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津湖开始》 第一章 长津湖 “啊!” 徐青猛地一下从水里坐起来,甩起一身水花,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呼吸。 这是哪里? 此处望去,天空日头正西下。 夕阳透过岸边枫叶林洒在湖面上,映在湖水中,拖出了长长的光影,在湖面拉出了丝丝金色的线条。 他正坐在水里。 如果有俯拍角度往下看,这幅场景显得格外奇特,像极了第五代导演怀旧电影里的画面: 他正半身坐在偌大的湖水中央,全身湿透,一脸惶惶的看向陌生的环境。而四周枫叶成林、金黄澄澄,小孩在长堤上奔跑,远山处有人呼喊,湖面上大人忙碌的下网、捕捞,一片鱼米之乡祥和万宁的景象,他却像一个局外人似的呆呆看着。 “伍万里,你怎么还水里待着,快跑啊,刘艄子跟你爸妈告了状,拿桨正过来要揍你啦!” 正当徐青还在为眼前场景愣神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光着膀子的孩子从长堤上急忙忙跑过来。 湖水照应着璀璨金黄一片,这个孩子黑漆漆的身影刚好挡住了阳光。可大片大片的湖水反光却愈加强烈,波光粼粼一阵闪光晃瞎了眼,刺眼的让他下意识把手挡在眼睛前。 这到底是哪? 伍万里? 是在叫我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他眯着眼打量面前跳来跳去的小男孩,脑子里念头转动,正思考着要怎么开口回应。 “伍万里!”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道喝骂声响起。 “你个挨千刀的小贼嗳……看我今天不把你揪到你爹妈跟前打个半死——” 徐青茫然转头看过去。 只见岸边长堤上,一个老汉正怒气冲冲赶来。 他披着蓑衣,年纪五六旬,手提一根扁平艄杆,撵着身边跟着的一帮赤脚玩耍的野孩子: “去去去!都给我闪开……” 可这群孩子们却不依不饶,围绕在周边追逐奔跑,纷纷使坏向他扔着石子、瓦片。 “刘艄子,不知羞;娶不了媳妇,想媳妇~” “刘艄子,不知羞;生不了孩子,打孩子!” “哈哈哈哈哈……” 啪,啪,砰! 石子噼里啪啦的往他头上背上尽数砸来。 他一边躲,一边气急败坏的大声呵斥:“好个伍万里,你烂屁眼儿的兔崽子,把我的船灯给打碎了不说,还叫这些小王八羔子丢我!” 他捞着几个孩子,气的想要往屁股上抽,却马上遭受一堆石子偷袭。再一转眼,小皮孩就通通溜走。 一块块石子、碎瓦片力道不算重,却仍旧打的他七荤八素的,船夫刘艄子只好停下脚步,狼狈的躲闪着。 “丢得好,丢得好!让他为老不尊,平时就爱嘴碎告咱们的状!” 旁边的男孩看着,高兴地上蹿下跳:“万里,快丢他啊,平时就属你扔的最准了。” 我真叫伍万里? 徐青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朦朦胧胧的记得自己应该叫‘徐青’啊。 不过经历了刚刚水中昏迷,一时半会有些东西想不起来,直觉告诉他自己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 看着眼前,他也大概明白这番打闹什么因什么果,看着面前的男孩希翼的眼神,他微微一笑: “好!” 哗啦…… 徐青从湖水里站起来走上岸边,左右看了看,在河滩上挑了一块浑圆的卵石,喝道: “刘艄子,我这一飞石,专打你跟我爹妈告的状!” 咦? 这话怎么听着也那么熟悉。 不等他反应,手中握着石头自有一股熟练的味道,下意识掷臂脱手而出。 嗖。 ——啪! 石子在空中划出个半圆,跟冲天麻雀似的,越过几十米河滩的距离,一下子结结实实落在刘艄子的脑袋上。 “哎呦!” 刘艄子头上挨了一记,痛的直跳脚,他捂着脑袋往这边瞄,正好瞧见了站在岸边的徐青。 他立在原地,往地上一啐: “你个小砍头的!” “就知道打烂我些个盆盆罐罐,呸!真是给你们老伍家丢脸,要不是看在你哥伍千里今天回来了,我…我非得拿桨劈断你的腿不可!” “还有你们帮兔崽子们,个个也给老汉等着,黑心皮子生了疮的,成天跟着伍万里鬼混,回头我就让你们爹妈好好收拾你们……” 说着,石子雨扔过来越来越多,他才骂骂咧咧的掩面走了。 沿岸的孩子们则高高兴兴扮着鬼脸,上下蹦跳喔喔乱叫,庆祝着又一次的“胜利”。 “等一下,他刚说什么?” 徐青却站在原地没动,脑子里像抓住了什么。 “啊?没说什么啊……” 旁边的男孩正在欢呼,闻言一怔。 看徐青一脸皱眉的模样,他摸摸脑袋,不太确定:“好像……好像说你哥回来了?” “你家两个哥哥不是打仗去了?听说南边仗打完了,是应该回来了。” 徐青猛地抬头: “那我哥叫什么来着?” “你哥?” “好像叫伍百里?” “二哥我知道,叫伍千里!” “对,所以你才叫伍万里啊!” “嘿嘿,说起来你们家起名儿可真怪,百里、千里、万里的,我爹就爱叫我栓子,栓子栓子,你瞧,又好听又好记……” 咔嚓! 徐青已经没听他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脑子像有道闪电炸开了。 倏然的瞬间,一股久违尘封的记忆忽然揭开面纱。 伍百里! 伍千里! 伍万里! 伍家一门三壮士! 这不是电影《长津湖》里的人名吗? 那,我是谁? 记忆百转千回,一幕幕画面闪动流入心间: “我是伍万里。” “浙江湖州人,全家渔民,一辈子打渔为生,后来参军入伍,成为志愿军,第七穿插连的新兵蛋子一个,长津湖、水门桥战役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却是七连一百五十七名战士中的唯一生还者……” “我也是徐青。” “江苏金陵人,家境一般,身无所长,唯独爱看书写写小说,大学毕业后因为疫情没有工作,留在学校全力备考,发誓要二战成硕,周末去电影院看了《长津湖》,然后,然后……” “然后我被雷劈了,穿越到了电影《长津湖》的世界?!” 这一刻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徐青只觉得脑海里天雷滚滚,差点失声叫出来。 这,十年前的套路啊! 他赶紧低头看着水面。 哗! 就见湖水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湖面倒映出一个七八分酷似易烊千玺的黝黑少年,模样粗糙,双目却炯炯有神。 第二章 伍千里 徐青神色极为复杂。 别人都是穿越到永无止境,超能失控,开局就是神级技能,神级‘咏春’,神级‘医术’,下一步就能和漫威紫薯精五五开。 再不济也是笑傲江湖,福威镖局开场,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华山小师妹陪伴左右,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而他…… 长津湖,志愿军,仁川战争,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战火纷飞的红色时代……他对此了解不算多,却也清楚现代战争里一颗流弹碎片就能要了你的命。 他呆立在湖水旁心里滋味莫名,有来到陌生年代的茫然,也有接下来可能要打仗的恐慌,更有着对个人未知命运的不安。 “伍万里——你过来!” 忽地。 远处又是一声长喊,惊起飞鸟阵阵。 徐青心情正惴惴不安,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在叫他? 他回头吼了句:“谁在叫唤?” “你老子!” 这道声音中气十足,含着些怒气,传遍了湖边四周,惊起唬的周围一片寂静。 徐青豁然抬头。 一个男人身影出现在长堤口,穿着五零式明黄色军装,下面严实绑腿,腰间盘着一柄驳壳手枪,赫然是一名军人打扮。 正端着一个白色罐罐冷冷地看向这边。 周围这些十来岁孩子们也瞧见了,先是停顿了片刻,随即叽叽喳喳叫起来: “坏了坏了,万里他哥当八路回来了!” “错了,我娘说了,是解放军。” “管什么的,咱们快点跑吧……” 一群刚刚还趾高气扬、天不怕地不怕的渔家孩子,这时候猫见了老鼠似的,个个大惊失色纷纷从湖边往堤坝另一边逃跑。 湖边滩涂上,顿时留下长长一条的屁股脊背印和大小脚印,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徐青远远看着这人好像很熟悉,但脑子还没适应眼下的身份。 他赶紧一把拉住旁边叫“栓子”的伙伴:“这是怎么了?” “你水里泡糊涂了吗,这就是你那二哥伍千里啊!”栓子急道。 “没当兵前,他才是咱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万里,你也快跑吧,你这孩子王……是你哥当了不要留给你的!” 徐青心里咯噔凉半截,什么叫不要了留给我的? 伍千里不是七连连长,战斗英雄,刺向敌人的一把尖刀吗,这一茬电影里可没说啊? 再抬头,栓子把松弛的裤头一系,早蹭蹭爬上了堤飞跃狂奔了去。真好兄弟。 他寻思着要不也混进人群,先逃了再说…… “站住!” 正行动着,身后那道声音就同时响起。 伴着沉重的马靴踏地,嗒嗒嗒的声音逼近,让他心头不由有些慌乱。 不过转念一想: 我虽挂着伍万里的身份,那些砸抢胡闹的事情又不是我干的,有什么好怕的? 他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带笑: “哥?” “你还知道叫哥?” 伍千里背着包裹,在长堤上站定。 他眼睛斜了过来,冷笑:“行啊伍万里!真是稀事了,我刚坐船回来就瞧见你带着这帮小鬼砸人刘艄子,您多大本事,啊?梁山好汉,‘没羽箭’呐,就是这么欺负别人家的?” “你不也干过吗……” 徐青看着这张颇似某战狼的脸庞,亲切里带着一股熟悉感,余下的三分惧意更是没了。 “胡说八道,上来,跟我回家。” “行呗,你说什么是什么……” “还顶嘴!” 啪! 徐青躲过去往脑袋上的一巴掌:“你说话归说话,打你弟弟算什么本事啊?” “咦?” 伍千里收回手,奇了怪的上下瞧着他。 “不像你啊,说话一套一套的,我前年回来你还在泥潭里打滚,皮实的跟猴子似的,现在居然跟我讲道理啦?” 徐青微微一惊。 他虽然魂穿过来,但只接受了一些记忆,骨子里其实还是他自己,不过还是镇定的道:“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伍千里,你丫当兵当落伍了!” “去你的!” 伍千里伸腿踹了一脚,被徐青再次躲过。 “还躲是吧?刚才还叫哥,现在就叫大名了,还跟我拽句子?” “行,你不喜欢打石子吗,别说二哥不给你机会,你要能在这湖面上打出三十个水花,二话不说,我以后绝不打你一下!” “这可你说的啊。” 徐青眼珠子微动。 他寻思着,电影里‘伍万里’好像就是颇为擅长打水漂、飞石子,当了兵以后一手空爆掷手雷,不说百发百中,也算屡建奇功,称得上一句七连“神投手”。 打三十个水漂,应该不在话下吧? 他定了定神,从地上捡起一块模样不错的石子:“嘿,你瞧好了啊。” 按着‘伍万里’记忆,瞄准湖面,腰身一拧,手腕抖动,石块飞快从他手里窜了出去,在水面爆出一连串水花。 石子溅射金黄的潋滟,跳跃着奔向湖对岸的夕阳,一起,一落,一起,一落…… 伍千里:“……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噗! 最后一朵水花落下。 “呵呵,我瞧好了。” 千里转过头。 他看着徐青僵住的脸,一字一顿:“我可瞧的清清楚楚,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 千玺误我啊! 徐青脑子念头转动,嘴里快速道:“我说能打三十个,那是找到了一块特别好的石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特别好?特别好就是……” 啪,啪,啪! “特别好是吧,特别好是吧!你哥打你几下还狡辩还躲,还躲不躲,啊,还躲不躲?” ………… 长长堤坝上。 徐青像只没了爪牙的螃蟹,被伍千里四仰八叉地拎着,生无可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装死耍赖也是一种对抗。 他闭着眼睛,心里念经:“我是徐青,也是伍万里,当哥的打我,我不生气,不生气……” 但心里还是挺纳闷。 穿越第一天没发现金手指,还被劈头盖脸揍了一顿,虽说按‘伍万里’这位原身平日里干的坏事,的确该打,但挨的痛却是徐青自己承受的。 这就有点难受。 徐青半闭着眼,看着正拖着自己的伍千里,此人看似只是电影里的人物,但这一番相处下来,却是真正一条汉子,有血有肉有性情,说话带点本地乡音,并不是单单电影里的一个平面形象。 这一顿插科打诨混过去了,可日后怎么办? 这个年代,想要发家致富就别想了。 那留在这里打渔为业? 还是和原身一样参军入伍,去打仗? 可不管是电影还是真实历史,这段战争里都是凶险异常,死伤无数,作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徐青更是对上战场有着天然的未知恐惧。 徐青有些踌躇,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唉…… 金手指呢,为什么还没出现? 思考间。 伍千里已经拖着徐青走到长堤的尽头。 眼前出现了一处山凹洼地,里面是一处积湖滩涂,连通着长江水源。 所过之处是错落的由缆绳、木桩和木板构成的简陋码头,参差的各色木船和筏子在湖滩里停着,四处都是水面忙碌的渔民船家。 跟这些人一样,伍家世代在这里打渔为生,在岸上并无立锥之地,只能常居于湖里,靠着这渔获颇丰的湖滩为生,一艘船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周围的渔民都认识伍千里一家,看着他一身军装走回来,纷纷笑着打招呼,千里也一一回应。 徐青挣扎:“放开我。” “这下不装了?” “不是装,给你显摆显摆当二哥的威严罢了。” “嘴还挺硬。” 徐青心里微叹口气,瞄了一眼他怀里捧着的骨灰坛,问:“罐罐里……装的是大哥吧,你怎么跟爹妈交代?” 伍千里脚步微停,沉默了一会没回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 “……你以后要孝顺父母。” 转过木板桥。 这条简陋木板搭起来的小码头尽头,就是代表着伍千里“家”的乌篷小船——船头正站着两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手里还拿着木叉渔网,正定定看过来: “你回来啦,老大呢?” 伍千里怔了一会,停在原地,他嘴皮子抖嗦了好几下,最后捧着骨灰坛缓缓跪下: “我没照顾好大哥,他……牺牲了。” 他脱下军帽,往徐青怀里一丢。 砰,砰,砰。 双手撑开,以额触地。伍千里用力磕下数个大头,嗑的船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周围的笑声也一下没了。 第三章 渔船愁火 咿呀喝—— 乌篷船外湖水涨潮了,偌大的湖面上星光璀璨,滩涂畔有点点渔灯,这个时候往往是收获的时候,不少渔民的吆喝号子从湖上传来。 伍家一家今天罕见的没有忙碌,而是围坐一团在船内吃饭。 “老大吃,啊?” “老二,你也吃……” 老母亲抚摸着骨灰坛,颤颤微微的夹筷。 渔家人最是节省。 船舱里,今天却奢侈的把油灯点亮。 昏黄的灯火下摆了张矮桌,伍百里的骨灰盒正摆在上面,米香供着。老母亲把饭菜上桌——第一份碗筷摆给了百里。 徐青低眉垂眼扒拉饭,碗里尽是老妈妈给夹的鱼肉。 他余光看着这一切,心里颤动,忍不住生出一丝哀伤。 这一家虽不是他的亲人,却是‘伍万里’的至亲,既承身份,便受因果,他却不知如何能还报。 傍晚时。 原身母亲听闻噩耗后便晕倒在地,醒来后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一如既往的把鱼开膛洗剥,噼里啪啦生火。没有发生一丁点声音。 而老爹伍十里像铁打的老汉一般,独自拿网叉离了船,像个没事人似的捞了一网又一网的渔获,只是肉眼可见的背影又佝偻了几分。 这个年代讨生活的老人们……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 半响。 伍十里放下碗筷。 他看了一圈,沉沉的道: “借着打鱼的空我想了想,船家子弟,本就是浪里来浪里死,风中来风中去,老大为国家做事……没了,或许就是命,可老二,以前最能祸害的是你,现在可懂做人那点事了?” 伍千里认真的思考,犹豫了。 半响才回:“我…不够懂。” 十里:“那就是懂了。” 顿了会,他抿了一小口黄酒,又问:“你跟老大去当兵也五年多了,你在队伍,给人家弄啥?” “当连长。” “管多少人?” “不多,一百五十多号人。” 十里抬头:“那是大官啊,看来你还有了点出息。” 他举起酒碗。 千里赶忙也端起碰杯:“算不得什么大官儿,大哥也当过……” 看见老母亲神色,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爹,我回来时,听下河滩的陈跛子说,政府给咱分了两亩三分七的地?” 两位老人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共产党对咱们老百姓好啊。” “要不说这仗能打赢呢?” “四七年的时候,我们部队打蒙阴。我在那看见一房子,硬山搁檩的,两进院,那屋檐子底下能住五窝燕子!” 千里放下酒碗,用手比划着。 “爹,妈,我都托人打听好了,这房子好盖。咱家世世代代都在这水上漂着,现在有了地,等把房子盖起来,看这十里八乡还咋看咱家?” 他又从内兜衣里撕开夹层,掏出一叠油布包着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我津贴,您二老收好,咱明年二月二开工,立冬就能完活!这等我再回来啊,给万里再说个媳妇儿都不是事……” 说着,撇了一眼弟弟‘万里’。 只见他在原地捧着饭碗,张大了嘴巴。 伍千里会心一笑,以为他是听到了自己说的话——嘿,高兴的。 ……而此的‘万里’。 或者说徐青,心情却并非如此。 因为就在伍千里话说完的那一刻,他赫然发现幽幽烛火中,一个透明面板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检测到触发条件,心愿任务系统已开启……】 “这是金手指,系统?” “心愿任务……” 还没等他狂喜过去。 同时, 脑海记忆里,有一幕幕画面陡然出现: 一个长的酷似易烊千玺的渔家少年,在湖水投石打了十来个旋儿,握紧拳头,大声对着天空喊道: “我伍万里要替大哥报仇;我要让二哥看得起我;我……我还要讨一房漂漂亮亮的媳妇儿!” 看着这黝黑脸庞少年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容,满口大白牙晃的他几乎快要晕倒。 因为接下来所有的画面消失后,化作了面板上一排排乌黑文字—— 【任务1:参军(0/1)】 【任务2:杀敌(0/10)】 【任务3:活着(0/30)】 【注:心愿任务源于附身人物;完成所有任务即可回归】 徐青仔细看完。 不是说要讨媳妇吗,怎么没有这个任务?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既喜又愁。喜的是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喜提金手指一枚,愁的…却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他要上战场了! 这块不知名字的金手指面板悬在眼前,灼灼发亮,周围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伍千里还在跟老父母说着话。 他目光复杂的把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再没找着任何一条别的提示。 “活着……” 徐青忍不住喃喃自语。 短短两个字,就足以表明这场战争的危险。 他从不否认自己对死亡、对上战场的恐惧,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从小生在国旗下,长在春风里。 打仗杀敌,对他来说只是影视剧里的内容……离现实太遥远。 可这任务——几乎将他的路逼绝了。 “唉……” 刚刚发现系统的喜悦,也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 “我吃饱了。” 徐青放下碗筷,脑子里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径直离了船舱,来到船的另一端躺下,双手枕在脑后,透过乌篷缝隙,百无聊赖的数着天上的星星。 伍千里吃完饭过来后,就看到徐青满脸愁苦的模样,他脱下军装,随后也跟着躺下:“怎么,娶媳妇还不乐意,还闹别扭了?” “没,你不懂。” “呦呵,又跟你哥在这装呢?”伍千里翻了个身,想拧他的耳朵,却发现徐青一点反应没有。 他微微皱眉,于是转为摸了摸徐青的脑袋: “说吧,到底怎么了?” 徐青一手挡开:“别闹,烦着呢……” 但一看,伍千里正目含凶光的看着他。 只好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 “就是啥?” “你不揍我我就说……” “不揍你,说吧,磨磨唧唧的。” “那我说了啊?” “嗯。” “……我想跟着你去打仗。” “好啊打……打仗?!没门!” “哥?” “你才是我哥!” 伍千里一巴掌拍在徐青脑袋上,坐起身子,沉声道:“大哥说了,这辈子我跟他把该打的仗都打完了,就是希望能让你娶个小媳妇,带着爹妈过上好日子,现在大哥不在了,我更要这么做。” 徐青心里苦,他也想过上平平淡淡的好日子,可是系统它老人家不让啊! 伍千里见他不开口,以为是在使小性子。 想了想,转头从随身的行军包里掏出枪匣,放在他手里:“你是不是看到我回来戴着枪威风,才起的这念头?每年回来你最喜欢偷偷摸摸找枪,行!我今天满足你,给你好好上手看看,行不?” 徐青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小孩子了,想要枪……我自己去参军就能拿到。” 四目相对。 徐青能清晰看见伍千里眼里的诧异和怒火,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一道大喝—— “伍千里,谁是伍千里!” “九兵团司令部命令,九兵团司令部命令!全体都有,谁是伍千里———” 第四章 夜半马蹄声 伍千里条件反射的从船板上跳起,衣服都来不及穿,拿上枪就飞速窜了出去,徐青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没了人影。 再几乎下一刻,外边就传来他轰炸般的嗓门回应: “——伍千里到!!!” 徐青赶紧爬起,跟了出去。 舱外。 只要在甲板上。 就正好能看到湖对面有一圈圈火光在游走,黑夜里显得格外分明,有阵阵马蹄声传播四周。 徐青仔细看去: 那隔着数百米之远的半山道上正驰骋来了一小队陌生的骑兵,个个穿高擎火把,背着枪支,满满的杀伐之气。 听到这边有回应,骑兵们便勒住缰绳在原地打转。 随后, 为首的军官踞马而立,看清了人后,同样吼着回应: “第九兵团伍千里听令!” “师部命令,有紧急情况,停止探家,天亮归队!” “重复!有紧急情况,停止探家,天亮归队!” “火速——” “是!” 两边对吼,声震湖岸两畔。 山洼处本来就有回音,吼声像一颗雷在湖面四周炸开,顿时惊醒了大半个河滩渔村。 很快。 火光和蹄声来的快,去的也快。骑兵们绕过盘腰的湖谷山路,继续马不停蹄转向附近另一处聚居地。 只留下满山谷的狗吠、禽叫、大人咳嗽、小孩哭声,有睡的浅的被惊醒在咒骂,也有好奇的渔人在船内伸头观望。 ……瞎子都能看出是出了大事。 “哥?” 火把光在半山腰上渐行渐远,徐青看伍千里依旧在船头站的笔直,脸色严肃,眉头紧锁着。 他走近:“这是要打仗了吧?” “……应该是。” 千里回过神来。 他入伍五六年,跟着部队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知道这种紧急号令大概意味着什么。 “南边的仗刚打完,这回可能要去海峡那边。” 他一双大手紧紧握着枪柄,顿了一下,似乎在酝酿:“……解放全中国。” 徐青却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七十年后都难。 只能换种方式上岸。 “你还想打仗吗?” 伍千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枪塞进套里塞好,回头问。 徐青没说话,只是看着远方。 “打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看见没有,这就是军人,这就是战争,一刻不得容缓,一个不能掉队!打仗是给国家打,枪子里来炮火里去,要出人命的,不是玩笑!”他指着山腰骑兵离去的方向道。 说完。 可能觉得语气重了,又转过头来:“不说了,先回去睡觉,打仗的事咱们家有我和大哥就已经够了。你好好在家待着,不要惹事就行,知道吗?” 徐青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回答也没反抗。 不过心里却知道,‘伍万里’的心愿使得他不得不去参军,不管他情愿不情愿。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两人并肩返回船舱,刚拉开门帘,就忽地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幽幽月光底下,船内另一头隔间后两位老人正坐着看着他们,老母亲捂着心口神色哀伤,眼睛直直盯着伍千里: “……你还要走,还要打仗?” 千里嘴巴嚅动了几下,似在解释: “没有仗打了,那还有仗打呀,可能,是部队里有事……” 他说着,自己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沉默下来。 伍十里只在那木着,老母亲没有再说话眼泪却直往下掉,船里的气息一下变得沉重莫名。 回到船内。 徐青和伍千里相顾无言,直直躺下。 “睡吧。” “睡不着。” “总能睡着的。” “那你把脚往边上挪挪,味太大了。” “……就这么点地,挪不了。” “什么时候走?” “天亮就走。” “那什么时候回来?” “等立春吧,立春就回来,回来给你们盖新房子……” 真能回来吗? 徐青摇摇头。 正要再找伍千里说话,却发现身侧这条铁汉沾着就睡,已经鼾声如息。 他看看月亮,又看看身边的人影,忽然笑了。 多么淳朴的时代,多么好的军人…… 未来的那些和平安宁的生活,就是这些人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短短一两天,他对这个响当当的汉子,有油然而生的敬佩,也有着这具身体里固有的血肉孺慕之情,再加上知晓原本电影里那悲壮牺牲的结局,此刻更是情绪复杂。 叹了口气,他心里有些东西也开始慢慢坚硬起来。 不纠结了……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 总不能享受过几十年后的和平生活,如今需要做贡献的时候,却撒手不管吧? “生在了未来的我们,原来该是有多幸福?” 他翻了个身,黑暗中,乌黑发亮的眼珠睁着。 看着这逼仄拥挤的乌篷小船,全家四五口挤在一起睡觉,又想着伍千里说的新房子。 现在的伍家有多大。 横竖就是一只斗大的乌篷船。 一家四五口全挤在这条船上,破栅板穷轱辄,船扮演着这个家所需的一切,吃喝拉撒几乎都在这条小小的船上。 要睡觉时,就地铺张蓑衣席子它就是床,躺在上面能看到幽幽的夜空繁星,就跟现在一样,爹妈一头,哥俩一头,中间只隔张薄薄的帘子。 赤贫,狭小,破败,最大的优点是安宁。 这也就是这个年代最真实的写照。 湖面有清凉的夜风吹过。 风儿吹起船门处的帘子,艄杆上立着的鱼鹰转动灰色眼珠扑腾衔着羽毛,耳畔桨打,水流,虫唧,月儿无声。一切都很安静。 感受着渔船在身下慢慢随波摇晃,空中有萤火虫在飞舞,夜色中游动,一闪一闪的。 徐青莫名的想伸手去抓,但没有抓到。 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打吧打吧,很快的,这日子也就好了。 来自近百年后的他知道,载波载浪,远方并不算远,这南湖上的小船儿迟早会成长为巍巍巨轮。 第五章 万里赴军戎 清晨。 天边山色慢慢亮起,周围到处都是早出的点点渔火,摇号子声此起彼伏,天上还挂着隐隐约约的月牙和星子。 徐青昨晚上睡的并不安生,第一次在船里睡感觉晕乎乎的,整夜都难闭上眼。 半睡半醒中忽然听到外边有说话声。 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伍千里要走了? 他三下两去五翻身起来,张眼一看,果然旁边的位置早就空了,行李什么的也不见了,船舱里也没半个人影。 揭开帘子。 远远就瞧见二位老人携手而立,正在小码头前送别着伍千里,大包小包的行囊装具早埋在船里,撑船的是刘艄子。 晨间湖上起了风,清凉凉的刮着,呜哇呜哇的叫,声音在风里的间隙穿了过来: “立春就回,回来给你们盖新房子……” “不见了…让他好好睡……” “你们保重身体……” 徐青靠在船骨上,看着伍千里一身黄色军装在小船上站定,微笑摆手,随着刘艄子摇桨逐渐在沿岸两排的枫叶林间慢慢远去。 再抬头小船已经看不见。二位老人像站成了亘远的礁石,驻足良久,直至什么也看不见才慢慢走回来。 他们没有如往日一样去劳作、捕捞,而是颤颤微微的回船,把大儿子伍百里的骨灰捧在怀里默默祈福。 徐青躲在帘后。 声音虽低,他却听清了。 他们祈祷二子千里能够打仗顺利,好好活下来,希望三子万里……无病无灾,远离战争。 徐青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恐怕要让二老失望了…… 打开系统面板,看了看上面并没有变动的任务,耳边听着两位老人善良又质朴的愿望,他有些于心不忍。 为什么要这样? 昨晚刚下定的决心仿佛又沉重了一些,他咬咬牙,回船舱内凭记忆收拾了一些细软衣服、粮食背在身后。 深呼了一口气,走出船外—— “扑通!” 徐青跪倒在船头。 砰,砰,砰。 硬地相触,三个响头。 船内的祈祷声一下停了。 “我……” 徐青嘴皮子嚅动了好几下,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口,喉咙像吞下了铁块,干涩莫名。 他停了几秒,狠了狠心,索性闭上眼大声喊道: “爹,娘,是我……万里!” 空气里一片寂静,徐青只好继续说下去。 “伍万里不孝……活着了十几年,都在浑浑噩噩混日子,不知什么是大义,不知什么是对错,只知道在这十里八乡砸抢胡闹……” “伍万里也讨厌自己,刘艄子说得对,伍万里就是一个小砍头的,长大了也是人人厌恶的水上一霸,没一天活的是人样……” “以前,大哥二哥去当兵,万里心里并不认同,觉得他们去送死,现在大哥真死了——我却有些明白了,他们不是送死,而是这个国家必须有人要流血牺牲……” “儿子不孝,白活了十几年,旧的伍万里已经死了,可新的伍万里在今天活了!” “我想去参军,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可是如果这一次不去,我怕二哥回不来,我其实挺怕死的,但我更怕后悔!” “我想跟二哥去打仗,我想给大哥报仇,我想去杀敌,我更想好好的活着,我希望你们二老能够答应,答应我去参军……” “以后万里恐怕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你们要保重身体,原谅我,原谅万里,不孝子孙在这给你们磕头了!!!” 砰,砰,砰! 徐青再度叩首,沉闷的响声响彻在乌篷船上。 有些话说着说着就把心里话吐出来了,有的是‘伍万里’不甘的记忆,更有的……是他现代灵魂蹉跎无能的发泄。 但船上一下寂静了,并没有声音。 说不出是什么,似惊咤,似惶然,空气里洋溢着难言的悲伤。 只剩下船上跪着一动不动的少年身影,和远处湖面上摇桨捕鱼响起的悠长悠长的喊号子声…… 不知跪了多久。 船舱内, 终于有声音传来:“……要活着回来。” 徐青听出了,是伍十里。 只是声音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徐青喉咙间有些更咽,有些羞愧,也有茫然。 他背起布包裹,他匆匆抄起湖边停着的一艘小破船,跳了上去,回头看乌篷船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徐青知道,这对两位老人太过残忍。 三个儿子从此都踏上炮火连天的战场,是生是死都未知,一辈子生养拉扯长大,最后可能……只收到一坛死寂的骨灰。 可他也没得选择。 不仅关乎到任务。 战争说来就来,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他深吸一口气,手里缓缓摇桨,顺着伍千里去的路而去,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 水面向后动,船只越行越远。 某一刻, 他忽有所感。 回头看去…… 就见远处依稀河滩的乌篷船,老汉伍十里不知何时已在船头直直立着,身旁是捂着胸口、泪如珠下的老母亲,哪怕只是这个世界的短暂停客,这一刻徐青也霎那间热泪盈眶,更咽不已,说不清是为什么……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把二哥活着带回来———” 远山的呼喊,惊起沿岸枫叶林里不少飞鸟。 而天空中,早霞彩云绵延烂漫万里,像铮铮作响的猎旗,又似波涛起怒的浪花,徐青踮起脚用力的挥手告别,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浪花中的一朵,不知会飘向何方。 第六章 新中国的面貌 天高,云淡,风轻…… 群眼看宇宙,世界大同哉。 摇着小船,从南湖儿面上驶在长江支流水道上,此时的徐青就是这样的心情。 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 离开家最初,徐青心里更多的是有一些依赖和眷恋,一下子不再局宥于那个小小的渔村滩涂,眼前像是脱去了什么枷锁。 不过仅仅过了不到一小时,顺着蜿蜒曲折的河流顺流而下,慢慢的,两岸的风景在记忆里渐渐变得陌生。他内心不自觉开始发紧和茫然起来。 ——人总会因为一些陌生的场景、未知的事情,而变得紧张。 河道慢慢开始进入下流,已经不怎么需要手摇就能前行下去。 徐青放下桨,坐在船上看着两岸。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游戏里一个冲出新手村的小白,对“渔村”外的一切充满着好奇,也对一切充满着戒备。 因为无论是现代记忆,还是来自‘伍万里’的记忆,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 你可以直接说它是荒野,但是偏偏在这荒野当中,又零零星星缀落着许许多多的茅草屋、黄泥屋,甚至有整片被战火波及的废弃村墟。 和几十年后大有不同,沿路的地途风貌,很多地方都未开发,仍然是一副树木丛生的模样。它们和伍家所在的渔村一样,破败,原始,尤其刚刚经历过几十年的民国战乱,湖州这里更是解放战争三大战役的重要发生地之一。 去年四九年四月份,大军横渡长江占领南京,宣告了蒋家王朝的覆灭,战役刚打响后,人民的军队携着举世名望迅速南下。 随着进军的胜利步伐,湖州在一夜之间得以和平解放,成为浙江第一座被人民解放军解放的城市。 伍家所在的那片湖滩向来与世隔绝,离湖州城远着,很多人几代伪政府的户籍都没上过,短时间还看不出有太多变化。 而这里不同。 这里已经靠近湖州较为发达的长江水源,在渡江战役的南下解放过程中,充当着重要的角色成分。如今仅仅过去一年不到,很多地方还都是充满着战后重生的气息。 徐青一路驾船慢慢摇桨过来,很多岸边忙碌着的村民都放下手中的活,好奇的注视着他远去。 路过一个个人间。 看着他们脸上的精气神,徐青也忍不住动容。 他们身上穿着的虽然跟他一样的破烂不堪的粗布麻衣,但是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见惯了现代人虚伪的假笑面孔,徐青很难说的清其中的滋味—— 他们好像都对明天充满了盼头,个个面容黝黑粗糙,却精神十足,就好像八九点钟的太阳一般温暖和煦,鼓足干劲的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农活、工作、建设房屋。 那种发自内心的希望是演不出来的。 徐青毫不夸张的觉得,如果这时代也有什么报社记者,来采访他们,问上一句: 您幸福吗? 想必这个时代的人们,会给出一个后世迥然不同的答案。 这就是一九五○年的新中国。 穷苦潦倒,又百废待兴。 看着看着,船在水上漂着,他也愈发有些发困起来。 水流的速度并不算快,晃晃悠悠的,不过太阳很晒。加上昨晚在船上并没睡好,慢慢的已经有些快熬不住了。 “起网喽——” 忽地。 晕晕沉沉之间,猛地听到一声号子,徐青身子抖了一抖惊醒过来。 他差点以为自己坐船又回到了南湖渔村那边。 定了定神。 这才发现,自己顺着水流,又来到了一处非常陌生的河域,前面有船挡住了去路。 此时沿岸的风景已经跟先前大有不同,虽然河道当中也有渔船来往,撒网、捕捞,但岸上的风土人情却是截然不同。 随着景象变化和沿岸聚集地的变多,周围开始出现了一些修建的道路,砖瓦结构的整洁房屋,远远的还有集市的模样。 他看到了道路上有不少板车,三轮车,甚至还零星的有四个轮子的汽车经过。 “大哥,这是哪啊?” “县城呐,后生,你一个人走江啊……” 徐青问过岸上的路人后,这才意识到到了湖州城的码头了,再过去就不是湖州地界。 说起来也奇,湖州地方的命运颇为波折,去年解放后改为县城,今年年初才恢复湖州市建制,随知不久又改回湖州县。 船行将近,看着不远处迎面而立的县城碑上还没来得及改回来的“湖州市”字样,又发现了停靠在码头边刘艄子那一艘再熟悉不过的木船,徐青知道自己的确是抵达目的地了。 早上自离开后,他就一直偷偷跟着刘艄子的船,在后面远远的吊着。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把握住,后来因为对地方不熟,慢慢失去了踪迹。 直到现在,才算重新追上。 把船停在不起眼的地方,把绳索套住木桩上,徐青拍拍手上了岸。 “湖州是座大城啊……” 进了县城,还没到城中心,四周到处都已经非常繁华了。 现在还没有完全实施公有制,城里面有集市,马车,买卖,人声吆喝处处可以听到。路上有工人,也有三五成群的专科学校学生,有些房屋上插着鲜艳的红旗,各色各样的人群和时代服装这才让徐青有了一些在新中国的感觉。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至晌午,太阳很暴晒,徐青在城里走了一会儿,路况不熟悉。 他四处打听,询问城里征兵的地方怎么走。路人也被问的有些懵,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最后还是在一位家里当兵的大妈口中得到了消息。 原来这时候的湖州还没有明确的征兵点,战争刚打完,兵力还很充足,部队除了训练整备多忙的是地方的重建工作。 不过他也问到了一些消息,城里去年立了一个军管会,这里配合着湖州本地驻军开展宣传、联络和收缴枪支的工作。 徐青收到了地址后,道了声谢,便匆忙赶了过去。 “榆街十号,门口有大字的就是……” 又走了十多分钟,辗辗转转的,徐青终于找到了地方。 一处小型围着院墙的平屋,青砖灰瓦,看起来是寻常人家的住宅,但是门口挂了一道白色牌子,上书“浙江第三行政公署驻湖办公处”。 “就是这了。” 徐青惊喜过望,站在门口对了一下招牌,确定无误。 刚要走近,门口站岗的一个警卫出手拦下: “同志,你有什么事?” 第七章 我要见首长 “我是来问参军的事……” 徐青看着他手里捧着枪,没有犹豫,怕被误会。 警卫点头:“麻烦身份介绍信拿出来看一下。” 徐青一听懵了。 啥玩意? 他仔细一想,这才想起身份证好像还是几十年后才出现,这个时候的新中国刚刚一岁整,全国都在恢复稳定,开始使用介绍信出行外地。 但是伍家一家世代在水上漂着打鱼为生,没有入籍,还是新中国成立后,伍千里当上了连长要登记信息,才把全家人录入了户籍。 警卫也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他看了一眼徐青的样子,也没有为难,公事公办的道: “同志,没有的话是不让进的,你可以去别处看看。” “这个……我忘带了,警卫同志,能通融一下吗?我第一次出门,可不可以让我进去问问,我哥叫伍千里,也是军人,是解放军第九兵团第七穿插连的连长,我是他弟弟叫伍万里……” 警卫听到“九兵团”、“穿插连”等等一些字眼,下意识有些警惕。一般人是不知道这样的编号的。 他认真看了一下徐青,似乎要把他记清:“那你在这等一下,别乱动,我去报告领导。” “好……” 这个警卫很快向里门的另一个警卫小声说了一下,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径直去院子里去了,而门口换了另一个警卫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 徐青无奈,但也不敢乱动,只好站在原地。 不过很快。 不到两分钟,他就看见刚刚那个警卫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身旁还多了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三十多岁模样。 “特派员同志,就是这位,他说他家有人是九兵团的连长……” “好,我知道了。” 这个中年人提了一下眼镜,仔细看了一下徐青:“这位小同志,我是特派员办公处的王干事,你到这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徐青看他像是管事的人,赶紧说道:“我叫伍万里,听说你们这能联系部队,我是来打算参军入伍的。我哥叫伍千里,他是第九兵团七连的连长,昨晚收到命令就赶回县城,他要去打仗了,我来就是想跟着他去打仗……” “原来是这样。” 作为中年特派员听完了后,笑了起来。 他温声开口:“伍千里我是知道的,我们本地的战斗英雄嘛,我在军分区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你是他弟弟,你怎么不跟这你哥哥一起去呢?” “他怕我有危险,不让我参军,我只能自己偷偷过来……” 徐青正说着,忽然一顿。 他眼睛的余光,不小心发现这个特派员不动声色的微微一挥手,院角墙下有几道隐藏的身影这才缓缓放下了枪。 他眼皮子微跳,心中凛然,这才发现他作为现代思维,一时忘记了这个年代的人对特务、对军情的重视: 敌在海那边。 丝毫大意不得啊。 “对于想要参军的青年同志,国家和部队嘛,对此一向都是鼓励和支持的!”王特派员道。 “不过你现在入伍,要先进行训练半年,你没有身份介绍信的话……嗯,我们办公处这边先帮你,把你的事情报给九兵团那边,等确认无误后,这样就可以登记造册了……” 徐青忙问:“现在不能马上入伍吗?” 半年? 那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那肯定不行,这都是规定的,坚决不能搞特殊!而且还要根据情况筛查。” 王特派员摇摇头,“小同志,实在不行你先回家等等。我也不瞒你,你也知道你哥连夜赶回部队,这军情火速,怕是又要打仗了!我们的工作这两天会很忙,更何况参军对每一个家庭来讲也是个大事,等你哥回来,你再做打算也不迟。”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返身回去了。 徐青呆呆看着这位特派员离开,脑子里一片乱麻。 他好不容易狠下心来参军,结果到头来发现人家还不收,这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不然任务怎么办?他还要回到现实。 无奈,他只好又缠着门口的警卫兵,想问清楚九兵团的驻地在哪,伍千里说的返回师部,师部又在哪。 但警卫们即便对他已经没有那么的防备,但依旧守口如瓶,没有透露一点口风。 “这涉及军事机密,抱歉,伍万里同志!我们也不知道,别再问了,快走快走吧……” 徐青在这里办公处的牌子下多方询问,这些警卫都不肯多说,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 他无奈。只好又继续跑到县城里的大街上,四处再找人打听去了。 但是一顿忙活,并没有什么效果,部队驻扎地点都在县城附近的深山老林里,一般人都不会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对人乱说。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 徐青又回到了这榆街的军管会办公处,他在附近的屋子底下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等着。 有警卫看见了他,通知了那位王特派员,他在窗户看了看,摇摇头没出来,也叫警卫们不用管。 等了又等,徐青等的肚子都饿了,早上出来带的那点东西早就吃完了,包裹里所剩无几,是又困又饿,又累又渴。 那位特派员吩咐警卫送了点清水和白面大馍过来,中途带话劝了他一下,但是没有见他,徐青也无可奈何,更别说闹事了,人家已经仁至义尽。 “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啊……” 靠在墙角,徐青摇头。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天色越来越喑,他也有些昏昏欲睡。模模糊糊间,他突然依稀听到了“首长好”、“欢迎宋师长”之类的喊声。 “谁来了?” 他睁开眼。 发现军管办公处门口,停了有好几辆的绿皮军汽车,车灯照射下:中间一辆敞篷吉普下来了一位穿军装的黑脸中年军人,和王特派员握手,随后正要踏进办公处的小院。 徐青一急,赶紧爬起来想要过去。 但是没想到,腿部蹲久了,血一下子上冲,脑子里顿时晕乎乎的,有些上下左右颠倒,整个人控制不住,原本往前快跑的动作不过几步就要往街面上摔去。 “干什么的!” “戒备!保护首长——” 在旁边的随行警卫士兵们顿时惊动,咔嚓咔嚓几声拉栓的声音,通通动作起来。 “不好,要祸事……” 情急之下,他只好大喊一声:“首长,我要见首长!我是九兵团七连伍千里的弟弟,我要参…参军…怎么这么晕?” 砰。 ……不是枪响。 而是饥困相交之下,他就地狠狠一摔发出的声音。 场面混乱颠倒,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王特派员大声在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还有那位宋师长听到“七连伍千里”后转身看过来的黑脸…… 他心满意足,眼皮闭合。 不省人事。 第八章 故国北上 冰冷,抖动…… 再醒来的瞬间,徐青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眼皮子微开微合,模模糊糊间,他发现自己好像是身处一节车厢里,火车哐当哐当的轱辘声还在耳边轰鸣。 这是哪里? 我不在县城那个办公处了吗…… 我还有意识。 还好,还好,看来那个首长最后应该没枪毙我。 可……我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 他慢慢睁眼。 入眼之处全是巨大的箱子,行具,铁皮子架,还有周围摇摇晃晃的车厢四壁,脑海里最后的记忆和眼前的环境顿时混淆起来,不免有些茫然。 而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错,你是这次的新人里素质最好的一个!” 什么? 徐青大惊失色,还有些懵圈的大脑瞬间惊醒,联想起了一些东西。 不会吧、不会吧? 他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黑脸青年冷笑的盯着他……啊呸!是一个身穿军装的男子,正面若寒霜的看过来: “因为整个九兵团,就你他妈一个新人!” 这面孔徐青熟悉得不得了! ——正是二哥伍千里。 “哥?” 徐青见此,反而舒了一口气。 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跟伍千里一样穿了身五零式军装,皮带绑腿,崭新革亮。还好不是无限恐怖,可把他吓了一跳。 “你还有脸叫哥!” 伍千里一把揪住徐青,口水都快吐他脸上: “你厉害,伍万里!居然把我耍了一圈,偷偷摸摸跟着过来,你在家当你的‘没羽箭’没当够,现在要来祸害部队了?” “你成啊!现在全师都知道我伍千里有个冒失鬼弟弟,跑了几百华里在县城拦了我们师长的车,差点被当成特务给枪毙!你长能耐了,是不是,啊?” “没有的事,我这不是来跟你打仗嘛。” 徐青陪笑道。 “不过话说你怎么在这,我记得我才看到你们师长就晕了过去……” 啪,啪,啪! “我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我他娘的还想问问你怎么在这?这当兵的事是能让你胡闹的吗?!” “轻点,别打了,别打了!” 徐青赶紧跳起躲开,龇牙咧嘴的叫起来,这伍千里手上劲出奇的大,丝毫不留兄弟情面。 “打的就是你,不教训教训你,你把打仗当儿戏啊!” 他和伍千里一个在前在后,马上在这不大的火车车厢里,前后追打起来。 徐青那打得过他? 伍千里常年当兵,能当上连长靠的就是一股无畏赴死的气概,七连中徒手能打赢他的还没生出来。 躲闪间他已经看清了四周。这是一处装满了军需用品的车厢,有担架有铁床,连着大通铺,里面大大小小还塞着一帮军人,赤着上身的,躺床上的,地上擦枪的,几十上百个战士正散落在四处面带笑意的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上来拉架。 他只好一边躲开巴掌,提高音量大声道: “伍千里同志,我郑重告诉你!我也穿上了军装,你不能再他妈他娘的叫我了,更不能打我了,你再打就是违反纪律!” 火车里的几十个军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轰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连长,你弟弟不得了啊!” “就是,这可不经打啊,啊?哈哈哈———” 伍千里脸黑的跟木炭似的:“都给我闭嘴!” 但是此时车厢内音浪之大,根本没几个人听见,他脸更黑了,胸膛狠狠起伏了数下,憋住了气: “七连!全体都有!!!” 哗啦。 这下前二十米、后二十米的车厢通通听清了,七连士兵战火里养成的战斗素养让他们下意识的放下手上一切。 干净利落的一阵脚步衣物悉索声后,上百号人很快整整齐齐立在原地,朝这边看过来。静成一片。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火车哐当连响。 伍千里冷着脸:“他不懂事,胡闹,你们不懂吗,我们在哪?在北上的行军途中!马上就要去打仗,吵吵嚷嚷的是七连该有的样儿吗?胡闹!” “原地休息,保持安静,解散!” 说完,他一瞥躲得远远的徐青: “你,过来!” 徐青看他不像再准备打的模样,心里也放了心,走了过去:“伍千里同志……” “叫连长,还有!” 伍千里转身,瞪了一眼,“说话打报告!” “报告连长!” 徐青像模像样的在原地立正,他上大学也军训过。只是下一句就不正经了: “我要撒尿——” 噗! 刚刚氛围严肃起来的车厢,顿时又有人憋不出,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到战场上你们在笑,还有你,伍万里。别以为我是你哥,你就跟我耍滑头,给我滚过来!” 伍千里转过头又是一顿训批,他抓着徐青肩膀到角落,咬着牙小声问:“……爹妈知道吗?” 徐青点头:“知道。我跪了好久他们才同意……” 千里眼神恨不得吃了他:“同意你也不该来,这是开玩笑的事吗?” “我没耍性子,也没开玩笑,我很认真的!”徐青梗着脖子。 “认真个屁!” 千里气打不到一处来。巴掌举起,又放下。 见他誓不罢休,徐青很是无奈,不过也知道这是在关心自己。 “哥……” 他想了想,看着伍千里眼睛说道。 “你了解过伍万里的想法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参军吗?” “你以前也是出了名的孩子王、水上霸,后来你当了兵活成了人样,可你凭什么要这么巴掌一合,啪的一下就决定别人的人生?” “我——” 徐青伸手:“你先听我说完。老爹叫十里,大哥百里,你是千里,然后是伍万里。你听……多好的名字,多好的期望啊,所以为什么要一辈子待在渔村里?” “国家有难,人人有责。伍万里也是人,他也有抱负。他很不甘心,想换种活法,他有限的人生里并不知道什么叫出息二字,你应该觉得庆幸……是你和大哥百里一起教会了伍万里他——人应该怎么活,不应该怎么活!” 伍千里口鼻呼哧呼哧出气,愣在了原地,满脸仿佛第一回见他的模样。 他眼睛瞪的通红,憋了半天,怒声道:“可这种活法是有代价的——这代价可能就是生命。你大哥已经付出了代价!” “我明白,战场上人命不值钱!”徐青摇摇头。 他挣开千里紧箍他的大手,退在一旁,指着自己身上: “可你看,这是什么?” “你再清楚不过了——军装!