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无尘》 (一)招生会试 天地一大窑、阳炭烹六月。 过了六月,天气炎热非常,对于学生们来说,最期待便是放暑假了。 热得要命的七月末,原本正是舒爽度假的好时节,子元和子清、子灵、子涵一群刚要升上三年级的学生,却得穿着正式的「实习道袍」与皮短靴__那是高领、长袖、一身到底、带有某种厚度衬垫的緙丝靛青长袍,外加纯黑色、脚上包得密不透风的靴子。 他们一个个挥汗如雨的在教室区与校园之间来回穿梭;这件制服一年难得穿上两回,穿上长袍、端庄严肃是有了,可是行动不便也随之而来。最麻烦的是,今天不准使用法术、不准空间折叠、不准偷用清凉灵力球吹冷气、只能用两隻脚乖乖奔走、偶尔拿蒲扇给自己搧搧凉。 今天,是天道学院对外招生的日子。 为了不让人詬病有作弊之嫌、借势之态、或是不慎弄混了考生与服务人员的灵力术法,以至于误判考生能力;反正,就是禁止留校服务的学长们在这艷阳高照的大热天、使用任何会调动灵力的行为,如果试场上有灵力显现,那都是考生们发出的。 眼前这群考生,年龄从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大多一脸青涩,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是紧张与期待。 「天、地、玄、黄四小组的人跟我来,请从这边走。」子清拿着指引标示牌,对着身后的考生们大声宣布着。考生们刚刚才完成第一场笔试,子清现在正要带他们去药草园,进行第二场测试。 这些考生来自中原大陆各地,国籍更是涵盖了天南地北大小二十馀国,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统一使用中原篆书。儘管南腔北调人们的语音大相逕庭,但是不同语音对应的篆字却相同,所以,就算听不太懂子清说的话,最少看着标示牌上的字、观其言行,大家也都了解接下来的考试,要跟着这位「学姊」走。 称呼「学姊」其实有些自抬身价,毕竟人家天道学院还没录取自己呢,但是这称呼不但能拉近距离、更有个「同是一学校学生」好彩头的意涵,所以,一个人开头叫了子清「学姊」,大家也就有样学样,跟着都叫起「学姊」来。 毕竟,嘴甜一点,说不定就有好康的内幕消息或小技巧透漏了呢? 「学姊,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学姊,我想去方便一下,能不能等我三分鐘?」 「学姊,这里面有茶水供应的地方吗?我实在很渴耶!」 「学姊,我可以带着行李箱一併过去吗?我怕等一下不会回来这边。」 「学姊……」、「学姊……」、「学姊……」 此起彼落的询问吵得子清一肚子燥火,加上这身热死人的行头,让她也来了火气。 「停!你们听好:我现在计时一刻鐘,厕所向左走到底、饮水房右手转角第三间,自己带好所有的东西,准时一刻鐘之后跟我去药草园进行第二场测验,逾时不候,计时开始!」不能用「狮子吼」传声术,子清拉大嗓门、对着面前的百十号人大声说了一通,随即拿着告示牌坐在廊簷下,闭起眼睛谁也不理会。 这些「小鬼」,大多都被娇生惯养宠坏了,以为全世界都得围绕着自己转,明明是来参加考试、求学院录取的;却一个个好像公子小姐般,每事必问、凡事吩咐,一点儿也不会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想来,他们其中有些人、大概连招生简章也没看清楚吧? 看子清发火的样子,考生们不敢造次,乖乖的自己上厕所、喝水、找地方坐着休息,该干嘛自个儿干嘛去,再没人敢凑上来囉嗦;毕竟,这些考生都不是笨蛋,只是有时候容易得寸进尺、分寸拿捏不好而已。 「好了,时间到。各位依照号次、排队跟我走。」子清闭眼静坐一刻鐘,火气也消了,她拿起告示牌,对着考生们又一副温婉和善的模样。 「天、地、玄、黄」四组考生,各自依号码排成一列,远远就见到:一个手持告示牌的道法师,领着四列长队伍,走向后山药草园。 这时,另一列队伍,正从后山药草园移师到兽栏区,一样穿着的实习道法师领队、后面跟着壮观的四排考生。 「今年的考生有点多啊?」弥勒佛院长站在鐘楼顶端,微风吹着他的高级光明使银白绣花袍,那袍子刚好盖到地、遮住了偷偷换穿拖鞋的双脚。