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逼我成巨星的周洋》 第一章 噩梦 “索尼专业电影摄影机两万八……” “三洋镜头八千三……” “麦克风一千五……” “……” 2005年11月份。 噩梦般的账单出现在周洋面前。 周洋握着账单的手在微颤，同时喉咙深处更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此刻已然是秋末，但周洋的手心仍旧捏了一把汗。 他低着头，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起，他很看起来紧张，有种车祸过后的余悸感，但又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直立，让自己的身体显得挺拔一些，自然一些，淡定一些。 但是，从远处地平线上吹过来一阵风，却仿佛渗进他皮肤深处的骨骼一般，令他冷得想打哆嗦，冷得想蜷缩着身体，缩得越不惹人注意越好。 账单上面是一组天文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如锤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脏，砸得他喘不过气来。 数字倒是很吉利。 六万八千八！ 绝对是一个好彩头。 但是，吉利的数字并不能让他感觉到好运，反而如一场醒不来的梦魇。 “你得赔钱……” 烟雾缭绕声中，为首的中年人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以后，周洋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说点话为自己辩解一下，可是搜刮了许久，都憋不出一句话。 喉咙很干涩。 干涩得他想咳嗽。 他并不是那种口若悬河的人，就算是平日，他也属于话不多的那种人。 不远处。 老破面包车翻了，车玻璃碎了一地。 面包车旁边是一辆同样歪曲的面包车。 那辆面包车撞在一颗歪脖子大树上，树枝都戳进驾驶室了。 地上，除了轮胎刹车的痕迹以外，到处都是破碎的镜片以及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各种拍摄器材。 特别是摄影机，外壳已经破得稀烂，甚至镜头都扭曲了。 这是一场车祸！ 而且，看起来是一场很惊险的车祸，至少大树旁边一个瘦弱地青年直到现在仍旧是心有余悸，不断的摸着自己的貔貅玉佩。 魂都吓飞了！ “我会赔的，可是，我现在没那么多钱。” 压抑了许久以后，周洋干涩地喉咙里终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吐出这么一句话以后，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那种冰冷感更强了。 很冷，冷到刺骨。 不过，他终于咬着牙抬起头盯着那个络腮胡子，绑着长头发的中年人。 “那你现在有多少钱？”中年人打量着周洋，许是觉得周洋地穿着和打扮，实在是不像有钱人以后，他有些失望。 “六百！”周洋回答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叼着烟的中年人惊呆了，烟差点就从嘴里落下来。 “六百！” “？？？”中年人呆愣当场。 六百和六万！ 这个数字差距也实在是…… 太大了点吧？ “我银行卡，全身上下的所有积蓄只有六百……”周洋看着中年人再次重复了一遍。 “那给你父母打电话吧，等等，你不会，没有手机吧？” 周洋的眼神虽然在闪躲，但眼神却很清澈。 中年人判断出来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在撒谎。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将烟头扔到地上。 “嗯……没有。”周洋又低头看了一眼账单，情绪五味杂陈。 “我的手机给你用，你能记得家里父母的号码吧？”中年人看了看天色，终归是压住了烦躁地情绪，耐着性子拿出了手机。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我爸得了癌症，去年刚走……”周洋握着账单。 他并没有去接手机。 “那你家里的亲戚呢？亲戚总有吧？”看着周洋这鸟样，中年人觉得自己情绪有些绷不住。 这是什么家庭？ “癌症花了很多钱，我的亲戚朋友们都不理我们了……” “房子呢？” “卖了。” “那这辆车呢？实在不行，把这辆车给卖了……” “车是租来的……” “你这种穷……呼，所以，你租车干什么？”中年人深深呼了一口气，穷鬼这几个字终归是没有说出来。 “前几天接了一单水电活计，顺便帮房东拉点电线……” “你是电工？”中年人看着侧翻的车上装着电线与各种破落家具，下意识问道。 “嗯，有电工证，会接一些电线……”周洋点点头，看了远处的夕阳，纠结了一下再次补充了一句：“一天工资能有一百块，而且搬东西也能赚点，我刚拿到驾照，觉得租车划算一点，所以就租了……” “赚六万，你要赚多久？” “如果房东都是包吃包喝包住的话，大概三年就可以了，如果不包的话，可能晚一些……如果我不生病的话，我可以每个月都给你还一点。”周洋继续回答。 “贷款呢？你有身份证，可以贷款吧？我帮你找点门路，你贷个几万块出来，我们就算两清了。” 晦气！ 中年人觉得非常晦气。 “我……贷不了。” “为什么贷不了？”中年人问道。 “为了治病，该卖的都卖了，该抵押的，该贷的都贷了，贷款还没还清之前的那笔八万块，还有各种信用卡刷出来的钱，这些都没还……”周洋喉咙再次干涩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轻了。 “……”中年人胡子略微一颤，脸上肌肉跟着抽了一下。 他口中的烟终于落在地上。 盯着周洋阴晴不定了许久以后，终于再次点燃了一根烟。 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同时，还有那一看就非常廉价的老旧电工工作服……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烟被吸进了肺里，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这他妈的什么人间疾苦被我遇到了？ 歪脖子树下的瘦小青年看着自己那辆破碎的面包车，以及那根差点就要他命的树枝…… 最终目光盯着周洋。 他妈的！ 这家伙差点就送我见上帝了！ “我不会赖账的……等我送完东西，我会赔你们，要不我先打个欠条？”周洋看着气氛沉默，最终下定了决心回答道。 “你怎么赔？”中年人觉得自己闷得慌。 “我说过，我可以每个月还你们一些，或者我替你们打工，直到债务还清了为止……”周洋认真地看着中年人回答道。 “你觉得你在剧组里能做什么？”中年人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周洋。 “不知道，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力气，帮忙搬点东西还是可以的，你们剧组，总要一个搬东西的吧？” 周洋很真诚。 发自内心，甚至是骨子里的那种真诚。 “我跟副导演商量一下怎么处理，你在这里等着，对了，你得把身份证押给我……” “我身份证没带……” “在哪？” “出租屋里。” “驾驶证呢？” “这倒带来了，我去找找……” 两人目送周洋把账单收好，慢悠悠地朝面包车走去，刚走两步，周洋又停下了脚步。 “那个……哥。” “怎么了？” “能帮忙把面包车抬起来吗？驾驶证被压在车里……要不，您帮忙叫个吊车，或者走保险先拉起来？”周洋转过头看着中年人，最终表情很纠结。 “行了行了，那你在这里不要动，我找副导演商量一下，记住，不要跑知道吗？” “我不跑，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讲信用，一无所有的时候更要讲信用，这点我是懂的。” “懂就好，行了，你就站这吧。” “好！” 周洋目送中年人朝着歪脖子树边上走去。 两人似乎出现了激烈地争吵。 瘦小的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周洋，眼神似乎很诡异，随后又继续跟中年人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似乎要动手开打的模样。 隐约间，周洋听到了“巨星”“剧本”这些字眼…… 夕阳西下。 周洋老老实实地站着原地。 他看着夕阳，整个人犹如一根木桩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如果上天再给周洋一次机会的话。 周洋大概不会接客户的单子，更不会租车，租了车也不会图快走这条泥泞的小道。 甚至，在两年前，都不会喝那口酒…… 至少，不喝那口酒，自己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当夕阳落山。 橘红色的晚霞布满天边的时候…… 两人终于达成了一致走了过来。 “行吧，剧组正好需要一个干杂活的人……” “你索性就跟着剧组吧……” “好的，哥！” “……” 第二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夜色宛如薄纱，笼罩在这片大地上。 吊车终于将周洋的面包车给吊起来，抬在了路边。 一百块，两百块，三百块…… 算上吊车的钱以及客户的误工费，周洋终于成为了身无分文，甚至还因车辆损毁，变成倒欠租车店几百块的倒霉蛋。 诺大的田野边上，周洋默默地看着面包车背影逐渐远处，终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见踪影以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借着月色，他在自己的负债清单上再记一笔。 “没什么比这个更糟了！” “以后会否极泰来的。” 这句话，周洋算是自我安慰。 当然，虽然这种自我安慰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至少能让周洋心情稍微好一些。 呵呵。 一个人在面临困境的时候，你除了心态放好一些，你还能做什么呢？ 一个负债累累的倒霉蛋，好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洪导……” “怎么？” “你能借我点钱吗？” “什么？借你钱！你还让我借你钱？”洪祥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脸都不要了？ “洪导，我身份证还在出租屋里呢，我得打车回去……咱不是要签雇佣合同吗？没身份证签不了，而且，你不怕我跑了？要不，你载我回去？” “路远不远？” “不远，你们还能在我的出租房里住会儿，我家的床还是很大的……” “行吧。” 面对真诚到骨子里的周洋，导演洪祥和副导演刘毅对视了一眼。 说真的，彼此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晦气感。 不过洪祥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载周洋回去。 …………………………… 小镇的夜是安静的。 没有大城市那么灯光绚烂，也没有匆匆忙忙的脚步。 尽管这个世界对穿越者周洋并不友善，但周洋的确是很喜欢这个小镇。 他喜欢小镇里的美食，喜欢小镇里那条总会有鲤鱼游来游去的小溪，也喜欢这里的人…… 至少，很淳朴。 “你的出租房，就在这里？” “对的。” “出租房里其他东西呢？连台电视都没有？” “没……买不起电视。对了，洪导，要不，我们整点小酒？我这里还剩几瓶白酒……我平常喜欢喝点花生米再配点白酒……哦不对，是喝点白酒再配点花生米！” “这酒，你确定喝下去不会死人？一块钱一瓶的吧？”难怪喝得话都说不清楚。 “那不至于，小卖部卖给我是三块钱的……” “……” 一张床。 一张破烂的桌子。 几张贴着明星海报的窗户。 还有一床看起来非常老土的被子，以及整理得还算整齐，但却没箱子放的衣服…… 酒和花生米倒是有，但是这种白酒…… 这玩意喝下去不会死人吗？ 一看就是廉价到让人怀疑是否掺了工业酒精的假酒！ 除了这些外，这出租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一刻…… 家徒四壁！ 这四字成语被周洋的出租房给演绎得淋漓尽致。 “呯呯呯！” “小周，我看你回来了！” “你的房租到底什么时候交！” “我看你可怜让你多住一段时间，但你不能一点都不交吧？” “你不是有六百块吗？先给我吧！” “呯呯！” “小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是不是带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过来了？” “……”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随后传来的声音让洪祥心态有些崩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周洋。 “你还拖欠了一个月的房租？” “三个月。”周洋犹豫了一下，终于看着洪祥“洪导，要不，你借我点钱，我……反正我欠你们这么多钱了，也不差这600块……” “……” 看着周洋那诚恳到骨子里的模样，副导演刘毅都震惊了。 他突然有种自己遇到瘟神，穷神，要倒大霉的感觉。 避之不及，避之不及！ “洪导，你放心，我铁了心帮你干活，我不会跑的，现在就能签协议，我身份证在这里，我身份证压你身上都可以……” “……”洪祥看着周洋拿着身份证递给自己，他顿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哭。 他并没有去接。 废话！ 这个家伙的身份证有什么用？ 申请不了贷款，又无法作担保，甚至扔在地上估计都没人要…… 他妈的！ 他们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怎么了？ 遇到了这么个倒霉玩意！ “洪导，你相信我，我还是有价值的，以后剧组里电线出了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再苦再累的活我也能干，我很懂电路，在学校的时候，我各方面的成绩都很优秀，我也有其他证书，我给你看……” “……” 周洋的表情很真诚，他在努力推销自己，甚至还去唯一的抽屉里拿证书…… 洪祥和刘毅一动不动。 他们表情却宛如便秘。 价值？ 你全身上下，估计也只有身上的器官有价值了。 其他的？ 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 两个导演终归是没有在周洋的出租房睡。 他们生怕睡下去身上会长虱子。 如果不是周洋强烈要求的话，他们甚至都不允许周洋拿被子。 回车的路上，他们还要求周洋离他们一米外的距离，严禁周洋靠近他们。 他们觉得周洋这家伙一看就晦气，靠得近了，指不定就会跟着一起倒霉。 但周洋觉得他们很迷信。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晦气，只是暂时很落魄。 每一个人的人生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的低谷期，度过了这段低谷期就好了。 凌晨。 周洋坐上了剧组的车，离开了这个让他非常喜欢的城市。 借着面包车昏暗的灯光，他记下了房东一千块的房租，他心中暗暗发誓，等自己以后赚钱了，会连本带利地把钱还给房东。 房东人还挺好的，很善良。 虽然有时候忍不住会对着他破口大骂，但至少没有冲进屋子，把他的被子给扔到地上踩。 记好账单以后，周洋小心翼翼地把账单收回怀里，抬头看着车窗，默默地看着自己远离这座安逸的小城市。 他其实略有些留恋感。 他没有问面包车会去哪，他没有怀疑为什么一个剧组竟然只有两个人，更没有想未来接下来自己到底会怎么样……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当看到这座城市也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以后，周洋突然又产生自己是无根浮萍的感觉。 随着风，随着水…… 不知道飘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扎根。 他抱着被子，靠着窗户，逐渐地闭上了眼睛。 “这人这都能睡？在乱糟糟的面包车上也能睡？” “这个世界上乱七八糟的人多了去了……” “我们确定要收下这个家伙？为什么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然呢？真把他器官给卖掉？” “……” 驾驶室两人透着后视镜看着周洋睡在车上以后叹了气。 …………………… “电影拍完以后，我们剧组就会放你自由……” “不过，我们有要求。” “第一，你不是学电吗？你想办法把我们的摄影机修好，同时，剧组里一切活，你都需要干……” “第二，你不许接近我们十米以内，至少非工作期间你不许接近，除非我们接近你……” “第三……” “第四……” “这份是合同，你仔细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 11月10日。 周洋跟着剧组来到了宾馆，并在宾馆里签订了合同。 合同倒是没什么问题，至少周洋非常满足。 他有宾馆睡，一日三餐不用愁，只要跟着剧组干活就行。 这不是包吃包住吗？ 周洋欢天喜地地签了合同，签完以后，周洋甚至还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宾馆。 整整齐齐的床铺，还有电视机，以及空调与热水器。