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支舞》 楔子 科技城外的郊区,此地理位置为中央山脉延伸过来的分支丘陵地,不远处有着头前溪上游之油罗溪河道经过,并且附近就是河滨自然生态公园,可说是拥有依山傍水的田园好景色,『春河集团』在此地盖有专门提供长期出租的安居城镇。 这天,安居城里,仁栋的住户大楼、一楼入口、有位女士缓步走进来,进入大厅后,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位女士,身穿合身的小碎花套装,略有年纪的岁月脸上稍有淡妆,盘着发髻上隐约可见白发,在端庄的秀气的面容之下,不难想像她年轻时是如何地风采动人。女士左手腕上的小提袋,看来是身上唯一的携带物品。 接着她走向柜檯,跟值班人员说明,自己与主任秘书有约,值班人员先请女士在旁边的沙发稍作休息,立即电话连络管理中心。 不一会,有位年轻女子走进大厅,她身着白衬衫、黑长裤的制服,走向女士。 「你好,请问是苏女士吗?我是林主秘,电话中跟你连络过的。」女子介绍着自己。 「是的,谢谢你拨空来帮忙。」苏女士回应道。 「不客气,那我们就过去吧!」 「好的,我记得房号好像是……」苏女士把目光移到左手,手腕上的小提袋,右手伸向小提袋,似乎准备拿出什么东西。 「是203,我们已经联络过了。」 「好的,谢谢。」苏女士收回右手。 两人随后搭乘电梯上到二楼,出电梯后,主秘在前头带领,女士紧紧跟着,脚步略为凌乱。沿着走道向前,她们来到编号203的房门口,主秘举起手,轻轻敲了三声房门。 「云哥,终于找到你了。」苏女士在旁边迫不及待地说着。 在轻敲三声门之后,但明显地,并没有得到房间内任何的回应,苏女士稍稍皱了眉头,显得有些担心。 主秘说道:「奇怪,明明已经说好了!」 随后主秘心想,根据资料,这房内的住户略有年纪,若是屋内没有回应,恐怕是有状况发生,依据本社区管理办法,管理人员有权进入查看,于是先试着转动门把手,发现并未上锁。于是主秘推开房门,准备进入,苏女士跟着。 编号203室的房间,是标准的单人房设计,有着一房一厅一卫的简单设计。从门口进来之后,首先迎入眼帘的是玄关,这里可以置放鞋子,并且有室内拖鞋可以替换,由于考虑到出入的无障碍设计,房间内的任何进出通道都极为宽敞,并且地面平坦,无多馀的架高地板设计。 玄关之后是客厅,虽然是单人房设计,但客厅连带餐桌的摆设空间,也可容纳多位访客。客厅的角落里,有个简单的开放式厨房设计,两炉式的厨具以及标准的料理流理台。 房间位于后头,为套房式设计,附有独立的卫浴设备。房间极其宽敞,除舒适的大床配备之外、也有书桌或者化妆台的规划,其他尚有多馀的空间,可因住户的喜好,或者加入落地的书柜、而或者是摆放个人的收藏柜。 主秘首先查看了客厅内的空间所在,然而,并没有看见任何人,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往房间的方向走去,在推开房门后,同样地,也没有人,接着走向房间内的卫生间,向内探头看了下,发现里面也是空空如也。此时,一直紧跟在旁的苏女士,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 「会不会是云哥记错了时间!」苏女士低声地喃喃自语着。 扑了个空的两位,随即想要离开房间,当要转身时,主秘视线却突然看见在书桌上,有台笔记型电脑似乎并未关机,萤幕还亮着,她走了过去,心想着人如果不在房间,最好还是关掉电脑比较妥当,于是走向书桌。 当主秘举起右手,当食指正准备要按下笔电的电源开关时,旁边的苏女士瞄到电脑萤幕上的画面,在文书编辑软件上,正有着一篇文章,横式编排的标题上写着:「最后一支舞」。 「等一下!」苏女士喊了一声。 主秘稍稍被吓到,以为自己即将犯什么错似的,随即将右手抽了回来。 这时,只见苏女士的眉头一蹙,接着略有惊讶地揉了揉眼。 「难道这文章,说的是那件事!」苏女士轻声说着。 苏女士望着主秘,表示希望能够在此停留一下,主秘点点头后,苏女士走向书桌前的座椅,坐了下来,面向着笔记型电脑,把笔电调了个合适的观赏角度后,移动滑鼠回到的文章的开头,顺着文章编排的设计,操作着滑鼠,往下滚动着翻阅文章。 这篇文章的开头,是这么写着的: 「最后一支舞_1作者:王祥 把脚踏车停在东寧路附近的巷弄中,从暗处走出来的男子………」 _1 作者:王祥 把脚踏车停在东寧路附近的巷弄中,从暗处走出来的男子,嘴上喃喃自语: 『希望不是某单位的年度预算编列太多,想要在这时候,一次把经费全部给用掉。』 『最近学校附近的道路到处修修补补的,除平面道路之外,原本已经略嫌窄小的人行道上,也硬生生地将路面上的地砖全部刨起。』 『听说接下来要全部重新铺设,所以现在到处都是围起来的施工地,就连个放脚踏的车位都难找,想要在附近停车的话,就只能各凭本事的在巷弄中寻找。』 『偏偏这里又是学校这一带,所谓「地下舞厅」的集中区,每到夜晚,人流自然不在话下,最近可苦了来这边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那种不方便性。』 『而说这一带是「地下舞厅」集中区,倒也不是指它们有着什么不名誉的过往,而是它们真的都位居于「地下」室。学校这附近的居民会把自家的地下室整理出来,并且在空间的改装、加添舞会的灯光音响之后,专门租给我们这种经济拮据的穷学生,来举办学生联谊舞会。』 『说真的,一场学生舞会举办的成功与否,是在于是否有「对」的人出席,至于对舞会场地的一般要求,那就是音响该大声时,可以让你有理由尽量贴近舞伴而不会太尷尬、而该要节奏动感时,有着五彩绚丽的彩色旋转灯光效果让气氛大嗨。』 『当然啦!如果需要营造高度隐密性时,则有着伸手难见五指的照明安排,这样其实就算挺不错了,就如你所知,参加舞会的人,大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喔!我想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是说参加舞会的人,大多不在于对外在客观环境的要求,而在于提升自身舞艺的精进为目的。』 『唉!虽然今天舞会场地外的客观环境不甚理想,但终究抵不住班上王牌公关「帅哥」的死命连环扣,他再三强调,说什么这「铁定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场联谊舞会了,接下得要面临两个月的漫漫暑假,说要大家好好把握自己的春天,务必要准时出席。』 『那你的「务」必出席,也写好一点可以吗?你在教室的留言板写着「勿」必出席,到底是叫大家要来、还是不要来?』 『对了,忘了先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李平云,大学理工科三年级的学生,就如同一般的理工科系班级的阳盛阴衰,我们班上自然也没有例外,从大一至今,班上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位女性同胞。』 然而,这些奇货可居的少数,自从大一开学没过多久,就逐一被相中而内销成功,俩俩成为「班对」的存在,基于男性同胞之间的义气,我们班上再没有人敢动她们。 所以啦,如何为我们这群剩下来的「孤男」谋取福利,就成为班级干部的首要工作。为达成此一崇高的目标,当然啦!对外的联谊活动是少不了的,而幸好,我们班上有个超级公关-「帅哥」。 自从大一开始,帅哥已经多次蝉联班上的公关宝座。身为超级公关,首先,长相是首要的条件,而那也是为什么被我们叫做「帅哥」的原因。 看过他的人应该会同意我的讲法,首先,在他的浓眉之下,有着一双勾人的迷魂眼,俊秀的脸庞上有稜有角地五官分明,加上脸颊上那特有的小酒窝,在绽放微笑地当下,不知掳获多少纯情少女的心。 而帅哥的穿着品味也不含糊,该是正式场合,绝对是合身的套装出现,而我们最正式的是学校的卡其色大西装,而该是轻松休间时,虽非潮牌、但他的打扮就是出眾有型,而不是像我们,从早到晚,永远穿着「脏了才洗」、「味道还好」的学校运动服。 你说对于他,我们是「望尘莫及」吗?不,我们跟他,根本分属在不同的宇宙空间中。然而,这样完美的帅哥,唯独有个小小的缺点,那就是身高上看一百七不到,这算是帅哥一个小小的遗憾。 帅哥之热衷于校园舞会,就如同人要吃饭、鱼在水里会呼吸般的自然,无论学校里里外外的各大小舞会场地,都不难看见他的身影。但即使帅哥天生有如此好的外在条件,但也不是每次都可以成功达阵。 根据好事者的说法,帅哥曾经在某次的舞会开场前,临时被约定好的舞伴放鸽子,拿着好不容易入手的舞会入场券,帅哥单枪匹马直接衝到女生宿舍门口,面对进出宿舍的女生,也不管认识或者不认识,见一个问一个:『可以跟我去参加今晚的舞会吗?』 想当然尔,我们可以预期帅哥一定是,使出他那忧鬱王子般的眼神,说词上绝对是最高级的形容词加上超生动的副词,说不定还会用那泪眼盈眶的叙说,刚刚如何惨被放鸽子的悲痛。果然不出所料,据说他当晚很快地就败部復活,又一尾活龙地参加舞会去了。 就因帅哥对舞会的执着,我们的班上因此也与有荣焉的舞会活动不断,虽然筹办「联谊舞会」,这个旁人看起来好像是劳师动眾、可能还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却是帅哥的拿手的项目,其能办成的最关键原因,在于师出有名。 说真的,不论是于公于私,班际联谊舞会顺利办成、乃至于后续的双人联谊活动顺利进行,用这种方式来推动的成功机率,整体来看还是比较高的。 不过,如果要说帅哥只是用其卓越的外表来营造魅力,那未免也就太小看他了。帅哥可不只会在异性面前耍帅而已,对于我们这群「狐群狗党」,平常的他也蛮细心的,少不了对大家的嘘寒问暖。 所以啦,如果班上又要办联谊舞会了,我们这群难兄难弟,也都会尽力的捧场,毕竟平时也拿人家不少的好处,在这种重要的时刻,总得要两肋插刀,尽尽兄弟的情谊。 要说到我为什么也在这群「狐群狗党」之中,这故事得从大一说起,记得那时刚开学不久,学校的合唱团正准备主办「新生盃合唱」比赛,而因为我们系上的大二学长,本身就是学校合唱团的成员,在输人不输阵之下,学长也帮我们报名参加比赛。 但等等,我们班阳胜阴衰啊!难不成组成个男子合唱团来比赛? 原来学长除了从我们班上挑出男声部(高音tenor以及低音bass)之外,也安排了女声部(高音soprano以及低音alto)由同为大一的中文系女同学来参加,如此组成了完整的男女混声合唱团,我因为高中时期就担任学校合唱团的男低音,因此也就自告奋勇地参加。 在之后的几次练习准备都很顺利之后,带领我们的学长很满意地夸奖我们,说是极有得奖的希望。 然而,天不从人愿,就在比赛的前几天,我才突然接获通知,原来参赛者有标准的团体服装规定,虽不至于要大家量身订做,但就男生的服装来说,除了上半身需要白色衬衫、下半身得是深色西装裤之外,就连鞋子也有规定,得要穿黑色的皮鞋。 这下子可麻烦了,这着实让我伤透脑筋,在那个年头里,经济拮据之下的我,平常的衣着就只有磨破又补过的蓝色牛仔裤,以及穿在脚上,那双早已经看不出原来顏色的运动鞋,在这样子的节骨眼里,即使我勉强可以找件白色衬衫和深色的裤子来应付一下,可是哪里去找黑色皮鞋啊? 虽然我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合唱团的比赛非我不可,但是如果临时退出,这只会让学长难堪,临时哪里去找人来替补啊? 幸好,就像「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经过我这颗理工头脑分析之后,我发现只要将深色长裤的裤管尽量拉低,用力挡住脚上运动鞋的大部分位置,然后,再找来黑色的胶带,把露出的运动鞋四周围,一圈一圈地用胶带黏上,就能偽装成黑色皮鞋。 我如此得意地幻想着,就这样站在合唱台上的远远角落,应该不会被台下的主办单位给发现才对。 于是,就在正式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正当我在宿舍里,努力的做着这双运动鞋的大改造时,也不知道哪里走漏出风声,就只见到帅哥带着他那双崭新的a.s.o黑皮鞋,来到我的面前,接着大气地递给我,并且说道:「拿去穿吧,得个奖回来喔!」 正所谓的「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此后,我自然也成为「帅哥啦啦队」的一员! _2 晚上七点,东寧路旁。 虽然这里因为人行道施工,而使得停车不太方便,但我总算还是在预定时间前,来到联谊舞会的场地。白天这里是一般的民房,但在夜里,这附近可是相当的精采。 如果你正站在某处民房的骑楼下,沿着这一排房屋的骑楼方向看过去,那些有着旋转的五彩灯光和热门音乐传出来的地方,就是今晚有举办活动的的「地下舞厅」。 这时候,或者你会有这样的疑问。 「难道不会有住附近的居民,向有关单位提出抗议吗?」 『当然会有喔!』 如果没有事先打点好一切的话,被好事者举报也是有的。之前就有听过学长说,曾经在参加某个地下舞会时,活动正热烈地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就接获上级长官过来「关心」的消息。 幸好主办单位反应得快,dj在第一时间就直接关掉音乐、接下来打开所有室内的日光灯,并且打开室内的电视机电源开关,于是就出现一个很奇特的景象,那就是一群穿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竟然排排地坐在椅子上、乖乖地看着电视机。 而那时,播出的电视节目内容,竟然是介绍大自然的「动物奇观」。乃至于,后来有段时间,当有人提出说要去看「动物奇观」时,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就知道他正在打什么主意了! 『哎呀!』 跳舞跳到一半变成排排坐看电视,连不在现场的我都可以想像,当下出席的男男女女,每个人的表情一定是尷尬到不行。 但其实在当时的时空背景之下,这种地下舞会的举行在大专院校之间是很普遍的,上级长官多半都已经是心知肚明,只不过要求大家要低调一些。 所以啦!等长官们前脚一走开,后头的舞会还是会「低调」地继续进行下去。 我走向场地的入口处,发觉已经有不少人正准备等着进场,而盛装打扮的「帅哥」就在门口前欢迎着大家,在他旁边一起跟着的是「阿力」,是我们「帅哥啦啦队」的队长,平常跟着帅哥一起吃香喝辣的,在这个重要时间点,会跳出来召集大家过来帮忙。 阿力虽然话不多,但舞艺可是非同凡响的厉害,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但凡只要舞曲的音乐响起,不管是快舞的吉鲁巴、迪斯可、嘻哈舞、梭舞或者是慢舞的华尔滋、慢四、探戈等等,通通都难不倒他。 在跟帅哥和阿力打了个招呼后,我走向前,把阿力拉到一旁,小声地说道:『看来今天帅哥的心情还不错,这次他相中的目标,应该今晚会出席吧!』 「嗯!」阿力点点头也不多话,就只示意着我,要赶快进场做准备。既然是来当啦啦队、作为陪衬作用的,那么尽忠职守地、适时适地上场充充场面就是我的首要工作啦! 我沿着窄小的楼梯下到地下室,果然,这里的场地有佈置有差,里头灯光音响效果都还不错、场地也够宽敞、刚好适合五六十个人的小型联谊舞会场地,接着赶紧找到同为啦啦队成员的同学后,大家分工动起来,先把座椅的摆设排开、接着场地供应的饮料准备都要检查了一下。 等下在舞会开始之后,因为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灯光暗、气氛佳」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所以这时候的检查工作相对的重要。 稍后,陆陆续续有人走进舞会场地了,除了门口有帅哥以及阿力的把关,身为啦啦队成员的我们,还要观察出席的人,得留意有没有麻烦的人士混在其中,这会大大地影响到整个舞会的顺利进行,不得不小心点。 幸好,现在看来,今晚大体上除了我们几个固定班底、以及受邀而来的联谊的班级对象之外,还是有几个来插花的,这些插花的人士多半与主办双方有些认识,而且舞艺不同凡响。 面对这种舞棍级的外来人士,只要他们的行为举止不要太离谱,不至于造成现场的问题,通常主办双方都会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以活动的和谐进行为原则。 其实说穿了,毕竟学生的圈子就那么一点点大,谁要是惹出麻烦的话,哪边都会遇得到的。 可惜今天「阿祥」没法来,他叫王祥,是我之前上下舖的室友,比起跟其他同学,他跟我算是比较熟的,主要是因为他的作息跟班上大多数的人很不同,算是班上常常行踪不明的人士,所以跟班上的互动比较没那么多。 比起系上的各种专业课程,阿祥更热衷于社团活动的参与,打从大一开始,他就积极地跑遍学校里各种类型的社团,按照他的说法是,「没试过,怎么知道合不合适?」,结果,在眾多的选择之中,阿祥选中的是「康辅社」。 也因为投入社团太过用力,他经常自嘲自己念的是「康辅系」,因为他待在社团的时间,总是比在教室里多得多,如果套句广告词的说法是:「要找阿祥,那他如果不是在社团办公室,就是正在前往社团办公室的路上。」 即使是假日里,他也是异常地忙碌,听说他在外头有兼任些康辅性质的服务工作,所以各种类型的活动总是安排得满满的。今天没法出席舞会,想必是去参加某个暑期的营队活动了。 『喔!你想说,阿祥就是那种又会玩又会唸书的人吗?』 很可惜,不对喔!身为前室友,能帮的忙我尽量帮了、讲义重点什么的都提供,教授下次要点名的消息也都会告知,但他真的太少用心在功课上了,大二下还因为被当的学分太多,差点被退学去当兵。 大三的他决定搬出宿舍,说是要认真用功,重新来过,但是结果是,一样很少出现在班级里,功课照样是马马虎虎。 不过,倒是他对于班上的康乐活动,还是挺支持的,只要班级干部们徵召他,他都会提出一些不错的点子来规划,比起别人都还在玩什么「萝卜蹲、大风吹……」等无聊游戏,王祥设计的活动,总能让人耳目一新。 阿祥偶而也当我们啦啦队的教练,教我们几招在舞会中常用的舞步,因为热衷于团康活动,他的教法也算很另类,按照他的说法,那叫做「去芜存菁」。 太花俏的舞步就算了,那个留给专业的用,既然知道我们这群人是用来炒气氛的,他就配合一些好记的口诀,教我们基本的舞步。 就以今晚的舞会的安排来说,照惯例,那就是快舞三首、慢舞三首,然后依次轮流播放的方式进行,而这些基本的舞步就已经是绰绰有馀。 在现场灯光璀璨不断、舞曲音乐震耳欲聋之下,整个舞会场地的气氛越来越高昂,而伴随着舞会出席人员的逐渐增加,终于即将迎来今晚舞会的开始。 此时,为引起大家的注意,在正式开场前,我们会突然将现场的灯光全熄灭,或许当下会有些惊呼声,但取代而起的是配合开场的舞曲,紧接着,现场灯光聚焦于舞池当中,当万事俱备后,就准备进行这场舞会的重头戏-「开场舞」。 按照一般学生舞会的惯例,这个「开场舞」将由双方的活动主办人来执行,也就算是种仪式感吧!用来宣告今天舞会的正式开始。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会看到帅哥牵着对方的主办人上场,在大家的鼓掌欢迎声中,由他们两人的轻歌慢舞,掀开今晚联谊舞会的活动序幕。 _3 在帅哥的全场总指挥之下,我们这群陪衬的啦啦队,总会很尽责地执行任务。 通常只要帅哥一个眼神下来,身经百战的我们,大概都知道应该要做些什么。 就譬如说,舞曲的音乐已经下了,可是舞池里还没有人下场、或者有某位女生无聊地在座位上枯等,但是没有男士过去聊天或者邀舞之类的,这时我们这群啦啦队就会分工,轮流派人上场,务必不要让场子给冷落下来。 与一般学生自办舞会的最大的差别,是我们班的舞会上,总会安排几段特别的,有些点子来自于阿祥给出的建议,而有些来自于多次办理舞会活动的心得,而这些特别的,往往也是参加过我们舞会的人,最会拿来津津乐道的事。 首先值得一提的,是阿力的个人街舞秀,我们会以一般的快舞音乐为开端,让大家以为仅仅只是一般快节奏的舞曲,之后担任dj工作的帅哥,会迅速地切换不同的舞曲,节奏和旋律变化到舞池中没人跟得上。 此时,阿力已经默默出现在舞池中,以他拿手的机器舞为开头,全身就像是螺丝没有一颗锁紧般地舞动着,而因为机器舞的夸张动作,此时,如果有人还胆敢留在舞池内,多半会自叹不如而黯然退出。 而我们啦啦队们的工作,就是让来宾们围筑成人墙,包围着阿力,以掌声、吆喝声加入,用力炒热整场气氛,而阿力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除了机器舞,霹靂舞的地板动作也难不了他。 虽然说这段个人秀百看不厌,但如果以为我们的特别就只有这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个人秀之外,能让每个出席者都有参与感的活动也很重要,我们会安排带动团体的活动。在当时各种学生舞会的场合,有首歌曲一定会被使用,那就是由歌手周秉钧和杨海薇所合唱的「第一支舞」。 在那首歌曲中,描述着男女双方在舞会上的初次见面,彼此带着靦腆与期待的心情,共同舞出第一曲,意境非常贴切于学生舞会的场景。 这首「第一支舞」,会以类似「手语带动唱」的方式来进行,简单地说,就是将每句歌词转换成简单的手语表现,并且搭配基本的舞步来呈现。因为只是想藉由几个手势动作来简单表示歌词的意思,所以并不需要逐一「字」的手语动作,只要抓个大概意思即可。 通常,在进行之前,必须要有主持人,能先逐一讲解那些手语及舞步的动作。 例如:第一句歌词为「带着笑容你走向我,做个邀请的动作」,手语的动作,就先以右手只张开拇指与食指,在嘴巴的位置比出「微笑」的手语动作,再来是双手在空中踏步前进,表示「走向我」。 接着男生左手放身后,敬礼的同时右手举起,从右上向左下挥,比出邀舞的动作,女生则双手拉裙子,两脚交叉微蹲的接受邀舞动作。 第二句歌词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觉双脚在发抖」,先以食指指向自己表示「我」,再以双手在胸前左右交叉挥动表示「不」,然后先右手举起手掌张开从嘴吧位置往外推出,表示「说」,同样动作再以左手做过一次。 最后以双脚微蹲的姿势,两手在膝盖处左右的交叉挥动表示「脚发抖」。 第三句歌词为「音乐正悠扬人婆娑,我却只觉脸儿红透」,双手从往下交叉,然后两边抬到水平位置,配合往右侧步向前跨一步后退回,下一次双手动作相同,但以左侧步做同样动作,代表舞姿「婆娑」。 最后以两手在脸颊两侧,手指比出类似火焰跳动,表示「脸儿红透」。 第四句歌词为「随着不断加快的心跳,踩着没有节奏的节奏」,右手先伸出,移至胸口的位置,然后右手也过去,两手会合比出爱心的手势,然后手指动作强调「加快的心跳」,最后双手放背后,双脚左右各自踏一步,表示「踩着节奏」。 第五句歌词为「鼓起勇气低下头,却又不敢对你说」,两手握拳,成举重物在胸前,然后低下头来,接着双手的嘴巴前挥动,表示「不敢说」。 第六句歌词为「曾经见过的女孩中,你是最美的一个」,右手拇指与食指比成一个圆圈状,移动右眼位置,左手同样动作后也移至左眼,接着双手伸出在空中挥动,由上到下比出对方身材婀娜多姿的样子。 在这里通常会被放一个哏,如果对方是熟识的,可以比出夸张的身材样式。 第七、八句歌词是「要是能就这样挽着你手,从现在开始到最后一首,只要不嫌我舞步笨拙,你是唯一的选择。」这两句的手语动作是,男女各自伸出右手以及左手牵一起,然后靠近再推开,最后以男生右手举高,带女生缓慢自旋转一圈做为华丽的结束。 将整首歌词带过动作一遍之后,就可以开始准备队形的安排。 基本上,我们採取女内圈,男外圈的同心圆队形,让男女双方面对面地站着,在这首歌曲的上半段结束,到下半段开始之前的间奏中,男生顺时针方向移动一位,女生留在原地的方式,进行舞伴交换。 值得注意的是,这首歌在最后结尾前,共会有五次重覆的旋律,也就是需要连续地交换舞伴五次。 那段重覆旋律的歌词,就是歌曲中的第七、八句: 「要是能就这样挽着你手,从现在开始到最后一首,只要不嫌我舞步笨拙,你是唯一的选择。」,而一样是做牵手及华丽转圈的动作。 其实安排队形变化的用意,是可以移位换舞伴,虽然刚开始会有些手忙脚乱,但几次交换之后,自然会熟练。这样的巧思是让男生有机会「挽着你手」,因此还蛮受到欢迎。甚至有人私下表示,这段旋律可不可以就一直重覆下去,来个十几二十遍都没有关係。 此外,就像后来广为流行的团体排舞「玛卡莲娜macarena」,在那时虽然尚未问世,但是,我们也会使用类似土风舞的舞步,都是些非常简单易学,几乎不用特意在舞会前学习,只要配合阿祥教的口诀,每个人都可以马上进入舞池、尽情的参与。 举例来说,如果以脚的动作来说,可以跟着音乐的节奏,以简单口诀:「前点点、后点点、前点、后点、侧点踢、侧后踢、跳、跳、跳」,再配合双手叉腰或者与旁边的人牵手,就可以进行团体接龙之类的舞蹈游戏。 因此,在这一段的团体快舞中,总是可以营造成舞池里,非常high的气氛。 要说整个舞会中的最高潮,那会是由我们啦啦队带来的团体表演,通常我们会选择当时最流行的舞曲来串连演出,那时最受欢迎的,就是以小虎队的几首组曲所串联的表演,小虎队成员共有三人,就由包含我在内的三位啦啦队成员负责。 串联的舞曲包含:红蜻蜓、蝴蝶飞呀、和青苹果乐园等,有看过青苹果乐园mv的人,一定会记得在歌曲结束的最后一刻,由站在中间的霹靂虎吴奇隆,表演后空翻的动作。 当然啦,我们都是业馀的,自然没有那个功力表演这段。 但是为了满足观眾的要求,会由体型较为标准的我担任霹靂虎的角色,站立着往后翻,比较壮的两位成员用手撑着我的后背,协助我完成双手落地后翻滚的动作,虽然比不上吴奇隆俐落的后空翻,但绝对够趣味。 老实讲,这段演出有点吃力,而且有相当的危险性,好在我们已经事前演练多遍,在正式演出前,可以完美的展现出来,这个ending的动作总会在当下,引来全场如雷的掌声。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今晚的联谊舞会,在婆娑的舞姿曼妙、动感的音乐旋律、以及热情的活泼四溢之后,终于到了尾声,最后即将上场,也是具备仪式感的-「最后一支舞」。 _4 按照惯例,联谊舞会的最后一支舞,通常是慢舞,而多半是以华尔滋舞曲作为结束。 华尔滋虽然是两人共舞的舞蹈,但是主动带领方在于男生这边,女生这边以被带领为主,因此有种说法是,越会跳舞的女生,因为习惯决定自己的舞步,反而很难被带领。 尤其那些平常教导其她女孩舞步,必须假装自己是男方的,更难被带领起来。而越是没有死背舞蹈步法的女生,只要会跟随带领者,反而可以把华尔滋跳得更好。 华尔滋的标准动作是,男生以左手掌心向上,女生则右手放在男生左手上,男生的右手位置,较正式的应该是在女生的左肩胛骨下方的位置,但一般来说,普遍的教法都说是放在女生的腰部,其实那是很没有礼貌的动作。 试想,如果你的腰部要被人按住,那么你的身材大概如何,就可以被推敲出来,所以,如果真的要放在腰部附近,建议男生可以右手的虎口反转向外,以手背稍微碰触即可。 不要让对方有抓住腰部的那种不舒服感觉,而女生则将左手搭在男生的右边的肩膀上即可,在舞蹈进行中,男生的左右手可以稍加施力,引导舞伴的前进、后退的方向、以及旋转的力度。 华尔滋的最基本的舞步为三个动作,分别往踩、跨、併,如果稍加变化的话,踩可以选择向前或者向后踩出去,也可以再加上左右滑步之类比较花俏的动作。 但是对我们这种半途出家的人来说,大原则还是按照口令「123、223、323、423」的踩-跨-併舞步来操作比较容易,像华尔滋固定舞步的舞蹈,对于跳舞不擅长的我来说,算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对我来说,华尔滋却有一个最难的地方,那是因为与对方靠的非常近,通常必须是面对着面,而且仅有数公分的距离,如果一整首慢舞下来,都不跟对方聊个几句话,说真的,那还真的蛮尷尬的。 在开始最后一支舞时,帅哥会先离开dj台,开始全场奔走着,将在场的所有人都赶出了座位区,按照他的惯例,这最后一支舞一定要全员下场,不能有人落单在座位区。当然啦,如果男女出席者的比例不对称,多馀的那方就只好落单。 在昏暗不明的灯光下,我们这群啦啦队员被帅哥推着向前,走到舞池的另一端。 于是,我看到了她。 前几次下场执行任务,我都没来到这个角落,而在这最后一支舞时,多走了几步,正当最后一支舞曲的前奏即将响起时,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都已经准备上场了,因此,还在座位上的她,显得那么地孤单单。 于是,我走向了她。 『能请你跳支舞吗?』我说道,并且有点夸张地右手举起,比了个邀舞的动作。她点点头,然后起身回应我的邀请,在昏暗的灯光下,老实说,每位舞伴看起来都差不多。 我带着她进入舞池中,因为所有人都上场的关係,舞池里显得有点挤,因此不得不与她靠得更近了些。虽然这已经是最后一支舞了,但是在先前,并没有发现到她,因此对我来说,这真的还算是第一次见面。 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我随意的开了个场。 『今天的舞会还可以吗?』我问道。 「嗯,不错啊。」她回答。 看来她也是应付应付一下,于是我们随意聊了几句。 『今天是跟朋友来的?』 「是啊,她指指舞池里的其他女生」,表示是跟她们一起前来的。 『这是最后一支舞,你知道吗?』 「大概猜得出来!」 『是因为时间很晚了吗?』 「嗯,还好,大概都差不多这个时间,九点左右。」 『在宿舍门禁前,应该还有时间去续摊。』 「喔,我住家里,等下就得回去了。」 『那有点可惜喔!』 一般本校女学生,大部分都是住宿舍或在少数在外租房子,她说住家里,我猜想她或许不是本校生,应该就是来插花的,为避免让她有被查户口的感觉,所以我也不怎么方便,一再追问下去。 沉寂了一段尷尬空白后, 「刚刚那个后空翻的,是你吗?」她突然问我一句。 『是啊!』 「很精采啊,排练很久了吧!」 『还好,我的体重轻,他们翻我还翻得去』 『不过我们很小心的,像这种地面,头下脚上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对啊,保重!」 『咦!你这样讲,好像我就要进医院似的』 她瞪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这个傢伙挺麻烦的吧! 「喔,那请小心一点」 『那……好一点』 我就笑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化解这个突来的尷尬。 在耗尽我所有可以拿来使用的词汇前,我把注意力转到舞蹈的本身。首先,可以感觉到的是,她的韵律感非常好,之前曾听阿祥说过,懂得跳舞的人,其实只要几个简单的节拍,就会诱使他们的身体动起来。 那是自然的,来自身体内部的自然呼唤。当然啦,这种极高的境界,我只能远观! 刚开始教我们啦啦队员舞蹈时,阿祥只是在我们面前,放录音机的卡带,要我们光听着音乐,就要自己找到节拍,自己踩着步伐,并随意摇摆身体试试。 只怪「资质駑钝」是我们的特徵,体会不了舞蹈的深奥。我们几个人动了老半天,大体上都还是像在上军训课里,教官教的原地踏步。 「1是左脚、2是右脚、1、2、1、2……」,光注意脚步就够忙了,就不要再提什么身体的自然摆动了。 阿祥看不过去了,就说:「那好吧,我们来点实用的」,于是像是「123、223、323、423」这种口令配合动作的教法,才勉强让我们的舞蹈课继续下去。 从她的身上,我彷彿看得出来,那种确实踩在节拍上的身体自然摆动,即使华尔滋的属于慢的舞曲,但是能够在举手投足之间配合上节拍,做出不刻意的舞步,这样的舞蹈动作,其实真的蛮赏心悦目的。 要是反过来说的话,如果某人的舞蹈节拍抓不对,再加上动作僵硬不自然,那可就是比较让人难堪的。 用我比较擅长的歌唱来做比喻的话,有两种状况是很糟糕的。 第一种是落拍子,明明歌曲有一定的节拍,唱歌的人必须在个拍子来的时候,唱出设定的歌词,偏偏有人就是慢半拍,节拍只用来参考用,遇到这种状况,只要唱歌的人音质还算过得去,大概还可以被接受。 但是第二种就严重多了,有些人天生音准不行,听这种人唱歌,那真的会让我抓狂,还有些人不自量力,明明自已的音域不在那里,但非得挑个魔王级别的来挑战。 