这是什么?人民解放军胸章!穿上了他们,也就算一个军人、战士了,不可能再回去,回去就是逃兵。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所以,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啦!” “从今天开始,从此时此刻开始,你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我:我是你弟弟伍万里没错,可也是个带种的军人了!有这生气的时间,不如好好教会我一个新兵,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 “或许在你看来,我来当兵不够理智,但我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哥,我特别希望你能理解我,理解伍万里的鲁莽。” 徐青弹了弹衣服越过他,又回头,“还有,我刚才说要撒尿……也是认真的。” 他退至门口,猛的一下拉开车厢铁闩。 轰—— 门开了,外界大股的风从缺口处刮进来,他脱下裤子,对着外面急驰而过的风景仰身飙出了一泡滋黄滋黄的尿: “憋死老子了———” 伍千里立在冷风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九章 第七穿插连 一泡尿没撒完,车厢门大开的动静,却把整车厢的人吓一跳。 “千里,我回……” 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青年边脱帽边掀开帘子,笑着开口。可一进来就看见这幅场景。 他怔了下,随即脑子一震反应过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拉住啊!” 最靠近的大通铺上两个战士也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跳下,给徐青一把抱了回来,用力推动大门关上。 大门缓缓合拢。 “砰”的一下插上门销。 “指导员?” “你怎么回来了……” “嫂子能同意?您不是复员了吗……” 青年指导员瞪了他们一眼,开口训斥:“怎么回事!这个新兵搞什么名堂,怎么没人看着,连长呢?” “在你后面……”一个战士努努嘴。 他转过头,正看到伍千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对。 “千里,你这是……” 他皱眉靠近,降低语气:“你这是怎么了?不能带着情绪处理事情啊!我可是骑了一夜的脚踏车从上海来的,我老婆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追了一百多华里,一边骑车一边哭,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几次想掉头,就是想到七连这么多兄弟需要我,需要我们,才狠下心离开。你是连长,更是要把我们都一个一个活着带回来的啊……” 伍千里慢慢抬起头,神情开始有了变化:“你不是退伍回上海了,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放心你们啊,我刚到家就看到报纸,说又要打仗了,这怎么能少了我梅生?这不就又回来了嘛!对了,路上我听说我们连多出来一个兵,就是他吗,这怎么了……” “他叫伍万里。” “啥?” 指导员梅生一下懵了。 他回头看向徐青,徐青正系好裤腰带,见他望过来友好的对他笑了一下。 他又看向千里,千里认真的看向他。 “真的假的……” “还有什么真假?”伍千里摇摇头,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跟你一样的倔,也跑了一百多华里,从家追到了师部,非要来送死。正好,梅生,你是七连的指导员,这个新兵就交给你了。” “别啊,我这刚回来,而且这一向教新兵的事不都归雷公吗?” “没叫你管,有空帮忙多教教战场上的经验……” 他目光狠狠刮了一眼旁边满脸无辜的徐青,似是生气,又似无奈,“你……跟我来!” 三人两前一后向车厢末尾走去。 闲暇之余,徐青跟着两边大通铺躺着的一个个战士一个个对视,这让投过来的各种目光也成了立体。 刚才一番追打,这下才来得及仔细打量周围。 这节闷罐似的破旧火车车厢,连人带装备塞再加上百十来号的战士士兵们,不可谓不挤,上下左右,横竖躺着站着的都是人。 满眼横陈着被褥、枪械、背包绳做的挂衣绳,躺着的,打地铺的,睡着的,战士们不少都刚从家乡被征召回来,带着各色的土特产,空气中弥漫着各色各样的气味。 有橘子清香,有水果,有瓜子,有包子肉馅的各种味道,更有脚丫子臭烘烘的混搭气味。 天气很热,封闭式的车厢里坐了这么多些人,虽然已是深秋十一月,但依然肉眼可见的温度升高,军服就一套容易,真一直穿容易发馊。 于是所过之处,到处是满眼的大光膀子、褡裢、夹袄、背心、衬衣、肚围子,个个眼神投过来放量关注着他。 这些脱下军装后年轻强健的躯体,以及身上随处可见的战痕,一整个一九五○年各地男式内衣大全。 来到车厢末尾。 这里蹲着个须发半白的老头,正慢慢的用旁边的手摇砂旁轮打磨一把德式工兵铲,地上还横着一把刚上好油的三八大盖。 刚刚车厢这么吵,仿佛没有影响到他半分。 伍千里走近:“雷公,这个新兵归炮排了……您帮我好好教他。” “怎么教啊?” 雷公慢慢直起身子来,无奈道,“就算他是你弟弟,这马上到地方就打仗了,这么几天怎么教啊?” 伍千里哑然,想起徐青刚刚说的话,释然一笑: “教他……活呗。” 雷公看看千里,又看看徐青,见他是认真的,无声的咂了咂嘴: “……行吧,那我一定尽力。” “你过来。”千里转过头看着徐青。 他表情略微有些复杂:“你有你的想法,能说出那些话……也算是长大了。但,还不够!打仗不是水上打架,更不是打你的水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也难帮得了你——你得证明你自个。” 他指着雷公:“这是我们第七穿插连炮排的老排长,雷公!你大哥,包括我,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在七连,你哪怕不听我的话,但不能不听他的话。至少……雷公能让你学会怎么活下来。” 徐青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转向雷公,鞠了一躬:“雷公好——” 雷公一看也是奇了,笑呵呵道:“挺有礼貌的嘛!看不出来是个刺头,那行,过来先帮我把这些军械抬到旁边吧。” “好!”徐青也不矫情,直接就要蹲下去抬。 “等一下!” 伍千里在一旁忽然又开口。 徐青不明所以。 抬起头来看着他。 “……先把军衣换下,别弄脏了。”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既然你已经入了七连,那生是七连人,死也便是七连的鬼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他看了看车厢门头挂着的一个简易钟表,“你帮雷公忙完这些后,即刻登记入册,下午三点整……在车厢举行入连授枪仪式!” “是!”徐青还没反应过来,雷公已经先答了一声。 “是……”他随即跟上。 但伍千里已经抬脚离开。 指导员梅生也要离开,不过走了两步,他回头道:“伍万里,我是第七穿插连指导员,叫梅生。记住,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来到这后,就是七连的兵……好好跟着雷公学,马上就要打仗,每分每秒都很紧张。还有,不要再靠近车厢门了!” 说着,他也快步走开了: “千里,等等我,我有事跟你说……” 第十章 我们该怎么活着? 目送着二人离开。 徐青也不生气,军人们都比较直来直去,他也明白这些说教都是为他好。 自己就更没有资格拒绝了。 看了一眼四周,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他,随即脱下军装,也学着周围的战士,只套了件灰白背心在上身。 衣服一脱下,本来就很显瘦的身材看起来更瘦了,一下子露出了被太阳晒的黝黑发亮的手臂、肩膀和躯干。 虽然很瘦,但也算健康。 ‘伍万里’的原身常年在水里来水里去,身手非常灵活矫健,家里面老父母更是把好吃的鱼肉都留给他,即便在这个大多数人衣食不饱的情况下,身上依然长出了一些肌肉。 “雷公,搬到哪?” “跟我来吧。” 他把地上的这些杂碎物件抬起来,跟着雷公放到车厢隔间里,随着他的指引一件件放好。 “好……枪给我。其他放到这就好了。” 雷公从他手里接过最后一把三八大盖,微微点头:“孩子,干的不赖,手脚蛮灵活的嘛。” “来,到我这儿来吧。” 他带着徐青进了车厢隔间。 这里铺了小小一张行军床,上面一叠整整齐齐的被褥,其他空地方堆着各色各样的军备装具和零件,墙角还立着一排长筒一样的武器,很像是火箭筒一样。 “没摸过枪吧?” 雷公看徐青目光盯在那边,笑了起来。“怎么,是不是以前没见过这种?” 徐青摇头:“没。” 雷公指着炮架:“这个啊,叫巴祖卡。” “美国人发给老蒋的,去年咱们在南边缴的。整个七连就咱们炮排分到两架,你可别看它个头小,这玩意威力可大着呢!一炮打下去,一个排的敌人就没啦。” 徐青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这个年代的火箭筒啊。 “咱们国家,刚建立,现在用的大多是‘万国牌’:什么步枪、冲锋枪、大炮,有小鬼子造的,美国人的,还有苏联兄弟的。但这些个啊都不要紧,只要能打死敌人,就是好家伙,咱们就拿着用!”雷公笑呵呵的介绍道。 说着,又拍拍床边:“坐下来聊?” 徐青点头:“好。” 他擦了擦汗,在旁边坐下。 雷公上下打量,这才发觉他个头并不算大,整个人小小的瘦瘦的,忍不住问道: “你多大啦现在?” “……不算大。” 徐青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灵魂也才二十出头,‘伍万里’也才十六七岁的样子,他估摸着雷公两边雪白的发鬓角,想了想: “估计跟您儿子差不多大?” 雷公愣了下,表情微顿。 不过随即恢复正常。他慢慢开口:“挺好。十来岁模样,那还真不算大。我儿子要没死,大概是能有你这么大了……” 徐青闻言怔住了。 感觉十分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您……” 雷公笑了:“没事!都过去这么多年啦,我个老家伙早无所谓了。你看这七连——有一半的兵都在我手底下待过,算起来足足好几百个,可这些年来战死了也快有好几百啦,哪还能看不开呢……” 徐青有些哑然。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谈笑风生,却又饱经风霜的面孔,他觉得伍千里说的很对。 这绝对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哎,对了?要这样算起来,你应该多少号来着……” 雷公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袋,有些糊涂了。 他转头掀开帘子,对着车厢过道喊:“余从戎,余从戎呢!死没死?” 徐青从缝隙里看到,一个浓眉大眼的战士正躺在床上一边跟人聊天一边在嗑瓜子,闻言露了个头: “谁在咒我?没死呢!天塌了老子都死不了!” 雷公:“我管你死不死。” 余从戎一看他,翻了个白眼:“是您呐——您可真闲啊雷爹。怎么着,叫我有事?” “你记性好。”雷公指着徐青:“这孩子,他该是第多少个进七连的?” “他?” 余从戎愣了一下,坐起身子。 “连长弟弟——那小万里啊?我想想,他应该是……六百七十七。对,第六百七十七。” “七十六是刘永贵,他不死在淮海了吗!就是这个数,这是咱们连,啊不,咱们全九兵团今年唯一一个新兵嘛!” “行了行了!” 雷公瞪了他一眼,“就你嘴巴碎。这孩子以后也是你们战友,留点口德吧!” “行呗。”余从戎笑着:“不讲就不讲,雷爹您说啥就是啥~” 雷公放下帘子转头:“没跑了。就是这个:六百七十七……哎年纪大了,我记性也不怎么好。不过,你自己还是得要记住,你是七连,第六百七十七名战士。” “这个啊,是每个人必须刻在心底的。说点不吉利的话,哪怕是死在了战场上,这也算有一个根,别人也能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不然死了都找不到人收尸……” “六百七十七……” 徐青点头,默念了几句。 一个数字,几乎代表一个人的身份、生命……以及全部。 他能感觉到这些数字上面沉甸甸的分量。 雷公见他模样,像是听进去了,点了点头,又道: “说起来,你是为什么要参军啊?” “保家卫国呗。” 徐青想了想道。 “除此之外,也想给百里大哥报仇、杀敌;想让二哥看得起;还有,一直庸庸碌碌也没做过什么好事,对社会没什么贡献,现在有机会就想换一种活法……” “很好很好,这些都够了。光是能知道保家卫国就已经很了不起啦——” 他顿了顿:“看过死人吗?” “见过。” 徐青想起自己现实世界车祸去世的父母,随后又补了一句:“……就死在我眼前。” 雷公“嗯”了一下,又问:“那打没打过架?很拼命的那种。” 徐青点头:“也打过。” 记忆里,‘伍万里’成天在乡野里打架,这才服了一众野孩子成了孩子王。 “那就成了!” 雷公哈哈一笑,一拍巴掌,“你哥让我好好教你,怎么在战场上活下去,我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我怎么活下来的我都不知道?” “七连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兵从我手里走出去又被抬着送回来,我也想了很久,战士们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呢?你想过吗,你离开家里面一切,就想跟着你哥来打仗,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徐青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 “我也一样,想过,又没想过,因为你根本保证不了自己能够百分百活下来。战场上瞬息万变,准备的再多也敌不过一颗子弹。死不死,都是命,既然是命,那还不如拼一把?” “我能打这么久的仗——七连还有这么多战士在战火里活了下来,靠的,就是这么一股拼命的劲。” “孩子,你还小……我也有过你这么大的时候,没有杀过敌人、没打过一颗子弹,呵呵,是不是有时候觉得这种事离你很遥远?可下一刻马上就要上战场,就要和凶悍的敌人拼刺刀了,那怎么办呐?” “我教你一个办法,我也只有这么一个方法……” 雷公竖起眼睛,头上的白发仿佛都站立起来: “想想因为你的懦弱,你对敌人的同情,而死在你面前的亲人。不要有所顾虑,在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生死,只要是敌人,就不能留一丝情!” “拿起枪,对准他,啪——” “你就活下来了!” 第十一章 我的娃娃叫新中国 “这就是活命的办法,也是打仗的办法——” “主席他老人家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七连就是这么样子做的。七连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在整个野战军九兵团都算出头。可这些名气,并非无缘无故的冒出来……” “你是第六百七十七名战士,可现在整个七连只有一百多号人了,这剩下的是几百名战士都去哪了,你知道吗?” “他们去了地下。” “人很脆弱,也很顽强,这些人站着,是一座长城;倒下了,也还能塌不掉。” “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打仗还要拿人命填?” “哪有人这么不要命啊?” “可这就是事实。” “七连在战场上的,从没一个是孬种,倒下一个,自有另一个填上,这么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胜利啊!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打仗这种事,从来没什么侥幸,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任何一个敌人,但最后我们都打赢了,为什么?” “因为要想活下来,很难,但其实也很简单:拼尽全力,把敌人杀死,把仗给打赢!这就成了——” 徐青的确被他说的有些镇住了。 这些道理,现代可能是个人都会懂。 但……明白和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键盘侠永远只会嘴上说说,真要把一个个拉到战场边缘。 光练练兵,就能吓死一杆子人。 而眼前这个老战士,包括七连,包括很多很多的战士们他们却是真正的做到了—— 投身性命,保卫家国。 这无法不得不让人动容,为之钦佩。 徐青心里也隐隐对着自己发问: 我能做到吗? 雷公不知道他的想法,抬头看向隔间旁边的一扇小窗。 里面透着天光,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隐隐约约能看到火车外沿途的景色: “你看,我们这一趟火车开往山东,去那整训备战,现在虽然还没有命令说什么时候去打海那边,但估计也就在最近了。这也是一场硬仗,咱们啊——离解放全中国不远啦!” 徐青缓缓点头,现在全国各地的报纸都在盛传,以为国家要打那边。 也不算谣传或者是乱猜,九兵团的成立,原本就是为了打这场“隔海”之仗,但是因为今年北方边境美国和朝鲜打了起来,嚣张的美军逐步越过了三八线威胁到国土安全,这才不得不更改了目标。 如果不是这,历史可能就要改写。 后世,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稀奇古怪‘茶叶蛋’的荒唐事。 而为了战略上的突然性,快速剿灭美帝国主义的气焰,志愿军即将入朝参战的秘密一直都是秘而不宣,军队里恐怕也只有少数人士知道。 不光是雷公,伍千里,还是湖州军管会的特派员,都不知道这一场九兵团大调动的背后真正目标。 ……并不是“海那边”,而是“江那边”。 他停下来拿着搪瓷杯喝了一口茶,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神情有些感慨,似乎在追忆: “火车到了山东,就要过沂蒙山啦,这地方没来过吧?我家当初就在山脚下,不过我也已经好几年没回过这里了……” “那您,这次不回家一趟?” 雷公放下搪瓷杯,使劲摇头:“还回去干嘛,回不去了,早死光了……房子都烧没了!” 徐青心里一堵,没想到他连家也…… 正要说话。 雷公却摆摆手:“不用安慰我。能活下来的战士们哪个没有几个这样的过往经历?不然我们这么拼命打仗为了什么?” “死光了也就死光了!正好也没了念想。不仅儿子女儿被鬼子害了性命,婆娘也没等到我回来,山上找了根树自尽……自那以后,我就把这里当成家了,跟部队这些年把鬼子打了个遍,也算是报了仇!” “经常有人看我年龄大,问我:你有几个娃?我都很自豪的说:我有一堆娃娃哩!人又说:你哪来的娃?呵呵,七连这些娃娃们,个个就是我的崽啊。” “我跟着他们一起长大,一起成长,一起战斗,最后还要一个个送他们入土,你说:怎么不算?” “原本最小的那个崽,才一岁半呢。” “……叫新中国。” “现在又多了个你啦。” 徐青立着当场,身上有肃然发麻的感觉。 “说起来,我在这儿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七连,那时叫野战军……我是第十七个来到这儿的,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人,才开始建制。你大哥伍百里当年当兵的时候也跟你这么大,都是卵下没长毛的小鬼头,哈哈,经常偷我的酒,部队不让喝酒,他就等放探亲假的时候偷偷喝,还以为我不知道!” “后来,他把你二哥也带进部队,这混小子更野,成天跟连里的人打架,你以为他怎么当上连长的?除了战绩优秀,就属全连没一个人能打得过他,哈哈哈!” “不过孩子,你也不差,刚来部队第一天就在全军团面前露了个脸,看你也不是个拿不稳的主,好好的干,你们伍家三兄弟看起来都不让人省心,不过也确实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百里第一个当上连长,千里在他后面接上,一个赛一个的拼命。第七穿插连的名号就是在他们手里立起来的,到后来,我们在长江边追着老蒋队伍打的时候……他俩都已经长的比我高啦!” 雷公一番说起来眷眷动情,感情充沛,让人很难愿意去打断。但是听到这里,徐青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他,怎么牺牲的?” 第十二章 地上的长城 雷公顿了顿,知道问的是伍百里。 他扶了扶额头,仿佛回忆起来有些吃力,轻声的说,几不可闻: “他当时刚当上连长不久,在淮海。那是一场很难打的仗,你大哥掩护战友,一直冲在最前面,所有人久攻不下,没有办法他主动跳出来吸引敌人……然后被击中。” “当时,三挺机关枪对着他扫射…三挺啊!” “别说人,就是铜墙铁壁也抵挡不住这样的火力,他的身子,当场就被炸掉了半边。” “呵呵,就这样还没死透,眼睛还睁了几分钟,看着战友攻入调堡才咽下气。” “……中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摇头,有着无尽惋惜:“别人都说他多厉害,多悲壮,死得其所?我一直不这么觉得,他跟你一样十来岁来打仗,死的时候也不到三十岁…明明最爱说话,可为了当好连长管好队伍,平时就爱装老成。别人不懂我还不懂嘛?都是苦命的娃娃……” 说了半天,他看徐青立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又道: “……不过他走的很从容,也算没给你们老伍家丢脸。” 徐青眼皮子颤动了一下。 光是这么听着,他都无法想象那种境地,那样情形下……该是多么钻心入骨的痛? 他知道,自己未来面对的战争,恐怕将会跟这一样的酷烈。 想了想,起身认认真真鞠了一躬: “谢谢您的教导,雷公。大哥二哥他们能做到的,我也会做到。”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雷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知道你跟你千里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既然他把你放在我这,说明在担心你,不管出于连长还是你哥的身份,他的话,你还是要认真听一听的?” 徐青点点头:“我明白,他只是不愿让我冒险。” “好孩子。”雷公颔首,拍拍他的肩膀,“多的话老头子我也不说了,说了反而你们这些小鬼烦。” 他拿着搪瓷杯喝了一口茶,看着徐青神情有些感慨,也有些欣慰: “后面你好好训练,学着怎么打枪。别说,这里面门道挺多的,一般人给你把枪,都难打得准。” 说着,雷公让他掀开帘子,指着车厢那边: “咱们七连还是有几个枪打的不错的:平河算一个。他是火力排的神枪手,也是机枪手,什么枪到他手里都能给你打出个花样来。看见没?那个靠墙角的就是——” 徐青看过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大汉。他套了个拿旧衬衣自己撕成的背心,提着一挺重机枪搁在身前上油,二百多发的弹链在旁边晃悠。 “他曾经差点打落过一架敌军飞机,也不知道是不是蒙的?”雷公咂咂嘴,“没事你可以去请教一下。” 徐青点头。 “啧,里边那个小子叫余从戎,就我刚刚喊的那个:他是一排排长。侦察兵出身,身手灵敏,善于侦查冲锋,枪法也还不错……不过就是有些混不吝。” 徐青看到了,这家伙早注意到了这边,正挤眉弄眼的看着自己。 “原来啊,七连还有一个真正的神枪手,叫谈子为,真的是指哪打哪!不过后来立了功出去,当了三营的营长,也七连出来的。以后,可以叫你哥带你认识一下。” 接着,雷公又介绍了几个七连的人给他看。 说着说着,他歪头看了眼徐青上下,忽然道: “另外……你这头发该剪了,乱糟糟的,一点也不精神。” “啊?” 徐青一愣。 “啊什么,正好,老汉我除了拉炮打仗之外,别的不会,就会这些零零碎碎的捣鼓,看我给你捯饬一下!” 徐青回过神来,雷公就已经兴趣浓浓的转身拿了剃刀和剪子过来,见他还在犹豫,眼睛横竖立马一瞪: “剪不剪?” “剪……” 徐青无奈:“不剪多,剪一点吧,马上要冬天了。冷。” 雷公摇头:“胡说八道,那海边上还能冷到哪儿去不?放心吧孩子,我手艺很好,七连这些个娃娃我都剃了好多年了,手稳当的很。还不要钱!” 他呵呵笑着,手上已经熟练动了起来。 徐青哑口无言,却没法反驳。别人不知道要去哪,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现在已经十月底了,别看金秋十月叫的好听,进了十一月,北方马上就要入冬。 而朝鲜半岛位置更特殊,他学过地理,依稀记得那里虽然靠海,但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夏季温热多雨,冬季异常寒冷干燥。 这个“海边”……跟我们国家南海那气候完全不同。 徐青脑子里思考着,脑袋上时不时有发丝悄无声息的落下。 而雷公手法的确很老道,手指和剪子轻微的扫过,细碎的摩挲感贴着头皮让他感到很是舒服,不禁慢慢闭上了眼睛。 火车哐当哐当的杂音在耳边循环,剪着剪着,他模模糊糊的几乎快要睡着。 不知什么时候,雷公忽地轻轻一拍他脑袋: “别睡了!” “快看,窗外面——” 徐青瞌睡微微醒转,有些不明所以。 抬头见他看着外边正出神,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身下的火车飞快行驶过大地,周围的山川荒野如倒影般后退,此时正下午,透过这扇小窗,能看到外面偌大的日暮山关,一条蜿蜒横卧在山巅上的长城赫然映在眼前。 峥嵘的轮廓趴在大地上直至无限,此时火红金光的阳光照在崇山峻野之间,仿佛旭日挣出山峦,山峦雄关万丈,万里江山如画一片红。 “多美啊,是不是……” 雷公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喃喃自语。 徐青凝涩开口:“…是,美的像画。” “以前没见过吧?” 雷公笑起来:“这叫长城,只有北方有。” “呵呵,古代皇帝老儿建的,就为修这个都死了不少人呢,我小时候还爬过,后来就没机会了,不过过了这长城,咱们很快就到目的地啦……” 整个地,徐青灵魂有些莫名颤栗的感觉,有被美到,震撼到,而更多的是记忆,仿佛要热泪盈眶…… 心里在想:怎么没见过? 这是他到现在为止,唯一在这个时代看到过现实世界也非常熟悉的东西,他也来爬过,跟着父母,只是后来父母出了车祸再没来过,只是不在这个时空…… 正黯然想着,雷公问:“会唱歌吗?” “……会点。” “来,唱一个听听?” 徐青开口,刚“啊啊啊”的起了个头。 ……往下突然哑壳。 他会的都是那些现代娱乐歌曲,不适合这个年代。 “你这都什么玩意,半拉子不成调的,看我给你唱一个!这是咱那的家乡小调啊,可听好了哇,就我这工夫,可轻易不给人唱的。” 他清清嗓子,往前走了两步,高声唱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哎嘛那个好风光———” 迎着窗外长城万里,雷公扯着嗓子,高亢的歌声飘荡在火车里。 徐青微微抬头。 雷公声音嘹亮又粗犷,他整个人正努力往前伸着,脖子上挣出一条条青筋,手上的剪子停在半空中,无意识的用力挥舞着。 似是在歌唱,又似是在呐喊。 这个老汉的内心……似乎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的平静。 “青山那个绿水哎…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哎见牛羊,见牛羊……” 徐青坐在原地默默倾听着,外面车厢有战士隐隐把手风琴拉起,轻声附和。 配合着响遏行云的歌声一直在车厢里回荡,婉转悠扬,仿佛要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十三章 第六百七十七名,伍万里! 半小时后。 “不错,这下精神多了。” 雷公停下手,吹掉徐青脖颈上的碎发,拨正他脑袋瞄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给。” 他从墙上扔了条白毛巾过来,挥挥手,让徐青站起来:“自己去镜子前照照,我这手艺还不错吧?” 徐青对着墙上沾着的一面破旧圆镜,左右伸了伸脑袋,里边露出了一个干净青涩的少年,虽然皮肤黝黑,但眉眼间已经渐显硬朗。 不过他微微一笑,嘴上仍然嘴硬:“嗯,还行……” “怎么才还行?” 雷公不乐意了,放下剪子,眼神不善的看过来:“就我这刀工,根根都给你剪的直站着,这可是上海传过来的:现下顶时髦!嘿,你臭小子还不满意,我可照着你们教导员梅生的头型给弄的,铁定错不了……” 这不就是学生头吗? 徐青心里笑了下,正要回答,车厢过道传来喊声: “伍万里,伍万里人呢?” 他探出脑袋,看到车厢里战士在集合了,赶紧回道: “哎,在呢——在这!” 随即连忙就要出去,雷公在旁边一把拉住他:“军服不要啦?” “差点忘了。” 他回头接过军服上衣,快速往身上穿去。 雷公笑呵呵:“不急,遇事要沉着冷静,三点钟不是还没到嘛……” 他话还没说完,伍千里半揭开帘子,在门口扫了一眼,冷着脸道: “你怎么还在这磨蹭,让全连等你一个人啊?赶紧的!”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转身就走。 徐青把军帽戴上,回头对雷公挑了挑眉,然后高喊一声:“……来了!来了!” 雷公摇摇头,无声笑了一下:“这俩大小鬼都一个德性!” 不过随后也拿上卷烟火柴放兜里,跟着出去了。 车厢里。 这时,七连一百多名的战士都穿上了军装,挤在走路的过道里,这里都是老兵油子,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说话,不过见到连长伍千里带着人过来了,也就纷纷都停了: “立正!” 七连列队站定。 雷公也回到人堆里,虽然缓慢,但也一丝不苟,卡的非常准,挑不出什么毛病。 徐青不知道站哪合适,只好待在原地没动。 伍千里看了看众人点点头,开口道: “我们七连自成立以来,一直就在血与火里打滚,在战火里经历着生与死。从抗战,到解放,一场场仗打下来,我们获得了无数的荣誉,这些荣誉是每一名七连的战士共同完成的,他们,有的牺牲了,有的,成了现在的你们……” “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全军调动开往北方,我们等了可能又要打仗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打哪里!” “但,这都不是理由,更不是借口!我们七连不能落后,要一直全力以赴做好备战的准备,可今天……才归连一天,我就发现大家表现的非常懈怠:是不是回家一躺,就无组织无纪律了,就不拿打仗当回事了。啊?是不是!这该是七连应有的样子吗?” “——不该!” “你们把七连当成了什么?土匪窝,还是你们自个家?你们当中最少的也入伍两年,最多甚至十年多,就是这么,在一个新兵面前做的表率?!我希望……同时也是命令!接下来所有人都要好好想一想,好好反思一下,端正住自己的思想态度,认识到问题,自己去找指导员报告。听明白了没?” 七连全体:“听明白了!” “好,这个问题就说到这。下面,是另一件事。我们七连今天将要加入一名新战士……” 伍千里说着转过了身,看着徐青,目光略微复杂: “……他叫伍万里。是个新兵,也是我的亲弟弟…但,不管什么身份,进了七连,就是七连的人!现在,按照七连传统,举行伍万里同志的入连授枪仪式!” 一双双眼睛刷刷刷的看过来,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都是对战友的善意。 伍千里又道:“余从戎,你是老同志,你给他说说我们七连的情况。” “是,连长!” 余从戎这个看起来就不安分的主,此刻神情显得颇为严肃。他跨步出列,大声道: “我们七连,原属华东第三野战军一纵,现整编改制为第九兵团第二十七军第八十师攻坚一团七连!” “我们打过鬼子,撵过老蒋,出过战斗英雄,参加过大小战役数十场。曾在半天之内全数歼灭、俘虏超于我连兵力六倍之敌,闻名于全军,获得荣誉无数!” “我连在战场上,冲锋在最前,潜伏在最深,歼敌在最多!穿插迂回,分进合击,出其不意,以死开道,号称第七穿插连!尖刀连!常胜连!战斗模范连!” 说完,他敬了一礼,归于队列。 徐青听着,身子立得更正了。 他虽然看过电影《长津湖》,对七连有一些了解,但此时此刻听着仍然感到全身都在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不错,这就是七连!” 千里眼神盯着徐青:“伍万里,你记住。七连没有投降的,只有战死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七连第六百七十七位战士!” 徐青凛然:“……是!” “伍万里。” 旁边的指导员梅生缓缓开口:“也许你会疑惑为什么你是第六百七十七,七连有这么多人?这个车厢不就这一百来人吗?”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他向前一步,严肃道: “因为我们是穿插连,第七穿插连!敌人的后方就是我军的前沿,我们是把自有七连以来在战场上牺牲的、受伤退伍的战友,全加在了一起!” “我们打仗,没有敌军那样先进的飞机,大炮,坦克,有时候……我们最好的武器就是我们自己!” “在你前面,有六百七十六位战士曾经在七连拼命过,流血过,战斗过,而现在,加上你,也只剩下一百五十七人!” “我们很难记得住打出去过多少子弹,可我们必须记住战士们的名字,这是他们留下来的唯一痕迹。也只有这样,才能记住死掉的他们……和下一刻同样可能死去的我们!” 梅指导员转过头,把军帽摆正: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第七穿插连第一百三十五名战士,梅生!” 伍千里:“没错,我是七连第一百六十二名战士,伍千里。还有一百六十一,伍百里!” 余从戎:“我是第二百二十一名战士,余从戎!” 平河:“我是第二百八十名,平河!” “第三百三十五名,何长贵!” “第五百七十二名,李持正!” “第六百五十七名,刘志毅!” “五百三十三名,巴龙……” “五百六十五,宣强……” “四百一十九……” ……… 人群里,七连众战士们纷纷附和,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位置。 一个个面容亦老亦少,他们的声音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十分激动,而是带着早已经习惯的镇定。 那是一种看破死生的从容。 直至雷公最后一个开口: “……第十七名,雷睢生。” 这数字很感伤,因为他是这里最老的人,也见证了最多的逝去。 “伍万里,你是多少!”伍千里大声问道。 徐青迟疑了一下,想到既然承了‘伍万里’的因果也就坦然面对了,回道: “我是第六百七十七名……” “叫啥?” “第六百七十七名,伍万里”。 “叫啥!” “第六百七十七名,伍万里!” “再说一遍!” “第六百七十七名,伍万里——” “很好!” 伍千里一摆手:“……取枪。” 指导员梅生从旁边装具里取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长枪,捧在手里,走过来。 伍千里带头长喊一声:“敬礼!” 哗! 对着枪,七连全部抬手行军礼。 “礼毕——” “伍万里同志,请接枪!” 第十四章 莫辛纳甘步枪 “是!” 面对面站定,徐青心情略微有些激动,他小心翼翼的,从指导员梅生手里接过这一杆长枪。 不料刚拿到手里,沉甸甸的枪身就压的他手“哗啦”一下,差点往下一掉。 伍千里沉声:“接好!” 徐青连忙直起身子,把它捧在怀里。 心里激动之余,也一惊,没想到这杆枪比想象中要沉的多,感觉至少有八九斤重。 枪身通体都是由深棕色的桦木包裹着,但抱在怀里像抱了根铁块似的,手指磨砂在长长的枪管处有冰凉的金属质感。 在现代。 他从没接触过真枪,只打过几回真人cs,那是仿真的塑料产品,完全不能比,其余对枪的了解最多就是在‘吃鸡’游戏里了。 也就在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枪是这么的重,这么的有份量。这样想着,怀里搂着更紧了些。 “在部队里,枪就是生命!没有枪就没法打敌人,打不了敌人就会死,记住,一定要牢牢抓住自己的枪,明白吗?” 徐青感到脸上微微有点发烧: “是!” 伍千里点点头: “背上这杆枪,从此以后你就是一名战士,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能不能做到?” 徐青大声:“能!” “背上这杆枪,枪口永远只能对着敌人开火,永远不指向自己的战友,能不能做到?” “能!” “背上这杆枪,荣誉和生死都归于部队,归于七连,终生誓死忠于党和国家,保家卫国,无畏杀敌,能不能做到?” “能!” “好!”梅生在前面带头鼓掌:“祝贺伍万里同志加入七连!” 七连全体随即纷纷鼓掌。 徐青看伍千里说完后就敬礼,也赶紧立正,向大家敬了一个礼。 “行了。” 伍千里手放下,宣布:“入连仪式现在就结束了,余从戎和平河,留下。其他人,就地解散!” 众战士有的过来拍了拍徐青肩膀,有的过来打了声招呼,徐青也笑着回应。 虽然互相都还不熟,但是他们表达出的质朴善意,却是清晰可见。 不过也就在这时,久无动静的系统面板突然在面前跳了出来,上面滴溜溜的有文字浮现,让他愣在原地: 【任务一:参军(1/1)】 【任务奖励:100经验】 【注:经验可提升属性与技能;经验通过任务获得】 【检测到初始任务完成,可开启个人信息面板……】 须臾, 界面上焕然一新,又快速组成一行行新的文字: 【姓名】:徐青 【身份】:七连战士 【体质】:1 【颜值】:3 【敏捷】:1.5 【力量】:1.2 【精神】:1 【经验:100】 【技能:飞石(初级+)】 看着界面,徐青感觉到异常的惊喜。 因为这个随身金手指,这几天他早就把它研究了个遍,完全就是个傻瓜外挂一样的存在,没有任何智能,只能靠自己拼命来完成那三个任务。 现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着了金手指带来的希望——可以升级技能! 活下来的把握总算是大些了。 他把信息界面的文字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技能】一栏后面有加号。 这应该是个加点系统吧? 他轻轻试探着伸手点了一下。 刷! 信息文字展开,出现了更详细的介绍: 【飞石:初级(30/100)】 【该技能可升级,是否升级?】 如此,他大概明白了。 果然是加点功能,不过并非是特别离谱的挂,并没有让他一步登天,还是需要他慢慢一边完成任务获得经验,一边升级技能,相辅相成。 没有再继续点下去。 他要去的可是枪林弹雨的现代战场,飞石再厉害,升级了就算是百发百中也没什么用。他要的是能活命的技能。 想到这,他不由低头看向手上的步枪。 旁边。 伍千里回头,看徐青呆在原地盯着枪。 “不用紧张。” 他把枪拿过来,摸着枪身,指给他看:“这是部队新发的莫辛步枪,苏联运过来的。这种比汉阳造、中正式、三八盖之类的要好使多了,射程更远,精度也更准。” 莫辛步枪? 徐青仔细的想了想,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确定的问: “它全名是叫莫辛纳甘步枪吗?” “对。” 伍千里点头,“你在哪听的?不过我们的战士更喜欢叫它‘水连珠’。” 他把枪栓“咔嚓”一拉,露出清脆的空膛声,随后扔回了徐青怀里: “这种枪打出来声音清脆,子弹一颗颗连成线,打人干脆利落,又快又准!上面要求我们九兵团,尽快要把手里的武器全部换成这种枪。” 说到这,他看了看徐青,又忍不住摇头:“部队花这么大功夫给所有士兵更新装备,一场大动作是难免的。时间紧迫,你必须抓紧时间好好把枪学会!” 徐青手里摩挲着枪身,想到系统界面多出来的那一百点经验,心里也正有此打算。 “连长!” 人群散去,余从戎和平河此时也走到跟前。 “认识一下。” 千里拍了拍手,指着二人:“他叫余从戎,一排排长,你刚也算见着了。这位是平河。他俩都是我们七连顶有名的神枪手。” 余从戎眉眼间高兴起来,谦虚着:“哪能啊,连长,您才是咱们连头一号神枪手啊!” 千里瞪他:“我是在说你吗,我是在说平河——你是顺带的!” 余从戎更了一下:“……好吧好吧。” “是这样,让你们留下来一下,是因为万里没怎么摸过枪,我想把他交给你们几天,你们俩帮我抽空训训他,教他打打枪。” 余从戎一听是这事,拍着胸口:“连长,你放心!有我余从戎在,保证把万里老弟教会!” 平河性子闷一点,只点头:“没问题。” 千里点头。 转过来又对徐青说: “你不打石子很准吗,跟他们学学打枪,这子弹要是也能那么准的话,在战场上才能杀的了敌,才有机会活下来,知道吗?” “好!”徐青点头,“哥……谢谢你。” 千里摇头:“赶不着谢我,你要是不来参军胡闹就没这么多事……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好好练着吧!” 他转头欲走,不过片刻又回头: “火车不久就要到目的地,我去炮营问问装备的事。你们通知下其他弟兄,也都稍微准备一下!” “是,连长!” 第十五章 七连的神枪手 千里走后,刚刚还老实待在原地的余从戎就蹭的一下跳起来,凑近到他身边。 徐青吓一跳:“你干什么?” “嘘!” 余从戎搂住他,挤眉弄眼着:“小万里,快,快跟我说说,连长小时候都有哪些糗事?” 徐青有点不适应这家伙这么自来熟,上来就勾肩搭背的,更何况他顶着一张酷似大黑牛的面孔,感觉更别扭。 他挣扎:“你先放开我。” 可没挣出动静。这家伙臂膀上块块肌肉硌的生硬,明明看起来没用多大劲可偏偏就挣脱不得——真不愧是冲锋兵,力量赛高。 “先说,先说!”余从戎嘿嘿笑道:“说了我就放开啦!” 徐青无语:“不如你自己问他?” “能问还找你干嘛?” “我是真不知道。”徐青拿他没办法,只好道,“二哥大我七八岁,他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我懂事的时候他就离开家当兵了,要真说起来,我是我们那第二代孩子王,他是第一代。这个……算不?” “算个?!” 余从戎急了:“他就没有尿过床、打过屁股、吊树上这些过?” 徐青翻了个白眼,瞧出来了端倪:“……他有没有我不知道,你肯定有。” “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余从戎差点跳起来,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徐青脖子动不了,斜眼瞅着他:“不是你,你急什么眼?” 余从戎满脸不信:“他,真没有过?” 就权当没有吧,我反正不知道。 于是果断摇头:“真没有。” 余从戎颓然坐下,平河在旁边眼皮子都没抬,仿佛対这一幕早有预料。只专注地缝制着手里的布袋携具——装手榴弹的物件总是不够。 “习惯就好。” 这位平和到近乎木讷的汉子看出了徐青的疑惑,微微一笑,“以前全军比武,七连打架最厉害的是从戎——直到连长放倒了他。” 徐青转了转脖子,闻言也笑了:“看出来了。” “什么叫放倒?” 余从戎不高兴了。 “我那是看在连长的面子!我是谁?我,余从戎!第七穿插连,冲锋兵。别人冲锋都是前面有敌人,我冲锋——我前,我后,我左,我右,全是想我死的敌人!谁敢说我打架不行!” 不过说完,他脸就马上垮下来:“小万里,我想了一天的复仇计划全被你给毁了!你说你怎么不早生几年。” 徐青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想搭理他。 这家伙光听名字以为正派十足,一动弹就露了相,纯纯的部队老兵油子,大号的社牛。 他摸了摸手中的枪,问平河: “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像你一样的神枪手?” “这……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平河放下针具,抬头。 “拿枪打敌人和打鸟是一样的,无非是沉气、瞄准、扣扳机,谁都能打的出子弹——但难就难在怎么把子弹打准。” 他取下背后的枪。 这是一把有年头的三八大盖,枪托处的花纹都被磨没了,但保养的很好,枪身透着沁色,没有瞄准镜,但依旧满满杀伐气。 “这把家伙陪了我四年多。刚开始进七连那时条件比较困难,子弹配发数量少,我是新兵,只给了我三颗。我不敢随便打,于是吃饭,睡觉,走路都抱着它,端着空枪练习端枪、瞄准、呼吸。这样琢磨两个月,再打仗的时候,当时就有三个敌人中了我的花生米——一个弹壳没浪费。” 他一边说,一边举着枪作瞄状: “大家都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我天赋是很虚的东西,我也不懂,但练出来的东西绝对不是。我打了几年枪,最主要的经验就是苦练!” 他站起来,对徐青道:“连长既然吩咐了,我一定不藏私,我会尽快把我会的通通都教给你。” 徐青忙道:“好。谢谢,我一定……” “不用谢,我们是战友。”平河笑了,摆摆手道,“七连一直都是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只要跟杀敌有帮助的,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是拿出来大家分享、传授经验,这是七连传统。因为只有战斗力提升了,七连才能打下胜仗!” 他为人直率,直接举起手上的枪: “来。我先教教你基本的射击姿势和要领。” 徐青连忙拿起枪,跟着他的比划去做。 一边,余从戎见状没了太大兴趣,打个哈哈:“那行,你们练着?平河枪法还在我之上,我先不瞎掺和了。小万里,回头学打架一定要找我啊,我先把连长的事吩咐下去……” 徐青忍无可忍,咬牙转头:“你能不能别再加上一个‘小’字?” “就不!” 他躲过徐青一记拳头,哈哈大笑跑开。 平河早已习惯:“他爱玩闹。” 徐青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眼大孩子似的余从戎,暗自腹诽:上级不像上级,下级更像是老父亲,这俩到底什么关系? 不过也没空多想,平河马上手把手教起他来: “跟着我做。把枪端起来,枪托抵在肩膀上,枪口对外,腿部微曲,一前一后,眼神跟着直线走……” “对,保持这个姿势。” “平时就枪口稍微向下,不要朝着自己的战友。一旦发现敌人,要立刻抬枪!” “动作要快,手要稳,子弹压入弹仓,拉栓,瞄准,射击!” “开始不用过于追求速度,先把动作连贯起来。” “来,很好,再来一次!” ………… 很快。 时间一点点过去。 随着平河的讲解,和一遍遍的进行模仿训练,纠正,徐青的动作开始变得有模有样起来。 某个瞬间,他发现系统面板上已经发生了变化: 【技能:飞石(初级+),射击(未入门+)】 技能一栏中,已经多了一个初始技能。 看着界面上自己还剩下100点经验,能不能成为神枪手就看它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对着“+”号点了上去。 刷! 他看到经验值的数字飞快的下降,而【射击】一栏的文字一阵簌簌的变化,脑海里涌入了些从未有过的知识和记忆。 转瞬间,身体四处好像发生了一些极为细微的变化,感官变得更加敏感,让他感觉浑身被冷不丁叮痒了一下。 平河回头见他愣在原地:“是不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会。” 徐青回过神来:“……不用。” 低头,系统界面上已经变为: 【射击:初级(50/100)】 他再看向手中的枪,多了些不一样的感受,有一种仿佛浸淫此道很久的熟悉感。 他遵循着下意识的感觉,端枪,填弹,拉栓,眯眼,扣板机…… “咔嚓,咔嚓”的声音飞快连成一片。 相比之前,动作顿时一气呵成,仿佛千锤百炼! “咦,这遍很不错。” 平河也怔了一下,点头:“看来你有一些这方面天赋……我当初练了好些天才差不多这个速度。” 徐青笑笑,心里底气也足了不少:“但愿吧!” 他并没有骄傲,通过系统加点,有了初级射击水平,那平河的水准至少也在中级,人家还是自己苦练出来的。 他继续请教了一会儿。 不过不久后,突然整个火车车速开始降下来,火车周身一直哐当哐当的响声也慢慢降低,同时别的车厢已经有战士喊起来: “到站了!” “先到这吧。”徐青和平河都反应过来,马上把枪收好,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七连这边,伍千里很快进到车厢,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的大家,喝道: “快,全体都有!各排以班为单位,带好武器装具,五分钟时间!” “是!” 车厢里人足纷沓,战士们纷纷跳下铺,抓起武器,背上大大小小的包裹,在车厢里集结整队。徐青很快收拾好,他本来就是昏迷着被送过来的,没带什么东西。 平河背上包裹行囊,路过他旁边:“火车到地方后,应该会有机会打靶,我到时候叫你。” 徐青点头:“好!” 马上,火车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外面渐有人声号令传来,在催促下车。 伍千里找到徐青,确认他人在,放下心来。 然后回头吩咐几个战士拔开门闫,合力将车厢铁门缓缓推开。 哗…… 门一开,大片大片的金光照射进入昏暗的车厢内,徐青下意识遮了下眼。 不过依稀能看出外面是一个旧车站,四处站满了穿着军装的士兵守卫们,正在等候,到处都是明黄色的军装,跟一条条长蛇似的队伍——已经有其他兄弟部队下车了。 “都好了没有?” 七连:“好了!” 伍千里大手一挥:“——走,下车!” 部队即刻下车。迎面是远远近近的黄昏洒下满面的金光闪耀,在天边翻卷的火烧云下,火车汽笛在长鸣,喷射的蒸汽凝固成如有实体的山峦。 第十六章 活着的战斗英雄 绿皮的陈旧火车停在长长的铁轨上,一个个车门打开,大片大片的部队往外涌着。 大队人马聚集,军装,红旗,黄色的海洋连成片,在夕阳下满地是人头攒动,混杂在这样庞大的队伍当中,徐青内心是震撼的。 刚在车上看不出来,下了车才发现这一趟火车十几列车厢,足足有上千名战士。 上千个脚步并未刻意整齐,但光是聚集就是一股压迫的力量,几千个呼吸,几千个人墙围在一起就能让他感到一股子安宁。 “各部在所属师团集合!各部在所属师团集合!” 有人举着大喇叭在喊话。 车站空地似乎被改造成了临时训练操场,更多已经到了的先行部队都驻扎在此,四处都是军营,有的已经扎好营再训练。 一眼看过去,足足恐怕有数万人不止。 伍千里看了看,很快找到了攻坚一团所在地,回头高喊: “七连的,都跟紧我!这边走!” “是!” 徐青看着四周陌生又充满了年代感的一切,稍微一分神,脚下就不由得慢了些。雷公马上就发觉:“你这孩子,你是我炮排的,这一会儿都快走到哪去了?快点跟上队伍!” “好……” 徐青看到队伍在前面,加快了些步伐。 不过这时,后方别的队伍人流当中隐隐响起了歌声: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余从戎第一个发现,他回头张望: “连长,是炮营!” 伍千里:“那咱也不能落后啊?” 余从戎马上明白,把包裹扔给平河,跳起来高挥拳头:“兄弟们,咱们能输给炮营吗?” 七连:“不能够!” 余从戎:“咱们也来一个,我起头,好不好!” “好!” 徐青跟着炮排在后面,还没听得太清,前面就发出一阵喝彩。 随后,他就听到余从戎那破铜锣似的嗓子在人群里响彻了起来: “向前!向前!向前!同志们,预备,起——” 七连战士们纷纷放声高吼: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再大点声,大点声!”余从戎在人群当中高挥着手臂,仿佛在指挥似的,脸上特别高兴。 这首歌叫《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在火车上的时候有人就唱过,徐青走在人群里听着这样一首时代之音,心情莫名。 这个年代,那首“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还没有诞生,来自五湖四海的部队共同传唱的似乎只有这首歌。 一群糙汉子唱起歌来,近乎仰头呐喊,算不上多么优美动听,甚至有时都不在调上,但是却足够铿锵有力,透着纯粹。 这个年代的战士们怀着最质朴的报效国家动机,没有受到蛇营苟利的杂质影响,自有一股特别纯粹的力量。 仿佛歌声的感染力。 徐青身旁,雷公也轻声跟着哼唱起来,不仅是七连,周围其他九兵团的部队也开始慢慢跟着唱起来。 “听!风在呼啸军号响……” “听!革命歌声多嘹亮……”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的战场……”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赴祖国的边疆……” 人声齐,人心聚。 