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落跑房客》 楔子 夜晚九时许，过了尖峰时刻的大马路随着一栋栋熄灯的办公大楼披上夜幕昏昏欲睡。 司徒仲寧走出希斯洛饭店，望着手机上的地图指示寻路，紧握手机的掌心不自觉泛出汗。 「过两个街口再右转五百公尺……」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大声，咚咚咚地猛烈跳动几乎要从胸口炸出。 目的地是间食堂，距离打烊只剩半小时，但他的目的却不是吃饭，而是，寻人。 走在街头，呼吸着混浊的空气、耳边呼啸而过的机车声，有些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台北是他三年来从未忘怀的。 三年来他从未忘记她。每天在心头复习她的一顰一笑、每天在脑海描绘她的身影，他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她。但在他无法证明自己之前，他不能与她联系，那样无能的他连保护她都不够格，又怎么能给她幸福。 如今靠自己闯出一片天，他终于可以实现当初的承诺，回台湾四处打探她的消息，终于得知她的下落。 脑中浮现她与他甜蜜幸福的画面，司徒仲寧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地笑。 走过两个街口转右，大马路的喧嚣被隔阻在静謐的巷子之外，远方一盏鹅黄色的小灯笼低调却温暖的亮着。 他瞇眼一看。青嵐食堂。 就是这间了。 停下脚步，深呼吸口气后，他加紧脚步走向前。 昏黄的灯光从木製拉门的缝隙透出，门沿垂下的布幔遮挡了视线瞧不见室内，门口掛着营业中的牌子是唯一欢迎的讯息。 他低头闪过布幔，拉开木门，探进身，亲切的女声传来。 「欢迎光临。」 那熟悉却又久违，温柔婉转的声调勾动他心弦让他身躯一震。抬眼一望，对上一双笑眸翦水，梨涡微现的浅笑与他每日心中勾勒的弧度如出一辙。 他看着眼前的人，喉头乾涩声音低哑，喊出了久违的两个字…… 「晴亚……」 第一章 (1) 三年前 客运开至机场航厦，出境的旅客纷纷提着行李下车，还留在车上的，清一色是往下个终点站寰宇城，寰宇航空的员工。 魏晴亚坐在车厢中间靠窗位置，身着寰宇空服员的招牌红色制服，一头耳下后塞的短发衬出她五官的秀丽及精緻。提起空服员，闪过大眾脑海的第一印象多半是浓妆艳抹，但魏晴亚仅娥眉淡扫、脂粉轻施却是清丽脱俗，戴着耳机的她听见开心的部分，笑瞇一对美眸，纤长的睫毛下卧蚕鼓起，更加可人。 耳机内放着的是她最钟爱的文学作家解青青的有声书，《最重要的小事》。 「……陷入爱情的人都纠结着对方爱不爱自己。其实爱一个人很简单，从小地方就可以知道。对方会记得关于你的每一件小事吗？像是知道你对咖啡因过敏，所以每天早上特别帮你准备维他命c满满的新鲜水果，让你充满活力的展开一天……」解青青温暖和煦的嗓音有种疗癒的魔力。 魏晴亚笑瞇的双眼泛着水亮，她以纤细的手指点了点眼角。 「妈真是的，这个例子从小讲到大不够，还写进书里……」她略带抱怨的语气却满溢思念。 解青青是魏晴亚的母亲，魏嵐熙在文坛的笔名。在魏晴亚考上台北的学校前一直和魏嵐熙住在南投乡下，在好山好水的环伺下让本在文学界已小有名气的魏嵐熙更可以专心创作，连出了好几本叫好又叫座的畅销书。 魏嵐熙靠着版税收入一手拉拔魏晴亚长大，生活虽称不上富裕但也无忧。魏嵐熙及魏晴亚感情深厚，即使魏晴亚到台北读书，两人仍每天通电话，这个习惯一直到第二年，魏嵐熙被检查出乳腺癌末期过世后才被迫中断。 打给魏嵐熙的电话成了空号，当魏晴亚想念她时，就会戴上耳机听着她生前出版的有声书重温她轻柔温暖的声音。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她对魏嵐熙的思念。魏晴亚望了手机一眼，看见来电显示的名称，眉头轻拧，而后轻叹了口气。 她不想接，但不接却不行。 「喂，董经理……」她轻声接起。 「晴亚吗？是我，育威。我在你家楼下，下来吧！我载你去上班！」另一头的董育威声音充满自信。 他查过她的班表，知道她等等要飞伦敦，特地开着他刚入手的全台限量三台蓝宝坚尼跑车到她住的地方上演接送情。 「董经理谢谢您，但我已经快到公司了。」她婉言道。 「别骗我了，你准备好就下来吧！我等你！」以为她在找藉口托推，董育威不容拒绝的强势道。 「下一站，终点站寰宇城，请乘客准备下车。」车内广播正好响起，刚好为魏晴亚作证表示她不是随意找藉口打发他。 「呃……」听到车内广播的董育威语气略显尷尬，随即话锋一转。「你怎么这么早出门？我记得你是飞伦敦，晚上七点才报到啊！」 现在才四点半，她已经要到寰宇城了？没事这么早去干么？难不成她早知道他会来接她，故意躲他？ 「飞伦敦希斯洛机场是七点报到没错，但我今天是飞伦敦的盖威克机场，是五点半报到喔。」她淡淡地说。 她知道身为寰宇航空第二代，现在被安插在公关部当经理的董育威要查她班表根本是易如反掌，所以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会知道她今天要飞伦敦。但身为航空业的一份子，希斯洛机场与盖威克机场还会记错，多少也显示了董育威对追求她的认真程度。 「哎呀！可恶！」他不甘心地喊着。「没关係！我等你回来！接你下班！」 自从上个月两人在寰宇城擦肩而过他对外貌气质出眾的魏晴亚一见难忘后，董育威即展开热烈追求。追求自家空服员从未踢到铁板的他号称在寰宇航空都可以开个后援会了，唯独魏晴亚对他总是闪闪躲躲，一个月过去了丝毫进展都没有。这次他特地开着限量蓝宝坚尼，身穿爱马仕订製西装，浑身银弹攻势加上温馨接送情，誓言要攻下她，没想到仍是出师不利啊！ 「车子到了，我要下车了。董经理再见。」说完不等他回话，魏晴亚便将手机关机。 她轻叹了口气。在一般人的眼中，年轻有钱外貌也不差的董育威根本是上上之选，对他的追求不为所动的她在旁人眼中可谓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心中想要的爱情是何种面貌。 「最重要的小事……」拿下耳机收进肩包内，脑中回想解青青那温煦和熙的嗓音，她不自觉地唸出。 第一章 (2) 下了车，客运扬尘而去，魏晴亚双手各拉着一大一小的行李箱准备走进寰宇城报到，馀光瞥见公车站内有个硕大的身影。定睛一看，一个高大健壮、背着方形后背包的男子手扶下顎正在研究公车站内张贴的客运路线图。 感觉到旁边投注的视线，男子转过头与魏晴亚对上眼。职业性使然，让她自然地对他扬起嘴角轻轻一笑，点头示意。 男子黑眸带着疲累，却也对她咧嘴一笑，侧边层次推高的俐落短发以及古铜色的皮肤让他脸上的笑像渲染着阳光般灿烂。 「请问，这边有车到台北吗？」他的中文发音标准，腔调却不太自然。「我好像搭错车了，想去台北，却跑到这里。」他抓了抓头，有点无奈。 看来是搭客运时搭错方向了。 「你要去台北哪里呢？火车站？松山机场？」她亲切地问。 「嗯……」他偏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行天宫？」疑惑的语气听来好像连行天宫是什么都不清楚。 刚好就是她平时搭乘的路线，魏晴亚上前指出他要搭的客运班号。 「你可以搭这班往松山机场的车，途中会经过行天宫。」她看了看手錶。「大概十分鐘后会有一班。」 「好，非常谢谢你。」得到救星解答，他再次投以灿烂一笑。 「不客气。」她点头回之以笑，转身拉着行李箱走进寰宇城大门。 第一章 (3) 飞机降落在晨雾漫漫的桃园机场，乘客下机，五天伦敦班任务结束。熬了个大夜的魏晴亚只想尽快回家，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后躺到床上补眠。 大学毕业考上寰宇航空后，她在松山机场附近的华厦租了间附小厨房的套房，上班搭车方便又兼顾生活机能，尤其小厨房对爱下厨的她来说更是不可或缺，儘管华厦年龄老旧，但她仍是很满意这栖身之所。 下了车，拉着沉甸甸的大小行李箱，里面装满了在伦敦购买的香料，像是玫瑰盐、牛肝菌菇以及番红花等要价不菲的香料，在欧洲购买至少是台湾的半价，让她忍不住大肆採购，但沉重的玻璃罐装香料也让拉着行李箱的她吃足苦头。 幸好只需要步行五分鐘就到华厦，管理员陈伯已在门口扫洒。 「魏小姐，下班啦！辛苦囉！」陈伯笑着打招呼，唇角边一颗银色假牙特别抢眼。 「陈伯早。」魏晴亚点头微笑道。 居住的这段时间发现陈伯是个称职的管理员，尽忠职守记得每个住户却又不干涉八卦住户的私生活，是个值得信赖的管理员。 看见她拉着一大一小的行李箱以及一脸疲惫，便知道她刚飞了熬夜长班回来，陈伯催促道：「辛苦啦！快去休息吧！」随即眉头一皱，脸露不妙。「唉呀！这可怎么办！」 「怎么了呢？」见他面色一变，魏晴亚关切地问。 「今天早上有住户发现电梯厢有高低落差，为了安全起见已经先暂时停止使用。刚刚联络维修公司了，但现在才七点技师还没上工，要晚点才会来。」 「这样啊……」想到自己住在最顶层的七楼，还有两个沉甸甸的行李箱，魏晴亚不禁面露苦恼。 「还是你行李箱先放这，我帮你看着，等电梯修好后你再拿上去吧！不然扛上七楼实在是吃不消啊！」陈伯提出解决方法。 魏晴亚柳眉微蹙，想到自己的私人日用品在行李箱内，若将行李箱留在这就必须在大庭广眾下翻找行李，实在难为情，但眼下除了陈伯的这个办法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那就麻烦陈伯了，谢谢你。」她笑着道谢。「那我先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你忙你的吧！」 进到大厅里头，将行李箱靠墙放下，她蹲下身拉开拉鍊拿取要带上楼的日用品，耳朵听见外头陈伯跟人打招呼的声音。 「司徒先生，回来啦！这么一大早就去运动，难怪这么健壮！」 「我时差还没调过来，不然平时我都睡到中午的。」回话的人虽咬字标准，但语调却有些生疏，似乎有好一阵子没讲中文了。 「电梯还没修好，要晚点才会有人来修。」 「没关係，七楼而已。我先上去了。」 腔调不自然的中文听来有些似曾相识，魏晴亚抬了眼朝门口进来的人一看，对上眼的瞬间顿时一愣。 高大壮硕几乎塞满门框的男子望着她，瞬地咧嘴一笑走到她面前。 「是你！真巧啊！」 第一章 (4) 「你好……」魏晴亚停下手边动作，起身笑着跟对方打招呼。「你也住这呀！真的很巧。」 听见两人交谈，陈伯好奇地探进头。「你们两位认识啊？司徒先生前几天刚搬进来，也住七楼呢！」 「我们见过。」司徒仲寧看了看她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再看了看后方停止使用的电梯。「我帮你拿上去吧！」 「咦？」魏晴亚愣了下后连忙回绝。「不用了，等电梯修好我再下来拿就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噙着笑的司徒仲寧却像置若未闻，蹲下身用两隻粗壮的手臂抱住大行李箱，气也没喘一下地就站起了身。 「小的行李箱我等一下拿。七楼是吧？那我先上去了。」说完他长腿一跨，便踏楼而上。 来不及反应的魏晴亚连忙跟着上楼，弯弯曲曲的楼梯已看不见司徒仲寧。虽然平时有慢跑的习惯，但熬夜长班已消磨了她大半的体力，如今再爬这楼梯让她有些力不从心，走到四楼时忍不住停下脚步喘气。 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司徒仲寧正往下跑来。 「你休息一下吧，我去拿小的。」对她眨了眨眼，一溜烟地又消失在她视线之内。 她缓了缓气，继续慢慢迈步往上，到六楼时又听见后方传来脚步声，拿着小行李箱的司徒仲寧不一会儿就爬到了她身边。 「加油，快到了！」又再灿烂地对她咧嘴一笑，阳光般的笑脸一点也没有疲意。 一眨眼他又往上而去，等魏晴亚抵达七楼时，他已倚在楼梯口等待。 「辛苦了，你的行李箱都在这。」见她抚着胸口不住喘气，他双手拉着两个行李箱。「我帮你拉到门口吧！几号呢？」 魏晴亚知道自己不该麻烦人，但现下的她精疲力尽，无法多想什么了。「七、七号，谢谢……」 司徒仲寧挑起一边眉，将她的行李箱拉到七号门口。「那我放这。」 走到自家门前，她扶着行李箱再次道谢。「司徒先生，真的很谢谢你。」 「没什么。」他露出洁白的牙对她挥了挥手，转身开了对面的房门。「那晚安了。」 「晚安。」 看着闔上的门，体力过人是魏晴亚对这新邻居最深刻的第一印象。 第一章 (5) 「不要动！」 一隻手臂狠狠地勾住脖子压得他几乎窒息，冰冷的金属触感抵上后脑勺。 「爸、爸爸……」恐惧感模糊了他的视线，双手在空气中挣扎希望可以抓住前方那个身影。 「司徒律，多亏你做的好事，我要你们父子跟我一起死！」 『喀嚓』 『碰！』 司徒仲寧从床上翻坐而起，一手反射性地摸上左肩，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直到指头冰凉的触感传来才将他拉回现实。 该死的，怎会又想起这件事……他烦躁地抓了抓头，拿过手机看时间。 台北夜晚十一点，正是纽约中午十一点。 已毫无睡意的他梳洗过后摸摸肚子，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外，思忖着该买什么东西回来填饱肚子。这时间只剩巷口的盐酥鸡和便利商店还有营业，盐酥鸡已经连吃三天，老闆都认得他了；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味如嚼蜡仅能充飢，一点也满足不了口腹之慾。 连吃个饭也这么麻烦，可恶的时差。他在心里埋怨。 抱怨归抱怨，还是得出门解决他的早餐？晚餐？还是宵夜？烦人的时差搞得他也昏头了。 换下睡衣，抓了钱和钥匙开门出发觅食。按了电梯等待，听见一旁传来开门声，转头一看，是早上那个住在对面的空服员。 「啊，你好。」略显意外的魏晴亚打了招呼。 素顏的她仍旧面貌清丽，细白柔嫩宛如水煮蛋的小脸经过充足休息后气色更好，甚至比白天淡抹脂粉时更加亮眼。 「你好。」司徒仲寧露出招牌白牙。「你也时差？」他记得她今早那两箱沉甸甸的行李，大概也是不知道刚从哪个国家回来。 「算是吧，刚起床不久，睡得有点太晚了。」她浅浅一笑。「你呢？」 眼前的他穿着白色v领衫以及刷色牛仔裤，宽厚结实的背撑起衣服线条配上他那黝黑灿烂的笑脸，耀眼地像是从杂志走出来的模特儿。 「吃我的早餐。」他脸上的笑略显无奈。「不过这时间……唉，也没什么好吃的……」想到只有盐酥鸡跟便利商店二选一，他不禁有些闷。 「嗯……真的有些晚了……」魏晴亚单手抚着下巴，沉吟了下。「不然这样好了，其实我正打算煮些简单的东西吃，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准备一份？」 「真的吗？」听闻这提议，司徒仲寧顿时双眼一亮。「那怎么好意思。」嘴上虽这样说，但脸上乐不可支的笑却洩了底。 「早上你也帮了我大忙，这不算什么。」 电梯叮一声到了，魏晴亚续道：「那我去买个盐巴，请你稍等一下。等我准备好了再敲你门。」 留下一个温婉的笑，她进了电梯。 第一章 (6) 在房间内等魏晴亚，间来无事的司徒仲寧打开电脑，连上美国新闻网站，先是扫过头条，再点击了东岸新闻焦点，滑鼠快速扫阅新闻标题的同时眉心不自觉皱起面色紧绷，瀏览完重要新闻后他移动滑标，键入关键字查询。 网页跑了半晌，跳出查无符合搜寻条件的页面。 他眉头的结一松，身体后仰靠到椅背上，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叩叩」 敲门声传来，他嘴角掛起笑，起身应门。 「久等了。」魏晴亚捧着玻璃保鲜盒站在门口。「随意煮了些东西，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接过保鲜盒，热腾腾的温度传到手掌心，让他脸上的笑容也连带增温。「真的很谢谢你！」 「不客气。那你先吃吧！盒子不急，有碰到再给我就可以了。」她转身回到自家门口，掩上门前对他嫣然一笑。「那晚安囉！」 回到电脑前打开保鲜盒，有鲜绿的烫青花菜、散发焦香的酱烧鸡丁，压尾的蕃茄炒蛋让他一怔，酸甜的香味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划起圈圈涟漪。 他拿起餐具的手微微颤抖，送进一口蕃茄炒蛋，酸中带甜的滋味唤醒了心里那本封尘已久的相簿，一页页快速翻过的画面烘热了他的双眼。 『阿寧，吃饭了！』那熟悉却久违的呼喊声犹在耳际响起。 「我都忘记了……」他自喃着，含笑的双眸渗入一抹思念。「真是的……」他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指抹去眼角的微湿。 「好吃……」 第一章 (7) 早晨七时许，在公园晨跑完三公里的魏晴亚停下脚步喘气，拿过掛在颈上的毛巾擦汗。 旁边草皮是正在练太极拳的银发族，安静缓慢的像慢动作重播的功夫片，一片整齐的动作中却有个特别显眼的人参杂在中。 古铜色的皮肤，年轻的脸庞，俐落的短发，高大的身影，司徒仲寧在人群的最后一排有模有样地跟着前面的人比手画脚，一颗头还不时张望两边确认自己的动作是否正确。 不论是年纪或身材都让他在一群白发苍苍的阿公阿嬤里特别突兀，强烈的对比让魏晴亚忍不住粉唇一扬，一抹笑在秀丽的脸蛋上漾开。 似乎感觉到视线，司徒仲寧往她这方向看来，两人对上了眼。魏晴亚朝他点头微笑，他嘴一咧，伸手朝她挥了挥，下一秒便往她跑来。 「早！」跑到她身边，他爽朗地笑着道早。「你也没睡吧！」看来只有她同样了解时差的痛苦。 魏晴亚噙着笑，摇了摇头。「昨天吃完东西，我就躺回床上了，早上再逼自己起来动一动。虽然有些痛苦，但若不这样的话时差很难调回来呢。」 「说的也是。」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就是太放任自己了，才会到现在还没调回台湾时间。」 「嗯……我要去吃早餐，要一起吗？」总是笑容满面的司徒仲寧让人感到亲切舒服，让她很自然地便开口邀约他。 「好啊，走吧！」他爽快地一口答应。 「你每天都来打太极拳吗？」她问。浑身肌肉的他配上步调缓慢的太极拳让她很意外。 「我只是胡乱学两招而已。他们跟我一样都是最早出现在公园的，打发打发时间，不然一整个晚上闷在房间里很无聊啊。」他笑。 两人挑了公园附近的早餐店入内而坐。拿过菜单，魏晴亚很快地选了玉米蛋饼和豆浆，司徒仲寧却是瞇眼皱眉，手抵着下巴端详了许久。 「选择太多很难选吧！」魏晴亚浅笑着。密密麻麻的选项的确容易让人有选择障碍。 「呃……」他抓了抓头，脸上满是尷尬。「我中文看得很慢。」看了几分鐘还没能把全部的品项看完，但似乎怕她久候，便随意勾了个汉堡和红茶后拿给店员。 「你很少回台湾吗？」洋腔洋调的中文跟自曝中文阅读能力龟速，让魏晴亚已经自动将他归类为abc。 他嘴角扬起一抹难为情的笑。 「其实我是在台湾出生长大的，小时候给阿嬤带，五岁时阿嬤去世，我爸才带着我跟工作到处跑，几乎每一年就会搬一次家，就是一直在每个国家转学。我应该可以出一本国际学校转学指南。」他自嘲。 「高中时才在美国稳定下来，但光是美国那几个大城市也够他忙了。虽然有找家教教我中文，但我自己懒惰，听跟说还可以，读写就……」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听起来你爸爸事业做很大呢。」她间聊着搭话。「你在美国住哪呢？」 「我住纽约，但之前迷上衝浪，跑去迈阿密待了一阵子。结果你看，把自己晒成这个样子。」他比了比自己几乎黑得发亮的古铜色肌。 魏晴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本以为结实强壮他是个健身狂热者，但浑身浓厚阳光味的他却不像是可以在乾燥乏味的冷气房久待的人，衝浪倒是跟他的形象相符，原来他精硕健壮的体格是这样来的。 「那你的工作很自由吧！可以让你纽约、迈阿密之间跑。」她记得两地间就算搭飞机也是要三、四个小时。 「我是……你们怎么说着，我前几天刚学了那个字……」他偏头想了想，半晌才想起。「我是米虫，无业游民。」 「咦？」突如其来的答案让她一愣。 第一章 (8) 看她微愣娇憨的模样，他露齿一笑。 「其实我勉强算是个学生，掛名在某个设计学院下，但我只是混个身份而已。」看她面有不解，他继续解释道：「美国的学校最喜欢收两种学生，一种是拿学校奖学金的，另一种是给学校奖学金的。」 他咧着嘴笑点到为止，但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是个不愁吃穿的富家公子。在飞机上有钱人看得不少，但爽朗亲切的他却没有一丝骄气和傲气。 「你这次回台湾是探亲吗？」 「嗯……」他的眼神飘了飘，像在脑中思考着什么。「我爸被我的破中文气坏了，把我赶回来学中文吧。」他笑着说，让人分不出是玩笑话还是实情。 店员送来两人的早餐，热呼呼的现做餐点满足了两人运动后飢饿的肚子。 「对了，谢谢你昨天的宵夜，很好吃。」眼前早餐店的台式汉堡让司徒仲寧想到她昨天的便当。「尤其是那个蕃茄炒蛋，我很久没吃到了……那是以前我阿嬤常煮的菜。」低下眼眸噙着笑的他陷入了悠远的回忆。 「谢谢你。」他抬眼看着她，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着许多。 「还好有合你口味。」魏晴亚瞇眼一笑，客气地道。 「你平时都会煮饭吗？」 「嗯，有时间的话都会煮。我妈妈是个厨艺高手，她教了我不少呢。」想到魏嵐熙，她脸上的笑又更深了。 将魏嵐熙教她的料理亲手重现，也是她排解对魏嵐熙的思念的方法之一。 「真好。」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他脸上也跟着浮起微笑。 「现在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偷懒，想吃什么只能自己来囉。不过有时下班很累的时候，还是会想念以前一回家就有热腾腾的晚餐吃的日子。」想起过往，她面色幽然。「以前还想过可以跟她一起开间小餐馆呢……」 察觉到她脸色以及语气的细微变化，司徒仲寧认为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不该深谈的话题，开口转了话锋。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事呢？太久没回来，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我的生活很无聊，你不会有兴趣的。」本想就这样带过，但他噙着笑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让她不得不接话下去。「我喜欢研究食谱，所以我平常休假就是去市场买菜和做菜。」 「去市场买菜啊……」像想起什么一样，他轻喃道：「小时候也常常去。」 吃完早餐后两人边聊天边走回华厦，正要转弯走进巷子，魏晴亚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住手臂，整个人往后一倒，靠上一堵肉墙。 「小心！」司徒仲寧沉声喝道。 一台右转车辆从两人面前擦过，若是晚个一秒，她就会被迎面撞上。 「没事吧？」 耳边响起他的嗓音才让惊魂未定的她回过神来，赫然发现自己靠在他健壮的胸前，身躯被男性的炙热气息环绕，让她的双颊泛起一阵热。 「谢、谢谢你，不好意思。」她急忙跳离他的胸膛，抹着浅红的双颊不知是难为情或是害羞。 「没事就好。」他衝着她一笑。「走吧。」 第一章 (9) 他让她走在内侧，高大的身躯像是她和马路之间的安全堡垒。回到华厦，两人搭电梯到了七楼，走到各自的房门前。 「今天聊得很开心。又到我的睡觉时间了，晚安。」进房前，司徒仲寧回头笑道。 「那个……」她出声唤住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魏晴亚。」两人聊了这么久，她才想到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一愣，脸上的笑僵了一会儿。「抱歉抱歉。」他歉然一笑。 以前四处搬家的生活让他就算与人相识也很快就会离开，久而久之他已习惯将所有相遇当作萍水相逢。 这次回台湾也只是短暂的停留，即使与魏晴亚相谈甚欢，他潜意识间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过客，连她叫什么名字都无意知道，现在她主动提起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失礼。 转过身正对她，他伸出手与她相握。「我是司徒仲寧，很高兴认识你。」。 他脸上灿笑的温度好似透过掌心传递到她胸口，她只觉得心脏不明究理地怦然了下。 「你早点休息吧，晚安。」察觉自己心跳似乎有些不正常加快，她仍是镇定地浅浅一笑对他道晚安。 司徒仲寧对她挥了挥手后，噙着一抹笑将门闔上。 看着他关上的房门，魏晴亚发愣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很正常呀。刚刚那应该是错觉吧？ 她嘴角又扯起一抹笑，似乎在笑自己的多心，转身开了房门进去。 第二章 (1) 飞行生活让魏晴亚的生活作息时常日夜颠倒，但只要休假日，她就会尽力维持早睡早起的正常作息。 十点入眠、七点起床，梳洗后换上外出服，拿了钱包以及购物袋，打算吃完早餐后要去市场购买食材。 打开门，看见对面紧闔的门。 不知道司徒仲寧在不在呢？ 她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往他门下的细缝似乎想看出些蛛丝马跡。驀地惊觉自己的举动，魏晴亚感到一阵窘迫，连忙收回视线，带上房门，脚步往电梯移动。 她在做什么？还好四下无人没人瞧见，让她松了口气。 想起刚刚的举动，觉得自己太不正常，可能是昨天一起吃早餐时觉得跟他特别有话聊的关係吧！ 按了电梯后看着显示板的数字慢慢地往上跳，「喀啦」一声，开门声传来，魏晴亚转头一望，那个灿烂笑脸霎地印入眼帘。 「早！」司徒仲寧朗声道早。 「早。」没料到他会出现，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泛起一阵甜。「今天没去公园打太极拳吗？」 他搔了搔头。「没有……我想说等你一起吃早餐。」 从六点多开始他就注意着门外走廊的动静，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觉得跟她特别有话聊。自己一个人吃饭也是吃，跟她一起吃饭也是吃，既然都是一样的，那他当然选择跟她一起吃比较开心。 「是、是吗……」面对他这么直接的坦白，发烫的脸颊烧得她脑袋里的思考线路短路，支吾地不知该说什么。 「叮」一声到楼的电梯解救了不知所措的她。 两人进到电梯，为了化解自己莫名的紧张，魏晴亚开口问： 「有特别想吃什么吗？」 「我上网研究了一下，发现原来早餐店有铁板麵啊！可以加蛋和喜欢的东西，这么丰盛，刚好很适合把早餐当晚餐吃的我。」他期待的脸掩不住兴奋。 魏晴亚闻言一笑，没想到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他来说竟然像是新大陆那样新鲜。 两人到了早餐店，魏晴亚照例点了玉米蛋饼和豆浆，司徒仲寧则点了他跃跃欲试的黑胡椒铁板麵加蛋加猪排，送上桌的铁板麵丰盛的像夜市猪排没两样，让大快朵颐的他满足得不得了。 「这个真不错。」脸上的笑透露着他的满意。 「我一开始以为你应该比较习惯吃美式的东西，那天拿便当给你时还有点担心你会吃不习惯呢。」 司徒仲寧笑而不语，眼神落在捲着麵条的叉子，半晌微弱的嗓音溢出薄唇像自言自语地说：「不管是什么东西，有人特地为了自己而准备的才是最好吃的。」 瞬间惊觉自己说出了内心所想，他收回思绪，抬眼笑望着她。「胡乱说的，你当作没听到吧。」 「我懂你意思……」魏晴亚垂下纤长的睫毛，想起以前肚子饿时总有魏嵐熙的一手好菜暖胃，嘴角淡笑的弧度浅了许多。「越是平淡的东西越是让人思念呢。」 「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真抱歉。」见她神色黯淡些许，他面有歉色。 「没有，不是不开心的事。」她笑着摇头道：「就因为跟我妈妈在一起的时后太开心了，我才会这么想念她。」 心思敏感的司徒仲寧马上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手托上腮淡淡地道：「跟我比起来，你还是幸福的呢。」 魏晴亚面露不解，正想开口细问时，司徒仲寧吃下最后一口麵后笑顏大开朗声道：「吃饱了！」他看着她面前也空了的盘子。「要回去了吗？」 「我要去市场买菜，那你先回……」 话还没说完他便眼睛一亮，立刻起身。「买菜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她先是微微一诧，没料到他会说要一起去，随即泛起一抹温笑。 「好啊！」 第二章 (2) 早晨的市场热闹非凡、水洩不通，在一群买菜的婆婆妈妈中，年轻高大又壮硕的司徒仲寧犹如鹤立鸡群、头顶光环般引人注目。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魏晴亚旁边，从路人先是对他投以打量的目光，再送给她一记艳羡的眼神，再怎样迟钝的人也都可以揣摩出其中的意思，也因此，当魏晴亚来到熟识的菜摊，老闆娘一直对他俩投来曖昧的眼神时她一点也不意外。但就怕老闆娘开口问了不该问的造成不必要的尷尬，魏晴亚弯腰仔细挑菜故意不和老闆娘对上眼。 「这是什么？」司徒仲寧指着她手上仍带着土味的薑黄色长条物。 「这是牛蒡。最近天气热，我想做个凉拌牛蒡应该很开胃。」 「牛蒡。」他复诵了一次。「我第一次看见。」 「那等等做给你尝尝。」 「好啊。」他嘴一咧露出整齐的白牙又是招牌的一笑。 「唉哟威啊，老闆娘，今天怎么有个帅哥！」旁边看似熟客的欧巴桑，一看见司徒仲寧便拉大嗓门的对着老闆娘喊：「新来的员工？这个不错喔！体格也真好！」朝他上下打量的眉目间毫不遮掩的露着满意之色。 「开什么玩笑啦！如果是就好了！我哪有那么好命！」终于有人跟她起了话题，让早已盯着司徒仲寧许久却找不到人嗑牙，几乎要在心中憋出内伤的老闆娘瞬间像获得解放般大肆宣洩。「好命的是这个小姐啦！人是小姐带来的，不知道是老公还是男朋友。」老闆娘的食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魏晴亚。 「齁，真好耶，还会陪她来买菜，我们家那个死鬼别说买菜啦，跟他拿个菜钱就哀哀叫了！」欧巴桑看着面色尷尬的魏晴亚只道她是不好意思，对两人挤眉弄眼着。「看你们两人真相配，若是在交往，差不多可以结婚了。」 老闆娘跟欧巴桑流利的一搭一唱，魏晴亚一张俏脸涨红的找不到间隙插话否认。 「老闆娘、阿姨，」司徒仲寧嘴角扬笑地开口了。「你们这样讲让我很不好意思，她条件这么好，我这种人会打坏她的行情。」 见小鲜肉搭话，欧巴桑立刻脸色发光，双眼殷勤地靠到他身边。 「既然你们不是一对，你有缺女朋友吗？我刚好有一个女儿……我有照片给你看……」欧巴桑说着就要从口袋掏出手机。 