要认真来说的话,如果说低音唱不下去,那也就算了,我会当作他在唱合音部,但是高音就很恐怖了,那种高不高、低不低的,每次都让我混身不舒服,只想儘快逃离灾难现场。 或许心里已经猜到她是来插花的,因此对她的舞艺好,倒也不会觉得意外。接着,我把几个会的华尔滋舞步都用上了,不论是简单的三步、滑步、菱形步、一字步、迂回步等等,看样子,她都能轻松的化解,果然是有两三把刷子。 以华尔滋来说,她是那种属于很好带领的舞伴,并且,对我各种带领及要求,并不会显得厌烦,我想多半她真的是来这里,享受舞蹈的。只可惜,我太晚发现她了,否则应该还可以好好领教她的快舞功力。 伴随着音乐的流转,舞曲音乐声的逐渐淡去,场地的灯光也调到最暗,终于来到今天舞会的尾声。在最后的音符来到前,帅哥走回dj台,拿起麦克风,向大家宣布今天的舞会圆满结束,并且再次感谢大家的参与。 之后,在舞曲音乐正式停止时,在场的舞伴都互相行礼,感谢对方一起完成这最后一支舞,接着,舞池内放起轻音乐,整个舞会场地的灯光也被完全打开,大放光明。 就在这时候,我终于看清楚眼前舞伴的模样。 _5 她不算矮,长发垂肩,五官清澈。 嗯! 我知道这样的形容很奇怪,比起联谊班级的主办人,那位帅哥中意的对象,她顶着大波浪的亮丽发型,耳朵两旁上悬掛着亮晶晶的耳坠,轮廓深邃的脸庞上有着明亮的大眼,樱桃小嘴上一抹嫣红,合身的长裙下,踩着红色的高跟鞋。用青春洋溢来形容绝对不为过,那种自带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眼前的她,直觉告诉我,她不属于那种在灯光下闪亮亮的人,也不会是想要无时无刻将你缠紧紧的类型,应该是有着大方独立,且易于相处的随和特质。 来参加舞会的女孩,多半会化妆,此外,因为近距离与人接触,也都会撒些香水,她的妆极其淡,不仔细看下,还以为是素顏,或者是因为对自已很有自信,又或许个性上就直接,不喜欢做过多的装饰,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倒是真的,那是种「雨过天晴」的感觉,清新又不会过度。 既然自己也在明亮的灯光下曝了光,于是我大胆的说道: 『等下怎么回去啊?有人来接你吗?』 「载我来的朋友,等下会过来接我。」她回答道。 『听起来就像灰姑娘,等待魔法的南瓜马车来接,你等下会现出原形吧?』 「你的形容很有趣,但朋友只是顺路来接,普通的车而已啦!没什么神奇的。」 『喔,那等下我们一起出去吧!我想我可以陪你等一下。』 「喔,好啊,谢谢。」 『不过可能要先等我下,这里的场地要整理一下,你可以帮忙吗?』 「可以啊!」她爽快的回答着。 之后我们连同几个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虽然这边是租用的地方,但保持环境的整洁,有助于以后再租用时,不会遇到太大的问题。 我们先将散落在四周围的座椅集中叠起,并且巡视四周围,有没有遗漏的个人物品,并且将水杯及其他的垃圾收拾乾净,整个场地还原到原先的状况。 『谢谢你,这样就差不多了。』 跟其他几位同学打声招呼后,接着我带着她准备离开这里。 我带头、她跟着,走上窄窄的楼梯后,上到地面。在离我停脚踏车的不远处,也是个比较空旷的路边,那里应该方便她的朋友找到她。 这时我突然想到,我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于是,我开口问她:『不好意思,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我叫苏丽文。」她説。 『喔!你不会刚好是位老师吧?』 「为什么呢?」 『而且还有个学生叫做海伦凯勒的。』 「你想太多了,不过我知道你讲的是谁,国小课本有教过,但是我的「苏丽文」是连名带姓的喔,跟海伦凯勒的老师,姓「苏利文」的安·苏利文(annesullivan)没有什么关係。」 「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别人用英文的sullivan来叫我。」 「我目前念的是,云嘉药专四年级食药检测科,过完这个暑假就是专科最后一年了。」 「你呢?」 『我叫李平云,木子李,平步青云的平云,父母亲不指望我能一步登天,只盼望以后能够平步青云的意思。』 『今天的舞会是我们班上主办的,希望你对今天的活动还满意。』 「嗯,不错啊,之前就有听说,你们班的舞会很精采,今天看起来,果然是名不虚传,你们还真的蛮会炒气氛的。」 『还好啦,因为我们班还蛮常办舞会的,你如果有兴趣的话,下次我可以提前联络你。』 「好啊。」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下次再见囉!我想你的朋友应该也快到了吧。』 「嗯,再见。」 于是我转过身,慢慢地走开,在走出大约十步之后,因为好奇地想知道她是否还在等,于是我转身望了一下。 没想到她不仅还在原地,而且视线还是保持着,往我这边的方向直直地看过来。 我愣了一下,但下一秒鐘心中的好奇,驱使我转身并迎上前去询问她。 『这算是目送离开吗?』我问道。 「嗯,就是想要看着你离开啊!」她只是淡淡地回答。 『这是哪一齣戏啊?』我在心中纳闷着,于是说道: 『那如果我也想目送你离开,那不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个人就在这里杵着对望,最终变成两座石像!』 『我记得在离岛,那边好像有座叫做「望夫石」之类的传说。』 她只是笑了笑。 『为避免成为石像,那我真的走了喔!』我喊着。 于是我再次转身,就直直地走向暗巷中,找到脚踏车后,头也不回地跨上车,然后离开。 在骑车回宿舍的路上,觉得有点渴,找了个路边转角处的泡沫红茶店,买了杯外带解渴,也顺便到便利商店,买了麵包当作宵夜。这时候想到,她的朋友应该来接走她了吧!于是我将脚踏车掉头,想再经过地下舞厅的附近看看。 咦!她还在原地等,而且不时地看着手上的手錶,看来有点着急的样子。 註: 补充一下,这个故事的时代背景是在智慧型手机还没被发明之前,也不会有人随身带着体积庞大的第一代大哥大手机,而自然也没有通讯软体app,可以用来交换联络资料之类的。 _6 将脚踏车骑靠近点,下车后,我牵着脚踏车,停在她的面前,说道: 『你的南瓜马车还没出现吗?灰姑娘小姐!』 她看着我,似乎有些话想说而说不出口,下意识的点点头。 『你如果是怕过了时间,就会现出原形吓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的喔!』 她看来满是无奈,但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于是她说: 「我想要在十点前回到家,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在下遵命,但是今天的马车没有,只有铁马一部,就请您将就一下。』 『来吧,要回哪座城堡?』 「别闹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住在市区的永乐市场附近,可能得要快点了。」 我低头看了手錶,离晚上十点,仅剩下约三十分鐘左右的时间,是该加快脚步了。 『喔,那走吧!』 我再度跨上脚踏车,看着她因为穿着长裙,跨坐不方便,于是示意她以侧坐的方式坐到后座来。她先低头将裙襬稍稍捲起,左手就护着还有些长的裙襬,应该是不想裙子被后轮捲入,坐上后座后,她的右手抓着座垫下方位置,而我正坐在座垫上。 『不行,这个姿势我完全感觉不到她是不是安稳地坐在后头,万一中途出状况,我可担当不起,尤其在这种紧急出任务的时候!』我在心头纠结着这个念头。 于是,我顺手抓起她搭在座垫下的手,将她的手以环抱的姿势移到我的腰上,并且说道:『刚刚跳最后一支舞时,我的手也靠过你的腰,现在我们打平了!』 『坐稳了,要出发了,得赶在十点前!』没等她有任何回应,我用力踩下脚踏板往市区方向前进。 一边用力地踩着脚踏车,几个念头在脑海里回盪着。 『应该是家教甚严,被要求必须要晚上十点前回到家吧!这可说是住在家里的无奈了!』 『她的朋友该来接而没有来,希望不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要是有部机车就好了!』 虽然是牢骚话,但这是此时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最真实的心声。 往市区的方向,以地理的方位是由东向西走,那必须经过一座长长的地下道,从地底下穿过地面上的西部纵贯铁道。不久后,就在地下道内的下坡路段,脚踏车一路下滑,并即将到达地下道最低处前,我先暗示地说道: 『我了解自己的实力,以及你的重要性,接下来的路,要不要我们脚踏实地点啊!』 她瞬间明瞭我的意思,在我还没耗尽全身力气,脚踏车只在缓慢移动前,她赶紧跳下车来,提着长裙快跑。紧接着,我也跳下脚踏车,用衝百米的速度,就抓着脚踏车的龙头,赶紧往上坡路段跑去。 终于,又回到平面道路,接下来只要继续沿着民族路走,应该就可以到达永乐市场。但是这边的道路,看来也是在整理路面,到处都有架设施工的围篱。我抓着脚踏车,小心翼翼地准备绕过施工围篱,在一处路面不甚平缓的地方,当我将脚踏车龙头一提,准备抬着脚踏车跨过这个障碍时,奇怪的事竟然发生了! 我的脚踏车前轮竟然自动脱离,没有说再见地孤独往前滚去,而我当下,就只能举着没有前轮的龙头,呆呆地望着它。 『天啊!可以不要在这个时候又来一次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的「莫非定律」?该发生的错误,一定会发生,绝无例外。』 上次类似状况,是发生学校里,有次要上课前,因为时间快来不及,我从宿舍所在的光復校区,想直接走连接光復校区与成功校区的地下道,以较短的路径到达教室所的位置。就在进入地下道前,下车准备用牵脚踏车的方式,人走梯阶而脚踏车走坡道,于是把脚踏车的龙头抬起,结果是,前轮就自动脱离,一股脑儿地往地下道滚下去。 『记得当时真窘,可是后来有把螺丝锁好的啊!』 原本紧张的气氛,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弄成闹剧一场。或者是,我愣在那里,双手举着没有前轮的脚踏车,那个样子太诡异,她就只顾着笑,好像忘记真正急的人可是她啊! 虽然满心懊恼,我还是赶紧把脚踏车的龙头放下,往前去追回前轮。幸好,也正因为是「莫非定律」的前车之鑑,至少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我还算是有过经验的。 于是,我将追回来的前轮放回脚踏车前叉处,虽然当场没有工具,但还是用手将松动的螺丝锁紧些,虽然不完美,但勉强撑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上来吧,就快没时间了!』 在确定脚踏车可以继续使用后,我吆喝着她赶快再坐上脚踏车。 _7 就这样,我们沿着民族路继续向前行。 虽然知道现在有任务在身,但心想等下她就到目的地,接下来,总不好这沿路上一直沉默吧!打开沉默,我开口说道: 『我其实是外地人,对你们这一带的台南美食挺喜欢的。』 「外地人?」 「我听你的国语说得挺标准的,应该是住在北部吧!」 『谢谢你的讚美,不过我是货真价实的南部人,比你还要南部喔!』 『因为国语讲习惯了,现在回老家,要想跟爸妈用台语沟通,反而不轮转。』 「是喔,我们在家还是习惯讲台语。」 「对了,你刚刚说喜欢台南美食,你都吃过那些啊?」 『我是标准的粽子控,过一段时间后,总会想起粽子的美味,而想去大快朵颐一番。』 「那你知道我们这附近,有家百年的粽子店吗?」 『知道啊,而且还在那里出过一次糗。』 「发生什么事吗?」 『之前听说他们是百年粽子名店后,挑个没有课的下午,我骑着脚踏车去尝美味。我点了个招牌粽子,而售价也不意外的高,心想既然为尝美味而来,自然也就可以在其他餐点中节省一点钱,来支付这一餐。』 「我猜你一定是点他们的八宝肉粽,那个价格的确是不便宜喔!」 『是啊,你猜对了!』 『那天吃完百年老店的粽子后,正准备付帐时,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两袋空空,原来我出门忘记带钱了。』 「老闆会不会想说,又是一个来吃霸王餐的?」 『当时真的尷尬到不行,记得我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知道怯生生地走到老闆面前,说了一些像是,我是附近的大学生、忘记带钱、会尽快回来还钱之类的话。』 「要是我是老闆,一定会说,别再来这套,这个说法前一个人用过了!」 『没想到,老闆很客气的跟我说,没关係。当下,真的很糗,我想如果当时地上有洞的话,我大概不会把头露在外面。』 「那后来呢?你有去还钱吗?」 『当然囉,虽然老闆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可是报过学校名字的,绝对不能丢学校的脸。』 『在离开店家之后,我赶紧衝回宿舍,拿齐餐点的钱之后,再次前往店家去付钱。』 『同样是那个老闆,他笑笑地双手接过钱之后,还非常有礼貌地向我点头道谢。』 「老闆可能是想说,遇到吃霸王餐的,没想到你还蛮有良心的,所以感动吧?」 『不管如何,我心里就想着,难怪会是百年老店,这样有礼貌地对待客人,的确会让人惦记在心里。』 「李同学,看来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还真的不少,要不要出本故事书集啦?」 『你真爱说笑,我的同学有时会说我少根筋,其实不是的,只不过我有时会太专注某些重要事,就会不小心忘记其它次重要的事情。』 「我有个建议你可以听听,随时准备支原子笔,如果想到什么事要做,就立刻把它写下来,写下才不会忘记!」 「你看,像我就会把他写在这里。」她把原本护着裙摆的左手,移到前头给我看,果然她的左手大拇指外侧下,有些隐隐约约的原子笔记号。 霎时,我好像是全身触了电一般。 『不会吧,你看!』我把我的左手也递给他看,因为今天参加舞会,我也写了些工作的项目,而大部分都写在左手手背上,这个方法已经是我多年的习惯了。 『嗯,我们这样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吗?』这下变得她说不出话来了。 远远地,终于看到永乐市场的指标。 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拍拍我的后背,并说着:「前面巷口停就可以了,谢谢!」 『喔,收到!』我回答道。 于是在靠近巷口处,我将脚踏车停下,她迅速地下车后,走到前头,对我说道:「谢谢你的帮忙,我们再连络。」立即就转身跑开。 这回,变得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目送着她消失在巷弄的黑暗之中,虽然也想要对她说声:『再连络!』 但她跑得可真快,应该也是听不到了。 _8 离开永乐市场后,在往回程的路上,骑着脚踏车的我不断的想着。 若以「机率论」来说,如果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有一百万人,其中一半的男性,一半的女性,那么我能够遇见她的机率就只有五十万分之一。 而在这么微小的机率中,如果对方还跟我有着某种相同的习惯,就譬如有十分之一的人,会将重要的事情写在左手上的话,那么将这两个机率叠乘之后,将来到只有五百万分之一的机率。 换句话来说,能遇到苏丽文这个女孩的机率,在我的人生当中,可能就如同猜中彩卷号码般的难能可贵,除非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否则可能要等下辈子了。 然而退一步想,那也可能只是「月晕效应」在搞鬼。 如果以爱情这件事来说明的话,每个人对于爱情多多少少都有些憧憬,因此当注意力集中在某人的身上时,特别是自己所喜欢的人,这时候对方的一些不寻常、或者是小缺点,都有可能被视为特别的、甚至反而被视为可爱的、优点之类的。 这种望着观察的对象,但是却将注意力相对扩大的现象,就叫做「月晕效应」,又有人称作「光环效应」、「光晕效应」之类的名称。 简单地说,当人们在无意中,加强对注意的事物之印象,就如同加上不同的加权因子(weightingfactor),如果用句白话来讲,可以说是「过度美化」了。 那么是不是说,今晚发生的事情,其实不过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其中一天,也可能会发生在以后的任何一天当中,这只不过是我的大惊小怪而已! 回程的路上,夜风清爽,在初夏的炙热后,稍微带来点凉意,而只顾着想事情的我,不知不觉地已经将脚踏车骑回学校,顺着宿舍的方向,我将脚踏车停到宿舍前的停车位后,也宣告今天的结束,明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 同时,这也宣告着大三学期的结束,该是准备迈向另一个阶段的开始了! _9 虽然我一再地试图说服自己,舞会发生的种种,其实并未特别,那是「月晕效应」在搞鬼而已。然而,事实是,结束舞会的我,回到宿舍、回到平常生活中,在不经意间,还是不断地回想着舞会所发生的事,心中一直有个悬念。 那种感觉以前并没有,但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隔天,这个感觉并未有停歇,并且偶而就跳出来骚扰一下,终究使得脑海中,全都是昨晚挥不去的一幕幕。 上午,我走向宿舍旁边的运动场,这座标准的跑道,最外一圈有着四百公尺的长距离,大一时,每每被体育老师拿来做体能测试,得跑个四圈来完成一千六百公尺,时限当然是被设定的,得在九分鐘内跑完。 再次踏上这个跑道,虽然已经没有九分鐘的限制,但是限制的是我的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悬念,它限制住了潜意识,使得注意力无法用在想要做的事情上。 或许利用运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是个好办法,昨天的事毕竟就算是过去了,不要再想就好了。沿着运动场内的跑道,我先做个一圈的缓步热身跑步,接着再来加快速度衝刺一圈,把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氧气交换的这简单的物理化学反应上。 衝刺后,在精疲力尽下,调整呼吸回到缓步慢跑上,这第三圈就拿来恢復正常的呼吸吐息。 第三圈的慢跑后,还是没法调息回来,于是沿着校园内的道路慢慢地走着,想要用更慢的散步速度将跑步的喘息给调回来。走着走着,不远处,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前头慢慢地骑着脚踏车,那是阿祥。 我走向前,呼喊他的名字,阿祥似乎若有所思,处于神游的状况,也没有回应我的呼叫,于是我小跑步向前,直到拍拍他的后背之后,他才有些反应。 『阿祥,怎么了?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刚刚叫你没有听到吗?』 「喔,是云阿。」 (同学们都习惯以台语发音的「云阿」来叫我的名字,他们说如果叫我「阿云」,可能路上一堆女生,会回过头来,喊「有!」) 「没啦,我在思考人生而已!」,阿祥悠悠然地说道,神情好像还留在外太空似的。 在阿祥的旁边,我小跑步地跟上,并且说道: 『思考人生?』 『像你这样子骑车不专心,等下不出事才怪,我看「重新人生」还比较快达成目标。』 阿祥望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不会的,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得今生一次的擦肩。」 「我现在正在累积各种可能的凝眸。」 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脚还在慢慢地踩着脚踏车。 听着阿祥说的话越来越诡异,我有点担心他的心理状况,于是把他拦了下来,问道: 『怎么了,阿祥,你不要想不开啊!』 阿祥总算回过神来,转头跟我说道: 「想不开?你是说谁想不开?」 『谁叫你说什么,前世今生的,听起来就怪里怪气的。』 「没有啦,就刚刚又结束一……个营队。」阿祥有点悵然所失地说着。 『什么!就一个营队,我还以为是「一段恋情」呢?』 「你知道吗,之前在营队里,我每天被数百人的眼神关注,现在营队结束后,退场下来之后,没有人看着我,也没有人听我讲话。这种极大的反差,真的很难适应,每次都需要调适一下,才能准备好接下一个营队。」 『这样在街上失神地间晃,就叫做「调适」?』 「也对也不对吧!」 「路上的人,多半不认识我,只会有,我看着他们,大多数的人是不理我的,但这至少不会让我感到寂寞。」 『所以,你很想一直沉醉在那种营队的热闹中?』 「主观的想法是这样说没错,但客观上来看,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怎么精采灿烂的烟火,在烟雾消散之后,还终得归于平静。」阿祥接着说道, 「我当然也知道,营队工作,那其实就只是份工作而已,而我刚好在营队中,扮演领导的角色,因此说的话、做的事,会有人会听,然而久了、习惯了,却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 「但是你知道吗!习惯跟眾人相处的我,其实并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相处。」 『喔,看来你的问题不小喔!』 「有句话说「千帆过尽」,你听过吗?」 『大概了解,是说看过大山大海了,就对眼前的事物,就不再有兴趣了,对吧?』 「嗯,你的解释很残忍,但很一针见血,我在人前扮演的角色几乎被定型了。」 「要嘛,就是大哥哥、或者是服务员之类的。说的话、做的事,都必须做人家的模范。」 『这我大概可以理解,那是因为你要站在眾人前的原因啊!』 「没错,在刚结束的营队里,我负责的是驻站的工作,说穿了每日的工作就是送往迎来。」 『怎么被你说成,好像是在做服务业之类的。』 「差不多啦!我们在前一天,把互相不认识、刚来参加营队的学员,尽快让他们融入活动中,但是就在隔天中午,又得要依依不捨的送他们离开。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调适下午心情,又有下一梯新的学员要来报到,你可以想像那种感觉吗?」 『我是没经验过啦,那是心理素质要够强,才受的了,对吧?』 「所以啊,我就有同伴,就因为受不了,还没来得及接下一梯的人,就跟着上一梯的学员一起走了。」 『唉,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嘛!』 「云阿!我奉劝你好好珍惜你身边所有的,有好的机会就紧紧抓住,不要落得到时候,跟我一样的下场,得在街道中间晃,寻找这些熟悉又是陌生的身影。」 「而或者,得在今生努力的累积五百次的凝眸,准备用来换来生一次的擦肩!」 紧紧抓住? 我想到,刚刚不是才试着想忘记一件事情吗? 这个提醒,如雷棒喝,让我站在原地不动,两眼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祥的单车又缓缓地向前、看来漫无目的地晃去。 _10 听阿祥的一番话,就彷彿脑袋像被一记重槌敲到,原本平静的心,又悄悄地骚动起来。脑海中再度浮起的画面是,昨晚舞会的最后一支舞、以及那座盯着看我离开的石像。 我的心跳,并没有因为缓步行走的调息而降下来,隐隐约约又回到操场衝刺前的状况。 不行,或许我应该做些什么。 紧紧抓住? 回到宿舍后,想来想去之后,最终我拿出原子笔、信纸和信封,写下简单的几句话后,将信件寄出。因为只知道她的学校、班级以及名字,于是这封信的收件地址为云嘉药专。 信件的内容是这么写的: 「丽文同学展信愉快, 昨日说再见后,你有来得及赶回家打扫吗?灰姑娘小姐。 我决定跟你说说那个离岛石像的故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可以的话,就约在那天舞会场地的附近,由东寧路往长荣路的转角,骑楼下有家泡沫红茶店。我们约七点好吗?我会从明天开始,在那边等,希望我最终不会变成石像才好! 李平云」 如果我的估算正确的话,以我们成熟发达的邮政系统,位于同一座城市的两个不同地点,应该是隔天就可以收到信件吧!又没有要飘洋过海之类的。 隔天晚上七点,我准时来到这家泡沫红茶店,顾摊位的是位年轻女孩,看起来应该是工读生,白天还在学校上课的。 『应该是附近的学生吧!』,我想着。 猜测说等个人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于是我指点了一杯泡沫红茶,中杯的15元,想说可能等下她来了,再换个好一点的地方。 工读生收下我的15元,拿出不銹钢雪克杯,雪克杯的外型有点像小的保龄球瓶,但其实是三节式的组合,分别为上盖、中层以及杯身下层。 她先准备一个空的玻璃杯在旁边,然后拿些冰块倒入雪克杯的杯身,约略八分满,接着拿着杯身,从一桶冲泡好的茶桶中,装入热红茶,再来淋上一些果糖后,再依序将中层以及上盖组合完成。 接着双手的大拇指合力压着雪克杯的杯盖,另外两手的各四指则紧握住杯身,倒置着、以前后上下的摇晃方式,将雪克杯中的材料均匀混合。 才约莫十几秒鐘,打开上盖后,对着旁边的玻璃杯,先将雪克杯里头的饮料倒出一部份,接着再移除中层,将杯身中剩馀的饮料全部倒出来。 这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倒出饮料的同时,会有些许的白色泡沫跟着流出来,而这些稍后会漂浮在饮料上头的泡沫,就是所谓的「泡沫红茶」名称的由来。 根据道听涂说的消息来源,听说这以前是酒吧里的玩意,用来调製鸡尾酒之类的饮料,经过雪克(shake)摇晃均匀所有的材料之后,会使得饮料喝起来,更加地口感香醇。 酒类饮料是如此,用来调製传统的红茶也有类似的效果,这件事被传开之后,现在路上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泡沫红茶摊位,来杯「泡沫红茶」变成一种时髦的风气。 毕竟,这种经过现场人工调製的饮料,虽然要花点时间,稍稍的等待一下,但比起随时可以进到超商、打开冰箱就可以直接拿到的冰凉瓶装饮料,就是多了那么一点人的气息。 接过这杯泡沫红茶后,我找了个靠近马路,视野比较好的座位,坐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该出现的人却没出现,桌上这杯泡沫红茶也从冰凉退到常温,而红茶上头的那层泡沫,更是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与其说是「泡沫红茶」,倒不如说他是杯常温的糖水,不好喝,真的! 当街上的行人、车辆越来越少,而时间也越来越晚,终于来到晚上十点左右,工读的店员走过来,对我说道:「同学,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喔!』于是,我只能默默地起身离开。此时心里猜想着种种的可能,是因为寄到学校的信件没收到,又或者是她今天刚好另外有事? 『那么,就再一天吧!』 我在心头这么地告诉着自已。 _11 隔天,同样是晚上七点鐘,我又来到长荣路转角的这家泡沫红茶店。看来又是同一位工读生店员,她看着我,说道: 「还是要点泡沫红茶?需要大杯的吗?」 「只收你二十元,三个小时才够喝喔!」 我笑笑,心想她绝对是记得,昨天那个点中杯红茶,却枯坐三小时苦等的我。 于是,我只能苦笑地说道: 『嗯,好吧!但可以分几次装吗?退冰后的泡沫红茶,可真的是不好喝。』 『而且,泡沫退掉后,也不能再叫它做「泡沫红茶」了,对吧!』 她笑笑说:「是很重要的人喔!才需要等那么久。」 『嗯,算是吧!』因为不想被继续追问,于是我转移话题,改问她: 『你是工读的吧!附近学校的学生吗?』 「是啊,我是台南家专的。」 『喔,就是「专嫁南台」工专的那个新娘学校。』 我话刚说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一个很难笑的笑话。 「你说什么!」她作势要给我好看,并且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看来这个冷笑话,只会使得场面更僵了一些,我只能开始打圆场地说道: 『因为「台南家专」倒过来念,就是「专嫁南台」,所以这是命中註定的关係。』 她看来像是要生气的样子,朝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可是毕竟是装的,自己却在下一秒笑了出来,并说道: 「骗你的啦,这个段子,我们家专的听太多了。」 「还不都是那些南台的臭男生,就喜欢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胡乱编的。」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对了!你不会就是唸南台的吧?」 『不是,这段是个南台工专的朋友告诉我的。』 接着,我指向远方的大学路方向,说道:『我在那里唸书。』 「嗯,看来会唸书的果然比较有耐心,今天也打算再等个三小时吗?」 『拜託,希望不要才好。』 在跟她间聊的时间里,她调製泡沫红茶的手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又是跟昨天一样的动作,雪克杯加冰块、热红茶、果糖,再加上纯手工的雪克摇晃均匀。 只是今天因为我的要求,要分几次拿,因此她准备的各种材料比较少量,看起来就像是製作个小杯的「泡沫红茶」。 看她正在忙着的同时,我突然灵光一现,想到那日舞会在苏丽文身上发现的巧合,想说也来问一下这个工读生小妹。 『不好意思,同学,可以借我看一下你的手吗?』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我,问道: 「看手相喔,难道你会算命?」 『喔,不是,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 「科学实验?那好吧,先等我一下。」 她把摇晃后的雪克杯放下来,拿个空的小玻璃杯,将雪克杯里的红茶以及泡沫倒出来之后,将玻璃杯放在柜台上,之后拿起乾的抹布,将自己的双手擦拭,双手手心向上,举到我的面前。 「来吧,要做什么实验?」 我仔细端详她的双手,细緻、小巧还带点可爱,只是因为长期接触冰冷器具,看来手掌上有些受冻般的粉红色。 『同学,可以请你将双手翻过来吗?』接着我说道。 「可以喔!」 她将双手翻过来,手背向上,可惜我找不到,有任何原子笔书写过的跡象。 或许是「失望」两个字已经被我写在脸上,她似乎有点惊吓地看着我,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啦,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平时有没有将重要的事情,抄写在手上的习惯。』 「你这个……」,我没听清楚她后头想要讲的话,不过,猜测大概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没有耶,老师说我的脑袋很聪明,所以用脑袋记事情就好了。」 「在手上乱画,这蛮奇怪的,不是吗?而且……」 『谢谢,我知道了。』 我伸手拿起她准备好的小杯泡沫红茶,也不管她还在小声的碎碎唸,转身又走回熟悉的座位,坐下。 时间又再度地一分一秒过去,眼前只有骑楼下的路人来来去去、街道上的车子三三两两地经过,而我只能坐在这里,无聊地东张西望,而玻璃杯内的泡沫红茶早已见底。 「喂!同学,过来续杯吧。」工读生小妹突然朝着我喊着。 我拿着空着的玻璃杯,起身走向柜台,说道: 『同学,谢谢,但是对不起,你可能搞错了,我不姓「魏」,我姓李』。 