没办法,太热了,藉着「巡视」之名,院长弥勒佛和副院长古老师站上鐘楼顶端,既能一眼看清学院里的动静、也偷偷乘凉放松一下。 「院长,拜去年大道法师擂台赛之赐,咱们天道学院也算出了名啦!新任的无明大道法师,年轻时曾经担任天道学院讲师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为了沾光、也为了子弟们升迁之路更顺遂,全都卯足劲来参加入学考。」副院长古老师看了看远方一条人龙走过,那是另一组考生要换地方考试,花花绿绿各色各样的夏季服装在走道上移动跳跃着,前方一个靛蓝色身影稳稳镇压住所有的跳动。他颇为满意的继续说道:「往年只有五百左右考生报名,今年考生超过了两千人。为了赶考,枫城附近的大小旅店都住满了不说,连各个农家商户,都有考生借宿呢!」 「嗯,这些大江南北奔波而来的考生们辛苦了;不过学院的老师们,也不轻松啊!」弥勒佛院长若有所思的说道:「今天只是初试,过三天还有复试,老师们这三天都得要加班改试卷……不如你我也去帮忙批改卷子吧?」 古老师点头称是,有些恋恋不捨现在身边围绕吹拂的凉爽微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出脚趾的凉鞋,有些惋惜着又要穿回皮靴,这时灵机一动,说道:「院长,我有个提议:我们等天黑、学院关闭之后再来加班改试卷,关起门来让老师们用灵力各显神通,效率一定能提高许多!」 弥勒佛院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惊喜的说:「这真是好主意,考试期间,试务人员都不能使用灵力;但是到了晚间,考生不在了,当然可以用灵力术法来做事啊!」说完,腆大肚子、很没形象的席地而坐、收回脚上拖鞋、艰难穿回银白皮靴的弥勒佛院长说道:「老古,我们赶快回去告诉老师们这个新措施……动作快点,不能用空间摺叠,这段下山的路得走上两刻鐘呢!」 远远的,只见两个全身银白道袍的老头儿、一步步「脚踏实地」的向山下办公室走去。 (二)招生会试 教师办公室里,门窗大开。想蹭一点穿堂风凉快一下、又怕被不速之客撞见,老师们愁眉苦脸的坐在位置上,有些人穿着凉爽的竹节衫上衣,大部分都还是鹅黄色道法袍,但高高的领口敞开着、长袖卷至手肘处,甚至有人把长袍下摆捲起、束在腰间,裸露出两条毛毛腿___那当然是男老师啦!在办公室里本就是少数的女老师,她们只敢捲起袖子、打开领扣、外加偷偷脱了皮靴、换穿水鑽啵儿亮的高跟拖鞋___虽然水鑽不是冰块不能降温,但是闪闪发亮的样子能让心情降温哪! 天气真的太热了,办公室几个角落、冰盆里的冰都已经化成清澈的水了,不能用灵力球吹冷气、不能用术法让扇子自行运作,甚至于连清心咒都在禁绝之列,只能拿起蒲扇自己狂搧,一个不小心又会把整叠的试卷给搧飞地下……连一向修养甚好的安雅老师,那优雅形象都要崩坏啦! 「这才第一节监考刚过,接下来还有两节要监考,我真是不想去!」爱美老师嘴里含着小块冰角,有点儿口齿不清的对安雅老师诉苦。 「这样下去不行,大家都热昏了,要怎么考试?不如我们请院长修改招生考试时间吧?改在秋天如何?但是秋高气爽适合赏枫。嗯,春天也不错,可是春天太美,我会想要出去玩,放弃春假好像太不划算……」阿德老师滴滴咕咕唸叨着,其实他是办公室里最愜意的一个,道法师长袍被他脱下扔在一旁,他只穿了竹节短衫和短裤,嘴里叼着片冰镇过的薄荷叶,一隻手拿着蒲扇搧个不停,只剩下一隻手可以批改试卷。 「废话少说,赶快改卷子吧!两刻鐘之后还要再出去监考。」黎夫子沉沉的回了话,那语气里也飘出烟硝味来。 这些老师们其实颇有默契,刚刚两刻鐘前还在办公室里不顾形象的指天骂地,时间一到,却都又衣着整齐、服仪妥贴的拿着密封纸袋走出办公室,看起来各个神清气爽,似乎从未被燠热的天气所影响,一个个穿着高领长袖的鹅黄道法师袍、脚踏土黄色真皮靴,神气地进到试场里分发考卷、开始监考。 不只是进到教室里进行笔试的老师们一丝不苟,就连站在大太阳下、药草园里的绿叶老师,或是气味薰天兽栏边的犬毅老师,也是那么严肃庄重的模样;真是足堪表率了。 所以,当子清领着一群走得零落的考生进入药草园时,在一片青绿植栽中,猛的站立着一道鲜黄,不只考生们、就连带路的子清,也不禁挺直了背脊,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报告:天、地、玄、黄四组考生,共一百二十名带到。」