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鹰》 伏鹰 第1节 《伏鹰》 作者: 春风榴火 简介: 百日誓师大会上,全校女生痴迷地望着作为优秀学生发言的迟鹰。 他衬衣洁白,气质凛冽,数理领域获世界性奖项无数,成绩更是一骑绝尘,当之无愧的名校保送生。 闺蜜小声对苏渺说:“等会儿一下台,我旁边的女生就会对他告白。” 果不其然,散会时,有女生红着脸对迟鹰告白了,他礼貌且不失风度地拒绝:“你很漂亮,值得更好的风景陪衬。” 能被迟鹰温柔地拒绝一次,也成了女孩们梦寐以求的一件事。 苏渺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中午,无人的楼道边,迟鹰把玩着打火机盖,眼神黏腻地勾着她,笑得雅痞不羁:“生气了?” “怕我答应她?” …… 众所周知,迟鹰英俊谦和、温柔得体,是所有女孩心目中当之无愧的男神。 除了苏渺。 他对谁都好,却只对着她一个人使坏。 …… 毕业狂欢夜,所有人都在寻找迟鹰,等着他一起去向老师敬酒感恩。 然而谁都不知道,在无人的后花园,微醺的迟鹰将苏渺按在墙边,指尖把玩着她的裙上的蝴蝶结—— “跟我接吻吗。” 苏渺日记—— 百日誓师大会上,我喜欢的人站在万众瞩目的台上、青春恣肆地喊出了:“雄鹰振翅凌空飞,天高地阔任我翔。” 他是不羁的雄鹰,我永远只能抬头仰望。 直到那天,鹰落到我身边。 再也没有飞走。 he,卑微暗恋小可怜女主vs明目张胆偏爱护短的醋缸男主 职业线: 女主因为高中遭受校园暴力、将来会成为人民教师、教书育人。 男主是人工智能领域的科技新贵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渺,迟鹰 ┃ 配角: ┃ 其它:下一篇预收《分手那天雨很大》欢迎收藏 一句话简介:暗恋的男神正好也在爱慕我 立意:在青春成长里良性影响、相互救赎 vip强推奖章: 苏渺转学来到了嘉淇高中,努力学习,希望能够通过奖学金抵扣下学期的学费。她被一对双胞胎兄妹排挤,举步维艰。幸好认识了开朗乐观的学神迟鹰,在他的帮助下,她逐渐摆脱了被孤立的处境,学习成绩越来越好,性格也变得更加乐观,奖学金也指日可待。然而,就在一切看似都向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场危机却在黯然滋生…… 但不管人生际遇如何变化,苏渺和迟鹰相互帮助,相互鼓励,不曾向残酷的命运低头,在危机之中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共同谱写了一段有关青春与奋斗的华美乐章。本文讲述了一个温暖治愈的故事,风格细腻流畅,作者将人物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也将青春期的情感悸动表现得淋漓尽致。每一位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与灵魂,随着故事的推进,他们的性格也会发生转变,让读者看到一个有血有肉、充满真实感的青春校园。 第1章 恶劣 c城是一座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城市。 横亘交叠的高架桥和穿楼而过的轻轨线,有种赛博朋克的未来感。 可是当神明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这座充满科技感的未来城市时,却看到了无数如黑色血管般密布的九十年代旧楼巷。 夕阳沉入江面,苏渺踏上了弯曲的九十三级台阶。 回头时,阶梯如蜿蜒在坡上的一条蚯蚓,这是她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 而远处,是奔流不息的嘉陵江。 苏渺站在筒子楼前,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撑着膝盖看楼角的两个小男孩弹玻璃球。 玻璃弹珠滚到她脚下,被她毛糙却干净的白板鞋踩住。 小男孩手指头划着自己的脸,童言无忌地大喊着:“我妈说你妈是按摩女,带男人回家,不要脸,羞羞羞。” 苏渺踩着弹珠,轻轻一踢,弹珠滚下了蜿蜒的九十三步梯,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男孩哭着跑回家告状,没多久,楼里传来女人指桑骂槐、不堪入耳的尖锐嗓音。 苏渺背靠着墙壁,耐心等待着。 直到半个小时后,听到楼上传来开门时熟悉的“嘎吱”声,她才迈步上楼。 母亲苏青瑶将西装男人送出了门,温言软语对他说着什么。 男人搂着她婀娜曼妙的腰,点头答应。 “秦叔叔好,秦叔叔再见。” 苏渺头也没抬地从俩人身边经过,语气平淡如一潭死水。 不足六十平的小屋里,苏渺干脆利落地收拾了桌上的红酒杯,倒掉了烟灰缸。 苏青瑶送了男人,进屋对苏渺道:“秦叔叔帮你把转学手续办下来了。” “转到哪个学校?” “嘉淇私立高中。” “谢谢妈。” “你少给你秦叔叔摆臭脸,我就谢谢你了。” 苏渺淡淡道:“没有摆臭脸,我的脸就长这样。” “像你这样一天到晚跟脸上挂了张扑克牌似的,你知道你妈要帮你赔多少不是。” “对不起,妈。” 苏渺并不讨厌秦叔叔,但她就是笑不出来。 “不晓得你为啥子非要转学,北溪一中有啥不好嘛,你在重点班啊,又是班上第一名,办手续的时候,班主任一直在挽留,说你是好苗子。” “北溪一中很乱,我想转到更好的学校。” “你心气还高嘞!小姐的心、丫鬟的命,看看我们住的什么破地方,全城最穷的巷巷儿,你还想读贵族学校。” 苏渺拿着红酒杯去水槽清洗,一言不发。 苏青瑶越骂越来劲儿,“你老娘不要脸地给你挣前途,刚刚在外面听到别人骂我,你闷半天放不出一个响屁来。” “对不起,妈妈。” 苏青瑶看着她这哑火的模样就来气,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啊! 她走过来洗手,苏渺连忙将袖子挽下来,遮掩住手臂上的纹身刺青。 几分钟后,妈妈换了衣服去足浴店上班了,苏渺靠墙坐在飘窗边,用手机搜索了嘉淇私立高中。 首页跳出来的图片,直观地向苏渺呈现了这所私立高中的优渥的硬件条件—— 这是c城师资力量最强的私立高中,升学率极高,环境特别好。 大气恢弘的红白墙校园大门,欧式风格的建筑,宽敞的多媒体教室以及穿着宛如小西装一般校服的少男少女们。 感受着招生宣传海报里、男孩女孩脸上优雅而美好的笑容,苏渺心里开始期待了起来。 这所私立高中,和混乱无序的北溪一中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 过去在北溪一中的每一天,都是苏渺的地狱。 当然,嘉淇这样的私立学校,学费绝对不会便宜。 妈妈是浴足店的按摩技师,她不可能供养得起她如此高昂的学杂费,学费必然是秦叔叔帮忙缴付的。 苏渺靠着飘窗墙,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嘉陵江。 这狭窄的四方天逼得人透不过气,她羡慕远处江鸥掠水而过。 …… 次日下午,苏渺办完了转学的手续,接到妈妈发来的微信—— “去两路口那家昌昌小面馆,给我打包一盒豌杂面送过来,下午连着按摩了两个半小时,手都麻了。” 苏渺:“好。” 她看了看时间,没有直接公交车坐到站,而是半路下车来到火车站,交了两块钱,乘坐皇冠大扶梯上两路口。 扶梯通道的副食店里,她给自己买了个小布丁雪糕。 这扶梯垂直坡度三十度,长度百来米,是国内最长的扶梯,几乎看不到首尾尽头,给人一种魔幻的眩晕感。 苏渺喜欢在坐扶梯是舔雪糕,扶梯抵达终点,一根雪糕正好吃完。 另一条电梯轨道上,时间刚刚好,6:35,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也在。 有时候他在她的斜前方,有时候在后方,有时候上下扶梯擦身而过,一周总能遇到两三次。 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有穿小西装校服的女孩追上了他。 女孩扎着双马尾,清新可爱,小西装配深色百褶裙,黑皮靴上的袜子也有蕾丝花边儿,是苏渺从未拥有过的精致,她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伏鹰 第2节 “嗨!迟鹰!” 女孩很可爱地拍了拍少年的左肩,然后出现在他右边,“还记得我吗?” 少年黑t黑裤,右肩随意挂着黑色简约ito单肩包,戴着pods耳机。 闻言,他抬起了头,鬓间短茬,只额前刘海稍长,侧脸轮廓锋利而冷硬,眼窝很深。 气质沉稳,像穿过冬日的凛风,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 “看你样子,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 女孩走上了几步阶梯,小蛋糕和情书拎在手上,对他大喊道,“你可以拒绝我,但你要知道,我真的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她外放的气质、大胆的表白、饱含着青春热烈与张扬。 扶梯上的路人都不禁露出姨母笑,苏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女孩把蛋糕塞给了迟鹰,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匆匆朝着电梯上方跑去,宛如活泼的小山雀。 “秦思沅。”少年准确地念出了女孩的名字,“慢点,很危险。” 秦思沅骤然回头,露出了受宠若惊之色:“啊啊啊,你记得我?” “未来比这扶梯更长、更高,走到顶端,猜猜会看到什么。” 女孩困惑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 少年的嗓音,像是夏日里掠过喉咙的柠檬苏打气泡。 秦思沅明白,这是婉拒的意思了。 体面、优雅、让她感动得想哭。 这就是迟鹰,明知谁都不能攀上他的翅膀,却总有人心有不甘,想要一试。 “那、那我给你买的sweet家的草莓慕斯,你一定要吃哦!排了三个小时队呢!” 女孩心满意足地转过身,等待着扶梯抵达终点,对他挥手道别,消失在了轻轨站的人流中。 少年的眼神恢复了零度冰点。 路过垃圾桶时,那封粉色情书被他随手扔进了进去,慕斯蛋糕倒没有直接扔,而是被弃置在了垃圾桶盖子上。 如果流浪汉捡走它,大概能美餐一顿。 待他离开以后,苏渺三两步迈过去,盯着垃圾盖上的蛋糕盒看了几秒。 慕斯蛋糕用蕾丝带缠绕着,束成了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形状,一如方才少女的精致美好的打扮。 苏渺犹豫几秒,捡走了它。 …… 她拎着蛋糕盒,刚走出嘈杂拥挤的扶梯通道,不想一抬头,便看到了副食店门口伫留的迟鹰。 他修长漂亮的指尖从架子上随手拎了瓶苏打水,来柜台边扫码付款。 苏渺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将蛋糕藏在身后。 然而…已经晚了。 少年转过身,看到了她欲盖弥彰地想要隐藏的蛋糕盒。 他侧脸的眉骨带着几分孤绝感,视线扫向她,就像悬崖边刮来的一阵恶劣的风,令她无处遁逃,只能窘迫地低着头… 迟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女孩眉眼盛开,透着一股子冷冷清清的美。 即便盛夏天,她的皮肤也是冷白色,脖颈纤细如栀子,轻轻一捏就碎了。 她的鞋子很干净,但也显着几分穿旧的毛糙感。 几秒后,迟鹰抽回了视线,回头对店老板道:“来包万宝路。” 老板将扁平的烟盒递过来,他将它塞进书包侧兜,拎着黑色单肩包,与苏渺错身而过,走向地铁口。 薄荷混杂烟草的味道,扑鼻而来,清甘又凛冽。 苏渺拎着草莓慕斯小礼盒,穿过地下通道,来到了皇冠大电梯对面的昌昌小面馆。 这是妈妈苏青瑶最喜欢的一家小面馆,味道正宗,料也给得非常足。 “老板,二两豌杂面打包。” “好嘞。” 苏渺扫了二维码,顺势拍了张蛋糕的照片,发给妈妈看:“你不是一直想吃他们家蛋糕吗,今天有口福了哦!” 苏青瑶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尖刻:“这家贵得死人!你钱多花不完咩?” 苏渺:“不要钱,我捡的。” 苏青瑶:“你是翻垃圾的咩?读啥子书,去收破烂算了!” 苏渺:…… 苏青瑶:“记得给我买小面。” 苏渺:“在买了在买了。” 她打包了热气腾腾的小面,穿过城中公园高高的阶梯,上坡又下坡,终于来到了妈妈工作的伊人足浴店。 刚到门口,却见有一群人指指点点地围观着什么,听声音像是女人在吵架。 苏渺挤进人群,却看到一个穿着印迪奥logo的收腰连衣裙的女人,揪着苏青瑶的头发,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平日里张扬跋扈的苏青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反抗,任由她在她脸上甩耳光。 苏渺吓得手里的蛋糕小面全掉在了地上,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冲上去护住苏青瑶:“不要打我妈妈!” 却听那女人骂道:“死小三,呸,你是没得男人要了咩!” “我不知道。”苏青瑶咬着牙,泪水涟涟,不甘地辩解,“他个狗曰骗我说老婆几年前就离了,他骗我!” “你没长脑子吗,这么大的公司老总还单身让你捡!你以为你是天仙咩?天上掉馅饼偏偏砸你头上?” 那女人还想上前撕扯,苏青瑶害怕她伤到女儿,连忙护住苏渺躲开。 苏渺回头对穿迪奥的女人道:“你找男的去啊!欺负我妈妈算什么,我妈也是被骗了。你不敢找男的,捡软柿子捏啊!” “哟,瓜女子嘴巴还厉害。” 那女人知道苏青瑶也是“被小三”了,不再动手,抱着手臂冷冷道,“我老公给你转学到嘉淇高中了,我告诉你,我儿子女儿都在那个学校,有胆子你就去,皮都给你扒一层下来!”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匆匆离开了。 苏渺扶起了苏青瑶,坐在公园椅上,小面已经洒出来了,幸而蛋糕包装精美,还可以吃。 她拆开蛋糕盒子,将已经摔坏但还很干净的草莓慕斯一勺一勺喂给妈妈。 她们的生活就像这蛋糕,一团破碎,却还在这样的破碎里希求着一星半点的甜美。 苏青瑶一口口吃着蛋糕,用袖子擦着眼泪,奶油也被她擦在了脸上。 苏渺赶紧用纸巾帮她擦拭掉。 她骂道:“也是阴沟里翻船了,这狗曰男人诡计多端,妈的离婚证都给我看了,哪晓得居然是假的。” 苏渺柔声安慰:“以后不理他了。” 苏青瑶:“肯定的,老娘这条件,还犯不着去当三儿。” 苏青瑶十六岁出来打工,十 九岁被人骗、生了苏渺。结果男的一跑了之,她吞着苦果、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 她身材曼妙,皮肤又好,生得一张极艳的脸庞,女人味儿十足,跟苏渺站在一起、哪看得出来是母女,宛如两姐妹。 “听说秦家娃儿是双胞胎,在学校里也风云,朋友多得很。” 苏青瑶想起那女人刚刚威胁的话,担忧地望向苏渺,“要不…咱们还是不转学了,我看北溪一中也不差,升学率虽然低,但你是第一名啊,考个普通二本没问题。” 苏渺咬牙:“妈,我查过了,嘉淇私立虽然学费贵,但是他们有奖学金抵扣政策,我…我一定会努力拿到奖学金,我要转学!” “你为啥子非要转学嘛!” 苏渺想到在北溪一中那些不见天日的生活,想到那一双双豺狼般的眼、似要将她扒光殆尽,那一双双无名的手,推搡着她,像揉面团一样将她揉成各种形状… 她一定要飞出去。 像鹰一样,飞出这狭窄窒息的深巷。 第2章 同桌 九月,仍旧是灼灼炎夏,蝉鸣喧嚣如电钻般刺耳。 办公室里,班主任周清华拿着苏渺的资料翻阅着,眉头微微皱着,神情认真严肃。 苏渺有些紧张,她知道,从北溪一中这样的学校转到嘉淇私立,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害怕老师对她的成绩有所不满,这所学校对生源的要求极高。 她偷偷打量着办公室的老师们。 在嘉淇私立,每一位老师在校期间都要求穿着正装,白衬衣深外套,得体规范。 她知道,进入了嘉淇私立,她就距离渴盼的未来更近一步了。 仔细地看完全部资料,周清华摘下方框眼镜,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红枣茶,对苏渺道:“你们原学校的水平,想必你也知道,但好在你是第一名,我想也不会太糟糕,既然分到了我的班级,我也会对你一视同仁,但我希望你不要把原学校不好的风气带到我的班级,来了这里,就好好适应我们嘉淇的规则。” “我知道了。” 苏渺小心翼翼问,“周老师,我想咨询奖学金抵扣学费的事,之前在学校官网上看到有这项政策,年级前多少名,可以抵扣学费呢?” “申请学费抵扣,不仅仅看成绩,还有其他素拓分绩点。” 苏渺不解地望着她:“请问老师,是需要哪些方面的绩点?” “你要知道,在我们学校,考试成绩虽然重要,绝对不是唯一衡量学生的标准,我们学校不是高考工厂,嘉淇高中的学生要全面发展自己的兴趣和特长。你跟我来。” 周清华带着苏渺来到了办公室靠墙这一面的一个奖杯奖牌展示柜前,介绍道—— 伏鹰 第3节 “你看这些奖项,都是能够加操行素拓的绩点。” 苏渺注意到这些奖牌奖状,有全国奥数比赛一等奖、编程大赛奖、还有书法大赛特等奖等等…令人眼花缭乱。 而她特别注意到,这些类目繁多的奖项得主里,有一个名字频繁出现—— 迟鹰。 用楷体字写来,这两个字遒劲有力,宛如苍松虬立,锋芒毕露。 “嘉淇私立高中是国内外名校学子的摇篮,但进名校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学校培养的是全国顶尖领域的1%。所以,如果你想要申请奖学金抵扣学费,你就要成为优秀中的优秀,否则,学校里80%的同学,都可以拿到奖学金了,这是不可能的。” 周清华的一席话,让苏渺感觉到了压力。 从班主任暗含的话语里,她听出来,即便自己在北溪一中是第一名。 但事实上,在嘉淇私立高中众多优秀的佼佼者面前,她只能算最落后的那20%。 “好了,如果没有问题,就去后勤部领校服,领了之后立刻去更衣间换上,去班级和同学们见面。” 苏渺点点头,礼貌地退出了办公室。 在嘉淇私立,教师的着装尚且要求规范,学生的着装发型则更加要求严格。 制服自不必说,女孩子的头发也必须扎起来,不可以披肩散落,慵懒懈怠。 苏渺在后勤部领到了这一套优雅的小西装百褶裙校服,心情也稍稍雀跃了起来。 这里和北溪一中是截然不同的环境,她所遇到的每一个同学,脸上似乎都带着微笑、探讨着问题。 大方、礼貌、有素质… 不会欺负人,不会推搡人,不会打人。 苏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女更衣间换衣服。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认识新的朋友了。 隔间外,传来了女生用普通话和方言交错聊天的声音—— “听说没得,转校生是北溪一中过来的。” “天,那种学校…嘉淇这两年生源,真是一言难尽,什么鸟都收进来。” “而且我听说,她是偷儿,以前班里很多女生的东西,都被她偷过,而且还说她勾引男的。” “你上哪儿知道的?” “论坛撒,他们学校论坛扒过她,黑历史一堆。” “这种人,怎么到我们学校了!学校都不调查的吗!” “还不是她妈勾引了秦思沅他爸,秦思沅都气疯了,说她敢转过来,要给她好看。” “敢惹双胞胎,她完了。” “反正我们就别理她,别跟秦思沅作对。” 苏渺的手紧紧抠着书包袋子,指骨泛白,指甲都快嵌入肉里了。 心凉了大半。 不会好。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好。 …… 几分钟后,周清华带着她进了教室,教室里喧嚣吵闹,却在她进门的那一刹那,骤然安静到仿佛世界失声。 每个人心里,都对这位黑历史缠身的转校生有所预设——阴暗、畏缩、过街老鼠见不得光… 然而,所有的预设,都在看到她五官的那一刻轰然崩塌。 她的眉淡而远,皮肤冷白,脖颈修长,带着几分易碎的纤弱感。黑眸如水如璃,五官明艳而清远。 将近一半的同学都沉浸在了她所透出的某种窒息的美感里,忘了之前对她的一切偏见。 前排的秦思沅打量着她的五官,手里捏着的笔…被逐渐攥紧。 而她后排正在做题的双胞胎兄长秦斯阳,抬头扫了女孩一眼,眸底泛起不易察觉的波澜。 讲台上,苏渺语调平静如死水般、做了自我介绍,说的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同学们看她的那种眼神,是多么熟悉啊,那种如黑夜里的豺狼般,似要将她扒光。 周清华对苏渺道:“课堂经常组织讨论会,所以大家都没有固定位置,私人用品放在隔壁班级储物室里,千万别放在教室抽屉里过夜,仔细被偷。” 说到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有男生不怀好意地笑了声,立马以咳嗽来掩盖。 紧接着,大家似乎都掌握了某种暗号,意味深长地对视着。 “好了,快上课了,苏渺你也赶紧找位置坐下来。”周清华说完,离开了教室。 苏渺抱着书包走下了讲台,随便选了前排的一个位置要坐下来。 而她旁边的女生,立马将自己的书搁在了空桌上,阻止了她入座:“不好意思啊,这儿有人了。” 她点点头,离开了。 紧接着苏渺又来了一个男孩身边,还没有落座的意思,男孩赶紧将自己身旁的椅子踹开了,嘴角勾起冷笑:“我不喜欢跟女生坐。” 因为秦思沅的缘故,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让苏渺坐在他们身边。 他们可不想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转校生、得罪这位大小姐。 苏渺也读懂了班级里暗流涌动的某种讯号,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了最后排,在没有同桌、空无一人的靠窗桌边坐了下来。 秦思沅嘴角绽开了胜利的笑意,向刚刚配合她的那几位同学一一对了眼神。 上课预备铃响起,教室里仍旧一片喧闹,几个男生捉对“厮杀”,一个甚至骑到了另一个的肩膀上,另一个口吐芬芳—— “我x你仙人。” “给劳资爬!” 女生们相互讨论着热播网剧综艺,热搜上的奇葩事件,谁谁又对谁表白了… 苏渺想错了,私立贵族学校和普通学校并不会有太大差别。 都是青春恣意的年龄,张扬、嫉妒、热烈、冒犯、青涩……这些特征都不会变。 喧嚣和吵闹声中,有个人踩着预备铃走进了教室。 看到他,苏渺呼吸慢了半拍。 少年仍旧背着黑色ito单肩包,单眼皮,五官轮廓凌厉,骨相带着几分恣意生长的野劲儿。 伴随他的进入,原本喧嚣的教室,骤然无声。 女孩们的视线全部落到了他的身上,满心希冀。 苏渺也总算看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班男孩们像挤油饼一样挤在一起坐,而女孩身边的位置几乎都空出来了。 她们身边的位置…空出来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黑瞳懒散地扫了教室一圈,似在考虑今天的位置。 秦思沅因为向他表白时被记住了名字,还送了蛋糕,心里大概有了几分自信,故意在迟鹰经过时,将桌上的书包挪开,暗示得非常明显… 少年仿佛没看到她,迈着松弛的步子径直来到了最后排,站在了苏渺身边。 所有人都转过了头,眸光似利刃般、嗖嗖嗖地戳过来。 苏渺和迟鹰漆黑的瞳眸对视着。 五秒、十秒、十五秒… 她不明所以,一整个愣住。 “你坐了我的位置。”他开口,带着几分慵懒的颗粒感。 苏渺慌忙解释:“听说上课没有固定位置,随便坐。” 迟鹰将黑色简约的单肩包搁在了她桌上,望了望窗边,语气带了几分天经地义的霸道:“我要欣赏风景。” 苏渺:…… 她只能拎着书包起身,四下里张望着,寻找另一个不会被拒绝的空位。 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迟鹰轻淡地叫住她,逆天的大长腿轻轻一勾,将一把椅子勾了过来。 椅子在安静的教室里划出尖锐而突兀的一声“滋~~”,随即被他端端正正地搁在了身旁同桌的空位上—— “不介意,坐这。” 在全班女生同时窒息的那一瞬间,苏渺无所适从地…坐在了迟鹰身边。 第3章 家世 嘉淇私立修在地形较高的坡地上,视野极其辽阔,在教学楼就能俯瞰全城,风景绝佳。 迟鹰时而看书,时而看窗外。 眼神淡漠,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和迟鹰当了同桌,没人敢明目张胆来找苏渺的茬,包括秦思沅。 在迟鹰面前,男孩们都极有默契地保持温顺,甚至在他进教室之后,那几个叫嚣着“x你仙人”的男孩,都没那么跳了。 雄性生物之间总有微妙的电波,就像群狼在头狼面前,也会保持顺从,不会露出尖锐的獠牙。 嘉淇私立的课桌很小巧,同桌和同桌之间的距离很近,苏渺几乎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她很认真地写笔记,生怕遗漏了一星半点的知识点。 嘉淇的课程拉得非常快,老师讲知识点很多时候点到即止,同学们便立刻能够举一反三,所以也无需细讲。 苏渺感知到了她和他们的差距,所以必须特别刻苦、全神贯注,才能追得上课堂进度。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迟鹰。 伏鹰 第4节 他几乎不听课,但又不像后排那一团男生打盹睡觉。 他一直在看风景、看书。 课间时分,苏渺写完笔记,淡淡瞟了迟鹰的书一眼。 那是世界山脉地形图,有各种环形山地和峡谷剖面图,还有密密麻麻的各种参数值,诸如气压、土壤、植被密度等。 苏渺知道在嘉淇私高上课其实蛮自由的,老师不会像其他普通高中的老师那样,揪着学生的耳朵督促着学习。 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选择学习方式…只要保证成绩绩点和素拓分达标。 怎么学,是每个人自己的事。 苏渺的视线落到了他的手上,非常漂亮的一双手,肤色如阳光晒过的小麦一般的健康色,而非嘉淇私高随处可见的冷白皮奶油男生。 他的手背有青筋微凸,一直延伸到小臂,肌肉线条流畅,极有力量感。 指甲也被修剪得平平整整,一点都多余都没有,很干净。每一根指上都有很饱满的月牙,不似她,营养一般,只有小拇指有很小的月牙。 似心有所感,迟鹰抬眸望向她,苏渺连忙移开视线,拿起笔继续低头补充笔记。 “同桌。”他忽然凑近了她,发出一声轻嗤,“想看就光明正大看,做什么贼。” 他身体的薄荷味,凛冽而霸道地…占据了她全部的呼吸。 “没有。”她低低应了声。 忽然间,迟鹰温热的手掌摄住了她的手腕,掌腹似有茧,很硬,不知道是练了什么落下的。 苏渺心脏猛地收缩,下意识地抽回手,他的手却似利爪摄住猎物般,令她动弹不得。 迟鹰将她的小臂翻转了过来。 掌心这一面的小臂上,刺着拇指长度的靛青色纹身—— 一对张开的翅膀,叛逆而张扬。 “鹰翅?” “嗯。” “觉得窒息,想飞出去?” 苏渺心下骇然,望向他。 他的黑眸坚毅如埋藏于底层深处千万年的金刚岩。 而她藏在心里最深的感受和执念,竟被这个少年如此轻飘飘地看穿了—— “嗯。” 迟鹰甩开了她的手,好意提醒:“最好洗掉,嘉淇不允许学生纹身,被看到,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渺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要纹,也要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她望向他:“所以你也有?” “嗯。” “在哪里?” “腰上。” 苏渺下意识地望向他的劲瘦的腰,想象着那里有一枚刺青,不管什么形状,大概都会…非常性感。 “你的刺青太小了。”他淡淡道,“翅膀太小的鹰,飞不起来。” “我怕疼,只能纹这么小的。”苏渺望着他的腰,“你的有多大?” 听到这话,迟鹰忽然轻笑了一声:“你猜我的有多大。” 他不怀好意的笑,立马让苏渺想歪到别的地方了。 脸颊漫起几分红梢,她再也不和他说话了,仍旧低头看自己的功课。 迟鹰也不再打扰她,一整天都没再和她多聊,放学后,他拎了书包如风一般从她身旁掠过。 苏渺抬头,看到双胞胎的兄长秦斯阳、还有之前那个叫嚣着“给老子爬”的男孩段桥,勾肩搭背地簇拥着迟鹰。 秦斯阳:“去开黑?” “晚上还有点事。” 迟鹰将书包勾在右肩,因为那一双大长腿,背影显得格外颀长,笑着和朋友走出教室。 出门的时候,似想起了什么,迟鹰回头望向了苏渺—— “忘了问,同桌叫什么?” 苏渺赶紧道:“苏渺,渺小的渺。” “我叫迟鹰。” “知道。” 宛如蝴蝶轻拍羽翼,却在她的世界…刮起了一阵风。 段桥喊了起来:“呀喂!看到靓妹儿,我们鹰爷话也变多了,哪个不晓得你是迟鹰嘛,非要介绍来介绍去的。” “滚犊子。” 迟鹰笑着推开了段桥胖乎乎的脸,跟着一帮打闹的少年们一起出了门。 他身边永远不缺热闹,和冷清的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 走廊上,有人凑近秦思沅,悄悄告诉她,迟鹰和苏渺课间聊过天了。 秦思沅望她的眼神更加怨毒。 苏渺无视了秦思沅厌恶的目光,径直走进了储物室。 她的储物柜里被人塞了纸条,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 你知道你妈是贱人吗? 你也想当贱人? 每个字的字体都不一样,显然,十五个字,来自十五个不同的人。 就算报告老师,也无迹可寻。 苏渺面无表情地撕了纸条,扔进了垃圾桶,打开储物柜,将一些暂时用不着的新书和抽纸巾、水杯物件放进去。 从纸条的内容判断,发起人是秦思沅。 在嘉淇私立,明目张胆的霸凌是绝对不允许的。 但苏渺知道,秦思沅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 学校地形较高,出校门就有一段长长的坡地,经常有少年骑着自行车俯冲而下,惊起女孩们尖锐的叫骂,男孩大笑着扬长而去。 苏渺拎着小布丁雪糕,边吃边走下坡,迟鹰和秦斯阳他们几个骑着自行车冲下坡。 他笑容灿如焰火,灼灼刺目,吸引了周围不少女孩痴迷的视线一路追随。 迟鹰挺拔的背骨有种野蛮生长的味道,以前在扶梯上,苏渺就注意到了。 门牙让雪糕冰到…一阵阵的酸疼,直酸到了牙神经。 她用舌尖抵着牙根,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再抬头时,少年张扬恣肆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十字路口。 c城的地形实在不适合骑自行车,上坡又下坡,有时候还要穿越建筑和防空洞。 苏渺没用自行车,她宁愿步行。 就在她走出学校的范围,准备穿过隧道时,忽然有个女孩追了上来。 “苏渺,你好,你是叫苏渺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苏渺回头看她,她扎着马尾,马尾下端扎成了麻花辫,像羊角一样翘着。身型瘦弱,制服也是最小的xs码,背着帆布双肩包,五官给人一种没有攻击型的乖顺感。 她记得,她是她新班级的同学。 “我叫许谧。”她对苏渺做起了自我介绍,“今年17,巨蟹座,ab型血,家住江北,其实我就坐在你斜前方啦。” “嗯,我记得。” “不好意思啊,今天没有主动和你讲话,因为秦思沅警告过班里的每个女生,不许和你做朋友,其实…其实我也不喜欢她,但大家都喜欢她,我也不敢不听她的话。” 女生的关系很微妙,任何看似稳固的大团体,总会有离心者。 不可能有人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即便是秦思沅这样的众星捧月,也会有和她气场合不来的人。 苏渺看出了许谧大概和自己是同一类型的女孩,在班级里默默无闻、温吞低调,而同类型的人,总会相互吸引,抱团取暖。 “我们以后放学可以一起走,但在学校里,就不说话,你觉得怎么样?”许谧真诚地看着苏渺。 “嗯!没问题。” 苏渺知道,许谧是不想因为她而成为众矢之的,她很理解。 “唉,你一来就得罪了双胞胎,以后够受得了。” 许谧叹息了一声,“秦斯阳特别宠他妹妹,这不,秦思沅喜欢迟鹰,他就亲自给班主任说,这学期把秦思沅转到我们班来。” 苏渺点点头,原来她和迟鹰不熟,难怪会因为迟鹰记住她的名字而如此雀跃。 “秦斯阳和迟鹰是很好的哥们,这帮人的家境都不普通,尤其迟鹰,你也听出来他不是本地人了吧。” “他的普通话有北方口音。” “据说…京圈太子爷,他们家世显赫,他爷是北方的商业巨擘,他爸是迟正廷。” “迟正廷,就是那个…功夫巨星影帝?” “对,为了不打扰他学习,没有公开身份,但大家都知道,心照不宣。” 伏鹰 第5节 迟正廷算是娱乐圈老戏骨了,荧幕硬汉形象,拍了好多脍炙人口的功夫动作电影,口碑与票房俱佳,已经是娱乐圈封神级的影帝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迟鹰的父亲。 说起来,迟鹰这一身野蛮的硬骨和端方英俊的颜值,多少也遗传了他的巨星父亲吧。 “他妈就更不必说了,航天工程师,参与了国家重要的航天项目。你说说这样的基因、这样的家世…一般的女生根本连告白都不敢,听说他的条件都自卑了,也就《我有c城超级富豪爸爸》的秦思沅可以冲一冲了。” 苏渺点了点头。 那个少年,的确是平凡女孩仰望到几乎看不见影的天空之鹰。 “他们家的产业都在北方,他怎么会来c城?” “这是迟鹰自己的决定,因为他…” 许谧笑着张开双臂,拥抱背后这一片巨大的山林公园,“因为他是鹰,我们是山城!所以他飞来了撒!” “什么呀。”苏渺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起来你也好迷他哦。” “谁不迷他呀。”许谧说,“没有骗你,他真的特别喜欢高山!像攀岩、登峰、还有滑翔伞这类极限运动,对于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据说他还攀过珠峰,在珠峰等了一夜,看到了黎明第一抹朝霞,光芒万丈!” 苏渺听到都打了个寒噤,觉得好高好冷。 可鹰不就住在悬崖绝壁之上吗。 迟鹰说她的翅膀太小,飞不起来,她大概永远都飞不上他的悬崖。 …… 苏渺和许谧在两路口道了别,她看了看时间,检票进了皇冠大扶梯。 迎面而来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其实,能遇到是幸运,不能遇到是常态。 十多分钟后,抵达扶梯底部,昏暗的通道里,维修贴膜的二手手机铺门口,苏渺看到一个穿着背心的平头少年,吊儿郎当地倚在路边,耳朵上夹着一根烟。 她见势不对,转身便重新往检票口走,少年几步追上来:“哟,看到老子就跑。” “路…路兴北…”苏渺嗓音带着几分颤栗。 “当初你被那帮女的欺负、老子罩着你的时候,喊路哥,怎么现在捡高枝飞,去了嘉淇,就喊路兴北了?” “没有、没有捡高枝。” “妙妙,你这身校服,还有点乖哟。” 他用方言叫她的名字,总会把渺喊成四声的“妙”。 路兴北模样倒也英俊,带着一身痞坏的江湖气,是北溪一中无人敢惹的大哥。 苏渺多少有点怕他,又不敢反抗,不敢说重话。 “路兴北,我…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路兴北拉住了她的校服袖子,将她按在了墙边:“过来,叫声路哥,哥疼你,以后还和你耍朋友。” “路…路兴北。” “叫路哥。”他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一抹黑色的身影从通道口走了过来,逆着光,冷峻而凛冽。 迟鹰戴着卫衣帽,拎着单肩包,经过他们身边,目不斜视,神情淡漠,一如当初他扔掉秦思沅蛋糕时的冰冷。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检票口,买了票,走进了扶梯。 苏渺推搡着路兴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哀求道:“我真的要回去写作业了,路兴北,我下次请你吃饭好不好。” “老子不吃饭,只想吃你。” “求求你。” “哎呀,哭啥子嘛,开个玩笑。”路兴北揽着苏渺朝通道口走去,“走,陪哥去洪崖洞看江。” 没走几步,那抹黑色身影终究折返了回来,慢悠悠地挡住了路兴北的去路。 他微低着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打火机盖子,锐利的眉锋莫名给人一种冷峻的压迫感—— “在耍朋友?” 故意用纯正的京片儿念出这方言的三个字,差点把哭兮兮的苏渺逗笑。 路兴北微微一惊:“对啊。” 迟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如风一般扫过苏渺泪痕交错的脸,嘴角提了提—— “我看你朋友,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路兴北反应了几秒,看出了面前这男人无比明显的找茬的意味。 迟鹰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气质下沉,冷峻如锋,看着就不好惹。 但路兴北是个头铁哥,又是一身的痞气,冲上前给了他一拳—— “你爬开些哟!哪来的外地崽儿!” 这一拳没落到迟鹰脸上,他单手捏住了他的拳头,轻轻一摁,路兴北痛苦地喊叫了起来:“啊啊啊啊!痛!你管什么闲事!你谁啊你!” 他像是要把他骨头都捏碎一般,眼神狠戾,但嘴角却还挂着冷笑—— “她同桌。” 第4章 兄长 整个地下通道都能听到路兴北的鬼叫声—— “哎我x你哥!放手放手!痛!” “放开老子!” “啊啊啊啊!骨头断了!” 苏渺见迟鹰都快把他手臂掰得扭曲了,怕闹大了不好收场,连忙道:“迟鹰,算了。” 男人淡淡扫了她一眼,看出了女孩眼底的急切,这才放开了路兴北。 路兴北讪讪地退后两步,疼的呲牙咧嘴,对苏渺道:“妙妙,你这同学凶得很哦,哥下次再来找你耍。” 苏渺闻言、眼底泛着泪光,急切道:“你…你别找我了!你各人找个女朋友嘛!别缠着我了。” “全城的女的都没得你乖,老子只爱你一个。” 路兴北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 苏渺又是害怕、又是忧心,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这一天天的、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阴暗嘈杂的通道里,迟鹰倚在手机二手手机维修店招牌边,低头抽出一根烟,缓缓点燃。 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埋在阴影里,指尖燃起一抹橙花,倏忽间又灭了。 一根烟的时间里,她蹲着,他站着,陪了一会儿。 两个人的影子一个长、一个缩成了一团,相互依偎着。 “谢谢你。”苏渺抬头对他道,“你有事就先走吧,路兴北不会回来了。” 迟鹰掐灭了烟头,神情漫不经心:“你们谈过恋爱?” “只是他这样觉得。”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放下了她紧束的刘海,让柔滑的发丝垂落在耳畔,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打量了几秒:“确实乖,换我也丢不开。” 在c城的方言里,乖就是漂亮的意思了。 男人粗砺的指尖扫过她的颈项,留下了不着痕迹的一抹轻微的触感。 鼻息间,也灌入了他身上凛冽的烟草薄荷气,让她产生了无处遁逃的感觉,脸颊微烫。 “急不急着回去写作业?”他问她。 苏渺摇了摇头。 “那请我吃碗面?” “可以。”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昏惑的通道,来到菜园坝汽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一家窄巷里的小面馆。 “你吃什么?”苏渺回头问他。 “清汤面。”迟鹰坐在了门外的椅子上,从餐巾盒里抽了纸巾,擦拭着手机屏幕沾染的灰尘。 她冲着店内烫小面的老板,用方言喊了声:“老板,一碗清汤面,一碗豌杂面。” “豌杂面要不要辣子。” “多加辣。” 迟鹰的视线追着她。 周围背景嘈杂又喧嚣,她成了最清丽的一抹,修长的脖颈,细细的锁骨,白皙易折。但她看似柔弱的背影里,却带着某种执拗和坚决。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哥们秦斯阳打来的电话。 “在哪里?” “好,我过来。” 苏渺从店里走出来,已然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桌上餐巾盒下压着二十块钱,风一吹,边角轻轻扬起来。 她心里微微有点空,走进店内,嗓音有些哑:“老板,豌杂面和清汤面,打包。” …… 苏渺回到家,将打包的两碗面搁在桌台,冲卧室喊了声:“妈,吃饭了。” 苏青瑶摇着蒲扇,懒洋洋地从床上坐下来,脸色苍白,神情慵懒,像生病了似的:“还晓得给你妈带饭回来哦。” 伏鹰 第6节 “你怎么了,生病了?” “没事,下午睡多了。”苏青瑶坐在了小圆桌上,拆开了打包盒,果断将豌杂面拎到自己面前,“你怎么打包了清汤的?” “偶尔换换口味。”苏渺去厨房拿了辣子盒,准备往清汤面里加辣椒。 看着那碗青菜白水的面条,想到那个少年寡淡的眼眸,她拿勺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放下了辣椒盒,拿起筷子吃清汤面。 “清汤寡水的,亏你吞的下去。” “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苏渺三两口吃完了面,要赶着回房间复习功课,叮嘱苏青瑶道,“不舒服,今晚就不要去上班了吧。” “说的轻巧,不上班,哪个给你挣钱交那么贵的学费呐。” 她低着头,看着脚上的凉拖鞋,保证道:“我会努力,在下个学期交学费之前,申请到抵扣学费的奖学金。” “算了算了,就算你不用,你妈的开销也大。”苏青瑶摆了摆手,“我的那些护肤品贵得很,不赚钱,你妈怎么永葆青春?” “妈,那以后我长大了、挣钱了,天天请你去做医美。” 苏青瑶笑了:“天天做医美?你是把你妈变成芭比娃娃咩?” 苏渺也低低笑了,嘴角旋起一颗很可爱的酒窝。 苏青瑶用磨砂棒修着指甲:“对了幺儿,开学第一天,秦家双胞胎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有。”苏渺不想让妈妈担心,“嘉淇私高和北溪一中不一样,不允许学生打架,管得很严。” “那就好,还有……路兴北那小杂皮,还有没有纠缠你?” 苏渺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苏青瑶看出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来气了:“他又来找你了?!” “今天在菜园坝遇到了,可能是碰巧。” “你天天都要去坐扶梯,他想截你肯定去那边撒!”苏青瑶气呼呼道,“你下次坐公交,别去那边了。” 苏渺没有回应。 “真的是,下次别让我遇到他,要他好看,狗东西!” “妈,别生气,其实他也不会对我怎样,就是说一些难听的话而已。” “你也是闷货。” 苏青瑶揪了揪她的耳朵,“你打他撒,我在街上遇到的那些妹儿,一个个都凶得很,怎么你就怂成这样了。他再来截你,你给他两脚,看他还敢不敢骚扰你。” “妈,我写作业了。” 苏渺揉着耳朵回房间,门外,苏青瑶还骂骂咧咧:“别人怎么会不来欺负你嘛,长得就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儿,我要是你这种性格,老娘我活不过十九岁。” 苏渺坐在窗边翻开辅导习题册,看着窗外夕阳斜落,嘉陵江波光粼粼。 她侧开左手手臂,看到了手腕上小巧的刺青鹰翅,准备周末就去把它洗掉,千万不要让老师看到了。 她趴在桌上,看着靛青色纹身鹰翅,想到了迟鹰的话,眼神温柔了下来—— “小翅膀,你能带我飞多高? “其实不用飞很高,能看到阳光就好。” …… 第二天,苏渺去了学校。 早读课的教室里,前排几个制服马尾辫儿女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新鲜出炉的八卦—— “听说昨晚秦思沅去酒吧喝了个烂醉,电话也不接,她哥都急疯了。” “一直在哭,坐在梯口不肯回家,谁劝都不听。” “为啥子哎?” “还能为啥,明恋心酸史咯。最后听说还是迟鹰亲自过去,才把人给劝回家。” “还缠着迟鹰一起去吃了宵夜。” “呜呜呜,我也想迟鹰一起吃饭饭。” “我也想。” “哪个不想嘛,我还想他喂我吃呢!” “哈哈哈哈你们疯了吗。” “他们俩,我真的要嗑了。” “是吧,大小姐vs暖男校草,真的戳。” “暖男?你怕不是对迟鹰有什么误解。” “虽然他看起来对人不错,但骨子里冷淡得很,摆明了…这是看在他哥们秦斯阳面子上。” “秦思沅也不差啊,长得也乖,我是男的我就上了。” “再乖,跟那位比,还是差得远了…” 女孩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角落里认真默英语单词的苏渺,“人家怎么第一天就选了她当同桌,这不是很明显吗。” “切,她再好看,有什么用,她配得上迟鹰吗…” 说话间,秦思沅愉悦地走进了教室,春风和煦地微笑着。 周围女孩纷纷和她打招呼:“早安,思沅。” “早!” 秦思沅落座时,抬眸望向了教室后排,眼神如刀锋一般。 苏渺仍旧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也特意地将某人的专属“看风景”位置留了出来。 就为这,她一早上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白眼。 这时候,双胞胎的兄长秦斯阳也走进了教室。 秦斯阳模样清隽,比之于迟鹰凌厉的气质,他更多了几分霁月风光的清冷感,五官也更柔和斯文些。 他戴着耳机,拎着白色斜挎包,径直来到了最后排的苏渺身边。 所有人的脑袋跟车轱辘似的、一齐往后转,望向了秦斯阳。 大家都以为他会为妹妹打抱不平,或者为他妈妈的事,找苏渺的麻烦。 却没想到,这位高冷帅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苏渺,你好,我叫秦斯阳。” 苏渺望着他乌黑深沉的眸子,不明就里:“你好…” “我能坐你旁边的位置?” “……” 第5章 兰亭 没等苏渺回答,秦斯阳径自将黑色书包塞进抽屉,坐在了迟鹰之前的位置,顺手抽出一本托福单词速记本。 他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花香气息,应该是喷过香水,残留着淡淡的后调。 秦斯阳的皮肤是很漂亮的冷白皮,无论是手的形状、还是配饰手表,都给人一种精致感,显然是温厚水土养出来的富家公子气质。 相比之下,迟鹰大概显得更加野蛮生长、落拓不羁,雄性气息更明显。 同桌的距离挨得很近,超出了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苏渺下意识地…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早读课,在苏渺认真默记高考英语的时候,秦斯阳已经在准备托福英语了。 班级里蛮多同学其实都在做类似的准备… 由此看来,她想要拿到下个学期的奖学金抵扣学费,真不是容易的一件事,身边同学已经超越她太多太多了。 根本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苏渺沉了沉心,继续按照她自己的路子走。 大不了…就比别人更努力些。 人家每天十二点睡,她就一点、两点…勤能补拙! 就在苏渺铆足了劲认真默单词的时候,秦斯阳忽然开口:“我劝你,不要对迟鹰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她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以前追过他的女孩,每一个条件都比你好。”秦斯阳根本不在意她否认还是承认,自顾自道,“他一个没看上,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行,凭你模样生得比别人好些?别幼稚了。” 苏渺咬牙不说话。 “到了我们这个圈子里,颜值虽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你知道重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重要的是相似的家世、同等的学力、还有共同的经历、见识和品味…只有做到这些,才能真正地相互理解和感同身受。” 他平静地叙述着一件仿佛天经地义的常识,“而凭你的见识、学养,永远不可能和他相配。” 苏渺的手指甲陷入了中性笔的橡皮里:“我从来没想过…” 也不敢想。 “没想过最好,就当我防范于未然,因为我妹妹也是真心喜欢他。你想明白这些道理,不要做无谓的努力。” 秦斯阳语气不带任何温度,“你妈妈做的那些事,思沅很接受不了,反应比较过激。但她还算善良,不至于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只要你别碰她内心最在意的那个人。” 苏渺想着自己储物柜里那张写了恶毒言语的纸条。 是,还算善良,没有揪着她的衣领扇耳光,不像北溪一中那些跋扈的大姐头。 “秦斯阳,你是来替她当说客的吗?” “那倒不至于,你还没有足够的威胁力到这个程度。”秦斯阳淡淡道,“只是稍作提醒,为了你好,省得将来伤心失望。毕竟人贪心不足,追求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失望。” 苏渺听许谧说过,秦斯阳特别宠他妹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帮她得到。 伏鹰 第7节 这样的疼爱,苏渺从没体会过,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吧。 毕竟人和人就是不平等,有些人生来高高在上,得到无尽的爱和资源。 有些人卑微如虫,在泥泞里奋力挣扎,负重前行,乞求着那一星半点的天光能照到自己身上。 她终究还是…不太甘心。 “你要帮你妹妹追迟鹰吗?”她忽然问他。 “嗯,迟鹰是思沅的,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动什么歪心思。” 苏渺没有歪心思,但秦斯阳的话让她心里不舒服:“那你知道为什么鹰能翱翔苍穹?” 秦斯阳望向了苏渺。 她盯着课本,黑眸平静无害,“因为谁都套不住它。” 它想栖息于悬崖、或礁石、或山巅… 谁都无力左右。 秦斯阳大概也看出了身边这女孩,表面柔软谦卑、内里满是荆棘横刺。 他向来不太喜欢和这种刺猬型的女孩打交道,所以不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早读课结束,预备铃响了起来,迟鹰迈着懒散的步子走进教室,脸上带着些没睡醒的倦意,打了个呵欠,单眼皮耷着。 他进教室后,眼皮都没抬,径直朝后排走去,走近了才看到,目标的位置已经被人占座了。 他清淡如水的视线,在秦斯阳和苏渺身上逡巡了一圈。 秦斯阳大大方方地和他的视线短兵相接,而苏渺则垂眸看书,没敢抬头。 迟鹰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嘉淇高中的桌子太小了。 同桌和同桌之间的距离…未免太近了些。 秦思沅倒是满心期待地看着迟鹰。 因为昨晚一起吃宵夜的事情,她和他稍稍熟稔了些,于是出言邀请:“迟鹰,坐这里吧,也可以靠窗看风景,我特意早起占的座位。” 迟鹰视线从苏渺身上抽回来,嘴角冷冷地勾了勾,顺势坐在了秦思沅身边的位置上。 秦思沅受宠若惊,嘴角浮现一丝情怯的笑意,却没注意到他将黑书包塞进抽屉的动作,带了些戾气。 全班顿时沸腾了起来,女孩们激动地低声议论着:“是真的,我嗑的cp是真的!” “除了秦思沅,哪个配得上迟鹰嘛。” “就是,某些人真是不自量力。” …… 酸归酸,到底秦斯阳还是坐到了苏渺身边。 虽然这位总体人气比迟鹰欠了些,但他一身的高冷矜贵的公子气,在女孩中也蛮受欢迎。 所以苏渺来了嘉淇私高不过两天,直接把两大校草都轮了一遍,也够让人捻酸了。 …… 语文老师李涓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刚入职不久,年轻有活力,想法也很多。 今天她布置了课堂分组作业,让同学们课后去做功课,将《兰亭集序》这首古文用视听盛宴的方式呈现出来。 可以是音乐、也可以是视频、甚至可以是话剧演出… “就以相互同桌为一组吧,两位同学组一个小队,将这首优美的古文用你们自己的方式呈现出来,请大家尽可能发挥自己的特长。” 同学们四下里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秦思沅自然是一脸兴奋,机缘巧合,她竟和迟鹰组成了一个小组! 苏渺则有些呆住。 这…这是在干啥呀? 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语文实践作业,以前北溪一中,讲古文的时候,语文老师就是翻译器,仅仅讲解一下思想内容和艺术手法。 哪里…哪里还需要做这些。 脑子里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她观察着周围同学,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显然经常做这样的实践性作业,驾轻就熟。 又听语文老师道:“请同学们重视这次课堂作业哦,积极参与、认真完成,我们会进行课堂打分,排出名次,这次排名和分数也会计入你们的平时成绩和素拓绩点,对于你们争取奖学金和各项荣誉,都是有帮助的。” 听到这话,苏渺心脏砰砰跳动了起来。 如果能加素拓分、争取到奖学金,她肯定是要上一万份心的。 只是她又看了看身边冷冰冰的少年,心里略有担忧。 刚刚早读课那一番对话,俩人关系基本闹僵。 秦斯阳显而易见是很讨厌她了,她也对秦斯阳没什么好感。 要共同完成课堂作业…不知道能不能行。 …… 秦思沅凑近了迟鹰,好奇地询问:“迟鹰,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完成课题,你有什么想法吗?” 迟鹰修长骨感的指尖拎着笔,灵活地转了几圈,淡淡道:“分工协作,你找一些山林素材,剪辑插音乐,模拟《兰亭集序》曲水流觞的场景做一个视频,会吗?” “唔…我不太会剪视频,但没关系,我可以学!” “嗯。” “那你呢?你做什么?” 迟鹰搁下了笔,颀长漂亮的五指张开活动了一下,“我现场临王羲之《兰亭集序》。” …… 苏渺一直没敢问秦斯阳,这份课堂作业要怎么完成。 直到语文课结束,课间休息时,他拎了保温杯接水回来,她才鼓起勇气和他说话:“要一起合作吗?” 秦斯阳坐下来,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气。 她嗅到了茉莉味的茶香。 “当然,算入成绩绩点,这是很重要的作业。” 苏渺松了口气,还怕他不愿意配合呢。 只要秦斯阳愿意跟她通力合作,那就有拿到好成绩的可能性。 “秦斯阳,我以前的学校,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作业,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有什么特长?”秦斯阳反问她。 苏渺想了想,说道:“我会写书法,小学开始练,初中也跟一个年纪很大的语文老师学过三年,有点基础。” 秦斯阳摇了摇头:“迟鹰也会写书法,如果你没有信心赢过他,不管你写的再好,珠玉在前,这都不会是加分项。” “他…书法很厉害吗?” “拿过全国书法比赛特等奖,米芾的帖临得出神入化,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也让他练得可以以假乱真,你觉得呢。” “……” 好吧。 其实,只要有迟鹰在,第一名多半要让他的组拿了。 但苏渺有自己的目标,不管对手多强,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作业,拿到高分。 “秦斯阳,我还是想试试书法。”她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没有迟鹰写得好,但也练了好几年,就算拿不到第一名,能多些加分也不错的。而且我也不太擅长别的事情。” 秦斯阳其实也没有特别指望她,他届时会弹古琴,来一个现场版的曲水流觞图。 不过…既然她想试试看,他倒也不会拒绝。 随她。 “下周就要完成了,这周末,有空吗?”他望向苏渺。 “有空的。” “如果有空,找个地方排练一下,争取一次过,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唔…好!我这两天也会回去好好临帖。”苏渺又问,“那…我们在哪里排练呢?” “我的古琴不方便挪动,担心碰坏。”秦斯阳想了想,“周末,你可以来我家。” 晚上,许谧和苏渺走在回家的环形路上。 环形路螺旋状向下,四面是林立的旧高楼,宛如城市森林一般耸立着,给人一种3d立体的错位感。 许谧叼着冰粉吸管,望向她:“你不喜欢吃冰粉哦?” “没呢,我减肥。” “你还减肥呀!” “对呀。” 许谧望着她纤瘦的身影,匀称而恰到好处,因为皮肤白,给人一种栀子花的感觉,脆弱易摧,五官又这般明艳动人,天然会激起别人对她的保护欲。 “你都要减肥,还让不让人活了,已经是超级大美女了,能别卷了吗!” 苏渺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为了减肥,就想省点钱,改掉喜欢吃零食甜品的坏习惯。 以前她隔三差五买雪糕吃,但现在进了嘉淇私高,学费这么贵,苏渺不想再增加妈妈的负担了。 “你尝尝我的吧!”许谧将自己的糍粑冰粉递了过去,“多吃点,肉肉全长你身上。” 苏渺推开她,笑着说:“过分!” “对了对了。”许谧连忙又问道,“《兰亭集序》作业,你想好怎么做了吗?我和我同桌完全没头绪哎。” “秦斯阳可能会弹琴,我到时候看看…要不要写字。” 伏鹰 第8节 “哇靠!秦斯阳要弹古琴了?这是我不买票就能看的吗!好期待啊!” “他弹的很好?” “这么说吧,可以在大剧院开个人音乐会的程度。” “好厉害啊。” 苏渺感觉自己在嘉淇高中,每天都在被刷新三观。 这里面的学生真的…和她这种普通生不在同一个起跑线。 不,何止是起跑线,她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渐渐有点理解秦斯阳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了,的确,只有同等的学历、经验见识,才会产生情感共鸣。 苏渺思绪翩飞。 许谧感叹着说:“真羡慕你啊,走了一个迟鹰,又来一个秦斯阳。真的,我们班从去年到现在,从来没女生有你这种待遇,来了几天,就把校园两大男神都轮了一遍,好羡慕!” 苏渺没觉得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对于她来说,生活中的幸运是走在路上捡到钱、或者拿到奖学金。 “你没看出来吗,秦斯阳是为了他妹妹,才故意坐我旁边。” “他那种宠妹狂魔,这当然是为了他妹妹。”许谧耸耸肩,“不过嘛,这倒是个机会哦!迟鹰是谁都配不上啦,咱就不考虑了。但秦斯阳…说不准哦!毕竟大家都在同一个地方,嘿嘿,你又这么乖,好好把握呀!” 苏渺睨她一眼:“你真的太花痴了!” “帅哥不就是用来花痴的吗。” 她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要好好考大学。” “好啦,我开玩笑的嘛。” 荷尔蒙涌动的青春年纪,除了学习之外,有机会谈恋爱的、轰轰烈烈,没机会的磕人家 cp 也开心得很。 只有苏渺,像乌龟一样负重前行。 厚厚的龟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的心没有资格像春天的柳絮一样,四散飘摇。 许谧和苏渺分别之后,去两路口给妈妈打包了小面,穿过过马路来到了皇冠大扶梯门口。 扶梯口的通道里,她看到了迟鹰。 少年斜倚在墙边,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拎在手里,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衣,勾勒着他匀称的上半身,隐隐可见肌肉的轮廓。 他低头看着手机,眉骨深邃,气质带了几分淡漠疏离感。 但经过他身边的女人,无论年长年轻,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还有下了扶梯都不住回头的… 无论在哪里,他的气场就是这么强。 苏渺注意到,他挑着衣服的手里,还拎了两份奶茶袋。 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不打招呼显得不近人情,毕竟是同学了,但打招呼又太刻意了,万一他不搭理,不是尴尬么。 苏渺踟蹰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干脆退出去,等他走了,她再进来… 苏渺想着便要转身开溜了,这时候,迟鹰缓缓开口—— “有这么社恐?” 苏渺心头一惊,脚步也顿住了。 他头也没抬,面无表情道,“教你一招,不想主动打招呼,可以假装低头看手机。” “……” 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就像你现在这样?” “嗯,回避社交的好办法。”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照在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上,他抬起头,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不过我看你和新同桌,聊的倒是很愉快。” “也没有。”她平静地说,“聊的都是语文作业的事,因为我和他是同组,必须合作拿分。” “倒也不用对我解释这么多。” “……” 苏渺意识到,在他面前,说话需要谨慎三思。 他太敏锐了。 她换了话题,随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苏渺低头,看到他手里的两份奶茶袋,印着冰粉凉虾店的字样。 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在等谁?” 少年缓缓凑近了她耳畔,嘴角勾了勾,绽开一抹轻薄的笑意:“你猜。” 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瞬间弥漫了她的全世界,四面八方,无处突围。 苏渺顿时全身绷紧了,紧张不安中,还有几分心跳加速的悸动… 迟鹰将一份冰粉袋快速勾在了她的食指上。 这时候,一抹活泼的身影也跃入了检票口,来到了他身边:“嗨,迟鹰!久等了吧,我们现在就去拍点素材吧!朝天门江边,你觉得怎么样。” 秦思沅身上挂着一个长镜头的单反相机,笑得天真无邪,如春日里融化的雪水,让人心生暖意。 迟鹰收敛了笑容,与苏渺擦身而过,走向扶梯。 苏渺不动声色地将冰粉袋子藏到身后。 秦思沅也看到了她,没搭理,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她追上了迟鹰,俩人并排站在扶梯上,缓缓下移:“我们等会儿去和 conico吃甜点吧,他们家新款的冷萃咖啡,还有马卡龙饼干,搭配起来真的不错。” 迟鹰插上吸管,淡淡道:“更喜欢你们本地小吃。” 第6章 毛笔 家门前的九十三级阶梯,蜿蜒地延伸在坡上,苏渺每天都要爬一遍,所以她这一双长腿,又细又笔直。 住得高有住得高的好处,视野辽阔,不需要购买昂贵的江景房也能眺望整个嘉陵江。 苏渺回到家,很珍视地将那盒冰粉放进冰箱里冻着,等晚上写作业饿了再吃。 苏青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面色困倦,缓缓支撑身子坐起来,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她经常和别人倒班,上夜班,白天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家里睡觉。 昼伏夜出,再加上在浴足馆工作,小巷里左邻右舍闲言碎语不断,尽是些难以入耳的肮脏词汇。 但苏渺知道,妈妈清清白白,靠自己双手劳动挣钱。 “妈,给你带了面。”她将打包好的小面搁在餐桌上,拎了书包回房间练书法。 苏青瑶踏着懒散的步子来到桌边,随手拎开了小面打包盒,抱怨道:“你又给我打包清汤面,清汤寡水的,哪个吃嘛!” 苏渺担忧地回头:“你最近精神不太好,脸有点浮肿,可能上火了,最好别吃辣。” “啰哩啰嗦的。” 苏青瑶已经去厨房拎了辣椒盒,将油辣子一勺一勺加入了面汤里,“妈告诉你,女人最忌讳啰嗦,以后看哪个男人愿意娶你当婆娘。真要嫁不出去,只有便宜路兴北那个小杂皮了。” 苏渺撇撇嘴,又道:“你少放点。” “哎呀,快去写作业,烦死了。” 苏青瑶坐下来,挑起面条正要吃,忽然干呕了一下,冲进洗手间,扶在洗漱台上一阵阵地胃部痉挛。 “妈,怎么了?”苏渺赶紧上前,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是不是面有问题?我去找老板!” 苏青瑶一把拉住了苏渺,漱了口:“没事,胃不舒服,可能是最近热伤风,感冒了。” “让你睡觉的时候不要抵着电扇吹,感冒了吧!” “行了,快去写作业。”苏青瑶推着苏渺进了房间。 女孩担忧地看着她:“真没事啊?” “说没事就没事嘛!” “你…你吃点药!” “你是不是我生的啊,怎么这么啰嗦!” 苏渺满心担忧地回了房间。 苏青瑶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愣神发呆。 想到自己快两个多月没来的例假,她的手紧紧攥了拳头,低低喃了声:“他妈的。” …… 苏渺练字到深夜,已经蛮久没写了,一时间也不太能找得回手感,行书也不是很适应。 她准备再多练练,熟能生巧。 因为语文小组作业的缘故,这几天同学们的位置基本没怎么变动,苏渺仍旧和秦斯阳坐在一起。 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怎么和苏渺讲话。 那天早上,他瞥见了苏渺搁在桌上的毛笔,多看了一眼,提醒道:“笔已经分叉了。” “我知道。”苏渺将毛笔装回书包,“但这只用惯了。” “劝你还是换一只。”秦斯阳看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李涓,“她是处女座,吹毛求疵。” “……” 苏渺知道,秦斯阳是不想被她拖后腿,毕竟他是年级优等生。 伏鹰 第9节 虽然和迟鹰是好哥们,但一定程度上,俩人也有竞争的关系。 “我放学就去文具店选一只新的毛笔。” “200以下选不出好毛笔,建议你去闲云堂看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力臻完美。” 她咬牙:“知道了。” 忽然间,语文老师放下了讲解课文的教材书,警告地望向了苏渺和秦斯阳—— “苏渺,秦斯阳,你们聊完了没有?” 苏渺脸颊瞬间胀红,低低道:“对不起。” 秦斯阳也有些猝不及防,这还是第一次被老师当众点名批评。 听到老师点名,全班同学都转头,意味深长地望向了后排座的两个人。 绝了,优等生秦斯阳…居然会上课讲话!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秦思沅知道自家兄长的个性,他是班长,比任何人都遵守班级的规则和秩序,怎么可能… 她皱着眉,眸光疑惑。 全班都回头望他们,除了迟鹰。 他指尖漠不关心地转着笔,以背影相对。 脊背挺阔,宛如孤绝的悬壁。 放学后,秦思沅追上了推着自行车出校门的秦斯阳:“哥,语文课你和她聊什么呢!” “作业的事。” 秦思沅蹙着眉,担忧地问:“你不会看她漂亮,喜欢上她吧!” “可能吗?”秦斯阳神情冷淡。 “是啊!你别忘了,她是怎么进来嘉淇的!是她妈勾引了咱爸。”秦思沅咬牙切齿,愤恨道,“我要把她赶走,你必须帮我!” 秦斯阳将手臂搭在了妹妹肩上,漆黑的眸子里透着几分冷意:“不用你动手,她在这里呆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走。” 就她这条件,不可能在寸土寸金的嘉淇私高坚持太久。 秦思沅听哥哥这样说,顿时放下心来,愉快挽住了兄长的手臂:“去吃sweet吃甜品呀。” “嗯,上车。” 秦思沅坐上了秦斯阳的自行车后座。 恰是这时候,迟鹰和段乔俩人也骑着山地车从校门出来,正要冲下校门外的陡坡。 秦斯阳叫住了他:“迟鹰,我带我妹去吃甜品,一起吗?” “没空。” 少年嗓音平静,眼神淡漠地平视着正前方,颀长的腿轻轻一蹬,山地车冲下了坡地,带起一阵清爽的夏风。 秦思沅担忧地问:“哥,你和迟鹰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他脾气就这样。” 秦斯阳也踩着自行车,按着刹车,缓缓下了坡。 秦思沅叹了口气:“这人…真的太难追了。” “他对你不是挺礼貌,昨天你约他拍素材,也没拒绝。” “虽然但是…关键…他对谁都很礼貌哎!” 秦思沅已经感觉到了,这男人外表谦和有礼,但内心却如覆着层层厚茧,谁都不能靠近。 他礼貌而疏离,与每个人都保持着如水的君子之交。 在他眼里,所有同学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一个是特殊的,包括那样喜欢他的秦思沅。 这才是最让她意难平的。 没有人能真的走进他心里。 秦思沅眼睛泛酸了,靠着他的背:“可是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他哦,怎么办,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每天都想见到他,每天都想和他讲话,就连看到他搁在桌上的笔,我都会心跳加速。” 秦斯阳冷静地说:“别太表露了,男人不喜欢白送的。这一点,她就比你强。” 秦思沅知道他说的“她”是谁,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她算老几,也敢和我比。” 秦斯阳抿了抿唇,淡淡道:“苏渺可能有点自卑,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样,她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硬气。迟鹰第一天就选她当同桌了,对她印象应该不错。” “笑死了!”秦思沅冷道,“你在开国际玩笑吧,就苏渺这条件,我要是她,就离得迟鹰远远的,省得丢人。” 秦斯阳笑了:“也是。” 秦思沅搂着兄长的腰,自信地说:“我喜欢他,我就是要让他知道。只要我坚持下去,哪怕他是冰山也会被我融化的。” 秦斯阳还想说什么,但感受着女孩自信而阳光的情绪,最后也只是温柔地回了一句:“你说得对。” 自卑的人才会伪装。 秦思沅自幼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开朗乐观,生命中全是阳光,和那些在角落阴影里踽踽独行的女孩截然不同。 他要好好守护她,不让她受一星半点的伤害。 闲云堂在这附近很有名,是专业售卖毛笔宣纸的店铺,民国时期的老牌子了,店内也收藏了不少书法墨宝。 苏渺一进店门,就被悬挂在最显眼位置、装裱精美的一副墨宝吸引了。 这字极有骨气,笔走龙蛇,笔锋遒劲又洒脱,一看就是大手一挥、一蹴而就写成的。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苏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个恣意不羁的大字,赞赏道,“好一个送我上青云!” “小姑娘有眼光啊。”店主见她对这副书法感兴趣,笑意吟吟地走过来,“这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这多少钱啊?” “这副字已经预售出去了,不然您再看看别的?” “我不买。”苏渺抱歉地说,“只是感兴趣,问一问,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店主倒也客气,说道:“这副字,预售价少说五位数吧,如果有多位客人挑中竞价,还能更高。” “写字…也能这么赚钱吗?” “写得好,当然赚钱了。”店主欣赏地看着面前这副字,“练书法的人这么多,能到这种程度的,万里挑一吧。别说,这笔墨的作者年纪也不大,将来啊…无可限量。” 苏渺点点头,她也知道,书法这东西,还真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功力,而且很考验心境。 像她,因为家里的条件,她一心只有高考,都没有时间练书法了。 艺术…都是富人的闲情,不是穷人的谋生之路。 苏渺也不再多问,来到笔墨区,挑选着毛笔。 果然如秦斯阳所说,这闲云堂的毛笔都是品质绝佳的好玩意儿,三百四百的比比皆是,还有上千的。 最便宜的基础款羊毫笔,都要一百二。 秦斯阳对这次语文作业完成的质量要求很高,但苏渺绝不会买这么昂贵的毛笔。 一切都要量力而行。 还是…去校门口的文具店看看吧,她那支羊毫笔用了一年多呢,也才30块而已。 这时,店主恭敬礼貌的声音传来:“您来了,这不就巧了,刚刚还有客人看中了您的墨宝,正和我说着呢。” 苏渺好奇地踮脚望去,隔着参差的笔排架,她和迟鹰锐利的黑眸撞了个正着。 是他? 那副极有风骨的“好风凭借力”,竟然是他写的! 少年侧脸轮廓犀利如削,骨相近乎完美,眸子如崖上孤绝的顽石绝壁,黑而亮。 苏渺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迟鹰见小姑娘像只土拨鼠似的,一看到他,赶紧将脑袋缩回去。 还真是重度社恐症患者。 他溜达到了笔排架边,和她并肩站立着,挑选着排架上的毛笔。 苏渺用余光也能感受到这男人挺拔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特别能给人一种极致的压迫感。 周遭气温在升高,她不由得加快了呼吸的频率。 “写王羲之的字,最好用狼毫。”少年漫不经心地说着,抽出一只狼毫笔,递到她手里,“试试这支。” 苏渺一言不发地接过笔,试了试笔尖,比她平时用的羊毫韧度强了很多。 “我不太用的惯这种,我用的都是羊…” 话音未落,少年竟然翻过她的手背,掀开了袖子,在她纹身的鹰翅处,轻轻用笔尖软毛勾勒轮廓。 他全然未曾察觉女孩绯红的耳垂,自顾自道:“行楷草,都以飘逸为主,简洁遒劲,尤其是王羲之的行,飘逸恣意。羊毫太软,撑不起这份气度。” 说罢,他又用羊毫笔在她柔软白皙的皮肤上勾勒着,“能感觉到区别?” 柔软的笔毛如电流般在她皮肤表层掠过,酥酥痒痒,漫入肌骨。 的确,只有细腻的皮肤才能最真切地感受到两者间细微的差异。 练了这么多年的羊毫,想要精进,她应该试试更有难度和挑战性的狼毫笔了。 只是…… “谢谢推荐。” 苏渺矜持地抽回手,摘下袖子,瞥了眼他手里狼毫笔的价格,低声道,“就逛逛而已,我不在这家买。” 迟鹰不再多说,手里的毛笔挂回了排架。 这时候,店主走了过来,将装着毛笔的丝绒盒递到了迟鹰面前:“您看看,这是您定制的闲云堂毛笔,要不要试试墨。” “不用,你这里我放心。” 伏鹰 第10节 “得,有您这份信赖,我肯定给您挑最好的。” 迟鹰接了丝绒盒,直接放进了黑书包里。 “走好嘞,欢迎下次再来。” 走出了闲云堂,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下坡路。 他背着黑书包,校服外套悬在山地车头,单薄白衬衣下,隐约可见他挺拔的骨型。 路过垃圾箱,迟鹰按下刹车,从书包里抽出一只用旧的毛笔,随手便要丢进去。 苏渺眼尖,赶紧跑过来牵住了他的手腕:“别、别忙扔!” 他的手背体温比她高一些,微烫,皮肤也很紧实,隐约能感觉到皮下骨骼的硬度。 迟鹰轻佻地看着她:“怎么,刚刚摸了你,你还要摸回来?” “才不是。”苏渺脸颊泛起盛夏特有的潮红,赶紧松开手,“我只是想问,这笔是不要了吗?” “用了很久,该置换了。” “能给我看看?” 迟鹰递给了她。 这只狼毫笔同样也是顶级毛笔品牌闲云堂的定制款,笔杆子虽然看得出有岁月的痕迹,是使用了很多年的,但笔尖仍旧锐利有韧性。 “还能用,扔了浪费。” 迟鹰看出了女孩眼底的心动,淡笑道:“你怎么总爱捡我不要的。” 苏渺知道他在影射那天蛋糕的事,脸颊微烫,从书包里掏出小钱包:“你出个价吧,别太高,都用这么旧了。” 迟鹰将书包挂在了自行车把上,挑眉道:“说说你的心理价位。” 苏渺想了想:“最多…” 他看到女孩对他比出了三根手指头,指骨秀气又小巧。 “这笔我买成六千,闲云堂的上乘货,就算用了很久,你出三百是不是过分了。” 苏渺迟疑几秒,咽了口唾沫:“我只能出到三十。” “……”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太过分了,但这就是她能承受的最高价位了。 少年嘴角勾了勾:“这笔……我私人用过,多少钱也不会卖。” 苏渺心头一阵失落,却见他爽快地将毛笔插进了她的书包侧兜:“请我吃饭。” 苏渺感受到少年炽热的呼吸拍在她耳畔,某种深深压抑的情绪,呼之欲出了。 “迟鹰,有的是人想请你吃饭。” 迟鹰附在她耳畔,意味深长道:“那要看…我想跟谁吃。” 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骑上了车,一路驶下了缓坡。 挂在车把手上的校服鼓了风,猎猎作响。 第7章 愤怒 迟鹰的毛笔真的好用,苏渺将这支笔写出的字和之前的字进行了对比,高下立见,明显能看出很大的区别。 她稍稍有点信心了。 再勤加练习几天,应该能在语文课展示上,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 苏渺很爱护这支笔,将每一根狼毫都洗得干干净净,挂在窗边,自然风干。 笔杆尾部用行书刻着一个字—— 鹰。 中国的文字由象形演化而来,每个字都有属于它自身的骨气和风度。 苏渺指尖细细地摩挲着这锐利的字体,眼前似浮现了少年那张桀骜不羁的脸。 一直惦记着请他吃小面,又不敢主动约,想着不然还是把钱给他,但一直没机会。 那段时间,秦思沅努力学习剪视频,时不时便要找迟鹰询问相关的技术操作。 分明她哥就会剪视频,但她偏要去找迟鹰请教,增加相处的机会。 迟鹰情绪平淡无澜,也不怎么笑,说话语调也是四平八稳,公事公办。 不像班级里其他男孩,多喜欢和女孩开开玩笑,说几句让女孩嗔骂“讨厌”的段子。 秦思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宁可他不搭理她,这样…至少她还是特殊的。 偏偏迟鹰就是一视同仁,无论是对秦思沅还是对别的女生,都一样,礼貌中透着遥远的距离感。 一开始女生们也因为迟鹰和秦思沅 cp 的缘故,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他说话,但慢慢看出来,即便是当了同桌,他对秦思沅也丝毫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终于有女生壮着胆子来向迟鹰请教问题了。 迟鹰接过了她递来的可爱卡通笔,在草稿纸上随手写了几个公式。 卢思思俯身贴紧,紧张地倾听着着,嗅着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 “懂了?” “还不太懂,你再详细讲讲嘛。”卢思思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时不时地鼓起腮帮子,扮可爱。 迟鹰指尖一转,卡通笔飞到了桌子边缘,她连忙接住。 他将写了公式的草稿纸撕下来,递了过去,教材28页例题3:“一模一样的原题,教材上有常规解析,带入这几个公式可以得出运算步骤。” 卢思思显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问题和他亲近来着,用娇滴滴的嗓音道:“学委,你再给我讲讲吧,我想听你讲呢。” 就在这时,一个篮球从教室门口飞了过来,迟鹰扬手接住。 卢思思吓得“啊”地大叫一声,差点被篮球砸到,幸好他及时接住。 她愤怒地回头,正要拿出山城女孩的气魄,娇柔的普通话迅速转换成泼辣的方言,破口大骂:“哪个龟儿子活得不耐烦了咩!老娘把你肠子都扯出来!” 却见秦斯阳懒散地倚在门边,淡淡道:“迟哥,打球。” 看到是秦斯阳,她顿时收敛,讪讪地撇嘴离开。 迟鹰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篮球从左手飞到右手,旋了个圈儿,离开了座位。 秦思沅知道她哥是故意在帮她,打散迟鹰的烂桃花,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喜欢一个人啊,每时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 苏渺从来不会像其他女生一眼明目张胆地望迟鹰,只在他离开教室的时候,十分小心地瞥一眼。 迟鹰去了班级储物室,脱下了校服外套,随手塞进柜子里。 他里面直接是一件鲜红的篮球衫,透着一股子盛夏的燥热气,篮球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旋转着,脸上挂着懒散的笑,跟几个少年说着话,一起朝操场走去。 秦思沅心情一直不太好,即便秦斯阳约了迟鹰去打球,她也恹恹的,提不起兴趣去看。 看有什么用,看他的女生那么多,他正眼都不会给一个。 烦死了。 秦思沅烦闷转过头,却见苏渺好像也望着少年经过窗边的身影。 抽回视线的刹那间,眼神和秦思沅撞了个正着。 女生之间有时候不需要言语交流,一个眼神,任何心事昭然若揭。 秦思沅顿时感到被冒犯。 其他女孩就算了,她怎么敢…… 长久以来积攒的怨愤,再加上这几天心情的烦闷,一下子像找到了喷发口。 她气势汹汹地朝着苏渺走了过来。 苏渺连忙将刚刚用过的毛笔装回书包里,准备离开,避一避风头。 秦思沅眼疾手快,夺过了她手里的笔:“闲云堂的毛笔啊,不便宜吧,我哥给你买的?” “不是,我自己的。” “放屁!你绝对在勾引我哥!” “没有。” 女生们本来都背着书包走出教室了,听到教室有动静,立马又折了回来,立在墙边看好戏。 这时候,秦思沅身边最好的闺蜜杨依依戳了戳她的手肘,提醒她毛笔顶端的刻字。 秦思沅定睛一看,发现毛笔顶端赫然刻着一个令她心跳加速的字—— “鹰” 原本只想嘲讽几句,但看到这个字之后,秦思沅骤然变了脸色:“你太不要脸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怎么都这么会勾引男人,还把人家名字刻在笔上面,我要吐了我。” “我没有。” 杨依依仍旧提醒秦思沅:“她这笔,和迟鹰是同一个牌子,不会是…偷的吧。” 秦思沅顿时想起来,昨天看迟鹰用小刀给新毛笔刻字,很显然,这支笔属于迟鹰。 她顿时情绪放松了下来,冷笑道:“豁,原来是偷的,从北溪一中偷到我们嘉淇私高来了。” 苏渺压着起伏的情绪,沉声道:“我再说一遍,这笔是我买的,不是偷的。” “这笔明显都用旧了,你可别说你买的迟鹰的二手货。”杨依依和秦思沅一唱一和,“谁都知道,他私人的东西从来不让别人碰,丢了都不会给你。” “小偷就是小偷。”秦思沅抱着手臂,鄙薄道,“听说你以前在北溪一中,偷人家的卫生巾,这次又偷笔,这叫什么,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秦思沅,没有证据,你不要乱讲。” “我乱讲吗,你的黑历史都在你们学校论坛上,现在还挂在首页呢。” 伏鹰 第11节 杨依依帮腔:“连人家卫生巾都偷,恶不恶心。” 苏渺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再说一遍,我没有偷,是栽赃…”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清白,谁闲的没事来栽赃你。” “你闲的没事…不也要来找我的茬。”苏渺冷冷道,“不管有缝没缝,苍蝇都改不了讨人厌的本质。” 还从来没人敢对秦思沅说这样的话,她气得脸部肌肉都颤抖了起来,指着苏渺怒骂道:“你妈卖…” 话音未落,苏渺攥住了秦思沅的手:“你敢骂我妈一句试试!” …… 操场上,迟鹰坐在篮板下,看着秦斯阳漂亮的三分投篮。 他指尖扣下冰可乐盖,仰头喝了一口,夕阳光照着他麦色的皮肤,下颌线流畅优美。 “老子不想当你家女婿,别撮合了。”他懒散开口,“没劲。” “你不当我们家的,想当谁家的?”秦斯阳把篮球扔给他,“不会是我同桌家的吧。” 迟鹰扬手接了球,抬起锋锐的下颌,挑衅道:“关你,屁事。” “优等生还骂人。” “优等生今天不仅骂人,还想干点别的。”说罢,他手里的篮球带着强劲的凛风,飞向了秦斯阳。 秦斯阳连忙避开,手臂还是让篮球给擦了下,隐隐作疼,可见他用力的程度。 看出来了,迟鹰对他这些天的举动已经…极度不爽了,只是碍于朋友关系,没在人前发作,给他留了点面子。 刚刚那一下,也是带这般玩笑、半认真的意思,给他些警告。 正如苏渺所说,谁都困不住凌空翱翔的猛禽。 他休想拿捏迟鹰。 这时候,有个胖胖的男生跑了过来,是班上的纪律委员李朝。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秦斯阳喊道:“不好了,苏渺和秦思沅在班上吵起来了,好像还动手了,班长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斯阳冷静地询问:“谁起的头?” “秦思沅先起的头,质控苏渺是小偷,还骂她妈妈,骂的很难听。” 迟鹰起身,拎了衣服便要走。 秦斯阳挡住了他的路:“女生的事,男生没必要插手吧?” 迟鹰望着秦斯阳,眼神凛冽:“秦班长不需要去维持班级秩序?” “没必要,矛盾一次性解决最好,否则日积月累,心生怨怼,闹出更大的事。思沅就是这暴脾气,让她骂几句也就没事了。” “不、不是啊。”李朝终于喘平了气息,接着说,“秦思沅骂了苏渺的妈妈,结果让苏渺给揍了,看苏渺柔柔弱弱的样子,想不到还会打人耶!” 秦斯阳诧异:“你说谁被揍了?” “秦思沅啊。” 迟鹰嘴角勾了冷笑,捡起地上的球,悠哉悠哉地拍着,起跳投篮—— “女生的事,男生最好别插手,是吧。” 秦斯阳沉着脸,马不停蹄地冲回了教室。 …… 其实苏渺没打秦思沅,就是甩开了她的手,力道有点大,她重心不稳自己摔在了地上。 但秦思沅唧哇乱叫,哭哭啼啼,不知道的以为她受了多严重的伤。 秦思沅将毛笔掷在地上,骂着苏渺不要脸,翻来覆去也就是一些贫乏的词汇,甚至不如苏渺在巷子里听到街坊女人骂街的词汇来的丰富。 她觉得无趣,正要捡回地上的毛笔。这时,秦斯阳大步流星走进教室,没注意,一脚便将地上的毛笔踩成了两半截。 伴随着一声“呲咧”,苏渺的心也顿时裂成了两半,愣愣地望着地上碎裂的笔杆。 秦斯阳浑然不觉,推开了发愣的苏渺,将秦思沅护在身后,怒道:“在教室里打人,你是想让你的素拓分扣光,被学校勒令退学吗!” 苏渺充耳不闻,蹲在地上,心疼地捡起了断裂的毛笔,低头着一句话也不说。 “思沅,没事吧?”秦斯阳担心地问。 看到兄长赶过来,秦思沅越发委屈,哭哭啼啼地控诉着苏渺的野蛮行径:“我不过就说了她几句,她要对我动手…太野蛮了,她本来就是偷儿,还不让人说了。” 秦斯阳揽着她温柔地安慰着:“没事,哥在。” 苏渺听到她无端的指控,也委屈,也想哭,但她死死咬着牙。 因为有人疼,才能肆意掉眼泪,苏渺知道自己的眼泪不禁换不来同情,只会让他们看轻她。 她必须穿上厚厚的盔甲,保护自己。 苏渺紧紧握着笔,嗓音低沉沙哑,仍旧坚持道:“是我买的,没有偷。” “还狡辩!”秦思沅越发哭得厉害,“迟鹰怎么可能把自己用过的东西卖给你,他又不缺钱。” 苏渺睨着她,报复道:“你信不信,某人送的草莓慕…” 话音未落,迟鹰拎着篮球,步履悠哉地回了教室。 她及时收住。 看到他的一瞬间,哄哄闹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注目礼的眼神望着他,似乎等待着这事情的一个最终结果。 而迟鹰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回到座位边喝了水,缓缓拧上保温杯盖。 看起来…似乎并不像被偷了东西的样子。 众人心里也有数了,苏渺应该没有说谎,她没偷,否则迟鹰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上一个不问自取、拿他私人用品的小子,手都差点让他掰折了。 秦斯阳对苏渺道:“不管东西是你买的、还是偷的,我都不在乎。但我要你为你刚刚动手的事,向我妹妹道歉,不然这事我会如实汇报给教务处,该扣分扣分,该处分处分。” 苏渺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秦斯阳揽着妹妹走出教室:“跟我去教务处把事情说清楚,别怕。” “嗯。”秦思沅用力点头,“我要让她退学,等着瞧吧。” “对不起!” 女孩嘶哑的嗓音从后面传来,“我不该…不该推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眼泪终于呛出来了。 全身颤抖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的泪珠晕开,死死咬着牙,眼神压抑如困兽。 必须留下来,不惜一切代价留下来,脸皮算什么… 为了挣脱泥泞,她什么都可以抛弃。 秦思沅眼底有快意,和秦斯阳对视了一眼,正要满意地离开。 忽然间,一声哐啷的巨响传来,迟鹰脚边的椅子被他瞬间踢飞,撞开了其他的桌椅,轰隆地倒了一片。 少年缓缓搁下保温杯,眼神冰冷似剑、戾气横生,将这两兄妹架在原地动弹不得—— “仗势欺人,爽够了就走?” 第8章 青云 围观的同学们震惊地看着迟鹰。 这这这…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发飙吧! 秦思沅注意到,迟鹰踢飞的…是她的椅子,顿时心凉一片,下意识地往兄长身后缩了缩。 迟鹰本来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不需多说什么,他的沉默旁观,就已经为她洗清全部冤屈了。 女生的事,男生的确不好插手。 但秦斯阳护短的场面,和苏渺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样子…对比实在太过于鲜明。 迟鹰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尤其是权势、财富,还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端的偏爱。 而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恰恰是迟鹰年少时最忌讳的东西。 苏渺抬头,看着少年来到她面前,背对她而立,背影挺拔如孤峰,仿佛替她挡开了全世界。 “刚刚,谁说她是小偷?” 杨依依见势不对,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所有人的视线,一齐挪向了秦思沅。 秦思沅哭了。 这次不是撒娇地哭,是真的哭了。 迟鹰是她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人,最最最最喜欢的人,现在他却站在另一个女孩身前,质问她。 “是…是我说的,又怎样。”她哭着控诉,“本来就是,迟鹰,恐怕你还不知道她的那些黑历史,她不仅是小偷,她和她妈妈一样勾引男人…” 迟鹰冷冷打断了她:“证据呢?” “论坛都是这么说的,还需要什么证据!” “行,你是这样的逻辑。” 迟鹰摸出了手机,面无表情道,“如果我在校园论坛发帖,高二明德班的秦思沅是个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无脑蠢猪,是不是也可以一传十、十传百,默认【秦思沅是无脑蠢猪】这件事,属于确定不移的事实和真理,也不需要论证你客观上到底是不是蠢猪。” “噗。”有女生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不少人也都在忍着笑。 果然…谦和有礼、温润如玉都是表象。 这男人毒舌起来,是根本不带脏字、属于杀人诛心型的。 迟鹰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是嘉淇私高校园论坛的粉红首页面。 而帖子,已经编辑好了,标题是他刚刚念的那些,一字不差。 伏鹰 第12节 而落款,嚣张的两个字—— 迟鹰。 秦思沅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如果迟鹰真的发了这条帖子,那她在嘉淇私高就真的别想要脸了。 她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直到毕业。 无脑蠢猪,这四个字…从最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真的比诛心还难受。 她全身颤抖着,拉扯秦斯阳的衣袖,“哥!你阻止他!不、不要发贴。” 秦斯阳按了按秦思沅的手,对迟鹰道:“你考虑清楚,这帖子发了,我妹会经历什么。” 迟鹰荒唐地笑了:“好玩了,你妹妹要脸,其他女生的脸就可以由她践踏?” 秦思沅眼泪流淌着,想到这几天她和闺蜜团时不时地就把苏渺黑历史帖拿出来大肆宣扬。 苏渺像乌龟一样、把脑袋缩进龟壳,一声不吭。 但迟鹰却…注意到了。 秦斯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这男人是说的出、做的到的。 他上前抢夺他的手机:“我会想办法找黑客删掉那条造谣的帖子,你也别再咄咄逼人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行啊。” 就在秦斯阳碰到迟鹰手机的一瞬间,迟鹰猛地一拳挥了过去,揍得他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摔在了凌乱的桌椅上。 “哥!”秦思沅都吓懵了,连忙跑过去扶着秦斯阳。 秦斯阳嘴角明显淤青了一块。 苏渺也猝不及防被他吓到,她距离迟鹰太近了,他的动作有多暴戾,她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 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牵扯着力量感。 迟鹰嘴角勾着冰冷的笑意,手机随意地扔在了桌上,颀长漂亮的五指开阖有力—— “既然妹妹要脸,当哥哥的就替她受着吧。” …… 事情没有闹大。 嘉淇私高校规实在过于严苛,学生间默认的规则,若非解决不了的原则大事,但凡能解决的…尽量在班委和同学内部消化,不要惊扰老师,否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迟鹰给了秦斯阳的那一下,有同学立刻关上了教室门,避免被更多人看到。 秦斯阳自知理亏,也明白今天是自己护短太过,所以没有还手,生生捱迟鹰这力道凶猛的一拳,半张脸都肿起来了。 若非如此,他消不了气。 如果这男人消不了气,秦思沅就凶多吉少了。 事情倒也算和解了,秦思沅不再哭唧唧闹脾气,只担忧秦斯阳。 秦斯阳挨了打,苏渺也就不再计较秦思沅的出言不逊,只紧紧攥着两截折断的毛笔。 看热闹的同学心有余悸,纷纷讨论着秦斯阳和迟鹰之间的关系,甚至在论坛发帖匿名讨论—— “两大校草这么多年的友谊,不会因为一个转校生就闹崩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男生都这样啦,打架归打架,不影响感情。” “但但但…今天秦斯阳也着实过分了些,难怪迟鹰看不过眼,给他点教训。” “秦斯阳护短是出了名的,这太正常了。” “希望今后秦思沅能收敛些,别仗着他哥哥,就随便欺负人。” …… 大家都只觉得迟鹰是路见不平,压根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 换了其他任何女生,磕 cp 的早就high起来了。 苏渺却不会。 当然不会,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就算是跨越物种的cp党,都磕不动他们。 所有人都走了,苏渺用白色胶布小心翼翼将断裂的笔杆子粘贴起来。 迟鹰从储物室出来,经过窗边,看到独坐在教室里的女孩。 夕阳柔光透过窗框照在她脸上,衬得她肌骨白皙如缎。刚刚发生矛盾时马尾也散乱了,这会儿便柔顺地垂在肩上,她修长白皙的侧颈处有一颗明显的红痣,清冷中带着几分妖冶的味道。 看得出来,她很珍视那只毛笔,用白胶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结结实实地裹好,低头用牙齿咬开胶布,指尖捏着笔,试着手感。 还能用,虽然整个笔身都缠了白胶布,丑丑的,但不影响写字。 幸好当时毛笔盖了盖子,没有伤到最重要的狼毫笔毛。 女孩脸上露出了明显如释重负的表情。 迟鹰心里微痒,站在窗边“啧”了声:“以为是只小奶狼,没想到爪子伸出来还没挠着人,又犯怂收了回去。” 苏渺知道他在窗边,余光早就扫到他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假装没看见。 就像他教她的那样… 他先开口了,她认真应道:“因为我不能离开嘉淇。” “这么喜欢这里?” 苏渺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嘉淇私高是全城地势最高的地方,你听外面,风声多大啊。” 嘉淇的风的确很大,吹得教学楼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 “有关系?” 她放下毛笔,望向他,眸子宛如黑夜中的刚苏醒的雏鹰,无害、却坚定——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想要飞上青云天。 身后是万丈深渊,雏鹰若不拼命地往上飞,等待它的只有粉身碎骨。 迟鹰抽回了视线,指尖的打火机盖子发出一声脆响,纹丝合缝地盖住。 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走廊。 …… 刚迈出校门,迟鹰收到了秦斯阳发来的微信消息—— sun:这事过了? c:“过了” sun:“周末还跟我妹一起做视频?” 秦斯阳看着他的微信名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约莫等了一分多钟,迟鹰的信息跳出来—— c:“你呢,语文作业能合作完成、并顺利拿到高分?” 他看着这条短信,知道重点的两个字,是“合作”。 秦思沅用装了冰块的奶茶塑料杯,敷着秦斯阳的脸,紧张地询问:“哥,他怎么说,还跟我一起组队完成作业吗?” “当然。”秦斯阳熄灭了手机屏幕,安抚道,“不用怕,一笔勾销了,我跟他这么多年的哥们,也没少打架,事情过了就过了,没有隔夜仇。” 秦思沅知道,他哥小时候在京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跟迟鹰也早早就认识了,后来分开也都保持着联系,算是至交。 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让他哥帮着牵线搭桥。 迟鹰很重感情。 秦斯阳想着迟鹰今天的表现,顿了很久,对秦思沅道:“以后我不能这样明显地偏帮你了,任何事,都要自己解决,出了问题也要自己承担后果。” 秦思沅大惊:“哥!为什么!” “我越偏帮你,迟鹰就会越偏帮她。” “难道…”秦思沅眼睛都红了,“难道迟鹰真的喜欢她?” 秦斯阳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是迟鹰自己的心结,和苏渺无关。” “他的心结?什么意思啊?” “小时候,他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秦斯阳不想说的太明确,斟酌着措辞,“怎么说呢,就像一窝生存竞争的雏鸟,总有一些弱小的要被舍弃,而他…就是被放弃的最弱的那一个。” “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这么厉害。” “那是因为…被放弃的那一只,不想认命,就只能挣命、破命吧。” 秦思沅从小是被父母和兄长疼爱着长大的,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情形与感受:“他家世那么好,他爸爸妈妈…都是有社会声望的名人啊!大家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你无法想象他曾经历过什么样的地狱。”秦斯阳叹了口气,“家世优渥,却并不和幸福划等号,大概这也是他格外怜悯那女孩的原因。” 连用了这么好些年的毛笔,都送给她了。 他如孤禽般、有高度的领地意识,自己用过的私人用品……绝对不会允许他人染指。 因此,除了这个理由,秦斯阳想不到其他了。 这女孩的经历、还有她眼底那股子渴望挣脱的劲儿,好巧不巧就命中了迟鹰的心底最柔软、且隐秘的自留地。 大概…这是她不幸人生里唯一的幸运了。 秦思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哥,我不会犯蠢了,就算要对付她,也不会这么明显了。” “嗯。” 秦斯阳明白,女生和女生之间的事,只要他不插手,迟鹰自然没有插手的理由。 “对了,周末我会请苏渺来家里预排语文作业,如果你不想看到她,可以出去玩。” “我偏不!”秦思沅撇撇嘴,“凭什么她来家里我就要走,哼,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脸来我们家。” 伏鹰 第13节 第9章 借口 回去的路上,苏渺心里有些悬惴惴。 她真的很讨厌双胞胎兄妹俩,但语文作业又是摆在眼前的一个大问题。 一定要拿到加分、拿到奖学金抵扣下学期的学费,留在嘉淇私高。 只要能留下来,让她怎样都可以。 就在她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主动联系秦斯阳,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语文作业的事清,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微信联系人一格里,多了一个名叫sun的陌生人,添加了她的好友。 附加消息:秦斯阳,关于语文作业。 苏渺立刻通过了好友添加的消息。 她担心秦斯阳是要和她解散团队,毕竟她和秦思沅发生了这样的矛盾,还让他也平白捱了一拳。 因为这件事,双方面都心存芥蒂,再想好好合作,恐怕不容易了。 苏渺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地编辑了几个字:“对不起,你的脸还好吗。” 却没想到,同一时间,秦斯阳也发了几个字过来:“今天的事对不起了。” 看到彼此的消息,两个人同时一愣,心里都有些百味陈杂,尤其是秦斯阳。 明明…明明是秦思沅无理取闹,冤枉她、诬陷她,而她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为了达成目的,她真的什么样的苦都能吃,什么样的气都能忍,打落牙齿还要和血吞。 “你的脸还好吗。” 看着这句话,秦斯阳有点动容了。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愿意承了她这份心。 sun:“没事,谢谢关心。” 苏渺:“那就好。” sun:“希望这次事件不会影响合作,我的目标也是奖学金。” 苏渺:“不影响就太好了。” sun:“嗯,周末还是来我家里排练?” 这条消息她不再是秒回,大概隔了几分钟,她似在犹豫,但最终还是道:“可以。” 俩人公事公办,再无其他多余的话。 苏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还要不要打包晚饭回来。 电话里,苏青瑶声线有些哑,周遭背景也分外嘈杂。 “妈妈,你在家不?” “不在,今天上夜班。”苏青瑶站在妇科门口,全身冒着冷汗,“妈在足浴店了。” “今天这么早呢?” “有客人点名叫我去,总不能让客人等撒。” “那你可以早点回家哟。” “想什么啊,肯定时间到了才能回来。” 苏渺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你以后别倒夜班了,就上白班吧,熬夜多了皮肤要变坏。” “啰里吧嗦!挂了!” “哎,那我还是给你留点宵夜嘛,你想吃什么?” 苏青瑶强忍着委屈酸楚的眼泪,说道:“我各人晓得在外面吃,幺儿,你乖乖睡觉,莫等妈妈。” 听到她忽然变温柔的语调,苏渺有些不能适应:“你咋了?” “贱骨头呀,还不能对你好好好说话了?” 苏渺低低笑了:“好嘛,拜拜,爱你哦!” “肉麻!挂了!” 挂断了电话,苏青瑶眼泪禁不住流淌了下来。 过来做人流的多是年轻小妹,她是年纪最长的一位,而且身边还没有人陪着。 “苏青瑶,到你了,进来领药。”护士在手术室门边喊了声。 苏青瑶擦干眼泪,跟了进去,医生看着她的资料,皱眉道:“年纪有点大啊。” 苏青瑶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了女儿每天晚上熬夜学习的背影。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分明不是她的错!是那个男人骗她! 她18岁已经被骗了一次,现在都快38岁了,又被男人骗了,而且还要搭上自己的健康。 不…不能就这样算了! 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要为女儿挣一个光明灿烂的好前途,决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辙。 “我…我不流了!” 苏青瑶捂着肚子,转身匆匆跑出妇产科。 …… 周末,苏渺按照秦斯阳给她发的定位地址,来到了南岸区的豪华山林别墅群。 这一路她搭乘轻轨,又转了好几路的公交车,绕着盘山路步行了大概两公里左右,终于来到了定位地点的山林别墅群。 这里远离市区,因此环境清幽雅静,每家每户都有好几辆自驾车所以出行比较方便,像她这样从市区又转轻轨、又转公交,还需要步行的,通勤时间少说三个小时了。 到了别墅群气派的大门口,她低头给秦斯阳发了信息。 苏渺:“我到了。” sun:“等着。” 十分钟后,有西装革履的物业人员开着接驳车驶到了苏渺面前。 “是秦家的客人吗?” “呃,我是。” “请上车。” 苏渺坐上了小型的敞篷电力接驳车,小车绕着并不陡峭的缓坡徐徐上行。 这里绿植青翠,郁郁葱葱,每一栋独栋别墅都不规则地坐落在视野最好的坡地之上,可以俯瞰全城风景,有点类似香港的太平山豪宅区。 很快,接驳车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门前。 别墅外形是复古中式的建筑,与这山林造景相得益彰。 秦斯阳站在门口等着。 他今天穿得休闲,不再是平日里规整的小制服,而是一件奶白色卫衣和黑长裤,整个人气质冷冷清清,见到她也没什么表情。 “请进。” 苏渺脚步顿了顿,没有立刻跟上去。 秦斯阳察觉到身边女孩欲言又止的犹疑,对她道:“我父母一般不在家,只有我和妹妹。” “哦。”她稍稍放心。 秦斯阳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苏渺走进了别墅。 别墅大花园的造景复古,宛如古代庭院一般,小桥流水潺潺,石子路边种植着四季应时的花朵,仅仅院子里就有三四位园丁在照管花园。 远处还有绿竹环绕的小亭子,秦思沅就坐在亭子里摆弄她的单反相机,扫了眼他们,轻慢地别过头去。 他径直带着苏渺进了屋,来到了二楼的书房间。 书房也是古风古意的造景,有可以写字的红木大桌,佣人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 草毡垫上摆放着蒲团和低矮的红木桌,桌上摆放着一架样式典雅的深黑色古琴。 秦斯阳坐在了蒲团上,细长漂亮的手指捻这琴弦,调试调子。 平日里他身上便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气息,而抚琴的时候,这种遗世出尘的感觉越发明显,宛如翩翩贵公子,温文尔雅。 “届时我会弹《平沙落雁》这只曲子。”他调好音调之后,望向她,“你准备好了?” “嗯。”苏渺郑重地点头。 “那开始吧。” 《平沙落雁》这只曲子恬静优美,随着他徐徐展开的轻柔和缓的语调,仿佛让人置身洞庭湖畔,感受着一只只大雁在霜雾朦胧中低回徘徊。 秦斯阳选曲非常不错,这支曲子很适合《兰亭集序》里的那种怡然自乐、恬静和谐的意境氛围。 苏渺定了定心神,握着毛笔,开始一字一字地临着字。 很快,曲子结束了,但苏渺却只写到了“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后面还有一小段没来得及写。 秦斯阳望着她:“曲子只有八分钟,写不完吗?” “嗯。”苏渺看着这张临帖,“我之前试过,最短都要十三分钟。” “我不可能为了迁就你改变乐曲的节奏,所以你就必须加快写字的速度了。” 的确如此,音乐是不可能随意拉长或缩减的,所以只能靠苏渺改变速度来迎合秦斯阳这首曲子的时间长度。 她严肃地皱着眉:“我再练练。” “行。”秦斯阳站了起来,“你先计时练着吧,我下去做会儿别的事,如果你练得差不多了,再叫我。” “好。” 他离开书房之后,苏渺摸出手机开始八分钟的倒计时,刻意地加快了写字的速度,试图追上秦斯阳弹琴的速度。 如果秦斯阳一曲终了,她还在写字,那展示效果肯定大打折扣,影响小组的评分,也影响平时成绩。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在八分钟内写完帖子! 伏鹰 第14节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 下午茶时间,秦斯阳让保姆上楼询问她需不需要吃点东西,但苏渺练得很沉浸,什么都不需要。 他想了想,还是对保姆说:“给她做点蛋糕饼干送上去。” “送什么蛋糕!”小亭子里,秦思沅一只手拎着马卡龙、另一只手接着碎渣,“就让她饿着。” “这是待客之道。” “她才不是客人咧!” “她是我的客人。”秦斯阳坚持,扬了扬手,让保姆去厨房准备。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有时候她也真是讨厌兄长这一副正人君子的腔调。 不如迟鹰来的真实。 不知道这俩人怎么成为朋友的。 正想着呢,管家带着迟鹰走进了小花园里。 秦思沅遥遥地望见他,连忙起身挥手,脸上挂起了莞尔的笑意:“迟鹰,我们在这里!” 迟鹰穿着一件轻松休闲的涂鸦黑 t,轮廓冷硬,气质凛冽,花园雕栏上的玫瑰花映衬着他一路走来,越发盛开得灼灼夺目。 有他出现的地方,环境似乎都会因之而改变。 秦思沅的下午茶时光不再悠闲,她局促了起来,时不时用眼神很小心地点着他。 迟鹰倚在亭椅边坐下,手肘随意地搁在桌边,麦色的手背有几条明显的青色血管脉络,延伸到结实的小臂之上。 保姆送来了水过来。 “冰薄荷水,我哥说你喜欢喝的。”秦思沅忐忑地招待他。 迟鹰抽掉了玻璃杯中的吸管,一口喝了大半。 “脸怎么样?” 说话间,他搁下杯子,指尖点住了秦斯阳的下颌,轻轻往上抬了抬,“还没消肿?” 秦斯阳有点不爽:“用了多少力道,自己心里没谱?” 迟鹰嘴角绽开一抹轻挑的笑意,捏着他下颌左右看了看,动作霸道又放肆:“颜值打对折了,难怪最近没妞跟你告白。” 在他面前,秦斯阳这一身高冷清贵的气质就显得弱势了很多,拍开了他的手,不爽道:“还说,为了个女的,跟你这么多年的兄弟动手。” “你还不是为了个女的,跟老子较劲这么多天。” “她是我妹妹!” “都一样。” 迟鹰和秦斯阳之间自由随意地说话,是完全不当秦思沅在场的,也不会忌讳什么,直接拿她当透明人了。 秦思沅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多余。 “迟鹰,我和苏渺已经和好了。那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她目光恳切地望着他,“你就原谅我那天的无礼,好吗?” “这话没劲。”迟鹰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需要原谅你的人,不是我。” 秦思沅咬牙道:“我…我知道,这不,我哥还请了她过来呢,就在楼上练字,我们已经决定跟她和解了,她也接受了。” 迟鹰指腹擦了擦玻璃杯上冰凉的冷雾,透过玻璃杯,视线落在了对面倒映的小房子上:“视频素材都剪好了?” “嗯,但是时间不太够,我想着再增加一些视频素材,你有什么推荐吗?” “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小区门口有一片竹林,意境还不错。” “好!那我立刻去拍!” “会产生很多废镜头,一次多拍些。” 秦思沅拿起了单反相机,很可爱地冲他眨了眨眼:“这还用说,我都晓得!” 说罢,她愉悦地走出了小花园。 亭子里只剩了秦斯阳和迟鹰俩人,背后环绕的小溪潺潺的水声。 秦斯阳无语地望着他:“你把我妹支走,想怎样?” 迟鹰拍了拍秦斯阳那张清隽的面庞,笑得邪佞—— “你们南方蚊子多,进屋躲躲。” 说罢,他懒散起身,朝着别墅走了过去。 第10章 热烈 苏渺以前练小楷和隶书比较多,写字方正,就像她自小到大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行事风格一样。 行书也练习过,总写不好,以苏渺规矩的性格,很难写出行书恣意飘逸的风骨。 再加之她又写得慢,每一笔一画,都要按照书法字体的规矩来,行书真的太不适合她了。 偏偏《兰亭集序》又是“天下第一行”。 她临不出王羲之的洒脱风骨,只能用笨方法——通过不断的练习,来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 一整个下午,不知道临了多少张,苏渺脸上冒了细密的一层薄汗。 她必须在八分钟之内写完整个《兰亭集序》,今天下午是唯一可以和秦斯阳排练的机会。 她望向窗外湛蓝的晴空,如此辽阔。 她擦了擦汗,控制着颤抖的手,继续写字。 书房的门轻轻推开,苏渺听到从容的脚步声,以为秦斯阳来了,没抬头:“我能控制在十分钟以内了,我再练练,肯定没问题。用废的纸…你算算价格,我转给你。” 那人并未回应,走到了她身后。 苏渺嗅到他身上熟悉而凛冽的薄荷气息,恍然意识到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温厚而粗砺的手,握住了她拿笔的手背。 她全身一颤,偏头,却见少年锋锐的侧脸轮廓,眼廓深邃,近在咫尺的薄唇吐出温热的两个字—— “放松。” 苏渺攥着笔的手松了松,任由他带着,在纸上落笔写字。 他的掌腹有明显的厚茧,听许谧说是因为他热爱登山和攀岩,所以一双手并不似秦斯阳那类公子哥的细腻。 她发现他的右手小拇指侧有一块微微凸起的骨骼,有动过手术的疤痕。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秒。 迟鹰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心猿意马,蓦地握紧了她。 苏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感觉到他紧贴她的后背,灼烫,硬实。 就像被关在磁带盒里的萤火虫,东撞西突,却无处可逃,一点点慢慢地窒息,窒息在他胸腔里那一声又一声有力的心跳声里。 快要藏不住了。 迟鹰轻嗤了一声:“认真点,我只教一遍。” “嗯…” 苏渺定了定心神,任由他牵引着,认真地感受着每一笔每一画的自由洒脱、遒媚飘逸。 迟鹰写字的速度非常快,这种自由是来自于长年累月的积累的手感,所以即便随性而来,也能将王羲之的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渺被他带着,对每一个字…都有了全新的感受。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是大笔一挥、即兴而来,如果你还像临欧阳询的楷书那样一笔一划、墨守成规,永远不可能赢了我。” “我没想赢你。” “不赢我,你怎么拿奖学金?” 还不等苏渺回答,迟鹰贴着她耳朵,淡笑道,“当然,也不排除我一时想不开,心软了,让你赢。” “……” 苏渺不理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笔下,看着他带她写出来的字,明显感觉到两人的差异。 尤其是当她望向自己写废的草稿,每一字,都像是被枷锁扣住的囚犯。 而他的字,行云流水,遒劲又漂亮。 正好八分钟,不多不少。 他的手仍旧握着她,似乎似乎没有松开的意思。 空气再度升温,苏渺局促地回头,却见少年如黑岩一般的眸子,只盯着她颈上的那颗红痣。 她脖颈修长,红痣位于右颈下方锁骨处,冷白皮越发衬得这颗痣无比嫣红妖冶,和她规规矩矩的打扮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比,竟然有点纯欲的感觉了。 看到那颗痣,迟鹰怔了怔,像是被唤起了某段回忆… 苏渺挣开了他,退后了两步,耳垂逐渐变得绯红而滚烫,幸而发丝遮掩着… 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眼神,她以为他在看别的地方,掩住了胸口的衣领,低声道:“原来你也不是正经男生。” “所以你以前对我有什么误解。”迟鹰双手一撑,直接坐在了红木书桌上,“以为我是秦斯阳那种正直礼貌的翩翩君子?” “他也不是君子。”苏渺站在他旁边,低头继续练字,“但没你坏。” “他欺负你,我保护你,到头来我比他还坏。”迟鹰痞笑着,“老子好亏啊。” 苏渺看着少年这般肆意玩笑的模样,和平日里在学校里认识的他很不同。 他在她面前有种活生生的真实感。 并不像许谧说的那样…是翱翔天际、触不可及的雄鹰。 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是那样鲜活而热烈,就在她身旁。 苏渺壮着胆子向他请教:“迟鹰,你看我现在写字是不是比之前好些了?” 迟鹰扫了眼她的字,的确洒脱些了,但还是被以前的框架束缚着。 “还要多练。” 伏鹰 第15节 “我已经练了很多了,倒背如流了都…” “多练的目的,不是让你和王羲之每个字都一样,而是在掌握形髓的基础上,写出自己的心境。” 苏渺学书法这多年,第一次听到这般新鲜的说辞。 以前的老师只会让她努力临摹,尽可能和古人写的一模一样。却从没有告诉她,原来写字…写的不是古人的字、而是自己的心。 她又努力写了一遍,递给迟鹰看。 迟鹰仍旧否决:“还是太规矩了。” 苏渺泄气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怎样才算是不规矩?” 迟鹰看着女孩乖顺的模样,就连每一根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从来没做过不规矩的事?” 苏渺摇了摇头。 她从来墨守成规,小心翼翼避免每一步的行差踏错,就连被欺负了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因为她没有爸爸,只有妈妈,没人能保护她们。 有时候强硬的反抗只会招致更加严重的后果,所以她选择忍耐、逃离。 “难怪。”他凑近她,笑问道,“想不想跟我试试不规矩的事?” 她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五官,眉毛恣意横生,野的没边儿了。 “你是说…” 话音未落,少年的唇已经凑近了她的唇角,只差毫厘,便要碰到一起了。 苏渺的心狠狠一掷,像飞远的铅球,再也找不回来了。 秦思沅拎着相机,兴致勃勃地跑上楼寻找着迟鹰:“我拍到素材了,迟鹰,你快来看看!” 她走到书房门口,看到迟鹰从桌边上跳下来,身旁还站着纤瘦的苏渺。 在他身边,她越发显得乖巧柔弱、楚楚可怜… 秦思沅眼底划过一丝妒意,咬了咬牙,想到了兄长的警告,终究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微笑着对迟鹰扬了扬手机:“我录好了哦,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视频剪辑,我们彩排一下?” “好。” 迟鹰走了出去,和秦思沅一起下了楼。 客厅里传来秦思沅用撒娇的语气向他询问各种问题,迟鹰倒也耐心,一一回应,仿佛他刚刚对她的诸多指教,对其他女生一样照做。 不愧是学习委员。 苏渺稳住了心绪,仍旧继续练着字。 十多分钟,手机呜呜地震动了一下,她翻开手机,发现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添加消息—— 通过 sun 的名片推送,c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附加消息:。 苏渺看着那个字母 c,心脏就像被悬丝上的鱼钩勾住,用力往上提了提。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通过走廊朝悬空的客厅望了过去。 秦思沅正在专心致志地剪辑着视频,而她身旁的迟鹰有一搭没一搭地指导着。 他手边搁着两台手机,一台灰色的是秦斯阳的手机,另一台则被他握在手里,看得出来是微信的界面。 似心有所感,他抬起头、和苏渺来了个电光石火的对视。 苏渺心头一惊,正要躲在柱后,却见少年嘴角绽开一抹雅痞的笑意,对她扬了扬手机。 回家的公交车上,苏渺打开了微信,戳开那个叫 c 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夕阳下珠峰的侧影,就像他侧脸的轮廓一样,锋利而冷峻。朋友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苏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朋友圈。 她偶尔会发一些心情,因为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社交网络很单纯,只加了妈妈、两个快递员、许谧,秦斯阳,还有路兴北。 不过路兴北被她屏蔽了。 她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两周以前,拍了张皇冠大扶梯的照片,照片里的扶梯从下往上仰拍,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文字—— “路上的风景也不错。【兔子】” 这条朋友圈发布的时间,正好是偶遇秦思沅向迟鹰告白那一幕之后、听到他对她说的那一句:“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 苏渺有感而发。 但她添加了迟鹰的好友,这条朋友圈如果被他看到就太…… 她赶紧戳进去,点击删除。 然而就在她按下删除的前一秒,忽然看到上方多了两个小红点,系统提醒—— 【c 赞了你的朋友圈。】 【c:我现在也这样觉得。】 …… 下车之后,苏渺步行去了轻轨站转车。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轻轨站每一列车几乎都是满座。 她等了好几列,都被拥挤的乘客给挤到了边上,没能坐上去。 她站在广告牌前,又翻出了手机,戳开了c 的消息对话框,想着把毛笔的30块钱还给他。 苏渺点开了红包,往里面塞了30元钱,还没来得及发送,迟鹰却率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c:“你还欠我一顿饭,什么时候还。” 苏渺望着对话框看了许久,回道:“今晚有空吗,请你吃小面,顺便谢谢你教我写字。” c:“7:30扶梯见。” 她将手机放回了书包里,正好有列车驶了过来,缓缓开门。 苏渺看了看时间,望着面前拥挤着上车的人群,咬咬牙不再谦让,努力跻身上前,像鱼儿一般拼命地往车辆里钻。 “挤啥子嘛!” “这小姑娘…有鬼在追你咩!” “抱歉抱歉,我有急事,抱歉。” 苏渺终于挤上了拥挤的车厢,挪到了一个角落、扶着栏杆站着,胸腔起伏。 列车驶出站台,她靠着窗,望着远处辽阔的江面,夕阳一点点暮沉。 她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平静如死水,翻不起任何浪花。 仿佛不曾拥有最热烈的青春。 除了今天。 第11章 酸楚 六点四十,苏渺匆匆赶回到家,书包随手甩在沙发上,去洗手间烧水洗头,顺便再换身衣服。 苏青瑶慵懒地横躺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电视里播放着某档家庭调解节目:“不是去同学家里耍,同学没留你吃晚饭?” “没呢,只是一起完成语文作业。” “饭在锅里,自己热一下。” 苏渺拎了毛巾搭肩膀上,回头道:“等会儿我和另一个同学约好出去吃。” 苏青瑶吐了一口瓜子壳,睨她一眼:“转了学,朋友也多起来了,看来嘉淇私高的学生还不错嘛。” “嗯。” “有没有看不起你的?” “只要我自己看得起自己,不就行了。” 苏青瑶拖着单薄的丝绸睡裙,走到洗手间门口,懒洋洋地看着她:“你头发昨天才洗了。” 苏渺将头发放下来,打开水龙头试水温:“最近天太热了,出油。” “见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啊。” “就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你还专门跑回来洗头。” “我哪里是专门跑回来,今天出了一身汗…” 苏渺见时间来不及了,也不再辩解,脱了防晒外套,只穿了件单薄的小背心,躬身舀水洗头。 苏青瑶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走过来,抹了洗发水帮她搓洗头皮:“你这头发…剪短点嘛。” “嘉淇私高不要求剪短发,我扎起来就好。” “每次洗了头都是一地头发,我懒得给你打扫哦。” “我下次注意点,洗完把头发都扫了,哎哎…妈,痛!” 苏青瑶抓着她的头皮,很不客气地说:“痛什么痛,你是猫儿肉咩,轻轻抓一下就痛。” 苏渺笑着说:“您是专业按摩师,手劲儿太大了。” 苏青瑶轻哼了一声,给她冲洗了头上的泡沫,又用毛巾很粗鲁地擦拭了她湿润的头发,弄得苏渺嗷嗷乱叫,不断挣扎:“妈,你温柔点嘛。” “老娘不懂什么叫温柔。” “我看你对男的就挺…”苏渺脱口而出,及时收住了话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苏青瑶给她拿了吹风机,呼呼地吹着她的头发:“我对男的献媚温柔,还不是为了你,你想想自己是怎么进嘉淇私高的,没良心的东西。” 苏渺低着头,一声不吭。 伏鹰 第16节 良久,她低低道:“以后等我赚了钱,该还的都要还,之前垫付的学费这些,我都会还给秦叔叔。” “还个屁!”苏青瑶将电吹风重重搁在水台上,“你是不是傻,老娘陪了他这么久,要欠也是他欠我的!” “妈,我不要你再这样了,以后我们堂堂正正做人,我一定会赚很多钱让你过好日子。” “天真。”苏青瑶捏着小姑娘尖尖的下颌,冷嘲道,“没的钱,你拿啥子去堂堂正正。” 苏渺不言语了。 苏青瑶拿了梳子,用力地梳着她的长发,疼得她直呲牙,却也不再抱怨一声了。 “我晓得,你看不起我,没得事。”苏青瑶也带了些情绪,说道,“我不需要哪个看的起,我对得起自己的心就行了。” “没有看不起你。”苏渺和她错开身,闷声道,“我心痛你。” 苏青瑶勃然大怒:“哪个要你心痛!你以为我想当你妈!你出生给我带来了好多麻烦,我一辈子都毁了你晓不晓得!” “那你为什么要生我?” 苏青瑶又感觉胃部一阵不适,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懒得跟你吵,快滚!” 苏渺回房间换了件衣服,拎着小包出了门,她已经习惯了母亲这么多年的阴晴不定。 苏青瑶坐在桌边,手撑着脑袋,烦躁不已。 不是气苏渺,是气她自己。 十七年了,苏青瑶对这个女儿很少有温柔的时候。 甚至她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对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憎恨、全转嫁到了这个孩子身上,不肯给她喂奶,只喂粥糊糊。 甚至有次为了打麻将,图方便还给她喂辣条,最后孩子卡住险些窒息,送进医院遭罪不少。 这些事,苏渺是肯定都不记得了,但她也能察觉到妈妈对她的态度不似其他母亲那样亲昵,所以在她面前分外小心,甚至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苏青瑶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不能给她足够的爱,但至少,给她谋一个好的未来,过上体面的生活。 …… 今天真是点儿背。 苏渺在家里被妈妈骂了一顿,然而一出门,就遇到了路兴北。 路兴北穿着件工字黑背心,吊儿郎当地站在阶梯边,手上拎着一根袅袅的烟头,胳膊肘肌肉发达,看得她有点儿害怕。 她低着头,加快步伐走下阶梯。 “诶,妙妙,等你好久了!”路兴北一把拉住了苏渺的手,“想死哥了,快点给哥抱一下。” “你走开!” 苏渺甩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匆匆跑下阶梯。 路兴北溜达着,一路跟着她。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路兴北眼神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穿着棉质的白裙子,腰身纤细,双腿笔直白皙如葱玉,看得他面热心躁,浮想联翩—— “妙妙,你今天穿的好乖哦,干啥去呢?” “吃饭。” “走走走,哥请你,吃串串。”说罢,他又来拉她的手,“我找到一家味道最正宗的!” 苏渺想起苏青瑶之前对她的劝告,让她凶一点。 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怒道:“路兴北,你给我滚!” “妙妙发飙了?”路兴北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眼神充满挑逗,“我就喜欢看你奶凶奶凶的样子。” 苏渺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你可不可以不要缠着我了,算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一下嘛。” “不可以。” “为啥嘛?”他坐在梯子上,低头抽了口烟,漆黑的眸子望着她,“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为了让他死心,苏渺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没错,我就是有喜欢的人了,你别来找我了。” “上次那个有点帅的外地崽儿?” “不关你的事。” 她转身就走。 路兴北又笑了,溜达着跟在她身边:“那小子全身上下都是顶级名牌,对了,你注意他戴的表没,百多万的牧马专业户外表,还有他的鞋,啧…一双鞋就比你家里全部的东西加起来还值钱。” “观察得这么仔细,你是拳头还没吃够吗?” 他双手抱着后脑勺,漫不经心道:“我只想说,就这种富家公子爷,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配不配得上,就随便喜欢,世界上哪有这种一步登天的好事喃。妙妙,你说哥说得对不对嘛。” 苏渺心底满是酸楚,眼睛也微微有些泛红,使劲儿瞪着路兴北:“我还不知道这些,要你来提醒我、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凶起来的样子,也好乖哦,过来让哥亲一口。” 说罢,他又上前拉扯苏渺,将她逼到了布满青苔的墙边。 苏渺夺路而逃,结果没留神踩滑了,脚一崴,摔在了石阶上。 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擦破了皮。 “妙妙,摔疼没!”路兴北赶紧跑过来,关切地看着她,“你跑啥子嘛,我还能把你吃了!” 苏渺强忍着眼泪:“路兴北,求你放过我嘛。”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你知不知道,我天天晚上睡觉都在想你。” 苏渺吓得又往后退了退,像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就在这时,一双拖鞋无情地砸在了路兴北的后脑勺。 他“哎哟”地叫了声,回头却见苏青瑶双手叉腰,怒声道:“路兴北你个小杂皮,又来骚扰我女儿!” “丈、丈母娘。”路兴北松开了苏渺,“丈母娘好!” “再乱喊,撕烂你的嘴!” 路兴北讨好地笑着,捡起拖鞋送到了苏青瑶的脚边:“我对妙妙的心意,天地可鉴,我喜欢她以后就再也没耍过女朋友了!” 苏青瑶顺手抄起了路边的石头,凶巴巴地威胁道:“我管你啥子心意,癞hama想吃天鹅肉,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们渺渺以后要考大学,还要考研究生、考博士…前途好得很,不可能跟你这个小杂皮!” “妙妙这么厉害啊,那要多有钱,才有资格娶她嘛。”路兴北吊儿郎当倚着墙壁,“丈母娘说个数,我也可以赚撒!” “好啊,不说多了,定个小目标,你先给老娘赚个五十万来看看。” “哇,狮子大开口,一来就是五十万。” 苏青瑶冷哼:“小杂皮就是小杂皮,五十万就把你吓到了,我告诉你,以后我们渺渺的年薪都不止五十万。” “行,我去赚,但你别骗我,说好赚到了,妙妙就当我女朋友。” “可以,但没赚到之前,不要来骚扰我女儿了!” “一言为定!”路兴北望着坐在阶梯上的苏渺,“妙妙,哥先去赚钱了,以后肯定让你过好日子!” 苏渺闷声不语,待他离开后,担忧地问苏青瑶:“万一路兴北真的赚到五十万回来,怎么办呢?” “你以为钱这么好挣?”苏青瑶笑了,“他这种高中都没毕业的小杂皮,别说五十万,我看五万都够他愁几年了,到时候你都去读大学了,自己有本事保护自己,怕他什么…” 苏渺点了点头:“谢谢妈妈及时出现。” “装啥子乖,刚刚在家里不是凶得很咩。” “明明是你在骂我。” 苏青瑶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擦破皮的膝盖,没流血,只是破了点皮,终究还是心软了:“痛不痛,回去涂点药。” “不痛了,我要迟到了,妈,我先走了。” 苏青瑶有点心疼,拉住她:“让你朋友多等一下,会死吗!” “这倒不会。” 但她不想让他等。 苏渺站起身,忍着膝盖轻微的疼意,加快步伐跑下了九十三级阶梯。 达到约定的扶梯口,苏渺看了看时间,自己已经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 昏暗的通道里,没有迟鹰的身影,只有来来往往搭乘扶梯的陌路人。 他那样的性格,不可能浪费时间等她太久,兴许已经离开了。 苏渺顺着地下通道溜达了两圈,见不到他,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想到了刚刚路兴北的话。 是啊,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天空那么高、那么远,她的小翅膀…永远追不上翱翔的雄鹰。 苏渺低着头,迈着拖沓的步子,转身走出通道。 路过一家手机修理店,店内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苏渺。” 她回过头,看到对面的手机修理店里,迟鹰坐在玻璃桌台上,扬了扬矫健有力的小臂,指着腕上的质感深沉的黑色机械表—— “迟到了十八分三十二秒。” 他漂亮的黑眸勾着她,“我该…怎么罚你?” 第12章 电话 迟鹰坐在玻璃柜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脸颊潮红的少女,附身在她耳畔,缓缓道:“既然有不可抗力的因素,那就罚你…” 苏渺侧眸,看到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轮廓,他嘴角勾着,露出了清浅的笑意,将一盒未拆封的钢化手机膜递到她手里—— “罚你帮我贴膜。” 伏鹰 第17节 “诶?” 苏渺接过了那盒手机膜,困惑地说:“为什么不叫店家帮你贴呀。” 他跳下了玻璃柜:“这膜三十,店家手工费还要加十块,不划算。” “……” 苏渺望向他手腕上那一块据路兴北说、价值百万的机械表。 一个全身上下都是潮牌、连书包上的钢制浮雕吊坠都价格不菲的富家公子,竟然会在意路边贴膜的十块钱。 不过,迟鹰身上的矛盾之处,又何至于此。 苏渺看不透真实的他,他的世界仿佛城墙高筑,对外显露的只是冰山一角。不似段桥那类头脑简单的男生,几句话就能把自家祖宗十八代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我试试吧。”苏渺拆开了手机膜的塑料盒子。 这家手机修理店的膜质量都不错,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要收取人工费,苏渺以前也自己动手贴过膜,但贴得不好。 她取出钢化薄膜,撕开了一角,对准了迟鹰的手机边框上端。 小棉布轻轻擦拭着屏幕上的灰尘,缓缓下拉…屏幕上有一些灰尘气泡,也被她一点点地挤出来。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膜,而迟鹰则望着她。 她是易汗体质,额间有一层薄汗,脸颊泛着自然的潮红,显然是一路跑着来的。白色的连衣裙后背也润湿了,显出微粉的肤色,隐隐可见文胸吊带的轮廓,很小的 size。 他喉结动了动,微痒。 苏渺忽然回头,迟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拧开了手里半瓶农夫山泉的盖子,喝了一口。 “唔…不然你还是让贴膜小哥帮你重新贴吧。”她将手机递过来,满脸气馁,“这个气泡我怎么都挤不掉。” 迟鹰看着屏幕中间有一个微小的气泡,倒也特别。 他收了手机,扔进 ito的侧包里:“行,就这样。”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手机维修店,朝着皇冠大扶梯售票口走去。 苏渺连忙跟上来,站在了他身后三级台阶处。 她以前经常站在他后面,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出神。 但这一次,迟鹰却回了头,疑惑地看着她——“?” 苏渺:“??” “站这么远,我要吃了你?” “……” “过来。” 说罢,他让开了身边的位置。 苏渺迟疑了几秒,跨上扶梯,走到他身边站着。 俩人的身高差距很明显,她一米六三,而他目测少说一米八七或者八八往上了。 她站在他身边,大概只到他胸口位置,所以这样的身高差所带来的压迫感,也特别明显。 苏渺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周遭气温似乎也在渐渐升高,她的呼吸完全被迟鹰身上的薄荷味所覆盖。 对面扶梯的年轻女孩朝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显然误以为他们是一对。 苏渺五官明艳清透,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柔媚感,而她身边的迟鹰模样端方,气质凛冽,黑眸里透着几分刚硬的质感。 俩人给人的感觉…是严丝合缝地般配。 苏渺以前曾有很长一段时光,也是以路人的视角远远观望他。 迟鹰大概不会记得和她初见的那一次。 她被学校里几个不良少女追逐着、慌不择路地跑下扶梯,一头栽下去。 身旁的少年敏捷地出手,将她拦腰捞了回来。 那时候她惊心动魄,害怕到了极致,根本没敢正眼打量救命恩人的模样,只想着赶紧逃离。 迟鹰揪着她的衣领,喃了声:“不要命了?” 那嗓音不是她常年听惯的方言,而是纯正的普通话,苏渺情不自禁地望向他。 优美的骨相决定了那是一张俊美端方的脸庞,而冷冽的眼神,又让他的五官沾染了凌厉之感,单眼皮没有褶子,漆黑的瞳孔带着深沉的力量感。 便在这时,那几个不良的大姐头追下了扶梯,吓得苏渺一个激灵,又想跑。 迟鹰将女孩攥在身边,回过头,漆黑如岩的眸子,凌厉地扫了那几个大姐头一眼,似在说:“有胆子就来。” 人和人之间…都有某种微妙的气场。 几个女孩感觉到了他眼底的戾气,放弃了招惹,转身朝扶梯之上跑去,就像逆行的鱼,惊得路人叫骂。 苏渺松了口气,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电梯到了尽头。 少年松开了她,没有多的话,与她错身而过,消失在了通道里。 那是苏渺第一次感知到,原来一个坚定的眼神,就可以让人臣服和畏惧。 他身上…有她最渴望却不可得的东西。 每每相遇,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观察他。 有时他一个人,戴着耳机,气质安静而沉稳,静水流深。有时,他身边会跟几个不安分的少年,他也会和他们说笑,张扬而热烈。 就像在黑暗和寒冷中瑟瑟的发抖的人,当那一抹温暖的天光遗落,会情不自禁地渴望和靠近。 他就是苏渺晦暗世界里唯一的那抹光。 …… 扶梯到了尽头,苏渺带着迟鹰七拐八拐地进了对面一条居民楼巷子,去了苏青瑶最喜欢的那家昌昌小面馆。 迟鹰照例点了一碗清汤面,苏渺进店点餐,一回头,却发现少年又没了踪影。 和上次一样。 “……” 她郁闷地坐在了椅子边,心里掠过一丝丝的涩意。 患得患失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每一次感觉和他靠近了些,下一秒又是遥不可及。 “找我?” 低沉磁性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苏渺回头看到他,沉寂的眼底泛起波澜:“我以为你又像上次那样…放鸽子。” “上次是秦斯阳十万火急的催命电话。”迟鹰拎着一个白色的药店塑料袋,“这次我关机了。” “哦…” 迟鹰从药袋里取出一瓶跌打外伤药和棉签,单膝蹲下来,拧开酒精喷雾,喷在她膝盖擦伤处。 “嘶。” 尖锐的刺痛令她倒抽一口凉气。 但迟鹰并不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粗糙的意味,用棉签蘸着酒精,一点点将她膝盖上的尘土捋开。 “疼…”她下意识地缩回腿,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疼。”少年粗砺的手用力地掌住了她的小腿,就像钳住了猎物一般,令她动弹不得,“给我忍着。” 这句话说得霸道又温柔,苏渺果然不敢再乱动。 他手肘撑在自己敞开的膝盖上,躬着身子,姿态比她略低些,用棉签在她破皮的伤口处上一圈圈地敷着淡黄的膏体药。 “还疼?” “疼…”苏渺疼的眼泪都浸出来了,“哪有…哪有直接拿酒精招呼的!” “消毒。” “你根本不会弄。” “正在学。” “……” 迟鹰附身,轻轻吹了吹伤口。 苏渺全身的感官都凝注在了膝盖的伤口处,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滋味。 不是疼,而是被羽毛划过时的阵阵颤栗和酥痒。 伤口不严重,一点破皮的擦伤。 但她皮肤细嫩光滑,一点小小的伤口瑕疵都很明显。 迟鹰见面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膝盖的擦伤,下午都没有,应该是刚刚过来时才摔着。 本来以为她会主动讲,甚至抱怨几句,但她提都没提,忍着疼站在那里…给他贴了半晌的手机膜。 不知道是善良,还是体贴。 总之…让人心疼。 迟鹰有点不自在:“怎么摔了?” “走快了不小心。” 他嘴角绽开一抹轻佻的笑:“这么急着见我?” “才不是呢。”女孩脸颊微烫,急切地辩解,“我是被人追着慌不择路…” 话音刚落,苏渺便反应了过来,迟鹰根本就是故意这样说,想从她嘴里套实话。 他太聪明了,和他说话必须要多加好几个心眼… 她止住话头,不愿意多说,但迟鹰已经能猜到大概的情形了。 店家将豌杂小面端了上来,苏渺拿起辣椒盒,一勺一勺地加着油辣子。 伏鹰 第18节 迟鹰拆开一次性筷子,看着她:“行啊你。” “我喜欢吃辣。”女孩冲他吐吐舌头,笑了。 “刚刚还疼的抹眼泪,现在又笑得这么开心。” “疼一下就过了嘛。” 迟鹰感觉到她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坚韧,就像污秽巷子里开出来的小花,拼命探头,想要汲取一星半点的阳光。 苏渺看着他碗里清淡的汤面:“迟鹰,你都不吃辣。” “不习惯辛辣。” “一点点,尝尝?”女孩拿起了辣椒盒。 c城人劝人吃辣也是不遗余力。 “试试看?只有一点点,没有辣椒都没有味儿。” 迟鹰挡开了勺子,仍旧拒绝:“不吃。” “为什么?” “为了健康。” “……”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苏渺不敢再进犯,放下了辣椒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他吃饭的样子不鲁莽、也不斯文,就是男孩子该有的样子,鬓发短刺,刘海略长,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有种锋利的质感。 抛开他这一身有质感的衣服和价格不菲的潮牌运动鞋,但看他在巷子小面馆吃面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什么京圈太子爷。 就是c城随处可见的街边少年。 他余光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眼神,搁下筷子,嘴角绽开一抹轻薄的笑:“好看?” 苏渺连忙移开视线,低头继续吃面。 几分钟后,她看到迟鹰将她手机拿了过去。 “密码多少?” 苏渺顿了顿,说道:“0000” 迟鹰嘴角弯了弯,轻嗤:“我问你就说,你怎么这么听话?” “……” 苏渺手机里也没有不能给别人看见的东西,他想用,她当然愿意借给他。 “你手机是没电了吗?” “有。” “那…” 迟鹰指尖点击着屏幕,几秒之后,他将手机还给了她。 苏渺看到手机屏幕上多了一串已经保存的陌生号码—— “1860987。” 她困惑地望向他。 迟鹰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面—— “把我的电话号码背下来。” “任何麻烦,打给我。” …… 第13章 心软 周一的语文课,每位同学依照抽签顺序、依次向大家进行作品的展示。 秦思沅看到自己的签数,脸上绽开笑意,邀功般将小纸条递到迟鹰面前:“咱们是第五组,靠前很有优势的!” 迟鹰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淡淡应了声,似不太在意排序。 中性笔掉在了地上,他俯身去捡,漫不经心地回头望了望。 苏渺拿着小纸条,秀气的淡眉微蹙着,轻轻呼了一口气,面泛愁色,显然…她没有抽到很好的展示顺序。 秦斯阳看到她递来的签数,是最后一位。 这就意味着…最后留给他们展示的时间,并不如计划的八分钟那样充裕。 他们的表演时间很有可能缩减,甚至腰斩。 秦斯阳略带不满地望向苏渺:“你什么手气?” 苏渺也很无奈:“我说过,我的运气一直就不好,从来没有幸运过,是你懒得起身,一定要我去抽的。” “我也没想到你点儿背成这样。” “如果最后的时间不够,老师会不会安排我们下节课表演?” 秦斯阳摇头:“下节课她有新的教学任务,所以这两节连堂课,每个组必须全部完成任务,前面的组占用太多时间,后面的时间就要缩减了。” 苏渺听他这样说,叹了口气,懊恼自己运气也太烂了。 越往后的几个组,时间就越是紧张。 而且大家看多了前面同学各种别出心裁的演出之后,没有更新颖的形式出现,大概也会出现审美疲劳。 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优势。 …… 迟鹰和秦思沅这一组的展示开始了。 秦思沅将u盘链接了电脑,播放了自己精心录制剪辑的视频文件。 视频开篇是几组漂亮的空镜头—— 伴随着悠扬的牧笛声,微风吹拂着山间竹林,画面伴随着音乐节奏切换,甚至还有无人机掠过江面的航拍镜头… 很快,大家的视线便被教室中间铺纸研墨的迟鹰吸引了。 少年轮廓锋锐英俊,眸子黑亮,从容舒展的眉宇间带着一股洒脱自由的气质。 他不用墨水,而使用墨条,浓郁幽香的黑色墨汁在他随意而优雅的研磨之下,缓缓漫遍整座砚台。 随即,他提了毛笔,轻蘸墨汁,随手写来,舒徐有度。 不似苏渺这几天几夜的刻苦练习,迟鹰压根就没怎么准备。 但他落笔的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气势险峻。 女生们的视线被他纠缠着,就像上了枷锁的囚犯,他牢牢握紧了锁链,令人无力摆脱。 苏渺的注意力,则全然放在了他握笔的手上。 他的字之所以发力沉稳、行笔迅速,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臂流畅的肌肉带来的力量感。 苏渺不由得想到那一次在皇冠大扶梯晦暗的通道里,也是这样一双手,揍得路兴北毫无还手之力。 端方温柔与勇猛恣意,被他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落笔时,他摸出一枚红色的印章,在落款处印下一个小篆字体——鹰。 字体拗峭而孤冷,如他的演出一般,完美得无可挑剔。 男生们吹起了口哨,秦思沅目不转睛地望着教室正中间的少年,眼神里有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光亮,使劲儿鼓掌。 秦斯阳无奈地望着自家的妹妹,看来已经是病入膏肓,迷他迷得不可自拔了。 而他一偏头,注意到了苏渺。 她也在鼓掌,望着迟鹰时…和秦思沅几乎一样的目光。 只是那目光…更含蓄,更隐忍,更深。 迟鹰光芒万丈,灼灼如阳,晦暗自卑的她大概只有隐藏在人群中、才能这般大胆而热忱地凝望他。 不知道为什么,秦斯阳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抽回视线,问道:“你准备好了?” 苏渺叹了一口气:“肯定比不上迟鹰,差太多了。” “你还想和他比?” “没有,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她摸出毛笔,用大拇指的内侧摁着缠了一圈圈胶布的笔杆,笔尖没有沾墨,只用柔软的笔毛在桌上描摹着,在脑海里回忆着兰亭序每一个字的字形字体,尽可能做到精准无误。 不行,即便记住了每一个字,但她不可能像迟鹰那样信手随笔,她写得没他快,但她的时间却比他还少。 不够八分钟该怎么办,肯定不够… 如果一味图快,字就更加写不好了。 苏渺紧张了起来,笔尖微微颤抖着,只能用左手握住了右手腕,竭力让自己保持淡定。 秦斯阳看出了她的紧张,提议道:“虽然我不会书法,也知道只有保持内心平静,才能写出好的笔墨。” 她望向他:“紧张是正常的,难道你考试的时候不会紧张吗?” “从来不会。” “……” 迟鹰收起了宣纸,平日里和他打球要好的几个男孩们,纷纷上前来,想要白嫖迟鹰的墨宝—— “迟哥,这幅字送给我呗。” “什么啊,你都不会欣赏,迟哥,给我给我!我爸是书法爱好者,家里收藏老多字画了。” “我看是你自己想要吧,这副字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你是不是又缺网费了。” 伏鹰 第19节 “说什么呢你!李老师你别信他,我从来不去网吧。” 语文老师李涓轻咳了一声,义正言辞道:“争什么争,同学们的展示都属于课堂作业,是要上交的,课代表,你帮我收一下,下课拿到办公室来。” 老师都发话了,男孩们不敢再争抢,眼睁睁看着语文课代表收走了那副价值不菲的兰亭帖,惋惜声此起彼伏。 迟鹰收笔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偏头扫了眼苏渺。 所有人都在看他,偏她没有,她在和秦斯阳说话。 秦斯阳迁就地低着头,认真倾听,时不时应一句,显然在商量小组展示的事。 一个斯文、一个娇柔,偏俩人皮肤白都白得如此…般配。 他平静地抽回了视线。 段桥悄悄走到迟鹰身边,笑眯眯对他道:“迟哥,反正你这笔都润了,不如给我写一副呗,随便写点啥都行,一个字也行啊。” 他最近是真的手头紧,能搞到一副迟鹰的墨宝,还真能卖到不少钱。 迟鹰仗义,对哥们是没话说的,所以他才厚着脸皮过来要。 不想,迟鹰很不客气地将毛笔掷在了宣纸上,点出了一团突兀凌乱的乌黑墨迹。 墨汁险些绽他身上,吓得段桥连连后退。 迟鹰懒散地坐在了椅子上,面无表情—— “手痛了,下次再说。” 段桥讪讪地离开,嘟哝着:“不给就不给嘛,撒什么火啊。” …… 苏渺来到阳台,吹着微风,平复着躁动紧张的心绪。 没多久,秦斯阳也出来了,陪她在走廊边站了会儿。 “倒也不需要紧张成这样,你又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她诧异地望了秦斯阳一眼,很惊奇他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不过想想,大概也是为了素拓分,他在准备托福,平时成绩对他而言同样也很重要。 “秦斯阳,你以后要出国留学吗?” “不一定,到时候看情况。” “我看你在准备托福。” “不算准备,高中英语已经吃透了,看着玩。” “……” 再一次被嘉淇私高的学生给凡尔赛了。 两节课的时间一晃而逝,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课堂作业展示接近尾声。 很多同学走搞笑风、嘻嘻哈哈地上台讲段子,还有用方言诗朗诵的,有表演话剧,更有甚者直接开始舞剑了…… 语文老师李涓频频摇头,似乎也觉得前有珠玉,后面的展示实在很难入眼了。 即便不走搞笑风的,也是平平无奇、中规中矩,毫无创意。 目前,她还没看到任何一组同学的演出、是真正抓到了她的重点。 还有几组演出,结束之后便是苏渺和秦斯阳的最后一组。 她去储物间取了宣纸和墨水盘,回教室时,却发现抽屉里的毛笔不翼而飞了。 她在书堆里翻来覆去找了好久,连书包夹层都找了,不见踪影。 记得当时只是出去透透气,所以毛笔直接搁抽屉里的,也没想过有谁会去动它。 她连忙询问了四下的同学,但大家都是随意选位,座位稀松,隔得很远。 且同学们不是忙着看展示,就是忙着准备自己的演出,来回走动频繁,没人注意到是谁来过她的位置。 注意到了…大概也不会告诉她。 苏渺抬头,望见了前拍的秦思沅。 好巧不巧,她正好回头瞟她,俩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不需要质问和承认,女孩子之间一个眼神,什么都明白了。 秦思沅并不遮掩,嘴角勾起一抹嚣张的笑意。 这让她想到了当年在北溪一中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有些人欺负别人,霸凌别人,就是理所当然、就是天经地义。 他们有这个底气,连掩藏都不需要。 现在仍旧是其他同学展示的时间,苏渺没有去找秦思沅的麻烦,匆匆来到储物教室,对正在调试古琴的秦斯阳道:“你妹妹把我的毛笔拿了。” 秦斯阳修长的指尖微微一顿,抬头望向她:“有证据吗?或者谁看到了。” “没有,但我知道,是她。” 秦斯阳继续低头调弦,似乎没放在心上,“没有证据最好不要乱讲,我妹妹不是小偷。” “小偷”两个字刺痛了苏渺的心,她咬牙道:“当时如果不是你把我叫出去,我的笔也不会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沆瀣一气。” 秦斯阳能理解她口不择言的急切心情,皱眉道:“你冷静一点,现在时间不多了,追问谁拿走了你的笔没有意义,不如赶紧去文具店买一支,或者找同学借一支。” “我练字写字都是用的那支笔,再换新笔根本不可能适应,现在也没有时间让我用新笔重新练习一遍了。” 现在如果贸贸然换笔,运气好、仅仅只是书写效果大打折扣。 如果运气不好,很有可能写坏了字、整个演出直接翻车。 看语文老师的神情,显然对后面的展示已经很失望了。 如果她再写坏了字,那就不是拿不拿高分的问题了,毫无疑问…分数直接垫底。 如若不通过秦斯阳,苏渺自己去找秦思沅理论,不仅拿不回笔,还会激化矛盾,影响课堂秩序。 她只能缓和了语气,寄希望于这位还算管得住妹妹的兄长:“成绩绩点是我们两个的事,秦思沅拿走我的笔,也会影响你的成绩。” “我再说一遍,没有证据,我不可能把秦思沅当成小偷一样去质问。” 秦斯阳已经很不耐烦了,冷声道,“并且我没有跟任何人沆瀣一气,你自己把笔弄丢了,这是你丢三落四不好好收捡的错,不要把自己犯下的错赖在别人身上。” 苏渺听着他的话,明白了,是她太天真了。 是啊,秦斯阳从来都是秦思沅的好哥哥,他怎么可能帮她。 就算她写错了字,但只要秦斯阳古琴演奏不出纰漏,他们的单人分数就会不一样。 想什么呢,她和秦斯阳…怎么可能在同一条船上。 苏渺不再争执,背靠着储物柜,袖下的手紧紧攥了拳头,脑子一片混乱、一片空白。 秦斯阳看着她这模样,于心不忍,放软了语调:“写不了就算了,反正你的书法也不算加分项,届时我弹古琴,你站在边上就行了,我保证,我们都能拿到高分。”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觉得我的书法可以帮你拿分。” 秦斯阳看着她微红的眼角,顿了顿,点头:“的确,我从来没有指望你。” 苏渺自嘲地笑了下,转身走出了储物室。 即便她换了更好的笔、即便她努力了这么久,每天练字到凌晨,又有什么用。 在嘉淇私高,她只是他们眼底的笑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仅剩最后两三组,距离下课也没多少时间了。 苏渺一个人坐在阶梯边,满心挫败。 没有办法了。 她相信靠秦斯阳一个人,也能给小组拿到高分,她勉强用借来的毛笔写字,真的有可能拖后腿。 自己没有能力,又凭什么怪别人看不起自己。 有时候,人啊,就是要认识自己的局限性,或许她真的不属于嘉淇私高。 像妈妈说的,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她和嘉淇私高的同学从小的生长环境和教育环境,天壤之别。 她想要借着嘉淇的风凌空而起,可她小小的翅膀…根本不足以带她扶摇直上。 不甘心,又能怎样。 人就是要认命。 就得认! 苏渺用力地擦着眼睛,固执地不让眼泪掉下来,眼角都揉得通红了。 不能哭,她越是哭,那些人就会越看她笑话。 软弱的眼泪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绝对不哭。 喉咙还是一阵很泛酸,心里一阵阵地难受,她“哎呀”了一声,说道:“苏渺,不准哭!” 楼道间传来一声轻嗤。 苏渺抬起头,看到对面楼梯口。 迟鹰倚在墙边,居高临下、饶有趣味地望着她。 他穿着嘉淇私高规整的校服制服,轮廓宽大而冷硬,分明是优等生的模样,偏在她面前总是这副吊儿郎当的神态。 一看到他,苏渺心里莫名涌出一阵酸楚,又用袖子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见了我,反而委屈上了?”他脚尖点地,溜达着下了楼,站在距离她两层的阶梯边。 “才不是。”她瓮声瓮气地否认,“没有。” “秦斯阳怕你拖他后腿,不让你写了?” “本来我的字就不行。” “这确实。” “……” 伏鹰 第20节 苏渺抱着小腿,如受伤的幼兽般,挫败地躬身将脸埋入了膝盖里,心里越发难受。 迟鹰看着她单薄的骨架,轻盈易摧,如残破的蝶翼。 他从来铁石心肠,未曾怜悯过任何人,良久,却缓缓开口:“苏渺,抬头看看。” 她抬起头,眨了眨微红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少年清浅地笑着:“没让你看我。” “哦…”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楼梯间的玻璃窗框,窗外是一片湛蓝晴空。 “看到了什么?” “晴空万里、蓝天白云。” “抬头看看广阔的天空,低头留意这周遭万物、山川河流,心胸也会变得开阔,这些不比短视频、电脑手机游戏所带来视听感官的享受,更怡人?” 苏渺看着他深邃的黑眸,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忽然,她想到自己写了不下百遍的《兰亭集序》。 这番话的意思,不正好契合了“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这句话吗。 苏渺一下子似明白了什么。 是啊,尽管每一个人的志趣性格千差万别,人和人之间…也不会有绝对的公平。 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是平等的。 阳光、生命、友情、爱意…这些都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 《兰亭集序》跨越千年而不朽,它带给每一个人的思考和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这才是语文老师让他们做这个课题的真正意义,她想看到每个人对这个命题的独特思考。 只可惜,绝大多数同学都只有拙劣的模仿和花里胡哨、吸引眼球的表演,没有人看到更加深邃的一面…… 除了迟鹰。 苏渺茅塞顿开,隐约间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沉思了一分钟之久,然后匆匆起身,朝着教室跑去。 楼梯口,她回头看了迟鹰一眼。 阳光透过窗框,在他英挺的额间投下了光斑,几缕碎发垂在眼前,雅痞又漂亮。 她不解地问:“迟鹰,你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为什么…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她。 “咔嚓”,打火机蓦地合上,他嘴角弯了弯,直言不讳—— “就当我一时想不开。” 对你心软了。 第14章 蓝天 秦斯阳搬着琴来到了教室, 做好弹奏的准备。 语文老师见他一人登台,好奇地询问:“秦斯阳,你们小组的另一位同学呢?” “今天是我的单人演奏。”他顿了顿, 还是道,“但苏渺在准备工作中也帮了不少忙…” 话音未落, 苏渺忽然走进教室, 脸颊红扑扑的,胸膛起伏不定:“我在这里。” 秦斯阳见她这神情, 必然是有了别的点子,眉心微蹙, 用眼神警告苏渺——不要横生波澜。 苏渺心里攒聚着勇气, 喘匀了呼吸, 朗声道:“我想邀请同学们去湖心亭草坪边欣赏秦斯阳同学的古琴演奏, 还可以晒晒太阳、吹吹风。” 此言一出,教室瞬间炸了锅。 有早就待不住的男生, 书本一搁,跳了起来,巴不得赶紧飞出教室。 但也有女生露出了不乐意的神情—— “她不是一直在练字吗,搞什么飞机啊。” “得了吧,管她做啥子, 我才不想出去。” “太阳这么大, 把我晒黑了都…” …… 苏渺看着同学们, 真诚地恳求:“拜托大家了。” “不想去啊, 而且都快下课了。” “就是,你们有展示就赶紧开始, 别耽误时间了好吧。” 见苏渺尴尬地站着, 一直不敢说话的许谧, 忽然小声说:“下节课,好像是体育课哦。” “对哦。”那几个想早早下课的男生越发来劲了,“反正都要去操场,直接上体育课呗!” “走走走!” 语文老师没有发声,方框眼镜下的一双黑眸,意味深长地观察着同学们。 似乎不管他们做出任何选择,她都不会横加干涉。 有几个男生跃跃欲试地想蹿出去,但都不敢当出头鸟,蠢蠢欲动地观察着其他人。 秦思沅嘴角勾着冷笑,倚在桌背边,抱着手臂看苏渺的笑话。 转头却发现,身边的迟鹰捡起桌下的篮球,在指尖帅气地转了个圈,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拽酷地走出了教室。 他一出门,男生们立刻像是找到了头狼的兽群,一轰而起,吵吵嚷嚷地跟着迟鹰涌出了教室。 女生们见大部队都行动了,也只好都三三两两地走出了教室。 苏渺松了口气,看着秦斯阳将古琴装进盒子里,她连忙上前帮忙。 秦斯阳挡开了她的手,冷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到一个可以拿高分的点子。”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要影响我,我不喜欢节外生枝。”秦斯阳说罢,收好了古琴,坐了下来,没有离开教室的意思。 苏渺见他似不想配合,急切道:“秦斯阳,就试试吧,也许会成功拿到高分。” “你能保证万无一失?” “我…” 她不能保证,不可确定性太多了,譬如此时的他,就是一个意外因素。 “我说过,我不喜欢计划以外的事情。”秦斯阳面无表情道,“你想让我配合你,就必须对这件事的全部后果负责。” “我…可以负责。” 他冷笑:“你拿什么负责?” 苏渺低头想了想,咬着牙道:“如果不成功,我就退学,你和秦思沅不是一直想我退学吗。” 如果真的失败,说明她没有能力呆在嘉淇私高,她的翅膀太小…在这里飞不起来。 秦斯阳看出了女孩眼底的决绝,心里有所触动。 看来这次,她是真的孤注一掷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罢,他背着古琴,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 嘉淇私高的校园环境是整个 c 市最好的,绿化率高达百分之七十,有湖畔、森林小花园,最漂亮的是湖心亭草坪,草坪边饲养着梅花鹿,还有白鹭和黑天鹅在湖边悠闲安逸地浮水觅食,划开片片波痕。 同学们走出教室,绝大多数不是为了配合苏渺,只是坐久了出来透透气。 尤其是男生,都一哄而散准备去操场打球了。 但看到秦斯阳已然端坐于湖心亭,将漆黑如墨的古琴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他们多少也要卖他个面子,纷纷围着湖心亭草坪坐了下来。 女孩们见秦斯阳准备演奏了,也赶紧占了好位置,围着他坐下来,摸出手机准备录视频。 苏渺见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摸出了手机,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摄影,还有的直接登录平台开始了直播…… 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她踟蹰着,小心翼翼对众人道:“请同学们暂时放下手机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就好,可以吗?” “凭啥子啊?” “就是,我们已经跟着你下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要求也太多了吧!” “人家秦斯阳都没有不让拍照。” 苏渺解释道:“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被手机和短视频这些东西影响心情,暂时忘记网络,感受大自然的微风和阳光。” “你变成诗人了吗?酸不溜秋的。” “一直在影响我们心情的人是你吧!” “就是,事儿真多。” 众人并不理会苏渺,仍旧用手机拍着照片,还有人低头刷起了微博。 苏渺求助地望向队友秦斯阳。 秦斯阳既然已经答应了配合她,便不会让她孤军奋战,淡淡道:“如果你们不放下手机,演奏就不会开始。” 他在班级里颇有威望,男生们喜欢和他打篮球,女生们对他也是心有好感。 听他这样说,大部分人也都配合地放下了手机。 秦斯阳缓缓开始弹奏这一首《平沙落雁》。 古风古意的曲调,伴随着和煦的微风与温暖的阳光,还有湖畔时而掠水而过的白鹭…很快,同学们便被他的音乐代入到了平和优美的大自然的意境中。 这与新鲜、刺激且快节奏的网络信息环境截然不同,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呼吸、时光、还有每个人的思绪… 伏鹰 第21节 偶尔放下手机五分钟,看看周围的世界,去湖边吹吹风、看看黑天鹅,晒晒太阳…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情。 现场只有三个人,没有被秦斯阳的琴声代入。 一个是苏渺,另一个便是迟鹰。 苏渺是太紧张了,哪里还有心情欣赏音乐和风景…她心里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不成功便成仁,今天是孤注一掷了。 一转头,鬼使神差地和迟鹰漆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少年随意地倚坐在树下,衣袖挽在手肘处,露出一截肌肉线条均匀漂亮的小臂,撑着膝盖。 漂亮的眼眸微抬着,身旁放着一枚深色篮球。 作为 idea 的提供者,他自然没有入戏,游离于意境之外,淡淡地望着苏渺。 苏渺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心虚地盯着脚边的青草地。 秦思沅也没有被兄长的琴声代入,因为他的曲子,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她观察着周围同学沉浸的脸色,手紧紧攥着裙带子。 毫无疑问,苏渺赢了。 突兀的下课铃声骤然响起,同学们也是第一次觉得让他们欢畅雀跃的下课铃…是如此嘈杂刺耳。 他们耳畔还回响着秦斯阳韵味悠长的古琴声,依依不舍地起身,面面相觑,脸上浮现了某种恍然的神情。 语文老师嘴角绽开了愉悦的微笑,亲自带头鼓掌,同学们也分分照做,草坪边掌声如雷。 秦思沅没有鼓掌,即便是这她兄长的演出。 语文老师笑着问同学们:“大家觉得我们这次的作业展示,第一名应该花落谁家?” 同学们虽然鼓掌,但还是众口一词道—— “迟鹰!” “……” 即便他们刚刚结束展示,同学们反馈也很不错,但迟鹰的人气…真是高得有点离谱。 秦斯阳面无表情地收了琴,似乎对他们的选择并不惊讶,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总是被迟鹰压一头,习惯成自然了。 不甘心也没用,有时候,人必须承认自己的局限,承认别人的优秀。 “迟鹰的书法写得很不错,堪称艺术品,但真正抓到我们本次作业主题的只有秦斯阳和苏渺。”语文老师一槌定音,“所以我决定把第一名给秦斯阳小组。” 同学们没有异议,因为秦斯阳的古琴是真的折服了他们。且在这开阔的青草湖畔,吹着习习微风,看着湖上风景,心境也变得格外惬意。 秦斯阳和苏渺的小组拿第一名,心服口服。 苏渺开心极了,满眼都弥漫着笑意。 她不在乎这次夺冠带来的名誉,她只在乎最后直接和奖学金关联的成绩绩点。 秦斯阳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竟然让他胜过了迟鹰。 没有特别开心,反而心里有点不舒服。 自来的优秀让他目空一切,除了迟鹰,他大概也不会甘心屈于任何人之下。 他望向了苏渺。 小姑娘额间缀着薄汗,脸颊红扑扑的,黑眸清澈坦荡,秀气的脸蛋越发显得清美恬静。 即便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也极力地压抑着…不让别人看出来。 还要装成“胜不骄、 败不馁”的模样。 秦斯阳从来没把她看在眼底,不认为她能有什么卓越的表现。 但现在,因为她,他竟然胜过了迟鹰。 秦斯阳心里泛起复杂的滋味,自尊隐隐受创。 迟鹰丝毫没把这次胜负放在眼里,拎着球,和几个少年谈笑着去了操场。 秦斯阳没有心思打球,径直回了教学楼。 储物室里,他看到秦思沅从柜子里取出了那支缠了重重胶带的笔。 一直压抑着的不爽顿时涌上心头,他上前夺过了毛笔,怒不可遏道:“真的是你拿的!” 秦思沅心里也不舒服,轻飘飘道:“她自己不收好掉在地上,被我碰巧捡到而已。” “秦思沅,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这是偷窃!” “哥,你帮她说话?”秦思沅打量着兄长震怒的脸色,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向来性子冷清,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这般震怒的时候。 “你为了她,这么凶地质问我?” “秦思沅,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她是队友,这次分数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为了报复,你可以把你亲哥也拖下水吗。” “分数是很重要,但把她赶走更重要!”秦思沅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喊道,“你忘了我们妈妈受的委屈了吗!” “我没忘,但一码归一码,你偷东西就是非常错误的行为。” “什么一码归一码,归不了!那个贱人,她根本不配呆在这里!我会把她赶走的,我会让她知道,我所拥有的是她一辈子、几辈子都不可企及的,她拿什么和我比。” 秦斯阳看着疯狂的妹妹,他知道,她不仅仅是因为母亲的事情才这般针对苏渺。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面对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她竟然自卑了。 “不管怎样,你的行为都是大错特错。”秦斯阳脸色冷淡了下来,对她说道,“去向她道歉,取得她的谅解。” “我向她道歉?哥,你是不是疯了,还是你也被狐狸精勾引了?” “我是班长。”秦斯阳望着她,沉声道,“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好,就算我去道歉了,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吗?你觉得她不会因为报复我而把这件事闹大,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小偷?那样我的名声就毁了!甚至可能被退学。” 秦斯阳沉默了。 秦思沅用力地攥着他的衣袖:“哥,她来了嘉淇之后,好像什么都变了,你都变了…” “我没变。” “那我们就一起把她赶走,让生活恢复以前的样子,好不好,以前你什么都帮我的!” …… 待秦思沅离开之后,秦斯阳仔细地清洗了毛笔,想着胞妹刚刚的那番话。 一切…都变了吗? 好像的确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秦斯阳说不清楚,也不想深究。 苏渺回储物室拿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时,秦斯阳将洗干净的毛笔还给她。 她没有太惊讶,接过笔,扯开塑料保护壳小心翼翼地检查了笔毛,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秦思沅…” “是我捡到的,跟思沅没关系。” 苏渺脸色冷淡了下来:“有哥哥真好,可以不要原则地包庇和维护。” 说罢,她转身离开,似也不想计较了。 秦斯阳心里却意犹未尽,握住了苏渺纤细的手腕,仍旧想要解释什么。 少女的骨架很小,手腕细长,一层白皙单薄的皮肤包裹着,易摧易折。 他稍稍用力,苏渺便觉得有些疼,使劲儿挣脱着:“做什么呀?” 秦斯阳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心脏就像被一根细丝缠绕着,缓缓缚住,很不得劲。 “放开我。” “你听我说,我的确不知情。” “这已经不重要了秦斯阳,反正我也没有证据,还不是班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斯阳呼吸有些急促。 她的不计较、她的冷漠以待,比她生气骂他几句,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僵持间,苏渺小臂上还没来得及清洗的黑色鹰翅纹身露了出来。 秦斯阳看到那枚纹身,微微一怔,随即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她连忙收回手,将袖子放了下来,讪讪地转过身。 “为什么你和他有一样的…” 他话音未落,一枚篮球猛地砸了进来,发出“哐啷”一声响,重重地拍在了储物柜上,又反弹了出去。 秦斯阳回过头,看到迟鹰懒散地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体育课不去打球,在这说什么悄悄话。” 第15章 刺青 秦斯阳明显感觉到了迟鹰身上的强烈的戾气。 篮球场上, 他一直压着他打,好几个盖帽都让他无力招架。 秦斯阳也是心不在焉,防守阻拦的时候, 被迟鹰带球而过的猛烈冲劲儿给撞了一下,仰身跌了下去。 迟鹰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 回过身, 很风度地将他拉了起来。 秦斯阳兴致恹恹,不再继续玩球, 走到篮板下喝水休息。 迟鹰也来到篮板下练习着投篮,流畅漂亮的上臂线条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 伏鹰 第22节 “那个点子, 是你给她的?” “何以见得?” 秦斯阳用白毛巾擦着汗, 笃定道:“能夺了你的 no.1, 只有一个可能性, 就是你心甘情愿地让给她…” “砰”的一声,篮球在篮筐周围旋了一圈儿, 掉入了篮网中。 “心甘情愿,让你的。” “让我?” 秦斯阳捡起了脚边的篮球,冷笑,“我他妈都要以为你对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复杂感情了。” 迟鹰夺走了他手里的球,下颌微抬, 轻佻地笑着:“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你鹰爷喜欢皮肤白的, 不然你就从了我?” “我从你大爷!” 秦斯阳被他激起了血性, 上前拦住他,抢夺篮球。 迟鹰没让他碰到, 反而如戏耍他一般, 令他追得筋疲力尽。 俩人这球打得着实暧昧, 观赛的女孩们禁不住又磕了起来。 举手投足间,迟鹰爆棚的雄性气息都快溢出来了,即便是同性,恐怕也没几个能顶得住他如此强大的荷尔蒙压制。 秦斯阳淡漠地看着这灼热如骄阳般的少年,压着嗓音,沉沉道:“迟鹰,玩笑归玩笑,不要再偏帮苏渺了…” “班长在教我做事?” “她和嘉淇私高格格不入,不属于这里。如果你收手,我可以让她走得体面些。” 迟鹰盯着秦斯阳浅褐的眸子,良久,他嘴角提了提:“看来我们sunny小少爷真来劲了。” “我没有开玩笑,你知道,我会不惜一切保护我妹妹,只要是我妹妹不喜欢的人…” “这一次,你不是为了你的宝贝妹妹。” 迟鹰忽然的打断,让秦斯阳的心猛地一窒。 他指尖旋儿着球,扫了秦斯阳一眼,那视线…仿佛要穿透他的全部思想,令他无所遁形—— “你的心被她搞乱了。” 嘉淇私高的分数绩点是实时变动的,同学们登录自己的账号,都能够查到自己本学期的分数和排名。 因为语文课堂作业成绩第一名的加分,三天后,苏渺在教务系统上查到了自己目前的分数绩点:6.8。 班级排名第二十三。 她的心紧了紧。 “已经很好了!”许谧一只手拎着脆皮冰淇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将自己的分数递给苏渺看—— 4.9,排名三十五。 “现在才刚开学,你有这样的起点已经非常不错了。” 苏渺当许谧是很好的朋友,也对她有话直说:“我以为…至少会冲进前十。” 许谧知道她还不太了解嘉淇的规则,于是详细地向她解释道:“我们每天交上去的作业分数,还有班委、学生会的加分,甚至连黑板报的绘画…其实这些都算入了绩点分数的。你的分数不够高,可能是因为没有承担班级职务。” “这样吗?” “对呀,所以每个学年的班委学生会的选拔,你看他们都挤破头了,就是因为有加分嘛。我们班这学期的班委选拔还没开始呢,班委都是上学期的。下周应该会重选一次,如果有不称职的就会被取消职务。” 苏渺知道秦斯阳就是班长,每天的工作也蛮多的,有时候一下课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了。 秦思沅是文娱委员,也要负责组织每周黑板报的绘制工作,如果有文娱晚会,她也要全权负责。 “迟鹰是班委吗?”她好奇地询问许谧,因为平时几乎看不到他承担班级工作。 “他当然是。”许谧笑着说,“你看那么多女生喜欢去向他请教问题,因为他是学委嘛。” 苏渺想起来了:“所以他的工作就是给同学们答疑解惑。” “这要碰运气啦,如果他心情好,大概会比较有耐心。如果心情不好,其实也有蛮多人碰钉子,所以…你想去向他请教,必须有一颗大心脏哦,他说话很直接的。” 苏渺笑道:“我宁愿去问老师。” “嘻嘻,我也是。”许谧也浅浅地笑了起来,“他要给我讲题,我肯定紧张死了,那里还有心思认真听呀。” “班委的加分是都一样的吗?” “肯定不一样,班长每周都会填写一个班级事务汇报表,你做了多少工作,工作做得好还是不好,都会影响你的分数。如果你的工作没做好,甚至还会扣分呢。” “原来如此。” 苏渺没想到嘉淇私高的成绩绩点会如此细致分明,几乎把学生在学校里的所有行为,都纳入了考核之中。 她若想拿到奖学金,班级排名至少要在前三… 所以最加分的那几项,诸如班委竞选、周考月考、还有一些竞赛活动,她都要积极参与。 …… 周一课间时分,班主任周清华沉着脸色走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扫视着同学们—— “接到同学举报,我们班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有的同学莫名心虚了起来,低下了头,不敢和她的视线发生触碰。 不得不说,周清华确实是搞心理学的一把好手。 尤其是大家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纪,谁心里没点儿小秘密,听她这样说,他们心里越是打鼓,好几个同学紧张得开始发起抖来。 甚至连秦思沅都心虚了。 害怕她拿走苏渺毛笔的事情,被人看到…… 等着周清华观察完班上每一位同学的表情之后,才缓缓道:“我听说,有同学在身上纹了东西。在你们入校的第一天,教导主任就给你们强调过校纪校规,嘉淇私高是绝对不允许纹身和烫发。” 此言一出,绝大多数同学都松了一口气。 上课铃响了起来,周清华看了看手表,沉着脸色道:“我给你们一节自习课的时间,自己好好想清楚,下课来办公室主动承认,别等我挨个叫来检查。到那个时候,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苏渺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偏头望了秦斯阳一眼:“是你举报的?” 秦斯阳低头解析一串英文长短句,缓缓道:“我是班长,有义务举报班级不良风气。” “举报这个,能加多少分?” “我不能加分,但你一定会被扣分。”秦斯阳放下了笔,“没有奖学金,你拿什么留在嘉淇。” “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 “只有你走了,一切…才会恢复正常。” 包括他的心。 苏渺以为秦斯阳没那么讨厌她,至少不像秦思沅那样明明白白、直截了当。 但她错了。 秦斯阳隐忍压抑的讨厌,比他妹妹明明白白、直截了当的对付,来得阴险一百倍…… 她不该因为这次的合作关系,就对他掉以轻心。 “当然,在周清华挨个检查之前自首,应该能争取到较轻的处罚。” 作为班长,秦斯阳很“善良”地提醒她,“周老师对主动承认的同学,向来比较宽容。但如果被她揪出来,只怕你这学期分数直接扣成负。” 他说完,苏渺缓缓掀开了袖子。 白皙细长的手腕间,之前那枚小小的鹰翅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块稍稍泛红的皮肤,是它在她身上曾留存过的印记。 “秦斯阳,要让你失望了,纹身我已经洗掉了。” 在被他看到的第二天,苏渺就洗掉了纹身。 她才不会给他留下把柄。 秦斯阳耸耸肩,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洗掉也没关系,你就读嘉淇期间有过纹身,一样要扣分。” “口说无凭,你有证据吗。” “你手腕泛红的那一块儿,就是证据。” “我对花生过敏。”她缓缓从书包里摸出两枚花生,“吃一颗,浑身上下都会长这种红色的东西,越挠越红。” 秦斯阳见她连花生都准备好了,看来是有备而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年纪不大,心思还挺深。” 苏渺缓缓剥开了花生。 不是她心思深,是她以前遇到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 然而,就在她吞下那两颗花生仁的时候,秦斯阳忽然道:“没关系,反正班上有纹身的人,不止你一个。” 苏渺的心猛地一提,想到了迟鹰。 秦斯阳平静地说:“班主任只会抓一个,以儆效尤,不是你、大概就是他了。” “难道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但秦思沅是我妹妹。” 苏渺指尖浅浅地嵌入了掌肉中,对身边的少年真的几乎要恨之入骨了。 又能怎样… 自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未曾拥有过幸运,仿佛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与她为敌。 大概正如苏青瑶曾经所说的那样,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招惹所有人讨厌。 “既然你的纹身已经洗了,这一波让迟鹰帮你顶上吧。”秦斯阳轻飘飘地说,“反正他绩点分多,就算扣一半,也比你现在的分数高。” 苏渺知道,秦斯阳说这话…就是故意激她主动去向老师承认。 “激将法没用,我不会去的。”她拿出数学练习册埋头做题,“我绝不会离开嘉淇私高。” 就当她自私吧,她不信她的命就是这样,她不想认这个命。 再小的翅膀,也想要挣扎着…能有多远就飞多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班上每个同学看似认真上自习,但实际上也都在留意着周围,看有没有人主动去办公室向周清华承认纹身。 伏鹰 第23节 苏渺一道题都没能解出来,看着练习本上的铅字,心被拧成了麻花。 迟鹰不是什么三好学生,她在他身上嗅到过烟味,也见过他买烟,他还会打架… 这一面,鲜为人知。 至少,在嘉淇私高的所有老师和绝大多数同学心目中,迟鹰就是毫无瑕疵的好学生。 这件事…说到底因她而起,与迟鹰无关,他完全是被她牵连了。 不、不不,她的分禁不住扣,但迟鹰分数很多,让他顶上去没关系的。 像她这样的人,不自私…就只能毁灭。 苏渺心里的天使和恶魔两个小人挣打着架,不可开交。 而下课铃…宛如催命符一般地响了起来。 不管她心里有多么笃定,最后一刻,她的脚还是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 秦斯阳没有抬头,执笔在草稿纸上写着数学算式,心底早有预料。 苏渺当然会去。 即便再不堪的人,也不会让心底的美好因自己而蒙尘… 晦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人会不顾一切去捍卫和守护。 就在苏渺走出教室的前一秒,她的手腕被一双更有力的手握住了。 苏渺回头,迎上了迟鹰漆黑的眉眼。 他单手插兜,嘴里嚼着木糖醇,下颌线流畅漂亮,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么急,上哪儿去?” “办公室。” “正好,我也要去,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老周?” “迟鹰!”苏渺急切地拉他的袖子,然而他却反握住她的手腕,笑着将她拉近。 薄唇抵在她耳边,迟鹰压低声音道:“路很长,别倒在这里。” 每一个字,掷地有力,宛如金石之声。 他与她错身而过,留下一抹桀骜不驯的背影 …… 几分钟后,有几个同学激动地冲回教室来汇报情况—— “哇靠!!迟鹰的腰…我的天啊!!!好性感啊!!!快去看!!!” “真的假的?” “快去看,手慢无了!快点!” 班上一大半的女生跑了过去,中间还夹杂着包括段桥在内的几个“不太对劲”的男生。 苏渺坐不住了,跟着他们来到了办公室门外,鼓起全部的勇气朝内望去。 迟鹰背对着他们,劲瘦有力的后腰处…的确有一枚刺青。 那是一对张开的黑色翅膀,几乎占满了他整个后腰,饱满而生动,仿佛每一片羽毛都在震颤。 凌空欲飞。 不,那不是凌空欲飞的翅膀,那是羽翼,将她遮挡在了人群的阴影中。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惊叹和看好戏的表情,讨论着这次迟鹰是要大祸临头了。 只有苏渺,强忍着即将掉下来的眼泪,指甲嵌入了掌心肉中。 路很长,别倒在这里。 第16章 夏天 迟鹰的纹身和苏渺的一模一样,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同一款…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秦斯阳看到她手腕时,会如此震惊。 班主任见门外闹哄哄地,脸色低沉地走过来, “砰”地一声,无情地关上了门, 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苏渺回教室时, 在楼梯口看到双胞胎在吵架。 秦思沅气呼呼地质问兄长:“你为啥子要举报他!你害得他遭处分了!” 秦斯阳很难向秦思沅解释,也许根本解释不通。 为了她, 却害了她喜欢的人? 不、他根本不是为了秦思沅。 他只想…只想压制住自己心里那股不受控制的情愫,他只想回归过去正常的生活。 秦思沅见兄长默不作声, 越发闹起了脾气:“他是我喜欢的人, 你还嫌他不够讨厌我吗!” “迟鹰没有讨厌你。”秦斯阳语气淡漠, “像他那样的人, 让他喜欢或讨厌…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次,秦思沅听懂了兄长的话。 对, 迟鹰不会讨厌她。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不关心。 这才是最让她意难平的地方。 秦思沅的眼泪不争气地滚了出来,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揉着眼睛跑回了教室。 秦斯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完全没有计谋得逞的愉快。 恰恰相反, 他感觉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绳子, 正越勒越紧… 几乎令他窒息。 …… 迟鹰重新回到了教室,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好哥们段桥立刻将胖乎乎的脸凑过去, 一帮男生也跟着拥了过去—— “迟哥,这一波…扣了多少分吧?” 迟鹰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山地地形图的全英文杂志, 轻描淡写道:“十二分。” “啥子啊!十二分!我总分都没这么多, 岂不是扣成负了!” “妈的, 周清华这婆娘也太狠了吧!” 迟鹰扫他一眼,让他注意称呼。 男孩讪讪地改了说辞:“周老师真舍得扣啊,你可是她拿优秀班主任的全部筹码。” “都一样。” 苏渺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做题,耳朵却竖了起来,留神地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迟哥,那你现在的排名岂不是直接大跳水了。” “没看。” “你还稳得住呢!快看看撒!” 在一众男生好奇的催促下,迟鹰终于懒懒地摸出了手机,登录教务系统,查询绩点和排名。 绩点排名是实时变动的,刚刚周清华当着他的面扣掉了一半的分数,应该也影响到了他的名次。 苏渺禁不住抬起了头,留神地观察着前排那一帮男生。 人群中,段桥爆发出一记响亮的方言粗口—— “锤子哦!” 他拿着迟鹰的手机,不断地刷新这页面,咋咋呼呼地喊道—— “扣了12.2分,还有15.98分,仅次于班长秦斯阳,排名第二。迟哥,不,得叫鹰爷了!开学没到两周,你特么都攒了快三十分了!