斯汀先生。如果这样的话，您的薪资就只有联邦政府发放的部分。” “我知道。”罗威表情平静，“所以我拒……” “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拒绝”一词还没说完，就被洛伦兹急促的声音打断了： “不止是这样！‘废墟图书馆’会对每位成员给予最充分的关怀！你先不要急着拒绝！” 第17章 邀请 “嗯哼？”罗威扭头看向洛伦兹。 “我已经充分理解了，奥斯汀先生，不，罗威。我非常能够理解，您对于宽裕经济条件的渴求，请相信我！” 这位审查官先生神情颇为激动，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让罗威加入“废墟图书馆”。 “我是破碎之径的守护者，‘废墟图书馆’唯一通路的签证官！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废墟图书馆’不会让您失望！再等我三天，哦不，两天！我一定会为你争取一个令人满意的待遇条件！” “哦……”罗威不置可否。 想白嫖，不行。 他是一个现实的人，钱给不到位，一切免谈。 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低下高贵的头颅，除非加钱。 所以他可以等两天，看看能收到怎样的结果。如果开价真的十分慷慨，能够给予他丰厚的报酬，要去工作也不是不行。 另外，对于那个叫做“旧日的残响”的圣遗物，罗威还是相当好奇的。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埃文队长，请您安排一下对罗威的监……看护。我这就动身返回‘塔’，帮他争取一笔薪酬！” “这么折腾真的有必要吗？”埃文怀疑地看向洛伦兹。 “你不懂。在‘废墟图书馆’，罗威身上的特质是无价的！” 审查官深深地看了罗威一眼，然后迅速收拾好了衣服和行礼，将小盒子揣进怀中。 与众人简单告别后，他便急匆匆离开了。 “沃伦特？”埃文四处张望。 “在这儿。” 沃伦特的声音从房间门口传来。埃文回头看去，沃伦特正从外面探头进来。 “给你安排48小时的监视任务，目标对象还是罗威。” “为什么又是我？！”沃伦特惨叫一声，“队长，你安排别人吧，我想跟你一起出外勤啊！” “你还太弱了。而且，没有那么多外勤给你出。”埃文队长完全无视了沃伦特祈求的语气。 罗威适时地在旁边问道：“队长，需要我禁足吗？有禁足补偿费吗？”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没有。不需要！” 他甩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坐在旁边的会计师小姐见状，吐了吐舌头，也跟着跑了出去。 “……” 沃伦特在门口，一脸幽怨地对着罗威指指点点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独自生闷气去了。 …… …… 下午四点半，罗威乘坐安全署的马车，回到了紫苏街街区。 “回头要读一读《人权法案》。总觉得它无形中保护了我很多次。”目送着马车远去，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之前，还专门绕道去街区的面包坊逛了一圈。 罗威以1普朗为代价，换取面包坊主科伦夫妇两人，为其宣传“塔罗占卜”的事情。 他现在仍然是捉襟见肘的状态，因此只能采取这种口口相传的营销手段。 若是以后能多攒些钱，罗威打算去找一家小报，在广告栏位上刊登自己塔罗占卜的广告，这样想必效果会更好。 紫苏街的街坊邻居们都是没什么闲钱的一般市民。而占卜算命这种东西，真正想要赚钱的话，赚的应该是富豪们的钱。 想想前世： 项目上线，老总带员工集体烧香拜佛…… 富豪选宅，为请风水先生一掷千金…… 大佬投资，豪掷七位数求算操作吉时…… 这些事情就说明，土豪才是玄学的最终归宿。 …… 推门进屋，贝琳达正窝在沙发里，认真地看着书。 罗威没有打扰她，径直走向里屋，推开了角落一扇很不起眼的房门。 这是个不起眼的小杂物间，位于房屋的东北角，与厨房和饭厅相接。旁边一墙之隔的是一楼的卫生间。 “挺好。卫生间是水，厨房是火，脚下是土，外侧是风……也算是元素平衡。” 罗威对这个小房间的位置很是满意。 他打算把这个房间清理出来，日后就当做专门的占卜房间。 这个细长的房间只有四五平米左右。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是非常理想的占卜空间。 “中间摆上桌子，然后挂上帘子，周围的墙壁贴一些深色的墙纸，再补几张神秘学元素的画……简直完美。” 决定好之后，他便立刻开始行动。 将屋里的灰尘简单清扫一遍之后，就开始将各种箱装的杂物往楼上搬。 二楼往上还有一个空间不大的小阁楼，正好可以存放这些旧物。 杂物间里一共有八个箱子，搬到一半罗威才发现，有两个箱子特别沉。 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满满当当，塞的全是书。 “这都是些啥？为啥没放在书房里？” 罗威随便拿起两本翻开，才发现里面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出自已逝父母的手笔。 每一本都单独记录着一处他们参与发掘过的遗迹，里面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照片、信件、各类笔记、绘图，还有一些当时报纸新闻裁剪下来的“豆腐块”。 “好家伙，这是专业版的《盗墓笔记》啊。” 罗威虽然看不懂，但大受震撼。他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父母当年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感觉……不然在后墙加一个书架吧？”他忽然冒出了新的想法，“这些各类遗迹的调查笔记，还有一些神秘学书籍，就摆在这里的书架上。” 神秘学，书架，占卜桌，塔罗牌……多有氛围。 正在畅想着，背后传来了贝琳达疑惑的声音。 “罗威？你在干什么？” “你看完书了？” 罗威转过身，看到贝琳达双手拿着书，神色疑惑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看完了。威廉沃斯的诗集，最近伊薇特推荐给我的。” “嗯哼。” 罗威没听说过这号人，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介绍起自己的计划来： “我准备把这个房间收拾出来，以后专门用来进行塔罗占卜。屋子里原来的东西，我都搬到楼上……” 嘭嘭嘭。 他话还没说完，客厅方向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兄妹两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个时候家里居然会来客人？ 两人一起来到门口。 打开门，迎面见到的是一位穿着管家礼服的中年男人。 “请问你是……”罗威试探性地开口。 “尊敬的奥斯汀先生。” 管家不紧不慢地躬身行礼，然后从衣中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我是莱恩伯爵的管家，是奉二小姐之命，将这封信送到您处。” “二小姐？”罗威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伊薇特。” 躲在背后的贝琳达偷偷拽了拽罗威的袖子。 “哦哦，伊薇特！”罗威一拍脑袋，赶紧后退一步，给这位管家让出空间，“有劳您了，进屋坐会儿吧。” “不了，确认您拿到这封信，我还要尽快回复二小姐。” 管家乐呵呵地说完，就转身离去。 罗威这才注意到，停在街上的马车里，似乎有一位女性的侧颜一闪而过。 “那是伊薇特？” 闪过的眉眼颇为熟悉，这让罗威不禁有些纳闷：“这姑娘为什么躲在马车里，不自己送过来？” 马车已经走远，贝琳达急不可耐地从罗威手中抢过信封，进屋寻找剪刀裁开它。 “上面写的啥？” 罗威关上大门，走到贝琳达身边。 小姑娘还在专注地看着信封上的文字。罗威则是注意到，桌面上有两张制作精美的小卡片。 “枫霜白叶大道12号……梅德维尔庄园……” 这是一张请柬。 “等等。” “茶话会？明天？” “邀请我参加？” 罗威赫然看到，其中一张请柬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自己的名字！ 第18章 夜话 “嗯哼？” 贝琳达已经快速地将信看完，然后将它放在沙发背上。 罗威赶紧拿起信封确认上面的内容。 淡绿色的信纸上，是伊薇特亲笔手写的字迹： 【尊敬的罗威·奥斯汀先生，】 【托您昨日占卜的福，我今天度过了充实而又忙碌的一天。在这里我想向您分享，神奇的塔罗占卜所应验的结果……】 这姑娘花了相当长的篇幅，介绍了自己今天一天的生活内容—— 早上喝到了一种名为“锡兰”的新品红茶，收获了小惊喜；上午前往学校，与高年级的学长搭档，练习不久之后的诗朗诵节目；因为昨晚回家之后突如其来的“女孩子的秘密”，今天身体略感困乏，于是躲在学校礼堂的休息室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这些事情对照着昨天占卜的结果，可以说是完美地一一应验。 伊薇特毫不吝啬言辞，对塔罗牌的神奇大吹彩虹屁。一封信居然有三分之一的篇幅，都被她拿来夸赞，看得罗威直咧嘴。 看起来，这姑娘是真的对塔罗牌很感兴趣。 【您应该已经留意到了信封中的请柬——请不要惊讶，这是我对您发出的诚挚邀请。】 【请允许我向您介绍“黑蔷薇”秘密结社：这是一个由我和艾丽莎·弗森小姐共同举办的，神秘学和魔法爱好者的俱乐部。结社每隔一周时间，都会在艾丽莎小姐的宅邸举办茶话会，分享近期对于神秘领域新的见闻和理解。】 【如前所述——我在短短两天时间里，接连见证了塔罗占卜的奇迹。因此，我非常迫切地希望您能够参加这次集会，为我们这些在神秘学之路上迷茫探索的羔羊，介绍有关占卜和塔罗的知识！】 【为表诚意，我在信封中附赠了1金磅，作为“黑蔷薇”结社提出邀请的出场费。这代表了结社对您的尊敬和希冀，还请您不要多虑，安心收下！】 看到“1金磅”，罗威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身边—— 贝琳达正从信封里，捏出一枚崭新的金色硬币。 “嘶……好家伙。”罗威倒吸一口凉皮。 1金磅就是20普朗，足够他们两人半个月的饭钱。 出手如此阔绰，这就是伯爵家的女儿吗…… “所以，你打算去吗？”贝琳达摇摇手里的金币问道。 “别急！等我看完！” 罗威赶紧拿起信封继续看下去： 【我为这次邀请的唐突和仓促向您致歉！茶话会将会于11月4日，也就是明天的下午三点，在枫霜白叶大道12号的“梅德维尔”庄园举办。由衷希望，届时能看到您的身影！】 【另外，希望您能携令妹贝琳达·奥斯汀共同出席。我知道她对神秘学颇感兴趣，因此也曾多次邀请，但均被贝琳达以忙碌为由拒绝。希望您能劝劝她。】 【谨致问候，伊薇特·莱恩】 “这不是也邀请你了吗？去呀去呀，一起去。”罗威乐呵呵地拿起自己的请柬，“1金磅的邀请费，还能去蹭吃蹭喝，何乐而不为呢？” 贝琳达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才不去。我不喜欢那种上流人群聚集的场合。” “啊？”罗威有些发愣。 “你决定要去的话就去，但是别带上我。”贝琳达拽过罗威的一只手，将1磅的硬币放在他手中，“虽然我和伊薇特关系好，但本质上来说，她是贵族，而我只是普通人。” “让我待在那种场合，只会像个异类。格格不入，手足无措。你也不想看见自己的妹妹出丑吧？”贝琳达扬了扬下巴，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 “呃……好吧，我知道了。” 她的话让罗威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前世那个平等、和谐的社会。阶级间的差距直接决定着社会地位的差距。 “我一个人去就好。”罗威挠挠头，笑道，“毕竟是1金磅，她给得实在太多了。” “嗯哼。” 贝琳达乖巧地点点头：“那祝你玩得开心。” “你应该祝我多挣些钱，我占卜可是要收费的。” “好好好。我回卧室了。” 贝琳达拿起沙发上的诗集，走向二楼的卧室。罗威望着妹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继续收拾起杂物间来。 ……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流逝。 罗威花了整整一下午，将杂物间的东西搬空，又仔仔细细打扫了一番。 等他冲完了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他决定今晚早早地躺在床上。 小心翼翼地将房间门反锁后，罗威来到桌前，拿起闹钟确认时间。 21:32。 “好。” 他迅速钻进被子，身体平躺，闭上眼默念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熟悉的吸引力传来，周身的环境迅速远离变幻，耳边再次传来悠远回响的吟诵声。 他又来到了这片神奇的幻境之中。 这次，他刻意没有在脑海中模拟任何环境，而是默默屏住呼吸，思维放空—— 他想要看看，这幻境原本应该是怎样的形态。 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同星空般，缥缈、虚幻而又瑰丽的景象。 星星点点的光芒铺满了周围的“天幕”，某种似乎存在颜色，但又难以形容的、暧昧的“光的波纹”，淡淡地漂浮在虚空之中。 此时此刻罗威能想象到的形容只有四个字： 以太之海。 像是某种原初的、浩渺无尽的空间，不断变换着，同时呈现出了混沌与明晰的两种状态。 置身在这个环境中，罗威的视觉、听觉，仿佛超越了生理器官的限制，能够准确觉察到这里的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这种澄澈的感官体验，是此前进入幻境时所没有的。 “嗯？” 他猛然注意到，这些变幻的一胎背后，无尽的虚无天幕之上，隐隐呈现出了一对黑白交合的阴阳鱼形状。 阴阳鱼缓缓转动，勾勒出了熟悉的太极图案。 但不知怎的，这图案之中，象征着“浊气”的深色部分，明显能够看得更加清晰，而象征“清气”的浅色部分，却仿佛被某种迷雾之类的东西遮挡了视线，看起来模糊而又暗淡。 罗威想要试着触碰，却发现太极图案迅速消散。收起手来的时候，它又隐隐幻化出形状，漂浮在天幕中。 “奇怪……” “这种暗淡的感觉……总觉得像是能量不足的表现。” “而且幻境的维持非常消耗精神。” 罗威推测，幻境可能是通过某种能量维持，而在悠久的历史岁月中，它已经消耗了过多能量，因此现在还处在一个比较虚弱的状态。 “先离开这里吧。” 考虑到明天还要参加茶话会，留在这里的话，一时半会儿思考不出什么结果，罗威决定先退出幻境。 即使如此，醒过来之后，罗威还是感到轻微的虚脱和疲乏。 “消耗好大……” 罗威摸了摸肚子，腹中传来阵阵饥饿感。 打开煤气灯，罗威拿起闹钟看了看时间。 “21:55……这样看，幻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应该是同步的。” 罗威起身打开房门，准备去楼下拿些面包来填肚子。 然而，打开客厅煤气灯的瞬间，坐在餐桌边的一个人影，吓得他险些跳起来。 “谁？！” 罗威敏捷地缩到了沙发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朝饭厅张望。 昏黄的灯光里，一位面容英俊，眼神中透出淡淡哀怨的男青年，正坐在餐桌边发呆。 他左手拿着一块干面包，右手机械地从上面撕下来一小块填进嘴里——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咦？……沃伦特？” 见到熟悉的面孔，罗威霍地站起身，抬头挺胸地从沙发后面走出来，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来到餐桌边坐下。 “你怎么在这……呸，你是怎么进到我家里来的？” “开锁咒。”沃伦特僵硬地回答，依然哀怨地将面包塞进嘴里。 “这算是非法入侵民宅吗？” 罗威肚中饥饿，也掀开餐桌上的竹篾，从盘子里取出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虽然很便宜，但是按照法律，偷面包也算偷窃。” 罗威义正辞严地强调。 “建议你去报警。”沃伦特终于有了点力气，朝罗威翻了个白眼。 “不，我要求索赔。你必须为自己的夜宵支付金钱。” “你想钱想疯了吧？” “随你怎么想，吃人嘴软，给钱。” 罗威朝沃伦特伸出手，却被他不耐烦地推开。 “烦死了，没钱！”他恶狠狠地看了罗威一眼，“因为前几天劳伦斯家那件事，我这个月工资已经赔光了，现在还欠着队长1磅16普朗！” “这么惨吗……咳咳，我是说，那你怨谁去？”罗威差点没笑出声。 怪不得这两天见到他的时候，都是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 沃伦特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于是转而问道： “你明天要出门？” “对，有个茶话会邀请。” 罗威站起身来到灶台边，从壶里接了两杯水，递给沃伦特一杯。 “什么茶话会？” “你们连这个也要知道吗？” “不，只是好奇。” “呃。”罗威挠了挠头，“是一群喜欢神秘学和魔法的小姑娘，搞了个秘密结社讨论魔法知识。我是受邀参加的。” “喜欢魔法？小姑娘？邀请你？” 沃伦特脸上写满了问号，罗威一句话里包含了太多槽点，他竟不知从何问起。 “不用担心，她们应该全都是麻瓜。你知道的，麻瓜世界其实也有不少魔法、神秘学之类的书籍。” 罗威无意间转头，从窗户中看到屋外街道上，正停着一辆马车。就是沃伦特经常使用的那辆，算是这个时代的“警车”。 “那你又怎么会受到邀请？你和她们有什么联系吗？”沃伦特问道。 “你居然不知道？昨天你没有监视我家吗。” “负责监视你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噢。”罗威挠了挠头，“我自己发明了一套占卜工具，她们很感兴趣，就邀请我了。” “占卜工具？水晶球还是灵摆？”沃伦特眼前一亮。 “塔罗牌。” “那是啥？你自己胡编乱造的东西？” 你才胡编乱造，你全家都胡编乱造。 罗威翻了个白眼：“跟你解释不清。” “那算了。” 沃伦特显然是将塔罗牌，当做了某种罗威自己臆想出来的玩具。 “我要睡了。”罗威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看向沃伦特问道，“你今晚不会就睡在我家客厅了吧？” “有意见？” “我没意见，但是你得付钱。”罗威再次伸出手，“住宿费，睡地上一晚1尼特，睡沙发3尼特，这很公平。” “哎你烦不烦，都说了没钱！”沃伦特黑着脸将罗威的手打开。 “嗯……那这样。你可以不付钱，但明天你得用马车送我。这样我原本坐公共马车的钱就可以省掉，用来抵扣你该付的钱。” 罗威从刚刚看到马车的那一刻，就开始酝酿这个提议。 沃伦特陷入了沉思。 “严格来说，这属于‘利用职务便利’，公物私用，是违规的行为。” “不过为了能保证对目标的监视……嗯。” “一言为定。” …… …… 第19章 结社 第二天下午。 两点四十五分，罗威乘坐着沃伦特的马车，来到了梅德维尔庄园附近的街角。 “从这里向右拐，往前走两百米，就是庄园的大门。” 沃伦特躺在马车的椅子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样子他昨天晚上睡得很舒服。 “多谢。”罗威走下马车，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沃伦特问道，“这场茶话会，也在你的监视范围之内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 “理论上来说？” 罗威注意到了他刻意的用词。 沃伦特瞟了他一眼：“你知道庄园里住着谁吗？” 罗威摇了摇头。 枫霜白叶大道是典型的富人区，整个维托市最有钱的人都住在这里。他一介平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不知道就算了。总之给你提个建议，多注意自己的仪态。这对你的未来有好处。” 沃伦特说完就关上了马车门，眯起眼睛小憩。 什么谜语人……罗威在心中嘟囔了一句，转身走向庄园的方向。 …… 伊薇特早早就等在庄园门口。 见罗威来到面前，少女面带笑容款款行礼。 “见到您很高兴，奥斯汀先生。” “你今天真漂亮，伊薇特。美神一定对你垂青有加。”罗威由衷地夸赞了一句，随即摊手说道，“可惜贝琳达不能一饱眼福了，她选择待在家里。” “您不必为此感到遗憾，这个结果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伊薇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了笑，转身接引着他进入庄园。 罗威原本想夸赞这座庄园气派大方，但跟着伊薇特走了没多远，他就已经被绕晕，失去了方向感。 心中的好评变成了差评。 哪有人把自己家里修得跟迷宫一样？不熟悉的人第一次进来，恐怕会以为自己遇到了鬼打墙。 十几分钟后。 罗威跟着伊薇特来到后花园时，才突然发现，参加这次茶话会的，无一例外全是女孩。 “不是吧……” 原来这个“黑蔷薇”结社，居然是个女子会？ 罗威隐隐感觉到担心。 自己作为一个打扮并不算得体的平民男性，贸然出现在上流社会女孩们的场所，会不会不太合适？ 虽然自己的颜值很能打，但有的时候，颜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们这个结社只有女孩？”罗威压低了声音问道。 “忘记了，嘻嘻。” 伊薇特似乎也才刚刚注意到这个问题，转头做了个鬼脸。 场中姑娘们的视线已经汇聚过来，罗威明显能感觉到，这些目光里包含了不少好奇、疑惑甚至排斥。 “走吧走吧，来都来了。”伊薇特略有尴尬，硬着头皮走向众人。 “我们已经为你等了一分钟，莱恩女士。” 来到近前时，一位穿着深红色长裙的姑娘开口说道。 罗威寻声看去。 这位姑娘头上戴着倒水滴形的白边礼帽，帽冠的部分则是一红一白两朵玫瑰花，被深红与黑色羽毛簇拥着，显得高贵而雅致。 “作为结社的创始人，你应该多多重视安排自己时间。” 伊薇特一扬眉毛，带着不失礼貌的笑容反驳道：“或许是你应该多反思，是否修剪灌木和花园的佣人们，被你安排了太多的工作，导致他们将庭院修剪成了迷宫？” 她转身看向罗威：“这位是弗森伯爵的小女儿，艾丽莎·弗森。” ……感觉火药味怎么有点重。 虽然这么想着，但罗威还是躬身行礼，表示尊敬。 “伊薇特，这位先生是……？” 离得最近的一桌上，有位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姑娘好奇地问道。 “这位是罗威·奥斯汀，是我为了今天的集会，专程请来的重要嘉宾。”伊薇特立刻向众人介绍道，“等下我就准备和各位分享，奥斯汀先生和他的塔罗牌，是多么神奇的东西！” 感情你两头都没提前通气啊！ 罗威痛苦面具。这下尴尬了，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来干嘛的……这多容易有误会啊。 他在心里弹了伊薇特一个脑瓜嘣：这姑娘，办事不牢靠…… 见众人看向自己，罗威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没有想到今天的集会是淑女们的专场，贸然前来，失礼了。” 人群中立刻传来议论声。 “‘抱歉’？在正式的场合使用如此简陋的语言，才是真正的失礼吧。” “这应该是平民腔吧？‘抱歉’这种说法，都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印象里，学校有位叫贝琳达的，是不是也姓奥斯汀？他们是一家人吗？” “多半是的吧？贝琳达就是平民出身，她是因为考进维托市的前十名，才被招进约顿公学的。” 这些小声但又不刻意掩饰的讨论，尽数落进了罗威的耳中。 他默默地听着，倒也不觉得生气。 因为这些姑娘都以无比正常的语气讨论着，仿佛是在聊吃饭喝水一般正常的事情。 硬要说的话，可能这就是所谓“阶级感”的直接体现了。 这些贵族小姐们，已经习惯于将“出身”拿来作为日常的谈资——简单推测就能知道，恐怕贝琳达在学校里，已经听到过许多次类似的议论。 罗威忽然就能明白，为什么自家妹妹不愿意来这种场合了：穷人家的孩子出现在这里，立刻就会成为话题的中心，仿佛马戏团的猴子，被别人公开地评头论足。 这体验确实相当差劲。 “好了。”坐在上首的艾丽莎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无论如何，我们都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不如尽早开始集会。” 姑娘们显然将艾丽莎当作集会的主持者，都安静地坐直身体。 “非常抱歉，奥斯汀先生。”艾丽莎转头看向罗威，眼神下垂，“就目前而言，‘黑蔷薇’仍然是仅限于女士参与的结社，因此这次集会，我们设置的议题，都是较为私密的女士话题。所以能否请您先回避，并且稍作等候？我们会在这些议题结束后，再隆重欢迎您的出场……” 她的态度谦和而礼貌，但语气却毋庸置疑。 罗威当然明白艾丽莎的意思。 他也乐得先离开一会儿，毕竟自己脸皮还没到城墙的厚度，能像网络小说的主角一般，面不改色地坐在一群贵族妙龄少女中间，谈笑风生左右逢源。 “烦劳您帮忙指引去处。” 罗威简单行礼，便跟着一位女佣离开后花园。 他一路穿过曲折的步道，进入了别墅内部。 “奥斯汀先生？见到您很荣幸！” 刚刚踏进一间雅致的会客室，罗威便听到有人向自己打招呼。 他抬起视线，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您是……伊薇特小姐的管家？” 罗威惊讶于在这里遇见他，随即又释然：作为伯爵家的二小姐，伊薇特出门的时候必然要有一位信得过的人陪同。 “我姓麦克唐纳，您叫我老麦就好。小姐平日里也喜欢这么称呼我。”管家乐呵呵地笑着。 “‘老麦’听起来很亲切。”罗威也跟着笑道。 他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个“麦克唐纳”的拼写，和自己前世的那个金拱门，是不是同一个名字？ 有佣人为两人提供了茶水和餐点。 罗威来者不拒。 托伊薇特的福，他算是第一次品尝到了异世界的高端点心下午茶。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或许是因为中午没睡觉的缘故，此时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罗威很快便萌生了睡意。 迷迷糊糊一阵过后，他竟然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还做了个梦，梦到了一面精致的落地镜，似乎还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呢喃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香的罗威，在管家老麦的呼唤中醒来。 “？！” 罗威猛地坐起身。室内已经点亮了灯和蜡烛，而窗户外天色已经黑透了。 老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麦，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晚上八点三十二分，奥斯汀先生。”老麦尴尬地笑了笑，“伯爵家的晚宴已经开始了，他们让我叫醒您，请您出席。” 管家指了指会客厅门口，一位佣人正站在门边静静等候。 ……晚宴？ 八点半？ 罗威一头问号：这群姑娘搞个茶话会，从下午三点搞到晚上八点半？这是在搞茶话会，还是在上补习班啊。 而且离谱的是…… 搞完就直接开饭，自己就这么被忘了？ 罗威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刚刚小姐来看过您，她让我帮忙转达她的歉意。”老麦说道，“茶话会的过程中，有一位小姐展示了某种祈灵魔法，大家都非常感兴趣，争相学习了很久，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她们之前，也是会到这么晚才结束吗？”罗威问道。 “从来没有过。”老麦摇了摇头，“此前基本在下午五点左右就会结束。” “……” 管家先生注意到了罗威阴沉的神色。他识相地立刻开口说道：“奥斯汀先生，晚宴已经开始了，我想这会儿，各位小姐们还在等着您……” “好的，我这就去。” 罗威抬起头，做出了个礼貌的笑容，便跟随站在门口等候的佣人离开，前往餐厅。 第20章 房间 镶嵌着金箔的宏伟木门打开，呈现在罗威眼前的是一片热闹繁华的场面。 贯穿了整个巨大餐厅的长桌边，坐满了衣装华丽的女孩，她们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愉快的体验之中，面带微笑地互相攀谈，热情分享着自己的体会。 虽然长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美食和精致的餐具，但她们都视若无睹，宛如一群刚刚玩耍归来的孩子。 罗威的出现，让餐厅里气氛短暂地一滞。 但坐在不远处的伊薇特立刻举起手挥动：“奥斯汀先生，请坐在这边！” 罗威寻声看去，才发现伊薇特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但他这会儿没什么心情应付这群人。 下午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醒过来又发现自己被随随便便打发了…… 他已经不太想给这群贵族小姐们面子了。 “不好意思，下午睡得太久，我这会儿‘身体不是很舒服’。各位小姐玩得开心，我这就先告辞了。” “身体不是很舒服”这几个字，被他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出来。但显然，一些单纯的小姐并没听出来，还在低低地笑着。 罗威视线扫了一圈众人，视线在餐桌上首的艾丽莎·弗森身上停留了两秒，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餐厅里原本舒展轻松的气氛，就像是一团被揉皱了的纸，充满僵硬与尴尬。 …… 罗威离开餐厅时，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伊薇特的叱责声，但他并没有理会这些。 他原本以为，这群贵族接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至少应该会对任何人都能表现出基本的尊重。 但是现在他意识到，礼仪和尊重也是讲阶级的。 他沿着长廊向别墅大门口走去，心里想着，自己这么晚才出来，沃伦特估计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这家伙中午还在提醒自己，这里面住着的是大人物，要注重仪态……现在看来，印象分这种东西估计早就全毁了。 “回头再找找别的客户群体吧，我现在也开始讨厌这些贵族……嗯？” 走廊即将到达尽头的时候，罗威的心里没来由地突突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扇门，似乎有某种让他不太舒服的感觉，正不断地从这扇门后渗透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佣人见他停下，不由开口问道：“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 罗威感觉到，胸口或者说身体的深处，有某种奇怪的吸引力，像是磁石一般，想要将他拉向这扇门——或者说，门后的某种东西。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遍了全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感受到了某种存在，只觉得浑身各处都传来了粘稠、湿重的感觉。他的身体正因为这种感触而不停地颤抖。 罗威甚至分辨不清这到底是恐惧还是兴奋。 “这里……” 罗威顿了顿，重新开口问道：“这个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里是临时储物间，先生。”女佣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里面没人？” “没有，先生。”女佣如实回答，“这个房间被小姐专门清理出来，用来存放她朋友们带来的各种物件。” 罗威有些疑惑地皱眉：“那我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但您最好只是观赏。” 听女佣这样说，罗威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这扇门前。 随着距离拉近，他越发明确地感受到，确实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他，想要他进入房间里。 罗威抬手想要触摸门把手。 他的心脏却在触碰的前一刻猛烈跳动，强烈的警示信号袭上心头。 ？！ 罗威下意识停住。 而下一刻，面前的房间门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捶在上面，从里面传来了猛烈的撞击声响。 咚，咚，咚！ 震感强烈到罗威脚下的地毯都在震颤，房间门板更是剧烈地晃动。 咚，咚！ 罗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然而，在连续五下重击之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走廊门前安安静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先生，您怎么了？”身旁传来女佣疑惑的声音。 罗威转头看向女佣，这位面容和善的女性，正略带困惑地看着自己。 “你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 “这个门，它刚刚……” 咚，咚，咚！ 强烈到让耳膜传来痛感的巨大声音，猛然再次响起。 咚，咚，咚，咚！ 