「老闆娘，我要这个牛蒡，不用找了。」 魏晴亚塞了一张纸钞给老闆娘，随即手一勾，连忙将司徒仲寧带离现场，远远地似乎还听见能老闆娘跟欧巴桑惋惜的叹息声。 第二章 (3) 「……不好意思。」远离了菜摊，双颊仍泛着红，魏晴亚低着眼眸不敢直视他。「让老闆娘误会了。」 他扯嘴一笑。「怎么会是你说不好意思，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係，应该是我对你不好意思。」 魏晴亚闻言，抬起的脸上有着不解，但在她开口前，他伸手拎过她手上的提袋。 「我帮你拿吧！」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轻松地将提袋接过。 「不、不用了，我自己拿吧！一点都不重！」她一惊，急忙想将提袋拿回。 他将提袋摆到身后，一张笑瞇着眼的脸探到她面前。「你煮东西给我吃，我也该帮些忙吧！厨房的事我不会，但粗活还行。」他指了指一旁猪肉摊上被剖开的半隻猪。「扛这个回去也没问题。」 「呵呵，买那个怎么吃得完。」 被他逗笑，魏晴亚秀丽的脸蛋一绽更加动人，像朵盛开的花映入司徒仲寧的眼底。 「不用担心，我绝对可以吃完。」他对她眨了眨眼，见她笑得更是开心，他也笑得更是灿烂。 「别闹了。」她装作没好气地说，往上扬着的嘴角却掩不了。 「好，不闹了，不然大厨生气我没东西吃。」 他敛起笑故作正经，魏晴亚又忍不住噗哧一笑，眼角几乎泛泪。 「我们快去买菜吧，不然菜还没买完，人家要收摊了。」她投降道。 「好，遵命。大厨这边请。」他以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说说笑笑继续採买，司徒仲寧像第一次进大观园发现新大陆般处处是惊奇，在他不断的惊呼与讚叹声中，原本平凡无奇的市场像是游乐园般充满吸引力，这份感染力连带地也影响了魏晴亚，逛逛买买间也已快中午，但她竟然觉得时间太快，觉得在菜市场多待一会也没关係。 「菜市场实在太有趣了。」两手提着生鲜蔬果，司徒仲寧黝黑的脸满是笑意。 不是菜市场有趣，是你太有趣。魏晴亚在心中默想，一瞬间发现自己的想法，瞟了眼旁边伟岸的身影，双颊又不自觉染红。 「咦，那边怎么了？」高大的他注意到前方似乎起了骚动，人群的惊呼声传来。 第二章 (4) 两人凑近一看，一名脸色苍白的老妇倒在地上，菜篮内的水果洒了满地，善心的路人正手忙脚乱地帮忙捡着。 「她……」司徒仲寧转头想跟魏晴亚讲话，却不见她踪影，再回神过来发现她已经蹲在老妇人旁边。 「阿姨，你听得到我讲话吗？你还好吗？你没事吧」魏晴亚轻拍着老妇人的肩膀。 老妇人的眼皮颤了颤，半睁开眼看着她，嘴唇掀了掀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阿姨，你有什么慢性病或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她问。 老妇人缓缓地摇了摇头。 魏晴亚看向人群中的司徒仲寧开口：「仲寧，可以请你帮我把阿姨的脚抬起来吗？」 「好，没问题。」司徒仲寧闻言上前，将手上的提袋放至脚边，轻握住老妇人的脚踝后抬高。 「应该只是晕眩，脚抬高让血液回流就会舒服一点，没事的。」她轻声地安慰老妇人。 过了些会，脸上恢復血色的老妇人举手示意可以放下她的脚，在魏晴亚的搀扶下坐起身。 「谢谢你们，我好多了……不好意思麻烦大家了。」拿过路人帮忙捡起的水果，她一一道谢着。 看着老妇双唇仍苍白，魏晴亚关心地问：「阿姨你还好吗？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下？」 「我没事，可能只是被太阳晒得昏头了。小姐，谢谢你啊，还有这位先生也是，谢谢你们。」老妇人用冰凉的手紧握着她的手表示感谢。 「阿姨你住哪里？不然我陪你走回去吧。」担心她半路不适，魏晴亚提议道。 「不用了，我搭公车，两站而已，一下车就到家了，不用麻烦你们了。」不想造成他人困扰的老妇推辞了她的好意。 见老妇态度坚决，魏晴亚退而道：「那我陪你到公车站吧！」 老妇正想再次婉拒，司徒仲寧笑着接过老妇手上的菜篮用招牌笑脸对着她说：「阿姨，就让我们陪你去等公车吧！不然她可能会担心得晚上睡不着。」 见两人坚持，老妇也不再推拒，带着歉意地对两人笑着道谢。「那真是谢谢你们了，真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魏晴亚搀着老妇，司徒仲寧提着两手生鲜蔬菜水果跟在后头直到公车站，送了一再道谢的老妇上车，魏晴亚请公车司机帮忙注意老妇后目送公车离去。 第二章 (5) 「你做得很好呢。」司徒仲寧的讚美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咦？」魏晴亚先是一愣，然后浅浅一笑。「这没什么。飞机上，尤其是长程线常会有乘客过于疲累而晕眩，我会的也只有这种简单的处理，若是其他严重的病症我也无能为力。」 「像我，就算自己有能力也不会这样做。」他笑着瞥了一眼略显诧异的她，耸了耸肩。「对我来说，要先学会自保，然后才去考虑帮助别人。像刚刚的情况有太多的可能性，或许对方是骗子装病然后趁机诬赖你，或者有其他同伙，趁你上前帮忙时抢劫，或是直接把你掳走，这些都是有可能的。我唯一会做的，顶多就是打电话帮忙叫救护车。」 他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可能会让自己被画上自私的等号，但这就是他从小被灌输的价值观，无需隐瞒。 司徒仲寧说的这些的确都是极有可能发生，但却是魏晴亚从不曾想过的，她一时感到哑口无言。 从小在魏嵐熙的爱与关怀中滋养长大，有如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而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是她不曾踏足的，看着眼前总是笑得灿烂的司徒仲寧，她瞬间了解到他可能就是来自于那个她所陌生的黑暗角落，心中竟有些不捨。 「看来你以前身处的环境很严苛呢……真是辛苦你了。在台湾，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善良的，你可以稍微放轻松一点了。」她温言道。 没有批判与不认同，魏晴亚的暖言宽慰出乎他的意料。她笑脸的温柔像暖阳，斜射而入照亮他幽暗的心室。 「嗯，我想是吧。」他回以一笑，或许是正中午的太阳发威，让他觉得心窝微微发热。 「还有，谢谢你刚刚的帮忙。」她笑眼一瞇，诚挚地说。 「那没什么。」他爽朗一笑，但随即像想到什么挑起一边浓眉。「那我可以要求加菜当作报答吗？」 「呵呵，当然可以呀。」她脸上笑靨如花。「那我们赶快回去吧！都中午了。」 「走吧。」 第二章 (6) 司徒仲寧提着菜与她并肩走着。初夏的台北已是溽热湿闷，鼻尖呼吸着呼啸而过的汽机车废气，即使是自己长大的地方，这个城市对他来说仍称不上迷人，但看着瞇眼微笑的她，他觉得自己似乎多了个喜欢上这里的原因。 回到华厦，司徒仲寧提着菜跟着魏晴亚来到她的房门前。 她开了门，后方的他理所当然的要帮她把东西拿进去，魏晴亚看着自己十五坪大的套房，容纳两人虽绰绰有馀，但想到自己跟他相识也不过几天，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有些尷尬，她用身子顶住门转身面对司徒仲寧，伸手接过食材。 「谢谢你帮我提回来，等我煮好了再拿过去给你吧！」 听懂她委婉的语意，司徒仲寧也从善如流地将东西交给她。「那就先谢谢你了，如果有需要帮忙再找我吧！」 「好，谢谢你。那先这样囉。」对他嫣然一笑，她后退一步让开身子，门自动闔上。 看着闔起的门，司徒仲寧无奈地搔了搔头，扯起一边的嘴角看来有些自嘲。 在夜生活光彩夺目的纽约他自然和不少女人打过交道，男女互有好感吃饭小酌，微醺后情慾浮动释放费洛蒙，每个步骤都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 虽然没有刻意引导，但他以为今天也该会像是以往一样的标准作业流程，一步接一步那样理所当然，直到看着魏晴亚闔上的门他才觉得自己被打了个无声的巴掌，提醒了他，他现在所在的是另一个世界，不是那个慾望沉沦的深渊。 「这里不是纽约啊。」他喃喃地道。 第二章 (7) 坐在电脑前，司徒仲寧滑着指标快速瀏览美国新闻网的新闻标头，再键入关键字查询，跳出的页面仍是显示查无相关资料。 靠到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在外总是满面带笑的他此刻沉着一张脸，眉目锐利。 那天他难得到学校上课，没想到还没踏进教室，司徒律的亲信突然冒出，一左一右夹着他，下一秒就把人抓上车，塞了封信和护照在他手里，还来不及细问事由他已被丢在机场。 打开信封，除了几张旅行支票外只简单地交代要他先买单程票到东京，再搭新干线到名古屋后转机回台。如此大费周章的行程却毫无解释，很一贯的司徒律作风。 为何突然如此仓促地要他离开纽约，他心中大概有底，若心中猜测属实，他更不能冒然与人联络，只能每天瀏览新闻试着寻找蛛丝马跡。 敲门声拉回他的思绪，回过神的他知道谁上门了，嘴角一咧，掛着笑起身开门。 「久等了。」魏晴亚秀丽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将手上捧着的两个保鲜盒递给他。 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不需开盖就可以闻到扑鼻的香气，司徒仲寧眉开眼笑道：「好丰盛啊！这样怎么好意思！」 「今天菜买多了，多做了一些。你时差还没调回来吧？半夜如果醒了可以热来吃。」 买菜份量一向抓得准准的她今天却失手买了足足三天的份量，只怪每当司徒仲寧在她旁边对着眼前的东西发出好奇的声音时，她就忍不住手滑想买来给他嚐鲜。 「你作的菜这么好吃，我怎么可能留得到半夜，当然马上就吃光了。」他毫不吝嗇的讚美让她粉颊泛晕，他瞇眼笑道：「如果我起床时你还没睡，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我明天要上班，应该没办法。」 「是吗，那真可惜。」他眼眸一低，略有被拒绝的沮丧。 虽然这里不是纽约，但一天内连碰壁两次还真叫人丧气。 「我明天八点半要报到飞福冈，一早六点就要起床准备，真的没办法。」怕他觉得自己是在找藉口拒绝他，魏晴亚忙不迭地详细交代行程以示认真。 司徒仲寧瞅着她认真的模样，嘴角的笑痕越发明显，突然伸出大掌拍上她的头，像宠溺猫咪般地摸了摸。 「知道了，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魏晴亚愣在原地，半晌无法反应，直到双颊烧来一股烫人的热意才拉回她的理智。 「那、那晚、晚安了。」她低下头急忙转身回房，闔上门前往他瞟了一眼，却在对上他那双含笑的黑眸时面露慌乱，匆匆地关上了门。 「呵呵。」觉得她不知所措的模样煞是可爱，司徒仲寧笑出了声，手中温热的暖度像今日中午的太阳，烘进了心里。 第二章 (8) 司徒仲寧的大掌像熨斗般将魏晴亚的心熨烫得噗通直跳，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简直莫名其妙，但她却无法否认自己喜欢跟他相处时的自在，不自觉的便想多了解他一些，可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当自己想多问些关于他的事情时，就会凑巧地被他把话题带往别的方向。 她心里有些不解，但随即意识到，天啊，她怎么了？司徒仲寧不过是个才认识没几天的人，怎地她的思绪会这样绕着他转？ 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效果显然不怎么管用，整天下来心思三不五时就穿过门板往对面飞去。想着他在做什么呢？虽然明天要早起准备上班，但跟他吃个宵夜似乎也没关係，可是两人才相识不久，成天在一起也不太好吧？ 许多想法不受控制地一一冒出，一颗小小的脑袋里像住了个战况热烈的辩论社，正反方来回鏖战百回，闹得儘管她早早就寝准备隔天早起，却是辗转难眠直至半夜才稍有睡意。 眼睛才闔上没多久就听见手机闹鐘响起，又睏又倦的她不自觉按下了手机又倒头睡去，直到猛然惊醒才发觉不妙。 「天啊！」 眼看自己只剩半小时梳洗化妆不然赶不上巴士，她连忙从床上翻起，展开前所未有的效率着装完成后还有十分鐘，够她缓口气慢慢地走到公车站，但看来早餐只能到寰宇城后在便利商店打发了。 穿上红色套装制服、拉了行李箱打开门，双眼不自觉又自动聚焦在司徒仲寧紧闭的房门。 哎呀，干什么！ 回神过来的魏晴亚对自己有些气恼。自己到底怎么了？ 转身走向电梯，就听见对面「喀啦」一声，循声望去，司徒仲寧灿烂的笑脸从慢慢敞开的门缝中出现。 「早。」他朝气蓬勃地咧着白牙打招呼。 「早、早安……」没料到他会出现，她显得错愕。「你怎么这么早？」现在还没七点呢。 「老样子，晚上睡不着。虽然逼自己躺到床上，但半夜三点多就醒了。」他无奈的耸了耸肩。 「也是，毕竟现在是纽约的晚上……」突然发觉自己没时间跟他间聊，魏晴亚惊道：「不能再跟你聊了，不然我赶不上巴士了。」 「啊，那个……」他原本藏在门板后的手拎了个袋子出来。「这个给你。」 「咦？」魏晴亚接过袋子一看，发现里头装着餐盒与豆浆。「这、这是？」她满脸不解。 「我刚去早餐店买的。」他看着她一笑。「总是吃你的也不好意思。」 「谢、谢谢你。」所以他这时间开门不是凑巧，而是本来就在等着她出门……脑中一闪过这样的想法，双颊又不争气地泛红。 他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长腿跨出门口。「我陪你去公车站吧！」 「不、不用了。」 无视于她的推辞，司徒仲寧走到电梯前按了键，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快点吧！你不是要赶车吗？」回头对她一笑。 被他这么提醒她才想起，忙不迭地拉着行李箱进到电梯。 第二章 (9) 和人高马大的司徒仲寧处在这小小的密闭空间里，魏晴亚臊红着一张脸，用眼角馀光瞄了眼他却说不出一句话，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下，生平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看了眼满脸红艷却异常安静的她，司徒仲寧扯了扯笑，双眼直视着她。 「怎、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被他盯了半晌，她用手摸了摸脸支吾地问。 刚刚出门准备的匆忙，该不会口红或是眉毛画歪了吧？ 「没有，我在看你的制服。」他一手抵上下巴，黑眸透出认真。「你们公司的制服设计不错，满好看的。」 酒红色调的立领套装剪裁贴身，胸口的一抹v字香檳色立领更是画龙点睛，让穿着的人看起来既优雅又有朝气。 「谢、谢谢。」又不是在讚美她，她结巴个什么劲。魏晴亚简直想躲到地洞下了。 「但如果真要挑个缺点的话，可能就是顏色。酒红色有点太成熟，若是你的话……」他沉吟了下，眼眸闪得飞快似乎思索着，后才一咧嘴。「玫瑰红就不错，一样优雅但年轻多了。」 看她睁着一双大眼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算是我的职业病。」 想起他说过他是设计学院的学生，魏晴亚微笑道：「看来你对服装设计满敏锐的。」 司徒仲寧笑着耸了耸肩，没多说什么。虽然他这掛名学生在设计学院旷课是常态，但可能是自小在花花绿绿的环境下耳濡目染，他对服装剪裁以及色彩搭配的敏锐度却高于常人，或许这也是为何他课堂上常不见人影却让教授找不到理由当掉他的原因。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跟照例已在门口扫洒的陈伯打了招呼。 「陈伯早。」 「早啊。」 陈伯快速地瞥了两人一眼，这两人最近走得勤他都看在眼里，年轻人的心思他这见过人生百态的老头岂有看不穿的。但如果司徒仲寧真对魏晴亚有意思，看来可得加把劲了。别的不说，光是眼前停在门口的这台车…… 「魏小姐，那位先生在等你喔。」陈伯笑呵呵地指着前方一台拉风的白色超跑。 穿着深蓝色手工订製西装的董育威斜靠在车边，掛在胸前的粉红色领带特别抢眼。他一看见魏晴亚立刻堆起笑迎了上去。 第二章 (10) 「晴亚！今天是八点半报到的福冈没错吧！这次我可没记错了。」对她眨了眨眼，他走到副驾位开了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去公司！」 上次扑了个空，这次他可是算准时间到楼下堵人，这辆全台湾限量三台的蓝宝坚尼总算是在她眼前露面了。温馨接送情对一般女生来说都已经是难以抗拒，如今再加上这台蓝宝坚尼加持，简直是神功护体，岂有不成的道理。 「呃……」魏晴亚尷尬地看着满脸志得意满的董育威，再瞟了眼刚走到她身边的司徒仲寧后开口婉拒。「谢谢你，但我自己搭车就好了。」 早听闻董育威的花名对他实在没好感外，眼前这台跑车也实在太高调，这炫富的行为只让她觉得财大气粗。 看见她刚刚瞥了眼一旁的司徒仲寧，董育威拢起眉心上下打量了下他。 对方一身简单素t、休间裤，根本完败于他量身订製、做工精细的高级西装，就算他是魏晴亚的追求者也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搭车多辛苦，人挤人还要自己搬行李，我送你去公司又快又方便。」他拍了拍跑车。「740匹马力，加速只要2.9秒，没塞车的话包准半小时内送你到公司！」 「谢谢，但我不赶时间。」她看了看手錶，离巴士发车剩不到三分鐘，她却还被董育威缠着，面色不禁流露一丝焦躁。 「嗯，这台车不错，v12引擎，全世界限量十台，在台湾应该很难弄到吧？」司徒仲寧走到车前边端详边笑着道。 「看来你对跑车也有研究嘛！台湾只有三个名额，我找了不少管道才拿到。」遇见识货人更显示出这战利品的不凡，董育威脸上流露骄傲。 「你应该赶不上车了吧。」看着魏晴亚，司徒仲寧眯眼一笑。「不然就让这位先生送你去吧。」 「这……」没料到司徒仲寧会这样提议，魏晴亚一愣。 听见他居然助自己一臂之力，董育威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快上车吧！」 魏晴亚看向司徒仲寧，一双眼眸流转着许多话语却说不出口。 「快去吧，到公司还有时间好好吃早餐。」他笑着以下巴对她点了点手上的早餐。 轻轻地、细微地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叹了口气，魏晴亚低眸转头默默地上了车。 替魏晴亚关上车门，像是捕获猎物的董育威一张嘴笑得几乎要裂到耳际，临上车前不忘对司徒仲寧挑眉道：「谢啦！」 语毕进到车内，发动轰隆隆的12缸引擎呼啸而去。 司徒仲寧反手交叉在身后，满脸笑吟吟地看着车子驶走，喃喃自语道：「深蓝色西装配粉红色领带啊……」他摇了摇头。 一旁看戏的陈伯是满头雾水，不懂司徒仲寧怎会将魏晴亚亲手送到情敌手里。 「司徒先生，看来对方很有钱呢。」怕司徒仲寧没搞清状况，不知道自己遇上难缠的对手，陈伯提点他。 司徒仲寧瞟了陈伯一眼，淡淡地说：「魏小姐还有其他更多更好的选择。」脸上又是那不慍不火的笑。 「我先上去了。」 看着司徒仲寧回头搭电梯上楼，想通他那句话的陈伯不禁呵了呵笑。 年轻人间的事啊，他老头子只要坐看好戏就成了。 第二章 (11) 白色的蓝宝坚尼驶上高速公路，通勤潮尚未涌现一路畅行，正可让董育威将油门踩到底释放大牛的野性，在魏晴亚面前卖弄贴背感十足的马力。 「不错吧，这个速度感。」看着仪表板上的指针往右偏移至底，董育威满脸得意。 从上车后就默然不语的魏晴亚木着一张脸，半晌才缓缓道：「我不喜欢超速。」 淡淡的几个字像盆冷水满头浇下，自讨无趣的董育威不悦地撇了撇嘴，放松油门回归正常速度。 虽然人是给他带上车了，但从刚刚到现在她都淡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跟她讲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其他一坐上蓝宝坚尼就双眼迸光的女人完全不同，董育威实在不懂到底该如何取悦魏晴亚了。 「下班我去接你吧！顺便一起去吃晚餐，我来订餐厅吧！你想要吃什么？法式？日式？还是上海菜？」董育威继续使出平常追求女生的招式，名车接送加上五星级餐厅，再怎么冷漠的冰山美人都会把持不住。 董育威的连珠砲听在心情鬱闷的她耳里格外烦躁，想到司徒仲寧主动提议要她搭董育威的车，她的心就沉甸甸地像装满石头。 她才正开心着他要陪她走到公车站，即使只是短短的路程仍是让她雀跃，只要可以多跟他相处一秒她都格外高兴，但这样的期待却在下一秒就被他送上董育威的车后破碎。 在车上看着他从头到尾噙在嘴角的那抹笑，好像不以为意的样子，难不成他真的想把她跟董育威送作堆？想到这里，魏晴亚不禁气闷地叹了口气。 「都不喜欢吗？那……铁板烧呢？101上面那间不错，还可以看夜景，不然竹子湖那里有间私人招待所我很熟……」不知她思绪的董育威以为她是不满他的提议，连忙再从口袋名单中提出更多高级餐厅。 「董经理，谢谢你。」魏晴亚打断他的话，嘴角勉强扯起一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下班后还有事，不好意思。」 扎实的钉子让董育威脸色一沉，手转方向盘，车子开进机场系统交流道，好半晌后他才寒着嗓音开口。 「晴亚，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纵横情场以来，只要是他看上眼的女人哪次不是手到擒来，面对从不给他机会的魏晴亚，董育威实在难以理解。 她瞥了眼董育威，再这样下去只是浪费两人的时间，不如就把话说清楚吧。 「董经理，我是单亲家庭长大，从小跟妈妈相依为命，从没见过爸爸，也不知道爸爸是谁……」 「我不在意这个！」以为她是自卑于身世而拒绝他，董育威立刻开口。 「董经理，请先听我说完。」她缓缓地说：「虽然我对爸爸是谁一无所知，但我却从没讨厌过他，因为每次妈妈提起他时，表情总是那么温柔。他们是真心爱着彼此，却因为某些我不知道的理由而不能在一起。妈妈最常跟我说的一件事情是，她还没跟爸爸在一起时，有一次她生理痛，但她忍着没告诉任何人，那天还加班到晚上，爸爸默默地买了一碗红豆汤放到她桌上后叮嘱她早点休息后就走了。虽然只是很小很小的事，却深深地影响了我。对我来说，那才是我最想要的爱情吧。」 一件这么小的事却成了她心中对爱情最纯粹的嚮往，超出了董育威的理解范围，一直以来他总是认为爱情是可以用物质填满堆积，只要给女人她们想要的一切，她们便会甘愿臣服。 看着默然不语的董育威，魏晴亚知道两人在这方面的认知是不会有交集，她转而言道：「董经理，请让我在机场下车吧，我自己搭接驳车到寰宇城就好。」 这台蓝宝坚尼实在太高调，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目，再来她也不想被人将她与董育威画上等号。 董育威脚下油门一踩，催尽马力，一眨眼就到了机场。 停下车，一直默不作声的他转头直盯着魏晴亚，半晌才淡然道：「你算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 他下车替她开了车门，拿出行李箱后便头也不回的开车离去。 看来他不会再找上门了。总算解决了一件事，心头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转搭了接驳车到寰宇城，离报到还有段时间，魏晴亚走至员工餐厅找了位置就座。 不知道司徒仲寧帮她买了什么早餐呢。 拿出袋子里的豆浆，打开餐盒，她不禁一愣。 看着眼前的玉米蛋饼，她嘴角泛起甜笑。 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蛋饼虽然早已冷掉，但吃进嘴里却不知怎地暖进心底。她边吃边笑着，眼前却起了一阵朦胧的水雾。 「……真是的。」她连忙眨眼想将雾气眨掉，脸上的笑却是藏也藏不住。 如果魏嵐熙还在，她一定会立刻打电话跟她说，她也找到了。 那个最重要的小事。 第三章（1） 今天飞了个福冈来回班快去快回，下班后搭车回到台北也才五点多，虽然有些疲惫，但魏晴亚已经拟好晚上的菜单，准备好好犒赏自己一天的辛劳。 「陈伯。」拉着行李箱踏进大门，她礼貌地对值班柜檯里的陈伯点头打招呼。 「魏小姐下班啦！」陈伯一颗脑袋瓜探了探门口。「早上那位先生没送你回来啊？」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装要装全套，早上那小伙子怎么只接不送做半套？ 「只是同事，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她委婉地说。 「这样啊。」陈伯双眼睁得老大，点了点头像是意会了什么。「魏小姐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好的，我先上去了。」 到了七楼电梯门打开，高跟鞋在磨石走廊敲出清脆的叩叩声，魏晴亚拉着行李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喉间乾涩的硬吞了口口水。 他应该在家吧？他听得到她回来的声音吧？他会像早上一样打开门，投来一脸的灿笑吗？ 走到自家门口，魏晴亚停下脚步望着他的门。一秒、两秒、三秒……她在等着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门依然是紧闭。 原本被期待涨满的心咻地一声洩光了气，她垂下头拿出钥匙默默地开了门，直到闔上门前的最后一秒，她都还期待对面的门会打开，但那扇门只像顽固的石头般一动也不动。 「唉。」关上门，洩完气的心又被莫名的失望填满，沉重地把她的肩膀都往下拉了几吋。 将行李箱靠到墙边，脱下制服换上及膝的休间连身裙，魏晴亚打开冰箱拿出晚餐所需要的食材：牛肝菌菇、洋葱、蒜头、奶油、义式香料，打算晚上煮个简单美味的牛肝菌菇义大利麵。 不知道司徒仲寧吃了没，要多煮一份拿过去给他吗？脑袋才闪过这念头一秒，马上被自己骂了回去。 人家又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她干么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呢？但真的没有意思吗？那份玉米蛋饼……或许就是他比较细心才会注意到吧！别再乱想了！ 魏晴亚脑中的辩论社又开始了正反方交叉质问，搞得她心烦意乱。 将食材放到门边的流理台，从饮水机倒了碗暖水浸泡牛肝菌菇，把洋葱、蒜头清洗过后放到砧板上正要切丁，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簌簌的声音，声音刚好停在她门前，然后是掏出钥匙的啷噹声。 是他吗？魏晴亚放下手边的东西，凑到门上的猫眼一探，果然看见高大魁武的背影。 是司徒仲寧！原来他刚刚不在啊！她脸上漾起笑，原本填塞在心中的失望顿时一扫而空。 要不要问他需不需要帮他准备晚餐呢？反正她也正要煮饭。 手握上门把正要开门，却瞄见他手拎的塑胶袋似乎装着食物。 原来他已经买好了啊……冠冕堂皇的理由没了，她松开了原本握着门把的手。 司徒仲寧开了门准备进去，魏晴亚正感觉失望，他却突然回头，瞬间跟他对上眼的她猛然想跳开，才想到自己躲在猫眼后面安全的很，他总不会有透视眼知道她躲在门后偷看他吧！ 司徒仲寧回头定定地看着她的门，似乎在思量什么，半晌才又转回头准备进门。魏晴亚还来不及思考，握在门把上的手已经往下一压开了门。 听见开门的声响，司徒仲寧再回头一看，望见还满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的她，唇角一咧露齿而笑。 「你下班啦！」他朗声说：「我以为你在休息。」 刚刚他一踏进楼下大门，陈伯就装作无意地提到她已经回来了，还刻意强调她是自己搭车回来的。 「我、我正要煮晚餐，」她视线瞥向他手上的袋子。「但你已经买好晚餐了吧？」 他愣了愣，看见她抹上红緋的颊后脸上绽出耀眼的笑。 「如果有你煮的晚餐，那我当然不要吃这个便利商店的便当。」他只是不好意思一天到晚跟她蹭饭，但若她不介意，他也乐得接受。 他总能坦然地笑着说出那些让她心跳加速的话，让她颊上的红晕更深了。 「那……那煮好后我拿给你。」勉强维持镇定，她对他微微一笑后闔上了门。 看着关上的门，司徒仲寧脸上噙着的笑像水波一样盪漾而开。 第三章（2） 回到房间，他将手上便利商店的便当丢到冰箱，坐到电脑前开了萤幕。 出门前才刚看过新闻，撑着下顎随意点着网页反而更觉得无聊，看看时间，才过了一分鐘。 想着该如何打发时间的他突然灵光一闪，眉目含笑，关上了电脑起身开门，走到魏晴亚的门前敲了敲。 「咦？怎么了吗？」开门看见是他，满脸惊讶。 「嗯，有没有可以帮忙的？」他搔了搔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做，太无聊了。」 「这样啊……」魏晴亚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但半晌还是侧身让开了门。 门边是开放式的小厨房，流理台上的砧板是她刚切好丁的洋葱和蒜头，旁边一张樺木纹矮桌和草绿色的两人座沙发对着电视，圆形的奶黄色短毛地毯展在木质地板上，靠窗边的床平铺着浅灰色被套的棉被，简单的摆设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有着家的温暖。 「你房间很温暖呢，有家的感觉。」对比自己除了床和电脑外一无长物，灰扑扑的像是随时就要打包离开的房间，他真心的说。 她低眸浅笑，轻声细语道：「自己一个人，到哪都可以是家，但也都不是家。」 司徒仲寧闻言回眸望她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她下一秒的甜笑截断。 「你坐着等一下吧！很快就好了！吃义大利麵可以吗？」 她回到流理台前继续准备工作，司徒仲寧走到她后方。 「我说了我要帮忙，怎么可以叫我坐着。」他柔和地说，低沉的嗓音充满磁性。 高大的身躯从后方靠近，男性的温热像密网般裹住她，煨得她心窝发热。 「你、你这样没有位置……」为了掩饰攀上颊边的热度，她起油锅爆香蒜头以及洋葱，动作俐落一气呵成，但词不达意的句子仍是洩露了她内心的慌乱。「我、我的意思是说……厨房太小。」发现自己刚刚那句话没头没脑，她紧忙补充。 「看来我反而会碍事，真是抱歉。」 听见他道歉，她更是慌了，怕司徒仲寧以为她在指责他，顾不及手上还拿着锅铲便急着回身解释，烫人的木铲差点打到他，幸好他反应敏捷即时后退一步闪过。 「你、你没事吧！对不起！」她更是惊慌失色了。 「哈哈。」看她慌张的样子，他开口朗笑，一手往她头上拍了拍。「我没事，是我的错，我不该闹你的。」 他低下身将脸凑到她面前衝着她一笑电力十足，勾得她的心又漏跳一拍，脑袋的思考能力全数融化成浆糊。