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秘密》 第一章 “嗯?今日早餐又吃方包?” 李天成冲着厨房问了一句,直接拉开椅子坐到餐桌旁。 桌上摆着两份早餐,烤吐司搭上煎得极度完美的太阳蛋,旁边伴有边缘微焦的培根和口蘑芦笋。 盘子旁边按他的喜好只备着盐罐,因为他不喜欢黑胡椒。没等妻子,他自顾自地先端起斋啡抿了两口,再拿起刀叉开始吃起早餐。 过了半分钟,李天成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问出的问题,妻子尚未答复。 餐刀还在切着培根,他没抬头,再问一句:“还在忙什么?煎蛋都凉了。” 和羊城许多高层住宅不同,李家的厨房面积不算小,还十分奢侈地拥有一扇大窗,虽然视野远远不如能望珠江的主卧,但平日至少能迎进来一室阳光。 只不过今天阴天,见不到明媚阳光,风也不愿进来。 倒是那惹得人无比烦心的蝉鸣声,从高楼下方汹涌漫起,肆无忌惮地占领了这个只属于滕枝的空间。 她低着头,定定地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只看,没回。 在蝉鸣间隙中挤进来了丈夫的问话,滕枝深吸一口气,砰地阖上窗户,答道:“你先吃哦,我收拾一下厨房。” 声线平稳自然,滕枝都忍不住佩服自己,再这么演下去,什么奥斯卡什么百花奖都该有她一份吧。 她把熄了屏的手机塞进围裙口袋,还把粉碗里的咖啡渣敲掉,清洗干净,再擦擦咖啡机,才端着苹果汁走出厨房。 她在李天成对面坐下:“你刚才是不是还讲了句什么?水龙头声音大,我没听清。” 李天成吃得快,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放下刀叉,喝着咖啡摁着手机,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讲什么?……哦,我就讲了句今日又吃方包。” 丈夫面前盘中的餐点只剩两片吐司,滕枝微微眯了眯眼,托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笑道:“嗯,昨天不是录视频么?做多了。还吃剩一条,我切好片冻起来,你这几天早晨可以拿出来,按我之前说过的,放进小烤箱里——” 没等妻子说完,李天成打断她的话:“干脆你等下出门时一起带走吧,这几天我可能会约阿爸阿妈去饮茶,不用留早餐给我了。” 末了还要添一句“反正我也不钟意吃方包”。 滕枝噤声,半晌,回了句:“好,那我等下做成叁明治带走。” 李天成的视线没从手机挪开:“嗯,在高铁上也能吃。” 滕枝吃起盘中餐,她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有点儿长了,垂下来一晃一晃,倒是挺方便她偷偷瞥向李天成。 从她的角度是看不到丈夫的手机屏幕的,但她能观察对方脸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微表情。 例如,春风得意之类的。 但男人脸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正经得没透出一丝差错。 若是平日,滕枝定会若无其事地试探一句“怎么这么早就跟同事谈公事啦”,但今天她没吱声。 她不想让这种没下文的试探勾起李天成的警惕。 她得继续扮演一个温柔妻子,没什么攻击性的,对丈夫无条件信任的。 明明应该是挺温馨的早餐时间,此时却安静得诡异,刀叉刮过白瓷,马克杯磕上柚木,指腹指甲敲打屏幕,这些细小极微的声音都在滕枝耳里无限放大。 直到蝉鸣又一次如浪涌起,灌满这个家。 “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丈夫的一句话忽然撕破诡异,滕枝赶跑脑内混杂的思绪,抬头看他:“收拾好了。” “记得再检查一次证件。” “知啦。” 李天成交代完便先起身离开了餐桌,剩下那两片冷掉的吐司和咖啡杯里的一圈残渍陪着滕枝。 若是平日,滕枝会一边嘟囔着“不能浪费”一边解决掉残羹冷炙,但今天她没有,吃完早餐后利落地收拾好餐具杯子,把吐司拨进垃圾桶里。 作为一个优秀的美食博主,叁明治这种小点心不过是滕枝动动手指头就能完成的事。 剩下半条鲜奶吐司切成厚度均匀的片儿,洗了番茄,扒了生菜,炒了滑蛋,煎了焦糖火腿,抹了自制低卡蛋黄酱,裹上油纸,面包刀一切,截面色彩缤纷堪称完美。 她认真把四份叁明治装进便当袋里,心想着,还是得多少备着点吃的在身上,毕竟她连今天有没有空闲时间吃饭都不知道。 半小时后,李天成提出要送她去东站时滕枝没有拒绝。 她这次得“出差”叁天两夜,登机箱放在车尾箱,双肩背包则有些随意地放在后排座的地垫上。 车子驶出地库,车内蓝牙音响连上了李天成的手机歌单,并自动播起里面的歌曲。 是一首近期在短视频平台里非常流行的伤感情歌,歌手姓甚名谁滕枝不知,但曲子就是火得离谱。 听见李天成竟开始跟着副歌轻声唱起来,广普口音很重,滕枝一张脸面向车窗,心里酸涩,但仍控不住情绪地翻了个白眼。 以前是谁对这种网络爆红歌曲嗤之以鼻的? 整个歌单都是类似的歌曲,半年前滕枝第一次在李天成车上听见时还有出自真心的讶异,问了句“怎么换口味了”。 当时的李天成笑笑回道,为了了解公司里九零后员工们的喜好罢了。 几乎每一首歌李天成都能不看歌词就跟着哼唱,时不时还会问妻子一句关于这趟出行的具体安排。 滕枝对答如流,毕竟这是真实存在的行程。 她钟情烹饪和烘焙,每每有外籍老师来国内开课时她都会去上课,像是这个周末有位日式甜品大师在深城开课,滕枝也早早报了名。 车票是真的,酒店订房记录是真的,就连上完课后要去探哪几家新开的店,她都做好了安排。 李天成边听边点头,叮嘱她一人出门时要看管好财物,不要“大头虾”,丢叁落四。 又提前祝愿她玩得开心,等她回羊城的那天,他会来车站接她。 男人的声音好温柔,殷勤得仿佛回到他们热恋时的样子,滕枝望着倒退的熟悉的街景,多少有些恍惚。 直到车子在车站前停下,她才回过神,想起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李天成打了双闪,绕到车尾箱替妻子拿出登机箱:“车到站了就给我发个信息,不过那个时候我可能在公司开会——” “我明白的。”滕枝从后排座处取出背包和便当袋,直起腰,关上车门,嘴角挂笑,“下午我也有课,可能到了酒店放了行李就得准备去上课了,我们晚上再聊就行。” “行,路上小心。”语毕,李天成俯首,在妻子嘴唇上轻轻印了一吻。 轻得好似蜻蜓点水。 “嗯,你也是。” 滕枝踮脚回吻,速度很快,宛如一闪而过的流星。 在路人眼里,看不见这对夫妇各自的心怀鬼胎,只觉得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十七八九的靓仔靓妹了,还能当街当巷地吻别,那这感情是得有多浓啊? 送客车道并不能久停,看似你侬我侬的道别结束,李天成转身走回车旁,上车前还跟滕枝挥了挥手,滕枝也抬手挥了两下,接着拉箱往车站入口走。 周六的东站人来人往,滕枝走了几步,蓦地放慢脚步并回头看了眼车道方向。 白色轿车还停在原地没有驶离,车窗覆膜的颜色很浅,滕枝能直接透过副驾驶位的玻璃,瞧见李天成正低着头,应该是在摁手机,屏幕强光映得他嘴角那抹笑容格外清楚。 下一秒李天成手握上方向盘,滕枝也收回视线,走向检票口。 快到队伍尾端的时候她再次回头,车道那边已经没了那辆宝马五系的影子,她立刻转身离开越来越密集的人流。 这儿人多,她和多数旅客的行动方向相反,仿佛成了一颗一意孤行、执意要偏离原定轨道的人造卫星。 难免有肢体擦碰,天热气躁,有旅客口吐怨言,滕枝顾不上那么多,嘴里念叨着“唔该借借”避开人群。 无论提前做了多少计划,心跳仍会控制不住地失序,她捞起胸前手机,点开手机后台一直挂着的app。 地图上有个带头像的定点,滕枝刚瞄了一眼,手机便进来了语音电话。 她迅速接起,没等对方出声,她先开口:“你拐进来了吗?我很快就到。” 对方声音很沉:“嗯,你直接过来就好,我车停在这了。” 突然他补了一句:“我今天换了辆车,黑色比亚迪,车牌尾号H03,打着双闪……哦,我看到你了。” 滕枝走得很急,微喘着调侃道:“你今天这辆车未免也太低调了吧。” 男人从比亚迪的驾驶座下来,边走向车尾箱,边无奈笑了一声:“姐姐,要捉奸啊,总不能开着辆卡宴到处跑。” 第二章 滕枝鼻哼一声,挂了电话走到叶寅面前。 被与自己同龄的男人唤为“姐姐”,滕枝没心情也没时间同他计较,着急地点着app里的重新定位:“快快快,他已经快到中信了!” “知啦,你先上车。” 叶寅快走两步,像拎一篮鸡蛋那样,毫不费力地拎起地上的登机箱,放进车尾箱内,砰一声关上。 他回到驾驶位,熄了双闪,提醒一句:“安全带。” 男人的声线极低,显得每一句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都格外煞有其事。 倾听者总有种像被下了命令、且无法say no的感觉。 滕枝单手扯安全带,同时又点了一次定位,等新的定点刷新出来,安全带也刚好卡进插销内,她把手机递到叶寅面前:“他停在中信那个红绿灯了。” 叶寅瞥一眼地图,立刻踩下油门:“他连少少怀疑都无?” “无吧,要有怀疑,我们也看不到定位了。” “也是。”叶寅微挑浓眉,问,“没想到这‘玩意’还挺方便,你是怎么想到用它的?” “我朋友给家里小朋友买的就是这款,上次我同她去吃饭,她给我演示了好久这儿童手表定位有多准。而且你知道吗,在一些大型商场内还能垂直定位,app会直接显示小孩在哪个楼层。” 心率还没能缓下来,甚至有蹦跶得越来越快的趋势,滕枝舔了舔有点儿干燥的嘴唇,继续说:“如果他们中午要约会吃饭,我们人不用上楼,都能知道他们在哪间餐厅吃饭。” 买来儿童手表后,滕枝测试过几次,只要信号稳定,定位范围一般不会出现过分离谱的差错,所以她得找一个既不容易让李天成发现、又不会影响信号的位置藏匿这块拆了表带的表盘。 最后她选择了副驾驶座椅背后的置物袋。 刚才下车时,李天成去车尾取行李,滕枝便飞快把开了机的表盘塞进置物袋里。那里原本就放了一包她常用的湿纸巾,放完表盘,湿纸巾复位,李天成正好关上车尾箱盖。 时间刚刚好,少一秒都有可能让丈夫识破她的伎俩。 其实直到此时此刻,滕枝仍觉得这种做法实属荒诞。 以前的她是怎么都无法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利用儿童手表,来捉丈夫的奸。 两个月前,正好是儿童节的那一天,她知道了李天成婚内出轨。 那天早上她逛着超市,手机收到一条iMessage。 信息很短,「你先生出轨了」。 仅六字,已经足以在滕枝胸膛内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来信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她立刻回拨电话,但对方没接,再打,已是关机状态。 滕枝努力调节情绪,叫自己不要因为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告密”便开始疑神疑鬼。 指不定是谁存心的恶作剧,就是故意想来恶心她的。 但她确实被恶心到了,连着几天,她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李天成的一举一动,看他是否有什么异样。 丈夫的异样还没抓到,信息又来了。 这次带了图,照片的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出是李天成与一位年轻女子在太古汇走得很近的侧背影。 滕枝没见过这位长相甜美、身材姣好、妆发精致、穿着时尚的靓女,她不是李天成的朋友,不是公司里的实习生或员工,不是小区里的街坊邻居…… 但李天成的交际圈很广,滕枝只接触了其中一部分,就像她自己的朋友圈,李天成也没有全部知晓——哦,不过这是因为李天成对她的交友情况没有太大兴趣。 虽说照片看上去是实捶的证据,可偏偏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靓女半挡住了李天成,滕枝看不出她是否有挽着李天成的臂弯,也看不出他们是否有十指紧扣。 愤怒得牙齿上下打颤的同时,滕枝也认真思考过,就算将这张照片直接甩到李天成脸上,对方也能搬出无数的理由为他自己辩解。 从相识到恋爱再到步入婚姻,滕枝跟李天成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将近八年,这么多年,两人之间产生分歧矛盾的时候,滕枝就没讲赢过李天成。 所以不够,不够,她知道,这所谓的“证据”远远不够。 至于“告密者”的手机仍是关机状态。 滕枝试过在多个app内拿这串号码进行搜索,微信没有,支付宝没有,她把号码保存进手机通讯录,抖音和小红书也没给她推送“可能认识”的新用户。 这个号像一张空白的纸。 这下可好,整整一个礼拜,滕枝不仅得思考李天成出轨的破事,还得绞尽脑汁去思考,这“告密者”究竟是谁?“告密”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靓女小叁本人吗?想要借此扰乱她的阵脚,挑拨她与李天成的关系,继而上位? 是李天成身边的哪位知情者吗?一边不忍她被继续瞒在鼓里,一边又无法直接背叛李天成,所以选择了这样不冷不热的“告密”? 电话打不通,滕枝便给那号码发了许多信息,询问对方身份,目的为何。 自然迟迟没等到回复,最后她发了一句「有本事就给我更清晰的照片啊,最好是他俩脱光光睡一张床上的照片!就你这样不清不楚的照片,我都不好意思发微博写小作文卖惨!」 多少有些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了,信息刚发出滕枝就后悔,可不同于微信,短信发出了便无法撤回。 那段时间的滕枝惴惴不安,仿佛脚踩高空钢丝。 她甚至不怎么关心丈夫和那靓女之间有何猫腻了,她只想弄清楚这么恶劣的“告密者”到底是谁?跟她是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把她当马骝耍?! 六月中下旬,羊城已经提前进入酷暑天,那个沉寂了许多天的手机号,和埋在土里多年的夏蝉一样冒了头。 滕枝在蝉鸣声中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信息里是一个酒店地址,和一个房间号码。 还有极其挑衅的一句话:「你想要他们睡一张床的照片,就自己去捉奸啊。」 憋屈了大半个月的火气轰地从脚底升起,滕枝想都没想,直接回拨电话。 本以为会和以往一样无人接听,没想到这次竟然接通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把滕枝的一口怒气硬生生地堵在喉咙,出不来,下不去。 反而是对方先出声:“滕女士,你好啊。” 是个男人,声音很低很沉,浑厚饱满,和滕枝幻想的“心机贱精”形象很不相符。 滕枝艰难地开口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笑了两声,缓声道:“我?我是你先生出轨对象的老公。” 第三章 东站附近车流大,叶寅揸着軚盘,无视虚实线,熟练地左穿右插,与目标车辆稍微缩短了一些距离,但还是避无可避地遇上红绿灯。 车停下,叶寅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滕枝的侧脸上。 这次和滕枝的见面,不过是第四次,叶寅却有种两人已经认识许久的错觉。 ——这种感觉有够奇怪的,虽然他小时候常用“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作为搭讪的敲门砖,但那可是毛都没长齐的年纪,如今他都叁十有二了,这种烂仔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 滕枝今天仍然没有化妆,皮肤状态却很好,脸上一颗毛孔都见不着,而且许是因为她刚刚走得太急,这会儿双颊透出一抹薄薄的粉,鼻尖也挂着细细汗珠。 从耳侧到下颌也有汗,黏住几根乌黑发丝,她把头发梳成马尾,露出脖颈,汗水附在泛红的皮肤上,如鱼鳞般闪光。 这比亚迪是租来的,就一裸车,叶寅没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只好“喂”地唤了滕枝一声,指着自己的脖子示意道:“你先拿纸巾擦擦汗吧,脖子上全是水……今日没那么热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滕枝没从书包里取出纸巾,直接用手背在脖子上随便抹了几下就算完事,眼睛还紧紧盯着那手机,坦诚道:“可能是太紧张了,我现在心跳好快啊。” 刚说完,她就好像真的有点儿呼吸不上来了。 手掌压住左胸口,她仰起头,重重深呼吸了一个来回,最后皱着眉头呢喃一句:“好难受啊。” 一颗心脏被泪水腌制了四五十个日夜,就算已经下定了决心,也没法立即就能晾干。 她侧过脸,与叶寅四目相对,认真问:“你呢?你会吗?今日捉奸的可不止我一人,你不难受吗?” 喉结猛地一滚,叶寅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和她一样蹙起了眉心。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好像真的,对“头戴绿帽”这件事已经不难受了。 是他太薄情吗? “虽然你和我的情况不同,你同杨小姐尚未结婚……” 没等来叶寅的回应,滕枝倒也无所谓,直接替他回答,“但你们也是真真实实地拍了几年拖,你都准备求婚了,这份心意又怎么会是假的呢?你肯定也会难受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明明很软,像颗可以让人搓圆捏扁的白馒头,但语气又很笃定,咬下去,馒头里的馅儿能烫伤人的舌尖。 叶寅默了几秒,才说:“嗯,对,我也难受。” 红灯转绿,他只留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从滕枝手里夺过亮着的手机。 瞄一眼地图,再把它横放在仪表盘的凹槽处。 滕枝想拿回手机,但叶寅一脚油门重踩下去,竟把比亚迪开出了推背感。 车子往前开,滕枝也听见他说了一句,“不用怕,一德路车神在这里,一定让你能追到他。” 滕枝顿住,等听明白了他自诩的称号,立刻噗嗤笑出声:“什么啊,你好歹也报个什么‘天河车神’之类的呀……” 眼角余光里瞧见她的嘴角终于挂上浅浅笑意,叶寅又不自知地舒展开浓眉。 他没脸没皮地顺着话说:“老友们是这么赞我啊,但我这人呐,谦虚,从不图这些虚名。” 滕枝被他逗乐:“那就麻烦‘车神’你了。” 叶寅也笑:“无问题,坐稳啦。” “和女友姘头的妻子同坐一辆车并一起去捉奸”的这件事,换成多年前玩心还重的叶寅,也没法想出这样的剧情。 太荒谬,却又确确实实发生了。 事情是从哪里开始走偏方向了呢?叶寅有些想不起来。 他的女友叫杨嘉雯,比他小六岁,目前还在读研究生。 杨嘉雯和他一样是羊城土着,叶母和杨母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所以他与杨嘉雯打小就认识。但两人有些岁数差,叶寅年轻时没把长相稚嫩的小姑娘放眼里,等到对方大学毕业,叶寅才发现女大十八变。 郎有情,妹有意,加上长辈家庭这层关系,叶寅收了心,认真追求对方,一段时间后两人便开始了交往,这一谈,不知不觉也就谈了叁四年恋爱了。 时间追溯到半年前。 家里催着这对小年轻感情稳定的话就赶紧拉埋天窗,所以过完农历新年后,叶寅开始将求婚这件事提上日程。 毕竟两人都算半同居状态了,总不能让姑娘没名没分跟着他。 但正挑着订婚戒,叶寅就发现了杨嘉雯的异常。 女友开始手机不离身,行踪也有些飘忽,叶寅时不时见她在手机上和人发信息发得嘴角上扬,心里难免不舒服,就若无其事地试探一句。 没想到杨嘉雯倒是坦坦荡荡地将手机递到他面前,说不过是跟小姐妹聊天罢了,微信和QQ任他查。 对方都做到这份上了,叶寅当然不可能真的去翻她的聊天记录。 而且这件事扬出去也肯定没人信,他的朋友们都说,如果未来两人中间有谁要出轨,那肯定是叶寅,怎么都轮不上斯文乖巧的杨嘉雯啊。 叶寅也在想,该不会是什么婚前恐惧症,导致他疑神疑鬼吧? 他劝自己心眼放大一点,继续筹备着求婚的事。 可心里被刺儿扎的小洞没堵上,还总嘶嘶往外漏气。 到了五月初夏,他一朋友竟无缘无故地来问他跟杨嘉雯最近感情怎么样。 叶寅心生疑惑,追问无果,最后他佯装悲愤地吐了几口苦水,朋友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他,五一假期在沪市一酒店内见到了杨嘉雯。 当时这朋友给一暧昧对象千里送屌,正在前台办着入住手续,就瞥见杨嘉雯挽着一男人的臂弯从门外走进来。 他自然没有上前跟杨嘉雯打招呼,多尴尬一事啊,可又知道叶寅准备着秘密求婚,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来告知叶寅这事。 人生那么长,难免总会戴一下绿帽子。 可戴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得及时止损啊,总不能戴一辈子,这颜色可不怎么好看。 叶寅脑袋嗡嗡响,今年的五一假期杨嘉雯确实去了沪市,但她是跟闺蜜好友一起去的,那几天朋友圈里发过不少迪士尼的游玩照片…… ……等等,不对。 好像照片里没出现过其他女仔的身影。 要么是杨嘉雯单人照,要么是和米奇米妮的合照,要么是乐园景色照片。 叶寅点开女友的朋友圈想确认,发现只有叁天可见。 不过在那可见的九宫格日常照片中,有前天杨嘉雯和“小姐妹”的约饭照片。 和叶寅记忆里的相似,同样只出现了餐厅环境和菜肴照片,也有杨嘉雯的自拍,但没有“小姐妹”出现。 无穷无尽的怀疑如雨后春笋,叶寅没声张,没摊牌,他直接找人秘密暗查。 没想到大家口中的“乖乖女”杨嘉雯反侦察能力挺强,过了小半个月,叶寅才知道这姘头是谁。 李天成,叁十四岁,非本地人,大学毕业后留广,开一电子商务公司,blablabla。 李杨二人是何时何地勾搭上的暂且不知,叶寅眯眼盯着照片上长相英俊、身材高瘦、笑容温文儒雅的陌生男子,心想,原来杨嘉雯喜欢这种“斯文败类”类型的男人啊。 确实,跟他本人截然不同。 资料里还有一栏勾起叶寅的兴趣。 这家伙已婚,妻子名叫滕枝,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出版过多本家常菜实用菜谱书。 叶寅没忍住好奇,很快搜出了这女人的微博。 粉丝真不少,互动也很高,大家热情地唤她“唧唧”。 叶寅有些不屑,心想怎么跟群小老鼠一样。 在一烹饪app里还能购买“唧唧”的电子课,叶寅花了九块九,买了个“牛腩叁种做法”的教程。 视频中的女人一看就知是贤妻良母类型。 就是那种,在厨房忙活一整天,煲汤煮饭煮糖水,一听到家门开了,就小跑出去对着先生说“你回来啦”的类型。 她认真介绍着每一个步骤和要点,脑后的马尾微晃,妆很淡,时不时会推一下黑框眼镜。 她一张脸圆圆,眼睛圆圆,身材……也圆圆,和她围裙上印着的那个卡通形象倒是挺像。 叶寅又重新回看“唧唧”的微博,果然,她的日常照片里十有八九都是她的一日叁餐,中式西式日式韩式,可说是应有尽有。 粉丝们对此赞不绝口,说“姐夫”能娶到这样的老婆,夫复何求。 夫复何求……呵呵,真是讽刺。 叶寅不是什么纯情小男生,但也从不玩养鱼集邮这一套,每段感情无论是女方追他还是他追女方,他都有认真对待对方。 尤其是杨嘉雯这一段,他更是打算与她携手走完下半生,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大龙凤”。 越往后翻滕枝的微博,叶寅越是气不过,感觉眼睛都冒绿光了。 凭什么啊? 凭什么李天成睡着别人“老婆”,还有“住家菜”可以吃? 这女人是不是傻啊? 自己老公都跑出去吃“外卖”了,还给他做这么多好吃的干嘛?! 脑子一热,他弄了张电话卡,给资料里滕枝的手机号码,发去了短信。 「你先生出轨了」。 …… “啊,他在前面。” 远远的已经能见着白色宝马的车屁股了,滕枝不知不觉地前倾了身子,仿佛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一点:“这个方向是去你家吗?你出门的时候杨小姐醒了吗?” 自上车之后,滕枝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一会儿提问,一会儿叙述,一会儿自问自答。 叶寅能明显感觉到她今天异于平常的紧张和亢奋。 还有许多的害怕。 胸口酸酸麻麻,紧咬的后槽牙也有些发软。 叶寅又一次后悔,他不该把滕枝拉进这潭浑水中。 ————作者的废话———— 粤语念“枝枝”,发“唧唧”音 一场大龙凤:一场好戏 住家菜:双关,指家常菜,也有另一层意思指家庭主妇 这本粤语部分应该不会很多啦,比较常见的我就不翻译了 第四章 叶寅忽然就想起了和滕枝的第一次通电话。 一开始,只用来跟滕枝联系的那部手机平时经常关机,但每隔几个小时,叶寅就会开一次机,看看对面有没有发信息过来。 后来开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叶寅知道不该,又控制不住,有时好几天没收到新信息时,他竟还会隐约期盼着“快点再来个什么证据吧”。 这心理够变态,自己难受不够,非要拉着另一人一块儿难受。 这算啥?“绿灯侠”同盟? 发去李杨二人距离很近的暧昧照片,换来滕枝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叶寅看着那接连不断的信息,居然笑出声。 好怪的,明明只是文字,他却好像能听见她的声音。 急切的,愤怒的,惶恐的,虚张声势的,外强中干的。 那次通话实属意外,叶寅本来没想接的。 确实也不能接,这关系已经够乱了,再与滕枝有更多的接触,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鬼使神差的,拇指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原来他不过也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小人罢了,压着狂蹦乱跳的心率,佯装冷静地跟她打招呼。 “我是你先生出轨对象的老公”,这句话一说出口,叶寅一颗心立刻高高悬起。 他能听到话筒那边的女人倒抽一口气,耳朵痒了痒,心脏像被什么吸住,开始失重往下坠。 他没咄咄逼人,等着滕枝一点点消化完这个信息。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她颤着声问:“你们有小孩了吗?” 这下变成叶寅不知如何是好。 他和杨嘉雯婚都还没结,哪来的小孩? 他没回答,反问道:“电话里讲不明白,要不然约出来见一面?面对面,才能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对面挂了电话,叶寅以为滕枝又一次被他的臭不要脸气跑,没想到五分钟后,他收到信息。 时间,餐厅,包厢号。 言简意赅,意思明了。 叶寅挑眉,好嘢,被这家伙反客为主了? 他发信息问:「所以你会去酒店捉奸吗?」 但这次轮到他没有收到回复。 那酒店房间号是别人查出来发给他的,真呢肯定真,但有一定的时间差。 ——也就是说,真跑到酒店去,有可能那两人已经结束幽会、各自归家了。 果然,他这边还在等着滕枝的回复,那边杨嘉雯就给他来电话了,嘻嘻笑着说她现在要去超市,问他今晚吃牛扒好不好,她买回来,亲自煎给他吃。 叶寅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带上歉意,说今晚他姐约了他谈铺头的事,婉拒了杨嘉雯的好意,听出对方声音有些低落,叶寅还耐心地哄了几句。 那晚他在海味铺呆到很晚才回家,杨嘉雯已经睡下了,他看着她搁在床柜上的手机,最终什么都没做,进浴室洗漱。 他安静躺在大床的另一侧,背对着女友,一夜未眠。 想的已不是杨嘉雯和姘头今天在文华东方搞叁搞四的事了,他想的是明天遇上滕枝了他得说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叶寅送杨嘉雯回学校,再赶回市区赴“约”。 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十五分钟后,正想唤服务员添水时,包厢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滕枝,叶寅那时候端着个茶壶,嘴巴还张着,有些怔愣。 心里想的是:上镜果然会显胖一些。 不知滕枝是急还是气,也可能两样都有,总之她的脸红得比现在还厉害。 那时候外头下着雨,雨势不小,滕枝没开车,手里的碎花长骨伞湿淋淋,头发和长裙裙摆都湿了一些。 讲真,是有些狼狈的,但那张还没擦干的脸,看上去又很像一颗沾上晨露的水蜜桃。 包厢空气凝滞,气氛微妙,两人分坐圆桌两边,谁都没主动开口,好在女经理敲门而入,问是不是现在下单。 叶寅转动玻璃转盘,把沉甸甸的菜本转到滕枝面前,示意她点菜。 滕枝没碰菜本,一边拿纸巾擦拭发丝,一边娴熟地跟经理报菜名。 待经理离开,叶寅站起身,伸长手臂给滕枝面前的瓷杯斟茶,泰然自若地问:“昨天你去酒店了吗?” 滕枝眼神里藏着些警惕,摇了摇头,说:“当然没有,我又不能立刻确认你给的消息是真是假,如果从头到尾是个骗局,那怎么办?” 停顿几秒,她声音闷闷:“更何况,到现在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叶寅失笑,不再吊她胃口,简单做了自我介绍,还回答了她之前提出的问题:“我没有小孩。但是滕女士,我很好奇,有没有小孩,跟出轨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是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家长出轨这种事,无论之后如何处理,未来肯定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小孩的成长的。” 滕枝的声音有点儿低:“这样会让我的内心更加不安。” …… 前方有车急刹,叶寅虽一心多用,但也及时踩下刹车。 回忆也戛然而止。 滕枝被安全带勒了一下:“唔——” “sorry,刹车踩重了。” “没事没事。”滕枝扶了扶眼镜,忧心忡忡,“前面好像……追尾了。” “对。” 见急刹车辆上的司机已经打双闪下车,叶寅当机立断,后退一些,猛转方向盘,趁车辆开始拥堵之前溜出重围。 瞥见滕枝又一次舔了嘴唇,叶寅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方向盘往右打,他驶向一旁辅路,车子很快靠边停下,滕枝不解:“你怎么停车了?” “等我一分钟,我买点东西。”叶寅摁了双闪,啪一声就解开安全带,提了提嘴角,说,“放心啊,就算慢五分钟我也能追上。” 说完他便下了车,跑进路边一家7/11。 滕枝仍有些焦急,她把手机捞回来,一遍又一遍地刷新手表定位。 很快叶寅回来了,上车后往她怀里抛了瓶矿泉水:“喝吧,嘴巴都干了。” 矿泉水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瓶身覆满水珠,沁凉从指尖渗入,稍微减缓了滕枝心头上的焦灼。 她低声道谢,打开瓶盖抿了两口。 “客鬼气。” 