沉重的敲击声里，还能听到清脆的骨头碎裂一般的声音。 “对对，就是这个声音！”罗威指着门立刻说道。 但他看到的，是女佣平静且困惑的神色。 “……你真的没听到？” 走廊里灯火通明，这位女佣看起来也非常正常。 “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并没有听到您描述的声音。”女佣和善地笑了笑，轻微行了个礼。 罗威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官出了什么问题？ 还是说，自己正处在某种非正常的状态下，看到或者听到了普通人无法感受到的东西？ 他余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却猛然发现，房间门缝下渗出了浓稠的暗红色液体，以及一些分辨不清成分的细小碎块。 液体已经渗进了脚下的地毯，晕红了一片半圆形的区域。 咚，咚！ 咚，咚，咚！ 撞击声再次蓦然响起。这种近乎疯狂的强度与撞击频率，还有地面上越渗越多的液体，让他呼吸都滞涩起来。 “你……” 罗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麻烦你去找弗森小姐问清楚，这个房间里，到底存放了什么东西。” 他又强化了语气补充道：“现在就去，我在这里等你！” 或许是感觉到罗威确实有些异常，女佣点点头，便小跑着前往餐厅的方向。 罗威目送她进入餐厅后，站到这扇门的正前方，手微微颤抖。 他再次深呼吸，绷紧神经等待着。 咚！ 当剧烈的撞击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罗威猛地从地上弹起，一脚踹开了房间的门。 “喝！——” 厚重的木门应声打开，狠狠地撞在侧面墙体上，发出了巨大的噪音。 然而视线里什么异常都没有。 仿佛是晃眼之间，眼前的异象已经完全褪去。 地面上的液体、碎块，晕染到地毯上的痕迹，统统消失了。 而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矩形房间。 房间里没有亮灯，但借着走廊里的光可以看到，房间的周围，靠墙摆满了木架，木架上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件。 一眼看过去，就是标准的物品陈列室。 但是，虽然没有异常，房间中央摆放在空地上的一样东西，还是瞬间抓住了罗威的视线。 一面近两米高的工艺品落地镜。 银色的长镜，拥有着光洁剔透的镜体。 这显然是采用了近代的“锡汞镀”法制作的玻璃镜。 而上面的雕花却又颇有复古的感觉。镜架自两侧中点位置支撑起镜体，支点是轴承。 显然，这是一面贵族家庭常见的双面落地镜。 但，问题在于： 罗威猛然记起，自己在刚刚的梦中见到的那面镜子，和眼前摆着的几乎完全一致。 “噩梦成真吗……”罗威怀疑地摸了摸下巴，“但好像也不是噩梦，我只听到了一些很微弱的呢喃声……” 罗威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走进了昏暗的屋中。 他站在这面镜子前，借着走廊的灯光仔细打量。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刚刚真的只是自己失智，看到了幻觉？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落地镜边框上凹凸不平的纹路。 近距离观察才注意到，这些纹路上雕刻的，是许多衣衫半褪、肌肤裸露的女性身体。她们双手做出祈祷的姿态，身体却交织在一起，甚至有些诡异地扭曲着。 这是什么奇怪的装饰？罗威皱起眉头。 镜中的自己跟着皱起了眉。 而且…… “虽然这个时候冒出这种想法不太好，但是……” 罗威自言自语道：“好像很多恐怖片里，镜子都是见到异象的开始啊……” 他随即自嘲地笑了两声：“感觉我给自己竖了个超级g。”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清晰的“滴答”声。 从手掌接触的地方开始，整个镜面上泛起了一阵波纹。 罗威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收回自己的手。 然而已经晚了，异象并未随之停止。 他立刻发现，镜中原本应该是倒影的“自己”，并没有跟随自己的动作而变幻。 波纹不断荡漾开来，原本洁净无瑕的镜面，竟然逐渐泛出鲜红的颜色。 罗威清晰地看到，镜中的自己仿佛是被大水冲毁的松散泥塑，毛发、皮肤如同受到高温的金属般液化，从身上剥落下来，露出红白交杂的骨头。 血肉之躯在迅速腐化。 镜中的景象很快变得血肉模糊——这些如血泥般剥落下来的部分，随着波纹溶成了浓稠的红色液体，从落地镜中猛地翻涌而出，直直扑向罗威身上！ “woc……”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巨大的力道推倒在地。 与此同时，背后的大门传来了沉闷的“嘭”的一声，轰然关闭。 罗威的视线立刻陷入黑暗，混乱之中，有一只怪力的手，从背后扯住了自己的衣服，猛地向下一拽！ 溺水的窒息感，伴随着强烈的腥臭味，立刻填满罗威的口鼻。 他甚至来不及挣扎，就在怪力的牵引之下，向某种无尽的深渊坠去。 恍惚之中，某种语调奇特的呢喃再次从耳边响起： “将血与肉剔除并分食 将光洁的灵魂剥离并献祭 伟大的生命主宰，欢愉之神 您的忠仆正为您献祭 迷失在世间的羔羊是您丰美的晚宴 ……” 第21章 异景 罗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一股怪力将自己拖拽着向下沉。 窒息感不断加重，罗威感觉自己周身都被挤压着，肺中残存的空气也被立刻榨干。 他奋力地左右挣扎，但周围只有无尽的腥臭液体，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他开始呛水。 液体疯狂灌入他的口鼻，涌入肺部。恍惚之中，罗威觉得自己已经在高度的挤压之下，变成了一张脆弱的纸。 水压大到令他发疯，巨力的撕扯之下，他的肢体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甚至连那句“玄之又玄”都没有办法发出。 绝望带着某种剧痛轰击着自己的大脑。 罗威感觉到，随着下沉，周围的液体逐渐变得灼热无比，仿佛某种极强的酸液，让他周身的皮肤感受到了剧痛。 身上的衣服就像灰烬或沙子随风消融，罗威在意识模糊之中左右摸索，终于一把攥住了衣兜处一叠厚厚的东西。 塔罗牌！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副塔罗牌并没有受影响而被腐蚀殆尽！ 他死死抓住塔罗牌，并试图用牌面贴住自己的皮肤。 一张、两张！ 贴住身体的牌面像是某种隔离的屏障一般，剧烈的腐蚀感被完全隔开。 但这样迟滞的速度，根本来不及。 他的神经已经几近绷断，肺部强烈的痛苦感冲击上脑，意识已经开始一阵阵地不清醒。 罗威拼了命地用力挣扎，用残存的意识控制双手，抓住一整副塔罗牌，用力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能做到……这样了吧……” 他心里默默想着。 然而下一瞬间，背后拖拽自己的力道消失了。 周围的世界仿佛重力倒置一般，罗威的身体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不知怎么的，猛然有种上浮的感觉。 身体突然一轻，仿佛浮上了水面。 求生欲让昏昏沉沉的罗威猛然睁开眼睛。 感受到周围的是空气！ 他立刻奋力挣扎起来，朝着视线里一片高于水面的黑褐色的岸游去。 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来到岸边，挣扎着爬到岸上。 然后趴在地面剧烈地呕吐起来。 周围的环境仍然充斥着腥臭的味道，空气都浑浊不堪。罗威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某种屠宰场中。 “呕……” 罗威用力挤压腹部，冲击着将肺中的液体吐出来。 一摊红色的液体出现在地面上，里面还夹杂着似乎是指甲、头发和某种身体组织的细小碎块。 罗威眼神发直，他已经甚至感觉不到反胃。 只觉得视线开始产生重影，仿佛有某种频压极低的噪声环绕在耳边，轰击着自己的耳膜。 他已经开始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听”到了这种声音。 “这是地狱吗。” 他默默地想着，用力爬了一段距离，在一处似乎是巨石的地方翻身躺下。 后背接触到的是黏滑且有弹性的某种东西，显然并不是石头，但罗威已经无心在意这些。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景象。 红色的河。 黑色的岸。 橙色的天。 以及远处的天幕下，某种极其巨大的，伸展出无数触手的“存在”的侧影。 他只能看到隐约的侧影移动。 硕大的脑，延伸出由触手交织成的躯干，触手如同手指般，从延伸到远处的血河之中捞起了什么，放置于面前观察、摆弄。 虽然这种联想非常诡异，但他确确实实想到了某种古代的“绣女”或者“工女”。 但罗威已经无心再看了。 他感觉到，自己耳边的频压已经产生了某种变化，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呢喃声。 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所以他立刻闭上眼睛，集中精神，用几近失声的嗓音艰难念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熟悉的升华和远离感并没有出现。 罗威睁开眼睛时，眼前还是同样的地方。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景象开始产生某种微妙的变化： 以自己的位置为圆心，罗威周围的地面上，渐渐升起了一圈白雾，蒸腾着将附近的一片圆形区域环绕。 很快，白雾之中浮现出了某种图案。 图案越发明显，黑与白以柔和圆融的曲线，交织成了他曾经见过的太极图案。 “这是……” 罗威感受着耳边的声音逐渐消失，意识到自己的身边，正在产生某种神秘的“场”。 ……莫非是在这个地方，幻境只能勉强保护我而已？ 就在罗威这么想的时候，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到这个“场”的表面上，悠悠浮起了一个金色的沙漏状容器。 容器造型简单古朴，显得年代久远，但从材质上来看，是不折不扣的金所制成。 “这是……圣杯？” 罗威一眼就认出了它。 塔罗牌中代表“水”元素的圣杯。 “什么情况？” 随着第一个圣杯的出现，许许多多金色的杯体破土而出，将罗威周身的太极图案铺满。 这种中西结合的景象，让罗威感到匪夷所思。 为什么幻境会出现圣杯？ 而且……这到底是不是幻境？ 千头万绪之中，罗威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塔罗牌不见了。 他的衣物已经被赤色的血河腐蚀殆尽，而那副塔罗牌，在他置身河中的时候，被他拿来贴在身上…… 等等。 “莫非是幻境，把我的塔罗牌吸收了？” 罗威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可能性，周身的环境便再次发生变化。 从河岸的方向开始，血管般的亮红色裂纹延伸开来，一直延伸到铺满圣杯的太极阵中。 “？！” 罗威看到，这些裂纹仿佛是某种强力的抽水管，霍然开始从那血河之中吸取液体！ 红色的河水疯狂地涌入阵中，而裂纹起始的河口处，居然已经形成了漩涡湍流。 仿佛逐日口渴的夸父，正疯狂吸吮着江川河泽。 罗威咽了口唾沫。 他抬起手，触碰到离自己最近的圣杯。 圣杯仿佛长在太极阵之上。罗威感受到圣杯的杯体在轻微地震颤，仿佛饥饿已久的猎食者，正贪婪地吸收一切。 他心中隐隐有某种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幻境，此时此刻正充满了某种“愉悦”的情绪，似乎对这样的吸收非常满意。 罗威稍有安心。 至少他确定了，这样的情况是幻境主导的结果，自己显然在短时间内，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双眼闭合，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 …… 沃伦特站在庄园一处围墙石柱的顶端，面色凝重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副单片眼镜。 他将眼镜佩戴好之后，轻轻解开衣领，从里面拽出一根银色的吊坠项链。 他将镜角延伸出的金属链，用搭扣系在项链上，然后轻轻转动镜框，对准庄园别墅的方向。 “亮紫色……六级的魔法波动。”沃伦特眉头紧皱，“要立刻通知队长！” 他拿出魔杖举起手，口中低声念了一句短促的咒语。 下一刻，亮紫色和红色交织的光束从魔杖顶端迸射而出。 这道光持续了大约十秒。 结束之后，沃伦特深吸一口气，然后纵身一跃，进入了夜幕幽深的梅德维尔庄园。 …… 第22章 镜子 偌大的庄园别墅门口。 从这向里看去，建筑没有一丝光亮。空气中传来丝丝寒意和腥甜的味道，让人仿佛置身于硕大怪物的内脏。 沃伦特表情凝重，抬手甩出一记光球术。 然而这个魔法并没有带来任何光亮。飞出的光球几乎立刻就在空中熄灭。 “这是某种吞食的仪式？” 沃伦特向屋中走了两步，立刻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隐隐产生波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缓缓抽走。 沃伦特眉头紧皱，深呼吸一口气。 如今他已经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闯。 自己注意到庄园产生异象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而此时此刻，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优先从别墅内将那位重要的小姐拯救出来。 艾丽莎·弗森。 别人都不重要，是死是活对他而言差别并不大。 但如果艾丽莎出了问题，他就不能简单以“渎职”罪论处了。 毕竟他是自己上司的上司的宝贝孙女。 沃伦特摇头叹气，从衣领中取出自己的吊坠，并用低沉的语气念诵道： “愿月神塞勒蒙特给予祂的子民庇佑。” 银蓝色的光辉从吊坠中散发出来，照亮了身边的空间。 沃伦特立刻举着吊坠向前走。 在别墅左侧的走廊里，他发现一扇开着门的房间，朝里面望去，是一间陈列室。 他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异常，便转身继续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在餐厅门口值守的仆人，仿佛陷入沉睡一般倒在地上。 沃伦特蹲下身仔细检查。他们依然活着，但气息相当微弱。 他感觉到不妙，站起身用力推开巨大厚重的餐厅木门。 吱——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沃伦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来： “沉睡的晚宴”。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隆重的晚餐早已开始，但主角们却都静静地伏在桌面上。 打扮华丽的贵族小姐们完全失去了形象，她们伏在桌案上，精致的脸蛋贴在盛满食物的餐具之中，光洁的手臂连同衣袖，也正与桌案上的美食亲密接触。 餐厅之中杯盘狼藉，而负责照料桌面的仆人们，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一切热闹的场景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停止。所有人都陷入了某种危险的沉睡状态。 沃伦特扫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艾丽莎的身影。 他疑惑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将伏在桌案上的人翻转过来查看，却迟迟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孔。 “这……” 沃伦特感觉脚步隐隐有些虚浮，有种熬夜过久脱力的感觉。他忍不住开口喊道： “艾丽莎小姐？你在吗？” 哧—— 某个方向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拖动的声音。 沃伦特循声看去，发现有一张歪倒的椅子，恰巧挡在巨大的壁炉前。 ……莫非？ 他立刻走过去，然后将椅子拉开。 “啊！——” 骤然响起的凄厉尖叫让他一个趔趄，险些坐倒在地上。 漆黑的炉膛里，蜷缩着两个女孩的身影。 一个身穿红裙，一个身穿白裙，但她们精致的服装早已因为炉膛而变得脏污不堪，衣服上、肢体上随处可见黑色的印记。 “艾丽莎！我是‘塔’小队的巫师！” 沃伦特紧张地说道，同时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还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引发了这场异变。 “巫师……” 头发凌乱的艾丽莎，眼神有些呆滞地探出头来。 银色的光芒确实映出了一个英俊的青年面庞。 少女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眼中忽然涌出两行泪水。她立刻伸手抓起旁边人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 “伊薇特，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她很快拉着另一位姑娘，狼狈地从壁炉的炉膛中爬了出来。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沃伦特长舒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位boss的孙女没事就好。 “沃伦特？” 餐厅门口传来队长的呼喊。 “队长，这边。” 沃伦特举着吊坠晃了晃，站起身打了个哈欠。 一大群人出现在餐厅门口。 “爷爷！” 身边的少女跑了出去，绕过长桌直奔众人。 沃伦特这才看到，在队长身后，有一位穿着厚重睡衣的老人正坐在轮椅上，被会计师米娅小姐推着进入屋内。 他忍不住咕嘟咽了口唾沫。 “塔”组织设立在维托市的巫师监理人，巫师小队的直接管理者，同时也是这座庄园真正的主人，弗森伯爵第四世继承人——爱伦·弗森。 一个从他入职以来只听过名字，从未见过长相的神秘上司。 “没事吧？” 老人乐呵呵地笑着，摸了摸孙女的头。 “有这个东西，没事。” 艾丽莎摊开手，露出了掌中一块金属色的徽章。 徽章上镂刻着太阳的纹路，还有一颗耀眼的黄色宝石。 这边，埃文队长已经带着其他几人，检查过了餐厅里沉睡的众人。 “他们的生命力正在被缓慢地抽干。虽然现在没事，但如果再拖一段时间，会有危险。”一位戴着面具的巫师说道。 埃文点点头，看向搀扶着伊薇特走到身前的青年： “讲讲看，怎么回事？”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沃伦特如是说道，“我跟随罗威·奥斯汀的行迹来到庄园，发现他参加了庄园中的集会。到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仍然没有任何异常状况。” “但是八点四十五分再次观察的时候，我发现庄园的灯光完全熄灭，因此怀疑有突发情况。随后观测到亮紫色的魔法波动。” 他简洁地将自己看到的所有情况汇报出来。 埃文点头：“在你发出警报到现在的时间里，有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 “除了这个特殊的魔法场以外，没有。”沃伦特摇头。 埃文抬头环视了一圈，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罗威呢？” 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一愣。 对啊。 沃伦特是跟着罗威来的庄园，现在罗威去哪了？ “那个……” 灰头土脸的伊薇特，弱弱地举起手。 “奥斯汀先生是被我请我来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讲述了一遍。包括最后罗威非常生气，转身离开。 “他走了？”沃伦特人傻了。 “是的，奥斯汀先生来过餐厅之后，就直接离开了。”伊薇特有些羞愧地说道，“是我的不对，我们把他晾在一边太久了……” “在那之后，又有过什么其他情况吗？”埃文沉声问道。 伊薇特摇头。 但艾丽莎迟疑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我想起奥斯汀先生离开后不久，有位女佣来找我询问，说有位客人想要进储物间看看，被我拒绝了……” “储物间在哪？”埃文开口问道。 “就在走廊尽头，挨着大厅的第一间……”艾丽莎指了指。 众人立刻转身看去。 “开着门那间？”沃伦特认出房间的位置，开口说道，“我进来的时候查看过，那个房间里都是些普通的收藏品，并没有什么异常。” “再去看看。” 埃文领着众人，再次来到房间门口。 “席尔扎琳的光球术——” 戴着面具的巫师，用魔杖施放了一个光球术。柔和的光芒立刻照亮了走廊和房间。 “嗯？为什么你能用光球术？”沃伦特疑惑道。 巫师笑道：“这里的魔法场在不断减弱，你没有察觉到吗？” 他这才惊觉，似乎那种身体被抽空的感觉，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 “我觉得我们可能来晚了。通常这种情况都表明，施术者已经离开了。”戴着面具的巫师耸了耸肩。 埃文沉吟了一下，走进屋内。 屋里的陈设摆放一切正常。 “艾丽莎，这间屋子平时都是开着门吗？” “不……不是的。”这位姑娘语气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想说什么事情，但又憋住了。 “屋里的东西呢？有没有多或者少了某样东西？” “……” 艾丽莎沉默了。 她刚刚就发现，下午被众人追捧的那面“通灵镜子”不见了。 “艾丽莎？”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突然开口。 “啊！我……”艾丽莎呼吸急促，犹豫了许久之后，才小声说道，“少了……一面镜子。” “镜子？”埃文回头看去。 艾丽莎绷着嘴唇，脸色涨红，一副马上就要委屈到哭出来的表情。 “嗯……我来说吧。” 身边的伊薇特见众人看过来，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跟艾丽莎成立了一个探讨神秘学和魔法的结社，我们每周都会在这里举行一次集会。然后今天下午的集会，有一位小姐向我们展示了一面镜子，说这面镜子可以让人体验到‘通灵’魔法……” 这是一件非常羞于启齿的事情。 在下午的集会中，这位贵族家的小姐向她们介绍了一面可以“体验欢愉”的镜子。只要站在镜子前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甚至感受到，和自己向往的伴侣共处的场景。 这些场景可以随自己的想法不断变换，可以是温馨的聊天，悠闲的游荡，亲密的触碰，也可以是一些难以言述的、更加刺激的体验…… 所以整个下午，这些从来都被严加管束的姑娘们，仿佛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可以突破任何教育的、礼仪的甚至伦理道德的束缚，尽情体验自己的幻想。 她们对于这件东西迅速上瘾，并排起长队，轮流体验。 在这之后，一些胆子大的、性格开放的姑娘，还会在私下里讨论自己体验到的情景，互相分享感受…… 以至于众人齐齐忘记了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们才完全忘记了罗威这茬事——等佣人前来通知晚餐准备好的时候，她们才猛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 房间里，众人面面相觑。 伊薇特和艾丽莎则是脸色通红地站在一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怎么看？”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开口问道。 “违禁品。”埃文说道，“从目前的影响来看，达不到六级的标准，但基本可以确认是用于不良目的的魔法道具。” “不是圣遗物？” “不是。圣遗物哪怕是最低级的1f标准，也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埃文回答道，“但目前还没有发现这种迹象。” “魔法场已经完全消失了。”戴面具的巫师提醒道。 “彻查一遍吧，看看能不能找到用来追踪的线索。”埃文叹了口气。 众人来到了一楼大厅中央，埃文熟练地安排起众人的工作。 “克莱门斯你们两个，去楼上。米娅负责餐厅那边的人员，沃伦特……你现在去一趟罗威家，我们必须尽快确认他的下落……” “队长，楼上！” 埃文话还没说完，米娅就吓得一跳，闪到他身后。 与此同时，面前的楼梯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拖着巨大重物的身影，缓缓走下楼梯。 …… 第23章 小气 哐—— 罗威将手里拖拽着的，巨大的落地镜往地上一扔，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你们来了……呕……” 胃里一阵翻涌，但他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干呕。 此时此刻，罗威就像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赤身裸体，只有腰上勉强围着一条沙发巾。他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赤红颜色，上面还布满了腥臭的红色液体。 面前的女性们不约而同地捂住口鼻，后退了两步。 罗威有些无语，转头看向站在一位老人身边的艾丽莎。 “你们家浴室在哪？” “噫？！” 这姑娘仿佛触电了一般，尖叫了一声，躲在老人的轮椅后面。 “等等，罗威！” 罗威转头看去，沃伦特正眉头紧皱，一边用魔杖对着自己，摆出战斗的架势，一边紧张地缓缓靠近。 “你们要干嘛？这个镜子已经完求了，应该没事了吧？”罗威抬脚踢了踢地上的落地镜。 “你别动，我需要验证！” 沃伦特再次拿出了自己的吊坠，口中开始了语调奇特的咏唱。 “超越文明的智慧之神 无尽之黯的引渡者 星与月的荣光 伟大的月神塞勒蒙特 您的子民正在祈求月光的祝福……” 周围亮了起来。 罗威和沃伦特的头顶，神奇地打下一束青蓝色的月光，这道月光仿佛穿透了建筑的层层楼板，直接照在了他们身上。 罗威感觉仿佛有什么凉风，或者看不见的手从自己肌肤上轻抚过去，让他浑身一哆嗦。 月光悄然隐去，与此同时，沃伦特也站起身，长呼一口气。 “没事了……”青年一边笑着，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单边眼镜。 “刚刚那是啥？圣光洗礼吗？” “净化咒。”埃文走到罗威身边，从他身上揩了点红色液体下来，放在鼻前轻轻闻了闻。 “腐败和死亡的味道。很大几率是违禁品。” 他将地上倒着的落地镜重新竖起来。 镜面已经碎裂，而这些碎裂的缝隙仿佛是某种伤口一般，还在隐隐流出红色的液体。 “这是你们说的那面镜子吗？”埃文开口问道。 伊薇特点了点头。 “巫师小队，原先的命令不变。沃伦特，现在带着罗威回安全署，做一份详细的记录，我来负责善后工作。”队长很快下达了命令。 众人应了一声，齐齐开始行动，屋内的灯光很快重新亮起。 “我们走吧。” 沃伦特抬起手，原本想要拍拍罗威的肩膀，但又略带嫌弃地放下。 “不是，等等。”罗威一头雾水，“我有两个问题！” 正在搬动镜子的埃文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 “我不能先洗个澡吗？好歹也帮你们解决了个麻烦。” “不能。你可以去安全署之后再洗。”埃文面无表情。 “啧，伯爵家真小气啊。”罗威忍不住吐槽。 旁边的沃伦特一副受惊的兔子般的表情，瞠目结舌地看向罗威。 埃文脸色有些发黑：“下一个问题，问完赶紧上路。” “啊……哦，我是想问她们。” 罗威抬手指了指伊薇特和艾丽莎。这两人现在都正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们是麻瓜吧？是不是要消除记忆？” “你才是麻瓜，你全家都是麻瓜！”艾丽莎突然从轮椅后面探出脑袋，恶狠狠地说道。 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优雅的贵族小姐”的形象了，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某个笨手笨脚烧柴，结果被烟熏到的厨娘。 “她们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埃文说完这句话，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以撒，今晚你加个班。等善后完，我会把她们也带回安全署，你来负责做记录。” “为什么又是我？！”沃伦特哀嚎出声。 “现在有闲的只有你。” 埃文没再搭理他，搬起镜子向大厅外走去。 “都怪你！没事问什么问题？” 沃伦特恼怒地给了罗威一拳：“快走！今天真是晦气……” …… …… 一个小时后。 晚上九点五十分，洗过澡的罗威穿着一套巫师小队的黑色制服，坐在审讯室里。 “你干脆来安全署得了，衣服挺合适的。” 沃伦特拿着档案记录板，坐在了罗威对面：“你来了以后，就有人替我干杂活了。” “我是麻瓜，我拒绝。”罗威立刻回道。 “你放屁。一个麻瓜，徒手干掉六级违禁魔法道具？” “一个破镜子，能有六级？”罗威反问道，“我是不是对你们巫师的实力评级有什么误解？” “你一个麻瓜懂什么？队长说初步评级是六级，实际可能会更高！” “你刚刚还怀疑我不是麻瓜？我是薛定谔的麻瓜？” “薛定谔是谁？” “……” 罗威噎了一下，随口搪塞道，“一个养猫的。不是……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 “喂，现在是，我，在给，你，做案情陈述记录，好吗？”沃伦特用手中的笔，将记录本敲得邦邦响。 “那行吧……我先说。等下你也把别的讲给我，这很公平。” “……”沃伦特翻了个白眼。 罗威轻咳了一声，将自己的经历半真半假地讲了出来。 从离开餐厅，到发现异常，被拽进某种水中……直到那个奇异的世界，都是如实陈述。 包括用塔罗牌试着拯救自己的部分——他身上携带的塔罗牌消失了，这个是没法辩解的事实。而且混乱之中，塔罗牌是否真的起到了作用，谁也无法验证。 他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世界”。 黑色的岸，赤色的河，橙色的天幕，以及天幕下那个宏伟的、不可描述的巨大存在。 “你确定，那是‘活的’存在？”沃伦特一边记录，一边提出疑问。 “我确定，它明显有着自主的意识。坐在……可能是坐吧，反正身处那条河边。我可以看到它的触须，从河里不断捞起来什么东西，然后放在一起，似乎是在揉捏，或者塑造什么东西。” 罗威回想起那个场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来。 女娲造人。 这个想法不受他控制地涌现，虽然自己根本看不清，极其远处的“存在”到底在做什么，但他心中似乎就有着这样的兆示。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有。”罗威肯定地回答道，“一开始是某种持续的、嗡鸣的噪音，就像是大提琴琴弦被拨动的声音。后来声音逐渐变大，似乎是某种呢喃的声音。” “是不是情绪强烈而复杂，让人感觉到迷茫、癫狂的那种？”沃伦特立刻问道。 “应该是吧，但我没那个感觉。”罗威耸耸肩说道，“你也知道，我好像不受这种声音影响。我只觉得挺聒噪。” 沃伦特叹了口气。 “你这种特质真的很让人羡慕。” 他自从上一次听到邪神的呓语之后，连续两三天都没有办法安稳睡觉。 每次闭上眼睛，那种感觉便会从心底某处涌上来，让他感觉到窒息。 “后来呢？你是怎么出来的？”沃伦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怎么回到现实的。” “我觉得两边都是现实吧……不然我衣服怎么没的。” “说重点！” “噢……” 硬要说的话，罗威不是自己出来的。 他原本是因为精神过度疲惫，在太极阵不断吸收河水的时候，就昏睡过去了。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某种强烈的“情绪”给惊醒了。 很难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夹杂着强烈震惊、愤怒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情绪，就像某种实体，从空气中直接击中了他，闯进他的身体。 然后罗威睁开眼的时候，就直接看到了“它”。 或者说“祂”。 那个天幕下的宏伟存在，缓缓转过身体，“看”了罗威一眼。 那一瞬间，就像是灵魂丢失了一帧，罗威感受到某种剧烈的钝击，整个人就迅速向后跌去，跌入了水中。 再下一刻，他就从那面镜子里翻了出来。 “……我以为我又掉进了那条河里，但是我躺在了地板上。” 罗威将“吸取”的部分隐去，向沃伦特陈述道。 “匪夷所思……” 沃伦特记录完罗威的陈述，手中的笔跌落在了桌面上。 他不得不向后仰躺在椅背上，双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紧绷的脸颊，同时深呼吸，才勉强保持了冷静。 “更匪夷所思的是，你居然还能活着坐在我面前。” “可能我运气比较好？”罗威挠了挠头。 说实在的，他现在其实并不很关心，那面镜子和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体内的幻境到底怎么样了。 