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第三章 废铜烂铁 11月11日早上5点钟。 周洋就起床了。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摸摸怀里的账单。 当看到账单还在的时候，他便再次小心翼翼再次将账单揣进兜里，开始走下楼准备吃早餐。 在经过302房间的时候，他停了一下，他在犹豫是否要敲门。 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导演洪祥和副导演刘毅昨天在302房间里开了一晚上会，现在正在补觉，一大早打扰他们似乎不太好。 而且5点钟！ 基本上没什么人会这个点起床的。 “老板早！” “这么早？” “是啊，习惯了。” “早餐是刚出笼的包子和豆浆，有点烫，小心点吃。” “好的。” 他走下楼，和宾馆老板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在老板略显诧异的眼神下走进了宾馆的早餐区。 早餐不止是包子和豆浆，还有粥以及牛奶面包…… 周洋看到这一切，恍惚间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甚至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豆浆感受着豆浆略微烫嘴的时候，他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豆浆烫嘴，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从未觉得，这豆浆竟然是这么的好喝。 而且他发现包子和面包都非常好吃…… 他连续吃了两个包子，一个面包，一碗粥…… 他已经两年多没吃早饭了。 为什么？ 为了省钱。 “爸爸，这豆浆越来越难喝了！” “爸爸，我都快吐了……” “我们明天去外面吃吧……” “太难吃了，这什么包子啊，啊啊啊啊，不吃了……” “……” 就在周洋把东西全部吃得干干净净，甚至略有些意犹未尽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盘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与一个小朋友，小朋友正好将包子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仿佛是在泄愤。 而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则在旁边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周洋看着地上的肉馅与压扁了的包子皮。 他的喉咙微微颤了一下，情绪控制不住地有些无端愤怒感。 他两年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却被人这么扔在地上…… 这仿佛是一种践踏！ 不过…… 他终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坐着。 当那对父子走了以后，他拿来扫把很认真地将食物打扫干净，打扫完以后他才离开早餐区。 ………………………… 清晨的初升的朝阳永远都是那么美丽。 它很温柔，无论是什么时候，它都给人一种充满光明和温暖的感觉。 它经常让低谷中的人，能汲取一点名为希望的力量。 正从面包车搬出摄影器材的周洋看到了朝阳。 他心情无端端就愉悦了起来。 两位导演并没有给周洋安排什么活，但是周洋总觉得自己作为剧组中的一员，他应该做点什么，而且，根据协议，他有责任要修这些器材。 所以…… 他开始拿起怀中的账单，检查起剧组里面的器材。 摄影机，镜头，三脚支架，冷光源，暖光源各一套、操控支架，录音话筒…… 他发现不但账单里的东西全部坏了，甚至连账单外的那些东西也全部坏了，而且坏得很彻底。 摄影器材里面，就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无损的。 周洋陷入了沉思。 修这些东西，这得修多久啊？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周洋在最初的头大以后，便开始认认真真地规划起自己的修理计划起来。 他学的专业是电子信息技术工程，这专业学的东西很广，有焊接电路板的，有高频焊的，也有接线路检查，同时也有编程的…… 他自然会看电路板。 他拿起索尼专业摄影机低着头开始默默地观察起了旁边的电路图。 …………………… 中午。 刘毅和洪祥在睡梦中被一阵电话吵醒。 电话那头，是一阵很好听的声音。 洪祥非常认真在应付着。 “我们已经联系到韩崇了，他大概今天就会进剧组……” “对的，我知道……” “放心吧，老板，我是正经的科班出身，不会骗人的，我待会把韩崇的合同发过来……” “经纪人确认了，我这里有录音，嗯，这样，下午我给你拍视频吧……” “……” 打完电话以后导演洪祥伸了伸懒腰，轻声说了一句“搞定”。 “哥，韩崇这事，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韩崇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花十万块让他过来合个影，录个像不是很简单？再邀请一些三四线明星，拉他们过来站个台，再从那些投资商那边拉个两百万投资，这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剧组的人呢？就我们两个？” “再想办法拉一些群演啊，做戏做全套，笨啊！” “哪里拉？” “这个小城不是到处都是吗？看像话点的直接拉过来呗，直接要把台子扯起来，台子扯起来以后，一切不就稳了？” “嗯，好的。” “对了，去叫周洋这倒霉鬼起来吧，这些拍摄器材，重得要死，正好让他帮忙扛一下……等会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架起来……对了，还的采购几顶帐篷，最好喷上我们公司的logo，这样才更像话……” “好！”副导演刘毅点点头，随后贼眉鼠眼地嘿嘿一笑“对了，哥……这旁边有没有，那啥……” “啥？” “就是那种，快乐的那种，嗯，就是足浴店，或者按摩店，洗头房也成啊……最近不是有些火大，想降降火嘛……”副导演刘毅嘿嘿一笑，仿佛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感觉有些热血沸腾… “虚不死你，等钱到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咳，咳，我喜欢戴眼镜的那种……” “行了行了，赶紧去干活！” “得嘞！” 刘毅笑得眼角都出褶子了，不过等离开房间以后，又戴上了眼睛，一副非常斯文的模样敲起了周洋房间的门。 “小周，起床了！” “小周！” “小周？” “……” 敲了好久，没有听到门内有人回应以后，他第一时间踹了一下门。 门开了…… 空荡荡的。 “怎么了？”洪祥闻讯走了过来。 “这倒霉鬼没在房间！”刘毅瞪大了眼睛。 “去哪了？”洪祥有些茫然，随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窗户，当看到面包车不翼而飞了以后，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们的面包车呢！等等，这家伙看起来穷不拉几的，该不会是把我们的面包车开跑了，然后把我们的摄影器材当废铜烂铁卖了吧？” “草！” 刘毅听到这，顿时惊得脸都白了，跟着洪祥踩着拖鞋，跑下楼。 “我就说这倒霉鬼不能要，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结果特么就是一白眼狼！”导演洪祥跑到下面，当看到空荡荡的停车场以后，顿时开始骂骂咧咧的。 “草！现在咋办？要不，咱报警吧！” “我报你大爷，你想自己被关进去？” “那我们……” “找！” “……” “……” 导演和副导演找了半天，最终从老板口中得知周洋一大早就在清点器材。 在清点完以后，又把器材全部抬了回去。 之后，又询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譬如零件店，譬如螺丝店，甚至还问了垃圾回收站，修理厂之类的位置，甚至还以剧组的名义，问老板借了一千块钱！ 当看到借条，特别是看到借条上面的字以后，导演洪祥瞬间就感觉这世界天旋地转！ 这狗日的，卖器材不说，临走时候还特么坑了一千块？ ………………………… 晚霞染红了天边。 如血一般。 站在晚霞下面，难免让人有种淡淡的忧伤感。 302房间里不断的出现了争吵声，甚至一度还出现砸桌子椅子的声音。 老板每每敲门进去，都看到洪祥一脸狰狞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吞了一样。 “我们会赔你！” “……” 等到傍晚的时候，争吵声和打闹声终于稍微停了下来。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他妈不是说过会赔吗？你麻痹，你……周，小周？” “哥……那个，摄像机电路板有些难修，不过打暖光的设备我修好了，要不，你试试看？” “……” 时间，仿佛凝聚住了一般。 洪祥狰狞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又变成了震惊…… 当看到暖光设备灯亮起来的时候，他又开始不知所措了起来。 第四章 周洋招演员 周洋看到了满地的狼藉。 桌子，椅子，全部缺胳膊少腿，同时宾馆的墙纸都被撕烂了，电视机屏幕更是被砸烂了。 很明显，302房间里刚才经历了一场浩劫。 “我们在讨论剧本，但是，艺术剧本这东西，有时候会让人很冲动，会形成一种行为艺术，小周啊，你先去吃饭吧，等会我们就下来检查其他设备……” “好的。” 当看到周洋继续探头看其他地方的时候，洪祥挡住了门口，不让周洋再看里面更多的东西。 剧本？ 艺术？ 周洋觉得洪祥在掩饰着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追问。 此时此刻，他有些累。 看了一天电路板与电路图，脑壳有些发涨。 …………………… “面包车有些毛病，开高速我怕不安全，所以我去修理厂检查了一下车……” “修东西需要工具，我目前的工具不太够，所以就去买了一些东西……” “我也去这里的垃圾回收厂里逛过，垃圾回收厂里往往能淘到我需要的一些二极管元器件，很地多电路板都是通用的，拆了以后还能用在其他设备上……当然，很多电脑板也能用……” “因为我没钱，所以暂时以剧组的名义借了一千块，放心，这一千块我也会还的，我账本上记着呢。” “……” 晚饭的时候。 周洋认真地说起了自己这一天的历程，并拿出了自己的账本。 账本里详细地记录着自己今天一千块的各种用途。 他的声音很真诚。 而洪祥和刘毅则在旁边听着，时不时冷漠地点点头，刻意营造那种领导者的气势，但心中却莫名的尴尬。 但他们在周洋面前，并不能表现这种尴尬，所以只能保持这种沉默。 他们听着周洋说着摄影机的修理情况，以及那些听不懂的理论知识…… 突然觉得周洋这货也不是一无是处？ 晚饭结束以后。 洪祥先走了。 临走前他对刘毅使了一下眼色。 刘毅会意，就过来找周洋。 “小周，明天我们剧组要搬到山里旁边，我会招一些群众演员，嗯，看你还算实诚，这样吧，招群众演员的任务我们就交给你了，我们对你很信任……” “哦，好，那个，我应该怎么做？” “你看着办吧。” “有什么要求吗？剧本是讲什么的？” “剧本就是讲矿井里面的故事，至于到底是什么故事，我们不能告诉你，不是对你不信任，而是艺术创作需要一些模糊概念，太早跟你说了，反而会让你形成一种思维固化……” “我需要招点矿工吗？” 就在刘毅准备认认真真跟周洋普及艺术创作故事，并掩盖某些东西的时候，周洋却压根没有去想。 周洋很实在。 艺术…… 这种东西太深沉，而且概念很广，周洋觉得他们就算很认真解释了，自己也不会懂。 他毕竟不是这类人。 他很俗。 高雅跟他完全不沾边。 “差不多……”刘毅点点头。 “好的，对了，片酬我应该怎么说？”周洋也点点头，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三百块一天到一千块一天随你开，你觉得什么合适，就开什么……”刘毅看着周洋。 “这样真的好吗？” 群演都这么赚钱了？ “就这么干！”看到张扬的表情，他略微有些不耐烦地感觉。 “这，我不懂电影，万一……”周洋挺犹豫。 他怕误人子弟。 “放心，没事，我觉得你身上很有这种艺术天赋……”刘毅随口说了一句。 “那好吧，那我试试，嗯，我招了以后，你们帮忙把把关？” “好。” “对了，那你们得给我批一点钱，不然我广告没法做……招演员，需要一些广告吧？” “多少钱？” “一两百吧？” “可以！” “……” …………………… 夜深人静。 周洋躺在床上看着漫天繁星。 我去招演员吗？ 我真可以吗？ 周洋不知道，不过，周洋感觉到了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幸运了。 电影…… 关于矿井的电影吗？ 周洋脑海中开始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电影…… 依稀间，想到了一部名叫《盲井》的电影。 详细的剧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他依稀间记得这是一部文艺片，然后，里面零碎的剧情，似乎能回忆起一点。 同时，他也知道拍这部《盲井》的演员是宝强，属于群演之中为数不多的草根逆袭典范。 其他的…… 周洋真没什么印象。 不知道《盲井》跟导演的电影剧情差多少…… 嗯…… 听说洪导的这部电影会请小鲜肉“韩崇”过来拍。 好像已经联系到韩崇的经纪人了。 “韩崇”是这个世界里一档歌唱类节目“快乐男孩”出道的。 虽然最终被淘汰，没有拿到冠军，但他的人气却很旺，粉丝也非常多。 看照片似乎非常帅，看起来有些柔弱，不过应该是属于特别有才华的人。 毕竟听说是原创类型歌手。 不过，小鲜肉拍这样的电影，似乎有些违和感啊。 周洋把小鲜肉代入《盲井》怎么代入怎么感觉不舒服。 也许是我的问题呢？ 毕竟，我这种人懂什么电影啊，也许艺术就需要这种违和感呢？ 也许剧本跟《盲井》完全不一样呢？ 也许…… 嗯…… 一部电影只有导演和副导演，其他工作人员都没有，似乎不太对？ 总感觉怪怪的。 周洋想着想着，他的眼皮子就开始沉重了起来。 算了，不想了。 没多久以后，他就打起了哈欠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 第二天，周洋凌晨四点钟就起床了。 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摄影机折腾起了里面的电路板。 嗯，他在用各种工具在查找摄影机的损坏部位，这种折腾很繁琐，事实上，对一般修理人来说换一块电路板就能解决了，再解决不了，就再换一块主板呗。 但是。 周洋却没有这么干。 电路板不便宜，周洋承担不起这个价格，而且他不确定换一块电路板到底能不能行。 主板？ 他更买不起。 这玩意贵得离谱…… 还是认真去找一下到底是哪里的电路断了吧。 周洋摆弄着螺丝刀和万用表，非常细致的一点点开始检查着…… 直到早上七点钟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一些眉目！ 不过，答案令人很绝望。 摄影机不止一处地方损毁，还有好多地方都坏了。 这修理起来，会折腾死人的…… 周洋小心翼翼地把摄影机放好，随后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活动了一下身体，紧接着离开了面包车朝着广告公司走去。 他今天得去招一批群众演员过来。 招演员之前，他得去做一个海报。 ……………………………… “小伙子，你觉得我行吗？” “周导，我是这里的旷工，没有人比我更懂下矿了，你觉得我行吗？” “小伙子……” “俺可以吗？” “……” 拍电影是稀罕物。 当周洋把广告纸亮了出来，又听说是有明星会过来以后，瞬间十里八乡一大堆人围了过来。 周洋被数不清的人给围着，他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位导演既没有给他定多少人，也没有给他定价格，只说这部电影投资四百万左右。 四百万！ 好像挺多的。 总之，周洋按照自己脑海中《盲井》的那种模糊规格，认认真真地登记着演员的资料和消息，并且进行着初步筛选。 才半天时间。 周洋就筛选了二十多个备用名单。 中午当周洋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 刘毅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群演招好了吗？” “还没，这是他们的名单和资料，刘导，你帮着瞅瞅？” “嗯，我看看，就这，这，这……这几个吧。” “刘导，您这会不会太随意了？” “艺术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有些做演员，有时候也需要运气的。”刘毅一边跟周洋说话，一边看着手机。 “哦。” “对了，今天下午你去广告公司做一些开机仪式的横幅，同时，把演员们叫到指定的地方……按照我的要求，把摄影机摆上……” “啊？摄影机没修好……这就开机？” “没事，我这里有照相机，先拍个开机定格照……” “哦，哦。” “下午韩崇会过来，你得先把牌面要搞足，知道吗？” “怎么搞？”周洋茫然。 他不懂这些。 他这种审美都很一般，见识粗鄙的人，哪懂得什么牌面哦…… “算了，你先去帮忙搭帐篷，摆器材吧，晚上我们睡帐篷，对了，器材很重，你一个人搞的定？” “搞得定的。” “好。” 第五章 执行导演周洋？ 周洋很忙碌。 忙着铺红毯，架上已经坏了的摄影机，而且为了形象，还特意将撞坏了的塑料部分给修了修美化了一下，并登上梯子拉好了写着“《矿底》开机仪式”的横幅。 