叶寅嘟囔着再次启动车子,见滕枝又拿了手机,他“啧”了一声,没多想,直接大喇喇地取过来:“不用盯着看,越看越心急。” 左手手掌心被温热的指尖擦过,滕枝眨眨眼“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用双手捧住矿泉水瓶子。 这样,好像就能稍微压住从手心开始蔓延开来的痒意。 叶寅信守诺言,很快又和目标车辆拉近了距离。 但出乎他们意料,李天成还真回了公司。 李天成的公司在一地铁上盖的写字楼,停车场与下方商场共用,有些年份了,灯光昏暗,墙壁斑驳,地面坑洼。 叶寅等手机上的定位完全静止才开车进场,李天成租了私家车位,叶寅在滕枝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那辆白色宝马。 这时候滕枝才拍了一下脑袋,懊恼惊呼:“哎呀,我都忘了!手表是藏车上的,又不是让他随身携带,垂直定位的功能没用呀!” 叶寅还以为她会说什么,一听她这时候才想起这事,忍不住笑出声:“我知道啊,刚才你说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点了。” 滕枝瞪圆了眼:“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噼里啪啦给叶寅“科普”儿童手表有多好用的自己,好像一个没达到本月销售业绩的店员。 叶寅一边环顾四周找车位,一边咧开嘴笑:“见你准备得那么认真,我总不好打击你的积极性啊。” 双颊恼得发烫,滕枝挑眉白了他一眼,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垂直定位功能是没派上用场,但这小玩意有另一个“王牌”功能,她还没跟叶寅说呢。 靠近电梯口的车位多数挂了牌,叶寅兜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车位,打算再绕一圈,车子缓慢前行,快要经过那辆白色宝马的时候,身旁的滕枝猛地用双手挡脸,身子也往下挪了挪。 叶寅皱眉,跟着警惕起来:“怎么了?” 滕枝小声嘀咕:“车上有行车记录仪,我怕会拍到我。” 軚盘仿佛成了哪种长着软刺的植物,手心被扎得又痒又麻。 “别躲。” 叶寅忍住想揉她发顶一把的冲动,沉声道,“又不是你做错事,不需要躲躲藏藏。” 第五章 叶寅把车停进一个车位内,离白色宝马有两叁行距离,还拐了个小弯。 不近,但至少能瞧见电梯口的人员进出。 他关灯,切换外循环,把车窗各开一条小缝,准备让空调再吹一会儿再熄车。 滕枝从他那儿拿回手机,在书包里掏了根数据线:“能用你的车充吗?” 还不知今天得跟踪李天成多久,得注意着手机电量。 “可以啊。” 叶寅示意她自己来,同时也摸出自己手机,点开微信。 浓眉略微挑起,他看到杨嘉雯五分钟前发来的信息,主动告知她中午约了哪位姐妹去太古汇吃日料。 刚和杨嘉雯拍拖时,叶寅请过她的那群小姐妹们吃过好几顿饭,不过他与这群小姐妹的年龄、学历、家庭、交友圈都有差别,跟她们向来没几个共同话题。 后来叶寅只负责出钱,很少再参与杨嘉雯的姐妹聚会,虽礼貌性地和其中两叁人互加了微信,但从未私下聊过天。 其实叶寅心中清楚,在杨嘉雯的小姐妹们眼里,他就是个土里土气的富二代,家里条件还行,口袋有几个小钱,仅此而已。 非名校毕业,无留洋经历,稍微复杂一点的英文单词他念都念不过来,样子长得糙,穿衣太随意,气质远不如那些西装笔挺、人模狗样、一支雪茄一杯红酒都要吹水吹一天的上层精英人士。 为了给李杨两人制造幽会机会,叶寅和滕枝一样,也报了个真假掺半的行程给杨嘉雯。 滕枝是去深城上课,他则是最近正好忙着到粤东那边的渔村收鱼胶和干鲍,便跟杨嘉雯说要出城两天,周日傍晚才会回来。 杨嘉雯面上有些不喜,埋怨男友最近总忙铺头的事,叶寅哄了一会儿,转了笔五位数的红包,让她周末和小姐妹们去逛街吃饭喝下午茶,杨嘉雯才噘着嘴原谅他。 叶寅没回复信息,毕竟他这个时候应该“正开车在高速上奔驰”,不怎么方便看手机。 他跟“友军”汇报:“他们中午大几率去太古汇吃小山。” 滕枝讶异:“你收到风了?” 叶寅点头应了一声:“嗯哼。” 滕枝悄悄松了口气,转过头看他。 眼前的男人高壮,宽厚肩膀把车窗外本来就不多的昏暗灯光挡住许多,仅剩微弱光线在他一头短寸上镀了一圈白光,显得毛绒绒的,似乎手感不赖。 他眉骨明显,鼻梁高挺,逆在光里的轮廓比平时更加清晰。 如刀刻一般。 察觉视线,叶寅抬眸:“怎么了?” 滕枝认真了眼神,语气真挚诚恳:“谢谢你。” 这下叶寅被她的郑重其事骇住,一时有点儿结巴:“道、道什么谢啊?” 滕枝收回视线,从包里找出眼镜布,取下眼镜,低头擦拭起镜片:“当然要谢,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帮我忙。” 叶寅撇了撇嘴,说:“我帮你,你也同样有帮我,大家目标一样。” 擦镜片的动作微顿,很快继续。 滕枝的目的很明确,丈夫婚内出轨、且已经出轨到对方的伴侣都找上门的地步了,她没花太多时间便做出了决定。 她要结束这段已经深陷泥沼的婚姻关系。 捉奸这件事,其实花点钱找人做也是可以的,但滕枝知道自己的毛病,眼见才能为实。 而且她耳根子还软,如果手上没有足够多的证据就去跟李天成摊牌的话,估计辩论撑不过几个回合,她就会被击败。 她需要许多实证来打这场仗,而且需要速战速决,时间线不能拉太长。 这件事太磨人,分分钟事情还没解决,自己已经内耗得只剩皮囊。 但叶寅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拿到证据、和女友分手而已吗? 滕枝不确定,但她没多问。 她戴回镜片干净透亮的眼镜:“需不需要我找一找公司里的谁,让对方留意一下李天成的动向吗?” ——她时不时会做一些讨巧的蛋糕饼干送去李天成公司给员工们当下午茶,私底下和好几位女同事的关系维持得算作马马虎虎。 其中有一新入职的小姑娘还是她的粉丝,常在她的微博下方留言互动。 “不用,就在这等着吧,现在十点,估计得等到中午饭点前才有动静。” 叶寅这大块头屈在小轿车有些难受,干脆把车椅挪到最后,稍微撑直了双腿,“等杨嘉雯从家里出来了,我立刻就能知道的。” 怕滕枝误会,他主动解释:“我家有装电子猫眼,门前一有动静就会有app信息提醒。” 滕枝“哦”了一声,想起什么,缓声开口:“上周不是有个社会案件么?一个女仔被陌生人尾随,好在门上装了电子猫眼,把嫌疑人的样子拍下来了……然后我跟李天成提了建议,说想在家门上也装一个,但他没同意。” 叶寅正点开电子猫眼的app,没多想,直接问:“为什么不让?” 过了几秒,没等到滕枝的回答,他已经先反应过来了。 啊,是这么回事啊…… 叶寅侧过头看她,嘴巴开开张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他只想用无数生殖器官词汇来咒骂那男人。 ——他从小在鱼龙混杂的一德路长大,学历是不大能拿出手,但在打架骂人这方面,早早就是“博士”水平的。 滕枝与他对视一眼,没说话,只静静笑了笑。 这抹笑包含了许多,有淡淡悲伤,也有无可奈何。 而且还有,隐隐约约的歉意。 叶寅稍微坐直身子,忿忿骂道:“他怎么敢?顶!到底懂不懂‘偷食的礼仪’啊?!” 没料到滕枝居然还能反过来安慰他:“但这都只是我个人的怀疑……真实情况不一定是那样。” “不过,为什么我这么着急想要拿到证据……就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深陷在这样的情绪里,知道这样下去会很糟糕,只要遇到少少稍微可疑的地方,就会在脑子里不停放大、不停钻牛角尖、不停胡思乱想。” 她叹了口气,微别过脸,望向远处眼熟的白色轿车,继续声音平平地说,“李天成出轨就出轨吧,离了婚也不是天就要塌下来……我只想快点知道全部真相,然后做个了断。” 这道隔夜菜在冷藏柜里沤了太久,如今已经发烂发臭,无论刚开始的食材有多高级,无论她的厨艺有多高超,也无力回天。 叶寅还在组织着语言,突然肚子响起一阵“咕噜咕噜”声。 车厢内的空间就这么大,没放音乐没人说话,滕枝当然也听到了,回过头问:“你早上没吃早餐吗?” “嗯,还没吃。”耳朵好像被火苗燎过,叶寅偷偷弯了背脊,想捂住惨叫的肚子,“今天出门太早,然后忙着换车,还有这个事那个事的……” 可这肚子不争气,最后还“咕”地长长哀嚎了一声,听起来好可怜好凄惨。 接下来车内恢复了安静,在这强烈对比下,刚才的响声显得异常巨大。 脸皮再厚都会不好意思,叶寅讪讪道:“我、我去楼上买个麦当劳什么的……你吃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滕枝摇摇头:“啊,不用买,我有带吃的。” 她边说边伸手往后,在从后排座摸来那个便当袋,取出一个叁明治递给叶寅:“呐,给你,不够还有,我做了四个。” 叶寅接过还有些暖意的叁明治:“你做的?” “嗯,早上刚做的。” 叶寅不假惺惺地客气了,拆开面上的薄膜,张大嘴,一下咬掉叁分之一。 很快,他乌黑眼仁儿亮了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吃耶!” 滕枝笑起来一双眼眸好似月牙弯弯,声音自信:“当然啦。” ————作者的废话———— 我写的是捉奸过程吗? 当然是约会过程啦(bushi 这几天忙,有空且能当天写完就更,不行就隔天 第六章 最后叶寅没忍住口,足足吃了两个叁明治。 饱得都打嗝了,惹得滕枝紧抿住嘴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如果没捉奸这个“行程”的话,两人今天应该在做着什么事。 滕枝会去上大师课,接着与一起上课的朋友在深城玩两天,去尝尝新开的私房菜或咖啡店,也可以过关,到港城吃上一碗久违的清汤腩。 叶寅则会驱车几百公里,去靠海吃海的小渔村跟相熟的渔家收各种干货,如果一个村里没他看中的货,那还得沿着海岸线再多跑几个村子。 滕枝对收海味的过程相当感兴趣,接连提了好几个干货的问题,叶寅一一回答,两人越聊越详细,从虾米聊到干贝,从干鲍聊到干海参,光是真假鱼胶的辨别,就聊了快半小时。 他们有一些不知打哪儿来的默契,都避开了感情方面的话题。 再聊了一会,叶寅瞥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猛地打住:“抱歉抱歉,我一聊到自己家的生意就有点收不住口。” 干一行爱一行,海味干货这一块算是叶寅的“专业领域”,平时多是和家人聊,但与朋友和情人他很少谈起这话题,有也只是偶尔浅浅提起,像杨嘉雯就对铺头生意兴趣缺缺。 滕枝口有点干,喝了口矿泉水:“没事啊,我对各种食材都感兴趣的,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完了,找时间去你店里挑挑货。” 叶寅笑容爽朗:“行啊,你来之前告诉我。” 便利店买来的两瓶水,他的份已经喝完了,滕枝的还剩大半瓶,叶寅让滕枝在车上等,他到商场超市里补充点“物资”。 “要是‘他’来开车了,不用急,等我回来再追。”叶寅下车前交代了一句。 他没明讲这个“他”指的谁,但滕枝听明白了,轻声回答:“知啦。” 叶寅先去厕所抽烟放水,再去位于叁楼的超市。 一件矿泉水,一提抽纸,还拿了些饼干蛋糕等等,购物车堆得满满当当。 在收银台排队的时候,他手机一震,家里的电子猫眼提醒,门开了。 杨嘉雯出门了。 这时,微信也收到滕枝的信息:「他来了!!!!」 感叹号好多个,叶寅愣了几秒,到底忍不住,还是捂住嘴笑。 明明叫她不用急啊。 叶寅返回停车场,李天成的车已经开走了,叶寅走回比亚迪旁,把“物资”丢进后排座。 滕枝睁圆了眼:“你这买的也太多了吧!” “以防不时之需嘛。”安全带都还没来得及系,叶寅直接开车驶出停车位,“他走多久了?没发现你吧?” “叁分钟左右吧。应该没发现,我整个人都快躲到椅子下了……”滕枝点了「定位」,但按钮一直在旋转,“可能信号不好,定位刷不出来了。” “好,上地面再看看情况。” 重返地面,天还是阴的,但滕枝还是微微眯了眯眼适应光亮。 定位更新,李天成已经开出一段距离,叶寅循着方向追过去。 距离逐渐缩短,叶寅在心里想了一下路线,敲了敲方向盘,低声嘟囔:“哟,我以为会过江呢。” ——叶寅目前的住处位于滨江西,本以为李天成会开车过江去接杨嘉雯,这样他和滕枝就能先抓拍到几张照片或几段视频了。 但目前李天成径直往石牌桥的方向开,看来二人是直接约在太古汇了。 十来分钟后,李天成驶进了太古汇的停车场,叶寅在地面停了一会儿才进场。 工作日上午的太古汇客人并不多,停车场空旷,车辆集中在商场入口处,叶寅绕着圈,滕枝扒拉着车窗,小心谨慎地帮他寻找李天成的车。 几分钟后找到,李天成已不在车上,叶寅和刚才一样,找了个有些距离、但又能瞧见白色宝马的车位。 十一点半了,“这个时候”的滕枝应该人已经到了深城。 滕枝先试着拨打李天成的电话,但对方没接,滕枝给他发了微信,他过了一会回了句「还在开会,晚点给你打电话」。 即便她早有心理准备今天需要直面丈夫的谎言,但一颗心脏还是不受控地往下坠。 车厢内地儿就这么大,叶寅避无可避地看到她手机里的信息,不耐地“嗤”了一声,骂:“开他老母的会。” 滕枝长吁一口气,从手机相册找出半个月前她去深城的照片,在其中酒店房间的照片中,挑了两叁张发给了李天成。 是的,上个礼拜,她提前“复制”了一场出行。 秘密的,没让李天成知道的。 一日来回,从高铁班次,到下榻酒店,都和“今天”的一样。 她还连跑了几家咖啡店轻食店,吃得肚子圆滚滚,拍了许多照片,就为了填补这“空白”的叁日。 至于那位日式甜点大师的课程,她有相交甚好的朋友去上课了,必要时滕枝可以“借”几张照片用一用。 作为“盟军”,叶寅是唯一知情者。 哦,不,应该说,这种制造虚假行程的方法就是叶寅传授给她的。 那天滕枝像学校里好乖的那个学生,还把拍下来的照片发回给他,让“老师”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足,她好把漏洞填补上。 叶寅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总感觉是自己把良家妇女拐进邪门歪道里了。 给李天成发完照片,滕枝再附上几句信息,让他别因为工作忘了吃饭,她也要去吃中饭了,诸如此类。 等她完成“报备”,便轮到叶寅。 叶寅直接拨了电话,和李天成不同,杨嘉雯接起来了。 娇滴滴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来,滕枝也能听见,心脏像加了几块秤砣,又往下坠了一些。 之前光看着照片,滕枝都明白这年轻女子与她是截然不同的类型,这时再加上声音,杨嘉雯的形象在她脑子里就更加立体了。 叶寅用有些疲惫的声音跟女友讲了几句,表示自己到了哪个高速服务站,刚吃了碗面,准备在车上打个盹。 再直接出击,询问女友中午吃饭的事。 杨嘉雯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说自己刚到太古汇,正准备上楼,让叶寅不要疲累驾驶,多休息,路上小心。 叶寅低笑着应了“好”,等对面先挂了电话,他才慢慢敛了笑。 滕枝是看着他的嘴角一点一点下沉的,好似海平面上的落日。 车内气氛不如一小时前那么轻松了,叶寅起了烟瘾,摸了烟盒跟滕枝说:“我下车抽根烟。” 滕枝点点头,没反对。 她记得,这几次跟叶寅见面他身上都带有烟草味,或浓或淡,但叶寅没在她跟前抽过烟,要么去洗手间的时候抽,要么两人分别时他才抽。 男人下车后走到一旁,滕枝的视线慢了几秒才追过去,他已点燃香烟。 猩红火星闪了灭,灭了闪,很快白烟湮没了他的侧脸。 滕枝发现他微抬起头,定定看着斜上方的某个方位。 她也看过去,接着一怔。 停车场上方有许多方向指引牌,叶寅盯着看的那块,上面写的是「文华东方酒店」。 滕枝这才想起,文华东方连接着太古汇,商场内就有一个入口,能直达酒店大堂。 而之前在叶寅发过的开房信息里,那酒店也是文华东方。 会不会李杨二人吃完午饭,就直接上楼……去开房? 等叶寅抽完烟回到车上,滕枝迫不及待地问他是不是有这个可能性。 “对,我也想到这点了。”叶寅把车窗缝隙开大一点,想散掉身上的烟味,“我已经让人留意了,一旦有他们俩的开房信息,就给我发过来。” 他看向滕枝,脸上已不见那些吊儿郎当的表情,沉声问:“滕枝,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上次说是有时间差,但这一次他们就守在停车场这儿,就差直接上楼跟踪那二人了。 等会只要一收到入住的确认信息,他就可以去酒店前台也开个房。 接着用房卡刷电梯上楼,直奔到房间门口,将幽会的二人逮住。 然后,然后呢? 叶寅想,他可能会捂不住蠢蠢欲动的拳头,直接往那斯文败类的脸上砸上几拳,替滕枝出出气…… 嗯?不对……李天成睡了他女友耶,他愤怒的应该是这一点才对吧? 这个停车场比刚才的亮堂许多,男人无比漆黑的一双眸子里隐隐有光。 丁点星火也落进了滕枝的眼里,一直往下,燎过喉咙,直抵胸膛,轻轻在她的心脏上烫出一粒很细小的坑。 她咽了咽口水,点头道:“嗯,我做好准备了。” ————作者的废话———— 无奖竞猜环节:枝叶二人这次能捉奸成功吗? 第七章 其实滕枝不知道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早些年,网上时不时会传出“原配捉奸出轨丈夫”的这类视频。 滕枝快进着看过一部分,说是说“捉出轨丈夫”,可视频里被打得鼻青脸肿、头发凌乱、衣不蔽体、手不知该遮脸还是遮隐私部位的人,永远是那些小叁。 或者小四,或者小五。 那时候的滕枝看不得那些画面,如今的滕枝面临这样的境地,她也做不出这种事。 与人对峙吵架这件事,她不擅长,也不钟意。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别等会真到了房间门口,临阵退缩了就行。 车内安静下来。 满电的手机里,滕枝与丈夫的聊天终结在李天成发的「好,快去吃饭吧」。 叶寅频繁地摁亮手机屏幕,不打电话,也不发信息,只盯着锁屏时间看,接着再摁一下,让它黯下去。 短短半个小时,他下车抽了叁根烟,身上烟味越来越重,他每次都需要在车外散一会儿味再上车。 再拿烟盒准备推开车门的时候,衣袖被人轻轻拉住。 只一下,很快就被松开。 叶寅被她拉住了。 他回了头。 停车场的灯光是粗糙的,显得滕枝脸上那两块有些厚度的玻璃镜片不大通透,像家里橱柜中使用多年的玻璃瓶底部,可并不妨碍玻璃里的两颗眼珠子依然清澈黝黑,折着零星细碎光芒。 她的眼里有许多强撑起的坚定,叶寅还听见她讲:“你别急啊。” 又来了。 又是软乎乎的包子皮,裹着能熨暖人心的肉馅汁。 叶寅稍微冷静下来,烟盒也放回去了,提了提嘴角,说:“嗯,知道。”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没再犯烟瘾,即使内心越来越焦灼。 眼看饭点时间已过多时,叶寅正打算拨个电话出去,忽然滕枝伸手过来搭住他小臂,猛晃了几下,声音很急:“快看!叶寅!你快看!” 叶寅被晃得手机都快跌落地,眯眼一看,哟,怪不得一直没声没影,从光亮的商场入口处走出来的那一对“情侣”,不就是他们等候许久的目标人物么? 杨嘉雯与李天成肩并肩走着,男人衬衫西裤笔挺,女人碎花裙摆飘飘,不知是不是怕被熟人撞见,两人虽贴得很近,但没有牵手,杨嘉雯也没挽着李天成。 李天成另一手提拎着的俩纸袋,一黄一黑,看纸袋尺寸,LV的是尺寸稍大一点的包,香奈儿的是钱包配件之类的。 滕枝的身子已经本能地往下潜了,她把大半个自己藏在车门后,但不忘目的,高举起手机,镜头从副驾驶座的车窗照出去,寻到丈夫和情人的身影。 距离还是有点儿远的,滕枝颤着手指调整焦距,连拍了好几张照片,不过都有些模糊,这时听见叶寅在她耳侧提醒:“别拍照,录视频。” 她蜷着背脊,他微伏下身,他的嘴唇几乎快贴上她的耳廓。 两人一时半会都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了。 滕枝手还是抖的,镜头晃如秋日落叶。 叶寅低吟一声“我来吧”,直接上手,接过她的手机,在李杨二人拐进镜头死角之前,录下几秒视频。 很快见不到那两人了,叶寅的嘴巴之前打开了塞子,那些脏话堵不住了,他一边挑些不那么脏的词儿骂,一边坐直身子。 他点了一下相册检查刚才的视频:“画面有点晃,但能看清两人的脸……可以,不枉我们踎了那么久,总算有些进展。你开定位,我们等他们的车开一会儿,再跟上去——” 话语猛地刹住,递出去的手机也停在半空。 盯着捂住脸不停发颤的滕枝,叶寅僵在原位。 同一时间,心脏上有个地方像突然翻过面的沙漏般,簌簌塌落细沙。 叶寅把手机轻握在手里,没再出声,也没被“想抱抱她”的一时冲动砸昏了头。 他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旁,等她慢慢消化刚看到的、玻璃渣般的事实。 约莫过了五分钟,溃堤般的情绪终于稍微平复。 滕枝撑坐起,没好意思看向驾驶座,哑着声说:“我没事了,你快开车吧,别等会追不上……” 她取下眼镜,吸着红透的鼻子,扯起衣角,想直接用来擦拭沾上泪水的镜片。 视线里倏地撞进来一团模糊的白。 滕枝双眼度数不低,得将眼睛眯成线,才看清是叶寅递来的纸巾。 可这一眯眼,那些残存的水分也被挤出了眼眶,再次往下淌。 这次叶寅的动作比她的快,纸巾直接凑到她下巴处,接住那一颗两颗珠儿。 他脑子里有一把声音大声嚷嚷着警告道:好啦,到这里该停啦。 可纸巾还是不受控地往上,沿着湿漉漉的藤蔓,一直抵达她闪着细碎水光的眼角。 他再开口时嗓子都是涩的,对着她说:“不急。” 在往后许多个长夜中,叶寅总会回忆起这一小段插曲。 它悄然无息地袭来,在记忆里划了一道小口。 再想忘时,为时已晚。 * 十来分钟后,叶寅再一次跟在白色宝马后方。 两人心照不宣,都不提滕枝那五分钟的失控崩溃。 像好了伤疤忘了疼,滕枝还能开玩笑,说叶寅跟踪车子这么厉害,应该去当私家侦探才对。 叶寅浅浅一笑,应了句,要是未来海味铺倒闭了,就考虑再就业吧。 李天成一直往北开,这路不去滕枝家,也不去叶寅家。 这个方向能去白云山,能去机场,滕枝忍不住猜测,难道两人在市郊租了房子方便幽会? 远离繁华市区,路上车流渐少,就这么跟了七八个红绿灯,李天成还真开进了白云山的停车场。 叶寅没立刻跟进去,在附近的小路靠边暂停。 他和滕枝互视一眼,摸不透这是要干嘛。 午后两叁点,就算今天天阴,可空气仍闷热无比,似是在酝酿着风雨,这两人怎么有这雅兴,跑到这儿来呼吸大自然新鲜氧气? 但很快,叶寅就想到另一个可能性,脸拉了下来,咒骂一句:“这两人还挺会找地方‘搞搞震’。” 滕枝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像中暑一样,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的疼。 这个钟点没人会专程来爬山的,所以停车场的剩余车位很多,代表着游客也很少。 李天成是带着杨嘉雯来这搞车震、打野战了? 叶寅回头看向停车场入口:“要不我还是把车开进去吧?不然看不到他们是不是在车上搞嘢……” 滕枝摇摇头:“不用,我有办法。” 她再刷新了一次手表定位,定位没动,代表李天成的车停稳了。 “手表还有一个‘环境音聆听’的功能……” 滕枝边说边摁下app里的「聆听」按钮,跳出一段提示,她递给叶寅看。 「启用后,手表端会拨打您的手机,接听后,您能听到手表周围的声音,但不能进行对话。」 叶寅挑眉,见滕枝眨了眨眼,睫毛尖尖竟挂上了一丁点儿狡黠:“嗯,其实就是监听了。” 叶寅给她比了个大拇哥,笑道:“未来你美食博主如果做不下去了,可以跟我一起‘再就业’啊。” 滕枝嘴角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拿出蓝牙耳机,一颗给了叶寅。 他们猜对了,李杨二人确实还在车上。 有可能是手表藏的位置得太深,导致收音音量时大时小,尤其是李天成的声音,一旦太轻太低,就会听不清,相比之下,杨嘉雯的声音清楚许多。 滕枝不忘录音。 偷情男女互称对方为“BB”,杨嘉雯还娇声唤了李天成好几次“老公”,滕枝听得既难受又心惊胆颤。 瞄向叶寅,男人一张脸更臭了。 不过出乎意料,那两人没在车上直接搞起来。 原来是杨嘉雯早上忽然来了姨妈,她还有些歉意,说“等姨妈走后再好好补偿BB”。 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两人没说什么话,但偶尔会蹦出一声“啾”,还有女人含糊的呢喃,叫她的“BB”别亲得太厉害,不然等下好难受。 不是叁岁细路哥了,叶寅和滕枝能立刻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勾当。 叶寅怒极反笑,有几个瞬间都想直接推门下车,冲进停车场内把李天成抓出来暴打一顿。 但他知道,听到这些荤话,滕枝更难受。 知道手表端并不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直接开口提议:“要不然算了吧,录音本来就不好当证据的,我们就录到这?” 滕枝揉了一下泛酸鼻梁,苦笑道:“无事,我还顶得住。” 就算只有声音,但脑子自动生成了影像,滕枝能想象出丈夫与杨小姐光天化日下、在车内热吻爱抚的画面。 酸水在胸膛内起伏翻滚,她口干舌燥,好想吐。 叶寅察觉她面色苍白得有些过头,急忙取来早上在超市买的巧克力,掰了一块递到她面前:“先吃一口,别低血糖了。” 滕枝确实难受,没拒绝,还直接张口衔住。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举动就和糖纸上黏住的巧克力一样暧昧。 叶寅默了片刻,把剩下的巧克力放到杯架中。 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指腹。 也许跟正在做的事情有些关系,那不知“隔墙有耳”的两人,说的话语越来越露骨情色,已经开始聊到床笫之间的事。 男人总是有些劣根性,就喜欢在这件事上争个第一,就算是偷情,也非要压正主一头。 只听李天成突然问了一句:“才捏捏奶头而已,腰就软成这样?嗯?最近你家里那位没喂饱你是吗?他还跟以前一样,插没两下就结束?” 轰,滕枝被炸得脑子一白。 这、这短短一句话,信息量未免太高了吧?! 她心情极度复杂,全然不知自己苍白的双颊上浮起淡淡一层粉。 斜瞄过去,男人浓眉紧蹙,下颌线绷直成一条线,腮帮子咬得极紧,额角有青筋微跳。 再往下看,手攥成拳,手背鼓起血管,如火山爆发前汹涌的岩浆。 这下轮到滕枝想要停止偷听:“要不、要不就听到这吧……我们不听了,不听了……” 她好怕接下来会听到叶寅身上某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男人之痛,之类的…… 还没来得及挂掉电话,杨嘉雯娇得能滴水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她边娇喘边呻吟,还有些委屈地控诉现男友:“对啊,而且这几个月不知道他怎么了,硬不起来,比小玩具都没用。” ————作者的废话———— 唧唧:……oooooooops. 叶老板:唧唧你要相信我,我不是这样的,他们瞎jb讲。 第八章 “我真的不至于……我怎么有可能……!叼!” 这是叶寅第五次想反驳女友对他的“诽谤”,但里头有许多字眼,他压根没法对滕枝说出口。 ——本来他还习惯性地想骂“叼佢老母”,想想不对,杨嘉雯的母亲他认识啊,这张臭嘴才稍微收敛一些。 跟着李天成的车从白云山停车场离开已经十多分钟了,叶寅仍处在“易燃易爆炸”的愤怒状态。 他实在无法理解,好歹交往了几年,杨嘉雯怎能这么狠心、轻轻松松就对另一个男人讲出这些子虚乌有的话? 他?两下就结束?硬不起来? 怎么有可能?! 每天早上起床,他都硬得出水好无! “她说的话你别信,我那方面、那方面真的没问题……”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叶寅下意识地想跟滕枝解释清楚他真没有难以启齿的隐疾。 他重重挠了几下后脑勺,干脆如实交代自己的心理,“这么说吧,自从知道了她在外面有男人,我总会不自觉地避开她……所以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应该是真觉得我不行吧。” 得知杨嘉雯出轨之后,叶寅便视情侣欢爱这件事如洪水猛兽,这几个月杨嘉雯主动邀约,他也会以身体不适、精神疲累等原因推拒。 坊间总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这话也不全对,硬不硬得起来还得看对象是谁。 “你放心,我没信!真的!”滕枝忙道。 早在听见杨嘉雯的“抱怨”时,她一张脸已经烫得不行,还要尽可能的不让心里波动在面上显现出来。 在叶寅和杨嘉雯之间,滕枝当然更信任前者说的话。 她也知道叶寅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字眼是什么,可、可他用不着跟她解释啊…… 许是为了让叶寅感受到她的“信任”,滕枝脑子一热,竟慌不择言:“你人高马大,拳头沙煲那么大,看上去就不像是‘那种人’的。” 叶寅眼皮动了动,有些讶异。 他勾起嘴角,故意逗她:“哪种人啊?” “……就‘那种’啊。”滕枝音量越来越弱,恰好车子经过一家男性泌尿医院,她冲那儿指了指,咕哝道,“呐,那种。” 话音刚落她又觉得羞赧,低头去看手机,想把话题移走:“看来我们这次‘任务’要提前结束了。” 那对停车场里的偷情男女在车内温存了接近一粒钟,后面清晰的对话越来越少,多的是混沌不清的喘息。 不知杨嘉雯在作甚,半晌无声,倒是李天成声音断断续续,一会儿称赞“BB怎么这么会舔”,一会儿让人“再吃深一点”,一会儿说“要交‘功课’给BB”。 做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无用,多年的感情和婚姻筑起来的城堡,被这一颗颗炮弹砸得遍体鳞伤。 最后的残垣断壁也被业火舔舐过,剩下的残砖,全都染着污糟的黑。 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愤怒,难堪,悲伤,焦躁,全在身体里翻滚。 那一刻滕枝都觉得自己成了台滚筒洗衣机,把不该放在一起洗的衣服通通丢一块儿了。 布料打成结,染了色,乱七八糟。 而且里头竟还冒出一丝庆幸。 滕枝庆幸李天成在情动时说出了这些骚话,尽管只是录音证据,放出来也足够震撼。 这段幽会录音对叶寅来说已经足够。 虽说他跟杨嘉雯提分手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他也没想拿这些证据让杨嘉雯难堪,毕竟还得给家里长辈们留点面子。 但该留的后手还是得留着,免得像让人颠倒是非,无中生有。 他问滕枝:“你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吗?需要的话,我就先不跟杨嘉雯摊牌。” 杨嘉雯生理期,看样子这几天他们不会再有幽会,他和滕枝专程“制造”出来这几天的空白,现在看来,是有些浪费了。 滕枝想了想,语气认真:“能晚点答复你吗?我想先整理一下今天的时间线和证据,看看足不足够。” 叶寅点头:“可以,你的事比我的麻烦多了,要是你接下来不方便自己查,我可以帮你找人继续再跟他们一段时间。” 滕枝把脸侧晃荡的发丝掖至耳后,轻声道:“好的,谢谢你。” 李天成的方向是往滨江西去的,叶寅推测他会送杨嘉雯回家。 内环畅通无阻,车辆沿着各自车道飞快奔跑,叶寅没跟得太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方向盘,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你今晚……要去哪里住下?” 