挤不出半句话的魏晴亚涨红着粉颊转身，决定要专心煮菜不再搭理他。 身后的司徒仲寧嘴角掛笑，黑眸闪烁。对他来说要读懂魏晴亚那纯净的像白纸般的心思简直易如反掌，若认真将她当成猎物进击，她肯定很快便会落入网中。 第三章（3） 洋葱和蒜头爆香后，加入已泡软的牛肝菌菇拌炒，魏晴亚像想起什么，放下木铲正要转身，司徒仲寧凑到她旁边。 「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他自告奋勇。 差点一头栽进他壮硕的胸膛，魏晴亚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那麻烦你帮我拿冰箱里的白酒……就放在门架上，谢谢。」 「没问题。」下一秒立刻效率满分的送上白酒。 加入白酒和奶油，浓郁又清甜的香味盈满四周，撩得司徒仲寧的肚子立刻响起飢鸣。 「真的太香了。」他咧嘴一笑，毫不掩饰自己已被眼前的美味诱惑上鉤。 「快好了，再等一下。」魏晴亚笑道。 加入已事先煮好的义大利麵，炒至收汁，金黄色的麵条沾裹着浓郁的酱汁可口动人。 她转头正想拿盘子，在一旁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的司徒仲寧已经递来。 她先是一愣，随后嫣然一笑。「谢谢。」 盛好义大利麵，再撒上义式香料，牛肝菌蘑菇奶油义大利麵完成。 「实在是太棒了！」看着卖相媲美餐厅等级的义大利麵，司徒仲寧双眼发亮，馋得像看见糖果的小孩子一样。 「快吃吧。」她轻笑，正想将盘子端至矮桌，他的大手迎来接过。 「我来。」他以下巴点了点沙发，示意她就坐。「大厨收工，由我来服务。」对她眨了一眼。 魏晴亚笑了笑，依言坐到沙发上看他摆好餐垫以及餐具，然后如同呈现艺术品般地端上义大利麵。 「请慢用。」故作五星级餐厅服务生的样子对她欠身弯腰，惹得她又是一阵笑。 「快吃吧！」她比了比自己旁边的位置。 两人座沙发在体格魁梧的司徒仲寧入座后显得狭小，两人差之毫釐，若有似无的热度在彼此赤裸的手臂间游移，像微小的电流窜进毛细孔，电的她心跳失速。 「我……」 司徒仲寧开口啟了第一个字，魏晴亚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他。 相差一颗头的高度让她正对着他稜角分明的唇，过近的距离让她愣得出神，耳边只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颊边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吹拂。 司徒仲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发怔的小脸，微红的双颊，娇艳欲滴的粉唇，只要头一低就可覆上那诱人的唇瓣，品嚐最可口的珍饈甚至享受一夜的欢愉，但在慾望勾起手指诱惑之际，他选择让理智胜出。 「怎么了吗？」他扬起唇角，以灿烂的笑脸唤回了她的神智。 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单纯不想让自身本就复杂的情况增添更多变数。 惊觉自己对着他的形状好看的唇发呆，她的脸不禁爆红，瞥开眼神低头不敢再看他。 「我害你的沙发变得很挤，不如我坐这吧。」他泰若自然的盘腿坐到地毯上，仿若没发现她的窘态。 可恶，她刚刚在发什么呆。魏晴亚在心中无声地吶喊。她可得赶快随便想个什么话题装没事！ 「你的时差调回来了吗？」随口问了一个无关紧要却又恰巧合理的话题。 第三章（4） 「勉强算是吧！中午十二点睡，调闹鐘逼自己五点起床。其实还是有点想睡觉，要是没遇到你，我应该吃完便当又睡了。」 他捲了麵条，入口的香馥浓郁让双眼瞬时瞪大，吞嚥而下后一脸不可置信地张嘴看看麵条再看着魏晴亚。 「这也太好吃了吧！」说完又忙不迭地捲了一口。 「你太捧场了。」他的称讚让她脸上的笑透着满足。 「你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为什么不管煮什么都这么好吃？」他认真的问。 在纽约轻易就可以吃到太多顶级美食的他虽不嘴刁但也绝非那么容易就可以讨好，可是魏晴亚却总有办法每次都让他惊艷不已。 连他自己也纳闷了，难道那些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顶尖大厨都比不过眼前这一位没没无闻的平凡女子？ 「还是你妈妈其实是米其林三星大厨师你没告诉我？」他打趣问。 被他逗得花枝乱颤，魏晴亚笑瞇了眼。「她是个作家，料理是她的兴趣，我只跟她学了不到一半吧！」 「看来你们感情很好。」他低眸捲麵，脸上轻浅的微笑弧度却有些落寞。 「你跟你妈妈……不好吗？」虽然不知道这样直问恰不恰当，但与其每每被他转移话题，不如还是单刀直入。 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挑起了一边的眉瞥眼看她，半晌才淡淡地说：「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咦？」他那事不关己仿若只是在谈论陌生人的语气让她诧异。「怎、怎么会呢？」 见她满脸惊讶，他脸上掛笑摇了摇头。「你太单纯了，还是别知道太多我的事比较好。」 「怎么这样说呢，」她眉头一蹙难得显露不悦。「就是因为想多了解你啊！」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太恰当，连忙加上一句。 「毕竟是朋友。」在他眼前根本隐瞒不住心思的她双颊又是满佈红霞。 司徒仲寧轻扬一笑，捲起叉子上的麵送入口中，细嚼慢嚥后才缓缓地道： 「妈妈这两个字，要不是从别人嘴巴中听到，我应该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个名词。」他嘴角的笑像在自嘲，如墨浓黑的眸深不见底。「以前也有人问过我这问题，我认真想了一下才想到，小时候有次听到阿嬤跟我爸讲电话，提到一个只爱钱不要儿子的女人，我想那就是在说她吧。」 这些事他从未对人提起，但不知怎地却对她说了。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只是在转述报章杂志上一则不起眼的新闻。 魏晴亚直望着他，儘管他表现得云淡风轻，脸上掛笑，但没有笑意的双眸却幽暗落寞，让她的心不自觉地揪了起来。 她秀眉一蹙，面露不捨。他抬眼看见，大笑出声。 「哈哈，你不要那个表情啊！我没事，自己一个人反而很轻松。」 「真的吗？」她明明看见他眼里的落寞，压根儿不信。 「当然，纽约最多的就是派对，一个晚上就有好几场，跳舞、喝酒、做……」他瞥了眼魏晴亚，把后头某个ㄞ开头的字硬生吞下，免得吓着单纯的她。 「派对玩腻了就去迈阿密衝浪、晒太阳，生活过得这么舒适，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了吧！」他舒顏一笑，似乎对自己的生活真的很满意。 他那完完全全就是富家子式的浪荡生活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魏晴亚怔然不知该说什么。 司徒仲寧瞅着她呆愣的脸似笑非笑，缓缓地说：「你是个单纯的人，还是不要跟我来往比较好。」 就因为知道她跟以往那些也只是想寻求短暂激情的女人不同，所以他才收起爪子当猫咪，否则他可不是吃素的。 第三章（5） 他脸上虽掛着浅笑，深不可测的黑眸却隐含着许多她看不透的东西，让魏晴亚满脸不解。 「为什么这样说呢？」 「简单来说，就是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坦率地一笑，自行招认。况且以他现在的处境，跟他扯上关係绝没好事。 「什么意思？」被弄得一头雾水，魏晴亚觉得他说的话比猜谜还难懂。 他瞇眼一笑，笑容迷人，低头看着两人已空的盘子道：「吃饱了吗？那我收吧。」 没料到他突然转移话题，魏晴亚还没反应过来，从地毯上起身的司徒仲寧下一秒突然欺上她，吓得她身子往后一靠倒在沙发背上，却正好让他将自己困在健壮的两臂之间。 他半瞇着眼，嘴角的笑诱惑勾人，炙热的体温包围着她。他缓缓逼近，两人鼻尖若有似无的交碰，温热的鼻息瀰漫在她敏感的颈间，她却睁着惶恐的大眼看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 他定眼看着她，半晌又朝她一笑后起身。「现在知道意思了吧？」 魏晴亚瞪大双眼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脑中还来不及整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身体被乱哄哄的思绪箝制僵在沙发上无法动作，视线却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他将盘子收到水槽，拿菜瓜布压了洗碗精将泡沫抹上盘子，再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洗乾净。 看着司徒仲寧站在流理台前宽阔的背影，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对着那盒玉米蛋饼止不住的傻笑，对他的一点小贴心感动到无以復加，还自以为找到了魏嵐熙口中最重要的小事，结果看来只是自己的多想。 回想起每次看见他的心跳加速，时不时就心心念念着他，顿时觉得好羞愧，自作多情什么呢？难怪他会把自己推进董育威的车里，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那个意思。 理清思绪胸口却堵塞得一阵闷，眼眶连带地也沉重了起来。 「今天谢谢你了。」洗好盘子放到碗架上沥乾，擦乾双手准备离开，回头一瞧，却看见她泪眼欲坠、俏鼻微红，让他微微一诧立在原地。 惊觉自己失态，魏晴亚抽了桌上的面纸掩住半张脸，既难为情又想装作没事的堆起笑，但眼缝一瞇，含在眼眶的晶莹落成泪珠而下。 「刚刚切完洋葱忘记洗手，熏到眼睛了。」 她急忙擦掉泪痕，对他露齿一笑想让他放心，但眼眶的泪水倒流至鼻腔几乎满溢，让她又赶紧抽过面纸擤鼻，又是流泪又是擤鼻涕，觉得自己实在狼狈不堪。 司徒仲寧瞅着她，平时总是舒展平坦的两道浓眉如今紧拧在一起，脚才缓缓一动想迈步上前，她却鼻音浓重的开口了。 「谢谢你帮我洗碗，赶快回去休息吧！时差还没完全调过来不是吗？」与其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还是让他赶紧离开吧。 他顿下脚步，脸色沉重、面部紧绷。 也是，他就是想在她陷得太深之前阻止她，跟他这样的人扯上关係只会让她简单的生活变调，若过去安慰她，只会适得其反。 「那你也早点休息吧。」他的嗓音生硬，僵佇了几秒后才凝着一张脸开门离去。 剩魏晴亚一人盯着关上的门，泪水汩汩而下，躺到沙发上任凭眼泪滑落。 她多希望这只是被洋葱熏出的泪，至少心里不会这样难受。 第三章（6） 之后，两人相邻却不再相见，但每当听见对方开关门的声响时却不自觉在心中拼凑着她/他在做什么。 第一天，早上六点半开门声。他又要去公园打太极拳了？然后是不是也会去同一家早餐店吃早餐呢？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走廊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响。她要去上班了吗？不知道飞哪呢？ 第三天，晚上六点燉着红通通香味扑鼻的罗宋汤。他吃饭了吗？是不是又去便利商店买冰冷没有温度的便当呢？ 第四天，深夜十一点听见高跟鞋缓慢疲累的踱步声。她下班了吗？吃饭了吗？若是送上热腾腾的宵夜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彼此绕在对方身上的心思只能隔着紧闭的门扉流转。 灰濛的城市被乌云笼罩下起细雨，缓解了夏日正午的酷暑，但对出门上班要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撑伞的魏晴亚来说实在不便，为了避免耽搁搭车，她特地比平时早些出门。 打开房门，正对着司徒仲寧的房间，她低眸转手带上门，头也不回的走到电梯前。 就算再多看几眼他也不会再出现，只是惹得自己好不容易沉淀思绪的脑袋再胡思乱想罢了。 「魏小姐，上班啊？外头在下雨啊。」陈伯一如往常的在值班柜檯后探头招呼。 「是啊，所以早点出门，不然搭不到车就麻烦了。」她浅笑回应。 「司徒先生也刚出门……」陈伯一手抚上下巴，瞄着她。「你们俩最近比较少走动啦？」镇守大门的他将所有住户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前阵子才看好他俩会有什么发展，怎地突然间这两人又没来往了。 魏晴亚的表情一僵，虽仍摆着笑，语气却生硬。「各自都有事要忙，比较没时间。」 怕陈伯再多问，她道了赶搭车便离开华厦，可就算陈伯问了什么，她也答不上来。 她跟司徒仲寧本来就没什么，就算心里悵然若失，但要说两人结束了也名过其实，连开始都没有何来的结束？ 丝丝细雨斜飘而下，像走在瀰漫的雾气中，雨天让人意兴阑珊只想窝在家里，湿答答的路上只有她撑伞独行，叩叩叩的高跟鞋声特别清晰。 经过防火巷瞄到有人撑伞蹲着，本只是一扫而过没特别留心，但那壮硕的身影似乎很眼熟，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感受到视线投注，对方转头回望，对上眼的瞬时两人同时愣住。 是、是司徒仲寧。她胸口一涨顿时忘了呼吸。 发现是他后手足无措，但转头就走又太突兀，待在原地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徒仲寧也是一愣，没料到会遇见她，但随即扬嘴而笑，如往常一般灿烂。 「上班吗？」 「嗯。」她轻声应道，视线落到了他前方，一隻小小的虎斑猫正埋头在吃猫罐头。「你在餵猫咪吗？」 「嗯，对啊。」他转头看着小猫，嘴角勾笑。「刚刚经过听到声音，看到牠躲在角落很可怜的样子。我也不知道牠是不是肚子饿，但想说有东西吃可能好一点，就去便利商店买给牠吃了。」 他含笑看着猫咪的眼流露出温柔，引得她心头一颤，但想起几日前自作多情的自己，连忙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不愿再被他牵起任何情绪。 吃完罐头的猫咪舔了舔嘴，对司徒仲寧喵地叫了声后尾巴一扬，轻盈地转身跑走消失在防火巷内。 「咦？」猫咪的毫不恋栈让司徒仲寧一愣。 他吃完人家的东西好歹也会帮忙洗个盘子，牠却只喵了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有种被当成工具人的感觉。 见他呆愣的样子让魏晴亚忍不住轻笑出声。「猫咪要跟牠长期培养感情才会搭理你，不然牠们是很随心所欲的。」 「是这样吗？」他笑了笑，垂眸低语。「偏偏我最不擅长这种事呢。」 滴答滴答的雨声盖过了他的喃喃自语，魏晴亚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有开口讲话。 司徒仲寧将空的猫罐头收到塑胶袋内，起身走到她面前。「你要去搭车吗？」 「啊，是啊，我得走了。」他的提醒让她赶紧看了看手錶，幸好时间还够。 见她的制服沾染着迷濛的雨雾，他收起自己的伞。 「我帮你撑伞吧！下雨天要拉行李箱又要撑雨伞很不方便吧。」伸手想接过她的伞。 「不、不用了。」她立即后退一步避开他伸出来的手。 他一怔，手定格在半空中，看着她写在脸上的拒绝，司徒仲寧无奈一笑收回手。 「抱歉，是我的错。」 那天说了那些话要她别再跟他来往，结果现在倒是自己去招惹人家，活该被拒绝。 「我去搭车了。」她低声道，临走之际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赶快撑伞吧，别感冒了。」 司徒仲寧笑着点了点头要她不用担心，站在原地看她撑伞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后，全身沾满了雨珠的他才收起嘴角的笑，转身离开。 第三章（7） 虽然不想再被司徒仲寧佔据心思，但魏晴亚仍是无法克制自己，他看着猫咪时温柔的笑脸不断地在脑海内重复播放。 他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她离他远一点，但可以有那样温柔笑脸的人究竟能有多坏呢？再想到他要替自己撑伞的举动，越发不懂他究竟是什么用意，又或者他根本没什么用意，他只是习惯性地对所有人这样罢了？这样的想法让她擦着浅樱色唇膏的嘴角沉了几许。 至寰宇城报到上机，飞翔在三万五千英尺上面对全满的经济舱，35a咖啡要一糖两奶、43b可乐加冰还要两包花生、69d要多一件毛毯两个枕头、72c吃不到鸡肉饭大发雷霆，忙碌的工作让魏晴亚暂时将司徒仲寧拋之脑后。 「学姊，这是你要的柳橙汁。」魏晴亚将手上两罐新鲜柳橙汁送到头等舱厨房。 「谢谢你，晴亚，还让你特地从经济舱拿来真不好意思。」头等舱的资深学姊说话的同时双手也没间着，忙着准备头等舱乘客的膳食。「驾驶舱刚好也要吃饭，另一个学姊在忙他们的事，只剩我一个人实在走不开。」 平时满载六人的头等舱配置两位空服员都有点忙不过来，现在还少了一个人，就算千手观音下凡也手忙脚乱。 「学姊，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呢？」年资尚浅的她对头等舱服务一无所知，但见学姊忙碌的样子仍想尽一己之力。 学姊瞄了她一眼，像是在思考有什么事可以给她做，半晌眼睛一亮。 「1a的谢先生想添杯红酒，可以请你帮我一下吗？是那罐2006年的法国红酒。」正将刚加热完成的炙烤羊排放到盘上装饰，双手不得间的她用下巴朝一旁酒篮内的红酒点了点。 「好的，没问题。」 魏晴亚取出红酒，拿过侍酒布走进客舱。 寰宇航空头等舱特设的私人套房以瑰丽的花梨木隔出六个宽敞的独立包厢，门沿镶着金边富丽华贵，里头的乘客非富即贵，魏晴亚挺直了背，在心中叮嘱自己服务可得格外小心。 走到1a，套房拉门开着，要到新加坡参加高峰会的央行总裁谢青日正敛眉看着手上的资料。 年过六旬的他整齐的西装头掺染雪白，眉间也因常蹙眉沉思而刻痕深凿，紧闭下沉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更是严肃，但一双浓眉锐眼与高挺的鼻樑悄悄透露他年轻时的英姿焕发。 「谢先生，」魏晴亚轻声唤道：「帮您加点红酒。」她将手上的红酒酒标朝上让谢青日确认。 「嗯。」专注于手上资料的他没抬头，只随意应了声，手指往杯子轻点示意她可以倒酒。 魏晴亚单手持酒瓶优雅地为他添酒。「请慢用，如果还有任何需要请随时通知我们。」 专心看着资料的谢青日心不在焉地拿起酒杯，顺势抬头想跟魏晴亚道声谢，望见她那清丽的脸庞却瞪眼一愣，手中的酒杯一倾，一抹紫红溢出杯口洒上他纯白的衬衫。 「谢先生，您没事吧？我去拿毛巾给您擦拭。」 魏晴亚连忙转身进厨房拿了乾净的湿毛巾出来给他擦拭。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接过毛巾擦拭衬衫的谢青日淡淡地说，眉目已恢復平日的冷静。 「谢先生，若您需要，我可以用苏打水帮您清理。」魏晴亚诚恳地说，认真地想为他解决问题。 「不用麻烦了，我行李箱内有备用衬衫。」他看了下她胸前的名牌。「魏小姐，谢谢你，你去忙吧。」 「好的，谢先生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通知我们。」魏晴亚对他亲切一笑后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帘幕之后，谢青日微啟的唇间缓缓地溢出微弱却清晰的两个字。 「嵐熙……」 第四章（1） 从新加坡回来已是深夜，下车后雨势更加滂薄，手中的伞像装饰品起不了作用，魏晴亚仍是淋了一身湿。幸好路程不远，她加紧脚步，想赶快回到小窝换下溼淋淋的制服后冲个热水澡，再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搭了电梯到七楼，走到房门前，手伸进肩包内习惯放钥匙的内袋却摸了个空，她秀眉一蹙，打开肩包查看却不见钥匙。 「怎么会呢……」她将肩包前后翻找了一次却不见钥匙踪影，拧眉细想，该不会是今天匆忙提早出门时忘了带。 下班的疲惫让浑身湿透的她泛起一阵冷颤，鼻子一痒连打了三个喷嚏。 「哈啾！哈啾！哈啾！」 吸了吸鼻子，觉得额前一阵热。这可不行，再这样下去她可要感冒了，得赶快解决眼前这事。 魏晴亚拿出手机打算搜寻锁匠开锁，突然一阵亮光自身后映上，回头一看，司徒仲寧靠在门边看着她。 没料到会见到他，魏晴亚呆愣在地，顿时忘记自己拿手机出来做什么。 「……我听到你回来。」他搔了搔头。 他不确定她想不想见到他，但听到她站在门外好一阵子，又听见她连打了三个喷嚏，让他不得不一探究竟，门一开却见到全身湿淋淋的她。 「我忘记带钥匙，」愣了一下她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我正想找锁匠来开锁。」 他示意她等一下，扳上防盗锁挡住门，再开门时递了条大浴巾过来。「别感冒了。」 看了眼他递在眼前的毛巾，再看向他，犹豫的双眸显示她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她无法捉摸两人之间该保持怎样的距离才是适当，深怕一不小心自己又靠得太近再被推开。 见她低着眼眸，脸上满是迟疑，司徒仲寧嘴角一沉，大步一跨，将手中的浴巾披到她身上。 她一惊，忙想将浴巾脱下还他，他一双大手早已用浴巾将她整个人包得密不透风。 「别感冒了。」认真的黑眸凝着她，语气难得严肃，紧紧包住她的浴巾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我、我要打电话……这样太紧我没办法动。」看着他紧拉着浴巾的手，她悄声地说。 「抱歉。」这才惊觉的他略松了松浴巾，让她打电话给锁匠。 「您好，我这边是xx路xx号需要开锁……要等一个小时吗？」魏晴亚惊讶地瞪大双眼，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应道：「好，我知道了。到了之后请打给我，我下去帮您开门，谢谢。」 掛上电话，她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转眼看见司徒仲寧仍站在面前，却瞇眼一笑像是要他不用担心。 「锁匠待会就来了，你先回去吧。谢谢你的浴巾，我洗了之后再还你。」 刚刚明明听见她说要一小时，还想这样三言两语打发他。司徒仲寧伸手拉过她的行李箱，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转身打开自家的门。 「进来等吧，不然感冒就麻烦了。」 他单手撑着门，房内鹅黄色的灯光扑面而来温暖的让人心动，但魏晴亚却立在原地不动。 「我在这等就好。有浴巾披着，不会感冒的。」她推諉着，鼻子却一痒，心生不妙的她赶紧掩住口鼻。 「哈啾！」扎扎实实的一个大喷嚏毫不给主人留情面，她觉得自己超级狼狈。 司徒仲寧扬嘴一笑。「你看吧，连你的身体都不相信你自己说的话了。快进来吧！」 室内的温暖让她心动，但瞟了他一眼，想起上次的事，她却跨不出那一步。 见她满面踌躇，他脸上的笑转为无奈。看来自己上次真的吓着她了。 走回她面前，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温柔地对她一笑像是安抚。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快进来吧！」说罢便先拉着行李箱进了门。 看着敞开的门半晌，直到走廊又袭来一阵冷风让她又打了个喷嚏后，魏晴亚才缓缓地走进那温暖的鹅黄色光线中。 第四章（2） 浴室哗啦哗啦的淋浴声嘎然而止，司徒仲寧将煮沸的热水冲进马克杯，过了许久，浴室内毫无声响，眼看一杯热茶都已将冷，他走到浴室门前举手轻敲。 「怎、怎么了吗？」魏晴亚略带惊慌的语气透过门板传来。 「需要帮忙吗？」猜想是不是她需要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开口喊他。 「我没事……我、我……」支吾了半晌她才再道：「我马上就出去。」 「嗯，弄好后出来喝杯热茶吧。」 他走回流理台前，倒掉冷掉的茶再重泡了杯。 浴室门打开，他拿起杯子转身要递给她，却一愣。 披在肩上的大浴巾虽遮住了上半身的丰满曼妙，却掩不了她短裤底下一双雪白匀称的长腿。 他的黑眸传来炙热，烫得让她胸前抓着浴巾的手拢得更紧。 为了因应航班可能延误临时在外过夜，她总会准备一套背心棉裤在行李箱，却没料到自己必须穿着轻薄的睡衣与男人共处一室。 换下溼淋淋的贴身衣物，单薄的背心紧贴着她胸前圆挺的弧度，两朵蓓蕾娇羞的身影若隐若现，让她在浴室内踌躇许久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披着大浴巾出来，但顾得了上面却顾不了下面啊……她不自在地靠拢一双长腿，螓首低垂躲避他的视线。 他挑了下眉，收回注视，走到她身边递给她马克杯后坐到电脑桌前。 「谢谢。」 接过杯子，环视空荡的室内，只有一张大床、衣架和电脑桌，唯一的椅子就是他正坐着的那张。无处可坐光溜着一双长腿在他面前，让魏晴亚有些侷促。 「不好意思我房间什么也没有，你可以坐我的床。」看出她的心思，他笑着示意她坐到床上，不忘打趣。「我没有洁癖，你放心。」 她略微迟疑地看看床，再看看他，他脸上的笑爽朗无害，应该真的没关係吧？她慢慢地轻坐在床角。 「你的房间……好空。」 空空盪盪的房间，只有床、书桌、掛着几件衣服的衣架，还有靠在墙角的后背包。那个第一次见到他，跟她问路时背在身后的背包。 咦？只有背包？ 「你……你从美国回来台湾，行李就只有那个背包？」她疑惑地问。 就算只是三天两夜的小旅行都要带上个小行李箱了，他飞越了整个太平洋到台湾却只有这么一个背包。 他黑眸一闪，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脸上的笑却仍间适自然。 「我一向懒得整理行李，少了什么东西到当地再买就好。」语调一派轻松。 少了什么东西到当地再买就好？但他空无一物的房间却说服不了人。魏晴亚水眸流转，回想起与他相遇的那个下午，仿若忆起什么，脸上的疑惑加深。 「你是从纽约飞来的？」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知道她起了疑心。 司徒仲寧双手圈在胸前，黑眸深沉但嘴角仍抿着笑。「怎么了吗？」 「我记得纽约的班机一天只有两班，降落时间是清晨和晚上。下午没有从纽约回来的班机。」抓到他说词的破绽，魏晴亚直盯着他以防漏掉任何一丝端倪。 司徒仲寧一挑眉。当初没料到这点，但这也没什么不好交代的。 「我中间顺道去日本玩了，只是没跟你提到而已。」他这话不假，他的确是在司徒律的安排下特地在日本转机。 面带微笑的他说出的每个解释都听来合理，沉着冷静的眸却明显有所保留，游刃有馀的态度表明了不管魏晴亚再提出多少疑问他都能一一接招。 怎样也靠近不了他防卫周全的堡垒，她一阵气闷，拢紧胸前的浴巾把自己紧紧包围，侧过身以背对他，低头啜饮手中的热茶，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 司徒仲寧也不作声，沉默横梗在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连空气都沉重的凝结，直到她背后的床垫猛然一沉让她一惊，回头才发现司徒仲寧坐到了她的身边。 第四章（3） 收起笑脸的他面目清冷，一对黑眸专注且认真地睇着她。 像是赌气般，魏晴亚挪动了身子，离他更远些。 他的薄唇掀起一笑。「这么害怕我接近你？」 「是你要我离你远一些的。」可就她看来，一直靠上来招惹自己的人却是他。 她微微翘起的小嘴和轻拧的眉头都在不满的指控他，司徒仲寧垂眸盯着自己十指交握的双手，半晌才轻声道：「抱歉。」 这句毫无解释的抱歉却让她更为不悦。 「既然你真的觉得应该跟我保持距离的话，刚刚你就不应该开门让我进来。我不打扰你了。」 她站起身转头欲走，他手一伸猛力抓住她，两人倒在软绵的床上。 伏在他胸前的她纤细的手指触着他结实的胸肌，火烧般烫人的温度从指尖传到粉颊燃起一片红霞。 抬头对上他黑如浓墨却炯亮的星眸，她的心颤震一动，慌忙地想起身。识破她的举动，他粗壮的手臂环住一箍，将她牢牢的锁回胸前。 「放开我！」动弹不得的她只能微弱地以拳头捶打他坚固如焊铁般的手臂以示抗议。「叫我离你远一点，那你这样又算什么意思？」 推开她的人是他，靠近她的人也是他，难道他觉得这样很有趣吗？将玩弄她当成打发时间的消遣吗？委屈顿时烘上眼眶一阵热。 他收紧双臂将她环得更密，薄唇靠上她的额重重一吻，仿若要在她额际深深地烙下痕跡。 「因为我没办法……」低沉的嗓音粗哑着道：「做不到的人是我。」 他知道，从他开始会注意走廊声响时开始，她在他心中有了不一样的位置。 他不是会刻意讨好女人的人，也从未费过心思在这上面，可是当他经过早餐店时，下一秒手上已经拎着要给她的玉米蛋饼和豆浆。 儘管理智告诉自己不该与她靠得太近，自身的复杂情况只会连累她，但每见到她，他又难以自持。 听见他的话，魏晴亚的停下捶打的拳头，睁着泫然欲泣的大眼看着他，下一秒双手一伸环上他壮硕的身躯，粉颊紧贴在他胸前。 「这样不行吗？我有什么不好吗？」泪珠无声的滴落，在他胸前渲染出一朵朵晕映的泪花。 司徒仲寧将她搂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揉进心里。「是我的问题，不好的人是我。」 「你到底瞒着什么事情？为什么一直说自己不好？」 泪汪汪的盈盈秋水瞅得他心窝紧。他无意瞒她，但只怕让她知道太多会连累了她。思绪飞快地在脑中流窜，试着理出一套合宜的解释。 「我爸工作上遇到棘手的事，对方可能会想藉着找我麻烦逼我爸妥协，所以我才回台湾避风头。」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是怎样棘手的事？」他终于松口，她抓紧机会追问。 「会计师，查帐的。对方黑帐太多怕被抖出来，所以想解决掉他。」他淡淡地说。 司徒律本质是会计师没错，但至于替谁工作、查什么帐，他就不需说得太清楚了。 她一惊。「那这样你爸爸会有危险吗？」语气满是担忧。 「放心吧，我爸没那么容易被解决。」他揉了揉她的头安抚。 他大概就是司徒律唯一的后腿，只要他不在纽约，司徒律就不用怕被人扯后腿了。 「……没想到会计师的工作也这么危险。」她喃喃自语着。 她的单纯让他勾起嘴角的弧度，漆黑的眼眸却有些抑鬱。就是她的单纯吸引了他，却也让他害怕，害怕自己毁坏了她单纯的世界。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他呢？