你是啥子魔鬼啊啊啊啊!” 苏渺想到自己辛苦积攒的六点几分,心下的震撼不会比段桥少。 这家伙扣了几乎一半的分数,结果名次却只退了一名,这是多么恐怖的绩点积累。 “鹰爷,你怎么加的分啊?这也太恐怖了吧!这才刚开学,也没有竞赛啊!学习委员的职务也加不了这么多分,难道你每天的作业都是交的学术论文不成?” 迟鹰见所有人都望着他,便解释了一句:“开学的大扫除,我拿了劳动之星。” “啥玩意儿!你?劳动之星?” 段桥不敢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迟大少爷,还能在劳动方面拿奖? “开玩笑呢,大扫除那几天…你不是跟我一起翻墙出去打台球了吗。” 迟鹰一脚踹他屁股上,眼神漫不经心扫了眼班长秦斯阳,讥讽道:“你小心说话,老子没翻墙。” “是,你没翻墙,你把保安一通忽悠之后直接走的正大门。” 纪律委员李朝走过来,解释道:“鹰爷暑假在他们家公司研究室搞的那款清扫机器人拿到了专利,技术无偿送给学校了,学校当然把’劳动之星’发给他,就这一手…至少值10分。” “我服了,我真的服了!你就是我爷爷。” “我没你这么笨的孙子。” 迟鹰扬手夺回了段桥手里的黑色手机,顺势推开了他凑过来的脑袋,回头望了苏渺一眼。 视线触碰的一刹那,苏渺宛如落荒的逃兵,低头看书。 再抬头时,迟鹰也已经转过身,和男孩们聊起了别的事。 …… 一放学,苏渺便抱着书包跑出了校园,连许谧都没有等了。 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她原本想要死死扎根的地方。 一口气跑下到了对面公园的长阶梯边坐下来,难受地抱住了腿,像鸵鸟一样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伏鹰 第24节 她糟糕透顶了。 几分钟后,苏渺听到了自行车刹车的声音,抬起头,见迟鹰的自行车在阶梯之下的路口边。 他单推撑着地面,遥遥地望着她。 仍旧还是那副英俊得让人不敢正眼直视的模样。 似乎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他心里如浮光掠影般、不留痕迹,完全没有受到惩罚的颓丧和失落。 苏渺没有勇气面对他,起身朝着阶梯上方跑去,跑了几步,再回头。 迟鹰仍旧等在山下路口,“叮叮叮”,不断按着自行车铃—— “你不会狠心到让我扛着自行车来追你吧。” 她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走下了阶梯,来到他的面前。 迟鹰还未开口,苏渺掀开袖子,将手臂递给他看—— “我已经洗了,所以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会跟你道歉。我就是这样的人,忘恩负义,随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一点也不在乎。” 他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洞察一切的黑眸凝望着她。 越是欲盖弥彰,愧疚的情绪越是难以遮掩地溢出来… 藏都藏不住。 苏渺也觉得自己傻透了,不顾他的反应,转身便走。 迟鹰握住了她白皙纤细的手臂,翻过来看了看那片红色淤痕,问道:“哪里洗的?” 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会问这个,苏渺怔了怔,闷声道:“纹身店。” “纹身要去医院用激光清洗,不正规的纹身店很有可能留下痕迹,永远都消不掉。” “我…我不知道,纹身店便宜。”苏渺抽回了手,讪讪地用袖子掩住,“没关系。” 她宁可让那枚小翅膀的痕迹,永远长手腕上,证明她还没有丢失掉全部的勇气。 迟鹰指腹掠过那一块红斑:“再观察半个月,如果还没消退,我带你去看看皮肤科。” “不要你带。”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推着车走在前面。 苏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视线落到了他的侧腰间,“迟鹰,你要去洗掉它了吗。” “想洗了就洗,不想就留着,无所谓。” “难道周老师不会掀你衣服检查吗?” 迟鹰回头,漆黑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当你对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有了不可替代性的时候,就可以跳出于规则之外。” 苏渺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周清华这学期的最佳班主任奖金,要靠我下个月的全国数学竞赛金奖帮她冲上去,所以是的,她不会来掀我的衣服。” 苏渺想起第一次去办公室,看到了周清华的玻璃柜里那一排排绚烂夺目的奖牌奖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迟鹰拿下的。 没错,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是…这谈何容易。 她小小的翅膀,与他的翱展的巨大羽翼,不可同日而语。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礁石里躲藏着,避免惊涛骇浪将她拍死在沙滩上。 “秦斯阳举报的人…其实是我。” 几分钟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承认道,“他的目的是让我去‘自首’,你被我牵连了,对不起。” 迟鹰却没有理会苏渺的道歉,轻描淡写道:“秦斯阳对你来劲了,他比他妹妹难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因为我妈妈的事,我和他们兄妹早就结仇了。” “不是这个原因。” 她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 迟鹰轻笑了一声,手指尖忽然捏住了她的下颌。 粗砺的指腹触碰着她光滑的皮肤,碎发丝丝缕缕地垂在脸畔,额间有轻微燥热的汗意,带了莫名的诱惑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张脸,给你惹了不少祸端。” 苏渺顿时脸颊红透,挣开他的桎梏:“别开玩笑了。” 迟鹰也不再逗她,分析道:“你这点可怜兮兮的分数,想拿奖学金,几乎没可能。” “我知道。” “想拿分,去参与班委竞选。” “有这个打算,我想竞选生活委…” 话音未落,迟鹰打断了她:“竞选班长。” 苏渺惊诧地望着他,看出他平静的眼神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班…班长?可班长不是秦斯阳吗。” “所以,你要取代他,成为班长。” “这是不可能的事!秦斯阳人气很高,我怎么可能打败他。” “你想要拿到抵扣学费的一等奖学金,绩点必须超过秦斯阳。如果他仍旧是班长,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机会?” 苏渺脑子顿时清醒了。 没错,班长的加分是所有班委里最多的… 如果秦斯阳仍旧是班长,她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与他对抗,如果不能超过他,即便跻身前列也没有用。 一等奖学金…每个班只有两个名额。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就算是看似不可能的机会,也总要试一试吧。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了面前的少年:“迟鹰,为什么你要这样帮我?” 迟鹰嘴角勾了勾,黑眸清澈而坦荡:“我希望你能追上我。” 一阵风,灌入了她的耳朵里,全世界的叶子都在颤栗。 迟鹰踩下了踏板,山地车朝着下坡俯冲而去。 忽然,她朝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奔跑了起来,喘息着,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像即将枯萎的草,竭力渴求着最后一抹光。 追上他。 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迟鹰刹住了车,不解地回头望了她一眼。 女孩也停下脚步,胸口起伏不平,纤瘦的背影…单薄如蝶。 俩人对视了一眼,苏渺尴尬地眨巴着眼睛。 “跑什么。” “没有啊,你干嘛忽然回头。” 迟鹰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把手上的反光片:“拜托,我有后视镜。” “谁…谁在自行车上装后视镜呀!”小姑娘脸颊越发羞红。 他嗤笑了一声:“真想追我啊。” “才、才不是呢!”她低头踢开了一颗碎石子,“锻炼身体。” 绿灯亮了起来,迟鹰踩在了脚踏板上,几番用力,却没有踩下去。 几秒后,他终于回头—— “既然被你追上了,上车,捎一段。” 第17章 竞选 苏渺看了看他的frw纯黑山地车, 根本就没有安装后座。 “哪有位置啊?” 迟鹰将后轮的踏板放了下来:“踩后面。” 苏渺看着轮胎中间横出来的踩踏板,恍然想起秦斯阳就经常站在迟鹰的自行车上,一帮人极速俯冲校门口陡坡, 看得人心惊胆战。 “好危险哦,会不会摔下去?” “站后面或者坐前面, 你可以选。”迟鹰侧过身, 半个身子迎向她。 苏渺看到车前面那条横杠,不禁有些耳热, 纠结片刻,攥着他的衣角踩了上来。 迟鹰立刻撑住了单车, 让她稳稳地站在身后。 “准备好了?” “嗯。” “抓紧。” 苏渺犹豫了几秒, 终于将双手搭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触碰他, 隔着衣服布料, 依旧能清晰感受到他骨骼嶙峋坚硬,就像抓着一块有温度的石头。 唯一的感觉, 就是硬。 她看着少年麦黄的后颈项皮肤,短刺的黑色发茬,西装款式的校服外套也被他宽阔的肩膀撑了起来,看得出骨架的野蛮张力。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肤,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苏渺不经意地前倾, 在他绝对不会察觉的情况下, 俯身嗅了嗅他的味道。 全神贯注像进行着某项秘密行动似的。 “苏渺同学,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伏鹰 第25节 “昂?” “我的自行车…有后视镜。” “!!” 苏渺顿时瞪大眼睛, 脸颊胀红,心里有狂风呼啸着。 迟鹰不在意地笑了下, 没再多提, 让她慢慢平静。 他并没有选择车流如梭的宽阔马路走, 而是选择了一个个蜿蜒曲折、起伏不平的的老巷子。 穿过石板路,沿街可以看到花白胡须的老人在下棋、几个妇女在家门口打麻将,穿蓝色工字t的男人站在路口嗦小面,小孩蹲在地上拍画片儿… 他们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座城市的泛黄记忆。 这些风景,苏渺几乎每天都会看见,但今天…她特别留心地记住了街上的每一道平凡的风景。 因为他,一切平凡都变得有了意义。 “迟鹰,你为什么来 c 城呢?”苏渺好奇地问。 “你听过哪些版本的答案?” “有个你的小迷妹说,因为你是鹰,我们是山城,所以你来了。” 迟鹰侧过脸,淡笑道:“服了,你们青春期女生都是女诗人。” “所以不是吗?” “没这么浪漫,我是被流放过来的。” “流放?” 迟鹰不想再多言,苏渺也很有眼色地不再多问。 前面有一段陡峭的上坡路,她体贴地询问:“这一段会不会很累。” “会。”迟鹰见她这么体贴,也没跟她客气,“下来给我推车。” “……” 苏渺从车上跳下来,撇撇嘴,推着他慢慢骑上去,“我没见过载女生回家,还要女生下车来推的。” “只能怪你家乡的坡太陡了。” “这么陡你还来?” “因为我是鹰。” 苏渺抬头望着少年劲瘦的腰,玩笑道:“对啊,你不是有翅膀吗,你飞呀?” “那我飞了,别后悔。” “飞呀。” 迟鹰蹬踩骑着自行车,快速地上了坡,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弯道尽头。 苏渺一开始以为他开玩笑,没有在意,几分钟后,发现他好像真的走了。 “迟鹰…” 苏渺追上去,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巷子还是那个旧巷子,因为他的离开,一切又回复了原状。 整个城市,就像在夏夜的午后打了个盹,做了一个美丽的白日梦。 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喜欢这件事,真的很难适可而止。 “后悔了?” 苏渺回头,见迟鹰竟站在她身后。 “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是准备走了。”迟鹰推着车,和她一起上了坡,“这还是第一次,忽然想当个有始有终的人。” “听不懂你的话。” “你听得懂。” 上坡之后,分别的十字路口,他对她扬了扬手,“说了再见,我才会走。” …… 嘉淇私高不管是班委还是学生会成员,几乎都是由同学们自由投票选举,老师不会参与其中。 学生会和班委基本上就形成了一个学生自治系统。 长期的教学经验让老师们发现,他们苦口婆心、嘴皮子都磨破了,对学生进行耳提面命。 学生们往往表面上乖乖顺从,实际上左耳进右耳出,有时候管得太过于严苛了吧…学生反而会形成联盟、跟老师作对。 所以嘉淇私高在几年前就尝试由学生自治。 老师只负责教学,至于班级管理工作,全交给学生干部来做。 这就给了班委以极大的权力和自由发挥的空间。 就连每个学期的班委竞选,班主任都不会参加,全由学生自行投票选举。 明德班的班委选举定在周五下午的班会课。 而苏渺在下定决心要竞选班长之后,从周一开始,她展开了艰难的拉票工作。 就算是以卵击石,也必须试试。 像她这样的人,不努力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苏渺记住了每一位同学的名字,利用下课的时间,和他们聊天、表达了自己想要竞选班长的意图,希望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 嘉淇私高的同学都还算友善,即便心里有其他想法,面上也都是笑着敷衍。 秦斯阳什么都没有做,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自己的高冷范儿。 他的确不需要做什么,班上同学对他的印象很好,只要迟鹰不和他争,他的班长之位就会一直连任。 所以他根本没把苏渺的拉票行为放在眼里。 正如当初,他也不认为苏渺的书法…能够为他们的语文展示作业加多少分。 天生的优越感,给了他天然的傲慢。 秦思沅看着苏渺尴尬的拉票行为,只觉得好笑,走过去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谁啊你,一转校生,都没几个人认识你吧,还指望谁选你呢。” “转校生有转校生的优势。” “得了吧,我都替你尴尬。” “那我谢谢你。”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回头冲段桥那几个男生道:“班长竞选,必须选我哥啊。” “那必须的!”段桥很讲义气地拍拍胸脯,“选票包在哥几个身上。” “必须是阳哥啊!” “心服口服。” 苏渺不理她,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挨个向一些不熟悉她的人做着介绍。 以前在北溪一中,苏渺尽可能避免和任何人交往,甚至话都不多说。 这养成了她沉默寡言的性子。 远离不友善的人群,她才会觉得安全和舒适。 在嘉淇私高,能走到竞选班长这一步,她自己都觉得意想不到。 她也想挣脱淤泥,努力变好、努力飞高。 拉票拉到了迟鹰的座位边。 少年仍旧坐在靠窗的位置,这几天他都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同桌,偶尔段桥会坐在他身边,但过不了多久、这胖子就会被他踹走。 他好像不太适应身边有人呆太久。 他喜欢独处。 苏渺见他一边看手机的航拍视频,另一只手却画着三角函数抛物线图,时而咳嗽一下。 他有点感冒,嗓子发炎,这两天说话都瓮声瓮气的,桌下也放了一包抽纸… 苏渺迟疑了片刻,没有打扰他。 “怎么,不需要我的票?” 她回头:“不是,需要。” “那就说服我。” 迟鹰伸出长腿将凳子勾过来,端正地摆在面前。 她坐下来,却发现这凳子挨得太近了,他身上清甘凛冽的薄荷味…充斥着她的呼吸。 不由得耳根发烫。 迟鹰勾着她的眼睛,轻薄地笑了:“还没说话先脸红,这怎么当班长?” 苏渺将鬓边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了清婉的面庞,认真地说:“迟鹰同学,我会尽一个班长的责任,努力为同学服务,让每一个同学都能在这个大家庭里感到温暖。希望你投我一票。” “就这样?” “唔…” “让每一个同学都能在这个大家庭里感到温暖。”他倚着墙,轻嗤,“这关我什么事。” 苏渺被他问住了。 的确,画这样的大饼,毫无实操的可能性,基本约等于废话。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更有针对性吗?” 迟鹰没有直接回答,将自己的黑色保温杯推了过去—— “去给哥接杯水。” 伏鹰 第26节 苏渺知道他肯定有指教,二话没说拿起了保温杯,去开水房接了温水。 他的水杯是很高级的钛金属材质,旋转式茶水分离,边缘设计了凹凸的浮纹以加强摩擦,在个人用品方面,他向来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地步。 回教室看到有女生正向他请教问题,迟鹰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步骤,扔了笔,单薄的眼皮半耷着,简短地回应了几句。 喉咙很痒,他偏头,手臂挡住嘴、闷咳了几声。 苏渺耐心地等他们结束之后,她才将杯子递了过去。 他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舌尖微酸,略感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加了雪梨和柠檬片。”苏渺解释,“清火润肺。” 迟鹰喉结滚动着,薄唇叼了一片柠檬,咀嚼着,望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 没有问她这么短时间从哪儿搞来的雪梨和柠檬。 直到舌尖残留的涩味全然消失了,迟鹰这才缓缓开口:“秦斯阳为什么能获得选票?” “因为他人气高。” “靠人格魅力收获欢迎,这是娱乐圈那套粉丝经济学。”迟鹰嗤之以鼻,“虽然有用,但不堪一击。” 苏渺认真地望着他,仔细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既然他玩粉丝经济学,你就玩政治学。” “政、政治学?”苏渺听到这个名词都懵了,“只是一个班级而已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玩懂了这个,你就能拿到珍贵的选票。” 看着小姑娘茫然的表情,迟鹰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着,耐心解释道—— “很多人喜欢他…却不代表他们有共同利益。你要做的就是团结沉默的大多数,许诺给他们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苏渺盯着少年漆黑而清澈的眸子,若有所思。 没错,秦斯阳看似受欢迎,但这样的受欢迎,其实包含着某种仰望的成分… 那些仰望他的人,很多和他根本不是利益共同体。 当真正利益牵扯之时,所谓的仰望…一文不值。 苏渺只要能精准打击到这一点,就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 但…这些沉默的同学们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苏渺不再挨个同学地游说拉票,而是悉心观察了起来。 以前她以为全世界都充满了恶意,于是将自己紧紧关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偏安一隅,以获得微小的安全感。 而当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开始凝视周围时。 还真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现象。 第18章 逆风 周五下午的活动课, 明德班展开了班委竞选。 第一个职位,就是最重要的班长。 因为秦斯阳长期连任的缘故,几乎没有人与他竞争, 竞也竞不过… 除了迟鹰,班上谁的人气能拼得过秦斯阳呀。 秦斯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他不用担心, 迟鹰是不可能和他竞争的。 他性格洒脱不羁,不爱管事, 当个闲人学委都算勉强了。 至于苏渺,他就更没把她放眼里了。 管理能力没有、人气没有、声望没有…一转校生, 她要是能选上班长, 那才是笑话。 按照以往的惯例, 如果只有一人竞选一职, 只需要班级百分之五十同学举手同意。 但如果有多人竞聘,则需要各自发表简短演讲, 由同学们匿名投票。 秦斯阳没有特别准备演讲词,站上台,即兴发挥—— “我们明德班是整个嘉淇名列前茅的班级,每一位任课老师都对我们的同学赞赏有加。这得益于每一位同学的努力,同时也得益于我们既有的班级管理系统的每一位成员的努力。” “我们副班长、纪律委员、还有体委、学委…他们都是每位同学用宝贵的选票选出来的服务者, 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欢迎同学们批评和指正。” “班委成员是一个班级的核心凝聚力, 我不希望有太大的变动, 因为这个体系一变,人心就会散。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我有绝对的信心, 能够带领我们的班委成员, 更好地服务于同学,让大家都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冲刺未来…” 他风度翩翩、气质卓然,眼神里坚定的神色莫名就让人感觉很值得信赖。 这一番讲话结束之后,教室里掌声如雷,同学们发自内心地真诚鼓掌。 由此可见,秦斯阳的人气真的很高。 苏渺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没有信心能赢得过他。 事已至此,也不得不拼一把了。 苏渺走上了讲台,没有秦斯阳的坚定和沉着,她略显紧张,乌黑的杏眼眸子无害地望着台下的同学们。 相比于秦斯阳,同学们对于这位明知必败、却还要迎难而上的转校生,则更加好奇。 他们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苏渺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同学讲过话,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窗台边,迟鹰仍旧斜倚着墙,颀长骨感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中性笔,漫不经心地抬眼看着她。 他只抛给她一个政治学的概念,具体怎么操作,还得她自己玩儿。 整整一分钟,苏渺都没能讲出一句话来,同学们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别耽误时间了行吧。” “想认输就下来。” “算了吧你…” 许谧紧张地看着她,和她一样心脏怦怦直跳。 苏渺深呼吸,终于开口道:“我赞同秦斯阳所说的——班委成员是一个班级的核心凝聚力,但我不认同他说的班委团体不应该有太大的变化,我觉得每一个同学都应该有机会能够担任班委成员,得到锻炼。” 纪律委员李朝笑了起来:“唷,候选人,你这一来,就要给我们原班委成员大换水呢?” “每个同学都有自由参选的资格,这规则又不是我定的。” 李朝翻了个白眼。 同学们虽然不以为意,但是他们也不能否认苏渺说的是事实。 在秦斯阳的带领下,班委成员的确没怎么变过,高一是那些人,现在高二了…还是那些人。 即便有同学想要竞选,也会因为害怕落选丢脸、而放弃资格。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苏渺的竞选真是以卵击石… 苏渺的紧张稍稍平复了一些,继续说道:“如果我当选了班长,早读课经常溜出去的江宏同学,你一定会被纪律委员扣分。” 后排突然被点名的江宏,一脸懵逼,随即大大方方地摊手承认:“我…我本来就经常被扣分啊,还要你来提醒我。” 大家一阵哄笑。 而苏渺的视线,立刻移到了另一个男生身上:“而同样经常溜出去的周梓然同学,也会和你扣同样的分数,绝不会因为和纪律委员关系好而得以幸免。” 此言一出,周梓然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苏渺:“你胡说什么!” 苏渺被他的暴怒吓了一跳,但她没有退缩,仍旧坚持着:“我说的是事实。” 江宏当然能也知道这些事,只是他人微言轻,也懒得计较这些。 现在苏渺点出来,他立马来劲儿了:“自己做的出来,还怕别人说?大家都是烟友,你说说你绩点是不是比我高,好几次李朝都没扣你的分吧!” 顶着周围同学质疑的目光,周梓然顿时红了脸,讪讪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苏渺又望向了体育委员:“如果我当选了班长,会严格记录课间没有出操的同学。他们不应该因为和体育委员关系好,就跟每次满勤出操的同学拿同样的绩点分,譬如你,胡可欣同学。” 胡可欣脸颊立刻胀得通红:“哪有!你乱讲吧。” 周围有几个男生坏笑了起来:“哪个不晓得你和体委,你们俩在耍朋友,装啥子嘛…” “上次没去出操,还看到你俩在小花园亲嘴呢。” “他怎么舍得扣你的分哦。” 胡可欣都要气哭了。 苏渺的视线,环扫着班上的每一位同学,好些同学都本能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一开始大家对她不屑一顾,但是现在,大家多少都有点畏惧她的目光,生怕被她 cue 到成为“幸运儿”。 秦思沅抱着手臂,冷笑道:“苏渺,你以为把我们班同学都得罪光了,你就可以选上班长了?” 但她身边的秦斯阳,却低沉着脸色。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苏渺孤注一掷,选择得罪一部分人,却赢得了绝大多数同学的心。 凭借和班委的友谊、而在班级享受特权的…终究是少数人。 沉默的大多数,其实都是循规蹈矩的普通人。 他们在班级里不冒头、不吭声,谁当班委都没关系,即便某些隐形的权益被侵犯,也会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不去计较。 苏渺想要争取的…就是这些沉默的大多数。 秦斯阳的手心已经冒起了一层薄汗,他已经被苏渺这一棍子给击中了三寸。 的确,在他当班长的时候,班委群体会出现这些包庇的情况。 他没法管,因为他自己就是出了名的护短,又如何约束别人… 果不其然,苏渺也没有放过他—— “如果我当了班长,绝对不会任由我的朋友或亲人做出偷窃的行为,却还一味姑息包庇甚至纵容。” 伏鹰 第27节 这句话当然意有所指,秦思沅第一个忍不住了,自动对号入座,拍桌而起,方言也脱口而出:“放你妈的狗臭屁!” 秦斯阳冷冷道:“秦思沅,坐下。” “哥!你听听她说的什么,她冤枉我…” 苏渺根本没点名,秦思沅急得面红脖子粗,这样的反应直接让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秦斯阳拉着她坐了下来,望向苏渺:“我奉劝你,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我相信同学们都不是瞎子,你有没有包庇秦思沅,包庇了多少次,大家有目共睹。” 此言一出,同学们纷纷交换着眼神。 秦斯阳当然包庇秦思沅。 这位哥哥,那可是出了名的护妹狂魔。 所以秦思沅在班上才会如此横行霸道、有恃无恐,之前孤立苏渺的事就是她一手导演,直到现在,班级大部分女生都不敢主动和苏渺说话呢。 秦思沅简直要气疯了,又骂了一句:“苏渺,你个瓜婆娘,你给老子等着…” 一直低头不敢说话的许谧,鼓起勇气说了句:“班规里面,在公众场合说脏话要扣分的…” “对啊。”她身边一个胖胖的男生也帮腔道,“刚刚那句,加上这句,纪委,得扣分吧,大家都听到了。” 纪委李朝望着天,表示自己没听见,也没说话。 他一沉默,更多的同学开始情绪不满了—— “啥子意思哦,就扣我们的分嗦,某些人有特权可以不扣分是不是嘛。” “那这绩点还有个毛意思啊!” “某些人违规了是不是可以不扣分,给个准话撒,班长大人。” …… 秦斯阳直接被架了起来,这会儿想包庇也不能了,回头对李朝道:“记下来,她的平时纪律分,该怎么扣就怎么扣。” “哥!你怎么扣我的分!”秦思沅眼睛红了。 李朝也犹豫地问:“真…真的要扣啊?” “扣。” 秦斯阳缓缓走到讲台边,站在了苏渺身边,对同学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同学们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我承认,以前班委工作出现了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向大家诚挚地道歉,并且向你们保证,在未来的班委工作里,绝对、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包庇亲友的事情,为表诚意,我会向周老师提出,按照工作失职的处罚自扣分数。但我希望同学们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同学们低声议论着,显然也被秦斯阳这番充满诚意的话所打动了。 苏渺就知道…秦斯阳不会这般轻易被打倒。 虽然她打中了他的七寸,但他选择壮士断腕、自请扣分,足见担当。 他的管理能力也的确很强,大家有目共睹。 苏渺到底有没有能力管理好班级,还是未知数。 接下来就是不记名投票,苏渺看着同学们一一写好了小纸条,交给了随机选出来唱票的同学。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打着鼓,紧张地看着黑板上俩人的名字的票数。 第19章 疮痍 一开始, 秦斯阳的票数遥遥领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班委选举毫无悬念的时候,苏渺的票数却慢慢地追了上来,大有反超之势。 迟鹰教给她的政治学…潜移默化地发生了作用。 她成功地抓住了沉默的大多数同学心目中最渴望、又是最难拥有的东西—— 公平。 最终的票数, 秦斯阳25票,苏渺28票。 仅仅以三票之差, 苏渺击败了秦斯阳, 成为了这学期明德班的班长。 这样的结果,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在苏渺竞选之前, 没有一个人相信她能成功,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打败秦斯阳, 谈何容易。 就凭他那一手古琴, 他在网络上都拥有不少拥趸的粉丝, 更遑论是在嘉淇私高、在明德班… 苏渺一个转学生, 居然能取代他成为班长,这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班主任周清华在办公室听说了竞聘结果, 大跌眼镜,一再追问是不是搞错了。 苏渺转来班级里,一向是小心谨慎,不冒头、不拔尖,成绩也平平无奇… 她居然竞赢了秦斯阳! 这这这…有两把刷子啊! 然而在她震惊之余, 仔细询问了整个竞聘过程, 才算恍然大悟。 不得不感慨这小姑娘…有脑子。 她是转校生, 这是她的劣势, 但同样,也是她的优势。 正因为她是新人, 在班级里没有复杂的关系网络, 才能做到不偏不倚, 不会以私害公。 而她也特别聪明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绝地反杀、逆风翻盘。 …… 在苏渺成为了班长以后,原来的班委群体就相当尴尬了。 他们当然想要继续承担班干工作,毕竟是实打实的加分好处呢。 秦斯阳一卸任,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肯定会和苏渺产生很多矛盾。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继续当班委的问题,而是…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当下去。 受到了苏渺的鼓励,很多想要竞聘班委又怕输票丢人的同学,纷纷走上了讲台,鼓足勇气发表竞聘演讲。 而演讲的中心主题、跟苏渺之前的那一番话异曲同工,都表示一定会保证客观公正,绝地不会徇私,不会给自己的亲友“开后门”。 纪律委员、文娱委员、生活委员、劳动委员…这些个吃香的岗位,同时都有好几个同学竞聘。 原班委群体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只有学习委员和劳动委员保留了下来,其他岗位…甚至连课代表都换了人,以苏渺为核心的全新的班干部团队组建了起来。 考虑到她是新官上任,又是转校生,对班级事务不熟悉,周清华让同学传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现有班委中再选一位有经验的同学,承担副班长的职务,帮助苏渺共同管理班级。” 苏渺望向了已经承担了生活委员职务的许谧,用眼神鼓励她… 许谧胆子小,也没有经验,还在犹豫,坐在窗台边低头看书的迟鹰,这会儿却懒懒地举起了手。 众人惊骇又诧异地望向了他。 这位向来不爱管事儿、只挂闲职的爷,居然会主动承担班级事务! 段桥嘴巴张成了“o”字形,望着迟鹰:“鹰爷,你你你…你想干啥。” 迟鹰随手搁了笔,撩起眼皮扫了讲台上的苏渺一眼,嘴角勾了笑:“一个纹身扣了十多分,决意改过从良,赚点分,班长大人给个机会。” 他发炎的嗓子带着喑哑的性感,同学们都跟着笑了,只有苏渺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以后要麻烦迟鹰同学了。” “客气。” 秦斯阳看着窗台边玩世不恭的少年。 他哪里是在意什么分数,接下来几个月好几个竞赛接踵…他一个奖杯就能轻而易举抵扣这次扣分。 班里没几个省油的灯,尤其是退下来的那几位班委,找茬是肯定的。 他是怕这小姑娘初来乍到,被这帮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吧。 迟鹰偏头的瞬间,注意到了秦斯阳在看他。 他侧过漆黑的眸子,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似乎明白地告诉他—— 人,他是护定了。 …… 傍晚寂静的楼道边,女孩靠着墙坐着,也不在意灰尘的地面弄脏了她的lv新款连衣裙。 悲伤翻天覆地、难以自抑,但她没有哽咽,没有嚎啕,眼泪静静地流淌着,时不时用揉得皱巴巴的纸巾擦着通红的眼角。 秦斯阳走到她身边,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站了会儿,终于还是坐在她身边,温柔又体贴地替她擦掉了眼泪。 自小到大就是如此,即便他只比她大几分钟,但他是哥哥。 哥哥天经地义就应该保护妹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在他这种父母貌合神离、感情早已破裂、只剩冷冰冰的利益的家庭里。 他尤其应该为妹妹撑起一片天空,让她感受到仅剩的亲情的温暖。 他伸手将哭泣的女孩揽入怀中,轻轻地安抚着她。 在兄长的怀中,秦思沅终于痛痛快快地放声哭了出来:“哥,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他为什么要竞选副班长,他明明什么事都不想管。” “我喜欢了他这么久,我叠了整整一瓶千纸鹤放在他的柜子里,我保留了他每一张投篮的照片,我还记得他不吃辣、讨厌油烟味、怕冷、冬天会犯鼻炎…我记得他每一个习惯,这几天降温他感冒了,我每天都数着他的咳嗽声、看他有没有好转,我还给他送了药…” 秦思沅心里的酸楚混合着眼泪、一起涌向了她最亲爱的哥哥—— “我这辈子都没有为一个人做这么多,可他还是喜欢了别人,真的…他拒绝我,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他拒绝了每一个表白的女生。可是他喜欢别人,我真的接受不了,只要一想到…我的心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哥,你帮帮我,你和他关系这么铁,你不要让他喜欢别人好不好…” 秦斯阳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想要得到他的喜欢和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家伙面热心冷,将自己画地为牢、城墙高筑,不是谁都有资格走进他心里。” 即便是他,都用了几乎十几年的时间,才和迟鹰成为朋友。 伏鹰 第28节 正因如此,若非原则性的大问题,迟鹰也不会轻易和他决裂。 秦思沅眨巴着水光闪闪的眼眸,不解地望向了秦斯阳。 有些事,本来秦斯阳不想轻易说出来,但是看到妹妹难受成这样,也只能告诉她了——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越是偏帮你,迟鹰就会越偏帮苏渺,还记得吗?” 她点头,随即又道:“但你是我亲哥哥啊,你不帮我帮谁。他又是她的什么人嘛,凭啥帮她。” 除了喜欢,秦思沅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两个人在刺青的时候、会选择同一种图案。”秦斯阳面无表情地叙述道,“他们身世不同、性格不同,经历更是天差地别,但…他们都在渴望和追逐同一种东西。” 秦思沅撇嘴:“什么啊。” “自由。” “哥,你说得好悬浮,哪个不想要自由,我还想咧,希望老爸不要再管着我了,老妈也不要再唠唠叨叨的…” 秦斯阳宠溺看着自己的宝贝妹妹:“不一样。” 秦思沅撇嘴:“有啥不一样嘛。” “迟鹰出生的时候,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此言一出,秦思沅立刻安静了下来,认真地望着秦斯阳:“什么意思啊?” “他不是正常的孩子,他出生之后,各项生命指标都显示异常,几近衰竭,体内器官黏连,甚至连手指都比别人更多一根。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畸形、怪胎。” 秦思沅捂住了嘴:“天哪!” “当时医生就断言了这个孩子活不了太久,但偏偏就活下来了,靠着一台又一台的手术,他撑过了地狱般的童年,但他并不健康,我认识他的时候,瘦得跟皮包骨头的小麻雀一样。” 秦斯阳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放弃了他,包括他的父母,很快他们有了另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正常的孩子,遗传了他们全部的优良基因。” 秦思沅却无法接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天底下太多这样的父母了。” 秦斯阳看着自己这个未经世事、单纯无暇的妹妹,“迟鹰出生前,多少人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他是迟家的长子,是基因如此优良的父母的结合品。然而看到他出生后竟是那个样子,他那对完美主义者的父母第一个就无法接受,更遑论他的家族…” 秦思沅沉默了,半晌,她抓着兄长的衣袖追问:“他明明这么优秀,那么帅,哪里像一个怪胎了!” “迟鹰的出生,成了家族的耻辱,更成为了他骄傲的父母都拼命想要遗忘和抹去的对象。有了另一个孩子之后,他们更是对他不管不顾。而他生下来就体弱,再加上疏于照顾,甚至有好几次高烧险些烧死了,却只有保姆在他身边。” “在这样的处境之下,那小子早熟,硬是给自己拼出了一条活路。八岁那年,他爷爷搬到郊外别墅,把二环的四合院老宅给他住,那时候我正好住他家隔壁,这才有机会和他成为朋友。” 秦思沅的心都揪紧了,心疼得难以自持:“然后呢?” “在我的记忆里,那小子雷打不动地每天晨跑夜跑、锻炼身体,原本瘦津津、病怏怏的竹竿子,愣是练出了一身肌肉。” 秦斯阳顿了顿,似回忆起了什么,“有一次下暴雨,我见过他在雨里奔跑的样子,坚韧的眼神和那股子冲破一切的气势,那一刻你真的会觉得…没有任何荆棘能捆得住他的翅膀。” 秦思沅想着迟鹰现在的样子,和兄长口中的怪胎,简直判若两人! 天知道…这些年他究竟是如何挣脱这可怕的先天缺陷,将自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除了运动之外的所有时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书都拿来啃,他爷爷有一整个地下室的藏书,基本都让他一个人占了。且不得不说,他聪明是真的,这大概是那时候的迟鹰唯一的优势了。” 秦思沅若有所思:“所以他能轻而易举什么竞赛金奖都拿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才,但当一个天才的勤奋超过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你就不难想象,那将是何等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秦思沅知道,知道他是多么耀眼,成为了她此生最大的渴望。 她想拥有他,都想疯了。 “可…迟鹰为什么会来 c 城呢?” “因为他太刺眼了。”秦斯阳面无表情道,“就这么一个畸形的小怪物,他成长的速度太惊人了!老爷子越来越看重他,再这样下去,周围虎视眈眈的豺狼只怕会把他吞得骨头都不剩下。” “他爷爷难道不会护着他吗?” “家族里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老爷子一碗水倒是端平了,迟鹰很懂审时度势,急流勇退,没让他爷爷为难,主动选了离开。” 秦思沅也出身豪门,知道在他们这种家庭里,亲情并不完全纯粹,因为它利益往往是相互交错的… “恰好 c 城是他爷爷曾经打拼过的地方,九十年代迟老爷子就是朝天门码头上做生意发的家,挣下这万贯家财。迟鹰选择独自来 c 城,也是下了决心要为自己挣一个光明远大的前程。” “原来是这样…” 秦思沅的泪痕风干在了脸上,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她只知道迟鹰有无比光鲜的家庭,北方的豪门巨擘,爸爸是影帝巨星,他妈妈是航天工程师,何等风光和体面啊。 但这背后,谁能想到他的成长之路…竟会这般血淋淋、满目疮痍。 所以正如兄长所说,他有这样的经历,对情感更是疏离和冷漠,不是谁都有资格走进他心里,想让他投入和付出感情,更加难上加难。 他谁都不信任。 “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处处维护苏渺了。”秦斯阳抬头望着天窗泄入的柔和夕阳,“他在那姑娘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无比渴望挣脱的自己,他有多爱自己,就有多心疼她。” 大概苏渺一生的好运,都用在这上面了。 南辕北辙、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她却…得到了迟鹰的怜惜。 “哥,我明白了,我越是对付苏渺,越是让她寸步难行,迟鹰就越会帮她,越讨厌我。” 秦斯阳点了点头。 秦思沅叹了口气:“但我不可能让她留下来,她必须离开嘉淇私高,只要我把她赶走了,迟鹰就再也看不到了她了!” “你要是这般明目张胆地毁掉他心里在意的东西,相信我,迟鹰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要怎么做嘛!”秦思沅沉不住气,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我是碰不得她了!” “倒也不是。”秦斯阳淡淡道,“收敛你的脾气,和她当朋友,就算当不了朋友,普通同学也行。总而言之,不要在明面上欺负她了。” “啥子啊!你喊我和她当朋友,你疯了咩!那个贱人…” “首先,不要再贱人贱人地喊。其次,不要再骂人了,尤其不要当着迟鹰的面说脏话…” 秦思沅连忙闭嘴,她就是泼辣的性子,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看着妹妹这磨皮擦痒的样子,秦斯阳沉声道:“不花点心思,只知道哭闹,永远别想得到最好的。” 秦思沅望向了兄长,却见他眼底泛着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很陌生—— “放聪明些。” 第20章 般配 第二天, 苏渺和秦斯阳交接了班长的工作。 她本来以为秦斯阳会对她心存芥蒂,故意挑刺找麻烦,或者冷嘲热讽。 苏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想, 秦斯阳并没有因为竞选班长的事情而记仇,事无巨细地将班长日常事务, 一一向她做了交待。 这反而让苏渺有种小人之心的感觉。 但想想也对, 即便心里有什么,秦斯阳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 永远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冷淡调子—— “考察班干的工作,每周都要填写他们的加分评定表, 就是说他们的分数捏在你的手里, 这是你能约束他们的唯一筹码。” 苏渺摸出笔记本, 快速地将他的话记下来。 “承办班级活动的时候, 不需要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分配给你手下的班干去做, 如果你使唤得动他们的话。” “另外,我们嘉淇私高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班主任不会太过于插手学生事务,也就是说,很多事需要班长出面调停解决。” 苏渺点头, 认真记下来。 的确, 她来这几周也感觉到了嘉淇私高的特别之处。 这所学校注重培养学生的各项能力, 除了学习之外, 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是锻炼,简直就像一所丰富的大学。 所以嘉淇私高才会有那么多出类拔萃、享誉世界的优秀校友。 秦斯阳看着她:“这就意味着, 作为班长, 如何增加个人魅力, 这也是你的必修课。” 她抬头望向秦斯阳:“个人魅力?” “你不仅仅是班长,还是一个班集体的领袖,没有强大的个人魅力,你怎么让他们心服口服地听话。” 苏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以前只知道如何逃避、如何让自己隐身于人群,才不被人欺负… 现在她要学会当一个优秀的班长,每一步都是挑战。 秦斯阳看出了小姑娘的踟蹰,冷嘲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有一位个人魅力修炼满点的副班长,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让他出面不就行了,反正他‘最乐于助人’。” 此言一出,苏渺还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先后悔了。 拈酸带醋的味道…太明显了。 幸而苏渺一门心思都在“怎么当好班长”这件事情上,没有留心他的话。 秦斯阳没再多说什么,将班委考核本交给她,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初当班长的前几天,苏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对每个同学都耐心尽责,倒也没发生棘手的事情,新的班委团队也还算好相处。 迟鹰不管事儿是真的,每当苏渺遇到情况要和他商量时,这家伙来来去去一句话:“你做主,都行。” 好像他当这个副班长,真的就是死皮赖脸来捞分的。 苏渺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迟鹰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担着副班长这头衔,那些不服管、总爱找茬的同学,都会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分。 …… 苏渺家里的晚饭很简单,不是小面就是稀饭。 苏青瑶以前叨叨着要减肥,甚至不吃晚饭。不过考虑到苏渺高中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没工作的时候也会陪着她一起吃晚饭。 吃饭,是一个家最重要的事情了。 以前苏渺没有安全感,因为她的家总是空缺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就连吃饭…都常常是缺一顿少一顿的。 要么去馆子里自行解决,要么叫外卖。 伏鹰 第29节 后来苏青瑶做得比较好的一件事,就是坚持陪女儿吃饭。 无论是午饭还是晚饭,每天总要一起吃个饭,聊聊学校里发生的事、工作的事情,哪怕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口水话,但必不可少。 怎么当妈妈这件事,苏青瑶也是在慢慢地摸索学习中。 今晚的晚饭,苏青瑶熬了玉米粥,还炒了苏渺最爱吃的空心菜,叮嘱她放学的时候顺路在巷口的烧腊店买点卤牛肉。 吃饭的时候,苏渺把竞选上班长的好消息分享给了妈妈。 一如既往地…苏青瑶毫不留情地嘲讽她—— “你都当上班长了?一棍子落下来连声闷屁都敲不出来的哑炮,你拿啥子当班长,你要笑死我哦。” “……” 苏渺已经习惯了母亲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她轻哼一声,不服气地说:“我会尽职尽责,做好班长的工作。最主要是班长可以加分,妈你不晓得,嘉淇私高的绩点分数计算模式,太变态了,连说脏话被纪律委员听到都要扣分,然后老师上课有总出一些思维很灵活的实践课题,他们经常做这种训练,很聪明,已经甩我很大一截了。” “他要扣分就扣撒,反正又扣不了你的高考分,你管好你自己的成绩就是了,高考又不看这些。” 以前苏渺也是这样想的,但和嘉淇私高的同学们相处之后,苏渺才明白—— 他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要考一个好学校,从现在开始,他们就已经在为未来几十年的人生而做准备了。 视野…完全不同。 “妈,嘉淇私高真的是特别好的学校,真的…我一定要留下来。” 她如数家珍地把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的感触说给妈妈听。 然而,苏青瑶听完,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吃了几口菜,她才对苏渺道:“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当班长,听妈妈的话,你别去和那些同学比这样那样的…就好好读书,把考大学当成唯一的目标,将来找个稳定的工作,考公务员或者当老师,就算出人头地了。” “妈,你为啥总要打击我嘛,从小到大,在你眼里,我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渺有些恼了。 “妈是怕你心太高…登高跌重,一跟头摔下去,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晓得,你又要说我是小姐的心、丫鬟的命。” 这些话,自小到大苏渺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她是少年意气,不愿意服输,多少还是想要拼一把。 但苏青瑶经历了这么多社会坎坷,她明白,人啊,想要挣脱出自己现有的位置,想要往高处飞…事多难的一件事啊。 皮都要被扒掉一层,甚至粉身碎骨。 苏青瑶缓和了语气,淡淡道:“你要是有当班长的能力,以前在北溪一中,还会天天被那些杂皮妹欺负?路兴北骚扰你的时候,一句狠话都不敢说,吓得跟个兔子一样,只会瑟瑟发抖。” 苏渺眼睛一红:“我被欺负…我被欺负是因为我没有爸爸,我要是有爸爸,他们哪个敢欺负我!” 此言一出,苏青瑶顿时失语。 母女俩人都冷静了几分钟,苏渺低头扒饭,一言不发。 苏青瑶手紧紧钻了拳头,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想给你找个爸爸,这世界上靠谱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老实的没本事,有本事的又不安分,万一欺负你咋办…” 话还没说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扑到洗手台干呕。 苏渺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帮她顺气。 苏青瑶干呕了一会儿,拿杯子漱了口,很难受。 “妈,你最近咋回事哦,找时间去做个胃镜,看看是不是得了胃病。” 苏青瑶有气无力道在:“臭丫头,你咒我是不是。” “不是啊,你以前忙起来,吃饭总是不规律,还不吃晚饭,很伤胃。” “晓得了,过几天去做个胃镜,行了吧。” 苏渺还是少女,不懂女人妊娠的这些事,况且她一天闷头学习,电视也不怎么看,性方面的知识完全空白,这倒让苏青瑶稍稍安心了,不怕她起疑。 苏青瑶伸手摸了摸苏渺的脑袋,将她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露出了柔美清丽的脸庞。 “幺儿,你不要去争什么奖学金了,只管好自己的成绩,学费妈妈来想办法。” 苏渺最渴望的就是妈妈的温柔,她调子一软,她鼻子就酸了:“妈妈,你放心,其实…其实没那么难,加分机会挺多的,我也会在保证成绩的前提下,努力冲一把。” 只要让妈妈不用这么辛苦,她什么都愿意。 …… 晚上,苏青瑶浴足店接到电话要去加班,有客人点名要她的工号服务,她身体在不舒服,也只能强撑着去了。 苏渺怎么劝都没用,只能送她出门,目送她上车远去。 然而等她一回身,长长的阶梯边,路兴北溜达着走了下来,嬉皮笑脸地望着她:“妙妙,好久不见。” 苏渺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你…你怎么又来了,你答应过我妈妈,再也不来了!” “妙妙,你别怕,今天不得欺负你,哥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苏渺终于抬眼打量了他一下,他今天穿得还算正经,地摊买的黑t工装裤,一双毛毛糙糙的运动鞋,却也擦得干干净净。 他把之前的那头鸡窝毛也剃成了平头,看起来整个人精神多了,虽然一张脸笑起来还是痞里痞气的小混混模样,但只要他不耍流氓,苏渺就不那么怕他了。 “你要走哪去?” “去京城闯闯。” “你去干什么啊?人生地不熟的。” “打工撒。”路兴北笑着说,“你妈妈一开口就是五十万,放心,哥不得嫌多,肯定赚够了来娶你。” 苏渺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你…你不用去了,你就算挣到了,我也不会答应你的!你各人找个学校好好读书嘛。” “我能读什么书,以前不努力,现在想努力也晚了。” “我听说打工进厂很累很累的,你进职高学点技术也好啊。” “算了,读不进去,不如攒点钱做生意。” 她想到妈妈说的话,“赚钱那么容易,你不要天真了。” 路兴北第一次和苏渺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他发现这姑娘好像…没那么讨厌他,只要他别动手动脚。 但他来找她,不是来和她讨论工作还是读书的,他是来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妙妙,你在陪我去洪崖洞看一次江嘛。” “我不去!”苏渺闷声说,“这么晚了,我要回家了。” “你回家还不是一个人。” “那我也要回家了。” “你要是不去,我就一直跟着你到家门口。”路兴北的流氓脾气又上来了,气得小姑娘转身就跑。 他一路追了上来:“又跑,你还不信邪是不是。” 苏渺跑了几步,累的气喘吁吁,回头瞪他:“是不是陪你去了,你就再也不会缠着我了。” “哥都要走了,以后你想让我缠你都没机会了。” …… 夜间的洪崖洞是最热闹的时候,靠崖壁而建的吊脚楼群弥漫着一片暖黄的灯光,层叠险峻、临崖错叠,除了吊脚楼之外,还有悬空而下的瀑布,而正对面就是汹涌的嘉陵江。 置身于老街之中,宛如《千与千寻》的漫画世界。 路兴北最喜欢站在吊脚楼边看将对面的世界,这给他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江的这一面是年代久远的错巷老楼,而将对岸…是高楼林立、霓虹璀璨的现代建筑。 一江之隔,隔开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苏渺也常常眺望江对岸的世界,她妈妈就特别想住进对面那种临江的玻璃高楼大平层中。 “妙妙,哥以后赚了钱,让你住汤臣一品。”路兴北向她保证,“你喜欢临江大平层,还是大别墅?” “都不喜欢,我才不住。” “为啥呢?” “因为我不会和你住。” “呵,你想和谁住,那个外地崽?” “……” 苏渺不语,低头喝着冰镇酸梅汁。 路兴北酸溜溜地说:“你想和他住,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嘛。” “你烦不烦!” 苏渺转身便走,路兴北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我打听过了,那家伙叫迟鹰嘛,你晓不晓得他什么样的家庭,京圈科技业的豪门巨擘,国内最强的无人机产业链基本上都让他们家占了,你想什么呢!你行善积德三生三世投个好胎,都不一定配得上这样的豪门…” “我晓得,我没有想过!你不要再说了行不行!” 看出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路兴北一把将她拉过来,抱住了她,沉声道:“妙妙,哥以后会疼你的,你跟我好,行不行嘛。” 苏渺急了,竭力地挣开他:“放开,你放开我!你说了不动手动脚!” “好好,你别上火。”路兴北赶紧松开了她,结果还捱了她一记重踢。 “也,都会打人了。” “你再敢碰我试试!” “行行,我们妙妙进了嘉淇私高,也变成贵族小姐了,是一丁点都碰不得了。” “路兴北,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你赚再多钱也没用。”苏渺把话跟他明明白白地掰扯清楚,“你去北方打工赚钱是你自己的事,你别想着是为了我。” “知道知道,你都说了几百遍了。” “那你倒是听进去啊。” 路兴北看着对面的江流,嘴角浅浅勾着:“我又不着急,没让你现在就跟我,我可以先当个备胎撒。” “……” “反正你这么乖,以后多准备几个备胎,才不怕被男人骗。” 苏渺是真的无语了。 路兴北的手又伸了过来,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苏渺敏感地大喊:“走开!” 伏鹰 第30节 “我又没碰到你。”他的手臂在她肩膀上隔了几寸的距离,虚揽着,“做做样子,自己爽一下还不行啊。” “路兴北,求你了,你要怎么才能别喜欢我了。” 他毫不犹豫道:“除非我死了。” “……” 不远处的第四层吊脚楼,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几个少年坐在雅致的花园包厢边喝着夜啤酒。 花台上有民谣歌手拨着吉他,唱着:“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迟鹰坐在灯火阑珊处,霓虹的蓝光恰好照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妖冶之感,修长漂亮的手随意地拎着玻璃杯,澄黄的液体缓缓地流转着。 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锁定了对面平台栏杆边望江的那一对少男少女。 乍眼一看,很般配。 男孩身型挺拔瘦削,带着一股子江湖气,女生站在他身边,很有小鸟依人的感觉。 他们望着奔流的嘉陵江,背景是暖黄的迷离灯影,宛如青春电影里的场景。 迟鹰一直望着他们,直到路兴北将手搁在她单薄的肩上。 民谣歌手嘶哑的嗓音,继续唱着:“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我从未忘记你…” 他黑眸抽离,手里的酒杯晃了晃,一口饮尽了。 第21章 失控 洪崖洞的酒吧街很有格调, 蛮多游客喜欢来这儿玩,老街上还能看见许多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 迟鹰不常来,但他的几个狐朋狗友特别喜欢来这儿打望, 欧美大长腿白皮肤的洋妞、穿汉服街拍的漂亮妹妹、还有蛮多打扮时尚的网红博主… 而不管是漂亮妹妹还是网红博主,经过迟鹰身边时, 都会忍不住一再回头。 眼底的惊艳之色毫无遮掩地流露了出来。 即便他只穿了件再正常不过的黑t黑裤, 却也掩不住少年端方英俊的脸庞,酒吧的黯淡光影扫着他, 慵懒疏淡的气质更添了几分旖旎。 段桥见迟鹰忽然安静下来,颇有些意兴阑珊了。 他凑过来, 好奇地问:“迟哥, 你最近是不是和秦斯阳闹别扭了啊?” “没有。” “刚刚给他打电话, 问了你在, 他都不来。”段桥嗓音带了些沉闷不爽,“今天还是我生日呢!你说你们闹什么别扭啊。” “是他在跟我闹。” 迟鹰心宽, 其实不太在意刺青被扣分的事情,十几分而已、他没放在眼里。 年幼时的相互陪伴和鼓励,他既然交了秦斯阳这个朋友,就是看清了他身上所有的毛病,也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 能包容则包容, 不会轻易断交。 偏秦斯阳是个犟脾气, 这几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打球也不来了, 聚会也推了。 既然他要闹别扭,迟鹰当然不会惯着他。 看出了段桥有些失落, 他从脚边取出了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递了过去。 一看到盒子, 段桥就忍不住惊呼了起来:“哇靠!是 switch!啊啊啊啊!我一直想要的!迟哥,我真的太爱你了,快让我抱一下。” 迟鹰嫌弃地推开了少年胖乎乎的脸。 几个男生一齐拥了上来,兴奋地看着段桥拆开了游戏机盒子。 “迟哥,这游戏机是不是拆过呀?不是原装吧?”有男生发现机子已经打开过了。 迟鹰解释道:“我提前拆了玩过,胖子,不介意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段桥摆摆手,笑着说,“介意啥!你是我哥,你想提前过过瘾,完全木有问题!” 然而,等游戏机打开之后,段桥错愕地发现,游戏栏里,迟鹰已经提前帮他买了十多个游戏卡! 塞尔达、异度神剑、马里奥…… 迟鹰哪里是提前拆机子过瘾,他是帮他买了所有的热门游戏。 段桥家境没那么好,爸妈是在菜市场做水果摊生意的,这次过生日…他都是拿出了自己攒了一年多的积蓄才能请几个最好的哥们来洪崖洞看看江、喝喝酒。 这些游戏每一套都动辄上百了。 以前段桥总是羡慕地凑到秦斯阳跟前,看他用 switch 玩游戏,羡慕的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但他从来不敢找秦斯阳借游戏机,哪怕秦斯阳自己也不常玩,机子总是闲置。 他怕给他弄坏了,赔不起。 段桥没想到,迟鹰平时好像正眼都没甩过他,竟然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底最最最渴望的礼物。 而且迟鹰也清楚,就算他有了游戏机,也买不起网络商店里那些昂贵的游戏。 所以他提前拆了机子,帮他购买了他最喜欢的那几款热门游戏的数字版。 还顾着他的面子,说是自己想要提前过瘾… 风一吹,段桥眼睛都要红了。 “迟…迟哥,你就是我的神!” “打住。”迟鹰见他又要凑上来紧紧拥抱,他直接抬脚做出了要出踹的姿势,“离神远点。” 知道迟鹰不喜欢和别人触碰,段桥收敛住老男人的热泪盈眶,小心翼翼宛如珍宝一般将游戏机和数据线塞进了书包里。 这时候,有个漂亮妹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长发飘逸,皮肤略黑,耳垂上缀着好些个钉环,时尚个性,模样也很漂亮。 她一回来,周围好几个男孩立马坐直身子,严正以待。 漂亮妹子却一眼看中了坐在花栏边望江的迟鹰,笑着说:“段哥,不介绍一下吗?” “花花,你来了,这是迟鹰,我同学。” “这是花花,我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姐姐。” 闺蜜姐姐也拿出了礼物甩给段桥,是一套李宁的红白色运动护腕和护膝。 “嘿嘿,谢谢花花姐!” 花花不搭理他,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迟鹰身上,端着酒杯坐在他身边:“鹰爷,我听桥哥说过你,敬你一杯。” 迟鹰很给面子地接了杯子,一饮而尽。 花花笑了起来,又离他近了些。 他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像是某种成熟到荼靡花果香的混合,甜腻、馥郁,但… 他不喜欢。 见迟鹰一直盯着江边看,花花也凑了过来,望向了嘉陵江。 “鹰爷,听说你是京城来的。” “嗯。” “喜不喜欢我们这里嘛,山高水远,大江大河,而且这里的女生都盘靓条顺,乖的很哦。” 迟鹰视线再度扫向了江边。 她似乎要回家了,路兴北和她一起站在街边招手打车。 路灯下,女孩眉眼乌黑,皮肤却白皙如皎洁的月光,她不笑的时候居多,远远望着就是清清冷冷的冷美人。 但迟鹰见过她笑,左脸颊旋起一颗浅淡的梨涡,沁芳醉人。 “确实。” 他抽回视线,喝了一口酒,滚动的喉结性感至极,看得花花都要窒息了:“鹰爷,我身边漂亮妹子多,有没有女朋友啊,给你介绍个最乖的。” 话音未落,段桥插嘴道:“用不着,最乖的在我们班,我们班长。” “是不是哦,有多乖喃?” “来来来,给你看照片。”段桥色眯眯道,“我偷拍的,看看这身材,这腿型,就说绝不绝吧。” 迟鹰本能地感觉不舒服,脸色一垮:“你是不是喝多了。” 这一句话带着凛然的气势,不怒自威。 段桥拿手机的手微微一抖,赶紧挪回去:“我…我我想起来,我清内存的时候不小心删了。删了删了!” 说罢他赶紧删了照片,扬了扬手机,将清空的相册给迟鹰扫了眼。 花花很看得懂脸色,察觉到了少年情绪的陡变,立刻转移了话题:“鹰爷,听说你喜欢爬山,我也喜欢,有机会一起撒?” “你喜欢爬什么山。” “我爬过歌乐山。” 段桥笑着说:“鹰爷不是爬山,那叫攀岩,攀过珠峰,走的也是荒原没开发过的野路,你还想陪他去爬歌乐山?你要笑死我啊,花花姐。” 花花听到段桥这么说,脸颊一红,对面前的少年的好感更多了些崇拜的意味。 迟鹰却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实在太闷,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递给了花花:“麻烦花花姐去帮我买盒冰粉,可以吗?” 花花受宠若惊:“没问题呀!” 说罢,她接过了钱,去路口的小摊贩处买冰粉。 迟鹰起身离开,下楼去江边透透气。 一帮哥们早就看出了迟鹰表情的不耐烦,李朝笑着说:“害,拒绝都这么温柔,还要请人家吃冰粉。” 段桥和花花很熟稔了,开玩笑道:“你要不喜欢她,喊她滚就是了,我们花姐就喜欢直来直往的。” “你什么时候见鹰爷叫过女生滚,人家有教养,你以为都跟你个小杂皮一样。” 迟鹰没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来到了江边醒醒脑子,就站在刚刚路兴北和苏渺站过的位置。 心里那股子不爽愈演愈烈,低头点烟的时候,手里那枚用了几年的复古浮纹打火机也不小心掉进了江里。 伏鹰 第31节 他心头一空。 烟头,被他指尖用力按灭在了石柱上。 …… 十一国庆在即,班主任周清华让班长统计同学们黄金周的旅游去向,落实责任安全制。 尽管周日调休,但同学们情绪还是很高涨,因为七天假期在即,马上就要解放了! 周日上午,生活委员许谧将全班的安全承诺书都收好了交给苏渺,对她努努眼,低声道:“还剩那位没交,垮着一张脸,我不敢催,班长你亲自去吧。” 苏渺拿着空白表格,走到窗边迟鹰的座位旁:“迟鹰,你的表呢。” 迟鹰眼底带了些倦意,打了个呵欠:“没写。” “为什么没写,昨天就说让写完签字,今天就要交了。” 他颀长骨感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嘴角勾着疏淡的笑:“手痛。” “……” 苏渺看出来了,这家伙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手痛”。 她不和他硬碰硬,拿出一张准备好的新表格,坐在他身旁、帮他写资料。 迟鹰视线轻描淡写地扫了过去,看到她在表格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迟鹰”两个字。 非常漂亮的簪花小楷。 他微抬下颌,不动声色地看着。 年龄、籍贯都准确地写了出来,且手机号…她果真是背了下来。 在家庭住址一栏处,苏渺望向了他:“你住在哪里?” “滨江路48号临江天玺2栋3902。” 迟鹰语速很快,苏渺很专注地记了下来,一一地填写上去。 她知道临江天玺,整个 c 城最奢华的大平层江景房,和汤臣一品的品质相当。 以前苏渺坐公交车从小区门口经过,望着那一幢幢临江的玻璃大楼,感慨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富人会住在里面。 现在她知道了,迟鹰就住在里面。 苏渺快速写好了地址,底下一栏是十一的出行计划。 她抬头问他:“你十一会去哪里玩?” 迟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洪崖洞。” 苏渺微微一怔,然后道:“洪崖洞的话,十一会有很多外地游客过来,人山人海,最好还是避开,如果你想玩,可以选其他时间哦。” “怎么,你是洪崖洞的旅游代表?还有温馨提醒,这么温馨怎么不请我去你家里玩啊。” “……” 听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摆明了找茬。 苏渺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她默不作声地在纸条上写下了“洪崖洞”。 但表格最后的安全责任人签名,苏渺不可能帮他代签了,她将单子递给迟鹰—— “签名。” 迟鹰冷笑:“小班长,别人不做的事情,你就代劳,你是这样的烂好人,为什么不帮全班都写一份?” 说罢,表格被他揉成团,往后一扔,扔进了垃圾桶。 动作,干脆利落。 周围假装做自己的事、实则偷偷围观同学,呼吸都慢了半拍… 苏渺定定看着他,严肃道:“迟鹰,你更加有义务配合班级工作,你是副班长。” 迟鹰黑眸冰冷,下颌微抬,嘴角勾了玩世不恭的冷笑—— “我去你丫的副班长。” 他很难得地冒了声京片儿的粗口,对上苏渺的方言,有点势均力敌的味道了。 同学们艰难地咽了唾沫。 迟鹰这人,一般人不敢找他的茬。 但如果他自己找茬,比任何人都来的…难以招架。 …… 耳报神杨依依迅速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不在场的秦思沅,添油加醋说得特别痛快—— “让她嚣张,以为当了班长没人收拾得了她。” “迟鹰就没给她面子。” “哈哈哈,你是没看到,那女的当场脸都绿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迟鹰冒京片儿骂人吧。” …… “活该。” 秦思沅虽然笑着,但心里却有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别扭。 她观察凝视了那个少年这么久,他自控力强到令人发指,且喜怒从不形于色,绝不会对别人恶语相向。 今天他却失控了。 秦思沅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只希望全世界都对自己好,对她不好的人她会加倍奉还。 可是当她发现,那个少年对全世界都谦逊礼貌、保持最好的模样,却只对某一个人使坏,在心里开了一条小缝让她走进来,显露最真实的样子。 也会让人嫉妒到心都扭曲啊。 第22章 别动 下午, 苏渺捧着一沓安全责任书,徘徊在班主任周清华的办公室门口。 全班五十五人,只差一份没收到。 如果班主任问起来, 就说迟鹰不愿意配合工作、不交就是了,反正寻不着她什么事儿。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 脚步顿住, 却迟迟没能推门走进去。 把责任推脱干净,全部交给班主任处理, 自己置身事外,那不就跟以前一样了。 虽然她知道班主任不会怪她, 但苏渺自己心里…过不去。 凭什么当班长、凭什么加这么多分, 不就是要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自己解决问题吗。 更何况, 她不想去打迟鹰的小报告。 苏渺拿了一份新的安全责任书,来到了篮球场。 红色的塑胶球场上, 几个穿黑球衫的少年挥汗如雨。 迟鹰也在其中,汗粒顺着他挺拔的眉骨低落,麦色皮肤在阳光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他的打法一向强势,好几个男孩对他围追堵截,都被他远远敏捷灵活地闪避开来。 转身一个三分投篮, 进了。 苏渺给他买了一瓶苏打水, 准备等他打完, 再好言好语地劝他签字。 迟鹰偏头看到了站在线外的女孩, 乖巧地等着,手上拎着一瓶黄色包装的苏打水, 是他常喝的柠檬味。 段桥感觉到迟鹰打球的气势缓了些, 冲劲儿没那么强了, 走过来用手肘碰碰他硬梆梆的胸口:“这么大太阳,你也让我们班长陪你在这儿晒着啊?” 迟鹰喜欢在露天球场打球,不喜欢室内的,而且他也喜欢晒太阳。 但女生似乎很讨厌被晒着,就算阴天,也要时常补补防晒霜。 迟鹰淡淡扫了她一眼。 她的皮肤是特别自然的冷白色,阳光照着她清丽秀气的脸蛋,唇红眸黑而肤白。 灰色的百褶裙下,双腿修长而笔直,时不时微屈一下,缓解久站的酸胀。 他兜着球,漫不经心地溜达到她面前。 苏渺连忙将苏打水递了过去。 迟鹰拧开盖子一口喝了大半瓶,水滴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流淌了下来,胸口衣襟色泽更深,明显是被汗水润湿了一块。 俩人似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接了水,早上的不愉快就算过去了。 “不热?” 她连忙摇头:“不热。” 迟鹰伸出修长的指尖,想去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润的一缕发丝,苏渺却敏感地偏头避开了。 他抽回手,脑海里闪过了那夜的江边,脸色冷了冷:“我就不能碰你了?” 这话…苏渺不知怎么回答,顿了几秒钟,筹措着合适的语言。 迟鹰却懒得再计较,对她摊开了手掌:“东西给我。” 他手掌宽大,指尖颀长,形状看着很有力量感,掌纹深邃而细腻。 苏渺连忙将空白的单子和中性笔递过去。 迟鹰没再为难她,快速地在单子落款处上签下了名字。 遒劲有力的行书体,鹰字写得格外带劲儿。 单子上的详细资料还是没写,但只要他签名了,就好交待了。 苏渺很好脾气地接过了笔,按照上午的信息,将基本资料的内容重新填充完整。 伏鹰 第32节 在写到十一黄金周去向的时候,迟鹰忽然道:“不去洪崖洞。” “哦,好。” 苏渺将洪崖洞三个字划掉了,等他说出去向。 迟鹰想了想,淡淡道:“歌乐山。” 她依言将这个地方填了上去,下面一栏是同行人。 “同行人写谁?” 迟鹰单指撑开木糖醇盖子,磕出一枚口香糖扔嘴里—— “写你自己。” 她诧异地望向他,却见少年嚼着口香糖,眉眼微挑,“旅游大使,十一抽一天时间陪我爬山。” …… 晚上,苏青瑶看到苏渺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很久没穿的运动衫,好奇地问:“你翻这件做什么,都多久没穿过了。” “明天要出去玩,穿轻便一点。” “明天?去哪里耍啊?” “歌乐山。” “你疯了咩!十一国庆当天,你去旅游景区?不怕被挤成油饼?” 苏渺想了想,回答道:“十一肯定要去红色景区接受爱国教育啊,再说,爬山还能强身健体。” “你小时候学校组织春游,又不是没去接受过爱国教育。”苏青瑶抱着手臂站在门边,看着小姑娘又从柜里找出一双白色运动鞋来,“好像初中也去过吧?” “我去看看风景,散散心不行吗。” “嘉淇私高是什么监狱咩,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出去放风透气,赶什么时候不行,非得挑节假日出去。” “平时周末作业多,还经常有课题任务,哪有时间出去玩,学生肯定只能挑节假日啊。” “行行行,你理由多得很,到时候被挤哭了,别怪老妈没提醒你。” “才不会咧。” 苏渺不想在听苏青瑶唠唠叨叨,将她推了出去,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 在扣扣空间里,她意外地看到了段桥发的定位洪崖洞的生日聚餐照片。 照片里胖乎乎的少年举着他的 switch 笑得阳光灿烂,配文字—— “太感动了,谢谢迟哥,我爱你一万年呜呜呜!” 发表的时间,恰好是路兴北拉她去洪崖洞看江的那天。 隐约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迟鹰会不爽。 上次他帮她出头、在皇冠大扶梯下面把路兴北当流氓揍了一顿,那天,他应该看到她和路兴北一起去看江了。 从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迟鹰,大概也觉得苏渺是在骗他。 她心里闷闷的,本能地想要解释,但不管怎么解释…都会很奇怪。 苏渺戳开了微信里c的对话框,截图了段桥生日的照片,试探性地发过去—— “那天,我也在洪崖洞。” 迟鹰一直没理她,直到半夜十一点,苏渺抱着手机都快睡着了,才被他的消息震了一下。 c:“看到了。” 果然。 苏渺坐起身,筹措着语言回复他:“路兴北要走了,我和他聊了一下。” 打完这几个字,立马删掉,又重新输入:“路兴北说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来找我了。” 不行。 苏渺烦躁地躺在了床上,觉得自己真的很蠢,怎么解释都不免暴露一些本该隐藏的情绪。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没想到迟鹰发来了一句:“我是你的副班长。” 苏渺:“昂?” c:“不是男朋友,不用绞尽脑汁对我解释。” 这男人…聪明到就像在她手机里装了摄像头似的。 苏渺指尖顿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回,于是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过去。 迟鹰同样回敬她:【微笑】。 她指尖上移,看着前面那一句,喃喃念出了声:“我是你的副班长。” 我是你的… 副班长。 清晨,苏渺早早地起床,洗了头,穿上了清爽的白色运动连帽衫。 甚至坐在苏青瑶的梳妆台前,用妈妈的眉笔轻微地勾了勾眉形。 苏青瑶给她的小书包里装了水,还放了几个法式小面包和方便手剥的耙耙柑,看着小姑娘臭美的样子,问道:“跟男生出去啊。” “不、不是啊。” “装啥子,一看就是。”她倚在门边,漫不经心道,“这年头…居然有男生约会约到歌乐山,还在十一黄金周,他脑壳是不是有问题。” “不是!你不要这么说他。” “唷,挺护着啊。” 苏渺还要解释,老妈却已经溜达着去阳台晒太阳了。 她收拾好便早早地出门,搭乘公交来到了最近的轻轨一号线,在两路口轻轨站门口见到了迟鹰。 迟鹰穿的很休闲,一件白色运动系外套,黑长裤勾勒着他颀长逆天的腿型。 他懒散地倚在栏杆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耳朵上扣着pods耳机。 苏渺发现自己这一身白色运动衫、和他的运动外套,看着…有点情侣款的意思。 步履迟疑了几秒。 迟鹰也看到了她,对她扬了扬手。 女孩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他倒没有注意到她的衣服,只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和平日不一样的地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拉近了自己。 “唔…迟鹰!” 迟鹰漆黑的眸子扫了扫她微弓的细眉,笑了:“画眉毛了?” 苏渺:“……” 不是说直男都看不出来女生化妆吗! 他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渺挣开他的手掌禁锢,眼神侧向一旁:“是不是没画好,不太自然啊。” “是。” 她脸颊微微发烫,抿了抿唇。 迟鹰说着从包里抽出笔,自然地说:“来,我给你修几笔。” 她任由少年抬起了她的下颌,闭上了眼。 几秒后,少年绽开一抹荒诞的笑意,用手里的中性笔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还真让我给你画眉毛啊。” 苏渺看到他手里的中性笔,顿时明白,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戏弄她! 她脸颊蓦地胀红:“迟鹰,无聊!” 少年嘴角勾着笑,将中性笔塞进了苏渺的书包侧兜里,然后拎过她的书包,扔进了安检机里—— “我们班长…怎么这么呆?” 俩人搭乘地铁一号线来到了歌乐山景区门口。 苏渺发现过了安检之后,她的帆布书包就一直挂在迟鹰的左肩膀上。 书包里装了水,还装了几个耙耙柑,是有点重,他好像也没有把书包还给她的意思。 景区游客很多,但没到苏渺想象的摩肩接踵的程度。 大概很多年轻外地游客来 c 城,都去网红景点打卡了,这种红色经典…也还好。 苏渺跟着迟鹰一路步行攀登,发现他对像白公馆这类的景点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纯粹的登山,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苏渺看着他的背影,也努力地想要追上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有些体力不济,肚子也一直闷闷地不太舒服。 迟鹰走两步便要驻足回头等她,苏渺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像拉慢了他的登山进度条似的。 “你先走,不等我。” 迟鹰以前做什么都是独来独往,类似登山攀岩这类运动,他孤身一人习惯了。 现在身后跟了个小尾巴,才反应过来,是他主动约她出来,不应该把她丢在后面。 少年溜达着下了梯子,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慢悠悠地向上走:“嘉淇私高每个学期两次体育考核,如果体育不达标,不管你文化课考多少,都别想拿高分绩点。” 苏渺抿抿嘴:“知道了,我会加强身体锻炼。” 说罢,她不服输大跨步朝山上走去。 在看到她背影的一瞬间,迟鹰忽然伸手,一把将少女揽了回来。 苏渺猛地一惊,少年身上那股凛冽的薄荷味冲入鼻息,她的整个后背抵上了少年温热硬实的胸膛。 回过头,他锋锐的侧脸近在咫尺,眼皮垂搭,睫毛几乎覆盖了那双深邃的瞳眸。 “迟…迟鹰。”女孩呼吸有些急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别动。” 伏鹰 第33节 迟鹰紧贴着她,快速地脱掉了自己的白色外套衫,环过她纤瘦的腰,在她腹前系了个紧实的结—— “你来月经了。” 第23章 手链 那句话, 就像火炉里飘出来一道燥热的空气拍在脸上,把苏渺一整个给烘熟了。 她身体僵住了,脸颊…火烧火燎。 她这一生所有的尴尬社死瞬间, 好像全让他撞上了。 没别的念头,只想死。 迟鹰将外套系在了她的腰间, 顺便取下肩上的帆布包, 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带没带卫生巾?” 见苏渺整个人都石化了,迟鹰在她眼前敲了响指:“问你话。” “没…没带。”她脑袋不自觉地低垂了下去。 迟鹰环顾四周, 这会儿都到半山腰了,即便景区有小摊贩, 也都是贩卖水果和袋装零食、热狗腊肠之类, 买到卫生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还能走?” 苏渺点了点头:“嗯。” 迟鹰让她走在前面, 他紧跟在后面, 帮她遮挡着,一路和她摩肩接踵地下了山。 游客中心, 苏渺总算在商店里买到了卫生巾,去洗手间里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 登山是没指望了,裤子都弄脏了,偏她穿的是全身纯白的运动衫,实在过于明显了些, 难怪迟鹰一眼就看到了。 幸而他系在她腰上的外套, 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苏渺羞得不敢走出去, 在隔间里咬着手腕闷闷地尖叫了很久, 发泄够了,这才红着脸走出洗手间。 迟鹰独自站在游客中心门口, 低头看着手机, 指尖时不时地滑动着。 见他过来, 他关掉了知乎的页面,揣回手机对她道:“送你回去。” “嗯。” 俩人没有再乘坐公共交通,迟鹰叫了一辆出租车,让苏渺坐了进去。 她以为他会坐副驾驶的位置,不想他也跟着她进来,俩人并排坐在了一起。 少年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敞开着,后排的位置坐得有点憋屈。 苏渺朝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更多的空间。 路上,她感觉到腹部一阵阵地绞痛,手微微地攥了拳,竭力忍耐着。 在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迟鹰叫停了出租车,进了药店。 两分钟后,他从药店出来,将口袋里的布洛芬递到她手边,又很熟稔地从她的书包里翻出保温水杯递了过来。 苏渺乖乖地吃了药,喝了一口温水,舒缓腹部的酸涩难受。无意间看到白色口袋里…还有红糖红枣枸杞冲剂热饮包。 “迟鹰,你怎么知道这些。” 迟鹰正巧摸出手机浏览着,闻言,将手机页面递给她:“我喜欢学习新知识。” 苏渺看到了那是关于生理期的知乎回答—— 【女友生理期,合格男友应该怎么做。】 她脸颊微烫,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他眼底勾了几分暧昧的笑意:“我总不能搜:班长生理期,合格的副班长应该怎么做吧。” “……” 苏渺差点被他逗笑了,腹部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她没忍住躬起身,“嘶”了一声。 迟鹰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攥住了她的手。 她明显感觉到了他手掌的力量感,以及掌腹粗砺的茧。 开始不是故意的,但在他松开她的那一瞬间,偏偏很故意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白皙细腻的手背。 一道粗糙的印痕,伴随着皮肤的每一个细胞,如蝴蝶效应一般传导进了她的世界,每一根神经末梢都为之颤栗了起来。 迟鹰偏头望向了窗外,阳光照着他澄澈剔透的眸子。 一切平静,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快,出租车停在了苏渺家楼下的阶梯下。 迟鹰下车,看到那一道蜿蜒陡峭的长阶梯,延伸向上,宛如通向不见天日的岩壁深处。 “你家住得挺高。” “嗯,九十三道梯口。” “能爬上去?” “可以的。” 迟鹰将书包递给了她。 苏渺接过了正要离开,迟鹰却背对着她蹲了下来:“行了,送佛送上西。” “啊?” “上来,背你。” “啊,不了。” “那我走了。”少年说罢直起身,苏渺却一把攥住他的衣角,“那麻烦了。” 迟鹰笑着蹲了下来: “班长,你很假。” 苏渺撇撇嘴,伏上了他的背。 迟鹰背起她,步履如飞地朝着半山坡的筒子楼走去。 这是苏渺第一次绝对零距离地感受着他全身的每一道肌肉的紧绷,就像被拉到极致的弹簧,充满了力量感。 纵然是背着她,他上坡仍旧很轻松,毫无喘息,九十三道阶梯被他走得如履平地一般。 过半以后,苏渺担忧地问:“我重不重啊?要不要休息一下。” 迟鹰是真的呼吸都没有变过,淡淡道:“没我徒步登山的行李重。” “唔…” 在苏渺家门前,迟鹰将她放了下来,抬头扫了眼面前这栋八十年代历史的筒子楼。 小楼建在半山腰,面朝嘉陵江,但周围环境却不敢恭维,潮湿又逼仄,空气里都散发着某种无法被太阳照晒的霉味,楼栋光线黯淡,噪声喧嚷,时不时传来小孩哭闹和妇人吵骂… “住这儿?” “嗯。” “几楼?” “三楼,我自己上去,妈妈在家。” 迟鹰没多说什么,扫了眼她腰间的衣服,苏渺连忙道:“我洗干净了还你。” “嗯。” …… 苏渺一到家,趴在窗边偷看的苏青瑶赶紧迎上来,拉过她的手,八卦地问:“送你回家的男生是谁?好哇!这才到嘉淇私高几天,都耍朋友了!” “不是!没有!”面对妈妈连珠炮一样的追问,苏渺急得脸颊胀红,“那只是同学,送我回家而已!他是我们班副班长…” “骗我。”苏青瑶显然不相信,“把你从梯口下一路背回来,还说不是在谈恋爱。” “是我…大姨妈来了。” 她看到小姑娘身上系了件男式的运动衫,扯下衣服一看,果不其然,她裤子上都染红了。 “……” 苏青瑶无语了,“生理期还去爬山,你不要命了咩。” “哪儿晓得嘛,我一向都不规律。”苏渺说着,便去洗手间洗澡换衣服。 苏青瑶在门口叮嘱:“别洗头,衣服裤子自己洗了。” “嗯。” 虽然当妈的嘴上这样说,还是在苏渺打开喷头冲澡的时候进来,拿她换洗的衣服。 苏渺吓得连忙背过身:“哎呀,妈,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冲进来。” “怕啥子羞,你不是老娘一手拉扯大的啊?” “我长大了啊。” 苏青瑶扫了光溜溜的小姑娘一眼。 她身上皮肤更白净如玉瓷,腰肢纤细,腿也长,身材是绝对有发展潜力的好身材,但就是…太瘦了。 她笑了笑:“有好大嘛,平平无奇飞机场,半点都没遗传到你妈。” “妈!你烦!”苏渺都要被她气哭了,“快出去!” 苏青瑶拎着衣服去阳台上搓洗了。 苏渺洗完澡,一身清新地走出来,布洛芬也见效了,腹痛果真缓解了不少。 看到苏青瑶已经晾晒了她换下来的衣服和胸罩,她连忙道:“那件外套,你没洗吧。” “我才不帮男人洗衣服。”苏青瑶冷嘲道,“你自己弄脏的,自己洗。” 苏渺在沙发边找到了迟鹰的运动衫,松了口气,拿了盆子过来,用温水浸泡搓洗。 苏青瑶见状,说道:“还说不是男朋友,一件衣服都这么宝贝” 伏鹰 第34节 “哪里,这件就千万不能和其他衣服混在一起洗,白色的,染色了我可赔不起。” 他的衣服基本都是国际潮牌,平平无奇的一件运动外套,看起来都不会太便宜。 苏青瑶严肃地叮嘱道:“你给我记着,长的帅的男的不靠谱,有钱的也不靠谱,你好好读书,以后找个老实的、不会骗你的。” “妈,真的是普通同学,你别胡思乱想。” 苏青瑶烧开了水壶,替她加了些热水,让她用温水搓洗衣服:“就那种品貌的,就算是普通同学,你能禁得住不心动…还背你回来,啧。” “哎呀。” “哎什么呀,妈妈没跟你开玩笑。” 苏青瑶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了迟鹰的不简单,“别泥足深陷了,才发现那是你要不起的,到时候有你哭的。” 她认真地搓洗这衣服:“我晓得。” 几分钟后,苏青瑶察觉到身边小姑娘心情明显低沉了下来:“不是吧~” “什么呀。” “啧。” “……” 苏青瑶摇了摇头,“没吃过爱情的苦,等你吃过了就知道,像我们这种人,什么都是假的,赚钱才是硬道理。” “不想和你说话啦!” 苏渺提着桶,去顶楼晾晒衣服。 刚晾上去,许谧的消息冒了出来:“和男神去爬山,情况怎么样?我刚刚都不敢打扰你来着,应该回家了吧。” 苏渺:“没有情况,在家里躺了一下午。t t” 许谧:“他把你鸽了?” 苏渺:“没、就我来姨妈,把裤子弄脏了。” 许谧:“啊这…” 苏渺:“还被他看到了。” 许谧:“啊这这这…” 苏渺:“还把他的衣服也弄脏了。t t” 许谧:“亲,这边建议换个星球生活哦。” 苏渺放下了手机,夜风悠悠地吹着,洁白的运动衫轻轻飘动着,笼上了一层暗黄的夕阳光。 她一个人坐在顶楼的梯上吹着风,望着远处奔流的嘉陵江。 不管迟鹰为什么忽然约她去爬歌乐山,还是一把子将她揽入怀中遮挡尴尬,还是背她爬上了九十三步梯口… 这些,都不是她有资格去肖想的。 但青春就像台风、像暴雨,像 c 城盛夏四十度能把鸡蛋煎熟的高温天气一样…是最不受控制的事情。 她看到嘉陵江对面那一幢幢平行而立的玻璃大楼,其中有一栋应该就是他所住的临江天玺。 他们看同样的江,看江面同一轮波光粼粼的夕阳。 但一江之隔,分割了云泥之别的两个世界。 她不该妄想,却还是禁不住要想。 ……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安全责任表,苏渺和迟鹰十一国庆一起去过歌乐山的事情,在班上传得沸沸扬扬。 秦思沅当然也听说了,但不知是因为那日兄长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她有了别的念头…并未发作,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十月的竞赛很多,最有份量的是由首都高校牵头举办的国际数学竞赛,班上走了四五个,其中也包括迟鹰。 而十月底的校园开放日,嘉淇私高要举办家长学生联欢会,要求每个班都需得出一个节目。 这件事自然班主任周清华是不管的,一切都交由了自由度极高的班委团队来做。 班长全权负责。 当天下午的班会上,苏渺向全班同学征集节目,看有没有同学自告奋勇、想在联欢会上演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秦思沅身上。 秦思沅头都没抬一下,用美甲锉磨着手指甲。 苏渺定了定神,又说道:“如果节目能拿奖,会增加班级的集体荣誉分,落到每个同学身上都有好处,参加比赛的同学分数加得更多。” 她又问了一遍,仍旧没人举手。 甚至有男生开玩笑说:“全班最想要分的,不就是班长你吗,不然你上去给大家讲笑话呗。” 此言一出,同学们跟着讪笑了起来—— “哈哈哈,对对,讲笑话没毛病。” “她本身就是个笑话,我看行。” “希望最后别给我们班加负分啊。” ……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即便苏渺当了班长,但是班级里还是有很多同学不服她。 尤其是家境条件比较好、又和秦家兄妹关系好的那几个…虽不会明面上找茬,但每每有这种事,拆台的总是他们。 班会结束后,苏渺找到文娱委员许智欣商量这件事,希望她能牵头组织节目。 许智欣也表示很无奈:“我办板报、做校园杂志、海报ps这些…都没问题,但是文娱表演这方面,真的不擅长。” “班上哪些女生擅长这方面,有舞蹈音乐才艺,你推荐给我,我去说服她们。” 许智欣拉着苏渺来到阳台边,对她解释道:“班上有才艺的女孩吧,都跟秦思沅要好,这事儿非得秦思沅牵头不可,否则你是孤掌难鸣,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她的风险、配合你,你懂的吧。而且她还是校学生会文娱部的,一句话就可能把你精心准备的节目给打回来。” 苏渺顿了顿,又问道:“那男生呢。” “男生就更别想了,秦斯阳还在那儿呢!” 苏渺一进嘉淇私高就知道了,这对兄妹是年级风云人物,有他们挡在前面,她寸步难行。就算一万分侥幸当了班长,但绝大多数人也都料定了她这班长…当不长久。 许智欣叹了口气:“如果副班长在,他可能找得到人,偏偏他又去京城参加数学竞赛了。” “就算他没去,我也不能事事都指望他。” 苏渺还没来得及找秦思沅,秦思沅倒是主动找到了她,心平气和地约她在校门外的甜品店喝奶茶。 “来杯芝士葡萄。”她回头望向苏渺,“你要喝什么?” 苏渺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 付款的时候,秦思沅争着替她付了奶茶钱,然后拉着她坐到了窗边,宣布道—— “班长,我今天是来跟你和解的,我们结束’战役’,以后和平共处。” 苏渺很诧异,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一见到她就疯狂炸毛的女孩,会有这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你真的要跟我和解?” “嗯,我可以不找你麻烦了,甚至可以原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我们当好朋友。” 听到这句话,苏渺心里只觉得好笑。 我原谅你,多么高高在上。 她如此真诚的表情,甚至都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措辞有什么问题,好像给予他人恩赐是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情。 愿意和好,不再找麻烦,不再骂她、羞辱她,也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但苏渺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她需要秦思沅对她的“恩赐”,才能让她稳稳地扎根在这片本不属于她的肥沃土壤里。 她需要当好明德班的班长,需要绩点加分、帮她拿到高三学年的奖学金。 “你能在联欢晚会上代表我们班演出节目吗?” “小事一桩。”秦思沅自信地说,“我手上现成就有节目,十人的古典舞,排名至少能拿到前三。” “真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们文娱部经常组这些活动,对于你来说的大问题,对我来说,小意思。” 苏渺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接受和解吗?” 她点头:“嗯,接受。” “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咯。”秦思沅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了苏渺前面,“这个送给你。” 苏渺看出了白色小盒子上印着pandora的商标。 秦思沅拆开了盒子,将那条晶蓝色手链递到苏渺手边,抓起她的手想给她戴上。 苏渺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手链上挂着一枚很可爱的蓝色小章鱼,还有两颗如大海般澄澈的蓝色水晶滚环。 “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这有啥子什么贵重的嘛,一千多而已。” 苏渺仍旧坚持不收。 秦思沅放下了链子,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我有话直说,我喜欢迟鹰,你不能再勾引他了。” “我没有。” 看着她低沉的脸色,秦思沅也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当,改口道:“就是说,你不能再和他说话了。” “他是副班长,我是班长,不说话是不可能的。” 秦思沅想想,也对。 “总而言之,你得回避他,这总能做到吧。” 苏渺明白秦思沅来找她和解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伏鹰 第35节 “反正你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一切就都公事公办咯,你不能再和他单独出去玩了。” 秦思沅深深地勾着她的眼睛,“我和他家境配得上,各方面都配得上,但你呢,你配得上吗?” 苏渺摇头:“配不上…” “那就请你远离他,好吗,只要你不破坏我们,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的。” 苏渺缄默不言,秦思沅将那枚链子搁在了她手边,起身离开,“你考虑一下吧,我是真心想跟你和好,甚至你将来的学费…” “这个不用你管!” “好,那我先走了。” …… 秦思沅出了奶茶店,摸出手机给秦斯阳打电话:“哥,照你交待的,我都说给她听了。” “怎么说。” “没给回复,看起来恋恋不舍的样子。” “她会答应你的。” “难不成我真要和她当朋友啊,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秦斯阳嗓音低沉:“是你有求于她,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你还想不想让她主动远离迟鹰。” “好好好,我照做就是了,以后和她当‘好朋友’。” “链子呢,收了吗?” “你亲自挑选,亲手给她配的水晶珠子,她能不收吗?”秦思沅撇撇嘴,“那么漂亮,我都想要呢。” 第24章 敷衍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苏渺特意去 sweet 甜品店排队半小时,买了一份妈妈最爱吃的草莓慕斯,送到伊人浴足店。 浴足店前段时间进行了扩展店面和全新装修, 原本一间小小的门市店面,现在成了上下两层的浴足会所, 前厅还修建了喷泉和雕像, 看起来高端大气。 前台小姐姐认识苏渺,见她过来, 笑着说:“来找青姐啊。” “嗯,小林姐姐好。” “她在28号, 不过现在有客人哦, 你要等一会儿。” “好。” 苏渺在前厅的大堂沙发边坐了下来, 从书包里摸出一张数学试卷演算着, 不过半个小时,大厅里来了好几位等候的客人。 为了不占客人的位置, 她拎了书包去走廊间等妈妈结束服务。 走廊里有好几个房间,每间房门上方都有一小块透明玻璃,类似于ktv 的那种,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况。 苏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她好奇地踮起脚, 朝着玻璃窗口望去。 妈妈穿着工作制服, 坐在小椅子上, 躬身埋头给一位男性客人浴足。 那位半赤着上身的客人似乎特别不安分,湿漉漉的脚一会儿戳戳苏青瑶的手臂, 一会儿戳戳她的肩膀。 从苏渺的角度望过去, 她能看到苏青瑶嗔怪地说了句什么, 脸上却浮着笑。 苏渺的心都揪紧了。 她一次次面带笑意地推开他,而那男人一步步地试探底线之后,见她不发作,变本加厉,竟然抬脚去蹭苏青瑶的胸… 苏渺忍无可忍,推门冲了进去,怒目圆瞪地望着那男人。 男人被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坐起身,大喊道:“你哪个!你想干什么!” “我…我…我不许你…” 苏渺话还没说完,苏青瑶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店里新来的实习小妹,不熟悉工作流程,没事啊,没事,李总您休息。” “哼,不敲门闯进来,太没规矩了吧!” “我带她出去,好好批评她!” 说罢,她将苏渺生拉硬拽地揪了出去,陪笑着关上了门,回头冷脸道:“你来做啥子,不是不让你来店里吗。” 苏渺急切地大喊:“刚刚那个人,他在做什么啊!” “能做什么,放心,没事。”苏青瑶轻描淡写道,“快回去,妈忙完这阵就回来。” “他明明在欺负你!”苏渺还想想往房间里闯,被苏青瑶一把拦住。 “没有,你这丫头…见风就是雨,逢场作戏而已,还能怎么着…行了,妈有分寸,别在这里给我添乱。” “我不让你去了。” 苏渺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死死地攥着妈妈纤细的手腕,“你跟我回家,现在就回!” “行了,别这么死脑筋。”苏青瑶甩开了她,“我不上班,你吃啥穿啥,拿什么交学费,真是…快回去了,妈没事。” 说罢,她转身回了包厢。 苏渺崩溃地站在楼道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吧嗒吧嗒,润湿了胸前的衣襟。 是啊,这就是她的生活,陷在泥泞里,还伸着脖子,仰望着那一丝丝不可企及的天光能照耀在她的身上,给她一点点的温暖和希望。 她背靠着墙坐了下来,抱着书包,死死地咬住了书包带子,不争气地抽泣着。 现在的她,除了掉眼泪还能做什么,她根本保护不了妈妈,保护不了任何人!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必须冲破这该死的命运,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苏渺从包里摸出了秦思沅送她的那枚蓝色的潘多拉手链,紧紧地攥住,直到尖锐的棱角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掌心肉里。 四十分钟后,房间门打开了,那家伙人模狗样地走了出来,苏青瑶微笑着送他进电梯:“李总,一定要给个好评哦,我是28号。” 男人回头扫了眼站在墙边的苏渺,冷哼了声:“好好培训一下你们这里的新员工吧,太不懂事了。” “是是是,我回头好好教训她。” 电梯门关上,苏青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地啐了一声,回头对苏眇道:“幺儿,你不回去做作业,等在这里做啥喃?” “我…我怕他欺负你。”苏渺脸上残留的泪痕还没有干透,眼巴巴地望着苏青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苏青瑶看到小姑娘这模样,心都要被她揉烂了,走过来捧起了她的小脸:“想什么呢,你妈这么厉害的人,谁还敢欺负!要了他的狗命!” 苏渺用力点头:“嗯!” “好了,回家。” “我给你买了蛋糕。”苏渺扬了扬包装精美的草莓慕斯,“你最喜欢的 sweet 家的,我中午去都排了好久队呢!” 苏青瑶揽着她,一起走出了浴足店:“那我是不是得请你吃宵夜了?不然对不起我幺儿排这么久的队。” “你请我吃小面呗,我都饿了。” “走嘛。” 昌昌小面馆里,两碗豌杂面,一个小蛋糕,苏渺看着苏青瑶双手合十许愿的模样,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yihua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她最爱最爱的妈妈。 就算她有时候凶巴巴的没有耐心,还经常凶她骂她损她…但苏渺还是爱她。 很爱很爱。 …… 第二天的课间时分,苏渺找到秦思沅,答应了她和好的事情:“联欢晚会的事情,你也要好好排练,拿到好的名次。” “放心吧,小事一桩。”秦思沅笑着说,“放学了你可以来看我们排练啊。” “嗯。” 放学后,苏渺去舞蹈教室看了秦思沅组织的联欢晚会的古典舞排练。 秦思沅很擅长组织这类的文娱演出,伴随着音乐响起,女孩们翩然起舞,古风古意。 俨然已经是排练过许多遍,是非常成熟的舞蹈演出了。 尽管如此,苏渺还是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盯着女孩们排练,希望能够将最好的效果呈现出来。 毕竟…这是她任职班长以来第一次组织这样的大型活动。 秦思沅知道苏渺非常在意这一次演出,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如果想要一鸣惊人,拿下演出的第一名,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听。” “什么办法?” 秦思沅凑近了她耳朵,小声说:“你去说服我哥,让他强势加盟,给我们女孩的演出进行古琴伴奏,绝对能够一鸣惊人!毕竟他的古琴…就算是单独演出,那都是需要买票观看的的古典音乐会的水平。” “他会愿意吗?” “你试试不就晓得了,反正我们都和好了,我哥也不会为难你的。” 苏渺不确定秦斯阳会不会答应她。 他和秦思沅不一样。 秦思沅要什么、心里想什么,一目了然。 但秦斯阳不是这样,他的心思比她深得多,苏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要什么。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苏渺下课后将秦斯阳叫了出去,希望他能够参加联欢晚会,为明德班贡献一份力量。 走廊边,秦斯阳望着远处的塑胶操场,也没有说答应还是拒绝,反问她:“你和我妹妹和好了?” 苏渺点头:“和好了。” “真心和好,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能够留在在嘉淇私高。” “有区别吗,我已经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 秦斯阳盯着少女白皙的脸蛋,那双榛色的眸子,虽然无害,却也给人一种难以摧折的坚韧之感。 “她喜欢迟鹰很久了。” “我知道。”苏渺沉声道,“她把我当成假想敌,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只想能够好好地呆在嘉淇…其他的,都不重要。” 伏鹰 第36节 “你明白这一点就行了。”秦斯阳淡淡道,“我可以帮你一把,在联欢晚会上弹琴,这是小事情。” “真的?你愿意?” 他眸光下移,望着女孩白皙光洁的手腕,“我妹妹是不是送过你一串链子?” “嗯。” “为什么不戴?” 苏渺抿抿唇,从书包里摸出了那串潘多拉的链子,还给了秦斯阳:“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秦斯阳接过了链子,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手掌比之于迟鹰则要细腻很多,手背白皙干净,有很明显的血管脉络,泛着淡青的色泽。 苏渺下意识地挣脱,但秦斯阳用力地攥着她,像扣上手铐一般,很强势地将链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秦斯阳!” “这是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是你们仗势…”她很自控地止住了没说完的话。 “你可以当我们仗势欺人,你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一定要跟我们和好,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说得对…” 苏渺自嘲地笑了。 “苏渺,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左摇右摆。你知道,相比于未来而言,路上的风景真的不算什么。” 苏渺不再挣扎。 对,对,他说的都对。 相比于未来,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这也是迟鹰曾经说过的话。 她任由秦斯阳将手链戴在了手上。 秦斯阳看着女孩顺从不语的模样,郑重说道:“放心,联欢晚会,我们班会拿到很好的名次,我答应你。” …… 迟鹰的奥数总决赛在即,教室里,班主任将手机连接了电脑多媒体设备,然后给迟鹰打去了视频通话,让全班同学给他加油打气。 本来大家以为他在酒店紧张地准备考试呢,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逛街。 古董街环境纷扰,噪音嘈杂,不少小贩叫卖着商品。 镜头一滑,有男生看到他颀长的指尖好像还拎了烟,不怀好意地“唷”了一声。 幸而班主任走了个神,没有看到。 段桥挤到了屏幕中央,咋咋唬唬道:“迟哥,大家伙还怕你紧张,准备安慰你来着,你挺自在啊。” 视频画面摇晃着,时不时地扫到了画面中的少年。 他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单眼皮懒散的耷着,漫不经心道:“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 “也是哈。”他认识他一年多了,从来没见他为什么事情紧张过,“可这次是世界赛啊,听说全世界最牛逼的数学天才都来了,你有没有信心拿名次啊。” “没有。” “啊?” “我不拿名次,只拿第一。” 班级顿时炸开了锅,有被他嚣张到—— “哈哈哈哈不愧是你!” “千万别打脸哟,会很丢人的。” “别在这里泼冷水了,有自信是好事,加油加油。” 人群后排的苏渺笔尖顿了顿,然后继续演算应用题。 她知道,他能做到。 段桥不惦记什么第一不第一,他千叮万嘱:“迟哥,要记得给我们带礼物啊!我要吃稻香村的饼子!” 秦思沅推开了段桥胖乎乎的脑袋,走到镜头中央,对迟鹰鼓气加油:“迟鹰,我们每个人都对你有信心,你肯定可以拿第一,加油呀!”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我哥也在为你加油哦!”她将电脑镜头转到了秦斯阳身上,秦斯阳单手从兜里伸出来,对他扬了扬,“等你回来打球。” 迟鹰冷冷一笑:“等我回来虐你。” “做梦吧你。” 众人纷纷跟迟鹰说话,迟鹰一边逛着街,不咸不淡地回应着,似乎忍耐了很久,最后终于主动开了口:“我们班长有什么寄语?” 大家纷纷回头,望向了人群最后排,毫无存在感的苏渺。 苏渺没想到他会忽然点名,憋了半分钟,憋出了一句:“祝你旗开得胜,给我们班争取荣誉。” 迟鹰冷笑了一声,喃道:“等着吧你。” 毕竟聊了这么久,苏渺是他第一个主动 cue 的人,大家意味深长地坏笑了起来:“咱们班长和副班长,感情真不错啊。” “那当然,这叫团魂,懂不懂啊你。” “是~吗~” 秦思沅警告地望了苏渺一眼,苏渺移开了视线。 秦思沅对迟鹰道:“我们校园开放日的联欢晚会要排班级节目,你一定要赶在晚会前回来哦!我也会参加节目的。” “应该来得及。” “那太好了。” “挂了。” 迟鹰挂掉了视频连线,众人意犹未尽地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苏渺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她戳开屏幕,看到迟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c:“你敷衍我。” 渺:“哪有。” c:“手链不错。” 苏渺的心猛地一跳,低头看着手链,莫名心虚。 蓝色的小章鱼和蓝水晶转珠,像夏日的大海,衬得她手腕肌肤越发显得白皙而洁净。 不管是之前的画眉,还是视频里隐没于人群中的她手上的链子… 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身上最细微的变化。 第25章 燥热 两天后, 迟鹰拿下世界奥数竞赛金奖的消息传回了嘉淇私高,明德班几乎沸腾了—— “据说是破纪录的最高分!啊啊啊啊,迟哥是什么文曲星下凡!” “他肯定第一名啊, 去年不也是金奖吗,这还有什么悬念。” “去年是全国赛, 可是今年是世界赛啊!好多世界名校的天才参赛, 这能比吗。” “而且还破纪录了!一句话:鹰爷牛逼!” …… 那段时间,班主任周清华脸都要笑烂了, 开心得不行了,甚至有两个同学作业没带, 她也没为难他们, 只叫下午补上, 就… 肉眼可见的愉悦。 迟鹰这一波强势拿下奥数竞赛的世界金奖, 她的优秀班主任绝对是稳了,奖金好几万呢, 能不开心吗! 苏渺在听说了这次比赛的份量之后,心脏也跳得很快,和班上同学一样,很激动。 不是因为他能为班级带来什么荣誉,仅仅就是为他的耀眼夺目、光芒万丈而震撼鼓舞… 他是翱翔于瀚海苍穹的天空之鹰, 孤绝尘上, 无人能抵。 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给迟鹰发去了恭贺的消息, 就连几乎没和他说过话的许谧, 都给他发了消息—— “迟鹰,恭喜你拿下金奖!我们全班都为你高兴!” 迟鹰也很礼貌地回了她:“谢谢许谧同学。” 许谧就为他能打下她的名字这件事, 兴奋了一上午。 苏渺知道他记得全班每一个同学的名字, 他就是这样的人, 看起来好像恣意不羁、什么都不管、不在意。 但是在细节方面,迟鹰能洞察到每个人心里细微的在意。 所以完全不同于秦斯阳的高冷和清贵,他人气真的很高,不是那种敬而远之的高,而是接地气的那种… 体育课的时候,秦思沅来到了正在练仰卧起坐的苏渺面前,微笑着对她说:“苏渺,我能看看你的手机吗?” 苏渺知道秦思沅想看什么,坐起身,解锁后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 秦思沅迫不及待地戳进了微信里,聊天栏向下拉,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 c 的名字。 她的心紧了紧,戳了进去,却看到俩人的聊天记录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检查完毕,秦思沅松了口气,笑吟吟地将手机还给了她:“放心吧,演出排练一切顺利,我哥也跟她们合了音乐,你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 苏渺点点头,将手机揣回了书包里。 秦思沅不知道,她是会清空聊天记录的。 一般人看到俩人什么都没聊,肯定也会多想。 微信都加了,怎么可能什么聊天记录都没有,甚至连招呼都不打。更何况还是班长和副班长,工作上的事也是不可避免要说话的。 但秦思沅没有多想,她简单地以为没有聊天记录,就是没有聊过天。 伏鹰 第37节 秦斯阳说她单纯,有时候,她是真的单纯,至少…没有苏渺这么多的心眼。 是啊,一个从小被父母和兄长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全世界满满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怎么可能不单纯。 如果有可能,苏渺也希望像她一样单纯、任性、甚至…无知。 秦思沅刚走没多久,迟鹰便给苏渺发了一张图片,是世界奥数赛的奖杯,纯金打造,闪耀夺目。 c:“班长,给班级拿下了荣誉,你怎么奖励我?” 渺:“恭喜你,迟鹰。【大拇指】” c:“这句话我已经收到五十多次了,我谢谢你。【微笑】” 阴阳怪气的。 渺指尖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回复,看到奖杯上印着一行字:wir mussen wissen, wir werden wissen。 渺:“迟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c:“德国数学家希尔伯特的名言,翻译过来就是: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终将知道。” 迟鹰很耐心地对她解释:“这段话表达了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决心和信心,也是他对同时代不可知论者的回应,代表了理性主义。” 苏渺认真地将他发来的话读了几遍,记了下来。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但迟鹰知道,他肯定看过很多书,知识面比她宽阔很多。 就像是她仰止的高山,近在咫尺,却又显得遥不可及。 “迟鹰,你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什么呢?” 他似乎认真地斟酌了很久,回道:“我认为,理性是人类文明之光。” 苏渺指尖咂摸着这句话。 “感情和理性,你会更认同后者?” 几分钟后,迟鹰回道:“我崇尚理性的前提,是尊重内心的一切自然流露的感情,不自欺、不压抑。班长你呢,你尊重吗?” 他的话让苏渺手机掉在了地上。 …… 两天后的活动课,苏渺在办公室跟班主任汇报了这一周班委工作和学生情况。 回来后,同桌许谧告诉她:“迟鹰回来了。” “他人呢?” “跟秦斯阳他们打球去了。”许谧努努眼,“他给班上每一位同学都带了稻香村的小点心哦,快看看你的是什么!” 苏渺看到自己位置上放着一个淡黄色的纸袋子,她并没有立刻打开,望向许谧:“你的是什么?” “椰子酥。”许谧将盒子打开给苏渺看,一盒里约莫有五六块的样子。 “其他人的差不多也都是枣泥酥啊,山楂饼之类的。” 秦思沅见苏渺回来,也赶紧凑了过来,好奇地问她:“苏渺,你盒子里的是什么呀?” 苏渺知道她肯定是要看的,于是拆开了盒子,里面装着五块贝壳形状的饼干,很是酥脆松软的样子,应该很好吃。 秦思沅见她的也没什么特别,绽开了笑容:“哦,原来是栗蓉酥。” 许谧看出了她脸上得意的表情,又问道:“那你呢思沅,你的是什么?” “我的跟你们都不一样。”秦思沅打开了自己的盒子,很得意地说,“独一无二的。” 苏渺看到她的盒子里有几块猪头形状的金色小饼干,看起来很可爱。 秦思沅离开以后,许谧撇撇嘴,闷声说:“得瑟什么呀,看不出迟鹰骂她是猪呢。” 苏渺睨她一眼,笑着说:“你别过度解读啊。” “本来就是,猪头饼有什么特别的,我看到许智欣的饼干还是小猴子形状呢,她还以为她是独一份。” 众人散去之后,苏渺将小盒子放回了抽屉里,在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从点心盒下面,取出了多出来的另外一个陌生的丝绒小锦盒。 盒子里装着一枚松烟墨条,用于研墨书写,墨条上印着是飘渺的祥云与展翅的鹰图案。 她偷偷地将墨条藏在了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 放学后,苏渺去舞蹈教室看秦思沅她们的排练情况。 秦斯阳不在,音响里放着他提前录好的古琴曲《梅花三弄》,她询问秦思沅:“你哥没来吗?” “昂。”秦思沅指导着女生的动作,漫不经心道,“迟鹰回来了,过几周有全市篮球联赛,他们在训练。” “可是明天就要登台演出了,今天他怎么都应该过来彩排一下啊。” “那你找他撒,跟我急什么。” 苏渺走出舞蹈教室,来到走廊边给秦斯阳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秦斯阳接了起来,呼吸急促,应该是正在打球:“有事?” “过来彩排,跟她们合一下。” “我不需要每天都过来,让她们跟我的曲子练。” “可是明天就要登台演出了。” “登台前彩排一下就行了。”秦斯阳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的演出不会有任何纰漏,你放心。” “你是没问题,但女孩们需要跟你的节奏,如果不多练几遍,没有默契就有可能会出差错。” “我说过,不会有问题,我现在很忙。” “秦斯阳,你既然答应了,就好好练,你现在就过来!” 苏渺说完,不等他回应,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阳台边,微凉的秋风吹拂着她的脸。 她承认,她心里有火气,换了平时绝不会这样对同学说话。 这股子憋屈的火气从哪里来,苏渺不想去深究,她必须加快步伐向前走,低着头,控制自己的心,埋头向前。 不要留恋任何路边风景,因为那与她无关。 一刻钟不到,秦斯阳居然真的赶过来了,从乐器室里取出了黑色的古琴,席地而坐,脸色低沉得可怕。 杨依依看到他过来,也微微变了神情,走到秦思沅耳边,低声说:“她可真有本事。” 她努努眼,扫了扫苏渺,继续挑拨道,“她这一发火儿,你哥居然真的来了,他听过谁的话,换你都不一定能把他叫过来吧!” 秦思沅漫不经心道:“我哥是信守承诺的人。” “那你之前还叫你哥过来排练呢,他都不大愿意,怎么班长一叫,他就来了。”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望向杨依依,用方言道:“你要喜欢我哥,你追他去撒,在这里说啥子风凉话。” 杨依依脸颊蓦地胀红:“我…我哪有!” “那你酸什么酸。” “我…好嘛,就算我喜欢你哥,但他心里要是有人,我追也没用啊。” “不可能。”秦思沅被她气得胸口发胀,铁青着脸道,“追我哥的女生那么多,他咋可能喜欢她,又穷又虚伪。” …… 秦斯阳过来了,他身后,还慢悠悠地跟了迟鹰,他们应该是一起在打篮球。 他穿黑色的衣服,五官冷硬又凌厉,气质也仿佛收敛了盛夏的灼灼动人,显出几分入冬的凛然之意。 见迟鹰也来了,秦思沅立刻组织大家跳舞排练,竭力展现着她柔美的古典舞身段和婀娜妩媚的动作。 迟鹰拎着球,走到了苏渺身边,低声问:“礼物,喜欢吗?” 他一凑近,苏渺便感觉到他强势的荷尔蒙气息,一整个笼罩住了她的世界,令她几乎动弹不得,掌心全是热汗。 “饼干很好吃。” “松烟墨色饱满,是我常用的墨条。图案也是定制的,我一落机就去门店下单了,回来登机前几个小时才做好,差点延误。” 他嗓音磁性有颗粒感,还带了分别几日的陌生感。 苏渺双手交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问:“那个墨条…多少钱?” “问价格你是认真的?” “墨条我很喜欢,谢谢你给我带,钱我还给你。” 迟鹰冷笑:“我送了这么多份礼物,你是第一个说要还钱给我的,班长挺见外啊。” “他们的礼物,也有这些吗?”她望向他。 “当然…没有。”少年眼皮褶子浅,单眼皮,眼尾自然微挑,不笑的时候…很冷。 但笑起来,灼灼生花。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特殊,坦坦荡荡道,“你的点心,也是我试吃了几十种之后,觉得口感最好的,你吃过了吗?” 一阵穿堂风过,她的心像窗外的银杏叶一般…轻微地颤栗了起来。 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她立刻稳住了心绪,礼貌道:“我妈很喜欢吃,谢谢你。” “我谢谢你妈这么捧场。” 苏渺听出了少年玩笑的调子里的不爽。 他听出她刻意的敷衍之意了。 苏渺注意到秦思沅一边跳着舞,时不时朝他们投来的眸光,俨然已经很不爽了。 她只好战术转身,走出了舞蹈教室,独自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口,低头搜索了松烟墨条的价格。 两百多出头,考虑到是定制款,她低头给迟鹰转了250过去,然后匆匆走进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苏渺看到刚刚的转账已经被他退回了。 她放下手机,忽然感觉一双炽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伏鹰 第38节 她被那人顺势一拉,整个抵在了卫生间外的洗手台边,腰险些撞在水台上,又被少年伸手挡了一下。 熟悉的薄荷烟草气息袭来,苏渺抬头,看到他冰冷的黑眸。 长而细密的睫毛如扇,覆盖着他的眼睑,在灯光下投下阴影。 “迟…迟鹰!” 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平,“做什么啊?” “嘘。” 走廊那边传来了女孩们的说话声,秦思沅抱怨道:“她叫我们过来排练,结果人都不见了,不晓得在哪里鬼混。” 杨依依冷道:“还不是某人过来了,心猿意马撒。” “你放屁!” “迟鹰还不是没了影,我打赌两个人肯定在一起。” “……” 苏渺紧张了起来,心跳得更快了些,牵扯着太阳穴噗噗地也跳动着。 迟鹰显然也听懂她的心跳,因为她也能听见他的。 静谧的走廊里,两个人心跳交织,她明显感觉到他平坦的腹部抵着她,周围的空气几乎被他的呼吸占据了。 她的世界,完全被他占据了。 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只能侧过眸子,盯着他胸口的篮球衫上的9号数字。 迟鹰的手撑着水台,凑近了她,用性感的嗓音在她耳边缓缓道:“你还真给我转钱?” “……” “还他妈转250。” 被他这般压制着,苏渺的呼吸几乎紊乱了,低声说:“墨条我很喜欢,但你不收的话,我…我只能还你了。” 迟鹰握住了她左手纤细的手腕,扯了过来,横在两人眼前。 她挣了挣,没挣开。 他眸光扫着她手腕上的链子:“秦斯阳送你这玩意儿,你也给他转钱了?” 苏渺心头一惊。 少年看着链子上晶莹剔透的大海色的转珠和深蓝小章鱼,眼眸冰冷,“蓝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这一看就是他的品味。” “我以为这是…是秦思…” 她试图解释,但…好像也没这个必要。 秦斯阳还是秦思沅又有什么区别,她已经接受了兄妹俩的提议。 他漆黑的眸子仿佛能看穿她的心,苏渺避无可避,只能垂下了眸子。 “跟他们和解了?” “嗯。” “答应他们,远离我?” 他何等聪明与敏锐,苏渺什么都瞒不过的。 她抿抿嘴,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迟鹰…” 迟鹰望着女孩轻微抖动的纤长睫毛,如轻颤的蝶翅。 他伸手,粗砺的指腹扫了扫她的下颌,嗓音带了几分戾气,“老子帮了你这么久,结果你就拿我当自保的工具用。苏渺,玩我啊?” “我只觉得我们之间隔得很远…” “隔得远,所以也没必要努力靠近,对吗。” 苏渺望着他,夕阳光被天窗切割出半明半昧的光影,映着他英俊的五官,黑色的碎发垂在额前,眸色越发深黑。 “迟鹰,你飞的太高了,我靠不近你。” “那秦斯阳,你能靠近他吗?” 这句话说的太急,某种压抑的情绪再也藏匿不住…在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缕缕地渗透着。 俩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急促的呼吸和他低缓的呼吸…交织着。 良久,他与她咫尺的薄唇微微扬了扬,呼吸近在耳畔:“他喜欢蓝色,那你不妨猜猜,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她望向他幽暗的黑眸,沾染着一丝隐忍的的暧昧—— “猜到了,我就放过你。” 第26章 加冕 迟鹰送给她的松烟墨条底色是黑色, 低沉、深邃。 他喜欢黑色吗? 他时常穿黑色的衣服,但白色的也有,苏渺恍然想起, 那件白色运动衫…她还没来得及还他呢。 正晃神,一个趔趄, 她险些被脚下的碎石子给绊了一跤。 许谧眼疾手快, 赶紧扶住她:“看路呀!下梯口你还发呆,当心栽下去哦!” “哦!好!” 她望了楞头呆脑的苏渺一眼, 拍拍她单薄的肩膀:“明天的联欢会,安心啦, 有秦斯阳的强势加盟, 肯定没问题的, 不要担心。” “你知道迟鹰喜欢什么颜色吗?” “啊这…” 许谧浮现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在担心明天的晚会呢!结果你在犯花痴…哼哼哼,你干嘛问这个, 难道你也在搜集他的资料卡?” “资料卡?” “对啊,我知道班上蛮多女生都在搜集他的资料卡,比如星座啊,血型啊,最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 还有他兴趣爱好, 下意识动作习惯之类的。” “统计这个做啥喃?” “当然是为了更好地攻略他撒!” 苏渺:“怎么攻略?” 许谧见她啥也不懂, 完全是个恋爱小白, 于是头头是道地向她授课:“咱知道了他的兴趣,就可以向他的兴趣靠拢了, 比如他经常打球, 你看咱们班女子篮球队都壮大起来了, 上学期还拿了年级名次呢!” “好厉害。” “如果知道他喜欢的奶茶口味,下次送的时候,被拒绝的概率就小很多了。” 苏渺随口问:“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 “最好的朋友我才告诉你,他跟你一样、喜欢吃冰粉,超接地气哦。” “你这都知道?” 许谧神秘兮兮道:“有女生偷看了秦思沅搜集的资料卡…估计全班就她搜集得最全。” “那他喜欢什么颜色喃?” “这就不晓得了。”许谧浑不在意地说,“你为啥一定要知道他喜欢的颜色嘛,这东西知道了也没用啊,咱们平时在学校都是穿校服,你也没办法穿他喜欢颜色的裙子呀。” “不不。”苏渺连连摆手,“我只是随便问问,好奇而已,我不会穿他喜欢的颜色的裙子。” 许谧搜肠刮肚地思索着,想给她一个答案:“迟鹰之前给我们班队订篮球服,订黑色的,我猜他喜欢黑色吧。” “噢…”苏渺不太确定。 许谧拉着她的手问:“新开的茶颜悦色,去不去喝呀?” “不去了。”苏渺摇了摇头,“要排队,今天作业超多的。” 许谧面露失望之色:“那周末你要陪我去哦。” “好啊。” 许谧视线落到苏渺的左手手腕上,细长白皙的腕上只有一根黑色的橡皮筋:“诶,前两天看你戴的手链挺好看的,怎么不戴了呀?” 她略加思索,解释道:“我不喜欢蓝色。” “噢,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苏渺脱口而出:“我喜欢红色。” “哇,完全看不出来,都没见你穿过红色的裙子。” “是啊。” 苏渺的衣服裙子都是黯淡或浅色调,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最安全的颜色,不会被发现、不会被针对,更方便躲藏… 红色代表的是昂扬、盛放、是鲜活的青春和蓬勃的生命力… 是她可望而不可即、永远不曾拥有的灿烂。 苏渺和许谧在路口道别,走在路边,她沉吟了片刻,低头给迟鹰发了一条消息:“你喜欢黑色?” c:“接着猜。” 渺:“……” 开放日的联欢晚会在学校的万人礼堂举办,下午五点,学生会的干部们组织着家长们陆陆续续地入场了。 后台,秦斯阳收到了父亲叫他发定位的短信,急匆匆地来到化妆间,将秦思沅揪了出去,板着脸问:“你叫了爸爸来?” “对啊,妈去上海了,爸爸说他下了班就过来。”秦思沅见兄长脸色难看,问道,“咋了嘛?” “你知道苏渺没有爸爸?” “我晓得啊!一个野种…” 秦思沅嘟嘟囔囔道,“咋了嘛,她没爸爸,我就不能叫我爸来了?我偏要叫,偏要让她看。” 秦斯阳见妹妹这般任性的模样,也是无语了:“你知道她没有爸爸,那你猜猜,今天她会叫谁过来。” 伏鹰 第39节 秦思沅这才恍然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合适:“……” 她看到秦斯阳摸出了手机,忙拉住了他的手:“哥,你做什么?” “给爸打电话,叫他别来了。” “凭啥子啊!凭啥她妈来、就不叫我爸来嘛。今天我有演出,我就要爸爸来看,而且每年爸妈都来的,还要给我录像呢!” “爸妈每年都来,今年不来,没事的,哥哥叫人给你录,行吧。” “我偏不!”他越劝,秦思沅反而来劲儿,“我就要爸爸来!大不了喊她妈别来撒,贱人有啥资格来学校,也不怕丢脸哦!” “秦思沅,我警告过你,不要一口一个贱人,也不要说脏话,你是不是还想扣分。” 秦思沅见兄长脸色沉了下去,用这么凶的调子和她讲话,有些接受不了,脾气越发上来了:“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她嘛!” 秦斯阳迟疑了几秒,说道:“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要是让爸爸看到她妈妈,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端…总之爸爸不能来。” 秦斯阳对自家父母的婚姻已经很绝望了,爸妈都是各玩各的,两人的婚姻只剩下利益联结。上一次老爸险些为了这个女人跟妈妈提离婚了,这才让妈妈炸毛了找上门去。 总之,能避开…最好避开。 秦思沅看不见这一点,她只觉得如果自己爸爸不来,苏渺妈妈来了,好像她就输给了苏渺似的。 她向来争强好胜不服输,所以绝对不会妥协。 “我就要叫爸爸来!我现在就去找她,喊她妈妈别来。” 秦斯阳拉住了秦思沅的手:“我们已经跟她和解了,她也答应你远离迟鹰,这段时间都没理他,你要让这一切都功亏一篑?” “放心,是她有求于我。”秦思沅有恃无恐道,“她才不会跟我决裂嘞,为了绩点分,我叫她跟我下跪,她都跪得下去!” …… 苏渺一边招呼着女孩们彩排化妆,另一只手接听着苏青瑶的电话:“妈,到了吗?” “幺儿,你们学校这个坡坡,也太陡了吧!简直跟翻山越岭一样。”电话里听出了苏青瑶气喘吁吁的声音,“你还叫我带这么多东西,爬上来出脱半条命,我要回家了!气死了!” “别气别气,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接你。” “我在你们校门口这个坡坡上,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出来把你妈背进去,不然我就回家。” 苏渺笑了:“要得,我来背你。” 她挂断了电话,吩咐文娱委员许智欣盯着现场,匆匆走出大礼堂去接妈妈。 这时秦思沅找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苏渺,喊你妈妈回去。” “什么?” “我爸要来,你让你妈过来…不太合适吧。” 苏渺没想到这一茬,顿了顿,又问道:“你爸已经到了吗?” “没有,他还没下班,一下班就会过来。” “我妈已经到校门口了。”苏渺好言好语地跟她商量,“能不能跟你爸爸说说,让他回避一下。” 秦思沅彻底撕下了之前伪装了很久的面具,冷声道:“今天有我的演出,凭啥不叫我爸来!是我上台又不是你上台,别忘了,我是为了帮你…” 苏渺打断了她:“班级活动是大家的,不是为了我一个人,你别总说是为了帮我,你们上台加分是你们自己的,又不是给我加分。” “我懒得跟你扯这些,你快叫你妈妈回去,小三有啥资格来学校,她也好意思咩!” “你别一口一个小三,我妈妈没做错任何事,她是被你爸骗了,你爸骗人连离婚证都捏造得出来,真正应该感到羞愧的人,绝对不是我妈!” 说罢,苏渺也不管秦思沅脸上过不过得去,转身朝着校门口走去。 在维护妈妈这件事上,苏渺是绝对、绝对不会有任何退让的。 秦思沅简直要气疯了,一回头迎上了秦斯阳冷淡的脸:“哥!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她不是为了绩点分啥都可以不要吗,她居然敢这样对我讲话!” 秦斯阳面无表情,一针见血道:“你侮辱她,她不跟你计较,但你不该侮辱她的家人。” 秦思沅气得胸口发胀:“我要让她知道惹我的下场!” 说罢,她横冲直撞地朝着后台跑了过去。 …… 苏渺安排苏青瑶坐在了家长席,和许谧的妈妈坐在一起。 许谧妈妈是一位穿着朴素的短发中年女人,看起来容颜有些沧桑,当她看到苏渺妈妈的时候都惊呆了:“你是她姐姐吧!” 许谧连忙道:“苏渺没有姐姐,这是她妈妈哟。” “啊!这也太年轻了吧!” “不年轻了。”苏青瑶绽开了笑意,“我生她生得早,这些年也没少操心。” “听谧谧说,你们家渺渺能干得很,是班长,成绩也好。” “哪里,许谧才是能干,细心又体贴,你们有服气了。” 两位家长相互尬夸了起来,许谧只好将苏渺拉走了:“太尴尬了!听不下去了。” “是呀,家长的社交就是这样。” 苏渺想到了秦思沅方才的反应,放心不下,来到了后台。 原本正在化妆的杨依依她们并没有换上舞蹈服,一个个穿着轻松的t恤,发型也没有做,妆容也没有上… “晚会已经开始了,你们还不换衣服化妆?” 秦思沅抱着手臂坐在化妆台上,长腿交叠,没说话,杨依依上前道:“我们不跳了。” “为什么?” 秦思沅捂着肚子,很假地表演了起来:“哎呀,肚子不舒服,跳不了了。” 苏渺望向周围的女孩们:“你们肚子也不舒服?” “是啊,我们都不舒服。” 苏渺知道他们是故意罢工,她扫了她们一眼,沉声道:“节目已经报上去了,如果不上,我们班的节目就是空白,一切后果…自负。” 女孩们面面相觑,似有些担心。 秦思沅不管不顾道:“能有什么后果,我们也不是故意不上啊,就是身体不舒服而已,难不成还为这事儿扣分啊。就算要扣,扣的也是你班长的分,谁让你没有准备 plan b,这是你的失职吧!” 女孩们听了她的话,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纷纷道:“没错,我们就是身体不舒服,又不是故意不上的。” “我今天来例假呢。” “我也是。” 苏渺不想再和她们瞎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填补班级节目的空白。 背景视频已经放上去了,主持人的串词稿也都写好了,联系文娱部临时撤换节目已经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上。 文娱委员许智欣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把全班都筛了一遍,最后把段桥给揪了过来:“实在不行,让他上去讲脱口秀吧,他在班上段子一套套的,讲脱口秀吧肯定没问题。” 苏渺望向段桥:“你会讲脱口秀吗?” 段桥很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的段子多得很,未来中国的顶级脱口秀明星就是我。” “你以前登台讲过吗?” “呃,我过年的时候在年夜饭上讲过,被我爸暴揍了一顿,因为我把他的藏私房钱的事情写进段子里了。” 苏渺有些犹疑,但许智欣咋咋唬唬道:“哎呀,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只要有节目、不冷场就行,别让周清华丢脸,那女人最看重面子,要是咱让她在这么多老师领导面前丢脸,接下来的日子咱别想好过了。” 苏渺也知道,只要有节目顶上就行,至于拿名次,那是想都别想了。 “行,段桥你准备一下。”苏渺对段桥叮嘱道,“不要太紧张,上去随意发挥就好,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出差错。” “那那那…那尺度呢,你得给我一个尺度范围,我本子上记了不少荤段子呢。” “……” 她指了指端坐于教师席位的班主任周清华:“你可以看她的脸色,确定你的尺度范围,你要是在我们班的班级节目上讲荤段子,可以想象一下接下来两年你会经历什么。” 段桥咽了口唾沫:“我懂了!” 几个节目之后,便轮到了明德班的节目表演。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段桥傻了吧唧地站了上去。 他平时在班级里段子一套接着一套,那张嘴吧嗒吧嗒说个没完,但偏偏上了舞台,面对着万人礼堂密密麻麻的人群、聚光灯照在脸上的时候,却呆住了。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之前准备好的几个段子也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所有人好奇地望着他,不明所以地低声议论着。 强光灯让他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张得双腿发颤,求助地望向台下的苏渺。 同样揪紧了心脏的还有班主任周清华,不住地冲苏渺使眼色,不明白段桥这家伙怎么跑台上去了。 苏渺见他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实在无奈,也只能对他做手势,让他下台来。 秦思沅快意地看着苏渺,知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表演结束的这十分钟,将会成为她人生的地狱十分钟。 “那啥…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终于,段桥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就…就你们知道为啥蜻蜓翅膀断了还能飞吗?” “因为…因为它很坚强。” “……” 他干笑了两声,脸都胀红了。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尤其是家长们,一副【老人地铁看手机】的表情。 周清华手扶着额,完全不想看舞台了。 就在段桥给大家讲冷笑话的间隙,苏青瑶来到了后台,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背上嘉淇私高的那个重重的背包,递到了苏渺面前:“幺儿,你让我把你这一套行头带过来,是不是准备登台喃?” “妈…” 苏渺翻找着背包,包里有卷轴宣纸,砚台,毛笔等书法用品,她交待的一件都没落下。 其实…不是没有 plan b。 她有准备一个应急的节目,如果到最后的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之前《兰亭集序》苦练了那么长时间,并非不能派上用场。 虽然是紧急救场,但苏渺也确实没有信心。 伏鹰 第40节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生了,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从未登台演出过。 现在她却要当着所有人,做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 苏渺不知道会不会翻车、会不会出洋相,所以还在犹豫。 苏青瑶看出了女儿的犹疑和自卑,大咧咧道:“哎呀,老娘背都给你背上来了,别纠结了,快点上台哦,我要看我乖乖大放光彩!” 苏渺丧着个脸:“可能不是大放光彩,可能是…让你没脸见人。” “说这些,你让我没脸的时候多了去了,怕啥子嘛。再丢脸,妈妈跟你一起,别慌。” 苏青瑶推着女儿走到了台前。 在苏青瑶的鼓励之下,苏渺终于恢复了几分勇气。 在段桥讲完一个极度冷场的冷笑话,正不知所措之际,许智欣和另一个男生将木桌抬上了舞台,这是刚刚问话剧演出的班级借来的。 紧接着,苏渺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舞台,摊开了一副宣纸卷轴,并且取出了她的狼毫笔、砚台和那枚印了浮云和雄鹰的松烟墨条。 虽然苏青瑶一路上骂骂咧咧的,但她还是把这些东西全给她带来了,一件都没落下。 众人好奇地看着舞台,不知她要做什么,差点以为接下来是魔术表演。 但秦斯阳看出来了,她要现场临《兰亭集序》。 王羲之的行书她已经练过不下百遍了,虽然没有迟鹰写得好,但…作为救场,怎样都比段桥冷笑话的死亡现场、观赏性更强些。 见段桥还在台上愣愣地发呆,苏渺对他道:“过来,帮我研墨。” “哦!要得!” 段桥赶紧跑过来,接过了苏渺的松烟墨条。 但他摆弄了半晌,都没能拆开这枚做工讲究、包装精致的定制墨条。 再加上他本来就没有接触过书法,更不懂研墨应该怎么做。 苏渺润了笔,见他居然还没拆开墨条:“你不会就放下吧,我自己来。” “对不起啊,我…我从来没弄过这玩意儿。” 这时,段桥手里的墨条被另一人接了过来。 他诧异地望过去,看到了迟鹰那锋利英挺的侧脸。 少年利落地拆开了墨条,加了一勺水,然后在砚台上以推磨法开始研墨。 “迟…迟哥。” “下去吧,我来。” “好嘞!”段桥如临大赦,赶紧脚底抹油下了台。 苏渺没想到他会上来,有些不知所措。 迟鹰加了适量清水,修长骨感的指尖稳稳地拿着墨条,细细地研墨着,宛如红袖添香般、举止优雅。 台下的女生们呼吸都要停滞了。 苏渺拿起了那枚缠了绷带的旧狼毫笔,沾染墨汁,落笔前,她深深地呼吸着,平静着紧张的心绪。 不知道能不能写好,她一向没什么自信,也从来没有登台表演过节目,从没获得过荣誉和奖杯和…别人的认可。 迟鹰淡如轻烟的黑眸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需要换我来?” 苏渺心头一松,惊喜地问:“你愿意吗?我帮你研墨!” “逗你玩,自己写,这是属于你的舞台。” “……” 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也只有迟鹰了。 苏渺定了定心绪,正要落笔,忽然间,台后传来了浑厚的古琴乐曲。 苏渺回头,看到秦斯阳如约地出现在了舞台背景旁。 一袭白衣如雪,纤细颀长的指尖灵活地拨弄着琴弦,时而舒缓时而急促,弹奏着那一支熟悉的《平沙落雁》。 迟鹰冷冷一笑,知道秦斯阳看到他上台了,不可能还坐得住。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快写,时间不多了。” 苏渺不再多想,伴随着舒缓的古琴曲,认认真真地在卷轴上书写着——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一切,如诗如画地进行着。 至少和刚刚段桥冷笑话的死亡现场比起来,现场的这一副画面,就要优雅美好太多了。 同学们望着画面正中间那位从容不迫、舒徐写字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嫣红的连衣裙,对襟收腰,勾勒着她妙曼的线条,舞台高射灯光照耀着她,正红色配衬着她冷白如雪的肌肤,清冷中透着几分惊采绝艳之感。 不知道她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居然能让秦斯阳和迟鹰两位嘉淇私高最受欢迎的校草男神陪衬在侧,一个为她弹琴,一个帮她研墨。 苏渺不知道观众心里翻涌的强烈浪潮,她所有的心绪都置于笔端,一笔一画,一钩一捺。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她终于鼓足勇气、走出了被晦暗所遮蔽的安全区,来到了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她喜欢红色,它代表的是昂扬、盛放、是鲜活的青春和蓬勃的生命力。 也象征着勇气。 迟鹰一边研墨,视线落在身畔女孩流丽的长袖上… 这惊艳的一笔一画,描在他眼底,酿成一抹镂心刻骨的朱砂红。 这一刻,他愿意奉上自己全部的骄傲,为她加冕。 第27章 智能 一曲《平沙落雁》终了, 时间掐算得正好。 苏渺的最后一个字,也在古琴浑厚悠然的余韵中,落笔完成了。 秦斯阳的古琴余音绕梁, 单独演出都算是需要买票的音乐会级别。 这一次作为苏渺书法演出的背景音乐陪衬,绝佳的视听效果, 可想而知。 迟鹰全程添水研墨, 使得墨质的浓度和色泽保持最佳的状态,这是苏渺以前使用墨水所无法达到的状态。 很显然, 这一幅字是苏渺临摹过百余遍《兰亭集序》之后、最完美的一次书写了。 她写完之后,下意识地望向了迟鹰, 想要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一些评价。 少年放下了墨条, 漫不经心地扫了卷轴一眼。 几秒后, 他轻嗤一声:“还行。” 就这一声“还行”, 苏渺才算真正地放下心来。 迟鹰眼高于顶,不常夸人, 尤其是在他最擅长的领域里,能得到这一声“还行”,已经是莫大的褒奖了。 她放心地将这幅完成的书法展示给观众。 嘉淇私高的家长里有不少是懂得艺术欣赏的高级知识分子,当他们看到那幅《兰亭集序》的书法笔墨,虽不说一模一样, 却也有自己的风格骨气在里面, 绝对称得上是气象万千的佳作。 更不可思议的是, 这居然是由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在这么短的时间一气呵成地写来, 真的…非常了不起了! 观众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甚至超过了其他班级最火爆的劲歌热舞的节目。 就连嘉淇私高的几个校领导, 都站起来为苏渺鼓掌了。 苏青瑶几乎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对周围人一再重复:“这是我女子, 是我女子。” 这么多年,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背着厚厚的一层龟壳,缓慢地爬行在孤独的轨道里。 别人骂她打她,她连还嘴还手的勇气都没有,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忍耐着。 藏匿在人群之中,不拔尖不冒头,才是她的安全区。 这是苏青瑶第一次看到她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之下,才知道,原来她有这般耀眼夺目的一面。 参加古典舞演出的几个女孩们,心里也不舒服,练了这么久,本应属于她们宝贵的几分钟舞台、本应属于她们的掌声,现在全被另一个人独占了。 偏偏那人…还是她们准备孤立和报复的对象。 明显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太敢责怪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思沅。 杨依依偏头望向身边的秦思沅。 秦思沅的下嘴唇…都快让牙齿给咬破皮了。 属于她的舞台、属于她的一切,现在全让苏渺给抢了风头。 迟鹰就罢了,她哥哥居然也会登台演奏! 这不是…摆明了拆她的台吗! 下台以后,秦思沅第一时间找到了秦斯阳,不管不顾地质问道:“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斯阳小心翼翼地将墨色古琴收回琴袋中,眸光专注,眉目清隽而寡淡—— “我一开始就答应了给你们的舞蹈配伴奏,现在只是如约登台而已。” “可你明明知道,我和女孩们都不上台了,你为什么还要上台!” “因为我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就算你不登台了,我一样也会完成约定。” 秦思沅眼睛红了,气得脸上肌肉都有些扭曲:“你打电话叫爸爸不要过来,你帮她登台伴奏,你…你以前都帮我的,现在她来了,你却什么都帮着她,你到底是她哥哥还是我哥哥啊!你变了秦斯阳!” 秦斯阳揪住了女孩胡乱拍打的纤细手腕,眼神定定地望着她:“秦思沅,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只有跟她成为了朋友、真正的朋友,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趁着现在还为时未晚,不要犯蠢,控制住你的脾气。” “我从来不需要控制脾气。”秦思沅眼泪掉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啜泣着,“我想要的,我一定能得到,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你和爸爸,我要什么你们都会送到我面前的!” “但我不可能把迟鹰送到你面前。” 伏鹰 第41节 秦斯阳漠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被宠坏的少女,“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很卑微的一件事,如果你不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你凭什么…得到最好的。” 秦思沅含着眼泪,看着兄长沉静的眼眸。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骄傲的兄长,说出这样的话。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卑微的事。 …… 这次联欢会,明德班的演出非常意外地拿到了第一名。 这个第一名是校领导特别颁布的。 因为这场书法演出,向在场的家长和教育局出席的领导们展现了嘉淇私高学生的素养水准,再一次证明了这所学校绝对不是高考工厂,每一位学生都有自己的特点和闪光之处。 相比于前面的歌舞和话剧节目表演,苏渺的演出是稳稳地撞在了校领导的审美欣赏线上,所以拿第一名是毫无意外的一件事。 当然,特别让苏渺高兴的是,她也顺利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成绩绩点的加分。 之前她的分数是6.8分,这一次之后升到了9.7分,排名也从之前的班级三十二名,冲到了班级第九名,这是非常大的进步了! 眼看着距离奖学金越来越近,距离未来…也越来越近。 联欢晚会大放异彩之后,苏渺又成了班级里一位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同学,就像从来未曾绽放过。 不过那短暂的八分钟,会成为她心里最珍贵的记忆,将来歧路难行的时候,要拿出来捧在手心里看的。 她给迟鹰发短信道了谢,迟鹰没有回她。 那日之后,这位副班长越发不管事情了,什么活儿都扔给她,短信也不回,她叫他也不理,看起来像真的疏远了似的。 秦斯阳很意外地回复了她道谢的短信,而且是在上课时间。 sun:“不谢,我也有加分,这学期我应该能赢过迟鹰成为第一名了。” 向来惜字如金的少年,能给她打这么多字,苏渺也是意想不到,抬眸望了望坐在前排的秦斯阳。 他身形挺拔,书页半开,似在认真地听课,但手机藏在书页里面,页面打开是微信的对话框。 苏渺不知道他会如此在意赢过迟鹰这件事。 在旁人眼中的秦斯阳,云淡风轻如谦谦君子,这类世俗名利应该不放在他眼里… 也可能只是误解吧,并未深入交往,仅凭一些外在的粗浅印象,实在很难对一个人下结论。 渺:“加油。” sun:“一起加油。” 她微感诧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语文老师李涓凶巴巴的声音传来—— “秦斯阳,给我把手机收起来!” 秦斯阳这种好学生,显然很不擅长上课如何伪装玩手机,分分钟就被近视八百度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语文老师揪住了。 他抱歉地将手机放回抽屉里,面上却仍旧很淡定。 秦思沅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坐在后排的苏渺一眼,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了。 双胞胎妹妹的神情,正好落在了靠窗的迟鹰眼里,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回过头,漆黑的眸子扫了苏渺一眼。 苏渺眼神闪躲,心虚不安的神情…都写在脸上了。 一切,不辩自明。 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旋转的笔,掉在了地上,下意识地想摸打火机,才想起上次洪崖洞江边,打火机也掉进了江里。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拧巴了起来。 四方辽阔的天空,忽然也变得逼仄狭窄了起来,令他几乎有点透不过气来。 …… 校园大扫除,每个班都被分派了公共区域的扫除任务。 虽然学校专门请了保洁公司对学校进行日常的维护,但每个月还是会安排一天的时间,将清扫任务分配给同学们,培养大家的劳动能力。 苏渺和劳动委员对同学们进行了安排,个儿高的擦窗户,细心的扫地,马马虎虎的就去打水拖地… 擦落地玻璃的时候,苏渺远远望见迟鹰拎着篮球去了操场,跟高年级的男生玩起了solo赛。 几个漂亮的假动作,避开对方,扬手三步上篮,又引来不少女孩围观。 最近副班长是越来越过分了。 苏渺放下抹布,正要去操场把他揪回来打扫卫生。 许谧看出了她的意图,解释道:“迟鹰是劳动之星,他有特别的豁免权,可以不用亲自参加每月劳动的。” 苏渺不解:“劳动之星可以不用参加劳动?” 那这头衔…是用来“讽刺”的吗? 许谧进一步向她解释:“劳动之星这个头衔是用来褒奖迟鹰同学的卓越贡献呢,喏,你看那个机器人,就是迟鹰发明了免费赠送给学校的,就这一样…他高中三年所有的劳动都可以全部免单了。” 顺着许谧手指的方向,苏渺望见了一个形状有点像《玩具总动员》里的“eva”灰色机器人,正在督促着同学们清扫垃圾,俨然像个督工头一样。 “咱们学校的保洁工,每天都要来机器人这儿打卡。” “所以这不就是个监督加打卡机器吗?” “不仅能监督,清扫任务也很厉害,他的手臂特别灵活,有好多变形模式,比如人够不到的角落缝隙的灰尘垃圾,他都能清扫。” “这是迟鹰发明的?” “额,制造肯定是学校花钱的啦,但主程序代码是他搞的。听说最近他还给机器人加了一项新功能,可以让机器人嗅出抽烟的味道,谁要是在学校抽烟,被机器人抓到是要直接扣分的,就跟查酒驾一样,上周遭了好几个同学呢!” 苏渺被这项功能逗笑了,脱口而出道:“那岂不是自断退路?” 许谧眨巴这眼睛,望着她:“啥意思喃?” 苏渺反应过来,迟鹰会抽烟这件事,好像…班级年级的人都不知道。 在嘉淇私高的同学和老师眼中,迟鹰是绝对风光霁月的优等生,抽烟喝酒打架这些事…跟他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只有苏渺知道他所有的“不良作风”。 他也从没有刻意对她隐瞒过。 许谧继续道:“迟鹰最不喜欢打扫卫生这些事了,搞这个机器人出来,就是想让机器人代替他参加每月劳动,现在不仅成功了,他还拿到了劳动之星。可见啊,在这个世界上,牛逼的人是真的可以拥有特权的。” 苏渺认同这句话,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里,想要用自己的实力来获得某些方面的特权,那就真的需要特别特别厉害才可以。 …… 苏渺和许谧相互配合着,搭着小梯子,擦拭着明德楼三楼的这一面落地玻璃。 不知不觉间,机器人滑行着来到了她身边,对她道:“您好,机器人alpha为您服务。” 苏渺听着这声音…有点熟悉呢。 许谧说道:“迟鹰发明的,声线辩识的时候为了方便,直接扫描录入了他的声音。所以啊,学校里超多女同学有事没事儿总爱来逗这机器人说话。” “哦…” 苏渺面对这个用迟鹰的声音说话的机器人,莫名有点窘迫,社恐症也犯了,问许谧,“咱们不理它,它自己就会走吧?” “应该是这样。” 她踩着梯子,伸直了身体去擦拭着高处的落地玻璃,时不时低头看看。 机器人仍旧站在梯子边,傻了吧唧地望着她。 苏渺:“它怎么还不走呢?” “不知道啊。”许谧对这机器人也不是特别了解,“别是卡住了吧。” 苏渺问机器人:“你死机了吗?” 机器人灵活地转动着三指的钢铁手臂,扶住了阶梯:“你看我像死机的样子?” 苏眇:“……” 莫名有种…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感觉。 声音就算了,怎么连说话的语气也和那家伙一模一样。 许谧看着机器人扶着松动的梯子,似发现了什么,对苏渺道:“它好像在保护你啊!” 苏渺拎着抹布:“不能吧,还有这功能?” “不知道啊,要不你假摔一下?试试看。” “无聊啊。” “试试嘛!试试嘛!”许谧似乎来了劲儿,想看看这机器人究竟想干什么,“班长大人,好想看哦!玩一玩嘛。” “好吧。” 苏渺假意往后仰,一条腿滑下了梯子。 果不其然,在下面扶着梯子的机器人赶紧伸出手臂、抬住了她的背,稳稳地托住她的身体,将她平安地放了下来。 许谧惊喜地大喊:“我的天!是真的,alpha真的在保护你啊!” 苏渺也有些脸红:“它好智能哦。” 下一秒,扶着她的机器人开口道:“请认真打扫清洁卫生,不要做无聊且危险的尝试。” 仍旧是迟鹰那副懒散单调的调子,听起来竟还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许谧咽了口唾沫:“它、它好像知道你是假装的。” “怎么可能。”苏渺不相信,“它是机器人,机器怎么可能分辨人类的欺骗性行为。” “也是哈。” 苏渺轻轻拍了拍机器人的脑袋:“你看,它就分辨不出来,我是在打它、还是在摸它,机器人怎么可能懂人类的思想。” 却不想,下一秒,机器人开口道:“小班长,你再玩我,我要扣你分了。” 苏渺:“……” 伏鹰 第42节 第28章 勇者 许谧笑得前合后仰, 肚子都要笑痛了:“这要不是个机器人,我真的要以为是迟鹰的儿子了,真的太像了吧。” 苏渺将搓洗干净的抹布递给她, 回头望了望正在专注地捡拾地上垃圾的机器人:“可它怎么知道我是班长啊。” “据说有人脸识别功能,也是最近才更新上去的。它知道全校每一位学生包括老师的名字哦。” “原来如此。” 可“小班长”这个称呼…目前她也只听迟鹰这样叫过。 苏渺不再理会这机器人, 继续和许谧配合着擦拭这一面落地玻璃。 这时候, 有一群拎着篮球、穿着白色运动衫的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经过。 有男生路过走廊垃圾桶,做出投篮的姿势, 将易拉罐瓶子扔进去。 不过很遗憾,没什么准头, 易拉罐掉了出来。 机器人缓缓滑动过去, 捡起了易拉罐:“警告, 请勿乱扔垃圾。” 几个男生笑了起来, 纷纷围住了机器人,刚刚丢易拉罐的平头哥拍了拍机器人的圆脑袋, “挺厉害啊,还能看出我在乱扔垃圾。” “何止啊,它还能闻出你身上抽烟的味儿呢。” “有这么厉害?” 平头哥显然不信邪,嚣张地当着机器人的面点了烟,然后喷了它一脸, “你说他能闻出来?” 几秒之后, 机器人对他进行了面部识别, 检索教务系统, 冰冷无情的声音传来:“三班,周秦皓, 学号10838731, 校园公共场所抽烟, 扣分0.3。” “what?!!” 周秦皓瞬间变了脸色,“真扣啊?” “对啊。”周围几个男生都笑了起来,“皓哥,你还真别玩它,上周就有不信邪的,遭了好些个!” 周秦皓顿时面色如纸,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不仅仅是因为被扣了分,更因为这机器人当众给了他难堪,让他在哥们面前丢了脸。 他冷着脸将手里的烟头摁灭在了机器人的脑袋上,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敢扣老子的分,老子把你拆了信不信。” “你好,如需申诉,请登录教务系统。” “你现在就撤销扣分!立刻,马上!” “你好,如需申诉,请登录教务系统。” “……” 旁边有男生提醒他:“皓哥,这只是机器人,你跟它说这么多也没用啊。” 周秦皓面子是彻底挂不住了,抬腿就是一脚,踹向了机器人:“什么东西。” 却不想,机器人竟然有自动平衡的功能,往后趔趄了几步,稳住了身形,仍旧用平静的嗓音道:“三班,周秦皓,学号10838731,蓄意破坏公物,扣分0.8。” “什么!” 周秦皓顿时有些慌了,毕竟是实打实的扣分。 每个嘉淇私高的学生都知道这绩点分数有多么难攒,他居然在一个机器人身上连连丢分。 “什么破玩意儿啊!老子今天非得把你拆了不可!” 周秦皓盛怒之下,又要踹这机器人,周围男生连忙拉住他:“算了,皓哥,别和机器人较劲计较,去教务处申诉一下嘛,就说是机器人搞错了。” “我申诉个锤子!” 周秦皓挣开了拉住他的男生,手里的篮球狠狠地砸向了机器人。 这下子是把机器人给砸倒在了地上。 苏渺下意识地想要过去阻拦,许谧连忙拉住了她:“周秦皓是我们学校特别嚣张的富二代,也是体育特招生,脾气怪得很,家里有钱有势,你别去惹一身腥。” “但你看他…” 周秦皓走动机器人面前,抬脚狠狠地踹了它几脚:“我让你在老子面前狂,你还狂不狂,狂不狂了?” “没事的。”许谧安慰道,“机器人坏了,学校肯定会处理啊。” 苏渺看着地上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机器人,想到了以前在北溪一中被欺负的自己。 是啊,她连自己都没有力量保护,懦弱又胆小,哪里有力量去保护别人。 就在这时,机器人又用磕磕巴巴的嗓音,说了一句话:“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 它用迟鹰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更是气坏了眼前的施暴者。 他顾不得周围同学的阻拦,对这机器人一脚又一脚,像是要将它彻底践踏成破铜烂铁一般:“你以为你是哪个!啊,你以为你是哪个!你聪明,你了不起!我呸!” …… 操场边,迟鹰的外套衣兜里不断传出嗡嗡震动的声音,篮板下段桥冲他喊道:“迟哥,有人在夺命连环call你!” 迟鹰扔了篮球走过来,摸出手机看了眼,关掉了机器人警报系统。 段桥凑过来,好奇地问:“啥情况啊?” “有人拿alpha撒气,系统给我发警报提示。” “谁让你更新前两天那破功能。”段桥幸灾乐祸道,“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烟友,暗搓搓地记恨你。” 迟鹰拧开了矿泉水瓶盖,漫不经心道:“功能是学校要求的,烟雾浓度的阈值我已经调很高了,偏有些sb不信邪,要给alpha怼脸喷烟,出事了就拿机器人撒气。” 好像欺负一机器人就能显得自己有多牛逼似的,最后除了高额的赔偿以外,还不得在教务处哭着喊着求别扣分。 无能且愚蠢。 迟鹰没理会手机里的警报。 东西是学校的,弄坏了学校也会修理。 一直到打完球回教室,在班级门口听两个男生议论起这件事—— “我靠!班长和周秦皓杠上了?” “好勇啊,周秦皓都敢惹,谁不晓得那是个疯批。” “班长拦着不让他踹机器人,结果他一脚给班长踹过来。” 迟鹰脚步猛地一滞,凛风般的眼神扫向了那两个谈闲天的男生:“哪个班的班长?” 大概也感受到了迟鹰眸光的压迫,男生连忙道—— “就…就我们班长啊。” …… 苏渺坐在换药室,等医生过来帮她上药。 倒也没什么大碍,因为很多人拉着,他没踹着她,只是害她摔了一跤,膝盖有些擦伤。 以前女生欺负她都不敢吭一声,更何况这是男生,她是更加唯恐避之不及了。 来嘉淇这两个月,苏渺感觉自己好像增加了一些勇气。 但…她还是怕死了。 尤其是看到周秦皓愤怒得好像要吃人的表情,苏渺腿肚子都在打颤。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一定避开,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苏渺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向门边,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匆匆经过。 几秒之后,他又折返了回来,站在换药室门边。 迟鹰仍旧穿着黑色的运动衫,外面随意套了件外套,戴着帽子。 走廊白炽灯光下,他半张脸都笼在连帽的阴影里,漆黑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地望着她。 宛如浓郁的夜色,要将目之所及之处尽数吞没。 苏渺怔了怔,问道:“机器人怎么样?还能恢复吗,我看他踹的挺狠的…” 迟鹰没应她的话,沉着脸走进换药室,在药柜子边逡巡了一会儿,拿出几盒药水和棉签,坐到了她面前的小椅子上。 小椅子显然不适合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只能敞开着,迎着她,打开了药水盖子。 苏渺嗅到了一阵碘伏的生涩味道,知道他要给她上药。 上次已经试过一次,可把她疼得不行了,这一次… 果然,迟鹰宽大的手掌住了她的膝盖骨,拿着酒精喷雾直接往伤口外围招呼着。 酒精还是刺激到了伤口,苏渺疼得身形直抽抽,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迟鹰感受到了女孩瑟缩的身体,黑眸扫了她一眼:“知道疼,不知道教训。” “轻、轻点!我怕疼。” 她五官细腻,皮肤白皙,闪躲逃避的杏眸隐隐泛着水色,一如既往的乖巧和柔弱,禁不住让人生出些遐思。 她越是这样,缠绕着迟鹰心里的那根线,就越是收紧,越来越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他用棉签沾染了碘伏,一点点涂抹在了小姑娘膝盖的擦伤处。 “上次的才结痂,又来。”他竭力压抑着,让嗓音显得平静,“你总有让别人想欺负的本事。” 苏渺也觉得,大概真的是自己的原因。 任何人…都觉得她好欺负,都来欺负她。 “我不想惹事。” “那怎么惹了?” 苏渺指尖轻轻扫着伤口外围,闷闷地说:“机器人太可怜了,线都被踩断了。” “再可怜,它也只是个机器。” “不是啊,它会说话,还认识我是班长。我要是不帮它,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伏鹰 第43节 迟鹰有点无语,看着她莹润的指甲盖上的一弯小月牙:“它认识你,是因为我录入了你的信息。它叫你班长也不是在向你求助,你要和机器人共情,可它感觉不到痛,你呢?” 说罢,苏渺又“嘶”了一声,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伸手挡开他上药的手:“你轻点!疼死了!” 他将擦拭了伤口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没好气地说:“原来你知道疼。”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她闷闷地说,“我觉得它说的好。” “这是鲁迅说的。” “这也是你录入进去的吗?” “嗯。” 苏渺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变成勇敢的人,勇敢地抽刃向更厉害的人,不怕他们,也不要总躲着他们。” 迟鹰抽出新的棉签,将云南白药一点点地涂在她的膝盖上,良久,他轻笑了一声:“你猜怎么着…” 苏渺不解:“什么?” 少年抬眸,定定地望着她,黑眸如雨后岩上的青苔,那样的明澈而清晰:“你说我们隔得远,但我觉得没有人比我们更近,你像我的影子。” 苏渺来不及细想他的这句话,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周清华和几个同学跟医生说话的声音—— “学生就在换药室,刚刚来了几个发烧的,还没顾得上。” “没大碍,只是擦破一点皮。” 苏渺吓了一跳,赶紧抽开膝盖,不想被同学们看到迟鹰帮她上药的景象。 迟鹰却固执地握着她的腿,手掌宽大而有力,令她几乎无力挣脱。 “迟鹰!”她脸颊胀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老师来了。” “怕什么。” “会被误会!”苏渺匆匆将裙子掩住膝盖,下了床便要出门去。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抛弃他的影子?” 少年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用力拉回来,“答案是…任何情况,都不会。” 苏渺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浅淡的一字眉蹙了起来,拼命推开他的手,压低声音:“迟鹰,你想怎样?” 迟鹰看她急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来我身边,让我名正言顺地疼你。” 第29章 出气 班主任周清华和几个班委的同学来到了医务室。 见到迟鹰站在她身边, 周清华略感诧异,还未来得及询问,却听他义正严辞道:“请班长无论如何时候, 都要想到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还有强大的班集体, 如若再遇到这样的事, 副班长永远为你保驾护航。” 苏渺:“……” 看这男人变脸如此之快,她也只好顺着他的话, 回应道:“谢谢副班长的关心,在保护学校公共财产方面, 我义不容辞。” “你真让我感动, 向你学习。” “副班长谦虚了, 我应该向你学习才是。” 周清华看见自己麾下的班委成员有这样的凝聚力, 也感动不已。 医生拿着消毒水和纱布走进来,见苏渺的膝盖已经上好了药, 包扎得妥妥帖帖:“诶?谁给你弄的?” “我自己。”苏渺望了望身边的少年,紧张地说,“涂了些云南白药,都是小伤,没什么关系。” “确实没有大碍。”医生叮嘱了几句, 让她忌沾水、也不要多吃辛辣, 便离开了换药室。 周清华安抚苏渺道:“班长你放心, 这件事学校很重视, 周秦皓破坏公务还打人,性质非常恶劣, 学校会给他一个处分。如果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一定要告诉老师, 别自己憋着,我们心理中心也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你勇于保护校园公物这件事,我们也会酌情加分。” “谢谢老师,我没事的。” 苏渺有些心虚其实…她挡在alpha前面,其实根本不是出于保护公物的目的,她有私心。 alpha用的是迟鹰的声线,被欺负的时候也一直在说话,语气还那么像他… 她身体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就冲上去了。 他保护了她很多,苏渺想着就这一次…或许应该勇敢些。 所以就是有私心,这份私心来自于她心底掩藏最深的那段不可言说、同时也被她婉拒的心意。 老师要给她加分,照理说她应该拒绝,但… 苏渺没有拒绝。 在嘉淇私高稳稳扎根,努力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未来,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她最大的目标。 放学后,许谧扶着苏渺走出校门,艰难地走下了一段长长的阶梯。 秦斯阳追了上来,领着她来到路口,路口停着一辆黑色网约车:“叫了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叫车。” “车已经过来了,这会儿取消订单,我的信用值会降低。” “……” 苏渺打量了一眼身边的秦斯阳,他神情温和,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冷冰冰,整个气质也变得友善亲和了些。 许谧很有大局观,怕帅哥下不来台,连忙道:“渺渺,上车嘛,顺便搭我一程。” 苏渺只好跟许谧一起上了车,回头对秦斯阳道了谢。 秦斯阳爽朗地扬扬手,目送她们远去了。 迟鹰骑着自行车下了坡,周围女孩敏锐地注意到,迟鹰那辆黑色山地车的车后座,之前的踩杆不见了,多了一个舒适的软垫座椅。 “也!他装座位了!” “肯定给我装的撒。” “哈哈哈哈,尽做些白日梦。” “这座椅,绝对是给秦思沅装的!” 秦思沅习惯了夸耀奉承,并未听出女生们话语里的嘲讽暗贬之意,骄傲地说:“那当然了,除了我,还有哪个坐得上去嘛。” 因为她哥和迟鹰关系很好,大家也酸溜溜地纷纷奉承,真假难辨:“太羡慕了吧。” “但我觉得,更有可能他是为你哥装的。” “哈哈哈,我也觉得,鹰阳cp,可拆不可逆。” “哎呀,你们说些啥哟,一群腐女,迟鹰当然是思沅的啊!” “就是,只是不想曝光,所以才假借跟她哥好的名义,靠近她嘛。” “就是这样!” 女孩们前合后仰地笑了起来,秦思沅当然也苦笑着,心里其实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她也不完全是蠢货,有些话,真真假假自然听得出来。 但她宁愿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把她们对她的喜欢和奉承当成真的,以维持她的内心秩序不会崩跌。 她绝对不想承认羡慕苏渺,但她的那份真实,却是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拥有的。 ……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传来,一个漂亮的漂移,山地车停在了秦斯阳面前。 迟鹰单腿撑着地,摘下墨色护目镜,挑着下颌,望向他:“我的座椅刚装好,你就把人给我请走了?” 秦斯阳没好气道:“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这都知道。” “你屁股一抬,老子就知道…” “粗鲁。”秦斯阳懒得理他,朝着路口走去。 迟鹰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座位:“sunny,上车。” “别叫我 sunny。”秦斯阳望了望他车后座的软椅,“换了这种椅子,坐不惯,娘了吧唧的。” “你还不够娘?” 秦斯阳揪住了迟鹰的衣领,用力推了他一把,但迟鹰下盘稳得很,他也不是轻易能撼动他的,俩人打闹了一阵,引来周围无数女生围观磕 cp。 “做正事,去不去?” 秦斯阳一脸冷漠:“你能有什么正事。” 迟鹰低头磕了一枚木糖醇,扔进嘴里,沉声道:“去给我们班长出口气。” 秦斯阳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良久,喃了声:“优等生是要带头打架闹事?” “老子算什么优等生。” 迟鹰锋锐的眸子如刃一般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们sunny才是品学兼优、从不早恋的三好生。” 说罢,他收了木糖醇盒子,骑上了自行车,风一般从他身边驶过。 秦斯阳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追了上去,掌着迟鹰劲瘦的腰,三两步跨上了自行车后座—— “算我一个。” …… 次日清晨,苏渺来到教室,听周围男生讨论,周秦皓分数几乎扣成了零光蛋,而且还要面临巨额赔偿。 “昨天有好些个同学看到,迟鹰和秦斯阳把他堵校门外那条漏水巷里,痛扁了一顿。” 秦思沅听到男生的讨论,连忙追问:“我哥也在?” “可不是!” “他…他从来不打架呀!” 在秦思沅的记忆里,就没见秦斯阳红过眼,他一向是谦谦君子的作风,几乎不会与人起争执。 如果讲不通道理,宁可不加理会。 “你哥是没打架。”段桥笑了起来,“他在边上拦着不让围观的同学拍视频留证据,也是绝,打架还要讲战略战术呢。” 伏鹰 第44节 秦思沅听到也禁不住笑了起来:“那情况怎么样啊?” 段桥们立刻来劲儿了,仿佛这些事天生就能激起男生的某些兴奋神经:“迟鹰下手真他妈的狠,当时周秦皓身边跟了好些个兄弟,分分钟就被他撂倒了,他打架挺有经验,不打脸,专捡不留伤的软肉捶,就只剩下疼了,医院都检查不出来什么,揍得周秦皓都叫妈了,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有同学意味深长地来了句:“他干嘛要针对周秦皓啊,这太冲动了吧,万一有人告到教务处去,又要扣分了。” 立马有女生回嘴道:“当然是为了alpha机器人撒,那不然还能为了啥子。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周秦皓都快把alpha给拆了,迟鹰肯定生气啊,这是赤luoluo的挑衅!摆明了针对他嘛。” “没错,这绝对不能忍,换了我也得出口气。” 说话间,秦斯阳和迟鹰俩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 虽然都穿的是嘉淇私高的灰格子小西装校服,但俩人走路都明显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前面的秦斯阳是温润斯文的谦谦君子,精神气特别高张饱满。而他身后的迟鹰,步履更从容散漫,像个没睡醒的修罗阎王似的,谁都没落在眼里。 秦思沅连忙走到迟鹰面前,关切地询问:“迟鹰,听说你们昨天打架了,你受伤没?” 迟鹰将黑书包往桌上一扔,咬着一袋牛奶,冷淡地笑着:“问你哥去。” 她又走到后排的秦斯阳座位边,戳了戳他,撅起嘴,埋怨地嗔怪道:“哥,你也太冲动了吧,怎么不拉着些呢。” 秦斯阳将一袋牛奶递给秦思沅:“我拉着他,只怕他揍得更厉害了。” “那你也该去帮忙呀,万一迟鹰受伤怎么办。” “他受伤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周围同学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秦思沅脸红了,轻哼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边。 女孩们看着秦思沅和他们的互动,也觉得这她简直拿了校园文娇宠女主的剧本,两大男神校草都这么宠她。 秦思沅也很享受这种互动,嘴角勾起了笑意。 但这笑意也有些苦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迟鹰回头扫了苏渺一眼。 小姑娘充耳不闻,拿着厚厚的英文单词本默记着,猝不及防和他视线对上,宛如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忙不迭地移开了。 过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他一眼。 迟鹰脱掉了校服外套,内底的白衬衣勾勒着他饱满的骨架,肌肉轮廓很明显,衣袖挽到了关节处,她注意到他手肘背面有很明显的挫伤。 …… 中午的午休时间,苏渺从食堂出来,穿过操场去东南角的校医院买了一盒创可贴。 经过维修部的时候,恰好看到几个工人正在研究破损的机器人alpha,苏渺好奇地走了进去:“请问它伤得怎么样啊?” 工人将机器人断掉的手臂重新焊接了上去,说道:“关节断了,还能修,内部重要零件没损坏,没什么大问题。” 苏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机器人用像是没电的声音,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说:“小班长,你好啊,我是机器人alpha,很高兴为你服务。” 苏渺听许谧说过,它有人脸识别功能,能够认出全校的每一位同学。 她升起几分顽心,笑问道:“alpha,这么多班级呢,你知道我是哪个班的班长啊?” “你是迟鹰的小班长。” 苏渺怔了一下,无边的思绪宛如云潮一般在脑海里翻涌着,唇瓣轻轻地抿了抿:“谁教你说这个。” “小班长,我给你讲个笑话。” 她看着它这奄奄一息、宛若断电的模样:“你还是别说话了吧,我不爱听笑话。” 她的笑点高得离谱,跟妈妈看春晚的时候,妈妈被逗的前合后仰摔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苏渺就是笑不出来。 她这种不是很讨喜的性格,也注定了她没什么朋友。 机器人又道:“那你别一天到晚丧着脸啦。啦。。啦。。” 它好像又卡壳了。 苏渺清秀的一字眉终于展开了:“谁告诉你我一天到丧着脸啦。” 机器人脑袋上的黑色屏幕黯淡了下去,似乎电池电量已经耗尽,它也陷入了休眠状态。 她看着这只机器人,心底涌起几分柔软的情绪,摸了摸机器人的小脑袋:“你爸爸已经给你出气了哦。” “就一机器,我给它出什么气。”少年轻佻恣意的嗓音自耳畔传来。 苏渺惊悚地回头,恰好撞进了迟鹰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他眉骨锋挺,下颌线条完美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咫尺之距,他薄唇勾了诱人的笑意—— “小班长,你真不知道我是在给谁出气?” 第30章 无赖 午后静谧的校园, 温煦高爽的秋日阳光漫洒着,暖洋洋的、仿佛世间万物都陷入了昏昏的午睡里,除了操场上几个风雨无阻的篮球少年, 还在挥汗如雨地恣意奔跑着 迟鹰和苏渺并排走在球场边的银杏林荫路上。 风一吹,银杏叶铺天盖地飒飒而下, 将这万里高秋吹散在了无边金黄的世界里。 他眸光隐动着, 时不时扫她一眼。 太阳透过树影泻下的光斑落在她身上,她拥有c 城女孩常有的白腻肤色, 大概也是因为这里的紫外线格外温和的缘故。 她颈项间那枚嫣红的痣,对于他来说就像某种女巫施加的诅咒, 但凡视线停留超过三秒钟, 他心头便会升起无端的躁意。 迟鹰移开了视线, 喉结轻微地滚了滚。 苏渺不知道他心里的遐思, 还有些犯愁,担忧地问:“你昨天对周秦皓动手, 万一他去教务处告状,怎么办?你的分已经扣了很多了。” “那家伙屁股脏的很。”迟鹰脑子里想着别的,漫不经心道,“见了教务主任他都是要绕路走的,没胆子敢去告状, 这次没勒令退学算他的运气, 敢动我的人。” 注意到女孩脸色一变, 走路动作都僵硬了, 他才淡笑着重申,“我的机器人, 行吧?” “迟鹰, 你说话一点也不文雅。” “要听文雅的, 去找秦斯阳,跟我谈什么恋爱。” 她脚步一顿,瞪眼望向他。 迟鹰笑着,吊儿郎当地改了口,“跟我谈什么天。” 她知道他一贯就这痞里坏气的风格,在她面前,真就一点平日里的高冷和矜持都找不见。 苏渺低头踩着地上的银杏叶,岔开了话题:“上次扣分的事情,我以为你和秦斯阳闹矛盾了。” “放心,我和他十多年的关系了,没这么容易崩。” “那就好。” “他喜欢你,你知道吗?”少年忽然认起真来,抬头定定地望着她,逼得她无处闪躲。 苏渺揪着裙子角,有些耳热:“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那天迟鹰说链子是秦斯阳喜欢的颜色,苏渺就知道了。后来校园开放日,他又上台帮她伴奏解围。上课还给她回消息,在她的腿受伤后还叫车送她回家,她就…更知道了。 迟鹰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对他什么感觉?” “不是一路人。”苏渺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他不可置否地轻笑了一声:“那你跟谁是一路人,上次陪你去洪崖洞看江的小混混,叫什么…路…” “路兴北。” “对了,路兴北,那小子挺帅,也够野,喜欢那种类型?” “我要是喜欢那种类型,我早就和他好了。”苏渺低垂着眸子,踏过一片卷曲的银杏叶,“他追我两年了,帮了我很多。” “你桃花还挺多。”迟鹰收敛了笑意,扯过头顶一片银杏叶,透过叶子淡黄的脉络望向她,“所以秦斯阳那种君子型的不喜欢,路兴北那种混混型的也不喜欢,你喜欢哪种?” 她喜欢哪种…… 答案呼之欲出。 苏渺抽回目光,视线落在了他的腰间,没有勇气与他对视:“迟鹰,你说过不到顶峰,谁都不知道那上面有什么,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 “那是我拒绝女生的托词之一,这也拿出来说,还拿去发朋友圈,服了。” 苏渺想起之前他给她点赞的事,轻笑了一下,眸子里盈着清莹的阳光:“居然是之一,那我们副班长还有多少礼貌的托词?” “很多,你想听吗?” “才不想。” “放心,我也不会对你说。” 她脸颊泛起了微粉,掌心浸了汗,控制着心绪,沉声道:“迟鹰,我跟你一样,我的目标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路上的风景…我也是不看的。” “行啊,那就顶峰相见。”他自若地说,“老子又不急。” “别开玩笑了,我的顶峰和你的哪可能一样,我们出身不同,起点不同,以后的高度也不同,我永远不可能抵达你的悬崖。” 迟鹰沉默良久,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笑:“听出来了,你在拒绝我,用的还是我拒绝别人的托词。” “……” 不是拒绝,苏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她早就该认清…不应该痴心妄想的事实。 迟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林荫路走到尽头,他停下了脚步,望向她:“创可贴呢?” 苏渺心头一惊。 “看到你去校医院买创可贴了。”迟鹰卷起了袖管,露出了手肘背面的那一道挫伤的破口,“不给我贴?” 苏渺无言地摸出了创可贴,撕下外壳,小心翼翼地贴在了他的手臂上。 小麦色皮肤,不比秦斯阳那种细腻的白皮,天然给人一种粗糙硬朗的感觉,不会很脆弱,即便受伤了也好像不会有多疼。 