说起来也是好笑的,他们两人明明有家,却归不得。 “我提前找好地方了……”滕枝答得含糊,“你呢?” “找个酒店开个房。”叶寅语气戏谑,“干脆去住一晚文华算了。” 他没追问,她说的地方在哪里。 滕枝知道他讲笑,提提嘴角,也没追问他今晚住哪。 李天成把杨嘉雯送到小区正门,叶寅没开上前,远远地看着花蝴蝶般的女人,拎着纸袋飘飘然往小区大门走。 他想,等这件事情结束,就跟杨嘉雯要回小区门禁卡吧。 家里的密码锁也得换密码。 李天成的车开走,叶寅也将车开出。 他说:“天还早,我们再跟一跟吧?” 滕枝本来一时有些迷惘,不知要不要继续跟踪,既然叶寅替她作出决定,她也免去纠结,点点头说:“嗯,麻烦你了。” “啧。”叶寅斜睨她,嫌她又开始客鬼气了。 其实李天成后面要去哪儿,都跟他无关的。 这一脚油门,多少踩得有些冲动了。 叶寅想,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想让今天的“任务”提前结束。 * 李天成竟回了公司。 叶寅阴阳怪气地笑:“李老板还挺热爱工作。” 滕枝笑不出来,她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接连不上的。 有种诡异的错位感。 叶寅见她面色有些白,心脏揪了揪,他以为是自己说多了话,惹对方不高兴了:“我这张嘴有时候就是容易发神经,你别往心上去。” 滕枝这才知道他误会,摇摇头:“没事,我们还继续跟吗?他这时候回来公司,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走。” “看你,我都可以的。”叶寅笑起来,又是一句话没过大脑,“这叁天,我都可以陪着你。” 滕枝顿住。 叶寅很快回神,忙道:“我的意思是,可以陪你跟踪李天成。” 滕枝抿了抿唇,抬眸,眼神有些复杂,缓声问:“但可能接下来几天他们都不会见面了……就算跟杨小姐无关,你也陪着我一起跟?” 叶寅揉了下鼻尖,没否认,沉沉应了声:“嗯,只要你有需要。” “盟军”嘛,总要互相帮忙。 比亚迪又一次进了这个昏暗车场内。 叶寅早上刚来过,很快找到一个适合“监视”的车位。 李天成早不在车上,滕枝跟叶寅说了一声,戴上口罩,去了趟商场的洗手间。 她掬一捧凉水洗脸,想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这段时间她被真真假假围绕着,没想到这时候一句简简单单的承诺,都能让她怦然心动。 只是这种心动,出现在这个时间点,并不合适啊。 她抽出纸巾拭干脸上水珠。 无意识的,在眼角位置停留多了几秒。 上厕所时,隔壁隔间有人一边蹲坑一边刷抖音小视频,滕枝再次听见了早晨在丈夫车上听到的那首网红情歌。 滕枝皱了皱眉,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她差点儿抓不住。 她一路小跑回了停车场,坐进车里,迫不及待地问叶寅:“你女友……杨小姐她玩抖音的吗?” 叶寅有些懵:“呃,什么叫玩?拍小视频?” “不,不是。”滕枝索性直接打开网易云,找出那首伤感情歌,点开给叶寅听,“她平日会听这种歌曲吗?” 叶寅听了几句,摇头:“不怎么听,她多数听粤语歌和英文歌,国语歌么……比较少听的。” 滕枝又找了另外几首在李天成歌单里出现过的歌曲,一一播放,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怎么了?这些歌有什么问题?”叶寅依然不解。 “我、我……” 心里的想法没有证据佐证,滕枝不想贸贸然说出来,这样会显得她真成了个疑心病极重的疯婆子。 她叹了口气:“算了,没事,是我多想了。” 叶寅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车辆进场时已经五点,在车内呆坐了一个小时,临近下班时间,停车场逐渐来人,车来车往。 在六点半时,他们等来了李天成。 尽管车内昏暗,又隔着那么远,李天成留意到他们的几率不高,但滕枝还是反射性地躲起来,叶寅不遮不躲,双手扶着方向盘,冷眼睇他。 李天成一个人来的,坐进了车里,车厢内的小灯亮了灭。 但他迟迟没把车开走,且一呆就呆了快二十分钟。 叶寅的眸色越来越沉,他察觉出,李天成像是在等人。 再过了一会儿,有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从比亚迪车前走过,她步履匆匆,手里拎一大袋东西,塑料袋上印着叁楼超市的LOGO——叶寅早上买东西的时候拥有了同款塑料袋。 滕枝瞄见她,倏地整个身子潜得更低,还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叶寅被她激烈的反应吓到,也跟着她一起往下躲,小声问:“怎么了?这人你认识啊?” 滕枝双手止不住颤抖,声音也是:“麻烦你,你帮、帮我看一下……她是不是会上李天成的、的车……对了,拍视频,拍视频!” 叶寅心惊,赶紧举起手机,摄像头追上那走向白色宝马的女子。 女子走到车旁,先是有些警惕地左右张望,再飞快拉开后排座的车门,把那袋东西放上车。 接着,女子径直走到副驾驶位,熟门熟路地拉门上车。 “她上车了。”叶寅预感到什么,一颗心往下沉,眉心皱得快打结,“这人谁啊?是……是你的朋友?” 滕枝这反应实在异常,见到李天成和杨嘉雯一起同框出现时,她的反应都没这会儿这么强烈。 上下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滕枝呼吸渐急,声音沙哑破碎:“她是……她是李天成公司,新入职的一个员工……” ————作者的废话———— 还没捉虫,晚点空了再捉 and明天不更 第九章 「哇!唧唧姐真的太会做菜了!」 「唧唧姐的拉花越来越厉害了!求问最近有没有推荐的豆子呀?我也想试试在家磨豆手冲!」 「姐夫真的好幸福啊,天天都能吃到唧唧姐做的饭(流口水)好想去你家里蹭饭呀!」 …… 滕枝内心焦灼,不停翻查过去每一条微博下方的评论。 这个微博ID为「放过最美烟花」的粉丝说过的每句话,她都不管叁七二十一,截图下来再说。 这人,就是刚上了李天成车的那个女孩。 她真名叫刘旎,滕枝忘了她是九五还是九六年生,总之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女孩大四下学期来了李天成公司实习,毕业后直接转正入职。 喉咙酸涩,滕枝只能强迫自己生出口津,咽下以缓解喉道不适。 只是效果甚微。 天色灰暗,但马路两旁的路灯还未到亮起的时间。 手机屏幕的白光倒映在滕枝的镜片上,一下接一下飞快滑过,似一片片被敲碎的贝壳,锋利边缘刮着叶寅的眼角。 眉心的结,从停车场那会儿就没解开来过。 “我好蠢啊……因为是私底下认识的‘朋友’,我每次都还给她的留言点赞。” 滕枝苦笑一声,“朋友,对,我还把她当朋友了。” 她想起什么,点开刘旎的微信,划了一下。 对方时不时会请教她一些做饭或烘焙方面的小问题,上个月也有一次,刘旎说想给男朋友做顿饭,但有几道菜的步骤顺序她不太确定,便来问滕枝。 那时滕枝已经知道丈夫出轨的事,可惜她把注意力都放在杨嘉雯这个“明确目标”上,继而忽略了其他违和的地方。 如今再看刘旎提出的那几道菜,原来全部都是她在微博和朋友圈提过一嘴的、李天成喜欢吃的菜式。 而那时候,她还很认真地指导刘旎该怎么做。 鼻梁处的眼镜今天总下滑,滕枝推了一下,抬眸看向前方路牌上熟悉的路名。 她问叶寅:“你知道这个方向是去哪里的吧?” 叶寅默了两秒,答:“知道,去你家的。” 旁边传来两声笑,很轻,和败坏花瓣跌落的声音几乎一样。 坐了一整天的车,滕枝有些疲了,倚着车门,哑声道:“不,那里就快不是我的家了。” 儿童手表下午在“聆听”模式下耗电很快,电量剩10%的时候,软件提醒了一句「LTC已到家」。 叶寅嗤笑,这贱精可真会利用时间。 先不管他带人回家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带别的女性回家,这做法就已经是脱轨十万八千里,李天成跳下珠江都洗不清。 指不定除了这女的,还有小五小六、小七小八…… 副驾驶那边太安静了,这时候的滕枝又变回软绵绵的包子,里头的馅儿似乎也冷掉了。 她没提出下一步要怎么做,叶寅有些没辙。 这属于滕枝与李天成的家事了,他成了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他叹了口气,围着小区旁绕了一会儿,找了个位置停下。 “你打算怎么做?”叶寅先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想上楼的话,我陪你上去。” 到了这地步,他没法放滕枝一人归家面对烂摊子,人数上她吃亏,而且狗急跳墙的男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滕枝保持着斜倚车门的坐姿,脑袋抵在车窗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手机边边,没吭声。 但她没让叶寅等太久,坐直身,抬起手,指着斜前方的一栋高层建筑,说:“麻烦你开去那里。” 叶寅循着食指的方向看过去,建筑物很高,腰部的外墙上挂有硕大的金字招牌:「臻名公寓」。 滕枝声音还是淡淡:“我在那租了个短租房。” * 短租房其实是一家公寓式民宿,坐电梯上十八层的时候,叶寅问滕枝租了多少钱,租了多久。 暑假旺季,民宿单价稍贵,四百五一晚,但因为滕枝一租租下半个月,房东给她算四百一晚。 玄关的鞋柜上有贴心房东留下的「住客须知」和「留言簿」。 叶寅换上藏蓝色的男士拖鞋后,随意翻了几页留言簿。里头有许多住客留下了租住感受,有人表示感谢,有人提出建议,有人藉机向一同旅游的伴侣表达爱意,说希望之后还能跟某某某一起再来羊城玩。 滕枝趿拉的女士拖鞋是米色的,她把登机箱拉进房间,走出来时发现叶寅还站在门旁,像主人般招呼道:“进来坐坐吧。” 叶寅挠挠发痒的鼻尖,应了声“哦”,抬脚踏进这个陌生的小空间里。 公寓不大,一室一厅。 进门处有张靠墙的白色小方桌正对着厨房可供用餐,厨房旁边是浴室,再走两步就是房间。 客厅的另一端摆放着布艺沙发和矮几,还有个迷你小阳台,屋内落地窗让滕枝打开来透气,高楼风拂起白纱帘。 墙角摆放一株旅人蕉,翠绿叶子给方寸空间增添了不少生机,叶寅在沙发上坐下时,偷偷摸了一把,哦,是仿真绿植。 空调刚开,屋内还是闷热的。 叶寅莫名地觉得燥热,尤其是胸口往下几寸,如有火烧。 虽说今日一整天他们都呆在那辆小车内,空间比这公寓逼仄多了,可叶寅觉得,这会儿的气氛比在车里……黏糊多了。 有汗从后颈滑下,他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 滕枝又折回去房间里,没多久,她拿了一个叁脚架和一部单反出来,接在单反上的镜头老长一个,跟一门火炮似的。 这架势未免太专业,追星或狗仔都没用上这么长的镜头,更像是去野外打鸟用的。 叶寅起身跟着她走到阳台,叉腰站她身后。 看着她似模似样地摆放起叁脚架,他笑声无奈:“你这……到底是提前多久准备的啊?” “几天前租下的房子,昨天临时去租了长焦镜头,因为这距离有点远,试过用手机,拍不清。” 到这时候了,滕枝也不瞒他。 这原本是她一个人的“小秘密”。 叶寅低声问:“是因为李天成不愿意装电子猫眼的原因?” 阳台栏杆上有提前做好的标记,滕枝按那位置,把相机安到叁脚架上,她没回头:“嗯,但更早之前,我发现我的东西被人动过。” 叶寅眉角跳了跳:“什么东西?” 他听过一些故事,例如出轨的丈夫趁妻子出差时带小叁回家鬼混,小叁胆大包天,用妻子的护肤品,拎妻子的包,穿妻子的衣…… 明晃晃的宣誓“地位”,一点“偷情的礼仪”都不乐意遵守。 滕枝:“也是上周周末,我去了凤城一趟,晚上挺晚才回家……” 叶寅接了话:“哦,我记得,你一个朋友的咖啡店开业。” 动作顿了顿,滕枝终于回过头瞥他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和叶寅互加微信时,她不知他是敌是友,所以没开放朋友圈权限给他,一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叶寅突然结巴:“你、你微博有发过啊。” “……哦,你还有关注我微博?” 叶寅别开视线:“哎呀,你快继续说,上周周末挺晚回家,然后呢?” 滕枝白他一眼,没用什么力。 相机安好,她弯下腰,透过取景器寻找方向:“那晚我回到家,发现平底锅和雪平锅的位置调转了。” “什么?什么锅?”叶寅没听明白,云里雾里。 “就是两口锅。”滕枝慢慢平移镜头,同他简单解释,“既然你有关注我微博,那你应该知道,我有很多锅具,按照我自己的使用习惯收纳的。那天我出去了一整天,回来后就见其中两口锅的位置变了……碗筷什么的也有些不同,但锅具这点是最明显的,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舔了舔唇,再继续说:“李天成是不做饭的,那晚他还说要出去应酬,没在家吃饭。今天傍晚之前,我以为进我厨房的是杨小姐,是我猜错了。” 叶寅明白了,他低笑一声:“她是糖盐都会搞错的人,不像你这么有本事。” 直白的夸赞让滕枝耳垂烫了烫,这时刚好在取景器里找到“目标”了。 她保持相机不动,缓缓直起背,轻按一个按钮,取景屏幕便亮起来。 肉眼瞧不清的人事物,通过一些手段,就能呈现在眼前。 长焦大炮对准的,是几条车道外的高层住宅的其中一户人家。 公寓与对面楼高接近,应该说他们所在的公寓这边稍微再高出一点,从相机屏幕里,能瞧见两扇方方正正的透明窗,框住了一团明黄,没有防盗栏,没有遮光帘,一女子正在窗边忙活着事儿。 在当今,每个人身上的秘密,不过都是纸糊灯笼,一捅就破。 差别只在于,你的灯笼先破,还是我的灯笼先破,仅此而已。 滕枝很快设置好了无线遥控器,她又莫名地亢奋起来,像急着向老师证明自己能力的乖乖学生,在叶寅面前演示起来,接连拍了几张照片,语气得意洋洋:“我能想到这个办法,有无好犀利?” 花大钱租来的长焦镜头确实是有点东西的,在天色已暗的情况下也将刘旎的面容摄到了六七分。 叶寅喉咙痕痒,如有蚂蚁爬过,声音随着夜色一起黯下来:“你是怎么知道……这间公寓能看到你家的厨房?” “我日日呆在厨房呀,站在水槽那里望出去,就是这栋公寓了。” 滕枝轻描淡写道,“有时在等汤滚、等排骨焖熟、等面包烤好……我就会搬张椅子坐在那里放空,接着就发现原来公寓这边好多都是民宿哦,那些走出阳台的住客经常是几天就换一拨人。 “我没有渠道买针孔摄像头,还差点因为这东西上骗子的当。你知道吗?我还想过用航拍机,特意去大疆那试飞了一下,声音太大了。家用监控我买了几款,但很难伪装得天衣无缝,太容易被发现,也放弃了。最后就想到这办法了……” 刚刚还在兴奋的情绪,不知什么时候被浇了一泼冰水,“滋啦”一声,偃旗息鼓。 滕枝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知道的,其实一点都不犀利,蠢到死。” 就是蠢到死,才会被李天成瞒在鼓里这么长时间。 就是蠢到死,才会没有察觉出刘旎的阴阳怪气。 就是蠢到死,才会一开始想要拍的目标其实是杨嘉雯——滕枝本来的计划,是这次轮到她把照片丢给叶寅,对他说“叶先生,这才是实捶”。 忽然,一只大掌从她身旁伸过来。 身体本能想躲,但来不及,滕枝没躲开。 那手掌轻轻落下,像哄小娃娃那样,缓缓扫了两下她的发顶。 男人的声音如夏季晚风般温热潮湿,挟着意味不明的情绪,钻进她耳朵内。 “才不是,唧唧超犀利的。” ————作者的废话———— 这几章都是3500+大章耶,我是不是写太多了(思考) 明天随缘,最近只能摸鱼时间写了,写完就会发,不用催 温馨提示:这个故事发生在2018年 第十章 叶寅心知,这举动过了头。 他想收回手,手指却不听使唤。 顺着耳侧发丝往下,中指指节微勾,指尖便从她的耳垂划过。 几乎是一瞬间,连串的细微的颤栗从锁骨位置往上攀爬,是来势汹汹的烟火,在滕枝的脑海里炸开绚烂光彩。 滕枝早有察觉,自己并不排斥叶寅这种有些逾矩的小动作。 就像今天在那辆小小比亚迪内,其实有好多个瞬间她是可以躲避或拒绝的。 掌心被与她肤色截然不同的手指划过的时候,耳廓被团团滚烫呼吸裹住的时候,眼角泪花让纸巾小心翼翼地拭干的时候…… 二人之间的界线,让这一次又一次的暧昧触碰,擦拭得模糊不清。 或者说,从第一次与叶寅见面,他们的关系便开始变得微妙。 叶寅先收回手指,往后退了两步,声音比刚才更沉:“我去楼下买点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滕枝中午只吃了一个叁明治,肚子早响起鼓,但离“目标”越来越近,大脑被越来越多诡异的亢奋灌满,饥饿的信号自然就被屏蔽了。 她摇摇头:“我不饿。” 叶寅猜到她会这么说,便换了个问法:“我好饿,这附近是你地头,有什么食肆餐厅你钟意的、值得推荐的?” 滕枝不察他的话术,把相机调成摄影模式,再走到阳台栏杆旁,伸手往下,指向对面马路上的商铺:“那边有两家,一家卤水,一家烧味。卤水的鹅肉饭肉嫩量足,例汤的料也很够,烧味的烧鹅髀饭同叉烧都不错,不过这个钟点,左髀应该没有了……” 楼下街边的路灯已经盈盈亮起,白皙指尖沿着一颗两颗的灯火点过去。 叶寅有些挪不开视线,总盯着那圆润干净的指甲片片看。 热风拂面,烟瘾又起。 介绍到云吞面店时,见滕枝抿了抿唇,腮帮微鼓,叶寅心中有了数。 “那我下去吃个饭。”叶寅大拇指往后,指了指餐桌上的矿泉水,“不饿也要喝点水,嘴唇又干了。” 一听他这么说,滕枝条件反射,舌尖探出,把水分带到嘴唇上,接着迅速缩回。 “嗯,你快去吃吧,公寓门禁卡在茶几上。”她说,“密码锁的密码我等下发到你微信上。” 叶寅走到烧腊店时,人都还是恍惚的。 滕枝舔唇的那几秒钟片段,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循环播放,她皮肤太白,显得舌尖好红,水分一点点浸进唇肉中,嘴唇也开始带上颜色。 他站烧腊店门口猛抽完一根烟,压下情绪翻滚,再走进店里。 叶寅问老板有无左髀,老板说好好彩,还剩最后一只,叶寅要了,让老板斩件后直接打包,再点了个叉烧拼豉油鸡,堂食。 他狼吞虎咽,不到十分钟就吃完,猛灌下最后一口老火靓汤,提着打包好的左髀走出烧腊店。 往前再走几十步,到了云吞面店,他交代完打包,走到店外再抽一根烟。 等待的时候,叶寅仰起头,寻着大概的方向,想要找找十八楼的那间公寓在哪里,想要看看能不能瞧见那抹身影。 但不能。 大厦黑飕飕的,只零星亮着几颗灯,见不到他想见的那一颗。 “靓仔,你要的云吞面好了!” 店老板的呼唤让叶寅回神,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手一颤,烟灰擦着手臂跌落。 回去的路他迈得很快。 等电梯时,他闻到衣服上的汗味烟味汽油味。 讲真,很臭,得亏滕枝不嫌弃。 先下了趟负二车库,拎了自己的行李包,再上十八楼。 进了公寓,他把云吞面和烧鹅髀放到餐桌上,解开包装袋,唤还在阳台盯着的滕枝:“给你买了吃的,先吃几口,还有你好好彩,能吃到最后一只左髀。” “啊,我说了不饿……”滕枝嘴硬,但还是走了过来。 “烧鹅髀可以放着,云吞面你得吃几口,不能放久,面会坨。” 叶寅把行李包搁沙发旁的木地板上,问:“借你的浴室用一下可以吗?我换套衣服,身上这套太臭了。” 滕枝坐到餐桌旁,窸窣打开分别装面和装汤的塑料碗:“可以啊,不过你干嘛不直接洗个澡?” 叶寅一怔,一双眼微眯,声音沉下来:“你不介意?” “我?我为什么要介——”滕枝猛地刹住话语。 呃,她确实应该要介意…… 叶寅就当她答应了,嘴角勾起:“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接着蹲下身去取包里的衣物。 男人背脊厚实,蹲下的时候,肌肉把T恤撑得不带一丝皱褶,衣摆被带起一些,牛仔裤裤腰同时往下,露出一截麦色后腰。 还有黑色的底裤边。 滕枝偷偷看了几秒,在叶寅起身时,收回视线。 “浴室里有民宿配的浴巾,你需要可以直接用。”她小声嘀咕,把汤水倒进面碗里,哗啦,热气蒸腾而起,“我不习惯用外面的毛巾,自己有带。” “哦,这么巧?我也带了。”叶寅拎着东西走向浴室,抬了抬下巴,“快吃。” “哦。” 浴室门关上,滕枝搅散面条,双颊似乎被汤水的热气熨得温热。 面条劲爽弹牙,云吞皮薄馅饱,滕枝吸了一口汤水,热汤香郁,稍微抚平了她坐了一天过山车的心脏。 舀起第一颗虾籽云吞的时候,滕枝才惊觉,为什么叶寅会知道她想吃云吞面? 浴室里,叶寅只开冷水,水柱兜头淋下。 他的脑子里还在想七想八,洗完头发时,胯下那根物什竟半勃而起。 叶寅“啧”了一声,不客气地拍了一下龟首,低头警告它:“你给我老实一点。” 半硬肉茎委屈地摇晃两下,似乎更坚挺了。 “这个时间点不合适啊……” 叶寅叹了口气,站到花洒下,用冷水浇灭欲望。 过了许久,胯下不老实的家伙终于消停。 叶寅擦身穿衣,走出浴室,滕枝已经吃完了,正收拾着汤碗。 他愣了愣:“吃这么快的?” “是你洗太久了……”滕枝指了指那盒没动过的烧鹅髀,“我好饱了,这个吃不了。” “那晚点再吃。” “嗯。” 滕枝从上至下扫看他。 男人上身穿一件黑色速干T恤,剪裁贴身,勾勒出他硬朗的肌肉线条,肩宽胸鼓,腰腹渐收,下身则穿一条速干运动短裤,款式宽松,长度未到膝盖,露出精壮小腿。 滕枝今晚才知,他毛发旺盛,连脚背上都有些许体毛。 和未进化的猩猩似的,滕枝去楼梯间丢垃圾的时候这么想着。 有着无处不在的、狂野原始的荷尔蒙。 叶寅关了客厅的主光源,只留浴室暖黄灯光,搬一张餐凳到阳台,坐到叁脚架旁。 滕枝回屋,看到的就是翘着二郎腿、脚上拖鞋一晃一晃要掉不掉的男人。 叶寅指指相机,对她说:“厨房没人了,他们可能正在吃饭。” 想到自己这些年从四处淘来的厨具餐具被别人摸过,滕枝就像吃下一颗坏掉的鸡蛋,发臭的蛋清黏住喉咙,令人作呕。 好像得知李天成出轨时,她都没这么难受。 这么想想,滕枝觉得自己好像挺薄情的。 李天成还不如她那一柜子的锅碗瓢盆。 今夜无月,但大城市从不缺少人工灯火,霓虹四面八方涌过来,照亮了滕枝的脸和抿紧的嘴唇。 叶寅清楚她的心情,挥挥手打发她:“累一天了,你也去洗个澡吧,这里我替你守着。” 滕枝努努嘴:“要是他们两人一起出现,你一定要拍下来。” 叶寅晃着腿:“嗯哼。” 滕枝转身要走,叶寅忽然叫住她:“滕枝。” 滕枝回头:“嗯?” “我家姐之前离婚,给她打官司的那律师挺有本事。”叶寅语气认真了许多,“如果你有需要,我去跟她要律师的联系方式。” 男人身材魁梧,坐在那里如巍然不动的大山,尽管晃着脚的模样不怎么正经,但滕枝却在他那里得到了许多安心感。 她道了声谢:“可以,那麻烦你帮我要一下联系方式。” 叶寅咧开嘴冲她笑:“无问题。” 干掉的汗黏在身上,好似覆了层不透气的膜,滕枝洗完澡,尽管心理层面依然疲惫,但至少生理层面舒服了一些。 她闻到自己身上有和叶寅一样的味道。 是浸进冰水里的黄柠檬,淡淡的,很清爽。 滕枝擦着头发走出浴室,见刚才吊儿郎当模样的男人这时站起身,背对着她。 他双手叉胯,一对长腿分开,低着头,背脊似乎绷紧了。 滕枝急忙开口问:“怎么了?李天成出现了吗?” 没想到叶寅会大声唤停她:“你先别过来。” 滕枝心一沉,不顾他阻止,快步走向前。 叶寅转身拦她,皱眉道:“滕枝,别看。” 他仗着身高优势,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住相机。 滕枝这次不依他,像张牙舞爪的猫,最后还是从他的手臂下钻过去,看到了相机屏幕里的实时画面。 画面有些晃,颗粒也多,但还是能看清,有一男一女站在厨房水槽旁。 刘旎在前,身上还穿着滕枝的围裙,李天成在后,手伸进围裙中又揉又抓,接着,刘旎仰起头,和身后的男人接吻。 明明才洗了个热水澡,现在一瞬间像被丢进一桶冰水里。 寒冰刺骨,滕枝心寒,身寒,冷得发颤,牙齿打架,无法控制的那种。 “那是、那是我的围裙……我的厨房……他们要搞嘢能不能去房间搞啊?!为什么要在厨房?!” 滕枝音量渐大,到最后几乎是嘶吼。 只不过,她的声音被高楼的风声掩盖,又被楼下的车声切得支离破碎。 与滕枝也算“认识”了几个月,叶寅哪曾听过她如此崩溃失控的吼叫? 他心里难受,实在不想她继续折磨自己,双臂猛圈住她的软腰,一把将其抱起,带着她往客厅里走,轻声安抚:“好了,好了……我们不看,滕枝,我们不看了,好不好?” 滕枝听不进他的话,左右乱扭,把他的运动T恤扯得变形,眼眶发烫泛红:“你放我下来!我要亲眼看着、看着他到底能贱到什么地步!!” 叶寅这么一大块头,竟被她扯得踉跄,但他还是紧紧箍住她的腰背没敢放手。 许是因为滕枝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热气未散,眼镜镜片上漫起了薄薄一层水汽。 时散,时聚,遮住了她那双好似鹅卵石的眸子。 叶寅白天和她聊天时,知道她近视严重,没戴眼镜的话视力模糊,除非人事物凑到她眼前,才能看清。 于是他一咬牙,抬手摘下她的黑框眼镜,随意迭起镜腿,一把丢到茶几上。 “咔嗒”一声。 “你、你干嘛!”滕枝惊呼。 没了眼镜,世界瞬间模糊,她被迫眯起眼睛:“你把眼镜还我!我看不到了!” 叶寅留一手揽住她腰,另一手掐起她的下巴,稍一用力,就让她仰起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蛋。 接着他低垂下头,盯着她一双眼,额头几乎快要贴上她的,鼻尖也是,语气有些冲:“靠这么近了,能看到我吗?嗯?” 滕枝打了个激灵。 理智瞬间回笼,她才发现这男人好烫。 身体烫,气息烫,连声音都烫。 可明明他的声音好低,低得像恶魔耳语。 “滕枝,看不到就看不到,别让他们脏了你的眼。” ————作者的废话———— 永恒的烧鹅髀,虽迟但到 掐指一算,叁万字,是时候吃上第一次肉肉了 本来打算五万字内解决这一本,现在看有点困难,控制七万字内吧 昨天被编辑提醒了ddl,要抽多点时间修文了 摸鱼时间减少,且看且珍惜(叹气 第十一章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被温热的潮水卷着,推开,洇进那些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里。 鼻息炙热,气息交融,暗潮涌动。 衣料摩挲的细响宛如导火线上的火星,滋啦滋啦。 但也有雨云淅淅沥沥落下了雨。 叶寅稍微直起背,无奈笑笑,嗓音里有难以压抑的心疼:“又哭啊?今天在我面前哭多少次了?” 他松了滕枝的下巴,屈指去接从她眼角滚落的泪珠。 另一手也松了些劲,往上在她发颤的背脊处轻抚。 滕枝双手仍拽着他背部的衣料,嗫嚅道:“我也不想哭哭啼啼啊……他们在客厅做也好,在房间做也好,就是不能在厨房啊!” 叶寅帮着骂:“嗯,他们坏死了,衰到爆,污糟邋遢,要生花柳的。” 自己最重视的地方被人玷污,滕枝委屈得不行,累积了许久的怨气,终于在此刻爆发。 她自暴自弃地破口大骂:“这些年我乖乖做他的老婆,煮饭,持家,自己赚钱自己花,他什么时候想肏我我就给他肏——” 叶寅听得额角青筋骤跳:“滕枝!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事实啊!他嫌我长胖,我就节食健身!他嫌我在床上不够积极,我就看咸片学习!他嫌我水流得不够多、唔——” 叶寅干脆捂住她的嘴,咬牙狠声道:“够了啊姐姐,怎么回事?越讲越离谱!” 什么学习,什么流水,超过界线的词语听得他浑身燥热。 小腹上方几寸被两团软肉实实在在地压着——叶寅知道她上围傲人,今天一整天,她坐在副驾驶位,安全带压在她两乳中间最深处,勒出一对浑圆饱满的乳球。 有时车子经过颠簸路面,那两颗就会上下蹦一蹦。 存在感太强,叶寅得一直念着“非礼勿视”,才没总往她那儿瞄。 结果现在,直接贴上了。 她应该是穿了运动内衣,布料也薄,没有厚厚海绵垫。 却软得惊人。 两人的下半身也紧紧贴在一块儿。 正值盛夏,他的裤子薄,滕枝的宽松睡裤也没厚到哪里去,刚才混乱中蹭了几下,某根不老实的混账玩意就开始蠢蠢欲动。 逐渐高涨的冲动和欲望夹在两人中间,像种子,即将要破土而出。 叶寅已经没再锢着滕枝,可对方没推开他,反而扯住他衣服的十根手指越收越紧。 接着,叶寅虚虚捂住滕枝嘴巴的那只手,手心被什么舔了一下。 湿的,软的。 小腹紧,眉心跳,叶寅脖子都麻了。 他咬紧牙,却不舍得收回手。 紧接着,手心被轻咬了一口,不疼不痒,但他的后脑勺也跟着麻了,汗毛直竖。 落地窗未关,室外的热风涌进来,将两人胸膛里的气球一点点吹胀。 滕枝一双眼睛水汪汪,漾着波光,眨一眨,水珠就往下蹦。 她从未做过如此胆大之事,和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抱在一起,还向他发出明显直接的求欢信号。 丈夫的出轨像一把小锤,把用来包裹住她的鸡蛋壳敲出了缝。 裂缝越来越长,越来越多,她阻止不了,有一些迟来的叛逆野蛮生长,从裂缝里钻出来。 凭什么? 凭什么她乖乖遵守规则,到头来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伤害? 男人的手心干燥温暖,有很淡的烟草味,掌肉粗糙,有多年干活留下的痕迹。 舌尖再次探出,水蛇般,从他的掌心,一直游到他中指指根处。 那里有一枚黄金戒指,卡地亚的基本款。 象征“爱”的那个系列。 滕枝没问,这是不是他和杨嘉雯的情侣戒指。 她闭上眼,舔湿了那枚戒指,口津慢慢填满了,代表真挚忠贞的螺钉刻印。 叶寅重重喘了口气。 才被舔了这么一下,他整个肉茎已经完全勃起,可怜兮兮地挤在两人中间。 他微曲起手指,没再捂住滕枝的口,眯起眼,说:“……你再舔一下试试?” 男人警告的声音沉且哑,小腹上又贴着不容忽视的一根,滕枝肩膀颤了颤,没理会他装腔作势的威胁,继续安静舔着他的手指。 舌尖一寸寸往上,洇开一道水痕,来到指尖处,她张口含住。 撩起眼皮,睫毛颤巍巍地抖着,抬眸看向叶寅。 叶寅的眸色浓得推不开,手换了个方向,从她的衣摆钻进,肉贴着肉,捂住了她的后腰。 滕枝的舌尖绕着指尖打转,每转上一圈,叶寅的手指就沿着她的脊椎骨头往上攀一节。 她舔得快,他攀得高。 指头被舔得湿淋淋,叶寅也同时挑开她背后弹力十足的布料。 五指伸进去。 手心里的肉已经软得不像话了,但往下轻按,就能摸到皮肉包裹的骨头。 叶寅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并不像她的外貌那样软绵绵,能任人搓圆揿扁。 一身骨头硬着呢。 他停下,没往前面更软的地方碰。 但靠得很近了,离那奶尖尖,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叶寅低头睨她:“滕枝,我可不是柳下惠。” 他开始动被她含进嘴里的那根中指,在湿暖口腔中浅浅抽送起来。 指甲轻刮她的舌尖。 滕枝还含着他的手指,口齿不清地呢喃道:“你今天不是说过,这叁天都可以陪着我吗?” “对,你想我陪你做什么?” 说完,叶寅往她嘴里再送了一根无名指。 滕枝只怔了一秒,一同含住。 不舔了,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吮两指指尖,声音更含糊了:“抱我……” 叶寅猛摁住她的背,两人贴得更紧:“我这不是正在抱着你?” 小腹被那凶悍小兽撞了一下,滕枝呜咽了一声,吐掉两根手指,皱着眉,故意激他:“你别给我装傻扮懵!叶寅,你是不是跟杨嘉雯说的一样,你不行、唔——” 叶寅抬起她的脸,凶狠地吻住她的唇。 他没给滕枝再后悔的机会,攻城略地,长驱直入,把刚才好会舔的那条软舌逮住,与它卷绕缠绵。 再揉住她一颗奶子,五指深陷进软肉中,像捧住香甜奶油,手感过分美妙。 叶寅一时手劲没控制好,稍一用力,便听见滕枝嗯呜了一声。 