工读生小妹接过玻璃杯,愣了一下,说道:「喔,知道了,李同学。」 一边说着,她一边先将空的玻璃杯清洗了一下,然后,把已经在雪克杯内调製好的泡沫红茶,倒入玻璃杯中,递给我。 说声谢谢后,我拿起小杯泡沫红茶,准备转身再度走回熟悉的座位,这时候听见工读生小妹说:「等等,我也是有名有姓的,不要一直叫我「同学」好吗?」 『好的,「同学」,那请问你贵姓?』我怯生生地问她。 她杏眼圆睁,胀红着脸,大声地说道:「我姓谢,谢谢你的谢,ok?」工读生小妹可能快要疯掉了。 『好的,「同学」,那以后我叫你,谢谢你……同学。』 趁着火山还没爆发前,我只想赶紧回到座位,坐下。 小时候上作文课时,老师总喜欢出个跟时间有关的题目,什么「新年新希望」、「掌握时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之类的,而大概每个人在描述时间过得飞快,总会这样地写着: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 小时候的我,总想着古人真的很厉害,知道用太空梭的速度,来形容时间过得很快的样子。那么,要怎样形容时间过得很慢呢?如果也是用交通工具来形容,那么最慢的交通工具,会是什么呢? 是牛车慢慢地拖着走、或者像是蜗牛在树上慢慢地爬,不是有首歌曲,它描写一隻想要吃树上葡萄的蜗牛,回应树上的黄鸝鸟说: 「阿黄、阿黄鸝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相对于蜗牛来说,虽然走的慢,但是他的目标清楚,至少葡萄会在那里等着他,而现在的我,在这边慢慢地等着,但是目标真的会出现吗?我不知道,但是却也不敢贸然走开,生怕万一她突然出现。 『应该带本书来看的。』准备开始数路上经过车辆的我,在心里这么地想着。 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夜更加地深了。 在最后一次续杯后不久,工读生谢同学走过来,对我说道: 「看样子,她今天不会出现了!」 「很抱歉,小店要打烊了,如果你明天还要继续的话,那就请早吧!」 看着她,我脑袋中想着: 『是要对工读生谢同学,说「再见」吗?』 『说再见的话,可是明天还要过来等的意思!』 于是,我把想说的话吞进去,默默地起身离开。 『又是一场空!真的需要再这样子等下去吗?』我自问自答的说着。 此时,脑海中也浮现些不好的想法。就譬如: 『会不会我老早被贴上什么奇怪的标籤,使得她不敢过来?』 又或者, 『她突然临时遇到什么意外,而无法赴约!』 又或者…… 太多太多的可能,没人可以告诉我答案,而时间呢?它会给我答案吗? 而或许,等不到答案,就是最后的答案。 『就再给时间一天的等待吧!最后一次,真的!』 我在心头,再一次地告诉着自己。 _12 第三天,同样的时间,晚上七点,我又来到长荣路转角的这家泡沫红茶店。 没想到,当我才刚靠近,脚踏车都还没停好,就看着她走了过来。 学生制服装扮的她,将及肩的头发绑成马尾,百分百的素顏,没有多馀的修饰,看起来还比舞会时,更加年轻了不少。在她米色学生制服,胸口左侧口袋上,有着上下两排字样,分别绣着学号以及她的名字-苏丽文。 我还没开口,只见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听说你等了两天?」 『嗯,好像是吧!不过好险,还没变成石像!』 我回头望向柜台,果然又是工读生谢同学,看来是她洩漏了这个秘密。 『你要喝点什么吗?』我招呼她说道。 「就泡沫红茶,冰的,听说退冰后不好喝!」 『天啊,到底工读生谢同学跟你说了多少啊!』边说着,我只能尷尬地笑笑,转身用念力,狠狠地瞪向这个多嘴的工读生谢同学。 「我请客!」她抢在我准备要点饮料前,就把钱包拿了出来。 『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帮我点了个大杯的泡沫红茶,自己则是点了中杯的,接着她打开钱包。 『哇!』我发出一声讚叹,原来在她的钱包里,有着满满的一元硬币,每个都是亮晶晶的,发出如金子般的黄褐色光芒。 『你很有钱喔!』我指着她的钱包说道。 她笑笑并且说: 「很有钱倒不是,但是我非常喜欢新的一元硬币,比起旧的一元硬币,新的又小又好携带。」 「而且你看它的顏色,是亮晶晶的金色,非常的好看、有喜气。」 「就像是真的金「币」辉煌,是钱币的「币」喔!」 那倒是真的,看她钱包里的一元硬币,一个比一个还亮。 『唉!我好像不该让你破费,破坏你想成为大富翁的收集兴趣。』 「没关係,钱的话,有去有回,下次换你请我好了。」 『下次?』我在心里得意的差点没有窃笑出来,原来请客这事,还可以这么巧妙地操作。 在等着工读生谢同学调製饮料的时候,我向她示意,先去占个位子。我找了别的位子,一定不要是,前两天苦苦等候的位子,在那里,我大概可以立个看板,上头就写着,「此处为李某用来等人的专用座位」之类的。 之后不久,就见着她,端着两杯饮料走过来,坐下。 我先喝了一口红茶。 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今天的泡沫红茶,杯子上的泡沫特别地好看、红茶也特别地冰凉好喝,而好像,即使是夏天,这个夜里也开始凉爽了起来。 我先开头说:『寄到学校的信,有收到了吗?』 话才刚说出口,顿时觉得自己真傻,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如果没有收到的话,她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还好她没有吐槽我,只是有点吞吞吐吐地说道: 「嗯!有啊,希望下次不要了。」 『有发生什么事吗?』我好奇地问道。 「你可能不清楚,我们学校比较保守,收到外面寄给学生的信件时,学校是不会直接交给我们的,那封信是请家长领回的。」 「所以说,我被爸爸念了一整天,舞会什么的,还要一一的解释。」 『对不起,我不知道造成那么大的困扰。』 「没关係,骂都被骂了。」 『要不要我帮你去解释下。』 「千万不要,我家里很保守,那会闹出更大的问题。」 『真的……真的是对不起。』 在她面前,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没想到,当初的一念之间,兴冲冲地寄出那封信,竟然惹出那么多的风波。而我这两天虽然花了点时间等待,但想到她面对的是学校、家里的质疑,我那么一点点无聊的等待,比起她要面对的勇气,真的不算什么。 或许是她看出我的懺悔了,想要转移话题,她说道: 「学期快结束了,这个暑假有什么计画呢?」 『我要升大四了,得好好准备明年大四下的研究所考试。』 『这个暑假可能会先去打听一些补习班吧!看看都有哪些的课程可以来加强。』 「不错啊!很认真喔。」 『是吗?因为对前途茫茫,也不知道从事什么工作才好,总之先多念点书再说!』 『那你呢?』接着换我接续这个话题。 「接下来要升专五了,这个暑假里,学校有安排实习工作,会到药厂上班。」 『辛苦了!不过辛苦应该会有代价的,如果以后要走入职场的话,早点接触也是对的。』 接着,她跟我描述那个实习药厂的大概位置,以及可能的工作情形,只可惜这一部分,跟我所学非常的不同,我其实不是非常的了解,就只能大概的回应她。 『你还穿着学校制服,是刚从学校下课吗?』我突然想到这件事。 「是啊,就怕有人变成石像了,赶紧过来看看。」 『不好意思,不过这里的泡沫红茶还可以啦!只是工读生太多事。』 「人家是担心你,刚刚我早到了些,在这边等的时候,她就过来问。」 『她问了什么?』我好奇工读生谢同学,会不会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她问我,是不是在等一个没有讲清楚时间的笨蛋啊!」 「还说啊,那个笨蛋可是占了她们家两个晚上的座位,才点杯泡沫红茶而已!」 『虾米!她这么说,看来真是多嘴。』 「好了,开你玩笑而已,今天不能待太久,我们有机会再见面吧!」 『好啊,还要我写信到你学校吗?』 「饶了我吧!给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我们电话中连络吧!」 于是她拿出一张小纸条,写下一串号码,之后交给了我。 这次的分开,大家有先说好,不要再玩那个石像的老哏,于是我载她去附近的公车站等车,而就在公车站牌前,挥挥手后,我跨上脚踏车离开。 _13 随着暑假的来临,在南部,这种热的受不了的日子,待在没有空调的宿舍里也是种煎熬,就连电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我骑着脚踏车,去逛逛市区的几个有名的补习班,挑些有安排试听课程、专攻升研究所的班级,顺便也吹吹免费冷气,凉快些。 几天后,想说找她聊聊,顺便问看看有没有兴趣出来走走。于是,我翻出她留给我的纸条,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从宿舍里的公共电话拨出。 几声铃响之后,有听到对方拿起话筒接听的声音。 『喂,你好,我是李平云,请问苏丽文在家吗?』我说道。 电话那头稍微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交谈的声音传来,之后有人回话说: 「请等一下。」不久后,有人接过电话,说道: 「我是苏丽文,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这个声音,我稍稍有些怀疑,毕竟我对声音或者是音乐这些,多多少少还是比较敏感些,这个说话的声调听起来似乎略高了些,不过,也许有可能是声音透过电话,有些改变吧!我就先继续说下去再说。 『就很好奇,那天在舞会里,看来你的舞蹈基础很不错,是不是有特别练过?』 电话那头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回应说道: 「对啊,我从小就有学舞蹈,国中时还是学校舞蹈班的。」 『难怪,那为什么没有继续走下去呢?有点可惜说。』 「唉!舞蹈赚不了钱,家里还是认为,当作兴趣就好,为了以后找得到工作,还是找个五专念比较实际些。」 『了解,难怪你对钱那么珍惜,真希望你尽快完成大富翁的目标!』 「你说什么大富翁?」 听到这里,我大概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确定,对方应该不是苏丽文了。但是第一次打过来,还不明就里,就冒然揭穿对方,总觉得不太礼貌,或许苏丽文现在真的不方便接电话,请人代接电话也说不定,于是我决定继续说下去。 『这个月底的周日,我们学校有个儿童夏令营的活动,主办人是我的同学,他想要找些人过来帮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听起来很有趣,需要做什么工作呢?」 『工作很简单,就是帮忙看着小朋友,他们会分组在校园里到处玩闯关的游戏,需要一些大哥哥大姊姊,来帮忙招呼他们。』 「小朋友在校园到处玩?可是现在是夏天耶,那样是会晒黑的吧!」 我有点好奇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想要说什么,于是就顺着她的话,继续说道: 『我想你是天生丽质,晒成黑美人也是很漂亮的,不用担心。』 「不行啦,晒黑可就没有人要啦,你要负责吗?」 『这包在我身上,没有问题。』话才出口,我突然觉得好像回答的太轻率,但说了毕竟就是说了,现在只能说,这话题已经有点偏掉了。 就只听到电话那头笑岔了气,停顿了十几秒后,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好了,不跟你闹了,我不是苏丽文啦,我是她的妹妹,你都没有听出来吗?」 既然要顺的她的意,我只能将就的继续演下去。 『喔,是喔,你的声音跟姊姊一样好听,我真的没有听出来。』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掉满一地。 对方看来是一边用力地忍住笑声,一边说着:「好啦,等姊姊回来,我会跟她讲一声。」 『那就先谢谢了,我留一下电话号码,有空的话,请姊姊跟我联络一下。』 于是我留下宿舍的电话号码。学校宿舍这边,因为公用电话是开放式的,其实也不太确定刚好来接电话的人,会不会帮忙传话,但是看来也就只能这样,之后在互相说声byebye后,通话结束。 时间过了几天,可是却一直等不到她的消息。 是说宿舍这头没人接电话?或者接电话了却不知道要传话? 该不会是妹妹没有帮忙传话转给她吧?还是她月底的周日根本没有空呢? 想说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某日,我突发奇想,要不直接杀到她实习的药厂去碰碰运气?还记得那天她有跟我说到,那家药厂的名字,只是地点是有点偏远,单凭自己的脚踏车,在这种炎炎夏日里,最终我可能会因为中暑而昏倒在路边。 我想到阿祥有部蓝色的野狼机车,不如去找他借看看。阿祥是住在长荣路上的巷子中,凭着之前他跟我讲过的印象,先走东寧路,然后左转长荣路后,在右边看到「非限定餐室」的招牌后,再往前找到下一条巷子,巷口是家自助餐厅,再右转直行不久后,就来到一栋三层楼的独栋房,听阿祥说,房东住一楼,把二三楼隔间后,专门出租给附近的学生。 _14 我凭着印象中的指示前往,终于找到阿祥租屋处,在按了下门铃后,对讲机里传来声音,问我要找谁。 『找住二楼的王祥!』我大声的回答。 接着大门自动开啟,我先将脚踏车停好,然后顺着屋外的楼梯,走上二楼找阿祥。二楼只有一条东西向走道,而靠北以及靠南各有一间房间,我随意选择靠北的那间,敲敲门,不久后,门打开,果然是阿祥。 只见阿祥的房间内一团乱,看来他正在打包,靠近门的地上有个大型登山背包,自带铝架的那种,可以同时携带睡袋、营帐等露营器材,而地上有几个已经包裹物品的塑胶袋,看来分别是换洗衣物、盥洗用具以及活动手册等的文件。 另外他还自备了一个空的便当盒、简易餐具、水壶等,看来这趟旅程不怎么轻松。他自己则是着装完成,高筒登山鞋、藏青色牛仔裤、白色t恤短袖上衣、橘红色外套上的左手臂位置上,缝有活动单位的徽章。 我的突然拜访,阿祥显得有点讶异,他说道: 「云阿,你来的正好,我本来还在伤脑筋,等下怎么到集合地点才好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怎么了,我才来找你,你就要出门?』 「对啦,我那个横贯公路健行队的营队,今天工作人员要集合报到。」 「你等下有空送我一程吗?」 「这样我的摩托车,就不用花钱寄放在车站了,你帮我骑回来放就好了。」 『太好了,我也正在打你摩托车主意,想要借用一下。』 「没问题,我这部蓝色野狼,虽然是二手的,马力铁定还够你用来载马子。」 『没啦,就找个朋友而已。』 「那就说定了,你先找地方坐一下,我很快可以打包完毕。」 『找地方坐一下?』 『拜託,除了你正在打包的地方还有些整理,我看不出你房间其他地方,有平坦的地方,可以用来坐一下。』 我看着阿祥的书桌,如果这还算是个书桌的话。 桌面由下到上,大概就像是地层结构,可以分为三层,最底层看来像是学校的教科书,中间层是些间书,有小说、命理、歷史故事等等,上层遍佈着摊开的各种旅游指南和地图集。 床上的乱也不惶多让,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被单、泛黄的枕头、不知道到底是乾净还是脏的衣服堆满床上。 你可能会想,那总该有张椅子可以坐吧?很抱歉,他的椅子好像别有用途,椅背上掛满各种活动的旗帜,上头有满满的各式签名,而坐垫上则是参差不齐地散落几个箱子,各种活动的纪念章、小饰品、旅游纪念小物,几乎塞爆这几个箱子。 唯一比较特别的是,床的上方的空间,这部分还是延续当初在学校宿舍的传统,我们俩在宿舍时是睡上下舖,阿祥是上层床位,他说老是爬上爬下拿东西,实在很不方便。 阿祥发挥他那野外求生的技术,利用各种绳结,打造一个可以不用爬到上层床铺,就可以站在地板上,把掛着上头的衣物,透过绳子的拉扯,一件件取下来。 现在还是透过绳结,掛满一件件的衣物,看来比晒衣架还好用,也不用折叠衣服,想要拿哪件衣服就直接拿得到。记得我曾跟他说过,可以去申请专利了,这的确可以造福天底下无数懒惰的人。 听过我的牢骚,阿祥停下收拾的动作,走到床前,把一团不知道到底是衣服还是棉被的东西捲起来,塞到床的另一边,接着,他拍拍腾出来的位置,也不管灰尘是否扬起,说道: 「唉,老朋友了,就请不要太介意。你这边坐一下,我很快就好了。」 『我说阿祥,你是因为活动太多,多得没时间来整理房间吗?』 『房间摆放这么的凌乱,你要怎么找东西啊?』 「缘分囉!」 「该轮到它出现,它就会自然出现,如果它不想出现,只能说没缘分,再等等吧!」 『你这个歪理!』 「no、no、no,不只是我这么想而已喔,星云大师也说「法不孤起,仗境方生」。」 「世间上的事事物物都不是凭空而有的,也不能单独存在,必须在各种「因缘」条件符合之下,才能现起和存在。」 「一旦组成的「因缘」散失,事物本身也就不復存在,这就是佛教所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的道理。」 『好好,算你有理。』 我才不想在此刻,跟阿祥的大道理过招,只想着早点借到机车。 坐着坐着,我也无聊到,东张西望,不小心看到阿祥的枕头下似乎有东西。 『看来是本书,封面还是日文的,难不成是……』 阿祥望了我一眼,倒也不紧张,他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以拿出来看,没关係的。」 我从枕头下抽出那本书,原来是本日语的教科书,基础篇。 「我打算学点日语,这年头懂双语的很吃香,尤其以后旅游业一定会蓬勃发展。」 『旅游业?我们的本科系是理工啊!』 「云阿,我学校的成绩怎样,你是最清楚了,饶了我吧!如果能顺利毕业,大概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所以你想做点别的?』 「没错,现在我跟几位从事旅游业的朋友走得近,毕业之后打算走这行。」 「喔,对啦!我可能会搬离开这里,住到朋友那边去。如果你对这个房间有兴趣,我可以跟房东先说一下。」 『外宿?我目前还没有考虑,但可以想一下,体验别种大学生活,应该也不错吧!』 「这里真的不错的,因为在巷子里,很安静的,只可惜我看书的时间少,但对你应该有帮助的。」 『好的,我会再想想。』 与阿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后,总算等到他的打包完成。 出门前,阿祥把登山背包交给我,因为等下骑机车时,他是机车驾驶坐前头,而坐后座的我,得帮他揹背包。我单手想要将背包上肩,天啊!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成狗吃屎。 阿祥在旁边则是看得很开心,好像故意是要看我出糗似的。 阿祥说:「登山背包很重,不是那样上肩的,你那样做是会受伤的。」 接着,他示范给我看。 首先,他将背包放在地上,人就在背包前头蹲下,两手各自伸出,穿过背包两侧肩带。接着,将背包腰带扣紧在身上,之后,两手抓住肩带,慢慢地站起来。阿祥说:「如果这时候旁边刚好有支撑,扶着慢慢站起来也是可以的。」 阿祥说,一般人都以为要用肩膀来扛背包,其实那是错的。人的躯干腰部才是最有力量,所以束紧背包腰带,才可以将背包的重量,有效的透过腰部传到下半身。 最后,阿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动作,那就是肩带调整。调整的目标,是使得身体背部与背包完全贴合,并且呈现垂直于地面的角度,这样行走时,就不会前倾或者后仰。」 『难怪!』我似有顿悟地喊出来。 阿祥可能会认为我是「孺子可教也!」,上了他宝贵的一课,看来他也挺乐的。 『我就说你的背,没事为什么就那么的挺,原来是被背包操出来的!』我说道。 阿祥大笑,他可能本来想跟我收学费了,没想到是我有新发现。 「背挺才撑得住!」阿祥总结地说着。 于是我们就骑上了阿祥的蓝色野狼,一路往车站前去。 沿途中,阿祥跟我描述,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在横贯公路健行队的行程,那真的是苦功夫,听他说,在五天里面要徒步行走六十公里,其中有一天要赶路行走二十九公里,而且都还不是平面道路,甚至大部分的路段,都还没铺上柏油。 他说身为领队,在学员走不动时,他自己就走在道路的中间,身后登山背包上的铝架,左右各让给一个学员拉着,他几乎是用拖着的,把学员拖过一站又一站。 「你猜山路上,如果没有铺设柏油的话,而平常只有一部车子可以通行的路面宽度时,那么路面长什么样子吗?」阿祥拋出一个类似脑筋急转弯的问题要我猜。 『是不是说,路面只有车子两边轮胎压过的地方是平,其他地方还是不平的!』 「没错,你的想像力够丰富,那两条平整的路面,就让被我左右拖着的学员去走,而我因为在走在前头,就只能走在道路正中央,也就是路面不平、甚至是充满碎石子地方。」 「所以传说健行队是盛產水蜜桃的地方,那是对的,因为每天进站后,首先要处理的就是脚上的水蜜桃(水泡)!」 『天啊!这么辛苦地「越过那一座山」,看来我还是去投靠我的「枕头山」比较实际些!』我竟然有点庆幸地,对着自己说着。 在顺利将阿祥送往车站后,我将蓝色野狼机车骑回学校宿舍的停车场。 _15 隔天,挑了个上午的时刻,我骑上蓝色野狼机车,准备前往药厂。 凭着上次在泡沫红茶店,她对药厂地点的描述,我在大致了解方位后,锁定该方向后,就一股脑儿的骑去。才离开市区不久,就是开阔的路面,那里有着宽广农田的乡间景色,虽然美景依旧,但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接近中午时分,在这炙热的夏日时刻,那种烈日之下的直接曝晒,可真是不好玩的。 皇天终不负苦心人,在几次的停下问路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这家药厂。先将机车停在药厂的机车停车棚,我走向大厅,柜台总机小姐询问我: 「请问先生要找谁?现在是午休时间喔。」 『我找一位实习生,叫苏丽文,我是她的同学。』 「好的,麻烦你先在访客登记簿登记一下。现在是中午用餐时间,员工都离开工作区,有可能在餐厅用餐或者休息去了。会比较不好找,麻烦你先等一下。」 说真的,这么远的路,我都摸索着找过来了,如果要在这样凉快的地方等一下,那倒也无妨。不过我还是客气地向总机小姐说了声:『没关係,我可以等。谢谢。』 过了不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好找人,我就听到好心的总机小姐帮忙广播,我在访客大厅里,也可以听到厂房里面的广播: 「苏丽文,大门口有你的访客。」的声音传来。 过不久,就看见她有点着急地跑过来。 看见我之后,她似乎略带点惊讶,应该是没有预期到,我会来这里找她吧? 『吃过午餐了吗?』我问道。 「嗯,刚刚听到广播,有点吓一跳,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她说道。 『没啦,就很久没联络了。记得上回听你说会在这边实习,刚好经过,就想说过来看看。』我很轻描淡写地说着。 她带我走向一旁的访客区,大概是药厂常有人来拜访吧!这里有不少的桌椅。中午比较少有外来的访客,我们随意走向一张最近的小圆桌,围绕着圆桌有几张座椅。 坐下后,她大概跟我说些药厂里的事情。 「比起学校,这边的工作还蛮单调的,我们只是重覆领班交代的事,现在都还只是做些简单的药品检验以及產品包装。听学长说,下一个阶段,会比较有东西可以学。」 『那不错啊,都还没毕业就可以「学以致用」了。』我顺着她的话说道。 「你呢?暑假去上课了吗?」她问我。 看来她还记得,我跟她说要去找升研究所补习班的事。 『对啊,现在补习班抢人抢得兇,只要过去试听的,就先给个车马费。』 『如果是当场报名,还马上打个折扣。』 「那不错啊!选好了吗?」 『倒还没,我还想多听几间,反正暑假那么长,有免费的冷气可以吹也不错!』 「是啊,对了,你怎么来这里的,这边离你的学校有段距离。」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看来我那个「刚好经过」的谎言演得不够真。 『这边是离市区远了点,我找了朋友借车,是部中古的蓝色野狼,跑得虽然不快,但比起骑脚踏车,还是有用多了。』 『你呢?我看这边蛮偏僻的,从市区过来应该很麻烦吧?这附近有公车站吗?』 「嗯!」她稍稍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 「从家里没有直达的公车路线,得要转车,真的是挺麻烦的。幸好学长也在这边工作,所以算是搭「顺风车」啦!」 『学长,喔!』我脑海中闪过这个名词,还在想说,刚刚是不是也听过一次? 「你想找我,可以先拨个电话啊!上次不是有给你号码吗?」她说道。 『喔,那个电话号码!』我的话语顿时显得有些凄凉,脑海迅速浮现出几个答案,原来上次电话那头,说会帮忙传话的事,其实并没有发生,她并不知道,我曾经打过电话到她家里。 『那个电话号码!对不起,那张纸条我不小心弄掉了。』 我说的有点虚心,毕竟说谎不是我的强项。 「来,我再写给你,这回可不要弄丢了。」 于是她向总机小姐要张纸条,在纸条上写上那个,我老早就会背的电话号码。 「来,给你。」她慎重地把纸条递给我。 此时,工厂内响起一小段的音乐声,我想应该是中午休息的时间结束了。 于是我说道:『要上工了?』 「是的,工厂的时间管控很严格,时间到了,就得要上线准备。」 「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见,你骑车回去要小心喔!这边道路宽阔,开快车的人很多!」 『我会的!』我向她说声再见,不知道语调是否哽咽。 挥挥手,跟上次有点不一样,这次不用再约定,因为她也不会再回头了。 慢慢走向机车停车场的同时,有千百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翻滚着,而通通指向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阻隔在我跟她之间的,彷彿有着一座看不见的障碍。是该怪我的顿悟太迟钝呢?还是这道看不见的障碍,太过于隐晦不明,我没有答案。 问我有没有勇气克服它,说真的,我还真的不晓得。 _16 药厂的机车停车场,找到机车、跨上机车,但我却迟迟无法发动引擎,只是呆呆地坐在机车上,因为「学长」这两字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难道是说,她想要暗示我,现在正在跟学长交往中,而我只不过是自作多情,反而造成她的困扰而已? 而也正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的家人有意切掉我和她之间的联络,避免衍伸其他的麻烦? 又或者,这些「学长」、「家人阻隔」什么的,都只是我想得太多,纯粹拼凑出来的巧合而已? 从药厂要回去学校宿舍的路线,其实,只要把来的路线反过来走就对了,但是,在塞满问题的脑袋里,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用来回想,刚刚是如何找到过来这边的路线。 『要怎么回去呢?』 终于发动摩托车引擎后,我仍然愣在原地,自已问着自己。 『算了,随便吧!』 『遇到绿灯就直走、红灯就停、红灯变绿灯就右转、遇到绿灯就直走、红灯就停、红灯变绿灯就右转……』我失神般地不断地在低声念着。 下午的太阳依然狠毒,它无情地鞭晒着我,然而我的心是冷的,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点地的炽热,或者只有风是懂我的,它随时捎来凉爽,多少慰藉那个心灵的痛。 沿途的红绿灯无数,只循着简单原则前进的我,就只能看到路上的车变多了、变少了,行人变多了、也变少了,而路旁的住家房屋,从热闹的商店、逐渐变成宽阔的田地。 而太阳终于也逐渐减弱它的威力,我不知道我到底身处哪里,事实上也不知道是正在往回走、还是根本正在远离学校宿舍中。 在避免机车油箱指标趴到底,需要露宿于荒山野岭之前,最终还是得停下来,寻求路人的帮忙。 那天最后,骑机车回到学校很晚了,晚到星星月亮,都已经出来等很久了。 机车在经过大学路上的「穷理致知」牌坊时,左转旁的路边早餐店,呼喊的我已经飢肠轆轆的肠胃。 『去吃碗咸豆浆吧!』理智窜了出来,挺身为肠胃抗议着,便自主地指挥着身体往店家移动。 这里的早餐店,它的开店时间与别家有着很大的不同,店名虽然叫早餐店,但是因为营业时间很长,晚上过来当作晚餐、半夜想到来吃宵夜、早上路过打包早点。 简单的来说,只要不要中午到下午时段过来,大致上不会让你失望。 点碗「咸豆浆」,说实在倒不是因为特别喜好,毕竟从小到大,配早餐喝的豆浆都是甜的,因此,在习惯领域内,绝对会认为豆浆得加糖,来这里才知道有这道料理。 刚开始,也跟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对于甜的豆浆内,加入浓稠软嫩的咸食材,会觉得奇怪,但试过之后就觉得还可以接受,因为特别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这道料理与这家店联想在一起,配个烧饼油条、或者馒头夹蛋,都算是一种不同的体验。 对于宿舍就在附近的我们来说,通常在学期考试之前,熬夜到半夜一两点时,大伙儿就会骑着脚踏车、一同出来吃宵夜,所以如果说,考前临时抱佛脚是,往空空的脑袋里硬塞点东西,那这里的早餐店就是,绝对是往空空的肠胃补充点营养成分的好地方。 边吃着宵夜加早餐的同时,我一边想着阿祥在租屋处讲的那些话。 「法不孤起,仗境方生」、「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如果没有会错意的话,用白话来解释,应该指的就是,世间上的事物,都是有一定的规则或者脉络而存在、或者消失,所有存在的事件,都有其一定的道理。没有「因」就不会有「果」,而这些成就的过程中,势必因为许多「缘」的条件恰好成立,而造就事件后来的结果。 像王祥这种不擅整理的人,就只会硬拗人家大师的意思,说什么东西自己跑出来就是缘分,那最好他永远不要去床底下找,否则那些该出现的,我看哪一天会自己从床下走出来。 就拿眼前的情况来说吧,或者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原地待着,对啦!改天是可以自命清高的说些什么,「笑看风尘人间事,沧海无边天地宽」,那种坐在极高处,说着只会让自己冷得直打哆嗦的话。 然而,如果试着往前跨一步的话,由自己来创造「缘」的条件,那眼前风光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呢? 在这顿宵夜加早餐之后,得先回宿舍补个回笼觉,之后再来做点什么。 _17 学校宿舍内,起床时已经接近中午时分, 想到昨日到药厂找苏丽文时,中午是员工休息的时间,我想她应该是可以接电话。于是,走向公共电话,拨了104查号台,查询了药厂的电话,接着拨通药厂的电话。 电话拨通后,在一串总机专属开场白后,总机问我要找谁,我听得出来,这位应该是昨日的好心总机姐姐。 『我想找一位实习生,苏丽文,可以帮忙找她接电话吗?』 「有重要的事吗?现在是午休时间喔!人不好找。」跟昨日同样的说词,再来一遍。 『没关係,我可以等。谢谢。』也是跟昨日同样的说词,我也讲了一遍。 似乎唤起了好心总机姐姐的记忆,她说道,「昨天,是不是你有来找她。」 『对啊!』我说。 好心总机姐姐在电话那头应该是在偷笑吧!我猜。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透过场内的广播,过一会儿,电话那头有人接起。 「喂,你好,我是苏丽文。」 『我是李平云,抱歉中午时间又来烦你!』 「没关係,有什么事吗?」 