高亢振奋的歌声回荡在车站上空,七连跟其他的部队们就在这种氛围里回到了自己的营部所在地。 营地是一排民房,挂了个临时写的牌子“二营七连”,门口站着几个人正走过来。 伍千里跟为首的军官是相熟的,简单聊了几句,就把接下来的安排打听到了——师部命令:无可奉告,原地休整。 千里无言。但这名军官也的确不知道,再三询问无果,只好送走了对方。他看着七连一双双眼睛: “……我们到地方了。上面命令暂时在山东休整,大家都把行李都放好,新发的武器和物资马上就到,不要乱跑,做好一切可能准备。就这样,先解散!” 七连于是各自纷纷带着自己的包裹装具进去,里面依旧是大通铺,光秃秃的土胚床,没有被褥家具,也没人嫌弃,早已习以为常。 徐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把包放下,枪仍然背在身后,准备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刚出门,就看营地门口伍千里正和一个中年军官在拥抱了一下,随后靠在墙角聊天。 千里:“你们营不是应该到了,比我们还早上一批?” 男人摇摇头:“是到了。但我不在,我去了北京,昨天才回。我跟杨更思、周文开他们到了车站后,才知道部队已经开往山东这里,让我们赶紧上火车追。于是赶上了跟你们同一班火车。” 千里点头:“是了,你去北京受表彰……” 突然他想起来什么,猛地抬头,语气有些激动:“见到了没?” 男人:“见着了。很近。” 千里:“那握手了不?” “没,在场人很多,不敢多打扰他老人家工作……” 他正听着,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 “小万里,你在看什么?” ——这熟悉的破铜锣味。 “余从戎。”徐青头都懒得转:“你也二十好几的,能不能正常点?” “我很正常啊……咦,谈营长?” 余从戎跳起来,高兴地用力挥手:“——我,老余,余从戎啊!” “谈营长……”徐青讶然,“这就是那个活着的战斗英雄?” 他隔着远,刚才没注意到脸。 “对,就是他!” 余从戎介绍着:“他也是咱们七连出来的神枪手,三营长,谈子为,真正打不死的大英雄!当初还是八路的时候,他一枪枪就不知打死了多少敌人,在淮海又立了大功,后来升做了营长,全国一级战斗英雄!平河,我,还有你大哥二哥的枪法,都是他教的!” 那边。 谈子为和伍千里也听到了喊声,两人相继看了过来。 谈子为笑了:“余从戎这货还在呢?” 千里摇头:“死不了!他特皮实抗打。” “也是。”谈子为点头,吸了口香烟,“旁边的那孩子也你们七连的,怎么没见过?” 千里:“…是七连的。他叫伍万里。” 谈子为惊了,看着他:“你们家的?还嫌死不够啊?” 千里无奈:“我能怎么办,他自己偷跑过来的,拦着司令员的车。” “呵呵,够倔。像你们伍家的种。” 千里不置可否,远远的招了招手,徐青也一直在看着,从他无声的口型里听出了两个字: 滚过来。 他有点不爽,但还是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他看清了谈子为的长相,方正脸,厚嘴唇,一圈淡淡胡茬下面容硬朗,眼睛很小却格外的有神。硬让他形容,只能说像被老鹰盯住了,浑身都有点不自在的感觉。 谈子为正抽着香烟,软壳子,上面画着一朵月季,徐青不太认识。 走到跟前。他乍看起来很有攻击力,不过一开口语气却很温和: “小鬼,你多大啦?” “成年了已经。”徐青抬头看着他:“…不是小鬼。” 谈子为呵呵笑了一声: “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吗?” 徐青也不怂他:“算知道吧,我还没打过不敢说多了解。不过有了枪,我就有信心。” “那就是懂。” “敢朝着敌人打枪不?” “敢。” 谈子为挑了挑眉,看向伍千里:“看样子还是是个大人?” 千里叹气:“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玩泥。” 谈子为摇头:“那是去年。人都会成长,他能明白这些,总比到时候上战场直接送死要好。” “我明白……”千里转头,“你去找平河吧,我已经向营里申请了打靶训练,在北边操场,早点去练练。” 徐青点头:“好。” 直接折返回去,民房左右的平房也都满满住满了,他背着枪看到不少人赶路之间都行色匆匆,川话,北京话,夹杂着各色各样的方言在周围响起。 他感受到一股紧迫感。算算日子,今天是十月二十九日,七连是九兵团最后一批到达山东的部队。他不清楚仗到底什么时候打,但他知道:战争就要来临了。 第十七章 飘飞的一抹红色 偌大的操场并不算平整,只是将四周围了起来,临时搭建的围墙将旷野遮掩,让四周难以窥探,而远处空地上立着十来个木头制的简陋靶子。 “准备,打!” 啪,啪,啪…… 随着一声令下,一排排战士扣动板机,场地顿时响起了一阵炒豆子似的啪啪响声,对面十几个圆形靶被炸的木刺碎片四飞。 “检查枪膛!”站在旁的操练指挥员大喊:“有没有没打完的?有没有!” 排长、班长们纷纷下去检查自己手下的兵,很快结果报了上去,没有子弹遗漏。 指挥员挥动旗子:“好!各排各班退场,下一组上!” 徐青抱着枪从构筑的射击阵地下来,余从戎马上从旁边又窜了出来: “咋样?” 徐青摸了摸发热的枪管,有些意犹未尽:“能咋样?才三发子弹。” “没事儿,别担心!”余从戎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道,“想当初我第一次打,不也没全中?后来慢慢的咱上手就熟了……” 平河补充:“不是没全中。是全脱靶了。” “你咋就知道?”余从戎不服,“当时那么多人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打在上面?” 平河平静道:“我眼睛看到的。” 余从戎仍然不信,要找他要个说法,但是在旁边的徐青确实有一丝了然。 他摸了摸手中的枪,刚刚他在打靶时,明显发现自己的视力、手感都提升了很多,他看得清清楚楚——自己那三枪虽然没中红心,但都一头扎在了靶子上。 这是他第一次打枪,以前大学军训的时候也只摸过枪,没真开过,但系统技能灌输的丰富经验和知识成了他的底气所在。 看到他们,指导员梅生走过来:“吵什么吵!都安静点,待会还有一轮防空训练。” 余从戎:“还有?刚才咋没说啊。” 梅生:“临时加的。余从戎,你老实点,隔着老远就听到你在嚷嚷,七连一百个兵就属你最闹腾!” “知道啦,知道啦!” 余从戎打了个哈哈。 徐青问:“什么叫防空训练?” 余从戎:“防天上飞机的呗。” 徐青惊讶,没看他,转向梅生:“……我们的枪还能打飞机?” “当然!” 余从戎跳出来,他指着天空:“咱们打游击那会儿还专门练这个,小鬼子们的飞机够多,咱们哪有飞机啊?只能拿枪拿炮打!” 徐青有些疑惑:“……能打中吗?飞机飞那么高,速度又快。” 梅生犹豫了下,点头:“之前是有战士打下过飞机,在全军传的沸沸扬扬,团里面一直也有这方面的训练。对了,平河前年不是在江边,差点打下一架飞机?” 徐青看向平河。 “打是能打中。” 平河点点头道。 “不过要计算风向,速度,高度,没有必胜的把握一般也不轻易打,一打,容易招来更多的飞机。这个回头也一并教你。”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我当时打中了那一架飞机的尾翼,发动机冒出了黑烟,但还是让它摇摇晃晃飞走了。” 余从戎附和:“那也很了不起!” 徐青也点头,他对这方面了解属实不算多,他一直以为步枪打飞机是抗日神剧里的人的东西,没想现实里还真有这样的存在? 这时,远处的指挥员同志又喊了起来:“下面进行防空训练!每人增发五发子弹,各排自己来领……” 梅生回头对几人道:“走吧!我跟你们一起。我也好久没打过这玩意了。” 徐青疑惑:“打什么玩意?” “待会你就知道啦,这是咱们连的保留项目!” 说完,余从戎又扭头嘻嘻笑道:“指导员,怎么,手痒痒啦?” “就你话多!走,去抢个好位置……” 梅生作势要崩他脑壳,被他猫着腰躲过去了。 徐青懵懂的跟着他们排着队,拿了分给的五发黄铜子弹,再次走向操场阵地前,把子弹一颗一颗的压入弹仓。 梅生趴在沙袋上喊着:“注意着点,都打天上,要快,但不要慌!别误伤自己,也别打着自己人……” 余从戎也不知道趴在哪个阵地里,不见身影,只听到其粗犷的叫声: “明白明白!梅指导,咱可都是老兵!” 徐青握着枪稍稍有些懵,他还不知道防空训练要打什么,前面操场上空无一物,难不成还是打靶子? 不过他也没空乱想,因为警卫兵已经在举旗了: “准备!放——” 远处噗噗的有东西窜上天空,徐青看过去:那是五颜六色几十只气球在夕阳光照下被放飞。围墙外面早早做了准备。 打气球? 漫天的缤纷五彩让他有些怔住,但四下已经密集的响起了枪声。 他很快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把枪抵在沙袋上,紧跟着拉栓,举枪,瞄准: “啪!” “啪!” “啪!” “啪!” 一轮气球放完,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天上四处是飘下的气球块碎片,落在泥土翻飞的草地上。 徐青也跟着停下来,身边有的还在用三八盖儿和汉阳造,直感觉这近在咫尺的枪声让耳朵里有些嗡嗡鸣。 平河在旁边:“中了?” 徐青点头:“中了。” 四个球。他看的清清楚楚。 平河脸上罕见的笑起来:“那很好……” 他没说完,因为余从戎从阵地里跳起来:“还剩一个呢!” 剩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着的,抬头看,发现天空中还有一只红色气球在飘。 “谁还没打?快打呀!”余从戎大呼。 都摇头,没人回答。 他在人群里找到平河:“你不还带了子弹吗?” “不打了。” 平河摇摇头,“留着打飞机吧。” 他又看向徐青。徐青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你不觉得这画面挺美的吗?” 他其实还剩下一颗子弹。 梅生也把冒着烟的坂三八枪放下:“让它飞吧。是挺漂亮的。” 众人纷纷望着天空,就连一直在旁边嚷嚷着的指挥员也没再舞旗子,静静看着。 只有余从戎还嘟囔着:哪里美了…… 那一抹小小的红色身影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悠悠的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升入高空不见。 第十八章 英文教员小宋姑娘 众人纷纷把枪退膛,徐青也默默低头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纰漏。他想了想,又把刚洒落在地的四个黄澄澄的弹壳捡了起来。 平河点头:“第一次,该纪念下。” 徐青笑了:“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指导员。”他走向梅生:“我还剩一枚子弹没打,要交上去吗?” 梅生想了想,道:“一般让上交,是怕新兵乱开枪,听平河说你枪法天份很不错,半天功夫就能上手。你自己好好保管吧,战场上每一颗子弹都很珍贵。” 徐青点头:“好……” “好什么?”余从戎听见了,“好你个小万里才是!有子弹刚才藏着不说。” 徐青:“……打气球太浪费,留个念想。” 余从戎转过头不理他。 徐青无奈,喊了他两声,见没反应,也就算了。回头转向平河,问道:“我们这么打气球,有用吗?” “多少有一点。”平河把枪擦拭完毕,背上,“至少能让大家有个准备。” 徐青:“咱们就没有一点空中支援?” 平河摇头:“几乎没有。” 徐青皱眉:“那要是飞机在空中丢炸弹?” 平河:“躲起来。或者——像刚才这样打。” 徐青沉默。 “行了。”梅生提了一句,“这不是我们我能决定的事情,这么多年仗不都是这么打过来的?” 徐青点点头。 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有些酸涩和无奈,装备不够,人海来凑。此时的新中国太过艰难。 梅生招呼一声: “七连,走了!” 队伍集结成群,一百五十七人来了一百四十多人,回去也是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往临时驻地赶去。 路上他问指导员梅生: “指导员,你听过航空母舰吗?” “听过,这种船巨大无比,飞机也能在上面起飞,苏联,美,日,欧罗巴都有,是最先进的武器。你在哪听来的?” “报纸上。那您觉得,以后咱们国家会有吗?” “应该会有吧……我相信我们国家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您说得对啊,说不定还会有好几艘呢,一艘叫山东舰,一艘叫辽宁舰!” “哈哈,那可真好。那得是多少年以后?我大概是看不到那天啦……” ……… 七连就在山东曲阜这边暂时安顿下。一连过了两三天,徐青每天的作息往返于操场和连队宿舍之间。 作为训练,每天能分配到三到五颗左右的子弹,他也不浪费,每次打完靶都会留下一颗。弹壳就算了,只留了第一次打的那四个。 而面板上文字任务也有了变化—— 【任务1:参军(1/1)】 【任务2:杀敌(0/10)】 【任务3:活着(2/30)】 随着他加入了七连队伍里起,第三个任务【活着】也开始了计算,每天午夜之后更新数据,多活一天就会涨10点经验。 如此到现在,他把结余的20点经验加在了射击技能上: 【射击:初级(70/100)】 还差三十点经验,就能再次升级技能,看着熟练度不断在上升,他心里才稍稍少了些不安全感。 回到七连驻地。 他背着枪一进屋,大通铺上一双双眼睛就刷刷刷看过来。 屋里头人都在,伍千里,雷公,余从戎,平河跟一众战士们都苦着脸,团团围坐捧着一个小册子突击学英文。 余从戎一脸幽怨:“为啥小万里不用记这玩意?” 这家伙第二天就不生气了,完全就是一个长不大的老小孩。 “我炮排的兵——就他学的快!”雷公笑呵呵:“你自己脑子笨,学的慢,能怪谁。” 千里也在:“回来了?” 徐青点头:“今天训练的子弹又少了,说是都拨往前线了?” 雷公招手:“到我这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又打听不到前线在哪,打多久了。你们有谁听说了?” 平河摇头:“不清楚。” 千里没回答,但皱着眉。 一旁,余从戎在挠头:“哎,这都啥玩意?你们瞧瞧——友,友阿尔杀郎德恼!这都嘛跟嘛啊?” “哦,我看看。”雷公把册子离远看,眼睛眯成老花慢慢翻着,“友阿尔杀郎德……这不写着吗,包围了敌军用的,你管什么意思,记住不就行了?” 徐青也没听出来,余从戎口音太重。 他坐下来翻到小册子那页:这句应该是“youaresurroundednow”。意思是你们被包围了。 余从戎:“这是人记的吗,还有这个,东特……安克特?” 这是don'tact,别动。 “还有——喊支阿扑,这比打仗还难啊!” “哎呀不记了!不记了!”余从戎扔掉册子回头问,“连长,海峡那边要用英文吗?” 千里:“或许用吧——我哪知道!” “指导员!” 余从戎不信,看梅生拿着开水瓶进来了,又问道:“你说说看,我们去打海峡,那边讲洋文?” 梅生:“……应该不讲。” “我就说嘛,是不是!”余从戎“啪”的一拍大腿:“才过去一年,他们这就把语言换啦?不可能!好歹一百年前也都是一个中国的种,真要那样那就望祖宗数,数……” 徐青:“忘祖数典?” 余从戎:“对!就是这个。” 不过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问:“那咱打谁?难不成英吉利海峡?……还是杜鲁门的兵?” 他在跟大家说话,眼神余光却在偷瞟千里,因为这两天只有他作为连长去团里开了两次会。回来一直没说。 千里面无表情站起来: “别瞎讨论了!这是军事机密,我也不知道,师部正在开会,跟谁打,打什么,怎么打,过几天就知道了。都别乱嚼舌根,小心受处分!” 余从戎耸肩:“……行吧,那听连长的?” 其余人面面相觑。 雷公打了个哈哈,缓和着气氛:“好啦好啦,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就别再吵了,人家小宋老师都看着咱们呢!” 七连的宿舍是被打通了墙的一排平房,里面只有一张张简陋的大通铺,没有桌椅,一百来号人都挤在一块儿。 因为场地有限,人群里一个短发的小姑娘,鼻尖都沁汗了,一直忙碌在七连队伍里,站着给大家讲解着英文怎么念。 此时,看着七连这几个大老爷们儿,又在插科打诨,她走过来表情无奈,小脸涨得通红: “几位同志,可不能再玩闹了!上级要求,必须所有人都要尽快学会的……” 梅生道:“听见没有?听小宋老师的。” 余从戎也罕见老实了:“对对对,背书!背书!” 这两天,每一个连队都专门派过来一个英文教员,都是人民大学外语系的高材生,特地分到部队里帮助大家突击学习英文。 教的是“缴枪不杀,送你回家”之类的简单对话,用汉字给标注了谐音。就算如此,七连百十来个战士仍然觉得手忙脚乱。 战士们大多文化程度不算高,突击学来的英文,半生不熟,全是依葫芦画瓢描出来,云南的、四川的、贵州的、六安的,各地方言喊出来的话也难免是南腔北调。 全是地道的“中国式英语”,听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第十九章 凌晨中悄然离去! 等大家坐定,小宋姑娘捏着粉笔,翻开小册子后面一页,指着简陋搭起来的黑板脆声道:“同志们!大家跟着我一起念啊,surrenderquickly?” 战士们:“杀,杀卵的儿子魁克里……” 小宋重复:“是surrenderquickly……” 众战士老老实实:“是杀卵的儿子魁克里……” “错了,错了!”她看着一双双无辜的大眼睛,有点慌,“没有‘是’,也没有‘儿子’……” “都严肃点!” 指导员梅生咳了一声,回头板起脸道:“别瞎起哄!你们念的什么玩意?” 余从戎冒出来:“咱也不知道啥玩意啊,为啥叫敌人投降要杀人家卵子啊,是不是?” 战士们再也坐不住,纷纷哈哈大笑,空气里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不是卵子……”小宋捂脸:“哎呀,也不对,算了。咱们重来?” 梅生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忍住了,他微咳了一声:“小宋同志,实在不好意思,战士们文化程度都不怎么高!还希望你多费心……” “不客气,不客气。”她连连摆手:“教导员同志,这是我的任务,能在这给大家进行英文补习是我的荣幸!” 想了想,她又抬起头犹豫道:“我听说,你们就要上战场了,虽然不知道外语对打仗有什么用,但是我想,我能够对战士们一点帮助我就很高兴了……” 梅生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有用,一定有用的!” 他回过头来: “你们听见了?人家小宋同志这么掏心掏肺,一心为你们好!你们还不好好学习?” “都老实点啊。”伍千里也站起来:“我看你们谁不认真。谁不认真念,不认真学,今晚就让他睡大街上!” 众战士连忙再度捧起英文标语小册子,摇头晃脑的背起来。 千里对梅生使了个“你放心”的眼神,随后对小宋姑娘说:“小宋同志,你尽管教,哪个不老实,不用客气尽管跟我说。看我不揍他个明白。” “没有,没有……” 她忙眨巴着快哭了的眼睛,满声感谢着,“连长同志,大家都学的很认真,只是以前没接触过。您放心,我一定给大家伙教会!” 几人坐下,小宋姑娘则又恢复了斗志昂扬的状态,站黑板前大声教大家念。各种口音顿时又响彻起来。 人群里。 余从戎又坐不住了,他把小册子举起来,掩耳盗铃的挡住脸。 扭头问:“好看不?” “好看……”徐青下意识点了下头:“嗯?什么好看?” 他回过神来。 余从戎笑的有点猥琐,挤眉弄眼朝着前排:“小宋姑娘啊?” 徐青看了一眼小宋,短发干干净净,白里透红,更是人美心善。是挺好看的。 不过他还是斜了余从戎一眼: “人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们俩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大……”余从戎挑了挑眉毛,“就没一点别的想法?” 徐青翻了个白眼:“这就快上战场了,命都拿不住是不是自己的,还想着霍霍人姑娘?拉倒吧你。” 余从戎不服:“怎么就是霍霍了,这叫——恋爱自由!” “人家是高材生,我们都泥腿里打滚长大的,大城市的文艺青年、干部子弟一抓一大把,凭什么看上你?” “怎么看不上,那更好啊,这才叫忠实的革命友谊!” 徐青懒得搭理他。 “万里的确是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雷公在靠墙坐着,听着也笑了,“不过从戎,你光想着别人,自己也快二十八了,你的打算呢?” “啥,我?” 这个浓眉大眼的罕见的扭捏了下,支吾了一下,“我,我再打两年仗,回去陪我老娘,到时候再找一个大大方方的姑娘家,把她风风光光娶回家!” 几个战士在后排离得很近,听见后笑出了声。 余从戎恼羞成怒,回头:“笑什么笑,你有媳妇了啊?还笑我,还有你们,滚滚滚!” 徐青也跟着笑。 前面的梅生跟千里听见声音,皱眉回头瞅了一眼,几人连忙低头看书。 徐青锤了余从戎一下,小声道:“就你话多,嗓门还大,快好好学习。” “学着呢!” 他装模作样的把小册子翻来翻去,也不知道记下了几个。 另一边,雷公看着徐青胸口:“你脖子上挂着的是弹壳吧?” “是弹壳。”徐青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他之前打完枪,就找了根红绳子系在了胸前。 雷公摇头:“你给我,我用工具改改,能给你做个口哨。” 徐青惊讶,低头看了一眼:“这玩意还能当哨子吹?” “怎么不能?千里那个也是我给他做的。”雷公呵呵笑道,“咱们打仗的时候,一吹,一听这哨子声,就知道往哪上了!” 余从戎也凑了过来,神神秘秘道:“平河也爱挂也一个子弹壳,不过他的不能吹,他爱在上面刻字。你猜他刻了什么?” 徐青想了下:“杀敌的数量?” “不可能,你咋知道的?”余从戎瞪大了眼睛,“我明白了,肯定是谁跟你说过了!” 徐青微微一笑,没说话。他可看过电影,对这个细节拉满了印象。 雷公:“行了,就你爱耍嘴皮子。” “不错。”他接过徐青从脖子上取下的子弹壳,垫了垫分量:“7.62毫米的步枪子弹,威力大,留下的子弹壳个头大,黄铜成色,最适合做哨子了……” 他话顿住了。 ——因为讲台上,小宋老师寻声看了过来。 他咳嗽一声:“继续学吧……回头弄好了我再拿给你。” “好~” ……… 上完英语突击学习,徐青又跟着七连的战士们一起进行整备训练,大多是一些武装体能项目,下午进行着哑语和作战手势的学习。 晚上找雷公、平河、伍千里等人,请教战场上的经验,直至聊到深夜才睡下。 他心里明白。 这场大国之间的战争爆发应该已经发生,随着一天天过完,营地里天天都能传出前线已经有兄弟部队在打仗的消息,但得不到证实,却能感觉到形势愈发迫在眉睫。 像这样在山东平静的生活与训练,还能持续多久?完全不可知。 他自己也确实不清楚具体的历史进程,只能模糊作出判断。这几天,他都尽量把握着机会,争分夺秒,高强度的吸收与学习战场有关的经验知识。 哪怕有着金手指兜底,仍然觉得不够安全。 睡下后,当天凌晨他正睡得深沉,突然七连营地外面有忽远忽近的喧哗声,吵的睡梦里有点难受。不消片刻,就依稀听到有人在一个个的到处拍门: “七连!七连!紧急集合!” 伍千里睡在窗前,第一个爬起来,他大吼道: “全体都有,快起来,有紧急状况!” 徐青一下子被惊醒,一睁眼,这才发现不是幻觉,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七连战士们虽然都有些迷糊,但是纷纷训练有素,偌大的大通铺里并没有油灯,众人就在黑夜里寻摸着自己的衣服军装,快速换上。 就听到雷公低骂一声:“余从戎你个憨批,你把我裤子穿了,你让老子穿什么!” 接着又是一顿匆忙的收拾换装声。 千里第一个把军装穿好,一边戴着军帽,一边快速把门打开,外面的火光和哄鸣般的杂声已经传了进来: 只见前后左右的操场营地上,各部各军多达十多万人纷纷也都惊醒过来,闹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不少人甚至以为发生了什么敌情,紧张的衣服都没穿,赤脚拿着枪就跑了出来。 远处。有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在路上奔驰,举着铁皮喇叭来回穿梭于各个营地之间: “中央急电:第九兵团,停止整训,即刻出发,开至东北!” “中央急电:第九兵团,停止整训,即刻出发,开至东北!” “中央急电:第九兵团,停止整训,即刻出发,开至东北!” 声浪滚滚,传递在四面八方。 徐青跟着众人赶紧把行囊包裹塞好,背在身后,跑出门。火把、灯光、嘈杂的议论声纷纷传至眼前,在凌晨深夜里响彻这片土地。 远方的曲阜车站,火车烟囱已经冒起了升天的烟雾,汽笛嗡鸣声在远近的夜幕里响起。路上已经有队伍结对出发。 千里回头怒喊:“再给一分钟——动作都快点!” 旁边三营的驻地也有声音:“爆破连,准备出发!” 营长谈子为,也走了出来,和千里隔空对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神色中满是凝重。 “集合!集合!” “整理武器装备,准备上车!” 从睡梦中惊醒,到整装出发,总共花了不到十几分钟。大多依赖于平时做好的准备,武器,辎重都早就提前妥当放置。 “是!” 徐青跟着战士们把包裹武器携具放在战马背上,快速急行军向车站跑去。 车站已经紧急运作起来。灯火通明,烧煤的,喊着的,搬运行李上火车的比比皆是,探照灯不够,车站调度员就举着煤油灯站着给各部队照明。 行李包裹马匹都纷纷运上火车,还是原来那个闷罐似的车厢。大家都还对这地方算熟,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也很快弄好。 不久,各部登车,最后一次检查辎重,俱是九兵团三个军的人。火车长笛鸣三声,在催促未到的部队。 千里:“人都到了吗!” 七连互相检查,报数。 千里第一个找到徐青,放下心来,随后跟指导员梅生,和雷公、余从戎几个排长马上赶紧检查。 梅生看着数,点头:“都到了。一百五十七人!” 十几分钟后,车站调度员和卫兵们停止帮忙搬东西,已经开始撤离火车。众人上车等着,火车轱辘开始转动起来,伴随着浓重的蒸汽雾气缓缓开动。 “连长,你看!” 突然,一个战士喊道。 徐青和众人都吵的还没关闭的车厢门看去,只看到七连那边营地那边有个人影又追了过来。 车门还没关,火车已经动了起来,大家看见了。 平河眼最尖:“是小宋老师。” 徐青第二个看清:“是她。” “她这是干嘛?”梅生也惊了:“这么跑多危险啊!” 千里却明白了:“她想来送我们!” 雷公也摸了摸胡子:“……多好的姑娘。” 短短几天,七连的战士们已经和她结下深厚的情感,亦师亦友,那是可以媲美任何一种情感的革命战友之间的信任。 小宋姑娘估计也是被惊醒的。她披着散发就跑了出来,有些惊惶,也有些茫然,她四处张望,看到这边开着的车厢,很快又继续跑着追过来。 千里连忙伸出头:“别追了,小宋姑娘!小心摔倒……” 她在站台上跑着,俏生生的脸上流着泪痕,不知是急的,还是吓的。她跑着跑着,实在跑不动了,慢慢停下来,但是嘴里还在喊着些什么。 余从戎在后面听不见:“小宋姑娘说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徐青点头:“…说了。” 他用力挥着手。千里挥手,梅生挥手,雷公挥手,平河也在挥手,因为他们听到小宋姑娘边跑边喊:你们可得活着回来啊…… 声音淹没在呼啸而过的风里,混合着火车远去的汽笛长鸣,在匆忙和无声中告别。 …………… ps:热烈祝贺中国共产党成立101周年,热烈祝贺中国香港回归25周年!初心如磐,砥砺前进!祝福伟大的党,祝福伟大的祖国! 第二十章 突然中止的火车 车厢门关上。 小宋的身影已经很难看见,车厢里很快安静下来,不像往日那般喧闹。装备放在铺上地上,七连在各自的装备旁边。他们已经进入临战状态。 只有余从戎还追着问:“快说说,小宋姑娘说我什么了?” 徐青道:“她让你好好的把英语学好,在战场上好好的打敌人,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真的?” 余从戎有点狐疑:“除了这个,没别的了吗?” 雷公都看不下去了,撇了他一眼:“你还想有别的什么?” 他这时也感觉车厢气氛不太对,悻悻闭嘴:“没什么,我就问问……” 而这边,千里正在车厢内,跟着团部军需官查看四处清点各类装备用品:“食物够吗?” 军需官看看单子:“每个战士都背了两条行军粮食携具,有高粱米,炒面,土豆,车上还有多余。足够了。” 千里问: “棉服在哪?” “团里说在东北准备好了,到了就能领。” “斯登九九呢?” “都在,一共十八挺!” “水连珠?” “已经发给战士们手里了。” “巴祖卡?” 雷公听见了:“在我这儿。两架,保养好了。” 千里点点头,他又忍不住把其他物资装备又看了一遍,这才勉强放下心来,打了这么多回仗,他知道粮草物资的重要性。 回头,就看徐青正紧握着自己的枪,数着子弹。 千里:“紧张了?” 徐青抬头:“……有一点。” 战争的气息一来临,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了。他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也在努力调节。 “紧张是正常的,不要怕!”千里蹲下来,把他枪口放平:“放轻松点,自己要把枪收好,别走火,那才是笑话!” 他点头。 雷公也拍拍他肩膀,无声的安慰了一下。 徐青问:“我们去哪?” 千里:“东北。” 雷公也疑惑:“到现在也没说更具体的地方?” 车厢连接处,梅生走了进来,补充:“说了。我们去沈阳那旮瘩——” “指导员!” “回来了,怎么样……” 众战士纷纷朝他看过来,刚车开以后,很快就接到了团里的命令,去拿各部的作战部署和命令。 他手里拿着一封抄写的草纸电报,递给伍千里,凝重道:“晚上十二点拍的电报,师部确认之后就准备出发了!说是去东北,我们九兵团去的沈阳。那边能拿冬装棉服。具体打谁,作战计划还是没说,我看团里政委也是一头雾水——也可能到沈阳再说。” 千里皱眉。 梅生、雷公、平河等等战士们也都在思考。 这情形,是个明白人都知道非比寻常,九兵团本来就是打海峡的主力军,一直以来都是在为渡海作战做训练准备。 但从十月起,全军开往山东一带整备就能看得出不太正常,现在更是要前往东北,这跟打海边差的南辕北辙。 总不能去北边溜一圈,再回南边打仗吧? 其中的军需费用和粮草是天文数字,刚刚解放的新中国极度赤贫,根本不可能如此行事。 那到底要打谁? 如此对内对外高度保密,从未有过,除了徐青,在场的恐怕谁也说不清道不明,都在猜测部队,究竟是要到哪里去,干什么去。 车厢里一时竟然安静了。 耳边只剩下这闷罐车厢外,像是被憋疯了,喘息着,呼啸着,吼叫着,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奔驰驶过的声响。 现在还是凌晨,车厢里的唯一光亮是两盏玻璃罩马灯,晃来晃去的昏黄晕光,让闷罐车厢变得越发出奇安静。 余从戎问:“难道打边境?美国人,蒙古,难不成还能是苏联?” 众人白了他一眼。 这个年代里,苏联和中国关系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蜜月期。就连他们手里的枪,都是苏联运过来的。 千里忽然问:“我们在山东待了几天?” 余从戎比划:“仨——” “真就三天?” 雷公摇摇头没说话。他在用小刀在钻徐青的子弹壳,在上面打孔。 “真算起来,不到三天。”梅生看看手上的上海牌机械表,“——刚过凌晨一点。” 千里喃喃:“没有过这样的……” 千里和梅生又合计了一下,但也没讨论出什么个东西来。 他拍拍手道:“大家先休息吧!到沈阳路上也得有几天时间。没睡够的继续睡,在路上都把精神养足点。” 说完,跟梅生两个人离开了车厢,应该又是去团部打听去了。 徐青坐在大通铺上,把自己的装备点了一下,然后想了想,把今天刚过凌晨新增的任务三10点经验,再度加上技能上去。 看着【射击】技能很快就要到中级,他心里才稍安了一些。 把子弹贴身放好,捧着枪,他才慢慢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 隔夜醒来再睡,睡得并不安稳。 火车上噪音大,青年战士们又都吵吵闹闹,时不时的,就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到底是去打哪。众说纷纭,一宿吵的耳仁都疼。 第二天中午醒来后,因为火车上不能生火做饭,他就跟着雷公把炒面,就着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这种炒面并不是现代人熟知的炒面条,而是北方地区的一种传统食品,用大豆,高粱,玉米,小麦炒熟磨碎混合制成的一种粉状方便食品。 每个战士身上都斜挎背着长长的条状布口袋,里面就是炒面,这么一条炒面口袋能管七天伙食。 里面有芝麻砂糖花生仁,味道还算不错,即便吃惯了现代食品的徐青,也还能吃的习惯。 吃完饭则继续进行空枪练习,增加对枪械的熟练和手感,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虽然比不上直接加经验值来的快,但也能两天一两点的在涨。 到了下午,他正和雷公聊天说话时,正在行驶的火车突然伴着一声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停下。 战士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站着,纷纷在这突如其来的紧急制动刹车下,弄得人仰马翻,物资装备乱成一堆。 “怎么了?” “火车停了!” “又出什么事了?” “难道到沈阳了,没通知啊……” “没到沈阳,这才一天,还早着呢!”千里和梅生都不在,雷公只好站起来:“大家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没有通知,不要下车!我去看看连长他们回来没。” 众人这才冷静了一些,不过却仍然止不住好奇,一个个从小小铁窗处往外张望,但外面看不到什么。 “万里,你过来,跟我一起去。”雷公又招手:“余从戎,你在这看着,别千里不在又出了什么差错!” 余从戎虽然闹,却也是个能办事的,不然当不上排长。他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两人走出这节车厢,往前部车厢走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七连所在的那个地方。门口有守卫把守,询问了一下身份信息,就给放行了。 两人走了两三节车厢,路过的都是一个个彷徨中带着茫然在议论的各连各营战士们,有人见到他们还询问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了。雷公只是摇头。 不过很快,走到三营这,他们就看到了千里两人。 三营这节车厢自己已经先炸开了锅了! 徐青和雷公刚进去,人声,吵闹声,连成一片,有战士站在大通铺上,口沫直飞的在说话: “美国!绝对是美国人……” “朝鲜那边已经闹了起来了,东北听说已经有美军飞机越过边境在巡视……” “太嚣张了!” 嘭! 人群里,谈子为脸色一黑,拳头一下拍在桌子上: “像什么话,打仗是靠嘴巴吗?爆破连的,都给我坐下!” 谈子为一发怒,这些三营爆破加强连的战士们都纷纷噤音了。他说完话,披上军大衣,对千里道:“你也快回去吧,待会七连也不知道会闹成啥样。” 千里点点头,也不啰嗦。马上就走。 徐青雷公二人:“这是……” 梅生竖起一根手指:“回去再说!” 四人一道,往七连所在车厢赶回去。 行走的途中,火车已经重新开动起来了。哐当哐当的响,带着蒸汽喷声,就仿佛刚刚的紧急刹车是错觉一般。 千里一边走一边紧锁着眉头,急色匆匆,两人也就没在问。但徐青从这番大动静已经猜到了:作战命令肯定是下来了。 回到车间,七连全都围了上来: “连长,指导员,发生什么了?” 千里看了看众人:“刚刚,东北军区派人在山海关拦截了我部列车,送上来一份密封文件……是中央军委的另一份紧急电令。”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 余从戎发急:“连长,快说啊?” 千里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不去沈阳了,改道辑安,过丹东,不做停留,直接赴我国边境,立即入朝作战——同志们,我们要去和美国人打仗了!” 第二十一章 共和国的愤怒 消息从千里口中一经公布,整个车厢仿佛炸开的热锅,这么多天积蓄的情绪爆发,霎时间变得热烈起来: “真的假的?连长!” “打美国人,不是海峡那边吗?” “对啊,为什么是去朝鲜那边……” 战士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有血气上涌的亢奋,有难以置信,也有突兀其来的惊咤,更有着一股散着不去的凝重感。 “大家稍安勿躁。” 指导员梅生上前一步,“军令下达师部、团部,我已经再三确认过……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余从戎:“可我们毫无准备,怎么跟美国兵打?” 雷公:“还有原子弹呐。” 众人沉默。 没错。美国人几年前刚刚在某个小岛上投了两颗小男孩,其威力震慑了全世界,造成的影响哪怕过去了很久人们依旧心有余悸。 单从武器先进程度来看,不得不承认,这时的美国,在一九五○年的时代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作为对手来说,更将会是极为强大的敌人。 梅生皱眉:“没有准备、没有原子弹,他们打过来,咱们难道就束手就擒了吗?” 平河摸了摸枪:“不可能。” 雷公也摇头:“怕倒不怕,大不了舍了这条老命。” 余从戎:“……我余从戎也没带怕过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打,这命令也太仓促了点?” “听我说。” 千里微微压了压手,等大家安静下来,开口: “你们都是老兵,也打过不少仗了,这种事还需要问理由吗?就连入连三天的伍万里,听说了要打仗的事情,都跑了一百多华里来参军。” 他指着火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看见了吗?”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里又经过了一段长城。可这些长城比之山东见到的,越往北边,城墙越发破旧不堪,甚至只剩山岭间的倒塌废墟。 千里:“旧社会的时候,那些人屈服于西方的欺辱,这些城墙就是在战火下倒下的,我们现在好不容易建起了新中国,现在又有人要欺负我们,我们能倒下吗?不能!” “我们刚过山海关,这里是京奉铁路,是东北,是中国,是我们所热爱的土地,是我们应该拼尽一切去守护的家园故土!我们需要理由吗?不需要!” 他看向众人:“我不知道我们要打哪个部队,更不知道美国人为什么要打,但我知道我们不得不打!” “没错。” 梅生也站了出来,沉声道: “我必须告诉大家:团部告诉我和连长,前线已经有十几万的兄弟部队已经加入战场,正在朝方面战场迎面遭受美军的飞机轰炸。我们九兵团,就是顶上去的的唯一力量!” “我这次回家,每次出门上街都有?对我点头微笑,他们不认识我,但认识我?上的军装。就是因为我们一次次为国而战,挺身而上,而现在,又到了这样的时刻,你们说——七连能退缩吗?” 雷公喃喃开口:“……七连就没退过。” 千里:“是啊,七连退过吗?” 七连跟着:“七连就没退过!” “很好。我希望七连还是七连,永远是那个打不死的七连!”千里面向他们,一把用力攥住拳头:“不管什么敌人,兵力有多悬殊,我们只负责将他们——” 七连:“打下来!” 千里:“我们是什么?” 七连:“第七穿插连!” 千里:“我们的口号?!” 梅生:“从我开死!” 七连:“从我开死!” 千里:“没错。穿起来!插起来!跑起来!这就是七连,第七穿插连,永远死战不退,从我开死!” 七连怒吼:“从我开死!从我开死!” 瞬息间士气涨至不可再高。徐青跟着其中,一声声呐喊中感受到无比的力量,满车厢的愤怒积蓄在此。 “人有愤怒,国也有愤怒。”千里握紧的大掌,猛地张开:“我希望你们把这种愤怒保持在心中,到战场上‘砰’的释放出来,成为我们前进杀敌的动力!” “是!” 绵延的气机和情绪将战士们捆绑在一起。不求名利身后事,只是怀着最朴素的动机去保护身边的人,保护这个新生的国家不受侵害。 火车一如既往的行驶在铁轨之上,朝着北面呼啸而去,只是悄无声息的改变了目的地方向。而随着沿途收到的电台命令陆续传来,透露出的消息和细节也越来越多了。 入朝作战的急电是今天凌晨发出。也就是说,发完后不久又重新发出紧急命令,只是当时九兵团的部队已经上了火车,电台暂时无法联络。 九兵团的很多普通战士们这才知道,原来朝方面已经打了半年了,而我军第一批部队也已经参战好几天,急需支援。 后面,更多关于朝方面战场的消息也一一传递过来,包括仁川登陆,李家与金家的南北争斗。 虽然信息不多,但七嘴八舌的讨论下,各个车厢不断传来的分析,也大概猜测出一些情况: 二战刚刚过去,许多国家都成功实现了解放独立,新中国就是最为出名的一个。南北朝在看到统一的希望后,打起了民族内战,但是以美国人为首的“联合盟军”干涉其中,爆发了更大战争,更是越过了xx线,严重威胁到了新中国的领土安危。 中x海那位伟人,在美军再次无视准备越过三八线时,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打下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于是,大事发生了。 后世受到许多外来思想影响,甚至有无知的人质疑这场战争。但他们却不知道,对于刚刚新生的新中国来说:前有海峡,后有腹敌,世界环伺,唇亡齿寒。 只有真正生在这个年代的人们才能知道——有些仗是不得不打,不能不打。 落后就要挨打。 这句话折射的现实……可是陪伴着东方不知多少年了。没有人愿意再背负它。 因为九兵团接到的命令是中间不做任何停留,那也就意味着到达辑安车站后,很快便会马不停蹄的开赴边境线。 于是一路北上的行途里,部队就在火车上抓紧一切时间搞动员教育,师团各部轮番上阵:大干部讲完,小干部讲;小干部讲完,战士们讲。更拉出一个个战斗英雄、功臣模范们,分享优秀战斗经验。 不仅有杨x思,周x开,谈子为这些闻名在外的,就连伍千里、平河、雷公他们都上了几回台,不断用各种方法激发着大家的战斗热情与士气。 徐青这几天除了苦练枪法,提升技能熟练度,就是在默默倾听着。 他清晰的感受到,当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的氛围,你便会感受到他们的“真”、他们坦诚而待的“信仰”。 ——那是一种足够纯粹朴素的东西,真正如烈焰般在燃烧。让人无法忽视。 作为同行者,但凡你有一丁点阴暗心思都会为之羞愧。 “同志们!我们马上就要迎来世界上最强大的敌人之一,我们,不知前途怎样,不知何时能回,但我们有一颗心,一颗誓死保卫国家的赤胆忠心!同志们!我们即将踏上未知的的土地,为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无x阶级同胞们奋斗,让我们共同举起右拳,一起宣誓……” 火车行驶在北方无垠大地上,闷罐头似的车厢内,七连全体战士站在一起,正在举行着简单的入朝参战宣誓仪式。 千里:“我们是人民志愿军,我们是保卫祖国的战士!” 七连:“我们是人民志愿军,我们是保卫祖国的战士!” “当此,美侵略台海朝土,企图扩大侵略战争之时,为了保卫我们的胜利果实,为了支援人民解放,为了保卫祖国,为了保卫世界和平——我们志愿出兵入朝!” “我发誓,坚决执行命令,自觉遵守纪律,团结兄弟友军,掌握战术技术,勇敢歼灭敌人,为祖国争光荣,为人民立功勋,向胜利前进,不消灭敌人,决不罢休!” 千里:“此誓——伍千里!” 梅生:“此誓——梅生!” 雷公:“此誓——雷睢生!” 平河:“此誓——平河!” 徐青:“此誓——伍万里!” 余从戎:“此誓——余从戎!” 何长贵:“此誓——何长贵!” 刘志毅:“此誓——刘志毅!” 更多的人:“此誓……” 徐青站立在人群中,尽管没有大红花,没有横幅,一切从简。但崭新的军装在身,胸口佩戴的胸章上“八一”两个字,更在灼灼生辉。 看着一个个握紧拳头,洋溢着朴实笑容的面孔,他心底安宁,不禁想起了一首不知何时听过的老歌: “我的信仰是无底深海, 澎湃着心中火焰, 燃烧无尽的力量, 那是忠诚永在! 温暖若尽在你心里, 愿用一生祝愿, 生命只为一个信仰, 无论谁能听见!” ……… 第二十二章 我们的姓名无人知晓 短暂的动员宣誓之后,当火车再度停下时,已经是近三天后,正式步入十一月四日。北方的气温在火车上的人们不经意间,明显下降了许多。 辑安车站作为最靠近鸭绿江的中方车站,已经是中国边境,离鸭绿江不算特别远,但却可以说,车上几乎没有一个人来过这么远的地方。 火车到站时,徐青能看到已经停了十几列绿皮火车,四处都是实枪核弹的战士们,上下列车,搬运物资。 车站十分军事化:堆积如山的物资、装备,在一片片风雨棚下搁置码的整整齐齐。这是从火车上面往下看的样子。而要是空中俯视,则只能看到一条条的铁轨排列,所有的人员行动、物资堆放都掩盖在遮掩伪装之下。 所有人都在忙碌,又都不动声色。 肃穆的氛围,让这里看起来比山东驻地还要严备几分。 千里吩咐:“留两个班,看着咱们的装备。其余人跟我下车!” 车厢门打开。寒冷空气扑面而来,吹的七连一群人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 余从戎纳闷:“这温度差的也太大了!” 徐青看看四周,回了他:“这是我们国家的最北边,比东北还北,能不冷吗?” 余从戎搓了搓手:“我还是感觉太邪乎了。前两天还热的要死!” 徐青知道他说的没错。整个九兵团的队伍都是南方军队,一直都在南三省训练,什么武装泅海,勇度礁畔都是常规操作。 这些天从浙江、上海等地集结北上,已经逐步入深秋,一路过来其实是越来越凉。只是在火车上还感受的不太明显,一百多人挤在同列车厢,气温容易升得很高。 只有当此时下车后,才能明显发觉温差之大。像一下从平均温度十五度左右的南方穿越到了这。 千里也裹了裹身子,回头:“沈阳咱是去不了了,待会这儿问问,有没有多余的棉服。” 余从戎喜道:“这个好!” 一行人走下列车,月台上,很快有车站现场人员来对接: “你们是第七穿插连的吗?” “是。”千里敬礼,再握手:“第七穿插连连长伍千里!” “不客气!我是副站长,专门等你们的。”对面是个东北中年军官,他举了举空荡荡的袖子,“——不过没法回敬了。” 千里:“抱歉。” 副站长:“没事儿。” 他招呼着众人往前走: “政委办公室那边,还有人等着,你们还得再派个人过去。我这边主要是些物资和装备,奉命上你们车一并带走。” 梅生:“我去吧。” 千里点头:“带上几个人。” 一众人随即分成两拨走。 千里、徐青一拨人跟着副站长往风雨棚内走,千里看了看他袖子,问:“站长,冒昧一句,你这胳膊哪丢的?” 副站长大大方方:“锦州。” 余从戎听到了,忍不住插嘴:“锦州会战?” 副站长回头看一眼:“是。你们也打过?” “可不?”余从戎眉飞色舞,“小凌河攻城,咱们就是一路先锋——” 砰。 千里一巴掌把他扇回去,又敬了个礼:“别介。他不懂事,您是老班长?” 副站长摇头:“拉倒吧,有什么事直说。” 千里笑了,搓着手道:“听说——江那边冷的厉害啊?” “不止冷,还冻人。”副站长指着自己,“我在这儿干了两年,这身军大衣一直没脱过。你说冷不冷?” 千里就笑:“那……” 七连其他人也腼腆的笑。 徐青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感觉自己等人实在有些心酸。 副站长反应过来,停下脚步,上下一打量这才看清几人全身。 他摸了摸,惊住了:“我说呢……你们就穿这一身?咋不搁沈阳那旮瘩换棉服呢!” 七连的战士们,上次连长伍千里,下至新兵伍万里(徐青),都只有冬夏两套军装。现在穿的就是南方备的冬装——薄棉服。 其实就是夏装里面加一层薄薄的棉花絮。南方天暖,这个年代的生产力,可想而知填充的棉花量大概能有多少。 千里叹气:“没去成,半路上火车就给拉到这了!要不怎么找您来了呢?” 副站长也为难:“可我们棉服没库存啊。上一批发给你们前面的部队了,他们上周才走,下一批五万套棉服还要等两天才能运到。可你们——” 千里脸也垮了:“我们今天走。” “这不行!” 副站长也是个面生心善的人,他皱眉道,“你们这一身哪是棉服啊,简直就是蚊帐,薄面兮兮的。过了鸭绿江,根本不顶事!师里面……没给你们别的安排?” 千里只说:“……军情紧急。” 副站长犹豫,咬咬牙:“前面三号月台。你们连的先搬物资,我去找找看……” 千里笑了:“得。老班长,谢谢您勒!” 余从戎没受过冻,跟鹌鹑似的,高兴的直接合掌拜了拜——好人呐! “别。”他摇头:“赶紧的吧!我就是怕你们没死在打仗的事儿上,锦州都活过来了,总不能冻死在别人家的土地?你们接着搬——是十六车厢吧?” “是!” 副站长带着人走了。而千里,徐青,余从戎他们则留下来把物资开始搬到车上,主要是补充的子弹箱,食品,被褥和苏联提供的战斗装备。 点清数量,千里安排七连半数的人来搬,自己拉着徐青和雷公、余从戎几个排长,去找梅生那边。 梅生离的不远,政委办公室也在风雨棚底下,都是就地搭建的场地,没那么多讲究。 “指导员!这边!” 余从戎很快看到人,喊道。 梅生慢慢回过头来,脸色却有些难看。 千里皱眉头:“出什么事了?” 徐青等人也心里一紧,不会又出什么波折吧? 梅生点点头,又摇头:“是有事,但我也说不清是好事坏事。他们……要求我们所有人摘下帽徽,取下胸章,抹掉装备上的有关徽号,收缴部队番号印信和一切象征身份信息的物品。然后,才能入朝作战!” 余从戎问:“什么意思?” 千里也呆了:“这是……” 徐青倒是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志愿军的含义。” 这是要彻底消除“人民解放军”的痕迹。 “含义?我们出国替别人打仗,连解放军的身份都没啦?”余从戎急了,“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梅生摇头:“没有哪门子的道理,全军都是这样要求。” 雷公也有点难以接受:“那死在异国他乡……岂不是没人知道?” 千里看着身后办公室有其他兄弟部队把一箱箱的帽徽,胸章正在上缴。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那帽徽上的“八一”五星,胸章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是新中国军人的标记。几乎每个士兵视若珍宝。 没有身份,就没有归属。没有姓名,就没有存在过。 许久。 他抬头:“交吧。” 余从戎纳闷:“真交啊,那我们的名字……” “军令如山,不管怎么样都必须执行。不然你想怎样?记住你自己是第二百二十一名战士余从戎,就行了。” 千里摸了摸帽子上闪闪发光的红色“八一”字样:“因为就算你死了……只要七连有一个人活着,咱们所有人的名字就都还在这世上。” 余从戎嘟囔:“我还没死呢……” “行了!”千里摇摇头,“就这样。梅生,雷公,你们回去号召大家把勋章和帽徽都弄下来吧,尽快收齐。” 两人对视了一眼:“好。” 第二十三章 带着余温的棉衣 随后几人先把自己身上的胸章和帽徽撕了下来,交给两人收好。虽然有些不舍,但军令不得不照做。 梅生临走前又道:“政委那边说还有其他的任务,但是需要连长到,才能委派。” “那我马上过去。” 千里点点头。 梅生和雷公随后离开。一转眼,只剩下了千里、徐青和余从戎三人,他们一起往政委那边走过去。 政委办公场地就在眼前不远。 这里只是摆了几张长桌、椅子,用废弃的箱子和纤维布稍微围出了一个隔间,就充当是办公室了。桌椅后坐了几位穿着军装的军官。 他们刚送走一位上缴帽徽的部队士官,把装着满满胸章的箱子合上,抬头就看见三人走过来。 千里敬礼:“首长好!我是第七穿插连连长,伍千里。” “伍千里同志,终于等到你了!” 办公的军官连忙站起来,也敬了个礼,笑道:“我不是首长,我是临时驻地政委特派员,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都一样!” 千里也露出微笑,握住他手用力摇了摇:“辛苦了,特派员同志!” 余从戎迫不及待开口:“听说上面给我们七连派了任务?” “不好意思。”千里介绍:“这是我们连的一排长。他爱冲动。” “幸会!” 这位特派员点点头,也没在意,“是这样的。你们第七穿插连敢打敢拼,在淮海战役中多次圆满完成了堪称模范的重大战斗任务,在九兵团也是挂了名的。这次入朝,上级特地指派你们七连完成一项特殊秘密任务,希望你们能够全力以赴!” 千里收起笑脸,严肃起来:“请说。” 特派员拿出一份密封文件递给他,口中复述:“应上级指示:由第七穿插连护送四名译电人员及二十台电台入朝,务必在七天之内如期送到指定地点!以上。” 千里敬礼:“是!七连保证完成任务!” 徐青和余从戎连忙也跟着敬。 接过文件。千里拆开密封红泥戳印,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他抽出来,发现上面写着三个字: 到志司。 余从戎想看,被他一巴掌拨开。 “这?” 他指着纸张有些疑惑。 “特派员同志,这上面只写着……” 特派员伸手拦住: “你们看没事,我不能看。” “电台是要送往朝方面战场用于指挥联系的,事关前线战况,这是一项机密行动。千里同志,我只负责将命令下达通知到你们手上,其余情况还请你们后续待命。” “好……” 千里哑然。 尽管心里还有许多疑惑:志司在哪,怎么去,具体地点。不过军人本分,他马上收起了密封文件。 “千里同志,不用着急。” 特派员想了想补了一句:“你记住,你们依旧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入朝后,自然会有军中指定人员向你们提供任务后续。” 千里点头:“我明白了。” 特派员转过身来,指着桌椅后面站着的四位年轻战士,道:“这四位就是需要护送的译电人员们,二十架电台业已装好,他们随时可以和你们上车。” “你好,伍连长,早就在九兵团听说过你的大名,这回终于见着了!” 为首的一个年轻战士走上前来,高兴道。 千里:“译电员同志,你好!” 特派员介绍:“这是北京来的同志,张山。他是他们电翻小组的组长,如果你们还有其他的疑问,可以向他了解。” “好!” 千里和特派员道谢之后,这才带着几名译电人员和电台离开。 因为任务颇为保密,千里也没有直接询问其他三名译电员同志的姓名,只是一一握了手。 他对为首的译电员张山道:“张山同志,你们都是北京过来的专业人士。不过接下来的行程和条件可能会有些困难,希望你们能够克服一下。” “您放心,连长同志!” 张山摆了摆手,“我们都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遗书都写好了,决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我不是说这个……” 千里闻言梗住了一下。不过也没继续说下去,他点点头:“那行,我们先回去把电台搬上火车安置好。” “好,没问题。” 二十台电台全部用箱子包装好,不算很重,但个头占地不少,徐青和余从戎都各自抱上几个。一行人回到车站月台,这边车站派的物资七连大多搬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最后几十个箱子。 “连长……” “为啥要扯胸章啊?” “就是,没了这个,我们算打哪门子仗啊!” 战士们看到连长伍千里回来,纷纷围了上来。 千里放下电台,让余从戎、徐青先搬上去。他看着众人说道: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也同样如此。但全军十几万部队都是这么做的……我们同样无法例外。” “还记得我们在火车上宣的誓吗?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我们志愿出兵……那就必须要承担这样的结果。” 众战士闻言沉默下来。 “大家放心,没有帽徽和胸章,我们依然是战士!依然是七连!每一名战士的编号都在我们记忆里,永远不会忘掉。” 说归说,骂归骂。但是每一个人也都知道军令必须执行,无不配合着。 其实在雷公和梅生的先前号召下,他们身上的印记徽章早已经都没了。 这一番大家也只是发发牢骚。 安抚了战士们的情绪后,千里叹了口气,他其实也并不十分理解,但军令难为。转过身去,摇了摇头。 不过恰时,就看到先前那个副站长带着一批车站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个个肩扛手提,背着这样那样的衣物,群情汹涌的往车站上赶来。 “站长,您这是……” 千里连忙上前。 “哎,甭说了!” 这位东北副站长把手一摆。 “你不让我找棉服吗?我把你们的情况跟我们的同志说了,大家都很关心没有棉服的事。但……确实是找不到多余库存的棉服,我们商量了一下,就把自个的一些冬装和棉被给搬来了!” “这不——都送你们啦!” 千里忙道:“这不合适吧,这是乡亲们的东西……” 副站长:“怎么不合适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还可以再拨,你们可是急需——江那边已经下雪啦!” 千里凝噎:“可这天气……那你们?” 副站长挥了挥手:“我们还有屋子,还有炕头,再说那五万套棉服过两天就到了,不用担心我们!是不是啊,同志们?” “是啊!” “俺是女子,也知道你们打仗不容易,更何况这么冷的天,别磨叽了这位连长同志,快收下吧!” “是啊,快收下吧……” 这些人当即把手上提的,肩上扛的,背上驼着的统统噼里啪啦的往火车上扔去,一件件活似是巨大的“暗器”,站在车厢口的战士们措不及防的就被砸上来了。 扔完带着的。见车厢里人很多还不够,大家伙们又纷纷号召起来,直接把身上穿着的给脱下,然后棉猴儿、围脖、手闷子、皮毛、大衣、毛线衫……全是东北那旮旯用来保暖的一切。 嘭! 徐青刚搬完电台下来,就被一件厚厚的棉衣迎头接面的给砸中包住。嘶——谁这么大的力气,差点没被扑倒! 他把衣服拿下,这才看清了月台上发生的这一幕。 摸着手中的棉服,还留有刚刚脱下来的余温和淡淡清香——是一个车站女卫生员刚脱下来的。她脱下后在风中冷的直抖擞。 这个生得挺文静的姑娘,却比旁边的大汉还要热情高涨,一边吆喝旁边的人,一边还在费力脱着自己的棉裤。 徐青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颇为感动。他跳下火车,走到千里旁边: “哥,怎么办,我们……收吗?” 他心里是倾向于收下的。 他对电影里一枪未发、却活活冻死的“冰雕连”有很大的印象,可以想象志愿军战士们即将面对的天寒地冻之酷烈。 千里重重的点头:“……收吧。” 看着正在一个个的把自己身上的棉服、扛着的棉被,一件件脱下来往车上扔,战士们想拦都拦不住。 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各位亲爱的同志,感谢你们的关心,确实是天气严寒战士们没有准备,多的感谢话我也不说了,但是你们做的这一切我们所有人都记在心里!不过……这些棉服棉被我们不能全收,火车上还有我们九兵团大量的兄弟部队,他们跟我们一样没有过冬的棉服寒衣。我会报告给团部,将大家赠于的这些棉服寒衣分给我们九兵团的所有弟兄们。我们会带着你们的棉衣去,再带着棉衣回来,我们一定把仗打好,一定回来看大家!” 第二十四章 替我多打几个美国人回来! 说着,千里身子直起来: “第七穿插连,全体都有!” 车站四处,七连的战士们对连长,对命令的敏感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四面八方。或站着,或搬着的,或如余从戎在打闹,或如雷公蹲坐下来休息的,不消多说,一个个全都下意识身体紧绷站直。 “敬礼——” 他声音如剑,如刺刀,响彻在轰轰作响的车站内。 啪! 一排排甩臂抬手。 徐青不是最慢的那个,但却是最细心的。 他能看到。他们中有的上一刻还在使劲跳脚哈气,有的接棉服接的正手忙脚乱,有的还爬在物资集装箱上清点弹药,有的在一边费劲最牙齿撕咬胸口的“解放军”标志一边叹气……而听到号令,无不全都默默停下来手里的动作,对着这些热心淳淳的人民群众行着自己最挺拔、最标准的军礼。 他们不苟言笑,因为军礼须足够庄重。但眼睛里藏不住的连绵感激。 笔直的右大臂,在车站上空仅透下的几缕阳光余晖里,弯成了旗子的形状。 这一礼,比以往敬的都要长,足足延长了好几秒。 “礼毕!” 啪啪啪! “好!” 几乎在战士们的手放下的同时,巴掌声,喝彩声,欢呼鼓舞,响彻在这狭仄的小小车站一方月台上。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着: “哎呀妈啊,连长同志!不用你们感谢,俺们都自愿的!我是烈士家属,我男人打仗死在了外面,一件遗物没留下来,只剩下我和六个月大的孩子。我…我不怪他,他说他一辈子不后悔当兵,不后悔为这个国家做事,因为身后有千千万万的人要保护……我不懂这些,但我明白,是你们这些穿军装的保护了我们,保护了我们大家,咱们不能忘记恩德啊!在我眼里,你们跟他一样都是能撑天的解放军,顶了天的好男儿——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都得活着回来!” 徐青认出来——说话的是那个脱下棉衣砸中了他的女卫生员。 她人在人群里显得小小的,但声音却高亢响亮。冻的通红的脸上有激动,有坚强,有挥之不去的怀念,唯独见不着悲伤。 “可不是!我也能帮忙,我看你们都是些大棒小伙儿,都还没成家吧?等明儿春天回来啊,嫂子我给你们牵线搭桥——介绍媳妇儿!咱们东北大姑娘家的都老好了,大家伙儿,你们说是不是?” 人群里大笑:“是啊!” “还有我!嘿……你们别笑,我不是东北大姑娘。我是沈阳那旮瘩的,我也想打仗!但是我脚瘸了,只能干干后勤的工作。他们都说不上战场是我的福气……我不这么认为!你们一定要带着我这份,多打几个美国人回来!” 一个厨子举着拳头大声道。 “咱也不虚。要不是咱过了年龄,嘎嘎就往上上了!”那是一个挥舞着毛线织围脖的大妈,说完就往车上扔过去。 “加上我一份……” 那是一个车站调度员想站起来。但腿没了。 “我也是,我也是!长大了我也要去打仗,保护大家……” 人群里,不知道那家家属的孩子,也踊跃跳起,高高举着双手。 他们脸上流露着最真挚的笑容,淳朴,热心,如太阳般温暖。 听着这些或老或少、大胆奔放的祝福和鼓舞,七连这帮平均年龄二十到三十的大小伙子们,个个耳红脸腮,不知如何是好。 千里:“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梅生也赶紧道:“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把棉服再送回家!大家衣服都脱了,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看着几个冷的直发抖的乡亲,战士们深受感动,于心不忍,拿起地上的棉衣想披上去。没想到那几人直接跑了。 战士们还想要送。大家伙儿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我们有手有脚,自己能走,你们快点忙你们的吧!” “走走走。我们走了,好好打仗小伙子们!” 说着一声招呼,一群人便乌啦啦的离去,个个来的快,去的也快,手上劲大的让众战士不敢再拉扯。只好停下。 千里站在最前面静静注视着他们,仿佛要将所有人刻在心底。 徐青更是肃然发麻,他是第一回见到如此的场景,如此的真诚,如此的掏心窝子,从头皮到脚到灵魂都在浅浅的震颤着。 他终于明白后世有一句话叫“男人这辈子不能不当回兵”。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会把真心掏给你,给予无比的信任。 在场所有人都很受触动,不过没有再敬礼,也没有在鞠躬,都默默站在原地行注目礼。 人群走远,没过站台无数的箱子尽头,很快便看不见,原地还剩下那位车站副站长。 他呵呵笑了一声: “都收着吧!我们都在这生活了很长时间都知道家那边有多冷,你们好好穿上,好好打仗,也就是给大家伙报喜了。” 千里回过神来。看他从身上掏出一包火柴,想要点烟,连忙凑上身去: “我来!” 他一把抢过副站长的火柴,熟练的划拉两下,滋的一下冒出火花。挡风,给点上。 “站长,你这抽的什么烟,很香呐?我们都是自己包的卷烟,可惜部队里不让,这么多天火车过来都快憋死了,更见不得火信儿……” 副站长笑:“奉天那边的,俏梅烟,听过没?我也就俩包!” “呵呵,那还真没抽过。”千里说着,忽然低声,“……我替所有的弟兄们谢谢您啦。” “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副站长掏了掏耳朵。 千里笑起来:“没啥。说您耳背!” 副站长也笑了:“是吧,我也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了——都这边角旮瘩冻的!” 徐青念了一句:“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 副站长看着站在千里旁边的徐青,感觉两人有点像:“这是?” “我弟。家里排老三!”千里笑了,笑的很开心。 “弟弟?我差点以为是你儿子!这么小就来打仗了?”副站长停下抽烟,认真看了两眼,“有种!” 停了一会,他又补充:“……很有种。” 把烟头别在嘴上,他伸出唯一的那只胳膊,似乎想脱下披在身上的军大衣。 千里阻止:“您别。你这手已经…不能冻……” 副站长竖眉:“放手!” 千里不愿,两人僵持。他硬脱。 “哎行吧!”千里见他如此,只好道,“您是老兵,我说不过,那我帮您。万里,过来……” “不用。你放手,我自己来……”副站长脸瞬间涨红,手上劲更大了。 他只有一只手,力气虽大,不可能大过搏斗几无敌手的伍千里。不过千里退让了,他手慢慢停下,默默退开。 副站长没要任何帮助,动作熟练,带着些怪异的身姿,慢慢的用一只手脱下军大衣。 “看。我说过可以吧,我还用得着别人帮忙?” 他把军大衣抖开,给徐青披上:“这个我穿了两年。我残了,打不了仗了,但我心还在,也还够年轻,你这么小,就知道打仗了,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打仗。去战场上——记得替我多打几个美国鬼子!” 千里吼:“记住了吗?” 徐青站直:“记住了!” 他看着这位咧嘴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副站长也笑了,笑完忍不住打了个抖擞,于是道:“这鬼地方,太冷了。我走了,好好干!” 转身就要回去。千里想搀扶他。 他直摆手: “不用!别管我!你个大老爷们别老跟整这出!也…不用谢我。打好你们的仗,别——死了就行!” 千里停下脚步,明白……他刚听见了。 徐青站在原地,看着副站长默默走回去的高长背影: 他一只手在抽烟,另一只袖管在半空中空荡荡的,萧瑟,孤独,蹒跚,又无比强大,带着一名老兵的尊严。 副站长是东北人,身材高大,军大衣很长,几乎拖到他膝盖以下。但很温暖。 徐青摸着绒毛柔软的表面,心情复杂。直到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位副站长的姓名,但他已经在心里住下了。 第二十五章 越过中国边境的黑影 驻足良久。 这边的动静闹得极大。待人群散去,隔壁车厢炮营有人犹豫着走了过来: “伍连长……” 千里回过神,一看:“杨营长?” “这棉衣,能不能匀给我们炮营几件……”这位杨营长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 千里看他模样,立马笑道。 “棉衣不光是我们七连的,更是乡亲们送给我们大家的。雷公,你带着大家把数量清点一下,等会儿我报给团里,给车上的所有弟兄分下去。” 雷公走近道:“没问题。但全车十几个连营,估计不太够……” 千里点头:“能发多少是多少吧。都不容易。” “这……” 杨营长更加不好意思:“我不是想占七连便宜,只是我们炮营也没棉衣。战士们都冷,根本没法打仗……” “我明白。”千里摆手:“老杨,你放心,我们第七穿插连有一份吃的,就绝不会忘了其他的弟兄!” 杨营长没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他突然伸手抽自己嘴巴子: “以前是我嘴欠,骂了七连的不是!我替我们营向七连道歉!” “使不得,使不得!” 千里和雷公一惊,拉住他,“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别这么见外!” “错了就是错了,是我们以前做的不对。” 杨营长身子被拉住,不过还是在原地敬了个礼:“千里,雷排长,我代所有的战士们——谢谢你们,谢谢七连!” 几人肃然起敬,同样回敬。 他们都感受到了对方发自内心的尊重。 七连和炮营这两支队伍解放战争当中经常合作,尤其在陈官庄战役里,两个队伍就是协同作战,攻打敌方碉堡群。但是因为七连杀敌更多,取得成果更突出,被师里颁为战斗模范连。 炮营一直对此颇有微词,九兵团北上开拔的时候,七连跟炮营之间就发生过摩擦。明里喑里时常有“对话”。 但这一下的确是真心诚意,算是冰释前嫌了。 军人们之间可以有竞争,但绝不会有仇恨。 几人把杨营长送走。 这时。 梅生从火车上下来,捧着一大盒帽徽和胸章。他走过来道:“千里,收齐了。” “大家还有情绪吗?” “没。战士们都很理解。”梅生摇头。 “那我跟你去交了吧。” 千里点点头,又回头道,“万里,你跟着雷公他们把棉服点清,待会报给我。” 几人答应:“好!” 千里转身跟梅生离去。雷公我指着车站月台上、车厢内、门口隔离散落的棉衣道:“我们先抱到车上,再一件件点清。” 棉衣加在一起还有些重。余从戎和平河于是招呼其他人也一起,战士们本来就是在搬物资的箱子,这下转移了目标,个个又忙碌起来。 “慢点,别摔着!” 原本在车上的几个译电员同志看到了,也跑过来帮忙搬。 “我来,我来!” 雷公连忙接过,“你们北京来的同志,把电台保护好就好了,那个才是要紧事。这些粗活嘛我们一会就弄完了!” 为首的的张山笑着道:“我们也是战士,现在也是七连里的一员呐,电台的事另说,这些小活我们还干不了吗。雷排长,你怎么能顾此失彼呢?” “这……那好吧。”雷公呵呵笑了起来,“那大家一起,不过都注意点,千里可是说了,你们是我们的重要保护对象啊,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余从戎,万里,快都搭把手。” 二人自觉的上前。 余从戎边抱起几件棉服,往车上走去。他小声问:“啥叫顾此失彼?” 徐青想了想:“就是……连长照顾了我,就可能顾不上你,把你丢了。” “不能够!”余从戎眉毛一竖:“我可是冲锋兵,七连的一把尖刀——连长舍得丢?” “是是是——你最能。这不打比方吗?” 看着他自信的感脚,徐青无声笑了笑。 两人抱着衣服上了火车,余从戎把衣服放在大通铺上。转头看到他身上的大衣:“这军大衣怎么样?” “挺好。” 徐青摸了摸衣服,想起刚刚那位,又补充一句:“很暖和。” 余从戎有些羡慕:“那站长身上,裤袋里都摇不出两个响,估计……也就这么一件衣服值钱了。不知道在哪打仗缴来的。” “你想要?”他听出了弦外之音。 余从戎反问:“谁不想要啊?你瞧这布料,这做工,嘿,穿两年了还这么新!” 徐青白了他一眼:“那是人站长保管的好。珍惜。” 恰好。 雷公也抱着衣服进来,听到他们俩说话,笑了声道:“那位站长的确是个好心肠的,不过你这衣也的确够长。” “可能会有些影响作战,而且也比较浪费……”他看着徐青身上近乎拖地的军大衣,想了想摸着下巴道,“回头我可以给你们裁成两半,下摆的部分拼拼,兴许还能再做一件。” “那感情好哇!” 余从戎一拍巴掌,高兴得东北话都冒出来了。 徐青瞥了一眼他:“得瑟的你。我还没同意呢?怎么还说起东北话了。哪的人你?” 雷公:“他四川的伢子。” “我是四川的——不过能不能别娃啊伢的叫我,我都快三十了我的雷排长!”余从戎不太高兴。 雷公呵呵冷笑: “你还知道自己快三十了啊。整天比万里还不如。你说七连有谁比你还能跳,东蹿蹿西蹿蹿,不让人省心!” 他还要再辩。 雷公挥挥手:“好了好了,赶紧搬吧!” 译电员张山走进车厢,就看到这一幕,也笑着摇摇头。 余从戎没理他。下车后又想起了什么,对徐青道:“你哥刚顺了那站长一包火柴,你看见没?” 刚好,一列火车行驶过来,呼啸而停。汽笛在长鸣。 徐青张着手放耳边:“啥?” “你聋了?” 余从戎大声道:“我说,你哥——就是咱们连长——听见没!他刚刚顺了那站长一包火柴——” 徐青笑了:“……听见了,不过他也听见了。” “谁?” 一只大手探来。一把揪住余从戎的耳朵,劲大的徐青看着都疼,直接把他从车前揪到柱子边上: “长能耐了,余猴子!在背后编排我?皮又痒了是不是,咱俩练练?” 余从戎回头——是伍千里。 还有梅生的笑脸,雷公一副“终于等到了”的表情,平河淡淡的嘴角,徐青露出洁白牙齿的黝黑脸蛋,以及看热闹的战士们。 有战士笑道:“余从戎~你不常说自己七连打架第一呐,赶紧跟连长试试啊!” 他苦着脸:“我没…我不是…我…算了,我认栽了!” 众人哈哈大笑。 徐青摇摇头。余从戎哪哪都好,就是太欢腾,爱闹。快三十岁的年纪,简直比他还活泼。 平河过来笑着把余从戎拉起来,他还有些不服气,正要说什么…… 突然, 有人看着天空不动,疑惑开口: “天上飞着的那是什么,鸟吗?”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天空远处飞过来一道黑影。像鸟,有翼,但又似乎很大。 随着这黑影的逼近,战士们这才看清:它身上长的不是羽毛,而似浑然一体的钢铁反光,正铺天盖地的从空中碾压而来,所过之处带着滚滚的音浪——那是飞机引擎轰鸣声,在惊天动地。 有战士立即反应过来,凄厉惊叫: “敌机!” “有敌机———” 简单聊一下 因为之前只有三百书友,今天有了一个试水推,突然来了很多新书友(非常感谢支持!!!)。我看了评论,看到有书友对剧情提出疑惑。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 1、更新情况: 之前二十多章的情况是:偶尔更新一章,审核一章。 因为都是提前写好的,定时发布,遇到有敏感词,会审核,所以更新时间会变。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写,定在白天发,有时候回来发现在后台发不出去。 我也不知道哪些是xx词,写的时候把自己代入进去,写的很投入……但解禁的时候,需要一个个字词在边缘试探。解禁一次不成功,第二次要48小时以后才能申请,颇为麻烦。 2、再说说本书的风格基调: 本书是诸天无限,第一个副本主要是填意难平。它不完全是爽文,因为这样的战争,这样的年代,不应该是完全的爽文。它会有兄弟情、战友情、家国情,以及一个普通人有了傍身技能在战争中的表现。 前面很多章都是铺垫,节奏所以慢一些,有书友已经看出来了。也有书友表示不理解。 因为第一个副本的剧情大纲早早已经列好了,前面有很多都是预设的伏笔,很多前后细节是对着的。并不是无用。 3、剧情发展方面: 有书友提出,后续剧情会不会和电影雷同? 我准备写这本书是在去年看完电影后,非常感动,中间磨了一些稿子,后来又删了,不太满意。就找了一些那个时代、那场战争的书籍、电影看了……没想到这一看,就是好几个月。 感受是:无比震撼。纯粹的震撼和难受。 在了解国内和米国的双边历史资料后,我发现电影里有许多在网友看似不合理、不符逻辑的剧情设定,其实是真实或靠近真实历史的。 因此,除了一些艺术上的加工,本书会按照真实历史进程写,其实有许多章都是根据抗x援x的历史资料文献中,记载的只言片语进行扩大和再加工。 而《长津湖》电影本身的剧情,还原度是非常高的,所以有一些情节会靠近电影和电影的剧本,这是避免不了的。 还请见谅。后面慢慢展开就好了。 4、“改不改变”? 这是许多书友关心的问题:能不能改变? 签约时:就承诺了要尊重历史,不涉*****。戏说不是胡说。 历史上,这场战争无论是从大局,还是从局部战役上都是完全胜利的。当然也有的会很惨烈,比如长津湖。 当然,也有人会说:“米军那么强大”、“历史根本不是这样”、“呵呵历史就是胜利者书写的”、“他们在掩盖”……等等诸如此类的说法。 ——但我们毕竟胜利了呀! 这也是国际上无数国家都写在历史书里面的铁论:东方赢了。 所以在此基础上,大方向是不可能改变任何一点,必须尊重真实历史;小方向上,只能去改变七连这些虚拟人物的个人命运。 这就有人会问了:他们还会不会死? 在我已定的稿子里,有人会死,有人会壮烈牺牲,有人会活下来,有人会换一种活法,有人会在主角走后继续战斗。 会更像一场群像戏。主角会在里面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它会填满一些我内心的意不平,也会留下一点遗憾,但至少不会像电影里只剩下“应到一百五十七人,实到一人”的结局。 因为没有人流血,哪来的七连的荣誉?哪还有七十年后一脉相承的“铁血钢七连”精神? 历史上,这场战争,一共阵亡18万人,负伤38万人,失踪被俘就有5万人,一个小小七连,一个小小的个人怎么能保证全活着? 就像前面写的:战场上,一颗流弹碎片就能要了你的命。 而主角的金手指不是万能的,从任务就能看出来,只能一点点加,一点点提高,是成长性的辅助。至少在第一个副本,在这一场战争当中,不会发挥出逆天而行、向河蟹宣战的内容。 这个副本比较特殊,之后的副本不会如此。 因此,希望大家理解! 5、人物性格: 参照电影本身设定,以及我对军伍的了解。 身边有许多在当兵、在部队和警察的朋友,爷爷也正是抗xx朝的老hong军和老战士,从小听他讲的东西长大的,对真实的历史和人物形象还算有所了解。不会存在有wu-ru-ying烈。 但有许多网友,总是会固执的认定于他们所听说的和固有印象里面的东西。 就比如,我生活中有一个不算很熟的朋友,他固执的认为电影《长津湖》就是比不上国外电影。张口就是:当兵的不可能打闹、做法太蠢了、侮辱了他脑子、打的不合理、全是说教……等等。 且不说他说的这些正不正确。 这种先入为主的发表看法,我无法评价,因为很难纠正一个人的固有观念。因为他另一方面,觉得国外电影里: 米军一边插科打诨一边杀敌,很酷;国内这样,那不行。 米军怎么也打不死,他说厉害;国内这样,他说呵呵又是某战狼。 等等吧。都差不多是这样类似的。 最后,说一下: 本书主要尊从真实历史、填补一些遗憾、塑造一些电影人物、致敬那些最可爱的人。 仅此而已。 6、 我本来12点睡的,明天还要上班。想了想,还是写了写这篇单章。 因为我看有书友写了评论,有些含着不太好的字词,有的戾气挺重,我刚点进去,就没了。我有点害怕。 希望大家克制冷静点,这只是一本类似同人的小说。一本书肯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如果真的不太符合口味,就划走就好啦。 这么大的互联网,冥冥中相遇即是缘分使然,既然是缘分,别太纠结,别气着自己。看书嘛……就是看个舒心。 这几天我会争取多更一些,马上过两章,就进入正式战场了,后面节奏自然会快许多。 另外,本书现在是全站【男生新书榜】第12位,我也不清楚上榜依旧的是什么数据,只好舍脸,在这里向大家求一点【月票】、【推荐票】、【评论】和【追读】啦! 感谢大家支持! 大家生活顺心! 第二十六章 祖国最北边 千里第一个认出来:“是侦察机!” 他打过淮海,在解放南京的时候,就见到过这种飞机。是美国人在打仗之前的先僚机,用于侦查目标。 雷公喃喃:“这里是中国啊,怎么会……” 但是伍千里已经在大吼: “——七连的,就地躲避!注意隐蔽!” 余从戎第一个窜了起来,飞快的朝着旁边的集装箱堆里蹿去。平河、雷公等人也动作丝毫不慢,快速跟着藏身于内。 千里将几名译电员同志拉进去,一转头,看到徐青准备往火车上跑,但是前面都是人。 他大喊:“伍万里,过来!” 徐青惊醒。 他确实有些慌,没有经过这方面的训练。不过马上就听从伍千里的呼喊,两步飞跃朝着他奔过去。 四下的人群,原本懵懵懂懂的战士们也纷纷急速动了起来。大多数战士以前见到的都是日式飞机,对美式飞机虽有所陌生,但同样知道事况紧急。 “是美军侦察机!在江对面!” “到风雨棚下躲避!快!” “快!快!快!” 九兵团的战备素养此时体现了出来,在各连各营的士官指挥之下,所有士兵们都快速放下手中的活,到火车,风雨棚,集装箱的覆盖范围,就近迅速躲藏。 挤着,拥着,堆着,趴着,跟叠罗汉似的场景都存在着,成千上万的士兵们藏在一块块白布棚架之下,这一刻谁都不嫌弃谁。虽然狼狈,但这是必要的。 侦查机的速度很快,在天空中携卷着滚滚轰鸣声,但战士们的速度更快。 站台和风雨棚相隔很近,辑安站在边境,本身就是军事化管理,做了大量的掩护,许多地方都用布遮盖伪装,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刚刚还漫山遍野的战士们,像鱼融入了大海,纷纷消匿不见。 侦察机的发动机在上空轰鸣,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某处盘旋。 集装箱的角落里。几十个战士趴在一起,贴着地面大声喘气。 千里摸了把冷汗。忽然想起什么,问张小山:“车上的电台全部关闭了吗?” 张小山好像也没经历过这种场景,他微愣一下,随即马上回道:“电台都是随箱关闭的,即使开启使用时,我们都保持无线电静默!” 千里呼气:“那就好。” 徐青在一旁听明白了。电台如果使用的话,就会发出信号,随机会接收到许多电子信号和电磁干扰,从而会发现地区的异常,只有进行无线电静默才能避免。 他问:“这飞机算是越过我们边境线了吗?” 余从戎:“肯定是的!” 千里拍了他下:“小点声!” 余从戎嘟囔:“飞机还能听到?” 徐青没问到想要的答案,不过一旁的张小山却开口道:“不算。” 他侧耳听了一下,这个角度看不到天空,却能听到声音。 随后他解释道:“声音很大,但是距离其实还很远,应该是在西南角的天空,那里还属于是鸭绿江范围。这架飞机只在朝鲜那一边江界盘旋,按照国际上对国界线的认定,只要不进入我方这一半江界线,就不算侵入我国领土境内。” 雷公惊奇道:“不愧是北京来的同志,见识就是不一样。” 懂这么多,大学生? 徐青也抬眼,瞧了他一下。 他来自后世,对此都不算很了解,而在这个知识极度匮乏的年代,就有这样的认知和知识面,显得极为少见。这位估计家庭身份也不是一般人。 余从戎没想那么多,皱眉道:“就算这样,那他们也太嚣张了吧!” “的确。所以斯大林同志说,落后就要挨打!我们刚刚建国,一切都还在发展,美国人仗着有原子弹肆无忌惮。但这不能成为挑衅我们的借口和理由!”张小山点点头,也是如此道。 千里:“没错,我们不愿意挨打,所以我们才必须打!” 徐青深以为然。 几人正说话间,飞机盘旋的声音渐渐远去,有负责侦查的士兵心查看,大喊道: “飞机飞走了!” 徐青几人也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纷纷的从风雨棚内钻了出来。但是经此一下,车站的氛围更加严肃,所有九兵团的部队也显得更加忙碌了。 梅生拍拍灰道:“看来我军前线已经打响,美国人已经对我们有所防备了!这是派侦察机来看我们有没有出兵,我们的火车一直停在轨道上,不知道是否已经暴露?我们要不要撤离这……” 他话还没说完,车站大喇叭就已经在头顶响了起来: “九兵团听令,各部即刻登车!各部即刻登车!” “我亲爱的指导员你说的可真准呐……”千里深吸一口,回头大喊着:“大家快上车!” 七连所有的战士们纷纷跑向火车。这是为了防止飞机再回来,叫来更多的战斗机组进行轰炸,所以现在就出发,把火车开走。 一边跑,徐青一边在问:“我们不在这儿过江吗?车站对面不就是鸭绿江,好像还有桥?” 千里大声回道:“过不了!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去安东,飞机在这盘旋,恐怕这里也有暴露的风险。先上车再说!” “快,动作快,动作快!” 所有人脚下不停,背着枪,抓着包裹,飞快窜进火车。 火车已经在烧煤,蒸汽喷雾飘起,汽笛声已经响起。 徐青看到车站门前还有几件棉衣没来得及抱上车,赶紧蹲下身子把它们抱起来。雷公回头喊着:“别搬了,上车要紧!” “没事!马上就好。”徐青没抬头,迅速把捡起七八件棉衣厚厚地抱在胸前,挤在人堆里上了车。 雷公搭手接过,责问中带着关切:“这么多人,你差点都被人踩着了,没看见吗?” “我怕大家冻着……”他对电影里寒冷的天气记忆犹新,这点棉衣根本就不够用的,能多带一件是一件。 余从戎走过来,搂住徐青,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小万里这也是好心,雷爹你也不用太苛刻了!” 雷公瞪眼:“用得着你说?” 这边。 火车即刻就要再次出发。千里作为连长,已经在清点人数:“人都到齐了没?” “二排到齐!” “三排到齐……” “一排也齐了……” 余从戎在他旁边,还在那义愤填膺地说:“这美国人太嚣张了,咱们的边境线,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徐青也点头:“的确是,可惜我们没有飞机。” “以后就有了!”余从戎大手一抓,“小万里,我话放这了,等过了江,让你看看我余从戎怎么打他们!” 徐青笑了,“就你一个人厉害,我们难道不打了?” “打,都打,必须打起!让嘞些个杂种,让他们看哈儿老子啷个有好凶!” 他一急,四川话都冒了出来。 说完,不待徐青回,他又问:“对了,刚才没注意,你说连长领回来的那个小北京,他怎么知道那么多?” 徐青:“……人家有名字,叫张小山。” “那不还是小北京吗?咋还不能叫,我们指导员还是个老上海呢!” “那你不得是个老四川?” 两人正说着,张小山从后面走了过来,人未至,笑声先到:“两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余从戎就回:“聊那小北京呢!” 张小山愣了一下,余从戎也回过神来,发现正主就在这。 徐青在旁微微咳了一声:“别介意,他爱给人取外号……” “哈哈,挺好,还没人这么叫过我呢,不用太客气,不过平时你们叫我小山就好了!”张小山展颜一笑,没有在意。 徐青感觉他有点来头,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假名,随口道:“……其实小字不好。” “为什么不好?” “小万里,好听吗?” 余从戎不服:“怎么不好听了!” 张小山也笑了:“小山不好,那换成…大山怎么样?” “大山?” 徐青微微愣住,不自觉的道,“大山,是个说相声的外国人呢……” 余从戎:“啥?” 张小山也没听清,疑惑看着他。 “没什么,想到了一个笑话,哈哈……” “切!” 徐青见他们不知所云,自己却笑了起来,在这个年代里,这是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笑料。 可笑完,他突然间又有些落寞: 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了? 这次上火车,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坐火车了,不再是北上慢慢流浪集结,而是真正进入朝鲜。越临近这个恐怖的战场,身上越是有一种难言的发紧。 “车开了,车开了!” 战士们登车完毕,火车开了起来。 大家都往外看去,车站上全是挥手送行的驻地士兵和车站人员。徐青看到了那个副站长,那位烈士家属女卫生员,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还有很多很多送了他们棉衣的人们。 他们没有发出声音,但都看着九兵团这十几列火车慢慢开动,站在风雨棚下在默默致敬,在挥手,在表达远行出征的敬意。 几人对着外面挥了挥手,短短几天他们似乎就经历了好几次短暂的相聚、分开和离别。然后在惊惶、未知之中踏入征途。 徐青回头,问: “安东在哪?” “祖国的北边。” “鸭绿江大桥呢?” 余从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张小山接道: “比祖国北边还要北的地方……” 徐青点点头,回过头去。对于他们来说,这里恐怕就是能看到的祖国边境最后一个地方了。 古人说万里赴戎机,他却知道,他们再行下去,此去不止万里,也不再是故土。 他内心挣扎着,历史在一如既定的往下重演着,自己仿佛洞悉一切,又好像无能为力:我该怎么做,怎么拯救我的战友,拯救这些最可爱的人? 第二十七章 鸭绿江奔流在脚下! 他站在原地思考,而火车已经不停的在边境原野上驰骋,风景刷刷的过去。战士们清点结束,车厢里氛围颇为浓重,都在各自养精蓄锐。 火车还要行驶到深夜,才到安东地区,到临江附近的鸭绿江大桥。 与往常不同的是,当在车上看着远离而去的熟悉土地,哪怕是身经百战的七连战士们都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就连刚刚还欢闹的不行的余从戎,这会儿也安静了不少。 徐青四处看了看,走到伍千里旁边,问: “哥……侦察机回去后,要是叫飞机来炸桥怎么办?” 千里回过头来:“我们不去东北整备,直接提前来这里,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炸掉我们的道路。” “我们坐火车过江?” 一趟满载士兵、行进在朝鲜境内的军列无异于活靶子。 “还不清楚。可能是急行军,也可能是铁路过桥,这要等团里面命令。” 徐青疑惑问:“万一飞机叫来轰炸,明知必死,我们还要这么去?” 千里皱眉:“军令如此。前面就是原子弹,我们也必须扑上去!” 他只好沉默。 想了想,又问:“那棉服的事还没解决……” 千里瞅他:“你是连长,我是连长?” “我是怕大家冷,现在都已经这么冷了,回头冻死人怎么办……” “乡亲们不是送给我们好几百件吗,我们应该能分上一些。” “要是还不够呢? “我们去战场上抢回来!” 看他模样,千里语气放软了些,“放心吧,这些师部已经在研究了!你能考虑到的,师部、军部那么多参谋能想不到?” “你算长大了不少,我明白你的顾虑,你还没见过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我和梅生待会会跟团里报告这些情况的,我是连长,更不会拿战士们的性命开玩笑!一切警惕和准备都是值得的。” 他拍了拍徐青的肩膀,有些欣慰,也有感叹。 徐青还想说些什么,但千里已经走开了。他拿着雷公递给他清点好的棉服数量单子,叫上一些人把棉服抱上,跟指导员梅生一起离开了这节车厢。 徐青坐了下来,坐在那想了许久。努力的回忆自己在电影院里看到的细节,可是充斥在脑海里的全是: 不停的战斗,不停的牺牲,不停的遭遇战……仿佛美军的炮火永远打不完一般,一抬头,怪兽一样的美军飞机在天空中用炮弹制裁着大地。 底下是火光,血光,呐喊,冲锋号子,和无畏的冲刺。 他想起雷公跟他说的: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他们有最先进的战斗机、上百辆先进坦克,我们为零;他们有各式各样的冬装,我们基本没有;他们有肉罐头,巧克力,饼干,香肠,火鸡,红酒,我们是一口炒面一口雪。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在课文中,学到过一篇关于一群志愿军战士们分吃一个苹果的故事。那种心酸、无奈、饱受饥饿,然后还要拼命的去战斗的苦难日子,让人无比难受。 巨大的装备、物资和军事力量的差距,使得志愿军战士们只剩下拼命这一条路。 可这样一场举国之间的战争,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他没有办法抵挡数以千计的美军飞机,连绵不休的轰炸扫荡…… 他没有办法阻挡对面炸毁边境一切的退路和后勤运送,让志愿军只能靠啃土豆来存活…… 他没有办法让全国上下都无法聚齐的棉衣棉服,一声令下就送到每一位战士们的手中…… 他只有一个人,和一个小小的傻瓜金手指。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炮火连天、子弹流矢下活下来,完成那个【活着】的任务。但他别无他法。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的保护自己身边的这些战友们,规避一些他可能知道的危险。 剩下的……就让手里的枪和子弹说话吧! ………… 火车行驶了八个多小时。 乌拉乌拉的军列在无人的边境处快速前进,有些人原本还在讨论,紧张之余带着兴奋,慢慢的又开始困倦。不少人在休息,都在各干各的事。 连长千里时不时去团部所在车列,探听消息,不怎么见人影。 雷公在擦拭那两架巴祖卡,像是要把它们擦的一尘不染。 平河依旧调着自己的机枪,给零件保养上油,一个个子弹的检查,神色有条不紊。 余从戎则稳坐钓鱼台,把自己的包裹和枪垫在怀里,在呼呼大睡。 新来的首都译电员张小山,安安静静的靠在昏黄的马灯前拿着一本书在看着,徐青看到了火红的封皮,是抗战间出版的《毛选》。 徐青自己则是抱着枪,在一角休息,暗里把系统界面调了出来。 这一周,靠着任务三每天10点经验的积累,加完点后,技能终于升级: 【射击:中级(23/1000)】 到底厉不厉害不清楚,还没试验过。但现在的他,拿枪在手,的确有得心应手的熟练感,端枪联系手变得异常的稳,眼神瞄的也更加准。 技能在手,他终于感觉到了一股安全感。 某一刻。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千里和梅生双双进入车厢,喊醒在休息的众人,宣布道: “都清醒一下——命令下来了!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安东,两小时后抵达临江,准备跟随大部队徒步过江,趁着夜色进入朝鲜!” 战士们纷纷打起精神,赶紧收拾起东西。 同时部队要求,九兵团所有人轻装上阵,不必要的东西,有人民解放军标志的物品,列如军旗、文件、牙刷、钢笔统统都要丢掉。 整个七连乃至整个九兵团,都在这一刻忙碌起来。 徐青跟着雷公把炮排的一些枪支弹药,抽紧要的全带上,放到马匹上。因为九兵团紧急北上,并没有重型大炮过来,连迫击炮都未曾携带,他们几乎人人背着枪支和足量弹药,以增加持续杀伤力。 此外就是补充粮食,每个战士身挂两三条布口袋,里面是炒面,以及放战马背上的高粱米、土豆等食物。 兜兜转转准备很久,徐青背上行装后,发现根本走不动路,于是在伍千里和雷公的要求下,又不得不舍弃了许多东西。 整理完东西后,所有人没有人吵闹,而是在连长和指导员的指示下,尽量保持安静等待。 “到鸭绿江大桥了!” 终于,有战士在轻声喊。 徐青睁开眼。 车厢里人头攒动,互相奔走相告,众人碍于军令和纪律,到这里已经不敢随意打开车门,也不敢大声喧哗,只能一个个轮流趴在小小的通气窗口往外瞅着。 他也看见了,七连的许多战士也都看见了。大家都是一辈子第一次出国,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火车铁窗外,是一条蜿蜒的江水,在寒冷漆黑的山脊下缓缓流动,江面上没有船。但有一条长长的钢铁大桥横在江上,在月光下能看到一根根桥梁俱是有大量钢筋建成。 远处山脉天边红火点点,在黑夜里特别突兀,隐隐还有飞机轰炸后露出的火光烟雾和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硫磺的味道。 徐青站在战士们当中。跟着他们一起翘首以待,火车已经在慢慢停下,大家都在进行全身上下最后一次检查。 “终于到了,做了这么多天火车,可把我给憋死了!” 他紧了紧背上的莫辛纳甘步枪,旁边是余从戎兴奋的在说话。而他心里也有些激动,有忐忑,也有参与到历史的无比自豪,默默在等待的车门开启和即将到来的命运: 我是徐青,也是第七穿插连新兵伍万里,今天是十一月六日。我在凌晨醒来,因为到了又要继续跋涉的时候,前面是鸭绿江大桥,过了桥不久就是朝鲜。 我们真的要打仗了! 第二十八章 在朝鲜的第一个夜晚 火车在临桥处铁轨上停了下来。 一个个战士们翘首以待,往前张望着。不过没有立即下车。兵团下各团部已经派了卫兵在车厢四处来回进行宣传,下达命令: “今晨十二点三十,准时开始渡江!所有部队徒步行军,不得说话,不得喧哗,不得随意停止,保持安静!” 作为连长、指导员的千里和梅生,也在不断的叮嘱七连的战士们。 因为涉及到军情,所有战士们也都能看到这附近被轰炸的废墟地面以及远处朝方地界隐隐可见的火光和肃穆气象,个个马上收声。就连余从戎也安静下来。 十二点三十一到,车厢门打开。前列已经有战士们跟着号令出车厢。七连这边,徐青跟着雷公,将背着大量物资货物以及枪炮?重的战马牵着到最前面,也做好准备。 等到前面的炮营走过,千里无声的挥挥手: 出发! 所以人领会他的意思,开始有序下车。 一下车,肉眼可见的空气中像是结了冰霜似的,冷,除了冷还是冷! “嘶……” 不少人下意识吸气,不过没出声。 安东是祖国的东北边境,前面是鸭绿江,右边是朝鲜西海,江面上的水气随着风吹过来,更冷。江风透着寒气,风里面像藏把刀子似的,战士们都是都纷纷穿着薄薄的棉衣,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 徐青跟着在人群里往前,队伍不急不慢的移动着,不过几百米就上了鸭绿江大桥。这是一座在现代看来仍然属于顶级工艺制造的钢铁大桥,大量的钢筋钢材在月亮下反射着雪亮的寒光。 沙沙沙…… 所有战士们穿着的是剪去了标志的解放胶鞋,他们的脚下,在钢铁桥面上发出空灵清脆的轻微震荡声,不重。但这是大家在马路上、田野里发不出也从未听过的一种轻响。 徐青忍不住回头看去:桥的两边是幽暗的江水,依稀可见刚刚来时的道路两旁山的轮廓阴影,不少战士们都跟他一样,一边走一边胡乱张望着,也有人老神在在的,面无表情的赶路。 但很少有人窃窃私语,每个人都尽量克制的埋头赶路,只发出极小声,保持着安静。 一排和炮排并列而行,余从戎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桥面,以及周边一眼望不到边的江水,他有些兴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转头看着漫无边际的安静队伍,又憋了回去。 前面已经有好几个营,大都是徒步,隔几步三五骡子拉着板车上面载着物资弹药箱,偶尔有一两辆汽车,但极少。车都关着灯,以极慢的速度跟着队伍往前行驶着。整个九兵团就在这样稍显凝重的气氛中缄默前行着。 连长伍千里走在一侧,不断的前后照应着队伍。他一下子就看到徐青和余从戎在四处乱看,马上放慢脚步速度到他们身边,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徐青连忙点点头。 一时间耳朵里,只剩马蹄,碎脚步声,以及拉着部分山炮野炮的车辙压过的轻微嘎吱。 就在这样长蛇衔尾般的队伍行军之下,整个大桥不过八九百米,哪怕整体行动速度并不算快,七八分钟内就走到了桥的尽头。 当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飞机和敌情,安全踏上朝鲜土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刚松口气,不少人忽然一恍惚,又马上提起精神来: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中国了,而是异国他乡! 不管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感受,过桥之后部队没有停留,而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行军着。战士们本来还都保持的安静,但随着沿途所过之处进入眼中,不少人忍不住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这里就是朝鲜?” “这是轰炸区吗,为什么这么多炮弹坑?” “仗已经打了很久了,不会打到中国去吧?” 鸭绿江桥的对面原本应该是朝鲜的沿江的一个城镇新义州,但迎接大家的不是热情似火的朝鲜人民群众,而是一路被轰炸过的大地残骸…… 随着射击技能的提高,徐青如今的眼神越来越好了,他同样看清了这一路的痕迹: 月光下,本来应该肥沃农田空无一物,只剩下是残破的农舍,田野间有飞机炮弹轰炸的痕迹,可以看出这里附近曾经是这一方的民众聚居地,但现在则是被炸了一遍又一遍的江滩残垣,一路遍布硝烟。 不只是普通的战士们,感到惊讶,就连许多士官领导们也都颇为凝重,他看到千里脸上也眉头紧锁着,显然战火波及到双方边界如此之深,如此之严重,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战士们开始还叽叽喳喳,随着肉眼可见的四处原野上稀落着或大或小的弹坑和废墟,向朝鲜腹地深入出现的越来越多,大家也都自觉的安静下来了。 沉默是尊重的表达式。 又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的行军路。朝鲜多山,前方是无尽的丛林山间了,平坦的道路很少,这一批入朝的九兵团队伍在入山前的空地上进行暂时的修整。 徐青等人靠在山石上休息,这时候远处有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个个连营的找了过来: “你们攻坚一团七连在哪?” “那边……” 一个军官骑马走到千里面前,确定身份之后,没有多含糊,便直接对他小声说: “连长同志,师部有指示:鉴于敌军飞机视野,我军目标太大。你连可自行潜入狼牙山脉,轻装行军,执行你们的任务!务必护送到位!这是地图和具体信息,还请收好!” 站在他旁边的徐青等人都听见了,马上知道又要跋涉,随即去整理起行装来。 待军官骑马离开,千里把地图接过来看了下:地图里夹着一份密封的信息文件,上面重新标注了他们此行要去的任务地点。 之前只说明到志司。 志司是志愿军司令部,我军入朝作战成立的志愿军司令部的简称。 这一下具体的信息地点总算知道了,事关指挥所地点,看完之后他没有跟其他人说,只是和梅生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站起来轻声对大家道: “大家准备出发,我们有任务了。” 在全军的注视之下,第七穿插连一百五十七人径直离开全军伍里,独自潜入黑夜与山林之中,慢慢消失不见。 临走前,徐青回头看了一眼成千上万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陌生的是他们还不认识,熟悉的是他们身上的军装,一样的轻薄。 他不知道,再见时,这些人当中会有多少人存活下来。 走在山林间,这里的植被算比较稀疏,但是在夜晚可见度也比较低。 进入朝鲜后,时间一切都很紧张,接到命令的他们并没有停留,也没有歇息,而是选择继续跋涉尽快赶路。 大家没有灯光,更不敢随意生火把,只有靠着天上一轮月光,慢慢的在山间小道上摸索前行。 边走着,余从戎哈着气开口:“这里可真冷啊,这才十一月,怎么就这样了……” 雷公摇摇头:“谁知道这鬼天气呢。” 到这里,虽然依旧沿途警惕小心,但也不禁止小声说话了。 徐青想了想也问道:“东北老乡们送的那些棉服,咱们拿了多少啊?” “有三百五十多件,不过都拿给团里了。”雷公回想了一下,“千里说我们分到了二十件,都在三排那边背着,待会找到地休息就发下去。” 徐青微微有些皱眉:“可是我们有一百五十多人啊!” “那也没辙,有的连甚至分不了几件。”雷公叹气,“只能希望后续后勤部队能把棉服送来了……” 徐青沉默了一下,问:“那我身上这件算进去了没?” 他身上那件军大衣,千里没有直接交上去。 雷公点头:“那就是二十一件。” 徐青想了想他之前说的,摇头道:“不,是二十二件。” “好……”雷公听他这么说才记起来,他哑然笑道,“我保证连夜给做好。” 余从戎这时候也凑了过来:“听说美国人那里还有一身全黑的士兵,是不是真的?” 雷公也不知道:“他们不是蓝眼睛,黄头发吗?哪黑了,我们在南京不是见过。” 徐青回:“那是黑人吧?” 译电员张小山也在炮排,战场上炮是生命,这里受到保护比较多。他笑着道:“是黑人。也是美国人的一种。听说他们原来并不是美国人,被美国人侵略之后才加入了美国……” 雷公皱眉:“被侵略的现在反过来又侵略其他人呢?” “资本主义腐蚀大啊……”张小山点头。 众人在山间小道上跋涉,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翻过这一座山,过了山岭。伍千里在最前面一摆手,队伍停了下来。 千里:“看见了吗?” 众人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山下,是无尽的平原田野,在这里俯视,仍能依稀看得到他们来时的鸭绿江。但这些本该美好的场景在夜色下却透着硝烟和战乱的气息。 “刚才一路走来不便开口,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这里是中朝边境,而这里的朝鲜人民群众被美空军投放的炸弹毁灭了家园,田地,村庄,道路,无数人失去生命,村落成尘土,人命如草芥,其状之惨烈我不用多说,也都看到了。这一次走下去……我们的路将会无比的艰辛困难,也可能同样遭遇无比强大的敌人,但是要记住!我们不能放弃,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家乡同样变成如此!” 众人纷纷注视着山下,默默无语。但心中亦是如此想,再认同不过, 千里心情沉重,缓缓说了几句,才慢慢又道:“现在月亮也没了。今晚,我们先在前面找个地方休息,下山的路更陡,等天亮了再继续出发。” 山上植被稀疏,有一些轰炸留下来的废墟村庄,他们又走了一会儿,找到一个无人烟的山沟里,这才安顿下来。 由于天气寒冷,战士们把几床棉被铺在地上,留下一个班,再把二十件棉衣发放下去,轮流值守,其余人就都挤在上面先休息。 现在离天亮也不过几个小时,棉被不算很厚,天气却很冷。徐青在人堆里面感受到耳边不断出来的风声呼啸,缓缓踏入梦乡。这是他们在朝鲜的第一夜,不算好,不算糟,索性有惊无险。 第二十九章 朝鲜女孩金煦花 睡梦之中,徐青睡得并不是很安生。他迷迷糊糊之间,又仿佛听见了美军飞机的轰鸣声,但几次惊醒睁眼却又发现是在做梦。 等天亮,他无奈起来,费劲用手搓着冻得冰凉的双脚,但眼睛上已经挂了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余从戎看到他,马上就忍不住:“你这昨晚上做梦,是打了多少美军啊!” 雷公站在一旁笑。平河、张小山这些七连的战士们看到了也都笑起来,都感到颇为有趣。 