他赶紧放轻了动作,深吻依旧霸道狠戾,手指则温柔抚慰起小巧奶尖。 滕枝被吻得腿软,脚步不稳,紧抓着叶寅的衣服,像在无垠大海里抱住一截浮木。 两人的下身摩擦着,挤压着,滕枝先败下阵,眼角挂泪地唤:“呼吸……不能呼吸……” 叶寅自己也是气息不稳,暂时放过她的唇。 恋恋不舍地再重抓两下乳肉,抽出手,反手握住滕枝的腕子,往下拉,塞进两人中间,摁在勃起的肉茎上。 亲手摸到才知道这根物什有多烫多硬,滕枝呼吸急促,这时再想逃已经晚了。 叶寅俯下身,手带着她的腕子,上下搓弄起硬得发疼的阴茎。 他拨开她黑藻般的发丝,吻在那白花花的一截脖肉上。 “我行不行,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第十二章 滕枝觉得,这一切都太陌生了。 被窗外灯火染成颜色深浅不一的小房间,很陌生。 天花板上造型不规则的顶灯,很陌生。 身下过分弹软、没什么支撑力的床垫,很陌生。 面料有些粗糙的床品,很陌生。 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做爱流程,很陌生。 埋在她腿间、给她舔穴的男人,很陌生。 从她嘴里溢出来的弯弯绕绕、时急时缓的呻吟声,很陌生。 最陌生的,是她自身的生理反应。 她敏感得不行,在客厅时就被叶寅吻得动情,小穴翕张,春潮涌出。 内裤被拨开时滕枝都能松一口气,因为太湿,贴着肉好难受。 可下一秒便听见叶寅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笑,调侃道:“哇,水浸街啊。” 声音囫囵,“街”字听上去和“嗨”音很像*。 滕枝不知是他话有双关,还是无论今晚她听见什么,都觉得很色情。 在她和李天成的床事中,前戏只占极少的时间,恋爱和新婚期时,李天成还乐意伺候她,爱抚时间稍长,但鲜少像叶寅这样,光是前戏就做了大半个小时。 他看上去明明是那种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啊。 光在胸口叶寅就流连了许久,两颗乳儿被舔得水光粼粼,冷气一吹,不用等他揉或逗,奶尖已经自动自觉地立起来。 有别于以前的爱抚方式也是陌生的。 指尖在她腰侧软肉,轻且快地掠过,如水鸟翅膀划开平静湖面,带来的是阵阵涟漪。 痒意成了不受控的快感,叶寅轻点轻扫了几个来回,她已经颤着腰,晃起臀,小穴吞进空气,吐出的是黏腻微凉的春水。 当叶寅刮着她淌到股缝的淫液,问她“水怎么这么多”时,滕枝厚着脸皮说她“一直都这么多水”。 其实不是,她不是那么容易动情的体质。 尤其是近几年,她感觉自己的性需求跌到谷底,只要李天成没要求,她可以一两个月都不想这件事。 或者说,她不喜欢与李天成的那一套做爱流程。 前戏时间不够的话,她会有些干,偏偏李天成不喜欢润滑液,每次只要她稍微有点湿就捅进来。 扩充不够,自然会疼,但她还是要配合着男人的冲撞,哼哼唧唧地叫唤。 李天成也知道她慢热,后来让她自己挑选心水的小玩具。 不过,小玩具不是在两人欢爱的过程中作为调情用,而是每次要做之前,滕枝需要提前把自己弄湿。 此时的身体太陌生了,滕枝不知,那些水是从何而来。 它们一波接一波,潮涌不息,源源不绝。 这就是“偷食”带来的额外快感吗? 那怪不得那么多人追求这种刺激。 一次,数次,慢慢成了戒不了的瘾。 ……所以,李天成也是因为迷恋这样无拘无束的快感,才会出轨吗? 忽然,阴蒂被重重吸了一口,惹得滕枝尾椎一麻,尖叫出声:“啊——!” 受到刺激,腰肢拱起又重重摔落,她收拢手指,却抓不住叶寅过短的头发,胡乱中竟扯住了对方的耳朵,喘着气说:“不能这样、太用力了……” 叶寅撑起身,手背抹去嘴边的水光。 他半垂眼帘,留一指慢慢揉着那颗胀卜卜的蒂珠,沉声问:“那你怎么走神?嗯?在想什么?” 房间不全黑,光影摇曳,但滕枝没戴眼镜,加上眼里有泪,她看不清叶寅的五官。 朦朦胧胧中,她恍惚觉得自己腿间其实是趴了只发情的黑豹子。 豹子一双眼锋利似刀,眸里有火,藏在昏暗中,仍能灼得她浑身发颤。 滕枝咕哝:“没有走神,就是觉得好陌生……” 叶寅手指往下,抵在被他舔开缝的小穴口,声音更低了:“觉得我陌生?” “不是,我没怎么被人舔过,是这个感觉好陌生……”滕枝晃了晃腰肢,空虚的小屄不自觉地往他手指凑,有些羞赧地问,“你很钟意、给女仔舔吗?” 不怪滕枝有疑惑,在她的认知里,“舔”比“肏”亲密太多了。 除非说叶寅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 甬道内挤进一截手指,叶寅浅浅抽送,水声渍渍。 他想了想,说:“没有,我不常做这件事。” 一般是情到浓时,他才会给伴侣做这件事。 刚才他有些昏头了,滕枝哪哪都软,挠一下腰肉和脊椎骨头而已,她的水都能淌到床单上。 就是穴口有些紧,手指尝试了两下,见她疼得蹙起眉,叶寅便想舔湿手指做润滑。 结果忘了指尖还挂了她的水,吃进嘴里,脑子一热,就埋头下去给她舔了。 “你紧得要命……很久没做了吗?” 叶寅缓慢地开疆拓土,一根中指而已,已经寸步难行,腔肉湿软,一下一下咬着他。 滕枝喘着气:“嗯啊……你‘发信息’来之前,已经有……不知道多久没做过了……” 她指的是叶寅发来第一条“匿名短信”的那时候。 叶寅皱眉,暗骂李天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滕枝苦笑。 “短信”之前是李天成兴致缺缺,“短信”之后是滕枝嫌脏。 她第一时间就去做了体检,怕自己被动染上病。 快感递增,滕枝呻吟声也越来越急。 她很快就说不出完整的话了,朝黑压压的身影伸出双臂:“叶寅、叶寅……你过来一点……” 叶寅侧躺到她身旁,手里动作不停:“怎么了?想抱?” 滕枝反手勾住他的脖子,仰脖吻他:“我没眼镜啊……你得近点,我才能看见你……” 叶寅顿了顿。 他不知道,滕枝说的这句话有多少真心,但他挺受用。 那沙漏里落下的沙,越来越多。 见她慢慢适应,叶寅再添一根手指,两根粗长已经把小屄塞得满满当当。 抽送,刮蹭,按压,手指每次往外撤,都能带出甜腻汁水。 滕枝眼里起雾,雪臀猛颤,胡乱叫着“要被插坏了”,声音娇似叁月春风。 叶寅听得性器怒胀。 他没备套,滕枝更加不可能带,这家民宿挺规范,不是打炮房,没提供计生用品,好在有万能的美团,在带滕枝进房间前,他找了家最近的便利店迅速下单,订单写的是半小时会送达。 叶寅心里恶劣地冒出念头:要是美团小哥再不把套送来,他就要不管不顾地上了。 到底忍住了,他手指动得飞快,吻着滕枝,把她破碎的呢喃吞进口中。 久旱的麦田逐渐被浇淋得泥土湿润。 出苗,拔节,抽穗,开花,最后成熟。 麦穗被风一吹,哗啦啦落下籽儿。 滕枝躺在床上,轻喘,胸口一起一伏,静静地感受高潮余韵。 本来应该模糊不清的世界,慢慢罩下来一片温暖的云。 她伸长双臂,揽住了那团云,也看清他的样子。 叶寅抚慰着还在一颤一颤的穴口,吻她嘴角,提议道:“要不然,今晚你都别戴眼镜了吧。” 滕枝一下子就明白叶寅的意思,心一软,呢喃应承下来:“好……” 这样子,她今晚的世界里就只能看到叶寅。 滕枝舒服了,她想让叶寅也舒服。 许是叶寅怕擦枪走火,一直没肯脱短裤,只裸着上身,胯部撑出明显的形状,滕枝朝那儿摸过去,揉了两下,刚想拉下裤子,就听见玄关的可视门铃响了。 电子音乐声难免影响气氛,叶寅低声骂了一句,扯来被子罩住滕枝的身子:“在这等着。” 两分钟后,他只开一道门缝,从外卖员手中接过来袋子。 道了声“多谢”,砰一声把门关上。 解开便利店袋子,连撕带咬地拆了套子包装,叶寅心想,自己怎么毛毛躁躁得跟个青头仔一样? 裤子边走边脱,他进了房间,套子也戴了一半,莫名兴奋得像个小孩:“唧唧——” “嘘!” 叶寅被打断,不解地看向大床。 滕枝坐在床上,被子滑落,雪般堆在腰臀处。 手中的手机屏幕亮着,光线幽幽,让她脸上的迷惘无所遁形。 叶寅蹙起眉心,走近,垂眸一看,额角骤跳。 是「老公」打来的电话。 怒气莫名冒起,叶寅想去夺滕枝的手机:“别接。” 没想到滕枝避开了,对着他摇摇头:“我要接。” 熊熊欲火像被“哗啦”泼了桶冰水,叶寅被这句话打得有点儿蔫,但滕枝下一句话又把他一颗心猛地扯到高空。 滕枝指着床,刚泄过一次的声音很低很哑:“你躺下来,我在上面……” 只一瞬间,叶寅整个人都畅快了。 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肉茎硬得能出水。 他躺下,扬扬下巴,笑得有些痞气:“姐姐,请你吃‘自助餐’。” 双手还抱在头后,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滕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跨坐在他长出一线性感毛发的小腹上。 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有悖传统伦理道德的事,一颗心脏快蹦到喉咙了,她稳了稳气息,接通电话:“喂……老公。” 那边的李天成明显有些不耐烦:“在干嘛呢?那么久才接。” “洗澡啊,刚关了花洒,就听见电话响……” 滕枝跪起,一手揸手机,一手往下,握住那只无声叫嚣的凶悍野兽。 隔着胶膜,手感一般,还有些润滑油。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很快找准了位置。 将那把刀,抵在自己最软的地方。 利刃只进了一个头,滕枝已经觉得好酸好胀。 她低头看向叶寅,他的脸隐在昏暗处,依然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只隐约察觉,他敛了嬉皮笑脸。 连大腿肌肉都绷紧了,热腾腾,硬邦邦。 滕枝慢慢往下坐,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啊?我下午给你打过电话,你那时候在忙吗?” 妻子的声音有些颤,但李天成听不出来,敷衍道:“嗯,是啊,在公司忙了一天。” 滕枝问:“哦哦,辛苦你啦,今晚吃了什么?在公司里叫的外卖吗?” 李天成的声音有些含糊:“嗯、嗯,对,叫的外卖。” 吞下半根硕大,滕枝腿软,手撑在叶寅硬实的腹肌上。 她叹了口气,也无力地提了提嘴角。 是心灰意冷的笑。 房间安静,手机声音不小,叶寅大概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那抹笑也落进叶寅眼里。 他得咬得槽牙发酸,才能忍住冲动,不掐着滕枝的腰横冲直撞。 让李天成也知道,滕枝正在“忙”,你别来打扰。 滕枝若无其事地和丈夫聊着家常,同时深呼吸,一寸寸吞下了那把尖刃。 刀进了刀鞘,刀尖直指秘密花园里那朵娇嫩蔷薇。 来势汹汹,势要从花蕊里捣出蜜,要让花瓣沾上血才能罢休。 坐到底了,一上一下的两人都发出无声喟叹,滕枝这才问李天成:“你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吗?” 那边厢,听见浴室里水声停了,李天成开始心不在焉:“你?你朋友圈不是发了么,上课,然后去吃什么新开的餐馆……” 滕枝开始摇臀晃腰,幅度很小,也不算特别熟练。 只是这样慢慢蹭磨,她就已经很舒服了,每一处又酸又苦的旱地都能被抚慰到。 她闭着眼,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声音也听不出情绪:“嗯,那家餐馆好好吃的。” ————作者的废话———— 给非粤语区的宝子解释两个点: 1、“嗨”=小屄,和普通话一样发hai音,“街”发gai音(谐音梗别扣钱 2、青头仔=处男 这个周末太忙,明天应该也是更不了的,所以这章字数添一点,接近两章的量,周末愉快。 第十三章 李天成一心二用,嘴里附和着妻子,眼睛则盯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年轻女子,在刘旎即将开口之前,竖起手指冲她点了点,示意她别开口说话。 刘旎抿住唇,鼓起腮帮,忿忿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又娇又媚,李天成心猿意马,往下扫看一眼,刚出浴的女子身穿性感睡裙,薄纱遮不住前凸后翘。 脸蛋纯情,身材性感,和许多年前刚大学毕业的滕枝有些像。 李天成中指勾了勾,刘旎一脸不情不愿,但还是很快走到床边,蹬了拖鞋,乖乖躺到男人身旁。 李天成轻揉她的肩膀,想着找个理由结束“给妻子的报备”,可滕枝忽然唤住他:“老公……既然你现在在家,我们要不要视频啊?” 李天成愣住,怀里的刘旎也猛地一颤,还在拨逗着男人疲软下身的手指僵在原地。 “……现在?”李天成回神,很快编了个借口,“现在暂时不行,我微信有人找,谈点公事,晚点好吗?” 刘旎听见,猛坐起身,瞪圆了眼,朝李天成的胸膛不满地挠了两下,嘴巴一开一合,好像被圈养在缸中的一条金鱼,做着无声的抗议。 李天成一把攥住她的手,捏到唇边吻了两下做安抚,同时也安抚妻子:“晚点等我忙完了,给你发信息?” 下一秒,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滕枝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滕枝?” “唔、唔……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今天好累,可能等你发来信息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没事,那你早点休息。” “行,你也去忙吧,要是晚点我还没睡,就回你信息。”她又倒抽了一口气,过了几秒,再说,“你别太累了,晚安……” “晚——” “安”字哽在喉咙里,李天成看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一时愣神。 刘旎扑上来,佯凶威胁道:“你还敢跟她视频?就不怕我突然露个腿、露个胳膊让她看见吗?” 李天成不以为意,朝她屁股打了一巴掌:“不加这一句,容易让人怀疑。” 刘旎噘着唇,心里有太多委屈和不平衡,但她又没傻到会在这个时候跟李天成为这件事起矛盾争执。 “你说过,这叁天的时间是要给我的……”刘旎伸手勾他的肩脖,一对翘乳隔着薄纱,在他胸膛上来回蹭磨,娇滴滴地唤他“老公”。 李天成就喜欢刘旎这股骚劲,比杨嘉雯还要主动,而且对他一心一意。 杨嘉雯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人,同他始终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刘旎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慕,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满足。 他被缠得又起了欲望,把滕枝匆忙挂断他电话的事置之脑后,与刘旎忘情湿吻。 隔着一条马路的公寓里。 光线仍时明时暗,但床上两人的位置已有了变化。 滕枝被叶寅压在身下,声音捣得稀碎,又被升高的体温融成黏稠糖浆,不停从体内往外渗。 刚刚跟李天成通电话的时候,叶寅一直由得她“自助用餐”,可等到她问李天成“要不要视频”的时候,叶寅蓦地掐住她的腰,腰胯往上,狠狠一顶。 滕枝被撞得失神片刻,倒抽一口气后,还记得要紧紧咬唇。 不然那呻吟就要失控了。 阵阵快感很快蔓延至全身,但比起身体,心理感受到的刺激更强烈。 电话还没挂,她被叶寅放倒在床上,天旋地转中,叶寅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挺腰抽送,滕枝怕掩饰不住呻吟,赶紧草草结束通话。 耸腰,顶跨,叶寅每次抽送都是整根出,整根进,皮肉拍打声不绝于耳。 反而是他本人一声不吭,只有从额角不停渗出的汗珠,看出他没有面上显的那么冷静。 出笼的野兽更是疯狂的,闻到甜味了,就拼命想往湿淋淋的花穴深处钻。 “你、你慢点——我不行——呜——” 滕枝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了了,在叶寅越来越快的肏弄中,很快只剩下混乱无序的呜咽。 欢愉的眼泪拦都拦不住,滕枝听见一道又一道枷锁往下掉,她顺从身体的感受,伸手要叶寅抱。 本来叶寅还在不知打哪来的气头上,见身下人儿哭得像细路女般可怜兮兮,还讨抱,气焰很快消去。 滕枝被他撞得挪了位,他捧住她两条腿儿,把人重新扯到身前,伏身去与她接吻。 但还是不说话,憋着股气,劲腰动得飞快。 民宿的大床看着挺结实,也耐不住叶寅这么个晃法,床腿吱吱呀呀直叫唤。 被叶寅夺走并随意丢到一旁的手机,不知怎么,就被推到了床垫边缘。 摇摇,晃晃,终于跌落悬崖。 “啪”一声,却被滕枝抵达巅峰时的尖叫掩了去。 叶寅咬牙忍住精意,等滕枝高潮渐退,他才慢慢往外退。 湿液淌了一床,叶寅低声笑:“看来这新餐馆是真的挺好吃,你看,吃得都流口水了。” 滕枝吸着鼻子,这波高潮太凶猛,余波一阵接一阵,没力气开口,只能甩去一个软绵绵的眼刀。 叶寅侧躺到滕枝背后,抬起她一条腿,扶着鸡巴,慢慢地重新送进去。 这次他放慢速度,手还绕到前面,揉起其中一颗奶儿。 他用鼻尖蹭了蹭滕枝的耳廓,开始“秋后算账”:“刚才是什么意思?想报复李天成?拿我当复仇工具?” 这个姿势好羞耻,滕枝一垂眸,就能看见情色到不行的景象。 在叶寅黝黑肤色的衬托下,那颗乳桃更显奶白,他一掌无法全笼罩,每一次揉弄,奶肉就从他的指缝溢出来,软滑布丁似的。 她无法合拢双腿,花户大开,真像叶寅说的那样,花穴贪吃地吞吐着那根肉茎,一进一出,汁水淋漓。 似有月亮牵引,刚退下的潮水再一次涨起,滕枝摇头否认:“不、不是的……没有当你、当你是……工具……” 叶寅手往下滑,摸到两人交合处,手指一拨,就找到了那颗可爱又敏感的小肉珠,笑道:“要复仇也没问题,我很乐意。” 刚才就不应该挂电话。 应该要狠狠肏她,肏到她又哭又叫,让姓李的感受一下,戴绿帽的感觉有多酸爽。 身后男人的声音太低太哑,滕枝听不出真假。 很快,她没力气分神了,叶寅入得又快又狠,蒂珠也被玩得又圆又鼓,好似一粒饱满石榴,挤一挤,就能出水。 没一会儿,她就哆哆嗦嗦地又到了一次。 ——今晚的高潮次数已经超额,平日的性爱,她能到一次都要偷着乐了。 而叶寅竟没有想射的迹象,裹满汁水的性器似乎显得更粗更长了,滕枝呜咽道:“你、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刚刚除了买套,还买了什么药啊?” 叶寅气乐了,一掌拍到白软臀肉上,“啪”一声脆响。 “还早呢,‘他’很快啊?” 男人那些无聊的胜负心冒了出来,叶寅把捂着屁股的滕枝捞过来,捧起她的臀,从后“咕唧”一声入进去,嘲笑一句:“哦,怪不得刚才他那么快就能打来电话。” * 结束的时候已是半小时后,滕枝体力不支,累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但她睡得不太踏实,浅眠期做的梦凌乱破碎。 一会儿是她跑去写字楼对刘旎大打出手,却被刘旎反过来扯着头发打;一会儿是她在家里发现了许多份保单,全是李天成给她投的保;一会儿是杨嘉雯跑来找她,还给她递请帖,说她要跟叶寅结婚了,叫滕枝那天“早点到”…… 梦来到这里,滕枝惊醒。 “醒了?” 叶寅没睡,倚着床头板,正查看着单反里录到的视频。 “嗯……几点了?”滕枝清醒不少,拉了拉被子,遮住半露在外的胸脯。 嗓子哑得只剩下气音。 叶寅摁亮手机:“九点,你才睡了半小时,继续睡吧。” 滕枝摇摇头:“口渴……” 床柜上有自己喝过的矿泉水,叶寅拿过来,开了盖,递过去:“坐起来喝。” 滕枝撑起身,但双肘发软,又跌回去床上。 叶寅笑了一声,扶她坐起:“无用鬼。” 滕枝渴极,连喝几口水,终于舒服一些。 叶寅问:“饿吗?” 滕枝又扯高了被子,小声反问:“哪种饿哦?” 叶寅挑眉:“都行,哪种‘饿’我都能喂饱你,外面还有一盒烧鹅。” 耳廓如被火苗燎过,滕枝挠了挠耳朵,抓来单反,转移话题:“后来录到什么了?” 忽然想到什么,她“啊”了一声:“我的眼镜。” 黑框眼镜也放在床边了,叶寅拿给她,说:“厨房那一段,有人出现的时长大约五分钟吧,后来他们离开厨房,就是空白了。不过再晚一点,那女的有在厨房出现过一次,就一个人。我看相机电量不太够了,你如果今晚还想拍,得换个电池。” 滕枝粗略过了一遍视频。 她垂着头,低声喃喃:“这样子的证据……要是真走到诉讼离婚,应该也算足够吧?” “加上之前的、今天白天的……嗯,你找的已经挺多的了。”叶寅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我拿到那律师的联系方式了,转发给你。如果你没想好怎么沟通,我可以帮你跟律师先简单咨询一下,之前因为我家姐的事,我跟对方有接触过几次。” 滕枝眨眨眼,缓慢抬头,问:“……对方如果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你要怎么说?” 矿泉水瓶刚凑到嘴边,叶寅顿住。 半晌,他有些吞吐:“嗯……朋友?” 情迷意乱时会一起滚床单那种? 滕枝看着他,仰头喝了她刚喝过的矿泉水,同一瓶。 他的嘴唇是有肉的,不薄。 吻起来,挺舒服。 那部跌落床的手机就在枕头边,滕枝捞过来。 她给律师的微信发去好友申请,注明原因。 叶寅喝完水,还倚在床头,侧眸,视线凝在滕枝光裸的背上。 窗外灯火给她身上添了层暖红色的薄纱,也给他眼里添了把火。 他一条手臂虚虚搭在她身后的枕头上,食指稍屈,若有似无在她腰侧划过。 滕枝反应极强,立刻起了半身鸡皮疙瘩,皱眉埋怨:“你干嘛呀,好痒!” “我知道。”叶寅提起嘴角笑,“没多久之前就知道了,才轻轻碰一下,你就——” 滕枝脸皮薄,打他手臂,羞赧道:“不许说了。” 别说叶寅,滕枝也是今晚才知道,痒也可以成为快感。 叶寅又去拨她的发尾:“他有找你吗?” 滕枝屈膝,隔着一层被子,下巴搭在膝盖上:“没。估计是还没‘忙’完吧。” 叶寅如实道:“哦,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给杨嘉雯打电话了。” “……你有和她聊什么吗?” “主动报备我今天的‘行程’呗,接着再主动问她下午在干嘛。”叶寅声音淡淡,“她说她姨妈痛,下午和姐妹逛完街,就回家休息了。” “哦。” 叶寅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她的头发:“那接下来几天,你都要呆在这里,继续盯着对面吗?” 滕枝几乎是立刻摇头:“不跟了,像你说的,证据够多了。但我需要时间来处理这些证据,我打算把照片、录音、视频,全部剪成一个视频,到时候谈判可以简单明了一些。” 叶寅赞同:“可以,捶死他。” 这样不够解气,他又爆了几个生殖器官的粗口。 滕枝推了推眼镜,接着说:“然后,我想回家。” 闻言,叶寅拧起眉心:“啊?回对面那个家?” “当然不是,我想回趟老家,跟我家人提前讲一声我的决定。” 滕枝歪着脑袋看他,“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要不要搭个伴?” ————作者的废话———— ooooooops,原来是公路文(bushi 第一天,好不容易结束啦(抹泪 第十四章 滕枝的粤语发音太地道了,没带什么口音,让叶寅都忘了,她和李天成一样,并不是羊城本地人。 两个月前拿到的那份资料里,滕枝和李天成的籍贯都是水山市,省内一个沿海小城。 从羊城出发,全程高速,四五个小时就能到。 叶寅起得早,滕枝还在睡,他先出了趟门,把比亚迪还了,取回自己的车,再回来接滕枝。 两天一夜的行程,两人都只收拾了一套换洗衣物和内衣物,轻装上阵,昨天有味儿的衣服洗了,晾在民宿阳台,打算回来后再收。 今天天气放晴,出游的人多了,城际高速上全是车,等完全出了羊城,车流总算少一些,车速也渐渐提起来。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羊城,进了一个广告公司做活动策划,也是那时候认识了李天成,他比我大一岁,和几个大学同学留下来创业,搞网络公司…… “刚开始他的公司规模很小,一群人挤在很小的房子里,连续熬夜四五天都是常见的,我会给他们送宵夜…… “那个时候很累,却也很快乐……后来——” 滕枝一边忙着在手机上编辑视频,也一边跟叶寅聊起年轻时候的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驾驶座那边的叶寅已经好久没吭声了。 她抬起头,侧过脸看他,男人双手握着方向盘,双目直视着前方高速公路,一脸严肃,嘴角紧抿。 她在他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的?” 叶寅稍微回神,斜斜看她:“有听啊,姓李的白手起家嘛,累并快乐着嘛,现在有车有楼有娇妻,好犀利哦。” 滕枝皱了皱鼻尖,不想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调笑,继续低头剪视频:“之后我们拍拖,同好多情侣一样,时间到了就见家长,拿证,摆酒,结婚。” 每一步都像钮扣钻进了相对应的扣眼中,一板一眼,按部就班。 直到最近才发现,扣子很早就扣错了眼儿,一直往下,全是错的。 叶寅对有李天成的部份没什么兴趣,他撇撇嘴,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现在这一行的?” “唔……”滕枝想了一下,“微博刚出来没多久开始做的吧,一开始只是兴趣爱好,后来看的人多了,很好运地出了几本书。李天成是干这行的嘛,牵来一些关系,签了公司,贴上标签,打造人设,就成了有商业价值的网红号咯。其实只是玩得早而已,噱头和花样比不过现在很多视频博主的。”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白开水一般。 叶寅有些疑惑:“你不喜欢现在做的事?” “我喜欢做菜,也可以热爱工作,但这几年有些力不从心。” 滕枝这次想的时间稍长,她熄了手机,继续说,“我从B站还没开始买版权的时候就开始拍做菜视频了,以前可以不露脸,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后来公司是看什么有热点就要我做什么,要露脸,要塑造‘一日叁餐,岁月静好’的温柔知性形象。” “哦,明白了,你不喜欢露脸。” 叶寅想起买的那些九块九电子课,视频里的滕枝虽然总在笑,但笑意没抵达眼中,说出来的话也干巴巴的。 这段时间他见过的滕枝,表情和语言生动多了。 尤其昨晚…… 小腹还有未灭的火星,叶寅赶紧伸手调低了空调温度,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 “嗯,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类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滕枝推了下眼镜,问:“你有看过我之前拍的视频吗?” 叶寅点头:“看过一些的。” 滕枝突然笑了:“那你看的可能比李天成还多,李天成都不看的,偶尔在平台首页刷到了,只会说我上镜显胖,得减减肥。” 叶寅十指蓦地攥紧方向盘,心脏也似乎被扯了一下,有些闷闷的疼。 “你听他放屁——” 滕枝摇头打断他:“不知道你看视频的时候有没有开弹幕,里面多的是和李天成一样想法的留言,越来越多人关注的不是我做什么菜,越来越多人盯着我的妆容有没有太浓、身材有没有变样。 “还有一段时间,公司让我学一个爆红的美食博主,去乡下拍那种原生态风格的做饭视频,可这又不是我日常会做的事,做出来那些视频就很假,不真实啊。” 工作也和她的婚姻一样,扣子扣错眼儿了。 滕枝耸了耸肩,做出简单易明的总结:“总之就是变味了。” 叶寅过了两辆车,才问:“那如果有一天不做美食博主了,你想做什么啊?” “开餐馆呀!” 滕枝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表情忽的亮了起来。 刚才淡如白开水的声音像打了气体进去,滋啦滋啦往上冒泡,再加了些蜂蜜,清甜可口。 叶寅跟着笑了笑:“开哪种餐馆?” “有点像深夜食堂那种,地方不用大,客人围坐在吧台,边聊天,边等着上菜。白天能从菜市场买来什么食材,晚上就做什么菜,” 滕枝有些来劲儿了,仿佛明天餐馆就要开张,连泡什么果酒、做什么拿手菜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慢慢的,脑子里形成了画面。 藏在巷弄里的小餐馆,让夜色笼着,推开木门,门铃当啷,扑面而来的是食物香气,还有吧台后老板娘一声又软又糯的“欢迎光临”。 “可以啊,等你开张,我日日去帮衬你。” 叶寅轻点方向盘,语气试探,“你打算在哪个区开?江南西?天河六运?东山口?” 滕枝望着公路尽头的蓝天白云,默了几秒,低下头,按亮手机打算继续弄视频。 她轻叹一声,笑道:“哎,就只是想想而已,先把家里的事处理了吧。” 叶寅收了笑意。 有些问题,滕枝不提,他也不问。 车内播着粤语老歌,男或女的歌手幽幽唱,音量不高,方便滕枝给那段在李天成车内录到的音频配上字幕。 叶寅没怎么开口说话,平时他自己一人开高速,没电子眼的路段会超速,烟瘾起了就抽烟,尿急就随便拿个脉动瓶子将就。 但今天都不行,在高速上奔驰了近一个小时,喉糖都吃了快一条,看见服务区的牌子,叶寅转过头说:“前面有服务区,我们——” 滕枝睡着了,脑袋侧倚着椅背,嘴巴微微张着,手里的手机还亮着,眼镜都下滑到鼻尖了,欲掉不掉。 叶寅探手把手机拿过来,熄了屏,竖着放进杯架里,再轻手轻脚地取下她的眼镜。 滕枝动了动,没有醒,叶寅把眼镜腿儿折起,没多想,卡在自己领口处。 最后把冷气调高,将出风口转了向。 再开了二十几公里,他驶进服务区,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地儿,停了车,没熄火,下车,在离车不远的树荫下点了根烟。 抽了几口,心里正想着事呢,就见车里的人儿醒了。 她先摸摸了脸上,又眯着眼左右看,许是发现什么都看不清,就低下头去找眼镜。 那迷糊样惹得叶寅笑出声,差点被一口烟呛到,他咳了两声,掐了烟头,走到副驾驶门边,敲了下玻璃。 滕枝没被吓到,她知道车旁站的男人是叶寅,没戴眼镜,也能分辨出他高大魁梧的身影。 一双眼都快凑到门上了,滕枝摸到车窗按钮按下,哑着声问:“我找不到眼镜了。” “在我这里。”叶寅取下眼镜,双手把玩起眼镜腿,“你很困啊?” “当然困,你不看看昨晚几点睡……”滕枝悻悻道。 昨晚时间还早,两人在揉着吻着又擦起了火,最后叶寅把他的T恤套她身上,拉着她去了阳台。 她被拢在叶寅身前,上身遮得严实,臀缝却夹着那根物什。 叶寅在耳后问她,要不要在这里做? 要,当然要。 滕枝在离家几条车道的公寓里,望着她平时一呆能呆上半天的厨房方向,被另一个男人从后撞进来。 身体很爽,心理本也应该很爽,可到最后,又夹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哀伤。 无声叹息,流泪不止。 精疲力竭睡下时,已是凌晨两点。 叶寅挥挥眼镜,问:“我帮你戴?” 滕枝点点头,当眼镜来到面前时,她本能地闭上眼。 阴影压下来,滕枝闻到淡淡烟味,还没睁眼,嘴唇被轻轻贴了一下。 蓦地睁眼,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他逆在日光中,线条硬朗,目光灼灼。 树上住着不知多少只夏蝉,蝉鸣如浪,通通灌进滕枝胸口里。 很满,很胀。 她抿了抿唇,小声嘀咕:“你干嘛偷亲我?” 