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鱼》 第1章 贺聆抵达会展门口时,拍卖会已经开始十来分钟了。 他向工作人员出示邀请函,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拍卖会场,迎面就见到好友王朔朝他招了下手。 他走到安排的位置坐下,王朔低声问道,“堵车了?” 贺聆嗯了声,看向展台,现在场上在拍卖的是国内知名珠宝设计师命名为“蝴蝶翼”的红宝石,叫价声此起彼伏,最终以11万的价格,由一位中年男士拍下。 作为国内设计师的作品,这款品质不算高端的红宝石卖的是款式和创意,能卖出这个价格已是极佳。 贺聆也有作品在拍卖单中,他在国内一家中高端的珠宝公司当设计师,偶尔放飞自我,用在原石交易市场淘到的还算上得了场面的宝石,设计符合自己审美的作品。 国内珠宝市场是近些年才兴起的,前几年还掀起了一股中古宝石回流风,但真正供他们这些独立设计师发挥的余地是少之又少,大部分设计出来的作品都是为了迎合大众的审美,相较于那些所谓的艺术家时不时抨击大众审美的俗套,贺聆倒坦然接受这样的现象。 毕竟设计是为人民服务的,而艺术是自己的孤独,前者能赚钱,后者看运气赚钱,贺聆是个俗人,他喜欢钱,又不愿冒险去赌能获得多少钞票,所以愿意迎合市场设计作品。 如果艺术的细胞蠢蠢欲动了,他就会把全然按照自己意愿打磨的作品摆上拍卖会,有人欣赏固然是好,若是没有,也能小小地赚一笔,横竖对他而言都不是亏损的事情。 他是新晋设计师,不像其他老牌设计师那么有名气,这两年卖出的最高价作品是一条绿松石项链,原石是他去湖北出差时偶然淘到的,以7万的价格被一位夫人收入囊中。 今天贺聆摆在展台拍卖的是一对红宝石镶碎钻耳饰,以宝石的等级来说没太大收藏价值,但胜在设计贵气漂亮,是众多贵夫人的心头好,贺聆听着叫价,不出意料地以6万的价格被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士拍下。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因为今天的压轴还没有出场。 这次的上善春拍,最受瞩目的是一颗22克拉的哥伦比亚无油祖母绿戒指,早在消息放出去之前,就有行家预测这颗戒指能达到一千五百万的成交额,因此,贺聆也很想亲眼见识一下这颗高级宝石的风采。 玻璃箱里明翠鲜亮的祖母绿瞬间就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贺聆见过的宝石虽然不少,但如此光泽透亮的绿却极为罕见,听着在场众人的叫价一次比一次高,坐他身旁的王朔嘶道,“有钱人可真多。” 贺聆笑说,“中国从不缺有钱人。” “一千八百万。” 他的话很快得到验证,一道清朗如风的音色在稍有私语的大厅响起,三锤定音,给这颗祖母绿定下了比预期还高出三百万的价格。 所有人都不由得去看买家,贺聆也不例外,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只见到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背影,瞧着很是年轻,身旁坐了个成熟女性,应当是他的长辈,贺聆注意到女人手上的红玛瑙,一颗颗莹润饱满,显然是价值不菲的高等货。 看来这两人今日是特地冲着祖母绿戒指来的。 没有见到出价人的真容,贺聆有点失落。 接下来是几个设计师的作品,他看了眼时间,有点坐不住了,正准备问王朔走不走,方才拍下祖母绿的那个青年却站起了身,微微弯着身子走到一侧,想来是要去洗手间,贺聆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道身影,等青年直起身,脸朝向他的方向时,他顿时像是被靶子打中的红心,被狙击得心脏都停了一瞬。 青年约莫二十上下,肤若凝霜雪,黛眉似远山,一双杏眼澄澈如山间清泉,眼瞳极黑,让贺聆不禁联想到他见过的一颗罕见黑玛瑙,莹润透亮,原是漂亮得有些女气的长相,却因高挺的鼻梁中和了三分阴柔,使得他面容潋滟而不俗气,似出水的木芙蓉,顾盼生姿,惊艳四座。 贺聆作为设计师,有自己的审美,对人的长相尤为挑剔。 他谈过大大小小七场恋爱,每一个前任单单拎出来都是不可多得的俊俏,可没有一个像从他座位走过的青年一般能够一举击中他的喜好,他甚至感慨,基因排列太过于神奇,竟将他所有的审美点都完美地糅合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就连王朔这个正儿八经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在看见青年的脸时也不由得看呆了眼,“这人怎么长的啊......” 贺聆的目光跟随着青年,直到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来。 王朔见他的神情,立马琢磨出来了,压低声音说,“你别是看上人家了吧,我可提醒你,刚才人家随便一出手就是一千八百万,你小心惹祸上身。” 理智告诉贺聆,青年不是他招惹得起的人,但人要是能受自我控制,情感这种东西就毫无用处,他掀了掀眼皮,看了王朔一眼,起身朝转角处走去。 对于设计师来讲,拥有源源不断的灵感是最为珍贵的事情——小到秋日掉落的第一片红枫,冬至下的一场飘飘扬扬的小雪,大到抬头一望无垠的蓝天,突如其来的一场海啸,都是生成灵感的契机。 贺聆的设计灵感,还来源于一场又一场短期保鲜的恋爱。 也许是天生多情,他太容易对一个人有好感,可能是对方的一张脸,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全身心地投入恋爱之中,但他素爱新鲜感,喜欢得容易,腻歪得也容易,恋情短则一个月,最长也就半年,潇洒抽身后,再等待另外一位缪斯的出现。 很显然,在他空窗期了五个月之久,让他产生恋爱冲动的人已经撞到他眼前,他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贺聆十八岁时,心悦有一定履历的成熟男人,大学毕业后,在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如今二十六岁,反而更加喜欢一眼就能看透的清澈少年,像是长在温室里的植株,只需要细心浇灌,就能得到一室的馥郁芬芳。 贺聆决定想办法摘下这朵漂亮的木芙蓉。 他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略一犹豫,将戴在手上的腕表解开,拿在了手心颠了颠,静静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青年已经在洗手了,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抬起眼,转身与走出来的青年撞了个满怀,腕表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下,他的鞋也随着狠狠踩下去,听见轻微的表面破裂声,才佯装站稳,不经意抬起头来看近在咫尺的青年。 离得近了,视觉冲击力更大,贺聆瞧见青年潋滟的面容染上些许歉意,音色清脆朝他说,“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贺聆故意制造的意外,自然不可能有事,他笑着摇摇头,弯腰去捡地上的腕表,发出一声很轻微的惊呼。 青年也瞧见了玻璃面碎裂的腕表了,水色的眼微闪,“这个......” 贺聆把腕表收回口袋里,大方道,“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的,没事。” 青年却执意道,“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我赔你吧。” 贺聆见着他白皙的脸染上些无措,心里对这样一张纯洁无暇的脸愈发有好感,他本来也不是为了讹人,露出个清浅的笑道,“有保修的,不过你要是过意不去,方便的话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如果真是天价维修,我再找你分担。” 青年愣了下,想来是没想到真要他负责,但还是慢慢颔首说了声好,拿出手机与他添加好友。 贺聆把自己的名字发过去,看着对方弹过来的柏珩两个字,无声念了一遍,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他并没有深想。 目的达到,贺聆知道见好就收,朝柏珩点了下脑袋,“好了,你快回会场吧,拍卖会还没有结束。” 柏珩嗯了声,没有多想,迈开脚步离开。 贺聆站在他身后,看从西装里露出的手,方才他就注意到这双手了,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像是上好的白玉,泛着润泽的光。 当真是寸寸矜贵得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贺聆没有急着去看柏珩社交软件上的内容,也没有再回拍卖会场,跟王朔发信息说自己先离开了,就绕到后门,去停车场取车。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堵车堵得人没脾气,但相比来时的烦躁,回程贺聆心情却不错,至少这一趟,他不仅入库了小几万,也收获到了柏珩这个新的灵感源泉。 就是不知道柏小少爷对他印象如何? 这么些年,贺聆主动出击唯有一次失手,让他挫败了小两个月,不过那时他还年轻,不懂得恋爱只是调味剂这个真理,现下就算是真不能勾搭上,最多也只是觉得可惜。 游走花丛中,贺聆奉承三大原则,不滥交,不出轨,不骗婚。 前两个太没品,后一个简直是下贱。 只要他坚守住底线,谈个恋爱而已,好聚好散,谁都没资格指责他的私生活。 第2章 贺聆没能从柏珩的社交软件里获取太多有用的信息,因为柏珩除了转发一条音乐会的信息外,社交软件上空空如也。 但他并不着急,也没有给柏珩发信息,太过于主动的话反而让人怀疑他的用心。 只是贺聆没想到,在他沉住气的三天后,会在公司的客户名单里看见柏珩的名字。 准确说起来,他不是真正的顾客,而是替他的姑姑柏虹签字购下一条海蓝宝项链,过两日就有专人将这条价值不菲的项链亲自送到柏家。 贺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在得知柏珩的名字时会觉得眼熟,上两个月他跟同事闲聊,同事的电脑屏幕就记录了柏珩这个名字。 柏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但在a市,柏家的名号却是响当当的。 不同于其它后迹发家的富豪,柏家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具体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柏家就已经在商场上颇有名气,而后几经动荡,柏家审时度势,站对了队伍,从而在时代的洪流里站稳了脚跟,发展至今,地位举足轻重。 柏珩,就是柏家当今最小的孙辈。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不到一年就因为自身损耗太厉害而香消玉殒,襁褓就丧母的柏珩,又是家族中的老幺,自然是得到柏家所有人的宠爱。 他上头有大他十五岁的哥哥和十岁的姐姐,因为年龄差距大,几乎称得上无条件溺爱这个弟弟,而柏家三十八岁至今未婚的单身主义者柏虹,也就是柏珩的姑姑,也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将所有的母性都灌注到他一人身上。 可以说,今年二十岁的柏珩是在柏家人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精心娇养下长大的,同事打趣,若是可以,柏家想来恨不得能在柏珩外出时,他走到哪儿就在哪儿铺上厚地毯,以防止他沾染外界的一点污浊。 贺聆觉得同事的情报有些夸张,可一想到那张分明潋滟至极却不带丝毫世俗的脸蛋,又不由得信了几分。 也只有备受呵护顺风顺水长大的人,才能到二十岁还保留极致的纯净感。 得知柏珩的身份后,贺聆一时犹豫起来,纠结着该不该去招惹这尊玉面菩萨,但他并没有挣扎很久,在他的世界观里,一场恋爱并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柏珩早晚也要谈恋爱,和经验丰富的他交往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贺聆是真心喜欢柏珩——的那张脸蛋。 打定主意后,贺聆跟要送海蓝宝项链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他决定跟着同事上柏家碰碰运气,如果有缘份的话,想来还能制造一场偶遇。 同事很是惊讶,“你周末闲得慌给自己加班啊?” “我想见识见识有钱人的房子长什么样。”贺聆笑着朝同事摆摆手,打卡下班。 知道柏珩是柏家人之后就好办得多了,贺聆交友广泛,如果柏珩只是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找起来当真有些难度,但要打听业界赫赫有名的柏家却算不上太大的难事。 很快他从消息灵通的公关部同事打听到柏珩正在b大读金融管理,甚至于得知柏珩不去国外进修是因为舍不得家里人,柏家人对他向来是百依百顺,柏珩年纪也不大,也就同意了他在国内读完大学再送他出国深造。 贺聆觉得柏家人太过于呵护柏珩不一定是件好事,都长到二十的人,还被这样密不透风地保护着,若是以后遇到什么挫折搞不好就一蹶不振了,转念一想,柏珩作为柏家人,这辈子想来都会活在蜜罐子里,自然有不必经受风雨摧折的资本,由不得他这些普通人去质疑有钱人的生活方式。 很快就到了送珠宝上门的日子。 真正的有钱人是有专员服务的,根本不必踏足专柜,珠宝界更是,有什么新款便会主动送上门供应挑选,更甚者,但凡有重要活动,为了扩充品牌的名气,还要赶着送上门请他们佩戴出席。 贺聆就记得年前公司推出一款珍珠项链,请了位国际巨星戴着走了红毯,项链白送不说,还贴了五百万的出场费,好歹是稍微打开了知名度。 柏虹是公司的大客户,负责交接的专员叫冯小凤,三十来岁,贺聆叫她小凤姐。 “你要我带你来,可别出什么岔子,还有,记住了,待会不准叫我小凤......” 贺聆笑着截断她的话,“我知道,叫你zoie。” 为了听起来国际化一些,专员都有自己的英文名,冯姐嫌弃自己本名土气,是不允许外人在客户面前叫她名字的。 冯小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在郊区的一处独栋别墅门前下了车,门口的安保认识冯小凤,跟屋内打了声招呼,很快就放他们进门。 “柏家人感情不错,如果不是工作太忙,都会回家住,不过我来这么多次,只见过柏虹的小侄子。” 柏虹的小侄子就是柏珩,贺聆来了点兴趣,“见过多少次啊?” “一次,”冯小凤随口答道,“就瞥见个背影,没见到脸,我听说柏家可保护着了,前两年媒体拍了他的照片,柏家硬是动用关系撤掉了,之后就没人敢再偷拍。” 贺聆不敢将这次执意要跟随的目的表现出来,也没有将自己见过柏珩的事情告诉冯小凤,毕竟他这一趟多多少少存了点假公济私,只是不由有点失落,估计今天偶遇是没戏了。 两人在安保的带领下绕过别墅前的小庄园,柏家人极为有艺术气息,庄园里的花都是名贵品种,单单是角落开得极好的蝴蝶兰,贺聆就在网上看见被炒到五万一枝的价格,而这里却有一小丛,他粗略估计了下,如果他不小心踩到什么隐藏款,估计这三个月工资就得搭进去。 他正欣赏着有钱人的前花园,刚绕过喷泉瀑布,抬起眼,不远处的草丛上一道身影骤然闯进他的眼底。 璀璨日光下,绿得发亮的草地上,五彩缤纷的花朵中,画架前,柏珩穿着浅蓝色的宽大卫衣,他身旁是各色的颜料,正拿着画笔微微弯腰在画布上涂抹着什么,也许是调不出想要的颜色,两道乌眉微微蹙成一座小山,红唇也紧抿着,如此生动的表情,愈发显得活色生香,使得这满园的花叠加起来都不如他三分艳丽。 冯小凤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两人的眼神实在炙热,惹得柏珩望向他们的方向。 四目相对,贺聆见到柏珩眼睛一闪,他实在太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漂亮脸蛋露出些惊讶来,张了张嘴,“是你......” 能被这样一张美人面记住,贺聆自然高兴,他没想到运气这样好,竟然真的与柏珩偶遇了,此时的惊喜倒是真切的,弯了弯眼睛道,“好巧。” 冯小凤看向贺聆,狐疑道,“你们认识?” “前些天在拍卖会上见过一面,”贺聆应道,又低声说,“没想到竟然是柏珩。” 说话间,柏珩竟放下画笔朝他们走来。 上次见面,柏珩穿着西装,勉强有几分大人的沉稳,今日却是卫衣牛仔裤的青春打扮,那份纯净就愈发呼之欲出,像是琉璃珠一般,在春日下烨烨生辉。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他还没开口,柏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了。 贺聆有一米八,柏珩比他还要高一点,他抬眼就见到日光洒在柏珩的乌眸里,流光乍现,看得他微微晃神,因着身旁有冯小凤,贺聆不得不公事公办道,“我跟同事来给柏女士送项链。” 柏珩说,“我姑姑在屋里,你们进去找她吧。” 他好像还想问点什么,贺聆猜是手表的事情,但贺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颔首道,“好的谢谢。” 说罢,就跟冯小凤一同往前走,等走到大门口,他注意到柏珩还在看自己,就朝柏珩微微笑了笑,然后毫不留恋地收回目光。 见到柏虹,贺聆不得不感慨柏家的基因。 柏虹是个很美艳的女人,长卷发,身材婀娜,保养得当,三十八岁看起来跟三十出头一般,她穿着黑色长裙,显然是尤为爱珠宝的人,就连在家,脖子上都佩戴着一条菱形的紫牙乌,浓郁的红衬得她的皮肤白皙,贵气逼人。 贺聆此行虽然有目的,但对待工作极为严谨,暂时抛却了柏珩,将丝绒盒子打开,因着之前冯小凤已经向柏虹讲诉过这颗海蓝宝的来历,这次主要纯粹就是展示,以及调查客户的满意程度。 冯小凤是很会社交的女人,柏虹也很好相处,二人巧笑嫣然,聊了会天,贺聆就见到柏珩出现在会客厅,他假装没有看见,尽心尽责做自己的展示员。 “小珩,你过来帮姑姑戴上。” 柏虹招呼着柏珩过来。 冯小凤适时地夸奖起柏珩,“哇,这就是您的小侄子吗,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方才在外面瞧见了,还以为哪个大明星呢。” 柏虹果然受用,笑着让柏珩替她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换上海蓝宝。 冯小凤见工作完成,起身告别,贺聆看了柏珩一眼,就跟看陌生人无二差别,仿佛他们并不认识,继而跟着傅冯小凤离开。 等快走出鎏金铁门时,柏珩追出来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贺聆停住脚步,悄然弯了下唇角。 第3章 不出贺聆所料,像柏珩这种世家公子绝不会想要亏欠别人,哪怕只是他这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回过身,佯装不解地扬长尾调的嗯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他发现柏珩的耳朵尖有点儿粉,这抹淡粉更为他增添几分清纯。 “你的手表修好了吗?” 冯小凤看着他们两个打哑谜,说了声我在外面等你就离开了。 前花园里只剩下贺聆和柏珩两个人,在满目艳丽的花朵中,贺聆蹙眉,似乎是思考了下,才问柏珩,“你想听实话吗?” 柏珩慢慢点头。 他可惜道,“维修师傅说手表损坏得太厉害,已经无力回天了。” 其实他压根就没打算修理。 柏珩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轻轻地啊了声,疑惑地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赔给你。” “不是什么名贵手表,”贺聆抬眼看着柏珩,“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会在意,现在你知道了,也不用放在心上,只是......” “只是什么?” 贺聆有点苦恼的模样,“这块手表是我好朋友送的,对我来说还真有一定的纪念意义呢。” 柏珩果然皱了下眉,刚想开口,贺聆猜他是想赔给自己一块一模一样的,有钱人的处理方式都是这样简单却有用,但贺聆才不会给柏珩这个机会。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损失一块表,能认识一个新朋友,对我来说是件幸运的事情。”贺聆说到这里,缓慢地眨了下眼,不确定地说,“我自作主张把你当朋友,你不会介意吧?” 柏珩的耳朵尖更粉了,他唔了声,“不会,”像是怕贺聆不相信,又补充道,“我们是朋友。” 当真是家教良好绝不会让人下不来台的礼貌贵公子。 贺聆面皮白皙,眼尾狭长,是极具古典美的长相,他不笑的时候瞧着像是水墨画般冷清,但笑起来眉眼疏朗,犹如水中花绽放,清俊的面容染上几分秀丽,此时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清浅笑容注视着柏珩,表达自己的欣喜,打趣道,“没想到能跟柏小少爷成为朋友。” 柏珩黑瞳微闪,有点不太敢看贺聆的眼睛,错开了视线才说,“那手表的事情......” “是朋友的话,当然没关系,”贺聆仍是笑吟吟的,“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我倒真的有件事想麻烦你帮忙。” 柏珩听闻有弥补的途径,毫不犹豫道,“你说。” “我看到你转的音乐会文章了,其实我也很喜欢那个乐团,但没有买到票,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 贺聆对音乐会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追人,总是要投其所好的,弄到音乐会的门票对普通人而言或许有点难度,但对方是柏家的柏珩,只需要一句话的事情。 柏珩眼睛一亮,“你也喜欢吗?” 显然是以为自己找到同好了,贺聆很给面子地重重点头,流露出向往,“要是能有票就好了。” “我有办法。”柏珩不假思索,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我可以给你票。” 美人含笑,赏心悦目,贺聆笑得眼睛微弯,带点着崇拜的意味道,“那太好了,我问了那么多朋友,他们都说没办法,没想到柏少一下子就解决了。”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哪怕是在掌声里长大的柏珩,他不仅要夸,还要真心诚意地夸。 因为有相同的兴趣,柏珩与贺聆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柏珩听见贺聆对他的称呼,有点不满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单单是一句,贺聆就听出了小少爷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柏家娇养的花骨朵,尽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贺聆还是顺着柏珩的毛往下摸,“我比你虚长几岁,那我叫你小柏?” 柏珩身边的朋友都是叫他的名字,除了家里人外没有人会这么亲昵地喊他,他看着眼前面容俊秀的青年,高兴地点了点头,笑容也真切不少,忍不住觉得亲近,还想再聊点什么,贺聆却太明白什么叫做点到即止,已经抢先道,“那么小柏,我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27号的音乐会见。” 他又擅作主张把音乐会当成了他们再次见面的日子,作为新交的朋友,柏珩当然不会拒绝,“好。” 贺聆走出铁门,又回头朝还站在原地的柏珩笑了笑,这才彻底消失在柏家门口。 他看得出来,柏小少爷虽然备受宠爱,但可能是因为身份过于贵重,又或者是心性太单纯,身边并没有太多玩伴,就算有,那些朋友也大多数是捧着惯着他的,一切事情都会先征求柏珩的意见,这就给了贺聆很好的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没有经过柏珩的同意就成为对方的朋友,又定下两人的再次见面,对众星捧月的柏珩也是种新鲜的体验。 当成为某个人身边比较特殊的存在时,就能加深记忆点。 何况贺聆看得出来,柏珩并不排斥他,甚至对他颇有好感。 他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还以为柏珩这种真正的世家公子会极为难上手,却没想到,柏珩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白甜,不过见了两次面,就顺利交友。 贺聆不禁感谢柏家这些年对柏珩的百般呵护,把这么纯净的一个人送到他面前来。 回程的路上,冯小凤好奇得直打听贺聆和柏珩到底是什么关系,贺聆三两下搪塞过去,冯小凤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肯搭理贺聆,贺聆说了许多好话,才让她重新展笑颜。 在哄人这件事上,贺聆已经得心应手了。 第二天,贺聆和柏珩空白的聊天页面终于增添了一点内容,且发起者是柏珩。 “拿到票了。” 贺聆看着柏珩先主动联系的页面,心情大好,他正闲得发慌,却没有着急回复柏珩,而是隔了半小时才慢悠悠地弹了条信息过去,“刚刚在工作,谢谢。” 是很客气的语气。 柏珩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当面聊得好好的人,一到社交软件就变得这么疏离吧。 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才能让对方保持好奇啊。 转眼就到了27号。 这天是周六,贺聆是没有工作的,一觉睡到自然醒,又看了会珠宝界最新的咨询,在下午六点时,给柏珩发信息,“小柏,不好意思,我临时要加班,不能跟你一起去听音乐会了,你找其他朋友一起吧。” 柏珩很快回道,“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贺聆暗笑,没有再回复柏珩。 柏小少爷应该是第一次被人放鸽子吧,这种滋味估计不好受,现在应该正在悄悄生他的气呢。 只是想想柏珩那张潋滟漂亮的脸蛋因为气恼而染上红晕,贺聆就忍俊不禁。 音乐会是七点半开始的,只剩下一个半小时,柏珩应该来不及找其他人跟他一起听,贺聆在家吃了晚餐,算准了音乐会结束的时间,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晚上八点五十分,距离音乐会结束还有十分钟,贺聆抵达了音乐会入场的门前。 春天还没有彻底离去,夜风微凉,贺聆想了想,把外套脱下,只穿着薄薄的白衬衫下了车。 他站在路灯下,看不远处广场热闹的人群,冷风吹得他微微发抖,他却放任自己的手一点点变得冰凉。 九点,音乐会出场口渐渐有人流走出来。 贺聆掐准时间给柏珩发信息,“你听完音乐会了吗?” 柏珩虽然好脾气,但从回他的嗯字也能感受到被放鸽子的不悦。 “出来了吗?”贺聆又问。 他的目光落在出场口,乌泱泱的人,昏暗的光线,容貌绝色的柏珩脱颖而出,简直像是黑夜的星星在发着光,甚至不需要贺聆多加注意,就一眼精准定位。 柏珩正低头按着手机,又是不咸不淡的一个嗯字。 贺聆哑然失笑,换个了路线悄悄绕到柏珩的身后,继续跟他聊天,“你是不是生气了,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的失约呢?” 几步开外走在前头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到贺聆的存在,“没有生气。” “是吗?可是我看见你生气了。” “你都没有来,怎么看见我?” 拐弯抹角怪他放鸽子。 贺聆决定不跟小少爷玩儿什么网聊了,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柏珩垂在一侧的左手,低低笑道,“我就是看到了啊。” 柏珩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贺聆见到他琉璃珠一般的眼睛微微瞪大,在见到自己时,眼里写满了诧异,以及难以忽略的欣喜,“你,你怎么?”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吗?”贺聆欣赏着眼前的美色,语气带了点像是哄小孩儿一般的宠溺,“当然是来跟小柏赔罪啦。” 柏珩还处于惊讶中无法回神,他手被贺聆握着,很快就注意到贺聆冰冰凉的掌心,不确定地问,“你等了很久吗?” “没办法啊,加班来得晚,没有门票进不去,又不想打扰你听音乐会,只好在外面等你了。”贺聆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今晚这么冷,你还要生我的气吗?” 柏珩惊讶他的举动,他看着贺聆,两颊慢慢飞起一抹粉,嘟囔道,“我说了,我没有生气......” 也太好哄了吧,贺聆失笑,把牵着柏珩的手收回来,他注意到柏珩的指尖动了动,是个想挽留的动作,心情愉悦哄道,“好,好,小柏没有生气。” 柏珩的脸红得更厉害了,粉面含春般的艳丽。 ——怎么这么可爱啊,小柏?我都不忍心骗你了。 第4章 柏珩有家里的司机来接,但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跟贺聆沿着广场漫步起来。 初春夜晚的风带着微微凉意,吹拂得贺聆打了个浅浅的寒颤,他在幽黄的路灯下看柏珩稠艳的脸,这点冷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的难以忍受,他音色清亮道,“这次是我的不对,我跟你真诚道歉。” 柏珩长睫掀了掀,“我没有那么小气。”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贺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样吧,我有个朋友在春华路开了间酒吧,我带你去玩。” 柏珩偏头看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模样犹豫。 “你不会没有去过酒吧吧?”贺聆有点惊讶,见到柏珩的神情便觉得自己猜对了。 柏珩欲言又止,但还是很诚实道,“家里人不让我去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贺聆忍俊不禁,在柏珩的印象里,酒吧难道是什么魔窟不成,他倒是没想到柏家人对柏珩的管教这样严厉,连酒吧都不让他去。 凡是初体验,必能留下记忆,贺聆压低声音,“那你想不想去?” 就算是循规蹈矩的三好学生,也偶尔有想要叛逆的时候,柏珩抿了下唇,在贺聆的眼神里,很轻地点了一下脑袋。 “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让你家里人知道,我可不想背负带坏你的罪名。”贺聆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柏珩犹豫了两秒,没有经受住去酒吧的诱惑,又点了脑袋,还抿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我一定不说出去。” 郑重得像是向老师做保证的乖乖牌学生。 “那等我什么时候有空,我再联系你,”贺聆把手机拿出来递给柏珩,“你的手机号码。” 柏珩接过,快速地输入了自己的号码,又交还给贺聆,贺聆看着灯光下光润的指节,伸出手去,从下方拿住手机,五指若有似无地从柏珩的手上摸过,只是一瞬,自然得像是不经意的动作,手机就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柏珩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接东西,被触摸过的手蜷了蜷,才慢吞吞地收回去。 贺聆注意到他的不自在,佯装不解问,“怎么了吗?” 柏珩避开贺聆询问的眼神,别过脸支吾道,“没事......” 贺聆没有继续逗他,笑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我也得回去了。” 夜风萧瑟,柏珩看着贺聆身上单薄的衬衫,颔首。 贺聆朝柏珩摆了摆手,“很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小柏再见。” 他说罢,不等柏珩跟他告别,潇洒地转身离开。 柏珩嘴里的再见到底没能说出口,他走到车子旁边,回头一看,纤长的身躯渐行渐远,半点儿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他抿了抿蔷薇色的唇瓣,收回视线,这才坐进后座离开。 —— 距离音乐会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躺在贺聆手机通讯录的柏珩却是空白记录。 他当时说的是等自己有空再联系柏珩,自然是要吊足柏珩的胃口。 对于柏珩来说,等待应该是种很新鲜的体验,毕竟没有人会约了柏家小少爷,还半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的。 贺聆偏偏要做那个例外。 其实到第五天的时候,贺聆也有考虑过是不是该松口联系柏珩,但看着他跟柏珩的聊天记录还停在音乐会那天,贺聆就又沉住气了。 柏珩都能耐得住性子不找他问酒吧的事情,他当然也不能急吼吼地往上赶。 贺聆深谙,太主动的人容易在一段感情中丧失主导权。 但他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晾着柏珩的第七天晚上,贺聆总是一片空白的动态多了一条仅柏珩可见——照片是他上个月跟同事去酒吧聚会时拍的一杯马丁尼,略显昏暗的光线,一眼就能判断他身处何地。 他不信柏珩看到这张照片心里会毫无波动,即使柏珩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也会产生类似于明明答应了带我去酒吧却迟迟没有动静,反而跟别人一起去了的想法。 当成为第二顺位时,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这是人之常情,何况是永远被放在第一位的被捧惯了的柏珩。 现在的柏珩应该很是怄气吧,搞不好以后都不想搭理他了。 贺聆不想玩儿过头,真让柏珩觉得他言而无信,决定亲自打破两人七天以来的沉寂。 发完照片的当晚,贺聆在家舒舒服服地喝了个微醺,深夜十一点半,翻到通讯录柏珩的号码,按了下去。 嘟嘟声响过十秒,贺聆没等电话接通,迅速掐断。 他躺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再一次按下号码,不出他所料,这一次柏珩迅速接通了,但他在嘟嘟声消失的瞬间,又把电话掐断。 事不过三,贺聆决定等待三分钟,如果柏珩没有回电,他再重复刚才的行为。 手机震动的那一刻,贺聆忍不住笑了下,他怕柏珩会后悔回电,没有再拿乔,立刻接通了,装作醉酒,轻声问,“你是谁?” 柏珩听出贺聆声音的不对劲,愣了两秒,才慢慢说,“我是小柏。” “小柏,小白?”贺聆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夜灯发出的温暖的光,笑说,“我不认识什么小白啊,不过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叫小白,你是吗?” 他说着,垂眸无声地笑,手机那头的柏珩会不会脸红呢? “我不是小白......”柏珩似乎有点无奈,认真道,“我是柏珩。” 贺聆被柏珩的回答可爱得想打两个滚,但做戏就要做全套,他不能露陷,决心把醉酒演下去,自顾自说,“你忘记我了吗小白,可是我一直记得你,我小时候可喜欢跟你玩了,还喂过你胡萝卜呢……” 柏珩没有回答他的话,估计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天,他才听见柏珩略带埋怨的声音,“我看见你发的了,你喝醉了。” 果然是在意的。 贺聆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他现在可是醉鬼,最适合胡搅蛮缠,“我没有醉,小白在我八岁那年跑丢了,我们那么多年没见,你是不是想我了才打电话给我?” “是你,”柏珩应该是撅了撅嘴,“你先打电话给我的。” 贺聆放低声音,“那你到底想不想我?” 柏珩唔了声,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贺聆声音听起来有些惆怅,“小白,我也好想你,你不要再走丢好不好?” 柏珩像是拿他这个酒鬼没有办法了,很轻地叹了口气,“我还是等你酒醒了再跟你说话好了。” “你要挂我电话了吗?”贺聆有点失落地说,“可是我们那么多年没有联系,不和我再多说一会儿话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柏珩现在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想要试探试探,但仍接通中的电话告诉他,柏珩应该是舍不得挂电话的。 贺聆哑然失笑,他跟柏珩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只见过三次面,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不管是他哪一点入了柏珩的眼,柏珩显然对他也有好感。 “小白,你还在听吗?” 柏珩闷闷地嗯了声,已经妥协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贺聆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我有点困了,你呢?” “那你睡觉吧。” “好啊,”贺聆声音从布料里传出来,原本清亮的音色变得有点闷,“但是我要听你跟我说晚安。” 柏珩犹豫了半晌,到底满足了他这个醉鬼的小小愿望,嗫嚅着说,“晚安。” 贺聆心满意足,尾音往上扬,“我就知道你是小白,晚安。” 他没有挂断电话,假装自己睡着了,还特地把手机凑到自己的口鼻处,让柏珩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现在的柏珩,会是什么表情呢? 贺聆安静地等待柏珩先挂电话,但足足好几分钟,电话都显示在接通中,他装睡装得有点累了,正犹豫是不是假装翻个身把电话挂断,就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嗯,随着声音落下,柏珩也挂了通话。 贺聆拿着手机,回味着那声有点别扭的嗯,忍俊不禁,不管是小柏还是小白,甚至是小白兔,哪一个都可爱得让他喜欢的不得了。 第5章 第二天中午,贺聆假装宿醉刚睡醒给柏珩打电话,并决定借酒醉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 “小柏,我看到我们的通话记录了,不好意思,昨晚我喝醉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柏珩声线清朗,“没有。” “那我们聊了什么,我喝得太醉,想不起来。”贺聆好整以暇给自己倒水,略带歉意道,“我这人一喝醉就口无遮拦,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手机那头的语气有点憋屈,“没有......”顿了顿,犹豫道,“你都忘记了?” “是啊,”贺聆答得毫无愧疚感,抿了口温水润喉,“怎么了吗?” 柏珩闷闷回,“没事。” “那就好,”贺聆无声笑了笑,装作恍然大悟道,“对了,最近工作太忙,差点忘记答应你的事情,小柏,我下周三有空,我们晚上八点在春华五路见行吗?” 他晾了柏珩一个星期,也是时候把人约出来再见面了。 柏珩听他说起酒吧的事情,语气听起来才恢复些许轻快,“可以的。” “那我们再联络,”贺聆晃动着玻璃杯,看里头水波荡漾,真诚道,“这次我一定准时赴约。” 柏珩果然很好哄,高高兴兴地嗯了声。 接下来几日,贺聆没有再放心思在柏珩身上,他虽然贪图美色,但事业也从来不落下,他谈了这么多场恋爱,再明白不过感情这种东西只能是生活的调味剂,总有一天会变质,对他忠贞不渝的永远都只会是入库的钱。 挡他的桃花可以,绝不能挡他的财道。 贺聆其实也不全是骗柏珩的,他近来负责公司一个婚戒的项目,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市场大部分人结婚的婚戒还是以钻石为主,很少有人会用有色珠宝,款式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所以设计想让人眼前一亮颇有难度,贺聆熬了好几个大夜,才赶在规定日期前交了稿,又改了两三次稿件,终于是定稿做样品。 结束这个项目,贺聆得了清闲,自然也有时间跟柏珩周旋。 让他颇感惊讶的是,柏珩竟然也会给他发信息,想来是找不到共同话题,憋了一句,“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在社交软件上,贺聆总是故意显得冷淡,不像他们聊天时那么随和轻快,“不用。” 柏珩没有再回复他,贺聆玩儿欲擒故纵那一招,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继续发信息。 转眼就到了周三。 贺聆下班回家洗了个澡,简单的白衬衫黑裤打扮,还喷了淡淡的香水。 他偏爱木质香调,前调的玫瑰柏树和檀香木气息很符合他第一眼给人干净清丽的印象,后调的麝香香草和雪松气息又为他增添了一分温柔和沉稳,正是涉世未深的少年最向往依赖的可靠与温暖的气质。 贺聆驱车提前抵达约会的地点,把车子停好站在路灯下等柏珩。 不到八点,他就见到柏珩只身出现在人潮来来往往的街道中。 深邃的夜色里,柏珩像是行走的深海明珠,所过之处,熠熠生辉,将这街上绚烂的霓虹灯光都衬托得灰暗,各色的男男女女从他身侧走过,都不由得给予几分注目。 贺聆愈发赞赏起自己的好眼光来。 柏珩也见到他了,黑瞳猝然亮若星子,加快脚步甚至是小跑着朝他而来,好似繁星落尘凡,自动掉落到贺聆的掌心。 被攥紧,被收藏。 贺聆感受到心脏久违的悸动,但还是在柏珩走近时恢复了常态,柏珩杏眼璀璨,直勾勾地盯着贺聆瞧,耳尖莫名又泛起粉色来。 “你自己来的吗?”贺聆注意到他身旁没有其他人。 柏珩点点脑袋,“我跟姑姑说学校社团有活动,自己打车来的。”又讨赏一般眨眨眼,“我没有说出去。” 他求夸奖的意思太明显,贺聆却假意没有看出来,只是笑道,“我朋友的酒吧就在前面,我们走吧。” 柏珩很轻微地抿了下红润的唇,亦步亦趋跟在贺聆身边。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兴奋,因为第一次去酒吧,也因为是跟贺聆去酒吧。 柏珩悄然地打量着贺聆不笑时清冷的侧脸,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贺聆的方向靠近,贺聆注意到他小动作,想了想,牵住了柏珩的手,抬眸不带一点暧昧说,“人多,牵着吧。” 柏珩从来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这么亲近过,却并不排斥,他脸颊微红,任由贺聆牵着他。 直到走进酒吧里,贺聆才松手。 已经八点多,酒吧人渐渐多了,五色的灯光闪烁着,卡座上有人在打牌拼酒,热辣的音乐,摇摆的舞池,嬉笑的人群,柏珩洁白的世界被划开一个口子,外界的绚烂与喧闹趁虚而入。 贺聆显然是这里的熟客,跟里头几个酒保打了招呼,回头一看,柏珩艳丽的脸蛋带着些茫然无措,表现得很是不适应,贺聆朝他伸出手,静静地看着他。 在陌生的环境里,贺聆成为柏珩唯一的依靠,他不假思索地握住了贺聆的手,寻求安全感。 贺聆带着柏珩穿梭在五光十色里,来到角落的卡座,把误入“魔窟”的小少爷按在软沙发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笑得真心,眉眼都舒展开来。 柏珩咬了咬牙,“你笑什么?” 贺聆突然凑到柏珩跟前,注视着柏珩绯红的脸色,拉长了声音道,“你猜?” 柏珩往后缩了下,紧张道,“你在笑我。” “我只是,”贺聆真心诚意道,“很久没有遇到小柏这么可爱的人了。” 有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不需要他费心思去猜。 柏珩粉粉的耳朵尖慢慢变成了晚霞一般的红,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贺聆,呼吸不畅。 贺聆见好就收,直起身子,问道,“你待会回学校还是回家?” “回家。” “那不给你叫酒了,我记得我朋友办公室有椰汁,我去找他要。” 就算柏珩再怎么天真,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去酒吧喝椰汁的,他有种被当成小孩儿的气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已经起身的贺聆的手腕,说,“我不要椰汁。” “那牛奶?” 柏珩秀丽的眉毛蹙起,硬邦邦地说,“也不要。” “你想喝酒?”贺聆有点苦恼,“要是被你家人知道呢?” 柏珩盯着他,“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你家里人把你当成小孩子啊,贺聆腹诽,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柏珩尽兴,“那好,我们喝低度数的果酒。” 柏珩这才满意地露出个出水芙蓉般的笑。 “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贺聆嘱咐道。 柏珩慢慢松开贺聆的手,乖乖地颔首。 贺聆起身去吧台,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在卡座里正襟危坐的柏珩,绚烂的灯光照在他白皙细腻的脸蛋上,惊心动魄的漂亮。 他心脏又咚咚跳了两下。 因着吧台离卡座有段距离,贺聆很快就看不见那边的情况。 他找到熟悉的调酒师,给柏珩点了杯低度数的果酒,又跟着朋友闲聊了会,才转身往卡座走。 而就是他离开的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柏珩那边就出了事。 几个喝得烂醉的酒鬼愣是要把柏珩当成女孩子,团团围住了卡座,出言调戏,不让柏珩走。 贺聆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柏珩皱眉站着瞪眼前的男人,总是乖巧的神情在迷幻的灯光里莫名染上几分戾气,像是带刺的娇艳欲滴的白牡丹,愈发惹人垂涎。 柏珩有多么单纯好脾气他最清楚,现在却露出甚至是带着嫌恶的表情,定是被气得不轻,贺聆怒从心起,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柏珩面前的酒鬼,如同护花使者般挡在柏珩面前,冷声斥道,“你们喝醉了,请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是没有在酒吧遇到醉鬼,但事关柏珩,贺聆心里跟有把火在烧似的,仅剩最后的涵养让他没有破口大骂。 喝得烂醉的男人眯了眯眼,看清贺聆的长相,放肆哈哈大笑起来,“就你们两个小白脸,怎么个不客气法,”他伸出手要去碰贺聆的脸,调笑道,“倒不如叫声哥哥来听,哥哥请你们喝杯酒。” 贺聆正想打开伸到眼前的脏手,白皙修长的指节却先他一步按住男人的手腕。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原先被他护在身后的柏珩如迅风一般站出来,他甚至没看清柏珩是怎么出手的,醉酒的男人就已经被一拳击倒在地,柏珩没有给他站起来的机会,长腿轻轻一抬,男人看起来起码得一百七十斤的身体就像破麻袋一般被踹了出去,劈里啪啦撞倒了桌面的酒杯。 贺聆愣愣地看着柏珩高挑的背影,半天说不出来话。 第6章 贺聆混迹酒吧多年,还是第一次跟人起冲突,好在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他朋友,又是醉酒那几个男的挑事在先,最终赔钱了事,倒也没有闹得多大。 让他惊讶的是,看起来性格柔软的柏珩竟然会动手打人,如果不是他上前阻止的话,看情形柏珩压根就没有收手的意思。 酒是喝不成了,贺聆把柏珩带出酒吧,才斟酌着语气说,“你太冲动了。” 柏珩听出他话里若有若无的责怪,皱着眉嘟囔道,“可是他要摸你。” 大家都是男人,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但贺聆看着柏珩委屈的神情,心里那点萦绕着的烦躁顿时就像是被风吹过的烛火,噌的一下熄灭了,事情已经解决,他不再揪着不放,沉默地往前走。 柏珩跟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半天喊了他一声,“贺聆......” 贺聆转过头来,就见到柏珩无措的表情,他心里软成棉花,终是露出个浅笑,“我可比你大六岁,按理说你得叫我哥。” 柏珩害羞一笑,“我想叫你的名字。” 本就是一个称呼的事情,贺聆也不在乎,他脑海又闪现过方才柏珩那一脚,看着轻巧,却能把那么高壮的人甩出几步远,可谓身手了得,如果柏珩是浑身腱子肉的壮汉他不足为奇,可偏偏柏珩长了一张这样潋滟的面容,视觉冲击性极强,令他大开眼界。 他好奇地问,“你学过散打?” 柏珩毫不隐瞒,颔首道,“家里人从小给我请了私教,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 贺聆讪笑说,“不用了,”顿了顿,“你打架的次数多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小心惹恼你了,你会打我吗?” 要是被柏珩知道他见色起意,不会也把他踹飞吧? 柏珩连忙摇头,紧张道,“我不可能打你的,”他脸颊微粉,“这是我第一次跟人打架。” 贺聆惊讶地眨眨眼,感动的同时也敏锐地捕捉到一点什么,于是抬眸深深注视着柏珩,放缓语调道,“因为他摸我?” 贺聆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尾狭长,认真看着一个人时,会给人一种他极为深情的错觉,此时他就用这双多情眼将柏珩的反应尽收纳眼底,柏珩白皙的脸颊粉若三月桃花,下齿轻咬红润唇瓣,然后在贺聆天罗地网般的视线里,慢慢颔首。 街道喧闹,贺聆眼底却只装了一个柏珩,他乘胜追击,低语,“为什么不想别人摸我?” 柏珩黑玛瑙一般的眼瞳闪烁着,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那你呢,你想不想......”贺聆眸光流转,凑近了些,把手搭到了柏珩的肩膀上,“摸我?” 柏珩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满面绯红,连连倒退两步,瞠目结舌地看着贺聆。 贺聆却清脆大笑起来,好似方才步步引诱的人并不是他,他收回手,轻快道,“我逗你玩呢,你不会当真了吧?” 柏珩怔怔地看着贺聆清丽的脸,咬唇道,“没有......”又气鼓鼓地别过脸,“以后别跟人这样开玩笑。” “你生气了?”贺聆笑问。 柏珩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消退,没有回答。 贺聆以为自己玩儿过火了,连忙收了调笑,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柏珩却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闷声说,“人多。” 嗯?这个理由学的倒挺快。 贺聆重新挂上笑,任凭柏珩牵着他的手。 他二人样貌太出众,在街道上着实接收了不少目光的洗礼,哪怕是贺聆,都有点儿受不了,可是他一有把手收回来的迹象,柏珩就会像被激起了逆反之心般握得更紧。 贺聆也就不挣扎了,爱看看吧。 两人路过一家卖观赏鱼的鱼馆,贺聆被摆在店门口的孔雀鱼吸引过去。 色彩艳丽的蓝色小鱼在打光灯里来回游走,扇形的尾巴花纹斑斓,来回摆动晃起小小的水波,他弯腰看着鱼缸里的孔雀鱼,觉得这些鱼有些像柏珩。 一点点饵料就能钩上水面,漂亮,又极具观赏性,似乎生来就应该养在透明玻璃缸里供人欣赏。 “好像你啊。” 声音并不是贺聆发出来的。 他侧过脸去看身旁的柏珩,白色的光倒映着水纹打在柏珩脸上,有种绮丽的美,他疑惑地嗯了声,以为方才是自己的幻听。 他怎么会是观赏鱼呢,他是养鱼人才对,柏珩这条傻乎乎的鱼就该被他钓了养在密不透风的笼子里,看着两人紧握的手,贺聆掩去势在必得的眸色。 老板看他二人驻足许久,大声问,“两个帅哥,买几条回家吗?” 贺聆站起身,笑道,“下次吧。” 他眼里已经有一条最艳丽的鱼,再装载不下其它俗气的鱼类了。 九点多,贺聆驱车把柏珩送回家。 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柏珩的话比之前多了些,贺聆询问他在学校里的事情,他都一一答了。 等红绿灯时,远处有个女孩儿摆摊在卖花,贺聆随口问道,“你呢,喜欢什么花?” 车窗外灯光明灭,落在贺聆清丽的脸上,柏珩想起长在树梢上小巧的一抹白,脱口而出,“白海棠。” 贺聆笑道,“红色,粉色的不喜欢?” 柏珩坚定地摇头,“喜欢白的。” 贺聆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了新的想法。 很快就到了别墅区,贺聆不想被柏家人知道自己正在跟柏珩来往,没有把车开进去。 他把手打在打下来的车窗处,朝柏珩晃晃手,“下次再见。” 柏珩眼里有期待,“下次是什么时候?” 贺聆没有给出准信,“等我工作清闲一些,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柏珩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经过这一夜,贺聆跟柏珩的关系有了一大进展,但贺聆没有操之过急,只是断断续续跟柏珩联系,没有再约出来见面。 周末,贺聆去了熟悉的纹身工作室,他身上有两个纹身都是在这儿纹的。 贺聆二十二岁时交往的男友英文名叫austyn,比他小两岁,幼稚又霸道,他是全身心投入每一段恋爱的人,为了让小男友开心,在左大腿内侧纹了第一个纹身——大写的墨色a,结果纹身后不到一个月,他的热情就像泄气的气球一般很快消散,跟小男友提了分手,小男友哭着挽留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 第二个纹身在蝴蝶骨附近,因为二十三岁时交往的男友夸他的背好看,他就一头热纹了只展翅的墨蓝色蝴蝶,他每喜欢一个人,都以为能喜欢很久,这任男友大他三岁,帅气多金又体贴温柔,挑不出一点毛病,跟他走过了最长的半年交往时间,最终和平分手。 时隔三年,他身上会再多一道纹身,一朵开在后腰的白色海棠花。 他原先也没打算做到这个地步,毕竟三个纹身风格迥异,长在同一副身躯上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但柏珩太合他心意,又与他从前交往的对象都很是不同,他愿意在身上留一些喜欢过的痕迹。 他思绪飘得有点远,还没有勾搭上,就已经想到分手以后能留个念想。 后腰处敷了麻药,针扎下去并不是很疼,贺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一个半小时后,纹身师给他拍了照片。 因为是白色纹身,只纹了白海棠的纹路,瞧着就像用颜料画上去似的,贺聆皮肤又白,纹路上未消退的红晕印在皮肉上仿佛吸饱了人血一般。 贺聆还挺喜欢的,就是不知道柏珩看到这个纹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出了工作室,贺聆才发现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他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才慢悠悠点开与柏珩的聊天框。 “贺聆,我下周都有空。” 潜台词显而易见: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好吃的? 贺聆微微一笑,相识一个月,鱼儿终于主动上钩了。 第7章 春末的天已经开始转暖,夜风带着恰到好处的潮湿,像是温柔的大掌抚过人的肌肤,舒服又惬意。 贺聆跟柏珩约在夜市相见,他已经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抵达,但步行到夜市入口时,远远就瞧见了人群中最为亮眼的存在。 人潮涌动,柏珩安安静静站在各色灯光下,他穿着印花黑色长袖,极致的黑将他身上那种澄澈衬托得愈发纯粹,处于烟火气的闹市中,太过于精致的他有一种微妙的不和谐感,但也恰恰是这份违和,让他跟人群隔离开来,好似仙子入尘来,吸引凡人目光的朝拜。 贺聆心脏不受控制的因为这份美好而极速跳动,他按捺住久违的心悸,快步穿越过喧闹的人群,来到柏珩面前,“怎么来得这么早?” 柏珩喜上眉梢,“不想你等我。” 贺聆干脆地拉住他的手,柏珩没有拒绝,牵了两秒,反客为主地握住了贺聆的,跟在贺聆身旁,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夜市热闹非凡,各式的摊位挨挨挤挤,巷子却不大,随便转个身都能碰到人,他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对方,显得兴奋又期待。 贺聆就是算准了柏珩这种吃惯了露水的花朵定未曾感受过人间的烟火气,才带他来夜市凑凑热闹,他如今对柏珩尤为上心,愿意带着这朵娇花“见见世面”。 “没有来过吧?”贺聆随口问道。 人潮拥挤,小摊贩的老板在吆喝着招揽过路客人,柏珩跟贺聆肩挨着肩,他摇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新鲜极了,“我以前听朋友说起,但从来没有来过。” 贺聆心想那当然,柏珩的朋友非富即贵,同学都知道他的家世,带他去的地方自然也都是贴近他生活水平的,怎么会领着他一个世家小少爷来这里玩儿人挤人,吃几块十几块的路边摊小吃呢? 见到柏珩正盯着铁板豆腐摊,贺聆直接牵着他走过去,豪爽道,“老板,来一份。” 柏珩认真地看老板在铁板上翻炒加料,眼瞳亮晶晶地看向贺聆,“我吃过铁板烧。” 语气带着点骄傲,仿佛考了满分的学生。 贺聆忍俊不禁,“这里的铁板烧可跟店里的不一样,你吃葱吗?” “我不挑食。” 贺聆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人嘴都很刁呢。” 柏珩自认为贺聆这句话是在夸他,腼腆一笑。 老板把装在纸盒的铁板豆腐递给柏珩,柏珩拿着手机要扫码,贺聆按住他的手腕,“八块钱就别跟我抢,说好了是我带你吃好吃的。” 他付了款,却见柏珩一直把铁板豆腐拿在手里,似乎是思考去哪里吃,贺聆直接从他手里接过,拿着木签刺了一块豆腐递到柏珩嘴边,柏珩左右看看,凝眉道,“就在路上吃吗?” “不然呢?”贺聆失笑,“难不成八块钱的东西还要给你定个豪华包间吗,大家都是这样的,你不用不好意思,啊——” 他像哄孩子吃饭一般张了张嘴,眼神催促着柏珩。 柏珩家教严格,从小接受的是繁琐的礼节,在大街上吃东西这一点是他想都不会想的,但在贺聆的期待中,他还是张嘴叼住了那一小块豆腐,吃进了嘴里。 贺聆惊道,“这个很烫,你要吹一吹......” 话音未落,就见到柏珩难看的脸色,他含着滚烫的豆腐,吃不进去吐不出来,委屈巴巴地向贺聆求助,贺聆连忙把纸盒端到他嘴边,“你先吐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柏珩绝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他皱着眉忍过那阵滚烫,随意嚼了两下,把豆腐咽了进去。 贺聆生怕把他烫坏了,将他拉到人少的街旁,心急地拿纸巾擦柏珩的唇,又凑近去看,“没烫着吧,张嘴我看看。” 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要接吻,但贺聆此时是真担心,也顾不得这么多,见柏珩不动,皱着眉直接上手去摸红润的唇,心疼道,“别烫出水泡了吧。” 柏珩柔软的唇瓣微动,贺聆的指腹带着点凉意,似乎抚平了他口腔里的热意,但与此同时,随着贺聆的靠近与触摸,他体内却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他莫名其妙张了张唇,贺聆的手还在他唇瓣上,这样一来,就微微含住了贺聆的指尖。 贺聆不明所以地抬眼看,光影中,柏珩黑黢黢的眼里写着深意,瞧着有点陌生,他似乎感觉到了一小截柔软的舌不经意舔过他的指尖,要不是知道柏珩生性单纯,他都要以为柏珩这个动作是在暗示他什么了。 太暧昧了,暧昧得贺聆恨不得当即对柏珩做点什么。 可惜这里人潮太多,已经有人在偷看他们,贺聆很爱面子,不想成为被议论的对象,连忙把手抽回来,站直身体道,“还好吗?” 柏珩瓮声瓮气道,“没事。” “都怪我,忘记提醒你了,”贺聆颇为自责道,“我们去吃冰缓一缓。” 柏珩唇上还存留着贺聆指腹的温度,别别扭扭地颔首。 接下来,贺聆带着柏珩穿梭在夜市的每一条小巷子里,吃了不少街边小吃,还带他去玩打气球。 贺聆自认为射击玩得不错,虽然不是百发百中,但每次也能赢点小礼物,打算在柏珩面前出出风头,十发子弹中了七个,结果赢了一只洋娃娃,就随手送给身边一个小女孩了。 “我能玩吗?”柏珩跃跃欲试。 贺聆又跟老板要了十发子弹。 柏珩朝贺聆笑了笑,继而神色严肃扭过脸,举起玩具枪瞄准,贺聆失神地看着他漂亮到了极致的侧脸,只听见砰砰声不断,柏珩已经放下了枪。 弹无虚发,一数,竟然打中了十二个气球,周围看热闹的小孩都尖叫起来,崇拜地看着柏珩这个神枪手。 贺聆惊道,“你玩儿得这么好?” 柏珩谦虚一笑,“上过骑射课。” 简直是降维打击。 老板的脸色不太好看,问柏珩想要什么奖品,柏珩指了半人高的棕熊毛绒布偶,贺聆以为他童心未泯,却没想到柏珩转手把布偶送给了自己。 他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抱着棕熊哭笑不得,“摸着还挺舒服的。” 柏珩咬了下唇,认真道,“这是我第一次赢东西送人。” 他的好多第一次都是贺聆带着他体会,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跟人牵手,第一次到夜市玩,第一次在大街上吃东西,第一次玩游戏赢奖品送人...... 贺聆虽然感动,但却没怎么往心里去,主要是他对布偶真的没什么兴趣,而且这种幼稚招数他十六岁就不受用了,不过为了哄柏珩,他还是装出极为高兴的模样,抱着布偶不撒手,调笑道,“这样啊,那我一定天天想着小柏,抱着它睡觉。” 柏珩果然又红了脸,他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 九点多,贺聆和柏珩出了夜市,他把布偶放到后车厢,问柏珩有没有人来接。 “陈叔快到了。” 陈叔是柏珩的专属司机,柏珩出行都由他在负责。 贺聆放下心来,上次他献殷勤送柏珩回家,绕了那么远的路,回到家累得只想睡觉。 “今天玩儿得开心吗?”等柏家司机时,贺聆有一搭没一搭跟柏珩聊天。 柏珩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开心,”他长睫卷翘,颤了颤,“我还能约你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你想什么时候约我都可以。” “那下次约会我来安排好吗?” 约会?贺聆挑了挑眉,“好啊。” 柏家司机快到时,贺聆拉住柏珩的手,笑道,“我有个礼物忘了给你。” 柏珩潋滟的面容写满惊喜。 “不过我的礼物比较特殊,这里不太方便。”贺聆握住柏珩的手,慢慢地放到了后腰处纹了白海棠的位置,轻声说,“礼物就藏在这里,等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你亲自来揭晓。” 柏珩放在贺聆腰上的手感受到布料后透过来的温度,僵硬得不敢动了,他惊讶而羞赧地瞪着眼,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满脸红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聆把他反应看在眼里,往后退两步,抽身,“司机来了,走吧。” 柏珩欲言又止,怔愣着眨巴眨巴眼,上了车还摇下车窗探出脑袋来看他。 贺聆潇洒地朝他挥挥手,在心里笑骂,自投罗网的小笨鱼。 第8章 距冬天还有两个季度,贺聆之前熬大夜设计的婚戒逐渐推进流程,计划在开冬正式推出。 这个作品承载了贺聆极多的心血,是今年年初他放年假时偶然获得的灵感,开工没多久他就投入了十分的精力,最终成稿。 婚戒以f色顶级钻做成叠层的雪花造型,中间点缀一颗淡水天然珍珠,成品市场价估计在90万,是公司冬季主推的高端奢侈品之一。 因着这是贺聆设计的第一个顶级珠宝作品,他尤为重视,从初稿到定稿,每一个细节他都力求完美,还特地到了制作部,跟负责雕蜡起版的同事沟通注意事项,此后的工序,他也会牢牢紧跟着。 一个面世的作品,凝聚的不仅仅是设计师的灵感,背后还有无数人的精力,不可谓不珍贵。 贺聆可谓情场和事业双收,每天都是笑容满面,就难免有人要眼红。 在公司他有一个不太对付的同事,叫张志和,比贺聆大两岁,和贺聆差不多同时间入职,两人年岁相当,又都是同一个岗位,难免会产生竞争关系,贺聆原先还抱有跟对方做朋友的想法,但相处几个月下来,发现张志把他当成了假想敌,说话含沙射影阴阳怪气,久而久之贺聆也就懒得搭理他。 这次的设计稿贺聆和张志和是一起交上去的,结果张志和的被打回多次,没能争取到公司投入生产,看贺聆是越发不顺眼。 贺聆刚从制作部回来,就听见张志和背对着他跟同事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的,贺聆那个婚戒又老套又没新意,明显就是为了市场......” 张志和是典型的看不起大众审美的半桶水艺术家,弄得如今不高不低的局面,对于贺聆,他嘴上不说,但同事都看得出来,他是因为妒嫉而不服气。 贺聆非常能理解他,毕竟没有人会想被竞争对手比下去,但理解是一回事,不代表张志和能背后嚼舌根,他环臂靠在墙上,对看见他的同事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颇有兴致地听张志和越说越冒酸气。 一开始还只是说他的审美俗套,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绕到他的性取向上去。 “我觉得他们那种人的审美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反正我欣赏不来。” 贺聆的性取向在公司并不是什么秘密,他没有刻意隐瞒,大家又都算是半个艺术圈的人,在这种事情上很是开明,早就司空见惯,偏偏张志和像是抓到贺聆什么把柄似的,嗤笑道,“听说他们那种人玩得很开,也就你们小姑娘容易骗,那种人几句花言巧语就把你们哄得团团转。” 一口一个那种人,听得贺聆直皱眉,同事也赶紧给张志和使眼色,让他别说了,他还滔滔不绝的,“我没说错吧,我听朋友说......” 贺聆悄然走到张志和身后,悠悠然道,“朋友跟你说什么?” 张志和惊愕地转身,分明是他有错在先,却大声呵道,“你懂不懂礼貌,怎么偷听人讲话?” “我只是好奇,”贺聆的目光在张志和身上转了一圈,凝眉道,“不知道你朋友有没有告诉你,你这样的,在我们圈里很受欢迎。” 张志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对付这种恶臭男,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恶心他才是最佳反击方法。 贺聆啧啧道,“不过我审美不好,你在我的审美里是属于最低级的一款,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我有几个浑身肌肉的壮硕朋友,最喜欢跟你这种......”他垂眸看只有一米七的张志和,“娇小可人的类型来往,志和,你要是有兴趣,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张志和怒道,“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但到底是他理亏在先,没好意思跟贺聆多言,骂骂咧咧地离开。 贺聆很无所谓地对女同事眨眨眼,倒也不生气,张志和跟他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次他把张志和的设计挤下去,不知道还要怎么背后编排他。 但贺聆行得正坐得端,张志和这种小人也就逞逞口舌之快,今天他这番话估计把张志和膈应够呛,短时间内是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了。 贺聆没把这件影响他心情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因为他收到了足以让他阴天转晴的信息。 柏珩约他周末去吃刺身,贺聆没有再端着架子拒绝,欣然答应。 贺聆以前交往的对象都不需要他花心思去攻略,他长得好,性格也好,通常都是一个眼神暗示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他甚至无需开口,对方就会反过来追求他,轻而易举就确认关系。 柏珩是个意外,贺聆愿意多花些时间陪他玩追求游戏。 他后腰的纹身已经消肿,说不定这一次能有突破性的进展。 刺身店坐落在一座很隐秘的私宅,赴约前贺聆特地上网查了一下这家店的资料,开店的老板是个日本人,之前在日本一家著名的刺身店面做掌厨,前些年来中国开店,刺身师傅名气颇高,慕名而来的客人不少,但因为每月招待的名额有限,现在预约已经排到了明年三月份。 贺聆看着人均七千的消费价格,再一次感慨,中国不缺有钱人。 到达刺身店时接近六点,柏珩已经在等他了。 店面每次只招待一桌客人,且都由大师亲自操刀,学徒领着贺聆和柏珩到店里一张木色方桌前坐下,前方是待上桌的食材。 不多时,刺身师傅就从因着印着海日的幕布后出来,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白色日式对襟,操一口口音奇怪的中文,贺聆朝他笑笑,转眸问柏珩,“你常来吗?” “是我姑姑介绍的,她来得比较勤。” “你跟你姑姑说是和我出来的吗?” 贺聆私心不想那么快让柏家人知道他跟柏珩来往。 “我说请好朋友吃饭,她就把预约的名额给我了。” 两人正说话间,学徒已经把瓷盘端上来,大师朝他们抬了下手,铿锵有力道,“卤蛋海胆鲑鱼籽芥末。” 贺聆其实是正宗的中国胃,对刺身之类的兴趣缺缺,但还是很给面子把咸甜辛辣说不出味道的东西吃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转眸一看,柏珩倒是细嚼慢咽,像是在品味,要不是当着人大师的面,他真想问问柏珩这玩意真的好吃吗? 而柏珩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明显会错意,略显羞涩地笑了笑。 接下来上桌的就更是让贺聆有点食不下咽,腌制的生火鸡肉和鹿肉、秋刀鱼卷茄子,他硬着头皮吃下去,还好有莲藕豆腐汤和炒饭拌蟹肉供他填肚子,也许是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高涨,吃到最后,大师深受打击,用别扭的中文问他是不是不合口味。 贺聆讪笑着,“没有没有......” 他从小就被家里人教育不能吃生食,已经成为他觅食的准则了,面对太多生食,他难免不习惯,柏珩却习以为常,一口一个吃得轻松。 等出了刺身店,贺聆顿觉吃了个寂寞。 柏珩神情略显失落,咬唇问他,“我是不是搞砸了?” 贺聆当然舍不得他难过,开玩笑道,“你带我来吃这么贵的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到底,他跟柏珩的世界天差地别,口味不同很正常,贺聆家境小康,虽然不愁吃穿,现在赚的也不少,但绝不会闲着没事花几千一万来吃这两口,这些日子柏珩跟他相处太随和,脾气又柔软,没有一点少爷脾气,他险些就忘记柏珩的出身了。 但他没怎么把这些差距放在心上,如果谈个恋爱要考虑这么多的话就不是他贺聆的风格了。 柏珩还是委屈的模样,显然贺聆善意的谎言并不能让他开心。 所以贺聆决定做点让彼此都能高兴的事情,他趁着夜色,轻轻勾了下柏珩的手指,“你还有礼物没验收,我们去车上拆礼物好吗?” 他故意把声音放得低缓,听起来暧昧旖旎。 柏珩被勾住的手指触电般颤抖了下,饱满的下唇抿紧了,在贺聆泛光的眸子里,红着脸轻轻点了下脑袋。 第9章 盈盈月光和幽黄路灯掺杂着,偷偷越过透明车窗,跑进了狭小封闭的车厢内,将柏珩绯红的脸照得朦胧,驱赶不去他的紧张与羞涩。 他身旁坐着贺聆,眼睛却不知道该往哪儿看,目光悠悠晃晃绕过方向盘,掠过车内镜里清丽的五官,又迅速挪开,最终含羞带怯地定格在贺聆的腰上,杏眼里水色烂漫,写满期待。 贺聆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柏珩就像是头漂亮的纯情小兽,跌跌撞撞撞进他布下的陷阱,心甘情愿被俘虏。 “小柏,”贺聆凑近了点,轻轻握住了柏珩的手腕,“礼物要自己亲手拆才有意思。” 柏珩眼睫毛颤动着,局促道,“怎么,怎么拆?” 贺聆浅浅一笑,拉着柏珩的手放在了后腰处,柏珩像被冻住了一般,动都不敢动,眼睛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贺聆,只是由着贺聆抓住他的手,一点点掀开了衬衫的下摆,他摸到一处温热细腻,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看来你一点儿不期待我送你的礼物。”贺聆佯怒道,作势就要把手松开。 柏珩急得反握住他的手,“我期待的。” 贺聆冲他眨眨眼,近距离地欣赏他瓷一般细腻的肤,“你都不看一眼。” 柏珩脸红得如同染了胭脂,他撞进贺聆似鼓励似期待的眼神里,连着耳根都是绯色的,他咬了下唇,终是抵挡不住诱惑,忍着羞赧低头瞧。 昏暗的光线中,贺聆的鞋不知何时已经脱去,正背对柏珩跪坐着,他把手从柏珩的掌心抽回来,一寸寸地撩起下摆,露出一小块皮肤,也让那朵印在细腻皮肉上的白海棠展完完全全露在昏色里,被柏珩的视线夺取。 柏珩的眼瞳骤然一缩,不敢置信地盯着盛放在人体上的白海棠。 像是拿着上等的画笔在完美的画布上用白颜料细细勾勒的图,与柔韧的腰融为一体,有致命的吸引力,柏珩怔愣着,他似乎丢却了羞赧与紧张,一瞬不动地盯着白海棠挪不开眼。 贺聆一手撑在软垫上,一手撩着衣摆,慢悠悠地转眸看柏珩,轻声道,“喜欢吗,世界上独一无二为小柏绽放的海棠花。” 柏珩长睫似风雨里的蝶翼微微颤动着,失神地看着贺聆的笑容,他眨眨眼,又落到他的礼物上——印着白海棠的糕点,双颊尽是红晕,声音也不若平时清朗,“我可以摸一摸吗?” 贺聆很满意他的反应,握着衣摆的手往上提了提,腰部微微往下塌,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即使是贺聆,也不禁有些意乱情迷,“现在这朵花是小柏的了,你想要怎么处置都可以。” 柏珩脑海里只剩下了都可以三个字,他的手慢慢伸出去,在触摸到糕点时像是触电一般,电流从指尖蔓延到心脏,是柏珩二十载人生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他的教养提醒着他再近一步就是唐突,可是他却情难自禁,混混沌沌地将那块柔软的糕点攥在了掌心。 贺聆眼神渐深,没有阻止柏珩的动作。 柏珩完全着了迷,他拥有无暇的画布,也做过很多画,却没有一幅比眼前的来得有冲击力,分明就只是一朵仅有纹路的白海棠,竟让他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他想更近距离地瞧一瞧这朵花,想着便也就做了。 漂亮的鱼儿痴痴然地被开在深海里的花朵吸引,他想要尝尝这突如其来闯入他纯净世界的生物是什么滋味,于是摆动着他的尾慢慢靠近,叼住那白色细腻处,偷得一吻。 贺聆从未料过柏珩会如此大胆,温热的触感传来,他整个人都软了,而柏珩也像是如梦初醒,骤然直起身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唇,无措地看着贺聆,脸红得简直像是要滴血了。 “我......”柏珩回神,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杏眼微瞪,在贺聆看过来时,更是无地自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自责得用掌捂住了自己的脸,红透的耳朵却出卖他的羞意。 贺聆很快从惊讶里走出来,他反身正对柏珩,笑着握住柏珩的手腕,让布满桃粉的潋滟面容得以喘息,温柔浅笑着,“原来小柏这么喜欢啊。” 柏珩脸上噌噌噌地冒热气,他有点委屈,“我不知道为什么.....” “没关系的,”贺聆抓着柏珩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你有权利处理自己的礼物,是看,是摸,是亲,我都会同意。” 柏珩的双手僵硬得不敢动了,他跟贺聆离得太近,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里呼之欲出,他水润的眼睛扑闪扑闪眨着,眼前是贺聆无限包容的神情,仿佛无论他对贺聆做点什么,贺聆都会全数接受。 他喉咙干涩,陌生的情绪如同过境的龙卷风,把他所有的理智都摧毁,柏珩的手渐渐握紧了那处柔软,黑瞳一瞬不动盯着贺聆清丽异常的脸。 贺聆也在看他,这样好的气氛,确实应该做点什么,但一直尝不到的甜头,惦记久了才够醇香,所以当察觉到柏珩想要接近时,贺聆还是潇洒脱身。 柏珩有点茫然,手上的温度被风吹走了。 相比柏珩的不知所措,贺聆却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假意没有发觉柏珩的失落,弯腰穿鞋,笑着说,“今天的约会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 柏珩红晕未消,等贺聆穿好鞋,他还在怔怔地看着贺聆,无法从方才的暧昧气氛里剥离出来。 贺聆率先下了车,催促道,“陈叔在等你,快去吧。” 柏珩用力地抿了抿唇,红着一张脸弯腰出来。 贺聆目送他离开,柏珩游魂一般走出几步,突然又快步折回身,站定在了贺聆面前,支吾着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贺聆笑着想,果然是懂礼貌的小少爷,颇为正经地回,“不客气。” 柏珩却还不走,乌眸转啊转的,贺聆很耐心地等待他的下一个动作,半晌,柏珩突然弯下腰来,趁着贺聆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快速在贺聆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贺聆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柔软生物给啄了下,诧异地看着柏珩。 原来小少爷还知道偷亲人啊,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这么纯情的吻了,贺聆心里仿佛下起了阵阵春雨,沉寂在枯田里的种子被滋润得悄悄冒了脑袋,让他心脏处罕有地感到酥酥麻麻。 柏珩红着脸,神情却尤为认真,像是在起誓一般,“我会对你负责的。” 只是一个吻而已,就让柏珩说出诸如承诺的话,可爱得贺聆都不忍心笑话他,只能顺着他半真半假地演这场纯爱戏剧,他摸摸自己的脸颊,假意犹豫道,“可是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 他还以为至少要再费些时间呢。 柏珩似乎怕贺聆觉得他轻浮草率,握住贺聆的手,郑重道,“我不会骗你的。” 可是我在骗你啊,贺聆忍俊不禁,他垂眸笑了笑把手抽回来,正色说,“小柏,可能是今晚气氛太好,让你混淆了对我的感情,我比你年长一些,还是希望你不要在冲动下做出任何决定。” 他见到柏珩的表情微微迷茫,循循善诱道,“我们都回去冷静冷静,好吗?” 柏珩挣扎几瞬,最终还是在贺聆温柔的目光下点头。 贺聆再清楚不过,柏珩现在对他是好奇多过于喜欢,众星捧月循规蹈矩的人生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带你去体验新鲜事物又对你若即若离的人,很难不产生想要接近的心理。 当然,也许柏珩是真的喜欢他也不一定,但贺聆却不着急定位两人的关系,以退为进才能让柏珩主动靠近。 他绝不会让柏珩游出他的手掌心。 第10章 贺聆说让柏珩回去冷静冷静,实则也不会真给他看清局面的时间,他时不时会给柏珩发信息,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如同朋友间的交流,问柏珩在做什么,吃了什么,也会跟柏珩分享发生在身边的趣事,总归没有完全断了联系。 初夏悄然而至。 贺聆跟柏珩认识已经有一个半月,以往他的每一任对象,无非都是看对眼就交往,柏珩确实是他花费最多心思的一个,眼前柏珩对他已经有了超乎朋友的想法,贺聆决定最后推一把收网。 将近五点,贺聆在路边随意进了间看起来还算正宗的茶楼,点了份虾仁煎饺,等待打包的过程中给柏珩发信息,“你在学校吗?” 柏珩回得很块,仿佛时时刻刻在等待他的来信,“我在。” “半个小时后在你们学校南门等你,给你带好吃的。” 他收了手机,将打包好的虾仁煎饺拎在手上,打车去b大。 贺聆今天其实有约,却没有自己开车,而是让王朔六点来接自己,那时他已经把东西带到,也能跟柏珩聊会天,正好可以掐着时间离开。 从两人认识至今,唯有酒吧那次是贺聆等柏珩,此外的见面,都能见到柏珩站在路边翘首以盼的高挑身影,这次也不例外。 夏日来了以后,天黑得没有那么快,五点半的天空尽是璀璨的朝霞,柏珩浸泡在霞光之中,有一小块落日像是在跟他进行贴面吻,悄悄地落在了他的脸颊处,他长相实在太过显眼,余晖中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泛着润泽的光。 贺聆遥遥欣赏了一会儿,才喊住柏珩,“我在这里。” 柏珩见到贺聆,眸光乍现,像是流霞闯进他的眼里,他快步朝贺聆走去,抿出个很漂亮的笑站在贺聆面前。 两人只隔了几日未见,柏珩却觉得他们好似分隔了四季,盯着贺聆不肯挪开目光。 “虾仁煎饺,”贺聆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毫不愧疚地胡诌着,“这家茶楼味道很正宗,上次吃的时候就想让你尝尝,正好外出办公路过你学校,顺手给你带来了。” 柏珩因为贺聆在这点小事上都还记挂着自己,高兴得笑容都耀眼几分,从贺聆手中接过袋子,清脆地说了声谢谢,又道,“贺聆,我带你参观我们学校吧。” 贺聆假意看了眼手机屏幕,营造出很赶时间的假相,却没有拒绝柏珩,颔首说好。 两人进了学校大门,正是学生出来觅食的时辰,靓丽的青年三三两两组队往外走,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贺聆离开校园已有四年,颇为怀念大学无忧无虑的日子,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都工作好几年了,我大学那会简直是虚度光阴,每天不是逃课就是玩游戏,”他笑着看向柏珩,“不过你跟我不一样,肯定很自律。” 柏珩不好意思地说,“我也逃过课的。” “真看不出来,”贺聆促狭地眨眨眼,“你看着就像是三好学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贺聆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柏珩发觉了,问道,“你有事情要处理吗?” 贺聆摇头,“不着急。” 柏珩咬了下唇,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发出邀请,“那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他生怕贺聆误会般,又连忙说,“也可以坐下来吃煎饺。” 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去你宿舍?” “不是,我在附近有套房子。” 这是柏珩第一次萌生想要带人去他的私人住处参观的念头,他期待地等待贺聆的首肯。 贺聆却不着急在这时候打乱自己的计划,笑着说,“下次吧,我待会有个约会,六点就得走了。” 他见到柏珩在听见约会两个字时神情微顿,像是在琢磨这两个字更深刻的含义,犹豫几瞬,他带着点探究地问,“是跟朋友吗?” “嗯,”贺聆颔首,轻快道,“是我大学室友,我们认识七八年了,他人很爽快大方,有时间介绍给你认识。” 柏珩抿唇说好,神情有几分落寞,不再说话了。 他极为注重私人领域,认识两年的同学提出要去他的住处看看,他都没有同意,可是他对贺聆发出邀请,贺聆却拒绝了。 贺聆自然也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但没有出言挑破,正好这时王朔给他打电话,他当着柏珩的面接听,“对,我在南门,现在出去。” 柏珩愈发低气压,稠艳的脸蛋染上些许挫败,可还是极为有涵养地送贺聆出去。 两人一出南门,柏珩就瞧见路边停着的车内坐了个浓眉大眼的男人,男人见到他,先是一怔,继而朝贺聆挥挥手,语气是极为亲昵的人才敢表露的不耐,“贺聆你快点儿,这里好像不能停车。” 而站在他身边的贺聆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背对着他匆匆忙忙说了声再见就直奔男人而去。 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他。 直到贺聆坐进车内,系好安全带,才摇下车窗略显歉意地对柏珩说,“你回去吧。” 说罢,目光毫不留恋地挪开,不知道跟驾驶座的男人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车子启动,车窗也缓缓升了上去,柏珩鬼使神差往前迈了一小步,而贺聆已经连人带车消失在他眼前了。 他攥紧装着虾仁煎饺的袋子,站在将败的晚霞中,神色有几分茫然。 —— 车子在红灯路口停了下来。 王朔把冷气调低了点,佩服地说,“你真把那小少爷拿下了?” 贺聆在连车内的蓝牙切歌,闻言抬眸道,“我是正常恋爱。” 王朔跟他认识八年,两人虽然谈不上知根知底,但这些年贺聆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是绝对的见证者,他不赞同道,“我可提醒你啊,小心阴沟里翻车,那个瞧着跟你以前那些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你别忘了,他一出手就是一千八百万,他们那种有钱人比谁都小心眼,要是你不小心得罪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朔这人颇为古板,所有冒险因素他都不敢沾边。 贺聆被他的言辞逗笑,慢悠悠道,“你眼神不错,他家里确实挺有钱的,柏家的小孙子,就你能想到的那个柏家。” 王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猝然拔高声调,不敢置信道,“你疯了,去招惹柏家?” “谈恋爱而已,是跟他谈,又不是跟他家里谈,”贺聆才不在乎那么多,无所谓道,“谈个三五月和平分手,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王朔还是担心,“我听说柏家对小孙子很重视,你还是悠着点吧。” 贺聆想到那张令他怦然心动的脸,这才含了几分真心笑道,“我是真喜欢他,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了。” 王朔知道贺聆这人是个多情种,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劝说。 贺聆昨晚熬了夜,把座位往下调了点,闭目养神,“到了叫我。” 冷气呼呼吹着,贺聆回想起柏珩方才落寞的神情,唇角漾开一抹浅笑。 他今日这一遭除了想跟柏珩见面外,无非就是想看看柏珩得知他跟别人出去约会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柏珩不甚在意,那证明对他还是不够上心,他还得耗上一段时间。 可柏珩不但在乎了,还亲自把拒绝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被丢下的滋味,对柏珩来说一定很不甘吧。 他得想想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哄得柏小少爷服服帖帖,说实话,倘若方才是别人对他发出去私人住处的邀约,他定会以为是什么隐晦的暗示,可偏偏柏珩那么纯真,不带一点暧昧气息,让他感受到了最为纯粹的感情,甚至于不忍心亵渎。 贺聆难得有一丝的良心不安,但很快的,这点念头就被困倦压下,荡然无存。 他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随手买的虾仁煎饺好不好吃呢? 