在吸取了不知多少“血河”的河水之后，幻境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还有他的塔罗牌，究竟去哪了？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躺床上，进幻境里看看。 然而事与愿违。 埃文队长胳膊下夹着一本厚厚的书，走进审讯室来。 “怎么样。”男人开口问道。 “基本问清楚了，但是内容……队长你自己看吧。” 沃伦特将笔录递给他。 埃文迅速将内容浏览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向罗威。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你的危险等级再往上提高一级。” 罗威：“……？” 埃文叹了口气，放下笔录，将腋下夹着的巨型书册放在了桌面上。 “罗威，你也来看看吧。” “那面镜子的出处已经查到了。” …… 第24章 档案 “废墟图书馆档案，编号7-486，词条：潜欲魔镜。”沃伦特边看边念道。 “违禁品来源：欢愉之藤（已覆灭）。” “‘灵肉祭祀’的七神器第六件。根据‘欢愉之藤’主祭祀拉尔贡描述，‘潜欲魔镜’诞生于260年前的贵族工匠之手，服务于早期贵族宴会的‘秘密环节’，==已删除==。” “‘欢愉之藤’的教徒们收集了上百号的体液样本，辅以各类秘仪材料，将这面见证无数欢愉之景的镜子献祭给邪神‘妲那托’，从而将其转化为通往冥河死界的途径之一。” “关于‘潜欲魔镜’的最后记载，是15年前潘尼西市，李佩公爵府的异常火灾。有目击者证实，这面镜子在火灾后被乔装为警员的不明人员盗取。” “由于‘欢愉之藤’的教旨核心为‘生命’，目前追踪的主要方向为‘丧钟教会’、‘迦蓝之棺’和‘青藤学派’。” “危险程度：7级违禁品。（仅推测，待验证）” “应对说明：未知。” “记录者：罗兰。” …… 看完这份档案的内容，罗威和沃伦特同时陷入了沉默。 沃伦特是在后怕：他只是一名三级巫师，通常情况而言，面对这种级别的“违禁品”，不能说九死一生，只能说必死无疑。 如果不是罗威莫名其妙地弄碎了这面镜子，自己说不定刚刚踏进庄园别墅，就已经凉了。 罗威则是陷入了巨大的震惊。 按照这份档案描述，自己稀里糊涂进去的那个地方，叫做“冥河死界”。 说人话就是，地狱。 如果猜得不错，档案中提到的邪神“妲那托”，就是自己看到的，那个巨大的存在。 “所以……我是去阴间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罗威越想越觉得离谱。这是什么孙悟空剧情…… 他越发地怀疑： 自己到底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 那时的幻境，真的是在用“圣杯”吸取冥河的水？ 冥河的水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自己会不会被邪神给污染了？ …… 如果不是有两位巫师站在身边，他现在恨不得原地躺下，进入幻境之中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词条要失效了。” 埃文在旁边开口道：“我们试过了许多方法，那面镜子完全失去了所有魔法特性。如果不出意外，等废墟图书馆再来人的时候，这份档案就会更新为‘已损毁’。” 罗威咽了口唾沫。 自己是不是闯祸了……好像搞坏了一个蛮重要的东西。 埃文似乎感受到了罗威的心虚，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于违禁品而言，损毁不需要担责。” “那就好。”罗威舒了口气。 “但你的问题不在这里。”埃文紧接着说的话，让他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如果仅有一次还可以被称为偶然，但你已经连续数次被卷入恶性的事件，并且无一例外‘侥幸逃生’。” 埃文盯着罗威的眼睛，非常严肃地说道：“现在，我不得不将你视为某种威胁性的存在。” “我的哥，可我只是个身无分文的麻瓜。”罗威委屈道。 “这才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沃伦特叫起来，“你想想你自己吧！从你‘偶然’得到了某个咒语开始！” “因为你发现的咒语，一位四级巫师莫名其妙死在了下水道里。” “然后你决定在下午出门，去劳伦斯家一趟，又‘偶然’撞见了丧钟教会的教徒，我差点把命都搭进去，还赔进去了一个月的工资！” “再然后，你又‘偶然’发明了个什么占卜工具，然后就受邀去了梅德维尔庄园。恰巧某位贵族小姐，从不知道什么途径，‘偶然’得到了这个物品，被你‘偶然’地撞见，但是你又活下来了！” “你不觉得这里面的‘偶然’太多了点吗？” 沃伦特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总结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我遇到的离谱的事情，比过去二十年的经历都多！” 罗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过去二十年，活得也挺乏味的？” “你？！——” 沃伦特忍不住想要掏出魔杖，物理胖揍这个表情非常欠打的人。 但罗威心里也暗暗觉得，确实离谱了点。自己仿佛就像是前世动漫里的某位死神小学生，走到哪，那就有重大案件发生。 “我不会是步了某周姓穷神的后尘，被什么封印物给‘合理化’安排了吧？”罗威忍不住自我吐槽，“这种情节读者看过一遍，就会觉得不新鲜了。” “这个世界上难以解释的事情非常多。”埃文沉声说道，“所以我们其实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是否因为当初劳伦斯的那段咒语，而成为了某种‘会引发灾厄’的特殊体质。” “哦，对了。” 罗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劳伦斯先生的遗体，你们后来怎么处理了？” “问这个干什么？”埃文皱起眉头。 “就是想知道。”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如果记得不错，劳伦斯的遗体在确认遭受魔法反噬死亡后，就被送去火化了。” 罗威有些惊讶：“没别的发现？” “他是在一瞬间死亡的，遗体的各类特征已经非常明显，我们并没有办法获取更多信息。”沃伦特开口说道。 看样子，他们是真的没有看到劳伦斯左臂上那个“镰刀骷髅”的印记。罗威也是在见到这份档案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茬。 他想了想，决定如实开口：“你们没有注意到吗，劳伦斯先生的左臂上，有个钟表、镰刀和骷髅的青黑色标记。” 埃文、沃伦特：“？！” “……看来确实。”罗威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们有机会的话，可以雇一名专业的法医。” “队长，这……”沃伦特缩了缩脖子。 “确实是疏漏。” 埃文虽然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确实一向都不太擅长查案，当初检查完就火化，命令也是他亲自下的。 “咳咳。” 埃文干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来回翻了翻，找到其中一页。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标记？” 罗威看过去，纸页上展示的正是那个熟悉的标记。 “对对对，就这个。” “以撒，去调劳伦斯的档案，我要重新梳理一遍！”埃文收起本子。 “那今晚的加班……？” “调完档案回来，继续做记录！艾丽莎她们一会儿就到！”埃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沃伦特哀号一声，委委屈屈地离开了。 罗威在旁边默默看着，心有戚戚。果然这个世界的职场也是一样，新人总是吃最多的苦，加最多的班……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问面前的男人：“那个，队长。我今晚还能正常回家吗？” “可以，但不是现在。”埃文看了他一眼，“等米娅回来，她会负责继续监视你的行动。” “麻烦会计师小姐不太好吧？” “没别的人了。克莱门斯兄妹还在别墅做善后工作。”埃文将那本档案重新夹在腋下，“或者，我不介意你在安全署的休息室里睡一晚。” “我的妹妹会很介意。”罗威严正拒绝。 埃文没说话，转身离开了审讯室，并且顺手从外面将门锁上。 罗威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啧……”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幻境看看。但在这种场合，难保不出什么问题。 “我能不能在幻境里看到现实世界的情况啊……” 他抬头在房间里四处乱看。 这个世界还并没有进入电气时代，摄像头监控这些自然是没有的。 整个屋子的布置，简洁到视线都很难找到聚焦点。 “不然……想办法试试？” “就一下！两分钟，不行就赶紧出来。” 罗威心里猴急，表面上却装作困了的样子，趴在了审讯室的桌面上。 他聚精会神，口中无声地念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 第25章 华点 熟悉的吟哦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仿佛只是恍惚的一瞬，罗威便重新来到了幻境之上。 周围是熟悉的以太之海，而天幕中那巨大的太极图案，此时此刻已经产生了变化。 它已经不再是模糊而缥缈的虚影，而是凝结成了近乎实体的巨大形状。现在，它的阴阳两部分变得清晰而调合，缓缓的旋转之下，周围的以太都在随之流动，仿佛巨大的漩涡。 罗威隐隐感受到了某种联系。 他的意识仿佛触及到了微不可查的“情绪”——这是来自幻境本身的，不可言喻的奇妙体验。 此时此刻，罗威有了一种微妙的“饱腹感”，自己的情绪也随着这种感觉变得放松而沉静。 “我猜，幻境这回算是好好充了次电。” 在镜中的冥界里，幻境结合了自己塔罗牌的“圣杯”，在冥河里喝了个爽——直到他被那巨大的邪神踢出镜子之前，幻境还在疯狂地汲取河水。 罗威甚至有种错觉，冥河的水位都被它吸得下降了不少。 “你吃饱了，我的塔罗牌呢？” 罗威心中刚刚产生这个念头，脚下便传来了某种振动。 他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正踩在一张巨大的“塔罗地板”之上。 用木棍挑着行囊的青年，正昂首阔步地向着山崖走去。 ——这是塔罗的0号牌，愚者。 紧接着，无数牌面从脚下向四周铺开，几乎是一瞬间便填满了他的视界。 “好家伙。”罗威咽了口唾沫，往四周随意走了几步，“这是真的和幻境同化了啊……” “我有点想试试，能不能在幻境里面施法，获得某种东西带出去……”他脑补着祈求物品的咒语该怎么表达，但随即想起，自己现在还身处安全署。 如果真的搞出来什么动静，自己怕不是会被当场抓获。 他咽了口唾沫，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我能不能在幻境里，观察现实世界自己的情况？” 罗威这么想着，下一刻，脚下的塔罗牌就自行移动起来，拼接出了一个矩形的空洞—— 就像是透明的玻璃，罗威立刻就看到了趴在审讯室桌子上的自己。 ……他甚至听到自己在打鼾。 看来趴着睡觉不仅不健康，而且影响形象。 罗威还在这么想着，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穿着棕色风衣的米娅从外面闪身进来。 “来人了，退了退了。” 罗威赶紧在心里默念“退出幻境”。并在恢复意识的一瞬间，继续扮演熟睡的状态。 但是随之而来的疲惫和眩晕感，让他深感不适。伪装了没几秒便头昏脑涨地坐起身来。 “打扰到你休息了？”会计师小姐问道。 “没有，还好。”罗威甩了甩头，“我现在能回家了吗？” 异常的疲惫感居然在快速消退。 罗威感受着自己意识逐渐清醒，心里也有所明悟：看来幻境对自己的精神消耗，不是固定不变的。当它能量充沛的时候，对自己的影响也会变小。 “确定不留在这里一晚吗？”米娅乐呵呵地说道，“我们刚刚接到‘塔’的通知，明天废墟图书馆的审查官就到了。” “我就不。在这里总觉得像是在蹲大牢。”罗威撇了撇嘴。 听他这么说，米娅只能轻轻叹口气：“好吧，那我们走吧。” …… 晚上十一点过，罗威疲惫地推开家门。 贝琳达日常窝在沙发里，等着他回来。 “我的好哥哥出门一整天，一定挣了不少钱吧？”小姑娘开口问道。 “并没有。一分钱都没捞着。” “嗯哼？” 罗威锁好大门，也来到沙发边躺下。 贝琳达敏锐地注意到，罗威的衣服变了。 “你怎么穿着巫师的衣服？”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罗威撇了撇嘴，简单将自己今天的遭遇说了一遍。当然，“自己遇到危险差点没凉了”这段，被他选择性隐去了。 “所以，你其实是被她们晾在旁边一下午，所以几乎什么事也没做？”贝琳达无情地点破事实。 “你难道不应该更关心，后面发生的恐怖事件吗？” “不知怎么的，我已经有些习惯了。”贝琳达耸了耸肩，“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还少吗？” 罗威挠了挠头，确实。 “你没事就行，至少我们还有一金磅。”贝琳达伸出手放在罗威面前，“把钱给我吧，明天早上我去买些食物回来。” “噢，在这……不对。” 罗威掏兜的动作猛然僵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那枚1金磅的硬币，今天下午出门前，被他塞进了衣兜里—— 但因为掉进镜中的冥界，自己的衣服都被烧没了…… “我￥%……！！！” 他霍然站起身，表情严重扭曲起来，把旁边的贝琳达吓了一跳。 “罗威？你怎么了？” “呼……呼……” 罗威胸口剧烈地起伏，他连续数次深呼吸，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妹啊。” “嗯？” “你说……”罗威瞪着一双死鱼眼，绝望地看向自己的妹妹，“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家注定就是贫穷的命呢？” “……” 贝琳达抿了抿嘴。 她立刻就明白：钱没了。 不管是丢了、被抢了、偷了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自己明天的早餐，还有后续的花销，没了。 “我错了，我知错了！我不该出门带钱的！” 罗威重新瘫软在沙发上，拿手捂住脸。 …… 各自回房睡觉前，贝琳达跟罗威约定好，以后家中的钱财，统一由贝琳达保管。 罗威作为法律上的一家之主，成功失去了财政大权。 “这一定都是‘废墟图书馆’的阴谋！他们迟早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罗威躺在床上恨恨地想着。 他正面仰卧在床上，作出安详睡眠的姿态，然后口中再次念起咒语。 很快，他便再次来到了幻境之中。 这里依然弥漫着某种满足的情绪，像是个吃饱了的胖子，仰躺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的感觉。 “这次想试试魔法……可我不会魔法的咒语。” 罗威试着幻化出了一把魔杖。 但类似“阿瓦达索命”、“除你裤子”这种东西，无论试几次都是没有效果的。 藉由逐渐清晰的太极图案，罗威现在身处幻境中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充盈了某种“能量”。 但一个不懂咒语的巫师，就像是装填满子弹，却没装扳机的枪，浑身力气没处使。 无咒语施法也不行。 或者说，他现在还根本不懂人类使用魔法的原理。 “等于说，我现在还是只能用神圣法咒……” “等等……” “我能不能用神圣法咒，求来几句普通的咒语？” 罗威发现了华点。 他立刻决定试一试。 熟练地从身上的睡衣，拽下一颗纽扣高高举起。罗威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二级甲等标准普通话念道： “无上之祖、象帝之先，太上老君！ 以这颗扣子为代价， 给予我施展魔法的咒语！” 随着空气中传来一丝异样的振动，罗威手中一空。 他睁开眼睛，猛然发现前方的意识海中，有一块地方正泛起红色的光芒。 罗威好奇地伸出手去，这块地方便迅速与自己拉近距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光芒逐渐汇聚成一个圆形的法阵，而法阵正中央，有一个图案在缓缓亮起。 “五芒星？” 罗威惊喜地俯下身。 五芒星是魔法概念里最常见的符号之一，代表了风火水土四大基本元素，以及人“精神力”的第五元素。 见到这个符号，那基本与魔法相关无疑了！ 罗威略带兴奋地朝法阵伸出手去。 …… …… 第26章 咒语 三十分钟前，维托市区以西15英里左右。 这里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村庄。多年前的山洪冲毁了建筑，如今只留下山冈之上，一座石制的简陋教堂。 夜色之中，十数位身披红色长袍的身影，徒步来到这座教堂跟前。巨大的兜帽之下，难以窥见他们的面孔。 “圣堂的兄弟姐妹们，‘达利尔的指南针’将我们引领至此，接下来的24小时，这里将会成为命运的道标，为我们带来启示。”为首的女性踏出一步，站在教堂的门前如是说道。 她名字叫维洛妮，是“隐秘圣堂”的现任圣女，也是众人的领导者。 站在她身后的巫师们齐齐低头：“伟大的命运给予圣堂指引！” 做完这一切后，众人分散开来，用手掌托举着蜡烛，跟随维洛妮走进教堂之中。 他们彼此互相熟识，随意地聊天。 “最近越发感觉到，水晶球的预兆启示充满了局限性。它的意象感知模糊而残缺，难以形成有效的启示。” “灵摆也是如此，往往只能在几个固定的走向之中探索，如果所求方向出现偏差，结果也会谬以千里。” “听说有一种叫做萨满的流派，借助自然的原始感应，为自己提供灵感。” “萨满追求现世的因果，而难以触及命运。这不是圣堂所追求的目标。” …… 教堂中央。 这些人保持一定距离，在空地上围坐成一个圆形。 他们将手中的蜡烛，放在面前两英尺左右的地方，然后将长袍的兜帽脱下。 此时此刻，如果有一位见多识广的巫师看到他们的面容，一定会大受震撼：房间中的十二名男女，都是当今巫师界非常有名的大人物。 他们都是通灵术、占星术和预言术方向的，成就极高、精研极深的巫师。虽然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但无不指向同一个大方向：窥探命运。 维洛妮理了理金色的长发，站起身来到场地正中央。 她戴着由细密金属圆环编制而成的抹额，眉心处是一颗倒水滴状的湛蓝宝石。 她赤着脚，脚上是挂着流苏和细小铃铛的饰链——虽然跋山涉水徒步来到这里，但脚上却并未因此沾染污渍。 “兄弟姐妹们。”维洛妮湛蓝的明眸扫过众人，微笑着将手中的物品托举起来，“这次精神炼金，圣堂给予我们的启发是‘沉睡魔像’。” 这是一个腰背弯曲、双手抱膝、双眼眯起的泥质雕像。尽管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有人立刻认出了雕像的来历。 “这是圣遗物！”有人低声惊呼道。 “虽然是圣遗物，但不必担心。” 她将魔像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并缓缓退开，口中说道： “魔像的身上施加了‘银色十字’的封印。” 众人闻言默默点头，放下心中的担忧。 “银色十字封印术”，是巫师界公认的三大封印术中，结构最为精巧、效果最为稳定的封印术。 用这样强大的封印术来压制一个“1f”级别的圣遗物，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但恰恰如此，众人才能放心使用它进行仪式。 等十二人各自坐定，维洛妮再次开口： “随着我们的努力，精神炼金术已经来到了第七个阶段：凝聚。所谓‘物我合一，身外无物’，当我们专注于冥想，天地的一切物质和精神都将不再分别，物质即精神，现实反映内心。” 她深吸一口气，略带激动地说道：“根据圣堂秘典的启示，在精神炼金进入最后阶段时，修行者将会目睹奇迹的发生。兄弟姐妹们，今晚我们将用自身的实践，亲自验证！” “伟大的命运给予圣堂指引！” 众人将双手十指交缠放在额头，进行最后的祈祷。 很快，一次精神波动极为庞大的集体冥想，在这座隐秘的废弃教堂中开始。 …… …… 幻境之上。 罗威很难描述，刚刚短暂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他在念完咒语之后，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五芒星圆阵，他好奇地伸出手去触摸—— 然后就似乎不小心，推倒了什么东西。 眼前的景象突变。 他看到一群穿着红衣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几乎同时满脸震惊地睁开眼睛，盯着中间地面上一个长相奇特的人偶。 人偶就这么栽倒在地上，身上泛着淡淡的银色光芒。那光芒逐渐暗淡，似乎很快就要消失。 “闯祸了——”罗威这么想的一瞬间，立刻抓住了倒在地上的人偶，试图将它重新竖起来。 然而他的努力失败了。 有什么力量将他从圆阵中拉了出来。仅仅是一个晃眼，这个带有神秘连结的圆阵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当初自己观察现实世界的时候，那种居高临下的、透明的“视窗”。 “哎，什么情况？！” 罗威趴在视窗上，看着下面的人群慌乱地四散退开。 …… …… “异常情况！” “有人入侵，魔像的封印被解除了！” 废弃教堂中，一群人迅速远离倒在地上的泥质雕塑。他们面色紧张地拿出了自己的魔杖，目光死死盯住目标。 维洛妮是众人里行动速度最快的。 她第一个冲到了教堂门口，并将手里的魔杖指向巨大的门洞，口中快速念道： “以查拉林维斯之名，冰瀑术！” 魔杖的顶端亮起了奇特的魔法纹章，教堂门顶的石槽中迅速涌出水来，转眼间便形成了一道水帘。 大量白气从水幕中迸出，立刻遮盖了视线。 数秒之后，等白气散尽时，整个石门已经被巨大的冰墙完全覆盖。 “封堵窗户！各位优先压制圣遗物，我来重构封印！” 维洛妮声音坚定地指挥着，并从衣中取出了一枚银色的十字架。 房间中的其他众人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刻默契地分成两拨，一拨前往各个窗口处，另一拨立刻对魔像展开攻击。 幻境里，罗威趴在视窗上愣了半天，猛然一拍大腿：“完了！忘了记刚刚那个冰墙的咒语了！” 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幻境通过某种方法，给自己营造了一个战场。眼前巫师们所使用的，便是自己所祈求的魔咒啊！ “好家伙，这可真是老和尚的房子——妙啊！” “快，笔来！还有我的日记本！” 罗威立刻调动意识，创造出了自己记忆中最深刻的记录工具——日记本和钢笔。 他迅速摊开日记本，随便翻了一页空白就开始记录。 “列维因的震荡光幕！等等……列维因怎么拼？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噢，还有这个！摩拉德维克的岩障……摩拉德维克又怎么拼？！” 罗威一阵头大，怎么回事？怎么这群人念的咒语，都是“xxx的xx”这样的结构？为什么魔咒要带人名？ 这和自己之前见过劳伦斯的“遗忘法咒”不一样啊！ 他只能根据咒语的音节，先胡乱拼写一通，等“观摩”结束后再研究。 教堂里，原本混乱的局势已经稳定了下来。 在各种魔法的持续轰击下，地上的“沉睡魔像”几次升起到半空中，都重新跌落在地上。此时此刻，它只是微微发出颤抖，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威胁性。 众人默契地衔接着法术： “席尔扎琳的急冻术！” “查拉林维斯的火葬魔咒！” “列维因的巫藤之缚！” “……” 另一边，战场的远端。 维洛妮正手捧十字架盘坐在地上，她口中不断念诵着冗长而繁复的咒语，无数细小光粒组成的锁链，正围绕着那枚十字架缓缓转动。 虽然“银色十字封印术”是八级巫师才能够使用的强力术法，但好在这个法咒，是可以由低级巫师重构的—— 封印术一旦确定了某个封印目标，其作为封印核心的十字架就会与这个目标绑定。 也就是说，除非封印目标本体消亡，或者十字架遭到破坏，否则封印随时可以通过固定的咒语再次生效。无论此时此刻距离多远，也无论施术者的等级高低——哪怕只是最低的一级巫师，只要有嘴，念咒就会生效。 所有人都逐渐安下心来，配合越发默契娴熟，甚至开始有巫师聊天交谈，教堂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幻境中的罗威并不能感受。 他人已经麻了——忙忙碌碌记了半天，到头来却发现，记录的内容如同天书。 他只能凭借自己拙劣的拼写水平，尽量将咒语中那一个个生涩的名字记录下来，像极了班里组织听写，但前一天只顾着玩乐完全没复习的孩子。 “哎……” 视窗里，封印重新生效的沉睡魔像被维洛妮重新收起，众人因为怀疑受到了敌对势力的骚扰而迅速撤离。 随着这群人离开，视窗也消失不见，只留下罗威一人抱着笔记本，躺在幻境里发呆。 “全是人名……” “人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还是说这其实不是名字，而是某种魔法公式？” 他试着变出一根魔杖，并按照自己记录的法咒念诵。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幻境中平静得甚至产生了某种“安详”的情绪。 罗威恼怒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不行，这些咒语虽然没用，但也不能就这么丢掉。” 好歹也是自己献祭了一颗纽扣得到的，得想办法把这些内容留住。 罗威简单地思索了一番，将目光定在了手中“幻想”出的日记本上。 他缓缓站起身，然后将“幻想日记本”举过头顶： “无上之祖、象帝之先，太上老君！ 以我现实中的日记本为代价， 给予我手中的日记本到现实之中！” …… …… 第27章 变形 第二天清晨，罗威从沉睡中被叫醒。 “他抱着的是什么？”床边传来会计师小姐的声音。 “他的日记本。”另一个声音来自贝琳达。 “真是奇怪的癖好……”米娅的声音顿了顿，“我的乌鸦告诉我，他昨晚凌晨的时候突然起床，从抽屉里翻出了自己的日记本，然后就这么抱着睡到了天亮。” “嗯哼。” 贝琳达站在床边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离开房间：“我去上学，罗威就交给你们了。” 罗威从困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妹妹离去的背影。 “好困……几点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房间里光线很是暗淡。 窗户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这已经是入秋后第四场大雨，再过没多久，罗威就要迎来他穿越后的第一个冬天了。 “八点刚过。”米娅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悠闲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随口问道，“你们两个一直是这样直呼其名吗？明明是亲兄妹。” “亲兄妹才会直呼其名，她没叫我‘傻子’或者‘臭虫’，我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罗威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脱衣服的动作刚要开始，又停了下来：“米娅小姐，优雅的男士要更衣了，能请您回避一下吗？” “好喽，给你十分钟。我们马车上见。” 她说完便站起身，蹬着小靴子离开了。 罗威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屋外，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楼下传来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日记！再确认一遍！” 罗威迅速打开自己的日记本，前前后后翻找着。 “在这儿，没丢！哈哈哈。” 潦草而凌乱的笔记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他昨晚在幻境之中，匆匆忙忙记下的各种法咒。 退出幻境之前，他试着做了“实物给予”的神圣法咒，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成功用自己“幻想”出来的物件，替换掉了现实里真实存在的物件。 这次试验的成功让罗威非常兴奋——如果自己能妥善利用好这个法咒，未来将会有很多地方，可以利用它为自己提供便利。 不过具体的成功条件，他还需要再做一些验证：例如，是否建立在等价交换的基础上；“替换”的物品有没有各种大小、性状等的限制…… “这些法咒就先放着。现在最急的还是赚钱。” 罗威迅速穿好衣服，在卫生间洗漱完毕，下楼准备出门。 自从伊薇特给的那1金磅在意外事故中丢失之后，这个家真正变成了一贫如洗的状态。兄妹俩加起来，身上凑不出一个尼特的那种。 他不禁有些失望地想道：今天哪怕“废墟图书馆”给不了自己很好的待遇，也不得不同意加入他们了。 毕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现在自己想要在不违法的前提下，立刻拿到支持生活的钱，只能尽快找会计师小姐预支工资了。 “希望我运气不会太差……” 罗威念念叨叨地关起大门，坐上马车。 “说起来，埃文队长昨晚结案之后告诉我，你丢失了一些个人物品？”米娅笑眯眯地问道。 “啊，是的……没了一套衣服，不过我穿走了你们的一套制服。”罗威回答道。 “不得不说，看起来很合身。” “太黑了，我不喜欢全身都是黑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魔法界的人士。” 罗威的吐槽引起了会计师小姐一阵轻笑。 “再有的话，就是我自己画的一套塔罗牌……那个东西没了挺可惜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突然在脑中想到：如果自己用一叠制作塔罗牌的那种卡纸，能不能利用幻境，再给自己弄一套新的出来？ “嗯，就是这个。”米娅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罗威，“经过认定，那属于您受到牵连而产生的损失，所以安全署给您发放了1普朗的赈济费。” 信封上确实印着安全署特制的印花和盖了戳的火漆。罗威捏了捏，能够感受到信封里有一枚圆圆的金属硬币。 “感谢安全署，感谢你，米娅小姐！你的体贴让我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罗威发出由衷的赞美。他此刻确实觉得，相比美貌，会计师小姐更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别谢我，这个是队长特意叮嘱的。” “队长？埃文队长？” 罗威有些惊讶，那个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的酷酷队长，居然会留意到自己的贫困并且送来关怀…… 他决定重新对这个男人进行评价。 马车缓缓驶离紫苏街街区。 而在罗威的家中，二楼的房间里。 空气中突然传出“噗”的一声。 一颗纽扣从半空掉了下来，滴滴答答地滚落到罗威床下的某个角落中。 …… …… 维托市安全署。 罗威跟随会计师小姐，来到了埃文队长的办公室。 “请坐。”男人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罗威思考之后，决定先不问那1普朗赈济费的问题。 “队长，有个疑问困扰我很久了。” “什么？” “你们的身份到底应该是‘巫师中的警察’，还是‘警察里的巫师’？……我的意思是，安全署是专门设立了‘巫师小队’这个部门吗？”罗威问出自己憋了很久的想法。 以他目前的认知来看，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是麻瓜，并不知道有巫师的存在。那么维托市安全署的警员们呢？罗威几次来到这里，那些警员对几位巫师都是一脸平常的表情。 政府机关默认有巫师这种存在？ “‘巫师小队’是‘塔’对我们的编制。你必须明确的是，我们是巫师，只是在麻瓜的世界里，以‘警探’的身份生活而已。”埃文左手翻着档案，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本证件扔给罗威。 【维托市安全署，刑事案件侦办处，第七组组长】 【埃文·史蒂文斯，39岁，二级警督】 “所以警察并不知道你们其实是巫师？” “是的。”男人将手里的档案放下，从罗威手中收回自己的证件。 “巫师也是人，也需要赚钱生活。除了‘塔’或者‘黑森林’这种极其特殊的地方，绝大多数巫师都一样，隐藏在麻瓜世界之中。” 埃文的说法让罗威颇感失望。他原以为这个世界会像《哈利波特》一样，有着独属于巫师的“另一个位面”，里面会有着各种霍格沃兹之类神奇的地方。 现在看起来，都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感觉巫师的神秘感立刻下降了不少。”他小声吐槽道。 “本来就是如此。” 埃文话音未落，桌上一个悬挂的小铃铛突然“叮铃铃”地自己响了起来。 他站起身拿出魔杖，在自己身后的铁皮档案柜上敲了敲。 这些柜子立刻平滑地侧向移动，露出后面的一扇门来。 “哦亲爱的罗威，我们又见面了！虽然仅仅过去两天，但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如隔三秋！” 穿着白大褂，拎着手提箱的身影从门洞中快步走出来。罗威听到了十五六岁少年还未变声完全的，略微有点公鸭嗓的声音。 “……洛伦兹？”罗威看清来人之后大吃一惊，“你声音怎么变了？” 