叶寅后退了一步,又变回嬉皮笑脸不大正经的模样:“这是帮你保管眼镜的‘费用’。” 手藏进短裤裤袋里,叶寅握了握拳。 想压下心中的阵阵悸动。 他只是见她闭上了眼,很想吻她罢了。 第十五章 滕枝挑眉:“算得那么清?那你做司机送我跑这一趟,用不用也收费?” “你要给,我肯定收啊。”叶寅双眼微眯,大拇指朝服务区指了指,“差不多中午了,要不然你请我食饭?” 滕枝抿着嘴笑:“好啊。” 服务区快餐厅的菜式选择很少,好在他们有昨晚吃剩的半盒烧鹅髀,再要了几样蒸菜和两盅炖汤,摆满小小半张桌子。 “这一顿先将就咯,等晚上到了市区,我请你吃牛肉火锅吧。”滕枝把敲掉刺儿的一次性筷子递给叶寅。 “行啊。”叶寅接过筷子,“啊,你给你哥打过电话没有?” 滕枝母亲早逝,后来父亲在她高一时也离开了,剩下两兄妹相依为命,哥哥大滕枝五岁,那年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大专毕业,直接接手了家里的牛肉火锅店。 再苦再累也总算熬过来了,如今滕家的牛肉火锅店小有名气,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小康之家,衣食无忧。 叶寅听滕枝说起这事的时候还好兴奋,说好有缘,滕家牛肉店以前他让朋友领去吃过好几次呢,物美价廉,性价比极高。 回老家这件事,和与叶寅发生关系这件事一样,都是滕枝昨晚的临时起意。 早上在车上她光顾着抓紧时间弄证据,经叶寅提醒,赶紧给滕杰打了个电话。 “妹啊,你没看你阿嫂的朋友圈吗?我们昨天进了南澳岛啦!津津闹着想来海边玩,说暑假都快结束了,她还没下海游过泳。” 电话那边的滕杰有些讶异,“妹,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是和天成一起回来?” 滕枝顿了顿,才说:“不,这次我是和一个朋友一起来的,他说想来水山玩玩。” 叶寅一直未动筷,闻言,抬眸瞄她一眼。 滕枝小声交代道:“哥,虽然机率不高,但如果天成有联系你,你别跟他讲我回来了一趟。” 滕杰也顿了几秒,像察觉到什么,小声问:“妹,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天成吵架了?” “没有……你和阿嫂、津津先好好玩,我们回头再说。” 滕枝知道哥嫂每个假期有多忙,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两天,她不想影响他们一家人休假的心情。 滕杰没继续追问妹妹为何突然回家:“……我们明天中午就回来了,你和朋友什么时候走?” “唔,我朋友只有周末有空,暂定周日下午就回羊城。” “行,那你先带朋友玩一玩,明天中午来店里吃饭。”滕杰补充一句,“有什么事,我们见面了再说。” 一阵酸涩倏地涌上滕枝的鼻梁,她咬牙忍住:“好,哥,你不用担心。” “……好。” 待她挂了电话,叶寅才开口问:“怎么了?你哥出门了?” 滕枝点头,声音有点闷:“他带我阿嫂和侄女去玩了,要明天中午才回来。” “这样啊——”叶寅扒拉了两口饭,腮帮子满满,囫囵问道,“那我们还照原计划回水山吗?” 滕枝不解:“嗯?不去水山的话,我们能去哪儿呀?” 叶寅咽下饭,咧开嘴笑:“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都可以。” 他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把手机推到滕枝面前:“喏,你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你想去。” 手机打开的是百度地图,定位他们在高速公路上的一处,灰白色的陆地区块,与旁边浅蓝色的海洋区块链接在一起。 ——这条高速公路沿海而建,有些路段还能闻到海洋的气息。 滕枝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一边按他们的前进方向划拉着手机,忽然停下,放大了地图,问叶寅:“你是不是说过,常去这一带收海味?” 叶寅看过去,滕枝指的地方是神泉港,昨天呆在车上和她闲聊时,他有提过这件事。 九几年那时,快递物流不像如今这么发达,看货收货都要自己跑,周末或假期,叶家两姐弟就跟着老爹的车,奔波于那一带的渔村之间,老爹去忙活,两姐弟偷偷跑去踏浪游泳抓螃蟹。 毕竟羊城不靠海,十二叁岁的小孩见到沙滩和咸水海,难免兴奋。 他家的情况和滕枝家有些类似,不过比她稍微幸运一些。 后来父亲意外致残,没了半条腿,家里的顶梁柱垮了,母亲向来主内,而叶寅当时还未成年,店里货源的重担落在了大叶寅两岁的姐姐——叶子身上。 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年轻女子,要在港口渔村与人谈生意,面对的是一群粗痞惯了的男人,要么让人瞧不起,要么让人占便宜,叶寅担心家姐出事,尽量陪着她跑长途,直到他能独当一面,便让家姐负责店铺经营,粗重功夫由他来做。 这一跑就是好多年,近些年快递物流发达,港口也有完善的冷链运输系统,但叶寅还是习惯了自己跑渔村亲自挑选货物。 “你去过这里吗?”叶寅把萝卜焖牛腩推到滕枝面前,“别光顾吃饭,吃菜。” 说是萝卜焖牛腩,不锈钢盘里基本只见白萝卜,牛腩又细又碎,好在萝卜焖得足够入味,滕枝夹了一块,吹了吹,摇头答:“没去过。” “哟,那你好好彩,休渔期刚过,最近热闹得不行。”叶寅扬起下巴,一副“地头蛇”的模样,“鱼市在凌晨四五点,这个时间你可以的话,我就带你去转一圈。” 滕枝特别感兴趣,点头如捣蒜:“我可以!” “你可以?姐姐你到一两点就睁不开眼了。”叶寅笑得促狭。 “那是体力消耗太多。”滕枝睨他。 叶寅挑眉:“你又知道今晚不会消耗太多体力?” 男人腿长,桌下两人的膝盖靠得很近,滕枝烫着脸轻撞了一下他的腿,叫他别顾着开玩笑,赶紧吃饭,吃完继续上路。 从服务区到神泉港车程只需要一个半小时,车子重新驶上高速路时,叶寅顺手把副驾驶位的遮阳板放下来,得意洋洋道:“接下来这段路,我闭着眼都能开。” “你夸张死了……不过,那里的酒店旅馆你有没有推荐的?我找一家先订房。” “不用,我有朋友在县里开酒店的,我跟他拿房就好。” 说完,叶寅打了个电话出去。 车内蓝牙公放着对话,电话那边是个男人,叶寅唤他东龙王,男人唤他叶老虎。 “东龙王”似乎刚睡醒,和叶寅互骂互呛了几句,夹枪带棒,一来一往,语气贱兮兮,但听得出二人关系不错。 叶寅跟对方讨一间房:“开个套房吧,顶层能看海的那间。” 王隆冬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散:“你就一个人,要那么大的房间干嘛?” 叶寅说:“我带一个朋友来的。” “嗯?”对面来了精神,“你女朋友啊?” 叶寅和滕枝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先摇头否认的是滕枝。 叶寅拧了下眉心,很快恢复不着调的样子,他眼视前方,嘻嘻哈哈道:“不是啦,就是一个朋友,从事美食相关工作的,听说休渔期结束了,说想去鱼市逛逛。” 一股从昨晚就冒出尖、一直持续到早上的不痛快,这时候又浮上叶寅的心头。 这股不痛快它不应该出现的,可偏偏它确实出现了。 试探,回避,转移话题…… 都是叁十出头的成年人了,叶寅心中有数,滕枝并没有打算让这段临时成型的插曲,一直延续下去。 因为他们两人扯东扯西,就是不讲他们的关系,只能用“朋友”一词笼统概括。 更不讲他们未来会怎么发展。 滕枝想象中的未来,可以没有李天成。 但那小餐馆里头坐着的客人中间,不一定有叶寅。 可叶寅也反问自己,他的未来里会有滕枝吗? 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段时间,车子都要出高速了,他也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 在县道沾上黄尘的卡宴停在富隆大酒店门口,叶寅拎着两人的行李,先走进酒店,滕枝背着书包跟在旁。 她能察觉到,叶寅的心情不佳,刚才那段车程里两人不再聊天,叶寅安静开车,她安静做着自己的事,车里只有粤语歌来回唱。 滕枝不明缘由,没有多问。 王隆冬下午有别的事忙,交代了前台给叶寅安排房间,两人连身份证都不用递,就拿到了房卡。 富隆已算县城规模最大、设施最齐全的酒店,还配备有游泳池和健身房,套房在顶层十二楼,窗户能望到一小片海。 一进房间,叶寅就坐到沙发上跟王隆冬打起电话,滕枝默默打开登机箱,拿出洗漱包进浴室,再把箱子里的衣服挂进衣柜。 最后她拿热水壶去装水,准备烧一壶开水用来烫烫酒店的杯子。 等开水烧开的那几分钟,滕枝就倚在吧台旁,静静看着叶寅打电话。 他弯着背脊,双肘撑在膝盖处,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玩着打火机,状态看似轻松,但肩膀肌肉贲张。 明明他嘴里说的都是些插科打诨的玩笑话,可脸上不见笑意。 偶尔他会抬头,和她对视上,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水壶开关跳响时,叶寅忽然起身,走进卧室,独留滕枝一人在客厅。 滕枝抠了抠手指头,抿紧双唇。 半晌,她拎着水壶再进浴室,将两只白瓷茶杯和两只刷牙用的玻璃杯,用滚烫热水浇淋。 热气蒸腾,覆在眼珠和眼皮上,有些湿意。 小心翼翼洗完杯子,滕枝重新再烧一壶开水,给瓷杯里各放了茶包。 卧室里没有讲话声音了,她走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 叶寅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看手机,背倚靠枕,双脚踩着长椅,被蹬落的拖鞋随意地躺在一旁的地毯上。 滕枝走过去,问:“打完电话啦?我在烧水泡茶。” 叶寅声音很低:“嗯,王隆冬说今晚请我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滕枝又抠了下手指:“我?我就不去了吧。” 叶寅知道她顾虑什么:“没事,他不是八卦的人。” 停了几秒,他的情绪更糟了,闷闷不乐地补了一句,“算了,随你钟意啦,不想去就不去。” “也不是不钟意,就是……” 滕枝心里纠结。 她和叶寅目前这样子的相处是很轻松,也很自由,可拨开一层层泡沫,他们的关系实际上十分复杂,而且背德。 她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 轻叹一口气,滕枝盘腿坐到贵妃椅旁的地毯上。 她顺手将小船般的那两只拖鞋摆正摆好,低声道:“叶寅,我希望这件事,只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第十六章 叶寅终于抬眸看她。 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语气也是:“小秘密?有多小啊?小到只有‘叁天’吗?” 他伸出右手尾指,朝滕枝勾了勾:“要我替你保密?那要不要钩钩手指尾?” 喉咙被突如其来的酸涩堵住,滕枝嘴唇开开合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叶寅这个明显情绪化的问题。 而话刚出口,叶寅立刻后悔了。 正想说自己是讲笑的,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瞄一眼手机,叶寅说:“是我姐打来的,我接一下。” 滕枝赶紧起身:“好,我、我去淋个身子……” 她本来就习惯入住酒店时先洗个澡,去去身上的味道,但这举动在这个时候,好像显得格外暧昧不清。 她只好再补充解释一句:“呃,不是,我去洗洗脸。” 说完,不等叶寅回答,她匆忙转身走出卧室。 叶寅没有立刻接起电话,坐直了身,望着卧室门。 电话自动挂断,他再坐了一会儿,听见客厅有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最后等浴室推拉门“哗啦啦”声关上,他才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啪”一声脆响。 让你口臭乱讲话! 他懊恼着,家姐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叶寅接起:“喂,姐。” 叶子开门见山:“你同嘉雯在搞什么?” 叶寅太阳穴一跳,压下声音:“她找你了?” “嗯,中午她来总店,说要买点燕窝给家中长辈,顺便提起你这个周末去看货收货了。”叶子笑了一声,语气戏谑,“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跟我先打声招呼?害我差点说漏嘴哦。” 叶寅挠了把后脑勺,有些烦躁:“姐,有些事,电话里讲不明白……” “讲不明白也要讲!” 电话那边突然暴喝一声,叶寅的耳朵被炸了一下,赶紧拿远了手机,但还能听清楚家姐对他的怒骂,“你个扑街仔,现在跟谁去了富隆?嗯?好的不学,学人搞叁搞四?你不是还在准备今年求婚吗?!” 叶寅在心里狂骂王隆冬这个扑街二五仔,重色轻友第一人。 任由家姐骂了好一会儿,待她歇了,叶寅才缓声道:“姐,先搞叁搞四的人可不是我。” 他简单讲了他和杨嘉雯之间的问题,讲了手上拿到的证据,讲了很快就会提分手。 他略去了滕枝的部分,“小秘密”嘛,他保密就是了。 静静地听弟弟说完,叶子的怒气已经降了一些,但语气依然不佳:“我不管你和嘉雯之间是谁先出轨,叶寅,你别昏头,一日未和嘉雯谈好分开,一日你都是嘉雯的男朋友。” 叶寅沉默不语,叶子再念叨了几句,问弟弟什么时候回羊城。 “明天吧。”叶寅说,“我还有件事情要做,做完就回家。” 他答应了要送滕枝回家的。 叶子不再多费口舌,挂电话之前,还交代他不要跟王隆冬说太多她的近况。 叶寅把手机丢到床头柜,赤脚走到客厅,浴室水声淅沥沥,叶寅撇了一眼,在茶几上捞起烟盒和打火机,打算开窗抽一根。 视线落在一旁的两只白瓷杯上。 茶汤尚浅,热气袅袅,是滕枝刚刚泡的。 叶寅的心脏莫名地塌了下去,软得不像样。 他用一句粗口招呼了自己,丢下烟盒打火机,扒了身上衣物,仅剩底裤。 推拉式的浴室门没锁,“哗啦”一声推开,叶寅径直走进浴室。 出乎他意料,花洒下无人,水柱打在地砖上。 本该在洗澡的那个人儿还穿着T恤和内衣,坐在浴缸边台,睁圆了眼看他这个不速之客。 滕枝受惊,紧握手中手机:“你、你你你、你干嘛?” 男人如山,压迫感太强,她的目光避无可避,乱飞了一阵,最后落在他胯间那截布料上。 鼓鼓囊囊一包,野兽还在沉眠。 叶寅眼尖,一眼扫见她手机正开着订房app。 他皱眉,夺走手机丢到一旁,再抱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滕枝,脱了她的T恤,去解她胸扣。 “你干嘛啦!”滕枝难得挣扎起来,但蚍蜉撼树。 “洗澡啊,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叶寅说得面不改色,“司机的‘费用’缴一下。” 他抛开文胸,弯腰低头,捧起一团白软乳肉舔弄起来。 舌尖首先尝到的是薄薄的咸,但很快有奶香味扑鼻,不知是滕枝用的乳液味道,还是她用的洗衣液的味道。 滕枝知道自己身上有汗,腰又被叶寅紧箍,推不动他,只好恼羞得跺脚:“有汗啊!” 听进叶寅耳里,埋怨都能成了娇嗔,鼠蹊处狠狠一颤。 他含住一粒奶尖尖进嘴里,手指捻住另一粒,捻拨得成熟后,蓦地用力揪了一下。 滕枝惊叫,叶寅低笑,手指动作变得温柔,鼻尖深埋进两乳中间,重重嗅了一口:“汗味没有,奶味很多,姐姐喂我喝奶好不好?” 滕枝心跳加速,胡乱甩巴掌到他石头般的肩膀上,怒道:“没奶、没奶!你干嘛老叫我姐姐……嗯啊……我们明明同岁!” “你比我大两个月啊。” 叶寅手往下,勾落她的底裤,揉着不比胸部手感差的臀肉:“不喜欢我叫‘姐姐’吗?那叫‘妹妹’?” “不要……” 他直起身,揉着臀,轻吻她嘴角:“那还是叫‘唧唧’?” 滕枝没拒绝,也没同意,被他又蹭又揉,早已陷进意乱情迷。 褪去身上最后的遮挡,赤条条的两人跌跌撞撞,站到了花洒下。 热雾迅速攀上玻璃,意图要遮掩住鱼缸里交尾的两条鱼,却被谁的肉体抹出透明水痕,露出湿热黏稠的情欲。 他的唇吻起来好舒服,她的奶子揉起来好爽,他的硬物顶在她的臀缝。 软的软成沙子,硬的硬成礁石,都被海浪裹着撞着。 谁都逃不开。 上一刻还在意见相左也没关系,做了再说。 无关那些复杂难明的情感,只想满足这一刻填不满的肉欲。 身后男人迟迟不进来,滕枝被弄急了,手往后握住那根粗硬,踮脚翘臀,牵着它往自己的花缝钻:“叶寅,你进来……” 龟头刚尝到一丝甜头,就被主子拉走,叶寅箍住滕枝的腕子,将她整个人往玻璃上压,咬着她的脖肉,恶狠狠道:“没套,你是要给我生孩子吗?” 他像一头被暴雨淋湿的恶犬,凶极有限。 滕枝无助扭臀,细声嘟囔:“这两个月,我有在偷偷地吃优思明……” 叶寅愣了愣:“什么来的?” “避孕药。”滕枝被他压得快喘不过气,声音急躁,“你进不进来啊!” 叶寅狠咬后槽牙,脑内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没直接撞进去。 “你等着,我等下弄死你……” 他装腔作势,拉着滕枝回到卧室,把人丢到床上,再跑出去翻行李包里的套子。 食髓知味的两具身体再次相连,只不过叶寅这回着实发了狠,用力凿开甬道,一下一下挤压着深处最娇嫩的那块儿软肉,直到逼出滕枝七零八碎的求饶,他才稍微放缓速度。 每一寸肌肤都滚着热浪,眼镜落在浴室,滕枝泪眼朦胧,压根看不清这陌生的房间,只觉得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白或灰。 只有叶寅是有颜色的,火红的,滚烫的,烧得她眼里的泪全部都要蒸发。 叶寅没多好,被痉挛的媚肉夹得快射,他撑在她上方慢慢抽送,汗水滴落在滕枝的乳上,他也不去抹,看着那一颗两颗的汗珠从雪峰滑落。 “你刚才订什么房?”他哑着声问。 “什么、什么房?”滕枝没反应过来,甬道情不自禁地收缩不停,吸吮挤压着体内的肉茎。 “叼……你是要夹死我……” 叶寅粗喘了一声,把她翻了个身,握住她一对乳,迫不及待地重新入了进去,就这么深埋着,提醒她,“在浴室的时候,你手机在看着携程。” 滕枝喟叹一声,往后贴住他汗津津的胸膛:“嗯……就只是看看。” 叶寅抱着她直起身,往上浅浅撞着,但惩罚般的不撞到底:“现在还看吗?” 滕枝被磨得不上不下,只好自己晃起腰,想吃得更深一点,却无法如愿。 濡湿的发尾如藻,随着摇头还会跌落水珠,她难耐地仰起脖子:“明明是你不开心,块面黑过炭……那我想,干脆我搬出去好了……唔啊——!” 说不下去了,剩余的话含在喉咙里,连同动情的呻吟,一起被撞得破碎。 他们不停变换姿势,中间叶寅的手机响过,是杨嘉雯拨来的语音电话,但叶寅没接,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在枕头下。 这样就算有震动,也不影响他们的偷欢。 滕枝在上下颠簸中,发现有些地方和昨晚不同。 是叶寅中指的那枚戒指,它不见了。 她扯起贪恋她胸脯的那只大掌,盯着有浅浅戒痕的指根,呆呆问:“你的戒指呢?” 叶寅反手牵住她的腕子,咬了一下她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你不是也没戴婚戒?” “我是因为要进厨房、嗯啊……一向不习惯戴戒指……” 滕枝被重顶了一下,在男人结实背脊胡乱抠抓,也不管会不会留下印记了。 “哦。”叶寅勾唇笑笑,“我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戴了。”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十七章 滕枝着实被折腾得狠了,到最后叶寅还没退出来,刚想低头去亲亲她,发现她已经眯眼睡过去了。 叶寅拿纸巾擦了擦两人泥泞的私处,盯着滕枝看了许久,起了些许倦意,长臂虚揽着她,眼皮子耷拉下来。 再睁开眼时已是一小时后。 身旁人儿还在睡,睡颜宁静,呼吸绵长,与昨夜的浅眠状态相比,这会儿算睡得挺沉了。 这时叶寅才想起被他塞到枕头下的手机。 未接来电有几则,大部分是王隆冬的来电,杨嘉雯只打了一次过来。 打开微信,王隆冬发了几条信息,有调侃叶寅是不是忙过头了,连电话都不接,还有两叁条是问叶寅今晚要约哪里吃饭,是去海边大排档,还是去买海鲜回来叫酒店厨师加工。 杨嘉雯也有发来几条语音,不长,都是几秒钟时长,叶寅怕吵醒滕枝,把手机贴在耳边听取信息。 有些意外,杨嘉雯并没有对他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的举动吐露怨言,反而更加殷勤地嘘寒问暖,叮嘱他出门在外要小心开车,要多休息。 叶寅沉默。 其实以前当他每次出外工作时,杨嘉雯也会像这样关心着他,在未知对方出轨之前,叶寅不免俗地会为这些叮咛感到窝心。 萌生出结婚成家的念头,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杨嘉雯给予他的许多信任,他也想反馈给对方相同的信任。 可惜,这份信任如今碎成屑。 他从两个月前开始变得多疑,会将杨嘉雯说的话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析。 就像现在,他会不停想着杨嘉雯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殷勤?明明昨天还给别的男人舔鸡巴。 是出自交往多年的习惯? 是出自内疚? 还是单纯只是想要欺骗,想要塑造“好好女友”形象,让他这个ATM更加心甘情愿地吐钱? 信任破裂后带来的还有恐惧。 每一夜睡在身旁的那个枕边人,自以为了解得透彻,结果一夜之间,她就变成一个心思不明的陌生人。 叶寅有许多个夜晚都是浅眠,杨嘉雯稍微动一动,他就会立刻醒过来。 黑夜是怀疑的温床,它们会无限生长,长出一片片荆棘,扎心,刺骨,让人久久无法閤眼入眠。 而且这些荆棘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无法完全清除,把尖刺拔去,也会留下许许多多的坑洼不平,伤痕累累。 他都如此,那滕枝呢? 滕枝是不是会比他更加煎熬? 思及此,他侧过脸,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女人。 叶寅给杨嘉雯回了信息,说他中午太困了,睡到现在。 接着他从网盘里找了些上一趟去看货时的照片发给杨嘉雯,鱼胶干贝干鲍什么的,表示他有在认真“工作”,晚点还得再去几个渔民的工坊里看看。 最后他把王隆冬调侃他的信息删掉,仅留约吃晚饭的信息,截图后发给杨嘉雯,提前说明今晚会与老友相聚。 一顿渣男操作猛如虎,熟练得让叶寅都鄙视自己。 仿佛他才是习惯性出轨的惯犯。 * 滕枝这一觉睡得很沉,梦应该还是有的,但醒来的时候全忘了。 身旁没人,摸一摸,被子里没有残留他人的体温。 房间窗帘紧闭,房间昏暗,仅有床柜下方的小夜灯亮着,她坐起身,有轻微晕眩,四肢酸软,喉咙干渴。 是运动过度的那种感觉。 “叶寅……?” 滕枝哑着声唤,没得到回应。 眯眼左右张望,很快在床柜上方看见她的眼镜,取来戴上,原来桌上还有张纸条。 「我和王隆冬去吃饭,见你睡得熟,没叫醒你,醒了告诉我一声。」 叶寅写字很用力,纸张背面被刻出明显的痕。 滕枝轻轻摩挲,稍微安心下来。 手机也在床柜上,一看,原来都八点出头了,她睡了那么久,怪不得会精神恍惚。 六个未接来电,李天成一个,滕杰两个,剩下仨,是没被她保存进通讯录的叶寅的手机号码。 最后一通电话是十分钟前。 滕枝直接回拨给叶寅,响了一会儿,叶寅没接,但在电话自动挂断时,卧室外传来门口刷房卡的声音。 她吓一跳,赶紧抓起床尾的T恤穿上:“谁?!” “我啊,还能是谁。”叶寅一进门就听见她大叫,没好气地答,“刚才的电话是你打来的吗?我两手拿着东西,没法听电话。” 他把两袋外卖放到茶几上:“出来吃饭。” 滕枝穿上内裤,走出卧室,讶异道:“你不是和酒店老板去吃饭了吗?” “对啊,吃完啦。” “那么快?我以为你们还得再去饮酒揼骨宵夜直落……” 叶寅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还有力气去揼骨?都快被你榨干了。” 滕枝脸烫:“乱讲,今天才一次!” “那也得养精蓄锐,今晚才能请你吃宵夜啊。”叶寅扫了眼她宽松T恤下两条白花花的腿儿,故作惆怅道,“有人胃口越来越大,漫漫长夜,我怕喂不饱她。” 在阴阳怪气方面滕枝远不及他,干脆转移话题:“我好饿,你买了什么吃的?” 叶寅再睨她一眼,没继续话题,将一盒盒饭餸拿出来,说:“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打电话你又没接,就随便点了一些。” 休渔期后的海鲜肥美鲜嫩,虾姑清蒸,吊筒白灼,肉蟹爆炒,还有猫眼螺和花蛤,主食是香气四溢的炒米粉。 矮几被一下子摆满,坐沙发得猫着腰不舒服,滕枝干脆盘腿坐到地上。 虽为美食雀跃,但她也苦恼:“你点太多了啦,我吃不完的。” “吃不完放着,我等下吃。”叶寅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去淋个身子。 “你不是刚吃饱?还能吃得下?”滕枝已经动筷。 叶寅“嗯”了一声,笑道:“就当胃口越来越大的人是我吧。” * 晚上他们又做了一次。 这次开始得非常突然,可说毫无预兆。 原本两人吃完饭,跟各自的伴侣“报备”后,开始干“正事”:整理证据,处理视频。 滕枝剪辑的速度很快,丈夫出轨的视频已经基本成型,主要还差录音音频的字幕没完成。 她把手机音量放至最大,逐字逐句地听,有些语音不清的地方,他们两人会一起反复听,再给漆黑一片的画面加上一句句对白。 连录音时的具体时间滕枝也打上了,相当严谨。 来到音频中后段,开始出现不少李天成说的荤话。 滕枝如今心已寒,对李天成不抱任何的希望,再听见这些话语,没有悲愤,只觉可笑。 头戴“绿帽”的叶寅面色不佳,很快听见杨嘉雯说他“硬不起来”,他冷冰冰地干笑两声“呵呵”,滕枝赶紧安慰他:“没有的事,我能给你作证。” 男人嘛,介怀的事情无非就那几样。 被戴绿帽,还在姘头面前落了个不举的无能形象,叶寅心里自然恼怒。 他把滕枝揽过来,抱到腿上面对面坐着。 手已经钻进衣服内揉着她,像迫切需要得到认同的小娃娃一样,他反复问她:“真的很硬吗?嗯?你要怎么给我作证?你去李天成面前,跟他讲你被我条屌弄得很爽?你知道吗,我好喜欢慢慢插你,这样你的小屄就会‘咕唧咕唧’叫,好可爱的。李天成有这样夸过你吗?” 气氛又开始变味。 只有二人独处的密闭空间,像铁皮罐头,里面的暧昧不停发酵,稍微晃一晃,就有情欲咕噜冒泡。 滕枝被揉得动情,心想自己这两天真的是被叶寅肏开了,光听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小穴就会反射性地自动淌出春水。 她一点都没觉得叶寅这些骚话难听,反而觉得,就是应该这样。 越低俗越直接,越显得他们之间只有最原始的性欲。 她胡乱附和着叶寅,软腰晃扭,把胸脯送到叶寅嘴边,说着以前因害羞从未说过的淫靡话语。 ……真的很硬,都顶到肚子了…… ……嗯,很爽,哥哥弄得我好舒服…… ……李天成他不行的,跟他做我都没有出水,所以没有“咕唧咕唧”…… ……可是我喜欢你从后面用力撞我…… 叶寅不知她说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可听着无比畅快,便更加卖力地舔弄她的奶尖。 恨不得在乳肉上烙下几枚红印,作为这叁天放纵存在过的痕迹。 手机没熄屏,剪辑软件中的音频还在播放。 当播放到李天成夸杨嘉雯“会舔”的时候,滕枝不知哪条神经被触动,脑子一热,推开叶寅,跨腿落地。 叶寅一时失神,女人已经跪在他双腿之间。 滕枝一把扯开了他的运动裤和底裤,握住昂首的小兽,没有任何舔弄和调戏,直接张嘴含住了一半,上下吞吐起来。 叶寅脑子被炸得发白,一刹那间攀升的剧烈快感,让他差点秒射进她的嘴里。 咬牙忍住,他把滕枝拉起来,深深吻她。 滕枝丢了有些碍事的眼镜,喘着气问他:“我、我会不会舔啊?” 她好像也跟杨嘉雯较上劲了。 “姐姐,不用你舔,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龟首隔着湿透的底裤磨她,叶寅贴着她的耳朵,低笑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淋了雨,衣服都透了。我那天看着你的奶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已经硬了,我是不是很变态?” 滕枝用吻堵住他的咸湿话语。 她没有告诉叶寅,她那次其实有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之后的几次见面,她会刻意在他面前挺胸收腹。 就像昨天在车里,她明明是可以调整那条安全带,让它不要卡在双乳中间。 可她没有。 滕枝有时觉得自己其实好卑鄙的,想通过叶寅,来证明她还有吸引异性的魅力。 门口亮着「请勿打扰」,两部手机都被刻意遗落在客厅沙发上,双人床成了遗世独立的孤岛,谁都不能来打扰这场酣畅淋漓的交媾。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接吻,抚摸彼此最隐秘的部位,不停给予,不停接纳。 可他们也知道,这样子几近疯狂的肆意放纵,仅限在这小小房间里。 或者车厢里,或者公寓里。 他们和偷情的那些人其实没什么两样。 ————作者的废话———— dirty talk开关打开一下下,然后又关起来 不do了不do了我累了(挥白旗 叁天旅程,估计还有两章能搞完吧 第十八章 清晨四点半,天还是黑的。 夜幕中挂着零星星光,但码头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艘艘捕捞船陆续靠港,港口的露天鱼市人声鼎沸,每家渔民商贩像划山头一样,瓜分着偌大的广场。 新鲜渔获在捕捞船上已经分门别类好,经由小船运至码头,搬运工们光着膀子或穿着背心,无论高矮胖瘦,都大汗淋漓。 地上摆满一筐筐海鲜,不同的商贩中间只留出细窄的过道,同样满头大汗的客人摩肩擦踵,来回穿梭,吆喝声竞价声此起彼伏。 白的红的蓝的鱼筐里,躺着白的红的蓝的海鲜,碎冰铺在上方,经过时脚踝会有丝丝凉意拂过。 滕枝忍耐着四处弥漫的二手烟味,像个好奇宝宝四处张望。 叶寅人高马大,走在她身侧替她挡着一些没长眼的路人,还时不时要提醒她注意脚下,别被凸出来的鱼筐刮到脚。 周围太吵,说话都要靠喊,喊着喊着就成了吵架。 有几个男人方言粗口一句接一句,几乎要大打出手。 滕枝哪曾见过这阵仗,忍不住伫在一旁看热闹,还凑近叶寅身旁,偷偷问:“为了几筐鱼就吵成这样啊?” “正常,天天吵。” 叶寅微伏下背,贴近她耳边,“这里的鱼老板个个脾气暴躁,如果只是来凑热闹、问了两叁次价格没有要买的意思,老板就不理你了。” 他抬手,大掌轻罩住滕枝的头顶,扶着她的脑袋往旁边转,语气鬼祟神秘:“喏,看那边,有个拍视频的要被骂了。” 滕枝推了推眼镜望过去。 叶寅让她看的是个拿着gopro的年轻男生,穿着精致,还做了妆发,和这片市井明显格格不入。 许是因为他为了拍vlog多次问价,鱼老板被惹恼,直接招呼他几句生殖器粗口并叫他滚远点,男生竟不怵,还把gopro怼着老板拍。 两人果然吵了起来,越吵越凶。 眼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还有看热闹的人开始举起手机录视频,滕枝心一惊,莫名心虚,往叶寅身后躲了躲。 