『昨天走的匆忙,忘记问你,在我们学校这个月底的周日,有个儿童夏令营的活动,主办是我的同学,想要找些大哥哥大姐姐到现场帮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原来是这件事,昨天回家后,妹妹才告诉我,原来你前几天有拨电话到家里找我,是这件事没错吧?」 『对啊。』我回答地可能有些尷尬,真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先跟你说声抱歉,是妹妹忘记了,一直到昨天才跟我说。」 「如果是週日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细节我们可以再找时间谈,好吗?」 『拨电话到家里,是不是不太方便?』我直接讲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在电话中稍有迟疑,接着说道: 「不瞒你说,家里对外面有陌生的男孩子,拨电话过来,的确有些意见。」 『可是也不方便,一直拨电话到公司这边吧。』 「也是,我们休息的时间不太长的,也不方便常常占用公司的电话。」 『那么如果讲好时间,我拨电话过去家里呢?要不我们约个时间,就请你先在电话那边等一下。』 「那好像也是个办法。」 『那么就晚上八点,我拨电话到家里。』 「好的,我们晚上聊。」 掛掉电话之后,我心中的一颗大石头落地,无论如何,至少往好的地方再推进一步。 晚上八点,我在学校宿舍的公共电话处,准时地拨出电话。 电话那头在响声之后,接起,果然是苏丽文的声音。 『喂,苏丽文吗?我是李平云。』 「嗯,你中午说的活动,大概是怎么进行呢?」 『那是个学校附近,几个国小的联合活动,小朋友在假日里,到学校进行一天的活动。我同学帮他们策画活动,会在校园里进行分站教育、大地游戏以及团体竞赛等的活动内容。』 『到时候小朋友会分组进行活动,活动地点会扩及整个校区,因此需要有些大哥哥大姐姐跟着招呼他们,也注意小朋友的安全。』 「听起来责任重大,我没有多少经验,也可以吗?」 『没问题的,我倒是常常被抓去当公差,你只要跟着我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的,我会尽量试试看,那天的时间大概是怎样安排的?」 『工作人员需要比小朋友早半个小时报到,活动上午十点开始,我们必须在九点半前报到。中午,活动单位会提供午餐,整天的活动到下午四点左右结束。』 「好的,听起来很充实的样子!」 『早上我可以过去接你,永乐市场,上次送你回去的巷口,九点应该来得及。』 「好啊,只要你的脚踏车不会再掉轮子的话。」 我只能在电话中笑笑,原来她还惦记着这件事。 『喔,那天,我会跟同学借摩托车,他就是主办人,会更早到学校场地做准备。所以我的脚踏车就先休息一天。』 「那听起来比较保险一些。」 『那有几个注意事项,我先跟你提一下……』 接着,再与她聊了几个小细节后,我结束了电话,还希望当天的活动,能够一切顺利。 阿祥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为了这个活动,他还特别去订做了一个小徽章,说是要让参加者留作纪念的。 徽章不大,但是上头的特殊设计符号,隐藏着活动的名称、时间地点等资料。 果然是喜爱旅游的阿祥才会想得出来,就像上次在他房间看到的一些纪念品,王祥每到一个新的观光地点,在别人还在忙着拍照的同时,他总是去逛纪念品商店,试图去找出可以用来记录「来此一游」的物品。 王祥说,人的记忆其实是很脆弱的,时间久了会淡忘一切,也不管当下是不是重要的。但有个物品留在身上,它可以唤醒你的回忆,不管时间过去多久。 这倒是真的,我也同意他的观点。 _18 儿童夏令营活动当日,上午。 王祥一大早跑到学校宿舍里找我,他对活动的热爱,有时会让我分不清楚,到底是他是不是那个不会整理、东西丢满屋子、生活有些懒散的人。但只要提起活动,他活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个精神都来了。 他把机车钥匙丢给我,说了一句:「摩托车停在老地方,注意时间啊!记得早点去接人。」也不管我还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着。 被他赶下床后,我也只得先去盥洗一下做准备。简单的吃过早餐后,我打算在八点半从学校出发,去永乐市场,假日的一大早,市区没什么人,应该花不了多了时间,尤其还骑着摩托车。 上午九点不到,我到了上回舞会结束后,送苏丽文回家的那个巷口。果然,她准时在九点到达,头戴着米白色防晒遮阳帽、上半身穿着长的薄衬衫、俐落的长裤、脚上穿着运动鞋,头发一样是绑起马尾,跟上回在泡沫红茶店看到的类似,背着小背包,活像是要参加户外教学旅行般的打扮,想必是听我说过,今天整天会在校园到处跑,活动量可能不少,因此穿着轻便吧! 『吃过早餐了吗?』我问她。 「吃过了,你呢?」 『一大早被同学吵醒,脑袋还昏昏的,早餐就随便抓几片饼乾吃吃就算,中午有免费便当,再补些回来就好了。』 「早餐很重要,多少要吃点。」 『好的,遵命!』我调皮地向她行个举手礼。 「下次,我介绍你一些台南有名的早餐店!」 下次?苏丽文总会给我一些期待,这让我在面对未来的人生时,充满着无限的希望。 接着我请她坐上机车,这回不用侧坐了,在她还犹豫手要放哪里时,我还是顺手抓起她的手,环绕着放在我的腰上后,转身跟他说道: 『没关係,这次就让你占便宜,下次舞会时,你再还我就好了!』 没听清楚她的回答,引擎发动后就往学校方向出发。 学校整个占地很大,光是校区就好几个,平时我们在学校里,除非只有在同一个校区内活动,否则跨校区的话,就一定要骑脚踏车。我记得大一刚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傻傻地徒步跟着学长到处参观校区,当天走完,脚底就起了大大的水泡。 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包含我们在内的几个理工科系,男生宿舍都被安排在光復校区,而教室偏偏在另一头的成功校区,而所有学校的女生宿舍都集中在胜利校区,而女生最多的文组科系教室,全部都在光復校区。 这算是特意隔开,还是无缘,每天早上,就会看到现象是,我们住光復校区的男生以此为出发地,而住在胜利校区的女生以此校区作为目的地,两方只能在上学时、大学路上的短短时刻里惊艷交会,我们一群痴男也只能在此一睹女同学骑乘脚踏车的风采。 这让我想起,就如同七夕鹊桥上,牛郎与织女相遇的那刻,但至少他们有短短地聚在一起吧!而我们却像是两颗流星,没有交会地各自划过天际。 带着苏丽文,进入校区后,我们先去找到活动准备的教室。果然,王祥已经就准备开会的位置,他算是第一次见到苏丽文,似乎显得有些不自在,讲话特别客气,字正腔圆、有时候还会咬文嚼字,这跟我认识的王祥有点不同,或许这就是他之前说的,「人前的自己」吧!就是要有那么一点点的样子。 王祥接着集合所有的工作人员,打算先将今天整个活动流程跑过一遍。在场约共有二十几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主要有三大类:一是行政支援,主要是活动场地、道具的准备,其二是小队辅导,要跟着小朋友的队伍前进,注意小朋友的安全,最后一种是设立各站的站长,他们多半多才多艺,必须在规划的时间以及地点内,带领小朋友进行各种设计的活动。 这个夏令营的规模真不小,因为是跨校的活动,总计有附近三所国小,接近一百位小朋友参加。光是小队,就有八个队伍,整个上百人在校园活动起来,应该是蛮有趣味的吧!我想。 王祥所规划的整天活动,内容上大体又分为三个部分,上午主要分站活动,主题为童玩,下午则为结合大地追踪、以及闯关的活动,最后则是全员集合,进行大地游戏来作为本次活动的总结。我因为常常被王祥抓来当公差,自然对相同类型的活动瞭若指掌,苏丽文可能比较少接触,看来非常有兴趣地听着王祥的讲解。 在整个流程跑完之后,我们就被安排,准备到学员的报到处就位。这时,我拉拉苏丽文的衣袖,小声跟她说:『不要被王祥那个样子骗了,他平常私底下不是这样的。』 「喔,是嘛?」 『王祥啊,他只有在办活动的时候,才会像个超人,没有人可以走在他的前头。』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人走在他的前头。」 『因为他是超人,走他前面的人,铁定最后还是会被他「超」过去啊!』 苏丽文顿了一下,但也马上有了回应,她说:「很冷,真的。」 我马上接着说道:『在这种大热天,如果觉得很冷,那么恭喜你,铁定不是热中暑,因为热中暑的症状是全身发烫,不过有可能是热衰竭,那可是会因为盗汗而感觉全身发冷。』 「你的冷笑话还会结合常识,挺不错的嘛!」她接着说道,「不过啊!我觉得你还是做自己比较好,不需要因为看到王祥,这样子的能言善道,就想要学他!」 「真诚的对待自己,我是这么认为的。」她做了个小小的总结。 虽然我想要反驳她,但毕竟还是没有说出口,其实身为王祥最好的朋友,他的平常的待人处事,我是看在眼底的,王祥表现出来的「能言善道」,那是因为要站在人前的关係,是曾经苦练过的,尤其是演说这件事。 大一时,他常常会会失踪在宿舍内,而独自一人在宿舍旁边的操场里走着,我曾有次撞见他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走着,还以为他中了邪,好奇地问过他之后,才知道他正在做演说训练,他说那是辩论社的学长教的,我们平常想要对别人说出的话,还是要大声说出口,才会掌握得住声音的抑扬顿挫、以及话里面的内容,是不是有组织、够不够简洁有力,而不要尽说一些无用又累赘的语助词。 王祥做演说练习时,会随身携带几张写在纸条上的演讲题目,练习之前,先随意的抽取一张题目,然后稍加准备后,就自行对着空地,大声地说出演讲内容。那一年,他其实还获得学校的即席演讲亚军,只是他非常低调,也不愿意对外张扬。不过,从此,他在各种场合讲话都有独特的魅力,也因此在学校内外的活动场合,他常被找为现场主持之类的工作。 然而,苏丽文的一席话却敲开我的心结,能对别人侃侃而谈,虽然是好事,但是不是言之有物呢?而或者那仅仅只是利用语言为工具,来达到譁眾取宠、吸引别人的注意,以造就活动气氛为目的,但那毕竟并非真实的自己啊! _19 上午十点不到,来报到的小朋友们十分地踊跃,大致上各小队都已几乎到齐。 担任小队辅的我和苏丽文,也开始走入小队中跟小朋友熟络,我们这一小队,男女各半,都是小五准备升小六的小学生。在小队辅的自我介绍后,小朋友分别以「平云哥哥」和「丽文姐姐」称呼我们,而我们也让小朋友们互相认识,并推选出今天活动的小队长,而在此之后,活动也就正式的展开。 上午进行的是分站教育,其实就是体验各种的童玩,王祥说,现在都市里的小朋友大多身处于都市丛林中,没有足够的户外场地,或者因为住在公寓内,已经跟邻居较少有交流,因此童年大多是静态活动。听王祥说,他找出不少小时候玩的童年游戏,想要介绍给小朋友。但时间有限,所以主要以点到为止的体验为主。 我跟苏丽文负责的是第一小队,王祥说我对活动比较熟练,每次这种分组进行的类型,都把我排在最前头,说是要我做示范给后面的队伍看。 在各小队分别带开后,我们第一小队先来到一处空旷地,标准的进站方式是由小队长集合队伍,全队向站长问好后,接着由站长说明该站活动的进行方式,然后展开活动。按照站长的说法,这里要进行的是「攻城掠地」。 游戏规则其实非常简单,小队平分成两边,各自站空地的一侧为营地,并且排列站好,在站长吹哨开始后,两边各派一人快跑出来,在中间相遇后,彼此左手抓对方的左手,右手则与对方猜拳,赢的人可以继续往对方营地跑,输的那方要赶快再派出人出来。 如此继续进行下去,直到攻进对方营地,或者对方全部阵亡,则为获胜。这个游戏,既需要体力、也需要运气,并且相当的刺激,非常有趣。 然而,因为我们小队的小朋友动作太快,不到几分鐘,马上分出了胜负。站长看时间还剩不少,于是要我们两位小队辅也加入,再进行一场,我是无所谓啦!反正凑人头这事我还挺在行的。 看着苏丽文,她煞有其事地捲起衣袖,似乎要捉对廝杀的样子,我倒觉得挺有很有意思的,站长哨音响起,我们两人从分开的两边营地,面对面的往前跑,小朋友果然捧场,还大声地帮我们喊着:「加油!」 看着苏丽文向我奔跑而来,我脑袋浮现的竟然是文艺爱情片里面的情节,男女主角在沙滩上,踩着软绵绵的海沙,慢动作往前跑的相逢场景,于是我特意做了个慢动作的跑步动作,这看得小朋友们一头雾水,纷纷喊着:「平云哥哥,快点!」。 怪只怪我想得太多,苏丽文已经超过中线了,我只得赶紧把她拦下,左手抓住后,右手猜拳。「放水」这件事其实不难,只要你的动作比对方快个零点五秒,接下来就要看对方是不是够聪明了,苏丽文果然聪明,在我快速地出石头后,她马上补上布,接着我就让她继续往我方营地继续进攻。 只可惜,下一个我方的小朋友可不像我这般地客气,苏丽文也很快地被拦截下来,于是我们俩就只得退到场外,继续帮小朋友喊:「加油!」。我们小队的小朋友都非常活泼,第一站就玩得很疯,大家都非常期待,接下来要进行的是什么游戏? 在小队整队之后,我们移动到下一站,这站进行的是「踢铁罐」,大约跟我同年纪层的人,在小时候,那个物资疲乏的年代里,这种简单到只要一个捡来的铁罐,就可让我们小朋友玩得非常尽兴。 游戏办法是,先找出一人当鬼,他除了需要守住在放在场中固定位置的铁罐,也必须稍微离开场中,去抓躲在附近的人,但当鬼一旦离开铁罐附近,准备出发去抓人时,如果铁罐被人踢走,则他的抓人行动算失败,必须再回头将铁罐摆好。 如此的规则一直继续,直到他可抓到任何一人,来交替当鬼。我怂恿着苏丽文也下场去玩,这个游戏的特点是当鬼的运动量超大,反应需要特别灵敏,做鬼的往往没法抓到人,是因为自己动作不快,只能懊恼着一直来回检被踢开的铁罐。 小朋友的个头小,灵活度高,闪得也快,其实并不好抓,看着苏丽文烦恼着频频回头捡铁罐,我也只好自告奋勇的不小心被抓到。 嗯!其实被她抓到的感觉,也不算太差啦。 接连两个活动量比较大的游戏之后,小队移动到下一站,算是相对比较静态的「橡皮筋」的游戏。以橡皮筋为道具,小男生比较喜欢玩有点竞赛型的射击,当家的将几条橡皮筋綑绑后,当作是个目标物,在地上用粉笔画个「日」字形的图样,该目标物就放于日字形的中间横槓上,前头一定距离外的地上画条线。 想要获取这个目标物的人,必须在地上这条线外,用自己的橡皮筋当作武器,拉伸来射击。如果有人把目标物射离开日字形区域,就可赢得该宝物,否则所有没有射中的橡皮筋,就被当家的收为己有。 而小女生常玩的,是把橡皮筋串联成一条长的绳子,由两人拉着此绳子,高度由低到高,玩的人必须跳过这条绳子,刚开始跳过的条件是不能碰触到绳子,可是当提升到一定高度后,谁也不可能不碰触到而跳过。 这时须可做个用脚抬高去「勾取」的动作,必须一口气的右脚上去勾取,然后转身之后跳过绳子,如果想要「度」别人的话,可以连续动作中用手拉下绳子到地,以协助下一个人过关。游戏的难度在于越来越高的时候,必须脚抬的够高才勾的到,因此能留到最后的,通常都是动作非常灵活的高个子,小时候的我都只能自叹弗如。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橡皮筋在我们那个年代,几乎是像宝物一样的珍贵,不像现在到处都有,以前我们可能只能从大人处拿到一些,如果真的要买,那还得多花钱,真的也算是个奢侈品了。 我在这头,带着小男生们玩着射击的游戏,苏丽文则带领小女生们挑战橡皮筋跳绳。当跳绳的高度越来越高时,小朋友们用脚,怎么也勾取不到高高的橡皮筋绳,但苏丽文可以,看着她精湛的表演,那俐落地抬脚、勾取、转身、蹲下、度人,是多么流畅地一气呵成,我深深地陶醉了,都忘了手上还有准备要射击出去的橡皮筋,差点就打到自己。 接下来的各站,还有着包罗万象的设计,静态的有滚铁圈、丢沙包、打陀螺等,而动态的则有大风吹、老鹰抓小鸡、两人三脚等有趣的活动。 对我来说,童年有着无限的魔力,小时候只要放学后,就会跟左右邻居的小朋友聚在一起,没有道具就自行创造道具,没有场地就自行想像场地,总要玩到被大人喊破喉咙之后,才会依依不捨地回家。 我猜想苏丽文或许少有这样的童年经验,听说,她小时候就学舞蹈,想必大部分的时间应该是在舞蹈教室度过的吧!希望今天的活动,可以多少补充她童年的欢乐。 结束上午的活动后,接着是午餐休息时间,简单的西点餐盒为下午准备活力。 _20 下午一点半起,开始大地追踪及闯关的活动。 王祥事先与工作人员规划了八条路线,分别以不同顏色的胶带,贴在地上、或者一些不显眼的地方做成引导指标,各队小朋友以专属的顏色胶带,来找到自己的行进路线,依序前进来通过关卡。 虽然每条路线都不同,但一定都会通过所有设计好的关卡,小队成员拿着「过关卡」,当关主满意小队表现后,盖下印章,表示过关。 虽然我们跟着小队,但主要还是小朋友在找路线,小队辅的目的是在行进间,保护小朋友的安全,免得在校园里迷失掉。苏丽文看来挺高兴的,我想跟天真的小朋友相处,每个人都会释放原来的自已,那种天然、纯真的想法,就直接表达吧!不用顾虑世俗的种种顾虑。 虽然是旁人,但我总认为苏丽文身为家里的老大,或许承受着双亲较多的期待、以及作为姊姊的示范,在某种程度,她跟电话中会跟我开玩笑的妹妹,似乎拘谨许多,也希望改天有机会见到那个活泼的妹妹。 沿着指标走,偶而会有惊险的发现,因为指标可能藏匿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不小心错过后,会来到完全无知的地方,我们的小队长很有指挥能力,他会指挥队员以圆心为中的散开方式去寻找,还好最终总可以找到继续前进的指标。 从榕园出发后,我们小队先来到位于成功湖的自然生态关卡,关主除了教大家认识校园的花草植物之外,并且以事先准备好的乾燥花朵叶片、以及纸卡等,教导小朋友製作押花书籤。简单的几个动作,在选择花材、剪裁纸卡、黏贴花材之后就可以做出独一无二书籤。 苏丽文也製作书籤,她选择的是凤凰花,以几片凤凰花瓣、凤凰花叶片,在稍加构图后,就妆点出专属于夏天的记忆。她说凤凰花是学校校花,以后看到书籤,会很容易想起在这里的美好经验。 下一站来到歷史系馆旁的小西门,关主介绍城门的歷史,并解释为什么「小西门」会坐落在「小东门」城垣遗址旁,同时带领小朋友在城门内外,查看相关的建筑结构。在关卡结束前,以猜谜的方式,确认小朋友刚刚是否有专心聆听。 接着继续前进,来到管理学院前的火车头,关主介绍这台老火车的来由,让小朋友了解bk24蒸汽火车在歷史上的贡献,之后提及交通的常识,以路上的常见交通标志,利用抢答的方式,询问小朋友是否知道。 继续前进后,我们来到学生活动中心,在一楼楼梯旁的空地,设有关卡,关主是王祥,主题是「绳结」的活用。绳结可说是王祥的另类专长,出于他自已的喜爱,对于各种绳结都驾轻就熟,只可惜这一站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多分鐘,就也只能做简单介绍。 王祥一开场就拿出条丝巾,他拿着丝巾的对角两端,用力打了个结,为了担心有人认为这个结没有打紧,还请小朋友帮忙用力拉扯,确认这个结非常牢固。之后,他将这个结以丝巾的其他部份包起来,在故弄玄虚的唸咒语、吹口气之后,把丝巾往空中一抖,原来的结竟然凭空消失,小朋友同声惊呼一声,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纷纷要求想知道是怎么变的。 王祥解释,这其实只不过是绳结的一种应用,这种绳结的名称叫做「平结」,大概是每个人学绳结的入门课程,小朋友兴趣高昂地喊着要学。王祥接着开始发给每个小朋友一条童军绳,然后开始示范教学。 首先是拿着绳子的两头,右手取较长的一小段,左手取较短的一段,然后右手绳子与左手绳子交叉打结,以王祥擅长的口诀记忆法,是「大蛇压小蛇」,打个结后,「大蛇再继续压小蛇」,再打个结,就完成了。 检查平结是否正确的方法是,找出缠绕结的绳子中,拉扯其中的一条,将它用力拉直后,可以发现另外那段绳子形成滑动的小圈套,这就是平结的好处所在,它可以用来弹性调整想要绑的物体之松紧度。 王祥接着再拿出丝巾,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讲解,原来当初绑的就是平结,请小朋友帮忙确认时,其实反而是在找出并拉直其中一段,而另一段所形成的结就很容易在上面滑动,所谓的施咒语、吹口气,也不外乎在于转移注意力,其实包在丝巾里的手正在将平结滑动,而解开这个结。 王祥解释每种绳结都有它的基本用法,如果能在生活上活用,会带来很多的便利性。只可惜此关卡的时间不长,虽然小朋友兴致勃勃地想学习更多,但也只能在这里种下兴趣的种子,当作萌芽起点,以后有机会再继续学习。 其实我知道王祥真的是绳结的活用者,床上的活动吊衣设计、脚上的鞋带,甚至有次他腰上的皮带突然断掉,他也可以从容地使用绳结来克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某种时尚的新设计。 告别了绳结这关后,小队继续沿着指标前进,来到了最后一个关卡,那是设立在唯农大楼前的邮筒,关主介绍邮务的相关知识,包含平信与限时快递的区别,同时教导小朋友如何正确地书写中式以及西式的信封格式,小朋以以空白的信封袋,写下寄给朋友或者家长的正确书写格式。 之后,沿着路线继续前进,在午后三点半之前,我们回到原来的出发地-榕园,至此也就完成大地追踪及闯关的活动,陆陆续续有其他小队回来之后,所有人在榕园附近稍作休息,准备迎来全员大集合。 _21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今日活动的最后单元-大地游戏。所有闯关游戏结束后,所有小队集中在榕园里,就在宽阔的草地上要进行团康游戏。这部分也是有比赛性质,而结合前两大部分的竞赛成绩,再统计之后,会选出成绩最优秀的小队,颁给优胜奖品。 在下午三点半之后,整段的大地游戏将由王祥自己主持,游戏本来就是他的强项,听他自己吹说,他可以一个人独自主持整场营火晚会,从开场的拜火、营火舞,到串场各小队的表演节目、主持小队的对抗竞赛游戏,甚至要他上场表演一段形同默剧的个人秀也不是难事。 在大地游戏的进行当中,由于人数可能眾多,要判定哪个小队获胜其实有点难度,王祥挑选了几个比较经典的对抗游戏,首先登场的是-「打电话」。 王祥先要大家站起来,每个小队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同小队的队员彼此手牵手,由队伍的第一与第二人手牵着,并高高举起,此两手所构成的洞,即为数字的一号。第二与第三人牵手举起的洞即为二号,以此类推。 接着,主持人先唸出一个数字,构成那个数字洞的两位队员把牵着的手举高,而队伍前后两侧的人,就必须牵手带着其他队员鑽过这个洞。 若一个数字的练习没有问题后,主持人则可以开始念较长的数字组合,而小队在完成一个数字的鑽洞后,再继续下一个数字,直到结束后,小队迅速蹲下,这时候主持就很容易知道那一小队先完成。打电话游戏,虽然不免在进行中兵荒马乱,但其实也可以用来考验团队的合作程度。 为了凑足每一小队有相同的人数,小队辅也被要求加入,我与苏丽文分别位于队伍的最前与最后,当指定的数字被说出,就只见我们两个从头尾的队伍处,各自拉着队员往数字处跑去,而又不能使牵着的手断掉,这真的考验大家的合作。 现场气氛极为热烈,而各队在逐渐熟练之后,彼此之间的输赢就几乎差距不大了,除了输赢之外,为团队投入的努力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可以清楚地呈现。 王祥接着以类似的队型,进行一样也是典型的竞赛活动-「支援前线」。 同样让各小队间隔适当距离,每队派出小队长为指挥,当主持人说出「前线需要」,所有人回答「后方支援」之后,主持人说出想要的物品,例如说,需要右脚鞋子五隻之类的需求。小队长须立即收集该物品,以最先完成的队伍为优胜。 这个活动的趣味性,在于想出令人意外的需求,但是又不能随身找不到的物品,这往往考验主持人的功力。王祥面对小朋友们,算是比较客气的,倒没有要求太奇怪的物品。同样在竞赛的兵荒马乱之中,考验着小队内快速反应力。 活动越接近尾声,王祥搬出他的拿手戏,虽然不再是竞赛类游戏,但那也考验每位参与活动者的专注力,那的游戏叫做-「乌龟乌鸦」。 游戏办法是,所有的人先围着圈,俩俩找到伙伴成为一组,两人在面对面之后,都把手以类似要握手的姿势举起来,王祥习惯说成「平行手伸出来」,两人的手在各自的前头有重叠,意思是其中一人,两手合力一拍,会把另一人的手夹在中间,反之也是。 接着,两人各赋予各自的代号,其中有个人是乌龟,另一个人的代号就是乌鸦,主持人会讲一段故事,故事中当提到乌龟时,代号乌龟的人就用力拍下,而乌鸦的人当然就得赶快把手移开。反之当说到乌鸦的时候,就由乌鸦的人用力拍下,乌龟需赶快抽手。 除了小朋友需要两两配对进行之外,王祥也交代小队辅一起进行,因此我与苏丽文就两个人面对面,我的代号是乌龟、她是乌鸦,我因为帮忙多次了,自然对这个游戏很熟练,苏丽文似乎没有玩过,反映稍稍迟钝些。 但我看着她的笑容,常常忘记自己的代号是乌龟,不知道为什么,我深深被她吸引,这是爱情吗?或者是如「吊桥理论」,当男女双方处于一个不安的场合,会因为环境的刺激,造成一个特别的情感,于是双方将此连结成对彼此的好感。所以有人说,带女生去走吊桥,那绝对会为你的感情加分。 苏丽文常常提醒我,你要把手举起来啊!我要拍下去了,但是我就是会忘了,反而沉醉在手被她的手给包围着,即便我的手掌已经被拍到泛红。 看着我与苏丽文在搞曖昧,小朋友在旁边跟着起鬨着:「喔!谈恋爱」、「在一起、在一起」之类的。小孩子就是有这种天然的魔力,或者他们只是瞎闹,又或者真的看出什么,但能够真心地说出来,比起大人常常把真心藏在面具的背后,或者不动声色,又或者只是淡淡地回应。我是这么地想着的,就不知道苏丽文感受到了没有。 我的最好朋友「王祥」,早就看出我的企图,有意无意会过来,搔弄我们两个,那种有点痒又不太痒的感觉,让人又爱又气,反正我是喜欢啦!如果自己的心意,对方能有更进一步的了解的话。 身我老么的我,在家里总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双亲的期待,总是由上头的兄长去承受。我如此的猜想,身为长女的苏丽文,或许她也承受比较多的家长的关爱的眼神,虽然我年长她几岁,但个性上,她比起我,还要来的沉稳许多,跟电话中与我开玩笑的妹妹也明显不同。或许这样的环境背景,塑造出耐压性较佳的她,我是如此的猜测着。 _22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王祥游戏带领的最后,工作人员交出各队竞赛的结果,我担心原本该是欢乐愉快的儿童活动,会不会因为成绩公布后的优胜劣败,反而使得小朋友过分在意,而失去活动的目的。 后来才发现,在逐个奖项公布后,原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王祥的解释是,每位小朋友都在活动中热情地投入,积极地学习,因此要说获胜者,那应该是在场的每位小朋友。 也是因为这样贴心的设计,于是奖项的名称五花八门,什么最善良、最勇敢、最认真之类的,共有八个第一名优胜奖状发给各队。我想不仅是现场的小朋友,甚至于我们自己,对于童年欢乐的回忆,可能远比那数字上的第几名,来得重要的多吧! 虽然跟小朋友仅仅相处一天,但大家还是培养出很好的默契,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只能跟小队员们依依不捨的说声「珍重再见」。随后,我和苏丽文也准备离开,在与王祥以及其他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我们走向大学路校门口旁的停车场,我准备送她回家。 上摩托车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想跟她说。 『你知道吗?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一定要记起来,不然以后会忘记。』 「什么事啊?」她好奇地问道。我猜她心里可能想着,这小子又再出什么招式了吧! 我拿出原子笔,故意躲开她的视线,在左手掌背上写下几个字。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我故意不让她看。 「喔!小气」她气呼呼说道。 『真的要看?』 「不给看就算了!」 我把左手给她看了,左手掌背上面,我用原子笔写着「在一起」三个字。 她笑了笑,双颊泛红。离傍晚时间还久,我保证那不是夕阳的嫣红映在脸上。 她说:「我也有重要的事要记,把你的手给我,你要帮我记下来。」 他拉着我的左手,也是神祕的在上头写着字。 当你自己写字时,知道什么时候下笔,但别人在你身上写字,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下笔,何时结束,其实蛮痒的。 我大声地喊着:『好痒、好痒!』 她说着:「忍一下,就快好了。」 终于,她把手盖住刚刚写的字,「写好了!」她说。 我把手抽回来一看,原来她在「在一起」的三个字前面,又补上了「永远」两个字。 凑成了「永远在一起」的五个字。 这下子可变成我脸红了,我可能永远不会忘记当下,一年、两年、五年或者十年之后,或者是永远永远永远。那种流经全身上下,温暖的感觉。即便这只是个嬉闹,但无疑是在我年轻的生命中,增添了彩色的一笔。 稍稍回神后,我问她:『要不要学校附近吃个晚餐再回去?』 她说:「不用了,家里有准备晚餐。」 『那至少喝个饮料吧!上回有说,换我要请你的。』 「也好,有点渴了。」 我带她走到大学路对面的冰店,这里生意非常好,尤其是平日下午,在学校打完球后,我们总会来这里喝个凉的,补充水分。 因为她跟家人说好,回家吃晚餐,不能太晚回去,我请店家做成外带后,交给她。 『下次换你请我喔!』我在给她饮料的时候,这么地说着。 走回停车场的路上,我们聊了一下,提到今天的夕阳不错看。 「看夕阳,那一定要去安平海边」, 「那里的海岸线,视野很广,很震撼!」她说。 『听起来不错,下次一起去看吧!』我说。 她点点头。 找到机车后,我先跨上,发动机车。 她呢?跟来的时候一样,坐上后座。 但是!跟来的时候不一样,这回她主动抱着我的腰。 『这算是种进步吗?』我心里的窃喜,希望没被她发现。 沿着与上回舞会结束后,同样送她回家的道路,但这回平稳顺畅,没有掉轮子的风险,也不需要像跑百米般的衝刺,但很可惜地,也缩短了车程的时间。 同样在永乐市场附近的巷子前,我停车、她下车,转身跟我说声:「谢谢,再见。」 这回她没有快跑,我可以慢慢欣赏她的背景,逐渐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_23 儿童夏令营结束后几天,王祥神秘兮兮地到宿舍来找我,叫我一定要帮他一件事。 「你下下周三下午,有没有空!」王祥没头没尾地问我。 『什么事情?有那么重要吗?』 「对啦!」 我查看了几个正在试听的补习班课程,週三下午都刚好是空档。 『看来是有时间,什么事?』 「那天我在附近的普通高中,有场学生「社团成果发表会」的主持活动,你一定要过来!」 『你的主持活动?那也需要帮忙吗?』 「倒不用,反正跟你有关就对了!」 『跟我有关?』 我抓破脑袋,可能也不会知道,王祥这会儿又在打什么主意! 「还有,你把女朋友也带来。」 『女朋友?我哪有啊!』 「别装了,夏令营的时候,大家可是都看在眼里了!」 『喔!你是说苏丽文。』 「还装?再装就不像了。」 『可是她暑假在药厂实习,週三应该还是上班日。』 「不管了,反正你就约看看,这事很重要!一定要把人带到,没有的话,有你好看。」 『好啦,好啦,我试试看。』 才刚说完话,马上说有别的事情,王祥一溜烟地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王祥经常被附近的高中或大专院校康辅社团,找去教一些团康的技巧。 我猜这回事情搞大了,弄了个社团成果发表会,还说要兼任主持活动。 『人家可是高中生啊!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念书为主,可不要把人家搞得像你这样,社团玩得那么疯才好。』