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培育方针》 第一条:捡到小狗,预备开始 1 十点半了。 放在床头柜上的猩猩造型闹鐘不断敲击着胸膛,发出清脆且规律的声响,提醒着房间内的人,先前预设好的时间已经到了。 『汪!』 听见声响,齐齐立即从毛毯中探出头,但牠似乎早已习惯家里时不时就会响起的闹铃声,叫了一声,又果断缩回毛毯堆内。 「知道啦,齐齐。」 沉南初握着手机,侧身坐到床缘,伸出另一隻手按掉闹鐘以后,他打开了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从里头拿出了全部的袜子。 他将那些袜子放在膝上,双手并用,指尖笨拙的摸索着藏在袜子内侧的数字刺绣。 今天是星期五,所以应该要穿刺着数字五的那双袜子才对。 自从看不见以后,沉南初总是在生活中的某些地方有着莫名奇妙的坚持。 沉南初不是先天眼疾,而是后天因视神经病变而导致的失明。 知晓病情以后,他也曾拼尽全力,试图争取那微小的手术成功机率,怎奈病魔来势汹汹,视力就像烛台在燃尽前的最后一抹馀火般,无力回天,从模糊但尚能辨物,到如今只能隐约感应光源,前前后后左不过三年多的时间。 一朝目不能视,换作是谁都不好受,可那又如何,人终究活着,日子还不是得过。 深知这项道理的沉南初并没有消沉太久,他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再也看不见的事实,并在短时间内办理好一连串的休学手续及身心障碍证明的申请事宜,接着又帮自己报名了盲文课程,更在课堂中经过义工的牵线介绍,在递交申请资料后,顺利通过协会核可,成功配对到了导盲犬。 ———也就是齐齐。 沉南初刚被通知可以前往机构接齐齐回家时,齐齐只有两岁又四个多月大。 机构的义工在交接过程中告诉沉南初,齐齐是一隻浅米色的拉布拉多犬,刚出生时眼睛又圆又亮,像有星星藏在里面似的,可爱的不得了,而之后也因为活泼又机灵的个性被选中为导盲犬的预备役,在陆续完成寄养家庭里的基础学习和机构中心的专业训练后,齐齐成功的成为了一隻合格且优秀的导盲犬,最后来到了他的身旁。 沉南初还记得当时他才刚蹲下,正犹豫着是否能触摸他未来的「眼睛」时,是齐齐率先靠近了他,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软软的触感像是安抚,又像是在跟他说: 『别担心,我来陪你了』 沉南初的学习能力本来就不差,在课程结束之后,他已经能够大致掌握盲文的使用技巧了,但对周遭环境却仍旧不够敏锐,因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家常便饭的事。 可随着齐齐的到来,碰撞到的机率越来越小,身上不再频繁的出现瘀青,沉南初逐渐有了安全感,也不再抗拒出门这件事。 今天是跨年夜,早在前天听完电台节目主持人介绍以后,沉南初就已经决定好今晚一定要去市中心的百货广场「听」一场跨年烟火。 / 十点五十分了。 沉南初仍专注摸寻着刺绣,而原本安安静静窝在毛毯堆里的齐齐却在不知不觉间趴到了他的腿边,并伸出牠那毛茸茸的肉爪,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打着他的脚背。 『嗷呜?』 要出去了吗? 沉南初停下手边动作,伸手轻轻撸了一把齐齐的头,声音温和道:「齐齐乖乖再等一下,哥哥就快好了,等等带你出门。」 『嗷呜!』 好! 时光飞逝,直到沉南初终于找到那两隻绣有数字五的袜子时,墙面鐘盘上的指针早已指向十一点十五分了。 将那些多馀的袜子收拾好后,沉南初一边听着手机导航的路线描述与当前路况分析,一边换上了新买的米色高领毛衣,他怕冷,于是在毛衣外又额外添了一件保暖性极佳的驼色长版羊绒大衣御寒。 本以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但出门前他却突然想起今早的天气预报强调晚间气温会骤降,于是又走回房间打开了衣柜,伸手从专门放置配件的抽屉里抽出一条灰白方格围巾戴上。 穿戴整齐后,沉南初替齐齐顺了顺毛,熟练的装好导盲鞍,拿起了手机和钱包。 一切都准备就绪,一人一狗才总算出了门。 才刚走出公寓大门,一阵刺骨寒意瞬间朝他袭来,沉南初下意识的缩紧下巴,将大半张脸都藏进了围巾里面,只露出高挺的鼻樑和一双外型好看却没有焦距的眼眸。 「好险有戴围巾。」他闷声自言自语道。 时间不早,可街道上的行人以及车辆依旧很多。 道路两旁的店家播放着热情音乐与店内的欢声笑语交融成节日独有的风情,透过顾客进出玻璃门时的短暂间隙里逸散至街道,似乎在此时此刻,整个城市处处都充盈着愉悦轻松的氛围。 沉南初的公寓就在百货广场附近,平常外出时街上的人就不少,更何况今天又有跨年烟火的施放,人潮只增不减,平时本就不甚安全的道路,在今天只会危险加倍。 他一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还特地将导航设定成另一种路线,虽然整体花费的时间和路径都比较长,但人车数量明显少了很多的小巷子。 时间不算充裕,甚至走这条路到广场会比平常还要多十五分鐘左右的时间,但沉南初并不在意。他将无线耳机塞进自己的右耳里,左手则紧握着导盲鞍,听从耳机传出的导航指令,慢悠悠的走向百货广场。 或许是人潮和车潮都聚集在热闹的大马路上了,这种小巷弄反倒冷清的很,一路上都没听见任何的车声或脚步声,只偶尔能听见从附近住家传出的,跨年节目的音乐声和主持人努力逗乐观眾的有趣发言。 气象预报是准的,从出门到现在,冷风不断呼啸而过,在耳畔处匯集成一段高而长的声响,不轻也不重,却是为这本该热闹庆祝的日子增添一股突兀的寂寥感。 「齐齐。」走到一半,沉南初突然开口:「又过一年了,你又多陪了我一年。」 沉南初的声音并不算大,这句话也全闷在了他厚实的围巾里面,听起来不太真切。但前方的齐齐依旧听见了沉南初的呼唤,牠小幅度的动了动耳朵,而后像是怕吵到附近住户却又难掩兴奋的,小声的回应了沉南初一声。 『汪!』 「真好啊,我们又一起过了一年。」沉南初低头轻轻的笑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还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感慨:「如果按照人类和狗狗的年龄换算法来看的话,今天结束以后,我们齐齐就是大叔了呢。」 「时间过得还真快,怎么感觉你一下子就变老了。」沉南初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话,我们得在你变成老公公以前,多出门走走才行。」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一来是受限于时间安排和出游地点的不熟悉,二来是他俩如果要出远门,齐齐的工作量其实会比平时待在家还要繁重。 可他偶尔还是想要留下一些美好回忆。 沉南初仔细盘算自己最近收到的工作邀约和安排,发现到农历春节为止,还有一两个礼拜的空间时间可以让他自由运用。 既然时间没问题,那要去哪玩呢? 海边吗? 齐齐不怕水,沉南初还记得他前年带齐齐去海边度假时,齐齐不但主动下了水,上岸时甚至还叼了一隻鱼回来,把他给吓了一大跳。但就是这个天气不适合玩水,太冷了,他不想感冒,也捨不得齐齐感冒。 那要去山上吗? 沉南初还在思考自己独自带着齐齐去爬山的可能性,但也没忘记要指挥齐齐带路。 「齐齐,接下来是left。」 可沉南初等了好几秒也没感受到手里的牵绳有拉力。 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通常是齐齐没有听清楚指令或者是路边刚好发生什么突发状况时,才会这样。 「齐齐?」 沉南初暂时还不能确定这次齐齐停下来是因为前者还是后者,于是他又按照耳机里的语音导航提示,再次覆述了一遍。 「齐齐,left。」 过了几秒,沉南初还是没有感应到动静。 那应该就是后者了。 沉南初先是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安全的,接着他小心翼翼的蹲下了身子,轻声呼喊齐齐的名字,而后将掌心向上张开摊平。 看见他的动作,齐齐立马将下巴放了上去。 这是他俩要认真谈话时的默契。 「gooddog.」沉南初笑着摸了摸齐齐的下巴,夸了几句后,一脸认真的开口说道:「齐齐,如果前面的路有危险,你就伸左手;那如果前面有人有危险,你就伸右手。」 这项指令是之前在机构就训练好的,因为齐齐在进行专业训练时,曾经遇过街上行人突发性的昏倒事件,于是专业人员便特地多训练了牠在遇到相同情况时的应变反应。 在话音落下后,早已训练有素的齐齐并没有想太久,就立刻将自己的右爪放到了沉南初的掌心上。 『汪汪!』 有人有危险? 感应到齐齐的动作以后,沉南初瞬间绷紧神经,虽然他不能确定对方的实际状况,但这条小巷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任何车辆经过,应该不会是车祸才对,他只好语带试探的开口。 「您好,请问您需要帮忙吗?」不知道人在哪里,沉南初只能拉下围巾,试图让自己的声音能够传递的更清晰一些:「请问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无人回应。 沉南初不认为齐齐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但他确实没有能力去确认,甚至是解决这个人正在遭遇的困难。 沉南初不想延误任何时间,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正准备报警求助时,突然听见那人发出一阵剧烈咳嗽,紧接着是一连串衣物摩擦的声音。 「你有种就出来!」 少年青涩沙哑且还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凛冽寒风拂过,空气里那抹浓到几乎不可能忽略的酒味混着一丝突兀的肥皂香顺着刺骨冷意鑽入鼻间,沉南初微微皱眉。 怎么喝这么多。 依照自己现在的状况来看,沉南初知道他根本没办法独自处理一个喝得烂醉的酒鬼,他抿紧唇瓣,打算先起身后再决定是要直接报警处理,还是要帮忙叫辆计程车将少年送回家,不然天气这么冷,把人丢在路边一整晚也不是办法。 许是心急,沉南初起身时却不慎踩到大衣衣襬,整个人瞬间失了平衡,直直的朝前方扑去,最后直接栽倒在了少年身上。 「呜嗯。」 胸口猛得被人一撞,纪祈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意识也逐渐回笼,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随着痛感来源,低头看向正趴在自己身上的人,过了几秒后视线才总算对上了焦。 萝卜? 纪祈才梦见自己在拔萝卜,虽然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但萝卜却依旧没有任何要被他拔出来的跡象,纪祈不服气,直接朝萝卜骂了一句「你有种就出来!」,没想到讲完这句话后,那根萝卜竟然无预警的连根而起,直直砸在了他的身上。 结果现在怎么回事? 是他还在做梦,还是萝卜成精了? 纪祈垂着眸,醉意朦胧的想。 胸膛上的那人的皮肤很白,大概是天生的冷白皮,在路灯光线照射下,整个人就像是会反光一样,但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撞击力道太大,又或者是天气太冷,所以此时脸庞有些泛红。 眼睛好看,一双圆润杏眼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吓得睁大,只可惜眼眸像是失了焦,看起来雾濛濛的一片。 鼻子也好看,虽然鼻尖被撞得有些红了,但也就更像卡通会出现的小鹿了,然后嘴巴?? 嘴巴很好看。 淡红色的薄唇像是雪地里的一抹红,随着沉南初的道歉一开一闔,唇瓣沾上几分湿润,在路灯的照射下,泛着莹润的光。 好渴?? 纪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平时引以为傲的思考能力早已被过量摄取的酒精给麻痺透了,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无从抗拒本能的衝动,只想遵从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想法。 于是,纪祈就这么的,将自己的唇瓣轻轻贴了上去。 / 喝醉的小狗拔萝卜又啃萝卜(^_-) 第二条:小狗带回家,成功零点五 2 客厅的窗帘不是太厚,只能稍微遮挡却不能完全阻隔光线,朦胧月光悄悄穿过布料间隙踏入屋内,在地上匯集成一团光晕。 「嘶———」 睡梦中忽然被疼醒,少年深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把拉开了盖在身上的毛毯,摀着后脑勺从沙发上坐起身。 宿醉所造成的头痛就像是有个人不断地朝你的后脑勺打了一棍又一棍,除了每一下的力道都均等以外,打得还十分规律。 纪祈抬起手用力地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试图以暴制暴,弱化痛感,可没想到都敲了一阵子了,头痛却完全没有要缓解的跡象。 又忽然想起了之前曾经在网上看过的民俗偏方,他伸出了两手食指,重重的压了几下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结果头痛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多了一股想吐的衝动。 烦。 折腾许久也没出现任何效果,纪祈果断放弃了挣扎,他摊开身边的毛毯又重新躺了回去,本想躺着应该多少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却没想到这一觉竟然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前半夜没怎么睡好,纪祈这一觉睡得尤其深沉,一直到冬季早晨十点的阳光穿透客厅的落地窗,那抹微弱却仍不容忽视的光线尽数洒在了脸上以后,少年才逐渐转醒。 伸了个懒腰,纪祈抬手捏了捏眉心,堆了一夜的疲惫让他觉得自己现在哪哪都疼。 缓过一阵后,纪祈习惯性的低头寻找拖鞋准备洗漱。 可就在视线对上茶几前方那一双陌生眼睛的剎那,他瞬间停止了动作。 那是狗吧? 纪祈一脸茫然的想。 就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在一人一狗对视的第七秒,齐齐朝着纪祈叫了一声。 『汪汪!』 听见这声再明显不过的狗吠,纪祈懵了。 他家为什么会有狗? 而且这隻狗被人整理的这么乾净,颈上还有项圈,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有主人的。 思绪走到这里,纪祈脑中瞬间不受控制的飘过了不少因为酒醉偷狗而被警察移送法办的新闻案件。 是的,眼前的景象已经很明显了,再狡辩就不礼貌了。 这根本就是一桩经典的酒醉偷狗案件! 喝酒误事啊。 纪祈扶额,悔不当初。 少年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自我幻想中。 可还没等他把自己完整的套入「穿着黑白间隔条纹囚服,被员警銬上了脚镣手銬,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法庭被告位置上」的场景模板里,厨房内传出的温和嗓音却一把将他那早已魂游天际的思绪给拉回了现实。 「醒了吗?」 沉南初站在厨房洗手槽前,听见客厅传来的动静声后,他关好水,细心的用抹布把喷溅到流理台上的水渍痕跡给擦拭乾净。 厨房是开放式的设计,而沉南初的音量也适中,照理来说纪祈应该能听得很清楚,可沉南初等了几分鐘也没等到客厅传来任何回应,他也不在意,一手支着盲杖,另一隻手拿起刚调好的蜂蜜水,就熟练的绕过了厨房吧檯桌,朝着纪祈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宿醉应该很难受吧,你先喝点蜂蜜水再吃早餐,这样胃可能会比较舒服一些。」 沉南初微微弯下腰,将装满蜂蜜水的玻璃杯递给了纪祈,安抚似的朝他笑了笑,开口说道。 「不知道你怕不怕甜,我蜂蜜加的不多,水也不太烫,是温的,直接喝刚刚好。」 「谢谢??」纪祈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沉南初手里的玻璃杯,视线却一瞬不瞬的直直盯着他的脸,喃喃自语似的开口道了谢后,才刚被抓回来的思绪又再次脱离了轨道。 就连纪祈自己都不晓得要怎么去合理解释现在这个情况,毕竟事实就这么清清楚楚的摆在了他的眼前,想赖都赖不掉。 妈的,别人酒醉顶多只偷了一隻狗,他倒好,除了狗,他竟然还顺便多拐了个人! 不得不承认,顏狗果然就是顏狗,就算喝得烂醉,那也是一条醉了酒的顏狗。 看着沉南初的侧顏,纪祈耳边彷彿响起了他妈常在电话里跟他讲的那一句话。 ———纪七七你出息了啊! 窗帘被敞开,明晃晃的光肆意流淌满地。 吃完早餐,沉南初给自己泡了杯黑咖啡,又帮纪祈的玻璃杯里重新加了点蜂蜜水,捧着杯子,两人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客厅里,黑咖啡浓郁的香气与蜂蜜水的清淡的甜味交织,风格迥异却又不显突兀。 没有任何交谈,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怎么严肃,或许是因为气质使然,所以即便沉南初从刚才开始就独自坐在沙发一角逗着齐齐玩,坐在边上的纪祈也不会感受到一丝一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尷尬窘迫。 整体氛围很好,唯一煎熬的只有纪祈。 他记得自己昨晚是跟班上同学出去吃饭,几个人打算吃饱以后一起去市中心看跨年烟火。 可没想到菜还没上几样,就有人叫了酒,接着几个人开始模仿起了电影情节,划起了酒拳。 赢的人满嘴骚话,输的人直喊继续,少年气盛,谁也不服谁,就连胜负欲没那么强烈的纪祈都被激得一连玩了好几场。 本想赢几次后就不玩了,但没想到手气差的很,一杯杯啤酒下肚,脸颊不但逐渐涨红,意识也开始涣散。趁着自己还没完全醉倒,纪祈赶紧打开通讯软体传了几条讯息给隔壁班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让他快点过来餐厅包厢领自己回家。 记忆只到这,在后来的事他通通没了印象。 直到脑袋完全清醒,纪祈才发现就连自己睡了一整晚的客厅都不是他家的。 除了屋内格局和整体色调大致相似以外,墙上掛着的那几幅画作和展示柜上摆着的艺术品几乎不可能会出现在他这种没有任何艺术审美能力的人的家里。 所以根本不是他偷偷把人带了回家,而是人家好心的把他从路边捞了回来?? 时鐘嘀嗒,过了不知多久,纪祈终于压不住内心的折磨,他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那个??」 「嗯?」齐齐还懒洋洋的趴在他的腿上,沉南初手中梳毛的动作没停,回应纪祈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柔和:「怎么了吗?」 「那个??」纪祈低下头,两手紧紧捏着杯子,想说的话有很多,可他一时之际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最后只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听起来特别像是废话的问句。 「我、我可以问您一件事情吗?」 操。 纪祈紧张到在心里直骂脏话。 「当然可以啊。」对于纪祈会突然开口,沉南初并怎么不意外,声音里还沾染几分逗弄齐齐的笑意,他稍稍清了清嗓,而后说道:「可以不用那么客气,但要稍等我一下。」 沉南初心思细腻,早在先前两人面对面坐在厨房吧檯边吃早餐边聊天时,他就知道少年还有其他的话想对他说。 不过沉南初无意给人施加更多压力,所以即便坐在同一张沙发一段时间了,他也迟迟没有主动开啟新的话题。 放下手里的顺毛梳,沉南初轻轻拍了拍齐齐的头,齐齐便乖巧的缩回扒在他腿上的爪子,咬着毛绒玩具,走回自己的小窝。 齐齐走了以后,沉南初朝纪祈点了点头,示意少年继续:「你想问什么事呢?」 「对不起,我昨天??」 纪祈抬头,正好对上了沉南初的眼。 身后是一大面的落地窗,阳光轻轻柔柔洒入屋内,那人清澈的瞳眸里映着流光,就连卷翘的睫毛都变得半透明。 知道沉南初看不见,但这一秒,纪祈却觉得他的视线焦点全落在了自己身上。 脑袋里一片空白,才刚在心里酝酿好的腹稿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全然遗忘。 但话都已经说了一半,也不好就此停住,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语无伦次的跟沉南初解释。 「我昨天、昨天晚上跟朋友出门,然后不小心喝醉了,所以记忆好像有一点模糊,可能是小断片吧,然后我想说的是,嗯??就是我是不是有对你做了一些,呃就是一些??」 沉南初瞭然,还贴心帮他补齐尚未传达完整的意思:「一些比较不好的事?」 「啊、嗯,是的。」纪祈慌乱的匆匆点了几下头,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尷尬笑容:「虽然有点断片不太记得了,但我想我应该是会乱发酒疯的那种人,所以一定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没有的事。」话音未落,沉南初立即出言打断了少年的话,他笑了笑,平静且有条理的告诉纪祈:「没有乱发酒疯,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麻烦,所以不用感到自责的。」 或许是在刚才早餐时段的聊天中,偶然得知对方其实比自己小了快七岁,还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高中生而已。 沉南初无意继续增加纪祈内心的愧疚感,所以也不打算诚实的告诉他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包含那个吻。 沉南初说得真诚,然而纪祈并不相信。 沉南初的回答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虽然喝得断片,但从身体的痠痛感来看,纪祈知道自己一定有做了些什么。 搞不好他还痛揍了沉南初一顿?? 「不要把我当孩子。」纪祈闷闷道。 清楚感受到少年散发的低落情绪,沉南初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想伸手拍一拍少年的肩膀给予一些安慰,但毕竟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凭藉着声音来源去判断纪祈所在的位置。可即便多年失明让沉南初的听力比一般人好上许多,有时候还是会跟实际位置出现些许的判断误差。 当手心触上一团毛茸茸捲发的瞬间,沉南初有些发愣。 虽然这只不过是一个盲人所造成的无心之过,但沉南初知道这个动作对于某一些并不喜欢陌生人对他们做出过份亲密行为的人来说,算得上是一项十分严重的冒犯。 「抱歉。」 沉南初不确定纪祈介不介意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但仍下意识的开口道歉。 可没想到,就在他准备收回手的剎那,那一团「毛球」却朝他的手心顶了顶,蓬松柔软的触感瞬间带来一丝陌生的痒意。 做出这个行为的当下,纪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就只是单纯的认为沉南初会突然顿住是因为被自己那头不受约束的自然捲毛给吓到了,所以才迟迟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这很正常,毕竟一般而言,他这种酷哥的发型应该要是一头帅气俐落短发,而不是一坨烫也烫不直、梳也梳不顺的烦人捲毛。 起初刚碰上头发时,沉南初其实有些惊讶,但下一秒又马上被纪祈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逗笑了。 他想起齐齐平时跟他撒娇也是这样,二话不说就直接把头伸到他的掌心上,像颗磁石一样,即便他把手缩了回去,齐齐还是会继续伸过来。 纪祈的头发又捲又细还很蓬松,摸起来还挺舒服的,就像是在摸棉花毛球一样,但沉南初依旧把握着分寸,只轻轻揉了两下就缩回了手,又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说道。 「好了,这样心情有比较好一点了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因为这个举动而迅速拉近,纪祈脸皮厚,很自然的就开始跟人卖起了惨。 「没有。」 「那如果我再摸个两下呢?」沉南初温柔的配合他闹。 少年依旧闷声道:「没有用。」 「那三下?」 「还是没有用。」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最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委屈,但只要有人愿意宠着你哄着你,那股委屈就像被充了气似的,开始无限膨胀,直到最后被八竿子打不着的意外消息给戳破。 「怎么就这么难过啊。」听着少年可怜巴巴的声音,沉南初没打算没戳破,他配合着纪祈,半歪着头,装作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说道:「那要怎么办呢?」 纪祈抬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既然这么难过的话??」就像是终于憋不住那一股笑意,沉南初原本紧皱着的眉心瞬间瓦解,他笑得眉眼弯弯,朝着纪祈说道:「那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吧,逛完超市心情就会变好了。」 「什么?」 听见这句话,原本还等着沉南初继续哄他的纪祈倏地睁大了双眼。 这一瞬间别说是回答,他感觉自己就连给个吃惊茫然之外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困难。 这人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转的? / 小狗咕嚕嚕黏踢踢色瞇瞇??? 第三条:带小狗晃晃,成功零点七五 3 穿戴好衣物后,两人踏出了公寓。 这一趟出门,纪祈心情有没有变好沉南初不知道,但他自己确实还挺高兴的,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去做一件事了。 平时因为工作繁忙,沉南初很少有空去处理工作以外的事,除了每天固定要带齐齐出去散步以外,也没什么其他娱乐活动。 本来跨年夜的那场烟火就是沉南初为了奖励自己一整年的辛劳而特别安排的放松行程,却没想到遇上了一段意外插曲,最后烟火非但没看成,还捡了个小朋友回家。 但也因为捡了个爱闹小脾气的小朋友回家,他才想起自己原来已经很久没来逛超市了。 ?? 轻快的旋律随着感应玻璃门的开啟而自动响起,直到两人并肩走进超市的那一刻,纪祈才真正意识到沉南初并没有在骗他。 这个人是真心觉得「逛超市」这件事能让心情变好。 「我们不带齐齐就来逛超市,这样真的没关係吗?」两人停在了蔬果区前面,纪祈双手握着推车横桿,一脸担忧的看向身侧独自支着盲杖,心情却好的不得了的人:「如果等等不小心撞到东西又受伤了怎么办,还是回去带齐齐来吧。」 「不用那么麻烦,没关係的。」沉南初想都不想,就直接婉拒了纪祈的提议。 早在齐齐还没跟他回家以前,他也曾经独自出门来过几回超市买生活用品,所以「逛超市」这件事对沉南初来讲,虽然的确是不太方便,却绝对称不上是困难。 沉南初安抚似的拍了拍少年扶在推车握把上的手,示意纪祈可以放轻松一点,不用太过于担心,他笑着跟少年解释。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带齐齐来这种有机会跟人群密切接触到的场所,虽然牠在寄养家庭的时候都有受过相关的训练,但卖场里有太多事情是我无法掌控的,之前也曾经发生过几次不好的意外,所以后来我会比较倾向自己来超市。」 「一定有某些事情、某些地方,甚至是某些时候是齐齐没办法陪在我身边的,我总不能离了牠就什么也做不到,所以生活中一些简单的事,虽然我可能也需要花费较多的时间去处理,但只要是能独立做到的,我也会倾向于自己完成。」 导盲犬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被迫退役的,在灵敏度和行动力都逐渐下降以后,机构会派专人来评估犬隻目前的身体状况,判断牠是否还能负担起导盲犬的责任。所以沉南初十分清楚齐齐不会也不能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他一直有意识的在日常生活中训练着自己,如果是自己能够独立完成的事情,就尽量不要太过于依赖齐齐,否则齐齐一走,他就又什么都做不了了。 「可是没了齐齐,也会有下一隻导盲犬的出现。」纪祈不解:「不想让自己过于依靠牠们,那齐齐存在的意义呢?」 「导盲犬的训练和配对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容易。」沉南初轻笑:「至于齐齐的意义嘛??」 他思考了一会儿后,认真又温柔的说道。 「就这么跟你说吧,从我的角度来看,对我来说齐齐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同时也是一个帮助我更容易去接触这个社会的凭藉,但并不是我和世界之间唯一的桥樑。」 纪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过了几秒才想到沉南初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怕沉南初觉得不被尊重,他赶紧回应一声:「其实我觉得即使齐齐不在身边,你还是可以做到很多事,反正再不济也有我在,不至于让、让你跌倒受伤的。」 话说得太急,不小心被口水呛了一下,本该是自信满满的一句话却被说得坑坑巴巴、底气不足的。 对于身旁这个试图安抚自己,但仍然抵不过紧绷情绪的少年,沉南初只觉得好笑又可爱,让人特别想要逗弄一番。 心情过分愉悦,沉南初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怎么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怕我跌倒受伤啊?」沉南初笑得瞇起了眼,右脸颊上浮现的单个酒窝盛着满满笑意,他朝着纪祈伸出了没拿盲杖的那隻手,揶揄打趣道:「既然这么害怕我摔跤,那纪小朋友要不要牵我的手手呀?」 这句话当然只是在说笑而已,沉南初说这句话的目的就是想稍微缓解少年过于紧张的情绪,并没有真的打算要让纪祈牵他。 可他这么认为,纪祈却不这么想。 沉南初的手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白皙纤细却不柔弱,看着那隻手,纪祈无奈撇撇嘴,不甘心道:「我才不要,因为你又把我当小孩子。」 虽然嘴巴上是这么说,但身体却做着截然相反的动作,少年想都没想,就乖乖的将手放到了沉南初的掌心上。 两手交叠,掌心贴着掌心,炙热的温度在指尖接触的剎那之间,开始蔓延。 清晰感受到手中那抹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和陌生的触感,沉南初不禁有些发愣,他是真的没想过纪祈会把这一句玩笑话当真。 「好了,牵手手了。」纪祈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着的手,声音虽然满是嫌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你才是小孩子,要人牵牵还说叠字。」 少年的手是意料之外的宽大,一张一闔后就将沉南初的手紧紧包覆在内,指节处薄薄的一层茧在晃动中不小心蹭过了手背,带来了一丝痒意,抓不着,也止不住,就这么一路痒到了心底。 没人注意到少年涨得通红的耳廓。 / 绕了一圈超市,沉南初也没什么要买的。 如果那段时间的委託太多,沉南初会直接一次性的在网路上订购大量的生活用品,就连三餐都会提前想好菜色,将可能会使用到的食材都列出来以后,再请有提供送货服务的厂商直接宅配到家。 所以这时候要他买,他还真不知道要买什么,就更不用说被他一句话拉来逛超市的纪祈了。 走了又走,最后两人停在了零食区前。 沉南初的手依旧被纪祈牵着。 虽然牵手这件事是自己提出来的,但等两人真的牵起手来以后,沉南初还是觉得有些彆扭。 