她贴得很仔细,很慢,丝毫不像他之前对待她的伤口那样粗鲁,连声音也变成了某种午后暖洋洋的温柔:“副班长,你啊,你收敛些吧。” 迟鹰的心很细,他感受到了。 伏鹰 第45节 正午的阳光散漫在两人之间,缓慢汇聚成一条装满了心事与秘密的河流。 苏渺贴好了创可贴,便要离开了。 迟鹰很强硬地将她拉了回来,猝不及防间,女孩撞进了他硬梆梆的胸口。 少年呼吸炽热,嗓音低沉有磁性:“除了你,没人注意到我受伤了。” “我只是无意间看到…” 他果断打断了她:“我故意露给你看的,只要你愿意看向我,你就会看到,所以,这不是我一厢情愿…” 苏渺感受到他的用力,宛如鹰爪勾住了猎物,紧紧桎梏着,她挣脱了一下,面红耳赤,俩人呼吸交织着,“苏渺,有个成语叫形影不离,想不想和我试试。” 苏渺额间冒了一层薄汗,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锋利脸庞,固执地说:“迟鹰,你可以任意选择你看上的,因为你有你的骄傲,从不怀疑自己,但我不是,我永远都只能仰望你…” “这算什么问题。”他轻轻抬起下颌,将手里那片银杏叶别在了她的胸口校牌上,轻佻的笑意在黑眸里弥漫开来,“我放下骄傲,追你就是了。” 苏渺的心都要被他一整个镂空了。 远处,段桥拍着篮球走过来,喊了迟鹰一声。 苏渺趁机挣开了他,转身朝着教学楼匆匆走去。 段桥走了过来,不解地问:“你和班长大中午不午休,在这儿拉拉扯扯聊啥呢?” 迟鹰摩挲着指尖那一丝细腻的感觉,意犹未尽道:“终身大事。” “啥玩意儿?” 迟鹰捡起了地上的篮球,回身一个跳投,漫不经心道:“第一次被人拒绝,居然是因为老子太优秀了。” …… 中午时分,秦思沅在迟鹰的抽屉里放了一盒创可贴,纠结了一会儿,又赶紧抽出来,贴上了一张署名的便利贴,还画了个可爱的笑脸。 刚放进去,回头便和苏渺撞了个正着。 “你看啥看!”她立马做出了凶巴巴的模样。 苏渺没说什么,坐回到靠窗的椅子上,抽出数学教辅书。 秦思沅溜达着,来到了苏渺的座位边,双手一撑,坐在她同桌的桌子上。 苏渺握笔的手微微一顿,嗅到了女孩身体散发出来的某种甜腻的果香味,但她没有抬头,仍就演算着数学应用题。 这时,秦思沅伸手撩了撩她耳鬓边的发丝,苏渺敏感地偏头躲过,她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上次说的话当耳边风,喊你不要勾引他了!” “秦思沅,松手。” “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的人是谁?”苏渺被她揪扯这头发,头皮生疼,却还是不卑不亢道,“上次校园开放日,是你先背信弃义,害我们班险些在联欢会上丢脸。” 那件事,秦思沅的确无话可说,被苏渺这样一呛,越发恼羞成怒:“你是不是非要和我为敌?你不怕我弄死你?” 苏渺反握住了她的手腕,生生将她扯开了,轻轻一推,秦思沅踉跄着从桌上跌下来。 “秦思沅,你就这点本事吗?” 看着女孩平静如水的眸子,没有颤栗,没有卑微,没有畏惧,秦思沅心头怒火越发上来了,又要上前推搡苏渺。 苏渺挡开她的手,然后反握住了她的衣领:“你知道真正的校园暴力是什么样子,你知道怎样凌辱、怎样折磨才能够让一个人真正妥协?不仅仅是身体的痛苦,还有心灵的崩溃。” 秦思沅被她问蒙住了,看着她那双平静无害的眸子,却宛如无限的黑洞一般,将人深深地吸入,无力摆脱。 良久,苏渺笑了:“对啊,你怎么会知道。” 她甩开了她的衣领,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尽管她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了,但眼神却是那样不屈,难以摧折。 “秦思沅,别再折腾了,你这点小儿科,不可能威胁到我。” “你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地狱。” 那天之后,果不其然,秦思沅消停了很多。 苏渺的一番话,让她彻底意识到,她没办法打败她。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但秦思沅隐隐明白,那不是她这样一个备受保护和疼爱的女孩所能想象的。 一周后,c 市的市篮球联赛拉开了帷幕。 明德班经过几次校内鏖战,顺利拿到了参加市级比赛的资格,代表嘉淇私高应战其他学校。 周清华特别重视这一类为班集体争取荣誉的比赛,这不仅仅是集体荣誉,更重要的是能为她评估优秀班主任增加筹码。 明德班的学习成绩平均分,因为迟鹰一骑绝尘的超高分数,已经领先其他班级了。 在体育方面,迟鹰和秦斯阳俩人强强联手,无论是篮球技术、还是俩人绝佳的默契配合,都足以让整个班队在赛场上所向披靡了。 这俩人简直成了周清华的心头肉,所以不难想象,在很多方面,周清华都会下意识地“保护”他们。 譬如之前的刺青事件,又譬如后面的同学们口耳相传的打架事件… 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实力的人,是真的会在某些方面拥有更多特权,这就是社会的运行潜规则。 为了不耽误学校的行课安排,篮球联赛在周末下午市体育馆举办。 周五活动课,班委举办了一次短会,需要选几个同学随队做一些后勤的工作。 秦思沅第一个举手—— “我是文娱部的,啦啦操都是我来组织呢,我肯定是要跟队的。”说罢,她望了秦斯阳一眼,“而且我还要给我哥加油呢!是吧,哥。” 秦斯阳指尖玩着球,漫不经心道:“想来就来吧。” “嘿嘿,谢谢哥!” 杨依依连忙也说:“那我也要来啊!思沅,你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去给我们班队加油!” “你肯定跟我一起呀。” “太好了。” 秦斯阳抬头望向坐在最后的正在奋笔疾书写作业、压根没加入班会讨论的苏渺:“班长肯定也要一起,跑跑后勤。” 苏渺听到自己的名字被 cue,茫然地抬起头,说道:“我就不去了吧,蛮多同学都一起去加油,不缺做后勤的人。” “对啊哥,你别叫她了,叫她做啥子,她又不会跳舞,做事情也慢吞吞的,去了只会碍手碍脚。” 秦思沅话都还没说完,秦斯阳凛冽的眼神扫了扫她,让她少过河拆桥。 兄妹俩的默契也是很满值了,秦思沅立刻改了态度,嘴角勾起了敷衍又虚假的笑意:“哎呀,苏渺,你也来吧,你是班长,我们哪能少得了你啊。” “如果有什么事就找副班长,实在不行,许谧也会跟着去,找她就行了。” 这份全班女生都想凑的热闹,苏渺实在不想去凑。 也没有这个必要。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立马不劝了,冷嘲热讽道:“看嘛哥,人家才不给你这个面子嘞。” 整个班会,迟鹰一直没有说话,倚靠着窗,单手拎了笔,在草稿纸上有一笔没一笔地画着珠峰的地形图。 班会散去了,只剩苏渺一个人在教室后面的黑板边,她踮着脚,艰难地写着下周的值日生安排表。 迟鹰拎了白色粉笔来到她身前,帮她填写了格子里的同学名字。 粉笔摩擦着黑板,发出哒哒哒哒的声响。 苏渺明显感觉到他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后背,热得发烫。 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平稳、沉静。炽热的呼吸也近在咫尺,轻拂着她后颈的皮肤。 微痒。 苏渺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着他颀长骨感的手指捏着粉笔,写下一个个名字。 他的字体和她全然不同,一个小巧的簪花小楷,可爱又规整。另一个则是遒劲有力的行楷,龙飞凤舞,飘逸中又不失刚健。 她忍不住问道:“迟鹰,为什么你总看地理相关的书。” “山川、地形,河流…它们很少变化,我喜欢恒定不变的东西。” “才不是呢,海洋经过亿万年也会枯竭,所以才有沧海桑田这个成语。” “你也说了,要经过亿万年的时光。”迟鹰贴近了她,“我喜欢山海,与我而言,他们无限趋近于永恒。” “其实我也…” 苏渺立刻顿住话语,拍了拍手里的粉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拜拜。” “小班长,看到你自习课奋笔疾书,作业都写好了?” “作文写了三分之二。” “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看的呀。” “题目有点飘,毫无头绪,给我参考参考。” 苏渺嘴角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优等生竟然也会有毫无头绪的时候?” 迟鹰单手揣兜,理直气壮地说:“优等生就不能偏科?” 苏渺从包里摸出了作文本,递到了他手里:“只是打了个草稿,你看吧。” 迟鹰接了作文本,没看,直接揣进了他的ito书包里,拎了包勾在左肩上,转身走出教室—— “谢了。” “哎!哎!”苏渺连忙追上去,在教学楼前叫住了他,“这是草稿,我还没写完,你怎么把本子拿走了。” 迟鹰微微偏头,嘴角绽开笑意—— “周六来体育馆拿。” “迟鹰!” “记得给我带水。” 苏渺急了,追了上去:“你还是不是副班长啦?哪有这么无赖的。” 伏鹰 第46节 “秦斯阳够君子,不是被你一口回拒了?” “……” “如果你害我交不了作业,我就告诉老师,说作业被迟鹰拿走了,让你挨骂扣分!” “我赌你不会说。” “为什么?” 他侧脸氲在夕阳里,睫毛像是在发光,无声而浅淡的笑意在他眸底漾开:“你舍得让我挨骂?” 她不答,他替她回答,“舍得才怪。” 迟鹰扬了扬手,转身离开了。 第31章 可乐 周日中午, 苏渺趴在小书桌边写着作业,呵欠连天。 收音机里传来了轻盈灵动的钢琴曲,还有电台主播柔软细腻的嗓音, 催人昏昏欲睡。 即便现在网络已经很发达了,各种风格的音乐都能在网络上搜到, 但苏渺还是喜欢听收音机。 那种颗粒般质感的电流音, 仿佛将她带回泛黄的老旧唱片的旧时光里。 苏青瑶换上了崭新的白衬衣工作装,对着镜子, 在颈边系上一枚栗色小纱巾:“说了多少遍,做作业的时候不要听歌, 一天坏习惯多得很, 三心二意, 还怎么学习。” “不影响。”苏渺淡淡道, “中午不听点东西,会想睡觉。” “想睡你就睡撒!今天又不上课。” “那你帮我写作业嘛。” 苏青瑶走过来, 揪了揪小姑娘肉乎乎的耳垂:“还叫我帮你写作业,你又皮痒了?咋不上天喃!” 苏渺笑了起来,连声告饶,然后抱了抱妈妈的腰,脑袋枕着她的小腹:“我错了, 好吗。” 苏青瑶心头一慌, 连忙侧开了身子, 转身取了墙上的小包:“我去上班了, 你下午出去吗?” “不出去,我写作业。” “行, 那你乖乖呆在家里, 四五点的时候给妈打包小面送过来。” 苏渺趴在桌上, 侧脸望着她,懒洋洋道:“你叫外卖嘛,每次都要我给你送,拿我当小毛驴使唤。” “昌昌小面馆又没开外卖业务。” 苏青瑶站在玄关处,撑着墙单脚换了鞋,“再说,你不是最喜欢去两路口吗,门口就有公交你不搭,非得走一两公里去坐扶梯,也不晓得扶梯上有啥子绝世大帅哥这么勾着你。” “乱讲。”苏渺心头一紧,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似的,连忙道,“坐公交车太挤了,上次还看到有个咸猪手在那里…” 话音未落,苏青瑶打断了她,“行了,记得给我送小面。” “今天我不一定会过来哦,下午可能有事。” “叫你给我送点吃的,这么推三阻四,小白眼狼。” “你都不减肥啦。”苏渺走到她面前,将衣钩上的太阳帽递过来,“你看看最近都长胖了,小肚子都出来了。” “……” 苏青瑶懒得理她,出门之后,捂了捂自己的小腹,感受着某种生命的力量在腹中缓慢地孕育着。 她抿了抿嘴,回头看了一眼爬满了铁锈的老旧防盗门,门边印满了各种开锁下水道小广告。 一切都会好起来。 下午两点,许谧给苏渺发了微信消息—— “咱们班的入场仪式,你没来现场太可惜了,好燃!好炸!咱们班两位台柱子一亮相,全场沸腾。” 苏渺戳开了她发来的一段两分钟视频,是篮球队入场的画面。 球队少年们穿着整肃的黑色球衫,秦斯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最吸引眼球的就是他的白皮肤,真的太白了!加之模样清隽,五官端方,俨然是青春电影里每个女生梦寐以求的阳光男神形象。 迟鹰走在队伍最后,指尖转着一枚篮球,微微颔首,正和段桥他们几个商量讨论着等会儿赛场上的战术打法。 一身黑色球衫,透着几分冷硬,下沉的气质与秦斯阳身上的阳光少年气截然不同。 听段桥说话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迁就对方的身高,微微颔首低头,薄唇轻启,时不时地应几句,狭长的眼尾微扬着。 他并没有刻意招人注目、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人难以忽视。 苏渺还要细看,视频便结束了,许谧又连着发了好几条语音消息进来,嘈杂的背景音里,她语气激动—— “我们班进场之后,场馆的屋顶都要让女生的尖叫声掀翻了,还说多叫几个班上同学来给咱队加油呢,哪儿需要哇!咱们班两位顶流一进场,我敢说全场一半的尖叫声都是献给他们的!” 苏渺又戳另外几条视频看了看,许谧自然把镜头对准了班队进场的画面,全程跟随。 然而她却在一晃而过的背景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男孩的身影,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许谧,我们学校今天对哪个学校啊?” “北溪一中啊。” “北溪一中?!” 许谧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发来一条消息:“啊,差点忘了,渺渺,你就是北溪一中准过来的啊,好巧哦,你是不是有认识的人?” 苏渺又将她发来的视频往回拉,拉到了之前看到的模糊画面上,定格的画面里有北溪一中校队的几个男生,包括孙强、李斐、季骞那几个出了名的小混混校霸。 他们和路兴北是很好的哥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身蛮劲儿,打篮球的路子野的很,脾气也躁,打架生事是家常便饭,甚至好几次被抓到局子里去。 苏渺了解这些人的行为作风,不禁隐隐担忧了起来。 和北溪一中这些个江湖流的野路子杠上,他们大概率会吃亏。 …… 她埋头写了会儿作业,但因为心里装了事,静不下来,抬头看了会儿江,终究还是放下了笔。 半个小时后,苏渺来到市体育馆。 许谧在入口处接到了她,见她拎着满满一口袋的矿泉水,这一路提过来不知道有多费劲,她衣服都被汗水润湿了。 “费这功夫做什么呀,咱们后勤部还能少得了这些?” “这些都是冰的,喝起来痛快些。” “我们班长就是细心周到。”许谧接过了装水的口袋,和她一人拎着一边分担重负,俩人并排走进了篮球场馆。 “情况怎么样?” “这才刚开场,不过你们北溪一中的体育真行,有个男的一开场就拿了分。” “是有一道断眉、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那个吗?” “啊对对对!就是他,他看着像主力,不太压得住迟鹰,全程就压着秦斯阳打。” “他叫季骞,北溪校队的王牌选手,经常打职业赛。” 许谧捂住了嘴,惊诧道:“这还是个职业选手啊?完了完了,这怎么打得赢。” “不是那种正规赛的职业选手,就是私底下打比赛,给人赌输赢那种。” “啊这…” 她隐隐担忧了起来,“你们北溪一中,真是藏龙卧虎。” 苏渺走进了赛场,扑面而来便是少年们青春躁动的腾腾热气,篮球拍击地面的声响此起彼伏。 她刚来到嘉淇私高这一边的篮筐底下,还没来得及落座,迟鹰带着球跃到了篮板边,起跳便是一个力道强势的暴扣,一声巨响,整个篮板都在晃动。 强劲的能量波动蔓延,苏渺被巨响吓得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心脏怦怦直跳。 伴随着篮球入筐,现场欢呼声响成一片。 他稳稳落地,坚实的背影恰挡在了她眼前,挺拔如岩。 苏渺的视线还未来得及定格,迟鹰迅速将球传给了球场另一边的秦斯阳。 季骞像是看准了秦斯阳似的,又上前阻截他,扬手遮挡、卡路,堵死了他。 一贯不怎么发脾气的秦斯阳,也被他截得满心窝火。 身旁的许谧着急昏了,扯着苏渺道:“怎么办啊班长!秦斯阳好像打不赢他啊,你快支支招!” “他打不赢,我能支什么招呀,我也不懂篮球。” “你不是认识北溪一中的人吗,那个叫季骞的…知己知彼啊,班长,快帮帮他们呗!” 苏渺也不知道要怎么帮,看着秦斯阳被他阻得窝火,带着球、踉跄地偏斜着身子,从她身旁擦线而过。 苏渺双手作喇叭状、冲他喊了一句:“秦斯阳,他在逼你生气、让你犯规,千万别上当!” 秦斯阳敏锐地分辨出了苏渺的声音,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步调明显沉稳了许多,两个接连的假动作之后,顺利避开了季骞的纠缠。 倒是迟鹰,小跑了几步之后,回头扫了篮筐下的苏渺一眼。 眼角肌肉抽了抽,漆黑的眸底闪着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胖乎乎的段桥跑过他身旁,拍了拍他:“迟哥,发什么愣,上啊!” 迟鹰重新追了上去,起跳一个威力十足的暴扣,打断了季骞正欲上篮的动作。 因为迟鹰情绪的变化,场上的能量波动也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他打打停停,像遛着人好玩儿似的,有时候接了球还会传给秦斯阳,故意给他在妹子面前耍帅表现的机会。 但刚刚秦斯阳听了苏渺的话、摆脱季骞之后,迟鹰打法变得强势了起来,不再让球、好几个猛扣,直接上篮。 整个赛场都能感觉到少年身上陡变的那股子压迫感。 苏渺有点儿心虚,不再开口了,连加油也不喊了。 穿着拉拉队百褶裙的秦思沅坐在休息椅边,翻着白眼,轻哼了声:“说不来…结果还不是来了,虚伪。” “就是。”杨依依带这些愤懑的情绪,“刚刚还勾引你哥,狗改不了吃 shi,就知道勾引男的。” 秦思沅凶巴巴的眼神扫向她:“你说哪个是 shi?” “……” 伏鹰 第47节 她呼吸一窒,“不是,我没说你哥,我就顺嘴一说。” 秦思沅知道杨依依的心思,她心里特别在意秦斯阳,刚刚站在线外喊加油,喊得嗓子都哑了。 人家只喊了一声,就让她这般着急上火了。 但秦思沅反而放宽了心,那女的勾引秦斯阳,总比勾引迟鹰好。 “快中场了,去后台再练练舞。”秦思沅站起身,拎了外套朝后场走去,“听说对面学校的拉拉队,个个腰细大长腿,姑娘们打起精神来,别被她们比下去了。” 杨依依恋恋不舍地望着秦斯阳,几步一回头地和她去了后场。 …… 中场休息时间,热腾腾的少年们扔了球下场。 拉拉队青春靓丽的女孩们蹦蹦跳跳地上了场。 音乐响起来,她们阳光又自信,跳着活力四射的拉拉操。 苏渺将冰水分给了队里的少年们,他们看到她过来,都蛮高兴:“哎呀,正想喝冰的!班长来得正好!” “谢谢班长了。” “没事儿,你们自己拿。” 秦斯阳走了过来,挑了一瓶矿泉水,问道:“这附近没有副食店,哪儿买的?” “我家楼下,顺路就买了。” “我猜你不是打车来的。” “轻轨一条线,都不用转车了,还快。” “重不重?” “还好。” 他拧开了盖子,喝了一口,淡淡道:“刚刚谢了。” “没事啊。” 段桥在口袋里东挑西拣了半晌,泄气道:“班长,我想喝有味儿的冰可乐。” “有水就不错了。”秦斯阳很难得地怼了他一句,“想喝可乐自己买去。” 他知道苏渺的性子,她只可能会买一块钱的矿泉水。一人一瓶冰可乐,她不会这样子挥霍花钱。 “阳哥,你说刚刚那肌肉猛男,怎么不堵别人,专堵着你打啊?” 秦斯阳擦掉了下颌的汗珠,不爽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这不得是看上你了?” “滚蛋!” 迟鹰肩上勾着外套,走了过来,玩笑道:“那种肌肉猛男,看上他双胞胎妹妹的可能性更大。” 秦斯阳脸颊泛着自然的潮红,抬脚去踹迟鹰,他却敏捷地闪躲到了苏渺身边,错身而过的时候,在她耳边低低喃了声—— “过来。” 苏渺回头小心翼翼望了眼在场上跳着拉拉操的秦思沅,没有动。 迟鹰坐在靠墙的休息椅边,双手撑着膝盖,躬着身,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篮球,眼神触了触身边的椅子,示意让她坐过来。 苏渺犹豫了几秒,抱着背包坐了过去,将帆布包搁在膝盖边。 迟鹰视线侧了侧,扫向她。 她今天穿了新衣服,但因为和他一样都是易汗的体质,衣服都润湿了,白色的雪纺衫,隐约可见单薄的肩上那一枚窄窄的内衣肩带,淡粉色。 他克制地抽回视线,喉结滚了滚,觉得有些干痒:“水给我,就原谅刚刚你对我的三心二意。” “我哪有对你三心…” 话音未落,苏渺便察觉到这么说直接落他圈套了。 这家伙比成了精的狐狸还狡猾,和他说话,苏渺需得万分小心,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用视线点了点远处装水的袋子:“你自己去拿。” 迟鹰清浅地笑了,视线下移,望着她紧紧攥着的帆布书包—— “你买了这么多瓶水,不就是为了给我送一瓶吗?” “怎么可能,你太自恋了。” “那是我判断失误了,真尴尬。” 眼看着台上热力四射的拉拉操进入尾声,中场休息时间即将结束。 苏渺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砰砰砰跟小兔子似的。 终于,中场铃响起,迟鹰拎着球、起身离开。 下一秒,苏渺攥住了他的衣角,趁旁人不备,快速从帆布包里抽出一瓶冰可乐,偷偷塞给了迟鹰。 …… 第32章 地狱 段桥看到迟鹰居然有冰可乐喝, 愤懑不平地抱怨道:“班长,你这也太偏心了吧,凭啥我们都是矿泉水, 就他的是冰可乐。” 不等苏渺回答,迟鹰理直气壮道:“凭我是她的副班长。” 段桥挠挠后脑勺:“这理由…难以令人服气, 但我也无可奈何。” “那不妨闭嘴。” 秦斯阳对他们捞了捞手, 示意过来商量下半场的对阵策略。 迟鹰刚起身,苏渺叫住他, 不放心地叮嘱道:“季骞他们打球风格可能比较无赖,你叫他们仔细些, 你也…小心。” “放心, 爷专治无赖。” 说罢, 迟鹰将自己的黑色运动外套扔在了她怀里, 没给她任何回绝的机会,转身入了场。 苏渺无奈地接了衣服, 规整地叠好搁在旁边,他带球经过时,又补了句:“保管好,丢了唯你是问。” “……” 苏渺只能重新拿起衣服,抱在身前:“我的作文呢?” “我书包里, 包在储物室1039格, 没锁, 自己去拿。” 苏渺知道他向来言而有信, 只要她来了,作业肯定会还给她的。 下半场的比赛, 迟鹰意气风发, 上场没多久, 连着几个上篮都拿分了。 季骞好像真的看准了秦斯阳,一路截着他打,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就甩不掉。 这次迟鹰没再袖手旁观,走过来横挡在季骞身前,让秦斯阳稍稍得以喘息。 季骞试图避开迟鹰,但不管他往哪边跑,迟鹰偏就不让他如愿,像他刚刚拦截秦斯阳一样,拦住了他—— “盯着我兄弟啊,怎么,看上他了?” 季骞冷冷一笑:“我看上他妹了,行不行。” “原来是’爱屋及乌’。” “关你毛事。” 正如迟鹰所说,他专治无赖,甚至打法比季骞还要流氓一些,几个漂亮高超的闪身技巧,逼得季骞进退不得,火气蹭蹭地冒了上来。 季骞深切体会到了刚刚秦斯阳的气闷,却拿不住面前这少年任何错处,球技也比不过他,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迟鹰嘴角勾了笑,深邃的黑眸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嚣张又邪恶。 季骞不比秦斯阳能克制脾气,他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忍得了这个,反手暴躁地推了迟鹰一把。 苏渺见此情形,立刻站了起来,心都揪紧了。 然而迟鹰底盘稳得很,往后退了几步,并未摔倒。 裁判吹响了哨声,季骞犯规,被罚下场。 他扔了球,不爽地回头望了迟鹰一眼。 迟鹰仍旧霁月风光地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还像在道别。 苏渺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果然,对付无赖的唯一办法,就是比他更无赖。 毫无疑问,季骞一下场,北溪一中的败局就定了。 后半场,迟鹰和秦斯阳的配合战术玩得非常好,球一个接着一个地进,直接将北溪一中摁在地上疯狂摩擦,场内欢呼声响成一片,快掀翻屋顶了。 苏渺看着场上奔跑的少年,就像盛夏翻涌的燥热浪潮。 无可阻挡,光芒万丈。 比赛快结束的时候,她去后场的储物室柜子里翻找她的作文本。 等会儿比赛结束,迟鹰大概率是要和队友们去吃饭庆祝。 苏渺怕一个不留神,作文本又被他给带回去,那就麻烦了。 1039的格子里,她找到了迟鹰的 ito 黑色书包。 作文本规规整整地躺在书包夹层里。 抽出作文本时,有一张纸条轻飘飘地飞了出来,掉在脚边。 苏渺捡起了小纸条,看到一行漂亮的硬笔行书——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他的字向来洒脱不羁、恣意风流,但这几个字,偏被他写出了《诗经》独有的温柔敦厚之感。 苏渺低低地念着这八个字,又拿到天窗阳光下看了一遍,心底逐渐弥漫了一股细细的喜悦。 伏鹰 第48节 沉吟了几秒,她从他的书包里翻出一只中性笔,在这句话下面,用隽秀漂亮的簪花小楷写了一句很真心的回应——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或许在其他方面,苏渺自知比不过迟鹰,但她的语文成绩还不错,能看懂迟鹰这句诗暗含的意思,也能在脑海里迅速搜索出能表达心意的回应。 这大概…是她唯一和他靠得比较近的地方了。 苏渺拿着作业本走出了储物室,然而走了十几米之后,她顿住了脚步。 冷静下来,想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想到未来可能会面临的种种…她心头翻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她应该控制自己。 后悔了。 苏渺转身折返回了储物室,将书包里的那张纸条抽了出来。 这时,储物室的门被推开了,几个穿着蓝色裙子、扎着高马尾,化着闪耀舞台妆的女孩走了进来。 “也!这是哪个啊?” “不是苏渺吗?” 苏渺看到她们,后背顷刻间冒了一层冷汗。 就算化成灰了、她也不可能认不出她们—— 林西熙、姚娜、何璐姗。 她们…都是以前霸凌她的北溪一中大姐头们。 几个女生好像是尾随着她、有备而来的,所以进门之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储物间的大门。 苏渺将纸条搓成团藏进了手掌心,步步后移,防备地望着她们:“想怎样?” “听说你在嘉淇私高混的不错啊,攀上高枝的感觉如何?说给我们听听撒。” “刚刚跟你说话那男生,嚯,看着还是个高富帅,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上了?你好有本事哦!” “人家路兴北都为你退学了,转头就去勾引其他男的,贱不贱呐!” “你对不对得起路兴北嘛!真该拍下来让他看看,他的小宝贝刚刚是怎么勾引男人的!” 苏渺被她们几个推搡到了柜子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 她知道林西熙一直喜欢路兴北,只能努力辩解道:“路兴北离开北溪一中…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劝过他不要退学的。” “你还说!太茶了你!”苏渺的话惹恼了林西熙,揪着她的下颌,使劲儿捏着,“一张绿茶贱人脸,好恶心啊!” “还装纯!” 说完几个霹雳啪啦的耳光,暴雨般胡乱地落了下来。 苏渺两边脸颊火辣辣的,几乎快麻木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太阳穴近乎爆裂… 外场的欢呼声也离她远去了,她像是被抛弃到了另一个无声的地狱里。 那三个女生七手八脚地打她、抠她、剜她,苏渺只能蹲下来死死地抱住了头,承受着女孩们恐怖的暴怒。 头发都被扯得凌乱不堪,头皮生疼。 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反抗只会被打得更惨,甚至她们还会邀约男生加入。只能默默地忍受,等她们发泄完了,累了,就会放过她。 林西熙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跪下来。” 苏渺颤抖着摇头:“不…绝不…” 姚娜抓起了她的头发:“哟,还学会说不了,以前弄你,不是只晓得哭咩?” “人家现在是贵族小姐了。” 苏渺眼底有血丝,眼泪已经噙在眼眶里了,却倔犟地不肯掉下来,只是死死地等着她:“要怎样…你们才能放过我。” “跪下来撒,跪下来给我们道歉。” 林西熙从包里摸出一把匕首,利落地撑开,锋锐的刀刃比着苏渺的脸,威胁道:“不肯跪下来,那就把你这张贱人脸挖烂。” …… 秦思沅手里拎着一杯奶茶,心神不宁地站在走廊里。 杨依依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迟鹰的比赛都不去看,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秦思沅被吓了一跳,骂道:“要死啊,跑出来吓人。” “青天白日的,有啥子能吓到我们的大小姐嘛。”杨依依背靠着墙,视线下移,敏锐地注意到她手里的奶茶杯,“给迟鹰买的啊?” “迟鹰又不喝奶茶。” “那这是…” 她忽然想到什么,惊呼了一声,“卧槽!刚刚那个断眉的男的…送给你的!” 秦思沅烦躁地说:“我才不喝呢。” “他看起来好凶哦!居然…居然给你送奶茶。”杨依依看了看口袋标签,“沃日,还是茶颜悦色,他啥子时候去排队买的啊,我一直想买,排了几次队都放弃了。” 秦思沅烦躁地将奶茶推给她:“你拿去喝嘛。” “真给我啊。” “嗯。” 杨依依接过了奶茶,笑眯眯地朝场馆里走去。 秦思沅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重新回到储物室门边,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那几个女生…好像还在欺负她—— “快点跪下来。” “不行哦,还得磕头。” “还不哭,把她的脸划烂,看她哭不哭!” 听到苏渺这样子被人欺负,秦思沅一开始心里也是痛快的。 她治不了她,总有人能治得了。 但后面越是偷听,听到她们逼她跪下,甚至还威胁要动刀子划脸,秦思沅的一颗心逐渐开始下坠。 有些害怕了。 以前甭管她如何娇纵蛮横,再过分也就是写写小纸条骂人、说脏话、或者联合女生们孤立她… 但这类动真格的侮辱和打架,秦思沅从没干过,嘉淇私高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野蛮的事情发生。 这是秦思沅第一次看到这类“真刀实枪”的霸凌事件,才知道跟这些野蛮凶悍的女生比起来,她简直就是个小白兔。 难怪…苏渺从来没有害怕过她,也从不对她屈服。 她经历过更加恐怖的地狱。 秦思沅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那个贱人,活该!这么多女的讨厌她,说明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秦思沅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被欺负… 她硬着头皮走了两步,听着储物间里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她的心脏一下一下、宛如钟鼓般撞击着胸膛。 有人都喜欢秦斯阳,就连爸爸妈妈…都更喜欢这个品格端方、斯文懂礼的儿子。 而她永远是兄长的对照组—— 被宠坏的大小姐,暴躁易怒,没头脑,没气质。 迟鹰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从来没有得到任何人真心的喜欢,她们奉承她也都是装的,全是假的! 但里面正在上演的暴力…是真的 秦思沅咬了咬牙,朝着比赛场跑了过去,拼命挤进人群,冲赛场大喊:“哥!你心肝宝贝被人揍了…” 话音未落,一张有力的手掌蓦然攥住了她,将她往后拉了拉。 秦思沅跌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里,她慌张地抬头,入眼便是一到横斜的断眉,乱七八糟地长在挺拔的眉骨之上。 季骞并不算太英俊,但五官很有味道,属于耐看型,个子很高,一身的混账气,野得不行。 “冲什么?鬼撵你了?”他的嗓音属于低音炮,极有磁性。 “没、没有,你放开我!”秦思沅红着脸挣开了他,“我找我哥!” “你们队马上要赢了,你确定要现在找他?” 秦思沅望向了比赛场,迟鹰和秦斯阳俩人默契配合着,控制了全场,毫无疑问会拿下非常漂亮的成绩。 如果此时打断比赛… 哼!那女人不配! 但…但她不敢想象那个恐怖的储物间里,她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会不会…会不会出人命! 秦思沅讨厌苏渺,但绝对没讨厌到想让她死的程度啊! “我给你买的奶茶,好喝不?”季骞板着脸,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但说话的时候,神情却很认真。 “没喝,我给别人了。” “……” 他揉了揉鼻子,“我上午排了三个小时,差点错过比赛,妈的。” 秦思沅看着他结实的肌肉膀子,脱口而出:“你会不会打架?” “这太会了,怎么,让我帮你教训渣男?” “帮我个忙!我同学被揍了!”秦思沅不再多想,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拉着他朝着储物间走去。 伏鹰 第49节 第33章 微光 季骞一脚踹开了储物间的大门, 力气大得差点把那道门都给卸下来了。 秦思沅冲进去,看到那几个女生正强按着苏渺跪下来。 她都快被她们蹂|躏得不成人形了。 秦思沅尖锐地喊了声:“喂!停下来!不要再欺负她了!” 林西熙一脚踹在苏渺身上,回头望向秦思沅:“惊天奇闻, 居然还有女生帮这小贱人,去贵族学校还认识闺蜜了?” “不是闺蜜, 我跟你们一样讨厌她。”秦思沅冷冷地望着苏渺, “但她是我们学校的人,要欺负也轮不到外人。” 苏渺听到秦思沅的话, 抬起微红破碎的眸子,望了她一眼。 心情有点复杂, 又有点无语。 她绝对想不到, 第一个冲进来的人…会是她。 姚娜望向了秦思沅身后的少年, 也觉得不可思议:“季骞, 你居然也帮她,未必你想当这些贵族小姐的走狗吗!” “社会主义哪来的贵族。”季骞淡淡道, “另外,路兴北要知道你们这么弄他女神,回来他弄死你们。” 提到路兴北,林西熙眼睛都红了,暴躁地喊道:“你还提路兴北!路兴北为了她都退学了, 全是这贱人害的!” “路兴北不是为了她退学, 他跟我说过, 他早就想退了, 早点出去打工赚点钱,跟别人没关系。你要是这么稀罕他, 你也退了追他去, 在这里找别人麻烦算怎么回事。” 林西熙知道, 今天有季骞在,她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苏渺了。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放狠话道:“今天算你运气,以后就没这么好运了!最好祈祷别让我再看见你,再落我手里了,你就晓得锅儿是铁打的了,贱人。” 说罢,她和姚娜她们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储物室。 苏渺仍旧靠墙坐着,一下又一下,深深地呼吸着,修复着兵荒马乱的内心世界。 秦思沅居高临下,冷冷地睨着她。 她皮肤特别白,所以一丁点的红痕都特别明显,而现在,长发散乱,红痕漫布,俨然就是被肆虐之后的残破与凋零。 她一进场秦思沅就注意到了,她特意穿的一件新衣服。 这会儿衣服上也全是脏兮兮的脚印子。 “你可真行,居然能惹到那么凶狠的女娃儿。” 秦思沅都甘拜下风了。 “我没惹。”但她的世界就是这样,没有缘由,充满了荒诞。 “刚刚谢了。”苏渺嗓音有些哑。 秦思沅最讨厌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了,表情很不自然:“我还是很讨厌你。” “我知道,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放心,我才不会说呢!哼!说了让我哥心痛你吗,想都别想!” “我没这个意思。” 秦思沅听到外面传来比赛结束的哨声和满场沸腾的欢呼声,懒得和她在这里废话,转身朝着内场走去。 季骞也不方便呆在这儿,跟着跑了出去。 终于,储物室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一个人,则意味着安全,苏渺背靠着墙壁,颤抖地张开了紧攥的拳头,拆开了那张纸条。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她眼底泛着酸,强忍着眼泪,将这张纸条紧紧地按在胸口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这世界这么黑、这么黑,一星半点的光亮,对于她来说,那就是全部的温暖之源了。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就是她心底唯一仅剩的美好。 …… 毫无疑问,嘉淇私高赢得了篮球赛的胜利,大家欢腾鼓舞,拥着热气腾腾的少年们走出了场馆。 “拿了冠军,周清华要高兴翻了吧!” “那可不!刚刚她还在打电话问比赛情况呢。” “哈哈,这必须得加分啊!” 迟鹰挤出了人群,四下了张望着,叫住了许谧:“我班长呢?” 段桥立刻揪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哟哟,你班长?” 迟鹰推开了他胖乎乎的脑袋。 许谧也在找苏渺呢,耸耸肩,推测道:“刚刚她说去储物室拿作文本,一直没回来,我去储物室找了一圈,没人,估计已经回家了吧。” 迟鹰去了储物室,拉开柜子,看见自己的运动外套被她规整地叠着放进了书包里,作文本已经被拿走了。 满头大汗的男生们像一窝猪仔似的涌入储物间,兴奋地谈论着刚刚比赛的情况。 段桥用白毛巾擦了擦湿答答的头发,问迟鹰:“晚上一块儿去吃火锅啊!庆祝庆祝!” 迟鹰收拾了书包,冷淡道:“不去。” 他敏锐地察觉都迟鹰身上的低气压,拎着球走了过来:“比赛赢了怎么还板着个脸,谁惹你了?” 秦斯阳换下了汗湿的球衫,冷嘲道:“有人看比赛看一半跑了,他心里不自在。” 迟鹰扫向了秦斯阳,却见少年赤着冷白皮的膀子,也正挑衅地望着他:“情敌也开起我玩笑来了?” “我哪配当你的情敌。”秦斯阳穿上一件白色衬衣,面无表情道,“我又没冰可乐喝。” 段桥察觉到了这俩人言辞间的暗流涌动、拈酸吃醋:“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大家都是兄弟,不要为了女人伤和气撒!女人如衣服…” 秦斯阳不爽地睨着他:“跟他的宝贝班长比起来,兄弟连衣服都不如。” 迟鹰懒得理他,单肩拎了黑色书包,转身出门,冷道:“我亲爱的兄弟,你这份心放我身上,不如多看着你妹妹,我喝冰可乐,她喝茶颜悦色。” 秦斯阳皱眉望着迟鹰的背影,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可能平白瞎掰,追问道:“迟鹰,你什么意思?” 迟鹰扬了扬手,没有回应。 …… 苏渺一路避着人,跑出了体育馆,时不时地回头留神林西熙她们有没有跟着她。 来到了体育馆门前的公交车站,她脑子嗡嗡地响着,抱紧了身前的帆布书包,只想赶快回家。 只有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交车还没等到,迟鹰却踱着步子来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等着公交车。 苏渺视线侧移,看到他漂亮的侧脸弧线,再往下,灰白卫衣上端坐了一只卡通斑点狗图案。 迟鹰低头磕了一块木糖醇扔进嘴里,又给她递来一枚。 苏渺无声地摇了摇头。 她的手藏在身后,很脏。 “作文拿到了就走,比赛也不看?” 她仍旧摇头,目光死死扣着脚上糙糙的运动鞋,一言不发。 “我给你写的纸条,看到了?” 她终于点了头。 “变成哑巴了?” “没。” 声音淹没在周围此起彼伏的车流声中,微小得宛如蚊子叫。 “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渺还是摇头,否认道:“我古文基础不好,看不懂。”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迟鹰抬起漆黑的眸子,炽热地望着她,呼吸间也带了薄荷的清凉气息,“下一句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苏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紧紧抿着唇。 “讲的是男人追求心上人而不得,正好你是南方人…” 忽然间,他话音一滞。 下一秒,迟鹰伸出指尖扣住了她的下颌,往上抬了抬,看到她白皙的颈上有明显的红痕。 他这才好好地注目打量起她来,不仅是脖颈上,还有左脸颊,好像有一片被指甲剜过的痕迹,很明显的破口… 苏渺心头一慌,立马侧开脸,掩饰般的背过身去。 迟鹰没放过她,宛如福尔摩斯一般,手伸过来插起了她的发丝,往上一撩,将她脖颈一整个展露了出来。 颈子上有好几道指甲划过的痕迹,细细的,像猫儿挠过似的。 她今天这件雪纺 v 领的衬衣是新的,以前没见穿过,但衣服明显有了灰尘印记。 迟鹰脸色顷刻间垮了下来,生硬地问:“怎么回事?” 苏渺的心颤抖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怕自己一张嘴,眼泪…就压不住地涌出来了。 身后的少年整个气场冷了下来,每一个字似乎都如绷紧的弹簧般:“别怕,告诉我谁干的?” 苏渺一直忍着不哭,因为眼泪就意味着柔弱,意味着屈服。 她在她们面前掉眼泪,她们就会变成胜利者,而越发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只有忍住,才是对她们最好的反击… 所以苏渺被欺负了从来不哭,像个石头人一样,任由她们唾骂殴打。 只要打不死她,她们就还是输家。 但面对这个人,她心里的委屈还是如潮涌一般决堤。 “没、没事啊,刚刚被人挤着撞墙上了。” 伏鹰 第50节 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流淌着,她不断用袖子狠擦,但就是擦不干净。 “被人挤了,会这么委屈?” “你不问,我就不委屈。” 苏渺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屏住呼吸来止住抽泣,但没有用,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淌着,如春日里漫长的经期淅淅沥沥。 迟鹰忍不了了,大步流星地朝着体育馆走去。 苏渺跌跌撞撞地追过来,揪住了他的衣角:“迟鹰!你干什么!” 他黑眸压得极低,脸色沉得可怕:“调监控,看看谁他妈这么有出息,动我的人。” 苏渺死死攥着,不让他去 他挣开她的手,走了两步,回头却看到她抱着膝盖蹲了下来,身体无助地抽搐着。 “求你,不要去。” 被绝望彻底吞没的人,是什么样子。 破碎到几乎无法修复。 迟鹰终究折返了回来,蹲下身,单膝点着地,半跪在她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撩起了她的发丝,搁在左肩旁,露出了白皙脆弱的颈子。 “你以前学校的?” “你别问了。”苏渺稍稍平复了一些,“我不想惹事。” 他很听话地不再追问。 “疼吗?” “不疼。” “不疼哭什么。” “心里难受。” 迟鹰伸手抬起她泪痕交错的脸,粗砺的指腹拂过她脸颊柔嫩的肌肤:“想不想给我抱一下?” 苏渺连忙摇头,侧过脸颊,惊慌地避开了他的手:“别…” “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抬起头,望向少年居高临下的锋利脸庞:“去哪儿?” 这时候,公交车停在了站台边,迟鹰已经跨步走了上去。 苏渺也不再耽误,起身上了车。 他刷了两个人的公交卡,走到车厢中部,回头扫了她一眼。 苏渺从拥挤的人群里走过去,来到了他身旁,迟鹰顺势便将她拉到身前,一只手吊着顶部的把手,另一只手撑着窗,将她一整个环进了他的保护圈里。 他炽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 四面八方,都是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薄荷气息,清甘而凛冽,无孔不入地往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钻。 苏渺微微抬头,入目便是少年弧线流畅的喉结,性感又优美。 她移开了视线。 “迟鹰,你带我去哪里?” “我家。” 他一只手虚捧着她的肩胛骨,侧开脸,沉声道:“绝对安全。” 第34章 安抚 苏渺以前听同学聊天的时候谈起过迟鹰的家。 因为他住在c 城几乎可以说是最顶级的江景大平层——临江天玺, 所以大家对他家都抱持特别的好奇心理。 据说在这里拥有一套高层套间,可以抵得上秦思沅他们家那边好几套别墅了。 但她也听段桥他们说起过,迟鹰从来不会邀请任何同学去他家。 就像鹰的绝对领地意识,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侵犯他的私人空间。 除了秦斯阳,好像没人去过他家里。 因此段桥总是感慨, 如果有一天能超越秦斯阳、晋升为迟鹰最好的哥们, 去迟鹰家里看看全城最佳视野的嘉陵江,那真的是不枉此生了。 苏渺跟着迟鹰进门, 手足无措,小小的身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特别局促。 直到迟鹰很自然地扔给她一双干净的白拖鞋, 她弯腰换上, 将自己的鞋子拎到墙边。 迟鹰走过, 接过了她的鞋子。 苏渺没来得及阻止,他将鞋子整整齐齐地搁进了柜子里。 他家是黑白灰冷色调的装修, 大平层视野通透,客厅和餐厅和开放式厨房全然贯通,大面通透的落地窗,果然能看到浩浩汤汤的嘉陵江盛景。 苏渺走到窗边,极目眺望。 她从来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过那条熟悉的江流。 从她家的角度看江, 看到的就是江对岸的灯火通明的现代高楼, 而从迟鹰的窗边看江, 看到的是江对岸古老的吊脚楼和大片记录着时光的旧筒子楼。 一江之隔, 分隔了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她和他的世界。 “过来。” 苏渺听到迟鹰低沉的嗓音,循声来到了明净开阔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飘着清淡的柠檬香。 迟鹰站在洁白的洗漱台边, 打开上面的橱柜, 取出了干净的白毛巾递给她。 “你自己一个人呆会儿,可以洗澡,不想洗就擦一下身体。还有你身上这件衣服,洗了烘干,烘干机会用吗?不会我教你。” 她赶紧道:“会的。” 迟鹰回房间找了件黑色卫衣,挂在墙边钩子上:“烘干前,可以先穿我的。” 说罢,他也不再打扰她,关上了卫生间的房门,兀自去了阳台。 苏渺将卫生间的门锁好,背靠着墙壁,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卫生间特别宽敞,抵得上她家客厅的面积了,窗明几净,空气也很清新,纯白的色调仿佛一尘不染,干净得仿佛一根头发丝都找不见。 这里是迟鹰的家,正如他所说,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苏渺兵荒马乱的心灵空间,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得到了安宁和平静。 大概…这也是迟鹰留她独处的原因。 她没好意思在他家里洗澡,只用毛巾蘸水擦了擦身体,换下了身上这件v 领雪纺衫。 这是妈妈上个月逛街给她买的新衣服,风格有点成熟,在学校一直没机会穿,今天是第一次,没想到弄得怎么脏,全是脚印子。 苏渺将衣服拿到水台边使劲儿搓洗干净,可是这些脚印子,好像耻辱的烙印一般,怎么都洗不干净。 她只能很用力、很用力地揉搓着,脸颊都红了。 最后,她发泄一般用力拍了拍水,哑着嗓子低低地叫了一声,泡沫全溅在了镜子里。 苏渺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狼狈、不堪,永无天日。 迟鹰敲了敲门,苏渺心头一惊,用手背擦了擦脸:“请、请进。” 他推开门,看了眼面盆里的衣服,又看了看小姑娘掩饰的慌张神情。 “再搓,衣服都要搓烂了。” 说罢,他走过来捡起衣服,清了水拧干,扔进了烘干机。 烘干机轰隆隆地运作了起来,迟鹰回头,望着靠墙站着的苏渺。 她穿着他的黑色卫衣,衣服很大,越发显得小姑娘身形娇小纤瘦,白皙的天鹅颈上,红痕仍旧明显,脸颊别扭地侧向了旁边。 “你穿这件衣服好看,送你了。” 她低头看着衣服上的 logo,知道这是潮牌,肯定贵。 他衣服没一件便宜的。 “不了,我不穿男生的衣服。”片刻后,她补了一句,“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迟鹰看着小姑娘微红的眼角,水润的杏眸里竭力压抑着的痛苦,心都要被揉烂了。 他走到女孩面前,不管她愿不愿意,用力地将她揽入怀里,捧着她单薄的后背。 “迟鹰,别…” “不想,可以推开我。” 苏渺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她没有勇气去抱面前的男人,但这一刻,她还是将脸深深地埋入了他的胸膛里,身形禁不住轻微地颤抖着。 原谅自己,放纵一分钟。 “迟鹰,你说得对,我…我飞不起来。” “能飞,我叼着你。” 几秒之后,苏渺稍稍恢复理智,推开了他:“不了,迟鹰。”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争,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迟鹰笑了:“不走捷径?” “不走。”女孩虽然眼睛红着,眼神却是坚定决绝。 “你猜怎么着。” 伏鹰 第51节 她诧异地望向他,少年嘴角笑意浅浅漫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老子更疼你了。” …… 夜幕降临,江上游轮灯火阑珊。 她的衣服还没有烘干,也只好耐心地等待着,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迟鹰放了一部纪录片,是很治愈的狗狗成长日记,看着屏幕里蹒跚爬行的小奶狗,苏渺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下来,时不时嘴角还会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他烟瘾有些犯了,从盒子里磕出一根烟,拿起了打火机。 “你以前那只打火机呢?”她问。 “掉了。” 迟鹰起身来到黯淡的走廊边,开了扇窗,低头点烟,英俊的侧脸埋入了夜色的阴影中,唇畔绽开一朵橙花。 “我有没有换打火机,你都知道,观察我这么仔细。”他单手撑着窗台,缭绕的烟雾里,他眼神促狭地望着她,“还嘴硬。” 苏渺起身走到书架边,看着满满一架子的书籍,辩解道:“我喜欢观察别人。” “那秦斯阳的打火机什么颜色?” “……” 几秒之后,她回答,“秦斯阳不抽烟。” 迟鹰嘴角笑意更甚:“算你赢。” 他抽了几口,解了瘾,便按灭了烟头,去开放式厨房里煎了两个鸡蛋,随便弄个弄点吃的。 “你会做饭?” “以前徒步登山的时候,经常在山里一住很多天,需要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会做一点。”他漫不经心地翻了蛋面,“但厨艺不精,经常糊。” “我做饭蛮好吃,我妈妈都夸我。” “下次有机会,做给我吃。” 苏渺没有回应他这句话,战术转身,来到书房的书架旁。 书架靠墙一整面,收藏了很多是世界地理书籍,极其厚重,还有一些人工智能有关的专业书,苏渺很感兴趣的文学类,她看到有一本《脂砚斋评红楼梦》,好像翻得很勤,有些旧了。 “迟鹰,你读《红楼梦》?” “嗯。” 难以置信,这家伙居然有耐心能读得下这样的作品,现在班上好多男生,像段桥他们…别说《红楼梦》了,估摸着西游水浒这些,原著都没沾过吧。 苏渺来了兴趣:“你喜欢红楼梦里哪一位女生呢?” 迟鹰将煎蛋放进盘子里,端上了桌:“你猜?” 她摇头:“我猜不到。” 别说她了,估摸着资料卡收集得最全、最了解迟鹰的秦思沅,大概都猜不到迟鹰会喜欢红楼里的哪一位女孩子。 “那你又喜欢哪一位男生?”迟鹰反问她。 “我没有喜欢的男性人物。”苏渺回答道,“女生的话,我最喜欢湘云。” “为什么不喜欢黛玉,她和你一样可怜。” 苏渺连连摇头,走到吧台边,认真地解释道:“林黛玉,大家都觉得她是可怜的孤女。但我觉得不是,她根本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儿,而且是被宠坏了脾气的宠儿,宝玉宠她,贾母更宠她,王熙凤也喜欢她…有这么这么多人的喜欢,怎么会可怜呢。” 迟鹰抬眸,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女孩。 大概,只有真正经历过被忽视、被嫌弃的孩子,才会有这样细致的体察。 却听她又道,“真正可怜的人是湘云,她在家里过的很不好,哥哥嫂嫂逼她做很多的绣活儿。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风刀霜剑严相逼,她性格很好,开朗爱笑,是真名士自风流,我…我最想成为像她一样洒脱的人。” “那你成为了吗?” “还没有呢。”苏渺不好意思地说,“我妈妈总说我不爱笑,爱给人摆冷脸,我没有湘云这样的好性格。” 迟鹰将煎蛋盘递给她,苏渺接过了筷子,“迟鹰你呢,你喜欢谁?” “谈不上喜欢,觉得薛蟠还行。” “哈?你觉得那个大马猴还行?” 迟鹰看着她,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不是挺爱笑?” 苏渺连忙抿了抿唇,推开了他的手。 “知道了。”迟鹰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们班长只喜欢对我笑。” “才不是。”苏渺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喜欢薛蟠啊,他那个样子…” “你都能看出黛玉不是孤女、是宠儿,怎么看不出薛蟠的真诚、坦率和可爱。” “唔…”她想了想,“恕我不能苟同,他太不学无术了吧。” “明白了,你喜欢博学多才的男人。” “哎呀。” 苏渺的尴尬症又犯了,“我们讨论作品,你别总扯我呀!” 迟鹰捡回话题:“有缺点也有优点,才是活生生的人,我觉得他很真实,不管是欲还是爱,都从来不掩藏,不虚伪,也没有心机。” 苏渺看着他清澈的黑眸,忽然理解了他的喜恶和选择。 因为心思深沉的人,反而会喜欢单纯的人。 “那女生呢,女生你喜欢什么样的?”她又问。 他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子:“我喜欢对全世界冷脸、只对我笑的女孩,比如…” 苏渺打断他:“我问的是《红楼梦》!” 迟鹰不及回答,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苏青瑶给她打电话了:“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家?” “妈你下班了吗?” “对啊,一回来冷锅冷灶的。你不是说作业多咩,怎么还跑出去耍?” “在同学家,我马上回来。” “给我带饭啊记得,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好。” 迟鹰去烘干机里将她的衣服取出来,衣服还没有彻底干透,苏渺也没办法穿,只能装在书包里带回去。 “送你。” “不用!楼下就有轻轨站!拜拜!” 迟鹰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进电梯后,苏渺回身望向他。 他扬了扬手。 “记得路。” “记得什么路?” “回家的路。” 苏渺按着电梯,望向对面的少年:“别开玩笑了,这儿怎么会是我的家。” 迟鹰倚在门边,微微颔首,压低了漆黑的眉眼,嘴角勾着痞帅的笑—— “但这里有人保护你。” 第35章 卑怯 苏渺拎着一盒小面回了家, 因为担心面条坨掉,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爬上了几十级阶梯,累得直喘气。 人刚进屋, 苏青瑶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黑色卫衣:“你穿的是哪个衣服啊?” “同学的,我衣服弄脏了, 同学把衣服借给我了。”苏渺将坨掉的面条倒入碗中, “快来吃饭了。” 苏青瑶伸手拎起了衣服的肩部比了比,又凑近嗅了嗅:“这尺码, 这味道,这款式…男生的吧。” “唔…” 苏青瑶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 嗓音尖锐:“你今天下午去男生家里了?你还穿男生的衣服, 苏渺, 老实交待, 你是不是让人家给…你是不是被人占便宜了!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还要不要脸了!你是不是也想年纪轻轻就跟你没脸的妈一样…” 苏渺没想到妈妈一下子就想到那些不好的方面,害怕了起来, 连忙辩解:“不是!没有啊!怎么可能嘛!你在想什么啊。” 苏青瑶却认定了这个事实,愤怒不已,伸手胡乱打她:“你还不承认,我就晓得你早恋了!早恋就算了,你还让人家占便宜…你才多大点, 你气死我啊!” “没有, 没有啊!”苏渺一边闪躲, 挡着她的手, 连声道,“是我遇到林西熙她们了!她们打我, 你也打我!” 苏青瑶听到这话, 停了下来:“你说啥子?” 苏渺被苏青瑶气哭了, 委屈地擦着眼泪,将今天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包括迟鹰带她回家的事情。 本来她没打算把受欺负的事情告诉苏青瑶,但她这样子冤枉她,苏渺实在憋不住了。 苏青瑶听到女儿这样说,脸色比方才更难看,揪着她的手腕,急切道:“还有没得王法了!以前在学校里欺负你,惹不起咱躲了,她们还这样!走,妈妈带你去公安局报案!” 说着,她便要拉着苏渺去派出所。 苏渺连连后退,挣开了苏青瑶的手:“没有证据,怎么报案嘛!而且就算报案了,我又没怎么样,她们被批评教育一顿又放出来了,还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以前就是这样,苏渺在第一次被欺负之后就去告诉老师了。 老师人也很好,愿意为她做主,把林西熙她们叫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教育了一顿,还请了家长。 她们当着老师的面向苏渺道了歉,她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然而…是她太天真。 这一切换来的…只是日后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 她们的家里都有背景,学校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苏渺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老师,学校…她都不信了。 谁都保护不了她,只有忍耐,只有咬紧牙关…她坚信只要飞得够高,这些人就追不上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留在嘉淇私高的原因。 伏鹰 第52节 背后就是深渊泥沼,无数双宛如骷髅白骨一样的手挥舞着…使劲儿拉拽着她。 别无选择,只能努力往上飞。 “以后我躲着他们就是了。”她闷闷说,“今天遇到也是碰巧。” 苏青瑶气得直掉眼泪,却也无可奈何。 是啊,不管她再泼辣、再凶悍,她也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守着她,保护她。 她还要挣钱,还要供女儿上高中,上大学,还要给她赚嫁妆…可她保护不了她。 这是做母亲最大的失败。 苏渺见她伤心,从后面抱了抱她的腰:“妈妈,等我上了大学,他们就找不到我了,我上最好的大学,出人头地,变成厉害的人!” “嗯,我幺儿肯定会出人头地,没有人敢欺负。” 苏青瑶似想到了什么,去墙边取下了小挎包,从挎包里拿出了两枚包装精美的榛子巧克力球,递给了苏渺:“今天看到两个女客人在吃,说是俄罗斯的糖,好吃的很,我想着你这丫头喜欢吃甜的,就问客人要了两个,拿去吃嘛,刚刚妈妈冤枉了你,你别跟妈妈见气。” 苏渺轻笑了一下,掂了掂巧克力球,故意嗔怒道:“哼,冤枉了人,两颗糖就想打发我?” “哎呀,妈妈错了。” 苏渺看着巧克力,锡纸包装很高级,一看就好吃。 “才两颗,都不够塞牙缝呢。” “你还贪心嘞,就这两颗都是你妈死皮赖脸问客人要来的。” “好嘛,谢谢妈妈。” “快去写作业。” 苏渺拎着糖走到房间门口,回头扫了她小腹一眼:“妈,你最近又长胖了哦,是不减肥了吗?” “管好你自己的学习吧,还管起大人来了。” …… 苏渺关上了门,托着腮帮子坐在书桌边,她想着今天和迟鹰聊到的《红楼梦》。 林黛玉虽然拥有那么多人的宠爱,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了妈妈。 没有妈妈的小孩子,世间再多宠爱大概都会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才会常常感伤。 苏渺虽然也不是幸福的孩子,总被人欺负,忍耐和压抑成了家常便饭。 但因为她有妈妈,所以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还是有一方温暖的小天地,可以聊以自愈。 苏渺不再多想,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检查了一遍,却发现自己的作文本…居然还是忘在了迟鹰家里。 真是笨蛋,今天这一遭算白跑了。 苏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低头给迟鹰编辑了信息:“我把作文忘在你家了,你能给我拍几张照片吗,我重新誊一遍。” 短信刚发出去没,迟鹰却只回了两个字:“下楼。” 苏渺愣了愣:? 来不及多想,她穿上外套匆匆下楼。 巷子口晦暗的路灯下,少年倚着墙,指尖拎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着他,弥漫在夜色里。 他的侧脸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眼眸埋入了半明半昧的阴影里,也如这夜色一样冷寂深邃。 苏渺小跑着走了过去,诧异地问:“你啷个过来了耶?” 脱口而出发现自己说的方言,她立刻改口,变成了普通话:“迟鹰,你怎么过来了?” “能听懂。”迟鹰将作文本递给她,“丢三落四。”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本子接了过来:“你拍张照发给我就好了,我重新誊写一遍,不用专程跑一趟。” “不是专程,有别的事,路过顺便给你。” “哦…” 苏渺很乖地没有多问。 迟鹰偏头扫了她一眼。 月光下,小姑娘的皮肤似牛乳一般雪白,眉目清列,风衣外套里紧捻着碎花边儿的小睡裙。 他禁不住多看了一眼,俩人在夜风里无言地站了几分钟。 他没走,苏渺就一直陪着,谁都不想先开口道别,所以就一直站着。 漆黑的夜、暗淡的路灯,远处阶梯上孤零零的炒粉小推车… 灯下,他们的影子都快融成一个了。 一阵风过,女孩打了个喷嚏。 “走了,别睡太晚。”还是迟鹰先开口了。 “恩,拜拜。” 他扬了扬手,转过身,踱步走下了阶梯。 冷风中,他的轮廓有种肃穆冷冽的感觉,苏渺盯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了上去:“迟鹰,伸手。” 迟鹰微感诧异,依言伸出了手。 她在他掌心里放了东西,不等他反应,便红着脸,匆匆走回了筒子楼。 借着路灯,迟鹰看清了掌心里的东西。 黑色包装的榛子味巧克力球,两颗。 …… 北城天街的酒吧门口,迟鹰站在霓虹招牌旁,拆了糖纸,将一颗巧克力扔进了嘴里,腮帮子被撑的鼓了起来。 段桥他们几个也在,秦斯阳手撑着栏杆,低头看着手机里储物间的监控视频。 他神情平静,褐色的眸子里却暗流涌动。 秦思沅是个守不住秘密的人,从小到大,什么屁大点事都要跟她哥讲,连第一次来例假都是叫的他,惊抓抓的尖叫声快刺破他耳膜了。 储物间遇到的事,她见了他,憋了两分钟,就憋不住了。 他们拿到了体育馆储物间的监控视频,秦斯阳只看了前面三分钟,就看不下去了。 但刚刚迟鹰看完了整段接近十分钟的霸凌画面,一言不发地冷静了半个小时之后,又重新看了一遍。 天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几分钟后,林西熙和姚娜她们醉醺醺地走出了酒吧。 即便多喝了几杯,但她们还是一眼认出了门边的少年,是今天夺了满场女生尖叫的那位篮球冠军。 “哎哎,是你们啊。” “嘉淇私高的贵公子,你们今天表现得不错啊。” “我们学校篮球队本来已经横扫全城了,没想到今天栽你们手上。” 她们很自来熟地走到迟鹰面前。 一阵夜风吹过,他指尖把玩着巧克力糖纸,发出清脆的声响:“巧,拉拉队的。” “哇,你还记得我们啊。” 姚娜喜欢迟鹰,喜欢得不行了,本来比赛结束的时候就想去要微信,结果让苏渺那贱人耽误了,这会儿赶紧摸出了手机:“帅哥,加个微信撒,以后常联系。” 迟鹰将糖纸揉进了掌心,淡淡道:“伸手。” 姚娜笑吟吟地伸出了手,下一秒,他揪住她纤细的手腕,粗暴地拖拽到了僻静无人的巷子里,用力地摔在了墙上。 “啊!” 姚娜惊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的脑袋狠狠摁在墙上。 脸颊…死死贴在粗糙肮脏的墙面。 姚娜吓得腿都软了,跟着就要倒下去,迟鹰单手掐着她的颈子,戾气横生:“苏渺脸上的指甲印,谁剜的?” 姚娜反应了过来,连忙指着林西熙大喊:“是她!她弄的,我们全程都是在帮她,她才是最讨厌苏渺的人!” 林西熙还没来得及跑,就被迟鹰一把薅了过来,拎着衣领砸在墙边,冷冰冰的匕首霎时间抵在了她白皙的颈子旁。 她急促地呼吸着,眼泪直流,润糊了黑色眼线:“救命,救命啊!” “你们弄她的时候,她喊过救命?” 林西熙是北溪一中大姐头,可从来没这么怂过,迟鹰身上这股子冷戾的压迫感,吓得她腿肚子都抽筋了,“求求你了,再…再也不敢了。” 他一字一顿,如末日的审判者:“是你说,要划烂她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 锋锐的刀刃已经在她脸上割出了破口,一滴鲜血如滚珠似的冒了出来。 林西熙全身颤抖着,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颤抖地流淌着眼泪。 迟鹰眼尾泛红,阴鸷地狠盯着她:“她哭过吗?” “没、没有,她从来不哭。” “所以卑怯懦弱至此,你们还有本事欺负别人?” 他的话比刀子更割人,林西熙胸口起伏不平,近乎嚎啕了起来:“那你们欺负女生又算什么本事!” “这就双标了。”他嘴角绽开一抹冷笑,抓着她的头发按在墙上,“霸凌别人的时候,以多欺少又算什么本事?仗势欺人又算什么本事?” 秦斯阳走了过来,按住了迟鹰颤抖的肩膀,沉声道:“迟鹰,刀子给我。” 迟鹰仍旧捏着匕首,手背有淡青色的血管凸出来。 这是秦斯阳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怕他一时冲动真的做出什么来,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于是从他手里抠出了匕首,收了回去。 “跟我们去派出所把事情交代了。”秦斯阳望向了面前三位女生,扬了扬手机里的视频,“该拘留拘留,该罚款罚款,认了这一次,以后你们不找她麻烦,我们也不会找你们麻烦。” 姚娜赶紧扶住了林西熙,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伏鹰 第53节 她红着眼睛望了迟鹰一眼:“你就这么维护她,你知不知道她有多贱,她的处都是路兴北的呢,我亲眼看到的,就在学校的树林里!” 下一秒,迟鹰的拳头狠狠地砸了过来。 姚娜尖叫着闭上了眼睛,秦斯阳拉了她一把,拳头砸在她脸旁的墙壁上。 秦斯阳连忙将迟鹰挡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个宛如野兽般近乎失去理智的少年,他压低声音道:“这你都信,昏头了吧,迟鹰。” 段桥害怕再生出事端,不再耽误,揪着三个女生朝着派出所走去。 冷寂的窄巷里,秦斯阳站在迟鹰面前,看着他失控的样子:“不是吧,你真信?” 少年低头点了根烟,嗓音沙哑道:“没有。” 但他不敢想象,苏渺曾经承受过多少这般不堪的流言蜚语… 心都要碎了。 第36章 腹肌 夜间, 迟鹰独自倚在窗边,翻开了他之前打印下来的苏渺的作文复印份,拎着笔勾画重点。 作文题目是《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 他打开了信纸—— 亲爱的渺渺: 展信安。 我怀着极忐忑的心情给你写信,因为我不知道未来的你, 是不是喜欢现在如此懦弱的我。 c 城的天气总是闷热, 我猜你一定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阅读我的信笺,抬头就是辽阔的大海和遥远的海平线。你大概很少会回这闷热而逼仄的山城, 我抬头看着周围宛如城市森林一样的街道和房屋,真的好闷。 你看, 我又开始抱怨了, 你一定也很不喜欢现在这样总爱抱怨的我。 对了, 我真的很想问问你, 你拥有了梦想中的洋娃娃了吗?小时候看着橱窗里的芭比娃娃,真的好想要啊。揪着妈妈的衣角大哭, 妈妈很生气地打我,说我不配拥有她,她是小公主,我什么都不是,我是个没爹要的臭小孩。那个时候我真恨她。但我长大了才知道, 其实妈妈说得对, 人不应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我总是做不到, 所以才总是闷闷不乐吧, 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向现实低头了。 说起来,人都是会变的, 时光和岁月会把一个人变成另外的样子。比如妈妈, 以前她那么凶, 但我发现现在的她…好像也变温柔了。所以人不断地长大,有的人从天真善良变成了世故圆滑,有些人从暴躁凶狠变得温柔体贴,有的人变得勇敢了,有的人更加懦弱… 亲爱的渺渺,你变了吗?你还想要梦中的那个洋娃娃吗?真希望你能写信告诉我(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在教室里给你写这封信,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呼呼风声,冬天就要来临了。但你一定在一个四季如夏的地方,吹着海风、阅读我的来信。你不要笑我无病呻吟地写了这么多。天空中有一朵长得像小狗的云,不知道你眼前的云,像不像一只小狗的形状。 希望长大以后的你,不要讨厌十七岁的我,我会努力向你奔跑。 愿好。 十七岁的笨蛋苏渺。 …… 次日,苏渺刚到学校,就接到了警方的消息,告知她,林西熙、姚娜与何璐姗三人已经涉嫌寻衅滋事已经被收押。 她来到派出所,看到作为证据的视频,恰好是储物室里她们欺负她的那段。 “这个人是你吗?” “是我。”苏渺点头承认。 “放心,她们已经被行政拘留了,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好好调查,我们会给予她们应有的惩罚。” 苏渺咬了咬牙,她并不在意她们是否接受惩罚,她只在意她们出来之后,还会不会找她麻烦。 警察似乎看出了苏渺的担忧,解释道:“有人帮你报了案,那几个女孩被吓坏了,还不等我们审讯,她们忙不迭将以前欺负你和其他同学的事情和盘托出。你放心,我们会配合教育局将这件事情妥善解决,这一次,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听到他这样说,苏渺才稍稍放心了些。 走出了派出所,一阵秋风飒飒而过,带着初冬的寒凉,苏渺却觉得一阵清爽和舒畅。 像有一束光照进了她暗沉沉的世界里。 再也不用害怕了。 放学之后,苏渺主动找到了秦思沅,请她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喝奶茶,并向她询问了这件事。 秦思沅眼神闪躲,一开始还不承认:“我…我不知道,我没说。” “这件事只有你和季骞在场,不可能是季骞。” 秦思沅嚼着奶茶吸管,不爽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就算是我说的吧,那又怎么样,法律又没有规定我必须守口如瓶。”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 “我只跟我哥说过,报警也是我哥的意思,他一向都是这样,不喜欢跟人争辩计较,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是直接报警搞定。” 苏渺顿了顿,终于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秦思沅翻了个大白眼,连连摆手:“谢我干啥子?!这是我哥做的,你要谢、谢他去撒!我才不领你这个情,别忘了,我还是很讨厌你!” “我知道。”苏渺连忙又问,“你们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当然没有!”秦思沅坚定地替秦斯阳保证道,“我哥是绝对守得住秘密的人,我叫他别说,他肯定不会说,包括迟鹰!” “那就好。” 苏渺不再多说什么,低头沉默地喝着奶茶。 秦思沅打量着她清丽白腻的脸庞。 苏渺的漂亮是那种一眼不太真实的漂亮,并不像网络上所处可见的大美女,那种美,其实很容易让人腻味,乏善可陈。 苏渺的五官隽秀带着一股淡淡的韵味,是很值得去咂摸细看的那种,越看,就越是挪不开眼。 她心底又升起了几分妒意,对她道:“迟鹰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苏渺那双漂亮的杏眼扫了扫她,令她莫名心慌,故意凶狠道,“看什么看!” “这句话,你都说过无数遍了。” 见她这般淡定平静,秦思沅更是气闷不已:“你配不上他。” “我知道。” 苏渺忍着心头的涩意,敛着眸子,看着手里的奶茶杯,决定心平气和地跟秦思沅谈一谈,“那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一天玩命似的挣分,不就是怕拿不到奖学金,交不了学费被退学吗。”她很不屑地努了努嘴,“整个嘉淇私高,就你…跟个学习机器似的,把我们的风气都带坏了。” “是,我是学习机器,所以你还担心什么。” “我…”秦思沅看着她,想到了兄长的那番话,“苏渺,你知道吗,你就是运气好!” “没有,我运气很糟,走路都会摔跤那种。” “不,你就是运气好,你撞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了。”秦思沅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反正我警告你…” “你不用警告我。”苏渺打断了她,“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顺利考上最好的大学。” 秦思沅心里一琢磨,似乎的确如兄长所说,能够和她达成和解。 搞定了苏渺,再追迟鹰就会轻松很多了。 “好,苏渺,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也不会叫班上的同学跟你作对。”她眼神死死地扣住她,威胁道,“只要你别破坏我们。” “我从来没有破坏过,并且可以保证绝不主动。” “你这…”秦思沅嘴角抽抽,“你这保证等于零。” “那你要我怎样。” “你要拒绝迟鹰。” “你以为我没拒绝过?”苏渺指尖摩挲着塑料杯表面冰凉的冷雾,“你了解迟鹰的性格,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 是,秦思沅知道,被他看中的“猎物”,会被他的爪子死死钩住,绝不会主动松开。 她真的要嫉妒死她了。 “那你…你敢说你不喜欢他,你敢说自己没有享受其中?” 苏渺看着女孩气得发抖的脸庞,平静地笑了下,说了四个字:“怎么可能。” 她记得在皇冠大扶梯上与他相遇的每一次眼神接触,记得盛夏的操场树下偷看他打球时的每一声蝉鸣,记得他进球之后回头那一抹最恣意轻狂的笑… 烙在她心里,如信仰一般滚烫。 秦思沅气呼呼地离开以后,苏渺走出了奶茶店,朝着坡下缓慢走去。 十字路口边,她回头,看向了无边湛蓝澄澈的天空 那是她曾无比渴望的远方… 现在,是他和远方。 回家的路上,苏渺给秦斯阳发了短信,向他道谢。 秦斯阳回得也很快—— sun:“不谢,她们出来之后,不敢再来找你了。如果再来,你告诉我。” 苏渺:“真的很谢谢,只是…你没有把这件事跟别人说吧。” sun:“你问的是谁。” 苏渺:“任何人。” 秦斯阳犹疑了片刻,回复道:“你介意让别人知道吗?” 苏渺:“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肯定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林西熙她们经常污蔑我,说些很难听的话…” 秦斯阳知道苏渺怕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且最害怕被谁知道。 sun:“放心,没有人知道。” …… 嘉淇私高的体育测试每每会提前一个多月,和同学们的期末总复习交错开来。 苏渺其他课业的成绩都很好,只要期末好好发挥,应该能够名列前茅。 但体育一向是她的薄弱科目,以前在北溪一中,也从来没有把体育分数算进总成绩里。 伏鹰 第54节 嘉淇私高很不一样,体育分占比非常大。 所以同学们从十一月初开始,就要为月末的体育测试开始准备了。 短跑和长跑,苏渺混在队伍里还能跑个中上等的成绩,最难倒她的是仰卧起坐,考核要求一分钟至少做30个才算合格,这太要命了。 不只是苏渺,班级里蛮多女生都在这个项目上犯了难。每到体育课的时候,都要躺在垫子上“挣扎”大半节课,不断地练习,试图提升腹部肌肉,避免考核不合格。 “啊啊啊,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体育室的瑜伽垫上传来了秦思沅鬼哭狼嚎的声音,“学校真的要死啦!考什么仰卧起坐嘛!谁做得了35个啊!开玩笑哦!” 杨依依按住了她的脚,玩笑道:“思沅,要不让你爸给校长打个电话,帮我们免了这项考核嘛,算你造福全年级了!” 秦思沅气喘吁吁坐起身,白了她一眼:“我叫我爸走后门,我爸先打死我!顺便再把我哥揍一顿!” “那就没办法了,好好练吧,加油,你还差34个就能及格了。” “我谢谢你的提醒啊!” 苏渺的仰卧起坐也分外困难,脸颊胀得通红,很艰难地坐起来,躺下去的时候直接天旋地转了。 许谧练了十几个累崩了,于是走过来帮苏渺按住腿:“班长,休息一下嘛。” 苏渺仍旧努力起身,双手伸向了许谧:“快快快,拉本班长一把!” 许谧笑着拉她:“哎呀,真的太辛苦了,去不去吃炸土豆,奖励一下自己。” “不吃。”她咬紧牙关,憋着气,继续起坐:“今天开、开始…拒绝、拒绝垃圾食品。” “哇,玩真的啊,难不成你还想体育拿满分?” “嗯。” “真的假的!” “体育是我唯一能拉分的科目了。” 别的科目成绩,名列前茅的同学分数差距其实很近,唯独体育成绩…是可以拉开分数差距的地方,也是能帮苏渺拿到奖学金的最大优势。 “那你仰卧起坐一分钟能做几个啊?” “现在已经能做15个了。” “15个不错啊。”许谧望了不远处的秦思沅一眼,“比某人只能做1个强。” “喂喂喂,我听到了!”秦思沅紫胀着一张脸,冲苏渺喊道,“挑衅是吧!等着吧,体育考试我肯定比你做的多!” 苏渺轻轻捏了许谧手掌心一下:“你惹她做什么。” “我发现你俩关系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僵了,做个小小的测试嘛。话说,你和秦思沅是不是和好了?” “没有。” 但因为她的坦诚,秦思沅好像已经放弃在她身上白费功夫了。 有几个女生疯跑着蹿进体育室,兴奋地冲垫子上的女孩们喊道:“我的天哪,刚刚迟鹰那家伙倒挂在单杠上卷腹,一分钟做了五十来个!跟玩儿似的!” “真的假的?” “他的腹肌好绝啊,我数过了,真的有八块!” “妈耶!还在做吗!”女生们瞬间兴奋了,“怎么不早点来通知啊!现在还有福利看吗?” “好像换人了,现在去估摸着能看到段桥那个死胖子在单杠上挣命。” “切!没劲!卢思思你不早点来通知我们!有福利一起看啊!不讲义气!” 卢思思笑着说:“刚刚我都看傻了,哪个还能顾得上通知你们哟,不过我拍了视频!” 女孩们赶紧拥了过去,围着卢思思看视频。 “这满分绝对是他了。” “天哪,他这倒挂着都能做卷腹,他好生猛啊!” “啧,这腰也很绝。” “屁股也翘啊哈哈哈!想撞一下!” “天呢,你们…真的够了,一群lsp!” “噗,他背后纹身都露出来了哈哈哈。” “体育老师明显是在假装看不见嘛!太护短了。” “之前咱们校拿了全市篮球赛总冠军,体育老师宝贝死他了…” 秦思沅冲杨依依使了个眼色,杨依依笑眯眯走过去,对卢思思道:“思思,视频给我发一个撒,我明天请你喝奶茶。” “要得,我发你一个。” “啊啊啊,思思,福利也给我发一个嘛!” “我也要我也要!” “不然你发班群里算了。” 许谧也想去要一个,但苏渺拉住了她,小心翼翼扫了秦思沅一眼,道:“你私底下再去要。” “我才不要,这不是帮你拿么。” “那就不必了,我不要。” 苏渺不再多言,继续挣扎着在垫子上做仰卧起坐。 几分钟后,她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被人握住了,起身望过去,却见秦斯阳单膝半蹲在垫子尽头,掌住了她的脚踝。 他穿着白衬衣,皮肤冷白,浅褐色的眼瞳也是一抹清淡,平静地扫向她:“来一个。” “秦斯阳,放手…” “像你刚刚那样乱挣,我保证不管你练多久,都不可能有提升。” 苏渺终于不再挣扎。 “双手抱头,双腿合拢紧闭,全身放松不要紧绷,吸气的时候起来,呼气再下去。” 她按照他所说的技巧试了试,似乎…要比她刚刚双腿乱蹬着爬起来,要轻松些了。 艰难地做了一个,脸都胀红了。 秦斯阳斯文地笑了一下,鼓励道:“很好,再来一个,注意深呼吸,放松。” 苏渺躺在垫子上,放松了全身,深呼吸,又坐了起来。 “就这样练,再来一个。” “不…不行了。”她躺在垫子上大口喘息着,“我要死了。” 秦斯阳威逼利诱道:“考不了高分,你才是真的要死了,还想不想要奖学金,再来。” 苏渺听着这话,死命地挣扎着,又坐了起来。 “很好,休息五秒,再来。” “啊,才五秒,不行!” “这一个做了就休息,做不了就再做十个。”秦斯阳温柔地笑了起来,倒数道,:“5、4、3、2…” “啊!拼了!”苏渺抱着头,艰难地缓慢坐起身,就像艰难冲破土壤的嫩芽一般。 呼吸还未平静,她抬起头,却遥遥地却撞入了另一个人眼底。 迟鹰倚在门边,单手拎着白色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眉宇冷峻料峭。 他抬着下颌,黑眸低低压着,嘴角勾着冷飕飕的笑:“唷,我们班长为了体考,都请私教了。” “……” 苏渺瞬间岔了气。 第37章 贪恋 美好的星期六, 一整天,苏渺都瘫在了床上,起身困难, 腹部像是报废的机器似的,腰都直不起来。 体育课高强度的仰卧起练习, 加之以前又从来没有加强过腹肌训练, 导致她腹部肌肉拉伤,连走路都得扶着墙, 躬着身子。 苏青瑶走到床边帮她按摩,一碰着她的肚子, 小姑娘就赶紧卷了身体:“疼…疼疼疼。” “你是猪吗!锻炼不晓得循序渐进, 想一口吃成个胖子, 疼不死你!”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 但看着苏渺这般难受的模样,当妈的还是不忍心, 给她好好揉了揉,临走时还叮嘱她:“我要上班了,你今天好好躺一天,看明天能不能好些,不行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苏渺对她扬了扬手:“没、没什么事, 不用去医院, 你晚上再帮我按按就好了。” 妈妈一走, 苏渺就不再表情夸张地乱撒娇了, 试着靠墙站起来,稍稍地拉伸一下。 虽然还是疼得直抽抽, 但一直躺着也不是办法, 不如起来走走, 活动活动,反而舒服些。 没过多久,她接到了班主任周清华的电话:“班长啊,这周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周老师。” “那正好,帮老师一个忙,我这边有个表格,你用电脑帮我汇总一下,晚些时候发给我。” “哦,好。” “这表呢,是班级同学的期中绩点汇总报告,你一个人看就行了,千万别让其他同学看到,如果需要帮忙,顶多叫副班长帮你弄,千万别让其他人看到哦!” “我知道的。” 每个同学能够登陆教务在线查询自己的绩点,但看不了其他同学的分数。自然这样的分数汇总表,是不能让同学们看到的。 苏渺应承了班主任的嘱托,很快,她的扣扣里便收到了周清华发来的一份excel表—— 云淡天高:“汇总计算一下各项的加分,然后算出每个同学的绩点得分就好了,最晚下午四点回复我,麻烦你了,班长。” 苏眇:“嗯!好的!” 她接收了表格,来到书桌边,用手机上的excel工具挨个统计分数。 因为手机app版本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在excel上一次性计算出每位同学的最后得分,只能挨个挨个地用手机计算器进行复杂的公式运算。 家里没有电脑,苏渺耐心地弄了半个多小时,计算了不到十个同学的分数。 伏鹰 第55节 这肯定没办法按时交给班主任。 但苏渺也不愿意告诉班主任,自己家里没有电脑,没办法按时完成。 她是班长,班长就应该帮助老师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不想让老师觉得她比不上以前的秦斯阳,沉吟片刻,苏渺给迟鹰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周老师给我发了一份分数表格,需要计算每个同学的绩点,我家里没有电脑,副班长能不能帮忙弄一下,表格输入公式就能立刻得出分数。” 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表格不可以让其他同学看到。” 等了很久,迟鹰都没有给她回复消息,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也不想回。 苏渺无奈,只能给他打电话。 电话他倒是接了,仍旧是那副疏懒散慢的调子:“有事?” “刚刚我给你的信息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没有回我。” “不想回。” 苏渺听出他语气的不爽,只能耐心地恳求道:“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家的确没有电脑,手机版本低,运算不出来。” 迟鹰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叫你秦私教帮你弄?” “……” 苏渺听出了他调子里的挑衅之意,也不再求他,按断了通话,艰难地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沿着蜿蜒的长阶梯一直爬到顶端,过了马路之后,在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名叫“飞扬”的网吧。 网吧通风不好,带着一股子烟、方便面和脚臭混合的难闻味道。苏渺揉了揉鼻子,走到前台,问网管:“开半个小时多少钱?” 黄毛的网管小哥懒懒地扫了她一眼,见她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乖学生的模样,多问了句:“没来过吧?” “昂。” “满十八岁了?” “满、满了。” 网管小哥看出了小姑娘的紧张,故意道:“身份证给我,开机要用。” 苏渺胀红了脸:“那我不上了。” 她泄气地走出了网吧,坐在阶梯边,仍旧用计算器一条条地运算着。 运算结果刚出来,手机嗡嗡振动了一下。 迟鹰给她发了条消息—— c:“回家。” 渺:? c:“电脑借你,自己弄。” …… 半个小时后,苏渺来到了临江天玺小区门前,保安提前接到了消息,在登记资料后便放她进去了。 苏渺站在楼栋的可视机前,拨通了迟鹰的门牌号码。 可视机接通后,迟鹰的脸庞一整个占据了屏幕。 看着像是没睡醒,眼睛略肿,非但没影响他无可挑剔的颜值,反而添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头发也散乱了几缕,垂在额前。 她微笑着,礼貌地打招呼:“迟鹰,hi。” “hi个屁hi。” 少年脸色冷冷的,开门放她进来。 苏渺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将自己的小白鞋规规矩矩放在墙角,礼貌地说:“你好,打扰了。” 他轻嗤了一声,将她的鞋子拎进鞋柜,也不管她,坐到了单人沙发边,手肘撑着沙发外沿,捡起一本地理杂志看着。 外星人笔记本就搁在茶几上,苏渺走了过来,掏出了u盘,小心翼翼望向他:“请问我现在可以用电脑吗?” 他情绪似乎不佳,扫她一眼:“你对你私教也这么礼貌?” 苏渺顿了顿,认真地解释:“秦斯阳不是我的私教。” “当然,你又不给他私教费,亏得我们sunny对别人冷眉冷眼,偏对你热心肠。” 苏渺不想和他在这件事情上拌嘴,只捂着肚子,艰难度屈身坐下来,将u盘塞进进他的电脑usb接口。 迟鹰的视线清清淡淡地扫着她,见她坐下来的动作无比僵硬而艰难,问了声:“肌肉拉伤了?” “嗯。” 他勾唇笑了,“看来这白送的私教,也没那么专业。” “……” 这家伙一口一个“私教”,阴阳怪气,每个字都在内涵她。 但这是在人家家里,苏渺自然没有和主人家拌嘴的道理,沉默地打开了excel表格,输入了运算公式。 然而弄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公式不对,还是输入数据不对,算出来的结果总有问题。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仔细地一栏栏地核对,时不时揉揉酸疼的腹部。 迟鹰从橱柜里翻出一个暖手袋,去厨房烧了热水,灌入了暖手袋中,房间里瓮声瓮气地喊了她一声—— “小班长,过来。” “噢。”苏渺放下了电脑,循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独立的健身房,三面落地窗,江景视野绝佳,阳光照射进来,明亮又通透。 跑步机、椭圆机、动感单车、还有一些训练手臂肌肉的运动器械…一应俱全。 他家竟有这么大一个健身房,难怪他能练出这样漂亮的一身肌肉。 迟鹰将灰色瑜伽垫铺在地上,用近乎命令的语气道:“躺下。” 苏渺看到那个仰卧起租的瑜伽垫都怕了,连忙道:“我…我腹部肌肉拉伤了!我不能再做了…” “过来躺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苏渺对迟鹰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且一向也是忍惯了的性子,只好依言躺了下来,双手抱头做准备。 却不想,迟鹰单膝跪立,将装了温水的暖手袋平放在她的小腹位置。 苏渺微微一惊,正要起身,他伸手摁住了她的腹部,轻轻压了压,让她放松平躺着。 “迟鹰…” “如果你不好好做舒缓,我保证你到体育考试那天,别说35个,5个都做不下来。” 听他这样说,苏渺也有些怕了,只能由着他帮她做腹肌的放松和舒缓。 “肚子不舒服,电话里不早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脸色微冷,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你说为什么。” 苏渺避开了他的话题,说道:“不动更难受,稍稍活动起来,反而会好一些。” “肌肉拉伤是这样。” 从苏渺的角度望过去,无疑是死亡视角了,但即便是这样死亡的角度看他,却仍旧是那张无可挑剔的漂亮骨相,下颌线流畅犀利,鼻梁高挺,薄唇紧闭着。 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很冷峻肃穆,但凡嘴角一挑,却又是另一副灼灼桃花相。 “你的私教没有告诉你,运动锻炼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 她感受着少年在腹部的轻微力道,掩着心绪,不露声色道:“是我太急了,我离及格线还差得远,更别说想拿高分。” 迟鹰轻哼了声,起身去柜子里去了一瓶活血通络的药酒过来。 她见到他要直接掀她衣服了,吓得连忙爬起来,背过身:“我…我自己来。” 迟鹰没有勉强,将药酒瓶子递了过去。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道,馥郁醉人。 苏渺抹好以后,重新躺了下来,迟鹰换了热水袋,搁在了她的腹部,然后盘腿坐在她面前,黑眸下垂,清清淡淡地扫着她。 她脸蛋不过巴掌大,皮肤透着浅粉,杏眼黑眸却是伶俐,一看就是很会察言观色的类型,几缕碎发掉在白皙的颈边,凌乱又娇妍。 苏渺感受着少年灼灼的目光,有种无处遁逃的感觉,只能不自然地将视线侧向旁边,耳根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我盯着你会害羞?” “没有。” “那脸红什么。” “热水袋有点烫。” 他又笑了,起身去了客厅,随意地坐沙发上,端着电脑弄表格。 苏渺望着天花板,感受这腹部的阵阵暖意,心底却涌起一阵阵酸涩。 以前她所遭遇的恶意远远大过善意,就连有点爱她的妈妈,绝大多数都是一副凶巴巴的腔调和面孔,所以她才要不断撒娇、以获取她的关心。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条件爱你吗?不用讨好,也不用撒娇。 只是因为你是你,所以他想对你好。 苏渺摸着砰砰直跳的心口。 她小时候想要的那个公主洋娃娃,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橱窗里那么贵、那么华丽的娃娃,但她真的好想要。 好想好想,每每梦见都会哭醒,如果她拥有了公主洋娃娃,她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现在,公主洋娃娃换成了另一样东西。 更加遥远… 伏鹰 第56节 更加可望而不可及。 苏渺躺了会儿,等到热水袋的温度冷却了下来,才缓缓起身。 腹部的酸疼感已经好多了。 她走出房间,见迟鹰叼着根香蕉,手指骨节白皙颀长,快速地敲击着键盘。 不过几分钟,他便将表格汇总了发到了苏渺的扣扣上:“搞定。” “你直接发给周老师吧。”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不用我再转发一次了。” 迟鹰叼着香蕉,左边腮帮子鼓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咀嚼着:“虽然班长是要做一些活儿,但这种表格计算加汇总的事,说白了是她班主任的工作。她忙不过来,叫你帮她分担,这是人情,不是你的义务,更不是班委的分内职责。” 苏渺眨巴着眼睛,不解地望着迟鹰。 他随手要扔了香蕉皮,她连忙接过,帮他扔了。 迟鹰眼底拂过一丝意味深长,顿了一下,继续道,“既然是人情,那就攒着,不会知道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苏渺明白了他的意思。 十六七岁的年纪,在同龄人都奔忙着学习,用最单纯澄澈的目光去看待世界的时候,面前这少年已经懂得了人情世故。 不仅懂得,他还会巧妙地加以利用。 所以越是接触,苏渺觉得自己追不上她,他飞得高,视野也更加广阔… 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那份excel表:“既然这样,你就攒着呀,这本来就是你做的。” “她一开始找我,我抬手就帮她做了。”迟鹰漫不经心道,“但她找了你,你已经算出了十多个学生的分数,我猜你还去了网吧,折腾了一下午。老子没贪心到要跟你争这份人情。” “我折腾了最后也没弄出来,还是你让我的。” 见小姑娘如此执拗,迟鹰忽然伸手接住了她的下颌,偏头看着她,“怎么着,班长跟我算这么清楚?” 苏渺被他捏得嘴巴都嘟了起来。 他这般自然而亲昵的动作,瞬间让她脸颊红透,呼吸间有他指尖沾染的烟草薄荷味。 才不是呢,她只是想让给他而已。 迟鹰不再逗她,拿过了暖水袋,又去饮水机边接了一袋温水,“涂了药,再敷一袋,明天应该会好很多,周一重新进入运动周期,有氧加无氧一起练两周,及格没问题。” “我的目标不是及格。”苏渺很争气地说,“我要拿高分。” “哦。” 他侧过脸,舔着唇笑了,“那不得请个好点的私教。” 第38章 清晨 回家的路上, 奔流的嘉临江边,夕阳逐渐沉逻落。 苏渺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您好,请问您是…” “妙妙!想不想我!” “……” 听到路兴北的熟悉嗓音, 苏渺感到很意外,“你…现在在哪里?” “不是跟你说我去了京城嘛。”路兴北也不和她多寒暄, 开门见山道, “我听季骞说了,林茜熙她们又找你麻烦了, 我走之前警告过她们,妈的, 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莫怕, 过年哥就回来收拾她们!” “我没事!已经解决了。” “我听季骞说了, 警察都出面了, 你吓到了吧,实在不行我回来!只要我在, 她们绝不敢再来找你!” 他叹了一口气,“我当时走的也是匆忙,忘了去威胁她们一顿。” “没事了!”苏渺连忙道,“我朋友已经吓唬过她们了,估计她们也不敢来找我了。” “哦, 我差点忘了。”路兴北语调里带了几分嘲讽, “我们妙妙进了贵族学校, 也攀上高枝了, 有更厉害的人保护,不需要我了。” 苏渺背靠着江边栏杆, 一言不发。 只有呼呼的风声夹杂着电流, 回荡在听筒里。 “你给老子说话。”路兴北听着也很不爽。 “说什么。” “解释给我听。” “我没有解释, 路兴北,谢谢你对我的心意。”苏渺低头,指尖抠着栏杆上的铁锈,“但说实话,我有点怕你。” “你怕我啥嘛,我是打了你、还是骂了你啊!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妙妙,你怕我啥啊!” “我不能给你同样的感情上的回馈,我怕你有恼羞成怒的那一天,做出让我无法承受的事情。” “你别跟我拽文,老子没什么文化,听不懂。” “路兴北,你放过我吧。” “又是这句。”他揉揉鼻翼,瓮声瓮气道,“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难得给你打一次电话来,你也不问问我在这边过得好不好,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吗?” “你在京城那边,是找了什么样的工作吗。” “之前进了个机床厂当工人,结果他妈的,上个月我隔壁那个工人,违规操作把手都压断了,血溅三尺高,都溅到我身上了!我就辞职跑路了,现在跑了一个月外卖,每天半夜才回去,一个月能挣七八千,再勤快点,上万都有可能!” 苏渺听到他说这些血腥残酷的画面,心尖都要揪紧了,即便是陌生人,听着也很难不动容:“你要小心点,跑外卖也别抢时间,别闯红绿灯。” 路兴北语气忽然愉悦了起来:“会的!我会小心的!妙妙,你看,你只要对我有一点点好,我就会很满足!哈哈哈,我也会好好挣钱,完成丈母娘的期望!” “路兴北,对不起,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你挣再多钱都…” “知道,配不上你。”路兴北打断了她,“没事,你考你的大学,我喜欢我的,两不相干。但你总要让我人生有点指望,我心也不大,就那么一点点、一丁点希望就够了。你考上大学了,我就到你大学边上来卖冰粉凉虾,每天看你一眼。” 苏渺是真的怕他,但是听着这些话,她心里难受…也是真的。 她沉默了很久,说道:“路兴北,我喜欢的人,我也配不上他。我现在这么努力,也是为了能飞得更高,靠他更近一点。” “你又说些话来伤我的心。” “对不起。” 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 晚上,苏渺回到家。 苏青瑶正在看一档相亲节目,一边磕着瓜子,桌上摆了一堆薯片之类的零食。 “不是肌肉拉伤了吗?还在外面瞎逛,肚子好些了?” “好多了。”苏渺打开书包里取u盘,却发现迟鹰竟然将那个毛茸茸的暖手袋也塞进了她的书包里。 苏青瑶见状,走过来拎了拎暖手袋:“不错啊,贵不贵,好多钱?” “朋、朋友借的。”苏渺只能这样说,“让我晚上睡觉暖暖肚子,周一应该就能好。” 苏青瑶没有多想,接过暖手袋去厨房给她接了温水。 苏渺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零食,问道:“妈,你真的不减肥了啊?” “有没有良心,妈这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天天催我减肥?” “不是,我不是催你。”苏渺担忧地说,“我是怕你长胖了自己不能接受,又靠节食来疯狂减肥,你最近胃口也太好了吧!” 几乎已经快到暴饮暴食的程度了,连打包小面都要让她带两份回来。 “你还是稍稍克制一下吧,尤其是这些膨化食品,你以前见了都如临大敌的…” “最近胃口好,想吃啊,有什么办法。” 苏渺叹了口气:“想想你之前节食减肥有多受罪吧,控制一下!” “好了好了,就这一年,你让你妈妈轻松一下嘛,都辛苦半辈子了,少啰嗦了。” 苏渺还想劝,但想着妈妈这这句话也有道理,她都辛苦了这么多年,中年了稍稍放松一下,也是应该的。 晚上,苏渺洗了澡,抹了香香的身体乳,钻进了被窝里。 她将暖手袋捂在了肚子上,松缓着腹部酸涩的肌肉。 关了灯,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得很不安… 她很害怕,怕自己抗拒不了多久的,怕跌落深渊,怕再也见不到光。 是不是不应该垂死挣扎了。 像她这样的出身,大概和路兴北这样的男生才是最搭的。 妈妈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去奢望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要放弃吗。 苏渺抱紧了被窝里的暖手袋。 …… 周一大清早,约莫五点,苏渺就早起来了学校。 深秋入冬的清晨,仍旧如夜一般深沉,远方尽头还缀着几颗星子,凛风袭人。 苏渺脱下外套,和书包一起放在操场的草坪边,开始了第一天晨跑锻炼。 她不会放弃。 昨晚本来和许谧说好了,俩人一起来锻炼的,共同冲击体育测评的高分档。 然而等她跑完了四圈之后,许谧才给她回了消息:“困,起不来,呜呜呜,我被温暖的被窝封印了。qwq” 苏渺给她发了张操场的图片,图片里天尽头有了熹微的晨光:“天都要亮了!” “啊啊啊我起了!”许谧发来了一段视频,“一起来醒醒脑,我昨晚好说歹说才搞到的福利呢!” 苏渺随手戳开她发来的视频,视频里果然就是之前卢思思拍摄的迟鹰在体育课上倒挂着卷腹的视频。 的确是…很醒脑提神。 伏鹰 第57节 苏渺来到了单杠边,手肘撑着单杠看视频。 画面里阳光漫撒在迟鹰身上,脸上颗颗汗粒滴落,衣服滑了下来,漂亮的麦色板块状腹肌上也流淌着汗珠,背后那抹张开的鹰翅格外明显,又欲又嚣张…… 女生的尖叫都快淹没了整个视频,在空荡的操场上回响着,帮他数着卷腹的数目:“48、49、50……” 他从单杠上跳下来,一身结实的肌肉架子稳稳落地。 吊着做卷腹,一分钟几十个,最后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足见这男人可怕的体力。 视频放完之后,她又忍不住点开重看了一遍,还没看完,耳畔传来一道熟悉而磁性的嗓音—— “看视频,还不如看现场版。” 说罢,黑夜里的少年一跃而起,敏捷地翻上了单杠,居高临下地坐在上面,挑着笑看她。 “啊!” 苏渺直接被吓的往后趔趄着,手机都险些摔地上,“你怎么也在!” 夜色浓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能看到他穿了件白色的运动开衫外套,里面是黑t恤,勾勒着宽大的骨架子。 “我都报身份证了,你还不请我当私教,只能恬不知耻地主动来了。”迟鹰双腿一勾,倒挂在了单杠上,看得苏渺惊心动魄,生怕他摔下来。 “我不需要私教,我自己练。” “随你。”迟鹰卷了十多个,又问道,“但刚刚看我视频是几个意思?” “我…我不小心点开的。” “是吗?” 夜色里看不清神情,但苏渺感觉到他嘴角勾了笑。 “许谧发给我的。”苏渺低着头,幸而夜色也藏住了她脸颊的绯红,“说是醒脑的视频,我不小心点开才发现是你的。” “然后你不小心看了两遍。” “……” 她脸都要红炸了,这种事被抓被,真的不如去火星生活。 “看就看了,怎么嘛!班上女生人手一份,又只不是我。”苏渺方言冒了出来,直接摆烂。 迟鹰从单杠上跳下来,左右点了点颈子,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急什么,我又没说要收你观影费。” “你要收,我也不会给。” “班长怎么还耍无赖了?” 苏渺知道自己这一着被他抓到,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她不再理会他,来到了草地上练习仰卧起坐。 还没坐下去,迟鹰便拉住了她的手腕。 “草上全是露水。” “没关系,一点点。” 迟鹰脱下了自己的白色开衫外套,铺在了草地上:“躺吧。” 苏渺垂眸,看着地上的衣服:“白的,弄脏了不好洗。” “没事,你给我洗。” “……” “难得起这么早,巴巴地来给你当私教,你还想不想拿高分了。”迟鹰语气挺着已经很不耐烦了。 苏渺环顾四下,此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但学校里还是空旷无人。 在天亮之前…不会有人看到。 她终究还是躺了下来,双手抱着头,正要仰卧起身,迟鹰扯过她的手,纠正道:“错误姿势。” “可秦斯阳说…” 他不客气地打断:“不然我还是叫上一位私教来?” “……” 苏渺选择相信迟鹰的专业性,按照他的牵引,将双手放平在了身前,膝盖弯曲,然后缓慢地牵伸。 “慢一点,感受腹部肌肉的绷紧,保持这个动作,别急着起来。” “不行了!” 保持这样的卷腹动作,可比仰卧起坐要难多了! “一步一步来,先训练腹肌,保持十秒。” 十秒后,苏渺倒在了草地上,说什么都不肯再来一遍了,抱着他的衣服,气喘吁吁。 “休息十五秒,再来。”迟鹰打开了手机里的秒表计时。 “……” 不像秦斯阳还能打个商量,多休息一会儿,迟鹰这“私教”是绝对铁面无私,说十五秒就不会容她耽搁十六秒。 “我真的不行了。”苏渺脸颊透红,“坚持不住了,迟鹰。” “还想不想要奖学金,还想不想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 “想的!” “那就起来,慢慢伸手来抓我。” 苏渺憋红着脸,一点一点卷曲着腹部,伸手去揪他的衣领, “还差一点。”迟鹰将身子前倾,朝她送了送。 苏渺痛苦地皱紧了眉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终于,伸手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啊!” 刚要敞开呼吸,下一秒迟鹰却张开双臂搂住了她的背。 顷刻间,苏渺额头撞进他硬邦邦的胸口,被他温柔地摁着。 心跳失控。 他贴着她耳畔,勾笑道,“你自己扑过来的,不客气了。” 第39章 冬至 苏渺想要推开他, 但他没有松手。 冬日的风凛冽地刮着,他的身体滚烫,怀抱的那种力量感, 仿佛能将她钉死在这个不愿醒来的梦里。 那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大的安全感。 铺天盖地。 “班长, 不需要回答, 给点提示,我就知道了。” 苏渺终于放弃了抵抗, 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身体轻微地颤栗着。 就像窒息的人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干瘪的身躯重新灌注了生命力。 “知道了。”他手臂更用力了。 相拥的身影, 就像浓艶的黑夜里的一抹更深的墨色。 那是苏渺藏在心底最深的心事, 不得见天光, 只有在无尽夜里,她才能安心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贪婪地摄取他全部的温存,得到片刻的喘息。 汹涌的情绪,也藏不下去了。 “我叫迟鹰。”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传来—— “北方人,喜欢攀岩、徒步登山和滑翔伞, 喜欢站在高一点的地方看这个世界。未来专业领域是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方向, 梦想也与此相关, 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口味清淡, 不吃辣,看书很杂, 平时没事喜欢看动漫, 收集模型, 钱花完了会去卖字、写代码,不穷,谈恋爱可以经常请女友吃饭。喜欢的小吃是你们本地的冰粉,最好的朋友是秦斯阳,喜欢的颜色是象征生命、勇气的红色。对了,有个小癖好,睡觉的时候喜欢摸着头发,” 苏渺诧异地望向他,他眉宇孤绝,鼻梁高挺,近在咫尺的黑眸里,泛着远处熹微的晨光—— “这是我的资料卡,我也想知道你的。” 苏渺的心颤栗着,深呼吸,鼓起勇气告诉他:“我叫苏渺,c城人,喜欢写字,喜欢安静,不擅长运动,但是会努力提升身体素质,目标是出人头地、让妈妈过上好日子。我没什么自信,经常怀疑自己,但我会很努力,梦想是成为老师,帮助那些…有困难的学生,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老师稳定、有编制。” 她顿了顿,“如果你听到这里还觉得…有可能的话,那我继续说。” 他笑了:“继续。” “我家条件不好,但谈恋爱也不会总叫男朋友请吃饭,我也喜欢吃冰粉凉虾,最好的朋友是许谧。我也喜欢象征勇气的红色…” 她脸颊绯红,低着头,慢慢地说,“最后,我没有小癖好,但以后会让头发蓄得更长一点。” 迟鹰认真地听着,听到她说要蓄头发的时候,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记下了,更多详细的资料,以后慢慢完善。” 说罢,他起身将白运动外套拎在肩上,准备离开,苏渺忽然攥住了他的袖子:“迟鹰,考同一所大学。” 他回头望了望她,黑眸笃定而虔诚:“当然。” …… 朝阳终于冉冉升了起来,驱逐了冬日里化不开的浓艶夜色。 霞光照耀在苏渺白皙洁净的脸蛋上,微风轻拂,吹散了不安的躁意。 她在单杠边拉伸着腿部韧带,愣愣地看着远处云霞,发呆。 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都随着黎明的到来而逐渐消弭无痕。 像一场梦,永远醒不来的美梦。 许谧小跑着来到苏渺身边,坚决保证道:“明天!明天我肯定早起!你都练完了啊?” “对呀。”苏渺将鬓边的几缕碎发挽到耳后,“你快抓紧时间跑一跑吧。” “嗯。” 许谧打量着苏渺,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粉嫩的脸颊,“你的脸…好红啊,怎么这么红?” 苏渺心头一惊,退了两步,掩饰道:“因为刚刚运动过呀。” 伏鹰 第58节 “好叭,我去了,你等我呀!” “嗯,我还要拉一会儿韧带,不然明天起来又会酸痛。” …… 早读课,苏渺和许谧一起回了教室,有蛮多女生也因为班长的带动,纷纷去楼下操场跑步,教室里充斥着阳光活力的气息—— “啊啊啊,我四百米终于能到及格了!” “才及格,至于这么高兴吗。” “你还说我,你仰卧起坐能做够10个不?” “迟早的事!” 苏渺没来之前,她们真没这么卷,至少不会为了体育测试的绩点分数去楼下运动。 一个班级,只要有一个人卷起来了,周围人潜移默化地都会跟着卷起来。 周清华对现在班级的学习和运动风气特别满意,把这一切都归功于班长苏渺,办公室里在其他老师面前常常夸她。 下课后,秦斯阳走到苏渺的座位边,从黑色书包里抽出一瓶纯牛奶,搁在了苏渺桌子左上角:“从今天起到体育考核,每天一瓶牛奶,补充蛋白质和能量。” 苏渺看着他认真严肃的表情,倒真有点迟鹰玩笑话里说的“私教”的样子了。 尤其是这命令的口吻。 “谢谢。”苏渺还是礼貌地拒绝了他,“不用了。” 秦斯阳似乎料到她会拒绝,轻描淡写道:“不喝,扔了就是。” 苏渺有些尴尬,礼貌地向他解释:“我乳糖不耐受,喝纯牛奶会拉肚子,一般就…只能喝舒化奶,抱歉了。” 话音刚落,拎着包走进教室的迟鹰路过她身旁,顺手从包里摸出一瓶舒化奶递到了苏渺面前,顺带拿走了秦斯阳的那瓶纯牛奶:“正好,我们换。” 说罢,也不等俩人反应,他利落地插上吸管,浅淡一笑,敬了敬他们。 一场尴尬,被迟鹰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苏渺接过了那瓶舒化奶,抱歉地望了秦斯阳一眼。 秦斯阳也很沉得住气,没说什么。 他走到迟鹰前排的位置坐下来,侧过身,白皙的手肘落在他的桌上,视线望着乖巧地喝着牛奶的苏渺,淡淡道:“就你会抖机灵,连舒化奶都准备好了。” 迟鹰叼着吸管,扫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你知道你比我缺什么?” 秦斯阳自来骄傲,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比迟鹰差:“我什么都不缺,你不见得超过我多少。” 迟鹰放下了纯牛奶:“你连人家的资料卡都不好好搜集,追得上才怪。” “你搜集了?” “非常详实,要看吗。” 秦斯阳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也跟女生一样,做这些无聊的事。” “看不起女生的智慧,还想追女生。” 迟鹰翻出了笔记本,笔杆在指尖灵活地兜了一个圈,语重心长道,“sunny,别那么骄傲。” 秦思沅一来学校,她的耳报神杨依依便将舒化奶的事情告诉了她。 课间操的时候,秦思沅将苏渺叫到了没人的楼梯间,很沉不住气地用方言质问她:“你之前答应过我啥子,你说过不破坏我们,你言而无信!” 苏渺看着她:“我没有破坏你们。” “那你…那你还接他的牛奶!” “因为你哥给我送了牛奶,但我乳糖不耐受喝不了,他用他的舒化奶跟我换。” 大概是因为真的很喜欢,秦思沅尽管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迟钝无知,但在迟鹰身上,她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你们…你们就是不对劲!我看得出来,你别狡辩了!” 苏渺无言。 “你怎么不讲话了!心虚了?” “你叫我别狡辩了。” “……” 秦思沅直接在她面前耍起了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快气哭了,“早知道那天我就不叫人来救你了,让你被那帮女的弄死!” 苏渺看着她,淡淡道:“那天的事我很感谢你,但一码归一码,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对不起你,喜欢这件事…是要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叫别人远离。难道我远离了,他就会答应你吗?” 秦思沅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两年前,他的飞机落江北机场的那天,我和我哥去接他,我还记得那天他穿了件灰色的冲锋衣外套,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背着黑色背包从候机厅出来,扬手跟我哥打招呼,他耳朵上挂着白色耳机线,笑起来那样干净,那么清澈,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她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脸,“从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沦陷了,我偷偷喜欢了他这么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他告白,虽然他拒绝了我,但我不会放弃的,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可是你来了,凭啥子嘛!就凭你穷、就凭你可怜,你就撞进他心里了,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如果他能喜欢我,我可以跟你互换啊,我让你当秦思沅!我当苏渺!” 苏渺冷静地看着她,任由她发泄着。 等她说完了,她这才缓缓地坐在了她身边的阶梯旁:“你想和我换,你到我家去住一天,估计就会后悔了,我家还没有你家的书房大,厕所也总是堵塞,房间里常年霉味…谁不想过好日子,我也想和你换,你有爸爸妈妈,还有那么疼你的哥哥,生下来就有条件接受更好的教育,如果我是你,我会努力学很多的特长,书法、跳舞,你知道我多羡慕你会跳舞吗,小时候我想学,但兴趣班费用太贵了,我妈妈不让,如果我有这个机会去好好学,我会比你跳的更好。” 秦思沅推了她一下:“你在讽刺我学艺不精,是不是嘛!” “我没有,我只是想说,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缺憾。” 她又哭了,用手背擦着眼泪,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让迟鹰变成我的缺憾,我真的很喜欢他,一想到我不能拥有他,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心碎,不是因为喜欢他,是因为你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苏渺看着秦思沅,“小时候,我也很想要橱窗里漂亮的芭比娃娃,但是太贵了,我妈妈不给我买,还当着很多人揍了我一顿,我坐在地上哭得好伤心。后来慢慢就想通了,我必须要接受,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它就是不属于我的。” “我跟你不一样,从小我想要啥子,我爸都会给我买,钱买不到的,我哥也会想尽办法帮我弄来。”秦思沅用袖子擦干了眼泪,“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属于我的,只要我想要!” “迟鹰又不是东西。” “迟鹰当然不是…” 秦思沅愣了一下,莫名被戳中了笑点,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没忍住在她面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渺也反映了过来,也低头笑了一下。 两个人的氛围奇怪地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剑拔弩张,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秦思沅控制着面部肌肉,想要表现的严肃一些,凶巴巴地说:“你要是跟我作对,你会后悔的。” “秦思沅,我要考最好的大学,任何挡我路的人,我会反击,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被欺负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我擦!你在威胁我吗!” “你最好还是别讲脏话了,再有下次让我听到,本班长会直接扣你的分。” 苏渺起身离开。 秦思沅愤懑地蹬了蹬脚。 …… 那一天的清晨,不为人知的夜色深处,苏渺仿佛被注入了更新鲜的勇气。 她竭力地想要奔赴那个约定好的未来。 什么都不怕了。 两周后的体育考核,苏渺的仰卧起坐顺利做到了四十八个。 虽然还拿不到满分,但是在女生当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因为至少有一半的同学都没能及格。 当然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那位每天早上比她起得还早,给她安排不同内容的“特训”课程的“健身私教”。 考完之后,回到教室,苏渺低头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过了,谢谢你。” 迟鹰正好短跑结束,拎了篮球回教室,看到短信后回头扫了她一眼。 她用眼神表达谢意。 迟鹰薄唇勾了勾,低头发短信—— c:“口头感谢,说了等于没说。下周五,冬至,我要礼物。” 渺:“你们北方的风俗,冬至要送礼物吗。” c:“那倒不是。” 渺:“那就只有口头感谢,没有礼物。” c:“随你。【微笑】” …… 放学后,许谧拉着苏渺去逛学校外面的精品饰品店,想到迟鹰在微信里的话。 苏渺很留心地看着架子上摆放的各种饰品小摆设。 在店里还遇到了好些个班级里的女同学,叽叽喳喳地挑选着各种物品摆件,看到苏渺,她们很热情地跟她挥了挥手,打招呼—— “班长好啊。” “班长也是来选礼物的呀?” 苏渺不解地问:“什么礼物?” 女孩们理所当然地说:“下周冬至啊!” 她更是诧异了:“冬至为什么要送礼物?这是嘉淇私高的规定吗?” “这倒不是。” 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但冬至是迟鹰的生日呀。” 第40章 回应 女孩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冬至送什么礼物的话题, 许谧一句话便将她们的梦打碎了—— “按照去年的惯例,不管你们送什么,最后都会被他那帮哥们给瓜分了, 别忘了,去年卢思思送了个钥匙吊坠, 现在还挂在段桥的书包上呢。” “哎, 可不是。” “但人家副班长生日,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听到她们提副班长的头衔, 苏渺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 那不如送贺卡吧。” 伏鹰 第59节 “贺卡?” “嗯, 每人一张写上祝福的话, 会画画的、还可以手绘一些卡通图案, 更有意义。” 女孩们斟酌着这种方式的可行性—— “会不会太廉价了啊?” “我觉得还不错,反正送再贵的他也不一定看得上眼。” “就送贺卡吧, 还不花什么钱。” “花钱倒没什么,主要是被那帮讨厌的男生瓜分了就很晕。” “说的对!” 以苏渺对迟鹰的了解,送他礼物,他未必会看在眼里。但代表心意和祝福的卡片和文字,应该会被他保留下来。 许谧拉着苏渺去琳琅满目的贺卡区挑选卡片。 “不管咱们送什么礼物, 最后肯定都会被秦思沅给比下去的, 贺卡反而更有意义。” 苏渺扫着墙上悬挂的各色明信片, 抽下来一张翻看, 好奇地问:“秦思沅会送什么?” “不知道,肯定都是很贵的东西, 之前杨依依过生日, 她大手一挥送了个lv包包呢!太壕气了, 杨依依嘴巴都笑裂了呢。这次她心心念念的迟鹰过生日,她送的礼物肯定更不得了。” 苏渺没有吭声,挑选了一张印着风景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风景是巍峨山脉和苍翠的山林,郁郁葱葱,重峦叠嶂,给人一种雄浑壮阔之感。 “哎呀!竟然给你先发现了,他这么喜欢山脉,肯定喜欢这张!” 许谧垂涎着她手里的明信片,捶胸顿足,后悔手速慢了。 苏渺大方地将明信片递给她,笑道:“喏,给你用吧。” “啊啊啊!我的亲亲班长!”许谧紧紧地抱了抱她,“爱你。” 苏渺重新挑选了一张明信片。 …… 除了明信片之外,她还给迟鹰选了一份礼物。 人家都直接开口问她要了,不送说不过去。 更何况,她也想对他的心意有所表示,不用太贵,量力而行就好。 她隐约记得迟鹰之前那枚经常拿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掉进了嘉陵江,后来他一直没有买新的。 于是苏渺按照回忆里的形状,在网上搜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打火机。 机身线条硬朗,钢制的材质,雕着繁复的羽毛浮纹,还有镶嵌精美的绿松石,古朴而原始。 幸好价格也不算太贵,78,是她能够承受的范围。 苏渺掰着手指头算着,距离冬至还有六七天的时间,每天中饭老妈给的生活费是二十,她只要每天省下十来块就行了。 考虑到还有邮寄运送的时间,苏渺提前预支了自己的生活费,下单了这样一枚打火机。 …… 入了冬,同学们也都在校服外面笼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女生们穿上了保暖的线袜,但仍旧还坚持穿呢子短裙,露出漂亮的长腿。 清晨早读课结束,迟鹰来到储物间更换课本,看到自己抽屉外小格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有不少同学将他们的礼物搁在了小格间。 礼物绝大多数都是他那几个哥们送的,因为迟鹰也会在生日送他们一份最想要的礼物,算是礼尚往来。 小格间里摆着护腕、游戏卡带一类的东西,琳琅满目,这里面最夺人眼球的,当然是那双昂贵的限量款aj运动鞋。 迟鹰没碰这些礼物,拿起了边上厚厚的一沓贺卡和明信片,快速地浏览着。 背面字迹娟秀,基本都是女生送的,写了不少祝福的话语,有活泼的、文艺的、委婉的、搞笑的… 翻了几张,很快,他的视线落到了一张大海的明信片上。 湛蓝的天、辽阔的海,海天相接的远方…… 迟鹰眼神停驻了几秒,翻开了明信片的背面。 没有落款,也没有祝福的话,只有一行漂亮文静的簪花小楷,写着——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时光缓慢地流淌着,在他身边汇聚成了一条绵延温柔的河流。 他盯着那八个字看了很久,嘴角绽开不易察觉的笑意,很温柔。 抽出了明信片,放回了书包的夹层。 离开的时候,又扫了一眼格子里的礼物,似乎发现了什么,将手伸进格子间,从里面摸出一枚打火机来。 跟他之前掉落的那枚打火机,几乎一模一样。 他沉吟片刻,似想到什么,将打火机揣回裤兜里,迈着愉悦的步子回了教室。 教室里,他礼貌地向给他赠送了贺卡的同学们一一道谢,未曾遗漏一人。 在这方面,迟鹰从来不会欠缺,他总能照顾到别人的心意,不会让人感觉任何的不舒服。 苏渺想起今天去放礼物的时候,看到起码有巴掌厚度的贺卡,少说二十多张,他居然也能记得有那些人… 令人恐怖的过目不忘。 所有人都问候过了,只差了苏渺。 但他略过了。 苏渺垂了眸,望着单词本,心里有些淡淡的不是滋味。 许谧好奇地回头看她,正要询问,苏渺低低解释道:“我的卡片好像忘了署名。” “哦,难怪,就说他应该不会漏掉。” “嗯。” 不是“好像忘了”,她就是故意没有落款。 那句话是对他“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的回应,但这种回应,对于苏渺来说,就像想妈妈总念叨的,说她命薄心高… 她在奢望不可得的东西,哪里还敢落款。 如果他没放在心上、没有看懂,那就最好了。 下课后,苏渺拎了保温水杯,去水房里接水,抬头瞥见迟鹰正和几个男孩倚在走廊边说话聊天。 大家都说方言,他嘴里是纯正的京片儿,却丝毫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他微微颔首,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颀长漂亮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那枚浮纹打火机,按下火石钢轮,有火星苗子窜出来。 苏渺的眼神简直就像放暗器,嗖地射出去,看到他手里的打火机之后,连忙又收了回来,匆匆迈入茶水间。 心脏噗通噗通,小鹿乱撞。 一开始的失落尽数散去,心里有甜丝丝的感觉缓慢地漾开。 他知道的。 很快,茶水间里有人进来了,站在了她的身后。 苏渺盖上保温杯的盖子,回头便撞入了少年那漆黑如砚的眸子里。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背靠着墙壁,紧张地唤了声:“迟鹰,生日快乐。” 说完,她下意识地将茶水间的门往外踢了踢,避免被其他人看到俩人单独相处。 然而这个动作,落在迟鹰眼里便越发有了意味,他拉着她躲在了门后,压低声音道,“还装不懂。” “什么?” “那天我给你的纸条。” 苏渺知道,是那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他不仅认出了她的字,还看懂了她的回应。 她呼吸微微地急促了起来,脸颊绯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沉默。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苏渺在这样的安静而又燥热的氛围里,在他四面八方无处突围的气息里,忽然懂得了一些特别的诗情画意。 这时,有同学说说笑笑地走进了茶水间。 苏渺心头一惊,迟鹰立刻推着她越发往门后躲去。 狭窄的门缝里,迟鹰站在外侧,她在内侧,他故意侧过身,和她面面相贴,几乎快要黏在一起了。 少年身上凛冽的薄荷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在如此逼仄的空间了,她抬眸便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颈子,漂亮的下颌线,流畅的锁骨弧度,还有他吞咽口水时候滚动的喉结… 她的脸几乎要红透了,想要移开视线,却避无可避。 哪里…都是他。 很快,那几个同学接了水离开,茶水间安静如斯。 苏渺的呼吸有些急促,而迟鹰的呼吸也不平缓,胸膛比他在单杠上卷腹后更加起伏,俩人呼吸交织着,带着某种夏日里特有的躁动。 迟鹰面对她本来丝毫不紧张,但这样近距离的呼吸交织,竟也让他身体绷紧了。 某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缓慢催生。 苏渺察觉到不对劲,眸光下移,瞳孔收缩了一下,惊心动魄地移开,嗓子都干了。 “看什么。”他嗓音轻佻,稍稍侧了身。 “没、没有!迟鹰,快…快上课了。” “今天晚上,来熙街酒吧。”他在她的颈项边低低说了一句,“陪我度过成年的第一天。” 苏渺脸颊胀红,用呼吸道:“我不…不一定会来。” “但我会等你。” 临走时,他捏了捏她垂在肩上的发丝,粗砺的指腹却一不小心擦过了她颈部细嫩的皮肤。 伏鹰 第60节 这点轻微又强烈的触感,在苏渺的皮肤上残留了一整天。 …… 下午的体育课,秦思沅惊讶地看到她送给迟鹰的那双限量版aj运动系,竟穿在了兄长秦斯阳的脚上。 她怒不可遏,赶紧将兄长拉到无人的树下,质问道:“哥,咋回事!这鞋明明是我送给迟鹰的!你怎么拿来穿了!” 秦斯阳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手落在她的肩上:“别急,稍微冷静一下。” “你快说,怎么回事!”秦思沅没有办法冷静,眼睛都红了,“鞋子为什么在你脚上,是他把礼物退回来了吗?” “迟鹰不会当众把礼物退给你、让你难堪,鞋还给我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为什么他不收我的礼物。”秦思沅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他讨厌我吗?” “是你的礼物太昂贵了。”秦斯阳无奈道,“我之前就劝过你,送贺卡就可以了,你偏要买鞋。你也不是不了解迟鹰的个性,这么贵的东西,还是女生送的,他是绝对不会收的。” “他还不是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这算什么贵嘛!你看他还不是一身牌子货,手上戴的,脚上穿的,哪有便宜的,你看他今天穿的那双鞋,比我这双贵得多呢!” 秦斯阳叹了一口气:“他之前的那几款程序设计,版权收入都不低,而且他的字动辄上万,也从来没问家里开口拿过生活费,你觉得他和我们能一样?他自己给自己买,再贵的鞋都够资格穿,再奢侈的用度都无所谓。但你的钱是来自父母,你觉得他会收你这样的礼物?” 秦思沅终于无话可说了,只能抽泣着,擦着眼泪跑开了。 第41章 此夜 晚上, 苏渺回家匆匆洗了澡,换上了妈妈前不久给她买的一件呢子外套,乘坐轻轨去了大学城熙街。 周围有多所高校, 因此这里的酒吧几乎都是年轻人,以大学生居多, 加之这边有艺术学院, 所以周遭弥漫着一派小资格调的时尚气息。 苏渺站在迟鹰给她发定位的花园酒吧门前,摸出手机准备给他发信息。 这时候, 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 “来了?” 苏渺抬头,看到拎着蛋糕的秦斯阳走了过来。 他白皙的皮肤在冬日里越发显得冷淡, 气质高冷矜贵。 她的视线落在了秦斯阳手里包装精美的双层蛋糕盒上:“这是生日蛋糕吗?” “嗯, 迟鹰特别交代, 巧克力口味。” 苏渺跟在秦斯阳身后, 和他一起穿过幽暗昏惑的大厅,来到了包厢。 “这是清吧, 不会很吵。” 她已经感觉出来了,这里并不像之前她路过的一些酒吧那样群魔乱舞,绝大多数客人都在自己的卡座边默默地喝酒、听音乐。 包厢里有不少年轻人,段桥和李朝他们几个自不必说…还有些男生不认识,看着像学校篮球队的, 好些个女生看着也是学生会的熟面孔, 但苏渺都叫不上名来。 穿着复古格纹拼接连衣裙的长发女生正在唱歌, 嗓音很温柔。 迟鹰懒散地倚在长沙发边, 外套很薄,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烟, 橙色的烟头袅着烟雾, 另一只手拎着骰子盒, 正跟身边的少年猜点数。 苏渺和秦斯阳一起走进来,他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嘴角扬了起来,带着冷淡的笑意。 小姑娘穿着米白色的牛角扣呢子外套,内搭亚麻色碎花裙子,栗子色过膝袜,下面是黑色小皮鞋,日式的清新风格。 她和秦斯阳站在一起,俩人的皮肤色泽白得不相上下,都是清冷美人那一挂,看着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般配之感。 迟鹰意兴阑珊地将骰子盒倒扣在了桌上。 秦斯阳拉着苏渺坐在了自己身边。 苏渺下意识地望迟鹰,见他没说什么,便坐在了秦斯阳身边。 秦斯阳叫来服务员,帮她点了杯橙汁:“加冰吗?” “不加冰。” 苏渺向他道了谢,环顾四周:“你妹妹没来吗?” “一放学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苏渺低头,看到原本放在迟鹰的储物箱隔间里的那双限量款的aj运动鞋,现在穿在秦斯阳的脚上,大概明白了几分,不再多言。 有篮球队男生见秦斯阳竟难得殷勤了起来,开玩笑道:“sunny,这是你女朋友呢?” 秦斯阳还没说话,段桥连忙解释道:“什么啊,这是我们班班长。” 男生看出了苏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温顺和安分:“迟哥,怎么把班长都请过来了,敢情这还要开班会呢?” 迟鹰指尖把玩着那枚“失而复得”的打火机,戏谑道:“她是我领导。” “那这必须跟领导喝一杯吧。” 男生很会来事儿,圈来了两个玻璃杯,倒上了澄黄的啤酒,递到了苏渺和迟鹰面前。 迟鹰很大方地拎着酒杯,来到了苏渺身边。 苏渺端起酒杯,秦斯阳本来想阻止,她摇了摇头,眸光认真而虔诚地望向了面前的少年:“迟鹰,生日快乐,希望你幸福快乐,健康平安。” 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但这般真诚的态度却把周围这些二五不着调的男生逗笑了。 这女孩…还真是很有班长的做派,竟然把玩笑的场合变得这么严肃。 迟鹰拎着杯子,漆黑的眸子勾着她的眼睛:“谢了。” 苏渺正要仰头喝了这杯酒,不想迟鹰接过了她的杯子,帮着她喝了这杯酒,同时又将自己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捏了捏。 周围男生计较了起来,嚷嚷道:“哎哎哎?怎么回事啊?” “没见过寿星帮敬酒的人挡酒的!” 迟鹰放下了酒杯,顺势便坐在了苏渺身边,一副“关你屁事”的嚣张意态—— “我们班长未成年,不喝酒。” “你这…也太护着了吧,还真是你领导啊。” 他懒得理他们。 这会儿秦斯阳在她左边,迟鹰坐到了她右边,并且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女生们面面相觑,脸上流露出几分深长的意味。 秦斯阳和迟鹰早已是心照不宣,完全没有谦让的意思,反而是苏渺,如坐针毡地想着要不要换个位置,坐到女生那边去。 这时,秦斯阳手机响了起来,他起身出去接电话。 迟鹰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苏渺身边唯一的男伴,将西瓜盘拎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枚牙签。 “谢谢。” 他凑近了她,炽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虽然秦斯阳是我最好的哥们,但刚刚…我心里还是升起了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 “以后自己学会拒绝,我脾气没那么好。”他用看似平静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力,“秦斯阳要怎样是他的事。而你…我要绝对的忠诚。” 苏渺捧着装着橙汁的玻璃杯,看了他一眼。 从他漆黑的眼眸里,苏渺读出了他强烈的占有欲… 在他谦和有礼的外表之下,藏着更深层的暗涌,谁都不知道,他却让她看到了。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谁要跟你忠诚,又没有很熟。” “是不是没有很熟?” “嗯。” “那还给我蓄长发?” 迟鹰笑了,伸手撩起一缕柔顺的发丝。 苏渺惊慌地避开了,坐得离他远了些:“以后…再说吧。” 人多的时候,她不敢跟迟鹰有任何逾矩的举动,这太危险了,她眼看着好不容易挣到了可以竞争奖学金的绩点。 迟鹰看出了小姑娘心里的担忧,忍住了想和她更亲密些的念头,拿了话筒递给她:“唱歌吗?” “我唱的不好听。” “应该比段桥那个破锣嗓子好一些,我被他摧残一晚上了,你帮我洗洗耳朵。” 苏渺不想拒绝他,于是点了点头。 迟鹰拿了平板过来,帮她操作点歌:“唱什么?” “周杰伦的《告白气球》。” 他帮她点了歌,并且顶到了最前排的下一首。 苏渺接过了话筒,跟着伴奏、唱这这首清新温柔的歌曲。 她的歌喉不算太好,但也不坏,没有跑调,就是小女生的柔美腔调。 包厢里大家都是各玩各的,聊天喝酒看手机,迟鹰坐回到段桥身边,和他玩起了骰子。 他没有看她,却在她的歌声里,眼神逐渐温柔,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 …… 段桥注意到迟鹰手里的打火机,好奇地接了过来:“鹰爷,这打火机不是掉江里了吗?” “新买的。”迟鹰说着,漆黑的眸子和苏渺留神的视线对上,他嘴角扬了扬,“比之前的更好。” “看看这字母,s.l.dupont,这明显是山寨你之前的牌子啊,不留神看还发现不了。这不可能是你买的吧,谁送的啊?送一仿冒货,这也太塑料了吧。” 他话音未落,忽然间,迟鹰手里的骰子飞了一颗出来,恰好打在了段桥的鼻子上。 他“哎哟”地大叫了一声,揉着鼻子,吃疼不已:“鹰爷,你当心啊!” “抱歉,手滑了。” 迟鹰嘴角虽勾着笑,眼神却冷淡了下来。 伏鹰 第61节 明显刚刚那一下是故意的。 段桥只顾着自己的鼻子,注意力便没放在他的打火机上了。 迟鹰珍视地将打火机揣回了兜里,再抬头望向对面沙发的女孩。 她低头看着手机,微蓝的屏幕光亮照在她清丽的脸蛋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向来擅长伪装。 迟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喉咙里冒着刺刺的气泡。 …… 苏渺本来就在留神他们讨论打火机的聊天,听到段桥说这是山寨货,她的心都凉了半截。 她买打火机的时候,只顾着找和他之前的那一枚相似外形的,本来以为能够买到一样的,但她没考虑到迟鹰身上穿的、手边用的… 哪一样不是牌子货。 就连那样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打火机,都有来历。 苏渺摸出手机,戳进了之前购买的连接。果不其然,商品描述上面写了一句她未曾留心的话:s.t.dupont同款打火机。 所以,这就是山寨货了。 她重新输入字母搜了搜原款,原款价格是九千多。 迟鹰身上一枚毫不起眼的打火机…在苏渺这里都是天文数字了。 就这样,她还给他买礼物呢! 周围的空气仿佛冰冻了,一切的喧嚣声和笑闹声都离她远去了,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了拳头,脸颊一阵阵地发烫。 几分钟后,苏渺稍稍平复了心绪,起身对迟鹰说妈妈催她回家了,晚了就赶不上轻轨了。 迟鹰拎了外套陪她一起出去:“送你。” “不用!”苏渺慌张地推辞着,“没关系,外面就是地铁站。” 说罢,她逃一般地离开了包厢,疯狂地往外跑去,险些撞着路过的服务生—— “当心点!” “抱歉。” 酒吧外的温度骤然低了很多度,空气更加清新凉爽,冬日的风凛冽地刮着。 苏渺满心的自卑和挫败感,无处宣泄。 妈妈说的对,路兴北说的对,她…她哪里配啊。 苏渺无所适从站在酒吧外步行街的花园苗圃边,竭力抑制着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迟鹰还是追了出来:“等一下。” 苏渺连忙揉了揉鼻子,将眼角的一点点水光拭去,回头笑道:“大寿星,你怎么出来了?” “你不吃我的蛋糕就走了?” “不吃了,怕晚了赶不上轻轨,这边打车回去…好远的。” 她本来想说“好贵”,但下意识地…换了个词。 “送你去轻轨站。” “不用啊,我自己去,你快回去吧。” 迟鹰仍旧陪在她身边,摸出了打火机,摩擦着火石,火苗蹭地一下冒了出来。 苏渺眼睛又酸了:“这是谁送你的,竟然送山寨货。” 迟鹰低着头,眼眸埋在了高挺的眉骨之下,他阖上盖子,柔声道:“某个笨蛋送的。” “你别用了。”苏渺趁他不备,夺过了他手里的打火机,用力地朝着灌木花圃里掷去。 迟鹰还没来得及阻止,打火机已经不见了踪影。 “……” 下一秒,少年双手撑着围栏,敏捷地翻入了苗圃中,打开手电筒,俯身在扎人的矮木从中寻找着。 “迟鹰,你别找了!”苏渺见他居然翻了进去,有些着急,“就一破打火机嘛。” 迟鹰终于在灌木枝桠之下看到了那枚打火机,捡了起来,在身上擦了擦泥,无语地睨了她一眼:“小王八蛋,你再给我扔一个试试。” “……” 迟鹰走出花圃,立马有戴着红袖章、管理苗圃的大爷跑过来,用方言凶巴巴地斥责道:“随意践踏花草树木,你这要罚款唷!” “抱歉。”迟鹰淡定地道了歉,摸出手机,“罚多少。” 大爷熟练地掏出手机二维码:“两百!” 苏渺连忙按下了迟鹰扫码的手机,对大爷求情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会了,刚刚是急着进去找东西,您看这一次就算了吧,我们知道错了!” “不行,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你没看牌子上写啊。” 大爷手里卷着书,指着花圃上的牌子,“禁止进入花圃,违者罚款,这么大的人了,还看不懂字吗。” 苏渺急切地恳求道:“真的对不起,但两百也太多了,能不能少点呢?” “做错了事还讨价还价,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我明天到学校去告你们!” 迟鹰扫了他的二维码,利落地付了钱:“抱歉了,这次是我不对,一定引以为戒。” 大爷见他认错态度还不错,长得也是坦荡磊落的模样,便没再计较,转身离开了。 苏渺再也忍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生日给人家送了山寨货,又做蠢事、害人家平白损失几百块。 她就应该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缩进龟壳里,不要去奢望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回去就把钱转给你!” 苏渺无法再面对他,手背捂着嘴、转身离开。 迟鹰追了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渺往左边跑,他便拦左边,往右边跑,他又敏捷地挪到右边。 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流淌着,脸颊羞得通红,推了他一下。 迟鹰咽下了心里强烈的疼意,伸手撩开了她黏在额边的一缕刘海,苦涩地笑了—— “你这样…让我今晚情何以堪。” 第42章 释怀 汹涌的情绪席卷了她的世界。 苏渺蹲在地上抽泣了很久, 总算平复了心情。 迟鹰全程陪在她身边,没有安慰,低头点了根烟, 等待着少女发泄完,恢复理性。 夜色静谧, 寒风微冷, 两个人的影子交融着,似靠在了一起。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抬头望向迟鹰:“我不知道你的打火机是牌子货,如果知道, 我肯定不会买这种高仿的, 让你被人笑话。” 迟鹰一只手拎着烟, 另一只手落到了女孩的头顶, 轻轻按了按:“谁敢来笑话我。” 苏渺侧头避开他的手,小声说:“那个打火机, 你就别用了,扔了或者收起来。以后、以后我长大了,赚钱给你买更好的。” “你还要赚钱给我买更好的…” 迟鹰是真的要被她逗笑了,想伸手抱她一下,苏渺连忙挪开, 起身推后了两步。 少年舌尖不爽地抵了抵牙槽, 放下了手:“行, 我们班长是一根手指头也不让我碰。” 苏渺近乎恳求的嗓音道:“真的, 你别用那个打火机了,别人看到不好, 尤其是秦思沅, 万一让她知道是我送的, 那就太丢脸了…” “苏渺,你记着。”迟鹰看着她,眸光幽深,深不见底,“什么牌子不牌子,我半点不在乎。” “你身上都是牌子呢。”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对自己更好,因为没人对我好。” 苏渺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迟鹰掐灭了烟头,偏过头,半边轮廓埋入了路灯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我不对自己好,就没有人对我好了,我没有秦斯阳兄妹的那种父母,明白吗?” 她的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掌揉搓了一下,却听他继续道,“但这并不代表我非它们不可,比起这些,我更想的是心意。” 他望向了她,黑眸透着认真,加重了咬词,“你的心意。” 苏渺不知道迟鹰过去的经历,但是听秦斯阳偶尔的只言片语,大概也了解到,他并非所有人以为的…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看似完美的出身,而真实的生活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一席话,释怀了苏渺心里对山寨打火机的耿耿于怀,却又让她陷入了对迟鹰更加深切的某种情绪中。 他说,她是他的影子,直到现在,苏渺才逐渐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对生活的感受,都带着不确信和不安全,在这种惶惶的情绪下,依旧抬眸、注目远方。 “现在,我能碰碰你?” 苏渺看着少年毫无瑕疵的英俊面庞,看出了他黑眸里的渴望。 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迟鹰伸手,用食指轻擦过她的眼角,翻过来,手背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得干干净净。 “快十点了,再耽搁,你真的要赶不上轻轨了。” “呀!” 苏渺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朝着轻轨入口跑去,“拜拜!” 伏鹰 第62节 迟鹰目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入口转角处,转过身,手揣兜迈步离开。 身后又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迟鹰回头,见小姑娘居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揪住了他的衣袖。 苏渺喘息着,小胸脯轻微起伏不定,认真而虔诚地对他说:“迟鹰,我可以给你绝对的忠诚。”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除了这个。 说完这话,自己把自己的脸臊了个通红,不等他回应,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兔子似的转身跑进了轻轨站。 下最后一道阶梯的时候还让梯子给绊了下,踉跄着往前扑了扑。 进了最后一班车厢里,苏渺背靠着墙,看着黑色的车窗玻璃里倒映的自己,情潮起伏。 她刚刚说了什么呀! 不敢想,一想就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这辈子的勇气都汇聚到了刚刚的那一刻。 她揉了揉脑袋,一个人没完没了地臊着…周一都不敢去学校了。 轻轨启动之后,苏渺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里横出了迟鹰的微信消息—— c:“【害羞】。” …… 迟鹰发完信息之后,推门走进了包厢。 段桥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刚刚苏渺难看的脸色和迟鹰不动声色的发火,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上前想跟迟鹰道个歉。 打火机的事情,他真的是无心的,哪能知道那玩意儿可能是班长送的啊。 话还没说出口,迟鹰走过来,单手抬起了他的下颌,端详着他的鼻子:“刚刚伤到了?” 这一下子,段桥心都酸了,差点一整个哭出来:“鹰爷,对、对、对不起…你看我这嘴,我真不知道…” “没事,不提了。” 女孩们看着迟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男人温柔起来真的是…男女通吃啊。 难怪秦思沅都爱他爱疯了。 …… 朝天门,波光粼粼的江岸边。 手机疯狂地响着,全是兄长秦斯阳打过来的未接来电。 秦思沅看也没看手机一眼,独自坐在阶梯旁抹眼泪。 只要一想到迟鹰拒绝了她的礼物,她的心就像被包进锡纸里放在烈火上烹烤。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求而不得的深深的无力感。 心酸之后,更多的是委屈。 感觉得身边的阶梯有人落座,秦思沅用手背抹了眼泪,偏头望了一眼。 少年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戴着连帽,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野蛮生长的侧脸轮廓,左手拎着一瓶喝了小半的矿泉水。 他的手背和迟鹰一样,麦黄的肤色,青筋脉络明显,却不似迟鹰那样的干净。 秦思沅认出了他——季骞。 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上次的篮球赛,还要更久远一些。是十一假期和杨依依他们去观音桥玩密室逃脱的时候,遇到他的。 那时候组队拼人,季骞和她正好在一组了。 她们是三个女生,季骞他们正好是四个男生,组队进入了恐怖密室,她们仨基本就担当了气氛组,全程尖叫,任务和解密全靠着四个男生做。 秦思沅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就算心里怕得要命,嘴上也不肯承认,单线任务也独立完成了,但杨依依和卢思思这俩货实在不争气,尤其是卢思思,腿都吓软了,抱着门说什么也不肯出去。 最后恐怖密室也还是没能完成最终剧情,只走了一半,男生们挺不满,出来的时候嘟哝着再也不和女生组队了。 季骞是这几个男生里最沉默的一个,话很少很少,但不管是解密,还是帮同伴做单线,他都能顶上,鬼追过来的时候也垫后跑。 秦思沅对他印象还不错,因为有一个情节是他们被拿着电锯的“鬼”在通道里追,大家吓得屁滚尿流、疯了一般往前跑。 秦思沅跑得不快,在转角处落了单,是季骞折回来把她带走。 密室结束之后,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听npc小姐姐复盘剧情,她们和那几个男生也相互交换了学校信息。 得知他们是北溪一中的,杨依依还特别问了关于苏渺的一些事情,和他们八卦讨论了很久。 秦思沅在边上沉默的听着,神情不屑一顾,但季骞一直在观察她。 后来有几次,她在校门口遇到了季骞,本来也不熟,看到了只当没看到,但每一次季骞都要给她送奶茶。 意图…着实明显了些。 秦思沅向来骄傲,压根不理他,奶茶也全部丢掉,心里还琢磨着他是臭青蛙想吃天鹅肉。 直到那次在市体育馆打篮球,两个学校又棋逢对手地撞上了,没想到他竟然去帮她排长队买了新开业的网红茶饮,后来…在她的恳求下又出手相助给苏渺解了围。 秦思沅对季骞就没这么讨厌了。 但也仅仅只是…不讨厌而已。 秦思沅用手背抹了眼泪,愤懑地望着他:“你跟踪我!” “没有。”季骞指了指远处江边的大排档,“和几个兄弟喝夜啤酒,看到你了。” 说罢,他将一份打包的冰粉递到她手边,“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我才不吃!”秦思沅闷声说,“我最讨厌冰粉凉虾了!” 季骞没有勉强,看着远处波光粼粼、倒映着对岸灯火的江流:“哪个又欺负你了,给我说,我帮你揍他。” “你才不是他的对手呢。”秦思沅哼哼道,“他身手好得很,分分钟就把你个小杂皮撂倒了。” “是,我是小杂皮。”季骞苦笑了一下,望向她,“但我不会欺负你。” 提到这个,秦思沅又难受了,止不住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怎么就不喜欢我嘛,是,我没她漂亮,我晓得。但我哥说他不是看重外貌的人,他要是嫌我脾气差,我都可以改啊,他要是喜欢苏渺那种,我也可以改成她那样的啊,一天到晚闷不吭声,我也可以啊。” 季骞双手搁膝盖上,低头拨弄着矿泉水瓶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偷偷喜欢了他这么久,他一点都没感觉,我还记得第一次跟他告白被他拒绝,但从那一天之后,我更喜欢他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喜欢他…” 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脸颊流淌着,女孩满腹的委屈,全向身边的少年倾吐而来。 但字字句句,却在戳他的心。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啥。”秦思沅站起身,背了小包包转身离开,“你跟她一样,也是个半天敲不出一句话的闷瓶子,我最烦你们这种人了。” 季骞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斜挎包带子:“等一下。” “干啥!” 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湿纸巾,递了过去:“你现在回去,眼睛这么红,家里的人肯定要问,你擦一下嘛。” 秦思沅接过纸巾,撕开包装袋擦了擦眼睛,对他道:“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季骞笑了下:“我又没追你。” 她心头一急,尴尬地说:“你没追我,那你…你前几次送什么奶茶啊。” “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追你的。”季骞低头,脚尖踩着碎石子,“送奶茶是想找借口看你一眼,但我不要你给我什么回应,我晓得不配,你别放在心上。” 他这么说,反而让秦思沅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她扫了眼他手上拎着的冰粉,接了过来,闷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吃冰粉的。” 季骞连忙递给她。 秦思沅拎着袋子,轻哼了一声,离开了。 上了阶梯之后才想起来,忘了叮嘱季骞不准把今天晚上的事说出去。 她知道他们经常和嘉淇私高的篮球队约了打球,万一他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她丢脸就丢大发了。 想起他方才说在江边的大排档和别人吃饭,秦思沅匆匆地找了过去。 大排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都是过来喝夜啤酒聊天的顾客,划拳敬酒,沸反盈天。 秦思沅流连一排排不规则摆放小桌椅边,却没有看到季骞的身影,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转身,便看到季骞站在烧烤摊位边,拎着烤串撒孜然,油烟熏得他将脑袋瞥向一边。 老板还在边上骂骂咧咧—— “老子一个没看见,你就打混摸鱼去了!明天你别来了!” “刚刚有点急事。”季骞陪笑道歉,“以后不会了。” “啥子急事,啥子事比客人的肚子还重要!你给我仔细,再有下次,就别来了!” …… 秦思沅离开了烧烤摊,闷闷地走上了阶梯,来到街道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黑色轿车停在了她身边,秦斯阳匆匆从车上下来,怒声道:“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怎么不接!” “我透透气。” “透气耽误你接电话了?” “哎呀哥,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管我!” “你再大,你也是我妹妹。”秦斯阳攥着她上车,“回去我再收拾你!” 拉扯间,秦思沅手里的那盒冰粉掉在了地上。 她死命挣开了秦斯阳,将冰粉捡起来:“你干什么,我东西都掉了!” 口袋里,冰粉都已经漏出来了。 秦思沅压抑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啊”地大叫了一声,将冰粉盒砸向了秦斯阳:“看嘛,都吃不了了!” 秦斯阳后退了两步,避开:“这有什么,我再给你买一盒。” “不要了!” 伏鹰 第63节 她气呼呼地坐上了车。 秦斯阳捡起了口袋,扔进了垃圾桶,不爽道:“以前也没见你爱吃这玩意儿。” 第43章 短信 嘉淇私高的寒假周期不长, 再加上苏渺他们已经是准高三生了,放了短暂的二十天,意思意思。 寒假的第四天, 日上三竿,苏渺抱着枕头赖在床上, 紧张地盯着班群出期末成绩。 虽然期末考试的分数只是总分绩点的一部分, 成绩和平时分数勾连着,大概三七的比例。 但期末考也还是占据了一大块儿绩点比重。 苏渺紧张得连床都下不来, 抱着枕头,和全班同学一起静静地等待着班主任在群里公布分数。 苏青瑶起了个大早, 忙活着去巷子尽头的柴火屋熏香肠腊肉, 在门口骂骂咧咧地叫了苏渺好几声, 拍她屁股, 叫她过来帮忙。 但苏渺等不到期末考试的成绩,哪有心情做别的。 终于, 早上十点,周清华在班群里发布了一张excel成绩表—— “这是排名表,每一科的具体成绩分数到你们自己的教务系统里查询。” 苏渺颤抖的指尖戳开了那张表格,放大之后从第一名开始往下拉,终于在班级第八名的对应处, 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班级排名…第8。 她的心终于落定了。 虽然对这个分数并没有特别满意, 但她心里清楚, 明德班是全年级最优秀的班级, 名列前茅的同学…智商都不会低。 她是凭借着每天挑灯夜战的努力,才能勉强跻身前列。 还有一个学期, 所有的绩点汇总起来, 才能最终评选出学年奖学金。 只要下学期能继续担任班长, 再多一些活动的加分,体育也努力提升起来,是有机会拿到奖学金的! 苏渺指尖滑动着,将表格往上拉。 毫无疑问,迟鹰稳居班级和年级第一的宝座,秦斯阳紧随其后。 班主任在的大群里没人说话,但同学们另外建的私聊群里,大家兴奋地讨论起了排名和分数—— “秦斯阳和迟鹰,真的相爱相杀、难舍难分啊哈哈哈哈。” “你放错位置了!是迟鹰和秦斯阳。” “有啥子区别咩?” “区别可大了。【斜眼】” “哎,我啥子时候能插到他们中间去左拥右抱呢。” “卢思思你做啥子白日梦哈哈哈!” “恕我直言,其实我也想…” “哪个不想嘛,如果是他们俩,我愿意三那个p。” “我的天,你们够了!那两位在群里啊!你们注意下!” “下学期,我要天天晚上混自习室,我一定要插jin去!不枉此生!” “我也…” “你们…不对劲。” 系统消息:【秦斯阳退出群聊】 …… 苏渺放下了手机,匆匆起身洗漱换衣服,下楼去柴火屋帮着妈妈一起熏腊肉香肠。 “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要把你妈累死哦!” 苏青瑶抱着一捆刺柏枝桠,放进熏炉里,烟雾熏得她睁不开眼,直咳嗽。 “妈,你出去吧,我来弄。”苏渺连忙将几捆刺柏抱了过来,“前段时间你的胃一直不舒服,熏这个不想吐啊?” “早就好了。” 苏青瑶站起身,来到了门边,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略微鼓起来的腹部。 已经过了前四个月,现在胎相稳定多了。 但过不了多久,她身子就会显出来。到时候…还得找个好点的说辞,否则,天知道她这心窄爱钻牛角尖的女儿,会怎样呢。 “你今天放成绩了,怎么样?” “班上排第八。” “才第八?”苏青瑶接过了她手里烧火的枝桠,“你以前在北溪一中,从没考过第二名,都说宁可当鸡头,不要当凤尾,也就你…死都要去这个学校。” “在北溪一中考第一有什么用,211都上不了,我宁愿去嘉淇私高当凤尾。” “那你现在这成绩,能考上211不?” 苏渺笑了笑:“肯定没问题的,985都有机会冲一冲。” 苏青瑶听到这话,也笑了,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那我岂不是终于要熬出头了,将来我要住江景房哦!” “那肯定的!” 说话间,苏渺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c:“还考得挺吉利。” 苏渺顺手给他回了个【狗狗忐忑】的表情包:“还是差得很远呢。” c:“如果算上平时分数,还有你体育的加分,奖学金有希望。” 渺:“不是说奖学金。” c:? 渺:“和你…差得很远。” 苏渺低头打完字,胸腔里噗通噗通地小鹿乱撞,脸颊也红了。 他们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 迟鹰大概也反应了一会儿,回道:“下学期晚上一起自习,给你补课。” 渺:“有学神帮我补课,我这还不得考省状元啊。【吐舌头】” c:“夸张了,超过秦斯阳没问题。” 渺:“真的假的?” c:“跟我靠近点,排一起。” 苏渺的心都快变成蜂窝了,甜丝丝的跟酿了蜜似的。 渺:“你要回首都过年吗?” c:“嗯,明晚8点的飞机。” 渺:“我送你。” c:“行。” 苏渺将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看着柴火屋里悬挂的腊肉火腿和香肠,问苏青瑶:“妈,咱们弄这么多,过年吃得完吗?” “留着慢慢吃撒。” “噢…”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道,“那个…我朋友是外地的,他过年回家,我能不能给他包一点带回去喃?” 苏青瑶翻了个白眼。 刚刚跟人发微信,眼里眉间都酿了蜜,她还能看不出她心里揣着什么鬼? 她凶巴巴道:“没多的,喊你朋友拿钱来买。” “大不了,我把我存钱罐里的钱,都给你,就解两捆,好不好,妈…”小姑娘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来,“一捆火腿,一捆香肠,好不好。” 苏青瑶不爽地抽开手,起身解下了一捆香肠和一捆熏得刚刚好的火腿腊肉,用油纸包好了装进口袋里:“说好了,你存钱罐里的都归我。” “啊,我没说全给你啊。” 苏渺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小金库,可不少呢,“等价交换嘛。” “谁跟你等价交换。”苏青瑶将口袋递给她,“我全要了。” “那我多解几挂香肠。” 苏青瑶冷眼看着精挑细选的小姑娘:“你可仔细了,那种条件的男孩,不是你这小丫头高攀得起的。” 苏渺包裹油纸的手微微一顿,敛着眸子:“这都什么年代了。” “甭管什么年代,道理都是一样的,是什么样的人就穿什么样的衣服,守好本分,别痴心妄想些有的没的。” 苏渺心里有点儿上火了,放下了油纸:“照你这么说,我就只能和路兴北才配得上咯?” “你还别说,路兴北虽然没啥出息,人家对你那是巴心巴肠的好,你要是跟了他,不晓得有多幸福,妈妈告诉你,女人这一生图什么,不就图个真心疼你的男人嘛。” “才不是呢!我不要人疼!我靠自己出息!” 苏青瑶拎了一捆刺柏扔进火炉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你这丫头,从小就心高,啥都要捡最好的,次的你还看不上。算了,我也懒得劝你了,以后谁吃苦谁知道。” “才不会呢。” 她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能够追得上他的那抹影子。 苏渺不甘心。 次日下午,苏渺在三号线的轻轨站门口见到了迟鹰。 他穿了件格纹拼衬衫领的两件套卫衣,外搭一件水墨色工装款羽绒服,黑裤勾勒着颀长漂亮的腿型,高帮运銥嬅动鞋带着年轻的潮流感。 他单手拎着简约的纯黑拉杆箱,肩上挂着包。 伏鹰 第64节 冬日的冷风里,他五官轮廓越发显得冷峻。 苏渺小跑着过去:“刚刚过来有些堵车,不会晚吧。” “不会。” 迟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揽她,小姑娘连忙侧开身,避开了他的手。 “都要走了,还不让我碰?” 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手提袋给他:“这是火腿腊肉和腊香肠,我们家自己熏的,你带回家吃吧。” 迟鹰接过袋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腊味儿:“爷爷大概会喜欢,谢谢。” “不客气。” 苏渺听他这样说,嘴角浅浅地绽开了,还怕他不喜欢呢。 他拎着袋子,苏渺便帮他拉行李箱,俩人走上了轻轨车厢。 车厢里人不算很多,苏渺在靠车门的地方占到了一个位置,赶紧占住:“快快快,迟鹰,你快来坐!” “我坐?” “嗯!”苏渺拉着他坐过来。 迟鹰顺手将她摁在了椅子上,自己则握着栏杆站在她面前,嘴角浅浅扬了扬:“班长,你是习惯了照顾别人,还是单对我好?” “没、没有啊。” “你把我当女生照顾了。” 她耳根轻微地发烫。 大概也是因为骨子里的自卑,所以她下意识地会对他更好些。 “我…我不能照顾你吗?”她细声反问,“不能对你好?” “不是,但你这样…” 他将她肩上的发丝轻轻地捋到脑后,眼角勾起一抹使坏的弧度,“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人得寸进尺,你会把我惯出毛病。” 苏渺不好意思再应他,偏头看窗外景色,任由迟鹰指尖乐此不疲地把玩着她的发丝。 时不时指腹擦过皮肤,泛起一阵阵的酥麻感。 她心里想,惯坏就惯坏… “对了,我家位置你还记得?” “记得呀。” 迟鹰从衣兜里摸出门禁卡,塞进了她的斜挎小包里:“房门密码我晚些时候发你手机上。” 苏渺不解地看着他:“你不会要我帮你看家吧?” 迟鹰淡笑道:“家里健身房你可以用,寒假也不要停下锻炼,体育是你唯一能跟他们拉开差距的科目。” 原来是这个原因,苏渺点了点头:“那谢谢了。” “房间里新装了投影设备和游戏机,没事也可以过去玩,如果一个人无聊,叫闺蜜陪你。” 苏渺的心颤了颤,随即道:“段桥说他都没去过你家,你不喜欢别人去你家里玩。” “你不是别人,可以带朋友,但不要太多,不要进我的卧房。” 她用力点头:“不会的!” “当然,你可以进,其他人不行。” 小姑娘白腻的脸颊透了些微红色血丝,她向他保证道:“我不会带别人去你家的,我一个人不会无聊。” 迟鹰揉了揉她的脑袋:“无聊了给我弹视频。” “好。” 四十分钟后,轻轨停在了江北机场站。 迟鹰没再让苏渺帮他提行李,甚至连她自己的小包,他都摘下来挂在了身上,让她一身轻松跟在后面。 时间还早,还未开始值机,两个人便去了汉堡王的快餐店坐一会儿,耐心等候着。 苏渺回头见前台处排了许多点餐的客人,不想让迟鹰过去站着等,俯身对他道:“你要吃什么,我去点餐。” “都行,点你爱吃的。” 柔顺的长发落在了他面前,带着清新的栀子味,他伸手去摸,小姑娘连忙避开—— “好哦,那我随便点一些,机场的也不太好吃,又很贵。” 迟鹰将解锁之后的手机递给了她:“用我的扫码。” “不用啦。” “用我的。” 迟鹰似乎很坚持,苏渺也只好接过了手机,笑着说:“支付密码都不知道呢。” “939345。” “……” 她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嘴的玩笑话,真没料到迟鹰居然真的会把这么私密的信息都告诉她。 苏渺拿着手机走过去,忐忑地望了望他。 他似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随手从书包里抽出了一本《世界地理》的杂志,翻阅了起来。 排队点餐的时候,因为担心手机屏幕被锁上,又得去找他解锁,苏渺只能时不时地戳一下他的手机,保持屏幕常亮。 这时候,一条微信消息蓦地横了出来,被她正好碰到。 屏幕直接进入了微信的聊天界面,那个消息是一个名字叫“蒋希懿”的人发过来的。 “迟哥,我已经到首都机场了哦!等你。【么么哒】” 苏渺看到那几个字,心脏像是蓦然踩空的油门,失控地飞驰了起来。 蒋希懿,看着像是女孩的名字,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特别优秀、特别漂亮的女孩。 她知道这样子不礼貌,但是手指尖好像被魔鬼控制着,不由自主地…往上翻了翻—— 蒋希懿:“嗷嗷,我的阿迟什么时候回来。【望眼欲穿】” c:“八点起飞。【吐】” 蒋希懿:“首都机场?” c:“不然?” 蒋希懿:“ok,我来接你。【斜眼】” c:“落机很晚了。” 蒋希懿:“那正好去你家睡觉觉。” c:“【踹飞】” 蒋希懿:“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呢?听说c城美食可多了!” c:“请你吃火锅底料。” 蒋希懿:“你吃火锅,我吃火锅底料是吧。【微笑】” …… 苏渺端着托盘走回来。 她给迟鹰买了鸡肉卷,可乐,薯条,只给自己点了一杯橙汁。 “等会儿飞机餐可能不太好吃,店里也没什么吃的,将就吧。早知道我就带个保温饭盒,给你做点热菜。” 迟鹰修长的指尖拆开了番茄酱料包,闻言,顿了顿:“你还会做饭?” “会呀,我们家大厨就是我呢,什么川菜我都会。” “那我有福气了。” 这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又让她耳根烧了起来。 她将手机递还给了迟鹰,闷了会儿,说道:“刚刚有人找你哦,微信里。” 迟鹰接过手机,戳进了微信,指尖快速回复着信息,眼神平淡无澜。 苏渺抽回了视线,默默地嚼着吸管喝橙汁,心里闷闷的。 蒋希懿肯定是女生。 不管是微笑的柴犬头像,还是可可爱爱的表情包,都绝对是女生才会使用的类型。 他就这样当着她跟别的女生发信息吗。 他们间的玩笑尺度,好像也不小…肯定是很亲密的关系了,青梅竹马吗?她还叫他阿迟。 苏渺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又看了他一眼。 迟鹰眼角竟还勾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她的一颗心逐渐沉了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面前的少年,真的了解得少之又少。 迟鹰过去的经历,他的朋友,他心里的想法…她竟然都一无所知。 那点子少得可怜的资料卡,也不过就是他的冰山一角罢了。 要问吗? 问他蒋希懿是谁。 但是现在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好像什么都没说开,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问这个。 本来就是…就是她高攀了。 苏渺敛着眸子,闷不吭声地喝着橙汁,橙汁喝起来也索然无味了,心里酸酸涩涩的。 俩人无话了几分钟,迟鹰忽然道:“你要不要坐过来?” “啊?” 伏鹰 第65节 他抬起线条流畅的下颌,漆黑的眸子玩味地扫着她,“坐到我身边来。” 苏渺跟个木头似的,呆呆地没有动。 她不敢。 迟鹰见状,笑着说:“那看来只有我坐过来了。” 说罢,也不等苏渺拒绝,他坐到了她的身边,很自然地将手臂落在了她身后的椅子上,虚揽着她。 少年身上凛冽的薄荷气息四面八方入侵着她的世界,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她近乎一整个被他圈入了臂弯里。 苏渺不知道自己现在脸红成什么样了,但肯定…很明显。 “又不让我碰,也不跟我聊天。”少年玩世不恭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班长,我们怎么玩。” 苏渺抬眸,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迟鹰,我是不是很无聊?” 迟鹰轻笑:“你有点呆。” 是,她大概永远不可能像那个叫蒋希懿的女孩那样,和他如此自然地开玩笑。 顷刻间,苏渺眼睛红了。 “……” 迟鹰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克制地按了按:“我真的…怕了你了,好好的哭什么?” 苏渺摇头,用手背拭掉了那一抹酸楚的眼泪:“没。” “舍不得我啊?” “才不是!” 他握着她的肩膀,微微垂首,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端详着女孩柔美脆弱的脸庞:“心里有什么,跟我说。” 那个问题呼之欲出,但苏渺还是竭力地控制住了,摇头:“没有。” “那你是存心要让我心疼。” 苏渺抬起闪烁着水光的眸子,望向他。 他嘴角扬了扬,“让我想吻你了。” 第44章 桎梏 迟鹰说话间就凑了过来, 苏渺惊得连忙伸手挡开,手背碰到了他的唇。 像被烫了一下,她的心都揪紧了。 迟鹰深邃的眼神勾着她, 在她手背上落下轻描淡写而又无比刻意的痕迹。 苏渺缩回手,藏在了身后。 俩人不再言语。 她兀自难受了一会儿, 也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傻, 为了这点莫名其妙的事情泛委屈。 只能承认自己是舍不得他罢了。 迟鹰拆开了鸡肉卷,递到她嘴边, 像哄小孩一样:“哭的人先吃。” “你吃吧,我不饿呢, 吃不了这么多。” “你先吃, 吃不了的我再吃。” 苏渺惊悚地接过了鸡肉卷, 生怕迟鹰真的吃她剩下的, 愣是认认真真地把一整个鸡肉卷都吃光了。 迟鹰似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意图,笑了, 蘸着薯条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班长,以后对我有话直说,别闷在心里,我们的资料卡空白的地方还很多,慢慢完善。” “哦, 好。” 苏渺虽然这样应着, 但她大概不会有勇气真的对他有话直说。 她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自卑的地方, 必须拼命地掩藏起来,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开始值机一个多小时了, 迟鹰才慢悠悠地拎着行李过去, 距离登机也就只剩四十分钟了。 苏渺很着急, 生怕他赶不上飞机,拉着他去人最少的地方排队等候。 “就说早点来了,坐飞机又不是坐高铁动车呢,要提前很久才可以。” “赶不上,就不走了。” “那怎么行!” “舍不得我们班长,真不想走了。” 苏渺看了他一眼,少年吊儿郎当地笑着,轻佻又雅痞,语气像在跟她撒娇。 她很不是滋味地嘟哝了一声:“难道京城没人等你吗?” 说完这话,懊悔太过于直露,她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你爸妈肯定也很想你。” 迟鹰默了几秒,眼底的光芒稍稍隐了几分:“他们可能都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 他不再多说,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岔开话题:“寒假期间,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麻烦,联系我。” “好哦。”她点头。 “如果秦斯阳找你,别理他。” 苏渺嘴角浅浅地抿了抿,左脸颊绽开一颗清甜的小酒窝:“他是你哥们呢。” “所以你是他嫂子。” “……” 她急得小脸通红,“你少乱讲话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别让人知道了。” 迟鹰知道她最怕的是什么,改口道:“嗯,什么都没有,我们班长清清白白,是我不知廉耻胡乱口嗨。” 苏渺被他逗笑了,说话间便到了值机台,迟鹰办理了登机牌,值机小姐姐刷了身份证,说道:“你的是商务舱,不用排队的呀。” “这没关系。” “有托运的行李吗?” “有。” 苏渺下意识地俯身去帮他提行李,迟鹰抢先一步接了过来,搁在了传送带上。 他有点无语。 真的…稍慢一步这丫头就帮他把事情做完了。 她真拿他当女孩照顾着。 在安检区外面,苏渺看着他商务舱的票根,闷声说:“你买的商务舱,刚刚就可以进商务舱休息室嘛,干嘛去汉堡王那么嘈杂的地方。” “怕你饿了,吃点东西。” “才不饿呢。” “不饿一个人吃完了鸡肉卷,一点肉渣都没给我剩。” “你快进去吧!话真多。” 迟鹰单肩背着包,伸手摸了摸她的刘海额头:“班长,不用对我这么好。” 苏渺摇头:“你以前帮了我这么多,我想对你好。” 其实是怕自己没有太多配得上他的优点和本事,她只能竭尽全力地对他好。 “原来是报恩。” “哼,随你怎么想。” 迟鹰笑着说:“白娘子为了给许宣报恩,还以身相许了,我们班长什么时候也以身…” 话音未落,便看到小姑娘脸蛋红透了,他立刻收住了这些不太正经的骚话,“要走了,能不能给抱一下。” 苏渺摇头:“不能。” 迟鹰不依不饶:“友情的拥抱。” 她沉吟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和他抱了下。 迟鹰直接给了她一个厚重充实的熊抱,整个将她脚尖都带离了地面,就差把她举起来了。 抱了整整五分钟! 谁家友情的拥抱也没这么久啊! 苏渺试图挣脱,但他没放开她,直到广播里传来了催促登机的女声,苏渺才挣脱出来,将他推进了安检区。 没想到进去了没过一会儿,迟鹰居然又跑出来了,苏渺被他弄得一惊一乍:“又怎么了呀?什么东西忘了吗?” “打火机。”迟鹰从包里掏出了她送他那枚山寨打火机,递了过去,“忘了登机不能带,你帮我收好,下学期还给我。” “哦,好!”苏渺接过打火机,揣进兜里。 他一步三回头,警告道:“别给我扔了,敢扔,回来有你好看。” 苏渺掂了掂打火机,笑着说:“快进去吧。” …… 苏青瑶倚着沙发看电视,见苏渺回了家,懒懒散散地问:“香肠腊肉送出去了?” “嗯,他说他家人会喜欢吃,谢谢妈妈。” 她轻哼了一声:“你就巴巴去倒贴吧,再倒贴也没用,你当人家还真能把你娶进门呢。” 苏渺急了,喊了声:“你说什么呀!我就是…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已!” 苏青瑶懒得理她,淡淡道:“剩饭菜在冰箱里,自己温了吃。” “不吃了,吃过晚饭的。” 伏鹰 第66节 苏渺回屋写作业,临进门前回头望了望她,“妈,你现在就像孕妇一样,真的长胖了哦,吃完饭还不出去走一走。” 苏青瑶抓起靠枕砸向她,小姑娘接过了抱枕,笑着进了屋,没有多想。 晚上十一点,苏渺写完一张数学试卷,掐着时间,迟鹰的飞机应该落机了。 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到了吗?” 五分钟后,迟鹰回复了她:“刚落机,你早点睡,别熬夜。” “嗯!” 苏渺想着,现在他应该是和那个叫蒋希懿的女孩在一起。 这么晚了,他们在一起做什么呢? 肯定一起回家了,说不定有很多话要聊,毕竟c城和京城隔得这么远呢。 苏渺坐在飘窗边,手指尖把玩着那枚打火机,喉咙里就像卡着核桃似的,上不去、也下不来,就是难受。 夜色,寒凉如水。 她不想再去多想,俩人此时的关系…本就藏在夜色里、不得见光,一切都还为时尚早,她更没有资格想入非非。 如果他觉得她不好,以后不理她就是了,她又不会缠着他。 半个小时后,苏渺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阿迟,你到家了吗?” c:“还在路上。” 渺:“噢,到家跟我说哦。【眨眼】” c:“平时看着高冷,没想到你这么黏人。” 苏渺心头一惊,连忙道:“对不起。” c:“道什么歉,我喜欢你黏我。” 苏渺心里又涩又甜,没有再回他,又过了二十分钟,迟鹰终于给她发了一条到家的消息。 她手指尖在屏幕上打下了几个字:“是一个人吗?” 犹豫片刻,删掉了这行字,换成了—— “晚安。” …… 苏渺的寒假生活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早起沿江晨跑,八点回来写作业、温习功课一整天,黄昏时候还会出去跑跑步,或者给上班的妈妈送小面。 因为曾经的老师的推荐,她加入了市区书法协会,也会时常抽时间练练字,拿给老师点评一番。 老师时常夸她,说她的心性越发能沉得下来,书法也在进步,虽然慢,但逐渐有了自己的风骨和品格。 每隔三天,她会去迟鹰家里,但没有使用他的健身设备,也没有玩他的游戏机和投影仪,只是帮他擦擦桌子,用手握吸尘器打扫一下卫生,开窗透气通风,离开的时候再把窗户关上。 阳光透过大片落地玻璃照射了进来,书房宽敞而明亮。 迟鹰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的居家衫,坐在电脑桌前,手里摆弄着一个钛合机械手臂。 电脑屏幕上是临江天玺家里的监控视频画面。 画面里女孩正踮着脚、给他玄关架子上的绿萝添水。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这姑娘…他把门禁卡给她,是让她来家里玩他的游戏机和健身器材,偏这些碰都不碰,把他家的卫生仔仔细细打扫了一翻。 她就这么乖觉,做这些…让他心里难受。 蒋希懿脚上踏着拖鞋,光着上身,懒懒散散地一屁股坐在迟鹰的人体工学椅上,瞥见了电脑屏幕:“迟迟,这姑娘谁啊?你请的保姆啊?这也太正了吧!看看这颜值…” “我对象。” “什么??你都有女朋友了?” “还不算。”迟鹰扣下打火机,用火苗燎了一下机械手臂上多余的导线,淡淡道,“她要拿学分,不想被影响,高考以后再说。” 蒋希懿满眼震撼,简直不能相信,迟鹰这种外热内冷的家伙,居然会喜欢上女孩。 他看似对人谦和温煦,但实际上心冷意冷,城墙高筑,堡垒重重。 若非十多年的相处,恐怕没人能叩问他的心门。 蒋希懿一度觉得像他这样刁钻又冷情的家伙,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他看着监控画面里正用手握吸尘器扫地的女孩,这动作、这姿势,熟练程度十颗星。 “迟迟,贤妻啊这是…这年头,居然还能找到肯做家务的女生?” 迟鹰的视线清清淡淡地扫了过来,看着屏幕上的女孩:“她很温柔。” “呀喂,你看看我手臂上这鸡皮疙瘩…看看…” 迟鹰一脚将他的人体工学椅踹了出去:“收留了你一天,该滚蛋了。” “你房子这么大,小弟怕你寂寞啊,特意来陪陪你呢!” “不需要。”迟鹰给自己戴上了降噪耳机,“吵。” “喝,你还是这臭脾气,难不成你对象在,你也嫌她吵吵?” “她比你安静多了。” 蒋希懿知道迟鹰要捣鼓他的机器人了,不再打扰他,退出了房间。 …… 苏渺打扫了房间之后,在沙发边小坐了一会儿,稍事休息,从包里摸出保温杯,去自动饮水机边接了水。 本来想接一杯温水,但不知怎么的,按到了开水的按钮,一不小心浇到了手上。 她吃疼地惊叫了一声,连忙关掉了按钮,不断甩着手,手背烫红了一大片。 水台边,她打开凉水对着手背一阵猛冲,总算缓解了刺疼的灼烧感。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迟鹰的电话。 苏渺单手接过:“阿迟。” “烫到多少?” “啊,你怎么…” “客厅有监控。” 苏渺环顾四周,果然,在开放式厨房左上角的位置看到了一个隐秘的监控摄像头:“你都不告诉我有监控!” “先不说这个,手怎么样?” “没事,一点点。” “进门第二个橱柜里有医药箱,里面有烫伤药,去擦一点。” “我等会擦吧。” “现在就去。”迟鹰嗓音低沉,直接是命令性的口吻了,“快去,我看着你。” 苏渺只能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翻出了他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管烫伤药,给自己涂抹了手背的泛红的烫伤处。 “你一直在监视我呢!”她嗓音闷闷的,“哼,以后我不来了。” “你要是总来我家做卫生,我宁愿你别来了。” “……” 苏渺闷闷地说,“你这么爱干净,我怕你回来,家里都落灰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苏渺,有这个闲工夫,多做几个题,看看你的数学成绩烂成什么样了。” “143,很、很烂吗?” “像数理这种没有开放式考题的考试,没上满分,都是烂。” “……” 苏渺无话可说。 她闷闷地低头看着烫伤的手背,委屈地说:“那以后…我不来就是了嘛。” 迟鹰看着屏幕里的女孩,眼神逐渐幽深,心里居然难受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他对这女孩的留心,多少有几分见色起意的意味。 她的确漂亮,而且是一眼能戳他心的那种漂亮。 之所以动心追她,更多的还是有某种保护欲作祟,她就像他的影子,他有多爱自己,就有多心疼她。 再有,这年纪…哪个男生没点儿东撞西冲的欲望,他需要一个可以提供想象的女孩。 要说多么深刻的感情,真的谈不上。 在感情方面,迟鹰收敛节制,绝对不会放纵感情,更不会对谁付出全然的真心。 他的第一选择,永远是保护自己。 苏渺翅膀太小了,飞不上这波云诡谲、狂风呼啸的天空,他就帮她一把,让她将来能过得更好。 但真正在一起,相互了解、接触这段时间,迟鹰发现,他的心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为她煎熬。 这姑娘手里好像牵了线…线的另一端,套在了他的爪子上。 飞不高了。 见迟鹰不说话了,苏渺便挂了电话,拎着包包冲监控摄像头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再不来了!” 出门之后,她手机振动了一下,迟鹰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小鹰,我都知道。” 苏渺竭力抑制着嘴角的上扬,靠在墙边,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字。 心里,甜丝丝的。 渺:“你叫我什么呀。” c:“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小鹰。” 伏鹰 第67节 第45章 流量 下午, 迟鹰将苏渺给他的香肠和腊肉火腿带到了爷爷的宅子里。 老爷子没问来历,倒也愉悦地收下了,晚上便让厨房做了出来、摆上了桌。 迟鹰吃了几块, 的确很香。 “这两年身体怎么样?” “很好,一直坚持运动, 除了时常会感冒, 没有大问题。” “那边空气潮湿,不像我们这里干燥, 饮食方面还习惯吗?我记得你口味清淡。” “能习惯,谢谢爷爷关心。” 老爷子点了点头, 不咸不淡地问了他的功课成绩以及参加竞赛的事情, 没说太多, 叮嘱他每一步都要好好走, 不要行差踏错。 迟鹰点头,让他放心。 他知道爷爷是对他寄予了希望的, 但不多… 迟家优秀的晚辈绝对不在少数,最终能不能脱颖而出,还得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出息。 某些方面来说,他和苏渺真挺像的。 他的家庭关系比苏渺的家庭更冷淡些,当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任性撒娇的年龄里, 迟鹰已经学会了乖觉懂事、讨家中最高权威的长辈的喜欢, 以得到栽培, 获取更优秀的教育资源。 没有人庇护他, 任何事,都得靠自己。 …… 第二天, 迟鹰去了一趟北央大学, 在航天工程系的阶梯教室里见到了母亲——方若然。 她束着紧绷的发髻, 穿着小西服一字裙,站在讲台上,向同学们讲解着艰涩的公式理论,气质端庄严肃。 方若然是航天工程师,在完成科研任务的同时,她也担任北央大学的客座教授。 迟鹰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指尖拎着一只铅笔,漫不经心地转着,时不时在草稿纸上写几个公式。 方若然带的是研究生,教学内容对于高中生来说宛如天书,但有些基础物理学的内容,迟鹰还是能理解,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时不时动笔运算。 下课铃声响起之后,学生们三三两两涌出教室,方若然站在讲台边,收拾着讲义和书籍。 迟鹰也坐在位置上,没有动,母子俩隔着阶梯教室,遥遥地对视了一眼。 “来了。”方若然率先开口,语气不咸不淡,“这次找你来,是有事情要跟你说,你站过来,我连上了三节课,嗓子有些不舒服了。 迟鹰起身来到了方若然身边,双手一撑,坐在了课桌上,玩世不恭地看着她—— “没事,方教授也不会叫我过来。” 这么多年,母子关系早已经疏远到了天南海北。方若然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花在了培养他的弟弟迟皓身上。 对于迟鹰,放任自流,一如小时候对病重的他那样的漠不关心。 