我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话说回来,要苏丽文不上班,跑出来看这种不一定精彩的表演,我真还得要想一想,更何况人家药厂那边可能也不允许啊! 我左思右想了一个下午,还是觉得王祥这个要求太过分,这摆明是让我难堪。 嘿!吃闭门羹的可是我啊!你又没差。 不行,还得要找个像样一点的理由,只是去看王祥的个人秀,这个理由太薄弱了。 我后来想到,如果王祥的活动在下午,那结束之后呢?说不定还有些时间,上回也没跟苏丽文吃到饭,不然这次来约看看,就说是王祥要谢谢我们上次的帮忙,他要请吃饭的。 我得意地跳起来,心想:『王祥这傢伙,一定要帮我,否则我还真的很难开口!』 跳上铁马,我马上衝去找王祥,到了租屋处,按下电铃,同样的有人问到要找谁? 『住二楼的王祥。』我大声地喊着。 大门打开后,我准备上二楼,可是在院子内的停车位,没看到他的蓝色野狼。 上二楼后,敲敲靠北房间的门,可是门内都没有动静。 连续敲了几次之后,也是这样,可能是有人看不下去了,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从楼梯走上来,对我说道:「你要找的人,可能不在。最近不常看到他回来。」 老先生继续说道:「他之前有跟我说,就要搬走了。」 原来说话的是房东,我就顺着势说道: 『我也有听王祥说过,好像他要搬去跟朋友住,这个房间要让出来。』 「对啊,年轻人,你有没有兴趣啊!我可以带你这附近看一下。」 我想反正暑假也快结束了,是该好好想想是不是搬出宿舍。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房东虽然上了点年纪,手脚还很灵活,待人也还蛮亲切的,因为这个房间属于雅房,也就是所谓的卫浴会跟别人共用,他先带我去看了卫浴,基本上是有点老旧,但看来性能都还可以。 接着他带我去看洗衣服、以及晒衣服的地方,这些都位在顶楼。因为二三楼为出租用,顶楼就只有洗衣机、晒衣场以及大约四到五坪的空地。 这样的环境规划方式,我可以接受,听说有些租屋的地方,会把顶楼加盖成房间,也出租给学生。这其实很危险,因为一旦有火灾意外发生,底层的人当然可以往下跑,但住在高层的人,往上跑之后,却会因为顶楼已加盖满,会完全没有逃生的机会,相当的可怕。 接着房东问我说:「要看看房间吗?」 因为上回已经领教过王祥房间内的样子,而且可能房东也还不知道是那么凌乱,我赶紧说: 『谢谢,不用了,我上次有来找过王祥,房间内的格局,我很清楚。』 我心想一定要好好地敲王祥一顿,如果房东真的打开门来看,这下不气死才怪! 房东接着带我走下一楼,同时介绍说,楼梯旁边的庭院可以停脚踏车或机车。 我也打算以后买部机车来代步,毕竟这里虽然安静,但离学校比较远些,有部机车总是比较方便,再加上如果要去安平海边的话,只有脚踏车,不要说是有载人,光是自己骑脚踏车去的话,都可能会骑到「铁腿。」 接着房东带我进到一楼家里,这是个一般的住家,看来目前就只住着房东老先生和老太太。 房东可能看得出我的想法,他说道:「小孩都长大搬出去了,现在家里冷清,有你们这些学生住进来,还稍微热闹一些。」 房东接着还想要介绍这附近的地理环境,我跟他说: 『这边我还算熟,大概都知道。其实对面巷子里,有家当归鸭麵线,我还蛮常去吃的。他的当归汤熬的清澈有味道,老闆给的鸭腿肉也是够大够实在!』 房东说:「那就好,什么时候你决定的话,就说一声。我这边给你联络的电话号码。」 房东接着拿出纸条,在上面写下电话号码交给我。 我突然想到:『对喔,干嘛直接跑过来扑个空,如果先连络的话,不就知道王祥在不在。』 总之,我收下这个电话号码,也跟房东要了张留言字条。 在字条上头写着:「王祥,有重要事一谈,速联络。李平云」 把字条塞在王祥的房门缝里,然后离开。 _24 隔天傍晚时刻,宿舍里。 有学弟跑来我的房间,说交谊厅里的公共电话,有个男的来电要找我。 我心想:『王祥这小子,昨天一定没有回去租屋的地方,才会这么晚跟我联络!』 接过电话后,我先大声嚷嚷着说:『你这小子,现在才回电,昨天没看到我留的纸条吗?』 王祥在电话那头说道:「昨天?没看到啊,我是刚刚才在地上看到这张纸条的。」 『啊!真是的,我是夹在门缝,你老兄开门都没在注意的!』 「拜託,谁会那么的在意,开门时还要东看西看,到底有什么话要说的?」 『那个,你说要我找苏丽文去看你主持表演的事,我想这难度还是有点高,不如……』 接着,我把计画跟王祥说了一遍,他倒是不置可否,说道: 「好吧,请客事小,不过我才不想当你们的电灯泡,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想想也对,王祥那么能言善道,有他在场的话,那光听他说就够了,那还要我干什么? 『好吧!』在跟王祥说明清楚后,电话结束。 把整件事情在脑袋中理过一遍之后,我决定晚上拨个电话,找苏丽文谈看看。 『因为他家里不太希望外面的男生常找她,我想起上次是在约定的时间打电话,那么今晚也在固定的时间,晚上八点整,来拨电话试试看!』我在心里盘算着。 快接近八点的时候,我先在公共电话机附近等着,当时间一来到八点整,我赶快拨下苏丽文家里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之后,有人接了。 「喂!」是个女孩子的声音,音调略高,我猜是她的妹妹。 『我是李平云,请问苏丽文在家吗?』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又要再跟我玩一次。 接着听她压低着声音说道:「喔!你等会儿。」,说完之后,电话话筒被放下来。 过一会儿,电话又有人接起。 「喂!我是苏丽文。」 『喂!我一定是李平云,可是要怎么确定你就是苏丽文?不是装的。』 「你真是的,上次妹妹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这样,你就不要再提起了。我是苏丽文,真的!」 『好啦,跟你闹的,不过你们两个的声音还是有差别的,我其实听得出来。」 「是嘛,你确定?那我真的找姊姊过来接电话囉!」 『什么?你不会是妹妹吧!』这下子连我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她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开心,接着说: 「这么好骗,我是苏丽文啦!顺便跟你说一下,妹妹叫苏丽惠,只小我一岁,过完这个暑假后就要上大学了。」 虽然被小小地吓一跳,但听到苏丽文如此活泼,我其实还是蛮高兴的。我继续说: 『上次我们去儿童夏令营帮忙,王祥说非常感谢,他跟我说,想要请我们吃饭。』 「这么客气!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就省了吧。」 『不行,他这个人很抠的,有机会可以拗他的话,就不用太客气。不过啊……』 「不过什么?」 『他说我们还需再帮他一次忙。』 「还有活动要帮吗?」 『差不多,不过这次比较简单,只要去凑个人头就行。』 「是怎样的活动呢?」 『王祥在这附近的高中,有指导学生的社团活动,听他说学校要办个「社团成果发表会」,需要有些人去凑凑人气,他希望我们可以去。』 「是喔,吃他一顿饭还真的很难。那时间呢?」 『时间是比较尷尬些,因为是高中学校配合新生训练,所以是在平常日的下午。』 『我是没差啦,因为暑假的时间很多,就不知道你药厂那边的时间可以吗?』 电话那边停顿了下来,我的心开始七上八下地跳着,万一她说药厂没有办法请假,那么一切都还是白谈。又过了几秒鐘后,苏丽文説: 「我有些特休假也还没休掉,过完暑假、结束实习后,可能就会报废了。」 「你说的是哪一天?我跟公司那边问问看,看能不能安排下。」 没想到苏丽文这么乾脆,这让我大大地松一口气。 『时间是……』 接着与苏丽文讨论一些活动当日的时间、交通的细节。大致上是她上午还是正常到药厂上班,用完午餐后离开公司,搭客运车到火车站附近的客运总站,我则在客运总站接她过去活动的场地。 『活动结束后,我们去敲王祥一顿,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吃的?』我问道。 「都好,就你安排吧!」 『好的!』 我心里想到的是「非限定餐室」,就位于让我空等两天的泡沫红茶店附近,之前去过几次,装潢气氛还可以,餐点也行,价位也就中间稍微偏贵一些,我想王祥应该是请得起的。 结束安排之后,就等着苏丽文跟我确定,公司那边的状况,我负责当天把人带到,就希望王祥讲的「社团成果发表会」有点看头,否则到时候尷尬的可能是,这个不明就理就去约人家的我。 _25 隔天晚上,宿舍里,也是八点整。 因为跟苏丽文约好了,这回请她打电话到宿舍给我,说下药厂那边请假的情形。 八点准时,电话响起。 『喂!我是李平云。』可能太急了,我比来电者还更早开口。 「可是我没有要找什么李平云的啊!」 我听得出她的声音,就是苏丽文,看来她对讲电话愈来愈有兴趣。 『你不找李平云没关係,这边帅哥多得是,你说个名字来听听,看是要找谁?』 我赌定她说不出个像样的人名,故意考考他。 她在电话那头,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要找一隻乌龟,他很可怜喔!左手还被刻了五个字。」 看来她玩真的,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地继续闹下去了。 『好,你等等,我去找一下。』 我让她在电话那头等一下,谁叫她故意起头要来閙。 隔了几秒后,我再拿起话筒,说: 『找到了,找到一个乌……漆妈黑的东西(我也学起王祥带游戏时讲的台词),喔!不对,是旁边一隻乌……骨鸡,他説他的朋友乌……龟等很久了,等到天空都已经乌云密佈、乌烟瘴气、乌鲁木齐、无法无天??』 电话那头,己经很久没有声音了,而我也再掰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就叫李平云来接电话。」总算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我猜想她应该觉得,这也扯太远了吧! 『是乌鸦小姐吗?我是李平云。』 「你还玩!」她可能快要被我搞疯了。 『好了,好了,説正经的,你那边请假的事怎么了?』 「可以喔!领班唸是唸了一下,但我还有特休假是真的,所以他也只能同意了。」 『太好了,那就按照……』我简单的再把行程讲了一下。 说完之后,苏丽文似乎稍有疑问。 「不过啊,会不会到时候,王祥把我们卖了啊!如果状况都不清楚的话」 『不会的,王祥不是这种人,我以人格作保证』 我心想着,说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到时候倒楣的可能还会是我。 『你在家里拨的电话吗?刚刚这么地闹,家里的人会不会觉得你中邪了?』 「没,当然是在外面公共电话打的。」 『喔,还好,如果你被认定是疯了的话,那我可能也脱离不了关係。』 「是,你要负责的!」 没有想到,苏丽文认真的玩起来,还蛮像是一回事的,这有点让我觉得意外。 『好女孩晚上不要在外面待太久,还是早点回家吧!我们下次再谈。』 「好的,晚上外面坏女孩也不少,你可不要到处乱跑!」 『是的,遵命。』 跟苏丽文愈来愈熟之后,我觉得她其实也挺幽默风趣的,可能之前没有被激发出来吧! 接下来就等待,王祥的「社团成果发表会」的活动日到来。 _26 跟王祥约定的那天下午,我在火车站对面的客运车站,等着下午请假过来的苏丽文。 约两点左右,远远地看到苏丽文搭乘的客运车到站。 她穿着白色宽松的丝质上衣,衬托着她白皙粉红的肤色,脸上淡妆轻抹,甚是好看,头发也绑成马尾,看来这已经是除了舞会之外的标准造型,几丝丝的瀏海在额头前晃动,看得我心头小鹿乱撞,没喝酒就有点茫了。 接着,我的视线往下看去,不得不在心里大声喊一声『讚啦!』。她穿着膝盖以上二十公分的蓝色牛仔短裤,把修长且匀称的双腿展露无遗,应该是从小练舞蹈的基础,看来她特别注意自己的身材保养。 『不过啊……』我心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走向刚刚下车的她,我说道:『辛苦了,坐客运车花了不少时间吧!』 「还好,那接下来呢?」 我有点吞吞吐吐,但是总想着,不说也是不行,于是鼓起勇气。 尽量配合着微微向下的闪烁目光,我努力的说道: 『虽然是夏天的尾巴,真不好意思,还让你请我吃冰淇淋。』 『但是我们等下要过去的地方,是男女合校的高中没错啦,但是也少不了一些豺狼虎豹,就……』 我话还没说完,她一个大步向我靠近,看来是准备拧我的手臂,制止我再继续说下去。 我一个箭步、迅速地闪开。我心里想着: 『开玩笑,根据压力公式,施力不变之下,压力与施力面积成反比,我寧可你用力地拍下来,那受力面积大,压力自然变小。但是这个一拧下来,受力面积超小,我那可怜的表皮细胞,可是非死即伤!』 她看着我,两手插腰,瞪着大眼,气呼呼地说道: 「你等等!」接着转身就去了化妆室。 过不久,她再出现在我面前时,换成一条长裙,但仔细看起来又不太像! 『喔!你围了一块布。』我在她四周围绕了一圈,做出结论。 「什么一块布,这叫做一片裙,你这个笨蛋!」 我这才知道,原来女孩子的衣服,有这么多的变化,真好! 她在短裤上套了件轻便、长度过膝的一片裙,整个人就显得完全的不同,从刚刚的青春活泼变得成熟嫵媚许多,这总算让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凭我一人单薄的力气,去抵挡那来自四面八方、豺狼虎豹的色瞇瞇眼神。 接着我们搭乘市区公车前往,不远,那里几站就到了。 我先上车,在公车投币箱投下足额的硬币,跟在后面的苏丽文,打开她那充满金币辉煌的钱包,拿出五个亮晶晶的一元硬币,匡噹噹的一把投入。 『好可惜啊!』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应该已经知道我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我还有很多呢!」她把钱包在我的面前晃了晃。 『亮晶晶的,如果真的是金币,那该有多好!』我心里想着。 下午坐车的人不多,找到靠后面点的空位置,两个人并肩坐下,我坐在她的左边。 从刚刚接到她一开始,我就发现她的眼光在我身上瞄啊瞄的,怪怪的! 坐下之后,也是有意无意的,我心想:『不妙!』 她是不是想查看看,上回写在手上的那五个字还在不在? 我故意用把左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随便找个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心想着等下找个时间赶紧把字补上。 『天气很好!』我右手举起,指着车窗外说道。 「对啊!」看来她好像也想要说些什么。 「那个……现在几点了?」她问。 我心想,糟糕了,我手錶戴在左手腕,要是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那不就穿帮了。 正在困扰的时候,还好,车上就有小时鐘。 『那里!』我右手指向司机驾驶座的右上方。 『下午两点三十分!』,好险! 「喔!」她看来有些失望,应该是计策没得逞。 我望向她的手腕,明明她自己就有戴手錶。 来这招,但是我不能张扬,万一她继续在这个事件中缠绕,我就更麻烦了。 我开始坐立不安,就要开始要冒冷汗了。 接着,她突然想到,问我说: 「等下去餐厅吃饭,是不是也要坐公车?」 『是啊!餐厅在学校附近,东寧路和长荣路交叉路口,那里有公车站牌。』 我开始心神不寧的偷瞄着她,不知道接下来她要出哪招? 她一边嘴里唸着:「不知道零钱够不够?」一边拿出钱包,打开拉鍊,并且用手去拨弄那些亮晶晶的一元硬币。 我可是所有的连续动作都看在眼里,不敢漏掉任一个画面。 果然,她拨弄着的一元硬币,就有个不听话的小傢伙,趁机就想往钱包外头跑。 说时迟、那时快,在小傢伙脱离金币辉煌的那刻,我帅气地伸出右手,单手接杀。 nicecatch! 左手则还安稳的躲在裤袋里。 「喔!」她眉头一蹙。 『不用道谢了!』我自作瀟洒地甩甩头,把接到的一元硬币还给她。 「谢谢!」她看来非常勉强的说道。 『天啊!』公车怎么还不赶快到站,我的肾上腺素在加速地吶喊着。 但还是不敢稍有松懈地,留意着四周的一切。 看来她有点想要放弃了,我赶紧转移话题。 『听说那家餐厅的披萨也不错吃,你吃披萨吗?』 「偶而,但也不常,家里如果不开伙的话,偶而会买回家吃。」 『那好,我们也点来试试看。』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好不容易,我终于熬到高中附近的站牌。 在拉下车铃后,我提醒她准备下车了。 车停妥后,让她走在我前头,我估计大概有十秒鐘的时间,在她下车前,应该都不会回头,我得赶快将那五个字补上。 于是我赶紧拿出原子笔,立即在左手掌手背处,写下那五个字。 safe!我终于拯救了全世界,喔,不对!是我的世界。 下车之后,在她的面前,我故意地高高举起左手,特意乔着角度,看着手錶,也偷偷瞄着她。 『嗯,现在是两点五十分,离王祥三点半的开场,还来得及!』 我心想她应该是有看到那五个字。 进学校后,我跟警卫说,我们是来帮忙的,并且给他王祥要我联络的人名。 过不久,就有个学生出来接我们,跟着他,我们进到学校礼堂。 这个礼堂看来还真不小,平常应该是球类比赛的场地,排上椅子后,可做为学生活动用的场地,在舞台的正上方,现在高掛着红布条,上头写着新生训练相关的字样。 台下不少看来非常年轻的学生,都还穿着崭新的学校制服,应该是一年级新生。 我们被带领到后台,看见正在准备的王祥,以及他的搭档。 王祥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也介绍等下他在台上主持的搭档。 我只能说王祥真的是艷福不浅,今天的搭档听王祥介绍,是这所高中毕业的学姐,现在是大学生,利用暑假时间,特别回母校来帮忙。 我心想,这女生当年如果不是校花等级的,大概也是全校的前三名吧! 王祥要我们先到座位区去等候,他需要跟搭档再顺一下台词,上台的最后一刻还在忙。 带领我们的学生,带我们到座位的第一排,看来这边是师长以及来宾的专用席。 接下来,就等着王祥的好戏上场了。 _27 高中礼堂内,下午三点半整。 学生都已就定位,此时现场扩音喇叭内传出声音,听来像是王祥正准备说话。 他声音宏亮、且字正腔圆地念出,学期年度以及高中的名字后,接着念出, 『社团成果发表会正……』 话未说完,此时台下有人慌慌张张地衝向前,向着正在台后播报的王祥喊着: 「等一下,还不要开始!」 王祥的话语就只能停顿在空中,在场所有人都非常的诧异,纷纷交头接耳地询问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跑上前的是训导主任,他向前跟王祥解释,因为校长还没到,请稍等一下。 于是,所有人就只能在原地等候。 约莫过了三分鐘,校长总算姍姍来迟,他非常不好意思地向大家说抱歉。 训导主任再次走向王祥,跟他说:「可以开始了!」 王祥再次字正腔圆地念出,学期年度以及高中的名字后,接着大声的念出: 「社团成果发表会『这会儿』正式的开始了!」 台下瞬间爆出如雷的笑声,我身旁的苏丽文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了下现场,就只有校长、训导主任,还故作镇定地撑着。 这时,我反而比较担心王祥,心想着: 『你这么地搞人家,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个学校混啊!』 紧接着,活动主持人上台。 王祥穿着蓝色长袖衬衫、深色西装裤、梳着油亮亮的侧分西装头、打着大红领带,右手领着女主持人,她身着白色中长裙、上头点缀着无数的小亮片、长发松松挽起,脸庞两侧垂下微捲的发丝,就像个公主似的,两人一同缓慢地走向舞台正中央。 台下掌声热烈响起,王祥当然心里有数,那些掌声是给旁边这位女主持,也就是在场所有学生的「学姐」,自己不过在旁边沾光而已。 我稍稍转头看下苏丽文,发现她似乎正在瞪着我,于是赶紧把眼光从「学姐」身上收回。 「大家好!我叫王祥,是学校康辅社的助教,谢谢社团指导老师的厚爱,让我今天有机会来主持活动。旁边这位,想必大家应该都认识,我们就请她自我介绍一下。」 王祥把麦克风递给女主持后,她大致说了下自己在高中时期的学习经验,也希望新生们能把握住这黄金的三年时间,好好的衝刺,为未来的大学联考,奠定好的基础。 话说完,王祥接着说道: 「学姐讲得有道理,我想我们学校的所有同学,不仅念书一级棒,课外活动也都会积极参与,今天现场展示几个社团活动的介绍,以后新生们可以自己选择想要加入的社团。」 「不过啊!」王祥转身向着学姐。 「要说学姐是天生丽质,这点我可没话说,现场大家也都同意吧?」台下传来同意的掌声。 王祥稍稍顿了一下,说道: 「但是,是不是聪明过人,那可真的看不出来啊!」台下传来一片嘘声。 学姐说道:「什么,你对我们学校的人有怀疑?」,「你不信的话,那么放马过来,随便给你考看看!」 王祥说道:「好喔,那我考你机智反应。」 「好啊!」 「当我说出一句话时,你要立刻反映说出话的第一个字。」王祥说。 「那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开始囉!」王祥说。 「接」 「你的反应很快,果然是学姐。」王祥说。 「你」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王祥说。 「好」 「现在考验正式开始。」王祥说。 「现」,这时候除了台上的学姐回答之外,现场少数同学也开始跟着喊。 「有一天,我走在路上。」王祥说。 「有」 「遇到一个怪怪的人。」王祥说。 「遇」,进行到此,现场所有的同学一起大声回应,声音都快衝破礼堂天花板。 「他问我一个问题。」王祥说。 「他」 「你爸爸是谁?」王祥说。 「你」,这个回答可是得到,全场同声一致的大声回答。 就只看王祥摸摸学姐的头,说着:「乖-乖-。」 当王祥讲出这句话时,有些人还反应不过来,不过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被整了。 学姐装作生气,作势要给王祥好看,台下则是嘘声、笑声和掌声四起。 王祥接着说: 「不好意思,一下收了这么多的小孩。」 「上回,我在一个女校,也是考考大家的机智反应,当我说,「要不要嫁给我」之后,当场可是收了不少的后宫佳丽。」 台下此时一片大笑,我则是再为王祥捏把冷汗。 一心只想着:『王祥啊!开玩笑要看场合啊,这会不会玩太大了!』 简单的开场之后,接下来开始社团表演,首先打头阵的就是康辅社。 王祥介绍康辅社将有两个节目表演,皆由社员演出。首先上场的是「mtv」,将配合歌曲音乐以「默剧」的型态演出,请大家用心观赏。接着,主持人退回舞台后。 此时,舞台灯光全暗,音乐响起,是谭咏麟的「半梦半醒之间」。 随后,灯光慢慢亮起,几张椅子上坐着学生,旁边讲台上有位老师正在发考卷。现场一个一个被点到名字,到讲台领考卷的同学,都很高兴地秀出一百分的考卷,唯独老师大声地叫着某人的名字时,却有个同学在座位上频频发呆,没有反应,一气之下的老师,将考券拿到他面前,原来是不及格,老师对他指指点点。 该高中生垂头丧气,顿时,灯光再暗,一道光就只集中在这高中生。他背起书包,离开椅子后,在舞台转了一圈,来到一家店面前,看到老闆正在推销產品。 老闆拿出几张捲着的海报,在高中生面前打开,这似乎勾起他的兴趣,很热情地跟老闆说着话,老闆将高中生带入店内,拿出更多张海报以供选择。最后,高中生非常得意地选出两张,并且将它捲起来放入书包,给钱后离开。 看到这里,我的心里有数,原来这就是王祥一定要我来看的原因。 『这戏演的内容,根本就是我的高中生活啊!』 台上的表演继续,这高中生回到家里,进入自己房间后,他将两张海报拿出来,面向墙壁,做出准备打开海报张贴的动作,此时,有另外两个人,分别饰演「纯情女歌手」和「壮实男明星」,在打开海报、张贴的过程,就在海报的位置站出来,定格般的固定不动。 学生望着「纯情女歌手」做着非常欣赏的羞涩表情,接着走向「壮实男明星」,比出跟他一样肌肉强健的模样,然后满意地回到座位上,坐下念书。 但是唸着唸着,就在「似睡非睡」、「半梦半醒之间」,终于趴下睡着。而一旁原本不动的「壮实男明星」竟然走出来,并且向「纯情女歌手」献花示好,于是「纯情女歌手」也走出来,两人就高兴地牵手离开,此时舞台灯光一暗。 灯光再亮起时,高中生突然醒来,回头看了墙上海报,上头的「纯情女歌手」和「壮实男明星」还在原来位置,但大梦初醒的他,突然觉悟,不该花时间在这上面。于是上前将两张海报再捲起,丢进垃圾桶中。 并且从书桌下,拿出一条印着「必胜」的布条,绑在额头上,表示将从此认真用功。 此时「半梦半醒之间」的音乐与表演刚好同时结束。 我转头跟苏丽文说:『我知道,王祥为什么一定要找我过来看了。』 「为什么呢?」 『因为那根本就是我的故事啊!』 『有次跟王祥聊到高中生活,我跟他说了,那时候非常崇拜偶像,每天花很多时间蒐集她的签名照、海报、和卡带之类的,也时时留意偶像的动向,但成绩却开始一落千丈。直到有次做恶梦,梦见喜爱的偶像出状况,在梦里被吓醒之后,回到现实,自己觉悟该多放些时间在功课上!』 『真是的,看来得要向王祥要些版权费之类的好处!』 苏丽文在旁边有点曖昧的低声问道:「你喜欢女明星是谁啊?说来听听嘛!」 『没什么啦,那时候年轻不懂事、不懂事。』我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话,但心里想的是,才不要告诉你,「往昔」所喜欢的那个「倩影」是谁,免得以后常拿这件事来调侃我。 第一个节目「mtv」,就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结束,其实我想也是。 比起舞台剧,这种带点想像意境表达的「默剧」形式演出,是要用点脑袋去思考,所以也就难有热烈的反应。 我想王祥应该是知道的,他有个愿望,想要让平常那种「大家围个圈、拍拍手、唱唱歌、玩游戏」之类的小团康,能够走上檯面,甚至担任舞台的表演节目,因此对于各种新型的团康,都会勇于去尝试看看。 _28 接着王祥再上台,他笑着说: 「请大家先叫醒隔壁睡着的人!」 接着,问大家有没有看过「幻灯片」,就是那种把一张小小的胶捲正片,放在框框中,以幻灯机的强光通过它,将影像投射在屏幕上,然后,就一张张地欣赏静态画面的那种。 在场学生多半回答:「有!」 王祥说:「一般幻灯片,看的都是以前发生过的记忆,我们这里有些未来「幻灯片」,要让你们看看,未来你们将要过的大学生活!」,说完王祥退场。 首先灯光全暗,「第一支舞」感性的口白及前奏响起, 「故事的开始,是在大一,第一次参加的舞会里……」 之后音乐渐渐小声,接着有学生的旁白说着: 「第一次参加舞会,每个人都是满心期待的!」 此时灯光亮起,舞台正中央,站在三位男同学,做出邀舞的姿势。同时,在三张座椅上,坐着三位等待的女同学,双手轻拉着裙子准备起身。所有演出的人员,动作都是凝结停格的。 停格三秒鐘后,灯光全暗。接着旁白说道: 「但是,人生不如意的事,十常八九!」 灯光再亮起,左右各有一对正常舞姿的男女同学,但正中央的,却是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同学,跟一位身材非常高的女同学。男同学原地上下不断地跳着,虽然手抬得很高,也牵着女同学的手,但无论如何,就是没法让高个子的女生,完成转圈的舞蹈动作。 三秒鐘后,灯光全暗。 至此,第一段对比反差的表演结束。 因为中间那位矮小同学,夸张的跳跃动作,现场哄堂大笑。 我转身问下苏丽文:『看得懂吗?』 「还行!」她回答道。 接下来,热舞的音乐响起,旁白说道: 「舞会里,总会看到舞技非常高超的人」 灯光接着亮起,停格画面,有人头下脚上,也有人整个趴在地上,正在跳着霹靂舞。 停格三秒后,灯光全暗。接着旁白说道: 「这些人,绝对是打扫阿姨的最爱!」 灯光亮起,每位跳霹靂舞的人,衣服都是满身脏,一脸无奈,而旁边站着拿扫帚的打扫阿姨,则是用手大大地比着讚。 停格三秒后,灯光全暗。第二段对比反差的表演结束。 接着,音乐响起,是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 「舞会中,可能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奇!」 灯光接着亮起,有三位男同学模仿小虎队穿着,以及帅气的动作,凝结停格。 停格三秒后,灯光全暗。接着旁白说道: 「当然啦,最精华绝对是这段!」 音乐响起,是「青苹果乐园」最后,霹靂虎要后空翻的段落。 灯光亮起,就见到中间同学,趴在地上「慢慢地」翻了个滚。 三秒后,灯光全暗。第三段对比反差的表演结束。 这时候,我开始有点紧张,苏丽文就坐在我旁边,我心想: 『王祥这小子,会不会把我在大学发生糗事,也排到的「幻灯片」的剧情里面啊!」 『那我不就糗到爆!』 『拜託,不要,拜託!』可能是我的祷告应验,还好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之后,几个表演单元继续,但要我老实说的话,效果也就一般般。 一方面是这种演出的场地,其实不太适合舞台表演,因为座位区后头的人,距离以及高度的问题,很难看到舞台上,用力表演者的表情及动作。 再者,毕竟这些演出者都还是高中生,舞台肢体动作都略嫌生疏,有时不太容易表现出该有的亮点,就只能说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吧! 在康辅社的表演活动之后,接下来还有其他的社团表演,包含有热舞社、手语社、合唱团等的演出,而属于静态活动性质的社团,则在舞台两侧另有安排摊位放置,社团的活动照片以及相关的活动纪录等。 在整个社团成果发表会结束,要离开之前,还是得「做个样子」的去跟王祥打声招呼,毕竟他是我们「表定」的晚餐金主。 带着苏丽文,我们在后台找到了王祥。 『哎呀,那个mtv剧,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啊!』我故意说给王祥听。 「那个……,你不会是想跟我说,你拥有故事的版权吧?」 『是不会啦,不过直接抄袭也不先说一声,不够意思喔!』 「先说一声?那你还敢过来看吗?那些自己高中的糗事!」 『说的也是,好吧!就饶你一次。』 接着要进入重头戏了。 『等下我订好了餐厅,大家去吃顿饭吧!』在苏丽文旁边,我特意向着王祥说道。 「很抱歉,这里指导老师说,一定要请我吃饭,他们要谢谢我的帮忙。」(看来王祥的演技也还可以!) 『那很可惜喔!』(这句话,其实我练习很久,为了要表现出很遗憾的样子) 我心想,苏丽文一定会觉得我们两个真是麻烦。 『那就下次吧!』我说道,把王祥拉到旁边,低声地再次确定『说好了,你出喔!』 「好啦,好啦!」王祥说完,接着就跑开,去忙别的事了。 而我们也准备搭公车前往晚餐地点。 _29 以直线距离来说,从这所高中到餐厅的地点其实并不远,但公车在这个下班时间里,总是在车阵里走走停停,因此也耗了不少时间。最后,公车来到「长荣东寧路」后,我们下车。 「非限定餐室」,这是个名字取得很特别的餐厅,如果只从名字来看,可能会误以为是家吃到饱的店。但实际推门进去后,发现它就是间餐厅,比起学生常吃的自助餐、或者快餐之类的,这里还是有些不同。 餐厅的空间宽敞,装潢高雅朴实、而食物则是以套餐为主,另外也可以单点披萨。以我这种贫穷的学生来说,能够偶而来这里悠间的吃顿饭,也算是好好地犒赏自己了。 推门进餐厅后,跟服务生说了声「有订位」,服务生带我们走向二楼,这里更加的悠间些,隔音落地的窗户,虽然听不到外面的吵杂人车声,但也不至于与现实社会有太大的脱节。 我点了迷迭香鸡腿套餐,饮料是冰红茶,这里以餐点为主,饮料算是附送的,服务员可没有空去帮你手摇个泡沫来做装饰。苏丽文点蓝带猪排套餐,饮料也是冰红茶,她说想要跟有泡沫的红茶比看看。 我又加点个披萨,反正就算在王祥头上,这小子难得慷慨。 趁餐点还没来之前,她说有问题想要问我。 「你是不是有研究手相啊?」 『你是说看人的手掌纹路,就可以看出命运的那种?』 「对啊!」 『我是没什么研究啦!但是王祥有一堆命理的书,搞不好他有偷偷在研究。』 「喔!」 