做完这些以后…… 周洋看着计划单，又开始着手摆烧香神位请神。 这些是从港岛那边传过来的，港岛早先年会拍一些鬼力乱神或凶杀之类的电影，拍摄期间生怕有那些看不见的小伙伴们跑进剧组凑热闹，于是开机前都会摆这样的烧香拜神仪式，希望神明能庇佑电影顺利拍摄下去，让那些小伙伴们离得远远的。 周洋觉得这玩意很迷信，不太科学，但思虑再三还是老老实实地率先拜了拜，说了一些保佑的话，很庄重地先上了第一炷香。 拜完以后，周洋看着红色横幅上的“《矿底》开机仪式”。 原来这部新电影叫《矿底》。 他端详着这两个字好久。 突然对剧本有些好奇了起来。 是一部讲什么故事的电影呢？ 看名字似乎是一部文艺片。 嗯…… 不知道这部电影跟《盲山》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 吉时是下午四点零八分。 吉时还到，这座名叫信阳的县城里就围满了观众与群众演员，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些周洋没见过的采访车。 采访车里走下来一个个拿着摄影器材的记者，记者们看起来非常热情，激动又卖力地采访一些群众演员，问他们对此时此刻有什么看法之类的问题。 群众演员们普遍都很激动，也都很紧张，有些人面对着镜头磕碰了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反而是一位名叫刘婷婷的时髦女人面对着镜头，露出略带自然的表情侃侃而谈，内容是自己会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会努力之类的声音。 周洋觉得这帮记者很奇怪。 无论群众演员回答什么，他们的表情永远都只有统一而又单调的笑容。 这种笑容非常渗人，仔细看去，周洋产生一种他们都戴着同一张面具的错觉。 当采访得差不多以后，他们开始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东西…… 周洋本想忙完了这一切以后，就去面包车里继续摆弄那些需要维修的采访工具的…… 毕竟要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得争分夺秒。 但就在周洋离开人群，即将接近面包车的时候，突然那些记者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蜂拥地朝自己围了过来，眼神似乎变得有些炙热！ “周导，你好，我想问一下，你对这部电影有什么期许吗？” “周导，你好，我们有一个简单的问题……” “周导，你好，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我们听说您对这个剧本理解得很透彻，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周导，最近辛苦了……” “……” 照相机的灯光闪烁得让周洋睁不开眼睛。 他如同一只被探照灯照瞎的傻狗一样，傻乎乎地听着周围乱七八糟的问题。 茫然，不知所措，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周导？ 这是在叫我吗？ 他们为什么叫我周导？ 看着这些记者们脸上更为渗人，却又更为灿烂的表情，周洋并没有感觉到万众瞩目的绚丽感。 他只感觉到害怕。 仿佛，这些记者是什么洪水猛兽，要把吞噬了一般。 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不是导演，我……我只是一个打工人……” “对不起，我真不是什么导演……” “……” 他紧张，回答得有些磕碰。 他一个劲地摇头，一个劲地否认。 “谦虚了，周导……” “周导真是年少有为啊！” “周导……” “……” 但是，这帮记者却仿佛答非所问一样，目光更加地炙热！ 周洋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些炙热的目光，给包围了。 他无法呼吸。 采访时候的话筒也很奇怪。 有时候是朝着自己的，有时候却是朝着别处。 记者来得很快，如一股热浪侵袭环绕，离开得也很快…… 在一系列吹捧话中，瞬间就又一哄而散去采访其他人了。 周洋虽然不懂什么叫采访，但他感觉这些记者仿佛有针对性地，似乎在执行着什么任务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洋呆愣当场。 “小周啊……”周洋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看到刘毅急匆匆地朝着他跑了过来。 “刘导……” “小周啊，韩崇马上就要过来了，这一次来得人比较多，我们的执行导演现在还没到位，等会你上台先顶替一下……” “啊？顶替？韩导，我不懂啊！” “不懂没事，我们会帮你介绍的！” “可是，我……” “没有可是，就是让你救个场这么简单，等会给你包大红包！”刘毅焦急地看着远方说道。 “多少？”周洋下意识问道。 “反正是大红包，快上去吧，现在就上去！” “哦。” “对了，我给你买了一套西装，你穿上吧。” “西装的钱……” “不算债务里面，我们为了感谢你的救场送你的……” “啊，那怎么可以……” ………………………… 在一阵敲锣打鼓之中，韩崇来了。 不但韩崇来了，还来了一些其他周洋在电视上曾经看过的熟面孔。 有些似乎是广告明星……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地方上的领导也来了，听说还有一些投资人。 总之，副导演在这帮人面前点头哈腰，像极了古代茶楼里面的小二，以及青楼里的“龟公”，而导演洪祥则板着脸，把头上的长发打了一个结，穿着一件长衫看起来非常有文艺气息。 周洋看着洪祥。 他发现这位洪导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变得很冷峻，同时在记者包的采访声中显得格外得鹤立鸡群，回答的内容也很简单，基本上都是嗯，或者哦，仿佛对这些场面已经见惯不惯，甚至有些反感地摆了摆手，非常特立独行地走上了红毯，在镜头中，脸色似乎更冷了。 周洋傻乎乎地站在横幅前。 他穿着西装，立得像一根木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和这些人格格不入。 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而且，他觉得这身西装似乎有些大，穿起来不太合身。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瞥向了摄影机…… 嗯？ 坏掉的摄影机前，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哥们，这哥们非常流畅地操控着摄影机，拍着一些东西。 难道摄影机好了？ 他疑惑。 就在这个时候…… 握着话筒的刘毅上台了。 “《矿底》这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我们洪导呕心沥血四年，准备远征柏林电影节……” “我们知道，我们的华夏电影曾经多次远征国外，但很遗憾，都是兴冲冲去，心灰意冷回来，一年又一年……” “在这里，感谢各位媒体，感谢各位嘉宾，以及我的工作团队们……” “……” “……” 副导演刘毅的口才和普通话能力真的很不错，而且言语极具煽动能力，特别是说到柏林电影节的时候，声音更是抑扬顿挫，高低起伏…… 不远处的周洋都听得有些悲凉感。 这个世界的华夏电影，从来都没有任何一部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奖。 很多文艺片大导演前赴后继，但最终都遗憾地回归，渐渐丧失了信心…… 而洪祥，作为文艺片导演的第五代导演，他有着充足的才华和野心！ 并肩扛着重担，背负着前辈们的希望，誓要为国争光。 嗯。 至少刘毅的话中是这个意思。 周洋听了都想鼓掌。 信阳县有关部门的领导更是连连点头，激动得不行，率先鼓掌了起来。 在介绍完导演洪祥以后，刘毅随后将话锋一转。 “在这里，我们要隆重的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执行导演，周洋周导……” “他是一个人才！” 周洋听到自己名字以后，猛地一惊…… 什么情况？ 第六章 骗局 “毫不夸张地说……” “周导是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 “他非常有才华，而且很有富有责任心……” “在几天前，他曾针对《矿底》这个剧本，提出过很多建设性的意见……” “在剧组里，他勤勤恳恳，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工作，剧组里的一些器材，都是周导在管理，除此以外，他更是表演执行专业最出名的年轻专家之一……” “洪导很器重他，同时，我们剧组里所有人都很尊敬他，未来电影拍摄少不了他……” “……” 数不清的目光投向了张扬。的额 远处的夕阳，再次染红了半边天…… 周洋一阵阵的恍惚。 领军人物？才华？表演执行专业最年轻的专家之一？ 建设性意见？ 他听到了很多陌生的头衔，同时也听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等等！ 这还是我吗？ 不是说让我上去顶一会吗？ 怎么就…… 顶成了这样？ 这一刻…… 他感觉到了反常！ 他觉得很不对劲！ 刘毅在捧他，而且捧得很高很高，捧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位置。 他想要反驳，他要澄清这些东西。 或者在镜头前说一句“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打工人” 他的确是说了。 可是！ 话筒却不在他这里。 刘毅大声说话的声音也掩盖了他的声音，依稀间，只听到他只是一个剧组打工人之类的话。 “哈哈，周导一如既往的谦虚，很难得，这么年轻，这么谦虚……” “……” 刘毅笑容满面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把周洋的声音全部盖了过去。 周洋最终只能放弃，他的性格不允许他说更多过分的，拆台的话。 这不合适。 他只能决定先忍着，等发布会结束以后，再跟刘毅聊一聊这件事。 这样做事可不成。 当介绍完自己以后，周洋看到刘毅又开始介绍起了韩崇，同时也介绍起了韩崇身边的一些小鲜肉和广告明星们。 他们对着镜头露着笑容，场下突然出现了很多粉丝在尖叫，声音震得周洋耳朵生疼…… 这些人这么出名吗？ 随后，这些明星们一一地跟着工作人员握手。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周洋总感觉他们有些机械性…… 看起来有些机械性的，仿佛在应付什么一般。 在握完手以后，他们就笑着下台，并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开机仪式结束就是开机宴。 周洋本想找刘毅聊聊，但刘毅却从来都不给他机会，只是跟他说，让他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并很亲切的邀请他跟导演组一起坐…… 都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觥筹交错间，周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导演洪祥依旧一副冷淡模样吃着菜，保持着让周洋看不懂的性格。 而副导演刘毅却刚刚相反，不但不断给他敬酒，而且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谢话与吹捧话。 仿佛…… 自己才是整个剧组的核心人物。 敬完酒以后，相关部门的领导也来了，他们一一对着导演组敬酒，在敬到周洋的时候，还拍了拍周洋的肩膀，说了一句“年少有为”之类的赞美。 同时…… 信阳县的宣传部门也过来给周洋敬酒，说了一些感谢语句。 他们觉得这部电影能走出国外，就是对整个信阳县最好的宣传，也是他们的政绩。 周洋晕乎乎的，不但是喝酒喝得晕乎乎，更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阵仗给折腾得不知所措。 他感觉自己仿佛坐上了一辆车，而这辆车，却不知道要行驶到哪里…… 在一阵阵感谢和称赞中，恍惚间他看到了璀璨无比的光明，这是一条自己从来都没有走过的道路。 但又不知怎的，感觉自己又在直面冰冷的深渊，深渊之中仿佛有一头巨大的怪物，正在吞噬着自己的一切，让他无处挣扎。 他真的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桌上的酒真的不错！ 是茅台酒！ 那是周洋想尝一口，但因为价格想都不敢想的酒中王者。 不经意间…… 周洋看向了隔壁刘毅经常会去的那一桌。 隔壁那一桌是投资人的桌子，大多数人都是大腹便便，似乎是煤老板…… 一个煤老板还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过来给洪祥敬酒，希望洪祥能带她上上电影。 洪祥一如既往地冷漠，甚至还皱眉，看起来非常有艺术追求的样子，并没有去喝酒。 他的那种冷漠，反而让煤老板很敬重，甚至说着要加一点投资之类的话。 “我们并不是为了钱，我们是为了艺术！” “对对，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艺术，但是，我觉得我这位钟小姐也挺有艺术的，你觉得呢？” “……” 周洋目光看向投资人那一桌的空位。 听说最大的投资人因为有事没有过来，只派了一个负责人过来实地考察，在考察完就走了。 周洋只看了一会，还没看仔细呢，就又被刘毅等人劝起了酒，煤老板们也过来搂着他的肩膀，介绍起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 这些人似乎热情得过分。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几个群演也来敬酒了。 特别是那个看起来很时髦的女人刘婷婷也来到周洋面前，把酒一口干了，并说了很多感谢，她会很努力的话。 周洋就算再能喝也经不起这种阵仗。 胃部开始有些翻江倒海了起来。 在站起来上卫生间的时候，他看到副导演刘毅咳咳干笑盯着刘婷婷的臀部，拿起酒，笑着接近了她，搂着她的肩膀，似乎跟她聊起了一些电影的知识。 就在这个时候“冷漠”导演洪祥则皱眉，第一时间走了过去，拍着刘毅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 刘毅很显然眼神略微有些不甘，但面对洪祥的眼神以后，他终归是讪讪地低下了头。 紧接着，上完厕所的周洋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被敬酒环节之中。 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他需要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在这场热热闹闹的开机宴会好不容易结束以后，周洋再次跑到卫生间里猛吐，猛吐好几口，把吃了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以后，这才稍微好一些。 摇摇晃晃离开厕所，他发现诺大的会场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迷糊间他看到几个服务员正在打扫现场。 看着满地狼藉的食物以及洒得到处都是的酒，周洋又出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感。 算了！ 眼不见为净！ ………………………… 夜色缭绕。 到宾馆旁的周洋看到了一辆没有牌照的商务车停在了路边…… 被风一吹，他又在商务车里吐了一些酒，吐得胃部都有些痉挛。 吐完以后他来到了宾馆的走廊口，看到302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 以往的时候…… 两位导演这个时候肯定在聊剧本，而现在…… 估计是喝太多了，提前睡下了？ 不对啊！ 印象中，洪祥洪导似乎并没有喝酒，而刘毅刘导喝的酒也不多啊？ 周洋摇摇头，脑子里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他感觉这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喝了红酒，啤酒加白酒的组合…… 这实在是要人命！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刚躺下没多久，他就听到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大晚上的，谁在开车？ 这隔音的效果也太差了吧？ 他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 就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好像梦到刚来到这个世界读大学勤工俭学的时候…… 然后，他又梦到了病榻上的父亲…… 那是一个简陋的出租房。 简陋到只有一张床，几床被子，以及一些最基础的生活用品…… 父亲握着他的手，弥留之际的眼神深处似乎带着歉意、自责、绝望…… 以及一丝的不舍。 “孩子……” “对，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父亲似乎反复地说着对不起，但声音却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终于没有任何声音了。 ………………………… “呯呯呯！” “呯呯呯！” “……” 周洋的梦，被一阵撞门声给吵醒…… 他睁开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一群警察被围住…… “他就是同伙！是负责人之一……” 一阵虽然很好听，但是却带着一丝悲愤情绪的声音传到了周洋的耳朵里。 他意识转过头…… 然后！ 他看到了…… 嗯…… 看到了一双似乎气得发抖的大白腿？ 第七章 你来拍！ 周洋看到了很多投资商在宾馆外面围着。 他们眼神非常凶狠，面部肌肉抽搐，骂声在自己耳畔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他甚至看到很多拍摄器材都被他们拿起来砸在地上用脚踩，一些支撑用的三脚架都被踩得变形，甚至把面包车的玻璃也全砸了…… 在看到自己以后…… 他们更愤怒了，竟伸出手砸门一度撞得宾馆大门“哗啦”“哗啦”地响！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刚招来的剧组人员们，他们同样群情激愤，竟拿着锄头，镰刀等东西守在宾馆大门前，周洋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出去，他们就敢往自己脑袋上招呼。 ………………………… 302宾馆空荡荡的。 没有了大胡子艺术家导演洪祥，也没有略微驼背的瘦子副导演刘毅。 被撕成一片片的墙纸、缺了桌腿的家具以及坏了的电视机证明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而且出现过一系列的争吵并发生过肢体冲突。 警务人员在搜索的时候，发现抽屉里有一个名为《矿底》的盒装剧本，与此同时还有两部手机，两张写着“洪祥”“刘毅”的身份证…… “检查过了，身份证是假的……” “手机号码也是假的……看监控是一位八十岁老太替为代办的，老太太去年走了……” “银行账户也是八十岁老太太的账户，昨晚钱到账以后，分批次以各种名义转了三十个账户，每一个账户里的钱都被转移到了国外，至于最后来源去了哪里，我们根本无从查证……” “这三十多个账户都是青少年的账户，这些青少年大多都是辍学打工人员，他们的身份证都是经过了好几手，分别被抵押，被卖了，有些身份证里还注册着各种皮包公司，“洪祥”的万象电影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一个身份证注册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诈骗团伙……” “嗯，这位小伙子也是……算是受害人之一吧，整件事他确实不知情……” “……” “……” 晌午的阳光，带着些许温暖感。 周洋呆在302房间里。 他目光看向窗外，耳畔依旧不断传入各种各样愤怒的声音。 投资人们仿佛要将整个宾馆给拆掉，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 宾馆的老板坐站在旁边，看着破损的房间，又看着那些投资商，他既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这些人住宾馆只付了定金，而其余赔偿钱，他们却是一分都没付过…… 算上周洋以剧组名义借的钱，老板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宾馆的损失起码三千以上。 不过，他的钱算是小头。 跟外面这些投资商，特别是门外那位长腿女士比起来，实在是差太远太远了。 警务人员正在打着电话。 房间里的周洋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他感觉全身冰冷如堕深渊。 他们怎么会是诈骗犯？ 他们为什么是诈骗犯？ 他又看向门口站着的长腿美女。 她真的太高挑…… 就算穿着普普通通的板鞋，都有一米七的感觉。 她就这么双手环胸靠在门边，漂亮的一字肩大翻领，紧身的包臀裙非常契合地裹着她曲线，隐隐露出上身白皙的肌肤，令起伏的傲人两处更增神秘感…… 周洋无端端想起了原先世界某巧克力广告里的“纵享丝滑”这几个字，这一刻，他竟产生一种不太道德，用手摸一下曲线到底丝滑不丝滑的遐想感…… 她戴着口罩，周洋看不清她的全部面貌。 但应该非常漂亮。 特别是她口罩下的那双眼睛…… 尽管因嗔怒而变得有些冰冷，但却没有任何一丝杂质，晶莹透彻，又非常明亮，明亮到周洋居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夏夜里的漫天繁星，以及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所以说，没办法追回是吧！” 当长腿女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周洋连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他有些心虚，只敢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一眼，不敢看太久，生怕人家反感。 “很难完全追回，不过我们会努力。” 302房间里。 女士扫了一眼所有人，最终目光落在周洋的身上，她摇摇头。 “他是受害者？” “至少他不是同伙……” “哦……” ………………………… 傍晚。 骂骂咧咧的投资商与群演们终于进入宾馆大门了。 他们要协商接下来的善后赔偿问题。 在进去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恶狠狠地瞪了周洋一眼。 虽然警方跟所有人解释他是无辜的，但很多人都把周洋当成是帮凶。 不至于动手，可是也不可能给予任何好脸色。 周洋面对着这些瞪眼，至始至终都是一声不吭。 他孤零零地坐在停车场边的石头上。 陪伴他的，似乎只有那辆被扎了轮胎，砸了窗户的面包车以及车里损毁大半的拍摄器材。 他盯着它们出神。 夕阳西下，红色的晚霞弥漫了半山腰。 它们就这么孤零零地被遗弃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 是周洋把他们从地里一一地捡起来，放回车上的。 在放回车上的时候，他还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周洋觉得有些可惜，隐隐有些心疼。 原先的时候周洋觉得自己能修好它们，让他们能正常工作，但是现在一些被砸烂了的器材是真的修不好了。 虽然它们是被用于泄愤可以理解。 但是，为什么不能冷静点，理智点呢？ 砸了这一切，有用吗？ 钱就能回来吗?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以后，周洋才站起来看了看天边的晚霞。 他莫名觉得自己跟这些器材一样，都被这个世界给遗弃了。 “咋的啦？电影还拍不拍了？” “为什么被砸成了这样？” “周导，咋的啦？” “……” 一阵嘟囔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个大腹便便，挂着大金链子的煤老板揽着一位妙龄女郎的手走到了面包车旁。 他看起来很震惊。 周洋知道这个煤老板的名字。 他叫张根水，昨天给周洋敬过酒，同时也给导演“洪祥”敬过，希望给自己女朋友要个角色，不过被“洪祥”的冷漠脸给弄得有些讪讪，最后没趣地提前走了…… “两个导演是诈骗犯……卷了钱跑路了，这些都是被人砸的。”周洋看着张根水摇摇头。 “诈骗犯？”张根水一愣，随后表情倒没有和其他投资商一样急，反而有些庆幸。 这部电影他才投了两万块，这些钱对他这种煤老板来说倒是无所谓，就当买个项链，买个包。 洒洒水啦。 “嗯。”周洋点点头。 “所以，这部电影还拍不拍了？” “不知道，应该不拍了……” “周导，他们不拍，要不你来拍？”张根水迟疑了一下，突然一拍脑袋，竟有些欣喜。 “啊？”周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前几天一大早，我就看你装摄影机，拆摄影机，并且把零件都摆弄得整整齐齐放在酸水里清洗，那叫一个专业，至少比我之前看过的那些顶级摄影师都专业，还有那个暖光灯，三下五除二我就看你修好了，电影嘛，他们不拍就不拍呗，你来拍也一样……”张根水再次紧紧地搂一搂旁边的妙龄女人，让女人给自己点燃一根雪茄，顺便摸了一把。 “张哥，他这么年轻人，他怎么能拍……”妙龄女人点燃雪茄以后感受到张根水的小动作，顿时嗔怪地扭了扭身体。 “你懂个球，人家是执行导演！执行导演做什么知道吗？导演和副导演是负责站在那里逼逼赖赖瞎指挥，从来不干活，我都怀疑他们啥玩意都不懂，真正干活的是执行导演，真正懂行的也是副导演！我看人贼准，我早就觉得那洪导就是一**玩意，长得就跟我们家养的那条狗一样，还有那副导演刘毅贼眉鼠眼的像个偷东西的扒手，这样的人怎么配我投资？”张根水白了妙龄女人一眼，说了一套自己的理论。 “那他……”妙龄女人依旧疑虑。 “他不一样，你没见过前几天他对待这些器材时候的细致模样，就跟对待自家老婆一样，我瞧着都想鼓掌，一个非常认真干活的人，绝对错不了，这样，周导，这电影你给我继续拍，好好拍！要多少投资你开口给个数，只要不离谱我都给你，当然，我是有要求的，你得选我们家小丽当女主角……” “哥，你对我真好……”妙龄少女一听这，顿时整个人都化了一样，紧紧地搂着中年人。 “那是，你的梦想，我得支持你嘛，而且以后你成大明星了，我也有面不是？” “谢谢哥！” “哈哈。” “……” 看着妙龄女人的打情骂俏的张根水。 周洋张了张嘴。 他大脑一片空白。 我来拍？ 第八章 摄影机修好了 夕阳下山以后，晚间的风就开始带着寒意了。 宾馆里，投资商们依旧在吵吵闹闹，偶尔激烈的时候，还能传来拍桌子怒骂声。 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很显然，这一次会议开得不算成功。 安筱走出屋外，戴着口罩的她如同一座冰山一样，冷得让人难以接近。 她足足被骗了两百万投资！ 作为一个刚踏足影视行业，并且希望在这一行做出点事情出来的投资人兼出品公司，这其实是一件很伤士气的事情。 投资分析师许瑞跟在这位女老板后面低着头。 会议上叫嚣得最狠的，想要赔偿最多的人反而是那些几万，几十万的投资商。 至始至终，这位女老板都没有说任何话。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主位，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看着一个个跳梁小丑。 这把许瑞紧张得冷汗直冒。 这件事，他责任很大，他得负全责！ 《矿底》这个剧本，首先是他先看到的！ 这个剧本，写得确实好，剧本的噱头也很不错，悬念迭起，着重讲了一个矿井连通地底世界的故事，一口气，他就把剧本给看完了！ 而且剧本设计得非常细致，最后几页竟有地底世界的生物构图，构图里的生物非常惊艳不说，还配了一套自圆其说的进化理论！ 他承认！ 他被剧本勾住了。 这样的好剧本，他很想要！ 看完剧本以后，他又看了那两个导演的计划书。 剧本很完美，计划书写得更完美，从细致的投资，到拍摄的方式，以及剧情的走向分镜的模式，这些都堪称专业级水准！ 看完以后，一度想为他们鼓掌。 他跟两个导演聊了聊，他发现其中那个瘦瘦的，名叫刘毅的导演看起来颇为意气风发野心勃勃，而且语言煽动能力极强，很容易让人信任！ 于是！ 他把这个剧本推荐给了安筱！ 出于对他的信任，安筱把项目包括后续的审核完全交给了他，并批给了他前期两百万的投资金额…… 他把这些钱全部拨给了他们！ 为表示他对他们的信任，他也将钱一分不剩地全部拨给这两个导演！ 他期待他们做出一定的成绩！ 反而…… 谁都不知道，这竟是一场骗局，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 除了剧本和计划书以及一些拍摄器材以外，一切都是假的！ 导演证是假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办来的，学历也是假的、身份证是假的，冒用了其他人的身份证，同时拉扯起来的剧组、承诺并邀请韩崇等小鲜肉参演、举行的开机仪式噱头、包括剧组里的种种筹备工作，资金明细…… 这些毫无例外！ 全是假的！ 而且这场骗局还将信阳县当地的宣传部门给卷了进来，两个骗子以在信阳当地景区取景为噱头，骗了一笔信阳宣传部几万块的影视投资。 仔细回忆起公安部门跟他说的调查结果，许瑞感觉遍体生寒！ “对不起……安总。”许瑞羞愧难当。 面对眼前这个高挑的身影，他低下头。 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剧本还行。”安筱声音很平静，令人分不清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说完以后，她便看向了别处。 听到安筱的回答以后…… 许瑞身体僵硬。 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在气氛压抑到极致的时候，停车场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盏灯，紧接着，不忽明忽暗的亮光在不远处闪烁了起来…… 许瑞抬头。 那是堆放破损器材与破面包车的地方。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那？ ……………………………… 夜凉似水。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周洋单薄的西装。 周洋裹了裹衣服。 他拉着接线板架起了电焊线，并按照电路图，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四面透风的面包车里维修着那台摄影机。 他很细致。 将摄影机的视频信号部分、系统控制部分、同步发生器、电源部分、机械部分、伺服电路一一检查了一遍，并充分利用每个区域每个小段的特点，围绕故障现象的蛛丝马迹巧妙地进行比较，通过仪器的测量分析比较，将故障从大区域化成小段，又由小段查到某一元件…… 这种事情很繁琐，看到密密麻麻的元器件，一般人早就头大了。 而且，纯属吃力不讨好，外部零件修复倒是很容易，但是内部，特别是光学系统那一大部分周洋不是很懂，就算看懂电路图，周洋也无从下手。 万幸！ 在认真检查了好几遍以后，周洋判断摄影机应该是外部的元器件的问题，并不是光学系统出问题了，他只要把废品收购站里的一些元器件拆下来，再按照电路图焊上去替代，就能完成初步维修了。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可以修好，实际上还得一遍遍反复调试，直到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沉浸其中，小心翼翼地拆卸焊接，又极为仔细地观察着摄影机的每一个损坏纹路，脑海中几乎同步勾勒出一副庞大而细致的网络电路图…… “你怎么没有走？”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响起了一阵清冷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 他看到了一双带着疑惑的漂亮眼睛。 “去……去哪里？”他有些紧张起来。 “去哪里都行，我们知道你是受害者之一，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至于你跟剧组欠款条约，是骗子签的，没有法律效应，并不作数……”安筱继续淡淡道。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是因为很少跟女孩子说话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本能地低下头看着摄影机。 “回家，去你要去的地方。”安筱继续说道。 “……”周洋沉默。 离开了这里，我能去哪里？ 出租房已经搬了……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老家的亲戚朋友们也不太待见他，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夜风轻袭，凉意更甚，仿佛刺入骨髓。 “你会修这些东西？”安筱见周洋迟迟不回答，也不看自己后，她看着摄影机。 “我……我尽力修，努力修……虽然不一定能修好，但至少能用……”周洋拿起摄影机，非常认真地摸着摄影机里那些被砸破的缺口。 他像是在回答安筱的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 安筱看着这个低着头，年龄和自己相仿的男孩子。 从见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穿着廉价的西服，下身是非常不匹配几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老式的回力鞋…… 他看自己的有目光有些闪躲，像是有点自卑，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就算现在坐在面包车上，他的腰杆依旧笔直。 沉默。 很长很长的沉默过后。 “你为什么要修它们？”安筱继续问。 “我觉得很可惜，它们买过来的价格应该不便宜……” “嗯？” “别看它们外部破烂，但它们很多内部都是完好的，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它们最终的结局大概是被廉价地卖给废品厂，沦为废铜烂铁，但如果我修一下的话，它们就能用，虽然不一定有人会瞧得上他们，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的感觉……” 说完这些以后，周洋继续低着头修理着摄影机。 