叶寅环顾四周,手往后牵住滕枝的小臂:“走吧,我们去人少一点的地方。” 滕枝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居然挣脱不开。 男人已经带着她往前走,滕枝只好由得他牵着。 人来人往,纷纷攘攘。 海风海鲜咸腥,汽船尾气冲鼻,烟味汗味浓厚,搅成陌生复杂的空气,裹着滕枝的身与心。 握住她小臂的那只手掌温烫,慢慢往下,不知不觉变成箍住了她的手腕。 滕枝又扯了扯,还是扯不动,叶寅的手指还收紧了几分。 她晃了晃手:“喂……我可以自己走。” 叶寅颇有自己的“道理”:“人那么多,你个头又不高,等下被人撞到、或者走丢了怎么办?” 滕枝皱鼻尖:“我才没那么笨。”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两个路人如盲头乌蝇般地朝她撞过来。 叶寅猛抬手,一把挡住对方的背,大声喊:“喂,看路!” 路人连“抱歉”都没讲就走开了,叶寅冲滕枝挑了挑眉,一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滕枝没辙,没什么力气地瞪他,随他去了。 他们从鱼市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再往回走去取车。 快五点半了,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白,部分渔船重新出海,卖完货的鱼商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还没卖完的仍在卖力吆喝。 但人潮没有散去多少,而腕子上的手却在此时松开,仅留一圈湿热。 滕枝松了口气,却察觉,有另一种情绪从她的心里深处往外渗。 不过还没等她感受清楚那股情绪,那手又伸过来,牵住了她。 这次叶寅是牵住她的手,从手背到手指,都被他拢进手心里。 滕枝猛地抬头,恰好,叶寅也侧着脸看她。 “快天亮了,去看日出吗?” 男人眼里平静坦荡,认真询问她意见的声音也如黄昏落日,安安静静地往下沉。 海风从两人中间穿过,牵起耳侧发梢,还意图掀开心上一角。 滕枝稳了稳呼吸,点点头:“看的。” 取了车,他们离开喧嚣市井。 叶寅开得飞快,沿着海岸线,十分钟不到就抵达五公里之外的一处海边度假村。 滕枝穿的是运动鞋,叶寅先下车,从车尾箱翻出一双他的洞洞鞋,问:“你想穿我脚上的人字拖,还是这种凉拖?” “洞洞鞋吧,你那人字拖太大啦。” 洞洞鞋其实更像两艘乌篷船,滕枝趿拉着凉拖,走得摇摇晃晃。 “小心摔倒。”叶寅低笑着牵起她的手,这次滕枝还是抽不出手。 海滩不算特别干净,有许多垃圾残留,不说烟盒烟蒂饮料瓶子,还有烧烤竹签或玻璃渣藏在沙子里,滕枝小心翼翼走到海旁,才敢脱了鞋子光脚踩沙。 整片沙滩上还有几对和他们一样观日出的游客,交缠的足印被海浪推平,又印上新的。 大海朝南,初升朝阳并不在正前方,而是在沙滩的尽头。 海风湿润,晨曦渐现,云很薄,很快,绽放的曙光将沙滩和海洋染成金黄。 滕枝走在前,叶寅跟在她身后叁四米处,在海浪追过来之前,他踏上她的足印。 叶寅凝视着她的背影。 她的身型并不纤瘦骨感,却叫匀称有度,风鼓起宽松T恤下摆,能瞧见让牛仔裤紧裹的桃臀,马尾拆了,长发随风飘,裤腿往上折起,露出的一截脚踝白得发光。 浪涌过来时,她偶尔会起了玩心,踩进浪里,抬脚踢出串串晶莹水珠。 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叶寅提提嘴角,无声地摸出手机。 前面的滕枝忽然转身:“你之前有像这样在海边看过日出吗?” 叶寅及时放下手机,想了想,说:“专门来沙滩看日出呢没有,但以前小时候上王隆冬家的船,晚上出海捕鱼,回程时就有看过日出。” 火球在海天交际线熊熊升起,颇为壮观。 滕枝惊诧:“王生不是开酒店的吗?” “他家上几代都是渔民,他从小就跟家里的船出海了,是后来出了些事才开始经商。” 叶寅走近她,手插裤袋:“你呢?以前有这样看过日出?” “唔,算是有吧。” 滕枝慢慢倒退着走,双手在身侧张开,像海鸟展翅一样感受着海风,“我和李天成的蜜月去的是巴厘岛,去之前我列了一大串‘想做的事’,其中一项就是到海边等日出,然后还要跟李天成在晨光中接吻……” 她吐舌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逗得叶寅咧嘴大笑:“然后呢?” “没然后,那几天的早晨李天成都在睡大觉,起不来,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的日出。” 滕枝勾唇微笑,“我还是第一次跟异性一起看日出。” 哗啦啦,哗啦啦。 叶寅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脚下的沙子,那些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被海浪轻轻一推,就平整了。 太阳越升越高,很快开始感到炎热。 两人折返,准备回酒店吃个早餐,小憩一会儿,就动身前往水山市,能赶上午饭时间。 回到车旁,两人的脚上都挂着不少沙子。 滕枝侧身坐在副驾驶位上,脚伸出门外,弯腰清理脚掌的细沙。 叶寅从车后取了矿泉水,边拧盖边说:“别用手了,我这有水。” 滕枝“哦”了一声,伸手想接来矿泉水。 没想到叶寅直接蹲下身,一声不吭地握住她的脚跟,往脚背上倒上清水。 矿泉水沁凉,激得滕枝打了个颤,小声惊呼:“我自己来就行了……” “谁来都一样。” 叶寅手大,能轻松拢住她的脚丫,拇指轻揉,脚心和指缝间的沙粒被洗去。 很快一双脚被得洗干净,湿漉漉的。 滕枝想转身找纸巾,这时,叶寅站起身,伏背探身进车内,蓦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在清晨的阳光中吻住她的唇。 滕枝不备,阵地失守,被他溜了进来,搅出黏热台风。 一吻结束,两人抵着彼此的额头,呼吸声重且急。 忽然之间,滕枝噗嗤笑出声,叶寅也跟着笑。 叶寅轻嘬她的唇,低声问:“第一次跟异性在日出时接吻,感觉如何啊?” 滕枝被吻得心软,伸臂去勾他的脖子:“还不赖……” ————作者的废话————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十九章 回酒店后,两人眯了会儿眼,之后被滕枝订下的闹钟唤醒。 叶寅打着哈欠开始收拾行李,滕枝冲了两杯速溶咖啡,也打着哈欠给哥哥回了个电话——在她睡着时,滕杰打来了几次。 滕杰问她人在哪里,滕枝没多想就回答他:“在酒店呢。” “和朋友一起?” “嗯,对啊。” 滕杰默了片刻,突然问:“妹,你这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滕枝打了个激灵,睡意尽失,下意识地想撒谎:“女、女……女的……” 叶寅听着卧室外结结巴巴的声音,默然放慢了动作。 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连大话都不会讲,还说要保守秘密? 滕杰没拆穿妹妹的谎话,叹了口气,问她中午回不回家吃饭。 滕枝揪扯着衣摆,低声说:“我得陪陪朋友,饭就不吃了,等我吃完饭,回家来找你。” “……好。” 叶寅的东西不多,叁两下就收拾好。 一盒保险套原来只用剩一个,叶寅挠了把后脑勺,这时才有些赧然。 确实疯狂了,跟刚开荤的青头仔没啥两样。 小方薄片在指间转了几下,他最终还是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叶寅拎着行李包走到客厅,见滕枝呆坐在沙发上,捧着咖啡也不喝。 他走过去:“怎么啦?还困吗?上车能再睡一个多小时。” “不困,我只是突然想,有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哥讲这件事……”滕枝挪了挪屁股,给叶寅让出个位置,声音有些低落,“让他和阿嫂知道了,肯定会替我操心的。” 沙发微凹,叶寅坐下,从她手中拿来白瓷杯:“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早说晚说有差别吗?” 他灌了口咖啡,另一手压到沙发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有些蓬松的黑发,像习惯性动作般。 叶寅缓声开口:“难不成你改变决定了?” 语气一半玩笑,一半试探,仍像平时一样,半真半假。 滕枝屈肘,不客气地朝他胸膛撞去,不答他的问题,反道:“说不定改变决定的人是你呢。” 手晃了一下,咖啡溅出来两滴叁滴,落在黑色T恤上,不显脏污。 叶寅放下杯子,挑眉问:“什么意思?” 滕枝忙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杨小姐给我递请帖……” 叶寅随意擦了一把手指,有些惊讶:“她要跟李天成结婚?” “请帖上是你和她的名字,叶杨联婚呢,她让我那天早点到哦——” 明知梦是虚的,可说出来竟也能像是真的。 叶寅翻了个白眼,手伸过去捏了把她的后颈肉:“你梦里那张请帖应该不是红的吧?” 滕枝不解:“是红的呀。” 叶寅故作震惊地倒抽一口气:“啊?不应该是绿的吗?” 滕枝反应过来,哈哈笑出声,眼睛眯起来,弯成好看的两道线儿。 这一笑笑得停不下来,她都能感觉到眼角有了湿意。 好奇怪,那晚应该还有其他人事物闯进她的梦里。 可偏偏她只能记得这一个场景。 只记得,当梦里的杨嘉雯离开时,她捧着那张大红请帖,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她笑个不停,头低着,不让叶寅瞧见她的脸。 叶寅把她揽到身旁,压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前,轻轻拍了两下:“有那么好笑啊?” 像哄个小娃娃。 笑声里带了些鼻音,滕枝“嗯”了一声,什么都不说了。 半晌,她蓦地起身,笑得灿烂:“我去收拾东西,然后退房吧。” 叶寅怀里一空,胸膛内似乎也被抽走一半的空气。 “嗯,去吧。”他说。 * 滕枝信守诺言,中午请叶寅吃了牛肉火锅,但不是在滕家的火锅店里。 她麻溜地涮着五花趾,小小声的像是自言自语:“这家店和我们家是竞争对手来的,不能让我哥知道我来这家吃……” 叶寅笑得直颤肩,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好啊,我不会说出去的。” 饭后,叶寅送滕枝去她哥哥家。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叶寅主动说:“我去找个加油站加个油,叁点左右我回来这里接你。” 滕枝解开安全带,在他的导航上划了几下:“这边有个加油站,你加完油,如果想找个地方休息的话,附近有商场,可以到咖啡厅坐一坐。” “行了,我自己找节目,你进去吧。” “……好。” 她下了车,关上车门前,突然转身,对叶寅认真地道了声“谢谢你”。 叶寅怔愣,很快扬了扬手:“嗯,快去吧。” 目送滕枝进了小区,叶寅才开车离开。 加油送自动洗车,挂空挡,车子随着输送带缓慢前进,叶寅坐在车内,手里捻着根没点燃的烟。 车前玻璃很快被喷上泡沫,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直到被水洗净,叶寅才啐了一句:“谢个屁。” 洗完车,他没地儿去,索性开回滕枝哥哥住的那个小区,在附近转了几圈,找了个路边车位停下。 也是怪,车内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却安静得让叶寅觉得不习惯。 而且滕枝也不是喜欢唧唧喳喳的个性,她多数时间很安静,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一朵云或者一片树。 音响里依然是随机播放的粤语歌单,谁在低声呢喃。 叶寅本有些倦意,闭上眼休息,直到听到一句“放过最美烟花”,睁开了眼。 他记得,滕枝之前提过,李天成带回家胡搞瞎搞的那女的,微博ID就是这个。 他调高了音量,眯眼觑着屏幕里往上滚动的歌词。 “我和你回归陌路,可会就趁雾里尚有街灯,伴我踏归途 我和你没有明早,只怕是告别了才来后悔,从未够胆乞讨 太快吗,一句道别,残余细碎火花 尽兴吗,假使终结,何不亲多一下 消耗大家,至可认定,你我之间,放过最美烟花 拿情欲将彼此火化,才讲再会吧*” …… 叶寅嗤笑,这歌词怎么套谁身上都能用呢? 叶寅抽第叁支烟的时候,就接到滕枝的电话,说她可以走了,比他们约定的叁点快了半小时。 他开到小区正门,滕枝刚好走出来。 待她上车,叶寅问:“怎么那么快就谈完了?” 滕枝边摇头边笑:“我哥叫我快点回羊城,收拾一下东西,尽快搬出来,别呆在那房子里。他明天回店里交代一下工作,就和阿嫂上来羊城,陪我一起处理离婚的事。” 回到家时,哥嫂都在厅里候着,侄女在二楼睡午觉,家里阿姨被打发出去,给滕枝空出一个方便说话的空间。 滕枝直截了当,讲明了她和李天成的婚姻出现了第叁者,但怕哥嫂看了难受,她并没有把做好的证据拿出来。 哥嫂似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太大讶异的表情,但当滕枝说还有第四者、而且李天成把第四者带回家里时,滕杰气炸了,直接蹦起来说要弄死李天成这个杂碎。 后来滕杰去院子里猛抽了几根烟,回来后冷静一些,黑着脸叫滕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们会无条件支持她。 可他还在气头上,一直闷声嘟囔着要打折李天成一条腿。 此刻,滕枝长长地吁了口气,压在肩膀上的重量轻了一些。 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她拉上安全带,对叶寅说:“刚才李天成还发信息跟我确认了高铁到站的时间,我们来得及的吧?” 做戏要做全套,而一场戏,终有落幕的时候。 她买的是晚上八点半回到东站的票,现在两点半,叶寅踩下油门,勾唇笑笑:“我的外号叫什么啊?” 好幼稚中二的外号,这时候也成了他们的小秘密,滕枝看向他时眼里有光:“一德路车神呀。” 这趟归途,滕枝的手机来电不断。 一会儿是哥哥打来,紧张兮兮地交代她这两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会儿是汪律打来沟通离婚协议书的起草内容。 一会儿是嫂嫂打来,偷偷告诉她,说她离家之后滕杰眼圈都红了,跑去神主台前跪下,给去世的父母磕了好几个响头,说怪他没有照顾好你。 嫂嫂笑道,家里永远会有一个房间留给她,在外面过得不开心,回来就是了。 滕枝无法不为之动容,一时眼浅,泪水又往外渗。 旁边及时递过来纸巾,她接过来擦了擦。 才发现,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了。 他们回程是一路向西,早上看着它一点一点升起来的太阳,此时已快消失在天空尽头。 滕枝又发现,叶寅越来越沉默,就像这西山落日。 叶寅中途只进了一次休息区,这个休息区有麦当劳,两人买了两个套餐在车上吃,继续上路。 五个小时的高速车程,叶寅硬是缩减了半个多小时,滕枝不知道他之后要交多少超速罚款,想缓和气氛地调笑了一句,叶寅语气不咸不淡,说“我还嫌太慢了”。 回到羊城,越靠近市区,人造霓虹越艳丽。 天空很红,无星无月,像一块锈迹斑斑的破布,不像昨晚他们在海边时那般,夜色如浓墨无法推开,抬头便能数星。 叶寅没有直接把她送到车站前,而是驶进了车站旁边一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找了个边角位置停下,摁下手刹。 滕枝终于等到他开口,“好了,现在多出来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聊聊。” “你想聊什么?” 因长时间开车,叶寅眼角有疲惫,嘴角没有一丝笑意:“你刚才跟你哥还是你嫂子讲电话的时候,是不是讲到搬家的事?” 滕枝抿了抿唇,点头:“你能听懂?” 她跟哥嫂打电话,用的都是老家方言,不是粤语。 “嗯,能听懂个五六成。” 胸口里堵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压得叶寅有些喘不过气。 他继续问:“等你离了婚,就要回水山,不留在羊城了?” 滕枝不想瞒他:“嗯……我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离婚后就回老家。” “住哪里?” “啊?” “回老家后住哪里?” “哦,先住我哥那儿,再慢慢看房子。” 叶寅明知故问:“所以小饭馆也不会开在这边咯?” “嗯……” “怪不得那天问你想开在哪,你不答。”叶寅仰起头,呵笑一声,“就没有什么能让你留在这里?嗯?” 滕枝沉默不语。 她从大学开始就呆在羊城,城中的许多地方都留有她和李天成的足迹,她无法将它们抹至毫无痕迹,也疲于创造新的回忆去遮盖住它们。 而且,她甚至惧怕会在街头遇见李天成,遇见杨嘉雯,遇见刘旎。 过错方明明不是她,她却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因此备受煎熬。 她的沉默让叶寅更气。 他倏地伸臂,勾住她后脑勺,强势地压过去,凶悍地冲进她湿润口腔,横冲直撞,缠住她的舌头共舞。 “唔、唔——”滕枝很快回神,挣扎不停,双手抵住他如墙般的胸膛,不愿让他再靠近一步,“不要……唔、不要……” 拒绝的词语是火上浇油,叶寅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到副驾驶位,另一手熟门熟路地从衣摆钻进去,很快贴住她软滑腰肉。 滕枝警铃大作,手探下去想阻挡往上攀的大掌,螳臂当车,叶寅没两下就握住了她的一团,隔着胸衣,重重揉了两下。 不过瘾,他直接把胸衣推了上去,奶团弹出来,他捻住一颗奶尖尖拨逗。 “真的不要?我看不像,它很喜欢我摸它啊。” 滕枝又恼又急,还无奈至极。 就算叶寅这么强硬,她也能被他揉得涌起快感。 可清醒占的比例更多,她狠了狠心,一巴掌呼到叶寅脸上。 “啪!” 叶寅被打懵了,滕枝趁机用力推开他,双手交叉挡在身前,哑声低吼:“我说了,我不要!” 车场灯光昏暗,两人隐在晦涩不明的光影之间。 叶寅眼前清明了一些,看着滕枝双手伸进衣服里,默默地,把被他扯得移位的胸衣拉下来。 他的喉咙里翻涌着酸涩,心里明知应该先道歉,嘴巴却不受控地犯贱:“滕枝,我以为我薄情,没想到你比我还没心,想撩就撩,想跑就跑。” 尽管手指不停哆嗦,滕枝还要强装镇定,话中带刺:“我以为……你玩得起。” 叶寅嗤一声:“我怎么觉得我还挺认真的。” 滕枝抬眸,眼里酿着细碎的水光:“可我没资格认真,也没办法认真。” 叶寅一颗心立刻软下来,再次探身:“那等你离婚了——” 滕枝抬手挡住他的嘴,连连摇头:“其实我觉得你和我都该先冷静下来,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好。或许等到那个时候,你会发现不过是寂寞和孤独在作祟。” 她的手还在抖,可声音很冷静:“这几天已经是我这叁十年来最疯狂的时候了,我很开心,也不后悔。但我不可能继续疯狂下去,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有动心,那又如何? 她早过了恋爱大过天的年纪,比起交朋友谈感情,她更想把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先处理好。 心脏像被针扎了进去,还肆意搅弄。 叶寅稍微后退,坐直了身子:“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取了支烟,直接在车内点燃。 深吸一口,重重吐出,纸烟烧得飞快,火花明明灭灭。 烟味熏人,滕枝皱了眉头,咳了两声。 叶寅这才掀开杯架里的可乐杯子,把剩下半支烟丢进去,说:“刚才是我急了,我道歉。” “哒”一声,车门解锁。 他不愿看向滕枝:“时间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烟花太璀璨,迷了双眼,让人忘记,他们本是陌路人。 第二十章 接到李天成电话的前一分钟,滕枝刚整理完手机里这叁天的照片和聊天记录。 叶寅的号在她的微信中,备注是一个老虎emoji,聊天页面空空如也,再划一下,就能将他的名字从聊天列表中暂时删掉。 照片拍得不算太多,但都挺有意义的。 凌晨四五点热闹非凡的港口,被压低了吃水线的舢板,琳琅满目的各色海鲜,金灿灿的日出,高速公路尽头渐散的晚霞…… 部分照片里还有叶寅出现,有时是手指,有时是手臂,有时是半截身子,有时只是影子。 到底不舍得彻底删除,滕枝把照片上传到网盘,才删了相册里的。 李天成来电,说他还有两个红灯就能到车站,滕枝声音乖巧,说她已经候在接送客车道旁,车一拐进来就能见到她。 空气闷热,还有些湿,完全没有快要秋天的感觉。 接送客车道车来车往,忽然,面前驶过一辆黑色比亚迪,有些熟悉的车型令滕枝一惊,视线追过去,也很快清醒过来,叶寅早就把比亚迪还了啊…… 她深呼吸,叫自己要冷静,在那辆白色宝马驶至面前之前,调整好了情绪。 李天成下车,绕过车头朝她走来。 滕枝把温柔笑意挂上眉眼,连嘴角都比平时高提了一些,软软糯糯地唤:“老公。” “累吗?快上车吧。”李天成弯腰拎起行李箱,忽然看向妻子,目光从上而下扫过,最后回到她脸上,有些许讶异,“怎么才几天不见,老婆你好像变漂亮了。” 滕枝强压着鼓擂般的心跳,抬手挠着脖子右方后侧的颈肉,羞赧地反问:“怎么几天不见,你变得这么口甜舌滑?” 她的语气轻飘飘,指甲却深嵌入肉,使了劲,挠得那块皮肉火辣辣地生出痛感。 ——刚才她去了趟商场的洗手间,洗了把脸,也发现右耳下方的脖肉上有一小块红印,很浅很薄,是叶寅最后那一闹给留下的。 没辙,干脆挠得更红,来遮掩住一时冲动的产物。 李天成侧脸,指着她的脖子:“怎么红了一片?” “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越来越痒。” “车上有无比滴,你去拿来擦擦。” “嗯,知了。” 趁李天成走去车尾,滕枝故技重施,把书包放到后排座时,顺手从置物袋里掏出早已没电关机的手表表盘,塞进书包深处。 她扫了一眼后排座的地毯和车椅,李天成应该有送洗过车子,地毯比起她离开那天干净了不少。 不过她也不需要做“找找看有没有女性长发”这种麻烦事了,她只需要等李天成回到车上时,扭一下身子,扯一下安全带,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嘟囔:“我的椅子是不是被调过了啊?怎么坐着怪怪的。” 再一脸人畜无害、故作疑惑地问李天成:“这几天有谁坐过你的车吗?” 一脚油门稍重,轿车前冲,李天成紧了紧方向盘,摇头道:“没啊,可能是被洗车的小工调了。” 滕枝“接受”了这个说法:“哦,那有可能的。” 其实椅背倾斜的角度、方向带调整扣的位置都和她之前使用的一样,没有变化。 李天成主动与妻子交谈,说今晚他去父母家吃饭时,李母问起滕枝的身体最近调理得怎么样。 ——刚新婚时,有一段时间滕枝格外想要个孩子,可备孕半年失败,两公婆去做了体检。 滕枝查出有轻微多囊,而李天成的体检结果也不怎么好看,精子活性较低。 这件事他们有如实跟公婆讲,李母还貌似开明地说,现在科学发达,要怀孕的方式很多,慢慢来,不急。 可回头还是拉着滕枝去求医问诊,滕枝也乖乖地每日煎起中药,午晚各一碗,再苦都觉得是甜。 那段时间每天早晨在马桶上看着单线验孕棒的心情有多失落,如今就有多庆幸。 在确认了李天成出轨,滕枝开始吃优思明,以防万一。 要是多了个孩子,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如此狠心,说离就离。 窗外灯火婆娑,车一拐弯,那火花就像秋千般晃荡起来。 从东站回家的这条路,这些年来滕枝走过许多次,本应该是无比熟悉,但这时却有种陌生感油然而生。 她回来了,又好像没回来。 滕枝想,这样的心境变化,可能也和身边人变得陌生有关吧。 连家门都变得陌生了,明明门口那「阖家安康」的春联是她半年前才约的字。 李天成把行李拿进屋,回头发现滕枝还站在门口,仰头看着什么。 “怎么啦?”他问。 滕枝眨了眨泛酸的眼皮,进了屋:“没事。” 她环顾四周,每个周日下午都会有钟点工过来,地板很干净,东西很整齐。 她简单收拾了行李,把脏衣放进洗衣机内,再进浴室洗澡。 下水道盖没缠着毛发,洗发水沐浴露看不出异常,但一想到这些洗浴用品或许都被刘旎或杨嘉雯、或其他不知名的女人用过,滕枝就恶心得干呕。 她翻出一瓶新的洗发水,飞快洗了个澡。 低头洗掉最后一点泡沫时,忽然浴室门锁响了响,滕枝吓了一跳,肩背瞬间绷紧。 李天成在门外,不解问道:“老婆,你怎么锁门了?” 以前只有夫妻二人在家,滕枝上厕所和洗澡经常是不关门的,锁门这个举动确实有些反常了。 滕枝假装听不清,大声喊:“啊?你说什么?” “算了,没事,你先洗吧。” 滕枝再淋了一会儿水,才走出淋浴间。 浴室洗面台上方有叁面镜柜,一面镜柜是放滕枝的护肤品,一面是李天成使用,还有一面是放些杂物。 周五早上洗漱后,滕枝留了个心眼,把几个镜柜都打开拍了照。 这时再打开她的那面镜柜,与照片对比。 果不其然,水乳面霜的摆放位置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滕枝静默片刻,取下面霜罐子,旋开盖子。 她夏天用面霜容易长油脂粒,所以从回南天之后,护肤时只用水加乳,已有两叁个月没用上面霜了。 而这时候,黑罐里的膏体有被挖过的明显痕迹。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目睹这种某人或无心或有意的示威手段,滕枝的胸腔内仍像有荆棘疯长,扎得她怒气高涨,恨不得立刻冲出浴室与李天成当面对质。 可还没到最佳的时机,滕枝咬牙忍,把面霜放回原位。 她拿出一块日用卫生巾,拆开,贴在底裤,再穿上。 客厅电视播着港剧,李天成在沙发上按着手机,像在跟谁发着信息,但见滕枝走出来,他旋转了手机,成了打游戏的姿势。 滕枝假装没看到,擦着头发走过去:“你刚才在门外说什么啊?我没听清。” 游戏开屏经典的音乐从手机里传出,李天成眼神有点儿暧昧:“没什么,想着我们好久没一起洗澡了。” 寒意从脚板底一点点往上冒,滕枝强忍不停涌起的反胃,还要装出恼羞模样,让丈夫玩完游戏就赶紧去洗澡,等着他的衣服一起开洗衣机。 小阳台连接着厨房,滕枝走过去把浴巾也丢洗衣机里。 她瞄向客厅方向,见李天成又把手机竖起来了。 滕枝终于进了厨房。 这次厨房的“复原工作”做得比较到位,滕枝猜测,可能是刘旎觉得“厨房示威”效果远不如“浴室示威”,也可能是李天成收拾的。 回想刚才李天成露骨的暗示,滕枝止不住地发颤。 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她都反感且害怕李天成的靠近,更别提发生关系了。 她都怕,要是李天成叫她给他含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怒气攻心,一口咬烂他下面那根玩意。 “老婆,我去洗澡。”这时李天成在外头喊。 滕枝应了声“好”。 听着李天成的脚步声进了卧室,她长长吁了口气,从冰箱里取了瓶无糖茶,走到水槽边拧开。 喝了两口,冰凉压下了心头火,她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出去。 隔着几条车道,是那栋大厦,许多公寓没有亮灯,包括她留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那个小小格子。 记忆似藏在地底下滚烫的泉,逮到空隙就会潺潺流出。 许多画面历历在目。 潮热的,缠绵的,恣意的。 不伦的,疯狂的,放肆的。 黑的,白的,红的。 滕枝晃晃脑袋,想把旖旎的情事驱散开。 正想离开,对面那个黑压压一片的小格子中间,忽然有颗火星亮了亮。 极细,极弱,蚂蚁般大小,闪一下就不见了。 滕枝视力不佳,以为是自己眼花,双手撑在水槽边,前倾了身子,眯起眼紧盯那处。 心跳得厉害,噗通,噗通。 过了几秒,那火星又亮了。 这次持续得比较久,久得能让滕枝确认,这不是她的幻觉。 似一只火蚁,在她眼角咬了一口,酸麻瞬间漫遍全身。 她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很快找到那个老虎emoji。 对话页面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第二十一章 叶寅这一口吸得猛,烟在体内滚了一圈,割着喉往外冲。 连鼻腔都被刮得生疼。 胸腔里的余烟尚未吐净,他再猛吸一口,试图让火星亮得更久一点,能引起马路对面那人的注意。 一小时前,滕枝下车,叶寅没多停留,很快离开了停车场。 可在其中一个十字路口,他拐了弯,往家的相反方向开。 他找了个“收衣服”的理由,好掩饰一时的鬼使神差。 他对自己说,杨嘉雯是知道他带了哪几套衣服出门的,要是回去了被发现少了一套,他还得想个理由搪塞过去,麻烦,不如多跑一趟,去民宿把晾在那儿的衣服收回来。 在路上,叶寅接到了杨嘉雯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会到家,叶寅说自己得去找家姐聊点事,晚点才能回。 正好杨嘉雯今晚回父母家里吃饭,还说杨母煲了眉豆猪骨汤,让她带回来给他喝。 叶寅嘴巴应着“好”,脑子里却想着“这次滕枝一定嬲死他了”。 他肯定后悔啊,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地做出那种事。 嗯,虽然很爽,屌都昂头了。 但还是不该,而且滕枝下车的时候,他连句“拜拜”都没讲。 公寓的门禁卡在滕枝手上,叶寅在停车场等了几分钟,跟着其他住户进了大厦电梯。 他还没清空和滕枝的聊天记录,里面就有公寓电子锁的密码,滴滴几声轻松进了门。 一切还跟昨天早上他们离开时一样,高楼风强又猛,把晾在阳台上的几件衣服吹得左摇右晃。 隔着几条车道,对面的高层住宅灯火璀璨,阳台栏杆上有滕枝之前做的箭头标记,叶寅弯下腰,目光跨越几条车道,寻到了大概的方向。 滕枝家的厨房没亮灯,可能还没回家。 叶寅把衣服都收了,还主动把滕枝的那一套迭了迭。 她的穿衣风格很简单,雷打不动的牛仔裤和T恤,变化的只有T恤上的图案和牛仔裤的颜色,但叶寅前两天就发现了,这家伙内衣裤的款式是有点儿性感的。 无棉垫无钢圈,黑色蕾丝薄薄一片,似鸦羽裹住她的饱满,吊带一指宽,虽有一定承托力,但一整天托住那两颗沉甸甸,到了夜晚,肩头白肉仍会被勒出淡淡红痕。 五指稍微用力一点儿掐,也会留下痕迹。 他发了会儿呆,想着没多久前在他车里低头默然拨着胸衣的小女人。 都快被他弄哭了,手颤成那样,还能在推门下车的时候软绵绵地道一声,“多谢你这几天的陪伴。” 叶寅又盖了自己一巴掌。 滕枝是没说错啊,种种复杂的情绪层层堆迭,杂糅成一团冲动,不停推搡着他们,最后齐齐跨出界线。 但也因为是冲动使然,是欲望先行,便显得其他的情感并不真诚。 连想问一句“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都好像别有用心。 到底不是十七八九的小年轻了,是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他想要什么。 还有,滕枝想要什么。 叶寅拿了烟灰缸又走出阳台,倚着栏杆抽起烟。 一根接一根,当烟灰缸积起一层灰烬,那小方格子倏地亮了起来。 