徐青回过头看,这才发现:这一百多号人里面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有黑眼圈! 就连昨晚值夜的人,短暂的换了班后,睡得都挺好。 没天理啊! 这些老兵都不讲道理啊。 千里也走了过来,轻声问道:“还不习惯吧,能坚持不?” “……没问题。”徐青果断点头。 昨晚之前在火车上也休息过,精神上倒也不困。这时候可不能拖后腿。 “好,坚持不住要说。” 千里点点头,转过身去,吩咐道,“大家准备出发!” “是!” 趁着天刚亮,能看清路,众战士快速整理行装上路。 七连不知做过多少穿插的任务,风餐露宿都是常事,没有什么复杂的讲究。昨晚上天气其实很寒冷,不少人都冻的浑身发抖,睡的其实并没徐青想象的那么好。但没人有怨言,干净利索的就马上继续上路。 一走又是一天,二十多公里的徒步跋涉,没有丝毫喘息,他们要到的目的地“志愿军总部指挥所”离这还远着。 徐青刚开始还可以坚持的住,但慢慢走下去,身体有些吃不消。雷公、千里等人都看在眼里,准备让其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没想到他又生龙活虎过来。 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觉得他意志力不错。 但实际上,徐青是逼得没有办法了,把今昨两天的积累的经验20点,通通加在了【体质】属性上。体质一项勉强提升到1.2,身体耐力增强些许,精神状态也像是回了一波血般,这才得以继续跟上队伍。 这一天里,他们时不时能听到头顶天空有飞机呼啸而过,肉眼可见其上满挂着弹药,向着西北边,也就是他们来时方向飞过去。 每当飞机引擎声在天上响起,所有人都趴在山林间,隐蔽着,一动不动。 但飞走之后,所有人都面色严肃,难看不已。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样的情形绝对不算好。 回想起一路随处可见的轰炸痕迹,梅生道: “这一路走来,我们并没有见到美军的很多行军痕迹,他们应该还没有打到这里。但是空军飞机却在不断的扔炸弹,你们说美国人这是想要干什么?” 千里道:“我们的参战,已经让美国人大为警惕,这恐怕是想切断我们的退路。师部就是预料到这一点,才让我们提前入朝作战——别惊讶,这也不是我分析的,是谈营长告诉我的。” 大家听着,都点点头。 事实上,徐青也隐约记得。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电影,好像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为了防止我方增兵入朝作战,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对鸭绿江中朝边界,各方的道路,桥梁,公路等地方的轰炸。只要有人的地方,美军飞机就出现过。 他不了解具体细节,但是对鸭绿江断桥这个景点却颇有印象。 七连继续上路,他们不走大路,只在群山中走曲折难行的山路,这是人踏兽行踩压出来的羊肠小径,有的地方甚至不能被称之为路。 但就是这么崎岖艰难的道路上,他们仍然见到了不少正在往他们来的方向撤退的朝鲜老百姓们,大多都是步行,有的赶着牛车,拖家带口。 这些当地老百姓都看见了他们,好奇的望着。他们也没法躲避,因为周围确实也没可隐藏的地方,山间就这一条道。 有懂中国话的朝鲜人民,询问他们是哪里的部队,他们有任务在身,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索性对方也没纠结,哪怕没有标志,不少朝鲜老百姓就猜出来了七连就是一只中国军队。 因为所有的北朝鲜军队都在后撤,只有他们在前行。 越过山岭,已经是晚上,他们已经到了白天遇到的老百姓们之前的家: 这是属于东林山这一带的村镇。虽然离鸭绿江有些距离,但这里靠近车站,有铁路车轨铺设,因李承晚伪军的指引,直接被联军飞机作为目标,村庄是被波及的——只是一颗炮弹掉落在这,便成了一片废墟。 “这也太残忍了,他们这是同一个民族啊……” 七连全体站在这一片倒塌的残垣之上,徐青有些不忍,废墟里还有不少残存的尸骸,身上是传统的朝鲜民族高领服,在朝鲜夜晚冰冻的空气中更加让人心里发寒。 白天那一批是幸存下来的,往我国东北逃难。 “没办法。你要明白,这就是战争。”千里摇摇头又道:“……这才是战争。” 村已经被轰炸成这样,大概率不会有飞机再来。一行人在这里,找了个没有倒塌的房屋,作为今晚的歇息地。 大家不能生活做饭,徐青把口粮袋里面的炒面掏出来,就水吃下去。 说实话,一连吃了两天,吃多了这种像粉又像糠的食物,让他有些干涩难以下咽。不过也没计较,总好比过没有吃的。 吃完他就迅速动作起来,今晚是炮排值上半夜,他跟张小山,还有其他三个战士编到了一起。 坐着在那一段时间,四处没什么动静,徐青小声的问张小山:“你家北京哪儿的?” 张小山闻言,笑道:“我们家原来不在北京,去年解放后才搬过来。原来老家在北戴河那一带,那儿可美了!” “有多美?”徐青也没去过北京。 “那里跟这也一样靠着海,不过不冷,而是四季长春,你能想象……我家开门出去就是蔚蓝的大海和金灿灿的沙滩吗?你划过船没,我从小父亲就带着我在北戴河上游船,那里有沙滩,红桦林,成群的海鸥,不停拍打的海浪——我第一次捧起海水往嘴里面送的时候,才知道那水是咸的!” 徐青一愣:“……我家也是。开门就是一片大湖,有渔船,水鸟,大山,好看的枫叶林,好看的黄昏,摇不完的乌篷船,还有……湖上面永远在捕捞养家的老父母。” 徐青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在现实世界,他的父母早早就车祸离世,他很小就没有享受过父母亲情的温暖,而伍万里的亲生父母对其的爱意却是隐藏不住的。 不知不觉的,他似乎把那当成了他的第二个家。七连似乎是下一个。 “是么,那咱们还挺有缘分的?” 张小山看他神情,以为他想家了,轻轻笑着道,“等这次打完仗回去,我带你去北戴河划船,然后你也可以邀请我去你家那玩,好不好?” “好……谁在那?” 徐青正要回话,突然眼睛看到不远处的一处半倒塌的房子后有人在靠近。 “谁?” 张小山和另外几个值守在周围的战士,听到他的声音,也立马反应过来,把枪口端起来。 屋内其他正在休息的人员,听到动静也纷纷醒了过来。 “???????……” 那边有声音传了过来,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怯意。 徐青一愣:“孩子的声音?” 他和张小山对视一眼,他随即朝着那边喊:“会说中国话吗,出来讲话?” 那边:“会一点点……” 这下他们听清了,是女孩的声音,中国话不是很标准,带着微微有些别扭的口音。但是能听明白。 “怎么回事?” 伍千里第一个拿枪跑出来,余从戎更是火急火燎的掩护着冲出:“敌人在哪!” 徐青道:“……等等!先别开枪。” 他们也看清了,就在那房子后面走出了一个小姑娘,十几岁模样,长长的头鬓和辫子上有些狼狈。 她一身朝鲜本土的服饰,长裙的腰间有长皱褶,宽松飘逸,色彩鲜艳,却又不花里胡哨。衣服上很脏,她站在那小脸看着这边。 千里松了一口气,大家也缓缓放下枪口。不过都没放松警惕,一边拿着枪一边问:“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这是我家的房子……”她犹豫了下回道。 众战士一愣。看看她,又看看房子。 千里也是怔住了。他小声对余从戎说:“你带一个排的弟兄,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动静。” 等余从戎走后,他问女孩:“不是不相信你,这里的百姓不都走了吗,你有什么可以证明的吗?” “里面有个地窖,里面有我的东西。” 千里瞥了一眼徐青:“去看看……小心点。” “好。” 提溜着枪回到屋里,战士们都醒了,持枪伏在房间四周。他在人群里找了一下,就属和平河比较熟点: “搭把手?” 两人小心的把地窖小心打开。看到下面有一张床和零碎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个朝鲜这边的书包,里面有几本课本。 他翻了翻,没拿东西,只把课本从下面递给梅生。队里只有他懂一点朝鲜文。 回了屋外,梅生问:“姑娘,冒昧问一下,你叫什么?” 她也不怕:“我叫金煦花。” 徐青和梅生都微微点头,道:“应该没有错。” 他等了一会儿,余从戎也带着战士们回来了,没说话。只轻轻的摇头。 千里喝令众人放下步枪,诚恳道歉:“原来真是朝鲜老乡,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撤出你家房子……” 他怕的是有当地美细伪装,传递情报。 没想到女孩并不在意,反而好奇问:“你们是中国来的军队嘛?” 没人回答。 但是徐青看女孩的样子,应该是猜出来了。她看了看孤寡寡的一百来号人,单薄的棉服,又好奇的问: “你们有飞机?” “没有。” 去年开国大典上,也只有十七架飞机。他们怎么可能有。 “有坦克吗?” “没有。” “有大炮?” “……没有。” “那你们怎么打哩。” 她摇摇头,小小的脸上满是疑惑:“听说我们原本有上百坦克,也被打成现在这样,可你们怎么打美国人呢?” 第三十章 听,有人在唱歌? 千里没有开口。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徐青看大家都不说话,回了一句:“不打,我们的故乡可能也会像这里一样……” 朝鲜女孩沉默下来。 见场面有些凝固,千里挥了挥手道:“姑娘,我们不打扰你了,全体都有,我们马上撤退!” 女孩看大家都在收东西,连忙道:“你们不用走……我只有一个人,你们可以直接在这里休息,不用管我的。” “谢谢你的好意,姑娘。”千里摇摇头,“我们部队有规定,不能打扰老百姓丝毫,之前看这里是废墟才想着住一晚上。现在主人家回来了,我们自然要走。” 女孩:“你们……是真正的人民军队。” 七连本就在这里做好一切战斗准备,铺盖一卷没有什么,其他武器装备都随身带在身边,睡觉也没有离开。很快,大家就背上离开往山上去。 徐青忍不住回头看,那位朝鲜姑娘还在门口远远的看着他们。 一边上山,徐青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那,不会有危险吧?” 千里摇摇头:“跟着我们更危险。” 徐青想想也是。 上山后,他们沿着路线走,意外发现了一个山洞,这可算是意外之喜。一路走来,他们很少人发现这种天然的山洞,朝鲜的山大都险绝陡峭,洞穴较少。 小心的往里面探了探,并没有危险。众人才停下,准备在此休息一晚。 不过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大家睡意也没了,值夜的继续值夜,休息的休息,偶尔也有人坐起来聊会天。 过了一会,在洞穴门口看着的张小山突然戳了戳他: “那个姑娘又来了!” “啥?” 徐青有点懵。回头看去,借着月光,这才看见刚刚来的小道上,刚刚山下那位名叫金煦花的朝鲜姑娘又过来了。 “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要放松警惕,报给连长吧,我们毕竟跟人家不熟……” 张小山回去报告,他留下继续看着。 就见这个朝鲜女孩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瓦罐,一手扶着,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山上走,很快就走到了山洞前。 徐青犹豫了下,问:“金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他眼神很好,在黑夜里,也能看清这姑娘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 她脆生生开口:“我看你们往这走,附近只有寒水洞这一个山洞,知道你们肯定来这了,我想了想,带了家里剩的一些食物给你们……” 徐青连忙摇手:“我们不能拿你们的粮食……” “不!这是我送给你们的,不算拿的,谢谢你们来帮我们打美国人。” 她急忙把瓦罐放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有玉米,馒头,打糕,甘红薯,晒干的野菌子,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食材。 徐青也没办法,人家是好意,看着她站在那不愿走,他也不可能撵人家走。 正好千里等人也出来了。他连忙把她的来意告诉大家。 “姑娘,这我们不能收。” 千里看着地上的瓦罐和食物,抬头道,“我们来的时候就有规定,不能擅动朝鲜老百姓的一草一木!更何况,把这些给了我们,你自己家吃什么?” 一说完,他就已经发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他正要解释道歉:“不好意思,我……” “没事!”女孩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在意,“你们叫我小花就行了,阿嬷妮、阿爸吉平常都是这样叫我的……虽然他们死在了炮火下,但要是知道你们来打仗,一定也会同意把我们的粮食送到你们手里!” 说完她怕战士们不信,又说道:“你们……要是不收下,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等。” 众人又劝了几句,她不动于衷,真就在山洞外屈膝坐了下来。 看着马上到凌晨,天气越来越冷,已经快到零下十几度,众人也都被这个平静而又倔强的女孩惊到了。 千里和梅山商讨了一下,开口道:“金……小花姑娘,你的这些粮食我们真的不能收,但是这外面这么冷,要是不愿意下山,可以先进来避避寒。” 她轻轻点头,一声不吭的跟着大家进了山洞。 众人无奈也就随她去了,只是多留了份神,只要不碰他们的装备和物品就行。 进了山洞里面,众战士又平静下来,小花姑娘自己也找了个干净的地上,盘坐下。她把瓦罐打开放在地上,一点点的把粮食拿出来放在地面。 里边还有一盒泡菜,一打开,清香酸甜的诱人香气,让所有人忍不住喉咙滚动了一下。 但在连长伍千里的注视之下,都一一不舍的把头转了过去。 她看着大家忍不住笑了,随后又轻轻的问: “我,能跟着你们吗?” 徐青看向千里,但是他没有说话,只好代为答道:“恐怕不行,我们去的地方太危险。” “我可以当卫生员……我还会做饭!” “我们有自己的任务,而且带的都是干粮。” 女孩沉默了。 大家也有些不忍心,雷公笑着开口:“不聊这个,既然都睡不着,不如来唱唱歌吧?” 梅生皱眉:“不能唱歌,声音会暴露位置。” “那就轻轻唱。” 这下他没说话了。 “唱啥?” 徐青小声问。 大家没吱声,张小山站了出来:“那我起个头吧!我给大家唱一个喀秋莎,有人听过吗?” 余从戎第一个拍手:“当然听过,快唱,快唱!” “嗯。”张小山也不客气,咳嗽了两声,就坐着轻声唱着: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 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 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 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他是首都人,带着北京口音,唱起歌来端正低沉,哪怕声音不大,依旧让人投身其中。 七连有战士是文艺兵出身,有手风琴,梅生也带着口风琴,但在这个行军的重要途中,他们都没有吹奏,而是随着歌声轻若无闻的哼唱。 一曲唱完,众战士轻微拍手,在异国他乡感受着熟悉的红色歌曲,都有些出神。 小花姑娘看着大家:“我……可以给你们唱一支歌吗?” 雷公笑呵呵点头:“当然可以。” 徐青、余从戎、平河,包括千里梅生都放下沉思,静静看着她。 她大大方方站起来,出人意料的跳起舞来。她边跳着,一边笑着开口吟唱: “?????????? ?????????? ?????????? ??????????……” 余从戎小声问:“这是朝鲜民歌?” 梅生开口:“对,阿里郎之歌。” 小花姑娘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下一句开口便换成了中文: “阿里郎,阿里郎,阿啦里噢! 攀越阿里郎所有的山峰, 阿里郎只有山峰十二座, 你怎么情愿把我扔下, 出了门不到十里路你会想家……” 余从戎一拍手:“爱情歌曲啊!” 徐青:“怎么,不爱听,喀秋莎也是爱情歌。” “爱听,怎么不爱听?”余从戎摇头,“小花姑娘唱的多好听啊!” 雷公点头:“多好的嗓子,如果不是打仗……”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这首民族歌曲这里几乎都没听过。 但哪怕如此,大家都能听得出这不仅仅是一首写爱情的歌,动听的旋律里有着一种内心对和平、对幸福和平生活的缓缓述说,他们在她的歌声里听出了深沉而又活跃、伤感而又乐观的莫名感受。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歌曲,在这样一个刚刚家破人亡不久的小姑娘身上唱出来,那该是多么难过的往事情绪? 众人看着她,越发觉得这个美丽又爱笑的朝鲜族女孩让人怜惜。 而小花姑娘则在山洞里轻轻跳着舞步,在小小的范围内轻身转挪,轻声细语的哼唱着,脸上在笑着,仿佛没有忧伤。 她有刻意的放低声音,却依旧掩盖不住如黄鹂鸟般的嗓音,缠绵繾卷,略带哀婉,带着所有人仿佛回到了家乡,回到了祖国…… “阿里郎,阿里郎,阿郎里哟, 一步步走上那阿里郎山岗。 阿里郎山岗啊十二道山岗, 十二道山岗是你美丽春光! 我的郎君翻山过岭,路途遥远, 晴天的黑夜里满天星辰, 那边的那座山便是白头山吧, 冬至腊月也有金达莱花儿绽放……” 一曲完毕,她牵着裙角微微欠身,众战士们轻轻的拍手,没有声音。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徐青问:“小花姑娘,金达莱花是什么?” “杜鹃花,朝鲜的国花。” 她笑:“也是我最最喜欢的花。” “下雪了……” 正说着,有战士轻声念叨。 徐青从洞口往天上看去,纷纷片片的雪在往下落,密密麻麻,像梦境,像天上飘下柳絮,更像一梭梭子弹。今夜的天气会非常冷。 ………… 第三十一章 山谷里的枪声 夜色如水。 接近凌晨,见洞外雪越下越大,气温很快就下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千里等人也不可能让小花姑娘就这么一个人回去。只好在洞里旁边给她开辟了一个位置,等天亮了再送下山。 徐青跟张小山值完上半夜,到下半夜就换班了。经过昨天一天的适应,他现在也能勉强睡得着。 山洞里几乎一个排的人睡在一起,拥挤在一个被窝取暖,本来就不厚的棉被很难抵挡住洞外呼呼冷烈的寒风,他在半冷半醒之中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有一瞬间,他突然被一阵动静惊醒,感觉到有人在拍他脸。 一睁眼,就看到雷公和平河站在他面前。 他刚要出声。 “嘘!”雷公手指放在嘴上,摇摇头,“……快起来,有情况。” “怎么了?” 他马上坐起穿鞋。天气很冷,衣服根本就没脱过。 平河轻声道:“山下发现了灯光!” 有灯光?徐青很快反应过来,下面村庄人都死的死逃的逃,怎么会有光。 这是……遇到敌人了? 他心里一惊,马上加快了速度。 匆匆忙忙从棉被里钻了出来,这才发现周围的其他排战士们早就醒了大半,都悄无声息的在整理装备,已经有人在给枪上子弹了。 不用他胡思乱猜。 很快,千里就已经把众人召集。 他满脸严肃,低声开口: “把大家叫起来,是因为山下发现异常情况。刚刚二排的人在值夜时,察觉到山下村庄废墟那有灯光出现,时间不长,但是仍然值得引起我们警觉。我已经让余从戎带两个侦察兵去看了,大家先把武器装备整理上身,如果有敌情,那今晚……恐怕就不好过了!” 众战士们都点头。 大多是打过好几年仗的老兵,表现非常冷静。 睡在洞里一角的小花姑娘也醒过来了,看到大家都在给检查枪支弹药,整理装备,她有些仓皇。 徐青看见了,过去说道:“小花姑娘,山下可能有敌人,现在情况比较紧急,你待会不要乱动。就在这山洞里呆着,知道吗?” 她没有害怕,反而开口问:“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徐青摇摇头:“最好不要,如果是敌人我们可能要战斗,没办法顾及到你。” 小花姑娘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青暂时也就没管她了。 因为很快。 就看到余从戎披着一身雪花从洞外走了进来,一贯跳脱的他,此时满脸严肃: “连长!” “山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在山下正面发现了敌人!” 徐青听着心里一惊,真是敌人。 余从戎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我们观察到,村庄里停着两样敞篷的军用汽车,之前的灯光应该就是汽车发出来的。有士兵,但是暂时没有发现具体数量,我的二班长还在下面监视着。” 千里点点头,随后转过身: “大家听见了,我们……可能遇到了入朝以来的第一波敌军,不知数量,不知来路,但不管情况如何,我们都要做好一切的作战准备!余从戎,你再去查探,其他人整理装备,随时准备战斗。” 七连战士们回应:“是!” 二十几分钟后,余从戎再次上山,把消息带了回来: 一个美军侦察排,大约三个班人数,一共三十二名美军士兵,外加二十五个李承晚兵! 确认无误,是我方敌人! 余从戎在雪地里趴了半个多小时,来回上下山,整个身体都冻僵了,大家连忙把棉被裹在他身上取暖。 千里问:“火力方面呢?” “主要有两辆吉普车,没有坦克和重型火炮,但是车上装载有重机枪!每人身上都穿戴精良,配有步枪,大量手雷,十余名美军身上带着冲锋枪。” “还有,他们似乎分成了两拨,伪军进了我们之前住的那间房子休息……也就是小花姑娘家,美国人反而在外面扎营,营帐里有灯火,外面有人把守,营帐里面是否有其他大火力武器,暂时不明。” 徐青喃喃道:“还好我们离开了。” 千里点头:“没错,如果不是小花姑娘的话……” 他话没说完,大家都同时看向小花姑娘: 还好她也上山了! 真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雷公:“我们打不打?” 大家都看向连长伍千里。 他深吸一口气:“……打,为什么不打?” “下山的路只有这一条,如果他们明天不走,我们只能在这里躲藏,万一被他们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缓缓开口,“而现在外面正在下雪,天气十分寒冷,他们到此扎营,必然要休息。我们在山上,居高临下,人数又是他们的双倍,敌在明,我在暗,只要打个出其不意,或许能建奇功!” 梅生想了想,确实如此,七连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这确实是一个天赐良机,不容放过。 不过又问:“那我们的护送任务怎么办?” 千里想了想:“先分出两个班,炮排和火力排各一个,由他们保护好译电员和电台,万一出事……也可留下后路。” 张小山第一个出声:“连长同志,我个人并不同意。我们也是战士,我请求加入战斗!” 其他三名译电员也是如此态度。 看他们态度坚决,千里和梅生他们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他们可以参加战斗,但必须在后排。于是又跟徐青分配到了一起。 几个排长和指导员随后就站在一起,在地上用树枝画着下面的地形分布,马上开始分配作战任务和地点。 徐青深呼了一口气,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同敌人不期而遇得如此之快,以致他自己都有一种还在梦中的感觉。 几个小时前,大家还围坐在一起看着小花姑娘翩翩起舞,轻轻齐哼着歌……夜晚是那么的寂静。 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要戎马上装,与来历不明的敌军拼死拼活。 这战争来的猝不及防。 但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时间考虑其他——因为敌人不死,他们就活不下来! “紧张了?” 雷公看见他的状态,把枪放下,拍了拍他肩膀:“别怕,这都是正常的。余从戎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还尿了裤子,那裤子还是我洗的呢!” 平河在旁边听也笑了:“这点我可以证明。” 徐青看着不远处正裹着棉被的余从戎,他没有笑,但是镇定了不少。 他点点头:“好,我明白,我不会拖后腿的。” 调节了这么多天,也对自己的如今的枪法有一些信心。作为一个拥有金手指的穿越者来说,这里这么多战士都斗志昂扬,无所畏惧,自己更不能怂! 把所有的侦查来的消息汇总,很快任务就发放下去,所有人拿枪在手,战斗精神饱满。 千里最后吩咐大家: “作战的部署已经发放下去,依旧是老样子。其中一排冲锋侦察,前往敌军营地近身进攻,抹掉敌人防卫力量!炮排以火力支援,一旦被发现,立刻摧毁敌方的汽车和重武器,端掉火力点!三排四排以各班为单位,每班化为三个战斗小组,散兵状包围下面的敌军,一旦开火,可自由攻击,我们力争全灭敌军,大家有没有信心?” 七连众战士:“有!” 看了看已经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他转向梅生: “现在几点?” 梅生看了看表:“刚到凌晨三点二十。” “好,那就凌晨四点整发起进攻!” ……… 七连一行人很快就出发,朝着定下的地点方向分批赶去,在指定位置进行埋伏蹲守。东林山这里是一座山洼地形,骨盆处就是已成废墟的村庄。 三点四十五左右,所有人都已经穿插到位。 外面风雪很大,地上的雪层已经积累快到脚脖子了,天空中还在不断的飘着,这时候的天气足足零下二十多度。 徐青跟着雷公和炮排一个班,还有张小山等四位译电员,在西南方的位置停下。众人都把身上的棉服外穿,里边一层白色棉花是雪地里最好的伪装。 不过一停下来,趴在雪地上,无论谁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 “真冷啊……”徐青滋了滋牙,不过没发出声音。 雷公等人全都趴好,小声叮嘱他: “平河说你枪法进步很快,我不知道有多快。不过你记住,看到敌人主要打身子,要是他往上冲就打头,下山一跑就打脚部,知道吗?” 徐青点点头:“明白!” 这个方法他射击技能提升的经验当中同样有,能够更有效从山上往山下击中敌人。这都是战场死斗中总结出来的方法。 他把自己的莫辛纳甘枪架好在地面上,调设位置,遥遥瞄准着山下的营帐。 从这个方向,他能清晰看到村庄全貌。根据刚才侦查得到的情报,伪军们全都进了朝鲜姑娘小花家的房子,而美国人不知为何没有进去,反而是在靠近树林的方向,扎起了五个营帐。 周围都设置了铁丝网,和一些简单的障碍陷阱。营帐口和房子门前都有士兵在守卫,大约八名。 等了许久,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要到四点,徐青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冻僵了。 他环顾四周,三三成对的战士们几乎很少有人动弹。雪越下越大,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所有人的位置,他也已经有些分不清人在哪了。 他若有所思,轻声问:“咱们这回还是打游击战?” 雷公摇头:“不,咱们打的是歼灭战!” 他心中凛然,这就是七连的意志,顽强的战斗欲望。 很快,雷公轻声的跟大家提醒: “山下面有动静了,都做好作战准备……” 徐青凝神看去。如果不是眼神够好,几乎看不见余从戎带着一个班的士兵正匍匐前行在雪地上,棉花反穿、雪花落在身上成为他们最好的伪装。 眼见了他们爬到了一个个营帐前二十米,由于担心铁丝网范围内埋有隐藏的地雷,余从戎并没有再前进,而把一个子弹哨放在嘴里,慢慢掏出了卡宾枪…… 这也是七连仅有的火力大的步兵武器,能够连发,配备在了火力排。 徐青精神提到最高,他已经把子弹一颗一颗的压进弹槽,明明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冰天雪地里,他却感到浑身一丝丝热血在上涌。 山上埋伏着的其他战士们也都屏住呼吸,随时准备出击,而这个时机,就是余从戎他们的攻击信号! 雷公作了个战斗手势:“大家准备了……” 哔!哔哔—— 山下。 猛地,枪声之后,跟着凶厉的口哨声响起! 砰! 徐青右眼瞄准了一个守卫,带着兴奋和忐忑在黑夜之中打出了第一枪,火光乍现,子弹射出! 第三十二章 战斗在午夜打响! 咻—— 噗。 击中了! 后面这是徐青脑补的声音,因为此时此刻山谷下面冲锋枪连发,枪声弥漫下,根本听不到。 但是他的眼神极好。 天空飘着雪,大地一片白茫茫。 在月光照射下,他亲眼看清了自己的子弹一下穿过了钢盔,在目标的头颅上穿出了一个血孔! 那个穿着厚呢军装,手握美式冲锋枪的美军士兵身子抽了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的,往地上一趴。 徐晶整个人的心跳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大力道自己能感觉到胸膛在鼓动的声音: 我……杀人了! 恐惧,兴奋,忐忑,不安,又似初次杀敌的热血沸腾! 现实已经不容他继续思考,七连其他战士的战斗已经到达了酣热的状态,在枪声大作之下营地里面的几十名敌军士兵们都纷纷惊醒,好几个营帐都在摇晃起来。 战斗打响了! 根本不容他们多做考虑,余从戎和一个班的士兵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在转瞬之间就已经抹掉了三个守卫。 雷公看他愣在原处,也回头低吼:“继续战斗!我们是在杀敌,不要有任何的负罪感。” “好!” 他放下一切杂念,目光再次坚定。 保祖国,卫和平,就是保家乡! 徐青心里面狠狠的念叨了一句。随即把枪栓旋转的往后一拉,崩出空弹壳,再次瞄准了一个正在从地上爬起来举枪的士兵。 走你。 砰—— 这支莫辛纳甘步枪在他手里已经盘出十足的熟练度。射击技能达到中级以后。但是有着有如臂使的感觉。 一枪过后,又射中了一个伪军士兵。 “守卫全部解决了!” 张小山激动喊着。 徐青也看见了,就在他射中敌人之后。旁边不远处一个石头下也想起了两声枪声。那是平河在狙击。 雷公:“三人一队,有敌人冲出来就打。” 其他各班小组的战斗队已经往下冲去了,他们因为是炮排,已经在架好八组卡,装填弹药,随时应援。 营帐之前,他能看到余从戎在守卫解决之后,疯狂的拿起卡宾枪对着营帐进行扫射,一边打一边回头大喊: “快,往他们帐篷里扔手榴弹!” 一个战士骁勇有素,拔起腰间捆着的手榴弹携具,两人一组,一人拉起拉环,一人拿起刺刀划开一个小口,直接将手雷塞了进去。 所有人本来都还有些惊疑不定,营帐里面的美军明明已经有动静,为何还不反抗。难道这是个陷阱? 只是把营帐一打开,立刻大喜。 就看见里面一堆鸭绒袋在扭动,这些美军都在鸭绒睡袋里睡得像死猪似的,刚从睡梦中惊醒,被一阵乱枪打得连鸭绒睡袋带人全都是窟窿,血水从鸭绒袋上面渗出来。 还剩下几个几个没被打死的,在费力的从睡袋里脱身,顾不上穿衣服,已经在摸枪准备逃出去。 但是这一群侥幸逃生的的美国大兵们,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到一个个手榴弹扔了进来。他们脸上顿时写满了噩梦和恐惧: “wthell?!grenade?!” “oh,jesus!” “no!!!run——” 轰,轰! 但是他们的喊声还没有传的更远,就在爆炸声中戛然而止。 徐青他们在山上隔了几百米都能看得清。一个个帐篷随着火光和爆炸,衣服、杂物、尸体和断肢抛上天空掀开好几米。 五个营帐一共炸掉三个营帐,还有两个营帐的人已经逃了出来,纷纷躲在四处进行还击,个个亡魂大冒,但是还是想要靠近他们的机动汽车,似乎想利用上面的重机枪进行压制。 雷公:“他奶奶的,死了这么多火力还这么强!” 他们这边,正对着小花姑娘家房子里的伪军进行着攻击。 这些李承晚伪军他们的装备也十分精良,都是美国人送的枪械和装备。个个头戴钢盔,拿着先进的冲锋枪,加兰德步枪,此时此刻,每个人身上多少都有点慌乱,装备不齐。 不过借着地形,都还在顽强的拿枪架在窗前,在门后进行还击。 “哔~哔,哔哔!” 忽地,伍千里那边响起了一阵哨子,所有人听见了。 徐青想起之前教的一些战斗手势和哨子暗语,马上想起来: “这是要进行炮击?” 他一转头,就看到雷公已经屈膝蹲下,装弹手已经给它装好弹药。 他大喊一声:“开饭啦!” 咻…… 炮筒后端冒出火光,前口一发锥形弹“咻”了一下窜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线,直追房子处。 “??……?……” 徐青在这都能听见那边的伪军士兵们惊恐的大喊,慌忙要逃出房屋,但巴祖卡火箭筒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就扎中了房子内部…… 嘭!!! 整个房子在火箭弹的袭击之下垮掉了半边,里面黑烟弥漫,尸横遍野,不断的有身躯在扭动着。 这边剩余十来个美军不到。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士兵们原本想往汽车上的重机枪奔去,被徐青和平河狙击了几个后,似乎眼见伪军死伤惨重,越来越少,居然猛的一下纷纷往旁边的树林里四面八方扎了去。 徐青心里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其他人也看了出来。 雷公一边用装弹手填弹,一边他把自己手边的一挺“拐把子”轻机枪塞到他这边: “你来,你打的准,不要想别的,就对着那片树林打!” 这是一挺日本九九式轻机枪,从日本人手里面缴的,弯弯的弹匣插在上面,枪精度很好,是炮排为数不多的阵地武器,可以将其当成狙击枪使用。 他毫不犹豫:“好。” 他一把接过来,把前面的支架撑开放在地上,整个人趴在雪地,朝着树林那边瞄准。 “哔,哔哔……” 来千里作为连长,早就察觉不对,已经在吹哨通知余从戎他们撤退,找掩护。 很快。 大家就见树林里有灯光直射出来,所有人心里一沉:这是他们没有发现的地方,一侧的树林里居然还藏了汽车。 而下一刻,更是让大家心里惊住,直接两辆军用汽车轰隆隆开出来——车上架着两挺m1919a4美式重机枪,居然还有一门60毫米迫击炮! “哔——” 千里怒吼的声音响起:“进攻!!!” 雷公:“打!” 徐青深吸一口气,顾不上太多,连忙扣动扳机,连发的机枪突突突的直接往车上的士兵笼罩而去。 而车上的美军士兵,也挺起了两架粗大的机枪口朝着雪地上躲藏的余从戎们,以及山上不断冒出火光的地方进行扫射! 子弹打在雪地上,不断冒出一排排洞口雪花四溅。徐青很快一梭子子弹打完,有战士递上弹夹,但是那边火力更猛,一时之间他们居然火力被压制住了。 “有人受伤了……” 有战士在喊。 徐青顾不上回头看,他不能停下火力,一旦炮排停下火力,其他人就无法冒头进行攻击。雷公几次想出来发射火箭弹,但那边机枪如同死神一般在扫射着。 他甚至已经看到余从戎,再慢慢往原本停在村庄里的那辆汽车上摸去。那上面还有一架重机枪,不过途中会非常危险。 “弹药!” 徐青连喊了两次,一回头,没想到身边的张小山一条腿被打中,滚在一侧的山道上。 他心里一惊,刚要去拉他,就看到小花姑娘从后面冒了出来,她额头冒着细汗,费力把那位战士从山道上拖到石头后面来。 徐青大惊:“你怎么过来了?快趴下。” 他伸手把小花姑娘脑袋摁下来,那边车上的重机枪火力弹幕已经在这边飞速的窜动,打的树枝树木乱飞。 他瞄了一眼,他看清了,这两个机枪手是在为后面的迫击炮装弹提供掩护时间。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随机跟雷公大喊:“他们在装炮,再不打就没机会了!” 雷公早有准备:“我们分头打,你去火力压制,我和千里他们把那门炮干掉!” 他扔了一架巴组卡给平河那边,两人都在装填弹药,徐青马上拔下空弹夹,回头喊:“弹药!” “我来……” 受伤的张小山想爬起来,没想到小花姑娘比他还快一步动手,已经从他身边的弹药箱里,快速检出了弹夹递过来。 徐青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能认识这些武器,不过没有时间去犹豫,马上接过: “别出头。” 他挺起枪口,凭着射击技能的直觉朝着汽车方向覆盖射击过去,而千里和梅生那边也拿起了轻机枪扫射过去,企图把火力压制进行掩护。 很快,对面的弹链终于打完一条,虽然他们已经在飞速的换弹装,但雷公和平河也看见了,他们早就准备多时。 二人一东一西,肩上扛着巴祖卡,飞速转过身来蹲下,瞄准,射击! 两发火箭弹摇曳着火光飞射,在月光下,徐青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亡魂大冒的表情! 第三十三章 下跪的美军士兵 轰! 爆炸声在山谷里响起。 车上的几个美军士兵根本来不及跳车,顿时在火光中被冲击波甩飞十几米,残破的身体落在雪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徐青终于松口气,最大的两个火力点全部端掉了。 不过没有放下松懈,刚刚出现这两辆车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依旧往树林方向多开了一轮。 过了许久,零星的枪声逐渐淡下来。 对面几乎再没人的踪迹,也没有枪声回击。 张小山躺在石头后,把腿上出血的地方按住,有些虚弱的问: “咱们赢了吗?” 徐青四处瞄了几下,没有再看到其他敌人,又看到雷公呼哧呼哧的在喘气,朝他做了一个向下探进的手势。 他慢慢点头:“应该是赢了!” 张小山送了口气,他也松了口气。 不过很快想起来,底下还蹲着一个小花姑娘。连忙让开,把她拉起来: “小花姑娘,你没事吧?” 刚才情急之下,她的脸被徐青刚才用力摁在雪地上,压的有些通红。不过她没有在意: “我没事……你们还有人受伤吗?” 徐青看了看四周,大家都纷纷爬了起来,往山下去。 他摇摇头:“没事,应该都没受太重的伤。” 他看了一下张小山的腿,是被流弹刮伤的,血已经止住了,不算特别严重。 他接着道:“我跟大家下去看看还有没有敌人,小花姑娘,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他,可以吗?” 小花姑娘点点头:“没问题,我会一些包扎。” 徐青把机枪放在他们身边,提着自己的枪,朝雷公那边奔去,然后跟着大家一样三三一组,小心地探进。 余从戎在那已经摸进被炸飞的两辆汽车,把几具尸体都拖了出来。他查验了一下,数了一下数目,忽然对千里道: “连长,还少一个!” 千里点头:“大家注意点,分头搜寻,小心敌方放冷枪!” 几个小组都分散寻找着。徐青跟雷公刚准备去树林里探一探,突然发现有辆汽车下面一丝阴影在动。 他马上提枪后退几步,对着车底: “出来!” 哗啦! 周围的战士们也都听到了,纷纷枪栓拉动,枪口对准车底包围住。 “出来!” 雷公开口:“朋友,友阿尔杀郎德恼!” 千里:“对,友阿尔杀郎德恼!” “喊支阿扑!是这么说的吗?” 问这话的人是余从戎。 “okay……okay!iknoingoutnow……pleasedon'tshootme……” 一个慌乱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满头大汗的脑袋从车底冒了出来。 众人一看,这是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美国年轻白人男子,脸上有血。 看着几十只枪口正对着他,他脸更白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举起双手: “year,year……please,iwanttogobacktomyhome,ihaveadaughter.……igiveup!igiveup!” 雷公:“他说的什么鸟语,是英文吗?” 梅生点头:“是,他投降了。” 余从戎疑惑:“怎么跟我们学的不一样?” 雷公没理他,反而问:“他为什么要下跪?” 众人都摇头。 而徐青若有所思:“可能害怕了,或者是美国那边思想都比较开放?” 余从戎皱眉:“这么的没种?他们美国人都这样吗,我们打抗战的时候那鬼子跟果军都没这么的啊?” 梅生摇摇头解释:“不一样的。他们是资本主义社会,选择下跪投降,是因为畏惧死亡,所以用最屈辱的姿势来换取生存的机会。对于绝大部分美军士兵来说,他们打仗为了能在部队混一口饭吃罢了,而我们……是为了人民群众在打。” 众人点头。 这个美国佬在地上看大家叽叽喳喳的说话,他一句听不懂,以为是要把自己处死,慌张的还想说着些什么。 千里开口:“行了。把他先绑了,其他人继续四处搜寻,看有没有其余的活口和敌人了。” 说完,他走了几步,又回头: “我们要是被俘虏了……都不准下跪求饶。” 众人凛然:“是!” 继续搜寻。一部分人前往树林里查看,别人检查营地部分,村庄废墟这一下已经没有还立着的房子,到处是被炮火波及到的焦黑残余。 余从戎边走边问:“行啊你,平河跟我说,你刚冷枪打的不错啊!” 徐青笑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不信。” 余从戎:“我能信才怪了,谁能知道你个菜鸟这么准?” 千里听见了,转头看过来:“开过几次枪?” 余从戎回想:“好像没几次?” 平河:“在山东练了两天枪。” 他比较了解徐青动态。 “干的不错,是我低估了你。” 千里停下来,看着徐青有些欣慰:“不过不要骄傲,还要继续努力。我们是有心打无心,算不上什么,你要在战场上面对面打死三十个敌人,那才算是个有种的!” 徐青刚打死了四个。 看到大家这么说,他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努力的成果。 不过还是点头道:“我会的。” 很快,众人把整个营地翻了个遍,没有发现其余剩下的敌人。 余从戎喊着:“你们快来看,美国人穿的可真厚实啊,这一件件衣服的式样可真多!” 大家把残余剩下的两个营帐打开,只见里面各种物品一一俱全。 光是冬装避寒衣物,就有兜式防寒帽、羊毛内衣、毛衣裤、厚呢军装,还有一双双增光发亮的战斗长筒靴,里面鞋垫都是两到三层的羊毛鞋垫。 每个帐篷里都有火炉、鸭绒睡袋、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肉罐头,水果罐头放在火炉上加热。 “这帮美国人吃的也太奢侈了!” 众战士们看着这些都比较好奇,一个个的瞪大眼睛翻着,想到这些如今都是他们的了,个个笑着把东西赶紧装起来。 徐青看着这些放在二十一世纪依然不俗的生活物资,也有些怔住。 想起自己这些战士们吃的干巴巴的土豆和炒面,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真的灭了他们就有棉衣,罐头! 又想起千里火车上说的:没有棉服,我们就从战场上抢回来。 看着这些,他也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余从戎又爬到了汽车上。下来后,神神秘秘的撞了一下徐青的肩膀,笑着道: “看,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看:“相机?” 这是一款外国相机,徕卡相机。 余从戎:“没错,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咱们都来照一张吧!这可是我们在朝鲜打的第一仗。” 他很快招呼起来:“连长,大家都快过来,一起来照个相啊!” 千里看了看四周:“可以,不过枪都不要离手。” 于是战士们搜寻完毕以后,慢慢聚集过来。 雷公问:“你会吗?这玩意看着很高级啊。” 余从戎不服:“我不会,但我可以学啊!” 梅生摆摆手过来:“算了,我会。别耽误工夫,天快亮了,照完相赶紧把这里收拾好。” 大家于是在他指示下,一个个的在还在燃烧的汽车前站成一排排。 徐青说:“小花姑娘呢?” “来啦。” 小花姑娘,扶着张小山从后面慢慢走了过来,站在了他旁边。 梅生在摆弄相机:“大家稍等一下啊……” 余从戎喊:“还没好?指导员,你不是说会吗?” 千里也道:“我们不能站在这太久,容易暴露……” “好了好了,就快了!都别催,我也没使过这种外国牌的相机……” 战士们一个个推搡,互相调笑着,他们大都没正经照过相,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更多的是期待。 正等待照相间。徐青一旁,小花姑娘忽然开口问: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徐青下意识回:“谁?” “被你们绑着的人。” 徐青心里一紧。这不应该是一个小姑娘口中该出现的话…… 但他一转头,四目相对。 她的表情无比平静,但在她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珠里,他好似看到了有无尽的炽烈火焰——那是一种忘却不了的血海深仇。 无关于他,却击中了他。 他一下有些承受不住,这个一直安静、可爱、保持着甜人的微笑的朝鲜姑娘,小小的身体里忽然爆发出这样一种惊且骇人的力量。 他恍然想起刚刚她偷偷摸摸跟上来,就跟他当初参军一样,一门心思的想帮忙。 在枪炮声里,她拖着沉重的弹药箱脸上冒汗却一声不吭,来回在奔跑,果断的递弹药,刚才情况紧急,徐青没想那么多。 可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她并不是不在乎死去的家人,而是把那些都藏在了心底…… 徐青斟酌着开口:“上面让我们要善待战俘……” “为什么……”小花姑娘眼里倔强的看着他,“那他们为什么不善待我们的性命?” 徐青喉咙里更住了一下。他无法回答。 “来了来了,准备好,哎——小花姑娘,你不要跟万里说悄悄话了!” 众人都笑:“难道对上眼了?” “你们也别转头了。” “对,看这里!” “一、二、三,笑——茄子……” 咔嚓! “好了!” 大家一哄而散。该拿枪的拿枪,该拿物资的继续拿物资,七连虽然个个都是不屈的铁汉,但对照相这种事不约而同的有一种腼腆的情绪。 “哎呀,终于好了……” “笑的我嘴巴都歪了,技术不行啊,指导员。” “余从戎,你嘴巴行,你来?” “那不能够,我不会啊……” 徐青回过神,转头看向金煦花。她笑容灿烂看向前方,仿佛想要在相机的画面里定格,定成永恒…… ------题外话------ 今天高兴,破例点了两瓶啤酒,喝多了点,回来晚了。明天补上! 第三十四章 突然出现的陆军第七师 众人散去。 徐青犹豫了一下,几个快步追上千里:“咱们真不带上小花姑娘?” “她?我们是要去打仗的,怎么带上她?” “可她只剩她自己了,虽然表面不说,可心里面一定还藏着那些仇恨的情绪,我怕我们走了,有一天她自己也会走上这条道路……” 徐青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而且她会包扎,一直努力的想帮忙,刚才还在后面冒着生命危险不断的在地弹药,她对美国人的仇恨远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大。” 千里抬头,怪异的看了看他:“……你观察的很细致。” “可是你想过我们的任务吗,这里的人民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像小花姑娘这样身世的人大有人在,我们难道要全带上吗?” “我是连长,我必须为我们的战士,为我们的任务,为我们的部队着想!小花姑娘……留下来,或许是更好的结果。” “那……她怎么能在这个乱世活下来?” “留一把枪给她。” 他拍了拍徐青的肩膀,“对于她,对于这里的一切,我们终究是个过客,把战场打扫干净,天亮后我们就走,你……跟她好好告个别吧。” 他说完便离开,徐青立在原地。 他其实想的很简单,只是想为这个坚强又孤独的朝鲜女孩做点些什么…… 可伍千里把眼前的现实,赤裸裸的剥开在他面前。 他回头看去,小花姑娘正在给七连的几个伤员包扎着伤口,她低着头,眉眼之间十分专注。 ……… 众人在美军战役里面。收缴到大量的物资,包括各种罐头食物,冬装棉衣,最有价值的便是那一把把美军最先进的武器装备,所有的战士们都直巴巴的看着。 不过这些武器,对于他们来说仍然十分珍贵,需要统一分配下去,最大化利用。 这时候。 树林里面有几个战士匆忙跑了出来,边跑边喊: “连长,指导员,你们快过来看!” 所有人一听,连把枪端起:“怎么了?” “别紧张,是好事!” 来报的战士满脸喜色,喘气道。 大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都尽快往树林里赶去。 一进林子间,才发现这一片并不算特别茂密的树林里面连着一道小溪,溪水旁有一个人工挖的巨大山沟,沟里面有大量的东西堆积着,上面用草绿色布和一堆树枝树叶掩盖着。 但是一个战士已经拉出了一角,里面赫然露出了一个汽车头。 余从戎看了看,惊讶道:“这下面埋着的不会是汽车吧?” 所有人都被这话惊住了。 千里顿了一下,挥手:“把布拉开!” 哗啦! 几个战士齐心协力,一人抓住一脚,把这占地数百平方的草布慢慢拉开。 在月光照射下,他们清晰的看见这槽沟里面正停着十辆吉普汽车,和外面的那些一样,上面架着一挺挺重机枪! 余从戎惊呆了:“真的,这么多?!” 雷公喃喃:“……我的炮难道要退伍了?” 徐青看着这些汽车和机枪脑子一震,隐隐发觉这样的现象不正常。 果然,其他人也很快想到了这点。 千里脸色微微一变:“三排留下来,把所有车检查一遍,看有没有什么其他武器和东西,我去看看那个被俘虏的美军士兵!” “是!” 一些战士留下,马上就开始检查。 徐青和雷公他们连忙都跟上千里的脚步。 雷公边走边说:“这帮美国人来到这村庄,恐怕跟这些汽车脱不了干系。” 徐青点头:“不管什么关系,现在是我们的了。” 出了树林,又回到村庄废墟上,千里马上拉着梅生说起了这事,让他充当翻译。 千里:“我问,你答。” 梅生:“iask,youansehere……” “wearethe7tharmydivision……” 梅生翻译着:“他说他来自陆军第七师,是侦察连的先遣排队员……嗯,他们正在奉命炸毁沿途留下来的美军战略物资和装备……” “等一下!” 千里挥了挥手,“让他再重复一遍,你确定说没错,他来自陆军……第七师?” 梅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入朝时他们收到的消息,要打的目标在地图和作战信息上面可都是写明的只有陆军一师一个队伍! 徐青和雷公他们也对视了一眼。 “真是第七师?!” 千里回头问:“七英文怎么说。” 梅生:“seven。” “你,seven?no这个?” 他竖起一根手指。对着这一名下跪在地的美军俘虏。 “yes,yes,seven!” 美国人连忙点头,然后冒出一大堆的英文,叽里咕噜的全讲出来,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也让千里徐青他们每个人都越发心惊胆跳: 他真的来自美军陆战第七师! 而且是来自西线战场的前线,自从十月底黄草岭上面,美陆战一师和神秘出没的中国志愿军一支队伍打了一礼拜的仗,被打的信心全无,不少地方都被打掉。 于是他们战略后退,一后退就炸自己的装备,汽车,物资,食物,宁愿烧掉炸掉也不给中方留。 没来得及炸的烧的,美国人就把它们就地隐藏在了附近的地方,等回头来处理。 而处理的时机,在他们看来已经到了。 因为自十一月六日起,和陆军一师对峙的军队,边打边退撤走了,他们一致认为是中国敌人火力不足,没有了后续战斗能力,已经全部逃跑。 美国人于是欣喜若狂,继续实施的所谓的北上朝鲜全面统一占领的军事作战计划。 并派来一支支侦察排重新去找物资,能带走了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掉,甚至派了飞机来炸掉。 绝不给自己的敌人留下一丝一毫物资! 而千里他们眼前这支侦察排的目的,就是如此。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中国志愿军主动丢掉装备,制造假象,假意后退,实则是暗里面已经在悄悄的憋个大招,准备引诱敌军北上,近三十五万中国人民志愿军已经悄悄开进朝鲜内地,准备在长津湖地区一举歼灭美军全师。 而此时此刻千里他们虽然还不知道长津湖的的秘密部署,却知道这样的情况当对他们不利。 如果说,九兵团司令部乃至我志愿军全体都不知这个消息,那将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信息情报。 在战场上多一个团的兵力,都是至关重要的决胜因素,何况是这世界强敌的美军一个师? 又问了一通,这个美国士兵没有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和情报了。 不过千里脸色依旧严肃:“不要停,继续问,一定把他榨的干干净净,我去把报告师部。“ 他转身便走,去找译电员。 