第11章 柏珩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过宿舍生活,不习惯与人同住,三年前他顺利考入b大,哥哥柏良在离学校最近的一处高档小区买了套两室一厅送给他做开学礼物,柏珩除去周末会回柏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 陈叔将他送到小区楼下,问他今晚还要不要外出。 “陈叔,你下班吧,明天我自己去学校就好。”柏珩应声,提着虾仁煎饺下车。 他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自幼吃的都是美味珍馐,美食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吸引力,但现在他却有些迫不及待想尝尝贺聆带给他的煎饺。 柏珩一路上了十三楼,洗过手后期待地打开纸盒,因为没有及时进食,六个煎饺挨在一起,粘着饺子皮,已经冷了,单凭卖相来说,着实有些寒碜,可柏珩还是毫不嫌弃地咬下半个,嚼了两下,秀丽的眉不自觉蹙起。 煎饺的饺子皮厚如城墙,里头的虾仁不太新鲜,带着点腥味,又好似掺杂了面粉,一口下去都不知道是在吃皮还是在吃馅,对于口味被养刁了的柏珩而言,有些难以下咽,但他只是略一停顿,就继续咀嚼起来。 这是贺聆特地带给他的,他不想辜负了贺聆的心意。 柏珩把煎饺消灭得干干净净,吃到最后,他都微微有点反胃,他拧着眉灌了小半杯凉水,才把口腔里的粉感冲刷掉。 他打开手机给贺聆发信息,“煎饺很好吃,”想了想又添了句,“下次我们一起去茶楼。” 等了一会儿,手机静悄悄的,柏珩脸上流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 他特地把手机的消息推送声调到最大,就连洗澡的时候都把手机放在梳洗台上,以便第一时间收到贺聆的回复,可是直到晚上十一点,贺聆都没有回复他。 是喝酒了吗? 还是玩得太高兴无暇顾及他? 柏珩靠在床沿,百般无聊地翻着手上的书页,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的生活极为规律,也许换个词可以称为枯燥。 柏珩是家族里最小的小辈,从出生起,家人就近乎把他当成濒临灭绝的珍贵物种般,将他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又怕他行差踏错,对他的教育极为严格,不让他做的他绝不会做,不让他交的朋友他也自发疏远,久而久之,柏珩来往的人屈指可数,娱乐活动更是少得可怜。 他大学前的生活被各式各样的课程填得满满当当,大学以后虽供自己安排的时间多了起来,但因为十八年来习惯使然,日子总体而言跟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工作日认真上课学习,闲暇时间看看书与电影,周而复始。 随着他年纪渐长,姑姑开始意识到他需要积攒社交经验,不再如同以前那般限制他的交友,可相比出去社交,他更喜欢独自在画室里度过一整天。 唯独贺聆是个意外。 贺聆像是一颗不确定因子掉落进他的生活里,让他循规蹈矩的日子都变得丰富多彩。 柏珩无法不多加注目。 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看进去书上的内容后,柏珩无奈地合上书本,再一次打开了手机,很可惜,令他期待的并没有出现。 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了,贺聆仍没有搭理他。 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怠慢他。 柏珩带着一点微妙心理点开了贺聆的动态,一张半小时前发布的照片猝不及防弹入他眼里——是贺聆跟开车男人的合照,两人姿势亲密地靠在一起,举杯欢笑。 绚烂的灯光里,贺聆清丽的面容被酒精熏得微微发红,连狭长的眼尾都是绯色,就像是一幅淡雅的墨画坠入一滴浓稠的胭脂,使人忍不住探究他清冷外壳下的艳丽。 柏珩猝然握紧了手机,死死盯着屏幕里的照片,脑海里不断闪现那朵开在后腰处的白海棠,一时间,委屈、迷惘、不甘,多种情绪纷杂席卷,让他心脏处被陌生的酸酸麻麻填满。 有时间发动态,却不回他的信息,柏珩咬唇关了手机,把自己闷进了被窝里,再探出脑袋时,眼圈已经红透了。 —— 在柏珩郁闷不已时,贺聆正和王朔在pub里把酒言欢。 王朔跟贺聆是同个专业,毕业后在一家珠宝公司做市场调研,这些年走南闯北,认识了不少人,眼光也毒辣,前两天出差刚回来,贺聆托他淘了一块品质不错的堇青石,聚餐不单单是为了叙旧,也为答谢。 两人开了个卡座,其间不少俊男靓女上来搭讪,王朔有个谈了六年的女友,两人很是恩爱,一副害怕被烂桃花缠上的样子,一有人接近就连忙抬手说自己有老婆了,而贺聆从不缺乏追求者,在这种寻欢场所就更是抢手,被人连着请了好几杯酒。 贺聆虽多情,但没有确认关系前仅限于玩儿暧昧,419他是不沾的,一来嫌脏,二来也怕染上什么病。 在一个帅气的大学生贴上来时,他半推半就被摸了两下脸和腰,说了几句调情的话,仅此而已。 有柏珩这个珠玉在前,他挑人的眼光已经达到顶峰,他还不至于看见个长得不错的就动心。 大学生很是失落,缠着贺聆撒了半天娇,贺聆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给了联系方式,这才得以脱身。 凌晨一点贺聆才回到家,他早就发现柏珩的信息了,却故意拖着不回复,还发了条动态。 他今晚喝得有点多,实在疲倦,没有心情去揣测柏珩的心情,洗过澡就躺在床上,赶在眼皮合上前给柏珩发了条语音,被酒精泡过的嗓音含含糊糊的,“喜欢就好。” 贺聆察觉到这条回复有点敷衍,但已经抵挡不住睡意,把手机一丢就闷头大睡了。 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打开手机看查看未读信息。 他习惯性的先处理工作,才点开私人来信,昨晚添加的大学生半夜三点给他发了张腹肌照片,配文,“哥,你真不考虑试试我吗?” 贺聆放大欣赏了一会饱满的六块腹肌,兴趣缺缺,没有搭理。 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的语音后,柏珩近乎是没有间隙地给他回复,即使只是文字,贺聆都能察觉到他饱含的怨怼,“你现在才回家?” 显然在柏珩的印象里,晚归是很不好的行为。 贺聆笑了下,哒哒哒打了一行字,“昨晚睡着了,没看到信息。” 这是真话。 他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起来洗漱,把手机搁在洗手台上,提示声一响就看过去。 “我冷静好了。” 贺聆吐出口中的泡沫,有点不明所以,回忆了一会儿才记起之前是他要彼此都冷静冷静。 柏珩紧接着又发,“贺聆,我们见个面吧。” 贺聆漱干净口腔,说不高兴是假的,他笑着回,“我后天去你学校接你。” “好。” 看着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贺聆仿佛都能瞧见柏珩郑重的神情。 他抬眼突然见到镜子里眉目含笑的自己,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他等这一天等了将近两个月,原来能得到柏珩的喜欢,比他想象中的要开心。 晚上,贺聆带着王朔淘得的堇青石去了趟珠宝加工厂,这里有一个他熟识的工匠老师傅,姓常,贺聆是他的老客户了。 常师傅正在喝茶,见到贺聆很是热情地招待,“小贺,新到的普洱,试试看。” 贺聆大步走过去,笑道,“常师傅的好茶我一定要多尝几杯。” 店里的学徒正在打磨一块水种翡翠,贺聆多看了两眼,坐定,跟常师傅聊了会天,将口袋里的图纸拿出来,开门见山道,“我想请您帮个忙。” 图纸摊开,躺着孔雀鱼的几面设计图,每一面都极为细致。 他又把丝绒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块未打磨过的堇青石原石。 常师傅把堇青石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什么时候要?” “这个月吧,拿来送人的,要劳烦你多费心。”贺聆难得地多嘱咐了一句。 常师傅揶揄道,“拿来送小姑娘吧?” 贺聆没有反驳,想到柏珩那张脸,煞有其事道,“嗯,很漂亮的小姑娘。” 堇青石在蓝宝石里不算上乘等级,甚至因为价格便宜,被称为“穷人家的蓝宝石”,但那天贺聆在色彩斑斓的玻璃缸里见到的孔雀鱼便最贴近这样的紫蓝色,漂亮、干净、澄澈——独属于柏珩的形容词。 当然,贺聆也承认,这是近阶段他能给到柏珩最好的东西,再高档的他也难以承受了。 这也是他头一回给恋爱对象设计珠宝,从前他的设计只为甲方和钱低头,这一次纯粹是因为喜欢,虽然他不知道这份喜欢能保持多长时间,至少当下柏珩在他的热爱排行榜里名列前茅。 第12章 贺聆跟柏珩约在b大南门见面,他出门时晴空万里,到达校门口时约莫五点,天却飘上来几朵饱满的乌云,等接到柏珩,已经下起了雨。 夏日的雨来得又急又猛,柏珩本来打算带贺聆到学校里逛一逛,计划也就泡了汤。 他皱着眉不大高兴地嘟囔着,“怎么下雨啊......” 瓢泼大雨劈里啪啦打在车上,窗外像是水帘洞。 贺聆怕雨大驾驶危险,没急着走,随手点开软件查看最新上映的电影,语气温柔得像是哄小孩,“别不开心,我请你看电影吧,这部爱情片好像还不错,看吗?” 他把手机屏幕举到柏珩面前,柏珩在听见爱情片时眼睛微亮,点了点头。 贺聆有意逗他,“不过我们两个男的去看爱情片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要不看这部警匪片吧,好像也还可以。” 柏珩小声地说,“合适,”他又怕贺聆真带他去看警匪片般,转了转水眸,“我想跟你看。” “看什么?” 柏珩被逗得脸颊微红,他看着贺聆,可怜巴巴道,“你故意的。” 贺聆哑然失笑,快速买了电影票,没有再插科打诨,驱车驶入雨雾里。 因为买票的时间太紧急,贺聆只买到了倒数第二排角落的座位,不是最佳的观影位置,却很隐秘,很适合营造点什么气氛。 这部爱情片老掉牙的剧情,没多少看头,贺聆不怎么感兴趣,他佯装认真地看了会儿,察觉到柏珩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转眸低声道,“不好看。” 柏珩压根就没有在看电影,实则从坐下来后,他就一直在偷偷打量浸泡在昏暗光线里的贺聆,他附和地点点头,有点局促的模样。 贺聆好似坐得烦了,脑袋一歪靠在了柏珩的肩膀上,柏珩神色微变,身体也变得僵硬,但没有推开贺聆,贺聆乘胜追击,很轻地喊小柏。 电影正播放到男女主角定情的部分,两人倒在酒店的大床上忘情拥吻。 影院的音响尽是挥之不去的暧昧声,柏珩放在大腿上的手慢慢蜷缩了起来。 贺聆借着幕布投射的光瞧柏珩的侧脸,柏珩流畅的下颌线绷紧了,眼睛似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呆呆地盯着一个方向,贺聆觉得这样的柏珩纯情得可爱,想着抬起枕在柏珩肩膀上的脑袋,侧过身子伸出手,拿指尖轻轻触了下柏珩的唇。 柏珩眼瞳骤缩,猝然转眸看近在咫尺的贺聆。 贺聆的指尖还放在柏珩的唇上,很轻地拨弄他的下唇瓣,柏珩喉头滚动,澄澈的眼睛像是被雾给笼罩住了,眼瞳却依旧又黑又亮。 “你不想跟我说什么吗?”明灭的光线里,贺聆的神情写满深意,“比如,你怎么冷静的。” 柏珩湿润的唇微动,喉咙像是被蜜糊住一般,“贺聆......” 贺聆眉眼弯弯,凑近了点,在距离柏珩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处停下来,“你一直在偷看我。” 柏珩被戳中心事,脸噌噌噌地发烫,半晌,他鼓起勇气握住贺聆放在他唇上的手,像是抓住了什么珍宝般,攥得很紧,电影院的音响压过他的声音,他羞红了脸,“我想看你。” 贺聆笑着,“那你看清楚了吗?” 柏珩卷翘的长睫毛颤了颤,视线从贺聆的眼慢慢下移到水润的唇,盯着不动了。 电影还在继续,二人再无暇将注意力分散到枯燥的剧情上,本应该做点什么的,但这里到底是公共场所,贺聆发现前排的观众已经频频回头看他好几次了,他不想惹人注目,压低声音道,“你上次说要带我去你住的地方,还算数吗?” 柏珩像是才回过神来,愣了一瞬,脸又开始滚烫,他故作镇定,“算数。” 两人猫着身子出了影院,商场明亮的灯光让柏珩布满红霞的脸无处遁形,但他没有松开贺聆的手。 外头的雨依旧哗啦啦下个不停,贺聆车速开得很慢,坐在副驾驶座的柏珩眼睛在车里车外看个不停,但无一例外最终都会偷偷落到贺聆脸上。 等待红绿灯时,贺聆受不了柏珩炙热得难以忽略的目光,趁着窗外雨雾的遮挡,支起半个身子凑过去捧住柏珩的脸,把他的脸转向自己的方向,笑说,“光明正大看。” 柏珩微微瞪大了杏眼,半晌在贺聆调侃的眼神里含糊的嗯了声。 有了贺聆的首肯,柏珩接下来的目光就跟块橡皮糖一样,彻底黏在了贺聆身上。 到柏珩的住处时雨仍在下,贺聆的车不能进小区,车上又没有伞,柏珩有点犯愁,贺聆却觉得这简直是连天气都在帮他。 “淋过雨吗?” 果不其然,柏珩摇了摇头。 贺聆二话不说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一把打开了门,在急骤的夏雨里,贺聆瞬间被淋得浑身湿透,豆大的雨珠冲刷着他白皙的脸,他却仿佛不为这大雨烦恼,笑着一把握住了柏珩的手,将他强势地从遮挡大雨的车厢里拽了出来,感受雨水打在身上的冰凉与清爽。 “现在淋过了,跟我,”贺聆扬声道,仰头看跟他同样被罩入雨帘中的柏珩,“小柏,人生要是活得太规矩的话,那多没有意思啊。” 贺聆音色清脆,隔着雨声仍掷地有声。 柏珩湿漉漉地站在大雨中,雨水冰凉,贺聆的手却带着热意,仿佛顺着他的掌心一路灼到他的心脏,眼前的贺聆黑发白肤,衬衫被厚重的水渍拖累,牢牢地贴在瘦削的身躯上,他像是从水里开出的一朵馥郁的莲,吸引着柏珩去探索水底的世界。 去颠覆、去搅乱一池春水。 雨水涌进了柏珩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雨珠顺着他的眼睫毛往下坠,在滴答的落水声中,他听见了胸腔里心脏的共鸣,噗通、噗通—— 盖过了这天地的雨声,也击碎他的理智与克制。 贺聆被水浸泡过的唇瓣仍在翕动,“小柏,往哪边走?” 柏珩彻底听不见了,如鼓擂的心跳声催促着他去接近,他不曾做过这样大胆的事情,可是因为贺聆,他做了,他在雨雾里一把抱住了贺聆,在贺聆略显错愕的神情中,低头吻住那温热的唇瓣。 贺聆怔愣一瞬,柏珩的吻是意外收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拥住柏珩。 柏珩太生涩了,只知道贴着,却懵懵懂懂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 贺聆强势地反客为主,三两步将柏珩压在车上,分开,在柏珩略显茫然的眼神中,伸出一小截嫣红给柏珩看,又舔过眼前的柔软,低声道,“接吻是要伸舌头的。” 柏珩眼睛黑得没有一丝杂质,他是个好学生,只有一瞬的不解,很快就掌握要领,重新堵住滋润的甘甜。 两人在无人的大雨里忘情接吻,柏珩像是刚出生的跌跌撞撞的小兽,一点点探索着未知的领域,反观贺聆却是轻车熟路,很快柏珩就意识到贺聆吻技的熟稔,他完全被贺聆牵着走,心里被不甘心和嫉妒充斥着。 有多少人这样亲过贺聆? 这个念头一旦出闸,就像河水泄洪一般怎么都收不回,柏珩赌气得动作越来越急切与粗鲁,贺聆险些喘不过气,在下唇被咬住时吃痛地唔了声,偏过头笑道,“我可没教你咬我。” 柏珩惊愕地回神,盯着那处被他咬得破了皮的地方,慌张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贺聆深深地看着柏珩,他的手随意搭在柏珩身上,热意灼人,舔去那点血腥气,他贴近柏珩,像摄人心魄的蛊,“不用道歉,是小柏的话,怎么样对我都没关系......” 柏珩呼吸骤然停滞了,心脏仿佛有燎原的野火烧过,烧去了他所有的矜持。 贺聆的脸被雨水洗刷得白皙干净,像是一张等待着有心人将他彻底弄脏的白纸,而可供涂抹的颜料笔,他亲手交到了柏珩的手中。 第13章 夏雨似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珠子一般大的雨点溅在车窗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帘幕布,遮掩了潮湿闷热车厢内的春光。 轰隆隆的雷雨声盖不住封闭空间里的声音。 贺聆环着柏珩的脖,近距离看柏珩惊艳的五官。 柏珩头发上有未干的雨珠一滴滴往下坠落。 贺聆问,“还要亲吗?” 柏珩眸色比车窗外的天还要黑沉。 车子停在大雨中,远方时不时有车灯闪起,照射在漆黑的车厢内,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这绝对是活了二十年的柏珩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情,良好的教养在提醒着柏珩不应该再这么沉沦下去,可他欲罢不能。 (......) 活色生香。 贺聆慢慢滑到底座。 “贺聆......” “小柏,你喜欢我吧?”贺聆仰头看他。 柏珩的手紧张地蜷缩起来,他支吾着,“我......”一咬牙,定定着看着贺聆,只是表白,他竟然激动的眼圈红通通,“喜欢。” 贺聆温温柔柔地笑,眼睛半弯,“我也喜欢小柏。” 柏珩眼睛红得更厉害了。 “你不用......” “我想让小柏舒服。” 柏珩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眼睛发红,乍一看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 柏珩手足无措,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胡乱给贺聆擦拭,“你没事吧,你看我,我控制不住......” 贺聆把东西吐出来,如果以前谁敢这么对他,他一定会发好大一通脾气,但眼前的美貌果然有震慑力,能让他降低底线。 贺聆重新抱住柏珩,他忍不住看着柏珩笑起来,黏糊糊道,“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原谅你。” 第一次,柏珩捕捉到这个字眼,脑袋里全是方才贺聆的身影,技术那么娴熟,他抱着贺聆的力度逐渐加大,心里被莫名其妙的郁气围住,抿着唇不说话了。 贺聆最会察言观色,何况柏珩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他亲了下柏珩的唇,温声道,“小柏,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也会有,”他觉得有必要在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是走不下去的。” 他理智的话语让车厢里的温情渐渐消散。 柏珩把他抱得很紧,脸上的红晕一点点退去,半天才抿着水润的唇不情不愿地嗯了声,然后把脸带埋入贺聆的颈窝里,瓮声瓮气说,“我会对你好的。” 明明醋得满车子都是酸味,却要假装识大体。 贺聆揉揉他濡湿的软发,总有种在欺负小孩子的错觉,心里软乎得不成样子。 两人在车里一厮混就是一小时,出来时雨已经转小了,他们都衣衫凌乱,实在不宜见人。 本来是要去柏珩的住处的,但两人没忍住就在车内里弄了这么一出,一耽误,天色已晚,贺聆便道,“太晚了,我就不上去了。” 柏珩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初尝滋味,食髓知味在所难免,贺聆其实也有那么点心思,但柏珩那么纯情,家里肯定没有所需的东西,他再是色迷心窍,也不想冒受伤的危险。 “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贺聆嘱咐道,被小雨这么一打,还真有点冷。 柏珩在他进车前攥住了他的手,贺聆回眸,疑惑地嗯了声。 柏珩咬下了唇,伸手帮贺聆把衬衫最顶端的两颗扣子扣好,羞涩一笑,“拜拜。” 衬衫把贺聆的锁骨遮得严严实实,贺聆眨巴眨巴眼,因柏珩的占有欲轻轻笑了声,摸了下小男朋友滑腻的脸,好心情地驱车离开。 —— 从贺聆在珠宝拍卖会上对柏珩一见钟情算起,距离现在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贺聆一步步接近柏珩,在这一晚后,终于跟柏珩确定了恋人关系。 这跟他以往的交往对象都不大相同,柏珩性情单纯,贺聆甚至不需要费任何心思去猜,就能把柏珩看个明明白白,只是他没想到谈起恋爱来的柏珩,比谁都粘人。 一天给他发十几二十条信息不说,半夜还会给他打电话。 他加班加到头昏脑胀,听见柏珩清朗的声音,什么烦躁都被压下去了。 “这么晚了,你才刚回家吗?”柏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郁闷。 贺聆看了眼时间,其实也不过十点半,他是夜猫子,这样的钟点对他来说绝对称不上晚,但眼下他对柏珩的喜欢已经超越了所有,当然愿意顺着柏珩的话往下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是啊,公司压榨小职员,大晚上还不放过我。” 柏珩果然为他抱不平,天真却郑重道,“等我毕业工作后,不会让你这么辛苦的。” 好听话贺聆听得太多了,以前也不乏说要养他的人,听了只觉得不着调,但这话从柏珩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真诚,贺聆在床上打了个滚,懒洋洋地回,“我差点忘记了小柏是个有钱人,等哪天我不想赚钱了,就赖着不走让你养我。” 柏珩毫不犹豫地答应,“好啊。” 两人又腻腻歪歪地聊了半个多小时,贺聆有工作电话打进来,这才依依不舍地结束聊天。 他忙到十二点多才真的躺下来,打开手机就是柏珩跟他道晚安,贺聆心里沾了蜜糖一般,要不是太晚了,他真想马上见一见柏珩。 太可爱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的喜欢。 他正准备关手机睡觉,手机震动了下,贺聆拿起来一看,是上次在酒吧加的大学生,仍在锲而不舍给他发腹肌照,“哥,我在酒吧蹲了好几天,你怎么不过来玩啊?” 大有贺聆不跟他打一炮他就不放弃的势头。 贺聆之前都没搭理他,不过今天心情不错,随手回复道,“没时间。” 他刚和柏珩确认关系,正在如胶似漆的热恋期,对别人压根没有其它想法,但大学生的朋友圈挺有意思的,贺聆就没舍得删。 他没再看大学生给他发了什么,手机一丢梦周公。 贺聆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同事都注意到他的好情绪,贺聆没有隐瞒自己谈恋爱的事实,请部门十来个同事喝咖啡就当庆祝了,一下班就直奔b大去接柏珩。 远远就见到柏珩笑吟吟地朝他快步走来。 大学门口人来人往,他们两个站在一块儿实在瞩目,但柏珩仿佛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一把抱住了贺聆,用力拥紧了,杏眼里写满思念,咬着唇小声说,“好想你。” 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没跟贺聆在一起之前是如此,在一起之后就更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贺聆感觉自己像是被只毛绒绒的大狗舔了下掌心,揉了揉柏珩的脑袋,哭笑不得,“有人看着呢。” 柏珩微微红了脸,这才松开了手,跟着贺聆上车。 两人吃了火锅后,贺聆才终于有机会参观柏珩的住处。 是一套两居室,装潢跟柏珩的为人一般,以浅色为主,干净简洁。 柏珩显得有些兴奋,牵着贺聆的手满屋子转,又把人按在沙发上,问贺聆想要喝果汁还是汽水。 贺聆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一把将柏珩扯到腿上坐好,环住他的腰不让他动了,笑说,“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视察的呢。” 柏珩乖乖坐在贺聆腿上,腼腆笑了笑,凑过去在贺聆脸上亲了一口,眼睛转了转,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了,“除了我家人,没有人来过这里的......” 贺聆被他勾得心猿意马,捧住他的脸,深吻了会,促狭道,“那你带我来干什么?” 柏珩脸红通通的,支吾着不说话,挣扎着从贺聆腿上起来,“你明明知道。” 放任贺聆入侵他的私人领域代表着什么,贺聆怎么会不清楚呢? 说着,柏珩又俯身气鼓鼓地看着贺聆,他的脸越来越红,慢慢眨了眨眼睛,就在要吻上贺聆的唇时,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第14章 柏珩不高兴地微微撅了下上嘴唇,很是孩子气的动作。 贺聆凑上去快速在他的唇上啵地亲了一口,他才心满意足抿了下水润的唇去拿手机,贺聆重新揽住他的腰让他坐自己腿上。 柏珩看了眼手机屏幕,小声说,“是我姑姑。” 贺聆动作一顿,柏珩已经接听来电了,他竖耳听着两人说话,握住柏珩空着的手把玩,柏珩的手长得很漂亮,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像是精致的玉器般,他爱不释手,心里想了些不该想的乱七八糟的,听见柏珩犹犹豫豫地说,“嗯,最近比较忙。” 小少爷还学会撒谎了,但是撒得不够自然,水润的眼睛下意识不安地转动着。 那头柏虹应当是说些了诸如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的的话,柏珩慢吞吞回,“你跟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 姑侄两人聊着天,贺聆百般无聊地与柏珩十指紧扣,柏珩分心看着交缠的十指,柏虹说什么他一时没有听清,半晌才嗯了声。 聊天并没有持续多久,柏珩一挂手机,贺聆酝酿好的话从嘴边滚出来,“小柏,你没有跟你家里人说我们的事情吧?” 柏珩摇摇头,但很快笑起来,“我想当面给他们个惊喜,还没有告诉他们,这个周末回家我就......” “小柏,”贺聆打断他的话,翻身一个跨步让柏珩坐在沙发上,自个跪坐在柏珩的大腿两侧,柏珩略显羞涩地搂住了他的腰,显然是想到前几天在车里发生的事情,耳朵尖猝然发红了,期待地看着贺聆,贺聆打散他的旖旎心思,正经道,“先别告诉你家人,好吗?” 对柏家人来说,这恐怕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是跟柏珩谈恋爱,与柏家无关,但养了二十年的矜贵小少爷竟然跟个男的厮混在一起,柏家那种大家族不可能不介意,贺聆暂时还不想惹火烧身。 最好神不知鬼不觉跟柏珩谈地下恋情,再过几个月两人好聚好散,到时就算柏家知道了要问责也无从下手。 柏珩一怔,不解地眨眼,“可是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家里人,难道谈恋爱不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吗,”不等贺聆出声反驳,柏珩又笃定道,“而且你这么好,我家里人肯定会喜欢你的。” 柏珩说得真心实意,贺聆自然感动,但还是笑道,“你才认识我多久啊,就知道我是好人?” “反正我知道你好。” “小柏,”贺聆轻轻捏了下柏珩的脸颊,哄道,“我们才刚交往,等我们的关系牢固了,再告诉别人也不迟。” 柏珩却难得地执拗起来,“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很牢固了啊。” 青年人的初恋总是纯粹得容易投入所有的热情,贺聆有点无奈,决定换个说法,他抱住柏珩亲了亲,“可是你难道不觉得悄悄谈恋爱更刺激吗?” 柏珩神色茫然地看着他。 “全世界只有我们知道彼此是一对,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贺聆戳了戳柏珩的唇,“如果太多人知道了,反而束手束脚不是吗,再说了,你都二十岁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要向家里汇报啊,你就不能自己做主吗?” 他语气染上一点不易察觉的责怪,像是在指责柏珩对家里的依赖,这一招对柏珩果然有用,柏珩急得抓住他的手,“当然不是。” “那你就听我的,先别告诉家里人,”贺聆搂住他的脖子,拉长了语调,“好不好?” 柏珩听着贺聆像是在撒娇的语气,心里充饱了气一般,飘飘忽忽的,慢慢点头说好。 贺聆亲了他一口,浅尝辄止又退开,“奖励你的。” 柏珩抿了下唇,嘟囔道,“不够......” 说完凑上去撬开了贺聆的唇瓣,他把贺聆那句接吻是要伸舌头的教导贯彻到底,亲得贺聆喘息不断,险些喘不过气才不舍地分开。 两人又在沙发上厮混了一会,贺聆才连连求饶,“好了好了,怎么跟只小狗一样舔个没完,再亲下去明天不能见人了。” 他站起来,瞥见厨房有个锅,转移话题,“你还会自己煮饭啊?” 柏珩贴到贺聆身边,黏糊劲还没有过去,瞥了眼贺聆红润的唇,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回道,“是家政阿姨买的。” “真羡慕,不像我天天吃外卖。” 柏珩不假思索地回,“外卖吃多了不好,我有阿姨的联系方式,我让她给你也找一个。”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闲钱请家政的,贺聆没有打破柏珩天真的想法,笑说,“与其让阿姨给我煮饭,我更想家里多个人一起吃饭,要是小柏会做饭就好了......” 柏珩听出了贺聆的弦外之音,眼睛一亮,“我可以学。” 他满腔热情想要讨得贺聆的喜欢,证明自己不是只靠家里的小少爷。 贺聆不置可否,没把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 两人又到柏珩的卧室里坐了一会儿,贺聆眼尖在书架最前端发现了一本粉色的书籍,太过于少女的颜色跟其它书籍放在一起格格不入,他好奇地伸手去拿,“这是什么书?” 柏珩顿时像被拎住后颈的小狗一般僵住,急得拔高音量,“你别看。” 贺聆已经把书拿在手里了,尽管柏珩动作极快将书夺了回去,他还是看见了书面硕大的“恋爱手册”四个大字。 柏珩把书藏到身后去,脸蛋红扑扑的,水眸闪烁,“我就是随便看看......” 贺聆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交往对象会看《恋爱手册》这类书籍,他像是吃了酸酸甜甜的草莓汁,整个人都陷入了粉色泡泡里,柏珩的这种青涩到有点稚嫩的行为可爱到让他仿佛穿越到了十六七岁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年纪,也变得幼稚起来,他歪头笑道,“那你都在书上看到什么?” 见到贺聆没有嘲笑他的意思,柏珩才慢腾腾地把手伸出来,他潋滟的面容满是红潮,甚至是有点兴奋地跟贺聆炫耀自己的学习成果,“书上说,喜欢一个人会心跳加速,会二十四小时不想跟他分离,”他羞涩且直白道,“我现在的心跳得就很快,也想跟你待在一起。” 眼前的柏珩,就像只摇着尾巴讨好主人的毛绒绒大狗狗,连软乎乎的耳朵都兴奋得摆来摆去的,贺聆似乎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呢?” “书上还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不能惹他生气,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说到这里,柏珩略显落寞,“不过书上说的也不全对,你就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情。” 贺聆心软得化成一滩糖水,他拿过柏珩的书随意翻了翻,目录齐全,从如何确定你喜欢一个人到约会小技巧应有尽有,柏珩甚至在好几页上做了仔细的标注。 现在的高中生都不会相信书上俗套的小把戏了,天性单纯的柏珩却为了能跟贺聆更好的恋爱,认真学习书上的内容。 贺聆很久没有这种被极度珍视的感觉了。 “起码有一点是对的,”贺聆抬眼直勾勾地望着柏珩,将书放回桌面,在柏珩期待的眼神里认真道,“我也听到我的心跳声了。” 柏珩星眸璀璨,迸发出万千光芒。 贺聆笑着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你听到吗?” 他有力且急速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到温厚的掌心,这一刻,他的心脏是真心实意因为喜欢柏珩而跳动着。 柏珩低低地喊了声贺聆,将人抵在桌沿吮吻起来。 贺聆分心想,他的嘴是真的被啃得不能见人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满足小狗的愿望也是他的责任之一。 第15章 盛夏来势汹汹,天气燥热得像是要把地面都烘烤发焦。 贺聆畏热,一到夏天就懒洋洋地待在空调房里不太愿意动弹,他刚从制作部出来,婚戒已经脱模,但还有需要细化的对方,跟师傅讨论了小半天,讲得口干舌燥,一回到工位就猛灌了好几口凉水。 这三个小时的功夫,柏珩就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粘人得不行,贺聆点开来看,倒有几分惊讶。 柏珩上次说可以学做饭竟然不是空口大话,而是真的跟家政阿姨请教,图片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柏珩修长的指节在锅旁比了个耶,配文,“我做的。” 贺聆仿佛都能看到他翘得高高的无形尾巴,笑着回,“小柏真厉害。” 柏珩像是随时待机,明明他隔了那么久才回,柏珩还是第一时间回复,“我可以去你家煮给你吃。” 贺聆看着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看着没什么食欲,而且煮面这项技能他十岁时就掌握了,夸柏珩厉害无非也是想让他开心,不过能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为他亲自下厨,贺聆心里还是高兴的,“好啊,这周末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去接你,别告诉陈叔。” 陈叔跟了柏珩将近十年,从柏珩读小学起就负责柏珩的出行,换句话说只要有陈叔在,柏家就能对柏珩的去处了如指掌,他可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人盯梢。 柏珩答应了,他重新投入工作之中。 下午有个小会,他们设计部总共十人,在会议上偶有争执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因着婚戒的事情,近来张志和把贺聆视为头号眼中钉,只要是贺聆提出的,他都要反对两句,贺聆本不想搭理他,次数多了也感到厌烦。 在张志和第三次打断贺聆的提案时,贺聆再是好脾气也控制不住了,他把钢笔往桌面上一丢,狭长的眼半睨着张志和,冷声道,“差不多得了,你要真对我那么有意见,下班后楼下打一架,别一天到晚搞小动作。” 贺聆这二十六年来没怎么碰过壁,他长得好,脾气又随和,多的是人想跟他做朋友,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真情有,假意也有,但成年人的世界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不是真踩到他的尾巴他大部分时间都笑脸迎人,唯独张志和三番两次跟他作对,连彼此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留,他也懒得虚与委蛇下去了。 张志和长得瘦瘦小小,声音却很大,“都是文明人,谁跟你打架啊,我只是正常探讨。” 贺聆不笑的时候看着其实并不好接近,这会子一张清丽的脸冷飕飕的就更是让人望而却步,同事连忙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有话好好说,说开了就没事了。” 张志和还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贺聆不想浪费同事的时间,竭力压下心头的火气,没有再搭理张志和挑衅的眼神,快速把自己的提案过了一遍,方才剑拔弩张的会议室才恢复平和。 散会后,贺聆特地绕到张志和面前,他比张志和高出半个多脑袋,张志和从气场上就输了,像是真担心贺聆会对他动手一般,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贺聆冷冷看着他,音色沉如水,“人要输得起,不然就太掉档次了。” 说罢,不理会张志和难看的脸色,回到工位处理事务,他心里有气出不去,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一秒钟都不想多待,风一般离开。 本来是打算去找柏珩的,但拿起手机准备联系人的时候才想起柏珩说过今晚要陪姑姑逛街,见不到热恋期的男友让他心里愈发烦闷。 贺聆吐出一口浊气,转动方向盘回家。 没想到九点多的时候沉寂了两天的大学生又给他发信息,问他去不去酒吧玩儿。 前天贺聆已经跟大学生言明自己有对象了,本以为能让大学生打消不该有的念头,没想到只是消退两天就又来撩拨他,贺聆都有点佩服他的毅力了。 “不去。” “来吧哥,我请你喝酒,你都多少天没来了?” 贺聆还真数了数日子,他跟柏珩交往以来,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跟柏珩腻歪,竟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光顾酒吧,被大学生这么一说,又赶上今天遇到烦心事,他顿时也有些想念酒精的味道。 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风格,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到达酒吧的贺聆就像是鱼游进了水里,浑身都舒畅起来。 他自个一人,没有开卡座,随便找了个吧台的空位坐下,念着明天还有工作,到底没敢太放纵自我,跟相熟的调酒师要了杯低度数的混合酒,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搭讪。 是个身材火辣的美女,贺聆虽然喜欢男人,但同样很能欣赏女人的美丽,他秉承着绅士风度请对方喝了酒,又跟对方闲聊了几句,美女察觉到他不来电也不勉强,端着酒潇洒地寻找下一个对象。 “哥,”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身边多了个人,“真是你!” 贺聆转眸就见到顶着一头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酒吧里灯光太暗,他辨认了会,才看出是躺在他手机里每天雷打不动给他发腹肌照的大学生,贺聆笑夸,“头发不错。” 在心里默默给大学生备注成了蓝毛。 蓝毛得意地拨了拨头发,“昨天刚染的,哥,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贺聆抿了口酒,笑而不语。 蓝毛也不气馁,干脆在贺聆身边坐下,故作委屈道,“我给你发的信息你怎么老是不回啊?” 有了柏珩做标杆,贺聆现在已经能快速分辨出真天真和假天真的区别,但他没有拆穿蓝毛在他面前故意卖乖,好整以暇看着对方做戏,笑了声,“你那肚子练了多久,值得你天天显摆?” “练了一年多呢,”蓝毛大胆地抓住贺聆的手往自己腹部上放,意味深长道,“哥你要照片看不过瘾,我们找个地方给你现场表演腹肌开瓶盖。” 贺聆隔着衣料随手在蓝毛的腹部上摸了两把,手感确实不错,不过他也偷偷摸过柏珩的,好像比蓝毛的要更结实一点,柏珩看着高瘦,但那天在酒吧能一脚踹飞百八十斤的壮汉,想必脱了衣服身材肯定养眼。 珠玉在前,贺聆没什么兴致地收回手,再一次给蓝毛泼冷水,“你别白忙活了,我有对象,你找别人吧。” 蓝毛这下是真的有点挫败了,“哥,你也太冷漠了,送上门的都不要,有对象怎么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撬人墙角这种缺德事蓝毛估计没少做,贺聆不喜欢评判别人的私生活,但管住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笑吟吟道,“你要做朋友,可以,要想点别的,我现在就拉黑你。” 蓝毛听出贺聆的认真,这才不甘心地作罢,但还是黏在贺聆身边不肯走,美名其曰为贺聆挡去烂桃花。 贺聆也不赶他,蓝毛话多,不打他主意的时候还是挺好玩的,还掀衣服给他看腹肌,贺聆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看。 他的酒杯快见底时,有电话打进来,是柏珩。 贺聆抬手打断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的蓝毛,起身准备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接听,蓝毛屁颠屁颠跟过来他也没阻止,在贺聆看来,他跟蓝毛清清白白,没什么好避讳的。 他找了个相对没那么吵闹的位置,接听了柏珩的电话,“小柏?” 柏珩顿了两秒,“你在哪里?” “酒吧。” “我给你发信息你没有看到吗?” 贺聆疑惑地把手机拿开了点,这才发现半个小时前的信息,解释道,“可能是太吵了没听见。” “你跟谁去的啊?” 还没等贺聆回答,在一旁凑热闹的蓝毛扬声问,“哥,你对象啊?” 即使在喧闹声里蓝毛这一声也很清晰。 “贺聆?” 柏珩声音不大,贺聆听不太清楚,他不喜欢在酒吧打电话,每次都得竖着耳朵,就随口道,“太吵了,我回去跟你说。” 他挂了电话,蓝毛好奇不已,“男朋友查岗?” 贺聆不置可否地昂了声,唇角却因为蓝毛对柏珩的称呼而微微扬起。 眼见快十二点了,贺聆准备打道回府。 “哥,你下次来记得找我,”蓝毛追上去,喋喋不休,“对了,哥,我叫蒋泽,你叫什么名啊?” 贺聆抛下自己的名字,毫不留恋地消失在了炫丽的光线里。 第16章 贺聆前脚刚走出酒吧,后脚手机铃声就再一次响了起来,依旧是柏珩打来的。 他在路边等出租车,边按下通话键,“小柏,怎么了?” 柏珩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为什么挂我电话?” 夜深了,街边人却还不少,贺聆百般无聊地提走路边一颗小石子,随口解释道,“里面太吵了,听不清。” 喝过酒的他口吻听起来很是散漫,也确实并没有把这一件小事放在心上。 柏珩慢吞吞地问,“刚才说话的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贺聆被酒精侵蚀过的大脑终于迟钝地回过味来了,笑了揶揄道,“你吃醋啊?” 柏珩沉默两秒,竟然真的情绪低落地嗯了声。 出租车已经到了路口,贺聆招手坐了进去,靠在车垫上按了下酸胀的眉心,身体虽疲倦,心情却不错,他有意逗柏珩,故作嗔怪道,“谁让你今晚不陪我的,我只好找别人了。” 柏珩果然委屈地解释,“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去的。” “这么在乎我啊,”贺聆看见车内镜里自己染上笑意的脸,“那你姑姑怎么办?” 柏珩三两下就被他绕进去,为难地停顿了一会儿,最终咬着唇委屈地说,“我以后会多陪你的,你不要跟别人去酒吧好不好?” 看来仅有一次的酒吧经历给柏珩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贺聆想到柏珩那一脚,哑然失笑,“我可不想再跟人道歉,”顿了顿,又笑说,“酒吧没你想得那么乱,那次是意外,你不用草木皆兵。” “可是......” “小柏,”贺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有点累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去酒吧消遣,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去了,”柏珩似乎是想贺聆给个准话,但最终还是妥协道,“回到家跟我说一声。” 贺聆成年以后就没有再跟人报过平安了,柏珩对他的重视让他心里游走过一股暖流,轻轻地嗯了声,“你也早点睡。” 今夜的事情贺聆转眼就给忘了,柏珩也见好就收,没有再过多问。 周末贺聆去接柏珩之前,先去了一趟珠宝加工市场,拿到了他委托常师傅打造的堇青石孔雀鱼,紫蓝色的小鱼镶嵌在圆形的白银上,做成了胸针,拿在手上泛着亮丽的光泽,很是小巧精致。 贺聆把胸针收进了黑色丝绒盒子里,付了打磨的尾款,心情愉悦去见柏珩。 也许是第一次给交往对象送自己亲手设计的作品,贺聆竟然发现自己难能地有些许的紧张与期待,不知道柏珩会不会喜欢这枚胸针呢? 柏珩对能去贺聆的住处显得很是兴奋,在车里就按捺不住地跟贺聆分享这几日和家政阿姨学做了哪几道菜,眼睛亮莹莹的,像期待得到主人夸奖的大型犬。 等到了贺聆的住处,他更是如同确认自己的领地一般到处打转,这看看那看看,对哪儿都新奇得不得了,贺聆家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任由柏珩看个够,直到柏珩仿佛已经在每一个角落都标记好了自己的气味,才把从家里带过来的食材一样样给贺聆看。 “我让阿姨帮忙买的,都很新鲜。” 贺聆把几大袋的食材和调味料拎到厨房,又将尘封多日的厨具都找出来让柏珩随意发挥,柏珩兴致高涨,像是要表现自己的学习成果般,拿到什么就要说什么,“这个是蒸锅,可以做蒸蛋,还有炒锅,我给你做西红柿炒蛋,这个可以拿来熬汤......不过我还没有学到这一步,等我再研究研究。” 贺聆看着柏珩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没好意思告诉他这些厨具都是他上一任男友买的,他的前任有一手好厨艺,虽然给他做饭的次数不多,但东西倒是买了不少,分手以后贺聆一直懒得处理,没想到在柏珩这里派上用场了。 正是说着,柏珩又在柜子底下翻到一条围裙,他眼睛一亮,就要往自己脖子上套,贺聆眼疾手快地夺过来,脸色难能有几分不自在,“这条是旧的,别用了。” 柏珩不明所以地说,“可是看着还很新啊。” 贺聆直接把围裙丢进垃圾桶里,“不一定要用围裙的,”他抱住柏珩的腰,转移话题道,“我好饿。” 他故意舔了下唇,柏珩眨巴眨巴眼,像是接收到他的信息,低头亲了下,微红着脸道,“很快就能吃了。” 看着柏珩重新投入厨艺事业,贺聆悄然瞥了眼被丢到垃圾桶的无辜围裙,松一口气,新是新,但这条围裙曾被他和前任用来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实在不能玷污了柏珩。 柏珩的厨艺很是生涩,切个肉都有点无从下手的样子,他似乎是经过了很长一段心理准备,才很轻微地吐了一口气,把那双拿来画画的手按在生鸡肉上。 贺聆在一旁看着他生疏的刀法,提心吊胆怕锋利的刀锋划伤这双无暇的手,很显然柏珩在这方面没有天赋,但他神情认真得像是在解复杂的数学题,没有一丝懈怠,虽切出来的肉块大小不均匀,但也能看出他其中饱含的心意。 贺聆趁着他忙活的时候去削了几颗水果,拿叉子叉了一块苹果递到柏珩嘴边,柏珩抿唇一笑,把果肉吃进去,眼睛亮亮地看着贺聆,“我还要。” 下锅的鸡肉没过水还没有熟,贺聆勾着柏珩亲了会,尝到他嘴里甜滋滋的味道,柏珩想加深这个吻,可惜还要分心在鸡肉上,唔了声,使劲地啜弄着贺聆的舌,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两人在厨房里边做饭边吃果肉,时不时接个湿吻,等柏珩把三道菜都上桌,两人已经饱了个三四分饱。 西红柿炒鸡蛋、酱香鸡肉块、糖醋里脊,全是最基础的家常菜,柏珩把筷子塞到贺聆手中,唇抿得紧紧的,紧张地看贺聆夹了块鸡肉送到嘴里,“怎么样?” 贺聆掀了下眼皮,鸡肉煮得有点老,也不够入味,但他还是不想柏珩失落,笑道,“我觉得你很有做大厨的潜能,这只鸡死得其所了。” 柏珩往贺聆身旁一坐,自个尝了口,本来还兴奋的小脸立刻耷拉下去。 贺聆连忙抱住他,“我说真的,你愿意为了我学做菜我已经很高兴了,”脑袋往柏珩的额头上一贴,“而且你知道你把菜端上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柏珩被吸引了注意力,贺聆促狭地笑道,“我觉得我有了个老婆。” “什么......”柏珩不敢置信得微微瞪大了眼。 贺聆看着他通红的脸,继续甜言蜜语攻击,“我们小柏长得又漂亮,身材又好,还会给我做饭,我跟娶了个完美的老婆有什么区别呢,”他越说越是满意这个称呼,“老婆,我以后在家就这么叫你好吗?” 柏珩羞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不好......” “怎么不好,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贺聆佯装皱眉,“你不给我当老婆,那谁愿意给我当我就找他好了,我现在就翻翻通讯录......” 话没说完,柏珩气恼地撅了下嘴,“你又要找别人?” 贺聆怔然道,“我什么时候.....”随即恍然大悟,“你不会在说酒吧的事情吧?” 柏珩气鼓鼓地不说话,手搂紧了贺聆,怎么都不肯撒开。 贺聆捏捏他的脸,“小醋精。” 柏珩嘟囔道,“是不是让你那么叫我,你就不去找别人?” 贺聆把脸埋到柏珩的颈窝处低低地笑着,听见柏珩瓮声瓮气地说,“那你,你叫吧。” 柏珩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粉色宜人。 贺聆凑到他的耳根子处,“老婆,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第17章 柏珩的饭虽然做得一般,但贺聆还是很给面子吃了个七八成,他全程是坐在柏珩腿上吃的,心安理得享受柏珩给他喂食,手在柏珩身上乱摸,时不时还要言语调戏一下柏珩,一顿饭下来,柏珩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 贺聆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懒洋洋地瘫在柏珩的怀里,他圈住柏珩的脖子,翘了翘脚,柏珩就会意地来了个公主抱。 贺聆身量纤瘦,但再怎么说也是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柏珩抱起来却毫不费劲,轻轻松松把人抱到沙发上放好,他想要粘着贺聆,但还记挂着碗盘,最终在贺聆的脸上偷个香,才站直了说,“我去洗碗。” 贤惠得贺聆都想给他颁发个最佳人妻奖。 “放着吧,”贺聆一把拉住他,“别忙活了,我晚一点洗。” 柏珩像个急于表现的学生,轻声反驳,“不行的,放太久会油,阿姨说的。” 贺聆见他这么执着,也乐得当甩手掌柜,横竖是柏珩心甘情愿的,就勾了下柏珩的手,“那等你洗好我们打游戏。” 柏珩乖乖点头,任劳任怨洗碗去了。 贺聆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小少爷高挑的身躯没在明亮的光线里,沾了一手的泡沫,慢条斯理地刷着碗,察觉到贺聆在看他,刷得更认真了,还含羞带怯地朝贺聆笑了笑,整个人柔软又漂亮,惹得贺聆有些心猿意马。 碗筷不多,柏珩半个小时就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迫不及待地念到盘腿坐在地上玩儿手游的贺聆身边。 “这是什么呀?”柏珩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盯着屏幕上眼花缭乱的画面。 贺聆玩的是近期风靡的一款竞技游戏,纯粹拿来无聊时打发时间的,他让柏珩坐到自己双腿中间,把人圈在怀里,“我教你玩。” 两人密不可分地胸贴着背,贺聆把脑袋抵在柏珩的肩膀上,这个姿势让他说话的温热气息都洒在柏珩的耳边,很快柏珩的耳朵尖就红透了,缩在贺聆怀里慢慢地嗯了声。 贺聆游戏打得不错,跟柏珩简单说明了玩法,柏珩很聪明,不懂的就问,三两下就明白了规则,他把手机塞柏珩手里,柏珩还有点犹豫,“我没有玩过......” “没事,我给你兜底。”贺聆抱住柏珩的腰,察觉到柏珩身躯微僵,他假装没有发现柏珩的变化,催促着,“开始了开始了。” 柏珩不得不努力忽略贴着自己的温软身体,竭力将注意力都放在游戏上。 忽略悄然无声笑着,搂在柏珩腰上的手若有似无地上下摸来摸去,柏珩紧紧抿着唇,忙乱地应对着游戏,贺聆时不时点拨两句,但其实心思都在撩拨柏珩上,直到左下角的实时聊天有人@他的id弹出一句,“你特么会不会玩啊?菜狗。” 贺聆被这句话激得什么旖旎想法都没了,直接从柏珩手中接过手机,三两下把送上来的人头给取了,他正大杀四方,听见柏珩极为无辜地问,“什么是菜狗啊?” “菜狗就是......”贺聆总不能告诉柏珩这个词的真正意思,讪笑着回,“夸你做菜好吃。” 柏珩怀疑地眨眨眼,“他怎么知道我做菜好吃啊?” 贺聆被噎了下,重重在柏珩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老婆的好人尽皆知。” 柏珩小脸微微一红,“那我是菜狗。” 贺聆干笑了两声,迅速解决了这一把游戏,问柏珩还玩不玩,柏珩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人菜瘾还大,眼睛亮晶晶地颔首,贺聆秉承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把聊天框给关了,才让手机重新交回柏珩手里。 见他有兴趣,贺聆也不闹他了,认真给他指导,这一玩就是两个小时,两人玩得头昏脑胀,双双靠在了沙发上。 柏珩像是有点懊恼自己沉迷于游戏之中,嘟囔着,“竟然玩了这么久......” “你小时候都不玩游戏的吗?” “没有时间玩。” 贺聆坐直身子,很是好奇有钱人的童年生活,“那你小时候都干些什么?” “上课。” “去辅导班吗?” 柏珩摇摇头,“老师会来家里。” 贺聆的家庭是放羊式教育,他从小到大基本没有被束缚的时候,就连辅导班的门都没有踏进去过,能回忆起来的少年时光都是跟各种朋友到处疯玩,他打从心里心疼柏珩,“那你都上什么课?” “绘画、钢琴、礼仪,还有一些其它的,”他想了想,“骑射课不在家里。” 贺聆捧住柏珩的脸,“那你喜不喜欢玩游戏?” 柏珩唔了声,才犹豫犹豫地颔首,略显失落道,“可是姑姑和哥哥不让我玩......” “我让你玩。”贺聆看着他潋滟的面容,低声说,“我们玩点特别的,别人都没玩过的。” 柏珩眼睫好奇地颤了颤,“玩什么?” “我,”贺聆在柏珩呆滞的神情里重复一遍,“玩我。” 柏珩不解地看着贺聆,好半晌才懵懵懂懂地明白过来贺聆的话是什么意思,两抹红霞飞快地浮现两颊,他咬了下唇,目光在贺聆红润的唇上停顿了一会儿,又慢慢游走到贺聆的后腰处,那里有为他开放的白海棠。 贺聆正对着柏珩跪坐起来,哑声道,“今晚留下来,我们玩一晚上。” 柏珩呆滞了两秒,骤然将贺聆抱在怀里,两人在沙发上亲吻,。 柏珩近来吻技大有长进,贺聆惊讶于他的学习能力,不甘示弱地与他纠缠,柏珩果然发出了很轻的闷哼声。 一个吻亲了将近十分钟,两人都憋红了脸,贺聆低声说,“抱我去浴室。” 柏珩把他抱到浴室,温水洒下来,他近距离看柏珩出水芙蓉般惊艳的脸。 柏珩脸红得不像话,分明已经害羞得不行了,却还是不肯将目光从贺聆清丽的五官上挪开,贺聆音色低低,“你想从哪里开始玩?” 柏珩呼吸急促得像跑了三千米,“我,贺聆......” 贺聆转过身去,让白海棠露出来,“小柏很喜欢这里对吗,那就先玩这里吧。” 柏珩眼睛猝然黑黢黢的,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爱。 没多久,柏珩就发现了背上那只墨蓝色的蝴蝶,他略显迷茫,“这是?” 贺聆觉得没必要把真实的来历告诉他,随口胡诌着,“你知道我们搞艺术的都会在身上留点东西。” 柏珩不疑有他,贺聆像是一颗被雨淋湿的藤蔓,附身在了柏珩身上。 “小柏身材真好,我好喜欢。” “去床上。” 柏珩像是被贺聆迷得晕乎乎的,贺聆要他做什么,他就只能依照着办事。 “玩哪里好呢?”贺聆眼睛润润地回头看,故作迷茫,“小柏......” (......) 很快的,柏珩又发现大腿内侧的黑色小小纹身,一个大写的a。 “这个,也是因为艺术吗?” 原来贺聆的身上并不是只绽放着海棠花,还有展翅翩跹的蝶,甚至还有字母。 他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得抿紧了唇。 贺聆翻身抱住柏珩,半真半假道,“是啊,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去洗掉。” “不要,会疼......” 贺聆一怔,也许是因为欺骗柏珩,他心里像是有根针扎了下,但也很快抛诸脑后。 在两人最为情动的时候,他的手摸到枕头下,拿到了丝绒小盒子。 “小柏,”贺聆攥住柏珩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送你的。” 柏珩惊喜地瞪圆了眼,颤抖地接过丝绒盒子打开——蓝紫色的小鱼镶嵌在白银里,流光溢彩。 “是我亲自设计的胸针,”贺聆亲了下柏珩的唇角,“为你。” 话刚说完,他见到柏珩感动得眼尾发红,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他捧住柏珩的脸,柏珩眼里的莹润泪水就啪嗒掉在了他的脸颊上,贺聆愣了下,“怎么还哭了啊?” 柏珩把丝绒盒子拿在手里,无声地掉眼泪,他也知道哭鼻子害羞,捂着脸不肯让贺聆看。 贺聆笑着抱住他,宠溺地喊他,“小哭包......” (......) 柏珩眼泪一滴滴地掉,他虽然纯真,但也知道贺聆是身经百战练出来的,一想到有别的人得到贺聆的喜欢,能跟贺聆上床,柏珩就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认识你?”柏珩哭得眼睛鼻头红扑扑,他紧紧抱着贺聆,啜泣着,“贺聆,贺聆......” 贺聆全然没有了脾气,也抱住柏珩,“小柏,最喜欢小柏了。” 他的手抓到被放在床边的丝绒盒子,“早知道我就打个汝钉,把鱼别身上,让小柏亲自来取了。” “才不要你疼......” 满室春光,窗外的天渐渐亮了。 一夜未眠。 第18章 过度放纵的后果在贺聆身上体现了个清清楚楚,他跟柏珩厮混了一夜,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柏珩初尝禁果食髓知味,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贺聆一醒他就在贺聆身上拱来拱去,大有再战三百回合的意思。 贺聆全身酸痛,特别是腰根本直不起来,现在见到柏珩就想到他昨晚的攻势,腿软得不像话,连连告饶,但还是在柏珩委屈巴巴的神情里败下阵来,半推半就再做了一回,等到起床时满地狼藉,屋里还都是挥之不去的气味,任谁看了都不免想象得出昨夜的疯狂。 第一次对于有些人来讲是极为印象深刻和重视的,柏珩便是如此,有了肌肤相亲这层实质关系后,他恨不得化身牛皮糖黏在贺聆身上,就连贺聆进浴室清理他也要红着脸在旁边看着。 贺聆自诩在这种事上已经放得很开了,但还是受不了柏珩毫不掩饰的眼神,连哄带骗亲了又亲才把人推出浴室,“小柏,我肚子好饿,你给我煮碗面。” 柏珩像是在贺聆身上筑巢的动物舍不得离开,但依旧乖乖听贺聆的话去厨房捣鼓。 贺聆一照镜子浑身没块地方看得下去的,柏珩昨晚连啃带亲,体力又好得不行,到了后半夜贺聆被他逼得又是哭又是求的都没能换来柏珩停下来,他全然没想到表面清纯的柏珩一旦沾了欲是那么的不饶人,但换个角度想,这也是柏珩太喜欢他的表现。 他把自己收拾干爽出去浴室,柏珩已经煮好面侯在门口等他,一见到他,双眼发光,又很害羞地别了下脸,直接上前给贺聆来了个公主抱。 贺聆勾住他的脖子,讶异他还有这么多精力,“你不累吗?” 柏珩很茫然地眨巴眨巴眼,“为什么会累?” 贺聆哑然,既然柏珩这么多力气没处撒,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把柏珩当成代步工具了。 柏珩把他抱到餐桌上,却没有放下来,而是让贺聆坐在自己腿上,要亲自给贺聆喂面,贺聆被他这百般呵护的态度弄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忍不住道,“小柏,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随便做做就会坏掉。” 柏珩听见做做时耳朵似乎动了动,犹豫犹豫道,“可是你昨晚哭得好厉害......” “我还没笑话你呢,你反倒笑话我了,”贺聆戳戳他的眼尾,“谁才是小哭包,我不说。” 柏珩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支吾着不说话了。 贺聆肚子里仿佛还有鼓胀感,只吃了半碗素面,没了进食的心思,吃完趴在沙发上让柏珩给他揉腰。 他以前很少有这么不节制的时候,昨晚看在柏珩刚开荤的份上才放纵了些,但要是每次都这么纵容着柏珩乱来,他的腰不出半年就得出问题,贺聆语重心长地说,“小柏,我们约法三章,以后不能这么放肆了,最多三次,”他想到柏珩异于常人的体力和时长,连忙改口,“不,两次,再多不行了。” 柏珩给他揉腰的力度不轻不重,他舒服得哼哼两声,听见柏珩略点失落地说,“可是我喜欢跟你......”他顿了顿,用了个很隐晦的词,“跟你玩。” 贺聆想说不是跟我玩,是你玩我,但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颇为严肃地道,“你要是不答应我,以后就别想玩了。” 柏珩急得手下动作一重,贺聆酸得低叫了声,他急得五官都揪起来,给贺聆揉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好吧,我答应你。” 贺聆凑上去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夸赞道,“小柏最乖了。” 结果柏珩白天答应得好好的,一到晚上就可怜巴巴地看着贺聆,贺聆压根受不了他拿那张漂亮脸蛋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到最后还是跟柏珩玩到了床上去。 两人周末都腻在贺聆的住处,连家门口都没踏出去过,柏珩这些年清心寡欲,连自渎都很少,一朝尝到甜头,仿佛要把这些年缺失的都在贺聆身上补偿回来,答应贺聆的话也跟耳边风一样说过就算了,贺聆一旦有提醒他的势头,他就眼睛红红地抱着贺聆不撒手,贺聆被他的脸迷的神魂颠倒,跟个昏君似的什么都依着他折腾了。 直到周一上班,贺聆人坐在工位前还有点精神恍惚,稍稍一动就浑身酸软。 有了实质性进展之后,柏珩的黏人指数乘倍数上升,只要贺聆得空,身边跟着的准是柏珩,这之后的小一个月,他都一心跟柏珩胡闹,带着小少爷去体验民间风情,也体验他的身体。 转眼就到了最热的三伏天。 柏珩近来回柏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一长家里人都察觉出点端倪。 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时,柏虹的电话打断了室内的暧昧。 贺聆的嘴唇早就肿了,一听到铃声连忙推拒着柏虹,气喘吁吁道,“先听电话。” 他争取到了点中场休息的时间,软趴趴地圈在柏珩身上,听柏珩应付家里人。 如今柏珩撒谎的技术再不像之前那么的生涩,甚至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跟柏虹说自己是因为最近学业繁忙才不回家的。 屋子里很安静,贺聆又是趴在颈窝处,柏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再忙也得跟家里人团聚啊,我听陈叔说,你最近出门都不让他跟着了?” 贺聆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柏珩似乎是早就想好了说辞,流利地回道,“我都这么大了,不需要陈叔跟着。” “话是这么说,但有陈叔在我也比较放心,”柏虹话锋一转,试探性地问,“还是说小珩有了小秘密,不想让陈叔跟姑姑打小报告啊?” 贺聆心猛地一颤,连忙朝柏珩摇摇头,示意他别把自己供出来。 柏珩搂紧他,精致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沉吟道,“姑姑,我小时候你跟哥哥就总是让陈叔盯着我,我做什么你们都知道,但是我也想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他音色清朗,但沉下来说话时听着还是很唬人的。 柏小少爷被家里人盯梢了二十年,现在终于觉醒了,贺聆猜测在柏珩小时候应该发生过类似于被窥探过隐私的事情,因为柏虹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我当然尊重你的私人时间,只是姑姑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你了,这周有个珠宝展,能不能陪姑姑一起去呢?” 贺聆朝柏珩眨眨眼,无声地说,“去吧。” 这几个周末柏珩都跟他厮混在一起,于情于理是要腾出时间陪家人的。 柏珩也有点愧疚那么冷淡地跟柏虹说话,软乎乎说,“当然可以。” 姑侄两人又说了会话,柏珩才挂断通话。 贺聆瞧着他不太高兴的模样,捏了捏他的脸颊,真诚地说,“恋爱要谈,家里人也不能冷落,你家人很重视你。” 柏珩闷闷嗯了声,“姑姑把我当儿子对待的,哥哥姐姐也很疼我。” 贺聆知道柏珩幼年丧母,父亲又因为事业繁忙在养育柏珩这件事上极为缺位,所以其余三人便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幼小的柏珩身上,对柏珩而言,亲情绝对是不可缺失的。 “只是他们管我管得很严,我去哪里都要向他们汇报,也不让我跟很多人交朋友。”柏珩抬眼眷恋地看着贺聆,神情向往,“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有趣的地方和好玩的事情。” 柏珩前二十年的生活过得跟被限制人身自由没什么区别,会养得这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也就不出奇了,贺聆心疼地亲亲柏珩的唇角,他带有几分真心,也有甜言蜜语的成分,“现在小柏长大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柏珩乌眸璀璨,期待地问,“会一直陪着我吗?” 贺聆对于热恋对象向来是有求必应,毫不犹豫回,“会,我还等着你毕业后养我呢。” 柏珩抱着他不肯撒手,明显是相信了贺聆随口的承诺,感动得眼睛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唇瓣又黏到了贺聆的唇上。 贺聆温顺地让他亲,神情迷乱,心却如明镜一般——热恋期的承诺向来是不作数的,他也曾信誓旦旦对某一任交往对象说我会永远爱你,但永远的时限究竟有多长,一个月、半年,亦或者一年,只能由他来评判。 第19章 也许是最近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加上吃了不少上火的食物,贺聆安静了两年的智齿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这辈子没真怕过什么,但对于看牙却有着深深的恐惧感,一听到诊室里嗡嗡嗡的机器声就头皮发麻,小时候去拔牙,医生还没怎么着呢,他一见到牙钳就吓得在诊室里哇哇大哭,这些年父母没少拿这件事当作谈资笑话他。 贺聆吃了两颗止痛药,想着像之前一样能忍则忍,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左脸肿起来一小块,他就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鼓起勇气去挂号,打算狠狠心把智齿给拔了,结果被告知发炎期间是不能拔牙的,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咻的一下没了。 柏珩的牙齿跟他的人一样听话,从来没让他受过一丝半点折磨,也并不惧怕牙医,见到贺聆因为一颗牙无精打采的样子,在心疼的同时也觉得很是可爱,毕竟贺聆在他面前扮演的从来都是一个行为举止成熟的成年人,罕见地流露出孩子气让柏珩很是新鲜。 他现在几乎是跟贺聆半同居的状态,贺聆把住处的钥匙给了他,周末不用说,必定是跟贺聆腻在一起,平时上完课也有两三天会过来找贺聆,两人可谓形影不离了。 这天刚进门,就见到贺聆捂着脸颊,像朵久不见阳光的植株一般蔫儿吧唧地趴在沙发上。 柏珩连忙把冰袋拿出来,用布包好了给贺聆冰敷。 贺聆睡在柏珩的腿上,因为牙疼都没心思欣赏柏珩的美貌了,柏珩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消炎药吃了吗?” 他闭着眼点了点头。 “等你不发炎了,我跟你再去一趟医院。” 贺聆含糊地回,“我不去。” “你这是讳疾忌医,”柏珩软声劝道,“早点拔了以后就不会疼了。” 贺聆满脑子都是网上查到了关于拔智齿的帖子,苦恼道,“我这颗牙脑袋可大了,搞不好要用锤子。” “医生会打麻药的,”柏珩怕冻坏贺聆,刚想把冰袋收起来,贺聆就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拿开,他只好又贴了回去,继续说,“等你拔完牙,我天天给你冰敷。” 贺聆终于笑了下,“你逃课回来照顾我啊?” 柏珩唔了声,似乎真的在想逃课实施起来的可能性。 可能是冻麻木了,贺聆觉得没那么痛才有心情刮了下柏珩的脸颊,“开玩笑的,”又撅了撅唇,“亲我一下。” 这两天贺聆因为牙疼都不让柏珩亲近,柏珩听到贺聆的话,顿时像是见到肉骨头的小狗眼睛发亮,迅速低下头去在贺聆的嘴唇上啄了下,还想深入时被贺聆抵着额头推开,贺聆顺势坐起来,见到柏珩失落的小脸,笑着捧住,调侃道,“等我拔完牙你得好一阵不能亲我,还拔吗?” 柏珩纠结了两秒,重重颔首,“拔。”紧接着就堵住贺聆的唇,黏糊糊地说,“那现在多亲一会。” 贺聆半推半就被柏珩压在沙发上深吻,冰袋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不知道为什么,柏珩极度热衷于接吻,但凡逮着机会就含住他的唇不肯放,像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就算是贺聆也有点受不了这股黏糊劲,但只要一看到柏珩满眼快要溢出来的喜欢,他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贺聆的牙齿三天过后就消炎了,柏珩答应陪他去医院,但因为周末跟柏虹有约在先,贺聆就预约了下周二的号。 连着一个多月贺聆都跟柏珩腻在一块,住处乍然少了一只大型粘人狗狗,他还有些不习惯,一个人待在家刷了好多拔牙的注意事项,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又见到拔牙后要戒酒戒辣小半月,肚子里的酒虫就蠢蠢欲动了。 跟柏珩在一起时的娱乐活动大多数十分健康,当然,也夹杂了很多不可说的黄色运动,但贺聆再没有带柏珩去过酒吧,现下柏珩不在,他难得有空闲时间,加上拔牙后有一段时间要注意饮食,贺聆便想着黑暗之前最后体验一次黎明,约了几个朋友去酒吧喝酒。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柏珩,没必要,也不想多生事端。 朋友都是在酒吧认识的,大家有共同语言,性取向相同,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他到的时候已经开好了卡座,几个朋友正和新勾搭上的猎艳对象调情,贺聆靠背坐好,点了酒,朋友的注意力才转到他身上,跟他介绍身边的人。 一会子功夫,连人家是做什么的都打听清楚了。 贺聆不掺和他们的私生活,跟着打牌玩闹,不出半小时,蒋泽就出现在他面前,显然有人通风报信。 “哥,”蒋泽很是自来熟,跟贺聆的朋友打了招呼,就挤到贺聆身边,“你怎么又自个偷摸着来了?” 贺聆刚打出一张牌,睨他一眼,“你来得挺快。” 蒋泽笑着没回他这句话。 贺聆的朋友正愁没办法跟新对象进行点亲密接触,一见贺聆也有伴了,连忙起哄说要玩点刺激的。 “转瓶,转到谁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逢场作戏的酒肉游戏贺聆玩得多了,没怎么放在眼里,但还是划好底线,“可以,但你们都知道我哪些不玩的。” 蒋泽凑到他耳边,“我不知道,哥你告诉我。” 贺聆转眸,只差几厘米就能贴到蒋泽的唇,他拿指尖按了按蒋泽的肩头,轻声道,“跟你做.爱不玩。” 蒋泽深邃的眼闪了闪。 贺聆其实很享受被倾慕着的过程,不管对方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哪怕单纯是因为肉.欲,他都有或多或少的满足感。 游戏很快开始。 贺聆运气不错,转盘几次都没有转到他的方向。 一群带有想法的成年人聚在一起,所谓的游戏不过是调情的辅助,不能太当真,游戏的尺度也不像小孩儿过家家那么糊弄。 真心话来来去去不过是问些诸如初.夜是几岁,跟多少人睡过这样的比较隐私的问题,大冒险就要刺激得多。 在朋友跟新认识的伴搂在一起接吻时,贺聆好整以暇看着,酒精让他有点飘飘然,他也跟着看热闹,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很快的瓶子就转到了他面前。 贺聆靠在软垫上,无所谓道,“真心话。” 在场的知道蒋泽对贺聆有意思,都起哄着让蒋泽问。 蒋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笑着问,“喜欢什么姿势?” 贺聆坦荡荡地回,“后入。” “为什么?” “这是下一个问题,继续。” 瓶子转了两轮又回到了贺聆面前。 蒋泽追问,“为什么?” 贺聆喝了口酒,不假思索道,“够深。” 蒋泽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像是要缓解燥热一般,别过脸去吹了下自己蓝色的刘海。 贺聆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他在混迹酒吧少说也有五六年,要是被这点问题吓退就太玩儿不起了。 游戏继续,贺聆的手机却震了两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柏珩发给他的,问他在干什么。 也许是灌了太多酒,周围又太嘈杂,他忽然很是怀念平时安安静静跟柏珩腻在一块的时光,但他依旧没打算跟柏珩坦白,在他看来习以为常的事情柏珩不一定能接受,他不想跟柏珩有矛盾。 瓶子又转到了贺聆面前,他已经有过两次真心话,按照规则,这一次必须选择大冒险了,蒋泽正深深看着他,朋友也在等他继续,他快速回复柏珩,“在画稿。” 收了手机,贺聆靠回沙发椅上,他喝得脸颊微醺,红唇润泽,水色一般的眼迎接蒋泽毫不掩饰的欲.望,“说吧,做什么?” 朋友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声一声大过一声。 蒋泽靠近贺聆,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干涩道,“愿赌服输?” 在斑斓的灯光里,贺聆挑了下眉。 蒋泽的手从他的衣摆处伸进去,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神情,一路往上,捏住那一点,轻轻旋了下。 贺聆没有控制自己的真实反应,轻轻哼了声,皱着眉让蒋泽捏了几下后,在蒋泽还想更进一步时隔着衣料握住蒋泽的手腕,缓慢眨眼,“再多就是额外的了。” 蒋泽把手收回来,拇指和食指故意当着贺聆的面轻轻搓着,很快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贺聆却由衷地想念起柏珩来,没了玩闹的心思,站起身说要提前离开。 蒋泽连忙追出去,有点焦急道,“你要不乐意你该阻止我......” “一个游戏而已,我还没那么拎不清,”贺聆笑道,“我只是想男朋友了。” “这么喜欢他啊?” 贺聆认真地嗯了声,至少目前是喜欢得不得了了,回去后一定要趁着没拔牙之前大干三百回合才能疏解他的相思之苦。 第20章 周二柏珩如期陪贺聆去医院拔智齿,虽然打了两针麻药,但还是能感受到医生拿着工具在自己的口腔里捣鼓,贺聆全程紧张得四肢僵硬,死死抓着柏珩的手张大着嘴不敢睁开眼睛,半个多小时医生拔完牙,柏珩的手都被贺聆抓青了,硬是忍着没吭一声。 一回到家,柏珩就拿冰袋给贺聆冰敷,可能因为长时间精神高度紧张,贺聆昏昏欲睡的,钻进被窝里没多久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冰袋裹在毛巾里搁在他的脸颊处,麻药劲过去,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疼痛,贺聆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 他听见外头有动静,走出去一看,柏珩正在厨房里给他煮粥,新买的围裙将柏珩的腰身勒得紧紧的,愈发沉得他腰细腿长,贺聆默默盯了会,口齿不清地喊了声,“老婆......” “醒啦,”柏珩看了眼时间,搅了搅锅里的粥,提醒道,“水和药片都在桌子上,我看过医嘱,现在可以吃东西,你肚子饿不饿,粥快煮好了。” 贺聆应了声去吃药。 他忍着恶心把嘴巴里的血水都咽下去,吃了两颗消炎药,坐在餐桌等吃饭,其实他现在没什么胃口,但看着柏珩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心里就跟烤了小太阳似的,整个人都暖烘烘的,不忍心辜负柏珩的好意。 白粥熬得软烂,柏珩在里头加了肉沫,不至于寡淡到吃不下去,贺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柏珩一勺一勺吹凉了往他嘴里喂粥,含含糊糊地说,“有老婆真好。” 柏珩小脸微红,满足地笑了笑,越发殷勤起来。 贺聆喝了小半碗粥,懒洋洋地趴在柏珩身上捏柏珩的手玩,见到被他掐青了的手腕,略有些心疼,他说话很费劲,像含着东西似的,“等我好了,奖励你亲亲一小时。” 柏珩潋滟的面容满是捡到宝似的欣喜,忍不住想去碰贺聆的唇,贺聆看多了拔牙的后遗症,现在是草木皆兵,连忙拿掌心捂住柏珩的嘴,瞪着眼说,“会得干槽症的。” “我查过了,不往外吸就没事,”柏珩的声音隔着他的掌传出来显得闷闷的,他自己说完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就碰一下。” 贺聆看在柏珩忙前忙后,又是给他冰敷又是给他煮粥的份上,到底还是妥协了,跟柏珩唇贴唇,两人离得近都在看着对方,看久了有点对眼,贺聆忍不住笑了声,拉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倒在柏珩身上直哼哼。 接下来的几日,贺聆都在家办公,因为有柏珩无怨无悔不分日夜给他冰敷,网上说的疼得睡不着的情况没有出现过,除了每天醒来满嘴血着实有些恶心人外,他几乎没怎么遭罪,等到一星期后拆线,贺聆恢复了往日的精气。 柏珩快期末考了,尽管他一再保证不会落下学习,贺聆还是没再占用他的学习时间,拆线那天是自个儿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他出门后就一直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但贺聆没有得罪过谁,也就没太往心上去,不过刚拆完线打算去取车时,前路就被一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拦住了。 “贺先生您好,我是柏总的助理,柏总想要见您,麻烦您跟我走一趟。” 贺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路旁停着的一辆奔驰,很快反应过来男人口中的柏总是什么人——柏珩的哥哥柏良,他没有“东窗事发”的尴尬与无措,只是微微皱了下眉,象征性地问道,“如果我不走呢?” 男人公事公办地说,“请您配合。” 街道人来人往都是人,贺聆心想若他是真不肯配合,他们也做不出光天化日绑人的举动,但闹成那样就太难看了,贺聆向来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他笑了笑,“那走吧。” 贺聆坐上了那辆奔驰,柏良并不在车里。 他没有太过于慌张的感觉,跟柏珩谈恋爱两个多月,早料到依柏家对柏珩的重视程度,他跟柏珩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柏家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在柏虹那通试探性的电话打来时,他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柏良动作会这么快。 贺聆还真有点好奇柏良见了他会跟他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停在一栋商业大厦楼下,声称自己是柏良助理的男人看来颇有地位,一路畅通无阻地带着贺聆抵达大厦的十七楼。 “柏总正在开会,请您稍等。”男人把他带到会客室,抛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贺聆不喜欢等人,特别对方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会客室等了半个多小时,那点耐心都快磨灭了,厚重的大门才传来动静。 他站起身,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从外进来,正是柏良,他身量高挑,成熟的面容与柏珩有几分相似,但神韵却大不相同,在商圈摸爬滚打多年,锋芒锐利,气质冷冽,仅是拿眼尾一扫贺聆,贺聆就知道对方绝非他惹得起的人物。 “贺先生请坐。”柏良抬了下手,坐到会客桌的对面,又抬眼看助理,“把东西放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 助理毕恭毕敬颔首,把门给关严实了,室内只剩下了柏良和贺聆。 “想必贺先生知道我请你来的原因,那我就不耽误大家时间,”柏良是极为雷厉风行的人,不带一点儿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你跟小珩的事情柏家不同意,你开个条件,只要我们柏家能承受得起的一定满足你,我的要求就一个,跟小珩断个干净。” 在没有见到柏良之前,贺聆便对他杀伐果断的手段略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当气场强大的柏良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原本的那些冷静顿时有些摇摇欲坠。 只是如今俗套的剧情仍让贺聆觉得有些好笑,他颇有点无奈道,“柏总,我跟小柏只是谈个普通的恋爱,你不用先入为主觉得我贪图你们柏家什么。” 柏良眼眸似刀刃一般,扫过贺聆清丽的脸,他公务繁忙,凡事只求快刀斩乱麻,也确实未曾把贺聆放在眼里。 他直白地说,“贺先生,我调查过你,从十九岁开始,你总共谈过七场恋爱,平均下来每段恋情时间超不过四个月,你如果想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小珩,不好意思,你的话在我这里没有可信度,小珩心思单纯,也不是你能玩得起的人,我劝你看清局势,不要拿自己的那套理论来搪塞我。” 贺聆眉头深深蹙起,为柏良调查他的隐私,更为柏良话里话外对他的轻视,他不由得反击道,“柏总,我想我需要提醒你,是小柏先喜欢的我,也是他信誓旦旦说要对我负责,如果你想要我跟他分开,不用什么条件,只要让小柏跟我提分手就可以,别说断干净,我第二天就能把他当陌生人。” 他见到柏良沉下了脸,浅浅一笑,“对了,我还得告诉你,谈恋爱是双方的事情,我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面对,所以半个小时前我给小柏发了信息,让他过来找我,等他到了,麻烦你把刚刚说的话也跟他说一遍,我想听听他的想法。” 柏良神色莫测地看着贺聆,像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贺聆不愿落了下风,强撑着笑跟他对视。 他平生最讨厌别人对他的生活指指点点,柏良傲慢的态度让他很是恼火,他不过是与柏珩谈个恋爱而已,你情我愿的事情,没理由需要别人来教他怎么做。 “贺聆,”柏良耐心告罄,改了称呼,沉沉道,“小珩是很执拗的人,他认定一个人、一件事就会一条路走到底,我奉劝你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时趁早抽身。” 贺聆不太能明白柏良的话。 “他十二岁时养了一只猫,喜欢得吃饭睡觉都要抱着,很可惜,没多久那只猫就得病去世了,你猜他做了什么?” 贺聆抿着唇静候柏良的下文。 “他把猫做成了标本,现在还摆在房间里,倘若你抱着玩玩的态度接近小珩,有朝一日你不喜欢了想要离开,”柏良神情认真,严肃道,“我不介意柏家多一副标本。” 贺聆听得眼瞳微缩,汗毛竖立,正想询问柏良是不是开玩笑的,紧闭的大门骤然打开,两人闻声望去,一脸怒意的柏珩出现在会客室里。 第21章 柏珩的到来打断了柏良和贺聆的谈话,他漂亮的脸蛋染了怒意愈发稠艳,像大狗护住主人一般快步挡到贺聆面前,气恼道,“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别为难贺聆。” 柏珩的维护让贺聆消去几分怒意,他深知不能得罪柏良这样的大人物,方才的话已经是冒犯,也不愿掺和进柏家的事务中,于是起身说,“小柏,你哥没有为难我,但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再来见我。” 他从未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柏珩说过话,柏珩神情一黯,喊了声他的名字,又忙不迭点头,“我会的。” 贺聆躲开了柏珩伸过来的手,忽略了柏珩的失落,朝柏良略一颔首,“柏总,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柏良似乎无声笑了下,像是嘲讽他的不知死活,但也许是柏珩在场,他没有再多说,直接让助理带他离开。 会客室里只剩下柏家兄弟,二人相差了十五岁,柏良对于柏珩而言亦兄亦父,他对这个哥哥很是敬重,也几乎没有忤逆的时候,可柏良对贺聆出手已经触碰到他的逆鳞,循规蹈矩的小少爷第一次对长兄怒然道,“哥,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我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都是我的选择,你别干涉我。” 柏良无奈地扶额,“小珩,你涉世未深,会被蒙蔽在所难免,我作为你的长辈,自然是要为你把把关,你跟他认识才多久,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跟他相处过,我当然知道他怎么样,”柏珩为柏良话里对贺聆的轻视怒火中烧,他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倒是哥你一再挑拨我跟贺聆的关系,居心叵测。” 柏良被他气笑了,再抬眼,已是冷然,“你说说,我怎么个居心叵测法?” “你不就想像爸三年前安排姐姐那样安排我的生活吗?”柏珩咬牙,眼圈微红,“当年姐姐明明有喜欢的人,你们却逼她跟只见过几面的男人结婚,什么门当户对都是借口,你们不过就是想让她联姻,好维护你们的利益,现在我也有喜欢的人,你们也想拆散我跟贺聆,好再过几年让我走上姐姐的老路......” 柏珩的姐姐柏乔三年前出嫁,过得并不开心。 柏良厉声打断他,“小珩!” 柏珩绷着脸,“我没有说错。” “你跟乔乔一个德行,”柏良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识人不清,自以为是,觉得全家都要迫害你们的爱情,愚蠢至极。” 柏珩还想反驳,柏良伸手将桌上的文件袋扫过去,指尖重重敲了敲桌面,“打开看看。” 柏珩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安的预感,但他方才一番信誓旦旦,不想在兄长面前示弱,咬着唇把文件袋打开,里头放了很多资料,他拿出来一看,大到贺聆的家庭背景,小到贺聆这几日去了哪里,事无巨细,将贺聆的隐私完完全全暴露在柏珩面前。 柏珩捏着纸张,怒视柏良,“你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里面有几张照片,我想你会很感兴趣。”柏良不接他的话,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椅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柏珩悄悄握了下拳,强忍不安把里头的照片扯出来,在见到照片的一瞬间,柏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捶了一下似的,闷疼得他手都在抖,只是一瞬,他便将照片哗啦啦倒在桌面上,让每一张照片的内容都清晰地闯进眼底。 昏暗的光线中,贺聆跟一个蓝色头发的年轻男人靠得极近,像是随时会接吻,年轻男人的眼光仿佛像在看什么猎物,随时会把贺聆扑到,而贺聆却放任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坐在自己身旁,甚至于,把手伸进他的衣摆里,放在了难以言喻的位置亵玩着。 贺聆眉头微皱,面容微醺,红唇半张,一副惹人垂涎的模样...... 照片下方印着日期,正是柏珩跟柏虹去看珠宝展的那天晚上,他发信息问贺聆在哪里,贺聆跟他说在画稿。 贺聆骗了他,不仅骗他,还跟别的男人在酒吧里调情。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贺聆跟年轻男人还做了别的事情吗? 