只能被迫接受一切。 看着眼前的她，若他只是一般人就可以毫无顾忌像个正常人与她在一起，但就因司徒律……他的眼眸不自觉一凛。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变化，葱指轻抚上他的眼角。 「没事。」他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前。「我只是怕对方若找到我，会连累了你。我还是不能……」 话还没说完，纤秀的手覆上了他的唇，止住他未出口的词语。 「在台湾，你跟我都只是无名小卒，不会有人发现的。」她柔柔一笑，美眸却是坚定。他的担心她理解，却不想因为这样而必须与他保持距离。「你觉得那样对我好，但却是最让我伤心的。」 想起那天她成串似珠的泪水，他胸口紧闷，埋首在她的颈间，附在她耳边道： 「抱歉，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被他紧拥在怀中，指尖摸着他粗短的发，魏晴亚心里的幸福满溢至嘴角，漾起了满脸的甜。 第四章（4） 司徒仲寧一对炙热的眸凝着她，手轻抵她的下頷，用略微粗糙的拇指轻抚着她红润的唇瓣。低头前倾两人温热的鼻息交融合一，如珍饈美味的嫩唇闪着水亮光泽，魏晴亚缓缓地闭眼抬头，他毫不客气准备低头品嚐。 「铃铃铃」 煞风景的手机铃声让两人停下动作，魏晴亚赫然睁开眼，望向声音来源。 「应该是锁匠打来了。」她轻推了推他，示意要起身接手机。 司徒仲寧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反身将她压倒，薄唇覆上她毫无防备的樱唇，啄住她的柔软，吸吮她的甜蜜，灵巧的舌尖伺机鑽入，与她交缠繾綣。 铃声停了，热吻却无法停止。魏晴亚一手紧扣着他的脖子，沉溺于两人唇齿间的浓情蜜意。 他间着的另一手不安分地攀上她白腻的大腿，粗糙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温润细滑，她胸前的浴巾滑落，浑圆顶端的蓓蕾在背心底下挺翘萌芽无所遁形。 眼前的艷景让司徒仲寧下腹一紧，微瞇的双眸灼热似火。他嘴角勾起魅惑的弧度，嗓音性感。 「原来你在浴室里待那么久不敢出来是因为这样啊……」唇边的弧度带着邪气的捉弄。 魏晴亚双颊像着火般艳红，忙着想将浴巾裹回。手机铃声又响了，她这次使尽了力气想推开他。 「再不接电话，锁匠不来了。」 「不来也没关係，留在这不好吗？」他一派轻松地说，身子又往她贴近。 「刚刚你自己说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该不会想说话不算话吧？」红着脸的她故作生气样。 「嘖。」被她用自己的话堵住嘴，司徒仲寧貌似不甘地还她自由起身接听电话。 早知道自己何必那么多嘴，装什么君子。 「锁匠在楼下了。」 司徒仲寧将她的身子压坐回床上。「你待在这，我去帮他开门。」 红唇微肿，桃腮艳红，短裤底下一双葱白的美腿，他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看见她这诱人的模样呢？ 魏晴亚留在他房内，听见他带锁匠上楼、开锁、付钱。 「门开了。」送走锁匠，司徒仲寧打开房门对她道。 她披好身上的浴巾，拉过行李箱准备回自己房间。 「你真的要回去了吗？」经过他身边，司徒仲寧轻拉住她，表情像个失望的小男孩。 「你刚刚自己说过的不是吗？」魏晴亚调皮地笑着反问他，难得换她逗他。 轻叹了口气，他放开手，闷闷地说：「那你早点休息吧。」 「那晚安囉。」魏晴亚将行李箱拉进房，回头对他道了晚安后轻闔上门。 看着掩上的门，满腹紧绷却只能默默吞下的慾望让司徒仲寧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正人君子真的不好当啊！以后他还是别装了！ 满怀失望的他转身回房正要关上门，身后传来喀啦一声，回头一看，魏晴亚清秀却带着靦腆的小脸出现在门缝间。 「嗯……你饿了吗？要不要吃宵夜？我煮麵给你吃。」 司徒仲寧开心的咧嘴一笑，想也不想地便马上应好进了她的房门。 他当然饿了，超级饿！而且他决定，他一定要吃得非常、非常饱！ 第四章（5） 浴室内，穿着制服的魏晴亚对着镜子涂上粉嫩的唇膏，精緻秀气的五官在淡妆点缀之下更是出挑。 将短发勾至耳后，用手顺了顺瀏海抓出完美的侧分弧度，打理好妆容后开门离开浴室。 正中午的阳光从窗外晒入，映在凌乱的床单上，驀然闪过脑海的画面让她的双颊抹上飞红，一旁传来的男嗓更让她小巧的鹅蛋脸像含羞草般羞答答地抬不起头。 「要上班了吗？」司徒仲寧大手一揽，将她搂进怀里。 埋首在她的肩颈间深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淡雅芳香，紧搂的力道透露不愿让她离开。 「对啊，差不多要去搭车了。」嘴上虽这样说，一双纤手却也围拢着他的腰，娇躯紧靠在他宽广的怀里不捨离开。「明天就回来了。」一手抚上他微刺的短发，像安抚着不安的小男孩。 昨晚才繾綣相依整夜，结果今天就得独守空闺，他心里还真不是普通的鬱卒。 凝着眼前娇丽的芳顏，他低头对着那柔软的唇瓣重重一吻，像是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心里，猛烈地探索她唇齿间的糖蜜再多也不够，直到喘不过气的她拍打他的背以示抗议后他才恋恋不捨地退开。 「你……」热吻后眉眼间的羞赧带着几分娇嗔，正想轻叱他几句，视线对上他黝黑的脸庞后却忍不住噗哧一笑。「你的嘴巴！都沾了口红了！」 粉嫩的唇膏在他暗红的唇上胡抹成一团，像偷擦妈妈口红的小孩子。 司徒仲寧用手指轻碰自己的唇，发现真沾上了她的唇膏，眉一挑咧嘴一笑，将她拉近。 「既然都要补口红，那就再一次吧。」 说完不等她反应，低头又是一记热切的让她无法招架的深吻，直到她再次捶打他才放开。 虽然已满面緋红，但犹存的理智仍提醒她公车不等人。「再不出门来不及了。」 一张娇羞的小脸以及她包裹在贴身制服底下的柔软姣好，催化了他眼眸深处的炙热。 「如果搭计程车，可以晚个一小时出门吗？」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让她毫无缝隙地紧贴自己，另一隻手从她腰间的衣缝探进，粗糙的指尖在她细嫩的凝脂上轻绕着圈。 腰腹传来的炙热熨烫得她心跳加速，几乎要烧晕了头在他怀里融成一滩水，但她努力用最后一丝理智从他怀里挣开。 怀里突然一空，司徒仲寧先是一愣，然后一抹失落毫无遮掩地抹上他的眉眼嘴角，忧忧垂眸像是被没收玩具的小男孩。 「对不起呀……」见他满脸沮丧，魏晴亚不忍地牵住他的手。「我跟学妹约好要提早在公司见面，没办法呀。」 看她满脸不捨的安慰，司徒仲寧扬起一笑，大手拍上她的头。 「我没事，逗逗你而已！」噙着笑的脸上一对黑眸满溢柔情，他轻声道：「但捨不得你是真的。」 简单几个字的温言暖语烘得她心窝一阵热，魏晴亚紧握住他的手。 「明天下午就回来了，只是东京过夜班而已。」另一手从桌上抽了张卫生纸，轻柔地替他擦拭掉嘴上的口红。 「好，知道了。等你回来。」握住她替自己擦拭的手，看着润白如玉的纤指，似乎有什么想法在眸底一闪而过。 「走吧，我陪你去等车。」他温柔一笑，紧牵住她。 门开了又关，一抹日光斜照在残留着两人相依身影的床单上，馀温不减，反增。 第四章（6） 「各位贵宾，这是机长广播，本班机已经开始下降，预计三十分鐘后抵达台北，台北跟东京有一小时的时差，现在台北的时间为下午两点三十九分……」 降落前广播传来，收完餐盘结束机上服务的魏晴亚刚回到厨房，一杯水马上递到眼前。 「学姊辛苦了，喝杯水吧！」有着一张圆脸蛋，笑起来甜滋滋的学妹说。 「谢谢你。」魏晴亚接过杯子道了谢，看了看周遭。「爱恩呢？还在忙吗？」 「她去洗手间补妆吧。」孙荧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她下班后还有约会呢。」话才说完，头顶冷不防被托盘一敲。 「什么去补妆，我去厕所补卫生纸好吗？」长相艳丽的苏爱恩出现在孙荧身后，没好气地说：「别趁我不在就在学姊面前乱说话！」 孙荧斜睨着眼看着她。「明明就补了口红还说没有。」 「知道你下班没人约所以嫉妒我，不跟你计较。」苏爱恩对孙荧摆出一脸同情的样子。 「好了你们！趁还有时间赶快吃饭吧！」虽被两个学妹的你来我往逗笑，魏晴亚仍是不忘提醒两人吃东西，从烤箱拿出热腾腾的餐盒给她们。 刚上线还在考核期的两人被分派给魏晴亚指导，几趟航班相处下来，两人聪明机灵做事又勤快，让她打自心底喜欢这两个学妹。苏爱恩跟孙荧也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不知道烧了什么好香，可以有这么个如天使般温柔的学姊当指导员。 「学姊，」孙荧突然正色，一脸认真地看着魏晴亚。「下个月我跟爱恩就考核结束了，想请学姊吃个饭，谢谢学姊的指导。」 「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她们有这心意她已经很高兴。 「学姊才是客气，我跟爱恩是真心觉得学姊人很好，想谢谢学姊。」见她婉拒，孙荧不放弃道。 「是啊学姊，你如果拒绝我们才是见外。」苏爱恩也加入了说服的行列。 见两人这么坚决，她也不再推辞。「那就谢谢你们了。」 「太棒了！那学姊什么时候有空？」掩不住开心的孙荧满脸期待。 「嗯……」她侧头想了想，司徒仲寧的身影闪过脑海，虽然两人目前没有特别安排什么约会，但或许还是先问过他会比较好。 见魏晴亚思考着，苏爱恩开口接话。「学姊没关係，你回去问过你男朋友后再跟我们说吧！」 「咦？」突然被点破心思，魏晴亚的颊抹上浅红，微扬的嘴角有些娇羞。 男朋友啊！忽然这么地给他冠上这头衔还真让人不好意思。 「学姊还在热恋期对不对？」见她这模样，经验老道的苏爱恩立刻明瞭。 想起司徒仲寧，心里泛起一阵甜，梨涡浅笑满溢的幸福不需言喻即表露无遗。 「学姊的男朋友是公司的人吗？」打开餐盒吃饭的孙荧随意搭话。「我发现好像很多学姊都跟机头在一起耶！」 「他不是公司的人。」 「喔，那学姊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这问题叫她一愣，脑袋还没转过来话倒先出口了。 「他没工作……」只是话一出口，看见孙荧和苏爱恩疑惑的表情后她便立刻后悔自己嘴快了。 孙荧开口正想说什么，座舱长广播空服员准备降落的广播传来，苏爱恩立刻推了她一下。 「欸，走啦，要做客舱降落准备了。」 不等孙荧回应就把她推出厨房，但两人交谈的声音仍是传进了魏晴亚的耳朵里。 「没工作？是小白脸？」孙荧的语气又是诧异又是疑惑。 「你管人家那么多干么，说不定是富二代不用工作钱就多到花不完。」 「蛤，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太好吧！不是无业游民就是败家子，这落差也太大。」 「不关你的事，快去检查客舱。」 第四章（7） 两人脚步远去，一字一句却从魏晴亚的耳朵飘进了心里，但眼前待整理的厨房让她无暇多想，一阵手忙脚乱收拾厨房、确认客舱准备后坐在组员椅上平稳地降落在台湾桃园国际机场。 下了飞机一打开手机，叮一声传来讯息声。 「我在大厅等你。」 短短几个字就轻易地让她嘴角上扬，满脸藏不住的甜。 「学姊搭车回家吗？」走在旁边的孙荧问：「我也是喔！」 没看漏她脸上甜笑的苏爱恩一手挽住孙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学姊男朋友来接她了，你不要烦人家！看你可怜，我载你回去吧！」 「什么叫可怜我啊！臭苏爱恩！」 两人嘴上斗得不可方休，但一走出海关，苏爱恩和孙荧立刻有礼貌地跟魏晴亚道再见，像是怕打扰了学姊和男朋友般，马上併肩加速脚步离开。 魏晴亚觉得一阵好笑，这两个学妹实在太宝。 「看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沉厚又满是柔情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一回眸，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噙着笑望着自己。她脸上一朵如花的笑靨霎时绽放。 「怎么突然跑来了呢？」 「反正在家也没事做。」司徒仲寧伸出一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另一手握住柔荑。「走吧。」 他牵着她想走往计程车招呼站，魏晴亚却略为迟疑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感觉到她的停顿，司徒仲寧不解地望着她。 「要搭计程车吗？」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透着不愿意。 「你下班也累了吧，搭计程车比较快又舒适不是吗？」他理所当然地道。 「可是搭回台北不便宜，」一趟路程少说也要千元起跳，等于今天上班都做白工了。「搭公车就好了。」 她拉了拉他的手，示意要往另一边的公车站出口走。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那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养，他只想让她赶快回去休息。 她还想说些什么，已经冒到唇边的字句却被他伸手揉头的亲暱给压了回去。 见他满脸的疼惜与关爱，不忍在这头上浇他冷水，她勉强将心中所思嚥下，清秀的脸蛋犹豫了一秒后才换上略显僵硬的微笑。 「那好吧，谢谢你。」 第四章（8） 女人的心思像面湖，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却禁不起一颗细石的搅弄，即使只是旁人一句无心轻如羽毛的话，只要在水面激起了一丝涟漪，那水纹就只会越扩越大。 孙荧和苏爱恩的间聊成了细小的碎石，挑起了魏晴亚心湖中的一圈圈荡漾。 虽然现在与司徒仲寧成了名正言顺的关係，但她对他仍是一知半解。唯一可确定的是，钱对他来说从不成问题。 或许真如苏爱恩说的，他就是个不需工作也不愁吃穿的富二代，但为何他不愿多提他的家庭背景？是否因为有不可告人之处呢？生活优渥却又不能为人道之……一个想法闪过她的脑海，让她心中一惊。 瞥眼一望身边的他，手枕着下頜看着窗外的他嘴角掛着一抹间适，舒展的眉眼清亮没有一丝杂质，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呢？她马上晃了脑袋，将这只出现了一秒却连自己都感到好笑的念头晃出脑海。 计程车内若有所思的魏晴亚面色微僵，不似以往温言暖语地与司徒仲寧聊天，但他只当她是下班疲惫未多加猜想，一手牵着她，一手靠着车窗看外头的景色飞过。 回台湾至今，司徒律那半点消息也没有。虽然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以往他独身一人倒也不在意，但现下身边多了她便是多了层忧虑，想到那些因司徒律而可能会让自己招惹上身的麻烦事，甚至会牵连到她，不禁让他的眉头一拧，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加重了些力道。 被这一握拉去注意力，她美眸一瞥，只见他半边侧脸的线条紧绷。虽不知是为了何事，但她下意识地伸手轻抚他的臂膀想安抚他。 葱指踫上健壮的肩头，目光却被他黑色t-shirt袖口上一个小小的白色标籤吸引住。 小小的不到一个指头大的标籤上以金丝线绣着精緻细腻的马伕与马车图。 虽然她本身不崇尚名牌，但在空服圈子的耳濡目染下也晓得各大知名品牌的logo，眼前这logo不就是号称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顶级h牌吗？瞬间魏晴亚的心思又被拉回心头那一圈圈的涟漪里。 「怎么了？」感受到她的轻抚转头回望，却见她盯着自己的手臂呆楞。司徒仲寧原本紧锁的眉头已被嘴边一抹轻笑取代，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晃。 「在想什么？」 回过神的她睁了睁水眸，对上他的眼柔笑道：「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这件衣服，很好看。」 只是件基本款的素色t-shirt，得到她的青睞让司徒仲寧略感意外地扬起一边眉。 「这家衣服设计简单，但剪裁跟质料都还不错，当休间服还可以。」讲到服装，言谈间不自觉流露出设计本业的模样。 「当休间服……但这牌子……」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质料，她装做不经意地说：「你究竟是什么背景呢？真让我好奇。」 「你喜欢的话，下次一起去看。」健壮的手臂环上她的肩，满脸尽是宠溺却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像是没听见般。 见他一如往常忽略相关的话题，魏晴亚嘴角微扯勉强上勾了个弧度，转回身子，面色僵硬。 「怎么了？」见她神色怪异，司徒仲寧关切地问。 「我有点累。」她随意扯了个藉口。 「那就休息一下吧！到了再叫你。」他大手一伸，将她的头揽靠在自己厚实的肩头上。 抵着他的肩头闭眼装寐，平稳的呼吸让他以为她已安稳入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脑中的思绪是更加纷乱了。 第四章（9） 回到家已接近晚餐时间，怕下班的她过于疲累，司徒仲寧原本提议要在外解决，但魏晴亚没说什么，打开冰箱拿出鸡蛋、青葱以及猪肉，不一会儿功夫一盘香喷喷的肉丝蛋炒饭便上桌了。 虽只是一盘家常炒饭，仍是让司徒仲寧开心的眼眉上全写着满足，他满脸的津津有味不禁让她的嘴角勾勒出上扬的曲线。正想起身收拾完食的盘子，司徒仲寧早已一把抢先将碗盘收至水槽。 「大厨只要负责煮饭就好，洗碗这种事交给我就可以了。」他对她眨了眨眼，庞大的身躯站在水槽前颇有一种「此地归我管，间杂人等不得擅入」的主权宣示意味。 被他的举动惹笑，魏晴亚从善如流地将碗盘交给他，自己坐在沙发上用手机看公司网站，抄写明天香港来回班的航班资料，专注在公事的她直到身边沙发一沉才发现司徒仲寧坐到了旁边。 他凑到她身边看着她的手机。「明天客满吗？」 「客满呀。」她小巧的鹅蛋脸泛着一抹苦笑。 短短的一小时航程，送餐、收餐、卖免税品一气喝成，常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辛苦了。」他单手一伸将她搂进臂弯间。「那我帮你按摩一下，这样明天才有精神上班。」 看他脸上的笑似乎不单纯，魏晴亚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你确定吗？我看你只会帮倒忙吧！」 「哈哈，怎么这样说我呢？」他放声大笑了几声后凝眸望着她半晌不说话，熠熠闪烁的眸却透露着思绪。 「怎么了？」见他似乎有话想说，她轻声问。 他伸手搔了搔后脑勺，一向爽朗的俊脸此时多了几分难为情。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可是怕会给你造成压力，但我只是觉得很适合你而已。」 魏晴亚满脸不解地望着他。 他收回原本搂着她的手臂，垂下的眼眸显露他正在考虑着什么，再瞥了眼她后他才像下定决心似的，侧身从右边口袋拿出一个小巧却精緻的圆盒递给她。 打开圆盒，里面是一只双环鏤空的玫瑰金戒，闪烁晶亮的碎鑚镶了戒环一圈，低调简约又优雅。 她拿起戒指一看，指环内缘刻着某顶级珠宝品牌名。虽然她全身上下一样名牌也没有，但基本行情她还懂。 这只戒指少说也要六位数。 见她盯着戒指久久不语，司徒仲寧以为自己给她太大压力了，忙急着解释。 「没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你戴着会很适合。」 昨天看见她葱白的玉指，脑中便闪过黄澄澄的玫瑰金一定很适合她，没多想什么的他就跑去旗舰店买了，但回过神后他才发现戒指象徵的意义对刚在一起的两人来说似乎太过。 魏晴亚盯着眼前的戒指数秒后轻轻地放回盒子内，递回到他面前。 「这我不能收。」平时总是温柔婉约的她严肃着一张脸，微敛的眉头透露着不悦。 「为什么？这只是个单纯的礼物。」 她的推拒早已在他的料想之内，但他没料到的是她不仅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反倒还面有怏色，他的黑眸除了不解更是疑惑。 「这太贵重了。」她淡淡地说：「这戒指是一般人好几个月不吃不喝的薪水，我怎能收。」 原来是因为这样。司徒仲寧豁然一笑，伸手将盒子推回她掌中，顺势圈紧她的粉拳不让她再将盒子递回。 「如果是因为钱的话，你真的不用顾虑，那真的没什么。」 见推回盒子没用，魏晴亚将手从他掌中抽回，正当他以为她收下了，没想到她却将盒子啪地一声放到桌上，响亮的撞击声连带将气氛撞沉，司徒仲寧脸上原本爽朗的笑也瞬间凝结。 第四章（10） 她转头望着他，揪紧的眉头反映出心头的不悦，半会儿她才缓缓开口。 「我很喜欢你，但我对你究竟是谁却一无所知。我说服自己只要你是个好人就好，但这些东西……」她的眼神从他的身上的衣服带到桌上的盒子。「这些东西实在无法说服我你是个普通人。」 「知道我是谁真的很重要吗？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感情不就是这样而已吗？」他挑起一边眉，不理解为何魏晴亚对这点如此执着。「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在意这问题的人。」 他的回答让她双眉蹙得更紧。 「若只是想玩玩，当然可以不用在意这些事情。如果你想找的是那样的感情、那样的人，那很抱歉，我不是。」她转过身不愿再面对他。 看着她的背影，他搔了搔鼻头，知道自己太过轻挑的态度惹恼了她。 正如她所说，他过往的男女关係就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完喝腻再沽即有，何须费心。他跟魏晴亚如果明天感觉没了便分道扬鑣，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女人跟感情就是这样的轻松方便随处可得不是吗？ 但看着她的背影，那个寂静的夜晚他独坐在电脑前捧着手上一盒便当的饭菜香，那縈绕在心头至今仍未散去的温度让他回答了自己：不是。 「抱歉。」他伸手从后方紧紧的环抱住她，凑在她耳边的男嗓带着歉意以及诚挚。「我真的无意隐瞒你，但我爸那边真的很复杂，而且现在正在风头上，等风头过去了我再跟你说好吗？」 又想这样哄她，不领情的她双手一挣，想将他环绕的手的甩开。 看来她真的生气了，但也是他自找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她的身子转回面对自己，他认真地望着她。「我是认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但我真的需要一点时间，等时机到了我会全盘跟你招认。你别生气了，好吗？」 对上他真挚又诚恳的黑眸，她再怎么生气也软化了大半。偏头想了想，再开口，语气柔了几许。 「以后别再买这样贵重的东西了，好吗？」 「你若不喜欢，我就不买了。」他无非是想讨她开心，但既然她不会因此高兴，他不做便是。 拿过桌上的戒盒打开，递到她眼前。「但这个你收下吧，不然第一份礼物就被你拒绝……」 他露出一抹受伤的神情，惹得她心头一揪。看着眼前澄亮闪烁的戒指迟疑了下，终于缓缓点头。 司徒仲寧见她答应，像个小孩般开心地咧嘴一笑，拿起戒指，牵起她的右手套进无名指，尺寸恰巧吻合。 「太好了。」他对她眨了眨眼，面露得意。 魏晴亚惊讶地小嘴微张。「你怎会知道我的戒围呢？」 「我好歹也是设计学院的学生，这对我来说不难。」他耸了耸肩。 镶着排鑽的玫瑰金戒指在手上闪烁，她眉头又是一拢，抬眼望他再次说道：「真的不要再买这样贵重的东西给我了。」 「知道了，不会了。」他两指抵上她的眉心一抹，轻轻地抚平那纠结。「别再皱眉了。」 「这样花钱，你爸都不会有意见吗？」她小声地嘟嚷像自言自语，但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怎么会有意见呢？这是我们唯一还能称得上是父子的地方。」他扯嘴一笑，故作淡然的语气却遮掩不了眸底一闪而逝的寂寞。 那细微的眼波变化仿若看见了一个孤单的小男孩，她不禁伸手紧牵住他的大掌。 抬眼看见她溢于言表的不捨，司徒仲寧张臂一揽将她搂进怀里。「我没事。」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左胸口圈出一个圆。「其实这边有点在意吧。」 「在意吗？」他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不如说是不爽吧。」 她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不爽他，而既然他能给我的只有钱，那我就不客气的花。大概是这个意思。」 听起来好像漏掉了什么前因后果，但魏晴亚也不打算追问，毕竟只要他不想提，她再怎么追问也没用。 「不过这样的生活应该很无聊吧？」 一昧地以物质填补心灵空缺，只是让那缺口更显空洞。 听到她这样说，司徒仲寧先是面露诧异，而后浅浅一笑耸了耸肩。「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会让生活更有意义呀！你总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吧？」她认真地问。 「嗯？」他斜眼瞥了她一眼，双眼藏不住坏心思。 「当然有。派对、狂欢、认识不同的女生……」见她噘起嘴满脸不悦，他坏笑着。「但那些现在都不能做了，因为跟你在一起了嘛！」说着在她气鼓鼓的颊上轻轻一吻。 「真是的，我在跟你说认真的！」魏晴亚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 「我知道你认真的，但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他老实地招认。 除了酒池肉林、夜夜笙歌外，他倒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正经事。 「总有擅长的事吧？先从这个开始也可以。」 「擅长的事？」他喃喃地唸着，似乎在认真思考，半晌脸上一抹莞尔。 「你想到了什么？跟我说呀。」见他好像想到什么，她追问。 他眸底闪过促狭，魏晴亚惊觉不妙却已来不及。 「不用说，我做给你看。」 一计又猛又烈的吻封上她粉嫩的唇。 算她自讨苦吃了。 第五章（1） 日光从大片落地窗射入，映在董育威脸上加深了他双眉拧皱的阴影。 电话中的他单手抱胸满脸烦闷地听着另一头的叨絮。 「大少爷的异性缘好老爷都知道，年轻人爱玩老爷也睁隻眼闭隻眼，但这次对方大了肚子还闹到家里来，老爷实在不高兴呀！大少爷，您就当我囉唆，您也知道老爷已经开始在安排接班佈局，二少爷近几年表现斐然，负责的业务都成绩亮眼，但老爷从小就疼您大家都看得出来，若您再不多注意些的话，就枉费老爷的一番苦心栽培了。」董家的老管家语重心长地叮嚀。 「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还有事要忙。」董育威不耐地掛上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 近几年他跟董育德的接班角力赛已逐渐白热化，两造都力求表现，但好死不死偏偏在这节骨眼冒出这什么鸟事。 可恶的女人，故意让自己怀孕后逼婚，逼婚不成便一哭二闹三上吊，图的还不就是钱！为何女人都这么庸俗难耐？ 他气闷的往办公桌猛力一捶，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倒仰躺在椅上。 反正女人都是一个样，见钱就眼开，没有一个例外，这次算他倒霉栽了坑惹到疯女人。 他手背抵额闷闷地想着，难道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一张清秀温笑的脸蛋倏地在脑海跳出。 当初追了魏晴亚把个月，面对银弹攻击，她不但不为所动甚至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这个当初他无法理解的女人好似点开了脑袋中纠结的一部分。 「叮」，手机传来讯息声。他拿起一看。 「小威，人家肚肚好痛喔gt;_lt;」 署名小米的女人是前几天在夜店认识的小模，一拍即合的两人霎时天雷勾动地火，这几天打得火热有如热恋的情侣。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回覆。 「那个来痛痛qq，痛到我都不想吃饭饭了qq」大头照艳丽的照片配上哭哭的表情符号，颇让人犹见我怜。 「不吃饭怎么可以呢？」 「gt;_lt;没胃口。」 面对她的撒娇，董育威嘴角轻扯一笑。他知道女人撒娇多半是有所求，和往常一样他在讯息栏输入： 「不哭不哭，乖，明天带你去买包包」，但突然他停下打字的手指头，盯着萤幕寻思了半晌，删掉原本的语句，打出了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说出的话。 「乖，等等买碗红豆汤给你吃。」 讯息显示已读，一向秒读秒回的小米却没有回应。 半晌，不耐等候的董育威正想放下手机，小米的讯息又来了。 「人家不要红豆汤gt;_lt;……」 他挑起一边眉，心中大概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大可就此停住，还能对她保有一点兴趣，但此刻他就像面对脓疮的医生，不将烂肉扒开见骨不死心。 「那想要什么呢？」 「昨天看到香奈儿新出的包包好漂亮喔……gt;///lt;」 董育威嘴角扯起无奈又自嘲的笑。 世上有的女人会因为一碗红豆汤就感动落泪、託付终生，有的女人却将自己的青春美好视为筹码贪得无厌地索求一切。 如果这两种女人同时并存于世上，而他却只接触到后者，那显然是自己的问题了。 似乎想通了什么，他默默地删除小米的讯息，将其封锁。 早上一进办公室就被老管家碎碎念的电话搞得烦躁，面对眼前的公文一点也提不起兴致，他起身至楼下的员工餐厅买杯咖啡转换心情。 出了电梯，经过空勤组员报到中心，习惯性地往内瞄了一眼，瞥见一抹熟悉的倩影正在签到柜檯查看航班资料。他心中一喜，转进报到中心，走到她身旁。 「晴亚，好久不见！今天飞哪？」他笑着扬声。 听见声音，魏晴亚抬头看，发现是董育威一愣。 他不是消失一阵子了吗？怎又突然出现了？ 「董经理好，我今天飞香港。」虽不知他来意为何，但毕竟是公司高层，她礼貌地笑着回应。 温婉清丽的她仍是让人动心，才刚顿悟的他或许改变追求方法还有机会吧？ 「一阵子不见了，最近还好吗？」