子清中气十足地向绿叶老师行了一礼,说道。 「大家现在都盘膝坐下。」绿叶老师个头娇小,在场一大半学生个子都比她高,加上又不能用凌空步腾空升起,为了让所有考生都听到她宣布的内容,乾脆让所有考生都原地盘膝而坐;当然,她才不会告诉大家,为的是让所有人都能见着她。 「各位都是具备灵根的人,不管你是否学过打坐调息,都闭起眼睛、双手放在膝上,诚心注意自己的每一道呼吸。」绿叶老师简短的教起打坐的基本窍门,缘分深厚的自然照做不误,至于那些「状况外」的,反正也不会录取、又何必理会,不是吗? 绿叶老师才说完话,现场一百二十人只剩一片呼吸声,原先零碎的耳语和躁动都消失了。 「当你数算了二十息之后,便可以睁开眼睛。」有些性急的学生听了这话,立即睁开眼睛四处乱瞧,这又列入纪录了,这些性急、自以为聪明抢得先机的考生,已经被点名作记号,成为淘汰之依据啦! 绿叶老师慢条斯理的说道:「拿起你第一眼看见的叶片,把它描摹在考卷上,并且记录下它的所有特徵。」 子清在一旁帮着发下考卷,只见一个个考生兴奋的拿起身边某片叶子,摊开在白纸上,有人画得鉅细靡遗、甚至摸出彩笔来仔细的着上顏色,有些却只是寥寥几笔轮廓,然后开始在空白处振笔疾书。有些拿着叶子看不过癮,还拿到鼻子前深吸口气、又嗅又闻的,还有人为了显摆自己的灵力,拿起叶片在双掌中间摩擦,硬是用灵力化开叶肉、留下一张颇富意境的叶脉标本,然后「啪」的一声,直接用万能胶将叶脉黏在考卷上。 绿叶老师早已拉着子清躲在树荫下,她们既不巡视、也不接受提问,更不担心作弊。因为会试章程一开始就说明了:「凡作弊、一律不录取;不管是抄人的还是被抄的,同样丧失资格。」 这规定,看似不近人情,被抄袭的应该纯属无辜,为什么也在惩处之列呢?其实,这是有道理的:天道学院要培养的是道法师、是中原大陆所有人类的中流砥柱,而不是可怜兮兮、整日害怕被人抄袭模仿的胆小兔子。 这规则有另一层意义:「如果你被别人抄袭了,你该怎么处理?」不懂得适时处理、保护自己作品的人,最后也会变成不懂得保护眾生、空有灵力术法、却总是被欺负、作可怜样的道法师;这就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 果不其然,距离十丈之遥的子清,看见有几个人开始起身离座、转移阵地,看样子这就是发现了自己被人抄袭,赶紧避开的聪明考生。 又是两刻鐘时间过去,已经有一大半考生完成描摹,签上自己的考试代号、准备交卷了。 (三)招生会试 子清帮着绿叶老师收拢试卷,虽然没有限定考试时间,但是绝大多数都在两刻鐘以内完成。拖沓着不肯交卷的、自作聪明认为拖得愈久表示愈用心的,也会被暗暗「点名作记号」,在大太阳下拖拖拉拉、表示这人不识时务、不会留意环境,通通都是扣分之举。 绿叶老师脸上戴着的眼镜,就是一副记录用的透镜,她不但暗暗在心底留了些印象、脸上这副眼镜也能辅助记录;否则,真要伺候这几百名考生,还是挺辛苦的。 偌大的后山药草园,分成四个区块,每一区块都有一位老师主持,四个区考题一致,老师们也都毫无例外戴上眼镜,这对从没看过老师们戴眼镜的「实习道法师」们而言,感觉颇为新鲜。当然,考生们则是浑然未觉,他们以为,这是道法师们的标准配备。 同时,在兽栏那边,也有「实习道法师」领着一群群考生进入,子元就带着「律、吕、调、阳」这四组编号的考生,飞快地走在通往兽栏的长长廊道上。兽栏与鸟园各自划出两区块,作为考场。子元就是带着考生们进入兽栏最内围那一圈的考场内。 盛夏暑气重,兽栏虽然有清洁、洒水设备,但是仍然止不住各种兽类散发的气味……那气味,可说是一言难尽。 这些考生们的任务,就是要把分配到的动物清洗乾净,而且,不能让牠受伤。 因为动物的数目有限,所以这次考验以小组为单位,十五人一组,负责清洗一隻动物。而负责监考的老师,则是绕行逡巡、观察记录着考生们的表现。这一关,看的是考生协调、合作能力,当然还有对动物的爱心与耐心。 兽栏里的动物们倒是挺配合的,一来夏日炎炎、能冲个凉自然乐意。二来则是学院里的兽医兼驯兽师___究老师,先前已经用兽语跟大家打过招呼了:今天辛苦各位帮忙,晚上给大家加菜!所以兽栏里的动物们都很配合,甚至还会用兽语彼此评论考生们的动作手法。 