柏珩的眼圈通红,连带着眼白都泛起了红血丝,微微发着抖,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柏良残忍地戳破这段关系,“他跟你谈着恋爱,却和别人暧昧不清,小珩,你还敢说你了解他吗?” 柏珩猛然看向柏良,下一秒,他像是要销毁什么证据似的,将照片合拢又塞进了文件袋里,他咬牙切齿道,“这件事我自己会问他,只要他向我解释清楚......” “小珩,”柏良似乎是没想到柏珩还会如此执迷不悟,怒其不争道,“在你还没有来之前,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只要你跟他提分手,别说断干净,他第二天就能把你当陌生人,这样一个朝三暮四、薄情寡义的人根本不值得你费心思。” 柏珩五官微微扭曲,但仍死死抱着文件袋,执拗道,“我会自己处理。” 柏良气得拍桌而起,“你学什么不好,你偏偏学乔乔的恋爱脑!” 柏珩眼睛红通通地看了柏良一眼,闷声说,“我喜欢他,你别动他。” 抛下这句话,他不管兄长沉甸甸的脸色,拿着文件夹径直离开会客室。 —— 贺聆一出大厦就直奔住处,他正在被人窥探隐私的气头上,到家之后仍不解气,见到摆在窗台上柏珩送给他的毛绒熊,忍不住捶了下,这才觉得好受些许。 他无奈地拨了拨头发,又把被他捶得东歪西倒的毛绒熊扶正坐好,轻叹一声,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我跟你个笨蛋生什么气呢。” 贺聆倒在床上闭目养神,顺便认真思索起他跟柏珩这段关系继续下去的可能性。 他承认柏珩在他的心里占了不小的重量,他谈过这么多场恋爱,柏珩是最特殊的一个,那么天真纯良,仿佛满心都扑在他身上,他享受着被完全爱着的感觉,也不愿意这么快结束热恋,可谈恋爱对贺聆而言向来是两个人的事情,倘若柏家一定要从中作梗的话,他未必不会忍痛割爱。 在招惹柏珩之前,王朔也曾再三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他那时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如今柏家想必不会袖手旁观,他太怕麻烦了,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跟柏家对抗,如果真到让他觉得困扰的那一天,他会毫不犹豫地跟柏珩说再见。 爱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因为一场恋爱惹火烧身,实在得不偿失。 贺聆想得昏昏欲睡,房间外传来声响,是柏珩回来了,他没有动,静候柏珩进屋给他个交代。 房门打开,贺聆迎光望去,柏珩站在门的交界线,也许是灯光太冷,柏珩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陌生,贺聆等了一会,柏珩已经来到床前,他躺在床上没动身,心里盘算着该开口说点什么时,柏珩已经倾身压倒他,将他的嘴严严实实堵住吮吸起来。 贺聆今天才拆完线,嘴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柏珩亲得太重太狠,他生怕撕扯到伤口,皱了下眉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换在平时,只要他稍稍吭一声,柏珩都会诚惶诚恐地松开他,可眼前的柏珩不知道怎么了,牢牢压着他不让他动弹,他躲都躲不了,只能张着嘴让柏珩吮吻。 贺聆瞪着眼呜呜叫着,莫名想到柏良所说的标本的事情,挣扎愈发激烈,柏珩像是在跟他置气,他越是想逃,便亲得越瓷实,亲得太深,舌头像是要钻进贺聆的喉管里似的,让贺聆生理性有点反胃,他渐渐受不了了,狠狠心咬了下柏珩的舌尖。 柏珩吃痛,果然松开,贺聆趁机别过脸,气喘吁吁地斥责道,“你怎么回事......” 话音消失在砸在他脸上的热泪中。 贺聆呆滞地看着上方哭得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柏珩神色哀伤,咬着唇无声地从水眸里涌出泪来,一滴滴往下坠,惊艳得贺聆所有指责的话都烟消云散。 第22章 柏珩的眼泪让贺聆心软得不像话,也顾不得被吮得发麻的舌尖了,连忙捧住柏珩的脸,温声哄道,“老婆哭什么啊,给你亲就是了。” 说着,主动凑上去在柏珩润泽的唇上啄了下。 柏珩还是哭,高挺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委屈巴巴地盯着贺聆。 贺聆无法,只好破罐子破摔地伸出舌头去舔柏珩脸上的眼泪,温热的、咸湿的,他一点点把柏珩的脸舔干净了,吐了吐舌尖,皱着眉道,“我还以为老婆会连眼泪都是甜的呢。” 柏珩泫然欲泣,一张秀丽的脸蛋绯红不已,眼睛更是红得像兔子一样,贺聆摩挲着他粘腻的脸,心疼地说,“小柏,别哭了。” 柏珩啜泣着趴在贺聆身上不肯起来,贺聆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可是只要有移动的迹象,柏珩就会用那双被水泡过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贺聆,贺聆只好放任他的动作,躺在他身下直感慨色令智昏。 柏珩也不知道黏糊糊亲了多久,他的吻又重又深,贺聆被吮得唇瓣舌头都是麻的,到最后贺聆感觉肺腑里的氧气都要被抽空,脑袋都有点缺氧般的昏昏沉沉,柏珩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贺聆张着嘴缓了好半天,清醒一点了才想起来原先要询问柏珩的事情,他推了下柏珩的胸膛,摆正神色,“你先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柏珩泪眼汪汪地咬了咬唇,终于肯慢慢坐起来,但仍是抱着贺聆不肯撒手,瓮声瓮气道,“就这么说。” 贺聆颇感无奈,但看在柏珩哭得可怜的份上,到底没有推开他,沉声问,“你跟你哥哥说清楚了吗?” 室内只开了一盏夜灯,贺聆看不太真切柏珩的表情,但敏锐地察觉到柏珩的身躯微微僵硬了下,半晌才听见柏珩闷闷地嗯了声。 贺聆却不太满柏珩这样模棱两可的回应,追着说,“小柏,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哥哥调查我,我很不高兴。” 柏珩沉默半晌,哭过的声音黏糊糊的,“你要是不做坏事,就不怕调查。” 他本以为自己的话会得到柏珩的附和,却没想到得到这么一句,惊讶过后,心中警铃大作,一只捏住柏珩的下颌,将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漂亮脸蛋抬高了,皱眉直视柏珩黑黢黢的眸子,语气不悦,“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你在怪我?” 柏珩眼尾仍是红的,带着泣音控诉道,“你骗我。” 贺聆一怔,“我骗你什么?” 柏珩还学不会藏心事,一股脑把心中的愤懑和委屈吐露出来,他说得很顺畅,显然这番话在见到贺聆之前已经在心里翻滚过了千百回,“我跟姑姑去珠宝展那天晚上,你说你在画稿,其实是跟其他人在酒吧里玩,你跟他坐那么近,让他搂着你,他的手还......” 说到这里,柏珩潋滟的五官燃烧着熊熊妒火,抱着贺聆的力度也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猛然加大,他声音骤然压低,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你知道我看到照片是什么心情吗,我真想把他的手扭断。” 贺聆没想到柏良竟然会找人跟踪他还拍了照片,一时之间,他心中被侵犯隐私的怒火大过于对柏珩的愧疚,气得猛然把柏珩推开,恼怒道,“所以你是觉得,你哥调查我没有错,拍我的照片也没有错?” 柏珩抿着唇沉默着。 贺聆冷然看着柏珩,“说话。”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我才是你男朋友,”柏珩眼睛里都是水色,更咽道,“可是你却瞒着我跟别的男人在酒吧里做那种事。” “哪种事?”贺聆听出柏珩话里的责怪,扬声道,“那不过就是个游戏,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了会多心,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你现在只是看了几张照片就要跟我兴师问罪,认定我跟别人有染不是吗?” 柏珩显然没想到会被倒打一耙,慌张得语气都在抖,“我没有这么想。” “你就是这么想的,”贺聆清丽的脸庞写满冷意,他对柏珩向来都是温声细语,现在的语气却冷冰冰,“小柏,我不怕告诉你,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可以跟人交朋友,玩得开也放得开,你觉得不能忍受的事情对我而言却是习以为常,你无法理解很正常,但我不能接受你跟你家里人对我的私生活指指点点,甚至跟踪我调查我。” 柏珩眼睛通红,用力地抿了下唇,“这件事是我哥哥不对,我替他跟你道歉,”他吸了吸鼻子,如鲠在喉,“可是你不能跟我谈恋爱,还让别人碰你......” 贺聆其实知道自己有错,但心里也有几分仗着柏珩喜欢他而有恃无恐,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让步,否则以后做什么事情都会束手束脚,于是故意理直气壮道,“我以前谈过的对象,没有一个像你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吵的,这种事也不可能只有一次,以后还会有更多。” 柏珩听见贺聆拿他跟前任比,眼睛红得吓人,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咬牙更咽道,“所以我应该装作不知道是吗?” 他知道,他都知道。 他知道贺聆骗他,还知道贺聆有过那么多的前任,甚至于知道贺聆每次谈恋爱的期限总是很短,两个月、三个月,最长也不过半年。 也知道只要他提分手,贺聆就会立刻跟他断干净,把他当成陌生人。 柏珩盘旋在眼睛里的泪砸下来。 贺聆忍着心疼别过脸不去看,他依旧很喜欢柏珩,不管是脸还是性格,但事已至此,这件事注定要成为柏珩心里的结,勉强让柏珩接受对柏珩并不公平,何况还有柏家这个不确定因素在。 贺聆权衡再三,最终不舍道,“柏珩,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不强求。” 在这段感情里,贺聆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且理智的,他可以喜欢柏珩,也可以投入全部的心思跟柏珩谈恋爱,却不想因柏珩给自己惹麻烦。 柏珩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你叫我什么?” 贺聆给柏珩的称呼有很多,小柏、宝宝、老婆,每一个都带着浓浓的宠溺,但这是贺聆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柏珩。 这么一场争执下来,贺聆也觉得身心疲惫,他深深叹一口气道,“分开吧,对你跟我都好。” 即使是分手,他也想要求得最后的体面,只是说完这句话,他心里有块地方骤然空了一瞬,幸而并非不能忍耐。 贺聆挪动身体想要下床,可刚有动作,柏珩猛然从背后抱住他,他听见柏珩带着浓重的哭腔说,“我不要。”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贺聆的颈窝处,柏珩哭得太伤心了,像是受伤的寻求安慰的幼兽,带着强烈的不安与慌乱。 “那你想怎么样呢?”贺聆到底无法狠心,任由柏珩抱着他,无奈道,“你家里不同意我们交往,你也怀疑我出轨,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柏珩啜泣着,“不要分手。” 他胡乱亲着贺聆的侧脸,含糊道,“我已经跟哥哥说清楚了,他不会再打扰你的,我也不是故意怪你,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不想你跟别人卿卿我我。” 柏珩的告白让贺聆感动不已,他也不由得反思自己这么做对白纸般的柏珩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半晌,他转过身,主动吻住柏珩的唇,柏珩哭得更厉害了,像是捡到失而复得的宝贝,捧着他的脸亲个不停。 柏珩泪涔涔的脸落在贺聆的眼里,让他故作坚硬的心又变得柔软,他低声解释道,“小柏,那天在酒吧,除了照片里那些没有别的了,我跟你保证,在我们恋爱期间,如果我跟别人暧昧不清,你跟我提分手,我绝不会有二话。” 柏珩哭得一抽一抽的,还是固执道,“不要分手。” 贺聆替柏珩擦眼泪,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我的老婆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分手,最喜欢小柏了。” 柏珩这才破涕为笑,咬着唇重重点头。 贺聆哄道,“叫声老公来听听。” 柏珩脸哭得红红的,害羞地不肯张嘴。 “不肯叫的话,那就分手啦。” 柏珩一急,嗫嚅地喊,“老公......” “再叫一声。” “老公。” “真乖,奖励你玩我三次。” 第23章 夏日尤为漫长,屋外骄阳似火,室内空调打得很低,阴凉得有点瘆人。 柏珩把文件袋里的资料一份份摊开,像是在研究什么机密文件似的逐字逐字地阅读,从贺聆的家世到他这些年的生活轨迹,他一点一滴都不肯放过。 通过庞大的数据网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去挖掘一个人隐私对别人而言也许是件难于登天的事情,但柏家权大势大,查一个普通人易如反掌,当代科技发达,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必然留下痕迹。 尽管柏珩清楚这样窥探贺聆的私隐是错误的事情,也会惹得贺聆生气,但只要不让贺聆知道便没有关系。 柏良想让柏珩看清贺聆是什么样的人,可谓煞费苦心,甚至于把贺聆每一个前任的资料都分类打印出来,从稚嫩的少年到成熟的青年,贺聆的审美多变,但这些男人单拎出来,无一例外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长相。 尽管如此,贺聆还是毫不犹豫地从每一段恋情里潇洒脱身。 柏珩在黑下去的手机屏幕里见到自己的脸,咬了咬唇,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却仍不愿意接受现实,他慢慢把资料收拢,最终只是抽出了前阵子贺聆在酒吧跟蓝发青年的亲密照片。 无论再看这些照片多少次,柏珩内心都被极度的委屈和不甘填满,他死死盯着那只伸入贺聆衣摆里的手,恨恨地咬了下牙,将照片从中间撕成两半,彻底把贺聆和青年分开,才感觉好受了些。 柏珩将撕下来的青年照片放进玻璃碗里,点燃打火机,看诡谲的火光将照片吞噬个彻底。 他把另外一半印着贺聆的脸的照片一张张叠起来,像收藏什么珍贵宝物一般,重新放回了文件袋里,红着眼嗫嚅道,“我的。” 他相信贺聆的话,除了照片里那些暧昧的动作外没有多余的。 柏珩理所当然地想,贺聆说喜欢他,他也喜欢贺聆,那么贺聆便是他的,谁都不能抢走。 —— 接近四十度的天,贺聆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拎着同事托他取的蛋糕从店里出来,外头暑气重,掀得他头昏眼花,他连忙钻进车内,将温度调低,刚想发动车子,就收到同事发来的信息。 “贺聆,我妈妈突然晕倒了,我已经在群里跟大家说今晚的聚会取消,蛋糕我不要了,麻烦你跑这么一趟,实在很不好意思。” 贺聆跟这个同事关系不错,安慰了两句,又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同事想来是忙得抽不开身了,并没有回复他。 人渐渐长大后,父母也在悄然老去,单是今年,贺聆身边就有两个同事的爸爸突发脑血栓去世,人一倒下去,连抢救都机会都没有,天人永隔了。 贺聆不由得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他是小镇里出来的人,毕业后在a城工作,除了过年会回去一趟,平时基本不回家,跟两老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职业,有一点小镇的古板和迂腐,对他倒是很好,唯一一次激烈的争吵是他二十三岁那年家里给他介绍对象,他不想祸害别人家的女孩子,一脚踹翻柜门,放言这辈子都只会跟男人在一起。 当时可真是闹得天翻地覆,父母被他气得差点心梗,他也险些被扫地出门,但贺聆从小到大都很有自己的主张,在这件事上更是坚定不已,父母闹了小一年,彻底拿他没有办法,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自家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实。 从确定自己性取向的那一天起,贺聆就已经做好了被冠上不孝子孙的骂名,打算跟家里抗争到底,圈子里那些拿父母压力当借口最终走上骗婚道路的人在贺聆看来,无疑是懦夫的行为,他也不屑与之往来,渐渐的都断了联系。 当代社会对同性恋已经够包容了,却仍有人觉得不知足,为了留下自己的劣质基因摧毁别人的一生,贺聆打从心里看不起这些败类。 他拎着蛋糕回去,闲来无事给家里打了通语音通话。 贺母去年退休,待在家里享清福,最近沉迷跳广场舞,每晚都准备好舞蹈服准时抵达广场蹦蹦跳跳,人别提多精神了,贺父还是老样子,喜欢到公园里跟人下棋,没事就在家里听听小曲,过得很是惬意。 贺聆每个月都会固定给家里打生活费,二老生活滋润,没什么烦心事,贺聆也就放心了。 “你们上次体检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吧,下个月预约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他这边跟父母聊着天,大门缓缓打开,是柏珩回来了。 柏珩看他在通话,很乖的没有弄出什么动静,贺聆却不避讳着父母,指了指餐桌随口说,“有蛋糕可以吃。” 贺母耳朵尖,连忙问,“谁啊?” 贺聆打开摄像头,笑着回,“我老婆。” 又朝一脸茫然的柏珩招招手,打趣道,“老婆,过来给妈看一眼。” 柏珩脸蛋瞬间红透了,紧张地凑过去坐在贺聆身边,他见到屏幕那头两个中年人,纷纷好奇地盯着他,连忙正襟危坐,说话都结巴了,“阿姨,叔叔,好。” 二老一见到柏珩的长相,赞不绝口。 贺聆得意地捏捏柏珩的红脸蛋,“那当然,你儿子我眼光还是不错的。” 柏珩全程晕晕乎乎,跟被叫到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似的,贺聆的父母问什么他都乖乖地回答,他这副模样落到贺聆眼里,自然是可爱得不得了,贺聆见父母问个不停,护短道,“怎么跟查户口似的,别吓到人家了。” 柏珩局促地摆摆手,“不会,不会的。” 贺聆笑着说,“以后有的是时间问,今天先到这里。” 两人跟贺聆父母告别,刚一掐断视频,贺聆一个转身,双手撑在柏珩脑袋两侧,调侃道,“四舍五入我们也算见过双方家长了,我想想啊,见了家长的下一步是什么......” 他假意冥思苦想,柏珩圈住他的腰,红着脸小声提醒,“是订婚。” 贺聆眨眨眼,“原来小柏这么急着嫁给我吗?” 柏珩被调戏的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我没有,这么说。” 贺聆趴在柏珩身上闷声笑起来,笑得胸腔都在发抖,他啵的在柏珩唇上亲了一下,语气满是宠溺,“笨蛋小柏。” 柏珩气鼓鼓地微微撅嘴,很不满意贺聆把他当笨蛋。 “生气啦?”贺聆晃了晃他的下巴,扬长音调说,“怎么办呢,可是就算小柏是笨蛋,我也好喜欢啊。” 柏珩高兴得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黑曜石,对贺聆的话深信不疑。 贺聆胡闹够了,从柏珩身上下来,走到餐桌前去切蛋糕,他把蛋糕的来历告诉柏珩,轻叹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关心家人,你哥那件事虽然做得不是很厚道,但也是为了你好,你不用因为我跟家里人置气,他们都很疼你。” 这是贺聆的真心话,柏家在爱护柏珩这件事上,绝对挑不出错来,他也从来都不觉得柏珩应该为了他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外人跟家里闹矛盾。 柏珩向来都很听贺聆的话,乖巧地点了下脑袋。 贺聆把精美的蛋糕切在盘子里放好,看着蛋糕上洁白的奶油,有点心猿意马的,问柏珩,“想不想尝试新吃法?” 柏珩跟他相处这些日子,多多少少能分辨出他语气的不同,脸蛋一红,涩声回,“想。” 贺聆端起蛋糕舔了甜腻的奶油,神色暧昧地盯着柏珩。 柏珩耳尖发烫,很快会意过来,将奶油吃了个干净,又期待地说,“还想吃。” 贺聆笑了笑,两人耳鬓厮磨,他气若游丝问,“这样吃好不好?” 红的脸,白的雪,红的果,气氛升温,凉气吹不去夏日的燥热,室内比屋外更要灼人。 第24章 自从前几日贺聆让柏珩跟父母视频后,二老对柏珩满意得不得了,要他找个时间把人带回家。 贺母的原话是,“这个比你上次给我们看的长得还要好,人也乖,就是年纪好像小了点,但瞧着应该挺喜欢你的,你别总想着混日子,也该安定下来收收心了,我跟你爸才能放心。” 贺聆去年曾把前任的照片发给父母过目,二老挺满意的,可显然这一次柏珩才是真的入了他父母的眼,短短四天,就不止一次提起要贺聆对人家负责,甚至要他把人带回家瞧瞧,贺聆对此很是高兴,还拿这件事揶揄柏珩,把柏珩羞得满脸通红。 但他并没有打算把柏珩带回家介绍给父母,主要是以目前二老对柏珩的喜爱程度,如果真见面了,等他以后分手,二老指不定怎么指着他鼻子骂,贺聆才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添加一份潜在的麻烦。 柏珩却完全不知道贺聆的真实想法,以为贺聆让他跟父母通话是极度认可自己的表现,每次贺聆调侃他,他也是一副羞涩却又开心的模样,对贺聆愈发喜欢,简直是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两人在这场恋爱中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里,一个游刃有余,随时可以潇洒脱身,一个却越陷越深,近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这种肉眼看不见的内在矛盾就像是山坡处滚落的雪球,现今还没能显现出他的威力,暂且不值一提。 贺聆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最近柏珩的厨艺大有长进,每天变着法子给贺聆准备吃食,贺聆只要下班,必然能吃到热腾腾的食物,柏珩说要为贺聆学做饭,自是言出必行,那双执笔画画的手甘愿用在锅碗瓢盆上,不仅大大满足了贺聆的口腹之欲,也满足了贺聆的虚荣心。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小少爷为他洗手做羹汤,他很难不感动。 说来也奇怪,贺聆与柏珩交往将近四个月,按照他从前的恋爱,到了这样一个节点,或多或少会觉得腻味,但时至今日,贺聆却还发现柏珩依旧很合他的心意,不管是柏珩那张百看不厌的秾丽脸蛋,还是那份天真烂漫却又炙热动人的感情,都让贺聆对柏珩的喜爱不减反增。 贺聆心里清楚,柏珩已然成为他交往过的恋人中最特殊的那个,至少他确信,只要没有外在因素阻拦,他跟柏珩的恋情绝对能超过半年。 两人洗漱过后倒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情是什么并没有太清楚,柏珩倒是对贺聆的身体了如指掌,又摸又捏又亲,眼见就要擦枪走火,贺聆的工作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截断了这燎原火焰。 柏珩不甘心地扁了扁嘴,贺聆抓着他的手放进自己衣服里玩弄,他才满意地把脑袋搭在贺聆肩膀上,安安静静地等待贺聆结束通话。 电话是部长打来的,贺聆懒洋洋地靠在柏珩怀里接听。 “贺聆,你现在上网搜一下石中山,我们再详谈。” 部长是很随和的人,很少有语气这么严肃的时候,贺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敛去笑容,沉沉地嗯了声,挂断电话上网。 柏珩察觉出贺聆情绪的变化,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方才盘旋在两人身上的旖旎气息像是被风吹了个干干净净。 贺聆坐直身体,随口答道,“工作上的事情。” 他在手机上点击搜索石中山——石中山是业界颇有名气的老牌设计师,在国内珠宝圈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设计新颖独特,一旦推出定会受到追捧,贺聆作为设计新人,没少瞻仰他的作品。 这一查,贺聆的脸色骤变。 石中山一小时前在社交软件上分享了一张名为“夏雪”的婚戒设计图稿,而图稿上的婚戒与贺聆被公司采纳的设计大同小异,底部皆是做成叠层的雪花造型,只不过中间点缀的淡水天然珍珠换成了红宝石,但只要把两份图稿放在一起,任谁都能看出相似之处。 换句话说,谁先发表设计图稿,这份设计就是属于谁的,后者若再推出,自然而然会被冠上模仿乃至于抄袭的帽子,这对创作者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 贺聆的婚戒设计图稿虽然在四个月前就开始着手设计,但因为这是今年冬季打算推出的作品,加上公司为了保持神秘感,因此除了内部人员,并没有人知道贺聆也有过类似的创作。 贺聆咬了咬牙,沉着脸起身。 柏珩见他脸色难看至极,担心地攥住他的手腕,“没事吧?” 他心烦意乱,摇了下头,边回拨电话给部长,看都没看柏珩一眼,拂开柏珩的手往用来当成工作室的次卧里走。 贺聆的冷淡让柏珩脸上浮现些许委屈神色,转眼贺聆已经进了工作室,关门将谈话声隔绝,他自我安慰贺聆只是心情不好才推开他,可被推开的手却不甘心地蜷了起来,眼圈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贺聆跟部长通了半小时的电话,话说是紧急商量对策,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贺聆这个项目十有八九会打水漂,毕竟没有公司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承担被骂抄袭的风险。 “你也别太难过,我们都知道你没有抄袭,这件事也许是巧合,等明天到了公司,我们再开个会细说。” 贺聆怎么可能不难过,他入职公司将近三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工作,加了不知道多少班,消耗了不知道多少灵感,眼见公司终于愿意为他的作品启动s级投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了这次的突发事件,往后贺聆再想要得到上级的赏识便是难上加难。 只有公司内部的人知道他比石中山先行设计又有什么用,石中山抢先一步发表,又是业界翘楚,哪怕他此时跳出来为自己鸣不平,也没有人会相信毫无名气的他。 贺聆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怄得心口闷痛。 他挂断通话,失魂落魄地在工作室里呆坐了好一会,迷茫而又无奈。 柏珩轻轻敲门,带着点小心翼翼问,“我可以进来吗?” 贺聆深吸一口气,“进来吧。” 柏珩推门而入,来到他的面前,见到他脸色苍白,跟抽了魂似的,难过得不行,低声唤他,“贺聆.....” “小柏,”贺聆语气低落,抱住柏珩的腰,闷声道,“我的努力全白费了。” 柏珩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能紧紧地抱住贺聆。 两人相识将近半年,这是贺聆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失意。 贺聆拿额头在柏珩的腹部处蹭了蹭,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明白,“我的作品跟前辈撞了创意,你是学画的,肯定也知道搞创作的人要是跟模仿和抄袭沾了边,名声就臭了,”他自嘲一笑,“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故意整我......” 他声音戛然而止,双目突然一瞪,猛然抬头看着柏珩。 光晕中,柏珩稠艳的脸写满心疼,急道,“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啊?” 贺聆还是看着柏珩,心里爬上一个荒唐却又有迹可循的念头。 柏珩一心想要安慰贺聆,没有发现贺聆神色的怪异,用力拥紧了贺聆,笨拙却又真挚地说,“我相信你的,贺聆,你不要伤心,你伤心,我的心也好像被人捏着似的,很痛。” 贺聆猛然吐出一口浊气,仰头强颜欢笑道,“刚才我是不是很凶,吓到你了吗?” 他说的是推开柏珩的手的事情。 柏珩连忙摇摇脑袋,“你心情不好,我理解的。” 贺聆无声笑了笑,起身圈住柏珩的脖子,重重吻住柏珩水润的唇。 在热情的湿吻中,贺聆希望他的猜测不要成真,他还舍不得跟柏珩说再见。 第25章 不出贺聆所料,次日会议的结果果然是暂停项目,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 部长比他年长几岁,这两年没少照顾他,散会后安慰他来日方长,同事也纷纷为他惋惜,贺聆不想被人看笑话,强打精神装作翻篇,但依旧不难看出他神色的落寞。 他在工位上发了会呆,像是有人拿根棍子在他脑袋里搅和,整个人都乱糟糟的,直到见到一脸幸灾乐祸的张志和,他才抓住一点蛛丝马迹,思绪逐渐清明起来。 中午大部分同事都在茶水间用餐,张志和人缘一般,并不常跟大家凑在一块,贺聆眼见他下去拿外卖,借口说自己要去洗手间,守在转角处等张志和回来。 手搭到张志和肩上时,张志和吓了一跳,见是贺聆,脸色大变,“你干什么?” 贺聆面色冷凝,扣着人的手往洗手间里拽,张志和也是很好面子的人,不想表现出害怕,一路虚张声势地问贺聆要干什么。 一进洗手间,贺聆就冷声道,“说吧,我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站在洗手间门前,堵住张志和的去路,张志和闻言简直是要跳起来了,怒视着贺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贺聆急于求证,没有心思跟张志和打哑谜,他脾气向来不错,但这一回确实是触犯到他的底线了,他伸手挡住想要离开的张志和,音色含霜,“我不想在公司动手,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动你。” 张志和长得瘦瘦小小,要是真打起架来,指定不是贺聆的对手,他恨恨地看着贺聆,仍是嘴硬道,“你别冤枉好人......” 贺聆彻底没有了耐性,用力攥住张志和的衣领,将人重重地掼到墙上,清丽的脸燃烧着艳火一般,“整个部门只有你跟我不合,你也看过我的设计稿,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最好趁我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把事情说个清楚,不然我就是被开除也不会放过你。” 张志和死命挣扎起来,面对着贺聆的怒火,他当真有些打怵了,一咬牙,瞪眼道,“是我又怎么样,谁让你得罪人,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贺聆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是柏家?” 张志和眼见事情败露,也不藏着掖着了,搬出柏家,底气十足道,“是,有柏总给我撑腰,我不怕你。”他推了贺聆一把,不甘地说,“我哪点比不上你,你不就仗着自己会来事吗,现在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贺聆咬得后槽牙轻响,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小人难防,张志和记恨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没想到张志和能下作到这个地步,他忍了又忍,眼见张志和还满脸挑衅,狠狠往张志和脸上打了一拳,怒骂,“我问候你全家祖宗。” 张志和被打得踉跄两步,贺聆手麻了一半,没有理会张志和在身后的怪叫,满脸寒霜离开洗手间。 比张志和背后放冷枪更让贺聆怒火中烧的是柏良用这种手段对付他,他回想起上次离开时柏良那个若有似无的嘲讽笑容,内心的熊熊火焰久久不能平复。 枉他还以为已经过了柏良那一关,没想到关卡在这里等着他呢,只不过依照外界传闻来看,杀伐果断的柏良没有对他赶尽杀绝,那么就证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贺聆靠在墙面上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只是短短几分钟,他就把事情捋顺了。 他动了动僵硬的五指,快步往业务部的方向走去,找到柏虹在公司的业务专员冯小凤。 冯小凤对他讨要柏虹的联系方式有些好奇,“你找她什么事?” “小凤姐,你就给我吧,”贺聆卖乖地眨眨眼,“我绝对不会惹事的。” 冯小凤最吃他这一套,三言两语就把柏虹的手机号码给了他,只是再三嘱咐贺聆不要得罪大客户。 贺聆淡淡笑了下,内心苦闷,他早就已经得罪个彻底了。 他找个了没人的地方,沉默良久,最终拨通了柏虹的手机号码。 贺聆只见过柏虹一面,记得对方是个很美艳的女性,也没有世家小姐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因此对她印象不错。 手机响了七八下后,柏虹接通了。 贺聆自报家门,“柏女士你好,我是贺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 柏虹声线很温柔,也不拐弯抹角,“你如果是因为石中山的事情联系我,那很可惜,这件事我没有插手,但柏良在我旁边,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手机给他。” “谢谢。” 手机经过一阵细细簌簌的电流声,转到了柏良手中。 贺聆是极其会审时度势的人,他此时面对柏良,心中再是气恼,也不得不收敛语气里的所有不满,很平静地喊了声,“柏总。” “你是聪明人,我料到你会找我。” 贺聆恨不得破口大骂,可只是轻轻笑了声,言语听起来很是诚恳,“柏总,你是大人物,那天我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还望你海涵,不要计较。” 柏良一点儿不带心虚地承认,“石中山的事情是我做的,我还可以做更多,”他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冷然,“但我会利用我手中的资源做什么,都取决于你。” 贺聆握紧了手机,勉力想要压下愤怒,可丝丝缕缕的委屈还是悄然爬出来,“我可以保证,这四个多月,我没有亏待过小柏......” “我对你和小珩的事情不感兴趣,”柏良强势地截断他的话,“上次见面,该说的我都说了,是你不肯听劝,贺聆,小珩绝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对象,我作为他的长辈,只能暗中推他一把,免得他日后伤心。” 贺聆看向窗外阴沉的天,沉默着没有反驳柏良的话。 “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继续跟小珩搅和在一起,你能为所谓的喜欢撑多久就看你的能耐,第二条,跟小珩断了,我会补偿你在这次事件里的损失。” 柏良是认真在给贺聆权衡利弊,他慢条斯理道,“石中山跟我有几分交情,他昨晚发布的图稿并没有署名,只要我开口,作品仍是你的。” “另外,贵公司往后三个s级项目都会由你负责。” “不仅如此,柏家这些年认识不少国内外珠宝设计师,我很乐意为你引荐,相信这对你的事业会有很大帮助。” 贺聆被柏良抛出的一颗又一颗的蜜糖砸得晕头转向,他本以为以柏良的性格会强硬地要求他跟柏珩分手,却没想到会给他这么多的益处——对于毫无家世背景的贺聆来说,如果有了柏家做靠山,他无疑得到了一个巨大的跳板,事业不说平步青云,也绝对会有质一般的飞跃,他起码可以少奋斗十年。 柏良太懂得他想要什么。 贺聆眼前浮现柏珩稠艳的五官,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对柏珩是始于皮相的爱恋,即使随着日子的推移,他跟柏珩也有了不浅的感情,但虚无缥缈的、随时可能消失的爱情从来都不是他的追求。 “你不必急着给出选择,我给你时间考虑......” 贺聆眼神渐渐聚焦在远处的大厦顶楼,他忍过内心一阵很细微的酸涩感,坚定道,“我选第二条路。” 柏良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几瞬,听不出喜怒地说,“小珩说你很喜欢他。” 贺聆五指渐渐收紧,佯装轻松道,“我确实很喜欢他,但诚如柏总对我的夸奖,我更想做个聪明人。” “我很高兴你能悬崖勒马。” “今晚我就会跟小柏把事情说清楚,还望柏总能实现自己的诺言。” “那是自然。” 贺聆挂断通话,站在窗前久久不动。 他没有资本跟柏家斗,也不愿意为了一场恋爱搭上自己的事业,贺聆相信,事件重现,他仍会是一样的选择。 他站到脚都麻了,手机震动吸引了他的注意,点开一看,是柏珩给他发信息。 “我学会做宫保鸡丁啦,今晚我们就吃这个。” 笨蛋小柏,以后不用再给我做饭了。 贺聆轻叹一声,没有回复。 第26章 大门有动静时,贺聆刚好从屋内出来。 他特地提前下班回家,把柏珩留在他这里的东西都打包到行李箱中,也省去了待会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跟柏珩同居以来,总是冷冷清清的屋子平添了不少生气,在这个住处的许多角落,也都留下了柏珩的痕迹,贺聆想到过了今晚柏珩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一时还很是舍不得。 他料到会跟柏珩分道扬镳,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贺聆走到客厅,柏珩一见到他就像是闻见肉骨头香味的狗狗似的,眼睛发着光,迫不及待地朝他的方向小跑,只是这一次,贺聆没有如愿让他抱个满怀。 被拒绝拥抱的柏珩委屈地轻轻撅了下唇,但一想到贺聆正在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烦心,又很快调节过来,小声地问,“事情解决了吗?” 贺聆颔首,眼前的柏珩太乖了,乖到贺聆都有点不忍心跟他说准备好的话。 柏珩比自己解决了烦心事还要高兴,握住贺聆的手捏了捏,语气轻快,“那太好了,你等着,我马上去准备晚餐,很快就可以......” 贺聆沉声打断他的高涨情绪,“小柏,我有些话跟你说。” 长痛不如短痛,贺聆没打算再跟柏珩吃什么所谓的散伙饭,早点把话说清,对他们两个都好。 柏珩察觉到贺聆态度的冷淡,一时有点慌张,可还是咬着唇点了下脑袋,跟着贺聆走到沙发处坐下。 明亮的灯光里,贺聆在柏珩黑亮的眼睛里见到了神色冷静的自己,柏珩的眼神太清澈,衬得他冷血无情,他微微错开柏珩的视线,狠狠心道,“我们谈恋爱也有四个月了,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我们这段时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坦白说,你很合我的心意,但是我觉得我们两个可能不太合适。” 他抬眼,见到柏珩怔愣住的神情。 柏珩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措手不及,以至于无法快速反应过来,迷茫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还是我哪里不够好,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贺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冷酷,“你没有做错什么,也很好,可不管是年龄还是性格,其实你都不符合我择偶的标准,我本来也想再试试看,也许时间一长,所有的不适合都会迎刃而解,可再拖下去,不仅是在耽误我自己的时间,也是在耽误你的青春。” 他给尖锐的的语言裹了一层柔软的糖霜,却掩盖不了本质的残忍。 柏珩眼神闪烁,他不能明白,昨晚他还和贺聆相拥而眠,甚至于十分钟前他还在盘算着今晚给贺聆做好吃的,可是现在贺聆却坐在他面前,跟他说他们两个不合适,而不合适的意思,无非是要分手。 “这四个月我们相处得很开心不是吗?”柏珩仿佛在大海里找到一根可以往岸上攀爬的绳子,急得眼睛泛红,“我不觉得跟你在一起是耽误自己,我年纪是比你小,可是我知道我很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性格,我也可以改,贺聆,你是不是不开心,所以才说这些气话?” 贺聆看着眉眼都耷拉下来的柏珩,不忍心地别过眼,冷声道,“我很认真,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把真心话告诉你,小柏,有时候人做事不一定非要有理由的,怎么样才是合适取决于我,我认为这些时日的相处足以让我看清跟你到底能不能继续走下去,权衡再三我觉得不能,所以跟你及时把话说明白,这是对你的一种尊重,你能明白吗?” 他把歪理都说得冠冕堂皇,柏珩在感情上确实是一张白纸,所有的颜色都是贺聆赋予,因此不能识别贺聆的诡辩,甚至于只能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他委屈地咬了下唇,眼里已经有了泪光,尽管贺聆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他还是摇头,“我不明白。” 贺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泫然欲泣的柏珩,“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我可以很成熟地面对我们这一段感情,你不能,所以我们不合适。” 柏珩用力地咬了下唇,抬起水色的眼看着贺聆,依旧执着地说,“我不明白。” 他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盘旋在眼里的泪终于刷的流下来,“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明白,贺聆,你对我哪里不满意,觉得我哪里不合适,我都愿意为你改,可是你不要说这些话来搪塞我,我不是傻子,分不清喜欢和不喜欢。” 贺聆再是冷情,也不免动容,心脏像是有细微的电流缓缓流过,让他整个人都有种发麻的错觉,可他既然选择了第二条路,就注定不会回头,人不能太贪心,既要事业,还要爱情。 “我不管你明不明白,”贺聆咬牙,快速走进屋内将行李箱拖出来,“东西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请你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然后马上离开。” 贺聆连一刻都容不得他,要赶他走,柏珩内心被这个想法充斥着,双目通红,死死盯着贺聆不说话。 贺聆从来没有见过柏珩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温顺的兔子突然幻化成蛰伏的野兽,随时会扑上去将猎物撕扯干净,但也只是一瞬,快到贺聆以为方才所见只是错觉,柏珩又恢复为那副柔软可欺的模样,他无助地摇着脑袋,啜泣着,“我不走。”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贺聆捏紧了行李箱的扶手,所有的憋屈也在这时候爆发了,“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小柏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伴侣连谈个恋爱都需要征求家里人同意,你不嫌累我都嫌累。” 柏珩双瞳闪烁,抓住了贺聆话里的重点,“是因为我哥?” 贺聆沉沉地呼吸几次,把行李箱推到柏珩面前,疲惫地揉了下眉心。 “是不是我哥又找你了,他威胁你了,所以你才要跟我分手?”柏珩猛然扑上来,抓住贺聆的肩膀,像攥住了希望,“昨晚的事情是他做的,是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聆掀眸,迁怒道,“是,但你能为我做什么,你不能解决的烦恼,你哥只需要一句话问题就烟消云散,小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那么多远大的志向,唯一想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工作,你哥随随便便就能摧毁我的事业,我毫无招架之力,对你来说,一份工作算什么,你肯定觉得很无所谓吧。” 贺聆推开他,音色冷厉,“可你是柏家的小少爷,别说工作,你要金屋银屋都有人上赶着为你搭建,我们两个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可以义无反顾为爱情的代价买单,我却没有勇气陪拥有那么多的你进行一场豪赌,我不想赌,也赌不起,所以小柏,我说我们不合适,你现在明白了吗?” 他这些理智得有些残酷的话半真半假,一方面想要逼退柏珩,一方面减少自己的愧疚感。 柏珩脸色煞白,更咽道,“我没有觉得无所谓......” 他无法反驳贺聆的话,也保护不了贺聆,柏珩用力地攥紧了拳。 贺聆疲惫地伸出手,“钥匙给我。” 柏珩却倒退两步,眼睛红透,他抿着唇,有泪珠滑落到腮边,看着楚楚可怜,眼里却异常坚定,“我会向你证明的。” 贺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柏珩却猛然转身跑了出去。 “小柏!”贺聆喊了声,追了两步又定在原地,用力地按了两下太阳穴。 他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柏良能不能说服柏珩。 贺聆瘫坐在沙发上,像打了一场大仗般疲惫不堪,心里空落落的,挥之不去柏珩的泪眼。 第27章 柏珩抵达柏家时,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微小雨,他抖落身上的一层小雨珠,看起来就像晶莹的碎钻絮絮落地。 天空乌漆漆地没有一丝光亮,暴雨将临。 柏家别墅里,柏虹和柏良似乎预料柏珩今夜会回家,皆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 柏虹一见到柏珩,故作无事发生,笑吟吟地招手,“小珩,我让阿姨蒸了奶糕,你来得正好,过来吃点垫垫肚子。” 柏良日理万机,即使在家也是公务缠身,正板着脸看笔记本里的财务报表,听见动静,只是抬了下眼睛。 他二人一派寻常,只有柏珩一脸冷霜。 柏珩三两步走上前,他在家人面前从来都是温顺模样,此时却罕见地露出爪子,质问道,“哥,你为什么还要插手我跟贺聆的事情,我明明已经让你别动他。” 柏良闻言面不改色,只是道,“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不必为了他跟我大呼小叫。” 柏珩被戳中痛处,眼睛刷的红了,梗着脖子反驳,“如果不是你拿他的工作威胁他,我们两个到现在还是好好的。“ 柏良眉头一皱,隐隐有了怒意,柏虹一见兄弟二人有争吵的苗条,连忙起身握住柏珩的手,柔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哥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柏珩反问,“难道只有接受你们的安排对我来说才是好吗,可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柏良合上笔记本电脑,他虽坐着仰视柏珩,气场却仍强大。 他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沉声说,“所以你现在是来兴师问罪,觉得我不该破坏你的伟大爱情,就该放任你跟一个没那么在乎你的男人在一起,该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耍得团团转,你看过我给你的资料了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需不需要我跟你复述一遍?” 柏珩因柏良话里对贺聆的轻视气得双目圆瞪,“你凭什么诋毁贺聆,你又没跟他相处过,他在我心里最好不过,不用你来提醒我。” “最好不过就是我随随便便抛一点好处就跟你提分手吗?”柏良找出手机,将导出的录音播放给柏珩听,冷道,“你自己听听他怎么说的,也就你一个人在这里自我感动,我都觉得你可怜。” 客厅安静下来,手机里流淌出柏良和贺聆的对话。 “......” “你不必急着给出选择,我给你时间考虑。” 柏珩听到这里,呼吸微窒。 下一秒,贺聆并没有犹豫,语气坚定,“我选第二条路。” 在柏良可怜可叹的眼神中,在贺聆给出的选择里,为自己的喜欢冲锋陷阵的柏珩像是被甩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柏说你很喜欢他。” “我确实很喜欢他,但诚如柏总对我的夸奖,我更想做个聪明人。” “今晚我就会跟小柏把事情说清楚,还望柏总能实现自己的诺言。” 柏珩垂在身侧的十指紧紧攥住,像被定在了原地似的无法动弹。 柏虹也知道让他面对现实很是残忍,心疼得轻抚他的手臂,“小珩,你哥跟他打电话时我也在的,你哥没有骗你,你听话,别再跟哥哥动气了,你还小,栽一次往后就不会犯傻了......” 沉默良久的柏珩蓦然打断柏虹的话,“他说他喜欢我。” 柏虹愣住,“什么?” 柏珩的表情太过复杂,介于听见贺聆毫不犹豫选择第二条路的难过以及贺聆亲口承认很喜欢他的欣喜中,他执拗地重复了一遍,覆了水色的眼微微发亮,“他喜欢我。” 柏良怎么都没想到柏珩抓住的重点是这个,怒而站起,重重地指了指他,“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从小到大都很聪明,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因为我不像你,可以把感情当作家族利益的筹码,”柏珩咬唇,定定道,“哥,如果你再妨碍我跟贺聆交往,我不会原谅你的。” 柏良怒极反笑,忍不住笑了两声,又骤然沉下脸来,“好,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执意跟他在一起,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 柏珩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柏良,这是他长这么大柏良对他说过最重的话。 “你胡说什么?”柏虹斥道,“小珩年纪还小,行差踏错在所难免,你身为哥哥的有责任帮他,而不是说这些混账话。” 柏家最疼爱柏珩的非柏虹莫属,她见兄弟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不禁红了眼睛。 “那也得要他愿意我帮他才行,他这么执迷不悟,我自认无能为力。”从小宠爱的弟弟识人不清,甚至跟他爆发史无前例的争吵,柏良对他失望至极,强硬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觉得我在迫害你,那好,以后你们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过问,但你就别再喊我哥了。” 柏珩咬着唇,双瞳闪烁,他是最为执拗的人,认定一件事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死心,他已经答应了会证明给贺聆看,那就不会失信,何况,他亲耳听见录音里的贺聆说喜欢他,他曾承诺对贺聆负责,对贺聆好,怎么能够辜负贺聆呢? “哥,”柏珩颤声,咬了咬牙,“我喜欢贺聆,你别管我了。” 柏良似乎料到柏珩会做出这个决定,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 柏珩轻轻拍了拍柏虹的手背,转身想要往外走,屋外的小雨在短短时间内越下越大,有闷雷响过,柏良扬声道,“你走出这个家门,就别再回来。” 柏珩脚步微顿,继续往前走。 柏良又说,“我等你后悔的那天。” 柏珩充耳不闻,小跑着出了屋外,跑进了大雨里。 末夏夜晚的雨珠冷得似冰渣子,一颗颗砸在他身上,他义无反顾地奔向他的爱情。 —— 窗外不知道打了多少雷,倾盆大雨冲刷世界,这也许是夏日的最后一场暴雨了。 雨夜最适合深眠,可贺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谈过这么多场恋爱,却没有一次是因为外力的阻拦而分手,柏珩是个例外。 从柏珩离开这间屋子后,贺聆便有些心不在焉的,脑袋里尽是柏珩哭得眼睛通红的脸,他见过不少人哭,唯有柏珩能哭到他心里去,让他像是陷入软糕里,连心脏都是绵软的。 跟他分手,柏珩一定很难过吧。 也不知道柏珩回家后,柏良会怎么跟他说呢? 大抵会把他唯利是图的真实面目告诉柏珩,到时候柏珩就会知道他是利益至上主义者,可能巴不得跟他撇清关系吧。 他绝不是贪心的人,也不可能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可是在这一刻,他确确实实有些思念起柏珩来。 再也没有人会用盛满爱慕的纯粹眼神注视着他,也没有人会因为他一句玩笑话就为他学习做饭,更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相信他,哪怕那些是他胡诌的谎言。 他承认自己是个坏人,残忍地把满心围着他绕的黏糊糊大狗赶跑了。 事已至此,贺聆不再往深了想,也不愿在伤害了柏珩后还假惺惺地装作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他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不管是他对柏珩还没有消退的喜欢,还是柏珩被分手的难过。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谁失去谁不能活。 贺聆把自己埋入柔软的被褥里准备睡觉,卧室外却有细微的声响,他眉头微皱,连忙坐了起来,顺着声音看向门口。 房门被打开,贺聆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微弱灯光里身影,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两下,有点疼,有点麻,还有不可言说的惊喜。 柏珩淋了雨,浑身湿漉漉,面色苍白如纸,连唇瓣都是淡色的,雨水从他的乌发滑过他的腮边,坠落在地面,堆积起一小滩水,他这样狼狈,却仍掩盖不了他的绝世容颜。 他隔着几步的距离深深看着贺聆,在贺聆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猛然往上扑,将床上呆怔的人紧紧拥入怀里。 雨水的凉气丝丝缕缕传达到贺聆身上,贺聆被冻得一颤,感觉到把脸埋入他颈窝的柏珩在微微发着抖,柏珩像是迷路的孩子,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助。 他说,“贺聆,你别不要我。” 我只有你了。 第28章 贺聆放任柏珩摸了又抱,抱了又亲,才勉强把黏在自己身上的大型挂件推开。 眼见柏珩又要黏上来,他连忙按住柏珩的额头,哭笑不得,“你身上全是雨水,先洗个热水澡,其余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聊。” 柏珩的衣物都在行李箱里,他起身在箱子里找了套睡衣塞给柏珩,柏珩一见到行李箱又想到贺聆要跟他分手的事情,神情委屈得不行,贺聆捏捏他白腻冰凉的脸蛋,哄道,“听话,去洗澡。” 柏珩这才转身进了浴室。 贺聆身上也湿了不少,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坐在床上听浴室传出来的水声。 他没想到柏珩会去而复返,在感动之余,不禁有些头疼。 眼下的情形来看,很显然柏良没能劝住柏珩,他犹豫着是不是该联系柏良,省得柏良把这件事的过错安在他的头上,但沉默良久,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他该做的都做了,柏珩又不是傀儡,能够任由他们摆布。 不可否认的是,柏珩会回来找他,贺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像是害怕贺聆会跑路似的,柏珩不到五分钟就从浴室里出来了,头发还湿漉漉地在往下淌水。 贺聆拿出吹风机,“过来。” 柏珩很是乖巧地坐到床边,贺聆手法灵活地给他吹干头发,他眼睛一直牢牢地黏在贺聆脸上,贺聆任他看,沉默地把柏珩头发吹了个七八成干才关掉吹风机,他刚倾过身子把吹风机放在床头柜上,一双有力的手就缠上了他的腰,紧接着把他按到了床上。 贺聆没有挣扎,调整了下姿势舒服地睡在柏珩身下,低声问,“为什么回来?” 柏珩一瞬不动地盯着贺聆,咬唇道,“不要分开。” “可是你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不想我的伴侣会给我带来困扰。” 贺聆的言语仍是理智得有些冷酷,柏珩难过得鼻尖泛酸,闷声说,“不会的,我哥不会再打扰你了。” 贺聆静静地等待下文。 柏珩把脑袋埋在贺聆的颈窝里,呼吸之间尽是潮气,他如鲠在喉,“他不管我了。” 贺聆听出弦外之音,震惊得捏住柏珩的下颌让他抬起头,柏珩眼睛里盘旋着水色,充满哀伤,贺聆虽然心疼,但还是轻声地问,“你别告诉我,你跟家里决裂了?” 柏珩的沉默回答了贺聆的问题。 贺聆眉头微皱,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了。 柏家有多宠爱柏珩有目共睹,可现在柏珩却为了他跟家里人闹翻,甚至被赶出家门,他感动是一回事,却也觉得柏珩太不理智。 他无端端地想到柏良说柏珩性格执拗的劝告,如今终是有几分体会。 “小柏,你......”贺聆忽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柏珩黑黢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贺聆,语气染上细微的质问,“我选了你,你不高兴吗?” 贺聆心尖莫名一颤,笑了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高兴。” 他回答得敷衍,柏珩却仍露出个满足的浅笑,抱着贺聆的力度逐渐收紧。 贺聆反手抱住柏珩,不禁有些担心,柏良承诺他的好处不实现另说,如果他跟柏珩继续搅和在一起,他的工作能不能保住还是一回事。 柏珩似乎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猛然啃了贺聆的下唇一口,贺聆吃痛,终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柏珩身上,柏珩声音沉沉,“你在想什么?” 贺聆很是心虚,一时没能注意柏珩语气的转变,斟酌着问,“你哥真的不会再管我们了?” 柏珩唇瓣紧抿地摇了摇头。 “那你刚刚回家都聊了些什么?” 贺聆担心柏良会跟柏珩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比如他的选择,又比如他为了事业毫不犹豫地放弃柏珩,以柏珩单纯的性格,知道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后很难不介怀,如果他跟柏珩要继续这段恋情,他不希望两人之间埋下一颗隐患炸弹。 柏珩把贺聆试探性的神情看了个清清楚楚,刚想和盘托出,却猛然想到酒吧照片的前车之鉴,上次他便是太过于坦白才导致贺聆跟他提了第一次分手,所以这次柏珩学乖了。 他垂了垂眸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瓮声瓮气道,“我跟他们说无论如何都要跟你在一起,哥哥把我骂了一顿,我就跑出来找你了。”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柏珩在贺聆心里无疑是个有话说话的诚实乖宝宝,加上瞥见柏珩红通通的眼尾,因此他半点儿没有怀疑柏珩的话,松了口气,亲亲柏珩的下巴,轻声说,“小柏这么喜欢我,我简直受宠若惊。” 柏珩抬眼,急道,“我会对你负责的,你相信我。” 贺聆见他神色恳切,仿佛只要得到否定的答案就会哭出来,心软得一塌糊涂,笑道,“我当然相信你。” 柏珩眷恋地看着贺聆,小声更咽道,“那你别再赶我走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贺聆没把永远这个前缀放在心上,随口应道,“好。” 柏珩得到承诺,鼻子一酸,依赖地在贺聆的脸上蹭着。 贺聆被他蹭得有点痒,忍不住调侃道,“小柏被家里赶出来,那以后就要靠我来养着了,看来我得更加努力地工作,这样才能把老婆养的白白软软。” 柏珩满面通红,嘟囔道,“不用,你养。” “可是养老婆是天经地义的啊,还是说你不想做我的老婆啊?” 柏珩羞涩地眨眨眼,“想。” 这次他不用贺聆教了,搂着贺聆又蹭又亲,害羞地表白,“老公,好喜欢你。” 贺聆被他一声声老公叫得晕头转向,不禁感慨色令智昏,认命地把小男友抱在怀里。 也许是他的每一段恋情都太过于一帆风顺,连天都看不过眼所以给他使了个绊子。 他想,他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会为他付出所有的人了,那么就为了柏珩破例一次吧,什么好处利益他通通不要了,享受当下柏珩对他全身心的爱,也是至高无上的快乐。 —— 柏珩淋雨的代价就是在后半夜发起了烧。 贺聆像搂着个大暖炉似的半夜被热醒,一摸,柏珩浑身滚烫,再打开灯一瞧,柏珩白皙的脸蛋尽是红霞,红润的唇像是久未经滋润的玫瑰,干涸裂开,有种颓然的美感。 贺聆欣赏了会美色,想要起身找退烧药,他一动,柏珩就像是触发机关似的,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走,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眼里仿佛承载着烈火,喃喃却又固执地喊,“贺聆.....” “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贺聆安抚性地摸摸柏珩的脑袋,想要下床,柏珩却仍旧死死抱着不肯撒手。 烧得糊涂的柏珩黏人指数直线飙升,他有点无奈,俯身亲了柏珩一下,哄道,“小柏最乖了,等吃完药,想做什么都可以。” 柏珩闻言才眨巴两下眼睛,慢慢地松开手。 贺聆急忙去找退烧药,又倒了温水让柏珩把药吃下去,这才重新躺回被窝让柏珩抱住。 柏珩抱到贺聆,安心地又睡了过去,贺聆拨开他被汗湿的头发,忍俊不禁,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低笑道,“小笨蛋。” 两人一觉睡到晌午。 贺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柏珩的体温,降了不少,但还是低烧。 柏珩也醒了,睡眼惺忪地盯着贺聆,贺聆捏捏他的腮边肉,“再吃两颗药。” 刚想下床,手腕就被柏珩攥住了,他回眸一看,柏珩脸红红的,眼睛转来转去,半晌才落到他脸上,音色是高烧后的沙哑,带着含春般的羞意,“我听说,跟发烧的人......会很舒服,你要不要试试?” 他说完,羞得无颜面对贺聆,垂下眼眸,睫毛乱颤。 贺聆反应过来,惊讶地瞪了下眼睛,“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手册?” 柏珩支支吾吾不说话。 贺聆哭笑不得,“就算是真的,也得我发烧才对。”他无奈地晃晃脑袋,“我在说什么啊真是的......” 柏珩水眼期待地看着贺聆。 绝色就在眼前,贺聆喉头滚动,翻身坐到柏珩胯部,哑声道,“那就试试吧。” 小鱼坐在莲花上嬉戏打闹,溅起啧啧水声,逐渐脱力了想要逃离,却被莲花托得稳稳当当,只能继续摆动鱼尾。 实践证明,确实别有一番体验,只是谁能告诉他,发了烧的人为什么还能有那么多体力? 第29章 那天过后,柏珩彻底从学校附近的房子搬进贺聆的住处,两人正式同居。 柏良虽然放了狠话,但其实仍打从心里疼爱柏珩这个弟弟,并没有像其他世家子弟一跟家里人闹矛盾就断经济来源,倒是柏珩自个怄气,不想再花家里给的钱,又不愿意真的被贺聆养着,于是跟贺聆商量着要找兼职赚外快。 柏珩提出这个想法时把贺聆吓了一跳,毕竟柏珩过惯了二十年金尊玉贵的日子,贺聆实在无法想象他为了几两碎银忙忙碌碌染上世俗气息的模样。 他当初会喜欢柏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上柏珩被保护得很好的那股稚气与纯真,倘若柏珩真需要为生活折腰,那么便跟他以往的每一任交往对象大同小异,显得没那么特别了。 再说,要是被柏家人知道娇养了多年的温室花朵跟他在一起还需要出去打工,贺聆毫不怀疑,柏家人一定会把他撕碎。 柏珩今年大四,课业不如之前那么吃紧了,有大把空闲的时间,他要真想行动也不是难事。 贺聆连哄带骗,搜刮了满腹的甜言蜜语,又是说自己不舍得他出去工作,又是说希望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能见到他,还说吃惯了柏珩的厨艺后再也不想吃添加大把调料的外卖,希望柏珩留在家里,好说歹说才打消了柏珩兼职的念头。 “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不要浪费精力在琐事上面,又不是养不起你一张嘴,”贺聆捧着柏珩的脸蛋,笑道,“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陪陪我呢。” 柏珩被他一番思想教育,三两下就被绕进去了,甘愿待在家里为贺聆潜心钻研厨艺。 贺聆这才松了一口气。 柏珩跟家里闹翻后,贺聆有很长一段时间上班都胆战心惊的,生怕柏良杀他个措手不及,好在柏良也算言出必行,说不管柏珩了便是真的不管,只是之前承诺贺聆的那些好处自然都不作数。 贺聆拐走了柏珩,柏良如果想要他卷铺盖走人简直易如反掌,在这种情况下,贺聆丢了项目还能保住工作,也算是全身而退了。 —— 一场细微小雨后,夏日落幕,初秋如期而至。 贺聆跟柏珩同居已将近两月,两人依旧热恋如盛夏,如胶似漆似连体婴。 柏珩的黏糊劲随着日子的推进不但没有消减,反而变本加厉,每天都会事无巨细地跟贺聆汇报自己做了什么,也会在贺聆下班前半小时给他发信息让他早点回家吃饭,贴心得真像是全心扑在丈夫身上的温柔人妻。 贺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柏珩对他的好,这天临近下班柏珩的饭点提醒信息准时送达,还给他报了菜名。 “今晚吃酸辣排骨、粉丝扇贝和玉米炒虾仁。” 不等他回复,又给他弹了条语音,贺聆正好连着蓝牙耳机,点开来听,柏珩清朗的声音压低了说,“好想你。” 贺聆唇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哒哒打字,“老公也想你。” 余光瞥见张志和拿着个水杯起身倒热水,笑容又迅速消失。 贺聆打了张志和后,部门所有人都猜到了贺聆设计稿被泄露的事情跟张志和有关,纷纷对张志和的行为感到十分不齿,嘴上虽然不说,但都自发远离小人,张志和人缘本来就不怎么样,这下在部门里更是成了众矢之的,熬了小两个月终于熬不住,贺聆听说他已经在跟部长提离职了。 贺聆没有心情去关心张志和的事情,那次事件过后,他每次见到张志和都阴沉着一张脸,导致张志和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连对望都不敢。 下班之后,贺聆去地下停车场开车,刚坐进车里,手机就收到消息,他以为是柏珩,点来一看,却是蒋泽。 蒋泽这两个月已经约了他好几次,都被贺聆拿工作太忙推脱了。 他对蒋泽谈不上喜恶,当个朋友可以,要是掺和多了,迟早把自己玩进去。 贺聆当然知道蒋泽这么频繁地约他是为什么,无非是情场老手一朝失利,憋着口气不肯放罢了,要是他第一次跟蒋泽见面时就跟蒋泽打一次炮,估计蒋泽隔天就会把他忘个干干净净,哪还会时隔好几个月还对他献殷勤。 说到底就是男人的那点好胜心在作祟,贺聆再清楚不过,因此现在的蒋泽在他眼里就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叛逆少年,他偶尔撩拨一下,也算给自己的生活添增趣味了。 “不去。” 贺聆第七次无情地回绝蒋泽。 蒋泽更来劲了,“哥,你这两个月也太清心寡欲了点,这都拒绝我多少次了,我有瓶好酒特地等你来开,你给我个面子吧。” “多好的酒?” 贺聆确实有段时间没沾酒了,不禁来了点兴趣。 “五位数,都是你的,别人我一滴不给。” “无功不受禄,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只要你能来就是我的荣幸了,哪用什么功劳啊?” 蒋泽年纪轻轻,撩人的本事却跟只成精的狐狸似的,不过贺聆好话听多了,内心毫无波澜,想到柏珩还在家中等他吃饭,他草草结束对话,“再说吧。” 他没有再理会蒋泽发了什么,启动车子回家。 一推开门,果然闻见让人食欲大涨的香气,贺聆一瞬间卸下所有的疲倦。 他不禁感慨,有老婆就是好啊。 刚在玄关处脱了只鞋子,柏珩就小跑着出来迎接他,身上还围着贺聆给他买的白色蕾丝花边围裙,看着乖得不得了,他见到贺聆,眼睛黑亮,清脆道,“你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盛满了无限的欣喜。 贺聆换了拖鞋,三两步上前抱住柏珩,猛地吸了一口,长舒一口气,“满血复活。” 柏珩啾地在贺聆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心疼地皱了皱秀眉,“工作很累吗?” “想到你在家等我,就一点儿也不累了。” 柏珩果然受用,甜甜一笑。 近来柏珩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钻研厨艺,他是学习能力极强的人,只要用心学一件事很快就能上手,现在厨艺已经能媲美不少饭馆的厨子,贺聆每次吃到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把柏珩夸得小脸通红,更加卖力地研究美食的做法。 两人吃过饭后照例去小区的林道里散半小时步促消化。 初秋的天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秋风习习,吹拂在人身上很是舒适。 贺聆借着月色与柏珩十指紧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轻声说着话,惬意又安逸。 只是今晚贺聆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贺聆猜是蒋泽发来的,就没搭理,几次过后柏珩贴心地说,“是工作信息吗,你回复吧。” 贺聆笑了下,松开柏珩的手,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蒋泽,他直接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复与柏珩手牵手,自然道,“垃圾短信,不用理。” 柏珩不疑有他,愈发握紧贺聆,潋滟的面容犹如皎月,泛着莹润的光泽,眼里倒映着盈盈月色,还有一个贺聆。 两人散步回去接近八点,贺聆拿衣服去洗澡,柏珩则收拾厨房。 贺聆刚进浴室没多久,放在客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柏珩启动洗碗机的开关,快速擦干净手去拿贺聆的手机,是一则语音通话。 他正想把手机拿进浴室给贺聆,却见到了来电的备注——蓝毛。 柏珩双目微敛,握着手机的力度一紧,刹那想起那些被他烧得只生下灰烬的半张照片,照片里的青年,正是顶着一头扎眼的蓝色头发。 刚才在散步时,贺聆说是垃圾短信,可真的是垃圾短信吗? 柏珩用力地抿了下唇,他竭力说服自己应该相信贺聆,可是贺聆有那么多事瞒着他...... 来电铃声刺耳得柏珩想要截断,他黑黢黢的眼定定地看着备注的两个字,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动作已先于意识按下了接听键。 第30章 “哥,你总算肯理我了。” 语音一接通,蒋泽惊喜的语气清晰地抵达柏珩耳里,柏珩听见这声哥,眉头蹙成烟笼山,潋滟的脸蛋不自觉地染上些戾气。 蒋泽自顾自说着,“你到底来不来,酒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过来了。” 柏珩目光循着浴室望去,很快就猜出方才贺聆接收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垃圾短信,贺聆再一次因为这个一头蓝发的男人骗了他。 蒋泽没有听到贺聆的回答,察觉出些许不对劲,语气刹那转换,“你谁?” 明明柏珩才是贺聆的男朋友,却要被另外的陌生男人质问,他内里燃烧起无法控制的火焰,音色沉沉,“你找他干什么?” 蒋泽是个人精,很快琢磨出对方是什么身份,笑了声,“找他喝酒啊,贺聆哥酒量不错,怎么,你要不要一起?” 就算是柏珩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挑衅,柏珩想起那些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照片,咬了咬牙,“好,等他洗好澡我们就过去。” 蒋泽似乎没想到柏珩会真的答应下来,顿了顿,笑得愈发放肆,报了个地址后说,“那我等你们.....” 柏珩是很有涵养的人,却没等蒋泽把话说完就将通话掐断了。 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贺聆出来,上次因为照片的事情贺聆跟他发了脾气,甚至扬言要分手,他心里极为介意贺聆跟别人走得太近,可不想贺聆为难就假装无事发生没有再提起,但贺聆怎么可以一而再地骗他? 何况单从照片都能看出青年对贺聆虎视眈眈的眼神,即使这样,贺聆还是没有远离青年。 想着想着,柏珩咬着唇微微红了眼。 贺聆一见到柏珩就察觉出气氛的不对,他随手擦着半干的头发不明所以地走过去,走得近了,才瞧见柏珩红通通的眼睛。 “小柏?” 柏珩慢吞吞地抬起头,神色委屈,语气颇有点咬牙切齿,“你想跟人出去喝酒,为什么瞒着我?” 乍然被柏珩质问的贺聆懵了一瞬,视线落到放在桌面的手机,随即反应过来,“你看我手机?” “他给你打语音通话,我接了,”柏珩站起来,背着光面容瞧着有些暗,“我答应了他去酒吧。” 贺聆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理解柏珩恼怒的原因,也确实是他理亏在先,于是尽量放软语气道,“小柏,我不计较你私自接听我的电话,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我跟你保证,我跟他半点儿关系没有,你别生气。” 他心里有点埋怨蒋泽,但就算他真的瞒着柏珩跟朋友去喝酒,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柏珩把贺聆无所谓的神情看了个真真切切,咬牙道,“既然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不能去?” 以往贺聆随随便便哄一哄,柏珩都会乖乖地听话,这还是柏珩第一次有些咄咄逼人。 贺聆为了让柏珩快点绕过这件事,抓过柏珩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刻意压低声音道,“我比较想待在家里跟你玩游戏......” 柏珩看出贺聆的敷衍,眼圈红得更厉害了,他没有顺着贺聆的话往下说,而是执拗道,“可我想去。” “小柏,你压根就不适合酒吧,你忘记之前的事情了吗?” 贺聆越不想让柏珩去,柏珩越觉得贺聆是欲盖弥彰,他看着贺聆,坚持道,“我要去。” “你去了能干什么啊,你连酒都不会喝,小柏,吃醋也不是这种吃法。” 柏珩更咽道,“你知道我会吃醋,还和他联系。” “难不成我连朋友都不能来往吗,”贺聆被柏珩的不依不饶弄得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小柏,你讲讲道理,我从来没有过问过你的私事,你也不能要求我去哪里、跟谁见面都需要跟你汇报。” 他言语太冷静,像是一把把利刃扎进了柏珩的心上。 柏珩十指悄然紧握,“你可以问,我都会告诉你。” “小柏,成年人谈恋爱是需要空间的,就算我们再亲密,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得向彼此说明,”贺聆言之凿凿,抬眼瞥见柏珩红透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心软了,“我不想跟你吵,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吗?” 他以为柏珩会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可就在他拿到手机的那一瞬间,竟听见柏珩仍是坚持己见,“我想去。” 该解释的解释了,柏珩却半点儿不让步,贺聆无奈至极,脾气也上来了,气恼地看了柏珩一眼,“那你就自己去吧。” 说罢,边点开跟蒋泽的聊天页面边往卧室的方向走,身后是柏珩无法忽略的炙热眼神,贺聆假意没发觉,冷着脸打字问蒋泽跟柏珩说了什么。 蒋泽没有回复他,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故意的。 贺聆重重地坐到床上,找出吹风机吹头发,机械的运作声让他心里烦闷更加不已。 他跟蒋泽的行为撑死算是玩暧昧,可柏珩的态度却像他跟蒋泽真有点什么似的,陈年老醋吃得满屋子都是酸味,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气也就消了,还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以前交往的每一任对象也对他有占有欲,但只要没有实质性出轨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不了就多做几次发泄出来了事,唯有柏珩的占有欲强烈到就差在他身上挂一个柏珩专属的牌子,恨不得让他把目光只放在柏珩一个人身上。 往好处想,这也变相地证明了柏珩确实是很喜欢他。 贺聆在房间里冷静了半个小时,决定跟柏珩服个软,让这件事翻篇。 他起身去客厅找柏珩,却没想到客厅空无一人。 柏珩应该是在他吹头发时出去的,因此他没听见声响。 贺聆想到两人的最后一句对话是他让柏珩自己去酒吧,低低骂了声,连忙找手机给柏珩打电话,打了两次,柏珩都没有接。 只好改发信息,“小柏,你去哪儿了?” “是去酒吧吗?” 信息石沉大海,以往秒回他的柏珩不搭理他。 看来这次柏珩是真醋狠了。 贺聆头疼地拍了拍脑袋,进屋换衣服,换一半时蒋泽给他发信息,“哥,你对象怎么自己来了,长得跟天仙似的,怪不得把你迷得七荤八素都不出来玩。” 他快速回复,“帮我把人看好,我马上过去。” 贺聆三两下换好衣服,抄起车钥匙就往外赶。 他们两人唯一一次去酒吧的经历实在是不怎么美好,柏珩性格单纯,又长那样一张天生招惹狂蜂浪蝶的脸,误入酒吧就跟小白兔掉进大灰狼洞窟似的,多的是豺狼虎豹想要把他拆吞入腹,幸好贺聆知道柏珩拳脚功夫了解,要是有人真想对柏珩怎么着,估计也是自讨苦吃。 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不担心,听红绿灯时又忍不住给柏珩打了个电话。 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却没想到柏珩竟然接了。 手机传过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得贺聆眉头一皱,他急道,“小柏,你乖乖待在那里等我去接你。” 他听不清柏珩的说话声,心急如焚,大声道,“我刚刚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别生我的气,我待会好好跟你赔罪。” 喧闹的谈话声和酒杯碰撞声夹杂在一起,贺聆总算听出来只言片语,却并不是柏珩的声音。 有人在劝酒。 “再喝。” “你酒量不错啊。” 贺聆拔高音调,“小柏?” 在吵杂的各色的声音里,他听见柏珩贴着手机,含糊地说,“我也可以喝酒。” ——你去了能干什么啊,你连酒都不会喝。 贺聆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心口闷闷生疼,他握紧了方向盘,红灯一过,猛地踩下油门。 第31章 声浪喧嚣的酒吧内,靠墙的卡座处坐了四个青年,团团把中间一个端着酒杯仰头痛饮的身影围住。 绚烂的灯光落在柏珩白瓷一般的脸上,从他紧蹙的眉头看来,他分明受不了烈酒灼烧喉管的滋味,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把酒精都灌入了自己的胃里,等他放下酒杯,白皙的脸颊早已经泛起了粉云,眼神也有些醉酒后的涣散。 蒋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也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周围的朋友起哄个不停,他早把贺聆托他看好柏珩的请求抛诸脑后,并不出言阻止。 半小时前,柏珩找到他,二话不说就要跟他比酒量,蒋泽作为他的情敌,自然不可能示弱,当即开了酒跟他拼起酒来。 柏珩显然没怎么喝过酒,只知道猛灌,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该醉了。 在见到柏珩之前,蒋泽猜测以贺聆的姿色对象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却没想到柏珩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四个字来形容,酒吧五色的光彩打在他身上,反而让他更显现出一种极为通透的澄澈,蒋泽的朋友也纷纷看呆了眼,紧盯着出现的柏珩挪不开目光了。 柏珩啪嗒一声把又空了的酒杯扣在桌面上,周围人闹得厉害,他手刚空闲下来,又被塞进一杯褐色的液体,给他送酒的人到底存了点旖旎心思,有意无意地摸了他的手掌一把,柏珩眼神一凛,猝然看向身旁之人,神色毫不掩饰的厌恶。 男人被他这么看了一眼,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脸色难看地嘟囔了声装模作样。 蒋泽说,“干喝酒多没意思啊,玩游戏吧。” 听见游戏二字,柏珩眼底沉了沉,默不作声。 蒋泽往柏珩的方向靠近了点,柏珩的外表太干净,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没怎么把柏珩放在眼里,压低声音道,“上次贺聆哥跟我喝酒,我们玩的真心话大冒险,挺有趣的,多亏了这个游戏,我知道贺聆哥不少事。” 柏珩被酒气熏得微红的眼睛落在蒋泽的脸上。 蒋泽笑得有些暧昧,“我告诉你个秘密,贺聆哥最喜欢的做.爱姿势是后入,说进得够深。” 柏珩眼眸乌沉沉的,有如最深的夜,眼睫微垂,视线落在了蒋泽的手上。 就是这只手,曾经碰了不该碰的人。 学习了多年散打的柏珩最懂得用什么样的招数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废掉一个人的手。 蒋泽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柏珩,“你们平时做的时候贺聆哥是不是总让你用这个姿势,啊——” 他的声音骤然变调,众人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再一看,柏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蒋泽的手腕攥在掌心,而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蒋泽的手就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被转到一旁,蒋泽瞬间痛得五官扭曲,破口大骂,连忙阻止柏珩的动作。 卡座乱成一团,众人压根没看清柏珩什么时候出手的,纷纷骂骂咧咧围上去,柏珩面容微红,眼神却呈现出极致的沉静,他内心似乎住了一只关押了很久的猛兽,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把这只碰过贺聆的手扭断,可是还没有等他完全把蒋泽的手废掉,人群里突然破开一声,“小柏!” 柏珩眼瞳一颤,下意识不想让贺聆看见这样的自己,抓着蒋泽的手一松,蒋泽看准时机,没有受伤的手暴起成拳,狠狠地砸在了柏珩的右脸颊上。 贺聆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闹剧,柏珩被蒋泽一拳打得偏过了脑袋,他双目欲裂,大步跑上前去,扳过蒋泽的肩膀,将人猛然掀翻在地,急急忙忙去查看柏珩的伤势。 柏珩垂着脑袋,像是被打懵了一眼,呆呆的没有动,贺聆急得抬起他的脸,见到他的嘴角沁出了血丝,又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气得七窍生烟,怒而转头瞪着蒋泽,“谁让你们灌他酒的?” 蒋泽托着受伤的手,因为疼痛脸色苍白,贺聆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让他脸色难看至极,他踢开脚边一个酒瓶,低吼道,“是他自己要跟我斗酒的,还发神经突然攻击人,他妈的有毛病吧。” 贺聆目光掠过蒋泽姿势怪异的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扬声道,“就算他攻击你,我也见到你还手了,你们这顶多算是互殴,谁都不吃亏,你的医药费我出,人我要带走。” 他话里话外的维护意味明显,蒋泽咬牙道,“我要是不让呢?” 蒋泽的朋友把卡座围了个水泄不通。 柏珩站起身,悄然地握住贺聆的手,贺聆用余光看了柏珩一眼,冷声道,“蒋泽,小柏他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的手看起来也需要先去医院处理,如果你还肯把我当朋友的话,今晚到这里为止,改日我再专门跟你道歉。” 贺聆察觉到柏珩握着他的力度猝然加大。 蒋泽深吸气,点头,“好,”又对朋友说,“让他们走。” 朋友纷纷为蒋泽打抱不平,但蒋泽没有再追究。 贺聆说了声谢谢,拉着柏珩走出卡座,一直走到酒吧外面,才猛然甩开了柏珩的手。 柏珩神色一慌,张嘴喊了声贺聆。 贺聆冷冷地瞥他一眼,“我现在很生气,在回到家之前你最好不要跟我说话,我怕我忍不住骂你。” 柏珩盯着甩开他大步往前走的背影,擦掉嘴角的血渍,咬紧了牙跟上。 两人一路沉默,车厢里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水,贺聆烦躁不已,忍了又忍才没在开车时跟柏珩发脾气。 一回到家,贺聆就再也沉不住气了,直接走到沙发上坐下,重重地呼吸两次,才看向手足无措的柏珩,在见到柏珩染了酒气的脸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噌往上涨。 他很轻地笑了声,“没想到啊小柏,一个晚上你就学会喝酒和打架斗殴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蒋泽的手是不是就保不住了?” 柏珩想到蒋泽跟他说的话,别过脸掩饰眼里的阴郁,没有反驳贺聆的话。 “你别不说话。” “是,”柏珩半点没有悔改的意思,甚至垂着脸反问,“你心疼了?”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打他,还要专门跟他道歉。” 也许还会玩那些所谓的游戏。 贺聆被柏珩不知悔改的态度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好啊,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他跟你说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告诉我,要是我错怪你了......” 他话没有说完,柏珩猛然扑上来将他压在沙发上,重重地堵住了他的唇吮咬起来,贺聆推拒了两下没推动,尝到了点血腥味,想到柏珩嘴角的伤,要踹开柏珩又狠不下心,渐渐地被柏珩亲得没有了力气,心里又气又无奈,索性借由湿吻发泄自己的不满。 两人你来我往,从沙发滚到地面,躺在柔软的地毯上。 