他关心地问。 「很好呀，谢谢董经理的关心。」她浅浅一笑客套地说。 先前好不容易才摆脱他的纠缠，实在不想又被他缠上。她看了看手錶，脸上略带歉意。「不好意思，简报时间快到了，我先抄一下航班资料。」 她拿出笔快速地在小册子上抄写航班资讯，葱白的指间闪着碎鑚的玫瑰金戒指特别醒目。 董育威定眼瞧了瞧，这戒指款式瞧着眼熟。 「这个戒指……是宝格丽？」他问。 「呃……」就知道戴这戒指上班实在太显眼，但在司徒仲寧的坚持下她又不得不。 「男朋友送的？」他继续问。 面对他的追问她实在不想回答，再看了眼錶，匆匆地说：「不好意思，简报时间到了，我先走了！」不等他回话便急忙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董育威感到一阵茫然。 那个自称被红豆汤感动的人戴上了宝格丽，那到底是红豆汤感人，还是宝格丽比较动人？ 但宝格丽他也不是送不起啊，既然只要宝格丽就能打动她，那她当初为何不接受他？ 他心中原本紓解开的结如今又像被缠乱的毛线球纠结成团。 第五章（2） 司徒仲寧和魏晴亚交往后就像半同居一样，司徒仲寧虽还掛名租着对面的套房，但只要魏晴亚在，他便会上门蹭饭兼蹭人。 她五天巴黎班回来，热恋的两人相见免不了耳鬓廝磨繾綣一番。 魏晴亚冲澡后自浴室出来，裸着上身的司徒仲寧坐在沙发用着笔电，连走到他面前也没抬眼瞧，专注的态度勾起她的好奇心，坐到他身旁探头一瞧。 发现她凑了过来，司徒仲寧嘴扬一笑，顺势将她搂进怀中。「怎么了？」 「在用什么？看你很专心。」看见他笔电萤幕上是服装设计的样板。 他搔了搔头。「学校的期末作业。」看见魏晴亚微微诧异的样子，他有些难为情的解释：「本来不想理了，但你上次叫我要找事情做。」 闻言魏晴亚脸上溢出甜笑，伸手环住他。 听进她说过的话并且履行，对她来说，这份心意才最珍贵。 靠在他左肩，肩头上一道像是擦痕的伤疤吸引她的注意。 「这是怎么受伤的？」指尖抚上凹凸不平的疤痕。 「小时候被我爸教训的。」他闔上电脑，拿下她绕着疤痕划圈的手握着。「晚餐我们去外面吃吧！我肚子饿了。」 两人换装离开华厦朝公园方向前进，那里餐馆林立，边走边看来决定晚餐的着落。 「这家看起来好像不错。」魏晴亚翻了翻餐馆放在外头的菜单，抬眼对一旁的司徒仲寧道。 司徒仲寧偏头看着两人来时的路，眉头微蹙似乎在观察什么。 「怎么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 被唤回注意力的他嘴角扯起一笑。 「没事，我在发呆。」他看向菜单，随手翻了翻。「好啊，不然就吃这家吧！」 在小餐馆解决晚餐，饱足一顿后两人牵手徒步回家边间聊。 「经济舱发完菜单后，有个旅行团的客人突然拿了一叠菜单过来，我们还想说是怎么了吗？结果原来是他们以为要在菜单上勾选自己想吃的餐然后交给我们，每张菜单上都还很认真的写着座位号码和姓名，大家都笑翻了！」魏晴亚眉开眼笑地说着这趟巴黎机上的趣事。 司徒仲寧听了也咧嘴而笑，但眉眼却若有所思。 仍沉浸在机上趣事的她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异样，继续道：「发完第一段餐后他们每个人马上拿了自己带的泡麵到厨房泡，什么泡麵都有，差点没忙昏我们……」 司徒仲寧突然停下回头，她也跟着顿下脚步回头望。 夜晚的巷子空无一人，在路灯照射下一片昏黄静謐，只有巷口来来去去的汽车大灯一闪而过。 「怎么了吗？」 「没事……我以为听到那隻猫咪的叫声。好久没看到牠了。」他轻碰上她的背，两人转回身继续前行。 「猫咪总是这样的，高兴就来找你喵喵叫，你以为牠喜欢你了，结果隔天就不见了。」 司徒仲寧笑着点头应和，心思却不在话题上。 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是错觉吗？ 「你怎么了吗？」见他没什么反应跟平常大不相同，魏晴亚关切地问。 「嗯？」被她一问才回了神，他微愣后一如往常温笑。「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刚刚设计的那套衣服好像可以改一下领口弧度。我们快点回去吧，不然我这个灵感等一下就飞了。」 他牵着她的手加快脚步。 不管刚刚那瞬间是不是错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五章（3） 休假的时光像是快转，开心的时间过得更是特别快，明明三天前魏晴亚才刚从巴黎回来，怎么一眨眼她又穿上制服要上班去了。 「要出门了吗？」 接过行李箱，司徒仲寧转身开门要陪她去搭车。 「欸，等一下。」她唤住差一步就要踏出门口的他，从冰箱里拿出两个保鲜盒放到保冷袋内。「差点忘记了。」 「这是什么？」他挑眉问。 「爱恩跟小荧说从上线开始飞到现在，每趟都吃飞机餐胖了不少。刚好昨天煮饭备料多了点，就帮她们带个便当。」想起那两个可爱又跟她特别投缘的学妹，嘴角不禁浅浅一笑。 「真好，我也想吃，我怎没有？」他露出羡慕的表情。 「你怎会没有？吃最多的人不就是你吗？」她没好气地轻捶了他一下，拉过他离开房门。「快走吧，不然车子要来了。」 搭了电梯下楼，迎面而来就是陈伯笑嘻嘻的招呼声。 「司徒先生早、魏小姐早啊！」陈伯瞄了眼穿着制服的魏晴亚，再瞥见司徒仲寧拉着的行李箱搭话道：「送女朋友去上班啊？感情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眉眼间的浓情蜜意闪得陈伯差点失明，他忙催促：「快去吧！不然车子走了没搭到，我老人家眼睛也要瞎了！」 清早通勤时刻马路车流如水，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擦过牵着手的两人，暖暖的晨阳晒在身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间聊着，汽机车的呼啸声、喇叭声成了毫不浪漫的背景音，明明只是再也平凡不过的日常，但她却觉得自己被幸福的光晕圈着，连城市混沌的空气都多了股甜味。 「下班我去机场接你吧！四点对吧？」他说。 「不用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记得他的设计作业还没完成。 「那个不急。」 她正想说什么，司徒仲寧却倏地停下脚步，大手加重握住她的力道将她拉进身侧，回头望着身后。 不明就里的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台车子缓缓地自两人身边开过。 「怎么了吗？」她满是疑惑的问。 他面色紧绷地盯着远方，半晌才转回视线看着魏晴亚噙起一笑。 「没事，我怕那台车碰到你而已。」低头看了看錶，他提醒道：「快走吧，车子快来了！」 送了魏晴亚上车，公车消失在视线。司徒仲寧转身走过马路转弯进巷，暗忖着回家拿电脑到咖啡厅继续设计作业，接魏晴亚下班之前应该可以告一段落。 离出门不过半小时，一过通勤尖峰时刻巷子马上恢復以往的平静，他双手插袋独自走在巷里，面色悠哉、脚步慢慢徐缓至停步。 他搔了搔头，脸上的笑有些无奈。 「你们这样真的让我很困扰。」他像是自言自语，音量却清晰可闻。「到底有什么事？」 空无一人的巷子寧静无声，只有远处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传来一点喧嚣。突然，后方闪出两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司徒仲寧警敏地转身注意身后两人，不忘提防前方。 身着黑西装戴墨镜的两人走至离他两步的距离便停下，前方转角处走出一名同样穿着的男子。 男子听着手机不时称是，似正接收指示。 「好的，是，知道了。」他收起手机，走至司徒仲寧面前。 「司徒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谢总裁想请您吃顿饭，劳驾您了。」 第五章（4） 蜿蜒曲折的仰德大道林木茂盛，许多高级别墅以及私人会所悄悄地隐匿在这天然的障壁之后。 私人会所的职员领着董育威在流水潺潺、翠绿苍鬱的日式庭园中介绍解说。 「花月馆正对着日式庭园，景色是最好的。董先生想预定的十一月正是枫叶最美的时候，到时庭园一片枫红，真的非常漂亮。」 「这个场地是不错，若是办寿宴，你们有什么规划跟经验吗？」董育威问。 十一月是董父大寿，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评价已略为下滑的他极度看重这次寿宴的筹办，务必要办得盛大热闹、宾主尽欢才能替自己搏回一点分数。 「当然当然，我们有专业团队可以帮董先生量身打造，您的任何需求都可以帮您完成。还是我们移步到会馆去，我拿资料给您过目？」 「嗯，也好。」他点了点头。 在职员的带领下董育威沿着碎石子路走回接待会馆，一台黑头轿车自入口徐徐开入停住。车门打开几人下车，一个高壮的身影吸引他的目光。 他定睛细瞧，眉头揪了个结后才想起这眼熟的男人就是那天他去接魏晴亚时也在一旁的那个人。 虽被面色冷硬的黑衣人前后包夹，司徒仲寧姿态却仍是间适，没注意到董育威的他往花月馆的方向走去。 那个住在老旧华厦的男人怎会出现在这採取会员制的高级私人会所？董育威的脑海闪过魏晴亚手上的那只宝格丽，心中萌起了一株名为好奇的芽。 他停下脚步对职员道：「我回车上拿个东西，等等就过来。」 ＊ 「司徒先生，这边请。」 拉门滑开，一名双手抱胸、闭目蹙眉的男人坐在主位。听见声响，他缓缓睁眼对上司徒仲寧的目光，手臂朝左边的位置一伸。 「司徒先生，劳你特地跑了一趟。请坐。」 底下人朝外打了个手势，服务生便立即送精緻的日式前菜。 服务生退下，随从拉上拉门，六块榻榻米大的和室剩两人。 「司徒先生，请。」谢青日比了个手势后自己也举箸动筷。「不知道日式料理是否合司徒先生胃口？不过比起纽约的日式餐厅，应该是这儿的比较道地。」 司徒仲寧眉一挑。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男子是何人，但看来对方已将他的底细摸熟。 「我与令尊称不上认识，但工作上交手过，他实在是个让我头痛的对手。」他顿下话语，凝神看着司徒仲寧，半晌嘴角一扯。「没想到今天会有机会见到他的公子。」 看来又是一个跟司徒律牵扯到利益关係的人找上门，见怪不怪的司徒仲寧脸上无奈一笑。 「如果你是想藉由我来对我爸施压，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他摊了摊手开门见山地道，语气轻松如司空见惯。 要不是出生证明上司徒律的名字还佔据着父亲一格，他们根本连路人都不如。 「你会错意了，今天找你过来跟令尊完全无关。」他放下筷子，指尖轻敲着桌面，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种事而找上你。」 跟司徒律无关？这下倒引起司徒仲寧的好奇心，黑漆的双眸露出一抹兴味却不接话，等着谢青日开口。 第五章（5） 谢青日替自己斟了杯清酒，酒精入喉后才抬眼对着他。 「那个女孩……」他语气乾涩停顿了下，在商场上一向炯炯有神的鹰眼如今饱含着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踌躇。 见他停了许久似乎难以开口，司徒仲寧眼眸一转，接言道：「晴亚吗？」 简短的两个字却触及了谢青日深埋在心中许久不为人知的心事，情绪涌起的他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下心头沸腾的回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她的母亲是我这辈子最珍爱的人，当时她为了保全我的前途选择消失无踪。这些年来我从未放弃寻找她的下落，却总是一无所获。老天或许是可怜我，总算让我在迟暮之年遇见了晴亚。」勉强维持镇定的嗓音透着一丝苦涩却又参杂着喜悦。 他话说得内敛，司徒仲寧琢磨一番后却也听出意思。 「您想透过我跟晴亚相认？」他道。 出乎他意料，谢青日却摇了摇头。 「从没尽过任何父亲义务的我有什么资格跟她相认？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幸福，也算是我对嵐曦的弥补。」话语至此，谢青日收起了方才满溢的情感，恢復犀利的鹰眸像飞镖朝他射去。 司徒仲寧一愣，随即会意过来扯嘴一笑。「您的意思是，我是那个没办法让她平安幸福的人？」 「司徒律……」谢青日缓缓地开口：「纽约黑手党甘比诺家族最信赖的顾问，也是负责洗钱的白手套。」 「他是我名义上的父亲没错，除此之外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他气定神间地道。 谢青日嘴角一哂不置可否，举杯微啜后才道：「那你现在怎么会在台湾？」 司徒仲寧笑脸一收，眼神顿时冷锐。 「甘比诺家族的皇后区两大角头不合已久，上个月两边正式撕破脸，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要不是怕你被牵连其中，令尊怎会特地将你安置回台？」 他继续慢条斯理地道：「你说司徒律的一切与你无关，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这点你自己也清楚。」 谢青日的一字一句像毫不留情的爪子挖起他深埋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 后脑勺传来的冰冷、子弹的烟哨味、喷洒在脸颊的温热…… 即使事隔许久却仍歷歷在目，仿彿还能闻到腥骚的血味，眼前鲜嫩红艷的生鱼片突然让他感到一阵噁心。 「但我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连讲刚刚那些话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还有什么立场干预你们之间的事。」谢青日嘴角带着自嘲，他抬眼看向司徒仲寧。 「当初无法守护嵐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保护晴亚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弥补。既然现在你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希望你能保证不会让她捲入那些是非中。」 司徒仲寧毫不闪躲的对上他的目光，燁燁而闪的眼神炯然坚定。 「当然。」 ＊ 「不要动！」 一隻手臂狠狠地勾住他的脖子压得他几乎窒息，冰冷的让头皮一麻的金属触感抵上后脑勺。 「爸、爸爸……救我！」恐惧模糊了他的视线，短小的双手在空气中挥舞，希望可以抓住前方那个身影。 「司徒律，不想你儿子死就把帐册交出来！」 「爸爸救我！」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他哭喊着。 「快把帐册交出来！」 手持手枪的司徒律脸上没有一丝动摇，扣着板机的手轻轻一按。 「碰！」 司徒仲寧双眼猛然一睁，胸口急遽起伏，呼吸又急又喘，右手反射性地按住左肩，肩上的伤疤似乎隐隐地发热作痛起来。 「怎么了？」身旁的魏晴亚半梦半醒，睡眼惺忪地伸过一隻手在他胸前安抚。 将她的手深压在胸口，像一剂定心丸让他渐渐平缓下来。 「没事，睡吧。」亲吻了下她的额，他道。 睡意仍浓的魏晴亚轻轻地「嗯」了声后沉稳地回到梦乡。 睡意全无的司徒仲寧盯着天花板。那天他虽在枪口下活了命，但司徒律冷酷扣下的板机却更残暴地绞杀了他。 绞杀了那个曾经还对司徒律带着一点冀望的自己。 视线落到魏晴亚熟睡的脸庞，他伸手轻轻地环住她，脑中响起谢青日的声音。 「我希望你能保证不会让她捲入那些是非中。」 他温柔且小心翼翼地轻啄她的额头，低声喃道：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第五章（6） 早上八点多，陈伯提着水桶为大门两边的盆栽浇水，偶有住户进出也没忘了打招呼。 「司徒先生，早啊！」瞄见高大的身影，是穿着休间服的司徒仲寧。「去运动？」 「不是。」他靦腆的笑笑。 陈伯脑筋一转，马上意会过来。「去接魏小姐啊？你们感情真好！」 他回以微笑。离公车到站还有时间，他打算先去买早餐再去公车站接魏晴亚。 「陈伯吃了没？我要去早餐店，要帮你买点什么？」 「呵呵呵，谢谢，我吃过了。」 「那我先……」 语音未落，一台计程车缓缓地停在门口，车门打开，正是魏晴亚。 刚从巴黎回来熬了大夜的她神情疲惫，看见司徒仲寧却一惊，原本的倦容顿时一亮，嘴角禁不住高兴的扬起喊了声。 「仲寧！」 司徒仲寧上前帮忙将她的行李卸下，看她满脸疲累外脸色更是苍白又搭计程车回来，心里马上有了底。 「你身体不舒服？」他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让她搀扶着。 「在机上工作到一半生理期来了。」她头侧靠着他健壮的手臂，闭上眼是满脸的安心，仿若停靠在最安稳的避风港。「吃了止痛药没事，只是觉得很累而已，所以搭计程车回来。」 熬夜耗神、生理期耗血，两者夹攻之下让魏晴亚只想赶紧躺平，仅管司徒仲寧在她洗澡时风驰电掣地赶快买了早餐回来，她也食慾全无，一躺到床上便不醒人事，再睁开眼已是太阳下山。 打开床头小灯驱走满室昏暗，迷迷糊糊地拿过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先瞥到司徒仲寧传给她的讯息。 「醒来跟我说。」 传送时间是早上九点，应该就是她昏迷的时候。 「我起床了，你吃饭没？」 她回覆讯息，萤幕显示已读却没回应，正纳闷地想他是不是在忙，门铃「叮咚」响起。 打开门，那爽朗笑脸映入眼帘。 「吃饭囉！」他将手上的保温袋在她眼前一晃，旋即带上门领她坐到沙发上。 袋子内的便当盒一一上桌打开，麻油香扑鼻而来，原来是麻油炒猪肝，还有凉拌菠菜、葱爆牛肉以及一碗薑丝虱目鱼汤。 「这些……？」 「我上网查，说女生生理期适合吃这些东西。其实还有红豆汤，但现在夏天好像找不到热的红豆汤……所以……」他眼神飘向她欲言又止。 「这些就很够了。」眼前热腾腾的菜餚暖得她的心窝热烘烘。 司徒仲寧搔了搔鼻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事，半晌才面色有些尷尬地从提袋内拿出一个保温杯。 「我想说红豆汤应该很简单，所以就自己去超市买红豆煮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煮出来的红豆硬硬的。」 魏晴亚打开保温杯舀了一口红豆汤送入口中，粒粒分明咀嚼起来还清脆有声，立刻知道问题出在哪。 「怪怪的是吧？」一向爽朗的司徒仲寧如今看起来有点难为情。 以前每逢她生理期，魏嵐熙总会亲手熬燉一碗绵密的红豆汤舒缓她的不适，眼前这碗红豆汤的口感与魏嵐熙的那碗虽相差甚远，但她却吃到了一样的，名叫爱的味道。 她眼眶一红，落下泪珠。 「不喜欢就不要吃了，我知道不好吃。」司徒仲寧一惊，赶紧把保温杯收回。 他知道他煮得不好吃，但居然难吃到逼哭人家，天啊！ 「不！」她按住他的手，拿回保温杯。「我要吃完。」 司徒仲寧疑惑地皱起了眉。「你不用勉强。」 「妈妈以前也会煮红豆汤给我吃……」她虽掉着泪，脸上的笑却无比幸福。「她现在一定会很高兴有人为我煮红豆汤了。」 这一番话在他脸上暖开了笑，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喜欢的话，我以后常煮。」 「好。」她点了点头，加上一句。「但记得红豆要先泡水。」 「是，魏大厨。」 第五章（7） 「下一站，终点站寰宇城，请乘客准备下车。」 魏晴亚走到寰宇城入口才想起自己还没拿出员工证，低头打开肩包取出证件，原本拉着行李箱的手却突然一空。 往旁边一望，董育威手上正握着她的行李箱。 「我帮你拿，走吧！」他示意她先往前。 「董经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伸手想接过自己的行李箱。 董育威将行李箱往自己的身后一掩，瞇眼笑着伸出一手对她作出「请」的手势。 大庭广眾之下若跟他拉拉扯扯反而更引人注目，魏晴亚虽面色僵硬，但也只能先顺着他意，刷卡进入公司。 「董经理，我等等要简报了，请把行李给我吧！」 「ow500飞东京，十点简报对吧？」他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手錶。「现在都还没九点半，急什么呢？陪我去喝杯咖啡吧？嗯？」虽是提议的语气，但不待她的回覆他已逕自转身往员工咖啡厅走去。 拉着她的行李箱就犹如掌控了主场优势，魏晴亚再怎么不愿，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董育威点了杯蓝山咖啡，回头问她。「你喝什么呢？」 「水就可以了，谢谢。」 「不要跟我客气，区区一杯咖啡而已。」他转头跟店员说：「那就两杯蓝山吧！」 找位子就座后咖啡送上，董育威拿起杯子啜饮一口，香气明亮却柔顺的口感让他脸上浮现满意的笑。 魏晴亚眉头微蹙，将面前的咖啡稍稍地往桌子中央推。 「不知道董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实在不想跟他花太多时间，她开口问。 他脸上的笑变得更是高深莫测，放下咖啡杯，双手环胸看着她。 「公司明年有十台新飞机交机，需要新的人力。你的工作表现还不错，若提报上去，晋升座舱长完全没问题。」他以两指抚了抚下巴故作沉思样。「三年晋升座舱长，绝对是史上第一人。」 听闻此话，魏晴亚面露震惊，放在膝头的双手忍不住紧握。「董经理，我资歷尚浅，还无法胜任座舱长这职务，请公司另外考量适合的人选。」 三年就晋升座舱长已经够惹人非议，若再被知道是董育威一手安排的，她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魏晴亚脸上毫无欣喜之色，微蹙的蛾眉反露出一丝困扰，看在董育威眼里，只觉她演技满分。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拒绝心有不悦，魏晴亚语气转软柔声道：「董经理，非常谢谢您的青睞，但现在的我没有能力胜任，无法达成公司的期待。」 董育威嘴角扬起轻嗤一声，脸上的笑满是不以为然。 「董经理，真的很谢谢您的赏识。」 她将两手放到桌上欠身表达感激之意，放低姿态也想让他有个台阶下。 突然一团刺目的亮点弹进他眼睛，董育威瞇眼一看，正是她指上的宝格丽戒指亮晃晃地反射窗外的阳光。 之前什么红豆汤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都差点相信了，结果原来是因为她早搭上黑手党家族的人。即使他是台湾龙头航空的继承人，在她看来连塞牙缝都嫌不够。 遇到魏晴亚后他才知道，原来女人除了爱钱之外还可以细分出另一类，就是爱钱还爱装清高的女人。 「你好自为之吧！祝你跟那好不容易钓来的纯金99金龟婿幸福快乐。」薄唇上扬的弧度满是不屑，拋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董育威起身离开。 纯金金龟婿？不懂他在说什么的魏晴亚微愣，眼角瞥见手錶已快到简报时间，没其他心思多虑，她匆匆离开咖啡厅往简报室而去。 虽然董育威的话莫名其妙让人不明所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应该不会再来烦她了……吧？ 第六章（1） 每逢魏晴亚休假，上市场买菜已成两人的既定行程。琳瑯满目又新鲜的当季蔬果常让魏晴亚不小心失手买过头，还好有司徒仲寧帮忙扛战利品让她无后顾之忧，像现在，她正盯着眼前一颗颗翠绿饱满的花莲西瓜不放。 「小姐来啦！花莲西瓜甜又好吃，不甜不用钱！」热情的摊贩现切了一颗西瓜，以竹籤递来朱红的果肉。「吃看看！」 咬下沙沙脆脆的西瓜，清爽香甜的汁液在口中散开，让她一脸满足。 「產季最后一批，卖完就没了，如果喜欢算你便宜一点。」摊贩卖力地推销。 魏晴亚虽深受吸引，却显得有些迟疑。 「喜欢就买啊。」一旁的司徒仲寧说。 「可是……」看他肩上的购物袋已经塞好塞满蔬果肉类，「今天已经买很多东西了，西瓜也满重的。」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司徒仲寧嘴角一扬。 「老闆，请你帮我挑一颗。」 「这样不会太重吗？」魏晴亚紧张道。 「我在你心里那么弱小吗？」他皱眉垂眼装可怜道。 「不、不是，我只是怕……」 看她急着解释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大笑。「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他接过西瓜好整以暇道：「以前玩衝浪时，衝浪板都比这重上几倍。再说只要你喜欢，就算真的重的跟铁球一样也要搬回去。」 被他逗得笑呵呵，魏晴亚决定犒赏他一下。「既然这样，那午餐想吃什么？帮你加菜。」 「这么好？」他露出欣喜的表情。 「当然。」 「那就，蕃茄炒蛋吧。」他不假思索立刻说道。 「咦？」她一愣，听到这过于简单的要求以为自己听错。 「蕃茄炒蛋。」他重复了一次。 「那当然没问题。」她也回以一笑。 回到家两人着手整理食材，清洗、分装、冷藏或冷冻，正忙得不可开交，门边的室内电话铃铃响起。 「喂？」离门边最近的司徒仲寧接起电话。 「司徒先生，您叫的计程车到了。」 「嗯？」司徒仲寧面露疑惑。「我没叫车，是不是搞错了？」 「那位司机说，是一位谢先生帮您叫的车。」 「这样啊……」他挑起一边眉。「那我下去看看。」 跟魏晴亚交代一声后下楼查看，一台计程车停在大门口，他上前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年轻的司机面貌冷峻，开了后车门的锁，待司徒仲寧一上车便转动方向盘，离开华厦巷子开到附近的公园绕着转，递来一支拨通的手机。 「司徒先生，又打扰你了。」谢青日的嗓音从另一端传来。「西瓜好吃吗？花莲的西瓜应该是不差。」 「天气这么热，您的部下真是辛苦，若他们别闪闪躲躲的大方一点，我还可以买杯西瓜汁慰劳他们。」谢青日对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瞭若指掌，他不但不惊讶，还消遣了一番。 「就知道瞒不过你。希望你别介意，毕竟你身份特殊，我实在无法放心晴亚。」 「这次找我，不会只是想问我西瓜好不好吃吧？」司徒仲寧开门见山问。 「司徒先生，有件事要提醒你。根据回报，除了我安排的人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人在注意你和晴亚，但对方的身份和动机目前我还无法掌握。」 司徒仲寧的嘴角一沉。难道会是那些人吗？但司徒律那完全没消息，若那些人有什么动作，他应该会收到通知才是。 「不管对方的动机或目的是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当初你答应我的事。」 计程车将司徒仲寧送回华厦，回到家，魏晴亚刚备好菜，端在手上的正是他指定的蕃茄炒蛋。 第六章（2） 「回来啦，去了哪呢？」 「有个阿婆迷路，带她去派出所。」随意掰了个藉口，他凑到蕃茄炒蛋前猛吸一口。「好香啊！」 他光是用闻的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把她逗得乐不可支。 简单的两菜一汤，两人相对而坐吃午饭配几句间话家常，这样平凡的日常生活对一般人来说是如此理所当然，但对他来说却像珍贵易碎的琉璃，在他背后暗中埋伏虎视眈眈的人不知凡几，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这样的珍宝捧在手上，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让眼前美好的画面龟裂破碎。 「等一下还有西瓜吃喔！」魏晴亚笑瞇一双弯月眼。 他嘴角扬笑望着她。「我真幸福。」 「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为什么会选蕃茄炒蛋？」见他第一箸毫不犹豫地先夹了蕃茄炒蛋，魏晴亚好奇地问。 「很奇怪吗？」他挑眉问。 「我以为你会点比较特别的菜，像是，低温慢烤战斧牛排？」她举了个略为夸张的譬喻。 「哈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出声。「那种东西，随便去哪吃都有。而这个，可不是想吃就有。」看着碗中的蕃茄炒蛋，他的眼神流露难以言喻的情感。 「怎么说？」听到他不同于一般人的想法，她好奇的问。 「嗯……可能是因为对我来说，蕃茄炒蛋不只是一道菜，而是代表了……吧……」越到语末，他的声音越轻，连他好像也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嗯？」魏晴亚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看了眼满头问号的她，司徒仲寧忍不住一笑。 「你明天飞东京来回班吗？」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 「你又转移话题！」见他又故技重施，魏晴亚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后天几点下班？我去机场接你。」 无视她的抗议，他自顾自地接话，筷子正要再夹一口蕃茄炒蛋却扑了个空。司徒仲寧错愕地看着把蕃茄炒蛋端起，高举在头上的她。 「不说就不给你吃。」每次都想呼咙她，这次绝不让他得逞。 他垂眼视线落在桌面似想着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蕃茄炒蛋是阿嬤以前常煮给我吃的一道菜。」 听到这回答魏晴亚一愣，把蕃茄炒蛋放回餐桌。「你……很想她吗？」 「想她吗？也可能是想我自己吧。」他像梦囈般地喃喃自语，抬眼对上魏晴亚满是专注的神情，知道自己这次没办法再打混水战过去了。 他夹了番茄炒蛋到碗里，侃侃而道： 「阿嬤过世后跟我爸到了美国，但基本上很少看到我爸人影，都是管家在打点我的事，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同学都很羡慕我，我也觉得很爽，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却羡慕其他人。」 「羡慕什么？」 「像是……篮球比赛时别人会有爸爸妈妈加油，或是同学会说暑假全家人去露营之类的，我才发现我自己好像都是一个人。」他落在桌沿的视线焦距涣散，沉默了晌后才继续道：「我一开始还很天真，以为只要我当个乖小孩，总有一天我爸也会像其他同学的爸妈一样出现，但后来才知道自己多蠢。」他哼一声的冷笑。 「为什么这样说？」