不管这个大儿子取得多大的成绩和进步,都无法磨灭方若然当年生出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怪胎之后面临的压力和痛苦。 “你弟弟今年初升高,成绩很理想,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他的托福了,麻省理工的计算机专业全球数一数二,我希望你这个寒假回来能多辅导一下他的英文。毕竟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你大伯那边的姐姐实在优秀,如果你弟弟能上麻理,赢面就大了。你多帮帮他,你是兄长,将来也能成为他的得力臂膀。” 迟鹰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狭长的黑眸越发泛了冷意。 也就这种时候,方女士才想得起来还有他这么个儿子。 在最依赖父母的年纪里,迟鹰从来未从拥有过任何值得信赖的亲密关系。 没有人拥抱他,没有人抚摸他,没有人对他说过一句真切的关心… 全世界的孩子都应该得到的偏爱,迟鹰却一无所有。 “妈。” 他很讽刺地喊了声,“我回来,你不问问我在c城生活怎么样?” 方若然顿了顿,问道:“你在那边…吃得惯吗?” “还行,川菜偏辣,正合了我的口味。” “那就好。” 少年眼底的光,越发寂灭了下去。 方若然保持着作为科学工作者的理性和理智,平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迟鹰,你已经成年了,我想你能够照顾好自己,也相信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但你弟弟现在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 迟鹰讥讽地打断了她:“承认你从没爱过我,就这么难?” 此言一出,方若然沉默了。 她是极端完美主义者,她从小对自己要求极严苛,每一次运算都要保证绝对的精确,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学做蛋糕失败了,她甚至十多年都没再吃过甜食。 这样的人,绝对无法允许自己生出的孩子有一丝半点的瑕疵。 而命运往往捉弄人,她曾给予厚望的第一个孩子,是个虚弱的怪物。 方若然只要一想到、在产房里见到的可怕畸形,她就宛如置身最恐惧梦魇地狱。 于心有愧,连一声辩解之词都说不出来,她的确从未爱过他。 “你希望我能成为他的臂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臂膀,我想自己一飞冲天。” 方若然看着他,当然,他拼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不甘心吗。 “迟鹰,你要和你亲弟弟争吗?” “有什么不可以?” “你心脏怎么样?” 此言一出,迟鹰袖下的手忽然攥紧。 “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方若然淡笑了一下:“那就好,凡事量力而为,不要太勉强自己了,你不可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 “我登顶过珠峰。”迟鹰沙哑的嗓音打断了她,“你知道在那种极端缺氧的环境之下,感受心脏脆弱的跳动,是一件多么震撼的事情。” 他一字一顿,坚定决绝,“我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 “希望如此,妈妈当然想看到你健康,但我还是那句话,别勉强…” 迟鹰笑了,眸底划过一丝苍凉,转身离开了。 手里的塑料口袋里,装着苏渺给他的一挂腊火腿。 但凡方若然这次叫他过来,只是为了看看他,哪怕就单纯问问学习情况,迟鹰都会把这番山遥路远的心意…回赠给母亲。 但她没有。 方若然还是不甘心:“迟鹰,你可以怪我和你爸,但帮扶你弟弟,是你唯一的前途…” 迟鹰回头,唇角溢出冷笑—— “老子不信。” 六岁之前,他都是在病床和轮椅上度过的,看着窗户外那狭窄而窒息的小小天空,不甘心认了这该死的命。 曾经所以为的不可能,他都要将它们变为现实。 攀上无人企及的最高峰,看最辽阔的风景。 …… 晚上,苏渺接到了秦斯阳的语音通话,她盯着手机看了半晌,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接。 苏青瑶都听到手机振动桌面的声音了,探头进屋,用八卦的眼神望着她。 苏渺无奈,只能接听了语音通话:“秦斯阳,有事吗?” “来观音桥,我们在玩剧本杀,缺人,过来一起玩。” “不了,秦斯阳,我在温习功课呢。” 苏渺话音未落,秦思沅夺过了兄长的电话,咋咋呼呼道:“快点过来!帮我们凑人数!” “真的不来了。” “你还想不想要奖学金了!”秦思沅不爽道,“我告诉你,每个班奖学金就两个名额,你要是绩点超不过我哥,你是拿不到的!哼,如果你乖乖听话,兴许我就让我哥让给你了。” “……” 苏渺不想用这种方式拿到奖学金,仍旧拒绝:“没关系,我不来,绩点我自己挣。” “你这个瓜婆娘…” “秦思沅!”秦斯阳及时打断,“皮又痒了?” 女孩止住了骂人的粗口,不耐烦地说,“苏渺,你要是不来的话,你等着,下学期我要你好看!” 说完,她不等苏渺回应,狠狠挂了电话。 剧本杀房间里,秦斯阳无语地看着自家妹妹:“她不想来,别逼她。” “哼,她跟迟鹰窗户纸都要捅破了,你还在这里稳坐泰山呢!你不急、我还急咧!” “那也不能用奖学金去威逼利诱,我也不会让。” 秦斯阳知道这是苏渺心里最大的执念,他不想利用这个。 “哥,你醒醒吧,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你以为当个默默守护的深情男配,有一天她就会看到你,别做梦了,要用手段!” 秦斯阳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一天不好好学习,心思尽用在这些事情上。” “哼,不管你出不出手,反正我是要出手的。”秦思沅端起奶茶杯,努努嘴,“迟鹰是我的!” “放假这段时间,没听你天天逼叨他了,我还以为你放弃了。” 秦思沅诧异地望了兄长一眼:“我没有念叨了吗?” 秦斯阳摇头:“今天是第一次,你连他回京城了都不知道。” “……” “哼,反正我没放弃,我才不会把他拱手让人。” 伏鹰 第68节 秦思沅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仔细一回想,好像的确…没有以前昏天黑地想他的那段时间、那么煎熬难受了。 至少,生日那晚之后,她就没再为他哭过了。 可能是心被伤透了,都麻木了吧。 这时候,秦斯阳手机振动了一下,苏渺给他回了信息:“发个定位给我。” 他的心微微一跳,立刻给她发了定位:“到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秦思沅咋咋唬唬道:“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她最在意的就是奖学金,威胁肯定有用,你得主动啊!” 秦斯阳回头睨了她一眼:“你这么主动,也没见把人家追到手。” “啊啊啊,我帮了你,你还拆我的台!”秦思沅推搡了他一下,“讨厌死了。” “我不需要你帮我助攻,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听段桥说,那俩人之间非常不对劲,你还在这里跟个菩萨似的。” 秦斯阳嘴角提了提,眼底却毫无笑意:“这才哪儿到哪儿,别说还没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天长地久也成不了。” “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迟鹰,他压抑了这么多年,挣扎了这么多年,心里像烧了一把火。每走一步…都是慎之又慎。” 秦思沅微微张着嘴,看着兄长。 “苏渺不是不好,但和迟鹰差距太大了。而他,绝不会被任何人拖累。” …… 半个小时后,苏渺来到了观音桥一间公寓大楼的剧本杀工作室。 秦斯阳在楼下接到了她。 电梯里,他对她道:“我妹妹大概率会撮合我们,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用理她。” 苏渺微微一惊,回头望向秦斯阳。 秦斯阳穿着白色的绒线卫衣,眼神清澈干净,视线很克制地侧向旁边,“不用太有心理压力,就当放松,随便玩玩。” 苏渺点了点头:“谢谢。” 剧本杀房间里,一张长桌坐满了人,都是班级里的同学,秦思沅招呼着大家落了座,刻意将苏渺安排在了秦斯阳身边。 “哎哎,大家把手机都收了,专心玩游戏,不准看手机啊。” 段桥递来一个塑料篮子,让所有人都把手机装进去,苏渺犹豫了一会儿,也把手机放了进去。 以前她从来没玩过剧本杀一类的游戏,很不熟练,秦斯阳耐心地给她讲解剧情,甚至和她一起组队通关。 秦斯阳完全属于温柔型暖男那一类,和他在一起,任何事都不需要多操心,他都可以很体贴考虑到。 大概也是因为自幼照顾妹妹的缘故,让他很有兄长的责任和担当。 与他不同,迟鹰则需要被人照顾,也需要安全感。 但苏渺愿意多顾着他一些。 游戏结束以后,众人三三两两、意犹未尽地散了,打车的打车,坐轻轨的坐轻轨…秦家有专门的司机来接兄妹俩回去,秦斯阳让苏渺也上车,顺道送她回去。 苏渺拒绝了他,公交收班时间是十点半,她正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直接能到家门口。 坐上公交之后,她摸出手机,意外地看到手机里有三个来电,都是来自于迟鹰。 她赶紧给他回拨了过去:“我刚刚手机被没收了,没接到电话,你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端嘈杂喧嚣,迟鹰嗓音懒散,似玩笑,半真半假道:“你也不接电话,秦斯阳也不接电话,怎么,背着我一块儿玩啊?” 苏渺微微一惊,没想到他洞察力如此之强。 她不愿意说谎,承认道:“我们在一起玩剧本杀,很多班级同学,因为秦思沅说不想被打扰,所以手机统统都没收了,你别生气哦。” 他轻嗤一声:“跟谁玩,怎么玩,我还能管着你?” 苏渺听出了少年调子里的醉意,也听出了他似有不满。 “你喝醉了吗?” “嗯。” “是…心情不好吗?” “也许吧。” “等着,我跟你打视频。” 苏渺挂断了电话,给迟鹰拨去了视频通话。 屏幕另一边是一个热闹喧嚣的酒吧,少年坐在吧台边,身后霓虹阑珊,时不时有穿着时尚清凉的俊男靓女自身后掠过。 他略带醉意的桃花眼微勾着,微醺中越发透出几分痞坏的劲儿。 “拿远点,给我看看。” 苏渺听话地将手机拿远了些。 虽然公交上光线昏暗,但窗外时不时有路灯光照射进来,在她清丽的脸蛋投下斑驳的光影。 冬日里,她的脸蛋越发显得唇红齿白,黑色的杏眸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明白坦荡地昭示着对他的一番心意。 迟鹰笑了,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她的脸颊,眼尾轻挑:“跟同学出去玩,也不知道化妆。” “唔,没这个必要。” “上次和我去爬山,你化妆了。” 苏渺想起上次用妈妈的眉笔勾她这乱糟糟的眉毛,技术不好,还让迟鹰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眼底带了几分笑意,很小声说:“跟你…就有必要了。” 迟鹰凝望着屏幕里的女孩害羞的笑意,胸腔起伏,有种在高原上呼吸的缺氧感,意犹未尽。 如果她在他身边,大概率会控制不住想对她做一些很亲密的事。 “迟鹰,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喝酒了。” 迟鹰放下了装了一半伏特加的酒杯,很乖地说:“好。” 苏渺心疼地看着屏幕里的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今天不信邪地又去见那个女人了。”迟鹰毫不讳言地对她敞开心扉,“我想我大概死了,他们都不会在意。” 苏渺想着,“那个女人”…大概是他的妈妈。 她知道迟鹰家世光鲜、有极有名誉和声望的父母。 但她也知道,迟鹰并不幸福。 “迟鹰,不是没有人在意,我就很在意。” 迟鹰又笑了,好像看见她,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我知道你最乖了,只有你,是我一个人的。” “嗯,我是小鹰嘛。” 换了平时,苏渺大概不会和他这般直白和袒露地表明心意。 但迟鹰喝醉了,无边孤独的黑夜里,只有这些暖心的言语,能够让他微缩不安的心,得到稍稍的安慰与释怀。 “小鹰,什么时候下车?” “还有两个站。” “不挂视频。” 苏渺想了想,玩笑道,“那你要给我买流量哦。” 他又笑了。 真的,跟她在一起,他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好,我给你买流量。” 第46章 跨年 苏青瑶又吐了, 扶着水台,看着镜子里因为发福而越渐憔悴的自己。 本来以为过了前四个月就能稳定下来,但肚子里这狗东西, 时不时地就要闹腾一回,让她不得安宁。 她心里不舒服, 脾气也越来越坏, 轻拍了拍微凸的腹部:“闹个屁啊闹!”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能够感应到她的情绪,安静了下来。 但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苏青瑶知道, 自己不是好妈妈。 苏渺小的时候,她可没少打她、骂她, 工作受了委屈, 回家也拿她当出气筒, 肆意在她面前倾泄情绪。 而这样做的后果, 直接导致她现在跟个受气包似的,在外面受欺负了也不敢反抗。 苏青瑶后悔了, 真的,悔不当初,入夜每每想到都会揪着心口痛哭。 但为时已晚,孩子失去的美好童年,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弥补的。 苏青瑶只能寄希望于将来, 希望能给她谋一个好前程, 就算让她死、都心甘情愿。 半个小时后, 苏渺敲响了房门:“妈妈, 你睡没?我忘了带钥匙,你给我开一下门喃。” 苏青瑶打着呵欠、穿着厚厚的夹袄睡衣走过来, 帮她开门:“这么晚, 又去哪儿耍了?” “和朋友玩剧本杀。” “当了班长, 朋友还真多起来了?”苏青瑶探头往楼下望了望,“你那个富二代男朋友嘞?没送你回来。” “哎呀,什么男朋友,哪有男朋友,你别乱说。” 苏渺说着,回头想关手机的静音,没想到苏青瑶眼尖手快,迅速夺过了她的手机:“还开着视频呢,让我看看,这谁啊?” 迟鹰已然从酒吧出来,坐上了出租车,见苏青瑶出现在屏幕里,他稍稍坐正了身体,礼貌地唤道:“阿姨好,我是迟鹰,苏渺的同学。” 苏青瑶睨着屏幕里的少年,五官端方,挺拔的眉骨和鼻梁让他的脸型显得锐利分明,优美无双的骨相注定了这是一副顶级皮囊。 “啧啧。”苏青瑶阅人无数,是好的歹的,她一眼就能辨出来,“难怪把我女儿勾得五迷三道的,果然是有点儿货。” 伏鹰 第69节 “妈!” 苏渺急了,赶紧过来抢手机,“你别这样。” 苏青瑶没让她拿到手机,换了脸色,对迟鹰道:“你小子给我当心了,我们家虽然一般,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要是只想占我女儿的便宜,那你就打错了主意!苏渺性格懦弱、耳根子也软,由得你拿捏,但是她妈还没死,你敢’欺负’她,给我仔细着……” 话没说完,苏渺便将手机夺了过去,尴尬得脸都红了,方言都急出来了:“妈…你在说些啥子嘛!” 苏青瑶年轻时吃过类似的亏,自然不肯让女儿步自己后尘,指着她道:“你别不信邪,等你吃了亏就知道了!” 苏渺拿着手机回房间,“砰”地关上门,对迟鹰道:“我妈…我妈也喝醉了,她说这些…” “苏渺,把手机给你妈妈。” “迟鹰!” 他笑了笑:“我还没醉,听话,给她。” 苏渺无可奈何,只能重新出了房间门,将手机递到苏青瑶面前。 迟鹰看着画面里的苏青瑶,认真地向她保证道:“阿姨,我跟渺渺现在是同学的关系,您放心,我们相互学习、一起进步,未来考同一所大学。但我绝对不会欺负她,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苏青瑶也看出了这少年眼神的坦荡和磊落,不似那起花言巧语的滑头男。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那一句“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这话着实打进苏青瑶心里了。 她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我懒得管你们,反正你记住我今天的话。” 说罢,她抱着手臂,转身回了房间。 苏渺也连忙关上了房间门,躺在了床上,用枕头盖住脑袋:“太尴尬了。” “苏渺。” 她挪开枕头,将手机对着自己的脸,头发了凌乱地耷在脸上,她眯着一只眼睛看他:“别叫我,我要离开地球,去火星生活。” “请把你的副班长也带走。” “就不带你!” 迟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柔美脸蛋,以前觉得她像栀子般脆弱易折,但现在,迟鹰只觉得她艳如牡丹,每一寸皮肤,都在撩拨他的心弦。 “我妈…她平时也不会这样,她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人,不知道今晚怎么的…肯定喝多了。” “你妈妈的担忧很有道理,我有这么乖的女儿,我也担心。” 苏渺浅浅地笑了下,露出两颗虎虎的小门牙。 “苏渺,你妈妈很好。”迟鹰嗓音低沉,语气却很诚恳,“我挺喜欢她,有机会来你家吃饭。” “你还来我家吃饭,看我妈不把你打出去呢!”苏渺笑意漫上了眼梢,“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别说,我也是有些讨人喜欢的本事在身上的,攻略你妈妈这种率性直肠子,最多三分钟。” “我不信。” “不信试试。” 苏渺见他下车了,连忙问道:“你到家了吗?” “嗯。” “给我看看你家。” 迟鹰关上了车门,在林荫路边走了几步,然后将摄像镜头翻转过去,对准了前方方方正正的砖红小院落。 “是四合院!” “这是老宅了,我爸有自己的房子,老宅没人住,我回来正好可以落脚。” “院子里可以种花吗?” “可以。”迟鹰笑了,“你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栀子的味道。” “好,以后我们在院子里种栀子。” 苏渺脸颊微烫:“你回去洗漱吧,我先挂了。” 迟鹰知道时间晚了,依恋地看着镜头里的女孩。 屏幕上那一块柔软的暖黄,也仿佛成了他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舍不得挂断。 …… 今年过年,仍旧是苏渺和妈妈两人跨年。 母女俩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温馨中透着淡淡的寂寥的过年方式了。 家里没有男人,不管是超市置办年货还是买菜卖肉,苏渺承担了绝大多数提拿负重的任务。 因为一向泼辣爽利的老妈…好像忽然变得娇弱了起来,重的东西一概不拿,全部交给了苏渺。 苏渺是很老实的性格,妈妈让她做什么,她都会依言去做,就算不满也只是嘟哝几句。 苏青瑶就觉得她这种性格…会吃亏。 以后要真谈恋爱或者嫁人了,还不是男人让怎样就怎样,不吃亏才怪。 所以苏青瑶时常揪着她的耳朵骂她,让她凶一点,狡一点。 苏渺也只是揉着耳朵,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是在被欺负厉害了,她也只会“哎呀”一声,拿杏眼奶凶地瞪她。 但一个人的性格,又岂是这般轻易改变的。 苏青瑶是真的很无奈了。 跨年夜,苏青瑶没有给苏渺发压岁钱,但是她竟然将之前“强占”过去的她的“小金库”存钱罐,大发慈悲地退还给了她。 苏渺开心极了,抱着存钱罐不肯撒手,这可是她攒了好几年的体己钱呢,少说得有上万了。 “瞧瞧你那出息。”苏青瑶冷冷睨了她一眼,“就这点钱,乐得跟什么似的,没见过世面。” “谢谢妈,妈真是菩萨。” “当不起当不起。” 苏青瑶懒得理她,嗑着瓜子,看着沈腾马丽的春晚小品,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手机振动了一下,苏渺看到迟鹰发来了一个888的红包:“happy new year,请我的班长吃糖糖。” 看到他的消息,苏渺心里就蛮愉悦,但那笔转账红包,她也不敢点:“不要,迟鹰。” c:“不给面子?” 她指尖犹豫了几秒,收了红包,然后又给他回了个稍小的666红包:“请我的副班长抽烟烟。” c:“你这……” 渺:“好像不太好哦,还是别抽烟了。【憨笑】” c:“【敲打】” 迟鹰坐在飘窗边,一条腿曲着,手肘搁在膝盖上,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绽开了。 拎着游戏手柄的蒋希懿无意间朝他瞥了一眼,这一眼都惊呆了… 什么时候见那位冷心冷情的小佛爷这样子愉悦地笑过啊,眉眼都绽开了,灼灼如桃花。 他踏着拖鞋,巴巴地凑了过来:“迟哥,你你你…你中头彩了?” “收到一个红包。” “快给我看看!你家老爷子给你发了几个亿?” 迟鹰扬了扬手机。 蒋希懿看到也不过666的小红包,他在家族群抢的都不止这点儿,推开他的手,切了声:“这才几个钱,没劲儿。” 迟鹰懒得理他,转过身,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 父亲迟正廷倒也没忘了他,给他转了七位数的压岁钱,说现在在多伦多,不能回来过年,让他明早去拜会爷爷的时候,替他买些礼物、带个问候。 迟鹰面无表情地收了钱,没回一个字。 跟方若然一样,只在要让他办事的时候,才能想到还有这么个儿子。 这时候,蒋希懿接到了家人的电话,放下了游戏机,对迟鹰道:“哥,我回去了,我爸催我回去吃年饭。” “陪我这么久,谢了。” “害,咱俩谁跟谁,等高考完了,把秦斯阳那小娘们叫上,咱们通宵开黑,谁先猝死算谁输!” “小娘们你当面叫他试试,给你两脚。” “哈哈哈,走了!” 迟鹰送走了蒋希懿,独自站在四合院清幽的小院子里。 远处有烟花噼里啪啦地炸开,邻居家的欢笑声也隐约能听见,他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合院,低头抽出一根烟。 还没点燃,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渺:“在看春晚吗?一起来吐槽。【狗头】” c:“没看,在院子里赏月。” 约莫过了五分钟,苏渺才回消息:“哪有月亮呀!没有呀!” 迟鹰知道,这傻姑娘肯定跑楼下去看月亮了。 c:“你怎么这么憨。” 渺:“骗我。【撇嘴】” 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打火机盖子,单手编辑着信息:“其实我应该留在c城陪你过年。” 苏渺看着这条消息,结合他刚刚的话,猜到他大概现在是孤独落寞的一个人。 渺:“跨年夜,允许副班长向我提一个要求吧。” c:“什么要求都可以?” 伏鹰 第70节 渺:“不要太过分,我尽量满足。” c:“我要看你肩带的颜色。” 渺:“……” 渺:“迟鹰!” 她不可能像苏青瑶以为的那样毫无下限地听话,某些事情,她才不会轻易松口呢。 迟鹰本来也是逗她玩,见她拒绝,于是道:“那不妨换我的小鹰猜一猜,我现在最想要怎样?” 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迟鹰进了屋,本来以为她生气了不会再回,然而过了会儿,迟鹰收到了一条长达四十秒的语音消息。 她用青涩的嗓音,认真地唱了一首《告白气球》给他听。 第47章 北上 正月初三, 书法协会的姚书痕老师给苏渺打了一个电话,说她要去外省参加一个书法家研讨会,希望能邀请苏渺以关门弟子的身份与她同行。 苏渺是姚书痕众多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个, 当她得知每位老师只一个学生名额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苏渺。 当然, 研讨会上有临摹展示的环节, 她希望苏渺届时能好好表现,给她这个当老师的争争气。 苏渺很犹豫, 只跟姚书痕说要考虑考虑,还要问问妈妈的意思。 姚书痕是公费出行, 机票和食宿全免, 用度方面苏渺不用担心。但她想到自己每天规划好的的课业复习, 如果去了外省, 肯定会打乱复习节奏。 她把这件事跟苏青瑶说了。 苏青瑶正在厨房水槽边清洗一截腊香肠,听到这话, 第一反应就是问她:“这老师…男的女的?” “女的呀。” “噢。” 她放心下来,随口道,“行呗,想去就去,见见世面也不错。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出去旅游过, 这次正好, 还不要老娘出钱。” 苏渺还有些犹豫:“那我再想想吧。” 苏青瑶忽然想到她预约产检的日子就在几天后, 女儿在家里问东问西的、还不太方便, 于是回身劝道—— “别一天到晚呆在家里,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有老师愿意提携你, 你还不好好珍惜。你在家里死读书, 能学多少知识,不如出去见见世面。” “你这么想我去吗?”苏渺诧异。 “是啊,反正又不要钱,不去白不去。” “呃。” 苏渺见妈妈如此支持,心里有些意动了,“那我就答应姚书痕老师啦?” “去去去!你走了,我还轻松些,不用伺候你。” “你这…谁伺候谁呀!” 苏渺给了姚老师一个准确的回复,姚书痕自然也很开心,要了她的身份信息、给她订了机票酒店:“明天下午出发,你先收拾一下吧,大概一周的时间,不会太耽误学习的。” “嗯,谢谢姚老师。” 苏渺翻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没过多久,她手机收到了一条机票预定出票的短信息。 c城——京城。 …… 北国风光,真是千里冰封。 苏渺走出舱门的一刹那,才切身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薄款羽绒服,根本抵挡不住北方的严冬酷寒。 凛冽的风刮在脸上,真跟刀片儿似的。 好冷呀!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幸而房间里都有暖气,只要不在外面瞎跑,也不会冻坏。 书法家研讨会在会展中心举办,酒店就在会展中心附近,苏渺每天都跟着姚书痕老师参加研讨会。 研讨会内容的安排,无非浏览名家名作,或者参观名人故居,又或者听业内书法名家畅谈心得…… 说真的,的确受益匪浅。 出来之后,苏渺才真正感觉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局限,每天只知道看书学习。 殊不知外面的大千世界是何等丰富,她和京城本地的同龄书法同好们交流,听了好多以前都不知道的新观点、新思潮。 苏渺每天像海绵一样努力汲取着知识和见闻,认认真真地听着大佬们传授经验、交流看法,虚心地向他们请教学习。 来到京城的每一天,学习课程都安排都满满当当,在第四天下午,终于拥有了一段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姚书痕邀请苏渺和她一起去圆明园游玩,但苏渺婉拒了。 姚书痕知道她带的羽绒服比较单薄,恐怕抵挡不了这北地严酷的寒风,所以没有勉强,让她待在酒店里好好休息。 苏渺躺在酒店松软的床上,看着窗外飘着的鹅毛雪。 她还没有告诉迟鹰,自己来了京城。 …… 苏渺坐在酒店的窗台边,看着雪,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摸出手机给迟鹰发信息—— 渺:“副班长在做什么呢?” c:“领导终于想起关怀我了?” 渺:“这几天有些忙,对不起哦。” c:“又道歉,你是道歉怪?” 渺:“……” 渺:“你才是道歉怪。” 反驳回去又觉得不妥,赶紧撤回,脑海里思索着…… 应该骂他什么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真是词库匮乏。 十分钟之后,苏渺发了几个字过去—— “你这个长腿怪。” c:“……?” 渺:“……” c:“所以你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你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 渺:“啊啊啊啊!” 和他拌嘴太气人了! 尤其是吵不赢的时候。 她躺到床上,不再理他了,也没告诉他自己来了京城。 这时,迟鹰却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还行,现在能跟我开玩笑了。” 渺:“我本来就能。” c:“送机那天,你紧张得衣角都扯皱了,烫平了吗?” 渺:“烫平了。” 渺:“能不能别总关注这些奇怪的细节!【白眼】” c:“最近降雪天,实不相瞒,属下感冒了。” 苏渺听出了少年刚刚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连忙问:“吃药了吗?你好像经常感冒,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c:“小时候落下的毛病。” 渺:“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吗?” c:“嗯,但不影响生育功能。” 渺:“……” 怒气值x2。 她不想理他了,一个人闷闷地看了会儿雪,迟鹰却忍不住给她发消息。 c:“班长,属下难受。” 苏渺心软了,又问道:“你家住在哪里啊?” c:“二环,怎么,准备买机票来看我?” 渺:“才不!领导给你叫个外卖,亲切慰问。【白眼】” c:“谢谢领导关心。” 他甩给她一个具体的地址。 苏渺换上羽绒服,出了酒店,在街道对面的商城里买了些小米和蔬菜,还有鸡蛋,准备给他做一顿香喷喷的蔬菜米粥。 按照迟鹰发来的地址,苏渺坐公交车转地铁,来到了二环内的一个四合院群落小巷里。 巷外是繁华的现代化建筑和车水马龙的街道,而进入巷内,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红墙白雪,清幽宁静,有种“结庐在人境”的感觉,如果名士想要大隐隐于市,大概也会选这般闹中取静的地方。 苏渺踩着青石板的巷路,按照他给的地址,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迟鹰的家。 眼前的建筑让苏渺不禁讶然。 这合院是周围院落的三四倍之大,由复古的红墙合围,门口还立着两个石狮子。 这…这是四合院? 这得是一座王府花园吧! 伏鹰 第71节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一个同龄的女孩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慵懒宽松的居家白毛衣,黑色的发丝垂披在肩头,发尾微卷,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微尖,显出几分娇俏可爱,眸子乌黑又水润,唇红齿白,像极了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 苏渺的呼吸慢了半拍。 而女孩也被她清隽而靡丽的面庞所吸引,不禁多看了几眼:“欸?你是…?” 苏渺都准备喊出“surprise”了,真的没想到开门的会是女孩子,英文单词卡在喉咙里。 她眨巴着眼睛,进退维谷地站在雪地里—— “我…送外卖。” “奇怪,点了外卖吗?他没跟我说呀。” 女孩伸手去接苏渺手里的袋子,苏渺本能地退后一步,悬着心又问道:“是手机尾号0987的家吗?” 女孩摸出手机,翻了翻迟鹰的电话号码,然后点头:“对啊,迟鹰家。” 她太阳穴突突地挑着,将塑料袋递给了那女孩。然而,在女孩转身进入的刹那间,苏渺又不甘心地问:“请问你是蒋希懿吗?” 女孩愣了愣,自然而然道:“是啊。” 苏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就像一颗石子砸入无边无澜的死水中,顷刻沉没。 再无半点水花。 …… 迟鹰在房间里摆弄着他的机械人手臂,桌下的垃圾桶装满了纸团,他鼻子微红,漆黑的眼眸里却带着心无旁骛的专注。 蒋希琳拎着袋子进了主屋,对他道:“迟鹰哥,你点了外卖啊?” “嗯。” “你叫一堆小米和生的蔬菜做什么呢,我可不会做饭!” 迟鹰扫了眼蒋希琳手里的袋子:“生的?” “可不是。”蒋希琳从袋子里取出一枚鸡蛋,“这还有蛋呢,都是生的!” “搁那儿吧。” 蒋希琳也只好将口袋放进了厨房,然后回屋穿上羽绒大衣,对他道:“任务完成,回去跟我哥交差了,也亏得他…这么大雪,叫我跨了半个城来给你送药!哼哼!你是他拜把子亲兄弟,我就不是他亲妹妹啦!” 迟鹰听着女孩的抱怨,知道她的潜在意图:“架子上的手办,选一个。” “啊啊啊啊!” 蒋希琳疯了似的跑到书房,“迟鹰哥!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好!以后你生病,我都给你送药,别说半个城,半个中国都可以呀!你要多多生病!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呢。” 他嘴角戏谑地挑了挑:“听我说谢谢你。” 蒋希琳抱着她心爱的敖丙手办出了门,似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问道:“迟鹰哥,这外卖别是我哥点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那个外卖员,她还跟我确认是不是蒋希懿,我说是啊。” 蒋希琳絮絮叨叨地说,“太蠢了吧,只有他干得出这种事,送一堆生的过来,这是要锻炼我的厨艺?” 迟鹰放下了机械手臂,疑惑地皱眉:“你确定外卖员说的是蒋希懿,不是其他人的名字?” “对啊!” “袋子里还有什么?” 蒋希琳翻了翻口袋,面露诧异之色:“还有葡萄干、碎花生米、红糖和…一袋冰粉末?” …… 苏渺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一个人闷闷地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 她拉黑了迟鹰的微信和电话,决定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如果是以前,她怎么着都不会这样难受。 哪怕是上次在机场看到蒋希懿给他发消息,她都没有伤心成这个样子。 这才不过十多天,她不知道对他的喜欢又增加了多少。 明知道自己捆不住翱翔苍穹的鹰,可人心就是这样啊,得到了一点点,就会奢望更多…甚至独占。 她真的喜欢他,喜欢到只要一想到他和其他女孩…甚至哪怕是只是好朋友,但他们在这样的大雪天里共处一室,她在照顾他… 苏渺就嫉妒得像是有刀子在刮她的心,一点一点,刮下血沫子来。 她的脑海里还原着那女孩的细节,漂亮的卷发,精致的指甲蔻丹,还有娇俏的神情和可爱的脸蛋… 那些都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苏渺将脑袋埋入了膝盖里,又呛哭了。 真难过。 她不了解迟鹰,也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朋友圈子,更不知道他有没有过喜欢的女孩,亦或者,他和她确定心意的同时,是不是在和别人保持着联系。 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陷进去了。 苏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真的好蠢。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 她哭累了,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感觉有些头昏脑涨。 苏渺坐起身,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也开始流鼻涕了。 不会也感冒了吧。 苏渺抽了纸巾揉了揉鼻子,这时候,接到了姚书痕老师的电话—— “苏渺,晚上临时加了一场青年书法家研习会,就在你们酒店的会议厅,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下去哦!” “青年书法家?” “嗯,听说是京城书法协会鼎鼎大名的枕霞旧友会过来,所以特地加了一场研习会。他可是位大人物,师承全国顶级书法大师莫虞老先生,是老先生这么多年唯一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书法造诣惊人啊。” “枕霞…旧友?” 苏渺听到这个名号,似想到了什么,又立马摇了摇头,抛开了这些念头,“那老师…您也会去吗?” “我倒是想去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枕霞旧友,但人家限定了是青年书法家研习会,只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切磋交流,我们这些个上了年纪的,就不能去凑热闹了。” “噢,这样…” “行了,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可以在房间休息,先挂了。” “嗯,姚老师您也好好休息。” 苏渺挂了电话,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眼睛都哭肿了,现在双眼皮变成了单眼皮。 肿肿胀胀的,丑死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苏渺稍稍梳洗打理了一番,便下了楼,来到了酒店的会议厅。 研习会已经开了快一个多小时了,“枕霞旧友”显然也已经到了,会议厅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掌声,气氛很高涨。 苏渺像游鱼似的,从后门悄无声息地钻进去,找了个空位落座。 会议厅很大,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显然除了这次跟着老师过来的学生们,还有京城蛮多其他的青年书法爱好者,也都过来围观“枕霞旧友”的书法。 会议室最前端的长桌尽头,苏渺看到了传说中的枕霞旧友—— 他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下颌线流畅利落,漆黑的眼眸收敛着,落在宣纸上。 蘸墨执笔,随手一挥,便是一副风骨卓绝的好笔墨。 果然是他。 但苏渺只注意到…迟鹰鼻尖有些微红,眼神里也带了点儿没睡醒的乏劲儿,身边的红木桌上搁着一包抽纸巾。 他也是真感冒了。 身边有女孩低声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显然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枕霞旧友的书法上—— “天哪,他好帅啊!” “走走走,组队去要微信!” “别想了,刚刚有几个都被婉拒了。” “为什么啊?” “说有对象了。 “天哪,得是多优秀才能入得了这位的眼啊!” 苏渺想到了下午从四合院出来的少女,心里又是一阵阵泛酸。 迟鹰抬眸,扫到了藏在人群最末的她,优雅地放下了毛笔,问道:“谁有松烟墨条?” 大家基本都带的墨汁,很少有随身携带墨条的,也就苏渺,随身的小荷包里总带着他送她的礼物。 苏渺走过去,很不客气地将松烟墨条扔他桌上,转身便走。 迟鹰叫住了她:“研墨。” 苏渺步履顿了顿,想到了上次在校园开放日的晚会上、迟鹰帮她做的事情,就当是她还他了! 她耐着性子,加了几勺水,缓缓地研出了黑色的墨汁。 迟鹰换了更粗的毛笔,蘸了墨,又扫了女孩一眼,俯身执笔,挥毫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遒劲肆意的大字—— 冤。 伏鹰 第72节 第48章 坦白 月光很好, 夜间的气温却低至零下。 酒店的后花园,白雪如棉絮一般覆盖在石子路两旁,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苏渺只顾着蒙头往前走, 踩碎了脚下干枯的枝叶,在这样静谧的雪夜里发出脆响。 迟鹰追上了她, 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跑什么?” “不想理你。” “看来还是我惹了你。” 迟鹰嘴角绽开冷笑, “来京城不跟我说,用外卖当借口套出我家地址, 偷偷过来查岗?班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还有这一身福尔摩斯的本事?” 苏渺见他竟还倒打一耙, 气的脸都胀红了, 偏偏生了一张笨蛋嘴巴, 辩解的话梗在喉咙里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伸手推了推他:“我不想和你说话了,走开呀!” 迟鹰被她这般冒犯地一推, 身形没动,但鼻息因为感冒全然堵住了,呼吸不畅,心里越发窝了几分火气。 他不再追,苏渺走了几步, 停下来, 气呼呼地瞪着他。 迟鹰低头抽出一根烟, 侧脸轮廓锐利如冷月, 哑着沉闷的嗓音:“我不是好脾气的人,你想找人哄你, 找秦斯阳去。” “你又扯什么秦斯阳。” “我扯什么秦斯阳, 难道寒假你没和他出去玩?” 迟鹰眸光流转, 落到了指尖的烟头上,“我有没有说过我介意,你又答应过什么?看来我们小鹰这绝对的忠诚…仅限于在我身边的时候。” 俩人隔着雪色与夜色,遥遥地对视着,眼泪挂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清冷破碎。 她委屈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睫毛湿润地耷着,难过极了—— “你倒打一耙,我说不赢你。” 迟鹰烟头按灭在了树干上。 感情的事,他向来看得淡,也从没放下骄傲去迁就过任何人。 自幼无人在意他,他需要迁就谁? 只爱他自己。 指尖吧嗒吧嗒地敲着腿侧,就像俩人急促的心跳。 对峙了约莫三分钟,苏渺看着他幽深的黑眸,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泛着冷意。 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秦斯阳说他外热内冷,苏渺今晚是真的感觉到了这四个字,是何等薄凉。 “迟鹰,你有话要对我解释吗?”苏渺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突然不想解释了。”迟鹰冷淡地转身,“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 看这男人的背影,苏渺心里的委屈越发决堤了,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都说出来了:“迟鹰,那天在机场你明明看出来了我心里有疙瘩,你偏不解释,你要看我为你吃醋。” “今天的事也是,你先不解释,扯什么查岗、又扯什么秦斯阳,让我先对你愧疚,这样你就更有安全感了吗。” “用这样的手段,是因为我对你真心?伤别人的心你觉得很有意思吗混蛋!” 渴求别人对自己付出无限爱意,自私又霸道,强行占据了她的全部领土,然后在她心里肆虐。 迟鹰顿住了脚步,侧过身,看着女孩闪着水光却分外明亮的眸子。 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迁就纵容他罢了。 迟鹰眼底浮着傲慢的冷笑:“老子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受不了,可以走,回去找你的秦斯阳。” “别以为我不会离开你。” 苏渺固执地站起身,气冲冲地离开。 看着女孩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胸腔里的氧气一点点耗尽,迟鹰感受到近乎于窒息的痛苦。 又是一个人了,分明那样在意他的女孩,也被他推开了。 是,秦斯阳比他好一万倍。 那男人是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的,所以性格体贴,对家人有无限的耐心,对心爱的女孩也会报以无尽温柔的爱意。 而迟鹰,他才是最不堪的那一个。 他对所有人伪装善良、温柔和美好。 另一面,自私、冷漠又寡情,他要占有她,以获取最大的安全感,得到绝对不会遭遇背叛的爱意。 苏渺和他有相似的经历,她的聪明也和他势均力敌。 她心如明镜,什么都知道。 在他一点点展露了最不堪的真实以后,她也要抽身离开了。 迟鹰缓了片刻,疯了一般追了上去,死死地揪住了她的袖子,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走。” 抬起头,黑而亮的眸子认真地凝望着她,低哑的嗓音带了几分恳求,“别留我一个人。” 苏渺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朝着酒店大厅走了过去。 …… 回了房间,苏渺跳进松软的大床里,将脸蛋深深地埋入了枕头里。 真的,她再也不要为这个人伤心了。 本来迟鹰顶着感冒过来喊冤,苏渺其实是打算原谅他了,只要他好好地解释清楚,肯定会原谅的呀!如果真的是她误会了什么的话… 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但这家伙一来就倒打一耙,东拉西扯,还把秦斯阳拉出来当挡箭牌,以此让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 太自私了。 他以为这样,苏渺就会理屈词穷,然后没出息地向他解释,哭哭啼啼说她和秦斯阳什么都没有吗。 他未免太小看她。 苏渺决定再也不搭理他了,真的,就这样吧。 一个人浑浑噩噩地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仍旧飘着雪。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是如此遥远,听不真切,不知方向…但她能听到里面包含的某种绝望。 苏渺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凌晨三点了。 她今天睡了很多,现在有些清醒了,走到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全城都陷入了冬日酣畅的沉眠中,雪色与月色交相辉映,而在不远处的路灯之下,苏渺似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仔细望过去,看到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仍就站在雪地马路边,低头像在打电话。 形单影只,萧条寂寥,漫天纷飞的大雪甚至连他的影子都覆盖埋葬了。 苏渺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摸出手机,将他从手机黑名单解除出来。 一解除黑名单,瞬间手机里涌入了几十条未接来电,均是同一个人。 苏渺颤抖地拨了过去,通话被一秒接听—— “你醒了。” “你还在外面做什么呀!你疯了吗!”苏渺又气又急,冲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你都感冒成这样了!” 迟鹰的嗓音已经完全沙哑,如碾碎的枯枝,“还关心我?” “我才没有关心你!你爱怎样怎样,挂了!” 他打断道:“小鹰,我能不能道歉?” 苏渺忽然愣住。 迟鹰的语气有些慌:“我…我道歉,好不好?” 那是苏渺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颤栗的嗓音—— “你别不理我,别拉黑我,你来京城,我真的高兴,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 “你说的都对,我自私,我很不好,但你别去找秦斯阳,我说的都是气话。” “他还有妹妹,可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了。” …… 迟鹰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心里慌得不行,真的怕她再一次挂断电话。 “班长,你说句话。” 沉默,只有无尽的沉默与这黑夜一样漫长。 迟鹰眼底的光一点点流失殆尽:“已经不想跟我说话了吗?温柔、体贴、自信的迟鹰…原来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你把我看穿了,会很失望吗。” “睡吧,不打扰了。” 迟鹰放下手机,掩住眼底无尽的失落,转身便要离开。 抬眸,却看到女孩泪流满面地站在了他面前。 他微微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女孩却不顾一切地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已然彻底冰凉的身体紧紧地抱住。 两个人滚在了冰天雪地里。 苏渺紧紧抱着她,脑袋埋进他的胸口,眼泪终于决堤。 她哪里舍得真的丢开他。 再不堪,她都接受,陪他一起变好。 “混蛋迟鹰。” 迟鹰感受到了女孩的眼泪浸润在他的衣服上,他的心久久地颤栗着,伸手捧住了她单薄的背脊骨。 伏鹰 第73节 雪花落在她颤抖的肩头,然后迅速融化。 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了。 “你看到了,我是混蛋,没你想的那么好,很不堪、很自私。” “看到了,反而安心了。”苏渺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大家都喜欢你好的样子,我想试试去喜欢你糟糕的另一面。” 这句话深深地撼动了他早已波澜不惊的心,让他仿佛已经死去的心脏醒了过来… 他伪装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敢让别人看到的另一面,无意间被她洞悉。 她愿意接受。 迟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捧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摁入怀中,“这是你说的,我不会放你走了。” “迟鹰,我不会走。” 因为他也在她最不好的时候,接纳了她。 不知道拥抱了多久,苏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挪开脑袋,鼻涕都沾在他衣服上了。 她连忙掏纸巾,却发现压根没带,抬起头,尴尬地望了他一眼。 迟鹰眸光下移,也正盯着肩上的鼻涕泡:?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又打了个喷嚏,鼻子红红的,鼻涕流出来了。 苏渺脸蛋红透了,恨不得钻到地洞里。 迟鹰笑了下,只好按着她狼狈的脑袋,在自己衣服上又蹭了一下,拉她起身:“回去了。” “回哪儿?” “老子要冷死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我家有药,够两个病号吃了。” …… 苏渺再一次来到了迟鹰的家。 四合院砖红的外墙,在雪夜里是那样的鲜活而明艳。院内是很大一座小花园,有流水小桥,种了许多花草,不过杂草丛生,显然是很久没有打理了。 “这是爷爷以前住的老宅,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迟鹰见她还站在桥上看溪边积雪,于是回头牵着她的袖子进屋,“外面冷。” “现在你一个人住这里?” “嗯,老人家住在顺义区的别墅,这房子留给我回家落脚,没什么人来。” 迟鹰带她进了一个三开间的主屋,房间内部陈设十分现代化,东西虽多,但所有物品摆件井井有条。 苏渺打量着四周,最多的是书,有三面的靠墙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还有一个玻璃柜里放着他收集的各色动漫手办。 书桌上有一些机械手臂和零部件,显然是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收拾。 迟鹰换下了外套扔进洗衣篓里,回头给她拿了感冒药,就着温水喂给她吃了。 “你的羽绒服太薄了。” “c城最冷的时候也不会低于零下,我的羽绒服都是轻薄款的。” “还要呆多久?” “两三天吧,大概…”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黑色羽绒服,装进了口袋里:“这几天,穿我的。” “噢。” 苏渺见他一进屋就忙前忙后,走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同样泛红的鼻子:“你也没吃药。” “没顾得上。”他拎了拎口袋,“看到你送的东西就知道完蛋了,问了你的好闺蜜,才知道你来参加书法研讨会。” 苏渺连忙拆了药盒,也给他喂了几颗感冒药,就着她刚刚用过的杯子,温水送服。 两个病号呆在一起,说话都是浓浓的鼻音。 她轻哼了一声,坐在他的人体工学椅上,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桌上的机械手臂:“蒋希懿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他,秦斯阳,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顺便…他是公的,你今天见到的女孩是他妹妹,跑腿给我送药来的。” 苏渺被他逗笑了:“那他怎么取这么女生的名字。” 迟鹰双手一撑,坐到了苏渺面前的书桌上,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是个肌肉猛男,至少比秦斯阳更man些,你是第一个说他名字像女生的。” 苏渺喜欢他揉她头发,宛如猫咪般、蹭了蹭他的手:“因为我小学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女生叫念懿,她很漂亮,每天都会穿不一样的可爱小裙子,她的名字笔画很复杂,班上绝大多数同学都不认识这个字,但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有这样的名字的女生,爸爸妈妈一定特别爱她。不像我的名字,普通又一般…” 迟鹰记得苏渺第一次对他自我介绍:“苏渺,渺小的渺。” “我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因为希望我不要好高骛远,认清自己的身份。” 他修长漂亮的指尖勾起了她的下颌,“不是渺小的渺,是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苏渺听到这句话,憋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伸手捂住了绯红的脸。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十七岁的她,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誉。 迟鹰在这方面总有本事,能让她欲罢不能、心向往之,喜欢得不能自己。 苏渺捂着脸,透过指缝去看他,满心欢喜。 他倒也被小姑娘的反应惹笑了,眼角沾染了愉悦,忍不住凑近她,摩挲她的下颌:“你这么喜欢害羞?” “哎呀!” “不过我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 苏渺平复了心情,正襟危坐,评价道:“迟鹰,你太会花言巧语了,你对女生都这样吗?” 迟鹰一本正经道:“你见我对哪个女生这样过。” “没有安全感。” “我身边一个女孩都没有,不像某人,身边又是什么秦什么路的…” 苏渺故意道:“啊,说起来,路兴北也在京城,要不要约他见见呢。” 他用机械手臂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敢。” …… 窗外雪纷纷,房间里温暖又舒适,苏渺身上搭着薄薄的小毛毯,在他的电脑桌前看了一会儿《蜡笔小新》。 感冒药的药劲儿上来,苏渺昏昏欲睡,没多久便睡死了过去。 这是她来京城睡得最好的一个觉,在属于他的那种熟悉又安心的气息里,居然也没有认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梢洒在了她的脸上。 眼睫微微动了动,苏渺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深蓝色的大床上,手机搁在床柜边充着电,旁边还有一杯水,尚有余温。 她揉了揉凌乱的脑袋,环顾四周。 房间陌生,处处整洁而规矩,空气中又透着熟悉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想到,这里只能是迟鹰的卧房。 苏渺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小毛衣,裤子也没有脱,就这样凑合着睡了一整夜。 她局促地坐起身,匆匆走出了房间,四下里寻找着少年的身影—— “迟鹰?” “迟鹰。” 院子里的积雪尚未融化,少年穿着单薄的黑毛衣,蹲在溪边看鱼,后背脊骨的轮廓隐显着,有种野蛮生长的劲儿。 “醒了。” “唔,我昨晚…睡得太死了。”苏渺走到他身边,揪住了他的袖子。 “知道,跟猪一样,推都推不醒。” “我睡了你的床,那你呢?” “当然是你身边。” “啊!” 看着她蓦然胀红的脸颊,迟鹰忍不住捏了捏,笑了,“逗你的,我睡沙发。” 苏渺低声说:“不好意思哦。” 迟鹰领着她来到了溪畔的小木桌边:“吃早饭了。” 她发现小桌上摆放着一碗新鲜的冰粉,在阳光下闪着水润透明的光泽,上面撒着花生米、葡萄干、还有芝麻… 她惊讶地回头:“迟鹰,你做的?” “不然,难不成是秦斯阳?” “你又提什么秦斯阳啊,关他什么事。” “也是。”迟鹰将红糖水缓缓洒在冰粉碗里,抬起下颌,得意地望着她,“什么秦的,他就不会做冰粉。” 第49章 过敏 苏渺的感冒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天。 迟鹰倒是好得快, 次日就没有症状了,苏渺逼着他又多吃了两天感冒药,加强巩固。 明天的飞机回c城, 苏渺参加了最后一场书法研讨会,好在下午的时间空闲了出来, 迟鹰带她去参观了故宫。 她穿着他宽松厚实的黑色羽绒服, 迟鹰将拉链拉到顶,又给她系上了帽子扣, 把她裹得像个小黑熊。 苏渺倒也不觉得冷了。 他们在故宫每个红墙黑瓦的景点都拍了照片,苏渺绝对想不到, 第一次和迟鹰旅游拍照, 她居然打扮成了小黑熊。 一开始她还不乐意拍, 非得脱了羽绒外套才行, 但拗不过身边这男人生拉硬拽,一只手套着她的颈子, 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自拍杆。 苏渺害羞地捂着脸,迟鹰却勾着灼灼的眉眼,笑得很热烈。 伏鹰 第74节 他们拍了好多照片,苏渺叫迟鹰一张不漏全发给了她。小心翼翼地给相册加了密,将照片珍藏了起来。 晚上, 迟鹰带她去三里屯的酒吧和他的朋友们见面。 酒吧包厢里约莫十来人, 都是迟鹰自小到大的老朋友, 蒋希懿坐在其中, 咋咋呼呼地跟他们玩着骰子。 苏渺打量着他,果如迟鹰所说, 是个肌肉猛男, 即便穿着毛衣也能看出他体格的庞大和健壮。 跟他比起来, 迟鹰倒是更显匀称端方了。 “迟哥来了,快坐。” “啊啊啊啊…这是嫂子吧!来来来,坐这里。” 深度社恐症患者苏渺觉得很尴尬,脸都红透了,揪了揪迟鹰。 迟鹰坐下来,拉苏渺坐在身边,拎了空杯子倒了一杯柠檬水递到她面前,“她是我上级,别乱喊。” “知道知道。”蒋希懿意味深长地望了望苏渺,“迟哥心心念念想回c市,我就知道,哈哈哈,肯定有什么人勾着他,看了嫂子、哦不,上级…我心里就有数了,不留他了,儿大不中留。” 迟鹰颀长的指尖轻轻一扣,单手启了一瓶啤酒,盖子直接飞他嘴上,打得他连忙改口道歉,“我错了!你是我哥!亲哥!” 苏渺尴尬得手都揪紧了,不知道该怎么应他,只好局促地说:“你、你好,我叫苏渺。” “蒋希懿。”蒋希懿笑着说,“我是迟鹰的青梅竹马,不是青梅,是竹马。” “唔,我看出来了。” “听我小妹说你把我认错了,还闹了个乌龙,哈哈哈,那天下午迟哥慌得一批,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他紧张成那样,要不是我下午要去老爸的公司,他怕是要把我押解过来,亲自给嫂子负荆请罪了!” 他话真的太多了,叽里呱啦跟连珠炮似的,苏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我太笨了。” “没事没事,关心则乱嘛。”蒋希懿对她伸出手,“哈哈哈,见到你很高兴。” 迟鹰拍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碰到苏渺。 “你这…害…小气!” 蒋希懿抽回了手,知道他占有欲极强,自己的私人用品都不会允许别人染指,更何况女孩,更是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给别人碰到。 苏渺看着蒋希懿这大咧咧的糙汉模样,想到自己之前的误会,也真是够蠢的。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那个叫“念懿”的女生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她本能地就会把名字里有“懿”的人,想象成是美好可爱的女孩子。 她很羡慕这样的女孩。 蒋希懿端了酒过来,想跟苏渺喝一杯,迟鹰也立刻帮她挡开了:“我们班长不喝酒,我代她。” “看来,这还真是你上级呢。” “嗯。” 迟鹰自己喝了一杯,夹着烟的手,顺势搁在了苏渺的肩膀上。 苏渺全身都敏感了起来,能感觉到少年胸膛里炽热跳动的心脏,但她一点也不排斥,她喜欢迟鹰用这样的姿势、揽着她。 迟鹰陪她坐了一会儿,接过朋友递来的平板,想给她点歌—— “《告白气球》?” 苏渺凑近他耳朵,低声说自己不好意思唱歌。 “怎么?” “我有时候要跑调,而且人好多。” “他们都在喝酒玩骰子,没人关注你。” “算了,不唱。” 说话间,蒋希懿把迟鹰叫过去玩骰子,他沉吟片刻,对他道:“把蒋希琳叫过来。” “叫她干啥,唧唧喳喳的,吵死了。” “叫过来,陪我对象。”迟鹰阖上骰子盒,逛了逛,“都是男的,她不自在。” “你这也太惯着了吧…要命哎,那位大小姐,叫过来能把我们包厢都炸了。” “我对象胆子小,让她带着玩。” 蒋希懿摸出了手机:“行吧行吧,呵,大小姐绝对想不到她也有沦为陪客的一天。” 半个小时后,蒋希琳来到了酒吧包厢,身后还跟了三五个高挑长腿、身上香喷喷的小姐姐。 一进屋,还不等苏渺反应,几个小姐妹一起围了过来—— “啊啊啊迟哥对象!!” “快让我看看。” “天呐!她好可爱!” “她的头发好柔顺呀。” “皮肤也好白,羡慕死了,可以摸吗?” 苏渺吓呆了:“可、可以。” “我也要摸!” “来来来,加微信,这几天姐们带你玩!” “我也要加!” “让开让开,你们做什么,吓着小姐姐了!”蒋希琳把她们赶走了,很自来熟地拉着苏渺坐到了包厢另一边的沙发上—— “咱们坐过来,别和那帮男的呆在一起,一身味儿,难闻死了。” 苏渺打量着蒋希琳和她带过来的那几个小姐姐,她们妆容很浓艶,卷翘的长睫毛、层次分明的眼影和莹润的红唇,漂亮中透着几分攻击性。 她其实不敢和这样的女孩接触,但蒋希琳对苏渺特别温柔:“你真的好漂亮啊,那天接外卖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都被你惊艳了,还想说哪来的外卖小姐姐这么美呢!原来是迟鹰哥的朋友呀。” “唔,对不起,我骗了你。” 看着她这认真道歉的模样,蒋希琳笑了:“应该的,我男朋友要有迟鹰哥一半的美颜,我肯定24小时守着,哈哈哈,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他半步!” 苏渺也跟着笑,稍稍放松了些,没有之前那样紧张拘束了。 “我们交换微信吧!” “唔,好!”苏渺连忙摸出手机,添加了蒋希琳的微信。 “我在c城也有好些小姐妹,都很仗义,以后有人欺负你,你找我就是了。迟鹰哥跟我哥是好哥们,那你也是我的朋友了,谁欺负你,我帮你出气去。” “嗯,谢谢你!” 苏渺的朋友真的很少很少,来嘉淇私高也只认识了许谧。 她其实很想和女孩们玩,但有时候,她又怕她们。 “对了,你待几天呀,明天我带你去做指甲吧。”她牵起了苏渺的手,看着她剪得平平整整的指甲,“手真好看,我带你去全城指甲做的最好的店,他们什么图案都能做。” 苏渺当然也很想跟蒋希琳一起去做指甲,只是很可惜。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啊,太遗憾了,你多玩几天嘛,我包吃包住包陪哦!” 苏渺连连摇头,蒋希琳叹了一声,又连忙道,“你以后会来京城吧,迟鹰哥肯定也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吗?” “当然,他不可能永远留在外地,一定会回来。”蒋希琳很确信地说,“他有自己的目标。” 苏渺偏头望向迟鹰。 他眉骨锐利,眸底带着几分微醺,指尖拎着杯子,漫不经心地晃着。 “希琳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迟鹰以前的事?” 蒋希琳脸上浮现犹疑之色:“呃,他的过去,我觉得由他亲自告诉你会更好,你觉得呢?” 苏渺点了点头,指尖握着一只玻璃杯:“我只是想知道,他以前…是不是过得特别不好。” “不是不好,是…”蒋希琳顿了顿,“是特别糟糕。” “啊,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跳舞吧!” “跳、跳舞?!” 说话间,蒋希琳已经拉着苏渺来到了包厢中间,几个女孩也加入了进来。 “哥!给我们点歌!” 蒋希懿拿起了平板:“什么歌。” “郑伊健《乱世巨星》。” “哈哈哈哈哈你太狂野了。”蒋希懿帮她点了歌。 动感的前奏响了起来,蒋希琳跟喝醉了似的,像在夜店蹦迪似的,双手牵着苏渺胡乱地跳了起来,边跳边唱——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翻天覆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苏渺被她晃得脑袋都昏了,惊恐地回头望迟鹰。 迟鹰薄唇微勾,醉眼迷离,放下杯子开始鼓掌—— “好!” 全包厢的男生们都跟着鼓起掌来,蒋希琳跳的更尽兴了,苏渺看她也不会跳,摇头晃脑地胡乱扭动着身子。 她渐渐放松了下来,彻底放下了心防,笑着追上了蒋希琳的步伐。 “不错啊小姐姐!”蒋希琳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跳。 “其实我也很喜欢跳舞的。” “看出来了,哈哈哈,你跳的很好!” …… 午夜散场时,大家都累得瘫倒在了沙发上。 这是苏渺无声的青春里的第一次疯狂,有朋友、有掌声、有爱意… 伏鹰 第75节 快乐得有点想掉眼泪。 迟鹰嗅到了苏渺身上有轻微的酒味,皱眉质问蒋希琳:“你给她喝酒了?” “一点点而已啦。” 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蒋希琳,我说过不要让她喝酒。” 他生气的样子,漆黑的眸底戾气弥漫,也着实有些骇人了。 蒋希琳连忙躲到兄长的身后,撅了噘嘴:“哎呀哎呀,凶什么嘛,一小杯而已。” 苏渺拉了拉迟鹰的袖子:“我没醉,你不要怪希琳,她对我很好。” “好。” 迟鹰几乎是秒变脸色,把蒋希琳都看呆了。 这听话的劲儿,平时得宠成什么样啊? 他揽着苏渺走出了酒吧。 冬日京城的街头,很少有这般静寂的时候,这条路上行人很少,没有车辆,只有他们一前一后地踱步走着。 苏渺跟在他身后,轻轻地和他的影子重合,然后变成他的影子。 有雪花轻盈地飘落了下来,苏渺连忙伸手接住,看着雪花瓣嵌在了她毛衣的袖子上。 “迟鹰,快看!” 她将手伸到迟鹰面前,“雪花哎,好漂亮啊!” “大惊小怪。” “我就是没见过世面嘛。” 迟鹰看着小姑娘近在咫尺的脸蛋,雪色里,她的皮肤越发白净,黑眸如盈了一汪清澈的泉,眼角绽着少有的清甜笑意。 她真的很少笑,但迟鹰却常见她笑,因为她也只对他笑。 看着她点樱般柔美的唇,少年下意识地凑了过来,苏渺吓得连忙后仰,胀红了脸,有点小尴尬。 她看出了那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他想吻她。 幸亏闪得快。 迟鹰没有勉强,嘴角勾了笑,“苏渺,快点长大,我在18岁等你。” “我也想快些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妈妈,保护你。” 他偏头望她:“你还要保护我?” “嗯。” 迟鹰轻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继续往前走。 苏渺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宛如遒劲的苍松,她加快步伐追了上去,牵住了他的袖子。 雪越下越大,酒店门口,苏渺对他挥了挥手:“好冷哦,迟鹰,快回去吧!” “你看韩剧吗?” “哈?”苏渺不明所以,“怎么忽然问这个。” “知道在韩剧里,下雪天女主角会怎样?” 苏渺摇了摇头:“我看美剧比较多,在美剧里,下雪天女主会一枪崩了男主,鲜血铺开,皑皑白雪地里开出一朵嫣红的玫瑰。” 迟鹰被她引笑了:“班长,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苏渺也低头笑了下。 迟鹰放下自己的单肩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了她:“韩剧里,下雪天女主会收到礼物。” 苏渺看清了,小盒子的玻璃薄膜里,装着一个黑发黑眸的可爱洋娃娃!它一头微卷的长发,穿着精致漂亮的复古宫廷装,腰间系着大朵丝绒蝴蝶结,每一寸绸缎都绣着繁复美丽的花纹。 她呆呆地看着它,雪夜的世界悠远而静寂,只听得见雪花片压低树枝的声音,还有…她的心跳。 这个洋娃娃是她童年时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是每每想来都要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的委屈,是她最渴望而不可及的美好。 “逛遍了全城,对比了上百家。”迟鹰毫不讳言道,“最精美的橱窗,最高贵的公主,你不仅配得上,只有你…才配得上。” 他的话就像一双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心脏。 苏渺颤抖的手拆开了盒子,将脸蛋贴着它,紧紧地抱了抱。 再抬头时,她泪流满面地看着迟鹰:“迟鹰,你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心底最卑微的渴望,也知道她成长的挣扎,他什么都知道。 迟鹰摸了摸她怀里的娃娃,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眼睛—— “她是你的公主,你是我的公主。” 第50章 誓师 开学前夕, 秦思沅和杨依依、卢思思几个女孩一起约了吃宵夜。 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带他们来到了上次朝天门江边的烧烤大排档。 杨依依还抱怨着说这里太吵了,卢思思却很有洞察力:“哪里不吵嘛, 吃火锅更是吵得很,你想吃安静的就只有去商城, 谁不知道商城里那些馆子, 难吃得死人,还贵。” “思沅以前也从不来吃这种路边摊啊。” 秦思沅很有气势地用起瓶器开了一瓶啤酒:“要开学了, 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今天晚上说什么都要耍开心撒!” “也, 还开啤酒, 你不怕你哥拿个酒精测试仪, 在门口等着你啊?” “迟鹰下午回来, 他去江北机场接他了,哪里还顾得上我哟。” “他回来, 你不跟着去接啊?” “哼,老子才不去!反正都是白费心思。” 女孩们相互间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秦思沅拿着菜单去点菜,特别留意了一下烧烤摊位,却没有看到季骞的身影, 寻思着他是不是不在这里干了。 上次的事, 害他被辞退了吗? 她思绪有些混乱, 心里也堵堵的。 想问问他, 但俩人都没交换过电话,也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遇见了。 小桌边, 卢思思低声对杨依依说:“听说那两位寒假都在一起。” “哪两位啊?” “还能有谁, 当然是秦思沅最喜欢的那位…和她最讨厌的那位…” “你能不能别当谜语人, 说清楚好吧。” 见秦思沅回来,卢思思立刻闭嘴,一言不吭。 秦思沅扔了菜单,冷哼道:“我晓得你们在说啥子,遮遮掩掩的…没劲儿。” 卢思思打量着她,试探性地问:“你不难过啊。” “难过有用咩?我的心早就麻了。”秦思沅说罢,拿起啤酒瓶子吹了一大口,“i dont care!”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嘛,男人算啥子,想通了,海阔天空。” 杨依依戴上了手套,剥着热腾腾的小龙虾:“要我说,只要她别勾引你哥,她和哪个在一起都行。” 秦思沅磕着花生米,白了她一眼:“要让你失望了,我哥的魂儿那是早几百年前就被她勾走了。” “啥子哎!” 卢思思抗议道:“哎呀,难得出来聚,聊什么男人嘛!想想等会儿去哪儿耍才是正经事!” “去不去恐怖密室?” “人不够啊,就我们三个。” “让老板组人撒。” “组些只会惊抓抓乱叫的妹儿,算了吧。” “这…” 杨依依望向卢思思,“叫得最凶的不是你咩?” 卢思思撇了撇嘴:“上次我们组北溪一中那几个男的还可以,早知道把电话留着了,以后有时间还可以约着玩一下。” 杨依依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戳了戳秦思沅:“那个叫季骞的,还有没有给你送奶茶呀?” 秦思沅心脏微微一滞,更加烦躁了,辩解道:“我早就拒绝他了。” “别说,那小子长得还可以哟,虽然有点野。” “你们是没得话说了咩!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秦思沅给她夹了几个小龙虾,“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几个女生坐在大排档小桌边,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一边愉快地聊着天。 后面一桌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也注意到了她们,相互间对了下眼色。 其中一个戴着金链子的光头端着酒杯、笑嘻嘻走了过来。 “妹儿,聊得这么开心啊,来,跟哥喝一杯撒!我敬你们。” 杨依依离他最近,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秦思沅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站起来冷笑道:“算了,我们不喝酒。” “不喝酒,那你桌上这是什么。” “我们小姐妹喝我们的,但不想跟你喝。” 金链子光头脸色微微一变:“不给面子啊?” “认都不认识。”她仍旧笑着,也是软腔软调,但眼神却是犀利,“我为啥要给你面子喃?你是哪个嘛?” “妹儿还有点凶哦。” 伏鹰 第76节 男人说着,手伸过来搭在了秦思沅肩膀上,“我是哪个,认识了就知道了撒。” 秦思沅脾气上来了,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你给老子爬开些哟!长得跟猪儿虫一样,还敢碰我!” 男人被她这一翻奚落,顿觉自己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愤怒地踢开了面前的椅子:“贱婆娘,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隔壁桌几个男的见状,也立刻上前来支援。 杨依依直接吓哭,躲在秦思沅身后,一个劲儿拉她快走:“算、算了!” 卢思思也是个泼辣的性子,见他们踢桌子,她不甘示弱地踢开了面前的椅子,泼辣地骂道:“哪来的哈麻皮,喝多了不回去挺尸,在这里欺负女娃儿,当我们是好惹的咩!” 几个男的见杨依依一个人畏畏缩缩躲在后面,倒不似这两个女生这般泼辣,于是几步上前,先抓走了杨依依:“今晚让你们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啊!你们放开!啊放开我!救命!”杨依依吓得大哭了起来。 见他们欺负杨依依,秦思沅脸色一冷,抄起了身边的酒瓶子。 片刻间,她手里的酒瓶就被人强行夺走了,一回头,撞进一道如夜色般幽黑深邃的眼眸里。 季骞。 少年面无表情地夺走了她手里的酒瓶,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瓶子敲昏了找茬的光头,又是干脆利落的几脚,将扑过来的纹身男踹飞。 光头的哥们见此情形,抄起桌上的啤酒瓶,上前围攻季骞。 秦思沅心脏砰砰地跳着,慌张间端起面前一盆滚烫的小龙虾,想要过来帮忙。 季骞在解决了两个男的之后,立马回身兜住她,小龙虾稳稳地放回了桌上。 “不要浪费食物。” 话音未落,他脑袋就挨了对方一记啤酒瓶。 哐啷,酒瓶碎裂。 季骞脸的头上,鲜血如蚯蚓般蜿蜒而下。 “啊!”秦思沅的心狠狠地揪了揪,“季骞!你…你的头…” “没事。” 季骞仍旧稳稳将秦思沅护在怀里,回身揪住男人的手,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秦思沅侧过脑袋,看着少年死死揽住她肩膀的手… 麦黄,青筋微微凸显,充满力量。 她攥紧了他。 …… 派出所走廊边,秦思沅做完笔录出来,看到季骞坐在横椅上,脑袋上缠着纱布和绷带,看起来伤得还挺严重。 “你没事吧!”她担忧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 “这还问题不大,那什么是大问题?” “没命了才是大问题。” 秦思沅见他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被他逗笑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等会儿去医院检查一下,最好照个片儿,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真的没什么。”季骞漫不经心道,“以前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秦思沅撇撇嘴,鄙薄道:“跟小杂皮打架吗?” “跟一个大街上拿刀砍婆娘的男的打,手臂被砍了一刀。”季骞掀开自己左手臂膀,疤痕足有拇指般大小。 秦思沅看着那道攀爬在手上宛如蜈蚣似的疤痕,捂住了嘴,惊道:“啊!” 季骞连忙放下袖子,面露愧色:“吓到你了。” “不是!我以前看过新闻!是不是在三峡广场嘛!我看到过的,有个男的跟老婆吵架,疯了一样拿刀追砍,路人一个都不敢上前,只有一个小伙子上前和他缠斗还受伤了…不会就是你吧!” 季骞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居然看过这则新闻。 当时有记者约他采访,他怕自己太笨了不会说话,都统统拒绝,脸都没露,只是拿到了赔偿金把手臂弄好,跟没发生过似的,也从没放在心上。 “三、三峡广场的话…应该就是我。”他脸颊微红,“但也不排除可能是别人。” “哪有别人呀!这种事情…有几个人敢迎着刀子口往前冲。” “没想那么多。” 秦思沅只盯着他,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季骞被她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揉了揉鼻子,“你看什么。” “你好厉害。” “没、我不厉害,只是那女的叫得很惨,我听着难受,我妈以前也…” 他蓦地顿住了话语,不想把自己的伤口翻出来,他们之间还没panpan到掏心掏肺的份上。 “嗯,怎么了?继续说撒。”秦思沅水润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在很认真地倾听。 季骞摇了摇头:“没事。” 她撇撇嘴,也不再多问了。 其实季骞心里有些浅浅的愉快,他没想到自己偶然的一次行为,这么久之后,还从喜欢的女孩口中被提起。 如果他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她的回忆中,手臂上这条骇人的伤疤,也千值万值了。 “你闺蜜怎么样了?哭得最厉害那个?” “她被她爸妈接走了。”秦思沅望着少年粗犷的侧脸轮廓,有些捻酸,“你就只关心我闺蜜,怎么,对她有意思?” 季骞睨她一眼:“什么啊!我是看她被吓坏了,又是你朋友。” 他嗓音很雄浑,辩解起来像在凶人。 秦思沅带了点撒娇的调子,凶巴巴道:“那我也被吓坏了啊,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呢!” 他摇了摇头,敛着眸子,看着她搁在膝盖上乖巧的小手:“你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孩,都勇敢。”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秦思沅的心狠狠地颤了颤。 所有人都觉得她刁蛮、任性、无理取闹。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勇敢。 她摸出手机,想加他微信,这时候秦斯阳急匆匆地走进了派出所:“思沅,没事吧?” 方才还凶狠泼辣、敢拿啤酒瓶干架的女孩,这会子一看到哥哥,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眼泪直流,抱着兄长不肯撒手:“哥,臭流氓欺负我们。” “别怕,跑不了他们的。” 秦斯阳安抚了妹妹好一会儿,然后又跟公安了解了案情,签了字,就可以把妹妹带走了。 出了派出所大门,他回头看到了季骞。 少年别别扭扭地站在角落里,似乎是要目送他们上车离开,自己才会走。 那天篮球赛之后,秦斯阳就多加留心、几番打听,他追秦思沅的事情…大概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思沅,你先上车,我等会儿就上来。” 秦思沅犹疑地看着他,也没多说什么,坐上了轿车。 季骞看着那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在夜色里,是那样的幽亮,泛着月光。 秦斯阳走到他面前,从钱夹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少年面前。 季骞没有接,粗野的眉毛挑了挑:“啥意思喃?” “我都听公安说了,你是为了帮我妹妹受的伤,这是一点小心意。” “自愿的,不需要。” 说罢,他转身便走。 “季骞。”秦斯阳叫住了他,“你不会还在追我妹妹吧。” “我没有追她。”季骞没有回头,侧过脸道,“送奶茶那几次…还不太了解她的条件出身。后来了解了,不会追了,我有自知之明。” 秦斯阳没多说什么,将卡片递过去,“收下吧,我听说你妈妈…” 话音未落,季骞猛地转身揪住了秦斯阳的衣领,将他抵在了墙壁上,眸底戾气十足,冷声道:“你调查我?!” 秦斯阳眼角肌肉颤了颤,四平八稳地说:“我是秦思沅的哥哥,这些日子她的变化我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调查你?” “她…什么变化?” 秦思沅透过车窗,看到季骞忽然对兄长动手,连忙下车招呼道:“季骞,你不要欺负我哥哥,他不会打架!” 季骞闻言,立马放下了秦斯阳。 秦斯阳仍旧将银行卡递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就当是…让她死了这颗本就没有动过的心吧。” 季骞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望了眼远处的少女,她五官明艳,眉眼乖巧可爱,是温厚水土培养出来的灼艳牡丹。 他那双满是泥泞的手,不配攀折。 季骞低头点了烟,顺走了秦斯阳递来的银行卡,扬了扬—— “谢了。” 秦思沅愣愣望向踱步回来的兄长:“你给了他什么?” “感谢金。” “你为啥子要给他钱!”秦思沅急了,“你在侮辱人!” “但他接受得很爽快。”秦斯阳漫不经心地拉开车门,“人家帮你,不就为这个…” “才不是为了这个!” 秦思沅着急着辩解,但兄长已经上了车。她看着少年远去的孤冷身影,怅然若失。 三月,c市的树梢枝头已经有了花苞。 春意盎然、万物复苏。 作为准高三的预备生,学生们的课业量明显增加,课外活动也减少了很多,终于有了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紧迫感。 伏鹰 第77节 虽然嘉淇私高标榜素质教育,学生们平日里为了拿到素拓分、奋战在全国乃至国际的竞赛中。 但无论如何,高考也是他们需要面对的诸多人生关卡之一,必须认真应对。 苏渺自不必说,她和嘉淇私高绝大多数的同学都不一样。 他们或准备托福、或准备保送…而她,却是真真实实要去踩独木桥的万千普通学生之一。 她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个。 绝不能有任何意外。 高考誓师大会在三月下旬召开,听到班主任宣布这个消息,同学们瞬间瘫倒在了椅子上。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彻底进入高三生状态了,所拥有的自由安排时间少之又少了。 同学们对此多有抱怨—— “这也太早了吧!才高二呢。” “不是说好不当高考工厂吗,打脸了吧!” “看看咱们市其他学校,一个个多早就开始加班加点地补课了,哪有不卷的。” “升学率要是降下去了,学校招生也完蛋。” “但关键…一旦进入高三状态,竞赛怎么办啊!” “全都要取消了,包括各种文娱活动,以及周五下午的自由活动,都别想了。” “md,我们交这么贵的学费来嘉淇,不就是因为这里没那么卷吗?” “老子要退学了!” 段桥望向叫嚣着要退学的李朝,笑嘻嘻道:“你退一个看看,我肯定跟紧步伐。” 李朝对他竖了个中指:“关你卵事。” 其实同学们从高三这一年开始准备,完全来得及,把战线拉得这么长,实在会让人倦怠、疲惫。 不过抱怨归抱怨,学校的要求,他们也不得不照做。 退学也只是说说罢了,谁都不想离开嘉淇。 毕竟…这里是全城公认师资力量最强的学校。 在周一的早上,同学们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站在了国旗下,参加大会。 毫无疑问,这场准高三生的誓师大会,迟鹰将作为学生代表,在国旗下发表演讲。 他成绩实在过于耀眼,各项竞赛的奖杯多得学校陈列柜都摆不下了。 如此优秀的学生,自然是嘉淇私高最拿得出手的一张名片。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 无人机航拍已经准备好了,苏渺看到那个白衬衣的少年走了上去。 他的衣领并没有全部系上,还是敞了一颗扣子,露出了他脉络分明的颈子。 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庞上,即便隔得远,苏渺仍旧能感觉到少年灼灼目光所带来的力量感。 她以前只觉得迟鹰的五官很漂亮,但站远了看,才发现这男人的脸庞是真的清晰又立体,三百六十度远景近景、都是无可挑剔的英俊。 他一站上去,台下的男生们便吹起了口哨,显然都是在给他撑场子。 迟鹰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住嘴了,安静地凝望着他。 想看看这位在成绩方面一骑绝尘、优秀到可以直接封神的少年,会讲出什么来。 毕竟今天这誓师大会,同学们多有不满,迟鹰当然也在其中,他的竞赛机会是最多的,现在全被剥夺了,怎么可能没有抱怨。 却见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了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审核多遍的演讲稿,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成了两半,轻飘飘地仍下了台。 苏渺心里咯噔一下。 而身后的段桥更是慌得一批:“完了完了完了!” 她回头睨他一眼:“不会吧?” 段桥压低声音,解释道:“我打赌,他一定会让老师和领导难堪,这小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这么早就开高三誓师大会,相当于把所有人都套起来,什么活动都取消了,他肯定不赞成。” 苏渺心下隐隐担忧了起来。 迟鹰扫了台下的同学们一眼,缓缓开口—— “你们觉得我配站在这里吗?” 此言一出,台下像是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我觉得我不配评价他配不配站在那里。” “反正我不配。” “srds,他想干什么?” “我已经不敢看教务主任的脸。” “迟哥雄起撒,帮我们抗议!领导又不高考,他们才不管我们的死活呢!” …… 老师们额头上冒了汗,甚至就连一向淡定的周清华,苏渺看到她袖子下的手,都焦虑地握着拳。 毕竟,这小子太不可控了。 迟鹰浅笑了一下,继续道:“不管你们觉得我配不配站在这里,老子都站了,因为这个世界它并不公平。” “当然,这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们,想必你们在生活中早早地就体会过了,权力、财富、出身、家世…” “方寸之地,目之所及,一切都不公平!” 想到了过往所经历的一切,苏渺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裙角。 他说的没错,一切都不公平。 “可…那又怎样?” 在他的反问中,大家渐渐冷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怎么可能公平,财富不平等、性别不平等、出身也不平等,但有一件东西是平等的,那就是你可以自由地决定你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也许你们未来会成为996的小人物,在大城市为了那么一点微薄的薪水去挣扎奋斗;也许,会爬得更高,成为财富不可限量的资本大鳄;当然,也许会成为学者,甘心忍受清贫,苦苦地追寻这个世界恒定的真理与理性的光芒…” “不管什么样的路,那都是你自己亲手为自己挑选的未来,当你们的出身早已被命运所限定,这就是你们唯一拥有的自由。” 他眼底带着凛然的寒光,虽然寒冷刺骨,却带着坚韧的力量—— “高考,听起来是多么遥远的事情,我也觉得他们这么早就给我们开誓师大会,纯属扯淡。” 台下再度沸腾了起来,却听迟鹰话锋一转—— “真的早吗?” “也许没有天赋的,可以笨鸟先飞,没有家世出身的,也可以比别人提前一步做好应对未来的准备。从现在开始,从明天开始,亦或者…从下一秒开始。” “只是记住一件事,永远…不要对命运屈服,因为雄鹰振翅凌空飞,天高地阔任我翔!” 台下静默了足足十秒钟之久,然后爆发出了沸腾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 “我去!我拼了!我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我现在就要开始努力了,我一定能出人头地!考上好大学!” …… 苏渺看着台上那个笑得恣意的少年,几乎热泪盈眶。 即便是负重前行、无梦可做的她,也不得不被他身上刺目的光芒所感染,有了如水晶球一样美好的梦境。 领导们都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三月倒春寒,周清华却感觉自己的背都汗湿透了。 这小子,还真是… 她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台上的少年,不过这倒让她回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何尝不是如此。 青春、热烈、鲜活…无可束缚! 后排许谧戳了戳苏渺的背:“哎哟喂,秦思沅都哭了。” 苏渺回头,望向了侧后方的秦思沅。 她的确哭了,梨花带雨地拉扯着身边秦斯阳的衣角:“糟了哥,怎么办,我又爱上他了嘤嘤嘤。” 秦斯阳一脸无语,翻了个白眼,视线无意间和苏渺撞上了。 苏渺猝不及防,迅速移开了视线。 秦斯阳也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心里却刮起了一阵停不下来的风,带着几分秋凉的感伤。 去年秋天在他心尖萌芽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终于要高三了啊。 这时候,许谧又万分激动地拉了拉苏渺的袖子:“啊咧,我旁边那个妹儿,等会儿早会结束了,绝对要跟他告白,我看她已经快绷不住了!” 苏渺又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旁边的女孩,皱眉道:“你怎么都在关注这个啊?” “那不然咧,啊对…我还发现咱副班长的普通话…好字正腔圆哦!说的真好,我的普通话要是也能去掉方言腔,那就好了。 “……” 的确,每个人的世界都不一样。 人类的悲欢也不相通。 苏渺重新望向缓缓下台的英俊少年。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和他是否相通,因为资料卡还有好多好多亟待完善的部分,她也还没有触碰到冰山之下隐藏的更大的冰山。 至少这一刻,她明白了他的挣扎。 果然如许谧所说,早会一结束,在教学楼大厅里,隔壁班的周娆就追上了迟鹰,热烈大方地向他表白心意,说自己好早以前就关注他、喜欢他了—— “你好,我、我叫周娆,就在你隔壁班,我喜欢你很久了。” 伏鹰 第78节 “你恐怕不知道,我特意将作为选在靠走廊窗边的位置,就是为了你每次经过,能多看你一眼。无论是你拎着球和朋友谈笑风生,还是你拎着单肩包独自经过,还是你和老师讨论着某一道艰深的难题…你所有的样子,我都看到过,这些…未来都将深深地埋藏在我心里。” 迟鹰站在教学楼入门的阶梯边,侧脸轮廓带着某种乖张的锋利之感,朝阳的光照耀着他零度的黑眸,没有情绪。 女孩被他的冷淡的眼神扫着,越发紧张了起来—— “我希望…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有一天,也能偏头向我投来目光,一眼就够了!当然,如果你愿意跟我有更加深入的发展,我就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啦。” 如此真诚又大胆的告白,瞬间吸引了路过的所有同学,围拢了过来。 吹口哨的吹口哨、撮合的撮合、祝福的祝福… 秦思沅翻着白眼离开,都不用看全程,就知道结局不会比她之前在扶梯上那一次好到哪里去。 周娆脸颊红扑扑的,胸口起伏不定,投向他的视线羞怯又热烈。 苏渺心里却警惕了起来。 不为别的,这才刚下早会,他又做了这样激昂热血的演讲,领导们都还没散呢…… 这样的告白在嘉淇私高这种规矩森严的校园,显然是不允许的,周娆应该也是一时间热血上头、抽风了才会选择如此明目张胆的告白方式。 苏渺不了解这女孩的动机,但她知道,这样的告白…不管迟鹰拒绝与否,他都会陷入麻烦,授人以柄。 她想要上前阻止,然而刚走过去,一双手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兜了回来。 猝不及防间,她撞入秦斯阳的胸膛,一回头,看到少年清隽而斯文的脸庞。 “你这样贸贸然上前,别人会怎么说?” 他压低声音,毫无情绪地分析利弊,“知道的当你是班长、维护自己班级的同学,不知道的…以为你对迟鹰有什么念头,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论坛贴吧联动,你当周清华是瞎子看不到吗,还想不想赚这学期的素拓分了。” “可她…” “放心,这种事,迟鹰处理过不下百遍,不需要你操心。”秦斯阳不爽地看着她,“像你这样的人留在嘉淇私高,第一要务是想方设法保全自己。” “少管他的事。” …… 毫无疑问,如秦斯阳所说,迟鹰非常漂亮地处理了这次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告白事件。 端方、优雅、不费吹灰之力。 这完全归功于他语言的艺术—— “周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关注,你说我所有的样子,你都看到过,相信我…那绝对不是全部,你看到的是我呈现出来的最好的样子,而我最不堪的模样…你大概无法忍受。” 周娆不肯轻易放弃,连忙道:“要不要试试看呢!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他浅淡端方地笑了:“这不是什么机会,你是很漂亮的女孩,值得更好的风景陪衬。” 被拒绝的周娆也哭了,不过是被感动哭的,从来没有人夸过她漂亮。 她一直都是平凡的女孩,平凡到班级里都没有男生来找她开玩笑、讲搞笑段子,今天的她已经鼓足了这十多年全部的勇气了。 “迟、迟鹰,谢谢你…”她红着眼睛,颤声说,“今天会成为我最难忘的一天。” “鼓起勇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迟鹰耸耸肩,与她擦身而过,“我也谢谢你。” …… 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应对策略,既让老师无话柄可拿,又让告白的女孩免于尴尬和嘲笑。 如此体面。 这男人的人格魅力,真的绝了。 一整天校园里都在讨论这件事—— “今天迟鹰又帅出新高度了。” “天哪,我竟然在羡慕被迟鹰拒绝的女生。” “我要是能这样被拒绝一次,我能记一辈子了!” “组队表白吗?” “算了吧,你想害死他吗!” 苏渺没有参与讨论,她心里有些涩涩的,说不上来,就是不太舒服。 放学安排好值日生后,她连许谧都没有等,拎着包走下了楼梯。 在无人的转角处,迟鹰斜倚着墙,天窗遗漏的夕阳光照着他的侧脸,发丝在额前投下几缕阴影。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她送他的那枚打火机,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没了今天演讲时的端方正直。 苏渺背着书包从他身边经过,看都不看他,面无表情地用方言喃了声:“跟个小杂皮一样。” 迟鹰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兜回来按在墙边,凑近了她,玩笑道:“我班长吃炮仗了?” 苏渺左右四顾,确定了没人,才推开他:“可不可以也对我礼貌点。” “原来不是吃炮仗了。” 少年凑近她耳鬓,薄唇轻启,贴着耳垂缓缓道,“是吃醋了。” 第51章 怀孕 迟鹰对女生一向礼貌, 连说话的调子都不会太高,实在不耐烦了也只是懒洋洋的不搭理。 但到了苏渺这里,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放肆又浪荡。 他将手臂随意地搁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指尖把玩着鬓间垂下来的一缕发丝。 苏渺记得他的小癖好,喜欢抚摸发丝。 她的头发很细、很软, 不像许谧的头发, 又多又硬,给人一种强韧的感觉。 她的头发如丝绸一般脆弱。 迟鹰将一缕发丝环绕在指尖, 漫不经心道:“上午的班委述职总结表,你让你闺蜜来找我签字?” 苏渺才想起来这茬。 周一事情太多, 她都忙得昏头了:“签了吗, 快给我, 明天要交呢。” “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怕别人说闲话。” “班长和副班长正常的工作交接, 能有什么闲话好说,欲盖弥彰才有鬼。” 苏渺侧眸, 看着他搁在她肩上的麦色手臂,手腕的温度烫着她的颈子:“你现在这样,还没有鬼?” 说完,她把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低头梳理了一番。 迟鹰薄唇浅浅地绽开, 眼神勾着她:“为我留的, 我还不能碰了?” 苏渺不自然地侧开了视线, 揪住他的书包带子:“别玩了, 迟鹰,快把总结表给我。” 迟鹰似有意逗她玩, 书包扔给了她, 单子却从包里掏出来, 裹成了一个卷,扬了扬:“拿东西来换。” 苏渺抱着他的书包,转身走下楼梯:“你不给我,书包也别想要了。” “随你。” 迟鹰半坐在走廊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有恃无恐。 苏渺打开书包翻了翻,里面有他的手机、钱夹、门禁卡,还有两本书和两张空白物理试卷,是今晚的家庭作业。 “迟鹰,快给我,别玩了。” 迟鹰依旧坚持:“拿东西来换。” 苏渺无奈:“我什么也没有呀,你要我用什么换嘛。” 迟鹰溜达着走下楼梯,围着她转了一圈。 苏渺坦坦荡荡地迎着他。 忽然,他伸手摘下了女孩别在侧边发丝上的一枚粉色糖果小夹子,搁在掌心掂了掂:“成交了。” “……” 苏渺接过了总结表,看到他在左下角遒劲有力的行书体签名。 字如其人,都嚣张得这么不讲道理。 她将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挽到耳朵后面,浅淡的眉微微蹙了起来:“你跟个强盗一样,我的东西都被你抢光啦。” 隔三差五抢她的东西,前几天拿了她的橡皮筋、昨天把她牛仔裙掉下来的纽扣也拿走了,这会儿又拿她的小夹子。 迟鹰将糖果小夹子别在了校服外套的翻领处,眼底全是笑意,带着一股子坏劲儿—— “爷给你买新的。” 秦思沅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居然溜达到了北溪一中的校门口。 校门很老久了,铁门上有斑驳的锈迹,和嘉淇私高气势宏伟的校园大门不可同日而语。 正是放学时间,穿着蓝白筒子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走出来。 除了校服之外,他们和嘉淇私高倒也没太大区别,女生都梳着马尾辫,男生也都是硬茬短发。 更没有她所想象的到处都是打架斗殴的场面。 秦思沅穿的是嘉淇私高的校服,很显眼,经过她身边的女生都在看她,大概也很羡慕这一身优雅漂亮的小制服。 出校门之后,她还特意戴上了准备好的栗子色卷发假发贴。 栗子色卷发配上这一身百褶裙制服,还有长筒花边裤袜和黑皮鞋,宛如洋娃娃般精致漂亮。 过了放学高峰,秦思沅终于看到季骞懒洋洋地走出来了。 他拎着校服外套,里面的黑t似乎汗湿了,正和几个打篮球的少年插科打诨地说着话。 几天不见,他又黑了。 男生一旦皮肤黑起来,就容易显脏,但季骞却很干净,大概是因为他的衣服鞋子,都比身边的男孩们显得干净得多。 伏鹰 第79节 看到秦思沅,他稍稍愣了下,偏头跟几个哥们道了别,朝她走了过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问你。”秦思沅嘟哝着说:“那天我哥给了你多少钱?” “怎么,还想要回来?” 他穿上了蓝色校服外套,溜达着走下了路边的长梯。 秦思沅也跟着他一起下楼,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不是见义勇为吗,收了钱,还叫见义勇为?” “……” 他漫不经心地解释:“我不是见义勇为。” “那是什么!” “我需要钱,正好你哥出手大方。” “锤子哦!我才不信!” 季骞皱眉:“女孩家的,别说脏话。” “哦,好嘛。” 秦思沅出乎意料地听话,迈着大步子跟着他,少年走了几步停下来,一回头,小姑娘直接一整个撞他身上。 他赶紧伸手兜住。 她身上很香,是那种甜甜的果香,很好闻,像只存在于梦里的爱丽丝仙境一样的味道。 季骞的心跳慢了半拍,正要推开她,秦思沅却惊叫了一声:“哎呀。” “怎么了?” “你…拉链勾到我头发啦!” “……” 季骞低头,果然衣领的拉链勾住了女孩的发丝,他连忙伸手去解。 但这玩意儿缠得太复杂,不容易解开,尤其她还是卷发,他怕她疼,不敢太用力。 “慢点、你慢点…” “好,我轻轻的,别怕。” 他深深地呼吸着,粗糙的手指尖温柔地拨弄着她的栗子色发丝。 弄了半晌,还是没解开。 季骞呼吸滞重、脸都红了:“你头发怎么这么卷。” 脑袋埋在他胸口的秦思沅,耳朵都烧了起来,最后心一横,只好解下了一片假发,任由它挂在季骞的衣服上,方便自己脱身。 季骞看着胸口这一片卷毛,大惊失色:“你头发!” 秦思沅差点被他逗笑,起了使坏的心思,捂着脑袋故意“哎哟”地叫着—— “好痛哦,头皮都扯下来了。” “我带你去医院!”季骞二话不说,直接扛起秦思沅就往阶梯下方跑去。 秦思沅也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这么憨,真信了! 她五脏六腑都快让他颠儿没了,拍着他的背喊道:“骗你的!那是假发,是假的!” “快放我下来!” 季骞半信半疑地放下她,担忧地掰着她的脑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头皮完好无损,这才放开。 “你怎么这么笨啊,谁的头皮这么容易扯下来。” 季骞低头解着胸口的假发片儿,心有余悸,嗓音沉闷:“你们女生…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又不是没头发,戴这玩意儿做什么。” “好看撒。” “用不着,你不戴也好看。” 秦思沅竭力忍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背着手跳下几步阶梯,凑近了他的脸:“季骞,你觉得我好看啊?” 季骞转过身避开她,然而那股清甜的果香…却避无可避,引得他的思绪无端地漂浮着。 但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 不合适。 他回避了这个问题,解开了假发片递还给她—— “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回去,不然你哥会担心。” “我都这么大了,他有啥好担心的嘛。” 季骞不再多说,加快步伐下了阶梯,见秦思沅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跟着他,他顺势走进了一条昏暗的地下通道。 秦思沅站在通道口,犹豫了几秒,探头朝里面望了望,心一横,还是跟了进去。 “季骞,我想加你微信。” “我认真的,没有耍你,我喜欢的我就会主动…” 忽然,男人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朝她走来。 秦思沅吓了一跳,手腕让他攥住,不由分说地拉扯过去,重重地抵在了贴满小广告的墙边。 少年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烫得像是刚在热水里滚过似的。 秦思沅颤声问:“你做啥?” 他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野蛮中透着几分刚硬。 “你当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嘴角勾起威胁的冷笑,“秦思沅,老子不是你们嘉淇的小学鸡,像你这样的女生我以前弄过不知道多少个,看在你哥出手大方的份上放过你…你要自己送上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他作势便要吻她。 “啊!” 秦思沅连忙移开脑袋,奋力挣扎着,胸口起伏,嗓子却像是堵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唇只在她白腻的皮肤前停留了片刻,冷冷道:“怕了就快滚!别跟着我了。” 他甩开了她。 秦思沅眼睛都红了,踉跄着跑出了地下通道。 季骞忍着胸腔里破碎的的疼意,颤抖地摸出了烟,低头点燃了。 也是蠢,嘉淇私高的女生,有几个是家世普通的,他居然蠢到敢去招惹。 自尊心在她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姑娘大概从来没遭遇过方才那样的威胁,吓坏了,不会再想见到她了。 他不是一个有勇气的人,从来不是。 然而,一根烟都还没过半,却见秦思沅又气轰轰地冲了回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她的小皮鞋带了厚跟,力道竟也不小,愣是踹得他半条腿都差点软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 秦思沅抓起书包将他痛揍了一顿,“我也不是好惹的!你还弄我,老子把你脚杆都锯了!” “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我好不容易重新鼓起勇气,你这个混蛋!” 秦思沅一顿暴揍之后,害怕少年回过神来还击,抓起书包拔腿就跑,分分钟便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季骞:…… 除了腿上那一下被踹疼了,倒也没有大碍,她小胳膊小腿的,揍一顿也没不算什么。 但这还是季骞第一次…被女生痛扁。 这女孩看着乖巧玲珑,精致得好像每一根头发丝都经过了用心的护理,但脾气…也真的是块泼辣的爆炭。 季骞靠墙蹲了下来,嘴角忍不住提了提。 被打了一顿之后,心里反而没有了刚刚的那种失落的感受, 这时候,看到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捡起来,是秦思沅的校园卡。 卡片上的女孩梳着规矩的马尾辫,下颌微抬,对着镜头笑得阳光又骄傲,眼神里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季骞将校园卡放在衣服上蹭了蹭灰,小心翼翼装进了书包里。 …… 数学老师去外省参加学术会议了,周末的数学作业一律要求线上完成提交,嘉淇私高的学生基本人手一台电脑,除了苏渺。 周六下午,许谧邀请苏渺去她家里写作业,说她家有台式和笔记本,可以把笔记本借给她用。 苏渺不太想去别人家里叨扰,尤其她家里爷爷奶奶都在,还有个二胎的小弟弟。 她换了件灰色的v领针织开衫,准备去市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上网写作业。 临走时,迟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c:“班长,我家里停电了。” 渺:“哦。” c:“数学作业还没写。” 渺:“我正好要去市图的电子阅览室,一起吗?” c:“很吵,你家有wifi?” 渺:“有呀。” c:“那就行了。” 渺:“你要来我家吗?” c:“如果你邀请我的话。” 苏渺纠结了片刻,终于道:“那你过来吧,我妈妈不在,但傍晚可能会回来,所以要速战速决哦。” 伏鹰 第80节 c:“我很擅长速战速决,开门。” 渺:“????” 苏渺打开房门,见迟鹰就倚在她家门外的走廊边,穿着件宽松的开衫休闲卫衣外套,黑裤勾勒着修长笔直的腿。 鸭舌帽檐下,他眸光清澈,一脸思无邪的模样—— “嗨!” 苏渺:“……” 这都到家门口了!还发什么短信呀! 苏渺无语地侧开身,请他进了屋。 这是迟鹰第一次来苏渺的家。 沙发上的浅色系帛毯,还有入门的珠帘以及橱柜上新鲜盛开的百合花…处处都透着女性的气息。 他就像一个外来者,与母女俩所组建的温馨小家有着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其实迟鹰刚进屋便有些后悔了。 不仅仅是因为唐突,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仅属于女性的空间氛围里,只有他和她俩人。 他甚至连鞋都没换,转在门口停伫片刻,对她道:“改主意了,去电子阅览室。” “你都来了。” 苏渺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女式凉拖,“市图书馆离这儿远着呢。” “没关系。” 苏渺盯着迟鹰英俊的脸庞看了几秒:“我家又没有怪物,你怕什么。” “怕你。” “我还吃了你。” “兴许真的会。” 苏渺不知道迟鹰千回百转的心思,将拖鞋扔他脚边:“少废话,来都来了,快进屋。” 迟鹰也只好换了鞋,跟着苏渺进屋,无奈地问:“班长,你家就没有大一点的拖鞋。” “都是女式的,我家又没有男生。” 苏渺看着迟鹰脚上那双粉白色的小拖鞋,他穿着白袜子的脚至少有一半都可怜兮兮地落在外面,不禁笑了起来,“你也可以选择不穿。” “算了,带我去你的房间。” “这边。” 她房间很小,一张一米五的床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小小的四方天窗正对远处的嘉陵江。窗边隔着一个小书桌,桌上摆满了书和文具,那根缠了胶带的毛笔也悬挂在窗边的笔排架上,自然风干。 迟鹰从书包里取出了两台笔记本电脑,递给了苏渺一台:“慢用。” “诶?” 不用问,她便明白了迟鹰来她家的真正意图。 她捧着那台黑色的外星人笔记本,心里感动极了。 迟鹰没理会小姑娘心里的百味陈杂,他注意到书桌上贴着一些写着小楷字的便笺纸条——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人的天分无法选择,但可以用勤奋去弥补它;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可以用高考去改变它。” “厚德载物,天道酬勤,苏渺,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他喃喃地念着,嘴角展开了笑意,“我们班长…这也太他妈励志了。” 苏渺尴尬得要命,脸都红透了,扑过去抢夺少年手里的便笺纸:“别念了!” 迟鹰食指和中指捏着便笺纸,轻轻扬手,偏不让她够到。 “还给我!” 苏渺扒拉着他的手臂,不经意倒在了他怀里,俩人一起跌进了松软的大床上。 迟鹰下意识地护着她的脑袋,捧着后脑勺摁入怀中。 苏渺一抬头,便看到少年脉络分明的颈子,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两人呼吸都有些滞重,尤其是迟鹰,她甚至能清晰听到他每一次呼吸的紊乱和心跳的有力… 苏渺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但迟鹰的手却捧住了她的肩胛骨,将她按在他的身上。 “迟鹰…” 她莫名心慌。 少年望着她,眼底涌动着波澜。下一秒,凑过来想吻她。 幸而苏渺反应迅速,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唇,迟鹰只碰到了她的手掌心。 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间。 刚刚的小插曲像没发生过似的,迟鹰伸出长腿、将椅子勾过来坐下,翻出书本开始做题,神情专注。 门边的苏渺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看了会儿。 衣裳单薄,脊骨轮廓清晰可见。 他刚刚想吻她。 苏渺的心都飞了起来,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跑去了厨房。 几分钟后,迟鹰踏着小拖鞋走出房间找她,却见小姑娘站在厨房的橱柜边,正将一牙西瓜切成斜片,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插上牙签。 他倚在厨房门边:“你又在做什么?” “请你吃西瓜呀,我妈妈买的宁夏瓜,特别甜。”苏渺拿牙签串起一块西瓜递过去,“尝尝。” 迟鹰叼走了西瓜,腮帮子鼓了起来。 “甜吗?” “还行。” “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这都是你的。” 苏渺端着盘子便要进屋,迟鹰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臂:“你不需要像客人一样招待我。” “我没拿你当客人。”苏渺笑着说,“只想请你吃西瓜嘛。” “班长,我这人得寸进尺,别对我这么好。” 苏渺又戳了一块西瓜塞他嘴里,眼角笑意吟吟:“我这人…就喜欢对你好。” 迟鹰嘴角绽开浅淡的笑意,盯着她看了半晌,伸手撩了撩她的发丝:“知道了,你真的想和我接吻。” 苏渺吓得赶紧跑回房间,端起电脑继续做题,不再招惹他。 过了会儿,她发现迟鹰居然带起耳机、玩起了lol的游戏,问道:“优等生也会摸鱼吗?” “优等生不会摸鱼。”少年用牙签串起一块西瓜,回身喂进她嘴里,“优等生的作业已经写完了。” “……” 苏渺看着自己还剩了大半的题量,无可奈何,只好认认真真地运算着。 下午四点,苏渺听到门外传来“咯吱”的开门声,惊得一个冷战。 她连忙叫迟鹰噤声,小心翼翼推门探头望出去,只见穿着宽松裙子的苏青瑶走进来,手里拎着口袋,袋子里有一只拔了毛的乌鸡。 “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没下班吗?” “这段时间我可以提前下班,回来给你炖鸡汤喝。” 苏渺慌得不行:“你们店长怎么…怎么忽然这么好,都准你提前下班了。” 苏青瑶见小姑娘如此反差,偏头瞥见了门口那双干净的黑色运动球鞋。 “来客人了?” “……” 苏渺不知道该怎么说,迟鹰却大大方方地走出房间,礼貌道:“阿姨好,我叫迟鹰,您见过我…在视频里。” 苏青瑶并没有像苏渺以为的会大发雷霆,她情绪平静,视线淡淡地扫着迟鹰英俊的脸庞:“哦,想起来了,你还要了我几块腊肉香肠。” “还没来得及谢谢阿姨,腊肉我爷爷很喜欢。” “你在我们家做啥子喃?” “家里停电了,苏渺邀请我和她一起写作业。” “是线上作业!”苏渺连忙解释,“要用电脑,迟鹰把他的电脑借给我用。” “这样的话,还要好好感谢人家了,晚上留下来一起吃晚饭,正好市场上买了土鸡。” “谢谢阿姨。” “苏渺,来厨房帮忙。” “哦,好!” 迟鹰拉住了她,笑着说:“阿姨,苏渺作业还没写完,我来给你打下手。” “你会弄吗?” “会一些,正好向您学习。” 苏渺紧张地看着迟鹰走进厨房,他回头对她道:“快去写作业,电脑我一会儿要带回去了。” “好…” 过了会儿,鲜香的鸡汤味自厨房飘了出来。 苏渺写完了线上作业,点击提交之后,小心翼翼来到了厨房边,宛如小猫一样暗中偷窥。 迟鹰正在案板边切葱,身形颀长挺拔。 苏青瑶拎着勺子试着鸡汤的咸淡,让他加盐。 伏鹰 第81节 他倒也听话,苏青瑶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俩人似乎没有多聊。 一锅香喷喷的乌鸡汤摆在桌上,还配了几个小菜,苏青瑶第一碗鸡汤舀给自己女儿,对迟鹰也不是很热情:“你自便,我也不拿你当客人了。” “好。” 说话间,苏渺正好将一块鸡翅夹到了迟鹰的碗里。 苏青瑶睨她一眼,她又赶紧缩回筷子,心虚地避开老妈的视线,低头喝汤。 这一顿饭,虽然苏渺吃得有点紧张,但好在苏青瑶没有发作,只拿迟鹰当普通客人一样对待,更没有提及他和苏渺的暧昧关系。 所以,没有特别尴尬。 晚饭之后,迟鹰帮着苏渺洗了碗,便告辞了。 苏渺送他走下高高的九十三级阶梯。 夜里的风从江面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阶梯边路灯昏惑幽暗,苏渺走在前面,迟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女孩单薄瘦弱的身体,似有话想说。 “迟鹰,你在厨房和我妈妈做饭的时候,她有没有说什么喃?” “说了,叫我这个富家公子,别玩你。” 苏渺心头一紧,回头望向他:“那你怎么说?” 迟鹰微微颔首,黑眸敛在阴影中,嘴角淡淡扬了扬:“我说,我这个富家公子,从来不玩女生。” 苏渺顿了顿:“我妈妈不了解你,所以才会这么说,你别介意,她没有讨厌你,只是担心我。” “解释什么。” 他似乎有心事,几番欲言又止,在走下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终于道—— “对了,你们家每天都吃得这么清淡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无辣不欢。” “我妈说她上火,好久都不吃辣了。” “上火吗?” “对呀,你看她都长胖了,医生说她湿气重,都是因为以前吃得太重口味了。” 迟鹰看着女孩单纯的面庞,沉吟了片刻,“你是真的没发现吗,还是…” “发现什么啊?” 他踟蹰良久,深呼吸,沉声道:“你妈妈怀孕了。” “……” “而且看这形状,月份不小了。” 第52章 挣扎 苏渺反应了几秒钟, 笑着摆摆手:“你想多了,我妈妈真就是长胖了而已,她怎么会怀孕呢, 她又没交往男朋友,而且她去过医院, 医生也说…” “苏渺。”迟鹰打断了她的话, “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呆在医院,同楼层就是妇产科, 孕妇走路的姿势,站坐的形态, 甚至包括拥挤时护着肚子的下意识动作…我见过太多了。” “阿姨看起来的确很像长胖了, 但我有百分之九十笃定, 她有身孕了。” 苏渺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迟鹰不再多说, 按了按她的肩膀,让她就送到这里。 …… 苏渺回了家, 轻轻关上了房门。 苏青瑶用牙签串着西瓜,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冷嘲道:“人都请到家里来了,你胆子好大哦!” 苏渺没有应,站在她面前, 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丰腴的体态。 腹部…明显有不正常的轮廓。 她竟然从来没有多想, 她太年轻、思维太直了, 以为只要不谈恋爱不结婚, 哪会有小孩呢。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把人往家里带, 还往卧室里带, 仔细你的皮!” “马上就要冲高三了, 还不快去复习功课。” 苏渺没有动,像个机器人一样愣愣地杵在她面前,一双漆黑的杏眼只盯着她。 这让苏青瑶莫名有点子心虚,抓起靠枕抱在胸前:“你傻了咩?看啥子看,我…我又没为难你同学。” 苏渺扯开了苏青瑶手里的靠枕,仍盯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以前在家里总穿筒子睡裙,加上她c-d形的胸围,完美地撑起了筒子裙,将日益隆起的腹部遮掩了过去。 苏渺真的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腹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她看来,妈妈就是一个丰腴性感的女人,即便长胖些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现在她看出来了,她哪里是长胖,哪有人长胖只长肚子,脸型和四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瘦。 苏渺颤抖的手,抚上了她的腹部。 那不是松软的脂肪堆积,硬硬的,里面有货。 苏青瑶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扯开了她的手,起身朝房间走去:“神经兮兮的。” “是哪个的?” “你说些啥哦。” “我问你,孩子是谁的!”苏渺情绪激动了起来,望着女人的背影,颤声质问道,“你怀了谁的孩子!” 苏青瑶站在门口,一言未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不是又被人骗了?是不是那天占你便宜的王八蛋!” “不…不是。” “我去找他们!” 苏青瑶这才回过神来,跑到门边,一把揪住了夺门而出的苏渺,“大晚上的你去找哪个,你疯了吗?” “我去你的店里问问看,不是说正规会所吗,我…我要报警!” 苏渺仍旧固执地往外跑,苏青瑶生拉硬拽地将她扯了回来,“砰”的一声,用力关上门—— “是你秦叔叔的。” 她彻底呆住,难以置信地望着苏青瑶:“哪…哪个秦叔叔。” “还有哪个,给你办了转学那位撒,你不是一直对他冷眉冷眼,爱答不理吗。” 苏渺脑子嗡嗡作响,想到那个男人,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他的面孔,而是秦斯阳和秦思沅兄妹俩的样子。 他们就这样看着她,眸光如炬,宛如审判者,将她无所遁形地扒光。 “妈!你怎么还在和他交往!他是有家庭的啊!你怎么…” 苏渺急得呛了口水,咳嗽起来,嗓子都哑了。 苏青瑶不爽地说:“我晓得,那天他婆娘找过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那你怎么会…” 苏渺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想到了迟鹰的话—— “月份不小了。” 难道这是去年九月份之前的孩子,而现在…是三月。 苏渺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不再纠结什么秦不秦的,只问道:“妈,这个孩子是不是…不能流了。” “都这么大月份了,流?你是要你妈的命?” 苏青瑶见她这受打击的模样,翻了个白眼,觉得她是在小题大做了,“我给你明说吧,这孩子我是要生下来的。” “你…你要生他?” “如果要流,我早就流了,还等到现在。”苏青瑶重新坐回沙发边,牙签串起了西瓜,自顾自地吃着。 “你怎么想的啊,你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他…他就是个渣男,骗你,还骗他的妻子,你为什么…” “对,姓秦的不是个东西!是他先骗我的,凭啥子就要我吃了这个哑巴亏,流孩子,你以为我这年纪了流孩子没风险啊?凭什么老娘要承担这种风险!” “那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啥子?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生下来给他看看,这是他干的好事!” 苏渺的心悬在半空中,仿佛母亲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命运的审判书。 “我…我不懂。” 苏青瑶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妈妈查过了,婚生子和非婚生子拥有同样的权利,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了,他就必须乖乖给抚养费。哼,他的娃儿,那都是公主太子,每个月抚养费绝对不会少。” 苏渺的心猛地坠入水中,翻涌起千层浪花:“你在想什么啊!万一他不认怎么办!” “我和他已经谈好了,不怕他不认。” 苏青瑶冷笑,“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反悔了,我还可以去告他。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根本不敢闹大。到时候…你学费也有了,上大学的钱也有了,甚至你想学书法、学艺术、学跳舞…想做什么都可以!还可以去旅游,去环游世界!妈妈年轻的时候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你都可以实现了!” 她后退了几步,看着母亲隆起的小腹,想象着那里面孕育着一个生命。 那个生命…正听着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不、妈妈,不能这样,这样不对。” 苏渺下意识地便觉得,妈妈这样的想法是不正确的,是不应该的。 “妈,如果你觉得我不好、想再要一个孩子;或者你喜欢这个孩子,你想生他,我绝对不会阻止,我也会像爱弟弟妹妹一样爱他。但你…你是为了钱。”苏渺用力地摇着头,“你怎么能是因为钱…而搭上风险去生育。” “天真。”苏青瑶冷笑道,“你吃过几天的苦,老娘把你照顾得周周道道,没让你去面对过社会,你知道活下去有多难?你晓得我们这种人想赚钱得多不要脸?你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给我讲道德,如果老娘像你这么有道德感,你根本长不大!” 苏渺扶着沙发,腿一阵阵的发软。 然而,她却一句都反驳不了了。 是的,她是苏青瑶生命里最大的灾难,是她的拖累,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她,也许苏青瑶早已经过上了好日子… 伏鹰 第82节 她垂下头,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苏青瑶继续说道:“月份在这里,除了生,没有任何办法了,你最好早点接受这件事,不要东想西想的。” …… 次日,苏渺明显心事重重,上课也不怎么听得进去。 许谧走过来,将班委工作汇报表搁她手边:“班长,你把我的分都算错了。” 苏渺核对了加分,重新填写了表格,抱歉道:“对不起。” “你怎么回事哦,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生病了?” 苏渺拉着许谧在身边坐下来,小声问她:“我听你说,你家里有个二胎的弟弟呀,他几岁了?” “两岁,一天到晚在家里哭哭闹闹,烦都烦死了,我真讨厌他。”许谧撇嘴,“不知道长大点会不会好些。” “那你妈妈…是多大年纪生的他啊?” “三十几四十嘛,哎呀,都这把年纪了,真是…二胎政策一下来,巴不得赶紧废号重练,火急火燎的。” 苏渺牵着许谧的手:“你这么好,才不是废号重练。” “谁知道呢,我妈一天到晚嫌我这不好、那不好,唠唠叨叨的,我只想赶紧去上大学。” “那…如果年龄大,生孩子会有危险吗?” “还好吧。”许谧耸耸肩,“生娃儿都有危险,早点去预约三甲公立医院吧,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我妈是剖的。” “那…那养小孩花钱吗?” “简直就是烧钱机器,你晓不晓得,从上了高中开始,我的零花钱就打水漂了!什么尿布啊、奶粉啊、玩具啊……啧。” 她打了寒噤,“现在养小孩,真的太可怕了。” 苏渺不知道自己长大花了妈妈多少钱,反正自她记事情开始,她想要的任何玩具、好吃的…妈妈都没有买给她,就算哭闹也不行,这也让她养成了攒钱的习惯。 从小一分钱、一毛钱…她都要攒起来,攒多了,就可以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她从许谧的话里,大概也明白了。 这个孩子,以她们现在的家庭条件,根本供养不了,除了求助秦家,可… 苏渺回头望了眼秦思沅,她正和许智欣商量着这一周黑板报的主题,拿着粉笔绘花边,回头见苏渺盯着她,眉毛一挑:“看啥看!眼珠子都给你抠出来!” 她连忙移开视线,秦斯阳带球路过,顺带惩戒般地摁了摁胞妹的脑袋:“凶什么凶,人家惹你了?” 秦思沅看着兄长这样子,冷笑着:“果然是心肝宝贝啊!老子说一句都说不得了。” “你再老子老子试试。”秦斯阳捏住了她的嘴。 “唔…唔…秦斯阳你太过分了!有异性没人性!” 秦斯阳回头望向苏渺,俩人的视线鬼使神差地撞上,苏渺感受到了少年眼底的炽热,连忙转过头。 以前不管秦思沅怎么欺负她,她都不怕他们,但现在… 她开始怕他们了。 放学后,苏渺独自一人来到了嘉陵江边。 江水奔流浩荡,有公主号游轮缓缓驶过,在远处汇入长江,朝着下流驶去。 苏渺小时候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坐着船、顺着长江奔流而下,去她目之所及的尽头看一看大海。 这是她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也许她就应该像路兴北一样,早早地出去打工赚钱,让妈妈不要有这么重的负担和压力。 这样…她也不会留下那个孩子。 都怪她心比天高,都怪她总是做梦、总是追逐一些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一颗石头“噗通”落在水面上,打了好几个浮漂。 苏渺偏头,看到少年身长玉立地站在她身边,校服外套挂在肩上,衬衣勾勒着他利落而硬朗的身材线条。 迟鹰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漂亮地扔进水中。 石头落水前,总要蹦跶好几下,似垂死的挣扎。 “迟鹰,你一直跟着我啊?” “怕你想不开,跳了。”他半开玩笑的语调,神情却也带着几分认真,“那我就再也没有班长了。” “其实真的有一瞬间的想法,想着如果我走了,她就轻松了。”苏渺低着头,玩着自己脚上的白色鞋带,闷声道,“她一直恨我,我走了,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和喜欢的男人结婚,再也没有了拖油瓶。” 迟鹰坐到她的身边,漆黑的眸子平视着远方江流,夕阳正冉冉下落。 “那为什么没跳?” “我怕副班长伤心过度,影响高考。” “竟然是为了我。” 迟鹰靠她更近了些,宽阔的肩膀递了过去,和她挨在一起,“我谢谢你的体贴。” 苏渺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靠在了他骨骼硬实的肩上。 “迟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迟鹰并未直接回答,转而问道:“你喜欢看美剧,知道是什么害死了奈德史塔克?” 苏渺想了想,说道:“是他的高度道德感和荣誉之心。” 迟鹰漆黑的眉眼压着她,一字一顿道:“荣誉和道德,无法带来战争的胜利,只会召唤死神的降临。” 苏渺明白了迟鹰的意思,“你让我…接受妈妈的选择。” “心安理得,毫无愧色。” 迟鹰揽着她纤瘦的肩膀,“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让我的小鹰借力使力、一飞冲天。” 苏渺诧异地看着他:“你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不堪吗?” “我们处境不同,我没有资格评价你。”迟鹰霁月风光地轻笑一声,“但如果是我,我会抓住一切机会,不计一切代价,哪怕卑躬屈膝、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苏渺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迟鹰,道德也许会带来死亡。但它也是一无所有的人,唯一拥有的东西。” “既然一无所有,只有它,留着有用吗?” “有用啊。” 她笑了笑,伸手将他宽松的鞋带拆开,重新系了一个紧紧的蝴蝶结—— “它会让我觉得…我还配得上你。” 第53章 离家 今晚, 苏渺没有给苏青瑶打包小面。 她去菜市场买了土鲫鱼和一些蔬菜、鸡蛋,回家熬了一锅鲜香味美的鲫鱼汤。 苏青瑶下班回到家,看到桌上那一碗奶白的鲫鱼汤、还有梢子蒸蛋和爆炒红苕秧, 诧异极了。 苏渺系着小碎花围裙,从厨房走出来, 用勺子舀了香喷喷的鲫鱼汤, 递到母亲面前:“喝点热汤,以后咱们每顿都要吃得有营养些。” 苏青瑶用诡异的眼神望着她, 满脸疑色,也没有接她递来的鲫鱼汤。 这小姑娘看似温顺听话, 但骨子里是个犟脾气, 她不可能这样轻易妥协。 别是…在汤里下了堕胎药吧? 苏渺撇撇嘴, 端起鲫鱼汤喝了一口:“你怕我给你下毒吗?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也未免太恶毒了。” “你这丫头闷不吭声的, 哪个晓得你会不会想不开,做傻事。” 苏青瑶坐了下来, 给自己舀了一碗奶白的鲫鱼汤。 “我再想不开,也不会伤害我亲妈,谢谢。” “哼,我以前打你骂你,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悄悄恨我。” 鲫鱼熬得很碎了, 鲜美全融在了汤里, 苏青瑶喝了一碗, 又忍不住舀了第二碗。 “以后不晓得哪个傻小子娶了你, 才是有福气哦。”苏青瑶岔开话题,漫不经心道, “这一手好厨艺, 比你妈强了几百倍…” 苏渺给她盛了一碗饭:“别只喝汤。” “知道了, 你也快喝一碗。” 苏渺舀了一勺汤,望向苏青瑶的肚子:“做产检没喃?” “做了。” “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医生不肯说,我倒希望是个儿子。” 苏渺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重男轻女。” “什么重男轻女。”苏青瑶拍了拍她的脑袋,“当女生多辛苦,你有个弟弟,以后还能保护你。” “许谧妈妈也这样说,结果还不是重男轻女。” “懒得和你争。” 苏渺望着她的肚子:“这么个小东西,我等ta保护,我等到地老天荒了…” 苏青瑶轻哼了一声。 母女俩其乐融融地吃完了饭,苏渺这才开始有了点谈判说正事的意思:“妈,我生日要到了。” “我记得,十八岁了,到时候好好请几个同学来家里帮你庆祝一下。” 苏渺比周围同学上学都晚,所以年龄比他们稍大些。但让她诧异的是,迟鹰竟然比她还大。 他上学期就满十八岁了。 听秦斯阳无意间提起过,他小时候生过病,所以入学也晚,但她想多问,他也不肯说了。 “妈妈,这个娃娃既然都这么大了,你就把他生下来,如果你需要,我也会照顾你月子这些。” 伏鹰 第83节 “这些不用你操心,我去月子中心,反正有人出钱。”苏青瑶心里有些忐忑打鼓,不知道她为什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会当一个好姐姐。”苏渺低着头,语调平静无澜,“但以后,不管是秦叔叔给这个孩子的抚养费,还是什么…都与我无关,你可以追求你的幸福,但我不会再花你一分钱了。” 苏青瑶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她脸色冷了下来,筷子重重搁在桌上:“你要和我断绝关系?” “不是啊,我也会照顾你的,等我赚钱了,我也会让你过好日子。”苏渺深呼吸,沉声道,“但我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还心安理得地花你的钱,或者说…你用这个孩子去向秦叔叔要来的钱。” 苏青瑶将碗磕在桌上,眼底有了怒意:“我晓得你清高、看不起你老娘,也不看看,没我这些年,你能长这么大吗!现在跟我装啥子装!” 苏渺竭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咬牙道:“那你…你就不该生我。” “你以为我想生你啊!”苏青瑶颤抖的手,指着她,“行,既然要和老娘划清界限,从今往后,我是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了,你自己能活就活,活不下去就去死!老娘一身轻松。” “好。” 苏渺放下筷子,转身回房间。 苏青瑶气得不轻,直接摔了碗,“反正你也要成年了,翅膀也硬了,你也别住在我家里了,省得你跟我吹胡子瞪眼的,你给我滚出去!” “走就走。” 苏渺抓起书包出了门,苏青瑶气得浑身乱颤,害怕影响到孩子,坐在沙发上竭力平复心绪。 没多久,苏渺竟又折返了回来。 她脸色一松,冷嘲道:“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啥子喃。” 苏渺一言不发地回房间,拿走了她藏在床底下的小猪存钱罐。 …… 是夜,春雨漫洒而下,淅淅沥沥。 街道泛着霓虹的光,风里带着几分料峭的春寒。 不足十平米的小旅馆里,苏渺将小猪存钱罐里的钱全部掏了出来,好好地清点一番。 这里面装了一笔“巨款”,足有两万三千零六十二块四毛,是苏渺从小攒到大的小金库。 逢年过节的压岁钱、食堂吃饭的生活费,每天节省好几块、还有各种菜市场讲价省下来的钱、小学的时候搜集矿泉水瓶卖的钱…… 毫无积蓄的苏青瑶在得知了这丫头不声不响攒了这么多以后,也无时无刻不在眼馋她的这一笔体己钱。 存钱罐里只有几百块红钞和一些几十几块的碎零钱,还有一张工行卡,大头的钱都在卡上。 苏渺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淋漓的小雨和朦胧的霓虹灯火,盘算着未来。 如果学期末能顺利拿到奖学金,高三学年的学费就不愁了,这是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 其次是生活费,她每天在食堂吃饭,节约一些,一天二十块都花费不到,算上文具和卫生巾这些必须开销,一个月900块,最多一千。 这些积蓄…也够她生活好长时间呢。 至于住宿,等这几天妈妈消了气,大概率她还是得回家。 这点钱可经不起她在外面租房的花费。 只要努力撑过这一年,大学之后,她就有更多时间勤工俭学,只要她多努力些、肯吃苦,什么都难不倒她。 十八岁快到了,曾经那样渴望的未来,竟也近在眼前了。 打定了主意,最好了周详的计划,苏渺心里就有了底,心情轻松很多。 她拍了一张小猪存钱罐的照片,发给了迟鹰—— 渺:“已经到住的地方了,不要担心。” c:“我说怎么敢离家出走,原来是有底气。” 渺:“是呀,我不做没计划的事。” c:“攒了多少。” 渺:“说出来吓死你!【兔子】” c:“试试。” 渺:“两万多。” c:“姐姐,我不想努力了,养我。” 渺:“好呀。【勾手】” c:“给个地址,我现在就来服侍姐姐。” 渺:“【踹飞】” c:“晚上门锁好。” 渺:“放心。” 苏渺没和迟鹰聊太久,翻出书包里的辅导本,坐在小桌边认认真真地复习功课。 窗外的雨仍旧绵绵地下着,像蚯蚓一般蜿蜒地趴在窗户上。 夜渐渐深了,隔壁传来了钢丝床“咯吱”的声音,隐隐绰绰地似乎还伴随着女人痛苦的叫喊声和男人的骂声。 房间隔音效果非常糟糕,连走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而这样激烈的声音,更加明显了。 苏渺有些吓到,赶紧给迟鹰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少年嗓音里似有喘息。 “迟鹰,你在做什么呀。” “俯卧撑。” 迟鹰提上了裤子,顺手抽了几张纸巾,“怎么,想我?” “迟鹰…”苏渺压低声音道:“听到隔壁好像有男的打女人,女的哭得好厉害哦,我有点害怕。” “打女人?” “嗯,还一直在说脏话,女的好像在哭。” “谁会在宾馆打架。” “是呀,我怀疑是非法活动,传销什么的,不知道要不要报警。” “你开免提。” 苏渺打开了手机免提,将话筒对着墙壁,隔壁的活动仍旧激烈,声音清晰可闻。 不一会儿,手机里传来少年的轻嗤:“笨蛋。” “干嘛骂我。” “你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苏渺茫然道:“难道不是在打架吗。” “打架…” 迟鹰笑了下,直言不讳地对她解释,“小鹰,他们在zuoai。” “……” 苏渺脸颊蓦地胀红,赶紧挂断了电话,又附在墙边听了听。 果然,即便是有啪啪的声音,好像也不像是打人,而且女人虽然乱叫着很痛苦,但…这声音却一直保持着频率。 挨打了谁也不会这样叫呀。 苏渺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但隔壁这一对…属实豪放了些。 苏渺重新翻开教辅资料,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不受打扰。 后半程,这对男女似乎终于缓了下来,女人的嗓音也温柔多了,不再鬼哭狼嚎。 苏渺心脏砰砰砰地跳着,异样的感觉从血管蔓延到皮肤,又从皮肤钻出来,漫遍每一个毛细血管。 空气里也弥漫着春日里的某种躁动不安。 她给自己戴上了白色的有线耳机,打开手机音乐,试图盖过隔壁的声浪。 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了敲门声。 苏渺警觉地问:“谁呀?” “我。” 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磁性,清润悦耳。 苏渺听出了那是迟鹰的声音。 她之前为了安全起见,到旅店就给迟鹰发了定位和房间号,他还说早上来接她。 苏渺打开了房门,冷风带着熟悉的气息灌了进来,吹在她的脸上。 门外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发丝凝着雨星子,漆黑的眸子带着沾染了几分春寒,薄唇抿了抿:“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啊,可是…” 迟鹰摘下了她左耳的耳机,推着她进了屋,语气里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 “我不可能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 苏渺还欲拒绝,迟鹰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不由分说进房间,拎起了她的书包,收拾着桌上的教辅资料。 她走得急,没带太多东西,只背了一个小书包,里面装着作业。 隔壁的“战役”似乎还没有结束,声浪起伏。 苏渺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脸颊火烧火燎,贴着白墙站着,像是要把身体嵌入墙内似的。 如果有可能,她倒真想刨个坑、钻进墙里呢。 迟鹰虽则对这些事见怪不怪,但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只能加快了收拾东西的节奏,三下五除二,把她所有的用品全部带上,拎着小姑娘的衣领,宛如叼着小崽子的老猫似的,带着她大步流星离开了小旅店。 狭窄的楼道间,他指腹随意地摩挲了一下小姑娘绯红的脸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苏渺小声道:“第一次听现场版。” 伏鹰 第84节 “我也是。”迟鹰痞坏地笑着,“看来我们共同的回忆又增加了。” “谁要和你有这种…这种奇怪的共同回忆。” “也是。”他耸耸肩,溜达着走下楼梯,“期待跟你一起把回忆变成现实的那一天。” “……” 苏渺上前给他的后背一拳头。 迟鹰敏捷地攥住了她的手,附在她耳畔道:“放心,不会比这个更粗鲁。” …… 街道上仍旧飘着星星雨丝,迟鹰骑上了停靠在路边的自行车,顺带将自己的防水冲锋衣脱下来,披在苏渺身上,拉链一直拉到了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将她笼罩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苏渺坐上了自行车,揪着他的衣角。 迟鹰蹬踩着自行车,驶出了凹凸不平的石板小巷,来到了宽阔的公路上。 城市高低错落,霓虹灯火,宛如穿行在千与千寻的童话世界里。 迟鹰的后背给人一种这个年龄段男孩特有的干净少年气。 在这样的春雨夜中,苏渺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心里涌动的某些情愫,就像冉冉而生的孤烟,千万里连绵不绝,被长风吹散在无边无尽的荒原之中。 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沾染了他的气息,说喜欢大概无法精准表述。 苏渺正在热恋他。 她抱紧了他的腰,在经过长江大桥时,迟鹰放慢了速度。 远处江流浩荡,时而有暖黄灯光点缀的邮轮缓缓掠过。 “迟鹰,有时候我觉得人一出生,很多事情都注定了。运气不好的人,运气就会一直一直不好下去,甚至还有人通过迷信的手段去改命。” “我见过天气晴朗的江边,有很多摆摊算命的人,你去过?”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过呢,给我改命来着。” “看来是没有成功。” “是呀,都是骗钱的,我还是很倒霉,不过…现在好多了?” “嗯? “遇见你…就不倒霉了。” 迟鹰嘴角勾了勾:“懂了,我们班长这是在拐弯抹角跟我说情话。” “你要这样想,那就算是吧。” 苏渺看着奔流的长江,“迟鹰,你相信命运这回事吗?” “不信。”迟鹰回答得很果决,“我信我自己。” 苏渺嘴角浅浅抿了抿,攥住了他的衣角,感受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体温。 大概这就是她如此渴望靠近他的原因。 他的灵魂有力量。 “迟鹰,我能不能永远当你的小鹰?” 说出这句话的苏渺,鼓起了生命中全部的勇气。 忽然间,少年按下了刹车,自行车在江面正中央的大桥上停了下来。 “苏渺,未来很远、也很长,轻易给出承诺…太容易被岁月打败了,所以我不信命,也不信人,只信我自己。” 苏渺听懂了他的意思,低垂着脑袋,轻微低点着头:“明白了。” 他不会轻易给出承诺。 自行车重新行驶在了大桥上,风声呼啸。 女孩低着头,看着车轮毂溅起荡漾的波痕,心里多少有些酸楚。 其实,青春岁月里给出的山盟海誓,真的太容易被抛掷了,所以迟鹰才不愿意给予回应和保证。 虽然她心里会难受,但她必须理性地明白,这就是他最负责任的做法。 还是…还是抑制不住地难受。 一辆大货车从后面驶来,溅起了人高的水花,迟鹰的自行车往侧边挪了挪,避开了这一波水流。 尖锐的刹车之后,自行车蓦地停了下来。 女孩抬起酸涩的眸子,望向了他:“怎么了?” 迟鹰单脚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支撑着自行车,脸庞低垂,黑压压的眸子带着几分料峭的春寒。 “管他妈的。” “……” “只要老子心脏还跳动一天,就疼你一天。” “话撂这里,绝对不辜负。” 苏渺的心剧烈地颤抖着,火山喷薄的情绪如熔岩般席卷大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虽然是骂骂咧咧的语气。 但迟鹰给出了承诺。 第54章 同眠 回到家的两个人衣服都湿透了, 苏渺好歹还有冲锋衣防水外套挡着,迟鹰只穿了单薄的卫衣,头发也湿漉漉的。 他取了毛巾走过来, 准备给苏渺擦拭长发,苏渺却先他一步接过了毛巾, 踮起脚尖, 艰难地帮他擦湿头发。 迟鹰稍稍偏头,躲开了她。 “快点, 不然又要感冒。”她催促着。 “不需要踮脚。” “你那么高,我可够不到。” “一句话的事, 我可以为你低头。” 苏渺被这家伙逗笑了, 嘴角绽开一颗浅浅的小梨涡, “那就麻烦副班长低下高贵的头颅吧。” “遵命。” 迟鹰俯身, 撑在她左右身侧的吧台上,一整个将她环入了自己的保护圈。 苏渺嗅到了少年身上淡淡的清新薄荷的气息, 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她忍着心脏剧烈的跳动,仔仔细细地给他擦拭了湿润的头发。 他的头发特别硬,尤其是后面的短发茬,每一颗都像是稳稳地扎根, 不易攀折。 不似她的头发, 又细又软又稠, 还掉的厉害。 迟鹰接过了毛巾, 也帮苏渺擦了头发,不过他的动作就没她这样温柔了, 弄的苏渺直嚷疼, 让他轻点。 迟鹰表示自己动作已经非常温柔了—— “你承受力太差了。” “本来嘛, 我妈妈说我是猫儿肉,碰不得。” “那以后有你疼的。” “什么?” “没什么,别乱动。” 他放轻了动作,一缕一缕地替她擦拭着,又用吹风机替她吹干了头发。 夜深了,迟鹰帮苏渺收拾了一个新的房间,房间不及他的主卧那么大,但是好在临江,视野极佳,可以看到江面的夜景。 此刻江面渔火也都熄灭了,一片漆黑,隐隐还能听见江潮声。 苏渺有些局促不安。 以他们现而今并未言明的关系,她住在他家,尤其还是这么好的房子,终究不合适,让她总有占了便宜的感觉。 却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她计划着…不然明天早起给他打扫房间卫生。 “我这江景房,一夜房费至少2000,可以考虑给你打个折。” 迟鹰看出她的心思,倚在窗边,臭不要脸地说,“1000,怎么样。” “要钱没有,要命…” “我要你命有什么用。” “那你要什么?” 他伸手捏住了小姑娘尖尖的下颌,左右看了看:“人还不错。” 苏渺红着脸挣开了他,反驳道:“照你这么说,我家还是江景房呢,视野也很好,还比你家的更高!” “有道理。” 迟鹰拎过了她的书包,解下了一枚篮球挂饰小吊坠,“这个给我,抵扣房费,怎么样。” 又来。 “迟鹰,你真是个强盗,每次都来打劫我。” “谁让你这么倒霉遇见我。” 苏渺知道,他是在想方设法地消解她心里的愧疚和不安。 因为两个人在经济方面不可回避的差距,迟鹰有些时候会主动向她索要回报。 看起来像个斤斤计较的小气鬼。 但实际上,这回报又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却让她的心得以安宁。 伏鹰 第85节 在照顾别人情绪这方面,迟鹰永远有最穿心透肺的洞察力。 迟鹰拎着小挂件来到窗边,对照窗外的霓虹灯光、打量着它—— “一直以为是送我的,看你戴了这么多天也没送,只好不要脸地开口要了。” 苏渺心头微微一惊。 这篮球挂饰是她寒假和许谧去杨家坪地下女人街闲逛的时候,饰品店二十块钱买的。 其实这么个小东西,换了平时,别说二十,五块钱她都嫌贵了。 不过买的时候,想着送给迟鹰来着,他还送了她一个很漂亮的娃娃呢。 但一直没送出手。 因为…就很便宜的一个小玩意儿,想到他这满身的潮牌,苏渺就没好意思送。 “你喜欢就拿去玩吧。” 他随手一掂,将篮球吊坠收入掌心,转身出门:“早点睡。” “嗯,晚安。” 走出房间的时候,迟鹰回头叮嘱道:“把门锁了。” “为什么要锁门?” 他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嘴角弯了弯,没直说。 苏渺似乎明白了什么,将他推出了房间,“咔哒”一声,锁上了房门。 …… 今夜迟鹰没有睡意,给自己调了一杯柠檬伏特加,坐在落地窗边,看着昏沉沉的江面。 过了会儿,苏渺的信息蹦了出来—— 渺:“你睡了吗?” c:“没有。” 渺:“我也没有,好像有点认床。【忐忑】” c:“你可以来我的房间,认认你将来要睡很多年的床。” 渺:“……” 她不理他了。 c:“要喝一杯吗,我给你调无酒精的莫吉托。” 渺:“你还会调酒?” c:“爷什么不会。” 渺:“……” 渺:“不喝了,你也睡不着?” c:“嗯。” 渺:“这是你自己家,还认床吗?” c:“我不认床,认你。” 苏渺看着这家伙一句胜似一句的撩拨,又去门边确认反锁。 渺:“迟鹰,你平时听收音机吗?” c:“不听,讨厌杂音,让人心烦。” 渺:“我还蛮喜欢听电流杂音的,有种人间的真实感。” c:“我们所经历的人间还不够真实?” 渺:“不一样,这种嘈杂的电流…可以将遥远的声音带到身边,有些午夜音乐频道还可以点歌送祝福。不管两个人相隔多远,只要听着同一个频率的声音,就像在一起。” c:“你们青春期女生……” 渺:“都是女诗人对吧,你早就说过这话了。【哼】” c:“手机下好收音机ap了,你在听什么频道?” 渺:“103.5。” 迟鹰打开了收音机软件,如她所说打开了103.5,将手机与蓝牙音响链接。 环绕的立体音响里传来一个温柔沙哑的嗓音,缓缓吟唱着——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泛黄如旧照片一般的旋律,仿佛将人带入了八十年的旧时光,时光的流逝也变得缓慢而宁静。 渺:“你还在听吗?” c:“在。” 渺:“听歌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c:“你又在想什么。” 渺:“不公平,我先问你。” c:“0:14的时候,我们同时打出心里的想法,这样就公平了。” 渺:“好。” 苏渺编辑好了文字,掐着时间,在手机的右上角的数字跳动到0:14的时候,她点击了发送。而与此同时,手机也接收了迟鹰的消息—— 渺:“和你听同一个频道,真的很幸福。” c:“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你内衣的颜色。” 【c撤回了一条消息。】 渺:“……” 清晨,迟鹰调了闹钟五点半起床,这是他雷打不动的生物钟。 健身房里运动一小时之后,他洗了澡,然后去厨房里做了一顿并不算很“香喷喷”的早餐。 如他所说,他有一点儿厨艺,但不多。 以前徒步登山,弄熟就行了。 他记着苏渺只吃全熟的鸡蛋,所以多煎了一会儿,没想到就这一小会儿,蛋面一整个焦了。 苏渺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地走到客厅,桌上精致的陶瓷盘两个陶瓷盘里,分别摆放着两块烤焦的煎蛋。 甚至分不出哪一块更焦。 穿着卡通围裙的迟鹰,看着盘子里的蛋,皱眉陷入了深思。 无往不利的他,生平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挫败感。 苏渺将两个焦糊糊的煎蛋全倒进自己的盘子里,笑着说:“这两份我吃,再重新帮你做一个好的。” 迟鹰知道她不想浪费,在她错身而过之时、握住了她的手:“班长,你这样很容易养渣男,知道吗?” “谁说的。” “你这种方式,真的会把男朋友宠坏。” “你还不是我的男友。”苏渺脸颊微红,“如果以后是了,我就不这样了,以后换你对我好。” 这么多年,其实迟鹰不太会对人付出爱意。 他所有的爱…都全然放在了自己身上,所有穿戴一应俱全是最顶级的,住在全城最豪华的宅子里,想要的女孩当然也要竭尽全力地留在身边… 但现在的迟鹰,逐渐将苏渺也纳入到了疼爱的范畴中,自京城回来之后,她就已经成了他的“自己人”。 是他的小鹰。 “不用等以后,现在爷就对你好。” 迟鹰夺过了她手里的盘子,三下五除二解决的那两个焦糊的鸡蛋,来到开放式厨房边,“重新帮你做,做坏的我吃,直到煎出最完美的鸡蛋。” 苏渺被他逗笑了,几乎合不拢嘴:“要多完美才算完美呀,难道要像满分的数学试卷?” “那倒也不用。” 迟鹰烧了油,拿起鸡蛋,单手破壳浇入平底锅,干脆利落—— “像你一样完美就行。” 苏渺说不出话来,大清早的,这家伙就像啃了蜂窝一样、满嘴甜腻。 终于,在失败了三次之后,在苏渺的指导下,迟鹰总算做出了一个全熟且不焦的煎蛋,让苏渺就着牛奶吃了这顿来之不易却心意满满的早餐。 七点,他载着苏渺一起去了学校。 初春的晨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渺攥着他腰边的衣角,望着少年挺拔且坚韧的背骨。 其实她能看出来,迟鹰待人周道,这是他的教养,但这样的周道却也透着淡淡的疏离感。 让他交出真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今天这一场笨拙的早餐,苏渺发现他正在努力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 次日放学,苏渺还是回了家。 本来她准备去向班主任申请学校住宿,但在那之前,她还是想回家和母亲好好地谈一谈这件事。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同样,情绪也是如此。 被情绪的魔鬼所左右的人,最终都会沦为魔鬼的奴隶。 就像之前欺负她的林茜熙一样,看似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只是一条被愤怒的魔鬼控制可怜虫,苏渺不怕他们,她可怜她们。 只要人还活着,天就塌不下来。 苏渺踏上了阶梯,回到家的时候,苏青瑶穿着一件卡其色宽松背带的孕妇装,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帆布手提袋,脚边还搁着小行李箱。 伏鹰 第86节 见到苏渺,她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你还晓得回来,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她对她向来没什么好话,苏渺早就习惯了:“你要去哪里?” “预产期快到了,去医院住着,这几天你好好呆在家里看家,别住外面的小旅馆。” “在哪个医院?我放学来看你。” “不在这里,我去成都。” 苏渺望着她手上的行李箱,惊诧地问:“成都,为啥去这么远喃?” 苏青瑶漫不经心道:“你秦叔叔的安排,我还能怎么办嘛,肯定只能遵命撒。” 苏渺大概明白了,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是私生子,远离c市大概会更安全一些。 “妈,你真的决定了吗,像这样躲躲藏藏的…” “老娘现在不想和你吵。”苏青瑶冷冷道,“我把你养这么大,让你饿过一天的肚子没有,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谴责我的人。” 苏渺默了片刻,又问道:“是去华西吗?” “私立医院,反正有人出钱,你妈也要去好好享受一下了,听说病房比得上星级酒店。” “你生孩子也在私人医院吗?” “公立医院要排队,而且现在病房紧张,只剩走廊的床位了,老娘吃了一辈子的苦,现在怀着这么个金蛋蛋,肯定不可能再去受这种苦了,我也要去享受享受私立医院最好的服务,据说一个病房护工都有两三个。” 苏渺看着苏青瑶那一张轻微浮肿的脸庞,心里又说不上来的难受。 “妈,你想清楚,私立医院虽然服务好,但是医疗水平肯定远远比不上华西这些。公立医院的住院条件没那么好,但有最好的医生,万一出了意外也能及时…” “你在说些啥子哦,你别咒我哈,我打听过了,人家私立医院的医生也是国内鼎鼎有名的医学博士,你妈的同事张嬢嬢去年还不是在私立医院生的,她说条件好得很,一点都没受苦。” “不是,真的…还是去公立医院嘛。”苏渺恳求。 “哎呀,废话怎么这么多也!你是见不得老娘过好日子是不是嘛!” 苏渺知道母亲是个执拗的性子,也从来不会听她的劝告。 她望着她走下梯口的背影,喊了声:“至少给我说你在哪个医院啊?我好去看你。” “看我?”苏青瑶侧过身,遥遥地望着女孩,“求你了,让你妈好好过几天清净日子,你别来气我了。” 苏渺低着头,闷闷地踢开了脚下的一颗碎石子。 她重新回到家,家里被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插花也是新鲜的百合,漫着淡淡的香气。 玻璃餐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饭菜,是她最喜欢的红烧牛肉和番茄蛋汤。 桌上有一张便笺纸—— “幺儿,等妈妈回来的时候,你也会多一个小妹妹。” “你可以给她取名字。” …… 第55章 落水 苏渺每天都会给苏青瑶发短信, 询问她最近都吃什么、还有胎儿的健康状况、预产期大概是什么时间之类的。 苏青瑶嫌她啰嗦,不怎么回她,即便回了也只是告诉她自己现在过的是度假一样的生活, 叫苏渺不要总打扰她,孕妇需要休息。 苏渺好说歹说, 苏青瑶才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私立医院的套房, 有松软的皮质沙发,还有很大的床, 桌椅都是红木,超大屏的壁挂电视… 条件的确很不错, 跟度假别无二致了。 但苏渺还是放心不下, 放学后特意去农贸市场买了水果篮子, 到妈妈的同事张嬢嬢家里拜访, 向她询问了关于私立医院的情况。 “现在有钱人都去私立,别担心, 条件好得很。” “那…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张嬢嬢抱起了宛如小团子一样的宝宝,轻轻哄着,对苏渺道,“生育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很多孕妇得了产后抑郁。为啥会抑郁, 就是因为生育前后一切都不顺心…如果有这个条件, 肯定要选更好的医院撒。” “但是我听他们说, 私立医院的医疗水平比不上公立。” “确实是这样,毕竟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嘛, 好的医生肯定也都想去公立撒。” “是吧!” “但是私立医院的薪水也开得高啊, 医生能差到哪儿去嘛,更何况,生孩子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看着张嬢嬢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甚是可爱,苏渺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了地,觉得是自己太外行、想得太多了。 的确,现在这个年代了,生孩子出事的都是少数,私立医院虽然比不上公立,但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然为什么有钱人都选择私立呢。 “张嬢嬢,生孩子…痛吗?” “哎哟。”张嬢嬢笑着说,“你现在会痛经吗?” “有时候会,躺在床上都不能动,肚子像被拖拉机碾过一样。” “那生孩子的痛,就是你现在痛经的五十倍、哦不,一百倍都不止。” 苏渺打了寒噤,难以想象这是怎样的剧烈疼痛。 张嬢嬢将小婴儿抱了起来,递到苏渺手里,让她抱抱他。 苏渺不敢抱,害怕自己没经验摔着孩子。 “没关系,试试,你以后也要抱弟弟或者妹妹的呀。” 苏渺抱起了小团子,看着这样一个脆弱的小生命依偎在自己怀里,她的眸光也变得温柔和婉了。 “妈妈说是个妹妹呢。” “查过啦?” “嗯。” “妹妹好啊,贴心。” 苏渺想,如果她有了一个妹妹,她会很爱她,也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再贵的洋娃娃她都舍得买给她。 “和生孩子的痛比起来,生完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呢。” 孩子哭了起来,张嬢嬢抱着孩子安抚着,无奈地说,“整夜整夜睡不了完整的觉,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还有堵奶的痛…简直要人命了。” “这么辛苦吗?” “可不是啊,你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真的不容易。不过呢,有钱可以解决一大半的问题吧至少…哎,说白了,穷才是最大的痛苦。” 苏渺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给母亲带来了多少苦难,自小到大,苏青瑶对她的爱…都伴随着强烈的怨恨。 只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能让母亲的生活有所改善,稍微轻松一些。 苏渺不再多想了,每天仍就给苏青瑶发消息,让她注意补充营养,还会在知乎上搜一些产前营养餐食谱发给她。 苏青瑶是真的嫌她啰嗦,只差没把她拉黑了。 …… 周二体育课,解散之后,秦思沅把苏渺叫到操场对面的湖畔边,冲她一通歇斯底里的发泄—— “我爸妈都离婚了!都是你妈害的!” “贱人真的是贱人,你妈真的贱得让我无话可说,她怎么不去死啊!太不要脸了!” “以为有了野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们真的是做梦!只要有我在,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你真的让我恶心,我要吐了!” …… 苏渺全程一言不发,沉默地接受着秦思沅的“炮轰”,什么恶心的脏话她都没有反驳。 一直到她说的累了,红着眼睛气喘吁吁,她才淡淡开口:“是你爸爸欺骗了我妈妈,这件事我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了,你所有的指控我都不接受。” “好,就算你妈一开始不知情,但现在呢!” 秦思沅捡起一块石头砸到她脚边,“现在她知道我爸爸有家庭,为啥子还要死缠着不放,还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因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让她流产。” 苏渺嗓音沙哑,冰寒刺骨,“我妈妈现在这个年纪,不管是生育还是流产,都会极大地损害健康。而这笔账,要算在你的好爸爸头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你为什么不去质问你爸爸!问他为什么要把别的女人弄怀孕!你敢去质问吗!” 秦思沅气得脑子发昏,冲过来对苏渺一阵拳打脚踢。 她以前从不打女生,但是这一着…是真的忍不了了。 苏渺不想和她打,她是班长,带头打架还得了,只能连连后退,避开她,踩在了湖畔的阶梯边。 “秦思沅!你再打…” “苏渺,我咒你妈,生孩子大出血!一尸两命!” 苏渺听到这句话,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眼睛红了,也不顾不得这个暴戾的女孩下手有多狠,用力攥住了她的衣角:“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我收你妈卖x!” 秦思沅像一只暴躁的野兽,疯狂地推搡着她,苏渺踉跄着退后了两步,又被她用力一踹,“哗啦”一声,跌入了湖水中。 连日阴雨绵绵,加之倒春寒,池水冰凉刺骨。 苏渺落水的一瞬间,感觉像有无数冰针侵入了毛孔,猛然的窒息让她呛了好几口水。 她竭力地挣扎着往上游,缓解窒息的痛苦,但越是挣扎,身体就下坠得越是厉害。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在无边无际的孤独荒原中…看到死神的影子。 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消散。 真遗憾啊,陪伴她迎接死亡的不是爱人的怀抱,而是秦思远嘈杂刺耳的尖叫声 …… 伏鹰 第87节 操场上的少年们听到尖叫,纷纷停下打球的动作。 秦斯阳率先认出那是她妹妹的声音,不顾一切地朝着湖畔跑去。 “思沅,怎么了?” “哥!她落下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秦斯阳看到湖里那个竭力挣扎的女孩,想也没想就要跳下水去,秦思沅一把抓住他:“你又不会游泳!” “噗通”一声,另一抹黑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落入水中,将几乎奄奄一息的女孩举了起来,揽着她凋零如折翼的身子,朝着岸边奋力游去。 苏渺全身湿透,脸颊苍白,陷入了浅度昏迷。 迟鹰沉默地跪在她面前,用最专业的姿势竭力按压着她的胸口,一边做着心肺复苏,一边俯身做着人工呼吸。 他用力地压着她的胸口,水流顺着他湿润的黑发滴到她的脸上,面无表情,黑沉沉的眸底是暗无天日的绝望。 “醒过来,听到没有…” 那是秦斯阳第一次在这个如顽石般坚韧的少年脸上看到恐惧。 深入骨髓。 终于,几番心肺复苏之后,女孩狠狠呛了几口水,醒了过来,嘶哑地大口呼吸着。 每一声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肺部像破烂的风箱,哼哧哼哧,沙哑地灌着风。 她惊慌地抓住了身边少年湿漉漉的衣角。 呼吸,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而睁眼看到喜欢的人急红了眼的样子,是人生第二美好的事。 她喘匀呼吸之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微红的眼角:“别哭。” …… 迟鹰见她脱离危险,起身朝着秦思沅走去,眼神如恶狼一般、似要将她撕成碎片。 秦斯阳先一步挡在秦思沅面前,沉声道:“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你别激动。” 秦思沅连连后退,惊慌地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嘛。” 苏渺艰难地坐起身,望着对面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 推人落水这事如果闹到学校,秦思沅铁定是要被开除。 当然,也不排除她神通广大的老爹从中斡旋,免掉一些严重的处分。 反正闹起来,事情就大了。 苏渺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只想让她在这段时间里舒心顺意,不要节外生枝。 “我和秦思沅在湖边说话来着。”她嘶哑的嗓音虚弱地叙述着,“梯子上有青苔,不小心踩滑了。” 秦思沅松了一口气,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 全身湿透的苏渺推开迟鹰,跌跌撞撞走到秦思沅面前,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不会举报你。” “我们…一笔勾销,我再也不欠你任何事,从现在到高三毕业,你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了,能做到吗?” 秦思沅全身颤抖着…点了点头。 不慎落水的事情,班主任周清华紧张得要死,连声叮嘱副班长送她回家,千万不要感冒了。 落水的湖边是监控盲区,谁也查不了。 当然,有女生猜测是秦思沅,因为老远就听到她的大呼小叫了。 但苏渺护了她这一次,可以免予处分。 现在家里只有苏渺一个人住了,倒也不用担心家长忽然回来撞见什么,所以迟鹰送她回家之后,未曾离开,而是一直站在浴室门边。 苏渺知道他没有走,但她也不怕他留下来。 她对他的信赖…早已不同往日。 浴室里有哗哗的水流声,弥漫的磨砂玻璃门里,隐隐可见女孩移动的朦胧身影。 她关掉了水流,时不时走动着,涂抹沐浴露。 过了会儿,她重新打开莲蓬头,朦胧的水雾将沐浴露的香味引了出来—— 非常馥郁的夜来香,大概是她妈妈的品味,成熟、浓艶…宛如诱人的毒果。 迟鹰喉咙有些干。 他靠在门边,闭上了眼,指尖躁动不安地把玩着那枚打火机。 开启,阖上。 终于,女孩似乎结束了洗浴,有沙沙的穿衣声传来。 迟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不敢在脑海里描摹太过于细节的内容,走到柜子边取出了感冒药,接了一杯温开水。 “嘎吱”一声,浴室门发开。 女孩穿着干净的白衬衣走出来,带着一身朦胧的香雾,白腻的皮肤泛着自然的潮红。 他将感冒药递到她唇边,小姑娘揪着他的手掌心、叼走了药片,低头喝了一口温水。 掌心也留下了她柔软的唇印,浅浅的一抹,散不去。 “苏渺,对我说实话。” 苏渺看着他,仍就能从他漆黑的眸底看出几分劫后余生的不安。 “秦思沅推的。”她从不对他撒谎,“但她不是故意的,我也不计较了,她爸妈都离婚了。” 迟鹰不爽地将打火机扔桌上,冷声道:“别他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秦斯阳他爸妈几年前就在闹离婚了,他爸这些年睡了多少女人,数都数不清,也不止你妈一个情人。” “但我真的不生她的气。” “对,你是菩萨,普度众生。” “才不是呢!”苏渺笑着打了他一下。 少年顺势将她扣入怀中,粗壮有力的手臂扣住了她的颈子,很用力,像是下一秒就会失去,“你不计较,但在我这儿,这件事轻易过不去,你要是死了,老子要她偿命。” 苏渺知道,迟鹰今天被吓到了。 她嗅到他身上有烟味,独特,凛冽,无处遁逃。 “迟鹰,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了吗?” 她指尖落到了少年干燥的薄唇边,轻轻划了划—— “我尝到了,软软的。” 第56章 星光 这周五是苏渺的生日, 但她并未告诉任何人,包括迟鹰。 眼下这样的情况,母亲不在身边, 她即将迎接一个全新的生命,也许是非常危险的旅程。 一切未知, 前途渺茫, 而这个孩子的到来,也给别人造成了痛苦。 苏渺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庆祝自己十八岁的成人礼。 没什么好庆祝的。 以前的她是多么渴望长大啊, 但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发现即便是长大了, 她也未曾拥有足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力量。 现在的苏渺, 只想悄无声息的长大, 像蜗牛一样, 在粗糙的墙壁上一步步慢慢往上爬,安安静静地往上爬。她相信, 总有一天会抵达墙顶,窥见天光。 夜幕降临,她随便给自己弄了几样小菜,吃过之后便坐在靠窗的小桌边写作业。 这两天几乎没有给她主动发过消息的苏青瑶,倒是转了500块钱过来—— 美丽笨女人:“幺儿, 生日快乐, 请你的同学去吃火锅, 好好给你过个生日, 不要太小气了让同学看不起。” 渺:“谢谢妈妈还记得。” 美丽笨女人:“你妈都不记得了,还有哪个记得也。” 渺:“我说了好多遍, 你把微信名改了吧, 我看一次尬一次。” 美丽笨女人:“你还管起我来了!有空操这些心, 不如多看看书。” 苏渺唇角浅浅地绽开,放下手机,继续写作业。 过了会儿,美丽笨女人的消息又进来了—— “红包快收了撒!” 苏渺指尖停顿片刻,编辑道:“妈妈,我还有钱,你不用给我了。” 美丽笨女人:“你硬是要跟我杠上了是不是,快点收了。” 渺:“妈妈,我不收,以后你也不要给我钱了。” “嗖”的一声,美丽笨女人的语音消息飞了出来—— “你真是翅膀长硬了哈?你以为你有点小积蓄就了不起了,你那点钱,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嫌我的钱不干不净,你不要,你清高,好啊,那你把你以前吃我的吐出来,我给你买些新衣服新裙子,你也都甩了嘛,一件都别穿!这样你就干净了!”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出身社会不晓得要跌多少跟头!” “你还跟我犟!” …… 苏青瑶的脾气上来了,那根本止不住,苏渺微信嗖嗖嗖地飞消息,每一条都是几十秒,都是她对她狗血淋头的痛骂。 苏渺只回了她一句:“你生气的时候,宝宝也会知道你在骂姐姐,她会想,我妈妈咋个这么凶,我都不敢出生了。” “……” “别生气了,早点睡,晚安。” 发完,她就退出了微信,继续专心写作业。 伏鹰 第88节 过了会儿,迟鹰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不回我信息?” 他嗓音沉如罄石,宛如在她耳畔低语般,让她的心稍稍安宁了些。 “不好意思哦,迟鹰,刚刚妈妈在骂我,我就退微信了。” “怎么又挨骂了。” “唔…” 苏渺拿着手机,倚在了窗台边,“她给我转钱,但我没有接。因为这钱可能是她的,也有可能是秦叔叔给的。”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她听到了迟鹰扣动打火机盖的声音。 “《老子》里有一句:和其光,同其尘。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苏渺指尖抠着自己衣服上的小扣子,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我明白的,你让我不要太过于坚持某些太过于清高的原则嘛,向世俗低头,才能过得好。” “嗯。” “以前秦斯阳爸爸给我买过一些东西,还帮我转了学,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秦斯阳的爸爸。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接受了。对不起,我做不到你说的和光同尘,我就是没办法接受,坚决不接受。”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嗤,他似乎在笑:“所以你是我的小鹰。” 她不解:“嗯?” “鹰不需要和光同尘,它扶摇直上,凌空万里,无人能及。” 苏渺听到他的话,叹了一声:“迟鹰,凌空万里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也说过,我的翅膀太小了,飞不起来。” 迟鹰便不再言语。 俩人同时默了会儿,苏渺闷闷地说:“哼,你不鼓励我吗?” “你需要我鼓励吗?” “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需要,就算你对我唉声叹气,说自己这不行那不行,但你下一秒就会更努力。谁都不用鼓励你,你更不需要安慰。” 他说她是他的影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苏渺心情轻松多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放学一个人溜得比狗还快,礼物都不要了。” “啊这…”苏渺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爷什么不知道。” “……” 苏渺解释道:“我不想过生日啦,所以没有让大家都知道。” 江风拂面而来,撩动着她颈边的发丝。 苏渺看着窗外满城的灯火和天上微弱渺茫的几颗星子,“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看会儿星星,迎接我孤独的十八岁。” “有点青春疼痛那劲儿了。” “哼,挂了。” “小鹰。”他忽然叫住她,停顿了几秒,“你会美梦成真,得偿所愿。” “嗯,我知道。” 挂断电话之后,迟鹰果然不再打扰她,留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继续写作业。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渺站起来活络颈椎,忽然看到嘉陵江对岸的一座拥有led屏的高楼闪动着几个红色的手写大字—— “送你一片星光。” 苏渺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行书体字,毫无疑问出于迟鹰之手。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屏幕光亮骤然消失。 紧接着,整个江对岸璀璨耀眼的霓虹灯光,同一时间全部熄灭! 因为这一片霓虹灯光的消失,星空显露了出来。 漫天星辰、绚烂夺目。 三分钟的时间,她竟真的拥有了一城的星光。 苏渺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天。 她十八年的人生,沉闷而低调,隐忍又压抑。 她不敢笑得太大声,哭更是要死死捂住嘴,不敢让别人听到。 她从不是万众瞩目的光芒,她只是一只小乌龟、一颗小蜗牛。她只是苏渺,渺小的渺… 十八岁成人礼这一天,迟鹰送了她一份难忘的礼物—— 他让满天星辰…只为她一人闪耀。 次日清晨的早读课,卢思思她们几个女生扎堆在一起,讨论着昨晚整个江边的霓虹灯熄灭的事情—— “你们看到没得?一下子全黑了,我都以为那一片儿停电了呢!” “怎么没看见,那么明显。” “听说是有富豪给女朋友庆祝生日哦!熄的都是商务大楼,整整三分钟!就连游轮的光都灭了。” “以前有富婆姐姐给明星庆生,在解放碑买一个屏都不得了了,这位……太大手笔了!” “是哎!” …… 课后,苏渺在储物室找到了迟鹰。 他从箱子里取出课本塞进书包里,见苏渺过来,顺带取出一只柑橘递给她。 “谢谢,我不吃。” “让你剥了喂我吃。” “……” 苏渺耐着性子剥了橙子,递到迟鹰手里:“昨天那个…谢谢你。” “客气。” 她踟蹰着,半晌,还是问道:“我想问一下,花了多少钱啊?” “是不是我每送你一件东西,你都要问问价格?” “不会啊。”苏渺背靠着冰凉的储物柜,“我会直接搜同款,看价格。” “……” “我妈妈说,人家送了你什么,你也要回赠价格相当的,才算礼貌。” “哦,那昨天这份,你大概得把你自己卖给我了。” 苏渺叹了一口气,很认真地对他说:“你以后不要弄这种了,真的,不要这样浪费在我身上。” 迟鹰修长的指尖剥着橘子皮,漫不经心道:“能让你开心的事,不是浪费。” “是很开心,都感动哭了。”苏渺看着少年锋锐的侧脸,“但我觉得,这些钱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 “比如?” “比如你不是玩机器人吗,你可以买更多昂贵的材料,还有我看到你家里有好几台无人机这些,你可以买给你自己…” “苏渺,你是不是不习惯成为中心和焦点。”迟鹰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的心事,“这让你感觉不安,让你自愧,自卑。” 苏渺抵着柜子,低着头,柔软的发丝垂在耳鬓,耳垂微烫。 “不准猜我。” 迟鹰左手手肘撑在了她的肩膀上,像哥们一样搭着她,语气却相当认真:“苏渺,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习惯成为中心。” “为什么。” 迟鹰没有回应,握着她单薄的肩膀,凝望着她。 苏渺从他琥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她…站在世界的中心。 感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苏渺低头,掩饰道:“那你别让我尴尬,如果你让我尴尬…我就会跑开。” “知道,你是重症社恐患者。” 她浅浅地抿嘴,笑了,嘴角小梨涡恬淡而温柔。 “给你的礼物。” 迟鹰将最后一瓣橘子扔嘴里,然后甩给苏渺一个小盒子。 苏渺看这精美的小盒子就知道,这又是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 “你已经送了很贵重的礼物了,这个我不要。” “昨天那份…太虚了,浪漫的小手段而已,没什么实际价值。” “我没见过男生送了浪漫的礼物之后,还自己吐槽自己的!” 他将盒子递到她手里:“少废话。” 苏渺仍旧拒绝,推开了他的手,“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收了。” 迟鹰看出了她的心思,保证道:“里面的东西一定是你想要的,等你打开看到,就舍不得还给我了。” 这话倒勾起了苏渺的好奇心:“如果不是,怎么说。” “不是的话,等会儿去操场,我让领导把我当球踢了。” 苏渺再度被他逗笑,半信半疑地正要拆开了盒子。 迟鹰忽然阻止了她,按住了盖子:“等下,还是先说说你最想要什么。” 伏鹰 第89节 她眼角弯了弯,玩笑道:“呀,我们迟爷心里也没底了?” “稍微有一点。” 苏渺想了想,说了一个眼下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我想我妈了,你总不能把我妈装进去吧。” “完了。” “准备好被我当球踢吧。” “还是还给我,不送了。”迟鹰伸手来夺,苏渺偏不给他了,她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打开了盒子,发现这精美的丝绒小盒里装的不是什么昂贵的钻石手链或手表,而是… 两张浅蓝色车票: c市——成都 时间是明天。 苏渺惊诧地抬起头。 少年按着她的肩膀抵在墙边,近在咫尺的薄唇勾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十八岁生日快乐。” 说完,他浅浅地碰了碰她的唇角—— “我的玫瑰。” 第57章 下次 苏渺想起昨天迟鹰找她借了身份证。 她以为他是要和段桥那几个未成年的臭小子去网吧用, 没有多想就借给他了。 谁知道…这会是一份贴心的惊喜。 她细细地摩挲着那张淡蓝色的动车票,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从来没有和妈妈分开这么久过,苏渺每天回家、看着空荡荡的小房间, 都很失落,她真的好想妈妈。 苏青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本来没有爸爸就够没有安全感的, 她小时候经常趁着妈妈睡着了,偷偷去她床上抱着她睡。 不管苏青瑶平日怎么骂她、凶她, 苏渺都爱这个美丽笨女人。 “明天记得早起,九点, 西站见。” 说罢, 迟鹰拎着篮球准备出门, 苏渺连忙攥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头, 迎上了女孩微红却坚定的眼眸。 “迟鹰,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听出了女孩话语的真诚, 这份礼物,彻彻底底打在了她心坎上。 迟鹰抬起了她尖尖的下巴,粗砺的指腹摩挲着,意味深长道:“任何事,包括哪些?” “包括你想要的一切。” 他本来想戏弄她, 想和她开开玩笑, 但听到这句话, 看着小姑娘楚楚动人的真诚眼眸, 迟鹰脸上的笑意收敛了。 他退回储物间,关上了门, 捏着她的下颌, 严肃且认真地说:“小鹰, 你要知道,这些只是男人让女人开心的手段,不要这么容易感动,更不要…轻易说出刚刚那句话。” 苏渺背靠着一格格凹凸不平的储物箱,看着面前这个压迫力十足的少年那张冷峻的脸庞,忐忑道:“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我妈妈都不会这么惯着我,遇见你这大半年我收获的幸福和开心…超过了以前的所有时光。” “都是手段,我在向你献殷勤,要是为这个就沦陷了,你就是傻逼。” “都是手段,那你干嘛要拆穿你自己。” “……” 迟鹰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 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付出的心意自然都要求回报。 男人向女人献殷勤不就是为了那档子事儿,又不是不想,他每天晚上都在想… 但他对苏渺的感情太复杂了,那不仅仅是男性对女性的欲望凝视,还有无尽的怜悯和心疼。 他连吻她都舍不得。 迟鹰按着她的肩膀,思忖片刻,沉声道:“苏渺,我会对你更好,但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只要你多对我笑。” 苏渺低下头,眼底已经溢了一层浅浅的水雾。 不仅仅是感动,她几乎彻底被这男人征服了。 不管是献殷勤的手段,还是别的什么,她都满心倾慕于他,绝不后悔。 她眼角挂着水花,脸颊也红扑扑的,却还是对他绽开了一抹浅淡的笑意,露出了左脸颊嘴角的小梨涡。 迟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也笑了—— “太乖了。” …… 次日清晨,苏渺早早地起床洗漱打扮,穿了她最喜欢的一条亚麻色小裙子,担心一天往返赶不及,还带了一些换洗衣服,还有作业教辅资料,撑得书包胀鼓鼓的。 她匆匆赶到西站,在广场外见到了迟鹰。 少年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拎了一瓶木糖醇。 黑色涂鸦t恤,单肩挂着黑书包,压低了鸭舌帽檐,脚上是一双很有质感的黑球鞋,只有蓝牙耳机是白色的,一身凛冽肃杀的气质。 路过的女孩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他,但又不敢靠近,他作为陌生人的存在,实在太过于高冷范儿了。 苏渺小跑着过去,来到他身边。 迟鹰递给她一瓶苏打气泡水,顺势接过了她的书包,挂在自己肩上:“装了什么,这么重。” “装了作业呀,还有换洗衣服,对了还装了几个你喜欢的耙耙柑,动车上的水果肯定好贵。” 