他先是尝试偷偷的把手松开,但被纪祈发现后就立刻被握得更紧,无奈之下,沉南初只能随便找了个藉口,说「牵着手热不舒服,不牵了行不行」,可却又被纪祈轻飘飘的一句「骗谁呢,你手冰的跟冰块似的」堵得哑口无言。 无论说什么纪祈都不肯放,最后甚至还搬出了「小朋友不牵好就会被人贩子抓去卖」的这种鬼理由来反驳他。 几番抗议无效,沉南初也就随他去了。 「小朋友要吃饼乾吗?」看着眼前满货架的零食,纪祈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明明知道沉南初比他大了快七岁,只是长得显小而已,但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半颗头,正垂眸思考着要买什么饼乾的人,纪祈实在无法违心的喊他一声哥哥。 「买饼乾吗?」沉南初想了想,说道:「那帮我拿一盒苏打饼吧。」 跟沉南初确认好苏打饼的品牌以后,纪祈在架上琳瑯满目的商品中找了找,终于在货架的最上层发现了一排的苏打饼,大约有四到五种的口味,于是他转头问了一句。 「想要什么口味的?」 「还有柠檬的吗?」沉南初问。 粗略一看是没有,但有时候店员在补货时会把同品牌的商品放在同一区,也有可能只是被其他口味的挡住而已,所以纪祈并没有直接把话说死,只回了一句「可能要再找找」,说完就开始帮沉南初找起了柠檬味的苏打饼。 好在纪祈的身高够,即使放在了货架的最上层,找起来也不麻烦,只是要花时间而已。 「如果没有就算了,我觉得他们家除了柠檬口味,其他的苏打饼都不好吃。」沉南初犹豫了一时半会儿,突然压低了音量,诚实说道:「尤其是草莓口味,它吃下去有一大股奇怪的漱口水香精味,而且我上次吃完跟我姑姑视讯时,她说我的舌头全部都变成粉色的了,所以你之后如果要买的话,要记得不要买草莓口味的。」 「是嘛。」 纪祈还找着饼乾,只笑着应了一声,毕竟他也没吃过这一牌子的苏打饼。 沉南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 想了想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草莓口味真的是难吃大魔王。」 闻言,纪祈停下了动作,低头看了他一眼。 不说别的,只是这一句听起来有些孩子气的话,纪祈觉得那实在不太像是沉南初会说的。 可直到他转过头,清楚看见沉南初的脸后,才发现那人现在的表情简直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虽然只认识短短不到一天,但在纪祈所有的印象里,沉南初一直都是一个进退有度、温润柔和,不会让周遭的人感受到一丁点不自在的人。 即便被喝醉后的他闹了一顿,也只会在他自责时,更加温柔的安抚他,甚至还为了让他转换心情,特别带他出来逛超市。 偶然看见沉南初那么孩子气的一面,纪祈属实有些惊讶,也因此没能提前反应那忽然从隔壁通道窜出的孩子。 那孩子一边推着卖场推车,一边转头跟后方的妈妈说话。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孩像是急于在母亲面前表现自己一样,他突然增加了力道,而手中的推车速度也随之增加,丝毫没有注意到就站在货架旁的纪祈和沉南初。 「小心!」 等到母亲发现两人的存在,发出一阵惊呼声,提醒孩子赶紧煞车时,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通道很窄,两人身后立了一架店员补货用的铁梯,身前又有一台推车阻挡。 眼看根本无处闪躲,纪祈也管不着苏打饼到底哪个口味才好吃,他下意识的伸手捞过沉南初的腰,一把将他带往自己的方向,把人好好的护在怀里以后,转过身,用后背去抵挡那股撞击。 「嗯哼。」儘管纪祈紧咬着牙根,喉咙里仍发出一阵闷声。 沉南初被他抱在怀里,那阵闷声在胸腔中被无限放大,耳畔尽是剧烈心跳声,少年大衣上的浅淡酒味融合了沐浴露花香,肆溢鼻尖,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笼罩在一把名为「纪祈」的伞中。 「怎么了?」沉南初双手撑在了纪祈胸前,将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他睁大眼睛,语气焦急的问:「怎么回事?纪祈你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别担心。」 跟怀里的人大致描述了刚才的情况,见他似乎冷静的差不多了以后,纪祈才放开了紧固在他腰间的手。 「很疼吗?」退出怀抱,沉南初皱着眉,手停在了半空中,像是想摸摸纪祈被撞到的地方,却又害怕弄疼了他。 疼吗? 幸亏有了他们的推车在前面做缓衝,所以衝击力道其实并没有纪祈想像中的那么强烈,但猛得被金属材质的推车这么大力的撞了一下,就算没破皮,一顿瘀青也是少不了的。 说不疼是假的,但也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不想让沉南初担心,纪祈于是说了谎。 「不疼的,已经没事了。」 像是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些敷衍,顿了顿后,他又补了一句:「你别担心。」 闯祸的小孩在发现自己快要撞到人的当下就已经完全傻住了,在撞到人以后,更是开始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孩子的母亲连忙赶上前安抚小孩的情绪,一边手忙脚乱的跟两人道歉。 可一切在伤害发生之后才得到的道歉,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纪祈对小孩本来就没有什么耐心,尤其是这种闯祸后只会哭嚎,一句认错的话也不说,最后还要让家长来帮忙道歉的小鬼,更是没耐性。 忍着从后背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他随意敷衍了几句,搪塞过孩子母亲的道歉和拒绝对方提出的赔偿以后,就从货架上抽出刚刚找到的柠檬味苏打饼,牵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的沉南初的手,在结帐后,离开了超市。 两人走出超市已经一会儿了,沉南初还是垂眸不说话,纪祈再次晃了晃两人交握着的手,试图把他逗笑。 「沉小朋友,你傻了吗?」 几秒过后,见人依然没有反应,他又举起手中的苏打饼,在沉南初的耳边摇了摇,小包装的塑胶袋在纸盒里摩擦碰撞,发出一阵细碎声响。 「你听!我找到了柠檬味的苏打饼哦。」 沉南初依旧沉默不言。 纪祈知道沉南初究竟在自责什么,无非就是为了让他的心情变好,强拉着他来逛超市以后,却又不小心害他受伤。 可他真不觉得这是沉南初的错。 纪祈没再说什么,他停下脚步,将沉南初牵往路旁的行道树下。 细碎的光线穿透叶间孔隙,成了点点的金色光晕,洒在两人身上,光点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察觉到少年像是有什么事想说,沉南初抢在他开口前,先开口道了歉。 「纪祈,真的对不??」 这句话在超市里纪祈就已经听他说了不下五十次,就算有什么错,歉也应该道完了,更何况这还不是沉南初的错。没等人把话说完,纪祈就乾净利落的打断了沉南初未说出口的歉意。 「你??咳,沉南初??」 风过树梢,冬季萧瑟的风声中混杂着乾枯树叶的细碎摩擦声,少年刚经歷过变声期的声音清澈中带了点低沉的哑意,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稚嫩却也可靠。 「不要道歉了,我没事。」 纪祈的语气有些彆扭,可里头却满是他理所当然的真诚,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沉南初清晰感受到了那隻被牵着的手倏然被人握得更紧,他听见了纪祈的话。 少年脸颊瞬间漫上緋色。 「早就说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 笨蛋小狗害羞啊呜(? ̄??? ̄??) 第四条:小狗护主,成功第一步 4 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快两个礼拜,那盒柠檬味的苏打饼也已经被他吃了一大半,日子想是一步步回归到了正轨,但沉南初偶尔还是会想起枯树落叶和萧瑟风声交织而成的那个瞬间,以及少年飘散在冰凉空气中的那一句话。 ?? 今天是沉南初定期回医院复诊的日子,跟主治医师约定好的时间是在下午五点半。 前几天睡前沉南初去阳台浇了一会儿的花,收拾完枯枝落叶以后就直接回房间休息了,没注意到客厅的落地窗忘了关,隔天起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室内温度是不同往日的低。 没注意保暖,人一不小心就着了凉。 虽然喉咙又痛又痒,还老是咳嗽,但他仍不想去诊所,于是就在外送平台上请人帮忙从附近药局带了点感冒药和止咳糖浆。 感冒药的药效实在不无小补,沉南初也懒得再继续折腾,乾脆就这么放任不管,让感冒自己痊癒,却没想到过了几天,那些症状非但没有好转,反倒还又更严重了一些。 复诊在下午,早上刚好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沉南初本想让自己再多休息一会儿,无奈身体却早已习惯平时养成的生活作息,醒来后再怎么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他乾脆直接起床换衣洗漱。 在等待烤麵包机跳出吐司的空档,沉南初餵了齐齐,又顺便替自己冲了杯咖啡。 咖啡是两个多月前,姑姑从国外寄回来给他的,是他喜欢的中培阿拉比卡。 沉南初的父母早在他五岁时就已经离异,离婚没过多久,又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 谁也不要他。 两人都当他是累赘,相互推卸责任,不惜恶语相向,就只因为不愿承担失败婚姻下的產物。 最后是奶奶看不下去了。 善心的老人觉得好好的一个孩子,凭什么要被这对前任夫妻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在斥责两人一顿之后,她独自挑起了抚育孙子的责任。 但毕竟上了年纪,也没能陪伴孙子太久,老人这一生活了大半辈子,临终之前大事圆满,所求无几,唯一放不下的只剩一个沉南初。 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即使百般不捨,也只能放手。 奶奶过世那天,姑姑连夜从国外赶了回来。 女人在灵堂前跪拜磕头后,起身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 沉南初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她的第一句话: 「初初,我是姑姑。」女人眼眶含泪,强忍着哀伤,朝他温柔说道:「奶奶太累了,所以之后换姑姑来照顾你。」 于是在沉南初之后与亲人有关的事情里,除了父母定时打到帐上的生活费以外,就只剩下一个坚持不婚主义,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照顾的姑姑了。 女人的确将他照顾的很好,她记得沉南初所有的喜欢与不喜欢、擅长与不擅长,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也理解他每一个决定背后的坚持。 沉南初不喜欢国外的教育,想回国读高中,她就申请外派,在国内陪了沉南初整整一年熟悉环境,才又申请调回总公司。 后来沉南初眼睛发生病变,也是她在当中奔波周旋,利用人脉替他聘请最好的医生诊断。 她确实是把自己所有的爱都投注到沉南初身上了,以至于即便后来双目失明,生活骤然改变,沉南初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也不曾自暴自弃。 大概是因为姑姑给了他被爱的底气。 / 「纪七七你怎么回事啊?」 学期末课松,下午是连三堂的自习课。 全高二的老师都被教务处召集去开会,虽然班导在临走前还特意嘱咐班级干部们要记得管理好班上秩序,但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学生们蠢蠢欲动的心早就已经压抑不住。 邻近全校复习考,几天前各科课堂小考的试卷和练习题全都发下来了,考卷、笔记、课本堆得满桌子都是,几乎就要看不见原本的桌面。 「什么怎么回事?」听见话音,纪祈从试卷里抬起了头,手上还握着红笔,看了一眼蹲在他座位前方的赵晏后,又低头继续订正错误。 数学本该是他的拿手科目,但这张卷子纪祈却考得出奇地差,就连逻辑思维不好,平时写数学全靠背讲义题型的赵晏,分数都拿得比他多。 「兄弟,我发现你最近不太对劲。」赵晏两手交叠搭在了纪祈的桌上,下巴则靠在了自己的手背,一双圆眼直勾勾的盯着少年的脸,像是想看出什么破绽似的:「你最近很焦躁啊。」 纪祈头没抬,笔尖迅速的在考卷上列出一排算式,应了一声:「什么意思?」 「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赵晏说:「要不然你觉得呢,我给几个选项让你猜猜看?」 「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解出算式,纪祈俐落的撇掉了先前的错误,而后在旁边用红笔重新补上了正确答案。 「你看看你,这就开始焦躁了吧。」赵晏抓到了现行,语气也就变得更加的理直气壮:「我总感觉元旦连假结束之后,你就有些奇怪,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啊。」 「那可能是中邪了吧。」纪祈敷衍道。 「你说的没错!」赵晏没理他,自顾自的恍然大悟:「果然是因为跨年那天发生的事!」 跨年夜当天赵晏忙着打工,根本没空参加班上的餐聚,就连纪祈喝醉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 「其实上礼拜打球的时候,我让萧子棋全都告诉我了。」赵晏嘿嘿一笑:「你那天吃饭喝醉之后,就传了讯息喊他去包厢接你。」 「他好不容易扶你走出餐厅,结果不到半路你又突然吵着口渴要喝水,他凹不过你,只好去巷口投贩卖机,口袋没零钱还特地去敲门跟附近住户换,等到买完水回来才发现你人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我上次问他,他倒是没跟我说得那么细。」纪祈了然,他点了点头:「我那天喝多直接断片了。」 「菜鸡一个,既然都已经喝断片了也没办法,跨年夜的事情没印象就算了。」赵晏耸耸肩,纪祈原以为话题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想到他又接着道:「但酒醒之后的事总该有印象吧?」 「那倒是有。」纪祈没否认。 「好,那隔天元旦到底又是怎么回事,萧子棋说他后来打了老半天的电话你都没接,他差点报警,还好你最后有传讯息回了一句还活着。」 闻言,纪祈下意识的就想回答。 『没什么,只不过是被一个好脾气的漂亮男人哄去逛超市罢了。』 但这种话当然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纪祈表面上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语气平淡的说:「的确还活着,没接是因为在忙。」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 「还有你别总是这么相信萧子棋的话,就他那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不,虽然他那张嘴真的很会造谣。」赵晏语气肯定:「但我看得出来,你!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纪祈皱眉。 「你看吧,这下子我们又回到最原先的问题了。」赵晏两手一摊,表情有些曖昧不明:「会有什么心事,就取决于你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我没事。」 纪祈满脸无奈,他感觉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跟赵晏玩绕口令。 「再次重申。」纪祈手上快速熟练的转着原子笔,故意加强某些字的重音:「只断片、没心事、不焦躁啊。」 「是吗?」赵晏依旧怀疑。 少年肯定回答:「是。」 赵晏还想说什么,此时救赎般的下课铃正好响起,纪祈折起那张已经订正完毕的考卷,随手夹进桌上的笔记本后,又塞了几本课本到书包。 「好了好了,结案了。」拽着书包从座位站起身,趁着少年还没回过神,纪祈赶紧转移话题,他朝着还蹲在座位前的赵晏道:「放学鐘声都响了,你还蹲着当蘑菇干嘛,去吃饭吗?」 「吃!我哪次不吃了!」 这句话的效果显着,赵晏果真没再继续。 看着纪祈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他赶紧扯过一旁的书包,跟上了脚步。 前往校门的路上,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起了晚餐,最后决定去吃一家新开的拉麵店。 那家拉麵店离学校有些距离,用走的太远,叫车又太贵,两人最后还是决定搭公车,在出了校门以后,便直接走向附近的公车站牌。 「我们要搭几号?」纪祈问。 「完蛋,我也不晓得。」赵晏茫然的看着候车亭墙上贴着的公车路线图,抓了抓头:「等等啊,我研究一下。」 两人凑头研究了一会儿也没结论,没办法,最后只好打电话给正在练球的萧子棋求救。 「先搭三号。」赵晏跟着电话里的声音复诵了一遍:「然后到站转七十三号对吧。」 「嗯,好,行了,晓得了。」少年一开始的语气还算平稳,但到后来却越讲越暴躁:「我就说我知道了!不会迷路!不要把我当笨蛋!」 等到掛了电话,赵晏早已气出了满头汗。 「又跟小竹马吵架了?」纪祈双手环胸,就像是看了场精彩好戏,表情还有些意犹未尽。 「说得好像我们仨不是一起长大的一样。」赵晏没好气道:「萧子棋是神经病吧,大冬天还能给我气出汗,你有没有卫生纸,借我几张。」 「等着。」纪祈把后背包拉到胸前,低头往里头掏着卫生纸,赵晏却眼尖的发现在书本间隙里,竟然藏着一块淡蓝色的布。 「这是什么?」他伸出手,一把抽出了那块布,动作太快,以至于纪祈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是一条丹青色的格纹手帕。 「手帕?」看清物品的赵晏有些疑惑:「你带手帕出门干嘛?」 赵晏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幼稚园强制每个小朋友都要配戴手帕,可因为觉得带手帕麻烦,活动又不方便,所以纪祈总是最不配合的那一个。 怎么现在又突然想弥补童年缺憾了? 「哎,你别拿。」纪祈连忙拿回手帕,而后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卫生纸塞进了赵晏手里:「这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东西?」赵晏打开包装,从里头抽出一张,边擦汗边好奇的问:「那是谁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书包?」 纪祈含糊其词:「我一个朋友的。」 看着纪祈一脸不自然的模样,赵晏还想问些什么,此时两人要搭的那班公车正好进站,即便他有话想说,也只能先憋回去。 由于正值下班的尖峰时段,此时公车上的乘客不少,但刚好遇到有人要下车,两人因此幸运的在后车门附近佔到了两个空座。 等到两人都坐稳,公车也开始行驶以后,赵晏才忍不住开口。 「你那个手帕,要记得还给你朋友。」 其实赵晏家里并不穷,反倒还称得上富裕,平时打工也只是因为他喜欢体验各式各样的生活方式。所以在看到手帕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设计风格有些熟悉,直到刚刚才突然想起,那是一位知名法籍华裔设计师创办的品牌特有的格纹设计,而那条手帕正是这一季的主打新品。 还是限量款,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 能买到这条手帕,纪祈这个「朋友」的身分肯定不一般。 纪祈完全没想过沉南初顺手递给他包冰袋去冰敷瘀青处的东西竟然大有来头,他还以为那只不过是一条简单的手帕。 赵晏见他没打算多聊,也不问了,转而换了个跟复习考相关的话题。 公车摇摇摆摆的前进,陆陆续续有乘客下车,拥挤的车内逐渐空出位置来。 再过几站就要下车,纪祈托着脸,扭头看向窗外,耳边全是赵晏兴致勃勃分享着打工快乐的轻快嗓音,而他只负责偶尔附和几句。 第一次搭这号公车,对路线没什么概念,直到窗外街景出现了上次去过的那间超市,纪祈才发现这台车竟然会绕到沉南初的公寓附近。 那天逛完超市后,为了处理纪祈背后的伤,两人又回到了沉南初的公寓。 纪祈看着衣柜内附全身镜里的自己,果然背后已经青了一大片,还有几痕细小的刮伤,渗出了些血丝。这时沉南初走到了他身后,从衣柜里抽出手帕,仔细包覆好冰袋后,才又递给了他。 冰敷了一阵子,疼痛稍微好转后,纪祈藉口帮忙清洗而带走了手帕,但真正的理由只有自己清楚。 如果他当时就把这条手帕还了回去,那可能之后就找不到任何的藉口去见沉南初。 但有了藉口也没用?? 他现在还不是连传个讯息都不敢! 烦躁啊烦躁。 「干什么?」还沉浸在思绪里的纪祈猛得被身旁的人拍了一掌,他摀着被打的手臂,转头看向赵晏:「你吓我一大跳。」 「前面好像吵起来了。」赵晏目不转睛,只朝着公车前门处努努嘴,示意他看。 「吵什么??」纪祈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才发现自己这阵子的焦躁来源就在那里。 / 看到老婆被欺负的小狗愤怒哈气(#`Д′)? 第五条:小狗细心,成功第二步 5 喝完咖啡,沉南初整理好泡咖啡的器具后,又在客厅陪齐齐玩了一会儿。 天气一转冷,齐齐就不怎么愿意动,即使室内温度不低,牠也几乎天天都窝在软毯窝里,无论沉南初怎么逗牠,甚至拿出了前段时间新买的玩具,齐齐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沉南初没说什么,只纵容的笑了笑。 收起散落一地的玩具之后,他坐到沙发上,拿起昨天晚上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收音机,熟练的调到了平时固定收听的频道。 电台正播放着李斯特的第三号爱之梦。 沉南初其实并没有特别偏好哪一种形式的音乐,只要是能带来不同感受的旋律,他都喜欢。 这世界太匆忙,生活中总该有个调剂。 可身体过份放松,精神反倒逐渐被睡意给吞噬,沉南初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还莫名感到有些冷,但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有关窗。 自己现在正生着病,不能再着凉了?? 但真的不想起来确认?? 理智与现实情况在大脑里进行了一番剧烈争斗,最终理智险胜,选了一个折衷办法。 趁着还有浅浅意识,沉南初支起精神,一把拉过位置旁边的毛毯盖到自己身上,确定足够保暖之后就再也抵不住困意侵袭,睡了过去。 ?? 等到被闹鐘吵醒,已经是下午的事了。 沉南初缓缓坐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回了神,整个脑袋昏沉沉的,像是活生生的被人灌进了几斤水泥,而上下眼皮也像沾了胶水,睁都睁不开,虽然没咳嗽,但嗓子也乾得发疼。 沉南初越是清醒,就越是能感受到生理上的那股困倦感。 明明睡了一觉,起床后却感觉疲惫加倍。 提前跟医生约好的复诊也不能不去,他只好把自己捂得更加严实,除了平时外出必备的大衣围巾以外,就连平面眼镜和毛帽都戴上了。 收拾好外出背包,替齐齐扣上了导盲鞍,沉南初就出门前往公寓附近的公车站牌。 其实以往都是直接搭计程车去医院的,可今天不小心睡了太久,没来得及提前叫车,而现在又正值下班颠峰时间,如果等车一定会迟到。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能搭公车了。 刚好公寓附近就有可以直达医院的公车,所以倒也不是那么的不方便。 沉南初耳里听着导航,一边指挥齐齐带路。 距离不算远,一人一狗很快就到了公车站。 站牌附近已经站了一群等车的人,沉南初当初导航的定位就是站牌本体,所以听从指令带路的齐齐也就将他带往了人群的中心。 感受到周遭动静,几个等车的人抬起了头,在看见齐齐身上穿戴的导盲鞍以后也只是好奇的看了沉南初一眼,就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妈妈,那边有一隻狗狗。」一旁小女孩注意到了沉南初脚边的齐齐,她小心翼翼的扯了下母亲衣襬,怯生生道:「狗狗会咬人吗?」 「会,所以你最好是不要去碰。」顶着冷冽寒风等车,女人早已不耐烦,她嫌弃的看了齐齐一眼,声音满是厌恶的说:「狗都又臭又脏,你被咬到就会开始生病,严重的话还会死翘翘。」 闻言,女孩眼里的好奇果然被惊恐取代,她立刻躲到母亲身后,不敢再看。 听到母女二人的对话后,沉南初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默默地牵着齐齐走到了站牌的另一侧。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回想起以往的经验,沉南初明白即便他尽力去解释,也不会有多大的用处。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了,但每次遇到都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又走了几步,远离那对母女之后,沉南初才稍稍弯下腰,伸手摸了几下齐齐的头,说道: 「齐齐最乖也最乾净,她们是乱说的。」 没过多久公车就来了。 车门打开,沉南初并没有立刻走上前,而是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车之后,才让齐齐带他上车。 脚都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见女孩尖叫道。 「妈妈!刚刚的狗狗要上车!」小女孩用力抓住了母亲的衣襬,像是被吓得不轻,她哭声喊叫道:「狗狗靠近我了!会被咬!会死翘翘!」 听见声响,车上乘客的目光霎时都落在了沉南初身上,有些离得远,甚至还垫起了脚尖。 沉南初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听见了来自周遭人们的细碎交谈声。 而交谈的核心,是他。 / 当纪祈穿过重重人群,好不容易从后门鑽到前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小女孩被拦腰抱起,整张脸都埋在了母亲怀里,还在抽抽噎噎的小声哭泣,司机则安稳坐在了驾驶座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人却无助的站在人群之中。 事实上,沉南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个情况,他不怎么常搭大眾运输工具,就算要出远门也是特别上网预约宠物友善的计程车。 齐齐性格好,平时不会无故对人吼叫,所以沉南初从来没想过带牠搭公车竟然会產生麻烦。 「这隻狗狗很乖,牠不会乱叫也不乱咬人,也有洗澡了,很乾净,所以不用怕。」 他试着安抚孩子,显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后头有位乘客被小孩哭声吵得烦了,他直接扯开嗓子,远远的朝着沉南初道:「既然人家小孩会害怕狗,你就搭下一班车吧,不然现在整车的人都停在这里陪你浪费时间也不是办法。」 而后又继续碎念道。 「不方便就自己叫计程车啊,带狗出门还搭公车,不只你觉得麻烦,大家都觉得麻烦。」 似乎知道这句话不中听,那人已经自觉的稍微降低了音量,无奈声音依旧宏亮。 至少沉南初是听见了。 他抿了抿唇,难免感到有些难堪。 周遭细碎的声音又响起了,沉南初已经无所谓去分辨那些窃窃私语是好是坏,早就猜到人们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他也不想要再去解释。 无非就是外头裹着体谅糖衣的误解。 这世界上的善意很多,同时也很分散。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算有,那是也期望,并不是常态。 「沉南初!」 正打算让齐齐把自己带下车,忽然清晰可闻的一句话在一阵细碎话音里过分突兀,就像颗磁石,瞬间吸走了周遭所有的杂音。 沉南初有一瞬间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不然这声音为什么会这么的熟悉。 直到那人终于挤出人群,走到了他的身边,接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牵住,还小力的晃了两下,他才真正意识到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纪祈??」沉南初吶吶道。 「嗯。」纪祈捏了捏他的手指,应了一声。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纪祈垂眸看了沉南初一眼,他不确定沉南初介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眼睛的事,所以也不打算自作主张地替他解释。 想了想后,纪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那是他今天上完体育课买水时顺手买的,本想复习无聊时能吃,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 「妹妹别哭了。」给了糖,感觉女孩的啜泣声逐渐停止,纪祈抬手指向自己原来的座位,朝着母女两人道:「后车门那边还有一个位置。」 既然怕狗,那离远一点总行了吧。 「赵晏。」 赵晏其实还有些恍神,他一度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打得太用力了,才会一不小心就打出了纪祈见义勇为的精神,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就应了一句:「哎,我在这。」 回过神,听清少年的另一句话以后,他赶紧拉过自己的包,也站到了走道上。 「快来快来,现在有两个位置了!」 有了空馀的座位,那位母亲迅速安顿好了女儿,司机一看事件平息,便发动了车。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纪祈想都没想就果断按下了关机键,可却在抬头的剎那之间,隔着人群对上了赵晏「你怎么回事」的眼神。 对视三秒,纪祈心虚撇头回避。 你他妈,你个臭王八蛋! 赵晏恶狠狠的想。 ?? 陆续有乘客下车,但车内还是挤得不行。 两人站在车门旁的空隙,身体贴得很近,几乎是纪祈一低头就能闻到沉南初的发顶。 齐齐趴在沉南初脚边。 公车其实有划分一个区域给导盲犬,但一想到还要牵着齐齐鑽进人群,沉南初就敬谢不敏。 「你今天怎么突然带齐齐搭公车?」纪祈终于憋不住疑惑,开口问道:「是要去哪里吗?」 「我要去医院,今天约了医生复诊。会搭公车是因为午觉睡得太熟,结果不小心就睡过头了,叫计程车的话还得再等一会儿,我怕下班时间的路况太差会耽误到看诊时间,所以就来搭公车了。」沉南初无奈笑了笑,玩笑似的说:「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早知道我就乖乖迟到了。」 听了他的话,纪祈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还没等他开口反驳,沉南初就转移了话题焦点。 「那你怎么也搭这班公车啊?」 那天逛完超市,在走回公寓的路上,沉南初记得纪祈说过自己住在超市的反方向,学校也是住家附近的社区高中,如果没有特别要去哪里,照理来说他应该不会搭到这一号公车。 「跟朋友去附近吃个饭,他说想嚐嚐鲜。」纪祈想了一下,说:「一间在网路上还蛮有名的拉麵店,不远,就医院再过去一点而已。」 「是赵晏吗?」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沉南初笑道:「你刚刚有叫他的名字,名字很特别,声音也好听,感觉就是一个跟小燕子一样可爱的人。」 长得像燕子,性格倒像麻雀。 一戳就嘰喳炸毛。 「那你的感觉不准啊。」纪祈笑了,却依然嘴硬道:「他是一个爱吃爱哭又麻烦的笨蛋。」 