魏晴亚面露不解。 他手中的筷子对碗内的金黄色的蛋戳上戳下，好似内心的七上八下起伏不定，面色却是僵硬。 「后来有人抓我当人质威胁我爸，要他把对对方不利的帐本交出来，我爸却毫不在意我就被抓在对方手上，直接对那人开枪。」放下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摸上左肩。「子弹就这样扫过我……对他来说我只是个无关痛痒的累赘吧。」 当初擦过他肩头的伤却穿破心口成孔，原以为事隔多年他已不痛不痒，没想到提起时才发现那个伤疤仍是狰狞地作痛。 一阵暖意覆上他放在桌面的手，抬头一看，对上魏晴亚满是心疼的眼，她纤柔的手掌紧握住他。 望着魏晴亚，他嘴角提起一笑。「是你的蕃茄炒蛋提醒了我，我的存在也不是那么没意义，至少阿嬤曾经在乎过我、关心过我。虽然已经是过去式，但总比从来没有过好。」 眼眶泛红的魏晴亚伸出双手将司徒仲寧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阿嬤是过去式，而我是你的现在式，也是未来式。」她的心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抽痛着，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沾湿了他的脸颊。 他笑了，揉了揉她的头，笑瞇的双眼看起来闪闪亮。「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她按住他的左胸窝，「我负责保护这里。」 她一双闪着泪光的水眸坚定无比，像莹洁如玉的露水，填补了他心里的黑洞，滋养出新生的芽苗。 「傻瓜。」他轻手抹去她眼角的湿痕。「你已经救了他。」 而他，会尽全力的保护她。 第六章（3） 「我要上飞机囉！大概四点到台北。」 魏晴亚的讯息伴随「叮咚」声出现在手机的锁定萤幕上。 司徒仲寧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解锁回覆她。 「好，我去机场接你。」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用特地来机场呀。」 「我想早点见到你。」虽然她只是飞个东京过夜班，但独自抱了一晚棉报睡觉仍是让他想早点将暖玉温香拥入怀。 她传了一张害羞表情的贴图。「先上班囉，晚点见。」 「机场见。」他快速回覆，但讯息未读，看来她已关机上工。 「帅哥，你的铁板麵好囉！」老闆娘的呼喊声唤回他的注意力。 「谢谢。」 接过午餐走回华厦，心里盘算等等将期末作业修饰完就能交件，再搭车去机场接她时间刚好。教授应该会对他难得的准时交件诧异到下巴脱臼吧。 「司徒先生，」刚踏进大门，坐在柜檯后的陈伯叫住了他。「有您的信。」 「嗯？」司徒仲寧略带疑惑地靠了过去。 陈伯拿出一个a4信封，上头只贴了一张电脑缮打的收件人姓名，连地址都没有。 「刚刚去完洗手间回来，就看到这东西放在柜檯桌面上，我看不是邮差或快递送来的，不知道是谁放的。」 司徒仲寧一挑眉，视线勾向大门的监视器。「可以调影片看看是谁送来的吗？」 「一般来说是还要先填申请文件给管委会备查……」陈伯眼睛瞟了瞟四周，现下除了他和司徒仲寧别无他人。「哎呀这电脑，滑鼠是不是坏了，怎么自己乱点乱移起来！？」 陈伯貌似惊讶地喊着，电脑萤幕上的滑鼠指标飘移起来，监视器画面跳出，看见陈伯离开柜檯，没多久，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角落出现将信封放上柜檯后即缩手消失不见。 「什么也没拍到啊。」陈伯自言自语。 看来对方很清楚华厦监视器的死角位置。司徒仲寧敛眉沉吟，拿过信封，重量沉在底部，手往下一探，摸到一个长形尖头状的硬物。 他一愕，两道剑眉瞬时拧紧。 第六章（4） 司徒仲寧独坐在私人会馆的独立包厢内，眉头深锁的他视线落在桌上的牛皮信封，一团低气压笼罩在他心头。 入口的门打开，谢青日挥挥手示意随扈在外等候，走进包厢后坐到司徒仲寧对面。 「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他开门见山问。 「晴亚的事，」司徒仲寧嘴角微微扯起一笑，沉黑的眼眸却无一丝笑意。他将信封移到谢青日面前。「凭我自己可能没办法保护周全，还需要谢总裁从旁协助。」 谢青日拿起信封，那沉淀在底部的重量让他剑眉瞬时一拧。倒出信封，滑落出几张照片，旋即传来一个金属碰撞声。定睛一看，是枚子弹，散落的照片尽是司徒仲寧和魏晴亚出双入对的影像，每一张的魏晴亚都被红色麦克笔圈起。 谢青日眉头的结揪得更紧了。这意思已经太明显了。 「这就是我当初所担心的。」谢青日一双锐利的鹰眸扫向他。「你自称你跟司徒律无关，但在敌人眼中，只要跟甘比诺家族有关联的，就都是下手的目标。」 这一番话痛击司徒仲寧的内心。没错，他就像滩烂泥，只要跟他牵扯上关係，就会被这些无妄之事泼的满身。 见他不作声，谢青日继续道： 「我保得了晴亚这一时，可若你继续在她身边，我难保她一辈子。」他停顿了下。「我想若是嵐曦还在，她也不会希望待在晴亚身边的人就是给她带来危险的人。」 字字句句几乎敲溃司徒仲寧。果然，他只会拖累魏晴亚，他怎会以为自己也能拥有那些平凡的幸福。跟她相处的点滴像胶卷片在脑中一串串映现，那些幸福缠绕在心头却绞得他鲜血淋漓。他深深地深呼吸了口气维持表面镇定。 他牙齿紧咬，彷彿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的理智。嘶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迸出。 「……我知道了。」 第六章（5） 「……谢谢您搭乘寰宇航空的班机，希望很快能有机会再次为您服务。各位旅客，下次旅途再会。」 从东京飞回的班机抵达桃园国际机场，魏晴亚对下机的乘客一一致意再见。 最后一名乘客离机，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机，孙荧悄悄地从后面靠了过来。 「学姊，等一下要一起回家吗？」她满脸笑看起来特别有诚意。 司徒仲寧应该跟往常一样会来机场接她，魏晴亚正想开口婉拒，苏爱恩突然从旁冒出把孙荧一把拎了过去。 「学姊的男朋友会来接她，你这单身狗不要打扰人家好吗？」苏爱恩毫不客气地戳破孙荧的美梦。 「哼，我就只是问问，这样有犯法吗？」她当然知道学姊的男朋友都会来接她，但有梦最美、希望相随，有问有机会咩。 「这么需要人陪，就赶快去交个男朋友啦！」下了飞机两人仍是斗着嘴。 「不用你管。」孙荧对她做了个鬼脸。 走在两人身后见怪不怪的魏晴亚拿出手机打开，叮咚一声「机场见」三个字跳在萤幕上，收到了她关机后司徒仲寧传给他的讯息，她粉唇勾笑。 「我到囉！」 讯息传出，却不像以往显示秒读。到入境审查检查完护照，再拿出手机已过了几分鐘，讯息仍是未读，她略感疑惑，打了语音通话也无人回应。 「奇怪……」面对不读不回这不寻常，魏晴亚蛾眉微蹙。 「学姊。」呼喊声唤回她的注意力，她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入境大厅。 「我跟孙荧要走另一边，」苏爱恩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你男朋友到了吗？」 「应该到了，你们先走吧！」她浅浅一笑，没让心头的异样露出踪跡。 「那学姊再见囉！下次见！」 俩人离去后魏晴亚看向手机，二十分鐘前传的讯息仍是未读，改打手机却直接转进语音信箱。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呢？」 走到大厅外的接送区，傍晚时分的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橘红，她往四周张望，希望能在陌生的人群中看见那熟悉的健壮身影。 一台车经过，光亮的玻璃窗将夕阳的光线反射而来，扎得她眼睛一刺瞇上了眼。 讯息仍是未读、电话仍是不通，橘红色的云朵随着太阳渐渐下沉染上暗灰，她的心头也抹上了一层昼夜交替的灰阶，不安的感觉莫名地油然而生。 第六章（6） 搭计程车回到台北，路上她猜想司徒仲寧可能在家睡觉所以手机关了睡眠模式。有了这个想法才稍稍地抚平心中的不安。 现在也晚餐时间了，等等去敲敲他房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魏晴亚踏进华厦，柜檯后的陈伯探出一颗头跟她打招呼。 「魏小姐下班啦！」见她自己一个人陈伯道：「司徒先生今天没接你下班呀？看他走得那么匆忙，还以为他赶着去接你呢。」 「什么意思？」魏晴亚一愣。 「下午司徒先生出门时跟他打招呼没回我，跳上计程车就走了，看起来很匆忙……」见她脸色苍白，陈伯发现苗头不对，转为小心翼翼地问：「司徒先生没跟你说他去哪呀？」 魏晴亚艰难地摇了摇头，开口说话的唇有些颤抖。「我、我联络不到他。」 「这……」陈伯一时语塞，半晌才出言安慰。「可能在忙，晚点就联络你了吧！」 「嗯……」魏晴亚点了点头，「陈伯我先上去了。」 「机场见」三个字还钉在对话框内，从未失信的他却突然找不到人，让她心生不安。 走到他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她迟疑了下，举手轻敲了敲门。 「叩叩叩」敲门声回盪在走廊。 可能他已经回来了，只是陈伯没注意到吧？ 「叩叩叩」又再敲了一次，这次力道大了一些，但回应仍是一片寂静。 可能真的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吧？等他忙完就会联络她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转身打开自家门，点亮灯，发现一张从门缝被塞进的纸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捡起一看，上面草草两字。 「再见」 落笔很轻的两个字像两发拳头重击她的心，震得她脑袋一片空白。 他、他不是说机场见吗？她滑开手机，确定「机场见」三个字不是她眼花看错，再看向纸条上的「再见」两个字。 他在开玩笑吗？这不好笑，她笑不出来。她用有些颤抖的手指拨电话给他。他应该只是在恶作剧吧？他应该会接起电话大笑着说骗到她了。 手机一端的铃声停顿仿若有人接起，她急着开口。「仲寧！你在……」 「您拨的电话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播……」预录的女声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她无力地坐到地上，手机自她手上滑落而下，机器人般的女声模糊不清地重复同样的话，纸条上的「再见」两字映入眼帘，她的眼眶一红，泪珠滚滚而下。 第六章（7） 夜幕将近，曼哈顿的大楼一一亮起，像一颗一颗眨眼闪亮的星星，眾星闪烁华灯灿烂，夜晚的曼哈顿岛像夜空中的银河般璀璨，这一片繁华绚烂浓缩在司徒律的脚下。对夜景已经习以为常的他背对落地窗坐在办公桌前，看完眼前的资料后拿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皇后区那两大角头时不时就互相对槓引来警方关注，行事低调的老闆一再告诫两人要收敛却每每被当成耳边风。这次两边又槓上，老闆表面不管，私下却交代司徒律将两边的黑帐查清成册后直接交给联邦调查局，帐册精彩的内容够让他俩在大牢内斗上一辈子。 既然不受控，就直接拉下再换上心腹，老闆的大破大立够有魄力，倒是累了他。毕竟查黑帐不难，难的是要把两人跟母集团有关的事证抹灭，这可容不了一点差错。为了专心工作，他还特别把司徒仲寧送去台湾，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可不想以前的事再次重演。 如今事情算告一段落，差不多可以派人通知他了…… 「嘟嘟嘟……」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打断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按了接通。 「顾问，猜猜谁在这～」贝拉故作戏剧化的停顿想钓司徒律胃口，但另一端只是默不做声，她自讨没趣自行接话。「仲寧在这。」 司徒律眉一挑。亲自到甘比诺大厦找他，这倒是头一遭。 「让他进来吧。」 年过半百依然保养得宜的贝拉甩着一头及腰长发开门领了司徒仲寧进来，刚下飞机的他面有倦意，身后背着大背包就跟当初离开时一样。 「你要喝点什么吗？」贝拉例行地问，但脸上却打量意味十足地看着司徒仲寧再转头看看司徒律。 「不用了，谢谢。我来讲几句话而已，很快就走了。」司徒仲寧笑笑地婉拒。 「好吧，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贝拉对他眨了眨眼后转身离开带上门，180度夜景环绕的办公室剩下司徒父子两人。 「有什么事吗？」司徒律靠上椅背，眼镜后方清冷的黑眸没有一丝与儿子久别相聚的喜悦。 司徒仲寧收起笑。「你的大事业做得如何了。」他表情微僵语调冷酷，似同生疏的陌生人讲话。 「很顺利，正想叫人通知你可以回来了。但既然你已经在这，那就省了一件事。」 司徒仲寧旋过身将背包放到沙发上，从里头拿出一枚信封丢到他面前，飘飘然的信封掉在桌上却发出「鏗」的一声。 司徒律单眉一挑，拿过信封掏出一看，是颗子弹。修长的指尖顶着子弹两端在眼前端详，黑眸往司徒仲寧一瞟。 「那些人可以追到台湾真是不简单。」司徒仲寧表情紧绷的像扯紧的琴弦。 看着眼前的子弹，司徒律面有所思。「你想说什么？」 「我受够这些东西了。」他指向自己的左肩和司徒律手上的子弹。「这个、还有这个！全都够了！」 「喔，是吗？」司徒律将子弹放回桌上滚到他前方，单边眉峰挑起刻意面露诧异。「但你似乎很享受这些东西为你带来的生活享受？」他顿了下语气，眸心泛起一阵嘲意，嘴角微扯。「像是你的迈阿密海边小屋？还是曼哈顿的奢华派对？」 面对他的嘲讽，司徒仲寧却面色坚定不为所动。以往他确实沉溺在那些虚华的泡泡之间，可如今他有了更珍视的东西。 「那些我都不需要了，我这次来就是要跟你把话说清楚，别再把你跟我扯上关係。」 唯有跟司徒律划清界线才能确保那些人不会再把目标放在他身上，他才有可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才有可能像普通人般与魏晴亚在一起。 司徒律眉一挑，有些讶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只是摊了摊手满是不以为然。 「当然可以。但你有认真想过，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或是说没有我，你又有什么能耐？」 司徒仲寧冷眸一凛。司徒律说的是实话，他现在所能享有的物质生活都是由于司徒律，但他若因贪图这些东西而退缩的话，那他一辈子都只能这样过活。 就像隻被豢养的家畜，养的肥美，生命却随时架在刀口上，连想保护所爱的人都没办法。 「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办法。」司徒仲寧提起背包准备离开，门开了一半他顿下脚步沉声道：「从这刻我踏出这个门后，我跟你就不再有任何关係。」 坐在办公桌后的司徒律眸色一闪，仿若有什么情绪在深处被激起，但他只是淡然的敛色不语，拿过一旁的文件翻页审阅继续处理公事，一句话也没说，连司徒仲寧离开的背影也没多看一眼。 司徒仲寧关门走出办公室，跟外头的贝拉对上眼，他扬起一抹微笑。 「我走了。」跟她点了点头当作招呼后，他走到电梯前准备下楼。 「嘿，等一下！」贝拉走到他身后叫住他。「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跟顾问不再有任何关係？」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还是在英文还有其他意思？」司徒仲寧挑眉反问。 「噢天啊，你是认真的吗？」贝拉惊讶地张圆了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彷彿不敢置信。 「叮」电梯门打开，司徒仲寧跨步走入。 「我可能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按了关门钮。「再见，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嘿！」贝拉伸手挡住电梯门。「我知道对你来说他不是个好爸爸，但他也是用自己的方法在保护你。」 「噢是吗？」司徒仲寧挑眉故作惊讶。「你是说，像是对自己的儿子开一枪？」 「那是有原因的。」她眉头一蹙表情严肃。 「什么原因？恨不得杀死我，好让他没有绊脚石吗？那真是可惜，如果他枪法再准确一点就可以达成愿望了。」他扯起一边嘴角冷笑。 「顾问的枪法很准的。」贝拉沉静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她无意多事，她也知道司徒律不会喜欢她多嘴，但只要他愿意仔细想想理清思绪就可以知道其中原因。 「可能在那时他还不是神射手吧，真是遗憾。」一直以来对司徒律积存在心的不谅解转为毫不留情地讥讽。 贝拉定定地望着他半晌，知道现在不管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好吧，老实说我也不想捲入你们父子间的事。」她摊了摊手表示无奈。「但我只想让你知道，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忙都可以找我，好吗？」 「谢了贝拉，你最好了。」他收起嘲讽，真心回以一笑。 贝拉放开按着电梯的手后退一步，电梯门缓缓关上之际，司徒仲寧对她眨了一眼。 「保重。」 第六章（8） 寰宇城制服送洗部，脸上掛着两团黑眼圈，随意绑了个马尾身着便服的孙荧拿出员工证往柜檯上的扫描器感应。 「麻烦您，我要拿制服。」语毕她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 昨天飞了客满的北海道来回班，还没补眠够的她尚处于灵肉分离的状态，要不是被公司通知送洗了一个月还没取回的制服会被处理掉，她哪捨得离开被窝。 「孙小姐，还好你今天来拿啦，不然就要被丢掉囉！」制服部阿姨递来她的制服不忘调侃。 「谢谢。」接过制服她无意多聊，只想赶快回家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大睡特睡。 拎着制服走过组员报到处，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却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学姊？」她停下脚步轻喊。 听见熟悉的声音，正在报到柜檯抄写航班资讯的魏晴亚回头一望。 「小荧！」她惊喜一笑，停下手边的事走到她旁边。「怎么跑来公司？放假不在家休息嘛？昨天累坏了吧！客满的北海道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学姊你……」孙荧凝着一张脸，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像扫瞄器般将穿着制服的魏晴亚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你要上班！？」她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我们昨天不是才一起飞北海道吗！？」 「对呀，等等要飞伦敦。」魏晴亚微微一笑看起来一派轻松，但原本黑白分明的水眸泛着血丝，还没涂唇膏的双唇苍白如纸。 孙荧的眉头几乎紧皱的可以夹死蚊子。「你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你根本没休息耶！」她似乎想到什么顿了口气，眼睛瞪得像龙眼似大。「你昨天不是说你刚飞完新加坡马上接北海道吗？今天马上又伦敦？排班的人是疯了吗？苏爱恩应该有认识排班的，我叫她问清楚！」 她激动的拿出手机准备打给苏爱恩帮魏晴亚出一口气。虽然魏晴亚的班跟班之间符合最低休时不违法，但人是血肉之躯，又不是机器人，怎禁得起这样的操劳。 「小荧，」魏晴亚伸手覆上她的手机阻止她拨号。「是我自己换班的。」 跟公司无关，是她自己与人调班将班表排满的。 孙荧错愕一愣，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自、自己换的？为什么？」 魏晴亚的黑眸像闪过什么东西突然一阵黯淡，但她只是垂下眼眸淡淡地道：「没什么，不飞也只是无聊。」嗓音轻飘地像浮在空中。 「学姊你……」孙荧一改之前的惊讶，脸上写满担心。「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仔细瞧魏晴亚才发现她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制服变得松垮，像套着衣服的竹竿。 「学姊你是不是有什么急用？如果跟钱有关，我可以帮忙……」突然自愿换班飞这么多，孙荧心忖魏晴亚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困难。 「我很好，不用担心，也不缺钱。」孙荧脸上的担心尽收眼底，魏晴亚浅浅一笑拍了拍她的臂膀要她放心。「就是在家无聊，所以想多飞点而已。趁年轻多赚一点嘛！」她难得俏皮地对孙荧眨了一眼。 「可是……」孙荧显然没有被说服，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魏晴亚打断。 「我差不多要去简报室了，我们下次再聊！」她知道孙荧的担心，但她只能以忙碌的飞行填堵心底的空洞，用疲惫不堪的肉体阻绝任何对司徒仲寧的思念。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不告而别呢？ 每思及到此她总忍不住鼻头泛酸，但意识到自己在公司，孙荧还在面前，她压下那股酸楚，瞇起一对星眸温柔微笑。 「那我先走囉！」 转身的瞬间却突然一阵晕眩天旋地转，魏晴亚下意识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子却摸了个空，身子失去平衡瘫倒在地。 「学、学姊！」孙荧连忙蹲下想扶起她。 看见孙荧焦急地喊着她、焦急地要经过的人找医疗协助，魏晴亚想开口要她别担心，但胸口却像被无形的千斤顶压住，沉的她一句话都挤不出来。她想伸手拍拍孙荧要她别担心，指尖却像吊了铅块般无法动弹。孙荧的脸渐渐变得模糊，再下一秒，一团黑暗袭来将她淹没。 第六章（9） 亮晃晃的白光让眼皮微微掀开的魏晴亚感到一阵刺眼旋即又闭上，双眉忍不住轻拧。 「学姊，你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旁传来，魏晴亚再缓缓地睁开眼慢慢适应光线，才看清是孙荧。 「小……小荧？」喉间的乾涩让她发音困难，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磨砂纸滚磨过。 她看见自己的手背黏着一条透明的管子，视线顺着管子而上，一包掛在点滴架上的注射液正一滴一滴地浸润她。 盯着点滴半晌，她才意会到自己躺在病床上，自己在医院。 她张唇想说话，但乾涸的喉咙让她双唇只能无声张合。 「学姊，先喝点水吧。」孙荧扶她坐起身，递来杯水让她润润喉。「喝慢一点。」 「我怎么会在这？伦敦呢？」声带被滋润后终于能发出声音，魏晴亚开口问。 「学姊，你上班前晕倒了，医生说你疲累过度。」 放下杯子，孙荧坐到床边的椅子看着她。一向对魏晴亚尊敬有加的她如今脸上有些责备之意。 「学姊，我看了你的班表，发现你这两个月都飞破百，但月休只有八天，上个月甚至还只休七天？」孙荧敛眉神情严肃。「你这样真的会把身体搞坏。」 等于她每飞完一个长班，时差还没调过来就又紧接着上班，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这样的摧残。 「我没事……应该只是今天上班前没吃早餐才一时头晕。」魏晴亚眼眸低垂，轻描淡写地带过。 孙荧还想说什么，另道声音横入两人之间。 「猪头荧，学姊醒没？」 拎着饮料的苏爱恩从分隔病床的帘子尾端出现，仍带着艳丽妆容的她刚下班便立即赶来，拆下发髻的长发一头蓬乱。瞧见魏晴亚已醒，她抿嘴开心一笑。 「学姊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魏晴亚摇了摇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医生说如果没有其他不舒服，那点滴吊完就可以回家休息了。」苏爱恩将买来的饮料往孙荧手上一摆。「猪头荧应该吓死了吧？这给你压压惊。」 「苏爱恩你也说说学姊，飞成那样子太夸张了啦。」孙荧虽嘟嘴喃念，圆圆的脸上却满是对魏晴亚的担心。 苏爱恩望了眼面色苍白垂眸不语的魏晴亚，心中暗自忖度出了什么。 她走到孙荧身边拍了拍她。「你先回去休息啦！明天不是还要上班？我陪学姊打完点滴再送她回去。」 「啊？可是……」她迟疑地看了看苏爱恩再看了看魏晴亚，眉宇间尽是不放心。 「小荧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然休息不够的话，明天换你晕倒怎么办？」魏晴亚拉动嘴角扯出一笑，开了个玩笑要她放心。 「而且你留在这也没用，你又没车，总不能要学姊打完点滴还跟着你搭公车回家吧？」苏爱恩扣起食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你先回去吧！而且我也懒得送你回家，绕远路。」她坏笑地调侃。 「又没要你载我，干嘛一直赶我走。」孙荧对苏爱恩吐了吐舌表达不满，跟她对上眼的瞬间却似乎像懂了什么。 眉间仍有纠结的她再看了看魏晴亚，半晌才轻叹口气。「那我就先回去了，学姐就交给你了。」 有些事她的确不懂，交给苏爱恩或许才有用。 「学姊会不会饿？想吃什么吗？」孙荧离开后，苏爱恩坐到病床边陪病的椅子。 魏晴亚摇了摇头表示不用，眸里有着歉然。「你刚下班吧？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 「是吗？学姊你确定吗？」苏爱恩挑起一边眉，美艳的脸蛋凑近，一对眼尾上鉤的杏眼直盯盯地望着她。「你确定你想回家？」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魏晴亚顿时一愣无从反应。 「不就是不想待在家，才把班表排成那样吗？」 苏爱恩轻轻说出的这句话却像一把沉甸甸的斧锤狠狠地劈向她。魏晴亚浑身一僵。 她的确不想回家，不想待在那个举目望去都有司徒仲寧身影的地方。流理台有他洗菜料理的背影、沙发有他大快朵颐满足的神情、双人床上有他温语暖言的繾綣，就连出门她都得低眸望着地板匆匆离开，只怕多望一眼对面那扇门，她努力撑住的坚强会被回忆袭击得溃不成军。 为什么他不告而别呢？多少个夜深人静时刻，望着那张他留下的纸条，上头的再见两个字早已被她的泪水晕溅出一朵朵黑色的墨花。 思绪收回，魏晴亚发现自己又红了眼眶，眼前扬了层水雾。她别过头，即使心知已被苏爱恩瞧见，却仍不想被多望一眼。 「我知道那种感觉。明明对方已经不在了，但不管看什么都会看到她，脑海就是不受控制的一直冒出跟她有关的事情，说什么要放下根本做不到。脑袋一直重复播放曾经的一切，再停格放大检视细节，一直检讨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要是当初有怎样怎样的话或许就不会这样了。」苏爱恩淡淡地说，语气之轻像在谈论他人的事物，但语句间不自然的顿扼洩漏出她隐忍的情绪。 字字入心让魏晴亚忍不住握拳身子一颤想压抑自己，凝在眸眶的泪珠却不胜负荷，成串落下。 苏爱恩起身侧坐到床边，伸出手将魏晴亚揽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轻抚着她的背。 「学姊你哭吧，把对他的思念都哭出来。如果连失去了对方还不能大哭，还得藏起来假装自己没事也太残忍了。」 苏爱恩的抚慰卸下了魏晴亚强撑而起的坚强，紧拥住她泣不成声。 过了半晌情绪平復几许，她坐躺回床，接过苏爱恩递来的面纸擦掉泪水、擤去鼻涕。 「爱恩，为什么有些人要不告而别？连亲口说声再见都不行吗？」她鼻音浓重的问，望着苏爱恩的眼眸盛满不解。 即使是癌末缠绵病榻的魏嵐熙都还能跟她道别不留遗憾，为什么司徒仲寧却消失得如此草率？好似以往的一切都只是漫不经心的涂鸦，随意就可轻易抹去。 「嗯……」像回忆起什么，苏爱恩脸上的淡笑染着一片黯然。「可能他们也很想，但没机会……」 魏晴亚有些似懂非懂，但她唯一读懂的是苏爱恩脸上的一抹心痛。她伸手紧握住她。 对上她的眸，苏爱恩嫣然一笑，仿佛在告诉她没事。 「其实很多现在无解的问题，时间会是最佳的解答，突然有一天你就会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可能是对方会再出现，也可能是你自己想通，但不管是哪种方式，最重要的是，」苏爱恩笑笑。「你要先把自己照顾好，才有机会等到答案。」 苏爱恩抬头望向点滴。「好像差不多了，我去通知护理师。」她起身走到床尾时又道：「学姊去我那住几天吧，换个地方住，心情会好一点喔！我那也有空房。」 「我……」没料到她会有这提议，魏晴亚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不愿麻烦人，但苏爱恩说的却又有理。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只会让人不断鑽牛角尖。 「那就这样说定囉！」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苏爱恩淘气地对她眨了一眼。「我去找护理师。」 「爱恩！」魏晴亚唤住她。「……谢谢你。」 或许就是这样，司徒仲寧离开了她让她伤心，却也让她发现身边有段真挚可贵的情谊温暖了自己。 斜靠回床，魏晴亚发现自己唇角含笑轻扬。 第七章（1） 三年后 太阳逐渐西斜，上班族松松疲累整天的筋骨准备下班，在厨房切切煮煮忙着备料的魏晴亚正准备开店营业迎接飢肠轆轆的食客。 自从因过度疲累在公司晕倒后她的身体状况就大不如前，飞完熬夜班总会病个两三天，好似那几个月的超时飞行预支了健康额度，身体来讨债了。 亮红灯的健康状况让她无法继续飞行工作，曾经想跟魏嵐熙一起开间小餐馆的梦想在脑中一闪而过，让她留心起相关的开店资讯。 