第三十五章 呼啸而来的炮弹(上) 徐青不记得电影里有没有这样的变故,不过,想到长津湖战役打的那么惨烈,恐怕就有这方面很大原因。 所有人都以为只有陆军第一师。 制定出来的作战部署也只针对了陆战第一师的兵力来排兵布阵,当第七师奇兵天降之后,间接的破掉了战场的平衡,间导致整个长津湖战役打的更加艰难,更加支离破碎。 因为长津湖死伤那么大,除了天气和军备的差距,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对敌军数量评估有误。美国人仁川登陆后船就停在兴南港上,还有大量飞机,随时都可以增兵。 而我们……被毁了鸭绿江大桥,也后勤都送不过来。 梅生继续询问,雷公在一旁帮忙记录。 这个美国士兵早被吓坏了胆子,一问什么他马上就答什么,叽里咕噜的全说出来了。 梅生问:“为什么不进房子?” 美国人:“ourchiefwasaseriouschristian,andhehatedthehouseofthedead……,sohepreferredtosleepinthesnowratherthanstepintotheruins……” 梅生简单翻译:“他们的长官不愿意住死过人的地方。” 雷公听了听,往地上一呸:“这一群黑了心的美帝野心狼,把人都炸死了,到头来还在这假慈悲!” 徐青摇摇头。 他看向小花姑娘家的房子,在刚刚战斗之中被炮火多番击中,只剩下一摊砖木废墟,已经不复存在。 梅生又继续问了问第七师的人员情况,枪炮装备,战术布置和军队所在位置,把所有东西记录在手之后。 不过后面再问,这个美国人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他只是个普通的二等列兵。 于是暂时把人交给雷公看押,他很擅长这个。梅生拿着情报赶紧去找千里,徐青也抱起枪离开。 废墟村庄这边,营帐里的东西都被大家搬空,尸体也被掩埋了起来,场地基本都收拾的快差不多,大家背着大包小包靠在废墟西边角落休整。 路边。 小花姑娘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她站在空地上看着几个战士正在试美军的最新装备,眼睛里灼灼有神。 徐青看着这一幕,走了过去: “我教你怎么使用武器吧。” 小花姑娘开心的点头:“好。” 徐青从平河手里面接过一把手枪,这是从一个美军官身上扒出来的柯尔特枪。 这是把柯尔特式m19111手枪,保养的非常好,平河告诉他这是美军中高级军官的制式配枪。 这手枪虽然个头小,但是子弹威力很不俗,是美国人最后关头一种有效的近身自卫武器。不过这次可没用上。 徐青摸索了一下,随即演示着给她看:“你以前接触过枪没有?看你能够快速认出弹夹,应该也有一点了解。” 他拔出弹夹,上弹夹,做扣板机状,一个个动作连贯着做出来。 小花姑娘认真的看着他。 “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连长说你不能跟我们离开,不过可以留一把枪给你,希望你可以用它好好的保护好自己。” “好。” 徐青做了两遍动作,把枪放在她手里,让她自己试。 小花姑娘开始上手,开始有些笨拙,不过慢慢的就好了。 过了许久。 她兴奋着用手枪像模像样的完成了一遍,神情有些振奋:“我会打了,我也会武器了,我可以保护自己了!” 徐青看着,轻轻的拍了拍手。 平河教他,他教别人。仿佛一个轮回。 不过小花姑娘兴奋了一阵,忽而又道:“我真的不能跟你们走吗?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无尽战场,你跟着我们有危险,我们保护不了你。” 徐青很为难的解释。 她沉默了下,看似无所谓的笑起来:“那好吧……那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 “会的。” “那照片可以给我一份吗?” “当然,已经有战士在洗胶卷了,很快就好。” 千里那边发完电报,转头回来,马上吩咐道: “这些重机枪和炮我们都带不走,只能留在这,我把情况发给了师部,回头会有人来接收。现在大家都抓紧时间!就地把汽车遮掩起来,弄完我们马上就走。” 梅生:“十分钟准备,速度!” 七连:“是!” 徐青跟着大家四处寻找杂物,草皮,树枝,帐篷碎片,大片大片的能遮盖的东西都往车上扔。 时间匆忙,所有人都来帮忙,徐青、小花姑娘和几名战士,四处都寻找着可供遮盖用的东西。 差不多布置好一辆后,余从戎跳上车把车慢慢开起来,七扭八歪的往树林里行驶过去。 “余从戎,你会不会开车啊!” “老子给连长开车的时候,你还没生着呢!” “慢点,慢点……” 徐青正准备把没燃烧尽的营帐布拆下来的时候。 忽地。 天空中想起了一些隐隐的嗡鸣声。 这几天,他们天天能听到飞机声在头顶上飞来飞去,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有飞机,快趴下!” 战士们纷纷往角落里躲去,把身子隐藏在树林和废墟下的一个个遮掩物下。 徐青正站在汽车旁,一时没地方去,四处都是空旷,只能拉着小花姑娘躲在这辆汽车后的草丛里。 他偷偷的瞄着,天空中来了两架喷气式战斗机,利剑一样的呜呜呜呜地往这边飞着。 “是美军的‘佩刀!’” “飞走了没?” “应该快了,这几天他们都是往北面那边飞的……” “等等,不好,有一架降下来了!” 刚说着,所有人都突然发现飞机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第三十六章 呼啸而来的炮弹(下) 天上。 “听说麦帅又去日本了?” “是啊。” “他可真会享受,自己跑了,让我们留在这日夜飞……” “他是西点军校的校长,你的校长,这么说合适吗?” “他是陆军上将,和我有什么关系?” ……… “怎么办?”小花姑娘问。 徐青也不知道,心里也十分忐忑。 不过还是强装镇定,安慰她: “别急,飞机应该只是看看,我们穿的都是白色,躺在雪地上,他们看不见的。” ……… “上面说中国出兵了,让我们找,你看见了吗?” “并没有。不过西线的部队遇到了,打了一周。” “他们不还是退了吗,地面军都要推进长津地区了,马上北面就是我们的。算了,这些跟我们无关,也没有奖金……见鬼,这该死的任务,一个人影都没有!” ……… 徐青上空盘旋的这架飞机,像是恶作剧般的来回飞着。 这是真实的战斗机,哪怕是五十年代的美国飞机。在这巨大无比的阴影下,徐青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敢乱动,身边还有小花姑娘,后面还有一名同样没来得及撤走的战士,他也一样身子紧贴着地面,借着汽车做掩护。 徐青眼睛余光一直紧紧着天上,极好的眼神赋予他,能够看清飞机上硕大的五角星和星条旗,机尾上涂装着鲜明的f-86字样。 他知道这是美军的最先进的战斗轰炸机,绰号“佩刀”。这些天日夜在天空中来往,他们甚至有些熟悉了,但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出现在面前。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转头对小花姑娘说: “如果不对劲,记住跟着我跑。” …… “不过麦克教授……” “哦天呐,他居然喜欢别人叫他博士……好吧,他说只能炸江这边的桥和公路,另一边却不行,这可真别扭。” “不过我还是想问——詹姆斯,你说炸了会怎样?” “那就是外交事件。” ……… 下方。 七连许多战士们在废墟上面躺着,他们也没处可逃,只好混在村民死尸当中。 余从戎:“我们去救他们啊!” 平河握紧了枪:“他再低一点,我一定能打中!” “别动!” 千里一把拉住余从戎,“这是战斗机,不是侦察机,两架都在天上。看到机翼下挂着的那一排排炮弹吗?动了,大家全都得死!” 余从戎握紧拳头:“难道我们就不管了吗,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汽车!” 千里低吼:“我不知道吗?那是我弟弟!……我亲弟弟!” 他们这边所有人,都在山谷废墟另一边,紧张的看着。 他们很幸运,飞机根本就没注意到废墟。 ……… “那群中国农民?哈哈,詹姆斯,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们还怕他们?” “这不好笑。他们刚打赢了日本人……” “那不是我们小男孩的功劳?” “你会因此上军事法庭的。” “好吧伙计,算了算了。” ……… “我们能活下来吗。” 小花姑娘被他压在身下。 她衣服是朝鲜族带着彩色的,不能暴露。 “你说什么!” 徐青大声问。 飞机已经在贴地飞行了,就在上空几十米处盘旋,伴着巨大的引擎轰鸣声。 巨大的风,树枝树叶乱飞,刮在他脸上,根本听不清。 ……… “嘿,瞧瞧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 “我们的汽车。” “不,是陆军那帮旱鸭子的。” “哈哈哈,jesus!詹姆,我头一回发现,原来你也有幽默细胞……” ……… “我说——我们还活得了吗?” 小花姑娘贴着他耳朵,一字一句。 “活得了!你别乱动……” 她眼睛有害怕,也有泪花: “可我阿嬷妮和阿爸吉……就是这么死的。” ……… “没听说陆军到了这片区域?” “可能是先遣队。他们被中国人打回去了,爱抛下东西,真是一群没胆的小鬼。” “有我们的人吗?” “没看见。” “那可不太妙。车上有标志吗?” “也没有。” “那就炸了。别留给敌人。” ……… “别瞎说,我们不会有事的……不好!” 千里在远处大吼: “跑!” 随着千里的呼喊。 一直也注意着上空的徐青,几乎同时,就看见这架宛如空中堡垒一般的战斗机,绕了一圈,又回了过来,翼下悬挂着的一颗硕大的圆柱形炮弹松动了一下。 ……然后,陡然在空中翻动掉落下来! 他眼睛猛地缩成一条线,疯狂拉着她爬起: “是凝固汽油弹,快跑!!!” ……… “我女儿还在佛罗里达州,等着我圣诞节回家庆祝呢。你说,我给她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一只发条玩具汽车,糖果屋,或者夏令营。噢,还有汤姆和杰瑞,你懂的……华盛顿最近流行这个。” “天呐,我保证,她会喜欢这个的!” “真的?” “真的。” “小安吉拉吗?记得给美丽的公主稍上我的祝福。” ……… 黑色如蛋般的巨大金属物,狠狠抛下来。 尖利的呼啸声音过后,是炮弹击中了汽车发出的短暂响声,但维持不过半秒,随后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爆炸声! “轰轰轰!” 他没有回头,就感到有一圈巨大的火焰伴随着黑红色的蘑菇云向四周溅射,整辆汽车被炸得四分五裂,石块,泥土,瓦片,乃至汽车零件在空中解体纷飞。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动。 炮弹只是落在了那辆汽车上,但爆炸带来的余威却向四面八方卷去,地面像海浪一样波动着。 跑,跑,跑! 此时,在他眼中只剩下两种颜色: 火红的烈焰,和前方的树林小溪! ……… “咦?” “怎么了?” “好像看到几个北朝鲜难民。” “你确定?” “詹姆斯,你居然质疑我。那里面有个北朝鲜的女人。” “好吧,我确定你是对的。你眼里向来只认女人。” “嘿!伙计,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在怀疑我对婚姻的忠贞?” ……… 下方,烈焰滔天,人间如地狱。 “啊!” 惨嚎声从那个战士口里凄厉的叫出来。 他仅仅跑得慢了一步,汽油弹的燃烧带着剧烈的高温,一滴四处溅射的火星点燃了他的衣服。 奔跑中一边大叫一边慌忙把衣服脱下,但仍旧于事无补,凝固的汽油和白磷粘在他身上继续燃烧,撕心裂肺的喊声传出了很远。 徐青边跑,心里蒙上了阴影,他仿佛感受到一股叫死亡的气息笼罩着这片土地。 千里握起了枪,狠狠举起,又不甘放下。 他红了眼睛,在远处大吼: “跑!往小溪跑!” “躲水里!” ……… “你完事了么。” “马上了。” “可真慢……那群难民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伙计,我再投一挂怎么样,给这个枯燥的礼拜天取点乐子?” “算了吧,留着点弹药,委员会会让你报告的。我们还要去追击北边的敌人。” “你说迟了——已经发射了。相信我,我的小可爱会将这片树林燃烧殆尽。” “你可真变态。” “哈哈,你在哪?” “在你上方。” “我这就来。” “等等。北十二区以南,那有侦查机在叫。” “真烦人……好吧,飞了一上午,是时候松松筋骨了。” ……… 无尽的烈焰。 到处火光冲天,到处烟雾浓浓,火星飞越到荒地草皮,粘着就烧,烧却不止,厚厚的雪层全部融化露出焦黑的土地。 徐青用衣服包住背后被严重烧伤的战士,跟小花姑娘一前一后把他拖着往前跑,刚走出了爆炸圈,又听到天上又传来呼啸下坠的声音。 徐青还没来得及庆幸,脸色就迅速大变: “他们,又投弹了!” 而此时离溪水也不过十米距离。中间隔着那十辆被掩盖着的汽车,这是最好的屏障。 “快往那里跑!” 可小花姑娘忽然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巨大的燃烧弹已经从天而降,在身后数十米外轰然爆炸,冲击波,汽油,火焰摧毁着一棵棵树木,飞快的向这边涌了过来。 “快起来!” 徐青去拉她。 小花姑娘接着他的手想站起来,但又倒下。徐青低头——她的脚踝已经弯成了扭曲形状。 “你们跑吧……” 她忽然笑了。 “不行……”徐青想把她抱起来。 “快走!” 爆炸带来的火焰冲击近在眼前,她突然用力推了徐青一把。 徐青连连后退,心里像被大锤狠狠的敲打撞击,眼睛顿时通红,一股极为难受的情绪涌上来。 他拉着受伤的战士往溪水里跳,本能的回头,他第一次害怕自己眼神这么好。 “替我打……” 小花姑娘最后往这边看了一眼,喊了一声,但没说完,烈焰和冲击波一转而逝。然后,在高温中她的身体像玻璃一样“啪”的一下碎了…… 他从她眼里看到了不舍,难忘,平静,渴望,还有一丝似是解脱的笑…… 他看见她的身子在铺天盖地的火光里被炙烤,刹那间解体,火焰像熟若无物的掠过她残存过的地方。 可他的心里也好像有什么碎了…… 第三十七章 硝烟中的红花 火光,高温,爆炸时的氪闪,像在火炉里炙烤着他,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像过了一秒。 即使徐青跳进水里,猛烈的高温火焰席卷整个大地,轰然撞击在被掩盖着的汽车上,余温依旧传递过来将整个水面都烤得几近沸腾起来。 “啊!” 他大叫一声,水温烫的全身上下生疼,拉着身边这个战士,进水躲过爆炸冲击不久又跳起来。 树林里火焰还在燃烧,愈演愈烈,他紧急着把最后几十点经验加到体质和速度上,浑身冒着热腾腾的蒸汽白雾,费力往树林另一侧的外面跑去。 出了林子,飞机已经看不见,背上的战士已经痛晕了过去,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在火车上入年时仅说过几句话的宣强,比他大不了几岁。 七连其他战士们看到炮弹掉进树林里,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余从戎大喊着:“伍万里!” 雷公:“他们,他们……” 梅生讷讷无言。 千里颤抖着嘴皮子,更是一句话说不出。 直到平河喊了一声: “……你们快看!” 大家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树林另一侧,在乌黑渐深的烟雾中连滚带爬逃出了两个人影,徐青正背着一个人影跑了出来。 “他们没有死!” 七连纷纷跑上去接应,一人搭一把手,把背上的战士宣强抱了下来。 千里欣喜,双手摸着他身上:“你没事,没事……太好了!” 但是一抬头,就看到徐青整个人就立在那,面无表情,没有哭相,泪水却在直拉拉的往下掉。 “怎么了?” 余从戎突然反应过来:“小花姑娘呢,小花姑娘?小花姑娘!小花……她……” 徐青没说话,只是回头看着那片大火海。 众人纷纷停在原地,这才醒悟过来。 恍然,懊悔,自责,种种复杂的表情出现在大家的脸上,所有的战士们都心生浓浓的愧疚。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居然让一个无辜的姑娘受到牵累,活活的被烧死,就死在他们面前,死的这么悄无声息。 雷公久久无言,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徐青想擦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完…… 等把宣强简单的包扎,上药之后,火势慢下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被凝固汽油弹引发燃烧的火焰很难扑灭,树林烧了半个多小时,天上其他的飞机都飞来飞去了几趟,似乎对这一切司空见惯,连停留片刻都没有。 这个危险的地方,一下子居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七连此时得以从树林另一端进去,所有人将一些衣服用水沾湿挡在前面,捂住口鼻,慢慢探进。 一进到树林里面,全是漆黑如烟的焦黑残垣,哪里还有任何的痕迹? 那些原本被掩盖着的汽车都被融化了大半,上面的机枪管都被融化成了铁汁。众人数了数,只余下四辆左右还算完好,但车身烫的如同烙铁,一时无法靠近。 徐青走到刚刚小花姑娘跌落的地方。 这里什么残余都没有,地上只有焦黑的地面,他趴在地上仔细的摸索。 他又跑到小溪旁,跳下水。水面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和水泡,他伸手往里面捞。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爆炸的巨大余波和高温,将她的身体摧毁的四分五裂,仅存的一些鲜血和残破躯肢,也被汽油弹爆炸瞬间的高温烧成灰殆尽。根本寻不着。 余从戎看着他默不作声的前后跑,喃喃: “……一点也没剩下吗。” 徐青没回答他,四处疯狂摸索着,地面,水里,岸边都是漆黑一片,没有他想要的。 就好像刚刚,就好像昨天,在山洞里、在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她的父母死了,家被炸了,自己也没了,这个世上仿佛再也找不到小花姑娘的一丝一毫的存在过的痕迹。 徐青看着焦黑的土地,他走到小花姑娘最后坐着的地方在上面挖出一片炭灰,小心翼翼的封罐装起来。 余从戎呜呜呜的哭,他怕别人看见,捂着不出声。可这样一条铁汉,这么大的动静任谁都看得见。 雷公叹气,他见过太多死亡。依然感叹。 七连所有人都脱帽默哀。 短短一天一夜,这个外表坚强又可爱的朝鲜小女孩就已经深深印入了他们心里,挥之不去。 出了树林后,七连所有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梅生:“是我们害了他,她不应该跟我们走那么近。” 徐青低头。 沉闷的气压笼罩着大家。 千里原本坐着,听到这突然爆发起来: “你们怎么了?打过无数场仗的七连,焉了?没了?没魂了?你们的信仰呢?对得起受伤的战友吗?对得起小花姑娘吗!” “不打死他们,他们就要打死我们!同志们,战士们,我亲爱的各位战友们,这不是玩笑,这是真实的战场!战争——已经来了!你们是举手投降,继续在这垂头丧气,还是跟我一起打?!” 徐青想的更多。 如果……如果他多杀几个敌人,多得一些经验值,多加一下身上的属性,他是不是可以改变小花姑娘的结局呢? 活着,活着……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活着】,这个活着,不仅是自己要活,自己身边的人也一定要活下去。 做不到让身边这些可爱的人们活下来,那还有什么意义? “打!” 徐青第一个站起来,“必须打!” 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再也不要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在我眼前——再也不!!! ……… 站在小小废墟上,小花姑娘家房子的废墟前。 七连默默站着。 他们立了一个小坟包,旁边就是她父母的墓,坟里是那块残布片,坟头插了一块徐青亲手削的木块,上面用中朝双语刻着:致我们最坚强、最可爱的朝鲜民族之花——金煦花女士! “这就是战争,人是脆弱的,在炮弹下抵不过片刻,但我们是强大的……” 千里看着他:“我们是什么? 徐青道:“中国人民解放军!” “不!不再是了……至少现在不是。”他摇头,“后来那个。” 徐青立正:“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 七连:“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 千里:“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七连:“解放朝鲜人民群众!” 千里再问:“我们能做些什么?” 七连低吼:“战斗,战斗,战斗!” 千里也红了眼睛,用力挥拳头:“第七穿插连,继续前进!” 七连戎马再行。 背后,小小的坟包上多了一朵火红的“金达莱花”,这个季节并没有,徐青手拿纸片折的。 刚摘下的“花瓣”上面还带着血,被冷风吹着,在冰天雪地里无声的曳动,似在歌唱,似在告别…… 第三十八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前方的路并不好走。 如今气温已经似乎维持到零下二十多度左右,即便是白天天亮之后温度仍不见上升,四处寒风如刀子般呼咧而来。 在短短时间内,七连一百五十七人就冻伤了好几人,如果不是侥幸缴获了美军的这些装备物资,估计马上还会冻伤减员更多。 “我们一共缴枪六十八支,重机枪还剩下四架完好。其中,美式轻机枪三架,卡宾枪十二支,加兰德步枪二十八支,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十七支,手枪六把,美式电台两部。其余冬装棉衣大小件约八十条,还有各种美国人的食物和零碎物品,光子弹就有三千多发,这一个排的物资比我们一个连还要好上几倍。” 山道上,梅生把所有的缴获物品清单看了一遍。 千里点头:“我们需要轻装赶路,枪械和棉衣换上就是极限,其他像勃朗宁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物件只能视情况就地掩埋。” 他想了想,又问:“宣强的情况怎么样?” 梅生:“不太乐观。” 千里:“……我去看看。” 七连的队伍,此时正在山中无人小道上跋涉,他们队伍因为怀揣着秘密任务,即使看到有一些修建的较宽敞的朝鲜公路,但是他们仍然选择进入深山,在深山绝岭之间跋涉而行。 千里和梅生来到后面查看时,徐青正在照料受伤的宣强,但他的脸色并不好。 因为所有人都以为能活下来一个人,但是这刚上路不久,宣强就在颠簸的路途当中醒了过来,一直在惨叫。大家掀开他背后的衣服和伤口处,这才发现对他进行的包扎和上药根本没有一点作用。 凝固汽油粘在他身上烧起来,里面有白磷和其他剧毒化学物质,烧烧面已经成大片的蓝黑色。七连随身带的一点药根本起不到作用。 千里走过来问:“怎么样……” 徐青摇头:“你已经看见了。” 其实也用不着徐青去回答了,宣强一直躺在担架上浑身不住的翻滚想要惨叫,但是他嘴里狠狠的咬着毛巾,在努力的不发出声。可狰狞的表情和全身不住翻滚的扭曲状,显现出了他此时遭受的是怎样的痛楚。 宣强看到千里过来了,强忍痛苦吐出毛巾: “连长,我求求你,帮我一下吧,给我一个枪子,我快疼死了……” 不开口也还好,一开口整个人又止不住的颤抖,明明是零下几十度的寒冷冬天,他的额头上却爆出了滚滚的汗珠,随着痛楚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千里张口欲言,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努力的抿了抿嘴,别住宣强的手臂:“你一定再坚持坚持,等我们到了目的地,那里有医院,有卫生员一定能救好你……” 宣强痛的眼睛鼻涕都出来:“可我实在等不了了,我马上就要忍受不住了,让我去死吧!连长,我求求你,让我去死吧……” 众人看着宣强浑身痛苦打战的模样,更是于心不忍,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低下头来沉默着。 见连长千里沉默不答应,他眼里的光暗淡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努力的保持作为一名七连战士、一名志愿军战士的尊严,为了不打扰大家行军路途。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再次咬住了毛巾。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真正的战士。 可此时此刻,他居然在……在求死啊! 千里狠着心走到队伍前,回头低吼:“加快速度,继续往前!” 徐青追上去,低声问:“我们还有多久到目的地?” 千里深呼了口气:“按照现在的行军速度,至少要三天左右。” “三天……”徐青哑然。 他心里隐隐的觉得……宣强可能坚持不了三天。 他看得出这种痛苦是多么深彻熬人,钻心入骨。 他们十一月六日凌晨,跨过鸭绿江,登上朝鲜这片异国土地。今天,是十一月七日,短短的两天两夜之间,他们参加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围歼战斗,认识了一个异国他乡的朝鲜姑娘,又在遗憾中送走了她。 而现在七连又有一名战士,也正处在这死亡的边缘。 一切的原因,来自于美军,来自于敌人,来自于那该死的飞机和炮弹! 徐青努力的把心情平复,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新枪——他一定要为这些人报仇雪恨! 他手里的枪,已经换成了美军士兵的加兰德步枪,原先的莫辛纳甘枪来不及撤走,在汽油弹的燃烧下很多零件融化成铁水,损害严重。 这支枪,平河之前也在用。它是美军主用的佩枪,八发半自动,火力非常凶猛,精度准度也大大提高。 鸟枪换炮,武器在手,心中杀敌报仇的念头也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怀揣着种种心思和想法,徐青和七连一行人又继续跋涉在山间。 整个白天他们的行进过程并不平静,往往刚进山林或是走在哪条小道上,就看到美军的十几架野马式飞机或者是夏天l19侦察机,呜呜呜的在天空飞着,盘旋。 为了保险起见,大家都是在山林树林之间的偏僻处行军着,七连很大一个目的,就是要隐瞒住自己的行动。 于是在这一天当中,他们就多次发现敌机情况,然后迅速躲进山沟草丛,钻进去隐蔽,敌机在天空附近观察几圈,没有发现就慢慢飞走了。 到了晚上,有了在东林山废墟的经历,他们并没有选择有人烟的地方歇息,继续直接留在山林里。 这一次没那么幸运,没有山洞。只好在一棵大树下把行装整理放齐,铺上被子就在上面休息。 临近睡觉时,徐青还能听到附近宣强还在隐忍着,他咬着毛巾,双眼瞪着通红的在忍受。 可随着渐渐入睡,睡着之后,等徐青再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宣强的动静和声音都消失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连忙问:“宣强呢?” 大家也纷纷惊悟,随即发动力量四处探查。 这才发现,他居然半夜从棉被里爬出去了! 棉衣和军装被他放在担架上,叠的整整齐齐叠,自己却一个人光着身子爬到了草丛间。 天上星月点点,稀疏点缀着,乌云下看不清林间雪,却看得清一条爬过的痕迹。 他在一棵树下蜷缩着,身上覆盖了一层雪,脸上眉毛上胡须上都是风霜凝结成的冰碴子,整个身子僵硬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活活的被冻死。 宣强脸上带着痛苦的笑脸——痛苦是疼出来的,笑脸只有冻死的人才会微笑。 他死得悄无声息。 年仅十九岁。还有两个月二十岁生日。 千里和梅生等人过来也看见了,全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敬礼——” 在山林间,在风雪里,在这冰冷的风声呼啸中,所有人内心的沉重又增三分,他们难过,哀伤,也更加愤怒,仿佛马上蓬勃而出,要将敌人撕碎! 因为正在行途当中,众人只能把他埋在昨晚睡着的地方,留下记号,以待日后来迁。 “第五百六十五名,宣强……” 行走间,徐青轻声念叨着,感触颇为复杂。这是一个令人尊重、敬佩的战士。 他问雷公:“他是哪的?” “四川的。” “他家里……” “孤儿一个,也都死光了。” 雷公想了想,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绳,上面是个子弹壳——是他的哨子。这几天已经改好了。 雷公甚至艺术加工了一些,上面刻了一朵金达莱的浅浅花纹。 徐青接过来看了看:“我很喜欢,谢谢。” 他手拿起来,把子弹哨放在嘴边。 雷公忙阻止:“不能吹。会吸引敌人。” “不吹。” 徐青举起又放下,摩挲着表面,细小的孔洞打磨的浑然天成,“到该吹的时候,它一定吹的很响亮。” 等一切从简的葬礼仪式结束后,让人心情都算不上多好。 行走的路途一如前几日,不变的雪景,不变的山路,远山一片连着一片,路上平静又有些压抑。 等到休整时,他想找个人说说话,但余从戎变得沉默了不少,心情不是很佳。四处张望,他很快看到平河正靠在树林旁边的石头上,一个人的坐着。 走了过去,看到他身旁立着的那把加兰德狙击步枪,他打量了一下: “真是把好枪。” 平河头也不转:“你也有一把了。” 徐青歪头看:“你在干什么?” 平河:“刻字。” 他靠在石头上面拿着一把小刀,在胸前的那颗黄铜子弹上不断的细细刻着划着。 徐青凑过头,看去。是一个又一个的“平”字。 他抬头:“平河的平?” 平河:“不,和平的平。” 第三十九章 再次发现敌人踪迹 他没想到,不管是内心还是外在,看起来都如此强大的平河,对于死亡仍然有一种尊重和恐惧。 这恐怕就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人,内心的觉悟吧。 他叹了口气,随后道:“能不能跟我讲一下。你放枪打飞机的经验?” “好。” 他刻完了字。把黄铜子弹壳吹了吹,最后塞进脖颈衣服里,慢慢的站起来。 “我们用步枪打飞机,其实是无奈之举,我们在抗战打游击的时候也跟现在一样,没有飞机,没有防空力量,只能用手里的枪打。” “一架飞机从天上飞来,一旦没有被击落,他只要把机身上的机枪一顿乱扫,再投几颗……凝固汽油弹或者是炸弹,我们就会死伤殆尽。” “这也是一种悲哀吧,不过我们用步枪击落飞机,的确是有过很多战绩,最重要的诀窍跟普通射击一样,要准确估算提前量,然后进行射击。” “飞机的速度快,难以瞄准,其次就是飞机的要害部位都有着防护,我们的武器有时候是难以击穿的。”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团里面曾经有一个班的火力,同时向敌机前方打出了一条子弹网,让飞机自己撞了上去,当场坠毁。” “这就是估算提前量的作用,至于怎么估算的,我来教你……” 平河非常的尽心尽力,他很快把当初土八路总结的一些击落飞机的技巧以及自己总结的经验,教给了他,如今的徐青在射击方面已然不算是菜鸟,他很快听懂,上手。 凌晨间,他击杀了四个敌人,给了四十点经验,虽然全部为了逃离火海加在了体质上,他的体质已经达到了1.6。但体质的增强对他射击技能升也是有很大的帮助。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试试的。 埋完了宣强,七连整顿了一会,又开始重新上路。这样的路是漫长而艰险的,越过东林山后,见到的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山岭,而今天要翻越的就是一座其中的一座大山。 千里:“前面就是枯木里,穿过这道山岭,我们再有两天很快就能到目的地了。” 徐青也不知道这几天听他第几次讲这样的话了,不过看他满脸的样子,也不是有的放矢。 枯木岭的山陡峭衔接,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山上去,再直通山下来,山是异常的陡峭,这条小道上面没有任何的防护有很多地方,旁边就是万丈悬崖,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可如果绕过这座险就山要多走半天的路程,他们无法割舍。 走了大半个白天,他们终于在接近山顶处停下歇息。一行人翻着从美国人那里缴获的罐头,打开盖来吃。 徐青刚靠在树下坐下,就听到附近有战士们在,一起在琢磨对话着。 “今天多少号了?” “我们入朝几天了?” “快过年了吧?” “想吃我娘包的饺子!” 七连副连长:“我想吃火锅……” 副连长是何长贵,但他为人比较木讷,并不怎么说话,哪怕千里是连长,他是副连长,在整个七连当中也名列不爱说话的前三之名。 但是此时此刻却也忍不住开口。 整个抗美援朝中志愿军战士们多四川的。四川在整个抗美援朝中,有三万多名烈士英雄,是全国之首,可想而知总共参加的四川人有多少? “我就想吃一碗热乎乎的大米饭。” 徐青听着,都忍不住有些咽口水,虽然嘴里吃的是美国人的罐头,但是他并不太吃得惯这东西,反而对自己家乡的那些味道颇为怀念。 什么时候白米饭也这么让他觉得好香? 他一时想起了浙江水乡,湖州,渔村,渔船,老爹老母…… 正思绪放飞之间。雷公走过来坐下来: “你吃的什么罐头?” 徐静一愣把手抬起来,看了看:“怎么了,猪肉味的……” “我这个是牛肉味的,你尝尝。” 说着,雷公就把他手里的罐头赛在他手里,随即走开了。 “别,雷公你们也要吃啊……” “我们当然要吃,这是从美国人里缴获的,你年纪小,多吃点能长个子,不吃白不吃。咱们可不是国民党的兵,咋还能亏待着你不成?吃,快吃,别计较!” 他挥挥手。 徐青没再喊了,停下脚步。 有些感动,他年纪小,是个新兵,大家都一直很照顾他不说,这番还把好吃的留给徐青,一时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父母对自己的关爱。 正当大家在吃饭的时候,余从戎的火力排有侦察兵,从山的另一边跑了回来: “连长,前方有动静!” 大家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马上把东西收拾整理好,握住枪。 千里:“什么动静?” 现在正是下午临近傍晚,天色刚刚降下来,他们刚准备找个地方修整,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一茬。 侦察兵开口: “在前方一公里外的山洼处,隐隐有枪炮声,似乎有双方兵力在交战,交战双方不明,但路边也有大规模的武器使用痕迹。我们如果继续朝西北方前进,恐怕就会经过那里!” 千里点头:“好!再探,再报,侦查查清楚再说。如果是敌军,大家提前要做好战斗准备。我们已经成功围剿过一只美军队伍,哪怕我们不愿意打,但是也不会怂!” 七连:“是!” 第四十章 与美军的再一次遭遇战 侦察兵离开后,众人赶紧把所有吃饭的家伙收拾起来,熟练的检查装备,然后继续前进。不过全连上下的动作这下更加小心,更加隐蔽了。 枪声传来的地方不算很远,就在枯木岭的山里附近,大家不敢走大路。为防止有敌人的哨口侦查兵力盘旋在附近,因此绕过山脊,从山道之间穿过去。 十几分钟后,随着前进的步伐,山的另一边枪声传来的越来越清晰了。 “停!” 千里挥手,众人纷纷伏下身子。 余从戎:“听声音应该是在交战!” 徐青也仔细侧耳,有步枪声,冲锋枪声,连绵成一片。在这些枪声之中,他敏锐的听到了有大量的清脆开枪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连忙道:“我听见了莫辛纳甘步枪的声音,有我们的部队在打!” “先不能下定论。”千里问余从戎:“侦察兵回来没?” 余从戎:“马上就到。” 很快。 从另一侧的山脊上,滑下来两个敏捷的身影,浑身都是雪花,其中一个呼喘着气说道: “连长,我们看清了,的确是我们的人在打!对面是美军,数目非常多,起码有一个加强连的敌人,他们有枪,有炮,火力非常猛!” 美军正常一个连能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加强连只多不少。这将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千里严肃道:“上去看看!” 七年各排分散着前进,小心在山坡处停下。山过去就是一处山谷,在这里只要一冒头,就能听到下边清晰无比的枪战声。 千里拿着从美军那缴获的望远镜,瞧了瞧:“我们恐怕遇上麻烦了。” 梅生接过望远镜:“西边山坡是我们的人没错,他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徐青也在一边小心冒出头,看了过去。 就见这是一处不算很低的山谷,或者是山谷中的山坡,站在他们这里看过去,甚至要仰视,里面并不是像他们之前伏击东林山村庄的美军一样,具有地势优势。在这里可能对方更有优势。 山坡上修有高高耸立的通信塔,还有一间间当地朝鲜居民的房子,看起来原先是一个居民点,但不知何时逃了,被美军占据。周围四处有沙袋、土石堆积搭建的防御工事,看起来像是美军的一个常备军事点。 而中方军队的一方,正在山坡下侧和西北坡,发动着攻击,只是场面并不十分乐观,山上的美军作战十分骁勇有素,不仅装备精良,手榴弹、重机枪、冲锋枪一应俱全,而且占据了天然的地势优势,一个个火力点居高临下,下面久攻难上。 山坡的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很多都是穿着熟悉军装的兄弟部队战友。 徐青低声问:“我们怎么打?” 其他人也都看过来。 千里思考了一下,点头:“当然是狠狠的打。不过敌军实力非常强大,人数也多于我们,这将是一场遭遇战!” “来,都先下来。” 他身子轻轻往下滑去,让众人隐藏在看不见的山体阴影下,小声开口吩咐: “这样,我们还是老办法,先端掉火力点!对面的弟兄死伤这么惨重,就是因为美军火力点隐藏深,很难打中。我们先朝着美军的方向,放上一轮炮,把他们的火力压制住,等他们一冒头,马上用手榴弹和机枪远程伺候!” “译电员和二十台电台还是跟着炮排,不要动手。雷公,我把地图给你,你放完炮,就先带着他们赶往要去的任务地点,不管怎么样,咱们的任务不能停!这里就交给我们。” 雷公皱眉:“他们人很多,这么打很危险。” 千里:“你打准一点,再留炮排一个班给我,我们战士的武器都鸟枪换炮了,只要没飞机,胜率很大!” “大家放心,一有不对,我会吹哨通知你们的,绝对没问题!” “我……” 译电员张小山开口,似乎还想参战。 梅生马上阻止:“小山同志,这次不一样,敌众我寡,而且地形复杂,我方并不占优势。译电员和电台对前线有多重要,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把你们安排好,战士们很难安心打下去的!” 张小山踌躇了一下,这才同意了。 千里点点头,随即看向徐青:“万里,你枪法不错,你要把他们保护好,知道吗?” 徐青忙开口:“我枪法好,应该留下来跟你们一起。” “这是命令!别说这么多了,时间不等人,大家赶紧部署,马上准备发动攻击!” 千里挥了挥手,快速道。 “明白!” 七连众人连忙按照指示赶紧散去,准备作战。 徐青心里有些急,这伍千里怎么还把他当作小孩一样? 他现在枪法很有作用,为什么不让他打? 雷公看出了他的疑虑,开口:“在哪里,在哪个位置都是打仗,不要想太多。待会让你轰几轮炮。” 徐青点头:“好。” 能发挥一分作用是一分。 大家的速度效率都很快,毕竟对面的兄弟部队已经打的十分艰,快坚持不住,没有人犹豫,各排各班迅速组织到位。 徐青跟雷公一行人趴在山头上,就看到七连的战士们在黑夜下摸进了山坡的另一侧,匍匐着靠近美军的防御圈。 雷公轻声道:“我们打三个主要火力点,还有防御工事后面的敌人,打准一点。” 徐青点头。 他手上正摇着一挺勃朗宁重机枪,快速熟悉调试。而炮排其他几个士兵正端着巴祖卡火箭筒,雷公自己就是把一门六十毫米的迫击炮摆在地上,准备发射。 由于重机枪和迫击炮不方便他们轻装行军,完成任务,所以只各带了两架。其余的都掩埋在东林山那。 不过就算只有这么几架,他们也很有信心。 很快,山坡上的战士们都快速就位,随着一声尖厉的哨音—— “哔!!!” 雷公捂住耳朵:“发射!” 嘭! 迫击炮、巴祖卡,早就瞄准了对象目标,一下子发射出去,徐青也深吸一口气准备好,扣下扳机,长长的子弹链抖动了起来: 突突突,突突突! 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炮火,让一个个的正在防御圈内美军士兵炸上了天,山坡上火光爆炸顿时响成一片。 “怎么样?”雷公连忙举起望远镜。 徐青看的更清楚:“干掉了一半!” 雷公笑了:“再给他们放一轮!” 轰,轰,轰! 随着几声炮响,没有丧身在上一轮攻击中的美军士兵们惊恐的发现,炮弹再次从天而降。 徐青在山坡下看着,他的机枪弹幕很快撕碎了几个没来得及撤退的美军士兵,脑海里的任务蹦出了好几个提示。 不过他没有空去查看,继续朝着对方火力点扫射而去,很快就解决掉火力点,击毁对面的两处炮台和机枪口。 但美军数量还剩不少,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找地方掩护还击。 不过这时候千里他们其他战士动了。 因为他看到平河已经悄然开枪,在狙杀了。 “哔——哔哔!” 千里也再次吹响了哨子——那是进攻的号角! 第四十一章 寒山岭下冷枪来! 徐青摸着机枪,想着能不能放几枪冷枪再支援一下,不过雷公已经在吩咐大家撤走。 “快点,我们不能多耽搁,这里刚放的炮很容易暴露!” 徐青微微有些不放心,不过也只好跟着炮排一起离开了这个山头,绕过这里向既定的方向前行着。 雷公边走,边抖开千里给的地图:“咱们已经离开枯木岭了,这里是寒山岭,继续往前面走,别停留。” 他把地图收起来,抬头就看到徐青正望着他。 他道:“这地图不给你看,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 徐青点头,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多,万一被俘虏了,前线指挥所的地点有泄露的风险。 这并不是在贬伤我们的战士们,而是出于最基本的情报防范工作,是对机密任务的重视。 边走他边回头看,这里远去快一公里,前面马上就是叫寒山岭的另一座山了。在这,已经看不清千里他们具体的进攻,但是依旧能听到一些枪声,以及千里的哨子声。 从哨子声中他能听出,大多是进攻、消灭、掩护的有利信号。 听起来,过程非常的顺利。 徐青:“我们应该能赢吧?” 雷公点头:“当然,我们可是出了大力气……” 这时,前面忽然有战士停下来: “你们听?” 徐青一愣,随即跟大家一样竖起耳朵听,似乎有什么重物碾压在道路上行驶。 他疑惑:“这是车子的声音?” 雷公严肃:“不,可能更严重。” 他迅速让大家小心隐蔽,然后拉着队伍里两个人过来。一个是张小山。还有一个是副连长何长贵,他也奉命来帮忙看护电台。 雷公:“老何,小山,你们在这隐蔽看好电台,我去前面看看什么个情况,不要乱动啊。” 两人点头:“好!” 徐青跟着雷公小心前进,悄悄摸到山脊上,这里连通着后方的美军交战点,下面是一方朝鲜公路。 而此时,徐青赫然看到在这条公路上面,不远处正驶过来一条长长的队伍,为首的是一辆坦克,后面十几辆卡车,中间还有两辆坦克跟着。 这样的队伍一看就是美国人! 他们在坑坑洼洼的崎岖山路上颠簸着,地上的雪层被重重坦克金属履带压成虚无,每辆汽车上站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年轻的美军士兵。 他们几乎个个抱着步枪、冲锋枪,每辆车都有机枪装备在挂载。 “怎么办?”徐青问。 “这是美军的增援队伍,而且还是坦克连!”雷公脸色也不太好,“他们恐怕是早先接到后面那支美军队伍的求援信号赶来的。” 徐青明白:“那必须要打,不打那边不就危险了?” 雷公点点头:“刚好我们缴了大量美军的装备,刚才轰的也不够尽兴,这下让他们都再尝尝自家生产的玩意!” 两人回到下面,告诉其他人这个消息。 大家也都一惊。 不过马上就动作起来,虽然护送任务是第一,但是面对这样的紧急情况,也不得不放在其后。 和刚才一样,大家准备用炮火先轰上一轮,截断对方行进的路线。不过徐青看着对方那三辆如同战斗堡垒一般的潘兴式坦克,厚厚的装甲即视感感觉不太好打。 他问:“我们的炮弹和巴祖卡,能不能穿透这些坦克?” “不知道。”雷公摇头,“不过坦克转动视野有限,我们占据有利地形,也不容易打着我们。” 徐青想起,电影里似乎就有这么一段。 难道历史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 我能改变吗? 他咬了咬牙,一定能。 马上,这只车队就快要经过他们所在的山头。 雷公把炮排装备准备妥当,盯着山下挥手:“打,给我狠狠的打!!” 迫击炮,巴祖卡以及徐青手里的重机枪都再一次发动,一个个炮弹、一粒粒子弹雨,铺天盖地的覆盖到山下。 “enemyattack!” 有美军士兵马上大喊。 他们还没发现敌人,就跟刚刚的指挥所一样,陷入一阵慌忙当中。连绵的炮弹飞入长长的队伍之中,直击坦克口和几辆怀有重武器的汽车。 轰! 爆炸声响起,人仰车翻,好几辆车都翻了过来。炮排的战士们都有着丰富的战场发射经验,十分之准,队伍里顿时死伤惨叫不少。 但是,徐青看到了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的炮弹和火箭弹落在坦克身上,居然生生被弹开! “不太妙!” 徐青连忙低喊,“他们的坦克毫发无伤。” 雷公拿着望远镜也看见了:“快转移阵地!” 此时,随着这支坦克连队反应过来,在美军士兵的大声呼喊当中,坦克的炮台已经轰隆隆的转了过来。 众人赶忙转移地方,向四周散去。 徐青抓起自己的步枪,喊了一声:“我去狙击他们的驾驶员!” 他在山脊上伏着腰奔跑起来,向东边跑去,那边刚刚已经探查过了,有一个很好的狙击阵地。 这时敌人的坦克已经开火了,徐青从未听过这样的炮击声,轰动一下,整个坦克猛的抖动了一下,震撼了整个大地。 一圈肉眼都很难看清的炮弹,在半空中滑动着的轨迹,飞速直击这边山坡之上。 轰! 山坡被轰去了巨大一个缺口,土石泥沙俱下,巨大的震动感差点把徐青的棉帽都掀飞了。 “我靠……” 徐青被震得往前面地上一趴,心有余悸,感觉心底都有些发颤: 这坦克动静太大,太凶了! 根本不是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样子,随便一打就碎,一打就翻,而是真正战场上的杀人重器。 不过幸好,大家撤退的比较及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受伤。 啪嗒。 徐青爬起来,快速蹿进提前找好的狙击制高点,趴在地上,把加兰德步枪架好。 他深吸着一口气,仔细的瞄准着坦克,但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仍然觉得这坦克似乎都是无懈可击一般。 厚实的钢铁之躯,几乎没有什么可入手之地。其侧面、顶部和底部都是厚厚的轧制钢板,粗大的坦克炮管下方是一个清晰的美式五角星。 不过没办法,不得不打。他观察好半天,才在坦克的前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窗口——这是驾驶员向外开炮开枪的视野。 徐青快速瞄准。 趁着美军士兵们还在往刚刚枪响的方向开枪的时候,他猛地抠动了板机,一发子弹飞速向着坦克飞了过去! “咻——” 与此同时,雷公也吹上了自己的哨子。 散落在各处的炮排战士们,也马上重新打开了火力,各式的炮弹火箭弹和轻重机枪都发射起来。 徐青看见,咔嚓一下,他的子弹插在了玻璃窗上,没有完全击碎,但子弹嵌入了进去。 山下马上就有人在喊:“sniper!repeat,theyhavesniper……” 他马上开出第二枪。 这辆坦克的视窗很快被他击碎。 他如法炮制,将另外一辆坦克的视野也如此打碎,正当他准备射击第三辆时,对面好几架重机枪发现了大概方向,突然向这边开火了。 噗,噗,噗! 几个长点射打在了徐青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溅起半人高的雪花和底下的土灰,他立刻就地趴下隐蔽。 “速度真快!” 徐青吓了一跳,面对着这么密集的火力,高速的子弹就射在他前面五六米处,让他心里下意识砰砰直跳。 不过因为距离比较远,再加上重机枪是从下面往上打,并没有那么容易命中。 他连忙在山坡这边,向旁边滚去,换一个位置继续。 第四十二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滚定趴好后,他没有犹豫,迅速摸掉脸上沾着的雪,抬手又是一枪。 铛! 但对面似乎有了防范,炮台稍微偏移,这发弹在钢铁外壳上被崩开,只溅出了一缕锃亮的火花。 附近的美式卡车上,马上有观察员指着山坡疾呼,机枪仿佛认定了这个方向,他刚换了个位置开了一下,又被机枪威猛的火力给逼停下来。 “我还不信邪了。” 伍千里不让他参加那边的战斗,徐青心里其实是有一点不服气的。 想起刚刚杀敌获得的经验提示,他连忙躲在山体下,把系统界面调了出来: 【任务1:参军(1/1)】 【任务2:杀敌(8/10)】 【任务3:活着(10/30)】 再差俩目标,任务二就能完成了! 徐青心里微微一喜,杀敌一个就是10点经验,四个就是40点,再加上今天任务三的10点经验,一共50点全部继续加在射击技能上。 【射击:中级(101/1000)】 一股细微的变化感受出现在他的身上。 还是中级,但是多出了些不一样的经验和手感。 徐青调整呼吸,拿起胸口的哨子含在嘴里: “?——??!” 另一边山背后。 雷公正在装填弹药,听到哨声一愣,转头:“谁在亮哨?” 众人面面相觑,环顾四周。不过马上张小山发现了:“伍万里,他刚去东边了!” “好小子,我说谁敢打坦克!”雷公咧嘴笑,听着风里传过来还不是很熟练的哨子音,“……他这是要掩护?” 何长贵点点头:“没错。” 一梭子弹扫射过来,雷公拉着大家马上低头,低喊着:“他要咱们就给他,我们炮排别的没有,就是缴的炮多,用美国人的炮弹炸他们自个,不心疼!一班、二班,准备压制敌人火力!” 嘭!嘭!嘭! 很快,连续几声迫击炮和巴祖卡发射出击,炮弹高高扬起飞上昏暗的夜空,然后精准朝着山下公路中央的汽车和人堆里落去。 底下上百名美军士兵,有一部分已经摸索着向山上靠近,但大多都还躲在汽车掩体之后,进行反击。 “bomb!spreadout(散开)……” 随着几声大喊,炮弹直扎进有些混乱的人群。 徐青也发现了动静,立马深吸一口气,转身趴好,连着对第三辆坦克射击而去。 啪,啪! 他摸准了手感,子弹在夜色降临下如流星一般穿梭而去,死死的扎在坦克潜望镜窗口上,玻璃骤然迸出裂纹。 全部击中! 徐青打完就收,马上重新趴下来。 他心脏在快速跳动,内心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振奋,他没想到自己打的这么准。 实在是获得系统技能这么多天,没有多少可用武之处。 他摸着手里的枪,也有些欣喜,它打完后会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八发就是八声。怪不得七连的战士们都爱叫它“八大粒”。 之前听起来还没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爱上了这种愉悦的感觉! “让我再‘叮’你一下吧!” 他重新装填好弹药,又继续转身,朝着汽车上一名正往山上扫射的美军重机枪手瞄去。 砰! 火光乍现。 正在疯狂摇曳着弹链甩射枪林弹雨的白人士兵,嘴里还在咒骂,但下一刻脑门就中弹,鲜血顺着额头殷殷流下。 他肥胖的身躯一下趴在机枪上,枪口顿时不受控制的朝四周扫射过去。 “shit!whatthehellthisidiotdoing?” “oh,fuxk,i'vebeenshot……” “jesus,somebodyhelpme!” 很好。 还差一个。 不过这时,他看到副连长何长贵从不远处窜了过来,他忙猫着身子过去,帮忙射击其他敌人: “副连长,你怎么过来了?” 何长贵为人老成,跟他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不过这时候还是颇为惊讶的看他一眼:“我瞧见了,你打的很准。” “还好!”徐青放完一枪,问,“坦克的眼睛被我打瞎了,接下来怎么打?” 何长贵摇头,张口带着四川口音:“莫要掉以轻心!我过来就是提醒你,他们的坦克还有战斗能力……” 徐青听着心里一惊,怎么可能,眼睛都被他打没了,还能继续放炮? 他连忙伸出头往下看,就看到下面的几辆坦克,有几个脑袋从坦克顶部的舱口,手持着望远镜探身出来,正在指挥坦克转动着火炮炮管方向! 炮塔顶部还各装有一挺高射机枪,已经有人在拉起机枪也朝山上对来。 他一下就看到有驾驶员、车长、二炮手等等好几个人。 “一辆坦克居然装这么多人?” 他面色不太好看,刚刚有些高兴过头了,自己对坦克根本不够了解。 炮声、枪声大作,何长贵喊道:“你娃刚那一手打的稳当的很,继续射嘛,雷公那边负责吸引火力,我给你打掩护。” 