橘黄色的夕阳贴上车窗,像极了戏剧谢幕时的灯光,正为这即将结束的一天喝采,在冬季傍晚的落日馀暉中,公车一摆一摆的前进。 还剩几站就快到医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密闭空间有一小段时间了,沉南初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缺氧,头又晕,又喘不过气。 他扯了扯围巾,想让自己舒服一些。 纪祈正举着单字本背着明天课堂小考的单词,察觉身前沉南初的动静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人整张脸都是红的。 「沉南初。」 「嗯?」沉南初朝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 隔着平面眼镜的镜片,一双圆润杏眼里尽是瀲灩水光,就像被一场春雨洗过的三月天,緋色眼尾出卖了躲藏在那的一株桃。 面颊浮着红晕,就连唇瓣都是艳丽的红。 很明显的不太对劲。 「怎么了吗?」迟迟等不到纪祈回应的沉南初又问了一次。 「没事,你别用扯的,我帮你。」只当自己想多了,纪祈收起单字本,伸手替沉南初解开围巾上的结,过程中手背却不小心掠过沉南初的侧脸,那处的温热过了头,反倒显得有些烫人。 那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你是不是发烧了?」纪祈皱眉问道。 摸了摸脸颊,沉南初茫然:「有吗?」 「有。」纪祈掀开了他的毛帽,掌心贴上额间,那里果然是一片滚烫。 「很烫。」纪祈有些急了,目前手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降温,他就直接把两隻手都贴上了沉南初的脸颊:「觉得不舒服怎么不说。」 「其实也没有不舒服。」沉南初表情诚恳,老实回答道:「就只是觉得比平常还要更闷一点而已,我以为是因为公车不通风。」 沉南初其实隐隐约约有预感。 从午觉起床以后就莫名其妙的不太舒服,但他很久没生病了,所以也就没往这方面想。 少年的掌心虽然也带着热,但跟沉南初现在的体温相比,仍然是大巫见小巫。 头还是晕,感受到少年手心带来的些许凉意,沉南初因发烧而不自觉皱紧的眉心逐渐舒缓。 纪祈真是个好人啊。 不但替他解了围,还发现自己的异样。 沉南初心想。 指尖勾了勾垂在沉南初耳边的毛帽小球,纪祈觉得这时的他简直就像一隻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防备的小猫,就算不舒服也还是会亲近人。 莫名的有点可爱。 / 知道沉南初正发着烧以后,纪祈也不去吃饭了,公车才刚进站就执意要跟着沉南初下车,顾名思义怕人烧昏头了,晕倒在路边没人理。 沉南初凹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的意,一手拉着齐齐,另一手牵住少年。 不是第一次来医院复诊了,掛号和检查流程沉南初早已熟捻在心。 清楚那是属于沉南初的个人隐私,纪祈没打算探听,他之所以会硬跟过来,只是因为怕沉南初复诊完还要一个人发着烧回家。 看着沉南初顺利的掛完号、被叫号、走进诊疗间之后,纪祈随便在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跟赵晏解释起放他鸽子的原因。 赵晏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其实本来就没多生气,听完纪祈的解释以后也不计较了。 -日日平安:行吧,原谅你了(emoji)- 赵晏心大,没讲几句就开始八卦。 纪祈本来还担心他会问一些跟沉南初有关的问题,没想到比起人,赵晏对导盲犬的兴趣反而更大,问题基本都围绕在齐齐身上。 一下子问齐齐现在多大,一下子又问大概都是几天洗一次澡,后来越问越夸张,连齐齐是什么血型这种鬼问题都出现了。 -纪七七:再问屁话就直接封锁。- -日日平安:兇巴巴~(emoji)- -日日平安:那再问一个!- -纪七七:说。- -日日平安:数学作业答案有吗?- 最后纪祈发了张中指照过去,乾净俐落的封锁了赵晏。 / 老婆要被烫熟了~小狗哭唧唧t^t 第六条:小狗害羞,成功第三步 6 纪祈自认不是一个耐心的人。 他脑筋向来灵活,记忆也不错,从小学东西就不费劲,别人花一个小时来学习,他只需要一半的时间就能解决,剩下那半个小时全用来玩。 自从发现省下来的时间能让自己随意支配以后,为了延长玩乐时间,纪祈逐渐学会了用更有效率的方式去学习,这也导致他越来越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法收穫任何事物的地方,赵晏还曾经说过他简直就是一台功利取向的学习机器人。 所以就连纪祈自己都不敢相信,邻近学校大考,那个讨厌浪费时间的他。 现在竟然会心甘情愿的乾坐在医院候诊椅上发呆等人? 果然万事皆可能。 明天的小考单词早已背得透澈,纪祈原本打算再复习一下模拟考范围的古文註释,可他翻遍了整个后背包,却怎么也没找着那本笔记本。 他倒不怎么觉得意外,毕竟找不到笔记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用膝盖想也知道一定又是赵晏那缺心眼的傻子拿去偷抄还忘了放回来。 抬头看了眼诊间,沉南初还在里面,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明明什么事情也没做,但纪祈却不觉得这段时间的等待是毫无意义的浪费。 跟沉南初的相处就像在拼一幅拼图。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总觉得在每一次的相处过程中,自己都能在沉南初身上得到一些足以推翻他先前既有印象的发现。 从初次见面时就建立起的温柔边框,再到后来逛超市买饼乾时拼上的一小块孩子气,过了今天,似乎又将被填上一角可能脆弱易碎的贴纸。 但更多的,仍是纪祈尚未发觉的空白。 在蒐集拼图的过程中,「沉南初」这三个字看似逐渐接近立体,却始终笼着一层薄纱。 ?? 诊间门一开,纪祈立马起身走上前去。 「感觉怎么样?」 沉南初没料到少年会那么直接,手还按在门把上,愣了两秒以后才想到要关门。 站在走道上说话不方便,于是纪祈将人带到自己刚才一直坐着的候诊椅空位,自己则蹲到了沉南初面前。 沉南初在脑海中稍微总结了一下刚才在诊间里医生看完检查报告以后对自己说的话,然后说道:「报告听下来应该算是还可以吧,不好不坏,跟之前一样只能稍微感光,但也没有恶化。」 可能对某些病人来说,病情是一件私密到就连被亲人询问都会觉得被冒犯的事情,但沉南初却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告诉纪祈的秘密。 「不是,我不是在问这个。」纪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意,他连忙开口解释:「我是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刚刚不是还发着烧吗?需不需要去拿个退烧药还是什么的。」 「啊,原来是问这个啊。」会意过来的沉南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笑着说:「应该没事了,刚刚休息之后感觉好多了,大概只是不小心着凉了,回去吃个感冒药就好。」 「是吗?」 纪祈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有些不相信。 「是。」沉南初只好又点了点头。 「可是你的脸看起来还是有点红红的。」 「真的不烫了,要确认一下吗?」 知道纪祈只是单纯担心自己的身体而已,所以沉南初并没有感到不耐烦,他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意,说完这句话以后也没等纪祈反应,就直接把头凑到少年面前。 医院里的杂音实在太多,只凭声音,沉南初根本把控不好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一凑向前,鼻尖几乎就要蹭上少年的脸。 太近了。 纪祈甚至能感受到沉南初温热的气息。 轻轻的、痒痒的,温柔却又灼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不摸吗?」 沉南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纪祈的手心落在自己的额头上,他微微皱眉奇怪道。 闻言,纪祈只好硬着头皮将掌心贴了上去。 可还没来得及认真感受那处皮肤传递过来温度,就像触电一样立马缩回了手,向后退开。 「嗯??」纪祈慢吞吞的说:「温的。」 「对吧。」沉南初笑道:「退烧了。」 「但还是拿个药吧。」 「为什么?」沉南初疑惑开口。 「来都来了。」纪祈说:「如果晚上又烧起来还可以应急。」 四字箴言,恐怖如斯。 「??真的不用,我记得家里应该还有一些之前买的感冒药,再不吃就要过期了。」 推拒之词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沉南初技巧嫻熟的转移了话题。 「差不多也快要八点半了吧,抱歉啊,结果害得你到现在都还没吃饭,会很饿吗?」 「会。」少年诚实道。 「那要不要来我家,请你吃好吃的。」 「吃什么?」 「泡麵。」 纪祈不敢相信:「泡麵?」 「干嘛那么惊讶?」沉南初笑了:「难道泡麵不好吃吗?」 那能一样吗? 纪祈表面嫌弃的不行,但最后还是乖乖跟人回了家,沉南初当然也只是说笑而已,既然是请吃饭,那必然没有让客人吃泡麵的道理。 冰箱还有昨天晚上刚做好的滷味,他简单的烫了两样青菜,又煮了两颗水煮蛋,一顿晚餐就大功告成。 虽然只是几道寻常不过的料理,纪祈仍吃得津津有味,连饭都去添了三次。 沉南初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吃饱后纪祈帮忙洗碗,沉南初从冰箱里拿出洗好的葡萄,两人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聊天。 沉南初这时候才知道纪祈来自单亲家庭,父亲在他七岁时车祸过世,妈妈工作忙,平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即便晚归,也没人会催促。 然而纪祈明天还要上课,沉南初也不好将人留得太晚,吃完那盘葡萄以后就开始赶人。 走到门口,纪祈忽然想起自己手帕还没还。 他掏出那条手帕:「给你。」 「这是什么?」 沉南初一脸茫然的接过少年给他的东西,指尖细细摩擦过布料,脑中开始地毯式的思索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掉在纪祈那里。 「手帕。」纪祈提醒:「那天冰敷的。」 「啊,原来是那条手帕??」 沉南初这才想起好像有这一回事。 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可下一秒却又反手将手帕递回给纪祈。 「但是为什么要给我,我不是已经送给你了吗?」 这下子换纪祈茫然了:「什么时候?」 「那天冰敷时,你说要洗完再拿来给我,但我觉得这样太麻烦了,还要让你多跑一趟。」沉南初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况,说:「所以我后来就说不用还了,你之后不是也同意了吗?」 操。 真的还假的? 纪祈想了想,他好像确实有听到这一段话。 但那个时候自己满脑子都是之后可以用什么藉口再来找沉南初,嘴动得比脑子还快,根本还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就直接答应下来了。 正想着该怎么解释,脑海瞬间飘过赵晏在公车上的那些话,纪祈忽然就有了底气。 「可是我听说这条手帕价格还挺高的,而且那位设计师也很有个性,基本上错过了就很难再买到他的作品,你真的捨得?」 「没事。」沉南初笑了笑:「是熟人。」 / 直到回到家,把自己拾掇好以后,纪祈抱着枕头躺在床上,脑中还在不断思考着沉南初那句话里的「熟人」跟他到底是什么关係。 或许沉南初自己没注意到,当他说出那两个字时,语气是说不出的熟稔,似乎十分欣赏那人的才能,可同时却又对他感到无可奈何。 是父母?亲人?朋友? 又或者两人其实有着更加亲密的关係?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是他极为熟悉的人。 纪祈觉得自己今天如果不搞清楚,那他可能一整晚都不用睡了。 拿起手机,打开应用程式,点开沉南初的聊天室,就像之前尝试过无数次的那样,一连串的动作纪祈做下来顺畅无比,丝毫不卡壳。 沉南初的头像是他抱着齐齐自拍的照片,照片拍得并不好,失焦到人物边缘都是模糊的,唯一可取的点大概是沉南初难得笑得那么开朗。 沉南初的笑一直都是温柔的。 说话时唇角会小幅度的上扬,害羞时笑得靦腆,聊到开心处眼睛又会瞬间弯成一弧曲线,有时候还会露出右脸颊上的浅浅酒窝,凹陷处盛了满池的愉悦,却很少像照片那样开怀大笑。 手里握着手机,纪祈想了很久开场白,删删减减,最后也只留下一句简单的自我介绍。 -纪七七:我是纪祈。- 讯息刚发出去,纪祈马上就后悔了。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太像白痴了。 而且沉南初也在刚好在线上,所以纪祈根本没有收回讯息的机会。 -南初:嗯,怎么了吗?- 刚刚聊天时沉南初告诉纪祈,他的手机有安装辅助无障碍使用功能,只需要手指简单触碰萤幕,手机就会自动将被框定内容读出来,而回讯息则是使用语音转字,所以使用通讯软体对他来说并不困难,有事找他的话可以直接传讯息。 -纪七七: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只是因为他实在好奇。 -南初:没关係,你说吧。- 少年指尖顿了顿,一字一字的慢慢敲入。 -纪七七:就是吧??- 羞耻般的燥热感霎时涌起,纪祈闭上眼,心一狠,咬着牙就将这条讯息给发了出去。 -纪七七:那位熟人跟你是什么关係?- 讯息成功发送,就像手机被烫着手一样,少年反手直接将手机丢到床的另一侧,而后抬起手臂盖在眼上,两边的耳尖都有些泛红。 靠。 纪七七你紧张个屁! 不过是问个人而已,有必要那么激动吗! 讯息回覆的铃声很快的在房间内响起。 莫约过了五分鐘以后,纪祈才默默的移开手臂,眼睛仍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他伸手摸向被丢到一旁的手机,行刑似的解锁了萤幕。 看着讯息,急躁情绪几乎是瞬间被平復。 -南初:原来是问这个。- -南初:但其实也不能算是熟人。- -南初:准确来说是亲人。- -南初:那位设计师其实是我的姑姑。- ?? 纪祈发讯息过来时,沉南初正在吃药。 少年走了以后他又独自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电台音乐,直到洗完澡才发现自己好像又有点发热,怕半夜难受,他只好先拆一颗感冒药来吃。 听到手机在响,沉南初还以为纪祈找他有什么急事,结果只是想问那条手帕的设计师而已。 但被少年这么一问,沉南初才想到自己还没问姑姑今年过年期间回不回国。 两人平时白天工作都忙,更何况还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同时在线聊天的机会几乎少到没有,基本都是等睡醒以后才回覆对方传来的讯息,可即便如此,两人依旧没断过联系。 跟姑姑的聊天室被置顶,他直接点了进去。 -南初:姑姑今年会回国过年吗?- 对面的回覆来得很快,沉南初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女人竟然在线。 -lola:absolument!- -lola:当然回国!- -lola:只不过会有小延误。- -lola:所以最快可能也要元宵之后了。- -lola:还有一些琐事没交接完??- 之后女人又给他发了几条语音,意思大致都是最近刚设计完一系列的新品,大项目已经解决了,就只剩后续工作还需要协调,所以最近可能会再忙一阵子,但今年保证一定可以回国过年。 听着女人精神饱满的声音,沉南初只回了几句让她不要太累,如果真的来不及就慢慢来,元宵之前赶不回来也没事,但女人却坚持一定会准时回国,还问需不需要帮他带点什么。 沉南初本来想说不用麻烦,他不缺东西,可却突然想起纪祈刚才传给他的那几条讯息。 少年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姑姑的设计,不然怎么会对手帕相关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沉南初立即改变心意,他删掉对话框里的字,让姑姑帮自己带两条同系列不同款式的手帕,打算作为新年礼物,送给少年。 女人是第一次听见沉南初提出这种要求。 看见那条讯息时,她甚至愣了好几秒,虽然惊讶,但最后依然什么都没问,直接一口答应。 / 法国市中心的大厦落地窗前,女人双手环胸站在了办公桌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手臂,她垂眸看向桌面上手机萤幕显示的聊天纪录,涂抹着艳红色口红的薄唇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透露着主人难得一见的好心情。 听见敲门声,女人开口。 「请进。」 得到应允,助理捧着托盘,走进了办公室。 「您的咖啡。」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招待客人的茶几上,而后端起其中一杯咖啡,朝着女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沉怀恕伸手接过瓷杯,笑着跟她道了谢。 「lola,您今天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 「噢,是的,今天的确是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沉怀恕有些意外:「annie你真细心。」 「不,因为实在太明显了。」annie笑道。 办公室内弥散着一股令人着迷的浓郁香气。 女人轻抿了一口,醇香苦味瞬间充斥在唇舌之间,她优雅的拾起纸巾一角拭去唇边不小心沾上的咖啡:「我和我的家人刚结束了一场愉悦的对谈,我很高兴他似乎找到了新的人际关係。」 「是您经常提到的那位先生吗?」 「是的。」她说:「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恭喜您,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坦然接受了助理的祝福,沉怀恕勾起唇角,吐出一句流利的法文:「我十分期待回国之后能看见他的变化。」 / 饭饭好香,小狗啊姆啊姆三大碗(≧?≦) 第七条:小狗学习,维持第三步 7 全校复习考为期三天。 按照以往惯例,文科基本上都被排在考试首日,数学和英文居于中间,于是物化生三科就全部挤在了最后一天。 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就连一堂让学渣们垂死挣扎的自习课学校都没捨得给。 简直欺人太甚! 难道学渣就没人权吗! 从看到考程表的那一刻开始,赵晏就整天绷着一张死人脸。 用萧子棋的话来说就是死了一年的厉鬼都没他的怨气来得重。 无奈这次的模拟考纳入学期成绩,即便他再不满,也得硬着头皮上考场。 一整天考下来累是真的累,题目也是真的不会,不过这些赵晏都忍了。 只是谁能来告诉他,在这个时光正好、微风不燥,就连训导主任的破锣嗓子都难得没那么让人觉得烦躁的下午——— 他为什么会在校门口扫地?! 纪祈冷静道:「因为你死不上场。」 虽然考程表安排的毫无人性,但学校多少还是有一点基本良心,在模拟考结束的当天下午就立马为学生们安排了一场班际篮球赛。 美其名曰:希望学生能均衡发展体能项目。 但实际上只是为了应付教育课纲。 赵晏篮球打得好,班上基本默认他是这次比赛的上场选手,而他自己原本也还挺期待的,结果一听对手是三班之后就说什么都不肯上场。 「不是我不想打,你没跟三班打过球,都不知道那群人打球多脏!」讲到这里,赵晏气不打一处来,他恶狠狠地道:「打手、踩脚、推人,怎么脏就怎么来,他们动手动脚就算了,场边那两个裁判简直跟瞎了没两样,死都不判犯规!」 赵晏记得那次打完球之后,除了不爽,洗澡时还发现自己腹部和手臂上都多了几块瘀青。 打球输赢是其次,重点是球品。 赵晏实在瞧不起这种眼里只看得见输赢,完全不在乎球场风度的噁心做派。 再次对上三班,他球也不想打,替补也不想当,就连比赛也都不屑去看了。 班导离开教室前还特别交代如果不去球场的话就只能待在班上自习,但早上才刚考完模拟考,赵晏现在根本连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他突然想起之前翘过几次早自习去吃早餐,被记的那几隻警告好像都还没销完,趁着这个难得的空档,他一把拉过最近手腕不舒服也没办法上场打球的纪祈就是一套爱校服务大餐。 纪祈还没搞清楚少年到底想干嘛,一隻竹扫把就半强迫的塞进了自己手里。 他还能怎么办,也只能扫了。 「妈的!」握着扫把,赵晏越讲越气:「跟三班打比赛根本就是去送人头的,狗都不打!」 他挥着扫把往地上狠狠一拍,散开的扫把尾部就像扇子一样,不用多大力就能搧起一阵风。 强度不大,但有效。 所以纪祈好不容易才堆起的落叶又散了。 「??」 隔了好几秒,赵晏说:「抱歉兄弟。」 纪祈叹了口气:「没事。」 虽然被赵晏搧了这么一下,但其实落叶也不是很散,扫把再挥挥几下就又是一堆了。 搞了破坏之后,赵晏摸摸鼻子也开始补救。 无奈人生就是如此的刚好,两人才重新堆好落叶,还来不及把它们扫进垃圾桶里,赵晏鼻尖忽然一痒,下一秒打喷嚏时身体反射似的朝旁边一躲,连带着手里的扫把也跟着挥了出去。 这么一挥,刚堆好的落叶堆就又再次散开。 「??」 空气是死一样的安静,过了好一会儿,赵晏才憋出一句话来打破这股沉默。 「要不??」赵晏试探道:「别扫了?」 纪祈没什么表情:「警告不销了?」 赵晏尷尬一哈:「不急不急。」 「行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扫,大不了之后再糊弄几份四千字的悔过书交过去。」竹扫把随意向前一拋,纪祈顺势靠上校门栏杆,他偏头看向赵晏问道:「所以呢,不扫地之后要干嘛?」 赵晏不自习也不看比赛,纪祈一时之际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可做。 「陪我去一个地方。」 「要去哪?」纪祈挑眉示意他看校门:「还没放学,校门没开,而且今天轮班的警卫是上次翘课吃早餐一连追着我们跑了三个十字路口的那个,想翘课的话,劝你还是想想就好。」 「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赵晏早有准备,他一脸神秘的朝人挤眉弄眼:「世界伟大的建筑发明家之一的赵日安先生,也就是在下我本人,早就说过一句经典名言———」 「翘课一翘又一翘,不走正门是王道。」 ?? 赵晏所谓的「王道」其实就是操场旁的破旧大铁门,那原先是给午餐公司送餐卡车进出的地方,但自从前几年学校开放学生午休时能出校吃饭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使用了。 经过一年四季的日晒雨淋,铁门栏杆外头那层金属镀膜早就剥落,只留下暗红锈斑和一些潮湿青苔。 看着眼前残破的生锈铁门和一旁碎了一地红土砖块,纪祈瞇起眼看向赵晏:「王道?掌握之中?伟大的建筑发明家赵日安先生?」 赵晏也没想到他前几天才刚用砖头搭好的阶梯,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堆破烂残渣,他狠狠地捶了一下胸口,吐出一口老血。 「哪一个王八蛋搞的,我整整搭了三天啊!就不要让我抓到,我打不死他!」 纪祈不给面子的嗤笑一声:「别演了,就这高度还搭阶梯,你腿白长的是不是?」 赵晏的确只是搭好玩的而已,他虽然没有纪祈高,但好歹也在男性身高平均线以上,这种高度的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嘿嘿,造福一下其他有需求的朋友。」 书包飞过栏杆,「碰」的一声砸在地面。 两道身影熟练的翻过铁门,行云流水从墙顶跳下,少年校服衬衫的衣襬盛着自由的风,拦截了穿透树梢的斑驳阳光,参杂着青春的狂妄。 拍了拍沾上灰尘的手,纪祈随意拨了几下额前稍乱的捲发,摆平衣服摺皱。 「帅啊兄弟。」赵晏朝他吹了一声口哨。 「你第一天知道?」这句话很受用,纪祈扬眉臭屁道:「来吧这次又要去哪了?」 两人朝学校的反方向走去。 赵晏翻出相簿里的截图给他:「这里。」 纪祈伸手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萤幕上是徵才平台内附的企业地图,上头的某个红点被赵晏圈了起来。 「怎么又想换工作?」他说:「我记得你这份工作不是一个月前才刚应徵上?」 「腻了。」赵晏不在意道:「想换就换。」 纪祈不是第一次陪他去应徵了,赵晏三天两头就换工作,最长的一次也仅仅维持了两个月。 不是因为不适合或是能力无法胜任,就只是单纯觉得工作没有意思而已。 赵晏喜欢任何事物替他带来的新鲜感,他享受刚接触一份新工作时得到的压力和刺激。 纪祈早就知道赵晏的这个怪癖,他点了点头,没继续问,反倒是赵晏趁机开了口。 「这次我打算挑战一下连锁速食店,听说他们最近主打快速送餐服务,只要超过特定时间就能享受餐点半价的优惠,所以如果你动作太慢的话,可能就会被辞退。」赵晏指尖翻了翻截图:「现在好像缺额还挺多的,要不要一起来玩?」 「不了。」纪祈果断拒绝:「我还有事。」 赵晏疑惑:「有什么事?」 纪祈语气淡然的说:「学做菜。」 「做菜?」赵晏一脸惊讶:「你撞到头?」 纪祈面无表情:「给你三秒收回这句话。」 「行行行,好好好,收回收回收回。」赵晏敷衍的摆了摆手:「我还想说最近找你打游戏怎么都说没空,原来是在学做菜啊,还以为你被萧子棋菜到產生心理阴影,不想再跟他玩了呢。」 纪祈一脸平静:「菜鸡禁止互啄。」 「所以你突然学做菜是要做给谁吃?」赵晏装作没听到纪祈那句实话,自顾自地道:「难道你妈最近要回来了?但是不可能啊,你上次不是说她这次出差要四月底才会回来吗,现在也才一月底,进度再快也不可能一次提早三个月吧。」 「没有特别要给谁吃,就只是学而已。」 「厨艺班?」 「不能算是厨艺班。」纪祈想了一下要怎么形容:「应该算是私人教练吧。」 「有猫腻。」赵晏瞇眼:「展开说说。」 「真的没什么。」纪祈并没有打算瞒他:「就只是我有空会去他家跟他学做菜。」 「沉南初?」赵晏茫然挠挠头:「谁啊?这名字还怪熟悉的,我认识吗?」 「应该不算认识,但上次在公车上遇过。」纪祈说:「而且你还对人家的狗情有独钟。」 「啊对!」赵晏拍掌:「我想起来了!」 然而下一秒他又皱眉。 「等等,不对啊。」赵晏越想越怪,他百思不得其解道:「那你没事干嘛要跟他学做菜?」 因为牛皮不小心吹大了。 这句话太丢脸,纪祈没说。 那晚知道赵晏口中身价不菲的设计师是沉南初的亲姑姑以后,纪祈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结果高兴的太早,沉南初发来的下一条讯息就是问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才刚沉下去的心又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给提起,纪祈只好赶紧将聊天内容扯到晚餐的那锅滷味上。 他先是夸了几句「今晚的滷味用料丰富」,再来又说「滷包味道好像跟外面卖的都不一样」,最后直直戳中沉南初内心深处的是那一句「如果有机会的话,特别想跟你学做菜」。 隔着萤幕,纪祈都能感受到对面的愉悦。 如果快乐能化形,那沉南初的快乐应该能够替世界带来第二颗炙热的太阳。 赵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突然问道:「所以你手腕痛是因为今天要去沉南初家包水饺,然后昨天提前在家试桿水饺皮?」 纪祈点头。 「那我也想包水饺!」 纪祈想都没想:「不行!」 没想到乾净俐落的拒绝来得这么快,赵晏睁着一双圆润大眼,可怜巴巴的苍蝇搓手。 「为什么啊~拜託嘛~」 「我很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你就答应一下嘛~」 纪祈皱眉:「你别噁心。」 「纪祈~纪七七~七哥~七宝贝~」 「??」 少年耍无赖的哼哼唧唧声一整个路上都没停过,却一句话也没有重复,就某种方面来说,赵晏的确称得上是毅力非凡了。 眼看就快要到速食店了,身旁的纪祈还没打算松口,赵晏只好放出绝招。 「不知道是谁??」 「幼稚园中班的时候吵着要喝草莓牛奶,连喝三瓶直接把我和萧子棋的份都喝完就算了,午休前还死不去上厕所,睡醒发现自己不小心尿床了,就直接陷害睡在隔壁的我。」 「小学一年级上课偷吃零食被老师没收了,结果下课自己从班导的办公桌上偷拿回来,吃完以后还把垃圾藏在我的置物柜里,等到我学期末大扫除发现,那整个塑胶袋都已经发霉了。」 「小学三年级因为不想上游泳课,所以故意把自己的泳裤剪破,老师询问原因的时候瞎扯说是因为被霸凌,结果一不小心把事情搞得太大,还差一点被请家长,最后只好来求我去跟老师说你没有被霸凌,我俩只是单纯在玩而已。」 竹马就是好,就连翻旧帐都不怕素材不够。 「还有国中一年级??」 听到这里纪祈整张脸早就已经涨得通红,就连耳尖都是一片鲜艳的緋色,深怕赵晏继续细数下去他的黑歷史,纪祈连忙打断少年的话。 「行行行,不就是包个水饺而已嘛,有什么困难的,我答应还不行吗!」纪祈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但因为是在沉南初家,所以只有我说了不算,还得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赵晏点头表示理解。 少年的表情很乖,但纪祈却无端从中察觉到一丝邪恶的气息,彷彿他只要晚掏出手机一秒,赵晏就能马上书包拿出大声公,现场转播他国中一年级时的黑歷史。 他赶紧传了条讯息询问沉南初介不介意多一个人去他家包水饺,不到几分鐘就得到了对方一句肯定的回覆和齐齐卡通样式的贴图。 这张贴图纪祈看过很多次了,应该是沉南初手机特别设置的关键字回覆。 懒洋洋的卡通齐齐盯着镜头,那双眼睛里满是真诚,照片没有搭配任何文字,所以不管结束了什么类型的话题,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转达讯息以后,速食店也刚好到了。 赵晏这才收起百战百胜的绝招,高高兴兴的走进了店内准备面试应聘新工作。 / 小狗还是小小狗的时候就蠢到有点笨╰(‵□′)╯ 第八条:小狗委屈,成功三点五 8 面试很快,或许是因为这次送餐活动的条件过于严苛,速食店实在缺人,所以几乎是在面试结束的当下,赵晏就确定应聘上了这份工作。 两人走出速食店时,天还是亮的,赵晏拽着书包背带,兴奋道:「走吧走吧,包饺子嘍!」 沉南初的公寓离速食店有段不短的距离,即便搭计程车,仍花了快半小时的时间。 计程车停在公寓入口前。 赵晏四周扫了一圈,市中心附近的公寓,地段好,屋龄似乎也不高,外观设计和周围环境都很不错,门口还有警卫二十四小时轮班巡逻,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人住得起的地方。 沉南初已经提前跟警卫打过招呼,两人简单的核对过身分证件以后就被放行。 算上喝醉酒那次,纪祈已经是第四次来这栋公寓,他熟门熟路的领着赵晏上了楼。 走到门前,少年伸手按了下门铃,屋内立即传来一阵脚步声混杂着棍状物体规律敲击木质地面的声音,没过多久,门就从里头被人拉开。 「你们来得比我想像中的快。」 一开门,纪祈就直接对上了沉南初的脸。 男人似乎刚洗完澡,穿着一件简单的素色卫衣,半乾未乾的发丝软塌塌的贴在额间,脸颊上的几滴水珠沿着顺畅的下顎线流向脖颈上掛着的毛巾,开门带起的那阵风里满是沫浴露的花香。 看着他这副模样,纪祈果断俐落的拉过身旁还在低头回速食店经理讯息的赵晏,挤进屋内。 赵晏猛得被他这么一拽,敲打萤幕的指尖一歪,还没来得及打完的讯息就直接发了出去。 「干什??」 撤回讯息,赵晏不悦抬头,但看见眼前的景象之后,后半截抱怨的话倏然被堵在了嗓子眼。 那个像焦急的小狗一样不断摇着尾巴将人往屋内推,嘴里还持续叨叨碎念的少年,真的是那个从小到大都闷骚的不行,要他多说一句安慰的话,简直就像是要他半条狗命的人吗? 赵晏不确定,但不妨碍他震惊。 纪祈推着沉南初走回卧室 房间门没关上,只是稍微掩着,纪祈抬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听见推门发出的嘎吱声响,原本窝在地垫上休息的齐齐立即警觉抬头,在看见是熟悉的人以后,小小的叫了一声就又趴了回去。 吹风机就放在床头柜上,一进门就能看到。 纪祈将人安顿到角落的沙发椅上,伸手拿过吹风机,贴心的插上插头以后才递给了沉南初。 