贺聆闻到柏珩身上扑鼻的酒气,他酒量很好,可是被这么一熏,仿佛也醉了酒。 很快他们就密不可分,贺聆被弄得有点疼,忍不住轻哼了声。 柏珩把他牢牢抱在怀里,动作粗重,一路的委屈也在这时候倾泻而出,他更咽道,“贺聆,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他不是错在想要废掉蒋泽的手,而是错在不该让贺聆看见。 贺聆还在气头上,喘息着,“你刚才不还挺理直气壮的吗,”又忍不住叹气,捧住柏珩的脸,心疼道,“疼不疼?”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蒋泽怎么下得了手的? 贺聆的心偏到太平洋,柏珩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很清楚,一定是蒋泽说了什么难听话才惹得一向好脾气的柏珩动手,现在柏珩已经认错,他又见到柏珩委屈巴巴的神情,有什么气都消了。 柏珩摇摇头,埋在贺聆的颈窝,动作愈发剧烈起来,语气执着,“你喜欢什么我都会学,不管是喝酒还是别的,贺聆,别再找别人.....” 也不要再骗我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贺聆沉浸在情.欲里,轻轻哼着。 柏珩没有听见回答,闭眼将贺聆翻了个身,一滴泪悄然地坠在贺聆的背上。 第32章 贺聆答应蒋泽专门道歉不是说说而已。 蒋泽的右手轻微骨裂,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起码也得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他受伤后连着三天给贺聆发裹成粽子的手的照片,卖惨卖得那叫一个顺溜。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到底是柏珩理亏,不过贺聆想到柏珩毫无悔改的神情,心知想要柏珩道歉比登天还难,他作为柏珩的对象,事情又因他而起,多多少少是要有点表示的。 当然,贺聆登门给蒋泽道歉这件事是瞒着柏珩进行的,他前天甚至在床上答应柏珩不再跟蒋泽有联系,可众所周知,床上说的话向来只能听听罢了。 他愿意哄一哄柏珩,可想不明白就这么一点事,怎么值得柏珩耿耿于怀,他不愿跟柏珩再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冲突,实在是得不偿失。 蒋泽是c大的学生,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租了个单间,贺聆通过他给的地址找到他的住处,扣了两下门,“开门,是我。” 里头传来脚步声,不多时门就开了,蒋泽顶着一条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贺聆面前。 贺聆昨晚就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染回黑色了,看着确实是比蓝毛形象要顺眼许多。 蒋泽一见到贺聆,心里记恨贺聆偏袒柏珩的事情,没有再跟从前一样殷勤地凑上去,颇为傲娇地哼了声,“总算不是我三催四请才能见你一面了。” 贺聆没把他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瞥了一眼他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给你买的,趁热吃。” “什么东西?” 贺聆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来,笑说,“猪蹄饭,以形补形,祝你早日康复。” 蒋泽嘁的一声,也不客气,用左手解袋子的结,他只剩下一只手可以用,做什么都不方便,解了半天解不开,来气道,“不吃了!” 贺聆以往跟蒋泽的每次见面都是在醉生梦死的场所,蒋泽总是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现在顶着一头翘了几根头发的脑袋,又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看着终于有点男大学生的率真。 他比蒋泽大了几岁,就没怎么跟蒋泽计较,随手把塑料袋打开,将筷子塞到蒋泽的左手,“现在吃不吃?” 蒋泽瞥他一眼,贺聆一瞬就看出他的想法,无语道,“我喂你是不可能的,爱吃不吃。” “谁要你喂了,”蒋泽使不惯左手,胡乱扒了几口沾了酱汁的白米饭,不甘道,“也不看看我这样是谁害的。” 贺聆靠在椅子上,听蒋泽边吃边骂骂咧咧的,“你对象是不是有狂犬病,我哪里招他惹他了,至于把我搞成这样吗,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昨晚我肯定也要废他一只手。” “你打不过他。”贺聆笃定道。 蒋泽一嘴的饭没咽下去,瞪着贺聆,“谁说的,我......” “好了,”贺聆无奈道,“你那天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蒋泽心虚地躲开贺聆的目光,费劲地夹着青菜往嘴里塞,含糊道,“也没说什么......” 贺聆一看他这样子,心里门儿清,笑了声,“你会这样全是自己嘴贱招的。” 蒋泽丢了筷子,神色不满,“你到底是来跟我道歉的还是来教育我的啊?” 因为柏珩的事情,他现在都懒得在贺聆面前装乖了,彻底露出真面目,连哥都不叫了。 贺聆收敛起笑意,真心实意道,“对不起。” 蒋泽一怔。 贺聆又拿出手机给他转了一万块,“你收下买点好吃的。” “谁稀罕你的钱啊?” “不是钱的问题,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歉呢,我也道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希望你别找柏珩麻烦,否则吃亏的还是你,”贺聆犹豫了下,为了蒋泽的安全问题还是道,“我是在劝告,不是在威胁,你别把我的话当成玩笑。” 如果蒋泽不肯翻篇去找柏珩的麻烦,事情捅到柏家那里去,吃不了兜着走的只会是蒋泽。 贺聆才不相信柏家说跟柏珩断绝关系就真的断绝关系,以柏家人对柏珩的操心程度,搞不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贺聆神情严肃,蒋泽半信半疑,最终眼睛一眯道,“我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你说说看。” “跟我做一次。” 贺聆忍住扇他一巴掌的冲动,“手断了都不妨碍你想这种事,免谈。” “那给我打出来。” 贺聆觉得蒋泽有这张没把门的嘴,骨裂是真不冤枉,“不可能。” 蒋泽大剌剌地靠在椅子上,“这不行那不行,你怎么一点诚意没有?”顿了顿,盯着贺聆水润的唇,“那亲一口总行了吧?” 贺聆嫌弃道,“我不亲刚吃过猪蹄的油嘴。” 蒋泽眼睛瞬间发亮,几乎是窜起来,“那好办,你等着。” 贺聆看着他急忙忙跑到洗漱台去刷牙,方才夹肉时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左手飞快地上下动作,心里一阵好笑。 蒋泽刷够两分钟,眼见就要扑上来,贺聆慢悠悠道,“我可没有答应你。” “我不管,我牙都刷了,你要不想我找你男朋友麻烦就......” 贺聆站起身,“那你找吧,我走了。” 到时候谁有麻烦还不一定呢。 蒋泽气得跳脚,“你这人怎么这样?” 贺聆大步走到门口,回身,清丽的脸挂上一个有点无可奈何的笑容,朝蒋泽勾勾手指头,“过来。” 蒋泽喉头滚动,被勾了魂似的走过去。 他一站定到贺聆面前,贺聆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抱住了,“给你三十秒,摸我。” 蒋泽呼吸沉重,“你......” “还剩二十五秒。” 蒋泽骂了声,恨不得变成八爪鱼在贺聆身上点火,但很可惜,他只剩下一只左手。 他的手摸进贺聆的衣摆里大力揉搓,摸到那一点恶作剧似的旋转着,贺聆闷哼一声,但话已经放出去了,就任由他动作。 蒋泽又隔着裤子在贺聆的臀部上使劲揉搓,还想往里探,但时间却已经到了,贺聆毫无留恋地推开他,面不改色地整了整衣服,抬眼看脸色难看的蒋泽,沉声道,“摸也摸了,记住我的话,别招惹柏珩。” “你为了他,还真是舍得啊。”蒋泽咬牙切齿。 贺聆心想,他只是不想看见男大学生被做成标本的骇人新闻,但他没有解释的必要,打开门毫不犹豫地离开。 刚走出公寓楼,就接到了柏珩的电话。 贺聆微微吸一口气,接听,“小柏?” “贺聆,你今天工作很忙吗,怎么没有回我的信息?” 贺聆面不改色地扯谎,“是啊,刚开完会,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贺聆心里一阵柔软,笑着应声,走到车边,“小柏,我还有工作,先挂了。” “好。” 贺聆挂断通话,没有多想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打开手机信息一看,柏珩的信息密密麻麻,足足有二十六条,而距离他出门也不过两小时而已。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柏珩发的全是诸如今天天气很不错,风有点凉,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的琐碎小事,实在是没有特地发信息的必要。 贺聆关掉手机,不是很喜欢这种被时时刻刻紧盯的感觉。 柏珩似乎黏人得太过分了点,但一想到柏珩这样子做也是因为太喜欢他,就没忍心苛责。 —— 车子启动前行,车里的人却没能注意到从路旁走出来的一道高挑身影。 日花微薄,落在柏珩白瓷般的脸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淡色的金辉,漂亮得不可方物,他雾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去的车辆,手机紧紧捏在手心,恨不得捏碎了。 前天贺聆在他多次的请求下,终于松口不再见蒋泽,换在以往柏珩一定深信不疑,可贺聆有前科在身,他不敢全信。 也许是两人相处得久了,柏珩现在也能分辨出贺聆神色的细微变化,今天中午贺聆说要去一趟公司,他冥冥之中觉得不对劲,于是他悄悄跟随贺聆出门。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在心里开解自己,只是他多想了。 他甚至为自己怀疑贺聆而自责。 贺聆先是驱车去了一家饭馆,打包了一份什么,再后拎着饭盒来到了c大的公寓楼下。 有那么一瞬,柏珩想冲上去抓住贺聆,可是他不敢被贺聆知道自己跟踪的行径,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贺聆会怎样跟他发脾气,有可能还要跟他分手。 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楼下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给贺聆发一条条不会被回复的信息。 半小时后,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自己时,贺聆下楼了。 听着贺聆跟他撒谎,柏珩只觉得心寒如冰。 但是没关系,只要贺聆不说分手,他可以假装无事发生,不管是贺聆瞒着他见蒋泽,还是再一次欺骗他。 柏珩红着眼握紧了拳,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他就绝不会放手。 第33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下了几天的绵密小雨后,初冬袭来,前几天贺聆出门还只是衬衫加薄外套,今天出门却觉得有些扛不住冻了。 好在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受冻也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都说狗狗天气冷会更加黏主人,柏珩不知道是不是随了大型犬类的习性,最近黏他黏得也愈发过火,其实换个词,说是管着他也不为过,每天给他发轰炸式的信息也就罢了,只要他下班不准时回家必能接到柏珩的电话,搞得从小到大被自由放养的贺聆有些无所适从。 比如今晚,他已经和柏珩提前报告过会和部门同事聚会,但时间刚走过九点,柏珩就给他发了两条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信息。 从来没有人这么管过贺聆,柏珩的行为让贺聆很是头疼。 他能理解柏珩喜欢他所以想要跟他多点时间相处,但哪有一个成年人九点就要被催促回家的? 部门同事吃饱喝足,张罗着要去唱k,见贺聆拿着手机,打趣道,“贺聆,你谈了大半年恋爱,我们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叫出来一起玩啊。” 同行的有冯小凤,她是见过柏珩的。 贺聆不想被公司的人知道自己跟柏家小少爷在谈恋爱,到时候单是风言风语就有够他受的,所以他笑道,“他比较害羞,不喜欢出来玩。” 也就是说话的这一功夫,得不到回复的柏珩就直接给他打电话了。 贺聆微微皱眉,跟同事说了一声,起身去人少的地方接电话。 他没等柏珩先开口,不耐道,“小柏,我都跟你说了我跟部门同事在聚会,你这是干什么?” 柏珩被他斥了一句,沉默两秒,语气听着有点委屈,“你不回我信息,我只是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贺聆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放软语调,“都是认识的朋友,我们还要去唱k,我会晚一点回去,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去哪里呀?” 又是这样的问题,柏珩仿佛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掌握他的行踪。 “小柏,我有自己的社交圈,你别总是问这么多。” 柏珩似乎吸了下鼻子,贺聆顿时有点后悔自己把话说得有点重了,想哄两句,就听见柏珩带着点期待问,“那我能跟你去吗?” 贺聆看了眼陆陆续续往外走的同事,同事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快点跟上,他随口编了个很不靠谱的借口,“我们部门的聚会不带外人,你乖乖在家睡觉。” 不等柏珩回答,他就连忙道,“同事在等我,先不跟你说了,老婆晚安。” 他直接挂断通话,还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重重地吐一口气,跟上同事的步伐。 接下来的三个多小时,贺聆没有再点开手机查看信息,跟同事在包厢里大闹特闹,喝了不少酒,还去大厅打了会桌球,等结束聚会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酒量很不错,但因为明天是休息日,今晚就放肆了些,喝得有点高,他整个人跟在酒里泡过似的,全身透出一股润泽的淡粉色,走路腿都是软的,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正打算按密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贺聆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抬起朦胧的醉眼,只见柏珩站在门后,黑黢黢的眼瞳一瞬不动地看着他。 他觉得眼前的柏珩有点陌生,至少他认识的柏珩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类似于阴郁的神情,但眨了眨眼再看,柏珩又是温软模样,果然是他看花眼了。 贺聆脚步绵软地往里走,伸出双臂挂住柏珩的脖子,音色是酒精浸泡过的微微沙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柏珩顺势搂住贺聆的腰,闻见贺聆身上夹杂着香水和酒精的气味,很轻微地咬了下唇,声音听着有点黏糊,像是哭过,“等你。” 说着,手往下滑落到贺聆的大腿,直接把住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贺聆喝得醉醺醺的,自然听不出柏珩语气里的委屈,他双腿自然而然盘住柏珩的腰,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柏珩身上,笑吟吟夸道,“我老婆体力真好。” 两人一见面,仿佛几个小时前的罅隙并不存在。 柏珩把七分醉的贺聆抱到浴室里,贺聆昏昏欲睡的,没有力气自己清洗,柏珩是尽职好男友,任劳任怨地给贺聆冲洗。 期间贺聆撒了会酒疯,浑身水渍就往柏珩身上扑,抱着人又亲又啃,把本来干爽的柏珩也弄得湿漉漉的,只能跟他一起再洗一遍。 他其实想要保持清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因为对方是信赖的柏珩,他就肆无忌惮放任自己醉下去。 洗到最后,贺聆舒服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捧着柏珩的脸,含糊地又带着真心地说,“小柏,好漂亮啊......” 柏珩想到贺聆那些容貌绝佳的各个前任,眼瞳乌漆漆的,眼尾却泛红,“你喜欢我这张脸是吗,如果我不长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贺聆只当柏珩跟他开玩笑,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有几分酒后吐真言的情况在,趴在柏珩身上慢吞吞道,“如果小柏是个丑八怪,我才不会喜欢,我一定......”他越说越小声,“把你踹了。” 柏珩抱着贺聆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微微突起。 他潋滟的面容像是有一把熊熊烈火在燃烧着,让他的眼睛红得有些可怖,如果现在贺聆还清醒着,大概会被柏珩的神情吓到。 但这时的贺聆已经沉睡过去。 柏珩沉默地抱着贺聆,直到身上的水珠都快干了,他还不能从贺聆无情的话语中回过神。 他眼睛鼻头酸得像是被人灌了几大杯高浓度的柠檬汁水,酸得他需要用力地咬紧牙齿,把牙龈咬得微微生疼才不至于哭出来。 贺聆似乎是感觉到冷了,在他怀里不安地抖了抖,柏珩如梦初醒,鼻头翕动,拿干毛巾把人擦干,再把贺聆抱到床上去。 他把卧室的灯光调暗了,又开了空调让室温上升,坐在床沿一寸寸地看躺在床上赤条条的贺聆,从贺聆清丽的眉眼看到红润的唇,再看到纤瘦的身躯,他像是用眼神在品尝什么美味似的,不容许自己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贺聆翻了个身,侧对着他,露出背上展翅的蝴蝶和后腰处的白海棠。 柏珩摸着白海棠纹身,不禁染上点笑意。 他想起那个月夜,弯腰叼住了这朵馥郁的花,就以为独占了贺聆这个人,时过境迁,那些美好似乎也变得遥远。 柏珩有太多不能问出口的的委屈。 他气贺聆的言而无信,不明白贺聆为什么不带他见朋友,更恼怒贺聆总是骗他。 柏珩温热的掌心覆盖在白海棠上,五指慢慢收拢,更咽地低斥着,“骗子。” 皮肉被他掐得微微发红,睡梦中的贺聆不适地动了动身,将大腿内侧的大写a纹身露出来,柏珩盯着他身上的三处纹身,一个不可思议、荒谬至极的想法猝然窜上心头。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贺聆另外两处纹身的来历,贺聆说是因为艺术...... 柏珩猛地俯身嗜住贺聆的唇,他吮得很重,仿佛要连人带骨把贺聆吞进肚子里。 喝了太多酒的贺聆睡得很沉,但还是察觉到有什么重物正压在他的身上,更有东西强势地往他嘴里钻,甚至咬他的舌头,他喘不过气了,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可是却被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 贺聆憋得满面通红,眉头深锁。 他尝到了点咸涩的味道,是眼泪。 谁在哭?只有柏珩那个哭包才会总是哭得梨花带雨的。 贺聆的挣扎逐渐弱下来,纳闷地想,怎么会有人能有那么多的眼泪? 第34章 宿醉过后的贺聆一觉睡到中午。 柏珩怕贺聆喝太多酒伤胃,熬了莲藕排骨汤,喊了两次才把贺聆叫起来。 排骨炖得软烂,都骨头仿佛都是酥的,汤汁浓郁却不油腻,能在冬天的午间喝这样一碗热腾腾的汤汁简直是人间幸福,贺聆一口气喝了两碗,满足得直呼噜柏珩的脸。 他喝完汤腻在沙发上玩儿手游,柏珩就在厨房里收拾厨余残渣,这样温馨的场景有时候真让贺聆产生一种已经跟柏珩结婚了的错觉,如果柏珩能不那么管着他的话,绝对称得上完美了。 柏珩察觉到贺聆投来的目光,回眸朝贺聆腼腆地笑了笑。 无论什么时候,柏珩都是漂亮的、纯粹的、澄澈的,他的笑容尤为干净,用赏心悦目四个字来形容最为恰当,但也许是贺聆看的次数多了,现在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悸动的心脏——不管是观赏花还是观赏鱼都有新鲜期,过了那个期限,再美好的东西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平常,人也一样。 不过目前贺聆依旧还是喜欢柏珩的,至少他还没有产生要和柏珩断了的念头。 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贺聆工作忙,一年到头出去玩不了几次,眼见入冬,于是把仅剩下的两天年假请了,计划跟柏珩去泡私汤温泉。 温泉会馆坐落在比较偏僻的郊区,驱车需要两个多小时,但因为私密性好,即使是露天私汤,也绝不会有泄露隐私的风险,口碑很是不错。 这还是两人交往以来第一次出去游玩过夜。 柏珩是世家子弟,这些年走遍了好些个国家,出国旅游对他而言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更别说只是简简单单去泡个温泉,但因为这次一起出去玩的人是贺聆,他期待得出发前一晚都有点失眠,搂着贺聆嘀咕个不停。 贺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安抚性地摸一摸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的毛绒绒脑袋,柏珩像是怕吵到贺聆睡觉,只是舔了下贺聆的唇角,很快就安分下来。 出发那天两人起了个早,带着简单的行李驱车前往汤泉会馆。 路上有点塞车,抵达会馆时已经快中午了,贺聆给负责对接的人员打了个电话,对方让他们去大厅拿房间的钥匙。 贺聆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昨晚又被柏珩闹得没怎么深眠,这会子有点疲乏了,于是他把订房的身份证交给了柏珩,自个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休息。 沙发和前台有段距离,贺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正想拿手机出来随便按一按,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瞌睡虫瞬间跑了个精光。 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身量高挑,小麦肤色,深眉挺鼻,是极为俊朗的打眼长相,他也是一眼就见到了贺聆,眼里瞬间被惊喜填满,随即迈开步伐朝贺聆走去。 贺聆是怎么都没想到出来泡个温泉还能遇到前任,下意识地看了眼不远处背对着他和前台小姐交流的柏珩,刚站起身,青年就已经来到他跟前。 青年长得一副好容貌,却有个土气的名字叫林国忠,贺聆刚和他在一起时,每次看着他那张英气的脸再喊他的名字都有种立刻要上阵杀敌精忠报国之感,他也不满意自己的名字,所以周围的朋友一般都叫他的英文名austyn,后来越叫越简单,演变成了小a。 小a比贺聆小两岁,是贺聆二十二时的交往对象,贺聆大腿内侧的大写a纹身就是为哄他开心纹的,可惜没多久贺聆就失去新鲜感跟他分手了。 那时小a还哭着求贺聆复合,贺聆当年太年轻,做事比较激进,为了跟小a断个干净,直接把人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如今回想起来连他都感慨自己的无情。 换作现在的他,大抵就不会这么决绝了。 多年不见,在贺聆的印象中,小a还是有点稚气的青年,没想到时隔四年再见,小a已经变得成熟许多,他喜道,“贺聆,真的是你。” “真巧,”贺聆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在这里工作吗?” 小a忙不迭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胸牌,“我是安全组的组长,你呢,跟朋友过来玩吗?” 贺聆瞄了眼柏珩,模棱两可道,“嗯,跟朋友。” 小a顺着贺聆的目光看过去,很快明白了什么,神色微微落寞。 他也曾记恨过贺聆的无情,可四年来他陆续交往了两个对象,却没有一个能像贺聆一样让他惦记这么久,贺聆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浪漫温柔又包容,当真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被宠爱着的人,他自然无法忘记那段美好的记忆。 这次意外再见到贺聆,他甚至存了点跟贺聆再续前缘的心思,只可惜三言两语就把他的想法打了个稀巴烂。 不过人都是会成长的,小a已经不是那个稚嫩的青年,很快就收敛起神情,笑说,“祝你们玩得开心。” 贺聆诚心道谢,又听见小a说,“留个电话吧,在这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他不想让人下不来台,大方地拿出手机,刚跟小a添加了好友,就见到柏珩大步流星朝他走来。 前任和现任见面,哪怕是贺聆都有点头疼,可是现在要小a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他想到跟醋坛子有得一拼的柏珩,还是忍着尴尬低声对小a说,“麻烦你别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他年纪小,容易闹。” 小a听着贺聆略带宠溺的语气,苦涩地笑了下说好。 转眼柏珩就已经来到他们面前,小a看清柏珩的长相,一怔,立马就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了。 贺聆不想让柏珩发现端倪,扬笑问,“拿到房卡了吗?” 柏珩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神色莫名地看了眼小a,贺聆一时分辨不出他这个眼神的意思,柏珩已经收回视线,朝他点点脑袋,“都办好了。” 说着紧紧握住了贺聆的手。 柏珩的手心有点凉,贺聆颤了下,头皮微微发麻,但现下急着带走柏珩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只好假装自然地给柏珩介绍小a,随口编道,“我大学同学林国忠,好多年不见了,没想到这么巧他也在这里工作。” 大学同学是真的,但另外一层关系贺聆怎么都不可能告诉柏珩。 小a朝柏珩伸出手,笑容得体,“你好,会馆内的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为你们解决,我跟贺聆很熟,不用跟我客气。” 很熟,确实是很熟——柏珩极慢地露出一个笑,就像是硬生生挤出来似的,与他握了下手,“你好。” 也许是贺聆自己心虚,所以总觉得柏珩的笑容跟往常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异常他也说不出来,他一心想摆脱这尴尬局面,连忙对小a说,“你不用管我们了,先去忙吧。” 小a确实有工作在身,跟他们告别离开,走出几步,低头摊开看自己被握得生疼的手。 直觉告诉他柏珩对他有很大的敌意,可是柏珩并不知道他是谁,怎么会无缘无故针对他? 一想到贺聆所言的他容易闹,又很快把那点疑虑打消,他太明白占有欲这种东西,贺聆就像一朵招蜂引蝶的艳丽白牡丹,只要是有幸见过他绽放的人,都不会舍得撒手。 也就怪不得柏珩防得这么严实了。 眼见小a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贺聆才悄然松了口气。 会馆的私汤是庭院式,一户一汤,给他们带路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了,“你好,请跟着我走。” 贺聆与柏珩十指紧扣,笑说,“走吧小柏。” 柏珩也朝他笑笑,眼神似不经意掠过林国忠离开的方向,又很快收回。 第35章 贺聆一到落脚地就扑向柔软的大床上打了个滚,舒服得长出一口气。 从床边的落地窗看出去,正好对着的是户外的私汤,天然温泉水顺着竹管潺潺地流到可以容纳两人的圆形大理石凹槽里,有袅袅的白烟往上飘,要不是接近饭点,贺聆真想现在就下去泡一会洗脱驱车的疲惫。 柏珩把行李箱拉到一旁,走到床边,贺聆一见他过来,就扯住他的手把人拉到床上,从背后抱住柏珩,将脑袋架在柏珩的肩膀上说自己饿了。 “我刚刚让前台送餐过来了,”柏珩覆盖住贺聆环在他腰上的手,收紧,“行李箱里有饼干......” “不想吃饼干,”贺聆整个人压到柏珩身上,把柏珩压得微微弯了腰,往柏珩白腻的侧脸轻轻吹了口气,“想吃点别的。” 柏珩向来是受不了他撩拨的,耳朵蹭的发红发烫,期待地问,“那吃什么?” 贺聆三两下换了个姿势,爬到柏珩的腿上坐着,修长的食指从柏珩的眉心摸到高挺的鼻骨,最后按在柏珩的唇瓣上,稍稍往里一探,柏珩就含住了他的指尖。 贺聆把湿漉漉的手指抽出来,又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吮吸,柏珩看得眼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贺聆手指越发晶亮,伸出嫣红给柏珩看,“吃饱了。” 柏珩的脸红得像是融化了的胭脂,咬了下唇含糊地说,“我也要吃。” 两人互相交换彼此的口涎,啧啧亲吻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聆感觉吃得他口干舌燥,眼见着就要擦枪走火,送餐的工作人员却很不合时地来了。 柏珩还叼着不肯放,贺聆推了他好几回,柏珩脸蛋红扑扑的,意犹未尽地砸吧两下嘴巴,才依依不舍去拿午餐。 吃过午饭后,他们都有点昏昏欲睡,也无心出去欣赏附近的景色,干脆抱在一起睡午觉。 贺聆确实是困了,不多时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 屋外天气寒凉,室内温暖宜人,怀里抱着柔韧的身躯,分明是最适合入睡的氛围,柏珩却许久都无法入睡。 他闭眼就是贺聆跟林国忠站在一起的画面。 在贺聆不知道的那份详细文件中,林国忠的脸出现在贺聆的前任列表里,可贺聆却只告诉他林国忠是大学同学。 贺聆的嘴柔软得让人流连忘返,可从这样让他痴迷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几句是真言。 柏珩把脑袋埋入贺聆的颈窝处,用力地收紧了双臂。 贺聆被他抱得像是有些喘不过气,很轻微地哼了一声,他才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强迫自己放松拥抱的力度。 两人一觉睡到天黑,连晚餐都没来得及吃,于是在手机上下单让前台送了些吃食,摆在了温泉旁的矮石上,打算泡温泉饿了的时候垫垫肚子。 温泉冒着白烟,像是煮沸的水,贺聆就像入锅的白皮饺子,靠在温热的内壁舒服地喟叹一声。 转眼见到柏珩围着浴巾从室内出来,笑着调侃,“这里又没外人,你光屁股我不会笑话你的。” 热汤之中,脱得精光的贺聆皮肉若隐若现,皎洁的月色洒在他身上,他顿时像是一块通体润泽的白玉,看得柏珩诺不开眼。 柏珩却还是害羞,围着浴巾下了汤。 两人跟互相吸引的磁石一般,立刻就皮贴皮肉贴肉挨在了一起,贺聆一边舒舒服服地泡着温泉,一边享受着柏珩从矮石上拿点心给他投喂的服务,被伺候得服服帖帖,泡得微红的脸尽是满足。 此情此景,他顿时觉得自己颇有几分昏君的气势,忍俊不禁。 柏珩刚给他喂了块哈密瓜,好奇地问,“笑什么?” 贺聆掀开湿漉漉的眼睛,七分真情三分蜜语,“笑我运气太好能遇到你。” 谁能有他这样好的运气得到众星捧月的柏家小少爷如此细心照顾,被特殊对待的感觉不是人人都能体会。 何况柏珩是那么的好拿捏,他甚至不需要费太多的心思,只需要一句轻飘飘的甜言蜜语就能哄得柏珩露出笑靥。 就像现在,柏珩果然高兴得弯了弯那双漂亮得如同琉璃珠一般的眼睛,主动向他索吻。 贺聆被他按在温泉里亲。 月色盈盈,悬挂在温泉上方的暖灯记录着温情暧昧的一幕。 鱼儿钻入水底,吞吐坚硬的石柱,浆水一般的暖泉迸裂,被流动的水源卷走。 有旖旎的谈话声泄露。 “小柏,玩儿过野战吗?” “我让你玩。” 扑腾的戏水不断,似有求饶声,但又很快趋于绵长。 柏珩是真没玩过野战,因此异常亢奋,贺聆从温泉里出来的时候腿软得走不动道,像只软趴趴的寄居动物一样挂着被柏珩抱进室内。 他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躺在床上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柏珩毛绒绒的脑袋还在拱来拱去,大有再来一次又再来一次的势头,贺聆是真有点受不了,按住柏珩的额头,气喘吁吁地找个理由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听说大厅有仙女棒可以领,你去拿。” 柏珩像只吃饱喝足的狗狗,眼睛水润润地盯着贺聆,不太舍得就这么结束,但狗狗是会听从主人命令的,尽管不舍,最终还是乖乖地点着脑袋,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穿戴整齐出门。 他们住的地方离大厅将近十分钟距离,柏珩一路未停,询问了工作人员,在大厅的桌子上找到了仙女棒,拿了一小把,心里记挂着贺聆想玩,又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刚准备出大厅,柏珩就见到了他目前最不想看见的人,脸色微冷。 林国忠一身西装朝前走来,看到他也是一顿,但林国忠是会馆的工作人员,两人早上又见过,不打招呼说不过去,于是主动朝柏珩颔首,瞥见柏珩手中的仙女棒,说道,“每户的床头柜最底层都有火柴,找不到的话可以问前台。” 柏珩对人温润有礼的教养在面对林国忠时荡然无存,闻言只是极为冷淡嗯了声就绕过林国忠往前走。 林国忠这下是真的确定柏珩对他很是不满,但还没有等他继续往深处想,前台的同事就急忙忙小跑着上前喊了他一声,“小a。” 柏珩听见这个称呼,脚步猛然顿住。 “林英路有两个客人好像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林国忠连忙应声,拿起呼机联系组员,快步跑出了门口,路过柏珩身旁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但也只是匆匆一瞥,没有看清柏珩的神情。 前台小姐汇报完紧急事件,步履优雅地准备继续坚守岗位,前方的客人忽而转身朝她走来,客人有一张极为秾丽的脸,看得人脸红心跳,但神情却像是染了一层寒霜一般,带着犹如刀刃的锐气。 她很有职业操守,刚想挂上职业笑容,问一声请问有什么能帮助你的,柏珩已经率先出声,美人面却是冰似的声线,“你刚刚叫他什么?” “谁?” 柏珩挤出三个字,“林国忠。” 尽管心中疑惑客人为什么要过问一个工作人员的称谓,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所以前台小姐秉承着服务至上的原则告知了对方,“您是说林组长吗,我们都叫他小a。” “哪个a?” 柏珩冷冽的音色让前台小姐有些打怵。 还能有哪个a,当然是——“大写字母a。” 答案犹如晴空霹雳在柏珩耳边炸开。 仙女棒从掌心滑落,哗啦啦掉了一地。 前台小姐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先生,您没事吧?” 柏珩怔怔地站了几秒,想到贺聆还在等他,忍着闷痛弯腰去捡落在地面的仙女棒。 前台小姐想要帮忙,被他抬手阻止了。 他想起滂沱大雨那天,闷热的车厢里,贺聆对他说,“小柏,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也会有,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是走不下去的。” 又想起初次时的对话。 “你知道我们搞艺术的都会在身上留点东西。” 他抚摸着字母a纹身,“这个,也是因为艺术吗?” 贺聆的回答他记得清清楚楚。 “是啊,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去洗掉。” 他嫉妒曾经拥有过贺聆的每一个人,但仍旧竭力说服自己接受贺聆的过去。 他把贺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可是他宁愿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这样当谎言被戳破的时候才能够自欺。 那么多的谎言纵横在他们之间,那么贺聆说的喜欢他又有几分真情? 柏珩慢慢将仙女棒拢在手心,像是雪地里迷失的人,眼睛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雾色,四顾茫然。 第36章 从他们住的地方往返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可贺聆趴在床上揉着腰左等右等,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等来柏珩,不禁有些担心。 他正想给柏珩打个电话,木门就被打开了,外头的冷风灌进来一点,驱赶些许暖意。 贺聆闻声看去,室内顶光落在柏珩的身上,照亮那张稠艳的脸蛋,他朝贺聆晃了晃手中的一小捆仙女棒,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坏了,笑容有点僵硬,“拿到了。” 贺聆从床上爬起来,仔仔细细看他,微微皱眉,“怎么去那么久?” “有吗?”柏珩笑容更加不自然了。 贺聆朝他抬了抬下巴,“你过来。” 柏珩默然看了贺聆一会儿,才踱步走到床边。 贺聆跪起来,单手捏住他的脸颊左右摆了摆,直视眼神闪躲的柏珩,“你眼睛怎么了,好红。” 柏珩哭过,这是贺聆见到他第一眼就确定的事情,尽管他想竭力掩饰,但樱一般颜色的眼尾还是出卖了他。 柏珩高挺的鼻尖翕动,他似乎是想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神情却逐渐被委屈填满,连说话都染上细微的颤抖,“可能是风太大了吹的,贺聆,你不是想玩仙女棒吗,我们......” 贺聆直接拆穿他蹩脚的谎话,“你瞒着我躲在外面哭,为什么?” 柏珩的眼睛瞬间涌上一层薄雾,用力抿着唇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贺聆每次看到他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都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他,心里一阵软和,改成双手捧住柏珩的脸,想了想试探着问,“因为林国忠?” 果然,听见林国忠三个字,柏珩的眼泪顿时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地往下坠,没入贺聆的掌心。 他骤然弯腰抱住贺聆,双臂绕过贺聆的腰,直接将贺聆提起来一点,牢牢地锁在怀里。 柏珩哭得可怜,贺聆却抓住一点古怪,他明明已经拜托林国忠不要告诉柏珩他们两个的关系,柏珩怎么会知道? 除非——他推开柏珩,眉头紧锁,“你看我手机了?” 下午睡午觉时林国忠给他发过信息,他醒来才看到,言语中提到他们之前的事情,只要稍加揣测就能猜到他们曾经的关系。 柏珩在外面吹了十几分钟冷风,不得不回来面对贺聆,他还不能学会完美地掩藏自己的情绪,他想像往常一样对贺聆笑,想忘记在大厅听到的话,可是一见到贺聆,心里的委屈与愤懑就排山倒海而来,打得他眼睛鼻尖酸涩不已。 贺聆的质问让他愈发难过,但是绝对不能让贺聆知道那份文件的存在,所以柏珩只能咬着唇默认。 贺聆的怜惜在眼前人承认偷看他手机时消散了一大半。 一段再是亲密的关系也需要有隐私可言,上次柏珩私自接听蒋泽的语音通话已经让他很不满,没想到柏珩还敢梅开二度,这次直接偷看他手机的信息。 柏珩脸上挂着泪痕,换在往常贺聆定是觉得美人落泪三分怜,此时却只觉得柏珩在无理取闹,不敢置信道,“所以知道我和国忠交往过后,你见到国忠,觉得不开心了就躲在外面哭吗?” 柏珩泪眼汪汪,不说话。 他的沉默助长了贺聆的火焰,贺聆语气愈重,“可是偷看手机的是你,做错事的是你,你有什么理由哭?” 柏珩被他训得一噎,微微瞪大了下眼睛,豆大的珠子滚落,贺聆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他用力地咬牙,“你跟我说他是大学同学......” 贺聆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他只是不想前任和现任见面尴尬,更不想柏珩又因为吃莫须有的醋跟他没事找事,事实证明他当时那么做是对的,柏珩果然又在多想。 他赤脚站到地板上,半点儿不心虚,冷声道,“我确实和他同个学校,至于交往过的事情,你这么容易多心,我要是说了你肯定像现在一样揪着不放。” 贺聆最擅长倒打一耙,柏珩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了,他因贺聆的说辞血气逆流,激得他的眼里涌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可是他不再掉眼泪——贺聆指责他没有理由哭。 “我只是想你和我说实话。” “我跟他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就翻篇了,这次见面是意外,我既没和他藕断丝连,也没搞暧昧,有什么好说的?”贺聆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冷水,咕噜噜喝下几大口,平复争吵过后的燥热,回头看着面色沉如水的柏珩,“人都是朝前看的,你那么介意我的过去,需不需要我一五一十把每一段都交代给你听?” 柏珩想到贺聆所言的不能接受就走不下去,咬得牙根发酸,口是心非道,“我没有介意!” 他不得不让自己不介意。 贺聆吐出一口浊气,近乎残忍道,“小柏,偶尔吃醋是情趣,飞醋吃多了就没意思了。” 他最近本来就因为柏珩过分追问他的行踪而略微不满,吵都吵了,这一次干脆直接将他堆积的那些不悦都表达出来。 “还有,我不喜欢被管着,我是在跟你谈恋爱,不是找一个二十四小时监督我的监工,你住的地方是我的,以后别十点都不到就催个不停,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他的言语锐利得像一把刀,把这些日子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隐形矛盾通通都割出来摆到明面上来讲。 贺聆掀眸看了眼面色惨白,眼睛通红的柏珩,心里也不好受,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抵死缠绵,谁能想到现在却爆发剧烈的争吵。 室内的气氛凝重得贺聆心浮气躁,他怕再吵下去会说出更多难听的话,索性别过脸迈开步子,“我出去走走。” 刚走出两步,手腕猛然被柏珩攥住,柏珩像是被他斥责得不会思考了,眼睛好一会才聚焦在贺聆的脸上,几瞬,张了张唇,“不玩,仙女棒了吗?” 贺聆鼻头一酸,直酸到心里去,却还是拂开柏珩的手,“我们都独自静一静吧。” 他往前走,柏珩扑上来从背后抱住他,声音微微发着抖,“你别去找他......” 贺聆反应过来柏珩口中的他应该是林国忠,狠狠拧了下眉头,他刚才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柏珩还觉得他跟林国忠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吗,未免太无理了。 还没等他说话,柏珩又紧接着道,“你留在这里吧,我出去。” 柏珩像是怕贺聆会先一步离开似的,松开手后就马不停蹄去开门。 夜渐渐深了,室外寒风呼啸,灌进来的风刮得贺聆一颤。 柏珩逃也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贺聆站在原地,余光见到放在桌面上的仙女棒,闭眼叹息。 第37章 北风肆虐,刮得路边的树叶猎猎作响,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柏珩漫无目的在布满落叶的小路上走着,耳侧像是有一台充斥着噪音的收音机,把贺聆方才说过的每一个字循环播放。 他有点迷茫地眨眨眼,想哭,眼泪却被那句你有什么理由哭堵了回去,也许泪水是回流了,他喉咙都是苦涩的。 他以前不常哭的,可是遇见贺聆以后,不知道怎么的,喜悦与委屈都被乘以百倍放大,于是眼泪就成为他宣泄情绪的途径之一,可现在他连哭都不能。 他总是被贺聆的诡辩说得哑口无言,并非不想反驳,只是怕当面拆穿贺聆的一个又一个谎言后就会和贺聆走到尽头。 柏珩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贺聆会用什么样的神情跟他说分手。 他赤红着眼,每次一想到这两个字胸口就像被沉重的石头压过,让他痛苦不堪。 柏珩晃晃悠悠地坐到了路边的长凳上,寒风喧嚣,吹得他被泪水浸泡过的皮肤变得紧绷干涸,他仿佛感受不到冷似的,双拳紧紧握着,目光也如这冬夜一般渐渐变得冰寒。 贺聆的每一次欺骗都在柏珩的心里打下一个结,结越打越多,越大越大,积累成滔天的委屈与怒意,催促着柏珩去做出改变。 该怎么做,才能把贺聆完完整整地留在他的身边? 柏珩想起了夜市鱼店里那些颜色斑斓的小鱼,看似自由自在摆动着艳丽的鱼尾,实则能够活动的空间只有透明的四方玻璃缸,从这头游到那头就是它们的整个世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观赏人的眼睛。 他那时只觉得贺聆像蓝色的孔雀鱼一样漂亮,此刻却希望贺聆能成为这尾鱼,被他养在玻璃缸里。 柏珩攥着的十指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微光。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他的左手,柏珩在疯狂的深思中猛地回过神,似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看向来人。 贺聆一路寻来,见到的就是坐在长凳上发呆的柏珩,从他的视角看去,柏珩脸色苍白,五官紧绷着,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陶瓷像,稍稍一碰就会碎裂成千万片,不禁让人担心风这么大会不会把这白陶似的人给吹碎。 贺聆想自己那些话大抵是真的伤狠了柏珩,他都快走到跟前了失魂落魄的柏珩还没发现他,只好蹲下来吸引柏珩的注意,把被吹得冰冰凉的手包裹在掌心。 他以为柏珩又躲起来偷偷地哭,出乎意料的是,柏珩的脸蛋很干爽。 “竟然没哭。”贺聆忍不住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轻轻捏了下柏珩的脸颊,“我还以为你的眼泪流不完呢。” 柏珩呆怔地看着眼前温柔似春水的贺聆,仿佛刚刚说出那么多尖锐伤人的话与现在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贺聆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话说得太重,但情侣吵架不都是这样吗,专挑过分的话说,人在气头上,面对的又是最为亲密的对象,太容易口无遮拦。 柏珩跑出去不到十分钟贺聆就后悔了,好在柏珩向来很好哄。 “小柏对不起,我刚刚那么凶,是不是吓到你了,”贺聆起身与柏珩并排坐着,轻轻揉搓着柏珩被冻得像冰块的手,“你觉得难过的话也凶回来吧,我绝对不还嘴。”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贺聆运用得出神入化。 柏珩垂眸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眼睛变得湿润。 贺聆凑到他脸前,看他水亮亮的眼睛,温声说,“那些话都是气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见到柏珩的神色有所松动,贺聆乘胜追击,“你是我的老婆,当然能想怎么管我就怎么管我......”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柏珩却定定地望着他,“真的吗?” 贺聆微怔,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能推翻,他浅笑着点了点头。 柏珩委屈地动了动嘴唇,嗫嚅道,“我不是监工。” “小柏,”贺聆再次低声道,他显得很诚恳,“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害你难过,但是.....” 他本来想提手机的事情,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有时候服软也不一定需要理由的。 他捧住柏珩的脸,与柏珩对视,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回去吧,仙女棒不能白拿。” 柏珩嘴唇翕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轻微地点了下脑袋。 累积了那么多的失望后,他还是主动把牵引绳交到了贺聆的手里。 庭院内,仙女棒点燃的烟火虽美,却不能照亮两人的心情。 柏珩一瞬不动地看着烟火里的贺聆,试图在光影里把这个人抓在手心。 隔着一层璀璨的星子,贺聆的笑容温柔似水,仿佛能驱赶所有的寒冷,可柏珩却没有一刻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在这样的笑容下隐藏着多少让他无法承受的欺瞒。 贺聆曾带给他那么多新鲜的体验,他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每一点每一滴都是柏珩对贺聆爱意的累积。 水滴成海,深不见底。 他从前有多么的信任贺聆,往后就会有多容易猜忌。 他可能再也无法相信贺聆的任何一个字了。 —— 这趟两天的温泉之旅虽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但并没有破坏两人的关系,至少在贺聆看来是如此的。 柏珩在他面前还是乖巧温顺,对他言听计从,每天事无巨细向他汇报自己的事情,也会做好美味佳肴等他回家吃饭,唯一有所改变的是,柏珩没有再催过他回家,这个变化对贺聆来说是意外之喜。 他当时借着争吵说那些话,也只是将自己多日的不满发泄出来,没想到柏珩当真听进去了。 转眼就到了深冬,天时不时下几场小雪,刺骨的寒意。 贺聆畏热也畏冷,冬日除了工作是不太爱出门的,现在不用柏珩催,他自个就会准时准点地回家,只是这天柏珩说要回学校处理点事情,赶不回来给他做饭,贺聆就想着跟同事去附近新开的一家火锅店试试味道。 火锅店在商场的四楼,几人大快朵颐,又多说了些话,等吃完饭,时间已经走过九点了。 贺聆的手机却还是静悄悄的,往常这个时候柏珩不说打电话,也得发信息来问他在哪里,现在倒也像是真的不管他了。 贺聆乐得自在,想起商场有一家颇为有名的甜点店,于是发信息给柏珩说给他带夜宵。 柏珩估计是一直拿着手机等待他的信息,几乎秒回了句好。 贺聆跟同事告别,转身去了二楼的甜点店。 他来得晚,店里的甜点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没有太多能挑的,贺聆要了提拉米苏和两个杏仁包,提着袋子往外走,路过附近一家洋装店,多看了两眼。 摆在橱窗里的模特穿的是黑白色的洋裙,贺聆不太懂这一类的服饰,乍一看觉得有点华丽版的女仆装,十分精致可爱。 贺聆自动将柏珩那张秾丽的脸安装到了模特的身上,竟然觉得适配度极高。 但这套衣服的尺寸显然不适合一米八多的柏珩。 他没有多加逗留,拎着甜点回家。 一开门,果然又收获到了柏珩热烈的迎接——每次都是这样,柏珩就像在等待主人的狗狗,只要听见门口有动静,就像上了发条似的自动小跑到门前,努力摇着尾巴表达自己的喜悦。 柏珩没有尾巴,但他同样会用亮晶晶的眼神告诉贺聆自己的想念。 贺聆一见到他,脑子里又自动浮现黑白女仆装,他捏了捏柏珩的脸蛋,将打包的甜点塞到柏珩手里,进屋去洗澡。 吃完蛋糕的柏珩自告奋勇给贺聆吹头发。 贺聆随手划拉着手机,点开购物页面,想了想,到底没有当着柏珩的面输入那几个字。 他吹完头发,翻身坐到柏珩身上,按着人的肩膀,将人按在床头,用眼神细细描摹柏珩的表情,笑问,“我这么晚回家,你不会不高兴吗?” 其实他到家也就十点多一点,但以柏珩以往的标准来看,确实称得上是晚这一行列。 柏珩眼神一暗,半晌才嗫嚅着说,“会想你。” 贺聆很喜欢柏珩的坦诚,揉搓着手感极佳的脸蛋,“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柏珩扶着贺聆的手微微一紧,没有说话。 他只是不想打,而是不敢打,他害怕听见贺聆不耐烦的语气,所以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安安静静地在家等待贺聆回来。 当日的话终究是在柏珩心里划开了一个口子,哪怕只是放在那里,偶尔想起来都会觉得刺疼。 贺聆只管揉柏珩的脸,没有发现他微变的情绪,只是照着红润的唇亲了一口,“其实也不是不能打,但别那么频繁就好。” 次数多了他会嫌烦,一次都没有他又觉得不被重视。 贺聆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柏珩笑了笑抱住贺聆,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两人在床上腻歪了会,拉灯钻进被窝。 一夜好眠。 第38章 柏珩推开咖啡厅的门,环顾一圈,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向他挥手的柏虹。 从柏珩跟柏良吵架离去之后,这几个月姑侄俩仍有联系,但这是柏珩第一次答应跟她见面。 一见到走近的柏珩,柏虹便满脸慈爱,“小珩,快坐下让姑姑看看。”顿了顿,心疼道,“怎么瘦了点啊?” 柏珩乖乖坐着让柏虹打量,姑侄俩低声谈话,大部分都是柏虹在说,柏珩听。 “其实你哥哥这几个月嘴上虽然不说,心里比谁都惦记着你,但你也知道他那人的性格,拉不下脸面跟你和好,你别怪你哥哥。”柏虹想到兄弟俩的矛盾,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柏珩如今回想起之前柏良和柏虹对他的告诫,才知道什么叫做忠言逆耳,可他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绝对不会有所改变,哪怕他跟贺聆之间早已出现一条又一条的隐形裂缝。 “你爸前几天还问起你呢,”柏虹斟酌着道,“小珩,眼见就快过年了,姑姑这次找你也是存了点私心,再过不久你爸就要回来了,他这几年身体不好,医生说不能动气,当是为了他的病着想,你们兄弟俩能不能暂时把事情先放一放?” 柏珩的父亲三年前心脏查出有问题,不宜劳累,于是将公司的事务全权交给了柏良打理,自个跟搬到郊外的一套房子颐养天年去了,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 他向来是如此,年轻的时候一头扎进工作里,鲜少把心思放在家庭上,临老了也跟子女没有太大的亲密联系,柏良不想惹得他动气,并未将柏珩的事情告诉他。 在柏珩的成长轨道里,他跟父亲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关系很是一般,但他也不会拿父亲的身体健康开玩笑,于是同意了回家过年。 柏虹高兴得眉眼弯弯,握着柏珩的手轻轻拍着。 姑侄两人多日未见,柏虹有说不完的话,但绝口不提贺聆的事情,因此气氛如同往常一般融洽。 送柏虹上车时,柏虹很是不舍,“让姑姑捎你一程吧。” “过阵子就可以见面了。” 柏虹只得又轻叹一口气,欲言又止,“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为了面子自己硬撑着,要记住家人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他这样一意孤行,柏虹却连苛责他一句都不忍心。 柏珩眼圈微红,用力抿了下唇,颔首。 他目送着车子走远,风吹进眼睛,他眨巴眨巴两下,将里头的热意赶走。 —— 锅里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泡,柏珩搅动着长勺,时不时点开手机看时间。 快七点了,贺聆却还没有回来。 他不甘心地打开聊天页面,删删打打,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出去。 柏珩深吸一口气,慢慢将手机放回桌面,这种无期限等待的感觉让他内心焦躁不已,却找不到发泄的突破口。 为什么在原地等待的总是他? 正在柏珩快要按捺不住自己时,贺聆终于赶在七点回了家。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看起来像是装了什么衣服,见到围着围裙的柏珩,连饭都不想吃了,扑上去把人团团抱住。 柏珩隐隐跳跃的躁动因子在贺聆的这个拥抱里像是泡沫似的嘟的一下消散了。 他环住贺聆的腰身,在贺聆脸上啄了啄,未能忍住问,“怎么这么迟啊?”又连忙补充道,“饭菜都要凉了。” 贺聆摩挲着他的唇,“给你买礼物了,你打开看看。” 他退开一眼,见到柏珩因为欣喜而绽放出万千光芒的脸,心里越发期待。 柏珩眼睛亮亮的,像小狗得到心爱的肉骨头,小心翼翼地拆贺聆给他带的礼物,袋子里头是一个绑着黑丝蝴蝶结的白色的包装盒,打开之后,柏珩却有点迷茫地眨巴两下眼睛,“这是?” 包装盒里躺着全套黑白女仆装,黑色花边短袖,荷叶边白色围裙,连带着白底绑黑丝的手环、腿环和脖环都一应俱全。 “喜欢吗?”贺聆把女仆装拿出来在柏珩身上比划,“很适合你。” 柏珩被吓得退了两步,简直算得上是花容失色,他结巴道,“这个是裙子......” 很快反应过来,脸蛋噌的发红。 贺聆轻轻一笑,“我们小柏这么漂亮,不管是穿裤子还是穿裙子都很好看。” 那天他在橱窗里见到类似的服装后,总是无法控制自己把柏珩的脸安上去,越想就越是心痒痒,没怎么犹豫就把想法付诸行动,上网定制了一套柏珩尺寸的女仆装,今天才拿到。 可是柏珩好像并不是很能接受的模样。 贺聆只好软磨硬泡,围着柏珩团团装,“小柏,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柏珩说喜欢或不喜欢都不好,干脆微微撅着嘴猫进了厨房。 贺聆连忙跟了进去,柏珩正在舀汤,那双手骨节修长,动作起伏里腕骨突起,在美感之中又蕴含着力量,他看得心神荡漾,按住柏珩的手,有点强势地扳过柏珩的下巴,说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再也不给你送礼物了。” 柏珩支吾道,“哪有人送裙子的?” 贺聆晃了晃他的脸,“那你到底穿不穿?” 柏珩咬着唇,用沉默回答贺聆,他这些年的严格教养让他难以接受如此跳脱的行为。 贺聆不禁觉得扫兴,在他看来无非床上的情趣而已,又不是要柏珩穿出去给别人看,他这些天的期待就像被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松开柏珩的脸,“算了,别搞得我强迫你似的。” 柏珩看着贺聆消失的笑脸,慌张起来,“贺聆......” “我去把东西收起来,”贺聆继续往前走,不无可惜道,“花了大价钱定制的,退也退不了,你不喜欢的话,我送给别人好了。” 他话刚落,手腕猛地被柏珩攥住了,与这个动作同时进行的还有柏珩的问句,“你还想送给谁?” 柏珩的力度没有控制住,贺聆疼得低呼一声,下意识想甩开柏珩的手,皱眉道,“你干什么,松开。” 回过头,将柏珩雾沉沉的眼看了个真真切切,这一回,贺聆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这已经不是柏珩第一次露出这样称得上是带点侵略性的眼神。 他心里微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柏珩被他斥了一声,惊慌失措地卸了力度,又恢复成柔顺模样,看着贺聆被他掐得发红的手腕,自责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贺聆心里本来没气也有气了,不搭理柏珩,边揉着手腕边向客厅走。 他把女仆装往回折,还没放回去呢,柏珩就从背后抱住了他,似乎是经过了巨大的心理斗争,声音听着可怜兮兮的,“贺聆,我穿的。” 贺聆动作不停,“我不想勉强你,不是什么大事,不穿就不穿吧。” 柏珩却始终无法从贺聆那句送给别人的话里回过神,他垂眸盯着贺聆白皙的后颈,不自觉地咬了一口,力度很轻,贺聆像是被小鱼叼了一口,闷哼一声,手里拿着的裙子掉了回去。 贺聆捂住脖子,语气也不由变得柔软,“你是小狗吗?” 柏珩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默不作声又是一口一口地轻咬着。 贺聆整个人都酥麻了,仰着脑袋靠在柏珩的肩膀处,让柏珩一下下地啄他的皮肉。 两人呼吸渐渐变得沉重。 贺聆作势把女仆装塞到柏珩手里,回头朝柏珩挑了下眉。 柏珩抿着唇,沉默半晌才拿着整套衣服进了房间。 贺聆因为期待,心脏噗通噗通跳跃着,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柏珩叫他进去,干脆直接推门而入。 明晃晃的灯光里,柏珩已经穿好了裙子,白色围裙的腰身收得很紧,裙子又只堪堪盖到大腿根,愈发衬得他腰细腿长,他已经戴好了脖环和手环,正抬着一条腿,给右腿系腿环,贺聆的突然到访,让他似被吓到的毛绒绒动物,慌张得微微瞪大了水润润的眼睛,手上动作也随之一停,不知所措地长睫乱颤。 贺聆呼吸一凝,眼前的柏珩局促得像是被撞破秘密的青春期少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稠艳脸蛋红扑扑的,连耳垂都是绯色。 “很漂亮。”贺聆真心夸赞道,他没有见过比柏珩长得还合他心意的人。 柏珩害羞得不敢说话,咬着唇紧张地抓着裙摆。 贺聆把他按倒坐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欣赏美色,柏珩被他看得满面绯红,最终受不了他直白的目光拿双手捂住了脸,瓮声瓮气说,“别看。” 柏珩是青涩、纯情的代名词。 贺聆勾住他的脖环,让他抬起脸,俯身吻了下去。 他闻见柏珩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未熟透的涩果,等待着有心人去催熟。 两人顺势倒在柔软的床上。 柏珩眼睛不安地闪烁着,穿着不属于他的服饰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度的羞耻感,可是如果他不穿的话,贺聆就会把这身裙子送给别人,也许还会和别人也做这样的事情。 他不喜欢穿裙子,更不喜欢贺聆会和任何一个别人产生交集。 巨大的裙摆将春色掩盖。 在黑与白中,唯有柏珩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又是这样的眼神,饱含侵略性的、占有欲的,似要把这尾鱼强势地锁在荷花叶里,翻天覆地都逃不出小小的一方池塘。 可惜贺聆没能察觉他异样的神情。 第39章 转眼就要过年了,贺聆的工作到了收尾阶段,连着加了几天班才算得到片刻清闲。 柏珩这段时期的表现让贺聆颇为满意,除了有两次他将近十一点还没有回家柏珩会问一句外,其余的几天都只是委婉地用想你两个字暗示贺聆早点回去。 尽管柏珩如此委曲求全,贺聆还是开始怀念起单身时自由自在的日子,对柏珩也不如刚开始恋爱时那么上心了。 大抵恋爱都有一段保鲜期,两个人从热情满满到平平淡淡也是大部分感情的趋势。 而对于喜爱游戏人间不受拘束的贺聆而言,这段期限会比普通人要短得多。 不过他最近工作繁忙,暂时还没有真正地去思考他跟柏珩这段关系能维持多久,至少目前要他跟柏珩完全断干净,他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这天临下班,贺聆的朋友突然组了个酒局要他去凑个人数,他本来已经答应柏珩回去吃晚饭,一听说朋友今晚会开一瓶私藏多年的88年葡萄酒,他的酒虫就咕噜冒出了脑袋,最终还是没能忍得住诱惑应承了朋友,如此一来,自然就要放柏珩鸽子。 但柏珩做的饭他天天能吃到,一两次吃是稀奇,吃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当然比不上他心心念念多日的葡萄酒。 还没来得及跟柏珩交代,他就收到了柏珩发来的晚餐菜单,三菜一汤,荤素齐全,贺聆突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跟柏珩说实话。 如果柏珩是他以往的对象,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偏偏柏珩极为容易吃飞醋,每次他出去聚餐回来都要露出一副仿佛被抛弃的受伤表情,好似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柏珩的事情,闹得他心里也挺不痛快的。 贺聆思量再三,打下一句,“我今晚突然要加班,会很晚才回去,你别等我了。” 谎话说多了,贺聆其实也有点忐忑,直到等到柏珩的一个好字,一颗提着的心才归位。 酒局约在一家私人酒庄,约贺聆的朋友是个有钱有闲的富二代,酒庄是他表哥新开的,为了给他表哥捧场,他特地请朋友来凑热闹。 来了好些个贺聆不认识的人,但他在社交方面素来有天赋,不到半小时就跟众人混熟,还认识了几个对珠宝有兴趣的商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这一趟就算没有喝到垂涎已久的佳酿,也颇有收获。 有个青年富商很显然不仅仅是对珠宝感兴趣,自从跟贺聆搭上话后就追着贺聆问东问西,贺聆哪能看不出富商的心思,但他是极度颜控,富商长相一般,他实在犯不着为了那点钱就委屈自己。 他明面上还挂着笑,实则心里已经很是不耐烦了,于是四处寻找认识的人,希望能摆脱富商。 手腕突然被人按住,贺聆抬眼望向来人,竟是蒋泽,他惊讶得微微瞪大了眼。 蒋泽看都不看富商一眼,扬声道,“哥,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跟我过来一趟。” 贺聆只来得及跟富商颔首示意,就被蒋泽给拉走了。 蒋泽带着他穿梭在酒柜和人群中,直到离富商很长一段距离才停下来,朝贺聆得意地挑了下眉,“怎么谢我?” 他直接将贺聆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贺聆说了声谢谢,想把手抽回来,没成功,不赞同地道,“人这么多,注意点。” 蒋泽到底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贺聆动手动脚,不情不愿地松开贺聆,但嘴上还不忘占便宜,“那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做点没人时能做的事情?” 贺聆跟蒋泽认识这段时间,他早摸清蒋泽的性格,也没把这句不着调玩笑话当真,只是跟蒋泽闲谈起来。 聊天过程中,了解到这家酒庄的老板跟蒋家有生意往来,贺聆揶揄了句,“没想到蒋少深藏不露啊。” 蒋泽家境不错,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要给贺聆开五位数的酒,但他身上没有后天发迹的某些有钱人的霸道与傲气,与人来往也张弛有度,硬要说他哪点不好,无非就是作风乱了些,这并不妨碍贺聆跟他成为朋友。 “既然知道我的厉害,飞了你那个跟我一起怎么样?” 贺聆瞥一眼他才好没多久的右手,笑道,“如果你不怕两只手都废了的话,可以试试。” “我都说了那次是他突然发疯我没来得及还手,要真打起来指不定谁输谁赢呢,你小看不起人了。” 每次提到这件事,蒋泽都气得跳脚,显然是觉得很没有面子。 贺聆正想继续调侃,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柏珩的来电。 才九点不到,怎么消停了一段时间又开始了? 蒋泽捕捉到贺聆略显不耐烦的神情,好奇道,“谁啊?” 贺聆没回他这个问题,只是示意蒋泽别跟过来,快速走到洗手间,确认能隔绝外头的谈话声,才按下接听键。 柏珩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贺聆,你在公司吗?” 贺聆很不喜欢柏珩总是问东问西的,但到底是他欺瞒在先,只能耐着性子说,“在,怎么了?” “我在你公司楼下。” 似是一颗石子打入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贺聆难得地慌了神,又很快地镇定下来,佯装玩笑问,“你查岗啊?” 好几秒诡异的平静过后,柏珩低声说,“你不在公司。” 贺聆谎言被揭穿,顿感烦躁,反问道,“你都知道了,何必特地多问一句?” 他没想到柏珩也学会钓鱼这一招,竟然在套他的话。 柏珩的声音沉下去,带着隐忍,又像是伤心到了极点,“贺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贺聆被他的质问弄得心烦意乱,咬牙道,“你那么想要知道我在哪,那你过来吧,亲眼看个明白,省得你总是胡思乱想。” 柏珩似乎是吸了下鼻子。 贺聆报了酒庄的地址,干脆地挂断了通话。 以前柏珩哭他只觉得可怜可爱,也有无限的怜惜,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柏珩一掉眼泪就让他产生自己是大恶人在欺负小白花的错觉,心疼之余便是憋屈。 他心里清楚在欺骗柏珩加班这件事上自己有错在先,可也被柏珩这种时不时就要猜疑的态度弄得烦躁不已。 他很久之前就跟柏珩保证过,只要在恋爱期间他跟别人暧昧不清,柏珩跟他提分手他绝不会有二话,要是柏珩真受不了他的行为,就算是甩了他,他也认了,而不是隔三岔五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个不停。 贺聆很是怀念刚开始谈恋爱时那个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单纯柏珩,如果柏珩一直不变就好了。 贺聆深吐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出去。 迎面就见到蒋泽,贺聆心情不好,冷着一张脸笑不出来,蒋泽却半点儿不怕地贴贺聆的冷脸,“对象惹你生气了?” 贺聆摇摇头,拿了杯红酒,抿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心里的郁气却一直无法消散。 其实他自己也察觉到近来对柏珩越来越没有耐心,就拿女仆装那件事来说,如果是刚谈恋爱那会,他是绝对不会给柏珩甩脸色的,本来也只是他一时兴起,柏珩不爱穿就不穿,可那天他偏偏就跟柏珩发脾气了——对恋人失去耐心,是他对恋情腻味的前兆,以往每一段走到这个阶段,他就会干脆利落地提出分手。 可柏珩到底跟他那些前任不同,想到每次争吵时柏珩大颗大颗的眼泪,贺聆就难得地优柔寡断起来。 蒋泽还是头一回见到贺聆这副伤神的模样,奇道,“不会是分了吧?” 贺聆看他一眼,“你这话要被他听到,两条腿也别想要了。” “你别天天拿这件事嘲笑我行不行?” 贺聆终于笑了声,不置可否。 他看着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心里乱糟糟的,也许他跟柏珩真要走到尽头了。 柏珩那么喜欢他,一定会哭得很伤心吧。 第40章 夜色犹如一张漆黑的大网将天地覆盖,窗外的霓虹灯闪烁,车子穿梭在拥挤的路道,走走停停,惹人烦心。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正喋喋不休在抱怨塞车,可惜乘客并未回应,他便渐渐安静下来,悄然地打量车内镜里那张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灯光忽明忽灭打在柏珩潋滟的五官上,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景,神情显得有些阴郁。 方才那通电话贺聆不耐烦的语气那么明显,仿佛多跟他说一句话都嫌弃多余。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不过是想给贺聆个惊喜,于是偷偷到贺聆公司楼下想接贺聆回家,还没等他给贺聆打电话,就被一个瞧着有些眼熟的女性拦住了。 她自我介绍说是珠宝公司的业务员zoie,又不好意思地说了自己的本名叫冯小凤。 柏珩想起来了,他跟贺聆第二次见面时冯小凤就在场,当时他们给柏虹送蓝宝石项链,他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跟贺聆越走越近,直至确认关系。 柏珩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天暖和的春日、夹杂着清冽香气的微风和贺聆的回眸一眼。 也许从那时就注定他会对贺聆动心。 柏珩忍不住想要知晓贺聆的很多面,因此难得地跟陌生人攀谈起来。 “你叫我柏珩就可以了。” 冯小凤受宠若惊,连忙点头,但对于柏珩会出现在公司门口很是诧异,问道,“是最近的珠宝有什么问题吗,你打个电话过来就可以了,不用特地跑一趟的。” “不是,我来找人。” 冯小凤奇道,“原来你有朋友在我们公司啊。” 柏珩一怔,冯小凤是贺聆的同事,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在他和贺聆谈恋爱的将近十个月的时间,贺聆总是对他们的关系遮遮掩掩,尽管贺聆从来没有提起过要把他介绍给同事或者朋友认识,他也猜到在贺聆的社交圈里找不到他的影子,可当事实摆在眼前,他仍是觉得失落。 对贺聆而言,他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柏珩眼神微暗,忍不住想要证明点什么,沉声道,“我找贺聆。” 冯小凤掩盖不住的吃惊,“你和贺聆认识,他怎么从来没说起过呢?”她见到柏珩神情有异,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连忙找补,“也可能是我没有注意到。” 柏珩没有纠结着这点不放,改而问,“最近公司很忙吗?” “是啊,年末了都忙,我也是刚下班,”冯小凤不想柏珩在风中苦等,好心道,“不过如果你是特地来找贺聆的话还是先给他打个电话吧,他今天走得比较早。” 柏珩眼睫迅速地闪了闪,默了两秒才干巴巴地说好。 冯小凤向他告别,不禁猜测起贺聆和柏珩的关系,走出几步悄悄往后看,柏珩仍如松一般站在寒风里,正微微仰着脑袋看灯光明亮的办公大楼,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小伙子,小伙子,到了。” 司机连叫了两声,柏珩才慢悠悠地回神下车。 酒庄门前的彩花还没有扫去,穿着西装的侍者上前询问他是否有约。 柏珩拒绝了他的带路,自个走进酒庄里寻找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 有了蒋泽作陪,贺聆不再被富商打扰,悠然自得地欣赏起各类名酒。 让他惊讶的是蒋泽年纪轻轻对酒颇有研究,但凡是叫得出名字的酒他都能说出点名堂,贺聆难得高看他几分。 两人一路沿着酒柜漫步着,蒋泽时不时拿手碰一下贺聆的手,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随时都会牵上去,贺聆自然是感觉到他的触碰,但并没有刻意躲开,再怎么说蒋泽今晚也算帮了他一把,只是这点程度的暧昧接触无伤大雅,他自然不在意。 贺聆停下脚步,看一瓶有些年份的红酒,还没看清楚呢,蒋泽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 他微微皱了下眉,实在不是很想在这种正经场合惹人注目,正想把手抽出来,听见蒋泽笑道,“他来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贺聆心里咚的一下,犹豫两秒,放任蒋泽继续牵着自己,继而假装不经意抬眼看向前方。 柏珩站在贺聆五步开外的距离,周遭的人都目带惊艳打量容貌瑰丽的他,他却仿佛察觉不到各色的眼神,像是一尊被抽离了感情的雕塑怔然地站在原地,乌黑的眼瞳定定地落在贺聆和蒋泽相握的手上,眼周处渐渐泛起了一层薄红。 贺聆只是想气气柏珩,但见柏珩这模样,忽而便有些不忍心了,想把手收回来,蒋泽却将他的手抬到唇边,当着柏珩的面,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 明晃晃的挑衅。 柏珩眼睛刹那变得绯红,像是被冒犯到了的凶兽,随时会张爪扑杀闯入他地盘抢走他猎物的入侵者。 贺聆暗叫不好,甚至没来得及斥责蒋泽,柏珩就大步走了上来,他身上裹着贺聆从未见过的戾气,陌生得让自认为熟悉柏珩的贺聆都有些心惊。 “小柏!”贺聆低喝了一声。 柏珩仿若未闻,三两步走到他们面前,右手紧握成拳,眼见就要落到蒋泽那张讨人厌的脸上,贺聆却咬着牙上前一步,挡在了蒋泽的面前。 贺聆条件反射闭眼,只察觉到凌厉的拳风扫在自己的脸颊处,再睁眼,拳头在他面部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吓得猛出一口气。 柏珩没想到贺聆会维护蒋泽,双目赤红得像是随时会流泪。 尽管柏珩没真的动成手,但他们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贺聆最讨厌被人当戏看,快速按住柏珩的手,低斥道,“你闹也要分场合。” 柏珩呼吸急促,死死盯着躲在贺聆身后的蒋泽,咬紧了牙根。 来这里的大多数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几个认出了柏珩,惊道,“那不是柏总的弟弟吗?” “旁边的是谁啊?” 有了柏家小少爷这一层身份,众人的八卦程度直线上升,纷纷探着脑袋看热闹。 贺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同一时间内承受这么多打量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马戏团里表演的猴子,说不出的膈应,既气蒋泽的自作主张,也气柏珩的感情用事,脸色难看至极。 蒋泽这下终于知道贺聆为什么那么严肃地跟他强调不要招惹柏珩,但他年轻气盛,当日憋着的气出了一些,痛快不已,特别是看见贺聆替他挡拳时柏珩异常精彩的表情,简直让他通体舒畅。 他像打了胜仗的孔雀,昂首挺胸,刚想讽刺柏珩两句,贺聆回头沉沉看他一眼,他的气焰顿时消散了一大半,心虚道,“我哪知道他这么容易发疯.....” 贺聆气得狠踩蒋泽的脚,蒋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愣是受下了。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贺聆沉着脸拉着柏珩往外走,拉了一下,没拉动。 他压低声音道,“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柏珩眼瞳闪烁,神色委屈得像是无端端被人甩了一巴掌。 贺聆嫌他丢脸,难道让蒋泽在这么多人面前亲吻手背就不丢脸吗? 他很想当场质问贺聆,但在场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他,他不想自己的失态传到兄长和姑姑的耳朵里,那太难堪了。 两人在或看好戏或惊讶的眼神中离场。 一路走到地下车库,四下无人,贺聆再也忍不住爆发了,重重甩开柏珩的手,语气从未有过的冷厉,“你做事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冲动,一次两次,以为自己会打架了不起啊,这么喜欢打架的话你干脆去应聘保镖算了,再不然就去打黑拳,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没有人会阻止你。” 贺聆气得脸都红了,一顿输出,“你知道那里都是什么人吗,你贸贸然动手,你柏家小少爷当然没事,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你不要面子我还要脸呢......” 昏暗的地下车库里,柏珩的眼睛黑得像是没有星月的夜,看着有些瘆人。 贺聆接触到他的眼神,立即想起来自己欺骗他今晚加班的事情,声音渐渐弱下去,“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不会连我都想打吧......” 刚刚柏珩那一拳要是落下来,他起码得掉两颗牙,贺聆后怕得倒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在柏珩看来无疑于贺聆想要远离他,他面无表情地往前逼近。 就像是在捕捉猎物,你退我进,最终贺聆被柏珩锁在了车身和双臂之间,形成绝对的密闭圈。 贺聆是真觉得眼前的柏珩有点陌生,方才的底气全没了,他干巴巴地喊,“小柏。” 柏珩握住他的手腕扣在车壁,眼睛红通通的,声音涩然,“我才是你男朋友,为什么,要让他亲你?” 贺聆被按住的手有点疼,他胸膛起伏,想要逃离这样对自己不利的局势,色厉内荏道,“只是手背,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大事?”柏珩喃喃着,握着贺聆的力度越来越紧,眼睛赤红,痛苦得像是随时会哭出来,“拥抱、抚摸、亲吻,还是上床?” 贺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柏珩敢这么质问他,怒火一下噌到天上去,“你又在疑神疑鬼什么,我要真想跟蒋泽有点什么,自己会先跟你断干净,用不着你火急火燎来捉奸。” 他越是气,说的话就越伤人,甚至添油加醋,“怪不得特地来公司找我,还套我的话,你心里早就认定我加班都是骗你的吧,对,你没猜错,每次跟你说加班,其实我都是在跟别人喝酒厮混,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插进柏珩的心。 两人呼吸急促,贺聆话落,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的柏珩重重堵住了他的唇。 像是为了防止贺聆再说出难听的话,柏珩亲得很重,几乎称得上是啃咬了。 贺聆一开始还尝试着推拒,但逃不开柏珩的桎梏,不甘示弱地与他交缠起来。 不多时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在这样浓重的吻里,贺聆心力交瘁。 一段失去了信任的感情,注定不能长久,他也快受不了柏珩对他的管控了。 第41章 代驾师傅想必很后悔接下这一单。 车后座坐着两个同样赏心悦目的青年,却都默不作声冷着一张脸,特别是嘴角破了的那一个,眉眼含霜,让这开足了暖气的密闭空间硬是降低了几个摄氏度,仿佛随时会有冰凌滴下来。 贺聆无心欣赏窗外不断变化的场景,满心全是刚才在地下车库跟柏珩的争吵。 他今晚高高兴兴去品酒,好心情在见到柏珩的那一瞬间全毁了,酒没喝到被人看笑话就算了,可是柏珩竟然敢质问他,甚至咬破了他的下唇,唇肉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他不满到了极点,本来因为欺骗柏珩而产生的一丝丝愧疚感,也尽数烟消云散了。 车子一停好,贺聆就全然不管柏珩闷头往前走,柏珩跟在他身后喊了两声,他全当没听见,甚至于不肯跟柏珩搭乘同一辆电梯,自个先回了家,关门时多想了一秒,到底没把门反锁。 贺聆决心不搭理柏珩,一晚上都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柏珩多次欲言又止,在见到贺聆不悦的表情时,即将脱口而出的道歉又被他吞咽回去——是贺聆先欺骗他在先,本该是贺聆向他说对不起的。 话是这么说,柏珩还是无法跟贺聆一样把对方当成透明人,他虽沉默着,但眼睛却像装了定位器一般,贺聆转移到哪里,他就看到哪里。 贺聆生了一晚上闷气,不管柏珩怎么在他眼前晃荡都全当瞧不见,他看得出来柏珩很纠结,可换在从前,只要他一板着脸,柏珩早就眼泪汪汪地黏过来了,他三言两语就能把柏珩哄得服服帖帖。 柏珩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好糊弄的? 直到关灯躺到床上贺聆不像往常一样搂着柏珩,而是背对着柏珩睡下,柏珩才终于受不了贺聆的冷落。 比起发脾气,冷暴力更让人难受。 贺聆脑袋一沾着枕头,一双臂膀就从他背后伸来,紧紧将他抱住。 他闻到从柏珩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的熟悉香味,是他前阵子买给柏珩的香草牛奶沐浴露,他自个偏爱木质香,却很喜欢柏珩染上这种淡淡的奶香气,每次只要柏珩洗完澡,他都会抱着人嗅个不停。 他知道柏珩不太喜欢这款香味,也已经有好些天没用过,今晚特地使用,讨好意味很明显。 贺聆闻见淡奶香味,躁动的心渐渐安静下来,他其实很容易对柏珩心软,如果今晚柏珩再主动一些,他不会晾着人几个小时不搭理。 他挣扎了下,被柏珩搂得更紧,柏珩毛绒绒的脑袋往他颈窝里钻,充满眷恋之情,紧接着,他就听见柏珩闷闷的、委屈至极的音色,“贺聆,对不起,你别不理我。” 这段感情的主导者从一开始就是贺聆,哪怕柏珩明明知道贺聆有错在先,却还是受不了贺聆对他的忽视而选择妥协。 贺聆没有推开柏珩的拥抱,但也不肯顺着柏珩的话往下走,冷声说,“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早该道歉了,何必等到现在。” 柏珩温热的呼吸全洒在贺聆后颈白腻的皮肉上,他无法忍受贺聆的冷淡,声音甚至染上了哭腔,“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你错在哪里?” 柏珩一怔,答不出来。 “你看,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吧,”贺聆轻笑,“今天如果不是我挡了下,你真在酒庄打了蒋泽,我们可就成大笑话了。” 柏珩眼神微变,他太不喜欢在贺聆嘴里听到蒋泽的名字。 贺聆继续道,“还有,我没有教过你接吻可以咬人,我痛了一晚上,你却不闻不问,这不是错吗?” 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的,贺聆的嘴巴被柏珩啃得不成样子,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绝对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柏珩似乎是被他说服了,很认真地说,“那你咬回来。” 贺聆一听,猛然翻身,在黑暗中找准柏珩的下唇,重重地咬了下去,柏珩疼得闷哼一声,却任由贺聆咬,贺聆不仅咬了他的嘴唇,还咬了他的舌头,柏珩一声不吭让他泄气,眼里泛着泪花,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贺聆终于肯和他说话。 贺聆胡乱咬了一通,心里的气终于出了七七八八,他退开一点,见到柏珩亮晶晶的眼,道,“咬一下就疼哭了吗,你刚才都把我咬流血了,怎么就不知道疼呢?” 柏珩抿了下被咬得发麻的唇,鼻尖微动,“对不起。” 他温良得像任人摆布的兔子,贺聆的气终于消停,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这一次知道错就算了,以后别一点小事就闹个不停,次数多了真挺烦人的。” 柏珩搂着贺聆的力度不受控制一紧,在黑暗中定定地看着贺聆,他眼里有泪,瞪着眼时泪水就不争气地滴落,没入被褥里。 烦人,柏珩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股浓郁得无法忽略的戾气渐上心头。 贺聆看不清柏珩的神情,一摸才知道柏珩又哭了,叹气道,“又没说不要你,别哭了。” 他的软声安慰让柏珩哭得更厉害,柏珩啜泣着往他怀里钻,像是寻求拥抱的毛绒绒动物,让人心里一片软乎。 贺聆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心想,再等等吧,他还是很舍不得这么可爱的、对他百依百顺的柏珩。 —— 还有一星期就是年三十,贺聆准备年二十八回家,柏珩还没有跟他提起过年的事情。 他想着柏珩因为他跟家里人闹翻,和他同居半年多,现在除了他这里没有其它去处,总不能把人丢下孤零零的过年,再加上贺聆的父母已经知道柏珩的存在,一寻思,决定把柏珩一起带回家。 如果他没有在决定好那天收到戚树乔的短信的话。 年二十五,贺聆开完今年的最后一场会议,和同事小聚了一餐,又互相提前拜年,算是结束了一年的工作。 