开始变得更加认真了。 ………………………… 赔偿会议依旧在吵吵闹闹的。 直到凌晨，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投资商们骂骂咧咧地离开。 与其说是赔偿会议，倒不如说是发泄会议，各种各样的骂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些人连安筱的公司也被骂了一通。 嗯，安筱的公司是这部《矿底》的出品方。 可是，只能骂骂！ 这件事能怎么办？ 赔偿？ 大家都是苦主，能找谁赔偿？ 安筱离开了宾馆的会议室，随便找了一个房间对付着住下来。 这一晚，她其实睡得并不好。 宾馆的空调太吵闹，同时热水忽冷忽热，最重要的是被子不太干净，吃得也很不习惯。 这里的条件真的太差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早早地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宾馆。 就在车过来的时候，她看到面包车旁边架起了一台摄影机。 周洋正在调试着摄影机的角度。 看起来并不是很专业，可是眼神却很认真，犹如对待什么艺术品一样。 她看着周洋有些出神。 过了一分钟左右，她又看到周洋拿出一个本子，边调试，边拿起笔正在写着什么，一边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安筱看到一辆路虎停了下来。 路虎的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金项链中年人，和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 “周导，厉害啊，这都给你修好了，哈哈……” “专业！看到没有，这个就叫专业！比起那两个诈骗犯导演要专业多了……” “哟，你看这本子里的专业数据，啧啧，厉害啊周导……” “对了！周导，电影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拍吧！” “别担心拍砸了，你拍电影我出钱，你就算帮我个忙，就当圆小丽一个电影梦……” “这么跟你说吧，这部电影就算不上映都行，我们可以留着拷贝当纪念……” “……” 第九章 蛮横的暴发户 街坊都在议论《矿底》的诈骗事件。 这件事对信阳宣传部门影响很坏，而且成为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声音难免顺着会胡同口，传入了巷子里。 小巷充满着霉味，大夏天经过这里都会忍不住因为温度骤降而一个激灵，但这条巷子却很热闹，每每中午过后，傍晚时分，总会有一些性感的女人站在街口，脸上露出笑容，时常对着行人挥手，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里坐坐，喝喝茶或洗洗头，邻里间和谐温暖，充满着欢声笑语，羡煞旁人。 狭小而又潮湿的房间里，刘婷婷扎了一根马尾，环顾房间的一切。 最终她目光放在一个方形的、盖着红布的盒子上。 盒子边上，放着百草剂…… 她盯着看了许久最终穿上了时髦的衣服，推开了门。 坊间有女邻居跟她打招呼，她都是露着笑容跟人家点点头，当走出街巷口以后，一道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感觉非常温暖，但同时有些刺眼。 街上，一些人忍不住看她一眼，很多老人和妇女对着她指指点点，而男人们则眼睛都看直了…… 她恍若未闻。 她叫了一辆的士，随后，跟的士说了一下宾馆的位置。 看着沿途的一系列风景，特别是看到不远处的邮局以后，她不知怎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起来…… 那里曾经是她汇款的地方。 以后…… 她不用再汇款。 用餐巾纸擦了擦以后，她涂了涂口红，恢复了正常。 ………………………… 朝阳照在这片大地上。 大地一片枯黄。 此时此刻已经是秋天，是草木枯萎的季节。 周洋操控着摄影机拍下了张根水抽雪茄、露着大肚子的场景。 张根水笑得很开心，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电影明星一样，在镜头前吐出了一个烟圈。 他觉得自己有一种大城市总裁的感觉了。 “拍得好啊！” “角度也好！” “画面也棒！” “周导，不错不错，真不错！” “……” 周洋不知道在拍什么。 但是，大腹便便的张跟水看到摄影机的照片以后，丝毫不吝啬他的赞赏，竟还给周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像周洋这样一直待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很少能得到赞赏…… 偶然间得到了这么多赞赏，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拍得真的很好吗？ 周洋看了一眼摄影机里面的视频。 看完以后他更加的茫然了，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特别之处。 就是普普通通的抽烟情景啊？ “我去过一些人的剧组……” “周导，电影嘛，很简单，它就是一个把摄影画面和另一个摄影画面连起来，然后再用剪辑的方式剪出大家想要的效果……” “这玩意上手贼简单……” “我觉得我也会……” “……” 张根水依旧怂恿周洋拍电影。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觉得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人，大部分都是绣花枕头，反而是周洋这种闷声不吭，老老实实做事的人，才有实力。 他有些迷信。 凡事都得找个大师问问。 这是他开矿至今的习惯。 刚入行那会，有前辈告诫他，每次开矿的时候都要找算命先生算一算，到底能不能下井，什么时候下井，要拜哪路神仙，要驱哪路鬼神…… 他照做了！ 然后好几年都没出啥事，出了事，最多也就是工人受点伤，倒没出过什么人命。 于是他就更信了。 前些日子听说这里要拍电影，女朋友小丽吵嚷着要当大明星，于是他就盯上了《矿底》剧组。 按照惯例，他先是找了一个算命先生来帮他指点一下《矿底》的情况，那风水大师眼睛半眯半睁地瞎比一指，然后神神叨叨地一顿装神弄鬼，最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老板，这部电影会经历诸多坎坷，很难拍成，但一旦拍成，它必是惊天地泣鬼神……” “来，老板，我帮你契合一下八字情况……” “你要投资这部电影，我帮你测测你和这部电影导演的八字与面向契合情况……” “……” 算命先生把他整得一愣一愣的。 特别是最后的测八字，测导演面向的环节，算命大师遇到那些剧组的人以后只是不断皱眉，到最后才舒展了一下。 他问大师怎么了，有什么吉凶或者不妥的情况…… 大师就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投资需谨慎，时运来时自然来！ 说完以后，忙不迭地准备拿钱走人…… 在他追问之下，算命大师又挥起手，看似随意一指，指完以后就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人。 他盯着算命大师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以及面包车上的年轻人…… 他懵了。 这是几个意思？我到底应该投资还是不应该投？ 他根本就整不明白！ 直到昨天，他来到宾馆见到周洋以及那辆破面包车的瞬间。 他才一拍脑袋！ 有些恍然大悟！ 这两个导演卷钱跑路，不正是拍摄坎坷，很难拍成吗？ 而大师指的那辆面包车，特么不就是周洋在开的面包车吗？ 这中间，是不是…… 再联想到前几天，周洋如抱着摄影机满大街问零件和螺丝的认真模样，他还亲眼见到周洋修好了暖光灯…… 特么！ 他悟了！ 所以…… 惊天地泣鬼神的电影，就在这小伙子手中诞生？ 对啊！ 这么认真的人，能拍不出好电影吗？ “拍得好，拍得真好啊！” “周导厉害！” 阳光下。 他端详着周洋拍出来的短片，越端详越满意，眼睛都看直了。 你瞧！ 拍得多好啊！ 把自己拍得这么威武，又富态，一看就是水准以上的高手，特别是那烟圈都能拍得那么仔细！ 太特么的有艺术感了。 ………………………… 乱花渐欲迷人眼。 在这个世界里，要保持着一种冷静。 保持对自己的认知与对外物的诱惑。 周洋懂。 可惜…… 张根水非常蛮横。 在对着他一通夸赞以后，立马让助手拿过了几黑袋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周洋的手中。 感觉有些沉甸甸的。 塞完以后…… 还不给周洋拒绝，甚至俨然一副再拒绝就要翻脸打人的架势！ “周导，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这是定金，有什么需要你来别墅找我……” “哥，我不会拍电影，我……我只会修……” “你这就没意思了，你想想，就算那两个烂导演拍电影，最后做拍摄工作的不就是你吗？你是执行导演，对不？” “我不是执行导演，我是……” “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就是暴发户，入不了你的眼睛，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既然能看得起我，就收下！就帮我这个忙！好了，我矿上有点事，我得先去忙了……” “……” 路虎开走了。 周洋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拿着一叠钱。 可能有三十四万，可能更多。 上辈子不说…… 但至少他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阳光下。 他低下头。 有些不知所措。 有多大能力就赚多大的钱不是吗？ 自己修点东西还可以，但让自己拍电影…… 自己哪会？ 可是…… “周导，我们的电影能继续拍吗？” 就在这个时候，停车场外出现了一个声音。 周洋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时髦的女人，那个女人喘着气看着周洋。 周洋一愣。 她好像叫刘婷婷。 周洋印象很深，毕竟在开机发布会的时候，她在镜头前说过话，似乎说过什么“新生”“重活”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周洋沉默。 “周导……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是，我们拍吧，不管拍成什么样都可以……我愿意在剧组里帮忙，干什么活都行，只要给我一个角色，能露脸的角色就行。”刘婷婷看着周洋，很认真。 “我不是不想拍，而是我不懂……” “人出生都是不懂的，但是，在成长过程中，该懂的都懂了……”刘婷婷看着周洋。 周洋突然发现刘婷婷的眼圈很红。 充满着血丝，仿佛刚哭过。 她的眼神很真挚，真挚到甚至让人觉得害怕。 她的声音很迫切，给周洋一种她在抓什么救命稻草的感觉。 “我……” 就在周洋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周导，我昨天想了想，你和剧组的协议是签到电影拍完以后，既然其他两个导演都跑了，那么，你就顶上来拍吧！” “拍完以后，你才能自由……” “……” 周洋回过头。 他看到了一个清冷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下，那双腿好长… 第十章 你协助周洋 “我会派一名副导演协助你拍摄的……” 宾馆外。 安筱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旁边的分析师许瑞看着安筱。 他有些难以置信。 他很清楚周洋的背景。 一名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家徒四壁还负债累累，更何况他并不是导演专业，甚至都完全不沾边…… 老板怎么…… 许瑞虽然觉得这很不妥。 但是，他无能为力。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话语权了。 他的投资失败给公司造成巨大影响的事情，还在审判之中呢。 “许先生……” “在的，安总。” “你跟所有《矿底》的投资商开个会，他们愿意继续投资，就继续投资，如果不愿意，我会替剧组偿还他们的投资。” “啊？” ……………………………… 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很魔幻的世界。 周洋感觉自己再次被拉上了一辆疾速行驶的汽车…… 他不知道这辆车开往哪里，终点又是在哪里。 他站在原地看着安筱的背影坐上一辆商务车。 最终，商务车消失在了茫茫远方再也看不到了。 他听到了刘婷婷在笑。 阳光下，她看起来非常开心，但是又夹杂着眼泪，似乎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仿佛窒息许久，溺水许久的可怜人。 给周洋有种疯子的感觉。 周洋有些害怕。 不过，害怕的同时，他心中又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可悲感。 时髦女人刘婷婷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走了…… 周洋低下头，看着面包车，以及一些拍摄器材…… 提着手中沉甸甸的钱。 他犹如做一场梦。 他真的要拍电影吗？ 可是…… 怎么拍？ 他很紧张，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背负了很多东西，他想甩，但一时间却怎么都甩不掉。 差不多整个白天，他都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度过。 等到傍晚的时候…… 戴着眼镜的许瑞再次带着一大帮投资商走进宾馆里。 周洋也被邀请跟着走了进去。 当然，这一次，他的身份变了。 变成了导演。 《矿底》这部电影的导演。 他依旧穿着西装，虽然换了一条牛仔裤，但依旧是洗得发白。 其实很low…… 他坐在宾馆的会议室的主位里，被数不清的投资商盯着，像一只被架在火炉上的鸭子。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 “他是我们《矿底》的新导演！” “他叫周洋……” 许瑞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介绍起了他。 不过介绍的内容却很简单，就是简单的两句。 没有人鼓掌。 也没有人脸上露出笑容。 投资商全部都脸色阴沉沉的，全部都透露着难以置信。 “他？” “什么玩意，就他？我们了解过，他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当导演？” “你们疯了吧！” “开什么玩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当导演了？” “算了算了，反正我们已经亏钱了，谁来当导演都一样，项目启动就行……” “妈的这不是胡搞吗？这种人拍电影？还不如我来拍，他懂个屁……” “……” 周洋听到了很多声音。 声音很难听，听得许瑞脸都白了。 不过，坐在导演席上的周洋却没有什么感觉。 甚至长他人志气地非常认同他们的话。 阿猫阿狗？ 现在的自己，确实就是阿猫阿狗不是吗？ 他们说的是事实，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傻逼！” “你们懂个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洋看到了张根水抽着雪茄，不屑一顾地看着这些所谓的投资商，嗤笑了一声。 虽然声音不和谐，但并没有投资商骂他。 因为…… 许瑞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想继续投资的，可以到他们公司要赔偿，他们公司会全额赔偿！ 这帮投资商听到这的时候，顿时眼睛都亮了…… 纷纷吵着闹着宣布不投了。 当听到当场就能给他们打钱以后，这帮人惊喜得如同要过年一样，纷纷开始拍起了许瑞马屁，赞许就是活神仙，赞许瑞背后的“华星娱乐”是好公司…… 因为开心，他们甚至看周洋的眼神也好多了。 而坐在位置上的张根水却巍然不动，反而嗤笑得更重了。 心中再次暗骂了一句傻逼。 他觉得他们鼠目寸光。 他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 拿到钱，检查银行账户的人兴奋地离开了会议室…… 诺大的会议室里，人越来越少了。 最终…… 只剩下许瑞、张根水，周洋三人。 “张总，你……真的决定了？”许瑞看着张根水，他有些不确定。 “拍！还需要多少钱？你们整个预算给我！”张根水一如既往地豪爽“我只有一个要求，小丽必须要有角色，其他的你们看着办，我不参与电影。” “……” ………………………… 夜深人静。 周洋躺在宾馆里。 他很疲惫，但，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房间里，那些摄影器材全部被搬了进来…… 那辆面包车已经被拿去修理厂，给好好修了。 当然，这些钱都是从投资商那边扣的。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拍一部电影要多少钱？ 计划书应该怎么做？ 要怎么拍？ 拍完以后怎么上映？ 工作人员怎么招？ 还有，安总安排的导演什么时候过来？ 过来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帮他的忙？ 