心也随之隐隐一颤。 有人走进厨房,距离的关系,叶寅只能见着人影轮廓,无法辨认更多。 他直接用手机相机拉长焦,虽模糊不清,但能看出来人不是滕枝。 李天成许是进来厨房倒水,很快就离开了,叶寅边看边骂了他几句粗口,继续等着。 楼下的红绿灯变了几次,他等来了滕枝。 嘴里的烟烧得飞快,微信打字框里的文字增增减减,叶寅没想好要用什么开场白,是先要问她一切顺利吗,还是先跟她道歉。 没想到,他会先收到滕枝的信息。 「你现在人在民宿?」 叶寅微顿,很快回她:「你看到我了?」 「看不到,你那边好暗,我只见到有火星,是你在抽烟?」 「嗯,是我。」 滕枝手有点儿颤:「你来做什么?」 叶寅朝对面望过去一眼,咬住烟,闷声打字:「来收衣服啊。」 他又问:「你那边还好吗?」 「还好,暂时没事。那你收完衣服就回家吗?」 叶寅挑了挑眉,“暂时”是什么意思? 他回:「yjw没在家,我晚点再回。ltc呢?」 「他去洗澡了。」 滕枝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口,探头瞄一眼,浴室隐约有水声,她才再走回水槽边发信息:「我明早见汪律,确认好协议,会趁他去公司的时候收拾物品。后天我哥嫂上来,暂定晚上和他谈。」 「好,你谈之前跟我说,我尽量和你同步。」 滕枝发了个“嗯”的表情包,一时不知还要说些什么。 对话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亮了好久,但一直没有收到新的信息。 她眯眼望向对面,许是烟烧到了尽头,火星已经灭了。 再把手机相机镜头拉到最远。 画面糊成一团,什么都看不清。 这时厨房外响起拖鞋趿拉声,滕枝忙收起手机。 李天成走进来:“嗯?怎么你还在厨房这里?” “刚才在清点冰箱里的东西。”滕枝扬扬手里的饮料瓶子,“乌龙茶就剩最后一瓶了耶,这几天你喝了很多吗?周五我走的时候,冰箱里好像还剩有五六瓶。” “哦,对啊,这几天天气热,出门就会随身带一瓶放车上喝。”李天成面不改色地说。 “这款你觉得好喝吗?我明天要去趟超市,钟意的话我就继续买这个牌子。” “还行,你喜欢就买。”李天成捧着脏衣,走去旁边的小阳台,“洗衣机能开咯?” “对,我倒好洗衣液了,直接开就行。” 待丈夫走开,滕枝深喘一口气,趁这时候想把微信里和叶寅的聊天记录清空。 打开手机,手指顿了顿。 叶寅刚刚发来了几条语音。 丈夫就在一墙之隔的小阳台,随时都可能走过来。 心脏成了热泉里的一条金鱼,被水烫得只想往上蹦。 理智拦不住冲动,滕枝按下「听筒播放」,飞快将手机贴到耳边。 叶寅的声音在手机里比平时还要沉。 他说,停车场的事真的抱歉。 他说,如果有事需要找他,什么时候都能打电话给他。 他说,天气预报明天下雨,他把阳台上的衣服都收起来了。 他说,滕枝,一切都会顺利的。 滕枝听完全部,再把最后一句重复听了两遍。 叶寅盯了好久,盯得眼仁儿泛酸。 忽然那暖黄色的小方格子黯下去,他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好在手机收到了信息,滕枝说:「你也要顺顺利利。」 ————作者的废话———— 一更 第二十二章(二连更) 叶寅回家之前,在停车场清理了一下车椅和脚垫,汽车记录仪也格式化了。 杨嘉雯已在家,刚洗完澡,正在浴室里吹着头发,嗡嗡声响。 叶寅先把行李袋里的脏衣丢进洗衣机,再走进房间,唤了声:“我回来了。” 嗡嗡声停止,杨嘉雯奔出来,张开双臂就想往叶寅身上扑:“老公,你终于回来了!” 她穿得清凉,吊带背心小短裤,抹着玫瑰香的身体乳。 若是以往,叶寅多数会抱住她,然后讲些咸湿下流的话,可此时不同以往,他全身心抗拒她的靠近,猛地抬臂挡住她:“先别过来。” 杨嘉雯眼睛睁大,有些怵:“怎、怎么了?” 叶寅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很快调整情绪,苦笑道:“我身上又脏又臭,你刚洗完澡,别沾上味道了。” “哦,你反应这么大,吓死我了……”杨嘉雯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和汗味,佯装嫌弃地捏住鼻子,“你真的好臭,快去洗澡,洗完喝汤。” “知了。” 叶寅把几乎全空的行李袋随意丢进衣帽间,取了套速干衫裤走去浴室。 待门关上,杨嘉雯走去衣帽间,打开叶寅的行李袋,里面有个洗漱包,杨嘉雯检查了一下,没少了什么东西,也没多出什么东西。 她走去厨房拿了个碗,把保温罐里的汤水倒出来,放在餐桌上,又去了洗衣机把叶寅的脏衣拿出来。 除了一套没什么气味,其它的几件味道都不大好闻,还有些鱼腥味。 但没闻到陌生的香水味,杨嘉雯稍微安心。 今晚回家,杨母听说叶寅又是一个人出门办事,皱眉提醒女儿要多留个心眼。 阿妈说,叶寅虽不是什么大老总,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的,但一个男人在生意场里,就不可能不沾一丁点儿荤腥,让她有空就多点陪叶寅出门,跟着能挡掉许多莺莺燕燕。 杨嘉雯以前跟叶寅跑过一次长途,对港口渔村那种环境实在不感冒,条件简陋,村人粗俗,还有凌晨才有的鱼市,又腥又吵。 所以让她每一次都跟去,她打心眼里觉得麻烦。 杨嘉雯信誓旦旦地跟母亲说,叶寅很乖的,每次去哪里都会跟她讲。 杨母说她心大,话题很快跳到“结婚”上,杨母问小两口到底有没有讨论这件事,毕竟叶寅有些年纪了。 杨嘉雯找话敷衍了过去。 她是知道叶寅有求婚计划的。 具体准备到哪一步了杨嘉雯没过问,但其实她没想这么快就结婚,她还想要出国再读多一两年的书。 还有,如果和叶寅结婚,婚后肯定很快就要准备生小孩,这也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中。 叶寅确实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但两人的世界又没太大的交集。 在杨嘉雯的圈子里,就读院校、留洋国家、就职公司……才是大家聊天的日常话题,而不是“十年老鱼胶一斤多少钱”。 杨嘉雯把衣服塞回洗衣机里,心里想着要怎么跟叶寅讲先不提结婚的事。 叶寅洗澡很快,出来后见到餐桌上的汤碗,杨嘉雯招呼他赶紧喝,要凉了。 微凉的汤面上浮着一层半凝的油脂,叶寅生出几分恶心,不好拒绝,当灌中药般,两大口闷完。 这个瞬间竟想起滕枝做的那份叁明治,明明也是半凉,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杨嘉雯找了部电影,让叶寅陪她在客厅看,叶寅到底是疲了,文艺浪漫的电影内容让他更加昏昏欲睡。 电影到了煽情感人处,杨嘉雯情绪正浓,突然旁边传来煞风景的打鼾声,一看,叶寅都已经仰着脑袋睡过去了,什么情调都散了。 杨嘉雯无奈叹气,食指戳一下男友的脑袋,嘀嘀咕咕地拿起手机。 先点开支付宝,找到李天成的号,发过去问「哥哥你在干嘛啊?」 那边没回,她又点开小红书,找另一个异地的暧昧对象,问同样的话。 ——如今社交平台多不胜数,不是非要微信和QQ才能聊骚。 今晚好像大家都在忙,没人回她信息,她也没心情看电影了,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 突然,杨嘉雯刷到了叶寅家姐十五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叶子发了九宫格图,都是些菜肴的照片,说是朋友新开的餐厅,今晚一群老友特地过来捧场,大家聊得尽兴,还准备转场去清吧继续下一场。 杨嘉雯瞳孔震颤,不敢相信地看向呼呼大睡的叶寅。 今晚叶子不在家,那叶寅刚才去了哪里? 男友的手机搁在矮几上,杨嘉雯咬了咬唇,没怎么多考虑,就轻手轻脚地把手机取过来。 他们热恋期时,把手机密码统一设成两人生日数字的结合,叶寅的919,加上她的118。 杨嘉雯输入密码,立刻显示密码错误,皱眉,再输入一次,还是错误。 接着她拿叶寅的生日、她的生日,分别输入,还是错误。 杨嘉雯来了气,立刻认定叶寅肯定有鬼。 她跪到沙发上,想把手机拿到叶寅脸前方,试看看能不能面部解锁。 但没睁眼肯定不行,杨嘉雯越想越恼,正想喊醒叶寅,突然,叶寅双眼蓦地睁开! 杨嘉雯猝不及防,心脏蹦到嗓子眼,心虚地想收起手机,手腕却被叶寅一把掐住。 叶寅力气不小,杨嘉雯疼得握不住手机,大叫:“好痛!” 叶寅缓缓松了劲,仿佛这时才看清眼前人是谁,皱眉问:“你刚才干嘛?” 杨嘉雯揉着手腕,没答他的问题,反而声音委屈起来,控诉叶寅的“不忠”:“你什么时候把手机密码改了啊?不是用我们的生日了……” 叶寅微眯起眼,双眸狭长:“你想看我手机啊?” “我、我……”眼珠子转了一圈,杨嘉雯更委屈了,“你最近对我好冷淡,所以我才……” 虽然杨嘉雯说的确实是事实,但叶寅还是被这样倒打一耙惹得发笑。 他弯腰拿起手机,当着杨嘉雯的面,输入「118919」。 “密码是换了,但就是换了位置。之前我的密码让店里小工看见过,所以改了。” 叶寅学着杨嘉雯以前那样,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不信任我就直说,想看哪个软件的聊天记录啊?微信?QQ?” 他嘴角提起戏谑,但声音越来越冷,反将一军:“还是支付宝?小红书?网易云?现在那么多种app,可不是非要用微信和QQ才能聊骚的,你要不要仔细检查看看啊?” 电视里的男女主角跨越过车来车往的马路,在路灯下深情相拥,电视外的男女主角却气氛尴尬,明明靠得很近,中间却宛如隔着冰墙。 叶寅把自己的手机塞进杨嘉雯手里,同时把杨嘉雯落在单人沙发上的手机捞过来。 摁一下,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有一条小红书的消息推送,虽然看不见信息的具体内容,但头像显示是个男生。 手指“哒哒”点了两下,叶寅狡黠一笑:“杨嘉雯,我坦坦荡荡,那你呢?你的手机密码有改吗?” 第二十四章 滕枝鼻子一痒,赶紧别过脸,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面前推过来纸巾盒,她连声道谢:“不好意思啊汪律师,打断你了,你继续说。” 汪汕汪律师笑了笑:“没事,而且该讲的都讲完了,滕女士再确认一遍离婚协议有无问题就行。” 滕枝拭了拭鼻子,拿起薄薄的几张纸,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她与李天成平时财政分开,比较大的共同财产就是目前在住的这套房子,房产证上是两人的名字。 前几年小两口换这套高层住宅时,滕杰资助了一笔不小的款,滕枝也有拿出部分存款,金额占总房款的一半,剩下一半是李天成出资。 滕枝不要房子,她唯一明确的诉求是李天成按照房子目前的市价,把属于滕家的一半、大约五百万元还给她即可。 其他的财产先象征性地提出按一定比例分割,李天成名下的债务自己承担,但汪汕让滕枝做好打长期战的心理准备,说对方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而且之后李天成应该也会请律师来跟滕枝谈。 最坏的情况,就是走到复杂繁琐的诉讼离婚这一步。 滕枝表示她明白,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离开律所不过早上十点半,滕枝走出大厦,天正在下雨,雨势不大,细如牛毛。 她想起昨晚有人说过,把衣服收起来了。 她打车回了那间公寓,发现叶寅竟然还把衣服迭了起来,连同胸衣和内裤,整整齐齐码在床上。 双颊烫了烫。 那人手掌宽大,蕾丝胸衣落在他手里,画面总有种无法描述的情色气息。 小公寓租期还有一个多礼拜,滕枝打算和李天成摊牌后先搬来这里住。 ——估计连李天成都没法猜到,她会搬去这么近的地方。 她回家后,拉出出远门才会用的叁十寸行李箱,上面贴了很多张托运贴纸,国内的,国外的,有些已经泛黄,但每一张如今看起来都是笑话。 要带的东西其实不多,个人证件,几套衣物,洗漱包……家中有许多东西都带着李天成的影子,滕枝都不想要了。 衣服和日常用品都能重新买,但锅具餐具滕枝到底舍不得丢下,她叫了顺丰上门,把她收藏的几个绝版色的铸铁锅和中古餐具送走,打算先寄回哥嫂家放着。 她给滕杰打了个电话想说这件事,没料想,滕杰说他们已经把小孩送去了嫂子娘家,准备中午吃完饭就开车上来,快的话,傍晚就能到羊城了。 滕杰说,不想要阿妹你在李天成身边感觉度日如年。 滕枝一边哭一边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行李箱逐渐填满。 她最后打开保险箱,里面有她出嫁那年哥嫂给她备的金饰,还有她很少戴的那枚结婚戒指。 再怎么下定决心要和过去割离,可那些回忆仍在脑海里深扎,婚宴上滕杰牵着她走花路、将她的手递到李天成手中、李天成把婚戒套至她无名指上……这些画面历历在目。 滕枝泪眼模糊,从绒盒里取出戒指,试着往无名指上套。 她这几年确实吃胖了不少,那一圈白金把指节箍得泛红,怎么都下不去指根处了。 她没再勉强硬塞,把戒指放进绒盒内,留在保险箱里,关上箱门。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戴着不合尺寸的戒指,只会让手指整根坏死。 和她的婚姻一样。 已经两点了,肚子饿得咕噜直叫,外头雨停了,滕枝不想开火,干脆下楼找家店吃饭。 经过云吞面店时,她停了脚步,走进去,要了碗细蓉*。 和叶寅那一晚打包回来的一样。 她边吃面,边给叶寅发信息,告知他今晚可能就要摊牌了。 过了一会儿,叶寅打了电话过来,滕枝嘴里还有半颗云吞,馅儿烫了舌,又不好吐回勺子里,接了电话后囫囵道:“喂、等等、等我一下……我在吃云吞面。” 那边笑了一声,问:“还是那家吗?” “嗯……”滕枝连续哈了几口气,才咽下云吞,“你打来干嘛?” 叶寅又笑:“看看你在做什么,怎么一整个早上没消没息。” “就是我昨晚信息里说的那些呀。” 滕枝环顾四周,过了饭点的小店只有她一个客人,这才压低声音说,“去了律所,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哦,我把我那几口好贵的锅送走了,然后我哥嫂他们已经开车上来了……” 她比平时多话,叶寅察觉到了。 他此刻正站在「荣叶行」门口,仰头看着不远处宏伟的石室教堂,打断滕枝源源不断的话语:“滕枝,你很紧张?” 滕枝一顿:“我?” “嗯,我感觉你很紧张。” 筷子搅了搅浸在汤中的碱水面,滕枝低着头,半晌,才小声说:“当然紧张,我第一次搞离婚耶……” 嘴角慢慢提起,叶寅另一手叉腰,哑声笑:“第一次?你还想有第二次?不行啊滕枝,离一次就够了。” 滕枝被他的笑声燎烫了耳朵,换了个耳朵听电话,说:“我没想第二次。” 叶寅咬了咬唇。 没想第二次什么?没想第二次离婚?没想第二次结婚? 还是没想再次谈恋爱? 他没在这时候开口问她,只说了句:“滕枝,别紧张。” 云吞皮都快被筷子尖尖戳烂了,滕枝吸了吸鼻子,应:“嗯,我努力。” 下午五点,滕枝从小公寓回来,把行李箱放回原位,衣柜倒是没太大的变化,稍微调整一下衣架,就和原来差不多了。 来来回回她出了身汗,冲了个澡,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 家里的沙发和床,可以不沾她就不想沾,盘腿坐在茶几旁,喝好久没喝的带糖可乐,再痛痛快快地打了个响嗝。 滕枝点开微信,直接点进刘旎的朋友圈。 两小时前,刘旎发了条九宫格,滕枝在云吞面店时就已经看见了。 附文只有一个emoji,是一大一小两颗小桃心。 照片很日常,或许在别人眼中没什么问题,但滕枝却能一眼就找到,照片里属于她家里的蛛丝马迹。 像是同样颜色的沙发,像是冰箱里被喝完的无糖茶,像是李天成的肩膀。 滕枝刚看到时没有理睬,这时再看,这条朋友圈还未删,而且没有其他共同微信好友的点赞。 她猜想,刘旎这条朋友圈,仅她一人可见。 滕枝一点儿怒气都生不出来了,反而觉得对方张牙舞爪挑衅示威的样子好悲哀。 而且还有些感激刘旎这一招,帮她的证据添砖加瓦。 滕枝早已截图存证,手指轻点,给刘旎送去一个赞。 下班前,刘旎忙完工作,才得空打开手机。 见到那条朋友圈唯一的一个点赞,瞬间心率狂飙。 但她万分不解,滕枝是白痴吗?她都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怎么还傻呵呵地给她点赞? 刘旎给李天成发了信息,问他今晚用不用回家吃饭,要不要去她的出租屋。 李天成拒绝了,说今晚有应酬,叫刘旎乖点。 刘旎看着那句「乖的小孩才有糖吃」,这时才惊觉自己太冲动了,赶紧把那条朋友圈删掉。 并希望滕枝是真的看不出来。 今晚的应酬李天成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摁开手机看有没有新信息。 他有提前跟妻子报备,滕枝应了声“好”,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家。 挺正常的对话,不知为何,李天成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妥。 他形容不了那种感觉,就是通身被蚁咬,哪哪都不自在。 同桌的甲方老板还想下一摊,示意可以去揼个邪骨,李天成让同行的销售经理安排陪同,自己借故先离场。 他叫了个代驾送他回家,在车上不停思索着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到家门口了,李天成还想不出来。 “老婆,我回来——” 尾音噎在喉咙,李天成看到,玄关鞋柜旁有双男士皮鞋。 他皱眉,鞋都没换,直接走向客厅。 滕枝一直站在落地窗边,闻声回过身,静静看向同床共枕数载的男人。 一位长相英俊的陌生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递出一张名片,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李生,你好。” 李天成眉心紧蹙,接过来,看一眼,再抬眸看向面前男子:“……律师?” 他把目光投向朝他一步步走来的妻子,语气稍急:“滕枝,这什么意思?” 滕枝直视着李天成的眼,一个接一个字铿锵有力:“跟你介绍一下,他是代表我来跟你谈离婚的律师,汪汕,汪律师。” 李天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瞬间睁圆了眼,不可置信地大叫:“离婚?!” 滕枝点头:“嗯,李天成,我要跟你离婚。” 这一刻,李天成明白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从昨晚开始,滕枝就没正眼看过他。 就算脸上堆满笑容,声音也甜得流蜜,可她一直没有和他对上视线。 此时,视线对上了。 可在她那双黝黑的眸子中,李天成再找不到一丝往日的情意。 第二十五章 李天成忽觉双腿膝盖有些软,心脏狂跳起来。 他强压下心里的起伏,眼睛扫了家中一圈查找是否有隐藏摄像机,最后眉心紧蹙地看向滕枝,音量渐大:“滕枝,是vlog要玩什么整蛊新主题吗?这种事可不好拿来讲笑!” 滕枝轻摇头:“我没有讲笑啊,李天成,我是真的要离婚。” 妻子态度是难得的坚决,李天成把揉皱的律师名片丢到茶几,双臂交叉在胸前,语气明显不悦:“理由呢?” “理由?”滕枝提了提嘴角,“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理由是什么吗?” 她转向汪汕,说:“汪律师,我想先单独与他谈谈。” “好,我去阳台可以吗?” “可以的,不好意思。” “没事,有需要的时候就喊我。” 客厅的电视是亮着的,不过画面一直停留在小米盒子的首页。 滕枝拿出手机,低头按了两下,电视画面一闪变成黑屏,读取了两秒,很快跳出一段视频并开始播放。 “先看看这个吧。” 滕枝手背在身后,通透的眼镜镜片仿佛一层薄薄冰层,封住了她一双眼。 李天成咽了口口水,光是视频的第一个画面已经让他太阳穴猛跳。 那是一张他和杨嘉雯同框的照片,拍摄角度从上而下,能看得出两人社交距离极近,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 连李天成都没法在短时间内回忆起这是发生在哪一天的事情,反而是视频里十分“负责”地打上了字幕,标注出清晰的时间和地点,还有照片上两人的人名。 李天成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应对的借口。 因为他和杨嘉雯曾经“约法叁章”过,在羊城时,只要在公共场合,两人就不能有过分亲密的动作,所以仅从这张照片,其实是看不出来两人有什么逾矩关系。 他正想开口扯谎,但视频没给他机会,很快跳至下一个画面。 这次没有照片,仅有几行黑底白字也足够耸动。 首先是五一假期,李天成借口出差,实则与杨嘉雯在沪市幽会,二人所入住的酒店名称也被详细写明。 接着是六月中下旬,指明了李天成与杨嘉雯在文华东方开了房,连房间号都有。 只不过这些都不算实捶,李天成拒不承认,大声喊冤枉:“老婆,这些事情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听我解释——” “不,你别误会。”滕枝打断他,“李天成,我做这个视频,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解释。” 滕枝叹了口气,扬扬下巴,示意李天成继续看电视:“到了这个阶段,我是不需要你的解释的。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画面一晃,到了太古汇的停车场,视频里的李天成和杨嘉雯从商场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上了白色宝马。 看清楚标注在画面左上角的日期和时间,李天成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脑门像被人拍了一板砖,耳朵嗡嗡作响。 “滕枝,你找人跟踪我?……” 话是对着妻子问的,可李天成的视线直射向落地窗外的那位男律师。 滕枝想了想:“算是吧。” 李天成忙道:“我真的可以解释的,这女的是之前一个线下活动里认识的——” 忽然,滕枝猛抬起手,李天成一惊,以为滕枝要甩他巴掌,急忙往后跳了一步。 可滕枝只是简单做了个阻拦他继续说话的手势,态度果断强硬:“我刚才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接下来播放的音频,虽然同样是“无图无真相”,但李天成明白,为什么滕枝不需要他的解释了。 他不知道滕枝是什么时候在他车内做了手脚,不知除了监听滕枝还做了哪些事情。 原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殊不知自己早成了瓮中之鳖。 竟有一丝恐惧油然而生。 事已至此,既然滕枝不要他的解释,李天成索性直接认错。 “老婆,对不起,我就是、就是一时贪玩……” 他走前一步想牵滕枝的手,却被对方甩开。 滕枝勾唇轻笑一声,多少带了些不屑:“贪玩?你还是小孩吗李天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抵受不住诱惑……是那个女人先聊骚的,整天跟我吐苦水,说她的男朋友有多糟糕,她想分手,又被男朋友控制住——” 李天成把锅全甩杨嘉雯头上,滕枝本来还挺冷静的,直至听见其中一句,怒火冒了尖,低嚷一句:“就你这敢做不敢当的怂样,对方男朋友再糟糕,也比你强!” 李天成一噎,脸上阵冷阵热,吞吞吐吐了许多字,全是支离破碎的玻璃渣掉满地。 电视上的画面又变了,重新有了画面。 这次换了“女主角”,变成了刘旎。 “这、这……!”心率快得离谱,李天成眼前的画面逐渐泛白,甚至有了晕眩感。 滕枝抬眸冷冷看他,觉得他嘴巴张开却憋不出话的样子,好像一只缺水喝的猩猩。 她嫌视频播放的速度有点儿慢,遥控按了几下,直接快进到影片最高潮的地方。 李天成和刘旎在厨房摸来亲去的那一段。 这是滕枝的逆鳞,那晚也是因为这个画面,让她下定决心一脚踏进这个深渊。 既然李天成不管不顾夫妻之间的那丁点儿情谊,那她又何必继续乖乖当他的“李太太”? 不就是出轨吗? 她也可以的啊! 滕枝走到电视旁,直接拿遥控器,在LED屏上搂抱在一起的两人那里重重地敲了两下。 “李天成,你不如给我讲讲看,我还需要什么解释?” 李天成的后背渗出阵阵冷汗,浑身鸡皮疙瘩不受控地往外冒。 此时再看向眼前人,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 他耷拉下肩膀,眉眼低垂,看上去有着千分万分的后悔:“枝枝,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说完,他扬手直接冲自己脸颊连续甩了几巴掌! “啪啪”声接连不停,滕枝吓一跳,提高警惕地往旁走了两步。 “老婆,原谅我一次可以吗?我真的知错,你看在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份上……”李天成软声哀求。 没错,他认识滕枝那么多年,知道她吃软不吃硬,知道她重感情,知道她容易心软。 可出乎他意料,滕枝不仅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反而语气更加不耐:“你讲这些没用的,李天成,我只想离婚。” 她对阳台的汪汕点点头,再回头继续对李天成说,“我也算是给你留几分薄面了,如果我不念往日情分,这段视频其实应该凭空出现在你公司的周一例会上。” 她睨向李天成,眼中有的是无所畏惧:“或者,出现在我的微博里。” 闻言,李天成那假可怜的面具开始有了裂缝。 背上的衬衫湿透,黏在身上好似一层纸糊的假皮,风一吹就要被戳破。 他深知网络“判官”们的战斗力有多强,深知网络舆论的威力有多可怕,那会是一场海啸,把他、杨嘉雯、刘旎全卷入其中,谁都逃不掉。 李天成低声问:“你舍得你这么多年经营起来的号?你可是一直立‘幸福婚姻’人设的博主,这件事捅开了,对你来说也是打击吧?”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滕枝咧开嘴呵笑一声:“这算什么打击?对,当年婚姻幸福的人是我,但如今婚姻破裂的人也是我。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都是我正在经历的事,哪算什么人设?” 她笑叹一句:“要是这博主身份除去‘幸福婚姻’后一无是处,那这个号不要也罢。” 汪汕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替滕枝挡在前方,皮笑肉不笑地对李天成说:“李生,接下来就由我来跟你谈谈滕女士的离婚诉求。” 同个时间。 杨嘉雯在沙发上哭得梨花带雨:“叶寅,你信我,是那个男人先主动的!他明明有老婆了,还总对我嘘寒问暖,后来整天约我出去吃饭……我拒绝过的,拒绝过好多次了,但、但……” 叶寅吊儿郎当地坐在单人沙发上,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挤着几个蔫巴巴的烟屁股,旁边有许多张杨嘉雯与李天成同框的照片。 ——以防被反咬一口,叶寅和滕枝用的证据并不相同,他丢到杨嘉雯面前的,更多是之前找人查的那些照片。 就算没有拍到特别明显的越轨行为,但许多张照片同时摊开,震慑力一点儿都不弱。 “‘但’什么呀?” 叶寅再取了根烟衔唇间点燃,他嘴角上扬,却不带丝毫笑意,“我倒是想听听看你的解释呢。” 杨嘉雯擦着泪,呜呜地哭,好像世上最委屈的人是她:“你有的时候工作好忙,我就和找朋友聊聊天嘛……就是一时贪玩……” 在叶寅没拿出证据之前,她还能嘴硬不认,但此时面前铁证如山,她准备好的借口和谎言成了被撕烂的纸屑,于是只能卖惨卖可怜,想要激起叶寅的怜悯心。 “贪玩?” 叶寅不禁哈哈大笑,差点儿还被烟呛到,“杨嘉雯,你玩的是集邮游戏,还是养鱼游戏啊?” “对不起啊老公,我以后都——” “打住,我们可没有以后了。”叶寅把裤袋里的情侣戒,丢到那堆照片上,声音渐冷,“杨嘉雯,我们到此为止,以前送你的东西我不会收回来,这戒指随你处置。” 他“哦”了一声,貌似想起什么,补充一句:“你要是拿去咸鱼上卖,说不定还能卖个两叁千呢。” 杨嘉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叶寅的意思,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是贪你那几个钱才跟你在一起的吗?” 叶寅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呀。呐,看在你阿妈的面子上,若是能好聚好散,我便不会把事情闹大。至于分手理由,你爱怎么编排我就怎么编排,说我不举也行,说我性冷淡也行。” 他呼了口白烟,烟雾萦绕在他冷厉的眉眼处,教人看不清他眼神是否认真,“给我安上出轨的罪名、或者说我偷偷喜欢上别人了,也行。” 这一刻哭得头昏脑胀的杨嘉雯压根听不出叶寅话里暗藏的含义。 她梗着脖子,眼眶红透:“要是我不愿意分手呢?” 叶寅默默看她几秒,伏下背,两指捻着还在冒着火星的烟头,直直摁到照片上李天成的脸上。 只一秒,照片烧出乌黑的洞,李天成那张可憎的脸面目全非。 “愿不愿意,这事可由不得你。杨嘉雯,像你们常说的,我书读得确实少,就是粗人一个。” 叶寅嗤笑,眼里注满少见的狠劲。 “所以,劝你们好自为之。” 第二十六章 刘旎这半个月来不大好受。 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她已经在家睡下了,忽然李天成打来电话,叫她下楼,说有事要跟她讲。 她以为李天成太想她,所以才会大半夜地跑来她的住处,她满脑子的粉红泡泡,在上了李天成的车后,被戳成一地黏糊。 李天成抽着烟,脸很臭,说滕枝知道他出轨的事了,而且要求离婚。 刘旎心跳得飞快,以为是因为她那条耍心机的朋友圈导致的,后来得知,滕枝手中有周末她和李天成在一起的证据。 还是板上钉钉的那种,没办法用任何的借口去解释。 刘旎再看微信,她已经看不到滕枝的朋友圈了,再去微博,她的号也被滕枝拉黑了。 两人最后的“交流”,竟是滕枝给她的那个点赞。 回想起来,那个“赞”像直接在她脸上抽了个大嘴巴子。 如今每天上班刘旎都担惊受怕,既怕滕枝忽然出现在公司,泼妇骂街般指着她鼻子骂她小叁,也怕滕枝破罐破摔,不顾形象地扯着她头发和她扭打成一团。 最怕的,是滕枝把那些证据弄成小作文发到网上,让网友们“公审”她,人肉她,辱骂她。 她的恐惧没法跟任何人诉说,包括李天成。 李天成没跟她提分手,只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两人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要避嫌,不能再落下什么证据。 李天成还是那句话,叫她“乖点”。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刘旎担心的那些情况都没发生。 她弄了个小号继续关注滕枝的账号,这期间滕枝发过七八条微博,都是和做菜相关,其中还有两条产品推广,日常照片看上去仍是岁月静好,没有任何迹象能看出她的生活出现了什么变化。 刘旎摸不透滕枝的想法,只能被动地煎熬等待。 快到中午,同事们在群里开始发外卖拼单,刘旎近期胃口不佳,吃到丁点儿油腻的都想吐,想着等会儿到楼下超商随便买份沙拉吃吃就行。 