我其实不太清楚苏丽文问这个要做什么? 『不过……』我故作神祕地说着,她则是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我伸出两手,掌心向上,大拇指不动,其他四指併着后微微摺起。 『你看!这就是所谓的「双手断掌」!』 王祥有跟我说:「一般人一手断掌就很特别,你可是双手断掌,那是少数中的少数。」 我当时有问过王祥:『那是说我天赋异稟,以后会大富大贵,发大财吗?』 那时候王祥摇摇头,说道:「事情有两面,极端的好、与极端的不好,但至少,你不会平凡地过日子,那是真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我也是有听没懂,就当作是种消遣吧! 『如果你对手相有兴趣的话,下次我们可以找王祥出来聊一聊!』 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看着场面有点凉了,我有些心急,得找个话题来聊聊才好。 讲到「看手相」,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想跟她说。 『你还记得那家泡沫红茶店的工读生吗?』 「你是说抱怨你,佔用她们家位置两天的那位?」 『对、对,其实她人还不错,虽然我点大杯的,但要求分成小杯的几次给,没想到她还愿意,如果是别人,可能会认为我是奥客一个。』 「喔!」她只是淡淡地回应。 『然后啊,我发现她跟你,有一点很不同……』 苏丽文看来比较精神一点了,我猜她可能想说,我会夸她比较漂亮吧! 『那就是……,她可不会像你一样,把重要的事情写在手上。』 「你怎么确定呢?」 『检查啊!我跟她说想看一下她的手,她就以为我会看手相,还等不及的伸手给我看。』 「那结果呢?」 『她当然是失望啊!』,『我要她手心、手背都给我看,她很认真地伸出手来,经过我的仔细检查,都没看见有写字的痕跡。』 『其实,后来有老实地跟她说,我不是要看手相,只是想做个随机调查,看看把重要的事情写在手上,有这样习惯的人多不多。』 『她知道后很生气,还以为我在耍她,一直念我,又说什么字写在手上很奇怪之类的。』 苏丽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顿时觉得我的春天又回来了,没想到这个无聊的故事这么地有效。 我乘胜追击,接着说道: 『今天都让你知道我高中的秘密了,那你呢?来交换一些吧!』 她想了一下,说道: 「你知道我以前是学舞蹈的吧!到现在我们几个国中要好的同学,都还常常联络。上次你们班的联谊舞会,就是我们几个国中同学一起过去的。」 『喔,难怪!我记得有问你跟谁来,你指向舞池中的其他人。』 「你的记性不错嘛!」 『没,只有重要的事才会记起来喔!』我小小的放闪,不知道她收到没。 「我们好像只跳过一支舞吧!而且还是最后一支舞。」 『是哪一支舞不重要,不是有人说过,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这样日子才会过得踏实,会更加珍惜吗?以后我们跳的每一支舞,都把它当作最后一支舞,好不好?』 我突然觉得好像有点放闪过头了,太过肉麻,还是专心吃饭比较实在。 后来餐点陆陆续都到齐了,我们边用餐边聊着。 她问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还是一种云的名称。」 『我想你说的,全名应该是叫做「平流云」,小时候,我有在百科全集中读到,记得「平流云」需要在一大片的湖泊上面才会生成,我是没见过现场的,只见过图片。』 「云有好多种类喔,名字都很难记的起来,但是云每天的形状都不相同,那天我看到一隻小狗还有……。」 苏丽文说,如果看到漂亮的云,她会把它记下来,而会让那天的心情特别好。 我问她,改天可不可以给我看一下那个纪录,说不定会有科学研究的价值。 听苏丽文形容云的样子很是有趣,是种享受。对于云,我通常比较关心的是,这样的云,接下来会带来怎样的气象影响。但是她好像比较关心,这朵云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的形状。 我想到上次有提到去安平看夕阳,跟她说:『下次找个假日,我们去那里看看,除了落日之外,说不定还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云彩。听说晚霞配上云彩变化,那是最特别的,每次都不一样,尤其是颱风来临之前,最为壮观。』 她说好。 晚餐之后,天都已经都暗了,也不方便让她太晚回家,我跟她说,我们直接穿过胜利校区,走大学路到后火车站那边好不好,火车站那里的公车比较多选择,而其实我回光復校区的宿舍,也是要这么走。 从「非限定餐室」这边要跨过长荣路,才可以到胜利校区的后门,我们走在行人斑马线上,突然行人穿越的号志灯开始闪动起来,可能马上要变红灯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就往前跑,我没有预期地被抓着手,但感觉她那暖暖的、软软的手心,让我又再醉了一次。过马路后,我捨不得放手,还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看来她也没有反对。 八月底的晚上,气温已经不再那么热,胜利校区多的是宿舍,尤其所有的女生宿舍都集中在这里。经过女生宿舍时,我跟她说: 『晚上这里很热闹,灯光好气氛佳,树荫底下、花檯旁边,会有不少的男女同学。』 『时间更晚更精采,尤其是女舍要关门之前,会看到很多十八相送、依依不捨的剧情。』 苏丽文转头问我,「那你也跟人家一样,十八相送吗?」 『没啦!我是听说来的。』吓得我一身冷汗,看来话不要随便说才好。 走过宿舍区,来到一处比较暗的地方,这里有花圃、几座树棚子。之前有过几次,在棚子下帮别人庆生,这些别人都是住在女生宿舍的友人,因为离宿舍近,所以不用担心赶不上门禁时间。 但我可不想说这么多,只跟她说:『这边比较暗一点,你小心走!』。她似乎有些疑惑,看来是怕黑暗,我用力握下牵她的手,想让她知道,『我在这里,不用怕!』 接着,我们来到k馆,我向她介绍这里,顾名思义就是被书k的地方。其实我不常来,因为离宿舍有点距离,宿舍里就有自修室,反而比较安静些。来在这里k书的人,有些是来试试运气,看看有什么桃花运之类的。 『我是没遇过啦!』这次没等她问,我先招了。 走出胜利校区,沿着大学路走,就是火车站的方向。途中会经过「穷理致知」牌坊,那应该算是个古蹟了,可是我对它的印象,就是胜利路的早餐店到了。经过时,我特意带她去看了早餐店一眼,还提醒她,上次说要介绍我台南早餐的事,可不要忘记了。 她点点头。 之后走过光復校区外,那是上次夏令营活动的场地,我想苏丽文应该还记得,我们在这里的店家外带饮料,还在校区的停车场里,在我手上,我写下三个字,她写下两个字的事吧! 从后火车站,走下穿越地道后,就来到火车前站,我陪着她在公车站牌等了一会。 从中午接到她到现在,在地理位置,刚好逛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但是我知道,她在我的心里,永远不会只是停留在原点而已!希望苏丽文也有同感。 公车来了,她跟我说声再见,转身走向公车,我向她挥挥手,说声『再连络!』。 这个画面,我想这辈子,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_30 隔周,宿舍内,凌晨一点。 已经躺在床上、进入梦乡的我,突然被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打开门后,一脸无奈的学弟跟我说,交谊厅的公共电话一直在响,他过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个女孩子,哭哭啼啼地说是要找我。 我心想着,女孩子找我,又打到宿舍电话,那只有苏丽文,一想到她哭哭啼啼,我心觉大事不妙,于是我三步併成两步,快速地衝向公共电话处,接起电话。 『喂,我是李平云,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的哭泣声一直不断,似乎很努力地想讲出几个字,但始终无法完整表达。 『你慢慢讲,没有关係,我在这里。』 「姊姊……,她出车祸了!」 『姊姊?你不是苏丽文吗?』 「不是,我是苏丽惠,苏丽文的妹妹。」 『你是说苏丽文出车祸了?』 「嗯……」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在大学附设医院的急救室……」 『我马上过去……』,话才刚说一半,我立即拋下电话,马上衝回房间,随便穿了件衣服,就往外衝出去,等不及电梯来到,我飞快地从四楼楼梯往下衝去,下到停车场后,跳上脚踏车,就往医院火速飆去。 学校的附设的医院离宿舍不远, 我选择最短的路径,从光復校区走地下道,抵达成功校区后,出后门穿过小东路,不到五分鐘,就已经来到医院。 虽然已经过了凌晨,急诊室内看来还是相当的忙碌,急病伤患、家属、医疗急救人员通通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都为宝贵的生命正在努力着。 我先找到医护站,心急地想询问苏丽文的状况。 在医护站值班的是位小护士,她头戴护士帽、米色花点缀着浅粉色制服,虽然我看来极其慌张,但或许是职业感使然,护士小姐姐依然非常的淡定,以她最平缓的语气,先问我说:「请问你跟病人有什么关係?」 没有多加思考,我衝口而出:『同学,对,我是她的同学!』 米花护士小姐姐摇摇头,淡定地说道: 「抱歉,因为医院有规定,我们只能跟家属说明病况,这有关于病患的个人隐私问题,而你不在这个可以说明的范围里。」 『可是、可是、我是她的好朋友啊!这样也不行吗?』 我都快急疯了,心里咒骂着这是什么烂规定啊! 「就连男朋友都还不行,更何况你只是好朋友。」 她特别强调了好朋友三个字,说真的这让我有点火大。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我苦苦地哀求眼前的米花护士小姐姐,用尽所有最卑微、可以哀求的话语,可是小姐姐依然不为所动。小姐姐因为有其他病患要照顾。所以必先离开医护站。 小姐姐走过去那里,帮别人换点滴,我就在那里的旁边看着她! 小姐姐走过来这里,帮别人量血压,我就在这里的旁边看着她! 无论小姐姐走到哪里,我别无选择,就只能跟着她到哪里。 小姐姐看我阴魂不散地跟着她,看来终于略有所动,最后在她要进加护病房前,她突然转过身来,向我的侧边的方向靠近了一小步。 然而,我却惊吓地大退三步,小姐姐背对着病房的门,也跟着愣在原地。 我吓到的原因,是我竟然看到,苏丽文从急救加护病房,自己走了出来! 而且她边走、还边脱掉身上的医疗衣服、帽子,然后就直直地往我的方向走过来。 『难道你是灵魂已经出了窍?难道你已经不再留恋人间了吗?』 我脑海里跳出许多许多的问号,但咽喉只能不知所措地发出低鸣声; 『不要啊!苏丽文,你赶快回去!回去你身体所在的位置啊!』 只见她慢慢走到我面前,停下来,轻声地说道:「你是李平云吧?」 『我……,我当然是啊!』 我忍不住说话颤抖,并且一心想着,苏丽文是不是也撞坏脑袋了。 「我是苏丽惠,苏丽文的妹妹。」 这下我才恍然大悟,真相大白。 仔细向前看了下,她的五官轮廓,的确与苏丽文神似,但是稍稍稚嫩了些。有个明显的差别是发型,她的头发不长,是高中女生标准的清汤掛麵型。 还没等我回话,她接着说道:「刚刚是我拨的电话,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跑掉了……」我看她好像又快要哭了,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我只是想要快点过来。』 『姊姊现在的状况是……?』我接着问道。 「姊姊状况不太好,到现在还是昏迷中,都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她边说边哽咽着,眼眶不知道已经红了多久。 『什么?十几个小时!』我惊讶地喊出来。 米花护士小姐姐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对话,我想她应该是想着,趁妹妹这个家属在场,当场讲一下病情,而我这个外人,就当作是偷听到的吧! 小姐姐转身,面向着苏丽惠,说道: 「目前病患虽然还没脱离危险,但是她的生命跡象还算稳定的,应该是求生慾望很强,还支撑着她继续奋斗。我建议你们只要留下一人等候,有任何消息的话,可以让家属赶快做决定处里,其他人就回家等候就好。」 『我留下!』我抢先说道。 「但是,你不是家属。」米花护士小姐姐还是一再地说着同样的话。 『我没有关係,你要我在里面等也可以,在外面等也可以,在哪里等都可以,但我就是不想要离开急诊室,有状况的时候,就来跟我说,我会联络家属,很快的,很快的……』我一心只想帮忙,也不管是不是语无伦次了。 「嗯,不然这样好了。」米花护士小姐姐说: 「妹妹已经在这里十几个小时了,爸爸妈妈都已经累得先回去休息了,我想妹妹也是累了,就请妹妹先回去休息。同学你要在这边等也是可以,我估计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状况,就请妹妹明天跟爸爸妈妈早点过来,我们一早八点跟医生一起看诊,也需要家属在场。」 妹妹转向我,我看她已经是一脸的憔悴,可能都快站不住了。 「家里的电话,还记的吗?有任何事情,请尽快联络我们。」妹妹说道。 『没问题!』我立即把家里电话号码复诵了一遍,事实上,我已经抄写在手上很多次了。 妹妹回去之后,我在急救加护病房外守着,虽然不能进去知道里面的情形,但每隔一个小时,米花护士小姐姐从病房巡视出来后,总会给我一个坚定的表情,那让我知道,苏丽文的状况还是稳定的。 这个夜是漫长的,漫长的似乎看不到前头般的永无止境。 我随便找了个靠门口的墙角窝着,就只盯着米花护士小姐姐的进出病房。 在接近黎明前,整夜的胡思乱想、提心吊胆,已经让我的脑袋陷入极度混乱。 在我还有意识之前,好像有道晨光,彷彿引导我走进一场梦境中…… _31 早上七点半,躺在加护病房外的我,突然被摇醒。 当我回神之后,第一时间,我用力地敲打自己,咒恨着自己,为什么睡着了?为什么?要是苏丽文有什么状况要怎么办。 『苏丽文,她怎么样了?』我慌张地询问着,并且紧张地想要站起来。 站在我面前的是妹妹苏丽惠,她看着我说:「你慢慢来。」 她刚听护士说了,说我几乎一夜没睡,刚刚也才躺下而已。 并且说道:「已经听护士说了,姊姊昨晚状况都还稳定,目前就等医生来巡诊」。 这让我稍稍舒缓些,万一在我入睡时,发生什么意外,我可能会懊恼一辈子。 妹妹跟我介绍旁边的家人,原来是苏丽文的父母亲,她的父亲走向前,跟我握手,却是一直对我说着:「对不起」,我不忍直视他哀伤的眼神,也体谅他现在可能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也只能频频点头地回应他。 我看得出他们真的很疼惜子女,而我却感到遗憾,之前没有机会去正式拜访苏丽文的家人,却只能在这种场合相遇,现在也只能默默地接受。 上午八点,值班医生巡房时间,苏爸爸、苏妈妈换穿防护衣之后,跟着医生进到病房内,我则跟妹妹在病房外等候。妹妹两眼泛着血丝,我相信昨晚回去之后,她也没有好好的休息。 约莫过了十几分鐘,病房里走出苏爸爸、苏妈妈,我连忙走近,想要知道最新的状况。苏爸爸转述医生的说法,目前昏迷指数算是中等,虽然不致于马上有危险,但仍须要在加护病房观察,至于要多久,目前还不清楚。 苏爸爸看我一脸疲惫的样子,他说希望我回去休息,好好照顾身体,这里就由他们家人轮流照顾就可以了。 我不忍在这个时候,还让他们为我担心,于是说道:『我还年轻,撑得住,没有关係,等下中午再回去。如果有任何需要,就直接拨我宿舍的电话,我会一直在的。不过,晚上我还是会过来的。』 接近中午时,想要离开医院前,我先去了医护站,想说跟昨晚的米花护士小姐姐说声谢谢,询问之下才知道,小姐姐早已经结束大夜班工作,我悻悻然地离开。 找到脚踏车后,我默默地骑着车往宿舍方向去,回到宿舍后,我也坐立难安。想说让自已动一动,但却想到不能离开宿舍,怕万一有任何电话过来,于是就想说在房间先把东西准备一下。 我拿出行李袋,把晚上在医院里可能要用到的东西,随便抓几个放进去,可能是一夜没睡,我边整理边打瞌睡,终于挺不住周公的呼唤。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我赶紧把行李袋背起,骑上脚踏车,准备往医院的方向再次前进。 才刚离开宿舍,我才想到,从昨天事情发生到现在,我似乎滴水未沾。暑假里学校餐厅没有开伙,我先到长荣路的自助餐厅打个便当,等下带到医院那边吃。便当打包完之后,想说买个红茶当饮料喝,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喝一滴水。 把脚踏车停在泡沫红茶的摊位前,我先试着搜索口袋里,看看还有没有钱。把两口袋里的现金全部掏出来算过,只剩下几枚硬币,分别是十元一个、然后有若干枚一元硬币。 我数着一元硬币,1、2、3、4、5、6、7、8、9。 『啊,身上仅有19元,差一元买大杯泡沫红茶!』 难道这是个提示吗? 我不该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独自去买大杯的泡沫红茶喝,对吧? 我不喝、我不喝、再冰凉的泡沫红茶我也不喝、再好看的泡沫我也不看一眼。 我还记得,这次轮到你请客的,那么,你会过来付这不够的一元对吧? 用你钱包里面,那些亮晶晶的金币辉煌,我等你,再一起回到这里。 于是,我收起所有的硬币。离开前往医院。 进到医院里,找到医护站,是另外一个护士小姐姐。 有了昨天的经验,我不再说要问病人情况,而是问说:『苏丽文的家属有谁在这里?』 护士小姐姐,帮忙指向急救室的另外一边,原来妹妹在这里守着。 我走向妹妹,询问目前的状况。 妹妹说:「姊姊今天有一点进步,目前生命徵象都逐渐回復正常,但仍然是昏迷当中。这边的急救加护病房床位不多,等下要转病房,移到一般加护病房。」 我心想:『不管哪里的加护病房,都只能让家属探视。但是等下,至少在转房的空档时,我应该还是可以看到苏丽文吧?』 终于,妹妹的转病房手续办理完成,也有医护人员过来帮忙转移病床。我终于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苏丽文,呼吸器、管线、点滴爬满全身,让我非常的不捨。 我跟着帮忙推送病床,由于要转送到其他层楼,我也跟着进了电梯。靠着苏丽文的旁边,我突然有个念头,或许我也可以帮忙做些什么。我迅速地拿出蓝色原子笔,在旁边人都没有注意之下,在她的左手大拇指处,写下五个字。 多么的希望,她醒来的第一刻,就马上查看重要的事情,而那正是我想要告诉她的话。 电梯终于到另一层楼,也代表我无法再跟进这区的加护病房。看着妹妹与医护人员把她推进去后,我只祈祷她能一切平安。 晚上,我还是要妹妹回家去休息,毕竟医院环境还是复杂些,这边我来就可以。与昨日一样,我先去找了这区的医护站,先找到值大夜班的护士小姐姐,先跟她们打声招呼,虽然我并非家属,但一定会负责联络,请她们有任何需要就找我。 我让妹妹回家后,自己又找着这附近一带,可以看见加护病房进出的位置,坐下等着。还好,每小时护士小姐姐从加护病房出来,总会给我安心的表情,让我可以稍稍放心下来。 这一夜,依旧漫长。 _32 第三天,早上八点。 一样是医生巡房,苏爸爸、苏妈妈一样随同进入病房,我和妹妹一样在外头等候。同样过了十几分鐘,苏爸爸走出病房后,转述医生的看法,他说苏丽文所有的生命体徵都已恢復,应该是要清醒才对啊!要我们再耐心的等待一下。 而护士小姐则是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昨天转到这里的加护病房之后,过不久,护士不经意中似乎有发现,苏丽文的左手偶而会颤抖一下,起初以为是看错了,后来发现真的是她自己在动。 由于我还是没法被允许进入加护病房探视,就也只能在外面等着,苏爸爸还是过来跟我说对不起,害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他们还是要我先回去宿舍休息,有事情的话会马上电话联络我。 我一样等到快中午的时刻,才准备离开医院。 走向停车场,找到脚踏车后,当我正要跨上的那一刻,一道亮晶晶的光芒突然射向我的眼睛,我东张西望、仔细地寻找之后,真的发现,地上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它反射着正中午的刺眼太阳光,是那么的「金币辉煌」! 『哇!那是一枚亮晶晶的一元硬币!』 『天啊!这不会是个玩笑吧!』 『这是你送来凑足20元的一元硬币吗?』 我无力地蹲了下来,再也无法抑制的眼泪从我两颊滚落,我抽泣着,几天来的情绪在这个点,全部溃堤,已经没有任何其他语言,可以表达我这时候的心情。 我望向这枚亮晶晶的硬币,心里想着:『谢谢你!』然后把它捡起来,小心地放在口袋中。 『迟来,没关係,真的,我等你!』 傍晚时分, 我再次回到医院时,被告知苏丽文已经甦醒,同时也转到一般病房,朋友可以探视的那种。我兴奋的无法言语,马上打听病房的位置。火速前往。 轻轻推开房门,房内的布置非常简洁,白皙就是它的顏色,从床单、被套、墙壁乃至窗帘,似乎没有经歷任何尘埃。房间正中间就一张床,苏丽文安安静静地躺着,白皙的面容彷彿已熟睡三百年的公主,静静等待王子的轻轻呼唤。 窗外夕阳斜射进来,这道逐渐移动的温暖光芒,首先撒在白皙的床单上,遂混合成淡淡的粉色,而慢慢地,逐渐西下的夕阳也伸长那道斜射光芒,终于落在苏丽文的美丽脸颊上,沉睡百年公主的白皙啊,同样混成淡淡的粉色,那个妆容是美的,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而我不忍唤醒沉睡中的公主,寧愿你沉醉在梦的城堡中,被温暖的爱呵护着,那一定是百年来结成的姻缘,让梦的城堡里的你,幸福又美满。我愿意在心中的一个地方,刻划保留你的位置,你愿意此刻来也好,不来也罢。可是啊,那梦的城堡,有一天我会去的,去轻轻敲你的门,可别忘了回应我的呼唤。 轻轻地,我搬张椅子,就靠着床边坐下来,看着眼前沉睡的公主,我多想要轻轻的呼唤你啊!但不行,你可能还在美梦中,是那个有我的梦,对吧!是那个我们共跳最后一支舞的梦吗?我不知道。 我轻轻抚摸着你的左手,上头有我写着的五个字,不知道某个早上醒来之后,你是不是第一眼就看到,我多希望啊!那是我们的承诺,要记得啊!我会守着你,时时刻刻,不管你在那里。 你那里有我们共同的记忆吗?是的,虽然不长,但精采就好,再绚烂的烟火,总是会消去,不是吗?记忆也会,但写下的不会,我会试着写下这一切,记录虽短暂但灿烂的日子,你可不要嫌我囉嗦。 此时,门外传来声音,那声音咚咚地持续敲响着,也把我唤醒。 护士来巡房了,妹妹来了,爸爸妈妈都来了。 你微微张开眼睛,看着我,嘴巴轻轻地说着话,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只见你左手稍稍提高,目光转到那头,我写的那五个字,嘴巴还是重覆地说着话。 我向你靠近,耳朵就贴近你的嘴边,听到似乎呢喃的声音:「好痒」。 以为我听错了,我试着重覆你的话:『好痒?』 你点点头。 旁边的护士跟我说,在转到这边的加护病房之后,你的左手会颤动,后来逐渐对外界有反应,在确定是清醒之后,她们才将你转到普通病房。 但是你的嘴里,却一直喃喃地说着这两个字,她们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里,我想起在电梯内,偷偷在你的手上写下「永远在一起」,那五个字的过程。然后,我用力忍住心中的激动。 心想着:『千万要忍住!忍住啊!』 我绝不能成为, 「全世界第一位,对着刚昏迷醒来病人,大爆笑出声的人啊!」 『苏丽文,你这个讨厌的调皮捣蛋鬼!』 我用眼神强力的传达我的想法,我想你一定可以收到。 右手紧紧抓住你的左手,我把我的左手也拿出来,给你看上面我写的重要事项: 喝泡沫红茶 吃台南早餐 安平看夕阳 最后一支舞 永远在一起 『答应我,你会遵守承诺!』我轻轻地说。 你点点头。 《theend》 线索 安居城,仁栋203室。 坐在书桌前的苏女士,右手使用滑鼠,食指持续地操作滑鼠上的滚轮,笔电上显示作者为王祥的文章内容,来到最后一章「最后一支舞_32」的尾端。 在那里,上头写着: 「…… 『答应我,你会遵守承诺!』我轻轻地说。 你点点头。 《theend》」的字样。 苏女士叹口气,对着笔记型电脑,自言自语地说道:「云哥,谢谢你。」 接着站起,转身向着林主秘说: 「谢谢你们的安排,今天让我终于可以找到云哥,其实,我找他很久了!」 林主秘说:「不客气,只要对这里的住户有帮助的,我们都会尽量帮忙,这也是我们的工作范围。」 「可不可以让我多了解,云哥在这里的状况?」苏女士说。 林主秘说道: 「这房间的主人,曾经求助于我们,说是他的记忆快要不见了。」 「一开始,其实我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后来,社区里的医疗团队,把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因为,他已经逐渐有老人失智的现象,再加上曾经罹患新冠肺炎,跟大多数痊癒者一样,都有类似的「脑雾」现象。」 「我们很担心,最后他可能会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联络方式?」苏女士说。 「他的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跟人侃侃而谈,完全看不出异样,那时候他说自己叫做李平云,这跟他办理入住时用的名字是一样的。」 「而你的资料,是在一次门诊中,他突然想起,给出一个台南的地址,我们才辗转联络到你。」 「但是,他最近的情况越来越不理想,除了偶尔的失智外,他甚至会误认自已的身分。医疗团队对他给出建议,希望他能趁着记忆还鲜明的时候,任何记得起来的人事物,都可以把它写下来,这对延缓失智,会有些帮助的。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你刚刚看到那篇文章的原因。」 「但是,那篇文章的作者是「王祥」?」苏女士有点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今天找你来的原因。」林主秘接着说, 「依据那篇文章,我们尝试联络里面的人物,例如王祥这个人物,他跟李平云的交情看来非常好,我们希望找到他之后,可以请他提供帮忙。」 「但是非常可惜,最终我们发现,「王祥」是个不存在的人物!」 「在文章里描述的那段期间,他的班上、甚至是科系上并没有这号人物,我们扩大寻找整个学校各科系,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 「但是,在某个时期,尤其是最近,他又非常坚持,自己就是「王祥」!」 林主秘接着说, 「医疗团队的人,尝试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这件事。」 「例如有人从「王祥」这个命名去猜,因为「王祥」的谐音是「妄想」!所以,这个身分本来就是捏造、假的。」 「也有人联想到成语的「痴心妄想」,就想说创建这个名字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太「痴心」于故事中的某个人物。」 「当然,也有说法是,故事中的两个人物,代表两件极端事件的发生,这或者造成他的记忆混乱的根本原因。」 「总之,我们想要釐清的是,这些故事的真实性,那将有助于了解他记忆误植的原因。」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说明。」苏女士说。 林主秘看了下手錶,接着说道: 「今天约这个会谈的目的,是想让苏女士直接与他碰个面,或许可以更正他记忆中某个错误的部分,可惜现在他不在。」 「你刚刚在看文章的时候,我已经跟管理中心联络过,会帮忙注意他的行踪,有发现会立即通报。」 「我们先过去管理中心那边等一下,如果今天迟迟找不到他,可能要麻烦你下次再跑一趟了。」 「没问题!只要对云哥有帮助的,我都愿意帮忙。」苏女士说。 林主秘接着说: 「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多多来看他,这对他的病情应该有帮助!」 「喔,对了!先跟你说一下,我们这边交通比较不方便,如果要离开时,就只能先搭乘接驳车,招呼站设在社区咖啡厅外,等下我们会先经过,我会再提醒你!」 「好的,谢谢!」苏女士说着,并与林主秘起身离开203室。 记忆 安居城,社区咖啡厅内。 有位老先生,他坐在靠窗户边的座位上,头发有些凌乱、耳边的鬓发早已全白,而事实上,他整头的发丝,几乎很难再发现有整根全黑的头发,但他的背依旧挺得很直,这可能来自于以前的习惯。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随意地拨弄咖啡杯里的小汤匙,直到,他隔着玻璃窗,看见外头不远,社区接驳车招呼站的座椅处。 那里有个似乎他很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位女士,身穿合身的小碎花套装,盘着发髻上隐约可见白发,左手拿着白色小提袋。 但他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他曾经很外向,随便都可以跟别人打招呼,即使是初次见面,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他,只能拥有不规则、不连续的记忆。有时候保有记忆的时间很长,连续好几天,可以记得当下以及很久以前的事,但是有时候,记忆却零碎到,连上一秒鐘做些什么,都会忘得一乾二净。 所以,他在食堂盛饭时,经常会因空碗里,突然出现的白饭给吓一跳,原来是忘记刚刚自己已经舀了第一勺,又或者才刚刚出门不久,他就会立即折返,只因为忘记刚刚出门前,是否有将门确实上锁。 就拿现在来说好了,其实他,甚至不记得为什么会要来到咖啡厅,他好像记得下午有个会议,老闆要他分析苹果公司如果真的推出智慧型手机的话,会造成怎样的市场影响。 但是下一秒鐘,他又好像记得是另一场会议,是旅行社要他重新规划日本九州五天四夜的行程计画,说之前的路线太大眾化,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可是不对啊!』他又想起,自己已经退休一段时间了。 现在,在他的左手掌里,有蓝色原子笔的笔跡,上头写着「两点访客」,可惜,他就是想不起来,到底访客是谁?又要在哪里?去见这个访客。 然而,那些会被他记住的事,即使别人都觉得是鸡皮蒜头的小事,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记得住,而且,恐怕连当事者都不知道的许多小细节,都被他说得清清楚楚。 儘管如此,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又会忘记很多事情,甚至忘记他自己是谁。 眼前这个看似熟悉的身影,却清清楚楚地唤起他一个记忆,一个深埋在心中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他要赶紧把这件事记下来,因为有人跟他说过,写下才不会忘记,而那个跟他说的人,一直佔据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为了捕捉这突来的记忆,他连忙问服务生:『咖啡厅里,有电脑可以用吗?』。 服务生一手指向公眾区的桌上型电脑,说:「那里有。」 他走到电脑前,操作旁边的滑鼠,找出电脑里文书编辑软体,接着到设定里面,把中文输入法,改成注音输入,他还要把键盘的对应改成倚天注音排列,那是他多年的习惯了,比起其他人使用又新又炫的输入法,他只会这种。 