他知道这小姑娘是习惯性地要照顾他,没说什么,揉了揉她的刘海,和她一起进了火车站。 检票之后,他们坐在了站口的一排椅子上。 苏渺摸出了英文单词本,低头念念有词地默记着。 迟鹰本来戴着耳机和段桥他们联机打游戏,见她学习得这么认真,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打了两把就关了,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机械原理的书籍翻阅着。 “你玩你的。”苏渺注意到他收了手机。 “你太卷了,让我压力很大。” “我卷谁都卷不着你呀,迟鹰。” “这很难说,将来你会不会也趁我睡着了,起床偷偷用功?” 苏渺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大概率会。” 然而说完这话之后,细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颊蓦地胀红,内心波涛起伏,惊心动魄。 幸而迟鹰只是顺嘴一说,没有多想,苏渺连忙岔开话题:“你去过成都吗?” “每年夏天都会和秦斯阳那条狗去青城山避暑,他家在山上有别墅。” “哦?那…秦思沅也在哦。” 迟鹰放下书,望向她:“怎么,又吃醋?” “哈?没有。” 迟鹰笑了笑,手肘搁在她单薄的肩上,宛如哥们一般:“她哥嫌她吵,等她和朋友出去旅游了,才会去山里,我跟秦思沅没多熟。” 苏渺真没太在意,但迟鹰还是给了她百分之百的安全感。 她望着他:“以前她真的好喜欢你,但最近好像没那么喜欢了。” “你这都知道?” “嗯,她不找我麻烦,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她不会时不时用眼神剜我,那说明她不吃醋了。” “你很懂她。” “其实她蛮简单的,不难懂。” 说话间,入站通道已经开了,俩人检票进了动车车厢。 毫无疑问,迟鹰买的是商务座,宽敞的两人座,车厢里几乎没有其他旅客,还有动车小姐姐温柔地询问是都需要添茶。 苏渺其实心里很不安,商务舱这么高级的地方,有点如坐针毡的意思。 但她想着迟鹰是要追求生活品质的男人,他大概受不了二等座的喧嚣和吵闹。 他们的差距…真是蛮大的。 苏渺摸出票根看了看价格,438。 她想了想,还是摸出手机,翻开微信准备给他转账。 数字还没有按下去,迟鹰连手机带她的一双手…一把握住了。 苏渺回头望他,少年脸庞清冷漠然,黑眸如渊,有一股将人深深吸入的力量。 “如果在我身边的每一件事,都让你压力这么大,那我会离开你。” 苏渺的心脏狠狠一紧。 沉默良久,她反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头,很用力:“别离开我,再也不了。” …… 苏渺的那句话,让迟鹰这一路都在沉默,心里某处隐隐像是有刀片嗖嗖地刮着。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他的心都在融化。 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她了。 动车停在成都东站,俩人打车先去酒店安顿下来。 这次迟鹰订的酒店倒不是高级的五星级,当然也不会太差,环境干净整洁,视野宽阔,而且距离妈妈所在的私立医院非常近,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俩人的房间紧挨着,苏渺稍稍收拾了一下,扣响了迟鹰的房门:“我想一会儿去逛超市,给妈妈买些东西,你跟我一起吗,还是你想要休息?” 伏鹰 第90节 迟鹰拎了单肩包,走出了房门:“一起,给你拎东西。” “我的神仙副班长!” “这辈子找不到第二个了,好好珍惜。” “会的!” 俩人穿过几条街,去了对面街区商城的超市里,苏渺买了一些妈妈爱吃的水果和零食,还有她用惯的身体乳,虽然不知道怀着孩子能不能涂,好歹买着。 从超市出来,经过一家母婴店,迟鹰顿住脚步:“需要买一些婴儿用品吗?” 苏渺想了想,摇头道:“我只给我妈妈买,不给宝宝买。” “讨厌这个孩子?” “才不是,我也喜欢她,是个妹妹呢。”苏渺叹了一口气,“这些东西有爸爸给她买,但我妈妈只有我,我不关心她就没人关心了。” 她才不相信姓秦的渣男会对她妈妈有多好。 尤其像迟鹰所说的,这么多年,他不止苏青瑶一个情妇。 他对她好,也许只是为了这个孩子。 苏渺买了很多东西,都是苏青瑶日常吃的用的,这次迟鹰终于没有主动给钱了,只帮她提着口袋,一起去了私立医院。 这医院的环境真的很好,没有一般公立医院的嘈杂和喧嚣,这里的接待大厅弄得跟美容会所大厅似的,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香氛味。 在他们表明身份之后,前台很轻松地查到了苏青瑶的名字,告知了楼栋和房间号。 俩人乘电梯上了十四楼,苏渺很紧张地攥着迟鹰的袖子:“我妈要是知道我来了,肯定骂死我,可能连带你一起骂,你到时候就戴耳机,不听就是了。” 迟鹰知道她犯怂,凑近她,轻声道:“看完你妈妈,明天我带你去欢乐谷。” “好呀!” 俩人出了电梯,沿着走廊挨个寻找着1409号房间。 在经过一个楼道转角的时候,苏渺忽然一把拉住迟鹰,往后缩了缩,藏在了拐角处。 因为她看到苏青瑶从洗手间出来,捧着比篮球还大的肚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撑着墙边栏杆,缓缓地行走。 当初走的时候肚子还没这么大,大约是因为临近生产,肚子大的有点吓人。 走廊里其他产妇都有陪同,很多是丈夫在照顾着妻子,只有苏青瑶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而她面容也比之前更加浮肿,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也无心梳洗打扮了,身体虽然大,但是手臂和腿却又如此细瘦。 仿佛肚子里的那东西是什么寄生虫,抽空了母体的所有营养,将她折磨成了这样的形态。 苏渺看到母亲现在这样子,想象着当年的她是如何十月怀胎生下了她。 那个时候的苏青瑶,也只比她大一点点而已,她根本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母亲,但她还是生下了她,一个人背负着命运沉重的十字架,将她拉扯到这么大。 生育给这个女人带来的痛苦,大概远远胜过欢愉。 至少,苏渺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带给她太多快乐,她不是因为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她难受得不敢再看下去,背靠着墙,平复着心绪,咽下了喉咙里的酸涩。 这时,迟鹰却走了过去,主动扶起了苏青瑶:“阿姨,您好,还记得我吗?” “呀,你这个臭小子!你咋来了!”苏青瑶惊诧不已,连忙回头朝走廊望去,“我幺儿嘞?你把她拐出来了?” 苏渺压根不敢现身,迟鹰轻轻抬起了她的手:“我扶您去找她。” “哎呀,你太帅了,老娘没福气让这么帅的小鲜肉伺候,走开走开,苏渺,躲着藏着,还要跟我躲猫猫?” 苏渺擦了擦眼角,红着脸靠墙一步步挪了出来,紧张地喊了声:“妈…” “我跟你说的话,你当耳边风咩!喊你不要来不要来!怎么这么不听话!” 苏青瑶的尖锐的嗓音正要提上去,苏渺连忙指着迟鹰:“都是迟鹰的主意,车票都是他买的!” 迟鹰:“???” 错付了。 …… 他们扶着苏青瑶下楼去小花园晒了会儿太阳,苏青瑶嘴上骂骂咧咧,但她脸上的笑意都快兜不住了,真的很开心。 甚至还说晚上要和他们一起去吃火锅。 苏渺没同意,叫她忌口些,吃清淡点,不然自己受罪。 下午太阳烈了起来,他们便回了房间。 苏青瑶看着女儿给她买的这些东西,一个劲儿感慨,还得是自家女儿贴心。 看着苏渺和迟鹰俩人般配地坐在一起,苏青瑶忽然似想到什么,敏感地问:“你们酒店住的一间房还是两间?” “当然是两间房啊!”苏渺赶紧辩解,“咋可能一间嘛,你在想什么!” 她冷哼了一声,警告地望向了迟鹰。 迟鹰霁月风光地笑着:“阿姨,我不是那种人。” “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别想占我女儿便宜,不然我要你好看!” “就冲阿姨这么厉害,我有贼心也没这胆子,渺渺很好,我跟她未来要往长久了处,您放心。” 迟鹰很擅长讨家长开心,几句话就把苏青瑶哄笑了。 陪了两个小时,苏青瑶有些累了,苏渺便拉着迟鹰起身离开,再三回头看她:“妈,我下周再来看你。” “你敢!个人好好学习,我的事不要你操心了,不准来!” “好吧……” 在她转身出门的时候,苏青瑶忽然叫住她:“妹妹的名字你想好没有喃?” “想好了,叫小姝,静女其姝,《诗经》里面的句子呢。” 苏青瑶没有文化,她不懂什么诗经不诗经,但这是姐姐起的名字,一定是好名字,“幺儿,下次来,你就能见到小姝了。” “嗯!” 临走的时候,苏渺透过门玻璃,最后看了母亲一眼。 迟鹰拉着她离开:“下次生了,我再陪你来。” “好哦。” 第58章 坦诚 晚上, 苏渺坐在房间的商务办公桌上写作业,抬头望了望趴床上看书的迟鹰。 他洗过澡,刚吹干的头发特别蓬松柔顺地垂着,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薄荷香。 他低垂着头,挺拔的眉骨下, 眼窝深邃, 使得他五官特别立体明晰。 “迟鹰,你是个尤物。” 闻言, 少年没有抬头,嘴角浅浅绽开:“今晚领导需要尤物侍寝吗?” 她撇嘴:“回你自己的房间看书, 别在这里打扰我。” “你自己心猿意马, 做一道题, 要看我三四次, 怪我打扰你?” 苏渺将教辅书摊开:“这道题不会,你给我讲。” 迟鹰起身, 懒散地走了过来,双手一撑,坐在她身边的桌上,耐心地给她讲解数学题。 苏渺以前从来不向他请教问题,因为会害羞, 越紧张、脑子就越跟不上, 显得自己好像笨蛋, 还浪费他的时间。 她宁可去向老师请教问题。 但感受着他温柔的嗓音, 沉下心认真倾听,苏渺这才发现, 迟鹰讲题真的蛮深入浅出, 很容易理解的。 因为他思维特别清晰, 用词也准确,只要稍稍用点心,一下子就能听懂。 难怪,就算是班级最别有用心的女生卢思思,每周少说得烦他三四次。 上学期期末考,人家名次直接从三十五提到了十二名。 苏渺索性将教辅书里之前折叠的页码里所有弄不懂的问题,都让他帮她讲了。 “副班长,你真是个宝藏。” “我这么个宝藏,你以前怎么没发现?” 迟鹰也注意到了以前苏渺从来不会向他请教问题的事情。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我对你…多少还是有点距离感,你这么好,我太普通了。” 中性笔在他修长的指尖转了两圈,他按下笔,忽然道:“你想不想看我身体?” “……” 苏渺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脑子反映了好几秒,脸颊胀红,推开他的手臂:“流氓!不想!快回你自己房间去。” 迟鹰起身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面对她:“我想给你看。” “你…” 苏渺羞得双手捂住了脸,“谁要看呀!” 然而迟鹰已经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随手扔在了沙发上,她连忙挪开脑袋,脸颊烧的滚烫:“迟鹰,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我只想告诉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完美,小时候经历了很多手术,留了很多疤,现在长大了,疤痕消了很多,但不会永远消失。” 苏渺听他这样说,才移开了遮挡视线的双手,好奇地朝他望过去。 迟鹰的腹部,很明显的八块漂亮的腹肌,然而走近了细看,的确有和肤色不一样的几条浅淡疤痕,横亘在他身上,除此之外,侧腰也有,最长的一条疤痕在他后腰处。 之前刺在后腰处的纹身尚且可以作为遮挡,但这鹰翅纹身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洗掉了,所以疤痕又显露了出来,非常突兀。 苏渺打量着他的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微微凸起,很明显。 “下面还有,但你大概不好意思看。” “……” 伏鹰 第91节 “我想告诉你,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好,认识秦斯阳的那一年,他比我高一个头,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放倒。” “可…怎么会这样?” 苏渺知道他小时候生过病,他也说过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医院。 但她从来不知道原因,他不说,她便没有问。 “大概是方若然…就是我妈,怀我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在辐射实验室待过,那是很重要的任务,而她是该领域唯一娴熟的专家。” 迟鹰将自己的右手递给她看,颀长骨感的小拇指侧,有一块轻微凸起的骨骼,他教她写字那次…苏渺就注意到了。 他深呼吸,也是沉默了很久,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我是畸形,六根指头,你见过六根指头的小孩吗,简直像被恶魔诅咒过…” 苏渺的心都揪紧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什么都没说,那块微微凸起的骨骼,被她放在唇间轻轻吻了一下:“你别这么说你自己。” 那一道浅淡的印记,转瞬即逝,却如蝴蝶效应一般。 她挥挥翅膀,就在他心里掀起滔天的波澜。 迟鹰紧紧地抱住了她,俩人跌入了松软的大床上。 凛冽的薄荷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在他四面八方灼烫体温的包裹之下,苏渺心脏几乎骤停,身体紧张地颤抖着…… 他俯看着身下的女孩,用手指尖轻柔地将横在她鼻尖的一缕发丝轻轻掠开。 女孩胸口轻微地起伏,但眼底毫无惧色,小兽般无害的黑眸,正凝望着他轻抚她侧脸的右手。 “迟鹰,你因为它自卑过吗?” “那对漂亮的双胞胎,你以为只有你羡慕过秦思沅吗。我也羡慕过秦斯阳,有好几年的时间,我多看他一眼都自卑,甚至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比他长得高,那时候我和他站在一起,他就像个巨人。” “你现在就比他高了。” “因为我每天都要跑步拉伸,还要喝牛奶,老子最讨厌喝牛奶。” 苏渺浅浅地笑了:“我也讨厌喝牛奶。” “但不管多少场手术,都改变不了家里人对我的看法,以及父母对我的厌憎,还有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迟鹰侧过身,和她一起平躺着,望着天花板—— “那时候在大院里,全小区的孩子都喜欢秦斯阳,不管男生女生,而秦斯阳偏喜欢跟我玩,我猜是因为我个子小,体格弱,和我在一起会让他产生某种保护欲和优越感。” “他保护你?”苏渺不可置信,“你们现在完全逆转了,你知道班上女生都怎么嗑吗,鹰阳cp不可逆。” 迟鹰牵起她一缕发丝,放在胸口轻轻地摩挲着:“因为后来我发现,我和秦斯阳之间唯一公平的事,就是时间,我们拥有一样多的时间,所以我有机会能超越他,无论是智识还是体格。” 后面的事,他不用说,苏渺也能想象到…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变成现在几乎完美到毫无瑕疵的迟鹰。 破茧成蝶,他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狱。 当然能想象,因为过去十多年,苏渺进行着同样的挣扎,向那双无形的命运之手发起挑战,不甘心被随意摆布所以抗争… 她太懂他了,所以也怜惜他,就像初见之时迟鹰对她的怜惜一样。 “迟鹰。”苏渺翻过身趴在他身上,握住了他的手肘,“你有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吗?我想看。” “有一张,刚出生的照片,在我爷爷的手机里看到的。” “我想看。” “不行。” “为什么,你怕自己太丑了吓到我吗?才不会呢。” “因为没穿裤子。” “……” 苏渺笑了起来,推了他一下:“还是个小宝宝呢,给我看一下。” 迟鹰坐起身,将桌上的手机拿过来,再一次向她确定:“真的很丑,你做好心理准备。” 苏渺用力点头。 接着,她手机里收到了迟鹰给她发来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小婴儿的确不漂亮,黄黄的,满脸褶子,而且身体以极不正常的形态蜷缩着,手指头也黏连着…乍眼一看,真是很可怕。 “迟鹰,你为什么还在手机里保留着这张照片呢?” “时常提醒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苏渺指尖抚摸着照片里那个可怜的小婴儿。 她知道,身体的疾病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真正的地狱…是父母对他的嫌恶,是家人对他的排斥,是周围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 “迟鹰,我觉得很可爱啊。” “你生个这样的小孩出来,你会觉得他可爱?” “不会,但我会爱他。” 他轻嗤了一下,坐到她身边,准备删掉她手机里的照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善良。” 苏渺夺过手机,阻止了他:“我单方面宣布,这小孩是我儿子了。” “……” “快叫爸爸。” “你马上就会知道谁才是爸爸。” 迟鹰伸手抢夺手机,苏渺扬起手不让他够到,俩人又滚到了床上,这一次,在他不设防的时候,苏渺抬头亲了他一下。 这一个吻落到他的脸颊处,浅浅淡淡,偏擦而过,却… 足以刻骨铭心。 迟鹰深深地凝望着她,眼神里涌动着复杂深邃的波澜,他轻抚着她柔美的脸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樱桃唇,几番忍不住想要咬下去。 他知道苏渺不会拒绝,但正因如此…他才不应该欺负她。 “我答应过你妈。” “嗯?” 他强忍着翻涌的欲念,坐起身,很干脆果断地走出了房间,半点犹豫都没有—— “早点睡,明天爸爸带你去欢乐谷。” 苏渺一枕头砸他背上。 …… 苏渺在很小的时候跟妈妈去过加勒比水世界,那一次也玩得很开心,不过此后大概有很多年的时间,她再也没有去过游乐场了,因为妈妈实在太忙,根本没有空闲带她出去玩。 她打心眼里蛮期待这次欢乐谷之行,清早便起了个大早,掐着时间梳洗,叩开了迟鹰的房门—— “出发啦!” “你还在睡觉吗?” 房门打开,迟鹰赤着肌肉流畅的上半身,下面也只穿了一条四角裤,头发微微凌乱,垂了几缕刘海在额前,漂亮的眸子带着几分惺忪的睡意。 懒懒散散打了个呵欠。 “……” “快穿衣服呀!” 迟鹰扫了她一眼,她穿着质地柔软的亚麻裙子,头发也扎成了蓬松的团子形状,左手手腕上挂着一枚珊瑚红色珠串,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细腻。 她这模样…俨然经过了一番特别精致的打扮。 她如此期待今天的行程,这让迟鹰的睡意消散了些,拉开门让她进屋,自己去洗手间梳洗。 “吃早饭了?” “没,等你一起去餐厅。” 白色窗帘虚掩着,淡淡的阳光透进来,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少年的气息。 这样的环境让她感觉到陌生又熟悉,呆在他的私人领域,苏渺觉得很安心。 迟鹰冲了澡,一身清新地走出来,睡意遣散了不少,路过她身边时随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早,你可真行。” “我查过攻略,我们要第一批入园,这样才能减少排队时间,玩到更多项目。” 迟鹰走到窗边,自己套了件白t恤:“跟个小朋友一样。” 苏渺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椅背,下颌搁在手上,笑眯眯地催促:“快点快点。” 迟鹰拉开窗帘,看到今天万里无云的蓝天,从包里摸出一瓶防晒霜:“涂过防晒了?” “没有哎。” 他挤了些膏体在手上,走过去揉着苏渺的脸,帮她涂抹防晒,谨防晒伤。 “迟鹰,你喜欢黑的还是白的。” “白的。” “那我要是被晒黑了,你是不是再也不看我一眼了。” 他鼻息间发出一声轻嗤:“你就算黑成煤球了,也是我的小鹰。” 苏渺嘴角的笑意几乎快抿不住了,又害羞地捂住了脸。 早上九点,俩人来到了欢乐谷门口,成为了第一批入院的游客。 然而苏渺还是失算了,本来以为早点进园就能够早点玩到项目,但娱乐项目开始的时间另有规定,他们只好掐着时间,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候。 刺激的项目诸如过山车,和水上冲浪船,大摆锤…几乎都玩了一遍,后来实在懒得排队,俩人便坐在碰碰车上对撞了一下午,最后坐在树荫下的公园椅上,头晕目眩地相互埋怨。 “好无聊的项目,我要吐了。” “无聊你还玩了一下午。” “因为你总是开车来撞我。”苏渺说着还推搡了他一下,“把我脑袋都撞昏了。” “我撞你,是因为你总是从后面撞我。” “反正就是…无聊!” “不能更同意,再也不玩这破玩意儿了。” 伏鹰 第92节 说话间,迟鹰很自然地牵住了苏渺的手。 自然到…就像是拧开瓶盖喝水,又像是随手捡起地上的瓶子扔进垃圾桶,或者摸出打火机低头点烟z 苏渺的心却在这一瞬间疯狂加速跳动,全身的所有知觉细胞都被调动了起来,只感觉到自己左手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的那种温热和粗砺。 她耳朵火烧火燎地发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边的少年。 他侧脸轮廓清晰分明,深邃的眼廓里,视线淡然地凝望着远处的摩天轮。 见苏渺望他,他才抽回视线和她对视。 她赶紧移开目光。 暧昧的气息在这样刻意的氛围中暗暗,疯狂滋长。 “迟鹰,我想吃冰淇淋。”她还是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回来,红着脸问,“你要吗?” “要。” “那我去买!” 说完,她抓着斜挎包,匆匆跑到对面的冰淇淋车边,逃也似的离开了“案发现场”。 冰淇淋车边也排着队,苏渺努力平复着心跳。 春日并不炎热,但她只觉得自己快中暑了。 “两个冰淇淋,一个巧克力味,一个草莓味。” “一共六十。” 苏渺摸出小钱包都惊呆了。 不、不愧是景区啊。 “对不起,我…我只要一个,巧克力味的,谢谢。” 苏渺买了甜筒冰淇淋,递到迟鹰手里:“喏,快吃吧,要化了。” 迟鹰见她只买了一个,大概明白了几分,拎了冰淇淋先递到她嘴边:“帮我试试,好吃我再吃。” “你可真难伺候。” “一贯如此。” 苏渺尝了尝冰淇淋,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好好吃哦,快吃,真的不错。” 迟鹰知道这姑娘对甜品是毫无抵抗力,自己咬了一口,又递给她。 苏渺知道他在谦让,推开他的手:“一个冰淇淋被我们俩啃成这样,你不嫌恶心么?” “我不嫌,你嫌?” “也没有,我不嫌你。” 迟鹰捧着她的脸,便想凑过来咬她的唇,苏渺赶紧偏头躲过,笑着接过了冰淇淋。 …… 晚上,他们搭乘了九点的动车回家,进站的时候还险些错过时间。 迟鹰拉着她一路狂奔,终于赶上了车厢。 俩人胸膛起伏,气息不平,苏渺直接一整个倒在了迟鹰的肩膀上,看着夜幕降临后、阑珊的窗外霓虹。 “迟鹰,我宣布,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最最最开心的一天。” “相信我,今天不是。” “诶?”她望向他。 迟鹰手里拿着一颗粑粑柑,倒也不吃,只是捏着玩:“你最开心的一天,应该是得到我的那一天。” “我还要怎么得到你呀?” 他浅淡地笑了,贴近她耳畔:“你说,怎么才算得到我。” 炽热的呼吸点燃了苏渺绯红的耳垂,她偏头望向窗外,才不回答他这些不正经的骚话。 每每感觉到幸福的时候,苏渺就会觉得它不会存在太久,她将下颌搁在他肩上,又问道:“如果我们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怎么办?” “我不喜欢异地恋。”迟鹰很坦率地说,“我要zuoai。” “……” “乱讲什么呀!” “没有乱讲,我在这些方面的念头,很强。”他真诚到根本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和她正常讨论问题。 苏渺不接迟鹰的话,隔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我太容易紧张了,怕临场发挥不好。” 迟鹰没有立马回答,他低头思索了片刻,给出了让她安心地回答:“如果真的异地了,我忍一下。” “忍多久?” “不知道,又没忍过。” 苏渺攥住了他的手:“迟鹰,你多等我一下,我会跑快些,一定会追上,谁都不能阻挡我奔向你的未来。” 列车驶入山洞,周遭陷入一片沉寂。 苏渺的脸被他捧住,猝不及防,一瞬间他吞没了她全部的呼吸。 第59章 山雨 下个学期的竞赛和活动都少了很多, 仿佛真的进入了高三预备役状态,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当然,除了迟鹰。 他是周清华的前锋战将, 又被他推去深城参加机器人竞赛了。 这是世界性的比赛,含金量极大, 不仅仅能给嘉淇私高带来无限的荣耀, 如果拿到金奖,高考是可以加分不少的。 普通同学无法得到这样的竞赛加分, 只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保持三点一线的准高三预备役生活。 直到一件事,打破了所有人一潭死水的平静生活。 语文课上, 周清华沉着脸走进来, 打断了李涓的课程, 将胡可欣同学叫了出去。 班主任很少在科任老师行课期间忽然打断, 许谧回头对苏渺使了个眼神,表示可能出大事了。 苏渺也注意到, 在胡可欣出去之后,班上很多同学回过头、用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了体委徐炎。 徐炎紧张得手抖,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整节课。 毫无疑问,一下课, 体委徐炎也被叫进了办公室, 和他一起的还有班长苏渺。 办公室气氛很凝重, 胡可欣满脸泪痕, 却不敢哭出声来,一个人站在墙边低低啜泣着。 徐炎是个大高个儿, 很瘦, 这会儿垂头丧气的模样宛如的被折弯的竹排。 苏渺的视线落到了班主任周清华的笔记本电脑上。 电脑屏幕定格的画面, 是在学校小花园里,胡可欣和徐炎俩人拥抱的场面。 她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移开了眸光。 心里大概有数了。 她听许谧说,小花园那边新安装了好几个摄像头,都很隐蔽,很多同学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这两天已经有好几起躲在花园偷摸抽烟的同学被逮现形了。 周清华拧开保温杯,吹了吹白雾,喝了一口红枣茶,气定神闲。 显然,火气已经释放过了,这会儿平静了很多。 她方框眼镜后那双锐利的眸子、扫向了苏渺:“班长,胡可欣和徐炎谈恋爱的事,你知道吗?” 苏渺望了望垂头丧气的两个人,大概也是辩无可辩,只能如实道:“我听说过一些。” 周清华加重了语气,严厉道:“知道为什么不向老师汇报?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 胡可欣再度被老师的威势吓得呛哭出了声,徐炎也被吓得腿抖。 苏渺当然也被吓到了,这是她来到嘉淇私高之后,第一次见周清华生这么大的气。 可想而知,徐炎和胡可欣这俩人被抓现形的事儿,有多严重。 “我知道他们,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从来没有在教室有逾矩的行为,且班级男女生相处,关系好的也不少,大家上课起哄的也不少,很多都是正常友谊,如果这些都要一一跟老师您汇报的话,那我们整个班…” 话音未落,在桌边帮语文老师做资料的秦斯阳轻咳了一声,给苏渺递了个警示的眼神—— 周清华现在正在气头上,不要以卵击石。 果不其然,周清华冷哼:“苏渺,我看你这个班长还不如秦斯阳称职。” 秦斯阳连忙道:“老师,其实苏渺说的没错,这些事本来就隐蔽,就算我当班长的时候也难免疏于察觉,而且男生女生关系好,开开玩笑,有稍稍亲密的举动,我们也不可能就用随便’早恋’的罪名…去定义人家。” “我跟你说话了吗?你急着辩解什么,这两年班长你是当烦了,巴不得退位让贤是吧!”周清华的怒火随即迁怒到了他身上。 苏渺:“……” 这家伙,还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先沉不住气了。 “你们要是不想当这个班长,可以,赶明迟鹰回来了,我就把他扶正!他当班长肯定不会有些破事儿!” 秦斯阳耸了耸肩,和苏渺对视一眼。 迟鹰是周清华心目中的宝贝疙瘩,就冲他这两年的竞赛奖项,给周清华带来的荣耀和奖金,简直不可胜数。 苏渺听她夸迟鹰,心里还挺是那么一回事,连忙道:“等他回来了,我会和他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制定一些规则出来,保证同学们顺利地度过高三阶段。” 周清华的火气稍稍缓了几分,语重心长道:“苏渺,我让你当班长,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分也加的多,是要让你管着同学,不是让你护着他们。你要清楚怎么做,才是对他们的未来最有帮助的。” 说罢,她又望向了徐炎和胡可欣:“你们现在年纪小,又是青春期,全凭一腔激情做事,很少能保持理智的头脑,胡可欣,你看看这学期你学习成绩下降了多少了?” “周老师,我…我知道错了。”胡可欣眼泪跟珠子似的掉落,胸口衣襟润湿了大片。 “学习成绩下降,这些都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是什么,我不用明说,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有些红线绝对不能踩,否则是要后悔一辈子!” 周清华虽然说的隐晦,但大家都能听懂她如此明显的意思。 伏鹰 第93节 “徐炎,胡可欣,你们的家长下午会过来,这件事已经闹到教务处了,该怎么处理,需要学校方面给出指示,你们先回去上课吧。” 走出办公室,徐炎想拉着胡可欣说话,胡可欣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哭着跑回了教室。 他回头望了望苏渺:“对不起班长,我知道你不会向班主任告密,害你也被骂了一顿。” “没关系,希望不会太严重。” 苏渺担任班长之后,从来不会向班主任告状告密,周清华也从来不会勉强她,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事的原则。 徐炎离开之后,秦斯阳走到苏渺身边,淡淡道:“不可能不严重。” “什么?” “这俩人,得走一个。” 苏渺诧异地望向秦斯阳:“要闹到退学?” “如果是换了平时,班委去向班主任举报某某早恋,大概只是教育一通,给这俩人换班级就算完事了。但这次事件,他们俩被抓到了确凿的证据,连视频都出来了,所有老师领导都看过。” 他和她站在走廊边,望着盛满了阳光的塑胶操场,“闹到教务处,那就没那么简单收场了。” 从嘉淇私高退学…大概是每一个嘉淇的同学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尤其苏渺这样努力地想要扎根在这里,更加能够感同身受。 “一点其他办法也没有了?”她担忧地询问。 秦斯阳摇了摇头:“他们中会退一个,至于谁退,就要由家长和教师共同商议决定,总而言之,看谁愿意主动离开,把机会留给另一个。” 苏渺的心脏颤抖着:“这太残酷了。” 高二下了,不可能有人会愿意主动离开的。 “嘉淇以前有过退学的先例,但不多,不是谁都能蠢到去摄像头下面搂搂抱抱谈恋爱。” “他们应该也是不小心。”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他望向了苏渺,“就像你,如果被撤职了班长,你的分也不够拿奖学金,同样没办法留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现实的地狱要去面对,你同情别人的同时,也要谨防自己不要陷落。” 苏渺认真地记住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她会小心,慎之又慎。 女孩望着少年离开的身影:“秦斯阳,像你这样好的出身…这么优秀的人,也有自己的地狱吗。” 秦斯阳顿住脚,微微侧头,清隽的侧脸轮廓迎着阳光—— “那个孩子出生以后,我将永远失去爱我所爱的资格,这是我的地狱。” …… 下午的活动课,有几个超级耳报神跑回教室,说双方家长在办公室闹得很厉害,对于到底谁退学的事情争执不休。 甚至还要追究是谁先追的谁…以此来定责。 胡可欣和徐炎直接吵起来了,关于谁追谁这个问题,甚至还要请各自的朋友闺蜜来作证。 主动的那个人…当然更有理由离开。 总而言之,闹得特别不堪。 谁走谁留,关乎最切身的利益,而在利益面前,青春期萌芽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件事让班上同学噤若寒蝉,因为就发生在身边,代入感太强了。 有好几对已经明确了心意的…现在也火速疏远,保持绝对遥远的距离,不再多说一句话,放学也是各走各的。 这就是周清华和教务处老师们想要达到的效果:杀鸡儆猴。 经过几天时间的商议推敲,终于确定了,胡可欣离开,徐炎留下来。 听班上同学们的传言,说是因为徐炎的爸爸动用了自己全部的社会关系,四方走动,最后才保住了徐炎留在嘉淇私高的资格。 这些言传几分真、几分假,也无可考证了。 苏渺作为班长,在班主任的要求下,去胡可欣家里进行了拜访。 主要是看看她的心情如何,如果有任何心理问题,也要及时向周清华汇报。 胡可欣的父母都是从事教育行业的老师,家里书香味很浓,也很有素质礼貌,热情地招待了苏渺。 苏渺在书房里见到了胡可欣,经过了这么多天,她也冷静了下来—— “我爸妈让我去读三中了,我妈就在那个学校当老师,明天就过去,无缝衔接。” 苏渺知道,三中是特别好的学校,虽然比不上嘉淇私高,但升学率在全市也排前列。 她稍稍松了口气,对胡可欣道:“虽然不在一个班了,但大家都是同学,以后可以常联系,你在新学校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胡可欣笑了:“班长,我现在才算真正想清楚,真的,以前我太傻了,太天真了。” 苏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某种释怀之后的轻松感。 “看电视剧的时候,看到男女主角说啥子我爱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觉得好肉麻哦。但是当真正成为戏中人之后,我居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我居然信了,现在才晓得,自己真他妈蠢。” 苏渺不可置否,淡淡道:“好听的话,动动嘴皮子就能说出来的,这是最轻松能够换取好感的东西,不需要付出金钱或任何代价,大家都愿意说。” “你还是个明白人。”胡可欣看着她,“苏渺,你比我还惨,我退学了还能进三中这样的学校,你要是被退学了,那就不晓得能进啥子学校了。所以我奉劝你一句,永远…以自己为重。”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她的话,让苏渺的心稍稍沉了沉。 是的,所有人都有退路,但她没有,如果离开了嘉淇私高,她将如何自处,何以立足? …… 夜间的山城,山间小路清寂,苏渺站在栏杆边,看着远处层峦叠嶂的高架桥。 她以前多么希望长大啊,现在长大了,才发现成人世界是多么的残酷。 那样美好的、彼此倾慕的两个人,却一定要闹到面目可憎,相互口出恶言。 哪怕今后再也不会见面,本该美好的回忆也变成了满目的疮痍。 又或许,只是因为青春的底色是绚烂的,才将本就不堪一击的感情渲染了一层旖旎的色彩。 是他们太幼稚了,可失去了这份幼稚的成人世界,又真的美好吗。 尔虞我诈、相互算计、夫妻反目…… 苏渺不知道该怎么想,她忽然害怕了起来,低头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远在深城的迟鹰—— “胡可欣和徐炎的事情闹出来了,胡可欣退学了。” 迟鹰走出深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心脏外科,头顶的天空阴云密布,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郁之感。 他低头编辑短信:“我知道。” 渺:“我们先不联系了,你觉得怎么样?” 几分钟后,他回了她—— c:“小鹰,别怕,来日方长。” 第60章 孩子 苏青瑶预产期的那几天, 苏渺每天早上都会给她发信息确认情况,绝大多数时间苏青瑶回都懒得回。 不过月考的那天早上,她倒是反常地回了她:“哎呀, 要你操些空心,各人好好考试, 你妈的福气在后面。” 苏渺给她回了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包。 苏青瑶的福气在后面。 苏渺下决心一定要让她住进临江的大房子, 将来她还要考硕士、考博士,让她长长脸。 意外发生的时候, 苏渺正聚精会神地做着英语阅读题,周清华面色凝重地来到教室里, 对苏渺招了招手—— “班长, 你出来一下。” 苏渺放下笔, 来到走廊边:“周老师, 您找我。” “是秦斯阳的爸爸找你,在办公室, 你跟我来吧。” 苏渺心里咯噔一下,脚都快软了,一把拉住了周清华的衣袖:“周,周老师,秦斯阳他爸爸…他爸爸找我做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和秦思沅的矛盾, 肯定是这个, 上次落水的事情…” 周清华打断了苏渺语无伦次的话语, 双手捧住了她颤抖得厉害的肩膀:“苏渺,老师看得出来你是坚强的女孩, 人生不过就是生老病死四个字, 每个人都要面对, 只是有些人早、有些人晚罢了。” 她怔怔地喃道:“那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我?” 周清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强压下了心头的酸涩,带着她来到了办公室门口。 秦叔叔穿着规整的黑西装,局促地站在办公桌边,脸色略显憔悴。 苏渺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摸出手机,颤抖的指尖给苏青瑶打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了冷冰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苏渺的心被这冰冷的声音掷向了悬崖。 她疯了一般的跑出教学楼,一边跑,一边颤抖地用手机订了最近去成都的火车票。 眼泪吧嗒吧嗒,大颗地落在手机屏幕上,她根本看不清有座没座,也没看价格,直接就买了。 支付成功之后,苏渺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还没坐上去,秦烨将她拉了下来:“苏渺,你听叔叔说…” “我要去看我妈妈,她生了是不是?你是来告诉我好消息的是不是?秦叔叔,我们一起去看妈妈,好不好…” 她揪住了他的袖子,渴盼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希望从他的嘴里听到那句“母女平安”的话。 秦烨只是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到一个寂静无人的巷子里,点了根烟,自己先冷静了一会儿,才道:“是羊水栓塞,走得很快,几分钟的事,没受罪。” 苏渺脑子“轰”的一下,甩开他:“你在说些什么啊!” “苏渺,医生说羊水栓塞的几率很小,万分之一,一旦遇到了那就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为什么不抢救,几率再小也能救啊!” “私立医院…私立医院没有这个能力,华西可能有,但几率也很渺茫,羊水进入了母体的血液循环,这就是很凶险的事,几分钟人就没了…” 伏鹰 第94节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自己额头上遭到了重击,苏渺捡起一块石头砸向了他。 虽然不应该,但她还是动手了:“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妈妈!” “都是你!” 她又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面前这男人。 “苏渺!你…私立医院是你妈妈坚持去的,我也是说去华西,是她坚持…” 苏渺嚎了一声,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转身跑出了巷子。 街上车水马龙,迎面而来的每一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刹车声,叫卖声…周遭都是凶险的人间,每一个人都是面目可憎的魔鬼。 她不知道该躲在哪里,她只能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想跑回家,也许推开门就看见妈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抱怨她为什么又把洗手间里弄一地头发… 苏渺跑到昌昌小面馆,打包了两碗加了辣的豌杂面,坐扶梯回了家,一口气没停地爬上了阶梯,用钥匙拧开房门。 “妈,我回来了。” “我给你带了面,你最喜欢的那家。” 房间里空空荡荡,她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会儿,然后笑着跑到卧室门边:“快出来吃哦,冷了就黏到一块儿了。” 她没有勇气推门而入,只将额头抵在冷冰冰的门上,用近乎恳求的嗓音颤声道:“你别睡了嘛…大白天的,睡这么久,快起来吃面。” 几分钟后,苏渺回身坐在餐桌边,拆开了小面打包盒:“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面条吃光。” “我动筷啦。”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声无息,只有她大口吞咽面条被呛着的咳嗽声。 …… 房间里没开灯,苏渺抱着膝盖坐在妈妈房间门边,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江边的霓虹光照入窗框,在墙壁上投下斜斜的一抹光斑。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苏渺一跃而起,扑过去打开门:“妈!你回来了…” 黯淡的走廊灯光下,她看到秦斯阳清隽的面庞。 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苏渺转身回了房间,继续等在妈妈的房间门口。 “你来做啥喃?” “我来看着你,别做傻事。” “做什么傻事,我等我妈和小姝回家呢。” 秦斯阳心里涌起酸涩,喉结滚了滚:“苏渺,别这样…” “你坐嘛,我妈就要回来了。”她嗓音很平静,带着淡淡的嘶哑。 秦斯阳回身看到桌上吃了一半的打包盒,帮她收捡了,擦了桌子,然后坐在沙发上,沉默地陪着她。 两人相对无言地不知道闷了多久,大概一个小时,也可能三个小时,看秦斯阳这样子,今天晚上是打算在她家沙发上过夜了。 窗外传来一声游轮汽笛声,苏渺终于压着嗓子问:“你晓不晓得我妈…在哪里?” “殡仪馆,刚运回来,我可以带你过去。” 她又将脸埋进了手臂的衣袖里,身形轻微地哽咽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压抑地呜咽,随后悲伤翻涌而来,泣不成声。 …… 下半夜,秦斯阳带苏渺去了殡仪馆,见到了苏青瑶的遗体。 经过专业技术处理过的遗容,鲜活如初,就像睡着了一样。 苏渺趴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陪她说了很久的话—— “对不起,生宝宝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我该一直陪着你。” “你怕不怕?虽然你平时这么凶我,但我知道,其实你胆子很小,你连恐怖片都不敢看。” “我真的应该陪着你,真的,我好后悔…” “当初,我就应该听你的话,留在北溪一中,不要去那个学校,让你压力这么大。” “你放心,以后我都乖乖听话,再也不让你这么辛苦了。” “你看,你总嫌我啰嗦,现在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骂我一句喃?” …… 苏渺和妈妈说了一夜的话,秦斯阳在殡仪馆的走廊里一直陪着她。 苏青瑶的父母早几年就过世了,家里没有更多的亲戚,即便有,也多年不联系了。 葬礼很简单,没有遵照什么传统,这些苏渺也不懂。 她没有选择土葬,因为害怕妈妈长眠地下会害怕,所以选择了火化然后留下了骨灰盒,这样她还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时不时唠唠叨叨说几句话,让她别那么孤单。 一切进展得非常快,不过三天时间,苏渺就拿到了妈妈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殡仪馆外,秦烨倒是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找她谈话:“你放心,一切学费我都会负担,你不用担心,好好读书。” 仅仅几天的时间,女孩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眼底满布血丝,憔悴不堪,格外惹人怜爱。 而她对他没有好脸色,与他错身而过:“谢谢,不用,不需要了。” 她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一眼都不想。 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有更放心不下的事情,她转过头,问他道,“我妹妹呢?” “她还在医院里,身体有点弱,你放心,我请了人好好照顾她。” 母亲去世了,这个孩子自然而然会被判给秦家,这是苏渺也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我能不能…见她一面?” “你想见她,随时,我下午要出差,我让小阳带你去。” 苏渺点了点头。 “对了。”男人将一串粉色的水晶手链递到了苏渺手里,“这是你妈妈走的时候,戴在手腕上的,我给她买了很多镯子,但她都不戴,每天只戴这个。” 苏渺颤抖的手接过了粉水晶手链。 在去年妈妈生日的时候,苏渺将这珠串作为礼物送给她。 粉水晶很便宜,网上一百多就能买到,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晶莹剔透,特别漂亮。 妈妈的年龄已经不适合戴粉色的饰品了,但苏渺希望妈妈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所以她特意选了一串粉色的送给她。 而现在,她真的…永远定格在了最漂亮的时候。 半个小时后,秦斯阳赶了过来,带她去医院。 路上,苏渺问他:“这件事迟鹰知道吗?” “他这几天总决赛,我没有告诉他。”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缘故,迟鹰这次去深城,参加比赛只是借口罢了。 “你想让他知道吗,他应该会立刻赶回来陪你。” 苏渺连连摇头:“不,不说,我没事了,千万不要影响他,拿金奖可以加高考分,这是大事。” 秦斯阳凝望着面前的女孩。 她乌黑的发丝柔顺地垂在单薄的肩上,一双漂亮的眼眸也因为这段时间频繁地掉眼泪而变得微微肿胀,但不影响她仍旧漂亮得每一分钟都在动摇他的心。 他想象着…如果是自己的妹妹秦思沅遭遇了这样的变故,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她比秦思沅更坚强些,这是过去无数苦难生活磨炼而来的心性。 他知道她有多恨自己、多恨他爸爸,没有表露…只有一个原因,为了能够见到妹妹。 不管她多恨他,都不会改变秦斯阳心里对她的每一分柔情。 “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 “最后的冲刺阶段了,期末考试好好准备,你拿奖学金的几率很大的。” “不用了,我明天就去提交退学申请,这也是你和秦思沅一直希望的。” 秦斯阳震惊地看着她:“退学?为什么要退学,你一直以来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能够留下来吗?如果是因为你妈妈,这就太傻了,未来是你自己的…” 苏渺看着窗外飞速而逝的街景,平静地说:“秦斯阳,你读过童话故事吗?坏公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受到惩罚。”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因为我的坚持,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失去了我唯一的妈妈。” 秦斯阳嗓音沙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爸…” “你猜她为什么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是最讨厌孩子的人,以前她骂我的时候,每一次…都要告诉我她有多后悔生我。” “苏渺,这不是你的错…” “不管她多讨厌我,她都想给我挣一个好的未来。” 苏渺打断了他苍白无力的安慰,自嘲地笑了下,满眼苍凉—— “我这种不肯听妈妈话的小孩,哪配有什么未来。” 第61章 检举 季骞一眼就望见秦思沅了。 在他放学必经的那条幽暗的下水道里, 小姑娘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蜷缩在路边,瑟瑟发抖。 上次被她揍了一顿之后, 季骞就一直没和她见面,见她这般模样, 略微惊诧地走过去。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哪个把你吓成这样?” 秦思沅充耳不闻,只是蹲在角落里颤抖着。 伏鹰 第95节 季骞犹豫片刻, 终于还是走了过去,结实的手臂轻轻搁在她肩上, 拍了拍:“谁欺负你, 说出来, 我去找他算账。” 却不想, 小姑娘一整个抱住了他。 他身体僵住,她身上那股甜香味儿充斥了他的鼻息, 简直要令他全身血液逆流了。 “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我杀人了。”她嗓音里有哭腔,“我完蛋了。” 季骞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诅咒了她妈妈,我咒她妈妈大出血,一尸两命, 然后她妈妈真的就…”秦思沅吓得嗓子都哑了, “我当时气疯了, 张嘴就来了, 但是你晓不晓得,她妈妈真的死了!” 季骞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 大概猜出了些许端倪:“你冷静下。” “季骞, 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么高, 生娃儿怎么可能死!肯定是那个诅咒!”她死死攥着他的袖子,神经兮兮地说,“听我哥说,是什么羊水流到血管里了,概率是万分之一才会发生这种事,你说,这是不是因为诅咒…完了,我完了…” 季骞竭力稳住了少女颤抖身体,沉声问:“你说的一尸两命?” “对…” “那孩子呢?” “孩子好像活下来了,但她妈妈死掉了啊。” “既然孩子活下来了,那就不叫一尸两命,说明这跟你的诅咒无关。而且你哥说的什么羊水流到血管里,这也不叫大出血,跟你的那句话没关系。” 听到他这样说,秦思沅这才稍稍镇静了下来:“真…真的吗?真的跟我没关系?” “放心,如果诅咒就能杀死人,那我估计已经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出神入化的顶级killer了。” 秦思沅忍不住笑了下:“就你…还顶级killer。” “怎么,瞧不起我?” “你连我都打不过。” “那是我让你,我从不和女人动手。”季骞说着,将她从地上拉扯了起来,“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秦思沅瑟缩了一下,“我爸出差了,我妈也搬到上海去了,我哥哥今晚要去医院照顾小孩,我家里没人,万一她妈妈回来找我索命…不不,我还是就在街上待着吧。” “你在街上待着,就能躲过冤魂索命了?” “街上人多。” “这会儿人多,等零点之后,这条通道就会空荡荡,只有阴风嗖嗖的,地下通道的灯也会忽闪忽闪的。”他缓缓凑近她,轻声道,“那个时候,你就不知道通道尽头站的红裙子的女人到底是人还是…” “啊啊啊!”秦思沅吓得赶紧抱住头,“不要说了!” “回去吧,相信我,没有任何地方比家更安全。” 秦思沅闷闷地站起来,冲他道:“把手机给我。” “干什么?” “借我打个电话。” 季骞没有多想,解锁之后,将自己的土豪金砖头手机递给了秦思沅。 秦思沅播出了一个号码,没多久,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将手机还给了季骞,闷声道:“如果我遇到危险,我…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 他看着手机里那个陌生的号码,揉了揉鼻子,说道:“你要是遇到危险,我也赶不及来救你,尤其还是冤魂索命这种…” “你还说!” “行,你害怕就给我打电话,我整夜不关机。” 说罢,他扬了扬手,转身离开了。 没多久,手机里穿来一条微信提醒消息——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添加您为好友。 季骞点击了通过。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我是秦思沅。” 季骞:“知道,很明显。”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如果我害怕,给你弹视频你不介意吧?” 季骞:“……”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是你先追的我,你现在这样啥子意思嘛!耍我啊【愤怒】” 季骞:“好,你可以给我弹视频。”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okk!” 四月的微风温柔地吹拂着他硬朗的脸庞,他站在路口,看着这一长串拗口的名字,想了想,给她改了一个备注—— “饺子妹” 医院的婴儿房里,苏渺见到了那个孩子。 她和房间里所有小婴儿一样、躺在温暖的保育箱里,似乎连长相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褶皱的小脸、眯成一条缝还没有完全张开的眼睛、肉嘟嘟的小手…… 苏渺在她脸上完全找不见苏青瑶的影子,只觉得…陌生。 这也是秦斯阳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这个和他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没错,她的降临,注定了他将永失所爱。 秦斯阳对她也喜欢不起来。 “苏渺,如果你愿意,可以经常过来看她。” “我能不能和她单独呆一会儿?”女孩嗓音沙哑。 “当然。” 秦斯阳转身退出了婴儿房。 苏渺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生命,很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小生命的降临,究竟是多么的血腥才能够夺走另一个强壮、鲜活的生命。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找不出一丝一毫妈妈的熟悉痕迹。 看着她支支吾吾,一会儿抓脚,一会儿伸手的样子,多像是个小恶魔,一个夺走母亲生命的小恶魔… 如果不是她,妈妈大概还会在她身边,永远永远…她会让妈妈过上享福的好日子,住上临江的大房子。 这一切都被毁了。 苏渺眼底划过强烈的恨意,她打开了保育箱,手伸了进去,落到了小婴儿细细的颈子上。 碰到她皮肤的一瞬间,苏渺吓了一跳。 好软好软,软得仿佛一软没有骨头的软肉。 原来这么一个小东西,生命也是如此的脆弱,就在她的股掌之间,稍稍用力…就没了。 小女孩眯着一条眼缝,看着苏渺,小手也抓住了苏渺的手臂,支支吾吾地呓语着。 那一瞬间,苏渺脑海里浮现了迟鹰曾给她看过的儿时那张照片。 怎样邪恶的力量,才会驱使她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朋友产生扼杀的念头。 当初迟鹰的父母,是不是也这样对待过他… 原来、原来真的会有这样的恨啊! 她连忙抽回了手,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全身颤抖了起来,一直到牙齿都开始打颤,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跑出了婴儿房,秦斯阳见她这样子,连忙追了上来,拉住她的手。 “苏渺,怎么了,没事吧?” 她甩开他,竭力抑制着愧疚和痛苦的情绪,擦掉眼泪,看着面前的少年:“你们家能照顾她吗?你妈妈也同意吗?” “我妈跟我爸早就分居了,她最近半年都在上海自己玩自己的,这孩子当然要留在我们家…我和思沅会好好对她,你随时可以来看她,如果你不放心,甚至可以搬来和她住到一起。” 说出这话,秦斯阳就意识到自己是在犯蠢。 苏渺心里装着这样的悲恸,她怎么可能接受秦家的帮助,她什么都不会要,包括这个孩子。 “苏渺,这学期就要结束了,你的成绩加班长的绩点,奖学金应该没问题…” “她叫小姝,静女其姝。” 苏渺的表情平静而淡漠,望着秦斯阳,“希望能保留这个名字,当小名也行。” “可以的。” “谢谢。”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医院,秦斯阳追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说什么呢… 他已经从女孩无波无澜的黑眸里读出了她的决定。 她放弃了。 …… 晚上,苏渺喘息着爬上了一半的阶梯,以前她觉得这九十三级阶梯好漫长啊,怎么都到不了尽头。 现在她一步一步地攀爬着,心里已经没有了期待,因为阶梯的尽头已经没有人亮着灯等她回家了。 在她快到家的时候,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乍一看没认出来,走进来才看清楚…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假两件运动卫衣,在路灯下来回躲着步子,指尖擒这一根橙黄的烟头。 “路兴北?” 听到她的声音,路兴北转过身—— “妙妙。” 他嗓音粗犷了很多,好像个子也长高了很多,体格明显比走的时候更加强壮了。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京城…” “我一听到消息就回来了!”路兴北走到她面前,这一次,她没再动手动脚,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你还好吧。” 伏鹰 第96节 苏渺耸耸肩,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又问他:“你是特意因为我妈妈…回来的?” “是啊,我听季骞说了你的事,我二话没说我开着摩托就冲到了机场,买了张最近的飞机票,我连衣服都没收拾,摩托也不要了,就这么空着手回来了。” 苏渺坐在了阶梯边,路兴北也赶紧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你回来干什么?” “妙妙,你别怕,虽然丈母娘走了,但是以后哥罩着你。”路兴北说着变将自己的银行卡递给了她,“这是我这大半年攒的钱,有好几万了,都给你,以后你的学费啊生活费啊,都不用担心,有哥在,肯定供你上大学。” 苏渺看着那张卡,心里一阵凄楚,将它推还给了路兴北:“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需要了。” “哎呀,你拿着嘛,别跟我客气,晓得你现在需要钱。” “我真的不需要。”苏渺推开了他的手,“路兴北,我准备退学了。” “啥子哎?你不考大学了啊?” “嗯,我准备跟你一样,退学,打工赚点钱养活自己。” “为、为啥啊,如果是学费的话,我这里有钱啊!”路兴北仍旧将银行卡推给她,“你别担心学费,我赚的都给你,虽然不多,但是帮你交学费肯定没问题!” “不是因为学费。”苏渺沉声道,“我…不适合那里。” “怎么不适合啊,我听说你都当班长了,成绩也很好啊,肯定可以考上重点大学。” “我妈妈都走了,我再留在那里,我成个什么人了。” 苏渺鼻子一酸,忍着胸腔里翻涌的懊悔和愧疚,“当初就是我死皮白赖要留在那里,她才会走上这条路,是我要前途,所以她拼着命给我挣前途…路兴北,我说说,我要是还死不要脸地赖在那里,我成个什么人了!” 她满腔的悲恸不管不顾地一股脑朝着那少年倾泄而出。 路兴北心疼地看着她,不能全然理解,但能理解一部分。 “算了,你想回来就回来嘛,我不回京城了,反正哪里都可以送外卖,我留下来陪你。” “路兴北,真的不用。” “我已经决定了。”路兴北扫了她一眼,“那个外地崽呢?出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在?” “他在深城参加比赛。” “你们在一起了?” “嗯,差不多。” 路兴北低着头,闷闷地揉了揉鼻翼:“你要是走了,那你们…” 苏渺嗓音哑哑的,强忍着那股直往心窝里戳的刺疼感,“我连前途都不要了,我还要得起他吗。” 一阵风过,路兴北嘴角扬起一抹窃喜的偷笑:“哦…” 苏渺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和路兴北的影子。 如果她回头,大概会看到第三抹影子,就在距离她和他不过五六级台阶处。 迟鹰身边搁着黑色行李箱,背靠着冰冷的青苔墙面,漆黑的眼眸笼入了无尽深邃的阴影中。 低头点了一根烟,他转身离开。 …… 深城举办的世界机器人大赛,毫无疑问,迟鹰拿到了最后的总冠军。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周清华欣慰地摩挲着镶着特殊金属材质的奖杯,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了展示柜的正中间。 隔壁桌的班主任王洪仁呷了一口茶,看着她满满一柜子的奖杯,有点儿捻酸。 不就是运气好,分班的时候,迟鹰这么个几十年都出不了一个的天才学生落到了她班上吗。 每个学年的优秀班主任,全让她拿了。 本来当初迟鹰是分到王洪仁的班级,结果偏他报道的时候跟秦斯阳一起,走错了班级,在周清华手里填了资料,录入了系统。 每每想到这个,王洪仁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周清华比他年轻,更比不上他的教学经验丰富,学术成就也不如他,就因为班上有这么几个厉害的学生,就能年年把优秀班主任奖收入囊中。 这换了谁,谁心里能过得去! 王洪仁虽然不舒服,但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说了几句“恭喜”之类的场面话,摸出手机刷着校园论坛。 作为班主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必备素养,他就经常刷学校的贴吧论坛和校园表白墙,这些学生聚集地,总能让他掌握有关学生的第一手信息。 而今天的校园论坛手里,却出现了这样一条帖子—— 《明德班班长和副班长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帖子后有一个火红的“hot”,表明热度非常高。 王洪仁扫了周清华一眼,这女人还站在奖杯柜前沾沾自喜地欣赏着。 他毫不犹豫戳进了帖子。 1楼:你们知道他俩有猫腻吗?班委领头谈恋爱,哈哈哈哈,这就很绝了。 2楼:我看他们挺正常的啊,在学校也是正常交往啊。 3楼:他们不会蠢到像之前出事那对儿一样,监控底下就搂搂抱抱吧。 4楼:我直接放图吧,无图无真相,看了你们就知道了。 王洪仁放大了四楼的那张图,那是一张游乐场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和女孩坐在过山车上,迟鹰紧紧将苏渺搂在怀里。 女孩紧闭着眼睛,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手也抱着他的腰。 楼下的讨论瞬间激烈了起来—— “天哪,好甜。” “真的在一起了!这照片好锤啊!” “明德班还有谁不知道他俩暧昧。” “苏渺落水的时候,迟鹰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给她上人工呼吸了。” “哈哈哈,秦思沅看到照片估计要哭了吧!” …… 王洪仁嘴角掠过一丝微笑,来到周清华身边,和她一起看着奖杯柜:“周老师,真羡慕你啊,有迟鹰这么优秀的副班长,还有这么尽职尽责的班长,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周清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听他这样说,以为他是真心恭贺,于是道:“他们都是好孩子。” “如果他们俩要走一个,我估计你会更舍不得迟鹰吧。” 周清华皱眉,望向他:“啥意思?” “自己看咯。”王洪仁将手机递给了她。 周清华浏览着帖子,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 论坛的那条帖子发酵得非常快,一整个上午,都有破千的回帖评论了。 上课的时候,许谧将帖子转发给了苏渺,她看到那张照片,心脏狠狠一沉,想到了前不久的胡可欣和徐尧。 这俩人被监控拍到的视频,和这照片其实差不太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对在学校,另一对在校外。 她甚至想不到究竟是谁…能拿到这样的照片,这分明就是欢乐谷过山车的抓拍照片,而苏渺当时并不记得他们有保留这张照片。 可见要陷害他们的人,是何等通天的手眼。 她准备下课找迟鹰聊聊,看这件事如何解决,却没想到课程都还未结束,周清华直接将两人叫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周清华将手机重重地摔在桌上,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苏渺,迟鹰,给我一个解释!” 苏渺不敢吭声,望了望身边的少年。 他耸耸肩,云淡风轻道:“无话可说。” 见他不否认,苏渺自然也坦荡地承认了:“周老师,前段时间我和迟鹰去过成都,这是在欢乐谷拍的照片。” “你们去成都做什么?” “看…看我妈妈。” 周清华听到这句话,联想到前不久发生的事,心里即便有再大的怒火,这会儿也不得不压下去,语重心长道:“苏渺,你是我最信任的班长,迟鹰也是我最看好的副班长,你们两个怎么…怎么能这样。” 她喝了一口红枣茶,平复激动的心情,“实话告诉老师,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迟鹰毫不犹疑,道:“是。” 过了会儿,苏渺也点点头:“是。” “这件事,王老师已经报到教务处了,教务处那边…”周清华叹了口气,“现在闹这么大,我想内部解决也没用了,你们俩…你们俩真的太让我失望了,苏渺,你怎么想的呢,你这一年的努力我都看得到,你怎么能…” “周老师,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控制,是我先喜欢迟鹰,也是我先…” 她还没说完,迟鹰忽然道:“是她主动的。” 剩下的话,就像核桃一样瞬间卡在了苏渺的喉咙里,险些令她窒息。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迟鹰。 身边的少年眼神寡淡,英俊的脸庞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地说:“她先喜欢我。” 苏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阵阵寒凉的冷风从心底嗖嗖地吹刮而起,将她卷入无尽无边的深渊。 周清华摇着头,无奈道:“前不久胡可欣刚出事,如果你们这事…不好好处理,恐怕不会服众,下午的教务处大会,你们俩商量着走一个吧,或者让你们的家长来。” 迟鹰淡淡道:“我的家长来不了,也不会来。” 苏渺嘶哑的嗓音如干枯的树枝:“我…也是,我没有家长了。” 周老师真的很心痛,她很想将这俩人都保住。 如果没有那条帖子,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班级内部,她一定会让这俩人都留下来。 但偏偏事情闹这么大,还是让她的同事兼竞争对手发现了,现在闹到教务处去,肯定是要按照胡可欣徐尧的流程来处理,谁都不能例外。 “既然…既然家长都来不了,你们现在商量谁走谁留吧,不要像胡可欣他们那样在教务处闹得不可收场,先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苏渺的手紧紧攥着校服外套略硬的布料,正要说她走… 本来,她退学申请都写好了,却不想迟鹰忽然道:“苏渺,我不会走的。” 伏鹰 第97节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我为什么来c城,在这些事情上我不会退让,我留下来的价值比你更大,我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退学。” 他冷冷笑了笑,“你知道,我没有退路。” 这些话,说的那样的冷静,冷静得简直不像一个人能说出来的话。 “所以,你走吧,回你以前的学校。” 几乎让她五雷轰顶。 “你…你让我走?”她颤抖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迟鹰,你没有退路,我…我就有吗?” “我早就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他望着她,眼神冷得简直像个陌生人,“因为背靠悬崖,无路可退,所以才要拼命往上飞。” “必要的时候,甚至、甚至要踩着对方往上飞…是吗?” “是。” 苏渺心痛得无以言表,呼吸几乎都要窒息了。 从私心来说,周清华当然也希望迟鹰留下来。 毕竟他是她任教这么多年,从未遇见过的好苗子,她怎么可能愿意流失掉这么好的学生。 至于苏渺…周清华也很痛心:“苏渺,这一次留下来,你的素拓分恐怕也会被扣很多,拿不到下学期的奖学金,你、你还能交学费吗?” 苏渺机械地摇了摇头。 不能了,她的那点存款根本交不了学费,妈妈也没给她留下任何遗产…她一无所有。 “那就让迟鹰留下来吧,你愿意吗?” 她点了点头。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哀莫大于心死,无话可说。 …… 午间寂静的楼道里,阳光斜照着窗框上攀爬的碧绿藤蔓。 苏渺抱着书包,坐在楼梯间,强忍着胸腔里奔涌的悲伤。 不哭,绝对不哭。 眼泪只会让人嘲笑,已经没有人值得她掉一滴眼泪了。 听到打火机扣响的声音,她微微抬头,看到迟鹰居高临下地站在她的面前。 白色的校服衬衫,衬衫扣子随意地开着,清冷中带了点痞帅,一如既往。 她只对他笑,也只对他哭过,见了他便会委屈… “迟鹰啊。” 她伸手,他牵住了,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我还是你的小鹰吗?” “当然。” 苏渺大口地呼吸着,平复着胸口那股子上不去也下不来的酸疼:“你知道我会愿意退学的,我会退的,可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让我伤心。” 迟鹰嘴角抿了抿,笑得很勉强,“你会愿意退吗,你所有的努力,不就是要留下来,你会主动退学?” “我会啊,如果你和我要选一个,我会退啊,我退学申请都准备好了。” 他沉吟片刻,淡淡道:“那是我想错了,你喜欢我…从来比我喜欢你更多。” 苏渺颤抖地抽回了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一如初见时他扔掉秦思沅的情书时那般冷淡寡情。 在所有人面前,他伪装着自己最真实而不堪的样子,将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出来。 谦和、礼貌、阳光、温柔…… 苏渺以为…他对她是真实的,至少那些相处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实的。 但她错了,错的彻底。 苏渺站起身退后几步:“迟鹰,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认真的吗?” 迟鹰偏头,低头点了根烟:“我不会走,苏渺,别的都能商量,这事不行。退学之后,如果你需要,我会养你…” “我去你妈的!” 苏渺再难压抑心里的怒火,抄起手里的书包砸向他,“迟鹰,你去死吧。” 他嘴角勾了勾,淡淡笑了:“班长,说脏话了。” 苏渺跌跌撞撞地跑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室,用力关上门,她已经没有情绪了,也没有眼泪了。 她曾经那样心疼他、信任他、倾慕他…最后却换来一句:“你走吧,我要留下来。” 多么讽刺啊。 胡可欣说得对,年少的感情,那些信以为真的誓言和情话,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是她瞎眼了。 错的彻底。 …… 下午的教导处会议上,苏渺和迟鹰站在回忆长桌尽头,冷静地听着老师们商量该如何处置他们。 “他们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周清华对教导主任陈述道,“这边已经商量好了,由苏渺同学自愿退学,她来到嘉淇这半年多时间,担任班长尽职尽责,学习成绩也非常优异,所以我想要向主任申请,希望能保留她的学籍,届时也可以参加高考,因为她真的非常可怜,母亲刚刚去世…” 教导处老师们低声商议着,探讨着这个做法的可行性。 苏渺偏头看了看迟鹰。 他轮廓冷峻,神情淡漠,似乎在听这一件毫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接触到她视线时,他嘴角抿了抿,对她浅笑了下。 教导主任望向苏渺:“苏渺同学,你自愿退学吗?” 苏渺袖下的手轻微地颤抖着,握成了拳头。 凭什么,她的命就是这样。 她还没有飞上去,她不甘心就这样坠落到阳光都照不见的阴沟里。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终于,苏渺横下心来,用压抑的嗓音道:“我不愿意。” 周清华惊诧不已:“苏渺同学,我们上午不是都谈好了?” “周老师,我反悔了,我不想退学,跟迟鹰一样,我也没有退路,为什么一定要我把机会让给他,我也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这下子,周清华压力便大了,额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你…你想要怎么争取?” 苏渺望向了教务处的老师们,朗声道:“转校来嘉淇私高这大半年的时间,除了…除了这件事以外,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纪违规的事情,我努力学习,认真完成每一次家庭作业和老师交代的任务。” 说罢,她望向了周清华,“从来没有一次推诿过作为班长的责任。” 周清华想起了年底整理学生档案的时候,她几次三番将苏渺叫到办公室一起帮忙整理。 小姑娘虽然课业压力也很重,但是毫无怨言地帮了她。 这些,都不是班长的分内之事,但她心眼子实诚,很认真地帮她整理好了档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周清华心里愧疚了起来,她知道苏渺的心性…知道她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苏渺,你说的这些,迟鹰他也……” 苏渺望着面前这个已然面目全非的陌生少年,狠下心肠,说道:“除了这件事,在校期间我也没有违背过校纪校规。但他呢,你们问问他,他违规过吗?” 所有老师同时望向了迟鹰。 这个在老师心目中,永远是阳光优等生形象的少年,他违背过校纪校规吗? 这一下子,周清华心里开始打鼓了。 之前迟鹰纹身的事,她没往教务处汇报,当然不止这一件,还耳闻了很多其他的事,都…都没报上去。 迟鹰是她最骄傲的学生,只要他别闹的太多分,周清华都宁可护着他。 教导主任望向了迟鹰:“迟鹰同学,你违规过吗?” 迟鹰淡然一哂,否决道:“没有。” “那苏渺同学,你有证据能够证明迟鹰同学违违纪吗,或者你跟我们说说,他有哪些违纪行为?有没有其他同学作证。” 苏渺望着迟鹰,望着他那张令她曾无数次有意而无意地凝视过的那张英俊脸庞。 她从来未曾认识过他。 冰山之下,还藏着更大的冰山。 她对他…真正的他,一无所知。 迟鹰也回望着苏渺,俩人的视线简短地相接,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还是会有火花。 至少,苏渺心里还是… “我有证据。”苏渺侧开视线,望着窗台的一株茂盛的碧绿吊兰,“你们现在去摸摸他的包,左边裤子包里,他抽…抽…” 心脏砰砰砰地狂跳着,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弭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撕下那些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美好誓词之后,剩下的是多么血淋淋的不堪的真实皮肉。 她那样倾心仰慕过的少年,她甚至幻想过要和他一生一世。 现在她要在所有人如豺狼一样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揭露他。 这就是最真实的人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 良久,苏渺终于压下了胸腔里的那股子气,沉声道:“对不起,我刚刚是为了自保乱说的,迟鹰他…” 苏渺抬头望着他,眼底含着倔强的泪光,咬了牙,一字一顿—— 伏鹰 第98节 “他从来没有违规过。” 迟鹰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藏在袖下紧攥的拳头,骤然松懈。 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精心筹谋的一切,在最后这一刻,还是…败给了她。 她不够心狠。 没有这份狠心肠,小鹰怎么飞得上去啊。 迟鹰偏过头,望向了门外。 教务处的铁门缓缓被推开,秦斯阳走了进来,对所有人道:“对不起,打扰了,我要举报一个人。” 第62章 同尘 看到秦斯阳走进来, 周清华的心脏都跳没了:“秦思阳同学,你要举报谁?” “我举报副班长。” 秦斯阳扫了迟鹰一眼,语气平淡:“他罪名太多了, 你们想先听哪一条,抽烟喝酒打架纹身, 翻墙逃课骗老师…都做过, 每一条我都可以展开好好说一说,一桩桩一件件, 详细地说。” 苏渺心一沉,止住了秦斯阳的话:“你别乱讲!没有这些事!” “你现在还要维护他?”秦斯阳看着她, 也是笑了, 眼底勾着几分冷意, “你是不是傻, 他都背叛你了,你还维护他什么?恋爱冲昏头了?” 背叛… 这个字真的太重了, 青春期十七八岁的年纪,哪里承受得起这沉甸甸的两个字啊。 “他没有背叛我,他只是做出了…做出了更加理智的选择。” 迟鹰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苍凉,对教导处老师道:“你们听听, 她现在还爱我爱得不行, 所以谁是最执迷不悟的, 谁该退学, 不是一目了然?” 苏渺的心再度被他的话刺痛。 少年黑眸寡冷,吐词犀利, 真的陌生得让她完全无法辨认了。 她一言不发, 再不为他多辩护一句话了。 周清华诧异地看着秦斯阳:“你和迟鹰, 你们不是朋友吗?” “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说的话才更有可信度。” 秦斯阳一桩桩一件件将迟鹰过的那些事全抖了出来,包括那次两人共同参与的对周秦皓的报复,威胁林茜熙…甚至连烟盒也被他从迟鹰左边裤子兜里翻了出来。 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周清华急得头上冒汗了,对迟鹰道:“秦斯阳说这些,到底有没有,几分真几分假,你快解释啊。” “没什么好解释的。”迟鹰望着秦斯阳,云淡风轻道,“被自己兄弟卖了,还能说什么,算我交友不慎。” “迟鹰!你严肃点,这是影响你前途的大事!” “这些,我都做过。”他倒也坦荡,“没什么好说的,另外,我的前途也不是随便什么人三言两语能影响的。” 教导主任听了这一下午,也觉得头疼极了,揉了揉眼角:“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上课吧,我们再商量商量,看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 几人走出了教务处,苏渺低头,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跑回教室。 迟鹰和秦斯阳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他没说什么,加快步伐,追上了苏渺。 进教室的时候,迟鹰拉住了苏渺的手腕,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苏渺顿住脚步,漆黑的眼底毫无波澜,沉声说:“你跟我说过很多话。” “只要能力够强,就可以跳出规则之外。” 她恍然想起,这是纹身事件的那一次,秦斯阳举报了她,迟鹰帮她挡了那一次,素拓分差不多被扣了一半。 “我只记得,你跟我说过——路很长,不要倒在这里。” “是啊,这才哪儿到哪儿,未来还远着…”他淡笑道,“小鹰,你想用既有规则打败我,靠秦斯阳这几句没有佐证的举报,难度登天。” 苏渺全身僵硬。 他如何能这般有恃无恐! 迟鹰缓缓道:“你唯一的胜算只有四个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四个字,能做到,你就赢了。” 苏渺望向他,他那双宛如沉潭般冷冽幽深的眸子…同样深深地与她对视着。 心照不宣。 哪怕周围有不少同学都在围观他们,偷听他们。 但他们不会明白,有些东西,只存在于他们俩人共同的回忆中。 那些所谓甜蜜而美好的回忆,现在再回头望,真是… 一步一光年啊。 再也回不去了。 “但我猜你做不到。”迟鹰嘴角掠过一丝促狭的微笑,“毕竟,你还想跟我配得上。” 他轻嗤了一声,转身走进了教室,将她扔在了冷冰冰的阳光下。 …… 班级里同学们的眼神都怪怪的,相互间说话聊天的声音也轻了很多,时不时用眼神扫苏渺迟鹰和秦斯阳三人。 教导处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尤其是秦斯阳突然举报迟鹰这事儿,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谁能想到,他们明明是那么多年的朋友。 苏渺虽然有意外,但不多,她知道秦斯阳对她的心意,只是没料到他会因为这个而背刺迟鹰。 他不像是这样的人,迟鹰从来没有亏对过他。 自习课的时候,后排的许谧给苏渺穿了张小纸条:“最后怎么说,谁走谁留?” 苏渺回她:“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 许谧:“那你呢,你怎么想,还是一开始说的…想要自愿退学吗?” 苏渺:“我有点不甘心。” 许谧:“我也真的没想到迟鹰是这种人,真的看错他了。” 苏渺:“他一向如此。” 迟鹰一向如此,他爱自己胜过世间一切。 只是当他们还未走到绝境的时候,这种自私并未影响到俩人美好的关系。 而一旦面临选择,尤其是这种利益有关的选择时,自私便显露了出来。苏渺真的不怪他,他经历过幼年时那样可怕的经历,他对自己好,天经地义。 道理都能想得开,只是被辜负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许谧:“我希望你留下来,如果有需要,我会去帮你作证的!” 苏渺:“谢谢,我也会努力让自己留下来。” …… 下课后,秦思沅把秦斯阳叫到了无人的走廊边。 “哥,你是不是疯了?你去举报迟鹰?你们不是那么要好…” 秦斯阳打量着自己妹妹,她还算平静,虽然也还是有些一惊一乍的,但明显不再如过往那般抓狂和歇斯底里。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忽视了妹妹,却发现她好像成长了许多。 “我还没有问你,她妈妈的事,对你有没有影响?” “对我有啥子影响。”秦思沅心虚地说,“我…我开心得很!大仇得报的快感。” “是吗?” “是撒!”秦思沅强撑着情绪,“哼,这就是人贱自有…” “思沅,不要说逝者的坏话了。” 秦思沅立马闭嘴。 良久,她终究还是破功了,手撑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塑胶操场,叹了口气:“哥,其实…其实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这几天睡都睡不好。” “嗯?”秦斯阳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跟哥说说,心里怎么想的?” “我一开始怕她妈妈是因为我的诅咒,你知道这种事…谁都说不准。” “别迷信了,是意外,跟你没关系,如果每一个被你诅咒的人都会出事,嘉淇私高的学生要死一半。” “……” 秦思沅眉心微微蹙了起来:“我也晓得,诅咒这种事捕风捉影,但是…不晓得为啥子,我每每看到她就心虚,总觉得对不起她。” 秦斯阳想了想,说道:“你别去找她麻烦,她也不会记恨你。” “我没找她麻烦了,她也挺可怜的,要是我妈妈这样…” 秦思沅哆嗦了一下,想都不敢想。 没有妈妈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可怜的人。 “哥,我也想她留下来,但我更想迟鹰留下来,为什么他们必须走一个嘛,你可不可以跟班主任说,让他们都留下来嘛!实在不行,就叫爸爸帮忙啊。” “如果是以前,也不是不行。但前不久刚出了胡可欣和徐尧的事,一样的性质,一样的证据,如果他们留下来了,你让胡可欣和徐尧心里怎么想,他们父母要是去告,一告一个准,所以…” 秦斯阳定定地说,“必须走一个。” 秦思沅叹了口气:“哪个把照片爆出来的嘛!绝了,在成都拍的都能爆出来,这么大的本事,这不得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啊…” 话音刚落,秦思沅似想到了什么,惊诧地望向了秦斯阳,捂住了嘴,“我去…不会是你吧。” “不是。”秦斯阳不再多说,转身走下了楼梯。 秦思沅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迟鹰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哥…我草!” 伏鹰 第99节 “你是我妹妹吗?” “是…是啊。” “那就闭嘴。” 秦思沅仍旧不依不饶地追着他:“不是…你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照片啊,是你偷了迟鹰的手机吗?不对啊,他怎么可能让你拿到手机。” “哥!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嘛,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秦斯阳当然不信任这个嘴巴跟宣传广播似的胞妹,一把将她攥了过来,两人脸贴脸对视着—— “秦思沅,这是一命换一命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要是走漏半点风声,他们俩…都毁了。” …… 晚上,苏渺和路兴北坐在家门口奔流浩荡的嘉陵江边。 路兴北买了很多鸭脖、鸡架的辣卤,还给她买了一听可乐,自己则开了一罐菠萝啤—— “妙妙,饿了嘛,快吃吧。” 苏渺回头看他一眼,嗓音沙哑,已经凶不起来了:“你咋又来了?” “我看你一个人下了梯口,去江边,我估计你还没吃晚饭。”路兴北将鸭脖和一次性手套递到苏渺面前,“看看江,吃鸭脖,喝可乐,爽得很,啥子烦恼都不见了。” “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天天在我这里溜达。”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姨妈姨爹巴不得我死在外面。” 路兴北是孤儿,父母很早就出车祸去世了,他从小跟着姨妈长大,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很不受待见,所以学习成绩也不好,高中辍学打工也没人管他。 在某种程度上,苏渺和他也算是同病相怜了现在…都是没有爹妈的小孩。 想想也是蠢,迟鹰总说她和他是一样的人,而她也真的蠢得够让人伤心的…居然信了。 她有什么资格和他一样,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路兴北,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人会抛弃自己的影子吗?” “人怎么可能抛弃自己的影子呢,影子跟在脚下,甩都甩不脱。”路兴北帮她开了可乐,递过去,“喝点嘛。” 苏渺没接可乐,望见地上的菠萝啤,拎了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 “是啊,所以才叫形影不离啊。” 如他所说,那些花言巧语、那些令她开心的小伎俩,不过都是男人对女人献殷勤的手段而已。 迟鹰都这样明明白白地跟她说了,她居然还会陷进去,她真的蠢。 苏渺又喝了一大口,风一吹,眼睛微痒,她揉了揉,很不争气地揉出了眼泪。 路兴北知道苏渺这段时间心情都很低落,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闷闷地待在她身边—— “你有啥子不开心,你就跟我说嘛,说出来就好了。” “我说了你会伤心。” “我再伤心,还能有你伤心啊?” 路兴北将一块鸭脖递到她嘴边,她偏头没接,只闷闷地喝着菠萝啤:“妈妈走了快半个多月了,我把自己闷在家里半个月没去学校,蛮多同学来看过我,连秦斯阳都经常来。” “晓得了,那外地崽没来。” 苏渺心头一阵泛酸:“他之前忙竞赛,一周前才回来,回来了,一句话都没和我说。” “你们在一起了?” “早就在一起了。” 路兴北低头啃着鸭架子,辣的呼啦呼啦的,眼泪都快辣出来了。 “我所有尴尬瞬间,他都看到过,他比我自己都更了解我。他用他的衣服给我挡过大姨妈、他送我最想要的洋娃娃、他一眼就能认出我送的贺卡、我给他的山寨打火机他也一直用、他还买断了江对面的大楼三分钟霓虹光给我看星星、陪我去成都看妈妈……” 苏渺用袖子擦着眼泪,越说越伤心,“这怎么能是假的呢。” “不是假的。”路兴北忍着心里铺天盖地的疼意,说道,“但人很复杂,有时候是真的,但有时候,他又会变成另外的样子。比如我认识一个外卖骑手,他平时笑嘻嘻对人好耿直仗义得很,有次我出小车祸他还主动来医院陪护。但他很吝啬,吃饭绝对不会主动开钱,就装傻充愣等你掏钱包,你说不上他不好,但你也不能说他有多好…” “路兴北,感觉你也成熟了好多,不像以前认识的时候那么二了。” 路兴北笑嘻嘻地又要伸手揽她,被苏渺挡开:“你再碰我、我就回家了!” “好好,我不动手。”他抽回了手,耸耸肩,“我觉得不一定是假的,你这么好,如果是我也肯定会天天制造小惊喜小浪漫,只要能让你开心。但就像我刚刚说的,人就是很复杂,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就会有另外的原则。” 听他这样说,苏渺心里好过多了,也能够想得通了。 是的,迟鹰和她一样,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小孩,所以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一点微渺的光,都会竭力抓住。 两个浑身冰冷的人如何靠在一起抱团取暖? 苏渺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我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路兴北端起菠萝啤,和她碰了碰杯,也一饮而尽:“妙妙,我那天说的,我供你上大学是真心的。” “谢谢你,但是不需要。” “你还想退学啊?你晓不晓得,我现在都后悔了,出去闯了这大半年,我才知道知识文化的重要,没有文化,我连听你说话都费劲,想了解你,但是都没办法真正了解你…” 苏渺看着路兴北:“如果我退学了,我就跟你一样了,这样你不就能了解我了?” “我不想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人,你忘了吗,我是你的备胎,最后走投无路了,我永远是你的依靠。” 她抱着膝盖:“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多半会被退学,这已经不是我想不想退的问题了。” “还没有到最后的绝路嘛。” 路兴北望着江边滚滚的浪涌,指着江对面灯火通明的玻璃大楼,“以后你要住到那边去,我可能一辈子都住不进去,妙妙,我的意思就是说,但凡有一丁点机会,人都还是要往高处走。” 苏渺看着江对岸的绚烂霓虹,那是她和妈妈曾经那样渴望的美好。 人要往高处走,这句话苏青瑶也对她说过。 这么长时间,苏渺从来没有梦到过妈妈,但或许是酒精的催化,那天晚上她意外地梦到了苏青瑶。 梦境很破碎,她和苏青瑶一起在吃着面条,苏青瑶一直在加辣椒,辣椒多到碗都溢出来了。 后来场景转化,这次苏渺终于来到了苏青瑶的产房,看着产房里痛苦挣扎的母亲,哭着抓住了她的手。 人在临死之前,手劲儿大的惊人,苏青瑶像是要把她的骨头都捏断了。 她很用力地对她说:“再也不吃面条了!再也不吃面条了!” “住大房子!住最好的房子!” 苏渺疼得惊醒了过来,仓惶狼狈地坐起身,眼角湿润,捧着自己的手。 半条手臂都已经麻了,她似乎还能感觉到女人紧攥过的触感,那样深入骨髓。 苏渺背靠着床头,一直孤坐到天明。 窗外,日出自江面冉冉而生,她终于拨通了手机里那个人的号码。 迟鹰说,打败他唯一的办法—— 放下清高,和光同尘。 第63章 疼爱 两天后的周一, 学校教务处老师经过多番会议,商议出了最终的结果—— 苏渺退学。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办公室里, 周清华的手落到了小姑娘颤抖的肩上,轻轻地安抚了一下, 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对这小姑娘有说不出来的疼惜和怜悯。 教务处主任给出的理由很简单粗暴, 即便留下来的人是苏渺,她也无法支付下学期的学费。 且经过这次事件, 她之前攒的奖学金绩点分数会被扣得所剩无几,更不可能通过奖学金来抵扣学费了。 所以她退学, 是折衷之后唯一的选择。 听到这个结果, 不甘的火焰灼烧着苏渺的心。 怎么可能甘心, 哪怕她和迟鹰犯了同样的错误, 哪怕迟鹰比她违规更多,又怎样? 最后走的人还是她。 苏渺向教务处主任一再追问:“那迟鹰违纪违规的事情, 也可以不再追究了吗?” 教导处老师只解释了一句:“迟鹰同学虽然多番违纪,但考虑到他为学校争得了不少荣誉,功过相抵消了。” 苏渺听到这样的回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日迟鹰能够这般轻松地说出“他不会走”的话。 就是有这个底气。 苏渺回头看到了迟鹰。 少年倚着墙,脸上挂着懒怠而轻松的微笑, 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他在嘲笑她的天真。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公平啊。 有能力的人, 才能够获得超越规则的权限, 这是迟鹰早就告诫过她的道理。 “人要往高处走。” 母亲的话宛如重锤一般、冲击着她躁鼓鼓的耳膜。 教务处老师让苏渺过来签署退学申请书, 并且答应她:“你可以保留学籍,还剩最后一年时间, 自己回家好好复习功课吧, 届时也能参加高考, 如果你的复习方法得当,最后的成绩说不定也会很好。” 苏渺拿起了笔,看着那份退学申请书,右手不住地颤抖着… 她不能放弃,她不能坠落深渊、永无翻身之日。 “我不签,我不走。” 苏渺心灰意冷地回头望了迟鹰一样,决绝地说,“如果一定要逼我离开,我会…上诉,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妈妈离开了,她倾慕的少年也已经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值得她以美好的面目相对。 伏鹰 第100节 “你…” 教务处老师见这姑娘竟如此执拗,一时间火气也上来了,“苏渺同学,这是学校的规定,你就算上诉也没有用,不如省下时间好好复习功课,高考多些分数。” 周清华也走过来劝道:“是啊,苏渺,老师已经尽力为你争取到了保留学籍,这也是考虑到你在校期间一直循规蹈矩、认真努力,你…你也好自为之啊,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苏渺摇了摇头,“周老师,谢谢你尽心,但我不签字,你们可以叫保安把我轰出嘉淇私高,不然我不会主动离开。对不起,我要回去上课了。” “苏渺!” 苏渺刚走出教导处,便看到西装革履的秦烨匆匆赶过来。 办公室门口,他瞥见小女孩绯红的眼角,又想起了当初她母亲温柔可人的模样,心里涌起无限的愧疚。 男人按了按她的肩膀,走了进去。 “老师们,苏渺退学的事恐怕还需要商榷。” 教导主任自然认识秦烨,知道他是秦斯阳的父亲,当然也知道他是c城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企业家。 双胞胎兄妹入学的时候,学校的体育馆修建都是由他出资捐助。 “秦总,您怎么亲自来了,请坐请坐。”教导主任殷勤地迎了出来,让秦烨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老君眉清茶。 “您是因为秦斯阳举报迟鹰的事情来的吧,您看您何必亲自走这一趟呢,这件事其实跟秦斯阳没有太大的关系…” 秦烨不等他说完,打断了他:“我过来是因为苏渺退学的事情,苏渺母亲去世了,我现在是苏渺的监护人。” “啊…” 教导主任大惊失色,诧异地望向了周清华。 周清华耸耸肩,表示她知道的也不太多。 那日苏渺母亲意外离世的消息是由秦烨亲自送过来的,那时候她心里有疑虑。 但这属于人家的个人隐私,作为班主任自然也不好多问。 秦烨端着茶杯,嗓音虽则平静,还带着一股子威严的气势:“苏渺下学期的学费由我来支付,并且前不久听说你们在向社会企业募资修建一个人文图书馆,这方面秦某人也可以略尽绵力。” 教导主任顿时脸色大喜,还未来得及感谢,却又见他脸色沉了下去—— “孩子快高三了,经不起这样的耽搁,我的话先放在这里,她和双胞胎一样都是我们家的小孩,不管犯了什么错,老师好好教导就是,干什么非要退学,又不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教务主任这下子脸色是真的好看了,他给周清华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两个孩子带出去。 “迟鹰,苏渺,你们回教室上课吧。” 苏渺礼貌地退出了教导处,迟鹰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俩人走到楼梯转角处,苏渺终究还是禁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少年面上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只在她回头看他时,眉眼抬了抬,嘴角绽开一抹清浅的笑。 仿佛她还是那个能让他见之欣悦的意中人。 “迟鹰,你说过,我想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下倔强又清高的坚持,和光同尘,现在我做到了,所以要走的人…只能是你。” “谁让我没有一个愿意为我出资建图书馆的干爹,心服口服,认输。”他笑容浪荡又轻佻,带着一股子游戏人间的味道,似浑不在意这样的结果。 苏渺只当他嘴硬,还在维护自己的面子。 两人角力了这么多天,她知道迟鹰有多骄傲,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输给别人。 输给了他的小鹰。 迟鹰走到她身边,在距离她两步的阶梯边停下来,心甘情愿比她矮了一截—— “你干爹对你不错啊,好好珍惜你峰回路转的命运。” “他不是我干爹,我也不想和你吵架。” 两个人在出事之后鲜少有机会能这般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聊一聊。 迟鹰背靠着楼梯扶手,仍旧是那副只在她面前才会出现的吊儿郎当的痞帅模样,嗑开木糖醇口香糖,倒给她。 苏渺没有接,他便自己吃了两颗。 “迟鹰,你有打算吗?回京城还是…” “不告诉你。” 他像是在怪她,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把对她的怨气付诸言语口角。 两个人必须要走一个,苏渺选择了保全自己。 不、是他不义在先,是他们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 谁都怪不了。 “迟鹰,都是假的吗?” “不是。”这句话迟鹰回答得很果断,未经思考,“吻你的时候,是真的想吻你,也是真的想要你,但我更爱我自己。” “明白了。” 苏渺平复了很久,单手搁在楼梯扶手上,抠着褪色的木头皮,直到木岔子把她的指甲戳痛。 有血珠子渗了出来。 迟鹰看不下去了,粗暴地扯过她的手,替她挑掉了指甲缝里的木茬子。 没带纸,只能用嘴吸走了指缝里的血,他一向洁癖,也不管她的手脏不脏了。 “别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苏渺抽回手,看着指缝里湿润的伤口,轻微的刺疼,一如她的心。 “你看,你还是喜欢我。”她嗓音颤栗。 迟鹰低着头,漆黑的眼眸埋在了深邃的眼廓里:“我疼了你这么久,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那和平分手吧,不要再口出恶言、闹得面目全非,以后再见面都…都…不知道如何相对。” “苏渺,已经面目全非了,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是那个你倾心仰慕、愿意给我送礼物、愿意把一切包括你自己都给我的迟鹰?” 她心里悲恸不已。 不是了,再也不是了。 他浅浅笑着,冰冷的眸子望向她:“送你一句最后的衷告,小鹰,任何时候,对任何人的爱,都不要超过你自己。我们这样的人,只能如此,否则迎来的只有毁灭。” 一如他所做的所有。 她不能怪他、不能怨他,因为他爱他自己,这无可厚非。 只是碰巧遇见了比他更可怜弱小的苏渺,一时心软了,把这份爱分了一部分给她而已。 “迟鹰,谢谢你教会我这一课。”苏渺眼底也绽开了释怀的笑意,“谢谢你保护我,也让我开心了这么久。” 没有他,她的青春一潭死水。 而现在,至少还残留了一片烈火燎原之后的灰烬。 “但迟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好,如你所愿。” 迟鹰与她错身而过,她又嗅到了那股清冽的薄荷香味。 那是她初见他时灌入她的世界的气息,现在这味道一点点从她的世界里缓慢抽离。 而她倾心仰慕的少年渐行渐远朝着阶梯上方走去,一步一步,通往了尽头光芒万丈的所在… 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住了阳光,直到他的背影全然消失。 世界,一片侘寂无色。 苏渺十八岁的青春,终结在了迟鹰离开的那一天。 …… 迟鹰拎着拉杆行李箱,缓缓踱步、走进安检口。 即将检票时,似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顿住了脚步,正面迎向了他。 五月的c城已然有了某种炎炎盛夏的先兆,秦斯阳穿了件单薄的白t和工装裤,轻松休闲,却改变不了他这一身端方优雅气质。 “迟鹰,这剧本真的太烂了,下次再让我演这么烂的剧本,我会和你绝交。”秦斯阳这一次也是真的被折磨得够呛。 少年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爷演技好,剧本再烂,也能让人信以为真。” 这一出戏,不仅苏渺信了,就连熟知剧本的秦斯阳,都差点被他代入,信了他全套的说辞。 秦斯阳收敛了笑容,深沉地望着他:“你知不知道,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滋味有多熬煎。” “以前我们都做过那种语文阅读理解题,说有老鹰会在小鹰初次试飞之时,折断它的翅膀,绝大多数小鹰都会命丧悬崖,而忍耐着撕裂的痛苦冲向天际的小鹰,才能够真正成为羽翼丰满的猛禽。” 迟鹰取下了别在领口的那枚粉色糖果小夹子,搁在指尖把玩着,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她妈妈走了,她要离开嘉淇私高,还要和老子分手…那我就折了她的翅膀,看她甘不甘心就此沉沦。” 悲伤,总比将来沉沦深渊要好。 秦斯阳无法认同迟鹰这种无疑是壮士断腕的做法。 “你的心太狠了,你差点毁了她。没了妈妈,又被喜欢的人背叛,如果她一时想不开跳江了…你就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我不会后悔一辈子。” 迟鹰轻描淡写地笑着,说的话…却让人不禁为之心颤,“我去江里陪她。” “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秦斯阳几乎快被迟鹰给惹怒了。 他一向都疯,小时候为了锻炼身体对自己狠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几乎是拿命去拼。 “好,就算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那你又何必临走时跟她说这么绝的话。她还喜欢你,这次之后,也许她还会心有愧疚,将来如果还有缘分,也好相见。” “前提是我他妈还能回得来。” 迟鹰伸手捂了捂胸口,感受着胸腔里微弱的跳动,“如果回得来,我跟她跪下都行。” “回不来了,就让她永远恨我。”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秦斯阳定定看着他,“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不关心。你让她带着这样的恨意,如何过好这一生。” “她会过得好,她是我的小鹰。” 伏鹰 第101节 登机的广播再三催促着,两个男人沉默地对峙了很久。 终于,迟鹰伸出手,用力地抱了抱秦斯阳。 “别生气了。”他附在他耳畔,嗓音苦涩,“她真的很可怜,像以前你疼爱秦思沅一样,多疼疼她。” 第64章 温暖 苏渺留了下来, 班上多有龃龉,说得很难听,尤其是几个对迟鹰颇有好感的女生, 觉得苏渺是靠了关系才留下来的。 而且这关系,还特别不堪、特别见不得人。 “居然认了秦斯阳他爸, 我的天, 好绝啊。” “她妈都为秦斯阳他爸死了,她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 “如果是我, 我肯定恨死他们家。” “我昨天还看到她和双胞胎一起去学校后街吃晚饭呢。” “完全傍上了啊。” “当然啊,人家给她交了学费嘛, 谁有钱就舔谁咯, 就算妈妈死了也没关系。” 在苏渺经过他们身边时, 他们如龃龉的蚊子一般喧嚷。 这一次, 苏渺不再如以往那样…把脑袋缩在龟壳里,以为不听不看不言, 就可以把伤害阻挡在外。 她回头望向那一群窃窃私语的同学:“感觉一定特别好吧?”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会让你们觉得自己特别高尚吧。” 有女生红着脸反驳:“我们又不会认贼作父。” 话音未了,秦思沅炸毛了,跳出来挡在苏渺前面, 指着那个女生大骂:“你说哪个是贼?你胀多了没地方消化是不是, 在这里乱嚼别人的舌根, 你爹妈生了你这个哈麻批才是要伤心死了。” 那女生被秦思沅几句脏话都说哭了。 秦斯阳听不下去了, 呵斥住了妹妹,回身对那帮嚼舌根的人道:“你们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痛苦, 不要以为很容易。等将来真正面临人性考验的选择的那一天, 你们也会希望周围的人善良一些。” 大家讪讪地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不再多说什么。 苏渺无视了来自周围人的异样目光,无所谓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敏感又脆弱的小可怜转校生。 就像给自己穿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刀剑不侵,再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她开始对自己好,再不让自己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像迟鹰所说的,爱自己胜过了世间一切。 下午放学,苏渺回家收拾行李,提着重重的行李箱下,一步一步走下九十三道梯坎。 这阶梯左右两边有各色店铺,早餐店、小面馆、火锅串串店…还有开锁店和五金杂货铺。 以前苏渺生活在这里的时候,从来没有很仔细地观察过这些店铺,现在看着如此陌生又亲近的它们,心里也有些感伤。 就像妈妈还在身边的时候,她从来不觉得妈妈对她有多好,现在妈妈不在了,苏渺才细细地回想着她曾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苏渺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能细致地感受到苏青瑶的爱。 她不爱她就不会生她,不爱她就不会养她这么大,不爱她就不会这样尽心竭力地帮她摆脱糟糕的环境,去更好的学校… 苏渺提着行李往下走,路过梯坎旁边的串串店。 店门口,路兴北叫住了苏渺:“妙妙,快来吃火锅。” 苏渺站在梯上看着路兴北:“你怎么又来了?” “来找你吃饭。” 路兴北说着将她的行李提进店里,搁在座位边,苏渺也只好跟着进去。 他给她加了香油和葱花作料,然后夹了一块烫好的鹌鹑蛋放进她碗里。 “你要搬家了?” “嗯,这房子是妈妈生前租的,现在续不上租金,房东就要把房子收走了。” “我说了,你缺钱找我啊!” “我不要你的钱。” 路兴北叹了口气,望向她:“那你去哪里住哎?” “我搬去秦叔叔家里。” “……” 良久,他嘲讽道,“原来是要去住大别墅了。” “对啊。”苏渺拿起筷子低头吃火锅,“我就是不要脸了。” 反正这段时间,班上的风言风语不少,说她不要脸攀高枝,凭这种关系…她竟也好意思接受秦家的资助。 苏渺被扣光了素拓分,没拿到奖学金,如果没有秦烨的慷慨解囊,她只能退学。 对于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旁观者来说,苏渺没有退学、没有宁可饿死而不受嗟来之食,就是没有廉耻的小人。 “以前她总说我清高,不接地气,现在我知道,我之所以清高,是她拿着脸皮给我换回来的…” 苏渺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边吃边说,“我不在乎了,真的,路兴北,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想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实现梦想。” 忽然被辣椒呛着,苏渺狠狠地咳嗽了起来,咳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路兴北给她递来了纸巾:“你激动啥,我又没说你不好,没有看不起你。” “我不在乎。” “那你去住大别墅,我想见你一面就难了。”路兴北叹了一口气,“当初你要退学打工,我就该支持你,这样至少还能经常见到你。” 苏渺端着油碟,闷闷地说:“你真的觉得我应该去打工啊?” 路兴北想了想,连忙改口:“算了算了,你好好读书嘛,我进过厂,看过厂里那些流水线上的女工,每天重复做同样的事,手都磨出泡来了。我一想到你也要过这么辛苦的日子,我就心痛得睡不着。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将来当老师、或者当医生,当律师,考公务员…反正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路兴北,谢谢你,你对我真的很好。” 路兴北害羞地笑了下,又给她烫了一块毛肚:“我又没得妈老汉,我不对你好,对哪个好嘛。” “我也没有妈妈了,那个人也走了,我不知道该对谁好了。” “那就对自己好。” “嗯!” 路兴北笑起来有点憨憨的感觉,苏渺也给他夹了一块牛腩肉,他感动得不行了,一直舍不得吃。 “妙妙,你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也没有,你要是愿意就喊我一声哥嘛。” “不要。” 苏渺一口拒绝,“哥哥妹妹什么的,尴尬死了。” “尴尬什么,我说真的,你不想当我女朋友,当我妹妹总可以吧。” “路兴北,你还喜欢我,我怎么当你妹妹,这太绿茶了。” 路兴北挠挠头,无言以对。 他知道这姑娘太聪明了,聪明且清醒,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想忽悠她…都忽悠不住。 可能只有像那个外地崽一样聪明,才能够拿得住她。 但路兴北不会放弃,反正俩人都已经分手了,苏渺又不像以前那样讨厌他了,这是很好的开始。 “反正我已经认定你是我妹妹了,你不接受也要接受。” “你又耍无赖。”苏渺放下了筷子,“路兴北,你好好生活吧,你都攒了这么多钱了,找个真心喜欢你的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妙妙,我还是那句话,在你结婚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你先拿我当个备胎嘛。” “……” 苏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和他干瞪眼。 这家伙脾气才犟哦。 这时候,秦斯阳从梯坎上走下来,看到了坐在外桌的苏渺和路兴北:“你在这里,找了你很久。” “秦斯阳,你怎么来了?” “不是今天搬家?来帮你拿行李。” 苏渺连忙起身,介绍道:“这是路兴北,我以前学校的同学,这是秦斯阳,我现在学校的…同学。” 路兴北打量着秦斯阳端方清隽的五官,又察觉他望苏渺的眼神不太对劲,随口来了句:“你也是妙妙的备胎啊?” “……” 桌下,苏渺一脚给他踩了过去,简直想把油碟浇他脸上。 秦斯阳忍耐着,保持礼貌疏远的态度:“我是她现在的哥哥。” “哥哥?怎么又来个哥哥?”路兴北有点无语了,望向苏渺,“我让你认我当哥哥,你不愿意,这个备胎你就愿意…怎么这么双标呢?” “路兴北,你再乱说!”她气得脸都红了。 秦斯阳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小姝是我亲妹妹,也是她亲妹妹,所以是的,我是她哥哥。” 路兴北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的关系,晓得了,那你没资格当备胎了,还不如我。” “……” 苏渺真想原地挖个洞钻了。 秦斯阳反而不太在乎,很自来熟地给自己打了油碟,大大方方地加入了他们的火锅局。 路兴北又去拿了些串串过来煮着,招呼道:“还想吃什么自己点啊,大哥。” 秦斯阳给苏渺碗里夹了菜,对路兴北道:“我没资格当备胎,但你也永远上不了位,知道为什么?” “我晓得,你要说我配不上她嘛。” “不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伏鹰 第102节 “哈?”路兴北笑了,“我认识她几年了,你这小白脸认识她多久了?” “认识她这么久,你不知道她是重度社恐症患者?” 路兴北茫然地挠了挠头:“这…” 秦斯阳笑了:“我坐在这里五分钟不到,你几句话就让她尴尬得脚指头都要抠出一条嘉陵江了,你要是能追到她,我秦斯阳三个字倒着念。” “……” 路兴北望向苏渺,她单手扶着额头,俨然已经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了。 备胎火锅局的后半程,路兴北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思索中,吃得心不在焉的,最后他去结账,却被告知秦斯阳已经结过了。 他走出餐厅,对提着行李的秦斯阳道:“你动作怎么这么快,今天你明明是我请妙妙吃饭,喧宾夺主嗦。” 秦斯阳:“不用谢。” 路兴北被他气的眼冒金星。 这家伙简直跟他的克星似的,让他气闷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算了,妙妙,我走了,下次我再请你吃饭,单独请,哼。” “你不回京城了啊?”苏渺问他。 “不去了,反正外卖哪里都能送。”路兴北溜达着下了阶梯,回头道,“你妈妈又走了,你去他家住,哥实在放心不下,这一年我陪着你高考,你要是有啥事,遇到啥难处,就给我发微信,你有我的微信撒。” 苏渺没有回应,望着少年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挺难缠。”秦斯阳提着她的行李,和她一起走下阶梯,“仔细些,别又被抓早恋证据。” “我拒绝过很多次了。”苏渺比任何人更希望路兴北能不要再来纠缠,放她自由,“他真的很犟脾气,我口水都说干了,他就是不听,非要给我当什么备胎。” 秦斯阳笑了起来,望着身边女孩的侧脸,在微醺的路灯下笼着温柔的光:“因为你真的很乖,让人放不下。” 这样的话,好像迟鹰也说过,但他就能轻飘飘地放下。 苏渺心里又是一阵酸疼的感伤,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他比迟鹰更喜欢我。” 秦斯阳提着行李的手紧了紧,想到了那个义无反顾说要去江里陪她的少年。 “我不这样觉得。” 这是苏渺第二次来到双胞胎的家里。 小别墅坐落于半山腰间,夜间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辉煌的霓虹灯火,可比江边的视野要开阔太多了。 苏渺看多了江,这是她第一次看山。 秦斯阳领着她进了大门,叮嘱家里的保姆将她的行李安顿到房间里。 “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别拘束。” 苏渺看到家里有婴儿床和纸尿布一类的东西,都堆在客厅角落,还未来得及拆封。 “小姝呢?” “她还在医院,两个月嫂轮流照顾着,过几天就能接回家了,那时候月嫂也要搬进来、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她。” “你爸爸会回来吗?” “很少回家,他在城里还有别的宅子…以及不同的女人。” 苏渺回头望了秦斯阳一眼:“那你岂不是会有很多兄弟姐妹?” “目前,只有小姝…和你。” “我不是。” “我也希望不是。” “……” 苏渺无言地走到婴儿床边,床上铺着天空蓝的柔软棉被,吊顶也挂着星星月亮一类的东西。 蓝色是秦斯阳最喜欢的颜色。 “这是你买的?” “嗯,总不能指望我那个渣爹去给妹妹挑婴儿用品。” 秦斯阳指尖撩着吊顶的星星灯,“其实我也不太懂,按照月嫂列的单子买的,尽可能挑最好的,如果你不放心,以后可以和我一起去买这些。” “嗯。” 苏渺看着这一堆婴儿用品,知道小姝在秦家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至少…她的童年应该会比她要过得好。 除了没有妈妈这件事。 “你爸爸会一直抚养小姝吗?” “当然,这是他的孩子。” “如果以后你妈妈回来了,她不喜欢小姝,你给我打电话,我会把小姝带走。” 秦斯阳沉吟片刻,说道:“我爸说,你妈妈临死前攥着他的袖子,求了他一件事。” “养育小姝吗?” “不是。”他望着她,“你妈妈没提这个孩子,她只求他资助你上大学。” 苏渺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咳嗽了几声,呛出了眼泪,捂着酸胀到快要窒息的胸腔,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呼吸。 以前她以为苏青瑶不爱她,现在她走了,她才知道,她只爱她。 可是她再也听不到她叫她一声“幺儿”了。 …… “上楼吧,带你看看房间。” 秦斯阳领着苏渺上了楼,这时候,楼上“嘎吱”的一声开门响,接着又是“砰”的一声,秦思沅像踩着风火轮一样冲了下来,冲到了苏渺面前,双手扶着栏杆,双眼圆瞪地盯着她。 苏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准备迎接这个暴脾气的家伙劈头盖脸的羞辱甚至打骂。 然而,手里的提包被人接了过去,苏渺睁开眼,看到秦思沅拎着她的包包上了楼。 “你住我的隔壁,哼!” 这一声“哼”,哼得格外孩子气。 秦斯阳在她耳畔,轻轻解释道:“她怕鬼,你住她隔壁,给她壮壮胆子。” “我还以为像她那样的女孩,什么都不怕。” “正因为她亏心事做多了…才怕见鬼。” 秦思沅重重地踢开门,望着俩人:“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讲坏话!” “没有。” “没有。” 苏渺和秦斯阳赶紧摇头,三两步上了楼。 秦斯阳给苏渺准备的房间不算太大,甚至有些小,是家里的保姆间,但是这房间很合苏渺的心意。 太大的房间让她感觉到茫然和无所适从,这样狭窄且周全的房间,刚刚好。 浅蓝色的基调,白色纱帘,大床上铺着绚烂的欧式花纹的床单,明净的书桌靠着窗,桌上收拾得非常整洁,也很空旷,亟待主人来填充它。 她进屋后,秦斯阳便不再打扰她,回了自己房间复习功课。 苏渺洗完澡走出来,穿着妈妈给她买的棉质小睡裙,擦拭着头发,坐到桌边准备翻翻书。 这时候,房间门被猛地推开,苏渺吓了一大跳,见秦思沅穿这件蕾丝花边的睡裙,怨念地站在她面前。 “你…干什么?” 秦思沅像个贞子一样哀怨地看着她:“老子睡球不着,你妈妈天天来找我,今晚你跟我睡,她就不得来了。” “……” 苏渺无语地说,“我反而希望她来找找我。” “不管,你来我家,就要陪我睡。”她仍旧像个小公主一样,好像要求别人做任何事都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你必须陪我睡几天。” 但现在的苏渺,却不再是过去那个耳根子软、什么事都忍让、顺从的她了。 迟鹰的背弃只教会了她一件事,就是爱自己。 “我不是来陪你睡觉的,也不是来给你当丫鬟的。” 秦思沅还想坚持,又怕闹大了被哥哥察觉,只能稍稍放低姿态一些:“算我求你嘛。” “那你还叫老子?” “我不叫老子了。”秦思沅抱着枕头,“快来快来,一起睡。” 苏渺仍旧摇头:“你可以来我的房间睡,我不想去你的房间。” 她和迟鹰一样,对于陌生的气息、陌生的领地,本能地会抗拒和排斥…除了彼此,大概无法习惯任何人的私人领地了。 秦思沅望了望周围,嫌弃地说:“你的房间太小了,床也这么小,我都施展不开。” “你还要施展什么。” “我睡觉喜欢画大字。” “……” “那你今晚自己睡吧。” 被嫌弃的秦思沅退了出去,然而不过十分钟,终于还是抱着自己的枕头怂了吧唧地爬上了苏渺的床。 床不算大,一米五,但容纳两个纤瘦的女孩是绰绰有余了。 秦思沅关了顶灯,只留了一盏夜灯,望向书桌边还在奋笔疾书做试卷的苏渺:“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我要复习,你睡不着可以回自己房间。” “我睡眠好得很,上课的时候已经练成了秒睡神功。” 她这句话不小心把苏渺给逗笑了,但很克制,浅浅地抿抿嘴。 当然,考虑到秦斯阳说这个怕鬼的家伙已经连着好几晚失眠了,苏渺决定今晚也早些睡觉。 伏鹰 第103节 她收拾了书本,关了灯,躺在了秦思沅的身边。 秦思沅身上有股香香的味道,像是果味的身体乳,给人一种精致而美好的感觉。 她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 秦思沅准备画大字了,苏渺立刻警告:“你要是乱动,我就把你踹下去。” “这里是我家!” “不管。” “哇,没想到你突然变得这么厚脸皮。” “跟某人学的。” “哼。” 她没有问某人是谁,不管某人是谁,秦思沅都释怀了,她心里有其他人了。 苏渺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却听身边的少女道:“你晓不晓得,这房间是我哥哥亲自布置的。” “知道,他喜欢蓝色。” 秦思沅坐起身,八卦的兴趣被点燃了,准备跟她开启夜聊模式:“我哥还想一直跟你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当兄妹呢!不晓得真兄妹还是假兄妹。” “……” “我哥太惨了,真的太惨了,啧…” “他下午去超市逛了两个小时,给你买各种生活用品,这他妈连卫生巾都给你买了!他都没给我买过。” 苏渺叮嘱道:“你以后不要开我和他的玩笑了,很尴尬。” 秦思沅叹了口气,重新躺下来,望着夜色浓郁的天花板:“要是没得那个娃娃,你跟了我哥,不晓得有多幸福呢,我哥特别暖男,特别会关心人,尤其是他在意的人,他简直没有底线的保护着…” “这点我深有体会。” 秦思沅也想到了过去针对她的那些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望着她:“我跟你明说嘛,迟鹰其实不适合你,你晓不晓得他以前的经历,特别不好。” 苏渺偏头,黑暗中与她静静地对视着:“我听过。” “我哥以前劝我的时候,有个特别形象的比喻,说他就像海绵,就算你给他像大海一样多的爱意,他都会全部吸收,但是他能吐出来多少呢。而像你,你应该也属于很没安全感的类型吧,需要别人给你很多的爱。” 苏渺扪心自问,的确如此。 路兴北如果不让她那么那么尴尬,兴许在很久以前,她会答应路兴北,因为他给足了她安全感,这是苏渺极度渴求的。 迟鹰是让苏渺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即便自己也如此渴望得到爱,但仍旧愿意一腔心意都给他,愿意自己少被爱一些,也要让他感觉到幸福。 直到,他背弃了她。 苏渺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想了。 接下来她的人生不再有迟鹰,也不再会有让她愿意付出爱意的人,她只爱自己。 那一晚秦思沅睡得特别好,接下来的每一晚,她都要缠着苏渺一起睡觉。 秦斯阳有些看不下去了,把穿着哆啦a梦睡衣的秦思沅从席梦思大床上揪了起来:“人家每天晚上都要复习功课,你在边上叽叽喳喳,你好意思吗?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像什么话。” 秦思沅被兄长攥出房间,急得口不择言:“你是不是也想一起睡嘛!羡慕我哦!” 秦斯阳揪住了她的耳朵,疼得她哇哇大叫,对着兄长又踢又打。 看到这一幕的苏渺,竟然意外地笑了起来。 她渐渐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对兄妹了。 后来路兴北送外卖路过校门口,请她吃了一碗冰粉,苏渺提及自己好像一点也不恨他们,反而有些喜欢他们了,这很不应该。 路兴北想了想,对她说:“比起心里装满仇恨,我猜你妈妈大概更希望你开心一些。” …… 两周后,月嫂带着孩子住进了别墅里。 三个人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婴儿房看看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常常一逗就是好几个小时,最后挑灯夜战赶作业。 秦思沅一开始嘴上说坚决不喜欢小孩,如果她乱哭乱叫,就把她丢出去。 但是自从她抱过那孩子之后,打脸来得无比迅速,每天放学都会给小朋友带好多好多玩具,陪她玩的时间也是最久的。 也真是很神奇,小姝咿咿呀呀地开口说话,第一个居然是叫秦思沅妈妈,秦思沅听到以后都哭了,说她哪里有这么老。 苏渺为自己的亲妹妹居然喊秦思沅妈妈,心里有点不太乐意,直到小朋友也喊了她妈妈,她才稍稍高兴一些。 这三人外加一个小朋友,生活在如此清幽宁静的别墅里,他们的生活堪称乐园。 苏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在经济无忧的情况下,生活会是多么的幸福啊。 至少人生百分之八十的烦恼都会消失,剩下的只有快乐。 小朋友的成长过程,也渐渐抚平了她心里那一块失亲的漏洞,至少让她的情绪不在总是闷沉沉的。 她不是一无所有,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亲人,小姝是她心里唯一的安慰了。 苏渺也渴望能够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够保护她。 …… 紧张的高三生活,也在这样时而平淡、时而温馨、时而鸡飞狗跳的兄妹养娃生活中,飞速地流逝而去。 秦斯阳看苏渺一天比一天的笑容渐多了起来,心里也很宽慰。 他以为她已经慢慢的遗忘了那个从来未曾提及的名字。 就像秦思沅一样,那股子看似轰轰烈烈、不能自拔的一往情深,最后也在时间的消磨和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消失殆尽了。 青春虽则刻骨铭心,却不会永恒,更不会沧海桑田。 一直到过年的时候,三人逛超市买年货,秦思沅主动提了一句:“也不晓得迟鹰今年在哪里过年哦。” 这话说出来,没人回应她。 苏渺和秦斯阳都假装没听到,各自站在架柜边挑选着商品,她耸耸肩,推着婴儿车去买水果了。 过了会儿,苏渺走到秦斯阳身边,秦斯阳正在拿着一袋奶粉看配方。 良久,她问:“他…在哪里过年?” 虽然很努力想让自己语气平静一些,但呼吸里还是有禁不住的颤音。 “我不知道。” 秦斯阳放下奶粉,沉声道:“大概率不会回京城,被退学这种事…回去了只怕没办法跟老爷子交代,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苏渺没再多说什么,又问他:“买不买点腊肉香肠,不知道你和秦思沅爱不爱吃。” “还行,只是超市的熏得不好。” “肯定没我妈熏得好,不过也还是买一点吧。” 苏渺去熟食年货区挑选腊肉了。 秦斯阳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凝望着女孩单薄纤瘦的背影,在热闹的人群中却显得萧索。 她掩饰得很好,所以秦斯阳也没有拆穿她一直忘不了迟鹰的那件事。 怎么可能忘得了。 他是她静寂的青春里,最惊艳的一抹嘹亮。 她还深深地思念着他。 第65章 回家 年夜的那天, 苏渺跟秦斯阳说自己要出去一个人走一走,让他不要担心。 秦思沅从沙发上跳起来,以为她想出去放烟花, 也想和她一起,但苏渺拒绝了:“只是出去走走, 不放烟花。” 城里也不让放。 秦思沅还是想跟着一起, 还要把小姝也带上,秦斯阳拎住了她。 他看出了苏渺心里不痛快, 在家里闷着只怕要憋出毛病了。 秦斯阳叮嘱她,九点以前回家。 “好。” 苏渺去超市买了一些菠萝啤, 还在即将打烊的烧烤店里买了烤串, 没有加辣椒, 打车去了临江天玺。 去年寒假, 迟鹰将门禁卡给她了就一直没收回去,搬家的时候, 苏渺在抽屉里找到了那张门禁卡,一直挂在钥匙串上。 她心里有一种猜测—— 如果迟鹰没有回京城,会否仍旧留在c城。 凭他的智商和基础,即便最后一年自行复习,大概也能在高考中取得极佳的发挥。 更遑论他还有那么多可以加分的奖杯。 如果他还在, 如果他是一个人, 苏渺想陪陪他。 她打开了并未更换密码的房门:“迟鹰, 在吗?” 房间里空空荡荡, 一片死寂,像是从来不曾有人生活过。 窗户并未全然封闭, 江风吹拂着白色的纱帘蹁跹起舞。 苏渺打开一盏小夜灯, 走到吧台边, 指尖拭了拭桌面。 一层薄灰。 他已经离开了。 虽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她心里还是抑制不住涌起淡淡的失落。 她在门口徘徊了两分钟,甚至准备好了见面的第一句话—— “吓一跳吧,我就猜你还在家。” 伏鹰 第104节 她会笑着和他打招呼,很自然的,一点尴尬都没有。 她会告诉他:那件事…经过这半年的分离和休整,她心底已经彻底释怀了,不怪他了。 迟鹰对她的好,对她的庇护和怜惜,早就抵消了那次背叛。苏渺不是没良心的人,她对迟鹰恨不起来。 苏渺坐在了高脚椅上,手肘撑着满是灰尘的吧台,也不管脏不脏了,开启了一瓶菠萝啤,对着不远处的摄像镜头,遥遥致意。 “迟鹰,我猜你是一个人,来陪陪你。” “不知道你身边有没有其他女孩,或者朋友,你一向不会让自己太寂寞。” “如果…如果你是一个人,今晚我们一起跨年。” “你到底能不能看到我啊。”她冲摄像头挥了挥手,也不知道它坏没坏。 “我有尝试联系你,你的机器人,我天天去找它聊天,不知道你听到没有。” “它的嘴很讨厌,和你很像,总惹人生气。” “我真的不怪你了,迟鹰,你不要因为害怕我不开心,就不敢回来。” 苏渺对着镜头自说自话,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这个摄像头也许早就关闭或者坏掉了。 她不太擅长喝酒,菠萝啤是唯一能接受的酒精饮料,喝一点就会晕晕乎乎的。 而每每这种时候,情绪特别容易泛滥,几乎控制不住。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来这里。 …… 窗明几净的洁白病房里,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入窗框。 那位名叫梅丽的年轻护士推门走进病房,一如往常地将针头刺入少年手腕麦色的皮肤之中,弹了弹点滴,用带了些加州口音的英文询问他情况。 他摘下了白色的pods耳机,对她颔首微笑。 梅丽护士被少年这一抹微笑惊艳到呼吸都慢了几拍。 她低头,看到他手机屏幕上好像在播放视频,有女孩带着哭腔的嗓音传来,她却一句也听不懂,猜测大概与这个英俊的亚裔少年说同一种语言。 她将早上收到的一份offer递到他手边,说了句congratulations,便不再打扰他,退出了病房。 约翰·乔丽思医疗中心,心脏外科领域在全美是数一数二的医疗机构。 在迟鹰入院的第三个月,收到了麻省寄来的入学通知书。 但他无心于此,戴上了洁白的降噪耳机,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女孩。 显而易见她喝醉了,很伤心,在跨年夜一个人去了他家里,自说自话,讲了很多很多。 以前吝于说出口的那些话,都在酒精的催化下,向着寂静的黑夜倾吐—— “我搬到秦斯阳家里了,接受秦叔叔的资助,放弃了过去的坚持,生活真的轻松了好多。” “迟鹰,我真的变得自私了,像你一样自私,也正因如此,我想我还是配得上你。” “啊,我的普通话是不是变得有点不自然了,你一走,我们班同学都没人说普通话了。” “迟鹰,我会努力考最好的大学,去京城,去你长大的地方…如果开学第一天你来帮我提行李,我就马上原谅你。” “如果你身边有女孩跟你告白,你记得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个人,比她们更爱你,你想要的我能给,多少都可以…” “迟鹰,大学来找我,我唱《告白气球》给你听。” “我只原谅这一次,你不来,我就不原谅了。” …… 家里的保姆佣人都回家团年了,双胞胎兄妹俩按照网络食谱,做了满满一桌不知道能不能入口的年夜饭。 秦斯阳刚把饭菜端上桌,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提醒这是一通境外的电话。 他的心微微一惊,独自来到了后花园,接听了电话。 电流声中,对方呼吸不稳,像是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对他说:“她在我家,去接她,别让她一个人,周围他妈太黑了。” “临江天玺?” “嗯,小姑娘家还学会喝酒了,你教的?” “绝对不是。” 秦斯阳顿了顿,问道,“你在哪儿。” “美国。” 其实秦斯阳已经猜到他出国了,他很久以前就想去麻省的人工智能实验室进修。 “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吗?” “心脏出了点问题,现在这边治一治,好了就回来。” 他的心紧了紧,明白迟鹰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问题应该不小。 “能治好吗?” “回来打球,一样吊打你。” 秦斯阳轻嗤了一声:“某人还想跟你考同一所大学,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迟鹰静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道:“如果有男的追她,给她把把关,捡个好的。跟她说我是个渣男,别让她总想我,一天苦着个脸。” “唷,半年不见,居然大方起来了,以前谁敢动你的东西,手都给他折了。” 迟鹰没有回应,似乎也在经历艰难的挣扎。 秦斯阳清了清嗓子,劝道:“你跟她联系吧,异地也行啊,她肯定比现在快乐些…” 迟鹰打断了他:“万一老子治不好…” 秦斯阳顿时沉默,一阵风过,他眼睛有点涩,喉结滚了滚,咽下如鲠在喉的不适:“迟鹰,别说这种话。” “生下来医生就说活不久,这是跟老天爷借了这么多年的命,他要收回去,我也没辙。” “但你从来不信命。” 良久,只听迟鹰用压抑的嗓音,缓缓道:“这次我信了。” 如果能让他重新回到她身边,迟鹰愿意跪下来… 祈盼上天垂怜。 秦斯阳将喝得微醺的苏渺接了回来。 她酒意稍稍醒了些,吃过两兄妹的黑暗料理年夜饭,一个人斜倚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春晚。 秦思沅蹲在她面前,几番欲言又止,还是她主动开了口:“你有事?” 秦思沅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那个…你有迟鹰家钥匙啊?” “嗯。”苏渺见她削得费劲儿,接过了苹果,帮她削。 “我靠!这不就等于你有一栋房子了嘛!临江天玺啊!你还住我们家干嘛,你搬他家去啊!那么好的房子!我都想住呢!走走走,明天我们一起搬过去!他家在市中心,离学校超近的!” 秦斯阳翻了个白眼:“你敢住迟鹰家里,你试试他回来会不会直接把你丢进嘉陵江。” 秦思沅撇撇嘴:“这有什么,谁晓得他啥子时候回来,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呢,那房子不就是苏渺的了!除了没有房产证。” 苏渺指尖蓦地一刺,锋锐的刀子削破了皮,她连忙将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 秦斯阳递来了创可贴:“别听她瞎扯,迟鹰是念旧的人。” 苏渺舔舐着指尖的腥咸,摇了摇头,“飞走了,就是飞走了。” 跨年的时候,秦家父母都给两兄妹各自发了红包。 路兴北也给苏渺发了一个红包,苏渺不好拒绝,接受了他的心意,同时也给他发了同等金额的红包:“也祝你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大路朝北:“……” 大路朝北:“你这…是不是看不起哥嘛。” 渺:“不是啊,你收着嘛,只是一个祝福而已。” 大路朝北:“不行,我怎么能收女人的钱。【左哼哼】” 渺:“……” 她恍然想到去年,她给迟鹰的红包,每一个他都会收,他俩特别喜欢相互给对方发红包。 但每次迟鹰给她发的数额都会多一点点,只多一点点,分寸拿捏得几乎精准完美,让她感觉到体贴和舒适。 她翻开了和迟鹰相互转账的聊天记录,有好多好多—— c:“请你吃糖糖。” 渺:“请你抽烟烟。” c:“请你吃花生米。” 渺:“我花生米过敏你忘了?【微笑】”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渺:“生气了。” c:“【狠狠抱住】。” …… 他们聊了好多好多天,她从来没想过会和一个人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她几乎把她全部的心思和想法都分享给他了。 毫无保留地打开自己的内心世界让他走进来。 苏渺给他编辑了一条消息,发了过去。 还好,竟也没拉黑。 渺:“是你让秦斯阳来接我的吗?” 渺:“迟鹰,我好想你。” 伏鹰 第105节 第66章 高考 高考结束的那天, 苏渺走出考场,望着湛蓝的天空,只觉得无所适从。 周围有男孩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嘶吼; 也有女孩直接一整个奔向了喜欢的男孩怀中, 他抱着她在人群中转起了圈圈,从今以后, 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这炽热的情感; 更有不少人高高地将书籍抛掷向天空, 就像他们的青春,在这一天获得了彻底的轻松和自由…… 明德班的同学们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们汇聚在了教室里,周清华对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叮咛和寄语。 苏渺看到她眼底含着泪光—— “你们人生的一段美好的旅程, 终于结束了, 但同学们, 你们要知道, 这并不是青春的结束,恰恰相反, 你们的青春,从今天、从这一刻起,才刚刚开始。” “当你们离开单纯的高中校园之后,老师希望你们不要被眼前的利益所蒙蔽,也不要把所谓的个人主义奉为绝对崇高的价值和理想, 尽管你们现在多崇尚所谓的绝对自由。老师希望你们永远保持少年热血, 心中也要常怀家国天下。” “最后, 老师希望你们能够永远保持青春不逝。” 有同学不解地追问:“老师, 人都会长大,会变老, 怎么样才能青春不逝啊?” 周清华想了想, 回答道:“永远可以为炽热的感情, 热泪盈眶。” 同学们都被震动了,从来都只会告诉他们“努力向前,为未来而努力拼搏”的老师,第一次对他们进行真正的情感教育—— 永远可以为炽热的感情,热泪盈眶。 教室里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同学们眼底饱含着泪光,看着这个平日里对他们谆谆教诲、甚至让他们觉得无比啰嗦烦躁的班主任。 而现在,在高升生涯即将落下帷幕的这一刻,他们多希望班主任能再多讲几句。 每一句,他们都会认真地记在心上,奉为圭臬。 然而周清华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我宣布,明德班的高中课程到此结束,下课。” 大家都没有如往常一般涌出教室,而是恋恋不舍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每个人脸上都含着不舍,很多女孩已经低头摸出了纸巾,男生也强忍着眼泪。 周清华对他们摆了摆手,然后望向了最后排的班长。 “苏渺…你…你出来一下吧。” 苏渺收拾好了书包,来到了走廊边,周清华看着她,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歉疚之意:“高考发挥得还不错吧?” “嗯。”苏渺点了点头,“考完我对了答案,应该还行。” “老师知道你肯定可以。” “谢谢老师这两年的教诲。” “志愿准备填报哪里呢?” 苏渺沉默片刻,说道:“兴许会去北方看看,去京城吧。” “专业想好了吗?” “我想成为老师,也许会填报汉语言。” “好啊,很好。” 周清华顿了顿,又问道,“你和迟鹰…还有联系吗?” 苏渺摇头:“没有,周老师,我不知道他现在境况如何。” 周清华叹息了一声:“当初你和迟鹰…老师真的特别看重你们俩,你们都是好孩子,做出那样的选择,真的很残酷,但老师个人的意志也没有办法和校领导的决策去对抗。” “周老师,我理解的。” “让你们过早地接触到社会的残酷,这不是我的本意,其实青春的感情是很美好的,老师不希望这件事在你心里留下某种阴影。” 周清华脑子也有些乱,这件事在她心里憋了快一年多,只因为怕影响苏渺的学习,所以一直没机会找她好好聊一聊。 但她也看得出来,苏渺这一年全部的心力都用在了学习上,她想拼命忘掉什么,她过得…并不开心。 “迟鹰…他真的是很体贴的男孩子,至少这么多年,老师没有遇到过比他更懂人情世故的学生。” “我都知道,周老师,我也从没遇到过像他那样的人。” “老师是觉得,或许他还有别的苦衷?” 苏渺望向了周清华,周清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是猜测,他真的不像是那种会为了自己而不择手段的人…怎么说呢,知世故而不世故,这才是他最大的优点。” 知世故…而不世故。 苏渺浅浅地咂摸着这句话。 的确,她所倾慕的少年,的确就是周老师所说的那样,他太懂人心了,但他的心其实并不复杂。 他只是很渴望被爱而已。 “周老师,真的没关系了。”苏渺笑着说,“我一点也不怪他,也不怪任何人了,留下来的人是我,只希望他不要怪我才好。” “你能这样想就好,老师就是担心因为这件事,影响你将来对待感情的态度,这件事真的…” 周清华无奈地说,“这是很糟糕的情感教育,老师真的不该逼你们做出这种残酷选择。” “谢谢周老师的教诲。” 苏渺对她浅浅地鞠了一躬,然后回了储物间,清理自己的柜子。 很多同学都清空的储物箱,将钥匙交给了的保管储物间的后勤处老师,苏渺将箱子里书包和一些杂物装回了书包里,离开的时候,经过了左边第三格的柜子。 那是迟鹰的储物柜,自从他走后,那个柜子从未被打开过。 苏渺向后勤处老师借来了钥匙,打开了迟鹰的箱子进行最后的检查,以防他还有东西遗落了。 他领地意识很强,向来不喜欢自己的私人用品被他人占用。 苏渺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空空如也,果然他将所有东西都拿走了,然而在她即将阖上柜门的时候,却在门上发现了一张泛黄的便利贴。 贴纸上用她无比熟悉的行书体写了两行字——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苏渺颤抖的手摘下了纸条,禁不住笑了起来,眼底饱含着热泪。 这是他给她的青春,热忱而炽热,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消散,永远留存在她的记忆里, 用一生去思念和忘怀。 …… 晚上,同学们去ktv开了一个很大的包厢,这是最后的狂欢夜,再也没有人管他们了,他们可以纵情恣意地狂欢,然后一醉到天明,甚至还可以当着老师的面,向心爱的人大胆地告白… 在十八岁以后的这个夏天,所有禁忌都解除了。 秦斯阳似乎有些喝多了,漂亮的桃花眸带了点醉意的微醺。 苏渺则四处寻找秦思沅:“你妹妹呢?” “找她做什么,爱去哪儿去哪儿。”秦斯阳修长白皙的指尖拎着酒杯,喝了一口,似乎也懒得管这个妹妹了。 苏渺坐在他身边,秦斯阳将酒杯递过去:“我们喝一杯吧。” “我不能喝多,容易醉。” “一个人都能喝,怎么,今晚不想陪我?” “不是。”苏渺接过了酒杯,和秦斯阳的杯子碰了碰,“谢谢你这一年的照顾。” 秦斯阳冷冷笑了笑:“你知道我心底一直喜欢你,但我们已经是不可能的关系了,永远不可能,以后我是你的哥哥。” “你喝醉了。” 秦斯阳又碰了碰她的杯子,苏渺沉默地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我只问一句,如果没有迟鹰,没有小姝,你会喜欢我吗?” 苏渺还没回答,他又连忙打断,“算了,这个问题挺傻的,我不想知道答案。” 微醺的醉意渐渐涌来,苏渺的心热热的,她又不是机器人,怎么会对这样一份压抑又炽热的感情无动于衷。 她缺乏安全感,对任何确定无意的真心…都视为珍宝。 “以前你跟我说,我和你们不是同一类人,学力、经验、见识都和你们不匹配,我一直记着…” 话音为落,秦斯阳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偏头望向她:“我嘴贱,行吗?” 苏渺笑了笑,继续说:“你欺负我的时候,我讨厌过你。你为秦思沅出头,弄坏我的毛笔那一次,我看见你把她护在身后,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她吗,有兄长真好,做错了任何事都有人无条件、无底线地护着,真的好幸福啊。” 秦斯阳愧疚地望着她:“苏渺…” 苏渺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抱歉的话语:“而这一年,你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当初艳羡的幸福,而且是双倍的幸福。” 这一年,双胞胎兄妹简直像一对小金刚一样挡在她前面,替她挡下了所有的流言蜚语和不堪的诋毁。 这是以前的苏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不管过去她怎样讨厌他们,但现在都讨厌不起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小姝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而小姝又是我和思沅唯一的妹妹,所以…”秦斯阳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你也是我的妹妹,我会像疼爱思沅一样爱你,好吗。” 苏渺对他笑了笑:“那我岂不是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幸福的人。” “那我就把它当成对我这个兄长最高的赞誉了。” 秦斯阳将女孩揽入怀中,用力地抱了抱。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是他房间常熏的那种味道,悠远、古意,给人一种沉稳而安心的感觉。 见这俩人拥抱,以段桥为首,班上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开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秦斯阳白了他们一眼,叫他们闭嘴,男生们便将他拉过去唱歌。 苏渺也不再觉得尴尬了,说开之后,她和秦斯阳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回归了正常,再也不会有尴尬了。 秦斯阳唱完歌,回到了她身边,喃了声:“我唱歌不好听。” “没有呀,我觉得特别好听,你声音很温柔。” 过了几分钟,苏渺鼓足了勇气,终于还是试探性地问:“秦斯阳,我如果填报北方的学校,最好的那一所,我能…见到那个人吗?” 这是寒假那次以来,她第一次提及迟鹰。 如果她不提,秦斯阳都差点以为她走出来了。 伏鹰 第106节 秦斯阳想了想,对她道:“苏渺,志愿的填报参考你最想学的专业,不要考虑任何其他因素,因为未来…真的很漫长,不要为任何人而改变你人生的方向。” 苏渺沉吟片刻,点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谢谢。” 秦斯阳不再打扰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坐到段桥那边,和他们玩起了骰子。 苏渺端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她明白了,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 那是苏渺第一次喝酒喝到断片儿,真的好轻松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卸下了高考的重负,妈妈的期待,还有她自己对自己的期许…她轻的几乎要飘起来了。 从洗手间出来,昏暗的走道里,好想有人在抓她的衣服:“哇,这幺妹儿好乖啊!” “去哥哥的包厢耍一下子撒。” “走开!”苏渺使劲儿地挣开,“滚蛋!滚开!” “还凶哦!” 她努力朝着班级聚会的包厢跑去,然而那道玻璃门分明近在咫尺,却又是那么遥远,她的世界天旋地转,门也在旋转。 混乱中,她只能竭力推开那双恶心的“咸猪蹄”:“放开!我同学就…就在那边!” “陪我们耍一下嘛。” 忽然间,她感觉手臂一松,惯性使然,苏渺跌跌撞撞地靠在墙边,险些摔跤。 晕晕乎乎中,她似乎看到一抹凌厉的黑色身影,将那人揍翻在地,接着又是几拳头砸下去,出拳的力道和戾气,令人胆寒。 小流氓被揍的惨叫了几声,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苏渺看不清那抹黑色的身影,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他却离开了,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她心头一空,嘴里囫囵地说些醉语,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就像在梦境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东闯西顾,拼命奔跑着去寻找一星半点遥不可及的光。 “别走。” 她追着他到了酒吧大厅,大厅里有很多人,烟酒味混杂交错,一道道黑色的宛如鬼影一般的陌生人在她眼前晃悠。 她再也追不到那个人了,苏渺跌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而就在这时,那道影子拨开人群,蹲在了她面前,很无奈地将她扶了起来。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纵使她什么都看不清,但味道却异常敏锐。 那股清甘又凛冽的薄荷香,是她梦里千回百转萦绕不散的味道。 苏渺抱住他,就像抓住一只麻雀,用力到几乎要将它掐死一般。她踮起脚想吻他,但看又看不清楚,好像吻到鼻子了,又像眼睛,她不顾一切地亲吻着…寻找着记忆里的柔软的薄唇。 终于,少年再也控制不住,将她攥到了走廊里空无一人的包厢,重重地将她抵在墙边。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滞重。 门外有同学出来寻找苏渺,想叫她一起去跟班主任敬酒。 苏渺被男人按在了墙边,她低头,看到少熟悉的手正克制地把玩着她腰上的蝴蝶结,一下,又一下。 “说,吻我。” 他嗓音沙哑低沉,试探性地凑了过来。 苏渺眼泪淌了下来,急促地呼吸着:“迟鹰,吻我。” 下一秒,他覆上了她的唇,亲吻着,似乎还不够,灵活地撬开了紧咬的贝齿,探入寻找着温暖的舌尖,抵死交缠。 这样热烈的亲吻还伴随着剧烈的抽泣、压抑、绝望、不甘…或许还有忍耐到极致的思念和强烈的恨。 苏渺咬了他,他也如野兽般与她角力撕咬了起来,手不安分地捧住了她的口口,女孩发出一声很轻的嘤咛,他立刻下移,落在了腰间。 无师自通的热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大概一直到她酒意渐渐的消散。 “我要去京城了,我不是去找你的,你算老几,我怎么会找你。” “很好。”他嗓音低哑,“愿你前程远大。” “我会忘了你,说不定我会和路兴北在一起,我会和他接吻,跟他…” 迟鹰蓦地握住了她的手,很用力,用力到就像捏死一只小动物,让她指骨生疼。 她在等他说出威胁的言辞,哪怕只是一句:“你敢。”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混蛋!”苏渺歇斯底里地喊叫了起来,“为什么梦里你还要纠缠我,你滚远些啊,我配不上你,你太他妈高贵了。” “你不要我,你回来干什么啊!” 她扇了他一耳光,然后又吻他,又踹他,又拥抱他。 他竭力地安抚着,抚摸着她最敏感的角落。 “小鹰,毕业快乐。” …… 后半夜,秦斯阳在隔壁包间找到了苏渺,她倒在沙发边,睡得昏昏沉沉。 秦斯阳拍醒了她:“怎么睡在这里?” 苏渺醒过来,酒意散了大半,揉了揉脑袋:“我好像梦到迟鹰了。” “是吗?” “不、不是梦,我和他接吻了。” 秦斯阳看着小姑娘柔美的唇上嫣色的口红,精致得像是刚刚涂上去一般,丝毫没有被肆虐的痕迹:“睡醒了就跟我回家吧。” 苏渺攥住秦斯阳的衣袖:“你告诉我真话,迟鹰是不是回来了!” “没有,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只是做梦了。” 苏渺茫然地站起身,有什么东西从她胸口掉了出来。 她低头将它捡起。 那是一支盛开得娇艳欲滴的珂赛特紫玫瑰。 …… 第67章 归乡 苏渺在北方呆了整整四年。 北方的冬日有连绵的大雪, 千里冰封,真的很冷很冷,几乎是她受不住的那种冷。 她一直将苏青瑶的骨灰盒带在身边, 也经常会梦见妈妈。在梦里,妈妈仍旧穿着柔滑的丝绸睡衣, 婀娜曼妙的女人曲线呈现在她眼前。 她倚在柜台边, 嘴里骂骂咧咧地数落着苏渺的不好,说她带她来这么冷的地方, 真是没孝心,白养她这么大了, 看来以后指望不了这小白眼狼给她养老送终。 苏渺醒过来, 眼底泛着朦胧的泪星子。 是啊, 妈妈不喜欢这北方的广袤与辽阔, 也受不了这里的干燥和风尘。她是个娇滴滴的女人,在南方温润潮湿的水土里长大, 畏热又怕冷。 苏渺想着,她是应该回家了。 她申请了保研,以她的名列前茅的课业成绩和在重点期刊上发表的论文、以及这些年所获的书法和写作方面的奖项,保研本校研究生绰绰有余,但苏渺还是申请了c城的南渝大学。 为此, 文学系主任和她的辅导员不止一次劝说过她, 让她留下来, 毕竟…她的本科全校在全国范围内排名第一, 离开这里,未免过于可惜。 但苏渺想回家了, 妈妈不喜欢北方。 而她这么多年… 也等够了。 南渝大学虽然比不上她的本科院校的综合实力, 但文学专业却很强势, 是国家重点学科建设基地。 且因为苏渺的成绩和奖项,还有本科院校的推荐,南渝大学通过了她的保研申请,向她投来了橄榄枝。 苏渺决定读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妈妈。 像她这种平凡家庭的小孩子,不,她甚至都不算平凡家庭,因为没有双亲。 她只能走读书这一条路。 也许,她将来会如妈妈所愿,拥有一份稳定的教师职业,虽则没有多么高额的薪水,至少光鲜体面,如果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太过失望。 也许她会嫁给一个平凡的男人,放弃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再仰望苍穹,奢求那一抹看不见的影子会投映在她身上。 秦斯阳一直留在c城,就读南渝大学金融系,毕业之后便继承了父辈的企业,成为了家族集团的执牛耳者。 他的一生也是早早地规划好了,不会有太多的意外,也没有多少惊喜,大学时谈过几段不如意的恋爱,但都无疾而终,单身到现在,大概率…会有一场家族联姻等着他。 苏渺登机之前,候机厅里接到了秦斯阳的电话,询问她准确的落机时间,他会去江北机场接她。 “哥哥你这么忙,不要来了,路兴北说要过来接我。” “这么多年了,这家伙死皮赖脸还缠着你。” 苏渺叹了口气。 “他人还不错,但条件差了些,学历实在跟你不匹配,我劝你不要因为一时的感动或者其他原因,做出错误的决定。”秦斯阳的语气永远是这样一副不冷不热、平平淡淡,说出来的话也是冷静得宛如领导发言一般。 苏渺从货架上拎了一瓶柠檬水,无奈道:“这话你对他说去吧,我已经拒绝过他不下一千遍了,不、不止,几千遍了!” “你要是不想让他继续纠缠你,我有办法让他在c城永远消失。” “……” 听着秦斯阳这天凉王破的霸总发言,苏渺嘴角抽了抽,“倒也不至于这么狠。” “落机之后,回家吗,思沅应该在家。” “不了,我把之前的房子租回来了,我回自己家住。” “你那房子…条件实在差了些,不行你去临江天玺住吧,如果你还没把门禁卡弄丢的话,那房子也空置这么多年了,扔那儿浪费。” 伏鹰 第107节 “不用了哥哥,我就住老房子,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学了。”苏渺抚摸着书包里的小方盒,“我妈肯定也想回家去。” “那行,明天回别墅吃饭,秦姝很想你,天天跟我唠叨要二姐姐。” 听他提及妹妹,苏渺无光的眼底顷刻间绽开光彩:“小姝还好吗?” “嗯,鬼灵精一个,回来还要你带她去游乐场。” “好呀!那我快些回来。” 苏渺挂断了电话,广播里传来了登机的广播,她检票之后走进了机舱。 机舱里有一些熟悉的乡音,很多乘客是来京旅游的老乡,苏渺觉得很亲切。 她在京城呆了整整四年,她的很多同学都留了下来,在京城找了一份工作,定居于此。 苏渺曾经也以为自己会留下来,像鹰一样,远远地逃离那座错落的山城,一飞冲天,再也不回去了。 不管这里房价有多高,留下来有多么艰难,一定都不要再回去。 可是真到了毕业季,苏渺却还是毅然选择了回去。 这里不是她的家,也没有她的回忆,她的童年和青春,她喜欢的人,喜欢她的人… 所有的美好与伤痛的回忆,都藏在那座两江交汇的城市里。 她不是那只孤绝尘上、一去不返的鹰,她还是会念旧,会感伤,所以她要回家了,她要回到双胞胎和小姝身边。 两年前,苏渺开始叫秦斯阳“哥哥”,这也是让秦思沅撺掇的,一开始还挺不好意思,她从来没有开口叫过这两个字,很不自然。 但后来慢慢地也习惯了,秦斯阳真的像哥哥一样,面面俱到地照管着她各方面的生活,隔三差五打电话询问她生活和学习情况,问她有没有人追,对方人品如何之类的,还叫她好好学习,争取保研… 后来秦思沅说,秦斯阳也总给她打了电话,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话,简直了…她烦得不行。 苏渺一点也不觉得烦,她需要这样的唠叨,需要有人这样管着她,让她觉得她在这个世界上,还被人关心着。 不至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随风飘零。 所以她叫秦斯阳“哥哥”,而不是像秦思沅那样直接喊“哥”。 “哥哥”这两个字,没那么随意,更亲切,代表了她对这段关系的珍视。 而在她准备关机的时候,蒋希琳的电话冲了进来—— “你都走了!!我刚刚去宿舍,你都搬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陪了你四年,你说走就走了!!!” 女孩在电话那边直接“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苏渺也被她弄得眼眶湿润,“希希,我走了,以后来c城我带你玩啊。”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留下来啊!你以前明明说会留下来的!” “我要回家了,这里不是我的家。” “他会回来的,我跟你说了他会回来,你怎么不信我呢,我问过我哥了,他说他的梦想在这里,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不等了。”苏渺倔强地擦掉眼角的泪痕,“这四年我他妈…每几个月就要去一次心理咨询中心,希希,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耽溺了,我要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 催促关机的广播响了起来,苏渺必须挂断电话了,蒋希琳哭着说:“我会来看你的,我们是最好最好的姐妹,你不许跟别人比我们好。” “嗯!” 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江北国际机场。 苏渺走出t2航站楼,路兴北远远地望见了她,朝她飞扑而来,想要抱住她。 她赶紧闪躲,伸出手挡住他:“退!” 路兴北挠着头,接过了她的行李箱:“妙妙,我真的太想你了!” 四年了过去了,路兴北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些,身形更加健壮,手臂肌肉块几乎都要爆出来了。 他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外搭花衬衣,配黑色工装裤,衣品实在不怎么样,但是颜值反而提升了不少,五官轮廓更显凌厉粗犷,更有男人味儿了。所以即便气质不怎么样,但长相完全弥补了这一块儿缺失。 额头的位置多了一块疤痕,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他自己说是摔了,但苏渺不信,也没深究。 这一路上,路兴北絮絮叨叨地向她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事业成就”。 他贷款开了一家酒吧,生意非常不错,赚了点小钱,现在也算是小有资产,听她说考上了南渝大学研究生,他立马在她学校门口盘下了一个店面,准备开一家冰粉店,这样她就可以免费过来吃冰粉了。 “你妈提出的五十万的要求,我是早就攒够了,妙妙,你啥子时候嫁给我也?” 苏渺毫不留情地拒绝道:“我早就说过,不会和你结婚,你别再等了嘛,你身边肯定有很多女孩会愿意和你交往的!” 他提着行李走上了九十三级阶梯,叹气道:“你都考上研究生了,我晓得,更配不上了。” 苏渺心软,听他这样说又有些不忍,想说不是学历的原因,却见他嘻嘻一笑,吊儿郎当道,“虽然学历配不上,但我的真心配得上撒!” “……” 若非这般不要脸,他大概也不会纠缠这么久。 “路兴北,我真的服了你了,但凡读书有这份毅力,你早写完博士论文了。” 路兴北轻哼了一声:“你看你,四年都没谈恋爱,是不是北方男不入眼嘛?” “才不是,北方男生又高又帅。” “那我晓得了,你还在想那个外地崽。” 苏渺淡然一笑:“我连他长什么样我都忘了。”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筒子楼下,路兴北帮她提着行李上楼,家门口,苏渺说:“谢谢你来接我,下次去你酒吧玩。” “好啊,酒水全免。” “那你回去吧,再次感谢你帮我提行李。” “我等你进屋。” 苏渺没有多想,从包包里翻出钥匙打开了门。 然而,房门打开的一刹那,路兴北忽然攥着她的手进了屋,脚跟关上门,将她拖拽着进屋扔在了沙发上。 苏渺吓了一跳,用力挣脱他,后退着来到窗边,背死死抵着窗户:“路兴北!你做什么!” 路兴北渴望地看着她,眸底翻涌着难以压制的欲望,手撩着她的发丝,用恳求的嗓音道:“妙妙,你跟了我嘛,我好想要你啊,从高中想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他妈都没有碰过女人,老子要忍不住了。” 苏渺被他这胀红的脸吓到,伸手摸到了兜里的刀子,颤声威胁道:“你敢…” “我不勉强你,我求你,行不行。” “不行,我不会和你…你找别的女生嘛,真正喜欢你的。”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你又没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嘛,嫌我没文化?没钱?” “都不是,路兴北,就是没感觉,没感觉怎么喜欢,我要是答应你才是对你的伤害。” “你答应我,我就幸福要升天了,哪有伤害。” “我怎么都跟你说不清楚。” “因为我没文化嘛。” 路兴北深深地望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避开,但被他掰了过来,强行摸了一下。 “妙妙,你喜欢像外地崽那种厉害的、让你崇拜的,觉得我是小杂皮,赚再多钱你都看不起我。” “……” 苏渺紧张的情绪反而平复了,冰冷的刀子,抵在了路兴北的腹部:“路兴北,我不再是高中的苏渺了,我什么都看开了,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你试试。” 路兴北从女孩眼底看出了玉石俱焚的决绝。 是,她再不是当初那个见了他就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了,她妈妈的离开,男友的离开,带走了她生命全部的光泽。 路兴北低头,看到女孩手臂上刀子的划痕。 心理障碍最严重的时候,她甚至自残过…自残的刀子,正被她随身携带。 他猛地松开了她,连连后退,失魂落魄地看着她:“妙妙,对、对不起,我疯了才…” “滚。” “妙妙…” “我叫你滚。” 路兴北不舍地望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开,还体贴地给她关上了房门:“下次再来看你。” 过了好久,苏渺才缓过来,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呼吸着。 刀子被她甩在了茶几上。 回来之后,一切都在变,城市里高楼更高、更密集,车也更多了。 路兴北…也变了。 她更是。 第二天早上,苏渺打扫了两个小时的卫生,又去超市里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和装饰品,终于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还原了以前和妈妈居住时的样子。 十点的时候,她接到学校里师姐李雨棠的电话。 这师姐是她咨询保研的时候添加的同专业直系师姐,在保研和联系导师方面给了她提供了不少信息咨询。 “师姐,你好,找我有事吗?” “渺渺,你已经回c城了吧?” “回了,昨天晚上落机呢。” “那就好,我这边有点事需要你的帮助,两天后有一场人工智能专业的座谈会,有位麻省理工的大佬带了课题成果过来,但现在是暑假嘛,我们校报的同学都回家了,不少是外地同学,就…能不能麻烦你带上相机和录音笔跟我一起过去,拍些照片,我们要写专题报道发表在学校官方公众号上。” 苏渺知道师姐是校报公众号的主要负责人,她沉吟片刻,说道:“人工智能专业吗?我可能不太懂这方面专业知识。” “没关系,你负责拍照就好,他们的聊天内容你直接开录音笔,离他近一点,保证内容清晰,稿子我们这边就根据录音内容来写。” “好哦。” 苏渺拿笔将师姐的叮嘱记载了小本子上,“对方是什么人啊?学生吗,还是教授老师,外国人还是华裔呢?说英文还是中文喃?” “是中国人啦,年龄不大,据说…他是很年轻的科技新贵,但是因为他有太多牛逼的科研课题和研究成果,都直博了,这次南渝大学请这位大佬过来好像也花了不少钱,邀请他加入智能芯片研究室。” 苏渺是文科生,半懂不懂的,不过没关系,她只需要好好拍照就行了。 晚上,她洗了澡,给自己抹上了香香的身体乳,同时用创可贴盖住了手腕上自残的痕迹。 伏鹰 第108节 第68章 机场 下午, 苏渺带着一盒崭新的芭比公主去南岸区别墅看望妹妹秦姝。 却没想到,一进门就发现秦思沅竟然在给小朋友涂指甲油! 小家伙手上脚上,一片红艳艳, 走近了看,女孩粉白如瓷的小脸上还化了妆, 口红抹唇, 灰黑色的眼影和夹得翘翘的睫毛。 苏渺忍无可忍了,芭比娃娃往沙发上一扔, 直接冲沙发上穿着娇俏蕾丝睡裙的秦思沅发飙了—— “秦思沅,谁同意你给小姝涂指甲油, 还化妆, 全是化学用品, 她皮肤这么嫩, 你给她弄这些刺激的,怎么受得了…” 说着, 她赶紧去洗手间拿了柔肤的卸妆湿纸巾,给小朋友擦脸。 “唔…姐姐,我要娃娃。” “姐姐先给你洗脸,以后小姝不叫这个坏姐姐给你涂这些了,知道吗?” “嗯!”小朋友很听话地用力点头。 秦思沅懒洋洋地站起身, 收起了她的化妆包:“瞧你紧张那样, 我的都是高级化妆品, 植物成分, 没什么问题。” “那也不行,你给她涂了口红, 过会儿她又去吃东西, 不全吃进肚子里了吗, 还有这指甲油,她也会放进嘴巴里舔的。” “你啊,你自己还不是化妆。” “可小姝才几岁呀。” “哎呀,知道了嘛,叨叨叨叨,都没完了!”她翻了个白眼,浑不在意。 秦斯阳系着围裙,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快来吃饭了。” 苏渺拉着小姝走到秦斯阳面前:“哥哥你看她,把小姝弄成什么样了,你在家也不管管她。” 秦斯阳立刻板着脸,义正严词对秦思沅说:“不许给妹妹化妆。” 秦思沅努努嘴,冷哼:“你就偏心她!她说啥子都对,我做啥子都错。” 小姝很乖地抱着苏渺的手臂,一个劲儿跟她撒娇:“二姐姐,明天带我去加勒比水世界。” 苏渺还没说话,秦思沅拔高了调子,嘲道:“你还去加勒比水世界,这大夏天的。人山人海,去嘛,去了你就晓得下人肉饺子是什么滋味了。” 秦姝冲她努努嘴:“哼,你不带我去,二姐姐带我去。” 苏渺重新给小姑娘梳理了乱糟糟的头发,扎了两个羊角小辫儿,温柔地说:“明天不行哦,明天姐姐有工作,过两天忙完了带你去。” 秦斯阳道:“没事,我周末带她去。” “你又不会游泳,没关系,我带她去吧。” “那一起。” “行。” 小姝开心地跳了起来:“耶!哥哥姐姐带我去!” 秦思沅望着这俩人,牵过了小朋友的手,似笑非笑道:“小姝,叫什么哥哥姐姐,直接喊爸爸妈妈算了,反正你妈没了,你亲爹也不怎么管你,你看他们…像不像你妈妈和爸爸。” “像!” “让他们给你当爸爸妈妈好不好。” “好呀。” “秦思沅!”这下子秦斯阳是真被她惹火了,上前来揪住了她的耳朵,“你再乱教试试!” “哎呀,我说着耍的,你还当真了。” 秦思沅挣开了他,带着小姝来到客厅:“来,姐姐陪你堆乐高,才不理他们。” “吃饭了。” “你们吃呗,我练舞减肥。”秦思沅望着满满一桌的大菜,轻哼,“反正你又不是做给我吃的。” 秦斯阳给苏渺盛了饭:“别理她,咱们吃。” 苏渺拿起筷子,望着她:“真减肥啊?” “哼!” 秦思沅大学时候学习舞蹈专业,毕业之后就留在省艺术团,成为了一名古典舞演员,有演出的时候一连好几个月都要跟团,忙得脚不沾地,但闲暇时间也很多,一闲下来就跑去谈恋爱,成天见不着人影。 晚上,苏渺哄着小姝睡着之后,便准备回家了。 秦思沅生拉硬拽地不让她走,一定要她今天晚上陪她睡觉:“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一年能见到几次嘛,你来了不过夜就走,说好的当姐妹呢。” “你又不是没闺蜜,跟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杨依依她们都上班了,平时也见不着面。”秦思沅将苏渺拖到了自己床上,给她递来了枕头,舒舒服服地将她安顿好,“再说,她们也都要结婚了,又不能跟我睡觉。” “你不是也有男朋友吗?” “季骞吗,早就分了。” “为什么?” 说到这个,秦思沅心里就烦,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我们两个矛盾太多了,脾气也合不来,什么都合不来。” “很正常,你们本来就是天差地别。” “那我该怎么办呢?” “季骞现在在做什么?” “他考了体校嘛,现在在省队打篮球呢。” “那跟你的差距还是很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哥哥的话吧,他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他也反对…” 秦思沅打断了她:“假如你是我,你会听吗?” “我不是你,没办法设身处地帮你出主意。”苏渺看着墙上的那盏暖黄色小夜灯,平静地说,“我代入季骞可能更容易些,我们是一样的人。” “切,你都考上研究生了,还这么没自信。” 苏渺翻过身背对着她,不再言语。 秦思沅推了推她,凑过来,温热的气息拍在她颈子边,痒痒的:“苏渺,问你个问题哈。” 她似要睡着了,懒懒道:“问嘛。” “你和男的睡过觉吗?” “……” 秦思沅见她不语,又使劲儿推她:“有没有呀!有没有!” “没有,我又没谈过男朋友。” “那有没有男的追你喃?” “有。” “有帅哥吗?” 她想了想,点头:“有。” “180以上的?” “全都是180以上的,还有185的。” “啊啊啊!”秦思沅攥着她的衣领,“你去北方读了个假大学咩?居然没耍过朋友,那么多追你的,要是我的话…我就一周换一个。” “……” “一直缠着你那崽儿,路什么的,也不错啊,我看着挺帅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请你去追,追上了我就解脱了。” 秦思沅翻了个白眼:“老子才不,我再也不会喜欢喜欢你的了,也是受够了。” 苏渺闭上眼,准备睡觉,过了几分钟,又听秦思沅道,“你想不想晓得做那个…是什么感觉?” “……” 苏渺真的已经困得不行了,但是今晚这位“床伴”看来是真的憋了一肚子话,要和她摆闺蜜局,不会放她好好睡觉了。 她坐起身,认认真真地回答她:“我不晓得,什么感觉你给我说嘛。” 秦思沅立刻来劲儿了,也坐了起来:“简直要疯了,尤其是那股劲儿冲上来的时候,眼前全是小星星,落在你喜欢的人身上。于是你看着他的眼睛,你会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你愿意沦陷在他的世界里。这个时候,再来一个柔情蜜意的热吻…爽到飞起来了。” 苏渺真的没办法跟她讨论这些,羞得脸颊通红:“这题对我来说超纲了…还是睡觉吧。” “你这人太没劲儿了。”秦思沅也躺了下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将脸靠在她纤瘦的背上,“不晓得和迟鹰做是啥子感觉。” “……” “你肯定愿意跟他,将来要是有机会,跟我分享啊,我想晓得他大不大。” “秦思沅!你是个妹妹家,你说这些…” 苏渺回身踹了她一脚,“我都不敢让小姝跟你这se女生活在一起了!明天我就带她回家!” “哎呀,脾气才大哦。” 秦思沅将薄薄的空调被全扯了过去,一点儿都不给她留,兀自睡到了另一边,“我知道,你就是听不得他的名字。” 苏渺抢了被子,也侧身躺了下去:“我早就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我还记得,永远不会忘。”秦思沅打了个懒懒的呵欠,宛如梦呓般,“他是我见过最帅的男生,没有之一。” 苏渺用力闭上了眼,试图将那轮模糊的影子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手机里,她删光了他所有的照片,加密相册里也是一张都没能保留下来,微信也删了,联系方式也删了,让他彻彻底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从此以后,只有空,无边无际的空旷…她的心,喜怒,情绪,全部被他带走了。 她仿佛成了行尸走肉,只有靠伤害自己,才能让她获得些微的真实感。 …… 苏渺问秦斯阳借了一台单反相机,次日下午,与李雨棠师姐早早地等候在了江北机场t1航站楼外,等候接机。 身边还有好几位西装革履、打扮得非常正式的计院博士学姐学长们。 “不用太紧张。” 伏鹰 第109节 李雨棠知道苏渺有轻微社恐,凑近她耳畔,低声安慰,“你只需要负责好好拍照,别的都不用管,他们学院自然会招待好他。” “嗯,明白的,我以前也给原学校的毕业典礼拍过照,学姐不用担心。” 苏渺的技术还不错,以前学院的领导工作会议需要拍照,都是叫她过来。 “本来应该有计院的领导要来亲自迎接,只是那位大佬坚持只和同龄人交流,不喜欢过于严肃正式的氛围。这不,都是博士学姐学长们过来接她。” 又等了会儿,航站楼广播提醒航班已经落机了,但苏渺感觉自己差不多得去换卫生巾了,于是将相机递给学姐,自己匆匆去了洗手间。 今天是第二天,量有些大,好在出来的时候提前吃过布洛芬,所以肚子倒没有闹得多难受,只隐隐有些酸胀而已。 苏渺从洗手间出来,在外面的公共水台边洗了手。 余光瞥见有人也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地让了让位置。 这时候,一股清冽而熟悉的薄荷香,漫入鼻息。 苏渺侧眼望过去,看到那人颀长骨感的一双手,放在感应水龙头下,哗啦啦,水流冲击着他麦色的皮肤,手背有青色的血管脉络,右手小拇指根有轻微起伏的骨骼。 那双手…苏渺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的心宛如铅球般、瞬间被抛掷了十万八千里。 镜子里的男人,一身大码宽松的七分袖t恤,襟前印着环绕月亮旋转的卫星图案,宽松的抽绳束脚九分裤,尽显青春气息。 五年了,他似乎仍旧停留在她记忆里十八岁的样子,清隽的五官没有变化,但明显长高了,身材也瘦削了,皮肤… 好像白了些。 明亮的顶灯光线下,他的侧脸显得有些冷峻,头微微低垂着,身子前倾,从容地洗着手。 几缕黑色碎发散落在额前,黑眸平静无澜。 苏渺的身形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她曾经无数次试想过,久别重逢,应以何如的面貌相对。 或许她会揍他,或许只是静静地流淌眼泪,或许…或许…她想过好多好多。 但这样的设想,也在日复一日杳无音信的失望中,逐渐消弭,幸运女神已然将她弃逐深渊。 苏渺垂着眸子,背靠在水台上,以沉默与无言相对,形同陌路。 迟鹰洗了手,转身烘干,扫了眼镜子里的女孩。 她穿着干净的白色棉质过膝连衣裙,皮肤仍旧白皙,一如当年的明艳动人,仍旧是安安静静的气质,添了几分岁月馈赠的温柔。但她的眼神却添了些晦暗无光。 最大的变化…是她真的把头发蓄长了,柔顺的发丝一直垂到腰间。 “对了,有个小癖好,喜欢睡觉的时候摸着头发。” “我没有小癖好,但以后会让头发蓄得更长一点。” 当初交换心意时的缱绻温柔,言犹在耳。 迟鹰嘴角抿了抿,什么也没说,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手。 苏渺接过,直接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他抬起黑眸,深深地望她一眼。 对视中,迟鹰能明显感受到了女孩眼底的心灰意冷。 迟鹰提起了搁在门外的拉杆箱,箱子上还别着一枚优雅的珂赛特紫玫瑰。 他摘下淡紫的玫瑰,递给她:“这朵玫瑰跨海渡洋、路远迢迢,想把自己献给你。” 苏渺接过玫瑰,指尖轻轻地捻着转了转,嘴角划过一丝苍凉的笑。 像是嘲讽,嘲讽自己这四年的狼狈和可笑。 紫玫瑰,被她狠狠掷在了男人的脸上。 玫瑰刺划过他左边的脸颊,擦出一滴浅浅的血痕。 迟鹰用手背擦了擦脸,望向她,带了几分无奈的语气:“很疼啊,小鹰。” 简直像在撒娇。 苏渺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与他擦身而过,回到了师姐李雨棠身边。 没多久,迟鹰也走了过来,几个博士师兄连忙迎了上去:“一路辛苦了,我们在酒店订了餐,为迟师兄接风洗尘。” “叫我迟鹰就好。” 苏渺没想到他们要接的人竟然就是他,正不知所措之际,李雨棠提醒她:“快拍照呀!” 她连忙调整了相机参数,对着迟鹰和几位学长咔咔地拍了几张。 镜头里的男人鼻梁高挺,嘴唇锋薄,清隽的面庞完美得无可挑剔,与周围人不会过分热络,也不会过于冷清,保持着淡漠的君子之交。 在人际交往方面,他一向把握着自己的尺度。 苏渺低着头,那些刻意掩埋遗忘的记忆,因为他意外的出现,再度被挖掘了出来。 丝丝缕缕像,引线穿针一般,刺着她的心。 而就在这时,远处有一位女孩也提着行李走了过来。 她穿着修身的黑色连衣裙,腰身线条婀娜流畅,脸上妆容精致,红唇明艳,飘逸的栗色长卷发也让她有种女神般的优雅气质。 “久等了各位,我的行李很久才出来。” 迟鹰淡淡介绍道:“我研究室同学,宋言欢。” “宋师姐你好,幸会幸会。” “走吧,我们先去酒店,边吃边聊。” 一行人走出t1航站楼,苏渺跟在人群的最后,心里麻麻的。 计院的学姐凑过来,对李雨棠说:“你这学妹看着有点木讷啊,能写好稿子吗,今天晚上就要出稿发公众号哦。” “放心,她只是内向,专业水平过关的,没问题。” 有两位师兄去停车场开车,让迟鹰和宋言欢在航站楼稍作等待。 宋言欢敏锐地注意到迟鹰左脸颊的一抹细微的擦伤,连忙从包包里摸出创可贴。 迟鹰立刻挡开了她拿着创可贴的手,只用手背轻轻擦了下,表示无碍。 “刚刚飞机上都还好好的。”宋言欢有些嗔怪,“半分钟不见人影,就把自己弄伤了,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 迟鹰指尖拎着花枝,藏不住眸中涌动的温柔,“让我的小玫瑰扎了下。” 第69章 厮磨 很快, 三辆黑色的轿车驶到了航站楼路边。 师兄替宋言欢拉开了车门,坐进了第一辆车的副驾驶座。 迟鹰上车时,望向藏在人群最后排的苏渺:“负责拍照的同学, 过来,和我坐同一辆。” 所有人的视线同时凝注在了苏渺身上, 甚至包括车窗里的宋言欢。 苏渺连忙推了推师姐李雨棠, 将相机递给她。 李雨棠见她还真是社恐得厉害,鼓励道:“我可不碰别人的相机, 以前我摔坏一个师兄的镜头,赔了好几万呢, 你自己去吧。别怕, 总要锻炼嘛。” 苏渺无奈, 只能挪着步子、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迟鹰见还有一位师兄也要上车, 于是拉开车门,让苏渺坐到坐里面去。 他跟着坐了过来, 将女孩护在自己的区域里,阻隔了其他人。 苏渺侧身贴在了车门上,尽可能地往里靠,和迟鹰稍稍保持了距离。 但无论如何躲避,狭窄的空间, 她的腿根还是贴在了他身边。 她穿的是裙子, 所以腿是直接光光地露着, 隔着单薄的裤料, 苏渺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身体的温度。 那种久违的熟悉气息,也一整个将她的世界笼罩。 她和迟鹰一样, 对气味有着高度的敏感性。 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心, 而陌生的气息便让她不安。她都是经过了这么多年, 才渐渐适应秦思沅总要跟她睡觉这件事。 她鼻息间全是迟鹰身上那股子熟悉的薄荷味,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嗅到他的味道,她还是觉得安心,他的身边就是她的舒适区。 这一路上,身旁的师兄一直和迟鹰讨论着专业的知识,向他请教。因为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能多问一些,就学到一些。 苏渺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诸如什么“莫拉维克悖论”之类的话题,但是听他说话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好的享受,就像高中的时候班上同学总喜欢向这位闲人学委请教问题。 他说话舒徐从容,总能用最浅显直白的话语去解释一些深奥的问题,深入浅出、举一反三,苏渺被他辅导过一次之后,也时常会拿问题去麻烦他。 过了会儿,迟鹰偏头望向苏渺:“负责做新闻的同学,不需要用笔记下来?” “我带了录音笔。” “要录音,刚刚还离我这么远。 “也不是每句废话都要录。” “……” 宋言欢禁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 这么呛人的话,迟鹰不仅没有在意,反而唇角浅浅勾着一抹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宋言欢对师兄道:“听说你们山城的妹子泼辣,名不虚传啊。” 师兄额头上渗了一层薄汗,解释道:“她…她是研一新生,校报社团那边的,说话不太留神,您别介意。” 迟鹰惩戒地捏了捏她腿侧的软肉。 苏渺不敢有什么反应,只默许了他这样冒犯却又没让她觉得难受的行为。 她的心里还憎恨他,但身体却早在接触到他气息的那一刻就…接受他了。 伏鹰 第110节 这时候,宋言欢的手机闹铃响了起来,她连忙回头道:“学长,别忘了吃药。” 迟鹰下意识地望了苏渺一眼,发现一直回避他目光的苏渺堪堪也望向了他。 俩人的视线电光石火地对撞了一下。 迟鹰从包里摸出胶囊药片,吃了两粒,迅速将药片放回书包夹层里。 苏渺的视线则一直追着他放药的手。 身旁的师兄连忙地来了矿泉水,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了胶囊,多此一举道:“路上有些感冒。” 宋言欢闻言,望着后视镜,眉心微蹙。 “我们这里八月份,热得跟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烧烤一样,能把人都烤得里焦外嫩。”师兄感慨着,“空调房里和外面温差太大,一冷一热最容易感冒了。” “嗯。”迟鹰用手背挡着嘴,轻咳了一声。 苏渺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挎包里,摸着一包卫生纸,犹豫片刻,还是没给他。 计院的学姐们订了一家本地菜系的特色餐厅,迟鹰被邀请坐在了圆桌最里面的位置,几位师兄师姐则陪坐在他身侧,苏渺和李雨棠坐在最外端。 清幽雅致的包厢里,圆盘餐桌上,一道道香辣的川湘菜端上了桌。 苏渺看着这一道道大菜,基本都是椒盐麻辣的口味,就连炝炒青菜里面都搁了红艳艳的辣椒。 餐盘里,他的筷子捣着一条翠绿莴笋,吃了整整半小时。 “……” 苏渺想说再加点菜,加一些清淡的,但她也只不过是个跟班的摄影师而已,哪有资格主动提加菜。 再说,关她什么事,她只管自己就好了。 苏渺低头吃着饭,不再胡思乱想。 这时候,宋言欢忽然出言道:“不然我们加一些清淡的菜吧。” 师兄师姐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菜品过于辛辣,于是连忙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加了些完全无辣的清蒸鱼和白灼虾。 苏渺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但立马心头又涌起几分烦躁的不爽。 她什么不想了,就只低头吃饭。 这满桌的饭菜都是她的喜欢的口味,她要饱饱地美餐一顿,别人吃不吃得下跟她有几毛钱关系。 苏渺转着桌盘,想去夹水煮肉片。 这圆盘转桌也是最让苏渺这个社恐患者觉得尴尬的桌子了,每次转盘子之前,她总要看准时机,确定没有人夹菜,才缓缓地以龟速挪动。 一见着有人夹菜,她立马停下来,耐心地等待对方结束。 在这种圆盘转桌上吃饭,苏渺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些几乎不会被人注意的细枝末节,避免尴尬,吃也吃得很不得劲儿。 