如果记得不错，上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一副四十岁中年大叔的声音，怪异得让罗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出了问题。 “我就猜你会问这个。” 他嘭地将自己的手提箱放在埃文的桌面上，然后从里面翻找起来。旁边的埃文队长忍不住皱起眉头，对洛伦兹的行为颇为嫌弃。 “七级巫师等级认证考试，魔药学最后一题，把‘混乱变形魔药’调配成有序的‘变形魔药’。我又被测试的器材坑了！” 他拿出了个小瓶子在罗威面前晃了晃，里面苦艾汁一般深绿色的液体，泛着淡淡的荧光。 “只是少了半滴浓缩紫苏的汁液，魔药的效果就无法生效，这就是该死的魔药学！” 洛伦兹拔出了瓶子的木塞，然后伸手往埃文的脑袋上摸去，结果被队长非常嫌弃地用魔杖将他的手打开。 他翻了个白眼，走到罗威身边，然后趁着罗威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走了一根头发。 “嘶，好疼！你丫——” 罗威还没来得及骂，洛伦兹便将他的头发塞进了魔药瓶里。 只见瓶口“啵”地冒出一团白色雾气，瓶子里的液体开始冒起泡泡，像是沸腾了一样。 “这一小瓶可以管半个小时。” 洛伦兹得意地扬了扬眉毛，然后一口将魔药倒进嘴里。 下一秒，罗威就看到他的五官开始肉眼可见地拉伸变幻，身材也在明显发生改变。 几个呼吸之后，和罗威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罗威”，站在了他面前。 “……好家伙。”罗威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情节，如今真实发生在了面前。 “这就是变形魔药。从声音，到体型、外貌、身材……所有的特征，都会和变形的对象一模一样。”埃文在旁边说道，“这是一种非常容易拿来从事犯罪的魔药。只要嫌犯足够小心，可以不留下任何线索而进行一次完美的犯罪。” “完全没有办法辨认吗？”罗威吃惊道。 这个世界可没有后世那种遍布各个角落的监控探头，而且刑侦办案手段都还停留在两百年前的标准。 如果变形魔药这么厉害，那懂得这个药方的巫师，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犯罪就怎么犯罪？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这个魔药有个致命的弱点是，不能食用一切有色物质。”洛伦兹解释道，他的声音现在和罗威一般无二。 “有色物质？” “比如红酒，各种果汁。” “假罗威”从手提箱里拿出了另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有一些亮橙色的液体：“这个是胡萝卜汁。” 他往自己的手上倒了一滴，然后那舌头舔了一下。 然后下一个，他整个人都“橙”了。 就像是游戏里给某种皮肤染色一般，整个人从头发到皮肤，甚至牙齿和眼珠，都染上了一层橙色，看起来荒诞而怪异。 “这种效果到变形结束之前，是不会失效的。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可以叠加。”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另一瓶紫色的汁液。 “这是紫甘蓝的汁液。” 同样是轻轻舔了一下，然后紫色就布满了全身。 和罗威想象中不同的是，紫色和先前的橙色并不是融合在一起变成其他颜色，而是呈带状交替出现—— 现在的洛伦兹，看起来就像是个橙与紫构成的斑马。 他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笑吧，至少你知道了‘魔药并非完美’这一重要的常识。”洛伦兹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另一小瓶崭新的魔药，塞进了罗威的手里。 “等等，这是给我的？” “对。”洛伦兹耸了耸肩，“算是给新同事加入‘废墟图书馆’的礼物。” 罗威扬起眉毛表示怀疑：“我还没说我要加入‘废墟图书馆’啊？” “今天我来的时候，馆长告诉我说，你一定会来的。” 你们馆长又是何方神圣啊！——罗威忍住了吐槽的欲望，转而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所以，我加入你们的待遇到底怎么样？我要明确地提前声明，如果只有安全署这一份薪水，我是不接受的。” 开玩笑，大家都干一样的活，就因为自己是麻瓜，每个月比其他人都要少领将近一半的薪水。是个人都接受不了这种待遇落差。 麻瓜就要当牛做马吗？麻瓜也是有尊严的！ “哎，说起这个。” 洛伦兹从衣兜里取出了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盒子上繁复的波浪纹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装圣遗物专用的那种。 “我找罗兰帮我挑了很久，最终决定把这个送给你，这代表了我和‘废墟图书馆’的真诚心意。” 他拿出魔杖对着小盒子点了点，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个带有银色镶边的黑戒指。 罗威：“……” 洛伦兹：“怎么了？” 罗威：“……给我的？” 洛伦兹：“对呀，你看它多好看呀？” 罗威的眼神逐渐怪异了起来。 “洛伦兹先生，我知道人的取……喜好各不相同，这是每个人的权利。”罗威后退了半步，警惕又严肃地说道，“不过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你可以喜欢，但我也有拒绝的权利。” …… 第28章 徽记 洛伦兹：“？你在说什么？”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表达的问题。 “哦我的天哪，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边’的人吧？！”他露出了吃惊的神色，然后用右手放在左脸，做了一个暗示取向的动作。 “老实说，你们巫师有什么样的兴趣都不奇怪。”罗威翻了个白眼。 前世他见过的可太多了，喜欢人的，喜欢异种族的，喜欢骷髅架子的，喜欢动物的，甚至还有喜欢电视机组成的虚拟人的…… “你可能对巫师有什么误解。”洛伦兹被气得有些跳脚，“这是圣遗物！编号1f0652的‘无光之戒’！是‘废墟图书馆’对你进行的补偿，这里还有‘塔’官方出具的合规认证书！” 洛伦兹恼怒地将戒指连同一大堆档案、文件塞到罗威手里。 【废墟图书馆档案】 【圣遗物1f0652：“无光之戒”，登记人：罗兰】 【→登记批注：无法解释的奥术戒指，可以令任何佩戴者无障碍地使用咒语。连续佩戴时间超过24小时后，会开始受到邪神呓语的影响，情况不断加重，直至陷入疯狂或死亡。】 【→补充批注：根据目前观测，使用咒语等级最高为4级，受到的负面影响依次是：听觉、梦境、视觉、肢体感受。多数案例在梦境的影响阶段死亡，连续佩戴时间约为78小时。（批注人：威尔第）】 然后是“塔”官方出具的一份“合规认证”。 “鉴于罗威·奥斯汀目前表现出的特质，经‘塔’贤者议事会讨论决定，批准其……嗯？” 罗威看到最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在案件编号000156xxxx5594侦办结束之前，允许其无限期使用圣遗物1f0652辅助工作，并授予‘一级巫师’资格，同时发放对应等级补贴？” ……发放对应等级补贴？ 等于说，自己可以领巫师那份的钱了？ “我确认了一下，一级巫师每月的补贴是3磅。加上安全署一级警司的薪水，一共是每月6磅6普朗8尼特，折合1520尼特。”埃文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一板一眼地照着念道。 “1520尼特……” 罗威眼神发直，阿巴阿巴了一阵，终于脑出了结果：大约相当于前世7600块钱每月的工资。 “好家伙……足够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每个月余出不少钱……” 虽然有些没出息，但罗威此时觉得，自己贫寒的两人小家庭，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队、队长，我确认一下。”罗威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我如果同意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先预支工资了？” “可以。” 罗威“嗷”了一嗓子，一把抓住旁边“假罗威”的肩膀：“整！废墟图书馆，加，都可以加！干了！咱们现在怎么办？签合同？还是办个证？我需要干什么尽管说，绝对不含糊！” 埃文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头：“去一趟照相馆，我需要给你安排好安全署这边的证件。‘废墟图书馆’那边，你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就行了。” “噢，对了。”洛伦兹差点被罗威把脑浆摇匀了，赶紧挣脱出来，然后从手提箱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石台。 “这个玩意，魔法印记的记录仪。”他指了指石台说道，“你先戴上戒指，然后在右边方形的地方，把手摁上去，左右手都行。” 罗威立即照做。 但在戴上戒指之前，他又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东西可是个圣遗物……真的没问题吗？” “你可以先戴24小时试试看。”洛伦兹无所谓地说着，“反正你能完全免疫邪神呓语的副作用，真要觉得不舒服，立刻取下来就是。” 罗威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 几乎完全没有造型可言，就是最简单的，上下两个银色金属环，镶嵌在一块纯黑的环形石头上。 这个石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罗威只是盯着它看了几秒，就有种视线变暗的感觉，仿佛所有的光到了它附近，都会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给吸进去。 “那就试试吧……” 罗威小心翼翼地戴上戒指，然而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按照洛伦兹的要求，将右手按在黑色的石台上。 很快，石台发出了亮光，左侧圆形的石盘上，很快映出了一个光洁的圆圈。 就只是圆圈，别的什么都没有。 “嗯？” 洛伦兹和埃文也发现了异常，凑近了身体看过来。 “圆环，算是魔法印记吗？”埃文皱起眉头问道。 “算。” 洛伦兹语气肯定地答复着，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虽然非常稀有，但我知道一个类似的。” “列维因？”埃文一扬眉毛。 “对，列维因。他的魔法印记是一个倒置的正三角形。” 罗威敏锐地注意到，两人的谈话里，出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 昨晚在幻境中观摩战斗，有不少巫师的咒语之中，都有“列维因”这个名字。 “列维因是谁？”他下意识地问道。 两人同时看向罗威。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埃文队长的眼神里多少带了点警惕。 “列维因是史上最伟大的四位传奇巫师之一，生活在两百年前，超越了巫师等级认定的大魔导师。他的事迹……我就不多介绍了，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我们所使用的绝大多数高级咒语，都是由这四位传奇巫师所创造的，这就足够了。” 埃文的话里似乎刻意避开了某些内容。 罗威虽然有些好奇，但也识趣地没多问。 “反正，虽然奇怪，但这确实是魔法印记的一种。”洛伦兹说道。 他又从皮箱里又拿出了一份档案，将其中空白的地方贴在石台的魔法印记上。 “你的箱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东西？”罗威忍不住问。 他的箱子仿佛叮当猫的次元袋，你永远也想不出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神奇的玩意。 “‘废墟图书馆’守则第一条：谨慎。出门在外，多做一些准备总没有错。” 他笑嘻嘻地将拓印好魔法印记的档案拿在手里，对罗威说道：“我现在回去给你做登记，不然废墟图书馆不会对你开放。这需要一天左右，你可以先去忙别的。” 罗威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还要去照相，然后听埃文队长的安排，做一些入职的准备之类。 洛伦兹收拾好东西，顶着自己花花绿绿的斑马皮肤走了。墙边的铁皮柜子再次移动，将门洞挡得严严实实。 埃文队长则是皱着眉头，仔细将刚刚洛伦兹弄乱的桌面布置重新收拾规整。 “那个，队长。” “说。” “我现在能去领钱了吗？”罗威兴奋地搓了搓手。 埃文脸色明显一黑：“不行。等证件办下来才可以。” “可我没钱照相了……” 他绝口不提那1普朗赈济费的事。 开玩笑，那个钱是用来吃饭的。 埃文呆滞了一下，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 “照相馆出门左拐就是，一版一寸照片价钱是8尼特。”男人在钱包里左翻右翻，然后无奈地抽出了一张1普朗的纸币拍在桌上。 “谢谢队长！” “算借你的，等你有工资了还给我。” “好的队长！” “赶紧去吧。”埃文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离开了办公室，口中低低地抱怨着，“怎么这几天感觉没了很多钱……” …… …… 罗威第一次以“没犯事的良民”身份，堂堂正正地走出安全署。 上午的阳光迎面照在身上。虽然没什么温度，但很是让人惬意。 他按照队长的指引，很顺利地在照相馆完成了证件照的拍摄，然后用剩下的四个尼特，在旁边的餐厅填饱了肚子。 等溜达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推门而进，屋内的凉风立刻让有些出汗的罗威感受到了舒爽。 “这会儿就先试试，能不能献祭出一份塔罗牌吧……” 罗威这么想着，一抬眼，一股凉意从脚底直接窜上头顶，让他僵在原地： 楼梯边，卫生间的门前，站着一个浑身白衣的身影。 那是个皮肤苍白的女性，长发、光脚，纤瘦。她正出神地望着自家卫生间的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罗威看见，她上前打开了卫生间的门，轻飘飘走了进去。下一刻，“嘭”的关门声传来。 屋里随即回归了安静。 罗威呆立在原地，屏住呼吸，脑海中闪过一万个恐怖片里的白衣女鬼的镜头…… 他第一次觉得：好像有人随时监控自己，也还蛮好的。 …… 第29章 人影 “谁？！” 尽管内心怂得不行，罗威还是一把抄起了门边的扫帚，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 然而屋内充满寂静。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而且是阳气最盛的正午时分…… 应该…… 不会是什么女鬼幽灵吧……？ 罗威咽了口唾沫，伏下身保持高度警惕的姿态，一路摸到了楼梯口。 通往二楼的楼梯正对面，隔着一米宽的走廊，就是刚刚那个女性身影进去的卫生间。 “谁在里面？！” 罗威一边大喊，一边用扫帚柄“砰砰砰”地用力击打卫生间的门。 应该是人吧？ 小偷？强盗？ 还是说，又是像上次的丧钟教会邪教徒？ 罗威思维飞转：此时如果有什么东西在卫生间里，那它一定是个有实体的生物。 毕竟女鬼、幽灵这种东西一般没有实体，可以直接穿墙而过的情况下，不可能伸手打开卫生间门，进去后又关上。 “我警告你，我是维托市安全署的一级警司！你现在正在私闯民宅，涉嫌入室盗窃，我有完全处置权！” 他一边大声说话给自己壮胆，一边侧着身子，试图用脚去勾动门把手，想要将门打开。 然而他失败了。 这个又怂又不得不上的姿态，像极了前世打蟑螂时候的自己。 “我再警告……” 当罗威准备再次语言示威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一阵声音。 淅淅沥沥。 “……？！” 听到声音的罗威一怔：在里面上厕所？ 他顿时大怒：自己被吓了个半死，里面这人居然是为了上个厕所，私闯民宅？！ 罗威想也不想，冲上前去，一把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然而，什么都没有。 卫生间安安静静，所有的陈设都一如既往。什么水流声之类的，仿佛从来未曾存在过。 罗威先是疑惑，随后一阵头皮发麻。 自己这是真的撞鬼了？！幻视幻听？ 砰砰砰！ 大门口猛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他吓得一哆嗦，手上的扫帚立刻对准大门，身体紧贴墙壁。 “谁？！”罗威大喊。 “开门，拿你的东西。” 沃伦特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听到他声音的罗威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 “噢我亲爱的沃伦特，我可想死你了。” “？！”沃伦特一把按住他的脸，用力推开，“你有病吧！” “不不不，我跟你说，见了鬼了刚刚！……快进来快进来！” 罗威将沃伦特拖进屋内，关上门后立刻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什么刚进门就看见一个白衣女鬼，结果自己闯进卫生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云云…… 沃伦特手里抱着一包东西，疑惑地听了半天。 等罗威讲完，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什么意思？” “有没有感觉到某种……无法控制的情绪？比如哀伤、空洞、失去意义，或者极度的恐惧，疯狂？” 沃伦特的话让罗威愣了一下，仔细回忆过后说道：“我猜你是想问，有没有感觉受到某种难以描述的负面影响？” “对。你知道的，我当初听过邪神的呓语之后，整整一周都处于一种恍惚且压抑的精神状态中。” 沃伦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矮桌上，自己舒舒服服地在沙发椅上躺下，淡定得仿佛不像是在说自己的黑历史。 “我觉得没有……” 罗威仔细回忆过之后，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而且，就算真的受到了影响，最先影响的应该也是梦境，最直观的就是做噩梦，睡不好觉。 但是自己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就算是经历过冥界那样匪夷所思的情景，睡觉也都是非常安稳。唯一有过噩梦的一次，还是在埃文队长第一次带人来给自己测试，受到了那个“断指”圣遗物的影响。 “那就只能考虑，是你手上戒指的影响了。”沃伦特两手一摊，“我看过‘无光之戒’的档案，这个东西虽然好用，但几乎所有佩戴者，都有过幻听幻视的经历。” “那也应该是先有幻听，进一步才会出现幻觉啊？”罗威满脸疑惑。 “档案所记录的，只是目前观测到的结果。那东西毕竟是圣遗物，谁也无法预知，它还有什么隐藏的情况没有被人发现。” 沃伦特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你可能没听说过，我听埃文队长讲的，‘废墟图书馆’有个2f级别的圣遗物，名字叫‘女武神之铠’，它原本的名字叫‘无损铠甲’，是一套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被物理攻击所伤害的铠甲。” “嗯哼？后来为什么改名了？” “肯定是因为它的特性啊。这套铠甲最离谱的就是，穿戴过它的人，只要是男性，就必定会逐渐出现各种女性的特征。比如头发变长，声音变细，还有这里……和这里……” 沃伦特在自己身体上下比划了一下。 “不是吧，这里……也会？”罗威一阵惊骇。 如果只是声音这些，还能用激素水平受到影响来解释，那性别区分的根本特征都变了……这就非常的匪夷所思。 “据说，只是据说。我没见过实例，所以只当是个有趣的传闻。”沃伦特赶紧声明。 “好嘛，怪不得叫‘女武神之铠’……” 罗威跟他闲聊了一阵，紧张和恐惧感慢慢消除了不少。他这才想起来询问来意： “你今天来干嘛的？” “你的警员制服。”沃伦特用下巴指了指茶几上的布包，“安全署配发的，队长先拿回来了一套，让我送给你。” “只是送东西？不负责监视我？”罗威问道。 “你现在是我的同事了，还监视什么？”沃伦特翻了个白眼，“你的魔法印记会被‘塔’收录，同时登记在我们巫师小队的‘镜子’上，那个东西可以随时确定你的位置，不再需要专门的人来监视。” “原来如此。” 罗威这么说着，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害怕：“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睡觉，看书。难得休息一天，今天下午就在你这打发时间吧。”沃伦特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 “可以，那你自便。” 罗威颇为安心地点了点头。一方面是，家里有其他人，自己就不会特别害怕；另一方面，沃伦特这小伙子，颜值很高却没有“勾栏听曲”的爱好，着实算是很有修养。 毕竟，这是一个“勾栏”比学校还多的时代。距离紫苏街不到两英里的街区，就有着整个维托市最大的“勾栏”。 嘲讽的是，在这个即将迎来人类科技第一道曙光的“黄金时代”，勾栏服务却是女性收入最高的职业，没有之一。 罗威一边在脑海中对比两世的记忆，一边走上楼，推门进入书房。 他要想办法试试，看能不能用自己的幻境，献祭出来一套新的塔罗牌。 “水彩纸，卡纸、胶水……要不要再来点颜料？” 犹豫了一番之后，罗威按照此前制作塔罗牌的过程，将纸都裁剪好、又将颜料装在一起，全部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将材料堆放在桌上之后，罗威关好房门，躺在床上快速进入了幻境。 可能由于此前已经吸收过一副塔罗牌的缘故，罗威用意念构造出一副新牌非常顺利。 他还在想象中给牌面做了些抛光、防水等处理，又适当缩小了一些牌的尺寸，这样可以拿在手里更加方便。 确认无误以后，他便将想象出的塔罗牌拿在手中，开始了熟悉的神圣咒语咏唱—— “无上之祖、象帝之先，太上老君！ 以现实中的制牌材料为代价， 给予我手中的塔罗牌到现实之中！” 空气中传来微微的振动，罗威感觉手中一空。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施法成功，就猛然感受到一阵虚弱。 身体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被快速抽走，他的脑子开始一胀一胀地疼痛。 这是精神力在被迅速消耗的表现！ 罗威感觉到不可思议。因为他同时看到，天幕中的太极图案里，有一道淡淡的烟雾状能量，正从白色的阴阳鱼中抽出，不断被灌注进自己的身体。 “这是……魔法能量？” 他并没有感受到这些能量“进入”自己体内，只是觉得有什么水流一样的东西，借着自己的身体流向了幻境外的某处。 说白了，自己就像是个导体或者引流管。 罗威隐隐有些猜测：“莫非这些魔法，是流向了塔罗牌中？” 但他也只是来得及猜测。 精神力被大量抽走，罗威很快便觉得自己难以支撑。就在他几乎要昏过去的时候，持续了很久的抽取感才最终结束。 罗威赶紧召唤出窥探现实世界的窗口，见到自己桌面上的材料已经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造型精美的塔罗牌。 “成功了……” 他强撑着最后的精力退出了幻境，甚至来不及睁开眼睛看一眼桌面，便直接如同昏迷般，陷入了沉睡。 …… 这一觉他不知道睡了多久。 只是恍恍惚惚中，做了个不太正常的梦。 梦境里的体验如此真切，真切到仿佛就在现实之中—— 罗威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然后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的，白色长衣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无视了罗威，径直来到了书桌边，坐在椅子上，然后双手捧起桌面上摆着的塔罗牌。 仔仔细细地端详。 然后用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 …… 再下一刻，房间门被敲响，贝琳达推开门，探出脑袋。 “啊！——” 罗威躺在床上大叫一声，僵硬的身体突然恢复了灵活，他立刻惊骇地坐起身。 “你在干什么？” 见他这个样子，贝琳达疑惑地推开门走进来。 “背后，背后！” 罗威瞪大眼睛，猛地蹿下床，将妹妹拽到自己身边，并朝门后的书桌望去。 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一副崭新的塔罗牌静静躺在桌面上。 “……” 罗威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半晌，他才怀疑地喃喃说道： “……人呢？” 第30章 提价 “好疼。” 贝琳达揉了揉刚刚被拽疼了的胳膊，抬眼看向满头大汗的罗威： “你做噩梦了？” “我……不知道。” 他胸口剧烈起伏，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舒缓下来。 这到底是幻视还是梦境？无论怎么样，这无疑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影响了。自己需要尽快向队长反映这个问题。 罗威犹豫了一番后，将自己手上的“无光之戒”脱了下来，然后压在了枕头底下。 自己的体质，显然和圣遗物档案中记录的那些人不一样。别人都是先幻听、然后做噩梦，然后才出现幻觉。自己则是在一天之内，把别人三天才会遇到的事情经历了一个遍。 “我难道是某种特殊的催化体质？”他自我怀疑地想着。 贝琳达却是见到了桌面上的那副塔罗牌。 “你做了新的？”她好奇地走到书桌前，将这副牌拿在手里，“质量真好。这些牌的表面居然还会反光，是做了打蜡吗？” “呃……不，呃。”罗威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勉强说道，“之前那副用起来不顺手，我在安全署门口的照相馆里，直接影印了一幅。” “不会影响占卜效果？”贝琳达好奇地问道。 “不会特别影响。塔罗牌只是一种工具，简陋一些或者精致一些，并不会改变占卜的最终结果。” 贝琳达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罗威：“我记得前年才刚刚有人发明了彩色照片。这一套影印下来，应该很贵吧？” “呃……” 罗威没敢说自己是开挂变出来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借了队长的钱……哦对了，我还没跟你说，我现在是安全署的警员了，在埃文队长手下工作，以后我们家就有收入了！” 这个消息显然更加吸引小姑娘的注意：“真的？不是巫师也可以吗？”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劳伦斯叔叔的原因，你知道的。”罗威半真半假地搪塞了过去，随即又说道，“关键是！我们现在钱可多了！我每个月能领到6磅多的工资！折算下来有1500多尼特！” “1500……”小姑娘眼神有些失焦，显然脑海中正飞速进行着计算。 “总之，你的学费，以后的衣食住行，完全不用担心了！我们每个月除掉日常开支，还能存下来不少钱。像是给你买些新衣服，家里添置东西，都绰绰有余了！”罗威乐呵呵地说着。 小姑娘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罗威突然想起今天沃伦特给自己送的东西，“客厅茶几上不是有一包衣服吗？那个就是安全署的警员制服。” “噢——” 贝琳达想起来了。 她连眨好几下眼睛，然后将塔罗牌塞进罗威手里，用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罗威。” “嗯？” “我觉得埃文先生是一位好警官。我们要不要送一些礼物给他？或者，邀请他来家里做客。”贝琳达思考着说道，“我觉得有必要当面感谢他。” “有道理，我会试着邀请他的。”罗威点点头。 楼下的钟表响了起来，罗威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知不觉睡了很久。 他看了眼桌上的闹钟：“不是吧，都已经六点了……” 怪不得贝琳达已经回到家，原来自己从中午一直睡到了将近晚上。 罗威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样“献祭替换”的咒语，是需要消耗精神力的。只不过消耗的多少，需要看具体的东西是什么。 罗威盯着自己手中的塔罗牌。虽然不是很明白具体的原理，但幻境为了制作这副牌，确实消耗了他非常多的精力。 “沃伦特先生已经回去了。”贝琳达见他发呆，有些忍俊不禁地说道，“他刚刚走了没几分钟，还抱怨说你一下午都在睡觉，非常没有待客之道。” “我的错，下次他再来我就收费，让他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待客之道。”罗威眉毛一扬。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敲门声。 有客人？今天来自己家的人还真不少，人鬼都有的那种。 贝琳达却是率先跑了下去，只丢下一句话： “应该是伊薇特来了。” 罗威好奇地“哦？”了一声，将牌揣在兜里，也一起跟着下楼。 …… “我是来找你哥哥做占卜的。” 伊薇特站在门口，笑嘻嘻地露出虎牙。她身上还穿着公学的制服，看起来年轻又充满活力。 罗威下楼时，见到管家老麦站在她身后，于是也微微点头示意。 “现在占卜要收费了。简单的一次6尼特，复杂点的1普朗。” 看着贝琳达和伊薇特瞪大的眼睛，罗威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 原本生活潦倒时，他准备用占卜来营生，所以打算收费便宜一些。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自己主业是“巫师警察”，占卜顶多只能算是赚赚外快。 “这么贵？” “这么便宜？” 两个姑娘异口同声，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语。 觉得收费太贵的贝琳达，一脸狐疑地看向伊薇特。而伊薇特则是一步冲到罗威跟前： “一次1普朗，奥斯汀先生，你确定吗？” “什么意思？你不觉得很贵了吗？”罗威一头雾水。 “太便宜了！”伊薇特大声说道，“奥斯汀先生，我觉得您一点也不比贝蒂所说的那位‘灵媒’差！您怎么可以只收这么点钱？” 罗威：？？？ 贝蒂是谁？“灵媒”又是什么东西？ 或许是看出了罗威的疑惑，管家老麦乐呵呵地说道：“今天詹姆士男爵的女儿贝蒂来拜访小姐，说自己结识了一位‘灵媒’，花了150磅的价钱，请他进行了一次会面。看贝蒂小姐的态度，算是对那位‘灵媒’赞不绝口。” 哦，懂了。 多半是遇到了什么“有两把刷子”的异世界版算命先生。 根据罗威的估计，说不定这位“灵媒”，还是某位真正的巫师假扮的。 毕竟听沃伦特此前所说，似乎真的有专门研究占星、占卜、通灵这种学问的巫师。 不过，罗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伊薇特，你还记得昨天，在庄园里都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罗威没头没脑的问题，伊薇特不禁有些疑惑：“庄园？不是我们正常地进行了一次集会，就结束了吗？你有事先离开这个确实很让人遗憾。” “这样吗？”罗威陷入了思考。 “对啊，下次集会您再来吧！我保证提前跟她们说好，让您优先展示塔罗占卜！”伊薇特语气诚挚。 老麦在旁边也是一脸正常的表情。 罗威摸了摸下巴，看来他们是真的被队长消除了记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善后处理”…… 他回过神来：“那什么，以后你们的集会，自己玩玩就得了，我就不去了。” 伊薇特还想再问为什么，被罗威用各种理由推脱了一番，她也就没再强烈要求。 众人在客厅聊了许久，话题拐了一圈，又回到了占卜上。 伊薇特强烈要求，罗威把自己占卜的价钱提高到至少1磅每次—— 至少这样的价格，在她们这种有钱人看来才是正常的价位。这无关占卜的结果准不准，总而言之，关于“预测未来”的生意，在她们看来就值这个价。 而且只有这么定价，她才好带着自己的贵族小姐妹们来罗威这里，照顾他的生意。 罗威虽然答应了，但心中仍然是一万个不理解。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太任性了。 以后自己成为了有钱人，可不能像这群憨憨一样，买别人东西还主动帮别人提价。 “所以，今天来想占卜什么？” 罗威从兜里拿出了那副献祭出来的，崭新的塔罗牌：“今天第一次上调价格，给你打个五折优惠，两个问题只收1磅好了。” “好呀好呀。” 伊薇特用手指戳着下巴，想了很久以后，看着罗威的眼睛说道：“那我就问‘爱情’和一个‘决策’吧。” “爱情？”罗威眯起眼睛，“我懂，这是女孩子们永远离不开的重要话题之一。” “嘻嘻。我也就随便问问，贝蒂今天去找那个灵媒的时候也问了爱情，收到了很让人羡慕的结果。”伊薇特说道。 灵媒…… 这么说起来，假设这位灵媒也是一位巫师，那么他现在必然就身处维托市。 整个维托市人口将近三百万，不知道一共存在着多少位巫师？ 他手中动作没停，将牌洗好之后递给伊薇特，由她进行切牌。然后重组、铺开。 “好了。深呼吸想着自己的爱情，然后从里面抽取一张牌。” 伊薇特照做，短暂的犹豫之后，她将其中一张抽出。 开牌以后，三个手捧圣杯的姑娘进入两人的视线。 这是一张逆位牌。 “这个是什么牌？我猜猜……是不是叫圣杯三？”伊薇特好奇地看着牌面问道。 “是的，你很有天赋。” 罗威说完这句之后，有些纠结的咂了咂嘴。 “怎么了？”伊薇特问道。 “呃……” 罗威挠了挠头，斟酌了一下语句之后，开口说道：“冒昧地问一句，伊薇特小姐……你对于恋爱对象的性别……有没有什么倾向？” 他这个奇怪的问题，让旁边厨房里正在做饭的贝琳达，都吃惊地探头看过来。 …… 半月总结01-220627 开书已经有半个月，截至今天中午，累积更新15天，总计91500+字，平均每天更新量6100字。 考虑到此前写文大概每天4000+的速度，这本算是复健成功，且有明显进步。 稍微回顾一下历程发现，这本书能跟读者见面其实挺不容易的。 第一稿三万字写成以后，虽然找茶宝很快过了稿，但因为题材小众、文字质量要求高、情节构建难度偏大等问题，险些被我抛弃转写另一本玄幻题材。 西方世界观+诡秘风题材，注定有以下几个非常考验作者的问题： 1.人名不好记 2.时代风貌很难构建 3.西方背景世界代入感偏弱 4.大量复杂的设定勾连 一般来说，读者看到这样的书，质量不行的看两眼就弃了；质量勉强可以的，多半是“滚去书架待着吧，养两年再看”。 毕竟要理解和记忆的信息量太多，追着看断断续续的，很容易看了后面的，忘记前面的。 这很合理。 目前来看，这个问题很难有解。站在作者的角度能给出的尝试是：前面的大概10万字左右（按故事结构来说就是“导入”部分），尽量用没什么特别重要信息的、细密的“小情节”来铺剧情，让读者看得没什么压力。 这里对比《诡秘》第一卷，从开始就设计好了几条故事线，廷根市的完整大情节。每次回味都会觉得，能开局就展现出如此强的剧情掌控力，白金大神不愧是白金大神。 另外提一嘴： 有很多人说诡秘前几章、几十章是真的很难看下去。实际上这是因为乌贼娘在做的事情，是“题材拓荒”，就像仙侠、玄幻的开山之作一样，给读者塑造一个全新的题材和世界观风格。读者想要理解和接受这种此前从未见过的东西，确实成本很高。 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后再有克系、神秘学、诡异风格的新书出来，读者的接受难度就会大幅度降低。 言归正传。 《秘运传说》目前更新的九万多字内容，基本达到了我想要的目标： 罗威已经懵懵懂懂在这个世界里站稳脚跟； 维托市主舞台的演员们已经出场了七七八八； 简单的世界风貌勉强有了一点点形状； 危机的大幕已经逐渐拉开； 世界的真相隐隐露出了一点点迹象…… 恐怕读者们已经看烦了这些琐碎的事情，逐渐感觉“没发生大事的故事没意思”了吧？ 从今天章节的占卜开始，是时候推着这本小破书进入核心的大情节，往更大的浪潮中前进了。 关于劳伦斯，关于丧钟教会，关于魔镜，关于伟大巫师的历史……不再过多剧透，点到即止。（哎嘿） 还有重要的一部分：总结不足。 到目前为止，发现自己写作上有几个问题： 1.笔力不足 相信梅德维尔庄园那部分情节可以看出来，我有很多想表达的东西没有写出来。因为笔力不够的问题，很多东西铺设了伏笔，但根本没来得及提。 而且，我是真的不太会写“装逼打脸”的桥段…… 明明这是写网文的核心技能……在我偷摸训练、神功大成之前，这样的情节尽量不会再安排了。 老老实实写故事。 2.处理僵硬 很多时候对于事件，并没有给读者交代一个比较清晰的结果——或许可能并不很影响阅读体验，但从作者角度来看，是因为没有控制好“结果”交代的时机和位置。 …… 以上两个问题，都不是立刻就能改掉的毛病。我会在接下来的故事里尝试逐步克服，争取能带来更好的阅读体验。 如果还有什么比较影响阅读的问题，可以尽管放心地提给我，比如留在本章说里： 【喷作者专用】 …… 随便闲聊几句。 都说大纲拟好的故事，和最终写出来的故事天差万别。目前看来我还没遇到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写大纲。 ……开玩笑的。 其实是，我只写每个舞台的核心故事线，对于主线故事的走向，只要大方向是对的就好。从这个角度来说，写书就像开船，航向是正的，走哪条线全看舵手本人的想法。 （我喜欢钢铁巨舰，下本书想写开大船……） 半月总结就先到这里。 这周是小破书第一个推荐，各位的追读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可怜可怜孩子，就算要养书，也随便翻到最后几页，翻出那个“未完待续”意思一下吧~ 感谢编辑姜茶（茶宝世界第一可爱）！ 感谢所有支持着这本小破书走下去的人！ 第31章 愚者 “什么意思？”伊薇特一时间没听明白罗威在说什么，“什么倾向？” “就是，你是……哦不对。”罗威非常严谨地更换了说辞，并且将右手举到左脸颊，“你有考虑过‘那边’的恋爱吗？” 伊薇特还在努力地理解罗威说的话，管家先生却先意识到了什么，冲着罗威瞪大了眼睛，一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 见罗威略微有些无奈的表情，他立刻干咳了一声，站起来说道：“咳咳，不好意思，奥斯汀先生，请问卫生间在哪边？” 老管家第一时间溜之大吉。 显然纯洁的伊薇特并不能理解罗威到底是什么意思。仔细考虑过后，罗威从桌上拿起牌，将牌面对着她说道： “是这样的，圣杯三出现在爱情位的话，解读会比较复杂。我们稍微扩大一些方向，我这样讲讲看是否符合你的情况。” 伊薇特迷茫地点了点头。 “从牌意来看，圣杯三是一张代表喜悦、分享、庆祝或者聚会的牌。你之前占卜的时候，抽到过圣杯二，那是一张严肃场合的牌，但圣杯三相比起来更加放松、欢乐，是一张非常注重感情的牌。” 罗威将手里的牌倒了过来： “但圣杯三出现逆位，证明你在生活里会比较缺少这些。虽然你想问爱情，但实际上而言，我看到你缺的不是恋人，而是一两个孤独寂寞的时候，能一直聊天的小姐妹。” 伊薇特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然后立刻快速点头。 “我觉得这张牌的逆位，主要表达的就是一种孤独寂寞的感觉。这可能是你的生活环境或者社交模式所导致的，你很缺一个能够随时分享自己‘碎碎念’的同性好友。” 罗威非常谨慎地用词。 但实际上而言，女生爱情位出现圣杯三，罗威下意识就会判断，这姑娘会不会喜欢的不是男孩子。 根据他自己的经验来看，有不少女孩在抽到这张牌、被如此解读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女孩子。 此时此刻的伊薇特，已经是满脸赞同，点头频率如同小鸡啄米。 “我觉得吧……”罗威挠了挠头，说道，“你与其问爱情，不如试着处一两个小伙伴，能够毫无顾忌地分享生活，谈天说地那种。这样的好姐妹，你在和她聊天的时候，她的一些想法经常能够给你启发。” 厨房传来了轻微的焦糊味。罗威刚扭头看过去，就听到贝琳达慌乱地“啊”了一声，急急忙忙地收拾炉灶。 他试着关心一下妹妹的下厨情况，结果收到了“关你屁事，好好解牌”的回应。 “贝琳达可不喜欢搞砸的时候被别人围观。”伊薇特笑嘻嘻地说道，“我觉得贝琳达就像是你说的这种好姐妹，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舒服，感觉完全不用管那些淑女的礼仪。” “嗯哼。”罗威不置可否。 “这张牌真的没有爱情什么事吗？”伊薇特好奇地问。 罗威皱起眉头，又仔细地看了看牌，摇头说道：“确实看不太出来爱情相关的内容。”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盯着这张牌的时候，总能隐隐感受到某种启示。有些对于伊薇特这姑娘的“认知”，莫名其妙就钻进了脑子里。 罗威皱起眉头，试着说道：“我有种感觉，你是不是认为，爱情都应该是那种……经历艰难困苦的，崎岖坎坷的……或者说‘虐恋情深’？” “嗯？难道不是吗？”伊薇特回答道，“爱情不就应该是这样，经历了很多苦难，最后才能情比金坚吗？” “嘶……”罗威捂住了脑袋，无奈道，“你……绝对是痛苦文学看多了。” 这个世界没有互联网，也没有什么现代的轻松日常文、恋爱小甜文。市面上流行的文学作品，无一不是为了能流传千古，极尽折磨之能事。 好好一对情侣，自然而然的互相喜欢，约会，甜甜蜜蜜的然后结婚——这种情节不写，非要搞点世家仇恨、生离死别。仿佛不经历这些都不叫爱情…… 伊薇特就是受到“传世文学”荼毒爱情观的少女之一。 “所以呢，如果追求爱情的话，我该做什么？” “都说了，先找点能帮你排忧解难的小伙伴。塔罗告诉我，爱情不是你的课题——至少现阶段不是。” “现阶段？” “也就是说，你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做，爱情就会自然而然来到。”罗威将牌收回牌堆，准备结束这个话题，“爱情的问题就先到这里吧。你还想问什么？” “好吧……”伊薇特略微有些失望。 她调整了下情绪，然后说道：“我想问的决策是，我该不该接受贝蒂的邀请，与她一起去寻找那位灵媒？” “好的。” 罗威默念着这个问题，手中快速开始洗牌。 等切牌完毕，伊薇特从牌堆中抽出一张的时候，罗威开口问道： “开牌之前我还是想知道，那位‘灵媒’是什么来路？” 他其实是好奇，如果对方真的也是一位巫师，那自己加入废墟图书馆以后，还是有概率和他打交道的。 提前了解一些总没错。 “啊，我听贝蒂说，他是从柯斯达尔斯克那边来的，名字叫奥列格，是一位非常厉害的降神者。”伊薇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降神者是什么？” “不知道。只是听说他能看到去世的人，和亡者沟通之类的……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能看到那些的，但贝蒂说确实准确得可怕。他似乎在柯斯达尔斯克那边非常有名。” 听到这，罗威几乎百分百确定，这人就是个巫师了。 搞不好还是个死灵法师…… 他忍不住脑补了一个浑身冒着绿光的幽魂体。 “咳咳，好了，我们开牌吧。” 伊薇特满怀期待地掀开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写的名字： thefool.（愚者） 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戴着像小丑一样的帽子，昂首阔步走向悬崖尽头的愚者。 塔罗牌的初始牌，标号为“零”。 伊薇特当即怒道：“这意思是说，我是个傻子吗？” “当然不是。”罗威啼笑皆非，“相反，这可能是整副塔罗牌里面含义最多、解读最困难、影响最深远的一张牌。” “咦？”女孩很好奇。 “愚者牌代表了起始，是‘愚人之旅’的开端。但牌的画面上，愚者却走向了悬崖的尽头。”罗威一边科普，一边对她解释道，“你看旁边的那只小白狗，还在咬住他的裤脚往回扯，似乎是在警告，又似乎是在攻击。” 顺着罗威的描述，伊薇特仔细观察画面，忍不住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哎。” “你问的是决策，那么抽到这张愚者牌，从你自身的角度而言，塔罗牌是鼓励你前去的。” 罗威叹了一口气：“愚者，象征着对梦想的纯挚，他热血、天真又无知，凭借自己的本能行事。他往前走，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旅程，哪怕前面是悬崖也无所畏惧。愚者始终相信，生命和命运都将会支持她面对一切危险。” “嗯哼？意思是我如果去，可能会有危险？” “按照牌面的意思来说，可能会置身险境，但多半不会受伤。”罗威耸了耸肩膀，“也就是常说的‘傻人有傻福’。” “你才是傻人！呸！”伊薇特立刻做出生气的表情。 罗威：“我不是傻人，我是旁边那条狗。” 伊薇特：“？” 虽然这么说自己不太好，但罗威确实认为，自己应该就是牌里那条小白狗。 “在我的角度看，我想把这只小白狗解读为警告。就像现在我正在对你说话，我是觉得你最好不要让自己身陷险境。”罗威撇了撇嘴说道。 “所以为什么，我花钱去请那位灵媒占卜，会让自己身陷险境呢？”伊薇特好奇道。 “半路被抢了也说不定？” “你？！——” “我只是说可能啊，你别动手！”罗威身体后仰，躲过了伊薇特挥过来的一拳头。 伊薇特对于罗威的躲避非常不满，鼓着腮帮子半天，才开口生气道：“能不能说点好的！” “说点好的就是，你可能会因此开启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罗威将牌拿在手里，指着愚者肩膀上的那根木棍，“这个东西是魔杖。” 他很快从牌堆里找到了标号为“1”的魔术师牌。 “看见这个牌了吗，仔细看看，魔术师手里拿的魔杖，就是愚者扛在肩膀上的那根。” “嗯哼？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伊薇特仔细辨认后，抬头问道。 “你不是喜欢研究神秘学和魔法吗？我觉得有那么点可能，你会因为这一次的见面，踏上自己的魔法之路。” 罗威这么说不是没理由的。 他发现在这个世界里，麻瓜但凡被卷入一次魔法相关的事件，后续就会有很高的概率再次遇到类似的事件。 他自己就是个生动的例子。 从小时候接触到劳伦斯神父开始，他和魔法这种东西的渊源就发芽生根。到后来找到《白巫女之书》、请神父施法…… 甚至自己的穿越，都是和魔法相关的。 这东西就像是个漩涡，一旦你进入了它的波及范围，就会被卷进去，越卷越深……哪怕你只是个没魔法的麻瓜。 “真的假的？”伊薇特露出惊喜的表情。 “塔罗没有确定性，只是预测大概率会发生的事。” 此前发生在梅德维尔庄园的事情，已经将伊薇特卷入了魔法事件当中。哪怕她后来被修改了记忆，但是这种漩涡性的影响，隐隐中应该还是存在的。 罗威如此猜测，所以并没有阻止少女开展自己的幻想。 “我以后可能成为魔法师？” “那这位降神者，说不定就是一位魔法师？” “他会不会成为我的魔法导师呢？” 伊薇特碎碎念起来。 罗威在旁边叹了口气：“伊薇特小姐，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一趟行程是有危险的。我不反对你去，但你需要一些可靠的人陪同。” “我明白，嘻嘻。”伊薇特呲了呲牙，“我们家有很多退伍的老兵，我会跟爸爸说，让他们陪同我一起去的。” 罗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蹲厕所蹲了半小时的老麦，终于满脸舒畅地从卫生间走出来。他善意地提醒着自家小姐，已经是该回家的时间了。 伊薇特收获了不少信息，留下一个金磅后就开开心心离去了。 罗威则是略有担忧地坐在了餐桌边。 贝琳达已经做好了晚餐，就等他开饭了。 “今天吃什么？”罗威望着面前被盖住的餐盘。 “当当——” 贝琳达掀开罩子：“今天你吃烧糊的小牛排。” 罗威：“？！凭什么！” “你还问我凭什么？”贝琳达叉起腰，满脸生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是试着让伊薇特接触同性恋，又是和她打打闹闹！” “我哪里让她接触同性恋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牌面就是那个样子嘛！”罗威无辜道，“还有，什么打打闹闹，伊薇特不就是这种性格？又可爱，又直率，还挺有活力的一小姑娘……” 话没说完，贝琳达就像是弹簧一样，猛地向后一跳，并抓起椅子挡在自己和哥哥之间，定定地看着他。 “你有良心吗？你是我哥吗？”她声音里带着震怒道，“以前还只是在日记里，不写自家妹妹的好，现在又要向妹妹的好朋友下手了是吗？” “？” 不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罗威一阵无语。 “不就是夸了一下人家，你哪来那么大反应……而且，我给人家占卜，你在厨房偷听干嘛？还把我的牛排煎糊了！” “我偷听？” 贝琳达好像反而觉得离谱，一副恨不得冲上来咬他一口的表情：“我那是偷听吗？谁知道你这口无遮拦的，会对伊薇特说出什么胡话？人家是伯爵的女儿，你犯傻不要带上我！” “谁口无遮拦……不是，等会儿……” 正准备反驳的罗威突然卡了半秒。 然后他看向贝琳达，冷不丁问道： “……你喜欢伊薇特？” “？啊？？？” “啊？不是吗？”见到自己妹妹这个反应，罗威疑惑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对伊薇特有意思……” “……？” 这一次是贝琳达皱眉疑惑。 “我本来只是想要对于‘禽兽哥哥对她妹妹的朋友感兴趣’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没想到，你还是个变态？” 对于罗威将自己和伊薇特的关系定义为“喜欢”，贝琳达越发认定，自家哥哥一定是个有着奇怪癖好的变态。 “？” 谁变态了！谁变态了！！！ 不就是百合吗？这事放在前世能叫个事儿吗？！ 再说了！ 男人变态有什么错！！ 拥有xp自由，难道不是每个人生来平等的权利吗？ 当然，以上观念放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估计是要被当作异端绑在火刑架上烧死的。 “……女孩子间相互喜欢怎么了，又不是不可以。”罗威在心里面叭叭着。 但是看到贝琳达“在看变态”的眼神过于真情实感，他还是忍住没把自己的内心活动说出来。 “没有喜欢就算了嘛，我也就随口一问。”罗威腹中饥饿，只能率先软下语气说道，“而且你哥我一把岁数了，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出手，别把我想那么糟。” “哼！” 贝琳达翻了个白眼，态度却在无形中缓和了许多。 “别生气了哈，吃饭吃饭……” 罗威打了个哈哈，抛下还在发愣的妹妹，愉快地吃起饭来。 …… …… 晚上。 罗威早早就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觉。 明天他要起个大早——九点就要起床，徒步前往安全署报到。 他将压在枕头下的“无光之戒”拿出来，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戴在手上。 “希望今晚别做噩梦。” 他默默祈祷着，将戒指放在了另一边的枕头上，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然而，不幸的是。 离奇的事情还是如期而至。 第32章 惊梦 “？！” 不知道时间是几点。 睁开眼的一瞬间，罗威就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屏住呼吸。 那个白色长衣的“女人”，此刻正背对着他，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睡前放着“无光之戒”的位置上。 幻境并没有给予罗威任何预警。 “她”到底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躺在自己身边，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此时此刻罗威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别回头…… 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别回头…… 但令人绝望的是，“她”动了起来。 罗威的瞳孔极度紧缩。视线里，“她”抬起了胳膊，苍白的手指捏住一只戒指，就这么悬在半空中。 一声轻笑几乎是在自己耳边响起。 罗威心脏狂跳，狠狠地屏住呼吸。这种头皮炸裂的感觉让他浑身如同过电般，一阵阵传来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记得你。”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罗威立刻闭上眼睛，抱住脑袋缩成了一团。 他的余光分明看到，这个身影已经缓缓转了过来。 她转过来了她转过来了她转过来了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此时此刻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身边的“她”并没有只是转身，而是以某种自己不可察觉的姿态靠近。 靠近。 再靠近。 他甚至感受到，某种发丝一般纤细的触感，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冷静，冷静……她只是幽灵，她只是路过……” 罗威紧紧咬着牙关，感受着那些发丝如同触须般，顺着自己的手臂划过，并在四周徘徊着。 似乎这些发丝的主人，正想要从某个角度，正面直视罗威的眼睛，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镇定……我有外挂，我没有理由害怕……” 他的心脏因为屏住的呼吸而疯狂跳动，在胸腔中不断制造出捶击般的痛感。但那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他始终忍住没有说出口。 罗威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手段。 而且。 自己只是意识进入到幻境，身体仍然处于现实之中。 他无法祈祷幻境能像上次在劳伦斯家战斗时那样，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保护自己。一旦不成功，让“她”感受到了某种敌意，自己恐怕就会面临致命的危险。 黑暗的卧室中，“她”失去了动静。 这个未知的存在渐渐离开了他的感受范围。 罗威能清晰地察觉到，“她”此时正坐在自己身边，观察着自己。 但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除了罗威的心跳声，整个房间仿佛陷入了某种黑暗的泥沼之中，滞涩而又让人颤栗。 “她是谁？” “她到底要做什么？” “‘无光之戒’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在罗威胡思乱想的时候。 身边的“她”又动了。 罗威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似乎站了起来。 罗威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尽力用余光窥视，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她”向前走了一步，赤裸而惨白的双脚站在自己身前。 下一秒，“她”跨过了罗威的身体，“咚”地踩在了地上。 踏，踏，踏。 脚步正缓慢地远离自己。 “她走了？” “她想离开房间？” “她要做什么？！” 当拉动门把手的声音传进耳中的时候，罗威的心绪顿时极度紧绷起来。 旁边，就是贝琳达的卧室。 “她”如果要去找贝琳达……凉意瞬间从头顶灌到脚底。 不解、震惊、恐惧瞬间被某种下意识的肢体冲动取代。 罗威几乎是一瞬间便翻身坐了起来，黑暗中他眼睛死死盯住几步开外的白衣身影。 “她”已经打开了房门。 “她”的手中拿着那枚戒指。 只能看到“她”的发丝，和如同僵尸般皮包骨的肢体。 踏，踏，踏。 “她”就这么走了出去。 “不行！贝琳达！” 一股血涌上罗威的脑门，他飞身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房间门口。 “站住！”罗威用尽全力大喊一声。 但“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罗威的存在，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对面的房门前进。 等等……那不是贝琳达的房间。 罗威一个侧步，挡在了妹妹的房门前。但视线里的身影，似乎目标极为明确坚定。 “她”径直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然后，和上次一样，有些迷茫地面对房门上下张望。 再之后，她伸手打开了房门。 “她去书房做什么？” 罗威皱起眉头。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惧意——在经历过刚刚几乎面对面的接触之后，他正在超出阈值地疯狂分泌肾上腺素。 “去看看！” 罗威如此想着，快步冲向了书房门前。 在“她”将要关门的一瞬间，罗威一把拉住了房间门，然后用力拽开。 房门从“她”的手中脱离。虽然巨大的力道并没有让“她”的身影有丝毫晃动，但下一刻—— 几乎是在罗威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内。 “她”缓缓转过了头。 罗威的心脏似乎一瞬间被攥紧。 他看到了一张脸——不是无面的女鬼，不是血肉模糊的恐怖画面，也不是苍白腐化的死人面孔。 而是一张略有疑惑的，亚洲人的面孔。 此时此刻罗威才注意到，“她”似乎是纯正的东亚人种。 虽然瘦削、干瘪、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但黑色的头发，以及月光映出的棕色的瞳孔，无疑与自己周围的人，有着巨大的差异。 “……你是谁。” 罗威后退了半步，开口问道。 然而面前的“她”似乎并无法看到罗威的存在，也听不到罗威的声音。 她的瞳孔失焦，表情露出些许疑惑。 片刻之后，似乎是放弃了关门的想法，她再次转身，一步步地朝着书房内走去。 “……” 罗威小心翼翼地跟进，心中无比疑惑：这真的是档案中描述的，简单的“幻视”吗？ 他不这么认为。 有实体，能说话，但又会凭空出现和消失。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应该被当作简单的幽灵或者鬼魂。 身影在书架面前站住了。 借助着月光，罗威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目光正循着一排排的书架，不断搜索着什么。 “难道……”罗威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看向书架第三层的某个位置。 那里曾经放着一本书，后来被他取下来，送到了劳伦斯神父的家里。 再后来，这本书丢了。 罗威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眼前的身影。 从侧面看过去，她的容貌憔悴中透着一丝清秀。眼睛格外吸引他的注意。 ——如果她是人类，如果没那么消瘦，这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罗威的心中如此判断着。 她的视线果然在书架空缺的位置停住了。 罗威看到，她轻轻踮起脚，伸出手朝向空缺的方向，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我的书……丢了……” “我的书……丢了……它……去哪了……” 迷茫的呢喃声里，罗威看到，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哀伤，以及某种深刻的担忧。 下一刻，她却再次抬起头，看向自己。 在被她“看到”的一瞬间，罗威浑身猛地一紧。那目光如同某种锁链或者束缚，紧紧地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 她能看见我？那为什么刚刚…… “它……去哪了……我的书……” 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罗威心中警铃大作，他用力挣扎着，却毫无效果。 然而。 这个身影在离自己不到两米的时候，凭空消失了。 毫无征兆的，突然便消失在了罗威的视线里。 夜色中，一个戒指在半空中落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之后，一路滚动着，停在了罗威的脚边。 下一刻，背后的房门被推开，贝琳达困倦的抱怨声传来： “罗威？你刚刚在喊什么？” …… …… 罗威有些恍惚地看着脚下的那枚戒指，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第33章 赴约 第二天，彻夜未眠的罗威早早来到了安全署。 他原本想着，自己可以见到洛伦兹，让他帮忙看看这个诡异的戒指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却收到了“废墟图书馆”的临时闭馆通知。 “由于第八层废墟的圣遗物产生暴动……” 罗威阅读着手里的通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名字叫做“废墟图书馆”，但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安静祥和的地方…… 他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工作。 “魔杖、眼镜，还有你的证件。” 埃文将巫师小队成员的常用装备递给了罗威，然后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个鸟笼。 “这是啥？猫头鹰？” 看着笼子里那只英俊中透出些许呆滞的圆脸胖鸡，罗威怀疑地皱起眉头。 “你的信使和代步工具。” 队长又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罗威。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基础干涉魔法与防御”。 “这里面有一些常用的基础法术和咒语，你戴上戒指之后就可以开始尝试使用。” 埃文拍了拍鸟笼子，里面的猫头鹰似乎受到了惊吓，拍了拍翅膀稳定身形。 “看第54页，2级魔法，低级变形咒。你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些小物件，比如钢笔、积木或者别的什么，让它带上你飞过来。” “这个好。”罗威竖起大拇指。 他简单翻了一下小册子，里面有非常详尽的术法原理和效果说明。虽然只是些非常基础的咒语，但这无疑才是罗威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像是此前在幻境里记录的那些……他只能寄希望于，以后自己能有机会用到。 他问过队长，魔法并不是一种完全和“血统”锁死的东西，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接触或者受到到魔法影响的麻瓜也有可能觉醒对于魔法的控制力，成为巫师。 当然，这种情况需要非常罕见的机缘巧合。 “安全署这边的事已经办完了，你可以先去找米娅支取工资。” 埃文将鸟笼推到他面前，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这就完了？”罗威一脸疑惑，“没有什么入职仪式或者新人指导之类的？” “你只是挂名在安全署，正式职位在‘废墟图书馆’。刚刚你说的那些，以后会有他们的人来做。” 埃文指了指罗威手里的公告：“现在‘废墟图书馆’临时封闭，你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我的建议是在这段时间里，多学习一些基础的魔法，以后或许会有用。” “我不需要来这边上班？” “你的工作地点在‘废墟图书馆’，不在安全署。但根据麻瓜世界的要求，每个工作日的上午九点半，你需要在这里登记出勤，不然会扣罚你的工资。” 埃文的解释让罗威心中一喜。 这算是运气好？刚入职就遇到问题，结果现在不需要工作，躺着就能领钱。 他总结道：“也就是说，在‘废墟图书馆’重新开放之前，我只需要每天来这里打卡出勤，剩下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 “理论上来说，是的。当然如果遇到了特殊案件需要人手帮忙，我会通知你。” 罗威提着鸟笼，跟随埃文离开了办公室。 分别之前，他突然想到了此前和伊薇特的占卜，于是又喊住了队长： “您有听说过一个名叫‘奥列格’的巫师吗？柯斯达尔斯克那边来的。” “没有。”男人皱起眉头，“你从哪里获得的消息？” 罗威想了想回答道：“有一位贵族的小姐，说自己遇到了个很厉害的‘灵媒’，可以和死去的亡者沟通，看到人的过去和未来……我听过之后猜测，这可能是一位巫师。” “知道了，我会让其他人留意一下。” 在这之后。 罗威提着鸟笼去找米娅，顺利地提前支取了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 到手的6磅6普朗8尼特，让他充满了安全感。 他还破天荒地乘坐了一次公共马车，花费3尼特回到了紫苏街街区。 戒指的事情并没有解决，但是队长将此前装戒指的小盒子拿给了他——根据队长所说，哪怕不把戒指放回盒子，只是摆在旁边，对于它的副作用也会有一定的抑制效果。 回到家中以后，罗威将鸟笼挂在了自己房间的衣架上。 这只猫头鹰似乎是经过特殊的训练，能够和他做一些基本的交流，并且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例如“去哪”、“拿某样东西”等等，几乎不需要任何指导，就能快速上手。 把笼门打开，它也只是静静地站在笼子里。不知道晚上会不会从窗户飞出去捕猎。 罗威摆弄了一阵之后，就拿出队长给自己配发的魔杖，以及那本《基础干涉魔法与防御》，开始试着练习一些简单的魔法。 …… …… 下午五点，约顿公学的教室里，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 詹姆士男爵家的贝蒂小姐，一早就来到伊薇特的教室门外等候。 “贝琳达，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吗？”伊薇特邀请道，“那可能是一位真正的魔法师。” 贝琳达默默地摇摇头，礼貌地婉拒了她的邀请，先行离开了教室。 自从昨天的占卜过后，贝琳达就有种思绪被搅乱的感觉。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罗威那句“你喜欢伊薇特？” 拜此所赐，现在连和她说话都会觉得不自然。贝琳达非常排斥这种异样的感觉，所以决定先和伊薇特疏远一段时间，等自己恢复正常。 伊薇特没太注意这些，她的心神已经集中在了接下来的行程上：和贝蒂一起拜访“降神者”奥列格先生。 说不定是自己魔法之旅的开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急匆匆地和贝蒂一起离开了学校。 她们的目的地是查维尔河河畔附近的居民区。 这里聚集着相当多的中产阶级，环境优美、人口众多。 马车曲曲拐拐，来到了河流沿岸一处静谧的别墅院落。 “我以为奥列格先生占卜的地方，是临街的店铺，没想到居然是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伊薇特在马车里向外看着说道。 “我倒觉得这很符合他的气质。”贝蒂的神情中充满期待，“厉害的灵媒是不需要用选址来为自己增加人气的。介绍我来的小姐说，奥列格先生的名气都是口口相传而来。” “那可真厉害。” 伊薇特整理好仪容，让自己看上去端庄贤淑。 她想起了昨天的占卜。罗威曾经提醒她，可能会让自己置身险境，所以最好带人来保护。 然而她并没有照做。一来罗威说过，就算置身险境，自己也会因为受到眷顾而安然无恙；二来，如果自己将今天的行程报告给家里，她绝对就来不了这里了。 虽然父亲性子随和，但自己的姐姐一定会严辞拒绝。 前两天的集会，自己只是晚了些时间回家，就遭到了姐姐严厉的训斥。 想到这里，伊薇特拍了拍胸脯。叮嘱过马车夫之后，便和贝蒂一起走进了别墅院内。 …… …… 与此同时。 放学后的贝琳达刚刚回到家中。 “翡翠荧光！” 小姑娘推开门，就看到没有开灯的昏暗室内，亮起了一团绿色的荧光。 “贝琳达？你回来了。” 光团很快熄灭，手里拿着魔杖的罗威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你刚刚做了什么？为什么不开灯？”贝琳达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呃，一些小把戏。” 罗威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煤气灯，然后揣着袖子转身往楼上走：“我已经领到工资了，放在餐桌上。以后家里的钱就交给你来管理。” “你回来！” 贝琳达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快步来到罗威身边，然后从他手里拽出魔杖：“你现在会用魔法了？” “保密条例……我不能说。” “我已经看见了。” “那就当做没看见。虽然你早就知道有魔法这种东西，但我们本质上来说都是麻瓜。” 贝琳达疑惑地皱起眉头：“你都在使用魔法了，为什么还是麻瓜？” “我的情况特殊……我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在使用魔法。” 罗威将手指上的戒指展示给贝琳达：“你也见到了，这个东西就是我昨晚半夜睡不着觉的原因。” 贝琳达很快联想到，自家哥哥这两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昨晚更是在半夜大喊大叫，非要声称自己见鬼了。 她冷静地思考了一番，然后说道：“如果这是你工作必须的话，我就不问了。” “理解万岁。” 贝琳达耸了耸肩，转身走向厨房准备做饭。 罗威则是干脆不再藏着掖着，将魔杖往兜里一揣，跟着妹妹来到饭厅，坐在了餐桌边。 他从另一侧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塔罗牌。一边随意地洗着牌，一边和妹妹闲聊。 “你最近也没找我做一做占卜？” “我不。”贝琳达头也不回地拒绝，“被你占卜之后，生活都会变得不幸。” “哪有这么可怕嘛……我现在占卜可是很值钱的，一次1磅。”罗威笑嘻嘻地说道，“自家人免费，真的不来一次？” “……” 贝琳达收拾食材的动作停下了。 她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罗威，开口问道：“我能不能替别人占卜一下？” 第34章 失踪 “当然可以，只不过如果占卜者本人没在的话，结果会比较模糊。”罗威回答道。 贝琳达想了想，然后来到餐桌前坐下。 “你还记得你昨天给伊薇特做的占卜吗？” “记得。不过你指的是恋爱还是决策？” “决策。” 贝琳达跟罗威分享了放学时，伊薇特邀请自己去见灵媒，自己拒绝的事情。 “你昨天说过，她可能会遇到危险。” “是的。” 不过罗威自己清楚，这么说只是为了某种预警，并不是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伊薇特这会儿应该已经见到那位‘灵媒’了。我想让你帮忙占卜一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危险……” 小姑娘开始担心自己的闺蜜了。罗威心里默默夸赞，自家妹妹是个关心别人的好女孩，手上已经洗牌完毕。 “简单判断是否危险的话，一张牌就够了。不过看你担心的样子，我决定再给你补一张辅助牌。” 小姑娘从牌组中抽出一张之后，罗威紧跟着也抽出一张，并排放在旁边。 “好了，打开吧。” 贝琳达小心翼翼地翻动卡片。 映入视线的是一张黑色背景的牌：一男一女两人脖子上戴着枷锁，站在面目狰狞、生有蝙蝠翅膀的恶魔脚下。 “好家伙，恶魔牌。” 看到牌面的瞬间，罗威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感觉呼吸猛地有些滞涩。一种不太舒服的阴冷感从脚底蔓延上来。 “恶魔？是不好的结果吗？”贝琳达急忙问道。 “不好说……” 恶魔牌本身不是一张坏牌，它的含义更多是在贪婪、利益的诱惑、固执己见，或者上瘾、沉迷等方面。但同时，它也有着一些“鬼迷心窍”、“落入陷阱”的意思。 罗威将这些基础的牌意讲给贝琳达听。 “怪就怪在，占卜吉凶的话，这张牌给出的结果挺暧昧的……你说它凶？实际上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侵害。你说它吉？被诱惑或者贪婪这种解释，哪来的吉？” 不说还好，这么说贝琳达更急了。 “那怎么办？要亲自去找她才能确定吗？” “还有张建议牌，别急。” 罗威抬手将另一张牌掀开。 牌面上是一个双手放在背后，一只脚被吊在“丁”字木架上的人。 这张牌原本应该是头朝下、脚朝上，但因为牌面是反着的缘故，现在看起来是很怪异的头朝上，脚朝下，有种芭蕾舞演员的感觉。 “吊人牌逆位……” 罗威看着更加疑惑了。 “我先说你最担心的啊。”他看向贝琳达，“你如果问她有什么危险，那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没有，完全没有。” 出现了倒吊人来解释恶魔牌，只能表明伊薇特现在正处于某种犹豫不决、踌躇不定的状态。而这个状态的来源，是恶魔牌透露出的“利益的诱惑”。 硬要说的话，就是她可能在思考着某种交易，并且此时正在艰难的抉择期。至于吉凶……恐怕只能等这个抉择有了结果以后，才能知道。 罗威讲这些想法告诉贝琳达。 小姑娘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她抱着脑袋看了牌面半天，突然盯着罗威冒出来一句： “一定是你占卜水平不行。” 罗威：？ “不管了，没危险就好。具体的明天我自己去问她，看看你今天预测的应验了多少，哼！” 说完，小姑娘就气鼓鼓地起身做饭去了。 罗威坐在桌前哑然失笑。 占卜水平臭不臭，和抽出来的牌本身是没关系的。毕竟抽牌的是贝琳达，也不是自己呀。 …… …… 罗威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过去了。 他这天晚上将戒指放在了封印的盒子旁边，果然睡得安稳了许多。 结果第二天一早，来到安全署的时候，撞见了熟悉的身影。 华贵的马车停在安全署大门前，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正在管家老麦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如果不是身高和服装风格有着明显差异，罗威一定会将她错认成伊薇特。 “老麦？旁边的这位女士又是谁？” 罗威好奇地看着两人走进安全署，赶紧将猫头鹰放走，快步跟了进去。 “你们已经排查了一整晚，还没有任何进展吗？” 走进门，就看到这位女士正站在大厅里，和一位挂着警督徽章的男人说话。 “十分抱歉，莱恩小姐。我们已经出了大半警力，围绕约顿公学进行排查。附近的四个区有三个已经排查过，相信很快就会有进展。”这位警督先生小心翼翼地赔笑着。 “那麻烦你安排一下，我就在这里等待你们的消息。”她神情带着愠怒和焦急，但仍然保持礼貌，“伊薇特失踪的时间每多一分，危险也多一份。” 伊薇特？ 这人是伊薇特的亲戚？姐姐？ 罗威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听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就能明白，那姑娘昨天多半是出了什么事，一整晚没回家。 联想到昨天占卜的结果，罗威突然明白，自己对“吊人”的解读产生了些许误差。那张吊人牌的意义不仅仅是踌躇和犹豫不决，还有受困、被束缚的意思。 联系到恶魔牌上，捆缚住两人脖颈的枷锁，罗威心头一紧，小跑着前往巫师小队的办公区。 “你是说，去见那个灵媒以后就失踪了？”埃文听过他的描述，皱起眉头。 “是的。我妹妹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约顿公学的教室。” “我知道了。”埃文点点头，“我会让莱特去约顿公学证实，如果寻踪咒失效了，就说明伊薇特的失踪，确实是与巫师相关。到时候案件会由巫师小队接管。” “我能帮什么忙吗？” 不用想也知道，今天贝琳达去上学，发现伊薇特没去学校的时候，心里会有多焦急。 “目前来说没有。我希望你关心的是另外一个案子，有关劳伦斯神父。” 埃文起身从铁柜子里抽出了一个档案夹，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他，说道： “我们梳理了劳伦斯近十年来的人际关系，可能与‘丧钟教会’有关的疑点，只找到了两个。” 罗威低头看去，档案上分别列着“查维尔第四街珠宝店”和“马特·格列特”。上面详细记录了劳伦斯与这两者的关系以及发现的时间等内容。 “档案里面还有关于丧钟教会的所有记录，你有空了可以仔细看看，如果有相关的印象，可以随时告诉我。”队长拍了拍罗威的肩膀，“我去找莱特，你如果已经登记过出勤，就可以先回去了。” 罗威身上装备齐全，因此并没有打算立刻回去。他拿着档案走出大厅，准备在附近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了解一下档案的内容。 谁知刚走出门，就撞见在马车边等待的管家麦克唐纳。 “奥斯汀先生？您现在是安全署的警官了吗？”老麦见到他，惊喜地打招呼。 罗威点头：“昨天才刚刚入职。我听说伊薇特小姐失踪的消息了，安全署这边已经有巫……专业人士接手了这件事，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他知道老麦此时最担心的是什么，所以试着宽慰一番。 “谢天谢地。” 老麦絮絮叨叨讲起了昨天发生的事，什么伊薇特很晚未归，问学校不知情，大小姐心急如焚等等…… 但是罗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好像老麦的叙述里少了个人。 “贝蒂呢？她也失踪了吗？”罗威疑惑地问道。 但老麦却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 “贝蒂是谁？” …… 第35章 贝蒂 “詹姆士男爵的小女儿，贝蒂·詹姆士啊？”罗威一头雾水，“这还是前天来我家时，您亲口介绍给我的。” 可是老麦的表情更加疑惑： “不可能的，詹姆士男爵27岁时，妻子就感染了肺炎去世了。他只有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小女儿？” 罗威的脑海中一瞬间冒出了“记忆修改”这个词。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劲。 为什么自己和贝琳达的记忆是同一个版本？老麦的记忆变成了另一个版本？ 而且，如果詹姆士男爵根本没有女儿，那昨天贝琳达在学校见到的“贝蒂”又是谁？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老麦，伊薇特她平时，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没有。” “……也是。” 毕竟正经人谁会写日记。 罗威想了想，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他临时放弃了看档案的念头，决定先去一趟妹妹的学校。 现在巫师莱特应该已经接到了队长的命令，前往约顿公学查案。如果自己速度快些，兴许能赶上，并且提供一些帮助和线索。 “我想到一些关于伊薇特行踪的重要信息，我需要去约顿公学求证一下。老麦，能借马车一用吗？”罗威立刻问道。 “关于小姐的信息？”老麦精神起来，不过随即面露难色。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2普朗的硬币放在罗威手里。 “这驾马车是专门为大小姐准备的。你用这些钱雇一辆临时马车吧，来回一趟应该足够了。”他宽厚地笑了笑，“如果有小姐的消息，还请你尽快通知。” “也好。” 罗威点头，很快便拦下一驾马车，往公学赶去。 …… …… 十点二十分。 虽然快要临近中午，但公学距离开始上课其实并没有很久。 贝琳达早早就发现，伊薇特今天没来上学。 原本就担心占卜结果的她，现在越发地不安，第一节课上得都心神不宁。 罗威赶到学校时，看到一位穿着警员制服的男士，正在与校方人员交涉，并出示自己的证件。 “请问，是莱特先生吗？”罗威走上前问道。 “你是……罗威·奥斯汀？最近加入的新人。”男人转过身。 他是偏方形的脸，浓眉大眼看起来相当有神。一脸金黄色的络腮胡子让人印象深刻。 “是我。关于伊薇特小姐失踪的案子，我有些重要的线索需要补充。” 男人点头，从校方人员手中拿回了证件：“莱特·克莱门斯。此前埃文队长为你做‘测试’的时候，我是随行人员之一。” 罗威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原来他就是那天晚上，带着银色面具的两人其中之一。 “我们进去说吧。”莱特。 两人从侧门走进校园中，由楼栋管家带领着，前往伊薇特班级教室所在的教学楼。 “队长给我的指示，只有用追踪术验证伊薇特小姐的行踪。如果咒语没有失效，线索直接移交给安全署其他部门即可。”莱特小声和罗威说道。 “我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发现有关她失踪前的记忆，出现了很大的差异。”罗威简要地说道，“因此这多半不是简单的绑架或者失踪案。” “记忆？” 莱特重复了这个词一遍。 两人来到教室旁，为了不影响课堂，他们仅仅是站在墙后。罗威往教室里看了一眼，不到二十人的教室里，一眼就能看到衣着朴素的贝琳达。 “我们还是先确定行踪。”莱特思考过后，转身看向身边的楼栋管家，“麻烦您询问一下上司领导，可否提供伊薇特小姐的私人物品，例如制服、鞋子或者背包等。” 在这位管家离开之后，他拿出了魔杖，然后轻巧地开始念诵咒语。 《基础干涉魔法与防御》第27页，二级法术追踪咒。 咒语是“行踪尽显”。 罗威在他施法结束后，忍不住吐槽道：“原来这个咒语不需要私人物品也能完成吗？” “只是方便将无关人等支开。”莱特面色诚恳。 想不到这个浓眉大眼的，也会搞些花里胡哨的社交骗术。 两人一起掏出了单片眼镜戴上。 空气中出现了颜色各异的光，像是飞机拉出的烟幕一样停留在走廊上。 “这些行迹能够保留超过48小时，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行迹越明显。如果只是路过，就会变得几乎不可见。” 莱特手中的魔杖轻轻摆动，原本杂乱纠缠的各色光路，被他逐一分开。很多明显是路过的痕迹，被他远远扔在一边。 他一边操作，一边对还是新手的罗威讲解道： “一般来说，追踪失效的情况，只有通过魔法刻意抹除才会出现。被抹除的对象，其行迹会完全消失。” “所以，如果现在每一道行迹，都正好对应上教室里的其中一人，没有多出来的行迹，是不是就证明，伊薇特的行迹被抹除了？” 罗威伸头往教室里看了一眼，这些细细的光轨穿过教室的门，连在每一个人身上。 “是的。” 莱特将光轨全部分开：“一共17条。” 两人一起往教室里看去。 17个人，此时正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上课。 莱特和罗威默默对视了一眼。看来情况真的如罗威所说，伊薇特并非“麻瓜意义上的”失踪。 “讲讲看，你所说的‘记忆差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威梳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如实陈述。 伊薇特失踪的前一天，和管家老麦来到自己家占卜。老麦亲口介绍了有一位名叫“贝蒂”的小姐。 第二天晚上，贝琳达放学后回家，在和他一起占卜伊薇特的“安危”时，也提到了贝蒂。 但是今天在安全署见到老麦的时候，这位管家完全否认了“贝蒂”的存在。并且罗威刚刚得知，“贝蒂”的身份背景完全是假的，詹姆士男爵根本没有女儿。 但明明伊薇特是被一位叫做“贝蒂”的姑娘约出来的。 “所以我怀疑，要么是我和贝琳达，要么是老麦他们，有一边被修改了记忆。”罗威总结道。 “很显然，中招的是伊薇特小姐的周围人。”莱特耸了耸肩说道，“詹姆士男爵妻子早亡，儿子不成器，是维托市众所周知的事情。” “真有这么神奇的法术？凭空生成一个人来，然后修改所有接触者的记忆？” “对魔法而言，没什么实现不了的。只是如果想要达成这种效果，必然需要非常强大的精神力和控制力——至少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水平。”莱特叹了口气，“事情可能要麻烦了，施术者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巫师。” 气氛陷入了沉默。 罗威有些迷茫：他几乎可以确定，设计把伊薇特拐走的人和制造了“贝蒂”的人是同一个，就是那位名叫奥列格的“降神者”。 但凡事都需要有动机，作为一名巫师，莫名其妙地拐走伯爵家的女儿，是想要做什么？ 勒索钱财吗？ 除非有什么家世渊源，深仇旧恨……但伊薇特家都是麻瓜，麻瓜和巫师之间又能有什么仇恨…… 罗威猛然一惊。 还有一种可能——某种邪术。 活人祭祀、黑魔法……这种东西在前世看过的小说电影中屡见不鲜。而在这个世界里，既然存在着丧钟教会、潜欲魔镜这种东西，那有什么类似的邪恶法术也并不奇怪。 罗威心里一阵焦躁。伊薇特是自己妹妹的好朋友，客观来讲，她和自己关系也不错。 而且最重要的：这姑娘是听了自己的占卜，才最终决定去见那个奥列格的。 “妈的，塔罗害人害己。” 罗威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开口问莱特：“真的没有什么追查方法了吗？我是说，能不能从行踪以外找找线索？” “有。通过私人物品可以搜索附近一定范围，但是这太难了。”莱特说道，“如果要巫师小队五个人一起搜索维托市，大概半年可以完整搜查一遍。” 半年？ 半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罗威听得一阵绝望。 他忍不住看向坐在教室里的贝琳达。小姑娘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转头瞥一眼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 ……嗯？ 等等。 贝琳达昨天放学的时候，是不是见过那个“贝蒂”？ 罗威当即问道：“我们如果找到那个‘贝蒂’，有办法追查吗？” 他快速向莱特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贝琳达的记忆并没有被篡改，而且通常来讲，就算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凭空“生”出来一个大活人也不会很容易。所以那个“贝蒂”多半是确有其人的。 叫不叫贝蒂另说，但是既然见过，应该就能找到这个人。 “可以试试。” 仔细考虑过后，莱特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罗威点头，然后走到教室边，轻轻敲响了门。 “请问你是？”带着眼镜的慈祥女教师打开了门。 “你好，我是……”罗威原本要说自己是警员，但思考过后，他决定换一套说辞，“我是学生家长，请问贝琳达·奥斯汀在吗？” 他抬头看向妹妹的座位。 小姑娘正瞪大眼睛，一脸惊诧地望着他。 …… 第36章 追查 “你怎么来了？”贝琳达出门后看了看罗威和身边的莱特，随即问道，“是不是伊薇特出事了？” “是的。从昨天放学到现在，伊薇特一直没有回家。”罗威给妹妹介绍身边的警官，“这位是莱特先生。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贝琳达礼貌地向莱特行礼。 “所以，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她问道。 罗威将自己的想法解释给贝琳达，小姑娘听后当场表示同意。 于是趁着楼栋管家还未回来，三个人找了个不会被路人发现的隐秘处，准备试着开始追踪。 “请你回忆一下昨天放学时，见到的那位‘贝蒂’的形象。”莱特拿着魔杖说道。 “提前问一句，贝琳达等下会被消除记忆吗？” 罗威一直以来都对消除、修改记忆这种东西有着强烈的拒斥。自己尚且如此，何况是宝贝妹妹。 “不用的。你和贝琳达情况特殊，按照队长所说，你们已经被排除在了《麻瓜管理条例》之外。” “那就好。”罗威放下心。 施法很快开始。 莱特这次使用的是四级法术“读心咒”，通过肢体接触传导，将术法链接给罗威之后，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个非常具体的女孩容貌。 扎着双马尾，露出额头，脸上有一些雀斑。 “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位‘贝蒂’的长相。” 莱特终止了术法，看向罗威说道：“想要找到这个人，需要她的私人物品。但显然，我们既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清楚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也就是说，“贝蒂”的容貌只是停留在三人脑中的影像，而没有办法直接进行利用。 “有没有一种魔法，可以把脑中想象的画面，直接变到纸上来？”贝琳达发动了自己的想象力。 然而她的想法很快被莱特否决∶ “至少据我目前的所知，基本没有可能。” 罗威：“为啥？” “魔法的本质只有三种，创造、消除和干涉。在人类目前已知的魔法技术中，应用最深也最广泛的，只有干涉魔法。” 莱特给两人科普道∶“通常我们认为，创造和消除是神的领域，哪怕是那四位伟大巫师，也仅仅能够在干涉魔法的基础上略微增加一些创造属性。” “所以，将脑中的东西直接呈现在现实之中，是只有神明才能完成的？”罗威惊讶道。 “是的，必须使用神圣法咒祈求神明，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进行仪式准备。” 莱特的话让罗威陷入沉思。 如果“想象化成真实”如此困难……那自己此前有过好几次，将幻境里构想出来的东西献祭到现实里……算什么？ 卡bug？ 这个问题让罗威对于“幻境”本身产生了新的认识。它恐怕不止是一个金手指那么简单…… 等等。 我有幻境啊。 那岂不是有办法？ “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打算做个尝试。”罗威说道，“我知道一个神圣法咒，说不定能成功。等我找个地方试试看。” 就你？ ——贝琳达和莱特都用“离谱”的眼神看着他，罗威则是笑嘻嘻地顺着走廊离开，钻进了楼层的男厕所。 他找了个隔间坐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枚2尼特的硬币，进入到幻境之中。 “一版照片的价格是8尼特，只要一张的话，2尼特应该足够了吧？” 他这么想着，开始了熟悉的幻化过程—— 将脑海中贝蒂的容貌，幻化成了一张巴掌大的彩色相片拿在手里。 然后就是熟悉的献祭姿势。 以手中的两尼特硬币为代价，将照片献祭到现实世界之中。 …… “有了！” 坐在马桶上醒过来的时候，捏在手里的已经不再是硬币，而是一张“印刷”精美的8寸照片。 罗威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将照片揣在兜里，洗了把脸以后就快速原路返回，来到两人身边。 “你从哪……这是你向神明求来的？” 莱特看到照片之后，眼睛瞪得像牛铃一般大，粗眉毛扭成了一高一低的八字形。 “是，不过这个不是私人物品，我向主神请求了一件‘记录着容貌的物件＇，就得到了这张照片。”罗威脸不红心不跳，一副自然而然的表情。 贝琳达拽了拽他的袖子，一脸狐疑：“我怎么不记得你信神？你想哪位神明祈求的？” “财……哦不，商业与贸易之神。”罗威差点说漏了嘴，赶紧补救道，“我原本确实不信的，但你还记得前几天我去梅德维尔庄园，丢了1金磅吗？从那之后我就信了。” 太上老君嘛，万仙之祖。区区财神只能算麾下小吏，说信他都是抬举他……罗威这么想着，一脸淡然。 “……好吧。虽然魔法不太管用，但我们说不定可以用这张照片，问问学校里的人。”莱特捏着照片看向远处。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楼栋管家正抱着一套衣服，气喘吁吁地从楼梯间跑过来。 …… “这位小姐不是公学的学生，但我见过许多次。”楼栋管家如此说道，“如果记得不错，她应该是格兰特小姐的伴读，格兰特家的女佣。每周四的市政会议结束后，她都会陪着议员先生，在这里等格兰特小姐放学。” “非常感谢！请问她的名字是？”罗威问。 “格兰特小姐叫她黛西，这是女佣很常见的名字，至于是否是真名，就不知道了。”管家如是说道。 罗威和莱特对视一眼，确定这是一条有效的新情报。简单商议之后，莱特决定和罗威一起，前往格兰特议员的家中调查情况。 贝琳达反复叮嘱“要尽快找到伊薇特”之后，恋恋不舍地回到了教室。 两人离开学校，乘着莱特的马车赶往市区。 中午十二点左右，他们站在了市政大街二巷的街角。 从墙上挂着的一排邮箱就能看到，格兰特议员的家是136号，坐西朝东的独栋二层小楼。 “我们有必要见到本人吗？还是说取到私人用品就可以了？”罗威问道。 “以我的经验来看……我们现在多半已经见不到这位黛西小姐的人了。”莱特沉声说着，抬脚往箱子里走去，“对于一位动了邪念的巫师而言，麻瓜的姓名不值一提。” 果然。 两人都没进入到屋内，就看到大门旁边的地上，摆了个纸箱子。墙上还贴了张纸，上面写着： 亲爱的黛西， 自10月26日起，你已连续8天未来到本府工作，现已决定将你辞退。个人用品存放于纸箱之中，请自行取走。 乔治弗斯·格兰特。 罗威看得脸一黑。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天天在自己家里打工的女仆，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周，居然没人想着报警，而是直接开除？ “行踪尽显。” 莱特已经发动了咒语。镜片中呈现出了一条明显的行动轨迹。 “拿着箱子，我们走吧。去找这位黛西小姐。”莱特说完，默默地转身离开。 罗威抱起箱子跟上，在旁边问道：“人死了的话，这些轨迹是不是就消失了？” “不会。”莱特答道，“但你换个角度想，如果人已经死了，对于巫师而言，也就不需要隐匿什么行踪了。” “为什么？” “痕迹48小时就会消失。而一般失踪的人——尤其是这种身份低微的麻瓜，当他们被意识到可能失踪的时候，都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莱特的语气很自然，而且笃定。 这让罗威深刻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和前世那种“一天不见人就觉得出事了”的情况，有着强烈的差异。 没有电讯、没有网络的时代，信息的交流是迟缓和闭塞的。 一路无话。 两人从市政大街转向南，一路寻找了很远，跨过查维尔大桥，来到了河对岸的一片居民区。 很快，他们就锁定了河畔一处位置偏僻的院落。 “应该是这里了。” 罗威稍微转动镜片，轨迹在这里重新变得清晰，这证明“贝蒂”此前经常在这个院落附近活动。 “这里看起来设有魔法遮蔽的结界，眼镜看不出任何魔法波动。”莱特仔细观察后说道，“你可以先回去了，接下来巫师小队会对这里进行彻查，案件交给我们就行。” “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罗威想了想，补充了自己的理由：“伊薇特应该就被关在里面吧？她也算是我的朋友，至少我想等到她被救出来再离开。” 莱特叹了口气：“你最好还是离开……因为我们并不能确定，伊薇特小姐现在到底……” 他做了个手掐脖子的动作，并给了罗威一个“你懂的”眼神。 “……” “不，我坚持我的想法。” 罗威坚定地说道。 莱特没再多劝，转身走向隐蔽的角落，向巫师小队发送集结讯号。 下午五点十分，埃文队长带着装有圣遗物的小盒子，所有人在别墅的远处会合。 “初步判断，至少是五级——可能是一位六级的，入境没有进行登记的巫师。名字暂且称为‘奥列格’，擅长的咒语可能与尸体控制、幻象相关。” 队长听过莱特的报告之后，做出了简单的推测，随后开始安排进入的策略。 “‘奥瑞克的断指’已经到位。按照常规方案，米娅和以撒，你们两个在外围负责警戒和观察，防止逃脱。克莱门斯你们两人跟着我，沉睡咒施放结束后，立刻进去。” 众人齐声答应。 此时此刻，罗威成了吃瓜群众，被米娅带上了距离最近的一处房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别墅周围的环境。 第37章 激战 “我还没有问过，埃文队长是几级巫师？” 罗威趴在屋顶上，他的视力并不能支持他将所有人的行动都看得清楚。费力地盯了半天后，他选择和身边的会计师小姐闲聊。 “五级。” 米娅的瞳孔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赤红的颜色，搭配身上紧紧包裹着的黑色风衣，看起来颇有一种乌鸦的感觉。 就像是小说里常见的那种：悄无声息地蹲在枝头，监视着视线中的一切动向。 “但是奥列格很有可能是六级巫师。队长能应付吗？” “克莱门斯姐弟也是五级。”米娅扭头看了罗威一眼，“就算不能抓捕，全身而退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她的话让罗威对于巫师的战斗力有了大概的了解。 沃伦特目前还是三级巫师，而米娅……罗威推测，可能是三级，也可能是四级。 楼下，队长三人已经有了行动。 他们在周围的隐蔽位置，对河边的那栋别墅发动了至少两轮沉睡咒。单片眼镜中，暗红色的魔法波动像是浪潮般涌向那栋建筑，并很快地将附近整片地区覆盖。 这之后，罗威看到队长打开了装有圣遗物的盒子。 …… 昏暗的别墅之中没有任何亮光。 藤蔓覆满了四周的红砖石院墙。在院墙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一驾马车的残骸。 马车明明是时下最新的款式，却如同经历过百年风雨一般，腐朽破败，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别墅的二楼，某个房间之中。 神情阴郁的中长发男人正站在桌前，将许多形状奇怪的“块状物”，放进面前的麻布袋中。 这些块状物像是干掉的蜡块，扭曲着压缩成一团。但明显可以看到，上面有着光滑平整的刀口，仿佛是在干结成块以后，被锋利的刃切割成了如此的形状。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不停地暗暗低语着什么，快速、含糊不清，音调奇特，似乎有数个声线在借用他的喉咙同时言语。 此时，他忽然不受控制一般，猛然抬起头来。 面前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中的自己身边，出现了一个小手小脚的，泛着黑色幽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自己的脖颈。 男人在看到身影的一瞬间，立刻闭上眼低下头，做出了恭敬的姿态。 紧接着，他耳边响起了虚幻的声音。 “新的黎黎黎明之之之前万物沉沉沉沉眠——” 这是五阶“沉睡咒”的咒语。 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在耳边声音响起的同时，有股复合的魔力波动穿透了整栋建筑。 但咒语仅仅让他行动滞涩了一下，那让人沉睡的效果，被耳边的声音以某种“共鸣”的形式抵消了。 男人脸色阴沉下来。 他拿出自己的魔杖，移动到房间门前，悄无声息地开门走了出去。 …… 别墅一楼的客厅，埃文三人的身影，从光怪陆离的阴影与高光之中走出。 在抵达客厅之后，他迅速用魔杖打开封印盒子，将“奥瑞克的断指”重新收纳。 埃文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一丝异样的魔法波动。 “沉睡咒没有生效，随时接战。” 三人抬起魔杖，悄无声息地在空中轻点，水波样的浅绿色光痕荡漾开去。 他们很快确定：一楼无人，目标此时应该身处二楼。 埃文做了个手势，三人聚拢在房内唯一的楼梯前，尽量放轻脚步，向上走去。 木质的楼梯上铺着毛地毯，只要动作够慢，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三人小心地转过楼梯拐角，眼前是最多仅能容纳两人并行的狭窄楼梯。 埃文走在最前面，克莱门斯两人紧随其后。 视线越来越昏暗。 仿佛有某种雾气，将房屋内仅剩的落日余晖也完全吸收。 埃文眯起眼睛，身体紧绷。 就在他向上踏出一步的时候，视线立刻捕捉到：左侧墙壁的拐角后，露出了一点点衣服的下摆。 而与此同时，落脚之处的楼梯，恰到好处地发出了声响。 咯吱—— 下一瞬间，楼梯尽头突然闪出了一个黑衣的身影。 “呵呵呵！” 他怪笑着抬手，魔杖顶端已经亮起，青绿色的耀眼光芒在现身的一瞬间就迸发而出，电射向楼梯间中的三人。 “震荡！” 早已有所准备的三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咒语。 轰！—— 淡黄色的光幕刚刚在身前形成，就迎面撞上了突袭的法术，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 “冲！” 埃文一声喝令，率先冲出了刚刚爆炸产生的白烟，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跃上了二楼。 