很多问题都在周洋脑海中回荡着，而且回荡着一遍又一遍…… 他企图思考着答案…… 但是，他却怎么都找不到答案。 这一刻…… 他感觉自己脑袋好像是浆糊一样，怎么理都理不清头绪。 左右睡不着。 他索性就不睡了。 他打开灯。 拿起《矿底》的剧本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越看，他越心惊。 剧本非常吸引人，是一个在地底世界生存地逃脱故事。 给张扬一种《鲁滨逊漂游记》地底版一样。 同时，剧本涉及到了很多英文词汇，还有很多专业术语。 周洋压根就看不懂。 但是，这是一部特效电影？ 特效电影的投资起码超千万级别吧？ 等等！ 能写出这么好，这么细致剧本的导演，完全能看得出编剧对电影这一行是非常热爱的。 既然他们热爱，那为什么要当诈骗犯？ 或者说，他们这个剧本也是骗来的？ ………………………… “安总，你找我？” “嗯，我希望让你协助一个人拍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 “大概是科幻电影……不过，资金方面有些紧张，我正在考虑到底用不用那个剧本，你给我参详一下。” “好……” 冯凯听到了自己女神的召见，他几乎走路都是飘的。 他心潮澎湃。 然后目光炙热地接过了一本名为《矿底》的剧本资料。 他很激动。 随后认认真真地开始做起了《矿底》的正式初步预算。 一个小时以后…… “这部电影，两千万我能拍下来！”他拿着预算回来，兴高采烈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第一部电影就是科幻电影！ 安总太有魄力了！ 但当听到这个数字以后，安筱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两千万…… 投资太高了，一千万都太高了！ 她的公司目前投了三部电影，预算已经严重超支，最多只够拿出一百万…… 一百万和两千万…… 这实在是杯水车薪。 “你先下去吧，我再考虑一下这个剧本到底用不用……” “好的，对了，我会协助哪个导演？” “周洋。” “额？周洋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国内有这号大导演吗？该不会是刚入行，刚从燕影毕业的导演吧？” “见过你就知道了……” “哦……” 第十一章 我就是周洋啊 信阳县。 一个并不算荒凉，但绝对算偏僻的小县城。 县城不远处，有一条泥泞的马路。 每天深夜。 住在旁边的居民总会感觉地面在震动，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放心。 这不是地震。 这是挖煤的重卡车车队又上山运煤了。 ………………………… 冯凯是意气风发的。 他觉得自己未来是华夏电影圈的中流砥柱，觉得等五年，等十年，等那些老不死的五代导演下来以后，他将会是华夏电影新一代的扛鼎人！ 他这种自信源自于他的年龄，更源于他的履历。 他才27岁。 27岁便已经独立执导过两部电影，票房都不错，也跟华夏很多知名大导演都合作过，合作期间，拍出过几部叫好又叫作的电影，俨然是新一代年轻导演的领军人物。 他曾去过柏林，见过德国人欢呼的时刻，也去过威尼斯水城见证五代导演们的远征，更曾站在戛纳的红毯上，享受国万众瞩目。 或许年轻一辈的导演之中，大概也只有姜戈能让他稍微瞧得上一眼了。 而现在…… “这个地方……真的很特别！” 商务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时不时与一些重卡擦肩而过。 坐在后排的冯凯极想用鸟不拉屎这几个字来形容这鬼地方。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是一个有身份有素质的人，不能随便用这些成语，要注重形象。 他心中很烦躁，觉得自己是在浪费青春，在大材小用。 华星娱乐今年投资了三部电影。 第一部是五代导演周艺林导演的《战国》，投资了一五百万啊左右，是最大的投资商之一。 第二部是文艺女导演导演的电影《青春期》，投资了七百万，基本上都是公司独资。 而第三部则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导演的《矿底》。 虽然外部消息被封锁，但公司内部人员却都知道这部《矿底》闹了大笑话，出了大乱子的。 分析师许瑞一度被传引咎辞职。 冯凯并不反感临危受命。 越是临危受命，就越能体现他的实力。 但是…… 他竟然不是导演！ 竟然是个辅助拍摄的导演！ 如果这个导演是一些名导，或者像姜戈这样刚崛起的文艺导演他也就罢了…… 然而！ 周洋！ 这是谁？ 这鸟人是谁？ 这几天，冯凯把影视圈的新锐导演，包括露头的那几个导演都琢磨遍了，也琢磨不出这鸟人是谁！ 这似乎是一个刚初出茅庐，甚至极有可能是燕影大学刚毕业的大学生？ 难道是什么隐藏的富二代过来玩票的？ “师傅，还有多久？” “快了，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到了。”司机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慢慢来，不急。”冯凯忍受着商务车在泥泞路上的摇晃，看着远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鸟地方，他心中的那种烦躁感更强了！ 妈的！ 还有两小时才到！ ………………………… 这两天时间，周洋过得倒很充实。 他修好了冷光设备灯，也修好了录音设备，更是重新电焊了一副非常合适的三角支架…… 除了这些以外，他还抽空去了县城里的图书馆里，找了几本导演书籍开始自学起来。 起初只是觉得里面的名词很晦涩难懂，紧接又觉得“拍摄艺术”“角度方位”“导演深层次的剖析”这些形容词太过于高深，令他难以理解，到最后，他又陷入了一种对影视行业认知缺陷的自我否定当中！ 不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周洋两天时间努力，他终于大彻大悟！ 原来，他就是个没有艺术天赋，没有电影审美眼光，更没有哲学觉悟的蠢蛋！ 这种结论其实很伤人。 周洋以为自己会黯然伤神，以为自己会绝望，但根本想不到自己却反而松了一口气，竟有种解脱感…… 他不再强求自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导演书了。 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 而自己只要努力打好下手，能帮得上忙就好了。 在放弃苦啃导演书籍以后的第二天。 他一大早就在宾馆外面的空地上翘首以盼。 为了让自己形象得体一点，他甚至还狠下心花钱专门把西服烫了一遍，又问宾馆老板借了一条西裤，照了照镜子，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时间一点点过去。 新导演还没来。 周洋期待的心情逐渐变了，倒没有变得很烦躁，而是有些形容不出来的紧张感。 怎么还不来？ 新导演会不会不太好相处？ 会不会一言不合就骂人？ 会不会…… ………………………… 颠簸了两个小时。 商务车终于停了下来。 踏入这行至今，冯凯都没有这么遭罪过。 他再次在心中将那个诈骗犯导演骂了一遍，问候了他们祖宗十八代…… 下车以后，他脸色铁青，胃部翻江倒海。 “你好，您是冯导吧？” “你好。” 冯凯看到了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上身穿着褶皱的廉价西装，下身穿着一条并不算搭配的西裤…… 嗯？ 冯凯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西裤后面写着“安邦保险”这几个字。 西裤边上“安邦保险”这几个字…… 他看周洋的眼神开始怪异了起来。 这货是不是要问我买保险？ “冯导，您吃饭了吗？如果没吃饭的话，我现在就带您去吃饭……”周洋憨憨地笑着“东西沉吗？冯导，我替您拎着吧，各位大哥辛苦了，请下车随我走……” “嗯。”冯凯淡淡地点点头。 自然而然地把包递给这个穿着打扮怪异，疑似保险底层销售员的年轻人。 随后在这个年轻人带领下，朝着宾馆走去。 他的身后，几个工作人员打量着这里的环境，特别是当看到这座宾馆以后，他们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虽然心中已经做好准备，知道要过苦日子了，但这宾馆也实在是…… 太烂了吧！ 登记拿到房卡走进房间以后，他们脸色更垮了。 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霉味。 好像是死老鼠地味道？ 而且！ 窗帘，这是用了十多年前的农村土窗帘吧，这么丑！ 电视机、卫浴、还有抽水马桶，这么脏！ 妈的！ 这些是人能用的东西？ 还有！ 他们盯着床以及床上的被子！ 他们甚至怀疑躺在这里到第二天，他们的身上就会长虱子！ 以及！ 这个门就是用老式的保险插销插着的，这真的安全吗？ 半个小时以后…… 工作人员和冯凯从房间里出来。 工作人员们脸色全都死妈脸，而冯凯表情则依旧如之前一样平静。 “冯导，我们先吃饭吧？尝尝当地的特色土菜。” “嗯。”冯凯点点头，继续跟着这个看起来既像服务员，又像卖保险的家伙走进了宾馆餐厅。 在坐下来的时候，他打量着周围。 他心中有些不舒服，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怎么就派这么一个鸟人来接待他？ 导演呢？ “冯导喝酒吗？” “不喝，你去把导演叫过来吧。”冯凯面对这个鸟人的询问只是摇摇头。 “冯导，导演不就是你吗？”鸟人表情似乎挺纠结，尴尬地看着冯凯。 “我是副导演，不是导演，我辅助的那个周洋呢？”冯凯皱眉：“他该不会是还在睡觉吧！” “啊……冯导，我就是周洋啊！” “？？？” 冯凯瞳孔一缩。 他看着这个露着憨笑的鸟人。 这一刻！ 他竟有种噩梦即将开始的感觉！ 第十二章 电影剧本 “你是燕影刚毕业的？” “不是……” “魔都上戏？” “不是……” “那你是……”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 “你再说一遍？”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 “？？？” 信阳县的夜晚很难熬。 难闻的房间、烦躁的厕所水龙头的滴水声、以及那不知道有多少细菌病菌的床单。 一切的一切，都让冯凯觉得自己生活在地狱里面。 他又想起了白天跟周洋的对话，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仍旧感觉到窒息。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 他太震惊了！ 震惊得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看到周洋那诚恳到骨子里，甚至还煞有介事，很认真地拿出毕业证书给他看的时候，他瞬间眼前一黑。 一口老血都能吐出来。 妈的！ 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他本以为自己辅助一个刚从燕影大学毕业的新锐导演，最多一点拍摄经验都没有的新人已经是想象力极限了！ 但是…… 现实狠狠地抽了他巴掌，还给他吐了一口浓痰！ 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观！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毕业证上面的几个字非常的鲜明！ 还是个专科生…… 草！ 房间里。 “这世界是怎么了！” 冯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以为公司把自己放在这鸟地方，是一种考验。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是一种屈辱。 他咬着牙，面部狰狞。 这一刻…… 他恨不得立马站起来坐上车，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鸟地方，离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左右。 他终于压下心中那股疯狂的情绪拨通了安筱的电话。 “安总，睡了吗？” “在开会，怎么了？” “安总，周洋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安总，他不是燕影，不是上戏，甚至都不是影视专业，他是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他是电子信息系的，和电影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冯凯说这句话的时候，尽管已经忍着了，尽管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语气依旧有些颤抖。 “所以呢？”电话里，安筱的声音却很平静。 “安总，你确定，你确定让我辅助他拍电影？让我当副导演？”冯凯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 “嗯。”电话那头回应了一声。 “安总，电影这东西，门外汉来拍，很坑爹的，万一电影……” 冯凯解释了很多东西。 企图让安筱明白他的苦衷，让安筱明白，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艺术追求的人，而艺术追求不能毁在门外汉上。 “那你回来吧。”电话那头很耐心地听完他的话，随后就回应了这么一句。 “我能回来吗？”冯凯有些激动。 “你回来吧，我换个导演辅助他。”电话那头，安筱淡淡道。 “这……”当听到电话那头这句不咸不淡的声音以后，冯凯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这一刻，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样。 ……………………………… 周洋早早就起床了。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整理好面包车上损坏得非常严重，已经不能再修的器材。 他把这些器材放到一边，又整理出修好的拍摄器材。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伸了伸发酸的肩膀，离开了面包车。 他看了一眼天边的朝阳。 朝阳下，捧着盒子的时髦女人刘婷婷带着行李来了。 “刘姐，这么早？” “嗯，周导，他们起床了吗？” “还没，他们昨天坐车太累了，让他们多休息一会。” “哦。” “这盒子里是……我帮你拿吧。” “别，不用了周导，我自己拿就好，这盒子不干净。” “……” 当看到周洋要来接触盒子的时候，刘婷婷吓得退后一步，连连摇头。 当看到刘婷婷似乎有些慌乱的模样以后，周洋有些疑惑。 “那进去吧？” “好。”时髦女人刘婷婷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宾馆，似乎觉得不妥，最终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周导，我的行李先放这里，我先去洗个澡吧。” “哦，好的。” 周洋看着刘婷婷放下行李，却单独捧着盒子离开了宾馆。 他看着刘婷婷的背影盯了很久。 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神秘…… 他想到了刘婷婷之前填过的演员表格。 表格上的内容是“自由职业”。 他摇摇头。 这不是他该关注的东西。 在刘婷婷离开以后，周洋帮刘婷婷把行李提进了宾馆。 走进宾馆的时候，老板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后凑到他旁边，往他衣兜里塞东西。 “周导，送你点东西，以后肯定用得着，不够了尽管问我要，我这里还有……” “什么东西？” “进口货……除了这些东西以外，还有一点点雄风大振的东西，之前那骗子导演就在我这里买了一些……” “？？？” 周洋掏了掏西装兜当掏出一一堆蓝蓝绿绿，如口香糖一样的散着芳香的东西以后…… 他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竟久久都无法反应！ 这是竟然是…… 套？ “听说那女人的后劲很大，你瘦胳膊瘦腿的……”老板一脸猥琐地再次露出了一个笑容。 “？？？” …………………… 真正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冯凯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冯凯失眠了一整晚。 这一整晚，他脑海中出现过数不清的想法。 有些想法一度让他紧握双拳，一度让他咬牙切齿。 他觉得这是噩梦的开端！ 未来，同行在介绍他履历的时候，会怎么介绍这段经历呢？ 辅助一个职业学院的导演拍一部烂片？ 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笑话？ 不过…… 他终归是没有离开这里。 现在离开，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些灰溜溜的。 而且…… 他潜意识里，似乎非常在乎安筱的看法。 我离开了，她会不会…… 对我有其他的想法？ 算了！ 忍忍吧！ 上午九点钟。 他穿好衣服，顶着黑眼圈推开房间的门。 “早上好，冯导……” “早上好。” 推开门的瞬间，他面部肌肉就稍微抽了抽，眼神闪过一丝绝望，但终归是变成了平静。 他看到了噩梦的源头。 