好不容易等到想吃的菜品停在了面前,还没来得及夹,桌子又被别人赚走了。 她又只能耐着性子、等待下一次时机。 终于,等待已久的那盘麻辣水煮肉片,一点点地挪动到她的面前。 苏渺正要拿起公筷去夹,却发现,桌对面的迟鹰正和身边的师兄聊着天,但他的指尖…却漫不经心地落在圆盘玻璃上,固定住了旋转的桌子。 等她夹完了水煮肉片之后,他才缓缓地松开手指,任由圆桌转动着。 苏渺吃着肉片,又情不自禁抬头望了他一眼。 男人狭长的眼尾轻轻勾挑着,指尖转动着桌子,又将一盘她喜欢的麻婆豆腐送到了她面前。 苏渺敏捷地加了菜,抱着小碗低头吃着。 如次几番,不需要她主动转圆盘玻璃,尴尬终于消失了。 苏渺的确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而宋言欢也注意到了全程没太大胃口的迟鹰,指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拨弄着圆盘桌。 他竟也可以一心几用,一边和博士师兄师姐们聊着最艰深的学术问题,一边看准时间地转桌盘。 什么时候固定,什么时候转走,他似乎在和谁默契地配合着… 经过几番观察之后,宋言欢注意到了餐桌角落里默默夹菜的苏渺,眼底浮现一丝诧异。 …… 吃过晚饭后,几人来到了路口,师兄请迟鹰上车:“如果两位还没有下榻的地方,我们送你们去订好的酒店,就在学校附近,很方便的。” 宋言欢连忙道:“不用了,迟鹰在c城有住处的。” 苏渺跟在人群的最后,低头调整着照片参数,听到这话,不禁抬头望了宋言欢一眼。 她长相很甜美,非常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比她的眼睛大,五官也十分大气,给人一种气质型美女的感觉。 她…什么意思。 “退我那间就行了。”迟鹰开口道,“你们送她去酒店吧,麻烦了。” 几位师兄面面相觑,连忙迎着宋言欢上车。 宋言欢大方得体地微笑着,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我也是这个意思。那迟鹰,今晚你早些休息,不要太熬夜,明天早上还有一场讲座。” “嗯。” 师兄又问迟鹰去哪里,他送他,但迟鹰摆了摆手:“你们先走,我散会儿步。” “啊,这…散步吗,您初来乍到,可别走丢了。” “放心。”迟鹰淡淡笑了,“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长时间。” “那就好。” 苏渺和李雨棠上了另外一辆轿车,上车前她望了他一眼。 迟鹰站在路灯下,指尖随意地扣着打火机盖子,目送着面前这辆轿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而苏渺也目送着那个人瘦削萧索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渐渐远离。 她心里还揣着强烈的不舍,只觉得好短暂。 一下午的时间,像做了个迷迷糊糊的白日梦,梦醒过来,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心里涌起一阵抓不住的空虚感。 不需要任何确证,她还深深地爱着那个人。 但她也真的很伤心,从十八岁他离开她的那一天开始,每一天的伤心…都在累积叠加。 难以原谅。 苏渺收拾情绪,低头修照片,李雨棠凑近了苏渺,八卦地说:“你觉不觉得,迟鹰师兄和宋言欢师姐很般配?” “有吗?” “对呀,迟鹰所在的那个人工智能研究室业内顶尖,宋言欢是他研究室的同学,而且好像是唯一的女孩子,真的很优秀了。” 苏渺心里涩涩的,“哦”了一声,她真的不想知道这些,但偏偏李雨棠很想跟她分享八卦—— “这次迟鹰回来,那位师姐跟他有合作项目,自然也一起回来了。他们都是科技领域这一块儿的,关系肯定很亲密啦。” “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雨棠将手机递给了苏渺:“刚刚吃饭的时候,我搜索了宋言欢微博,她还是五十万粉丝的大v呢,很喜欢分享留学生活。” 苏渺将宋言欢的微博主页向下翻了翻,她的微博日常很少与学术有关,几乎全是生活日常,有她烹饪美食的九宫格照片,有她分享读书心得的感悟,也有登山旅行的照片… 从这些日常里就能看出来,宋言欢是个特别开朗且热爱生活的女孩子。 这么些年音讯全无,苏渺甚至都以为迟鹰死了。 原来没有死,原来他活得这么好,在世界的另一面,他认识了新的朋友,身边也有了优秀活泼的女孩子。 原来所有的念念不忘,都只是她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 是啊,她早就该明白了,他那样懂得心疼自己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寂寞和难受。 怎么会像她一样还守着十八岁的那份纯真的爱,每天在无望的思念中独自饮泣,将青春尽数抛掷了。 被留在深渊中的人,只有她一个啊。 车停在了阶梯之下,苏渺下车的时候几乎跌倒,踉跄几步稳住身形。 李雨棠按下车窗:“没事吧!” “没事,师姐拜拜哦,照片我今晚就p好打包发你邮箱。” “嗯,辛苦啦。” 轿车离开,苏渺逃一般地过了马路,走上阶梯,踉踉跄跄,几番连滚带爬。 她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了,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颤抖地翻着宋言欢的微博,看着这些美好的照片。 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嫉妒一个人到这样的程度,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控制不住地呛哭出来。 苏渺一直很努力、努力在大学里争取各项荣誉,参加各种竞赛,甚至还领到了学生社团,考高分、拿奖学金、保研…… 她已经做到了自己可以努力做到的极致,但还是差得很远很远很远,还是会被他和他身边那些人的光芒灼伤。 苏渺坐在阶梯上,看着江对岸的霓虹灯和江面上缓缓驶过的渡轮,她能飞出这狭窄的四方天,但她永远也追不上那么黑色的影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苏渺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她的手紧紧攥着衣服兜里的刀子,几番想要掏出来,但都控制住了。 她不能依赖这个,靠伤害自己的身体来获得心灵的平静…像医生说的,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一阵眼泪的宣泄之后,她深深呼吸着,感觉好多了。 她不再仰望天空,只瞩目脚下就好。 要不起那个人,就不要了。 苏渺擦干了眼角的泪星子,朝着梯坎上走去,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看到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就坐在距离她几级台阶的梯子上。 路灯给他的轮廓度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影子长长地投影在她身边。 他漆黑的眉眼埋藏在了阴影中,看不清神情,但苏渺可以感觉到,他一直凝望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在这里做啥?” “看你哭。” “好看吗。” 伏鹰 第111节 “看得老子心脏病都要犯了…” 迟鹰捂了捂胸口,玩笑的口吻却惹怒了苏渺。 她只当他在取笑,她所有的悲伤和委屈…在他这里好像只是可笑的玩赏。 苏渺沉着脸,与他错身而过,朝着筒子楼走去。 迟鹰三两步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手:“小鹰。” “放开!哪个是你的小鹰。”苏渺连普通话都不说了,根本不想理他。 “我小鹰只有一个,你说呢。” 苏渺推开他:“滚啊。” “老子今晚准备了三个套,滚什么滚。” 苏渺开了门,迟鹰很不要脸地跟了进来,像是不曾有这五年的分离,他很自来熟地捧住了苏渺的纤瘦的腰肢,低头想要亲吻她。 苏渺将脑袋别向旁侧,让他的吻落在了颈侧。 迟鹰顺势低头,温柔地在她的锁骨处印下一吻,见她没有推开,他便细细地啄着,缠绵至极。 女孩的娇小的身躯轻微地战栗着,他听到她努力压抑的哽咽和抽泣,浅浅地叹了一声:“乖,别哭了,我的心真的要碎了。” “迟鹰,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了,我已经受够了。”她心里的悲伤如浪涌一般,根本控制不住。 这几年她的情绪已经很糟糕了。 迟鹰贴着她的耳鬓,温柔地厮磨着,用鼻翼蹭着她的耳垂:“别急着拒绝,再考虑一下,你知道我的心一如既往。” “不考虑了。”苏渺眼泪肆意地流淌着,“我不是再是你的小鹰,也不会再爱你了。” “有没有除非?”他眼里含着最后一点希冀,隔着浓郁的夜色望着她。 “除非,嘉陵江的水干了。” 感受到了女孩的决绝,他松开了她,背靠着墙壁:“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回来你身边…” “多大的努力。”苏渺想到宋言欢的微博,冷冷笑了,“的确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回到我这个敏感又没趣、又不聪明的女孩身边。对了,你回来的时候甩了几个女朋友?想想是不是特别不划算。” 迟鹰没想到她会这样误会他,心头也窜起几缕火气:“是,老子是甩了好几个,满脑子就他妈想回来干你…” 话音未落,黑暗中清脆的一声“啪”。 火辣辣的巴掌,摔在了他左边脸颊上,用了不少力,打得他脑袋都要木了。 她是真的伤心,哭得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迟鹰舌尖舔了舔嘴边唇角,感觉到了一丝腥咸,用手背擦了下,放柔了调子:“小鹰,你把我打疼了。” 苏渺剧烈地呼吸着,五脏六腑都在热辣辣地疼着,他永远知道怎么让她心软,让她心痛。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左脸,轻轻地抚摸着,用沙哑的嗓音哀求道:“迟鹰,你走嘛。” 迟鹰捧过她的手,放在唇下吻了吻:“别怕,逗你的,我没买套,今天是不是例假,我陪你一会儿就走。” 第70章 助攻 苏渺屈着膝盖, 端着电脑坐在沙发上修图。 照片里的男人五官端方挺正,轮廓线条流畅漂亮,几乎不需要任何精修。 苏渺只挑了挑背景色调参数, 让照片显得更加明亮些,修好之后, 挑选了最好看的几张发给了学姐。 雨雨雨雨棠:“这么晚还在修图, 辛苦啦,开学请你吃饭饭。” 渺:“好哒!” 身后的迟鹰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盯着水壶烧开了水,倒在杯子里温着, 又调节空调的温度, 嘟囔了一句怎么不凉快, 然后打开冰箱, 空空如也的冰箱里也没有可以入口的食物。 苏渺知道他生活向来优渥又精致,待在她这简陋破旧的老房子里, 肯定是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她不理他,他待不下去自然会走。 “我去超市买点吃的,有什么要带?” “没有。”她表情寡淡,语气也淡淡的。 “那我就随便买了。” 迟鹰走到了门边,似想起什么, 倚着鞋柜摸出了手机。 苏渺忍不住回头望他一眼:“你不是买东西?” “突然想到, 我要走出了这个门, 以我们小鹰现在的生气程度, 就别想再进来了。” “……” “没那么傻。”他扬了扬手机,“我叫外卖。” “……” 苏渺躺在了沙发上, 懒懒道:“我卫生巾用完了, 去给我买。” “外卖一起叫了, 还是以前的牌子?” “不,不要外卖,你去给我买。” 迟鹰看着小姑娘憋了一股子气的表情,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放下手机走过来,“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能让我陪你聊会儿。” “聊啥子,我一点也不想晓得你在国外风流的那些事!” “没有风流,乱讲的,我唯一的女朋友就是我的右手。”他伸手来摸她的下颌,被小姑娘一巴掌打开。 “不想听!”她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那给我说说你的大学生活,还当班长吗?”迟鹰坐到了沙发边,做出了要和她促膝长谈、挑灯夜聊的架势,“追你的多不多。” “多得不得了,全是185,个个都比你帅,我一周换一个,天天纸醉金迷,酒池肉林。” “……” “这天没法聊。”迟鹰搁下了苹果,“我还是去给你买卫生巾。” 他一出门,苏渺立刻追上来,重重关上门然后反锁,不再放他进来。 她以为迟鹰已经离开了,却没想到二十分钟后,他再度扣响了房门:“小鹰,买回来了。” “早些睡,别哭了。” 苏渺没开门,直到她听见脚步声远去,这才打开门想看看究竟。 门外人已经走了,但门上挂了一个黑色的口袋,里面装了日用夜用好几包卫生巾,还有安睡裤,都是她以前使用的牌子。 苏渺重新锁好门,心里空落落的,洗了个漫长的热水澡,穿上了他给她买的安睡裤,躺在小床上,望着窗外哪一方斜斜的夜空。 还是有些困惑萦绕心头,苏渺给秦斯阳拨去了电话—— “哥哥,睡没的?” “在公司加班,还没。” “迟鹰回来的事,你知道吗?” 秦斯阳回头,望着那位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双腿交叠着、从容淡定地剥香蕉皮的英俊男人,轻咳了一声:“刚知道。” “你们没有闹崩吗?高二下你检举他的那一次。” “都多少年的旧事了。” “那这些年,你有没有和他联系过,知不知道他在国外的情况喃?” 秦斯阳望了望对面的迟鹰,他嚼着香蕉,腮帮子鼓了起来,眼神挑了挑。 他虽然不想对苏渺说谎,但答应过迟鹰的事情也不能说:“渺渺,如果你想知道他的情况,大可以自己去问他,不需要拐弯抹角来问我。” “我才不想知道!” “那你问什么。” “我就是…算了,没什么,如果他问你我的情况,你就跟他说我有好多个男朋友!早就把他忘了,叫他死心。” “好,我一定如实转告。” 秦斯阳挂断了电话,去冰箱里拿起两罐啤酒,滴递一罐给迟鹰:“她让我给你说,她有男朋友了,叫你死心。” 迟鹰无奈地笑了:“听到了,小丫头片儿。” “病治好了?” “差不多了。” 没治好他也不敢回来。 迟鹰单手启开了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着,“心脏瓣膜诱发的心力衰竭,加了一个人造泵进去,帮助血液循环。” 秦斯阳知道迟鹰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进行着手术。 他的心力衰竭是突发性的,好几次险象环生的抢救,捡回一条命之后都让秦斯阳给他发苏渺的近照,边看边哭。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迟鹰哭,小时候都从没有过。 但是危重病房的实时监控画面里,那个苍白的少年躺在同样如死亡般苍白的病床上,身上插着管,一边看照片,一边咬着手腕、忍眼泪的样子,深刻得就像刻刀镌在了他的记忆里。 再坚强的人也撑不过生离死别,这是人间至大的悲恸。 “你还真他妈问老天爷借回一条命了。”秦斯阳嗓音微哑,“我几次都以为你撑不下去了。” 迟鹰苦笑:“老子命硬。” “你少立这种flag,好好养身体,别再出事了。我觉得就是你早些年超负荷的运动造成的,知道自己有先天的毛病,还去攀岩爬山,好好珍惜你这条命吧,别再乱来了。” “突发性的,跟这又没多大关系。”迟鹰淡淡道,“早些年,确实什么都不怕,也不在乎,医生越说我不行,我就越要突破极限地证明自己。” “现在呢?” “现在不会了,我有害怕的事情了。” “难得我们鹰爷居然也会承认怕死。” “死有什么怕的,眼睛一闭,几秒钟的事。”迟鹰手落在左胸腔,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深沉的暗流,“但老天爷已经带走了她妈妈,再把我带走,她要怎么办。” 伏鹰 第112节 这才是他最恐惧的事情。 他怕她这一辈子…都要站在晦暗的角落里独自饮泣,不得见天光。 “迟鹰,告诉她真相吧,你说了她肯定会谅解你,你生病的事,甚至包括退学那件事的真相…” “我要的不是谅解,她可以生我的气。”迟鹰走到落地窗边,望着浩荡奔涌的嘉陵江,“但我不想让她哭了。” 他知道苏渺有多爱他,就连高二那年的无情背刺,她都可以释怀,只过了一年便全盘原谅。 大年夜那一晚她喝醉了酒,求他回来,还要唱《告白气球》给他听。 迟鹰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候她哭泣的样子,锥心刺骨。 他怎么敢让她知道自己这些年受的苦。 “这事,你妹妹也别说,她是个藏不住事的。”迟鹰再三叮嘱秦斯阳,“别让她察觉。” “我都替你瞒了四年了,你还不信我。” “我怕你心软。” “我的心没你那么硬,但这种事…我也知道不说对她更好。” “她呢,这几年有事吗?我看她情绪有些不稳定。” “应该没事吧。”秦斯阳耸耸肩,“她独自在外地念大学,我隔三差五会和她通话,她参加了蛮多社团活动,也有很主动去认识朋友,心情应该还不错。” “这事你听她说的,还是你亲眼见过?” “她说的啊。” “……” 迟鹰还是不太放心,“她惯会装蒜,你应该去学校看看她,突击检查。” 秦斯阳心里有些不爽,大概迟鹰这话,冒犯到了他作为兄长的某种自尊:“你以为你算什么,没了你,她还不活了吗。这些年我和秦思沅把她照顾得很好,就算你不回来,我们也会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迟鹰知道这些年多亏有秦斯阳陪着她,自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倚着落地玻璃窗,换了一个话题:“路兴北还在追她?” “嗯。” 他轻嗤:“够执着的。” 秦斯阳望向他:“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迟鹰拎着啤酒罐,平静地说,“随她喜欢。” “你居然这么大方,不吃醋吗。” “这么多年都没追上,我回来了就更成不了,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我有什么好醋的。” 迟鹰是在黄泉路上跟阎王爷谈笑风生的男人,与他而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大事,除了生死。 “sunny,你是她最信任的人。” “你想怎样?” 他将易拉罐搁在了桌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要追她。” “我帮不了你,她要知道我们串通一气,我这个好哥哥人设就算彻底崩盘了。” 秦斯阳想了想,“不过,有个人绝对能帮你。” 周末,苏渺答应了小姝带她去加勒比水世界。和秦斯阳约好了门口见面,到了之后才发现,竟然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迟鹰戴着杰克船长的帽子,蹲在小朋友面前,学着船长的神态和腔调,用最纯正的英文道:“im captain jack sparrow,the oridinal,the only。” 小姝是特别害羞的女孩子,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见了外人就很内向收敛,她躲在秦斯阳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这位英俊的“杰克船长”,小脸都红透了。 “你…你真的是杰克船长吗?” “只此一家,如假包换。” 迟鹰将头顶的海盗帽摘了下来,向小朋友绅士地弯腰行礼,特别有杰克船长的范儿,帅得周围小朋友纷纷停驻围观。 小姝更加害羞了,羞得捂住了脸,特别不好意思:“哎呀,好尴尬哟。” 迟鹰越发喜欢这小姑娘,嘴角笑意根本抑制不住,望向秦斯阳:“她怎么这么像她姐姐。” “是啊,她和她姐姐真的很像,都是尴尬症患者。” 秦斯阳低头对小姝道,“今天让迟鹰哥哥也跟我们一起耍,好不好?” “他、他是哪个呀?” “他是你姐夫。” “诶?那他为啥子要说普通话喃?听着好尴尬哟。” “因为他是北方来的哥哥啊。” “哦!我晓得了!他和我姐姐在同一个地方念大学。”小姝见他认识苏渺姐姐,于是没那么害羞了,走到迟鹰面前,“你叫次鹰啊!” 小朋友有些平翘舌不分,迟鹰也学着方言,宠溺地看着她:“嗯,我叫次鹰。” “你真的我姐夫啊?”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啥叫算是喃?”熟悉之后,小姑娘开始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倒有了些秦思沅的劲儿。 迟鹰将海盗帽端端正正地戴在了小朋友的脑袋上,耐心地解释道:“因为次鹰哥哥在追渺渺姐姐,现在还没追上。” “哇,哥哥这么帅都没追上。” “是啊,哥哥好可怜。” 小姝想了想,对他道:“次鹰哥哥,你想当我姐姐的狗,你就要对我好。” 话音未落,秦斯阳惩戒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哪个教你说这些烂话。” “唔…”小姝捂着脑袋,委屈巴巴道,“思沅姐姐说的,说她有好多条狗,每一条都忠心耿耿。” 秦斯阳无语了,做出了凶巴巴的模样,严厉地说:“你啊,你少跟着她乱学,以后再让我听见,我就要收拾人了。” 小姝吓得连忙躲到了迟鹰身后,揪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 就在这时,苏渺不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哥哥,他怎么来了。” 看到苏渺,小姝连忙跑了过去,扑进她怀里:“姐姐,秦斯阳这个坏蛋又要收拾人了!” 苏渺没好气地看着秦斯阳和他身边的英俊黑t少年:“姐姐帮你收拾他。” 说罢,她牵着小姝走到秦斯阳面前,抬腿就想踹他,秦斯阳连忙躲到了迟鹰身后:“不关我的事,某人一定要见见我们家小朋友,死皮赖脸跟过来的。” 某人挡在了两人中间,给小朋友使了个眼色,小姝竟和他也有了默契,连忙拉住了苏渺:“姐姐,快带我进加勒比,我要进去耍。” 苏渺摘掉了小姝脑袋上的帽子,给她扇着风,瞪了身后俩男人一眼:“这么热,不怕憋出痱子么?你们怎么带人的?还有,防晒抹了吗?” 秦斯阳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不是要下水吗。” “那也得涂,晒伤了皮肤会疼。”苏渺将小朋友带到树荫底下,“你怎么当哥哥的嘛,防晒霜带了吗?” “没,这些都是思沅在管。” 说话间,迟鹰从包里取出了一瓶防晒霜:“用我的。” 苏渺看都没看,一口拒绝:“大人的不行,有刺激性,得用幼儿的保湿防晒。” 迟鹰拆开了包装盒,将防晒霜递到苏渺面前:“我还不知道这些?” 苏渺看到那瓶粉色的宝宝专用防晒霜,又望了迟鹰一眼。 他眉眼清澈,锋薄的唇角勾着一抹霁月清风的笑意,这让苏渺又想到了十八岁的迟鹰。 他的细心和体贴程度…远超同龄人。 苏渺无话可说,很不客气地接过了防晒霜,抹在手上给小姝拍着柔嫩的小脸蛋。 小姝看了看苏渺,又望了望迟鹰,说道:“我要次鹰哥哥给我涂。” 迟鹰柔声说:“我来吧。” 苏渺只能将防晒霜递给了他,他学着苏渺的样子,将防晒乳膏轻轻拍在她藕段一般肥肥糯糯的手臂上:“小朋友身体真结实,多喝牛奶,长得高。” “好呀,我要每天喝牛奶。” 苏渺不满道:“我叫你喝牛奶,你嫌腥,怎么他说什么你都听。” “因为他长得好看呀。” 苏渺撇了撇嘴:“这么小就外貌协会了?” 涂完了防晒霜,苏渺牵着小姝朝着检票口走去,迟鹰拉住了她,将防晒膏蹭在掌心,涂在了她白皙的颈边,掌腹轻柔地蹭了蹭—— “给小朋友涂完,轮到女朋友了。” 第71章 宠爱 苏渺挡开了迟鹰的手, 冷淡地说了声:“我不是你女朋友,别碰我。” 小姝同情地望了望迟鹰,迟鹰无奈地耸耸肩, 将宝宝防晒霜递到她手里:“给你姐姐涂吧。” “嗯!”小姝挤了防晒霜,踮起脚, 头嘟嘟的小手掌拍着苏渺的手臂, 苏渺只好蹲下来,让她给她抹涂了全脸。 检票的时候, 苏渺见秦斯阳只买了两张成人票和一张儿童票,皱眉道:“哥哥, 啥意思喃。” “我公司还有些事, 你和迟鹰带她玩吧。” 苏渺一把拉住他, 压低声音:“别走啊, 留我和他…这不是尴尬吗。” “你跟他有什么尴尬的。”秦斯阳笑了笑,“以前读书的时候, 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单独相处,没见你尴尬过,现在长大了,怎么反而尴尬起来了?” “反正你不能走。” “我真的有事。”秦斯阳给小姝使了个眼色,小姝连忙走过来, 拉着苏渺进入检票口, “走啦走啦, 有我在, 姐姐哪会儿尴尬呢!” 苏渺无奈地带着她入了园,迟鹰拍了拍秦斯阳的肩膀:“谢了。” 秦斯阳叮嘱道:“别只顾着追女朋友, 带好妹妹。” “还用你说。” 伏鹰 第113节 入园之后, 迟鹰一直跟在苏渺身后三四米的样子, 没有打扰她。 小姝时不时回头望他一眼,恋恋不舍,想叫苏渺停下来等哥哥。 苏渺气呼呼地瞪着他,跟小姝说:“我们不要和这个坏哥哥玩。” “啊,可是…他好可怜哦。” “他才不可怜,都是装的。” 小姝停住了脚步,说道:“如果是路兴北哥哥,就会跑过来硬要和我们耍,次鹰哥哥就不会,我更喜欢次鹰哥哥。” “……” 这怎么还对比上了。 小姝等着迟鹰溜达着走过来,很主动地牵起了他的手,又牵起了苏渺的手:“我们是一路来的,肯定也要一起耍。” 苏渺伸手勾了勾她小小的鼻尖:“你要跟他耍,你就要说普通话,不嫌说普通话尴尬了吗?” “为了次鹰哥哥,我愿意说普通话。” “那就请小姝小朋友好好区分平翘舌,是迟鹰,chi-yi-迟,不是次。” 小姝认认真真地练习了一遍:“chi-yi-迟,迟鹰哥哥!” 迟鹰揉了揉她的脑袋,故作惊喜道:“这什么神童下凡,一学就会,太聪明了些,跟她姐姐一模一样。” 苏渺强忍着笑意,板着脸,迟鹰凑近她耳朵,轻声道,“想笑就笑。” “才不想。”她轻哼一声,牵着小姝来到人造沙滩的更衣室门边,“走吧,姐姐带你去换泳衣。” “好哦。”她回头看了看迟鹰,“哥哥也要去沙滩吗?” “嗯,沙滩见。” “好耶!” 苏渺带着小朋友走进去,迟鹰拉住他,低声叮嘱道:“小鹰,例假刚结束,不要下水,我带她就好。” 苏渺没有应他,只点了点头。 她身上有自残的伤痕,她不可能在迟鹰面前穿得太少,让他看到这些…这些她自暴自弃的伤痕。 苏渺牵着小姝走进了女士更衣室,帮她换了可爱的卡通连体泳衣,带着她去了人造沙滩边。 小姑娘高兴极了,一直在笑,看着苏渺身上还穿着衣服,问道:“姐姐不换漂亮的泳衣吗?” “姐姐不换了。” “欸?姐姐不陪我下水嘛?” “有迟鹰哥哥陪你玩哦。” 小姝左看看右看看,在偌大的沙滩边四处寻找着迟鹰:“迟鹰哥哥呢!我们不要把他弄丢了哦!” “迟鹰哥哥,你在哪里呀?” 苏渺面无表情道:“你看到漂亮姐姐最多的地方,你迟鹰哥哥就在那里。” “诶?” 这找人方法果然奏效,小姝一眼就在远处的斜阳伞旁捡到了迟鹰。 他穿着一件宽松沙滩裤和卡通t,麦色的皮肤,肌肉线条流畅,即便穿着衣服也能看出来,他身材好到爆! 他已经摆好了斜椅和木桌,桌上还体贴地放了三杯柠檬气泡水。 而他身边真的围绕了好多纤腰美臀大长腿的比基尼小姐姐,甚至还有直接走上来和他搭话的,苏渺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走过去。 小姝拉拽着她,朝他走了过去,迟鹰揽过小朋友,学着方言喊了声:“幺儿。” 比基尼小姐姐见他女儿都这么大了,道了声抱歉,尴尬地离开了。 小姝低声对迟鹰说:“我才不是你幺儿呢,你又不是我爸爸。” 迟鹰捏了捏她的脖子:“我也没叫你。” “你叫哪个?” “我叫她。”迟鹰望向了苏渺,满眼宠爱。 她穿着薄荷绿的长袖t和荷叶边的小裙子,腰肢纤瘦婀娜,长腿线条也很流畅,脸上戴着黑色墨镜,高冷地坐在了躺椅上,根本不搭理他。 小姝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下水了:“姐姐,快点快点!我要冲浪!” 迟鹰牵起了她的手:“我带你去冲浪,让你姐姐在沙滩上玩。” “啊,姐姐不下水呀?” “姐姐今天不方便。” “好嘛。” 苏渺看着水里是不是翻涌的人工浪花,摘下墨镜,叮嘱迟鹰:“仔细些,别带她去深水区,别让她鼻子进水。” “知道。” “诶。” 他回头,却见女孩很别扭地又补了一句:“你…你自己也小心。” 迟鹰眼底有笑意,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抿了抿唇,抱着小孩下了水。 “小孩,我们商量下?” “什么呀。”小姝小心翼翼地进了水,抻着他的脖子。 迟鹰将儿童游泳圈套在了小孩身上:“等会儿如果你看到有漂亮姐姐过来和哥哥说话,你就不要叫我哥哥,叫爸爸。” “为啥喃?” 迟鹰回头望了望沙滩上那一抹薄荷绿的娇小身影:“因为从这一刻起,你姐姐的眼睛会钉在咱俩身上。” “我晓得了!你不想让姐姐不开心!” “我已经让她很不开心了,以后…尽量少惹她生气。” “要得!迟鹰爸爸!” 果然,这一招很奏效,小丫头一口一个“爸爸”叫得很欢脱,劝退了好些个跃跃欲试想过来搭讪的女孩子。 他们在水里玩了半个小时的浪花,迟鹰回头望了望斜伞下的女孩,用商量的口吻对小姝道:“姐姐好无聊,我们上去陪姐姐,好吗?” “好!” “用沙子把姐姐埋起来。” “要得!” 小丫头上了岸朝着苏渺冲了过去,苏渺正优雅地喝着柠檬气泡水,小姝拉着她坐在了沙地里,将松软的沙子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填埋:“姐姐,我要把你埋起来。” “哎!不行。” “来嘛来嘛。” 她抓起了身边的卡通小铲子,“快躺下,很舒服的。” “好吧,别把沙子弄我脸上。” “好。” 小姝费劲儿地开始在她身上埋沙子,过了会儿,迟鹰也走了过来,和小姝配合着将细腻得沙子堆在了苏渺的身上。 苏渺戴着墨镜,闭上了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沙子里,过了会儿,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胸口被小姝堆起了两座小山。 “……” “思沅姐姐说你胸部太小了,我给你丰个胸。”小姝又给她加了一把沙子。 苏渺脸蛋都涨红了:“秦姝!你…太过分了!” “嘻嘻嘻嘻。” “不准跟你思沅姐姐乱学!” 周围有路人经过,不禁露出了笑意,苏渺尴尬得不行了。 “思沅姐姐说,女生大胸部才好看。” 迟鹰用铲子铲平了苏渺胸口的沙子,对小姝道:“别听她的,谁说女孩一定要大胸部,自然就好了,你姐姐的就很自然。” “是吗?” “当然,只要健康,小胸也好看的。” 苏渺红着脸,凶巴巴对他道:“迟鹰,你不要乱教。” “亏你还是研究生。”迟鹰扫了她一眼,“你不对她好好进行性教育,就等着秦思沅给她灌输奇奇怪怪的三观吧。” “……” 苏渺无话可说,细细想来好像也有道理,这丫头跟着秦思沅,学了不少奇怪的坏毛病。 她垂下眼眸,见迟鹰将她的胸口的沙子结结实实地堆平了,还一个劲儿地轻拍着。 “……” 她赶紧坐起身,拍掉了身上的沙子,望向迟鹰,撇撇嘴:“你都考上博士了,大家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你怎么比我快这么多?” “我跳级了。”迟鹰漫不经心道,“二十多篇sci,还有很多国际重点科研立项和专利发明成就。” 苏渺闷闷不乐地喃了声:“你学妹也是吗?” 他将一抹沙子抹在她鼻子上:“我学妹多了,你说哪一个。” 苏渺不想提宋言欢,提了显得她好像吃醋了似的,她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沙子,牵起小姝的手,“我们去玩别的项目吧。” “好呀。”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把小朋友能够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冲完澡,换上了日常的衣服,一行三人朝着出口走去。 小姝一只手牵着迟鹰,另一只手牵着苏渺,看起来倒真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似的。 出门的时候,在纪念品的商店里,小姝看着满架子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洋娃娃,顿时兴奋了起来,扑进了一堆娃娃里,对着迟鹰和苏渺说:“哥哥姐姐,我要买娃娃!” 在她喜欢的东西这方面,苏渺从来不会吝啬,因为她感感受过小时候想要洋娃娃而得不到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伏鹰 第114节 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要什么娃娃,自己挑吧。” “耶!”小孩一头扎进娃娃堆里,从架子上取下了好些个,直到手都抱不住了,还不够,叫苏渺帮她拿着,她还要挑选。 迟鹰接过了苏渺手里的娃娃,一一挂回了架子上,对小姝道:“小孩,最喜欢的娃娃只能挑一个。” 小姝皱眉:“为什么喃?” “因为小朋友不能贪心,并不是你喜欢的娃娃都应该属于你,每个人都只能拥有一个最喜欢的玩具,学会选择。” “才不是咧,思沅姐姐说我是小公主,我们家有的是钱,只要我想要的,他们都给我买。” “今天苏渺姐姐不会给你买。”迟鹰态度很坚决,“只能挑一个。” “啊,我不!”小姑娘脾气也犟得很,张开双臂靠在了娃娃堆里,蹙着小眉,闷声闷气道,“只要我想,店里所有的娃娃都是我的。” 苏渺拉了拉迟鹰的袖子,说道:“你再说,她都要哭了。” “那就哭吧。”迟鹰不会惯着她,“把嗓子哭破了,今天也只能挑一个。” 果不其然,小朋友抽抽了一下,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我要娃娃,斯阳哥哥和思沅姐姐就要给我买!小路哥哥也要给我买,迟鹰坏!我不喜欢你了!我再也不帮你了!哼,过河拆桥的坏哥哥。” 苏渺听不得妹妹哭,心都要碎了,想去扶她。 迟鹰攥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过去。 “迟鹰…” 她望向身边的男人,他侧脸轮廓锋锐,眼神坚定,漆黑的眸子里毫无情绪:“慢慢哭,哥哥姐姐等你,哭够了自己起来。” 说罢,他拉着苏渺坐在了旁边的小桌上,甚至还从她书包里摸出了一个耙耙柑,剥开了递给她。 “迟鹰啊…”苏渺最疼这个小妹妹了,见不得她哭成这样,“给她买吧。” “如果她是我的孩子,那就不是放她哭,我要揍了。” 她轻笑了一下:“你还要揍小孩?” “反正不会惯。”迟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让她认识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摆正自己的位置,越早越好。” 苏渺想到了那些年无理取闹的秦思沅,她当然不会愿意小姝变成那个样子。 “我寻思你也没当过爸爸呀,怎么这么会带小孩?” “我没什么耐心,更不会带小孩。”迟鹰捏了捏她的下颌,“但你的小孩,我就会。” “……” 第72章 鸳鸯 苏渺的心被这句话给电了一下, 才想起自己还在和他赌气,于是立刻板着脸,轻哼了一声, 不理他。 小姝一边哭闹着,一边偷瞥着迟鹰和苏渺, 见这俩人居然真的不理她, 坐在小圆桌边聊起天来了。 她哭着也觉得没劲了,看来只要有迟鹰哥哥在, 今天这洋娃娃就别想要很多很多了,她哭丧着脸, 闷闷地走到小桌边, 堵着小嘴, 看着俩人。 “哭够了?” “坏哥哥, 我才不要你当我姐夫了。” “这由不得你,你姐偏就喜欢我这种坏哥哥。” 桌下, 苏渺踹了迟鹰一脚。 小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了苏渺,用可怜巴巴的嗓音撒娇道:“姐姐,买两个娃娃可不可以嘛。” “不行。”苏渺自然不会拆迟鹰的台,义正严辞道, “迟鹰哥哥说只能一个, 那就只买一个。” “哼, 你之前还不理他呢, 现在就叫他哥哥了。” “我…我没叫他哥哥,我只是在跟你讲道理。”苏渺用纸巾擦了擦小丫头泪痕交错的脸颊, “小时候, 我也像你一样哭着要妈妈买娃娃, 那个时候,妈妈一个都不给我买,还当着很多人把我揍了一顿。” “妈妈一定是个坏妈妈。” 苏渺连连摇头:“我们的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但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当妈妈,如果她还在,肯定也会给小姝买娃娃的。”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小姝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所以小姝,你是姐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姐姐当然愿意什么都买给你,但你要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得到全世界的宠爱,就像姐姐给你读的《红楼梦》里的宝玉哥哥一样,当他认识到每个人只能得到自己应得的眼泪、而不能得到全世界的眼泪时,他就真正地长大了。” 小姝似懂非懂地望着她:“那姐姐呢,你得到了自己的那份眼泪了吗?” “姐姐没有全世界的眼泪,也没有自己的眼泪。” “为什么呢?” 苏渺的视线浅浅淡淡地扫到了对面少年修长的手指尖上:“因为姐姐想要的那个人,他才不会掉眼泪…所以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很重要,别去追求一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迟鹰听不下去了:“怎么越说越离谱。” “本来就是。” “小姝,挑一个你想要的玩具,哥哥给你买。”迟鹰揽着小姑娘来到了货架边。 小姝看着他脑袋上的海盗帽,于是挑选了一个杰克船长的娃娃:“我要这个。” 迟鹰拎着娃娃去付了款,三人一起走出了加勒比水世界,小姝一路都牵着迟鹰的手,似乎黏他黏得不行了:“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出去玩呀。” “把你姐姐叫上,随时奉陪。” 她回头望了望一个人落单走在后面的苏渺,狡黠地笑道:“我有两个姐姐哦,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个。” “最不爱笑、最没有自信、总是一个人生闷气,但最乖、最可爱的那个姐姐。” “我的妈呀。”小姝难以置信地望着迟鹰,“哥哥你这也太会了!” “谢谢。” 迟鹰去停车场开车,让苏渺带着小姝在路口等他,小姝还黏着要和他一起去。 苏渺牵过了小姝的手,没好气地说:“你刚刚还说这是个坏哥哥,再也不要和他玩了,这会儿一秒钟也不想和他分开了?” 小姝看着远去的迟鹰的背影,低声对苏渺说:“我喜欢迟鹰哥哥。” “为什么,他都不给你买好多娃娃。” “不知道,可能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吧,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 “你这也太过分了。” “他会成为我姐夫吗?”小姝愣愣地问。 “不会。”苏渺毫不留情地否定道,“你姐配不上。” “也是。”小丫头低头想了想,“那就只好等我长大吧。” “???” 苏渺揪着她的小辫子,“还等你长大,你想干啥?” “不、不干啥呀,哎呀!我说着耍的!”小姝笑了起来,“逗你的!” “人小鬼大。” 天天跟在秦思沅身边,这小丫头都不知道变成什么鬼灵精了。 …… 五分钟后,一辆品字形大嘴的黑色阿斯顿马丁停在了苏渺面前,看着这辆线条流畅的极品豪车,连小姝都不禁发出了感慨:“哇,比斯阳哥哥的车还好看。” 苏渺知道迟鹰向来精致,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还是用的,他都要追求极高的品质。 看着面前这辆超级豪车,苏渺心生忐忑,都不敢坐上去了。 “看吧,你姐配不上他。” 小姝愣愣地说:“啊,我…我觉得我也有点儿配不上也。” “那我们还是坐轻轨吧。” “好哦!” 迟鹰靠在门边,无语地看着这俩姐妹,喃了声:“作什么,快上车。” “门都不给我们开。” 虽然迟鹰可以操纵钥匙自动开门,不过他还是亲自走了过来,虔诚地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位小公主,请上车。” 苏渺抱着小姝上了车,发现他的车上竟然还装了儿童专用安全座椅,她好奇地望向了迟鹰:“这是给我们家小姝准备的?” “不然还能有谁。” 小姝稳稳地坐在了安全椅上,冲驾驶座的迟鹰道:“迟鹰,你别当我哥哥了,你当我爸爸算了,反正我爸爸也总不回家。” 迟鹰将车稳稳地驶了出去:“我当你爸爸,那你姐怎么办。” “你也说她是你幺儿。” “对,那我征求一下她的同意,看她愿不愿意喊我爸爸。” “不用征求,她肯定愿意!” 苏渺沉着脸,喃了声:“你俩闭嘴吧。” 迟鹰很听话地不再多言,只专注地开车。 透过前方的后视镜,苏渺恰恰能看到他开车的样子,眼神平静地凝望着前方,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扫一眼左右后视镜,双手轻松地握着方向盘,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观察人开车的样子,秦斯阳开车不快,但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让她上车之后便昏昏欲睡。 而路兴北开车则特别飞,跟c城的出租车司机一样狂野,高低错落的地形让他开得跟山地赛车似的,苏渺坐过两次,直接把她给坐晕车了。 迟鹰开车的稳定性,苏渺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莫名就让人信赖,也很安心。 小姝抱着她的杰克船长洋娃娃,一回头,看到后车座上还有一盒崭新的城堡乐高玩具,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哇!城堡也!” “给你的。”迟鹰偏头望了望右边后视镜,进入了右转车道,漫不经心说,“让苏渺姐姐下车时记得带上。” “天哪,谢谢迟鹰哥哥!” 伏鹰 第115节 苏渺看着那盒半人高的乐高玩具,嗔道:“不是不让宠吗,你给她买这么多。” “见面礼,早就准备好了,不是宠她,讨你开心的。” 他直言不讳的话语让小姝意味深长地怪笑了起来:“唷唷唷,原来是讨我姐姐开心呀,哼,才不是给我买的呢。” 苏渺夺过乐高玩具:“那你别要。” “啊不!我要我要我要!” 她坐在宛如沙发般松软的皮衣上,望着后视镜里的男人:“你才回来几天,都买车了?” “你sunny哥前段时间约我带妹妹去加勒比玩,我总不能让你们玩了一天还坐轻轨回家,临时买了一辆。” “临时!”苏渺差点让口水噎住,“你临时买了辆阿斯顿马丁!” “这车是给你坐的,怕你晕车,也想能宽敞一些,坐得更舒服,其实出于有小朋友的安全性能考虑,应该买沃尔沃。” “但你还是买了阿斯顿。” “主要是考虑你坐的机会更多,而且宽敞。”迟鹰透过后视镜,扫了她一眼,轻佻地笑了下,“以后我们能在里面做很多事。” 苏渺还愣了下,等她反应过来,用力踹了踹前座:“你在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你在乱想!” “你没想,你怎么知道我在想。” “……” 小姝抱着洋娃娃,茫然地望着他们,忽然说道:“姐姐,我懂了你说配不上迟鹰哥哥,我也配不上,这哥哥太有钱了,比秦斯阳哥哥和路兴北哥哥都有钱!” 苏渺睨了后视镜里的男人一眼:“他不仅有钱,他还特别会给自己花钱,没人比他更能挥霍。” 迟鹰淡淡笑了下:“小孩,匹配这件事情,跟家庭条件无关。” 小姝疑惑地问:“那跟什么有关?” “与灵魂有关。”迟鹰平静又真诚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与我更像,我们相互理解,相互爱慕,形影不离。” “哇!” “形影不离…”苏渺讽刺地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抛弃他的影子。” 这一声追问,令他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秋天。 在医务室里他第一次向她表白心意,也曾反问她,而答案是——“任何情况都不会。” 迟鹰打断了她:“除非生死。” 苏渺眼睛微红,看着镜子里那个黑眸寡淡的男人:“如果人死了,影子也会跟着消失,这才是形影不离。别说你还活的好好的,就算你死了…” 他的心狠狠一恸,脸色沉了下来,扬了扬调子:“怎么你还要跟我一起死?” 苏渺看着车窗纵横交错的高架桥,用平淡的嗓音缓缓叙述着:“在我最爱你的那几年,会。” 迟鹰黑眸幽深冰冷如寒潭,苍白的指尖紧扣着方向盘:“苏渺,别他妈像个刚学会谈恋爱的中学生一样,张口闭口生生死死。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无大事。在无限趋近于死亡的那一刻,你会知道,世间万物、无限宇宙都只是沧海一粟。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睛几乎都红了:“再他妈说这种话,老子就…不要你了。” 他不要她将这样绝望的爱、系在他如枯枝败叶般残破的生命之上。 生死太大了,不值得。 “你从来没有问过影子愿不愿意。”苏渺强忍着眼泪,说道,“迟鹰,现在是我不要你了,停车。” 迟鹰将车停靠在路边,低头抽出一根烟。 苏渺打开车门,解开了小姝的安全带:“姐姐带你回家。” 小姝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她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知道他们吵架了。 她死死抓着苏渺的袖子,连连摇头,她不希望两人吵架,就像不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吵架一样:“我…我不下车。” “不下车,你就跟他走吧。” “我走不动了,好累哦。” 苏渺只能凶巴巴地威胁:“那姐姐走了。” “拜。” 苏渺关上车门,转身朝着不远处的轻轨站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黑色阿斯顿还停在路口,她当然还是没办法把小姝甩给迟鹰,只能气呼呼地又折返了回来,坐回车里。 迟鹰将烟放回烟盒里,回头道:“小姝,哥哥带你去吃饭饭。” “好呀!我要吃火锅!” 迟鹰将车驶了出去,小姝拉了拉她的手:“姐姐,我们去吃火锅呀。” “我不吃。” “那你看我们吃。” 迟鹰冷静了下来,淡淡道:“小姝,跟你姐姐说,说迟鹰哥哥错了,不该说不要她的话,迟鹰哥哥永远要她。” 小姝拉着苏渺的手:“姐姐,迟鹰哥哥说…” “你不用当他的传声筒,我听到了。” “那你不要生气啦。” “我没有生气,他是谁,他有什么本事让我生气。” 小姝看着苏渺这冷淡别扭的模样,也只好噤声不语了。 半个小时后,迟鹰将车停在路口,按照小姝要去的那家店的位置,来到了一个狭窄又热闹的小巷子里。 火锅店就开在小巷中,貌不惊人,但牛油香味却飘满了整个巷道,生意特别好,熙熙攘攘坐满了人。 迟鹰让小姝坐在自己身边,帮她点餐,想吃什么点什么,小姝倒也不和他客气,大鱼大肉全部来了一份。 苏渺一个人坐在旁边生闷气,不搭理他们。 “姐姐,你不点菜呀。” “不吃。” “你还在生哥哥的气呀。” “没有,他不配。” 迟鹰拆开了一次性筷子,递到了小朋友的盘子里,故作无奈状,慢悠悠道:“你姐姐已经不在乎我了。” “哥哥好惨。” “是啊,小姝要多关心哥哥。” “嗯嗯!我会的!” 服务员来收菜单的时候,苏渺才望了望单子,提醒小姝:“点鸳鸯锅。” “哎呀,哪个吃火锅点鸳鸯嘛,你又不吃。” 苏渺没好气地扫了迟鹰一眼,坚持接过菜单,划掉了全是红汤的选项,点了一份清汤的鸳鸯锅底。 第73章 伤痕 吃火锅的时候, 苏渺很注意不让小姝吃得太过于辛辣,给她舀了一碗清汤,涮涮红汤的牛油。 虽然小姝很不满意, 但也只能听姐姐的话。 “我可以吃辣!” “你妈妈怀你的时候辣椒吃太多,你每年都长湿疹, 忘了吗?” 小姝好奇地问:“我妈妈也喜欢吃辣?” “嗯, 很喜欢。” 见苏渺心情明显低落了下来,迟鹰拎着汤匙, 对小姝提议:“小孩,你敢不敢舀一碗红油喝下去?” “我为啥要这样?” “喝一碗, 哥哥就给你买迪士尼全套乐高。” “啊啊啊, 我要!十碗也能喝!” “……” 苏渺白了迟鹰一眼, 夺过汤匙, 推开他的手:“哪有你这样逗小孩的,什么坏哥哥。” “我是坏哥哥, 小鹰是好姐姐。” “别叫我小鹰,我哪里配当你的小鹰…”她轻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小姝从红油里给迟鹰夹了一块辣牛肉:“哥哥,你吃。” “谢谢小姝。”迟鹰没来得及动筷,苏渺立刻从他碗里夹走了牛肉:“哥哥不吃。” “为什么啊?” “哥哥身体不好, 不吃辣椒。” “胡说, 哥哥身体明明这么好, 还有肌肉呢。” 苏渺兀自吃了辣牛肉, 这才没好气地扫他一眼。 即便是坐在街边吃火锅,他的身形也是修长挺拔, 窄腰宽肩, 脸庞也丝毫没有周围男人热辣辣的面红耳赤, 更显得如璧玉般精雕玉琢的英俊和沉静。 “你这几年…身体怎么样,那天看到你还感冒了。” “某人说她再也不关心我了。” 苏渺轻哼:“我没有关心,我要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 “我过得不好。” 迟鹰脱口而出。 说出来就后悔了,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伏鹰 第116节 “开心了吗?”他漆黑的眸子扫向了苏渺,带着几分使坏的故意。 小姑娘低着头,筷子捣着碗里的蒜蓉,柔美的脸颊泛着燥热的潮红,乌黑的眸底漾着难以抑制的水色。 她心里在难过,所以也没问他究竟怎样得过得不好,只叮嘱妹妹别把红油涮到清汤锅里了。 …… 小姝去前台拿冰可乐罐,经过一桌的时候,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叫住了她:“也,小小酥,你怎么在这里?” 她偏头看到路兴北也在这里,赤着胳膊,整个几个穿花衬衫和工字t的男人喝酒吃火锅。 “路兴北哥哥?”小姝抱着冰可乐,“好巧呀。” 身边有几个男人很不正经地开着黄腔:“路兴北,这是你小女朋友哇!” “可以哟,我们路哥就喜欢嫩的。” “当你妈的狗屁!爬开些!” 路兴北站了起来,揽着小姝的肩膀,帮她开启了可乐罐,“叫你姐姐过来陪我喝一杯撒,认识认识我几个兄弟。” “我姐姐和迟鹰哥哥在吃饭呢,不过来了。” “你说谁?” “迟鹰哥哥啊。” 路兴北顺着小姝手指的方向,看到靠墙的桌边,苏渺和迟鹰坐在一起吃火锅,虽然没说话,但苏渺顺手便将一颗清汤的鹌鹑蛋夹到迟鹰的碗里。 路兴北喝了点酒,脸颊泛着红烧,强烈的妒意也在心里疯狂滋长,大步流星朝他们走了过去—— “妙妙,带小小酥吃火锅怎么不叫我喃?” 看到路兴北,苏渺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和我几个兄弟伙吃饭。” 她望了望路兴北那一桌几个带了满身痞子气的男人,下意识地将小姝揽了回来,搁在迟鹰身边,说道:“路兴北,你先过去陪你哥们吃饭吧,下次再聊。” 路兴北当然不会这样轻易离开,借着酒意,他走到了迟鹰身边:“唷,原来是你这外地崽回来了,这几年你去哪儿了?” “美国。” “叛国投敌嗦。” “路兴北你在说些啥!”苏渺有些生气了,“你别在这里发酒疯。” 路兴北缓缓拎着椅子,坐到了苏渺身边,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告诉你,妙妙是我的,当初是你不要她,还差点害她退学,现在你回来,老子不会把她让给你了,你要是识相,就给老子爬开些!” “同样的话,你三年前就说过了,最后是谁爬开了?” “你…!”路兴北被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气得暴跳如雷,反手就要抄起桌上的啤酒瓶。 迟鹰眼神敏锐,预判了他的动作,拎着酒瓶往桌上一摔,将碎裂的那一边玻璃抵着他的颈子,眼神冷冽,满身戾气:“把你的脏手,从我女人身上拿开。” 他嗓音低沉,并不似路兴北那般咋咋唬唬,但威胁力十足。 路兴北胀红着脸正要发作,然而锋利的玻璃又往他颈动脉处抵了抵,令他无法动弹。 这时候,路兴北那几个满身痞气的哥们摔了酒瓶围过来,一帮人对峙着—— “路哥,要不要帮忙!” “干他狗曰的!” …… 迟鹰偏头对苏渺道:“你带小姝出去。” “迟鹰!” “听话。” 苏渺当然不会离开,她将吓得慌了神的小姝紧紧揽入怀中护着,冲路兴北道:“你别在小姝面前打架!” 路兴北下颌微微后仰,面前锋利尖锐的啤酒瓶碎片:“你看现在是谁干谁!” 迟鹰看了眼苏渺怀中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女孩,终于还是放下了酒瓶子。 然而就在他放手的一瞬间,路兴北暴跳而起,顺手抄起了酒瓶子,而他身边的几个男的也一哄而上,围着迟鹰动起手来。 迟鹰身形敏捷,伸手也很不错,这些个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分分钟就被他放倒了。 但路兴北并不好缠,他这些年一直混拳击室,练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块,下手特别狠,跟迟鹰倒是势均力敌地干了起来。 苏渺只能护着小朋友连连后退,对迟鹰喊道:“不要打架了,我们走嘛!求你了,迟鹰!不要闹出事情来。” 迟鹰听到她的声音,一边招架着路兴北,倒也没有下狠手,以防守为主。 路兴北却是红了眼睛,招招致命,拿着酒瓶子直接往他腹部和颈部招呼,像是真的要让他死一般。 终于,苏渺松开了小姝,直接一整个冲了过去,挡在了迟鹰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路兴北你今天是不是要发疯!” 路兴北受不住手里的力道,酒瓶子刺过来,眼看着就要落在小姑娘脸上,迟鹰眼疾手快,挥手挡开了。 看到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的苏渺,路兴北的酒劲儿醒了不少,回过头,看到人群中吓得慌了神、嚎啕大哭的小姝,他立刻放下了酒瓶子。 “啪啦”一声,瓶子碎裂一地。 路兴北还想对苏渺解释什么,苏渺压根不想多看他一眼。 “妙妙…” “你滚。” 路兴北用手臂揉了揉鼻子,回头捞起了他那几个被揍得爬不起来的哥们,转身走出了火锅店。 小姝一把扑进了苏渺怀里,吓得全身都在哆嗦:“姐姐,我们…我们再也不和路兴北哥哥耍了。” “嗯。”苏渺用力点头,“姐姐再也不会让你见他了。” 迟鹰放下了卫衣衣袖,揽着苏渺和小姝离开火锅店。 出门的时候,他摸出钱夹,将里面一沓红票子抽出来,递到了店老板手里,诚恳地道了声:“抱歉。” 谁都看得出来,是刚刚那几个小杂皮模样的社会青年在找茬,店老板哪里敢找他们,都准备自认倒霉了。 迟鹰愿意赔偿,而且还赔了不少,他连声感谢。 …… 半个小时后,迟鹰开车将小姝送回了秦家的小别墅,小姝受了惊,本来她准备今晚留宿陪着小姝睡觉,但楼下迟鹰的车却迟迟没有开走,似乎还在等她上车。 苏渺照顾了小姝睡下之后,重新坐回了车里:“你怎么还不走?” “我在等你。” “不需要你送,今晚我不回家,想留下来陪着妹妹。” “没打算送你回家。” 迟鹰拎开了已经被鲜血侵染的黑色衣袖,露出了手臂上被玻璃擦伤的划痕,“我受伤了,替你挡的那一下。” 苏渺大惊失色,摸到他整个袖子都被鲜血润湿了,因为是黑色的袖子所以她这一路根本没察觉,这会儿看见,天知道流了多少血。 “你怎么不说呢!还开车送小姝回来耽误这么久!” “我有私心,所以先送她回家。” “什么啊?” 迟鹰说完,按下了引擎,将轿车驶上了宽阔的马路:“今晚陪我过夜。” …… 苏渺跟着迟鹰重新回了临江天玺。 房间一如既往,陈设也从未变过,她前不久过来打扫过一次卫生,但那时迟鹰还没有回来,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也许永远都不会。 但苏渺还是鬼使神差地过来做了清洁,那时候她不会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栋宅子的主人。 迟鹰不肯去医院,连小诊所也不肯去,只能先回家,苏渺捧着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 口子划得有点深,虽然没流血了,但看着还是有些骇人,苏渺怕自己简单的处理没办法应付,一个劲儿劝他去医院。 迟鹰也很固执,来来回回两个字,拒绝:“不去。” “你这人…怎么不去嘛!” “去了医院,你还能跟我回家?” “……” 大概率不会。 苏渺只好拉他坐在沙发上,半蹲在他面前,用棉签蘸了酒精给伤口周围消毒,然后将云南白药粉缓缓洒在伤口处,小心翼翼地用纱布将他小臂缠绕包裹。 她知道很痛很痛,但迟鹰一声没吭,看他连汗都没出,一脸轻松的看着她,便知道这男人对疼痛的忍耐力有多强。 苏渺在缠绕纱布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他右手手腕上有好些个细密的针孔,像是频繁输液留下的,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而迟鹰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将她拉到了卧室里,扔在深蓝色的大床上,没有多余的话,直入主题,膝盖分开了她的腿。 “跟我上楼,默认就是同意了,我可以这样理解?” 男人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黑眸里翻涌着难以压抑的欲望,眼神如呼吸一般炽热,死死勾着她,“在飞机上的时候,我就想一落机就去你家,口口个三天三夜…” 苏渺将手臂横在俩人胸前,挡开了他:“你真的…真的以为所有人都会在原地等着你吗?” “没人会等我,除了我的小鹰。” 男人炽热的吻压了下来,就像c城漫长的盛夏无处逃窜的燥热的风,鼓蓬蓬在脸上肆虐,令她极尽窒息。 苏渺放弃抵抗了,早就放弃了。 她将手臂移开,然后胡乱地拉开了他的衣角。 迟鹰却止住了她的手,将手腕合在一起摁在头顶,方便他对她为所欲为。 下一秒,苏渺侧开了脸,避开了他的亲吻,平静地询问:“迟鹰,今天游泳的时候,你也没有脱掉上衣,为什么?” 他匐在她白皙纤弱的颈项边,叼住了颈上那颗殷红的红,云淡风轻地解释道:“我抱着你妹妹啊傻瓜。” “那现在…你抱的人是我。” 伏鹰 第117节 他的亲吻宛如踩着刹车一般停了下来。 苏渺挣开了他的手,凝视着他幽深的黑眸:“你有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迟鹰嘴角勾起几分浅淡的笑意,视线落到了女孩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袖t上:“难道你没有?” 这么热的盛夏天,还穿长袖子。 “遮遮掩掩的,怕我看到什么。” 苏渺眼底掠过一丝紧张,推开了他:“既然我们都无法坦诚相待,衣服都不敢脱,还做什么。” 在她转身的刹那,迟鹰将她拉了回来,撕开了她仅有的一件上衣。 “迟鹰!”苏渺下意识地护着前面。 而她手臂上那些浅浅淡淡的划痕,也全然地暴露在了男人的面前,有几乎消弭无痕的,也有刚刚结痂的… 迟鹰的脸色顷刻间垮了下来,根本无心欣赏其他的风光,揪着苏渺的手臂,指腹反复地摩挲着,细细地看着这些划痕。 良久,他嗓音沙哑到宛如碾碎的枯叶—— “苏渺,你他妈这些年…到底怎么过的。” 第74章 秘密 苏渺固执地抽回了手, 抱着自己无可遮掩的上身,坐在床边,愤恨地望着他, 眼角带着几分水光—— “你一走了之,还管我怎么过?” “我怎么过, 都不关你的事。” 迟鹰走过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是他无数次在脑海里描摹过的身体,美到近乎令他窒息了。 但此刻, 他的心却被悲伤全然占据了。 他以为她会过得好,他以为她的小鹰可以很坚强, 像他一样… 但他错了, 彻彻底底错了。 他根本不敢想象, 这几年他的小鹰究竟在怎样绝望的深渊里挣扎。 “自残, 会让你感觉好一些?” 她偏过头,不回答。 “想我, 还是想妈妈?” 这句话宛如炸弹一般,女孩瞬间就绷不住情绪了,那是她最最最重要的两个人,是她耗尽了生命去思念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离开了她,把她抛弃在无间地狱里, 不得翻身。 迟鹰伸手撩起她一缕乌黑的长发, 用指缝轻轻地替她梳理着:“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苏渺用手背狠力擦掉眼泪, 满眼倔强。 迟鹰见她这一副宛如青春期叛逆小孩一样的模样, 索性捏住了她的下颌,逼她和他对视—— “苏渺, 从今以后, 我每天都会检查你的身体。” 她愤恨地望着他:“你管得着我吗。” “让我发现多一条伤痕。” “怎样, 打我啊。” “我不打你。”迟鹰吻住了她手腕上的疤痕,眼神坚定有力,带着威胁,“我陪你见血。” “……” 苏渺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也绝对狠得下心来。 她擦掉了眼泪,也推开了他的手,情绪平和了下来:“今晚没兴致了,找件衣服给我穿。” 迟鹰转身去衣柜里翻了件干净的篮球衫,粗鲁地给她笼上。 看到她身上那种自残的痕迹,他哪里还能有这个兴致,心都要疼死了。 “以后心里有任何事,第一时间找我。” “你还会走吗?” “迟鹰一辈子都要拴在你身上了。” 苏渺的心定了定,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迟鹰,你把我看了,现在轮到你对我坦诚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做好准备。” “什么时候?” “不知道,也许下次。” 说罢,迟鹰转身去了洗手间。 苏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似有长长地松口气。 给他看了,就像交代了一项令人忐忑不安的作业似的。 她真的怕迟鹰因为这个怪她、骂她。 他没有怪她,他怪自己。 又不知道他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迟鹰在洗手间呆了很久,细密的花洒宛如雨点冲刷着身体。 苏渺穿好衣服来到门边,磨砂的推拉门映出了她娇小的身影轮廓。 “小鹰,不要偷看。” “锁门了?” “没有。” “那我能拉开门,光明正大地看吗?” “不可以。”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以前不都给我看过吗?怎么现在就不能看了。” “别问。” …… 迟鹰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她已经离开了。 他抬起头,看到薄雾朦胧的镜子里那个因为这几年频繁的手术而满布疤痕的身体,如枯枝败叶一般残破。 的确,让她看到这个…他比她更没有勇气。 迟鹰仰起头,闭上眼,任由花洒里冷冰斌的水冲浇着他利落的脸庞。 他也曾和命运抗争,不信天、不信命,只信他自己。 青春年少无所惧。 他甚至用这具身体去挑战生命的极限、攀过珠峰,见过冲破黑暗的第一抹天光,何等的盛大而壮丽。 那一刻就算是死了,迟鹰也觉得无憾无悔。 但年少的时光终将过去,而今的他带了一身伤痕回来,如何敢不信命。 他再不复当年的狂妄,因为过去四年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在祈求,祈求老天垂怜,让他见到明天的第一缕阳光,让他可以留着一口气,或许还能拥有一个稍许健康的身体,回到心爱的女孩身边,便已无憾。 迟鹰关上了花洒,擦干了身体,腰间那一枚象征着挣脱命运的鹰翅刺青、早已经被洗掉了。 他将她的名字刺到了腰后。 如果老天不肯施舍怜悯,迟鹰会带着她的名字进入坟墓。 墓志铭上大概会写—— 他不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他困在了所爱的肩上,却长眠于异乡。 …… 研究生的课程还没有开始,但苏渺已经去学院报到了,这几天总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迟鹰有为期一周的时间都在参与研讨会和开设专业讲座,苏渺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都能听到身边女孩议论,说计算机学院来了一位帅得没有天理的博士师兄在开讲座,阶梯教室几乎爆满,连门口都站满了人。 苏渺觉得她们所说的“帅的没有天理”委实夸张了些。 有么帅吗? 苏渺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地描摹着他的容貌,想到十七岁那年,迟鹰说他对她“见色起意”,但实际上,苏渺才是。 认识他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这般地惊艳她,哪怕是帅哥云集的大学校园。 大概…不算太夸张。 他的颜值比他的实力更加耀眼。 有一次,迟鹰讲座,她鬼使神差地溜达到了阶梯教室外,但还是没有勇气迈步过去,只站在楼外的银杏树下发了一会儿呆。 她不敢去听他的讲座,也怕见到宋言欢会自卑,甚至不敢正视他的优秀。 可能已经趋近于病态了吧。 她甚至想过,如果迟鹰是路兴北一样的出身,如果是那样,她就不会有那么遥远的距离感了。 可如果迟鹰变成了路兴北,她还会喜欢他吗? 如果两个人换脸,仅仅只换脸… 不,不会。 她喜欢的迟鹰披着一身灿灿的光芒,勇猛恣意,能够在他擅长的领域里做到登峰造极,她喜欢更优秀的人,甚至可以说…她喜欢最优秀的那一个。 所以妈妈说的对,她就是心比天高。 明明出身于最污浊的泥淖中,却还是向往一些遥远的美好,就像幼年时在橱窗里见到的那个漂亮洋娃娃。 伏鹰 第118节 她的床那么小,她的家那么窄,高贵的公主洋娃娃和她的家根本不搭,但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渴望、希求… 总也改不了。 她就是想要最好的…包括男人。 迟鹰这一次回来,对她有所隐瞒,苏渺也不是傻子,恰恰相反,她已经在这个男人身上学会了细心这件事。 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细微针孔,在他洗澡的时候,也翻到了他藏在书包夹层里的药,雷米利普,还有厄贝沙坦。 这些名字都这么复杂的药品,看得人心惊胆战。 苏渺上网搜索过了,那是用于心力衰竭的长期预后类抑制剂。 搜到的时候,她甚至哭着失眠了一整晚,预设了各式各样的情形—— 为什么他不肯脱了上衣给她看,为什么不肯告诉她实情,这几年他时不时因为生病了才没有回来… 胡思联想的结果,几乎快要把苏渺的心都吞没了。 那个男人…简直在折磨他。 好,既然他不说,那她也不会问,不会巴巴地跑到他面前去心疼他,再度给他折磨她的机会。 那段时间,苏渺连秦斯阳都不搭理了,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别问,问就断绝伪兄妹关系,再不联系了。 秦斯阳都让她给整懵了。 这丫头的情绪真是有点问题,太反复了吧。 苏渺从图书馆出来,居然遇到了路兴北。 炎炎夏日,这家伙拎着一盒几乎已经变成“热粉”的冰粉,拦住了苏渺的去路:“妙妙,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她根本不理他,抱着书匆匆朝着坡下湖边走去。 “妙妙,我晓得错了,你别不理我嘛,我等你一下午了。” 苏渺睨他一眼,他满脸都是汗珠,燥热腾腾的,不知道在四十度的高温下等了多久:“路兴北,让开。” “你别生我的气了嘛,我那天是真的喝了点酒。”路兴北追着她一路走下去,“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好不好。” 苏渺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为什么会生气,停下了脚步,耐着性子道:“我以前让你见小姝,甚至让小姝和你一起玩,这真的是我做过最离谱的一件事。你当着我妹妹的面就要打人,而且还吆五喝六地打群架!你把我妹妹吓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路兴北知道,这个世界上苏渺最最宝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妹妹,另一个是他当着她妹妹想揍的外地崽。 那晚他是真的把她给惹疯了。 “我也不和他打架了,不乱吃醋了,我好好给你当备胎,好不好嘛,你别不理我,妙妙,求你了。”路兴北也不要脸了,追着她,拉着她的袖子恳求道,“我错了,你打我嘛,你把我推到湖里都没事,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还肯跟我说话,怎么样都行。” 苏渺看着路兴北渴求的样子,觉得…路兴北大概和她一样,也有些病态了。 她放缓了语调,说道:“我们学校有心理咨询中心,路兴北,你要不要去看看嘛。” “我这么喜欢你,你当我有病?”路兴北也苍凉地笑了,“妙妙,在你眼里,当我是什么啊。” 苏渺坐在湖边的花园椅上,心平气和道:“路兴北,我已经拒绝过你几千次,我真的都说累了,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为什么不愿意试试。” 路兴北坐在她身边,手肘撑着膝盖,痴迷地望着她:“妙妙,你就是我的海阔天空。” “……” 苏渺真的无话可说。 “妙妙,既然他回来了,你也等了这么多年,我不会破坏你们,也不会乱吃醋了,唯一的请求就是…隔三差五让我见见你,别不理我。” “我还没有和他在一起,假如真的在一起了,我是不会隔三差五去见一个可能会让我男友不高兴的追求者。” 苏渺知道这话有多伤人,但不管多伤人她都必须得说,“我在意他所有的感受,不会让他有一丁点不舒服。” “你这么在意他,那他有你在意他这么在意你吗?”路兴北反问,“他有你爱他…这么爱你吗?” “你在说啥子绕口令,听不懂。”苏渺起身离开。 “你听得懂。”路兴北望着她的背影,“要是他真的像我这么喜欢你,就会主动缩短你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让你仰望,不会让你自卑,不会让你患得患失…更不会跑去美国读啥子大学,四年之后风风光光地回来,继续让你仰视他。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你不觉得吗?” 路兴北一席话血淋淋地击中了苏渺心里最薄弱的防线。 虽则他没文化,但因为那股子涌动的强烈爱意,他真的了解苏渺,了解她全部的心事。 “路兴北,你很懂我,但你不了解他。”苏渺无奈地笑了下,“如果为了缩短和我的距离,而变得平平无奇、庸庸碌碌,那就不是迟鹰了。” 迟鹰深深地知道苏渺最爱他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优秀、卓越和…高不可攀。 生于泥淖的她,就是喜欢追着光跑。 “迟鹰会永远保持我最欣赏的样子。”苏渺看着路兴北,平静地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我们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但是路兴北,请不要再打扰我了,让我安安静静地…守着我等了这么多年的人。” 这一次,路兴北没有再追着她了,他失落地站在湖边,看着她的背影,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她的气息。 她拒绝过他很多次,说过很多绝情的话。 但这一次却让他真正地意识到,只要那个男人还在,就永远会成为苏渺目光汇聚的焦点。 他永远不可能打败这样的一个人。 路兴北低头缓缓点了根烟。 …… 第75章 和好 八月下旬持续的高温天气, 加之久未降雨,西部水力发电几乎废置,这段时间全城用电紧张。 苏渺家里时常也错峰用电。 好在白天她几乎都在学校, 参加开学前的讲座,或者泡在图书馆啃书, 晚上他们家这一片倒未曾停过电。 晚上八点, 苏渺收到了迟鹰发来的微信消息。 c:“我家停电了。” 苏渺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看书, 手机搁在腿边。 她只是扫了屏幕一眼,直接无视了这条消息。 他热不热的, 关她什么事。 过了会儿, 苏渺起身喝水, 走到窗边稍稍推开窗户。 翻涌的热浪袭来, 她又连忙关上窗,就这么一会儿, 身上已经沾染了黏腻感。 这座城市是名副其实的“火炉”,闷着热,即便现在已经入夜了,但漫长的夏夜气温也高达四十度。 苏渺捡起手机,犹豫了片刻, 回复了迟鹰的消息:“我家没停电, 过来吧。” “开门。” “……” 苏渺打开房门, 果然见迟鹰就倚在走廊边, 压着漆黑的眉眼,整个人埋入夜色的阴影中, 只有开门的那一道光, 洒在了他的身上, 照亮了他流畅利落的下颌线。 “迟鹰!你怎么又跟之前一样!” 就算准了她一定会邀请他吗!要是她不开口,他是不是预备在门外站一夜? “效率就是生命,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一分钟都不想再耽搁。” 迟鹰手指尖把玩着一枚多肉瓣,笑着进了屋。 苏渺看到走廊阳台上的多肉都快被他给摧残得差不多了。 “你的手还是这么贱!”苏渺心疼地将被他掐下来的肉瓣栽入土中,“你就见不得多肉是吧。” “抱歉,这玩意儿太解压了。” 以前苏渺曾经送了一盆多肉给他,他喜欢选择窗台的位置,多肉就放在窗台边,结果没几天,肉瓣都快让他给掐秃了。 “你家空调制冷不太好。”迟鹰站在落地空调边,调节了一下温度。 即便是最低的16度,最大风速,但房间里温度却并未降下来。 “这是老房子,空调很老化了。” 真的很热,尤其他在这样炎热的夜里爬了那么长长的台阶,黑色t恤后背都润湿了一大片。 苏渺拎了扇子走过来,给他扇着风:“停电了,你去酒店呀,我家里也很热的。” “一个人去酒店太寂寞,想约你一起,走吗?” 苏渺将扇子扔他身上,懒得理他了。 “想冲个澡。” 她将他推进了浴室,“洗完就给我滚。” 虽然浴室很是狭窄,光线也很暗淡,但是她打扫得很干净,各种瓶瓶罐罐规整地摆放在水台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 迟鹰习惯了过优渥精致的生活,不管吃的用的,都一定保持最好的品质。 而苏渺的家…实在过于简陋。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不管多简陋狭窄,都不会有丝毫的陌生和不适的感觉,因为空气中处处都弥漫着她的气息。 有她的气息的地方,于他而言就是巢穴,是安全且舒适的私人空间。 洗浴出来,燥热黏腻的不适感消失了,迟鹰枕着手臂,舒服地躺在她柔软的小床上,望着天花板。 “这件衣服,你还留着。” 苏渺坐在书桌边,捧着书,回头看到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运动外套。 这是当初去歌乐山、他系在她腰间用以遮挡尴尬的那件衣服,苏渺一直没来得及还给他,后来就忘了。 这会正好可以给他用作换洗的衣服。 “还有一件呢,我都留着。” “高三不是搬过一次家?” “搬过,但衣服我带在行李箱里,带到大学去了。” “你怎么这么爱我。” 伏鹰 第119节 “去死吧。” 苏渺懒得理他,转过身翻阅着一本厚厚的福柯的专著《疯癫与文明》。 迟鹰枕着她松软的颈枕,偏头望着她,她白色的纱质睡裙,布料单薄。 迟鹰的喉结滚了滚,压下了胸中的燥意,从包里摸出了一片方形的t—— “小鹰,过来帮我dai。” 苏渺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手上的东西,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的静寂中。 “啊,我家也停电了。” “……” “你刚刚说戴什么?” 迟鹰咽了口唾沫:“如果你不嫌热的话,我也不介意再多出点汗…” 话音未落,苏渺已经暴躁地开始满屋跑,抓着扇子拼命摇晃:“好热啊!我们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吧,这么热的天停电,简直要闷死人了。” “……” “愣着干什么,快走呀,好热!” 苏渺拎着扇子已经准备出门了,又被迟鹰给拉了回来:“乖乖,你穿着睡衣,跑什么。” “哦!” “紧张什么?” “哪有紧张!” 男人轻嗤了一声,放开了她。 苏渺赶紧打开手机电筒,回房间,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凉快的花吊带和短裤。 迟鹰倚在卧室门边,望着女孩背对他的身影。 “你出去,我换衣服了。” “不。” “无赖!” “谢谢。” 苏渺关掉了手机电筒,让黑暗彻底吞没了两人,她背着他换了衣服。没过多久,她便感觉到一双手伸了过来,从后面替她扣好了系扣。 “……” 换个衣服用了二十分钟,终于,俩人出了门,一前一后地溜达銥嬅着走下了阶梯。 她前面还有些难受,想到男人刚刚的用力,愤恨地望了他一眼:“疼死了,哪有你这样的。” “对不起,没控制住…让我揉揉。” “别碰我。” 周围已经有不少居民邻居出了家门,摇着扇子坐在阶梯上乘凉。 四野全然无风,但室外终究比室内要透气一些。 “迟鹰,我们去哪里乘凉?” “有风的地方。” 苏渺耐心地向他科普道:“你知道c城为什么被称为火炉吗,就是八面环山,闷着热,除非爬到山上去,不然哪儿有风啊!” “你忘了,我是迟鹰。” “嗯?” “怎么会让你没有风。” 迟鹰说着摸出了钥匙扣,坡下路口的一辆黑色摩托车响了响。 他将车上的一个漫威卡通头盔戴在了小姑娘的脑袋上。 “诶?”苏渺有些惊喜,感觉他简直跟魔术师一样。 迟鹰也给自己戴上了银色的护目镜,跨上摩托车,回头道:“上来。” 苏渺看着手里的卡通头盔,崭新如初,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她费劲儿将它戴在了脑袋上。 “迟鹰,我更热了。” 迟鹰回头,看着小姑娘整个脑袋都被罩住,只露出了一双清澈的杏眼,可可爱爱的样子。 他不禁笑了笑:“上车,带你飞起来就不热了。” 苏渺撑着他劲瘦的腰上了车,摩托车轰的一声启动了,果然飞了起来,狂风呼啦呼啦地拍打在她的身上,碎花吊带衫都贴在了她的身上。 吹着风,果然凉快了下来。 但苏渺从从未坐过摩托车,有些害怕,迟鹰为了让她尽快降温,车也开得很野,狂风在她的耳畔呼啸着,让她有些害怕。 她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双手在他腹前交叠。 为了节省高负荷的电力,城市主干道路灯几乎全都熄灭了,周围商铺也都处于停电的状态,整座城市仿佛陷入了沉睡。 这座城市从未有一刻,如此是这般静默。 漫天星光洒落。 她还记得在她十八岁那年,迟鹰送了她一城星星。 苏渺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也只有此时此刻,和他、和他送她的星星在一起,苏渺才感觉到安心与真实。 她的迟鹰不再遥远、不再高不可攀,他就在她怀里,被她紧紧地拥抱着。 周围昏暗的街景飞速地倒退,不知道驶了多久,他仿佛要带她飞到世界的尽头。 “苏渺,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 “嘉陵江的水干了。” 迟鹰驶下高架桥,将摩托车停在了江边。 苏渺来到护栏边,看着一片漆黑的江河,却再也听不到浪涌声了。 是的,水已经干透了,露出了崎岖的岩石表层。 迟鹰站在她身边,双手撑着栏杆,将她环入自己圈出的领地中,“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一句话。” 原谅你,除非嘉陵江的水干了。 苏渺回头,看着黑暗中他那张并不明晰的脸庞,只有眸里透着几分遥远的光。 “这次算你运气,但是绝对没有下一次了,我不会永远在原地等你。” “我保证。” 苏渺浅浅笑了,左边嘴角展开一颗甜美的梨涡:“那就原谅你吧。” 迟鹰知道她会原谅,或早或晚,一定会,苏渺对他热切的爱意让他近乎可以狂妄到…对她为所欲为。 他将脸颊埋在了女孩的肩头,深深地呼吸着,唤道:“苏渺,你想不想知道我这四年…” “你不想说就算了。”苏渺打断了他,“没关系,等你准备好再告诉我。” “如果我永远都不能准备好。” “那我就永远假装不知道,我们不提这个,只过好每一天。” 迟鹰指尖摩挲着她的下颌,看着干涸的江面,嘴角绽开浅淡的笑意:“不然怎么说你是我的小鹰。” 他们的聪明几乎势均力敌,但她比他更多一份谦卑的柔情。 “迟鹰,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苏渺揪着他的衣领子,认认真真说:“十八岁的你可以无所畏惧,像个雄鹰一样翱翔天际,披荆斩棘,但现在…我希望你变成贪生怕死的迟鹰。” “你猜怎么着?” “嗯?” “这四年的每一天,迟鹰都在为你…贪生怕死。” 话音未落,他捧着她的脸,大口地侵占了她全部的呼吸。 苏渺闭上眼,以迎合的姿势仰头接受男人全部的侵占和掠夺。 迟鹰一边品尝着她,粗砺的指腹却还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就像他平日里喜欢把玩的多肉的叶瓣,带着极致温柔的爱意。 他们似乎要相互亲吻到地老天荒了,一直到周围的灯光都亮了起来,苏渺才不舍地离开他:“迟鹰,来电了。” “看到了。”他还意犹未尽地想敲开她的唇,苏渺害羞地扯着他的衣领,“我们回去吧。” 迟鹰笑了,将头盔稳稳地戴在了她的小脑袋上:“看来小鹰并不满足于只和我接吻。” “说什么呀。” “你知道我兜里准备了什么?” 苏渺坐在他身后,揪住了他的衣角,脸颊绯红:“知道,刚刚…都看到了。” 迟鹰将小方袋塞进了她手里,踩下了引擎,兜风一般慢悠悠地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几分钟后,苏渺忍不住催了一声:“你就不能稍微开快点?” 第76章 良辰 苏渺的家很小, 因为布局得当,加之家里人少,她一个人住倒也不会觉得局促。 今晚苏渺是真的感觉到了她的家好小, 沙发也好小,桌子也好小… 迟鹰想在很多地方, 但因为太小了, 俩人根本转不开身,茶几上碰翻了水果篮子;抵在柜子上, 又险些把妈妈最喜欢的细颈白花瓶撞落,幸而迟鹰动作敏捷, 握住了它;长沙发也过于狭窄, 难以施展… 伏鹰 第120节 苏渺庆幸自己是在荷花市场买的碎花吊带衫, 几十块一件, 被撕得稀烂了也不心疼。 迟鹰显然有些烦躁,燎原的火焰已经将他惯有的耐心…焚烧殆尽。 真的…忍了太久了。 他少年时便很重这方面, 本该是肆意放纵的这些年,他一边思念着他的姑娘,一边与死神对弈…病好之后,迟鹰也极其克制,因为不敢拿身体开任何玩笑。 今晚, 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彻底放开了。 刚刚承诺过要贪生怕死的迟鹰, 理智在欲念面前败下阵来。 让他死了都行。 什么忍耐克制, 什么温柔缱绻、什么彬彬有礼, 都不存在… 人类从野兽阶段进化出来的文明,今晚也将彻底剥落, 只剩最原始的那股子冲动, 支配他全部的行为。 但男人和女人在这些事情上, 终究还是有些微的差异。 苏渺是个追求唯美和浪漫的女孩,也在脑海里描摹过好多次,像电影里男女主情到浓时那样,在柔和的灯光下,缓慢的渐入佳境。 就连秦思沅跟她说的“满天都是小星星”的那种情形,都…没有。 迟鹰全然占据了主导地位,一边玩着她,在她耳边用性感的嗓音说话,问她的感受,但…那些问题的回答,她根本难以启齿。 约莫四十多分钟,时机成熟,早已不耐的他将她转了过来,背对着自己。 “等、等一下。” “嗯?” “迟鹰…这不对。” 男人双手撑在沙发边缘,眼角勾起几分深长的意味,耐着性子问—— “怎么不对?” 女孩咬着牙,没有回答:“就不对。” 他俯身过来,和她kiss了片刻,稍稍安抚之后便又要继续,苏渺再度握住了他的手。 “要不…你去洗个澡?” 他挑起下颌,轻佻又肆意地看着他:“苏渺,催我快些回来的人是你,怎么着,关键时候还要吊老子胃口?” 她眼神闪躲着,掩住了眼底的一丝惊慌:“不是,迟鹰,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有点害怕。” 她心里满是悬空感,尤其是背对着他的时候,那种不着边际的空旷感,更明显了。 那是一种独自迎接未知的深切恐惧。 迟鹰大概明白她感受了,心里燎原的火焰渐渐熄灭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心疼。 她没有安全感,这四年,他将她对她仅存的信任…都败光了。 迟鹰打开了所有的灯,然后将她抱了起来,采取了和她面对面、相互凝视的状态。 “这样,会好些?” “好多了。” 苏渺坐得稍稍比他高一点,垂眸就能望见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他吻着她,也扶着她…漆黑的眸子凝望着女孩,观察着她面部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控制节奏。 他也真的从没想过,在这方面,他能奉献成这样。 如果忍耐是一根弹簧绳,迟鹰已经被拉伸到了极致,却还在不断地延展着。 不痛快,当然,但无所谓了。 “怎样?” “难受。” “当然,我已经全部属于你了。” 女孩搭着他的肩膀,撒娇一般将脑袋埋入他的颈项里,轻声说:“迟鹰,你可以不用忍了。” …… 整整一周,两人几乎一步也未曾踏出家门。 这段时间错峰用电,家里不定时会停电,但即便如此,也完全不影响两人在彼此身上肆意挥洒着汗水。 她看到了迟鹰身上的伤口,什么都不用问,流着眼泪,吻遍了他的每一道疤痕。 苏渺完全不记得到底有了多少次,每一次都仿如世界末日一般。 她自控、勤奋、努力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品尝到堕落这个词,竟然会和迟鹰的这些事上。 没有节制,无法自拔,难以收敛… 迟鹰的眼神很犯规,她看着他不超过三秒,就会俯身吻他,就燃起渴望的火焰,以燎原之势蔓延。 他们关在家里,将彼此束缚在身边,相互观察彼此的身体,直到再也没有任何秘密。 爱意也沁润了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 傍晚时分,苏渺倚在飘窗边,看着那狭窄的四方天。 她以前是那样地渴望挣脱,渴望飞出这一片窒息的天空,远离这个贫穷的巷子、远离这里每一个嗓门大到令人耳膜炸裂的街妇,远离空气中常年飘散的陈腐霉味…… 直到母亲的意外离世,让她逐渐明白,她不是小鹰,就是被这样一片土壤死死束缚着的小鸡崽,她的翅膀那样笨重,不管给她再大的风…她都飞不起来。 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迟鹰的背刺,将她所有的气馁和消沉转化为了愤怒和不甘,凭借着这股子愤怒,她又向上跃了很长一段距离,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又保了研,拥有了在旁人看来光鲜的学历。 一直到现在…她重新落回了这片养育她的土壤。 不管她多么憎恶它,苏渺都不得不承认,她无法摆脱。 这是生养她的地方,这里和她、和妈妈融为一体,她要学会接受它。 赤着胳膊的迟鹰去冰箱扫了一圈,取出了里面硕果仅存的一瓶可乐易拉罐,拎着倚在墙边,看着窗台边望江的少女。 她穿着他的白衬衣,衬衣很长,掩着她白皙光滑的大腿根,她的乌黑柔顺已经蓄到了背胛处,随意地垂搭在肩上,脂粉未施,颈上殷红的痣就是她最艳丽的一抹… 她沉思的模样,纯欲感拉满了。 迟鹰指尖一扣,单手启开了易拉罐,递到她白皙的腿边。 冰凉的触感让苏渺激灵了一下,回过头,迟鹰爬上飘窗,再度吻住了她,手跟着不听话了。 “唔…” 距离上一次,还不到两个小时,苏渺都还没回过神来了呢! 她浅浅地嘬了一下他的嘴唇,用亲吻止住了他。 迟鹰没有勉强,一整个很无赖地躺进了她怀里,将可乐递过去:“最后一罐了,给你喝。” 苏渺无奈地说:“迟鹰,我们弹尽粮绝了。” “但我还没有。” “……” 苏渺再一次阻止了他的进攻。 迟鹰看着小小的那一格天窗,提议道:“明天搬到临江天玺,面积更大一些。” “我家小,委屈太子爷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哦。”苏渺玩笑着逗他。 迟鹰伸手去捏她,惹得小姑娘赶紧护着…一个劲儿锤他。他顺手揪过垂在胸口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轻扫着:“我家里大,更方便我们施展。” “你还要怎么施展!” “我还有很多想法,等着跟你混熟了再试,保证让你爽翻。” “……” 他用词真的很不讲究分寸,尤其是在那方面,dirty talk张口即来。 苏渺无从回应,从他手里夺过了头发丝,起身走出房间。 迟鹰跟了出来,倚在门边,抱着手臂轻佻地笑着:“装什么,小鹰的sexual desire比我强多了。” 苏渺回头瞪他,他立刻听话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女孩环顾着自己家里小小的客厅,虽然狭窄,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干干净净的一个温馨小家。 她比天还高的心…这两年反而收束了,这样的小家让她想到妈妈,有安定感。 但养尊处优的迟鹰,是肯定住不习惯的。 这家伙从第三天起,已经提议了好几次,叫她搬家,跟他一起回临江天玺。 其实苏渺一直希望留迟鹰在她的小家多住几天。 她把小家装扮得很温馨,每天都叫了新鲜的百合花束外卖,让家里弥漫着百合芬芳。 她每天早上起床打扫卫生,尤其是浴室,一根头发丝都找不见,干干净净,放上他喜欢的薄荷味空气净化盒,透气通风。 苏渺甚至还准备晚些时候去超市大采购一番,买点菜,她可以每天做饭给他吃,变着花样,做一些不辣的川菜。 虽然…不辣的菜有点考验手艺。 迟鹰还是住得不习惯。 她不能打造出黄金鸟笼,将他关在自己的小家里。 “迟鹰,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等会儿就过去吧,不过我能把我妈妈也带上吗?”她回头望他。 男人点了点头:“当然。” 半个小时后,迟鹰收拾了苏渺的行李箱,将她的夏秋的衣服一一归置。 除了一些必须物品之外,还有一大盒的螺旋t,他也装进了箱子角落,比起丝薄型的,这款对他来说比较低敏。 但于她而言却更适合,在她抵达之前,迟鹰绝不会自己捷足先登,让她盯着他干瞪眼。 只是基本的男德操守。 迟鹰提着行李走出房间,却见苏渺捧着骨灰盒,絮絮叨叨嘀咕着—— “妈妈,搬家了哦。” 伏鹰 第121节 “你不是一直都想住江景房吗,我们要搬去一个超级豪华的江景房。” “是迟鹰的家啦,虽然就这样搬过去感觉不太好,别人会说我傍了大款。” “他挣得比我多,我还在念书,这也没办法,那我在生活上多照顾他一些吧。” 迟鹰:“……” 他走过来,捧起骨灰盒说道:“妈,你这个女儿…真的敏感又多心。” 苏渺无语地望他一眼,却见迟鹰脸色严肃了起来,郑重其事道—— “碰巧我比她挣得多一些,碰巧她还挺乐意照顾我,我们就算互补了。但我会疼她,不给委屈让她受,欢迎妈妈监督。” …… 苏渺这一次来临江天玺,发现房间有些不一样了。 迟鹰似乎对房间做了重新的改动与布置。 主卧多了一架梳妆台和一个衣帽间,健身房也添了一些适合女性健身的温和设备,譬如登山机、椭圆机。 而变化最大的是书房,这件冷淡色调的书房原本只有一张桌椅,现在也变成了两张,分设在左右两面落地书架旁,形成了两个完全独立的区域间。 一面落地书架上摆满了迟鹰的人工智能、计算机和机械类专业书。 他的桌子上也放着几台拆卸的无人机、机械臂和pvc管。 而另一面的书桌上摆放着极具书卷气的宣纸、烟台、墨条和毛笔…书架上则全是文学类专业书,外国文学、现当代和古文史,还有中西文论等,很多动辄上百甚至上千的昂贵文选和图书馆都不一定能借阅到的文献资料,书架上全都有。 苏渺浏览着这一整面偌大的墙体书架,眼底泛着惊喜而又不可置信的光芒。 “迟鹰,这些是…” “这是我为我们俩准备的书房,这两天才刚装修好。” “所以你在我家白赖了一周,原来是因为家里在装修呀!” “这是原因之一。”迟鹰单手撑在女孩肩上,宛如哥们一般揽着她,“小鹰,我们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那你要做好准备哦,我超啰嗦,还会管着你,叫你早起和不准熬夜。” 迟鹰顺手拎起挂在墙边的环形耳机:“知道,特意准备了降噪耳机。” 苏渺笑着扬手拍了他一下。 参观着这两个相隔甚远、且还有分区隔断的书桌,苏渺好奇地问:“为什么我们的桌子隔得这么远,就不能靠近一点吗?” “为了认真学习和工作。” “靠近一点就不能认真了吗?” “我可以,你能吗?” 苏渺望着迟鹰。 暖黄的台灯勾勒着他的挺拔修长的轮廓,他随意地翻着书,带出了几分禁欲系气质,薄唇的色泽莫名就很诱人。 她抽回视线,指尖划过书架上,忍了几秒钟,还是转身扑了过去,勾着他的颈子要了一个亲亲。 迟鹰将她抱了起来,搁在桌上和她腻腻地接吻,虽然嘴角勾着笑,但他吻得很认真。 他对她的索吻,绝无敷衍。 “你看,我们在一起…除了那事儿,没办法专心做别的。” “我会好好克制的!” 说罢,苏渺率先松开了他,来到了他的书桌区域,参观着桌上散布的各种机械骨架和几台错落的笔记本和台式机,桌上还有几分他手写抄录的笔记,记录着一些重要的参数。 苏渺因为不懂,当然不敢乱动这些东西,但这是他的世界,苏渺饶有兴致地参观着,凑近了仔细看无人机螺旋桨下缠绕的每一根细铜丝。 “未来三年,我们小鹰好好念书。男朋友好好挣钱,等小鹰硕士毕业,我们就结婚。” 苏渺回头望向他:“你都规划好了?” “嗯,在这期间,我会努力做出耀眼的成绩让爷爷满意,争取能在残酷的继承人竞争中脱颖而出,把迟家的家业继承了。” 苏渺撇撇嘴,不以为然:“我以为你会想要做出自己的事业,原来还是要回家继承家业哦。” “小鹰,我的梦想一直没机会跟你聊,我想要研发出能够拥应用于最前沿尖端的领域的人工智能芯片,让科技真正改变和帮助人类的生活。我记得高中在温习课文《礼记》时,有一句’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那时候,语文李老师让我们分小组讨论,如何实现这样一个理想的世界。” “我记得,你当时和秦思沅一组。” “你记得我和秦思沅一组,那你还记得我的发言?” 苏渺怎么会忘记,青春时光里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她宛如摄像机一般的眼眸储存了下来。 “你那时只说了四个字:科技强国。然后还被大家说态度敷衍呢,我们小组的分都比你高。” 在谈及自己专业领域时,迟鹰眼底绽放着光彩—— “小鹰,我的想法从未改变,这些依靠科技是可以实现的。我想要创造这样一个科技帝国,最大化地帮助人的生活。而实现这些的前提就是我需要更加强大的资本作为依托,我需要大体量的科技集团和更多人才。正好…我出身还不错,拥有一个合法继承的机会,虽然要与家族很多人竞争,但最后只能是我。” 苏渺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还是十八岁时她看到的模样,那个在霞光万丈的朝会台上,喊出“雄鹰振翅凌空飞、天高地阔任我翔”的热血少年。 在谈及梦想和热爱的世界时,他是那样的闪闪发光。 “我不是很听得懂。”苏渺很认真地了解着他的世界,“你能具体讲一讲吗?” “你来看我最近做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迟鹰将一台约莫巴掌大的无人机递到苏渺面前,“试试看。” 苏渺小心翼翼地接过,掂了掂,很轻盈。 “这体量的无人机一般能负载5-10kg,但是它能负载20-30kg,而且速度比一般的无人机更快。”迟鹰向她介绍着,“科技的核心就是不断地优化…只要人类的生活还有缺陷和瑕疵,技术的进步将永无止息。” “你这样说,我就懂了!” “嗯,说说,你懂什么了?” “如果我不想下楼取外卖,就可以开着我们家的无人机,帮我下楼取。” 迟鹰揉了揉她的脑袋,满眼宠溺:“你要用我的无人机帮你取外卖?” “你自己说的,让人类的生活更美好,首先就要让女朋友的生活更美好,是不是嘛。” “很有道理,我要朝这个方向努力。” 迟鹰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柔美脸庞,心猿意马的将她抱起来放在了桌上。 “接下来换小鹰了。” “换我什么?” “跟我说说你自己。”迟鹰故意让她坐得比他更高一些,依偎在她颈项边,仰视着她,“我们分开了四年,资料卡空白了太多,亟待完善。” 苏渺想到了高中时女生们之间流行的“资料卡”。 交换资料卡,这是他们向彼此迈出第一步。 相互了解,成为最知心的爱人。 苏渺双手揽着迟鹰的颈子,微微颔首,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梦想,但我的想法也从来没有改变过,我想要成为人民教师。” “嗯,我记得。” “在我最绝望的那几年,我多么希望有一位老师、能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用更聪明的办法保护我,而不是完成任务一般将那些坏学生批评教育一顿完事儿。” 她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踽踽独行了很长时间,她捂着嘴,不敢大声哭泣,没有任何一位老师…值得她信赖。 “我能听见那些黑暗中的无声哭泣,想要帮助他们。” 迟鹰知道这是她心里最深的执念,他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坚定地说:“我们小鹰会成为最优秀的人民教师。” “不敢当,其实如果说近期目标的话,我还要拿奖学金,全额奖学金可以抵扣学费。” 迟鹰嘴角绽开笑意:“又来?你的学生生涯是和奖学金杠上了吗?” “迟鹰,我就是很普通的人,只想过着普通的生活,然后…就是好好和你在一起。”苏渺也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就是这样啦,说完了。” 迟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子,“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过的生活,平凡的,伟大的,异想天开的…就算你说你想满世界去流浪,我都会竭尽全力支持你。” 苏渺连忙摇头:“我不想流浪,我想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的身体。” “好好照顾我的身体?” “嗯,你现在虽然好了,但生活上还是要比一般人更精细些,我会悉心照顾你的。” 他眼底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左手环过她的后腰,指尖熟练地拉开了收腰小裙子的系带,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我的身体现在告诉我,今晚它也需要被’悉心’照顾。”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呀!” 话音未落,苏渺被他按在了桌上,她回身阻止,男人却将小方片塞进了她手里。 “帮我戴。” 第77章 山火 她和迟鹰一连好几天都漏接了包括秦斯阳在内的所有人的来电, 与世隔绝,关起门来过“骄奢淫逸”的二人世界,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中午, 苏渺拖沓地走出房间,冲了澡就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打开冰箱将前一晚俩人一起逛超市买的各种食材摆出来, 变着花样儿给迟鹰做丰盛的午餐。 直到开放式厨房里溢出香味,某人才赤着上身、慵懒地走出房间, 倚靠在柜台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女孩曼妙的背影。 他薄唇咬着一根烟, 狭长的眸子微眯着, 表情冷淡, 眼神勾人。 苏渺回头, 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迟鹰对她不怀好意地痞笑,提醒着她…俩人清晨梦醒时发生的一切。 她拎着锅铲, 作势要打他:“快去漱口,流氓。” “不急。” 她从橱柜里拎了干净的杯子,接了一杯水递给他:“快点。” “催什么。” “你…以后不准那样了。” “不是挺喜欢?” “哪有!” 伏鹰 第122节 “不喜欢你还一直抓着我的头发,一个劲儿往里面摁。” 苏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红着脸, 逼着他漱口。 迟鹰漱了口, 又去了洗手间冲澡, 苏渺将饭菜端上了桌, 然后来到洗手间门边:“迟鹰,能开门吗?” “嗯。” 苏渺拉开了推拉门, 看着淋浴间朦胧的水雾玻璃里的男人、窄腰宽肩, 身材比例堪称完美。 “你还挺懂礼貌。”他睨她一眼。 “当然, 谁都跟你似的。”苏渺依靠倚着门,用商量的语气对他道,“迟鹰,我们不能这样了哦。” 他关了水,给自己身上抹了泡沫。 苏渺挽起袖子走过来,拿了浴球给他擦拭着挺阔有力的后背:“我说了要照顾你的身体,今后我们要严格控制,要制定日程表,不可以每天都这样。” “……” “小鹰,这没必要,我心里有数。” “你才没数!你最没数了!” 苏渺知道迟鹰的意志力很强,任何事情他都能做到绝对的自控,除了这事儿。 他真的在拿命玩儿。 “你要是不节制,我们的同居生活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迟鹰冲掉了脸上的沫子,回头望了她一眼,轻佻地笑了:“我最近才发现,你的掌控欲真的很强。” “有吗?” “你想主导我的人生,安排我的生活,就连那档子事儿,你都要说了算。” “有有…有吗?” “嗯。” 苏渺有些忐忑,细想来好像的确如此。 同居不过两周,她已经方方面面地开始安排迟鹰的生活了—— 每天几点起床,午餐晚餐吃什么,逛街给他买什么样式的衣服鞋子,甚至包括晚饭后挽手散步的路线,家里添置的物品……苏渺都规划得妥妥当当。 她好喜欢和他一起过生活的感觉,也想让他感觉到幸福,照顾他,就像她以前照顾苏青瑶那样… 迟鹰太敏锐了,他什么看不出来。 “你…不喜欢这样吗。”苏渺心虚地说,“你可以跟我讲,同居生活不就是两个人的磨合期么,我妈妈以前也说我很事儿,总喜欢管着她…” “其实还挺享受。”迟鹰打断了她,拎了浴巾。 苏渺立刻接过浴巾,垫起脚,体贴地帮他擦试着。 他自幼单打独斗地长大,没人关心他,没人唠叨他,更没人责备他。 所以,对于迟鹰而言,他最缺的这方面的管束,苏渺严丝合缝地弥补了。 不然怎么那些年,他一眼就挑中了她。他们的契合程度,就像每一夜的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我喜欢你安排我。” 迟鹰很好脾气地说,“但在doi这件事上,我不喜欢做计划,想了就做。” 苏渺知道生活方面自己不可以太独|裁,她也要尊重迟鹰的想法。 那就不订计划,反正她自己心里掐算着,绝对要克制。 “行。” 迟鹰用浴巾揉了揉她的脑袋,神情放松,嘴角勾着玩世不恭的笑:“我们很合拍,白头偕老不是问题。” “哼,顺着你,就合拍啦。我要是不顺着你,是不是马上就把我赶走。” “要走,也是你赶我。”迟鹰给自己笼上一件休闲黑t,回头望着她,“这里是你的家,房本是你的名字。” “怎么可能!” “走那年改的,以为你会住进来,居然还给我空这么多年。秦斯阳也有私心,一直没告诉你,想把你留在他家。” 苏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疯了!你、你写我干嘛啊!” 她有什么资格拥有这么大一笔房产,这也太… 迟鹰走出浴室,拎了戴森吹风机给自己吹着短发,“我活着,小鹰就不会无家可归;我死了,你也…永远有一个家。” 她眼睛都红了,想象着那几年,迟鹰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她又将以何种心态回到这个家… 他们的家。 这事不敢想,每每念及都肝肠寸断。 苏渺眼睛都红了:“我不接受。” 迟鹰放下吹风机,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好好的,怎么还伤心起来了。” 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洗发水的气息,很清新,是他的味道,令她着迷和眷恋。 “混蛋迟鹰。” 迟鹰不愿意看她这样子,威胁道:“敢掉眼泪,老子又要弄你了。” 苏渺闷了一会儿,拍开他乱揉的手:“吃饭啦,都冷了!” 迟鹰愉快地坐到了桌边,看着满满一桌丰盛的午餐,清蒸、干煸、红烧都有…但都尽可能避免了辛辣的口味。 “小鹰,我未免太幸福了些。” 苏渺给他夹了菜,漫不经心道:“这叫大难不……” 她话音未落,忽然想到了母亲死的那一天。 那一天清晨,她还给她发了短信,那时候苏青瑶回了她一句:“妈妈的福气在后头。” 然后,她带着她的福气…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去了遥远的彼方。 苏渺低着头,筷子捣着碗里米粒,满心惶恐,后怕不已。 迟鹰听她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多少也猜到了几分,给她加了一筷子红烧肉,补充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会的,迟鹰。”小姑娘闷了很久,平复了心绪,虔诚认真地对他说,“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想,已经是了。” …… 八月底,南渝大学开学迎新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雨棠师姐邀请苏渺加入了校报,负责文字的编辑和报道刊载的工作。 除此之外,她还向北溪一中投去了简历,想要利用课余时间担任兼职教师,如果能拿到一份工资就更好了。 她并未如母亲最后所期望的那样,让秦叔叔资助她上完大学。整个大学四年,苏渺都靠勤工俭学、助学贷款和奖学金生活着,研究生更应如此。 她没有迟鹰那样的本事,但也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才不会被人看轻,这是妈妈教给她最朴实的道理。 而迟鹰回来后,她不再造访心理咨询中心,那把刀子也被她锁进了柜子。 一切都好起来了,苏渺再也不需要它了。 迟鹰填充了她空洞的生命,他潜移默化地治愈着她,而苏渺当然也要以最好的状态留在他身边。 阳光、积极、明媚。 她也要像宋言欢一样,在微博分享美好的生活,精致的每一餐,可可爱爱的甜点,还有某一瞬间的遐思和感悟… 她会成为很美好的女孩子,配得上站在他身边。 早上,苏渺去学校的校刊办公室坐班,听到周围好些个学姐学长都在讨论,说缙云山烧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停驻了脚步,好奇地询问:“烧起来了?” “就是哎,山火,前几天就开始烧,烧了好大一片哦。” “北碚和璧山那一带,这几天太热了,一颗雨点子都没得。” 就在这时,李雨棠师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组织人手道:“有空的都跟我来,我们去山火现场挖点素材。” 同学们面面相觑,犹豫道:“我们就是校园内部报,还需要报道这个吗?现场肯定有很多正规的新闻记者撒。” 李雨棠拿起了摄像机和录音笔:“我们学校有不少同学都报名加入了志愿者,学校让我们校报也准备相关内容报道发在公众号上。” 大家犹豫着—— “我等会儿还有课。” “我也是,我下午还有个讲座。” 苏渺也从自己抽屉里取出了秦斯阳用旧了送给她的单反相机:“师姐,我有空,跟你一起去吧。” “太好了!”李雨棠扫了眼在场的学姐学长们,知道他们的害怕危险,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山火火势蔓延速度极快,谁都不知道的能不能控制下来,害怕是肯定的,她心里还害怕呢。 但是不管怎样,既然学校有志愿者同学愿意往前线冲,就应该有校报媒体去拍摄报道。 学生活动中心门口停着一辆学校拍给他们的面包车,上车的时候,有好些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志愿者同学抬着矿泉水和方便面、小面包等食物走过来—— “哎哎,是去缙云山吗,能不能帮帮忙,把这些东西,还有这几个志愿者同学一起拉过去,那边严重缺人手,我们这边也严重缺车辆,你们车还有空位吗?” 苏渺望向李雨棠,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哪里都缺人手,我们这儿还缺耶,没几个人想往那边去,快点上车,空位多的很,能坐几个就坐几个。” 苏渺也连忙帮着搬运物资上了车。 面包车上坐了五个志愿者同学,还载了满满一车的救援物资,透过车窗,苏渺看到旁侧车道上,有不少车辆从北面下来,但还有源源不断的大货车,消防车朝着山火的方向驶去。 刚进入北碚界,苏渺大老远就能看到山上涌出来的阵阵浓烟,缭绕着冲上云端。 隔着这么远都能望见,可见火势之大。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科技园志愿者服务点。下车后,李雨棠立刻打开了摄像机跟随着本校同学开始了记录。 “师姐,我做什么呢?”苏渺看着忙碌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你拍拍现场的照片,录一些视频,多录点,我们后期方便剪辑,看见哪里去要帮忙就过去。”说完,李雨棠匆忙地投入了工作。 伏鹰 第123节 苏渺赶紧相机开始拍摄。 这个服务点在山脚下,现场有不少志愿者正在搬运物资上山,远处还有消防员和正在现场训练的业余油锯手。 听说是因为人手不够,所以很多油锯手都是临时紧急培训的志愿者,跟随消防员上山砍伐隔离带。 苏渺拍了一会儿,就被一个组织志愿者的女人拉了过去,因为严重缺人,所以是逮着谁就抓谁干活—— “哎呀,你这个妹妹,不要在这里拍拍拍了,快点帮忙分发食物和饮料撒!眼睛怎么不盯事儿呢!” 中年女人瘦削的体格,五官给人一种干练又利落的感觉,头发扎着利落的马尾,说话嗓音也很尖锐,组织着现场工作。 她说话毫不客气的模样,不由得让苏渺想到了自家那位泼辣的母亲。 “慢吞吞的,快点嘛,把相机放下,你看这里人多手杂的,这么贵的东西几下就给你磕烂了。” “好…好哦。”苏渺赶紧将相机揣回了包包里,跟着那个女人一起搬运和派发物资。 源源不断有人上山砍伐隔离带,山路难行,全靠从城各地赶来的摩托车手帮忙把物资运送上山。 苏渺和那个女人就在山路边帮着把这些物资装进摩托车手的箱子里。 两人相互配合着,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大半夜,山火仍在蔓延,所以现场丝毫没有松懈。 苏渺忙碌了一整天,累的腰都酸了,找了个临时的小帐篷坐下来休息,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李雨棠师姐不知道在哪儿,面包车也找不见了,这里忙成一团,肯定叫不到车载她回家。 兴许今晚都回不去了,苏渺赶紧摸出手机给迟鹰发消息—— 渺:“一直在图书馆翻文献,还没来得及问候男朋友。【扑倒抱住】” c:“我也是,研究室忙到现在,需要男朋友来接你?” 渺:“不了,今晚我就住宿舍,明天早上还有新生开学讲座。” c:“我也有份数据需要连夜运算出来。” 渺:“不准熬夜。【严肃】” c:“【摸头】” 渺:“对了,听说缙云山在烧哦,你离远点哦!千万别往那边去,就好好地呆在学校里,哪儿都不要去!” c:“这话应该换我对你说,别跟着志愿者巴巴地跑过去,火势蔓延太快了,你这小乌龟…跑都跑不了。” 渺:“我才不会去呢!就担心你。” c:“我的命是留给小鹰的。” 渺:“【扑倒】” …… 这时候,有人给她递来了一瓶矿泉水和小面包:“快吃点嘛。” 苏渺抬头,看到是今天带了她一天的那位“颐指气使”、颇具领导才干的中年志愿者阿姨。 “看你累了一天了,也没停过,又不爱说话,闷声闷气的像个煤气罐一样。怎么,一个人来当志愿者帮忙啊?” 阿姨说话的嗓音和语气,跟苏青瑶极像,所以即便她说话很不客气,苏渺也觉得很亲切。 “我跟师姐和同学一起来的,本来是要拍素材回去写新闻报道,但是师姐和同学都不见了,就留下来帮帮忙。” “大学生?” “嗯。”苏渺拆开了小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阿姨看到她这样子,俨然是饿坏了,又赶紧递来了一盒饼干和一瓶矿泉水:“慢点吃,没得人跟你抢。” “嬢嬢也是来当志愿者的吗?” “是撒,我就住在北碚,这火要是烧下来,烧到我屋头咋办呢!我肯定要来帮忙撒!” “您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我女儿在外地读大学,跟你差不多大,我们家男人早几年前就不晓得死哪里去了,一个人利利落落的,出来找点事情做。虽然没得啥大本事,不像你们大学生这么厉害,但国家需要的时候还是要勇敢站出来撒。” 苏渺低头吃着小面包,喉咙有些泛酸,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妈妈,还是因为被阿姨感动了,或许两者兼有。 “嬢嬢,我也不厉害。” 她也只是很普通的人,但因为现在有了家,所以格外幸福罢了。 那一晚,苏渺和阿姨俩人靠着,在志愿者帐篷里简单地小憩了一夜,次日清早天一亮,又展开了忙碌的搬运工作。 第一天或许还有些手忙脚乱,到第二天,在阿姨的带领下,苏渺已经完全熟知了全部流程,甚至还能带几个新的志愿者一起有条不紊地帮忙。 后来阿姨去了另一个志愿点,苏渺就担当了阿姨的工作,开始拿起大喇叭站在路口大喊着—— “还没吃饭的同志,请来这边就餐!” “我们这里有水,请大家注意补充水分。” “油锯手!油锯手上车。” …… 很多新来的志愿者都来找苏渺,她一一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当年做班长的组织和领导才能顷刻间体现了出来。 所以,就算是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就像是水里洄游的鱼群,短暂的一生中,总会有跃出水面被阳光照耀的闪光瞬间。 中午,苏渺帮忙分发着食物和饮料,山火就要烧到隔离带了,上山的人越来越多,这个志愿者服务点的物资也即将告罄。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轿车停在路口,车上一对双胞胎兄妹走了下来。 秦斯阳打开后备箱,和秦思沅一起将好几箱的矿泉水搬了下来,车后座还满满当当地塞着方便面盒子。 “哥哥,你们怎么来了诶?”苏渺连忙迎上去。 “思沅说你学雷锋来了,过来看看我们’雷锋妹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苏渺望了望他身后穿着洁白运动衫的秦思沅:“你很烦,叫你不要给别人说。” “你指望我给你保密,哈哈哈,你对我有啥子误解。” “小姝喃?” “保姆带着,别担心。” “公司还有几辆面包车在后面,装了一车的自助小火锅和方便食品,等会儿就会到。”秦斯阳望向她,“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那你们一起过来分发食物和饮料吧。” 下午的时候,苏渺看到路兴北居然也轰着摩托车上了山,看到苏渺,他也有些惊愕:“妙妙,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也来了?” “我过来看看,顺便运点东西撒!听说这里缺人,车开不上去,只有摩托能上去,我正好有摩托车。” 苏渺见他车上几个空篮子,连忙将水和食物装了进去:“麻烦你把这些运上山给油锯手和消防员,听说上面很缺物资。” “要得。” 路兴北赶紧下车帮她一起搬,笑着说,“你在这里忙前忙后,你那个外地崽在哪呢,所以我看他第一眼就晓得,自私自利的家伙…” 苏渺白了他一眼:“别人有别人的工作,难道全城没来帮忙的都叫自私吗,你不要道德绑架了!我还不是因为碰巧有空、才被学姐拉来的” “你就帮着他说话吧,跟你说,大难临头见真情,我才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那个人。” 苏渺懒得理他,转过身去忙别的事了。 路兴北载着满满一车物资,轰隆隆地驶向了陡峭险峻的山路崎岖。 傍晚时分,苏渺正在休息,看到有几架无人机降落在了空地上。 她留心到其中一架最小巧轻便型的机器…似乎有些熟悉,很像她在迟鹰家里看到的那一架。 苏渺走过去,询问正在给无人机装载物资的志愿者:“请问操纵无人机的人在哪里喃?” “在前面的山口。” “谢谢。” 苏渺搭乘着一辆摩托车来到了山口,这里视野开阔,地势较高,很适合作为无人机的操纵台。 她艰难费力地爬上了山坡,远远地望见了迟鹰。 他穿着一身肃杀的黑冲锋衣,裤腿沾着凌乱的泥点,站在两道岩石夹缝的山口处,身形挺拔,狂风吹着他的冲锋衣烈烈作响。 他手里拎着操纵手柄,无人机盘旋于头顶,从山口飞了出去。 身边有男人拿着手柄走过来向他请教,他耐心地教他如何操作。 狂风呼啸着,男人周身气场冷硬而强大,薄唇锋利,漆黑的眸子平静地凝望着手柄屏幕,谨慎又精细地拨弄方向杆。 然而,当他视线无意间扫到不远处的苏渺时,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刀锋般的脸庞瞬间如融春一般,绽开了一抹极尽温柔的笑意—— “我说怎么心跳突然不太正常,原来是我们小鹰飞过来了。” 他捂了捂胸口。 苏渺没理会他的嬉皮笑脸,也没有打扰他的工作,一直等到他的无人机运送玩这一轮物资,稳稳降落在平台上,她才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板着脸质问:“不是说你在研究室做数据吗,迟鹰,你骗我!” 迟鹰笑了:“如果没记错,某人也说她在图书馆翻文献。” 苏渺一时语滞,只能无理取闹地说:“我可以骗你,但你不能骗我!” “这是什么道理。” “这…这就是我们家的道理!” 迟鹰看着她这奶凶的样子,眼底更是一片温柔:“行了,快下山去,我这里还有几轮,电量飞完就下来找你。” 苏渺看着几个男人操纵着无人机起飞了,她揪住了迟鹰的衣角:“谁让你跟这些人来嘛,你身体又不好,这里车都上不来,也没有路,你跟我回去嘛!” 迟鹰没有动,仍旧用玩笑的口吻道:“当着这么多人说我身体不行,你当你男人不要面子了?” 苏渺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有些气愤,咬牙道:“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要变成贪生怕死的迟鹰,我才答应原谅你。” 迟鹰扫向这一整片葱郁绵延的山林,漆黑锐利的眸子里泛着某种复杂的情愫—— “但小鹰,这里是你的家。” 义不容辞。 伏鹰 第124节 第78章 病态 今晚山火就会烧到隔离带, 从山下到山上,已经形成了一条由志愿者和消防员等共同组建的接力链条,运送着需要的物资上山。 两条分叉的山径, 一条是绵延的熊熊山火,而另一条则是隔离带上通明的灯火。 终于, 夜间23点, 在所有人的努力之下,山上的明火终于全部扑灭, 欢呼声响彻面前的山脉。 而让苏渺感到讶异的是,迟鹰居然是坐路兴北的摩托车下山的。 这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前一次见面还打得不可开交, 这会儿居然会一路同行。 “你们怎么走到一起了?” 路兴北脸色低沉得可怕, 警告地扫了迟鹰一眼。 迟鹰淡淡道:“没什么, 路上遇到了,搭个顺风车。” “不是吧。”苏渺一看路兴北的表情就知道有猫腻, 担心俩人在山上也发生了矛盾、甚至冲|突,揪着迟鹰要问个究竟。 路兴北生怕他说出什么来,连忙道:“外地崽,你答应过的!” 苏渺回头望向他,越发好奇:“怎么还不告诉我了?” 路兴北脸上满是泥灰, 油腻腻的, 揉了揉鼻子, 不爽道:“这是男人间的秘密。” “什么啊。” 苏渺真是太好奇了, 奈何迟鹰这家伙嘴巴实在是严实,他答应过的事情便不会食言, 所以不管怎么问, 他就是不答。 当然苏渺也不笨, 看路兴北这磨皮擦痒的模样,又对迟鹰的态度陡然转变。 在他走后,她问他:“你帮了路兴北。” 男人只是淡笑,没有回应,伸了个懒腰,表示自己困了,只想快些回家。 “还是说你救了他?”苏渺仍旧瞎猜着。 迟鹰委实无奈,他可以守口如瓶,偏他的小鹰真的聪明绝顶。 “上面是发生了一些意外,好在没有受伤,别问了。” 苏渺看他这轻描淡写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他越是故作轻松又避而不谈,可能情况就越危险。 “迟鹰!你答应过我什么!”小姑娘来气了,揪着他的衣袖,“你要是这样,我们以后还怎么好好处!” 迟鹰揽住了她的腰,挺拔的鼻梁轻轻蹭着她的脸,安抚道:“好了。” “好不了。”苏渺火气上来了,“叫你避开危险!你还主动凑上去,路兴北有时候做事不考虑后果,我以为你足够冷静…” “别说,这家伙还真是条汉子。”迟鹰毫不吝惜地表达了对他的欣赏,“情敌能拼了命往最危险的地方冲,我还能落他后面?” “你和他比什么呀!” “他在你身边陪了很久,不管差距多大,我都把他当成值得尊重的对手。” “……” 苏渺无言以对,只忿忿瞪着他,迟鹰揉了揉她的脑袋,拉着她下了山:“小鹰,我累了,今晚换你给我弄…” “别想!” 夜间,大巴车载着志愿者们各自回家了。 车上有人在闭目休息,也有不少人正劫后余生地聊着扑灭山火的全过程,包括一切惊险刺激的瞬间… 迟鹰将脑袋静静地搁在苏渺的肩上,和她相依相偎地靠在一起。 她知道迟鹰很累的时候一句话都不会说,所以默默地将自己的一枚白色耳机塞到了他的耳朵里,打开了午夜电台。 电台里蔡琴温柔沙哑的声音传来,宛如梦呓般、唱着一支八十年代老歌。 几分钟后,苏渺打了个呵欠,迟鹰迅速反应,将她揽入了怀中。 “休息一会儿。” “还好。” “抱歉,我还没太学会怎么照顾女孩。”迟鹰很强硬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你累了就应该跟我说。” 苏渺知道迟鹰自我的世界很充盈,有时候不太能顾及到周围的人,但他其实一直在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她觉得很满足。 这样的迟鹰,是让她愿意付出全部的真心去对待的人。 苏渺疲倦地靠在男人宽阔的肩上,细声说:“迟鹰,我们这里已经好久没下雨了。” “嗯。” “如果下雨了,我要去街上散散步,不打伞。” “我陪你。” 苏渺笑了起来,蹭了蹭他的颈窝:“好呀。”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男人清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干嘛忽然念诗?” 迟鹰睁开了眼,看着窗外夜色:“我只是忽然觉得,李商隐对着巴山夜雨、隔着千山万水,思念远在北方的夫人,而我的女朋友就靠在我肩上、我竟然一闭上眼就开始想她,想得肝肠寸断。” 车内安静,这话被后排一个志愿者小姐姐听到了,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妈耶!” 苏渺脸颊都红透了,尴尬地捂住了脸,方言都不经意冒了出来:“哎呀,你在说些啥子哦!” 迟鹰也被她窘迫的样子逗笑了,使劲儿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太喜欢看她这样了,可爱到犯规。 …… 晚上,苏渺趴在大床上,抱着迟鹰的外星人电脑开始精修照片素材。 这些修好的照片,她全部打包发给了李雨棠师姐。 为了赶新闻,李雨棠师姐也在连夜加班,她收到了苏渺发来的照片,截图一张发给她—— “哇靠!你居然拍到了这位师兄!” 照片里是迟鹰站在山口放无人机的画面。 挺拔的身姿、锋利的侧脸,以及无人机负重起飞时旋起的烈烈大风,远处是惊险的滚滚浓烟。 雨雨雨雨棠:“你怎么拍到他了啊?” 渺:“因为他也在志愿者队伍里,在无人机小队这边帮忙,他的飞行技术很好的,师姐,我们校报的报道,能不能把迟鹰也放进去呢?” 雨雨雨雨棠:“这必须得放上去啊,这几期专栏都要把篇幅给咱们学校的志愿者嘛,他必须得有一席之地!还有你啊,你给自己拍照了没有?你也一直在帮忙啊。” 渺:“别报道我,我不习惯,好尴尬。【捂脸】” 雨雨雨雨棠:“你这尴尬症。【无奈】” 渺:“师姐,有个不情之请…” 雨雨雨雨棠:“嗯,说!” 渺:“如果要写公众号报道的话,能不能…能不能把迟鹰放在头版,不能头版也没关系,前排就行。” 雨雨雨雨棠:“why!” 渺:“因为我想…能让更多人看到他。” 雨雨雨雨棠:“诶?老实交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有猫腻】” 渺:“他是我男朋友其实…【忐忑】” 雨雨雨雨棠:“啊啊啊啊啊!明明都是一起去接的男神,怎么、怎么他就成你男朋友啊啊啊啊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渺:“不是的,我们是高中同学,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雨雨雨雨棠:“你这样说,我好多了。【叹气】” 渺:“那这个忙…” 雨雨雨雨棠:“看在你是第一个主动跟我上前线的人,放心吧,肯定给你男朋友留一个好位置。” 渺:“谢谢师姐!我马上编辑草稿发给你。” …… 凌晨六点,熬夜编辑新闻的李雨棠师姐终于更新了校报公众号,并且发信息知会了苏渺—— “发了发了,快去点赞、转发朋友圈!” 苏渺被信息提示音弄醒,睡眼惺忪地戳开了公众号。 果然师姐将迟鹰那张放飞负重无人机的照片放在了第一版,也给了很详尽的篇幅介绍,文字内容是由苏渺编辑的,在尽可能公正客观的原则之下,她也选择性地使用了很多鼓舞和热血的语词。 她看着自己身边熟睡的男人温柔俊朗的轮廓,嘴角抿了抿,轻声说:“迟鹰,你想要的,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争取。” 说完,她戳开了微博,找到了北鲲集团的官方微博号,点开私信栏,将这篇报道发给了官微。 北鲲集团是迟鹰他们家的家族企业。 苏渺以前听他说起过,爷爷很喜欢庄子的《逍遥游》,所以公司起名就取自“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担心官微根本不会打开公众号链接,她还特意将与迟鹰有关的报道截图发了过去。 不知道这一段报道会不会经由公司微博的管理者,最终传达到最重要的那位核心人物,也就是迟鹰的爷爷的眼前。 但苏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帮他做好这一切。 学校公众号的报道影响力远远不及别的官方媒体,但苏渺觉得,媒体的力量强弱丝毫不会影响这件事本身…它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和所有逆行者一样、在危机来临时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不管多么微小,都尽了全力。 苏渺希望这件事能被他爷爷看到,为他的未来增添一份也许微不足道的筹码。 昨晚这一切之后,苏渺放下手机,趴在他面前,专注地凝望着他。 男人熟睡的时候,表情管理也几乎做到了完美,薄唇轻抿,呼吸冗长,清隽的眉眼平展,深邃的眼窝里,他的睫毛长得几乎覆住了整个眼睑。 苏渺伸出莹润的指尖,轻轻拨了拨他的长睫毛—— 伏鹰 第125节 “我不想再做一个将脑袋畏畏缩缩地藏在壳里的小乌龟了。” “我保护不了妈妈,但我要保护你。” “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拿,不惜一切代价,让我死都可以。” 她趴在男人的胸膛里,近乎绝望地抱住他。 起伏的情绪、剧烈地涌动着。 她对他的爱,抵达了某种病态的边缘:“妈妈走了,迟鹰,你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 迟鹰被他的小女朋友吻醒了,在半梦半醒之间,骤然惊醒。 昨晚他只是玩笑… “小鹰…”他看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敢动。 没有技巧,生疏笨拙却…爱意涌动。 迟鹰闭上了眼。 第79章 爱意 十分钟后, 女孩去漱了口,回来趴在他身边,细细地品尝着他的唇。 “你还漱了口才来吻我。” “礼貌。” “这么讲礼貌, 还搞突袭。” “跟你学的。” 迟鹰轻笑:“好的不学…” 苏渺的亲吻风格永远青涩又含蓄,即便是这样的主动进攻, 也仅仅只是温柔小意的浅尝辄止, 只等他更加主动而强势的占有。 她更习惯顺从和被动,但绝大多数时候, 面对这个只想逗她,然后故意不动声色、看她窘迫的坏男人, 苏渺忍不住也会很主动地向他索要。 迟鹰不给她矜持的机会, 他喜欢她主动。 他缓缓睁开眼, 和她含着倦意的杏眸对视着, 看不过三秒,苏渺便害羞地侧开, 将连埋入他的颈窝,不好意思起来。 迟鹰总被她这种会羞涩又主动的风格逗得难以自持。 一整个早上,他们都缠腻在一起,直到日上三竿。 …… 下午,俩人在书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苏渺收到了北溪一中的回复邮件, 邀请她来学校参加兼职语文教师的面试, 所以她也要好好地备课。 备课间隙, 扫一眼对面区域的男人。 迟鹰面前好几台电脑都开着, 他左手手肘撑在在桌上,手背有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下颌微抬, 露出利落的下颌线。 这种时候, 他的表情是松弛的,眸子里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消失了,凝望屏幕的眼神只剩下思索和专注。 注意到女孩投来的目光,他略略抬眸,回望她,风流又性感。 苏渺立马用书遮住半张小脸,只用笑吟吟地眼神望他。 迟鹰指尖敲下一行代码,嘴角不动声色地扬了扬。 心都快被她甜成蜂窝了。 …… 傍晚时分,他们去楼下的永辉超市储备食物。 苏渺总会在傍晚的时候去超市,这样往往能买到打折的蔬菜水果和肉类。 在生活方面,她真是精打细算,在蔬菜摊位边挑拣着,选择最好最新鲜的菜品,而且也会仔仔细细地看标签价,然后皱着眉头、认真对比同一样蔬菜的不同品种。 譬如阳光玫瑰葡萄和普通青提,她也要试吃之后,再三比对价格,谨慎地做出选择。 这样的生活风格是迟鹰从来未曾体会过的,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会直接去盒马生鲜选择品质最好且价格昂贵的食材。 这大概是他和苏渺生活上最大的差异。 他们的家境天差地别,迟鹰幼时什么都缺,但唯独最不缺的就是钱。 苏渺和他完全相反,她有一个不太体贴但还算爱她的妈妈,但她缺钱,所以她小家子气,货比三家、斟酌再三,挑出性价比最高那一个,才会花钱购买。 苏渺将普通青提装袋放进购物车之后,回头看了眼身后推着购物车的迟鹰,想了想,将普通青提放回去,不动声色地换了更贵一些的阳光玫瑰葡萄,装进袋子里。 “你想买哪一种就买哪一种。”迟鹰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和这背后的小心思,“跟我都这份上了,还拘谨?” “想着省点钱,但是细想又觉得,一分钱一分货。”苏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在生活方面,我绝对不能委屈我男朋友。” 迟鹰被她疼人的样子弄得心痒不已,平时说不出来的肉麻情话,也没皮没脸地一顿输出—— “老子喜欢被你委屈,想怎样摆弄我都行。” 苏渺顺手用黄瓜打了他一下,“尴尬死了。” 迟鹰穿着件灰色斑点狗的t恤,看起来有点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推着购物车走在苏渺身后,也会引来不少人经过时的侧目。 俊男靓女,绝对是公共场所里最养眼的存在。 偏俩人还跟蜜里调油似的,男人体贴听话跟条小狼狗一样,帮她推车拎袋,女孩扫向他时也是满眼的柔情。 委实属于走哪儿都在旋狗粮的程度。 “今晚我给你做鱼,你要吃红烧还是酸菜味?” 不等他回答,苏渺捡起一颗大葱放进购物车,自顾自道,“算了,还是清蒸吧。” “酸菜鱼的辣度,可以接受。” “怕你只是假装可以接受。”苏渺撇嘴,“不吃辣的男人生活在我们这里,可真是…委屈我们了。” 迟鹰嘴角绽了绽,将小姑娘的颈子勾了过来:“我委屈到你了?” “唔…就是!” “在做某些事的时候,我们小鹰可从来没有委屈过。” 苏渺被他这样亲密的姿势弄得不好意思了,再听他说这话,脸颊更是火烧火燎,抓起一把大葱追打他:“哎呀,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迟鹰手机响了起来,他松开苏渺,翻开手机看了一眼—— “爷爷的电话,我去那边接。” “嗯!” 迟鹰拿着手机走到较为僻静的架子旁,接听了电话。 苏渺低头挑选了几根大葱,实在忍不住好奇,偷偷凑到架柜另一端倾听着他的电话—— “爷爷,您知道了。” “我没事,只是随志愿者上山帮忙,现场有很多人相互照应。” “带了我调试过的新型无人机,也是为了试飞,看看性能,做进一步优化。” “我没有受伤,多谢爷爷关心。” 迟鹰一回头,苏渺立刻假装推着车,漫不经心地从他身边经过。 “爷爷让我年底回京城参加公司年会。”迟鹰知道她好奇,索性放下了手机,对她坦白道,“准备把我介绍给董事会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证实了她心底的猜测:“他有培养我接班的意思。” “太好了呀!”苏渺喜悦地笑了起来,眼角微挑,明艳的五官更显得灼灼动人,“等会儿回去做一顿好的,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嗯。” …… 开放式厨房里,苏渺系着卡通围裙,熟练系将香料和大葱塞进鱼肚子里,放进推拉式蒸箱里,按下了营养蒸的触控按钮。 迟鹰靠在柜台边,低头看着校报公众号发布的那篇有关山火志愿者的报道。 他占据了头版前排的位置,篇幅挺长,报道的文字也极其用心斟酌,不会太浮夸,恰如其分。 他沉吟片刻,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小鹰,这是你写的?” “啊…呃,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是你的行文风格。” 她的文风透着一股质朴平淡的感觉,不假修饰,很少使用华丽浮夸的词藻,处处透着清丽之感。 文如其人,谦逊而温柔。 “我写了好几篇呢,喏,你下面那几个志愿者人物报道,都是我写的。” “也是你将这篇报道想方设法递到我爷爷面前?” 苏渺顿时紧张了起来,拿起玻璃杯战术喝水,脑袋偏向窗外:“我怎么可能联系到你爷爷嘞,我只是网上随手转发了一下下…” “随手转发到北鲲集团的官微了。” “我没注意,可、可能吧。” “那个官微的皮下,是我爷爷手底下最得力的助理徐衍,他几乎是全天跟随我爷爷出席各种场合,处理一切事务,如果你转到官微,被他看到了,想必下一秒我爷爷就看到了。” “这么直接的吗!” 苏渺担忧了起来,“那会不会害你被误会,以为是你耍心机故意这样…” 迟鹰摇了摇头:“放心,爷爷知道我的为人,不会这样想,但他猜测我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啊这这这…” 苏渺尴尬得想把脑袋撞进微波炉里蒸一蒸了。 伏鹰 第126节 她用的是自己日常记录生活的微博号转发,里面都是一些很小清新的诸如养多肉啊、和朋友喝奶茶之类的照片,还会随手转一些【太神奇了,转发这张图片,下一秒期待的好事就会发生】这类的微博。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耍的什么心思,迟鹰的爷爷一看便知。 完蛋了。 苏渺转过身对着蒸箱,假装检查里面的蒸鱼,窘迫得不敢面对迟鹰,心里难过起来。 “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你爷爷肯定也会怀疑你的动机,明明是一件很好的事,但这样一弄就显得很动机不纯。” 她真的要被自己蠢哭了,还想让自己变得更勇敢,还想尝试主动帮助他。 她根本帮不了,这样一些小心思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够看的。 “迟鹰,我把事情搞砸了。” 迟鹰将她拉过来,抵在了橱柜边,近距离地凝望着她微红的眼睛。 女孩漆黑的杏眼满是愧疚、沮丧和懊恼。 “小鹰,没有搞砸,爷爷看到了,他认可了这件事,所以才会邀请我回去参加年会。” “真的吗?” “我以前一个人单打独斗给自己挣前途,已经习惯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帮我做这些事。” “我当然要帮你呀!”她将手揽着他的双肩,认认真真,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帮你帮哪个嘛。” “真的很感谢。” “客气了男朋友!” 迟鹰抱着她,将脸埋在她侧颈项,温柔地亲吻了很久。 每一下,细腻的皮肤都会轻微地颤栗。 “这样不够。”下一秒,迟鹰拉着苏渺去了卧室,“换种方式感谢你。” “哎!我的鱼!” “蒸着吧。” 迟鹰很果断地将她扔在了床上,覆身上前,扯开了衣领。 他对她从不吝啬情话,不管多肉麻、都能面不改色地说给她听。这些情话里,多少带着些轻浮的玩笑意味。 苏渺知道他的感情压抑得很深,不会轻易流露,大概这也是某种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 他没有安全感。 但这一次,迟鹰给予她的每一次灵魂的极致颤栗,让苏渺毫无阻碍地贴近了他的心。 他是真的在爱着她。 每一寸亲吻,都在向她证实这件事。 第80章 动摇 一条不大的鲈鱼在蒸箱里整整蒸了一个小时, 鱼肉稀碎,连骨架子都软了。 俩人只好用勺子舀着吃。 苏渺白皙纤细的颈子上有不少触目惊心的红痕,提醒着对面男人刚刚的“放肆”。 迟鹰矜持斯文地吃着鱼, 又忍不住一而再地望她,眼神带了些旖旎的味道。 苏渺撞上他的视线, 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迟鹰将勺子里的软嗒嗒的鱼肉递到她碗里, 没正经地问:“来了几次。” 苏渺不理他,低头吃鱼。 他轻笑了一声, 似在回味:“我们小鹰…可真行。” “你好烦哎!” 他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补补。” “……” 过了会儿,苏渺严肃地对他说:“迟鹰, 你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表现。” 他饶有趣味地请教她:“嗯, 女朋友教教我, 我要怎么表现?” 苏渺其实也不太懂, 还是努力地给他出主意:“我不知道你和你爷爷相处的模式,听前几次电话, 你好像很礼貌。” “这是当然。” “礼貌是一定的,但不管关系亲疏远近,他都是你爷爷,所以你一定要多关心他,多多嘘寒问暖, 哪怕你知道他身体很好, 这些关心…也是必不可少的。” 迟鹰望着她, 似有沉思, 点头:“继续。” 苏渺见他听进去了,便又继续道:“你啊, 你待人周道、也很注意细节, 但这样的礼貌其实很疏远的, 对待长辈就一定不要这样,亲热的问候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让老人开心的。” “以你的性格,过度的嘘寒问暖肯定也觉得很假、很做作,所以不愿意去走这些过场。但迟鹰,你信我…老人家真的需要这个,多少都不嫌多。如果如果…你能适当的撒撒娇,会更好!” 苏渺所说的,这些亲情教育,恰恰是迟鹰成长过程中最最缺乏的…… 他只会把爷爷当成家族中威严的长辈,或者公司里说一不二的话事人,极有距离感,但真的很少时候会把他当成自己的爷爷,更不了解这位老人想什么、要什么。 是啊,他自幼单打独斗、一个人长大,很少感受家庭的氛围,更不知该如何与家人相处。 掌握不了分寸,索性冷淡。 迟鹰挑着下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小鹰,你很懂这些。” “因为我从小就这么去黏我妈妈的呀。” 苏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时候我妈妈不喜欢我的,对我没好脸色,但是我总跟她撒娇,妈妈妈妈地叫着她、讨好她、关心她。后来她慢慢也喜欢我了,比以前对我更好。” “能够想象。”迟鹰看着面前这乖觉懂事的女孩,给她夹了菜。 在为期半个月同居生活中,她真的很会跟他撒娇,讨他喜欢。 而且极有分寸感,揣度着他的脾气,小心翼翼。 迟鹰一直觉得这是因为她太在乎他的缘故,今天听苏渺的话,才恍然知觉,这与她成长的过程有关。 要竭尽全力地讨人喜欢,才能得到那一星半点的爱意。 她对他…也是如此。 迟鹰被她搞得有点难受了,喉咙里像塞了一个千斤重的橄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没有听我讲呀!”见他走神,苏渺伸手晃了晃他的眼睛。 迟鹰握住她的手,放到唇下吻了吻,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好了:“晚些时候去给你买包包、还有漂亮裙子。” “……” “还有高跟鞋。” 苏渺不懂这家伙脑回路怎么如此跳跃,她继续说道—— “别打岔呀,总而言之,就是说任何关系都需要用心去经营,如果你不经营,你和对方仅仅就是血缘关系而已,如果你愿意花心思去经营,你就会成为他最亲最信赖的人。” 苏渺看着迟鹰,“到了那个时候,迟鹰,你想要的一切…水到渠成。” 迟鹰敛眸看着餐盘,指尖拎着的勺子也顿住了。 几秒之后,他伸出粗砺温厚的手,握住了苏渺的手背:“谢谢小鹰教我,懂了。” “客气什么呀。”她害羞地笑着,露出了两颗虎虎的门牙,很可爱。 “苏渺,我有很多地方要向你学习,你是我的宝藏女朋友。” “那我受宠若惊了!” “我要给你买好多漂亮裙子,最贵最好的,买到破产。” 她笑了,给迟鹰夹了菜:“好好好。” 俩人吃完这一顿柔情蜜意的晚餐。 苏渺搁下筷子,随口提了一句,“对了,到时候你是一个人回去吗?” “我会带宋言欢。” 她蓦地一惊,“宋言欢?” “就是上次跟我一起落机的那位同学,你见过。”迟鹰语调很平淡,似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头发有些卷,高个儿,还记得吗?” “记得。” “我和她有芯片的研发合作项目,爷爷对我们的实验室成果很感兴趣,如果我们说服了他,他会有资金投入在这方面。” “哦,那真好,她看起来也是很厉害那种姐姐。” “这个项目我们合作了一段时间,她的确很有能力,思维灵活,给了我很多灵感。” 迟鹰丝毫不避讳什么,坦坦荡荡告诉她一切。 苏渺低着头,筷子在空空的碗里捣着一根韭黄。 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不要加饭?” “好。” 她接过了迟鹰递来的空碗,起身去厨房边舀了一碗白米饭。 男人漆黑的视线,犹如鹰隼般追随着她。 片刻之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不是吧。” “什么?” “你吃醋了?” 苏渺大窘,将碗重重搁他身前,红着脸用方言道:“哪个吃醋了!乱说。” 迟鹰顺势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你吃醋的样子,有点可爱。” 伏鹰 第127节 “再说一遍,没有!” “这明显生气了。” “你误会我吃醋,我才生气!” 迟鹰指尖缠绕着她一缕柔顺的发丝,仰头吻了吻她的下颌:“小鹰,这真不至于。” “没有没有没有!”事关自尊,苏渺绝不承认。 在迟鹰面前,她不想再表现出任何自卑的情绪了。 她也很好,也很厉害的。 但迟鹰犀利的目光,还是分分钟看穿了女孩的心思。 欲盖弥彰。 他漆黑的眸子紧扣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向她保证:“小鹰,我们十七岁就认识了,你是我的初恋,我每一次口口都只想你。这么多年的感情,严丝合缝,谁都插不进来。” “晓得了。” 苏渺红着脸推开他,没好气地说,“肉麻怪。” …… 那段时间,有好些个知名中学都向苏渺投来了橄榄枝,甚至连嘉淇私高的周清华都联系过她,问她愿不愿意过来实习。 毕竟她大学本科学历实在太过于闪光,且研究生在读,很少有学校能拒绝这样优秀的师源。 苏渺最后决定在嘉淇私高和北溪一中做选择。 十七岁的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嘉淇私高,去更好的学校、更好的环境,接触更好的老师和同学,凭借着这股好风,飞上她想要的青云天。 而当她经历了母亲的去世,迟鹰的离开,与双胞胎兄妹的和解,大学四年的沉淀…… 历经铅华再回头,她才明白,真正的勇敢不是逃避,而是直面不堪的过去。 正视它,直到心底再无恐惧。 她回复了北溪一中的邀请邮件,表示愿意过来担任兼职老师。 苏渺没什么管理学生的经验,所以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教学上,尽可能地让课堂充满趣味。 经过两个月的锻炼,她教学的水平倒也提升不了不少。 年关在即,苏渺去以前家巷子里的柴火屋薰一些腊肉香肠,让迟鹰带回京城给爷爷吃。 秦斯阳喜欢下厨,也酷爱研究各类地方菜系,所以得知她要去熏腊肉之后,便让她也取几串熏肉回别墅,过年的时候想试试腊排骨萝卜汤。 苏渺索性把在家休假的秦思沅叫过来帮忙烧火,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秦思沅上半年跑了半年的舞剧巡演,下半年每天游手好闲待在家里挺尸,最多去舞房练练舞,没什么事儿做也无聊至极。 所以苏渺一叫她,她骂骂咧咧地说不来不来,把她熏臭了,但跑得比谁都快,没到二十分钟就出现在了柴火屋门口—— “秦斯阳想吃腊排骨,你就去超市给他买嘛!你还来亲自过来熏,这么费劲,也是看得起他哟!” 她穿的像个贵妇似的,深褐色法式长裙配灯芯绒小香风坎肩,鞋子鞋跟足有十厘米长。 这扮相…压根就不是来干活儿的。 苏渺将一捆刺柏递她手里,拉她坐下来一起烧烟熏肉:“我还要给迟鹰拿几捆带回京城,顺便就弄了,超市里买的经常熏不够味。” “他回京城干啥?” “过年啊。” 秦思沅拎着一根刺柏枝儿,扫了扫鼻尖,八卦地问:“他回京城,那…你在哪儿过年?” “我肯定跟小姝一起啊,如果你爸爸妈妈要回来,我就带小姝回自己家。” “他们都组新家庭了,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江北,才不会回来!”秦思沅翻着白眼,“我就当他们死球了。” 苏渺无奈地笑着,戳了戳她脑门:“仔细遭雷劈。” “不过话说回来,迟鹰为啥没邀请你跟他回去过年喃。我男朋友今年都在约我去他们家哟。” “他-们-家?”苏渺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对啊,初一到初五,一天去一家,真的累死老子了。” “……” 苏渺对这女海王也委实无话可说,跟季骞闹掰之后,她换男友的速度堪称百米跨栏。 “我和迟鹰这才刚交往,怎么好去他家,而且他回去还有很多公司的事情。” “你们都这么多年了好吗!”秦思沅要还想帮她哥,唯恐天下不乱,揪着苏渺道,“除非他不想带你回去。” 苏渺用刺柏条刮了刮她的手臂:“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你,我才不想跟他回去过年呢。” 秦思沅严肃地说:“你想不想是一回事,他邀不邀请你,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哟。” “他回去要做正事的呀,还和宋言欢学姐一起带了项目回去跟他爷爷汇报,哪有空……” 话音未了,秦思沅尖锐地打断了她:“啥子哎!他还带起其他女生回去?你是不是疯了,这都能忍!我要是你,我就跟他打一架了!” “……” 看着她一惊一乍的样子,苏渺连忙摆摆手,让她放低音量。 周围好些个熏腊肉的街坊呢,太丢脸了。 “只是工作的事。” “不管是什么事!他把自己正经的女朋友晾边上,带另一个女生回家,这都不正常,好吗!醒醒吧我的傻妹妹,你还帮他说话。” 秦思沅气得脑袋都冒烟儿了,手里摧残着那枝可怜的刺柏条,使劲儿拍着地,“跟你说,这绝对不能忍,你快回去跟他大闹一场!打不赢给我电话,我来帮你!实在不行叫我哥也来!” 苏渺笑了起来:“有什么好闹的呀,而且他们只是共事而已,这方面我信得过迟鹰。” 迟鹰给过她保证,她不会胡乱吃醋了。 “绝了,你真的绝了。”秦思沅恨铁不成钢地揪着她的衣袖,“你说,他们只是工作关系,迟鹰也不会三心二意,好嘛,那你能保证那女人没有其他心思。” “这个…” 苏渺无法判断。 她与她只有一面之缘,而那一次,她对迟鹰的体贴和关心也是不加掩饰的。 秦思沅见她沉默,便又继续道:“宋言欢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哎。” “好,我们假设她不是京城人,那她跟迟鹰回去,你说她住哪儿,住酒店吗?” “肯定啊!”她知道迟鹰绝对不会把女人往家里领的,“这点基本的信赖,肯定有啊,你也了解迟鹰,他才不会乱来。” “对,我太了解迟鹰了,所以你说他这种待人以礼又体贴、周到的男人,会不会在年三十把宋言欢一个人甩酒店里孤零零地过年?” “……” “所以年夜饭的时候,迟鹰会不会领着她回去见家长?见了家长,家长会不会把她当成准儿媳。” 她一连串的反问,直接把苏渺给问懵了:“也许…也许不会见家长,只是两个人一起过个年嘛。” “豁!” 秦思沅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苏渺,“两个人…孤男寡女在酒店一起过年,你还挺大方的也!” 苏渺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第二种情况好像更糟糕。 她不言语了,一个人闷闷地烧着刺柏枝。 一开始迟鹰说带宋言欢,苏渺心里不舒服,但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 因为知道俩人事业上有联系,回去也是为了合作项目。 她信任迟鹰,没必要去吃这种醋,庸人自扰。 但听秦思沅这样一说,再细想来,心里隐隐有点不是滋味了。 “那他要带她回去,我也没办法呀。”她扔掉手里的枝条,“人家回去是有正事的。” 秦思沅冷静了下来,坐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 默了片刻,她认真地对苏渺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好听,你别见气,我当你是姐妹才说的。” “读书那会儿,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也没见得有多好听,我也没跟你计较啊。” 秦思沅舔了舔唇:“我觉得他根本没想把你介绍给他家里的人。” 苏渺连忙反驳:“以后会的,等我研究生毕业了。” “还等研究生毕业,那就是三年之后吧。” 秦思沅看着她,“恕我直言,就你们俩这么多年的感情进度条,早就拉到满值了。我和你说,如果是我哥…你只要给他个眼神,他明天就能巴巴地送上戒指,问你求婚。” “……”苏渺睨她一眼,闷闷说,“你扯哪儿去了。” “苏渺,你现在是我的家人,我要提醒你哦,男人心里啊,事业永远是第一位,尤其是像迟鹰这种…自小就在和这个世界做对抗的男人,他绝对把他的理想放在no.1。” “你这么懂他。” “废话,我喜欢了他这么久,说句不好听的,我比你都更了解他。”秦思沅笃定地说,“如果你和他的理想发生了冲突,你说他会怎么选。” 苏渺不甘心地说:“迟鹰是有很远大的理想,这没错,我也会帮他的,怎么会冲突呢?” “你能帮他多少?” “我会照顾他的生活,让他健健康康的,不要再生病了。” “那他为啥不去请个保姆?” 苏渺有些生气了,克制着脾气:“秦思沅,你说话真的很难听,完全不考虑会不会伤人。” “能伤到你,是因为我戳到你的痛处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其实你并非他的良配,能帮到他的地方,微乎其微。他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门第、家世,能力…各方面匹配的女孩,他选择太多了。” “所以你说得对,他大可以请个保姆,大可以和宋言欢这种更般配的女孩在一起。但他还是回来找我复合、还追我来着,这说明他心里有我呀。” 苏渺还是据理力争、和她辩论,捍卫着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得了吧,他回来找你,十有七八是想干你,毕竟是初恋,高中那年又分得那么意难平。” 伏鹰 第128节 “……” “你说说,你们这些天,你是不是什么都给他了,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巴巴做了。” “……” 苏渺彻底不想搭理她了,背过身去一个人默默地烧着刺柏条。 秦思沅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直白了。 苏渺不像她身边诸如杨依依这样的闺蜜,经历得多,感情啊、男人啊什么的都看淡了,特别想得开。 苏渺不是。 她守着她的孤独无望的爱情,独自饮泣了四年。 她爱迟鹰,都爱疯了。 “行,迟鹰应该没这么渣。”秦思沅怕她伤心,圜转道,“他来找你,也是真心要跟你好。” 苏渺眼睛都红了,揉了揉眼角:“你现在又这样说了。” “哎呀,你哭啥嘛!” 秦思沅心疼又无奈,“我劝你不要这么喜欢他了,真的…” “这都能劝吗,我都要怀疑你不安好心了。” “呵,我跟你说,我的男人个个都舔我,我还能再吃回头草?绝对不会了。话说回来,你迟鹰舔你吗?还不是你巴巴舔人家。” “你这比喻太粗俗了,我跟他感情很好,你别挑拨离间了。” “那你哭什么哭。” “我…” 秦思沅不知道苏渺这四年是怎么过的,更不知道她这颗心,早已满目疮痍,经不起刺激。 迟鹰是苏渺最软弱的部分,用他来摧毁她,一秒钟都撑不住。 “迟鹰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秦思沅,你不要来跟我说这些了,我做什么都是自愿的,我只想好好和他在一起。” “我的傻妹妹。” 秦思沅单手搭着苏渺单薄瘦弱的肩膀,“我只想让你看开一下,你记得迟鹰走那年对你说过的话吗?” 苏渺当然记得,他让她…任何时候,对别人的爱都不要超过自己。 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可你还这么爱他,那他就拥有双份的爱了,而你又拥有多少?一无所有的人,还是你啊!” “才不是一无所有!你别再说了。”苏渺用刺柏条轻拍了她一下,“再多说一句,就不和你玩了。” “你还不和我玩,你小学生吗。”秦思沅睨她一眼,“我就是让你悠着些,别傻兮兮的什么都给出去。对男人,永远要有所保留。” 这些简单朴实的道理,她的闺蜜们都懂,因为她们身经百战,都是情场高手了。 但苏渺不是,迟鹰是她的初恋,也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连当年那样严重的背叛都可以原谅。 但凡迟鹰的品行…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倾斜。 她将一败涂地。 可是要赌一个男人的良心,简直比买股票基金风险更高! 秦思沅知道苏渺不爱听,但她还是揽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道—— “宝,如果迟鹰回京城过年之前,没有跟你承诺婚姻,就带着那个女人走了。答应我,放弃他。” 苏渺将一枝刺柏条扔进火里,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动,一言不发。 第81章 保护 秦思沅的话一直萦绕在苏渺心里。 她是聪明的女孩, 怎么会不明白这么朴素的道理。 在爱情中迷失了自我,极有可能导致的后果就是…失去一切,一败涂地。 也许她不该对迟鹰太好了, 多想想自己。 至于结婚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和他结婚又如何。 她不是没有人喜欢, 没有人珍惜… 况且他们还在同居,一切都处于磨合期, 现在谈婚姻言之尚早,更不需要如秦思远所说的什么…没承诺婚姻就放弃。 这反而显得她没人要、上赶着他似的。 秦思沅不明白她和迟鹰的感情, 她没有参与其中, 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点点滴滴的细节和爱意。 苏渺不会全盘听信她的话, 失去自己的判断。 图书馆落地窗透着暗沉沉的光, 远处天空阴云密布,正如她的心情一样烦闷、燥热, 亟待一场狂风骤雨,彻底将这漫长的盛夏扫荡驱逐。 忽然间,窗外一声闷雷的巨响。 哗啦一声,暴雨倾盆而下,宛如冰雹般敲打在干燥的地面, 狂风呼啸而至, 吹得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图书馆里的同学们都兴奋了起来, 纷纷跑了出去:“哇靠!终于下雨了。” “哈哈哈哈哈, 快降温吧我要热死了!” “爽啊啊啊!” “走走走,出去裸奔!” “哈哈哈哈哈, 你去, 我给你拍照。” 已经连着一个多月, 每天四十度高温不降,不只是苏渺,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烦躁不已。 苏渺也跟着人流来到了图书馆大门口,伸出手,任由雨水拍打着她的手臂。 这个长夏,终于结束了。 半小时后,迟鹰大步流星走出计算机学院大楼,准备去地下车库开车,顺带给苏渺打了个电话—— “小鹰,现在雨太大了,我一会儿把车开到图书馆外接你,别一个人傻乎乎地撑伞,这么大的雨,伞撑不住…” “你在哪儿?” “计院门口。” “妓、妓院?” 迟鹰忍不住笑了下:“脑子也跟着进水了?” 女孩也被自己给逗笑了:“我还说给你送伞来着呢!你等着啊,马上到了。” 话音未了,水雾朦胧的大雨中,他看到女孩单薄纤瘦的身影,撑着一柄黑伞,朝着计算机学院匆匆走来。 南渝大学地势起伏不平,绿植掩映宛如丛林深山一般,大雨中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背景是长满了青苔的高层岩壁。 这幅景象,浓墨重彩如油画,而她是画中最清丽的一抹白。 迟鹰的心,一瞬间被掷远了。 他顾不得大雨,朝着她狂奔而去,怒声斥责—— “谁要你给我送伞来,这么大雨,伞撑得住?你衣服都湿透了!” “我想着你早上出门没带伞啊。”女孩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水珠,将伞檐倾斜到他这边,“怕你困在大楼里走不了嘛,正好图书馆隔得又很近,顺路的事。” “……” 迟鹰无奈地揪着她来到屋檐下,脱了外套替她擦拭湿润的发丝:“我有开车。” “啊,那我白跑一趟了。” 苏渺也伸手替迟鹰擦掉脸上的水滴,然后踮脚亲了亲他的下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就这一下,迟鹰什么火气都烟消云散了,心疼地揽着她的腰,下颌抵着她单薄的肩膀—— “傻啊你,别对我这么好。” 苏渺侧过脸,在他耳边道:“迟鹰,这些…挺微不足道的。我能为你做的,其实你都不需要,你需要的我也给不了。” 迟鹰沉默了很久,应道:“你不需要给我任何东西,你先是苏渺,然后才是我的小鹰,别在感情里迷失自我。” 苏渺揪着他的衣角,竭力控制情绪,让自己看起来还算平静。 “我明白这个道理,可、可能是因为你刚回来,我们分开太久了,我其实特别害怕。迟鹰,你是在意我的,对吧?” “废话。” 苏渺也笑了,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傻。 迟鹰想了很久,看着她:“今天开始,我们禁一段时间,不做了,你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我的欲望对象,你是我的知己。” 那天之后,迟鹰倒真是收敛了很多。 每天晚上抱着苏渺入眠,睡前和她说很多话,聊目前的工作,分享研究室里发生的趣事,问她最近的状态… 苏渺也会和他讲很多学校里的事情,讲她遇到的每一个可爱的学生,当然也会吐槽一些很叛逆的孩子。 甚至有时候走在街上,看到路边有一朵开得很奇特的花,她都会拍下来发给迟鹰看。 那段时间,他俩不zuoai之后,简直处成哥们了。 迟鹰会经常叫她一起去篮球馆打球,俩人玩solo局,迟鹰一大男人竟也不让她,抢走她手里的球、还几次盖帽她,把她这么好脾气的姑娘都弄得火冒三丈,恨不得一篮球砸他脸上。 不过,苏渺身体素质确实提升了不少。运动会让人心情舒畅,她的精神状态昂扬了很多。 迟鹰每天都醒得比她更早,经常看到女孩趴在床上睡得跟个狗狗似的,睡裙都翻到腰上、露出屁股蛋子。 他笑着把她推醒,拍着她的pp,给她把裙子翻下来遮好:“你注意点啊,姑娘家的。” 苏渺揉着眼睛醒过来,很不爽地一脚给他踹过去:“烦啊你!” 伏鹰 第129节 “起床气还挺大。” 见小姑娘又躺了下去,迟鹰拉她起床:“一会儿去晨跑锻炼。” “我不!你比我妈起得还早!好烦呀!” “这会儿知道嫌我了,起床。” 苏渺一枕头砸向他,揉着眼睛起了床。 他们一起在健身房锻炼,然后一起做午餐,迟鹰跟着她学习怎么做川菜,但技术真的不太行,做出来一堆难以入口的黑暗料理,只能临时起意,到秦斯阳家里去蹭饭。 秦斯阳本来做了特别精致的日式料理,寿司,黄瓜鱼子酱,还有法式鹅肝和牛排,倒上红酒,准备优雅地用餐。 结果门铃一响,他打开门,这俩没吃早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蹭饭鬼”特别自来熟地走进来—— “好巧呀,哥哥还没吃饭呀?” “很香。”迟鹰拍拍他的肩膀,“手艺有长进。”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俩人将他忙碌一个上午才烹饪好的精致料理,三下五除二就消灭解决掉了。 “哥哥,晚上我们吃火锅吧。” “吃鸳鸯锅。” 秦斯阳:…… 那段时间,他俩当了哥们,苏渺的心反而安宁了很多。 也再度证实了秦思沅所说的…并不正确。 他们不是彼此的欲望对象,不仅仅是。 他们分享彼此的生活,占有对方的灵魂,互为影子,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和最默契的知己。 苏渺努力做到迟鹰所说的那样,把关注的重心放在了自己的学业和生活上。 先成为最好的自己,其次才是他的小鹰。 晚上,迟鹰来书房晃悠好几圈了,苏渺一直在灯下用功,他倒也没打扰她,安安静静倚着门站了会儿,又出去了。 苏渺备完课之后,又翻出了中西文论的专业课资料阅读了起来,边看边写笔记。 她注意到门边那个穿着暖白色居家装的男人,说道:“有事?” “没事,随便走走。” “你先睡哦,我还要再看一会儿。” “好。” 他出去了。 约莫十二点,苏渺倦意上涌、呵欠连天,于是收拾好书桌,关掉了台灯,把自己和他的椅子也整齐归置之后,走出了书房。 却不想,走到客厅才发现,迟鹰早就下载了电影,投影在了白屏上,按着暂停键等着她。 桌上的果盘里摆着满满一圈水果切片,还有她喜爱的甜食小饼干,玻璃悬瓶里的红酒也都醒好了。 甚至还有粉色的蜡烛气氛组,熏着玫瑰精油香,将整个环境晕染得甜腻腻的。 而迟鹰则胡乱地睡在了一堆靠枕里。 “……” 苏渺这才想起来,他们约好了每周五的晚上要一起看电影,度过浪漫的周末之夜。 难怪这家伙刚刚在书房门口走来走去,想提醒她、偏又不开口。 她蹲下身,凝望着男人的睡颜。 夜灯暖光笼罩着他端方的五官,侧脸轮廓给人一种利落的硬朗之感,薄唇下压,眉毛潦草地斜飞着,大概是他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庞上唯一失控的部分了。 秦思沅说,这种极品颜值的男人,世间难寻,她只要好好享受有个帅哥男朋友就行了,不要奢望太多。 可苏渺只觉得,即便他没有了这样一张脸,即便他毁容了、变成另外的样子,她依然会爱他如初。 她喜欢的是面前这个人,是他的灵魂,才不是这张脸。 苏渺捧着他的下颌,吻了吻他锋薄的唇,慢慢将他吻醒。 迟鹰睁开眼,扣住她的后脑勺,本能地想和她好好地“交流”一番。 但又想起两人的约定,又只能控制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浅尝着她。 “我们要禁到什么时候?”苏渺将下颌搁在他的胸口,抬起清澈水润的眸子,凝视着他。 “想要?” “有点。” “等你再稍稍好一些。” “我挺好的呀。” “等你不那么想要我的时候。”迟鹰揉了揉她的发丝,“像刚刚一样,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的学业生活上,别搭理我,真能做到了,我们再深入交流。” 苏渺却推开他:“刚刚怎么都不叫我。” “打扰我们品学兼优的班长学习,好像特别不是人。” “副班长以前不是人的时候还少了?现在装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勾挑,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们小鹰还学会怼人了,看来这段时间真把你冷落了。” “还看电影吗?”苏渺坐在他身边,“我现在还不困,你困了吗?” “在你身上,老子从来没困过。” 迟鹰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俩人舒舒服服地躺在松软的沙发里,斜着身子看电影。 反正明天周末,假期的前一夜,他们通常也是不知疲倦地彻夜通宵。 但今晚,迟鹰大概真的有些累了,浪漫的爱情电影开篇不过十分钟,他的脑袋跟啄木鸟似的,一下一下地垂耷着。 苏渺将他的脑袋圈过来,搁在了自己的肩上:“宝贝,你靠着我睡吧?” “一起睡?”他慵懒性感的嗓音萦绕在耳畔。 “这电影蛮有意思,我想看完。” “那我闭着眼睛陪你。” “好呀。” 迟鹰心安理得地靠在了她单薄的肩上,小奶狗一般抱着她的手臂安稳地睡了。 她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脸颊搁在他头上。 电影是前几天苏渺在某书推荐上看到的一部日本爱情片《花束般的恋爱》,她当时就感兴趣了,截图发现来给迟鹰,所以今晚迟鹰会投屏放这部电影。 男女主一开始便如烈火烹油般相爱,兴趣爱好也完全类似,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宛若分身重影般默契的两个人,最终也抵不过成长速度的不同,一个走得更快些,另一个走得更缓慢,因此即便曾经那般炽热的感情,也仅仅如美好的花束般短暂… 最后的结局,男女主在街头重逢,身边各有良人相伴,错身而过的刹那间,同时默契地扬手道别,以背影相对… 苏渺被最后这遗憾又感伤的一幕给戳哭了。 现实就是,不管多么相爱的两个人,差距过大,终究会渐行渐远。 念及至此,她心里的感伤如洪水般泛滥决堤。 迟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着身边这小姑娘哭得惨不忍睹,纸巾拧着鼻涕,眼睛都红了,还在不断地啜泣。 他拧了拧眉:“有这么感人?” “超感人,谁让你不看。” 迟鹰起身去洗手间拧了洗脸巾,走过来,俯身给她好好地擦拭了脸庞,笑着说:“你这也太夸张了,看个电影而已,你哭得跟丧夫了似的。” “迟鹰!大晚上的,你说什么呢!”苏渺生气了,将手里的纸团掷向他,“快说呸呸呸!” 迟鹰听话地呸了几下,苏渺又走过来轻拍了他的嘴巴,叫他以后注意言辞。 迟鹰本就百无禁忌,但见苏渺这般恼怒,又凶又哭,也是心软得不行,将一枚薄荷味的马卡龙饼干塞她嘴里—— “好了,不生气。” 他哄她永远不会超过一分钟,苏渺就会委屈全消,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颗马卡龙,漫不经心地问:“迟鹰,你爷爷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吗?” “知道。” “那他说什么了?” “叫我别耽误正事,把心思都放在该放的地方。” 迟鹰似看出了女孩泛着水光的眸子里某种潜藏的担忧,“放心,不会有你想的那种狗血的家族阻碍的事情发生,爷爷不太管我私人生活这方面,我从小到大一切事情,都是自己做主。” “那联姻呢?”苏渺脱口而出,“电视剧里面,你这种…不都是要联姻吗?” 迟鹰直接被她逗笑了:“苏渺同学,我心脏里面还装了个机器,谁他妈知道哪天机器会运转失灵,你说有哪家的豪门千金愿意跟我联姻…” 话音刚落,迟鹰就意识到…嘴瓢了。 心脏的事情,是他和苏渺从来避之不及的话题。 回来之后他一次都没和她聊起过,两人心照不宣地只当未曾发生,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这个让他们都彼此心碎的话题。 果不其然,女孩眼睛又红了,低着头,竭力抑制着眼泪:“这…这样哦,那反而该我庆幸了。” “开玩笑。”迟鹰揽着她,“注意饮食和规律适度运动,医生说平平稳稳能活到八十岁。” “真的?” “没治好,我也没胆子回你身边。” 也不知道苏渺信没信,不过她转了话题:“对了,我去给你熏了些腊肉火腿香肠,你带回去给爷爷吃吧。” “难怪…” 迟鹰故意像狗狗一样,亲昵地嗅闻着女孩的颈项,“一股子熏肉味儿,想吃。” “啊,我洗了澡的呀,那我再去洗一下。” 苏渺起身要走,迟鹰一把将她拉回来,让她跌入怀中:“逗你玩的,这也信。” “烦死了。” 伏鹰 第130节 “一起睡觉。”男人打了个呵欠,拉着女孩进了被窝,给她好好地安顿着,盖好了被子,自己着抱着被子和被子里的她,关灯睡觉。 苏渺像个蚕宝宝一样被他搂在怀里,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睡觉的?这么大的床,你挪过去些。” “做不了想做的事,只能抱着,不然老子心里空虚。” “我也没有不让你做啊。” “别考验我的意志力,经不起诱惑。”迟鹰从被窝里找到她的手,牵住了,搁在胸膛上,“好好睡觉。” 苏渺被他十指紧扣着,感受着男人心脏有力的跳动。 黑暗中,强壮而清晰。 她这样一个学生时代被所有人讨厌欺负的倒霉女孩…是要积攒多少的幸运,才与迟鹰相遇、相知,得到他的保护和怜惜。 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几乎快要将她的灵魂吞没了。 爱他这件事根本控制不住,泛滥成灾。 …… 第82章 咫尺 12月31号的小跨年, c城不下雪,但气温也接近零下,凉嗖嗖的, 冷风直往人骨头里剔。 南渝大学很多大学生都吆五喝六出去聚餐、逛街和party,或者和朋友一起去解放碑等待跨年。 图书馆还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学霸, 坚守在期末复习的第一线。 苏渺单肩背着帆布包, 手里夹着几本翻旧的文献资料,从老旧的图书馆走出来, 看到秦姝坐在正对面的红砖阶梯边。 小朋友穿着一件红色的双面呢过膝大衣,戴着毛绒绒的帽子, 耳边耷着两个白色小球, 很有过新年的喜庆感。 苏渺走了过去, 摸出纸巾拧了拧小姝鼻孔边挂着的牛鼻涕:“乖乖, 你思沅姐姐呢?” “喏,在那儿, 她叫我假装不认识她,不要和她说话。” 苏渺顺着秦姝手指的方向望去。 却见秦思沅仍旧是那一身贵妇风的成熟装扮,呢子大衣配高跟牛皮靴,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正在和一个穿着短袖、露着肌肉膀子的体育学院学弟调情, 还摸出手机交换微信。 “……” 她俯身凑近了小姝, 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小姝笑着跑到秦思沅身边, 拉着她的袖子喊了声:“妈妈!我好饿哟!不是说带我去美食街吃饭饭咩?” “啊这…你都有孩子了。”学弟脸上浮现了尴尬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匆匆离开, “对、对不起打扰了。” “喂!”秦思沅跺了跺脚, “这不是我孩子!你看我像有孩子的人吗?你瞎了眼吧!” 看着这落荒而逃的学弟, 她无语至极,回头瞪了秦姝和苏渺一眼,“你俩串通了坏我好事!” 苏渺没好气道:“谁让你把小姝扔一边儿,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盯着吗。” “你用什么盯着,我看你眼里全是学弟的肱二头肌。” 秦思沅也懒得计较,揽着小妹,笑着说:“我用余光盯着呢。” 苏渺不再和她拌嘴,带着俩姐妹来到路口的校内车站点,坐上了敞篷的区间车,回头对秦思沅道:“你跟季骞分手之后,一直在破罐破摔luan交男朋友,这是在向他证明你的魅力吗?” “呵,他不配。”秦思沅翻了个白眼,岔开了话题,“小姝,想吃啥子,姐姐带你去吃,想吃牛排还是寿司呀。” “我听哥哥说学校里有好多美食,我要到姐姐学校吃。” “她学校有啥吃的,姐姐带你去吃西餐,环境也好。” “不要。” 苏渺提议道:“那就去美食街吧,吃的也很多。” 小姝立刻牵起了苏渺的手。 校园区间车停在了学校后门的美食街,因为跨年夜的缘故,美食街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周围的饰品店门口还摆放着前几日未曾收捡的圣诞树,播放着欢快的音乐。 三人在一家豆汤饭的店里坐了下来,秦思沅嘲讽苏渺:“跟迟鹰生活久了,你的口味也变轻淡了,居然来这种清汤寡水的店。” 苏渺帮着小姝点了一份蹄花豆汤饭:“这叫健康生活,你不是前段时间才去检查了痔疮吗?” 小姝立刻望向秦思沅,与此同时,隔壁桌,还有几个男生也望向了她。 秦思沅赶紧捂住苏渺的嘴,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给我小声点,还是不是姐妹了!谁告诉你我得痔疮了。” “哥哥说的。” 秦思沅摸出手机,气冲冲给兄长发了一条消息:“秦斯阳,你完了!” 秦姝笑出了猪叫声,似乎特别喜欢看大姐姐出糗的样子。 秦思沅使劲儿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哼了一声。 苏渺将小妹妹揽到自己身边,问她幼儿园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小姑娘一一跟她讲了好多好玩的事。 秦思沅拆开一次性筷子,嘲讽道:“所以跨年夜,有男朋友的人居然还不去谈恋爱,在这里陪妹妹、陪闺蜜?” 苏渺知道,她又要唯恐天下不乱了,解释道:“迟鹰平时陪我的时间很多啊,只是今晚要泡研究室,马上过年了,他得跟他爷爷回去汇报工作,时间紧任务重。” 秦思沅一本正经对小姝道:“千万不要跟你姐姐学,男人绝对不能宠,你越懂事,他越无视你。还是得无理取闹些,作一些,才能让他们保持新鲜感,男人就是这么贱。” 苏渺赶紧捂住了小姝的耳朵:“你在教些啥子哦!人家还这么小。” “本来就是,你啊,只知道死读书,一点都不懂感情的事。像这跨年夜,男朋友本来就应该陪着一起过啊!换了我,哼!我杀到研究室去,当着所有人把他揪出来,看他还敢不敢忽视我!” 苏渺才不会做这样任性的事情,别说迟鹰没面子,她自己都要尴尬死了。 她岔开了话题,问秦思沅:“你有这么多男朋友,为什么还和我们一起跨年呀?” 秦思沅翻了白眼,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我的一二三四五号男朋友都约了我一起跨年,我实在挑不出来应该跟谁一起过,索性全都拒绝。” 苏渺一针见血:“因为你最想一起跨年的那个人,他没有邀请你吧。” 秦思沅一巴掌拍苏渺肩上,差点给她拍出内伤:“我不准你再提他了!不然绝交!” “那太好了,小姝我们走。”苏渺作势带着小朋友离开。 “喂喂喂!”秦思沅连忙将小朋友兜回来,“太过分了,走什么走,饭都没吃呢。” 豆汤饭端上桌,苏渺笑着给小姝舀了一小碗晾着,回头对秦思沅道:“你那天说的…根本不存在,迟鹰才没有只想…” 她看了眼小姝,“才没有只想那个,他真的对我挺好的,也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谁都不能拆散我们。” “那他说了要跟你结婚吗,什么时候结婚,酒店定了吗?” “这倒没有,不是还早嘛。” 秦思沅耸耸肩,不以为意地拿起了筷子,吹拂着热乎乎地汤面:“得了吧,你压根就不在他未来计划之中。” “才不是咧,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事。”苏渺端起热汤,用勺子给小姝舀着喂给她,“小姝知道,我们迟鹰哥哥最好了,是不是?” 秦姝用力点头:“没错!迟鹰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来,喝汤汤。” 就在这时,一道婚后清脆的声音响起—— “耶!小小酥,又见面了。” 苏渺回头,见穿着黑色夹克衫,仍旧吊儿郎当、一身痞气的路兴北走了过来:“妙妙,吃饭啊?” 她连忙将小姝拉到身后,脸色冷了冷:“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开了家冰粉店嘛,就在美食街,几步路,这几天正好开业,一直在店里忙。”路兴北蹲下身,笑着对小姝说,“小小酥,一会儿去小北哥哥店里吃冰粉。” 秦姝乖觉地看了看苏渺,没有回应。 苏渺冷道:“小姝不会和爱打架的哥哥玩了。” 秦姝连连点头:“就是,你还要打迟鹰哥哥,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路兴北无可奈何道:“小小酥,我那天喝多了,做了一件大错事!吓到小小酥了,小北哥哥再也不敢了。” “哼!我才不会被吓到呢!我是勇敢的女孩!” “那你可不可以原谅小北哥哥嘛,哥哥请你喝两碗,不、三碗冰粉!” 小姑娘皱着眉头,踟蹰着,看看苏渺。 见苏渺没有言语,于是她点了点头:“要得!我要吃玫瑰糍粑冰粉!加好多好多葡萄干!” “没得问题!” 他顺势坐在了苏渺身边,把秦思沅给挤到了边上去。 秦思沅翻着白眼,懒得搭理他。 “啊对了,我昨天和季骞打球了。”路兴北也叫了一碗豆汤饭,哼哧哼哧地吃着,对秦思沅道,“他腿伤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哪个哟,认都不认识。”秦思沅冷淡地说,“早就不记得了。” “他钱夹子里不是你俩的大头贴合照咩?” “……” 秦思沅很回避这个话题,再不搭理路兴北了,只顾着低头喝汤,又被滚烫的热汤烫了嘴皮,烦躁不已。 恰是她火气没处发泄的时候,不远处,迟鹰和宋言欢从美食街路口走了过来。 整个美食街基本都是麻辣烫一类的辛辣食物的餐厅,唯独这家豆汤饭还算清淡。 毫无疑问,俩人走进了店内。 “也!迟鹰哥哥!”小姝放下筷子,连忙冲他挥手,高兴得嘴巴都笑裂了,“我好想你呀!” 苏渺抬头,看到门口的迟鹰和宋言欢。 她的心…窒息了一秒钟。 迟鹰穿着早上离开时那件白色卡通印花的休闲薄夹克,短发利落,额前有几缕刘海随意垂着,眉眼漆黑,神情懒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五官仍旧少年气十足,和周围随处可见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苏渺乍一眼看到他,竟还和十七岁那年是一样的感觉,仿佛这几年的别离和相爱都不曾有过。 他还是扶梯上那个陌生而遥远的少年。 伏鹰 第131节 是她永远不可成真的美梦。 高挑纤瘦的宋言欢极具女神气质,和他站在一起是那样的般配,让苏渺哪怕多看一眼,心里都会荆棘横生,倒刺遍布… 她移开了视线。 …… 秦姝特别想念迟鹰,一个扑腾滚进了他怀里:“迟鹰哥哥,你都不来看我!呜呜呜,你再不来,我都要把你忘了。” 迟鹰顺势将小姑娘抱了起来,笑得很温柔:“几天没见,乖乖又长高了。” “哼!都好几个月没见了!” 秦思沅见小姝这么喜欢他,心里不爽,冷嘲道:“他可是大忙人,跨年夜都忙得没时间陪女朋友了,哪还有时间来看你这小鬼哟。” 苏渺扯了扯她的袖子,制止她的冷嘲热讽。 宋言欢注意到苏渺的模样有些熟悉,上次迟鹰主动邀约她上车,她对她印象挺深刻的。 却见苏渺穿着一件很乖的奶白色小夹袄,学院风的百褶小裙子,柔顺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在冬日的凉风里,她的皮肤越发显得白腻清雅,那双漂亮到极致的杏眼泛着潋滟的光。 虽然宋言欢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这女孩的容貌…也不得不令她一看再看,很惊艳。 “你是上次那个校报的同学,好巧啊,也在这里吃饭。”她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苏渺将小姝拉回身边,礼貌道:“学姐好。” “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她望向了路兴北。 苏渺见迟鹰脸色沉了沉,立刻摆手,解释道:“不是,这是我朋友。” 秦思沅见宋言欢跟人家男朋友走在一起,也不知道是真不认识她、还是装不认识,还反咬路兴北是她男友,简直像在挑拨离间。 一脸绿茶相…都要把她恶心吐了! 她本来就憋了火,这会儿直接不管不顾地发泄了出来—— “苏渺,你这个闷葫芦,跟这个女人客气啥嘛!太不要脸了吧!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跟别人男朋友走在一起,还装得跟朵清纯白莲花一样,真的好不要脸啊!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抢人家男朋友……” 苏渺一个劲儿拉住她,捂着她的嘴:“秦思沅,你别发疯了。” 在这里撕破脸皮,谁都不好看,太丢人了。 她绝对不想将自己和迟鹰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路兴北看见苏渺脸色直接垮了,又听秦思沅说什么抢男朋友的话,似误会了什么,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宋言欢:“你哪来的小三!活得不耐烦了咩,敢来抢我们妙妙的男朋友!” 宋言欢被面前这个小混混一样的男人揪扯着,吓得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往迟鹰身后躲了躲。 迟鹰挡开路兴北的手,低低喃了声:“又动手?” “你妈的死渣男。”路兴北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椅子,气的脸颊通红,“今天晚上证据确凿,不算我冤枉你了吧,好好的跨年夜,你不陪妙妙,你跟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人厮混在一起,几个意思?” 说罢他上前推搡了迟鹰一下,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赢,硬着头皮和他杠。 眼看着又是再所难免的肢体冲突,苏渺跑过来,一把揪住了路兴北的衣袖,将他拉扯了回来:“你又动手,忘了刚刚保证过什么!我妹妹还在这儿呢!” 路兴北看着秦思沅怀里的小朋友,强压着怒火,恶狠狠地瞪了迟鹰一眼:“我看在小小酥的份上,今天放过你。”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拉着苏渺,走出了豆汤饭店。 苏渺本来想说解释几句,但看看迟鹰,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宋言欢。 终究…无言以对。 这一幕多像十七岁的她啊,被双胞胎欺负的时候,这个少年也是这般一往无前地挡在她身前。 每一个女生大概都会期待自己生命中遇到一个踏着七色云彩的盖世英雄,将她拯救于危难。 迟鹰一直是苏渺的英雄,但今天…不是。 苏渺垂下了眼睑,不再看他一眼,跟着路兴北离开了。 然而,在他们错身而过的刹那间,迟鹰忽然挡在了苏渺身前。 宋言欢生怕惹出事端,伸手去揪迟鹰:“我们回实验室吧。” 迟鹰避开了她,挡住了路兴北的去路。 苏渺抬头望了他一眼。 迟鹰握住了她的胳膊,将路兴北牵着她的手…生生地扯开了。 下一秒,苏渺被他圈进怀里。 男人脸色冷沉如铁,漆黑的眉眼极具压迫感地望向了路兴北—— “你要带我的女人去哪里?” 第83章 化解 这顿饭, 当然没办法好好吃了。 路兴北嘴里骂骂咧咧地问候着迟鹰全家,秦思沅见迟鹰和苏渺俩人对峙着,不好再多说什么, 将暴脾气的路兴北也拖走了。 “走走走,别说了。” 路兴北不乐意, 嘟嘟囔囔道:“我还没说完, 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家伙,让他知道, 我们妙妙不是好欺负的!” “人家小情侣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你个备胎…” “……” 路兴北威胁地望向迟鹰, “妙妙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 你他妈别太飘了!你敢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走啦!”秦思沅生拉硬拽地将他带走了。 小姝察言观色、看出了气氛不对劲, 生怕她哥哥姐姐吵架,于是赶紧伸手要迟鹰抱抱:“哥哥…” 迟鹰将她抱了起来, 柔声问:“吓到小姝了?” “嗯。”她揽着他的颈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你不要跟我姐姐吵架哟,我姐姐最温柔了,从来不会跟人吵嘴, 她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遵命, 哥哥都听小姝的。”说罢, 看了苏渺一眼, 伸手去牵她。 苏渺甩开了他的手。 宋言欢也终于看明白了眼前这情况,对迟鹰道:“师兄, 那我去研究室等你哦, 你和你朋友好好聊。” “今晚跨年, 你约朋友玩去吧。”迟鹰单手抱着小姝,强硬地牵住了苏渺的手,“我不回研究室了,今晚陪陪女友和妹妹。” 宋言欢看着低头不发一言的苏渺,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对她道:“抱歉啊,让你误会了,因为任务很紧,过年就要去京城开研讨会了,我和迟鹰整个下午都在研究室做数据测量,刚刚才结束,一起出来吃个晚饭,就准备回去继续工作的。” 苏渺连忙对迟鹰说:“那不打扰你们的正事,我带小姝先回,你忙你的吧。” 说罢,她使劲儿挣脱他手掌的桎梏。 迟鹰没让她挣脱,强硬地牵着:“说了陪你。” “不需要。” “那换小鹰陪我行不行。”他对她服软了,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 苏渺狠狠瞪他一眼。 宋言欢听到“小鹰”两个字,心里惊了惊。 她所认识的迟鹰,矜持淡漠,对任何人都保持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无论是情绪还是语气,就宛若一条直线,很少生出曲折。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般甜腻地唤一个女生。 怎样的宠爱,才会把自己的名字的后缀,安放在对方称呼里。 宋言欢情绪有些绷不住,但她很快就自行控制,大方得体地对苏渺说:“我和迟鹰真的只是一起工作而已,你的朋友们大概也误会了,看起来他们很维护你。” “我朋友性子有些冲动,我代他向你道歉。” “真让人羡慕,我陪迟鹰来c城这么久,还没有朋友呢。”宋言欢看着面前的女孩,“我能和你能当朋友吗?” 苏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加个微信吧。” “好。” 宋言欢摸出手机添加了苏渺的微信,微笑着对她道,“如果工作的时候你不方便打扰迟鹰,可以直接问我哦,我跟你汇报他的全部情况,帮你盯着他。” 苏渺是中文系的研究生,听着她这话的意思,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女孩处处都在占她上风,每一个字…都在向她发出挑衅的讯号。 她收拾了凌乱的心绪,脸上绽开得体的微笑:“谢谢学姐,但不需要,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打扰迟鹰,也绝对信任他,不需要学姐多此一举。” 备战状态,苏渺绝不示弱。 她温柔和脆弱的一面,只有迟鹰能看到,面对其他人,她浑身上下都长满了毛刺。 谁都别想欺负她。 宋言欢看出了这小姑娘外表柔弱,但眼神里有一股子坚韧感,并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小白花。 她没说什么,离开了,剩迟鹰和苏渺俩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无话可说。 她从迟鹰怀里抱回了小姝,牵着她:“姐姐带你回家。” 小姝一只手牵着苏渺,另一只手还死死拽着迟鹰,左看看右看看:“哥哥姐姐,我想吃冰粉。” “我带你去买。” “迟鹰哥哥也一起。” 苏渺没有回应,牵着小姝,离开了美食街。 小姝回头一个劲儿给迟鹰使眼色,迟鹰迈着步子,跟上了她们。 苏渺在路口找到了一家甜品店,买了一碗冰粉让小朋友坐在椅子上吃着。 见迟鹰站在门口,低着头,修长的指尖拎出一根烟,漆黑的眸底毫无情绪。 他还不爽了。 苏渺走了过去,扯过烟直接揉得稀巴烂,摔进垃圾桶。 伏鹰 第132节 “……” 迟鹰看出她心里隐隐翻涌的火气,也明白这怒火从何而来:“你不想加她,可以拒绝。” “她是你同事,我拒绝了,你面子搁哪儿。” 迟鹰下颌微抬,语调平缓:“你看,自己委屈自己,临到头来生闷气。苏渺,你这别扭的性子特别让人无语。” “好笑了,我没听说过自己还可以给自己委屈的。” “你心里有什么都可以说,我能给你解释。”迟鹰重新在烟盒里磕出一根烟,苏渺来夺,他扬手避开,“你在我面前倒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样子,背地里跟朋友抱怨我是渣男,这算什么。” 迟鹰一直很自控,从不轻易发脾气,但他要真火了,这一张毒舌吐出来的言辞… 也是字字诛心。 苏渺顷刻间就被他说得眼角泛红。 “你觉得我跟他们抱怨了?你觉得我说你是渣男了?” “对,你什么都不用说,路兴北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吗,你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就能让他为你赴汤蹈火。所以他给够了你安全感,隔三差五见几面,怎么,还真拿他当备胎了?” 迟鹰叩开打火机,低头点了烟,指尖轻微地颤抖着,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也就苏渺,能把他气成这样。 “是,路兴北愿意为我赴汤蹈火,所以为什么我没选他当我男朋友,选了你这个…” 苏渺淌着眼泪,几乎口不择言,“你这个渣男王八蛋!” “因为你喜欢更优秀的人。”迟鹰走近了她,漆黑的眸子带着一股压迫感,“现在得到了又觉得心有不甘,想要换个舔狗男朋友?小鹰,到底谁渣?” 苏渺满心难受:“没有,我没有这样想!