他面色沉着，手中魔杖连点。 呲—— 数道蓝紫色的闪电，带着耀眼的亮光飞向走廊里的身影。 然而缓步倒退的身影似乎并不惧怕，随手一挥，便将这些术法消除干净。 “呵！——” 阴影中传来夹杂着强烈不满与怨气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漫天赤红色的血滴——这些血滴从墙面上渗出，如同子弹般飞向刚刚冲上楼梯的几人。 埃文眉头紧皱，扭头看向背后走廊的开间，那里摆着一套桌椅。 他手中魔杖用力一甩，口中念道：“起！” 巨大的木桌凭空飞起，挡在了众人面前。 噼噼啪啪！ 飞来的血水立刻被厚重的桌板挡住。 然而这些血水并没有如此简单，跳珠落盘一般的声音里，木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朽化。 “莱特，炭火！” “莉莉，压制！” 埃文用力撑住木桌，疾声命令道。 “喝！” 站在左侧的巫师迅速扯下面具，向走廊深处甩去。 她的口中开始了繁复的咏唱。 嘭！—— 银质的面具在半空中，猛然化作无数微粒飞散，如同炸开的白色粉末，淋在了敌人的身上。 另一边，莱特抬手将魔杖指向壁炉。 数条小臂粗细的黑色炭块，从壁炉中飞出，径直砸向众人面前的“血雨”。 “哈！” 炭块擦过三人身边时，埃文准确地把即将碎裂的木桌抛开，同时将左手拢在嘴边。 “查拉林维斯的炎爆术！” 蓝色的火舌随着咒语，从埃文打开的手掌中喷出。 血雨中的炭块在接触到火舌的一瞬间，便像是烟花一般轰然炸裂开来！ 轰！—— 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金色的焰火瞬间席卷了整条走廊，将血雨蒸发殆尽。 “精神压制二级！”摘掉面具的女巫师大声喊道。 莱特侧身抬手，迅速向前踏出两步。 “迟滞术！” 一个深蓝色的光球从魔杖尖端迸出，快速飞向十步开外，那个已经退到墙根的身影。 略显狼狈的身影还在咏唱着什么，来不及腾挪之下，被正面击中，整个动作如同瞬间被放慢数倍的镜头，变得异常迟缓。 “破！” 埃文又是魔杖连点，几道闪电打在了那个身影之上。 嘭，啪！ 蓝色的电火花四溅飞散。 然而，身影还是保持着迟缓的动作，虽然被击中，却并没有停下。 “不对劲。” 莱特原本在向那个身影靠近，此刻却警惕地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 砰，砰，砰！ 三发子弹，准确地命中了那人的眼睛、眉心、心脏。 迟缓的动作骤然停止，人影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僵硬地向前扑倒在地上。 埃文站在原地，手中握持着一把精致的转轮手枪，枪口飘着淡淡的烟。 笼罩在别墅周围的黑雾悄然散去。 静待半分钟后，埃文带着两位巫师，来到了人影身前。 地上并没有任何血迹。 这人身上穿着仆从的衣服，皮肉呈现出异常的干枯状态，仿佛是被什么抽干了浑身的一切水分般诡异。 “这不是他。” 埃文很快下了结论：“这是一具尸体替身，他应该在施放完血雨之后就逃了。” 埃文眯起眼睛，转头看向别墅外的方向。 莱特则是将地上的尸身翻转过来。 如果伊薇特在场的话，她一定能辨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那天，送自己前来别墅的马车夫，是自己府上的佣人之一。 “多半是跑了。”莱特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在这里值守，我去支援米娅和沃伦特。” 不等两人点头，埃文就匆匆打开一扇窗户，利落地跳了出去。 …… 此时此刻，别墅外。 罗威跟着米娅，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查维尔河的岸边。 沃伦特随后也从另一侧赶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外围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别墅中还在激战的时候，他们却看到一阵黑雾裹挟着人影，从别墅的二楼直接飞进了水中。 米娅的脸色很难看：“队长他们可能失手了。” “淦！”沃伦特少见地冒出了一句脏话，“水里要怎么追？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里面的那个巫师……逃了？”罗威虽然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直到埃文队长小跑着也来到了这里。 “里面的是个替身，人逃走了。” “是六级吗，队长？”沃伦特问。 “他能躲过我的精神力锁定，六级巫师做不到——至少不会这么简单。”埃文望着平静的河岸，沉声说道，“保守估计，是七级巫师。” …… 第38章 丧钟 五分钟后，别墅里。 “伊薇特居然不在这里？！” 面对巫师小队的搜查结果，罗威发出了诧异的疑问。 众人花了很大力气才攻下了邪恶巫师的住宅，竟然没有找到被绑架的伊薇特？ “我们搜查了整个别墅，连地下的探测都达到了三米，但并没有找到伊薇特小姐的影子。”莱特如实说道。 众人站在二楼，那位马车夫的尸体面前。显然，他已经死亡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罗威看着面前的尸体，忍住自己的反胃感问道：“有没有可能，她已经……” “没有。” 一位年近三十的女巫师开口说道。罗威从她的声音辨认出，这就是当初跟随埃文队长，给自己测试的两位蒙面巫师的另一位。 如果记得没错，她也姓克莱门斯，应该和莱特先生是亲戚关系。 看到罗威眼神中的困惑，她又开口补充道：“死去的人，其精神力会残留一段时间，通过一定方法可以看到他们的‘灵’。但是这栋别墅里只有两个灵，并不属于伊薇特小姐。” 两个？ 也就是说，这个别墅里还死过另外一个人？ 罗威刚想提问，就听到这位女巫师对埃文说着：“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已经鉴定过了，是一位年轻女性，17岁左右。刚刚莱特进去看过，证实是和伊薇特一起失踪的，名叫‘黛西’的女佣。” 听到这里，罗威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 果然如莱特所说，他已经没有办法见到那位“活着”的贝蒂小姐了。 “等等，‘东西’是什么意思？”罗威突然注意到话里的关键词。 “……你最好不要进去看。” 莱特正拿手帕擦着嘴，脸色发青。他刚刚是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显然是被里面的场景恶心到了。 “不会是……” 罗威太阳穴一阵突突，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恐怖片里的血腥画面。 “她被那人做成了蜡块……呕……”莱特说完这句，忍不住又转身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事实证明，哪怕五级巫师，也是有承受能力的上限的。 罗威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罗威，你可以先回去了，接下来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埃文从掩着门的房间里走出来，见到神色恍惚的罗威，下意识将房门关上。 他开口说道，“时间不早了，从这里回去需要很久。” “等一等。” 队长的话让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从兜里取出了自己的塔罗牌。 “这就是你发明的占卜工具？”埃文问道。 “是的。我要再占卜一下伊薇特的安全状况。” 罗威没再说话，退开几步，找了一处墙根坐下，借着黄昏的余晖，洗牌、切牌。 他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 “伊薇特现在的安全状况。” 然后将牌堆展开，没有什么犹豫，抽出了其中的一张。 光影映出了牌上的画面： 被涂成金黄色的骑士平躺在棺木上，身下横着一把剑。而在他眼睛、心脏、腹部的正上方，垂直悬挂着三把宝剑。 “宝剑四……这是什么意思？在疗愈、休息中……？” 他一时间看不明白，于是又从牌堆中抽取了另一张，放在这张“宝剑四”的右侧。 打开后，是三把锋利的宝剑，从三个方向刺穿了一颗鲜红色的心脏。 “宝剑三？又是宝剑牌？” 宝剑三的牌意不难理解。 悲观、痛苦、失望、难过……情感和心灵正遭受折磨与摧残。表示这个人的精神和内心，正在承受外界带来的伤害。 他隐隐有了些想法，于是伸出手准备拿起这两张牌。 “？！” 手指触碰到牌面的一瞬间，罗威的意识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紧接着，许多画面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 一间幽暗冰冷的地牢中横着石质的棺材，身上仅穿着单薄裙子的伊薇特，此时正蜷缩在棺材的石盖上，她浑身冰凉、嘴唇发紫，忍不住浑身颤抖。 地牢……还是墓穴？ 罗威猛地清醒过来，发现巫师小队的人在他面前围了一圈，像是在看大熊猫一样盯着他。 “我看到了！在一个地牢里！” 罗威来不及管他们的眼神如何，急切问道：“这栋别墅有没有什么地下室，地牢之类的地方，或者墓穴？我看到伊薇特被关在那里，那里面还有个巨大的石头棺材！” “没有哦，早就探测过了。”不知何时靠过来的沃伦特说道，“这栋房子盖在查维尔河的河边，谁敢再往地下挖？恐怕挖不了一两米，水就能没到膝盖。” “那就是……不在这里？” 罗威疑惑的同时，心里一块大石头也勉强落地—— 至少伊薇特还活着。 “你刚刚做了什么？” 埃文蹲下身，拿起了地上的塔罗牌仔细观察，问道：“从眼镜里看不到这个纸牌有任何魔法波动。但是刚刚你出神的那段时间，地上这两张牌似乎被用魔法激活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看到了画面。”罗威茫然说道。 埃文转头看向女巫师：“莉莉，你觉得怎么解释？他说的可信度有多少？” “不像是占星术，似乎是预言术的一种。占卜物本身没有魔力，但会被施术者激活。” 女巫师想了想说道：“我没有研究过预言术，但通常而言，预言者给出的启示，都是当下极有可能发生，或正在发生的情形。罗威所说的情景，可以当做参考。” “嗯。” 埃文想了想，将牌递还给罗威：“你提供的这个信息，会作为我们搜寻伊薇特下落的重要参考，记录在案件档案里。” 男人说完之后站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这栋别墅将会被查封，尸体带走调查。 巫师们还会从周围的住户身上，了解犯人近段时间的情况，以挖掘更多线索。 罗威一边听着队长的命令，一边默默地收好塔罗牌，跟众人告别后离开。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事了。 夕阳渐渐西沉。 为了尽快赶回家中，罗威叫了一辆马车。 今天一整天的经历让他心神俱疲。马车上，他忍不住一阵阵袭来的困意，很快就浅浅地歪头睡了过去。 …… …… 又是恍恍惚惚之中，他看到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曾出现在自己家中的女性，坐在了自己对面。 她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罗威仔细看过去，发现是埃文队长给自己的那份档案。 “？！” 罗威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面前的座位上并没有什么白衣女人。 但刚刚还放在身边的档案夹，不知怎的出现在了对面的座位上，而且呈现出和梦中一样的，被摊开的状态。 罗威深呼吸了一口，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将档案夹拿在手中。 档案被翻开到了某一页记录之中。 【……丧钟教会不被认定为杀手组织，但出现过数次恶劣的主动伤害性事件。根据死者临终前的记忆读取，丧钟教会袭击具有标志性的前兆。】 【即：能够听到由远处不断迫近的敲钟声。目前已经有超过三个案例证实……】 罗威忍不住皱起眉头。 假设那个白衣女人真的存在好了——她为什么会看这份档案的内容？ 这个想法刚刚产生，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毛。背后仿佛被某种东西的视线锁定。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奇异的声音。 当—— 当—— 像是教堂的钟声，空灵悠远，从不知何处传来。 罗威立刻回头看去，车窗外是静谧无人的街道，石砖铺成的路延伸向远方，被昏暗的夜色吞没。 “车夫先生？” 他敏锐地意识到，马车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 整条街的景象，早已经在无意识中，被某种不知名的黑暗所笼罩，没有街灯亮起，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罗威心中警铃大作。 “被盯上了？是谁要袭击自己？” 脑后传来的钟声一次比一次近，频率一声比一声急迫。 “有危险！” 这个想法冒出的一瞬间，他立刻动了起来：一把抄起档案夹在腋下，打开车门纵身一跃，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街道前方跑去。 当—— 当—— 被一团黑暗包裹住的身影，在几个呼吸之后，就从马车旁飞速掠过。 身影经过的地方，如同褪色腐朽的画面一般，万事万物都变成了黑白的颜色。 那驾马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老化、腐朽，随后在轰鸣声中化作了一堆残骸。 催命的钟声响彻整个街道。 第39章 战车 逃！ 罗威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字。 他竭尽全力在空无一人的黑色街道上狂奔。在他背后，裹挟着钟声的黑雾在不断逼近，如同奔涌的浪潮一般，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光芒吞噬。 罗威能够明显感觉到，随着钟声的迫近，自己的视线正在逐渐变得漆黑。 哪怕已经疯狂地奔逃，他也仍然无法甩脱背后未知的追击者。 视线仿佛被墨水晕染覆盖，天地间逐渐只剩下了极其隐约的轮廓，最后连轮廓都变得模糊。 在视线陷入全黑的一瞬间，罗威仿佛失去了对周围的知觉，脚下的触感立刻变得失真。 明明是平坦的街道，却仿佛踩在了崎岖不平的地面之上。 “？！” 罗威脚下猛一踩空，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用力睁大眼睛，试图从周围捕获哪怕一丝光芒。 但他失败了。 迷茫的脚步中，丧钟的声音迅速拉近距离，转瞬之间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罗威心中警铃大作，他的耳边猛然响起夹杂着阴冷的破空之声。然而此刻再想回避已来不及，有什么沉重的钝器，以匪夷所思的怪力，砸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咔嚓—— 罗威听到自己身体里传来清脆的破碎声，甚至没来得及感到疼痛，身体便已经像是残破的布片一般，翻滚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咳！—— 他喉中一阵辛辣的热流涌出，“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啊……我记得你。” “取圣遗物之时，你不仅在场，还召唤出神域。” “真是可怕的神域，险些将我吞没。” 冷漠、干涩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奇特的语调让罗威感受到莫名的诡异、惊悚又癫狂。 “但今天，你很不幸。” 此时此刻，罗威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钻心的疼痛正从自己破碎的右侧肩胛骨，传导进四肢百骸。 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呵——” 低沉的吸气声如同破烂的风箱。 哪怕罗威此时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想象到，一个高大的、穿着破败披风的骷髅，正站在自己身边，开始吟唱着什么。 “万物生息的缔造者， 死界之川的主宰， 灵肉之归宿—— 伟大的死亡与生命之神·妲那托！ 您的忠仆请求冥河死界的降临， 将迷途的羔羊献为您的美餐！” 奇诡的腔调中，地面开始震动。汹涌澎湃的轰鸣之声从远处席卷而来。 下一刻，罗威的视线里，出现了陌生又熟悉的光景。 赤色的河水，夹杂着无数秽物奔涌而来。 周围的楼房、街道迅速腐化垮塌，成为了废墟般黑色的地面。 天幕中是艳丽到不真实的亮橙色。一颗巨大无比的、近乎纯黑色的眼睛在天幕上张开，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那凝视的目光如同实质，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将他身上的某些东西一丝丝地抽离。 罗威终于看清了东西，但他看到的是地狱般的图景。 他再次来到了所谓的“冥河”，被面前诡异的骷髅，强行召唤进入了这里。 而始作俑者的“怪物”，正在他身前两米的位置，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注视着他。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罗威紧咬牙关，从牙缝中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然而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或变化。 “卑微的虫豸，还在祈求他可笑的神明庇佑。” 骷髅手中的魔杖轻轻甩动，将罗威隔空提起，甩在一处废墟化作的土堆旁边。 “妲那托大人的主宰之域，任何神明都无法闯入！在冥河死界，祂即为规则，祂的意愿即为秩序。” 骷髅的声音平静而冷漠，空洞中又透出一丝不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周围黑色的土壤仿佛有生命的活物，逐渐攀上罗威的身体，试图将他拖入黑色的泥沼之中。 罗威的右半身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血染透了衣服，黏在周围的肌肤上。 即使如此，他还是拼命咬紧牙关，用仅剩的左手，从衣兜中掏出了魔杖。 “火球……术！” 微弱的火苗从魔杖尖端喷出，又瞬间熄灭。 “雷电术！” 他奋力挥动魔杖，一道蓝色的闪电激射而出，然而严重偏离了方向，飞去了不知什么地方。 罗威心中咒骂着，脑海中拼命回想，队长给自己的小册子中，还有什么咒语有可能对面前的骷髅造成伤害。 “冰……锥术！” “碎石……咒！” 或者干脆失败，或者完全起不到作用。 罗威的呼吸渐渐急促。他感觉自己的肺部就像是破口的风箱，再也无法为自己汲取一丝一毫氧气。 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般砸在胸口。四面八方袭来的痛感已经逐渐麻木。 他的视线一阵阵模糊，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 罗威知道，自己正迅速逼近死亡。 这个骷髅到底是谁……丧钟教会……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不能就这么死掉…… 魔杖跌落，罗威的手臂垂了下来，眼眸开始快速地抖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走马灯一般支离破碎、高速闪动的画面。 死……不能…… 不能死在……这里…… 还有贝琳达……队长…… 伊薇特……还没找到…… 我的占卜……她还活着…… 塔罗…… 左手仅剩的触感传来。隔着衣兜，他的手覆盖在兜里那副塔罗牌上。 “我不能……” 罗威嘴唇翕动着，他的手掌已经没有力气拿出那副曾经救过他的塔罗牌。 他只能竭尽全力，用两根手指，夹住其中的一张，缓缓从口袋中抽出。 “列维因的钻心蚀骨咒！” 骷髅一声厉喝，手中魔杖电射出一道绿光，击中罗威的胸口。 罗威浑身猛地一颤，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手中的牌也掉落在地面上。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景象骤然发生了变化—— 地上的塔罗牌散发出了异样的色彩，很快便生出了一片黑白相交的光幕。 光幕里传来强烈的轰鸣之声，一黑一白两个庞大的身影，从光幕之中跃出，一左一右地护在了罗威身边。 他们身上仿佛涂抹着奇异的油彩，强健的狮子身躯上，却生着人类般的面孔。 而紧接着，如同战神座驾般的双轮战车，带着巨大的震动与声势，从虚空中开进了这片邪神的领域。 轰—— 座驾上，一个头戴王冠，手持魔杖的身影，正催动着庞大的战车，停在了罗威身前。 “无上神使之翼带来庇佑 您最忠诚的守卫，誓约的铭刻者 将不惜一切代价战斗 为您取得胜利的荣光！” 如果罗威意识还清醒，他一定能够当场辨认出，这是塔罗牌组之中标号为7的大阿卡纳主牌——战车。 象征着平衡、守护、迅捷、决心与胜利。 “不可能！”骷髅的语气中赫然带上了慌乱，“妲那托大人的圣域，怎么可能被召唤物闯入？！” “列维因的钻心蚀骨咒！” “查拉林维斯的火葬魔咒！” 骷髅甩动着魔杖，一道又一道七级的魔法咒语，轰击在“战车”身上。 然而，闪耀着圣洁白光的战车，仅仅是遭受了并不严重的破损。 战车的驾驶者举起手中的魔杖，用铿锵的语气高喊： “为了胜利！” “冲锋！！” 巨大的车轮轰鸣着滚动起来，那一白一黑两只狮身人面的守护兽，冲在前面，径直扑向骷髅的身影。 嗙！—— 只一个交错，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周遭的景象开始快速崩坏。 湍流的血河迅速枯竭褪去； 天幕恢复了夜色下的深蓝； 黑色的冥河滩也如同镜面般碎裂—— 巨大的战车连同陷入昏迷的罗威，重新落在了夜色下的石街之上。 一个黑影倒飞出去，翻滚着扑倒在了地上。仿佛幽灵般的骷髅形态迅速褪去，幻影结束后，露出了它的真身。 棕色的中长发，深深的眼窝和高颧骨，瘦削的脸庞——这正是此前在别墅之中的七级巫师，“降神者”奥列格！ 他的面庞扭曲着，猛然喷出一口黑色的血。 奥列格死死盯住街道上的“战车”，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不甘与怨毒。 “不可能，这到底是什么？！” 远处的街道上隐约传来疾跑的脚步声。 有人突破了幻象的屏障，正在朝这里赶来。 他咬了咬牙，一挥袖子，迅速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席卷着自己离开了这片狼藉的战场。 “战车”并没有再行动，只是静静地守护在罗威身前，目视着奥列格离去。 “罗威？你在那里吗？！” 埃文队长的呼喊声从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 …… …… 第40章 案件 11月11日。 罗威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他的右臂打着厚厚的石膏和绷带，像是刚刚经历过惨烈车祸的病人。 房间里忙碌的身影，是许久未见的“签证官”洛伦兹，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摆满瓶罐的桌前，叮叮当当地搞着什么东西。 苏醒过来的罗威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别乱动，今天份的修复魔药还没喝。” “我在哪？” “维托市慈善救济医院。” 洛伦兹加快手里的动作，很快便将一瓶紫色的魔药调配完成，来到罗威床前。 “你在这里做魔药，不怕被麻瓜发现？” “结界。麻瓜看不到这个房间的门。” 他熟练地掰开罗威的嘴，把药倒了进去。 “好酸。”罗威一脸痛苦面具，眼泪差点流出来，“你配的是假魔药吧？” “那只是因为你没喝过鼻屎味的魔药。”他桀桀桀地怪笑起来。 “等两分钟，然后试试活动你的肩膀。这会儿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 罗威原本觉得很舒服，并没有感到哪里有病痛。但被洛伦兹这么一提醒，他才猛然察觉，自己右半边的身体就像是被锈蚀了一般，完全没有知觉，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右边动不了了！” “很正常。” 洛伦兹坐下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石膏∶“馆长说，你的右侧身体基本被重做了一遍，没有被碎裂的骨刺扎穿心脏、当场死亡，就已经非常幸运了。” “重做……馆长？”罗威有些呆滞。 “对啊，我们伟大、冷静、智慧而又无所不能的馆长。祂好像什么都会，有时候我都觉得，祂会不会是一台精密且先进到极致的机械。” …… 这个描述好像在哪里听过。 “冒昧问一句，你说的馆长该不会叫……安吉拉吧？” “噢？你已经知道了？”洛伦兹非常惊奇，他随后立即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直呼祂的名字，否则祂很可能会把你的双手砍下来。” “……然后给我换一副机械义肢？” 罗威用左手捂住了脑门。 废墟图书馆，安吉拉，还有那个仅存在于档案里的登记人“罗兰”……这一定是神明的恶意。 “想得美。” 洛伦兹伸手在他臂弯位置的石膏上敲了一下，然后问道：“有感觉吗？” “有了。” 下一刻，洛伦兹就用魔杖在石膏上轻轻点了几下，整个石膏块“啪”地碎裂开来。 神经信号重新灌注进右侧身体的感觉，让罗威情不自禁地坐起身来，然后尝试着活动自己的右手。 随着指节的弯曲，胳膊传来阵阵酥麻酸爽的感觉。 “指头能动，已经可以了。你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准时去安全署报到，我带你回家。” “……回家？” “噢，就是进废墟图书馆。我已经习惯把那里喊成家了。” 洛伦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辛勤地打扫起房间来。 罗威有些懵。 他的记忆是断片的，睁开眼之前，他还在那片冥河之中，濒临死亡。而现在，他已经莫名其妙地置身于现实世界，并且身体痊愈……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觉得我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威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现在是几号？我睡了多久？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你出事是在三天前，是埃文把你送到我们这的。”洛伦兹耸了耸肩，“说来也巧，那天晚上，馆长刚刚通知我们重新打开‘破碎之径’，埃文就抱着你冲进来了。” 罗威：…… 所以，是埃文队长及时赶到，把我从幻境里救了出来？ “之后馆长就把你带走了，修复完成之后，我把你带到这里养伤。具体的你可以去问埃文……或者你妹妹？埃文应该已经告诉了她详细的经过。” 罗威默默点头。 他转身坐在了床边。身旁的床头柜上堆放着他的个人物品，其中那副牌面朝上的塔罗牌，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七号牌，战车——至少按照标号和下方“thechariot”的名字来看，它应该是战车牌。 但牌面上是空的。 除了金色的沙地、河流以及后面的城堡之外，那两只人面狮子，还有正中间的战车，都离奇地消失了。 罗威忍不住冒出满头的问号。 这真的是自己的塔罗牌？是当初根本画错了，还是这会儿喝多了，看东西出现幻觉？ “换上衣服赶紧走吧，我要收拾床铺了。”洛伦兹催促道，“明天就要工作了，抓紧享受仅剩的一下午假期。” “哦……” 罗威默默地将牌收起来，换上已经洗干净的巫师制服，离开了房间。 迷迷糊糊地从慈善医院走出来后，罗威发现，这里正是安全署门前的那条“南方桦木大街”。 “先生，来份报纸吗？今天头条依然是‘吸血鬼案’，已经是三天内的第17起了，一份只要半个尼特。” 背着布袋的报童守在医院门口，罗威方一出来，他便蹬蹬蹬跑了过来。 “哦？” 吸血鬼这个词吸引了他的注意。 罗威付钱买了一份报纸，然后寻找到离自己最近的公共马车，乘坐着返回紫苏街区。 【昨天，维托市安全署又通报了9起已经发现的“吸血鬼案”现场。形势愈发恶劣，截至目前，案件的覆盖范围，已经扩大到了三个区，且数量呈现出每日递增的趋势……】 【……死者都是在相较空旷无人的街巷中遭遇袭击，根据时间来看，多半是黄昏以后时间段。根据警方发布的情况来看，受害人的尸体都呈现出离奇的“干枯”状态，像是被吸干了全身的血液。这也是“吸血鬼”这一名称的由来。】 【……截至目前，尚未有行凶现场的目击报告。安全署已经立发布承诺，将在一周之内将本案破获，并将凶手缉拿归案。】 罗威乘坐在马车上，看着报纸内容，眉头越皱越紧。 旁边的乘客瞟了一眼，立刻开口搭话：“您也在看这个案子？这里面的内容真是太恐怖了……” 罗威并没有回话，但马车里迅速形成了话题，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来，怀疑着“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吸血鬼”这种问题。 马车停靠在街口之后，罗威将报纸随手送给了身边的乘客，快速跳下马车，走向自己家中。 今天是周日，这会儿贝琳达应该已经做完礼拜，回到家中了。 “贝琳达，你在家吗？” 推开家门，罗威立刻朝屋里喊道。 并没有人回应。 罗威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贝琳达这个时候能去哪？ 他刚想转身出去找找，谁知楼梯间突然探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嗯？”罗威的余光敏锐捕捉到了从楼梯间走下来的身影，“……猫？” 一只非常诡异的，黑白相间的猫，顺着楼梯走下来，在他身前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说它诡异是因为，这只猫从脸的正中间开始，左右分成了两个部分。 左侧的毛发是纯白色的，湛蓝的眸子，白色的胡须。 而右侧的毛发是纯黑色，金黄的眸子，黑色的胡须。 看起来像是游戏里捏出来的“行为艺术级”动物。 “……” 你谁？ 你怎么进来的？ 你长这样你爸妈知道吗？ 罗威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然而下一刻，更荒诞的事情发生了。 面前的猫张开嘴巴，一个雄浑高亢的男高音的声音，从这只猫的嘴里发出： “噢我伟大的主人，您忠实的守卫查洛特，欢迎您的胜利凯旋！” …… 第41章 途径 “见了鬼了……” 罗威脸上露出了戒备的表情，嘴里喃喃道：“有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只猫会说人话吗？而且是男高音。” “我高贵的主人，我已经在您的府邸等待了数日，不得不夸赞您聪明而又美丽的妹妹，她的温柔与善良真是如春风般温暖，抚平了我曾遭受过的伤痛。” 噢天哪，它还有着该死的翻译腔。 罗威长叹一口气，用手捣住脑袋，心里感叹着这个世界的诡怪和离谱。 “罗威？你回来了！” 贝琳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罗威转过身，小姑娘正提着篮子站在自己身后。篮子里装着各种花花绿绿的食材，看样子是刚刚外出采购归来。 她快步走到罗威身前，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摸了摸罗威的右臂和肩膀。 “呼……你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她安心地叹了口气，“感谢神奇的魔法，感谢埃文队长，感谢女神……” 罗威呆滞地看着自家妹妹。她就这么提着菜篮走进了屋子，站在厨房里开始准备饭菜，而对于客厅里坐着的那只黑白猫视若无睹。 “妹啊……你对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疑问吗？”罗威指着地上的猫问道。 “什么？”贝琳达扭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从你加入安全署之后，家里出现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了。” 罗威：？ “那只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猫而已。你就算是在浴缸里养一条人鱼，我也不会觉得奇怪。”贝琳达吐槽道。 罗威：？？？ “是的，我亲爱的主人，您大可将我当作一只会说人话的猫。毕竟我的职责，只是在您陷入危机之时，守护您的安全与高贵的荣光！” 快闭嘴吧，说话像是男高音在唱歌一样的东西。 罗威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关上家门，走到沙发边瘫坐了下来。 黑白猫尾随着他，跳到了茶几上卧下，将两只前爪揣在身子底下。 “我亲爱的主人，我觉得您此刻应该会有许多问题。”它开口说道。 罗威做了两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问道：“你是谁？” “我是您最忠诚的守卫，无上神使之翼带来的庇佑，胜利誓约的践行者，伟大荣光的追随者，是您战场永远的先锋。您可以称呼我为查洛特。” “说人话。” “我是您的战车牌，尊敬的主人。” 