「今天虽然没有前几天冷,但头发湿湿的吹风还是很容易感冒。」纪祈对他说:「而且你昨天晚上的声音听起来就有点怪怪的了。」 从上次医院以后,两人一直有持续联络。 纪祈原以为他和沉南初会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实际接触过后才发现完全是他想多了。 沉南初很健谈,知道的事也很多,几乎什么话题都能跟人聊上几句,和他聊天的过程远比纪祈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且愉快。 纪祈会跟沉南初聊学校发生的事,说今天的天气太好让人想睡觉,分享今天赵晏又干了什么蠢事,抱怨今天课堂小考又不小心粗心,班导威胁他再不认真看题目就要让他把题目抄十遍。 想说的事太多,讯息常常一发就是一大串,可即便如此沉南初也不嫌烦,就算少年传的讯息再多,他也会一字一句的回覆。 不敷衍,而是认认真真的回应。 昨晚两人聊天时,沉南初的前几条讯息发的还是文字,但可能是因为语音转字的修正过于麻烦,所以后来的讯息就变成了语音,纪祈这才发现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奇怪。 「我知道,其实我刚刚本来就打算吹头发,所以吹风机已经拿出来了,但插头还没来得及插进插座就听到了门铃声,怕你们在外面等太久,所以想说先去开门让你们进来坐。」 沉南初笑着说:「昨天声音怪怪的应该是因为我那时刚好在陪齐齐玩。」 昨天齐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兴奋,玩闹时不断地往他脖颈处鑽,沉南初怕痒的不得了,笑到最后就连声音都有些哑了。 「汪!」 被主人叫到名字的齐齐不知何时悄悄离开地垫,走到了少年脚边,还附和似的蹭了好几下。 有时候小动物就是会没有道理的喜欢接近某个人,也许是频率相近,又或者是外在气质相合,纪祈虽然没陪齐齐玩过,却意外地很受青睞。 「还知道我在骂你。」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了脚踝,带来一阵不轻不重的痒意,沉南初忍不住笑出声:「现在都学会找靠山了啊!」 「汪!」 身为主人,让客人独自待在陌生环境实在不礼貌,于是沉南初让纪祈先带着齐齐出去客厅,自己则尽快把头发弄乾。 纪祈领着齐齐回到客厅时,赵晏正双手环胸弯着腰,垂眸认真打量着柜架上的艺术摆饰。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少年头也不抬,直接开口道:「来了啊,终于想起我的存在啦?」 这话乍听起来像在抱怨,实际则带着一股子的揶揄意味。 刚才门一开,赵晏根本还没来得及跟沉南初打招呼,刚抬眼就看见纪祈带着人直直的往屋内走去,转眼间连背影都要见不着了。 眼看兄弟见色忘友,赵晏也只能默默的关好门,在一旁鞋柜上找到一双专门招待客人的一次性拖鞋,而后坐到客厅沙发上,等人回来。 好在他本来就不是容易感到尷尬不自在的性子,在沙发上乾坐几分鐘后,赵晏就被柜架上的那些新奇装饰品勾起了好奇心。 他扭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直到看见书柜上的那一组铜製小狗摆件,这才确定了这间屋子简直就是一座隐形藏宝库。 墙上的那两幅画暂且不提,但就连茶几上不显眼的马克杯都是知名设计师的私人订做,除非有什么特殊关係,否则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拿到。 「我才没忘。」纪祈嘴硬:「而且有过很久吗?」 赵晏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容易忘记时间,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虽然不觉得自己有等多久,但他不可能放过这个能够调侃纪祈的好机会。 「久!超级久!宇宙无敌噼哩啪啦久!」赵晏站直身,语气夸张的说:「我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屁股坐到裂三瓣,都还没看到人!」 「你少来。」可能原先多少还有一点担心少年觉得自己被忽略,但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纪祈已经能百分之百确定赵晏绝对没有这种想法,他笑着摆了摆手:「戏再多就过了啊。」 「行吧。」赵晏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眼睛一瞥,突然看见纪祈身后那颗若隐若现的毛茸茸脑袋。 他伸手一指:「你后面那是啥?」 「什么?」 顺着少年指尖的方向看了过去,纪祈侧过身往一旁退开,齐齐整隻狗就这么出现在了赵晏的视线中央。 看清那东西,赵晏惊喜道:「是狗欸!」 赵晏从小就特别喜欢狗,无奈他妈妈有严重的洁癖,说什么也不能接受家里出现狗毛,想养狗的心思也只能就此作罢。 爱狗人士碰见狗,就像久旱逢甘霖。 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纪祈则应着要求蹲在一旁替人录影拍照,直到沉南初喊他们吃饭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时,赵晏还有些意犹未尽。 待会儿还要吃饺子,所以沉南初并没有准备太多,只简单的做了几道家常菜而已。 三人草草吃了晚饭,收拾好碗盘,赵晏便迫不及待的从冰箱里拿出沉南初提前备好的材料。 包饺子步骤不多也简单,只需要准备麵粉製作饺子皮和内馅食材就行。 「肉很碎了,只要跟菜均匀混合就好。」 纪祈按照沉南初的指示,将碎肉和高丽菜碎搅在一块,之后又加了少许的盐巴、胡椒粉和蠔油拌匀,而赵晏则在一旁将已经提前静置九十分鐘的麵团滚成长条后,平分成小块。 「水饺皮不能用得太厚,不然里头的馅料会很难熟。」 沉南初拿起桌面上的桿麵棍做示范,圆棍压住小麵团,顺着弧度一进一退,重复几次以后,一片薄厚度适中的饺子皮便完成了。 捏起饺子皮放到一边,沉南初将另一隻桿麵棍递给赵晏,笑道:「很简单的,试看看吧。」 「好噠!」 赵晏伸手接过桿麵棍,人只要打工久了,实作能力基本上不会太差,他只桿破两片饺子皮,就已经大致掌握住了桿麵团的诀窍。 手上忙碌,嘴也没停,赵晏兴致勃勃的跟沉南初分享他之前在连锁水饺店打工的经验和遇到的奥客,纪祈偶尔也插了几句话。 一应一答之间,沉南初从一开始就上扬的嘴角丝毫没有要落下的跡象。 三人分工合作,没过多久就把所有的饺子皮和馅料都准备好了。 「包饺子呢,也很简单。」 沉南初再次示范,他捞起一匙肉馅放到饺子皮上,而后指尖沾了水,顺着边缘划了一圈,对齐闔上后,用手指压紧,捏出规律漂亮的皱摺。 「这样就完成了。」 沉南初将饺子放到铁盘内,又拿起一片新的饺子皮,重复相同的流程,很快一个漂亮饺子又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少年们也跟着他的动作包起了饺子。 「南初哥,你的家人都还没下班吗?」赵晏一边捏着饺子,一边好奇的问道:「现在都已经八点快半了,加班到那么晚的吗?」 听见赵晏的话,纪祈也抬起了头。 「我自己住哦。」沉南初声音里还是参着一丝笑意:「我父母现在都各自有新的家庭了,姑姑平时在国外工作,所以家里只有我跟齐齐。」 纪祈有些意外,除了那位设计师姑姑之外,他还是第一次听沉南初讲起自己家庭的事。 纪祈一开始就知道沉南初是自己一个人住。 但他原本以为沉南初会独居是因为父母在国外工作,或许跟他姑姑一样也是设计师,或者是艺术创作者,却没想过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父母早就已经分开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赵晏倒没有表现的多惊讶,他点了点头,语气佩服道:「难怪你会做这么多菜,一个人住真的很困难,什么都要学着做,我之前打工换宿的时候就特别想家。」 「一开始的确会觉得很困难。」沉南初笑着回答:「但好处是没有人会管东管西。」 赵晏同意:「说得也是。」 聊天的话题不断,三人手上捏饺子的动作也不断进行,沉南初准备的四个大铁盘已经快要放满三个了,但饺子皮的数量看起来依旧很多。 又捏了一会儿,赵晏手上的速度明显变慢,还三不五时就抬头看一眼客厅, 见状,纪祈只用膝盖想也知道少年一贯的三分鐘时效到了,当初哼哼唧唧耍无赖想跟来包水饺的热度可能已经消退的所剩不多。 正这么想着,果然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人小力的撞了一下。 纪祈挑了挑眉,只有做口型没出声。 『不想捏了?』 赵晏疯狂点头,接着伸出了十隻手指头,也没出声:『捏太久,手指很累了。』 『所以呢?』 『所以想要休息。』 两人一起长大,几乎是赵晏眼睛一眨,纪祈就差不多能猜到他这句话可能是谎话。 『是想去客厅跟齐齐玩吧。』 即便被人直白的戳破谎言,赵晏也不着急,既然纪祈没有直接拒绝,那就代表还有戏,他赶紧朝着少年点了点头。 纪祈看了一眼剩下的饺子皮,算了算:『再包二十个。』 『十个。』 『十五个。』 『八个。』 『十二个。』 『五个。』 『十五个。』纪祈面无表情:『随便你爱捏不捏,不捏拉倒。』 『好嘛。』赵晏瘪瘪嘴:『兇巴巴。』 讨价还价的过程中虽然没发出任何声响,但沉南初还是感应到了身旁两人的动静,包好手上的那个饺子以后,就没再拿新的饺子皮了。 他问:「是累了吗?」 猜一个,准一个。 「??对,但也不是累。」赵晏只好诚实说道:「只是觉得包饺子要一直重复相同的流程好像有点无聊。」 「没事,毕竟我们也包的很久了。」沉南初笑道:「觉得无聊也是正常的。」 「对嘛对嘛,这明明就很正常,结果纪祈刚才还死不让我休息!」赵晏终于找到同一阵线的战友,他顺着沉南初的话继续加油添醋道:「根本就是黑心老闆在奴役可怜小劳工!」 赵晏趁机打了小报告,说完还朝着「黑心老闆」拋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纪祈面无表情的回他一隻中指。 看不见少年之间的波潮暗流,沉南初被赵晏这个夸张的比喻给逗笑了,他点了点头:「那我们今天就包到这里就好。」 没想到沉南初那么快就同意了,纪祈忍不住问:「不包完没关係吗?」 「当然没关係,其实麵团和馅料我本来就准备的比较多,所以包不完是正常的。」沉南初想了想:「如果全部包完的话,就算一天三餐都吃水饺,应该连续吃个八、九天都还吃不完。」 听男人这么一说,赵晏立刻动作迅速的帮忙收拾了残局。 他手脚俐落的把不会用到的肉馅和多馀的饺子皮冰入冰箱,又顺手将桌上的麵粉用抹布擦拭乾净,最后才心安理得的投入齐齐的怀抱。 ?? 锅子里的水咕嚕嚕地不断冒泡,见水已经滚烫,纪祈开始丢下水饺。 赵晏在客厅,厨房只剩他和沉南初。 「觉得今天的饺子怎么样,应该还蛮简单的吧!偷偷跟你说,那个馅料调法是我特地去问我姑姑的独家秘方,你等等吃看看,很好吃的!」 沉南初倚着冰箱,手里捧着一只装着温水的马克杯:「其实原本想教你怎么包粽子的,但现在不是端午节,市场找不到卖麻竹叶的。」 「没关係,反正我也比较喜欢吃饺子。」手里的大汤杓不断搅着锅里的水饺,想到什么,少年闷声嘟囔:「只是这次赵晏突然吵着要跟来,你今天几乎都在跟他聊天,没怎么跟我说话。」 「你少诬赖我。」沉南初开玩笑道:「我明明跟你说了很多话。」 「但那不一样,跟之前不一样。」 饺子在滚烫的水里翻滚,像极了从海里浮上水面的纯白海豚们。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一切都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样,又或者只是单纯觉得这股彆扭感来得莫名。 就像平时最喜欢的玩具突然被其他人发现,玩具不会拒绝人,于是其他人便顺理成章地分享了以往自己能够独自佔有那个玩具的美好时光。 心底突然涌出一股佔有慾,不明显,但却能够明确感知,最后少年只能委屈巴巴地说:「而且我明明包的很认真了,你都不夸夸我??」 / 小狗又乱撒娇^o^ 第九条:小狗心虚,成功第四步 9 纪祈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而且我明明包的很认真了,你都不夸夸我??」 夸夸吗? 语毕,沉南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才赵晏嘲笑少年亲手製作的饺子们的那些话?? 不是馅料放多了,麵皮无法完整包覆,导致外露的内馅和饺子皮整个黏在一起,不然就是馅料放得太少,结果整个饺子薄到只剩麵皮而已。 就连好不容易捏出现馅料适中、麵皮完整包覆的,都会因为边缘处没有用力压实了,所以放到铁盘上还没过一会儿就又自己散开了。 他一开始其实没有发现,是后来要拿另一边的饺子皮时,不小心把手伸到放满纪祈饺子的铁盘里,摸到了满盘子的馅料和麵皮以后,这才发现另一头的饺子情况竟然是如此的惨烈。 想起铁板上那一个个「皮肉模糊」到能称得上是惨不忍睹的饺子们的触感,沉南初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说出一句违心的夸奖。 虽然感到无奈又好笑,但沉南初最后还是没捨得拒绝少年的要求。 「那我现在补夸行不行?」 纪祈委屈但大方:「当然可以。」 于是压力又被迫回到了沉南初身上。 沉南初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到底要从哪个接触面切入,才不会让少年觉得自己根本只是在敷衍他,同时自己也不会背负太多的罪恶感。 结合纪祈方才包饺子时的种种表现,想了一会儿以后,沉南初只能遗憾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好难?? 不是他不夸,是真的无从下口。 包饺子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连最一开始在搅拌馅料的时候都不小心弄了满桌子的碎肉,甚至连胡椒粉也差一点打翻?? 可是纪祈话音里的委屈听起来不像作假,而且小孩子难得有主动学习的想法,如果自己今天不说出一句像样的夸奖的话,似乎不太好?? 如果他因为这样而自信受挫?? 熟透的水饺一颗颗的从锅底浮了上来,完全沸腾后出现的大气泡促使它们在锅中摇晃碰撞。 半晌,沉南初才终于想出了一句话。 「其实你包的真的很不错,对于初学者来说,能包到这种程度自己很厉害了。」 纪祈抬头:「真的吗?」 「嗯,真的。」沉南初笑了笑:「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太理想,但顺序都对,这样真的就很厉害了,包饺子注重的是过程,成品倒是其次。」 顿了一会儿,沉南初总结说道。 「虽然成品不像饺子,但至少是照着正确方法去做的,虽不美观,但他的本质就是饺子。」 「??」 那不就还是说他包的丑吗? 前面那些话还行,后面这句总结是夸奖? 因为这句话,纪祈赌气到饺子都已经煮好端上桌了,他都还没主动开口跟沉南初说话。 赵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客厅陪齐齐玩,根本不晓得两人在厨房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等到他坐到厨房的吧檯桌以后,就只看到左手边那人紧握叉子,恶狠狠地叉着瓷盘里的水饺塞进嘴里,而右手边的另一个人则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吃着饺子,脸上还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晏茫然心想。 一顿宵夜就在这股莫名其妙的气氛中结束,沉南初将两人送到公寓门口时,提前叫好的计程车已经在那等着了。 车开离公寓门口后,赵晏从后座探头跟司机报了接下来的路线。 两人回家同路,只不过他家比纪祈家还要远一些,所以赵晏很自然的先说了纪祈家的地址。 通明灯火照进车内,深浅不一的光斑时有时无的投映在身上。 赵晏还是老样子,自然熟的上车没过多久就跟司机聊得火热,在短短的十几分鐘里头,纪祈听见他们的车资在司机豪爽的笑声中,已经从九折打到了八折,到现在已经步步逼近七折了。 话题在沉南初家的时候,赵晏就已经提过一次了,纪祈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也就没加入。 少年扭头看向窗外。 车窗外的风景走马灯似的飞速后退。 赌着的那口气早就消了,其实本来也没多生气,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觉得彆扭和难为情。 明明之前在家里就偷偷练习过一次了,也感觉自己掌握到了包饺子最重要的诀窍,结果拿到饺子皮以后还是一阵手忙脚乱?? 而且后来想了想,沉南初是夸初学者这种程度已经算不错了,但他根本不是初学者啊! 纪七七你什么时候才能手眼协调啊! 唉?? 而且为什么要问那一句话! 唉?? 「没事叹什么气啊?」 肩膀冷不防被拍了一下,纪祈立马从丧气状态中抽离,转头看了一眼给了他一掌的赵晏。 「我记得我奶奶好像跟我说过??」赵晏想了想老人家的原话,而后模仿老人说话的声音:「年轻人叹气会瞬间老十岁呵。」 「尤其你还一连叹两次。」他双手一拍,向外一摊:「完了,这下更糟了,直接老二十,所以我说纪老头你没事叹什么气啊?」 没等纪祈回答,赵晏又自顾自的开口。 「哦我知道!是因为南初哥对吧?我老早就看出来你们两个之间的氛围不对,明明就只是吃个饺子而已,一个像在肢解杀父仇人,一个像在吃爱妻便当,搞得我在旁边笨蛋一样,左边看看右边瞧瞧,就怕没跟上下一波的剧情变化。」 赵晏个性虽然乍乍呼呼的,却不笨,很多事的细节他都是看在眼里,明镜似的清楚在心里。 「什么烂比喻。」知道就算否认赵晏也不会相信,纪祈索性也不瞎忙了,他很配合的问道:「所以呢,你看出来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了吗?」 赵晏自信满满道:「早看出来了。」 后脑勺向后顺势靠上了车窗玻璃,纪祈突然特别想知道赵晏究竟都看出来了什么。 「那你说看看?」 「剧情走向那还不简单!之后当然是纪小狗一连串的追爱之旅啊!」 「蛤?」 赵晏无辜道:「难道不是吗?」 「不是啊!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纪祈像被鞭炮炸到脚一样,若不是在空间有限的车里,他绝对能当场蹦出三层楼高:「为什么我要追爱,你哪边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 赵晏眨了眨眼:「两边。」 纪祈强行镇定道:「哦,那你瞎了。」 「那不然呢,你就都表现得那么明显,除非我被鬼遮眼,要我假装没看出来都难。」赵晏一脸无奈的耸了耸肩:「你没发现你每次遇到南初哥以后,整个人都会瞬间变样吗?」 赵晏伸出手指细细清算。 「你看嘛,从跨年连假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莫名其妙,考试还错了一堆基本题,那些题目你之前还跟我说只有智障才会写错。」少年嗤笑不屑道:「这下好了,本来智障的只有我和萧子棋,现在直接光荣加一,三剑客变成三智障。」 「还有你书包里面的那条宝贝手帕啊,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南初哥的吧,之后在公车上看到人家也直接衝出去,嘛,虽然这个可以理解,但我还是要算!」赵晏继续掰着手指道:「今天就不用我说了吧,门才刚开,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就被你推回房间了,就算头发没吹乾容易感冒,那也不至于连五秒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吧。」 「至于!」纪祈反驳:「你不知道他身体有多虚,上次只不过是窗户忘记关就发烧了。」 「可是他就算再虚,年纪还是比你大啊。」赵晏也说:「都是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了,甚至还一个人住,这样怎么可能不会照顾自己。」 少年仍嘴硬:「搞不好他就不会!」 就连纪祈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可他就是觉得「喜欢」明明就是一件需要两个人经过长时间的情感交流之后,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他跟沉南初认识也没过多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出现喜欢这个情况。 他对沉南初顶多只是有好感而已。 不过这很正常,毕竟沉南初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看上去也不穷,而且还非常擅长烹飪,这种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被人多瞧一眼,所以他会对沉南初另眼相看,这完全说得过去。 赵晏一眼就看破少年内心所想。 他直言道:「纪七七你在心虚!」 「我才没有!」 「有!」 「没有!」 幼稚鬼的吵架是註定不会有胜负的。 「就说了没有!」纪·纯情男高中生·祈,丝毫不服气:「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是弯的?」 「蛤?」就像是听见什么稀松平常的问题,赵晏想都不想,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你係不係傻啊,这还用问吗?你自己算一下啊,活到目前为止,你到底拒绝过多少女生的告白了,这如果不是弯了,那多半就是残了吧。」 稍微顿了顿,少年又继续情深意重的说。 「但身为你从小到大最要好的兄弟,说是穿同条内裤长大都不为过,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实在不愿意恶意揣测你身体部分器官的功能状况,所以就直接把你归类到弯了的那一区了。」 「怎样?」赵晏说:「兄弟够义气吧!」 「??」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大直男。 纪祈简直想掰开赵晏的头,看看他大脑褶皱的数目是否和正常人一样,不然思考方式怎么能直接从南极洲偏到北极海去。 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最后,他面无表情的朝少年竖起中指。 「滚。」 ?? 回到家,纪祈躺到沙发上,拿起手机随意划了两下。 刚才还在车上时,手机就不断滋滋地响,纪祈懒得查看,所以直到现在才打开讯息通知。 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借贷广告以外,还有几条他妈发过来的讯息,无非就是叫他要记得按三餐吃饭、天冷降温注意保暖、上课认真一点别老是睡觉之类的家常话,最后还说了这次的项目有点不稳定,能不能提早回来还是未知数。 纪祈回了几句,就直接关掉了萤幕。 手机随意丢往一旁,他伸手揽过抱枕,身体顺势向后倒进松软的沙发里头。 躺了一会儿,似乎嫌天花板上日光灯的光线太过刺眼,他又举起了手臂掩住双眼。 墙上时鐘指针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回盪,在彷彿静止的空气中,不断放大。 少年低声喃喃自语,勾破了这股静謐。 「喜欢啊??」 / 小狗遇到爱不懂爱,从以前到现在(≧?≦) 第十条:小狗烟火,成功第五步 10 今年春节来得晚,除夕在二月中下旬。 小年夜那天早上,沉南初独自去逛了超市。 超市的人比平时还要多上不少,几乎都是来採买年货,趁着节日的人潮,销售员也纷纷扯开嗓子招揽顾客,嘴一张,就是一句吉祥话,搭配上充斥整个卖场的应景音乐,年味也越来越浓。 姑姑最早也要到元宵才会回国,不出意外的话,今年除夕夜依旧是沉南初自己一个人过,年夜饭也已经提前预订了附近餐厅的料理,所以这趟出来单纯只是想沾一沾过年的热闹气息而已。 除夕夜当天,沉南初起了个大早,他一如往常的先到阳台浇水,又帮齐齐开了罐喜欢的罐头,冲好咖啡之后,便捧着茶壶走进书房看书。 书房就在卧室和工作室的中间,当初装潢时并没有预留太多的空间,导致在嵌入三个书柜以后就放不进桌椅了,顶多只能摆下一只小茶几。 不过沉南初倒是不在意有没有书桌,最后他买了地毯、软垫和一些抱枕,席地而坐。 沉南初一整天都泡在书房,途中还倚着抱枕睡了午觉,直到接到警卫室打来提醒外送餐点抵达的电话时,这才发现竟然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穿上大衣、拿上盲杖后,沉南初下楼拿餐。 餐点是一人份的,菜色丰富但份量不多,口味也只能算是普通,不过沉南初还是吃完了。 吃饱后收拾好餐盒,沉南初牵着齐齐去散步。齐齐今天尤其兴奋,他们听着不远处传来烟火发射和爆破的声音,绕着公园走了一圈又一圈。 天气冷又出了一身汗,沉南初回到公寓以后就赶紧换下衣服,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才刚吹完头发,他就接到了沉怀恕发来的视讯邀请。 指尖按下通话键,沉怀恕的声音立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女人的声音是轻快的,说的是法语。 「晚安初初,好久不见。」 法国那边是下午,天空还是亮着的,沉怀恕坐在街道旁的咖啡厅里,灿烂的阳光穿透玻璃窗,为她披上一层薄薄的光影,在她话语间的空隙还能隐约听见咖啡厅内所播放的慵懒爵士乐曲。 沉南初也在法国待过一段不算短的日子,日常沟通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问题。 算了算两地时差,他很快地用法语回了话。 「午安,lola,的确是好久不见了。」沉南初拿着手机走到房间角落的沙发椅坐下,他笑着说:「祝你新年快乐,你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心情似乎十分美丽,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新年快乐。」女人打趣道:「难道看见你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吗?虽然我并不年轻了,但我依旧有一颗追求年轻的心,而你又是如此的美好,中文有一句俗谚是怎么说来着?色食性也?」 或许是在国外待了太久,与周遭的人交谈不是用法语就是英文,失去了很多说中文的机会,所以沉怀恕在说这句话时的发音变得很奇怪,沉南初抿着嘴微笑,右脸颊上的酒窝浅浅浮现。 沉南初笑着纠正她:「是食色性也。」 「噢是的,抱歉,我的错误。」沉怀恕很乾脆的道了歉:「不过亲爱的,我猜你一定不晓得我究竟有多么努力才能忍住不向你发出一场浪漫的约会邀请。请恕我冒昧无礼,但初初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你将成为我下一季新品的繆斯。」 沉怀恕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从不吝嗇给予旁人讚美,用字遣词虽然夸张,但并不会让人感到不自在或者是受到冒犯。她享受着浪漫却又不失率真,在她眼里世界上一切的事物都只是美的不同呈现方式,所以那些事物必然都有着属于自己存在或发生的意义,人类只需要欣赏就行。 和沉怀恕相处了那么多年,沉南初虽然已经很习惯女人突如其来的讚美,但每次听见都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萤幕另一端的沉怀恕眼尖地捕捉到他悄悄转红的耳尖,忍不住开口揶揄几句。 「亲爱的,你的耳朵让我想起前天在转角花店看见的红色鬱金香。我不是那些伟大的农人,却还是控制了花期,这很神奇,难道不是吗?」 沉南初只能无奈道:「请别捉弄我了。」 姑侄俩一来一往,话题越聊越歪,最后是沉南初强硬的把话题转回沉怀恕回国的日期。 沉怀恕十分无奈地表示:「我的助理annie临时跟我请求了一週的假期,你知道的,年末的工作量简直是地狱,但annie平时的工作态度和能力实在让我找不出拒绝她的理由,于是我答应了,但这也意味着我可能无法准时回到国内。亲爱的,对于这次食言,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lola,我并没有这么小气。」沉南初安慰她说:「我理解你的工作,并且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所以请不要为此感到内疚或是负担。」 「但我依然感到抱歉。」沉怀恕又和沉南初道了一次歉,接着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这次回国能和你那位小男朋友吃顿饭,我还特地准备了礼物。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却没想到这个计画不能实现,这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小男朋友?」沉南初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他又重复一次:「或许你指的是男性朋友。」 「不,我的意思是男朋友。」沉怀恕想了想,说:「你的爱人、伴侣,又或者对你来说,他是世界上所有美好事物的结晶,不过那些都只是你的定义,但我的确是指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停,lola,虽然我不太清楚你的那句『小男朋友』是在说谁,但你知道那个人不会出现的。」沉南初无奈笑了笑:「我是单身主义。」 「但是亲爱的,老实说,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不觉得你是。」沉怀恕并不怎么认同他的话:「在我看来你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而已。」 顿了几秒,沉怀恕又开口说道。 「初初,我刚刚说的小男朋友就是你上次特别让我帮忙带东西回来的那个,我认为他对你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你几天前发给我的烹飪照片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也在,因为我看见有一个小男孩的目光总追随着你。」 「我不清楚你们两个人现在的关係,但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是不太一样的。我不晓得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应该享受一切顺起自然。」 「一切的情感都是顺起自然发生的,我们不能,也不应该去抵抗这些必然出现的结果。」 「抱歉,lola,但我想你可能误会??」 沉南初刚想反驳,突然一通电话打进来,铃声响了两下,甚至还没听见手机转知来电者是谁就已经掛断了,再后来响起的是客厅里的座机。 「看来我好像不小心打扰了你的约会。」沉怀恕伸了一个懒腰,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她嘴里闷哼了一声:「行了,我也偷懒的够久了,再不回去,恐怕我的临时助理zoey就该罢工了。」 视讯通话掛断前,沉南初又再祝了沉怀恕一次新年快乐,女人则回祝他一切顺利,同时还希望他能够把自己刚刚说的那段话重新咀嚼一遍。 说了再见后,沉南初走向客厅。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掛断,他接起电话。 「喂,您好。」 「喂?」少年的声音顺着听筒传递过来,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也不知道他人在哪,周遭的风声很大,还有一些细碎声响:「沉南初吗?」 「嗯。」沉南初几乎是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就认出来了:「纪祈,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接听电话以前,沉南初有想过这通电话可能会是保险公司打来的、贷款当铺打来的、补习班打来的,甚至就单纯只是有人不小心打错电话而已,却唯独没有想过听筒的另一端会是纪祈。 他属实有些意外。 「你在家吗?」 「对,我在家,怎么了吗?」 「你在忙吗?」 沉南初不晓得纪祈突然问这些问题是想做什么,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没有。」 