从烤肉店出来,下起了小雪,贺聆不抗冻,匆匆跟同事告别,钻进了车里。 他打算回去后亲自跟柏珩说带他回家过年的消息,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柏珩是怎样的欣喜表情,可偏偏就是这么巧合,他刚把车停好,人甚至还没有出去,手机就传来了声响。 他下意识地拿出来查看,看清发信人的姓名时,神情微怔——戚树乔,这个久违的名字猝然钻进他眼里,将他一瞬间拽到二十岁那年的夏天。 礼堂乌泱泱的全是人,十来台空调高速运转都驱赶不去盛夏的闷热,而他坐在礼堂的后排,仰望着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演讲的青年,只是一眼,就让他飞蛾扑火地奔向那座巍峨不可攀的高山。 他那时太年轻,还学不会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欲望,接近、暧昧、告白,以为自己能拿下人人仰视的高岭之花,却没想到,戚树乔将他的小伎俩都看在眼里,在他表白后,笑着拆穿他的拙计。 将近七年过去,他都无法忘记戚树乔说的每一个字。 戚树乔说,“小贺,你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很符合我的择偶标准,但是想让人喜欢你,最重要的条件却绝非这些。” 他不明白,只有被拒绝后的挫败,“那是什么?” “真诚,”戚树乔的眼睛是浅褐色的,认真注视着每一个人时,温柔得能让人忘记世间的烦忧,他不常笑,但那次却笑了,“你不够真诚,所以我不能接受你。” 他为了能得到戚树乔的青睐,费尽心思打听戚树乔方方面面的喜好,将自己打造成戚树乔最喜欢的模样,最终只换来戚树乔的一句不够真诚。 年轻的贺聆只有被拒绝的无限羞恼,还因此消沉了两个月。 那是他这些年来主动出击唯一一次失手,至今想来都无法释怀。 可是现在的贺聆回过头去品味戚树乔的话却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他总是这样,因为色相对一个人动心,想方设法地靠近、夺取、再抛弃,可只有戚树乔一个人明明白白地戳穿他的恶劣。 后来他把爱情当成人生调味剂,也就更加不把真诚两个字放在眼里。 贺聆从年少的回忆里脱身,再看戚树乔给他发的短信——小贺,多年不见,听说你现在在a城工作,年后我将调到a城,过年方便见个面吗? 过年,贺聆看着这两个字,眉头微微蹙起,沉默良久,最终打下两个字,“方便。” 第42章 越是临近过年,柏珩就越是苦恼,这么多天过去,他还没有将要回家过年的事情告知贺聆,几次话到嘴边,又担心贺聆会介意他跟家里联系,迟迟不敢开口。 当初兄长害得贺聆丢了一个项目,贺聆虽然不再提起,但心里应当是介意的,他不想旧事重提惹得贺聆不高兴,但眼见着过年就只剩下几天了,他再是犹豫也不得不坦白了。 九点多,跟同事聚完餐的贺聆回到家。 他像往常一样伸出双臂拥抱迎接他的柏珩,将人搂在怀里揉了几把,语气平常道,“我先去洗个澡,待会有事情跟你商量。” 柏珩一听贺聆这么说,连忙道,“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两人各怀心事,难得没有太腻歪。 收拾完毕后,贺聆爬上床,让柏珩岔开腿跪坐在自己的腿上,这个姿势太暧昧,柏珩虽然害羞但还是照办了,他两只手搭在贺聆的肩膀上,面对面被贺聆搂着腰,长睫颤了颤,神情乖巧又柔软。 贺聆嗅到他身上的淡淡牛奶香,忍不住埋在他身上闻了又闻,又跟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才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柏珩依依不舍地舔了下水润润的唇,打算先给贺聆打个预防针,支吾着说,“我说了你不能生我的气。” 贺聆失笑,“我脾气很不好吗?”转念一想,他有时候确实对柏珩是挺凶的,捏捏柏珩的脸,“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他心里藏着事,想到要把柏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自然对柏珩是和颜悦色。 柏珩语气小心翼翼,“关于过年的事情。” 贺聆乍一听这句,表情没控制住微微一变。 他的变化自然落到了柏珩的眼里,柏珩心里疑惑,假装没有发现贺聆的异常,依旧说,“我姑姑想我回家去过年。” 他一瞬不动地盯着贺聆,很清晰地见到贺聆似是悄然松了一口气,即使是很细微的差别,但两人朝夕相处,他已经能很好地分辨出贺聆的情绪。 贺聆方才的表情就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但最终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又迅速放松下来。 柏珩几乎是凭借直觉猜出贺聆有事瞒着他。 “那很好啊,”贺聆语气自然,像是真心实意为柏珩着想,“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家人,理应是要回去过年的。” 试探悄悄冒了头。 “可是我不想回去。” 贺聆微怔,接道,“小柏,我今晚也是要跟你商量过年的事情。” 柏珩安静地等待贺聆的下文。 “虽然我爸妈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我也有考虑过是不是可以一起带你回家过年,但他们嘴上说是接受了,其实心里未必同意,你知道的,老人家都比较传统,当年他们知道我喜欢男人时差点跟我断绝关系,我不想带你回去让你受委屈。” 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不想到时候出门去见戚树乔被柏珩发现端倪。 可惜贺聆越是找借口,柏珩就越是确认贺聆有事瞒着自己,在经过那么多次的教训后,柏珩已经不敢再轻信贺聆的话,他深深注视着柏珩,“我不怕委屈,我想跟你......” “可是我舍不得你受气,”贺聆打断他的话,轻声说,“再说了大过年的,我也不想惹得父母不高兴。” 柏珩咬住下唇,沉默不语。 “你为了我跟家里人闹矛盾,我一直挺过意不去的,如果这一次过年你能跟家里人和好,我们以后在一起也能少点阻碍,”贺聆啄了啄他的脸蛋,满眼宠溺,“小柏,我不会回去很久的,最晚初五就回来了,你听话好不好?” 他总能用漂亮的花言巧语装饰自己的私心,如果是从前的柏珩,定又要被他轻易蛊惑,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柏珩听着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只觉得难过与失望。 但最终,他还是在贺聆期待的眼神里轻点脑袋。 贺聆果然很高兴,就像是奖励听话的小狗一般抱着他亲了又亲。 他对于贺聆而言就像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温顺宠物,如果不听话的话,贺聆应当就会毫不犹豫把他丢掉吧。 柏珩死死揽住贺聆的腰,坐在贺聆腿上加深亲吻,他亲得太重,像是要把贺聆吞进去,即使听见贺聆不舒服的闷哼也不肯停下,直到贺聆气喘吁吁别过脸,他才趴在贺聆的颈窝处轻轻咬着。 贺聆搪塞完柏珩,心里的大石头落下,暧昧地主动缠上柏珩的腰。 满室春情流淌。 —— 转眼就到了年二十八,贺聆一大早踏上了归乡的路程。 临走前,柏珩显得很是不舍,目送他的车子远去才肯离开,他在车视镜见到逐渐变成缩影直至完全消失不见的身影,心里难得的有几分愧疚,但也只是很轻微的一瞬间,他从来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贺聆的老家离a城将近六小时的车程,但年末塞车,他整整开了十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他累得眉心都是酸的,只想赶紧找张床躺下来睡大觉,结果一开门见到大半年没见的父母,疲惫忽而不翼而飞了。 正值晚饭点,贺聆一到家就能吃上熟悉的口味,他舒服得直哼哼,使劲儿夸贺母的手艺,把贺母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笑出了一条又一条了鱼尾纹,贺父是个有点迂腐的男人,不喜欢贺聆说话没个正形,但也只是板着脸嘟囔了两句,饭桌上一派温馨。 贺聆正大快朵颐,发觉二老眉来眼去欲言又止,笑道,“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趁我现在人在这里,有什么就问。” 贺母一听顿时来劲了,清了清嗓子,“你跟小柏处得还行吧,怎么不把人带回来瞧瞧?” 贺聆跟柏珩同居这段时间,二老跟柏珩视频通话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但显然是对柏珩满意到了极点,他人才坐定没多久,二老就忍不住打听,这纯属公婆看俏媳妇,越看越对眼了。 他不动声色道,“还没到那步呢。” “你这话说的,人小柏多俊一青年,又对你死心塌地,你怎么着也要给人个名分。” 贺聆被噎了下,忍不住道,“妈,你真把小柏当我老婆了,还名分,大清早亡了,我可提醒你,大陆同性恋婚姻还没合法呢。” “事在人为,你要真想结婚,哪还能没办法,我跟你爸查过了,现在不用出国就能结......” “我还年轻,真没想那么长远。” “你过完年都二十七了,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大小伙呢,我可跟你说,我和你爸好不容易才接受你喜欢男的这件事,你要是敢给我搞什么单身主义那一套,我俩跟你没完。”她给贺父使眼色,“老贺,你说句话。” “你妈说的有道理,人活一世,哪能没个互相扶持的,你现在仗着自己年轻是无所谓,等到老了牙齿掉光了,走不动路了,身边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到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贺父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我瞧着小柏这孩子不错,人长得好也懂礼貌,除了年纪比你小一些,挑不出半点毛病,你可千万别辜负人家。” 贺聆是真没想到同性恋过年回家也得被催婚,他被二老说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连连求饶,“爸妈,我还没老呢,牙齿头发都还在,走路也利索得不行,求求你俩别念经了。” 贺母被他敷衍的态度气得拿手狠狠指他,“你这破德行也不知道像谁,要不是你长这么大个人了我不好动手,真想拿大竹板抽你。” 贺聆塞了块酱香牛肉,嘟囔道,“我小时候你也没少抽啊......” 眼见贺母要发飙,他连忙卖乖,“知道了,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对待你们的准媳妇小柏。” “你最好是说到做到,嘴里没句真话。” 贺聆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结婚这个话题绕过去了,他这么多年谈恋爱下来,压根就从来没往结婚这一方面去想,哪怕是他所有恋爱对象中最为特殊的柏珩,他也从来不考虑终止自由的人生。 人不吃饭会死,但不结婚铁定可以活得好好的,既然能活着,那何必吃饱没事干自掘坟墓呢? 贺聆逻辑自洽,谁都无法说服他,也只有在面对父母时,才肯多搪塞两句。 忙活了一天,躺下来时贺聆累得眼皮直打架。 柏珩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他直接弹了个视频通话过去,很快柏珩潋滟的脸蛋就占据了整个屏幕,一眼就能捕捉到他眼神里炙热的思念。 贺聆昏昏欲睡,强撑着跟柏珩聊天。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异地恋呢,想不想我?” 柏珩抿出个带着羞意的甜笑,“很想你。” 两人隔了五百多公里,柏珩恨不得能透过屏幕将贺聆拥抱在怀中。 “我爸妈今天还说起你呢。” “说我什么呀?” 贺聆调侃道,“说让我赶紧把你娶回家,做我们老贺家的媳妇,最好呢,还是给我生个一儿半女。” 柏珩小脸微红,半晌憋出一句,“应该是你生才对......” 贺聆啧道,“小柏,你学坏了。” 柏珩水润润的眼睛转啊转的,似是不好意思极了,支吾道,“我不会生。” “你要真能生就得被科学院抓去做研究对象了。” 柏珩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脸红得像是天边的红霞。 他们这辈子生是不可能生了,毕竟在选择走这条路时,就已经失去了孕育后代的资格,但做做梦还是可以的。 贺聆幻想着,“我喜欢女儿,你呢?” 柏珩羞涩地嗫嚅,“你生的我都喜欢。” “怎么净占我便宜?” 柏珩不知道想到什么了,脸红得似要滴血。 贺聆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女孩儿好,像你最好,肯定是个绝世大美人......” 窗外寒冬料峭,屋内暖意盈盈,谈话声渐渐弱下去,梦里有甜蜜。 第43章 年三十贺聆没能睡懒觉,一早就被贺母叫醒拉去逛商场,年货大多都已经准备好了,主要是去凑个热闹。 小镇并不大,一路上遇见不少熟人,纷纷夸赞贺聆长得一表人才,又事业有成,更有甚至要给贺聆介绍对象,在这件事上贺母比贺聆要紧张得多,贺聆自个都不用找借口,贺母就已经笑着挡了回去。 等人一走,她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哼道,“这刘叔故意看你笑话呢,一把年纪了还到处嚼人舌根,怪不得年轻时老婆不跟他。” 小镇就这么一点地方,贺聆当时出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相识的不相识的都知道他的事情,现下要给他介绍对象无非是存心膈应人,但贺聆从来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笑吟吟地搂着贺母的肩膀,“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又不会少块肉。” “我就不乐意听别人说我儿子坏话。” “这样,年后你再去跳舞让你那些小姐妹别跟刘叔搭档,杀杀他的锐气。” 贺母乐呵呵地笑起来,“我看行。” 母子二人大包小包采购,贺聆看中台按摩椅,正想坐上去试试看,忽而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醇厚音色,“小贺?” 贺聆回眸一看,只见商场乌泱泱的人群里站着个身量高挑的青年。 青年约莫三十年纪,身穿黑色风衣,浓眉深目,高鼻薄唇,一双褐色的眼睛蕴含流光,说不出的风神俊朗,贺聆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在礼堂演讲台上受人敬仰的学长,六年过去,经过时间的沉淀后,戚树乔愈发的光彩夺目。 贺聆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戚树乔,一瞬的怔然后,很快调整过来,如同从前一般喊了声,“学长。” 戚树乔推着推车走上前来,他笑道,“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么多年,你没怎么变,”目光又落到贺母身上,“这位是阿姨吧,阿姨您好,我是小贺的朋友,您叫我树乔就可以了。” 他仪表堂堂又彬彬有礼,给人极好的第一印象,贺母的笑容都扩大了几分,连声打招呼。 贺聆朝他身后看去,没看见别人,奇道,“学长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是,”戚树乔解释道,“我父母在国外旅游赶不回来,虽然是自己过年,但也得有仪式感,就想着出来感受一下年味。” 贺母一听,心疼得不行,“一个人过年怎么行,贺聆,你怎么也不邀请人家到家里做客?” 贺聆知道贺母最是好客,也没有跟她解释自己跟戚树乔是前两天才联系上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学长,不如今晚到我家吃饭吧,我们也好叙叙旧。” 戚树乔推脱了两句,架不住贺母的热情,只好笑着应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一起逛起了商场,贺母鲜少招待贺聆的朋友,颇有大展身手的意思,不断地询问戚树乔的口味。 戚树乔都一一笑着回答,最终开玩笑道,“阿姨,我不挑食,你们肯收留我,就让我受宠若惊了。” 贺母打量他,笑容和善,“长这么高,瞧着是不挑食。” 贺聆和戚树乔对望一眼,忍俊不禁。 戚树乔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在商场跟他们告别。 贺聆让贺母到车里等他,久别重逢的两人这才有了对话的机会。 再次面对曾经失手的心动对象,贺聆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滋味,大抵人都是如此,求而不得的永远最珍贵。 但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随随便便就会被看穿心思的少年,此刻站在戚树乔面前,也能将所有的情绪都很好地收敛起来,只剩下淡然,“还以为得特地约一趟呢,没想到我跟学长这么有缘,逛个商场都能碰见。”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他们六年来毫无联系,结果刚约定好要见面没多久,上天就安排他们偶遇,巧合得贺聆不禁觉得这是在暗示他些什么。 戚树乔笑说,“可能看我一个人过年太可怜,才让我提前遇见你。” 贺聆不置可否,“那么学长,我们今晚见。” 他跟戚树乔分别,一上车,贺母就伸着个脖子问,“树乔是本地人吗,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他比我大两届,不常见面,年后他要到a城发展,正好约着聊一聊。” “多个人多个照应也好,他是做什么的?” “还没问。”贺聆无奈笑道,“妈,你怎么逮着个人就查户口?” 贺母嗔怪道,“我这不瞧着他挺好的,多问两句而已,你还不乐意答了。” 母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车子驶出国道。 叩叩—— 柏珩刚把行李收拾好,房门就被敲响,是柏虹。 他大年三十早上才回到柏家私宅,跟父亲打了个照面,惯例询问他的学业之外便没有其它可聊的,父子俩很是生疏,没一会儿柏父就跟出了门。 历来如此,柏珩也不觉得尴尬。 柏珩把行李箱推到角落,起身去给柏虹开门。 柏虹端着水果盘进室内,满脸笑容道,“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每个星期都让阿姨过来打扫房间,被褥也都换过了,没动你的东西,还跟以前一样。” 在柏家,要论疼爱柏珩第一名非柏虹莫属。 柏珩离家这些时日,内心最愧对的便是这个姑姑,他除了说谢谢之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都是一家人,别说这些,”柏虹朝他招招手,“来吃水果,早上才空运过来的,很新鲜。” 柏珩说好,坐到柏虹身边去,挑了颗有他半只手掌那么大的红润草莓吃,草莓酸甜可口又多汁,他记得贺聆也很喜欢吃草莓,心里想着过几天走的时候可以捎带几盒回去。 才分开不到两天,他就处处都想着贺聆。 “小珩,待会见了你哥顺着他点,过年了,大家都收收脾气,你跟那个.....”她顿了顿,“跟贺聆的事情暂且不提,好吗?” 柏珩不想让姑姑失望,乖巧地点头,但还是想尝试着说服柏虹接受贺聆,于是说,“贺聆对我很好,他不像你们想的那么.....” 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柏虹却已经轻声打断他的话,美艳的眉目染上些许无奈,“说好了不提的。” 柏珩只得作罢,只是觉得嘴里的草莓没那么甜了。 他是真的很希望家里人能接纳贺聆。 柏虹将目光放在透明的观赏柜上,里头摆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蓝色的眼球活灵活现,像是随时会转动着眼珠摆动尾巴,但再怎么栩栩如生也只是死物,她转移话题,感慨道,“咪咪走了得有八年多了吧。” 柏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乌眸泛着柔软的光,“你要摸摸它吗?” 这其实是有点诡异的对话,两人对着的是一只标本,柏珩却仍把它当成活物看待,以前在家兴起时还会动手抚摸,就像摸还在世的爱宠一般。 柏虹早已对柏珩的执念见怪不怪,淡定地摇头,“我就不了。” 她虽然默许了柏珩的行为,但其实并不太能接受。 姑侄二人正聊着天,帮佣上楼告知柏良从公司回来了。 柏虹拍拍柏珩的手,柔声道,“我先下楼等你,你别在房间里待太久。” 柏珩其实也很想念多日不见的兄长,如今柏虹已经替他兄弟二人把台阶搭好,他自然要顺着台阶往下走。 争吵时柏良曾放言让他走出柏家的门就不准回来,更是有史以来对他说了那么多的重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想来,他确实太任性才惹得兄长大发雷霆。 只是时至今日,即使他知道兄长和姑姑的忧虑,即使他看清贺聆不若他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他也从未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在卧室静坐了几分钟,心里盘算着见了柏良该说些什么,打定主意要跟兄长和好,也存了几分想要再劝说兄长接纳贺聆的私心,刚想起身,手机便收到来信。 柏珩点开来看,脸色骤变。 屏幕里装载着摄像头记录下来的照片。 张灯结彩的商场里,贺聆和陌生的男人并肩而行,不知道说了什么,皆露出会意的笑容,两人身旁是柏珩熟悉的贺母,挂着慈爱的笑容,俨然一幅合家欢的画面;人潮汹涌的街道上,贺聆站在车身旁,眼眸正落在男人的脸上,清丽的面容嗜着浅淡的笑容,而男人也垂眸笑着,在外人看来,二人就似亲密无间的好友,场面极为养眼。 可这样美好的画面,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直直扎进了柏珩的眼睛里,让他不必受伤就察觉到剧痛。 柏珩紧握着手机,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变得冰冷。 他沉默地给来信人回复,“继续跟。” 继而呆怔地坐了十来秒,忽而再也无法忍受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流,猛然起身往楼下冲去。 柏虹和柏良正在客厅,见到面色苍白的他,发觉他状态不对,柏良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去哪里?” 柏珩被迫停下脚步,从喉咙里挤出字来,“找贺聆。” 柏虹再是疼爱柏珩,此时也不禁有些恼怒了,“你答应我不提他的,今天是年三十,你去哪里找他,小珩,不要胡闹。” 柏珩眼睛聚焦到柏良脸上,见到柏良凝着眉一脸严肃,显然也认为他在胡闹——他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只是几张照片而已,竟让他如此冲动。 可是那日贺聆一瞬而过的表情让他不得不疑心,所以哪怕他知道自己找人跟踪贺聆是不对的,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那只是贺聆的亲戚,又或者是很普通的朋友,他不该仅凭借几张照片就疑心四起。 如果不是呢,如果他猜错了呢? 如果贺聆跟别人在一起了呢? “小珩!” 兄长的怒斥将他从自我世界中拉扯出来。 柏珩眼圈微红,慢慢道,“哥,我不能不见他。” 柏良脸色难看至极,“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不信你看不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柏珩眼瞳颤抖着,更咽道,“我得找他。” 他要亲自去证实。 柏虹没想到会在大年三十闹这一出,气得说不出话来。 柏良高高抬起手,最终却没舍得落下去,改而重重指了下柏珩,厉声道,“滚出去。” 柏珩不顾柏虹的阻拦,赤红着眼跑出了柏家。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兄长不肯答应他将逝去的猫做成标本,于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日,最终换来死物永久的陪伴。 时过境迁,他的执念落到了贺聆身上,除非他自己肯释怀,否则无人能迫使他放手。 他绝不会放手。 第44章 戚树乔抵达贺家时,贺聆刚好把最后一道菜上桌。 他打开门将人迎近来,笑道,“学长来得正是时候,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 戚树乔拎着果篮和一盒葡萄酒跟贺家二老拜年,贺母对戚树乔印象极好,连忙摆手,“人来了就好,不用带什么礼的。” 贺家的年夜饭十分丰盛,大鱼大肉有荤有素,摆满了一桌子,几人热热闹闹入了座,电视机里播放着过年必备的歌曲,屋外不知谁家在打鞭炮,年味十足。 贺聆开了瓶红酒给戚树乔倒了一小杯,见戚树乔抿了口,便说,“朋友送的,家里还有两瓶,学长要是喜欢,待会带走。” 贺母招呼着,“就当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别跟我们客气。” 戚树乔父母常年不在家,就是过年也少有这么温馨的时刻,脸上露出些许向往,“谢谢阿姨。” 有父母在,吃饭间聊的都是些寻常话题。 戚树乔研究生毕业后在一家外企工作,年后会调到总部晋升为市场总监,年薪百万,真真正正的年轻有为。 他有这样的成就,贺聆一点儿也不觉得出奇。 戚树乔在大学时就是风云人物,获得奖项无数,不知是多少是学弟学妹的仰望目标,他还没毕业时贺聆曾远远见过他一面,只觉得这人有一副清俊的好皮囊,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心思。 直到戚树乔考上国内最高学府的研究生,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演讲后,贺聆才被他在礼堂的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风姿所吸引。 贺聆想方设法取得戚树乔各方面的信息,信心满满想要俘获戚树乔的青睐。 为了能见戚树乔一面,他每个周末都会搭两个多小时的快车去找戚树乔,戚树乔将他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却一直默许他这种行为,给了他两情相悦的错觉,因此不到一个月贺聆就没能沉住气跟戚树乔告了白,结果换来了戚树乔的一句不够真诚。 如今想来,如果他能再稳一些不那么急躁,他跟戚树乔并非没有可能。 往事不再提,贺聆回忆收笼,笑着跟戚树乔碰杯,“我提前祝学长工作顺利。” 玻璃杯碰撞间,红色液体摇晃,戚树乔露出个温润的笑容,“借你吉言。” 吃饱喝足,戚树乔礼节周到,主动卷起袖子要帮贺母收拾碗筷,贺母连忙挡住,“贺聆,你们年轻人有什么话就去聊,这里我和你爸收拾就行了。” 自然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贺聆按住戚树乔的手腕,微微使了点劲,“学长,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戚树乔卷了袖子,贺聆的手直接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戚树乔的目光与他交汇在一起,颔首。 贺聆这才收回手,跟二老打了声招呼就与戚树乔出了门。 两人多年未见,即使有过那层暧昧的来往,如今也有些许生疏,贺聆主动谈起过往,“当年学长那么无情地拒绝我的追求,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他轻松地将往事说出来,大方而又自然。 戚树乔与他并肩而行,笑说,“你忘记了,是你说的让我再也别出现在你面前。” “我说过这么幼稚的话吗?” 两人相视,皆在对方眼里看到笑意,好似一瞬穿越过漫长岁月,又回到青葱少年时。 贺聆放慢脚步,“既然是这样,那学长为什么还要再见我?”他自顾自道,“我猜猜,除了调到a城工作外,还有什么原因?” 他直视戚树乔浅褐色的眼睛,“学长曾经说过我很符合你的择偶标准,所以是历经千帆后,突然后悔没尝尝我这一瓢水是什么滋味,想回过头来试试?” 二十岁的他为戚树乔神魂颠倒,做了那么多幼稚的事情情有可原,但二十七岁的他不可能再被戚树乔牵着鼻子走。 他同意戚树乔说他不够真诚,但没理由拒绝了他后还希望他眼巴巴地往上贴,何况过了这么多年,戚树乔对他而言已经是过去式,充其量也就是没吃到嘴有点心痒痒而已。 他虽笑着,但言语不可谓不锐利。 戚树乔面不改色,依旧淡笑着,“小贺,你还是这么直白。” 说着,打开手机相册,贺聆一看,是他跟王朔的合照,不由得一愣。 “刷动态时偶然看到的,得知你也在a城才冒昧联系你。” 戚树乔的解释让贺聆方才的话听起来像是自作多情,他难得有些脸热。 “当年的事情是我处理得不够妥当,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给你造成的困扰。”戚树乔褐色的眼瞳在路灯下的照耀下变得像琥珀一般通透,他真诚道,“可以原谅我吗,小贺?” 贺聆还沉浸在说出那番话的尴尬里,脸颊都不由得有点发烫,他别过脸,轻咳一声,“都过去了。” 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戚树乔面前无所遁形的少年人,所有顽劣的把戏都被戚树乔轻轻松松化解。 “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了,”戚树乔垂眸笑着,“不过你刚才有句话我很赞同。” 贺聆疑惑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我确实没有遇到过比你更符合我择偶标准的人。” 贺聆听了那么多甜言蜜语,即使对方是戚树乔他也免疫了,他随口调情道,“这样说来,学长不尝一尝岂不是遗憾?” 戚树乔眼神微变,笑而不语。 气氛忽而变得有点暧昧,戚树乔悄然朝着贺聆靠近。 贺聆没动,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看着对方,在戚树乔的手即将要碰到他的脸颊时,正想往后退,骤然响起的手里铃声却打断了这旖旎的氛围。 贺聆说了声抱歉,拿出手机一看,是柏珩。 柏珩不分时间给他打电话,他早已经习惯了。 贺聆避开戚树乔,拿着手机走远几步,按下通话键。 柏珩清亮的音色裹挟着寒风精准地抵达他的耳朵,“贺聆。” 也许是室外温度太低,贺聆莫名觉得柏珩的语调有点冷,他放低声音,“小柏,新年快乐,吃过年夜饭了吗?” 柏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在家吗?” 贺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兀地问这么一句,余光瞥见戚树乔还在风中等他,下意识不想让柏珩知道戚树乔的存在,便说,“没有,跟我妈在外面散步。” 将近几秒诡异的沉默,贺聆终于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他微微皱了下眉,喊了声小柏,话落,柏珩沉声道,“你回头。” 贺聆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内心涌起一股极为不安的预感,而在他回过身,见到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的颀长身影时,不安落到实处,让他呼吸都随之一停。 昏黄的灯光里,柏珩秾丽的脸没有半分表情,一双乌眸隔着喧嚣的北风,沉甸甸地落到他身上,骤然有一种大山倾倒的压迫感。 贺聆很快反应过来刚才的对话是柏珩在试探他,他脚底莫名升腾起一阵寒意,继而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三两下挂断通话,直面迎接柏珩的视线。 戚树乔也发现柏珩了,在贺聆走过来时,他疑惑道,“那位是?” “我对象,”贺聆想到柏珩的醋劲,不顾戚树乔诧异的眼神,说道,“学长不好意思,我有点私事得处理,不能再陪你了,我们年后再见。” 戚树乔看了眼白玉似的柏珩,“你去吧。” 贺聆朝他点了下脑袋,快步往柏珩的方向走去。 柏珩被光影笼罩着,定定地站在原地,他无暇的脸爬满丝丝缕缕的痛苦,垂在身侧的手仍紧紧握着手机,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青筋突起,似乎能窥见血管里因为怒意而横冲直撞的血液,他看着贺聆朝他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贺聆走近了才发现柏珩双目赤红,眼瞳周围都是迸发的红血丝,是极度愤怒下才会有的生理反应,他从未见过柏珩这样,心惊不已,但脚步依旧不停。 只是短短的十步距离他就迅速打好了满腹的草稿,可惜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他甚至还没在柏珩面前站定,柏珩就突然扑上来将他按在了路灯的柱身上,继而近乎凶狠地堵住了他的唇。 贺聆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换来柏珩更加强势的压制。 软舌毫无章法地搅动着,这根本算不上亲吻,更多像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权,贺聆很快反应过来柏珩这么做的原因——戚树乔还在不远处。 他顿觉难堪,顾不得怜惜狠狠地咬了下柏珩的舌头,柏珩痛得闷哼一声,却死死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反抗。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贺聆忍无可忍,猛地推开柏珩,气喘吁吁怒道,“你发什么疯?” 柏珩嘴角全是他咬出来的血,却不知道疼似的,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又要上来亲他,这时眼见情况不对的戚树乔已经赶上前来,一把将贺聆护在身后,神色严肃地问,“没事吧?” 柏珩潋滟的脸上染着燎原般的怒火。 贺聆不想把戚树乔牵扯进来,摇摇头,上前按住柏珩的手,两个深呼吸后说,“小柏,你要是再这样,我想我甚至都不需要跟你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柏珩闻言一怔,眼瞳写满痛楚,他当然明白贺聆的潜台词,即使再不甘愿,也只能将紧握的十指渐渐松开。 贺聆再三跟戚树乔保证自己不会有事,戚树乔才肯离去。 等戚树乔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贺聆隐忍的脾气骤然爆发了,他重重推了柏珩一把,冷声道,“我懒得追究你无理的行为,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话等我心情好了自然会联系你,请你现在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柏珩神经质的行为使得他将乍然见到柏珩的惊诧与疑惑皆抛诸脑后,只剩下了不耐烦与恼怒,他忽略柏珩唇角嫣红的血渍,正想离开,柏珩却攥住他的手腕,他甩了两下没有甩开,咬牙斥道,“你闹够了没有?” 柏珩眼睛绯红,里头翻涌着泪花,我见犹怜,“解释。” 两行清泪坠在柏珩稠艳的脸上,像是价值连城的白玉染上晶莹的清露,带着极度的破碎美感,贺聆到嘴的怒斥化为泡影。 柏珩哭得太伤心了,他可怜得就像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风曾温柔抚摸过他,也曾浓情蜜意地说爱他,可转眼间却化作狂风与骤雨,毫不留情狠烈地推开他。 他抓着贺聆,就像抓住阴晴不定的风。 “你解释,我就相信你。” 最后一次,他仍想努力把这抹风攥在手心。 第45章 贺聆最终还是没舍得在大年三十晚上将柏珩丢在冷风里,但他也懒得解释,直接把柏珩带回了家里。 贺家父母见到突然出现的柏珩都吓了一跳,话还没说两句,贺聆就黑着脸进了房间,将柏珩关在房外,二老立刻猜出小两口在闹矛盾,不禁有些犯愁。 “小柏,快过来坐,”贺母打着圆场,见到柏珩脸色苍白,心疼不已,“老贺,给小柏倒杯水。” 柏珩目光时不时往紧闭的房门看,接过贺父递过来的温水,含糊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他舌头被贺聆咬破了,现在还能尝到血腥味,方才激动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安静下来,舌尖一抽一抽的疼,让他说话都不太利索。 柏珩怎么都没想到他花高价在路上堵了将近十小时的车抵达贺聆的所在地后,见到的会是让他心神俱碎的一幕,如果他再晚一点到,那双手是不是就会捧住贺聆的脸,继而在寒风凛凛中接吻? 可贺聆甚至都不肯跟他多解释一句,他咬住了牙,手又慢慢地攥紧了。 贺母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使劲儿跟贺父打眼色,贺父会意,起身去敲贺聆的房门。 门一打开,柏珩就眼巴巴地望过去,贺聆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冷硬,“爸妈,我们没什么事,你们别操心。”又看向柏珩,“你跟我进来。” 柏珩鼻尖翕动,生怕贺聆收回话,连忙走过去。 贺母终于可以问出心中的疑惑,“树乔呢,回去了?” 柏珩的脚步一顿,眼里情绪翻涌。 贺聆嗯了声算是回答。 他不想让二老为自己的事情烦心,又补充道,“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们。” 贺聆关了门,转身看直挺挺站着的柏珩。 柏珩唇角的血渍已经擦干净了,一眼望去整张脸白净无暇,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难过的,连唇瓣都是淡色,唯有眼瞳乌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霜打的花一般,漂亮,但毫无生气。 贺聆已经调节好情绪,他走到床边坐下,抬眼看脸色苍白的柏珩,“说吧,为什么会在这里?” 柏珩眼神微闪,几瞬,更咽道,“很想你。” 贺聆不信,“你知道a城离这里有多远吗?” 柏珩眼瞳泛起水光,“我坐了十个小时的车。” “我没问你这个。” “那你呢?”柏珩咬唇,因为舌头的伤口他说话有点费劲,“不让我跟你回家,却带别的男人回来。” “你也知道这是我家,我自然是想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 柏珩眼神骤变。 贺聆烦躁至极,干脆把话挑明白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怀疑什么,不就是觉得我出轨吗,你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既然你都不信我,我解释一百遍你也不会相信,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就算是真要跟谁发生点什么,也会处理好上一段感情,也许戚树乔的出现,就是给了他这样一个契机。 柏珩整日疑神疑鬼,他也再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哄对方,与其两个人折腾个不停,还不如一拍两散来得痛快。 念头一旦出现就难以归笼,贺聆沉吟片刻,直视柏珩的眼睛,狠心道,“小柏,我们这样谈下去挺没意思的,大过年我不想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等过完年我再处理我们之间的事情。” 他话越说到后面,柏珩的眼神就越是阴沉,像是无月的夜空,黑得没有一丝杂质。 贺聆有种柏珩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他的错觉,忍着轻微的不适继续说,“这几天你想住在这里也可以,但是不要让我爸妈知道我们的事情.....” 柏珩突兀地开口,“我们什么事情?” “你一定要我把话说那么明白吗?” 柏珩往前走了一步,他一瞬不动地盯着贺聆,仿佛被伤到了极致,潋滟的脸蛋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很慢地摇摇头,“我不会分手的。” 贺聆没有见过这样的柏珩,陌生得让他竟有些心惊,他喉头滚动,“小柏,你都不信我,何必勉强自己呢?” 柏珩眨眨眼,靠近贺聆,身影将坐在床上的贺聆完全笼罩起来,他俯下身体,按住贺聆的肩膀,淡色的唇翕动,“我信。” 贺聆莫名打了个寒颤,刚想拍开柏珩的手,柏珩却顺势将他压在了床上,贺聆气急败坏,却怎么都推不开柏珩,他怕引起父母注意,只好安静下来,低斥道,“你能不能别装糊涂,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不行吗?”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是他对与柏珩这段恋情的定义。 柏珩却执拗地压着他,甚至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又重复了一遍,“我信。” 是说给贺聆听,也是在强行说服自己。 “信不信你心里清楚,”贺聆胸膛起伏,发觉柏珩在咬他的颈肉,咬牙切齿道,“放开。” 柏珩像是屏蔽了外界的声音,丝毫不搭理他,反而更加搂紧他的腰身,让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 贺聆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无济于事,气得在柏珩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没怎么使劲,纯粹是为了发泄。 不多时他的颈窝就传来阵阵温热,柏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不要分手。” 贺聆简直被折腾得没有脾气了,眼下他说什么都跟石子投入无底洞一样,连个回声都没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也确实不太适合谈分手的事情,于是胡乱摸了几把毛绒绒的脑袋,无奈道,“不分就不分,你先起来,我看看你舌头。” 他还记着把柏珩舌头咬流血的事情。 柏珩这会耳朵倒是好使了,啜泣着抬起哭得泪涔涔的脸蛋,委屈巴巴将舌头伸出来给贺聆看。 舌尖破了个小口,比周围的颜色要深很多,现在还有血丝往外跑。 贺聆拿指尖摸了下,“疼不疼?” 柏珩微微一抖,点点脑袋又摇摇脑袋。 贺聆叹口气,张嘴含住,像是野兽给同类治疗伤口一般细细舔了会,舔得柏珩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绯红,才分开问,“现在疼不疼?” 对方毫不犹豫地颔首。 贺聆嗤道,“你活该。” 柏珩又把受伤的舌头吐出来,意思很明显。 贺聆故意别过脸,“不想吃。” 柏珩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把贺聆看得心软,复又给他“疗伤”。 先让柏珩过个好年吧,贺聆吃着,这样想。 —— 柏珩的任性出走后到底惊动了柏父,柏良无法,只能将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柏父没有太动怒,但让年后柏珩务必回趟家给个交代。 柏虹对柏珩失望至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对柏珩动怒,姑侄俩通电话时,柏虹语气严厉,痛斥他太不清醒。 所有人都知道柏珩在飞蛾扑火,包括他自己,可仍他牢牢抓着贺聆曾给予的不堪一击的承诺,妄想跟贺聆到永远。 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他挂断电话,贺母来喊他吃饭,他收敛所有情绪,笑着跟贺母到餐桌。 柏珩自幼丧母,贺母和蔼慈爱又对他关爱有加,满足了他对母亲的幻想,他忍不住觉得亲近。 贺聆正在陪贺父下象棋,听见开饭,父子俩才结束战局。 餐桌上,贺母对柏珩热情得像是亲儿子似的,嘘寒问暖说个不停,柏珩乖巧地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她更是对柏珩喜欢得不得了,话题越说越开。 “小柏过完年得二十一了吧,岁数是小了些,但早点安定下来也好,贺聆脾气大,你平时要多担待些,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尽管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主。” 这话说得当真有几分挑媳妇的感觉,贺聆有点无奈,又不想败了母亲的兴致,就默不作声地吃饺子。 柏珩小脸微红,“贺聆对我很好,没有欺负我。” “他那德行我最清楚,你不用替他说好话,”贺母瞪一眼贺聆,柔声道,“阿姨不是迂腐的人,等过两年你到年纪,跟贺聆把证领了,以后你们两个在一起互相扶持有个照应,我跟你叔叔就放心了。” 贺聆一听皱着眉喊了声妈。 他跟柏珩都快玩完了,现在提结婚的事情只会让柏珩多个念想,到时候就更难收场了。 果不其然,柏珩神情先是一顿,继而润泽的双眼迸发出期待的光芒,他眨巴眨巴眼睛,“领证?” 贺母不顾贺聆的阻拦,笑出鱼尾纹,“是啊,现在结婚可方便了,阿姨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得有个保障,小柏,你觉得呢?” 柏珩抿出一个笑,重重地点了下脑袋。 贺聆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任由他们说了个够。 等吃完饭他把柏珩拉到房间,正色道,“我妈刚才都是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柏珩原先挂着璀璨笑意的脸蛋瞬间耷拉下去,“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搪塞道,“你还年轻,别想那么多。” 柏珩沉沉看着他。 贺聆转移话题,“后天我们就回去。” 柏珩垂眸闷闷地嗯了声,看着贺聆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将里头的郁色隐藏。 第46章 初五是贺聆和柏珩回a城的日子。 回去的前一天晚上,贺母特地找贺聆谈话,言语之中尽是对柏珩的喜爱,再三嘱咐贺聆一定要好好对待柏珩,临行前又拉着柏珩的手说个不停,直到贺聆催促她才依依不舍让柏珩上车。 贺聆看着母亲对柏珩这般满意,心里有些犯愁,最终没将他打算跟柏珩断了的事情告诉她。 回到a城后,贺聆在家休整了两日,初八开工他起了个早,没有像从前那般在离开时抓着柏珩腻歪个不停。 既然是要分手了,就不该再给柏珩太多错觉。 他穿好鞋一抬头,发现柏珩沉默地站在客厅处,正雾沉沉地看着自己,心里顿觉不舒坦,淡道,“我今晚有聚餐,不回来吃饭。” 柏珩没说话,而是三两步上前在他脸上落下一吻,还想深入,被他推开了。 他避开柏珩失落的眼神,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几天他们仍是睡在一起,无异于同床异梦,他也不再抱着柏珩入睡,甚至在柏珩黏上来时有意地背过身,虽然下一秒柏珩肯定是会从背后紧紧缠着他,但他并没有给任何反应。 不是不想提分手的事情,可只要他言语中有一点苗头,柏珩就立刻转移话题,看着柏珩小心翼翼的委屈神情,他许多狠话也都难以说出口。 贺聆是真不想两人最后闹得难堪的收场,故意冷落柏珩,让柏珩感受到他分手的决心从而主动离开,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温柔的分手方式。 他知道柏珩很不喜欢他外出喝酒,因此连着几天他都特地带着一身酒气深夜回家。 柏珩神色阴郁,明明不高兴到了极点,却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而是当作若无其事,在他回家时任劳任怨给他煮醒酒汤,贺聆都不禁佩服他的忍耐能力。 在他第四次醉醺醺回家,柏珩主动上来给他脱外套时,他挣扎开,冷声说,“小柏,你不用装不在乎。” 柏珩默不作声又要上前,他侧身一躲,语气愈发不耐烦,“你要是受不了我这样,趁早......” “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把那两个字放在嘴边,”柏珩似是忍无可忍,扬声打断他的话,眼尾发红地逼近,“我没有说要分手。” 贺聆能把好脾气的柏珩逼到这份上也算是一种本事,可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直视柏珩,残忍地说,“可我觉得腻了。” 柏珩的眼睛红得更加厉害。 他自个伸手脱外套,刚往前走了两步,柏珩突然像是被惹怒的野兽一般猛然从背后将他扑到沙发上,贺聆脑袋磕在沙发边缘,很轻微地嗡的一声。 他撑着手想要起身,柏珩却死死压着他,急促的呼吸都喷洒在他的耳侧,柏珩声音犹如破碎的玻璃杯,喑哑道,“你再说一遍。” 就连贺聆都察觉到柏珩此时勃发的怒意,他皱着眉,忽而不太敢再出言刺激柏珩,只是无声地挣扎。 柏珩似是确认领地的动物一般躁动和不安地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声音饱含迷茫与痛苦,“贺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贺聆心脏一麻,咬牙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不喜欢的时候比谁都薄情寡义。 其实在柏珩对他表现出过强的占有欲时,他就该狠心一点推开柏珩,何至于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分不了手? 柏珩沉默半晌说,“你这几天做这些是故意要让我知难而退,但我不会被你赶跑的。” 他松开贺聆,弯腰去捡掉落在地上沾了酒气的外套。 贺聆三两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抓住柏珩,又气又无奈,“小柏,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他知道柏珩是因为喜欢他才会这么卑微,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在贺聆的世界里恋爱从来都不是必需品,柏珩为了他做小伏低,实在不是理智的行为。 柏珩顺风顺水活了二十一载,是遇见贺聆后人生才被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何况,他向来都是一个隐性的偏执者,一旦坠入情网,就甘愿作茧自缚。 他琉璃珠一般漆黑的眼睛盯着贺聆,在面对贺聆的质问时,他甚至露出个出水芙蓉一般的浅笑,认真道,“可我喜欢你。” 贺聆因柏珩不合时宜的笑容脚底生寒,脑袋骤然响起柏良的忠告—— “他十二岁时养了一只猫,喜欢得吃饭睡觉都要抱着,很可惜,没多久那只猫就得病去世了,你猜他做了什么?” “他把猫做成了标本,现在还摆在房间里,倘若你抱着玩玩的态度接近小珩,有朝一日你不喜欢了想要离开,我不介意柏家多一副标本。” 兜头一盆冷水,贺聆的酒瞬间醒了,猛然松开握着柏珩的手。 柏珩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动,继续说,“我爸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的事情了,你放心,我会说服他们的,没有人能阻止我们。” 贺聆很想说我不会跟你在一起了,更不需要你说服家里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他感到不寒而栗,咽了咽口水,快步离开客厅,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柏珩看贺聆逃也一般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似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面菩萨,半晌,才眨眨眼抱着贺聆的外套去清洗。 他看着不断旋转的洗衣机,看里头咕噜咕噜冒起来的泡沫,点开手机查看相册。 几百张照片,主角只有贺聆一个人。 贺聆不告诉他去向没关系,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得知,他对掌握贺聆的行踪上了瘾,这几日贺聆无论在哪里,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捕获贺聆的身影——进入公司时微皱着眉的贺聆、跟同事聚餐时言笑晏晏的贺聆、在酒吧里眼波流转的贺聆、居住楼下愁眉苦脸的贺聆。 贺聆瞒了他那么多次,他只是学着用贺聆的方法去喜欢贺聆而已。 柏珩欣赏着一张张照片,心里被诡异的满足感填充。 当天晚上,贺聆仍是背对着柏珩躺下,因为回忆起柏良的话,他一整个晚上都有点心绪不宁,在柏珩抱住他时更是莫名打了个寒颤。 跟柏珩相处近一年来,柏珩温顺可爱、乖巧黏人,虽然有时候不经意流露出的占有欲让他不耐,但总体而言是个挑不出大错的恋人。 他不觉得柏珩当真能做出将他做出标本这么骇人的事情,可到底不敢再拖下去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柏珩彻底跟他断了呢? 他正想着,发觉柏珩亲昵地在吻他的后颈肉,皱了下眉想躲,可柏珩抱着他的双臂像是钳子一般将他困在怀里,他根本无处可逃,贺聆干脆装睡,只是下一瞬,柏珩的手就伸进他的衣摆里。 贺聆顿时睁开眼,握住柏珩的手腕,“我不想做。” 柏珩置若罔闻,黏黏糊糊地蹭着他,他转过身,在黑暗中找寻那双润泽的眸,还没有开口就被堵住了唇。 柏珩很重地亲他,他被撩拨得有几分情动,但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推开柏珩,气喘吁吁道,“我不觉得我们现在适合做这种事。” 搂在他腰上的手一紧,他看不清柏珩的神情,正想从柏珩的怀里脱身,柏珩却像听不懂人话似的翻身压住他,再次粗重地吻了下来。 贺聆在身手和体力上绝对不是柏珩的对手,他努力地挣扎了一会儿,颓然地败下阵来。 他心想着就当最后一次温存,也就任由柏珩动作。 柏珩心里有气,动作罕见地堪称粗暴,贺聆疼得微微皱眉,一次过后,他趴在床上喘了会气,拍开柏珩想要下床去清理,刚爬出一步,柏珩就握住他的脚踝往里拖。 贺聆双目微瞪,柏珩轻轻松松从后压倒他。 他做梦都没想到柏珩会有这么强势的一天,在黑暗中手脚并用地扑腾,恼道,“小柏够了,你弄得我很疼,我不想做了。” 两人再次密不可分地贴合,贺聆闷哼一声,仰着脑袋大口喘气。 以往只要他稍稍哼一声,柏珩都会停下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几天真伤到柏珩了,今晚无论他怎么说自己不舒服柏珩都一言不发。 结束的时候,贺聆疲力爬到床头,啪嗒一声打开灯。 怒斥的话在见到泪眼涔涔的柏珩时变成无可奈何,他喘着气,“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才对,每次都是这样,做错事就哭,别以为掉几颗眼泪我就会心软。” 柏珩眼底一片水红色,沉默地接受贺聆的指责。 贺聆缓了一会儿,重重叹气,“我只原谅你这一次,以后要是再敢不经过我同意就做,别怪我发飙。”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声,也没多少以后了。 贺聆忍着酸软慢吞吞爬下床进浴室清理。 柏珩默然地坐在床上,室内还有挥之不去的气息,却没多少暧昧气氛。 以往贺聆在做这种事时总会露出沉迷的表情,可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原来一个人前后差别竟能这么大? 再多的亲密接触都没能让柏珩内心的安全感回归,他咬了下唇,跟寻着肉骨头味道的大型犬一般跟进了浴室里。 第47章 贺聆单方面彻底和柏珩冷战了,在柏珩又在浴室里压着他做了两回,害得他因为太累起不来导致上班迟到之后。 无论柏珩事后怎么讨好卖乖掉眼泪,他都决心不搭理柏珩。 同事看他臭着张脸,纷纷调侃他是不是跟对象吵架,他一句快分了堵得同事哑口无言。 就在贺聆郁闷至极之时,他收到了戚树乔的信息,戚树乔说正在他公司附近工作,问他有没有空出来吃饭。 自打戚树乔知道贺聆有对象后,他就把贺聆划入了朋友的范围,跟贺聆的相处变得有分寸许多,客气有礼,半点不再提择偶标准的事情,好似两人之间的暧昧从未存在过,这也是年后他第一次约贺聆出来吃饭。 贺聆不想回去跟柏珩干瞪眼,一口答应下来。 一下班他就直往戚树乔给他发的定位,是一家海鲜馆,离贺聆公司不到两公里。 他到的时候戚树乔已经开好了包间,将点好的菜品给贺聆瞧,问他还有没有想加的菜。 贺聆将脱下的外套搭在桌上,笑说,“如果是学长请客的话,我不介意再加只杉龙。。” 戚树乔温润一笑,便在点菜的ipad上划拉起来,贺聆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腕,“我开玩笑的,这些够了。” 杉龙价格不便宜,贺聆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没真想让戚树乔破费。 但戚树乔还是点了添加键,贺聆也不再扭捏阻拦。 因为是外出工作,戚树乔穿了很正式的纯黑西装,一股扑面而来的精英气息,包间暖气开得足,戚树乔脱了西装外套,露出里头熨帖的白衬衫。 贺聆注意到他很讲究地佩戴了袖箍,不禁往他的大腿处看去,猜测他可能还别了衬衫夹,一想到看着如此禁欲的戚树乔长裤下是怎样的光景,贺聆便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戚树乔注意到他的目光,“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自然地跟戚树乔攀谈起来。 两人从这些年的工作经历谈起,他们年纪相当,对工作都怀有热情,在职场方面的话题很是契合,聊了十来分钟,横贯在两人之间的淡淡尴尬也就烟消云散,话题也逐渐往生活方面转移。 “学长条件这么好,这些年想来有不少桃花吧。” 戚树乔也不避讳,如实回答,“谈过两任,但都不太适合,就没有继续发展。” 贺聆漫不经心地问,“是什么类型的啊?” 戚树乔正在夹清蒸石斑鱼,想了想给出结论,“都很活泼。” “原来学长喜欢这样的。” 戚树乔但笑不语,也许是想到贺聆已经有对象,不太适合谈感情问题,于是主动转移话题,“鱼不错,试试。” “我跟学长的观念相同,不合适就该及时止损,”贺聆夹了一块鱼肉,看着戚树乔说,“事实上,我也快结束上一段感情了。” 戚树乔闻言一顿。 贺聆给到意思,这才接了戚树乔上一句话,“鱼是不错。” 话题又回归到很普通的日常生活趣事,贺聆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契合的聊天对象,一顿饭吃得轻松愉悦。 这么多年过去,戚树乔仍如同记忆中那般温文尔雅,如果戚树乔在得知他有对象后还跟他暧昧不清,他会觉得戚树乔魅力大减,可偏偏戚树乔有分寸、知进退,这就不禁让他对戚树乔重燃几分心思。 吃饱喝足后,戚树乔跟贺聆谈笑风生出了海鲜馆。 可当贺聆抬眼猝不及防看见霓虹灯下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凝固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柏珩会出现在这里,心里打了两下鼓,皱眉看着朝他走来的柏珩。 戚树乔也认出了柏珩,因着对这个漂亮青年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他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让贺聆站在自己身后。 柏珩秾丽的脸蛋没有一丝表情,诡异得像是暗夜的湖水,他黑黢黢的眼睛掠了戚树乔一眼,又缓慢地定在贺聆身上,说,“贺聆,我来接你回家。” 贺聆心里疑惑柏珩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但眼下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柏珩的态度,太平静了,简直都不像他认识的柏珩。 但戚树乔在这里,他不想当着别人的面跟柏珩闹矛盾,尽管心里不痛快,还是压着气介绍,“柏珩。” 戚树乔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小贺的朋友......” 话还没有说完,柏珩像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直接越过戚树乔,握住了贺聆的手。 戚树乔觉得他太没有礼貌,又不够尊重贺聆,于是沉着地抬手挡了下。 这一下让隐忍不发的柏珩顿时炸开了,他红着眼瞪向戚树乔,就像是看待天敌一般,随时会将对方扑杀。 贺聆心惊肉跳,连忙道,“小柏,我跟你回去。” 戚树乔不赞同地皱了下眉,但这到底是贺聆的私事,他不好过多插手,想了想只说,“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贺聆手腕一痛,忍着没有发出声,快速朝戚树乔颔首,被一身戾气的柏珩拉着离开。 直到进了车里,贺聆才揉着酸痛的手腕,气道,“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柏珩默不作声坐在副驾驶座,脸色晦暗不明。 贺聆听不到他回答,越发来气,“你刚才对我的朋友很无理,如果不是在大街上,我一定让你跟他道歉,小柏,你以前都很懂礼貌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不讲理,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努力深呼吸几口气想要平复心情,刚启动车子,耳边突然传来爆裂的一声,贺聆吓了一跳,看清状况后,脸色有一瞬间的惊恐——柏珩一拳砸在了副驾驶座的窗口上,玻璃窗并没有碎裂,但出现了细小的纹路,柏珩握成拳的五指仍贴在窗上,因为过重的击打呈现出微微扭曲的姿势。 贺聆震惊地看着突然发作的柏珩。 柏珩眼瞳慢慢转到他脸上,眼里都是红血丝,红润的唇翕动,“然后呢?” 贺聆被眼前的柏珩吓得说不出话。 “对我失望了,就要把我甩掉,”柏珩慢慢把手收回来,他的指骨处上都是血丝,看着触目惊心,他却不知道疼似的,黑瞳锁着贺聆,“甩掉我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对吗?” 眼前的柏珩让贺聆感到陌生,也感到恐惧,他背贴着窗,试图让柏珩回归理智,喉头滚动,“小柏,你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对,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件事。” “你不让我管你,我就不管你,你不喜欢我冲动打人,我就忍住不对他们动手,你想出去喝酒,我不拦着你,就连你骗我一次又一次,我都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柏珩说着,像是觉得自己也很可笑,红着眼睛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迷茫地问,“可是我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为什么还是要丢掉我?” 曾几何时,柏珩从众星捧月的世家少爷变得如此卑微? 贺聆顿觉几分愧疚,但柏珩的偏执和占有欲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他不爱束缚,跟柏珩绝对没有再走下去的可能。 心里的不耐和恐惧占据上风,将淡薄的愧疚感压下去。 眼下他不敢惹怒柏珩,只好尝试着放软语调,“我没有要丢掉你,小柏,你冷静一点。” 柏珩默然地看了他几秒,才说,“你又想骗我?” 贺聆连忙摇头,“我不骗你,真的。” 也许是他的神情伪装得太诚恳,柏珩盘旋在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脸上的戾气也一点点散去,继而扑上来抱住他,他身体僵硬任柏珩抱着,后怕地给柏珩拍背。 柏珩声音闷重,“如果你再骗我,我不会原谅你了。” 贺聆一心只想把柏珩摸顺了,忙不迭回答,“不骗你。” 他哄了好半天,才说服柏珩松开他,驱车带柏珩去医院处理手上的伤口。 柏珩的手血淋淋一片,但幸好并没有伤到骨头,养个十来天就能痊愈,贺聆看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心里猜测那一拳要是落到戚树乔身上,定又很难收场。 他没有追究柏珩究竟是如何知道他跟戚树乔吃饭的事情,实在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当天晚上,贺聆没敢再拒绝柏珩求欢,只是比起肉体的沉沦,他更多是带着点补偿的心理在和柏珩上床。 柏珩在床上的所有一切都是贺聆手把手教导的,他是个极为聪颖的学生,小一年下来早已经出师,两人像春日里交尾的蛇,汗涔涔地缠在一起。 贺聆有意放纵自己,放得很开。 他很喜欢柏珩高潮时的神情,绯红的脸颊,水色的黑瞳,紧抿的红唇,像是一株娇艳欲滴的蔷薇花,漂亮得不可方物,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么养眼的场景,他心里还有小遗憾。 第二天贺聆果不其然又起晚了。 临出门前他最后亲吻了柏珩,柏珩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很显然以为他们已经和好如初。 柏珩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红着脸小声说,“我等你回来。” 贺聆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门关上时,他看见柏珩又黑又亮的眼睛写满了欣喜。 往后大抵是再也见不到了。 一进电梯,贺聆就给柏虹发了条信息。 “柏女士你好,我是贺聆,能约你和柏总见一面吗?” 想了想,添加一句。 “有关于小柏回家的事情。” 第48章 柏良对贺聆的不满已经堆积到了极点,因此并没有答应见面,只是给贺聆回了个电话。 他显然已经猜到了贺聆的目的,并不等贺聆说明来意,便冷厉道,“你最好祈祷小珩不要太伤心,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贺聆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是很厚道,而且面对的又是柏家,他自然不会硬着来,语气放得很平和,“小柏他不愿意分开,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亲自劝劝他,这次我一定会跟他把话说明白,不会再让他花费心思在我这种人身上。” 他甚至小小地自我贬低了一嘴。 柏良嗤笑道,“你不必说好听话,你这样的人,配不上我弟弟。” 贺聆半点儿不觉得被侮辱了,顺着他的话道,“您说的对,以前是我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柏良打断他的话,“今晚七点半你家楼下见。” 贺聆没想到柏良这么着急,想来是真受不了柏珩在他身边多待一日,他说了声好,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沉默地在安全通道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同事工作间隙出来吸烟见到他,吓了一激灵。 解决了一桩压在心头的大事,贺聆应该觉得舒畅,但胸口却有点闷闷然,他基本不抽烟,却需要一个发泄渠道将内心的郁闷都驱赶出去,于是朝同事说,“给我一根。” 同事边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他,边好奇地问,“你不是不抽烟吗?” 贺聆靠在墙面上,慢条斯理把烟嘴叼到唇边,滋啦一声,蓝绿色的火焰跳跃,他微垂下脑袋点燃烟头,才抬眼含糊地说,“烦。” 具体烦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总不能因为骂自己是癞蛤蟆就不高兴吧,而且就算是癞蛤蟆,他也是最好看的那一只,他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干笑了一声。 贺聆抽烟不过肺,尼古丁在口腔里跑了一圈又悠悠地吐出来,袅袅白雾里,他的面容变得有点朦胧,烟雾散去,他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清明。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再假惺惺地伤春悲秋就显得太虚伪了。 贺聆很快就调整过来,将抽了一半的烟头按在附近的垃圾桶里,继而拉开厚重的铁门,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 咕噜咕噜—— 热水壶里不断发出的声音提示水已经开了,柏珩走过去将开水都倒进玻璃壶里等待冷却。 贺聆不爱喝热水,因此柏珩时常会在家里备好凉水,贺聆不必费心等待。 他甘之如饴地打理着他和贺聆的小家,就像是在演示婚后的生活。 柏珩想到会有朝一日能跟贺聆结婚,唇角不自觉抿开个柔软的笑容。 昨晚因为戚树乔的事情,他本以为贺聆会跟他继续冷战,但没想到贺聆却不再追究,甚至于那么热情,他心里隐隐冒头的戾气也都在贺聆温柔的抚摸中消失殆尽。 柏珩放下热水壶,盯着自己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微微出神。 如果贺聆身边没有那么多讨人厌的苍蝇就好了。 如果贺聆能跟他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贺聆可以一直待在家就好了。 他越想越深,甚至幻想着贺聆变成玻璃缸里被养起来的鱼,摆着鱼尾从这头游到那头,所有的动作都一览无余。 脱离了水的鱼是活不长久的,他不必提心吊胆这条鱼会离开他的世界。 他很想这么做,在贺聆一次次的欺骗他后,在贺聆一次次跟别人暧昧不清后,可是他那么喜欢贺聆,舍不得贺聆生气,只能竭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 晚些时候贺聆就该回家了。 柏珩踱步到卧室里,打开衣柜,将最底下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光的盒子拿出来。 他微红着脸将盒子里的黑白女仆装拿出来摆在床上,回忆着那夜贺聆的神情,夹杂着温柔和宠溺,又带着无限爱意,好似他是贺聆最为疼爱的人,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入得了贺聆的眼睛——只有在这种时候贺聆才会满心满意地注视着他。 他不喜欢穿裙子,可如果能让贺聆只看着他一个人的话,他愿意这么做。 柏珩咬唇抱着层层叠叠的裙子,拿出手机给贺聆发信息,连文字都带着软意,“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两分钟后回他收到贺聆的回复,“七点半,你在家等我。” 这是年后贺聆第一次给他准确回家的时间,也是第一次这么早回家,柏珩紧紧抱着裙子,高兴得眼睛发亮。 —— 冬末春初天黑得快,贺聆七点多到小区楼下时弯月已经挂在了天上。 他抬头看,七楼亮着灯,柏珩在等他回家。 不远处停着辆黑色大奔,贺聆吐出一口浊气,上前轻轻敲了两下副驾驶座的窗。 车窗摇下来,赫然是柏良,柏虹也跟着来了,坐在后座,她的旁边有一个中年男人,因着光线问题,贺聆看不太清他的五官。 等几人下了车,贺聆才发觉中年男人的眉眼跟柏良有几分相似,他一怔,很快猜出来者的身份,正是柏珩的父亲。 柏父面容严肃,只是沉着脸看着就极为有威严,贺聆被他瞧一眼,只觉得压迫感十足。 柏虹问,“小珩呢?” “他在楼上。”有这么几尊大佛在眼前,贺聆压力倍增,补充道,“他还不知道你们过来。” 柏父喜怒不显于形,看不出他此时是什么情绪,只是问柏良,“让人都跟着。” 贺聆一头雾水,柏良犹豫道,“爸,小珩他不是小孩子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 “难不成让我柏山的儿子被不知道什么人耍着玩就妥当吗?” 贺聆心脏狠狠跳了下。 柏虹也不若前几次瞧着那么好相处,“听你爸的吧。” 柏良似不经意看了贺聆一眼,继而抬了下手,停在远处的一辆商务车顿时下来四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壮男人,应当是柏家的保镖。 贺聆反应过来他们今日是铁了心要带柏珩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开口,但到底不忍温软的柏珩被强行押走,刚想出言劝阻两句,柏良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柏山在柏家代表着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混迹商圈多年让他铁石心肠,对付起人来毫不手软,贺聆得罪柏良,柏良会光明磊落跟他谈条件,但若是敢忤逆柏山,绝不会有好下场。 贺聆知道柏良是在好心提醒他,想了想,将到嘴的话咽回去。 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他再做好人也没有人会承他的情,反而会让人觉得他虚伪至极。 一行人分两个电梯上了七楼。 柏山自始至终都不屑于正视贺聆一眼,倒是柏虹,因为贺聆拐跑了她乖巧的小侄子,偷偷瞪了贺聆好几眼。 “开门吧。”柏良说。 贺聆做得这么决绝,只要打开这扇门,他和柏珩就再无回头路。 但他只是迟疑了两秒就转动钥匙,将门打开了。 客厅空荡荡的不见柏珩身影,贺聆便道,“你们进来,我去叫小柏。” 柏家几人一同跟着贺聆进屋,贺聆走到客厅处,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柏珩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潋滟的脸蛋挂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羞涩神情,在抬眼见到客厅里站着的人时,浑身一震,面上的红晕褪了个干干净净,刹那变得煞白。 贺聆愣在原地,眼瞳骤缩地看着几步开外穿着黑白女仆装的柏珩。 柏珩似乎无法应对这突发状况,难堪得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到大街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呆呆地站着。 满室鸦雀无声,柏家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幼捧在手心呵护的柏珩会以这副尊容出现在他们面前,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就连一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柏山,此时额头的肌肉也隐隐跳动,显然是气狠了。 贺聆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去将柏珩推进卧室里,因为太震惊,讲话微微发抖,“进去换好衣服再出来。” 柏珩双拳紧握,关门时,他触碰到柏珩看他的眼神,那是被至爱之人背叛的极度痛苦。 他没想到柏珩会穿成这样在家里等他回来,更没想要让柏珩在家人面前这么难堪。 贺聆手在门把上用力地握了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回过身面对柏家人的怒气,他走上前去,诚恳道,“柏先生,对不......” 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整,柏山怒不可遏地甩了贺聆一耳光。 被打耳光是极度屈辱的事情,但贺聆硬生生受下了,甚至忍着脸颊火辣辣的痛感,继续道,“对不起。” 柏虹再不复优雅,扬声道,“你就是这么对小珩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竟敢让他穿成这样,贺聆,你欺人太甚!” 就连一向理智至上的柏良眼下也满脸怒容。 贺聆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无法平息柏家人的怒火,沉默地接受怒气,事实上,他现在也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里走出来。 他当然知道柏珩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要讨好他,可是他却让满心期待他回家的柏珩经历了这么没有尊严的事情。 贺聆人生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他不应该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跟柏珩划清界限。 可事已至此,他后悔也没有用了,只能等待柏珩出来面对。 约莫五六分钟,紧闭的卧室门终于打开,面色苍白的柏珩走了出来。 只是这短短时间,他就已经猜出家里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人,在他想方设法想要修补他跟贺聆这段关系,甚至放下身段讨好贺聆时,贺聆却在琢磨怎么最快踹掉他。 明明早上贺聆还吻了他。 痛到极致,柏珩反而哭不出来了。 他想起跟兄长的争吵,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说贺聆喜欢他,想起他义无反顾奔向大雨滂沱里,想起兄长震耳欲聋的那一句——我等你后悔的那天。 他那么喜欢贺聆,喜欢到连尊严都可以不要,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可是贺聆让他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柏珩太费解了。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柏珩狠狠将贺聆掼到了墙面上,他眼底一片赤红,却没有哭,只是哑声质问贺聆,“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贺聆脑袋磕碰到墙面,嗡的一下,他听见自己如鼓擂的心跳声,一声重过一声,让他连思考都有点费劲。 好半晌,他才想起这场闹剧的目的,他忍着疼痛,如鲠在喉,“我是喜欢你,但不可能只喜欢你。” 柏珩漂亮的五官微微扭曲。 他声音微颤,“小柏,你看错人了,对不起,跟家人回去吧。” 柏珩握在他肩膀上的手在剧烈发抖,声音像是裂开的布帛,喑哑难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贺聆,为什么?” 柏良看不过眼了,上前扯开柏珩,斥道,“跟我回家。” 柏珩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他又扑上来,固执地问贺聆,“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是最能言善辩了吗,你说啊。” 眼前的柏珩就像是失控的野兽,贺聆呼吸急促,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柏山一言令下,“带走。” 四个保镖听到指示,强硬地掰开柏珩抓着贺聆的手。 柏珩毫无尊严地哭着,满眼泪水,他执着要一个答案,低吼着,“贺聆,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 贺聆心脏像是被人掏出来丢进湖水里,一直一直往下沉,沉入湖底。 他眼圈发热,不忍柏珩被粗暴地拉扯,想要上前抱住柏珩,可他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啪的一声—— 柏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是她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对柏珩动手。 柏珩被她一巴掌打得安静下来。 “小珩,”她更咽道,“你让姑姑很难过。” 柏珩抬起泪眼,像是被抽空所有力气,再无法动弹。 保镖趁势押住他,柏山冷冷看了狼狈至极的柏珩一眼,“我柏山怎么会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儿子。” 柏珩痛苦地握紧了双拳,彻底被拖了出去。 他被泪水浸泡得发红的眼睛一直盯着贺聆,往日的依赖与爱恋不再,只有深沉的痛意。 满室狼藉,贺聆双腿发软靠在墙面上。 柏良眉目冷冽地丢下一句,“从今往后你再敢跟小珩有任何瓜葛,别怪我不留情。” 屋里安静下来了。 贺聆半天才回过神,他慢腾腾挪到沙发处坐下,脑海里充斥着柏珩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痛苦,他好似也能感应到柏珩的痛,手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最终颓然闭上了发热的眼。 终究是闹得狼狈收场。 第49章 虽然跟柏珩分手这事贺聆做得决绝且毫无退路,但人非草木,他跟柏珩也确确实实有过一段很甜蜜的时光,因此家里骤然少了朝夕相处半年有余的人,贺聆到底有几分不习惯。 再也不会有人甘之如饴等他回家了。 好在贺聆素来是很能调节自我的人,除了前两晚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外,等到第三日,他已经基本能恢复到单身时的状态。 不合适就要及时止损,贺聆依旧秉承着这个观念,哪怕柏珩在他心中比之所有前任都要特殊。 天气渐渐回暖,万物复苏之时,贺聆全身心地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之中,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缺了谁就不能运转,即使有细微的不习惯与愧疚感,也会随着时间的流淌被抚平。 这天,贺聆跟戚树乔有约。 他有意在跟戚树乔的日常聊天中透露自己跟柏珩分手的信息,戚树乔当下并没什么表示,但两人见面的次数逐渐变得频繁起来。 贺聆的想法很简单,戚树乔是他曾经的求而不得,如今戚树乔颇有吃回头草的意思,他又已经恢复了单身,自然不介意跟各方面都很优质的戚树乔试试看。 成年人的世界不必太认真,他也没打算跟戚树乔走到最后,权当时隔多年弥补自己年轻时心中的小小遗憾。 他记得戚树乔挺能吃辣,就把约会地点定在了一家湘菜馆。 戚树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自然捕捉到他的小心思,不无感动。 两人相处得很是融洽,谈的都是这些日子工作中发生的趣事,贺聆不像以前跟柏珩谈恋爱时藏着掖着,主动谈起自己的同事,说有机会介绍给戚树乔认识。 戚树乔并没有推脱,只是笑说,“你们做设计的一个比一个时尚,我扎在你们中间恐怕是要黯然失色了。” 贺聆笑看他俊雅的五官,只是简单的西装穿在他身上都有无限的魅力,这话只是自谦,不过贺聆还是顺着话头往下道,“学长要真那么担心被我们比下去,到时去我家,我亲自为你搭配。” 他言语中没有半分暧昧,仿佛真是真心实意为戚树乔着想。 戚树乔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过去贺聆还是有点捉摸不透戚树乔这个人,总是给人淡淡的疏离感,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挑起贺聆的兴趣,年少时他没能拿下戚树乔,如今怎么都要亲自尝一尝。 至于什么时候能尝到,尝到什么地步,贺聆并不急着想这些问题。 有时候暧昧阶段反而更能让人享受。 饭吃得差不多时,贺聆接到了个意外的来电。 竟是柏虹。 他怔了一瞬,跟戚树乔说了声,拿着手机到洗手间。 贺聆不知道柏虹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但想必是有关于柏珩的事情,心情忐忑地按下接听键。 “柏女士?” 柏虹的声音听起来从所未有的疲惫,“贺聆,很抱歉打扰你,但小珩的情况不太好,你这两天有空吗,能不能来看看他?” 贺聆心里一沉,能让竭力想要柏珩摆脱他的柏家人主动给他打电话,想来情况不仅仅是不太好那么简单,他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问句,略一思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柏女士,我已经和小柏分手了,再见面恐怕不太合适。” 柏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半个月小珩的父亲把他关起来了,不让他跟外界联系,他不肯吃不肯喝,人消瘦了一大半,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无理,但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肯定吃不消的,今天我进他屋里,听见他连睡觉都在喊你的名字,你就当可怜可怜他,来看他一眼。” 贺聆没想到这次分手给柏珩带来这么大的打击,说他不担心实在太冷血,可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他跟柏珩已经没可能了,只会徒增柏珩的念想。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贺聆用力抿了下唇,说,“柏女士,我很理解你的担忧,但长痛不如短痛,小柏他总有一天是要自己走出来的,”顿了顿,“再说你们也不希望看到小柏再跟我纠缠不清吧。” 手机那头有几秒的沉寂,贺聆微微皱了下眉,顿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见一道熟悉的沙哑音色,“你就这么怕被我缠上吗?” 贺聆握着手机的五指一紧,心脏也像被人狠狠捏了下。 “你都听到了,他不愿意来见你,”柏虹更咽道,“电话我打了,现在能吃饭了吗?” 贺聆有种被人愚弄的恼怒感,冷声说,“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在挂断电话之前,他听见柏珩阴恻恻的声音,“贺聆,我不会放过你的。” 贺聆狠狠咬了下牙,走到洗手台处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见到镜子里自己半是恼怒半是无奈的神情,深吸两口气,将柏家人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因为这通电话,他多多少少失了兴致,回去后戚树乔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很体贴地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可以送他回家。 贺聆心里郁闷,没心情再继续约会,颔首同意。 车子停在他居住的小区楼下,贺聆解开安全带说了声谢谢。 戚树乔似惋惜道,“看来今天的约会没能让你满意啊。” 贺聆准备开门的手一顿,转眸说,“要是二十二岁的学长肯跟我约会,我百分百满意。” “你还在记仇。”戚树乔轻笑道。 “我确实很小心眼,不过也不是没有弥补的办法,”贺聆清丽的脸漾开一抹笑容,“学长的下周末、下下周末乃至后十个周末我都预订了,用你大忙人的时间来补偿我的遗憾,没意见吧?” “不敢有意见。” 两人相视而笑,车内尤为安静,一点点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份安静让气氛渐渐变得暧昧,他们看着彼此,贺聆缓慢地眨了眨眼,在戚树乔倾身亲吻他时没有躲开。 蜻蜓点水的一吻。 戚树乔浅褐色的眼睛盛满月色一般的温柔,“这个也当补偿,可以吗?” 贺聆当着戚树乔的面舔了舔被亲过的唇瓣,似在回味,“勉强接受。” 两人并没有操之过急再继续动作,贺聆目送着戚树乔驱车离开,转身上楼。 