你明明知道我拒绝了路兴北无数遍,也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你偏要说这些话来故意误会我。” “我知道你的心,所以为什么你就不能将心比心,你气我跨年夜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气你和路兴北在一起?” “我和路兴北只是在街上遇到了,你可以问小姝,我约的是秦思沅。” “那我和宋言欢也的确只是工作关系,没有人给我证明,只看小鹰你对我有多少信任。” “……” 这个男人的逻辑,缜密到让苏渺几乎无法和他争执。 是的,他分分钟就能把道理掰扯得一清二楚,几乎不存在任何误会的可能性。 道理都在他那里,所以显得她格外无理取闹。 他永远是最冷静的一个,歇斯底里的人永远是她 苏渺心里窝着火气,见他又低头点了第二根烟,立刻伸手去夺:“喊你不要抽烟了!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还说要我管着你,怎么管嘛!” 手碰到了燃烧的烟头,烫得她身形一颤,连忙抽回来。 迟鹰也吃了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扔了烟,抓起了苏渺的手:“小鹰,烫到了?” 手掌有一处细微的灼伤,泛着红。 他立刻拉着她进屋,问冰粉店老板买了一盒冰,装在塑料盒里,翻着她的手背给她降温镇痛。 “看到燃了还碰,蠢货。” 苏渺没好气地说:“不准抽烟了!” “你少惹我生气,我就不会抽。” “谁惹谁生气,那我生气了我也抽烟吗?” “你敢。” “双标怪。” 过了会儿,迟鹰还是牵住了她的手,继续用冰块给她冰敷:“行,戒了。” “你自己的身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以后才不管你了。” 苏渺抽回手,低头摸了摸烫破皮的地方,似乎没什么大碍。 迟鹰仰头将盒子里的冰块倒进嘴里,咯吱咯吱地直接嚼掉了。 “别吃冰,这么冷的天!” “不是不管我吗?”男人腮帮子鼓了起来,一口故意咬得咯吱响,故意气她。 “迟鹰,你真的很讨厌。”苏渺没好气地夺过他手里的塑料盒,扔进了垃圾桶,“我不会再管你了!” 过了会儿,迟鹰先向她服软,握住了她的手背:“小鹰,听解释吗?” “不听!”她和他生着闷气。 “你不想听,可以把耳朵捂住。” 苏渺捂住了耳朵,于是迟鹰凑近她耳畔,很大声地说:“我跟宋言欢什么都没有!普通同事!” “哼!听不见!” 这时候,有几个男人走进冰粉店,看到迟鹰,他们诧异地跟他打了招呼:“学长,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和宋学姐去吃豆汤饭了吗?” “遇到女朋友了,陪陪她。” 几个男人年龄看起来比迟鹰大一些,却还叫他学长,倒也不奇怪,迟鹰跳了好多级呢。 他们瞥见苏渺,眼底划过一丝惊艳,很自来熟地走过来,赞叹道:“嫂子好漂亮啊。” “迟学长,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没带来研究室给我们看看。” 迟鹰睨他们一眼:“你们一帮单身狗,我疯了才把我女朋友带来给你们看。”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可见他们平时相处的氛围是很轻松的。 外人面前,苏渺便不再和迟鹰闹脾气了,微笑着说:“你们是迟鹰的同学吗?我请你们吃冰粉呀。” “嗯,我们是一个研究室的。”几个男人直接坐到了他们的桌边,“谢谢嫂子,不客气啦。” 苏渺叫来秦姝,递给她钱,让她去柜台边帮哥哥们买冰粉,秦姝冲苏渺敬了个礼:“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几个男人惊呆了,看着小姑娘,又看了看苏渺和迟鹰:“迟学长,这是你女儿吗?” “你女儿都…都这么大了!” 迟鹰倒也不解释,玩笑道:“是啊。” “我的天,你不是比我们还小两岁吗!” 迟鹰揽过了苏渺,笑着说:“我们早恋。” 苏渺没好气地推开他,解释道:“这是我妹妹。” “噢,怪不得,吓一跳呢。” 有个很年轻的穿运动衫的男孩,左看看右看看,问迟鹰道:“学长,宋言欢学姐呢?” “她先回去了。” 周围男人打趣他:“李肖,你一天都想着你的宋言欢学姐,一分钟见不着就开始想了?也不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才没有!” 他微微红了脸。 刚刚进门的时候,已经听见迟鹰大声解释“和宋言欢什么都没有”的话,见苏渺脸色不太好看,于是李肖道:“刚刚我们一起出来吃麻辣烫来着,学长不吃辣,宋言欢学姐就说那边有个豆汤饭,带他过去,嫂子你没误会什么吧。” “没有啊。”苏渺有点心虚,“这没什么的,我怎么会误会。” 迟鹰揽过了苏渺,笑着说:“我媳妇很信我。” “哈哈哈,羡慕。” “我们研究室一帮男的,就宋学姐一个妹子,不少男孩都盯着她呢。” “除了迟鹰学长!” “当然当然,学长是最守男德的了。” 男人们笑着打着哈哈,自然说的都是苏渺愿意听的话。 这时候,秦姝端了一碗冰粉过来:“哥哥们请吃。” 大家立刻起身去柜台边端冰粉,哪能劳动这小朋友为他们服务呢。 “打包吧,我们先回实验室了。” “学长,你今晚回来吗?” “不回了。”迟鹰道,“我陪女朋友跨年,李肖,我电脑上的数据你帮我盯着些。” 李肖连忙点头:“没问题学长,肯定赶在年前做出来。” “对了,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你不要重复订了。” “啊!”李肖惊了惊,赶紧摸出手机,“那我把钱转给您。” “不用了,我带你们回去,让你们出路费说不过去。” “学长,您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机票该我自己订啊,怎么还让您破费。”李肖忐忑不安,坚持道,“我还是把钱转给你吧。” 苏渺见状,对李肖道:“没关系,你们还是学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这些都是他该做的。对了,以后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们尽管跟我说,我批评他。” “嫂子,学长对我们超好的。” 李肖听着苏渺的话,也觉得分外感动,向迟鹰保证道:“学长,我…我肯定好好跟着您干!” 男人们离开之后,迟鹰轻拍了拍苏渺的手背:“我们小鹰还挺上得厅堂。” 苏渺知道迟鹰对人心这一块儿拿捏很厉害,他要收揽顶尖人才,为自己未来的事业铺路,她当然肯定也要全力支持他。 “所以你不是带宋言欢一个人回去哦?”她叼着冰粉吸管,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嗯,那天之后,我又找了几个博士生同学,他们都愿意跟我一起回去组研究室,北鲲集团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好的就业机会了,挤破头都想进去,所以愿意跟着我干。” 苏渺知道迟鹰不会和她撒谎。 如果他和宋言欢真的有什么,宋言欢就不会对她说出那番话了,那不是一个胜利者该有的体面姿态。 在宋言欢眼里,苏渺才是胜利者。 “还是有点生气。”苏渺瞪了他一眼,“好好的心情都被你败光了。” 伏鹰 第133节 迟鹰坐在高脚椅上,长腿蹬着桌下的杆子,单手倚在桌边,和她敞开心扉地说出了心里话—— “你知道我的性格,很多时候,我会下意识地维护自己。所以刚刚那些刺耳的话,小鹰多包容,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讨厌得很!” 上次爆发这么大的矛盾,还是高二那年在京城,迟鹰也是这样,先挑她的错,堵得她无话可说,让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 “你下次再这样气我,我真的不理你。” 迟鹰握紧了她的手: “小鹰,我第一次给人当男朋友,当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分钟就变成你的完美男友,事情都要慢慢学。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忠诚,好吗?” 这一番自白,苏渺心理的火气烟消云散了,握住了他的手:“信任都是相互的。” “嗯,我不说你和路兴北了。” “我才不怕你说,我问心无愧!” 俩人拌了会儿嘴,苏渺还是狠狠地批评了迟鹰,真像个领导似的—— “其实虽说每天都在一起,跨年也不一定非要一起过,但也不是真的就不想一起过了,毕竟是跨年呢。” “所以你们女生真的很复杂。”迟鹰也有些无奈,“想就想,不想就不想,你说明白啊,要我来猜,老子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够使。” “你还顶嘴!” “我错了。” 小姝端着冰粉碗走过来,笑吟吟说:“耶,哥哥姐姐和好咯。” “没有。”苏渺拉过小朋友,坐在自己的腿上,“姐姐不想理他。” 迟鹰捏了捏秦姝糯糯的脸颊,笑着道:“路兴北是你的哥哥,秦斯阳是你的哥哥,我也是你的哥哥,小姝,你哥哥怎么这么多?” 话虽然是对秦姝说的,但他黏腻的眼神…却勾着苏渺。 苏渺知道他意有所指,翻了个白眼。 秦姝嚼着碗里的冰粉:“唔…对呀,我也觉得,我哥哥好多哟,记都记不过来。” “就这样,你姐还吃我的飞醋,真是国际驰名双标。” “……” “小姝,别和这个坏哥哥说话了。” 苏渺牵着秦姝走出了店门,“他坏得很。” 几秒后,迟鹰追了上来,不管不顾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和她一起走在冬日寒风瑟瑟的街头。 秦姝抬头,看着他嘻嘻一笑,也抱住了苏渺的腰。 俩人一大一小,把她搂在了怀里,抵挡冬日刺骨的严寒。 苏渺心里的闷气烟消云散。 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温暖,更幸福。 “小孩,以后不要叫我哥哥了。” 秦姝闻言,好奇地问:“啊,那叫啥子喃?” 迟鹰理所当然道:“叫姐夫。” “唔…改口是不是还得有红包拿?” 迟鹰蹲下身,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百元钞,递到她面前。 秦姝伸手去抓,迟鹰扬手避开,嘴角勾了笑:“想拿红包,还有附加条件。” “啥子条件呀?” “你这声迟鹰姐夫,多到路兴北面前去喊一喊。” “……” 苏渺白眼快翻上天了。 才说了不吃醋,一秒打脸。 第84章 求婚 今年的最后一天, 也是秦姝小朋友最最开心的一天。 姐姐和姐夫带着她去解放碑的一家商场的电玩城打电动。 以前小姝跟双胞胎一块儿出去玩,这俩一个高冷矜持不会玩、一个只知道看手机聊天打消消乐,她一个人玩游戏机特没劲。 但是现在有了迟鹰哥哥, 他不仅爱玩,而且特别会玩!不管什么游戏机都手到擒来, 直接带着秦姝超神了。 苏渺不太会玩这些游戏设备, 像全世界所有幸福又温柔的妈妈一样,在旁侧边看边笑, 眼角都笑弯了。 “你俩小心些。” “迟鹰,你慢点, 别做太剧烈的运动。” “玩累了就休息。” 跳舞毯上, 迟鹰陪着秦姝一起踩着格子跳舞, 小姝好几次都被他挤出去了, 又不甘示弱地冲回来,推开迟鹰, 玩得兴致高涨。 苏渺看着面前这男人,完全没了平日里远远看着的冷冽感。 她以为他只在床上发疯,没想到带小孩也这么疯。 迟鹰注意到苏渺看着他笑,俯身挑唆小孩道:“去把你姐姐拉过来一起玩。” “要得!” 秦姝蹬蹬蹬跑到苏渺面前,拉着她一起走上跳舞毯, “姐姐, 一起耍嘛!” “不不不。” “哎呀, 来嘛!你看姐夫都陪我玩。” 苏渺站在跳舞毯上, 迟鹰拉着她一起跳:“看着前面的箭头踩格子。” “好尴尬。”苏渺还没跳,脸都红了, 赶紧退到一边, “我绝不加入。” “姐姐, 来嘛,我都不怕尴尬。” “不不,算了。” 迟鹰蹲下来,将小姝汗津津的头发扎了起来,无奈道:“你姐姐的尴尬症,没救了。” “可不是呢。”秦姝揉揉鼻子,“她最怕这些了。” “那将来我要跟她求婚,岂不是还要好好策划,杜绝一切尴尬的可能性。” 虽然是对着小姝说,但他的眼神却扫向了身边苏渺。 苏渺笑了起来,云淡风轻道:“求婚我才不怕,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 迟鹰语气轻狂,带着几分浑不吝的嚣张:“这是你说的,信不信我让全城都听见。” “不信!” 苏渺才不相信求婚这种事,以迟鹰的性子,能做得多夸张。 在某些事情上,他的社死阈值比她还低。 “谁先社死算谁输。” “劝你别跟我打这种赌。” 苏渺才不相信他呢,转身带着小妹走出了电玩城,摘下了她背上湿润的汗巾子,又换上了干净的汗巾。 门外有好几台娃娃机,秦姝闹着要去抓娃娃,苏渺回头见迟鹰不见了,索性便陪着秦姝边抓娃娃、边等他。 买了二十块的硬币,全部都抓空了,小姝泄气地说:“姐姐,斯阳哥哥二十个里还能中一个呢。” 苏渺也感觉很顿挫:“机器的问题啦,这一排机器肯定都有问题,没人能抓起来。” 说话间,隔壁的小孩便中了一个。 “……” 苏渺重新投入硬币,小心翼翼地操纵着杆子,对准了一只目标小猴子。 这时候,男人粗砺温热的手掌贴在了她的手上,平坦的腹部抵着她的背,让她心跳不禁加速。 正如十七岁那年教她写毛笔字一般,他带着缓缓推动着摇杆,对准了小猴子,按下红色按钮。 小猴子被顺利地抓了起来,带到了出口,掉落。 “啊啊啊……呃。” 秦姝眼睁睁看着小猴子在出口处撞了下,重新跌回了娃娃堆里,失望地叹了口气—— “哎!!” 迟鹰:“机器有问题。” 秦姝看这姐夫居然跟她姐姐一样,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怪机器,没忍住笑了起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哈!你跟我姐姐真是太像了!” “那当然,她是我的小鹰。” 苏渺靠在娃娃机边,忍着笑,鼓励迟鹰道:“这次手气不好,下次肯定可以的!” 迟鹰提议:“那换个机器。” “嗯!” 苏渺又去对了几个硬币,来到了隔壁的娃娃机。 秦姝也赶紧跑过来,趴在玻璃上,期待地望着种类各异的娃娃:“姐夫,我要哆啦a梦。” “好。” 迟鹰聚精会神地操纵着摇杆,黑眸凝神,精准对齐,按下了按钮。 不锈钢钩爪只在哆啦a梦身上划了一下,抓都没抓起来。 秦姝:“哦豁。” 伏鹰 第134节 “再换一台。”迟鹰偏不信邪,又去了另外一台机器,钩子仍旧落空。 最后,秦姝小朋友一个人坐在旁边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她姐夫跟这几台娃娃机耗了半个小时,一无所获。 苏渺竟也一直陪在他身边,耐心地给他出谋划策,左看右看,寻找着最适合抓取的娃娃。 “这个这个,迟鹰,这个目标大,肯定行。” “你等最后一秒再下钩。” “哎呀,差一点点。” “没事啦,下次下次。” 小姝走到他俩面前,向迟鹰做出摊手状:“我斯阳哥哥二十个还能中一个呢。” 苏渺拍着小姑娘的脑袋:“姐姐教过你,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姐夫在其他方面超厉害哦,比如书法,他的墨宝在市场上都是千金难买呢。” “可是他就不会抓娃娃。” “他会给你做机器人娃娃!” “好叭。”秦姝叹了口气,“那就不要这个娃娃了吧。” “不行,姐夫今天肯定给你弄一个洋娃娃。”说完,男人固执地又去兑了二十几个币,揉了揉酸疼的手臂,继续奋战。 迟鹰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服输过,他就不信今天竟连一个给女友妹妹的娃娃都抓不起来。 秦姝没想到,下一个,迟鹰居然真的中了! 抓钩顺利地勾到了一只小猪佩奇的娃娃。 “好棒啊!”苏渺赶紧从出口洞里捡出娃娃,兴奋地递给了小姝,“这下开心了吧,你姐夫也超厉害!” 小姝幸福地抱住了:“耶!姐夫万岁!” 迟鹰额头上都冒了一层薄汗,松了一口气,手里还剩三个币,当然也要继续抓完。 他继续在机器上操作着,应该是掌握了某种规律或技术,苏渺看到他专注地对齐着钩子,按下按钮,下一个竟然也中了! “啊!好厉害。” 接下来最后一个,毫无悬念,迟鹰又中了! 他将抓起来的泰迪熊娃娃和小猫娃娃挂在了秦姝身上,终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泰然之色:“从今以后,随时随地,想抓娃娃都可以来找姐夫。” “天呢!”秦姝惊得合不拢嘴,“姐夫你…你是掌握抓娃娃的神秘技术了吗?” “算是,应该没问题了。” 苏渺也有些震惊,虽然这家伙苦苦奋战了四十分钟无果,但用四十分钟就直接开窍,直接从娃娃机白痴变成了娃娃机杀手,成长速度也未免太惊人了。 不、这不算太奇怪。 因为他是迟鹰。 秦姝幸福地抱着三个娃娃走出了商城,跟着广播里播放的曲子,嘴里哼着:“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开心得不得了。 在走出大门的时候,迟鹰伸手抱住了苏渺。 男人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和坚实,气息依旧凛冽,灌满了她的世界。 她被他按在胸口,柔嫩的脸颊蹭着他的毛衣:“怎么了呀,迟鹰?” “其实,有点感动。” “感动什么啊?”苏渺不明所以。 “刚刚…你陪我。”他用鼻翼蹭了蹭她鬓边的发丝,压着嗓音,“我其实不是什么都会,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厉害,刚刚我都慌了。” 苏渺心下隐隐有些震撼。 这是她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迟鹰向她展露某些不安的情绪。 他一直都隐藏的很好,仿佛永远坚定、确信、无往不胜,宛如遥远的天空之鹰。 她几乎都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这是俩人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迟鹰向她露怯了。 苏渺发现他心里原来也有不安全的因素。 “我很怕你觉得我不行,甚至冷嘲热讽。” “说什么呀,我永远不会对你冷嘲热讽好吗!” 迟鹰见过她最最狼狈的样子,都没有嫌弃她,所以她才不会因为一点点小的失败去嘲讽他呢,绝不会。 迟鹰在她耳畔柔声道,“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除了你,你要一直陪着我。” “当然啊。” 秦姝回过头,看到俩人居然抱在一起,笑着走过来,划着脸:“羞羞羞,羞羞羞。” 苏渺不好意思地挣开了男人的怀抱,上前揽着小姑娘朝解放碑走去。 解放碑位于步行街的中心位置,乳白色,塔尖八角形,往下有几架大钟,夜间周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在碑塔之上,辉煌而灿烂。 跨年,周遭的百货商城都有热闹的活动,解放碑广场也聚集了不少等待新年的人群,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在这寒风瑟瑟的街头,迎接浪漫的跨年。 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苏渺发现迟鹰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一开始还以为他去厕所,但看看时间,也去得太久了些吧。 她摸出手机,准备给迟鹰打个电话。 就在这时,看到小朋友背对着自己,从兜里抽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小鹿角发卡,戴在了脑门顶上。 “哪来的呀?”苏渺笑了起来,“刚刚没见你戴。” “唔…姐夫给我买的呢。” “他什么时候给你买的?” “刚刚。” 秦姝转过身,冲苏渺歪了歪脑袋,指着头上的小鹿角发卡,甜美地笑着。 苏渺看到发卡上有三个闪闪发光的“粉字”—— “嫁给他。” 她蓦地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了熟悉的《告白气球》的吉他旋律,自身后传来。 苏渺回过头,看到迟鹰拎着吉他站在她的身后。 一身痞坏的劲儿,一如十七岁的那年。 凉风自他们间吹过,伴随着无比甜美的旋律,浪漫的氛围填充了周围的每一缕空气,那是苏渺第一次听到迟鹰唱歌。 很惊喜,很震撼,也…很感动。 他的声音特别好听,低沉有磁性,很深情。《告白气球》的每一句歌词,都如那晚她送他的那两颗巧克力一样,甜到想让人掉眼泪。 她捂住了嘴,没有心酸,只有甜蜜,但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溢了出来。 那年的跨年夜,他们隔着遥远的大半个中国,苏渺在手机里唱了一首《告白气球》给他听。 而在她二十三岁这一年,迟鹰将把这份爱意,一字不落地还给了她。 秦姝小朋友特别紧张,一直站在姐姐的身后,严阵以待。 她生怕姐姐因为太过于尴尬、拔腿就跑,她答应了迟鹰姐夫一定要拉住她。 但这一次,苏渺没有觉得尴尬。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她都没有尴尬,因为眼底只有他,没有围观的路人。 只有甜蜜。 她认认真真地倾听他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在柔美的旋律尾声里,她双手背在后面,慢慢地走过去:“还行呀,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弹吉他?” “住院那段时间,每天都学。”迟鹰接过了小姝递来的一束粉白气球,递给了她,“每一天都在想,如果还能回到你身边,我要唱这首歌给你听。” “我高三那年通过视频给你的留言,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哭得我心碎了。” 苏渺的指尖紧紧扣着那一束粉白色的气球:“那…今天这一出到底是临时的,还是早就计划好了?” “说不好。” 迟鹰从包里摸出了那枚丝绒的小盒子,低头把玩着,淡笑道,“戒指回国前就买了,但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因为事业未立,不敢成家,怕给不了你最优质的生活。想着究竟是下个月,还是明年,还是三年后…不过刚刚抓娃娃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不管我的事业成功还是失败,小鹰绝对、绝对不会嫌弃我、离开我。所以与其寻找合适的时机、周全计划来让你尴尬,不如就此时此刻。” 苏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单膝半跪的男人—— “迟鹰,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你也说过,事业未立,不敢成家。我不知道能否真的参与到你未来的人生里,你想好了吗?” “你看,这就是我们最大的问题,你总害怕给不了我什么,所以没有安全感,觉得其他女生更配我。这也是我要跟你求婚的原因,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优秀,我也从未意识到自己性格有多糟糕,直到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小鹰,就算配不上,那也是迟鹰配不上你。” 苏渺眼睛都红了,情潮起伏:“你是故意说这些……哄我的。” “我习惯高姿态,从来没在你面前低过头,给了你很多委屈受。但求婚这件事,我得跟你跪着,从今往后的每一天,迟鹰都在你下面。” 他说完这话,身后放起了《告白气球》的伴奏,几乎响彻了整个步行街,无数粉色气球一起飞向天空。而身后无数个led大屏同时亮了起来,画面都是此刻的迟鹰跪下来,向她求婚的场景。 好几架无人机,从四面八方驶了过来,稳稳地悬停在了周围,记录下了这甜蜜的一刻。 他做到了他说的…让全城都听见—— “苏渺,嫁给迟鹰。” “让他爱护你,一生一世。” 第85章 美梦 晚上, 苏渺送秦姝回了南岸区别墅。 秦思沅拿着手机,攥着她进了卧房,一整个直接疯了都, 抓着她的衣领死命摇晃着—— “沃日!放过在解放碑求婚的那个人,是迟鹰?” “哎哎哎!头都晕了!” 伏鹰 第135节 “迟鹰跟你求婚了!还这么高调!天呢!” 苏渺诧异地问, “你怎么知道?” “微博同城都转疯了好嘛!都在说不晓得是哪个富二代求婚, 居然把解放碑步行街一整条街的屏幕都包了下来,出动好几台高级无人机在线实况直播!” “卢思思转给我的, 她还问我是不是你们来着,我一开始还不相信, 这一打开看到居然真的是你…我直接一整个昏过去!” 秦思沅咋咋唬唬的性格从没改变, 一惊一乍的, 嗓门大得快把苏渺都震聋了。 苏渺坐在床边, 将指尖那枚璀璨的钻戒递了过去:“他不是富二代,他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的。” 秦思沅知道她惯会维护迟鹰, 说道:“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她激动地掰着她的手指头,都快把苏渺手都折了,“重点是…他跟你,求!婚!了!” “是呀。”苏渺扯过被她揪得疼痛不已的右手,“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冷静点好不好。” “天呢。”秦思沅干脆一整个躺在了床上, 望着天花板, “看来我真是想错他了, 他不是那种提了裤子转身无情的男人啊。” 苏渺对她都无语了:“你是个妹妹家,说话这么难听…仔细让你哥听到了, 又揍你。” “众所周知, 这种男人满世界都是, 太普遍了。”秦思沅坐起身,按着她的肩膀,表情浮夸,“我告诉你吧,男人太鸡贼了,如果你和他的事业发生冲突,他们分分钟绝对选择抛弃女朋友啊!更有甚者,和初恋谈了好多年,工作后遇到条件更好的女孩,立马抛弃前任。真的,我见过太多了,所以我叫你悠着些,不要把自己一整个都交待出去。” 苏渺看着秦思沅这头头是道的样子:“说得像你经历过似的,我不信季骞是那种人,他不像。” “我没说我啦,我说的是我身边闺蜜,还有大学室友,反正…女孩在爱情里更容易受伤,因为她们太单纯了,只讲真心,但男人的真心…那可不好说。跟买彩票似的,好男人也不是没有,要碰运气啦。” 秦思沅话音一转:“但是呢,我哥绝对是个例外,现在看起来,迟鹰或许也是个例外。当然,追了你这么久的路兴北,可能也是个例外,天呐!居然都被你捡到了,虽然我还和十七岁那年一样不甘心,但我也只能流着眼泪祝福你。” 苏渺笑了起来:“所以就因为迟鹰跟我求婚了,你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不是还骂他么。” “求婚不算什么,求了还可以悔婚呢。” “那你还夸。” “主要是…他今天用的方式真的太高调了,花这么多钱,都他妈上热搜了,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照片,全城的女孩都在尖叫,这完全是没给自己留后路啊!” “留什么后路?”苏渺不解。 “你想想啊,如果他朝三暮四,还想着找下一任的话,给了前任这么高调的求婚,不是分分钟往自己身上贴渣男标签了吗?他这么要体面的人还能想不到?但他还是这么干了,说明他就没想过要和你分手,你们这一辈子,锁死了。” 苏渺真是没有秦思沅这七拐八绕的花花肠子,她怎么着…都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只觉得迟鹰是在跟她玩浪漫。 她还纳闷,迟鹰从来不是这么高调的性格。 果然,他做任何事都不会没头脑,总有自己的目的。也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向她做保证,给她最大的安心。 “所以,我都知道了,那宋什么的肯定也知道咯。”秦思沅拍了拍苏渺的肩膀,“你这男人,稳得很,快带着我的祝福滚吧!今天晚上不留你一起睡觉觉了,回去好好享受你的新婚之夜吧。” 说着,秦思沅推着她下了楼。 迟鹰懒散地倚在阿斯顿的黑色轿车旁,正和秦斯阳说着话。 秦斯阳穿着白色居家装,单手插兜,虽然穿的很休闲,但很明显,承接父业之后,他身上的学生气已经收敛了。 此时此刻的秦斯阳,完全具备了成熟男人的气质。 但迟鹰身上的少年感却还没有消失,他笑起来仍旧带了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 “太快了。”秦斯阳面无表情道,“你到底有没有深思熟虑过。” “不需要深思熟虑,我十八岁那年就给过她承诺,现在只是兑现诺言。” “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求了婚,还非得赶在回家之前。这就算了,还闹这么高调。” “她妈妈一走,她心里太空了,无依无靠。”迟鹰低头玩着打火机,眼底没有情绪,“不高调些,怎么让她安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爷爷也会看到…” 话音未落,苏渺走了出来,秦斯阳立刻制止了话头。 迟鹰动作很自然地揽过了她:“跟你闺蜜聊完了?” “嗯。”苏渺顺势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迟鹰,哥哥,你们在聊什么?” 秦斯阳也没有避讳苏渺,仍旧继续着刚刚的话题,道:“今晚闹得太大了,收敛些吧,迟鹰你现在可没到这么放肆的时候。” 说罢,他又忘了苏渺一眼,“你也是,我给你系个鞋带你都尴尬,他闹得全城皆知了,你不尴尬。” “我是真的不知道,小姝可以给我作证。”苏渺很无辜,“我要提前知道,我会阻止的!” 迟鹰浑然不在意,慢条斯理道:“提前让你知道了还能叫求婚仪式?” “也对哈?” “一辈子只一次,热闹些也不妨。” 苏渺抱紧了他,揪了揪他的鼻子,满眼爱意。 秦斯阳见这俩人的甜蜜互动,本能地移开了视线:“你宠她,你不怕让你爷爷知道了?” “爷爷知道我有女朋友。” “但他不知道你求婚了,还是用这种…这种不理性的方式。” 秦斯阳眸光淡漠,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冰冰的,似不近情理,但每句话也都是在为他们着想,“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真的以为你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你还想不想要…” “秦斯阳。”迟鹰蓦地打断了他,脸色沉了下去,“我的任何事,都可以自己做主,婚已经求了,人也定了,怎么着你这个当哥哥的还要反对?” 他语气带了冷戾,俨然很不耐烦了。 秦斯阳知道迟鹰的性子,在苏渺的事情上,任何质疑,他的回击都是果决且毫不留情面的。 更何况,秦斯阳还是曾经的旧情敌,现在…也未尝就不是了。 他面无表情地拉开了车门,揽着苏渺便要上车,秦斯阳攥住了女孩的手。 苏渺不解地望向他。 秦斯阳微微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道:“任何时候都可以回来,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苏渺点了点头,和迟鹰一起上了车。 他将车驶了出去,下了高架桥,沿着滨江路一路前行,漆黑的眉眼平视着无边的夜色,脸色低压,似乎情绪不佳。 苏渺摘下了右手无名指的那枚美得让人心颤的钻石戒指,递到他面前,“迟鹰,你真的想好了吗?” “戒指都戴上了,求婚你也应了,现在问这个?” 苏渺看着那枚璀璨的戒指,真的很漂亮,漂亮得让她不敢相信…这么美好的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迟鹰将车靠边停了下来,左手手肘搁在了车窗边,一阵风灌入,苏渺嗅到了他身上寡淡的烟草味。 “又抽烟了。” “秦斯阳的话,别放在心上。”迟鹰低头取出一盒木糖醇,压了一颗糖扔进嘴里,也给她喂了一颗,“他还对你贼心不死,明显今晚很不开心。” “什么呀,我们早就是兄妹了。” 苏渺把玩着那枚戒指,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你心里不舒服,我就不见他…” 话音未落,迟鹰的手覆了过去,按在了她的手上:“你又来了。” 他嚼着木糖醇,视线微微侧移,却没有看她,落在了她指尖的那枚戒指上,“婚后,你也这么惯着我?” “对呀。”她目光真诚,仿佛说着世间绝对的真理,“夫妻应该相互忠贞、相互信任。” 迟鹰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松懈了,唇角微扬,指尖勾了勾她的小鼻子,“老婆说得对。” “我还不是你的老婆,你可以心里把我当成是,但戒指…先不戴。” 苏渺将这枚戒指递还给了迟鹰,“我想再等等,你这次回京城先问问爷爷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把我的家庭情况…跟他说一说,如果他同意了,我就嫁给你。” “没这个必要。”迟鹰固执地拉过她的手,“不管他同不同意,你都是我老婆。” 苏渺抗拒着,推开他,神情严肃了起来:“迟鹰,这是基本的礼貌!你忘了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了吗?他是你的家人,婚姻大事你不可以自己做主,一定要征求他的意见,就算…就算只是走一个流程,你也要去问他的。否则就是不尊重,你不尊重他,他凭什么把自己打下来的江山托付给你。” 迟鹰终于没再坚持,他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容颜清丽,眸光里闪动着坚定决绝的光芒。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感受到的某种力量,在她柔弱易折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重逢之后,苏渺对他一直很温柔,鲜少用这样坚定的态度和他交谈。 迟鹰多少还是有点“妻管严”的潜质,她一旦凶起来,他就不得不屈从了。 “我会回去征求他的意见,但戒指…必须戴着。” 迟鹰牵过她的左手,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表示你已经有主了,周围那些个什么路啊什么秦的,离远些。” 苏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秦的是你的兄弟。” “也是你的哥哥,只能是哥哥。” “好啦,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去问爷爷的意思哦。” “嗯。” 她伸出了右手,递到迟鹰面前:“戒指戴在右边无名指吧。” “一般不都戴左手?” “我平时使用右手比较多,戴在右边,好像我做什么事儿,你都在我的身边一样。” 他浅笑了一下,知道这姑娘真的爱惨了他,于是拧下左手的戒指,换到了右边的无名指,戴好之后,低头吻了吻手—— “小鹰,对我而言,你和梦想一样重要,都不可辜负。” “哎呀,说这些肉麻话。”苏渺推开了他,“快开车,回家了。” 迟鹰启动了引擎,将轿车驶了出去。 苏渺将脑袋搁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流过的灯光夜景,想到那年第一次去秦斯阳的家里,他教她写《兰亭集序》,约她晚上一起吃小面。 那时候苏渺看着轻轨窗外辽阔的江面,与此时窗外的景致一模一样。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青春拉开了帷幕,他成了她仲夏夜沉酣的一场美梦。 直到今天,这个梦都未曾醒来。 ……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热络过了。 伏鹰 第136节 或许因为明天就要分别了,他格外温柔,亲吻着她,幸福得让她简直想哭泣… 大概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个人微汗的手紧紧握着,一分钟也没有放开。 家里存货不太多了,迟鹰坚持用完最后一个,反正留着也要等好久才能用得上。 黑暗中,苏渺的光洁的手臂还是伸出了被窝,抓起了床柜上最后一个小方片,对他道:“扶我上去。” “你来真的?” “嗯。” …… 第86章 酒吧 迟鹰回京城的最后一天, 很早便起床了。 因为昨晚俩人实在玩得够晚,苏渺精疲力竭,睡得特别沉, 所以根本不知道男人起身离开。 直到迟鹰走进卧室叫她吃早饭,苏渺才睁开惺忪的睡眼, 迎面撞进了男人清澈透亮的眼瞳里。 他穿着干净服帖的白衬衣, 身上系着卡通围裙,看起来多少带了些矜贵和可爱的反差萌。 他伏在床边, 双手撑开,欣赏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似巡视疆域的领主, 眼神里带着极致的掌控欲。 苏渺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抓过抱枕遮住了脸。 迟鹰被她害羞的样子弄的心痒难耐, 挪开抱枕,拍了拍她肉嘟嘟的脸蛋:“吃早饭了, 懒虫。” 苏渺果真宛如虫子般,在床上扭动着、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坐起身:“几点了?” “十点。” “呀!我怎么都忘了,你今天要回京城啊!”她恍然想起迟鹰今天的飞机,赶紧起身, 踏着一只拖鞋匆匆走出去, “我帮你收拾行李!” 走出卧室, 却看到迟鹰的黑色行李箱搁在门边, 所有的物品一一归置得当,甚至连苏渺帮他准备的抽了真空的的熏肉和香肠, 也打包好搁在行李旁边。 “怎么不等我呢。” “等你?飞机都不知道错过多少班了。” 她回过头, 抱歉地揪住男人洁白的衬衣角:“我太累了。” “知道。”迟鹰站在吧台边, 将煎蛋扣入盘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昨晚,的确辛苦小鹰了。” 想到昨晚的情形,苏渺不禁脸红,战术转身去洗手间快速地洗漱梳头,出来的时候,迟鹰给她精心烹饪的早餐也摆上了吧台。 三明治煎蛋,还有热牛奶。 虽然简单,但这已经是黑暗料理大师的厨艺极限了。 苏渺坐在吧台边,翻了翻三明治煎蛋:“不错,居然没有糊掉,你怎么越来越厉害了啊。” “有老婆的男人,buff加满了。” 苏渺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张嘴,甜言蜜语总是张口即来,但毒舌起来…也是真的气人,苏渺都不知道该喜欢还是讨厌了。 迟鹰站在吧台对面,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欣赏她吃早饭的样子。 柔顺的长发未经梳理,随意地垂在瘦削的肩头,白皙的颈子仍旧如栀子般纤弱易折,偏又多添了些触目的红痕,旖旎诱惑。 尤其是颈边那颗明艳的红痣边上,几乎被他种满了草莓。 迟鹰的喉结滚了滚,眼神带了些意犹未尽,竭力克制着。 注意到男人凝视的目光,苏渺抬起乌黑的眸子,扫他一眼,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吃你的饭哦,看什么看。” “过完年就回来,不会很久。” “你把事情办完再回来,好好陪陪爷爷。还有你说的项目,也给他好好地展示一下,你回来大半年都扑在研究室,给他看看你的成果,当他知道你也是很厉害的人!看他还会不会忽视你。” 迟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粗砺的指尖摩挲着她柔嫩的皮肤:“你好像比我还看重这个。” “当然呀。” 那天他对她敞开心扉,畅谈梦想,那时候他眼神里的那种光芒…苏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是她最喜欢他的地方,迟鹰不会安于平凡,他一定会做一番大事业。 “还是舍不得,等会儿去机场补一张机票,我带你回去见爷爷。”迟鹰临时起意,握住了她的手,“不然等会儿登机了,老子可能会哭出来。” “有这么夸张?” 苏渺甩开他的手,才不信他会哭出来呢,全是甜言蜜语。 然而迟鹰却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小号的行李箱,似乎来真的了。 “不行。”苏渺断然拒绝,“你带我回去,摆明了就是先斩后奏,你爷爷会不高兴。” “我说过,他不会太管我私人生活。” “你回去征求他的意见,把我的家庭情况说清楚,如果他愿意见我,我不会推辞。”苏渺看着他,“他同意了,我们马上领证。” 迟鹰深深地望着她,眼底带了几分心疼,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就你懂事。” 苏渺也不想太懂事,但她自幼便在察言观色的家庭氛围里成长起来,她要随时关注妈妈的情绪,要学会讨好她,学会从她吝啬的母爱里获取更多关心。 “哎呀,快吃早饭,都要凉了。”苏渺将筷子递给他,自己也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迟鹰低头捣着盘子里的煎蛋,用一种平淡却认真的语调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小鹰?” 苏渺叼着三明治,摇了摇头。 “在我身边,小鹰可以为所欲为。” …… 苏渺送迟鹰下楼,他不让她去机场送,怕她望着他登机又抹眼泪,而且也不想让她见宋言欢,即便他们是一大群人。 “不会的!我真的不吃醋了。”苏渺再三保证。 “你会。” 她不甘地撇了撇嘴:“你怕我吃醋了,让你的合作伙伴不开心吗?” 迟鹰将行李扔进车后备箱,回头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凭这句话,心事暴露无遗了。” “……” 苏渺扪心自问,对于宋言欢,她是真的心有芥蒂。 她是那样优秀、阳光又开朗,笑容也如此有感染力,她活成了苏渺最渴望、也最羡慕的样子,她在迟鹰身边,是能够真真正正帮到她的人。 不像苏渺…那样努力地追逐他,可是因为身份的差距,她只能靠着他对她的怜惜和学生时代酝酿的爱意,俯身弯腰,才能让她够到。 她和迟鹰从来都不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她也攀不到他的顶峰,这是她十七岁就对他说过的话。 但宋言欢可以。 苏渺的确心有戚戚,但这是她自己的问题,需要自己去克服。 迟鹰向她求婚,让全城都听见了,安全感也给够了。 她不应该再胡思乱想,无论是夫妻还是情侣,在一起就要百分之百给予信任的。 “快走吧,别误机了!” 迟鹰还是回头担忧地望着她:“别不开心啊。” 苏渺玩笑着说:“你有宋言欢,我也有什么秦啊什么路的,我们…各自安好呗。” 迟鹰也被她逗笑,惩戒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小丫头片儿,你还来劲儿了。” 苏渺推着他上了车,忽然又想到什么,对迟鹰道:“有件事,秦思沅很早就说她想来临江天玺看看,我可以叫她过来玩吗?” “你是女主人,你可以邀请任何人来家里。” “唔,好,我怕你不喜欢家里有客人。” “只要不进我们的卧室,任何房间都可以对客人开放。”迟鹰单手搁在窗边,想了想,补充道,“当然,客人仅限你最好的女性朋友,什么路的你要是敢往家里带…” “哎呀!知道啦!拜拜拜拜!” 苏渺目送迟鹰的轿车远去,挥着手,直到黑色的影子消失在了路尽头。 …… 迟鹰离开后的第三天晚上,苏渺便接到了什么路的电话—— “妙妙,我在demon酒吧,把我兄弟叫过来了。” “你兄弟?” “季骞啊!给他灌了几杯,你把你闺蜜也叫过来聊聊吧,有啥子误会一次性说清楚,省得这家伙成天跟个行尸走肉似的。” “你是说…秦思沅吗?” “那不然还有谁也?” 若是平日里,苏渺不会答应路兴北的邀约,不过涉及到秦思沅… 她知道秦思沅自从和季骞分手之后有多摆烂,男朋友一个接着一个,谈不到几周就分手,然后继续找下一个… 基本上就处于放飞自我阶段。 用一段短暂且不走心的感情来忘却另一段感情,最后不仅忘不掉,还抛掷了青春,虚度了时光,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她想了想,低头给秦思沅编辑了一条短信:“晚上出去玩吗,路兴北开的酒吧。” 过了会儿,秦思沅的语音消息“嗖”的一下飞了进来——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呀!我们班长可以哟!未婚夫一走,就开始放飞自我啦!哈哈哈,路什么兴北呀,一个小杂皮,简直没眼看,换一个换一个!你看我哥哥香不香!来家里呀,我给你们准备浪漫烛光晚餐!” 渺:“……” 渺:“他把季骞叫过来了,听说他最近也很颓,你们要不要见见。”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 渺:“去吗,我好给人回话。” 伏鹰 第137节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不去!没空!我和我现男友约了逛街看电影,谁有空见他,哼!” 渺:“哦,那我回绝。” 过了约莫五分钟,秦思沅的微信消息再度冒了出来。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现男友去医院割痔疮了,我现在…空档了,但我绝对不去啥子酒吧,你陪我去看电影!哼!” 苏渺想了想,直接给她发了路兴北的demon酒吧的定位。 …… demon酒吧位于北城天街,是各种金属味儿特别浓厚的酒吧,装修布置如它的名字一样,墙上四处悬挂着张牙舞爪的怪兽面具。 酒吧内的音乐风格也全是爆炸摇滚类,不少人在里面抽烟喝酒,摇头晃脑,弄得是乌烟瘴气。 苏渺没有喝酒,她独自倚在吧台边,望着正对面雅座里的季骞和秦思沅。 她也有很多年没见过季骞了,这男人的个子明显又高了一截,这至少得有187了,寸头,断眉依旧,带着几分狂野不羁的意味,脸上胡子拉碴的很潦草,倒也不影响他身上那股子野痞的帅气。 苏渺有一次在街上偶遇过秦思沅不知道是前几任的男友,完全跟个小奶狗似的,皮肤白白的,模样乖乖的,打扮时尚潮流,很精致,而且年龄比秦思沅小。 俩人在在一块儿逛街,他帮秦思沅拎包,服服帖帖,像她的小跟班似的。 但苏渺一眼就知道,这男孩根本压不住秦思沅。果然,没几天她就厌倦了,把人家甩了,听说这小奶狗还在电话里跟她哭过。 秦思沅这种张牙舞爪的女孩子,非得要有个治得住她的人,像她哥一样能管住她,不然她真跟孙猴子似的、能翻天了。 今天的秦思沅摆明了精心打扮过,把自己脸上的妆化得特别浓艶,皮肤白得像鬼,跟个画了烟熏妆的芭比娃娃似的,大冬天还穿着吊带短裙,非常美丽“冻人”,看着就让人直哆嗦。 路兴北歪着眉毛,望着她:“你朋友…平时也打扮得这么狂野?” “不,她平时很正常,今天实在…” 实在是有够神经错乱。 “季骞最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来我这酒吧里,有夜店小姐姐跟他搭讪,妆稍稍浓些,香水刺鼻些,他就直皱眉。” “啊,那就说得过去了。” 苏渺猜测秦思沅怕不是故意恶心他的吧。 秦思沅也有很长时间没见季骞了,她撩起眼皮望他一眼,包包往吧台上一甩:“找我有啥事,快说,姐忙得很。” “我没找你,他们说是你找我。” “……” 秦思沅气得想骂人,回头狠狠瞪了苏渺一眼。 苏渺连忙端起橙汁,战术喝水,心虚地别过头。 秦思沅忍住了脾气,摸出烟盒,手颤抖着给自己点了烟。 季骞见状,抽掉了她手里的烟头,也不管烟头还燃着火,揉碎在了掌心里:“不准抽。”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还管得宽咧!” “就是不准。”季骞望着她,眼神很坚定,带着力量感,“至少,我面前不行。” “你以为你是哪个!”秦思沅本就是个绷不住情绪的人,见他这样,更是宛如山洪暴发一般,“是你不要我,现在装啥子关心,我男朋友多得很,一天换一个,个个都比你强,你去死吧。” “他们也让你抽烟?” “关你屁…”她顿了顿,立刻改口,“管你啥事!” 季骞闷闷地低头给自己倒了杯酒:“分手的事,我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差距太大了,你跟了我,会受委屈。” “那你还跟我睡,渣男!” “那天晚上分明是你灌我酒…” 季骞有点胸闷,又无力辩解,这种事,他怎么辩解都显得很渣。 “那你也把我睡了,男女平等,这种事不存在谁吃亏谁受益,你情我愿。”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秦思沅眼泪都掉了下来,用袖子使劲儿擦掉,“我吃了大亏了,你还不负责。” “……” 这种事,季骞真是无力辩驳,看着她:“秦思沅,你想清楚,你要跟我,我不一定能给到你现在这种优越的生活,将来你后悔的时候,就会怪我为什么当初不坚定地拒绝你。” “那你之前为啥来招惹我嘛,你要是不来招惹我,我根本都不认识你,也不会喜欢上你。” 他喝了一口酒,压下胸腔里那股子翻涌的疼意,破罐破摔:“是我错了,我是胆小鬼,你就当我是个垃圾,离远点,行吗。” 说罢,男人便要起身离开,秦思沅从后面扑过来,紧紧攥住他:“不准走,说清楚。” “说什么。” 秦思沅冷静了下来,不再和他吵架,平复了情绪,心平气和道:“季骞,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处处都在帮我考虑。但正因为这样,我不想错过你,我喜欢的就会尽力争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 季骞的心都要碎了,低头看着女孩紧紧攥着他的手:“饺子妹,我不配,你也不值得。” “我认识的那些男生,要么就是以为我好骗,想把我骗上床,要么觉得我家里条件好,真心真意的没几个。我这人看起来很蠢,也不是没脑子,我知道谁是真心在为我考虑的,所以我不在乎任何外在条件,只求一份真心就这么难吗。” 这句话是真的把季骞的心给戳痛了,满腔柔情:“饺子,你很好,但你要知道,未来很长,生活是最消磨人心的,仅凭一腔爱意怎么够抵挡那样的平凡琐碎。” “如果爱都挡不住,那什么挡得住,钱吗?” 她一句话把季骞问懵了。 苏渺听了,心里都禁不住为秦思沅鼓掌。 她一直都是勇敢的女孩,简直像个女战士一样,为了自己想要的、冲锋陷阵。 这方面,苏渺自愧不如。 秦思沅见他动摇,于是踮脚吻了吻他的脸颊,继续道:“挡不挡得住,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们一起努力不行吗。” “我不想让你努力。”季骞满眼挣扎,“你生来就什么都有,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这么…这么普通的男人,改变这一切。” “我喜欢你,你就不普通,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 她将他按在墙边,吻了上去。 季骞推了几下,终于还是放弃了,用力按住了她的的后脑勺。 苏渺瞪大了眼睛,嘴巴简直有些合不拢了。 她眼睁睁看着秦思沅抱着他,挂在他身上,双tui都勾到他yao间,两个人宛如烈火烹油般、旁若无人地热吻了起来,无比xiangyan。 她赶紧移开视线。 大开眼界了呀! 他俩吻得难舍难分,苏渺也不再暗搓搓地偷看,转身走出喧嚣吵闹的酒吧,来到天街的走廊边。 望着远处霓虹阑珊的夜色,她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道迟鹰怎么样了。 他每天晚上都会跟她发消息汇报今天的情况,苏渺看着他一整天的行程都几乎排的满满当当,不是陪着爷爷去参加峰会、就是在公司的研究室里跟高技术的员工讨论问题、再不然就是和董事会打交道… 看得出来,这一次回去,爷爷是真的在把他往继承人的方向培养。 苏渺很体贴地没有过多打扰他,让他一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从她第一次来嘉淇私高和他成为同桌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也有自己的山峰要攀登。 苏渺手肘搁在栏杆边,深深地呼吸着。 秦思沅说的对,她喜欢他,他就不普通。 同理亦然,迟鹰爱她,所以她也不再是普通的女孩了,她配得上他。 念及至此,苏渺心里倒是豁然开朗了。 忽然间,她看到天街之下的步行街边,有个男人似在看着她。 男人穿着一件破旧的褐色夹克,约莫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五官轮廓硬朗,但身形过于瘦削,看起像个竹竿子似的,他左边脸颊有一块很明显的黑斑。 苏渺并不认识他,蓦地和他视线对上,本以为是巧合,所以又低头玩了会儿手机,再抬头的时候,男人还在看她! 不仅仅是看,他嘴角微微一咧,绽开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甚至,他还对她扬手做出打招呼的姿势!好像认识她似的。 苏渺被吓了一跳,却见男人眼神勾着她,然后穿过步行街朝天街的楼梯走了过来,好像直奔她而来。 苏渺不认识这家伙,但他的眼神让她感觉到某种极致的恐怖,那感觉就像看欧美电影,窗边忽然出现的一双窥视的眼睛,令人汗毛倒竖。 她吓得赶紧退后了几步,险些摔跤,稳住身形之后跌跌撞撞朝着酒吧跑了进去,想找秦思沅一起回家了。 一进门,她就差点扑倒正在传酒的服务生,服务生没稳住,酒水洒落一地。 他害怕被责罚,连忙甩锅,骂骂咧咧道:“你长没长眼睛!碰翻了客人的酒水,你要赔的!” “对不起!”苏渺赶紧摸出钱包,“多少钱,我赔给你,真的不好意思。” 路兴北走了过来,凶巴巴道:“你说哪个没长眼睛,她是我的客人。” 服务生满脸惊慌:“啊,老板,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滚!” 服务生讪讪地捡起托盘,匆匆离开。 路兴北握住了苏渺颤抖的肩膀,稳住她的身形,问道:“有鬼在撵你咩,这么慌里慌张的?” 苏渺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路兴北,刚刚外面有个男的好像…好像在跟踪我。” “哪个龟儿子活得不耐烦了,走,哥带你出去看看。”路兴北直接拎了桌边一个啤酒瓶,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苏渺连忙跟在他身后,走出了demon酒吧,来到了天街走廊边。 却见空旷的走廊里时不时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相互搀扶着路过。 她再来到栏杆边,望向步行街,却已经不见了那个黑斑男人的身影。 第87章 疑窦 路兴北在北城天街周围兜了一圈, 没见着苏渺所说的脸上有黑斑的男人,回过身对她道:“妙妙,没瞧见人啊,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不是找你, 可能只是喝醉了?” 伏鹰 第138节 “我也不晓得, 我感觉他好像一直盯着我。”苏渺也不太确定,“可能是我会错意了吧, 我也不认识他,谢谢你啊, 路兴北。” “客气什么。”路兴北挠挠头, 垂首的刹那间, 看到了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眼眸被刺了刺。 “唷,钻戒还挺大, 几克拉?” 苏渺指尖微微弯曲,将手落到了斜挎包的袋子上,遮掩着那枚戒指:“那我就先回去了,不等秦思沅了。” “他跟你求婚了?” 她点头:“嗯。” 路兴北低头点了根烟,嘴里吐出白雾:“你肯定也答应了。” “是。” “可以嘛, 毕竟你高中的时候就…做梦都想嫁给他了, 现在美梦成真了, 恭喜。” 虽然他说的没错, 就是美梦成真,但他的语气多少有些难听了、像在嘲讽她似的。 苏渺不再多说什么, 转身离开。 身后, 路兴北淡淡道:“我说你俩成不了, 你信不信。” “所有人都说我们成不了。” “那你倒是听进去撒,别越陷越深了。” “只要我不放手,迟鹰就不会放手。” “你就这么有自信。” “我有。” 路兴北嘲讽道:“那他高中那年为啥背叛你?” 苏渺背影一颤。 她从来没和迟鹰讨论过这件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遗忘。 迟鹰有迟鹰的理由,他自小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他谁也不相信、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 苏渺真的能理解他想给自己挣一个前途的决心,所以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来情绪自洽、原谅他。 既然选择了谅解,她绝不会主动提及此事,让两人感情横生波澜。 身后传来路兴北的冷笑,“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当然是恩恩爱爱,蜜里调油。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十八岁那年他会背叛你,现在依然会,如果你挡了他的路…” 苏渺回头,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挡他的路,我一直在帮他!” “是吗。”路兴北扣下打火机,懒洋洋道,“那我送上来自备胎的祝福,希望你的美梦…永远不要醒。” 苏渺不再回应他,走到步行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回了临江天玺。 路兴北的话让她心里隐隐不舒服,但她不愿意多想,就像将脑袋埋入砂砾中的鸵鸟,只要不想,只要不看,就会安好无事。 妈妈说过,生活就是这样一回事,没必要太较真。 当初为了留在嘉淇私高、为了前途,她连秦叔叔都可以和解,都这么没脸了,她有什么资格要求迟鹰高尚无私。 现在为了留住迟鹰…她又为什么不可以当鸵鸟。 她的人生本就一无所有,拥有的都是靠自己死死抓住的啊。 接下来的几天,苏渺每天下楼和回家都忐忑不安,连公交车和轻轨都不坐了,她宁可每天打车回家,生怕再遇到那个脸上长了黑斑的男人, 她没再看到那张可怕的脸。 甚至也开始怀疑她是自己吓自己,也许只是碰巧呢。 毕竟,那人也没有上来找她搭讪。 兴许真是碰巧。 苏渺终于松懈了下来,作息和生活重新恢复了正常,一周后,她在图书馆翻阅文献,接到了秦思沅转给她的一条微博消息—— 苏渺打开链接,链接跳转了微博,那是一条北鲲集团年会上流出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迟鹰是一身正装,下颌线条锋利,轮廓深刻,整张脸看起来清清冷冷。 苏渺第一次见他穿着如此正式,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少年永远是卫衣和短袖t,笑起来痞坏不羁,仿佛永远停留在她记忆中的十八岁。 而此刻,西装服帖地勾勒着他修长的身形,腰身劲瘦,带着一身成熟矜贵的气质,让她感觉是那样的陌生。 她还真是从没见过迟鹰穿西装呢!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你老公真的帅得让人流眼泪,穿西装得样子,又欲又禁欲!” 渺:“太夸张了。”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不信看评论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底下的评论也很精彩—— “天哪,这就是北鲲集团的准继承人了吗?” “颜值逆天!” “这位大佬超牛逼,麻理工的博士,核心论文多得一批,专利拿到手软,掌握核心技术的科技新贵,我真的可以期待北鲲的新产品了。” “等等,这不就是之前在解放碑求婚那位吗?” “卧槽,有主了?!” “可不是,他女友是c城的,也漂亮得很,求婚现场绝美啊!” “俩人都是高学历,很般配啊。” “他们生的宝宝,那不得智商逆天?” …… 苏渺翻着评论,一阵阵安心。 迟鹰几乎已经对全世界官宣了他的感情生活,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怕了。 但转念又有些担心,这么高调,迟鹰爷爷肯定也看到了,不知道老人家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很失望。 她心里百味陈杂,担忧多过了欢喜。 她要紧紧抓住迟鹰,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迟鹰也说过她和梦想一样,不可辜负。 但如果有朝一日必须要辜负一个,迟鹰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苏渺根本不敢细想,也…没有信心。 她默默保存了那张西装的照片,存进了相册里,看着他,眼底一片温柔的笑意:“加油呀,好好表现,你一定要站在最顶峰。” …… 晚上,苏渺邀请秦思沅来家里一起用家庭影院看电影。 秦思沅这也是第一次来临江天玺,哇塞哇塞的赞叹声就没停下来过,尤其是看到他们家那样大一个书房,两面分区,一面笔墨纸砚、满满的书香气息,另一面是科技感十足的零件机械和无人机… 通透的大平层客厅,对面吧台酒柜、满满一柜子名酒,他喜欢的伏特加,还有苏渺爱喝的香槟、葡萄酒。 龙猫风格的家庭影院,还有健身房和游戏房,简直让她流下羡慕的眼泪—— “迟鹰这男人太有生活情趣了,太会过日子了,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只羡鸳鸯不羡仙…我要是住在这样的家里,我一辈子都不想出去啦!” 她又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张开双臂,拥抱着对面的江流,“视野超赞啊!” “你太夸张了。”苏渺在给她洗了一碗车厘子,递了过去,“你家还是别墅呢。” “那屋子中式风格装修,就我哥看得惯,我早就住腻了,想搬到这种大平层来住,太通透了!” 苏渺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黑斑男人,心微微一颤,故作漫不经心地向她提议:“你可以搬过来啊,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 “才不咧。”秦思沅笑着说,“我搬去季骞的出租屋了。” “?” 苏渺不解地望向她,“你就搬过去了?” “对啊。” “会不会…太快了?你们才刚在一起啊。” “我跟他早就好了,我们高三一毕业就谈了,只是一直没好好谈,那家伙别扭得很,分分合合都好久了。” “这样哦。” 秦思沅又溜达着,来到了卧室门口:“可以随便参观吗?” “不行,卧室不行。”苏渺赶紧阻止。 “为什么?” “迟鹰不让。” “哈?”秦思沅有了几分兴趣,“为什么不让,有qingqu玩具怕被我看到啊?” 苏渺瞬间脸颊红得通透:“没有,乱讲,只是迟鹰不喜欢被打扰私人领地而已。” “切,看你害羞那样,一点也不像快要结婚的女人。” 秦思沅溜达着,来到私人影院,和苏渺一起找了一部恐怖片,俩人躺在龙猫垫子上,抱在一起看。 “对了,迟鹰怎么样?”秦思沅脸上浮现坏笑,凑近她耳畔,“快给我讲讲。” “什么怎么样?” “功夫啊,尺寸啊…” 苏渺看着她这色眯眯的样子,拎起一颗车厘子塞她嘴里:“我才不告诉你咧,不许问这个。” “怎么就不能问了嘛。” “隐私。” 她知道有很多男人会跟自己的哥们分享这些,但迟鹰绝不会,那苏渺更加不会了。 这些都是她和迟鹰的秘密,无比珍贵的秘密。 “那你们有玩具吗?” “秦思沅,我要下逐客令啦!” 伏鹰 第139节 “好好好,不问不问。”秦思沅抱着她香香软软的身子,“看电影。” …… 看完了一部恐怖片,苏渺本来想要留秦思沅在家里过夜来着,结果听到她打电话,似乎季骞在楼下接她,她也只好送女孩下了楼。 冬日寒风瑟瑟,苏渺捻紧了外套,远远地看到那个高挑的男人,站在小区门外的街道路灯下,耐心地等待着。 他脸庞锋利,五官带着某种冬日里特有的冷硬感。 “你就让他在外面等啊,还穿这么少,怎么不叫他上楼呀?” “他不好来你家,说要在楼下等。” “真是的,这有什么。”苏渺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叫秦思沅快过去,别让人家在这么冷的寒风里等着了。 秦思沅也是心疼得不行,赶紧小跑过去,将自己的红色围巾摘下来,戴到了男人的脖颈上,给他一圈一圈地缠好:“傻啊你,你找个店里坐着嘛,这附近就有便利店啊。” “怕你出来了看不见。” “难道我不知道打电话吗?”秦思沅真是快被他气死了,“你们体育生真的好笨哦!” 季骞对她笑了下,和她拉拉扯扯、别别扭扭地抱住了:“体育生不怕冷。” 秦思沅靠在他怀里,摸出手机叫了网约车:“回去好好犒劳你。” 季骞脸颊微红,抿了抿干燥的唇,压低声音:“谢谢。” “……” 秦思沅想起每次之后,他都要吻着她、然后说谢谢,真的有把她无语到。 也不知道这男人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礼貌,这有什么好谢的!难不成她每次到达之后也要向他道谢? 她伸手捏他的脸,“季骞,你像个傻子。” 很快,出租车驶了过来,秦思沅和季骞上了车,冲小区门边的苏渺挥了挥手:“姐妹,拜。” “拜拜。” 苏渺送走了秦思沅,准备回小区,转身的刹那间,竟又看到那个黑斑男人。 他就坐在街对面的花园椅旁上,戴着黑色鸭舌帽。 但苏渺能清晰地看到,帽檐之下,他嘴角绽开了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对她扬了扬手。 他…他知道她的住址,好像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苏渺吓得近乎尖叫,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匆匆忙忙朝着小区大门跑去,拿门禁卡的时候手都不住颤抖,卡片都掉在了地上。 门口穿蓝色制服保安见她异样,捡起门禁卡,关切地询问:“您没事吧?” 苏渺又回头望了街对面一眼,黑斑男人并没有跟过来,原地站了会儿,朝着街道另一边走去,离开了。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颤声问保安:“这里…这里是不是外面的人进不来。” “当然啊!”保安对于她提出这样的问题,觉得有些荒唐,信誓旦旦保证道,“有门禁卡才能进来,而且我们能记住每一位业主的模样,非业主即便是有门禁卡都进不来的,您可以放心。” “好…” 苏渺扶着怦怦直跳的胸膛,乘电梯回了家,全身松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她颤抖的手摸出了手机,想给迟鹰打电话,把刚刚的事情告诉他。 太恐怖了! 但转念想到…这肯定会让他分心,如果他知道了,急着要赶回来,这不是、这不是耽误事儿吗,爷爷也会不高兴。 苏渺放下了手机,去洗手间里冲了个澡,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看着那张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庞和布满血丝的眼眸。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真的是怕迟鹰丢下一切、赶回来吗? 还是… 如若他不愿为这点小事回来,她又将…情何以堪。 苏渺不敢试。 第88章 肮脏 次日下午, 苏渺回原来的家里取一些开春的衣服。 没想到,又在阶梯边遇到了之前一直在她家楼下鬼鬼祟祟的黑斑男人。 他站在她身后约莫十来米的副食店门边,假装买烟, 时不时地回头扫她一眼,鬼鬼祟祟。 这一次, 苏渺不再躲避了, 迎面朝他走了过去。 反正周围店铺都开着门,而且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店铺里的街坊邻居全都认识她。 有些事情,只有放在青天白日之下, 才不会那么害怕。 黑斑男人见苏渺走过来, 不仅没有闪躲, 反而大大方方地正面迎向了她。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男人笑了:“你就是渺渺吧?你想不想晓得我是哪个?” “我对你是谁一点也不感兴趣。”苏渺板着脸, 故作凶狠地摸出了手机,“你要是再跟着我, 我就要报警了。” “报警没用,我来找你是天经地义的,什么警察都管不了。”他低头点了根烟,对着她吐了一口白雾,“你妈妈没跟你提过我?” 苏渺愣住:“我妈妈…我妈妈怎么会提你, 你是哪个?” “那她太过分了, 居然不给我亲生女儿讲讲她爸爸的事。” 这句话, 宛如雷电一般击中了她,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望着面前这个脸颊有黑斑的中年男人。 他的面庞如此的陌生, 流里流气, 气质猥琐到她几乎在路上遇见了都会下意识地避开的那种男人…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爸爸”这个亲密的称呼…联系在一起。 “我是你爸,如假包换,要不要去做亲子鉴定嘛。”徐尧看着她,嘴角绽开一抹歪笑,“看来你妈真是没跟你提过我啊。”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是我爸爸,我妈说我爸早就跑了!” “跑…不不不,我倒是想跑,警察后脚就来了,还是你妈报的警哟,大着个肚子,她也狠得下心。”男人眼底拂过一丝愤恨,“也不怕我女儿出生了问她要爸爸。” 苏渺踉跄着退后两步,转身就想跑开,远离这个简直像从疯人院出来的满嘴胡话的男人。 这时候,徐尧揪住了副食店门口正盯着他们的王大爷:“来来来,王叔,你是认识我的撒,你跟这丫头说说嘛,看我是不是她爸爸,哼,她还不信邪。” 苏渺回头望向了王爷爷。 王爷爷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小时候还经常去他家副食店买泡泡糖。 “王爷爷…他说的是真的吗?”苏渺眼底泛了红。 两鬓斑白的王爷爷双手藏在夹袄的袖笼里,站在门口,冷眉冷眼地睨着徐尧,似十分不屑——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祸害了她妈妈,莫要再来祸害丫头了嘛!做个人,有多远滚多远嘛!” 男人冷笑道:“王叔咋还骂人了呢,我以前可没少照顾你的生意。” 王爷爷从店里拿出一盒德芙巧克力,递给了苏渺:“丫头,拿去吃,莫理他,老子认不到他,脑壳有包,神搓搓的。” “谢谢王爷爷。”苏渺接过了巧克力,准备扫码付款,王爷爷挡开了手机,“不扫不扫,快回家去吧,莫理这个二球。” “你这个老不死的,未必是得了健忘症吗?”徐尧指着他,破口大骂了起来,“当年我和他妈妈就住在这个巷巷,我还经常来找你买烟嘞!你赚了我多少烟钱,你说说!” 王爷爷眯着眼睛,不客气地还击:“你当年伤人进了局子,蹲了几年,听说早就出来了,最艰难的那几年,也没见来找人家孤儿寡母的,给人家抚养费。哦!现在看到女娃娃考了大学,发达了,就想起她来了?你有没得良心!” “这几年老子是去澳门赚大钱了!嘿嘿,现在回来,肯定是来找我闺女享福的撒!” “你赚大钱?算了吧!你个二球!” 俩人说话间,苏渺早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影,徐尧呸了一声—— “跟你在这里乱扯,我闺女都找不到了!” …… 苏渺用力关上了门,颤抖的手扣上门梢,然后躲到妈妈以前卧室里,抱着膝盖靠墙坐着,冷静了很久很久。 她想起什么,翻找着床柜边的木质抽屉。 抽屉里有很多杂物,这些尘封的物件她都好多年没有碰过了,都是妈妈的私人物品,所以她也很少去翻动。 终于,在抽屉最下面,她翻到了一本面壳已经有些褪色的相册。 相册里面有不少照片,基本都是苏青瑶年轻时候拍的。 她是特别爱美的女人,也很喜欢拍照,不管去哪儿,哪怕是去解放碑和三峡广场这些地方,看到有做生意拍照的人,刚好穿着漂亮裙子,都会让对方帮自己拍几张,留作纪念。 苏青瑶很爱笑,几乎每张照片都在笑。 苏渺看着母亲年轻时的这些照片,慌张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抚摸着这些泛黄的旧照片,嘴角不自觉绽开了恬淡的笑意。 相册再往后翻,苏渺的第一张照片出现了。 那是她六岁的时候,一个人哭兮兮地坐在旋转的莲花车里,大概是因为害怕,还在抹眼泪找妈妈呢。 后面的每一张照片,她好像都在哭,不管是妈妈揽着她在江边的合影,还是在幼儿园和小朋友的照片,她都瘪嘴哭着。 即便没哭,也是丧着一张脸。 苏渺一直翻到最后,居然都没翻出一张自己笑着时的照片,甚至包括初中高中毕业照。 天呐,她以前是多爱哭啊。 她回想自己的成长经历,快乐的时候真的太少太少了,她笑得最多的时候,就是和迟鹰在一起的时候。 苏渺没在相册里翻到有关这个男人的照片。 她又打开了柜子里另一个生锈的小盒子,在小盒子里,苏渺看到了一张母亲和别人的合影照,但合影的另一边已经被剪掉了。 苏渺皱着眉头,儿时的回忆渐渐漫上心头。 好像…好像她小时候是见过这张照片的,那时候照片还没有被剪掉,她是看到过这边的男人的脸… 但因为年代太久远,她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伏鹰 第140节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苏渺呼吸一窒,忙问:“是哪个!” 门外,徐尧的声音传来:“渺渺,是爸爸。” “你不是我爸爸!” “你别怕,我是你亲爸爸,我能对你做啥嘛,你把门打开,我可以证明我是你爸爸,我这里还有跟你妈妈的合影照片,你打开门,我给你看。” 苏渺将手机攥在手里,紧急联系人她写了迟鹰的号码,只要按下就能接通。 她挪着步子来到了门边,拉开了房门,然后迅速退到了桌边,抓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穿着褐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很自来熟地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嘴角咧开笑:“唷,家里变了不少嘛,不是我走的时候的样子了。” “你…你说可以证明。” 徐尧见她这般防备,还拿着刀子,嬉皮笑脸地走到她面前:“哪有拿刀对着你亲老汉的!快点放下!不怕遭雷劈?” “你快证明!” 徐尧将手伸进了夹克内侧的兜里,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照片,搁在桌上,指尖戳着照片缓缓递过去。 苏渺视线下移,赫然发现那竟是刚刚剪掉了一半的照片。 而与她合影的男人,恰恰就是面前这个脸上有黑斑的男人! 苏渺手里的刀子缓缓地放了下来,看着这张照片,眼泪掉了下来:“你为什么现在回来嘛,我妈妈都…都走了。” “当年我伤了人,犯事儿进去关了几年,但我一天都没忘记过你们娘俩啊!”徐尧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姑娘,“现在爸爸回来了,爸爸想好好补偿你,关心你,爱你。” “你真的是我爸爸?” “看嘛,照片为证,你要是还不相信,就跟我去做亲子鉴定。” 苏渺捡起合影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垮着脸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妈妈已经走了,你现在回来有什么意义…” “我听说了,给别的男人生娃儿死球了。”徐尧揉了揉鼻子,轻蔑地说,“走了更好,那个恶婆娘在,还能让我们认亲吗!” 听到他这样说母亲,苏渺脑子“嗡”的一声,愤恨地望向面前的男人:“你…你滚出去!我不认你!” “闺女,你是我的亲骨肉哦,你不能这样撒!” “你滚!” 苏渺推搡着男人,将他推出了房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现在我不需要你了,我妈妈也不需要你了,你给我滚出去,再也不要出现了!” “那不行哦!”徐尧仍旧死皮白赖地笑着,粗壮的手臂挡着门,“听说我幺儿都考上大学了,还在读研究生哦,有大出息了,你是不是该给你爸爸养老嘞?” “我…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也没有养过我,我凭什么给你养老!” “我是你爸爸啊!你给我养老天经地义,就算去派出所,道理也在我这里!” 徐尧想了想,妥协道,“不过嘛,现在谈养老还早了些,不然你给我点钱用嘛,你爸在澳门那边做生意亏了点钱,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你给我点钱嘛。” 苏渺有些慌了:“我…我没有钱,我现在自己还在读书,我哪有钱。” 徐尧眼角勾了笑:“你没钱,但是你男朋友有钱撒,网上的视频我可都看到了,你找了个好有钱的男朋友哦,还是个富二代,随随便便几百万都不是问题。嘿嘿,没想到我女儿还有这种出息,比你妈强多了。” 听到这番混账话的苏渺,情绪再也绷不住,冲他歇斯底里地大骂了起来:“滚!你给我滚啊!你再不滚我就报警了!你是哪里来的流氓!杂碎!你不是我爸爸!你想都不想要,我死都不会给你钱,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她现在心里的恐惧已经全然被驱散了,只有无边的怒火在胸腔里熊熊地燃烧着。 她抄起木椅子砸向面前的男人,“滚啊!” “哎,你这…” 徐尧挡开了椅子,他也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情绪这样激动,这会儿只怕是不可能从她身上榨出什么油水了,反而还会把关系搞僵。 “好嘛,我走,你自己冷静一下。”徐尧退出了房门,“好好想一想,你是我女儿,永远都是,血缘是斩不断的,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说完,他啐了一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筒子楼。 而他最后的那句话,宛如一根根尖锐的钉子,将苏渺钉在了墙壁上,动弹不得。 全身血液逆流,冷颤不断。 他说的对,罪恶的血缘…就像某种不可挣脱的宿命。 她眼睛微红,抬头望向了那一格小小的四方天。 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拼命想要飞出这黑暗恶臭的泥沼。 可她飞不出去啊! 有好多只手拖拽着她,她飞不出去,更追不上他。 不,不仅追不上,她还会拖累迟鹰,还会把他拖入泥沼,一起沉沦。 两个小时后,副食店的王爷爷看到苏渺失魂落魄走出来。 她表情麻木,愣愣地站在阶梯上,眯眼望着天际西垂的太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叫住了她:“丫头,没得啥事撒?有什么跟爷爷说。” “没事,王爷爷。” “莫理那个二流子,快回家去吧。” 苏渺僵硬地走过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王爷爷叹了口气:“哎,你妈是个命苦的人,农村出来一个人在外面闯,也没读啥书,稍微长相比别人好点,又被男人给…” 他顿了顿,不再说下去,转而道,“徐尧是你爸爸,但是这也不代表什么,你要自己争气,晓得不!” “我晓得了,谢谢王爷爷。”苏渺走进副食店,从柜子上拎了一瓶蜜桃味的白酒江小白,回身扫码结了账。 …… 夜幕降临,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她很害怕,害怕得连家都不敢回。 不敢回原来的家,也不敢回迟鹰的家,她觉得自己真的好脏。 见到那个黑斑男人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指甲、甚至她的血液…全都是脏的! 迟鹰是那么洁癖的男人,他肯定也会嫌她脏。 眼前的路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路上不断有人回头看她,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苏渺坐着皇冠大扶梯上了两路口,在昌昌小面馆买了一碗豌杂小面,朝着妈妈的伊人浴足店跑了过去。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 浴足店门口的保安拦住了这个醉醺醺的女人:“你找哪个?喝醉了啊,喝醉了不能进去哦。” “我找我妈妈,我妈妈在里面上班啊。” “你妈妈是哪个?” “我妈妈是苏青瑶啊,她在这里打工,28号技师。” “没这个人啊。” “怎么会呢,妈妈!”苏渺只顾着往里闯,“妈妈!” “真的没得这个人,不然你给她打个电话嘛。” “啊,好!”苏渺摸出了手机,拨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但是号码里传来了一个冰冷无情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怎么会是空号呢,你让我进去,我妈妈在里面。” “哎呀,你这人…” 就在这时,有几个男人走出了浴足店。 看到苏渺,其中一个男人连忙迎了上去,从保安手里将她拉扯了过来。 “苏渺,你怎么在这里?” “你…你是哪个?” “我是季骞。” 季骞看着面前的女孩,脸颊绯红,泪痕交错,眼睛都肿起来了,脸庞的发丝也被眼泪腻着,狼狈不堪。 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惊心动魄的美貌。 他嗅到了她身上浓郁的酒味,“你喝多了,你在这里做啥?” “我找我妈妈,我妈妈在这里上班,我打电话她也不接。” “你妈妈…”季骞抿了抿唇,“她已经走了五年了。” “你在说啥哦,我妈妈刚刚还给我发短信,叫我给她带最喜欢的小面,她说她按了一下午,手都酸了。” 季骞扶起了她,摸出了手机,翻出了通讯录。 通讯录里,他指尖在秦思沅和路兴北两个联系人的名片上犹豫了几秒。 选择了后者。 第89章 清醒 路兴北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 一路风驰电掣地赶过来,刹在了浴足店门口。 苏渺坐在阶梯边,眼泪宛如珠子似的掉下来, 啪嗒啪嗒地掉在手机屏幕上。 她低着头,神情慌乱, 不断地给妈妈的微信里发着绝对不可能被回复的消息。 季骞陪坐在她身边, 心里也被这小姑娘弄得难受了起来,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着。 他也在高三那年失去了母亲, 因此感同身受。 见路兴北过来,他立刻站起身, 按了按他的肩膀:“交给你了, 我回去练球了。” “嗯, 谢了, 改天请你吃饭。” “说这些。” 伏鹰 第141节 路兴北坐在了苏渺身边,伸手将她腻着眼泪的刘海挽到了耳后, 露出那张清丽明艳的脸庞。 看着她这难受的样子,他的心都要碎了,用袖子给她擦了眼泪:“妙妙,你怎么了嘛。” “我等我妈妈。” “你妈妈已经走了,别难过了, 还有很多人爱你。” 苏渺泪眼婆娑地抬头望他:“路兴北, 你前不久还见过她, 她还叫你去赚够50万, 你忘了吗?” “我记得,怎么会忘。”男人嗓音沙哑, 咽下了酸涩, “我赚够了, 妙妙,我已经完成了你妈妈的要求。” 苏渺没理会他的话,仍旧低头看手机,“那我妈妈咋个不回我短信呢。” “妙妙,你想回家吗?我送你回去。” 苏渺忽然惊恐了起来,站起身连连后退:“不!我不回去!有坏人!我不回去!” “哪里有坏人?”路兴北也吓了一跳,站起身道,“小北哥帮你打跑他!” “就是那个脸上长了黑斑的男人,他还骗我说是我爸爸。”苏渺惊恐地颤抖了起来,揪住了路兴北的衣袖,“他还想找我要钱,还想勒索我!还要去找迟鹰。不,我不能让他去…” 路兴北皱眉:“他勒索你?” “嗯,他骗我说是我爸爸,骗我钱,我没钱,他就要去找迟鹰了。” 苏渺惶恐地喃喃着,“他是赌棍,还是个劳改犯,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有这样的爸爸,知道就完蛋了!他的事业刚有起色,就要一步步实现梦想了,他爷爷要是知道我是这样的情况,怎么还会同意…到时候…到时候…” 她蹲了下来,抱着脑袋,崩溃地哭着,“全毁了。” 她的幸福…全毁了。 “没事,毁不了,他爷爷要是不同意,大不了你换一个男朋友就是了,这个世界上爱你的人多得很,也不缺迟鹰一个。” 苏渺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很崩溃:“可我只喜欢他。” “……” 俩人无言以对了片刻,路兴北看着女孩这般痛苦的样子,将烟头狠狠掷在地上,用皮鞋碾了,“那赌棍在你家吗?我现在就去找他,小北哥帮你弄死他,不会再让他威胁你了。” “不、不回去。”苏渺连连摇头,抱紧了衣服,坐在伊人浴足店门边,“我等妈妈下班一起回去,我妈妈在,谁都不能欺负我,她会保护我的。” 路兴北想起那一次在阶梯边,他骚扰苏渺,苏青瑶冲过来一拖鞋砸他背上,双手叉腰对他破口大骂,泼辣至极。 那个女人一直在保护她的女儿,直到死亡的前一刻。 回忆如此鲜明,仿佛昨天发生的事。 时隔五年,物是人非啊。 “妙妙,你妈妈已经…” 路兴北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要得,我陪你一起等。” 苏渺一直埋着头,不知道坐了多久。 大概是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伊人浴足店的客人进进出出,后来不少员工也都下班离开了。 就连路边的灯都灭了,女孩抱着腿,脑袋枕着膝盖,脑袋一垂一垂的…几乎要睡着了。 路兴北将她扶了起来,拉开奥迪车门:“妙妙,去我家吧?” “你不回答,我当你同意了哦。” 苏渺已经睡熟了。 路兴北没买房子,因为赚的钱不算多,买了房子就没钱做生意。 c城的房价虽不比北上广,但对于路兴北这样的打工仔来说,也是一笔巨资了。 所以他把所有的钱都投到了demon酒吧里,家也安在了酒吧楼上的隔层间。 虽然简陋,墙面都还是钢筋水泥,透着浓浓的叙利亚战损风。 但他并不讲究生活的舒适度,能凑合就行,只希望好好经营酒吧,早早地赚够首付,在c城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他想要买的房子还不简单,为了让苏渺以后每天都能看到视野开阔的嘉陵江,所以还得买江景房。 但这房价…可不便宜。 好在酒吧每天都是盈利状态,收益还不错,他买房的梦想也不再是奢望。 其实,他最大的奢望根本不是房子,而是… 路兴北看着怀里的女孩,轻轻地将她放在了靠窗的大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房间物品很简陋,一个吃饭的玻璃小茶几,一条二手破沙发,电视也没有,洗手间和厨房里也基本没什么东西。 将苏渺安顿好之后,路兴北先去楼下关了酒吧的营业,免了今晚客人的单,关掉了震耳欲聋的音响,以免打扰她休息。 顺便还去超市买了牙刷、牙膏、洗面奶、浴球一类的东西。 虽然这姑娘现在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但他还是准备着,以防万一。 回来之后,他又将洗手间好好拖洗了一遍,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擦拭干净,马桶用烧开的热水浇了又浇,84消毒液进行了全面消毒之后,还用洁厕剂狠狠擦洗。 整整捣鼓了一个多小时,让卫生间彻底焕然一新,还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味。 做完这一切,路兴北快速地给自己冲了个澡,然后干干净净地躺在了苏渺的枕畔,指尖捏着她的下颌,凝望着她清丽的脸蛋。 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也有些肿,但她的容颜一如既往地明艳漂亮,肤色白腻,唇色红润晶莹,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咬上去的欲望。 她颈子上的那枚红痣,那样清纯而妩媚,也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路兴北的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她身上的甜香气息灌满了他的呼吸,他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对劲,心里的火焰开始蔓延,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就在路兴北思绪无比混乱之际,苏渺微肿的眼眸动了动,醉意惺忪地睁开了。 他和她面面相贴地对视了几秒,路兴北瞬间慌了,连忙爬起来:“妙妙,你别误会,我什么都没干!” “迟鹰…” 大概是一种习惯反应,苏渺会把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本能地当成迟鹰。 “迟鹰,我妈妈呢?” 她眼底满是破碎,大概是哭多了,嗓音也很哑,“你看到我妈妈没有?” “妙妙,你妈妈走了很多年了。” 苏渺将脸埋入了枕头里,不愿相信他的话:“乱讲。” 路兴北这才看出来,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啊,她都没有真正接受母亲已经离开的事实,一味地逃避着,不去正视,不去想,所以显得平静无事。 那些疮疤…她根本从来没有揭开过,但底下的伤口,早已经化脓溃败了。 “妙妙,我真的心疼,你跟了我吧,我会守着你,一辈子守着,不会去追求什么事业什么梦想,我只守着你一个。” “迟鹰,十七岁那年我们交换资料卡,我就说过了,我很普通、很平凡。但你说,和我相关的一切,你愿意继续听下去。” 女孩咬着被子,任由悲伤的眼泪决堤而出。 “那些年你给我的快乐、感动、幸福…我永远都不会忘,我会看着你实现梦想,登上顶峰,但是对不起,迟鹰,我不能拖累你了。” “妙妙,我早就说过了,人不该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你愿意回头看看…” 他粗砺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替她擦掉泪痕:“跟了我,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幸福应该是什么样子。” 说完,他便覆了过来,想吻她… 然而,在他将要触碰到她的刹那间,她柔美的唇瓣仍旧溢出几个字:“迟鹰,我会一直爱你。” 这句话,宛如刀子般穿透了他的心。 路兴北泄了一口气,平躺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缓和着内心的翻涌的欲念。 她太珍贵了,珍贵到他几乎不忍心碰她。 他舍不得看到她明天早上醒来后那种失望的眼神。 心会碎成渣滓。 次日临近中午,苏渺揉着昏沉沉的脑袋,醒了过来,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如此陌生。 她顿时睡意全消,防备地看着左右。 路兴北系着围裙,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醪糟红糖荷包蛋、从厨房里走出来。 “妙妙,你醒了?” 看到路兴北,苏渺一整个傻了,下意识地掀开被单看了一眼。 外套已经摘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毛衣,黑色长裤也好好地穿着。 除了脑袋有些疼以外,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和异样,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路兴北,这里是…” “这是我家,听季骞说,昨天你一个人干了一瓶江小白啊,还是大瓶的,这酒量,有点厉害哦!” “季骞?” “是啊,他是运动员,平时锻炼了都会去按摩放松的嘛,昨天是他撞见你了,你喝醉了在门口跟保安吵架。” “什么门口。” “伊人…浴足店门口。”路兴北小心翼翼地说着,打量着女孩茫然而平静的表情,“你现在好些了吧。” 苏渺喝掉断片儿,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我为什么会去伊人浴足店…” “算了,不提了,快来吃早饭。” 苏渺去洗手间简单地洗漱之后,坐到了茶几边,尝了尝桌上的那碗冒着热气的醪糟蛋。 路兴北像狗狗一样笑着,坐到了她对面,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小北哥手艺还行吧!” “挺好吃的。”苏渺吃着热乎的醪糟蛋,舌尖酸酸甜甜,“路兴北,昨天你有没有…” “有没有啥?” “占我便宜?” 路兴北眼角勾着笑:“你猜?” 伏鹰 第142节 苏渺放下勺子,严肃地看着他:“你别开这种玩笑!” “哎呀,有没有发生什么,你自己没感觉吗?要真有,你还能坐在这里跟我一起吃早饭?”路兴北给她递来一张纸巾,又伸手拨了拨她指尖的订婚戒指,“你还戴着它,你说我敢不敢嘛。” “真的?” “除非你有点失望,现在…也不是不行。” 苏渺白了他一眼,端起热乎的荷包蛋汤喝了一口气,暖洋洋的感觉漫遍了全身:“昨晚,谢谢你。” “没事儿,跟小北哥说说,那个跟踪你的男人怎么回事啊,真的是你爸?” 提到这茬,苏渺放松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看样子…是。” “也是奇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你有什么爸爸啊,这是哪儿冒出来的?” “他坐过牢。”苏渺眼底泛过一丝冷沉沉的恨意,“好像是我妈妈报的警,他很讨厌我妈妈,听到她去世的消息还…很高兴,还骂我妈妈,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路兴北啐道:“渣滓。” “是,渣滓。”苏渺低头喝了一口汤,平复心绪。 “那他是最近才放出来?” “不是,早就放出来了,他说在澳门做生意,亏了钱。” 路兴北冷笑了一声:“在澳门做生意,骗鬼哦!这绝对是个赌棍!” “嗯,我知道。” 她知道这赌棍男人会继续纠缠她,他会拉着她不住地下坠,直到彻底堕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哦,对了。”路兴北有些忐忑地望向她,“那个…今天早上你未婚夫给你发消息,我用你的指纹解了锁,回了他。” 苏渺心头一惊,连忙摸出手机。 看到了和迟鹰最后一条聊天记录。 第90章 威慑 早上八点, 路兴北听到苏渺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从她手提小包里翻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横着一条短信—— c:“小鹰,醒了吗, 昨晚一直在熬夜测试,今早有个很重要的发布会, 如果顺利, 我要的一切…就近在咫尺了,晚些时候给你打电话细说, 希望有好消息。” c:“记得好好吃饭。【摸头】” 路兴北看着面前这个陷入沉睡的女人,犹豫了几秒, 牵着她的手, 用指纹解锁了密码。 他看到了苏渺和迟鹰的微信聊天消息。 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聊天说话, 路兴北不想细看, 只往上粗略地翻了翻。 他们真的很亲密,亲密到还经常会说一切爱侣间才会有的、某些与性相关的话语。 每一个字…都在刺他的心。 路兴北红着眼睛, 嫉妒的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头,他指尖用力地编辑了短信—— 渺:“我是路兴北,苏渺昨晚在我家过夜。” 十几秒后,迟鹰的电话拨了过来,路兴北丝毫没有犹豫, 接起了电话, 不客气道:“喂, 外地崽。” “你跟她在一起?”男人的嗓音冷冽到仿佛一开口便结了冰。 对峙片刻后, 路兴北嘴角咧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对啊,我们一整晚都在一起。” 见苏渺脸色难看, 路兴北犹豫着, 茶言茶语地说:“他好像误会了, 没事,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解释嘛。” “不用了。”苏渺颤抖的手放下了手机,手机没放稳,从桌角掉在了地上。 路兴北点忙俯身捡起了手机,还给苏渺,却看到她将无名指的戒指摘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放进了包包里。 “这…这是什么意思喃,妙妙。” “正愁找不到借口,现在他误会了,正好。” “你要和他分手啊?你不是这么喜欢他,生怕他离开你。” “你没看他说吗,一切近在咫尺了,但我会把他拽下来,会害他失去一切。” 苏渺脸上恢复了寡淡无澜的神情,再不复昨晚的脆弱,“所以…只能到此为止了。” 收敛了全部情绪的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路兴北本该感到高兴,可是看着她的脸色,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隐隐约约预感到,这女孩…似在拥抱黑暗。 …… 下午,苏渺回了北溪一中上课。 迟鹰掐着她的课程表,等她下课的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 苏渺有点不敢接,等了很久,直到他第二通电话打过来,她才鼓起勇气。 轻微的电流声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小鹰,下课了?” “嗯,发布会怎么样?” “很顺利,这款新型无人机获得了业内专家的一致首肯。爷爷在会上宣布,我将担任北鲲集团的执行总裁兼ceo,但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公司的几大产品研究室都归我负责,手底下人多了,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真好啊,迟鹰。” 她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 迟鹰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臂膀和助力,绝不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会挣破命运,一飞冲天。 “迟鹰,我们的事,你和爷爷说了吗?” “昨天给他打了预防针,准备今天晚上就谈开,告诉他我们要结婚了。” 这话迟鹰明显说得有点急,但他立刻缓和了语气,安抚道,“别担心,别乱想。” 苏渺靠着墙,努力控制着身体轻微的颤栗,竭力用冷静平缓的嗓音道:“还没说,那就…不用说了吧,迟鹰,我不会和你结婚。” 电话那端陷入了无边的沉默,她甚至能听到男人低沉的呼吸声。 良久,他轻嗤了一声:“嗯?” 苏渺一鼓作气,咬牙道:“迟鹰,你知道我昨晚和路兴北在一起。” “知道。”男人嗓音冷得几乎快要结成冰碴子,似乎也在竭力克制着什么,“正要问你,是在他的酒吧玩?” “迟鹰…”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迟鹰便又道:“你平时课业压力大,玩玩也…没什么,把握分寸,知道回家就行。” 苏渺本以为会迎来男人无边的怒火,他那种不容侵犯的性格… “迟鹰,订婚取消,我犯了错…” “苏渺!” 迟鹰蓦地怒吼了一声,打断了她。 苏渺被吓得手机险些脱手而出。 紧接着,男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带着极致的情绪张力,“到此为止,我只原谅这一次,你乖一点,回来我们就领证,别再跟我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苏渺大口地呼吸着,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片,一点点搜刮着她的胸腔,血肉模糊:“你…原谅我?”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原谅你。” 他的语气终于不再平静,带了几分呼吸的气流声,听得出来,是在竭力忍耐和压抑着—— “哪怕告诉我,我的未婚妻只是喝醉了,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不理智的事,我陪你去报警。” “这他妈重要吗!” 苏渺情绪也绷不住了,她宁可他骂她恨他怪她,也不要他在完全误会的情形下…就这样原谅她。 她没那么坚定,迟鹰越是这样,她越舍不得丢开手。 “清醒还是喝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背叛你了!我出轨了!迟鹰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 “你是我的小鹰,我的小鹰永远不会背叛我。”他极力控制着情绪,压低嗓音,打断她:“但她会犯错、会迷糊,我能原谅,我只在乎她的心。” 最后那几个字,他几乎咬牙切齿:“她的心还在我这里?” “我说了,你信吗?” “信不信是我的事,但你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苏渺的手紧紧攥着那枚戒指,直到坚|硬的钻戒嵌入掌肉中,疼得她无法呼吸,踉跄着,靠在墙边—— “迟鹰,我无话可说,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把分手的权力交给你。” 他没有说话,苏渺的情绪却爆发了,冲他歇斯底里喊道:“说啊!说你不要我了,快说啊!” 迟鹰挂断了电话。 …… 一楼的洗手间,苏渺打开水龙头冲了冲脸。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憔悴的容颜,越来越不像她了。 那样的陌生,那样的肮脏,好像和那个黑斑男人的模样…都叠加在了一起。 苏渺痛苦地移开了眼神。 每个人啊,都有他自己的地狱要面对。 这时,苏渺听到外面传来了几声谩骂,还掺杂着低低的啜泣声。 她皱眉走了出去,看到无人的楼道间,有好些个打扮出格的男女生,围着一个穿筒子蓝校服女孩,推搡着。 她认出了那女孩,她是她班上的一位女生,名叫汤玥,平时上课总坐在最后排,从不发言,但上课却特别认真,作业完成度也很高。 伏鹰 第143节 尤其是她的语文作文,写得很细腻,最近交来的寒假作业,写的是《我的妈妈》,苏渺印象很深,她写她妈妈在菜市场售卖水果的情形,观察相当仔细,看得出来,她是个心灵敏感的女孩。 而周围那几个女孩像是外班的,苏渺在走廊上见过她们几次,她们总和年级上那几个风云男生在一起,嘻嘻笑笑地开着玩笑。 周怡璐揪扯着汤玥的头发,将她推到了墙边,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 “贱人,你装啥子可怜!” “我的《寒假生活》交上去,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顿,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汤玥畏畏缩缩低声道:“我按你说的,我都做了,你还想怎样嘛。” “喊你模仿我的字迹!你看看你写的啥!” 周怡璐直接将《寒假生活》的练习册摔在了她脸上,“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根本不是我的笔迹,你是生怕不会被老师看出来哦!你故意害我!” “我没有…” 身后一个高个儿男生道:“跟她废话啥子,直接弄。” 眼看着周怡璐的耳光就要落下来了,汤玥连忙抱住了头。 然而等了会儿,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苏渺揪住了周怡璐的手。 “苏…苏老师。” 苏渺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严肃地望着那几个女孩和男孩:“你们在做什么!” 周怡璐她们多少还是有些畏惧老师,不敢在放肆,只狠狠瞪了汤玥一眼:“你居然告老师?” “我…我没有。” “你们这么嚣张,直接在教学楼里霸凌同学,还怕被老师看到?”苏渺冷冷地说:“周怡璐,明天把你爸妈叫到办公室来,还有你们,都把父母叫过来。” 几个男生有点犯怂了,挠挠头:“凭啥,你又不是我们班主任。” 苏渺摸出了手机:“需不需要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问问这起霸凌事件应该怎么处理,还是我登陆教务系统,翻出你们的爸妈的电话、和他们好好聊一聊,还是省去这些流程,直接报警?” 女生们顿时怂了,面面相觑。 周怡璐脸上挂了笑,说道:“哎呀,我们和汤玥开玩笑的,我们只是一起玩,没有霸凌。” “道歉。”苏渺不管她的嬉皮笑脸,拿出了做老师的威严,“你们…都要为刚刚的所作所为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在不找她麻烦,不准再找她写作业。” 周怡璐撇了撇嘴,不爽地向汤玥道了歉:“对不起嘛,不该对你做这么过分的事,以后再也不了。” 见她如此,周围几个男生女生也都纷纷道了歉,一哄而散,离开了教学楼。 苏渺将汤玥带到了办公室,用干净的杯子给她接了一杯热水,安抚着被吓坏的女孩:“还好吗?” “嗯…没、没事。”汤玥接过了杯子,“谢谢苏老师。” “出了这种事,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班主任。” 汤玥咬了咬唇,摇头道:“没有用。” “怎么会没有用。” “班主任保护不了我,任何人都保护不了我。” 苏渺怔了怔,似乎被她的话…撬开了心底几乎快要愈合的伤疤。 是的,老师保护不了她,学校也保护不了她,妈妈也保护不了… 任何人都保护不了她。 只有努力往上飞,才会免于沉沦。 看着面前女孩泪水涟涟的脸颊,她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绝望而无助的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长大了,逃离了那段兵荒马乱的青春,但… 暴力仍旧延续,绝望仍旧存在。 仍然有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无声地痛哭着… 晚上,在酒吧经理的夺命连环call之下,路兴北和几个朋友约好的火锅都来不及吃,匆匆赶到了demon酒吧。 今晚的demon,全然不复过去的喧嚣和吵闹,安静得…令人窒息。 服务生已经全然不知去向,酒吧里只有经理,如坐针毡地陪坐在那个可以称为“不速之客”的男人身边。 男人坐在正中雅座沙发边,白衬衣勾勒着他匀称的身形,袖口翻到手肘关节处,露出流畅的小臂线条。 他五官冷硬,薄唇微抿,黑眸阴沉冷戾,指尖把玩着打火机。 打开,阖上… 在寂静酒吧里,重复着这死亡般的“喀嚓声”。 而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酒吧里一堆花花绿绿的酒瓶,伏特加、红酒、威士忌、香槟…几乎沾满了整个茶几。 路兴北从不畏惧迟鹰,但此时此刻,他却莫名…心虚了。 今天的迟鹰,不复他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样子。 冷静、礼貌、自控…全没了。 黑西裤白衬衣,顶灯照着他苍白的皮肤,宛如索命的修罗恶鬼。 路兴北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道:“唷,稀客啊。” 迟鹰懒得和他废话,眸光冷如薄刃,扣着他的眼睛:“你碰她了?” “你想知道吗,老子偏、偏不告诉你。”路兴北明显心虚,移开了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迟鹰倒也不着急,偏头睨了经理一眼。 经理讪讪地走到路兴北身边,附耳低声道:“掺假酒的事情,被他翻出来了。” 路兴北微微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迟鹰。 他没料到这男人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拿到他的把柄! 掺假酒这种事,几乎每个酒吧都会有,没人查就平安无事,一旦被翻出来,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按下了打火机微弱的火光,随手一扔,面前这一堆酒瓶蓦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整个茶几都仿佛烧起来了…火光肆意跳跃着。 路兴北隔着火光,遥遥地望着面前这男人。 他脊背都绷紧了,矜持克制的外表下,藏着疯狂的灵魂。 俨然,他的愤怒…比这火焰更加升腾跳跃。 “路兴北,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你报警,供认掺假酒的事。吊销营业执照。二、我报警,关于你迷奸我未婚妻的事。” 男人扔了打火机,从容地倚在沙发边,“当然,这两件事也可以同时进行。” 路兴北咽了口唾沫,额间流淌着汗水:“我…我…” 在他的精神弹簧即将崩断的前一刻,迟鹰却又道:“第三个选择,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你他妈稍微还有点人性,我既往不咎,放过你。” 那一刻,路兴北在他强大的威慑之下,双腿几乎瘫软到无法站立,扶着高脚椅坐下来。 以前,路兴北从来不觉得自己比迟鹰有什么比不上的,他这些年一直在练身手,拳击格斗,要真打起来也不是打不过。 但直到此刻,路兴北才真正意识到,他比迟鹰差的何止是身手。 迟鹰动动手指头,就可以碾碎他这么多年的所有努力。 这男人要真跟他疯起来,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什么都没做。” 他嗓音几乎颤抖着,向迟鹰坦白了一切,“我家里装着监控,怕有人撬门进去翻我账目,你不信可以查监控,什、什么都没有,我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她。” 终于,周遭冷寂的气氛缓和了下来,而茶几上的火焰也逐渐熄灭。 迟鹰缓缓站起身,离开了酒吧。 路兴北重重松了一口气。 第91章 借口 回家的轻轨上, 苏渺添加了汤玥的微信,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汤玥,我是苏老师, 这是我的微信号。” 汤玥迅速通过了苏渺的微信添加请求,给她发来了一个很可爱的猫猫表情包—— “苏老师好。” 苏渺看得出来, 这姑娘其实特别善良阳光。至少, 比她当年那副“讨厌全世界”的阴郁模样…好多了。 她很想帮她摆脱这种困境,不忍见这小姑娘一步步…变成曾经的自己。 渺:“汤玥, 如果周怡璐他们再来找你,一定在第一时间告诉苏老师, 苏老师陪你去报警。如果心里不开心, 或者有什么想法, 也欢迎给老师打电话, 任何时候都可以,苏老师手机一直保持开机状态。” 汤玥大概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语文老师这样的关注, 毕竟苏渺只是科任老师、不是班主任,这本就不是她的工作。 汤玥:“谢谢苏老师,我…我会的,您放心。” 渺:“不要怕,好好地努力学习, 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就能摆脱这些人, 没有任何泥沼能困得住你!” 汤玥看着这行字, 莫名竟感同身受。 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吗,苏老师怎么知道? 汤玥:“嗯!我会的!” 放下电话, 苏渺感慨良多。 她现在这自暴自弃的样子, 真的太很不应该。回想被欺负那几年, 才是真正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除了忍耐,没有任何办法。 她没有被困住,已经挣脱出来了。当年高考,就算是嘉淇私高,都没几个考上北央大学的,连秦斯阳都没考上。 借着那阵好风,她飞上了青云天,虽然比起迟鹰的天空,还差得远,但她不是完全没有进步。 如果没有那个黑斑男人出现,她大概真的会和迟鹰结婚,成为最般配的一对,让全世界都羡慕。 可人生…就是这样荒诞不羁。 伏鹰 第144节 苏渺没有回临江天玺,而是回了自己的家。 不想刚走到楼下巷子里,又看到了徐尧那恶魔般的面孔。 徐尧吊儿郎当地倚在墙边,眯着眼睛,看着她:“乖女儿,回来了啊,我等你好多天了哦。” 苏渺脸色冷了冷,就跟猫儿应激反应似的,全身汗毛都倒竖了—— “ 你又来做什么!” 他脸上挂着无耻的笑:“给点钱嘛。” “没钱。”苏渺断然拒绝,错开他,径直朝着楼上走去。 “你不给我钱,我就只有找你那个富二代男朋友要钱了哦!” “你找啊,你找得到就去找。” “嘿,你以为我找不到?我都打听清楚了,他在京城嘛,什么北鲲集团?你爸这几年也没白混,我也有不少朋友在京城,还怕找不到他?” 苏渺步履蓦然顿住。 “乖女儿,我是你的亲爸爸啊,你要孝顺我撒!” 徐尧朝着她走了过来,想拉她的手。 苏渺敏感地甩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楼梯口。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找他也没用,他不会给你一分钱。” “是不是哦,这么有钱的男朋友,你舍得和他分手啊?” 苏渺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他把我甩了,我给他戴了绿帽,他恨我恨得牙痒痒,你敢去找他,仔细他揍你!” “真的假的?”徐尧不太相信,“你玩的这么野?” 她愤恨地瞪着他:“谁让我是你女儿啊!” “跟老子有个毛关系,还不是遗传你妈那个骚皮子。” 苏渺的手攥紧了拳头,忍耐着翻涌的怒火:“我现在也没有钱,你缠着我也没有用。” 徐尧低头点了根烟,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那你有多少嘛,随便给点,你爸爸都没钱吃饭了。” “我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她匆匆忙忙地跑上了三楼,而徐尧也一路跟着她,来到了家门口,在她开门的间隙按住了房门:“你不给我钱,我今天就住在你家了哦。” 他嘴角咧着恶心的笑意,“不,不是你家,是我们的家。” “你不走,我报警了!” “警察来了也是这个理,你亲爸没地方住,你不该收留嘛? 苏渺挣脱不过,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个臭流氓,她手颤抖着拉开了钱包,从里面抓出了仅有的几张红票子砸向他:“滚啊!” 徐尧慢悠悠地一张张捡起地上的钱,数了数,七百块:“女儿,你打发叫花子哦,这点儿钱,能做个啥嘛。” 苏渺喘息着,胸口起伏,竭力保持镇静:“我只有这么多,我还是学生,一点积蓄也没有,兼职的学校也还没发工资。” “那你什么时候发工资嘛。” “这才刚开学,至少得下个月中旬。” “好嘛,那我等你发了工资再来找你。” 男人将红票子折好揣进了兜里,笑嘻嘻地离开了筒子楼。 苏渺赶紧躲回了家中,将房门反锁,背靠着房门,平复着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她攥着手机,翻出了秦斯阳的手机通讯录。 然而电话刚拨出去,她就用力地挂断了电话。 不,秦斯阳知道了,那迟鹰就知道了,他不可能瞒着他。 届时迟鹰会闹出什么样的事,他的公司又该怎么办,苏渺想都不敢想。 路兴北呢?求他帮忙吗? 更加不可以了。 如果苏渺主动找了他,就意味着他们之间会有某种可能性… 苏渺不想带给他这样的误解。 她抱着膝盖默坐四十多分钟,总算心绪平复了下来,去超市里买了些菜,回家随便做了顿晚饭,凑合着吃了。 洗了澡,她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只有在温暖的被窝里,她才稍稍有了几份安全感。 未来会怎样,她泥沼缠身的生活会怎样,苏渺已经不想再去想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 睡眠很不安宁,那个脸上长了黑斑的男人总是充斥着她的梦境世界,她拼命地奔跑着,想要逃离这可怕的梦魇。 可是每每回头,他就站在她身后,冲她狞笑着,叫她“乖女儿”。 苏渺惊叫着醒了过来,看着空荡荡、黑漆漆的卧室,冷汗直流。 她侧身躺着,像婴儿一般蜷缩着身子,抱紧了膝盖。 小时候,她多么渴望能见父亲一面,多么渴望有个男人能让她叫爸爸。 她甚至想过,不管那人是谁,不管贫穷还是富裕,都没有关系,只要他愿意当她爸爸,苏渺都会爱他。 然而,这样的想法永远只存在于天真无邪、宛如水晶球一般透明的孩提时代。 成人的世界多么不堪啊,就算是亲情…也能丑陋至斯! 就在她怕得发抖的时候,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吓得心脏一颤,翻开手机看到是迟鹰的电话,这才赶紧接过—— “迟、迟鹰。” “冷静好了吗?” “我一直很冷静。” “那开门,我们聊聊。” “什么?!” 苏渺放下手机,半信半疑地踏着拖鞋,来到了客厅,打开了房间门。 男人的挺拔的身影隐没于浓郁的夜色中,带着春寒的料峭之感。 黑色的西装之下,衬衣一丝不苟地束到了颈处。 此时此刻西装革履的迟鹰,于她而言是陌生的。 第一次,苏渺深刻又痛彻地感觉到…她的少年长大了,是真正的男人了。 迟鹰漆黑的眸子望向她:“方便让我进屋?” 方便… 苏渺轻轻笑了下,带着几分无奈。 若是以前,他只怕直接走进来、把她扑倒在了沙发上。 所以不是她对他有陌生感,分开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迟鹰也对她产生了距离感。 果然他们在某些事情上,相似和默契得…令人发指。 “进来吧,迟鹰。” 苏渺让开了门。 迟鹰径直走进来,直到温暖的气息和熟悉的味道漫遍鼻息,他冰冷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你今天不是刚刚发布会结束吗?你回来做什么啊?”苏渺有些着急,“你这个时候不该回来,你爷爷会怎么想…” “再不回来,我女人都跑了。” 苏渺无话可说,只能瞪着他。 他进了卧室,扯了扯领带,松开了衬衣的衣领, 苏渺跟了进来,见他随意地坐在她凌乱的床边,面含疲惫之色。 “迟鹰,你行李呢?” “没收拾,挂了电话直接去了机场,先回临江天玺,你不在家,猜你在这里。” “为什么不猜我在路兴北家里。” 迟鹰听出了苏渺话里的置气,冷笑了一下,双手撑着床,撩起眼皮望她:“你自己不解释,还要怪我多想?” 其实,在飞机上他便冷静了下来。 苏渺绝对不可能和路兴北有什么,她爱他都爱疯了,怎么可能和其他男人发生任何关系。 至少,清醒的状态不会。 如果是不清醒的状态,迟鹰选择报警,他的小鹰是受害者,他就更不会怪她了,只会疼她。 苏渺默不作声地靠在窗边,清冷的月色洒在她白皙光滑的皮肤上。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白绸睡衣,吊带细长又拖拽,半掩着小巧玲珑的口口,锁骨线条流畅漂亮,披风松松垮垮挂在肩上。 她的shenti对他来说全然不是秘密,所以苏渺也没必要多添一件衣服,欲盖弥彰地遮掩什么。 迟鹰喉结滚了滚,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自下往上,一点点地撩开了她丝滑的披风,稍稍用力,宛如报复一般。 苏渺全身一个激灵,试图挣脱他,但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很霸道地从后面桎梏着她,zhijian使坏。 她呼吸jicu,也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变化。 “为什么骗我?”他咬着她的耳朵,炽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 苏渺使劲儿挣扎着,直到男人撩开她的发丝,吻住了她的后颈项。 伏鹰 第145节 suma感漫遍全身,她再也无力挣扎了,倒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任由他不厌其烦地bawanzhe… “除了我,我们小鹰眼底还能搁得下谁?” 他吻着她白腻细滑的颈子,自言自语道,“说,为什么骗我。” “迟鹰,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十七岁那年,不该和你交换资料卡。” 男人炽热的吻就像崩断的琴弦,蓦地停了下来。 苏渺顺势挣开了他,站在屋子的另一端,让潮热的身体平静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只能看到他颀长的影子立于窗边。 月光下,就像一个孤独又凋零的鬼。 她这句话,几乎杀了迟鹰半条命。 这么多年的思念与爱意,生死边缘游走时最铭心刻骨的不舍与眷恋,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都显得像个笑话。 她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迟鹰嘴角冷冷绽开,自嘲地笑了:“苏渺,仔细些,再深刻的感情也禁不住这些比刀子还伤人的话。” 她忍着胸腔里绵延无尽的疼意,侧过脸,没敢看他,也怕他看出破绽—— “这些年追着你,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我不想每天惶惶忐忑地猜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出席了什么晚宴年会,不想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遍遍去翻什么宋言欢李言欢赵言欢的微博,不想去考虑你爷爷看不上我的家庭背景、而让你在事业和我之间做出选择…而你大概率会选择前者、让我心碎,我不想计较,不想再为此痛苦了。” “听懂了,什么李言欢赵言欢都是借口,你他妈就是累了、不想跟我了。” “迟鹰,我高中就说过了,我的翅膀太小,飞不高,也攀不上你的悬崖。” “我也早就说过了,我叼着你。” “你看,我们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无解的圈子。是,你一直叼着我,一直俯身让我够到…可你想过,我的压力有多大?我每天惶惶不安,我觉得自己不够好,而你有那么更多好的选择,我一直在拖累你。” “你有这么多心事却不告诉我,那晚喝酒…是因为这个原因?” “算是吧。” 苏渺走到他身边,替他一颗颗系好了衬衣纽扣,重新规整地打好领带,轻抚着他冷硬的脸庞,“你穿西装的样子,多帅啊,看到你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我真的很高兴。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了,好聚好散、和平分手,可以吗。” 迟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到仿佛要捏碎她的骨骼。 “疼…迟鹰,疼!” 一贯稳定持重的他,这会儿情绪也绷不住了,森寒的眼神宛如利刃,冷飕飕地直往她骨头里钻—— “我一直有在努力给你安全感,我帮你当上班长;我在晚会上给你当陪衬、让你更有自信;我怕你吃醋生气,胡思乱想、匆匆忙忙向你求婚,让全城都听到…我不敢说在其他事情上,我迟鹰能做得多完美无缺,但是对你、对我们的感情,我问心无愧。” “所以小鹰,你告诉我,我他妈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好聚好散,就毁掉我这么多年矢志不渝的爱情。” 苏渺的心都要碎了。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是她错了。 她的出生就带着原罪,她不是因为爱…而来到这个世界上。 太肮脏了。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之间的问题早就存在了,你需要好多好多爱,我也需要好多好多爱,我们两个缺爱的人,怎么在一起啊!迟鹰,我需要一个全身心爱我、只爱我一个的男人,你能给我吗!你能为了我放弃你的梦想吗!” 两人情绪都很激动,剧烈急促地呼吸着,黑夜里,他们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良久,迟鹰压低了沙哑的嗓音—— “所以,一定要做出选择?” “不、我不要你选,迟鹰,我单方面和你分手。” 苏渺竭力忍着汹涌的眼泪,侧过脸,怕他看出端倪,因为她实在不擅长说谎。 “你…走吧。” 分手的事情,双胞胎兄妹知道了,格外惊讶。 不只是他们,任谁听了不会相信,这样难舍难分的两个人,竟然会分手。 “连婚都求了。” 秦斯阳泡了一杯温热的红枣茶,递到苏渺面前,“什么叫求婚,答应了那就是定了,说分就分,婚姻大事跟闹着玩儿似的,你们还是高中生?不,高中生都不会这么儿戏。” 苏渺接过红枣茶,递到坐在地毯上玩乐高的秦姝嘴边,让她先喝一小口。 她无话可说,秦斯阳怎么责怪、都只能乖乖听着。 “连求婚都能悔约,以后还有什么信誉可言。”秦斯阳仍然絮絮叨叨地说着,“简直难以置信,太儿戏了!” 秦思沅撕开果干袋,塞了一块芒果片在秦姝嘴里,回头睨了秦斯阳一眼:“装啥子嘛,你都要高兴昏了哟,得了便宜还卖乖。” “少胡说八道。”秦斯阳板着脸,“我就事论事,什么叫订婚,那就是定下来了。” 秦思沅嚼着芒果干,嘻嘻哈哈地坏笑着:“哎呀,妹妹悔婚了,哥哥的春天不就来了吗,啦啦啦。” 秦斯阳一脚给她踹了过去。 正在玩乐高的小朋友顺嘴问了句:“谁的春天来了呀?” “当然是你苦恋多年、痴心不改的大哥哥啦。” “秦思沅!”秦斯阳真的生气了,“再说一句试试。” 秦思沅撇撇嘴,不敢再说。 苏渺帮秦姝拼着乐高,漫不经心道:“一开始我答应求婚的时候,哥哥也不看好,现在分了,哥哥还是不看好,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悔婚是因为路兴北?” 苏渺回头望了望他:“你听谁说的!怎么可能。” “你前未婚夫说,说你跟路兴北好了。” “没有!都说清楚了,是误会。” “他说你想找个路兴北那样的,不要事业,只全心全意守着你。” “他还在你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 秦斯阳漫不经心道:“说你背信弃义、忘恩负义、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朝秦暮楚、过河拆桥、丧心病狂…” “停停停,这他说的?” “原话。” “难为你能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因为他失恋了找我喝酒,喝醉了,躺在我床上,很伤心地骂了一整夜,最后还他妈哭了。” “……” 秦思沅“咯吱”一口嚼碎芒果干,睁大眼睛:“迟鹰哭了?为了女人?怎么可能!” 秦斯阳努努眼,扫了苏渺一眼:“他为那个女人哭得还少?” 苏渺只当秦斯阳在乱说,漫不经心喃了声:“夸张。” 秦斯阳避开了这个话题,认真地问:“到底为什么分?” 苏渺将一块乐高递给秦姝,叹了口气:“就是我之前说的原因,差距太大了。” “不是这个原因,你俩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斯阳看得很清楚,“高中你俩偷偷好了这么久,他一走五年,你信誓旦旦说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结果他回来陪你玩个游乐场,就光速和好了,就这样…你现在提差距,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 苏渺想了想,又说道,“因为宋言欢,我吃醋了。” 秦思沅:“放屁,宋言欢这茬早过了,他都跟你求婚了,还怕什么宋言欢,这理由不成立。” “……” 苏渺瘫在了沙发上,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秦斯阳看出了苏渺这段时间的摆烂,拍了拍她的的脑袋:“高中那会儿铆足劲儿跟我竞争班长的苏渺同学,哪儿去了。” “那个苏渺早就死了,跟妈妈一起死了。” 秦姝敏感地望了过来。 苏渺自悔失言,换了个说法:“因为他爷爷不会同意我们,这会影响他的事业,他努力了这么久,我想看他站在顶峰的样子,不想拖累他。”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秦斯阳不再怀疑了。 过了会儿,苏渺穿着白袜子的脚踢了踢他:“他最近一直在c城吗?” “不是分了吗,还问什么。” “随便问问。”苏渺担心徐尧会找到迟鹰。 “工作日他会去京城,毕竟他爷爷让他管了北鲲集团的核心研发中心,也是真的忙。” 苏渺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工作日?” “周末,回临江天玺。” “回来做什么?不嫌折腾啊。” “因为那是他的家。” 这句话,忽然触发了苏渺的一段遥远的回忆。 多年前的那场篮球赛,她被林茜熙她们霸凌之后,那是迟鹰第一次带她回临江天玺,并告诉她—— “记住回家的路。” 那个家里,有保护她的人。 离开南岸区的别墅之后,苏渺心情恢复了不少。 她的小姝,还有双胞胎兄妹,这些年一直像家人一样陪伴着她,成为了她心里很温暖的存在。 伏鹰 第146节 他们治愈了她心里很多伤痛。 回想刚入校时的矛盾与对立,不由得感慨这世间的缘分真的好奇妙。 有些人看似势不两立、剑拔弩张,最终却成了朋友和家人。 而有些人,一开始就约定了要做彼此的影子、形影不离,最终却咫尺隔天涯,可望而不可即。 苏渺刚走到九十三级阶梯楼下,居然看到迟鹰坐在阶梯边,挑眉睨着她。 他把自己收拾得很规整,西服勾勒着他挺拔匀沉的身型,格外精神,五官仍旧英俊如初,漂亮的眼眸雅痞又轻佻。 “等你很久了。” 苏渺听秦斯阳说这家伙最近颓得很,不过见他这样子,似特意打扮过,连胡茬都剃得干干净净了。 他什么邋遢的样子她没见过,这会儿连高定西服都穿了,如此体面正式,简直像来跟她谈分手后的财产分割一般。 不管他要怎么对付她,苏渺都不怕。 她定了定心绪,径直朝着阶梯上方走去。 然而,迟鹰却从背后拎了一枝淡紫色的珂赛特玫瑰,递到她唇边,让她不小心吻到了花瓣—— “老子想你了。” 第92章 舔狗 他们有蛮多天没见过了, 苏渺知道他想她,因为她的心每天也在饱尝相思的煎熬。 以前纵然很久不见面,但手机却一直保持着联系, 每天还要视频通话,只要心在一起, 想念就不会变成一件漫长的事。 断了联系, 每一天…都是度秒如年。 “你是刚下班吗?”她沉声道,“秦斯阳说你两头跑, 不嫌累?” “这段时间我没回京城。” “那还穿西装。” 迟鹰薄唇绽开一抹雅痞的笑:“某人说我穿西装帅,我要迷死她。” “……” “迟鹰, 我们已经分手了。”她没有接那朵玫瑰, “你走吧。” 迟鹰之间拎着紫玫瑰细长的茎枝, 转了转, 搁在鼻下轻轻嗅闻着,慢条斯理地撕下了一片花瓣, 飘在了地上。 “它招你惹你了。” “你不要,它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迟鹰又缓慢撕下了一片花瓣,扔进泥水坑里,“同理,迟鹰也是。” “……” 苏渺以为自己够恋爱脑了, 至少他回来之后, 她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没想到迟鹰也会有这么没出息的一面。 “没我你就不活了?” “能活, 但活不长。” “……” 苏渺终究还是舍不得, 一把夺过了玫瑰,“你还是高中生吗, 说这么幼稚的话。” “我高中那会儿, 比现在成熟多了, 至少不会为这些破事伤心。” 苏渺挑眉望向他:“所以越回越活去了?” “是越来越沦陷了。” 迟鹰捂了捂左胸,“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 苏渺无话可说。 迟鹰不再和她玩笑,认真地问:“还在怪我误会你?” 除了这个原因,他真的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让这么深爱他的女孩选择放弃。 什么累啊什么不想追了,迟鹰半句都不信。 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苏渺也不是轻易退缩的女孩。 迟鹰一直记得高中那一次被秦思沅欺负之后,她捏着他的毛笔,对他说出“好风凭借力”时,那坚韧的眼神… 那是迟鹰第一次对她动心。 他的小鹰也许会害怕、会迷茫,但不会退缩。 迟鹰冷静了下来,耐心对她解释,“发布会之前,我兴致勃勃给你发信息报喜,居然他妈是路兴北回的消息,我什么感受,老子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梯子。” “……” 苏渺忍着心疼,再度向他解释道,“我和路兴北什么都没有,你别为这个伤心。” “但你不应该怪我生气,如果你给我打电话,是别的女人接听的,你会怎样?我给你机会解释,你也不解释,一口一个分手,你说我该怎么想。” 迟鹰走到她面前,轻轻牵起了她的袖子,“小鹰,将心比心,你没理由怪我。” 苏渺最受不了的地方,就是迟鹰着样子心平气和地跟她讲道理。 温柔刀,一刀一刀地剃着她的骨肉。 “迟鹰,别说了。”她移开了视线,逃避他的眼神。 迟鹰看出她动摇了,继续道:“我当时想的不是被戴绿帽了找路兴北算账,你知道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我不知道,不想知道,别说了迟鹰,求你。” 迟鹰将她的袖子挽起来,放到唇边吻了吻手:“我怕你愧疚,我想告诉你我不在乎这个,但我说不出口,我有我的骄傲。” “情急之下凶了你,我比你更难受,所以第一时间买机票回来,飞机上还梦到你离开我…” “小鹰,别让我噩梦成真。” 苏渺难受到呼吸都几乎窒住,她真的不想掉眼泪,可是迟鹰这番冷静的自白,听得她心都要碎了。 不,失去一个人不会成为噩梦,会好起来的。 迟鹰是那样坚强的男人,才不会像她一样没出息。 她定了定心绪,沉声道:“迟鹰,你这是死缠烂打?你怎么比路兴北还脸皮厚。” “错了。” 迟鹰站在阶梯上位,挡住了女孩的去路,“在爱你这件事情上,老子脸皮比他厚一万倍。” 他一靠近她,苏渺便嗅到他身上有酒味,而且还挺浓郁。 今天打扮得这般人模狗样,看着也很清醒,居然喝了酒。 大概也只有喝了酒,他才会这么长篇大论地跟她服软。 迟鹰平时是多嘴硬的男人啊。 苏渺不敢再听了,转身上楼。 迟鹰不依不饶地牵住了女孩的手腕,任她怎么挣脱都不放开,“那个下雨天,你问我,可不可以永远当我的小鹰,我那时候前途未卜还有病、也给了你承诺,没有失信于你。苏渺,你怎么能对我失信。” 他情绪一贯平稳,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嗓音也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你答应了我的求婚,你怎么能失信?” 苏渺的心都快难受到要窒息了,她不敢看他:“我就是失信了,求你了,你走吧。” 迟鹰从后面抱住了她,用力到让她无法挣脱,身子都像要被他碾碎了似的:“老子差点死过一次才飞回你身边,别他妈翻脸不认人。” 女孩挣脱不过,一口咬在他的手腕处,咬得他浑身一紧,但他还是忍着疼,用力地抱着她,绝不放手。 直到她舌尖都尝到了血液的腥咸。 “放手,迟鹰…” “我选你。” “什么。” “梦想和你,我选你。” 迟鹰也是真的慌了,肉眼可见的慌了,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爷爷的公司了,我不要万丈光芒的前途,我只要小鹰,这样行吗,能和好吗,跟我回家,我们关上门过日子,谁都不理…” 苏渺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蛋肆意地流淌着 “迟鹰,你真的…喝醉了。” “你知道我的墓志铭会怎么写吗?”迟鹰终于甩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三年前,经历了那场九死一生的手术之后,我他妈连碑都刻好了。” 苏渺捂住了嘴,她不敢听。 “迟鹰的墓志铭上,没有雄心壮志,只有苏渺的名字。” 迟鹰的唇抵在她耳畔,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苏渺蓦地攥紧了他的手。 迟鹰拿心脏的事情和苏渺谈和好,纵然她决心似铁,也挡不住这招… 生离死别,人间至大的悲恸。 她颤抖的手…用力地握着他,指甲都快掐入肉里了。 “别…别说这种话,迟鹰,你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男人的脑袋埋入她颈窝:“那小鹰还跟我吗?” “让我想想,好不好,你也醒醒酒。” 他很乖地点了点头,第一次听话成这样。 徐尧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不知道在哪里鬼混。 伏鹰 第147节 苏渺真的祈祷、祈祷这混蛋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周末,她来到了农贸市场,在一排排花花绿绿的水果摊位前流连着。 春日里水果品种很丰富,尤其是红艳艳的樱桃,莹润剔透,看着便让人口中生津。 苏渺想起来,某人还蛮喜欢吃樱桃。 车厘子四季都有,但这种柔嫩多汁的樱桃,却仅是春日限定,短暂得如世间一切的美好,都留不住。 苏渺走到了靠左边第二个水果摊位前,看到汤玥正坐在小椅子上,埋头写作业。 周围环境如此喧嚣吵闹,她倒也静得下心来,丝毫没有被打扰,认认真真地写下一串串英文单词。 一边誊写着、一边默记。 “你好,看看需要些什么?新鲜的樱桃草莓,便宜卖。”一个扎着发髻的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着她。 “草莓多少钱呀?” “十元一盒。” 汤玥听到熟悉的嗓音,抬起头,看到是苏老师,脸上浮现惊诧之色:“老师,您怎么来了。” 苏渺脸上绽开笑意,温柔地说:“周末来看看你,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 “嗯!我很好。”汤玥连忙起身,拉着自己的妈妈,赶紧介绍道,“妈妈,这是我们语文老师,苏老师。” 汤玥的妈妈体型微胖,穿着一件灰毛衣,系着红色围裙,为了方便工作,头发一把扎在脑后,脸上有很明显的皱纹感,是辛苦的生活留下的沧桑印痕。 她看到面前这位年轻又漂亮的老师,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哎呀,原来是老师呀,难怪这么有气质。真是…快快快,快进来坐,我去给您倒杯水吧!不然我削个苹果给您吃。” 苏渺连忙道:“不用麻烦了,我是过来买东西,顺便看看汤玥。” “快,丫头,快把你作业给老师看看。” 汤玥无奈地对妈妈说:“老师在学校里才检查作业呢,这会儿菜市场,让人家看啥子作业嘛,老师现在也是下班时间呢。” 汤玥妈妈不好意思地赔笑着:“也是也是,我糊涂了。” 苏渺和汤玥聊了会儿,敏锐地注意到她脸上有一小块指甲的划痕。 那痕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有客人过来买水果,汤玥妈妈道了声失陪,便去招待客人了。 苏渺表情严肃了起来,问道:“汤玥,你跟老师说,周怡璐他们有没有再来找你麻烦?” 汤玥连忙将自己的羽绒服帽子戴在了脑袋上,眼神闪躲:“没、没有了。” “那你脸上这一块剜痕,哪来的?” “啊,我…我被猫猫抓了。”汤玥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这明明是指甲的印痕,你不要怕,告诉老师,她们是不是又来找你麻烦了?” 汤玥看着都快哭了,小声说:“苏老师,您真的很好,以前从来没有科任老师这么关心过我,还来家里看我…但是真的请您不要管这件事了,没有用的,我再坚持坚持,熬过了高三,考最好的大学,那些人就追不上我了!” 她的这句话,瞬间让苏渺陷入回忆。 曾几何时,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只要她飞的够高,泥沼中那一双双骷髅白骨一般的手,就抓不到她了。 她也曾为此努力了好久啊! 看到汤玥妈妈招呼完客人回来,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从包里摸出了一套笔记资料的复印本,递给了汤玥—— “这是我以前高考使用的一套复习笔记,很详实,里面很多知识点都是重点,你拿去翻翻吧,只作为参考。” 汤玥眼底泛起了惊喜之色,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笔记本复印本:“这是苏老师的笔记吗!字好漂亮呀!” “不是我的,我的笔记没这个好,这是我们班的学神,他的笔记…基本都是干货。” 迟鹰其实从来不做笔记,课堂上即便动笔,也是东一笔西一笔,不会做这种系统梳理。 高二下那年,他花了两个月多时间,熬夜为苏渺整理了这套涵盖了语数外和理综全部内容的笔记资料。 后来高三的时候,苏渺也是靠着这套笔记,顺利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即便他离开了,但他还在帮她。 “谢谢苏老师!”汤玥将复印本抱在了怀里,如获至宝一般。 苏渺也提醒道:“但因为实在过了太多年,高考大纲也有调整,你仅仅只作为参考。” “嗯!我知道了,我不会依赖笔记的。” 汤玥妈妈见此情形,也感激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将铺面上最好的樱桃装了满满一袋子,送给了苏渺:“老师拿回去尝尝,当季新鲜的。” “谢谢了,不用这么多,一点点就好,够了够了,吃不完的。” 汤玥妈妈还在装袋:“哪有吃不完的,给您的先生,您的孩子…” 汤玥连忙拉了拉妈妈:“苏老师还在读研究生,都没结婚呢,哪有孩子呀。” “啊,难怪这么年轻呢,您看我,一激动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苏渺怕再耽搁下去,热情的汤玥妈妈只怕会把店里各色水果都给她塞一袋子了,赶紧告辞,离开了农贸市场。 坐在公交车上,苏渺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来自迟鹰—— c:“老婆,我想吃樱桃。” 苏渺将一颗樱桃塞进了嘴里。 清甜四溢。 …… 鬼使神差的…她回到了临江天玺,提着满满一袋樱桃。 没有带门禁卡,但是保安认识苏渺,因此帮她开了门。 “迟鹰在家吗?” “您先生在的,工作日好像在出差,昨天晚上刚提着行李回来,一直呆在家里没下楼。” 苏渺本来也没想问得这么详细,但保安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了迟夫人,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向保安道了谢,乘电梯回了家。 房间密码从来没有变过,苏渺输入那串熟悉的字符之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提着满满一袋樱桃进了屋,却没想到,入眼的一幕…是迟鹰赤身从浴室里走出来。 伴随着腾腾的热雾,他手里拎着一条白浴巾、正在擦拭着头发。 男人的肤色是很健康小麦色泽,冬日里会比夏天更偏白些,胸口有明显的手术疤痕,腹部的八块肌肉是均匀分布的板块状,再往下… 苏渺愣愣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显然,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擦拭头发的手顿了几秒,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回了浴室。 再出来时,他身上穿了件宽松的深灰色浴袍,腰带系在身前,胸脯袒露着,性感至极。 苏渺别开视线,不敢多看。 男人倚在玄关处,整个人充满着难以描述的欲色,挑着下颌望着她:“小鹰回来得正好,我刚把自己洗干净。” 苏渺脸颊潮红,很不自然地低头换鞋,进了屋。 “回来拿我的备课本,顺便…刚刚去农贸市场,遇到学生家长,送了一袋樱桃,我吃这个上火,这么多,怕浪费了。” 苏渺进屋后,径直去了开放式厨房,拿出水果盘,将樱桃清洗了三四遍,搁在吧台上,“你不是想吃吗。” “这个季节的,甜吗?” “甜的,樱桃当季。” 俩人像是没有经历过之前的“分手宣言”似的,宛如平常情侣一般说着话。 迟鹰走过来,拎了一颗樱桃递给她。 “干什么?” “试试毒。” “……” 苏渺一口叼住了樱桃,“你怕我会因爱生恨,对你下毒手吗…” 话音未落,迟鹰握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抵在了橱柜边。 男人身上凛冽的薄荷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占据了她全部的呼吸。 苏渺还没来得及反应,迟鹰不由分说地咬住了她的唇,温热的舌尖撬开了贝齿,夺走了她嘴里的那枚樱桃,轻轻一咬,汁液四溢。 他使坏地吮走了她舌尖里的每一滴甘露,嘴角勾了勾—— “果然,甜。” 苏渺被他使坏地吻了很久,终于挣开了,转身去了书房,让自己稍稍冷静些。 她从书桌底下翻出备课本,又在书架上拿了几本厚厚的文献资料。 迟鹰倚着门站着,凝望着女孩慌乱匆忙的身影。 “书,是我的。”他开口提醒。 苏渺想了想,问道:“能借吗?” “我不喜欢藕断丝连,分都分了,要借书去图书馆。” “……” 果然,那天在阶梯边像条狗似的、苦苦求她不分手的男人,只是昙花一现。 酒一醒,立马翻脸、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骨子里还是骄傲得要死。 “不借就不借,谁稀罕。” 苏渺将那几本厚厚的书籍放回了书架上,走出了门。 然而,与他错身而过的瞬间,迟鹰扣住了她的手腕。 伏鹰 第148节 苏渺猝不及防,被男人拉回了卧室,脚一踢,门紧紧关上。 他将她扔在了床上,欺身覆了上来。 “迟鹰!” 苏渺下意识地挣扎,男人单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手腕,按在了头顶,让她与他毫无阻碍地耳鬓相贴。 “你把老子的手咬得稀烂。”他伸出右手手腕,递到她眼前。 果然,伤口虽然结痂了,但看得出来,当时肯定流了很多血。 “谁让你这么没出息,揪着我不放。” 他轻嗤了一下:“是,老子没出息。” 苏渺握住他的手,指尖掠过掌侧的血痂,心疼地问:“还痛不痛?” “痛,所以补偿我。”说罢,他一口叼住了女孩的唇。 迟鹰的吻像c城盛夏里燥蓬蓬的风,骑在摩托车上,呼啸着往颈子里吹。 她的世界铺天盖地灌满了他的气息。 连月来的思念、渴望、爱慕、痛苦…潮涌般席卷而来,将她的城池尽数淹没。 她紧绷的shenti彻底放松了下来,由得这男人对她为所欲为。 只有在他的领域内,才有绝对的安全感,她可以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所有交付与献祭。 他的使坏让她颤抖得厉害,紧要关头,迟鹰却中断了一切,手肘撑在她的鬓边,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欣赏着她潮红的脸颊和充满想念的杏眸。 “迟鹰…”她唤了一声,情动不已。 “你不想我回京城,我就再也不回去了。” 迟鹰与她耳鬓厮磨,在她耳畔柔声说,“莫名其妙跟老子提分手的事,包括你说后悔那年跟了我的事,我也可以当做没听到,只原谅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苏渺的手攥紧了床单,眼角泛起了水光。 “我没有不让你回京城,也不要你放弃梦想。” “那你闹什么。” “我不知道,迟鹰…我大概有病。” “我给你治。” 男人继续下一步的环节。 “迟鹰,别…” 他停下了动作,下一秒,她将脸埋入了他的颈项,“别生我的气…” 迟鹰吻住了她,撬开了她的贝齿,细致地勾着她,有来有回地推送着,安抚着。 在接吻这方面,他的技术简直没得说,不管怎样的冰山都会被他的热情融化。 迟鹰的手拉开了床柜里,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忽然低笑了起来。 苏渺诧异地看着他。 他翻身躺在了她身侧,望着天花板,稍稍冷静了一会儿:“要让小鹰失望了。” “……” 苏渺看着空荡荡的柜子,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上次他走,存货都用完了。 她趴在了他胸膛上,意犹未尽地吻住了他的下颌和颈子。 迟鹰忍着翻涌的情动,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苏渺只好躺在他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粗壮结实的胳膊,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躺在他身边的温存和安全。 过了会儿,迟鹰似冷静了下来,起身道:“我出去买。” 苏渺整理了衣服,起身追了过去:“一起。” “嗯?” “透透气。” 出门后,苏渺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和他一起并肩走进了电梯。 迟鹰握紧了她的手,俩人十指交扣着,走出了小区,沿着安静的街道慢慢走着。 街头春寒料峭,他见她只穿了件白色毛衣,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冲锋衣外套脱下来,搭在了女孩肩上,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月光下,女孩白腻的肤色仿佛笼着一层清冷的光泽,只脸颊处微微泛着潮红。 比起年少的青涩,此刻的她身上添了些成熟和柔媚,身形轮廓也更有女人味儿了些。 小区附近的街道种着樱花树,此刻风一吹,粉色的花瓣飘洒了下来。 迟鹰伸手接住了一片樱花花瓣,搁在了女孩的发梢间。 苏渺抖了抖脑袋,对他轻轻笑了下。 她鲜少对别人笑,在周围人眼里,她就像冰山美人一般高冷而遥不可及。 她只对他有过这样甜美的笑容。 迟鹰一向自私,即便是爱,他也要占据最独一无二的地位。 她病态又最极端的爱,给够了他安全感。 所以丢不开手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只有迟鹰。 第93章 生日 苏渺不好意思跟迟鹰一起进便利店选套, 所以站在外面等他。 透过落地窗边,她看到迟鹰买了好多,小小的一篮子, 全都是。 “买这么多干嘛!” 迟鹰对她比了个口型:“囤着。” 省得关键时候又不够用。 他拎着篮子去结账,便利店小姐姐脸色都微变了, 真没见大半夜来买这么多的。 但打量着面前这男人英俊帅气的容貌, 小姐姐心里更添了几分遐思。 苏渺站在樱花树下,耐心地等待着迟鹰, 忽然间,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 陌生号码发来一条信息—— “亏我这么信你, 真当你和富二代分手了, 说谎可不是好女孩。” 她手一抖, 手机差点掉出去。 抬头便看到了街对面的黑斑男人。 徐尧拎着手机, 正遥遥地和她打招呼,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 霎时间, 苏渺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 从天堂跌落地狱是什么感觉,苏渺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她眸光侧移,望向了便利店落地窗内正扫码结账的迟鹰。 不、不可以让他知道! 她不能把他拉进如此不堪的境地里,让他被这个贪婪的男人敲诈,更不能让他知道…她有这样不堪的父亲。 迟鹰走出便利店, 却发现女孩大步流星地朝着街道另一边走去。 一边走, 一边扬手招揽出租车。 他拎着口袋三两步追上了她, 略微不解—— “去哪儿?” “我、我要回家了。” “走错路了。”迟鹰拉住了她, “不记得家的方向?” 苏渺眼底盛满了泪水,她是真的快要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哪里才是她的家啊。 见女孩神情不对劲, 迟鹰脸色沉了沉, 仍旧耐心道:“我买了你喜欢的梅子酒,等会儿在去夜宵店买些卤味,我们晚上喝一杯,聊聊天,把你心里的事情告诉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有了这么多秘密,但迟鹰不想这样。 他和他的小鹰不该有任何隔膜。 “有什么委屈不开心,全都告诉老公。” 他用手背轻抚了抚女孩苍白的脸颊。 然而,苏渺却用力推开了他。 当然,她的力量不可能把面前这结实的男人推倒,反而自己往后趔趄着…退了两步。 迟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沉声唤道:“苏渺。” 苏渺急促地呼吸着,胸口起伏不定,转身就跑。 迟鹰追上来,伸手攥住她:“你他妈有病?” “我…我就是有病!你别管我了。” 男人嗓音冰冷:“有病我带你去看医生,总对着老子撒疯算怎么回事。” 苏渺又用余光扫了那黑斑男人一眼,他正穿过马路,朝他们走过来。 她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瞥见迟鹰似乎也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望了过去。 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情急之下,一巴掌扇在了迟鹰的脸上。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 迟鹰蓦地松开了她,难以置信:“小鹰,你…打我?” 伏鹰 第149节 左边脸颊有针刺般麻麻的疼意。 苏渺无言以对,眼底渗出了眼泪。 她从来舍不得伤害他,一星半点都舍不得,他学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让刀子割了手,苏渺都要抱着他的手臂、心疼好久好久。 她对他的疼爱,超过了世间万物,甚至超过了她对自己的爱。 而现在她却两次三番地伤害他,苏渺的心都快枯萎了。 但好在…徐尧没有再过来了,他远远地望着他们,似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好叫的网约车到了,苏渺不敢再看这男人低沉的脸色,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迟鹰用力地按住了车门,眼底多了几分决绝,嗓音压着怒意:“苏渺,我的心不是让你这样翻来覆去糟践的。这次走了,你就再不是我的小鹰了。” 苏渺被他最后这句话弄哭了,死死咬住了下唇,关上了车门,用颤抖的嗓音道—— “师傅,开车。” 网约车驶了出去,她望着后视镜里那个颀长而萧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里。 再也绷不住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 …… 她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平复心绪,周日晚上,迟鹰回了京城。 临走前,他在机场给她发了辞别的消息—— c:“小鹰,我回去了,这次之后…不会回来了。” 苏渺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愣了好几秒,心像是被掷向深渊的铅球,除了下坠…没有别的感觉。 就在她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迟鹰消息又来了—— c:“骗你的。” “……” 周一,苏渺去北溪一中,找到了汤玥的班主任徐仲强,将之前在菜市场遇见她、看到她脸上仍旧有伤痕的事情告诉了他。 徐仲强是个微微秃头的中年男人,身型偏瘦,脸上有黄褐色的瘢痕,喜欢穿一件红色polo衫,衣角总扎在皮带里面。 他听了苏渺的描述之后,没有说什么,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热水,泡了一杯清香的普洱茶,从容地坐回了办公桌边,拿起了一个同学的地理作业翻阅了起来—— “上次请家长之后,我也狠狠批评过周怡璐他们了,他们也保证不再犯了,还向汤玥同学道了歉。” “但这显然没什么用。”苏渺固执地说,“她们又去找她了。” “是汤玥同学告诉你的吗?点名道姓告诉你,是周怡璐做的?” “这倒没有,她被吓坏了,根本不敢说出这些人的名字,但十有七八就是之前欺负她的那帮人。” 徐仲强放下一份作业,又缓缓地拿起了另一份,眯着眼睛道:“既然汤玥同学没有向老师打报告,苏老师,你又何必去多管闲事嘞?” 苏渺撑着办公桌,语气有些急,质问道:“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徐老师,我们班的同学被欺负了啊!” “什么欺负。”徐仲强不肯承认这个词,他自有一套理论,“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同学也需要学会好好地处理周围的人际关系,学会和人相处,这些都是他们出身社会之前的必修课。苏老师,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让汤玥同学自己去学会和人相处吧,这些都是在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 “徐老师,这是以多欺少的霸凌!” 苏渺语气和腔调都变得强硬了起来,“如果您作为班主任都不管的话,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助她。” “胡说,别随便扣霸凌的帽子。”徐仲强将杯子狠狠搁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校里这么多同学,每天都有小摩擦发生,难道你要把这些小摩擦都定义成校园霸凌嘛!” “徐老师,我亲眼看到,周怡璐她们,还有几个男生在没有人楼梯口言辞侮辱汤玥,还动手推搡她,如果这都不是霸凌,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您说的小摩擦,的确,班上同学打打闹闹时有发生,但真正的霸凌,是身体受到伤害、人格受到侮辱,我认为汤玥同学已经遭受了这些。” “好,就算是,我也会好好做汤玥的工作,安抚她。请苏老师不要再张口闭口校园霸凌,这事儿要是闹大了,闹到网上去,我们学校的名声会严重受损,而每一个教职工都有义务维护学校的名誉。” 此言一出,苏渺倒是笑了:“徐老师,您认为我们学校…还有什么名声吗?” 徐仲强严肃地望向她,语气强硬,“苏老师,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只是我们学校的兼职语文老师,学校随时可以和你解除合约。” 苏渺稍稍冷静了一下,说道:“正因为学校重视’名声’,出了事还怕闹大,一直没有严肃处理那些欺负人的同学,我们学校的校园暴力才屡禁不止,但凡学校能有作为,也不会有那么多同学被欺负。徐老师,你们的做法是在助长这种暴力行径啊。” “苏渺,我警告你,你只是个兼职实习老师,好好上你的课,不该你管的,不要管。而且你晓不晓得周怡璐她家里的背景,不是你惹得起的。” 苏渺退后了几步,眼底一片荒凉。 早在多年前,她就明白… 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苏渺走出了办公室,看到汤玥站在不远处的走廊边,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她穿着宽松的筒子蓝校服,体型纤小瘦弱,被校服一整个笼住,就像装在套子里的人。 眼底除了灰白…就是绝望,无尽无边的绝望。 看不见希望,抓不住光。 她朝她走了过去,手落在了女孩单薄的肩膀上。 好想帮她,好想救她,好想保护她… 可是,除了苍白无力的安慰,她又能做什么呢? 苏渺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们是何等相似啊! 此时此刻,十六岁深陷泥泞的苏渺,向二十三岁已经长大的苏渺,发出了绝望而无声的求救。 迟鹰的工作前所未有地忙碌了起来,除了他带的研究室之外,整个集团的日常事务也需要他做出决策。 而在他全面接手公司之后,将企业的发展目标做出了调整,宣布北鲲集团不再仅仅只做无人机领域。 他想要依托公司现有的几个国内前沿的高精尖研发部,发展人工智能的产业链,做出更多的科技产品。 当然,这项决策一提出来就遭到了董事会前辈的强烈反对。 甚至连他远在海外拍戏的父亲都打来电话,让他不要胡搞,要是搞砸了,他就是家族的千古罪人了。 但迟鹰仍旧一意孤行,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样,顶着压力和阻力,摆脱荆棘和阻绊,拼命往上攀登。 直到看到朝阳,霞光万丈, 苏渺知道,他永远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可她喜欢的,不就是他这翱翔天际的样子吗。 雄鹰不该有任何羁绊和捆绑。 …… 四月底,小姝的生日,苏渺带着礼物来到了南岸区别墅。 秦思沅早早地起床,给小姝梳了俏皮可爱的两边双绑团子头,还给她化了个淡妆,涂上了嫣红唇膏。 就为这,苏渺又和她吵了起来—— “谁让你给妹妹化妆!” “这有啥嘛!人家过生日哎,等会儿还有左邻右舍的小朋友要过来一起玩,其中还有我们小姝的爱慕者哟,肯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撒。” “说了化妆品里有化学物质,对小孩皮肤不好。” “哎呀,废话才多哦!化就化了,怎么嘛!”秦思沅得意洋洋地叉着腰,“你来打我撒!” “秦思沅,你太嚣张了,今天我不会放过你了!” 苏渺跑过去打她,俩人在房间了追逐了起来。 秦思沅“啊”地叫了声,光着脚丫子踩在沙发上,被苏渺追得气喘吁吁:“哥!哥!你心肝宝贝要杀我!” 秦斯阳在花园里布置着自助餐桌,漫不经心地望了她们一眼—— “你早就该被她杀一杀了。” 秦思沅实在跑不动了,没设防,一整个趴在了城堡乐高上。 “哗”的一声,半人高的城堡乐高顷刻间坍塌成了碎屑。 秦思沅倒在了乐高堆里,揉了揉腰:“哎哟喂!” 秦姝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堆了半个多月,独立完成的公主城堡,彻底土崩瓦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姑娘的尖叫声把秦斯阳引了进来,看到面前的残破“城堡”,以及两个“罪魁祸首”特别无辜地跟木头似的杵在边上。 秦姝已经忍不住了,小身板开始一抽一抽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秦斯阳戳了戳两个姑娘的脑袋,走过来蹲下身安慰小朋友:“没事,哥哥再帮你做一个。” “不、不!这是我自己做好的!我自己给自己堆的城堡,呜呜呜!”她伤心地哭了起来,“全毁了,全被秦思沅毁了!” “怪我咯?不是你苏渺姐姐追我,我能摔倒嘛?” “就怪你!就怪你!也怪苏渺,都怪你们!” 秦斯阳伸手拍了拍秦思沅的脑袋:“哥哥帮你打她,好不好,别哭了。” “还要打苏渺!”小朋友指着苏渺控诉道,“她也有错!” 秦斯阳伸手虚拍了拍她的背:“好,打苏渺姐姐!” 苏渺双手握拳放在眼睛边,假装擦眼泪:“哎呀,好痛,呜呜呜!” 秦姝看出了她不善伪装的渣演技,哭得更厉害了:“哥哥根本没用力,我的城堡,哇!!!” 秦思沅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心肝宝贝,哪舍得用力哦!” 秦斯阳警告般睨她一眼:“还说!还想挨揍?” “哼!” 苏渺看着面前的城堡废墟,也很无奈,对秦姝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哦,乖乖,姐姐真诚地向你道歉,姐姐错了。” 秦姝又望向秦思沅:“你也要道歉!” 秦思沅想耍赖,指着苏渺:“她代我道歉了嘛。” “不行。”小朋友可怜巴巴地攥着秦斯阳的衣角,“哥哥,要她道歉。” 伏鹰 第150节 “秦思沅,道歉。” “好嘛好嘛,对不起嘛。”秦思沅撇嘴,“哼,也就是你这个混世魔王,老子以前跟谁道过歉!” “你才是混世魔王,你这个大魔王!” 苏渺连忙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秦姝,哄道:“二姐姐给小姝精心挑选的礼物哦,快拆开看看。” “哇!”秦姝看到有礼物收,瞬间破涕为笑,接过了礼物拆了起来,“哼,暂时原谅你吧。” 秦思沅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苏渺居然送了她一本书,不屑地“切”了一声:“这也太没劲了吧!不愧是老师啊,无聊死了,妹妹,来看姐姐给你的礼物,超大超可爱的洋娃娃哟!” 秦姝才不理她,看着那本书,好奇地问:“二姐姐,这是什么书呀,故事书吗?” “嗯,是《小王子》,讲一位小王子流浪在孤独的星球,永远思念被他弃之而去的玫瑰。” “姐姐晚上给我读。” “好。” 秦姝的好朋友们也在家长的带领下,陆陆续续造访别墅。 秦斯阳赶紧去花园招待客人,秦姝也擦干了眼泪,去和小朋友们见面。 苏渺扯了扯秦思沅的衣角,八卦地询问她:“你说我们小姝的倾慕者,来了吗?” “来了,喏,墙边那位穿小西装粉衬衣的。” “哪里哪里。” “哎呀,就在那里,墙边,看到没。” 果然,苏渺看到一个白皙英俊的小团子,表情严肃正经,手里拿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视线追着小姝。 “怎么样,帅吧。” “还不错哎!” “嘿嘿,他住我们家隔壁,成绩好得不得了!这么小,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啧。” “哇!好棒!磕了!” “但是小姝好像不怎么搭理他,小姝喜欢她们小班里一个寸头小屁孩,那娃儿特别会撩,每次都逗的她哈哈大笑。哼,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小孩,关键是成绩还吊车尾,比我们邻居小哥哥差远了。” “啊这…幼儿园的恩怨纠葛。” 秦斯阳无语地望着旁边两个吃瓜妹妹:“有时间在这里八卦,不如去招待客人,准备午餐,我都快忙不过来了。” 苏渺听话地过去帮忙布置自助餐桌。秦思沅则跟着她浑水摸鱼,吃着小点心。 这时候,苏渺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路兴北的来电。 她顿了顿,去没人的地方接了起来:“路兴北?” “小小酥过生日嘛,我给她买了礼物,现在在你们这个小区门口,这破保安说啥也不让我进来。”路兴北听着气喘吁吁的样子。 “什么?你来了?小区门口?” “是啊。” “不是…”苏渺有些为难,“你不该就这样过来啊。” 秦斯阳作为主人家,没有邀请他,就这样过来太失礼了,而且苏渺也没有权利让他来别墅。 她也不该再和路兴北有过多牵扯。 似看出了苏渺的为难,路兴北连忙道:“我把礼物放下就走,不打扰你们过生日,我真的只是来给小小酥送礼物。” “哎,破费了啊,你不用给她送礼物,没事的,她礼物很多。” “买都买了,很大一个,我抬过来费老大劲儿了。” “那…谢谢了。” “你来接我一下吧,我把礼物抬进来、放下就走,不打扰你们。” “我问问秦斯阳吧。” “好。” 苏渺挂了电话,找到了秦斯阳:“哥哥,那个…路兴北来了,被保安拦在小区外面。” “你想见他吗?”秦斯阳反问她。 “不想…但他是来给小姝送礼物的。” “行,那就让他进来,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秦斯阳看了看手机时间,“我让保安放他进来。” “我去门口看看吧,好像弄了个挺大的礼物。” “嗯。” 苏渺绕着林荫盘山路,来到了大门口,却见路兴北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西装,扛着一个超大号的箱子,站在小区门口和保安唧唧歪歪地吵嘴。 苏渺赶紧走过去,看到他居然买了一辆儿童玩具电动车:“天呐,路兴北!你买这么大件儿!你…你扛过来的吗!” 路兴北努努眼,指了指路边的奥迪车,喘息着说:“这保安不让开车进去,我说不开车,走进去也不行,说啥子都不肯放行,哼,真是富人区啊!金贵得很!我们这些人不配进来。” 保安接到了秦斯阳的电话,终于放行了,但车还是开不上去,这会儿接驳车也满载了,苏渺和路兴北只好步行上山。 “怎么买这么大啊?你随便送她个小玩意儿,她都开心得很。” “小孩嘛,保准这东西让她开心。” 路兴北扛着那个几乎有成人身高长度的电动玩具车,跟她走上盘山路,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掉了下来。 苏渺怕他撑不住,伸手扶住了车尾。 路兴北当然不会让她帮忙,连忙侧过身子:“莫管我,没事,不重。” “买这么大的东西,你邮寄过来嘛。” “邮寄过来哪有过生日的仪式感,肯定是亲自送到,小小酥才会开心撒。” “少说两句吧,累死了都。” 就在这时,忽然一辆黑色轿车呼啸而过,速度飞快。 路兴北吓得连连后退,没稳住一个趔趄,摔在了路边。 玩具车也掉在了地上,幸而有厚厚的盒子包装,应该没有摔坏。 他冲着那辆黑色轿车破口大骂:“草泥马,开车没长眼睛啊…开个豪车要不完了是不是!老子把你妈都…” 苏渺拉了他一下,止住了他不堪入耳的脏话。 这时候,只听尖锐的一声“滋”~ 黑色的阿斯顿马丁一个漂亮的漂移,横在了两人面前。 黑色车窗缓缓落下,苏渺看到车窗里的男人。 西装修身得体,侧脸锋锐,脸色却冷峻如冰。 他单手搁在车窗边沿,漆黑的眸子泛着森然的寒意,扫了苏渺一眼。 路兴北从地上爬起来:“我以为是哪个这么嚣张,原来是你这个外地…” 不等他话说完,黑色车窗缓缓阖上。 轿车呼啸着朝着山路飞驰而去,甩给他们一路尾气 第94章 惩罚 花园里, 秦姝哭唧唧地拉着迟鹰,委屈巴巴地向他控诉大姐二姐的“暴行”—— “呜呜,我辛苦拼了好久的公主城堡, 全给她们毁了!他们好过分哦,迟鹰姐夫, 呜呜呜!这太欺负人了。” 迟鹰蹲下来, 摸着小姑娘的脑袋:“你二姐一直都很欺负人。” “她…她也欺负迟鹰姐夫吗?” “可不是,她还打我。” “打哪儿了?” 迟鹰侧过左脸颊:“喏。” “哼!二姐太过分了!姐夫我给你呼呼。”秦姝捧着迟鹰的脸, 卖力地给他呼呼,“二姐回来, 我一定狠狠批评她, 给姐夫出气。” 秦思沅看着小姑娘这样子, 扶了扶额, 也很无语。 刚刚都已经好了,这会儿见迟鹰过来, 撒娇撒个没完没了—— “都给你道歉了,还乱告状,看到你姐夫来,又开始作了。哦不,人家跟你二姐都分手了, 已经不是你姐夫了。” 说话间, 苏渺和路兴北也回到了别墅后花园的party上。 秦姝抱着迟鹰的手臂, 冲秦思沅哼了一声:“怎么不是啦!就是我姐夫, 求婚现场我亲眼见证呢!迟鹰姐夫,你…你还是我姐夫吗?” 双胞胎兄妹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甚至…苏渺都情不自禁地望了过去。 和他视线接触了一秒之后, 她又心虚地移开了。 迟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宠溺地说:“当然, 我永远是你姐夫。” “耶!” 在秦姝的欢呼声中,秦思沅咽了口唾沫,秦斯阳翻了个白眼。 没见过他还有这么舔的时候。 而迟鹰回头,冷冷扫了苏渺一眼。 苏渺不敢和他对视,避开了眼神接触。 路兴北对秦姝招了招手:“小小酥,来看看小北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伏鹰 第151节 秦姝从迟鹰身上蹦跶了下来,跑到那个大箱子面前,看到箱子上的卡通图案:“哇!车车!” 路兴北拆开了箱子,将崭新的红黑色电动玩具车取出来,摆在秦姝面前,帮她调试了一下性能和参数:“可以坐上来试试。” “我可以骑着它在院子里玩吗?它能动起来吗?” “当然。” “天呢!”秦姝瞬间兴奋了起来,忙不迭地往车里跳。 路兴北将她抱进了车里,教她怎么开车:“越野型,能控速,这大轮子可以碾草坪。” “太棒了!”秦姝满心欢喜。 秦斯阳走了过来,阻止了秦姝的动作,说道:“太危险了,你一小屁孩,你开什么车。” “我就要开!就要开!” “不行,下来,出了危险怎么办。” 路兴北连忙道:“可以在家长手机里下一个app,家长远程操控,这样就很安全了。” 秦斯阳半信半疑地扫了车上的二维码,下载了app,果然是可以由家长控制车速和方向,他试着操纵了一下,小孩在车里兴奋得哇哇尖叫,开心得不得了。 一群小朋友追着车,都想坐上副驾座,和秦姝一起兜兜风。 这时候,秦思沅拦在了车前,笑嘻嘻地搞事情:“小孩,副驾驶的位置只有一个,你会请隔壁的哥哥坐呢,还是请幼儿园的小哥哥坐呢?” “唔…” 她知道秦思沅没安好心,才不理她:“我请苏渺姐姐坐!” “你苏渺姐姐有阿斯顿马丁坐,能稀罕你这小破车?” 苏渺望了迟鹰一眼。 男人站在人群中,眸光清澈,五官如雕刻般分明,英俊绝伦,且他穿白衬衣的样子,绝然不同于年少时的落拓不羁,透着几分高冷的成熟气质。 在场不少女士,无论年纪…都在时不时地用余光扫着他。 苏渺抽回了视线,走到自助餐桌边,用牙签戳了一块巧克力,自顾自地吃了。 迟鹰也坐到了她对面的餐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颀长漂亮的手拎着高脚杯,晃了晃,仰头一饮而尽。 苏渺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迟鹰端起杯子,遥遥地敬她,俩人一起了喝空了这杯。 紧接着,苏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整整一杯,满满当当。 俩人跟赌气似的,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迟鹰索性不用杯子了,直接用启瓶器开了一瓶红酒,与她遥遥致意,然后对着瓶子吹了大半瓶。 苏渺:…… 她也不甘示弱地将那一整杯都喝光了。 这时候,路兴北来到了苏渺身边,夺走了她手里的杯子,不爽道:“喝什么酒。” “少管我。” “谁不知道你是一杯倒的酒量,把自己灌醉了有什么好处。” “你别管我!” 苏渺就是想多喝些酒,让自己意识麻木了,就不会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你不能喝酒了,忘了上次?” 苏渺终于不再多言。 路兴北夺过了她手里的杯子,将杯子重重搁在桌边,示威般地望了迟鹰一眼。 迟鹰冷着脸转身离开,来到了小姝身边。 他眼底含着醉意,拎着一份礼物对小姝道:“乖乖,看姐夫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秦姝兴冲冲地跟着他来到了瀑布凉亭,拆开了迟鹰送给她的礼物。 竟然…也是一本书? 苏渺也好奇地跟了过去,晃晃悠悠地走到花园小亭子,见小姝拿着那本书,尴尬地挠着头—— “啊这…这这这…又是一本《小王子》。” 秦思沅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的天,你们真的是…不愧是班长和副班长啊!这默契值,这不结婚都说不过去吧,我把民政局给你们搬过来好不好?” 迟鹰不明所以,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了苏渺。 苏渺靠在亭子边,伸手揉了揉眼角。 秦姝抱着书,对迟鹰解释道:“姐夫,姐姐也给我送了一本《小王子》,跟你这本一模一样呢!” 迟鹰轻嗤了下,对秦姝道:“有个词叫如影随形,姐姐和姐夫就是这样。” 秦姝又问道:“是夫唱妇随的意思咩?” 他想了想,纠正了她:“妇唱夫随吧。” …… 路兴北在party上待了会儿,便告了辞,这些有钱人家的聚会,他也呆不惯。 苏渺准备送他出小区,路兴北看她醉得连走路都踉跄,止住了她出门的步伐:“行了,你就呆在这儿醒醒酒吧,别出来了,省得呆会儿找不着回家的路。” “谢谢你特意过来给小姝过生日。” “小小酥是你妹妹,那就是我妹妹撒。” 路兴北扬了扬手,一个人朝着盘山路走了下去,苏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这才转过身。 却没想到,一回身就迎上了迟鹰冷冽的眸光,宛如寒刃似的,令她无所适从。 她去花园陪小姝玩了会儿电动车,见她额头汗津津的,衣服都汗湿了,于是上楼去小姝房间给她拿汗巾子,顺便回自己房间的衣帽间换件衣服,刚刚醉的…衣襟口都沾了红酒。 没想到刚进衣帽间,迟鹰便尾随而知,抬脚将门踢关上了。 苏渺上身都摘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男人死死攥着手腕按在了墙上。 这个吻…伴随着强烈的酒精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令她措手不及,脑子空白了好几秒。 “迟鹰!” 他很过分地胡乱触碰着,将她揉捏成各种形状,甚至把她弄疼了。 苏渺扬手要打他,迟鹰攥住了她的手掌:“又打我?” 苏渺看着他的左脸颊,终究还是没忍心,只喃了声:“混蛋。” “苏渺,我十八岁那天,你对我许诺过什么,还记得?” 十八岁那年,她曾许诺他绝对的忠诚。 “看看你刚刚的行为…”迟鹰粗砺的手掌桎住了她的脸颊,“才像个混蛋。” “我和路兴北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巧合得让我不知道怎么辩解。” “我不听辩解,只问你一句。” “什么?” “还要不要我。” 苏渺还没来得及回答,迟鹰紧攥着她的手:“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小心回答。” 苏渺胸口起伏着,想到那时他说他再也不回来…无边的黑暗几乎将她一整个吞噬了。 “要。”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角,用力道,“我要你,迟鹰。” 迟鹰端着她的腰,将她死死地抵在了墙上,他在她的shejian缠绕着,引逗着她,吞噬着她,很失控… 她的手像伸过来挡住他,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炽热,紧绷,宛如岩石一般…吓得她赶紧挪开。 迟鹰叼着她的下唇,缓缓撕咬着,拉开嘴皮,笑了:“别乱动。” 苏渺侧开了脑袋,而他附在她耳畔,气息炽热—— “除非你想跟我在衣帽间,发生点什么。” 苏渺知道他醉了。 她也醉了,醉得不想理会任何事,任何事,都比不上失去他来得痛苦。 她的手重新落了下来,拉着迟鹰的皮带,贴近了他… “我再也不欺负你了,迟鹰。” 四十分钟后,迟鹰的酒醒了。 醒得非常彻底。 谈不上后悔,但那晚的耳光…也不冤了。 苏渺的丝袜都被他扯得稀烂,只能摘了袜子,光着腿走出了衣帽间,匆匆离开。 迟鹰不想就这样结束,想把她拉回来亲昵几分钟。 以前俩人每每结束之后,耳鬓厮磨的亲热时间,至少在半个小时以上。 但这次…苏渺怕被人发现,很果断地推开了他,重新回了小花园。 秦姝已经开始切蛋糕了,双层的小巧克力大蛋糕,秦斯阳帮她切好,再由她一一分给小朋友们享用。 看到苏渺,秦姝首先把最大块的蛋糕给了她:“姐姐你刚刚去哪儿了?找你好久呢,连我吹蜡烛都错过啦。” “对不起宝贝,刚刚有点事。” “哼,迟鹰姐夫也不在,蛋糕都不吃啦。” 苏渺端着蛋糕盘,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见迟鹰的身影,不知道那家伙去哪儿了。 秦思沅溜达到苏渺身边,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戳了戳她:“干坏事去了?” “说什么呀。” “哼,你俩双双失踪了整四十分钟!”秦思沅指了指腕上的手表,“替你们计时呢,他可真行。” 伏鹰 第152节 “……” “在哪个房间?别是在我的房间吧!你要是敢在我房间,我…我…” 苏渺赶紧揪住她的手,无语道:“不是!乱讲什么。” “我哥的房间啊?天呢!我哥这个大冤种!” “……” “没有!我自己的房间。” 秦思沅睁大了眼睛,半晌,评价道—— “啧。” …… 半个小时之后,迟鹰才重新回来。 苏渺坐在亭子里,看着瀑布发呆。 酒意基本也散去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迟鹰来到她面前,修长的指尖将一杯温水推倒她面前。 苏渺愣愣地抬眸,望了他一眼。 男人衬衣纽扣开了几颗,衣领敞开着,隐约还能看到刚刚被她肆虐之后的红痕。 “你把衣服系上!” 迟鹰冷淡地笑了下:“你像只蚊子似的,老子身上被你叮得没一块好肉了。” “……” 说话间,他将一片锡纸塞到了她掌心里。 苏渺低头,看到那是四十八小时紧急避孕。 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药,有些忐忑。 “问过了,对身体有伤害,但偶尔一次的话…也还好。”迟鹰看着她,“你想吃就吃,不吃也行。” “不吃,万一糟了怎么办。” 他淡笑:“我早就准备好当爸爸了。” 苏渺毫不犹豫地拆开了锡箔纸,将那粒白色药丸取出来,吃了下去,仰头喝了一口温水。 迟鹰低头拆开另一枚锡箔纸,从里面取出一模一样的药丸扔嘴里,跟吃木糖醇似的,嚼了,吞了。 “!” 苏渺赶紧抓过了锡箔盒看了眼,竟然也是四十八小时紧急避孕药。 她拧着眉头,着急地望着他,方言都冒出来了:“这是女用的!你有病?万一伤害身体怎么办!怎么能随便乱吃药呀!这里面有激素啊!男的不能吃啊,你这傻狗!” “教训,也是惩罚。” 迟鹰就着她刚刚喝过的杯子,将温水一饮而尽,锡箔盒被他捏在了掌心—— “以后再让你吃药,你吃一颗,我陪十颗。” 第95章 星空 晚上, 小朋友们陆陆续续跟秦姝道了别,离开了别墅。 秦姝在院子里疯玩儿了一下午,这会儿嗓子都快哑了。 苏渺给她洗了个香喷喷的泡泡浴, 姐妹俩打闹了好一阵,秦姝笑的肌肉都快抽抽了。 今天这一天收获的快乐, 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她给她穿上了棉质的睡衣, 将小姑娘抱到床上。 秦思沅给秦姝买了很多可爱的蕾丝裙睡衣,但苏渺觉得这些花里胡哨的裙子穿着睡觉不舒服。 她更喜欢给她买那种实用舒服的面料的睡衣。 就像以前妈妈给她买的一样。 照顾着小朋友睡着之后, 苏渺便去了花园,帮着秦斯阳收拾自助餐桌台。 花园里有很多佣人和园丁在帮忙, 但秦斯阳很爱干净, 一星半点的垃圾都不能容忍, 偏又是个吹毛求疵的处女座, 所以亲力亲为地打扫着卫生。 “你和迟鹰到底分没分?”秦斯阳见苏渺拎着扫帚走过来,淡淡道, “你俩今天的暧昧表现,完全不像分手了。” 苏渺有些心虚,低着头,默默地扫地:“我也不知道,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 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只要他向靠近我一点点, 哪怕、哪怕只给我一个眼神, 我就情不自禁地奔向他了。” “哥哥…真的好难。” 苏渺对迟鹰的倾慕从十七岁开始, 这么多年,爱意从未断绝。 秦斯阳将收好的红酒杯交给佣人, 回头道:“苏渺, 决定了要做一件事, 就果断些。不管是分开还是在一起,犹豫不决,其实对双方都是伤害。哥哥希望你理智一些,像成年人一样处理事情。既然分不开,就好好在一起,任何困难都可以一起克服。” 苏渺用力点头,淡淡笑了:“哥哥永远都这样理智,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好像从来没有让感情占据过上风。” 秦斯阳偏头望了她一眼。 她拎着扫帚低头打扫着,乌黑柔顺的长发已经蓄到了腰间,白皙的肤色衬着她清丽的脸庞。 比之于年少时,她的五官更添了几分过境千帆的温柔。 秦斯阳侧过身,压抑住了心里翻涌的情绪。 而那股情绪…自高二那年开始,从来没有变过。 从没变。 他不是理智,他只是太压抑了,压抑到自欺欺人,压抑到以为自己真的能把她当成亲妹妹,骗自己,也骗她。 借着兄长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关心她,既希望她分手,又不希望她分手,既想她幸福,又害怕她太过幸福、以至于那条盘踞的嫉妒的毒蛇…会噬咬他的心脏。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双胞胎妹妹大概和他有着某种诡异的心理感应。 所以不管他怎么伪装、怎么掩饰,大大咧咧的秦思沅却总是一眼看穿他的伎俩,才会总开他和她的玩笑。 苏渺把那些话当成玩笑,但每一次,秦斯阳都只觉惊心动魄。 他像个暗恋着的十七岁少年,独自花开、独自花落,欢欣又感伤。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苏渺打断了秦斯阳的思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出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秦斯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去想应该还是不应该,跟着你的心走。” 他和他喜欢的女孩里,至少应该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 秦斯阳希望那个人是她。 …… 苏渺以为秦姝已经睡下了,准备上楼再看看她。 走近了才发现,儿童房居然还亮着夜灯,小朋友睡在松软的被窝里,还缠着她姐夫给她讲《小王子》的故事。 迟鹰倒也耐心,宛如父亲一般环着小姑娘,用温柔的语调给她讲故事—— “商人向小王子宣称,他拥有了满天的星星。因为他把天上的星星都数了一遍,给每一颗星星都编了号,然后将这些号码牌存进了银行里,仿佛这些星星就变成了他私人的占有物。” 秦姝眉头皱了起来,表示不能理解:“唔,难道他给星星取了名字,星星就成了他的吗,这太霸道了。” “于是小王子说,我曾经拥有了一朵玫瑰,我知道她是属于我的,为什么呢,因为我每天给她浇水,我害怕她遭受风吹雨打,所以我给她做保护罩。我照顾她、浇灌她,而她也需要我。所以是的,我可以宣称我拥有了她,这朵玫瑰是属于小王子的。” “那你的星星呢,你为你的星星做了什么呢?它们需要你吗?没有你,它们就不再闪耀了吗?一席话,将商人问得哑口无言。” 秦姝躺在迟鹰的胸膛边,看着书上的图画,看着那朵藏在保护罩里的脆弱的小玫瑰,若有所思:“姐夫,以前思沅姐姐给我买了一只小乌龟,我以为它就是属于我的。但其实不是,只有当我好好照顾它,每天给它喂食,让它需要我,我才能有资格宣布,这只小乌龟是属于我的。” “我们小姝很聪明,不愧是你姐姐的亲妹妹。” 秦姝笑了起来:“哎呀,你要夸我二姐,不用带着我,哼!” 迟鹰也笑了。 “所以姐夫,你能宣称你拥有了我姐姐吗?” 他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很想拥有她,我想照顾她,保护她,就像小王子保护着那只脆弱的玫瑰一样,她永远是我的玫瑰。” “然后呢?” “小王子可以保护玫瑰,却不能帮玫瑰成长,更不能帮她勇敢起来,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灵地狱要去面对,只能独自面对。” 秦姝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后小王子失去了耐心,抛弃了玫瑰,那姐夫会像小王子一样,离开我姐姐吗?” 迟鹰阖上了故事书,让小朋友躺了下来,给她捻好了被单,认认真真地向她保证—— “永远不会。” …… 苏渺在门口怔怔地听了很久很久,直到迟鹰照顾着小朋友睡着了,她才匆匆离开,一个人来到了三楼无人的露台边。 听了这个故事,苏渺发现自己真的很像故事里的那朵玫瑰。 自他回来以后,表面上是她在照顾迟鹰,但实际上,她一直在向迟鹰疯狂索取。 绝对的安全感、无微不至的关心、要他照顾她乱七八糟的情绪… 小王子那样喜欢玫瑰,最终也受不了她的任性、放弃她,将玫瑰独自留在了孤独星球,而小王子选择了远方。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苏渺摘下了左手手腕上的那只粉水晶手串,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 这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今天所有人都在为小姝庆生,小姝也特别开心,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曾想到,包括小姝都不知道,其实今天…也是妈妈的忌日。 只有苏渺一个人还记得。 她坐在露台的花栏上,抬头,静静地看着漫天繁星。 伏鹰 第153节 妈妈变成星星了吗,她会在天上看着她吗? 真的好想她。 苏渺眼睛又有些泛酸,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这时候,男人走到了她身后,静静地从后面抱住了她,手环着她的腰,将她一整个揽入了坚实宽阔的胸膛里。 鼻息间钻入了他身上那股凛冽的薄荷味,一如当初,从来未曾变过。 迟鹰将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掌心的那枚粉水晶—— “小鹰,想妈妈了?” “不是说,我不是你的小鹰了吗?” 他笑了:“气话归气话,但你永远是。” 苏渺稍稍挣了挣,但男人没有松开她,抱得更紧了些。 “迟鹰,你的小鹰,已经和妈妈一起死在了那个春天。” 迟鹰一口咬住了她的颈子,嗓音冷了冷:“你再跟老子发疯试试。” 苏渺吃疼,身子颤了颤,咬牙道:“迟鹰,那天之后,我什么闯劲儿、冲劲儿都没了,好像一切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什么奖学金,什么最好的大学,我都不在乎了。我没发疯,十八岁那个勇敢的苏渺,就是死在了那年春天。” “但你还是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是啊,当初如果不是你背刺我,我根本坚持不下去。我固执地留在嘉淇,就是对你的报复,报复你背叛我,报复你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只为了自保。” 苏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多年来不断平复的愤怒,再度被点燃了,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那些背叛历历在目,鲜血淋漓。 “谁欺负我,我就一定要报复回来。” 他又问:“后来呢,怎么原谅了?” 女孩攥紧的拳头蓦然松开了,握住了他的手,嗓音重新恢复冷静:“后来你退学了,我也慢慢理解你了,真的,我理解你了。年少的感情能有多深刻。你的经历、你的家庭让你别无选择,理解之后,我就不怪你了。” “苏渺,你以为失去妈妈、你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小孩吗,你错了。” 