「那你想要出来玩吗?」 「出来玩?」沉南初问:「要去哪里?」 「等等你就知道了。」少年语气神祕,还顺便抱怨几句越晚越冷的天气:「快点出来,我在你家楼下,还有这什么鬼天气,也太冷了吧。」 ?? 掛了电话后,沉南初穿戴好衣物出门,最后他在大门旁边找到了坐在花圃砖块上的纪祈。 「沉南初,这里。」 听见少年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沉南初顺着声音来源,支着盲杖,慢慢地走向纪祈。 「你比我想像中的快。」纪祈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沾上的灰:「新年快乐。」 纪祈大老远的就看见了沉南初从楼道间走下来的身影。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宽松羽绒外套,里头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暗色穿搭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冷淡疏离,似乎不好接近。 可他一笑,就又回到平时的样子。 「新年快乐。」沉南初笑道:「因为你说很冷,怕你被冻僵,所以收拾好就赶快下来了。」 之后沉南初又再问了一次纪祈他们现在要去哪,可纪祈却依旧神神祕祕的不打算告诉他,只让沉南初在这里等他一下,就不晓得走去哪里。 没过多久,沉南初就听见一阵车轮转动的细碎声响,由远至近,最后在他面前煞了车,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在一片安静中,显得过分突兀。 纪祈立好了车,将沉南初带到脚踏车旁。 或许是沉怀恕刚才的那段话起了作用,沉南初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要和少年共乘一辆车似乎有些彆扭,这感觉实在太奇怪,站到脚踏车旁边以后,他默不做声地站在原地,没有前进。 纪祈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少年长腿一伸,就直接跨上了车,而后他转过头朝着还站在原地的沉南初说道:「来吧,上车!」 纪祈拍了拍后座额外装上的软垫,发出沉闷声音:「这台车是萧子棋的,他在后座装了软垫,就算有颠簸,屁股也不会痛,你放心好了。」 沉南初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一句话就糟蹋了少年的心意,于是最后还是坐上了后座。 载着两人的脚踏车骑离公寓门口,沿着脚踏车道,朝着河堤悠悠前进。 过年期间家家户户都是热闹的,路上的车不是很多,故障的街灯闪烁,乘着夜色,纪祈才松口告诉沉南初说他们现在是要去河堤放烟火。 纪祈今年的年夜饭是在萧子棋家吃的,他妈妈还在出差,今年过年确定是没办法回来了,怕自己儿子一个人吃饭会感到孤单,于是提前询问了萧子棋的妈妈能不能让纪祈去他家过年。 父母都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也是跟自家儿子从小玩到大的,萧妈妈当然不会拒绝,一大早去市场买菜的时候就顺便到纪祈家的公寓提人。 吃饱饭,萧子棋的堂弟们吵着要放烟,大人们拗不过孩子,就让萧子棋和纪祈两人去买点烟火回来。反正过年嘛,热闹一点总是好的。 一声闷响后,火光直衝上云霄,夜空中流光溢彩,转眼间,斑斑光点散向四周,最后被漆黑如浓墨的夜色吞没。 看着看着,纪祈莫名想到了沉南初。 在某次聊天的时候,沉南初和他提过一次。 跨年夜那天,他正准备去市中心看烟火,可却在路程当中,在某个小巷中不小心捡到了喝得烂醉的他,也因此错过了只在十二点的盛宴。 沉南初说这句话时,语气和平时并无不同。 但那一天,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想要去看一场看不见的烟火的? 之后错过了烟火,他又想了些什么? 纪祈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在烟火炸裂的这一秒,沉南初应该要在场。 所以他拿起外套,打了声招呼后就匆匆离开萧子棋他家,准备好烟火,来到了沉南初的公寓楼下,一通不正式电话却是他无比真诚的邀请。 「上次让你错过跨年烟火。」 声音散在风中,但沉南初还是听见了。 「现在还你一个特别的除夕烟火。」 一路逆风,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沁入鼻腔的是带着凉意的空气,脚踏车的速度快不了,这条路长的就像没有尽头,河堤在地球的另一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纪祈说起今天在萧子棋他家时,是怎么被十几个萧家亲戚轮流夹菜的,唯一庆幸的是幸好赵晏也来了,否则他就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来自长辈们的甜蜜负荷。 纪祈还说他刚刚其实已经去过河堤勘查地形了,底下有一区地板是水泥材质的篮球场,这台脚踏车没附篮子,所以现在烟火全都堆在那里。 沉南初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瞇起眼笑了起来,右脸颊上的酒窝盛着满到快要溢出的笑意。 少年带来的或许不只是天上烟火。 还有人间烟火。 / 抵达河堤,纪祈将脚踏车锁在路灯旁,接着两人走下楼梯,到了下方平坦的水泥篮球场。 纪祈让沉南初先坐在球场边的公园椅,自己则跑去拿刚才提前放在一边角落的烟火。 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吉他的声音和男孩自弹自唱的歌声。 距离还是不够近,沉南初听不清歌词,甚至不知道他唱的是中文、英文,又或者是任何一种语言,只能确定那是一首节奏轻快的抒情歌。 沉南初闭上双眼,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平和的氛围中,指尖随着节奏轻敲椅面,打着节拍。 忽然在某一个剎那,一阵尖又长的声响呼啸而起,划开了这份平静,敲破了苍茫夜色,下一秒,一点一点的闪烁光点瞬间匯集成一道道的星光瀑布往四面八方坠落,在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停下指尖抬头,眼前是一片漆黑。 他看不见。 沉南初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自己无法再看见任何事物的事实,只不过他偶尔还是会感到遗憾。 他今年也才二十四岁,这个世界很大,有太多事情还没有体验,有太多的地方还没有走遍,偶尔还是会觉得遗憾,但也只能遗憾。 因为这是既成事实的事实,是即使再努力也只能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 「这款烟火是伞状的那种,射上天空之后大概过三秒会直接散开,散开的时候有点像流星,还会一闪一闪的,你听到的那些啪啪声就是这个时候发出来的。顏色很多,每一条都不一样。」 忽然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而他的人同时也坐到了公园椅上。沉南初只是沉默的听着,他没有开口,也还是仰头望着天空,就像一个普通人正专注的看着那些美好的烟火。 随着烟火燃尽后消失,少年的声音也会因此而停顿,直到下一颗烟火出现在夜空中,他才会再次开口跟沉南初描述这一颗烟火的模样。 「这款烟火是??嗯,是小星星那种,真的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它一掛上天空就闪个没完,顏色也都是白色的,维持的时间还挺久??」 烟火闪烁不绝,纪祈独自看着天空说了很久的话,趁着两种烟火交替之间的空档,他悄悄转过头,想确认一下身边那人究竟是什么反应。 可这一眼,就让他愣在了原地。 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此时此刻映上了无数烟火闪烁的光影,就像在水彩画里添上一笔浓墨重彩,湖光瀲灩中投下一块碎石激起千层涟漪。 纪祈一直都知道沉南初长得好看,好看到就算是喝醉后的自己也愿意跟着当时还是陌生人的他回家的地步。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他总是觉得那双瞳眸中似乎住着一对勾人魂魄的妖精?? 爆炸声依旧,沉南初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纪祈开口。他有些疑惑,因为这颗烟火的声音明明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所以应该不是重复的才对。 心想少年或许是说太多话有些累了,沉南初转过头,正打算问他要不要喝口水、休息一下,自己的包包里还有一罐没开过的矿泉水。 沉南初猝不及防地回头,纪祈没来得及转开视线,就这么直直对上了那双眼睛。 方才还映着灿烂烟火光影的眸底,此时此刻却出现自己的身影?? 烟火还在施放,一颗颗的小光点直衝上天,在半空中咻地一声后崩裂,散出细碎声响。 在如此吵杂的环境中,纪祈仍然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振聋发聵。 / 进入状况了??希望我写得完?_? 第十一条:小狗心机,成功六点二五 11 除夕夜的那场烟火燃尽以后,两人坐在河堤边的公园椅上聊了很久。 聊天的话题和平时差异不大,依旧是一些生活中的琐碎杂事,实际说了什么纪祈已经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沉南初的酒窝招摇了整个晚上。 酒窝里装的不是酒精,却也让人微醺。 酒不醉人人自醉?? 纪祈抬头看着远方的街灯连绵,高速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像一颗颗来去匆匆的星星,耳边是沉南初的言笑晏晏,万家灯火尽在其中。 这感觉太过美好,纪祈突然觉得时间若是从此停留在这一秒好像也不无不可。 不过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 时间一晃,为期六天的春假弹指而过。 短暂的寒假结束以后,纪祈成了应届考生。 考生的日子可不好过,除了每天学校住家两点一线以外,假日有时还得回学校加课,考卷和讲义堆起来保守估计也能盖三座杜拜哈里发塔。 就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对他们来说似乎也不怎么够用,想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只能硬挤。 如此一来,纪祈便找到能够跑去公寓找沉南初的机会。 理由他都想好了,就说自己家离学校太远,坐车回去不但浪费了刚下课时的那一段精神黄金期,而且在过分熟悉的环境里读书,效率也会变得很低。 纪祈心想,这个理由非常的充分,而且根据沉南初的个性来说,他不可能不答应。 正如同纪祈先前所猜测的那样,沉南初一听果真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春节假期结束的同时,沉南初的假期也随之结束。 信箱里堆着几封邮件,在确认完所有的邮件内容以后,他先接了一部十分鐘的卡通委託。 这部卡通是以原始森林为背景基底,委託人寄给他一封邮件,上头明明白白的列出需要的声音,沉南初只要录好片段后标上号码回寄就行。 只是小成本製作的卡通而已,难度不高。 虽然小卡通的音效不至于像电影一样复杂,但沉南初还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琢磨,照着那些想法逐一尝试,直到找出最贴切的声音为止。 沉南初并不介意纪祈来他这里,少年来过几次之后,他甚至还给了他备用钥匙,让他下次来了可以直接进来,不用再按门铃等人来开门。 纪祈通常是在一个礼拜里唯二没有晚自习的两天去找沉南初,如果去的时候沉南初刚好在工作,他就会在客厅写作业或读明天的考试,眼睛累了就陪齐齐玩一会儿,休息够了就继续读书。 双方都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互不干扰,直到晚餐时间。 沉南初有时间的话会简单地用几样菜,没时间的话两人就直接订外送。 纪祈不喜欢发酵过后的酸,沉南初不太能吃辣,除此之外,他们的口味还算相近,至少在选餐厅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產生过意见分歧。 纪祈也曾经尝试几次在沉南初工作忙碌的时候替两人准备晚餐。 沉南初的厨房里面其实有不少多功能的烹飪电器,操作十分容易,只要将提前准备好的食材切成合适的大小后放进电器里,再按下烹煮的按钮以后就能完成一道家常料理。 要说简单,是真的很简单,但要说难,对于纪祈这种厨房杀手来说,似乎也算是一种暗器。 对于纪祈来说,失败已经是常态了,没熟、烧焦,太咸、太淡,这些都是常有的事,但沉南初却觉得每一个人刚接触烹飪都难免会遇到失败,所以也没有阻止他,反而鼓励他再接再厉。 直到最后一次,纪祈打算照着食谱上的步骤用气炸锅做一盘可乐鸡翅,也不知道是哪个步骤出了错,最后竟然触发了客厅里的火灾警报铃。 尖锐刺耳的铃响得猝不及防,齐齐被吓得一顿狂吠,听到动静以后沉南初也赶紧从工作室出来,让少年关掉气炸锅电源以后,他又从储藏室里取出了灭火器,就怕待会儿真的烧起来。 过了那次之后,沉南初就说什么也不让纪祈独自进厨房。老实说纪祈自己其实也松了一大口气,做饭什么的真的太难了,天份实在重要。 纪祈不入厨房,天下太平。 安逸又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地快。 一转眼,季春已至。 清明节前的週五。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话说的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段时间的天空像被人硬生生捅漏了一样,雨水不要钱似的哗哗下,地板就没有一天乾过。 「雨一直下,下了一整天了还在下,你觉得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啊,放学前停得了吗?」 赵晏看了一会儿顺着屋簷弧度嘀塔嘀嗒砸到走廊栏杆上的雨水,之后他转身对纪祈嘀咕道:「我等等还要打工啊,而且今天还是那个讨厌的经理值班。如果我迟到他一定又会唸个没完。」 开学成绩出来以后,班导又按照考试分数重新调整了一次座位,赵晏凑巧换到了纪祈前面。 两人的位置在教室的中间偏后段,靠窗,从窗户看出去就是学校正门。 「放学前停不了吧。」纪祈托着脑袋,也偏头看向窗外:「不下到明天就要偷笑了。」 这节是体育课,下雨的话,露天操场是一定不能用了,而室内的运动馆这阵子又刚好闭关维修。在经过班上同学的提议表决以后,体育老师决定让全班待在教室看一部棒球相关的电影。 电影一播,大家都搬了椅子往前排坐。这部是去年上映的片子,纪祈和赵晏都已经去电影院看过了,两人于是待在原位,小声地聊起了天。 「唉,你说的有道理。」赵晏仰头大叹了一口气后直接无力趴倒在纪祈的桌面上,他抬眸看着少年说道:「那你今天还去南初哥家吗?」 赵晏很早就知道学校没开晚自习的那两天,纪祈一放学就会直接到沉南初家读书的事。 工作上个月才刚换,要不是经理说必须做到下个月结束才能提辞职,不然他也想跟过去。 纪祈的手还是托着脸,他没低头,只是垂下眼眸看着赵晏:「不去,他今天有事。」 沉南初上个礼拜就说过他今天晚上不在家,什么时候回去还不确定,如果纪祈想来公寓的话还是可以,只是他可能要先吃完晚饭再来。 赵晏问:「那他没说他要去哪吗?」 「??没有。」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其实纪祈也不是想要让沉南初和他报备那些私人安排,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和权力去要求沉南初做这些事情。 只是沉南初在说他今天不在家的时候,纪祈突然觉得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沉南初像是有些紧张,可他的声音里明明又参杂着一丝期待那天的兴奋,纪祈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反正就觉得那不像他平时会有的反应。 「既然你不去他家。」赵晏眨了眨眼:「那你要跟萧子棋一起来我们店里吃饭吗?」 纪祈一听就知道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于是他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店里有新品上市!」 「然后?」 「然后还有优惠活动!」 「所以?」 「所以你要跟萧子棋一起来吃吗?!」 纪祈没说好或不好,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直直盯着赵晏说道:「说实话。」 僵持了三秒,最后还是赵晏妥协开了口。 少年笑得有点笨,他一脸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最近店里有一个活动??」 「呃,一个简单的节日活动??」 「就是??」 ?? 走道上的人们来来去去,两人坐在百货公司地下街里的复合式餐馆内用区的玻璃落地窗旁。 纪祈眼神里不带半点温度的看着面前顶着豹纹兔耳朵发夹的萧子棋,而萧子棋也面无表情的回望着同样戴着浅紫色毛绒兔耳朵发箍的他。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哎呀,你们两个不要那么严肃嘛。」 赵晏手里端着放了两杯水的托盘从柜檯内走出来,他将加了柠檬片的那杯放到纪祈身前的桌上,另一杯浮着两片薄荷叶的则递给了萧子棋。 把托盘收起来以后,少年指着自己头顶上的那支粉色毛茸兔耳朵发箍,笑得无比灿烂。 「一年一度的復活节活动!戴了兔耳朵不但能抽奖,餐点还能打折。」赵晏说:「而且你们看我也有戴呀!」 「呵呵。」纪祈捧场的冷笑了两声。 在一眾顾客里,两人戴着兔耳朵发箍坐在餐厅其实不算突兀,几乎在每一位客人刚踏进店内时,柜檯人员就会将菜单和发箍一併递给他们。 餐厅提供的兔耳朵种类有很多种,尺寸的范围也很大,从小孩到大人的都有。如果觉得发箍圈着脑袋会不舒服,也有发夹款的可以选择。 两人刚进餐厅也收到了赵晏递来的发箍。萧子棋不挑,赵晏给他什么他就戴什么,而纪祈就不一样了,赵晏原本给他拿了一款桃红色爱心花纹的,用膝盖想也知道,纪祈当然直接拒绝了。 被拒绝后的赵晏还不死心,不断指着发箍上的爱心纹路对着少年强力推荐,最后纪祈只好使出杀手鐧,拋出一句「不给换,他就走人」。 无奈之下,赵晏只好给少年换成了另一支比较低调的浅紫色毛绒款,但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不顾一旁努力解说復活节兔子的由来和推销餐厅联名兔耳朵发箍的赵晏,他喝了口水,自顾自地朝萧子棋说道:「三十分鐘吃完可以吧?」 萧子棋点头:「可以。」 两人订好时间,赵晏还站在两人在桌子旁边嘰哩呱啦地讲了一大堆话,见他们低头看着菜单,丝毫没有想搭理他的打算,他人也不恼,换个话题就又继续兴奋地说了下去。 週五晚上出门逛街吃饭的人潮已经不少,赵晏没聊多久就被后厨员工叫去帮忙,而萧子棋也到餐厅外接球队教练突然打来的电话,只剩纪祈独自坐在座位上等着餐点上桌。 纪祈手撑着脸颊,偏过头,百般无聊地看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一边数着人数。 指骨轻轻扣着桌面,他不认真,数人也只是在打发时间,匆匆瞥过一眼就挪开视线。 可就在看见转角的名牌化妆品专柜前的那人时,只是悠悠晃过的目光却驀然僵在了原处。 沉南初? 他怎么会在这? 纪祈倏地站了起来,也不管餐点已经提前付了款,拽起掛在椅背的外套就要走出去找人。 绕过餐厅中央的摆饰雕像,穿过走道,恰好正面遇上打完电话回来的萧子棋。 见他拿着外套,萧子棋问了一句。 「要去哪?」 「确认个人。」纪祈跟他说:「我刚刚好像在转角的那个专柜前面看到沉南初。」 「转角的专柜前面?沉南初?」萧子棋顺着他的话也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但那是专卖女士适用的保养品专柜,你是不是看错了?」 「是吗?」 是沉南初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萧子棋不晓得纪祈为什么要有那么大的反应,但他还是朝着少年点了点头,补上一句:「我妈买过。」 听他这么一说,纪祈忽然又有一点不太确定了,但好歹是打消了离开餐厅去找人的念头。 两人一同走回原本的座位。 回到位置之后,没过多久餐点就上桌了。 这顿饭纪祈吃的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刚才看见的那个熟悉身影,好在坐他对面的萧子棋话本来就不多,只是偶尔会看一眼手机萤幕上的时间,提醒纪祈还剩多久就要半个小时了。 提前约定的那三十分鐘的吃饭时间最后根本没有產生任何实际作用,吃完饭后,两人还是在餐厅坐到了八点半等赵晏收拾好东西下班。 外面的雨还是很大,三人原本打算等雨小一点再搭公车回去。可坐在手扶梯旁的椅子休息时,萧子棋突然接到教练打来的电话,说是球队现在有紧急的事情要宣佈,让他赶紧回学校一趟。 赵晏提议叫一辆计程车先回学校,反正明天也不用上课,事情处理完后可以直接来他家住。 萧子棋没什么意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住赵晏家了,他拿出手机就要叫车,而纪祈思考再三以后,还是决定等雨小一点再自己搭公车回去。 赵晏觉得他简直有病,平时只要能蹭计程车就绝对不会搭公车的人,现在竟然说想搭公车。 纪祈才不管赵晏说什么,他还记着粉色爱心兔耳朵的仇,两手一挥就让两人滚出去等车。 赵晏走的时候还在碎碎唸,拉着萧子棋偷偷摸摸地说什么「才不要告诉他,让他丢脸死了算了」,纪祈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没继续追问。 看着两人搭着电扶梯离开,纪祈又过了一会儿才起身朝着转角的保养品专柜走去。 走到专柜前,纪祈总觉得一路上不管是专柜小姐还是其他顾客看他的眼神都很曖昧。 由于身上还穿着有校徽的制服白衬衫,所以纪祈并没有多想,只当他们是对高中生会来这种价格偏高的地方买东西而感到有些意外而已。 事实上,纪祈确实打算买一些东西。 他妈,也就是林芳华女士的国历生日就在这个月月底。她前几天才传讯息说这次的工作已经到了最后收尾的阶段,确定能在生日前回来。 纪祈翻了翻日历,发现到月底其实也没剩多少时间了,而且连续两週的假日学校都要上辅导课,也不晓得之后还有没有空出来挑礼物,所以乾脆趁现在等雨变小的时间来挑一下生日礼物。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纪祈放下手里的保湿乳液回头,一位笑咪咪的专柜小姐就站在他身后。 「你好。」纪祈点了点头:「能跟我介绍一些适合四十多岁的女士使用的保养品吗?」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专柜小姐笑着将他带到另一边的柜架旁。 纪祈完全没想到除了根本分不清楚的口红色号以外,就连保养品都有那么多的讲究。 各种名词功效在脑海中堆成一座山,纪祈左右手分别拿着抗老紧緻和提亮美白的面膜,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一脸茫然的全丢进了购物篮。 结完帐,纪祈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不过是挑个保养品而已,前前后后也才短短四十几分鐘,竟然比篮球打全场还要累。 看了眼手机,公车也差不多要发车了,纪祈打算买个饮料之后就到公车站牌等车。 走进连锁咖啡店,现在这个时间意外的还很多人,纪祈乖乖站到等候区排队。 从方才的保养品专柜走来咖啡店,一路上纪祈收获了不少善意打量的眼光。 起初还好,但后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穿个制服而已,应该不至于吧?路上其实也有不少同样穿着制服的学生,没看见其他人有什么别的反应,怎么到他这里就特别引人注意。 纪祈百思不得其解,他只顾着想,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端着两杯咖啡看样子似乎正在等人,可视线却从来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的女人。 「纪先生的饮料好嘍。」 神游中,忽然听见店员叫了自己的姓氏,纪祈愣了几秒才想到自己还要到柜檯拿饮料。 无奈手中保养品的纸袋太大,经过几分鐘后店里的客人又多了不少,他只能提着纸袋侧过身,可书包却不小心撞掉了那个女人手里的咖啡。 / 是姑姑呀t^t 第十二条:小狗森气,成功六点五 16 那是一转眼就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女人根本闪退不及。 被撞掉的咖啡流淌满地,充斥在空气里的咖啡醇香瞬间变得更加浓郁。 「您有受伤吗?」纪祈一边道歉,一边慌忙的从书包里掏出卫生纸:「真的不好意思。」 「c’estpasgrave.」 塞什么? 这是外文吗?她是侨胞? 平时法语说惯了,一时之间忘记换回中文,看着少年迷茫疑惑的可爱模样,沉怀恕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又用中文说了一次:「没关係。」 看着她的笑,纪祈突然觉得很熟悉。 在纪祈恍神的时候,沉怀恕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了,他赶紧回神蹲下来跟女人一起清理地板。 才刚蹲下,纪祈立刻注意到沉怀恕脚上还踩着高跟鞋,当下就想让她起来,但实在拒绝不了沉怀恕的坚持,最后他只好妥协,同意让女人将那两个已经空了的纸杯拿去垃圾桶丢,自己则跟店员借来拖把,将整片地板都重新拖过一遍。 两人分工,三两下就将污渍收拾乾净。 纪祈径直走向柜檯,坚持要再点两杯新的咖啡赔给她,这下换成沉怀恕拗不过少年。 伸手接过店员手中的咖啡,纪祈转身递给了女人,与此同时他又道了一次歉。 咖啡都递过来了,沉怀恕于是不再推託,她接过咖啡也接受了少年为自己无心过错的歉意。 多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公车再几分鐘也要抵达附近站牌,纪祈和女人一起踏出咖啡店。 沉怀恕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錶。 「现在这么晚了,而且外面还在下雨,刚好我也准备要回去了,有需要顺道送你一程吗?」沉怀恕转身对纪祈微笑:「不用担心,我并不是坏人,但如果你还是对我有任何疑虑的话,我可以提供身分证和护照给你拍照,你可以发给你的亲人或是朋友,手机介面也可以先按好110。」 女人一笑,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出现了。 纪祈还是觉得她像某个人,无论是气质又或者是给人的感觉,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像谁。 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纪祈将这个莫名的想法拋到脑后,然后朝人摇了摇头。 「没关係,我搭公车就行。」纪祈是典型的面对长辈就没輒,他实在不擅长与比自己年纪大的人相处,说话也变得客气很多:「谢谢您。」 纪祈确实不怎么怀疑女人会是拐卖儿童的坏人,不过他最后还是拒绝了沉怀恕的好意。先不说别的,就谈自己才刚打翻了人家两杯咖啡,虽然后来有补回来了,但这也够让他觉得尷尬了。 早就料到少年会拒绝自己,沉怀恕也再没强求,她点了点头笑道:「那好吧,虽然很可惜,但还是祝你有一个美好的週末,可爱的lapin.」 说完,还调皮的朝少年眨了眨眼。 虽然听不懂lapin这个字的意思,但纪祈直觉反应那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字眼。 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纪祈到了公车站。 直到坐上公车,在车窗玻璃上清楚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纪祈这才明白赵晏离开前的那句话和那些莫名奇妙的曖昧目光是怎么回事。 他兔耳朵没摘!!! 少年离开后,沉怀恕转身走向停车场。 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一边伸手系着安全带,她一边扭头和副驾上的人说:「亲爱的,你一定猜不到我刚刚去买咖啡的时候遇见谁了。」 「前男友?」 「抱歉初初,虽然我离开前已经说过我要去哪了,但我想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下。」沉怀恕无奈挑眉:「我是去买咖啡,并不是去墓园。」 沉南初笑了笑:「lola,你嘴真毒。」 「我才不在乎,不聊那个出轨的垃圾了,我猜你猜不到我遇见了谁。」沉怀恕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她揭露谜底:「我遇到一隻lapin.」 「lapin?」沉南初有些意外地说:「是真的兔子吗?」 「是的。」单手打着方向盘,车子朝向快速道路开去,她说:「一隻特别可爱的小兔子~」 / 週一,纪祈一如继往的到公寓报道。 书越来越多,背包的肩带已经不堪负荷。趁着假日,纪祈换了一个容量较大的背包,东西是收拾好了,唯独忘了把沉南初家的钥匙拿出来。 儘管担心门铃声可能会打扰到沉南初的工作,但不按门铃一直傻站在门外也不是办法,片晌过后,纪祈还是硬着头皮,抬手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起后,屋内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 门打开了,纪祈从手机里抬头,却正面对上了一张不久前才看过的面容。 女人很惊讶,而少年的惊讶也不比她少。 很快地,沉怀恕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脸上那抹惊讶的情绪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消退,她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原来刚才初初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沉怀恕朝着纪祈笑了笑,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可爱的小兔子先生。」 ?? 客厅里,三人各自佔据一边的沙发,刚泡好的红茶还漫着阵阵热气,燻得眼睛稍稍发烫。 纪祈被女人的那一句「小兔子先生」炸得外焦里嫩嘎嘣脆,那天在公车上发现兔耳朵发箍没摘的羞耻感受彷彿破开了时空屏障,无情地朝他席捲而来,瞬间吞没了他整个人的灵魂和躯体。 以至于他现在只能像灵魂出窍一样,端着瓷杯呆坐在沙发上,接受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看起来和沉南初的关係异常要好的女人的言语凌迟。 一口一句「小兔子」,在知道lapin的意思以后,纪祈简直想撞墙自尽。 沉怀恕还是习惯说法语,但因为纪祈,她连和沉南初说话都换成中文,原因只是为了不让纪祈感到任何不自在或是觉得自己不被受尊重。 虽然她已经尽力将所有想说的话都换成简单的中文单词了,不过有时候还是会遇到一些不晓得该怎么描述的感受,这时她的话里就又会参杂进几个法文单字或是在法国平时常用到的片语。 有些法文单字在拼凑前后文之后,纪祈勉强还能听得懂,但有些凑不起来的他只能全靠猜。 听着两人沟通无碍的谈笑风生,纪祈只觉得对面的那个女人简直有病,好像说话不夹几个外文单字就会全身不对劲一样,爱现到不行! 会说外语很厉害吗! 唇瓣抵着瓷杯,纪祈只觉得女人的声音越听越烦躁,他恼羞成怒的恶狠狠地咬住了杯缘。 烦死了! 在间聊的过程当中,沉怀恕一直都有在默默注意着纪祈脸部的微表情。 少年从刚才到现在的每一次皱眉、抿唇、翻白眼,这些反应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而咬杯子这一幕,沉怀恕自然也没错过。 