但是,他的中打速度还是非常快,因为倚天注音键盘的排列是直接用键盘上的英文字,而他的英打速度极佳,因此中文输入的速度也非比寻常的快。 他先连到网路磁碟机网站,在输入代号密码后,选到合适的资料夹,先很快瀏览之前的旧文章,至于那些文章,到底收集来的?或者是他自己写的?什么时候开始写的?他已经不是那么的清楚,只知道要赶紧地写下来。 在建立新的文件档后,他将键盘、滑鼠、萤幕,调到一个对自己比较舒适的位置。接着,闭上眼睛,快速地回想一下刚刚匆匆掠过脑海的记忆,张开眼,两手开始飞快地在键盘上舞动着,文书编辑软体上,开始出现以下的逐字文章。 「最后一支舞_31作者:李平云 早上八点半,躺在加护病房外的我,…… _31 作者 :李平云 早上八点半,躺在加护病房外的我,突然被摇醒。 当我回神之后,第一时间,我用力地敲打自己,咒恨着自己,为什么睡着了?为什么?要是苏丽文有什么状况要怎么办。 『苏丽文,她怎么样了?』我慌张地询问着,并且紧张地想要站起来。 站在我面前的是妹妹苏丽惠,她看着我,不说话。 但眼泪,却像是衝破决堤大坝的水花,哗啦啦地不断宣洩而下。 不知是否躺的姿势有问题,我只觉得双脚是麻木的,只好勉强的撑着地面,试着慢慢地站起来,但心里却急切地想知道目前状况。 妹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边哽咽边说道: 「早上医生看过姊姊后,跟我们说,情况非常不乐观,随时可能有意外状况发生,要我们提早做好准备……」 听到这里,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我一下子又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说情况还算稳定吗?』 在旁边的苏爸爸,蹲下身来,拍拍我的肩膀,跟我说着,这边有他们就够了,希望我能保重身体,先回去休息之类的话。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我的脑袋轰隆隆的作响,耳朵里根本听不下任何一句话,就只是坐在原地,不断地呢喃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知道劝我也没用,也就只能先让我在那里冷静。 在急诊室里,我有时站起来,来回踱步着、有时蹲坐着、就只是凝视着加护病房的门口。但无论我做什么,心情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没想到就与她,这么近的几步路距离,却彷彿是天与地相隔般的遥远! 接近中午的时候,妹妹过来跟我说,苏爸爸还是希望我回去休息,他们认为我,应该就快要撑不住了。不想造成他们的困扰,最后,我只能选择默默地离开医院。 脚踏车上,我失神地在马路中缓慢地骑着,途中,在经过泡沫红茶摊位时,我才想到,从昨天事情发生到现在,滴水未沾。 把脚踏车停在泡沫红茶的摊位前,我先试着搜索口袋里,看看身上有没有钱。把两口袋里的现金全部掏出来算过,只剩下几枚硬币,分别是十元一个、然后有若干枚一元硬币。 我数着一元硬币,1、2、3、4、5、6、7、8、9。 『啊,身上仅有19元,差一元买大杯泡沫红茶!』 难道这是个提示吗? 我不该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独自去买大杯的泡沫红茶喝,对吧? 我不喝、我不喝、再冰凉的泡沫红茶我也不喝、再好看的泡沫我也不看一眼。 我还记得,这次轮到你请客的,那么,你会过来付这不够的一元对吧? 用你钱包里面,那些亮晶晶的金币辉煌,我等你,再一起回到这里。 于是,我收起所有的硬币。 回到宿舍后,整个人一直是昏昏沉沉的,虽然躺在床上,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清醒着、还是昏睡着,一心也担心害怕着,害怕那个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房门再度被急促地敲着,打开门,还是那位一脸无奈的学弟。他说:「这回,电话的那头,哭得更厉害了!」 我一颗心沉到谷底,最坏的状况,难道真的发生了吗? 接过电话,只听到,妹妹边哭、边说着:「姊姊刚刚走了……」 再次骑上脚踏车准备前往医院时,才发现已经是黄昏时刻。 脚踏车到医院后,往停车场的方向骑去,找到一处空位后,停下脚踏车,我左脚踩地,右脚准备跨过脚踏车,来到地面。 此时,一道亮晶晶的光芒突然射向我的眼睛,我东张西望、仔细地寻找之后,真的发现,地上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它反射着夕阳斜射的馀暉,是那么的「金币辉煌」! 『哇!那是一枚亮晶晶的一元硬币!』 『天啊!这不会是个玩笑吧!』 『最后,这是你送来凑足20元的一元硬币吗?』 我无力地蹲坐下来,再也无法抑制的眼泪从我两颊滚落,我抽泣着,几天来的情绪在这个点,全部溃堤,已经没有任何其他语言,可以表达我这时候的心情。 我望向这枚亮晶晶的硬币,心里想着:『谢谢你!』然后把它捡起来,小心地放在口袋中。 _32 停好脚踏车,进到医院后往急诊室方向走过去。 面对一样的急诊室,一样是急病伤患、家属、医疗急救人员通通都聚集在这里。 但此时,我的心情却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眼前依旧有着来来去去的着急、慌乱、不安,但对我来说,这一切才不过发生过的事,却彷彿又已经是相隔百年般的遥远。 我的心是冷的、冰冷的没有一丝丝的感觉、冰冷的不知道要怎么看待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我又是带着怨气,怨恨的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来带走她,怨恨为什么这么多人的努力还是没有办法挽留住她,而同时,我也是气馁的,埋怨着自己的无能,在这最紧要关头,却无法帮上任何一点点的忙。 远远地就看到妹妹、苏爸爸、苏妈妈,因为眼前就有许多后续的事情,需要他们安排处理,所以,我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刻去打扰他们,就只能找个地方坐下来等。 但是,等?我到底是要等什么呢?我不知道,而且此刻,也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我只能坐在那里,而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这一阵子以来发生的事情。 接近午夜的时刻,后续的联络与安排都大概有了着落,妹妹走了过来,就在我的身边坐下,她可能也是不知道怎么跟我说话,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我们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静默。 终于,我还是打破了沉默。从昨天一听到发生意外开始,我就只注意到姊姊的身体状况,但此时,我还是很想要知道事件发生的经过。 我望向妹妹,看着她的情绪稍稍平缓后,跟妹妹说着,可不可以让我知道,这个事件是怎么发生的?虽然极度的不安,叙述这件事时,避免不了再度的伤心难过,但妹妹还是抑制着激动的情绪,一字一句地慢慢跟我说。 「事情发生是在昨天中午,一辆满载货物、高速行驶的货车,在转弯经过姊姊实习的药厂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失控。整部货车偏离车道后,直直地往药厂大门衝撞过来,那时是中午休息时间,姊姊却又正好在公司外面散步透气。」 「当货车失控衝过来的时候,很不幸的,姊姊没来得及跑开,就被夹在货车与墙之间。药厂的同事,紧急将姊姊送到附近医院,但因为伤势过于严重,才又辗转送到大学的附设医院。我们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姊姊早已经昏迷不醒,而我们也没有机会……」 话说到这里,妹妹又开始哭泣,我不忍心她再说下去,就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说:『可以了,我知道了。』 但是,妹妹还是想要继续说,她说她其实很早就知道我。她跟姊姊很要好,平时两人无话不说,还有交换日记的习惯,她有看到姊姊都会在日记中提到我,所以知道我们是在一场舞会中认识的,还有去夏令营、去高中看我主持活动的事情,姊姊也都有跟她说过。 我跟妹妹说,能不能让我看看姊姊的日记。 妹妹说:「好,等这边姊姊的事情告一个段落之后。」 我说:『不急,没关係。』 但我那是骗她的,我是多么的心急啊!多么地想要马上就知道,她是怎么看待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是快乐、是悲伤、是烦恼、还是哀愁?我通通都想要知道。 因为,这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能接触她的机会。 急诊室内的灯光依旧明亮,但外面无尽的夜,更加深了、也更加地暗了。 而我,就只是在这里坐着、静静地坐着。 _33 清晨的曙光依旧来临,又是新的一天开始,而医院这边也开始有些忙碌起来。 陆陆续续、有值大夜班的人下班了、该上早班的人来上班了,而我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她们,心里想着:『这是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啊!』,每天工作在这里,面对着眼前发生这么多的悲欢离合,我真心的佩服他们。 但我也深刻地知道,我一定没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上午,我先回宿舍一趟,简单的盥洗之后,换上比较朴素的衣服。再次前往医院的路上,我先绕道花店,心想着应该带束花过去的,而此时回想起来,这是我这一辈子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自己到花店里买花。 店员问我要送的对象,还问我有没有特别的需求。我对花草树木向来没有什么研究,也不知道怎么选择才好,而只能就我想到的,告诉店员: 『可以帮我选个有着「雨过天晴」含意的花束,好吗?』 或许是我的要求,有点出乎她的想像,她想了一想之后,建议我还是应该以百合、菊花以及玫瑰花,这三种常见的悼念花束为范围来选。 『那么顏色呢?』我继续问道, 『有没有像是「金碧辉煌」,亮晶晶的那种呢?』 店员摇摇头,她说没有规定说不可以,但是悼念花束放在现场,也要顾虑到丧家的心理,淡雅顏色还是比较适合,多半都还是会选择以白色为主。 看来我只有选择题,没有申论题。接着,我问店员: 『那三种花,都有特别的含意吗?』 「有的,百合花的花语是纯真与忠诚、高雅和神圣,它代表着纯洁和高贵,也有万事顺利和心想事成的含意。」 「菊花经常与太阳联想在一起,它象徵着永远闪耀着光芒,而白色菊花的花语是哀悼、真实坦诚,代表永远怀念的意思。」 「而玫瑰就如同大家所知道,它代表着爱情。白玫瑰的花语是:纯洁、高贵、天真和纯纯的爱。可以作为对情人的一种追思来使用。」 听完店员的说明,我站在原地、想了好久好久,这三种花各有特色,听起来却好像都适合,就像是个多选题。但最终,我还是得作出选择。 『那就白色的菊花吧!』 我心里想着,虽然从外观,旁人无法一眼看出,但是她闪耀着亮晶晶的光芒,将永远长留在我的心中,永远。 接着店员帮我挑选了几种搭配的小型花草,并在做成花束后,帮我将花以一个大型的塑胶袋装起来,说是方便我骑脚踏车时,可以掛着把手上,但是,我把它轻轻地夹在后座上,那个她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离开花店之后,我来到长荣路转角的「泡沫红茶」店,一样的地方,但此时,对我却有完全不同的意义。我停下脚踏车,走向前,发现店员又是她,工读生谢同学。 我讲不出任何一句话,只是指着看板上的选项,向她表示要杯泡沫红茶,大杯的。然后,我把十元硬币、加上十个一元硬币放在柜檯上。 工读生谢同学,或许是看出我的心神不寧,这回,她也没多说话,只是同样熟练地在雪克杯加冰块、热红茶、果糖,再加上千篇一律地,纯手工的雪克摇晃。 但在我听起来,那些匡噹匡噹的冰块撞击声,已不再是那么的清脆好听,而就彷彿是一声又一声的重槌,狠狠地敲击我的心。 她先倒出一杯的量,是大杯的,我点点头表示谢谢,同时只想要儘快带走离开。 她淡淡地说:「等一下。」 又动作熟练地在雪克杯加起冰块、热红茶、果糖,再纯手工的雪克摇晃,一样是匡噹匡噹的声音,一样是敲击我的心,这些都带我进入深深的回忆里。 这回她又倒出一杯饮料,中杯的,接着拿个大塑胶袋,把这两杯装起来。 「送她,苏丽文的。」工读生谢同学说。 『你知道她发生事情了吗?』我说。 「知道,这几天报纸的地方新闻上都有写。」工读生谢同学接着说。 「还有,你昨天停在我们店前失神的样子,我也看到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知道为了提防眼泪再次溃堤,我只能默默地拿着这两杯泡沫红茶,快速地转身离开。 还是跨上这部当初载过她的脚踏车,我慢慢地往学校附设的医院前进。 进到医院后,沿着指标,我往安息室的方向前去。 那里有个简单的摆设,白色淡雅的桌檯,两旁坐落着悼念花圈,桌面上有写着名字的牌位、和几束包扎的花。 我走向前,先将刚买来的花束也放在上面,也将中杯的泡沫红茶放在旁边。 然后,双手合十致意。 _34 晚上,换上一身黑衣的妹妹,手上拿着东西,向我走过来,跟我说道: 「这是姊姊的日记。」 我把日记捧在手上,淡黄色的封面,优雅的纹路线条。日记本里有张夹页书籤,我打开那页,发现那是凤凰花书籤,之前在儿童夏令营时做的。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我坐下来,闭上眼,深深地吸口气后,张开眼,翻阅日记本,到之前的内容,她是这么写的: ****** 5月15日(日) 今天接到小玉的电话,她说国中毕业之后,大家好久没有聚聚了,想要办个同学会来聚聚,时间会是在月底,地点她就挑大学路附近的餐厅,说是那边离火车站不远,交通方便些。 5月29日(日) 今天的国中同学会,来了不少人,大家聊起之前舞蹈班的种种,真教人难忘。 筱芳有提到,那年参加舞蹈夏令营,跟好几个舞蹈学校同学一起的往事,记得除了住学校的宿舍,晚上打枕头大战的趣事外,还有到垦丁旅行时,差点迷路回不来的难忘经验。 她説那时候带活动的大哥哥,其中有个叫俊哥的,就是大学路这所大学的学生。活动结束后的几年间,她还有跟俊哥保持连络。 有一次看到新闻报导,说是这所大学附近,发生学生出租房火灾,某科系的学生不幸往生。那当场把她吓哭了,因为俊哥就是那个科系的,而且火灾发生地点,就是每次写信寄去给俊哥的地方。 筱芳费了一番功夫,后来终于发现是虚惊一场,跟俊哥再连络上后,知道俊哥租屋处仅隔出事的地方几步远,但俊哥还是很遗憾的表示,往生的就是他们系上的学弟。 6月5日(日) 小玉今天跟我说,她们系上要跟别的科系的男生办联谊舞会,问我想不想参加。她听说这个科系办的舞会很搞笑,可以去凑凑热闹,反正就当作舞蹈练习也不错。 6月19日(日) 刚刚从舞会回来,还好赶在十点前回到家。今天的舞会是很精彩,可惜学长因为车子出了问题,没有来得及过来接我,幸好遇到他们的工作人员,他叫李平云,帮忙载我回来,男生名字里有个云字,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下午赶着出门参加舞会,竟然忘记戴隐形眼镜,虽然身上也带着眼镜,就怕突然戴上眼镜,刚认识的朋友会觉得奇怪,其实舞会时,我的视线一直是模糊的,眼前的舞伴,虽然都有说到几句话,但是就跟人的长相连不起来,有印象的就只有李平云,他应该不高,瘦瘦的,从他的腰上没有多馀的赘肉来推断的话。 舞会结束后,我在路边等学长来接,李平云刚走开,其实我一直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到底学长来了没有,被李平云当下问为什么一直看着他离开时,我有点吓一跳,才脱口说,是要目送他离开之类的话,说完后,我有点后悔,毕竟对于刚认识的人,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也太过做作了。 6月21日(二) 今天被叫去训导处了,学校说收到校外寄来的信件,指名是要给我的,但是因为学校有规定,学生不能以学校的地址收私人信件,他们决定要通知家长来领回,警告此事不能再发生。 爸爸下班后,赶来学校的时候,虽然是一直向学校道歉,但我知道他很不开心,为什么女儿会收到校外人士的私人信件。回家之后时,爸爸问我信的内容是什么,我花了相当多的时间,跟他说,那只是参加一场舞会认识的人,写来问好的而已。 6月22日(三) 其实辗转收到信件时,已经过了一天,如果按照李平云自己设定的时间,那他昨天应该已经在红茶店等了一天,今天有跟爸爸说了状况,好歹还是要跟他说一下,免得李平云一直在那边等。爸爸说要跟着过去,他可以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毕竟这个人还只见过一次面,如果有什么状况,他可以过去帮忙。 晚上七点,爸爸开车载着我过去,我们先在红茶店附近停车,在车上,爸爸建议我先观察那个人的行为举止,我们虽然晚了一点到,但还是看见,李平云跟女店员在那里打情骂俏,还对着人家女店员动手动脚的,摸人家的手吃豆腐,爸爸要我看清楚,这种男生没有什么原则,哪边有草哪边吃,劝我最好先想一想,在拗不过爸爸的要求后,我们就直接回家了。 6月23日(四) 怎么说呢?我觉得不管怎样,人家前几天还是有帮我的忙,应该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吧。于是在放学之后,我还是来到了泡沫红茶店,但是人只要见到面,原本想要说清楚,却话只讲一半就收口,于是想说留个电话号码给他,以后拒绝的事情用电话来说,避免当面给人难堪。简单地跟李平云讲几句话,说一下暑假的实习计画,停留不久后就离开,以免太晚回家又要解释个老半天。 7月18日(一) 非常意外的,今天李平云竟然跑到我实习的药厂,有点吓了一跳,但想想或许就跟爸爸说的一样,他就是个多情的人,也不过就是三分鐘的热度而已,今天可能只是个突发奇想而已。 晚上与妹妹聊天时,才知道原来李平云之前有打电话到家里,那天爸爸在旁边,要妹妹接电话,还说不要跟我说,因为这个男的有问题。会不会其实我们都误会他了,其实他没有这么坏。 李平云中午时还跟我说,之前写给他的电话号码掉了,我还唸了他,他明显是在撒谎,下次有机会再遇到他,可能还是得跟他问清楚,但是不是还有机会见他一面呢? 7月19日(二) 中午在工厂,接到李平云的电话,他说办了一个儿童夏令营,现在很缺人手来帮忙。晚上,他打电话到家里讨论,我想如果只是去带小朋友,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李平云真的是大忙人啊!之前才听他说,要去横贯公路带队伍,怎么这一会儿又办了儿童夏令营? 7月31日(日) 今天的儿童夏令营办得很成功,我跟李平云都掛名小队辅,但他是主办,需要满场跑,一有空他还是会回来小队里。他真的很厉害,可以将上百小朋友的活动,安排得很流畅,小朋友也都蛮高兴的。 活动结束时,我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看来他蛮当一回事,我觉得他有时就像是一个小男生,很羞涩的那种。我越来越怀疑,上次在泡沫红茶店,看到他跟人家女店员在搞曖昧,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有机会的话,要好好问他一下。 8月5日(五) 晚上打电话给李平云,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他说最近都在忙高中社团的活动,而且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更忙一些。 他啊,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像朵云,到处飘来飘去,我也只是想知道,接下来他又要飘到那里去了? 8月11日(四) 李平云找我,说高中社团那个活动,准备的差不多了,还说很重要,要我一定来看看,问他需要帮忙吗?他说不用,只要人来就好。 其实暑假的实习还没结束,甚至可能还会延到开学前,要请假比较麻烦,但我又想去看看这个活动,不知道李平云又在搞什么花样? 8月12日(五) 晚上,在家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李平云。 我是轻松地跟他说,请假没问题,李平云听起来很高兴,还说活动结束之后要一起吃饭,我也想多了解他一下。 其实请假的事,被领班念了一下午,他说什么年轻人就想要玩之类的。唉,算了,反正实习也快要结束了。 8月16日(二) 今天中午休息时,从休息区里,看到窗外的云很特别。 刚开始,云的样子好像是隻小狗,过一会,云又慢慢变形,变成小白兔,再过一会儿,又整个散到无影无踪,云的变化真多,很让人捉摸不定,就跟李平云一样。 8月19日(五) 下星期要去看李平云的主持活动,我想挑件特别的衣服。 最近,看到很多漂亮的云,我想到,我有件白色上衣,很白很亮,还松松的,就像云一样,应该算是很特别的吧? 8月24日(三) 下午,李平云过来接我时,他果然没有发现,我把「云」穿在身上了!这个笨蛋。 他只会暗示我穿得太暴露,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这么穿呢! 不过,他也很搞笑,他想太多了,以为我要查他的手上有没有写什么字,自己就在那边演,他高兴就好,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是当场才写上那五个字的。 晚上吃饭时,他主动谈到上次在泡沫红茶店发生的事,原来他跟女店员之间,并不是藉由看手相,在偷吃人家的豆腐,看来我们真的是误会他了。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很外向,在活动的场合里都可以独当一面,但其实他的心里住了个小男生,连我的手都不敢牵,还要我主动。唉,真是的。 8月26日(五) 今天中午,看到的云也很漂亮,小小的一片片,就好像是鱼鳞,铺满整个天空。李平云说这种云叫做卷积云,属于高空云,还说出现这种云之后,要留意他的后续变化,可能变成晴天,也有可能变成坏天气。我说,不过就看个云而已,你也太认真了吧! 他说每次走横贯公路时,有个地方,在队伍还没走到之前,就会进入一大片白茫茫的浓雾里,就好像是散步在云端的感觉,好羡慕,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去看看。 8月29日(一) 真的给李平云说中了,这几天的天气真的变了,变坏了。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每天只能躲在室内,都快给要闷坏了,什么时候天气会转好啊! ****** 闔上日记本,不小心让凤凰花书籤掉落地上,我弯腰向下准备捡起。 书籤的正面朝地,背面朝上,我看见书籤背面上,用蓝色原子笔写的五个字,「永远在一起」。 把日记还给妹妹后,我谢谢她让我完整了这一段,并且问他姊姊现在的情形。 妹妹说,因为台湾有些习俗,使得现在姊姊的事都是她在处理。 「那是一间室内全白的房间,中间只有一张床,姊姊看起来好像是睡着的样子,因为姊姊怕黑暗,在旁边随时都点着白色蜡烛,烛火轻轻摇晃,红色的光芒照在脸上,姊姊看起来很漂亮。房间内播放着诵经声,还有偶尔敲木鱼的咚咚声。」妹妹说。 _35 事件发生后的那阵子里,我几乎是整夜难眠。 尤其想到日记中的那些线索,这意外事件的关键因素,让我更加的悔恨。 为什么就在中午时间?而又为什么她会走到户外?不就是为了要看云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罪人无疑的就是我,我是罪人啊! 我懊恼,为什么我的名字里,偏偏要有个「云」啊!如果我不叫「云」呢?就随便叫个星星、月亮、太阳,就算是阿猫、阿狗也好,这个事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我不知道,而这也不是科学实验,可以再来一次的试看看! 我思考,是继续揹负这个罪名,或者跳脱它,改个新名字,但是啊! 我又担心,当我的那天到来,我提着新的名字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时,会不会因为不知道我已经改了名字,而我们相遇不到啊?会不会改名字到头来反而是场错误? 这个问题,我想永远不会有人给我答案,就像永远也不会有再试一次的机会! 收拾起破碎的心,整理这段日子的情绪,我决定搬到外面,面对大四生活的开始。 那天,骑着脚踏车在路上,我看见大学路上的租屋小字条,那是长荣路巷子里的雅房。撕下小字条后,我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 房东住一楼,带我到二楼,他说现在有两个空房,问我要选哪间。二楼以东西向走道分隔,靠北、靠南各一间,我决定选靠北的那间。 房东说,之前租房的学生,很不爱惜他的房间。房间里很乱、学生也不爱收拾,偶而还会在墙上乱画,最糟糕的是,常常找一堆朋友到房间里闹,都讲过很多次了,但就是不听。合约到期后,房东就主张要收回,把他赶走了。 我跟房东说:『我不会,我是宅男一个!』 事实上,后来的那段期间,除了为毕业学分而进教室之外,我再也没有出门过。 高中合唱团时练唱,我最喜欢一首合唱曲是「遗忘」,它的意境很美,旋律也很棒。 开始的前奏里,有段规则性的旋律持续不断,指导老师跟我们说,那是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的声音,要我们「想像」坐在火车里,营造这首歌的气氛。 那时候,年轻的我,没有感情的烦恼,因此就连「遗忘」这件事也要靠「想像」! 歌曲中第一段是, 「若我不能遗忘,这纤小躯体,又怎载得起如许沉重忧伤。」 「人说爱情故事,值得终身想念,但是我啊!只想把它遗忘、遗忘。」 高中时候唱,因为不知道要「遗忘」什么,就只知道要激昂地唱、悲愤地唱。现在唱「遗忘」,是发自内心的唱,真心地想要遗忘,却始终无法真的遗忘。 还有一段意境很美的歌词,那是: 「隔岸的野火在烧,冷风里树枝在摇。」 「我终日躑躅堤上,只为追寻遗忘。」 「但是你啊!却似天上的星光,终夜绕着我,徜徉。」 「终夜绕着我、终夜绕着我、终夜绕着我…徜徉……」 高中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野火、冷风,那应该都很酷,大概就是悲伤吧?而现在,不用看野火、也不用吹冷风,因为我的心火早已熄灭,而冷风也不用从外面吹,因为我的心早已冻结。 我以前就很少进教室,现在更是难得一见。 因此,同学们倒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几个要好的同学是知道的。 阿力不擅表达,用的是很矬的方式来关心我。他三不五时来找我,说是要我借笔记给他,但是啊!我之前也没多花时间在功课上,我哪有什么像样的笔记可以给他,但我不想让他失望,还是拼凑了一些看来还可以的内容给他,阿力来得越来越频繁,我不得不多做些准备。 帅哥偶而也会找我,问我要不要出来吃个饭,我知道他的舞会还在继续办,心中的完美对象还没出现吧?但是我没有办法,甚至也不想再走近「地下舞厅」那一带,这他们是知道的,也不再要我去舞会帮忙。 但是,有天帅哥还是来找我,给我几捲流行音乐的卡带,跟我说: 「你的耳朵比较敏感,帮我听看看,那些音乐适合在舞会中播放?」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谁会把流行歌曲,拿来当舞曲啊!那很俗气的。 想看看,如果把陈小云的「舞女」,放在学生舞会中,那将会是多么地悽惨! 我猜想他的目的,不外乎希望转移我的注意力,不要再继续纠结下去。 无聊的夜里,我随便拿一卷卡带,那是张清芳的「激情过后」专辑,我躺在床上时,随身听就在耳边播放着卡带音乐,闭上眼睛,也不多想,就让音符随意地带领我。神奇的事发生了,不知不觉中,我整个人竟然就失去意识,等再有知觉时,已经是隔天早上。而身旁的随身听,在卡带的a面播完后,自动切换到b面,并且在播放完毕后自动停止。 这神奇的现象,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我又重覆同样的动作,躺在床上,将卡带放入随身听中,从a面开始播放,果不其然,醒来又是隔天的清晨。不死心的我,在第三天,也决定继续试看看,这回又是躺在床上,将卡带放入随身听中,从a面开始播放。终于,在意识即将失去的那刻,朦胧之中,我好像知道原因的所在,而最终醒来又是隔天清晨。 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当就要失去意识的那刻,我发现音乐的旋律,刚刚好跟我的呼吸频率,完全的一致,也就是在这种和谐当中,就如同被催眠般地放松精神而进入睡梦中。然而,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当我特意去感受旋律和呼吸节奏时,反而后来再也无法成功入眠,又只能回到无眠的夜。 隔年四月份起,陆陆续续参加了几场研究所考试。 我原本就比较晚起步,对于考得如何,自然就不太放在心上。 甚至连什么时候放榜公布,我都没有太在意。 那天晚上,很晚了,阿力又来找我,说是要还我笔记。 临走前,他突然跟我说:「恭喜!」 我一下转不过来,跟他说:『你在说什么啊?』 阿力说:「你不知道研究所已经放榜了吗?」 『不知道啊!』 「你是备取第一名啊!」 『什么!』 我查看了日历,果然今天是放榜日,而且一早,在成功校区的行政中心就已经公佈。 我赶紧跳上脚踏车,半信半疑地往行政中心前的公佈栏衝去,想要一探究竟。 记得,那已经是晚上九点鐘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勉强地找到榜单。 那过程,紧张得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而结果竟然是大出我的意外。 原来阿力把榜单看反了,榜单是传统的中式写法,直式书写,由右到左。 先写出「正取」两字,接着正取生共取十二名,由上往下先列出六人为一行,第七名到第十二名为第二行。接着,再写「备取」两字,同样再列出十二个人的名字,也是六人为一行。 阿力由左到右看过去,他看见我的名字,出现在「备取」两字的旁边,就以为我是备取第一名,但事实上,是榜单从右到左看过去,我其实是正取第七名。 我只记得,我像个疯子一样的大叫、大跳,接近一年的闭关修炼,总算有个像样的成绩。然而,这样兴奋的心情,也只不过仅仅那个晚上而已,因为,只要还在这个校园里,我就会不断想起,那个暑假、那段没有结局的故事。 牵着我的脚踏车,我缓缓地走在成功校区内。 夜里,黑暗垄罩着大地,两旁的高耸树木黑压压地遮蔽着夜空,校园里很暗、但很寧静。 我选择再一次牵着脚踏车,经过连接成功、光復校区的地下道,想到榕园那边走走,因为那里有着满满的回忆。 在进入地下道前,我想着,纵使「莫非定律」再怎么厉害,能预测到脚踏车的前轮会掉落,但这次,不再会有人,陪着我、笑着我。 眼前这条道路,很长很长,而我还要一个人继续地走下去。 痴心 安居城,社区咖啡厅内。 老先生操作着公眾区的电脑, 以飞快的速度,追赶着前面逐渐远去的「记忆」。 