它的尾巴翘起来，像是机械臂一样弯成弧形，指了指自己左侧的口袋。 罗威狐疑地看了它一眼，然后从兜里拿出了一叠塔罗牌，将最上面那张空白的“战车”抽了出来。 空白缺失的部分，是两只人面狮，和一个乘着战车的人。 这么看来，它化形成为一只说人话的黑白猫，也算不上奇怪……除了长得实在有些掉san之外。 “我遵从您强烈意志的召唤，来到这个世界，此后也将追随您的引领，您的意志便是我的使命所在。” “……” 太中二了。罗威忍不住吐槽，但心中隐隐觉得有些爽。 他随即意识到了查洛特话里的问题。 “等等，我什么时候有‘强烈意志’召唤过你？” 猫听完睁大了眼睛。 “不会吧，我的主人！您全忘了？！” “忘什么？什么忘了？” “您……就是我……我英勇战斗的身姿，守护您安全时的无畏，还有战胜敌人的勇猛！——您不会全忘记了吧？” 罗威很神奇地从它脸上读出了情绪。 这只猫看起来恨不得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挖出来，塞进罗威的脑子里。 “……我只知道，我被那个骷髅的钻心咒击中，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哦……天哪。” 它“咚”地倒在了茶几上。 到贝琳达做好晚饭之前，这只猫像是诗朗诵一般，用它优雅的男高音，添油加醋地将那晚的情景跟罗威复述了一遍。 他很头疼地听了半天，才终于听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你是说，那个骷髅怪物被你打回了人形？” 查洛特点头。 “他长什么样子？” “我的主人，他有着一副忧郁的面孔，棕色的头发，眼窝深陷，高鼻梁，脸型瘦削，有没有留胡子。他的眼神幽深而忧郁，我想他的容貌，会很容易让一切女性沉沦。” 猫说完后又立刻补充道：“但我必须强调，即使如此，他的容貌也不及您十分之一的英俊，您的眼神如雄鹰一般锐利，身姿如狮子一般矫健……” “停，我要吐了。”罗威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只奇怪的半人半猫的东西，已经完全颠覆了自己前世积累的，对于塔罗的认知。 在他的想象中，“战车”应该是沉默的、勇武的、迅捷而又威严的将军，而不是一只说话像唱歌的蠢猫。 “饭做好了。” 餐厅传来贝琳达的呼唤。 罗威一刻也不愿意再待在沙发上，迅速蹿到餐桌边坐下。 “妹啊，这几天有人来给你通知吗，找到伊薇特的下落了没？” “没有。” 贝琳达端着盘子来到旁边坐下，听到罗威这么问，神色明显一黯。 “咳……我明天去安全署问问看。”罗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去你学校那天，我跟莱特先生就是为了找伊薇特。我们锁定了一个别墅，但是后来发现，她并没有在那里……” 妹妹默默地点头。 看起来，伊薇特的失踪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我再来占卜一次试试吧。”罗威说着，从兜里拿出了塔罗牌，但最上面空白的战车牌，让他愣了半秒。 “查洛特？” “亲爱的主人，我在。”一只猫头从沙发后探出来。 “我怎么让你回去？” 罗威指了指手中空白的牌面。 每张塔罗牌的画面都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战车牌的主体变成了空白，谁也不知道占卜会不会因此而失去效力。 “很遗憾，主人。我在战斗中消耗了太多的灵性，必须要在这个世界获得足够的恢复，才能重新回归。” “怎么恢复？” “会随时间恢复，我的主人。我还需要至少19个太阳周期。” 它是3天前出来的，现在还需要19天，也就是说恢复周期是22天。 这和大阿卡纳的22张牌数，或者卡巴拉生命树的22个途径，有没有什么关系？ 罗威思绪飞了一圈又回来：“在这之前，你就只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吗？” “是的。但请您相信，我仍然可以守护您宅邸的绝对安全。”它从沙发后伸出一只爪子，团成一团，像是人类握拳的姿势。 “我知道了，你跪安吧。”罗威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接下来近20天的时间里，自己连占卜都做不了了。 不知道能不能从幻境里，再重新献祭一张战车牌出来？ 晚上入睡前，罗威果断进行了一次尝试。 但他失败了——幻境里无论如何也幻化不出完整的“战车牌”，无论他怎么用力构建，牌面上主体的人面狮和战车，都是一片空白。 退出幻境之后，罗威看着窗台上，并排站着的猫和猫头鹰，陷入了沉思。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 …… 第二天，罗威带着之前的档案，早早来到了安全署。 今天是正式加入“废墟图书馆”的日子。 在出勤簿上打卡签名过后，罗威就匆匆来到了埃文的办公室。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队长那对浓重的黑眼圈。 “队长？你这是……熬夜了？” 男人脸色略有憔悴，脸上胡子拉碴，眼睛却极为有神。 “有个案子挺麻烦的，这几天一直在加班。” 埃文将桌上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掏出魔杖敲了敲身后的柜子，隐藏的门洞很快出现在面前。 罗威凑近桌面看了一眼，发现桌上摆着各种照片，上面全是干尸一样姿态诡异的尸体。 他立刻想起了昨天报纸上的照片。 “这是那个‘吸血鬼案’？” “是的。”埃文点头，又补充道，“基本可以确定，行凶者就是我们前几天追丢了的那个七级巫师。” “哦？” 罗威惊奇地看向队长。 “这些谋杀，似乎是在为某种邪恶仪式准备材料。如果你想问为什么是他……那天别墅里死亡的马车夫，他的死法和这些麻瓜一样，都是被抽干了血液。” 他的神色并不轻松。经历过别墅的战斗后就知道，这人相当难对付。 而且，一位七级的巫师如果成心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仅仅靠巫师小队的这几人，肯定是不够的。 “之前就想问，我们巫师小队仅有五人，但维托市有两百万人口……巫师肯定也不少。这样人手会不会太紧缺了些？” “没有办法的事。如果没有特定的难处和理由，没人愿意来巫师小队吃这份苦。”埃文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说这个了。走吧，我带你去破碎之径。” 男人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入了门洞。 罗威拿出魔杖跟在后面。 进入门洞的一瞬间，视线便产生了光怪陆离的变化。 世界仿佛被撕成了碎块，无数不规则的碎片漂浮在虚空之中，组成了相当匪夷所思的图景。 罗威的视角变得相当奇怪——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又像是能够从各个方向角度观察到一切的洞穿。 他的视觉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视线穿透了碎片中的景象，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个物体，在每个角度的样子。 脑海中对于事物“认知”的信息量，猛然增加了数倍。 “‘破碎之径’是一处空间结构完全坍塌的领域。你在这里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但对于领域内的一切，都是全知的。”队长的声音从不知哪里飘来。 “我该怎么做？” 罗威好奇地观察着面前的景象问道。 “找。”埃文简短地回答道，“找到一扇门，或许是门的形状，或许是别的东西，一定是可以让你通过的某种‘途径’。” 罗威试着按照队长的提示做。 他操控着自己的视线，在无数的碎片中穿梭。各种如同万华镜一般的景象闪过，随着他意识不断向前延伸和探索，这些碎片逐渐移动、拼接起来，形成了匪夷所思的景象。 一片悬崖。 广阔的地面逐渐收拢，形成狭窄的走廊，然后在尽头收拢成为悬崖。 他描述不出天地间到底包含了多少碎片和色彩，这仿佛是只能存在于梦中的，错愕、不合理但又真实存在的景象。 “我好像找到了……”罗威想了想又问道，“只会找到‘门’吗？会不会遇到什么险境？” “不会。在破碎之径里，只有‘门’和迷失两种结果。”埃文肯定地回答道，“按照你找到的方向，向前走。” 可前面是悬崖啊，往前走不就掉进深渊…… 罗威心里苦，但他相信队长的引导。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咽了口唾沫，来到了无数碎片组合成的悬崖边。 “现在我明白，哈利波特推着车往火车站柱子上冲是什么感觉了……”罗威心里默默想着。 他忍住内心的恐惧，一咬牙，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脚下一空—— 像是下了一层台阶一样，站在了地面上。 “嗯？”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站在埃文队长身边。两人此刻正并排站在一扇门前。 罗威惊奇地向四周看去—— 这里像是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一个狭窄平台，而在两人身后，是一片由无数碎片构成的，像是桥梁一般的“途径”。在途径的尽头，正是刚刚自己走进来的那个门洞。 “……太神奇了。”他忍不住喃喃道。 刚刚那段奇妙的经历，自己仿佛突破了三维空间的束缚，达到了某种奇妙的境地。 “我们走吧。” 埃文扬了扬嘴角，推开了面前标记着“235”的木门。 …… 第42章 层数 和罗威想象中不一样，眼前并没有出现层层叠叠的书架，以及高贵典雅的室内装潢。 面前是一条石质的甬道，往前二十米左右，是一面玻璃封住的，带有闸门的墙壁。 墙壁右侧有一个只能单人进出的门，左侧则是如同办事柜台一样的窗口。有几位穿着优雅礼服的先生女士，正在窗口排队。 “手里还有案子，我就不陪你过去了。”埃文拍了拍罗威的肩膀说道，“等你今天出来，找我要一把办公室的钥匙。用显形咒打开墙壁，以后随时可以进出破碎之径。” “谢谢队长！” 罗威目送队长离开。然而他刚刚将门关上，罗威就突然想起，此前照相的时候，自己曾经借过队长1普朗还没还。 “……去拿钥匙的时候还上吧。”他如是想着。 洛伦兹的声音从窗口传来： “书记官编号3053，米兰娜小姐。今天为您分配的工作间是12号，废墟图书馆祝您顺利平安。” 罗威好奇地探头望去，这家伙难得没有穿着自己的白大褂，而是非常标准的正装，端坐在窗口柜台后，不停地操作着什么。 刚刚登记过的女士快步走到闸门前，通过以后便很快消失在远处的走廊里。 “书记官编号6129，马克西姆先生。您的工作间是5号，废墟图书馆祝您顺利平安。” 前面排队的几人陆陆续续通过了闸门，背后一直没有新的人来，现在走廊里除了洛伦兹，只剩下了罗威一个人。 “到你了，罗威。”洛伦兹从窗口里伸出手来，“你的批准文书和图书馆邀请函。” 罗威将东西交给洛伦兹。 “我刚刚听到书记官编号，你们已经有好几千位书记官了？”他问道。 “实际上并没有。截至目前，我们只有15位书记官。”洛伦兹快速地在各个文件页面上盖戳，口中回答。 “可是我听书记官编号已经到了六千多。” “只是编号规则罢了。”洛伦兹随口解释道，“首位数字代表巫师等级，后三位是个人编号。” 怪不得……罗威联想到了前世的公司员工工牌，心中有所了然。 洛伦兹很快将手续整理完毕，起身亲自带着罗威，通过闸门进入走廊内侧。 走廊里面就像是公寓楼一般，两侧分布着许多单独的房间。洛伦兹带着他来到离得最近的，标记着数字“1”的房间门口。 罗威看到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直接推门而入。 罗威跟着走进门。 这是一个很小的，只有五六平米的房间，四周都是用灰褐色的石砖铺成。其中一侧墙壁上，有个黑洞洞的窗口。贴门的这面墙边，则是摆着一张做工精美的长桌，大约有一米二左右长度。 桌旁是一张有着毛绒坐垫的木椅。在房间门正对的那面墙上，还有一个非常矮小的木门。 罗威的视线扫了一圈，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桌上横着摆放成一排的几大块矩形水晶。 这些水晶后面都连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金属管，曲曲折折汇拢到一起，沿着墙壁伸到了隔壁的房间内。 不得不说，这个架势真的太像监控室的“多屏监视器”了。 “我来简单介绍一下工作环境。” 洛伦兹站在屋中央，首先指着黑洞洞的窗口说道：“这里是‘终端’，每天下发的任务、接受和上报的档案，都在这里操作。” 终端？ 罗威在一个古早时代的世界里，听到了非常具有科技感的名词。 “这里是视窗。”洛伦兹指向桌面那一排矩形水晶，“我们在里面的房间，安装了多个角度的观测镜。圣遗物和试验品会被送进隔壁的房间，你需要从这里观察房间里的情况，并且总结归纳成档案。” 罗威听懂了七七八八：“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当个观察员，看看圣遗物有什么效果或者作用，记录在档案上就好？” 洛伦兹点点头：“虽然你的体质比较特殊，但我还是必须强调，不是特殊情况，千万不要进入房间，直接接触圣遗物和试验品。” 罗威连连点头。 他这种惜命的人，必然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基本就这些。你是初次工作，等下图书馆在下放任务时，会给予你必要的指导。我先出去了。” “等等。”罗威叫住了他。 看着洛伦兹一脸询问的表情，罗威问出了自己憋了很久的问题： “这里不是‘废墟图书馆’吗？为什么我既没有见到废墟，也没看见图书馆？” 洛伦兹嗤笑了一声：“从跨过破碎之径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在废墟图书馆里了。” 罗威疑惑地皱起眉头。 “严格上来说，废墟图书馆并不存在于你所知道的‘现实世界’中，它是一片独立的空间，有着自己的秩序和法则。” 洛伦兹解释道，“你可以将这里想象成一个几十层的高塔。其中，最下面的十层被称为‘图书馆’，十层以上的地区被称为‘废墟’。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你简单理解，实际上所谓的每一‘层’，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哦……”罗威似懂非懂。 “对于废墟图书馆而言，越往下的层，越代表着规则和秩序的稳定。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标号为0的最底层，这里是所有书记官的工作地点，安全且可靠。而更高层的准入条件……现在还不是你有权限知道的。” 洛伦兹说完，和善地笑了笑，便关上门离开了。 罗威则是陷入了思考。 他还记得之前看过的“圣遗物档案”，自己手上佩戴的“无光之戒”，编号是1f0652。如果将这里想象成一处收容所的话，那“无光之戒”就应该是被储存在第一层图书馆的圣遗物。 理论上，这玩意的威胁程度还不如罗威本人高。 至少在入职之前，他是被按照“2f”级别的威胁进行监视的。 罗威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把之前队长给自己的档案也带了过来，这会儿房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自己也暂时无事可做，还不如仔细研究研究档案的内容。 对于此前经历的袭击，罗威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自己是真正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但凡那个骷髅怪物没有多说一些废话，而是直接发动致死攻击，自己可能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没道理啊……我只是个菜鸡，他完全可以秒杀我，为什么还大费周章地搞出了冥河，又磨磨唧唧了半天？” 罗威仔细回想当时的经历，想起了那骷髅曾经咏唱过的祷词： 您的忠仆请求冥河死界的降临， 将迷途的羔羊献为您的美餐！ “草……他不直接杀我，是想把我当做活祭品，献祭给邪神？”罗威一阵头皮发麻。 小说里“抽了魂魄做成长明灯”，“连皮带肉炼成魔药”这种东西，他可见过太多了。现如今差点发生在自己身上，罗威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但除此之外，还有个问题。 当时自己曾经念出了“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但不知为何，完全没有起作用。 是自己的金手指失效了？ 滋滋——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优雅的男声从房间的四面八方响起。 “咳咳，罗威·奥斯汀先生，我是废墟图书馆的执事总管，你可以叫我罗兰。” 哦豁，来了。你就是那个传说中“普普通通的9阶废柴收尾人”吗——罗威心里忍不住吐槽道。 “接下来由我引导你，进行废墟图书馆的第一次归档整理任务。” …… 第43章 灵胎 在罗兰说话的时候，“终端”的窗口里面传来了叮叮哐哐的声音。 罗威扭头看去，有个长条形的铁皮盒子，从窗口里滚落出来。 “现在，先打开精神压力计，把它绑在你的手臂上。” 不得不说，这玩意很像前世的血压计。铁皮盒子是竖着打开的，竖起来的部分是一个类似汞柱的计数器。 “呃，需要紧贴皮肤吗？” “隔着衣服就可以。” 罗威点了点头，他按照罗兰的指示，将东西绑在自己胳膊上。 “你需要时刻留意自己的精神压力，当超过计数器上的红线，就会有失去理智、陷入混乱疯狂的危险。” 罗兰的声音传来，“虽然档案上说，你可以免疫一切邪神呓语，但精神压力通常来自各个方面，不仅是声音，还可能是各种画面、气味、触感等。” “这个我知道。” 所以需要戴着一个“实时san值检测仪”嘛。 “如果你感觉到不适，可以随时使用门边的壁挂铃，立刻中止一切正在进行的观测活动。” 他顺着罗兰的声音寻找，才看到门后的位置，挂着个带拉绳的铃铛。 “我现在能拉拉试试看吗？” “可以。” 罗威伸出手去，将绳子向下拽。 叮铃铃铃—— 清脆响亮的声音让罗威一个激灵，脑瓜子被震得嗡嗡作响。 “好家伙，余音绕梁了属于是……” 嘴上吐槽着，心里倒是很满意。这玩意吵是吵了点，但确实很醒脑，关键时刻是可以救自己狗命的。 “基础的已经介绍完了，我们开始吧。” 罗兰话音刚落，窗口里再次传来声响。罗威走到近前，两张纸页从里面飘了出来。 他拿起纸查看：一张是印有编号的空白圣遗物档案，另一张是一份类似收容记录的东西。 【11月9日，第16355次废墟探索】 【废墟守卫在进行第八层废墟暴乱的压制过程中，意外于残骸遗迹中回收了数枚类似硬币的旧日造物。因干涉仪产生1.1左右的波动，故将其带回测试。】 【第一阶段经历：电击、热熔、急冻、外力挤压、爆炸等测试，均性状稳定不受影响，且未呈现出恶化暴发趋向。评定过后送入第二阶段测试。】 【第二阶段经历：动植物共存测试、人类共存测试、交互测试，影响程度均小于1.5，经核准，初步评定威胁为1f级，圣遗物效用、副作用待验证。】 “这份文件是圣遗物的来源记录，里面包含了这个物品的一些基础信息。接下来，你将通过桌上的多角度‘视窗’，对圣遗物进行观察。” 罗兰说道，“请你务必记住：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观察圣遗物的性状、作用和影响上，而不要试图关注实验的过程和内容。” “意思是，无论看到怎样的情景，我都要完全保持冷静客观，进行总结？”罗威心想，这恐怕有点难。 凡是圣遗物，多少都有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在里面，越厉害的东西对人造成的影响越深。 想象自己等下一边掉san，一边用残存的理智记录圣遗物档案…… 罗威突然意识到，‘书记官’恐怕是废墟图书馆里工伤概率最高的职位了。 他叹了口气，拿着档案纸和那份报告坐在了座位上。 “等等，我没有笔。” “不需要笔，目视需要记录内容的地方，进行口述即可。”罗兰说道，“准备好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他的话音刚落，桌上的“视窗”水晶里，便立刻呈现出画面来。 …… …… 橡树区，第六大街41号巷。 嘭！——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一个狼狈的身影从小巷中翻滚出来。 “队长，在这里！” 沃伦特大声喊着，手中魔杖急速挥动，两道雷电术甩出。 黑色的雾气从小巷中扩散出来，奥列格苍白的身影被裹在黑色长袍之中。 他随手消解了沃伦特的攻击，并抬起魔杖，准备迅速解决面前这位仅有三级的巫师。 但意想不到的声音从头顶传出。 “摩拉德维克的璇玑岩障！” 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四根石柱凭空落下。 轰！ 金石的回响声中，巨大的透明光幕构成了立方体的形状，像一个倒扣的盒子，将奥列格结结实实地封在下方。 荡起的烟尘之中，埃文的身影从半空中跳下。 一只巨大的乌鸦也盘旋着落在埃文身旁，轻巧地幻化回人类的形态，正是会计师米娅小姐。 “小以撒，你没事吧？”她跑到沃伦特身边，试图将倒在地上的伙伴扶起。 “嘶——别，别动！我小腿好像断了！”沃伦特龇牙咧嘴。 嘭！嘭！ 意识到被埋伏的奥列格面色阴沉，身上的黑袍仿佛有生命的肢体一般，用巨大而沉重的力道，疯狂撞击着周围的屏障。 埃文双手握持魔杖，持续用自己的精神力维持着屏障。 背后传来脚步声，戴着银色面具的克莱门斯姐弟两人，迅速来到他的身边。 埃文立刻说道：“莉莉莱特，火葬术！” 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同时点头。 他们几乎用完全一致的动作，拿出魔杖，并开始了咏唱。 “查拉林维斯的火葬魔咒！” 魔杖尖端亮起耀眼的赤红色光芒，岩障的内部开始有灼热的能量汇集，旋转成一个巨大的热能漩涡。 “成功了！”两人面露欣喜。 火葬魔咒是标准的六级强力杀伤法咒。法咒对于控制力、精神力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 通常而言，五级巫师强行施放这个咒语，轻则受到火焰反噬受伤，重则精神崩溃，陷入疯狂。 但他们不一样。 作为少有的同卵双胞胎出生的巫师，血缘关系最近的亲姐弟，他们两人有着强大的精神共鸣——这种特殊的天赋可以让他们联合施咒，完成高于本身等级的咒语。 “释放！” 灼热的漩涡瞬间被引爆，巨大的火焰光柱从地面喷出，一瞬间便填满了整个屏障内部。 气浪将所有人都推了一个趔趄。 屏障周围的景物因为热能的波动，都产生了微微的扭曲。大道上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枯萎。 “太强了……” 稍微远处的地方，沃伦特被米娅扶着躺坐在地上，望着街上壮丽的景象发呆。 “这可是两个六级法咒同时作用……”米娅说道，“莉莉他们没掌握好烈度，幸亏队长用岩障封着，不然所有人都会被烤成焦炭的。” “这回总可以把他弄死了吧……火葬术的强度，都可以直接把一座楼融化了……”沃伦特咽了口唾沫。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经历过最强烈的冲击之后，光柱中出现了痛苦挣扎的黑影。 奥列格全身都被烈焰包围，毛发早已被焚烧殆尽，就连身上的皮肤都几乎要融化。 就在此时，空气中传来了轻微的“嘭”一声。 站在近前的埃文和克莱门斯三人，同时目光一凝，面色惊疑地看向屏障内部。 奥列格跪倒在地上，双手垂下，脖颈后仰，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他的嘴以极其诡异的幅度张开，像是把下颌骨掰断一般，将整个喉咙露了出来。 下一刻，数条覆盖着无数脓包的触手从他喉咙里伸了出来。埃文仔细观察才发现，长在触手上的并不是什么脓包，而是许多被剜去了瞳孔的眼球。 嗙！—— 触手搅动着烈焰，用一股怪力甩在了屏障上。 冲击波一瞬间袭来，毫无防备的克莱门斯兄妹，被直接掀翻在地。 埃文的胸口仿佛遭遇了一记重锤，他身形一滞，魔杖的光芒顿时黯淡了许多。 仅仅一击，屏障就已经岌岌可危。 “那是什么东西？！”莱特惊恐地大喊着。 没等回答，众人就看到，火焰消退的屏障中，跪在地上的奥列格喉咙里，隐隐伸出了一只青黑色的手臂。 细细小小的手臂，仿佛婴孩一般，带着某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和意念。某种常识无法理解的嗡鸣声，穿透了众人的耳膜，直接钻进脑海之中。 “小心邪神低语！” 埃文只来得及警告一声，浓重的黑雾就从奥列格周身猛然爆发出来，瞬间将所有人笼罩。 猝不及防之下，巫师小队齐齐跌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这是列维因的永夜魔咒！用神圣祈祷！” 在几乎完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埃文原地不动，大声命令着身边的队员们。 片刻后，各类咏唱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很快，神明的光辉降下，周围环境中如墨汁般的黑夜开始迅速消散。 “队长！” 莱特和莉莉两人迅速来到埃文身边。 三人往原先屏障的地方看去——此时此刻，周围已经完全没有了奥列格的身影。 他们费尽心思锁定的目标，“吸血鬼案”的真凶，再次从包围中逃脱了。 “刚刚你们看清了吗？”埃文转头看向两人问道，“奥列格身体里的东西。” “看清了。”莉莉语气肯定地回答道。 莱特也点头：“如果记得没错，那东西应该已经失踪了一百多年。” 埃文抱着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了半晌，口中喃喃道： “灵胎……” …… …… “灵胎……” 废墟图书馆的1号房间内，罗威轻轻翻动着手里的档案。 这是一份记录了活跃在160年前左右的邪教组织“欢愉之藤”的档案。从“潜欲魔镜”的词条向上搜索，图书馆给出了这么一份东西。 他刚刚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总结并整理一件圣遗物的特性。在罗兰的引导下，一切都顺利进行着。 完成之后他被告知，达到每天的工作要求后，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调阅废墟图书馆的档案。 罗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邪神“妲那托”。 自己曾因为“祂”，两次陷入了死亡的危机之中。 【欢愉之藤创立于160年前，具体时间不详。目前已证实的创立者是列维因，时任“塔”的贤者议事会领导人之一。】 “列维因？” “等等……‘塔’的贤者议事会？” ？？？ 巨大的信息量让罗威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44章 画像 贤者议事会，就是当初给自己批准“无限期使用‘无光之戒’”，还发放了一级巫师资格的组织。 如果没猜错，这个议事会最少也是“塔”里面议院级别的管理组织。 历史上最伟大的四位巫师之一，竟然既是邪教的创建者，又是贤者议事会的领导者之一？那“塔”这个组织，到底立场是怎么样的？ 档案里并没有更详细的说明。 罗威只能按下满心的疑惑继续翻阅。 【“欢愉之藤”以邪神“妲那托”为供奉主神。历史上最重大的两项行动，其一是通过发动“灵肉祭祀”，先后开启了通往“冥河死界”的七个途径。分别为：】 【灵胎（失踪）】 【血池（已摧毁）】 【脐带（已摧毁）】 【圣骨（封印）】 【赫拉之壁（已摧毁）】 【潜欲魔镜（已摧毁）】 【圣餐（已摧毁）】 档案上“潜欲魔镜”的词条后，原先的“（失踪）”被画上删除线，并且更新成了“（已摧毁）”。 罗威注意到，“灵胎”、“血池”、“赫拉之壁”和“圣餐”这四个名字，被用醒目的红圈标记了出来。 【由于“降生仪式”事件后途径之一的“灵胎”失踪，因此，由“灵胎”附带生成的其他途径，也有重新生成的可能性。一旦“灵胎”的附身者再次发动“降生仪式”，被标记的途径也会随之形成。】 “降生仪式是什么东西？” 罗威对于这个反复提及的名词深感疑惑。他试着通过终端，向废墟图书馆查询“降生仪式”这个词条的档案。 然而只收到了“权限不足”的回复。 他又试了试“列维因”和“妲那托”，结果都是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想必这些东西，当初引发了巨大的危机……”罗威拿着手中的资料想入非非。 咚咚咚。 房间响起了敲门声。 罗威起身开门，洛伦兹正站在门口。 “维托市的巫师小队需要支援。” 他递给罗威一张纸，指着其中一个空白位置说道： “埃文那边申请调阅‘灵胎’的档案，你把魔法印记签在这里，提交上去就行。” “灵胎？我刚刚还在看相关的资料内容……” 罗威惊奇道，“说起来，你来得正好，我有些资料被告知权限不足，无法查看，是什么原因？”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罗兰。” 洛伦兹耸了耸肩，“一般来说，提示权限不足的内容，都涉及危害巨大的事件、潜在诱导人堕落之类的问题，只有级别更高的人才可以调阅。” “那我要怎么提升自己的级别？” “你必须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像是我，六级巫师才能够作为职级最低的签证官。目前书记官队伍里最高的级别也是六级。”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达到七级巫师的水平，就可以接触到更高的层次？”罗威忍不住好奇，“那罗兰是几级？” “不知道，最好也别问。” 洛伦兹翻了个白眼，似乎对罗兰有不小的意见。他又提醒罗威尽快去将埃文的申请提交上去。 罗威照做，等了大概两分钟，图书馆就将“灵胎”的档案，通过终端送了出来。 【废墟图书馆档案，编号7-481，词条：灵胎。】 【违禁品来源：欢愉之藤（已覆灭）。】 【“灵肉祭祀”的七神器第一件，本体性状未知，根据“欢愉之藤”主祭祀拉尔贡描述，灵胎的本体是邪神“妲那托”的一部分肢体。】 【根据已观察到的特征，灵胎是寄宿在人类身体中的强大诅咒，持有者通过吞食“妲那托”的肢体，成为半生半死的状态，作为邪神之仆，可以直接沟通“冥河死界”，并听从邪神的意愿。】 【灵胎持有者能够直接使用一部分邪神的能力，具体强度不详。目前已知的第一任灵胎持有者为列维因。第二任灵胎持有者为克里斯托弗·喀伦，在击杀列维因的过程中逃脱，下落不明。】 “克里斯托弗·喀伦……”罗威看着档案的内容，下意识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档案最后的画像上。 一副忧郁的面孔，眼窝深陷，高鼻梁，眼神幽深而忧郁。 这副面孔和那只“战车猫”描述得很像，而且因为颜值出众，配合特有的忧郁眼神，给罗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人难道是……”他心中产生了大胆的想法。 “没问题的话交给我就好。”洛伦兹说道。 “等等，我需要再调一份档案。” 罗威转身又走向“终端”，这一次他提交了“克里斯托弗·喀伦”的词条。 这回很顺利，并没有遇到权限不足的情况，一份内容寥寥无几的档案，迅速下发到了罗威手中。 “我这会儿是不是可以下班了？”罗威问道，“今天分配的工作已经完成，我想亲自把这些档案交给队长，有不少情报需要找他核对一下。” “当然可以。” 将档案交给洛伦兹盖章后，罗威拿着资料推开了235号门。 埃文就站在门口。 或许是没想到出来的是罗威，他短暂地惊讶了一下。 “队长，我想这两份资料应该都是你需要的。”罗威说着，将手里的档案递给男人。 他快速地浏览一遍过后，就和罗威一起通过破碎之径，回到了安全署的办公室中。 “我们刚刚在橡树区，对他进行了一次追捕。虽然出击很及时，但还是被他逃脱了。” 埃文叹了口气，“这次是因为米娅的追踪才能发现，此后再想发现他的行踪，就非常难了。” 队长拿出了自己的魔杖。 “见我之所见，闻我之所想。” 一个逆向的“读心术”被他甩在了罗威的身上。一瞬间，街巷拐角处爆发恶战的景象，就被传递到了罗威的脑海之中。 奥列格的容貌、高级的法咒，以及最后从他喉中伸出的诡异的手臂……等到施法结束的时候，罗威额头已经渗出了轻微的汗水。 三位五级的巫师，两个六级的高级法咒，联合绞杀之下仍然能够逃脱……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而且，记忆中“奥列格”的容貌，和档案上的“克里斯托弗·喀伦”如出一辙，只不过相比画像，真人更加苍白、瘦削，看起来有种极度疲惫的感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奥列格’就是克里斯托弗。”埃文将档案扔在桌上，少见地拿出了一根香烟点上。 “不可能吧？档案上的人是一两百年前的！什么人可以活那么久？”罗威眉头皱成了一团。 “谁说他一定要是个活人？” 队长拿起了档案念道，“持有者通过吞食‘妲那托’的肢体，成为半生半死的状态——在被邪神寄生的情况下，他活多久都不奇怪。” 半生半死是什么意思……类似于僵尸？或者黑白无常？或者像是电影里的“恶灵骑士”那种，属于阳间和地狱中间地带的生命体？ “相比之下，我更感兴趣的是，他居然可以销声匿迹了一百多年才重新出来活动。明明在列维因之后，另外三位伟大巫师，也很快就陆续离世了。” 埃文在烟雾缭绕中喃喃着，从罗威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还有个事情。”罗威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信息，一拍脑袋说道，“那天袭击我的时候，这个人使用的是丧钟教会的‘骷髅’的形象。” “？” 埃文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罗威。 “我当时直接昏死过去了……后来急着去废墟图书馆报到，就没来得及把详细案情做记录。” 罗威挠了挠头，“队长，‘欢愉之藤’和‘丧钟教会’，有什么关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