她敏锐的察觉到对面的那位小兔子先生看她的眼神似乎比刚进门那时还要更加不悦了,说来惭愧,看见少年的反应,她竟然感到非常有趣。 沉怀恕故意朝着沉南初说道:「亲爱的,我才想到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大概也有两三年了吧,那今天的我有足够的好运气能吃到吗?」 听她这么一说,沉南初有些意外。 沉怀恕每年至少都会回国一趟,没有固定的时间段,通常是她完成新一季设计后的空档。 而待在国内的时间短则四天,长则能到两个多礼拜,更甚是一个月。 虽然回国日期不定,但无一例外的是她每次回来都会带着沉南初到处吃中餐,说是要趁着难得能回来的机会赶快多吃一些道地的料理。 沉南初对吃的本来就没什么意见,沉怀恕想要出去吃,那他就不开火,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他没想到女人今天竟然会主动提出要求说想要吃他做的饭。 意外归意外,他当然不会拒绝。 「当然,你一直都有好运气。」 沉南初笑着点了点头,晚餐时间也快要到了,他起身走向厨房,准备去整理食材。 沉南初离开以后,客厅里的纪祈和沉怀恕两人相望无言,火药味十足浓厚。 纪祈绷着一张脸,脸臭的要死,他真的很怀疑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自己当初在咖啡店里遇到的到底是是不是同一个。要不然为什么在店里的她优雅又有气质,而现在的她却绿茶的要命。 还亲爱的! 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啊! 对于少年明显不友善的态度,沉怀恕视若无睹,她垂眸轻抿了一口红茶,放下瓷杯后,她抬眼看向纪祈,性感的红唇微扬:「明明你我都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竟然还没有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lola,跟初初认识很久了,最近刚从法国回来,你可以叫我lola姊或是lola,如果想直接叫我姊姊也行,我不介意。」 沉怀恕故意不说她和沉南初的关係,只强调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还亲暱地喊了他的小名。 这句话说的模糊,但意思很好理解,她想说的是她和沉南初的交情不一般,友达以上。 「好的,lola姊,很高兴认识你。」纪祈当然不会听不出来沉怀恕话里藏着的意思,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纪祈,你也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是年末的时候跟『初初』认识的。」 同样喊了小名,还故意加重了音调。 纪祈没这么叫过沉南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彆扭,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喊了出来。 不过他的老毛病又犯了,纪祈话一说急就容易被口水呛,好好的气势就这么说没就没。 在沉怀恕的眼里,少年就像一隻紧张兮兮却还在虚张声势地宣示着地盘的小狗。 小狗努力的张牙舞爪,想藉此吓阻外来者,却不晓得自己认为的尖牙都还只是短短的小乳牙,就连想像中的利爪都是软呼呼的可爱肉垫。 她心想,原来不是小兔子,而是小狗呀。 沉怀恕用尽全力才没有笑出声来,但她眉眼之间显露出来的浅浅笑意也足够明显了。 她在笑! 纪祈看到以后简直要爆炸。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偶尔夹几个法文单字显摆就算了,现在连嘲笑人都这么直接,难道连一点想要掩饰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吗! 纪祈实在无法理解沉南初是怎么有办法跟这种人认识那么久还不绝交的! 「然后呢,你连饭都没吃,就直接那个女人被气回家了?」赵晏嘴里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道:「有够逊,你的战斗力堪忧啊纪七七。」 过了清明,天气已经逐渐转热。 上课睡多了,午觉根本睡不着,于是两人又到校门口继续完成上次销到一半的警告大业。 「不,是敌人太奸诈。」纪祈随意挥了两下竹扫把,掀起一阵小风:「道行深厚。」 竹扫把倚着墙,赵晏蹲在了行道树下,他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脸,仰头看着纪祈。 「但老实说,我全部听完以后其实觉得还好耶。」赵晏瞇眼一笑,棒棒糖将他的脸颊顶出一小个圆:「而且小兔子先生什么的听起来还蛮可爱的啊,不像是嘲笑,可能你太敏感了啦。」 闻言,纪祈立即出言反驳赵晏。 「但她在沉南初面前这样叫??」 「啊?」赵晏疑惑道:「会怎么样吗?」 是啊,会怎么样吗?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当然不会。 但他是沉南初。 他不是其他人,所以那是不一样的。 顿了半晌,纪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赵晏,问你一个问题。」 少年语气有点严肃,赵晏坐直身体,两隻手好好的贴在膝盖上,他点头:「嗯,说吧。」 「你上次??」 「嗯嗯嗯。」 「不是说我??」 「嗯嗯嗯。」 三番两次被打断,纪祈不耐烦地嘖了一声。 赵晏识相的闭嘴了:「您请您请。」 「你上次不是说我会开始追爱吗?」 赵晏偏头想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虽然不晓得纪祈突然提到这个做什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是有说过,怎么了?」 「也没什么。」纪祈低下头,一副若无其事地继续扫着地上的落叶,却不知道剎那间涨红的耳尖出卖了他:「就是想问一下要怎么追。」 / 小狗:见家长了,可以娶我了! 第十三条:小狗探员,成功第七步 13 赵晏自认他在听到这件事情的当下,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表情管理也十分妥当,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平静的就接受了他预言成真的事实。 而事实是他整个下巴都要被惊掉了,嘴巴开到几乎能塞下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 赵晏直接抽出了嘴里的棒棒糖,满脸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是认真的吗?」 「要不然呢?」纪祈反问。 「??」 少年的口气太过于理所当然,赵晏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当初那一句话的玩笑和认真程度其实五五开,他的确是觉得纪祈对沉南初莫名奇妙的上心,却没想到最后竟然一语成讖,让他给说中了。 惊讶是一定的,但好哥们第一次有想追人的想法他不能不支持,赵晏拿出毕生看青春偶像剧和校园小说所学,摩拳擦掌准备给人出谋划策。 放学后,三人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三人坐在靠窗的圆桌,围成了一小圈,服务员送上了三杯红茶拿铁和一片草莓慕斯蛋糕。 红茶拿铁是纪祈主动掏钱请的,草莓慕斯蛋糕是赵晏不要脸自己画单偷点的。 而萧子棋,是被赵晏骗来的。 放学以后他正准备去运动馆练球,忽然看见两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教室后门,才刚背着书包走过去,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手中的球衣就被赵晏抢走,之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被拉来了这里。 萧子棋双手环胸无奈地坐在一旁,看着眼前两人凑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讨论着「作战计画」。 赵晏想得很简单,偶像剧基本的套路就是去游乐园玩,在那里男女主角可以藉着游乐设施,擦撞出爱的火花,而且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 看着赵晏洋洋洒洒地列出了一大堆游乐园的必玩设施,纪祈皱眉不确定道:「这些都要?」 「说什么废话,当然都要。」赵晏严肃的点了点头,红笔在刚列印出来的游乐园地图上圈圈画画:「这些都是偶像剧会出现的游乐设施。」 赵晏笔尖指着被他明确标上记号的那几个游乐设施,逐一解释道。 「第一站,旋转木马。」 「一进去游乐园就玩旋转木马?」纪祈小声嘟囔道:「会不会太小孩子了一点??」 话音未完,立即被赵晏出言打断。 「什么小孩子不小孩子的,你懂什么,我们现在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啊。」 「哎。」赵晏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用笔头轻戳了几下纪祈的额头,他说:「你知不知道某一位歷史上着名的吟游诗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爱情最美丽的距离,就是不变的距离』。」 摀着被笔盖攻击的额头,纪祈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没有。」 「没听过很正常,因为那是我瞎掰的。」赵晏很不要脸道:「但重点是,这句话告诉我们爱情的距离需要稳定,循序渐进,你不能一下子就靠得太近,因为这会让对方觉得压力很大。」 「我告诉你。」赵晏直言道:「对方压力一大,你连告白都不用告白就直接出局了。」 「而这一点,旋转木马就做的很好,不近也不远,永远维持在相同的距离和速度。」 这句话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纪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再来呢?」 「第二站。」赵晏的笔尖接着指往旋转木马不远处的海盗船:「飘飘海盗船。」 「飘飘海盗船,顾名思义就是一艘贼船。都上贼船了,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赵晏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能!所以你可以在阵阵尖叫声中,趁机将握把上的手悄悄地靠到他的手边。」 听了之后,纪祈满脑子的问号。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懂得保持距离,不能给人太大的压力?」 「笨!」赵晏又戳了戳少年的额头:「都上船了,还不把握机会拉近距离,你是笨蛋吗?」 「噢??」纪祈说:「下一个呢?」 「接下来的第三站比较特别。」笔尖跳过几个游乐设施,最后落到了一旁的大草坪:「再加出门和排队的时间,差不多可以先吃个饭了。」 「纪七七探员,请你注意。」赵晏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他故意压着嗓子说话:「这才是这项作战计画中,你将面临到的最大挑战。」 纪祈坐正身子,点头:「请说。」 听着两人的对话,萧子棋扶额叹了口气。 两个神经病。 「替约会对象准备爱心午餐,有助于提升好感度。」赵晏有理有据地说:「有凿于你上次包饺子的惨烈状况,总部强力要求你提升厨技,不求满汉全席,但至少能捏出几颗像样的饭糰。」 纪祈敬礼:「一定完成总部命令。」 「非常好。」赵晏满意地不断点头,之后笔尖又继续移动:「下一站,既然才刚吃饱,那第四站我们就不要选太激烈的游乐设施了。」 两人一来一往地讨论了好一会儿时间,整整两个小时过后才总算全部订了下来。 萧子棋没有在过程中加入讨论,而是在他们将流程都写好以后才慢悠悠地开口。 「都写好了吗?」他问。 纪祈和赵晏双双点头。 「好。」萧子棋说:「那我就开始了。」 少年伸出手指。 「首先第一站,旋转木马。」 萧子棋的指尖指着地图上被赵晏用红笔标上一堆重点星星的图片:「假设旋转木马上没有其他像是咖啡杯那种的座位,只有木马,那你最需要注意的事情应该是对方是上下马的姿势,因为那是最容易踩空跌倒或是撞伤的时候。」 「如果能在最需要帮忙的时候递上一隻贴心的手,就非常容易能够获得对方的好感,所以这才是这个游乐设施最主要的约会加分重点。」 萧子棋抬眸:「我说的对吗?」 「??」 好有道理。 赵晏:??妈的失策。 「再来,第二站的海盗船。」萧子棋转头看纪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有恐高?」 纪祈皱眉嘴硬道:「才没有。」 萧子棋也不戳破,只说:「可能吧,但不知道是谁之前国中户外教学在排队玩海盗船的时候一直跑厕所,最后搭乘人数满了才在感叹好可惜没能玩到。让那个人再去排一次,结果他又说不要因为自己而耽误到大家玩其他项目的时间。」 「??」 赵晏偷偷瞄了纪祈一眼,然后被发现视线的少年狠狠地瞪了回去。 「然后??」 接着他又一一点出这份流程不合理的地方,整串游乐设施计画删删减减下来,最后就只剩下一个手作爱心午餐孤伶伶地待在了白纸上。 看着眼前被萧子棋涂涂改改到看不出原样的流程表,纪祈和赵晏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两个小时打水漂。 气氛僵硬了半晌,他们最后一致通过「先把沉南初约出来以后再谈其他」的结论。 / 从春假过完以后,沉南初一直有在慢慢处理当初积累下来的工作债,到了四月中,他手上就只剩下零散几份不急的委託。所以在沉怀恕回来的这段时间,他几乎没什么事情,能专心陪她。 沉怀恕这次能在国内待上快三个礼拜,之后就要回去准备下一季的新品。 在国内的这三个礼拜,沉怀恕都住在沉南初家的客房,而纪祈没有晚自习的那两天也还是会来公寓,于是两人时不时的就会在客厅里碰面。 沉怀恕看见他还是喜欢lapin或小兔子先生的交换叫,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喊他chouchou。 chouchou是法语中「亲爱的」的意思,通常会用来表示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但纪祈并不知道,只当那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兔子称呼。 沉怀恕本来就不像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优雅,有灵气的设计师怎么可能没有个性,只是工作让她必须得时时刻刻都保持着适当的礼节。 但到了心情和想法完全都显现在脸上的纪祈面前,她又会露出那孩子气的一面。 时间果真能够冲淡一切,纪祈觉得自己正在逐渐习惯沉怀恕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听见这些莫名其妙的称呼,他从一开始的皱眉嫌弃碎碎唸到现在已经能保持着置若罔闻的状态。 跟沉怀恕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纪祈觉得自己心胸似乎也宽大了不少,至少看她不至于样样都不顺眼,偶尔还能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 当然前提是她别惹他。 「你又喊他什么?!」 纪祈已经不像最初那样会将这些不悦情绪默默埋在心里,现在的他根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沉南初还在厨房里泡着咖啡,所以纪祈只能咬牙切齿地压低音量道:「说几次了不要乱喊。」 「喊他亲爱的啊。」沉怀恕装作无奈,又故意喊了一次:「亲爱的,我的咖啡能帮我加一些糖吗?不用太多,只要小量匙一勺的量就行。」 「当然没问题。」沉南初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他问:「纪祈你也需要来一杯吗?」 纪祈其实不喝咖啡,但他还是说了需要。 看着少年挑衅的眼神,沉怀恕轻掩着嘴,瞇起眼睛笑得迷人:「chouchou,你真可爱。」 「不要转移话题。」这句话纪祈已经听到要免疫,他说:「你为什么要一直喊他亲爱的?」 「为什么不行?」沉怀恕逗他:「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喊,那并不是我的专利。」 纪祈当然知道,但就是彆扭,而且突然叫沉南初亲爱的,他自己过得了心理的坎,可沉南初也不晓得能不能接受,搞不好还会以为他发烧。 沉怀恕又继续添柴:「chouchou,需要我教你怎么说『亲爱的』这三个字吗?」 纪祈红着脸兇巴巴道:「不需要!」 「什么东西不需要?」这时沉南初刚好端着两人的咖啡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碰巧听见纪祈的那一句话,他好奇的笑着问了一句。 纪祈赶紧转头跟女人使眼色,但沉怀恕就像没有看到一样,她伸手端起了一杯咖啡,浅浅抿了一口,声音也含着笑意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小兔子先生也想喊初初你亲??」 「啊!」眼看沉怀恕就要将事情全盘托出,纪祈当机立断地出言阻止她说出口。 沉南初被少年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吓了一跳,他一脸担心的问:「怎么了?被烫到了吗?」。 沉怀恕也轻飘飘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但马上就被纪祈气呼呼地瞪了回去。 沉南初看不见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又问了一次:「纪祈你有烫到吗,需不需要含冰块?」 「我没烫到,只是突然想到赵晏今天晚上好像要拿东西来我家,他可能已经快到了。」 假的,赵晏还在打工,现在这个时间根本不可能来他家,只是他已经不相信沉怀恕了。 避免丢脸。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说完这句话以后,纪祈果断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书和讲义考卷,也不管整不整齐就直接一把塞进书包。拉上拉链,背起书包,他一溜烟就出了门,关门前还不忘对着沉怀恕隔空挥拳洩愤。 门一开一闔,发出清脆声响。 少年走得太快,沉南初愣了几秒,回过神来以后立马意会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脸无奈地说:「我原本以为你们两个个性很像,应该会相处的很好,但怎么感觉好像每次见面都在吵架。」 「才没有吵架。」沉怀恕笑道:「小兔子脸皮薄,一逗就炸,可爱到不行。」 「你这句话他如果听到的话,会生气的。」相处久了以后,沉南初也已经差不多摸透纪祈的个性:「他不喜欢人家把他当小孩子。」 「但他的确还是只是一个孩子。」沉怀恕神秘一笑:「或许正在学着怎么变成大人。」 沉南初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是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你的身分。」他伸手摸了摸刚走过来趴到他腿上的齐齐的头:「纪祈很喜欢你的设计,之前还特别跟我问过你的事情。」 「看不出来小兔子还挺有眼光的。」 「你的设计从以前就很有个人特色,现在只会更好,年轻人会喜欢也不意外。」 沉南初又无奈笑了:「然后让你帮我带回来的那两条手帕,原本是打算当成新年礼物送他的,结果一不小心离春节都过了快半年了。」 「哎,我会告诉他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沉怀恕垂眸喝了一口咖啡,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唇角微勾:「这些你就别管了,姑姑这次回来也只待三个礼拜,趁这个好机会帮你赶赶进度。」 沉南初不知道沉怀恕究竟想赶什么进度,但送手帕这件事的确不急,也就随她去了。 / 姑姑也好会助攻gt;lt; 第十四条:小狗出游,成功七点五 14 由于游乐园这项计画纪祈迟迟想不到最佳的解决方案,于是这件事只能暂且搁在一旁。 复习考试后没多久,又是期末考,虽然期末考的考程并没有复习考排得那么紧,考试范围也没复习考来得广,但依旧让学生们脱了一层皮。 各科考试在週四下午结束,隔日週五是上学期的校庆补假,再加上这一週不用加课的六日两天,一连总共放了三天的假。 难得的三天假期对于考生来说弥足珍贵,赵晏一早就安排好了这次连假的活动。 他爸前段时间投资的山林渡假村近期开幕,因此他家收到了几张免费度假招待券,赵晏费尽唇舌,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爸把这些优惠券给他。 招待券提供三天的食宿,赵晏提前上网看过资讯,渡假村的整体园区挺大,里头的内容也丰富,重点是小木屋、烤肉、看日出,山林这度假三件套竟然全员到齐,简直就是完美中的完美! 招待券不多,所以赵晏没打算找太多人。 纪祈和萧子棋这两个就不用说了,就算他们说不去,他也会一棒子把人敲晕了强行绑走,之后赵晏又喊了几个平时在班里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同时也没忘记叫上沉南初一块来玩。 既然都已经叫了沉南初,那不带沉怀恕也说不过去,最后赵晏当然是一併邀上了。 起初刚收到邀请,沉南初担心自己的状况可能会让其他人感到不自在,所以委婉地拒绝了赵晏。但架不住少年照三餐传来的邀请讯息和沉怀恕天天在他耳边碎唸让他偶尔也出去走走。 盛情难却,沉南初也不好再拒绝。 渡假村在隔壁市的山区,附近没有高铁或是火车站,赵晏思考过后决定租一台小型巴士。 但小巴士只会在指定的地点等候,而大家又住得比较分散,于是赵晏便提议全部人那天早上准时到校门口附近的杂货店前集合上车。 赵晏邀的其他几人都是同间学校的学生,理所应当的都晓得他说的那间杂货店在哪。但沉南初和沉怀恕不是,纪祈怕他俩不清楚杂货店的实际位置,所以一大早就到了公寓楼下接人。 出发当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太阳久违的露了脸,时不时地还会吹来几阵清爽凉风。 简单来说就是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三人来到那间杂货店时,赵晏正蹲在店门口哼哧哼哧的吃着蛋饼,身边还堆着几个行李袋。 「尼们来啦,早昂啊。」赵晏嘴里正嚼着东西,发音并不怎么标准:「吃早餐惹吗?」 「早安啊。」沉怀恕朝着赵晏露出一个得体大方的微笑:「我们三个都已经吃饱了。」 赵晏第一次见沉怀恕,可能是先前纪祈那段话给他的印象,让他以为那是一个难搞的阿姨,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优雅气质的年轻女人。 吞了蛋饼,他憨笑着跟沉怀恕打了招呼。 「刚刚在路上随便买了豆浆和烧饼。」纪祈也回了一句,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萤幕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人都到齐了吗?」 「都来了,剩下你们三个而已。其他人在里面挑零食,然后萧子棋去买晕车药和防蚊液,不过去的有点久了,应该等会儿就回来了。」 果然这句话刚说完,就看见萧子棋提着塑胶袋从巷口走了过来,而没过多久,其他人也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吵吵闹闹地走出杂货店。 纪祈站在最前面,首当其衝。 「早~」 「哎,早安啊兄弟!」 「早啊纪祈!」 三人三色,默契一如往常的糟糕。 纪祈也抬手打了声招呼:「早。」 沉南初和沉怀恕长得都不差,只是单纯站在那里也能让人一眼看见,存在感强到无法忽略。 因为个性和工作性质的缘故,沉怀恕的社交能力不弱,再加上她好几年都待在国外,说话的方式真诚又不失风趣,讚美的话是张嘴就来。 更何况她本人的外表又有极大的魅力,所以几乎是在一声招呼和几句间聊过后,沉怀恕就找到如何与这群年轻孩子交流相处的方法。 而沉南初也不是难相处的个性,虽然一大群人在聊天时,他不太会主动提起话题,但他会温柔的倾听每个人说话,偶尔还会说上几句话。 少年人没有心眼,只要认识就算朋友,互相开过几句玩笑话就能被划分到兄弟那一块。 知道沉南初眼睛不方便之后,一个个的都抢着要帮忙提行李,林飞远甚至还想跟沉南初坐。 当然最后都被纪祈给挡了下来。 说什么废话。 东西他提得动,人当然也是跟他坐。 车照着预定时间到了杂货店前,即使这趟旅行只有八个人,赵晏还是包了一辆十六人座的小型巴士,就算把全部人的行李都堆上了车,剩馀空位还是很多,人也能坐得比较舒服。 大家愉快的上了车,成双成对地找到位置坐下了,怕走山路晕车,所以纪祈和沉南初坐到了第一排,赵晏则拉着萧子棋坐在他俩后面。 「我刚才有偷偷去问了一下司机,他说待会儿可能整路都是山路哦,纪祈你不是会晕车,要不要先吃点药?」赵晏的声音从椅子缝里传了过来:「南初哥会晕车吗?我这里还有很多晕车药,都是萧子棋买的,你要不要也来一些?」 听了他的话,纪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笑着凑过去小声跟沉南初说。 「萧子棋会特地去买晕车药是因为赵晏超容易晕车,小时候我们幼儿园小朋友校外教学去爬山,结果那傢伙在娃娃车上吐得跟花洒似的,那次之后除了萧子棋以外,没人敢坐在他旁边。」 纪祈本来以为自己音量已经放得够低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赵晏的耳力。 猝不及防地被人挖出儿时的黑歷史,赵晏直接气笑了:「纪七七!我他妈听见了!」 坐在旁边的沉南初还没来得及讲什么,气急败坏的赵晏就已经劈里啪啦说了一堆话。 眼看少年越讲越激动,身子向前就要重磅出击,萧子棋立马伸手揽腰将人拉了回去。 即便习惯两人动不动就会拌嘴的行为模式,沉南初还是忍不住笑了,他侧过身,手从一旁的走道伸往后方的座位:「我平时不晕车,但如果是走山路的话,可能还是要跟你拿点晕车药。」 「没事,南初哥你吃,最好多吃点,全部吃完也没事,吃不够我这里还有其他牌子的可以继续吃,反正别给纪七七就对了,让他直接晕死就好!」赵晏直接将整板晕车药都递给了他,还不忘替自己解释一句:「然后你别听他乱说!我那次根本就不像花洒,顶多只能算是喷头而已!」 纪祈幽幽补了句:「大型喷头。」 「??拉着。」赵晏咬牙,将一隻手臂塞到萧子棋怀里。 萧子棋顺从的一把抱住。 试着往外抽了抽手,确定手臂已经被人紧紧抱住之后,赵晏立即胡乱挥拳,愤怒挣扎想向前扑去:「王八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巴士载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车开了之后,赵晏拿起车上的无线麦克风,打算替全部人来个简略的行程安排介绍,却忘了他找过来的几个人都不是能安静坐车的性子,还没能讲到几句话,一群人就直接聊了起来。 虽然这些事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了,但抵不过兴奋情绪,依旧聊得热火朝天。 纪祈没有加入聊天,他正在一个一个的跟沉南初介绍这次露营来的人都有谁。 「这次总共来了八个人,扣掉lola姊和我们两个以外,还有五个。」 「赵晏你认识了,然后坐他旁边那个不怎么讲话的就是萧子棋,我们三个从小就认识,明明他小时候还挺爱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长越大就话越少,可能都被赵晏那个话癆给吸走了吧。」 沉南初看不见,所以纪祈也只能用声音特徵或是说话方式跟他介绍那些人。 好在来的人不多,介绍起来也不难。 「声音很低,有事没事就吸一下鼻子的是潘常,我们班的班长,傻大个一个,但篮球打得还挺好的;然后笑出猪叫声的是林飞远,跟萧子棋一个班的,讲话很好笑,之前也打过几次球。」 「另外还有一个女生,她叫邓橙橙,是我们班的大学霸。这三个人平时在学校跟我玩得都还挺不错的,那天一听到赵晏说这次的旅行能免费吃烤肉,还能看日出,就说什么也要跟来。」 讲到后来有些口渴,纪祈仰头喝了一大口矿泉水,手一边关着瓶盖,一边问身边的人。 「怎么样,纪老师介绍的还清楚吗?」 沉南初笑着点头:「清楚,谢谢纪老师。」 纪祈厚着脸皮跟人索要报酬:「既然这样,那纪老师能得到什么奖励吗?」 沉南初揶揄他:「你这是在收贿?」 「才不是。」纪祈语气理直气壮:「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是收贿。」 「好,不是收贿,是缴学费。」沉南初顺着他的话,温柔轻笑道:「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纪祈打了一个大响指:「上道,我就在等你这句话!」 他又问:「奖励有什么限制吗?」 「没有,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那可以先保留吗?」纪祈偏头想了片刻,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我暂时还没有想到??」 沉南初很好说话,点了点头,答应了。 在大伙嘻嘻哈哈地玩闹过程中,车不知不觉已经驶出市区,路也开始变得有些颠坡。 上车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车内硬是没安静过一秒鐘,几个人聊天聊到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议说要唱歌的,反正麦克风一拿,点唱本一翻,歌只要点下去,就一定有人抢着要唱。 邓橙橙是公认的麦霸,麦克风基本没从她手里离开过,好在她唱歌好听,尤其唱抒情歌更是一绝,这才没成为眾人挞伐的焦点。 而林飞远就属于那种会被眾人挞伐的麦霸,听别人唱歌要钱,听他唱歌要命,音准能从南极洲飆过北极海就算了,手还死巴着麦克风不放。 此时他又唱完了一首难度偏高的歌,纪祈能发誓自己在这之前从来没听过这么笔直的转音。 提前吃的晕车药副作用在此时完全体现出来,纪祈想睡又被吵得睡不着觉,他迷迷糊糊地打了几个大哈欠,身体随着车子行驶一摇一晃。 还好下一首歌是邓橙橙点的。 是韦礼安的《好天气》。 今天的云不太合群只留下几朵消息 不想靠近不想休息不太想要下雨 今天的空气有点不太安定 吹动了旋律吹动了安静 吹醒了我想你 ?? 这样的好天气怎么能没有你 谁为谁的每一天都放晴 等待着好天气再次的遇见你 谁为谁把每一片天都抹乾净抹乾净 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夏日午后的云,雨后空气里瀰漫着的淡淡青草香,轻松清爽的节奏与这场说走就说的旅行简直适配度满分。 纪祈听了之后又更想睡了。 这时的山路也恰巧变得平缓,身体不再跟着颠簸摇晃,反倒是打瞌睡导致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好几次都直接撞上了一旁的车窗玻璃。 沉南初没有受到晕车药副作用的干扰,但他还是闭起了双眼,安静听着从后排传过来的少年少女们玩笑打闹的声音。 当纪祈又一次因为撞到玻璃而惊醒,沉南初只能无奈的再次开口:「靠在我肩膀上睡吧,我不舒服会自己找角度的,不用担心。」 「不行。」纪祈抬手揉了揉撞到的地方,迷迷糊糊地说:「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有点晕车了,等一下如果没忍住,直接吐在你身上怎么办。」 沉南初安慰他:「没关係,我有多带一套换洗衣物。」 纪祈坚持:「不行。」 笑话,他出发前可是开了赵晏的玩笑,如果待会真的吐了沉南初满身,那他以后怎么见人! 少年拒绝的果断,沉南初也拗不过他。 路才平缓没多久又开始曲折陡峭,碎砂路变成小石子路,一路上的颠簸变多了,车子震得厉害,就连后头正在唱歌的人都渐渐歇了声音。 纪祈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他感觉自己胃里那股不断翻涌的酸水已经衝上了嗓子眼,只要再来一个剧烈摇晃就能立马脱口而出。 