而冥冥之中彷彿有什么力量在帮助她，所有事情的筹备都极为顺利，就连最烦恼的开店地点，也在路边房仲发的传单里发现了这间两层楼一同出租的店面，位置紧邻商业办公区地点绝佳外，租金也划算到不可思议，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青嵐食堂便如此营运而生。 只营业平日晚上时段的食堂每週更换主菜单，每次提供三个选择，手艺精湛的她凭藉着美味的料理以及亲切可人的待客态度在这区域打响名号，除了成为上班族下班后的爱店之一，也有贵客品嚐后大表喜爱，从此成了忠实顾客。 「晴亚姐，我来囉！」爽朗的男声传来，纪云泽探头进厨房，年轻稚嫩的脸上写满期待。「晴亚姐，这礼拜的餐单是什么呀？」 跟别人的礼拜一症候群不同，他最期待的就是礼拜一。在这打工附免费的员工晚餐，他每个礼拜都期待手艺精湛的魏晴亚会准备什么餐食。 「你来啦！」魏晴亚回头对他招呼一笑。「这礼拜准备了马铃薯燉肉、生薑猪肉烧丼和泡菜牛肉盖饭，麻烦你帮我写在黑板上。」 「超棒的啦！都是我喜欢吃的！」纪云泽开心地握拳欢呼，好吃的晚餐就是他打工的动力。「好，今天也要加油！那五点半我就掛牌子营业喔！我先去准备外场的东西！」 纪云泽可说是青嵐食堂的元老级员工，从大一就开始在这打工如今也届满两年，跟魏晴亚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合作无间。面貌俊爽又开朗阳光的他吸引了不少办公室小姐姐光顾成为常客。 若说青嵐食堂饕客络绎不绝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魏晴亚的好手艺，另一半就是因为有纪云泽这鲜肉当门楣。 营业开始后两人忙的像打转的陀螺，直到快打烊时才能有时间喘口气。 忙了整个晚上才惊觉自己一口水都没喝，魏晴亚暂时放下手边工作，走到外场的吧台替自己倒了杯麦茶解渴。 「晴亚姐，还有泡菜牛肉盖饭吗？」看见她出来，纪云泽一双小狗般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厨房，心里已经在盘算要带哪份餐回家吃了。 魏晴亚忍不住一笑。「有，当然有，等等就帮你装一份。」 「谢谢晴亚姐！」纪云泽开心地欢呼。 「应该没客人了，先收拾东西等等早点回家吧！」 话才刚说完，便听见木製拉门被拉开的声音。 「欢迎光临。」 魏晴亚本能反应地喊了声，却在眼眸对上踏门而入的人时圆眸一瞠，脑袋瞬间冻结失去运作能力。 僵佇在地的司徒仲寧看着眼前的魏晴亚，一时间无法反应呆若木鸡。 两人相互凝视许久，时间彷彿停止，只有站在中间的纪云泽满脸狐疑地看看魏晴亚再看看司徒仲寧，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晌，司徒仲寧嚥了口水润了润喉才缓缓开口，嗓音却仍是低哑乾涩，只因太久未从口中唤出这两字： 「晴亚……」 短短的两字轻唤像炮竹般在魏晴亚的脑海中炸燃，将那些几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抚平放下的伤再次翻掘出来。她身躯轻颤，细声地对纪云泽说： 「云泽，我厨房还要忙。」语毕即转身走进吧台后方的厨房，失了踪影。 「晴亚！」司徒仲寧对厨房入口急喊出声，似乎想唤她出来说些什么，但想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呢？思即到此，他顿时双肩下垂，面带沮丧。 「请问用餐吗？菜单在这边喔！」虽不知道眼前的人跟魏晴亚究竟是什么关係，但既然是客人，纪云泽仍像往常般招呼道：「有位子都可以坐。」 已近打烊时间，店内只有他一个来客，司徒仲寧随意落座，看着眼前的菜单却毫无心思，满脑子仍绕着魏晴亚的身影，心中堆满许多想对她说的话。 「马铃薯燉肉，谢谢。」他随意说了菜单上第一个菜名。 「好的，请稍等。」 纪云泽走进厨房，不一会儿面色却有些尷尬地走了出来。 「抱歉，今天所有餐点都已经完售了。」 他明明看见锅子里还有马铃薯燉肉，但魏晴亚却说今天都卖完了要他送客。老闆都这样说了，领人薪水的他也只能照做。 司徒仲寧先是一愣，随即明瞭其中意思，他点了点头后起身，却在踏出门口时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厨房入口处半晌后才离开。 第七章（2） 听见外头的人开门离去，在厨房内的魏晴亚全身紧绷的神经才松缓下来，她深吸了口气平抚心头因司徒仲寧出现而滚沸的情绪。 他怎会突然出现呢？就像当初那样，毫无徵兆的消失又毫无徵兆的出现，像阵任性肆意的风，无故地便出现吹皱她恬淡的生活。 「晴亚姐，」纪云泽探了进来。「外面都收拾好了。」 回过神来，魏晴亚转头对他一笑。「那你早点回家吧！今天辛苦了。」 「晴亚姐，刚刚那个人是谁呀？」年轻的他心直口快，直接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魏晴亚一向笑脸迎人，即使奥客上门她也是不慍不火地亲切以对，难得见到她会表情僵硬甚至是摆明不做人生意。 面对他单刀直入的问题，魏晴亚略为一愣，脑海中快速地掠过以往的时光，半晌才淡淡答道： 「不知道，不认识。」 对她的回答纪云泽显得诧异，摆明了不信，但见魏晴亚不愿多谈，他也识趣的不再追问。 「那我先回去了，晴亚姐再见。」 跟他道了再见，魏晴亚知道他根本不信她的说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所说属实。 即使她曾跟司徒仲寧两情相悦，但直到他驀然消失后她才惊觉自己对他所知甚少，只怪当初自己盲目又天真。而这样愚笨的事，一次也就够了。 收拾完厨房，她巡了下用餐空间，发现纪云泽忘记将摆在门口外的立地招牌收进来。 拉开门踏出门口，正想将店招收起，那熟悉的声音在后方传来。 「晴亚……」 离开食堂后司徒仲寧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杵在附近，想再见她一面。 魏晴亚身子一僵，没料到他还在。背对他快速的收拾起招牌搬进店里，关门上锁关灯。 食堂灯火由明转灭，沉黑夜晚的像网子笼住静巷，只有路边微微荧亮的路灯几许光线照射在司徒仲寧那满是忧忡的脸上。 第七章（3） 回到饭店，心头像掉了铅块沉甸的司徒仲寧扑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脑中尽是方才的影像。 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虽然行前他已在心里设想过许多情境，她冷漠的反应也在预期里，但真正面对时仍是让他胸口紧的无法喘息。 可他有什么资格觉得受伤呢？当初他不告而别肯定也在她心里撕裂了一道伤口吧，如今他所承受是他应得的。 不行。司徒仲寧奋然翻身从床上坐起，一双黑眸闪过坚定。他不是回来自怨自艾的。摇了摇脑袋，想把那些想法摇出思绪，他不该沉溺在这样的情绪里，他现在该想的是要如何才能让她愿意正视自己一眼。 正陷入思考，一旁的手机响起。瞄了眼，是贝拉。 看了下时间，是纽约近午。他接起电话。 「早，贝拉。」 「嘿，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没睡，时差还没调好吧？」贝拉轻快愉悦的声音传来。 「是吧，时差，可能好几天都要睡不着了。」他自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为何。「怎么了吗？」 「上次帮流行天后crodias新歌mv设计的衣服回响不错，她想再邀你合作下一支mv，问看看你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谈到工作，司徒仲寧嘴角充满自信的上扬。 当初跟司徒律划清关係后，司徒律毫不留情地断他金援，将他赶出上城区的高级公寓。他可说是净身出户，从紈絝公子哥变成三级贫户，原本餐餐美食珍饌变成一餐一颗汉堡。 贝拉看不下去，拿了张支票给他，金额够他无后顾之忧地完成设计学院的学业。他本想回绝，但她说服了他。 「我这是在投资，我是股东。你若想证明你不靠司徒律也能生存，那你就想办法让这张支票上的数字翻倍然后还我。」 这句话激励了他。完成设计学院的学业后初次参加国际服装设计大奖便成功入围，更一举拿下最具创造力奖，在时尚產业打开知名度，各大知名品牌猎角接踵而来。 除了加入国际品牌团队，他也在社交平台经营自己的品牌s.tamp;u，主打街头元素设计，经由社群行销推广后在年轻族群间掀起潮流，成为新一代的潮流指标。 而贝拉，除了是大股东外，也兼任他的经纪人。 「好，那等我收到详细的合作提案后再跟你更新。」贝拉话锋一转。「你何时回来？到时双方可能需要安排会议。」 魏晴亚的身影在脑海闪过，司徒仲寧眼神一敛。 「等这边事情办完就会回去。」停顿了下，末了他语气坚定的加上一句： 「很快。」 第七章（4） 司徒仲寧的出现让魏晴亚一夜难眠，往时片段在脑袋纷飞，回神之际天已鱼肚白。 翻翻覆覆勉强补了个眠到中午，即使睡眠品质欠佳精神不济，仍是得起床准备晚上开店备料。 「晴亚姐！我来了！」纪云泽如同往常精神抖擞的打招呼，看到魏晴亚的霎那浓眉一扬。「晴亚姐，你没睡好啊？」 皮肤白皙的她眼下两抹黑特别明显。 没想到被看穿，但她只是浅浅勾笑四两拨千斤。「昨晚可能喝太多茶了，有点失眠。」 「喔～」想到昨天的事，纪云泽刻意张大嘴喔了一声，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是喔？」 知道他根本不信，但无意多说的她淡淡地将话题带开。「先准备东西吧，等等要营业了。」 魏晴亚回厨房继续忙碌，纪云泽自讨无趣地耸了耸肩。 虽然他很好奇魏晴亚跟昨天那个男人是什么关係，但根本他找不到见缝插针的机会，看来还是放下好奇，乖乖的工作比较实际。 营业时间一到，纪云泽拉开店门准备将营业中的牌子掛上，却看见一个身影已在门口等候，定睛一看，是昨天那位客人。 「欢迎光临，请进。」纪云泽露出笑脸招呼司徒仲寧入内，心想这下太棒了，他又出现，这下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就马铃薯燉肉吧。」不等菜单递来，司徒仲寧点已点餐，他瞥了一眼厨房开口问：「请问魏小姐在吗？我想找她。」 「我帮你问问。」 纪云泽走进厨房一会后再出现，手中端着马铃薯燉肉替他上餐。 「这是您的马铃薯燉肉……」对上司徒仲寧的双眸，纪云泽流露出同情，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我有帮你问，但晴亚姐根本装作没听见。我帮不了你。」 司徒仲寧闻言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谢谢你。」 举起汤匙吃了口马铃薯燉肉，像按下遥控器的停格键，他的动作驀然凝结。 这就是他熟悉的味道，三个寒暑以来縈绕在心从未忘记的味道。放下汤匙，他伸手抹了抹脸，隐藏在眸底的思念却闪闪而耀，眼神更加坚定。 他知道万事起头难，但也知道滴水能穿石，他愿意等。 刚开门营业店内只有司徒仲寧一个客人，纪云泽悠哉的在吧台擦拭杯盘，播放广播电台的蓝芽音响传来crodias的最新主打单曲，轻快的放克节奏在室内回盪，纪云泽哼起歌词随着节拍晃动身躯，整个人沉浸在其中。 注意到他的动作，待歌曲播毕后司徒仲寧微笑开口。「你很喜欢crodias？」 「当然！她自己写词作曲超有才华又很会跳舞！你有没有看她那支新的mv？那个舞简直神！我们热舞社最近就在练她那支舞。」一提到自己喜爱的明星，纪云泽双眼瞬间发亮。「而且她那支mv的衣服，虽然露的不多但性感的要死，那个锁骨和那个曲线，男的看了都受不了吧！」 「谢谢，我也觉得那套衣服很适合她。」看纪云泽脸上浮现疑惑，司徒仲寧嘴角的弧度更上扬了些。「那是我设计的。」 「什么？」纪云泽诧异的愣住。「你设计的？」一双瞪的老大的眼睛盯着司徒仲寧，吶吶的重复那句话：「你说你设计的？」显然这讯息量让他消化不了。 司徒仲寧拿出手机滑了滑，点出一张照片往他的方向亮去。虽有点距离，但纪云泽一眼就认出照片里合照的两人，就是眼前的司徒仲寧跟crodias。 嘴巴大开几乎可以塞下一颗拳头，纪云泽衝到他面前将照片凑在眼前仔细看。 「我的天哪！你认识crodias！？你居然认识crodias！？大哥你好屌！」纪云泽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司徒仲寧，心里疯狂吶喊这是哪来的神人啊！居然会认识国际巨星！ 收回手机，司徒仲寧微笑道：「她下支mv也会跟我合作。」 「大哥！你真的好屌！可以帮我跟她要签名吗？拜託拜託！我、我请你吃饭！拜託！认识crodias真的太屌了！」秒变迷弟的纪云泽闪闪发光的双眼满是热切的恳求。 听见他的要求，司徒仲寧眉一挑，黑眸深处闪过一阵火光。他侧眸瞥了眼厨房，脸上那抹微笑的弧度更深了些。 「刚好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第七章（5） 打烊时间，平时动作就迅速俐落的纪云泽今天更是异常有效率，不一会儿功夫就将外场整理好了。 「晴雅姐，外面都整理好了喔！我下班囉！」他探进厨房道。 「今天这么快？」魏晴亚略感意外。「你要带什么回去呢？」她拿过餐盒准备帮他打包员工餐。 「啊，今天不用了……」他的眼珠子转了下，像在打量什么。「我跟人还有约，先走了！晴亚姐再见。」 纪云泽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满是雀跃。见这模样，魏晴亚心忖看来是要跟心仪的女孩子约会吧！她的粉唇勾起一抹笑。 收拾完厨房，巡了下外场，发现纪云泽又忘记将立牌收进来。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要再提醒他了。 伸手拉开门准备将立牌拿回，门开的一瞬间，一个念头顿时闪入脑海。 司徒仲寧会不会像昨天一样又在外面等她呢？如果是的话，她又要对他视而不见吗？ 门开了，她看看左右，静謐的巷子空无一人，只有盏盏路灯无声的并列照亮夜晚。 他不在。照理说她该松口气，毕竟不想见到他的人是她，但心头那隐约的空荡又是怎么回事呢？ 收回立牌带上门，她瞥眼望向今天司徒仲寧用餐坐的位置，那时她立在厨房望着他的背影发怔，想着既然当初他选择不告而别，又为何在偶然相遇后持续找上门？ 或许，她是不是该听听他想说些什么呢？这念头闪过脑中，她咬了咬唇，又有些退缩。 心思踌躇不定，可能是因为害怕，害怕他的身影会再次闯入自己平淡无波的生活。 ＊ 这天开始营业后饕客络绎不绝，外头还有排队的人龙等待，纪云泽穿梭在场外招呼点单、送餐收拾分身乏术，场内的魏晴亚火力全开备餐摆盘恨不得自己是千手观音，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门拉开，纪云泽望眼过去与司徒仲寧对上眼，卡在嘴边的欢迎光临四个字顿时变成一抹唇边的弧度。 「外带吗？目前客满喔！」纪云泽手上端着刚收拾的碗盘道，脸上的笑不知为何特别轻快。 「嗯，我外带。」司徒仲寧看了眼菜单。「一份泡菜牛肉盖饭，谢谢。」 「好喔！」纪云泽转头对厨房喊了声：「晴亚姐，一份泡菜牛肉盖饭外带喔！」 突然他浓眉一拧面目狰狞。「哎唷！」 被雷打到般，他像是煮熟的虾子身躯一捲，手上的碗盘匡隆隆的掉进洗碗槽内，响亮的声音引来店内客人的一阵侧目，连在内场的魏晴亚也忍不住放下手边事物探头出来。 一瞬间，她与站在柜檯边的司徒仲寧对上眼眸，两人视线相交的剎那似乎闪过一道电流，刺的她心窝一阵麻。她立刻别开眼，看向蹲在地上，表情痛苦双手抱着肚子的纪云泽。 「怎么了？不舒服吗？」魏晴亚关心的问。 「我的胃……好痛！」他痛得齜牙咧嘴，几乎是嘶哑着嗓说出。 「你先休息吧！」魏晴亚从柜子里的常备药箱拿出胃药给他。 痛得额际似乎冒出冷汗的纪云泽却没接过。「我没事，我还可以工作……」他扶着吧台勉强站起身子。 「云泽，你别勉强自己，先吃药休息吧！」魏晴亚的脸上满是担心。 「店里那么忙……我怎么可以休息……外面还有人在排队……」纪云泽看向食堂，与一名一直注视着他们谈话的女客人对上了眼。 「欸，请问我的餐点要上了吗？已经等十分鐘了！」那女客人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马上帮您准备。」魏晴亚道歉。 「可以帮我收拾一下这些碗盘吗？」另一边的客人比着面前的空碗盘举手喊道。 魏晴亚正要回应，却看见司徒仲寧往那桌客人走去。 「不好意思，我帮您收拾。」他手脚俐落地将空碗盘叠起收拾。「请问您要吃什么？」语末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女客人见着那似阳光般耀眼的笑，突然颊边一红，语气囁嚅。「我、我要一份马铃薯燉肉……」 「好的，马上来。」又送去一计下手不知轻重的好看笑脸，闪耀的让女客人脸红心跳。 司徒仲寧走进柜台将碗盘放到洗碗槽，一边捲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冲洗，一边转头对魏晴亚说：「魏大厨，麻烦你三桌一份马铃薯燉肉。」 魏晴亚一时间愣在原地，思考神经断线一脸茫然。 「司徒大哥，这样怎么好意思。」纪云泽脸上表情又抽动了下。「哎唷好痛，啊真的不行了，晴亚姐我要回家吃药。司徒大哥，麻烦你了。」 话一说完，纪云泽弯着身子双手捧肚却已不相称的快速步伐离开食堂。 看着眼前这幕，魏晴亚脑袋像是僵化的水泥无法运转。 「魏大厨，三桌要一份马铃薯燉肉，五桌的客人说已经等十分鐘了，外面还有四五组客人在排队喔！」他对她咧嘴笑着提醒。 被他的笑容闪回意识，她立刻转身回厨房开始备餐，想将那抹笑挥出脑外。 她只要专注在工作就好，其他的，她不愿细思。 第七章（6） 忙碌整晚直到打烊时间，终于能喘口气的魏晴亚听见外场收拾碗盘以及打扫的声音，又让她好不容易自繁忙解放的脑袋又一阵轰乱。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司徒仲寧，也无法装作没事般的跟他讲话，只能在厨房内对外喊道： 「外场收拾我来就好。谢谢你的帮忙，今天的薪水请你从收银台直接拿就可以了。」 收拾的声音停止了，静默一会后司徒仲寧的声音出现在厨房门口。 「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整盘钱抱走？」 高大的身影填满了门框，即使魏晴亚背对着他也能感觉到那阳刚的气息。 要是他真不安好心，方才他有的是机会，不需要等她开口。魏晴亚心中如是想，但她只是淡淡地重复一样的话。 「谢谢你的帮忙。」 「晴亚，你真的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他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像是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魏晴亚心中一颤，粉唇几乎发抖，但勉强维持住声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晴亚，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但你记得我说过，当我解决我爸那边的事之后会对你全盘交代吗？」他顿了下，黑眸一闪。「我没忘记，回来找你就是要履行当初的承诺。」 魏晴亚握拳一紧，还来不及思考就脱口而出。 「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你想做什么我就得配合你吗？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她转过身正视他，一向温婉的秀眸此刻盛满怨懟。「我根本就不曾认识过你，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毫不留情的话语像击落在沙包上的拳头，一拳又一拳扎扎实实的打在他心上。他黑眸掠过一抹忧伤，但他旋即收起，正色凝视她。 「不告而别我很抱歉，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听我说明。」他深吸了口气和缓自己的情绪，从口袋拿出名片在上头写了些东西后放到离他最近的架上。「你说得对，不该是你配合我。我会等你。」 那对深沉又哀伤的黑眸直直的瞅了她一阵后，他才默默地转身离开，离开食堂。 看着他离去，原本还在愤怒顶端的魏晴亚一时像洩了气的球，空荡的内心迅速的又被懊悔填满。 她怎会不加思索地说出那些话呢？即使她现在仍无法放下，但对一个心有愧疚表达歉意的人如此决绝，自己是否太无情了呢？ 走到架子边取下他的名片，望着他写在上头的联络电话，她发起怔来。 第七章（7） 翌日，营业前半小时食堂门口的门铃响起。 纪云泽还未到，正在厨房切切煮煮的魏晴亚停下动作擦了擦手，走到柜檯瞄了眼门口的监视器，美眸一瞠有些意外，但嘴角马上扬起一抹弧度，上前开门。 「谢叔叔，怎么这时间过来？」 谢青日带着两名随扈在门口，发际灰白、西装笔挺的他虽已是耳顺之年，一双鹰眼仍是炯炯有神、目光锐利。 「晚点要搭机出差几天，出发前想来吃个饭。」他徐徐的说。「但你还没营业，不会打扰你吧？」 「怎么会呢，谢叔叔快进来吧！」魏晴亚开心地迎他进店。 一个随扈守在门外，另个随扈跟着进店站在门口。谢青日坐到吧檯位，自行拿过菜单一看点了餐。 「就排骨饭吧。」 食堂刚开幕时谢青日偶然一日来访后一试成主顾，成了店里的常客，每个礼拜总会在食堂看见他。他外表严肃看似不苟言笑，却出乎意料地会与魏晴亚攀谈，甚至要她唤他谢叔叔即可，让她在谢青日身上感到一份亲切。 「谢叔叔这次去哪出差？」送上排骨饭，魏晴亚留在吧台与他间聊。 「去马尼拉开会。」他动筷夹了香酥排骨入口。「那边的食物不合我胃口，所以怎么样都想在出发前来吃个饭。」 话语中隐含对她手艺的肯定之意，让魏晴亚笑瞇了眼睛。 「你最近睡得不好？」扫了她一眼，谢青日问。 她有些惊讶的轻抚脸颊。这几天由于司徒仲寧的关係的确让她失眠，但有这么明显吗？ 「最近晚上可能茶喝多了，有点失眠。」她随意掰了个藉口，却有些介意的拿出化妆镜端详自己。 「不是有什么烦恼事就好。」他锐利的鹰眼一勾，让她有被看穿的感觉。 「谢叔叔，你来啦！」纪云泽拉开门，活力满满的跟谢青日打招呼。「远远看见穿西装的人站在店门口，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云泽，身体好点了吗？」魏晴亚问。 纪云泽一呆，想说自己身体很好呀，她怎会这样问？随即才想起昨天跟司徒仲寧套招的事，连忙反应过来。 「昨天吃药后好多了！谢谢晴亚姐关心！」庆幸脑筋有转过来，不然可能就穿帮了。纪云泽暗自窃喜自己的机灵。 既然戏都演了那就要演满，纪云泽走到魏晴亚旁边装做不经意地问：「昨天交给司徒大哥帮忙，他应付得过来吗？」 司徒？听见这两个字，谢青日挑起一边眉毛，却仍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 「还、还可以。」提到司徒仲寧，魏晴亚不自在的扯起嘴角一边尷尬应道。 纪云泽好像还想问些什么，他摸摸口袋想拿出机车钥匙放到背包，却脸色一变。 「晴亚姐，我钥匙好像留在机车那里，我去看一下。」说完便立刻拔腿离开。 默不作声的谢青日瞥了魏晴亚一眼，见她眼眸低垂彷彿若有所思，他问： 「是你在意的人？」 魏晴亚一惊，来不及防备他的单刀直入，脸上复杂的表情洩露了心思。 「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年轻人在想什么怎会看不透。」谢青日嘴角隐隐一笑，颇有薑是老的辣的得意。 「既然在意的话，在犹豫什么？」他语带试探的问。 虽然谢青日压根儿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甚至，他就是让司徒仲寧不告而别的推手，可他没料到的是，他居然会回来。 魏晴亚粉唇动了动欲语还休，眼眸心思流转，半晌后才轻轻地叹口气。 「我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好。无法原谅他的不告而别，却又谴责自己对他的无情，她像站在天秤上被左右拉扯。 谢青日眉一挑，夹了口配菜装作不经意地说：「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睡不好啊？」 魏晴亚面露苦笑，真是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谢叔叔，在你面前我都没秘密了。」 「有什么烦恼就说吧！好歹我这人生也走了大半，总能帮你看出什么端倪。」他犀利的黑眸瞅着她。 她细眉一拧有些迟疑，但或许正因自己跟谢青日非亲非故，他才更能提供客观的意见吧？否则要换成苏爱恩跟孙荧知道当初那个人间蒸发的混蛋回来，她俩还不先把司徒仲寧拆吃入腹算清旧帐。 「之前一个朋友……不告而别了好几年，前阵子又再出现了……」她说的保守，甚至省略了来龙去脉，却又无法将自己交代得更加坦白。 谢青日浓眉一蹙，彷彿在理清故事线索，但心里早对一切暸若指掌。 「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而别吗？」他问。 魏晴亚摇了摇头。 「不想知道吗？」 她一怔。 谢青日喝了口茶缓缓的道：「知道原因后，再来想想该怎么处理这段关係也不迟。」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该不告而别吧？」就连癌末的魏嵐熙都还撑着在最后跟她道别，她不懂为何司徒仲寧无法做到这一点。 谢青日看着手中的茶杯，一向锐利的鹰眸染上回忆的尘埃，透着些许惆悵。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验……我再也没见过那人……」他握着茶杯的劲道加了几许，如此才能压抑心中翻起的情绪。「有些时候，不得已也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原因。」 他抬眼望着魏晴亚，透着忧伤的黑眸让总是英气挺然的他一瞬间变得苍老又脆弱，喊水会结冻的央行总裁在悲伤面前也只是个平凡的六旬老人。 「谢叔叔……」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魏晴亚想出言安慰。 「若你对这个人还放不下的话，听听他的说法再考虑也不迟。」谢青日喝了口茶收起情绪，放下茶杯后眼眸又转为往常的犀利。「别让自己后悔就是。」 手机闹鐘响起，谢青日瞄了一眼后按掉起身。 「差不多要出发去机场了。」他示意随扈付帐，临走前又看了她一眼。「若有什么进展，下次要跟我说呀！」 「谢叔叔再见，出差顺利唷！」对离开的他喊道，而谢青日那句「别让自己后悔」像唱片转盘般在脑海里回盪。 她对司徒仲寧不告而别耿耿于怀，若能知道原因为何是否能让她释怀呢？ 「谢叔叔！你要走啦？这么快！下次再来喔！」 纪云泽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一会儿他进到店内，看到魏晴亚站在吧台内若有所思的模样。「晴亚姐？」他试探地轻喊。 被他喊回了神，魏晴亚收回思绪嘴角提起一笑。 「快准备吧！要营业了喔！」 她伸手按下开关，食堂的招牌瞬间转亮，好似也点亮了那团佔据在她脑内的浑沌思绪。 第八章（1） 桃园机场入境大厅熙熙攘攘挤满许多前来接机的民眾，司徒仲寧站在一角，黑眸在人群中探寻那抹身影。 昨晚收到一封寄件人隐藏号码的讯息，内容虽只有寥寥几字，但直觉告诉他就是魏晴亚发来的。 「下午五点，一航厦入境大厅。」 等待已过了半小时，却没看到她人。他眉目紧敛，内心有着不解与疑惑，甚至开始怀疑难道那不是她传来的？但他不愿放弃离开，只要有可能是她，即使机会微乎其微，他都不愿错过。 班机抵达的尖峰期过了一波，大厅内人群散了许多，突然间他瞥见那个坐在前方的等候区的身影，那熟悉的俏丽短发与纤细背影。 缓步走到那人身边，定睛细看，正是魏晴亚。 知道他在身旁，魏晴亚视线没有与他交会，只将头轻轻地往旁边的空位一点，示意他坐下。 司徒仲寧坐下直望着她的侧脸，一如记忆中的清秀美丽，可眼前的她眉眼间透着些许冷淡。 「知道为什么约你在这吗？」她先开口。 闻言司徒仲寧低下眼眸，过会儿才低沉着嗓道：「……因为我那时失约。」 原本故作冷淡的水眸闪过一丝波动，没想到他会知道她的用意。掩下那瞬间涌起的波动，她淡然的说：「当初是在这结束的，在这把话说开似乎再适合不过了。」 转头望向他，对上他的视线。「所以，你想说什么呢？」她问。 他伸手从外套的内袋拿出照片递到她面前，影像中人是曾经甜蜜的两人挽手走在一起，而魏晴亚被红色粗笔圈起。 看到照片，她细眉一拧抬眸望他，脸上写满疑惑。 「那天我收到一封信，里面满是这样的照片，还有……」他停顿了下。「一枚子弹。」 圆眸一瞠尽是惊讶，但她没有作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曾说过我爸是会计师，但我没说的是，他是纽约黑手党家族，甘比诺家族底下的人，甘比诺家族很信任他，跟钱有关的事都是由他负责。」 魏晴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甘比诺家族庞大，利害关係错综复杂，我爸受到重用更是让许多人眼红，明着来的还不算什么，暗着来的……就喜欢找他身边的人下手。」 她一怔，想起他说过他曾被当成狭持的人质，原来前因后果是这样。 「那时我会来台湾就是因为这样……我爸不想让我扯他后腿，所以安排我回台湾，我本也以为在这避人耳目风头很快会过去，但没想到……」他视线落到手上的照片，眸心一暗。「没想到还是被发现，而且他们还盯上了你……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怔愣了半晌，过往的回忆一一浮现，她的粉唇缓缓而动。「所以你才离开？……一开始你要我跟你保持距离也是因为这些原因？」 他点了点头。「我回纽约跟我爸划清关係，不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沉黑的眼眸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刚毅的脸上满是坚定。 望着那对毫无犹豫的清澈眼眸，魏晴亚眨了眨眼似思量什么，半晌才慢慢地说：「你想追求的幸福，跟我有什么关係吗？」 「晴亚，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想跟你——！」话未说完，却被她举起的手打断。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跟之前一样，总自以为怎样做对我或对我跟你是最好的，却从没想过我是否可以接受。」 没料到她的反应，司徒仲寧一愣。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片面决定，而我只能被动的接受。