徐青马上冷静下来:“没问题。” 人都露出头了,我还怕什么? 干他! 他躲过一阵机枪连射,和何长贵再次换地方,然后继续偷偷狙击。 徐青想说,美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缺乏战斗意志,他们的攻势和反应都非常的猛烈。 底下的士兵虽然开始有些慌乱,但强大的坦克和重火力给了他们无比的信心,一个个都在长官的指挥下快速反扑回击着。 他们甚至驱使着一队南朝鲜士兵,像敢死队一样组织起来,躲过远程炮弹攻击,一边端着冲锋枪扫射,一边从侧面冲上山坡,想要靠近占领高地位置。 但徐青很快就看到雷公那边方向有一个个手榴弹投掷出来,冒着烟滚落在山坡上。 不过这时,何长贵提醒他:“西北边三十度方向,有一个龟儿子开炮了!” 轰!轰…… 果然,伴着山坡上士兵们惨叫声响起,炸飞在雪里,底下的坦克也同时向这边开了数炮。 “they'realloverthere……fire!fire……” 有士兵扶着钢盔大呼小叫指挥着,震天的火炮跟高射机枪,马上朝着手榴弹扬起的方向轰了过去。 整个道路面都被后坐力往下陷了陷,炮火在昏暗的天空中硬是打出了白昼般的效果。 炮弹落下,漫天扬起的雪花、灰尘,混着炸药味呛得肺疼,声浪震得就连在这边的他耳膜子都嗡嗡乱叫。 徐青知道不能再等了。 “走你!” 他猫着腰,眯眼瞄准,努力平复心情。 随后深呼一口气,朝坦克上几个正在偷偷观察的二炮手、观察员猛地连续开了数枪,然后迅速向旁边窜去。 刚躲好,何长贵就问:“这么快,没打中?” 徐青一边压弹,一边开口: “不,让子弹飞一会!” 第四十三章 令美军胆寒的黑夜 何长贵还没明白飞一会儿是什么意思。 噗,噗,噗! 他回头张望,就发现每辆坦克上已经软绵绵倒下好几个身影,美军的坦克炮火一时之间都哑火住。 “这么准?” 他竖起大拇指:“你龟儿勒门牛批!我当了这么多年兵,没见过嘞个新兵娃儿这么凶的飞起。” “大家教的好!” 徐青也笑了,重新趴下。 这时,他的系统界面提示又跳了出来: 【任务二:杀敌(10/10)】 【任务奖励:500经验】 【注:该任务可继续进行,每杀敌一人可得10经验,是否选择继续?】 【是/否?】 徐青心里一喜,当然选择继续了。 他马上按在了“是”上,任务界面消散,而他的个人信息界面已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姓名】:徐青 【身份】:志愿军战士 【体质】:1.6 【颜值】:2 【敏捷】:1.5 【力量】:1.2 【精神】:1 【经验:520】 【技能:飞石(初级30/100),射击(中级101/1000)】 他连忙分出一半经验加在射击技能上面,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况。而何长贵也在吹起哨子确认雷公那边情况,刚才的炮轰非常生猛。 很快,哨音传来: 三声舒长,并不急促,说明情况不是很严重。 他放下心,接着开口道:“何连长,我们再来?” “好!” 何长贵在旁边侧应,报告方位动静。徐青在趴在山坡上,端着枪继续瞄准敌人目标。 山下的美军们这下也有些乱了套了。他们作为坦克连,最大的火力凭仗就是这几辆钢铁猛兽,但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被暗地里面的冷枪给打的七零八落。 美国人作战,根本的信心来源于对自己国家正处于世界霸主的自信,以及强大火力装备的优越,实际上他们的战斗技能和精神意志,并非是战无不胜,无所畏惧。 他们并不害怕火力压制,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更强的火力,有飞机,大炮,坦克。 但是他们同样会怕不知道的东西,害怕在未知和恐惧之中死去。 徐青每次扣动扳机,几乎就有一个敌人倒下。 二百多的经验一下子加在技能上面,他的射击,又飞速长了一个台阶,如果说刚刚连射三人,还力有所怠,这下的感觉就是更加随心所欲了。 砰—— 很快,他又命中一名正在扫射的重机枪手。 “杰瑞,你……” 一名正抱着机枪在射击的美军士兵,看到身边的陆军好友胸口中弹,汩汩血液从他喉咙里冒出,想要张嘴说什么,却只能茫然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突然大叫着一声,甩开机枪,惊恐的从车上跳下来: “我不干了!幽灵,他就是一个幽灵!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还在这,你们都疯了吗,他会把我们一个接着一个杀死的……” 有些士兵本来也已经心生畏惧,听到这话,心底也都退意萌生。 他们打仗,本来大多就是为了混一口饭,真正愿意为国捐躯的并不算很多。 有个美国士兵躲在汽车后面,他避开从山上密集的子弹,捂着不断流血的胸口大喊: “shit!he'sright,wegottagetoutofhere!” “go,go,go!” 本来许多士兵还有些犹豫,看着不少人都在停下脚步,一队队士兵忍不住开始自发撤退,跳上驾驶室,调转车头想要往回开。 有军官举枪长鸣一声: “停下!你们这帮蠢货,这是逃兵行为,会上军事法庭的……” 但他话没说完,这被徐青一枪给击中了后脑勺,砰然倒地。 “move,move,move!” 美军士兵们更加惊恐了,他们的坦克、机枪对着山上扫射了不知多少遍,仍然不能阻止他们眼中这个处在黑暗之中“幽灵”开枪。 于是,一时之间这条公路上变得极其混乱,车辆在乱开,坦克瞎了眼在原地打转,胡乱朝山上四处开着炮。 “他们自己先乱了!” 徐青和何长贵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不过仍然对着逃走的车辆进行着伏击,一枪接着一枪。 而雷公那边见到美军士兵纷纷逃离,更是大喜,随着一声哨子吹响,炮排的战士们纷纷从山坡掩体下跳出来,往山下冲锋,抱着各式的枪械朝着正在撤离的美军士兵扫射而去。 美军一退,便无心恋战。不少人甚至为了更快登上汽车,直接把武器丢了。 但是仍然有人还在顽抗,尤其是这个坦克连的一个美军高级军官,正联合着其他士兵,不断的击毙想要逃走的自己人,一边大喊着组织进攻。 徐青:“这个美国佬死心不改。” 他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发怒的表情,于是瞄准,轻轻扣动,一发子弹射了出来。 咻—— 铛! 不过这人似乎特别警觉,他在汽车上,不时的弯腰躲避,没想到这一下恰好就躲过去这一发子弹。 “shit!” 这名中年军官看着旁边车壁上深深的一个子弹孔,摸了把冷汗,随机大怒起来: “那个狙击手在这个方向,坦克兵在哪?给我好好的轰他!” “坦克被打瞎了,先生……” “我不要听到这些,我要的是结果,朝我指的方向,不放过任何死角——覆盖打击!我要让这个猖狂的小子尝尝死亡的滋味!” 就在徐青以为,这人会识相的退走,没想到他竟然一边退,一边还在丧心病狂的拉着这些坦克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虽然坦克没了视野,不能够精准打击,但是全都朝着这边覆盖攻击的话,同样十分危险。 “快走!” 他连忙跟何长贵两个人疯狂狂奔在山脊之上。 轰!轰!轰! 正在往山谷下道路旁冲锋的,雷公一行人刚冲到坦克面前,被炮声震的往旁边一倒。 “不好……万里他们还在山上。” “快把坦克炸掉!” 他们一看,美军士兵和军官都已经在纷纷退走,但坦克的机枪和火炮还在往山上四处轰击。雷公连忙命令爆破组,把炸药包放在坦克的金属履带上准备炸破。 在此时的山上,徐青两人正飞速跑着,这一个个炮火并没有章法,但是却不断的在他们四周落下炸起。 何长贵边跑边道:“妈的,刚才多放两枪就好了,分分儿钟弄死这个龟儿子。” 徐青点头:“好,这就弄死他。” 他往山下瞄,看到那个军官就坐在车头,于是边跑边举起枪,等着炮弹落下的间隙,猛地卧在地面上,抽冷子遥遥来了一枪。 一发入魂! 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长官,上一秒还在训斥下属,下一秒,就有一粒子弹从他嘴巴穿过了喉咙、大脑,飙起一串鲜血洒在车厢内。 “中了……” 他心里正高兴,但下一刻—— 砰! 又一发炮弹刚好落在他们四周,巨大的火药爆炸,很大力的把徐青和何长贵的身子狠狠冲击抛起! 妈的,不会这么倒霉吧? 千分之一的玄学概率? 徐青整个人在空中,被炸的脑子嗡嗡作响,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活命要紧,连忙把剩余的几百经验,拼命加在了自己的体质上。 然后就被爆炸冲击波狠狠的卷下了山涧。 ……… 而千里那边,在前后夹击以及先前火力点被端掉的情况下,两只我军队伍很快会合,共同将山上的敌人全部消灭。 两人站在防御工事内,互相敬礼: “我是一百七十二团六连,计春耕!” “攻坚一团第七穿插连,伍千里!” “你们怎么回事?”千里问。 “我们入朝之后得到的任务,就是来这里炸掉美国佬的通信塔,切断美军前线与长津湖指挥部之间的联系!但是这里的防御十分严备……我们从下午四点开始进攻,死伤惨重!” “你们……” 千里正要说话。 突然,侦察兵在呼叫: “连长,不好了,山那边有坦克炮击声!” “哪边?” “雷排长他们过去的那边……” 千里心里一惊,赶忙看着西边天空。 外面已经降下夜色的天空,忽然有一些星星火光乍现,有一圈圈炮声在长空中震荡。 计连长察言观色,哪里不懂:“需要我们帮忙吗?我们……” “不用,你们得先完成你们的任务。” 千里紧抿着嘴,神色严肃,“七连的——走!” 一行人收拾装备,马上奔赴着徐青、雷公他们走的方向,飞速行军前进。 一进山谷,他就看到公路上满地的汽车、残骸,还有两辆停着的美军坦克,还有他们的人。 “你们没事,太好了!” 千里转愁为笑,松了口气,上前扶了一把:“你们炮排可以啊,遇到坦克这都能大获全胜!我刚才听到了炮击声,我们的弟兄怎么样?” 雷公:“还好,只伤了十来个……” 说完,他欲言又止。 千里皱眉:“怎么了?” “不过有两个战士……在炮击下失踪了。” “谁?” 千里等半天没有反应。一回头,看到雷公低着头,张小山面带愧疚。 看几人神色不对劲,他这才发现不对: 少了人? 四周一看,心里忽地一沉:“……万里去哪了,伍万里呢,伍万里那小子呢!” 余从戎,等人都沉默。 他脸发白,四处张望:“伍万里!伍万里!” 梅生:“千里你冷静点,我们在战场上!” 他明白了,颓然坐下: “还有谁?” “副连长何长贵……” 第四十四章 一个人的战斗 当徐青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到全身酸痛,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摧残蹂躏了几百遍。 “啊!” 他忍不住轻声叫起来,用力的握紧拳头。 不仅是疼,还有周围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冷。他慢慢睁开眼睛,终于看清眼前的事物——这是一出狭庂的峡谷底部,没有草,没有树木,只有光秃秃的一块块裸露在外的岩石。 地上都是雪,天上雪花仍在簌簌落下,他整个人都躺在雪地里被积雪严实覆盖着。 沙沙…… 他慢慢坐起来,抖落掉身体表面厚厚的雪。这才发现棉服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粘着他的血,挂成布条在身上,怪不得遮不住寒冷。 “这是哪……我……被坦克的炮弹给波及到了?” 很快,徐青的意识恢复,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也逐一清晰起来。 一阵冷风吹来,他下意识紧了紧身子,这才发现怀里还抱着自己的那柄加兰德步枪。 枪身冰冷,但又很安心。 “老家伙,还有你在陪着我。” 徐青摇摇头。 他摸了摸身上,剩十几发子弹跟一口黄铜哨子,还有腰间缠着的一把柯尔特手枪——原本要送给小花姑娘的那把。 其他的随身物品却是都不知落到哪去了。 他打开系统界面,看着体质已经暴涨达到了3,在往上经验值就不够了。 因为他加点之后才知道,1~2之间是10经验加0.1属性,2~3则是翻倍的20经验,往后可能更高,他余下的经验,到了这儿就已经是加不上去了。 不过这已经非常的厉害,随着加点带来的感受,他也大概明白体质代表着耐力、体力、恢复力、生命力,能给他更强的生存本质。 在原地坐着好一会,徐青感觉到浑身没那么的疼痛了,他如今体质恢复力惊人,于是慢慢撑着枪站了起来。 这个峡谷非常狭窄,往上看只有一线天般的裂缝,刚好够一个人通过,在这往上肯定没法走,他只能沿着山谷向前走去。 不知道何副连长,怎么样了? 炮弹掉落爆炸的时候,离他们不远,他们俩都差不多在一个区域,只是他在这下面没有见到第二个人的踪迹。 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 希望他能吉人自有天相吧。 走出峡谷,雪越下越大,入眼之处全是夜幕下的雪,远处山景都被大雪覆盖着,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往哪走?” 他仔细回忆他们伏击美军时的方位,大约是在往西北方向走,能看到朝鲜公路,但是这时他无论哪个方向看过去,什么公路、山体披着雪都长的一个模样。 他想了想,自己大概率应该是从山上掉下来的,于是拿着枪托当拐杖,找了一个坡度稍缓的角度,决定先往山上看看。 说不定七连的战士们还在找自己? 他抱着乐观的态度,朝山上去。 山雪覆盖重,有些地方是空处,连着沟洞,有些隆起的地方却是岩石,徐青可不想再失足掉下去一回。 他小心翼翼的拿长枪探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上摸索,慢慢走出条一个人独自向上的小径。 一边上山,徐青一边吹着哨子,试图联系七连的其他人。夜晚的朝鲜山间格外安静,周围只有雪落下的声音,如果附近有他们的人,一定能听见。 “?,??——” 但尖利的哨子音在山谷四处响彻云表,久久仍然没有回音。 吹了几回,他放下来。 心里有了一些不太妙的预感。 于是不再停留,加快速度在山坡上走。约十多分钟后,他终于抵达到了山脊,把枪插在雪地里,呼喘着气爬上了山坡顶部。 山背另一边的雪坡,反光投射着天上的冷冽月华,将这方圆几里照映的无比清晰。只是他刚刚站住,欣喜未定,却发现眼前并不如想象的那般…… 如果从上往下俯视,此时此刻,他正一个人呆呆站立在山顶上,身旁雪花簌簌而落,整片天地万籁俱寂。 下方是那条熟悉的朝鲜公路,熟悉的作战地点,山坡上密布着大片大片的炮弹坑,焦黑的土地和零碎的汽车尸体残骸……但,唯独少了那些熟悉的人。 “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喃喃自语。 看着这片明显被打扫过后的战场,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被抛弃?还是掉队的遗憾? 在现代,他从没当过兵,对于部队,对于打仗只停留在互联网的记忆里,从不知战友情是何滋味。 但是和七连的这些人在一起,或许只有短短十几天不到,可都在一起吃饭,一起挤大通铺,一起跋涉千里,一起拼死战斗…… 雷公、千里、梅生、平河,包括余从戎等等,还有很多熟悉或不熟悉的战士们都在看不见的地方照顾着他。这一路走来,让他不知不觉对“七连”这个大家庭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感寄托。 而现在,只剩下他。 大家肯定以为我被炸死了吧? 徐青看着山下空无一人的残存战场,心情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看着山下的战场,他很快甩了甩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统统扫了出来,慢慢变得冷静下来。 既然没死,说什么都不能放弃。 一个人的战斗,也是战斗。 在金手指的帮助下,他的枪法,他对敌人冰冷的狙击,已经有了一些能够左右中小型战斗的武力。只要不放弃,他一定能够再追上七连,一起战斗。 徐青深呼一口气,把枪拿在手,腰间缠得更紧一些,然后侧着身子慢慢从山坡滑下去。 坡下沿途都是坑坑洼洼的弹坑,有的被雪填满了,有的还留有余面,他绕过这些炮弹坑,因为怕有没炸的哑弹。 溜到山坡底部,他用枪撑住减速停下。 这里接近公路表面,地上都是车辙和零碎的几具尸体,不过大多被搜刮干净,公路停着的汽车和坦克也早就不见。 徐青蹲下身,摸了摸眼前一大块焦黑的地面。 这里是他们最开始发动攻击的地方,美军的车队就是从这被截开的,他摸着的地方,就是雷公他们用迫击炮轰出来的痕迹。 可就算如此,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这原本应该滚烫的炮弹和硝烟都冷却下来了…… 他望向四周,路边躺着一些美军和南朝鲜士兵们的尸体,棉衣大都被扒走。不过中国人普遍有着做人留一线、做事不能太绝的理念,不少尸体上还给他们剩了一两件遮羞的单衣。 徐青又看看自己身上布条一样挂着的土黄棉服,他的军大衣留在了雷公那里裁剪,现在几乎是无遮蔽之物。 “对不住了,各位老美,感谢你们作出的贡献!” 徐青也不忌讳,直接在几个士兵身上扒了起来,有几件美式军装,还有羊毛内衣,毛袜,他都一一脱了下来。内裤就算了。 他把内里的破损衣服换了下来,穿上美国人的衣服,披上军装,戴上钢头盔,再一手抱着他的加兰德步枪——如果不看脸,真就跟美国人没什么区别。 他举起枪,嘴里发出“砰”的一声,虚虚瞄了一下: “美国大兵?很好,路上更容易伪装。” 他最后看了看战场,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在漫天雪花中,转身向山里走去。 第四十五章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银装素裹,大地一片白茫茫。 无尽的盖马高原之上,只有一个小黑点在大地上慢慢移动着,如果拉近看,才能看清是徐青。 “这路真难走啊。” 他在平谷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雪底下是一块块的砂石碎滩,几乎难有平路。 方圆几里内都没有什么声音,他随便往地上吐口水,动静就能传到很远很远。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无人区跋涉一样。之前几天和七连一起虽然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同样的山林,可却没有如此的寂寞。 徐青要去的地方,是千里之前攻打支援的美军通讯塔,因为附近都是连绵的山,只有那修有房屋,或许会有一些食物和物资残余。 没有食物,在这冰天雪地很难存活,即使他体质拉满,短时间没事,时间一长也难以存活。 通讯塔所在的山谷,离寒山岭伏击地不过一公里,徐青记得大概方向,雪越下越大,他加快速度在雪地里行走。 “到了。” 越过一片低洼的平谷,他登上面前这座高耸的山,下面就是枯木岭了。 他很快循着方位,找到了之前趴着进攻的地方,这是已经没了多少痕迹,全被大雪覆盖。 下面的山洼处通讯塔已经被爆破倒塌,一间间朝鲜居民的木屋还在,那些美军用沙袋土石堆积的防御工事也在原处,但是看起来很安静。 徐青趴着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人的踪迹和特别的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西北坡顺下滑去。 一到屋子外围的防御工事附近,他很快眼尖的在沙袋后发现了一些美国人尸体,个个被手榴弹炸的血肉模糊。 他暂时没去摸尸,而是把步枪背在身后,从腰间抽出那把美式柯尔特手枪,慢慢靠近最右边的一间房屋。 吱呀! 他用枪口挑开门闩,躲在门后等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有敌人。 月光照射下,他能看清这是一间原本堆放枪械装备的房屋,四处有堆积的木箱子,上面写着英文字母。但是他四处查看了一下,基本空了,只找到些弹药。 于是继续向其他房间探去,大多都空荡荡,偶尔有几具尸体,赤面仰天躺在地上,除了看起来有些阴森外,没什么动静。 进到第三间,他刚进去,在月光下隐隐看到屋门口的木地板地面有一滩污迹。 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放在鼻尖一嗅,这才发现是人血,而且是新鲜的! 这才明白,地板上这是一条长长的血迹,蜿蜒扭曲着,直至延伸到屋内。 “咳……” 他正准备踱步往屋内进,突然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咳嗽。 咔嚓! 他立马躲在阴影处,轻轻打开手枪保险,食指放在扳机圈上。 这时,里边忽地传来一声四川话:“哪个?” 徐青听着一愣,中国话? 难道是我们的人? 但没掉以轻心,朝鲜懂中国话的很多。 他于是试探着问:“你是哪个?” “你说中国话,你说老子谁……咳咳……” 声音再度传来,不过更加虚弱了些。 徐青听着也感觉有些熟悉,马上回:“你受伤了?我是中国人……” 那道声音忽然道:“……万里?” 徐青一惊:“是我!你是……” “我,何长贵……” 徐青这才想起来,这熟悉的川音,这不就是不久前还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副连长何长贵吗?只不过七连本身就有不少四川籍,听的多,加上跟何长贵平时说话也少,一下没对上号。 他连忙持着枪进了屋内,一进屋,就看到这里边,是一间类似于美军作战室的房子,没有开灯,四处幽暗暗的。 但是在窗口月光的照射之下,他立马看见屋中间的木地板上躺着两个人影,一个是死的,美国人,身上有子弹打出的窟窿,血已经不再流,死去了多时。 另一个更靠里面点,在木窗下半身靠着,身上盖着衣服,胸口轻轻喘着看着他,脸色惨白惨白的——他一眼看出是何长贵。 “何连长!” 徐青赶紧放下枪,奔过去查看,。 “叫……老何就行。” 何长贵看到他,笑了起来,胸口用力起伏,“你娃儿莫得事我就放心了哈……” 徐青赶紧问:“你怎么样……” “我运气比较好,被炮弹炸着了,这手啊腿啊都没事,你说怪不怪?但醒了以后没找着你,也没找着队伍……只好来这里找,无巧不巧碰上了一个狗日的美国人……” 徐青看他脸色越加惨白,马上开口:“先保持体力,别说了!你脸色很白,是中弹了吗……” 他忙用手掀起何长贵身上盖着的衣服,可一掀开,他嘴里的声音像消了音似的一下没了: “你,你这——” 窗口外的月光照进来,正好把何长贵盖着的身体部位照的清清楚楚——他的腹部开了一个洞,里边的肠子流了一地,全是白色,已经没有了血,在月光下明晃晃的。 “你娃莫急,莫急,听我说……” 何长贵一把握住他的手,止住他想要帮忙止血的动作,“我是老兵,再清楚不过,我这个哦是救不活的了……” “但我也活得够本了,临死前还赚一个——那个美国佬一进来,我就假巴意思装死球,他还想摸老子身,我能让他摸?看着高耸耸、肥咚咚的一个美国鬼,居然还怕假鬼,看我动了起来,吓的啪唧唧往地上一倒,老子手脚都不费,一枪就照他给毙了!日他个哈老壳的怂蛋,哈哈哈……咳咳!” 徐青听着心底难过:“别说了,别说了……” 他已经明白了,何长贵身上的伤口,可能就是炮弹碎片炸出来的。他说的很轻松,可地板上那一道长长的血痕,无不告明着他费了千辛万苦才爬进来的…… “你莫抓着我了,我有点喘不够气,有点哈难受……” 徐青赶紧放手,心生慌乱,可看着他一边喘着一边发出沉闷的哼声,又感到失手无措。 何长贵看着他的模样,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莫着急着慌……我只是不想死在那雪地里头荒野底下,死都死的没一个人知道,所以我拼了命的往屋里头爬,想最后体面点,有个屋头盖着……”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血早早就快流光了,肠子也塞不回去,我明白,我就要死了……” “但是你听我跟你说哈……” 徐青想起了还没搜的屋子:“我去找美国人的药!” “你娃听我说——” 何长贵用力抓住他的手臂,脸色变得更白了些,呼吸也更重了。 徐青只能停下。 “我这辈子什么都对得起,就是对不起自己的家人,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老父老母已经死了。我没得赎罪,我除了你们这些战友,只有一个妹妹,她已经成家了……” 他颤颤巍巍的翻开棉衣的里子,旁边就是白花花的肠子,碰到一点,他脸上的痛苦又多一点。 “我来……” 徐青慌忙帮他把棉衣夹层撕开,是一个油布包。 何长贵打开它,里边包着一封信和一枚银元: “这是我托人写的信,写了快一年多了,这次回家探亲,我是七连唯一个有家不回的,我家人一辈子都在恨我,我不敢回,可这回我不怕了……我希望你们谁打完仗回去,得空的话把信和钱带给我妹妹。” 他边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沙哑,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胸口忍不住的剧烈的起伏着。 徐青赶紧说:“我不知道地点,我……” “千里,知道,四川…巴中……” 何长贵张开着嘴巴,声音快传不出来了。 徐青用力点点头,滚滚热泪流下…… 何长贵满意的点点头,想闭上眼,但是身上的痛苦还包围着他。 之前他都靠着意志在硬撑,可当生命走到了尽头,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双眼离了焦距,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想家啊……娘,我好痛,好痛……” 徐青再低头时,月光下,只剩下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了。 突兀的让人有些不敢置信,有些仓皇失措,他双眼朦胧着,有些失声,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在这一刹那他想起了一首诗,一首歌: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在开鲜花。 第四十六章 月亮地爬上来的黑影 何长贵走了,就这么走了。 没有亲人,没有哭送,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他遭受着开膛破肚的痛苦、思念家人的哀伤在异国他乡的寒夜里悄然而去。 地上躺着的另一个美国人胸口的子弹……是他临死前的绝响。 徐青小心翼翼把衣服给何长贵盖上,合上他未曾能闭上的双目。 “第三百三十五,何长贵……” 在这间幽暗的屋子里,他慢慢起身,心情说不出的沉重,茫然,又有着无比汹涌的波涛。 他与何长贵在此之前其实并不算熟,只知道他是副连长,平时话并不是很多,一直协助着千里管理着七连,如果千里牺牲了就是他顶上——百里牺牲的时候,千里就是这么做的。 而现在,他就孤零零的死在了这穷乡僻壤之间…… 徐青不自觉的用力捏着那一封信和银元,愤怒已经快溢出了表面,但还在努力平复。 越冷的天气,越要保持冷静——这是他这些天学到的东西。 他不知道何长贵和家人之间,有什么恩怨矛盾,这是他们的家事,他无从管起,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没有美国人,没有他们的野心战争,就没有这么多的人间悲壮事,就没有这么多的中国好儿郎落死荒野无人知! 徐青把信和银元重新包起来,贴身放好,抚摸着手枪,他的心在这一刻充满着滚烫和冰冷。 ——滚烫是对英雄,冰冷是对敌人! “呼……” 他在屋子里,找来一把工兵铲,在屋子后面挖了起来。 土地被冻得很硬,他挖了好半天,才凿出了一个能容一人躺下的坑洞。 “何连长……老何,地下寒冷,希望你不要嫌弃,等我们打完仗回国,我一定把你带回去!现在只能委屈你,在这冰天雪地里栖身一段时间……” 徐青把何长贵的尸骨埋在了屋后一个偏僻角落,在木牌上认真刻下姓名,籍贯,事迹,和他的枪一并放入,用土掩盖好。 他没有立碑,怕美国人发现。 在这样寒冷的气温之下,尸骨短时间也不会腐烂,一切从简。 他在美军士兵身上搜到的小日记本上认真记下这里的地标、情况——本子上已经有了金煦花,宣强,何长贵是第三个。 忙完这些,徐青回到了刚刚那间屋子里,坐在刚刚何长贵靠着的地方休息。 靠在这,有一种把背后交给了对方的安心。 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同样也很冷冽。 他静静的看着,沉默无声的坐在黑暗中坐了五分钟,收拾好心情,才重新站起来。 他到现在还没有吃一点东西,需要补充些能量,这里不是非常安全,他掏出腰间缠着的手枪,开始继续搜索剩余的屋子。 余下的屋子有一间仓库,有一间作战室,还有两大排供美军士兵休息的房间,仓库里有一些装备被先前的志愿军战士们给销毁了,不过角落里还残余一些。 他摸摸索索,找到了和他身上的两把枪匹配的子弹,加伦德八粒子弹一个弹夹,他攒了十二个带好,装进携具里。 至于食物,战士们搜刮的很彻底,他终于在美军的宿舍床下和柜子里,找到了一瓶红酒、残余的巧克力与水果罐头。 红酒上贴了一个纸片标签,他撕下来瞧了一眼,写的是英文花体,非常的潦草: “送给我的兄弟……塔里斯。” 徐青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寄出地是美国加州,然后随手扔下。 “很好,你的兄弟去了你们的天国,红酒就归我了。” 他把这些东西通通打包,用一个美式背包装上,回了刚刚那间屋子。 打开一个罐头,是混合着多种水果的杂粮罐头,不过并不像他在后世吃的那样非常新鲜可口,反而带着一点怪怪的味道,不知加了些什么进去,也可能是美国本土的口味。 徐青微微皱眉,不过还是给吃了下去,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食物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正大快朵颐的吃着,吃了十来分钟,刚刚把肚子填饱。 ——忽地,他听到外面的山坡,有轻微踩雪的声音。 “有动静!” 他立刻把罐头盒放下,拿起手旁边的枪,悄无声息的躲在窗的一侧。 何长贵在房屋里,都能遇到美军士兵,说明这个地方遇到敌人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这个寒冷的冬天,几乎能排除是野外动物的可能性。 他安静的把身子藏在墙后阴影的地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慢慢的,他已经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从西北坡爬了上来,动作很小。 这个黑影也比较小心警惕,爬上来以后没有再继续动弹,直接趴在原地一动不动着,因为“黑影”也见到了散落在四周、死状狰狞可怖的一堆尸体。 “黑影”很有耐心,静静趴着那趴了三四分钟,徐青也在暗处看了三四分钟。 如果徐青不是一早警觉,盯在那,他甚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过了许久,似乎是确定没人后,这道“黑影”才小心着匍匐起身靠近屋子。 徐青下意识的把枪拿的更紧了些。 因为他看的分明……在月光下,那人带着一个增亮反光的钢铁头盔! 是敌人。 他手上已经悄悄给枪上膛…… 这人跟他之前的行径几乎差不多,也是从最右边的屋子开始搜起,不过这前面屋子都被徐青搜过了,都是空的。 “黑影”慢慢靠近徐青所在的第三间屋子,心里的防备已经放松了许多,嘴里甚至在不停的嘟囔冒着些咒骂嘀咕的话语: “fuck,为什么要让我上来看,该死的菲尔兹……” “都是满地的死尸,我应该在温暖的防寒所里,而不是在这……” “hello?还有人活着吗?” “泽勒斯,你在哪……” 他边搜,边轻声的在呼唤着。 很快脚步声,就已经到了他这间屋子的门外。 在窗口,他能看见这个黑影在月光下露出了一张美国白人的脸,络腮胡,薄嘴唇,乱七八糟的泛黄头发在钢盔下塌着露出来,大约二十来岁。 他原本举起手枪,就想朝他射击,可忽然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被何长贵射杀的美国。 这会不会就是外面的士兵要找的人? 他灵机一动,轻轻的把尸身摆起来靠在墙上,他故意发出了一声“who?”,然后自己迅速躲在旁边。 外面的白人士兵,也听到了声音,很快就端着步枪进了屋。在他的视角,进门就看见里屋内对墙上靠着一名熟悉装扮的美国兵,只是头低着。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举着枪疑惑问: “泽勒斯?是你吗,地上怎么那么多血……” 第四十七章 活捉美国大兵 徐青快速的打开系统界面,把剩下的几十点经验拿出一些,加到英语技能上。 他之前考研要学英语,英语技能其实也在面板当中,只是界面需要随他心意变化才会显现。 经验丝丝缕缕融入他的本能,一股异国语言的熟练感涌上心头,这是他考研背了一年单词都没达到的口语水平。 他熟悉了下,随后低着嗓音,闷声回答: “yeah,i'mhurt……(是我,我受伤了)” “你中弹了?!这里还有其他敌人?” 这名美国士兵,很快在月光下看到靠墙的“泽勒斯”正捂着胸口,上面殷殷有血的痕迹。 徐青尽量缩短单词:“他,死了。” 他不疑有它,连忙把枪背在身后,想进去扶他:“该死!我就说不应该上来,我们要走早应该走了……” 但下一刻,他一迈进里屋的房门,门口一只冰冷的枪口迅速对准他的后背: “别动,你被包围了!” 但这个美军士兵下意识想动弹拿枪。 砰,砰! “啊!” 但下一刻他就惨叫起来。因为徐青直接对着他的手和腿各开了一枪,手掌和大腿各穿了一个孔,顿时变得血肉模糊。 徐青枪口遥遥对着他的心脏,冷冷的用英语道: “再动一下,你就没命了。” “please……不要杀我……我投降……” 这人一被子弹打中,钻心的痛楚让他马上怂了,趴在地上痛的惨叫起来,手上腿上全是血,一边捂着手掌和大腿,一边在求饶。 徐青:“闭嘴。” 他拿枪对着他,连续喝了几声,美国人惨叫声才低了一些。 “声音给我放小点,我问,你答,youknow?” “明白,这位长官,我愿意投降……可不可以给我先止血……” “先按我说的做!” “手放在头上,把枪踢过来,还有你腰间的手雷包。” 美国人老实照做。 徐青问:“姓名?部队番号?” “佩里…中士……隶属于第八骑兵团三营。” “你们从哪里来?” “我们…从朝鲜云山过来,部队遇到敌人被冲散了,我们正设法与骑一师联系……” 徐青很快问清楚,明白过来。 原来,这家伙和地上躺着的那个死尸“泽勒斯”都是隶属于美军骑一师骑兵八团的侦查排成员。 他们从十一月初在西线战场云山地界,遇到了我方志愿军第一批秘密入朝的部队,在此进行了第一场伏击围歼战。 也就是抗美援朝打响的第一场战役。 在这场战斗里,美军骑一师并不是鱼腩军队,这是一支一战后成立的部队,虽然叫骑兵师,但除了表演性质的马队外,早就实现了武器现代化。二战时与日军作战,号称从未打过败仗,是美军部队中有名的常胜军。 但是就是这样一只拥有现代化装备,丰富作战经验的队伍,在志愿军大胆穿插、拼死而战的攻势下,骑兵八团整整一个团,被打的支离破碎。 据这个美国人交代,他们三个营全部被冒出来的未知中国军队打散、打残,其中三营几乎被全部歼灭。 而他们所在的是其中幸存的一支队伍,由剩余数个连队的残余临时组建而成,在这朝鲜北面的山林间逃亡。 徐青、雷公在寒山岭下,遇到的那只疑似是增援的队伍就是他们。 由于之前被打的信心大崩,即便还剩余着几辆坦克和大量的汽车武器装备,在再次面对未知的敌人猛烈进攻时,尤其显得慌乱失措。 又有着狙击手(徐青)精准的死亡威胁,和那熟悉的中国喇叭(哨音),他们的士气一度丧失殆尽,因此很快溃不成军。 徐青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但也不确定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想了想,他又问道: “你们武器装备这么好,打的还这么惨?” 佩里忍着痛看了看墙角靠着一动不动的尸体,又看了看徐青美式军装下一张亚裔的脸,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是中国人?我竟然又遇到了你们,果然,你们都是一样的狡诈……” 徐青低喝:“回答我的话!” 佩里畏惧的道:“你们穿的跟韩军很像,拿着我们的武器和衣服,我的营长沃森伯少校甚至命令我把装甲车开到了一边给你们让路,因为你们看起来太像友军了……” “然后呢?” “然后……刚握手完,您的同胞就冲击了我们骑兵指挥所,返身又来攻击我们,大家猝不及防。我们在路上也遇到了伏击,一路都是伏击……” 徐青听着,这些给予了他很大的启发。 他脑子里也在想着: 我们的战士们都如此的大胆,他们这样伪装潜入敌方后区出其不意的毙敌,我可不可以效仿? “你们大部队现在都在哪?” 没有地图,佩里只能在徐青的要求下,拿手在地上划大概方位图: “先生,大概是在这……” “你为何不跟他们在一起,独自来这里?”徐青又指了指靠墙的“泽勒斯”,“还有这个家伙。” 佩里嘴巴停住了,但感觉身上失血很严重,犹豫了一下才道: “我们……先来探路,因为特遣队在这里发现了电台求救信号,于是菲尔兹上尉派了几支队伍去各处查看,我和泽勒斯在同一个小队,他们在山下候命。” 徐青皱眉:“山下还有人?” 佩里小心的点头:“……有约十五人小队。” 徐青马上明白,那这里恐怕就危险了,不知道刚刚开枪的声响会不会被山下听到。不过既然发生了也管不了这么多,马上应对就是。 想着,他目光投向这个躺在地上的美军中士,佩里。 佩里有些慌,但眼中也有一些期盼: “这位中国长官,您想要知道的我都说了,可不可以允许我包扎一下伤口……” “包扎伤口?” 徐青忽然笑了,“怎么包扎?” “您……什么意思?你们没有医生,我,我可以自己包扎……”佩里战战兢兢的问。 “你恐怕还不知道,这里只有我一个掉队的。” 徐青抬起头: “我没有任何能包扎、医治你的药物,如果有,我的战友也不可能在这里活活等死。” “放你回去,只有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会再拿上武器回头继续杀我们的人。” “所以我一直没有说‘缴枪不杀’,也没接受你的投降。我不接受,那么我们当然还在战斗当中。” “忍着点痛……我的美国朋友,你将会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在佩里惊恐的眼神中。 徐青一把塞住他的嘴,手脚捆的严严实实,丢在了房屋内。 而他自己,则抓起地上的枪和手雷,开始布置起陷阱。 山下还有敌人在等着他。 第四十八章 今夜我是猎人! 一队十五人的美骑侦察士兵,他们出山进行侦查,巡逻搜索物资,放任佩里一个人上山,不可能就此不管。 长时间佩里不下山,或者说没有回应,他们肯定还会再派人上山查看。 而这就是徐青的机会。 他将士兵佩里全身捆绑后,紧紧绑在墙上固定住,再次检查了一遍房间,拔除了他身上和周围一切可利用的东西。 他自己身上都是子弹,而这几个美国人身上除了跟他一样的加兰德步枪以外,各有一个手雷包,里面总共还剩下五枚菠萝手雷和一枚大号的手榴弹。 菠萝弹很好辨认,在月光下都能看得清楚通体橄榄色,上面有条破片槽,形状条纹摸着像个菠萝似的。他在游戏里都见过。 而另一个大号的,却没怎么看到过。 仔细观察了一下,徐青才发现这种炸药含量更大,威力更猛。看上面的简单英文,应该是美军的一种反坦克式手雷。 这种手雷美军主要是防北朝鲜人民军坦克的,人民军有苏联老大哥配备了大量新型坦克,威力非常的凶猛,战争初期起到了很大作用,只是后来被打崩了。 而反坦克手雷能够很有效地炸毁坦克的金属履带,足量爆炸的话甚至能造成殉爆,可见其威力。 徐青轻轻掂量着这枚大号手雷,微微一笑,美国人可能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人会把这个用到他们自己头上。 他快速的观察了一下这屋子的情况,屋子只有门口一个进处,他随后在门口用找来的引线简单的布置了一个陷阱: 将丝线连在手雷和门上,几个手雷分散固定住位置,只要门从外拉动,就能拉掉手雷上的拉环。手雷用布料掩盖着,尽量使其过程中保持稳定和安静。 这是射击技能再次提升后,获得的一些狙击手暗杀、制作陷阱、安置地雷等等相关的经验。 做完这一切,他便在士兵佩里惊恐的眼神中,把所有的窗户都锁死,随后从最偏僻的一个后窗翻了出去。 四处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动静之后,他小心弓着身子躲到附近的制高点上。 为防止他的行踪跟之前佩利一样被暗处的人盯在眼里,他又偷偷连续小心换了几个位置,最后才隐藏住不动。 “这个角度很好。” 在月光之下,他正趴在屋子一侧的某块石头后,将钢盔取下,身上衣服反穿,让周围的雪覆盖在身上,将自己的行动掩盖起来。 然后悄无声息地架起枪,遥遥瞄准着。房屋的方向正好在他的右前方,眼睛耳朵能够很好的观察着四周的方位和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徐青很耐心的等待着。 连续的战斗,连续的有人死亡,使得他快速从一个现代大学生成长为一名冷静的战士。 在这个寒冷的夜里,他像一个猎人,冷静,严肃,沉默,降低着一切行踪,蛰伏着,等待着……等待猎物上钩!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天上月光更大了一些,他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到了凌晨三四点左右了。 此时,室外的温度降到了零下二十七八度,已经是很冷了,不过美军的装备确实是保暖程度非常好,他身上套了好几件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防寒内衣、军装和各种防寒物,加上他体质惊人,手脚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终于,他再一次发现了雪地里轻微的动静。 徐青连忙把头低的更低了一点,轻轻的屏住呼吸,观察着: 在月亮地下,西北、西南,包括东边的三个坡上慢慢的上来了一些身影。他们同样很警惕。身上的衣物也做了掩饰,用白布披风裹着,非常的专业,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注意到。 他们显然就是佩里的队友,每个人身上都装备精良,怀揣冲锋枪和加兰德,上身还穿着避弹衣。 很快,他们就各自从四面环绕爬上了坡,在遍布尸体的沙袋工事之中交叉步穿梭着,小心翼翼的检查。 “一个,两个,四个……” 徐青眼神锐利的观察,心里默默数着敌人的数目。上来的一共十二人,还有三人站在坡下,只能冒了下头盔没出来。 应该是这群小队的长官。 可能是人数上带来的优势,这群美军士兵,甚至都不像佩里刚刚那样的十分谨慎,十二个人直接分成了三组,分别朝着房子各自包抄过去。 徐青心里微微一动,他们要这么分散的话,刚刚剩下的手雷陷阱,可能就用处不大了。 不过就当他正这么想的时候,一小组士兵靠近了第三间房屋,听到里面有呜呜呜的轻微声音。 一个士兵马上停下,手上做着作战手势: “里面有人!” 徐青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些士兵们的确经过一些正规训练,而且经历过二战,有着些不一样的素质。 他们各自分工,马上从各地方聚在一起:三人躲在门后,三人蹲在窗前,各自寻找掩护,将枪架起对着屋内。 而为首的三人组,待大家全部准备好完毕后,用枪口轻轻的往前探去,准备开门。 “兔子要进窝了……” 徐青右眼紧紧瞄着,注视着他们的动作,食指已经放在了板机上。 吱呀…… 为首的美军士兵轻轻推开了一点虚掩着的门。在月光可见的地方,他们马上就看到里屋墙角,正靠坐着两个身影。 一个低着头没有动静,而另一个则被绑住了身子捂着嘴,浑身是血,他正不断的扭动着身体,嘴里呜呜的哼叫着,似乎想要说这些什么。 看到这幅场景,这些美国士兵马上警觉起来: “不好,佩里受伤了……” 而随着门被彻底打开,屋内看不见的地方,发出了几声连续的轻微滋的拉动声响。 这些士兵们正要进屋,马上停下脚步。 他们本就小心谨慎,精神高度集中,黑夜里更是安静,手雷拉环的声音就像是易拉罐开盖,让他们感到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但是马上,首当其冲的三个人有两个人很快反应过来,惊叫一句: “grenadeout(有手雷)!” 站在墙角和跟在其后的人听到这一声,脑子一震,立刻吓得的亡魂大冒,三个人挤在门口,疯狂往外窜去。 而徐青在他们完全推开门后,就已经在默默念数: “五……” “四……” “三……” “二……” “一!” 轰!轰!轰! 轰!!! 像是平地里炸开的炮仗似的,一个手榴弹爆炸之后引起连环爆炸,尤其里面还包含着一枚反坦克式手雷,其当量和威力极其威猛。 一波爆炸和碎片冲击,直接席卷了整间屋子,本来就是年久失修的朝鲜民居,半边墙都瞬间被掀飞了去。 而最近的五个士兵肉体瞬间被炸的支离破碎,其余站在墙角和在后掩护的其他士兵,有两个也被四处乱飞的榴弹碎片给绞杀当场,其余人也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 火光和爆炸声在旷野的雪地山间传出很远,尤为响亮。 因为前一刻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安静,徐青隔着一百多米,都被这猛烈的动静也微微震了一下。 不过他马上就恢复过来,朝着那个方向,猛的开枪—— 砰! 砰! 砰! 他快速扣动扳机,半自动的步枪就是好使多了,几乎一秒一发子弹,快速钻进正在逃跑的美军士兵身体里。 一个士兵被炸掉了半条腿,正在地上疯狂的往外爬,凄厉的惨叫着…… 但下一刻,黑暗里就有一颗子弹钻入他的后背心,使得他身体顿时趴着没了动静。 火光照耀着徐青的脸,而他像一个猎人在狙杀,心情没有半点起伏,因为下面都是猎物,敌人。 他的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美国佬们,你们的正义来了! 第四十九章 猎物与猎人的较量 这十二名士兵,有一大半丧生于手雷的集中爆炸,而还剩下五个士兵在仓荒之中,根本无处躲藏,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徐青的视野当中。 他连续三枪,便击毙了两个,剩下的三个士兵也看到了,同伴的惨样和突如其来的子弹狙击。 他们反应也很快,马上丢掉枪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嘴里似乎还在大声喊着些什么…… 距离很远,徐青只当做是没看见,连续扣动板机。 子弹像利剑一样穿梭在无边的风雪之中,或是击中头颅,脑浆崩裂;或是射中右胸,仰面而亡。 最后一个子弹,他微微偏移了点方向,射中那名正在大声哭嚎的士兵的大腿,令其扑通倒地。 而山坡下原本举着望远镜在观察的三名军官,也似乎被眼前的爆炸和不断被射杀的士兵吓破了胆,躲在坡的角落看不见的地方,不敢冒头。 借此机会,徐青马上换地方,然后换弹夹。 徐青重新装完弹后,平地上只剩下那最后一名士兵在不住的惨叫,哭嚎声传遍四周,在这个遍地横尸的荒野谷地之间显得尤为惊悚。 徐青没有再射击,而是静静趴着。 那三名躲在掩体后的军官,一直没有冒头。 他再次选好的这个角度,正对着下山路,他们如果撤退,他必然能看得见; 如果上前,选择救治那位被他故意留下的幸存者,则直接暴露在他眼前无疑。 猎物……即将跳进猎人设好的陷阱当中。 ……… “fuck!fuck!fuck!” 爆炸引起的木屋在燃烧,火光在雪地里噼里啪啦的曳动着,失去了那些枪声之后,克罗斯感觉刚刚那一幕仿佛是幻觉。 但他又知道这并不是幻觉——因为空地上还在惨叫的列兵,正是他的下属,他腿上那个硕大的流着血的伤口是如此的鲜明! 克罗斯发誓,今天绝不是自己的幸运日,因为他亲自带的队伍连续三次受到了袭击,都死伤惨重。 数日前,克罗斯还在前进的道路上和大家谈着墨西哥的笑话,可半路上,所在的连队就被从天而降的中国人打成了散军。 他所熟悉的好几名少尉、中尉,上一刻都还在互相调笑远东的鬼天气,讨论着杂志上的翘臀女郎,下一秒就被手榴弹炸死。 他本以为自己也会如此,却意外发现在放下武器后,那些中国人并没有追击,使得他侥幸活了下来。那他昨天刚刚汇合了菲尔兹上尉,今天傍晚半路上又遭到了敌人攻击。 他们穿着土黄色的棉服,身上没有任何标志,全都是亚裔的脸,看起来和韩军没有任何区别,但克罗斯从未见过中国士兵是如此的骁勇善战。 他参加过二战,在他印象中,中国人不都是些面黄肌瘦的农民吗? 而他们回到临时驻地后,又被菲尔兹上尉派了出来搜寻物资,没想到这才多长功夫,再一次遇到了伏击。 克罗斯很绝望,再这样下去,他害怕见到在路易斯的妻子女儿的机会都没了。 此刻明明十分寒冷,他额头上的密汗却已经沾湿了褐色头发,冻的头发成了冰条,他用力的挤了挤喉咙,问旁边的一位军士: “维德,你看到敌人在哪吗?” 维德很年轻,今年刚刚在华盛顿入伍,二十一岁的小伙子,是通讯兵。 他同样紧张无比,整个人趴在山体后:“克罗斯少尉,恕我直言,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克罗斯转头看向另一个:“查理?” 查理是个蓄有小胡子的德克萨斯人,作风像一个德州牛仔,他脸上带着凶狠:“这一定是阴谋!我们就不应该听菲尔兹的,我们从一个礼拜前,就疯狂的遇到敌人的进攻,跟今天一样——我们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他们究竟来自何方,就已经落到如此地步……” 克罗斯摘下头盔,擦了擦额头的汗: “停!查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杰克还活着,一定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再不想办法,能否活着见到菲尔斯上尉都是个未知数了!” 小伙子维德犹豫了一下,说:“长官,我们何不投降呢?” 克罗斯还没开口,查理就已经提起了枪:“这不可能!” 克罗斯悄悄冒出头,看着前方地上满是血块尸体残骸,他打了个寒战,回过身小声的道:“……恐怕我们的敌人,也并未打算让我们投降!” “那我们怎么办?”维德紧张的问。 克罗斯脸色阴沉着,他们卡在这个山坡处,一边是极为低寒的气温,一边是催使人驶向地狱的烈焰。 而他们到现在,连敌人有多少,在何处,都没有发现。 耶稣在上,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们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这样窘迫的遭遇,这样令人绝望的境地? 克罗斯问:“我们还剩多少火力?” 查理:“冲锋枪,轻机枪,手雷,还有一架火箭筒,都在这……该死,都是菲尔兹干的好事,非要拆掉我们排的小伙子,不然我们开着装甲车和坦克,怎么会死这么多的人!” 克罗斯皱着眉:“你拿机枪往可疑的地点拱火,小维德跟着我,试着往下撤退。” 查理爽利的点头:“放心好了!我会让这藏在暗处,不敢出现的卑劣敌人尝尝来自西部的问候!” 克罗斯:“小心点,查理,不要暴露自己。” 他掏出厚呢军装口袋里一瓶白酒,用力的灌了一口,随后拉住维德:“别紧张,准备好了吗,士兵!” 小维德咽了一口水,点点头:“我好了,先生。” “走!” 他们匍匐在雪地上,一面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同时缓缓向来时的路退去。 查理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叫嚣着:“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他把身前的轻机枪,一把抄了上来放在雪地上,整个人在坡上露出了半个头,对着四周的地方疯狂扫射起来: “啊啊啊!去死吧,混蛋!” 突突突,突突突! 维德回头:“长官,查理上士开火了!” 克罗斯小声趴在雪地上:“闭嘴,不要说话,观察四周!” 在机枪声大作中,他们小心的身体横移了一部分。不过还没过了一会儿,查理又紧张的开口: “长官,50码外有情况!” 克罗斯瞄了一眼,根本没有:“你用的英尺吗,蠢货!” “长官……” 噗!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枪声划过空中,子弹扎进肉体的声响,机枪声停下。 克罗斯和维德马上回头,就见到查理已经喉咙中弹,软软的趴了下来,温热的血液混合着雪水从山坡上流了下来,流淌到他们身前。 “查理!” 克罗斯忍不住低喊。因为他听到查理嘴里还在不甘的嘟囔着:“该死…该死的菲尔兹……” 小维德见状,脸色更白了一些,他看着查理软趴趴的身子从山坡上慢慢滑了下来,眼睛睁大着,嘴边、胡须全是咕噜噜的血水…… 突然,他大叫一声,站了起来,疯狂的举起双手大喊: “我不干了,我投降了!请不要杀我!” “维德,你在干什么!” 