就在无比难受之际,纪祈突然感觉到一隻温暖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将他轻轻带往肩上。 熟悉的沫浴露花香混着木质调的男士淡香水味鑽入鼻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堵在胸口的那股噁心不适感,纪祈下意识的将贴在男人肩窝上的脸埋得更深,而后又朝着脖颈处蹭了几下。 少年发梢轻轻搔过颈侧的敏感处,带来些许若有似无的痒意,沉南初忍不住缩着肩膀往旁边躲了躲,却只换得少年紧紧扯住衣袖的手。 被少年抓住以后,躲不了也不能动。 难怪他一开始不愿意靠过来。 沉南初垂眸笑了笑,抬手轻轻拨开少年随着车子摇晃不断拂过自己脸颊的捲发,之后他再次闭上了双眼,在不知不觉间也悄悄的睡了过去。 / 其实是心机小狗啦^o^ 第十五条:小狗彆扭,维持七点五 15 倚着沉南初的肩膀,鼻间充斥的满是属于他的味道,休息了好一阵子以后,纪祈整个人的确是舒服了不少,但要叫他真的睡着是不可能的。 虽然那股噁心想吐的感觉已经缓解许多,但他的头还是晕,胃也还是觉得胀胀的。 路程已经过半,经过刚才那小一段颠簸的碎石子路,从出发之前就异常闹腾的气氛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被迫休息以后,几个人竟也真的感到有些疲惫,到后来后排一帮人基本睡成了一片。 车内很安静,只偶尔听见车子压过坑洞发出的细微声响,纪祈闭着眼,耳边听着沉南初浅浅的呼吸声,感受他的肩膀随着呼吸而轻微起伏。 沉南初的呼吸声很稳,气息均匀且规律,纪祈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 没有理由的让人感到安心。 沉南初像有一种魔力,有时候纪祈觉得自己已经读懂了他,可一旦离得再近一些,彷彿走进迷雾,看不清也摸不透,他还是温柔,但你找不着他温柔的底线,只知道你俩之间出现了距离。 他觉得自己会想接近沉南初,大概也是因为喜欢他身上那种没有底线的温柔,但有时候,他又会讨厌这种温柔让沉南初跟人群划清了界线。 在这个节奏快到让人窒息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够拒绝跟一个温柔的人相处,即使他身上存在着某些不可避免的缺陷,可那根本不值得一提。 身障人士本来就容易引来异样看待的眼光,而沉南初在面对社会给予的轻视或者是不公平的待遇时,除非到了真的需要解释的地步,否则他通常只会一笑带过,因为他清楚对待某些事情时,没有必要太较真,懂的人自然会理解。 他会难过,但仅此而已。 无论身处何种环境之中,沉南初似乎都能自成一格,他活得冷静且通透,既坦然又洒脱。 就像一朵飘忽不定的云,让人无从捉摸。 他能与每个人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在过程中理解每一个与他观点相悖的想法,也会在聊天的最后坦荡告知别人自己实际的态度与感受。 他向来不吝嗇让人看见他的世界,不会拒绝,却也从不主动邀请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 这莫名的距离感,引领着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纪祈无可否认,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在这一秒,纪祈突然迫切的想知道自己还未能拼凑起的沉南初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要看清笼罩在那层雾色薄纱底下的到底是什么,想要伸手触碰每一帧、每一面,甚至是每一个瞬间的他。 想离他近一点,近一点之后再近一些。 如果近到能贴近他的心脏。 两个人若是离得够近,说不定就连心跳也能產生共振效应。 指尖还勾着沉南初的袖口,纪祈垂下眼眸,看向两人像贴在一起的手臂,不合时宜的想。 ?? 等到沉南初悠悠转醒时,小巴士已经安稳停在了渡假村附近的专属停车场,长时间驾驶的司机也先去休息了,车上只剩他和纪祈两个人。 沉南初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的,睡着之前明明是纪祈晕车靠着他休息,结果醒来之后竟然换成自己枕着一旁少年的肩膀。 其实也不能说是肩膀,纪祈无论站着坐着都比他高,他顶多只能靠到少年的臂膀。 「嗯,已经到了吗?」沉南初坐直身,揉了揉惺忪睡眼,低头发呆了一会儿后,精神才稍微恢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睡得好熟。」 「到了有一阵子了。」纪祈伸手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他看了一眼萤幕上的时间:「三十五分鐘,沉小猪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睡的啊。」 「可能是因为我昨晚没怎么睡吧。」沉南初没有反驳小猪这个说法,他笑道:「就像小学生户外教学前夕都会睡不太着那样,我昨晚太兴奋了,半夜睡不着还爬起来看了一会儿的电影。」 「你是小孩子吗?」纪祈没想到沉南初竟然也会因为过分期待而失眠。 沉南初不置可否地笑了。 山里的温度属实比都市的低了不少,但待在密闭车内难免还是会感到有些闷热,透不过气。 纪祈背起自己放在脚边的后背包,随手提起了沉南初掛在椅背上的斜挎帆布包。 「我俩同一个房间,行李已经先提下去了,其他人现在应该都在房间里休息,然后等一下吃完饭,纪祈说要一起去捡晚上烤肉的木柴。」 巴士的底盘比一般车辆来得高,上下车都要先踩过两层小阶梯,怕人不小心踩空摔了,纪祈直接牵着沉南初走下车,嘴里还不忘继续吐槽。 「明明渡假村就有提前帮忙准备烤肉可用的木柴,结果那傢伙非得要大家一起去捡,说什么『付出劳动力之后再品嚐成果会更加美味』。」 少年轻嗤了一声:「什么歪理,他平常不做事就已经吃得够多了,做了事那还得了。」 「你还敢说人家。」沉南初笑着说他:「自己明明吃得也不少,半斤八两。」 少年撇开头又哼了一声。 沉南初下车之后就没再让少年牵着,他从纪祈手里接过自己的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了盲杖。 两人并肩走向渡假村。 阵阵清爽的山风迎面吹来,空气染上了一股属于大自然的青草气味,森林上空密密层层的树枝交错,阳光穿梭其中,难得漏下一缕微光。 「今天天气真好。」沉南初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气:「人果然需要定期来泡森林浴。」 纪祈看他:「你之前不是说过最近想带齐齐一起去爬山,这次怎么没有带牠来?」 沉南初说:「的确是想带齐齐去爬山,但是这种山的难度对我们两个来说有点太大了。」 除了地方太远,狗长途坐车容易晕车以外,这边的山坡地也尚未建立起完善的人行步道,不少树木的根已经衝破了土壤,造成部分地段凹凸不平,还有一些体积较为庞大的碎石,这些对沉南初来说都是可能会导致他受伤的潜在威胁。 齐齐一隻狗独自爬山或许还能行,但多带上一个沉南初就不一定了。 「撇除这里的地形状况不允许之外,其次是我现在越来越懒惰了,只喜欢走那种一整条路都很平坦,几乎没什么坡度的休间步道。」沉南初开玩笑的说道:「老了老了,爬不动了。」 「其实也不算很老。」纪祈难得找到机会揶揄他:「只不过比我大了快七岁而已。」 「??提年纪过分了啊。」 两人聊着天,不一会儿就到了住处。 是四间独栋的双人小木屋。 本来招待券给他们安排的是一栋十人的大木屋,让全部人都挤在大通铺的那种,但最后被赵晏换掉了,因为这趟旅行还有沉怀恕和邓橙橙。 虽然平时大家在学校里都称兄道弟的,但人家毕竟是女孩,个体间的性别差异还是存在,让她跟一群臭男生挤在一块睡觉实在说不过去。 而沉怀恕就不用说了,赵晏甚至还怕她跟别人睡一张双人床会不习惯,想让她单独住一间,后来是沉怀恕说自己其实不介意,他这才作罢。 两个女生理所当然的睡在一起,萧子棋和赵晏住同一间,林飞远原本吵着要跟沉南初睡,说是两人一见如故,当然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培养感情,但立马就被赵晏给拦了下来。 笑话,他那从小纯情到大的兄弟难得想开花了,结果现在竟然还卡在这迟迟不发芽。 这份爱情,当然由他来守护! 提前预订的四间小木屋都是连号,赵晏给他们留了最左边的那一间,纪祈下车之后就给他发消息说待会儿要拿钥匙,所以当两人到小木屋的时候,少年已经坐在门口的阶梯上等着他们了。 「来了啊。」 察觉有人走过来,赵晏抬头。 少年的脸色明显不佳,嘴唇有些泛白。 「你怎么回事?」纪祈一看就知道他人不太对劲:「身体不舒服?」 听见纪祈的话,沉南初也跟着关心道:「赵晏不舒服吗?是不是晕车啊,如果是晕车的话,我这里有梅子乾可以吃。」说完就要伸手翻包。 闻言,纪祈立马皱眉回头望向他,像是想说什么,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我很好,我没事。」赵晏没注意到纪祈的异状,他懨懨道:「谢谢你啊南初哥,但是我不是晕车,所以不用给我梅子乾没关係。」 沉南初点头,还是问:「那你怎么了?」 赵晏摇了摇头,明显不愿意回答。 根据以往的经验,纪祈大概猜出赵晏应该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所以迟迟不敢告诉他们。 无论再怎么问,赵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三个人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纪祈打算先各自回木屋里休息,其他的再看晚上要怎么套话。 小木屋只有一层楼,床是标准双人床,空间不算很大,但对两个人来说绰绰有馀。 渡假村最近才刚开幕,小木屋里所有的卫浴设施、电器设备,甚至是床单被套也理所当然的都是新的,空气中还漫着一股淡淡的木材清香。 被提前放进来的行李全堆在了门边,趁着沉南初去冲澡的空档,纪祈把他这三天要穿的衣服都拿了出来,细心抚平衣襬皱褶后,掛进衣柜。 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以后,他又用房间内附的热水壶和茶包泡了一小壶红茶,等沉南初从浴室出来时,屋内早已茶香四溢。 「嗯好香。」 沉南初头上还披着浴巾,他手握盲杖,一步一步的摸索,慢慢朝着床的位置走去。 每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对视障者来说都是一项挑战。 因为已经习惯家里的格局,所以沉南初平时在家并不需要一直拿着盲杖,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碰撞,但倒不至于太频繁。不过到了外面,身边没了齐齐,盲杖就是他唯一的凭藉。 靠近床边,沉南初先伸手摸了摸床垫,才放慢动作的坐上床:「可以也给我来一杯吗?」 「嗯。」 房间内附的玻璃杯不隔热,刚泡好的茶烫得手疼,不用沉南初开口,纪祈早就已经帮他倒了一杯,放了一会儿以后,现在喝,温度正佳。 沉南初接过杯子,暖意穿过指尖直达心里,就算只是便宜的茶包,也让他感到十分满足。 沉南初一边喝着茶,一边拣了几个话题和纪祈聊天,但对方的回答几乎都是短音节的「嗯」或「哦」,无一例外,就算沉南初再迟钝也能察觉少年现在心情似乎不太好,何况他一向敏感。 在他不断地追问之下,少年总算开了口。 纪祈口气彆扭又有点兇,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委屈,就像要不到糖的孩子:「你有梅子为什么不给我,我刚才坐车的时候明明也晕车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沉南初又无奈又好笑,他像在哄小孩子似的说:「因为没给梅子所以就闹脾气了?」 「才没有,谁闹脾气了!」纪祈嘴硬:「我只是有一点不开心而已。」 行吧,没闹脾气就没闹脾气。 小孩子有撒娇的权利。 「好好好,没闹脾气。」沉南初只是笑,他顺着话道:「所以为什么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纪祈说不出口。 虽然他知道梅子是沉南初的,他要给谁是他的自由,就算他今天把梅子全部给了赵晏也不关自己的事,自己没有立场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 情绪勒索不好,可他控制不住。 纪七七你搞什么! 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少年迟迟不开口,不过心思也不难猜,沉南初温柔道:「是因为我没有给你吃梅子吗?」 「??嗯。」纪祈闷哼了一声。 「但你不是不喜欢吃酸吗?」 沉南初记得很清楚,那天吃饺子的时候,纪祈明确说过他不嗜酸,所以不用帮他倒醋。 纪祈没想到沉南初还记得他不吃酸,不问他吃梅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吶吶道:「啊、是不吃酸,但是醋的酸和梅子的酸又不一样,醋的酸是发酵的酸,梅子的酸是它的酸,就??啊反正就是不一样。」 「嗯,醋和梅子不一样。」沉南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纵容的笑意︰「知道了,醋不可以,但喜欢梅子。」 「回程如果又晕车了会记得问你。」男人继续用哄孩子的口吻道:「不要闹脾气啦。」 纪祈说:「噢??」 顿了三秒。 他才没有闹脾气!! 为了不让纪祈感到尷尬,沉南初一口气喝完杯里全部的茶,体贴的转移了话题。 「再给我来一杯红茶吧。」 两人又在小木屋里待了一会儿,那壶茶刚好喝完,就接到林飞远喊他们一起去餐厅吃饭的电话,吃饱饭后,大家依预定计画准备去捡木材。 渡假村有开放一小区让住客体验捡木材,但如果不想劳动也有提供现成的柴火。 虽说有稍微整理过了,但木柴区还是有点像原始山林,「开放一区」说白了也只是用木栅围成一角和周围隔开而已。 几个人讨论过后打算分组行动。 纪祈、林飞远、潘常和萧子棋负责到开放区捡木材,而行动不容易的沉南初和两个女生,还有休息之后身体已经恢復大半的赵晏,四人则是待在野炊场清洗食材以及烤肉用具。 / 小狗虽然闹彆扭了,但还是好孩子(??︿??) 第十六条:小狗出击,成功七点七五 12 去渡假村柜檯领回了今晚烤肉的食材,四个人来到野炊场旁边的食材清洗区。 「呜呜呜人家也想去找树枝??」 「??明明最一开始捡木材这件事就是我提议的,结果最后反而是我没去??这是对的吗?这是合理的吗?这是法律允许的吗?天道不公啊呜呜呜,谁来替我做主啊呜呜呜??」 赵晏嘴里一边哀嚎,手一边在水龙头下用力搓着马铃薯上的泥土,悲伤成功幻化为力量,手中那颗马铃薯瞬间脱了泥,变得乾净溜溜。 经过休息,赵晏又恢復以往的活力,跟刚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即使这样萧子棋还是不打算带上他。 他们三个聚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是鬼点子多的赵晏在做主,但实际上只要发生了事情,萧子棋永远是整个团体中最有话语权的主心骨。 萧子棋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他都已经发话了,纪祈也只能给予同情、爱莫能助。 此时听了少年发自肺腑的提问,沉怀恕无比真诚地朝他点了点头。 「对的,合理的,法律允许的。」 一趟两个小时的车程下来,沉怀恕已经差不多能摸透纪祈每一位同学的个性。 纪祈会交朋友,能跟他玩在一起的都是和他一样没什么心眼的小孩,单纯率真却不会惹人发笑,能开得起玩笑,也懂得开玩笑的分寸。 沉怀恕找到机会从赵晏手中拿过那颗乾净的马铃薯,之后她又立刻从塑胶袋里掏出一颗沾满泥土的塞了回去:「年轻人干得还不错,继续难过,我已经能看见你美好未来的模样了!」 「是吗?」赵晏以为女人要安慰自己,毕竟好听的话谁不想听,他两眼放光,一脸期待又怕受伤害地开口问道:「是什么模样?」 沉怀恕也正低头处理着青椒内的籽,她随口一问:「什么什么模样?」 赵晏说:「我的未来??」 那句话只是场面话而已,沉怀恕没料到赵晏会继续追问,所以也没认真在听少年刚刚都在说些什么,直接遵从内心的声音,接着唱了下去。 「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鐘~」 赵晏:「??」 他终于知道当初纪祈为什么想打人了。 跟隔壁吵吵闹闹的气氛相反,邓橙橙和沉南初这边倒是和谐许多。 两人分工明确,沉南初负责摘除四季豆两端的蒂头和筋丝,而邓橙橙则负责将处理好的豆子切成段,之后再挨个插上长竹籤,串成烤串。 邓橙橙的个性其实和沉南初有些类似,或许是人生经验不同,所以她的想法会更浪漫一点。 双方都不是那种说话会让人感到尷尬或不舒服的人,所以没过多久,两人便聊到了一块。 「南初哥你是什么职业的啊?」 「我是一名拟音师。」沉南初递给她一把处理好的四季豆,说:「就是给电影配声音。」 沉南初大学读的就是相关的科系,可惜大三那年就因病情加重而办理了休学,但也在系主任的推荐下,跟着业界大师开始学起了拟音。 拟音產业在国内并不兴盛,鲜少人在看电影时会特别注意到这一块,市场不够大,培训还刻苦,几乎没几个新人能坚持撑到最后。 好在他天生对声音就比较敏感,虽然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最后还是做出了一点成绩,谈不上业界翘楚,但至少在这圈子还能混上一口饭吃。 邓橙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业,在听完沉南初粗略的介绍之后,她脑袋里只剩下佩服这两个大字:「感觉这个行业真的很不容易。」 「不容易是一定的。」沉南初笑了笑:「毕竟没有一种职业是简单的,对吧?」 「你说得没错。」邓橙橙也笑了。 沉南初说得轻松,但邓橙橙知道这些辛苦只有实际经歷过的人才能够完全体会,即使共情能力再好,也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邓橙橙不再纠结,她话锋一转,问了沉南初一个已经压在她心里一整天的疑惑。 「不过我有一点点好奇,南初哥你平时工作这么忙,就像你刚才跟我说的,每个委託的难易度都不同,缴交期限也都不固定,所以熬夜工作是常态,既然日夜颠倒的话,那应该没有太多机会去参加活动,这样你是怎么认识纪祈的呢?」 想起那天,沉南初笑得瞇起了眼。 「这个嘛??」 木柴捡回来以后,几个人开始生火。 纪祈蹲在一旁看着潘常和萧子棋生火,很明显的能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在背后偷偷观察着自己,可当他顺着那道视线转头看回去时,却发现自己后头只站了邓橙橙一个人。 邓橙橙? 不对啊,不可能是邓橙橙吧。 怎么回事? 不是,他最近应该没惹到她吧? 纪祈完全摸不着头绪。 /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野炊场里也越发热闹,其他游客纷纷架起了属于自己的烤炉,将食物都摆了上去,一时间空气中满是令人垂涎的香气。 烤炉区和休息区一北一南,两者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 「鸡肉串来了啊!往旁边靠,别挡道!」 林飞远两手抓着大把的肉串,一股脑儿的全放到了木桌上的铁盘里:「呜,超烫。」 「就叫你一次别拿那么多!」跟在他后头的邓橙橙手里也拿着一盘刚烤好的青椒牛肉串。 盘子刚上桌,旁边立马伸出一隻手。 一拿就是五串。 「赵晏你是烤肉小偷吗!」这些是最后的几串青椒牛肉串了,邓橙橙赶紧拿了六串放到另一个盘子,怕其他人没吃到:「自己去烤啦!」 「为什么只说我!」赵晏高举着吃到一半的烤串抗议:「明明潘常也是烤肉小偷!」 突然被点到名的潘常茫然抬头,嘴边一圈都是油,嘴里也塞得满满当当的。 邓橙橙无奈开口:「你认真的?」 「不是啊。」赵晏皱眉咬着青椒:「这有什么好不认真的?」 邓橙橙也不打算解释,她只问赵晏:「你家政课有跟他一组过吗?」 赵晏老实说:「没有。」 「难怪。」林飞远点头,凑了过来,抢在邓橙橙说话前开口:「那你不知道很正常。」 少年的笑容逐渐邪恶,林飞远伸手拍了拍一旁笑得靦腆的当事人潘常肩膀,神秘兮兮地朝着赵晏说道:「潘师傅,我们来了一位新客人!」 另一头的烧烤区。 烤炉边,萧子棋和纪祈并排站在一起。 白烟倚风窜起,刷了酱料的肉串在烤架上滋滋作响,不一会儿就飘出了阵阵香味。 「你不去休息区找沉南初一直待在这边绕来绕去干什么?」萧子棋偏头看了一眼纪祈,又低头看了眼他手里已经焦到不成形的马铃薯片。 「沉南初又不在休息区。」纪祈被鄙视了也不在意,还是继续在烤架上摆弄烤串:「他刚才接到委託人的电话,这边太吵,lola姊刚好也要回小木屋换衣服,所以他们两个就一起走了。」 萧子棋没说话,只伸出手让纪祈把手中那隻焦掉的烤串给他。他早就看出来少年现在的心思根本没放在烤串上,让他烤也只是在糟蹋粮食。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孤男寡女同行,两人认识很久,关係也要好,更糟的是其中一个还是你的暗恋对象。」 萧子棋总结道:「你要出局了。」 「说什么出不出局的还太早了。」纪祈叹了口气:「我感觉我就没有踏进球场过。」 最近学校里的考试接二连三的来,读书的时间都不够了,纪祈根本没空去想这些问题。 虽然前几个礼拜他也忙,但好歹是有和沉南初接触。可是这段时间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异性旧友借住在沉南初他家,他现在就连单独和对方相处的机会都没了,更何况要找时机促进感情。 「你确定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萧子棋平静地开口:「不会不小心成为第三者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也八九不离十吧,lola姊在沉南初他家是住客房的,如果是情侣早就睡在一块了,我现在只担心她是我的情敌。」 「是情敌又如何?」萧子棋将所有的烤串都翻了面:「不是既定关係就能公平竞争。」 「还是你没有自信?」 「怎么可能!」闻言,纪祈立刻反驳:「我又不差,怎么可能没有自信。」 「好,有自信。」萧子棋点头:「那既然这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问:「为什么不主动出击?」 纪祈扭头:「主动出击?」 萧子棋只是笑。 在两人交谈的空档,肉串已经熟透。 萧子棋动作嫻熟地将两面已经烤至金黄的肉串再刷上一层薄薄的酱料,又喷了点柠檬去腥。 纪祈默契地递来了放在一旁的空盘。 烤好的肉串全堆上了铁盘,纪祈准备端去休息区,在绕过萧子棋身后时,他像是随口一提。 「主动出击的意思就是,找到任何机会,让旁人感受到你们两个的关係不一般。」 纪祈端着盘子走向休息区,一路上,他不断思考着萧子棋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路还走不到一半,正好迎面遇上了林飞远和潘常两人。 「全部都烤好了啊?」林飞远打了招呼。 「嗯。」纪祈点了点头:「你们要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烤肉啦!」 烤肉? 纪祈左看看笑得一脸变态的林飞远,右看看满脸自信准备大展身手的潘常。 几秒后,他悟了。 「是谁?」 是谁嫌命太长?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这话林飞远一听就知道纪祈是同路人,同是受到家政课迫害的灾民一枚,脸上的笑瞬间变得更阴险了,他贱兮兮地说:「是赵晏。」 而等到赵晏收到满满一盘「黑炭」时,他终于知道当初林飞远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噁心了。 「??这、这是什么?」 他夹起一块不明焦黑物体,满脸不可置信。 潘常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香肠。」 香肠? 赵晏勉强信了,他又夹起另一条不明物体。 「那这个呢?」 「四季豆。」 「啊??原来是四季豆啊??」 赵晏点头,恍然大悟。 才怪! 这种鬼东西你跟我说是四季豆? 你他妈难道都不会心虚吗!! 赵晏一连深吸了三大口气,这才没伸手掀了那盘根本称不上是烤肉的烤肉。潘常还在据理力争,林飞远和邓橙橙笑到不行,抱着肚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连萧子棋都难得勾起了唇角。 一团混乱中,纪祈径直坐到沉南初身边。 坐下后,他一抬头,便直接对上了坐在对面的沉怀恕打量的目光。 脑袋里的警报轰轰响起。 就战斗位置! 纪祈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屁股又悄悄地朝沉南初的方向挪了挪。 或许是少年眼里的敌意太明显,沉怀恕抿唇轻笑,眼睛迅速扫过纪祈放在桌上的那盘食物,像是随口问了一句:「奶油玉米好吃吗?」 这是挑衅吗? 虽然大部分的食物都是萧子棋烤的,但纪祈还是觉得自己收到了战帖。 纪祈心想,或许她的目的就是想让沉南初想起自己差到不行的厨艺,然后会因为这句话乱了阵脚,让她可以趁机说上一句「吃我烤的吧」。 如意算盘打的挺好,只不过一开始就算错了这盘烤肉根本不是他烤的。纪祈微微挑眉,故作大方地从自己纸盘里拿了一支玉米递给女人,又故意转头问了旁边的沉南初:「要吃玉米吗?」 沉南初刚要回答,纪祈直接撕开包覆在外的铝箔纸,把金黄饱满的玉米递到了他的嘴边。 纪祈说:「张嘴。」 奶油玉米的热气和香味瞬间近在咫尺。 「我自己来。」沉南初伸手想拿。 纪祈躲开他的手:「竹籤很油,你别摸。」 纪祈坚持要帮他拿着竹籤,沉南初也无技可施,只好就着少年的手吃完一整根的奶油玉米。 吃完玉米之后纪祈又递了一支鸡翅过去,沉南初还是伸手要接,这次少年不再坚持,用一层卫生纸包住油腻的竹籤后就给了他。 一连吃了好几串,沉南初将吃完的竹籤放到另一个空盘里:「可以了。」 「再吃一点。」 少年实在太能餵了,最后纸盘里的食物几乎都进了沉南初的肚子里。沉南初吃得特别撑,甚至觉得自己的胃已经满到下一秒就要溢出来。 沉怀恕坐在两人对面,脸上一直掛着曖昧笑意,也没说什么,全程只是啃着那根玉米。 而纪祈却为此感到十分满意,因为他觉得沉怀恕只是在强顏欢笑,所以这一局是他赢了。 一群人聊了半天,东西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只剩潘师傅的那盘烤肉至始至终都没人动筷。 赵晏直言那是垃圾,潘常却坚持他的烤肉才没有那么差劲,最多只能算是鸡肋而已。 食之虽无味,弃之犹可惜。 赵晏说:「那你自己干嘛不吃?」 潘常回他:「我鸡肋过敏。」 赵晏气得想打人。 最后那盘气人的鸡肋烤肉还是没被丢掉,反倒成了酒瓶游戏的惩罚。 林飞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手啤酒,还是玻璃罐子的那种,说是小酌怡情。 少年们总是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自己想像中的大人,他们笨拙的学习着大人们的一举一动,就好像这样就能真正的踏入这个社会。 划拳、敲敲杯、neverhaveiever. 可少年的本质还是少年,透明的酒瓶隔开了他们与社会最真实的距离,酒桌上的游戏搭不了迅速抵达的捷径,他们依样画着葫芦,却怎么也学不来成年人的那一套,即使仅是一些皮毛。 起初气氛还算热烈,可玩过几轮后就兴致缺缺,最后还是玩回了最熟悉的真心话大冒险。 玻璃空瓶被放到木桌中央,咕嚕咕嚕地左右滚了几下,赵晏将它稳住以后才缩回了手。 「行了,谁先来!」他说。 「我我我!我先我先!」林飞远举了手,自告奋勇道:「我手气超好,一定不会抽到你!」 赵晏一听,立即点头。 「允了。」 眾人都没意见,于是林飞远默认成为了这个游戏的首发玩家。他用力转动瓶子,玻璃酒瓶迅速旋转了好几圈,最后瓶口慢慢地对准赵晏,停住。 顿了五秒。 赵晏怒道:「我就不该让你当第一个!」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林飞远翻脸不认话,毫不在意道:「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赵晏想了想:「大冒险。」 「好的。」林飞远打了一个大响指:「既然选大冒险的话,我也不为难你,你一口塞四个潘常刚才烤的香肠,然后唱一首《征服》就好。」 「你这样还不算为难!?」 「不然唱煎熬?」 「??征服就行。」 赵晏忍着骂人的衝动,嘴里塞满香肠,含糊不清地唱完了一首完全找不着调的歌,惹得眾人笑声连连,唱完之后他还得把东西嚥下,这才终于得到一次转动瓶子的机会。 赵晏蓄势待发,用尽全力转了瓶子,结果指尖一滑,玻璃瓶还转不到三圈就慢下速度,几秒之后就停了下来,最终瓶口正好指向潘常。 潘常扭捏犹豫了老半天,说怕被问私密的感情事,所以最后跟赵晏一样选了大冒险。 选大冒险? 很好。 俗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 赵晏坦然接受了自己一点都不君子的事实。 他一脸平静,语气毫无波澜,甚至没有洩漏一丝成功报仇的喜悦,他只说: 「你给我把那盘『鸡肋』吃了。」 / 今日的胜负,小狗(′▽`) 第十七条:小狗又醉,勉强第八步 17 那盘烤肉吃完,赵晏和潘常轮流去拉了一次肚子,至此生化武器才终于消失在这个世界。 游戏还在持续进行,已经玩了好几轮,几乎每个人都被瓶口指到过,就连沉怀恕都被问了好几个问题,也喝了不少酒,唯独沉南初没有。 就真的很邪门,无论玻璃瓶怎么转,每次瓶口要沉南初面前时停住时,都会不受控制地打滑偏移,坐在他旁边的纪祈也因此中奖了好几次。 纪祈自认行事光明磊落,从小到大的感情史乾净到往上头撒粒白芝麻都能一眼看见。 原本就不存在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自然也不怕被问,于是他直接大胆选择了真心话。 没想到赵晏一眼就看破了他心里的小算盘。 他和其他人默契跳过一切真心话的热门感情问题,只要纪祈选择真心话,他们就用手机上网查去年数学竞赛的题目让他五分鐘内算出来。 纪祈:「?」 莫名其妙被灌了好几杯酒以后,纪祈明白真心话这条路走不通,于是他转而选择了大冒险。 结果没想到大冒险的内容竟然是要他在三分鐘内学会一首性感女团舞,然后在眾人前面跳。 纪祈:「??」 玩到最后数学竞赛题解了三题,性感女团舞也跳了两首,就连惩罚的酒都喝了好几杯,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靠在椅背,完全忘了今夕何年。 沉南初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指挥林飞远和潘常用鞋子对打羽球的时候,偷偷靠向纪祈。 「纪祈,你还好吗?」 迷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纪祈微微掀开眼皮,可过了好一会儿,视线还是对不上焦。 少年靠在椅背,半侧着头,沉南初靠过去的时候,脑袋刚好凑在纪祈面前。 一样浓厚的酒气,一样把控不好的距离。 纪祈觉得自己好像能清晰的闻到那股熟悉的洗发精味。淡淡的香气混合着空气里的酒精,原本不甚好闻的味道,此时却无端显得有些迷人。 为了方便伸展,少年将自己卫衣衣袖捲到了手肘处,沉南初身子靠近他时,毛衣外套的衣襬正好擦过手臂,柔软的毛线触感带来一阵痒意。 处在恍惚状态里的纪祈慢慢缩回了手臂。 两人本来就靠得近,沉南初自然也察觉了少年的动作,他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抱歉,同时身子也向后退开,想尽量和少年拉开一些距离。 这下纪祈又不高兴了。 「你为什么要躲我?」 少年的尾音拉得很长,声音也黏在一起,他委屈地指控着沉南初的行为,就好像男人根本不是后退,而是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一样。 跟喝醉的人永远讲不了道理。 沉南初只能哄他:「没有躲你。」 「有。」纪祈坚定的说:「你有。」 顿了顿,他又闷声道:「我明明看见了。」 「只是退开一点点而已。」 纪祈不依不饶:「那为什么要退开?」 沉南初没有说是他先缩回手臂的,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因为你好像不舒服。」 「因为,我不舒服?」纪祈顿了半晌,才又缓慢地复述了一次,像是终于理解沉南初这句话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说:「我没有不舒服。」 「我喜欢跟你待在一块??」 「所以不会不舒服??」 