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周洋！ 尽管情绪很糟糕，但冯凯吃完早饭以后还是非常负责任地跟着周洋去检查拍摄设备。 但是这一检，检得他差点脑淤血了！ “周导，你打算用这些东西拍？” “啊？怎么了？它们卖相虽然差了点，但能用，而且结实，我特地做了两个防护罩，跋山涉水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看到破破烂烂，甚至还能看到线头的摄影机，以及同样能看到线头的冷暖光灯…… 这是从垃圾回收站捡来的废品吗？ “没什么……” 冯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闭上眼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调整完情绪以后再次看了一眼面包车里其他的拍摄器材。 呵呵。 他都快气笑了。 确实像是垃圾堆里面的东西。 甚至还有被拆得七零八乱的废旧电视机！ 这什么鸟器材？ 这东西，拍个鸡儿！ 勉强冷着脸检查完这些零碎的器材以后，冯凯又听到了宾馆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汽车轰鸣声。 一个暴发户模样的人叼着雪茄走了下来，当看到周洋以后，笑眯了眼睛。 “周导，哈哈……筹备得怎么样了？听说你的副导演过来了？我把小丽带过来了……” 冯凯看到那辆路虎上走下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暴发户和周洋谈笑风生，聊起角色的事情。 “我们小丽不差的，去哪里试镜都不怕！” “……” 听到暴发户在吹嘘以后，他面部肌肉抽搐了起来…… 电影还没拍！ 暴发户就走后门塞女人了？ ……………………………… “安总！” “嗯。” “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聊聊这部电影的事情，我觉得这部电影很有问题，两名女演员，其中一名是小三，另一名比小三更不堪，是……是小姐，她们没拍过电影，没有任何经验，感觉像是闹着玩一样，这怎么能拍电影！” 中午吃过中饭以后，回到房间里的冯凯情绪终于崩溃了。 这他妈是什么奇葩啊！ 他不拍了！ 他绝对不拍了！ 谁爱拍谁拍！ 他妈的！ “你只需要协助他拍，不管拍成什么样，都是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电话那头淡淡回应。 “我不要署名，可以吗？不管电影上映不上映，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把我的名字署名在电影里可以吗？” “可以。”电话那头再次回应。 “还有，剧本怎么办？真的要投资拍《矿底》吗？我觉得这是浪费这个剧本……” “《矿底》是没办法拍的，这样，你先熟悉一下剧组，剧本，我再考虑买一本投资低点的。” “嗯，我觉得剧本不用买，我编一个给他们就好了。”冯凯回答道。 “你得征求周洋同意，这样，你给周洋两种选择，第一种选择是我们公司出面替他买一个合适的剧本，另一种是你替他们编一个本子……” “……” “……” 挂完电话以后。 冯凯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即将失控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平静找到周洋。 他把安筱的话告诉周洋。 周洋却是没有立刻做出选择，他沉默了许久，眉头深锁，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选择。 你他妈快选！ 草！ 给老子选，别浪费老子的时间了！ 就在冯凯都快失去耐心，情绪终于又要绷不住的时候，周洋终于抬起头。 “我可以选第三种吗？” “？？？” 第十三章 新的剧本 夜深人静，天气渐寒，特别是矿山上，这种寒意几乎刺透骨髓。 一堆篝火在矿山上的土坑里燃烧着，它们驱散了入夜的寒意，照亮了篝火旁边的几个身影。 下方，沙尘滚滚的公路上，一辆辆重卡车在来回行驶着，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轰鸣声，震得山边的小石头滚落山下。 “以前的时候，我很穷，但是，我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有狠劲！” “于是，我借了高利贷，孤注一掷投了煤矿，买了几辆大车……”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第一次挖到煤那时候的激动心情，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还清高利贷那天，我喝晕了过去，第二天是在医院里起床的……” “我买了很多东西，很多很昂贵，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我家里现在车就有5辆，奔驰，宝马、路虎、保时捷，还有一辆司机开的奔驰商务车……” “我在燕京有四幢楼，一套别墅，在我们河南老家，我更是有三幢房子五个店面……我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自己有些空虚，对，空虚这个词，应该是这么形容我的吧？在经历了挥金如土以后，我突然感觉乏味，发现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快乐，每天一早起床就看到大把大把的钱进账户，却给予不了我任何的刺激感……” “有些人为了追求刺激，会想去吸点粉……” “我当然不可能吸粉的，很多同行都因为这个而陷进去了，这玩意我可不敢沾……”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爱情，我感觉到了新的刺激……” “……” 张根水站在篝火边上俯瞰着自己的江山。 他很感慨，突然非常感性地讲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故事。 他讲得很投入，而且深情并茂。 他们的爱情故事源自于一场足浴店。 寂寞空虚的煤老板张根水遇到了足浴店打工妹徐丽，突然就一见钟情无法自拔，果断地充值了一万块足浴卡…… 然后！ 爱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周洋很认真地在听着，并且记着笔记。 冯凯的脸被周围的篝火烧得有些通红。 他就这么站着，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但心中一如既往地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他真的搞不懂周洋为什么要花时间听这个暴发户吹牛逼。 看着周洋装模作样地认真记着暴发户的成功事迹与爱情，他直接心态崩了。 尤其听到暴发户在吹嘘自己年轻时候是十里八乡最帅的俊后生，并情不自禁地让助手给他点了一根雪茄，方便自己继续吹牛逼以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周导，张总，你们先忙，我先去整理一下剧组的事情。” “哦，好的冯导。” “……” 冯凯转身走人。 在离开所有人的视线以后，冯凯感觉到了一丝冷幽。 随后紧紧地裹了裹衣服。 这山间的风，实在是太冷了。 这个周洋，实属有病！ 这么冷的天跑到这里来取材…… 随后，冯凯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周洋的方向。 他们给周洋两种选择…… 而周洋却偏偏要的选第三种！ 他竟然要自己尝试着写个剧本，然后挂着《矿底》的名义拍摄。 呵呵！ 写吧，写吧！ 冯凯发出了一阵冷笑。 反正投资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周导，我觉得你这个副导演找得真不行，没有聆听艺术的精神，不太专业啊……”抽完雪茄的张根水突然看着冯凯离开的方向摇摇头。 就在他想继续吹点自己光辉事迹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嗯？你说什么？隔壁矿塌方了？” “……” ………………………… 夜深了。 尽管住宿条件如同地狱一样，但冯凯还是勉强进入睡梦之中。 梦里。 他开着限量版超跑，超跑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心情激荡地冲向了“华星娱乐”。 路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与鞭炮齐鸣声…… 车停下来。 他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在公司门口等着自己。 那是她的女神！ 那是她的一切！ 他手捧鲜花，激动地冲了过去，全世界都在鼓掌。 “安筱！今天，我要跟全世界全部一件事，我要正式地向你……” 他脑海中浪漫的情话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就在他说着浪漫的词语，即将单膝跪在自己心爱女神面前的时候，他看到女神低下头。 “冯导？” 卧槽！ 他惊得瞳孔猛缩，他竟然看到那个高挑身影竟然长着周洋的脸，正一脸娇羞地看着他。 我的妈呀！ 女神他妈怎么是周洋的声音！ “冯导，冯导？” “……” 冯凯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惊魂未定地盯着宾馆的门。 有人在敲门。 而且在喊自己名字！ 他喘了一口粗气，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墙壁上的钟。 草！ 现在才早上六点钟！ 这家伙疯了吗？ 冯凯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最终，他还是披了一件衣服，冷着脸去开了门。 “周导，怎么了……”他看着周洋，声音毫无任何情绪。 “那个，那个，很抱歉这么早打扰到你，但是昨天晚上我琢磨了一晚上，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写得到底合不合格，毕竟是第一次动笔没有经验……”周洋见冯凯声音有些寒意以后，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嗯，所以呢？”冯凯盯着周洋。 “冯导，我琢磨了一个剧本大纲，你能帮我指点一下这个剧本大纲吗？”周洋深呼一口气，终于拿出了一个本子。 “先给我，我认真看看，等会回复你。”冯凯看着本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好，那麻烦冯导了。” “不麻烦，你先去忙吧。”接过本子以后，冯凯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好的。” 在周洋转身的时候，冯凯关上了门。 呵呵！ 他看了一眼剧本，不自觉笑了一下，随手将剧本随手扔到一边，躺回了床上。 浪费时间！ 三个小时以后。 冯凯才从床上爬起来。 他看到屋外，自己带过来的那些工作人员正在整理周洋的那一堆“拍摄垃圾”，带头的钱伟正拿着笔，正在制定所谓的拍摄计划和需要补充的器材表格。 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便秘，一副实在是提不起劲的模样。 冯凯摇摇头。 他自然是明白他们情绪的。 这帮人跟着自己虽然是走南闯北，但哪一次吃的睡的不是星级大酒店？ 就算真的要野外取景，至少也会选当地的民宿吧！ 除非真到了山穷水尽，否则谁会选这种既廉价又便宜的宾馆？ 这不是折腾人吗？ 算了！ 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宾馆，去旁边的公园散散心的时候，他看到了停车场边上的周洋。 周洋正拿着本子，表情非常严肃地在一个女人面前记录着什么东西。 那个女人似乎说话断断续续，声音非常地低沉，努力克制着什么，仿佛在咽更。 呵呵！ 这家伙又在取材了？ 他低下头，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他不想被周洋影响到一天的心情。 对他来说少见周洋一秒钟都是快乐的。 可惜…… “冯导，冯导，这边！” “冯导早上好啊！” 天不遂人愿。 周洋转头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他。 看见他的瞬间，周洋眼睛一亮，跟女人说了两句以后就屁颠屁颠地朝着小跑了过来… “冯导，我的剧本大纲怎么样？” “很不错。”冯凯的眉头略微抽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没有，大纲很流畅，很有深度，就按照这个来拍吧。”冯凯对着周洋点点头。 “啊？”听到他的回答以后周洋有些茫然。 “明天剧本能出来了吗？”冯凯继续问。 “明天？这恐怕有点难，我得仔细地琢磨一下本子……”周洋一时间有些犯难了。 “自信点，我很看好你，如果没问题的话，你明天就拍吧，其实边琢磨边拍也是可以的……”冯凯继续道。 “额……摄制组的钱哥他们不是说器材还得补充一些吗？明天应该来不及……”周洋纠结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工作人员。 “不碍事，交给我。”冯凯摇摇头“我觉得摄影机和麦克风能用就行了，其他只是辅助，早点晚点都一样……” “哦。”周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的剧本大纲……” “在我屋里，我给你钥匙，你自己去拿吧，我先去外面找找拍摄景点……” “好的。” 冯凯把钥匙递给周洋。 递给周洋以后立马转身就走。 他只想早点拍完这鸟电影赶紧走人。 在这地方多呆一天他都感觉在受罪。 他之前接触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学院派高材生，哪个不是大导，名导？ 而现在…… 唉！ 他越看周洋越觉得糟心！ …………………… 夜深人静。 周洋脑海中努力回忆起《盲井》的电影情节。 可惜，他依旧只有零星一些点点的大概剧情…… 这一点点剧情，支撑不了整部电影。 就像是七零八落破碎的骨头，根本支撑不了一副骨架，更别说是凑成活生生的人了。 他低下头。 想起了冯导对他的夸赞。 最终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要不加点真实的，更现实一点的东西进去？” “……” 第十四章 秋末崩溃日 秋末。 万物凋零。 枯黄的草垛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火焰边上，一帮黑得只能看到眼睛和牙齿的煤矿工人们围着草垛烤着红薯，吹起了牛逼。 一根几块钱一包的“红信阳”香烟在彼此之间传递，完全不顾及这香烟传了几张嘴，又沾染了多少细菌，会不会得什么病。 他们没那么多穷讲究。 牛逼自然是吹曾经的自己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能喝…… 吹着吹着，又不由自主地扯起这个婆娘好看，山下小巷子里哪个姑娘哪个姑娘很带劲，哪个的腿长、模样漂亮，够骚，约着什么时候下山去照顾一下她们的生意，免得她们生意惨淡…… 他们甚至还会趁着老板不在的时候聊起老板的小姨子、或者老板的小三。 他们的言语大多粗鄙，甚至会破口大骂，骂的内容大多都是女***官之类的内容，旁人听了绝对会皱眉恶心。 但是…… 这就是他们一天之中，为数不多的发泄时刻…… 挖煤是枯燥的。 黑暗而深邃的矿洞之中，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工作让他们很压抑。 人如果不发泄那种压抑，就很容易憋坏，会胡思乱想。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有时候也会想家。 想家里的婆娘，以及想家里的孩子…… 如果不是生活所逼，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他们的家人像是火焰，而他们像是这里被燃烧的草垛。 草垛越厚重，火焰燃烧得也就越旺，温度也就越高，最终烧烤出来的红薯就越喷香。 周洋在人群中蹲着，看着这群人。 他在这些人当中并不算鹤立鸡群，也并不算显眼…… 他们只当他是一个新来的。 只是觉得这个新来的有些清秀，在他们这些大老粗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很多人刚上山的年轻人都会这样。 过些日子就好了。 一个身影站起来，来到了周洋旁边坐下，递给周洋一根烟。 周洋没有接。 他不抽烟。 那个身影也没有强求，而是把烟往火焰里一点，自己抽了起来。 “刚来？” “嗯。” “毕业了？” “大学刚毕业。” “哦，大学生啊，为什么不坐办公室，跑到这里来干活……” “挖煤赚钱……” “也对，坐办公室一个月才几个钱……” “……” 火光照着周洋的脸。 他盯着火焰出神。 中年人抽着烟，在跟周洋攀谈聊了几句，并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后，便继续烤起了红薯。 周洋了解到这个人名叫陈双宝。 是徽州那边来的人。 “开矿了开矿了！” “咚咚咚！” “开矿了开矿了！” “……” 几分钟以后…… 不远处的棚户区传来了一阵敲锣的声音，这些人听到声音以后第一时间把红薯塞在嘴里朝着远处冲过去。 勘察组又开了一个矿，他们得开工了。 而周洋也跟在了这些人的后面…… ……………………………… 第二天。 冯凯一觉就睡到了上午十点钟。 