克罗斯想抓住他没抓住,因为维德已经一边高呼,一边往山坡上跑去,他把身上的白色披风取了下来疯狂的摇动着。 但下一刻—— 砰! “维德!” 克罗斯看着维德中枪,忽然倒地,大喊一声。 他想冲上去,但本能在阻止他的动作,他深呼一口气从怀中取出精致的威士忌酒瓶,又把胸口的怀表打开。 里面是妻子和女儿的照片,他的小多吉,今年刚满六岁,成天在家嚷着,等她长大了也要去当一名陆战队女兵,跟着他去国外打仗。 上面是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漂亮模样,白皙的皮肤,温暖可人的笑容,在黑白的照片上清晰可见。 “小多吉,不要学爸爸参军,美国陆军可不好当,要出人命的……” 克罗斯用力的灌下剩余的白酒,狠狠砸在雪地上,随后抱着自己冲锋枪,想要回身反击——他刚刚看见了狙击枪口冒出的火光。 “伙计,出来单挑啊……” 砰! 一声枪响。 ……… 徐青确定解决了所有人后,观察了许久,这才慢慢的动身过来,摸索收刮着所有人身上的随身物品。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块怀表,怀表打开着,盖子内侧的照片上沾满了血迹。 他摇摇头:“对不起,我是一名战士,战场上不容留情。” 第五十章 山不来找我,我便去找群山 他没有留情,也无法留情。 地上躺着的这个白人,显然是一名具备很高战斗素养的美国军人,他手上的火箭筒已经蓄势待发,一旦射出,必然会对徐青造成一定的影响。 所以他抢先出手了。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下任何的一丝犹豫或是同情,都可能会造成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更严重后果。 “如果要怪,就怪战争,怪你们的野心好了!” 徐青将这三个美国人尸体上的装备,防寒衣物,武器装备等等东西纷纷捡走。 而房屋前空地上的那名士兵,先被榴弹碎片击中后又被他打中了腿部,此刻失血过多,但还保持着一些意识。 徐青走过去将他拍醒,用英文问道: “叫什么名字,说说你的来历和住处。” “杰克……” 这名美军士兵,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他,又看了看四周,忽然意识到: “我听到少尉喊你的名字了,你是幽灵,你是幽灵?上帝……我们的敌人居然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 “你会我们的语言,你能听懂我的话,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杰克抱有一丝期待。 徐青平静的看着他:“回答问题,就不杀你!” 杰克马上组织语言回答。徐青听着,他说的和士兵佩里知道的大致相同。 他很快了解到,刚刚最后一个击杀的军官就是他们这支队伍的排长,少尉克罗斯,那个拿着机枪的大汉是副官。原来这个排有三十九人,但整个队伍被中国志愿军们击溃之后,残余部分只剩下七人,又临时增加了九个新兵进来。 因为骑兵八团失去了和美骑兵一师大部队的联系,电台联络不上,剩下的部属只能龟缩在一个地方,休养生息,等待整编归队。 而这支十六人小队也因为人手不足,转排为班,正副排长带着三个4人火力组,在群山间巡逻,负责搜索物资和周围情报。 他继续问了一下,他们现在临时驻地的地址和方位,听起来也无差别。 徐青点点头。 他已经没有什么要问的了,询问作战计划部署这些机密、军情,杰克表示他只是一个新兵,对这些全然不清楚。 他转身准备离去,杰克虚弱的躺在地上,不甘的喊着:“幽灵,我投降了,你说了不杀我的……” 徐青停下脚步: “我的确不杀你,但也不会救你。” 此人流血过多,跟之前屋子里的佩里一样,已经命不久矣。 他转身扒下周围其他美国人的衣服和物品,统统抱到隐蔽处进行清点。 这些士兵身上的物资装备有很多,除了枪以外,他们每个人几乎都随身携带了大量的弹药和菠萝手雷,以及少部分的信号弹,照明弹。 然后他拿起菠萝手雷,在刚刚的实战当中,他就发现这种手雷非常好使,比国内的汉阳造、巩式木柄土筒手榴弹安全又好用的多。 于是数了数,一共二十八个,全部装进自己的背包。 其他搜刮而来的东西里,他也找到了三样非常有用的物品。 一个是那只雪地里捡来的镶金怀表,对于一个行走在外、不知道时间的他,格外有用。 另一个就是在一架加兰德步枪上发现的瞄准镜和消焰器。 这是一架改装过机匣的m1加兰德狙击步枪,上面装上了一支小倍率的瞄准镜,大约两点五倍。刺刀卡笋处还有一个消焰器,射击时可以减少火光暴露。 这让徐青非常的惊喜,就连平河的枪上都没有这些。 咔嚓,咔嚓…… 他摸着这把新缴来的枪,调试了几下,机括弹拉清脆悦耳,保养的非常好,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剩下的加兰德步枪还有不少,但大多是为了发射枪榴弹,枪口加装着发射器,他试了试,携带不太方便,用起来也麻烦,尚不如他直接单狙来的精准。 最后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便是那款火箭筒了,它和雷公的那两架巴祖卡长得很像,是美军的最新式反坦克单兵作战武器,也叫“超级巴祖卡”,只多了两个字,威力却大为增加。 一炮下去,只要打击得当,甚至能直接击毁一辆坦克,朝鲜人民军的攻坚利器t34坦克,短时间内被美国人打的溃不成军,就有这种武器的功劳在里面。 此时的新中国还没有这样的装备,就连从国民党缴来的普通式巴祖卡,整个九兵团也不到百具,每个营能分到一两架,都算是富裕的。 七连还是因为立过功,更需要经常执行敌后穿插任务,这才多配了一架。 徐青挑挑拣拣,把怀表挂脖子上,两件枪械背在身后,然后将其余的食物、子弹和必需用品,挑重要的快速打包。 看着地上还剩下的一堆大量杂物,有香烟,机枪,军牌,成堆的弹药。 徐青若有所思。 想起平河在子弹壳上那一笔笔划痕,杀敌一人,便留下一个记号,他忽然也想做个类似的东西。 他从这一堆杂物里,抽出了十几条美国人的椭圆“狗牌”,全部用珠串链子套着,不锈钢材质。 “乔治·阿·克罗斯……” 他随手抽了一条看,第一行是军牌主人的姓名,第二行士兵编号和血型,第三行为紧急联络人住址,第四行是宗教信仰。 彼之象征,我之荣誉。 徐青摇摇头全都塞进背包。 其余的物资实在带不走,不过也不能便宜别人,马上就地掩埋。 等他做完这一切,再出屋子时,地上躺着的士兵杰克已经失血过多,没了声息。 他调出系统界面: 【任务:杀敌(26/100)】 【经验:180】 “不知不觉,我已经击毙过这么多敌人了吗?” 看着这个人数,徐青微微恍惚。 他记得伍千里说,只有在战场上杀过二十个敌人,才算是个带种的,才真正算一个战士,一个英雄。 他已经杀够了,而且远远超出。 在战斗中,过硬的射击技能和想活下来的欲望,让他每一次开枪没有太大的感觉。 此刻枪硝烟散,静下来一回想,才发现自己已然久经沙场了。 “不过还不够,要想回归,要想找到七连,帮助大家……我要做的还有很多!” 此刻整片山谷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雪人在不停的落下,鹅绒似的大片雪花,静静掩盖着满地的杀戮和尸体。 天已经快亮了,他休息片刻,便不做停留,快速转移地点朝着群山之外走去。 这里的敌人解决了,但这并不是结束,还有更多的敌人在暗处,这些人拿起武器就又是一群喂不饱的野心狼。 他没有困意,他的眼睛很亮,眼神底处有火焰在燃烧…… 他们不来找自己,自己便去找他们! 第五十一章 雪林间的瞬杀时刻! 那支在云山被志愿军打退的骑兵队伍,经过几次袭击死亡过后,还残余一百五十多人,如今正龟缩在距此六公里外的野松岭。 数日里被中国人连番袭击,被打的大部队不敢外出,只靠着几小股巡逻队在外搜寻物资存活。 所谓杀人报仇不隔夜! 此时,头上还挂着一轮月牙,夜色如水,暗蓝色的天幕也渐渐亮了起来,气温稍稍回升,但差别不是很大。 根据这些士兵口中的口供,徐青辨清了方向,便随即赶了过去。 一路跋涉,荒原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大雪披肩,星夜赶路,大约在凌晨五点多,他赶到了野松岭。 这是一处朝鲜少有的冬天也布满很多低矮丛林的山头,或许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些美国人才选择在这里躲藏。 沙沙沙…… 徐青伏下身子,小心的往山上爬去。 他的所有动作都尽量隐藏在低矮的树枝阴影里,上山行进了不到五百米,发现前面的丛林和障碍物慢慢消失,四处隐隐有人工剪除的痕迹。 他立刻觉得不对,于是停下来慢慢观察,他眼神极好,很快发现了不远树木下藏有几个岗哨士兵。 这些大兵身体大多隐藏在树后面,但仔细分别,能看到都戴着美式鸭舌帽,帽子上自带着的护耳露了出来。 周围的雪地里还有喝完丢弃的铁皮酒盒,有小声的叽里咕噜的英文对话,似乎在一边喝酒,一边在聊天。 徐青马上趴着不动了,静静的侧耳听着: “瑞克,把你的给我喝一口……” “滚蛋,灌你自己的去吧!休想占我的便宜,这是老陶克家的好酒……” “老酒鬼,一点酒而已,你可真小气!” 一个鹰钩鼻子的白人男子从树后探出头:“别吵了,都声音小点,待会就要换班了别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另一个金发男缩了缩身子,遥遥喊着:“没错,我真想念我的火炉,还有昨夜运过来的火鸡,你们说,他们在营地会不会现在就给吃了?” 叫瑞克的咕噜吞下一口酒,摇头: “那是那些尉官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假发小子,我们就算没有了食物,还有那些大人们的杜宾犬……” “别叫我小子,这可不是假发!还有,你真恶心,居然吃狗肉,我会在爱犬保护协会那送上你这一票。”那人马上辩驳。 “那些号称动物警察的鹰郡佬?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染发剂吧,康涅狄格州来的年轻人,已经这么奔放了吗?居然会喜欢那些金发妞的头发,哈哈哈……” 众人纷纷笑起来,雪地里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 徐青静静听着,根据声音传来的方位,他大致分清了:一共有七个哨口,直接暴露出来的有六个,分别分散在西南各个周边。 还有一个隐藏较深,在半山腰的石头后面,如果不是刚刚自己探出了头,徐青一时也没发现。 他们每人间隔约二十几米,都抱着枪分散藏在树后和灌木间,呈半圆状,隐蔽的包围着上山下山的路。 徐青想了想,担心暗地还有其他的岗哨守卫,于是趴在原地打开系统,开始加点。 狙击技能方面如今可以说非常精准,暂时已经够用,不如先提升一下身体的各项属性。 尤其之前被坦克的炮弹险些击中,就是因为闪躲速度不够快,观察不够仔细。 他随即把经验值分配到敏捷、力量和精神各项之上,180点经验全部加上,刚好全部加到2。再往上,0.1的提升便是20点经验。 于是个人信息很快变更一新: 【姓名】:徐青 【身份】:志愿军战士 【体质】:3 【敏捷】:2 【力量】:2 【精神】:2 【经验:0】 【技能:飞石(初级30/100),射击(中级360/1000)】 感受着身体发生的内在蜕变,徐青满意的点了点头,面对这样以一敌多的情况,在暗处打伏击打持久战,六边形战士更加适合自己。 加完点,关掉系统界面。他就趴在雪地里,因为往上实在没有多余隐蔽的地方,全被这些守卫给除掉了,只剩下这些人所在地附近有一些遮蔽物。 从小而上,这样的地势进行狙击,无疑并不是上佳选择。 他只好用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慢慢地向上爬着,身上披着美军士兵的白披风,枪上装备上都用白布裹着,和雪地的环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除非有人刻意地盯着他看,不然不可能马上就发现。 借着这些人正在等待早六点换班之前聊天、放松的机会,他很隐蔽很小心地往上运动了十多分钟,慢慢的,终于接近了西南方向的一个岗哨。 这是一株大树,树背后坐着那个酒鬼瑞克。 在他们谈话中徐青知道他是俄勒冈州人,是个在美骑兵连混日子的老兵油子,他喝的酒最多,地上有三个铁皮方罐。 而北边那个金发年轻人托尼,此刻正喋喋不休的和他讨论着感恩节该怎么过,但瑞克明显并不太愿意搭理他。 此刻。 只要老瑞克一回头,就能看到他身后两米不到的地方,有一个诡异的“雪白身影”正朝着他慢慢的、慢慢的移动。 如果他会读中国小说,就会知道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杀气的东西! “呼。” 徐青已经靠在了树后,他深深憋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柄从枪上拆卸下的刺刀,用白布裹着挡住刀面的反光。 轻轻的向前探去…… 就当老瑞克再次举起酒瓶准备仰头灌下的时候,刺刀猛的割向他的颈部! 划拉! 喉咙瞬间被划开,老瑞克刚刚灌进喉咙的酒水和血液,在动脉气管的断面混合成一条长长的血线,往雪地上滴去。 重伤下的老瑞克在剧痛中反应过来,喉管处发出粗糙的哼声,似乎想发出警报,但徐青电光火石之间,立刻反手又把刺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噗嗤! 心脏破裂,他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 徐青慢慢抽出刺刀,鲜血顺着血槽流出,一手轻轻的扶着老瑞克的尸体,将其靠在树身上低头坐下,然后把他的衣服脱下,盖住地上的血。 砰砰砰…… 徐青继续藏在树后,心头也在跳动个不停。 近身白刃杀敌,和远处用子弹杀敌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这不是开玩笑,更不是杀鸡杀鸭,而是一条真正鲜活的生命,短短几秒钟就在你手上结束! 不过他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作为一名战士在战场上必须要经历这些。 “对不住了,战争没有对错,只有生与死!” 他很快压制住心头的不舒服和异样,将心跳恢复平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边少了个眼,北边方向接下来要好弄了许多,于是马上继续向另一个岗哨摸过去。 噗。 噗。 他的行动很迅速,动作很干净,声音很安静,如法炮制,再次贴近两名白人哨兵,一一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加完点的徐青,对身体各方面的精细掌控力增加了许多,速度、力量、专注度都大为提升,加上伪装合适,这些敌人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毙命。 “下一个!” 近身解决第四个时,还是出了一点意外,因为原本正在和老瑞克说话的金发青年托尼,说着说着忽然问: “老家伙,你是不是睡着了?我可不是吹牛,我在乡下的祖母真的有一大片牧场,她说过以后会留给我的……” 有个南边的白人士兵,随口喊了两声:“老瑞克,老瑞克?嘿,我说这家伙指定又喝醉了!” 他这话一说原本还以为什么,但是那个鹰钩鼻的白人士兵微微警惕,往下面喊:“迪克,你去看看。” “希尔斯,马上就换班了……” “就是换班才不能出事,否则待会让g连的看我们笑话!” “好吧。” 徐青微微一动,迪克就是他正要下手的这名士兵,他离老瑞克那边不过八九米,这要过去了,必然暴露。 不能再等了! 他立刻出刀,在迪克起身的一瞬间,瞬间就贴近了他,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持刀从背后刺进了他的心脏部位,狠狠搅动着! 转瞬之间,这个刚刚还口里抱怨着的美国白人青年,身体没动弹两下,就两眼失神,没了生息。 这不是演电视,演电影,心脏被刺了一刀后,绝无活命的可能,不可能还会慢慢转过身来,指着他说一句:“是你,原来是你……” 那是扯淡! 徐青拖着他的身体,放在树下摆好。 眼下已经解决了四个守卫,还有三个左右,接下来暴露的风险越来越大,他马上加快动作。 过了一会,那个鹰钩鼻希尔斯探出头,问:“迪克,老瑞克怎么样?” 有人搭腔:“这个老酒鬼指定醉了。” 但是下面一片寂静,迪克并没有回应。 他继续喊:“迪克?迪克!” 还在聊天的几个守卫,也都安静下来。 希尔斯马上端着枪坐起来: “混球们,快起来,他们出事了!” 但哗啦啦只有两三声拉枪栓的声音。 “莱德,莱德?布莱基,布莱基……fuck,我们有四个士兵收到袭击!” 希尔斯连续喊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全部没人回答,只有托尼和另一个叫摩尔的回了。 他大喊:“准备鸣枪示警,请求支援!” “是……啊!” 正在回话的托尼声音戛然而止。 希尔斯:“托尼,托尼!” 噗嗤! 而此时,大树背后,徐青正缓缓的把刺刀从经发青年托尼的脖子处抽出来。 砰,砰,砰! 这个希尔斯和摩尔也挺果决,马上就直接朝着这个方向射击,几发子弹哒哒哒的打在树干雪地上,溅起高高的雪花。 徐青迅速躲在树后。 而这一耽误,金发男托尼正捂着脖子上从那条逐渐张开的越来越大的伤口里,在地上挣扎着,惊恐的想往后退。 徐青没有贸然出头,美国人的枪法不是很准,有两粒子弹打在托尼的身上,直接让他身体抽了两下不动了。希尔斯大喊:“摩尔,停下,那是托尼,别打错人!” 徐青取出手枪轻轻上膛,他一直在观察,趁着那个摩尔放下枪的那一刻,忽然卧倒,从低处射出一枪。 砰—— 一颗滴溜溜的子弹,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穿透摩尔的喉下、后脑勺,带出一蓬红白色的脑花仰面倒地。 “damnit!!!” 这一片山地上顿时只剩下那个鹰沟鼻希尔斯,他脸色极其阴沉,躲在石头后用力的捶了一下地,从腰间掏出一柄信号发射枪,对着天空就要按动。 但马上。 徐青整个人在雪地上飞速潜行,很快接近了石头掩体,连连扣动板机。 砰,砰! 一枪击中他的胸部,一枪击中了他的手腕,信号枪“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想要活命,就告诉我山上的情况!” 徐青快速卸掉他的枪械和身上的手雷,用刀抵着他的喉咙,沉声问道。 这个名叫希尔斯的美国大兵,还想要扑上来,但在徐青用刀刺破他的颈部皮肤后,他放弃了这种尝试。 他看到了徐青的脸,开口道:“亚裔小子,你是中国人?还是朝鲜人?把耳朵附过来……我就跟你说。” 徐青不为所动。 “呵呵……” 见徐青不上当,希尔斯眼神戏谑。 虽然肺部中弹穿孔造成了血水涌上他的喉咙,说话很费力气,但依旧凶狠的在咒骂:“fuckingchinks(中国猪)!我就知道麦克将军是对的,早应该动用原子弹,你们这帮低劣的黄皮……” 砰! 徐青心里寒意一闪而过,立马用衣服包住枪口,狠狠的对着他胸口开了一枪。 沉闷的枪声过后,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 此人死不足惜! 第五十二章 在营地狂欢声中 等到徐青再次起身,他隐隐听到七八百米之后的山林间,应该是有了些动静。 这里连续响起的几道枪声,在寂静的山野之间能传出去很远,恐怕已经被敌方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了吧,七连就没退过!” 徐青用毛巾擦干刺刀上的血迹,重新包裹收好。 接下来就很难用得上这种近身白刃了,该是他的老家伙——狙击步枪出场了。 兵贵神速,地上七具尸体他已经来不及摸尸了,赶紧回身,把自己的放下来的其他装备带上。然后端起步枪,将棉帽钢头盔严严实实的盖好,尽量遮住脸,然后快速的朝着小道冲上山去。 他要在敌人反应之前,尽快找到合适的狙击地点。 一边跑,他一边把刚刚击杀的七个敌人得来的七十点经验全部加到敏捷属性上,他如今负重数十斤的武器装备,已经有些影响到了速度。 不过他刚跑到山上,没想到山上敌人这边比他还要慌乱。 过了这半山腰的哨子口之后,大约跑了七百米左右就是一处山间平台,前方简单的修着一圈圈的沙袋和铁丝网防御,与其他通道与道路隔绝开来。 铁丝网后的平地上停着十几辆汽车,卡车和装甲车,还留有两辆坦克,就停放在铁丝网周边,用附近的灌木树枝在上面伪装掩盖着。 最里面扎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营帐,隐藏在山后的阴影之中,如果不上山看的话还真的是难以发现。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岗哨和制高点,对面有几个山坡能看到这里,不过距离远一点。 而此时,这营地里面不少人都被枪声惊动,现在顶多凌晨六点不到,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当被士兵们一阵阵传播的消息惊醒之后,还以为敌人攻上山了,纷纷从帐篷里钻出来,穿衣的,咒骂的,有的已经在准备武器。 他上来后,不远处有几个正往山下跑的士兵,看到了他右侧的树木间钻了出来,居然没一个管他的。 他愣在原地,看了看自己身上,跟他们全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和装备,手上拿的枪,脚下踩了靴子,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美国人这么好糊弄? 冬日早上天起的晚,天色还不是特别亮,这里树木阴影比之前的雪原山岭之间要多的多。 徐青于是把手枪和手榴弹放在兜里,最近的可拿到的地方,然后开始大摇大摆的靠近铁丝网。 正要进去,一个美军士兵对他喊道:“嗨,士兵,你从山下来,发生什么了?” 徐青微低着头,含糊着回应:“山下面的哨兵好像发现敌人了。” “shit,我们都躲这儿了,难道还能被那些中国人摸上来!”这个白人士兵把帽子摘下,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 他又问:“你哪个巡逻队的,你的队友呢?” “克罗斯少尉的通信兵。他让我来报信,六公里外发现了一处我们的通讯塔,不过那里被攻击过。” 他的英文听起来,跟他们没什么太大差别。 “快进来!菲尔兹上尉等这个消息等的太久了,哈哈哈,有通讯塔,我们可以得救了!” 白人士兵立刻大喜,把铁丝网门禁打开,让徐青赶紧进来。 “……是的,我也是怎么想的。” 徐青低着头侧身走了进来。 白人士兵看着他,背上包裹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随口又问: “你背着的什么东西?” 徐青心里微微一动,手上已经握紧了袖管里的手枪,表面上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微笑回道: “我们从朝鲜人的房子里搜到的食物,土豆还有玉米,你要尝一尝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白人大兵鄙视的说,“你们去了一晚上就搜到这么点东西?赶紧进去吧,上尉在里面的六号营地,快点去给他报告通讯塔这个好消息,说不定还能赏你一包他最爱的雪茄!” “……谢谢你,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徐青告别他离开,大步如飞的向着他指的方向。 这个家伙真是个好人。 不仅放他进来,还给他指明了这里指挥官的具体位置,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脸。 先就不动他了。 往里走,四处都是乱走的士兵,个个大都是刚睡醒的样子。 很快,徐青就看到一个尉官常服打扮的军官,从山上一个较大的帐篷中走了出来,询问四处调动的士兵: “谁在打枪?” “不知道,上尉,我们正派人下山去看……” “那就加快,别在这磨蹭!” “是,长官!” 他马上明白,这个人就是这些士兵口中的菲尔兹上尉——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忙微低下头,想先从他身边经过。 没想到菲尔兹刚发完火,又想起什么,直接叫住徐青:“士兵,过来。” 徐青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低着头:“有什么吩咐,上尉?” “哪个排的?” “克罗斯少尉排的。” “过来,帮我把这些搬到指挥营帐里去,然后叫那些家伙全部来开会。七点之前他们如果不能到,让他们滚下山!” 说完,他就走了。 徐青有些懵,接过他给的一叠杂物,全是些士兵名单和物资的清点数目。 他看了看,有一定价值,但没有具体的机密信息。 他马上拉过附近走过了一个士兵,对他说:“嘿,伙计,菲尔兹上尉发火了,赶紧去叫那些家伙来指挥所开会!” 这个士兵马上点头答应,快步离开。 这个菲尔兹上尉,似乎在他们心中有着独特的凶狠地位。 至于那些家伙是谁?关我屁事。 反正都是我的敌人,不需要知道姓名。 徐青很快抱着这些文件杂物,不动声色的朝着指挥所的营帐走去。 因为人手紧张,守卫也大都被调动着,集结成小队往山下探去。 他很顺利的直接进了营帐,这是一处被扩大改装后的呢绒帐篷,里面摆着沙盘、地图,还有大量的英文书籍。 他来不及查看,只匆匆瞟了一眼,没有发现特别要紧的东西,随即把墙上挂着的地图撕了下来,卷起来放进包里。 然后快速的掏出一个个菠萝手雷,在指挥沙盘桌下、书桌、营帐门口附近各处,较隐蔽的地方设置好陷阱。 然后他又出去溜了一圈,没找到放置炸药包或者是武器装备的地方,不过还是找了几个帐篷,把包里二十多个手雷全部布置完毕,这才罢手。 徐青用时很快,总共不到七八分钟,然后就迅速撤退。 他不急不缓的走在路上,瞄了一眼四周,依旧没什么人在意他,几乎又是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过了整个营地,出了铁丝网覆盖范围。 一离开营地,钻进丛林后,他便飞速狂奔起来,朝着之前找好的制高点上跑了过去。 将装备全部放下,然后将加兰德步枪架起来,调好瞄准镜,紧对着对面的营地。 他趴在那,慢慢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仔细算了下日子,今天是十一月十日,礼拜天——美国人的礼拜天。 徐青默默念着:“今天是美国人的好日子。” 看向手里的枪:“……你说是不是?” 没人回答。 但也有回答。 很快,他看向前方,远处山脉白雪如被,天空中爆发出“轰”的一声,火光血红冲天。 第五十三章 一支枪与炮火的较量 见过天上下饺子吗? 赤条条的饺子,连肉带皮往煮沸了的热水里跳着,腾腾的热气和油水相融,像过年一般热闹。 而此时此刻,徐青的眼前便是这样一番的情景。 透过枪身上的瞄准镜,他能看到此时对面的营地之中已经炸开了锅——火光,惨叫,哭喊,恐慌,各种嘈杂的声音连成一片。 徐青这一手,直接就在他们的临时大本营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刚好到七点。” 他看了看怀表,时针指向七点零一分左右。 按这个时间点,这些美国人的指挥部营帐是刚刚聚集好来开会的人选,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有可能全歼对面的指挥军官? 他仔细的瞄了瞄,对面山间平地上几处地方火焰黑烟升腾,人群乱走,正在呼救。 这局面有些慌乱,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这些久经炮火的美国人都难免惊慌失措,心生恐惧,乱七八糟的场面下,徐青一时都看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 但是他打开系统任务界面,上面已经发生了变化: 【任务:杀敌(41/100)】 而且数字还在不断慢慢的上涨着。 这意味着手雷爆炸的时候,周围必然站着好几十个人。 而此时,对面的敌军也从开始的爆炸、震撼和惊恐之中恢复了一定的理智,很快作出反应。 有一些侥幸未被炸死的军官,以及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尉官死掉大半的同时全部在呼喊着。 许多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慌乱端着枪的士兵们在其指挥下,很快变得训练有素,快速的一边救治伤员,一边组织防御圈。 有的在快速督促士兵们跳上汽车,搬运物资,准备离开;有的已经拿上机枪、火箭筒,摆放在沙袋防御工事后,蓄势以待,以防偷袭。 徐青将敌营态势尽收眼底,不再等待,开始出击! 《三体》里说,在宇宙中,对敌人最高的敬意,就是赶尽杀绝。 对他而言,便是如此。 他看到一个侥幸未死的军官打扮白人男子,满脸的惊魂未定,但依旧猫着身子躲在卡车上在指挥。 徐青把枪口仔细的调试着,计算好风向、距离和误差值,不到三五秒钟,他已经心中有数。 瞄准镜中—— 等那个军官站在原地,某个瞬间身体基本移动幅度不大的时候,他突然对准猛扣下扳机。 砰! 一道枪声响起,在这幽暗的雪地灌木丛中一个子弹陡然间就飞向营地之间。 啪嗒! 这一枪速度之快,动作之迅猛,直接狠狠的击穿了正在说话的这名军官后脑勺,留下一个血孔,数百米之外穿梭而来的狙击子弹带着巨大的惯性,将他整个人干趴在车上一动不动。 见击中了目标,徐青没有犹豫,马上继续射击,一发发子弹像催命一般扎进的还处于茫然的那些士兵身体里! “杰明顿中枪了!” “警戒——有敌人在袭击!” “暗处有狙击手!” 马上有白人士兵,搬出来一具具无后坐力炮和机枪手在防守阵地前,向着枪声传来的山头方向火拼过去。 但徐青打完一个弹夹,马上就换地方,猛烈的子弹火力全都落在空处。 这些都还在他的预料当中,不过最让他意料不到的是,刚刚又击毙了三个美军士兵后。 忽然。 他在瞄着的眼视野里,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熟悉身影从一个地方里钻了出来——赫然就是不久前还跟他面对面过的菲尔兹上尉! “他居然没死?!” 徐青满头的问号,难以理解。 此人召集了那么多的军官尉官去指挥营开会,自己却没去。这算什么,难不成还能是我军的卧底? 那下一个便是你吧。 ……… “敌人在哪?!” “为什么营帐会发生爆炸!” 菲尔兹上尉震怒,一边看着尸横片野的好几个营帐,一边喊来几个副官,大声的斥责着。 他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自己的营地在内部如此安静、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死伤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中高级军官! 他们这一支两百多人的骑兵八团残兵,有好几个连营组成,之前的战斗发生突然。许多营长,校官都通通死亡,直至最高长官只剩下几个上尉,其余的都是中尉,少尉——而这一下剩下的这些个又几乎没了,只剩下几个幸运儿。 “长官,山上有狙击手,不能在此逗留!” “我们在帐篷里面发现了手雷,按理说不应该……” “小心——” 一道枪声再次从林间深处响起,许多美国士兵都心里一惊赶紧趴下,不过他们的速度哪里有子弹射击的速度快。 在转瞬之间,一粒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子弹就擦中了菲尔兹上尉的背部,让他半个身子打得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施然然倒下。 “上尉……” “长官!你怎么样?” 他的贴身警卫立刻趴下,将他的身体护住,但其实已经于事无补,该打中的地方已经中了。 菲尔兹上半身肩膀被打残了很大一部分,原本持有枪的那只手,手臂被打的稀烂,血肉模糊。 “啊……该死!!” 他痛的几乎快晕过去,忍不住惨叫起来。 “快跑,快走!” “保护,保护好上尉!” 几个警卫兵,马上把菲尔斯整个人围起来,往隐蔽的地方拖去。 菲尔兹没有死去,但他全身都充斥着巨大的痛苦,惨叫声响彻山涧,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还在用力的最后叮嘱: “你们这群废物……快,在西北面的山上……敌人就在那个方向,进攻,不要替我节省弹药,一定要把这该死藏在暗地里的老鼠们打死!” 所有的美国大兵们,在自己的指挥官都被神出鬼没的狙击手击中后,要么心生退意,想要投降,要么就是在指挥下伺机反击。 徐青已经看到两辆坦克上已有一辆已经站满了战斗人员正往里进,炮口也在轰隆隆的转身朝附近山上瞄着。 “还想来这招,我不可能在同样的道路上跌倒两次。” 他来不及细数经验,马上把刚刚手雷陷阱杀敌的上百经验分出大半,加在敏捷上,直接加到了三。 速度提升到与体质一样的水平后,短短时间内,他身体中就发生着非同凡响的变化。 很快,他就感觉到各种枪械、物资几十斤的负重对自身影响降到了很低,身形移动也显著加快。 徐青又连续两枪,把弹夹打空,射中两个坦克驾驶人员滚落在地,然后丝毫不拖泥带水,迅速背起装备和包裹,离开这里。 他飞速跑开不久。 轰,轰,轰隆隆…… 在菲尔兹上尉的强烈要求下,两辆坦克上面的战斗人员很快发动开炮,一圈圈炮弹,对着这面的山坡丛林,狠狠的轰了过去。 而徐青脚下飞快,已经远离,这一轮十几枚坦克炮弹发射完毕,他回头看去: 刚刚待过的那片山坡附近已是一片狼藉,树木上地上的雪层被爆炸的温度熔成温烫的水,往下面流去。 他摇摇头,马上继续把枪端平,开枪! 一枪连着一枪,一个接着一个。 对面的坦克和迫击炮仍在不断地向山上轰击着,但始终赶不上徐青的趟。 他们的坦克在不断的炮轰着,包括重机枪、火箭筒、坦克在内的都在朝着对面四周覆盖式的打击着。 但是徐青在他超高的速度和耐力支撑之下,不断变换着位置,时不时抽一下冷枪,这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躲在沙袋防御工事后不敢露头,检查中枪士兵的伤口,很快发现伤口都是同一种子弹,同一种特征。 有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起来: “我明白了,他们是中国人!是那个‘幽灵’……” 第五十四章 战场上的幽灵(上) 仿佛印证了他的想法一般。 很快—— 啪!啪! 在雪林中未知之处,就有连续两颗滴溜溜的子弹呼啸而来,击中了坦克上的潜望镜玻璃。 即便这种坦克的镜窗做了防御,采用的都是防弹玻璃,但在连续攻击之下,主驾驶和二炮手的潜望镜还是纷纷布满了狰狞的裂纹。 整辆坦克停在那,舱内战斗人员又不敢冒头,只能如乱头苍蝇一般胡乱朝山上打着。 有个趴在坦克上的士兵丢枪跑下来: “that'stheghost!(我就知道,是幽灵)!that'stheghost(是幽灵)……” “e连的那小子在叫唤什么?敌人都贴着我们脸在山上狙击,莫罗少尉呢!我们的炮兵组和火力组怎么还没到位!” 一个军官打扮的美国人,刚刚赶到,躲在沙袋后面狂吼着。 有个缩着头的士兵犹豫着说:“弗迪克中尉,刚刚的爆炸中,莫罗少尉恐怕已经殉职了……” “damnit!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那些中国人们就又跑来攻击了?他们难道不休息的吗!” “我知道东方人多,但在朝鲜,他们的鼻子还能嗅到我们的味道?” “sir?” 一个侦查员正在四处查看被击毙的人,他放下刚刚倒下的一名机枪手,难以置信的开口报告:“这里有些情况,我想你必须要来看一看!” “说!” “……对面好像只有一个敌人。” 弗迪克缩在工事后,不满的紧盯着他: “士兵,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中尉先生,但从始至终我们受伤和死去的兄弟们,都是一枪或者两枪毙命,同一种子弹,间隔时间为八发……”这名军士硬着头皮道。 “你确定不是在说金州的俏皮话吗?我们已经有二十多位尉官被炸上了天,还有这么多位棒小伙们中弹伤亡,你告诉我对面只有一个人?” “sir,恐怕事实就是如此……一天前,我们行进至枯木里附近,便遇到了这样一只中国队伍,当时我们的坦克的眼睛,就是被这家伙用这种精准的狙击方式给打中,我亲自探查并报告过上尉,用的就是这种子弹,而且和我们的枪同一种型号……” “——that'sbullshit(胡扯)!” 无独与偶,这样的对话和情绪,慢慢在整个美军防御阵地上蔓延开来。 随着徐青在林间神出鬼没的狙击,越来越多、一个又一个的美国人士兵倒下,不少人恐慌的情绪,便在这些本就在逃窜当中的败军之师逐渐蔓延开来。 有士兵在防御工事后面大喊:“我们打不赢他的,他是幽灵!我们的炮轰了这么久,他还在不断杀死我们的人,我们投降吧……” 弗迪克中尉第一个开口,低骂道:“这没道理!对面只有一个人,一杆枪,就算是整支部队!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枪炮,还打不过他一个人?” 有人说:“我们不就是被打退过……” 弗迪克:“但我们活下来了不是吗!” 还有士兵惊慌的想起来:“我看到菲尔兹上尉也被击中了。” “菲尔兹阁下是负伤,负伤而已!” 弗迪克把枪举起来朝天鸣了一下,大声的说: “我们已经从三十公里以外逃到这,你们还想要像丧家犬一样继续逃下去吗?给我狠狠的反击,g连的步兵,还有e连的坦克小子们,都不要露头,等八发子弹一停,探查清楚那该死的敌人方位,再狠狠的打,枪声在哪里响起,就往哪里轰过去!” 不少士兵们听他这样一说,才勉强定下神来,全部龟缩在防御工事后不敢动弹。 徐青在山上看着,一时之间只剩下坦克和几门迫击炮在往山上攻击着,其他士兵们纷纷躲了起来。 “看来敌军当中还有一些明白人。” 他很快看出来一丝端倪。 原本还有一些在回击的零星步枪全部消失,美国人似乎在酝酿着一波攻势。 他立刻将剩下的子弹向着坦克射去,尽管对面坦克做了防护,但是在他连续攻击下,剩下一辆坦克的潜望镜也被打碎了一部分。 打完迅速就走,徐青披着雪白的披风,从反方向朝着山谷潜行。 果然,他的枪声一停,对面的阵地上很快就有了反应。 嘭! ——嗤! 一束的亮红色的照明弹被美军士兵发射了出来,朝着对面山上山坡缓缓的落去。 淡蓝色的天空整个顿时变得更亮了些,紧接着天上又出现了数枚照明弹,向着四面八方散去,照亮着整个山林峡谷四周。 徐青抬头看了一眼,这几个照明弹慢慢落下来,将整个山林间的树丛草影雪地上的情况找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已经远离了刚刚趴着的地方,原地上只剩下他为了减轻负重而丢弃的装备、钢盔之类的东西。 美国人的头盔在发亮刺眼的照明弹下,乌黑表面的反光显得无比突兀。 不仅是他,对面的美军士兵们拿着望远镜也看到了: “十一点钟方向,灌木丛下,敌人在那!” 弗迪克兴奋的大喊: “找到你了,小子,躲的可真好!g连e连的小子们,攻击——” 轰轰轰…… 坦克,炮弹,重机枪,无后座力炮,这些上一刻还在惊慌的美军士兵们纷纷像找到了发泄口似的,手上持着各种重火力武器,疯狂的朝着他刚刚的藏身之地扫去。 暗色的山上顿时闪烁起无数火光,巨大的轰击声连绵不绝,震慑着整片山谷。 “好家伙!” 徐青听着这像世界大战一样的攻击,也吓了一跳。 他走的稍慢了一点,就有一个不太精准的炮弹在他身后几十米处炸开,猛烈翻飞的泥土让他有些狼狈。 而行走间,周围整片矮丛林树木上的积雪都被震落下来,掉了他一脸,脚下的大地都在瑟瑟颤抖着。 借着炮声的掩盖,他很快从侧边反其道潜行回来,位于那些美国士兵的右侧不过一百五十米。 他快速解下身后的包裹,把布掀开,露出一架他在通讯塔山谷里,缴获的m20式超级巴祖卡火箭筒。 这种美式超级巴祖卡用的是88.9毫米的火箭弹药,看起来只是小小的一管,但其威力之大,难以想象。 因为这种发射管和配套的火箭弹都重达数公斤,他只随身带了三枚弹药,不过眼下也完全够用了。 “尝尝你们自己家的好东西吧。” 徐青把锥形弹装填进去,念叨了一句,随即狠狠对着一辆正在疯狂摇着机枪扫射的坦克阵地瞄准。 咻! 按下发射,一股气浪掀起空气震动,火箭弹极速的从发射筒中飞驰而出。 在震天的炮声之下,这一点动静无人听到。 而当炮弹以每秒百米的速度,与坦克的侧身接触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爆炸变便陡然发生。 嘭!!! 巨大的爆炸声让整个坦克阵围的地面都在剧烈震动,沙袋、尸体四处纷飞,四周立刻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冲天,形成一团足有十多米高的蘑菇烟云! 正在坦克里操作着高射机枪和火炮炮管的战斗人员们,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坦克车身像是撞上了什么重物一般,在颠簸摇晃中被瞬时炸成了齑粉碎肉。 爆炸之猛烈突然,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 “圣诞礼物,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第五十五章 战场上的幽灵(下) 徐青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反正自己很喜欢。 一个火箭弹炸开,也炸醒了正在往山坡上攻击着的美国大兵们,看着不远处殉爆的坦克和炸翻了的阵地,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火箭筒敌袭,附近还有敌人!” 但是他们枪口炮口还未调转,不过几秒钟,右侧的山上又飞过来一道迅捷如电的黑影! 这一弹直接钻进正在攻击的人群当中,足足一二十多号的美国人士兵,连着重机枪和迫击炮的沙地阵营全部暴露在徐青眼里。 如果他知道这些人的番号,就会明白这一支队伍就是美骑兵八团著名一支步兵连g连,虽然是残余部分,但依旧战斗经验丰富。 轰! 而在徐青的火箭弹下,这一只并非赫赫无名之师的士兵们,零点几秒钟内脸上只余下了最后惊恐的神情,便在爆炸之中丧失了性命! “fuck!快躲起来,分散攻击!” 弗迪克中尉遥声大喊。 士兵们纷纷躲避攻击,徐青发射完第二枚弹之后,已经有机枪和弹药从这边扫射过来了。 他将发射管抱在怀里,一个翻身跳入附近的一条小道,从雪地里飞跃离开。 他很快把自己的枪装上新的弹夹,一边奔跑一边观察阵营的分散位置,敌人的兵力和阵地在自己的冷枪狙射和火箭筒袭击之下,总共大约死去了五十多人,剩余在反抗的人数还保持在一百二三十人的左右。 这一只原本在两百人左右的队伍,已经被他一人被打残了很大一部分。 徐青眼神灼灼发亮,内心振奋不已。 自己已经做到了! 狙击手为什么让人害怕? 靠的就是这种战场震慑力,来自未知的恐惧,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们头顶上,不知何时会落下! 他飞身往山谷里滚去,随着连续的奔跑,高度精神集中的狙击,躲避随时可能袭击的弹药,他的体力也在消耗,如今也有些喘气。 体质和敏捷虽然加到了三,但也并不是无限的能量充沛 他找到一个勉强的位置,卡住身子,遥遥放了一枪。 啪! 这一向开向的是中间沙袋下,那个一直举着枪指挥的尉官。 在众多的士兵堆里面,徐青能看得出这个人刚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可惜,子弹飞出去后,刚好击中了他身边的一个探出头的士兵。 “距离有点远了!” 在管道这个位置,大约,距离山谷在五六百米左右,他赶紧把刚刚杀敌得来的数百点经验,一半加在体力上,一半朝着射击技能上加去。 随着经验的消耗很快。他的射击技能就到了中级(800/1000)以后。 随着如今加点的不断熟悉和技能的提升,他逐渐发现技能的每一百点经验的提升,都会有一些和该技能相关的知识经验灌输。 这一下,他就得到了一份关于丛林作战、远距离狙射、击杀运动中敌人的珍贵经验。 徐青消化了一会儿,很快就把其中的一部分领会,其他的他等待着后续慢慢的去领悟消化,此时也顾不上很多了。 重新把瞄准镜调好对准此时他正看到那个差点被他击中的尉官,也有些惊慌,往下缩着头。 他趴着慢慢调整位置,找准了一个视角的盲区。这个地方正是对面那个美国军官脑袋大概率能冒出来的地方。 ……… “该死!那个家伙他不是应该被我们给击碎了吗,为什么还在!” 弗迪克中尉看着身边倒下的这个士兵,胸口的子弹仍然是来该死的加兰德,破口大骂。 “长官,我们刚刚打的恐怕只是敌人的一个陷阱……” 他心情阴沉无比:“我不知道吗?我要的是解决他的办法!你,去看看菲尔兹上尉怎么样了,他要是还活着,就问问他的意见,再也不将这个人击杀,我们的人将死伤惨重!” “是,长官!” 士兵偷摸着离去。 弗迪克从背后看,看看那个士兵猫着腰露出了一丝钢盔头,但是远处并没有子弹枪声响起。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果然,那个家伙是冲我来的!” 他把身子甚至更往下缩了缩,对身边的侦查兵种:“瑞纳尔,你去叫那些朝鲜兵们过来,让他们围着我建立与防御工事!” 瑞纳尔犹豫了下:“sir,你是想要……” “执行命令,做好你的事!”弗迪克道,“这些南韩人们叫我们给他来打仗,是时候让他们做出些贡献了!” 侦察兵瑞纳尔只好,奉命去呼喊召来侧边的李承晚伪军们过来。 这些韩国人把美国人当自己的爹一样对待,面对高级尉官的命令和指示,他们有人犹豫有人惊恐,但是在美国士兵们的枪口下,最终都不得不接受了命令。 “往右侧的山上集中火力!” 见此,剩下的士兵们见此也萌生了退意,但在弗迪克中尉的要求之下,还是有许多人拉起来枪,想重新组织进攻。 但徐青已经离开了他们集火的方向,再多的火力也只是无济于事。 很快在徐青的注视之下,整个营地上出现了滑稽的一幕: 足足两个班的南韩伪军队伍,满脸惊惧围在那个高级军官的四周,小心猫着腰往后撤退着。 “棒子国?还得是你啊,老美。” 通过瞄准镜,徐青看着这一切,能想出这种办法,也明白了这些美国人的战斗精神意志也快到了极致,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他们最后的意志。 来发子弹吗?让我满足你。 徐青瞄准着…… 而对面的弗迪克中尉,在两个班二十多个伪军的围护之下,似乎觉得放心了不少,下意识的就撑着枪挺了挺腰。 而在血腥的视角里,他一直观察的那个沙袋缝隙中,马上就浮现出了这个美国人的半张脸。 “很好,该死的中国老鼠,让我……” 砰! 弗迪克信心回归,正要继续发号施令时,一颗刁钻的子弹突然从未知名之处钻进了他的头颅! 旁边的人正在听弗迪克命令说话,突然就见他整个人仰面闷哼一下,倒在身边的沙袋上不动了。 “中尉!!” “what?!” 周围的美军士兵以及整整两个班的李承晚伪军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一个一直在弗迪克旁边待命的大兵,见证了周围的队友如何在诡异莫测的子弹下,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包括他的长官。 他忽然扔下枪,高举着双手,朝着山的那边高呼: “heiseverywhere(他无处不在)!!!igiveup,igiveup(我投降了)!” 第五十六章 我们愿意投降(上) 恐慌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面对着,随时可能剥夺你生命权利的强大敌人,这种未知的恐惧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扩散、蔓延。 人的心理很奇妙,当出现了第一个豁出去丢掉枪、跪下投降的人时,这些狼狈躲藏在一个个沙袋之后的美国人们,互相看了看,脸上反抗的意识便越来越弱…… 于是在徐青的眼下,越来越多的士兵从沙袋上走了出来,将枪抛在地下,纷纷举手高呼投降: “幽灵,请不要杀我,我也投降!” “是的,我们投降了!” “快点,罗杰,洛克,我受够了这一场没理由的战争了,我不想没命回家过圣诞节!” “我也不打了——再也不打了,我想念我妻子给我亲手做的番茄三明治!” 噼里啪啦的。 就在眼下这些美国士兵们纷纷豁了出去,见前面跪着的人没有被立刻打死,也纷纷丢下枪跑了出来。 一个个纷纷跪下,痛哭求饶,咒骂该死的战争,甚至有人在磕头。 但是四周雪地中没有回应,也没有他们所想要的任何场景。 这里边跪着的士兵里有一个黑人大兵,看着半天,四周没有那个神秘的幽灵出现,也再没了那诡异的子弹射出。 他问旁边的同伴:“罗杰,你说这个敌人会不会没有子弹了,或者他刚才就被我们给击中受伤了,不敢出来了?” “不应该吧,我们那么多的坦克炮火都没有击中他一丁点儿。” “或许就是如此!你瞧,我们可是有着原子弹的,还有这么多的坦克炮弹,他并不是什么幽灵,只是一个人而已,而且是黄皮肤的中国人……” “嘘,你可小心点儿吧,万一被听到了,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我不信,休想骗我!” 但是那个黑人士兵仔细看了看四周的空无一人的迹象,他咬了咬牙,突然又抓起刚刚扔在地上的冲锋枪,站起来道: “hey,伙计们,别傻站着了,快拿起咱们的家伙事儿吧!弗迪克中尉说的对啊,他只有一个人,我们都愿意投降了,他都没反应,说不定已经被咱们给打伤——他不敢再出来了!” “洛克,他刚刚还在攻击啊,中尉就死在他的枪下……” 一些士兵看着他夸张激动的说着,也有些犹豫,如果能不投降,他们自然不会选择这样屈辱的方式。 谁不想好好的站着呢? “我这不没事吗?” 洛克拿起冲锋枪,对着四周的雪地哒哒哒的扫射了一圈: “看吧,我就说吧,什么幽灵,他一定是……” 砰! 但下一刻,一个子弹就击中了他的后背心,他的下半句没来得及说出,声音便消散在风里。 “啊!” 刚刚萌生出念头的十几个美军士兵们,吓得赶紧往地上一趴,举起的双手抬得更高,头也埋得更低了。 “等等——幽灵先生,我们无意冒犯!” 有人见状从人堆里爬起来,连忙急着大喊。 这是一个在战场当中仍然梳着一头金色柔顺长发的中年白人男子,大约三四十岁,打扮的很是得体。 同样穿着美式的合体军装,但里衬透着些白色衣领,带有银项圈的十字架项链,他一边高举双手一边大喊着: “请听我一言,幽灵阁下——我们尚不知您的姓名,您是中国人吧?我在二战期间曾随军去过中国伪满洲地区参加过抗日,我了解中国的风土情,您绝不会是滥杀无辜的屠夫! “我始终坚信,我们虽是战争的双方,却也有坐下来谈的地步,按照国际法的约定,我们这里共有两个连队残余部下愿意投降,我们将无条件作为您的战俘听候贵方的处置,绝不会再行反抗!” “我叫昆兰,我是一名神职人员,我在这支骑兵队伍当中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了解这些年轻人,他们有的是刚刚年满十九岁的可怜小伙子,有的美满家庭组成不久,我甚至亲眼我们的年轻小伙子在离开国土时妻女哭倒在地……他们没有错,错的是这场战争坐在五角大楼和白宫里面下达命令的那些政客!” “主啊,他们无非是听从上级的命令指示,这场战争在我看来原本就并不是那么的正义使然,我们知道,但是别无他法,只能遵从国防部的军令,但我们绝无意与你们东方作对,幽灵先生,我祈求可以放过我们一条生路!” 徐青其实一直在观察着。 他没有回应,并不代表纵容敌人行径。 只是拿枪口瞄准了他们的同时,他心里也在微微犹豫着道义的天平两端。 这种犹豫并不是同情和怜悯,也不是所谓的圣母心发作。 他对这个神父所说的满口仁义道德,人道主义,并不是很在意。 从一开始,他的第一发子弹从枪口射出之后,几乎每平均两颗子弹就必会带走一个敌人。 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想象过,能彻底战胜这样一个庞大的队伍,只是想尽自己个人的一份力,有一份热发一份光,用自己擅长的狙击技能来打下他们的嚣张气焰,杀些敌人,为自己的战友,为死去的何长贵他们,报上一仇。 他的枪下并没有无辜的灵魂,也没有放走一个该杀的敌人。 此时此刻他在雪地里趴着,看着整整一百二三十号人全部放下枪械,跪下向他痛哭投降着。 这样的场景,他从未见过,也未曾料到过。 他内心有迟疑。 迟疑的点在于,他是一名接受过良好学习教育的现代青年,也是这个时代的一名志愿军战士,他的内心根深之处其实是以和平为准线。 所有的反抗,搏斗,杀敌,都是为了活命,为了战友,为了争取胜利,为了更高的和平。 他并不愿意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滥杀无辜的人,成为一个无底线无原则的人,这样的确是有违他的良心。 在当下敌方全部束手投降的时刻,他完全可以把剩下的一枚火箭弹直接发射出去,这一百多号人,可能会在顷刻之间,便死伤殆尽。 并且将无人知晓。 但迟疑便迟疑在这…… 可能会感到一时的爽,一时的痛快,但之后的日子里,这些非必要制造的无端杀戮,极大可能会成为他内心深处的一种噩梦般的回忆。 任何一个在和平年代生活着的年轻人,不可能毫无影响、面不改色的,将一百多个放下武器的人的活活屠杀。 这样做,那他与那些侵略者、百人斩、刽子手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