过量的酒精让少年根本无法思考,他只能一字一句没有逻辑的不断重复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喜欢一起包饺子、喜欢聊天、喜欢逛超市、喜欢靠着肩膀,牵手的话??嗯,也喜欢。」 「可是我喜欢,也不会不舒服。」思绪打了结,像是一时之际想不明白前因后果,纪祈皱眉嘟囔道:「那这样你为什么不牵我?」 「你真的喝醉了。」沉南初无奈又好笑,他没想到少年只是自言自语而已,思绪也能从躲开绕到这种奇怪的地方:「要先回去休息吗?」 喝醉的人通常不会承认自己醉了,少年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才没有喝醉!」 「嗯,你没有喝醉。」沉南初哄着人,顺着少年的话说下去:「那为什么突然想要牵手?」 「我喜欢你牵我。」 沉南初反问他:「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喜欢? 纪祈瞇眼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原因。 他只能反覆强调:「就是喜欢。」 「我觉得喜欢不需要理由。」 「就像我喜欢你。」 呼吸声在两人安静的氛围中尤其清晰,就连周遭的空气里也充满了酒精浓度超标的气息。 沉南初虽然没被酒瓶转到,但桌面上没有其他饮料,所以刚才也喝了几杯酒。 他不贪杯,只是解渴而已,所以喝得并不多,而这点量也根本不至于会影响人的思考能力,但在这一刻,沉南初还是觉得醉意汹涌。 说完以后,少年又闭上了眼睛。 沉南初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时间正在慢慢流逝,一旁潘常和林飞远的拖鞋羽球赛还在继续,此时似乎到了赛点,于是其他人的呼声越来越热烈了。 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少年还是醉意朦胧。 纪祈酒品好,醉了也不吵不闹,只是偶尔想起什么的时候,会突然开口让沉南初伸手牵他。 起初沉南初并没有答应,但抵不住少年的执拗,他实在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彻底拒绝。 半晌,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最后他还是轻轻从毛衣外套的口袋里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摊平。 沉南初轻轻唤了纪祈几声,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少年慢慢地睁开双眼,看见男人摊平的手心以后,就马上将自己的手给贴了上去。 十指扣入,握紧。 纪祈牵到手之后又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在不知不觉中沉沉入睡,睡着后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倾斜,直到再次倚上了身旁那人的肩膀,平稳规律的呼吸声逐渐在沉南初的耳边散开。 两人衣袖相贴,手臂几乎要碰上,紧握着的手就藏在两人之间,藏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 ?? 游戏玩到最后,一群人里除了没喝多少酒的沉南初、酒精过敏的萧子棋和酒量还行的沉怀恕没有喝醉以外,其他人几乎都醉成了一滩烂泥。 林飞远已经醉到抱着潘常的大腿哭喊着儿子不孝,甚至还想带着呆坐在地上,茫然到不知所措的赵晏一起,好在最后被萧子棋给拦了下来。 邓橙橙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醉了以后直接色魔上身,不但不受控地扑进沉怀恕怀里,那一双专业性骚扰的手还不断地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 跟醉酒的几个人相互比较起来,倚着沉南初肩上呼呼大睡的纪祈似乎受控的不止一星半点。 萧子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时候也不早了,如果再放任他们几个继续吵闹下去,恐怕只会造成其他游客更大的困扰。 赵晏倒是还好,喝醉了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不太说话也不会乱跑,让他等一下,他就努力打起精神,乖乖坐在位置上眼巴巴的等人回来。 于是萧子棋决定先把灾难乱源的林飞远送回小木屋,刚好潘常也住同一间,就乾脆一起了。 萧子棋毫无友情可言的一把抓住林飞远和潘常手臂,将两人拖离野炊场,而沉怀恕此时也终于把倒在自己怀里的邓橙橙安顿到了赵晏旁边。 搞定醉到一边动手动脚,一边胡言乱语的女孩以后,沉怀恕累得直接瘫在了椅背上。 听见女人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沉南初笑着开口:「lola你还行吗?」 「唉,该服老了。」沉怀恕敲了敲肩膀,开玩笑道:「跟年轻人互动开始感到吃力了。」 「但想不到lapin喝醉以后竟然这么乖。」女人揶揄道:「抱歉,亲爱的,这让我开始有些怀疑你当初跟我说的那件事的正确性了。」 那件事指的是他和纪祈的相遇。 之前沉怀恕好奇,他曾经提过一次,没有说的很详尽,只是大略说了前因后果。 沉怀恕没看见少年先前缠着他要牵手的赖皮模样,也没看见两人底下正交握着的手,所以会觉得纪祈喝醉以后是安静乖巧的也情有可原。 萧子棋回来的比想像中的还要快上许多,赵晏还是他离开之前的懵懂模样,萧子棋一把牵过赵晏的手,拉着他站起身,等到少年站稳以后,他才又转头看了一眼还靠着沉南初肩膀的纪祈。 「要帮你把他弄回去吗?」 沉南初顿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萧子棋是在和自己说话,他笑着回答:「可能需要。」 沉南初清楚自己有几斤两重,先不说这里的路况他不是很熟悉,就算他知道路,凭他这副模样也根本没有办法一手拿着盲杖,一边扶着比自己还要高出半颗头的少年,安全的走回小木屋。 「那我先带赵晏回去,等等再过来一趟。」 「好的。」沉南初点头:「那就麻烦了。」 萧子棋说:「不麻烦。」 语毕,他又转而问向沉怀恕。而沉怀恕则表示她虽然看起来瘦,但其实平时都有在健身,只是扛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子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沉怀恕拒绝以后,萧子棋也没再说什么。虽然大家都是朋友,有需要的时候互相帮忙一下可以,但毕竟男女有别,身体接触还是能少就少。 在询问其他两人需不需要帮忙的时候,赵晏的额头已经抵上了萧子棋的肩膀,交握着的手也越握越松,显然就是一副快要安稳入睡的模样。 萧子棋没有叫醒赵晏,反而直接将他背起,在确定少年已经趴好了以后,他才迈开步伐。 又过了片晌,沉怀恕估算了下从休息区到小木屋来回一趟时间,萧子棋也差不多快要回来了,于是她打算先把邓橙橙给扶起来站好。 邓橙橙不算胖,但撑不住她骨架大,跟她的名字一样,确实是个像柳橙一样圆润的女孩。 在第三次尝试将人拉起失败以后,沉怀恕已经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拒绝那位冷面少年的帮助。早知道当初就把人设弄成柔弱女子的形象,省得都搞得满头大汗了,还连个人都扶不起来。 没办法了。 深吸了口气,沉怀恕抬手拨了下瀏海,而后朝沉南初说道:「亲爱的,助我一臂之力,你只需要稍微帮我扶住这个女孩,等我站稳就行。」 沉南初当然不会拒绝。 不拒绝归不拒绝,不过选择权并不在他的手上,而是在一旁的少年手中。 但两人的手仍然纠缠在一起,只不过在纪祈睡着以后,他握着沉南初手的力道明显小了不少,变成虚虚拉着而已,可他还是不肯放开。 「纪祈。」沉南初用另一隻手轻轻拍了两下少年的脸颊:「你的手先放开。」 少年眉心稍稍皱起,靠在沉南初肩膀的头往上提了提,埋进脖颈处,还赖皮似的蹭了几下。 之后沉南初又叫了几次纪祈,甚至还直接上手捏了他的脸颊,但少年依旧睡得昏天暗地。 用说的这种方式明显成效不彰,但他没有其他方法,最后沉南初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开纪祈倚着自己的头,轻轻挣脱被少年拉住的那隻手。 感觉到动静,纪祈不满的抿紧唇瓣。 他又梦见萝卜了。 他梦见自己找到一根很不乖的萝卜,滑溜溜的让人想抓也抓不着,所以他只好紧紧抱住,甚至把脸都贴了上去,心想这样应该就逃不掉了。 殊不知这根狡猾的萝卜竟然悄悄地挣脱了他的手,甚至还把他的脸给推到一边?? 这能忍? 反正他是忍不了。 打算给不知好歹的萝卜一点教训,少年恼羞成怒地朝着他咬了过去,却突然发现这根萝卜的味道好像似曾相识,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熟悉。 没有细想,大仇已报的纪祈心满意足地抱紧已经受过教训的「萝卜」,继续睡了过去。 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沉南初能感觉到纪祈温热均匀的气息打在脖颈和锁骨处。 沉南初呆愣愣的僵在原地,他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就直接被少年给咬了个正着。 说是咬,其实也不尽然,少年并没有用什么力,说是咬人倒不如说是嘴唇不小心撞上脸颊。 且在脸颊上留下一小块湿漉漉的痕跡。 / 房里静得过分,若再说得夸张一点,就是连一根针掉到地板都能清楚听见。小夜灯的光线是温暖的橘黄色,沉南初盖着被子,平躺在床上。 他还在想刚才的意外。 少年靠近时,周遭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酒气,滚烫的气息像催化剂,加快心脏跳动的频率。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温热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沉南初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结束。 这不是第一次,甚至还称不上是一个吻。 本不应该留下什么的,可直到现在,沉南初还是觉得被唇瓣印上的那块皮肤隐隐发烫。 一夜无梦。 隔天早上几乎没有人爬起来看日出,就算没喝醉,光是处理那几个醉鬼也已经够累了。 第二天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一行人迷迷糊糊地睡到了下午,起床之后还宿醉的严重,只能厚着脸皮去跟渡假村的柜檯借蜂蜜泡水喝。 第三天精神终于恢復,早上全部人去看了景观区的樱花,拍了不少照片留念,中午吃了一顿又贵又难吃的特色餐点,下午就准备退房回家。 三天两夜的旅行一眨眼就结束了,收拾行李退好了房,小巴士早已停在停车场里等着他们。 回程途中,纪祈看着窗外飞奔而过的景色,又低头滑了一会儿手机,想让自己快点晕车。 天不遂人愿,今天精神偏偏好到不行。 可他想吃梅子,那怎么办呢? 直接说想吃梅子是不可能说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反正还有装晕车这一条路可以走,总之只要还能装晕车就不会直接说想吃梅子这样子。 所以最后纪祈装出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坐在位置上翻来扭去,就连坐他后面的赵晏都狠狠踢了几下椅子要他安分一点,别再当蛆。 后头的赵晏都已经不耐烦了,可坐在一旁的沉南初仍然不为所动,纪祈觉得他这两天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祈怕他真的在想什么重要的事,自己再扭下去可能会打断他的思绪,于是便不再乱动。 忍着口腹之慾,少年闭上双眼休息,最后在小巴士时有时无的颠簸摇晃中,渐渐睡了过去。 / 初初:被玷污了呜呜呜t^t 第十八条:初初思考,成功第九步 18 时间晃晃就过去了,忙里偷间的短暂旅行结束以后,日子又再次走进死胡同,回到三天一大考,两天一小考,天天都有随堂考的无限循环。 沉怀恕准备要飞回法国的那一天,纪祈也跟着去了机场。 三个礼拜说长不长,要说短,如果按照纪祈有事没事就往沉南初的公寓跑,想尽各种方式在对方面前不断刷着存在感的频率来看,他和沉怀恕待在同一屋簷下的时间属实跟短沾不上边。 好歹都相处一段时间了,情份放在那里,纪祈觉得自己不去送个机也说不过去。 撇除老爱逗他的恶趣味、爱乱喊不明所以的绰号、偶尔中法文参杂的说话方式和两人似乎不合的八字以外,纪祈其实觉得沉怀恕是个好人。 当然,他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这才不是在知道沉怀恕就是沉南初的那个设计师姑姑才突然冒出的想法?? 抬头看了眼沉怀恕,又低头看向女人刚递给他的手帕,纪祈觉得自己世界像被重置了。 妈的。 他这些天里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架没少吵、白眼没少翻、阴阳怪气的话要多少有多少,连到最后他喊人都直接不加姊了。 最重要的印象分数全都扣光了以后,才发现对方竟然是喜欢的人唯一亲近的亲人。 这要怎么搞? 谈恋爱零经验的新手在线等,很急。 少年眼神空洞,沉怀恕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茫然,只觉得这个样子的他过分可爱,于是她笑着凑到纪祈面前:「行了,又在发什么呆呢,快回神,趁初初不在这里,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沉怀恕靠过来,纪祈可以清晰闻到女人身上浅浅的香水味和沉南初家沫浴乳的花香交融在一起,她也是用木质调的香水,明明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但纪祈还是觉得沉南初的味道好闻一些。 「再接再厉,人已经动摇了。」 沉南初不是慌,但他确实为这件事情找过沉怀恕一次,就在他们刚从渡假村回来不久。 某日阳光灿烂温暖的午后,她在阳台替沉南初种植的那些植物摘掉枝椏上的枯叶。 阳台面积大,买房时还附赠了两座摇椅。平时沉南初也没去动它们,摇椅便一直堆在角落,倒是沉怀恕每次回国都会拉着他坐到摇椅聊天。 撒在磁砖上的光线铺成毯,一阵微风徐徐吹来,叶片敲出稀稀碎碎地响声。 沉南初坐在摇椅上,难得喊了沉怀恕一声姑姑,而后在这片岁月静好中,缓缓开了口。 「你觉得喜欢这件事应该要有理由吗?」 沉怀恕停下动作,她一听便明白沉南初在说什么。倒不怎么觉得奇怪,只是感到有些意外。 沉南初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沉怀恕从没干涉或是怀疑过他的任何一个决定,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沉南初竟然会特地来问她这件事。 「对一个人有好感,那个人在你眼中是会发亮的,你看见了他的闪光点而被吸引,这是很顺其自然的,并不需要理由或是学习。」沉怀恕低下头,手里继续折着盆栽的枯枝败叶:「至于喜欢,我想那是好感的进阶。透过相处而逐渐爱上那个人身上的闪光点,这应该更不需要理由。」 她像是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如果连谈个恋爱都要像写证明题一样写出合理的算式,那这场恋爱应该会谈得很痛苦喔,人类的情感表达是很复杂的,感情里有太多无法一言蔽之的事情。」 「撇开血缘关係,如果我在你眼里也是会发亮的,那应该是之前的,还是现在的呢?」 「但你知道的,初初,我永远不可能撇开血缘关係的去看你。」沉怀恕说:「因为就算我撇开也没有用,无论我们有没有血缘关係,我都觉得你是一个优秀的人,也不管是之前又或者是现在,你在我眼中都一直都是闪闪发亮的存在。」 「因为每一片、每一帧,都是那个你。」 沉怀恕教导沉南初去接受任何一个瞬间的自己,因为她认为人生就是由那些片段连结而成的美丽,在一幅美丽的布织全部完成之前,製作者千万不能怀疑你曾经落下的那一针、那一线。 「我知道我的人格特质可能对某些人来说是有吸引力的,不可否认,那些就是我的优点。」 沉南初说:「但我可能就是??」 「有点患得患失吧??」 清楚女人早已知晓他字里行间指的那个人是谁了,沉南初乾脆摊开来明说。 「纪祈或许是有些喜欢我的,我感觉的到,也不怀疑他的喜欢。」沉南初沉默片刻,像是终于切开掩着藏着的自己,他道出了想法,同时却也迷茫:「但要怎么说呢,我觉得那会有一个期限,等到他清楚即便我再努力也不可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之后,他就会慢慢收回那些喜欢。」 无论失明前后,沉南初总是留不住人,他身边从来不缺因为好奇而接近他的人,但人们来来去去,兜兜转转之后,最后留下的又能有几个? 在亲人方面,沉南初理解父母因为各自成家而离他而去,也知道奶奶并不想留他自己待在这个世界,所以他特别感谢将他抚育成人的姑姑。 在友谊方面,沉南初可以接受以往交好的朋友在发现他成为盲人以后默默疏离,也能够体谅委託人在发现他看不见以后所提出的质疑,所以他特别珍惜所剩不多的朋友和每一个工作机会。 这些事情他都有办法理解,也能接受,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觉得难受。 说到底,他今年也才二十四岁。 所以他保持着距离,他依旧欢迎人们好奇的接近他,但他不再主动走向人群。 温柔的迂回。 听见沉南初的话,沉怀恕没说什么,只是回过头来反问他:「那如果纪祈没有呢?」 对啊,如果纪祈没有呢? 沉南初不会去想这个可能性,因为他们之间差距的不只是健康的眼睛,还有年龄。 他们差的不是只一两岁,是七岁。 人们都说三岁一代沟,他和少年之间隔着的距离是七年。纪祈还没出去看过这个世界,沉南初怎么能确定他在看尽繁华以后还会喜欢自己。 沉怀恕将手里的枯叶埋到土里作堆肥,她洗净双手后坐到沉南初身边的摇椅。 金属铁鍊发出清脆声响,佐着橘红蛋黄色的日落,沉怀恕淡淡的声音在空间中散开。 「猜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上帝给了我们说话的能力就是希望我们可以利用言语去拉近彼此的距离。如果总是因为害怕听见答案而踌躇不前,那因此错过的不只有你,或许还有对方。」 / 高强度的暑期辅导佔据了整个夏天。 为期两个月的名义上暑假结束以后,黑夜似乎还窥不见天光,考生们的时间日渐紧凑。 夏去秋至,秋去冬来。 接近年末,沉南初也逐渐忙了起来,当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尚未找到面对纪祈的方法,所以寧愿先把这些委託一次解决,留下一些时间。 沉怀恕还在国内的时候,这股无措感并没有那么严重,但随着时间流逝拉长,离开前的那场间聊在不知不觉间发酵,沉南初回神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和纪祈坐下来间聊几句。 而离大考越来越近,纪祈也不再动不动就跑去找沉南初,日益增加的课业压力逼得他不得不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场改变自身未来的考试。 纪祈理科好,目标也明确。他对程式设计有兴趣,隔壁a市的理工大学理所当然的应该要是他的第一志愿,可在试填志愿时,他又茫然了。 来回一趟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或许还是太远,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纪祈能察觉沉南初这阵子很明显的在躲他,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对方已经知道了什么。 这样的表态,是委婉拒绝的意思吗? 纪祈不晓得,不过接二连三的考试几乎就要佔据了他所有的时间,他也无暇分心去思考。 高三上学期的课到了尾声,学期进度完全结束,所有的课都被替换成了自习课或是小考。 教室里充斥着笔尖迅速划过纸张发出的细碎沙沙声,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考卷。 除了纪祈。 这份考卷难易度不高,只是算法繁复冗长了一些,但纪祈还是提前写完交了卷。 等待交换改试卷的空档,纪祈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他手撑着头,看向窗外。 从高三以后班导不打算继续换座位,纪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之前靠窗的那个后排位置。 日子一转,跨年又要到来。 再过两天就是跨年夜,隔天的元旦是国定假日,这又是一场连续三天的小假期。 考生是没有过节自由的,跨年后再两个礼拜就是考试,如果因过度放松而出现闪失,那他们这一年来的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簣,失去意义。 赵晏和萧子棋两家人约好那天要一起去隔壁市的着名餐厅吃饭,犒劳一下辛苦的孩子们。在知道纪祈他妈妈又去出差以后,萧妈妈也託萧子棋去问纪祈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吃。 但最后纪祈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因为他认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少年之所以是少年,是因为他们被上帝收走了胆怯,没有顾虑,活得热烈,少年是不会被驯服的,以至于他们做什么事都轰轰烈烈。 纪祈不喜欢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让沉南初知道他的心意,只不过这段日子真的忙,他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好的时机点,但既然现在有了机会,那他也没道理一拖再拖。 / 再一章完结(′▽`) 第十九条:回归最初 19 又是跨年夜。 去年百货商场的烟火反应良好,今年合作商们抢着赞助,听说这次会办的更加盛大,不但会邀请歌手来演唱,还会增加观眾们的互动环节。 晚上十点多,沉南初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趴在腿边的齐齐,茶几上的收音机正好说到了百货商场的现场状况。 很热闹,在现场的人似乎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多上不少。 可即便这场跨年晚会办的再盛大,沉南初依旧不打算出门。他看过比这好一万倍的烟火,所以这些烟火表演于他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知道两个礼拜后的那场考试对于纪祈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沉南初最后还是没有发讯息给他,墙上时鐘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转,偶尔还能听见窗外传来几阵零星烟火施放发出的闷响声。 正当沉南初以为一天又要这么结束时,座机电话铃声忽然在静謐的空间中响起。 沉南初不合时宜地想起除夕那天。 他立即走向茶几接起了电话,却发现话筒另一端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您好,请问是沉先生吗?」 「您好,我是。」沉南初掩去那股不明显的失落,他接着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沉先生晚安,不好意思打扰您,我这边是警卫室啦。」电话那头的人说:「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刚刚帮您签收了一个包裹,箱子有点大,可能没办法放在警卫室,所以想先确认您是否在家,如果在家的话,我们待会儿帮您送上去。」 沉南初表示自己在家,东西现在送上来没有关係,并和他们道了谢后才掛上电话。 等待包裹上来的时候,沉南初又去冰箱拿了些削好的水果打算回送给警卫作为谢礼。 过了片刻,门铃声响起。 「您好,沉先生,我东西送上来了。」 「您好。」沉南初赶紧上前打开门:「您来的比我想的快。」 又是一个熟悉的情境。 沉南初莫名想起了少年来包饺子的那天,他似乎也是一开门就说了相似的话。 收下包裹,他坐回沙发。 少年好像在他每一个没注意到的瞬间,不知不觉地悄悄渗透了他的生活。 吃饺子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时被自己的一句话噎得,一整顿宵夜都在闹彆扭的少年。 一颗颗饺子的惨烈情况还记忆犹新,那天少年虽然被他逗得冒出了小脾气,但在道别时,他还是乖乖的跟自己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听见烟花炸裂的声音,沉南初的耳边也彷彿响起那个夜晚,少年一字一句真切细緻的描述,似乎深怕他不能体会到这一瞬间烟火的美好。 有好几次到了晚餐时间,沉南初刚从工作室走出来,脑中还没从工作脱离,他习惯性的就朝着客厅问了一句「晚餐想吃什么」,可等了好半天都没听见回应,直到这一刻,他才想起少年很早就和他说过学校晚自习的天数增加了,以后放学就不用来他家读书了。 沉南初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习惯了纪祈的存在,习惯他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公寓,习惯他糟糕透顶的厨艺,习惯他拉不下脸又爱闹彆扭的脾气,也习惯他总是待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习惯很可怕,只不过发生一点微小的改变,都会让人感到全身不自在。 沉南初突然觉得想见他。 少年曾经提过自己住哪,沉南初还有印象,他回到卧室,准备换掉睡衣出门。 茶几上收音机里的电台主持人还在不断地为听眾转播烟火晚会会场状况,现在刚好到了现场观眾们的互动环节。 互动环节就是空拍摄影师随意在人群中挑选幸运儿,选中之后就会投影上大萤幕,工作人员也会向前递上麦克风,被选中的人拥有两分鐘随意发挥的时间,只要符合道德,其他没有限制。 今年的跨年夜依旧是星期五,沉南初还是坐在床边摸索着袜子上的数字刺绣。 一切似乎都与一年前相同,直到他听见收音机里传来的,那一声他无法再熟悉的嗓音。 纪祈起初的确是在家里念书,他是打算明天元旦再去沉南初公寓跟他说清楚的,去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躲他,为什么有时讯息都不怎么回了。 不知为何他今晚唸书的效率莫名的低,窗外时不时还传来阵阵烟火炸裂和欢呼嘻笑声。 得了,更烦躁了。 书怎么也读不下去,纪祈乾脆不看了,无聊的坐在书桌前刷着手机,却突然看见班上不太熟的同学发了一张百货商场烟火晚会的照片。 脑子一热,拿上手机和钱包,纪祈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出了门,搭着计程车到了市中心。 热闹的会场人挤人,他才刚挑了一个角落准备坐下,一道光就直接打在了头上,接着纪祈看见自己那张茫然的脸出现在了舞台的大萤幕上。 大萤幕画面右上角的两分鐘时间开始倒数,纪祈迷茫的接过了工作人员递上来的麦克风,他也没开口,就这么让时间流逝。 主持人以为少年不知道这个活动应该如何进行,于是他用了二十秒的时间迅速为他解释。 「说什么行,想给我们优秀的歌手们加油,想为亲朋好友送上新年祝福,想为即将到来的大考信心喊话都可以。」主持人说:「你如果想要趁这个机会和喜欢的人告白,这我也不拦你。」 此话一出,现场观眾都善意的笑了。 告白吗? 但当事人应该听不到吧。 纪祈不是很确定沉南初会不会跟上次一样想来这里看烟火,如果被听到了?? 好像也不会怎样。 纪祈自暴自弃地心想。 反正沉南初应该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看见少年有些迟疑,主持人继续打趣道。 「真的要告白呀,那小弟弟你可得好好把握时间了喔。目前我们剩下最后的三十秒,说出来让大家帮你集气发功,这样明天就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也会是你告白成功的第一天呦!」 纪祈才不相信有集气发功这种事,但不相信归不相信,他脑子里的热气似乎还没散去。 最后十五秒,他举起麦克风凑往自己嘴前。 「呃??」纪祈清了清嗓:「新、新的一年希望他顺顺利利,一切都好。虽然还没告白,但我想他应该知道了,如果能喜欢我就更好了。」 透过收音机传出来的声音已经不怎么清晰,甚至参杂上了些许电流杂音,但似乎也没能阻隔少年字句里的青涩和紧张。 少年明知道自己不一定听得见,却还是傻里傻气的被套路,顺着主持人说出这些话。 沉南初无奈的笑了,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想见到少年的心情似乎越发的迫切。 沉南初心想,那就随便吧,数字不对就不对了,穿错双袜子又如何呢?有年龄代沟又怎么样,反正他会游泳,横渡两条沟应该还不再话下。 至于在看见更大的世界以后,少年或许也会觉得自己所处的这个角落是舒服的。 如果不舒服,自己也能换个角落,就像在小巴士车那样,两人磨合总会找到最适合的角度。 沉怀恕说得对,爱情本来就没有一定的标准遵循的流程,他害怕从来不是未来的不确定性,而是对自己和纪祈感到不自信。困难永远存在,只不过是数量的多少罢了,但就像他曾经和邓橙橙说的,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容易的事情。 既然什么事情都不简单,那为什么不能从中挑出自己喜欢的事情去挑战? 沉南初随便从衣柜里拿了大衣穿上,磕磕绊绊地替齐齐掛好牵绳,在出门前还不小心撞到几次傢俱,但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设定好导航,牵着齐齐沿着一年前的原路走向百货商场。 一样的时间点。 一样的路线。 一样的目的地。 一样的人、一样的狗。 这一切似乎都像一年前的那天一样,只有沉南初知道全部都已经不一样了。 从来没有过的好心情。 完全不一样的目的。 这次他要去见的并不是烟火,而是那个像烟火一般热烈又灿烂的人。 迎接属于他的那场人间烟火。 —正文完— 只是后记 后记: 不行,我得先来感谢林谦宝宝。 一上线更新就看见超级可爱的封面! (看到封面以后开始捫心自问,这真的是我能拥有的封面吗?? (之后再看看我原本画的那个丑东西,简直想把自己的手剁掉?? (真的太感动了呜呜呜t^t 回到小后记,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写文,可能还有很多的不足,在某些细节方面也没有詮释的很好,甚至在连载的时候,更新的时间一直都不太固定,途中还进行一次大修文,造成大家的困扰,实在非常抱歉。 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老实说,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很幸福,也很开心。 会写这个故事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某次在公车上遇见一个带着导盲犬的叔叔,是很久之前的事,我有点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光线透过玻璃窗落在了叔叔身上。 于是在那一刻,这个故事有了雏形。 《小狗》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剩下的故事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而属于我们的,是二零二二年七月夏日的回忆,感谢陪伴我走过这两个月的人,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在下一部作品相见。 下一个故事想写公路文,想写一个漂泊艺术家和放羊少年的故事。 这次的经验让学乖了,不裸更了,会好好存稿,所以下次见面最少也要两个月以后了。 期待下一次见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