走出房间以后，他伸了伸懒腰，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这一刻非常好。 灿烂的阳光带来了一片暖意，烦人的周洋不知道跑哪去，同时院子外那辆碍眼的破面包车也不见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舒服，也挺惬意。 不过…… 在等到晚上七点钟，周洋并没有回来以后…… 他才隐约觉得事情不是很对劲。 周洋不见了！ 那些工作人员也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 冯凯掏出手机，给负责人钱伟打电话。 很遗憾，钱伟的电话一直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 他又给其他人打电话，但得到的回应也是一模一样，同样提示不在服务区。 这让他开始感觉有些不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种不安感越来越强了。 他发现刚搬进来的刘婷婷也不见了，似乎除了行李放在宾馆外，人压根就没有住宾馆。 偌大的宾馆。 周洋有些慌！ 这帮人到底去干嘛了？ 他在宾馆里等了一天。 足足等到了晚上十二点。 钱亮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你们去哪了？”冯凯声音有些急促。 “去山上了。” “山上做什么？” “被煤老板请去拍一组山间写真视频……我看你睡得很香，就不忍吵醒你，嗯，我本来以为去一会，最多半天就成，但没想到却熬到了半夜，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啊？” “……” 几分钟以后。 摄制组工作人员们回到了宾馆里。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疲惫。 他们被折腾坏了。 冯凯看着他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所有人都进来以后，他这才意识到没有周洋的身影。 “什么！” “你说什么？那家伙跟工人们一起去挖煤了？” “……” “什么！真他妈去挖煤了？” 冯凯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脑壳嗡嗡声直响！ 该死！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 如果…… 再给冯凯一次机会的话。 冯凯大概会拒绝来这个鸟地方，甚至都不会答应拍摄这部电影。 可惜。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他本以为这部电影拍得会很快。 他本以为周洋这个门外汉随便拍拍，过过导演瘾就好了！ 但是…… 他没想到周洋这货会这么狠！ 似乎为了让拍摄更具备真实性，他竟然亲自去挖煤。 而且！ 并不是挖一天，挖两天！ 这一挖，就是挖了一个星期！ 这人疯了吧？ 这一个星期里，他和拍摄组仿佛是一个被抛弃的群体，整天躲在宾馆里无所事事地大眼瞪小眼。 更坑爹的是…… 他压根就不知道周洋的手机号码，或者说，周洋这家伙，特么根本就没有手机！ 时间转眼间已经到达了十一月下旬…… 天气越发得寒冷。 特别是在山上，这种刺骨的寒意简直让人绝望。 这疯子，到底有完没完？ 十一月二十的日早上。 冯凯的忍耐终于已经到极限了。 他本身就没带多少衣服，现在一出门就被冻得直打哆嗦，也不再管着形象地披上了一件破棉大衣，带着一众工作人员顺着山路，朝着山上赶去…… 此时此刻的他憋了一肚子火。 他准备撕破脸皮，甚至都想好了到山上劈头盖脸地骂过去！ 整个剧组！ 这么多工作人员…… 都陪着你瞎耗？ 其他活不用干了？ 你他妈到底算哪根葱？ 老子不陪了！ 谁爱陪谁陪！ 不过，这种火等到上山以后，就突然的，无缘无故地熄灭了。 山上贼鸡儿冷了。 冷得他都有些想哭爹叫娘。 哈出来的气都像抽烟一样，一层一层地散开！ 他这辈子还真没受这样的委屈过！ 等到他终于哆哆嗦嗦地跑上山，漫山遍野地寻找周洋的时候…… 突然得到了一个很崩溃的消息。 一个刚从矿洞里出来的老头上下打量着他，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你说那个叫周洋的大学生？” “对！” “他下山了啊，你没碰到吗？”老头看着冯凯，有些纳闷。 “你说什么？”冯凯心脏一抽，他几乎是咬着牙的。 “他跟着大卡车一起下山的，而且带了几个人下山，这个大学生厉害！他跟我们厮混了一个多星期，我们还真不知道原来是拍电影的，真的看不出来……”老头子似乎很感慨，同时也非常懊恼“早知道就跟他多聊会了，搞不好我也能在镜头里露露脸，嘿嘿……” “……” “……” ………………………… 傍晚。 被冻成狗的冯凯走了下来。 “冯导，你去哪了？我等你很久了，冯导，剧本我写好了，您帮忙指点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您定个拍摄日期，咱就开工？” “……”冯凯沉默，站在周洋面前，犹如一根冰雕一样一动不动。 我去哪了？ 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去哪了？ “冯导，您还好吧？” “我没事，我相信你的才华，没问题的。”冯凯摇摇头，并没有接过剧本。 他此时此刻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冯导，我从矿上拉了几个演员，您帮忙看看，是不是合适……”周洋继续指了指旁边几个黝黑的青年。 “合适，非常合适，很有艺术感觉……”冯凯稍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 “冯导，剧本要不您再看看，再指点一下吧？”周洋认真地看着冯凯，再次恳求道。 “明天拍的时候再说！” 冯凯却答非所问，留下这句话以后转身就朝着房间走去。 似乎跟周洋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但是…… 鼻涕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而且还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该死！ 我他妈不会感冒了吧？ 第十五章 拍摄日 屋外。 风很大，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呼呼声，隐约间，仿佛什么野兽在嚎叫。 以往呼噜震天的临时宿舍里，此时此刻只剩下一张张空荡荡的床位。 陈双宝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的耳畔时不时地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以往完全不在乎的翻身声音，此时此刻竟吵的他无法入睡。 挖煤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要失眠了。 “睡了吗？”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床传来了一阵小声的问候声。 “没睡。”陈双宝答道。 “双宝，你说……俺们这帮人真的要拍电影了？是不是那种电影院里的，很多人看的那种电影？”隔壁床传来声音似乎有些兴奋，又有些难以置信。 “应该上不了电影院，这部电影我听说是我们老板捧小三拍着玩的……就像拍个录像类似……”陈双宝摇头。 “哦，怪不得这个剧组看起来这么简单……原来是，哎，俺还以为能上电影了……”隔壁那个声音突然有些失望，紧接似乎又躺了回去。 没过多久，久违的呼噜声响了起来。 听着呼噜声，陈双宝感觉有了一丝困意。 就在这个时候…… “双宝，你说，如果是老板捧小三的电影，那为什么周洋会跟我们一起干活？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是拍个录像那么简单……”呼噜声中，另外一边的床铺却又传来疑惑声。 “不知道……”陈双宝摇摇头“我跟你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能拍好吗？” “睡觉什么事情每天再说……” “好吧，睡吧睡吧。”疑惑声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陈双宝的回答，最终安静了下来。 屋外。 风声依旧。 屋内。 陈双宝依旧盯着天花板。 他虽然是这几个人当中的主心骨，但他心中也充满着疑惑。 他们…… 真的要拍电影吗？ 真能拍好吗？ 他们是在一群挖煤工人中被周洋莫名其妙选中拉进剧组的。 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表演基础，甚至都很少看电影。 大概，他们的印象中，电影应该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露天广场上，很多人搬着板凳坐在一起看的那种？ ………………………… 第二天。 阳光很灿烂。 矿区很热闹。 信阳县很多人都从山下冒着寒冷爬了上来，把拍摄现场里里外外都围了好几圈。 这部名叫《矿底》的电影项目被搁置了好多天了。 它确实经历种种坎坷。经历了导演诈骗，经历了演员们的愤怒，经历了投资商们的大批撤资…… 所有人一度觉得这部电影完了。 但没想到它居然全都撑了下来，竟然还能熬到开拍的一天，更想不到的是几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挖煤工人，竟然也被邀请进剧组里拍电影…… 而且！ 似乎还是里面的重要角色？ 这像是一个笑话。 呵呵！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导演，编剧本，拍电影了。 工作人员们耷拉着脸，在拍摄区域铺着器材，找着拍摄角度。 他们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不靠谱的导演，不靠谱的剧本，以及不靠谱的演员…… 这注定是一部扑街，甚至可能是烂到骨子里，都上映不了的暴发户捧小三纪录片。 他们觉得拍这玩意就是在浪费生命。 而且，因为投资有限，并且账单全部掌控在周洋手中的问题，这部电影他们压根就捞不到什么油水。 这谁会积极啊？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一辆牧马人停在剧组外的空地上。 “同志们辛苦了！” 一阵激.情澎湃的招呼声传了过来。 工作人员们下意识地看向声音发源处。 他们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下车，犹如一个国家元.首一样对着所有人挥了挥手。 大金链子在阳光下，似乎格外地金光闪闪，略微有些刺眼…… 而他的身后，是几个提着黑袋的壮硕冷酷青年。 看起来像保镖。 “辛苦了！” “感谢，辛苦了！” “一点点小意思，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同志辛苦了，拿着，这是张某的一点点小心意，一定要收下……” “开工大吉，感谢感谢！辛苦了……” “感谢感谢！” “……”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包括摄影组负责人钱伟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有风骨的人。 他觉得自己崇尚艺术，崇尚自由奔放，崇尚品德高尚，觉得自己能远离诱惑，保持本心。 一整个早上，他都在找拍摄的那种感觉。 艺术需要感觉。 就像沙俄需要京普一样。 但是…… 当张根水非常激动地跟他握完手，并从保镖那边拿了一个小黑袋子，非常蛮横地塞进他手中，甚至自己下意识拒绝，却完全拒绝不了的时候…… 他惊呆了。 这货到底在干什么？ 他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正在酝酿感觉，这么过来一打岔，拍摄的感觉没了好吗？ 这人怎么能这样！ 他先是有些愤怒。 但是…… 当一阵风，吹过小黑塑料袋一角的时候。 他呆住了。 那是…… 什么！ 卧尼玛！ 全是红灿灿的百元大钞。 而且！ 稍稍掂量了一下…… 起码有三万块，甚至更多！ 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刻，他的心中极受震动。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资本家给侮辱了。 但是…… 他却完全不生气，甚至还有些兴奋，仿佛找到拍摄感觉了一般！ 可是！ 可恶啊！ 为什么我满满的都是干劲？ 随后，他看着那个摇摇晃晃去旁边继续握手，继续发红包的胖子。 他突然又觉得这家伙很可爱…… 像动画片里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倒霉熊？ ………………………… 暴发户张根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发完红包，跟这帮同志打了一声招呼后，又坐着牧马人走了。 经历了一场“红包雨”，整个剧组的积极性明显高了很多。 冯凯收了红包，心情倒是稍微好一些。 暴发户虽然是暴发户，但挺会做人，而且看这架势，他不会在剧组里指手画脚。 这倒挺好。 临时办公室里，享受着暴发户给他配置的暖气，冯凯情绪勉强得到了满足。 他终于从抽屉里拿出周洋复印给他的《矿底》剧本看了起来。 尽管再瞧不起周洋，但作为副导演，剧本最终还是要看的。 至少…… 你得装模作样吧？ 剧本其实很简单，格式也看起来也相当不专业。 第一幕：《矿下杀人》 角色一：唐朝阳，主角之一，和同伙冒认亲戚，带人入小煤窑打工，继而丧尽天良地害死当事人，并向矿主讹诈钱财（旷工陈双宝扮演。） 角色二：宋金明主角之二，丧尽天良的同伙，有一点仁慈心，（旷工赵振扮演。） 角色三：张根宝，受害者（旷工钟发财扮演。） 简单地看了一下剧本的第一幕以后，冯凯就把剧本扔到了一边。 说真的，他对这种杀人越货，疑似犯罪的剧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没有深度，没有含义，更没有任何的艺术性。 没有前途。 虽然暖气很舒服。 但他依旧想早点拍完走人，再也不想过这种苦日子了。 他点燃一根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他怀念起大城市的时光，以及在其他剧组的日子，那个时候，他多风光啊，哪像现在，憋得跟孙子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 办公室里传来了敲门声。 “那个，副导演，您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我想请教一下，这个字是什么字啊？这一段，我应该怎么拍？” “……” 推门进来的是周洋挑选的演员之一钟发财。 冯凯努力压住那种想发火甩脸色的情绪，接过剧本。 但是，面部肌肉仍旧狠狠地抽了一下，瞬间脸就感觉有些滚烫。 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这是藏东西的藏字，这个字你不用认识，跟你的角色没什么关系。” “哦，冯副导演，这一段该怎么演啊？” “……” 冯凯看着这个傻乎乎地杵在原地，看起来很认真请教的钟发财。 他很想把剧本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周洋找的都是什么玩意！ 特么连字都不认识？ 文盲啊！ 而且！ 你为什么在导演前还要带上一个副字？ 我需要你提醒我是副导演？ 我自己不知道？ “这一段，你应该……” 冯凯的内心是崩溃的。 副导演！ 这三个字让冯凯心如刀割，他再次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但是…… 他依旧耐着性子，默默地对着他讲起了戏。 形象，形象，他必须要注意形象。 在好不容易讲完，打发完这个傻缺文盲以后…… 办公室里继续响起了敲门声。 “冯导，我想稍微丰富一下剧本……里面的人物，嗯小红似乎有些单调，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再深挖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剧本又要改？”冯凯抬眼看着周洋。 “就是增加几个镜头，不影响拍摄主线，也不影响拍摄进程的。”周洋解释道。 “后续还要改吗？” “不需要了，应该不需要了。” “哦，好的，那现在就拍吧。” “能拍了？”周洋茫然。 “现在不拍难道还等着过年再拍？” “冯导，我其实想……”周洋琢磨了一下，想要开口，但瞬间就被冯凯打断！ “给我拍！现在就拍！立刻拍，马上拍！”冯凯情绪没绷住，突然就发火了，整张脸似乎都有些扭曲。 妈的！ 他实在是忍不了周洋这傻缺样！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特么的！ 你真当自己是大导演，大编剧，要精益求精啊！ “额……您消消气……”周洋被吓了一跳。 “周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周导你的剧本很有深度，很有艺术氛围，我觉得应该早点拍……抱歉，没吓到你吧？刚才确实急了点，就怕这种艺术氛围被拖没了……”冯凯意识到了自己事态后连忙道歉。 但他心中却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快被自己给恶心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