尝到了曾心心念念的点心,要说他完全没感觉倒也不是,只不过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接吻嘛,也就那么回事。 不知道等完全吃进嘴里是什么滋味,贺聆笑了笑,没有再多想。 —— 柏家这半月来可谓是愁云惨淡。 柏珩回家后就被柏山软禁起来了,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一日三餐都由帮佣端到房间里。 柏虹和柏良起初很是不赞同柏山的做法,爆发了大大小小的争吵,但最终还是为了能让柏珩戒断掉贺聆这个人而妥协了。 他们本以为能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帮助柏珩从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但很可惜,在这件事上柏珩表现出极端的偏执,熬了半个月,眼见柏珩一日比一日消瘦,最疼爱柏珩的柏虹率先扛不住了。 在柏珩请求她打电话给贺聆时,她就算是再不高兴,看着柏珩苍白的脸蛋也得同意。 结果可想而知,贺聆没答应过来看望柏珩。 贺聆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对柏珩而言,曾经那么亲密的恋人为了能彻底甩掉他,在听见他不吃不喝时还能冷静地分析利弊,只有无限的寒心。 他早已经不对贺聆抱什么期望,但贺聆的狠心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原来不喜欢一个人了当真可以做到冷情冷血。 被软禁的这半个月来,柏珩一直在回忆他跟贺聆相处的点点滴滴。 越是想越是看清自己的不堪。 大腿内侧的纹身、在利益与他之间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跟蒋泽和戚树乔暧昧不清、大大小小的谎言......每一次贺聆都能理直气壮地找借口,甚至倒打一耙。 看着他一次次地怀疑自己,又一次次地原谅贺聆,贺聆一定很得意吧? 可能还在暗中嘲笑他的愚笨。 他是全世界最会做自欺欺人美梦的笨蛋,贺聆一脚踹碎了他的梦,让他在家人面前那么难堪,让他跟兄长的对峙变得那么讽刺,让他彻彻底底沦为一个笑料。 贺聆随口说说唬着他玩的诺言他深信不疑,才会在美梦破碎时痛彻心扉。 既然不能只喜欢他,为什么要骗他能永远? 他绝不会放过贺聆这个骗子。 室外兄长和姑姑又在为他的事情跟父亲吵架,他让真心疼爱他的人为他难过,是他做的最错误的事情。 柏良推门而入,素来冷峻的脸庞带着罕见的无可奈何,“小珩,你再这样下去,我们柏家就得散了。” 柏珩黑黢黢的眼睛慢慢定格在柏良脸上,他双目微红,喑哑道,“哥,我不会再任性了。” 柏良一怔,随即松一口气,“你能想开最好不过,爸过两天就会回郊外,到时候再放你出来。” 柏珩素白的脸蛋没什么表情。 柏良解决了心头大事,他最是护短,不忍心看柏珩如此颓废,想了想冷声道,“你要是气不过,我给你出头就是了。” 柏珩闻言清浅一笑,笑容不再若往常那般纯真,像是戴上漂亮的面具,他摇摇脑袋,看向窗外雾沉沉的天,沉默良久,道,“哥,你会帮我的,对吧?” 天黑得更厉害了。 第50章 又是一年春。 花粉肆虐,贺聆每次路过公司楼下那棵木棉花树都得绕道走,但今天一撸袖子还是发现起了几颗红点点,偏偏这几日工作又尤为繁重,他得忍着痒工作,整个人烦躁的不行,忍不住跟戚树乔抱怨了两句。 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结果不到半小时就有跑腿的把止痒膏和过敏药送到他手上。 自然是戚树乔做的。 贺聆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跟戚树乔道谢过后,约他周末一起去看画展。 画展只是个由头,主要还是想约戚树乔出门。 很快到了约定日子。 两人在画展里逛了两个多小时,又去看了最新上映的电影,晚上吃了烤肉,跟大多数情侣的活动轨迹大同小异。 贺聆爱青春的肉体稚嫩的灵魂,这些年的恋爱对象年龄大部分都比他小一些,单是柏珩就小了他六岁,因此他在每一段恋情中更多倾向于扮演成熟的角色,有时候也会因为小情人的幼稚行为无可奈何且大失耐心。 而今跟年纪相仿的戚树乔相处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戚树乔稳重却不失风趣,又见多识广,在相处的过程中,很多事情他不必跟对方解释太多,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传递就能心领神会。 一个松弛有度的恋人总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的。 贺聆很满意如今的状态,他跟戚树乔现在处于恋人未满的暧昧阶段,前几日的浅吻过后,也觉得是时候更近一步了。 只可惜贺聆的过敏虽不严重,但反反复复发作,几天过去身上还有些未消退的红疹子,看着到底不太雅观,他就算有心也不得不打消那些旖旎念头。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贺聆却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继续跟戚树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戚树乔问他过敏好了没有,他便卷起袖子给戚树乔看双臂上的红点点,不多,四五颗,像是滴落在白雪地里的红颜料。 “身上也有,学长想看看吗?”贺聆放下袖子,自然得像是在问戚树乔吃过饭了没有。 戚树乔轻笑,“在这里看?” 贺聆看向漆黑的窗外,唯有街边一盏路灯勤勤恳恳地亮着,瞧不见行人,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调侃道,“怎么,学长怕有损形象吗?” 戚树乔俊雅的眉眼含笑,闻言将驾驶座的座位往下调,腾出更大的空间,继而拍拍自己的大腿,“就这么看。” 贺聆慢吞吞地爬了过去,当真是爬,双膝先是跪在戚树乔的大腿上,戚树乔很上道地把着他的腰稳住他的身形,他再缓慢地岔开腿跨坐下来,双腿曲在戚树乔身侧,紧紧跟戚树乔贴合在一起。 戚树乔一直安静地任由他动作,等贺聆坐定了,他才深深看着贺聆,手在柔韧的腰侧暧昧打转。 贺聆哼声,握住戚树乔的手,自个把衣服往上掀。 七八颗红豆大小的点点,并不难看,反而有种诡异的美感。 衣服撩到锁骨处,贺聆说,“很痒。” “哪里痒,这儿,这儿?”戚树乔边说边按在一颗颗小小的红疹子上,最终按到突起处,听得贺聆轻喘,“还是这儿?” 贺聆注视着戚树乔,又说,“都痒。” 戚树乔浅褐色的眼瞳一瞬间变得有些沉,他单手捏住贺聆的腮肉,堵住水润的唇。 绵长而暧昧的湿吻。 分开时贺聆喘得厉害,不知道是真情动,还是有意为之。 戚树乔注意到他后腰处的白海棠,摩挲着夸赞,“纹身不错。” 贺聆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张潋滟似银辉的脸蛋,身躯有一瞬的僵硬,继而双手攀住戚树乔的颈脖,笑吟吟问,“为前任纹的,你会吃醋吗?” 戚树乔跟柏珩不一样,因此他没有像瞒着柏珩那样瞒戚树乔他身上纹身的来历,反而带着故意挑起对方占有欲的心态在调情。 戚树乔似是认真思索了下,才回,“你不觉得现在车里就挺酸的吗?” “那学长还有得酸,我身上可不止这一个纹身。” 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贺聆不觉得戚树乔会真为了他醋意大发,毕竟不是谁都像柏珩是千年小醋坛子。 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想到柏珩,贺聆有点无奈,主动朝戚树乔索吻。 密闭的车厢内喘气声越来越重,伴随着啧啧水声,说不出的暧昧。 戚树乔与他的吻技不相上下,两人近乎是博弈一般在掠夺对方的唇舌,贺聆很快就全身心投入到湿吻里。 正是擦枪走火之时,挡风玻璃骤然传来一声爆响,将沉浸在情欲里的两人皆吓了一跳。 贺聆猛然转头去看被不知道什么重物砸烂了的挡风玻璃,待他看清站在昏暗光线里的那张脸,脸色微变。 柏珩秾丽的脸上写满浓烈煞气,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叫人不敢靠近——曾几何时,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化作周身戾气的玉面修罗。 戚树乔也认出了柏珩,眉头不悦地皱了皱,扶着贺聆的腰让他从身上下来。 贺聆三两下整理好衣服,打开车门下去,迎面直视柏珩。 在见到被砸烂的挡风玻璃和地面的大石头时,惊讶化作怒气,“你怎么在这里?” 柏珩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抓到出轨的情人,满面怒容。 戚树乔下了车,将贺聆护在身后,沉声道,“刻意毁坏他人财物,按理说我是可以报警的,但念在你跟小贺认识的份上,请你马上离开,我可以不追究。” 柏珩狠厉的目光从贺聆转到戚树乔身上,从摸过贺聆的手打量到亲过贺聆的唇,眼神越来越黑,犹如暴风雨前的天,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骨泛白。 贺聆与他分手不到二十天,就已经洒脱地投入下一段恋情,柏珩被眼前的事实刺激得血液逆流,心脏更是被用力拉扯一般的疼。 柏珩的声音不复清亮,细听在颤抖,“是因为他,才迫不及待甩掉我吗?” 贺聆是见识过柏珩拳头的威力的,不由得担心柏珩会对戚树乔发作,十分警惕,闻言冷声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掺和进别人,我跟你分手,纯粹是因为我不喜欢了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 不喜欢了,轻飘飘的四个字总结了他对柏珩的感情。 柏珩咬紧了牙,缓解心脏处绵绵密密的痛,他呼吸急促,“如果我不同意呢?” 贺聆觉得柏珩变了,脸还是那张绝艳无双的脸,性情却像变了另外一个人,即使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眼前的柏珩让他有点打怵。 他急躁不已,“你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你明白什么叫做分手吗,不是你同不同意就能决定的。” 贺聆越说越激动,“你今天砸了学长的车,为什么,你觉得生气,可你有什么资格生我的气,你别搞得我跟别人谈恋爱像是在偷情一样,我已经把话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两个现在没有一点关系,我想做什么、跟谁在一起你都没有权利干涉,小柏,我们已经闹得很难看了,能不能让这个错误在此终止?” 他因为情绪涌动,用力地深呼吸两口气才缓过来,语气渐渐趋于平缓,“是,我承认在我们恋爱期间我有错的地方,我现在郑重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不需要你原谅,只请你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也别来打扰我和学长的生活。” 他这番话说得虽然难听,但却都是实打实的道理。 只是当着戚树乔的面对柏珩说这些,无疑于往人脸上招呼。 柏珩脸色惨白,像是被抽离了魂魄一般,怔然地看着他,半晌,才喃喃问,“你觉得我们之间,是错误?” 贺聆别开脸,“我希望不是。” 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贺聆心力交瘁。 戚树乔看了一场闹剧,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握紧了贺聆的手,“走吧,我送你上楼。” 谁知道柏珩见到两人紧握的手,竟冲上来大力地推开了戚树乔,低吼道,“你别碰他。” 柏珩解除禁足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贺聆,却远远就见到贺聆坐在戚树乔腿上跟对方湿吻,如今戚树乔要跟着贺聆上楼,一想到他们可能会发生什么,柏珩就无法控制自己。 没有什么比看着深爱的人毫不犹豫投入别人的怀抱更痛苦的事情,更何况他跟贺聆才分手这么短的时间,贺聆就已经能完全将他抛诸脑后。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难过,为什么贺聆一点儿都不在乎他? 戚树乔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贺聆忍无可忍,猛地推搡他一把,厉声道,“够了!” 贺聆扶住戚树乔,咬牙切齿道,“小柏,你再这么纠缠不清,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柏珩一颗跳动的心被用力掏出来,踩在地上狠狠践踏,碾作肉泥,痛到极致,他甚至都麻木了。 他对着贺聆的背影,如鲠在喉,“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贺聆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道,“不要再来找我了。” 柏珩定定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稠艳的脸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既然贺聆对他这么狠心,他又何必在乎对方的感受呢? 他再也不会心软了。 第51章 柏珩的突然出现到底给戚树乔造成了一定的损失,贺聆不由得对戚树乔有些歉意。 好在戚树乔不是小气的人,在他第三次道歉,对方神情认真地表示并不在乎这点小事后,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戚树乔在他屋里待到楼下柏珩的身影消失才起身告别。 如果不是出了这一桩事,方才在车内气氛那么好,即使他身上有未消退的红疹子,也许真会邀请对方上楼,水到渠成做些成年人该做的事情,但被柏珩这么一搅和,再多的旖旎想法都不翼而飞了。 贺聆送戚树乔到电梯口还有些闷闷不乐的。 戚树乔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抚道,“他年纪轻,在我看来跟半大小孩没什么区别,行事冲动一点在所难免,我不会真和他计较,倒是你以后要注意一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贺聆颔首,“我会的,”电梯门打开,他朝戚树乔笑笑,“小心开车。” 他目送戚树乔离开,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贺聆是真没想到只是谈个恋爱竟然会造成这么难以收场的局面,既觉得无奈,又担心柏珩会执迷不悟,很是焦虑。 他承认自己对柏珩是见色起意,大部分感情的开端都是如此,没什么好避讳的,相处下来柏珩温软纯真,又事事以他为先,自是别有一番可爱,他对柏珩多几分特殊并不出奇。 可错就错在,他不该在发觉柏珩对他有浓烈占有欲时还不及时抽身,甚至放纵对方越陷越深。 脑海骤然冒出王朔的声音。 “我可提醒你啊,小心阴沟里翻车。” “他们那种有钱人比谁都小心眼,要是你不小心得罪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疯了,去招惹柏家?” 他那时回的是,“谈恋爱而已,是跟他谈,又不是跟他家里谈,谈个三五月和平分手,能有什么事?” 如今再回想跟王朔的对话,他真想穿越回去敲醒不把忠告当回事想当然的自己。 但愿柏珩能够早日将他当成过去式。 贺聆提心吊胆过了两日,柏珩都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今日一到公司,部长就让他进办公室,说是有重要事情跟他商讨,贺聆不疑有他。 三两句话就能讲清楚,原来是有个大客户很赏识贺聆的设计,想要把手中的一个项目交给他,这个消息对于贺聆而言无疑是大惊喜,自从上次他的设计被截了之后,公司的项目一直落不到他手里,如今有人肯出钱投资,他自然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贺聆喜出望外,“能问问那个客户是谁吗?” “他现在人就在公司的会客室,我带你去见他。” 贺聆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虽然客户点名要他负责项目,但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也想让客户对他更加信任,在去会客室之前他特地回了趟办公位将这两年的一些设计稿和设计理念带上。 有了这十分钟的缓冲时间,贺聆被喜悦冲昏的脑袋也渐渐冷却下来,他心里有很细微的古怪感冒头,但事出突然,他来不及深思,只能拿出最专业的职业素质去见赏识他的客户。 只是人有时候真的不得不相信没有依据的第六感,在推开会客室大门,看见里头等候的柏珩时,莫名的古怪感落到了实处。 贺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柏珩面不改色与他对视。 部长给贺聆引见,“这是柏珩,柏少。” 贺聆皮笑肉不笑道,“再熟悉不过。” 柏珩自然也捕捉到了贺聆刹那消散的笑容,润泽的唇瓣微抿,对部长说,“我想跟贺聆单独谈谈。” 部长混迹职场多年,短短时间已经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怪异,当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笑着出去并带上了门。 室内顿时只剩二人,密闭的空间让贺聆不再需要收敛自己的脾气,他三两步走到会客桌前,居高临下看着柏珩,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他可不信柏珩会跟他冰释前嫌甚至出钱做他的投资人。 柏珩抬眸跟他对视,那张曾让贺聆神魂颠倒的潋滟面容此时没有一点笑意,“你不是很重视自己的工作吗,我帮你,你不高兴?” 贺聆深吸一口气,神色冷淡说,“小柏,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就当你是想帮我吧,我诚心跟你说声谢谢,但我的工作不需要你插手,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你可以回去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柏珩攥住了手腕,贺聆正想发火,柏珩却猛然使劲,一个起身将他按在了会客桌上,贺聆腰部碰撞到坚硬的桌沿,疼得闷哼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柏珩已经将他困在了桌子和双臂之间。 文件哗啦啦落了一地。 太过近的距离让贺聆皱眉,而下一刻,柏珩就做出让他更加恼怒的事情。 柏珩单手搂住他的腰,另外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肉,毫无预兆地吻住了他,说是吻,太过凶狠,柏珩像是要吃掉贺聆一般,狠重地掠夺躲避的唇舌。 强迫性的亲吻绝对称不上美好,可惜贺聆在身手方面从来都不是柏珩的对手,挣扎了几瞬没能成功,气得眼睛里都在冒火。 半晌,柏珩才终于尝够了似的,依依不舍地松开。 贺聆一得到自由,就下意识抬起了手,但最终理智还是没让他照着柏珩的脸打下去。 他唇舌发麻,怒不可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柏珩仍将贺聆圈禁在怀里,反问,“他能做的,我不能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贺聆简直被气笑了,讥讽道,“你是我什么人,他是我什么人,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柏珩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受伤。 贺聆推开他,舔了舔发麻的唇瓣,“趁我还没有发火前离开。” 说着,弯腰去捡散落的文件。 他不止一次用甚至算得上是命令的语气跟柏珩讲话,每次柏珩都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可那是以前。 现下柏珩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用一种极为冷静的语气道,“贺聆,对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狗吗?喜欢的时候摸摸头给点奖励,不喜欢了就一脚踹开,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反正我舍不得对你怎么样,是吗?” 贺聆动作一顿,起身无奈道,“你要作践自己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柏珩神色森然,一张美人面显现出极度的冷艳,“贺聆,我今天来这里就已经好了被你记恨的准备。” 贺聆眉头蹙起,疑惑地看着陌生的柏珩。 柏珩咬牙道,“当时我哥哥给了你两个选择,现在我同样要给你两个选择。” 贺聆有一瞬的慌张,但又很快想起他跟柏珩没有关系,迅速冷静下来,“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柏珩定定地望着他,“看着我蒙在鼓里被你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吧?” 贺聆咬牙不语。 “在我和利益之间你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那么想必今天你也不难做出抉择。”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柏珩说,“跟戚树乔分手,你想要的就都能得到。” 贺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几瞬,血液翻滚,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柏珩眼瞳闪烁,“你当时怎么对我,现在就怎么对戚树乔,很难选吗?” 再次被踩了底线贺聆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自己的怒气,“这是两码事,你别混为一谈。” “如果我偏要你选呢?” 贺聆喉头滚动,“你们柏家是不是就会用这种手段逼迫人妥协?” 柏珩脸色难看至极,涩声回,“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是柏家人。” 如果贺聆招惹到的是一个普通人,踹了也就踹了,哪里还能站在他面前要他做选择? 可相比贺聆的质问,更让柏珩难过的是当日贺聆毫不犹豫地为了工作跟他说分手,如今却没能即刻在戚树乔和利益之间做出选择。 戚树乔对他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贺聆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曾有过无限甜蜜的柏珩会拿他的事业威胁他,他蹙眉看着眼睛微红的柏珩,至此才确认柏珩是真真切切地变了。 很难形容贺聆此时的感受,愤怒、失望、无力,也许还有一点为柏珩不复存在的天真而惋惜。 情人成怨偶,人间憾事。 戚树乔对贺聆而言远远没有工作重要,可此时此刻,他却不想遂了柏珩的愿,他很轻地笑了笑,“那随你便吧。” 柏珩的眼圈刷的一下绯红,“你选戚树乔?” 贺聆抄起文件,唇角沉下去,静静地看了柏珩两秒,说,“我也不是离了这份工作就活不下去的。” “为什么?”柏珩像是被困入迷宫的人,他困惑不已又委屈至极,“你可以为了他放弃工作,那我呢......你就那么喜欢他?” “你错了小柏,我只是很讨厌被人威胁。”贺聆顿觉疲惫,“同个招数一次好使,两次就太没意思了。” 他接受不了柏珩也拿他最为重视的东西来逼迫他,无关喜欢谁。 他无视柏珩惨白的脸色,决绝地打开门离去,柏珩追了一步又硬生生顿住。 他想,贺聆是一尾生在辽阔无垠大海里自由自在的鱼,哪怕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也网不住。 不过贺聆很快就能体会到他当日被舍弃的感受了。 第52章 被柏珩这么一搅和,贺聆的心情异常躁动,一整天都拉着脸,连交好的同事都不敢上前询问缘由。 他这么落柏珩的面子,意外的是,柏珩竟然依旧想把项目交给他负责,但权衡再三,贺聆还是不想再跟柏珩有过多的交集,委托部长推拒了。 部长劝了十几分钟,见贺聆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 晚些时候,贺聆将柏良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给柏良打了个电话。 他心里有气,即使面对的是柏良也懒得伪装了,电话一接通,他就语气不悦道,“柏总,你就放任自己的弟弟这么胡闹吗?” 柏珩今夏才大学毕业,就算已经开始接手柏家的业务,手也没能那么快伸到他这里来,除非有柏良在其中推波助澜。 面对他的质问,柏良风轻云淡回,“我早早就提醒过你,小珩性格偏执,你既然不听劝继续招惹他,哪能那么容易脱身?” “你们柏家不是最讨厌他跟我纠缠不清吗,现在算怎么回事?”贺聆气到口不择言,“小心我这种人缠他一辈子。” “总好过他要死要活地闹绝食。”柏良淡道,“我是拿他没办法了,就这么一个弟弟,总不能让他饿死吧,你要真能收心跟他过一辈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柏良说的未必是真心话,更多是为了膈应他,贺聆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冷笑着反击道,“那你就等着自己的宝贝弟弟继续被我关在家里穿裙子讨好我吧。” 他也不管这句话有多得罪柏良,说完就果断把通话掐断了。 贺聆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柏珩再是针对他,除了在工作层面打压他也没有别的途径,如果真到辞职的那天,大不了破罐子破摔,给自己好好放个长假。 他到现在仍觉得柏珩就是一时不能从感情里走出来,只要时间一长,就能看清自己究竟有多么幼稚无聊。 周末贺聆和戚树乔有约。 两人约在一家意大利餐厅,戚树乔还跟往常一般体贴有礼,倒是贺聆有点闷闷不乐的,芝士火腿吃在嘴里跟嚼蜡一般,没什么滋味。 “小贺。” 在他出神时,戚树乔放下刀叉,叫了他一声,他听出戚树乔语气跟平常的细微差别,心里微微一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戚树乔的下一句便是,“柏珩来找过我。” 贺聆看着戚树乔俊雅的脸,猜测道,“他也给你做选择了?” 戚树乔唇峰微抿,默认。 贺聆叉了一块脆皮面包沾了满满的蟹黄,咬下一口,才慢悠悠地说,“学长不用跟我解释太多,都是成年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心里有数,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我没处理好上一段感情给你造成困扰,得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即使戚树乔一直很清楚贺聆是什么样的人,但还是诧异他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 戚树乔寒窗苦读多年,所求不过就是璀璨前途,柏家给他开了很丰厚的条件,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块极好的跳板,奋斗多年的事业和刚起步的恋情,孰轻孰重,不必多言,也许将利益和感情摆在一起听起来有些冷血,可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多风花雪月,会为了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些人中,没有贺聆,自然也没有戚树乔。 但说到底戚树乔还是在二者中舍弃了贺聆,他惭愧道,“小贺,多谢你的谅解。” 贺聆笑笑,三两口把面包吃完,端起红酒跟戚树乔碰杯。 他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跟戚树乔谈笑风生,也依旧让戚树乔送他回家。 临告别前,戚树乔下车喊住他,“小贺,如果你还对柏珩有意思的话,其实他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只有柏珩会愿意为贺聆付出所有。 这么多年贺聆在感情里只经历过两次被选择,而对象偏偏都是戚树乔,贺聆对他未必那么上心,但受捧掼了,心里多多少少有不悦。 如果戚树乔不状若为他着想说这么一句,他会给这段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恋情一个体面的结尾。 他回眸笑道,“看来柏珩给了学长不少好处,刚分手学长就给他做说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学长多么大方呢。” 贺聆如愿见到戚树乔总是完美得挑剔不出一丝毛病的温润神情微微一变,心里不禁有点痛快。 送走戚树乔,贺聆伪装的假面也就卸下来了,他沉着脸上楼,在自家门口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柏珩没在阴暗处,脸蛋却仍烨烨生辉。 贺聆半点儿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柏珩,无非就是来笑话他也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罢了。 他对柏珩视若无睹,拿出钥匙开门,转身就要将柏珩锁在门外,柏珩一个侧身挤进了屋内,眼疾手快攥住贺聆的手,将贺聆推到门上,按住了。 贺聆嗤笑,“你满意了?” 柏珩讨厌贺聆唇角讽刺的笑容,笃定道,“他不喜欢你。” “那谁喜欢我,”贺聆伸手捏住柏珩的下颌,有点轻佻地晃了晃,“你?” 柏珩抿紧了唇。 “很可惜,我从来不吃回头草,”贺聆甩开柏珩的脸,“再好吃,吃多也腻了。” 柏珩眼神刹那变得晦涩不明,他不明白这张曾经说出那么多甜言蜜语的嘴如今怎么能句句夹枪带棒,每一句都往他最痛处戳,他痛得声音都在抖,尝试着反击,“你为了他放弃工作,可他呢,二话不说就答应我跟你分手,贺聆,被丢掉的滋味好受吗?” 要说贺聆对戚树乔选择了事业而放弃他半点感觉都没有那是假的,没有人会喜欢被放在第二位,可也只是很细微的不悦,站在戚树乔的角度来看,那无疑是最佳选择,更何况贺聆和戚树乔是同一类人,他也曾在利益和柏珩之间做出过相同的选择。 贺聆不能明白柏珩的感受,他生气的原因更多在于被迫前行,可惜柏珩跟他从来就不在一条线上,柏珩无法懂他。 “所以你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贺聆冷冷一笑,“没有戚树乔,还能有王树乔、李树乔,我贺聆身边从来就不缺人,你赶得了一个,赶不了十个,今天我分了手,明天我就能有新欢,你最清楚不过,不是吗?” 贺聆猛地推开柏珩,大步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灌了小半杯驱除体内的燥气,才抬头看脸色青白交加的柏珩,他想到柏珩的步步紧逼,言语更加锐利,“再不济,不还有你主动送上门吗?” 柏珩像是被扇了一巴掌,眼尾红得吓人。 “小柏,”贺聆将玻璃杯重重放下,叹气,“难听的话我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有时候回想我都觉得自己很刻薄,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不要再来纠缠我,是,我们的分手很不愉快,可这世界上走到最后的又能有多少人,你还年轻,往后还会遇见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何苦这么折磨你自己?” 柏珩沉默半晌,“不会。” “什么?”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放手吗,可是我做不到,”柏珩一步步靠近贺聆,他神情痛苦,“我明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你,是你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贺聆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却还是被柏珩攥住了手腕,他呼吸急促,“床上的话说着玩玩而已,只有你当真。” 柏珩眦目欲裂,“玩玩,从始至终你都是在玩?” “是,”贺聆直面柏珩的怒火,“玩够了,不想玩了,你听明白了吗?” 柏珩脸色阴郁得骇人。 贺聆却仍不知死活地控诉自己的不满,“我们恋爱期间,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跟家里人闹翻,都是你自愿的,我没有逼你做任何事情,你不能分手后觉得不痛快了,转眼就要跟我算账,没有这个道理......” 柏珩死死盯着贺聆翕动的唇瓣,为了不再听见锐利的言语,他捧住贺聆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贺聆闷声抗拒着,被柏珩半推半抱压到了沙发上。 他现在也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横竖打不过柏珩,干脆不甘示弱地和对方吮吻起来。 柏珩感受到贺聆的回应,越发深重地夺取。 须臾间,大掌顺着衣摆摸进去,在白海棠纹身处胡乱揉搓着。 两人抵死纠缠,分开时,贺聆气喘吁吁地看着面色阴郁的柏珩,抓住柏珩作祟的手,露出个讽刺的笑,“是为了这事?” 柏珩像被侮辱了似的,狠狠地在贺聆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贺聆疼得挣扎起来,嘴上仍不饶人,“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多情根深种,说到底还是对床上这点事流连忘返.......” 柏珩咬得更重了,贺聆怒而推他一把,看见他红透的像是要吃人的眼,吓得噤声。 “贺聆,”柏珩眼睛里泛起水光,凝聚的泪珠啪嗒一下低落在贺聆的脸颊上,他颤声问,“你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贺聆别过脸避开柏珩伤透了的眼神。 感情里动情至深的人,容易满盘皆输,柏珩输了一次又一次。 一阵衣物摩挲声后,柏珩起身离去。 贺聆一动不动,半晌,愤恨地捶打沙发垫,直到没有半分力气才安静下来。 他想,也许他不是狠心,他只是最爱他自己。 第53章 贺聆的工作到底是没保住,但并非被辞退,而是他自己辞职的。 他那么得罪柏家,说话又不留半分情面,心里早就做好了被打击的准备,因此在部长委婉地表达他得罪客户希望他亲自登门道歉时,贺聆毫不犹豫提出了离职。 他现在就跟临行刑前的人一般,脖子上架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刀,与其这样提心吊胆,不如他自己给个痛快。 部长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一时之间都有些拿不准主意,可贺聆去意已决,无论他怎么挽留,贺聆都没改口。 “我会在三天内交接好工作,”贺聆站起身来,一顿,“也麻烦你跟他转告一句,我现在不在这里上班了,别一天到晚拿工作说事。” 部长尴尬地轻咳一声。 同事都对贺聆的突然离职感到惊讶不已,贺聆在公司工作几年,能力出众,为人又随和,不出两年定能往上升,在这当口辞职看起来未免太过冲动,他们不知道那些弯弯道道,只以为贺聆真开罪了哪个大客户,纷纷劝说贺聆忍一忍,不要为一时意气的决定后悔。 只有冯小凤瞧出点端倪,她在茶水间找到了独处的贺聆。 贺聆正在冲咖啡,见到她打了声招呼,“小凤姐。” 冯小凤犹豫再三询问道,“是不是柏少?” 贺聆搅拌咖啡粉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略带吃惊地看了冯小凤一眼。 “年前我在公司楼下碰见柏少,闲聊了两句,他说你们认识,后来我自个琢磨,你那个对象是他吧,我想着你既然不公开自然有你的道理,就没好意思问你。” 贺聆淡道,“是他,但已经分手了。” “前两天我在公司远远看见个背影很像柏少,你工作这事......” “小凤姐,你别和任何人提起我跟柏珩认识,”贺聆苦笑道,“我不想被人当笑话。” “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我看着柏少还挺好相处,你说这事闹的,”她叹了口气,“离职后有什么打算?” 贺聆抿了口咖啡,加的糖太少,嘴里一阵苦味,他皱了皱眉,“还没想到呢,走一步是一步。” 冯小凤诚心道,“我有个朋友最近开了间工作室,如果你有兴趣,我帮你介绍,不过新开的公司可能会辛苦一些。” “谢谢你小凤姐,不过呢我还是想先给自己放个长假,如果我休息够了,你朋友还需要人再找我。” 贺聆在公司里交好的同事冯小凤可以排到前三,他心里很是感激冯小凤对他的照顾,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答应冯小凤这事,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柏珩死不松手,他无论到哪里工作都得烦心,倒不如歇一段时间。 他就不信他没了工作,柏珩还能拿他怎么着。 贺聆很快就把手中现有的工作交接到负责的同事手中,离职那天,他在地下车库见到了柏珩。 他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将东西都收到后座放好,刚想上车,柏珩已经来到他跟前。 贺聆靠在车身上,神情冷寂地睨着柏珩,心里有气,连话都不想说。 柏珩眼里雾沉沉的,像是被烟雾笼罩的青山,看不太出他的情绪,“我没有想要逼你辞职。” 贺聆注视着柏珩艳若牡丹的脸,像在听笑话一般,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做这么多,难道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我只是想你再回头看看我。” 贺聆避开他黑黢黢的眼珠,打开车门坐进去,“我懒得跟你说。” 柏珩下意识将手伸进车里想要触碰贺聆。 贺聆心中烦闷没注意到他的手,关门时用了重力,等发现夹到柏珩的手才惊得一跳。 柏珩疼得五官都揪了起来,被夹到的手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十指连心,想来是钻心的痛,可他却不在意自己的手,只是死死盯着贺聆,眼里似有波光闪动,“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 贺聆皱眉看他的手,前阵子柏珩左手才受过伤,现在轮到右手了,当真是没一刻安宁,他不是冷血动物,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如果现在再对柏珩心软,指不定柏珩又以为他们旧情复燃了,几瞬,他别开脸,“是,所以你别再做那么多无谓的事情了。” 他把门完全关上,驱车离开。 开出一小段距离,他还在车后镜里瞧见柏珩一动不动的身影,隔得那么远,他依旧能感受到环绕在柏珩身边的孤寂与无助。 他都这么狠心了,这一回柏珩应该能放弃了吧。 贺聆将车停在路边,用力地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心里想着以柏珩现在的状态恐怕不会去医院处理手上的伤,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给柏良报个信,手机就有信息弹进来。 是有段日子不见的蒋泽约他去喝酒。 自从上次在酒庄之后他就再没跟蒋泽见过面,一来气蒋泽当面挑衅柏珩,二是临近年末工作繁忙抽不开身,再之后就是跟柏珩分手,又把心思放在了戚树乔身上,他自然没空搭理蒋泽。 他一直觉得蒋泽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都小一年了,蒋泽还不死心,不禁佩服对方的坚持。 贺聆这阵子处处碰壁,可谓情场职场双失意,有人愿意捧着他,他当然不会拒绝。 答应了蒋泽的邀约,贺聆最终还是没多此一举给柏良发信息。 柏珩都那么大个人了,又是画画的,总不能那么不在乎自己的手吧,贺聆放下心来。 晚上他如约抵达约定地点。 一段时间不见蒋泽又换了新发型,直接剃了个板寸,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后,越发显得他英气十足。 他一见到贺聆双眼冒光,直接把人按在了自己身边,嘟囔道,“每次都得三催四请,见你一面比见神仙还难。” “哪那么多抱怨,”贺聆笑了笑,发现卡座就他们两个,“你今天自己来的?” “昂,专门来见你的,感动吧?” 有了蒋泽这个嘴甜的在身边喋喋不休个不停,贺聆没那么郁闷了。 两人开了酒,贺聆也不说话,一杯接一杯地喝,蒋泽见他这么个喝法,夺走他的酒杯,啧道,“你吃过东西的没有?” 贺聆胃里空空都是酒,不太好受,但很需要酒精来麻痹近来的不快,他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蒋泽在昏暗的光线里盯着贺聆清丽的脸,毫不掩饰的愉悦,“你是不是分手了?” 贺聆仰着脑袋,“我说是呢?” 蒋泽骂了句脏话,“可算给我等到这天了,别闭眼,看我。” 贺聆好笑地问,“看你干什么?” 蒋泽凑到贺聆跟前,离得很近,像是要亲上去似的,贺聆一睁眼就瞧见一张放大的俊脸,没躲,蒋泽朝他挑了挑眉,“怎么样?” 贺聆细细打量过蒋泽的五官,眉眼深邃,面部线条有棱有角,嗯了声,“不错。” “就只是不错?”蒋泽又贴近一点,鼻尖抵着贺聆的鼻尖,“我追了你这么久,你真不想跟我试试?” 贺聆露出个浅笑,很淡定地陈述事实,“跟柏珩分手后我还谈了一个,他险些丢了工作,而我现在也是无业游民,你跟我搅和在一起,只会惹火烧身。” 蒋泽浓眉微皱,贺聆想起身,他却将人圈在自己怀里,眼里尽是年轻人的无所畏惧,“火烧得越大我越兴奋。” 说着,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过贺聆紧抿的唇瓣,舔得唇瓣湿漉漉的,还想深入,却被贺聆推开了。 蒋泽不满地想说点什么,贺聆已经站起身,他疑惑地顺着贺聆的目光看去,只见绚烂的光线里,柏珩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们的方向。 贺聆很熟悉柏珩这样的眼神,心里猛然一跳。 柏珩满脸阴鸷朝贺聆走去,贺聆有种被嗜血野兽盯上的错觉,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 他按住蒋泽的手腕,“这是我跟他的事情,你别管,也不准跟上来。” 蒋泽气道,“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贺聆瞪他一眼,蒋泽不情不愿地噤声。 柏珩什么话都没有说,拉着贺聆往外走,贺聆喝了不少酒,脚下不稳,踉踉跄跄被拽着前行,柏珩把他拖到酒吧外一条没什么人的巷子,他勉强站稳,才扬声说,“你跟踪我?” 柏珩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只是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你,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贺聆一愣,怒意席卷,正想怒骂,柏珩已经接着往下说。 “年前我就这么做了,”柏珩红唇翕动,声音平静无波,“你跟戚树乔一起逛超市,让他去你家吃年夜饭,和他散步,我都能看见。” 贺聆不敢置信地瞪了瞪眼,一股寒意从脚底冒起。 “我要是晚到一步,你是不是还会跟他接吻、上床?” “就像今晚,我不来的话,你会和蒋泽做什么?” 柏珩看着贺聆的唇,喃喃道,“他亲你了。” 说着抬手想要触摸贺聆被舔过的唇,贺聆正处于震惊里,条件反射拍开柏珩的手。 贺聆不寒而栗,牙关微颤,“我想跟谁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给你的权利侵犯我的隐私?” 柏珩的手垂下去,沉吟,“我确实知道你很多隐私,你的纹身,林国忠,你的每一个前任,你想让我知道的,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能知道。” 眼前的柏珩陌生得让贺聆恐惧。 “贺聆,谁都可以,就我不行吗?” 不远处传来喧闹的谈话声,可巷子里却只有贺聆和柏珩两个人。 人类天生对危险的敏感度让贺聆想要逃离,他心脏咚咚咚跳着,倒退了两步,皱眉说,“我不想谈这些。” 贺聆转身想走,大掌却从后捂住他的口鼻,大腿传来一阵刺痛,有什么液体注入他体内,他想呼救,却连呼吸都很困难。 他拼命挣扎,心里被惊惧填满,柏珩死死抱着他,不让他有挣脱的可能性。 渐渐的,他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的力气也如抽丝般慢慢消失,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柏珩阴沉却执拗地说,“可我只要你。” 第54章 柏珩小时候养的那只猫叫咪咪,很调皮,喜欢跟着柏珩到院子里玩闹。 他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画画,咪咪就在他脚边打滚,惹得一身泥。 柏珩很喜欢他的猫,溺爱得不得了,要什么给什么,做错事也从来不舍得多骂一句。 院子里偶有到访的流浪猫总是带着柏珩的猫到处乱跑,有一回柏珩放学回家发现猫丢了,哭着满别墅区找,家里人见他哭得那么伤心,给他重新买了只一模一样的猫,可柏珩仍不肯罢休,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掉个不停。 就在全家人都拿伤心欲绝的柏珩没办法时,咪咪自个儿回来了。 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柏珩都不敢放他的猫出门,可是野惯了的猫向往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时不时蹲在门口扒拉门缝,柏珩又一次心软了,最终还是把猫放了出去。 不久,柏珩的猫就在外面感染了猫瘟,没能救回来。 柏珩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把猫做成标本摆在房间里,一摆就是八年多。 长大以后,柏珩才知道原来猫是不能散养的,是他的纵容、心软与无知使得他最喜爱的小猫离他而去。 贺聆不是柏珩养的猫,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不能散养的。 他一次次对贺聆心软妥协,才导致失去贺聆。 只有关得严严实实的才能永远属于他。 柏珩看着床上仍昏迷未醒的贺聆,心里产生了极度充盈的满足感,他本不该如此极端,可是贺聆那么绝情,如果他不采取措施的话,贺聆身边再无他的一席之地。 他早该这么做,让贺聆只能看着他,而不是到处拈花惹草。 柏珩痴痴然地摸贺聆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爱不释手,半晌,俯身含住贺聆的唇吮吻,黏糊糊地喟叹,“我的。” —— 贺聆像是被扯入寒潭的溺水之人,奋力地挥动着双臂自救,却被漩涡一次次地再卷入深处,忽而间,有一只温热的大掌握住他的手,将他用力扯入怀中,他下意识大口喘气,那掌却捂住他的口鼻,让他呼吸不得。 他猛地倒吸了一大口气,从噩梦中惊醒。 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眯着眼缓冲,入目是陌生的环境。 卧室的装潢以浅色为主,简洁大方,白壁上挂着一幅色彩明丽的油画,尤为亮眼,花团锦簇的百花图,每一朵都栩栩如生,看得出作画之人下足了功夫,但眼下的情况实在不容得贺聆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幅作品。 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狠狠拧了下眉头。 柏珩竟然敢当街就给他注射药物将他掳走,实在太匪夷所思,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震惊,柏珩向来温软可爱,怎么会做出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情? 贺聆想不出答案,从床上坐起来想要找自己的手机联系外界,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起身的动作一僵,继而大力掀开被子,当看见脚踝上微闪的冷链时,不敢置信地震在原地。 他的左脚踝被一副皮质脚铐缠紧,脚铐连着一条细长的铁链,锁在了床脚上。 贺聆用了十来秒才回过神,也意识到当下他的处境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要糟糕上十倍甚至百倍。 他尝试着将脚铐打开,但无论他是拉是扯还是捶,脚铐都牢牢地缠在他的脚踝上,眼见解不开,他只好翻身下床走向门口处,冷链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大步向前,在还有几步就能碰到大门时,冷链便已经拉伸到极限,他险些被绊倒,再无法前进。 贺聆想要拖动床,但那床死死钉在原地似的,他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床都未曾挪到一分,他气得七窍生烟,重重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卧室里走了一圈,发现这链子应该是刻意量过的,无论他怎么走,都不可能触碰到除了床外的任何地方。 这个结果让贺聆产生一种恐慌感。 他走到窗台处,离了一米左右的距离伸着脖子费劲地往下看,发现卧室处于二楼,如果打不开门,他从窗台上跳下去也能离开,但前提是他得弄开脚上的冷链。 于是贺聆又跟链子较起劲来。 他浑然不知自己在室内的一举一动全然被柏珩看在眼里。 柏珩就站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看着手机屏幕里焦躁不安的贺聆,他完全能想象得到,他推开门进去贺聆会是怎样的勃然大怒——贺聆还在努力地拉扯着冷链。 脚链是特制的,剪不断、扯不烂,唯一的钥匙就在柏珩手上,除非柏珩肯放贺聆走,否则贺聆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贺聆似乎也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怒气冲冲地扬声道,“柏珩,别敢做不敢当,你出来。” 柏珩关了手机,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无法回头。 他也不想、不会回头。 门开了。 处于愤怒情绪的贺聆抬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柏珩,眼睛里燃着熊熊怒火,他站起身,因为消耗太多力气在冷链上,微微喘着,“解释。” 柏珩花一般的脸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贺聆,你饿了吗,我煮了面......” “你别跟我讨好卖乖,”贺聆打断他的话,快步往柏珩的方向走,屋里顿时响起铃铃声,命令道,“把这东西给我解开,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有我的手机,还给我。” 到了这种境地,他在柏珩面前还是高高在上的。 可柏珩只是看着他,并不接腔。 贺聆急于离开,即使气到想跟柏珩打一架,也知道现在不能硬碰硬,他竭力压下火气,深呼吸几次后挤出一个笑,“小柏,你这是非法拘禁,被发现会坐牢的,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好吗?” 他把这件事归结于开玩笑,希望柏珩能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 柏珩却笃定道,“不会被发现的。” 贺聆头皮微麻,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你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这样做吗,我跟你道歉,你帮我打开链子,以后你想我怎么样就怎么样......” 只要能唬得柏珩放他走,他说两句好听话并不难。 但柏珩已经不会再相信贺聆说的每一个字了,他深深注视着贺聆,直把贺聆看得起鸡皮疙瘩,才戳穿贺聆的话,“你又想骗我。” 贺聆笑不出来了,他咬了咬牙,再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冲上去就拎住柏珩的衣领,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混账事,你是不是疯了,你家里人呢,他们就放任你这么胡闹?” 听到贺聆提起家里人,柏珩的脸色终于有所波动,他握住贺聆的手,收紧了,咬唇道,“你想故技重施让他们把我带走,但是贺聆,现在没有人能阻拦我们。” 贺聆惊得想后退,柏珩却顺势搂住他的腰,两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被关起来的半个多月,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要饿死了,但只要想到你,我就能坚持下去,”柏珩黑瞳沉甸甸地看着贺聆,笑道,“哥哥和姑姑很疼我,他们舍不得我饿死,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贺聆猛地推开柏珩,厉声道,“谁要跟你在一起?”他怒视柏珩,“你把我锁在这里,只会让我讨厌你。” 柏珩笑容一僵,继而抿了抿红润,更咽地说,“没关系,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贺聆觉得眼前的柏珩简直无法沟通,他烦躁地又去扯链子,发现还是扯不开,气得眼尾发红,柏珩就在旁边看着他做无用功,等贺聆消耗完浑身的力气,他才慢悠悠说,“你解不开的。” 贺聆闻言再无法忍受,冲上去给了柏珩一拳,他真是气恨了,手上根本没收力,柏珩也不躲,被打得偏过脑袋踉跄了两步,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向贺聆。 贺聆没想到柏珩竟然硬生生接了他一拳,怔愣两秒,抬眼看柏珩潋滟的脸,心里滋味万千,如鲠在喉,“小柏,你是二十一岁,不是十二岁,做任何事都要想想后果,你说你喜欢我,可你的喜欢就是把我关起来吗,再说你这么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要走,你能喜欢我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就会发现现在自己做的这些有多可笑......” “一辈子。” 贺聆怔住,“什么?” 柏珩掷地有声道,“直到我死,我都会喜欢你。” 如果是其他人跟贺聆说这样的话,贺聆只会当作甜言蜜语听听就罢,可说这话的人是柏珩,像是起誓一般,绝无虚言。 换在以前也许贺聆会有几分感动,可目前的情况,贺聆只觉得恐慌,他颤声问,“难不成你能关我一辈子吗?” 柏珩的沉默让贺聆心惊肉跳,他是真的做好了永远把贺聆关起来准备。 贺聆费劲道,“小柏,你放了我,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不想分手我们就不分手,好不好?” 柏珩定定了看了他半晌,不为所动,“我去端面给你吃。” “小柏,小柏!” 他转身离开,任凭贺聆怎么喊他都不停顿,将门关上了。 柏珩掩去眼底深沉的痛色,但很快的他想到贺聆在他身边,又露出个满足的笑容。 不喜欢又怎么样呢,他会让贺聆一辈子都只能看着他。 第55章 面到底是没吃成,全给贺聆打翻了,一地的汤水。 柏珩也不生气,沉默地收拾地板,贺聆注意到他的右手缠着绷带,已经上过药了,但用起来不太利索,贺聆盯着看了一会儿,柏珩注意到了,等收拾完就把手摊开给贺聆看。 指骨发红,疼是疼的,不影响日常生活,他眼巴巴地注视着贺聆,贺聆察觉到他的意图,冷笑道,“你还指望我心疼吗,我要知道你这么混蛋,我就应该再用点力。” 柏珩失望地垂下眼睛,把手藏到了身后。 贺聆做梦都没想到柏珩会做出拘禁他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折腾了大半天,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终于冷却下来。 他现在的处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柏珩看起来也不像会放他走的样子,但他有那么多朋友,还有亲人,只要过段时间发现联系不上他,总会想办法找到他的,他目前需要做的就是静待被人找到,贺聆不相信柏珩真能关他一辈子。 柏家再怎么有权势,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吧。 贺聆想事情想得出神,一转眸发现柏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瞳雾沉沉的,让他有种被当成盘中餐的错觉,心里不禁有几分不悦,“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柏珩抿了下唇,非但没有出去,甚至脱鞋上床。 贺聆立刻戒备地皱了皱眉,转身就要跑,被柏珩眼疾手快按住了肩膀,又搂着腰往床上带,他还没有开口指责对方,就听见柏珩说,“我只想抱抱你,不干什么。” 柏珩的胸口贴着贺聆的背,两人像是连体婴一般躺着。 “贺聆,”柏珩呼吸间热气滚滚,声音饱含无限委屈,“我好久没抱你了。” 他眷恋地将脑袋埋进贺聆的颈窝,引起贺聆的一阵战栗。 贺聆不想让他那么容易得逞,忍不住挣扎起来,他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即使柏珩身手再好,没有药物的控制也不可能完全制服他,贺聆心里有气,手下动作越来越大,两人几乎是扭打在一起。 柏珩舍不得对贺聆动手,期间反而是他吃的亏比较多,直到贺聆快要脱离他的怀抱,他才猛然扣住贺聆的两只手腕压在了脑袋两侧,继而一个翻身坐到了贺聆的腰上,将人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下。 贺聆鲜少有这么憋屈的时候,胸膛起伏得厉害,扭打过程中他耗了太多力气,说话都在微微喘着,“你松开。” 柏珩按着他的两只手,眼里愠色翻涌,“我连抱你都不行吗?” 处于劣势让贺聆非常的不痛快,他瞪着柏珩,消停了十来秒,又开始扑腾。 柏珩任由他动作,等到贺聆筋疲力尽才说,“别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贺聆呼吸沉重,在柏珩凑上来时别过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躲避让柏珩彻底无法保持理智了,用力堵住了贺聆的唇,不顾贺聆的反抗,大力吮吻起来。 贺聆手被擒着,避无可避,被亲了个彻彻底底,分开时因为太长时间无法正常呼吸,他眼里被逼出了一层水液,脸颊也微微泛红,柏珩更是满脸绯红,满足地抿了下湿润的唇,又去亲贺聆的其它地方。 贺聆像条被网住了想要逃脱的鱼,可终究无法抵挡过渔网的束缚。 柏珩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条软布,三两下将贺聆的手缠紧绑在床头,被掠夺的滋味让贺聆怒意大发,“柏珩,这就是你说的不干什么?” 柏珩将软布收紧,明明他才是掠夺者,却委屈巴巴地抽噎着,“是你自找的。” 他本来只是想抱一抱贺聆,如果贺聆不挣扎的话,他不会做什么的。 看着被绑在床上的贺聆,柏珩意识到只要他想,他可以对贺聆做任何事,拥抱、亲吻、抚摸,还有别的,他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深,带着过重的痴迷和浓厚的侵略性。 直到现在,贺聆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心里不禁一沉。 柏珩的手覆在他后腰处的白海棠,他微微一抖,沉静下来挤出笑道,“我有点累了,能睡觉吗?” 柏珩不为所动,摸够了白海棠,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床头柜里找到一个丝绒盒子,贺聆认出来那是他送给柏珩的堇青石孔雀鱼胸针。 再回想起他们从前的时光,也是有过值得纪念的甜蜜时刻。 柏珩打开盒子,将堇青石拿出来,东西被改过,底部的托盘不见了,只剩下一尾鱼,他把蓝紫色的孔雀鱼拿在手中端详着,忍不住露出个漂亮的浅笑,他又凑近贺聆,让贺聆看微光闪闪的宝石,像是怕打碎过往的美梦似的,声音放得很轻,“这条鱼好像你。” 离得太近,贺聆能瞧见柏珩眼瞳里神色略带仓惶的自己。 柏珩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当时说的是真的吗?” 贺聆喉咙干涩,“什么真的假的?” 柏珩手摸进衣摆,眼睛带着好奇与期待,在突起处捏了捏。 贺聆脑海里猝然钻进一句久远的话——早知道我就打个汝钉,把鱼别身上,让小柏亲自来取了。 他和柏珩第一次上床时为了助兴说了很多调情的话,没想到给自己埋了这么个大隐患。 他忍受着柏珩的捏玩,胸口起伏得更厉害,笑容僵硬,“床上的话,不能当真的。” 柏珩眼神一暗,将贺聆曾经说过的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是啊,床上的话说着玩玩而已,只有我当真。” 贺聆曾说了那么多刺伤柏珩的话,现在一字字一句句都要反弹到他自己身上。 柏珩仍在把玩着孔雀鱼,甚至对照着在贺聆的身体上摆放,贺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柏珩神经质的动作,心里起了点惧意,勉力笑着,“小柏,打汝钉很疼的,还是别玩这种了......” 他太过于懂得怎么拿捏柏珩,在柏珩和小柏两个称呼之间切换自如。 柏珩揉搓着,“那玩什么?” 贺聆知道柏珩要的答案,心里再是不愿,眼下的情景也不由得他选,只得哑声道,“玩我,玩我行了吧?” 柏珩果然高兴起来,将让贺聆心惊胆战的堇青石收回丝绒盒子里。 贺聆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心里气得打滚,面上还得露出一副顺从的样子,打着商量说,“能不能别绑着我的手?” 等柏珩给他松绑,他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照着柏珩的脸来一拳。 很可惜柏珩没让他如愿,而是黏黏糊糊地贴上来。 被迫承受的滋味绝对称不上好受,贺聆咬着牙忍耐过于冗长的性.事,现下柏珩什么都不肯听他的,玩起来没有节制,贺聆几次怒骂求饶都无济于事,他一有反抗的势头,柏珩就会拿堇青石说事,贺聆生怕柏珩发起疯真做得出来,只好被迫接受柏珩的百般对待。 等到结束时,窗外的天已经暗沉。 此后的几天贺聆都没给柏珩一个好脸色,更是连句话都不跟柏珩说。 柏珩做的东西他打翻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才会给面子吃几口。 但无论他怎么不愿意,床还是照常上的,贺聆如今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柏珩尝到甜头后就更是肆无忌惮。 贺聆不跟他说话就接吻,不吃饭就上床,几次下来,贺聆再是强硬也被折腾怕了。 两人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但贺聆心里却从来没有放弃过离开的念头,他数着日子,柏珩在这里待了五天后,终于在一个早晨出了门。 贺聆直到屋里完全安静下来,才睁开假寐的眼睛。 前两日他不肯服软,跟柏珩硬碰硬,完全讨不到一点好处,但后几日他发现只要他稍稍给柏珩好脸色,柏珩几乎是有求必应。 前日他打翻瓷碗,满地狼藉,柏珩任劳任怨地收拾,他提出想喝水让柏珩去倒。 柏珩果然暂时离开,他捡了两块瓷片藏在床底下,柏珩并没有发现端倪。 这些日子柏珩寸步不离地陪着他,他压根找不到机会寻找解开链子的方法,好不容易等到柏珩出门,贺聆一刻不敢耽搁,找出尖锐的瓷片试图割开脚腕上的皮具。 他被关在这里五日,无法获知外界的消息让他焦虑不已,想要离开的心随着日子渐增也越发迫切,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重了些。 可这皮具显然不是一般的材质,瓷片除了在上面留下几道划痕外,半点没有破裂的迹象,贺聆急得额头出汗,烦闷至极,一个不留神,瓷片从脚踝处划上去,将他的小腿割开了一道小口子,他疼得倒吸一口气,不一会儿,鲜血就从被破开的皮肉处涌出来。 贺聆气得将瓷片狠狠摔出去,破碎的瓷片四溅,他呼吸急促,气得猛捶地。 发泄完后他就后悔了,等柏珩回来发现这一地的碎片肯定会起疑心,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将碎片一点点笼络起来,等挪到床头柜旁时,他猝然瞧见柜底冒出来的一把钥匙头,心里大震,颤抖着将钥匙抽了出来。 贺聆离开心切,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把钥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尝试着解脚铐,咔哒一声,锁住他的链子松开了。 事情太过顺利,他心脏剧烈跳着,来不及高兴,一刻不敢停歇,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门口的方向跑。 门没有锁,贺聆大力拧开,正想冲出去,却猝然见到了站在一旁面色阴郁的柏珩,他动作一顿,像是被钉在原地,如坠寒潭,一瞬间反应过来了。 外出是假,就连钥匙也是试探他的,怪他离开心切,中了这拙劣的计。 柏珩黑瞳沉沉注视着他,“你果然想跑。” 他在贺聆身上吃过太多亏,即使贺聆这几日表现出归顺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在录像里见到贺聆藏了瓷片时,柏珩就可以确定贺聆的温顺全是假面,只不过是为了迷惑他找寻离开的时机。 他给过贺聆机会的,可是贺聆还是让他失望了。 贺聆握紧了拳,看向大厅门口的方向,他脑袋里闹哄哄响个不停,眼见着就要能离开,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把,可他刚跑出一步,就被柏珩抓住,贺聆奋力反抗,毫无章法跟柏珩扭打起来。 柏珩本是舍不得伤他,甚至被贺聆打了两拳,但见他拼了命都要离开,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直接将贺聆从后扑倒,一根细长的针头扎进贺聆的大腿处。 贺聆盯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眦目欲裂,身上的力气渐渐流失,直到再也挣扎不得。 柏珩拽住他的脚踝,将他往卧室里拖,那副他好不容易才打开的脚铐又重新回到他脚上。 贺聆躺在床上,浑身乏力,意识却是清醒的。 柏珩潋滟的脸写满郁色,他捡起地上的钥匙,打开窗,贺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的不要,柏珩就当着他的面将唯一的钥匙丢了出去。 贺聆恨得眼睛发红,五指拢都拢不住。 柏珩似很失望,又很难过,他回到床边,见到贺聆被瓷片划伤的小腿,摸上去,眨眨眼,“流血了,疼吗?” 贺聆别过脸,从所未有的无力感侵袭。 柏珩俯身亲去贺聆小腿上的血渍,感受贺聆的颤抖,润泽的唇染上鲜血,像是娇艳欲滴的红蔷薇。 他说,“你不怕疼。” 第56章 柏珩给贺聆注射的药物起了作用,他手脚疲软,动弹不得,连握拳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无法做到,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任由柏珩觊觎他的一寸寸皮肉。 他像是被野兽擒住后颈的羔羊,除了顺从别无他法,但贺聆又怎么会是乖乖妥协的人,在柏珩俯身亲吻他时,找准时机一口咬在了柏珩的下唇上,只可惜他现在没什么力气,以为的咬人反而像是在调情。 柏珩任他咬,不管贺聆怎么用力都不松开。 一吻完毕,呼吸都是灼热的,柏珩分开一点距离,离得很近观察贺聆的脸,痴痴然地拿指尖从额头摸到唇上。 贺聆五官清丽,眼尾狭长,不带表情看人时有种淡淡的疏离感,现下满脸无可奈何的怒意,反而有种很独特的风情。 “贺聆,”柏珩又黏黏糊糊地亲他,喟叹道,“好喜欢你。” 唇齿碰撞,他委屈起来,“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贺聆竭力地别过脸,避开柏珩的吻。 柏珩失望地闭了闭眼,起身,居高临下看他俘获的猎物,他费尽心思才把贺聆留在身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绝不会让对方再离他而去。 他静静地看了半晌,贺聆却始终不肯把眼神放在他身上。 柏珩出去了。 贺聆却不敢放松,没过多久柏珩就拿着医药箱折回来了,认真地给他小腿的伤口消毒上药,疼痛使得贺聆皱了下眉,这才肯施舍一般不悦地看向柏珩。 柏珩动作果然放轻很多。 处理好小腿上的伤口,贺聆就打定决心不搭理柏珩,闭目养神琢磨着这次之后该怎么跟柏珩相处。 他失联五天,家里人应当已经发现异常,也许再过些日子他就能离开,事到如今贺聆除了这样安慰自己也毫无办法,只是被柏珩发现他一心想走,恐怕难以善了。 不管是以前的柏珩,还是现在的柏珩,贺聆知道只要自己假意温柔,对方就全无招架之力,他犹豫着是否该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给柏珩好脸色看,等日子一长柏珩放松警惕相信他肯留下来后,再哄着柏珩解开脚铐。 贺聆在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也在听屋里的动静。 柏珩不知道在客厅捣鼓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回来,他忍不住睁开眼,就见到柏珩端着个托盘走进来,等柏珩把托盘摆在床头柜,他看清托盘里的东西时,眼瞳骤缩。 托盘里放着一次性医用手套、消毒棉片、镊子等工具,只消一眼,就让贺聆头皮发麻,颤抖地喊了声小柏。 柏珩露出个略显腼腆的笑容,像是春日里新绽的带着羞意的木芙蓉,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他眨了眨眼说,“我查过资料,很快就好的。” 贺聆说话很是费劲,挤出来的一般,“我不想打,你拿走。” 柏珩慢慢收了笑,沉吟,“反正你不怕疼。” 贺聆心脏被恐惧一点点浸透,咬牙道,“你敢......” 柏珩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 眼见柏珩已经戴上医用手套,贺聆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奋力地想挪动身体,却丝毫未动,只得放软语气,“小柏,我怕疼的,你别这样.......” 柏珩认真地给用具消毒,仿佛没有听到贺聆的话。 贺聆在跟柏珩的关系里向来都是游刃有余的,何曾这么低声下气过,他求了两句,见柏珩不为所动,又原形毕露,费劲道,“柏珩,你也只会用这种手段了,我要是早知道你爱而不得会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我当初就不该跟你有一丁半点的瓜葛。” 柏珩擦拭镊子的动作一顿,转眸沉甸甸地看着贺聆。 “你以为我以前就很喜欢你吗?”贺聆气到极点,只能用言语当作自己的武器,“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从来都只是耍着你玩,当时在拍卖会见到你,还以为你是什么难上手的世家少爷,谁知道我勾勾手指头,你就迫不及待地倒贴上来。” 见到柏珩痛苦的神情,贺聆觉得自己扳回一局,继续口不择言道,“除了这张脸,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他轻飘飘的几句话推翻了从前那些甜蜜,叫柏珩痛得手指都在微微痉挛,眼见贺聆还想说出更多伤人的话,柏珩一把扯过软布,直接塞进了贺聆的嘴里。 柏珩深吸一口气,不顾贺聆怒火蓬勃的眼神,沉默地将器具都擦拭了两遍。 他做好这些,才低声说,“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是我的就行。” 贺聆眼睁睁看着柏珩的手伸向自己,继而拿起镊子。 镊子逐渐收紧,痛感加深直到麻木,他双眸终于泛出了些水光,倒不是因为痛的,只是这种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滋味太过于憋闷。 见到工具的贺聆眼瞳闪了闪,他的气焰顿时消退,很想求饶,嘴里却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闷叫声。 明明柏珩才是掌控者,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复杂,既有把控贺聆的快感,又有要亲自伤害贺聆的痛楚,在这样极端的拉扯下他忍不住红了眼圈,可最终他没有心软,只是瓮声瓮气地说,“贺聆,对不起。” 贺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吟,泪晃晃荡荡地从眼角滑落。 柏珩又如法炮制,整个过程只用了几分钟。 等柏珩把他嘴里的软布拿出来时,他呼吸都在抖。 柏珩爬上了床,似乎是怕贺聆说出什么难听话,堵住贺聆的唇亲了好半天才松开。 药物还没有完全消散,但贺聆发现自己能动了,即使再是疲软,也勉力抬起了手扇了柏珩一巴掌,软绵绵的,毫无半点威慑力,倒是摸了一手的泪渍。 强迫他的是柏珩,痛的是他,柏珩却哭得比他还要狼狈,贺聆真是气笑了,呼吸沉重地瞪着柏珩,咬牙切齿,“我不会原谅你的。” 柏珩满眼痛楚,啜泣道,“我知道。” 从他把贺聆关在这里,他就知道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柏珩抹了泪,俯身,贺聆现在还处于没什么力气的阶段,虽有挣扎,但看起来就像是欲拒还迎。 贺聆有心拒绝,但眼下的处境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连骂人的话都不想说了。 柏珩抬起绯红的脸。 贺聆身体一僵,知道自己逃不过,干脆别过脸闭上眼。 柏珩痴迷地看着贺聆为他纹的白海棠,可转眼间,就见到字母a,眼神晦涩不明。 贺聆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柏珩阴恻恻地说,“弄掉吧。” 贺聆咬紧了牙没回应。 他疼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喊疼。 (......) 他再经不起一点折磨了。 柏珩把贺聆锁在自己的怀里,闷声说,“老公,我好喜欢你。” 再听这个亲昵的称呼,贺聆心里苦涩不已。 “你好久没叫我老婆了,我想听。” 贺聆无法,只能挤出字来,“老婆......” 柏珩听见这一声竟然低低啜泣起来,反反复复念叨喜欢你。 天光渐暗,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贺聆就发起了烧,他本来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小病小痛,这次柏珩太没有节制,打过针的地方又隐隐有发炎的意思,再加上过重的心理压力,几重大山下来,想不生病都难。 柏珩忙前忙后给贺聆擦身,喂了贺聆两颗退烧片,又给昨天打好的地方抹了药,如果不是他做出拘禁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就跟体贴的情人没什么区别。 他做得再好,贺聆也不愿承他的情,单方面跟柏珩冷战,无论柏珩说什么他一律当作不理会,把柏珩当成透明人。 贺聆心里气闷,人一生病脾性也渐长,在他打翻第三碗南瓜粥后,柏珩也不再心软,强硬地要喂他吃饭,贺聆左躲右闪,粥落了两人一身。 “你不想吃饭,那我们继续吧。” 贺聆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威胁他的柏珩,“你要受不了我就尽早放我走,否则有多少我打翻多少。” 自从他藏瓷片后,所有的餐具就换成了不锈钢,他再没有藏利器的可能性,事后贺聆还在后悔,不该尝试着用瓷器划开脚铐,而应该抵在柏珩的脖子上,逼迫柏珩放他走,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听到他说走,柏珩眼神微暗,整个人沉寂下来,“不可能。” 贺聆气得掀翻了托盘,又是满地狼藉。 柏珩定定地站在一地的粥水里,半晌转身出去,回来时手中多了注射器。 贺聆见到东西怒不可遏,恼怒得整个人都在抖。 柏珩抿了抿唇瓣,眼尾发红,“贺聆,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你吃饭吧。” 在第四次打翻南瓜粥后,贺聆败下阵来,他再也不想尝到浑身无力只能任人摆布的滋味了。 贺聆说到底也是饿了,认输后就喝了一碗南瓜粥,柏珩亲自喂的,眼眸亮晶晶地问,“好吃吗?” 他吃完就翻脸不认人,“猪都嫌难吃。” 柏珩神色黯然,没说什么,端着碗出去清洗。 贺聆盯着柏珩的背影内心涌动,他自诩冷静理智的人,但这些日子在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也快要撑不住了,他打不过柏珩,行动被限制,又无法联系外界,一点胜算都没有,贺聆恨恨地捶了下床,心里被无力感填满。 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难不成他要永远被柏珩关在这里,陪着柏珩发疯吗? 以前他觉得柏珩有多可爱,现在就觉得有多面目可憎,贺聆气恼不已又无可奈何。 第57章 接下来的几日,柏珩依旧是二十四小时跟贺聆待在一起,他对贺聆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贺聆的烧没多久就退了,只是每次感到穿刺过的地方又痛又麻就容易忘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出言讥讽。 柏珩自然会采取些措施让他闭嘴,次数多了贺聆就学乖了,骂两句停一会,一见到柏珩脸色有变就赶忙闭嘴,柏珩实在是个很好摸清的人,即使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对他也下不了狠手,只要不完全惹恼柏珩,他便能妥当待在安全区。 难以启齿的地方需要养伤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柏珩每日都会给他上三次消炎药,到了第五天几乎就没什么感觉了。 贺聆很少有后悔自己说错话的时候,但这一次着实因为之前口无遮拦吃了点苦头,他不让柏珩把他床上说的话当真,柏珩便偏偏要跟他反着来,每次低头见到胸口多出来的东西,他就怄气得恨不得跟柏珩打一架。 很可惜他打不过柏珩,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也就作罢。 贺聆算着日子,他被柏珩软禁在这不知名的地方足足有十一天,他也曾旁敲侧击问过柏珩外面有没有人在找他,柏珩不置可否,淡然的模样让贺聆微微抓狂。 柏珩不会让贺聆知道,这些时日他都以贺聆的名义跟贺聆的亲人朋友联系,目前并没有引起怀疑,只是时间一长总是瞒不住的,还需要再想办法让贺聆的失联变得合理。 在回复信息的过程中,唯一让柏珩产生愧疚的便是贺聆的父母,虽然他跟对方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几日,但贺母对他百般疼爱,撒谎欺骗长辈让他很是痛苦。 柏珩盘算着也许等过两年贺聆不再存离开的心思,他可以安排双方见面,当然,一切的前提在于贺聆肯收心跟他过下去。 此外,他还拉黑了戚树乔和蒋泽,这两个人是柏珩心里的刺,每每见到都会让他回忆起不好的画面,但想到贺聆再也不会跟他们有交集,他便稍稍好受一些。 两人度过了还算相安无事的一小段日子。 柏珩怕贺聆太无聊,在笔记本里下了很多电影给贺聆解闷,笔记本是断了网的,贺聆起先不领情,但不找点事情做只能跟柏珩干瞪眼,看着看着太容易擦枪走火,他坚持没两日,就无奈接受了柏珩的“好意”。 时间走过半个多月,这天柏珩破天荒要出门,临走前给贺聆留了两餐,还再三检查了贺聆的脚铐,贺聆睡得迷迷糊糊,人往被子里一钻压根不想理他,等睡醒后屋子里静悄悄的,才相信柏珩是真的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无聊到对着窗外的天发了好半天呆,忍不住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他猜出屋子应该是装了监控,也不避讳着,专心致志跟脚铐较起劲来,弄了半天,脚铐还是牢固地锁在他脚踝上,大概是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解不开脚铐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二十多天虽然贺聆不待见柏珩,但好歹有个活物在眼前晃悠,他无聊了还能骂对方两句出出气,可是现在他连找个人说话都没有,屋子里安静得只有他翻身弄出来的动静,他想睡觉消磨时间,但眯了会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烦闷得不行,干脆爬起来绕着卧室兜圈。 走了两圈他就顿住了。 他想起动物园里被人工圈养的野兽,因为居住环境无法满足户外活动需求从而不断重复地兜圈,学术上有个说法叫刻板行为,而他现在绕着室内走跟被圈养的动物有什么两样? 贺聆联想到这一层面,猛然就把桌子上的食物给掀翻了。 他内里像是有把火在烧,烧得他浑身都发热。 贺聆可以肯定,现在他尚且能忍受被软禁的日子,但如果柏珩再这么关着他,他的心理早晚会出问题。 他深深地呼吸几次,拖着链子到浴室洗了把冷水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段时间柏珩把他照顾得很好,镜子里的青年皮肤莹白,气色红润,除去一双愤慨的眼睛,全然看不出被软禁的颓废模样。 柏珩舍不得苛待他。 难道真要闹到自残绝食的地步才能让柏珩放过他吗? 自残贺聆是下不去手的,何况也没有工具,绝食倒是可以试一试,就是饿肚子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贺聆吐出一口浊气,内心再清楚不过,他现如今的唯一筹码就是柏珩对他的喜欢。 —— 柏家。 柏珩正站在书房里被训话,无非也就是他软禁贺聆那件事。 “你想出气我没有意见,我甚至可以帮你,但我什么时候让你把人关起来了?”柏良板着一张脸,斥道,“你现在长本事了,拿妈留给你的房子干这种事情,也不怕传出去了蹲大牢,你别指望柏家会保你。” 柏虹亦是一脸愁容,“小珩,你要真是对他不死心,家里人不拦着你,但你不能这么胆大妄为,你哥跟我说这件事我真是吓了一跳,你从小都很乖,怎么就......” 柏珩面对家人的问责不为所动,如果不是兄长遏令他回家,他一步都不会离开贺聆,贺聆满心思想走,他很怕看不见人的时候会有不定性因素发生。 他执拗道,“不会有人知道的,出了事我会自己负责。” 只要贺聆待在他身边,什么代价他都可以接受。 “你负责?”柏良冷笑道,“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你以为是你养的一只小猫小狗吗,他有家人有朋友,总会有人发现不对劲的,你怎么负责?” 柏珩沉默良久,答非所问,“我不能失去他。”抬眼,“没有他我会死的。” 柏虹骇然,“小珩!” 柏珩吃准家里人不会阻拦他的计划,就像贺聆吃准柏珩喜欢他。 柏良气得牙齿咯咯响,“你现在还学会威胁家里人了,别以为我跟姑姑疼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哥,我没有在威胁你们,我说的是真的。”柏珩轻轻笑了声,他眼里显现出淡淡的无杂质的疯狂,“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都走到今天了,绝对不会退步。 柏珩的偏执让二人胆战心惊,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柏家对柏珩的一再退让,近乎让柏珩有恃无恐了。 这世间向来是一物降一物。 谈话不欢而散,但柏珩还是留在家里吃了顿晚饭,柏良和柏虹不再提贺聆的事情,但眉心皆是挥之不去的愁云,直到现在他们才看清柏珩对贺聆的执念高如山深如海,哪怕他们想插手也有诸多顾虑。 但在柏珩和贺聆之间,他们毫无疑问站前者。 饭后,柏珩回卧室收拾东西,将展览柜里的标本一起打包带走了。 柏虹愁眉不展,谁都没想到因为一个贺聆会导致柏珩性情大变,她忍不住一再叹气,询问柏良的意见。 柏良沉吟道,“过段时间吧,总不能让他这么胡闹下去。” 他如今最后悔的就是柏珩跟家里决裂那日,他为了给柏珩一个教训没有决绝地将柏珩强留下来,也许那时他果断一些,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破事。 在商圈上杀伐果断的柏良,面对疼爱的幼弟,也不过是一个糊涂的兄长。 —— 贺聆在晚上八点等来了柏珩,柏珩看着被打翻的食物,没有表示出半点不悦。 近来换季,天气渐渐热了,柏珩从家里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又给贺聆打包了一大捆书。 贺聆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换在往常定是要冷嘲热讽几句,但他闷了一天,实在没什么心思跟柏珩对着干,就沉默不言地翻着书。 过了一会儿,柏珩从客厅搬来一个玻璃箱,贺聆抬眼一看,捏着书页的手紧了紧。 玻璃箱里摆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猫,蓝色的眼珠、翘长的大尾巴,栩栩如生,似乎随时会冲破透明的箱子跳到地板上打滚。 贺聆只听柏良说过柏珩把猫做成了标本,但亲眼目睹还是觉得瘆得慌。 柏珩放好东西,目光悠悠然地落在贺聆脸上,贺聆没来由一颤。 “这是我小时候养的猫,”柏珩绕到床边,期待地问贺聆,“可爱吗?” 如果这是活的,贺聆能真心诚意夸一句可爱,但他心里莫名觉得害怕,避开了柏珩灿亮的眼睛,含糊地应了声。 柏珩坐到他身旁,他身子微微一僵,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贺聆,这个世界上除了它,我只想你陪着我。” 贺聆脑袋尖锐地一疼,抬眼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柏珩,他捏着书页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色厉内荏道,“他是猫,我是人,你别拿我跟它比。” 柏珩眨眨眼,痴迷地看着贺聆,将人团团抱住,“你说得对,我舍不得那么对你。” 摆在玻璃箱里的猫正对着他们的方向,蓝色的眼珠一瞬不动看着贺聆,像是在预告贺聆的结局。 贺聆不安地咽下一口唾沫,浑身发麻。 那天晚上,也许是被标本吓到了,也许是贺聆已经接受了过于频繁的性*,在柏珩碰他时出奇的配合,就连柏珩去捏他打了直钉的地方也没有躲避。 白猫安静地注视着屋内的春光,诡谲又旖旎。 贺聆昏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一定要想办法逃离。 第58章 春末夏初,天气渐渐燥热,距离贺聆被关在这里正好一月整。 柏珩除非必要,否则绝不会出门,每天都待在屋子里陪着贺聆,半点没有腻味的意思。 两人的娱乐活动单调,不是看书就是看电影,后来柏珩又买了乐高、拼图等能消耗时间的东西,贺聆对这类东西压根没兴趣,也沉不下心,但他打定主意要让柏珩相信他已经认命,只好竭力压下所有浮躁的情绪跟柏珩周旋。 他依旧会发脾气,忍不下去时也会说几句难听话刺一刺柏珩,不过打翻碗筷的事情越来越少,也很少再跟柏珩对着干,偶尔他还会提起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再故意拿现在做对比。 “小柏,以前你那么乖我才喜欢你,可现在你总是凶巴巴的,我有时候挺怕你的。”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吗,那天的雨下得好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以前说不舍得让我疼,不过你也只是说说而已吧,现在我的感受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对吗?” “我真想念我们以前一起住的时候,我每次下班回家都能吃到你做的饭,真幸福啊。” “现在虽然也能跟你待在一起,但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柏珩每次听到贺聆说这些话,神情都会很低迷,委屈巴巴地让贺聆不要害怕他,又很诚恳地向贺聆表白,但只要贺聆稍微泄出一点想要离开的念头,他依旧半点不退步,死死抱着人不撒手。 对于柏珩来说,以前固然好,可他随时都会有被贺聆丢掉的风险,而现在他可以牢牢将贺聆抓在掌心,不用再患得患失担心贺聆会离开他,他自然没那么轻易被贺聆说动。 但贺聆的示弱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隔三岔五抱怨活动空间太小,又时不时唉声叹气,话说得一天比一天少,仿佛真的被关出毛病来了,于是在他在被关在房间整整一个多月后,有一天睁开眼醒来就见到柏珩在捣鼓他的脚铐。 贺聆以为柏珩是要给他解开链子,大气不敢出一口,僵硬地躺在床上,怕惊动了柏珩会让柏珩改变主意,结果等柏珩起身,脚铐依旧是牢固地锁在脚踝上,只不过链子做了延长。 贺聆不敢表现出半点失望,甚至牵动着唇角给了柏珩一个浅笑。 柏珩清炯炯的眼睛顿时盛满碎光,这是贺聆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对他展露笑颜,他呆怔半晌,眼尾泛起淡淡的红。 贺聆自然也瞧出柏珩情绪的变化,又笑得真切了两分。 他爬下床,晃晃脚,链子发出清脆的铃铃声,似真似假道,“听多了这声音也挺好听的,”又抬眼希冀地看着柏珩,“小柏,我能去客厅看看吗?” 柏珩忙不迭地颔首。 贺聆走出两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了下去。 他用了整四十二天,假意迎合、讨好卖乖才终于走出这个破房间,如果要彻底走出这个屋子,还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功夫。 好在筹码一直捏在他手中,只要柏珩仍喜欢着他,他总有一天能哄得柏珩给他解开链子。 想着,贺聆又回眸朝柏珩笑了笑,柏珩果然立马黏黏糊糊地跟了上来。 这是一座一百来平的复式小别墅,贺聆一直待在二楼的房间,房间挨着后厅,后厅有扇木制大门,穿过这道门就可以下楼,他看着曾失之交臂的出口,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作势好奇地参观起客厅,实则在丈量链子的长度。 链子虽然做了延长,但他能抵达的空间仍很是有限,大门自然是想都别想,小厨房也去不了,充其量就是在沙发上坐一坐。 他只好安慰自己能离开房间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贺聆打量着客厅他能够到手的东西,失望地发现一件利器都没有,他心里想着事,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言,不一会儿柏珩就黏了过来,贺聆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柏珩身上。 他双臂攀住柏珩的脖子,亲昵得就像他们还在热恋时,笑道,“小柏,你还记得我说要你毕业后养我吗,没想到我能提前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柏珩搂着他的腰,咬唇道,“你不怪我关着你了?”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贺聆不敢把话说得太漂亮,那样未必太假,略一思索,收了笑,“你要听实话吗?” 柏珩不安地嗯了声。 “我心里确实怨你这么做,哪怕现在也是怨的,”他见到柏珩漂亮的脸蛋耷拉下来,继续说,“不过换个角度想,我不用工作就能安逸地过活已经比别人轻松很多了,只是小柏,这里虽然好,但待久了实在太闷......” 一听到他有离开的念头,柏珩立刻警惕地看着他。 贺聆知道柏珩现在没以前那么好哄了,只好赶忙转了话头,“这一个多月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以前我让你太失望了,所以你才这么对我,是我太不懂得珍惜,你这么喜欢我,我应该高兴才是。” 柏珩被骗了太多次,不会全信,黑黢黢的眼珠锁着贺聆,反问道,“你真的高兴吗?” 贺聆硬着头皮回,“高兴。” 为了避开柏珩太炙热的眼神,也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他主动吻住了柏珩。 柏珩撩起了他的衣摆,穿刺的地方别着两根银色的直钉,他伸手随意拨了拨,贺聆就忍不住抖了抖。 柏珩将一边的直钉拿了下来,凑近了看,那里多了一个小孔。 贺聆紧抿着唇,忍住后退的冲动直着身体让柏珩看。 柏珩拿润泽的唇瓣轻轻碰了下,像是羽毛拂过似的,贺聆发出一声,但柏珩没再继续动作,而是起身进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个丝绒盒子。 贺聆呼吸一凝,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避不开了。 他看着柏珩打开盒子拿出打磨成孔雀鱼的堇青石,用酒精棉片仔仔细细地擦拭。 堇青石的底部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环形银钉,正好可以穿过打了直钉的地方。 柏珩给堇青石消完毒,又抓住贺聆的手用棉片擦着。 酒精冰凉的温度直蔓延到贺聆心里去。 他已经猜到柏珩要他做什么了,但还是存一丝希望,哑声问,“你帮我戴好不好?” 柏珩把小小的堇青石放在了贺聆手心,大抵是因为过于兴奋,他的眼睛亮得出奇,“贺聆,你戴给我看。” 贺聆才对柏珩说过高兴,如今拒绝柏珩倒显得他是虚情假意,他喉咙干涩,一咬牙,低头去摸索。 柏珩像是丛林里猎食的狼,一瞬不动地盯着他。 贺聆很少有在这种事上感到羞涩的时候,但要他捏着自己在柏珩面前穿戴,确实有几分难堪,他不得要领,又怕扎错了地方,好半天才把银钉穿进去,做好之后,他脸上仿佛覆了一层粉色的纱,淡淡的羞意露出来。 打磨成孔雀鱼的堇青石别在他白润的皮肤上,蓝紫色的光泽愈发璀璨。 他喉头滚动,挤出个清浅的笑问柏珩,“好看吗?” 柏珩伸手摸了摸,意乱情迷地吻住了贺聆。 很快沙发就不堪重负地晃了起来。 事后,贺聆躺在沙发上绵长地呼吸,他身上的痕迹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着好不狼狈,但最受蹂躏的,除了柏珩亲手穿刺的地方,当属大腿内侧的字母a。 柏珩对这个地方很是不满,但想要去掉纹身不是在家里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可柏珩又不可能放贺聆出去,因此拖了又拖,每次见到这个纹身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其实不止字母a,连带着贺聆后背那只墨蓝色的蝴蝶,柏珩也看不顺眼。 他讨厌贺聆身上有除了他以外其他人的烙印,好似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贺聆并非属于他一个人。 贺聆缓过劲来就见到柏珩晦涩不明的眼神,心里一惊,缓慢地把两条修长的腿收回合起,他是真的累得不想再动了。 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来转移柏珩的注意力,“小柏,我有点饿了。” 柏珩抿了下红润的唇,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才犹豫着,“用疤痕盖掉纹身吧。” 贺聆不明所以地皱眉,“怎么盖?” 柏珩像是怕吓到他似的,声音放得很轻,“我家有个阿姨做饭的时候手背不小心贴到煮锅,留了疤......” “你别告诉我,你想拿东西烫我?”贺聆吓得脸色都白了,甚至都忘记要讨好柏珩,厉声道,“我又不是犯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柏珩想了想也觉得不妥,这不比打汝钉,贺聆肯定会疼得受不了,后期恢复也会很折磨人,他还是事事以贺聆为先的,只好打消念头,问贺聆想吃什么,他去做。 贺聆惊魂未定,说了声随便,狼狈地逃向浴室,链子铃铃铃响个不停。 他浑身黏糊糊的很是难受,站在淋浴下半天都洗不干净,再想到柏珩的话,既气又怕,三两下将堇青石拿下来,本想狠狠丢出去泄愤,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能由他做主,最终只把东西攥在手心,咬紧牙根闭上了眼。 第59章 柏珩不日就要大学毕业。 柏家家里的小辈大学或毕业后都会出国留学,并不全为了学历,也是一种历练,柏良活了三十六岁有二十八年都在读书,博士毕业后才逐渐接手家里的事业。 柏珩虽然不必走跟他完全一样的路,但在读书这件事上,柏家尤为重视,按照柏家的原定计划柏珩年末就该赴美留学,可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了贺聆这个不确定因素,留学计划自然也就搁浅。 b大的金融管理学在国内名列前茅,大三时柏珩放弃了本校保研的名额,如今他想再深造只能靠自己。 近来他可谓忙得晕头转向,既要着手准备毕业论文,又要考虑考研的事情,还得防止贺聆逃跑,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三个人在用,就连贺聆看着都觉得累。 贺聆最近表面上非常安分,比如现在。 柏珩正在搜集论文资料,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瞥一眼神色严肃的柏珩,他见过柏珩的很多样子,可爱的、温软的、生气的、阴沉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柏珩露出类似于发愁和焦虑的表情——在写论文这件事上,就算孔圣人来了,大抵也是要抓耳挠腮一番的。 灯下看美人,不得不说柏珩板起脸来别有一股独特的风韵,褪去了些许稚气,多了几分冷峻,愈发动人,美色在前,贺聆看了好半天都没舍得挪开眼。 也许是现下的画面太过于和谐,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如果忽略掉他脚踝上的链子的话。 他动了动,脚上传来铃铃的声响,打碎了屋内的寂静,埋在笔记本前的柏珩也闻声抬起头。 贺聆很贴心地说,“歇一会儿吧。” 柏珩似乎也很需要充个电,将笔记本关了,三五步黏到了贺聆身上。 贺聆任他牢牢抱着,状若不经意地说,“你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 贺聆想了想,试探着问,“我能去吗?” 柏珩戒备地看着他,没说话。 他立刻便知道是没戏了,失落道,“看来我没办法见证你人生的重要时刻了。” 柏珩红唇微抿,“会有照片。” 贺聆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置可否。 虽然现在柏珩不若一开始那么草木皆兵,但看他依旧是看得很紧,从他离开卧室到现在小半月过去,贺聆不止一次试探过想要出客厅,都被柏珩一一驳回,他急得上火,又怕这些日子的伪装被看破,前功尽弃,因此半点不敢表现出不满,继续表演他甘愿待在这里的戏码。 他想着事,柏珩冷不丁问,“你很想出去吗?” 贺聆心脏跳了跳,维持镇定地慢慢摇了摇头。 柏珩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算算日子,贺聆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月了。 一个善于交际的人两个月不出现在大众面前,定然要引起亲朋好友的怀疑,其中最为疑心当属贺聆的母亲。 贺聆以往两三个星期都会跟家里通视频,若不然也会打个电话报平安聊家常,可两个月来贺聆都只是用文字跟她沟通,她已经不止一次提出想跟贺聆视频,柏珩只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不过也快瞒不下去了。 昨日贺母又给贺聆打电话,柏珩看着联系人没有接听。 想要一个人“失踪”有很多种办法,最稳妥的便是出国旅游后断了联系,这类案件层出不穷,不管是国内或国外调查起来难度都极大,但柏珩迟迟没有下手,无非是担心贺家父母年迈无法接受儿子失联的事情。 如果贺家二老出事,贺聆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柏珩。 贺聆曾多次旁敲侧击询问过柏珩他的父母是否联系过他,可柏珩每次都不正面回答,让他心烦不已。 眼见着已经断联多日,贺聆有点沉不住气了。 柏珩跟他腻了会,继续一头扎进了论文里。 他犹豫再三,问了声,“我爸妈他们还好吗?” 他清晰地见到柏珩的表情微变,以为父母出事,急道,“小柏,我爸妈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他们就我一个儿子,我太久没跟他们联系他们会担心的,”他放软语调,“你能不能,让我跟他们通个视频?” 柏珩从晦涩的书海里抬眼,默了两秒后答,“他们很好。” “不视频也可以,电话呢?”贺聆仍不放心,打着商量,怕柏珩不答应,又连忙说,“我保证只是跟他们聊聊天,什么都不会说的。” 柏珩似不为所动,贺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离书桌将近两米的距离就再也无法往前,他又气又急,但还是得强颜欢笑道,“小柏,你这样关着我,我爸妈迟早要找过来的,你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吧,我跟他们视频你可以在旁边看着,我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马上可以掐断通话。” 见柏珩像是被他说动了,贺聆又说,“他们很喜欢你,见到我跟你还在一起,一定也很为我们高兴,你难道不想被我爸妈承认吗?” 柏珩眼里微闪,挣扎半晌后,却还是维持原来的决定,避开了贺聆的问题,只是说,“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柏珩油盐不进,贺聆感觉自己的所有表达就像是石子丢入无底洞,半点回响都没有,好脾气装不下去了,冷着脸拖着脚链往卧室走。 他躺到床上,拿背对着柏珩,一副抗拒的姿态,没多久柏珩就从背后搂住他,像是讨好一般地啄他的后颈肉,闷声闷气道,“贺聆,以后我会让你见叔叔阿姨的,但不是现在。” 贺聆躲避着柏珩的接触,猛然翻过身,推了柏珩一把,怒道,“那是我爸妈不是你爸妈,你当然不在乎。” 柏珩抿了抿唇,如果他真那么不在乎,贺聆上个月就该进失踪人口名单里了,他没有辩解,不顾贺聆的挣扎将贺聆锁在了怀里,贺聆气狠了,不顾后果一口咬住了柏珩的肩头,柏珩疼得直皱眉,但没有躲,也没舍得对贺聆下手,而是任贺聆出气。 贺聆咬得牙根发酸才气喘吁吁地松开,柏珩肩膀的衣服湿了一小块,他后知后觉自己又露出了利爪,深深呼吸几次,伸手拨开布料,见到深得隐隐出血的牙印,沉声问,“为什么不躲?” 柏珩委屈地眨了眨眼,“不想你生气。” 贺聆心想柏珩惹他生气的事情还少吗,单单是软禁他这一条就够他气上一辈子的了,但眼下他不想跟柏珩起冲突,涩声道,“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 说到最后一个字,感觉都已经有泣音了,贺聆吸了吸鼻子,“算了,你不会理解的,睡觉吧。” 柏珩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加抱紧了贺聆。 两日后,柏珩有事外出,他最近忙毕业的事情,出门比之前频繁了些,贺聆并不怎么在意,一觉睡到晌午才起床,吃了午饭,在卧室里看了会电影,起身去客厅倒水。 他现在已经不放希望在自己解开脚铐这件事上,前几次柏珩出门,他还会装作在屋子里兜圈找出去的途径,几次下来也就完全灰心,在防着他逃跑这件事上,柏珩可谓是心思缜密。 贺聆在屋里晃荡了会,实在觉得无聊至今,正想考虑是不是回去睡个午觉,余光一闪,见到了书桌上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他的手机。 贺聆的脑袋几乎是一瞬间就炸开了。 链子并不能够到书桌,但如果想要把桌子上的东西扫下来却并非没有办法。 他呼吸急促,像是见到了即将到来的自由,快速地往前走了几步,因为太过激动,手抖得厉害,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些。 可等他被脚链限制住行动时,腿上的拉扯感也将他的理智一点点拉回。 上次柏珩为了试探他,特地将钥匙放在了床头柜上,而这一次,虽然手机是放在他够不到的书桌上,但会不会也是柏珩有意为之呢? 柏珩现在是不是正在监视着他的行动,贺聆浑身一麻,动也不敢动了。 只要他赌一把,拿到手机联系到外界他就能离开这里,可是如果他赌错了呢? 柏珩好不容易才对他重拾几分信任,如果这次是柏珩的试探,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天之日。 贺聆快要抓不住杯子了,他脑袋乱哄哄的,自由仿佛唾手可得,他却不敢拿后半生去赌。 他听见自己上下牙碰撞在一起的咯咯声,在原地站了十来秒后,用力地握住杯子,强迫自己转身不再去看手机。 柏珩绝不会百密一疏。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柏珩对他的考验,但凡他拿了手机,他装出来的认命与妥协都会被拆穿。 贺聆脚步沉重地走回卧室,几次险些改变主意,可最终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稳稳地坐在床上,甚至煞有其事地翻开书来看。 每一个扭曲模糊的字符都在提醒着他要保持冷静,不能一而再地中柏珩的计。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字体也慢慢变得清晰可见。 半小时后,柏珩拿着手机出现在了卧室里,贺聆知道自己赌对了。 第60章 柏珩没有提手机的事情,但准许了贺聆晚上跟家里通视频的请求。 贺聆不敢表现得太过于兴奋,可也切切实实是高兴的,吃饭的时候对柏珩都和颜悦色不少,甚至还好心情地夸赞了柏珩做的菜。 柏珩每次被夸耳朵尖都会微微泛红,即使现在处于主导地位也没有改变,贺聆跟他坐得近,余光瞥见一只染了胭脂似的耳朵,没忍住拿手捏了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然地对柏珩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所以当他的手触碰到柏珩时,不单是柏珩身体僵了一下,他也愣住了。 两人到底朝夕相处生活过一段时间,很多小动作都能勾起他们的共同回忆,贺聆赶在柏珩有所动作时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继续默默吃饭。 柏珩静静地看了他半晌,轻声说,“你以前很喜欢这样捏我的耳朵。” 那确实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贺聆笑了笑,“现在也喜欢。” 果然下一刻就见到柏珩开心得发亮的眼睛。 除了放他走这件事,在其他方面的柏珩依旧是那么好哄,贺聆三两口将饭吃得见了底,没先提跟父母联系的事情,跟往常一样窝到沙发上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电视的画面一幕幕变化,他心里也有个想法悄悄冒了头。 柏珩正在厨房和餐桌之间来来回回利落地收拾剩饭,他做这些轻车熟路,贺聆还记得柏珩一开始学做饭时的磕磕绊绊,仅是一年光景,柏珩就能熟悉各类菜色,做起家务活来也半点不拖沓——他原先是不必做这些的,全是为了贺聆。 贺聆曾经感动甚至沾沾自喜过,但如今想来,两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为对方改变自己更加证明了这段感情的处处违和。 他放下遥控器,无心看电视,也无心看柏珩,一心琢磨着待会跟家里人该说些什么,怎么样才可以让他父母发现他的不对劲,又或者能不能借由这次的视频找到出去的机会。 他有点担心柏珩如果发现他的异常,会不会拿他的父母来为难他,一时间脑子飞快地转个不停,等到柏珩坐在他身边,他才猛地回神。 柏珩已经把手机拿在手里了,贺聆收敛掉大部分情绪,只留下欣喜,对柏珩清浅一笑。 他看着柏珩划拉手机,毫无顾忌地侵犯他的隐私,压制住自己抢夺手机的冲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 柏珩点开与贺母的聊天页面,贺聆这才发现这段时间柏珩一直在冒充自己跟贺母对话,心里气恼不已,偏偏不能表现出来,但与此同时也猜测出柏珩想来是快瞒不住贺母了,才在试探他后同意他跟家里视频。 在通视频前,柏珩道,“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生怕柏珩改变主意,忙不迭点头。 看着还未接通的页面,贺聆的心像是被挂在悬崖上,紧张得喉咙发涩,十来秒后,视频接通了,贺母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贺聆时隔两个月第一次跟柏珩以外的人沟通,即使只是隔着屏幕,也让他极为兴奋,他深呼吸两口保持冷静,喊了声妈。 “让你早点给我打电话怎么不听,最近有那么忙吗,忙到家里都不顾了,”贺母佯怒道,见到另一侧的柏珩,高兴地哎呀了一声,“小柏也在。” 柏珩因为心里觉得愧对贺母,眼睛飘忽地转了两圈才敢和贺母对视,他跟贺聆十指紧扣着,温声喊阿姨。 贺聆敏锐地察觉出柏珩细微的变化,没有点破,而是跟贺母拉起家常来。 “你爸去你李叔家下象棋了,这几天他跟你李叔下棋总输,天天晚上不肯睡觉研究他那盘破棋子,你爸那人最要面子了,说是自己运气不好,其实就是技不如人还不肯承认,”她话锋一转,“你是不是瘦了点,脸上都没什么肉了。” “哪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柏做饭有多好吃,他天天养着我,把我照顾得跟头通人性的猪似的,一天到晚只知道吃饭和睡觉。” 贺聆的玩笑话让贺母喜笑颜开,又跟柏珩攀谈起来,“小柏,你可不能惯着他,他比你大六岁呢,该是他让着你才对。” 柏珩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着,“阿姨,贺聆对我很好。” 气氛融洽而温馨,贺聆和柏珩都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仿佛他们还住在贺聆的屋子里腻歪在一起跟贺聆的家里人聊天。 可是当贺聆垂眸见到自己的脚铐时,就像当头一棒,瞬间把他打醒了。 这次视频后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跟柏珩以外的人沟通,又也许他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如果他不把握住,恐怕事后得把肠子悔青,贺聆咬了咬牙,决定铤而走险一把。 “妈,你还担心我欺负小柏啊,我跟小柏好着呢,是要过一辈子的。” 他语气自然,像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柏珩猝然看向他。 贺聆仿若未觉,继续说,“你不也很喜欢小柏吗,我给你找的这个‘媳妇’你满意吗?” 贺母笑得眼尾纹都深了许多,连连说满意,又说,“你能收心我跟你爸最高兴不过了,不过我们上网查过了,大陆过台湾领不了证,还是得出国,手续看得我眼花缭乱,麻烦得不行,所以得看你们自己的意思,毕竟两人过日子还是彼此的事,你们心意相通最重要,有没有那张证不妨事。” 贺聆附和道,“横竖你们同意就行,大不了你给我们做公证人,找个时间把事情办了。” 他心里咚咚咚跳着,不敢看柏珩的表情,也担心贺母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但知子莫若母,反之亦然,他没有估错贺母想要他成家的心,贺母一拍手,“那感情好,”转念又道,“就是不知道小柏你的意思,还有你家人......” 贺聆这才用余光瞥了眼柏珩,柏珩默了两秒,说,“我家里人已经同意了。” “这太好了,我跟你爸这几天挑个吉日,两家的父母得见个面,看看是我们过去,还是你们过来,”贺母边说边笑,站起身道,“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你爸回家,这是大喜事得好好想想。” 贺母风风火火的,说没两句就挂了视频,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了。 贺聆心跳加速,主动朝柏珩笑说,“我妈这人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小柏你不会怪她自作主张吧?” 柏珩乌瞳像是浸饱了水露,沉沉地盯着贺聆,“你是真想跟我结婚,还是为了出去在找借口?” 贺聆心里一慌,但很快又搬出了倒打一耙大法,“你什么意思,刚才结婚的事情是我妈说的,你也要推我头上吗?” 柏珩安静地看着他演戏。 贺聆咬了咬牙,“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原来连婚都不想跟我结,你要真那么不情愿,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说你后悔了,你不想结别搞得我逼你似的。” 他仿佛真的气狠了,还要去夺手机。 柏珩三两下制住他的手,翻身将他压在沙发上,他气势汹汹地瞪着柏珩,“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我讨厌你把我关在这里,这个世界上有谁会像只狗像只猫一样被圈养着还能高兴的,换个人早疯了,要不是看在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每天对你笑脸相迎,放开,别碰我。” 他奋力挣扎,柏珩一言不发,突然将他抱起来往卧室走。 贺聆被丢在床上,摔得眼冒金星,转眼见到柏珩在开衣柜,不多时就将贺聆买的那套女仆装翻了出来,重重地丢在贺聆前头。 贺聆一怔,听见柏珩阴恻恻的声音,“穿。” 贺聆看着层层叠叠的黑白布料,慌道,“我不穿。” “我不想给你打针。” 贺聆握了握拳,最终在柏珩的威胁下慢腾腾地当着柏珩的面换上衣服。 这套曾让柏珩颜面尽失的裙子如今套在了贺聆的身上,贺聆身量高挑,近来又确实是瘦了不少,裙子穿在他身上大了一号,松松垮垮的,只要一扯就能窥见布料下的风光,下裙堪堪盖到大腿根,他一心想遮挡,却有种欲盖弥彰的美感。 贺聆抓着裙摆,被柏珩一瞬不动地盯着,又羞又恼,“你到底想怎么样?” 柏珩将他扑倒,将裙摆撩上去,意味不明地说,“我家里人都看过穿我这条裙子。” 贺聆回想到那日的混乱,不禁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穿成那样在家里等我。” “穿成那样?”柏珩捏住贺聆的两颊,眼底晦涩,“原来你也知道穿成这样很丢脸吗?” 贺聆咬着唇肉,“我没有逼你穿,是你自愿的。” 他有点心虚,说是自愿,其实第一次要柏珩穿女仆装时,他明明知道柏珩不喜欢,却吃准柏珩怕他生气多多少少带了点逼迫的意思。 柏珩很轻地笑了声,随手从裙摆里摸进去,肆意游走,贺聆有种被蛇缠身的恐惧感。 “贺聆,我不是以前那个你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子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的,”柏珩慢慢地说,“但我不想阿姨失望,所以我跟你回去,让阿姨给我们做公证人。” 贺聆心脏不受控制地一跳。 柏珩三两下解开腿环拿在手中,白色带蕾丝的腿环说不出的暧昧,他抓住贺聆的手,蕾丝一点点缠住贺聆的手腕,又猝然收紧。 贺聆再也动弹不得,被柏珩慢条斯理又轻柔的动作弄得毛骨悚然,他有点后悔今晚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下一刻,他听见柏珩说,“如果你敢跑,我就让你穿着这一身出门,让所有人都看着。” 贺聆心尖一颤,他最爱面子,如果让他这样出现在大庭广众给人笑话,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他没能想太多,柏珩已经掀开了厚重的裙子,肆无忌惮地玩弄起来。 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落在了水中,晃晃荡荡地开出了花。 夜漫漫,新一轮征伐久久未停。 第61章 被软禁两个多月后,贺聆脚踝上的链子终于解开了。 也许是被关久了,他内心竟然没有太过于欣喜若狂的感觉,在走动时没有听见铃铃声甚至会有几分不习惯。 解了脚铐,柏珩怕他回老家的路上逃走,弄了副皮质手铐将两人的手紧紧地锁在一起,贺聆一心只想着走出这间关了他多日的屋子,并没有反抗。 重见阳光的那一刻,贺聆眼睛都有点发酸,这里位于偏僻的别墅区,人烟稀少,一路开车出去只见到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柏珩请了司机,但贺聆没有跟司机对话的机会,他坐在后座,隔板挡得严严实实,他就算有心向司机求助也无能为力。 柏珩这几日相较于之前沉寂了许多,每次谈到回老家见贺家父母,他都会有些出神,继而抱着贺聆反反复复地恐吓如果贺聆敢动离开的心思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心知肚明这一次出去肯定是会产生变故的,连贺聆都有些意外柏珩真的会肯让他回家,不知是柏珩太贵于自信他逃不了,还是有别的手段可以牵制他。 即使是离开了那栋令人窒息的屋子,贺聆也半点儿不敢放松警惕。 回贺聆老家a成近六个小时的车程,柏珩特地不让贺聆多喝水,因此一路都没有休息,贺聆一半时间昏昏欲睡,一半时间在想见了父母该怎么办。 他睡醒了发现自己在车里难免有些恍惚,抬眼见到柏珩紧绷的侧脸,带着点鼻腔说,“你也睡一会吧。” 柏珩没说话,只是越发拥紧了贺聆,像是只要他一撒手贺聆就会消失不见。 这场路程对于两人来说皆是煎熬的,一个满心思想着逃跑的机会,一个竭力地想要将人留在身边,即使肉体贴得再近,心也是分在海角天涯。 只要有贺家父母在,贺聆就不可能贸贸然离开,自从柏珩做出软禁他这种事以后,他对柏珩早已改观,自然不敢拿父母的安全开玩笑,谁知道柏珩发起疯来会做出些什么。 贺聆睡得迷迷糊糊被柏珩叫醒,车子已经来到了他家小区楼下,他像是在做梦,昨天还被关在屋子里,今天就抵达了他的家。 柏珩没有急着下车,解开了手铐,又拿湿纸巾给贺聆擦了擦脸,说,“五天我们就走。”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敢跑......” 贺聆有点不耐地皱皱眉,“我知道。” 柏珩这才将湿纸巾收起来。 正是夏季,蝉鸣不断,贺聆下了车被热浪一掀,才有了自己当真是从春天被关到夏天的实质感,柏珩温热的手牵上来,他抿了抿唇,握住,两人就像是热恋期的情侣一般牵着手上楼。 贺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动的时刻,当家门打开见到慈眉善目的贺母,他眼睛猝然一酸,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妈,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跟以往他回家无二区别,只是没有人知道他这两个多月究竟经历了什么。 贺母见到两个小年轻牵着手,还以为他们如胶似漆,高高兴兴地将他们迎进来,回到阔别多日的家中,萦绕在贺聆身上的紧绷感和恐惧感像是被点破的泡泡一般,咻的一下散掉了。 他们来得刚好,贺母将大盘小盘的菜上桌,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柏珩瞧了眼贺聆,主动去帮忙。 贺父正在拿手机看新闻,贺聆一举一动都被柏珩盯着,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坐在沙发上跟贺父聊天。 从表面上看来,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看着都是高兴的,只有贺聆感受到了那种黏黏糊糊的诡异的和谐,吃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贺母的问话将他拉回现实。 他怔了一下,“什么?” “怎么吃个饭都走神,我说跟你爸看了日历,十一月八号不错,虽然还有大几个月,但那时小柏毕业了,工作也定下了,两家见面才稳妥些。” 贺聆笑说,“你们决定就好。” 柏珩时不时向他投以目光,他强打精神应对答话,一顿饭吃得消化不良。 这种诡异的和谐维持到他跟柏珩进了房间。 柏珩反手将门锁了,不给他独处的机会,连着洗澡两人都是一起的。 在自己家里还被当作犯人一样控制着,贺聆的躁动攀爬到了最顶峰,偏偏他怕柏珩会拿父母威胁自己,只好硬生生憋着。 晚上两人相拥而眠,柏珩埋在贺聆的颈窝处闷闷地说,“可不可以不要走?” 贺聆觉得柏珩这几日都很奇怪,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只好耐着性子道,“你防我比防贼还狠,我怎么走?” 柏珩笑了声,拿手戳了戳贺聆紧闭的眼皮,贺聆不得不睁开,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眼睛炯亮的柏珩,他正想让柏珩别再没事找事,就听见柏珩轻声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很高兴吧,那样就没有人缠着你了。” 他语气平淡得没什么起伏,贺聆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涩声道,“大晚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这么想过。” 他再是气恼柏珩,也未曾想过要对方的生命。 柏珩啄了下贺聆的唇,挺高兴的样子,贺聆浑身直冒寒气,不敢往深了想,催促着柏珩快睡觉,好在柏珩没有再语出惊人,只是原先困乏至极的贺聆因为柏珩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而久久无法入睡,甚至还做了噩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尾被养在玻璃缸离的鱼,在有限的空间里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都无法冲出去,等他扑腾累了靠在壁沿休息,就见到水波外柏珩微微扭曲着的脸。 柏珩隔着玻璃缸在抚摸他,脸上的神情迷醉而满足,转眼间,他又从鱼变成人,回到囚禁他的那间屋子,柏珩站在床边阴恻恻地看着他说,“为什么要跑?” 贺聆猛然吓醒了,身边空无一人。 客厅的谈话声隔着门传到他耳朵里,是柏珩和贺父贺母在说话,他重重喘息着缓解噩梦对他的惊吓,一摸脑袋,汗涔涔的一片。 只是噩梦而已,不必当真。 贺聆在房间里静静坐了会,突然很想冲出去跟柏珩鱼死网破,他不怕父母知道他跟柏珩闹翻了,唯一的顾虑便是怕柏珩对自家父母下手,他冷静了会,走到窗口处往下看,外头风平浪静,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柏珩真的会只身跟他前往a城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他? 贺聆发现自己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不禁有些恼怒,但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他们在贺家度过了三天还算温馨平静的日子,期间贺聆跟柏珩出门时特地观察过小区附近的情况,没有发现异常。 他心里想要摆脱柏珩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眼见回程的日期越来越近,贺聆有些坐不住了。 柏珩正在客厅和贺父下棋,贺聆则在一旁观战。 这几日贺父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二十四小时可供差遣的棋友,高兴得找不到北,每天都拉着柏珩厮杀,两人正难分胜负,贺聆杵着脑袋坐在贺父身边,看了一会,起身说要去洗手间。 柏珩看了他一眼,他心脏跳了跳,以为被发现了什么,特地问了句,“要一起吗?” 这几日他和柏珩寸步不离,但也许是他的表现良好,柏珩这次只是略一犹豫就摇了摇头。 贺父瞧不上他们的黏糊劲,挥手说,“要去就去,别妨碍我们下棋。” 贺聆一刻不敢停歇,进了浴室将门反锁,手摸向口袋时还在发抖,他悄然拿走了贺父的手机,柏珩大抵没有发觉,否则绝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独处。 贺聆凭借记忆拨了王朔的号码,听着嘟嘟声,急得像在热锅上的烙饼,整个人焦躁不安。 电话接通了,王朔疑问道,“你好?” “是我,”贺聆声音抖个不停,快速道,“王朔,你别说话,听我说,这几个月我被柏珩软禁了,你到网上找几个高影响力的博主,把这个消息放出去,闹得越大越好。” 王朔惊得无以复加,“怎么就软禁了,你把话说清楚。”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多说,切记,一定要强调是柏家做的,他们势力再大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我只有这次机会,如果失败的话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王朔还有点茫然,但是还是一口应了下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又痛心疾首道,“我早警告过你不要招惹柏家......” 贺聆不敢在洗手间待太长时间,没空听王朔的教训,直接将通话给挂断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制造出冲水声,深吸一口气打开门甩着手上的水珠走了出去。 柏珩还在下棋,似乎不经意看了他一眼,他强作镇定,见到柏珩下落下一子,棋局顿时破了。 这局棋柏珩很有赢面。 贺父夸赞道,“小柏年纪轻轻棋下得是真不错,我不甘拜下风都不行啊。” 柏珩谦卑地笑了笑,“都是叔叔让着我。” 贺父招呼着再来一局。 贺聆走回去坐下,见到棋盘上柏珩的棋子大杀四方,而另外的棋子溃不成军,半点胜算都没有。 他悄然将手机放回原位,心里觉得这事进行得太过于顺利,但柏珩半点没有发作,大抵就是成功一半的了。 贺聆将一颗提着的心放回原地,想转移柏珩的注意力,于是说,“跟我来一局吧。” 柏珩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跟贺聆对弈起来。 下棋讲究步步为营,进退有度,柏珩棋艺高超,赢得人心服口服。 第62章 贺聆没有选择报警的原因很简单,凭他一人之口说柏珩软禁他太没有信服力。 这两个多月柏珩都借由他的名义跟外界联系,在外人看来他就是在好好地生活,他既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又没有证据能证明柏珩软禁他,且他跟柏珩是亲密关系,就算报了警大概也会用“家事”这样的处理方式和稀泥。 再者倘若贺聆真是报了警没成功,那柏珩对他的看管只会更加严苛。 可闹到网络上就不一样了。 柏家很是注重名声,这些年几乎没有出过什么负面新闻,如果将事情捅到网上,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柏家的形象定然受损,网民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大做文章的爆炸性新闻,柏家想要公关未必有那么容易。 柏山和柏良想要平息事件,只能制止柏珩这种行为,而事情闹大后,作为当事人的贺聆此后的人身安全也能得到保障,只要他出什么事,大众第一反应肯定是柏家动的手。 这实在是下下策,极有可能遭到柏家的打击报复,但贺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不信柏家的手能伸那么长,大不了往后他就在a城发展。 因为那通电话,贺聆一晚上都心绪不宁的,生怕被柏珩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他精神紧绷,跟柏珩下的每一局棋都满盘皆输。 连素来观棋不语的真君子贺父都有点看不下去贺聆的棋艺,几次忍不住提醒。 下了三局,眼见没有赢面,贺聆才讪讪地把位置让给了贺父。 三人厮杀到晚上十一点多,在贺母的催促下才洗漱进屋里睡觉。 贺聆躺在床上发呆,不一会儿柏珩就钻进被窝抱住他,他不想跟柏珩说话,佯装困了打了个哈欠,翻个身就要闭上眼睛。 柏珩却突然扳住他的肩膀,面对面地看着他,房间还没有熄灯,他见到柏珩雾沉沉的眼睛,强定心神问,“怎么了吗?” 等了一会儿,柏珩才轻声说,“你棋艺很烂。” 贺聆悄然地松一口气,“只是手气不好,明天肯定赢回来。” 柏珩不置可否,手慢慢地往他衣摆里钻,暧昧地摩挲着。 他眼疾手快地握住,急道,“我家隔音不好。” 回贺家四天,在家里到底有长辈在,他们两个没有太过分的亲密行为,贺聆也不想在家里做这种事,打着商量道,“等回去你想怎么样都可以,行吗?” 柏珩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贺聆有种要被他看穿的感觉,呼吸微微急促了些。 “那你小点声叫。” 贺聆的拒绝无效,柏珩抛下这么句话就开始动作,他咬着牙,只能竭力地放松身体,让柏珩一次次入侵。 时不时泄出几声后,贺聆不得已自己捂住了嘴,在从小长大的房间里做这种事,隔壁房间就是父母,即使是贺聆也无法控制地有几分羞耻感,脸绯红得像是傍晚的霞光,说不出的缱绻。 事毕,两人黏糊糊湿哒哒地躺在一起,柏珩双臂紧抱着贺聆,用的力度太重,贺聆有点喘不过气,刚想让柏珩松一松,就听见很轻微的啜泣声。 贺聆一怔,喊了声小柏。 怎么好端端地又哭了?柏珩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他面前流眼泪了。 柏珩不回应他,只是抱着他无声地哭,温热的眼泪落在他后颈处,濡湿了一大片。 半晌才听见柏珩夹杂着痛苦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贺聆不知道为什么柏珩突然说这样的话,他心里五味杂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即使这几日他们的相处是那么和谐,可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流涌动,贺聆每天都活在被监视的窒息感中,不仅如此,他还恐惧柏珩会对父母出手,担忧自己失去一生的自由,他怎么可能跟柏珩再和好如初? 安静的房间内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他们贴得再近,也抵消不了他们日渐在远离对方的事实。 好半天后,柏珩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只剩下发红的眼尾暴露他的难过。 两人沉默地清理事后现场,重新躺下来后再没有出声。 相拥而眠却同床异梦,是每一段怨侣的常态。 贺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黑暗中,一双炯亮的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他的睡脸。 柏珩伸出手轻触贺聆的嘴唇,那么柔软,可说出口的话却总是伤人于无形。 他当然知道贺聆执意回家是为了什么,也不相信贺聆是真心和他结婚,就连平日对他的和颜悦色也都是伪装的,而贺聆所作的一切无非一个目的:摆脱他。 他做了这么多,却没能将贺聆留在身边。 那通电话是打给了谁,又说了些什么? 柏珩悄然握住贺聆的手,在贺聆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为了能跟贺聆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也不在乎再多做一些。 柏珩更咽道,“我放你走。” 他眼里有泪光,唇角却是往上扬的,秾丽的脸平添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 再有一日就回程。 贺聆简直是坐立不安,如果王朔按照他所说的行动了,此时柏珩应当已经知道了,柏家想必也会敲打柏珩,可一天下来柏珩却像没事人一样,贺聆不由得开始担心他的计划是不是没能实施。 因着他们第二天要回去,当天晚上贺母特地做了很丰盛的晚餐,期间自然是和乐融融。 贺母不停给柏珩夹菜,乐呵呵地询问柏珩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柏珩像是乖巧的学生,有问必答。 “等你工作稳定下来,阿姨再去看你们。” 柏珩抿唇一笑说好,仿佛真与贺聆两情相悦,有美好的未来。 四人之中只有贺聆心神不安,等到夜幕降临,他更是很久才能入眠。 贺聆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明天柏家的人还没有找来,他便直接跟柏珩撕破脸皮,不管报警有没有用也要一试,起码也能再拖延一些时间。 天微微亮时贺聆就醒了,一摸身边空荡荡的。 柏珩向来醒得比他要早一些,贺聆听见房间外已经有了动静,也就没有在意,翻身下床,脚刚沾到就怔住了,他的手机赫然躺在床头柜上,贺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两下眼睛才敢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第一反应就是柏珩又在试验他,心里一咯噔,怀疑自己跟王朔的事情已经败露,连忙打开房门出去。 客厅只有贺母的身影,贺聆问道,“妈,小柏呢?” 贺母奇怪道,“不是还在睡吗,我没瞧见他。” 贺聆神色紧张地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柏珩。 他折回房间开了手机,多日不曾使用过电子设备,他都有点手生,找到柏珩的联系方式,几瞬,才按了下去。 公事公办的男声响起,显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贺聆又打了两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他有点发愣,柏珩竟然不告而别,甚至还把手机还给了他,难道是柏家的人已经找来了吗? 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推翻,现在不过早上七点,柏家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带走柏珩,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柏珩是自己离开的。 贺聆一头雾水,思绪纷杂,柏珩软禁了他整整两个多月,又看他看得这么紧,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他冷静下来,先给王朔打了个电话。 王朔接通了却没出声,贺聆急道,“是我。” “你拿到手机了?”王朔扬声说,不等贺聆说话,他又连声道,“我还以为是柏珩呢,犹豫了半天才接的,你可害惨我了,柏家的人知道事情是我做的,昨晚找上门来,吓得我够呛,还好没对我做什么,不过你放心,帖子虽然被公关了,但讨论的热度还是不小,这次可真够他们柏家喝一壶的。” 贺聆仍是不能放心,但很感激王朔仗义相助,“这次太感谢你了,等事情了结我再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你现在人没事了吧?” 贺聆犹豫着说,“柏珩把手机还给我了,可我找不到他人。” “那就对了,他估计也知道这事挺混蛋的,不敢了吧。” “但愿。” 挂了通话,贺聆还像是在做梦,事情顺利得有些匪夷所思,柏珩那么偏执的一个人,连非法拘禁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收手吗? 贺聆在房间里静坐了会,却怎么都无法理清思绪。 八点半,贺母来叫他吃早餐,没见到柏珩,疑惑道,“小柏呢,一大早就出去了,你们中午不是还要回去吗?” 贺聆搪塞了两句,机械地往嘴里送皮蛋粥。 吃到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拿着手机就往外走。 刚到小区楼下就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柏良。 柏良神色匆匆,见到贺聆神色一凛,加快步伐走来。 “小珩呢?” 贺聆心里一沉,“他不是被你们带走了吗?” “我刚到,他的手机打不通,”柏良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是小珩做得不对,我们柏家放纵他这么胡闹也有责任,你想要什么赔偿,柏家都会满足。” 贺聆没回应,柏良话说得好听,但这两个多月却半点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如果不是那些帖子,怕是会继续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三言两语的赔偿就想打发他,典型的资本家做派。 贺聆心里烦躁,没好气道,“我何德何能让柏总跟我赔不是。” 柏良不搭理他的阴阳怪气,沉声说,“昨晚就联系不到小珩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直至现在贺聆才确定一件事情,不管出于什么意图,柏珩是真的不见了。 第63章 柏珩的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贺聆和柏良在a城找了一天都没能找到柏珩的踪迹。 一天下来,贺聆筋疲力尽,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又出了这档子事,一时之间真感觉是命运在和他开玩笑。 但柏珩失踪也不是贺聆能够控制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找一找罢了。 天黑后,柏良派出去的人也毫无收获,他心里挂念幼弟,只是一天光景就憔悴了不少。 贺聆虽然气柏珩这些时日的行为,可心里也是担忧的,一来怕柏珩做什么傻事,二来也怕真出事后无法收场,他烦得不行,连着吐了几口气道,“也许他已经回去了,你在那边也找找。” 柏良沉沉地嗯了声,显然是头痛至极,柏珩会走向今日的极端跟柏家的不作为与放纵脱不了干系,他现在就算有心问责贺聆也开不了那个口。 两人一合计,决定在a城再待一天,如果找不到柏珩就回程。 贺聆奔波了一日,回到家已经快十点,疲惫得不行,也没心思应对父母,随便找了点借口搪塞追问,就躺在床上细细回想柏珩这几日的不对劲。 思来想去总算琢磨明白柏珩压根不是没有发现他打电话向王朔求助。 所以是知道他的妥协都是假象才决定离开的吗? 柏珩能想清楚,这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柏珩究竟会去哪里? 贺聆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翻身起来给柏珩发短信。 “小柏,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别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看到这条信息马上联系你家里人。” 他想了想,到底没说难听话刺激柏珩,胸口像闷了块大石头似的,明明这件事是柏珩有错在先,到最后反而让他鸡犬不宁,他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一整夜都没怎么入睡。 翌日就得到柏良说找到了柏珩的消息。 柏珩是自己开车走的,离开a城后就直奔拿来拘禁贺聆的别墅,柏虹见到人的时候柏珩一动不动抱着做成标本的猫倒在贺聆曾经睡过的床上,将柏虹吓得魂飞魄散,他吞了不少安眠药,幸好及时送到医院洗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贺聆也着实惊恐了一把,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柏家至此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希望你近期留在a城,小珩我们会处理,你放心,不管是为了他的安全,还是你的人身自由,我们都不会再让他跟你见面了。” 贺聆心脏还在跳个不停,涩声道,“那他不会又......” 他脸色发白,没把那个词说出来。 柏良咬了咬牙,“这个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贺聆勉力道,“那是最好不过。” 送走了柏良后,贺聆仍心有余悸,从他跟柏珩分手,再到被柏珩软禁,直到现在柏珩的吞药,他眼见着曾经天真乖巧的青年一步步走向自毁,只觉得这几个月来像是在做一场荒唐的噩梦。 如今梦醒了,一场空。 —— 柏家私宅。 热夏的温度是最为灼人的,可柏家却被挥之不去的阴霾覆盖。 柏虹推开柏珩的房门,果然见到他又在发呆,自打从医院回来后,柏珩就不怎么说话,好似那次吞药并未发生过。 “小珩,医生来了。” 柏虹的声音将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柏珩拉扯出来,他淡淡掠了一眼跟在柏虹身后的中年男性——他的心理医生,何医生,继而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距离柏珩从a城回来已经半个多月,在医院住了几天后,柏虹将他接回了家,并给他请了心理医生,这是何医生第三次来见他。 何医生是个很和蔼可亲的男性,有一道温润似水的声音,“柏小姐,让我和小珩聊聊天,您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柏虹应了声,担忧地看了眼柏珩,这才不舍地离开。 谈话看似顺利,柏珩很有礼貌地有问必答,但实则未真正向何医生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听你姑姑说,你有一个很喜欢的人,能和我说说他是怎么样的吗?” 柏珩消瘦了很多,原先白润的面容如今只剩下苍白,双眼更是黯然无光,可提到贺聆,他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给出最真实的反应,他慢吞吞地回,“一个骗子。” 可等何医生再问,柏珩却不再往下说了。 何医生没有选择追问,又将话题引申到了柏珩的童年生活,柏珩的少年时光用循规蹈矩四个字来概括最为恰当不过,但这类太过于墨守成规的人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或物,也很容易钻牛角尖,比如那只猫,再比如贺聆。 关于柏珩的和贺聆的事情,何医生通过柏虹的口听了不少,甚至连柏珩做出非法拘禁的事情他也知道,他是个经验很丰富的医生,帮助过不少在感情中受伤的患者,虽然柏珩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棘手,他也有信心能让柏珩从偏执的怪圈里走出来。 谈话完毕,柏珩目送何医生离开,说了声谢谢。 他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懂礼貌、知礼节,但如果剖开他漂亮的皮囊,里头是苍茫一片。 柏珩知道自己病了,他没有抗拒治疗,可是只要一安静下来,他就会反反复复地想贺聆。 他如今被家人软禁起来,家人怕他再伤害自己,二十四小时监控着他,他也体会到了贺聆失去自由的感觉,可他却不觉得痛苦。 在吞药的那一刻柏珩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贺聆不希望他死,他偏偏逆着来,听闻他死讯的贺聆定能记他一辈子,这样也算永恒。 可惜他的计划没能成功,甚至被家人管控了起来。 贺聆现在在做什么呢,一定因为摆脱他而欣喜若狂吧? 等他病好了再去找贺聆,贺聆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他幻想着再见的那一天。 他得快点好起来才是。 治疗仍在进行,何医生不愧为专业人士,柏珩的情况一天天好转。 半个月,他不再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一个月,他开始走出家门感受夏天的炙热。 一个半月,他脸上有了很细微的笑容。 两个月,他跟着柏虹出门。 三个月,他恢复了社交,去了趟夜市,买了十来条孔雀鱼养在氧缸里。 四个月,他到柏家的公司去实习。 半年,他如期参加研究生考试...... 那次的吞药到底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半年来柏家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他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汇报给柏良和柏虹,看似自由,其实他哪里都去不了,但柏珩并没有任何异议。 他严格执行何医生给他制定的医疗方案,该谈话谈话,该吃药吃药,一点点找回从前的自己。 等到过年,柏珩看起来已经跟遇见贺聆之前没什么两样了,他似乎真的忘了贺聆这个人,从来不主动提起,就算柏虹有时候聊天不小心提及他也没什么反应,柏家人这才相信他的病情是真的有所好转,由衷地为他高兴。 这个年柏家气氛融洽,和乐融融,跟去年形成了鲜明对比。 吃过年夜饭,柏珩又去捣鼓他养的孔雀鱼。 他把鱼照顾得很好,每一条都生气勃勃,在泛着水波的玻璃缸里摆动着艳丽的尾巴,五彩斑斓,很是养眼。 柏珩正在给鱼投食,水光折射在他莹润的脸上,他的神情很平静,却又带着淡淡的欣喜,仿佛在此刻这些小鱼就是他的全世界。 柏虹很高兴柏珩有新的兴趣,凑过来夸道,“你养得很好,真漂亮。” 得到夸奖的柏珩微微一笑,将鱼食分一点给柏虹,姑侄俩轻声说着话喂起鱼来。 “年后分数就该出来了吧?” 柏虹说的是考研的事情。 “二月中旬。” 柏虹跟柏良私心还是希望柏珩能出国留学,但又担心柏珩离得太远会有变数,最终还是没将想法说出来,只道,“我们家三个小孩读书都不错,姑姑相信你一定能过分数线。” 柏珩笑了笑,将最后一点鱼食洒到水面,小鱼争先恐后地啄食,很快就吃个精光。 正如柏虹所言,柏家的小孩也许在读书上真是有几分天赋的,柏珩的初试顺利通过,按部就班准备起复试。 他情绪稳定,柏良和柏虹也开始考虑不再派人监视着柏珩。 五月中旬,柏珩如愿考上母校的研究生,而他跟贺聆也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面。 过去这段时间,柏珩从每星期要见两次何医生,到一星期一次,再到一个月一次,经过一年的治疗,已经与常人无异,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来见何医生。 何医生与他进行谈话的过程中,柏珩时不时会抿出可爱温软的笑容,仿佛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乖巧纯真的模样。 柏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湿了眼眶。 至此,他的治疗才是真的结束了,而监视他行踪的人也终于撤去。 那天晚上,柏珩站在波光粼粼的玻璃缸前看摆尾的孔雀鱼,他把手指伸到水面处,小鱼以为是食物,轻轻地啄了他一口,酥酥麻麻的,并不疼。 他看着被啄过的指腹,露出这一年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浅笑。 柏珩的病已经痊愈,他想,贺聆,我们很快又能见面了。 第64章(一更) a城的春末,路边开满了黄花风铃木,到处一片璀璨的黄。 贺聆跟同事说说笑笑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挥手告别,天色已经灰暗,雾沉沉的,像是给大地笼上了一层薄纱。 贺聆在a城发展已经一年了,如今在一家设计工作室上班,发展前景虽然不如他上一家公司那么可观,工资也不能跟大公司相比,但工作量没那么繁重,在小镇这种适合养老的地方,他过得安逸许多。 也不是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工作,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贺聆很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的身心,a城物资水平不高,且父母也都在身边,不失为一个放慢脚步的好地方。 公司离贺家只有两站的距离,每天的通勤加起来也就半个多小时,因此贺聆没有重新买车。 他刷卡上公交,王朔给他发信息说明天十一点能到。 贺聆现在联系的朋友不多,当时网上发在网上的帖子不仅给柏家带去了不小的麻烦,也影响到了贺聆的生活,事后许多认识他的人纷纷发来慰问,每问一次都勾起贺聆不那么美好的回忆,他就渐渐跟打探消息的人淡了联系。 他原是最不喜欢被人议论的人,可如今彻彻底底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他再出现在认识的人面前,他实在是有几分难堪。 公交车很快靠站停下,贺聆按铃下车,趁着昏暗的夜色回家。 父母正在家里等他吃饭,决定在a城发展后,贺聆就尽量平淡地向二老坦白与柏珩的纠葛,当然,只是说他跟柏珩分手后,柏珩无法接受一再纠缠他,甚至间接害他丢了工作,除此之外,那些让父母担心的一概隐瞒。 柏珩在贺家二老面前一直是个讨喜的乖乖牌,起初得知贺聆跟柏珩分手,二老还觉得是贺聆不懂得珍惜,但见贺聆神色严肃,才相信柏珩纠缠不休的说法,也就接受了现实。 贺聆打开家门,贺父贺母正在张罗着晚饭,满室飘香,他一颗心熨帖不已,带着笑去偷吃饭桌上的盐焗虾。 贺母瞧见了,扬声道,“洗完手再吃。” 贺聆笑吟吟应着,将剥了皮的虾肉塞进嘴里,才慢悠悠地去洗手。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仿佛那些不快从未发生。 晚上,贺聆躺在床上随手刷着新闻,一则消息弹了进来。 是他们公司的实习生,一个刚毕业不久的青年,目前是贺聆在带着,约贺聆周末去吃饭。 实习生什么心思他很清楚,于是没有犹豫地拒绝了。 他近几年都不会有心情去谈恋爱——跟柏珩的惨烈收场到底还是让贺聆产生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他以前把恋爱当作可有可无的调味品,喜欢就甜蜜热恋,不爱了就潇洒抽身,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阴沟里翻船,因为一场本以为再普通不过的恋爱丧失了两个多月的人身自由,甚至差点闹出人命来。 如果当时柏虹再晚一点找到柏珩,即使这件事不是贺聆本意,他这辈子也很难再安心地生活。 因此贺聆如今再也不敢贸贸然开启一段新的恋情,更不敢自以为是产生什么好聚好散的想法。 一个柏珩就够他记一辈子的了。 贺聆如今偶尔还会想起柏珩,大多数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有他们两人热恋期的甜蜜场景,也有分手后柏珩哭得伤心欲绝的表情,还有柏珩乌沉沉盯着他的眼睛,但大多数时候,贺聆会刻意阻止自己去回忆那些过往。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他随风而去吧。 一年的光景,足以让他的生活回归平静,也但愿能让失轨的柏珩找回自我。 毕竟贺聆一开始喜欢的从来都是温软乖巧的柏珩,而不是后来变得那么偏执陌生的青年。 —— 黄花风铃木的花瓣落了一地,贺聆踩着点推开抵达饭馆,王朔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王朔是出差路过这里,顺便跟贺聆叙叙旧,下午就走了。 两人近一年未见,边吃午饭边聊彼此的近况,王朔很是为贺聆惋惜。 “你说你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就真没想回去?” “我告诉你可别看不起我们小城镇啊,我在这里待了一年,没觉得哪里不好的。”顿了顿,贺聆说,“我现在的工作挺稳定的,过两年再说吧。” 王朔哪能不知道他的担忧,犹豫着道,“其实上个月我碰见柏家那个了,在拍卖会,就一开始我们遇到他那个场地,看着倒是挺正常的,还跟他姑有说有笑......” 贺聆神色一顿,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初见柏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谁都没想到他一时贪图美色会给自己惹上这么多事。 见贺聆不愿意多谈的模样,王朔连忙道,“不说他不说他,说点别的,话说你可真是桃花不断,那个姓蒋的都找了我三次了,你到底理不理人家?” “别告诉他我在哪。” 王朔说的是蒋泽,贺聆拿到手机才发现柏珩把蒋泽的联系方式拉黑了,后来他换了手机号码,只告诉了一些必要的朋友,没把蒋泽添加回来,蒋泽联系不到他就找到王朔那儿去了。 “我做事你放心,不过你真不给他个机会啊,我看人家对你是死心塌地。” 听到死字,贺聆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你来找我到底是叙旧还是聊我的八卦,再说这些我走了。” “好好好,我就是没想到你还真能不谈.....” 眼见贺聆作势要起身,王朔才赶忙转移了话题。 下午送王朔回去,贺聆还再三嘱咐他别跟蒋泽透露自己的行踪,王朔认真应了他才放人。 倘若前两年有人告诉贺聆他以后会对谈恋爱退避三舍,贺聆只会觉得他在说胡话,可现在贺聆是真不想再跟任何人纠缠不清了。 惹祸上身一次足矣,再多就是犯蠢了。 听到柏珩的近况,贺聆还是不免有几分恍惚,不过如果真按王朔所说的那样,想来柏珩是真心放下了,贺聆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隐隐有落地之感。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 在实习生第三次找借口约贺聆出去吃饭时,贺聆直截了当道,“小林,你很好,但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如果你还是要借工作的名义做无谓的事情,我只好跟上级如实反馈了,你不会想我这么做的,对吗?” 贺聆以前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可如今却只觉得是负担,他不为所动地看着青年受伤的神情,半天,青年才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解决了这一桩小事,贺聆重新投入工作之中。 他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人,即使现在的生活跟从前的大相径庭,也能够享受当下。 不过可能是前些天王朔提起柏珩,贺聆这几日总是难免会想到久违的人,有两晚甚至还梦到了柏珩,但梦醒后又记不清究竟梦的内容是什么。 其实哪怕贺聆不刻意去想,他身上留有的属于柏珩的印记也会提醒他这段过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柏珩忘记这个人了。 这天,贺聆跟同事在外聚餐时接到了个陌生电话。 他看着屏幕上号码的所属地,就像是一颗石打破平静的湖面,让他莫名不安,可犹豫了几秒还是起身出去接听。 “你好?” 手机那头传来柏良沉重的声音,“贺聆,我是柏良,小珩有没有去找过你?” 时隔一年多,再与柏家的人有联系,开口就是闷天惊雷,贺聆的心重重地跃动两下,听见自己涩然的声音,“他又不见了?” “从下午就联系不到他了。” 贺聆脑袋嗡嗡响,“你不是跟我保证过会处理好吗,再说这都一年了,他未必会来找我,你们柏家别什么事情都往我头上推......” “如果不是找不到他,我也不会大费周章联系你,我们比谁都希望小珩能走出来,”柏良似乎扫掉了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我就不该相信什么他已经好转了的话,继续让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贺聆握紧了手机,“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不见了也不关我的事,”深吸一口气后道,“要是见到他我会联系你。” “多谢,如果他再做出什么混事,我不会坐视不理。” 有了柏良这句保证,贺聆安心不少,失去自由的滋味他是绝对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贺聆强打精神继续回去聚餐,却不敢再多喝酒。 聚餐结束后,有车的同事送他回家,他站在路边等同事取车,夏风燥热,他出了一身薄汗,因为心里藏着事,他有点心不在焉的。 小镇的交通管控不如大城市那么严格,几个无牌飞车党怪叫着从他一米的距离冲过去,卷起一阵风,贺聆吓了一跳,这才回神,而同事也取好车子回来了。 贺聆一路都很警惕,下车后更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但直到站在家门口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提醒自己不要受柏良那通电话的影响,一年了他都平安无事,柏珩的失踪也未必真和他有关,这样想着,贺聆才好受许多,跟往常一样拿出钥匙开门回家。 只是无人发现小区楼下昏暗的转角早已经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正目光晦暗地盯着消失在小区门口的贺聆。 第65章(二更) 两日,柏珩还没有任何消息,虽然贺聆的生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他一朝被蛇咬后一刻不敢松懈,尽量不让自己独处。 工作室的工作量不大,主要是为一些原创店面设计首饰的款式,但全天下甲方估计都有一个通病,仿佛不多改几次就不够本似的,贺聆最近就遇到一个极为难缠的甲方,不是说设计不够有新意就是不吸睛,稿子改了七八次还不满意,他烦的不行,偏偏这个甲方给的又实在是多,只能一再地迁就。 眼见就快到下班时间,贺聆的稿子才到收尾阶段,不得已他只好自发加班。 连晚饭都是囫囵吃几口了事,改得头晕眼花,才赶在十点前将稿件发送到对方的邮箱,他揉着发涩的眼睛长吁一口气,公司还有两个倒霉蛋跟他一样在坚守,见他开始收拾东西,羡慕得两眼冒光。 夜深之后,空气没那么燥热,但走了几步路,贺聆还是出了点薄汗。 公交车十点就停运了,他自然没赶上,只好站在路边打车,司机是远程接单,离他将近四公里,要十来分钟才能到。 他边等司机抵达,边随时划拉着手机,这个时间点,路面虽然还有行人,但只是零星几个,显得有些寂寥。 贺聆莫名地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几辆夜行的车驶过,除此之外,没有半点波澜。 他忍不住笑自己疑神疑鬼,可下一刻,却见到街道的转角处蓦然出现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 飞蛾汇聚在路灯上扑腾扑腾地拍打着翅膀,带起空气细微中的尘埃,而迎着幽黄的灯光,贺聆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柏珩一如记忆中的稠丽,像是一株在夜里盛放的昙花,漂亮得惊心动魄,只是他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比这深夜还要暗沉,正隔着几米的距离炙热地看着贺聆。 贺聆在他过热过深的眼神里呼吸微凝,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柏珩竟然真的来找他了。 贺聆第一反应是给柏良打电话,可柏珩已经上前来,他不由得咬了咬牙,斥道,“站住。” 柏珩闻言身形一顿,白润的脸浮现显而易见的委屈,可他竟真的停了下来,喃喃地说,“你怕我。” 贺聆喉咙微涩,幸而周围还有车辆,他不至于是孤身一人,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再见柏珩的准备,可柏珩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反倒让他有些无措。 他强定心神,声线客气而疏离,可细听亦有淡淡的怪责,“你家里人正在到处找你,怎么一年了,你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 柏珩见到贺聆肯搭理自己,转悲为喜,他轻轻咬了下唇说,“我只是很想你,来看看你。” 贺聆沉声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柏珩眼尾失落地往下耷拉,继而苦笑了下,“我知道......” 眼前的柏珩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性,跟贺聆一开始认识的温软青年重叠在一起,可他不敢忘记柏珩做过的事情,浑身竖着无形的刺,“那你就不该来这一趟。” “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声对不起。” 听见柏珩的话,贺聆一愣。 “医生说我生病了,这一年我都有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贺聆,我知道错了,那些事,”他眼里泛着清波,“我得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贺聆实在不想回忆那担惊受怕的两个月,冷声说,“你要真想我原谅你,就不该再来找我。” 柏珩落寞地垂眸。 贺聆见他似乎真心悔过,语气稍稍放软一些,“小柏,回家去吧。” 他们两个不要再纠缠不清就是最好的结局。 正好贺聆叫的车到了,他看了眼还站着不动的柏珩,手刚碰到车门,就听见柏珩带着泣音的声音,“贺聆,你听见我吃安眠药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丝的难过?” 见他提起这茬,贺聆内心警铃大作,猝然拔高声调,“你又想干什么?” 柏珩的表情似笑似哭,在浓稠的夜色里有几分凄清,他勉力地朝贺聆笑了笑,突然转身就跑。 贺聆脑袋尖锐一疼,犹豫两秒后,狠狠咬牙追了上去。 司机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你到底搭不搭车?” 眼见柏珩已经跑出一段距离,贺聆快速地说了声不好意思,边跑边给柏良打电话。 “我见到小柏了,你在a城的人呢,让他们赶紧过来,我待会给你发定位。” 他气喘吁吁,柏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扬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贺聆哪有那个闲工夫跟他解释,直接挂了机,喊了两声小柏,可柏珩半点儿不搭理他,只一个劲地往前跑。 贺聆回味刚才柏珩的话,越想越是心惊,低低骂了声。 夜况不好,小镇的街道七拐八弯,贺聆离柏珩越来越近,柏珩冲进一条不知名的道路,贺聆连忙跟了上去,终于在街口握住了柏珩的手腕,他气得七窍生烟,“你跑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骤然闪现一道白光,贺聆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柏珩重重地推了出去,他往后踉跄了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目光所及的一切像是按下慢放键似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辆疾迅的重型机车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冲向柏珩,柏珩如同麻袋一般被撞出了几米远,贺聆同时重重着地,背部疼得一麻,而柏珩已经倒地不起,机车摔了个半弧,带着头盔的男人翻了两个身,匆匆忙忙地扶车离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贺聆完全懵了,他脑袋里像是在打雷,轰鸣得他有十来秒断了思考,等回过神来,他听见自己嘶叫着喊了声小柏,继而不顾擦伤与疼痛跌跌撞撞跑向倒地的柏珩。 幽微的路灯下,柏珩双眼大睁,嘴里有鲜血涌出,他似是想起身,却只能僵硬地躺着。 贺聆全身都在发软,他手抖得拿不住手机,只得用力地捶了两下地面,用疼痛来止住颤抖,他竭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拨了120,牙关颤个不停,“你好,这里是华西路,我不知道是哪一巷,有人被车撞了,情况很危急,请你们马上过来......”他咬住了牙,“快一点。” 他挂了电话,跪倒在柏珩身边,却不敢去碰柏珩。 他这辈子是第一次直面死亡,方才还活生生在他面前的人,如今却满脸是血,他过度惊恐,眼里涌出了泪,想说话,喉咙像是塞了棉花,再也发不出音节。 如果他不执意要追赶柏珩的话...... 柏珩一开口,嘴里就有刺眼的红漫出来,他唇瓣翕动着,贺聆用力地抹了下眼睛,才看清柏珩的口型是对不起。 贺聆崩溃地无声大哭,眼泪湿了整张脸, 柏珩想让他别哭,可想到贺聆是为了他才哭的,又忍不住地觉得高兴。 身上剧烈疼痛着,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如果真就这么死去,柏珩也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他只是想让贺聆记住他而已。 —— 与贺聆分别这一年柏珩唯一学会的事情就是伪装。 何医生是个很优秀的医生,柏珩却不是一个好患者。 他的治疗很顺利,情绪也日渐趋于稳定,他按期跟医生谈话,按期吃药,只是没有人知道所有药物都喂给了下水道,当然他偶尔也要当着姑姑或哥哥的面将苦涩的药物咽下去,可转眼他就会冲进洗手间东西吐出来。 他得痊愈,至少在医生和家人面前是如此。 但他不能真的痊愈,他怎么能跟贺聆分开? 柏珩每天都会想贺聆,特别是在给他养的孔雀鱼投食时,他尤其想念。 他偷偷地想,不易察觉地想,想念像是疯长的藤蔓,将他整颗心都包裹得密不透风。 柏珩很讨厌身边的跟屁虫,害得他无法去见贺聆,可是他需要这些眼睛来向姑姑和哥哥证明他是一个正常人,果然,在他变成正常人的一年后,那些跟屁虫终于不见了。 他得小心一点,才不会被发现意图。 所以在撤去监控后的一段时间,柏珩依旧按部就班地过活,直到他悄无声息地逃离。 带他去a城的车子是黑车,车上有股很难闻的气味,不过柏珩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贺聆,这些细微的不适也就算不得什么。 他迫不及待想跟贺聆说说话,说什么都好。 可是见了面、说了话那又怎么样呢,之后贺聆依旧会离他而去。 他得想个办法将贺聆绑在他身边才对。 贺聆果然是在乎他的,在见到贺聆追上来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瞬间想放弃自己的计划,可是他还是将贺聆引到那条街道。 “这可是会出人命的事情,我不干。” “三十万,不会有人追究你的。”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哪有人雇车撞自己的?” “五十万。” “成交。” 机车撞在身上真的很疼。 他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生怕自己失去意识就再也见不到贺聆,只好努力地睁大眼想要看清楚贺聆的脸,贺聆为他哭了。 那他所作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柏珩不后悔。 第66章(一更) 手术室的灯久久不灭。 贺聆浑浑噩噩地在外呆坐着,手上属于柏珩的血已经干涸了,触目惊心的一片。 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他到现在都还不能回过神来,柏良得知柏珩出了车祸已经往a城赶了,估摸着再过两小时就能抵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贺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了干呕的感觉,他连忙迎上去,在听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的身后才猛然地松一口气。 撞到柏珩的是重型机车,a镇有很多飞车党,这类事件偶有发生,医生已经见惯了,只不过柏珩不太幸运,有根断了的肋骨横向插入肺部导致局部出血,情况才棘手了些。 除此之外,柏珩还有中度脑震荡,左腿粉碎性骨折等问题,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晚上。 “你不用太担心,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等过了今晚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 贺聆再三道谢后,先到洗手间将血迹洗干净,又到窗口把费用缴齐,才折回重症监护室外看柏珩。 柏珩安安静静地躺在结巴的床上,如果忽略他身上的仪器,就跟睡着没什么两样。 已经是深夜两点多,贺聆累得手脚疲软,贺母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已经跟家里报了平安,也跟家里人交代柏珩的事情,现下贺母是来询问情况的,得知柏珩脱离危险,贺母长舒一口气,“人没事就好,用不用我跟你爸过去帮忙?” “不用,你们睡吧,小柏他家里人就快到了。” “那就好,”贺母唉了声,“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贺聆斟酌再三,涩声道,“小柏他是为了救我......” 他回想起几小时前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柏珩推了他一把,他现在估计也得躺在病床上,贺聆头痛欲裂,“妈,我先守着小柏,你们不用太担心。” 结束通话,贺聆就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等待柏良到来,他明明疲惫至极,却半点睡意都没有,脑海里回荡的全是满脸鲜血的柏珩和那一句无声的对不起。 他差点就背负上一条人命了。 贺聆睡不着,几次跑到监护室的窗口去看柏珩,见到仪器正常运转着才能稍微安心些。 四点多,风尘仆仆的柏良终于赶到了,当他见到躺在病床上的柏珩时脸色铁青,他心系柏珩的伤,只是看了贺聆一眼就急忙忙去找医生询问伤情,在得到柏珩脱离生命危险时才有心情跟贺聆谈话。 贺聆把见到柏珩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双目赤红,“我没想到那条街道会突然窜出只车来,更没想到小柏会.......” 他不禁有几分更咽。 柏良彻夜赶路过来,此时满脸疲倦,不过他到底比贺聆多吃了几年饭,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沉声道,“他向来能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咬了咬牙,“两次。” 即使知道这两次都赖在他头上实在有些霸道,但此时贺聆却无心辩驳了。 柏良在医院待了半小时就要走,“你看着小珩,他醒了给我打电话。” 贺聆猜测他是去找肇事逃逸的车主,颔首。 天蒙蒙亮,贺聆一夜未眠实在有些撑不住,但靠在凳子上眯了十来分钟就惊醒了,他到洗手间冲了把冷水脸,又折回去看柏珩。 柏珩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像尊毫无生气的瓷像一动不动地躺着,贺聆冷静下来后又忍不住回想起柏珩毫不犹豫推开他的那一幕,这下他跟柏珩就更是藕断丝连了。 十点多,柏良去而复返,脸色比他来时还要难看,阴沉沉的很是骇人。 贺聆急道,“没抓到人吗?” 柏良面色沉寂地沉默良久,才回,“抓到了。” 贺聆还想多问,护士来通知他们柏珩醒了,不过还是很虚弱,只允许家属进去短暂探望。 他顿时把肇事者抛诸脑后,跟着护士去消毒。 柏良盯着贺聆的背影唇峰紧抿,半晌才抬步跟上。 监护室里仪器滴滴答答地响,贺聆来到病床前,离得近了更能看清柏珩惨白的脸色,柏珩意识不太清醒,眼睛半睁着,许久才慢慢聚焦到贺聆脸上,他费力地张了张嘴,太小声了听不清。 贺聆凑过去听了下,才发现柏珩是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犹豫两秒,轻声道,“别说话,先好好睡一觉。” 柏珩眼睛在贺聆和柏良身上转了转,似有疑惑,但麻醉还没有过,不多时又沉沉睡去。 十分钟的探望时间很快就到了,两人出了监护室。 柏良奔波了一夜,揉着发胀的眉心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贺聆彻夜未眠,已然到了极限,确实得回家一趟,他想了想说,“小柏有什么事就通知我。” 柏良颔首,看着贺聆离去的背影,眉心皱得更深了。 —— 贺聆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后倒头就睡,睡也睡不踏实,全是些光怪陆离的梦,不到三小时就醒了。 他胃里空空,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看着欲言又止的父母,主动道,“爸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不是那么冷血的人,小柏现在这样我也有点责任,我至少会照顾到他痊愈,你们要是想看他,等他好点了我带你们去。” 贺母诶了声说好,“我给你打包些吃的,你今晚再吃点。” “不用那么麻烦了,医院有食堂。” 更何况他也没什么胃口。 如果推开他的是任何一个陌生人,贺聆的心情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复杂。 可推开他的偏偏是柏珩..... 他心里乱糟糟的,彻底吃不下东西了,没有再休息,又收拾去了医院。 柏珩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还在昏睡。 贺聆按照护士教的那样拿棉签沾水给柏珩润喉咙,没多久,柏珩就悠悠转醒。 他放下杯子,轻声说,“小柏,你感觉还好吗?” 柏珩茫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说出来的声音像含了一嘴的沙子似的,哑得不行,“贺聆,我好痛,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 贺聆脸色骤变,顾不得柏珩的问题,连忙按了呼叫铃,不多时,医生和护士就都过来了,在外头的柏良也闻声赶来。 医生给柏珩检查了伤口和左腿上的骨架,又听贺聆说柏珩记不得东西,说道,“病人脑部遭受到剧烈撞击,脑里还有淤血,确实有可能出现选择性失忆的情况。” 贺聆皱眉,“小柏,你记得多少?” 柏珩满脸迷茫,他似乎也很难过为什么一转眼就躺在医院里,嗫嚅着,“你答应我不分手的......”他看了眼柏良,很费劲地道,“哥,我都让你别管我了,我不会和贺聆分开的。” 柏珩的记忆还停留在跟贺聆第一次分手、与柏良发生剧烈争吵的那天。 贺聆不禁有点急,“其它的呢,你什么都不记得吗?” 柏珩摇摇头,眼里含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说完这句后,呼吸变得急促,突然咳嗽起来,惨白的脸色愈发难看,竟然咳出了些血丝。 贺聆手忙脚乱地拿面巾纸给他擦拭。 医生嘱咐道,“病人才刚刚做好手术,情绪不能太激动,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等病人身体稳定了再问。” 