这时她收到公司前台职员Cindy发来的微信,说有跑腿小哥送了份东西过来,麻烦她出来取一下。 刘旎疑惑,她没叫外卖,也没买东西,问Cindy收到的是什么东西。 「是个香奈儿的袋子耶!是不是你男朋友送你的惊喜礼物呀?」 看见同事的回复,刘旎眨眨眼,偷偷瞄向李天成办公室的方向。 难不成是李天成因为最近的冷落送来的礼物? 刘旎兴冲冲地跑去前台,在Cindy羡慕的目光中接过那个黑色纸袋。 里面装着同品牌的黑色纸盒,沉甸甸的。 座位旁边的同事们都对这份大礼好奇,问刘旎是不是今天生日,刘旎摇摇头:“不是呀,我生日在叁月……” “那是你们的交往纪念日?” 刘旎怕泄露太多信息,边敷衍回答同事“是”,边拆着礼盒上的白色缎带。 同事们纷纷猜着里头装的是2.55还是流浪包,眼见刘旎掀开了盖子,可几秒后,刘旎又把盖子重重压了回去。 “你们、你们别围在这啊!”刘旎大吼一声,接着抱起盒子往外跑。 同事们面面相觑,有不知所云的同事问“怎么回事”,靠得近的同事被吓得怔愣,好一会儿才说:“里面装的好像不是包……” “啊?那装了什么?” “不晓得。”同事耸耸肩。 只有刘旎知道那盒子里装了什么。 她逃到洗手间,挤进一隔间里,慌张上锁,才坐到马桶盖上打开礼盒。 最上方铺着一条围裙,款式和印花很眼熟,刘旎一眼就认出是滕枝挂在厨房里的那条——她曾经一次还真空穿着它去勾引李天成。 盒子里装着的,全是滕枝家里的东西。 被她用过的护肤品、洗护用品、枕头套……最底下还有一双拖鞋。 拖鞋底下有张明信片大小的硬卡片,没有署名,上面写着「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你那么喜欢用,就全送给你吧」。 刘旎又气又羞耻,牙齿上下打架,眼泪直飚,双颊滚烫,脑子嗡嗡响。 她恼得想把卡片丢进垃圾桶,突然手停在半空。 原来这不是普通卡片,而是一张照片。 李天成正和律师通着电话,语气极度不耐:“不离!离个屁!” “可是李太那边的态度很坚决……” “我这边的态度不坚决吗?不离!”李天成捏着眉心,“你去跟那边谈谈,我可以写保证书还是什么书,保证以后不再犯。还有,你能不能找人查一查,我老婆现在住在哪——”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刘旎闯了进来。 李天成吓得脑门一紧,还没来得及出声,刘旎已经冲到办公桌前,把什么东西丢到他脸上。 “嘶!” 李天成被那东西刮了一下,抓起来一看,竟是他和杨嘉雯一起逛街的那张照片,还很“贴心”地标注上时间和地点。 刘旎泪流满面,压着嗓子低吼:“李天成,这女的又是谁?!” 城市的另一边。 工作日正午的电影院观众寥寥,滕枝把票递给影院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了一下,提醒一句:“这场电影已经播了一个小时了哦。” 滕枝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工作人员把票根还给她:“往前左转,VIP厅在走廊尽头。” 影院走廊暗暗沉沉,地毯吸纳匆忙脚步声,滕枝推门走进影厅。 VIP厅很小,前叁排都是空的,滕枝一眼就能瞧见最后一排中央位置的男人。 银幕光影交错,使他一双黑眸在昏暗中仍亮如星芒。 她推推眼镜,走上去,在他旁边的座位默默坐下。 叶寅本来躺姿懒散,这时候稍微坐直身,“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飞机。” “你都包场了,我不来岂不是浪费你一番心意。” 沙发下方的脚托升起,椅背后仰,滕枝把座椅调整至舒服的角度,往下躺,没好气道,“下次别再浪费这种钱了,这么多张票,能吃好多顿好吃的。” 厅里只有他们两人,叶寅可以放声说话,他笑出声:“你不觉得这样子才有偷情的感觉吗?” 又是似真似假的一句话,滕枝已经知道要如何应对,只把他说的当玩笑话。 她指指影院天花板:“偷不了的,有的是监控,你可做不了那档子事。” 良家妇女开黄腔,任谁都受不了,叶寅追问:“哦?那档子事是什么?” 他半躺着,手臂枕在头下,大银幕上的光落进他眼里,熠熠生辉。 滕枝有些招架不住,转过脸去看电影,自然不答他的问题。 两张椅子倾斜的角度一样,又靠得近,叶寅抬手,轻松就捏住她的脸颊肉:“嗯?说啊,那档子事是什么?” 他没用什么力,滕枝不痛不痒,但这动作太亲昵,她别过脸嘟囔:“不闹了,我要看电影。” 手指追过去,叶寅再捏了两把,语气忽然变得认真:“怎么半个月没见,瘦了这么多?” 今天是继那个周末之后,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鬼鬼祟祟的,弄得好像在拍谍战片。 闻言,滕枝狐疑地也捏捏自己的脸:“我瘦了?真的假的?” “啊?你自己没感觉啊?” “我现在住的那公寓没体重计。” 滕枝已经没住在家对面的那间民宿了,她重新找了间公寓,采光通透的开放式厨房方便她近期能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新公寓的地址只有汪律和哥嫂知情,她没跟叶寅说。 叶寅“哦”了一声:“现在一个人住,得好好吃饭知道没?” 手指已经来到她下颌处,屈起指节,挠了两下她的下巴肉。 “痒!烦人……”滕枝被他闹得没辙,伸手打他。 叶寅闪躲开,低声笑。 幽幽蓝光落在她的镜片上,但从叶寅的角度,可以直接看见她长翘的睫毛,和黑白分明的眼仁儿。 他没再动手动脚,手往后捞来吃一半的爆米花,塞到滕枝怀里,问:“闪送送到了没有?”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滕枝倒是听明白了,连连点头:“送到了,好可惜没在现场,真想知道她收到后是什么表情。” 她觉得自己肯定被叶寅带坏了,做出这种“恶作剧”,一丝罪恶感都无。 他们“交流”了一下最新情况。 叶家杨家都知道了两人闹分手的事,但具体的原因并不清楚。杨嘉雯从叶寅住处搬了出去,哭哭啼啼地让杨母去找叶母谈谈,看看还能不能通过长辈来挽回这段感情。 滕枝这边的情况正好相反,李天成至今还瞒着他父母这件事,想必是想私底下解决,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滕枝昨晚还收到婆婆的微信,对媳妇已有几个礼拜没随李天成回家吃饭这件事颇有微词。 “出轨的是他们,不尊重夫妻和情侣关系的是他们,可现在东窗事发,他们又扯着不放,到底图什么?” 叶寅无法理解李杨二人的做法,咬着爆米花忿忿道,“就算现在我们真原谅了他俩,但这摔碎的碗也黏不回去原来的模样了啊,以后继续相处,不也是互相折磨吗?” 滕枝叹了口气:“他们无非是不想浪费这几年花在这段关系上的时间罢了,其实没那么深情,只是不甘心。” 说到底,像李天成和杨嘉雯这种人,爱的都只是他们自己。 不知不觉,爆米花桶见底,电影也快到尾声。 滕枝准备调直座椅靠背,脸颊肉又落到叶寅手里,她被惹恼,张开嘴,装作想去咬他的手指:“你干嘛、干嘛老捏我脸。” “你不让我亲,也不让我做那档子事,那我只能捏捏你的脸过把瘾啊。” 叶寅笑得眉眼弯弯,他把手指送到滕枝唇边,轻碰一下,说,“你咬啊。” 似曾相识的距离,彼此身上的味道和温度都还记忆犹新,滕枝咬住下唇,往后退了退。 既然没办法继续,那就不要再招惹他。 她不是玩咖,但这点儿礼仪她还是懂的。 叶寅收回手,笑意微敛,问:“你今天怎么答应出来见我呢?” 他之前约过滕枝几次,但都被拒绝了。 滕枝揉揉发痒的鼻尖:“……之前你帮我那么多,就当还你人情吧。” 她把双肩包拿过来,从里面摸出一包东西,抛到叶寅手里:“还有,生日快乐。” 今天是九月十九日,叶寅的生日。 叶寅拿起那包东西,借着光,看见玻璃般的包装袋中,装着几块饼干。 是枫叶的形状。 叶寅惊讶:“你亲手做的?” 滕枝撇撇嘴,指着包装袋上的店铺LOGO:“在面包店买的,我住那里没买烤箱呢。” 叶寅立即翻了个白眼:“嘁!没诚意!” “不要就还给我。” “我又没说不要,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 他好像个小孩子,滕枝不禁笑出声。 她在电影结尾前站起身准备离开,叶寅开口唤她:“喂,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能见面啊?” 滕枝脚步一顿,片刻后才答:“等我顺利离了婚,请你吃顿饭吧。” 第二十七章【正文完】 据知情人透露,刘旎收到那份“大礼”后憋不住了,大闹李天成的办公室。 流言蜚语传开的速度比病毒还快,那天下午刘旎早退,之后一直没再回过公司。 羊城渐渐入秋,烦扰了一整个长夏的蝉鸣,不知何时退了场。 那时候叶寅已有一个月没见过滕枝,两人只通过微信和电话联系,隔着一层看不见却又确实存在着的墙。 至于那个咸湿潮热的小秘密,让他们埋进了土里。 协议离婚这件事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可做起来并不容易,尤其是当其中一方不乐意配合的时候。 叶寅在没提前知会滕枝的情况下,去找了李天成一趟。 有口恶气没泄出来,总是不那么痛快。 既然是男人对男人,处理问题的手法也简单多了,拳头抡起来就是揍。 穿西装的斯文败类,哪里干得过满身腱子肉的社会恶犬,李天成虽然自知理亏,但还是被打得冒了火,结果把杨嘉雯再“卖”了一次。 嘴角渗着血丝,西装沾满泥脚印,李天成都还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语气不屑地叫叶寅与其来找他出气,不如好好管管杨嘉雯那骚货。 李天成说,出轨败露之后,杨嘉雯其实还来找过他几次,哭哭啼啼地求抱团求安慰。 又说杨嘉雯才不止他一个炮友,让叶寅有本事的话,就去把其他的炮友也揪出来暴打一顿。 叶寅也挨了拳头,嘴巴里有地方破了口,舌头顶了顶,吐一口带血的唾沫在李天成腿边。 他扯起笑,满脸的戾气就这么散得无影无踪,还拍拍李天成的肩膀,说了声“多谢”。 这拳头可不能白捱,李天成说的话叶寅全录了下来。 在杨家母女又一次登门拜访叶家的时候,叶寅接到家姐的通知,火速赶往现场,并当着大家的面公放了录音。 叶母性格温顺,之前偶尔还会帮杨嘉雯说情,这下连佛都有火,叶母难得强硬起来,直接叫杨家母女别再来往。 叶寅亲自搞了场大扫除,将杨嘉雯遗留在他家里的物件通通收拾进纸箱里,直接寄回杨家,就算给这段关系画上一个句号。 他在语音通话里跟滕枝汇报了这件事,而滕枝不知从哪儿听说他和李天成干了一架,只问了他一句,“有没有受伤”。 要查出滕枝的住址并不难,难的是要忍得住不去找她。 叶寅从生日收到的那包饼干着手,很快找到那家藏在内街的社区面包店。 ——他想起在那辆租来的比亚迪里,滕枝跟他开玩笑,说海味铺倒闭破产的话,叶老板可以转行去当捉奸追债抓老赖的侦探。 在面包店斜对面的小咖啡店里坐了一个下午,叶寅终于远远地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却没敢上前,反而躲进了咖啡店的洗手间里。 到底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自己在滕枝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点份额。 滕枝能那么果断跟李天成一刀两断,也能轻易斩断和他的联系。 她就像他用手摸到的那样,皮肉温暖软绵,下面藏着一身硬骨,一旦做出了决定,谁都拉不回来。 叶寅是知道滕枝要什么的。 他们之间涉及到的关系太复杂,被欲望驱使的感情也不够纯粹,这些都不是滕枝想要的。 她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新的生活,开展新的工作。 至于谈恋爱搞暧昧,估计暂时不在她的待办清单中。 而叶寅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农历新年时,叶寅听母亲说,杨家要把杨嘉雯送出国,顺利的话,年中就会走了。 叶寅本想借这个机会给滕枝打个电话顺便拜个年,没想到电话还没打,滕枝先打过来了,说她那边出了件“大事”。 原来刘旎之前离开公司,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也是个狠人,不但不告诉李天成这件事,还收了他一笔钱回老家“散心”,再出现时肚子已经挺得老高,而且直接找上了李天成的父母。 滕枝得知这件事,准备对李天成提出诉讼,要求对方净身出户。 她再次感谢刘旎把李天成婚内出轨的证据送到她面前来。 半个月后,李天成的代表律师联系了汪汕,说李天成愿意按滕女士原先提出的条件,达成离婚协议。 汪汕趁机把财产分割的比例往上提了提,李天成也答应了。 听闻是李家父母都站在了刘旎这一边,要儿子像个男人,好好地担起这份“责任”。 叶寅听了之后笑得眼泪都要飚出来,说“臭坑出臭草”,又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清明假期过后的第叁天,叶寅收到了滕枝的信息,说要请他吃饭。 这意味着,历经大半年,她离婚的事总算告一段落。 五月一直在下雨,天阴阴,一德路街头巷尾都是难得的空荡荡,专属于南方城市的湿热再次袭来,粘附于脚底,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叶寅站在海味铺门口抽烟,给滕枝发去一句:「先欠着,等哪天我饿极了,就来找你讨一口饭吃。」 肯定是“后会有期”的散伙饭,他才不傻傻赴约呢。 滕枝回:「那你可别后悔哦。」 叶寅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但过了一个礼拜,他真的后悔了。 因为滕枝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回家几天后才发了一条微博,是一张手绘的店铺门面设计草稿,并表示自己即将开展新的生活和工作。 众人纷纷留言,有人问小餐馆的选址,有人问开业时间,有人问会不会因为开了线下门店而放弃了其他工作,还有许多关于她感情生活方面的猜测,滕枝把其中几条关于小餐馆的留言拎出来回复了,其它的留言她没点赞也没回复。 叶寅直到上了微博,才知道了这件事。 “姐姐,你这就过分了吧!” 他气笑了都,对着手机笑骂,“哪有人搬家这么大件事,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啊?我是会吃人还是怎样?” 滕枝觉得冤枉至极,音量难得大了一些:“喂,你是不是姓赖啊?我说了请你吃饭,是你自己拒绝的呀。而且我又不是没跟你讲过,离完婚我就要回家的,哪叫‘一句话不说’啊?” “哼……道理都在你这张小嘴里,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伶牙俐齿?” 叶寅嘟嘟囔囔,单手拧开脉动瓶子,把剩下一丁点儿饮料喝完,才试探问道,“所以你现在住在你哥哥家咯?” “对啊,我之前不也跟你讲过?” “哦……你现在在干嘛呢?” “嗯?现在?”滕枝有些疑惑,没明白叶寅为什么换了话题,但还是照实回答,“给津津……就是给我侄女检查作业呢。” “哦——”叶寅拉着长音,“那你继续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正咬着笔头的滕津等姑姑放下手机,才问:“姑姑,你是跟姑父打电话咩?” 她听见姑姑手机那边是个男人在说话,讲的白话,她听不明白。 她似懂非懂,总觉得姑姑讲电话的口吻,和往常有些不同。 滕枝顿了顿,吞吞吐吐道:“不是,是姑姑的一个朋友。” 滕津又好奇:“诶,姑父这次为什么没跟着你回来啊?” 小姑娘念小学二年级,滕枝和李天成分开的事,大人们都没跟小孩说。 “姑父、嗯……他出国了,暂时不在国内了。”滕枝清了清喉咙,赶紧把习题本摊开在桌上,转移话题,“来来来,姑姑给你讲一下这道应用题……” 哥嫂每天晚上都会在铺头忙到至少八九点,平时侄女有家里阿姨接送,可阿姨没法辅导她的作业,滕枝回来之后,自然要负责起这件事。 九点半,滕津睡下,哥嫂回家,滕枝回房间洗澡,头上泡沫还没冲掉,就听见手机在洗漱台上不停震动。 接连不断的嗡嗡声,像一根鸟羽从她左胸口倏地往上,撩拨着她的喉咙最敏感的部位。 她匆忙冲去浮沫,浑身湿哒哒地快走过去,在电话就要挂断的最后一秒接起。 “唧唧,”电话那边的叶寅声音和夜色一样沉,“你走出来小区门口。” 滕枝跑下楼梯时,滕杰正在客厅冲茶:“妹啊,来呷茶——” “不喝了、不喝了!哥,我出去一趟!”滕枝边拒绝边往大门跑。 滕杰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里,大门已经砰一声关上。 他挠挠脑门,心想阿妹这个样子,怎么有点儿似曾相识? 好像她念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想和暗恋的男孩子出门,也像现在这样。 慌慌张张,冒冒失失。 叶寅没忘了要先把脉动瓶子拿下车丢掉。 开车开太久,尾椎骨头都麻了,他伸了会儿懒腰,没回车上。 滕枝跑得嗓子眼都泛酸,一出小区门口,看见的就是倚着车头站着的叶寅。 他没关车灯,人逆着光,看不清眼耳口鼻,旁边偶尔有车辆经过,斑驳的红光便落在他巍然不动的轮廓边缘。 压了压心跳,滕枝放慢脚步走过去,轻轻喘着,问:“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啊?几点出门的?吃饭没有?” 叶寅微眯着眼,也借着那些一晃而过的荧火,看清了面前的人儿。 他没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蓦地抬起手,直接掐了把她的脸颊。 这次他是用了些力气的,滕枝疼得“啊”了一声,抬手一巴掌打在他硬梆梆的肩膀:“你干嘛、痛死了!” “谁叫你这么狠心,说走就走。” 叶寅冷哼一声,手指却放轻了动作,拇指指腹在被他捏红的地方轻揉轻抚,“滕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就算不提那事,我们也叫朋友一场,这么大件事,你说都不说一声。” 男人指尖带着淡淡烟草味,指腹总是暖的干的,有些粗糙,像火柴划过脸颊,空气再潮湿仍能被点燃。 这孩子气的捏脸动作显得亲昵又暧昧,滕枝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嘟囔道:“你少装可怜……我没拉黑你,新的手机号码也给了你,看,你连我住在哪里都知道,我在你面前哪有秘密啊?” 镜片下的那双黑眸隐隐有光,酿着一汪无辜的水。 叶寅撇撇嘴,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就是俗称的“扮猪吃老虎”。 她刚洗过澡,身上有淡淡奶香,头发吹干了一半,发尾还挂着水汽。 这团湿暖空气把叶寅拉回了一年前的夏夜。 不是似曾相似,而是从未忘记。 他们的距离终于又靠得好近,而且这次不用再躲在密不透风的车厢内,不用再掩在仿真绿植的影子里,不用再藏在太阳曝晒不到的泥土中。 “我不管,我就是受伤了。” 叶寅把她贴在耳侧的湿润发丝掠到耳后,中指指节微屈,如那一夜一样,轻碰了一下她的耳垂。 是在无声请求她的许可。 他委屈控诉,语气夸张:“你不知道,我几个小时前看到你发的微博,哇,心痛到好难顶。” 树荫下的两人靠得好近,近得能听见对方胸膛里的心跳声。 滕枝深吸一口气,拉住叶寅的T恤下摆扯了一下,语气认真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 叶寅心急,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 他往前走一步,把她虚虚圈在身前,像渐渐泄了气的气球,弯下腰,伏下背,下巴重重搁在她的肩膀上,喑哑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我只是想你了。”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喜欢和爱都很难随随便便说出口。 但他会一脚油门直接冲上高速,像个回到十五六岁时情窦初开的愣头青,狂奔几百公里,只是想要寻到刻在记忆里的味道。 他的声音湿得能挤出水,听上去好像一只被抛弃在荒郊野岭的小狗对空吠叫。 不受控制的,滕枝的心脏开始自由落体。 往下坠失重感带来的是心率的剧烈加速,滕枝微微晕眩两秒,在心里暗叹,这下真的完蛋了。 滕枝推了推叶寅的胸膛,示意他站直:“不是,你先听我说完……” 叶寅微怔,直起身后退一步,垂眸看她。 说来也奇怪,只要在叶寅身边,身体里的水分总会蒸发得很快,滕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说:“你又说有看我微博,怎么没看我回评论的内容啊?” 闻言,叶寅立刻去拉车门:“我高速上没休息过,也没看手机,你发了什么?等等啊,我拿手机看看。” 滕枝伸手搭上他的小臂:“不用拿了,我直接告诉你。” 有人问滕枝,为什么会想要开个小饭馆。 滕枝回答,这是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她想要有个地方,用来招待她重视的、也同样重视她的家人和朋友。 滕枝推推眼镜,柔声道:“我本来就打算等店开起来了,请你来做第一批客人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可能半年,可能一年——” 叶寅早迫不及待,一把把她捞到身前,捏起她下巴就想吻下去。 傻妹,既然她未来的计划里有他的存在,那等多久都可以啊。 突然想起什么,叶寅顿住,咧开嘴笑:“我现在亲你,你会不会又要打我一巴?” 他笑得哼哧哼哧,像个终于快吃上糖的笨小孩,滕枝没好气道:“你想知道就试试看啊。” 叶寅眸色沉沉,低下头,吻落在她的唇上。 两人就这么在街边接吻,不顾路人眼光。 忽然听见蝉鸣声,滕枝分了神,想起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在蝉鸣声中收到了叶寅发来的信息。 那时候她只觉得蝉鸣声惹人心烦,而这时的蝉鸣感觉悦耳不少。 深埋起来的那份悸动悄悄破土而出。 长出青藤绿叶,攀满那面看不见的墙。 【正文完】 番外一 在高速上奔波了半天的叶寅没吃饭,加上悬了好久的一颗心暂时落了地,整个人松懈下来时,饿意汹涌而至,连揸軚盘的手都在抖。 滕枝被他面青口唇白的样子吓到,赶紧指路,领他开去最近的一家夜粥店。 叶寅报复性地点了一桌子的菜,狼吞虎咽一大半后,打了个长长的饱嗝:“活过来了!我的天,刚才我都开始冒冷汗了。” 滕枝坐在旁边看着他吃,见他饿鬼投胎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拜托,你好歹买点东西带在车上吃啊,中间停服务区也可以买个汉堡不是吗?” 筷尖在盘子内继续寻找着残存的花蛤,叶寅耸耸肩,说:“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就是不觉得饿。” 滕枝直接上手,帮他把剩余的白灼九节虾剥壳:“你下次别这样了。” 叶寅顿了顿:“嗯?怎样?” “也不跟我讲一声,忽然就开车跑上来,不吃饭,开快车,连休息区都没怎么停过,对不对?” “咳、咳……”叶寅抿紧唇,忽然有种被学校老师逮住书包里藏着咸书的错觉,囫囵辩解道,“你当我是超人?我有停下来休息过的。” “停了多久啊?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唔……” “哦,肯定是五分钟。” 碗里多了条白花花的虾肉,叶寅乐滋滋地笑成个大傻子:“姐姐对我原来这么了解啊。” 滕枝睨他一眼,在折迭桌下方踢了叶寅一脚:“我跟你讲认真的,你下次要来,可以坐高铁的。” “没事啊,我真的不累。” 滕枝再取了一尾虾,幽幽声道:“但是一个人开那么长的一段路,会很孤独的吧。” 他们就坐在路边的骑楼下,一张张折迭桌塑料椅沿街而摆,周围环境明明应该很嘈杂的,食客哄堂大笑,烟火缭绕蒸腾,玻璃酒瓶当啷,汽车摩托轰鸣,但叶寅却能很清楚地听见滕枝说的每一个字。 也是着急了,她穿着睡衣睡裤、趿拉着拖鞋就跑了出来,领口沾染上薄薄水汽,颜色稍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模样有些重合。 她的一张脸依然干干净净,她眼睛度数深,镜片重,低头的时候,鼻梁上的眼镜会稍微下滑,然后她会用干净的手腕背,往上托一托眼镜。 她整个人被笼在一团昏黄的灯光里,不那么清晰的光线,却显得格外温暖。 叶寅低头笑笑,应承道:“知了。” 叶寅说起杨嘉雯已经前几天去了澳洲——想想也奇怪,明明时间过去得并不是太久,可再谈起一些人名,总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滕枝也坦然说起,之前和李天成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看见结婚证上的红底结婚照时,会有一股酸楚从体内深处咕噜咕噜地冒上来。 叶寅听得眉头一皱,正想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滕枝淡笑着叫叶寅放心,不是对李天成还抱有什么念想。 那种感觉是无法压抑得住的,像是,身体在本能地缅怀,一些逝去的青春。 谈起李天成,自然要带上刘旎。 ——好歹当了李家的媳妇那么些年,就算离了婚,滕枝的微信联络人里仍有不少李天成的亲戚,像是其中一位帮理不帮亲的表嫂,时不时会跟滕枝透露一些“敌情”。 据说刘旎已经快到预产期了,但李天成好像还没有想跟她领证的准备。 “有一些知道我近况的朋友会替我抱不平,说怎么能让小叁上位,怎么能让李天成那么好过呢。” 滕枝跟头家要了一壶茶水,一边用茶水洗手,一边分析道,“可是我真的没觉得李天成会过得舒坦耶,也不觉得刘旎有那么容易就上位。你想想,她可算是摆了李天成一道,李天成那人呐,怎么有可能放一个会算计自己的人在身边呢?他想要的还是一个好控制、崇拜他的伴侣。” 葱白指尖沾上水珠,滕枝甩了甩,语气轻松地继续说:“所以,我很满意现在这个情况,要是他们几个月前没有了下文,那我才要觉得可惜。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着互相照亮彼此,不要祸害别人才好。未来的时间还长着呢,他们还得内耗挺长一段时间,而我已经离开战场啦,一身轻松,这样不好吗?” 叶寅睁圆了眼,嘴巴都差点合不拢。 和滕枝认识了有一年的时间,他哪曾听过她认真分析过这么长的一段话? 柔软的话语也能咬得人鲜血淋漓。 叶寅扯了几张纸巾递给滕枝,摇头无奈一笑:“你啊,真的是……” 后面的“扮猪吃老虎”他含在喉咙不敢说出来,没头没尾的滕枝听不明白:“嗯?你说什么?” “说你好有本事啊!”像是得了什么瘾,叶寅又伸手去捏她脸颊肉。 “诶,你刚才掰虾姑是不是没洗手……” “擦了!擦手了!” “脏死啦……” 以为这软包子真长出刺儿了,可在结账的时候,叶寅又听见她软绵绵地说了一句:“哎,狗咬狗是挺好,但是那小孩好无辜啊。” 呵呵,看吧,还是熟悉的那颗包子。 叶寅牵着她走过马路去拿车,紧了紧她的手指,说:“别瞎操心,你开开心心的去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叶寅脑门一热冲来水山市的事,换来的是家姐的夺命连环call。 「荣叶行」原来的客户数量不少,这半年乘上了直播行业的东风,伶牙俐齿兼身材火辣的老板娘亲身上阵,吸引了更多的外地散客,如今再贵的海味和滋补品都有人要。 叶子都快把铺头的镇店压箱货都拿出来卖了,打电话来催叶寅赶紧去看货收货,于是叶寅只能在水山过一夜,隔天一大早就得走。 酒店是刚才在大排档等上菜的时候急急忙忙订的,叶寅没有问滕枝要不要上房间坐坐,因为他知道,滕枝一旦上来了,他就没那么容易放她走。 而且滕枝的哥哥也打电话来了,像有门禁的高中生家长,问妹妹什么时候回家。 叶寅送滕枝回到小区门口,到底还是忍不住,扣着她的后脑勺,吻得两人都大喘气才松开她。 最后在她散着奶香的脖肉上咬了一口,说:“你等着……下次弄死你。” 滕枝知道他就是过过嘴瘾,咯咯笑了两声,开玩笑道:“我接下来会很忙的,你来之前得先跟我预约时间,我可没空沉迷男色。” 到了酒店房间的叶寅先进浴室冲凉,冷水浇淋下来,糊成一团的脑子总算清醒一些。 这才抓住了滕枝说的“男色”二字,叶寅赶紧低头,捏捏这一年因为应酬过多、烟酒过度的小肚腩,心想还好刚才没约滕枝上来。 那一晚他立刻上了健身房的小程序,给自己排满了课。 接下来的大半年滕枝确实忙,饭馆的每样事情她都要亲力亲为,就差亲自下场去帮木工们锯木头了。 叶寅每半个月就会来找她一趟,有时自己开车,有时搭高铁来,提前租好车,一出车站就能提车,也很方便。 一回生二回熟,叶寅很快就在未禁摩的这个小城市里如鱼得水,不用导航都能娴熟地从高铁站开去滕枝家,或正在装修的饭馆。 连本地方言他都能讲上几句。 两人的相处方式不大像热恋期的情侣,话说回来,他们也没明确地讨论过他们的关系。 只是过马路时要牵手,吃饭时会给对方剥虾壳起鱼肉,告别时要接许多次吻,更不用提在床上时的火热缠绵。 就和逃离羊城的那个周末一样。 他们彼此都有事业要忙,时间和距离在忙碌状态里不那么显眼,每隔一段时间的见面,反而成了他们休息的机会。 滕枝的小饭馆最后选址在市中心的一片老社区内,不靠街,如一颗珍珠藏在蚌壳内。 店名简单易懂,就叫「枝枝」,试业的时间定在这一年的圣诞前后。 滕枝在离婚时泡下了几埕青梅酒,正好,试业时她开了其中一埕宴请宾客。 那天叶寅穿得格外正经,头发剪得清爽,下巴刮得干净,穿上显年轻的牛仔外套,下车时还要对着后视镜整理一下仪容。 这么重视这一天,除了是因为他第一次见滕枝的“家长”,还因为饭馆请的俩服务生,其中一个是块年轻帅气的“小嫩肉”。 ——上次这小年轻竟然喊他“叔叔”,叶寅差点当场冲他骂脏话,憋着股气,回到酒店后才在滕枝身上撒出来。 与滕杰的第一次见面还算和平。 两人都是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谁都不比对方弱,俩男人碰了几杯,已经能勾肩搭背去门外抽烟,顺便拿共同的敌人李天成出来鞭个尸。 就在叶寅自以为在“家长”这一关已经顺利通过,滕杰才慢悠悠地道出私心。 滕枝既然选择了回老家,多半是要落叶生根了,先不提滕枝自己的想法,经过李天成这一遭,滕杰都不乐意阿妹再次“远嫁”。 反正有没有夫家都没差,这个阿妹,家里会一直帮衬着她。 叶寅听出滕杰的意思,简单粗暴地概括,就是不希望滕枝刚从一个“坟墓”里出来,又踩了半只脚进另一个“坟墓”。 他嘴角有些僵硬,但还是跟滕杰说,一切都以滕枝的喜好为先。 试业第一晚,号称从小闻着药酒味儿长大的海味铺太子爷,喝着那度数并不高的自酿果酒,硬生生把自己“灌醉”了。 接着借酒意,整晚抱住留下来照顾他的滕枝,哼哼唧唧地“说胡话”,一会儿叫滕枝不要因为店里有个小嫩肉就抛弃他这块老腊肉,一会儿说要一直给滕枝千里送屌。 滕枝气笑,一边用毛巾给他擦脸,一边说哪有千里,明明就还不到五百公里。 明知那埕梅酒的度数,对习惯应酬的叶小老板而言不过是小儿科,照道理叶寅是不可能醉成这猫样的,瞧,说胡话都说得快哭了。 但滕枝还是没拆穿他。 她帮叶寅把一根根手指都擦得干净暖和,又哄着已经开始假寐的男人答应她,接下来要减少一些应酬,要少喝一些酒,要遵守交通规矩,不要乱切线,高速不要一路狂飙…… 毕竟未来的时间还有好长好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