就像现在你又出现，你认为我一定会接受你的说词，然后跟你抱头痛哭，再牵手復合像以前一样吗？」她轻抿了下唇，像是下定决心非要说出接下来的话不可。「让我明白的告诉你，不可能。」 一席话像浇头冷水直接往他淋下，一双黑眸瞬间失色宛如空洞。 是啊，是他太天真又太自以为是了。无声无息的消失三年，凭什么一出现就期待她能放下一切接受他呢？但这三年来他按耐住心中啮咬的思念，克制住自己不只一次想联系她的衝动，压抑住鑽心的痛苦，鞭促自己争取工作上的成就，因为他认为自己还不够好，不够资格回到她身边。待他终于靠自己打出一片天，总算能挺起胸膛大声的说他有能力争取、也有能力保护他想要的幸福时，他却忘了，她不会一直在那等他。对她来说，他只是曾经交集，错过了就不会再交会的交叉线。 他靠在膝上的双手紧紧交握，箝制住在体内翻滚灼烧的痛苦，否则只怕他痛的要嘶吼而出。 读出他眼中的悲痛以及全身压抑的颤动，魏晴亚的心像被针刺了下，自己也感到一阵痛楚。她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狠狠的伤害了他，可他也曾经让她那么的痛，让她怀疑自己、质疑自己甚至责备自己，是否因为她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才会使他断然的离开，让她日復一日的自责煎熬折磨自己。她费了好大的力气，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将这伤疤缝补起来不再作痛。 她可以聆听他当初离开的原因，却不表示她就必须接受他。 「以前的确很开心也很快乐，只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可笑，我根本没有真正认识过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傻还一头栽下去，明明你也警告过我了啊！」魏晴亚嘴角泛起一抹自嘲，望向司徒仲寧缓缓地道：「第一次犯傻还情有可原，但若再有第二次，那就是蠢了。」 她起身理了理衣服。「谢谢你曾带给我的开心回忆，虽然结局不尽人意，但曾有的快乐却也是真实的。」她垂眸淡道：「如果我们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相遇的话……」可能结果会不一样吧！但魏晴亚收住了最后那句话。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无法改变的结果。 「我先走了。」没说出再见，或许不要再见，对他与她才是最好的。 司徒仲寧身子一震，知道她这一离开将永远走出他的生命，但她心意如此坚决，他又怎伸得出手留住她？深吸了口气，他低下眼眸望着地板，紧握的指节几乎泛白。 魏晴亚凝覷了他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走远后，垂眸的司徒仲寧才粗鲁的以拳抹过眼眶，像是擦去什么。 第八章（2） 将话说白后过了几天，这段时间不再见着司徒仲寧，生活又回到他出现之前的平凡与日常，而这正是她想要的吧？ 切完葱花摆至佐料盒内，看着砧板她却不自觉发愣。为什么，充斥在她心中的不是解决一件事情的舒畅感，而是莫名的空虚与惆悵呢？想起她自己假设的那句「如果」，如果当初他们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相遇，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脑中闪过许多假设的幻想画面，或许他俩还在一起、可能他们一起经营食堂、也许他会是她厨房里的得力助手……驀然回神的她发觉自己简直在做白日梦，摇了摇头轻哼一声像是对自己的嘲弄。 将注意力拉回现实，才发觉快到营业时间了，一向准时的纪云泽怎还没到？ 擦乾手，拿出手机正想联络他，他正好传来讯息。 「晴亚姐，我出了车祸，抱歉，没办法过去了，我会找人帮我代班。」 魏晴亚一惊，急忙拨打电话过去却是没有回应，着急的她只能回覆讯息。 「你没事吧？食堂的事别担心，有空再回我个讯息。」 讯息传出后，还来不及细想该如何解决突如其来的人手短缺，食堂的门铃声响起。 探头看了下监视器一眼，她瞬间呆愣在地彷彿石化。 怎、怎会是他？ 呆愣了会她才前去开门，拉门一开，面带微笑的司徒仲寧站在门前。 「怎会是你？」她问。正以为他不会再出现，没想到又像变魔术似的在眼前。 「云泽说他车祸正在医院，请我过来帮他代班。」他如实交代。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还应付得过来。」魏晴亚直接拒绝。她一个人也不是做不来，只要将内用人数减半即可。 「不好意思……」一个声音横入，望眼看去，是食堂的ol常客，而她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十多人。 「陈小姐您好。」看见她身后的一群人，魏晴亚有些纳闷但仍是微笑招呼。「今天也来用餐吗？我们快准备好了。」 被称呼出名，好似很有面子，陈小姐脸上绽放一抹光彩。「老闆，今天我们主管要请大家吃饭，我特地跟大家推荐你这里！」她回头跟同事道：「这间食堂真的超好吃的，我一个礼拜可以来吃个两三次！」 后面的人一阵譁然。 「真的假的啊！小陈你不是超挑的吗？」 「既然小陈那么推，一定要吃吃看欸！」 陈小姐的强力背书让眾人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品嚐连挑嘴的她都臣服的好滋味。 看着陈小姐领军的一干十几人，魏晴亚面露难色。才刚想说要将内用座位减半，没想到熟客就带了一群人上门，只有她一人肯定忙不过来，服务品质大打折扣赔了食堂口碑；可若回绝，又会让陈小姐脸上面子掛不住，可能从此失去一位常客，如此进退维谷的情况让她感到棘手。 「看来今天会很忙。」 司徒仲寧的声音响起，她转头对上他含笑的视线。 「那我们快准备吧！」他手臂往食堂门口一展，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晴雅看了看满脸期待的陈小姐一群人，再看了看司徒仲寧，心中挣扎半晌，咬了咬下唇后对陈小姐道： 「请您稍等，我们马上营业。」 她走进食堂，门未闔上。司徒仲寧的笑脸点亮几许，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第八章（3） 即使相隔许久，但曾有的默契似乎不会消失。虽只是第二次代班，但司徒仲寧与魏晴亚一个场外一个场内合作无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人共事许久。 在美味的餐点以及司徒仲寧妥当的招呼之下，陈小姐一行人愉快的结束餐叙后又有饕客陆续上门，魏晴亚忙碌的滴水未沾，待打烊时间一到，她觉得自己几乎虚脱。 疲累的她离开厨房，就近坐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桌椅，现下她只想好好喘口气。 手靠桌上、脑袋放空休息的她有些口渴，瞄了眼放在吧台的麦茶，但只想瘫坐不想动的她连起身帮自己倒杯饮料都懒。 算了，等等再喝吧，现在她只想放空。 当她把自己的思绪飘放到无边宇宙之时，一杯水放在她面前，顺着望去，是司徒仲寧递来的。 「喝点水吧。」他道。 「谢谢。」接过杯子她一口喝完，这杯水就像及时雨，滋润了她被疲累榨尽的灵魂。 思及他在外场也是忙碌了整晚，她开口。「你也喝点吧，辛苦了。」除了繁琐的工作还得应付顾客，可不比她轻松。 他闻言一笑，也替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她旁边的桌椅。 两人静默了会，魏晴亚才细声道： 「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或许是那天伤害了他的愧疚，也或许是感谢他的帮忙，她的嗓音多了点柔软。看着他半晌，她细声喃道：「真没想到你还会再出现……」 司徒仲寧眉一挑，好奇她何出此言。 没料到自己会说出心中所思，魏晴亚面有尷尬，但见他直盯着自己等着答案，她再喝了口水和缓下心情才慢慢说：「前几天那番话，不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太绝情吧。」包含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那些狠话，极大成分只是在发洩怒气，否则为何事后她会感到如此在意呢？ 想起那天，他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忧色。见着他眸底的伤神，魏晴亚不知为何有些惊慌，急忙开口。 「其、其实那天说的大部分是气话……我只是很生气你不告而别……」 司徒仲寧抬眸她一笑，面有理解。「你是该生气没错，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一直都太自以为是，却从没顾虑过你的感受，是我要跟你道歉。」 他一双炯炯星眸瞬也不瞬，满是真心地凝视着她。「你说的两句话让我回去后想了很久，第一个是你从没真正认识过我，第二个是如果我们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相遇的话……而现在情况已经跟以前不同，我希望我们可以再慢慢认识一次……」他停顿了下，加重了语气。「这次什么都不会隐瞒。」 他真挚的眼眸让她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垂眸不语。 见她没有回应，他也无意逼她表示什么，对他来说，现在能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已经进了一大步。 放下杯子起身，他想此时还是让她独处整理一下思绪比较好。 「你休息一下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去洗手间后，魏晴亚还来不及细思方才的对话，店门口传来一阵粗鲁急促的拍门声以及粗声粗气的喊叫声： 「喂，开门啊，做生意啊！」 魏晴亚面露疑惑，不解打烊的牌子已经掛上，怎还会有人拍门。瞄了眼监视器，是个面生的男子，或许是没注意到食堂已经打烊的顾客。 她上前开门，想告知对方食堂已经打烊，却在开门的一瞬间闻到浓浓酒气后立刻后悔。 「喂，总算开门了，没看过生意这样做的，还要人家三催四请才开啊！」全身酒味的男子大声咆哮，连站都站不稳身躯摇摇晃晃。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请您下次再来。」魏晴亚说完便想直接关门，不料却被对方一手挡下。 「你什么意思啊！老子要给你钱赚你还不赚？什么店这么嚣张啊？我呸！」男子对地上啐了口。「我告诉你，老子就是要进去！」他暴力的硬拉开门，逼上她面前硬要闯入店。 害怕他的接近，魏晴亚慌张地往后退，男子顺势而入店内。她心中暗自叫惨，这下又更麻烦了，下一秒，一个身影自旁边掠过，一眨眼，男子的双手被反扣在背后动弹不得，像隻被架起的小鸡。 「这位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下次请早。」在背后架住他的司徒仲寧以壮硕的身材优势反制住他，看了魏晴亚一眼示意她报警。 「你干嘛！？妨害自由？老子我吿你喔！」男子无法动弹，只能怒声吼叫。 「先生，店内都有监视器，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拍下来了。我没有要妨害自由，只是要请你这位无故侵入他人建筑的现行犯离开。」 司徒仲寧一手反扣，一手将他推出店外，压制他的挣扎直到警察到场将人带走。 回到店内，看见魏晴亚惨白着一张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伸手将她揽入怀内轻声安抚，但理智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出言缓声安慰道： 「没事了。」 魏晴亚的眼里仍有惊惧，但她勉强压下害怕，对他挤出一抹笑。「谢、谢你。」 她太没防备了，居然让酒醉的人趁虚而入，要是今天司徒仲寧不在，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即使故作没事，她眸里的惊慌仍是显而易见，司徒仲寧心里满是不捨，举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了，不要怕，我在。」 厚实的大掌传来一股安定人心的暖意，耳边是他低沉却坚定的嗓音，消弭了她慌乱的不安。安下心后，原本心中的害怕瞬间化为一阵泪涌上眼眶，惊觉自己掉泪，她连忙抹去泪痕，又一边笑着对他说： 「我没事，真的很谢谢你。」 他知道她害怕，也想替她擦去眼泪，但他终究忍住了，就怕自己太过躁进又会让她往后退得更远。他再拍了拍她的头作为安抚，突然像想到什么，对她咧嘴一笑。 「我最近学到一句话，叫做『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下一句是什么你知道吗？」 魏晴亚摇了摇头。 「下一句是，『哭了更像猪』。」 瞬间她呆楞在地，意会过来之时早已忘了眼泪，脸上闪过一抹娇嗔。 「你在说我像猪吗？」她双手叉腰故作生气样，原本含泪的双眸却被笑意填满。 「哈哈哈，」司徒仲寧忍不住大笑出声，凝视着她的深眸却满是情意。「就算是猪，也是最可爱的那隻。」 被他逗笑，魏晴亚笑开了脸。两人相视而笑，一瞬间，好似回到了曾经开心的那段时光。 「把东西收一收吧，早点休息。」他微笑提醒。 魏晴亚唇边含着一抹笑意，对他点了点头，回到厨房继续未完的收拾工作。 睇着她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眷恋于她笑容的甜美，像一朵盛开的花，而他也希望，自己终有一天能让这朵花在身边永恆绽放。 第八章（4） 虽然昨晚有司徒仲寧帮她解决酒醉的不速之客，可或许是受了惊吓，晚上睡睡醒醒，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 微微的亮光从窗帘细缝透进，魏晴亚拿过手机一看，早上六点多。叹了口气，她决定不继续在床上煎鱼，还是先起床吃个早餐，回来再睡个回笼觉才有体力晚上开店。 简单梳洗过后出门，才跨出食堂门口，眼角馀光好似瞥见有人坐在门口供人候位的椅子。定睛一看，发现是司徒仲寧双手抱胸坐在椅上，闭着眼睛的他头靠着墙壁，似乎是睡在这。 魏晴亚惊讶地张大了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浅眠的他听见开门声，司徒仲寧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与站在他前方满脸震惊的魏晴亚对上眼。 「早！」带点倦意的他疲惫的咧嘴一笑，看了看手錶。「这么早起？」 「你、你怎么会在这？」她吃惊的结巴。「你昨天晚上没回去，在这睡觉？」 「我怕那个闹事的还会回来，所以就在这待了一下，没想到就睡着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他在店门口待了一整晚？魏晴亚圆眸大睁，脑袋还没消化完这些讯息，她只是呆愣在地。 「你要去吃早餐？我陪你走过去吧！」他道，但又怕她觉得自己太黏，加上了句：「然后我就回家睡觉。」 他伸展了下筋骨。「啊，这样睡一晚还真是有点腰痠背痛。」 「你……」她想说些什么，但充塞太多思绪的脑袋却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半晌才终于讲出一句： 「下次别睡门口了，里面桌子摆一摆都可以凑成一张床让你睡。」 司徒仲寧一愣，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但很快嘴角就勾起一好看的弧度直衝着她笑。「我还是带睡袋好了，至少躺起来软一点，不会腰痠背痛。」 魏晴亚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被他逗笑。她咯咯笑得像小孩般开心，突然发现自己好怀念这样的感觉，跟他在一起时开心的欢笑时光。 「走吧，吃早餐！」他走在前头领着。 跟在他后方走，望着他宽阔的背影，魏晴亚知道自己的唇边始终掛着一抹由内心扬起的笑。 ＊ 纪云泽车祸虽无大碍，但手脚擦伤范围面积大且多落在关节处，行动受限的他跟魏晴亚告假两个礼拜。 只缺两个礼拜的人手，一时也难找到人，司徒仲寧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食堂的临时工。 这天他准时抵达准备上工，开门进到店里却没看见魏晴亚。他心中觉得奇怪，绕到后方通往二楼的楼梯，敲了敲楼梯口的门。 过了半晌，门才缓缓地打开，脸色苍白的魏晴亚脸上掛着一抹抱歉，一手压在腹前。 「抱歉，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中午吃了止痛药后不小心睡到现在，忘记跟你说今天食堂公休一天。」 「有去看医生吗？」他关切的问，脸上满是担心。 魏晴亚摇了摇头。「不碍事，休息一天就没事了。门再麻烦你帮我上锁，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我去休息了。」 再跟他道歉了次，她关门上楼，扑倒在床上身躯捲成虾子状想藉此紓缓腹痛，恍惚间又睡了过去，再醒来之时天色已暗，她拿过手机想看现在几点，发现司徒仲寧早先传了讯息给她。 「我借了你的厨房，煮了点东西。醒来之后可以吃。」 魏晴亚有些惊讶，起身下楼走到厨房，见到铸铁锅立在瓦斯炉上。 打开盖子，浓郁的红豆香扑鼻而来。眼前的红豆汤让她一怔，往事袭来，眼眶霎时泛红。那时她因经期体虚，他为她煮了红豆汤，虽然不諳厨艺的他煮出来的红豆汤粒粒分明、咬起来像在吃碎石子，却满是他的疼爱与温暖，如今，红豆汤再次出现，她又一次的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心意。 拿过汤匙舀了一口，入口的红豆绵密甜润，像道暖流安抚了她被姨妈折腾的腹痛，也暖慰了她的心。 眼眸几乎泛出泪水，她吸了吸鼻子逼自己收回发达的泪腺，拿起手机发了讯息给他。 「谢谢你的红豆汤，很好吃。」 「这次有合格吗？」马上地，他回覆了讯息。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脸上却满溢感动。 「满分。」 她希望，还能再吃到这样的红豆汤。 第八章（5） 忙碌的夜晚结束，司徒仲寧在食堂门口掛上打烊的牌子，关上门准备着手收拾外场，却听见厨房传了锅铲碰撞的炒菜声。 咦，都打烊了，怎么还在煮东西？司徒仲寧有些疑惑，走到厨房想探个究竟，一阵香味扑鼻而来，酸甜的味道闻起来好熟悉。 回头发现他在身后，魏晴亚微微一笑。「这几天食堂的餐你应该吃腻了，帮你加个菜。」 她将炒锅里的菜餚倒到盘子上，金黄滑嫩的番茄炒蛋咕溜而出。 司徒仲寧一愣，望着番茄炒蛋，再转眼看她。 端起盘子，魏晴亚对他一笑。「吃饭吧！」 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他夹了番茄炒蛋入口，那久违却熟悉的味道唤起许多回忆，顿时觉得眼眶发热。 「很久没吃番茄炒蛋了吗？」把他的反应看在眼底，她温柔地道。 「美国的华人餐厅，大概只有味精比台湾便宜。」他有点难为情的笑了笑却不忘打趣，然后敛起笑，真挚地望着她。「这味道……我想念很久了。」 魏晴亚瞇眼一笑。「你想念番茄炒蛋，大概就跟我想念红豆汤一样。」 番茄炒蛋与红豆汤，对他俩来说都是乘载了对彼此心意与爱慕的代表。 司徒仲寧闻言心一紧，放下手上的筷子，伸手握住她。 「你曾说过，要成为我的未来式，现在还是吗？」 她甜甜一笑连水眸都生出了朵花，却故意偏头想了想。「我有这样说过吗？怎么好像没印象？」 握住她的手忍不住一紧，彷彿害怕下一秒她会出言否认。 见他眉头皱得死紧，脸上满是不安，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转而暖言温语道： 「我知道，我记得。」 听到她说她没忘记，他那纠结如死结的双眉才松缓了些，可她还没回答他的问题，一颗心依旧悬着不放。 「吃到红豆汤的那天，我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么思念它……」她浅浅而笑说着。「当初你的不告而别的确让我伤心，而三年过去，我们也错过了许多，我想跟你一起做的事情还很多，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晴亚……」他的喉头一哽，他终于等到她回到身边了吗。 对他温柔一笑，她另一手覆上他握着她的手。 「那你也会是我的未来式吗？」她问。 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柔情，他低声细说却语气坚定。 「当然。」 尾声 打烊前魏晴亚接到一通电话，她笑着点头说了几句，掛断电话后转头跟刚在店门口掛上打烊牌子的司徒仲寧说： 「待会有老客人要来，要好好招待一下。」满脸笑的她看起来心情极好，不见打烊后招待客人的不满。「我去看看餐的量还够不够。」 她的反应让司徒仲寧也好奇起来者会是谁呢？脑中转了一圈却想不出会是谁。但他没有纠结答案太久，不一会儿门铃便响了。 看了一眼监视器画面，他有些惊讶地挑起单边眉，但仔细想想后倒也不意外了。 拉开门，他扬笑招呼。「谢总裁，我该料到是你。」 见到司徒仲寧，谢青日倒不是很惊讶，淡淡的道：「你在这啊。真没想到你会回来。」 司徒仲寧笑着替他把话再说白一点。「你的意思是说，没想到我会真的跟我爸划清关係吧？」 「这点倒是出乎我意料了。」跟在司徒律旁边，即使只是沾点甘比诺家族零头的油水也够让人享福滋润一辈子，愿意拋弃唾手可得的富贵实属不易。「算晴亚没看错人。」 「这三年，谢谢你照顾她。」他诚挚的道谢。 谢青日眉一挑，却故作淡漠。「我没做什么。」 「谢叔叔来了吗？快进来呀！」魏晴亚从厨房探出头，看见两人站在门口谈话，连忙喊道。 司徒仲寧回头对她笑笑表示知道了，一手往食堂内比欢迎他。「欢迎青嵐食堂的幕后大房东。」他刻意压低声音只让谢青日听见。 似刀锐利的黑眸扫了他一眼。虽不知道司徒仲寧是如何知道，但诚如他所言，这间店面是他在后面操手，让魏晴亚得以用低于市面价格的租金承租。既然他无法表明身份，只能默默的在后面守护她。 「我没打算让她知道一切。」谢青日低沉着嗓道：「豪门深似海，我不想让她捲入那些是非，对她没好处。现在这样是最好的。」言下之意也要他恪守秘密。 司徒仲寧了然一笑。「明白。」 望着魏晴亚在厨房内忙碌的身影，谢青日的目光柔了几许，好似见到魏嵐熙，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转头看着司徒仲寧，薄唇轻动。 「晴亚，之后就拜託你了。」此刻的他收起总裁傲气，面目诚挚，言词满是请託。 司徒仲寧迎上他的眼神满是坚定，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我会永远在她身边。」 ＊ 纽约深秋的早晨，冷冽的空气沁人心腑，路边的水孔盖蒸蒸冒着白烟，司徒仲寧牵着魏晴亚走进一间咖啡厅。 坐在一角注意着人群动态的贝拉一眼就看见他们，举手对他们挥了挥。 「早，贝拉。」司徒仲寧带着魏晴亚走到贝拉前方。「这是晴亚。晴亚这是贝拉。」 「你就是晴亚，终于见到你了。」贝拉起身给了魏晴亚一个热情的拥抱，脸上又是欣喜又是好奇地盯着她，心想可要仔细瞧瞧这个让司徒仲寧愿意放下一切的人。 对她的热情魏晴亚先是有些吃惊，但随即接受她的拥抱，也礼貌的回应她。「你好，我也常听仲寧提起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 贝拉趁两人拥抱之际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那不是我，我只是替人办事。」说完调皮地对她做了个鬼脸。 「好了，我还有事，不能在这待太久。」贝拉转头从椅子上的包包拿出文件给司徒仲寧。「crodias的合约在这，你回去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签名后就再交给我。」 接过文件，见她拎起包包准备要离开的样子，司徒仲寧微笑道：「这么快就要走？不跟我们吃个早餐、喝杯咖啡吗？」 「我现在要去搭机飞洛杉磯，你也知道我那个大老闆多忙。」贝拉表情夸张的翻了个白眼。 知道她说的是司徒律，自从跟他划清关係后至今从没见过他。司徒仲寧表情略为黯淡，淡淡的开口问： 「他最近好吗？」 贝拉一挑眉，有点意外他会问起司徒律，瞥了眼咖啡厅外，她没有回答他，一把拎起包包道：「送我出去吧，车子来接我了。」 两人依言陪贝拉走到店外，一台黑头轿车在外等候。贝拉顿下脚步，望着车窗，手指却比了比司徒仲寧，不知道贝拉是什么意思的司徒仲寧和魏晴亚疑惑的互视。 就这样，贝拉站在店门口看着黑色轿车动也不动，好似在跟什么人僵持，过了十几分鐘，后座车窗才缓缓开下，出现司徒律削瘦却精明的脸。 「快上车，不然赶不上飞机了。」他沉声道，镜框后方锐利的鹰眼扫了司徒仲寧和他身边的魏晴亚一眼。 贝拉回头看了司徒仲寧一眼，一脸「如何，你自己看到了吧！」的表情。 「好啦，我走了！不然顾问发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贝拉对司徒仲寧眨了眨眼。「顾问枪法很准的。」说完还故意做了个发抖害怕的模样。 对两人灿笑挥手后，贝拉转头上了车。司徒律交代司机开车，关上车窗之前深邃的黑眸又望了两人一眼。 「那是，你爸爸？」车子驶离后，魏晴亚问。 司徒仲寧点了点，脸上的笑带着调侃。「就是之前跟你提过，开枪射到自己儿子的老爸。」 「嗯……」她秀眉微蹙。「但贝拉刚刚说他是神射手？」 「贝拉常那样说。」他耸耸肩，不以为意。要是真的是神射手，怎会射到他呢？ 「会不会，你爸爸一开始就是瞄准你？」魏晴亚突然说。 司徒仲寧面露诧异，在他还没开口前，她急忙再道：「我听过一个说法，当嫌犯狭持人质时，保护人质的其中一个方法就是让人质失去当人质的价值。」 听不懂她的绕口令，司徒仲寧浓眉一拧，脸上满是问号。 「如果你受伤，对对方来说你就只是累赘也失去利用价值，就不会再狭持你了。」魏晴亚换个简洁易懂的方式道。 他一愣，想起贝拉不只一次强调司徒律枪法很准，也说过当初他那样做是有原因的，难道就如同魏晴亚说的那样？ 原本愕然的脸扬起一抹轻笑，笑容中有着原来如此又带着无奈，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 「怎么了？」见他似笑非笑，她不解地问。 他笑脸微敛，面有所思。「若是他肯亲口跟我说的话……」可能他就不会埋怨他那么久。 轻叹了口气，他脸上有着莫可奈何。「但他不是一般人的爸爸……他是甘比诺家族的顾问。」对一般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解释让误会冰释是稀松平常，可司徒律终究不是一般人。 「或许他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你吧……」想起贝拉刚刚跟她说的，她是替人办事，那人是谁，似乎昭然若揭。「我想他也是很关心你。」 「可能吧。」望着司徒律的座车离去的方向，司徒仲寧轻瞇起眼。 不再跟他有任何联系，或许也是司徒律最后能给他的、最隐晦的保护。 靠上他的肩，魏晴亚唤回他的思绪。「去吃早餐吗？」 「嗯。」回以微笑，紧握住她的手。「有想吃什么吗？」 「我想想喔……」她偏头想了想，有点苦恼的蹙起眉头。「太多选择了，好难选。」 「有这么困难吗？」司徒仲寧笑道。 「当然啊！在纽约每天都有新的东西，每天都有变化，每天呼吸的空气感觉也不同呢！」她瞇眼一笑。「我喜欢纽约，让人感觉生气蓬勃。」 「是吗？但我比较喜欢台湾。」 「为什么？」她不解的望着他。 司徒笑笑，伸手摸上魏晴亚的头，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这就是原因。」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两道红晕霎时抹上颊边，她娇羞地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半晌才轻声细语道：「你在哪，我就在哪。」 司徒仲寧闻言笑开了脸，低头覆上她红润的唇瓣，两人唇齿间炙热的情意浓得化不开，在将喘不过气之时他才念念不捨的离开她的粉唇。 「我也是。」在她耳边，他低沉的嗓醇厚的像烈酒般使人沉醉。「你在哪，我就在哪。」 短短的一句话，让相视的两人笑靨如花，因为这是他们对彼此的承诺—— 「你/你在哪，我就在哪。」 后记 居然在华赏最后一天写完了，呜呜呜，好感动！ 老实说这真的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截稿的压力，以往总是工作间暇之馀写作，有空就写、没空就休息好几天，也因此一本书完结总要耗上一年。 对面的落跑房客开稿很早，约是前年的事，中间因为有了新的故事灵感，刚好落跑房客也卡住，所以就暂停这个故事去开新坑，去年底把新坑完美结束后才回来正视面对它。 其实有好几次都想放弃这个故事，因为开始的大纲设定不甚縝密，写到最后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可是已经累积了六万多字，放掉又觉得可惜，刚好踫上华赏比赛，想说不如就当成给自己一个动力，努力把落跑房客写完吧！没想到简直是把自己推进一个深渊啊啊啊啊啊～ 有些作家正职是上班族，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创作，在此，我真的要对这些人献上最高的敬意！自己亲身体验后才知道，在被工作摧残八小时后还要开电脑被稿摧残，喔不，是还要清空脑袋将自己投入文字世界，真的像整个人被掏空了两次！尤其是卡住没灵感但又被时间鞭打追着跑时，真的是咬着手帕流着泪带着悬樑刺股的决心跟它拼了啊！ 好，总之我写完了，虽然后面文笔粗糙也没时间润饰，但我还是要给自己一个拍拍手。 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参加华赏，下次还有机会的话，我会让先完结作品再参加的^___^，实在不想再经歷这种痛苦的赶稿回忆了～ 看到最后的观眾，葛莉也要诚挚地跟你说一声谢谢～希望很快有新作品跟大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