可柏珩还眼泪汪汪地看着贺聆,势必要贺聆给出一个答案。 贺聆看着面巾纸上的血,又瞥了眼柏珩的伤口,硬着头皮说,“没有不要你。” 柏珩即刻破涕为笑,颤巍巍伸手握住了贺聆的掌,收紧。 柏良被眼前的场景闹得不得安宁,跟医生出去商量治疗方案,边走边问,“医生,请问他多久可以出院,如果要转院的话他身体承受得住吗?” 关门时,柏良深深看了柏珩一眼,柏珩察觉到他的眼神,迎了上来,又很快挪开。 贺聆当真是不知道以什么态度面对柏珩了,在柏珩的记忆里他们正处于热恋期,而现实却是他们早已经分手,并且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甚至怀疑柏珩的失忆是不是假装的,可见到柏珩委屈的神色,那些疑虑反而显得他太冷血。 再怎么说柏珩也算救了他半条命,现在还重伤未愈躺在床上。 “贺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柏珩苦恼地一次次发问,贺聆想到他不能受刺激的话,沉默半晌才说,“等你好一点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柏珩失落地眨眨眼,难受地说,“自从我醒来你就对我好冷淡,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贺聆淡淡地说没有,整个人乱成一团麻,实在招架不住柏珩的一再追问,正好柏良回来了,他连忙起身道,“柏总,我出去给小柏买吃的,你们兄弟俩聊。” 不管柏珩怎么喊他都没有停下,径直出了病房。 柏良静静看着柏珩折腾,等到确认贺聆离开,才忍无可忍上前猛地甩了柏珩一巴掌,咬牙切齿道,“你做的好事。” 柏珩被扇得偏过了脑袋。 “买凶这种事也亏你做得出来。”柏良气狠了,手都在抖,“你是真疯了。” 柏珩抬起黑黢黢的眼睛,“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跟我装,你骗得了医生骗得了贺聆,骗不了我,昨天抓到的那个男的什么都交代了,你现在了不起,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拿来开玩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真的......” “哥,”柏珩轻声打断兄长的话,他眼睛通红,“我没有办法了。” 柏良怒而抬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我不能失去他。” “帮我瞒着吧。” “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来。” 执念成了魔,他确实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第67章(二更) 柏珩的手术很成功,但到底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医生建议十天后再出院。 贺聆每天下班后都会先回趟家带着贺母准备的一系列汤汤水水去医院探望柏珩,今天的是猪骨汤,柏珩左腿粉碎性骨折,按照贺母的话来说就是以形补形,多滋补点能好得快。 柏珩住院已经三日了,想来是疼得厉害,精神不太好,但见到贺聆时还是会像小狗闻到肉骨头似的两眼发亮。 他张大了嘴等待贺聆的投喂,这样自然而然的撒娇举动已经很久不存在于二人之间。 贺聆略一犹豫,看在他是病人的面子上满足了他,喂了他大半碗浓郁的汤汁,柏珩满眼欣喜,水润润的唇抿出个甜笑。 近来贺聆总有种割裂感,好似穿越时空回到两人在一起没多久那会,柏珩温软纯良又粘人,他也尽量给足耐心,可那些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不快也是真真正正存在的,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昨天医生来给柏珩检查后,他忍不住追出去问医生柏珩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可能是一个月、半年、十年,也有的患者一辈子都缺失了某段记忆,永远想不起来。 他心不在焉拿纸巾给柏珩擦拭,柏珩神情有几分委屈地说,“贺聆,照顾我你是不是很累,对不起,我也想快点好起来。” 贺聆摇头,“别胡思乱想。” “我醒来后,你都没有对我笑过,我之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惹你生气吗?”他似乎很认真在思索着,眉头紧皱,半晌痛苦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贺聆三两下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因为这几日的憋闷,语气不由得沉了些,“你能不能安分点?” 柏珩被凶得安静下来,咬着唇不说话了。 贺聆叹气,自顾自开解道,“算了,我跟你一个病人发什么脾气呢,你在这好好待着,我找医生来给你做检查。” 柏珩小声提醒,“有呼叫铃......” 贺聆当作没听见,忽略柏珩红通通的眼睛开门出去。 他确实是去找医生,但也想透透气,没走远,就站在病房外的窗前吹风。 夏风燥热,越吹越是烦躁,他凝望着远处漆黑的天,乌云遮月,唯有零星几点坠在黑布上。 从柏珩失忆后贺聆就很难再保持冷静,他几次都想把之前的事情和盘托出,可见到柏珩那张惨白的小脸就什么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难道真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任由柏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是,柏珩这次的车祸他有一定的责任,柏珩也确实救了他不错,但这不代表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如果他跟柏珩说清楚,柏珩会不会又开启新一轮的纠缠,吞药、车祸,下一次又是什么? 有一条隐形的人命压在他的肩膀上,压得贺聆喘不过气。 “小珩的报告出来了。” 柏良的声音将他从繁杂的思绪里拉扯出来。 “他的膝关节伤得很严重,还需进行二次手术,医生说如果复位不当,很有可能影响以后的生活。”柏良站到贺聆身旁,脸色紧绷,“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我想尽快带小珩回去。” “什么时候?” “大后天。” 贺聆颔首说好,转身要走,柏良喊住他,“贺聆。” 他已经预感到柏良要说什么,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柏良道,“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贺聆很轻地笑了声,回身道,“柏总,我是a城人,我的父母还有工作都在这里,当初也是你跟我保证会处理好小柏的事情,我才留在这里发展的,现在你一句话又要我抛下来之不易的平淡生活,会不会太霸道了些?” 这几日柏良看起来足足老了好几岁,他叹道,“你不跟着去,小珩不可能离开的。” 贺聆沉默不言。 “贺聆,小珩他是做错过事情,但我说句不好听的,我劝过你不要招惹小珩,是你一意孤行不把我的劝告放在心上,造成这样的局面,你扪心自问没有一点责任吗?” “所以我就该为这所谓的责任搭上我的一生吗?”贺聆扬声反问,“我跟你们走了后呢,等小柏他痊愈了就能万事解决吗,你敢担保他肯和和气气跟我分手吗,如果你不能做出保证,那我也不可能答应你。” “那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看着他变成一个废人?” 贺聆呼吸急促,直接了当地讽刺,“我没想到柏总不仅威胁那套用得出神入化,道德绑架这招还要更胜一筹。” 柏良脸色难看至极,半晌,颓然道,“贺聆,我求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救小珩。” “你别给我戴高帽,”贺聆用力握了握十指,“与其在这里争论不休,不如跟小柏说个明白,我不相信他真会再寻死觅活。” 他说着,快步走到病房门口,听见柏良轻声说,“他会。” 贺聆拧动门把的手一顿,脸色青白交加,他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柏珩听见动静,急道,“贺聆,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我哥哥又为难你了? 柏良上前轻轻一扯,贺聆的手就软绵绵地耷拉了下去。 他苦笑了声,觉得挺好笑的,又忍不住低低笑起来,笑够了,自嘲地说,“我只恨自己不够冷血。” 柏良语气真诚,“多谢。” 贺聆暂时不想见到柏珩,没有告别就走了。 柏良推开病房的门,沉声道,“你如愿以偿了。” 柏珩靠在床上,正喝着剩下的小半碗猪骨汤,闻言,抿出个甜甜的笑,“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狠心的。” 柏良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柏珩,心中滋味万千,他是一个想要挽救胞弟性命的兄长,即使愧对贺聆,也只能自私地顺着柏珩的意愿行事了。 至于那些贺聆不该知道的,他会抹得干干净净。 —— 柏珩出院前一天,贺聆架不住父母再三的盘问,直接把柏珩的病房号告诉了他们。 在柏珩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正式见贺聆的父母,他紧张得一个劲问东问西,原先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贺聆却高兴不太起来,他昨天刚跟公司提了离职,也告诉了父母要跟着柏珩回去,父母全然掩饰不住的欣喜,那些苦闷只有贺聆一个人承受。 他情绪低落,柏珩忍不住嗫嚅着道,“你不想我跟叔叔阿姨见面吗?” 贺聆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你真觉得自己跟他们是第一次见?” 柏珩眼睛发亮,“我以前见过他们?”顿了顿,失落道,“我记不得了,那他们喜欢我吗?” 贺聆觉得对失忆的柏珩发脾气挺无理取闹的,但又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嘲讽道,“喜欢到恨不得娶你进门做媳妇呢。” 柏珩很显然没听出他的反话,羞涩一笑。 贺聆拳拳打在棉花上,没意思极了,也就懒得跟个病人计较。 不多时,贺家二老就提着新煲的排骨汤到了。 “哎呀,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贺母见到小脸惨白的柏珩,心疼得不行,连忙将汤汁倒出来,“阿姨给你煲了汤,快尝尝。” 柏珩乖巧地道谢,拿着碗一勺一勺地舀着,又夸赞贺母煲的汤好喝,把贺母哄得服服帖帖。 “我听说你记不得事了,那象棋还能下吗?” 柏珩茫茫然地看向贺聆,贺聆瞪了眼贺父,“爸,你是来看病人还是来找棋友的?” 贺父讪讪笑着,“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边几人气氛温馨地说着话,柏良没多久就到了。 这还是两家的长辈第一次见面,自然是要寒暄一番的,柏良倒没有平时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精英感,对长辈很是敬重,言语恳切,贺聆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忍不住出声打断,“爸妈,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 他忽略柏珩舍不得的目光,送二老出医院的门。 贺母对柏家人赞不绝口,“小柏的哥哥真是一表人才,人也有礼貌,怪不得把小柏教得那么好。” 贺聆嗯嗯嗯敷衍地应着。 “你别光哼哼啊,我问你,你现在跟小柏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呗还能怎么回事。” “少跟我插科打诨,你都二十八老大不小的人了,既然决定继续走下去就得认真对待。” 贺聆一个头两个大,搪塞道,“再说吧。” 贺母还想说点什么,好在打的车已经到了,贺聆连忙把他们送上车,贺母嗔怪地指了指他,“等你明天回来再好好交代。” 送走父母,贺聆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就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身后是柏珩的伤势、柏良的请求和父母的期待,如果他抛下重伤未愈的柏珩,就会被扣上十恶不赦的罪名。 早知道说什么都不能让柏珩推开他,最好两人双双负伤,谁也不欠谁。 贺聆慢悠悠地往回走,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开解自己,等柏珩痊愈后再做打算。 希望柏珩的手术能顺顺利利,他私心还是不想见到柏珩顶着那张漂亮脸蛋一瘸一拐走路的。 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第68章 贺聆回去时就发现柏珩闷在被子里,柏良已经不见踪迹。 柏良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他抛下所有工作来a城,近两日柏珩情况稳定一些后便开始远程办公,忙得昏天暗地,十足十的工作狂,尽管这样,他也没落下照看柏珩。 虽然请了护工,但他白天几乎待在医院边工作边陪护,贺聆有时候看着都很想问一句他哪来那么多的精力。 夜间陪护则落在了贺聆头上。 病房里架了台小床,贺聆睡了几日,腰酸背痛,但无论柏珩怎么暗示他可以上床睡,他都当作看不见。 平时他进病房都能瞧见柏珩炙热的眼神,今日倒是躲起来了,贺聆本来不想搭理他,又怕他把自己闷死,想了想还是过去掀开被子,“你又怎么......” 话音在见到满脸泪痕的柏珩时戛然而止。 柏珩竟然躲在被子里哭,眼睛和鼻尖绯红如霞,脸颊濡湿一片,他像是也知道丢脸,看都不敢看贺聆,迅速拿手捂住了脸,这才发出一点点啜泣声。 贺聆已经很久没见到柏珩哭成这样了,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拉了把椅子坐下来,问道,“你哥都告诉你了?” 柏珩瞬间僵硬的肢体佐证了贺聆的想法。 贺聆随手抽了几张面巾纸丢给他,淡淡道,“别以为失忆了就是免死金牌,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我能记恨一辈子,哭有什么用,我要是你,现在就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谢罪。” 柏珩拿胡乱抹了两下脸,竟然真的就要起身。 贺聆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按住他,“你还想不想好了,别动!” 柏珩哐一声被按了回去,后脑勺狠狠磕在墙壁上,疼得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贺聆不是故意的,几瞬,沉吟道,“我就当这是你给我磕头了。” 柏珩泪涔涔地看着贺聆,更咽地说,“贺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对不起。” “你真觉得对不起我?” 柏珩连忙点头。 “那好,我们两清,我就原谅你。” 柏珩听见贺聆这句话,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抽噎着说,“不可以,我不要,你骂我吧,打我一顿,不,十顿,只要你能消气,我怎么样都行。” 贺聆皱眉看着声泪俱下的柏珩,要是这是装的那也太逼真了,他觉得柏珩不该有这么好的演技,可他们分别了一年有余,柏珩变成什么样他不可得知。 他心里清楚这话也只是试探着说一句,以柏珩的性格怎么可能跟他两清呢? “我可不想被人举报殴打伤患,”贺聆无奈地拿湿纸巾给柏珩擦眼泪和手,“先欠着,等你好了我想打再打吧。”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贺聆把湿纸巾丢进垃圾桶,没有正面回答柏珩的话,“时间不早了,睡吧。” 他刚起身,就被柏珩握住了手,柏珩泫然欲泣,颤声问,“贺聆,你不喜欢我了吗?” 贺聆静静地注视着他,他似乎已经在贺聆的眼神里得到答案,连连摇头,“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听,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明明我们在家里还好好的......但是贺聆,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你别对我这么冷淡好不好?” 贺聆道,“一年不见,你还挺得寸进尺。” 柏珩握着贺聆不肯撒手,贺聆想把手抽出来,他一着急就想跟着起身,疼得闷哼一声,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腹部的手术口子。 贺聆条件反射去查看伤口,见到纱布有血丝渗出来,幸而并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抬眼就见到柏珩破涕为笑,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柏珩嘟囔道,“你关心我。” 贺聆一怔,咬牙道,“任何一个病人在我面前我都会这样,你握够了没有,还不快点睡觉。” 柏珩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贺聆的手,躺下来时却还在笑。 从他们闹分手那一刻开始,柏珩不是沉着脸就是在哭,贺聆再也没有见过柏珩这么纯真的笑,好似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龃龉,只有美好与甜蜜。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是觉得不如就这么糊里糊涂下去算了,省得所有人都在皆大欢喜,只有他耿耿于怀给自己找不痛快。 贺聆避开柏珩灿亮的眼睛,关灯走到小床睡下。 他有点失眠,又不想吵到柏珩,悄悄地翻了个身。 “贺聆,你睡了吗?” “怎么了?” “我会对你好的。” 这句话是他们在大雨中确认关系后柏珩对贺聆的承诺,如今再听,心境虽然大相径庭,但贺聆回想起当时的美好,也难能有丝丝动容,他没有再对柏珩冷嘲热讽,嗯了声当作回应。 柏珩又语气轻快地小小声说,“好喜欢你。” 他说完像是怕贺聆反驳他似的,立刻黏糊糊地说晚安。 病房里彻底静下来了,不一会就有细微的呼吸声交叠,一夜风平浪静。 —— 回程那日,天朗气清。 柏珩的伤势按理说不宜舟车劳顿,但他的膝关节修复手术刻不容缓。 全程有医护陪护,因此一路很是顺利,当晚就转入了柏良安排好的医院。 人才安顿好没多久柏家人就全来了,连远嫁的柏乔都千里迢迢来看望幼弟。 贺聆想到唯一一次跟柏山见面的不愉快经历,本来想避一避,但柏珩对那件事情全无记忆,又很粘着他,不得已他只得硬着头皮留下来。 幸而柏山只把贺聆当透明人,他只需坐在一旁充当柏珩的定心丸,连话都不用说,乐得自在。 柏虹一见到柏珩的惨状就开始哭,而第一次露面的柏乔则是很好奇地打量着贺聆。 柏乔比柏珩大了整整十岁,但保养得很好,除了眼睛和鼻子比柏珩更秀气一些,跟柏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知情的会以为他们是龙凤胎,她一来到这屋子,就吸引了贺聆的目光,惹得贺聆偷偷看了好几眼。 一屋子都是柏家人,贺聆虽然是个社交天才,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柏乔咦了声,“我有东西落在车里了,得回去拿一趟。”她声音软软的,很是好听,杏眼看向贺聆,“东西有点多,能不能烦请贺先生跟我一起去?” 贺聆有点诧异,但见到柏乔冲他眨眨眼,立刻会意柏乔是看出他的困窘想替他解围,心里不禁对这位初相识的女性有几分好感,随即颔首。 柏珩没有阻止贺聆跟着柏乔出去,还说,“我姐姐人很温柔的,你们一定很聊得来。” 明眼人都看出柏珩迫切想要贺聆融入柏家。 柏乔笑着跟贺聆出去,“我直接叫你的名字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小柏跟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真是很抱歉,他从小被我们宠坏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家里人的处理方式也欠妥,虽然这话说得太迟,但我还是代替我们柏家跟你真诚地说声对不起。” 贺聆在柏家人身上是切切实实吃过亏的,即使柏乔轻声细语,叫听者挑不出半分错来,他也不敢放下戒心,而且柏乔现在跟他说这些,实在太像怀柔政策了,他略一思索,笑说,“柏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 言下之意,其他的柏家人多多少少有点不讲理。 柏乔似乎没有听出贺聆的弦外之音,依旧笑吟吟的,“你比我小不了几岁,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一个无关紧要的称呼而已,贺聆没有扭捏拒绝。 两人出了走廊,柏乔才道出真正目的,“贺聆,其实你应该也知道我叫你出来是有话跟你说,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贺聆心想终于来了,略一颔首。 “小珩不仅长得跟我很像,性格也跟我很像,我听说他执意要跟你在一起甚至跟家里断绝关系时,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我也做过这样幼稚的事情,只不过没有成功,”她坐到长凳上,医院的白炽灯打在她精致的脸上,美得晃眼,“年轻的时候谁都做过几件蠢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惹人发笑。” 贺聆在她旁边落座,安静地听柏乔说话。 柏乔娓娓道来,“小珩刚出生没多久我妈就去世了,家里的哥哥姐姐比他大那么多,心疼他幼年丧母,都宠着他让着他,姑姑呢,也宝贝得不行,要什么给什么,不过怕他走歪路,对他的管控就尤为严格,他没什么同龄的朋友,去哪儿都得报备,久而久之他就不太爱跟人来往,乖乖听家里所有的安排,实不相瞒,我有段时间都怕这么管着他,把他管自闭了。” “要说他长到这么大做得最离经叛道的事情,就是跟你谈恋爱,我倒是没想到他会喜欢同性。” 她对着贺聆笑了笑,“只是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多事情,要我说,如果不是有柏家给他担着,就该把他丢进去吃几年牢房,让他好好整改整改,你觉得呢?” 贺聆哑然失笑,只是还有些捉摸不透柏乔跟他说这些意欲何为。 他抿了抿唇,直接说,“如果你是想让我同情他......” “他有什么好同情的,”柏乔哼道,“他这辈子得到的好处可比普通人多得多,旁人羡慕都来不及。” “那你说这些?”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当然跟你统一战线痛斥小珩,但作为小珩的姐姐,我不敢说我没有半分私心,贺聆,小珩有错,他错得离谱,该罚该打,也因此付出了代价,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多念念他的一点好,我敢打包票,小珩有千错万错,但喜欢你这一点,没有人能比得上。” 贺聆喉咙微涩,但没有回应。 “我不是你,没有资格替你做选择,你可以把我今天说的话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柏乔起身,顾盼生姿,“但如果以后我们有机会成为一家人,你想怎么打骂小珩我都没有任何意见,我们自己教不好,总会有人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痛的。” 贺聆也跟着站起来,他一直都没有给出确切的说法,只是笑道,“柏小姐口才了得,我甘拜下风。” “都说了别叫我柏小姐,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否则小柏得以为我带你跑路了,指不定还得哭鼻子呢。” 柏乔没有半分世家小姐的傲气,又对贺聆推心置腹,即使贺聆心里清楚知道她今日说这些话无非也是想劝他放下过去,但依旧对她极其有好感,至少柏乔不像其他柏家人一样逼迫他做选择,而是将选择权放在他手里。 多念念柏珩的一点好......贺聆回想柏乔的话,轻轻叹了口气。 第69章(一更) 柏珩的膝关节修复手术很成功,但需卧床三个月后再下地进行复健,起码得一年才能恢复个七七八八,往后柏珩也算是与剧烈运动绝了缘。 他麻醉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贺聆,等捕捉到贺聆就颤巍巍地伸出手。 贺聆看着他被石膏裹得严严实实的腿,到底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握住了柏珩的掌心,柏珩苍白的脸露出几分满足来,这才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等柏珩完全熟睡后,贺聆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没想到睡梦中的柏珩竟也能感应他的动作,他一动,柏珩的眉心就皱起,不得已,贺聆只能任由他握着,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拿湿纸巾给柏珩仔仔细细擦拭脸颊。 时至今日,贺聆依旧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时候柏珩的皮囊都很是赏心悦目,如今白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就更是有几分病美人的脆弱感,他注视着柏珩的五官,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的那种惊心动魄感。 如果不是他贪图柏珩的美色又费尽心机地接近,两人根本就不会有交集,更别谈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平心而论,抛去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柏珩确实做到了对他好的承诺,事事以他为先,满心满眼承载的只有他一个人,柏乔有句话说得很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得上柏珩对他的喜欢。 至少他做不到为任何人豁出性命,而柏珩却能在生死攸关时毫不犹豫地保全他。 哪怕是冲着柏珩救了他这一点,他是不是也得稍微对柏珩不那么冷漠? 正在贺聆陷入沉思时,跟医生沟通好治疗方案的柏良推门而入。 柏良看了眼熟睡的柏珩,压低声音道,“贺聆,我们谈谈。” 贺聆当着柏良的面往回抽手,示意自己走不开。 柏良脸上罕见地出现类似于无语的神情,贺聆出不去,只好他进来,他找了张椅子在另外一侧坐下来,将柏珩的情况说了,贺聆认真听着,在听见无法恢复如初时唇瓣不自觉地抿紧了。 柏良问,“你有什么看法?” 柏珩还在睡,两人的谈话声放得很轻。 贺聆勾住柏珩的食指,答,“听医生的话,严格按照医嘱治疗。” “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顾忌到柏珩还在这里,柏良又说,“等小珩醒了我再来找你。” 贺聆瞥了瞥眼皮紧闭的柏珩,抬眼道,“不用,就在这里说吧。” 室内安静了几秒。 贺聆的声音轻得需要凝神才能听清楚,他道,“就一年,小柏好了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以后......也最好别再有交集。” 他注视两人相握的手,心里很是复杂,既想柏珩听见他的话,又担心这句话会刺激到柏珩,可最终他还是如实说了,柏珩就算真的听见了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贺聆不喜欢欠人东西,更何况他欠柏珩的是半条命,这一年他会心甘情愿留在柏珩身边陪柏珩复健,可等柏珩能正常行走后,他还是倾向于分道扬镳,毕竟裂痕是真实存在着,他无法假装没事发生。 柏良像是在看什么陈世美负心汉似的静静看了他半晌,下定结论,“小珩真是爱错了人。” 贺聆笑了笑,“就当是我配不上他的爱,这样说柏总能好受点吗?” 柏良当然没回他,又气又无奈地走了。 贺聆的唇角微微一沉,笑容消散,所有人都告诉他柏珩很爱他,连他心里也清楚柏珩对他的情意有多深,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不起柏珩过于浓烈的爱,他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喜新厌旧、薄情寡义,如果他为了一时的动容跟柏珩重新走到一起,那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 他还没做好跟同一个人度过余生的准备。 贺聆望向睡梦中的柏珩,不禁想,如果柏珩遇到的不是他,那想必会是一段没有瑕疵的美满姻缘。 世事没有如果。 贺聆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乏,他给柏珩掖好被子,又把室内的温度往上调高两度,手还被柏珩紧紧握着走不开,干脆趴在病床上小憩。 他不知道他睡着后,有一双红透的眼睛悄然睁开盯住他柔软的发梢,几瞬,透明的泪珠没入枕头中,漾开一抹水渍。 —— 手术后三周需要留院观察,柏良请了护工和营养师照顾柏珩的日常生活,贺聆也二十四小时陪着柏珩,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诸如上厕所和擦身都是贺聆经手。 柏家人时不时会来探望柏珩,柏虹来得最勤,贺聆不想跟他们有太多的交流,每次都会找借口出去。 这天柏乔只身一人前来,是来跟柏珩和贺聆告别的。 柏乔是远嫁,夫家是南方数得上名号的大家族,与柏家门当户对,当年虽说是联姻,但其实是丈夫对她青睐有加特地求娶,婚后两人日久生情,如今也算是模范夫妇一对。 因为是柏乔,贺聆就没特地离开。 柏乔是个很健谈的人,把柏珩小时候的糗事都抖了出来,“小珩刚上初二那年,学校有个性格大胆的女孩儿跟他表白,这个女孩儿呢跟我们家正好有点交情,三天两夜往我们家跑,说是要嫁给小珩,每次都把小珩吓得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你猜后来怎么解决的?” 贺聆不禁来了点兴趣,竖着耳朵听下文,柏珩涨红了脸,“姐,你不准说。” 他急得要去捂柏乔的嘴,贺聆将他牢牢按住床上,啧了声,“别乱动,”又问,“怎么解决的?” 柏乔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他啊,被堵了几回后,当着女孩儿的面哭了,人家嫌弃他不够有男子气概,又喜欢别人去了。” 贺聆想到被女孩子追求吓得哭鼻子的柏珩,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还揶揄地看了眼柏珩,柏珩羞恼地拿被子把自己闷起来,瓮声瓮气道,“姐,你要再在贺聆面前揭我的底,我就生气了。” 柏乔笑得停不下来,半点儿不把柏珩的威胁放在眼里,“还有呢,他高一参加夏令营跟老师去挖蘑菇,人家同学吃的都是好菇,就他一个人不走运吃到了毒蘑菇,送到医院时非说自己是天鹅要给大家跳天鹅舞,同学录的视频我还珍藏着,回头我给你找找,让你看看天鹅舞是什么样的。” 贺聆清丽的眉目舒展,这下是真笑得不可抑制了,他想要笑话柏珩,忍不住去揪柏珩的被子,等被子掀下来,跟脸蛋绯红的柏珩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有点怔住了。 贺聆意识到气氛微变,讪讪地收回手,笑容也淡了几分,只说,“你以前还做过这种傻事啊。” 柏珩呆呆地看着贺聆的笑容,半晌才憋红着脸点了点脑袋。 柏乔掩唇笑了笑,“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以后有空再把小珩的糗事都告诉你。” 贺聆连忙起身送她出去。 “就到这儿吧,”柏乔在电梯口停下,“小珩还在等你。” 贺聆看着一闪一闪的数字,心里还在回想着刚才跟柏珩的对视,一时有些后悔忘了形,才让气氛变得那么微妙。 他听见柏乔轻声说,“其实你跟小珩未必无法挽回,为什么不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电梯到了,柏乔抬眸笑道,“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送走柏乔后,贺聆慢悠悠地往回走。 医院的走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众生百像这个词在连接着鬼门关与人间道的医院里有着最为深刻的表达,没有人知道走过身边的人得的是吃几颗药就能痊愈的感冒还是药石无灵的绝症,在生死面前众生平等,没有谁有特权。 为别人豁出性命,这世间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他站定在病房外往里看,柏珩靠在床上,似乎是疼得厉害了,五官揪在一起,腿上的石膏比洁白的天花板和床单还要白得刺眼。 柏珩侧过身想去拿桌子上的止痛药,但他腿脚不便,倾身时拉扯到伤口,疼得额头冒汗,又靠回去微微喘息着。 贺聆推开门,他似被吓了一跳,明明疼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对贺聆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轻声唤了声贺聆。 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点说不出的讨好意味。 贺聆走上前去问道,“伤口又疼了?” 柏珩唔的一声,摇摇头,“不疼。” “既然不疼那就不用吃药了,”贺聆拿起桌子上的止痛药晃了晃,注视着柏珩光洁额头上细密的汗,故意吓道,“俗话都说是药三分毒,以后都别吃了,我拿去丢了吧。” 他作势要把止痛药丢进垃圾桶,柏珩果然急了,咬唇支支吾吾地说,“疼......” 贺聆哼了声,“那你逞什么能,疼就说,我又不会虐待你。” 他说着给柏珩倒了杯温水,又倒了两颗药到柏珩的手心。 柏珩眼眸亮晶晶的,连吃药时都在偷偷看他,吃完了止痛药,贺聆放杯子时,柏珩才嗫嚅着说,“我怕,你也觉得我没有男子气概,喜欢别人.....” 贺聆动作微凝,颇觉好笑,“哭和疼从来都不是衡量一个人有没有男子气概的标准,再说了就算是,你在我面前不说哭了一百次也得有八十次,我要嫌弃你早嫌弃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柏珩期待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不会喜欢别人,对吗?” 原来是拐着弯问他话呢,贺聆抿了抿唇没回答。 柏珩失落地垂下眼睫,“我不说了,免得又惹你生气......” “你知道会惹我生气还说?” 贺聆走到窗口处打开窗透气,余光瞥见柏珩被斥得越发萎靡,脑袋恨不得埋到地底去。 他忍不住悄悄勾了勾唇角,多日的阴郁心情终于有见明的迹象。 别的不说,欺负柏珩还真是挺好玩的。 第70章(二更) 手术三周后,柏珩可以出院了。 柏良将他安置在柏家郊外的一栋双层小洋楼里,配备了专业的医护人员和营养师,柏珩现在腿脚不便,只能靠轮椅行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的卧室安排在了一楼,贺聆的房间跟他对门。 为此柏珩很是闷闷不乐,再三暗示想跟贺聆同一间房,都被贺聆当作耳旁风忽略了。 “床头有呼叫铃,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 柏珩低低地哦了声,心情低落。 结果搬到小洋楼的第一晚就出了事。 柏珩半夜想要上厕所,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跟护工说这么私密的事情,又不想深夜吵醒贺聆,就自个儿想要从床上挪下去,结果摔了个人仰马翻,疼得爬不起来,只好按了呼叫铃,这下就算不想惊动贺聆也难了。 贺聆到柏珩房间里就见到他抱着腿坐在地上,眼泪汪汪地咬着唇,小小声说疼。 好梦被打断,贺聆念在柏珩是伤患的份上没有使起床气,将人扶到床上躺好才不悦道,“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喊人,别自己逞强闹得大家都担心你。” 柏珩沉默了两瞬,才低声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贺聆一怔,意识到柏珩现在的心理状态应该是很脆弱的,一个本来好端端的人现在做什么去哪里都要别人协助,换了谁都不会好受,他有点后悔把话说重了,想了想伸手抬起垂着脑袋的柏珩的下巴,果然看见两只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 “说你两句就哭了,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呢,”贺聆嘴上虽仍不饶人,却已经拿指腹轻轻地给柏珩抹眼泪,“说吧,想干什么?” 柏珩红着脸说想去洗手间。 贺聆看了眼床下的尿壶,直接拿起来,“你没事费那个劲干什么,这玩意是摆设的吗?” 柏珩嘟囔着,“不想用这个。” “你在医院不是用得好好的吗?” 向来听话的柏珩这次却犟得不行,“就是不想。” “为什么?” 柏珩终于泄出一点泣音,“我又不是残废......” 贺聆哑然失声,拿着尿壶内心五味杂陈,柏珩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对自己伤情的在意,但其实心里应该也很恐惧自己再也无法正常行走,这才那么坚持要像常人一样去洗手间。 这伤是因为贺聆而受的,他再也无法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将尿壶放了回去,架住柏珩的双臂。 柏珩抬眼看他,他说,“不是想去洗手间吗,动作快点,别长这么大还尿裤子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柏珩委屈地抿了抿唇,坐到轮椅上,由贺聆扶着进洗手间。 他一只脚站立,半个身体挨着贺聆站稳,不太好意思地开始方便。 深夜太安静,一时间只有水声,柏珩涨红了脸,贺聆倒是神色自若,还瞥了眼小柏,把柏珩羞得直眨巴眼睛。 解决了柏珩生理需求,贺聆打着哈欠准备回房补觉。 走出两步手腕就被柏珩攥住了,贺聆问,“还有什么事吗?” 柏珩脸颊飘着两朵红云,神秘兮兮地回,“你凑近点,我有话告诉你。” 贺聆以为柏珩是伤口又疼了,没想太多地俯身凑了过去,话没听见半句,唇角传来濡湿的触感,柏珩飞快地亲了他一口,又怕被他责怪似的,只是碰了一下就立刻离开,睁着水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贺聆没想到柏珩敢这样做,想说点什么指责他这种行为,但见到柏珩的神情又怕说太多惹得他掉眼泪,最终只是淡淡道,“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不准亲我。” 柏珩不死心地问,“那经过同意就可以吗?” “那你等下辈子吧。” 抛下这句话,贺聆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走到自己的房间,他忍不住摸了下被柏珩亲过的唇角,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软绵绵的触感,他说不出是什么想法,一个吻而已,最终也没往心里去。 那晚过后,也不知道柏珩是不是故意的,每晚都会起夜,有时候一晚上会按两次呼叫铃,贺聆已经把话说在前头,就不好再收回去,即使困得迷迷瞪瞪也得爬起来去找柏珩。 连着一个星期后,他有点受不了了,一入夜就盯着不让柏珩多喝水,可效果甚微,凌晨柏珩还是会醒来。 在忘了第几个夜晚后,柏珩好心地留下贺聆,“我待会可能还要起来,要不你在这里睡一晚吧,就不用来回跑了。” 贺聆困得不行,想到还得再跑一趟就累得想发脾气,终于打破了不跟柏珩同床的原则,一个倒头睡在了柏珩的旁边,睡前他还不忘警告道,“睡你自己的,别挨着我。” 很显然柏珩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因为第二天贺聆起床就发现自己被柏珩搂在怀里,他气得不行,猛地推了柏珩一把,柏珩疼得闷哼一声,他才记起柏珩现在有伤在身,是打不得碰不得,一时之间全然没有办法。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的?” 贺聆终于瞧出了柏珩的意图。 柏珩却不承认,甚至还委屈地说,“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吧,对不起。” 贺聆竟然分不清柏珩这话是真的还是在扮可怜,但到底没再计较。 连着一段时间起夜,贺聆实在撑不住了,没有再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可也不肯跟柏珩同床,就睡在沙发上。 第二天一睁眼就见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柏珩坐在地毯上,脑袋枕在沙发沿,像是想挨着他,又怕吵醒他,只悄悄勾着他的小尾指。 贺聆侧着脑袋看柏珩精致的五官,沉默半晌,没有把人叫醒。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人的底线是可以一点点试探的,在柏珩多次偷偷爬下床坐在地上挨着睡沙发的贺聆后,贺聆忌惮他的伤,终于松口跟他同榻。 其实他们睡都睡过那么多次了,只是在一张床上干睡觉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想之后,贺聆就轻松很多。 手术三个月后,柏珩终于可以下地做复健。 柏良差人在一间空房间的墙壁上架了扶手,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安全措施做得很足够。 柏珩是个很要强的人,卧床的时候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粘着贺聆,复健却不大喜欢贺聆陪着。 横竖有护工,贺聆也乐得轻松自在,只是偶尔会去看看。 他现在整日无所事事,就在网上接了些单子,闲着就待在房间里画稿子,日子倒也过得很是悠闲。 柏珩的复健已经到了最艰难的阶段,开始尝试着脱离扶手和拐杖走路,他不让贺聆看,贺聆也就当他是好面子,只是到底架不住好奇心,找了一天悄悄地站在门口往里瞧。 柏珩独自在空房间里,护工也被他喊走了。 已是秋日,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因为瘦了不少,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可即使是这样,也能瞧出他左腿走路时姿势怪异。 他拄着拐,左腿不能受力,一瘸一瘸地小步往前行,疼得满头都是汗,半晌,他丢了拐杖,尝试着依靠自己的力量往前走,左腿踩地时,脸色骤然一变,继而哐当一声跌倒在地。 贺聆下意识拧开门把去扶他,门一打开,柏珩抬眸见到他,眼圈刷的就红了,似是不想贺聆看到他的狼狈,猝然别过脸去。 等贺聆走到他面前,他就努力地朝贺聆扬起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我自己可以的。” 贺聆找纸巾给柏珩擦汗,难得放软声音,“不着急,慢慢来总能好的。” 柏珩听见他的安慰,失落地问,“我会不会变成瘸子?” “不会,”贺聆斩钉截铁道,“医生都说了你恢复得很好,再有几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你别多想。” 柏珩复健已经有三个多月,算算日子,约莫再五个月就能恢复个七八成。 “那如果会呢?” 贺聆不喜欢柏珩做这些无谓的假设,显得太消极,于是鼓励他说,“现代医学那么发达,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话,也得相信医学吧,只要坚持复健,一定能好的。” 柏珩却并不高兴的模样,垂着脑袋嗯了声,然后团团抱住了贺聆。 贺聆想了想没有推开,轻轻搭着他的背,哄道,“我刚看到阿姨切了水果,拿过来给你吃好不好?” 柏珩撒手,乖乖地点了下脑袋。 贺聆把他扶起来,将拐杖重新塞到他手里,想把他扶到轮椅上,又怕伤到柏珩的自尊心,最终捏了捏柏珩的手心才出去。 柏珩注视着贺聆的背影,确认贺聆走远了,才一扫刚才的委屈神情,将拐杖丢了出去。 他一点都不因为贺聆的安慰而开心,贺聆希望他好起来,无非是想要快点离开他。 虽然他那时意识不太清醒,可还是听见贺聆的话了。 桥归桥路归路,不要有交集,他做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让一切回到原点? 明明贺聆都已经有对他心软的迹象了,他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柏珩忍着剧痛往前走了两步,左腿像是被人拿刀一下下割着,疼得他不住的痉挛。 一旦他痊愈,贺聆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柏珩沉默半晌,拿过一旁的软木块咬在了嘴里,眉头紧皱,抬起左腿重重地踩了下去。 蚀骨钻心的疼痛让他想要嘶叫,但软木板将他的痛苦堵得严严实实。 他跌倒在地,吐出软木板,汗如雨下,唇角却心满意足地扬起。 如果能让贺聆留下,他愿意一辈子都好不起来。 第71章 柏珩的复健进行得磕磕绊绊,近一个月都毫无进展。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它原因,柏珩始终无法脱拐行走,此外,去医院复诊时,医生也说柏珩的恢复情况并不太理想,甚至有恶化的趋势,如果再继续这么下去,还需进行第三次手术。 从医院回来后,柏珩不再粘着贺聆,情绪低落地把自己关在复健的空房间里。 贺聆虽然没有切身体会,但也能感受到柏珩的落差,他已经那么努力地进行复健,得到的确实这样的结果,换了谁都难以接受。 一想到柏珩有可能残疾,贺聆的心就像打翻五味罐很不是滋味。 这小半年来他跟柏珩朝夕相处,明明柏珩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但柏珩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叫过苦,而是默默忍受着伤口的疼痛与复健的焦灼。 柏珩虽然失忆了,但也知道这场车祸跟贺聆有关,如果他在贺聆跟前叫苦叫痛,贺聆反而会好受一些,可是柏珩选择自己憋着,从不主动提起,反倒让贺聆产生了愧疚感。 更别说在柏珩治疗的这段时间,无论贺聆态度怎么冷淡,柏珩都对他笑脸相迎。 贺聆是薄情了些,不代表他真的冷血,柏珩对他怎么样他心知肚明,只不过很多时候他想要撇清两个人的关系所以选择性地装作看不见。 检查结果并不乐观,可面对贺聆时柏珩还是强颜欢笑说自己没关系,只是到了晚上就借口自己复健太累了不想吃饭,躲卧室里去了。 贺聆找个了托盘,将排骨粥端到房间里去,柏珩像尊没有灵魂的石像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门口的动静,才恍惚回神。 “多少吃点吧,”贺聆拿着瓷碗,怕柏珩把自己饿坏了,又补了句,“我喂你。” 柏珩果然很给面子地吃了半碗有多,人依旧没什么精神,可还是对贺聆说,“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顿了顿,笑容掩盖不住的苦涩,“如果你担心我的话。” 贺聆一颗铁石心在见到故作坚强的柏珩时也不免得软化了许多,他捏了捏柏珩的脸颊,温声道,“我当然担心你。” 柏珩眼睛猝然发亮,里头波光闪闪,可是很快的眼睛里的小火苗又熄灭了,他咬唇道,“你是因为我快变成残废了,同情我才这么说的吗?” 贺聆难得对他和风细雨,他反而不敢相信了。 “年纪轻轻就消极应对容易变老变丑,”贺聆啧道,拿手捏住柏珩的下巴晃了晃,细细看着,笑道,“这么漂亮一张小脸,变丑了多可惜。” 柏珩羞涩地笑了笑,眼睛转动,突然问,“贺聆,我能亲你吗?” 贺聆一怔,上次柏珩偷亲他后倒是很听话,没有他的允许再也不敢自作主张。 他沉默良久,柏珩似乎已经猜到他的答案,难掩失落道,“我只是问问。” 贺聆松开柏珩的脸,决定和柏珩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小柏,亲吻对我而言代表不了什么,我当然可以答应你,但是对你来说亲吻是喜欢、是感情,我不想让你产生.....”他用了个相对没那么无情的词,“错觉。” 柏珩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住,“不是错觉,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他定定地看着贺聆,眼神炙热而真诚,“我会永远喜欢你。” 贺聆沉声说,“你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的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等你恢复记忆,你就会知道我根本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柏珩不假思索道,“值得,只要是你,就都值得。” 贺聆心尖微微颤了颤,柏珩已经凑了上来,飞快地啄了下他的唇,亲完之后认真地说,“对不起,我又没经过你同意就亲你,你要生我的气就生吧,可是下次.....”他抿了抿唇,“下次你如果再怀疑我对你的喜欢,我就还敢。” 换在几个月前,柏珩敢这么做贺聆一定会生气,但也许是相处久了,也许是懒得跟病人计较,也许是不忍心打击柏珩,又也许是因为点什么别的.....反正这一次贺聆竟然发觉自己没有恼怒,反而觉得这样气鼓鼓的柏珩有几分趣味。 他轻描淡写把这一页翻了过去,“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柏珩眨巴眨巴眼睛,“如果能再亲你一下......” “少得寸进尺。” 他把瓷碗端出去,一路走到厨房才有心思去思考他现在跟柏珩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准头,可是贺聆很清楚,目前他是真的无非再对柏珩狠下心了。 对一个人产生同情与怜惜之类的情绪,向来都是一段感情变质的开始。 —— 柏珩复健这段期间,柏家每个星期都会来人。 大多数时候是柏良和柏虹来看望,但今天来的却是柏山。 柏山到的时候,贺聆正陪着柏珩在自带的院子里散步,春分时节,天清气爽,日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扶着柏珩到轮椅上坐好,转身就要走,柏山却喊住了他,“你留下。” 贺聆猜不透他的意图,只好站在柏珩的身后。 柏山跟柏珩感情很是一般,父子俩一问一答讲话跟在谈公事似的,贺聆心不在焉地听着,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才骤然回神,“不好意思您说什么,我刚刚没注意听。” 他对柏山的印象不太好,这个老人态度高傲,全然不把他看在眼里,更何况还曾经给过他一巴掌,他如今想起来真觉得自己当时是冤得慌,但他心里再不服气也没表现出来,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这段时间照顾小珩辛苦你了,”柏山背着手,像是在训话,“我听说你是设计师?” 贺聆不明所以地颔首,“是。” “柏家在这方面有些门路,我会跟柏良说一声。” 贺聆不喜欢他这种像是恩赐的行为,正想婉拒,柏珩已经开了口,“爸,贺聆他很厉害的,不需要哥插手。” 柏山不置可否,“随便你们。” 贺聆算是明白柏山这一趟的目的是在委婉地表示自己不会再阻拦二人交往,但他觉得柏山可能误会了什么,当着柏珩的面他没有点破,只道了谢。 送走柏山,柏珩一整天都很高兴,贺聆却有点心事重重。 距离一年只剩下三个月的期限,可以柏珩的恢复情况想来三个月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时间推到半年前,他或许会潇洒地脱身,可如今他却无法做出狠心抛下柏珩的行为。 柏珩复健时期的辛苦贺聆都看在眼里,可柏珩从来没有抱怨,面对他的冷漠,甚至还会百般讨好,有时候贺聆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太绝情。 前天他见到柏珩又倒在了复健室的地板上,整个人颓然而又萎靡,但晚上躺下来,他问柏珩复健的事情,柏珩却只是说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又怎么会迟迟没有好转呢? 贺聆最近对柏珩稍微上了心,就总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柏珩的复健效果。 柏珩是不会和他说实话的,他只好悄悄地去问护工。 问过几次,想来柏珩已经和护工通过气了,口径跟柏珩的一样,可越是如此,贺聆就越是不相信,挑了给日子瞒着柏珩在院子里将护工拦了下来。 在他的再三追下,护工支支吾吾,显然是有事情瞒着他。 “你说实话,小柏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替他瞒着我倒没关系,可如果出了什么事,柏总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得已,他连柏良都搬了出来。 护工果然被他唬住,这才一咬牙道,“贺先生,我怀疑柏少有自残倾向......” 贺聆眉头凝起,“你把话说清楚。” “好几次,我们都看见柏少在捶自己的腿,可是柏少不让我们告诉你,我们只是替人打工的,但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出问题,我们实在担当不起,”护工急得团团转,“贺先生你劝劝柏少吧,你知道柏少的腿是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贺聆想不明白,柏珩比谁都希望能正常行走,怎么会做出自残的事情伤害自己。 他又震惊又痛心,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过去复健室。” 贺聆带着一身的惊疑与怒意悄然来到复健室的门外。 他特地放轻脚步,偷偷地往里看,柏珩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贺聆看了很久,起先柏珩的行为很正常,拄着拐一点点往前挪,可渐渐的,他就看出了不对劲,柏珩的施力点不对,按照他这个走法,左腿会承受目前无法承受的力度,久而久之,别说康复,怕是这条腿真的会废了。 怪不得不让他陪着复健。 柏珩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他痛心柏珩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急于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没有任何犹豫地骤然推开了复健室的门。 柏珩闻声而动,见到是贺聆,满面仓惶,又很快地露出一个笑,喘息着道,“你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 贺聆二话不说大步上前,一把打掉了柏珩手上的拐杖,声音燃着熊熊烈火般,“你就是这样复健的?” 柏珩还在装糊涂,脸上的笑却要挂不住的,“贺聆,你在说什么?” 贺聆气极反笑,咬牙道,“你还想瞒我,这条腿你如果不想要了,就别做这么多表面功夫给别人看,你爱瘸瘸去吧。” 说罢,他内心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也不想听柏珩的解释了,大步往外走。 “贺聆,贺聆.....” 柏珩急得不管不顾地追上来。 贺聆只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转身看去,柏珩倒在地上,眼圈红透,已经站不起来了,却还往他的方向挪动,狼狈不堪、可怜兮兮。 他握了握拳,想狠心离去,可柏珩已经挪到他前面,甚至抱住了他的腿,一声声喊他的名字,那带着哭腔与无限依恋的声音,让贺聆再无法挪动半分脚步。 他突然在一瞬间想明白了柏珩自残的意图。 第72章(大结局上) 柏珩自残的事情瞒不住了,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几个月他明明坚持复健却半点没有好转甚至有恶化趋势的事情。 贺聆气得半句话都不想跟柏珩说,垂眸看着抱着他腿的柏珩,忍不住出言讥讽。 “你出息了,连自己的腿都能拿来开玩笑。” “哦,我忘记了,你之前连命都可以不要,一条腿算得了什么,是吗?” “你真那么想做瘸子我不拦你。” 柏珩委屈巴巴地接受了他的所有的责怪。 贺聆竭力保持冷静,目光循着窗看湛蓝的天,“解释。” 柏珩仍是沉默着,贺聆推了他一把,怒道,“你别不说话。” “我不想你走。”柏珩仰起脑袋,双目赤红,更咽道,“我都听见了。” 他颓然地松开贺聆的腿,眼泪滚滚而落,“贺聆,你从我手术后就一直打着离开的心思,我都知道,可是我不想你走,我不要跟你没有交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留下来.....” 贺聆怒不可遏,弯腰拎住柏珩的领子,力度之大将柏珩的衣服都扯得变了形,他颤声道,“所以你就选择自残,只要你的腿一直好不起来,我就不会走是吗?” 有滚烫的泪珠从柏珩的眼尾滑落。 贺聆声音在抖,手也在抖,“你觉得你这么做我会同情你,可怜你,因为你是为了我受的伤,你瘸了我会愧疚,对吗?”他怒视着柏珩泪涔涔的脸,“你错了,我不会,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私得不得了,你变瘸变残废关我什么事,你这么做,只会让我觉得你很可怕。” 他话是这么说,可眼睛却已经红了。 “那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可以怎么做?”柏珩握住贺聆的手腕,收紧,如鲠在喉,“我一觉醒来,你就说跟我分手了,说我做过那么多错事,可我都不记得了,我想不起来,我怎么能够接受?” “你说我错了那我就错了,我愿意弥补,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你还是要走,一年,一年算得了什么啊,我觉得自己像是在进行死亡倒计时,每过一天,你在我身边的日子就少一天,没有你我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想要求你留下,又怕你嘲笑我自作多情,我舍不得你为难,就只能对自己下手。” “可是贺聆,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啊。” 柏珩泣不成声,贺聆看着他被泪濡湿的脸,心脏像是空了一块,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哭了,眼泪低落在柏珩的脸上,与柏珩的泪水汇聚在一起。 “够了,”贺聆卸了全身的力气,手慢慢松开柏珩的衣领,他咽下满嘴酸涩,“小柏,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柏珩戚戚然地喊,“贺聆......” 贺聆胡乱将眼泪抹掉,坐到复健室的地毯上,几度深呼吸后,疲惫地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想追究了,但我要你答应我,好好复健,早日康复。” 柏珩去抓贺聆的手,贺聆没躲,他刚大哭过,声音黏糊糊的,夹杂着恐惧与不安,“那你还走吗?” 贺聆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柏珩立刻噤声。 一声莫名的轻笑突然溢开。 柏珩怔然地看着贺聆唇角的浅笑,吸了吸鼻子问,“为什么,笑?” 贺聆摇头,“不知道,觉得挺好笑的就笑了。” 这世界上像他跟柏珩这样的孽缘怕是屈指可数,还不够好笑吗? 可是贺聆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好似一直以来他的那些无谓的坚持都没有必须再继续了。 他知道柏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开他了,是妥协也好,无奈也好,他不想再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了。 贺聆注视着柏珩潋滟的五官,半晌,主动凑上去吻住了柏珩红润的唇。 柏珩瞪大了眼,像是被惊喜冲昏了脑袋似的,僵了几秒,才重重与贺聆吮吻起来。 —— 柏珩自残的事情没有告诉柏家人,贺聆此后每天都会到复健室监督柏珩,几乎是和柏珩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了。 有了贺聆的督促,柏珩复健不敢懈怠,更别说自残,初夏来临,柏珩已经能脱拐行走了,复诊时医生也说柏珩正在日渐好转,等秋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柏珩现在不必整日待在家里了,贺聆就隔三岔五带着他到外面去游玩。 有时候去看展,有时候去看电影,有时候逛夜市,都是些很消磨时间的活动。 两人的相处像是回到了刚认识那会,贺聆有时候也会产生恍惚感,仿佛穿越了时空跟柏珩从头来过。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四个年头。 七月十六,盛夏的灼热燃烧着大地,二十四年前柏珩在这一日降生。 因为柏珩还没有完全康复,柏家没有大费周章给柏珩庆祝生日,只将柏珩接回私宅去吃饭,贺聆原是不想去的,但柏珩再三保证家里人会友好相待,过生日的人最大,他拗不过柏珩只好同意。 贺聆只来过柏家的私宅一次,那回还是他跟柏珩的第二次见面。 柏家的蝴蝶兰已经换成了蔷薇,绿油油的草地却还在,他至今都能回想起日光下作画的柏珩,清纯、天真,汇聚了天底下最美好的词汇,他那时太想当然,以为跟柏珩只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谁曾想会纠缠至今。 柏珩挨着贺聆,只要不快步走,他的走路姿势已经看不太出端倪。 他也在回忆,略带羞涩地说,“其实那天在家里遇到你我很开心,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心,后来想想,可能我从那时就喜欢你了。” 贺聆笑笑,所有的一见钟情都起于皮相,他竟不知道原来他在费尽心思接近柏珩时,也入了柏珩的眼。 这段晚餐吃得果然很平和,柏家人已然被柏珩折腾怕了,谁都不敢对他跟贺聆之间表现出一点儿反对的迹象,就连柏山都收敛了些许高傲,因此贺聆还算自在。 给柏珩庆生后,柏珩带贺聆去看他养的孔雀鱼,他出车祸后,这缸子鱼柏虹请人专心照料,又添了新的鱼,蓝蓝绿绿的小鱼在水草里穿梭着,一个小型的水底世界生机勃勃地呈现在贺聆眼前。 他看着这些在玻璃缸里四处乱窜却找不到出路的鱼,心里莫名有点堵得慌,但也只是很轻微的一瞬,更多的是用欣赏的眼光在看待。 贺聆在看鱼,柏珩在看贺聆。 水波粼粼,柏珩圈住了鱼,也攥住了贺聆。 柏珩生日这晚两人留宿在柏家私宅,没有贺聆的搀扶,柏珩走路还有些一深一浅的,贺聆看在眼里,没说话,他今晚心里一直像是有团火在烧,总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关了灯后,贺聆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些时日最关心的问题,“小柏,你心里真的没有怨过我吗?” 柏珩语气疑惑,“怨你什么?” “你是因为救我才变成这样的,难道你没有一丝后悔?” 贺聆不是柏珩,做不到为任何人无私贡献,代入柏珩后就更是无法理解。 “我忘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贺聆,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我都一定会选择你,”柏珩往贺聆的身旁挪了点,他语气轻快,像是在讲诉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虽然有时候我也很害怕自己真的会再也没有办法正常走路,可如果是为了你,我不后悔。” ——小珩有千错万错,但喜欢你这一点,没有人能比得上。 贺聆脑海里又响起柏乔的话,他啪嗒一下打开灯,骤亮的光线让两人的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小柏,你听清楚,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贺聆头脑发热,他想,如果现在不说的话,等他冷静下来又用理性的眼光去对待他们的关系,那就不可能再说了。 “我不是一个专情的人,从来没有动过想要跟谁过一辈子的念头,更别谈死心塌地地爱一个人,感情在我看来并不是必需品,我们两个的观念从根本上就出了问题,所以即使你爱我十分,也许我只能回报你七分乃至五分,甚至某一天可能只剩下一分,这样不对等的感情,你承受得了吗?” 柏珩定定地看着他,“我能。” “如果我说我跟你在一起是夹杂了感动、责任和同情,并不全是因为喜欢,你能接受吗?” 他觉得这些话对柏珩来说是真实到有些残忍的,但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有时候两个人走到一起,从来都不单单是因为爱情。 可即使他这么冷情,柏珩还是咬牙道,“我能。” “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别人呢?” 柏珩怔住,眼圈微微泛红,“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永远喜欢我?” 这是一个连贺聆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贺聆喜欢过很多人,可从来没有人能获得他永久的喜欢。 哪怕他往后可能会对别人动心,也绝不可能长久,所以谁能留得住他,谁就是他的唯一。 话题终止,柏珩得不到答案,他又问,“那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他总是执着于永远这个词。 而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贺聆的承诺,贺聆郑重地答,“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不会离开你。” 那么多的纠缠,也是时候有个结局。 柏珩会喜欢贺聆一辈子,从今往后,他如愿以偿成为贺聆的唯一。 关掉的灯像熄灭的蜡烛对着柏珩说生日快乐。 在柏珩二十四岁生日这天,他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他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偷得了贺聆的一生。 第73章(大结局下) 又是一年初冬。 贺聆加了两个小时班才回到家,刚开了家门,就被一具温热的躯体扑上来抱住,他吓了一跳,随手打开灯,柏珩潋滟的脸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 话刚开了头,就被柏珩叼住了唇吮吻,贺聆被按到墙面上,主动搂住柏珩的腰,与大半个月未见的柏珩亲热。 一年多前,柏珩的小腿恢复正常后,在柏家和贺聆的再三劝说下赴美读研。 柏珩不是没闹过,但架不住贺聆跟他冷脸生气,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读研期间,每个月他都会抽空回国跟贺聆见面,有时候贺聆放假也会去看他,而距离他们上次见面不过十七天,柏珩就又偷偷溜回来了。 贺聆被亲得透不过气,长时间的接吻让他脸上泛粉,他不得不偏过脑袋,抿着水润的唇喘息道,“被你哥知道你又偷跑回来,又得训你话了。” 柏珩音色委屈,“太想你了,想得睡不着,”语气又变得轻快,“不过我下个月就毕业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飞来飞去见面了。” 说到飞来飞去,柏珩略有不满地撅了下唇,“我早说我不想出国的,你偏要我去。” 贺聆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们柏家个个高材生,你总不能被人比下去吧。” 其实贺聆当日坚持让柏珩出国存了私心,他那会重新答应跟柏珩在一起后,希望两人能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都看清自己的心,特别是给柏珩时间去思考到底值不值得握住这段不对等的感情。 很显然他多想了,柏珩对他的热情并没有因为距离而消退,不仅每日都掐着点给他发信息,一天要打两个视频通话,每个月还会不辞万里飞回来跟他见面,一年七个月,回来见他的次数只多不少,有时候甚至一个月来回飞三次,像今天就又是偷偷回来的。 柏珩这次有三天的假期,又是特地掐着周末回来的,贺聆正好可以陪他。 周末在家,柏珩亲自下厨,贺聆乐得当甩手掌柜,跟柏珩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算得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两人吃饱饭躺在沙发上搭配着电影聊天,贺聆让柏珩坐在自己身上,这捏捏那摸摸,得了个结论,“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临近毕业,柏珩要忙的事情很多,既头疼论文的事情,又要准备回国的事项,还得挤时间回来看贺聆,自然是瘦了些斤两,不过柏珩素来身形修长挺拔,肉眼也看不出些什么。 柏珩环着贺聆的脖子,脑袋跟贺聆的蹭在一起,像是在撒娇,“那边的东西不好吃,等我回国,我再吃回来。” 贺聆认可道,“我也觉得中餐好吃点。” 他们又聊了些柏珩毕业后的打算,柏珩自然是要进入柏氏工作的,但前头有柏良在撑着,他压力相对没那么大。 不过贺聆觉得这两年柏珩颇有成长,虽然在他面前还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对未来却已经有了很详细的规划,当然,这个规划里也包括了贺聆。 柏珩想跟贺聆结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贺聆今年迈过三十二岁大关,也该是稳定下来的年纪了,他工作顺利,又有柏珩这样贴心的爱人,在外人看来自然是风光得意,贺聆也挺满意目前的生活。 他以为跟柏珩在一起后,会很怀念之前自由自在的日子,但也许是人年纪上来了以后,反而更倾向于平淡二字。 往前行时有个人无怨无悔在后头等着你的滋味,其实很不错。 贺聆跟柏珩纠缠了多年,确实也是不想折腾了。 柏珩却仍处于热恋期,随着日子的推移,对贺聆的喜欢只增不减。 他又跟贺聆提结婚的事情。 贺聆这一次没有拒绝,他父母催得紧,他也做好了一生都栽在柏珩身上的准备,结不结婚领不领证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多的区别,只要父母高兴、柏珩也高兴,他就觉得挺高兴的。 柏珩果然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兴高采烈地跟他分享领证需要的证件和条件。 贺聆把玩着柏珩的手,心里虽然没太大的波动,但见到柏珩的笑容,也被感染几分,忍不住捧着柏珩的脸吻了下去。 其实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样得到一个人满心满意的喜爱呢,贺聆觉得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幸运的,他和柏珩走到今天经历了太多,或许一开始带了些妥协的意味,但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选择,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他对柏珩的情意虽不深,也并非完全没有。 两人啧啧亲吻,在计划着未来的暖冬,太适合做点什么,正是擦枪走火之际,贺聆手机传来两条信息,他怕是工作上的事情,边由着柏珩撩他的衣摆,边用余光去扫信息,柏珩也似不经意看了一眼,见到联系人的名字,动作微微一僵,张嘴在贺聆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贺聆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啧道,“小狗又吃醋了?” 信息是蒋泽发来的,不怪柏珩吃味。 贺聆是在半年前重新和蒋泽取得联系的,倒不是他主动联系蒋泽,而是在工作时无意中和蒋泽碰见了。 贺聆失联了整整两年多,蒋泽再是不死心也得死心了,他本来就是玩得很开的人,贺聆跟他又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即使对贺聆比对旁人多几分爱恋,也不可能一直不放下。 这个世界上执意于贺聆一人的从来都只有柏珩而已。 贺聆和蒋泽重逢时,蒋泽正和自己的助理打得火热。 做不成恋人,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贺聆承认自己和蒋泽是有过那么些暧昧,但他对蒋泽从来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 后来为了避免柏珩吃醋,他还特地跟柏珩说了一声。 幸而柏珩的记忆只停留在了酒吧事件,吃味是吃味,但还在可忍受的范围内。 前些天蒋泽和助理去德国旅游,贺聆托他带两瓶酒,现在是发信息告诉他东西过两天就差人送过来。 贺聆大大方方将信息给柏珩看,柏珩轻轻哼了声,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只好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柏珩,“大不了分你一瓶,嗯?” 柏珩嘟囔着,“我又不喜欢喝酒。” “那你喜欢喝什么,”贺聆调笑道,“我忘了,我们小柏是乖宝宝,只喝牛奶。” 见到柏珩羞红的脸,贺聆忍不住笑起来。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柏珩重重咬住了他,他闷哼了声,低头一看,也不禁有点羞赧,嘶道,“别咬......” 柏珩偏不听他的,又亲又吸,仿佛真的要吸点什么东西出来才罢休。 两个孔洞经过这么长时间没动过已经闭合得差不多了,就好似那段让贺聆不快乐的日子从来没有发生过。 时间真的是良药,伤痕总有一天会消退。 贺聆现在回想,也快要记不得那次带给他的疼痛,他是个趋利避害的人,不开心的事情最好是不要再提起。 月上中天,沙发不堪重负地晃动起来。 贺聆仰着脑袋看天花板的方形罩灯,身体滚烫,呼吸灼热。 他想,其实人未必要执着于过去,往前看会愉快很多。 他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也是一个很看得开的人,既然决定了余下的岁月要和柏珩绑在一起,就不会再拘泥那么多。 两人汗涔涔地抱在一起喘息。 柏珩水眼雾沉沉的,问他,“你在想什么?” 贺聆勾着柏珩,交换彼此的气息,一顿,亲了亲柏珩,哄道,“想怎么样更喜欢你一点。” 柏珩眼里水汽更浓,毛茸茸的脑袋埋入他的颈窝,像是收到什么巨大的惊喜似的,轻轻啜泣着。 贺聆好笑道,“哭什么,我愿意喜欢你,你不高兴?” “高兴,”柏珩闷声说着,抬起脸,期待地看着贺聆,“再来一次。” “不行。” “就一次,”柏珩哼哼,“贺聆,我膝盖疼.....” 天气一冷,柏珩的膝盖总是会酸痛,贺聆瞪着他,“你又拿这个说事。” 但到底是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 夜深人静。 柏珩悄然地打量着身侧的贺聆。 贺聆睡得很熟,他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又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一口。 在国外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思念贺聆,他想二十四小时和贺聆待在一起,可是如果绳子栓得太紧让贺聆喘不过气,贺聆定又会毫不犹豫地远离。 不过没关系,虽然他不在贺聆身边,他也能得知贺聆每日的动向。 贺聆在哪里工作、新交了什么样的朋友、下班后跟同事去哪里玩、是在什么地方与蒋泽碰见、有什么人对贺聆表白......一有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知道,贺聆的喜欢就像是风,随随便便就会飞走。 但没关系,风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别人都等待着风的降临,只有他是追风者。 他努力向贺聆的喜欢靠近,一分也好,半分也罢,这本来就是他利用贺聆的心软偷来的感情,他不后悔这么做。 柏珩细心地填补着每一个可能让贺聆溜走的缝隙,他像是最佳演员,甘之如饴地扮演贺聆喜欢的那个乖巧又听话的恋人,将自己的疯狂与执拗都藏在阴暗处,不让贺聆窥探到骇人的蛛丝马迹。 他乐在其中。 贺聆可能是感受到他过分炽热的视线,迷迷糊糊睁开眼,喃喃道,“怎么不睡觉?” 柏珩满足而眷恋地将贺聆抱在怀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意,“贺聆,我爱你。” 贺聆早就习惯他过于频繁的告白,嗯嗯几声,含糊道,“能不能先睡饱了再爱......” 柏珩闭上了犹如黑夜一般深沉的眼睛,又变成温软的情人,乖乖说好,将贺聆搂得更紧。 冬日漫长,他一人的爱足以抵御冰天雪地。 终其一生,总有春暖花开时。 番外:吃醋 在贺聆和柏珩认识的第十个年头,结婚的第三个年头,他收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柏良发来的,照片上的柏珩和一个清秀的青年谈笑风生,看起来很亲密的模样。 贺聆知道这个青年是谁。 柏珩毕业后进入柏氏工作,柏家对后辈的要求向来很严格,柏珩是从基层做起的,这几年来忙得脚不沾地,很多深夜贺聆都已经入睡,他还在书房里看财务报表和市场分析。 那些东西枯燥无味,贺聆随手翻过,大量晦涩的英文像在看天书,但柏珩偏偏能沉下心来处理这些无聊的东西,也正是因为柏珩如此拼搏,才在而立之年被提拔为财务副总监。 这些年柏珩的外貌越发耀眼,褪去了年轻时那股稚气,添加了几分凌厉,有时候贺聆悄悄看着工作中神色严肃的柏珩,会恍惚间觉得那个平时动不动就跟他撒娇卖乖的是另外一个人。 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容貌皆出众的柏珩,得到别人的青睐是很正常的事情。 照片上的青年正是柏珩的助手,三个月前拨到柏珩身边的,叫李钰,贺聆听柏珩随口提起过一嘴,评价颇高。 副总监和助理,朝夕相处,会擦出点火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贺聆知道柏良发照片给他的意图——这十年来柏珩被贺聆吃得死死的,柏家人看在眼里,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柏良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他柏珩身边还有很多优秀人选,试图替柏珩在这段感情里扳回一点赢面。 贺聆只发了个问号过去就没再搭理,想象着柏良那张铁青铁青的脸忍俊不禁。 他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喜欢是永恒的,柏珩年轻时他就有过忠告,是柏珩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跟他谈什么永远,结果可想而知,都第十年了,想来也是时候腻味了。 贺聆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意,毕竟他从来就不是专情的人,也不会要求柏珩得对他死心塌地,柏珩如果有了新的对象,他一定会马不停蹄地将柏珩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再过自己自由潇洒的生活。 他才三十六,说年轻不年轻,但也不是没有人喜欢的,上个月还有新来的同事跟他示好,只不过他没什么心思跟人周旋罢了。 贺聆继续投入工作,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蹦出柏珩跟李钰说话时的笑脸。 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总不能是那些枯燥的财务报表吧。 贺聆忍不住又拿起手机放大照片看,柏珩还是那张大杀四方的绝丽脸蛋,但他怎么看都多了几分不顺眼。 他把这归结于对柏珩的占有欲。 他虽然谈不上多喜欢柏珩,但柏珩目前还是他的伴侣,他想要独占很正常,就像小时候喜欢的玩具一样,因为是他的,所以才会不喜欢分享出去。 贺聆这样想就舒坦许多了。 结果临近下班贺聆就收到了柏珩今晚临时加班不回家吃饭的信息。 他从来对柏珩的事情不多问,一口应下来,心里却猜测柏珩十有八九跟那个李钰在一起。 贺聆这种事情以前做得多了,揣测起柏珩的动向不带一点儿犹豫,忍不住笑了声,甚至在心里称赞柏珩现在也学会阳奉阴违那一套了。 而柏良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给贺聆找不痛快,没多久就给他发了张柏珩跟李钰一同上车的照片。 贺聆忍不住回,“看来柏总最近很闲,还兼职起情报员来了。” 柏良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意思,“小珩跟李钰很聊得来。” 贺聆看着聊得来三个字,一笑,没有搭理他。 他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情,想要把柏珩抛诸脑后,但不自觉地拿手机看信息。 换在往常柏珩恨不得一天给他发几十条信息,可今晚两人的聊天页面只停留在柏珩说要加班那里,贺聆一时还真有点不习惯。 所以说习惯真是很不好的事情,明明他以前很腻烦柏珩一天到晚给他发信息,但现在柏珩不给他发了,他却觉得哪哪都不太对劲。 十点,柏珩回家。 贺聆听见客厅的动静,镇定自若地躺在床上继续玩手机。 不一会儿柏珩就推门而入,脸上挂笑,“贺聆,我给你带了夜宵。” 贺聆淡淡看了他一眼,想笑话他外头的家里的都不落下,但转念一想,他又没有必要跟柏珩计较什么,就从床上爬起来。 走过柏珩身边,他闻到很淡的酒味,皱了下眉,“你喝酒了?” 柏珩边脱西装外套边回,“喝了一点。” 说着就要黏糊糊来抱贺聆,贺聆没给好脸色一把推开他,“我洗过澡了,别碰我。” 柏珩颇为委屈撅了下嘴,他现在只有在贺聆面前才会偶尔流露这些很孩子气的幼稚动作。 贺聆掀开保温袋一看,里头是蟹黄粥,金黄色的蟹膏参杂在颗粒饱满的粥里,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这是跟李钰吃海鲜去了? 贺聆察觉到自己又想到旁人,微微皱眉,坐下来喝粥。 他等着柏珩跟他汇报一天的事情,但柏珩竟然只是问他粥好不好喝就去洗澡了。 贺聆听着浴室里的水声,莫名有点食不知味。 他觉得应该跟柏珩把话说清楚,当时他跟柏珩在一起,说的是只要柏珩还喜欢他,他就不会离开,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柏珩显然隐隐约约有喜欢上另外一个人的苗头,那他自然没有再留下了的必要。 贺聆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的,他当时带了妥协的成分和柏珩在一起,如果现在能脱身,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就是不知道离婚手续难不难办。 蟹黄粥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贺聆又回了房百般无聊地玩着手机。 洗完澡出来的柏珩带着淡淡的香气,见到床上的贺聆,立刻眼睛发亮地黏了上来。 贺聆避开他的吻,睨着眼看他,见他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发问,“今晚的饭好吃吗?” 柏珩很高兴贺聆过问他的事情,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吃了长脚蟹,你喜欢的话我们周末去。” 两边不误,柏珩真有你的,贺聆捏住柏珩的腮帮子,皮笑肉不笑道,“跟谁去的?” 柏珩倒没有隐瞒,“你认识的,李钰。” 贺聆心里莫名不太痛快,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推开柏珩说,“挺好的。” 柏珩敏锐地察觉出贺聆情绪的转变,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你不开心?”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贺聆笑道,又说,“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你爱跟谁吃饭就跟谁吃饭,我又没有阻止你。” 柏珩静静看着他。 他被看得恼火,声音却越沉,“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想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喜欢别人了,不管是什么玉,只要你说一声我绝对不会有二话......” 他说着说着发觉这些话像是拈酸吃醋,皱着眉闭了嘴,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但柏珩已经扑上来团团抱住他,黑瞳闪着水光一般,小声说,“你吃醋了?” 贺聆下意识反问,“我吃什么醋?” 柏珩嗫嚅道,“吃我的醋。” 贺聆咬了咬牙,“你别想太多,我只是......” 柏珩的吻堵住他的声音,他想要避开,却被柏珩深吻着,直到气喘吁吁才分开,柏珩坚持道,“你吃我的醋。” 贺聆还想要反驳,却见到柏珩眼里泛着水色,像是喜极而泣。 随着年岁的增长,柏珩似也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哭的次数越来越少,贺聆也有段时间没见他掉眼泪了,不禁怔住,“你哭什么?” 柏珩凑到贺聆的唇角亲了一口,破涕为笑,又喃喃道,“你吃醋。” 贺聆像是撒谎被戳穿似的,脸皮微微发烫,冷声道,“是你想当然。” 他从来都不是会吃醋的人,况且两张照片一顿饭代表得了什么,再说了,如果柏珩真的喜欢别人,他也不应该在意才是。 贺聆觉得自己不应该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 他决定将这件事翻篇,只要柏珩提前跟他把话说清楚,他会干脆利落地说再见。 可他还没有出声,柏珩已经轻声说,“李钰要结婚了,他女朋友是我研究生时的学姐,今晚的聚会我们部门的人都去了。” 贺聆的脸烫得更厉害了,像是在烧。 他哦了声,避开柏珩水润的眼睛。 “所以我没有喜欢别人,”柏珩继续说,很高兴的模样,“我只喜欢你。” 贺聆抿了下唇,“我又没有求着你一定要喜欢我......” “嗯,”柏珩潋滟的脸带着笑意,“是我自己想要喜欢你的。” 贺聆这会子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今天会被柏良摆了一道实在太不像他的风格,他深吸一口气,“好了,我困了,我要睡觉,你别压着我。” 柏珩却还是抱着贺聆,“今天我祝李钰新婚快乐,他也给我祝福了。” 他握住贺聆的手,五指从指缝里伸进去,与贺聆十指紧握,“李钰祝我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贺聆避开柏珩炽热的眼神,心里咚咚咚跳了几下,声音有点涩,“我真的想睡觉了。” “好,那就睡觉。” 柏珩一把扯过被子,将两人从头到脚盖住,不多时,被拱起弧度的被子就大幅度地动起来,有旖旎的喘息声泄出来。 春日近,一夜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