迟鹰抱紧了她,哑着嗓音道—— “你没有见过比你更不幸的人,那些沉沦在贫穷和病痛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人们,但我见过,小时候在医院…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有孩子天生盲疾,一辈子都生活在黑夜里,却还笑着每天在走廊里倾听人间的声音;有人倾尽家产、负债累累只为拖延父亲哪怕一天的生命,但最终,也不得不签下放弃治疗的同意书,跪在手术室外哭着大喊爸爸对不起;还有人从工地跌落,全身瘫痪,只有眼珠子还能活动,却只拿到两万块的赔偿…人的一生啊,就他妈两万块!” 迟鹰的嗓音都在颤抖。 苏渺听着他说这些话,满心震动,几乎掉下泪来… “见过这些之后,你就会知道,能够四体健全、衣食无忧、能够实现梦想、能够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迟鹰…” 苏渺回头看着他锋利冷峻的侧脸。 比之于迟鹰的所见的真实人间,她的伤春悲秋…真的太不值一提了。 这才是迟鹰的格局和梦想—— 让老有所依、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苏渺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手。 男人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道:“我知道这四年,你过得不好…但小鹰,没有人能帮你挣脱黑暗,除了你自己。” 苏渺被他弄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脯起伏着,低头看着那串粉水晶手串。 “迟鹰,你说的对。这些年,我一直死死地抓着她,不肯放她走,不肯面对现实,一直在逃避,我真的太软弱了…” 她将手串举了起来,透过那澄澈的水晶珠子,望向深邃的夜空—— “迟鹰,我想和你一起去爬珠峰,带着我妈妈的骨灰,让妈妈看到我爬上这个世界的最高峰,然后在霞光万丈的朝阳里,放她离开。” 迟鹰吻了吻女孩泪流满面的脸。 “这才是我的小鹰。” “我会带你去最高的山峰。” 第96章 勇气 语文课上, 苏渺发现汤玥颈子上好像又添了些红痕,脸庞红肿,衣服也是脏脏的, 头发乱糟糟的… 她畏畏缩缩地坐在最后排,像极力在忍耐着眼泪, 甚至都不敢抬头, 脆弱的眸子里是一片破碎。 这些痕迹,这样的表情…她真的太熟悉了, 这就是那些年的苏渺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下课后,她将汤玥叫到了办公室, 领着她来到班主任徐仲强身边—— “徐老师, 您看看她身上这些伤, 您还能说这是同学间的正常交往吗, 您还能说这是为了培养学生出身社会前的人际交往能力?” 她情绪很激动,眼底的愤怒都快溢出来了。 徐仲强见汤玥这样子也着实可怜, 没办法糊弄过去了,于是义正严辞对她道:“汤玥,你把周怡璐它们几个叫到办公室来,别怕,老师一定会为你做主, 哪些人欺负了你, 你把他们都叫过来, 老师让他们给你道歉。” 汤玥听到这话, 身形轻微地瑟缩了一下,眼底浮现惊恐的神情:“不不不!老师, 不了, 算了, 我不计较了。” “你要是不敢去,那我叫苏老师陪着你,行吗?别怕,老师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汤玥用力地摇头,眼泪滚了出来:“不!不!不是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了,才弄成这样,不是他们做的!” “汤玥,你别怕。”苏渺握着她的肩膀,给她勇气,“老师帮你报警,你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咳。”徐仲强轻咳了一声,“报警…倒也不至于,汤玥同学也没什么事,警察一来,这事儿不就闹大了?汤玥,你放心,老师会狠狠地批评他们,不让他们再欺负你了!” “……” 汤玥已经全然退缩了,坚决不肯把事情闹大,更不愿意将周怡璐他们叫来办公室。 “老师,他们没有欺负我,真的,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了,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们别管我了,真的,都是我自己的错。”小姑娘的情绪都要崩溃了,“全是我的错,跟别人无关!” 徐仲强反复问道:“真的是你自己弄伤的?” “是…是我自己,上次你们批评了周怡璐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找过我麻烦了。” “好,那你去上课吧。” “嗯。” 汤玥走出了办公室,出门的时候,她还特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生怕被其他人看到。 徐仲强轻松地端起了茶杯,扫了苏渺一眼:“苏老师,你也听到了吧,这事儿就是你太敏感了,汤玥同学都说了,上次之后,周怡璐就没再找过她麻烦了,这说明批评教育是有用的。哪用得着报警嘛,浪费资源,批评教育是可以让他们认识到自己错误,毕竟都是孩子嘛。” 苏渺冷冷地笑了:“徐老师,你真的这么想吗?你真的看不出来,汤玥只是因为害怕…” “行了。”徐仲强将水杯重重搁在了桌子上,“别再纠缠这个问题了,你是语文老师,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教好学生,提升他们的语文成绩,让他们在高考里能考个好分数,读个好的大学。其他的事儿有家长管,你瞎操心什么呢!我说实话,像汤玥这样的学生,多得很,你帮的了几个?而且她将来能成个啥样,你也管不了,好好做你的本职工作吧。” 苏渺眼睛都红了:“徐老师,您知道我为什么想当老师吗?因为老师有编制,因为老师这个工作稳定,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您说的对,像汤玥这样的学生真的有好多好多,曾经的我…也是其中一个,他们弱小无力,试图反抗然后招来了更恐怖的暴力,没有人能真正帮到他们,他们在绝望中无声的哭泣,有谁听到了?您听到了吗,徐老师?还是您紧紧捂住了耳朵,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听一听?” “……” “徐老师,您知道这些孩子他们会怎样吗?有些人会陷入不断的自我怀疑,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就像刚刚汤玥所说的那样,都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别人只来欺负她,肯定是她自己有问题啊!他们会陷入抑郁,甚至一生都走不出来…” “还有些人,有些女生,她们觉得老师帮不了她们,学校帮不了她们,她们会向更强大的力量寻求保护,她们会去谈恋爱,去找男孩子保护自己,然后您知道结局会怎样?她们大概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遇到好男孩,绝大多数女孩会陷入更恐怖的境地,她们会失去更多,甚至去堕胎…这些您都知道吗!” “徐老师,您是人民教师,您知道这四个字的意义吗?” “够了!”徐仲强被苏渺说得面红耳赤,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握着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他在北溪一中教书这么多年,苏渺说的那些,他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现在他们在学校里有老师保护,那出身社会之后呢,谁来保护他们? 周怡璐的家庭背景不简单,他根本帮不了汤玥。 网络上校园暴力事件层出不穷,学校是最大的受害者,一旦爆出这些事,教育局会调查,学校的部分人员会被处分,班主任当然首当其冲! 他才不能让自己惹上这样的麻烦。 徐老师站起身,郑重地对苏渺道:“苏老师,既然您也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但现在您能这么优秀、成为老师,还是名牌大学毕业,说明这些…这些没有影响到您,您是很坚强的人。所以我常常给学生说,性格决定命运,将来他们是什么样子,全靠他们自己,谁都帮不了他们,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 苏渺满眼荒唐,摇了摇头:“不、不是性格决定命运,是运气,我运气好,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男孩,他和他的朋友保护了我。” 只是运气,苏渺一生的运气都赌在了这件事情上。 但绝大多数女孩,没有这样的运气。 能怎么办? …… 苏渺走出教学楼,听同学说看到汤玥朝着学校后山的方向跑了。 她在后山找了很久,终于在一条连通学生宿舍下水道的小河边,找到了她。 这里因为有一条排放污水的河流,常年弥漫恶臭,所以几乎不会有学生过来。 苏渺捂着鼻子,走到汤玥身边。 她坐在草坪的斜坡上,抱着膝盖,将脸蛋埋入了膝盖。 苏渺知道这是让她感觉到安全的姿势,因为曾几何时,她也总是这样,抱着自己,就像抱紧了仅有的全世界。 “乖乖,还好吗?” 汤玥抬起微红的眼眸,看到了苏渺:“苏老师,你怎么来了?” “有同学说你来这里了。” 苏渺看着面前这条恶臭的小河沟,不解地问,“这里好臭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汤玥连忙抬手替苏渺扇着风,驱逐臭味:“抱歉苏老师,您快走吧,别坐在这里了,蚊子也多。” “一起走吧。” 她摇了摇头,依旧抱着膝盖坐着:“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喜欢来这里。” “为什么?这里…”苏渺看着面前这个灰黑色的小水渠,缓缓地流动着,流向了远处的小拱桥,“不觉得很难受吗?” 伏鹰 第154节 “他们都不会来这里,所以这里就是我的秘密基地了。”汤玥望着这条恶臭难闻的水沟,笑着说,“我不觉得臭啊,唔…习惯就好了。怎么说呢,我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变成这条臭水沟里的鱼儿,只要我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周怡璐她们就不会靠近我了,任何人都不会靠近我,这样…我就安全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苏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之前跟我说过,只要自己努力,飞得越高,他们就追不上你了,怎么能让自己变得更糟糕,以此来希望他们远离你?” “苏老师,这次月考成绩下来,我又倒退了。”汤玥低着头,手指尖缠绕着自己的运动鞋带,羞愧地说,“我可能以后连普通二本都考不上,又不可能去读三本,学费太贵了,我妈妈负担不起的,我想,我可能真的就像这条水沟里的鱼,永远留在这里了,这样一想,就不会觉得这里有多臭了,我要慢慢学会去适应。” 苏渺听到她这样说,真的无奈又心酸。 她真的太理解汤玥的感觉了。 想让自己彻底烂下去,自暴自弃,最终放弃自己,彻底对生活麻木,就像臭水沟里的鱼,好歹活着,却再没有希望了。 曾几何时,苏渺近乎已经快要成为这样的人了。 在最紧要的关头,是她一直以为对她没有太多爱的妈妈…拉了她一把。 妈妈去求了那个男人,没有尊严地…求了他,最终将她转学到环境更好的学校。 妈妈怎么会不爱她,妈妈是全世界最爱她的人啊。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如果妈妈在天上看着她,看着她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现在这样的一团糟,看着她畏畏缩缩、自暴自弃,大概会指着鼻子、对她破口大骂吧,说她不配当苏青瑶的女儿,太没出息了! 苏渺的手揪紧了,她忽然将汤玥从草地上拉了起来:“小玥,你跟我来。” “苏老师…” 汤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渺牵住了手,拉着她离开了那条臭水沟。 苏渺紧紧地牵着她,步履匆匆地穿过操场,来到了教学楼。 进去之后,她指着不远处楼梯口角落的一个监控探头,对女孩道:“我上次去监控室看过了,这个监控头是正常打开的,你记住它的位置。” “哦,好!” 话音未落,苏渺又牵着汤玥来到了二楼走廊尽头,指着角落里另一个监控视频:“这个,也是打开的。” “还有这个,这个摄像头的角度很广。” 她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带着汤玥将学校里有监控的地方全部走了一遍。 学校里监控摄像头很多,有些开着,有些则早已废置了。 苏渺是前两天特地去了几次监控室,借着和监控室工作人员闲聊的间隙,将所有开放的监控探头全部留意了一遍。 汤玥不明白苏老师带她看这些监控探头的意思:“老师,为什么你带我看这个?” “老师需要你把这些监控探头的位置,牢牢地记下来,如果下一次,周怡璐再拦住你,要伤害你,你不要害怕地蹲下来、抱住头,你要竭尽全力地跑开。” 汤玥连连摇头,惊恐地说:“我跑不掉的,他们不会放过我,如果我跑的话,他们会加倍地对付我!我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 苏渺握住了她的肩膀,用坚定的眼神望着她,给她勇气和力量:“听苏老师说,跑——这是你摆脱他们最好的办法,就算跑不了多远,也尽量跑到监控摄像头能拍到的地方,这就是老师带你寻找这些摄像头的原因。” 汤玥愣愣地望着她:“您是说,让我跑到监控探头下面,然后让监控拍到他们的所作所为?” “对,拍到了,这就是证据,我们可以带着这些证据去报警。”苏渺看着她,“想必周怡璐也知道这些证据会对她造成不利,所以每次欺负你之前,她会没收你的手机,对吗?” “对!她就是要收走我的手机,不让我录音,不让我录像,前几次我都准备要拍他们,结果她们把我的手机都丢进下水道冲走了,我给妈妈说手机掉了,妈妈还把我骂了一顿。” “所以,你要去监控底下。” 汤玥诧异地看着苏渺,“老师,您…您怎么知道这些,好像您亲眼见过似的。” “老师…亲眼见过。” 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里,苏渺真的见过太多了,知道这些阴沟里的虫子最害怕的是什么,最恐惧的是什么… “他们见不得光,汤玥,咱们就是要曝光他们,咱们要相信警察。” “可是就算报警了,也没有用,他们出来之后还是老样子。” “但会留下案底,这对他们一辈子都是很大污点,进不了国企,通不过政审,跟着档案走一生的黑历史,这是对他们的惩罚,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汤玥仍旧摇头:“没有用的,没有用,学校根本不可能把这些内容交给我,学校最害怕的就是学生报警,怕事情闹大了对学校声誉不好,我拿不到这些证据的。” 她早已经不相信学校了。 苏渺看着她:“汤玥,你相信苏老师吗?” 女孩回避了她的眼神,望向侧边:“我…我不知道,苏老师,我会给你带来麻烦,你还是别管我了,我还有一年,咬咬牙就过去了。” 说完,汤玥转身跑开了。 “汤玥!” 苏渺望着她的背影,就像看着当年那个绝望的小苏渺,“没有人能代替你变得勇敢,没有人能帮你,除了你自己!” …… 第97章 春天 那一晚的梦境很沉很沉, 苏渺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沉到了深深的谷底。 她梦见了林茜熙,梦见她和她的朋友们对她施加的一切恶行…甚至她都记不住她的模样了, 但是她的嗓音,她的指甲, 她揪住她头发的力度…却是那样深刻。 她已经很多年, 都没再触及这样的梦魇了。 后来林茜熙的脸消失了,变成了周怡璐的脸, 又变成了很多很多人,站在黑暗的阴影里望着她。 这一张张的脸, 没有五官, 只是脸, 没有情绪, 全然麻木。 然而,这些没有五官的人, 交织成了一张大网,彻底将她网住了,他们没有名字,是一群乌合之众。 没有五官,却面目狰狞。 苏渺鼓起勇气, 在黑暗的原野里狂奔了起来, 远远地将这些人甩在了身后, 朝着远处那一点些微的光芒跑去。 迟鹰就在光的尽头, 他的脸一般陷入了光里,对她伸出了手。 “等等我呀!” “迟鹰, 你等等我呀!” “我就要追到你了,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然而, 就在她即将抓住他手的那一刻,苏渺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拉了回去。 她回过头,看到了那个令她无比恐惧的黑斑男人——徐尧。 自称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 他也是那些乌合之众的一个,但他有脸,有五官,是最具象化的恐怖。 苏渺被他拉扯着,拼命去够迟鹰的手,然而一回头,却发现迟鹰身边站着宋言欢。 他们俩就这样站在光里,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在那一刻,苏渺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她再也跑不动,追不动了。 丧失勇气的人,是追不到光的。 …… 苏渺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去抱身边的男人,才想起来她并不在临江天玺,而是在原来的家里。 迟鹰也不在身边,今天是工作日,他在京城,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苏渺颤抖地抓起床柜上的手机,什么都没想,给迟鹰拨了一个视频通话。 迟鹰也很快接听了视频。 “迟鹰,你在吗?” “我在。” 视频里环境很暗,什么都看不清楚,直到男人摸到了墙边的夜灯,她才看清他。 他睡觉不怎么爱穿睡衣,整个上身都赤着,黯淡的暖橘色灯光笼着他麦色的皮肤,胸肌线条流畅,锁骨也很漂亮。 他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很显然,困得不行,慵懒的样子越发显出几分欲色。 “迟鹰,你睡着了吗?” “我的大小姐,现在是凌晨三点。所以是的,我睡着了。” “对、对不起啊。” “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好可怕的噩梦。” 苏渺坐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垂着,都垂到了腿上,“我梦到林茜熙了,我好久没梦到她了,最近有个学生,她也被学校的坏女生和坏男生欺负,我一直在想办法帮她…” 迟鹰索性起身去厨房接了一杯水,来到床边醒了醒脑,认真地听她语无伦次地倾吐。 苏渺看着视频里的男人,看到了他脸上的倦色,尽管他有控制着保持清醒,但明显他很困了。 迟鹰应该时常熬夜,每天除了公司繁杂的事务之外,还要管着好几个研究部,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峰会、科技研讨会…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晚打扰你。”苏渺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你最近都有课吗?”迟鹰想了想,提议道,“或者请个假,下周来京城跟我睡一段时间,你男人专治噩梦。” 苏渺笑了起来:“不要了,有课的。不瞎聊了,你快睡觉。” “不困,还能陪你再聊聊。” 苏渺眷恋地看着视频里的男人:“迟鹰,给我看看你旁边。” “嗯?” 迟鹰将视频扫了过去,让她看到了那张深蓝色大床,“床上没有女人。” “哎呀,哪个看女人嘛,只是随便看看你住的地方。” 迟鹰薄唇绽了绽,似笑非笑道:“好玩了,你还检查我,我们之间谁的信誉值更低,某人忘了?” “我没有!”苏渺赶紧将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的床,“给你检查吧。” 然而就在她侧过身的时候,蓦地看到窗边出现了黑斑男人的脸,吓得惊叫了一声,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再看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窗外只有摇曳的树影和灯影。 伏鹰 第155节 但那幻觉…却如此的真实,太真实了!就像她每次看见他一样逼真! 近在咫尺。 苏渺战战兢兢地重新捡起了手机:“迟鹰…” 迟鹰的心都揪紧了,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消:“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窗外的树影,还以为是个人,吓到了。”苏渺吓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好吓人哦。” 迟鹰皱着眉头,沉吟了很久,问道:“刚刚…是出现幻觉了?” “嗯,是树影啦,迟鹰,你别管我,你好好做自己的事情。” “我周五晚上回来,还有三天。” “唔,好。” 下午,苏渺没有课,在学校的图书馆帮导师做文献梳理,秦思沅给她打了个电话—— “宝贝,周末去鹧鸪山滑雪泡温泉,我和我哥,把迟鹰叫上,我也把季骞叫上,我们一起去。” “你们彻底和好啦?” “算是吧,不知道好没好,反正我隔三差五去他家睡觉就是了。” “这还不叫好?” 秦思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准,男人的心、海底针,他可不像迟鹰那么坚定有自信,他真的太婆妈了,跟个女人似的,弯弯肠子多得很,极度敏感,我也不晓得倒了几辈子的霉,遇到这种男的…” 说起季骞来,秦思沅简直没完没了。 苏渺打断了她:“别说,一物降一物,我们大小姐迁就过谁,就这位…还能治治你的坏脾气。” “胡说!” “你把季骞叫上,迟鹰也叫上,那你哥不就落单了,太可怜了。” “也是哦。” 苏渺笑了笑:“不然你把卢思思叫上,她不是对你哥挺有好感的。” “她?她不止对我哥有兴趣,她对迟鹰的兴趣更大,甚至一度幻想要跟他们三那个p,你要是不介意这花痴跟过来,我当然可以叫啊。” “……” “别、别了。” 苏渺挂掉了电话,正要发短信告诉迟鹰双胞胎计划了周末鹧鸪山之行。 他工作这么辛苦,正应该放松一下,苏渺也想出去散散心。 这时候,微信消息栏里,宋言欢的消息突兀地冒了出来—— 言言言欢:“上午迟鹰和他爷爷在公司发生了矛盾,言辞还挺激烈,好些员工在走廊边都听到了,中午他爷爷就撤了他ceo的职,只让他管着研究部,好好冷静冷静。” 苏渺心一紧,连忙问道:“为什么?” 言言言欢:“这么大的事,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你猜这是为什么。” 渺:“和我有关?” 言言言欢:“你知道他在公司尝试改革,做着一件连他爷爷都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现在我们的项目推进很困难,本来就有很多人反对,阻力重重。而你,现在你是他最大的阻力,爷爷不同意你们。” 苏渺愤怒地走到茶水间,靠着墙,颤抖的指尖编辑着文字—— 渺:“宋小姐,你来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冒犯吗,我和他怎样是我们俩的事,你凭什么置喙。” 索性就撕破脸皮了,是她先找的她,苏渺也不再客气。 言言言欢:“我当然知道今天来找你说这些,实在过于冒昧。但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迟鹰再为了你一意孤行,他会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你没在他身边,根本不知道他的处境有多险恶。” 渺:“如果有什么事,迟鹰会自己来告诉我,如果爷爷觉得我不行,他也会找到我,叫我离开。反正不管是谁,都不该是你,你不觉得太冒昧了吗。” 宋言欢也被她犀利的言辞惹怒了。 言言言欢:“你想知道爷爷的态度?好,那我告诉你,他爷爷原话是:不要什么名媛千金、不要什么万贯家财,只要一个家世背景普通、双亲健全的女生就好,这很宽容了,不是吗?你看看你,就这样…你都不能达到,你凭什么留在他身边。” 苏渺可以想见宋言欢那种微博上岁月静好的女孩,能发出如此犀利的言辞,想必是真的很在乎迟鹰的事业,也很…在乎他,才会如此失态。 这些文字,让她的心逐渐沉了底。 不要名媛千金,不要万贯家财,只要家世普通正常、双亲健全… 的确,哪怕是这样低的要求她都…她都达不到。 无怪迟鹰的爷爷会生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也只是希望迟鹰能拥有一段正常的家庭婚姻。 言言言欢:“苏渺,我希望你主动退出,别再绊着他了。” 渺:“……” 言言言欢:“我也知道这样的话,很冒昧,你要是想跟他告状,尽管去,他肯定会和我闹崩。但你要知道,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他好,如果他跟我闹崩了,对他而言…绝不是好事,站在他这一边的人本来就不多。” 苏渺看着宋言欢的这番话,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拿捏住了她的心,她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然后拿着刀子狠命地往那个地方戳。 渺:“宋小姐,既然你跟我坦诚相待,那我也告诉你,不是我想绊着他,是他不放我走。” 言言言欢:“……” 渺:“我不是你这样坚强又开朗的女孩,有好多好多朋友,还有广泛的兴趣爱好,有好多让我羡慕的地方。你既然调查过我的背景,那你应该能明白,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做不到你这样洒脱,我所剩不多,迟鹰是我最在乎的…” 言言言欢:“你就这么自私吗?为了你自己,死死拽着他!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践行自己的信仰付出了多少心血!” 渺:“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凭什么劝我无私。” 言言言欢:“……” 言言言欢:“言尽于此,没好说的了。” 苏渺端着杯子走到了窗台边,深深地呼吸着。 五月的c城,窗外蓝楹花盛开,宛如一片蓝色的海洋。 春天是苏渺最害怕的季节,因为她的妈妈,死在了她十八岁的春天。 又是一年春,苏渺再度陷入到了某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中。 春天真的像强盗一样,一个又一个地掠走她的所爱吗? 她戳开了微博,看到宋言欢适时发了一条状态—— “我希望你得偿所愿,我希望你意气风发,我希望你永远是我初见的那个少年。” 那次聊天之后,苏渺心里宛如盘踞着一条毒蛇,时不时地吐着性子,煎熬着她的心。 她又陷入到了之前的状态,开始整夜失眠,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又陷入了漫长的梦魇。 她从柜子里抽出了刀子,但怕被迟鹰发现,怕他暴怒。 他一定会。 苏渺最怕他生气了。 周五傍晚,苏渺蜷缩着腿坐在飘窗边,抱着妈妈的骨灰盒,透过现在的四方天,望着嘉陵江暮沉的夕阳。 有时候她会常常感觉到恍惚,觉得这些年过得不真实,有时候早上睁开眼睛,她会觉得自己还是高中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妈妈会推开门,骂骂咧咧地叫她起床、给她准备一瓶温好的舒化奶。 苏渺不禁抱紧了妈妈的骨灰盒。 如果妈妈还在,爸爸没有回来,也许她就属于“正常家庭”的小孩。 她会健康乐观、上进开朗,她还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她还在读研… 她会用最好的面目去见他的家人,得到他们的认可,爷爷都说了,不要门当户对、只要正常家庭的女孩,说明他是个通情达理的好爷爷… 可现在,她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的妈妈去世了,她的爸爸是个赌棍… 她也想鼓起勇气啊,像迟鹰所说的那样,想想别人的不幸,想想自己的幸运。 真的很难。 苏渺不由得抱紧了妈妈的骨灰,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唯一能拥有的…她的全世界。 夕阳沉落了江面,只剩下晦暗的余晖,笼罩着即将没入黑夜的城市。 迟鹰的电话响了三遍,她才恍惚地接了起来:“迟鹰啊。” “我到家了。” “嗯?” “又他妈没人。”迟鹰嗓音里带了某种不耐的烦躁,心情似乎很糟糕,“是我忙到忘了跟你说今晚回来,还是我们苏老师根本不在乎她男人是否回家这件事。” “啊,木有。” “别卖萌,我很严肃地和你说话。”迟鹰嗓音缓和了些,扯下了领带随手扔沙发上,站在落地窗边看着江岸灯火,“苏渺,到底要不要跟我好好处。” “你怎么想呢,迟鹰。” “……” 迟鹰揉了揉额头:“我真的要生气了。” “啊,你别生气,对不起嘛,我忘了时间。” “苏渺,我不需要道歉,你到底回不回家。” 苏渺转过头,看到床柜上那只芭比娃娃。 她人生里仅有的一只芭比娃娃,是迟鹰逛遍了京城各大商城,在最漂亮的橱柜里买到的最贵的一只芭比娃娃。 它是她的小公主,她也是他的…公主。 这么多年,迟鹰从来没变啊。 苏渺鼓起了勇气,用力点头,意识到迟鹰看不见,她连忙又道:“我要回家!” “我来接你,在原来的家?” “嗯。” “等着。” 伏鹰 第156节 迟鹰挂了电话,拎着西服外套出了门,地下车库里他开了门,同时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 “许医生,你好,我是迟鹰。之前跟你预约了时间,但我夫人的病情加重了,我明天上午就带她过来,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安排见她一面,诊金我付三倍。” “好,晚些时候,我把她的情况做成文本,提前发到你的邮箱。” 第98章 决断 晚上八点, 迟鹰在九十三级阶梯的底部见到了苏渺。 小姑娘穿着一件宽松设计的大v领连帽卫衣,米白色的裤子,还是一身学生气。 乌黑的长发随意地垂她的身上和腿上, 似披风般环着她,皮肤白得仿佛被冷风刮过, 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慵懒美感。 她一只手捧着妈妈的黑色骨灰盒, 另一只手抱着那只已经过时很久的公主娃娃。 娃娃被她保护得很好,这么多年了, 金色的蕾丝公主裙也还是一尘不染,很干净, 只是有些褪色了。 阿斯顿马丁停在街道对面, 男人从车上下来, 西装勾勒着他匀称颀长的身材, 远远看去满身禁欲气息。 他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 暖黄的路灯下,男人的五官也逐渐清晰, 流畅的下颌线条,清隽分明的轮廓,几乎完美得无可挑剔。 苏渺抬头,见他朝她伸出了手,骨节根根颀长有力—— “把妈妈给我。” 苏渺摇了摇头, 不给。 “那把娃娃给我。” 她还是不给, 迟鹰嘴角抿了抿, 轻哄道:“你总要腾出一只手让老公牵。” 苏渺想了下, 于是将娃娃递给了她,顺势牵住了他的手。 迟鹰立刻反握住, 和她的十指紧紧相扣住, 拉着她上了车。 安顿好她之后, 迟鹰坐进来,覆身过来给她系好安全带。 苏渺嗅到一股熟悉的薄荷气息,是独属于他的味道,她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迟鹰注意到小姑娘吸气的动作,淡笑着,偏头和她接吻,很熟练地用舌尖抵开了她的贝齿,一只手落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则捏着她的下颌,一边吻她,一边轻轻地摩挲她。 “唔…”她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撩拨,呼吸变得紊乱了。 吻了五分钟,迟鹰眸光下移,近距离地看着她莹润微肿的唇,指尖拨了拨,又意犹未尽地咬了上去。 苏渺的手抵在了他胸口,呼吸急促,轻轻推了推:“回家。” 他一边吻着,嘴角勾了痞邪的笑意:“这会儿想回家了?” “嗯。” 亲热够了,迟鹰侧过了身,启动了引擎,平稳地将车驶了出去。 “这娃娃,你还留着。” “对啊,你送我的,我都留着。” “之前搬家,你也没把娃娃带过来,怎么翻出来了?” “因为它是我的宝宝。” “这就想当妈妈了?” “哎呀,小时候扮家家酒那种嘛,一看你就是没扮过家家酒。”苏渺拿着娃娃,对他晃了晃,“我小时候经常和邻居哥哥扮家家酒,我当妈妈,他当爸爸。” 迟鹰冷笑:“原来你还有这种青梅竹马。” “人家早就搬走了,不过每次我妈妈看到我和他扮演爸爸妈妈,她就会骂我是不要脸的烂货。” “……” 迟鹰脸色沉了沉,伸手想去捏她的脸,但是被苏渺挡开了:“乱摸什么,好好开车哦。” “虽然我不想说逝者的坏话,但还是有点忍不住。”迟鹰扫了一眼她怀里的骨灰盒,“妈,不然您今晚给我托个梦,我和您好好聊一聊。” 苏渺笑了起来,将妈妈的骨灰盒好好地搁在了身后的小桌上:“我妈忙得很,她在下面和好多大帅哥约会,哪有空搭理你。” “我不是大帅哥?” “哼。” 苏渺抱着芭比娃娃,用脸颊去贴了贴它,对迟鹰道:“我觉得我现在蛮好的,我也有妈妈啊,只是她现在生活在盒子里而已。她很爱我的,想到她我就会有勇气,人的一生有那么多意外,妈妈走了,也不代表我原生家庭有缺陷嘛…” 红绿灯路口,迟鹰猛地踩下刹车,强大的惯性让苏渺身形猛地向前突了突,吓了一大跳—— “迟鹰!” “抱歉。”车轮胎已经压了人行道的线,凸出了一截。 “哎,你注意点呀,怎么红绿灯都不看,吓死人了。” “走神了。” 两人等待着九十秒的红绿灯,迟鹰一直没说话,沉默了很久,脸色也逐渐冷了下去。 苏渺打量着他,伸手摸他的脸:“你怎么了啊!脸颊都白了。” 迟鹰握住她的手,放到唇下用力吻了吻:“没事,别怕。” 苏渺感觉到他手轻微的颤抖,心疼地问:“是不是累着了,要不换我来开啊?” “不用。” 迟鹰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回去的一路上,他也没什么多余的言辞,回去之后关上门,直接将她抵在墙上,热烈的亲吻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像是要将她吞没了似的。 苏渺揽住了他的颈,竭力地迎了上去,扯开了他的衣领。 …… 持续了两个小时,如果不是苏渺精疲力竭地缩进了被窝里,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结束之后,他躺在她身边,又和她津津有味地接吻了半个多小时,一边摩挲着她的发丝,一边和她随意地聊着天,聊着分开这一周的见闻… 温柔至极。 前几次俩人不会聊天,每次都筋疲力尽沉沉睡去,但苏渺无意间提了一嘴,说如果做了就睡觉,不聊聊天的话,那跟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不管多困,每次结束之后,迟鹰都会将她环入胸膛里,和她聊聊天,随便说些什么都行,而这些温存,会给她带来比性更加充实的愉悦。 在这些事上,迟鹰是最最迁就她的。 “迟鹰,我饿了。”她将自己裹在温暖的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和一只眼睛望着他,“去给我做饭饭。” “我也饿了,你去。” “啊,你好过分。” “夫人,别忘了我今天没下班就提前开溜,坐最近的航班赶回来,本来以为回家了会有一顿热腾腾的爱心晚餐,冷锅冷灶大失所望就算了,我还要开车来接你,接回了你,还要喂饱你…关键是你还懒得不想动,让你上来都不肯。说说,谁更累,谁更过分?” “也是哦。” 苏渺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今天的确不在状态,早几天前就说要做一顿美味大餐给他接风洗尘,“那你把我的裙子扔过来,我去给你做饭饭。” 迟鹰从柜子里翻出一条袒背的性感黑色小睡裙,扔给了她。 “我要做饭,这件多不方便。” “穿这件,我想看。” 苏渺从来都宠着他,抓着裙子钻进被窝里蠕动着,换好了才从被窝里出来,踏着拖鞋走出了房间。 冰箱里没有太多菜,她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所以都没有去逛过超市里。 迟鹰回来,苏渺的生活瞬间恢复了正常,整个人状态也好了很多。 但他不在的时候,她真的太糟糕了。 苏渺取出两个鸡蛋,只能勉强地做个番茄炒蛋,配上青菜,做一份蒜苔回锅肉,简单地应付一顿。 明明说要照顾好他的身体,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做好。 她满心愧疚,望了迟鹰一眼。 男人在阳台边抽烟,玻璃窗掩映着他颀长的身影,指尖拎着一根烟,白雾袅入了浓郁的夜色里,白烟里他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距离感。 迟鹰低头,给宋言欢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了。” 言言言欢:“???” 言言言欢:“什么情况?” c:“你私底下联系我的未婚妻,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你越界了。” 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让她稍稍恢复生活的勇气,这一下子,全让宋言欢毁了。 迟鹰心里涌着难以言喻的愤怒。 言言言欢:“我只是跟她说,你和你爷爷之间发生了矛盾,本来嘛,你爷爷明显不认可她呀,他要求已经很低了,苏渺连最低的条件都达不到吧。” c:“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言言言欢:“我只是不想你这么久的努力付诸东流,你知道吗,我本来可以留在美国,nasa都给我发来邀请了,但我还是回来了,我跟你回来了。迟鹰,你的事业是我们共同的未来,我想帮你。” c:“你想错了,只有苏渺才和我拥有共同的未来,这是我十八岁就给了她的承诺。” 言言言欢:“迟鹰,你看看她,不管是家世还是她现在的状态,她哪里配得上你啊!” 迟鹰近乎忍无可忍,但还是压着脾气问了一句—— c:“她的状态?” 言言言欢:“爷爷向我询问你的大学生活,我们有过一番恳谈,他知道苏渺的全部情况,不然为什么他会发那么大的火。爷爷打听到她大学的一些情况,那时候她隔三差五造访心理咨询中心,精神状况根本就不正常。迟鹰,像她这样子,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这才是爷爷最生气的地方。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了。” 迟鹰的愤怒近乎溢于言表。 他竭力克制着,保持理性,回了她最后一条信息。 伏鹰 第157节 c:“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明天我会让财务付给你离职薪资,相信你在nasa会有更好的发展,祝你生活愉快。” 发完这一句,迟鹰面无表情地删掉了“言言言欢”的微信号。 几秒后,他将手机狠狠地砸碎在墙上。 …… 苏渺已经将香喷喷的饭菜端上了吧台:“快来吃饭了哦!” 迟鹰搁了碎屏的手机,走到桌边,看着香喷喷的两菜一汤:回锅肉,炒时蔬,番茄蛋汤—— “丰盛。” “你在嘲讽我?”苏渺端着碗走过来,“这叫丰盛,这是最最简朴的小菜了。” “没有辣椒,对我来说就是丰盛的顶级美味了。” “啊,看来我们川菜真是…”苏渺笑着,像摸狗狗一样摸了摸迟鹰的脑袋,“给男朋友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啊。” 迟鹰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她拍着他的脸:“去给我舀饭。” “遵命。” 迟鹰去舀了饭,和她一起津津有味地吃着。 他给她夹了菜,苏渺也赶紧给他夹。 俩人仿佛真的过起了新婚夫妻般的生活,在这样的相互体贴中,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诶?手机怎么碎屏了?”苏渺敏锐地察觉到他手机屏幕,拿在手里仔细检查着,这屏幕都碎成雪花了,不知道还以为他拿砖头砸屏幕呢! “手滑了。” “怎么这么费啊,不好好拿着。”苏渺像所有精打细算的妻子一样,埋怨道,“换原装屏好贵呢,都可以换个新手机了。” 这姑娘从来喜欢絮叨,迟鹰竟也喜欢听这些,这让他觉得生活有人间烟火气。 “那就换个新的。” “等学校发了工资,我给你买个新手机。” “谢谢老婆。” 苏渺用手机拍了拍男人的脸,笑着说:“不谢,小鹰疼你。” 她冒犯的举动让迟鹰揪住她的手:“你还来劲儿了。” 俩人一阵打闹,差点又打到床上去了。 “好好吃饭!搞什么呀!”苏渺严肃地叫停,坐回吧台边,“饿死了都…” 迟鹰狭长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下。 “笑什么!”她用筷子敲敲他的碗。 迟鹰看着她袒背的黑色小睡裙,勾勒着她浑|圆的胸部和婀娜的臀。 “宝宝,不然你还是去换条裙子?” “嗯?” 男人凑近了她,炽热的呼吸轻拍着她的耳畔,“你现在这样,太他妈欲了,没法好好吃饭。” 苏渺站起来:“迟鹰,我想打死你!” “我错了,去换一件。”迟鹰推着她,“苏老师穿成这样陪着我,真的太不正经了。” 说完他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苏渺狠狠地踹了他一下,回房间换了件米色的居家服走出来,气呼呼道:“让我穿,穿了又嘲笑我,你以后再想让我听你话,是不可能了!” “你本来也不需要太听我的话,你自己想穿就穿,不想穿就不穿。” “这是你说的!” 苏渺低头默默吃饭,不理他了,像真的生气了似的。 迟鹰自顾自地感慨:“有时候希望我女朋友任性,有时候又希望我女朋友听话。” “你怎么不上天呢。” 迟鹰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小鹰,最近过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她对他笑了下,露出可爱的两颗小虎牙,“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光,就是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光!” “忽然表白,受宠若惊。” “抱。” 苏渺很主动地伸出了手,迟鹰接住她,跟她抱了抱,揽入怀中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好吃饭。” “嗯!” 吃完饭之后,迟鹰主动收拾了餐桌,去洗碗槽边清洗。 他不爱沾油星子,但没办法,不会做饭,只能承担洗碗工作。 苏渺走到他身边,背靠着柜台,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迟鹰,你工作…还好吗?” “我把宋言欢辞退了。” 她惊呆了,“为什么!” “她插手我的私人生活。”迟鹰系着围裙洗着碗,表情冷淡,“如果我手下的每个员工与合作者都这样,我还过不过日子了。” 苏渺撇撇嘴,闷声道:“你身边不少追求者嘛,她也是其中之一。” “她是合作者,仅此而已。” 她“哦”了一声,担忧地说:“那你把她辞了,你爷爷会更不高兴了。” “小鹰,我能走到今天,所拥有的一切,不仅仅是爷爷给我的,我也有自己的基础。” 迟鹰回头望着苏渺,郑重其事道,“爷爷气得撤了我的ceo和一切总裁职权,但是研究部负责人还是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摇了摇头。 “北鲲集团是做高精尖智能产品的科技公司,而他们目前最核心、最前沿的科技在我身上,所以现在是他们离不开我,爷爷也深知这一点。” 苏渺看着少年漆黑的眸子里隐隐透着的光,仿佛又看到了他在国旗下演讲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十八岁清晨—— “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靠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不靠任何人的喜欢和偏爱。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 “所以,我有底气为我喜欢的女人、据理力争。” 强烈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着,她垂下了眸子,筷子平静地戳着碗里的饭粒,眼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但她嘴角…却绽开了很甜很甜的微笑:“迟鹰,明天我们去鹧鸪山玩!” 第99章 晨曦 次日, 秦斯阳先去渝中区接走了季骞和妹妹,也没等迟鹰和苏渺,将车开上了高速。 秦斯阳给迟鹰手机发去了定位, 让他届时直接开车过来。 苏渺本来以为迟鹰是想睡个懒觉,才没和双胞胎一起, 没想到他起得还蛮早, 七点半就把睡意正浓的苏渺从床上拉扯了起来。 她昨晚太累了,根本醒不来, 眯着眼睛坐在床上嘟嘟哝哝、骂骂咧咧。 眯着眼睛,除了困、还是困。 迟鹰先给自己收拾好了, 又拿了洗脸巾过来给苏渺洗脸, 完事儿之后将她抱到梳妆台边, 打开瓶瓶罐罐给她洗脸化妆。 她将后脑勺抵在男人胸口, 眯着眼睛,任由他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 小心翼翼地上妆。 “你会么?”她打了个呵欠。 “跟你同居这么久,看也看会了。” “能一样么,看美妆视频和上手,是两码事。”她靠着他硬邦邦的胸口,懒懒道, “我也跟着视频学, 但技术还是很烂, 现在都不会画眉毛, 想着什么时候去纹一下呢。” “没必要,我给你画。” “实在不敢信任啊。” 迟鹰轻哼了一声, 仔仔细细地用眉笔替她勾勒着浅淡的远山眉。 她的五官很清淡, 不属于浓眉大眼型, 而是属于很高级的耐看型,其实迟鹰反而喜欢她妆容不施的样子,觉得更有味道、也更真实。 上了妆之后,旖旎明艳之感就出来了,属于大家一眼望去就会定住的漂亮美人。 “我们女朋友这张脸啊。”他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怎么啦,丑到你啦?” 迟鹰将自己的脸和她贴在一起,指尖捏着她的下颌,看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跟我太般配了。” “……”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苏渺懒洋洋地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 她跟着美妆视频学了这么多年的化妆技术,居然比不上迟鹰这一早上不过二十分钟就给她捣鼓出来的效果! 他给她画了一个日常系的淡妆,眉毛细细长长,弯若柳梢。 眼线也是流畅的一条微勾,她的眼线笔出水太多,居然也没被他弄糊。睫毛弯弯长长,毫无累赘,也不像她平时卷的苍蝇腿,东一坨西一坨。 更别说这精致又自然的豆沙唇,鼻影和高光完美地修饰了她的脸型。 迟鹰的化妆技术简直没得说啊,这就是书法名家的化妆技术吗! 苏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愣地感叹道:“我好美啊!” 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美。 “是是是,把我美傻了。”迟鹰冷笑着,从衣帽间找出了合适的衣服扔给她换上。 伏鹰 第158节 苏渺换了浅绿色t恤配浅色系的帆布背带裙,扎了两个很可爱的麻花团子头垂在耳边,又取出了崭新的运动小白鞋,出来时便是一身清爽的休闲登山装。 迟鹰特别贤惠地拎了小行李箱收拾着她日常要用的瓶瓶罐罐和洗漱用品。 苏渺则愉悦地站在落地窗边,迎着阳光自拍,拍完一张美美的照片,还破天荒地配图发了朋友圈—— “今天是男朋友的手艺【开心】” 她很少自拍,更少发朋友圈,更更更少秀恩爱。 这还是迟鹰回国之后,她第一次秀。看得出来,照片里的姑娘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没两分钟便攒了二十多个赞和一堆评论——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哼哼哼!还在腻歪呢!快出发了,我们都要到了!” 是思沅不是思源金牌虾水饺:“我哥在开车,让我代他评论:乖。” 谧谧大可爱:“啊啊啊太可爱啦!祝福班长和副班长!” 大路朝北:“【呵呵】去掉文字会更乖。” 玥玥:“老师好可爱哦。【鲜花】【鲜花】” …… 迟鹰收拾好行李箱,摸出已经碎得稀烂的手机,给她点了个赞。 他看出了苏渺今天心情很好,其实,从昨晚他对她的那番坦诚之后,女孩的心情就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 他稍稍有了些信心。 这姑娘状态实在不对劲,他和秦斯阳都发现了,但迟鹰相信这一切都能好起来,他认识的苏渺一向是坚强的女孩,他会治好她的病,让她重新回到以前的状态。 临走时,迟鹰望见小姑娘慢吞吞地又从书房里取出了那只黑色的骨灰盒。 他顿了顿,用商量的口吻道:“小鹰,妈妈就……不带了吧。” “啊。”苏渺面泛犹疑之色,“不能带吗?” “要开很久的车,她老人家怕是要晕车。” “不会啊,我妈妈才不晕车。” 迟鹰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大学的时候,也把她带在身边吗?” “昂。”苏渺点头,“开学第一天还和室友吵了一架,她说她害怕,我说这有什么怕的,她是我妈妈,她又没有变成鬼,只是一直住在盒子里而已…然后室友就跑去报告辅导员,我就被单独安排在了一个两人间,后来蒋希琳就主动申请和我住了,她也在北央大学呢,我们俩大学玩的特别好,她还带我去酒吧玩。” 提到蒋希琳,苏渺真是满眼都是笑意,她特别特别喜欢蒋希琳,因为她是迟鹰介绍给她的,而且是在他们最幸福的时候… 迟鹰见小姑娘提到她,眼底都是笑,于是耐心问道:“你和蒋希琳那疯丫头居然能玩到一块儿?” “对呀!她对我特别好,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的,大学四年全靠她带我玩儿。” “爱?”他听着有些吃味了,“你第一次对一个同性女生使用这个字。” “哼,我们就是很要好,我们每晚都一起睡呢。” “我真的要吃醋了。” 苏渺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啦,快提箱子,我们都要迟到了,秦思沅等会儿又要打电话催命了。” 迟鹰的视线又落到了小姑娘怀里的骨灰盒里,很小一罐,当时只装了很小一部分骨灰,就是为了方便携带。 他又问:“那你出去旅游,也带着妈妈?” “我没有出去旅游过啊。” 迟鹰心有些疼,走过来轻轻抱了抱她:“以后我会多带你出去玩。” “好哦。” 迟鹰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骨灰盒,将它搁在了玄关架子上,轻哄道:“那今天不带,行吗,小鹰?” “是秦斯阳他们不让带吗?” “不是。” “那…那为什么啊。”苏渺抱住了骨灰盒,紧紧搂在怀里,“我只是想带妈妈去看看雪山,她特别爱拍照,也爱旅游。以前她就说等我出息了,要我带她去旅游。” “可你妈看不到了。”迟鹰语气有些着急促,“你什么时候能接受现实,你妈妈已经走了,走了就是没有了,她看不见、听不见,你死死抓着她,不让她走,你是把自己困守在了过去。” 苏渺连忙退后了两步,看着迟鹰:“你别这样说。” 迟鹰必须帮她走出来,必须帮她摆脱这种依赖感,严肃道:“苏渺,今天不准带。” 女孩看看小瓷罐,又看看他:“不让带,是因为你觉得我生病了吗?” “你自己觉得呢,小鹰。” 她低下头,咬着唇,唇瓣都咬得发白了:“我真的只是想带她看看雪山,我想让她好好享福,但她走得太早了,她都没看到我现在出息的样子。” “小鹰,我还是那句话,她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不管你带她去哪里,她都不知道了,但活着的人还活着。” 她的手攥紧了骨灰瓷罐外面的绒布:“道理谁不懂。” “行了小鹰,把它放在家里。” 迟鹰说着便拎过了她手里的骨灰盒布囊,苏渺没有给,抢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盒子掉在了地上。 苏渺赶紧扑过去捡起盒子,轻轻拍了拍。 幸而外面包裹着厚厚的布囊,小瓷罐并没有摔坏。 “不带就不带,你抢什么呀迟鹰!好好说话嘛!” 迟鹰见盒子没事,也松了口气,不过即便这样,这小哭包居然还没哭,倒也算有进步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 怎么会不着急,他真的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摆脱心理上的依赖。 苏渺将骨灰盒放在了玄关架上,对她道:“妈妈,你女婿不让你去,那就只能不带你了。哼,你要怪就怪他,别怪我。” 说罢,苏渺撇嘴,闷闷地走出了房间,跟迟鹰一起下了楼:“仔细我妈今晚给你托梦!骂你哦。” “放心,老子百鬼不侵。” 他换了鞋,拎着行李朝电梯走去。 小姑娘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本来以为她还在生气,没想到进电梯的时候,她还是很主动地牵起了他的手。 迟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和她指尖紧紧扣住。 “还生气?” “有点。”她轻哼了一声,“但难得和你出去玩一次,不想破坏好心情,别惹我啦。” 迟鹰牵起她的手,放在唇下吻了吻:“这我不能保证。” 苏渺又瞪他。 他冷笑:“看什么,该说的…我还会说。” 她使劲儿甩开他的手,迟鹰却紧紧攥着,“看来我们小鹰是真的要开始撒野了。” 她被他牵着,却还是握着拳、狠狠地捶了他一下:“迟鹰,你越来越讨厌了。” “不依着你就叫讨厌,惯的你…” 地下车库里,迟鹰将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回到驾驶座的时候,看着小姑娘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不忍心,对她道:“我有东西忘了,等我一会儿。” “丢三落四,快去。” 五分钟后,苏渺看到迟鹰走出电梯,捧着她母亲的骨灰盒。 “哎??” 迟鹰坐上了车,揉了揉眼角,妥协道:“行了,带咱妈去看看雪山。” “啊啊啊!”女孩一把抱住他的颈子,“你真好。” “但有条件。” “你说。” “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但不管做什么,你都要配合。” 苏渺低头看着布囊里的黑色小瓷瓶,终于点了点头:“好嘛。” 迟鹰踩着油门,手搁在方向盘上,实现平视前方。 默了很久,他沉声道:“小鹰,早点好起来。” “你还欠我一辈子。” 第100章 催眠 苏渺站在门外, 看着心理诊疗中心那几个字,迟迟不肯挪动步子,直到迟鹰牵起了她的手, 拉着她走了进去。 “神神秘秘的,我当你带我去什么秘密基地呢, 原来是心理咨询室, 又不是没去过,还卖关子不告诉我。” 苏渺似乎对这样的地方习以为常了, 主动迈步朝电梯走去。 迟鹰怕她不当回事,故意说道:“这不是你以前大学设立的那种免费心理咨询室, 许医生是国家特级心理咨询导师, 不仅接诊病人, 而且接诊心理医师, 是业内最权威的专家。” “诶?心理咨询导师?” “嗯,心理治疗师平时接触太多负面情绪, 也会有产生心理疾病,所以心理导师也会帮他们进行治疗。” 迟鹰耐心地解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负面阴暗的情绪,这很正常,就连心理咨询师都难以幸免, 所以你不需要自卑。” “你跟我解释这么多, 就是怕我自卑哦?” 迟鹰云淡风轻地笑了:“其实, 我是想告诉你, 今天的诊费真的很贵,panpan你别不当一回事。” 提到这个, 平日里精打细算的苏渺立刻来劲儿了, 揪着他询问道:“多少钱啊?” 伏鹰 第159节 “你一年的薪酬吧。” “迟鹰!”苏渺惊呆了, “怎么会这么贵!” “我说了,许医师是导师型的专家,我提前一个月预约都没排上号,今天是特诊。” “那也太贵了!” 迟鹰捧着她单薄的肩胛骨,另一只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布囊:“只要你能开心些,老公不惜一切代价。” 苏渺终究还是咬牙答应了,郑重其事地做着心理准备,想着一定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花了这么多钱呢! 见迟鹰把骨灰盒拿走了,她恋恋不舍地一再回头。 “行了,你和医生聊,我也和妈妈聊一会儿。” 苏渺回头叮嘱:“那你不准把她带进男厕所。” “……” 许医师是一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穿着白大褂,看到苏渺,他温和地笑了笑:“你好,迟夫人,迟总为您预约了这次诊疗。” 苏渺又回头看迟鹰,他对医生道:“你叫她苏渺就行了。” “好的。” 许医师嗓音很温柔,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对苏渺道:“您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这么贵的吗?” 迟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什么病人啊,连医生都怼?” 许医师无伤大雅地笑着:“我们会用催眠的方式‘随便聊聊’,您放心,如果没有实质性进展,我全额退款。” “你不用管她。”迟鹰道,“她就小孩子脾气。” “那就请您跟我进催眠室。”许医师说着,将苏渺迎进了一间暗室。 苏渺看了看封闭的房间,又看了看许医师,她对陌生男人都有某种如小兽般的警惕和不信任,揪着迟鹰的衣角:“你陪我,行不?” 迟鹰扯开了她的手,放在掌心用力按了按:“小王子不能代替玫瑰进行光合作用,你需要独自面对。” 她想想,觉得也是,跟着许医生进去了。 迟鹰坐在三面落地窗的二楼休息厅,许医生的助理替他泡了一杯花茶,并且递给了他一台平板。 从平板上可以看到催眠室的在线无声监控,以保证绝对的安全和私密。 迟鹰当然是用人不疑,礼貌地向助理道了声谢,随手拎过杂志架上的一本《国家地理杂志》,翻阅了几页,视线微抬,落在桌上的骨灰盒布囊上。 “看看您女儿。”他自言自语,嗓音平淡,“看看您当年的一念之差,给她的人生带来了怎样的灾难。” 半晌,他苦涩地笑了,抬起杯子敬了敬它,“当年的事,我们两个都有责任,你把她推入深渊,我把她丢在了深渊。” “现在我想救她。” 迟鹰放下水杯,修长的指尖擦了擦眼角,看着窗外的阳光,“我想帮她恢复勇气,不惜一切代价。” 两个小时后,苏渺和心理医生结束了聊天。 许医师脸色似乎不太好,给迟鹰递了个眼神。 迟鹰将车钥匙递给苏渺:“去车里待会儿,我和医生聊聊。” 苏渺听话地点点头。 来到会客室,许医师给迟鹰接了一杯水。 迟鹰见他脸色低沉,想来情况不容乐观,顾不得喝水,径直开口问道:“医生,有什么话请直说。” “迟先生,您的夫人…她患有轻微癔症。” “癔症?” “即分离转换性障碍,通俗来说,就是会出现一些幻觉,把想象的…或者梦境中的事情当做真实发生过的事。” “什么原因导致的?” 许医生给迟鹰接了一杯水,解释道:“原因是多方面的,诸如突如其来的生活压力,内心冲突、自我暗示,都会使她产生臆想…听她说大学时候就有心理障碍了,现在病情……愈演愈烈了。” 迟鹰听到医生这样说,心凉了一半。 连日来的不正常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迟鹰真的没想到,她病情严重成这样,还在他面前伪装得若无其事。 “她一直是很坚强的女孩。”迟鹰回忆道,“至少我认识的她,不会仅仅因为母亲的去世、还有我当年的背弃…就病成这样,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如果苏渺是这样的女孩,迟鹰当年就不会做出如此决断的选择。 他望向许医生:“我能否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样的臆想?” 许医师之前就收到了迟鹰的邮件,知道苏渺过往全部经历,他摇了摇头:“刚刚进行了深度催眠,有一段儿时被选择性遗忘的记忆,恐怕才是她产生癔症的根源。” 迟鹰愣了愣。 他一直以为苏渺会这样,是因为这几年的遭遇,但听医生这话,似乎另有隐情。 “选择性遗忘?” “嗯,如果童年时期经历过某一段创伤性体验,痛苦到…心理实在难以承受,大脑为了保护自我,就会选择性地遗忘那段经历。” 许医师尽可能用通俗的语言向他解释,“虽然大脑浅层记忆遗忘了那件事,但它会留在深层潜意识里,某一天当伤痛再度到来,就会唤醒那段记忆。甚至诱发癔症,也就是幻觉。” 迟鹰的心都揪紧了:“那么…你找到了那段记忆?” “通过催眠,我的确找到了那段记忆,但她的描述很散乱,我大概推测,她在幼年时期,亲眼见过她的母亲遭受男性侵害的场面,并且很可能…场面十分残忍暴力。” 迟鹰的手紧紧地扣住了杯子,指甲发白,手背泛起了青筋。 他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经历。 母亲是孩子最大的安全感来源,而她却眼睁睁看着最依赖的母亲被人给…… 心灵遭受了怎样的痛楚,才会让她的大脑将那段记忆选择性遗忘! 迟鹰不敢想。 许医师继续道:“您说她的母亲去世了,她一直怀念着她,过度的思念诱发了她童年深埋的这段创伤性体验。” 迟鹰的心很乱,漆黑的眸子几乎无法聚焦了。 许医师给了他几分钟的时间,消化刚刚的内容,重新给他泡了一杯茶。 片刻后,迟鹰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经历的时候她还太小,记忆很模糊,但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男人脸上的黑斑。” 迟鹰眉头蹙了起来:“黑斑?” 许医师提醒道:“因为这段记忆过于隐秘,如果不是催眠,恐怕都难以挖掘。所以请您尽可能不要对她提及此事,以免刺激她。一切治疗,都要在专业医师的帮助之下进行。” “我明白了,预约下一次诊疗时间吧。”迟鹰毫不犹豫道,“只要能治好她,价格随您开。” “我一定全力以赴,但其实,心理疾病的治疗,很多时候往往要靠自己…如果她能够自行克服,勇敢扼杀心里的恶魔,事半功倍。” “我会帮助她。” …… 走出心理诊疗中心已经是中午了,迟鹰拉开车门:“上车,叫秦斯阳发个定位到我手机。” 苏渺系上了安全带,将懒洋洋地搁在窗边,心情闷沉沉的。 “怎么了?”迟鹰捏了捏她的下颌。 “不知道,醒过来之后,一直感觉心里压了块石头,说不出来,但是不舒服。” 迟鹰记得许医师说过,那段记忆深藏在她的潜意识之中,每一次催眠治疗,都会逐渐唤醒它。 她必须要自己克服它,扼杀心里的恶魔。 “是不是特别糟糕?”她担忧地询问迟鹰,“你和医生聊了那么久。” “还好。”迟鹰云淡风轻道,“生病了就好好治,切记讳疾忌医。” “才没有讳疾忌医呢,我肯定要好好配合医生的,不然我怎么去帮助学生,我可是苏老师!” 迟鹰浅浅地笑了,牵着她的手吻了吻:“我们小鹰一直很勇敢。” 埋藏着那样深刻而痛苦的记忆,她能变成他曾经认识的模样。 真的很勇敢。 一路无话,来到川西古尔沟小镇上,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 古尔沟以温泉最为著名,有不少游客过来游玩,所以这边旅游产业非常发达,沿街都能看到路边有不少叫卖烤兔、烤鸡的店家,招揽着客人。 一下车,苏渺便感觉到了高原的气温,冷嗖嗖的,她不由得捻紧了衣领。 迟鹰脱下了身上的冲锋衣搭在她身上。 双胞胎在酒店楼下接到了他们,秦思沅穿着一件俏皮可爱的卡通羽绒马甲,走过来揽住了她的小姐妹:“你们居然磨蹭了一整天!假期都过半了!你们做啥子去了哦!” 苏渺没好气道:“某人觉得我有精神病,带我去看医生了。” “啊哈哈哈哈。”秦思沅笑了起来,显然把这话当成了玩笑,“你啥时候这么有幽默感了。” 只有身后的秦斯阳担忧地望了迟鹰一眼,很想问问情况,但几番都没开口。 迟鹰也没有多说什么,走进酒店大厅,摸出两人的身份证登记开房。 开房的时候,苏渺拉着秦思沅的手:“今晚我跟你睡,好久没有聊天了。” 秦思沅无情地推开她:“那是不可能的,我男朋友又来了,我肯定要和他来一个彻夜不眠的温泉之夜撒!你做梦嘛。 “……” 她又睨了她哥一眼,趁着迟鹰办理入住的间隙,冲苏渺努努嘴:“我哥说他不介意把他的床分你一半。” 苏渺踹了她一脚,压低声音严正威胁:“迟鹰在,别乱开玩笑!” 秦思沅笑眯眯地躲开,朝着电梯走去:“我回房间陪我宝贝了,你们休息会儿,可以去楼下泡泡温泉,晚上一起吃烤兔啊。” 苏渺和秦斯阳坐在沙发边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秦斯阳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本兄长的确不介意把床分你一半。” 伏鹰 第160节 却没想到,迟鹰冷冰冰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你不介意把什么分她一半?” “……” 秦斯阳:“没有。” 苏渺终于展露了笑意,清清甜甜,左脸旋出了一颗小梨涡,不过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又立马板起脸。 他们拎着行李上了楼,在迟鹰要跟着进房间的时候,秦斯阳已经迫不及待将他叫进了房间。 “医生怎么说?” “癔症。” “癔症!!!”秦斯阳惊呆了,“怎么可能!她好好地怎么会得癔症!” “小时侯,经历了特别糟糕的事,这些年又过得不顺…” 秦斯阳知道他不会说,也不再多问,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靠着落地窗,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明月。 几分钟后,迟鹰睨着他,嘴角冷淡道:“你想的对。”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如果她跟了你,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迟鹰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语气冷淡,“你会体贴她,不会让她受到这种精神磋磨。” 秦斯阳冷笑:“你他妈聪明,回来这么久了,都没看出来她不对劲。” “她向来擅长伪装,在我面前…总是竭力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和你在一起,她就是压力百倍。在她来嘉淇私高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你们并不般配,强行在一起会很累。” “这是她的选择。”迟鹰低头,把玩着那枚沉积了多年风尘的山寨打火机,“她喜欢优秀的人,因为她也想变得更优秀。”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抗争,从来未曾有一刻松懈,即便是现在。 …… 苏渺换了一件淡青色荷叶边的两件式泳衣,来到了楼下的温泉花园。 秦思沅和季骞正在围着栅栏的小池子里泡着。 季骞皮肤偏黄,但浑身都是劲劲儿的肌肉块儿,力量感十足,又沉默寡言,不怎么喜欢表达。 秦思沅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跟个小麻雀似的,他倒也能忍耐。 见苏渺过来,她连忙扬手叫住她:“宝贝,我们在这边哦!” “你们泡呗。”苏渺毫不犹豫选择了他们栅栏隔壁的池子。 “哎!一起泡呀!” “尴尬死了。” “有啥尴尬的嘛。” “我才不要当电灯泡。”苏渺走进隔壁的小池子,一个人舒舒服服地泡着… 秦思沅侧过头,望向身边这个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男人:“一路上都不开腔,你是不是不喜欢跟我们一起出来耍嘛?拉长了一张脸,也不和我哥聊天,还要我来硬尬话题。” “没什么可聊的。”季骞语气平淡,“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共同语言。” “那你和我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没有共同语言咯。” 季骞偏头望了身边女孩一眼,她脸颊泛着潮红,五官是那样明艳清透,眉不染而翠,唇不抹而红,几乎都不需要任何妆容的修饰,最素颜的样子都是那样动人。 他初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浓眉大眼,很有福气,看着也很热闹。 他的生命太冷清了。 人往往缺什么就会想要得到什么,他向往秦思沅身上的这份的热闹,渴望拥有。 “我们的确共同语言不多。” 秦思沅眉毛一歪,正要生气,季骞却揽住了她的肩膀,“但我喜欢听你说话,不管说什么,都喜欢听。” 她抿嘴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他:“那你不要冷着一张脸嘛,我哥本来就不喜欢你,你这样他就更不喜欢你了。” “他不喜欢我很正常。” “看嘛,你们两个关系不好,左右为难的人是我哎!我爸和我妈都有自己的家庭了,都不管我,只有我哥管我了。” “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他就不会有看得上我的那一天。”季骞平静地说,“我不需要谁看得上,也不会去讨好谁。” 秦思沅知道这男人宁折不弯的脾气,也很懂分寸,不再勉强他了,只靠在他宽阔的肩上,闭着眼睛休息—— “前面几个男朋友都是假的,玩玩而已,骞哥,我只对你真心过。” “我知道,饺子。” “我也没和他们做过。” 隔壁栅栏里偷听了很久的苏渺,忽然回了头:“哈?” “苏渺!闭嘴!” 第101章 隐秘 秦思沅拉着季骞来到了苏渺的池子里。 苏渺这重度社恐症患者顿时不安了起来, 脸颊微微泛红,一个人默默地游到角落里呆着。 满脸局促。 秦思沅简直要被她这模样给可爱死了,淌着水游过去, 捏了捏她的下颌:“我去,你真的对谁都脸红啊!” “没有!” “还说没有, 是不是我们家小哥帅到你了?” “才不是。”苏渺都不好意思看季骞, 别过了头去。 当然也不是因为季骞,她跟任何不熟悉的男人交往, 都会有局促的感觉。 尤其…还是在这种温泉池这种穿泳衣的地方。 老社恐人了。 季骞看出了苏渺不自在,对秦思沅提议:“我们去别的池子?” “不要, 我闺蜜一个人太寂寞了, 我陪陪她。” “我看她并不是很想让你陪。” “唷,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女人心了?” 秦思沅阴阳怪气地打趣他, 他倒也不和她辩解争论,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这时候, 穿着白色浴袍的迟鹰和秦斯阳沿着幽静的青草步径走了过来。 这俩人出现在温泉花园中,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女人的视线追随。 秦斯阳皮肤白得跟每天涂抹身体乳、保养得当的十八岁少女似的,加上匀称的肌肉线条,斯文清冷, 真给人一种秀色可餐的感觉。 而他身后的迟鹰, 极具男人味儿的麦色皮肤, 无论是胸肌还是腹肌量都更加充沛, 且身上有一些手术残留的疤痕,更显野性不羁。 这俩人走在一起伯仲难分, 各有特点, 都称得上人间绝色了。 秦思沅手肘戳了戳苏渺, 用眼神挤了挤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你让我羡慕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羡慕什么?” “这俩尤|物…都爱你爱的要死。” “别乱讲。” “哎,我是没有这等艳福咯。” “你哥要是知道你私底下叫他尤|物,打不死你。” “哼!” 说话间,迟鹰进了池子里,径直来到苏渺身边,顺手把秦思沅扯到了一边去。 “哎哎哎!过分。” 季骞将手臂搁在了温泉池的碎石外壁边,给她递了个眼神。 秦思沅立刻笑嘻嘻地游到他身边,靠着季骞粗壮的手臂,让他这样虚揽着她。 “还是我骞哥好。” 秦思沅不是讨喜的性子,很多人嫌弃过她,就连班上那些假装和她要好的闺蜜,都不知道背地里说了多少坏话。 但在季骞这里,秦思沅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嫌弃,他永远包容他,不管她说错、做错什么。 苏渺低声问迟鹰:“这个池子有点烫,你觉得怎么样?” “还能忍受。” “你最怕烫了,以前泡澡都要调低温。” “不是我怕烫,男人都怕烫。” “为什么。” 秦思沅笑着接话道:“这都不懂,高温杀精啊!” 话音未落,季骞一个爆栗敲她脑袋上:“你什么都懂,少说两句。” “唔…” 秦思沅捂着脑袋瞪了他一眼,季骞很不客气地望了回去,倒也不怕她。 苏渺被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样子逗笑了。这俩人的相处,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高中那会儿,秦思沅浑得跟个混世魔王似的,脏话连篇,脾气暴躁又骄纵,属于那种走在大街上、十个路人有八个都想把她痛扁一顿的讨厌鬼。 但在沉默寡言的季骞面前,骄纵的大小姐居然也不再说脏话了、虽然玩笑尺度依旧不合适,但她明显变乖了。 秦斯阳看着自家妹妹这么幸福的样子,虽然他真的不喜欢季骞,也不信任这体育生能给她多么光明的未来。 但他愿意让她幸福。 伏鹰 第161节 只要她别隔三差五换男友,季骞…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季骞,你现在在省队怎么样?”秦斯阳主动开口和他搭话。 “最近主要是和其他省份的赛程。” “未来有什么打算?听思沅说你想进nba?” “没有,她想让我进nba,这样她就可以跟她朋友吹牛逼了。” 秦思沅:…… 季骞淡淡道:“我想进国家队,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 “这可不容易。” “我知道,在努力。” 季骞知道秦斯阳是在套他的情况,但他不想说太多,因为这些未来规划,怎么说都感觉像在画大饼,而他的性格向来是不喜欢说空话。 他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还没有做到的事情,就不愿意多说。 季骞转移了话题,望向了苏渺:“那晚你还好吗?” “啊?” “你忘了,伊人浴足馆我遇到你了,你醉得厉害。” 苏渺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制止他,迟鹰敏感地开口问道:“什么时间?” “年初吧,后来我叫路兴北来接她。” 秦思沅伸手打了他一下:“你看到她喝醉了,你居然不叫我?” “路兴北是我哥们。” “你…你…你这真是…”秦思沅有点无语,又有点小八卦,回头望向苏渺,“你有没有给你未婚夫戴绿帽子啊?” 苏渺:“……” 竭力忍住想撕她嘴的念头。 迟鹰仍旧死死盯着季骞:“你说她在伊人浴足馆,做什么?” “她找她妈妈,哭得很厉害,我听路兴北说起过,她妈妈好像已经过世了…” “季骞。”苏渺制止了他,不希望他再继续说下去。 季骞当然适时闭嘴了。 一时间,温泉池的气氛尴尬了起来。 秦思沅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于是拉着季骞去汗蒸房,离开了池子。 过了会儿,秦斯阳也离开了,只剩了苏渺和迟鹰俩人。 苏渺用余光撇见身边的男人脸色低沉了下去,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没给你戴绿帽子。” 话音未落,温热的池水之下,男人的手掌住了她的腰,温柔地贴了上来,俯身含住了女孩柔嫩的唇瓣,舌尖缠绕着她,吮吸着那一片柔软的所在。 苏渺被他强有力地占有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思考,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池水的温度似在升高,俩人一直吻到彼此脸颊都泛起了潮红,身体也开始绷紧,这才慢慢地松开了对方。 迟鹰看着怀里的女孩。 她仍旧是他记忆里初见的样子,纤瘦单薄,如小兽般敏感的眼神里藏着警惕。 她在他面前,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开朗坚强的,时常对他笑,也只对他笑。 正如秦斯阳所说,因为骨子里的卑微,所以她把最好的一面都给了他。 从刚刚季骞的只言片语里,还有今天上午许医师的话里,迟鹰才恍然意识到,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这女孩的世界是如何崩跌、一团破碎。 不敢细想,心都碎了。 他又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唤了声:“小鹰。” “什么。” “我爱你。” “哎呀。”苏渺又脸红了,赶紧将脸颊埋入他的颈窝里,“你说些什么肉麻话哦。” “迟鹰会爱你。”他咬着她的耳垂,又欲又认真地重复着,“直到他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天。” 苏渺都快融化在他身上了,这会儿有几个陌生人进了池子,她连忙起身,穿着白色浴袍走了出去:“我热起来了,先上楼了。” “一起。” “别,你去找秦斯阳他们再泡一会儿吧,你都开了一天的车。” “也行。” 他知道苏渺需要时间独处,没有勉强,去汗蒸房里找秦斯阳了。 苏渺裹着浴袍回房间,洗完澡后,换上了性感漂亮的黑丝绸吊带睡裙。 室内吧台边,她看到迟鹰竟然还醒了一杯红酒,还准备了浪漫的蜡烛。 她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浅浅的一杯红酒,还没来得及入口,便接到了路兴北的来电—— “妙妙,你之前说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徐尧,是尧舜禹的尧?” “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咋没查到呢?” 苏渺的心猛地一沉,放下了酒杯:“你去调查他了?” “你这么怕他,我肯定要摸摸他的底细。”路兴北咋咋唬唬道,“是不是记错字了,没查到有这个人啊,你是听谁说他叫徐尧?” “我…我不知道。”苏渺端起酒杯,下意识地喝了一口,皱眉道,“我就是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我爸,就…就是叫徐尧。” “你别急。”路兴北听出女孩语序混乱,连忙道,“指不定你是听错了,那我再把什么徐耀啊徐姚啊,都查查看,肯定有线索。” “路兴北,算了,你别管这个了。”苏渺知道路兴北是冲动的性子,怕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不要管了。” “没得事,我怕什么,这麻烦要是不尽快解决掉,你这辈子也不得安宁。”路兴北揉了揉鼻子,闷闷地说,“你还想不想嫁给那外地崽嘛,别让这种人|渣拖累你。” “路兴北。”苏渺严肃地说,“谢谢你帮我调查,但这事你就别插手了,法治社会,你要是因为我进去了,才是让我一辈子不得安宁。” 路兴北听她这样说,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好嘛,我不动手,我再查查看,究竟是个什么底细。” 她稍稍松了口气:“你真的不用做这些。” “没事,当我闲得无聊呗。” 苏渺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灌进肚子里,仔细回忆着,究竟是在哪里听到“徐尧”这个名字。 不能细想,一想就头疼,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越来越重了。 莫名地…她想到了妈妈。 想到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印象中的苏青瑶,一直是个爱笑的女人,性格爽朗又热情,偏她还漂亮得很,周围很多男人都喜欢她,每每经过,他们都要看她看就很久。 后来苏渺逐渐长大,巷子里的叔叔婶婶都夸她乖,妈妈自己蛮爱打扮的,但是她从来不会给苏渺打扮。 周围小女孩总是梳一些好看的小辫子,穿漂亮裙子,但苏渺从来没有过。 苏渺真羡慕这些可爱的小女孩,因为她总是蓬头垢面、灰头土脸,还总挂着牛鼻涕。 尽管如此,但苏渺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小时候就是个漂亮的瓷娃娃,哪怕从不打扮。 这也经常会吸引一些不怀好意的猥琐男人,朝母女俩投来热辣辣的目光—— “苏青瑶,你幺儿乖得很哦!” 妈妈会把她抱起来,护在怀里,加快步伐匆匆离开。 他们看她,她是无所谓的,但她绝不允许这些家伙多看她女儿一眼。 有时候,她嘴里还会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再看把你眼睛挖烂。” 苏渺脑仁一刺,尖锐地疼痛了起来。 她手里的酒杯都摔在了地上,红酒遍洒… 苏渺蹲在地上缓了很久,将记忆抽离回来,脑仁才稍稍舒缓些,驱散了疼痛。 好像丢了一些记忆碎片,和妈妈有关,但她记不得丢了什么。 …… 苏渺站起身,晃悠着来到小桌边,寻找着她搁在桌上的布囊小瓷罐。 却没想到,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妈呢?” 苏渺心下一惊,四处寻找了起来。 柜子上、行李箱里、还有吧台边…到处都没有! “盒子呢!” 苏渺惊慌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翻箱倒柜地寻找着,整个房间都找遍了,根本不见骨灰盒的踪影。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心里冒出一个不确定的猜想。 最终,苏渺拿了房卡,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温泉花园旁的茶室里见到了秦斯阳他们。 迟鹰端着一杯他亲手泡好的龙井茶,托盘里还放着几样精心挑拣的茶点。 “怎么下来了?我还准备给你带些点心上楼。” 苏渺站在他面前,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袖,颤抖地质问:“迟鹰,我…我妈妈呢?” 迟鹰看了看周围的人,包括他身侧的秦思沅,此刻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望着苏渺。 她穿着睡裙!没穿bra! 秦思沅都要为她姐妹尬得…定住了! 显然,迟鹰也注意到了小姑娘的不对劲。 伏鹰 第162节 毫不犹豫地…他脱下身上的浴袍,搭在了她身上,将她紧紧地裹住—— “回房间我们慢慢说,别在这里,冷静些。” 苏渺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跟我说我妈妈在哪里?你不能不经我同意你就…别说你扔垃圾桶了!楼道间的垃圾桶我都翻过了,迟鹰,求求你啊,你跟我说她在哪里。” “你翻垃圾桶?你觉得我把它扔垃圾桶?” 秦斯阳是第一次看到苏渺这般狼狈的模样,理智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走过来一把推开了迟鹰,将苏渺护在怀里,温柔道:“别慌,跟哥哥说,怎么回事?” “我妈的骨灰盒找不见了。” “我陪你去找。” 话音未落,迟鹰脸色冰冷地挡在他身前。 很显然,他看出了秦斯阳眼底那股子藏不住的情愫,在疯狂翻涌。 “哥哥?”迟鹰冷笑,“这位‘哥哥’,请问你的手放在哪里?” 秦斯阳更加用力地将小姑娘搂在怀中,体贴地安抚着她,沉声问:“你把她的东西扔哪儿了?” 迟鹰并不回答,只盯着他搂着苏渺的手,嗓音带了几分威胁的力度:“挪开。” 秦斯阳是真的忍不了了,知道苏渺有癔症之后,他几乎把这一切都归结在了迟鹰的头上。 当年…当年他就不该心软、不该退让。如果稍稍用些心思手腕,未尝不能和迟鹰争一争。 迟鹰光明磊落,不屑于耍心机使手腕,因此很多时候,君子往往总会败给小人。 秦斯阳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和迟鹰的坦荡风格相比,他心中的丘壑更深、他是小人。 甚至、甚至如果他多留心几分,绝不会允许那个孩子出生。 一切,都会不一样。 秦斯阳后悔了。 他牵起苏渺的手腕,毫不示弱地与他对峙:“因为你,她才变成了这样。” 迟鹰是看出来了,这男人隐忍了这么多年,今晚是真的绷不住了。 他下颌微抬,诘问道:“秦斯阳,怎么着,你还要从我眼皮子底下把我女朋友抢走?” “我是她哥哥。” “那就记住自己的身份,有点当哥哥的样子。” 说罢,迟鹰上前一步准备攥过女孩的手。 秦斯阳后退两步:“迟鹰,你再这样有恃无恐地对她,信不信我真的带她走。” “你有什么资格带走我的人。” 迟鹰眼角勾起森然的冷笑,“你问问她,她跟你走吗。” …… 秦思沅将凤梨酥扔进嘴里,饶有趣味地咀嚼着,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一幕,一分一秒的精彩都不愿错过。 好一出…狗血大戏啊。 她偏头,看到素来不爱管闲事的季骞,这会儿居然也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见她诡异的目光望过来,他顺带也把瓜子递给她,一脸的天真无邪—— “如果打起来,我是帮你哥,还是帮你闺蜜的男朋友?” “想什么呢。” 秦思沅接过瓜子,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帮我亲哥。” …… 迟鹰平复了心绪,对苏渺伸出手,用轻哄的语调,柔声道:“我带你去找它,好吗?” “你真的没有丢?” “小鹰,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苏渺也终于稍稍冷静了些,自然而然地挣开了秦斯阳,牵住了迟鹰的手,埋怨地说:“放哪儿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忘了说,但没丢。” 秦斯阳目送俩人离开的背影,手里的触感还残留着,越发空空落落。 她从未有一刻…属于他。 这时候,秦思沅一把扑了过来,勾搭在兄长肩上,啧道:“哎呀呀,藏了这么多年,露馅儿只要一秒钟啊,‘哥哥’。” 最后这一声“哥哥”,显然是模仿苏渺的调子,叫得意味深长。 秦斯阳冷色低沉,推开小姑娘的脑门:“你是我亲妹吗?” “我可比她亲多了,但你只拿她当心肝宝贝嘛,哼。” “如果只是为了打趣我,那就省省,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 “谁要打趣你了,走走走,让你妹妹和妹夫陪你去喝一杯。” 说罢,她揽着兄长走出了茶室,回头甩给季骞一个眼神:“买酒去。” …… 迟鹰刷卡打开了房间门,带着苏渺来到了紧闭着外门的阳台上。 阳台角落里的格桑花架很漂亮,骨灰盒的灰色布囊就放在架子上。 瑟瑟的微风吹拂着花瓣,它安安静静地呆在掩映的花丛中。 苏渺将它抱起来,紧紧放在胸腔,用脸颊贴了贴它。 “刚刚我在房间里换泳裤,感觉你妈在桌上盯着我不太好,放她在外面吹吹风,也闻闻花香。” “我还以为…你为了逼我放下,把它扔…扔了。” “老子什么时候不经你同意扔过你东西。” 苏渺走过来,歉疚地拉了拉他的手:“对不起嘛。” “原谅你。” 迟鹰拿了毛巾,回屋收拾着地上的红酒杯碎片。 她看着半蹲在地上的男人,讪讪地问:“这次原谅得好果断,怎么都不跟我吵几句。” 明明就是她误会了他,换以前,半点受不得冤屈的迟鹰,早就阴阳怪气了。 迟鹰收捡了地上的玻璃碎屑,又去浴室,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回头道:“苏渺,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就算吃醋也不会。” 迟鹰不会再坏脾气地凶她了。 想到许医生的那番话,想到这姑娘曾经历的伤痛过往… 他真的太难受了。 “奇怪…” 苏渺将骨灰盒放进行李箱角落里,回头望向他,“男朋友忽然转了性,有点不适应了。” “少废话,过来帮你洗洗。”他坐在热雾腾腾的浴缸边,对她道:“我们堂堂苏老师…居然去翻垃圾桶。” “哼!” 苏渺乖乖地走过去,摘了睡裙扔到他脸上,走进温热的水中,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将泡沫全部堆到身上。 迟鹰拎着她的丝绸睡裙去水台边洗干净了,来到她身后,替她按摩着肩颈和后背。 “迟鹰,奇怪了,从许医师那里出来,我总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迟鹰的询问克制而又小心翼翼:“譬如?” “小时候很多人夸我乖。” 他轻笑着,吻了吻她的后颈项:“你一直都很乖。” 苏渺被他弄痒了,将颈子缩到水里,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彻底将自己埋在泡沫中,眼睛眨巴眨巴着… “她从来不打扮我。” “我小时候又脏又土,穿的衣服全是她的衣服改造的,她也不给我买漂亮夹子,有一次邻居叔叔送给我一个她女儿的蝴蝶夹子,她气得把夹子掰断扔垃圾桶,还骂我贱货。” “邻居婶婶都说,她见不得我比她漂亮。” 迟鹰指尖紧紧缠绕着她的发丝,呼吸起伏:“然后?” “我记得那天下着暴雨,妈妈当时慌慌张张把我藏衣柜里,跟我说捉迷藏,她不叫我出来,一定不要出来。” 男人的心紧了紧:“嗯?” “因为有坏蛋在找我。” “她好像…在保护我。” 第102章 当年 那一晚, 迟鹰竭尽全力让她感觉到愉悦。 他不再顾虑自己的感受,缓缓流淌的温柔,就像蜂巢里丝丝缕缕的蜂蜜…浓艶而馥郁。 一直到凌晨时分才彻底结束这一场欢愉的盛宴, 苏渺去阳台边独自看了会儿月光,遥遥可见对面雪峰。 儿时的记忆渐渐复苏, 彼时什么都不懂, 此刻苏渺细细回想,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她从不打扮她, 也不准她打扮自己,成天看着跟外面的流浪猫儿一样, 脏兮兮的又很邋遢。 她们住的地方, 漆黑肮脏的巷子里, 一双双豺狼般贪婪猥琐的眼睛, 冒着精光。 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置身于更安全的境地。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完全不记得了,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该遗忘。 她将格桑花架边的小瓷瓶捧了起来,放在掌心,闭眼吻了吻, 眼角溢出一滴眼泪—— 伏鹰 第163节 “苏青瑶, 谢谢你保护我。” “你希望我有朝一日能飞出去, 遇到更好的人。” “你看, 我男朋友是不是特别好。” …… 早上苏渺冲澡的时候,迟鹰还进来给她洗头, 洗完还拿吹风机帮她吹干了这一头及腰的长发, 吹干头发之后, 他还给她编了个精致的双球辫子,扎在耳后。 “迟鹰,你上哪儿学这么多手艺啊?又会编辫子又会化妆。” “往返的飞机上,我会看一些美妆杂志。” “涉猎很广啊,我以为你只对地理、或者理工方面感兴趣。” 迟鹰咬着弹簧头绳,给她裹好头发之后,熟练地缠绕着:“这方面用武之地更大,能给你编辫子,还能给小姝编,将来我们的女儿也可以。” “当你女儿太幸福了吧!” “当我夫人更幸福。”他贴在她耳畔,“什么时候去领证?” “唔…再说呗。”苏渺转身回了卧室,坐在沙发边剥橘子。 迟鹰走过来,她喂了一瓣在他嘴里,俩人一边吃着橘子,腻在沙发上亲热了好久,享受着慵懒的清晨时光。 “对了,有件事,和你商量下。” 苏渺见他这么严肃,于是坐直了问道:“什么事?” “秦斯阳昨天让我很没面子,等会儿下楼,我要和你冷战。” “……” “所以?” “就需要…委屈夫人配合一下演出。” 苏渺简直哭笑不得,丢了一瓣橘子在嘴里:“迟鹰,你好无聊啊!” “昨晚我真的很生气。”迟鹰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误会我。” “好了好了,我见机行事。” 毕竟昨天苏渺的确误会了他,还让秦斯阳也跟着发疯了。 总之就是两个字… 尴尬。 在酒店餐厅吃早饭的时候,迟鹰果然面无表情,对她爱答不理。 苏渺的演技过于浮夸,剥了鸡蛋,递到了迟鹰嘴边,用方言道:“宝宝,吃蛋蛋。” “没胃口。” “吃嘛,尝一口,剩下的我吃。” 迟鹰这才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苏渺果然吃掉了剩下的部分,看得秦思沅都特么要炸毛了—— “哎呀!大早上的,你们恶心心啊!” 苏渺睨了她一眼:“你可以坐那边去呀,又没让你一定要和我们一桌,这么多位置呢。” “哼,你们完全和好啦?” 迟鹰果断否决:“没有。” 苏渺给迟鹰倒了一杯温牛奶,拎着勺子撒了糖:“你没看出来咩,我正在卑微地舔他。” “看出来了,我都要吐了。” 苏渺又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递到了迟鹰薄唇边,“宝宝,吃花生。” 迟鹰:“不吃。” “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她说这便要将花生扔嘴里,迟鹰蓦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过敏了?” “啊,差点忘了。” 苏渺吓得赶紧扔掉了花生米。 见众人都望着他,迟鹰冷淡地松手,欲盖弥彰地补了句—— “关我屁事。” “……” 苏渺很好脾气地陪他慢悠悠吃完了早餐,还给他擦嘴巴呢!看得秦思沅简直要呼天喊娘了,捂着胸口“恶心心”就没停下来过。 但越是这样,她反而越要看,就连上车的时候,她都不坐季骞和秦斯阳的车了,非得死皮白赖地上了迟鹰和苏渺的车,要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既然有观众,苏渺的表演更加卖力了—— “左转哦!” “宝宝,前面有一头牛!” “哇,你开车技术太好了叭!如此平稳的车技是怎么练的呀!” 秦思沅:“啊啊啊啊!这特么一条平路需要什么车技呀,你要舔能不能也用点心啊!受不了了!” 苏渺回头望了望她:“受不了你可以下车呀。” “我就不!” “你这就像是网上看剧的某类弹幕观众,一边骂着一边又要往下看,叫你走你还不走!” “哼,我乐意!” 约莫四十分钟车程,他们来到了鹧鸪山滑雪风景区。 这里有很多原色小木屋,木屋上覆盖着一层白雪,宛如铺盖卷一般厚实。 一路上,苏渺看到了好多游客都带着狗狗,听说这里是川西少有可以带宠物的景区。 她特别喜欢狗狗,只是因为迟鹰有洁癖、家里又住高层,所以就打消了养狗的念头,但每次出去散步都要玩别人家的狗狗。 迟鹰换上了白色滑雪服装,拎着雪橇,戴着黑色护目镜站在阳光下,侧脸轮廓锋利,五官英俊,气质卓绝,引来了不少女孩的侧眸。 见苏渺踟蹰地站在滑雪场门口,似乎不太想进来。 “去拿装备,滑雪服不太好穿,我帮你。” “不了,我不会。” 苏渺看着远处陡峭的滑雪场,有点犯怂,“算了,我就不进来了吧。” “我教你。” “不不不,你玩吧,我不敢。” “胆小鬼。”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和狗狗玩。” 迟鹰偏头望了眼秦斯阳。 他听到苏渺的话,也放下了雪橇,没有穿滑雪服,一个人闷闷地站在落地窗边,阳光透过蓝玻璃,在他清隽又锋利的脸庞投下一片旖旎光斑。 迟鹰知道,秦斯阳心里的结要是解不开,只怕还要发疯。 他对苏渺的信任早已今非昔比,索性独自进了滑雪场,给他们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苏渺不知道两个男人间的暗流涌动,一个人在外场的小木屋边堆雪人,玩得很开心。 时不时有狗狗凑过来,她就给狗狗和雪人拍照。 没多久,秦斯阳走了过来,和她一起堆雪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看着挺单薄,苏渺随口关心了一句:“哥哥冷不冷?” “还好,紫外线很强。”秦斯阳将自己脑袋上的鸭舌帽戴在她的头上,“你确定不进去吗,很多女孩都对你未婚夫虎视眈眈。” 苏渺侧头望向滑雪区,果然见迟鹰踩着单板从陡坡上一跃而下,凌空还能翻身旋转,在最险峻的赛道他也能保持最完美的落地姿态。 他一贯喜欢玩这些挑战极限的运动,大概也是因为自幼身体不好,所以不甘心认命服输。 “心脏不是不好么,还玩这个。” “问题不大,这对他来说算不上极限,普通运动罢了。” “我就最怕滑雪了,摔跤了特别疼。”苏渺拍着雪人,嘴角绽开一抹清甜的笑意,“还是堆雪人适合我。” “做好防护,摔不疼。” “那也不敢。” 秦斯阳不再勉强她,走近了替她捻了捻衣领:“迟鹰带你去看医生,情况怎么样。” “那个医生…超贵的!”苏渺逢人便想吐槽,“看一次,抵我一年工资,这是什么概念呢!” “贵不怕什么,只要有效果。” 苏渺浮现了困惑的表情:“我只记得自己睡了一觉,还做了梦,梦到什么就全忘了,但感受我还记得,就…难受得想哭。” “那个梦…和什么有关?” “和妈妈有关。”苏渺脑袋又有些刺疼,眉心微蹙。 秦斯阳知道自己不是专业的医生,不管多担忧,都不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他转移了话题—— “昨晚,挺尴尬的。” 苏渺窘迫地红了脸:“哎呀,快别说了。” “苏渺,知道吗,高中你和我竞选班长的那一天,是我人生的第一场滑铁卢,败给了你。” 回想到当年的事情,苏渺嘴角绽开笑意,“真的呀?” “嗯,我希望你能变勇敢,变回当年的班长苏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愈战愈勇、遇强越强。” “十七岁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我人生最糟糕的状态。” 苏渺无奈地低着头,玩着雪人上凉凉的冰碎子,“没想到那时候的苏渺,竟然是最好的我了。” 伏鹰 第164节 “你不需要完全变回那时候的苏渺,你只需要找回那时的勇气。”秦斯阳重重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那个敢和全年级女生暗恋的迟鹰谈恋爱的苏渺,多勇敢!” “人因为年轻而无知,因为无知…才会无畏。” 苏渺摇着头,眼底多了几分岁月的洗练,“我已经长大了。” 人都要长大,就像当年的迟鹰,那样无知无畏的少年,如今行至此处,心里多了一份敬畏,也更加珍惜生命,更加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人。 这就是成熟。 “哥哥,人长大了就知道有些差距…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宛如川西地震带上的断崖,无论如何人定胜天,都永远没有办法弥合这样的裂痕。 秦斯阳看着女孩温柔的眼眸,心一阵阵绞痛了起来,转身离开的刹那间,蓦地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无法弥合你们的差距,或许有另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来我的身边。” 苏渺惊诧地望着他:“哥哥,你、你说什么…” “我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没有迟鹰、没有秦思沅、也没有小姝,我每天都守着你,一分一秒都不会离开,我给你无穷无尽的爱和体贴,我照顾你、保护你…” 男人的喉结滚动着,捧着她的肩膀,颤声道:“你想去海边吗?我也喜欢大海,我们住在海边,傍晚的时候我陪你去沙滩拾贝,你光着脚踩在细腻的沙滩上,让浪花拂过脚背,我会给你拍照…” 那一瞬,是秦斯阳这么多年来理智的头脑第一次出现混乱和无序的时刻。 他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也不敢看女孩的眼眸,他的心颤栗着,身体也在颤栗着。 说完那句话,他就知道…完了。 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五分钟十分钟,又或许是一刹那,苏渺终于朝他走近了一步,扬起了手。 秦斯阳下意识地伸手格挡,没想到女孩踮起脚,细腻的指尖轻轻扶去了他刘海上的一片六棱形雪花。 那一瞬间,天地温柔。 就连刮在脸上的雪花都如柳絮般…融化在他颤抖的心上。 “秦斯阳。”苏渺眼角微微勾了勾,这是第一次没有叫他哥哥了,“谢谢你喜欢我,也照顾了我这么多年。” “你要跟我决裂了吗?”秦斯阳脑袋木木的,不知如何是好,“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不啊,你是小姝的哥哥嘛,我怎么会跟你决裂。” 他自嘲地苦笑,:“也是,我们的关系因为小姝、永远都不可能决裂。” 这才是最可悲的一件事。 苏渺记得,高中那年她和秦斯阳从办公室出来,秦斯阳对她说因为那个孩子的存在,他将永失所爱。 那时候苏渺的体会没有多么深刻,因为她觉得秦斯阳终有一日会走出来、会恋爱、会迎接另一段崭新的人生。 直到此时此刻… “秦斯阳,我真的很喜欢大海,我记得你也喜欢蓝色。” “这大概是我们唯一的共同点。” “其实我更喜欢天空,大海要去海边才能看到,而我住在山城,距离大海好远好远的。” 苏渺微微抬头,让温暖的阳光照耀脸庞,“天空的话,一抬头就能看到。” “不是说,差距就像断裂带,永远都在,不可能弥合吗。”秦斯阳仍旧心有不甘,这么多年,他从未甘心过,“天空那么远,大海却触手可及,能温暖地拥抱你,永远不会干涸。” “是啊,人长大了就要知命,但喜欢天空这件事,大概就是我永远长不大的地方。” 一如既往,她满怀歉疚地…再一次婉拒了他。 “苏渺…丝毫不会有意外,你的回答从来没变过。” 她的选择,永远都只有天空、和那只翱翔天际的鹰。 秦斯阳轻松了下来,“不过说开了,我心里就舒服很多了,我不要你给我回应,你和迟鹰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苏渺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滑雪场走过去。 秦斯阳的手攥了拳头,看着她的背影,一股子热血激上心头,“既然你如此坚定地要和他在一起,什么苦都不怕,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还有耐心和我聊聊的话。” 她回头望向他。 秦斯阳指尖吧哒吧哒地敲着身侧,深呼吸,沉吟了很久,终于开口道—— “高二的那个春天,那封检举你和迟鹰关系的帖子,是我发上去的。” 苏渺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照片是迟鹰提供的,除了他,谁还有这通天的本事,能搞到你们在欢乐谷游玩的照片,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 苏渺大惑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被失母的悲伤充斥的你,除了愤怒,还能有什么能让你振作起来。他想让你凭借着这股子愤怒,一飞冲天。” 苏渺微微往后踉跄了两步,蹲在地上,心一阵阵地绞痛了起来。 秦斯阳继续道:“在那之前,我所认识的迟鹰,那个自私、薄情…为达目的不计一切代价的男人。” “十八岁,在前途和你之间,他做出了选择。”秦斯阳定定地看着她,“而今天,再选一次,我想他的心也不会改变。” “所以苏渺,不要害怕任何事,快些好起来。” “有人永远在你身后,矢志不渝。” 第103章 视频 迟鹰从滑道上一跃而下, 回身时,遥遥望见苏渺。 她穿着洁白的滑雪服,戴着反光的黑色墨镜, 肌肤在皑皑的世界里更显清冷白腻,唇色淡粉莹润, 乌黑的长发被呼啸的雪风吹得四散飞舞。 她踩着一块深色单板, 正跃跃欲试地望着雪场的坡地。 这全副武装的样子,让迟鹰禁不住嘴角扬了扬。 只见她手肘和膝盖上套了四个软绵绵小乌龟护罩, 臀部还背了一个大乌龟,乍眼看来, 不是滑雪、倒更像是来卖萌的。 可爱到犯规。 迟鹰走到女孩身边, 替她将长发捋在一起, 接过她手腕上的栗色橡皮筋, 将长发松松散散地扎了一个小团子,挂在头顶。 “给你扎了一个多小时的辫子, 全散了。” “扯得头皮疼嘛,拍了照就拆啦,还是舒服些好。” “跟你野哥哥聊完了?” “诶?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 苏渺抓起单板打了他一下:“什么野哥哥,难听死了。” 迟鹰闪躲着,嘴角绽开一抹雅痞的笑, 问了一个全世界男人都可能会好奇的问题—— “如果没有我, 你会选秦斯阳?” 苏渺偏头望他一眼, 他故作云淡风轻, 但明显就是很在意。 有点送命题的味道。 但苏渺才不怕他,很实诚地回答:“不知道。” 迟鹰哼笑了一声, 低着头, 脚尖踹开了地上的一团雪球:“听着…还有些遗憾的意思?” “你自己要问, 得到了答案又生气,幼稚迟鹰。” “怎么,你有一定几率喜欢上他那款?” “迟鹰,你变成女孩试试,哪个女孩能拒绝会弹古琴、会烹饪美食、家里有矿、又高又帅还温柔的秦斯阳?” 听到苏渺这样夸他,迟鹰真的有点吃味儿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啊,那我去了。” 迟鹰拎着小姑娘的后颈衣领,像揪着猫咪一样将她拎回来桎梏在怀里,冷冷道:“我眼底不揉沙子,什么秦啊什么路的,保持距离。” “又威胁人,上次也不知道谁喝醉了、抱着我求不分手,脸皮之厚,还哭了…” 喝醉那次…真的是迟鹰人生至暗的黑历史时刻。 他脸颊顿时红了,揪着小姑娘和她闹成了团,俩人跌进松软的雪地里—— “不准再提。” “还恼羞成怒了你…”苏渺推开他,“别耽误时间,我要滑雪了!” 迟鹰将她拉起来:“不是不敢玩吗?怎么来了。” “忽然不怕了。” 苏渺脸上泛起清甜的笑意,拍了拍单板:“想学学这个,以后就能和你一起玩。” 就像他当年对她说过的那样…他们要形影不离、相濡以沫。 说罢,女孩踩着单板,跃跃欲试地正要冲下去,没想到迟鹰又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了回来—— “猪啊你,不要命了。” “哎?” 男人拎着她来到了儿童缓坡区,这里的赛道平缓,下方还有松软的雪地,怎么摔都没事儿。 “在这里练。” “这…” 苏渺看了看周围的小朋友和动作笨拙的大人,在这里歪歪斜斜地滑着雪,完全没有刚刚迟鹰从陡坡上俯冲而下、还在空中旋一个圈儿的飒爽英姿。 “这里玩,不帅哎。” 伏鹰 第165节 迟鹰给她脑门来了个爆栗:“等你摔得全身骨折上担架了,那就帅了。” 苏渺捂着脑袋,妥协道:“好吧,那我试试。” 迟鹰俯身给她检查了单板的牢固性,重新系上了鞋带,又将护臀护膝也紧紧地绑在她身上,推她下缓坡—— “走。” 虽说是初学者滑雪区,但苏渺第一次滑雪,也还是有些拿不准,回头望向迟鹰:“你呢?” “我看着你。” “你就看着呀,你不保护我吗?” “我的小鹰需要谁保护。” 苏渺嘴角浅浅抿着,踩着单板俯冲了下去。 赛道的冰块地面是真的十足的滑溜,几乎感觉不到摩擦力,一开始,苏渺尚且能够保持身体的平衡,但滑到一半莫名其妙地惊慌了起来。 人一慌就容易出乱子,她张牙舞爪、惊叫着栽进了松软的雪堆里。 身后,迟鹰踩着单板俯冲而下,在她身边回旋了一个漂亮的漂移,旋起的雪都溅她脸上了! 她连呸了几声,吐掉嘴里的雪,怒道:“迟鹰!耍什么帅!” 迟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第一次,滑得还不错。” 苏渺身上几乎都是保护罩,所以倒也没摔疼,只是摔趴在雪堆里有点丢脸,周围都是小朋友呢。 她抓起雪块砸向了面前的男人:“你烦得很。” “自己摔跤,对我生气?”迟鹰平静地挥开衣领上的雪,面不改色道,“我们苏老师未免过于不讲道理。” “你来看我笑话呢。” 迟鹰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要拉你起来?” “不需要!” 苏渺拍开他的手,艰难笨重地站起身,轻哼了一声,“我能学会。” 迟鹰给她做出了标准的单板滑雪示范动作:“轻微俯身,让重心下压,平举双臂,旋转的时候尽可能让身体保持最自然的状态,不要后仰。” 苏渺认认真真地学习着,每个动作都记在了心里,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无数次摔跤之后,她倒也能够顺利流畅地从缓坡上一跃而下了。 最后一轮,她索性摘掉了护臀,踩着单板俯冲而下。 迟鹰怕她真摔着,在终点接着她。 苏渺竭力减速,却也还是冲进了他怀里。 俩人一起栽进了松软的雪地了。 即便没有了护臀,她倒也没摔疼,因为迟鹰垫在了身下。 “你干嘛挡我的路呀。” “姿势不对,我预判了你会摔跤,提前接住你。” “哼,那你还说什么滑雪就是在不断的摔跤里学会的。” “我怕你摔多了又把火气往我身上撒。”迟鹰躺在雪地里,伸手揪了揪她因低温而微红的鼻子,“论不讲道理,小鹰世界第一。” 苏渺勉强坐起来,想拉他,没想到被这男人给反拉着跌入雪地里。 他覆身吻住了她。 在皑皑的冰天雪地里,只有两个人的亲吻是炽热而滚烫的。 苏渺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雪,落在了他的唇间,融化在了他柔软的唇瓣间。 如果一定要形容和迟鹰的接吻,苏渺会给出的答案只有两个字——美味。 就像咬破了葡萄果肉,酸酸甜甜的汁液在柔嫩的果肉里四散飞溅,最后一点点地被舔舐殆尽。 她觉得自己可以永远沉浸在和这个男人无休无止的亲吻中,一直和她厮磨纠缠到地老天荒。 喘息的间隙,苏渺舔了舔微肿的下唇:“干嘛忽然这样。” “有点高兴,刚刚的你,让我又看到了小鹰十七岁的样子。” 苏渺捧着男人的锋锐下颌,认真地看着他幽深的眸子:“我再也不害怕了,迟鹰,不管你多优秀,我都追得上你。” …… 秦思沅在滑雪场休息大楼的露台边找到了秦斯阳。 男人侧身望着滑雪场,远处皑皑的雪山衬托着他英俊的容颜,指尖拎着一支袅袅的香烟,气质如山巅万年不化的冰雪般清冷。 她鲜少看到兄长抽烟,即便公司几年前遭遇融资困境,他也从未如此颓丧。 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他却还是沉浸在那段旧年的感情里,无可自拔,泥足深陷… 秦思沅叹了口气,去商店买了杯热可可,来到秦斯阳身边,双手撑着栏杆,身子靠着他。 “季骞呢?” “他一个人摸索着学习溜冰,我过来看哥哥。”她将热可可递过去。 秦斯阳接了杯子,面无表情地浅酌一口:“我有什么看的。” 秦思沅摸着胸口,坏笑着说:“不晓得为啥子,刚刚忽然感觉一阵心悸啊,像是某种心灵感应似的,我猜某人又伤心了,呜呜呜。” 秦斯阳冷冷睨她一眼:“跟心灵感应无关,你这是高反,吸氧去。” “那要不要我抱抱你啊。” “不用。” 秦思沅踩着栏杆,单手撑住了秦斯阳宽阔的肩膀,温柔地说:“哥哥,我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爸爸妈妈离婚了都不管我们,你一直管着我,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比苏渺还可怜一些。” “有钱可以解决一大半的人生困境,你不会比她更可怜。” “好啦好啦,我知道,她是你心肝宝贝,你当然疼她更多咯。” 秦斯阳倚靠着栏杆,淡淡道:“这没什么好比的,我对你和对她的感情不一样。” 秦思沅拍着他的肩:“我的意思呢就是说,我们是双胞胎,也是亲兄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密,我希望你能快乐一点,因为你不快乐,我跟你心灵感应,我也不会快乐啊。”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他睨她一眼。 秦思沅想了想,认真地说:“哥哥,你一句话的事,只要你说你想要她,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帮你把她抢回来…” “人心也不是礼物,也不是物件,更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 “我不管,我哥哥要的,我就一定要帮你拿到,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破坏、陷害、耍心机、使手段…一定把我的嫂子抢回来!” 秦思沅笃定道,“这一路上,我都已经想好计策了,迟鹰不是工作日都去京城吗,你机会很大的,多制造几场误会,我看他俩感情脆弱得很咧!分分合合的没个消停…反正又没结婚,谁还不能争一争了,况且咱们还有小姝这张王牌,苏渺绝对丢不下她…” “秦思沅!”秦斯阳神情冷了下来,“够了,这番话,以后不许再提,更别想着利用小姝。” “你啊!当初你就是这么让,才把她让出去!当初但凡你争一争,她就是我嫂子了!”秦思沅恨铁不成钢,“迟鹰走的那几年,是你最好的机会,偏你这倔脾气,演什么深情,什么守护,现在好了,看着喜欢的女孩跟人家如胶似漆,你有本事别伤心啊!你一伤心,老子的心也跟着牵扯得死疼死疼的…” 秦思沅捂着胸口,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跟谁老子老子…” “哥,感情都是自私的,喜欢就去追,去抢,去夺啊!” “秦思沅,喜欢一个人可以肆意妄为,但爱是忍耐。没错,我真的喜欢她,但我更爱我的妹妹们,我不想将来无颜见我的小姝,也不想让人戳你的脊梁骨,说你有个不道德的兄长。” 这句话,彻底让秦思沅破防了。 她哭了。 是,秦斯阳永远是她的好哥哥。 秦斯阳拎着烟的手轻轻搁在了女孩轻微颤栗的肩上,和她一起凝望着远处皑皑的雪山:“思沅,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每天开开心心的。你开心,我就会开心了,知道为什么吗?” 秦思沅抽泣着说:“因为我们有心灵感应。” “没错。” 她忍不住转过身,深深抱住了他,吻了吻他的侧脸:“哥哥,我们是一体的,我也爱你,超过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 鹧鸪山回来之后,苏渺定期去许医师的心理咨询中心进行催眠治疗,情绪稳定了很多。 她投入了正常的生活,心态前所未有的轻松。 语文课下课后,汤玥避开了所有人,在无人的茶水间找到了苏渺—— “苏老师,前两天,周怡璐他们又…” 苏渺手里的杯子微微一抖,连忙问道:“他们又来找你了?” 汤玥畏缩地看看周围,然后掀开袖子,袖子上有很明显的烟头烫过的痕迹,她又拉开了衣领,苏渺看到她颈子上还有指甲的划痕,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些人…这些人真的太过分了!” 汤玥小心翼翼道:“我当时跑了,按您说的,我跑到了最近的三教的后花园里。因为我跑,他们很生气很生气,用烟头烫我。” 苏渺心疼地抚摸着她的手,连忙从包包里摸出创可贴。 虽然…已经没什么用了。 “苏老师,你带我去过那里,说那里有摄像头,就在树上,如果摄像头没有坏的话,应该会拍到那天的情形。” “对,那里有摄像头的!” 苏渺之前特意留意了三教后花园的摄像头,因为很多学生喜欢去那个绿植掩映得后花园抽烟,学校为了逮这些违规的学生,在那边的树上新安装了好些个摄像头,全方位监控着这座小花园。 因为是为了逮抽烟,所以目前没几个人知道花园里有摄像头。 “当时,她们扇我耳光,还打我,如果那个摄像头没有坏,那…那就肯定拍下来了。”汤玥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着,“但我去监控室问过了,因为我是学生,监控室老师不让我查监控,说必须要老师带着。” “老师帮你。” 苏渺牵着汤玥来到了监控室。 监控室好几台平面展示的电脑,电脑画面里分小格框正录制着校园各处的环境,有操场、有教学楼转角,还有部分教室… 负责监控室的刘主任正好也在,他手里拎着一袋绝味鸭脖,躺在椅子边,双腿交叠着搁在桌上,正玩着手机里的消消乐,时不时望望监控屏幕。 伏鹰 第166节 这份工作单调又乏味,还特别伤眼睛,绝大多数时候他都避免盯监控屏幕,上班基本都是摸鱼看手机。 “刘主任,我是高二年级的语文老师苏渺,我想带学生来查监控。” 刘主任的游戏打到关键时候,有些不耐烦地问:“查什么监控?” “两天前的下午,大概六点的样子三教后花园那棵梧桐树下的监控,我的学生在树底下被其他同学欺负霸凌了,我们想拿到监控视频。” 刘主任玻璃镜片后的那双无神的眼珠子扫过来,望了望苏渺身旁的汤玥,皱眉:“你是她班主任吗?” “不是,我是任课老师。” “那不行,监控视频不能随便流出去,必须班主任报备了教务处之后,层层审批,盖章签字的文件交过来,我才能把视频给你们。” 苏渺清楚,这样的视频,学校怎么可能审批通过,任何有损学校声誉的东西,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 苏渺不依不饶道:“那视频…我们看一眼,总可以吧?” “不行,就算要查看视频,也必须这位同学的班主任亲自过来。” …… 走出了监控室,苏渺的心已经凉了一大截。 汤玥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渺看着女孩满眼的失落和绝望,五脏六腑都被揪在了一起。 她握着汤玥的肩膀,鼓励道:“汤玥,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你很勇敢。” “可是…可是还是没有用,我拿不到监控当证据,报警也没办法让他们受到惩罚。” 她摸出纸巾替汤玥擦掉了眼泪:“剩下的事情交给老师,老师一定会帮助你,你相信我。” 汤玥点了点头:“苏老师,那我回去上课了。” “去吧。” 苏渺看着女孩踽踽独行的柔弱背影,她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帮到她了。 汤玥离开后,她立刻去办公室找到了汤玥的班主任徐老师,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徐老师陈述了一遍。 徐老师现在看到苏渺…都有些怕了。 之前几次在学校里见了她、他都躲着走,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躲的,但就是怕了她了。 “徐老师,只有班主任才有资格调取监控来查看,您就帮帮汤玥同学吧。” “苏老师啊。”徐老师无奈地说,“你要理解我的难处啊。” “我很理解啊,但是汤玥是您的学生,您真的忍心不管她吗?” 徐老师索性把道理摊开了—— “苏老师,你只是兼职老师,你将来硕士毕业之后还能去更好的学校。像你这样闪闪发光的学历,又有教学经验,又有核刊论文,去年薪几十万的嘉淇私立都没问题啊!” “但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本科学历,而且还是很一般的师范二本,只能呆在北溪一中啊。你让我怎么办嘛,我这次帮了你,不就是摆明了跟学校做对,我不能自己砸自己的饭碗撒。” 他语重心长道:“人都要换位思考,你也考虑考虑我,行不行。” 苏渺摇摇牙:“一切法律责任由我来承担,行吗,徐老师。” “你怎么承担,你现在还是单纯的应届学生,不知道社会运行的规则和潜规则,这事儿甭管你多占理,学校要开你,你都没处去说理。” 苏渺顿了顿,终于不再劝了。 徐老师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愿意插手此事,她也不能逼他。 他说的对,他们之间选择的面向就不同,苏渺这学历,即便离开了北溪一中,也绝对不会缺工作的机会。 这事…只能全凭内心,她不能道德绑架其他人。 “徐老师,您可以不帮我,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想办法拿到监控视频。” 在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徐老师忽然叫住了她:“汤、汤玥,她伤得很严重吗?” 苏渺回头望了他一眼:“您叫她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 “您没有勇气叫她来办公室,对吗。作为人民教师,您甚至没有勇气看一看自己的学生。” 苏渺离开之后,徐老师烟灰缸里堆了几个烟头。 终于,放学时间,他还是把汤玥叫到了办公室。 掀开她的袖子,看着女孩手臂上烫伤疤痕,旧伤添新伤,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徐老师皱着眉头,问道:“汤玥,这些都是周怡璐他们弄的吗?” “不不不。”汤玥不敢信任徐老师,生怕他把周怡璐他们叫过来质问,连忙否认,“不是他们,您千万别叫他们来,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 “你别怕,如果是他们,老师一定会为你做主,一定会好好批评他们。” “不是!不是他们!” “汤玥,你这样不配合,老师也帮不了你啊。” 汤玥脸颊涨得通红,全身颤抖着,冲他大喊道:“你本来就帮不了我!” 冲动之下喊完这话,她后悔了,几乎不敢看徐老师的眼睛,袖子擦着眼泪,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留下徐老师,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正对面的墙上,悬挂着一面鲜红的锦旗—— 诲人不倦,爱生如子。 …… 晚上,苏渺洗完澡、热气腾腾从浴室出来。 迟鹰坐在地毯边、一只手拎着半个苹果,另一只手端着外星人电脑看报表,电脑叮叮响了两声:“宝宝,有人加你好友。” “谁呀?” “叫什么一片冰心。” “不认识。” “那我拒绝了。” “哎,别啊。”苏渺走了过来,坐在了男人的身边,凑近望向屏幕,“这么正经的名字,别是我导师吧,快同意通过。” 迟鹰关掉了报表文件,同意添加了【一片冰心】的好友添加。 通过之后,【一片冰心】多的话没有,直接给苏渺发来了一段视频,打开视频,赫然正是三教后花园的监控画面,汤玥正被周怡璐他们几个同学霸凌,画面里有男生也有女生,打得很激烈,看得人血压升高。 一片冰心:“保存了,就把我删了。” 苏渺心脏砰砰地跳动了起来,赶紧端过电脑,回复道:“太感谢您了,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谢谢您!” 一片冰心:“我不是聋子。” 一片冰心:“那些黑暗中的无声痛哭,我也能听见。” 第104章 论坛 周一上午, 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到学校,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以周怡璐为首的几位参与过校园霸凌的学生。 周怡璐的父母, 包括汤玥的父母都被请到了派出所,其中也包括班主任徐老师, 教务主任和几位校领导。 在派出所里, 周怡璐一开始矢口否认,并且试图威胁坐在对面桌的汤玥, 不许她说出实情,直到民警拿出了那段监控视频, 证据确凿, 他们几个才无话可说。 周怡璐对霸凌之事拒不承认, 但她身边的几个男生女生从没进过派出所, 心理防线稍许薄弱,在民警一再追问之下, 对校园霸凌供认不讳。 参与了多少次,谁是领头的,做了哪些行为,吐得一干二净。 傍晚时分,周怡璐的父母和汤玥的父母被请到了调解室里, 协商解决此事。 苏渺则陪着汤玥坐在另一个房间里, 等待最终结果。 汤玥低着头, 忐忑不安, 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会如何。 她有点后悔了。 这件事…这件事真的太冒险了,今天来了好多好多校领导, 他们没有说一句宽慰她的话, 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她, 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苏渺当然也注意到了这学校领导,他们只想把事件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不要引发舆情。 他们决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倾听弱势者的声音。 甚至还有校领导去找周怡璐的父母,宽慰他们,让他们放心什么的。 周怡璐的家庭…很有背景。 而汤玥呢…她爸爸是普通的工人,妈妈在菜市场卖水果。 他们家没有钱、也没有关系。 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妈妈被请来派出所的时候,脸色都被吓得惨白,爸爸虽然表面镇静,但袖子下的手也不住地颤抖着。 汤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有没有缺胳膊断腿,只是被打了几巴掌,手上烫了一些烟头痕迹而已,周怡璐她们根本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惩罚。 汤玥抬起头,却见周怡璐她们坐在隔壁房间里,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周怡璐抬起骄傲的下颌,对她比了个摸脖子的动作。 眼底是轻慢和威胁… 汤玥被吓得全身颤抖了起来。 苏渺见她哆嗦得厉害,于是用纸杯接了温水过来,递给了她。 “苏老师,她们真的会有惩罚吗?” 她轻轻抱了抱女孩,柔声在她耳畔道:“会的,他们做了什么样的事,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要相信警察。” “那…那他们会坐牢吗?” 苏渺不忍欺骗她,摇了摇头:“他们会留下案底,那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污点。” “不会坐牢,也不会被开除。”汤玥嗓音有些颤抖,含着眼泪的眸子里写满了绝望,“我还是会和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念书。” 伏鹰 第167节 苏渺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看到周怡璐的父母和汤玥父母走进调解室,她心里就感觉到不妙了。 如果在校领导的斡旋之下达成了和解,当然…周怡璐他们或许会在派出所受到处罚,但不会被开除。 而霸凌事件中,周怡璐需要受到的惩罚,也远远没有达到坐牢的程度。 不管调解结果如何,这都是双方父母共同认可的事情,苏渺作为一个科任老师,其实无力改变这一切。 她将小女孩鬓边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安抚道:“乖乖,你也要往好处想想,如果家长间达成了和解,会有一笔丰厚的赔偿款,你也会有更加光明的前途,爸爸妈妈也不会这么累了,甚至你可以转到更好的学校,拥有更好的环境。” 作为老师,苏渺真的不想把这样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变成这样的安慰。 可是她也深深懂得,像汤玥这样的女孩以及她这样的家庭,最需要的是什么。 因为她曾经真实地经历过。 果然,这样的安慰是有效果的,汤玥的表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如果能让爸爸妈妈不再那么辛苦,她当然是愿意的。 …… 事情解决得很顺利,汤玥的父母接受了和解。 即便不接受。又能怎样呢,他们能要求学校开除犯事的学生吗?除非上诉。 但他们哪有这个资源和金钱去打这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啊,他们只是很底层的小人物,根本惹不起这些人。 女儿被欺负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总不能让自家女儿退学吧,他们去不了更好的学校了。 周怡璐几人被拘留了一段时间,也留下了案底,将来不能够考公务员和事业单位。 但对周怡璐来说,她根本不需要这些,就算她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又怎样,她的家庭就是她最好的依傍。 所以没多久,她便又回到了学校,仍旧我行我素,每天下课之后和一帮哥们姐们在无人的楼梯口抽烟,大肆宣扬着之前在局子里的事情。 “周怡璐,你这就没事啦?当时警察来抓你,看得我们心都揪紧了哟,生怕你一去不回。” 周怡璐宛如小太妹般、拎着烟,冷笑道:“这算啥子,小事一桩。” “听说你们家赔了不少钱啊?” “对啊,那个贱婆娘狮子大开口,简直是敲诈,什么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好几万哦。” “这么多,你们可以反告她敲诈撒!她又没受什么伤,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等着吧,不会让她好过。不过进了一次局子,也算见世面了。” “对啊,你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好风光哦,全校都在看。” “就是,太酷了吧!” …… 耻辱和污点在她眼里,竟也成了炫耀和谈资。 当然,周怡璐没再找汤玥麻烦了,毕竟现在风口浪尖,她被爸妈好好地教训了一顿,赔了不少钱,自然不敢再对汤玥怎样了。 但每每汤玥经过她身边时,她总会用一种饿狼般的眼神盯着她,似乎在说:“等着吧,咱们来日方长。” 汤玥能感知到她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威胁,低着头匆匆跑过,跑到学校后门的臭水沟边,躲在她秘密基地里。 似乎一切…又都会到了原点。 有些东西改变了,但有些东西,又没有变。 这个世界,不会好。 办公室里,徐老师正收拾着自己奋斗了十年的岗位办公桌,将文具笔筒跟作业本笔记本放进了盒子里。 早上的教务工作大会上,徐老师做了自我批评与检讨,承认是自己工作失职才会导致这样的校园霸凌事件在自己的班级发生。 他愿意引咎辞职。 当然,其实被迫辞职另有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和那份流出去的视频有关。 只有班主任才有权限去调取监控,而他不仅看了,还拿手机偷拍了,这严重违反了学校的某些潜在规则。 前几日便有校领导找他谈过了,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引到了自己身上,说调查视频的人是他,带汤玥去报警的人也是他,彻底将苏渺摘了出去。 苏渺走到办公室,拿着他的保温杯,泡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开门见山问:“徐老师,把霸凌视频发给我的那个账号——一片冰心,就是您吧。” 徐老师接过杯子,无奈地笑了下:“这不重要了。” 苏渺急切道:“您不用离开的,我们去跟主任说清楚,说视频是我想办法拿到的,您跟这件事无关,他们要开除也是开除我…” “苏老师,你要留下来啊。”他打断了苏渺,“我可以走,但你必须要留下来啊,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苏渺怔怔地望着他:“徐老师…” “你说得对,老师不仅仅是教书育人。”他伸出手,按在了苏渺的肩膀上,“那些绝望的哭声,是你让我也听到了,我也想帮帮他们,就算不在这里,也在其他地方。” 苏渺的眼睛红了,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您不应该离开,这里是您奋斗这么多年的岗位。” “什么是人民教师。” 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虽千万人,吾往矣。” 徐老师离开了北溪一中,什么也没带走,除了墙上的那面的锦旗。 校园匿名论坛出现了一则贴子《818高二某3班某人扮猪吃虎的诈骗故事》。 这条帖子的主角名,用了一个月亮形状的符号代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说的是汤玥。 主题楼内容详细地扒了汤玥如何故意用言辞激怒周怡璐,又将她引到三教后面的小花园,让摄像头拍下了“霸凌”的画面,再勾结某离职老师,通过不法手段拿到监控视频,诈骗周怡璐父母,拿到了好几万的赔偿款,甚至还泼脏水说汤家和某离职老师共同瓜分了这笔赔偿款。 因为贴子内容太过于劲爆,一上午就蹿红了,热度居高不下,评论上千条—— “我擦,这也太鸡贼了吧!” “生财有道啊!” “她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本事。” “诈骗犯太恶心了,支持周怡璐起诉她!” “什么啊,霸凌是事实吧,不然警察怎么会来抓周怡璐啊。” “周怡璐本来就是暴脾气,如果汤玥不激怒她,也不至于被打得这么狠啊,看那个视频,简直就是往死里虐吧。” “支持楼上,肯定是汤玥说了什么,如果主楼属实,她妥妥就是为了骗钱、故意的吧。” “消耗大家的同情心,汤玥真的太坏了。” “心疼周怡璐。” “哎,以后还是控制脾气吧,别又被人坑了。” “说诈骗的…你们做个人吧。” “不是诈骗是什么,如果真是校园霸凌,她为啥不把视频放到网上,这视频摆明了就是用来私了的嘛。” “楼上有道理,这波洗不白了。” “汤玥心机女,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 苏渺今天整天的课,所以不知道这条贴子在网络上发酵,一直到放学的时候,语文课代表才跑来办公室、把手机递给她看。 看到这条贴子,她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 她低沉着脸色,压着嗓子问语文课代表:“这论坛…是谁在管理?” “是学生会那边,但他们都是周怡璐的朋友,删帖肯定没可能,这贴子今天都被他们置顶了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渺对课代表道,“你先去看看汤玥的情况,不要让她一个人,如果可以…送她回家,谢谢你了。” “没问题,汤玥本来就是我的好朋友。”课代表离开了办公室。 苏渺毫不犹豫地摸出手机,联系了学生会的同学,要求他们删帖。 但同学支支吾吾敷衍着,最后假装信号不好,挂断了电话。 苏渺气得险些摔手机。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黑暗、污浊、不得见光… 每每这种时候,她都会想到苏青瑶。 在这般真实残酷的人间,苏青瑶像个恶鬼一样张牙舞爪地挡在她身前,帮她挡下了很多很多污浊… 否则她的遭遇、只怕比汤玥还悲惨。 苏渺拿起手机,直接给迟鹰打了电话了—— “在忙吗?” 研究部的会议室里,迟鹰扔下了一帮秃头程序猿,来到走廊落地窗边,压低声音道:“小鹰现在越来越不讲礼貌了,对我连个像样的称呼也没有。” “我这边遇到一件很糟糕的麻烦事,需要删除我们学校论坛上的一条贴子,但我不想辗转联系学生会管理员,我现在就要删它,立刻马上,五分钟、不,三分钟之内…越快越好,不要让汤玥看到,不要让人再骂她了。” 苏渺说话的嗓音在颤抖,语气很急促。 她无法想象此刻汤玥正在经历什么样的地狱—— “迟鹰,我现在就要删,可不可以请你…请你帮我删掉,一秒钟都不要耽搁了。” 迟鹰语气也很果断:“链接给我。” 苏渺挂断电话,手指尖颤抖地登陆了校园论坛,将那条帖子的链接转发给了迟鹰。 请求迟鹰帮她解决工作的事,其实很犯规,她不该这样做。 但她真的…太感同身受了。 这会儿贴子的评论量已经破两千了,看来全校同学都在吃瓜,苏渺指尖疯狂地往下拉着,看到那一条条宛如刀子般锋利的言辞。 全身寒凉,背后冒了冷汗。 贴子还没拉到底,忽然论坛网页提醒——解码错误,接着变成了空白页面。 不仅仅是那条帖子炸了,整个校园论坛都爆掉了,崩得彻底,各种打鱼放屁的帖子都被删光了,管理员的号也一个个都被炸掉。 苏渺知道这是迟鹰的“杰作”。 虽然不是黑客,但他精通这方面的手段和技术,区区一个论坛,爆掉也就分分钟的事。 伏鹰 第168节 这个匿名论坛是北溪一中的学生常去的地方,论坛里戾气十足,每天都会有撕逼和诬陷的事情发生,叫骂、吵嚷、阴阳怪气… 匿名区放大了人性最极致的丑陋,让人脱下道德的枷锁,放任心里的野兽横行恣肆。 学校的领导经常登录论坛,掌握学生的最新动态和舆情,所以不管这匿名论坛如何过分,他们都没有作为,反正横竖伤害不到他们。 看到匿名论坛落了个白茫茫的世界真干净,苏渺的情绪也终于冷静了下来,低头给迟鹰发了消息—— 渺:“谢谢你这么快解决问题,我好多了。t t” c:“为夫人赴汤蹈火。【抱】” 第105章 抉择 苏渺刚走出办公室, 迎面看到语文课代表和两个班级里的男生匆匆跑了过来:“苏老师,不好了!” “怎么了?” “刚刚我去找汤玥来着…”课代表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 “听王梓强和徐林他们说,汤玥在河边, 好像…好像…” 不等她说完, 苏渺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快带我去!” 王梓强和徐林这两个过来报信的男生,连忙带着苏渺朝着学校后山那条发臭河道边赶去。 以前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这条臭水沟, 这会儿周围也聚集了好多学生,前所未有的热闹。 听说有人闹自杀, 一传十十传百, 这一路上还有源源不断的学生吆五喝六地赶过来, 站在河道边看好戏。 苏渺赶到的时候, 正望见汤玥就站在远处的桥上,她已经从护栏边翻了出去, 踩着只够容纳一只脚的桥边缘,手紧紧地抱住了护栏,恐惧而又惊悚地望着底下潺潺的水流。 周怡璐也在河边,跟一帮哥们姐们站在一块儿,冷嘲热讽—— “要跳就快点跳撒!” “我合理怀疑你在作秀。” “今天不跳不是中国人哦。” “拿了钱还要装可怜, 太不要脸了吧。” “太作了。” …… 苏渺急匆匆地跑到桥边, 不敢上前, 怕刺激到汤玥:“你快下来, 汤玥,别做傻事!” 看到苏渺过来, 汤玥委屈的眼泪沁满了眼眶:“苏老师, 你不要管我了, 我已经害徐老师都被开除了,我不想再害别人了。” “像我这样的人,就该一个人安静地离开,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全是我的错,我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苏渺听着她绝望的哭诉,五脏六腑都被拧到一块儿了。 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该出生,给妈妈带来痛苦,给周围人带来麻烦,都是她的错。 不如早日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一了百了。 “听老师说,别做傻事。”苏渺颤声劝道,“想想你的爸爸妈妈,你要是这样,他们会多伤心啊!” “不会的,如果我死了,学校会赔钱,他们一定会生活得很好。”说话间,汤玥又向外挪了挪。 这时候,周怡璐讽刺的笑声传来—— “大家都听到了撒,她敲诈了我不算,现在还要敲诈学校。” 同学们面面相觑,脸上浮现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苏渺回头,愤恨地望了她一眼:“王梓强徐林,把她给我弄走!” 说话间,两个男生立刻走上前来,一人攥着周怡璐一只手,生拉硬拽地将她带离了河道边。 周怡璐拼命反抗:“你们做啥!你们敢动我,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放开我!放开!” 这俩男生当然更听老师的话,强行拉着周怡璐离开了。 喧嚣吵闹的声音远去了,苏渺重新望向情绪激动的汤玥,试图安抚她:“汤玥,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你的离开会给父母带来的伤痛,是金钱根本无法衡量的,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可是苏老师,真的好难啊,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就像地狱,我只要想到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要每天都在这样的地狱中煎熬,我真的…不如就跳下去。” 汤玥满脸交错的泪痕,低头望着身下发臭的河道。 她的青春就像这条臭水沟,发烂发臭,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归宿,不如就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已经战战兢兢地迈出了一条腿…周围有女生吓得捂嘴惊叫了起来。 苏渺上前了一步,想要将她拉回来。 “苏老师您不要过来!”汤玥紧张又激动,颤声道,“您别过来,我不想拖累您…真的,您放我走吧。” “汤玥,你知道…你知道这条水沟有多臭吗?”苏渺咽了口唾沫,稳着心绪,沉声道,“这河水里有屎尿的味道、有油污的味道、还有蠕动的蛆虫…全世界的肮脏和丑陋都在往你鼻腔里、嘴巴里灌,真的,特别糟糕,即便你被救起来了,足足半年的时间,你会感觉你的脑子里、身体里…都还有污水的浑浊恶臭味。” 汤玥被苏渺的话吓到了,畏畏缩缩地抽回了脚,难以置信地望向苏渺:“您…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十六岁那年,以前也被几个坏同学带到这里,他们也把我推进了这条臭水沟里。”苏渺望着她,平静地叙述着当年不堪回首的青春,“窒息的感觉真的特别糟糕,那时候我跟你一样,想着不如就一了百了,死在这发烂的臭水沟里,但是被污水淹没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我不想就这样死了,我不想发烂发臭,我想活着。” “死亡不是解脱,更不是痛苦的终结,它只会给在乎你的人带来无尽的痛苦,把他们永远丢弃在无间地狱。” 这一番话,让汤玥蓦然抱紧了身后的栏杆,全身颤抖得厉害—— “苏老师,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公平的吗?有些人做错了事也不会受到惩罚,有些人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大家却都说他错了。” “不。”苏渺摇头,“这个世界不公平,我也不能向你保证它会好起来。” 汤玥泪流满面地望着她。 “但汤玥,只有鼓起勇气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以前有个男孩在高考誓师大会说,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财富、性别、出身…这些都不公平,但唯独有一样东西是公平的,那就是你可以自由地选择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子,你周围的世界就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切由你来决定。” 苏渺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字句铿锵,“永远不要对命运屈服。” 终于,汤玥被苏渺扶着从桥上走了下来,王梓强和徐林、还有语文课代表一起过来,安慰着她。 围观的同学们心有余悸地望着他们,即便有些说风凉话、冷嘲热讽叫嚣着“快跳快跳”的同学,这会儿看着汤玥痛苦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苏渺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在你们欺负别人的时候,永远不要忘记,操刀为生者、必将死于刀下。如果有一天你们也遭遇同样的困境而孤立无援,希望你们想想今天做过什么…” 同学们面面相觑,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在他们扶着她离开之后,身后有人很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对不起嘛。” 这句话像是丢在平静湖面上的小石子,泛起了圈圈波痕、层层涟漪,更多人发声了—— “我不该去论坛里跟贴说你诈骗。” “对不起。” “我…我也对不起,不该说你作。” “你不要自杀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你了。” 一个胖胖的男孩走到她面前:“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跟你当朋友,以后每天放学和你一起走,保护你。” “我也是。”又有一个女生也走了出来,“我也和你一起走。” “我也是。” 更多同学站了出来。 汤玥一开始情绪还算绷得住,但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道歉,看着她周围越来越多友善的面庞… 她捂住嘴啜泣了起来,身形一抽一抽的。 在同学的搀扶下,她抬起惺忪的泪眼,鼓起勇气,一步一步暮沉的夕阳的方向走去。 虽然那光芒终将黯淡,但明天,新的太阳还会升起来。 夜间,苏渺久久不能入眠。 她钻进了身边男人的怀中,将脸蛋埋入了他炽热宽阔的胸膛里,倾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在她兵荒马乱的青春里,她拼尽了一生的运气遇到身边这个人。 不,她遇到了好多人,双胞胎、许谧、还有与她相互陪伴的大学室友,甚至…还有路兴北。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她的幸运。 黑暗中的无声哭泣,她听到了,但她还想让更多人听到… 苏渺轻轻从迟鹰怀里钻出来,替他捻好了被单,指尖轻抚着男人锋利的脸廓,又忍不住俯身吻了吻他的下唇。 深夜的书房,没有开灯,只有迟鹰的台式电脑屏幕散发着微蓝的光芒,照耀着她平静无澜的瞳眸。 那份霸凌的视频已经被她上传到了微博,极具批判锋芒和煽动力的一篇小作文也已经编辑好了,只等待她最后按下那一个发送的按钮。 苏渺的手指尖落到了鼠标右键上。 轻轻点击,这段视频就会被上传,会被更多人看到,冤屈能见天日,蛆虫也将无所遁形… 这才是真正能帮到她的办法。 既然现实中的正义无法得到伸张,那就让虚拟的审判者来宣读他们的罪行。 苏渺的心脏砰砰直跳着,指尖颤抖着,就要按下了鼠标右键。 身后,一双手沉沉地落到了她颤抖得厉害的肩上,轻轻按了按。 苏渺惊恐地回头,看到赤着上身的迟鹰…走到了她的面前。 夜色里,微蓝的光芒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漆黑的眸子低垂着,沉沉地望着她。 生平第一次,在这男人凝望的视线里,苏渺感觉到了一丝心虚。 “你怎么…怎么醒了。” “小鹰,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迟鹰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屏幕上的那一篇痛快的陈词,“写得很好,但情绪太过了…” 伏鹰 第169节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没有一个字虚构。”苏渺咽了口唾沫,“这是唯一能帮到汤玥的办法,也是唯一让坏人受惩罚的办法。” “对,或许这可以让坏人得到惩罚,以暴制暴,让网友来审判这些坏孩子的恶行,让言语的暴力来教会他们如何做人,但这样真的就是正义吗?” 苏渺心脏砰砰地跳动了起来,手不住地颤抖着。 这段视频放到网上去,是的,周怡璐一定会受到惩罚,参照以前网络上爆出来的校园霸凌事件,她会被成千上万的网友骂到狗血淋头,每个人都会往她身上吐一口唾沫。 这都是她自作自受,她活该…… 苏渺的手指头,却始终点不下去。 就算周怡璐千错万错,但…网友有资格审判她吗?这真的是正义吗? 迟鹰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沉声道:“网友的审判是不公平的,他们的唾骂不是为了给受害者申冤,更多的…只是为了心理上获得某种宰制性的快感,发泄自己生活中的情绪。” “小鹰,时刻记住,你是一位人民教师。” 苏渺的手猛地从鼠标上移开了。 人民教师四个字,烫到了她的心。 是,她是老师,她亲身感受过校园霸凌,所以会终其一生反对暴力。 但网络上的语言暴力…就不是霸凌了吗? 网络是另一个暴力的场合,一个更大、更恐怖、更绝望的地狱,它会吞没更多无声的哭泣。 第106章 造访 苏渺冷静了下来, 在网络上搜寻着资料,参照网络上已有的案例,寻找最好的解决办法。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她将那段霸凌的视频实名检举到了教育部,同时提交的还有一份北溪一中遭遇过校园霸凌的同学们共同签署的联名书。 不少同学都主动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也很积极地配合教育部的调查, 如实地陈述了他们在学校里遭受的不公正对待以及学校领导对他们的漠视、对暴力的遮掩… 很快,这件事得到了教育部的关注, 因为那份联名书上有好几百位同学的签字,很难不被重视。 教育部成立调查组, 对北溪一中了详细的走访调查, 同学们也积极配合, 知无不言。 霸凌事件终于迎来了曙光。 证据确凿的情形之下, 学校被教育部通报批评,领导层迎来了一波大换水。校长和副校长引咎辞职, 离职前公开登报道歉,向遭受伤害的同学们和家长致歉。 教育部空降的校长到任之后,首先将之前被迫“主动”辞职的徐老师重新请了回来,担任目前空缺的教务主任一职。 与此同时,周怡璐和几个参与霸凌同学也因为之前屡教不改的霸凌行为, 以及后来在论坛发帖诬陷汤玥的事情, 被北溪一中开除了。 如果周怡璐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屡教不改, 其实不需要所谓的网友教她做人, 她会自取灭亡,毁掉自己的人生。 因为, 每个人都有它自己的地狱要面对, 霸凌者同样如此, 在享受宰制他人的快感之余,他们的人格会走向极端,最终向法律的边缘试探,万劫不复。 所以,以暴制暴不是唯一的办法,也许只要冷静下来,用理智好好地思考一下,就会有更好的解决途径。 只要领导和老师不再漠视,给予校园霸凌以严厉的惩罚和打击,其实这些事情都可以有效得到杜绝。 …… 周五傍晚,迟鹰开车来学校接苏渺回家。 “下周我要去美国参加一个芯片研发的会议,你自己在家,能行吗?” “你当我是小朋友?我能照顾自己,你放心做自己的事。” 其实迟鹰更担心苏渺的病情,尽管这段时间,她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你就是我家的小朋友。”迟鹰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永远不可能放心。” “那你也不能总守着我吧,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呀。” “如果有可能,我倒真想天天守着你。” 她笑了笑:“你要这么没出息,我就不搭理你了。” 迟鹰伸手轻拍她脑袋,她笑闹着推开他,“好好开车!” 苏渺打开了车载电台,电台里正放着周杰伦新专辑的歌曲《最伟大的作品》,她跟着调子,轻轻哼起了《告白气球》。 “乐感不错,这都能乱入。” 苏渺轻哼一声,倾听着音乐,不理他。 她扶着车窗边缘,望着窗外飞速流过的路灯,灯光映照在她榛色的眸子里,明明昧昧,闪烁不定。 迟鹰单手握着方向盘,余光扫着她:“在想什么?” “请男友好好开车,别总把注意力搁我身上,连我想什么都要问,就这么闲吗?” 迟鹰单薄的眼皮一掀,白了她一眼,“好,算老子多嘴。” “同理,也请未婚夫好好搞事业,别乱操心。” 如果不是在开车,他大概会使劲儿捏捏她的脸颊肉。 这丫头最近越发爱跟他抬杠了。 俩人沉默了十多分钟,苏渺偏头望望他:“你不跟我讲话了?” “男友生气了。” 她看着迟鹰瘦削又英俊的侧脸,嘴角笑意都快兜不住了,哄道:“别生气啦,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嗯?” 苏渺看着远处夕阳暖黄的余晖,认真地说—— “我在想,这个世界会好的,小鹰会好起来。” 天,也会亮。 …… 迟鹰出差的那段时间,许医生对苏渺的治疗进入到了关键时期。 她的心情开始变得平稳,同时记忆的阀门也缓缓打开了。 那个黑漆漆的衣柜,透过门缝,她看到了一个男人模糊的背影。 她听到母亲凄厉的惨叫,心都揪紧了。 但每每当苏渺想要朝他走近时,许医师都会将她及时唤了回来。 但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让她一步步接近真相,暴烈残忍的场面,也不再那么尖锐刺激。 她正在一点点地接受那段似乎非常不堪的记忆。 苏渺想要变好,她必须鼓足勇气去面对。 晚上,苏渺洗完澡,穿着一件丝薄的夏日小睡裙躺在床上,脚边的小风扇呼呼地吹着,将她的丝绸裙子吹起摇曳的涟漪。 迟鹰端着电脑一个人坐在空旷冷寂的会议厅里,电脑屏幕一般是视频里的她,另一半是intellij的编程软件。 “又回家了?” “嗯。” 苏渺平躺躺着自己闺房的小床上,手里捧着一本《风沙星辰》,“临江天玺太大了,你不在,显得空荡荡的,所以我回家住几天,等你回来了再过去。” “这么久了还没习惯。” “你在,那里才是我家。” “那我以后要是经常出差,小鹰岂不是流离失所?” 苏渺翻身趴在手机前,笑着说:“对!” 迟鹰视线落在了她垂落的领口处,望着领口里那条若隐若现的缝隙,感觉喉咙有些干痒,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苏渺浑然不觉,仍旧保持这样的姿势,翻着书,白皙的小腿交叠着扬了起来。 “以后出差我要把你带在身边了。” “谁要跟你去。” “说好了形影不离。” “那只是一个浪漫的比喻!” “但我一直当真。” 苏渺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扫了眼屏幕,读懂了他炽热的眼神,立刻换了个姿势,掩住了胸口:“好啦,好好工作,我等你回来。” “回来有什么奖励?” “你要什么奖励?” 迟鹰想了想,漆黑的眸子带了几分意犹未尽:“我想要很多…” “……” 苏渺脸颊控制不住迅速飙红,她知道这男人在某些方面真是花样频出,什么都想尝试。 “回来再说呗。” “完了。”迟鹰揉了揉眼角,“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明天就回来。” “你省省吧!好好工作!” “下次出差,你必须请假,跟我一起。” “哪有这样的呀,别的总裁出差顶多带助理,你出差带老婆,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这个总裁就离不开小鹰。” 苏渺想挂视频了,迟鹰开够了玩笑,也要和她说正事了—— “听许医生说,你有好转?” “嗯。”她视线落到了书页上,“我想起了一些…不是很好的事。” “怕吗。”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要是没有勇气,怎么保护我的学生。” 伏鹰 第170节 “这就对了。”迟鹰似想到什么,“另外,这次回来,我们去把证领了。” “啊?” “求婚求了大半年,早就该准备婚礼了。” 苏渺面露难色,踟蹰道:“那你家里…” “这你不用管。” 看着男人漆黑的眸子里透出的坚定之色,苏渺一阵安心,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我要准备好当新娘子了哦。” “叫声老公来听听。” “哎呀,不要。”苏渺不好意思地挪开了手机镜头。 “你是不是要永远对我害羞。” 她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了绯红的脸,“没有害羞。” …… 周三下午,苏渺从临江天玺取了书出来,竟又看到了久违的黑斑男人,他站在马路对面,对她扬了扬手—— “乖女儿。” 苏渺的心狠狠一坠,不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她穿过人行横道,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去:“你又来做什么!我已经把我的工资卡都给你了,你答应永远消失,再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徐尧懒洋洋地坐在花园椅上,从容地点了根烟:“你也不想想,你那点儿工资,哪够我花销的嘛,一个月到账,老子几天就花完了。” 苏渺急促地呼吸着:“我只能赚这么多,全都给你了!我就一个普通老师,你还要我怎样。” “说这些。”徐尧掀起眼皮,望了望临江天玺气势恢宏的江景楼,“你住在这么豪华的地方,有这么出息的未婚夫,你还缺你爸爸这点烟酒钱哦?” “你现在这样隔三差五来找我要钱,他家里要是知道、更加不会同意了!你能不能别毁掉我的幸福!” 徐尧兴许也知道,如果苏渺和这个男朋友崩了,凭她这点老师的工资,他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 “行吧。”徐尧耐着性子,死皮白赖道,“那你随便给点吧,我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了,连吃饭都没钱了。” “我也没钱。” “你不给,我就去找你未婚夫要哦。” 苏渺恶狠狠地瞪着他,颤抖地从包包里摸出钱包,将里面仅剩的八百块钱砸在了他身上:“滚啊!” 徐尧笑嘻嘻地一张张将票子捡起来,数了数,“行吧,先用着,用完了再来找你。” 苏渺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和她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如此相似。 “站住!” 男人回头:“还有事啊?”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当然啊,我跟你妈…我们当年可好着呢!” “滚吧!” 苏渺全身一阵阵地发冷,仿佛灵魂已经和身体里剥离了出来,麻木地坐在花园椅上,纤瘦的肩胛骨抽搐着,努力平复心绪。 这时候,临江天玺物业的保安走了出来,担忧地询问苏渺:“您没事吧。” “啊?” “您还好吗?”保安关切地望着她,“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是否需要我帮您联系迟先生?” “我没事。” “可您一个人在这儿…”保安担忧地说,“真的没问题吗?” “我一个人?” “对啊。”保安望望四下左右,“您是在跟谁说话吗?” 苏渺怔怔地摸了摸包,从包里翻出了她的工资卡,还有钱… 一分没少。 她连忙擦干了眼泪,匆匆迈步朝着小区大门走去,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 已经快要抵达真相了。 她不怕,什么都不怕! 苏渺摸出手机,颤抖地拨通了许医生的电话:“许医生,明天我预约一次会诊,我…我有事要告诉你,关于我的父亲,之前怕迟鹰知道,一直没敢说。” 许医生的声音依旧温柔:“现在您准备好了吗?” “嗯,我要和他结婚了,是时候坦白了。” …… 次日的语文课堂上,苏渺上到了《兰亭集序》,一如当初在嘉淇私高的多元化课堂模式,苏渺也对同学们道—— “我希望同学们一两人一组,用自己的方式来展现《兰亭集序》这篇古文,你们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形式不限。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看到你们对这篇文章的思考和理解。” 同学们低声议论着—— “哇,这太有趣了吧。” “好好玩哦。” “要怎么来展示啊,我也没什么特长。” “老师不是说形式不限嘛?” …… 教室后排坐着一位穿着纯棉的男士休闲polo的老者,头发些微有些花白。 自从北溪一中空降领导班子之后,经常会有一些不认识的教务处督导组过来查课。 苏渺见他不动声色第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听得比学生还认真,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还以为这是一位查课的督导组老师。 下课后,同学们宛如出笼的鱼儿似的涌出教室,苏渺收好了讲义,准备去见许医师了。 离开时,她见老者还未离开,于是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呼:“您好,请问您是教务处督导组的老师吗?” 老者没有自报家门,只评价道:“你的课上得不错,形式很新颖。” 苏渺听出他的普通话,非常字正腔圆,完全不似本地的老年教师那样带着浓浓的方言调子。 “谢谢您的夸奖,这一段的教学设计是参照我以前高中语文老师的课堂,依样画葫芦。” 苏渺见他没有别的批评指教,于是礼貌地欠欠身,准备离开。 许医生的预约会诊按秒计费,那真应了那句“时间就是金钱”,苏渺一秒钟都舍不得耽搁。 “我听说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在她跨出教室时,老者适时开口。 苏渺猛地顿住脚步,诧异地回头,望着老者如炬的眼眸。 她心里涌出了一个不太真实的猜测。 却见老者杵着拐杖缓缓站起身,从容道:“你好,我是迟鹰的爷爷。” 第107章 恶魔 “你自幼跟着母亲长大, 成绩还行,性格软弱,经常被周围同学欺负。你的母亲在你高二那年, 插足别人的家庭,成为了第三者, 借助对方的关系, 将你转学进入嘉淇私高,认识了迟鹰, 并成为了他的女朋友。在你十八岁的时候,她难产去世, 而你凭借着那个孩子得到了秦家的资助, 得以顺利留在嘉淇私高, 并且顺利考上了北央大学…” 苏渺听着老人平静的叙述, 字字句句都仿佛公开的处刑,将她不堪的身世扒了出来, 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妈妈…不是第三者。” 苏渺全身虚脱无力,嗓音沙哑,面对这所有的控诉,她只为自己的母亲而辩解,“她是被骗了, 那个男人骗了他。” “这不重要, 孩子不都生了吗?”老者平静地看着她, “以你们当时的家境来说, 她生这个孩子,也是为了给你挣一个更好的未来吧。” “爷爷您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 就是为了在我的教室里、讨论我过世的母亲因为一念之差犯下的错?” 老爷子眼角的皱纹提了提:“不应该吗?” “逝者已逝,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但你永远是她的女儿。” “对, 又怎样?我不会和我的母亲划清界限。但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没有道德瑕疵,问心无愧。” 一番快速的问答,老者似有些讶异:“如此要强不服输的性子,居然还能跟迟鹰那小子处这么久,难得。” 苏渺轻微地咬了咬下唇:“我跟迟鹰感情很好。” “人不可能只靠感情支撑着、过完这漫长的一生。” 苏渺知道,老人家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自然不是为了找她吵架。 他想让她知难而退,因为迟鹰的坚持,她才是这段感情…最薄弱的切入点。 苏渺把秦思沅的台词搬了出来:“爱不能支撑未来漫长的一生,那什么可以,钱吗?” 老爷子漆黑的眸子…拂过一丝暗涌:“还真是伶牙俐齿啊。” “我是语文老师。” “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老爷子也是个敞亮人,直接摆明了态度,“也就学历和职业…还不错。” “我不是一无是处,我拿过很多奖,还会书法,我很优秀,您第一次见我,不该妄下判断。” “你知道,连迟鹰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他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知道,迟鹰也不敢像您这样对我说话。” “……” 这一番唇枪舌剑,老爷子居然没有生气,倒也是难得了。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这小姑娘:“继续,有什么都说出来。” 伏鹰 第171节 于是苏渺努力争取道:“您知道我的身世、我过去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错,如果有可能,我也想成为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 “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但那又怎样,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有些东西是命定的,血缘和出身决定了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未来会有怎样的高度,这些都早有定数。” 老爷子冷笑:“爷爷,我知道您是通情达理的人,当初我给北鲲集团官微发了他的山火救援报道,您看了便叫他回去参加年会。这说明您是看重人格品质的,不是那种迂腐的家长,一味只要门当户对。” “好玩了,刚刚还一身硬气,这会儿又开始给我戴高帽子,你这姑娘…挺会见风转舵。” 苏渺当然也不要脸了,为了自己的幸福,她肯定要不顾一切地努力争取:“如果您都不要求家世门第了,能不能试试接受我?或者先了解我。” “我对你已经足够了解了,迟鹰可花了不少钱在你身上,就为了治疗你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 这一招,又命中了苏渺的软肋。 “我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会慢慢好起来的,我还会考博,爷爷,您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您的选择没有错。” “年少的感情总是让人难忘,否则迟鹰也不会顶着冒犯我的风险,为你据理力争。” 老人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一无所有,当然也要紧紧地抓住他,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恕我直言,你对他的感情太不健康了,我无法支持和认可。你会拖住他的后腿,成为他人生履历上的一枚污迹。” 苏渺颓然地后退了两步,靠在桌边,窗外声嘶力竭的蝉鸣,几乎填满了她的世界,嘈杂、刺耳,宛如吟唱着最后一支盛夏的挽歌。 老者言尽于此,转身离开了教室,在他出门的刹那间,苏渺忽然轻笑了一声。 老人回头:“好笑吗?” 苏渺低沉而平静的嗓音传来—— “我对他的感情不健康…那您知道他看似健康的情绪之下…又有多少不甘的业火在熊熊燃烧。” “您陪过他吗,您关心过他吗?” “那些年,和他一起站在地狱里的人是我。” 老人步履滞了滞。 “所以,不是我要拖住他的后腿,是他心甘情愿…落在我身边。” 苏渺冒雨回了家,将自己关在了家里,从柜子里取出了妈妈的骨灰盒紧紧地抱住。 她抱得那样紧,直到盒子的棱角边缘都将她的胸口抵得生疼。 就像在黑暗的荒原狂奔,永远、永远找不到前路。 不是她的错啊,怎么会是她的错!她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妈妈走了,这也不是她的错啊。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狂风呼啸着,带着某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详征兆,而手机里,迟鹰的短信横了出来—— “落机了,雨很大,小鹰不要来接我了,在家等我,乖。” 苏渺咬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直到鲜血涌出皮肤,唇齿间感觉到一阵阵的腥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恶魔的声音传了进来—— “乖女儿,快开门撒!” “我没钱用了,上次的两天就花完了。” “再给我点钱嘛。” 苏渺瞪大了眼睛,心跳一下又一下,就像鼓点声,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又…来了! 恍惚间,她拉开了房门,黑斑男人全身都湿透了,大咧咧地走进了屋:“妈哟,走到一半忽然下起雨了,衣服都弄湿了,你有没得衣服给我换啊,把你男朋友的名牌衣服拿一件给我穿。” “没有,没有衣服,没有钱!” “不给我的话,我就自己翻了哟!” 徐尧闯进屋,开始了翻箱倒柜,什么东西都翻出来了,包括以前妈妈喜欢的首饰啊,耳环项链之类的,值钱的全让他翻了出来。 “住手。”苏渺使劲儿拉拽着他,“你不要翻我的东西,这是我妈妈的!我妈妈唯一留下来的!” “好嘛,我不动你妈的,反正也值不到什么钱。” 徐尧径直走进卧室,打开了衣柜,发现里面果然有几件男人的衣裤,还有一件高定西装,都是以前迟鹰住在她家里的时候留下来换洗用的。 “哇!这些就值钱了撒!”徐尧将柜子里男人的衣服全部取了出来,翻了翻牌子,“果然还是我女婿有出息啊!哈哈哈,让他老丈人也穿穿名牌衣服。” 苏渺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那件高定西装:“你不要碰!” 徐尧脸色沉了沉:“给我。” “这不是你的!你不能动!” “老子叫你给我!” 他上前抢夺,苏渺匆匆跑出了卧室,退后着来到了柜子边,“你生了我又不管我,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你晓不晓得你把我妈都害死了!” “我害死她?她给别的男人生娃儿死了,关老子什么事!” “你当年让她怀孕了,又不管她,你为什么要让她怀孕。”苏渺抱着西装,满眼血丝,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为什么生了我又不管我!” 男人忽然阴鸷地笑了起来:“别说爸爸不管你,你上小学那年,我回来过你忘了。” “你…你回来过…” “我想带你走,我想带你去澳门过好日子,我女儿这张脸啊,将来能给老子挣个大前途,偏那个瓜婆娘拦着不让,要是当初她不把你藏起来,你现在早就身价百万千万了。” 苏渺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那次…你对她…” “她就是欠艹,就是贱骨头,一看就是缺男人,老子只好满足她了撒。”男人满脸自得,似还在回味。 窗外的狂风暴雨吹进了她的心里,吹的她的世界七零八落。 她跌坐在了地上,就像床边的那个陈旧的布娃娃一样,破碎不堪。 男人见她没了力气,于是走过来抢夺她怀里的那件高定西装。 却没想到,苏渺竟然还死死地抱着它,就像缠绕的藤蔓,无论他怎么拉扯,她都绝不松手。 “啪”的一声,他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打得她身形一偏,脑袋重重的地磕在了柜子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人拿走了西服,而苏渺干枯如古井般的眼神,缓缓上移,望见了柜子上的插花瓷瓶。 那是妈妈最喜欢的瓷瓶。 她是个很美好的女人,喜欢化妆、喜欢旅游、喜欢拍照、也喜欢插花… 不管生活多么不堪,每隔三四天,她都要买新鲜的花朵回来,插在瓷瓶中,最喜欢的搭配就是百合与玫瑰。 苏渺说这两种花特别不搭,但她说没关系,这两种花都能散发馥郁的香味。 她希望家里香香的,心情也很舒畅。 她热爱着生活,也向往爱情,但总是遇人不淑,受人欺骗… 直到这一刻,苏渺才全部回想起来,躲在衣柜里听到的痛苦的哭喊,巴掌声,母亲的咒骂以及伴随而来的更加剧烈的拳打脚踢。 那个黑色的背影,当他转过身…苏渺看到了他的侧脸,还有脸上的黑斑。 宛如恶魔的烙印。 妈妈一直都在保护她,她爱她胜过全世界。 苏渺看着那个将家里搜刮一空、转身出门的男人,缓缓抓起了瓷瓶,面对着他恶魔般的背影,扬起了手,用尽全身的力气。 最后,她眼睁睁看着鲜血从魔鬼的脑袋上涌出,宛如血红的蜈蚣…蜿蜒而下。 魔鬼,再也出不去了。 …… 迟鹰接到苏渺电话之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原来的家里,在大雨滂沱的巷子里找到了苏渺。 大雨湿透了她全身,她已经吓得不成人样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地颤抖着。 “迟鹰,我杀人了,我把他杀了。”苏渺紧紧攥着他的衣袖,颤声说,“再也不用害怕了,我妈妈也不会再害怕了。” “迟鹰,我杀人了,怎么办啊。” “我完蛋了。” 分不清她脸上的泪痕还是雨水,或许都有,她绝望地攥着他的手,“我想和你结婚的,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我什么都不怕,可是如果他在的话…” “迟鹰,我把他杀了,怎么办啊…我完了。” 迟鹰紧紧地将小姑娘按进怀中:“别怕,小鹰,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爸…不,他不是我爸,他是个人渣,是个混蛋!我把他杀了,给我妈妈报仇!” “他在那里?” “楼…楼上。” 苏渺眼底的愤怒顷刻间变成了恐惧,紧紧地抱住自己,“ 流了好多血…他死了…” “你现在呆在这里,我上去看看,好吗?” “别、你别去!”苏渺紧紧抓着迟鹰,“你不要去!求你了!我们在一起!” 迟鹰用力地抱了抱她,压低嗓音在她耳畔道:“小鹰,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不要怕,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 苏渺仍旧竭力地拉着他,但迟鹰还是朝着筒子楼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已经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除非时光倒流,否则… 苏渺狼狈地站起身,迎着暴雨,跌跌撞撞地走下了九十三级阶梯。 她念书的时候,每天数着阶梯往上爬,她企盼着终有一日能真正攀上顶峰,能出人头地,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一切,都开始于她年幼时那个噩梦般的下雨天,也将终结于这个下雨天。 所有的痛苦、挣扎、矛盾、不甘…都将终结。 苏渺穿过马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嘉陵江边。 江流浩荡,一往无前地朝着遥远的远方奔涌而去,最终涌向大海。 伏鹰 第172节 江尽头的大海,就是苏渺渴望的终点。 如果现实中,她永远无法抵达梦想的彼岸,或许在她闭上眼睛以后… 她阖上了眼眸,张开了双臂,宛如迎接新生一般,正要投入了滚滚的嘉陵江中。 一双手从后面兜了过来,用力地将她揽回来,紧紧地圈入怀中。 男人的嗓音嘶哑到近乎发狠:“你要去哪里。” 苏渺回过头,看到迟鹰英俊的面庞,一如少年时那般锋利而漂亮,只是他眼底有些微血丝,脸色低沉着,紧紧将女孩揽入了怀里,生怕一松手就永远失去她,“哪都别想去,你是我的…” “迟鹰,我完蛋了。” 苏渺绝望地抱着他—— “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我好怕…我杀人了…” 迟鹰沉默了很久,忽然道,“苏渺,都是假的,房间里没有人。” “什么,怎么会…” “还记得吗,许医生说你有癔症。那个男人是你想象出来的,你很勇敢,小鹰,你一直很勇敢,你打败他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不不,不会,我明明记得我拿起花瓶,我把他砸的满头鲜血,我亲眼看到他倒在我面前…” 迟鹰握住了她颤抖的肩膀,竭力稳住她,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信我,一切都结束了。” …… 苏渺再度醒来,是在许医师心理咨询中心的催眠室。 她躺在柔软的黑丝绒躺椅上,茶几上点着安神的熏香,厚密的窗帘显得庄严而静穆,许医师的脸上则永远挂着温和的笑意,给她带来一杯温开水:“还好吗?” “许医师,我刚刚是不是又…又进入催眠状态了?” “嗯,这次不是回忆童年的内容,增加了部分臆想的画面。” “所以,一切都假的,那个男人的死也…” “没错,这一次,你不再是如同小时候的袖手旁观,你付出了行动。” “行动?” “儿时的小苏渺,弱小无力,只能躲在衣柜里任由母亲被欺负,这成了你心里最不可言说的伤痛,所以你宁可遗忘。” 许医师嗓音柔和,“但是现在你长大了,有了力量,所以付出了行动,打败了心里的魔鬼。” “许医生,你别骗我。” “你自己怎么想呢?”许医生将她的外套递了过来。 苏渺穿上外套,摇了摇头:“太真实了,我真的不知道,迟鹰呢?” “迟先生在休息区等你。” 苏渺只想快些见到他,匆忙地穿好外套,推门走出了房间,但心里似乎还是有些疑虑。 毕竟那样的画面…真的太逼真了。 她现在都能感受到花瓶碎裂在男人头上时候的那种震荡。 她回头望向许医师:“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许医师想了想,回答道:“现实和虚幻,就像镜像的倒影。谁又说的清楚,人生在世归根结底,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苏渺低头想了想,嘴角绽开一抹美好的轻笑:“我知道什么是真。” 她抬眸望向对面落地窗边的男人。 温煦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纱照入,男人侧脸轮廓锋锐如刃,眼窝深邃,漆黑的视线浅淡地停留在《国家地理杂志》的页面上。 片刻后,轻松地翻页。 这么多年,她在苏渺心里的感觉,却一如初见。 他是真的。 留在青春岁月里的那些美好回忆、这么多年矢志不渝的爱意,都是真的。 第108章 领证 虽然苏渺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 但迟鹰还是坚持让她在心理干预中心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平复心情。 那是苏渺人生中难得轻松和快乐的时光。 彻底放空了所有的一切,不再烦恼, 不再忧愁,不再考虑任何与未来相关的事情。 迟鹰放下了所有的工作, 每天与她朝夕相伴, 陪她聊天解闷、陪她看着电影入眠、天大的事只要有他陪在身边,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 许医生每天都会来帮她做康复的催眠治疗, 在这个过程中,他引导着苏渺直面了过去好多好多的回忆。 当她重新回首这些不堪的过往, 纵然有痛苦, 但在迟鹰的陪伴下, 也终于慢慢地释怀了。 汤玥和语文课代表等一些同学, 每天都会轮流过来看望苏渺,说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说说班级里谁和谁又发生了不可言说的狗血小八卦,病房里时常欢声笑语不断。 迟鹰几乎陪她住在了心理中心,每日朝夕相对,照顾着她的生活,简直比护工还细心, 就连每天早中晚的餐食, 他都尽可能自己烹调。 直到苏渺再也受不了他可怕的黑暗料理, 偷摸给秦斯阳发短信, 叫哥哥赶紧来救救孩子。 秦斯阳拎着保温饭盒来到心理中心,迟鹰还特别不乐意。 其实他真的很想无微不至地照料她全天的饮食起居, 奈何本事有限, 至少在餐饮这方面, 他比不过秦斯阳。 这大概是他唯一输给他的地方了。 上午,苏渺做心理干预治疗,下午迟鹰则死皮白赖地窝在她小小的病床边午休,醒来和她一起看会儿书,度过静谧的下午茶时光。 傍晚时分,他陪着她去楼下花园草坪散散心,看夕阳,晚上和她一起追追美剧。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半个多月,竟也没有警察来找到苏渺,这也终于让她相信,那个黑斑男人真的是她幻想出来的产物,是病情加重之后产生的某种幻觉。 难怪,每次只在迟鹰不在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偏偏都是在她最焦虑、情绪最崩溃的时候。 为了更加证明这一点,出院后,迟鹰带苏渺回了筒子楼的家。 苏渺根本不敢进去,在门口战战兢兢地犹豫了很久,她害怕一进门就看到那个男人的尸体,鲜血淋漓地躺在她面前。 那一幕的印象太深刻了,即便心里清楚是幻觉,也终究…不堪回想。 “不、不,还是算了,迟鹰,我们走吧,回临江天玺,再也不来这儿了…” 迟鹰用力地牵着她的手:“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它,如果你不敢直面这件事,它将成你永远的噩梦。” 感受着男人手掌的力量感,苏渺心底终于升起了勇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跟着迟鹰走进了房间。 房间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翻墙捣柜乱糟糟的痕迹,流苏沙发罩平铺在沙发上,相框也没有破碎,衣柜里的衣服熨烫整齐,那件高定西装就挂在衣柜第二格里,是她一贯摆放的习惯… 苏渺又拉开了各种柜子,发现里面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妈妈的首饰物件,还有一些碎零钱,一分一毫都没有缺失遗漏,安安静静躺在柜子里,像从来没有人碰过它们。 最后,苏渺来到客厅的桌柜旁,却见柜子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母亲最喜欢的白瓷瓶子。 她记得当时是拿瓶子奋力砸向了徐尧的后脑勺,后脑勺开了花,瓶子也碎裂了。 可是…现在它完好无损。 苏渺赶紧上前,拿起瓷瓶仔细打量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妈妈的白瓷瓶,她十七岁那年还不小心把瓶口嗑了个缺隙。 她抚摸着瓶子上那个一模一样的缺口,至此,才彻底相信,这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女孩的神情松懈了下来,就像心头重压的石块碎裂成齑粉,随风一吹,烟消云散,不留丝毫痕迹。 她嘴角还绽开了笑意—— “真的是幻觉哎!” “我说过了。” 下一秒,苏渺近乎喜极而泣:“都是假的,迟鹰,没有人来敲诈我,都是假的…” 然而当她再度望向那瓷瓶的时候,她想起了徐尧的话,想到母亲被侵害的场景,脸上的笑意变淡了许多。 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父亲是个人渣的事实。 “我妈妈肯定很恨他,给这样的人生孩子,她一定很痛苦。” “但她不恨你。” “我不知道,迟鹰,我也没办法问她了。” 迟鹰没再多说什么,牵着女孩的手下了楼。 经过阶梯边的副食店,苏渺似想起什么,忽然顿住了脚步。 副食店的王爷爷正摇着蒲扇,悠哉悠哉的看着电视机。 “王爷爷,您身体还好吗?” “丫头,你回来了?” “嗯!” 王爷爷从冰柜里取下一瓶新鲜的舒化奶,递给她:“拿去喝。” 苏渺给迟鹰使眼色,让他扫码付款,王爷爷却摆了摆手,“哎呀,一瓶奶而已,用不着用不着,我看着你长大,还缺你这点零钱么。” “那谢谢王爷爷了。” 迟鹰替她插上了吸管,苏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王爷爷,您还记得徐尧吗?” “你说谁?” “就是那个…脸上有黑斑的男人,他说他是我爸爸,前段时间还来找我的,您也看到了,您还和他吵过嘴。” 伏鹰 第173节 王爷爷挠着花白的头发:“是我年纪大了咩?啷个不记得有这回事?” “您…您不记得了?” 虽然苏渺已经信了百分之九十徐尧是他幻想出来的,但那日这男人和王爷爷在阶梯上对骂的事情,也是真实到就像昨天才发生… 甚至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还记得呢。 “您还记得我爸爸的事吗?他脸上是不是有一块黑斑?” 王爷爷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说道:“你爸那小崽儿,是个嬉皮笑脸的浑小子,心地善良,人不坏,就是有点儿油滑,但他脸上没有什么黑斑啊,挺周正一小伙儿,不然也不会把你妈迷得神魂颠倒的,对他那是好得不得了。” 苏渺惊愕地望着王爷爷:“他…不是徐尧吗?” “不是啊,那小子也姓苏,跟你妈妈一个姓,叫苏什么来着,苏什么正…哎呀,时间太久远了,我也记不到了。” 王爷爷摆了摆手,“我就记得,你爸天天来给你妈买牛奶,说起她啊,嘴角都挂着笑,也是真的喜欢她。你妈对你爸也好得很,有啥好东西、第一个想到他。” “王爷爷,您能多说一点吗?”苏渺渴望地望着他,就像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期盼着前路微渺的光芒。 “我想想啊,真是太久了。”王爷爷一边想,一边说道,“你爸爸是个油嘴滑舌的浑小子,没啥大出息,长得又帅,很会讨女娃儿喜欢,当时咱们巷巷儿里好多女娃娃喜欢他哦。但他也不花心,跟你妈在一起之后,也死心塌地对她。” “然后呢?为什么他会离开我妈妈?” “听说是因为你妈妈怀孕了,他怕自己养不活娃娃,就去深圳打工了,但后面…” “后面怎么了!” “据说是跟人出海…浪把船打翻了,人没回来,说不准哈,都是听说的,反正你爸爸再也没回来过了,你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也忌讳这事儿,从来不跟你说,甚至都不让周围这些邻居提起他。” 苏渺的眼睛红了,水光泛滥:“您是说我爸爸已经…已经…” “这么多年了,估计是已经去了,但他对你妈是真的好,巴心巴肠地…你这名字都是你爸取的啊,说取个小点的名字,将来好养活…” 她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间掉了下来。 原来…原来爸爸妈妈这样相爱。 原来她不是被嫌弃的小孩,不是不受欢迎的小孩,他们都期待着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带着祝福,带着期盼,带着爱意… 所以徐尧根本不是她父亲,只是某个…侵害过母亲的男人。 苏渺潜意识里留存着那段不堪的记忆,竟把这家伙误以为是自己的父亲了吗! 她脑子很乱,一点点厘清着思路。 “王爷爷,您去确定吗,我爸爸脸上没有黑斑?” “没有啊,我很确定,你爸爸帅得很哦!你居然也生不出你这么乖的小丫头子嘛。” 迟鹰拿了一包餐巾纸,扫了二维码,输入一块钱的时候,在后面多按了四个零。 王爷爷手机振动了一下,低头看到迟鹰发来的金额,王爷爷有些着急,正想说用不着这样… 但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小姑娘,怕她察觉端倪,顿了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迟鹰意味深长地望了王爷爷一眼,表达了谢意,也让他安心,转身带着小姑娘走下了阶梯。 苏渺瘦弱的身形抽动着,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回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泪光隐现:“迟鹰,我一直都想错了,我以为我妈妈…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父亲是个人渣,才不是,她其实是喜欢我的!” 迟鹰走下来,站在低一级的阶梯边,摸出纸巾,替苏渺仔仔细细地擦掉了眼泪:“谁会不喜欢我们小鹰。” “但她以前对我很没有耐心。” “这大概是因为,她也正在学着第一次当妈妈。” 苏渺若有所思地想着,“你说得对,她是第一次当妈妈,肯定很多地方做的不好,并不是因为讨厌我,我妈妈这么爱我爸爸,她肯定爱我的。” 迟鹰想了想,说道:“也许他们现在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在某颗不为人知的遥远星球上。” 苏渺用力点头:“虽然妈妈离开了我,但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肯定去找我爸爸了,是的!他们住在星星上,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对。” 苏渺深吸一口气,眼底重新有了光:“迟鹰,我也要好好生活,如果他们在星星上看着我,我就不能让他们为我担心了,我要好好治疗,早日好起来,重返课堂,成为超厉害的苏老师!” “早就该了。”迟鹰将她鬓间微汗的发丝挽到耳后,捧着她的额头吻了吻,“除了成为超厉害的苏老师,小鹰是不是还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啊,什么啊?”苏渺茫然地望着他。 “真忘了?” “别卖关子呀。” 迟鹰牵起她的手,看着她右手无名指的那枚璀璨的钻戒:“说好了回来领证,人生大事都能忘,我们苏老师可真厉害。” 女孩嘴角绽开清甜的笑意,梨涡里都酿了蜜,脸颊微红:“哎呀。” “又害羞。” “不和你说了。” 她推了他一下,蹦蹦跳跳地跑下了阶梯。 迟鹰望着她轻松如雀的背影,嘴角勾了笑,摸出手机,秦斯阳发来了一条信息。 sun:“人没大碍,已经进去了。” c:“做好善后。” sun:“他这些年在沿海走私…证据基本都拿到,做的那些脏事,够关几辈子了。” c:“故事已经圆上了,我要她再也见不到他。” sun:“放心,这个梦永远不会醒。” …… 远处,苏渺站在最底层的一级台阶边,背靠着长满青苔的粗糙墙壁,耐心地等待着他。 她穿着牛仔裙配浅色系t恤,皮肤白得如同栀子般…美好,清新。 迟鹰溜达着走下了阶梯,她吟吟对他一笑,一如十七岁初见时的模样。 “迟鹰,什么时候去民政局呀?”她虽笑着,眼底却泛着羞怯的光,“明天吗。” 迟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牵着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不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