他一刻都不敢停歇,拚尽全力地向前狂奔着, 只因稍稍一有迟疑,后头的「遗忘」就又呲牙裂嘴地靠近过来。 终于,在还没被「遗忘」大口吞噬前,他完整地追赶上这段「记忆」。 电脑的文书编辑软体里,被输入的最后一句话是: 「眼前这条道路,很长很长,而我还要一个人继续地走下去。」 他敲下最后一次的enter键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言自语地说道:『「写下才不会忘记」,我终于做到了!』 他此时,再度望向自己的左手掌,那个写着「两点访客」的重要事项。 他突然想起,就在昨天,林主秘对他说,有个人很想见他,要他在房间里等着,下午两点。 他当时赶紧在左手掌上,写下「两点访客」的字样,深怕错过。 没想到,这个多年来的习惯,已经在渐渐失效中,他不禁有些悵然。 来访的人是苏丽惠,苏丽文的妹妹,这他也想起来了。 『所以,刚刚那个似曾熟悉的身影就是……』, 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身来,走向咖啡厅的门口,推开门。 然而,那个招呼站座椅上的熟悉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而事实上,时间也已经有点晚了, 夕阳就即将告别大地,仅剩一点点落日的馀暉,还残留在天边。 再度悵然若失的他,缓步走向招呼站的座椅后,坐下。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没有想到,丽惠也有点年纪了。』 『如果,丽文……』 泪水在他的眼眶打转着,一滴缓缓地滑落,滴落在左手上。 他右手轻轻抚摸着泪水滴落的位置,在那里, 有着不知道重复写了多少遍、用蓝色原子笔写下的笔跡。 那是,「永远在一起」。 ****** 轻轻地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像, 那是很多年前,同样也是黄昏的时刻里, 大学路上校门口,有着年轻的李平云以及苏丽文。 「看夕阳,那一定要去安平海边」, 「那里的海岸线,视野很广,很震撼!」苏丽文说。 『听起来不错,下次一起去看吧!』李平云说。 苏丽文点点头。 ****** 夕阳下的安平海边,阳光洒下一片金黄,海滩上佈满着金币辉煌。 鬓角泛白的李平云,显得动作有些缓慢,但仍然挺直着背, 他将左手轻轻地放于身后,高高地举起右手,做个邀舞的动作。 微笑的脸庞有着些许岁月的痕跡, 苏丽文两手做着轻拉裙摆的动作,微蹲地表示接受。 音乐响起,两人靠近,手牵着, 伴随着标准的华尔滋姿势,优雅且和谐。 斜射的夕阳照在他们的头顶上,地上的身影拖得好远好远。 儘管时光流逝、青春不再,但是如同初识的悸动依旧存在。 那么真诚地在彼此之间诉说着,那些错过的岁月。 时间之河悄悄地滑过,华尔滋的音乐声逐渐远去, 在最后的一次华丽的回转动作下,灯光淡去, 那是他们两人约定的「最后一支舞」。 ****** 缘起缘灭 记住了并不代表是永恆, 忘却了也不等于没发生; 缘起了与你携手望苍穹, 缘灭了桃花陪我笑春风。 ───选自《张爱玲典藏全集》 线索下的真相 作者: 安居城,仁栋203室。 坐在书桌前的苏女士,右手使用滑鼠,食指持续地操作滑鼠上的滚轮,笔电上显示作者为王祥的文章内容,来到最后一章「最后一支舞_32」的尾端。 在那里,上头写着: 「…… 『答应我,你会遵守承诺!』我轻轻地说。 你点点头。 《theend》」的字样。 苏女士叹口气,对着笔记型电脑,自言自语地说道:「云哥,怎么会这样?」 接着站起,转身向着林主秘说: 「谢谢你们的安排,今天让我终于可以找到云哥,看来,他的状况真的不太好!」 林主秘说:「你是说他现在的状况比起以前更糟了?」 「嗯,没错!」苏女士接着说道, 「在新冠肺炎的疫情之前,因为小孩要到国外念书,我们商量后决定,由我先带着两个小孩出国,并且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就近照顾,而云哥则是计画再过一年,等从职场退休后,也过来一起住。」 「但是计画赶不上变化!」苏女士叹口气接着说, 「偏偏来了个疫情,把所有的一切都给打乱了。」 林主秘一脸疑惑的看着苏女士,说道:「你是说,你跟这房间的主人是夫妇?而且还有小孩?」 苏女士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知道,我习惯用sullivan这个英文名字,待在美国一段时间,习惯地念快了,可能你没听出来,我就是苏丽文。」 「就跟这篇文章所说的一样,我跟李平云是在一场舞会中认识的,勉强算是个浪漫相遇吧!不过在交往过程中,因为家里的一些误会,中间还是有些波折,好在云哥鍥而不捨,最终我们是在一起没错。」 「什么?所以这篇文章到头来是幻想文?」林主秘无法置信地走近电脑,指着这篇名为「最后一支舞」、作者为「王祥」的文章,并接着说道, 「因为文章最后面那段,说什么女主角躺在一间白皙的房间里、熟睡三百年的公主、梦的城堡、夕阳的馀暉落在脸颊、还什么妆容的,那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我想不会只有我,其他人应该也会觉得不对劲,那是很明显地「暗示」后面那段女主角醒来的情节是假的!」 苏丽文回答道:「这段是有点奇怪,我猜多半与他的经验有关,云哥在服兵役时,曾经遭遇到严重的车祸意外,待在医院好长一段时间,这或许是造成他记忆混淆的原因吧!」,「但是,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幻想文啦,其实大部分都还是真的。」 林主秘搔搔头,说道:「这下可就伤脑筋了,我们的医疗团队,可是下了功夫去研究李先生的这篇文章,甚至想要找到文章中所提到的「王祥」这个人。我们依据文章里描述的那段期间,从李先生的班上、甚至是科系上去找,都没有发现这号人物,还曾扩大寻找整个学校的各科系,得到的答案也是「查无此人」。」 「当然找不到啦!王祥根本不是这所大学的学生,而且他很早就已经移民出国了!」苏丽文回答着。 「所以,你是说王祥是真实存在的人?」 「没错,云哥大学前几年非常活泼,认识不少学校外的人士。王祥念南台工专,是他在健行队认识的伙伴,王祥后来从事旅游业,这原本是云哥朝思梦想的行业,如果不是不小心考上研究所的话。」 「所以你是说,李先生有时候会想像自已是王祥,弥补无法达到梦想的落空?」 「是可以这么说,云哥的职场工作一直不太顺畅,起起落落,他也有些压力,而我常常要为这些事担心,还好我自己有份稳定工作,因此家里的生活开销还算过得去。」 「可是,那为什么你说找他一阵子了,你们夫妻的关係不好吗?」 「这个故事就有点长了,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林主秘从刚刚被震撼了一下,到现在都还是站着的,于是拉了张椅子在苏丽文旁边坐下。 「2019年末,云哥打电话到美国,跟我说,他想要趁着公司年假,再加上自己一些没用完的特休假,去日本走走,也顺便去看看老朋友王祥。」 我说好啊!因为我也不能经常回国,他去日本的话,王祥也会尽地主之谊的。对了,王祥已经在日本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以日本「全国通译案内士」的资格,接那些到日本观光的旅行团,他的工作是本地导游。 那时候,我偶而有听云哥说,他说最近有些事情记不太住,我就想说年纪大了,大家都一样,也没有太在意。 后来是王祥从日本打电话到美国,跟我说:「云哥真的不太对劲。」 王祥让云哥加入一个九州五天四夜的旅行团,但就发现,云哥常常会错过早上的出发集合时间,那还不打紧,反正人一定还在房间中,可是,当在旅游地集合准备下一个行程时,常常王祥要四处去找他,他似乎很容易就迷失在陌生的环境中。 王祥最后建议云哥,还是先结束日本的行程,回台找医生看看,我在美国也是很担心啊!一直吩咐他要去大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但是……」苏丽文探了一口气。 林主秘说道:「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苏丽文接着说道:「就在他回台准备就医时,突然新冠肺炎的疫情开始蔓延开来,全台的医疗体系都开始紧张起来,起初,我们想说这个疫情应该不会太久,要不就等到疫情过后再去医院做检查。」 而就从那个时期开始,偶而他会主动跟我们联络,但我们想找他却不太好找,我想是他的病情有些加重,也找了我在台湾的妹妹去看他。 妹妹看过后,跟我说:「姊夫的状况不太妙,时好时坏,不适合自己一个人居住,建议找个有医疗服务的住宿单位,暂时先住下来。」 那时候,我就帮他连络了几个有提供租房服务的单位,也跟云哥讲说:「你可以都去试住看看啊,挑个自己喜欢的先住下来,等疫情结束后,看是过来美国,还是我回去也是可以。」 但是云哥跟我们的联络却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好多天都没有联络,我在美国也是很着急,但那时各国的航空禁令都出来,限制航班进出、出入国家等等的繁琐条文,而我也只能乾着急。 林主秘听到这里,大概已经心里有底了,但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她还是有些小小的疑惑,说道:「除了文章中的人物都是真实的,这篇文章有些其他的事,像是形容你的「雨过天晴」,还有关于一元硬币的「金币辉煌」,这些都是真的吗?」 「虽然说云哥的想像力很丰富,但这两件事倒是真的,我自己对香水过敏,只能用味道很淡的品牌,云哥非常喜欢,一直说那是「雨过天晴」的味道。我们第一个小孩是女孩,他说取名一定要有「雨过天晴」的含意,于是取前后各一字,就取名为「雨晴」。 「生老二是男孩,他说一定要取个「金碧辉煌」,也是取前取后,就想取名为「金煌」,我说不行啦!那是芒果的名字啊!你有没有搞错!后来勉为其难,取名为「辉煌」,也算是个亮晶晶的名字。」 「说我喜欢新的一元硬币,那倒也是真的,只是那段在医院外捡到一元硬币的情节,他可能真的记忆混乱了!」 「云哥大学成绩不好,在毕业之前,想说在预官考试上拚一拚,他是有用心准备啦,但在放榜前一天,他却跟我说,想要做个最坏打算,就当作没考上好了,还要我陪她去吃碗猪脚麵线,想先去个霉运就算了。」 「学校附近哪有人卖猪脚麵线啊?我们找了好几家店,最后本来想要放弃,就看着有家牛肉麵店还开着,那年头,牛肉麵一碗只要五十元。当我们想要数看看身上的钱时,两个人凑起来,却刚刚好只有49元!」 「云哥可乐得很,说是上天还给他一个机会,大概霉运不会落在他头上,结果呢?隔天他骑着脚踏车到学校宿舍前,才刚好在一楼停下脚踏车,在四楼的同学,大老远地看到他了,就跟他挥挥手,比着「没有中」的手势。」 「云哥啊!当下心情变得非常糟,他跟我说,当他知道预官落榜后,准备骑上脚踏车离开时,就看到地上那枚亮晶晶的一元硬币,就好像是上天跟他在开玩笑,故意让他穷开心一天似的……」 此时,林主秘的手机突然响起。 只见林主秘拿起电话接听,她听到电话那头说:「李先生找到了!」 林主秘跟电话那头说:「你先等我一下。」然后,她面向苏丽文,说: 「你刚刚在看文章的时候,我已经跟管理中心联络过,请他们找人,现在看来是找到人了。」 接着她回到电话中,说:「那他现在人在哪里呢?状况还好吗?」并且同时将手机切换成扩音模式,因为也想第一时间让苏丽文了解状况。 电话的扩音传来,那头似乎有点吵杂,接着讲话的是位年轻男性的声音,他的语调有点紧张,说道:「老先生来咖啡厅这里很久了,就一直在窗户边的座位上发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说要借电脑,我跟他说,公眾区有,但都太老旧了。」 「老先生就自己过去电脑那边,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可是!那边的电脑不仅老旧,早就连开机都有问题,他老人家对着全黑萤幕,咬牙切齿、飞快地敲着键盘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可怕啊!」 林主秘了解状况后,说道:「先不要让人离开咖啡厅,我们等下就过去!」 掛掉电话后,林主秘转身跟苏丽文说道:「我们得赶紧过去,免得再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好的,谢谢!」苏丽文说着,并与林主秘起身准备离开203室。 出房门前,林主秘无意间看到书柜上头,贴着的一张写真海报,她望着海报、也望着苏丽文,说道:「这张海报里的人跟你有点像,是你年轻时候的照相吗?」 那海报中的女生,有着灿烂的笑容、长发束成马尾、几丝丝的瀏海在额头、穿着白色宽松的丝质上衣、膝上二十公分的蓝色牛仔短裤。 苏丽文摇摇头,说道:「才不是呢,那是一位日本乐团的主唱,人家可是漂亮多了。云哥在某些时期,都会有特定喜欢的偶像。」 「以前流行手机来电铃声的时候,他就非得要用那位主唱的歌,好像叫做ohmylove,歌曲的确是好听。只可惜这位主唱后来在医院出意外,还很年轻时就香消玉殞,云哥因为这件事,心情低落了好一阵子……」 林主秘似有所悟,说道:「喜欢的对象、医院、意外,难不成就是这件事,才让李先生的记忆混乱,写下文章中那段的「暗示」?」 林主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即使身体出现状况,病情时好时坏,李先生始终是记得跟你的约定。」 「你看!」 林主秘指向桌上,那里有个小相框,相框里有张被小心保护、已经泛黄的卡片,上头有着乾燥且极度退色的花瓣及叶片,但仍然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那是张「凤凰花书籤」! 「我猜那张书籤的背后,有你写的五个字吧?」林主秘小心翼翼地询问。 苏丽文眼眶泛泪,轻轻地点点头。 「走吧!」林主秘说着,并且转身走在前头,苏丽文紧跟在身后,两人快速地往咖啡厅移动。 「眼前这条道路,不论终点是远是近,路程平坦或者崎嶇,步履或许些微蹣跚,但一定会跟云哥相互扶持,继续地走下去。」苏丽文在心中许下新的约定。 《全文结束》 后记:安居城的由来 西元2019年底,某个阴暗潮湿的市场角落里, 儘管外头的人声依旧鼎沸、市井小贩的叫卖声四起,然而这个极度脏乱的空间里,奄奄一息的野生动物哀号声不断、早已没有气息的腐败尸体恶臭阵阵传出,地上四处流溢的浓浊液体,已经分不出是动物尸水或者排泄物。 然而殊不知,这里就是所谓的「山珍野味」的食物来源。 就在此时,有隻非常微小、小到人眼几乎不可见的新型病毒,悄悄地来到这个市场里头。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进到这里的,不仅是在事件发生的当下,当年,即便是全世界最顶尖的专业环保卫生人士,也都无法追查出其来源,而只有数个可能的猜测与怀疑,在往后的数年当中,不断地被捕风捉影地描绘并散播着。 例如就有人大力主张,这隻病毒应该是从实验室被外流出来的,应该就是实验室的失误所致,而一贯主张阴谋论的人士,甚至更是加油添醋的表示,由这个病毒的内部精密核糖核酸结构设计来看,他根本就是实验室的產物,就是一种研发中的生物化学武器。 而也有另一派的人士,则是主张此病毒,纯粹就是生物的自然演化结果,其罪魁祸首还是人类,因为人类私心地谋求自身的利益,过度的开发大自然资源,而破坏了地球上原有的自然生态平衡,此一大自然反扑的力量,正是使人类落得自食恶果的说法也是有的。 而儘管病毒的来源无法被确认,然而它的伤害已经造成,因为这隻病毒的类型是人们前所未见、再加上初期大多数人的轻忽大意,都误以为即使被此病毒感染,也只不过是就像是流感一般的症状而已,只要休息之后即可迅速復原,在体内生成抗体。 就在种种似是而非的说法之下,于是,此一后来被称为『covid-19』的新冠病毒,就如同野火般蔓延的一发不可收拾,就在不过短短的数个月之间,他全面地侵袭地球上所有人类居住的区域。 在数波疫情的衝击之下,有相当多的确诊者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失去宝贵性命,在此些统计数字之中,尤其以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为多数,分析其原因,首先是因为年长者的体力衰弱,自身体内免疫力的不足所造成。 即便是医界也开发出多类的抗病毒疫苗,但考虑到有些长者本身已经有着慢性疾病,甚至长期卧病在床,根本无法施打有效对抗病毒的疫苗,这些种种是造成中老年人无法主动对抗病毒的侵袭的根本原因。 然而溯本清源,人们之所以会感染此一病毒,主要还是来自于外界的传染,就有资料显示,大多数染疫的中老年人,是因为在与家人共同生活之中,遭受到来自家人的感染。 而这个感染的源头,是来自于家人从外头带回来的病毒残留,在家中,较年轻的家人,或者因其有较佳的身体状况、而或者因为施打疫苗而有免疫力,因而绝缘于病毒的威胁,然而,因其不经意携带的病毒,却使得中老年人染疫,最终造成偏高的致死率。 虽然说,当时已经有些中老年人的长照机构,然而,却因为这类型的机构的建立之初,并未考虑到有此种快速传播的新型病毒类型,反而造成传统的长照机构里,因为过度集中了高危险群的中老年人,反而造成相对上的较高死亡率。 在几番与病毒的惨烈战役之后,各大财团法人,在提升原有的长照机构的基础建设下,纷纷设立了更适合中老年人的『安养中心』,并且在此『安养中心』内提供即时有效的医疗照顾,终于得以控制病毒的感染途径,逐渐降低中老年人的病毒感染以及死亡率。 科技城外的郊区,此地理位置为中央山脉延伸过来的分支丘陵地,不远处有着头前溪上游之油罗溪河道经过,并且不远处就是河滨自然生态公园,可说是拥有依山傍水的田园好景色。『春河集团』早早相中此处的好山好水,大笔购入近十公顷的土地,有计画性地阶段开发成「安居城镇」。 所谓的「安居城镇」,其实是以五十岁以上的中老人家为对象,集团在筹建之初,就以能够有效隔绝新冠病毒侵袭为首要目标,因此不管在住家的规划、社区的环境安全设施、乃至医疗照护等方面,都做足了高规格的设计考量。 此外,由于近年来的少子化之影响,整个社会已经渐渐步入中老年龄为多数的时代,因此,在社会上,普遍存在的现象是,年轻人在追求事业的同时,已无暇兼顾身旁长辈的生活,于是也可以说成是『老人公寓』的住宅,就有着迫切的需求,当然也带来极佳的商业机会。 而因为,此处邻近于科技城,有不少年轻时曾在科技城内打拼后,退休下来的老人家,也乐于在之前生活多年,非常熟悉其气候环境的地方过日子,因此就选择在此处,过着安稳的退休的生活。 而当然,也有不少是目前仍在科技城工作的年轻人,因为无暇照顾身旁的长辈,于是将长辈接来此定居,虽然说无法亲自晨昏定省,但至少在周六假日里,可以携带全家老少来此探视长辈,也算是个非常不错的休间方式。 此处的安居城镇的设施,完全是以中老年人的良好照顾为出发点,因此乍看整个安居城镇,就彷彿是座设施完备的小城市。 从地面上看来,是几栋独立的大楼,但是事实上,在地底有着栋与栋之间,互相连通的地下通道,平时不仅可以为行政人员使用,也可提供给住民当作缓步健行的步道。 然而真正派上用场的是,当外头天气不佳时,若老人家有就诊的需求,可以由地下通道,直接前往其他附设有设施完备的医疗服务大楼。 此外诸如餐厅、长青学苑、活动中心、视听娱乐、健身房、游泳池等各种设施,也是一应俱全,住户搬进来后,完全不会与社会隔绝,就彷彿自由自在地生活于一般的城市当中。 再者,由于安居城位于平缓的丘陵地形,附近即拥有大片的山林景色,集团将之开发成为登山健行步道,其中有难易不等的各种路线,可供给不同身体状况之居民,作为休间散步、或者锻鍊身体使用。 而道路两旁的菜园和果园,则规划成可以被租用来栽培农作物的耕地,对于某些仍保有农作兴趣的居民来说,此处可发挥其专长,而所採收下来的农作物,除了可以自用之外,还可作为住户间相互交换、或者买卖使用。 这里的安居城,主体建筑共有八栋,分别取名为忠、孝、仁、爱、信、义、和、平,每栋楼都有着不同形式的住房设计,其中包含有单人房给鰥寡老人家,或者是双人房提供给夫妇同住者。 考虑到年长者行动不便的问题,因此无障碍的设施规划,也分布在各栋大楼之中。每栋大楼均有各自的行政管理单位,负责照顾该大楼内住户的生活起居。 后记:相关事件年代表 《1981年》 新版新台币壹圆硬币,铜币材质,直径20公釐,首次发行。 《1983年》 连接成大光復、成功校区地下道,完成阶梯式整建,中间仅供人员阶梯行走,两侧则有「推行脚踏车」步道。 《1985年》 「经济日报」报导,市区茶行,除贩卖茶叶外,加卖「泡沫红茶」。 张清芳首张专辑「激情过后」出版,以30万张销售量荣登该年度最畅销。 《1986年》 「民生报」报导,府城街头突然增加许多「泡沫红茶」专卖店。 「第一支舞」被收录在海丽唱片「无怨的青春」专辑内发行。 《1987年》 台湾地区宣告解严(舞禁解除)。 《1988年》 小虎队出道,「青苹果乐园」被收录于首张专辑内。 《1989年》 第一代类比式行动电话(大哥大)开放。 《1990年代前半》 「珍珠奶茶」逐渐崛起。 《1991年》 日本摇滚乐团zard出道,主唱为坂井泉水。 首张专辑《good-byemyloneliness》。 《1993年》 zard第六张单曲《不要认输》获得排行榜第一名,并达成百万单曲销售纪录。 日本文部省1997年,将该曲列入高校音乐教材,为日本国民熟知的鼓励人心名曲。 《1994年》 南部横贯公路,全面加封沥青混凝土路面。 《2000年左右》 「泡沫红茶」渐趋衰微。 《2007年》 大学、胜利路转角,动工兴建成大会馆,原处胜利早点已搬迁至路对面不远处。 zard主唱坂井泉水因癌症住院,五月底清晨,被发现于医院停车场意外往生。 《2009年》 因莫拉克颱风,南部横贯公路,多处坍方中断,部分路段被封闭。 《2010年》 连接成大光復、成功校区之地下道被废除,填土后路面整平。 《2022年》 南部横贯公路全线復通。 后记:大学平面图 资料来源: &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gt;<a href=" target="_blank"> 后记:凤凰花书籤 凤凰花、押花、书籤(2022年) 番外:约定 2010年十月底,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晚上七点。 此时,我人在机场航站楼内,已经通过机场安检,在登机之前还有点时间。 刚刚稍早,才结束今年度的安防展,每年在这个全球数一数二的展场里,公司都要出来亮相一下,其实我们在业界已经小有名声,参展的目的,除了展现公司最新產品之外,不外乎是打听竞争对手,最近在做什么。 美国总公司那边,每年都要我来支援,说是语言相通,可以协助本地的同事。 三天连续的展期,可把我累翻了,面对来自海内外各地的参观者,既要介绍產品,又要安排会议,同时还要跟本地同事来个「交流」一下,行程满到没有时间好好喝口水、吃顿饭。 其实今天,我一早己经从饭店退房,直接提着私人的行李到展场,就等着展场一结束,直接搭车奔赴机场,搭乘回台的班机。 在这里,这种相同类型的展览,其实有两个主办方,他们很有默契的,一年在北京、一年在深圳,两地轮流地办展。而这已经是我连续好几年,年底固定出差行程。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超级的宽大,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地方也不少,我先找到的这个位置,无线网路的讯号还够强,我得要先花点时间,把这几天来,还没有处理的电子邮件,先给解决掉。 我隔壁不远处,坐着一位老妇人,头发泛白且有些凌乱,身穿中式改良式旗袍,但明显看得出很有年份了,她一直握着手上的登机证,喃喃自语地説着我听不懂的话,因为我离登机时间还久,就想到说,是不是能帮她什么忙? 『需要帮忙吗?』我问她。 原本喃喃自语的她,望向我。 不!又好像是望向我的背后,那眼睛的焦点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 她手拿着登机证,指着上面,説了一句话:「豆扣得丝嘎?」(这在哪里?)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说的是日语。而且,从刚才,她的喃喃自语,就一直説的是日语。 我指着她的登机证,跟她説:『思米妈现』(对不起),接着我伸出手,示意想要拿过来看一下。她手颤抖着,把登机证递给我,一直説着:「阿力嘎逗」(谢谢)。 我查看她的登机证,登机口跟我今晚班机,是同样是t3航站楼,但是,她的登机时间是晚上八点,我心想不妙,现在都已经快要七点半了,t3航站楼,还需要坐摆渡车(接驳车)才到得了。而我只是因为时间还早,想找个有网路的地方处理事情,所以也就不那么急着去t3航站楼。 我赶紧拿出我自己的登记证,指着上头登机口的航站楼t3的字样,也指着她的,跟她说:『欧那吉得丝』(是一样的)。 并且把登机证还给她,她收回登机证后,突然跟我说了声「谢谢」。而且是发音很正确的华语口音,不是外国人说华语的那种。 我有些讶异地问她:『你会説中文?』 她回答:「我小时候住中国,长大之后嫁到日本』。然后她又啟动,说日语的自动模式,喃喃自语着说着一大串日语。 我不得不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因为以时间来看已经不多,而且她的精神状况看来不好,非常容易在机场这种陌生的地方里出事情。 眼前我只想到,如何让她顺利到达登机口。 我立刻收拾起笔电,把随身行李再检查一遍,确定没有疏漏,起身后,看她彷彿还在失神当中,我顾不了那么多,伸手捉起她的左手,想拉她赶快去坐摆渡车。 我们几乎是介于小跑步与快跑之间在移动着,因为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真的很大。 你在同一座航站楼里,从这头、往远端的那头看过去,你甚至可以看到,那远方该是跟你同一平面的地方,因为地球是圆的,远方有点在你的平面以下的感觉。 如果有人还怀疑地球不是圆的,我会建议他,来北京的首都国际机场看看。 边跑者,我边想到:『以她这个状况,应该有家人会担心吧?』 于是问她:『你有没有什么家人的联络电话之类的。』 她可能不太清楚我在说什么,但有听到我说「联络」后,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卡片给我,上头看来有写些东西。我拿过来一看了,卡片上用着包含日中英,以及一些我看不懂的语言,各写着一段话,以及相同的电话号码。 以中文那段来说,是写着:「如果此人需要帮忙,请联络」,后头接的是一串电话号码,国码是日本。 我让老妇人在我旁边小跑着,我拿出自己的行动电话,然后照着那个电话号码,赶紧拨过去,电话接通后,对方开口:「莫西莫西」。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的日本女子。 我赶紧接着说:『这里有个老妇人……』 对方马上转换成华语,是那种外国人讲华语的腔调。 说:「那是我的欧卡桑(妈妈),请问她现在在哪里?」 『北京机场……』我话还没来及说完,一转身,却发现原本在我身边的老妇人,竟然消失不见了,只怪我从刚刚,一直只顾着拨电话、讲电话。此时,一边需要跟对方描述状况、一边要找老妇人,再加上离登机时间又更近了些。 真的可说是,蜡烛三头烧啊! 正当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怎么跟电话那头交代时,很神奇地,老妇人竟然就从我前方的,由下一层往上的手扶梯里,匆匆忙忙地跑上来。我回头查看了下,原来身后不远处,有个向下层的手扶梯,因为我只顾着讲话没注意,而她却不知怎么地,自己搭手扶梯下去,而又刚好乘坐另一座向上手扶梯,上来。 这可把我吓得不轻,我赶紧跑过去,这回,牵着她的手,不能再让她走丢了。 同时,我也赶紧跟电话那头说:『现在要带她去搭飞机了』。之后掛掉电话,因为真的没有时间了。 赶到摆渡车站时,刚好有车正要出发,我们成为最后两位上车的乘客。摆渡车开的并不快,这让我有点担心会来不及,而被我抓着手的老妇人,又啟动自动模式地在那边喃喃自语着。趁着还在摆渡车上,不用担心老妇人会再跑掉,我想到有义务再跟她的家人交代一下,于是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好几通来自日本的未接来电,想必他们也心急。 我按了回拨电话,电话响起,不等对方讲出「莫西莫西」,我先说了: 『我是刚刚那位先生。』 对方也是很着急地说着:「谢谢你的帮忙,欧卡桑状况还好吗?」 我心想,放任她自己独自搭机,万一出问题那是家属的责任吧?但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我只是说道: 『我也只能帮她上飞机,那接下来她要去哪里呢?』 对方接着说:「欧卡桑想要回老家,她常唸着说,老家那里有人在等她,说那是个雅枯索哭(约定),但明明她已经离开老家四十几年了。」 「这几年欧多桑(爸爸)不在了,我们也没办法一直盯着她……」 看着t3航站楼不远了,我必须尽快结束谈话,因为还有下一关挑战。 我说道:『那边有人可以接她吗?』 「有的,我们还有舅舅在那里。」 『好的,接下来我们要尽快到登机口,等下再连络。』 之后,结束电话。 终于,摆渡车到站,我抓着老妇人,就死命地往她的登机口跑。中间,虽然也借助那些平面的自动电梯,但还是得在上头跑着,就怕来不及。最后,终于抵达登机口,然而,登机口早已关闭,而此地的候机处显得空荡荡的,仅有两位飞机公司的地勤人员还在收拾着东西。 我靠近,问他们:『可以登机吗?』 他们摇摇头,说:「已经来不及了。」 地勤人员要求我出示登机证,他们说会想想办法。 我说:『要搭机的不是我,是她。』手指向老妇人。 同时转身跟老妇人说:『你把登机的资料给他们看。』 老妇人从小提包内,拿出不止一张的登机证。那包含刚刚的那张、以及另外两张,这让我看得一头雾水。地勤人员全部拿过去后,研究了好一阵子,最后他们得到的结论是: 「这个妇人看来是从日本出发,要经北京机场转机,到内陆的城市。这边的两张由日本出发的登机证,一张确实是我们公司的,如果按照这个行程,转机的时间是一定是足够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来她实际登机的是这张。」 他指向另外一张,形式完全不一样的登机证,并说道: 「这是另外一家航空公司的登机证,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然让她搭飞机,这个抵达时间有点晚,如果要能搭到刚刚那班机,那得要非常的赶才行!」 我接着问他们:『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有下一班的飞机可以搭吗?』 地勤人员摇摇头,说:「这是今天最后一班了,接下来要到明天,不过你放心,既然她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会安排她入住机场酒店(饭店),明天再搭同一航班。」 此时,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件事情,总算告一个段落。 地勤人员接着问我说:「请问你跟她是什么关係?」 『就刚刚在另一个航站楼遇到的。』我回答。 地勤人员觉得有点惊讶,说道:「你真是个好人。」同时提醒我,如果有行程的话,得要赶快去进行。 我其实想要回他说:『听说老妇人在老家,有个约定想要达成,我能帮多少就算多少,今天不错了,还有摆渡车可以搭,以前我还曾经用脚踏车载人,得赶在晚上十点之前……』 但最终,我并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个故事有点长,而我的登机时间也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