在天道学院里,懂兽语的可不只有究老师一人,这些动物们评论的「嘶吼叫唤」声,也都被眼镜记录下来,最后会送回办公室里让老师们做为评分依据。 说起这副记录用的眼镜,也是今年新出现的术法產品,其中还加入了一些称之为「科学」的神祕元素。在今年暑假之前,老师们都还用放一枝比超大棒棒糖还大一圈的「记录仪」,对着想要记录的事物猛对焦;今年夏天起,老师们的配备更换了一批,就是这掛在脸上的「眼镜」。这「眼镜」也具备了记录影像声音与气味的功能,更方便的是,不必用手拿着,只要眼睛看着的方向、它就会自动记录下来。在这新產品出现之前,也有从西方大陆流传过来的单眼镜___一个小小的圆形镜片夹在眼眶中,附带一条细细的鍊子别在衣襟上。那单眼镜据说能聚光、让视力不好的人看得清楚,当然也有些人乾脆拿了两片单眼镜片凑成一副眼镜,可是看起来又丑又土、还很不方便,真的只有视力极度不良的人才愿意戴它。 现在,老师们脸上戴的这东西虽然也称之为「眼镜」,用的却是酷炫又神秘的黑色反光镜片、造型也依个人喜好选择了不同形状;喔,对了,它还能让人在大太阳下不必瞇起眼睛看东西呢! 子元看着究老师脸上的眼镜,心里想着:「这些太阳系地球上人们戴的墨镜,在我们终极星系这儿竟然被改良到这么好,可见借用一点他们所谓的『科学』也不错啊!」 自从子元拜访过太阳系的地球之后,带回来许多记录知识的「电脑」与「硬碟」,他把那些东西交给叔伯们研究,多位光明使卯起来试验、终于研究出了用灵力转换成电能、驱动那些「电脑」的方法。接着,许多「发明」就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不但改良许多道法地球上原有的灵力產品、甚至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发明、直接横空出世。 这副官方名称叫做:「感光元件驱动面部携带式自动记录仪」的装置,就是其中一项。老师们称呼它为「眼镜」,子元在心里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大家,那叫做「墨镜」?但是若直接讲出来,可就洩漏了他早熟悉这怪东西……他又得解释、自己是从何得知的呢?想想还是别出声纠正的好,省麻烦。 在天道学院,子元一向低调。 其实,天道学院里有许多学生家世显赫或根本出身贵族,为了掩藏身分,大多人都不谈论自己家情况。所以,像子元这样的学生其实很正常___他只不过是个在中原大陆上拥有连锁商号、家里专营各类灵力球的第二代。用太阳系地球人的话来说,就是个「富二代」;而且几个叔伯都是各国专聘的高阶光明使,除了他的父亲没有灵根而从商、其他人可都是中原各国王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十来个堂兄弟姊妹中,只有他一人具有灵根,家族中所有人的期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了。 最近,术法用品社里推出许多卖的火红的小玩意儿,就是从子元家的附属商号流出来的,虽然价钱不便宜,但是那些构想新奇、使用便利的小工具,确实掳获许多人心。 当他看到考生中、有人拿着他们家新出品的「香水洗发精」,帮眼前的鬃狮大狗洗澡时,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他有个衝动想要上前去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香水洗发精」的作用除了清洗头发之外,还能顺便帮头发染色,这是当时子元提出的新构想。因为他自己生来一头耀眼的红发,走到哪儿都是人丛中的焦点,有时让他颇觉困扰。所以,就在小叔叔提出想要尝试製作「香水洗发精」的时候,子元就提议,顺便加入变异法诀,让洗发精可以将任何毛发的顏色变成使用者心里想的顏色。这比我们的染发剂好用多了!一整排货架上各种顏色的染发剂,被一瓶洗发精取代搞定,而且顏色更多变,简直就是「心想事成」的万用色哪! 但是,当十几双小手一起帮鬃狮大狗搓洗的时候,每个人心里想的都不一样,这洗发精也就很忠实的呈现出每个人的想法___一隻高大威猛浑身金灿的鬃狮犬,在冲去所有泡沫之后,成了一隻全身红绿青紫的补钉狗。 当那隻鬃狮犬被其他猎犬嘲笑之后,才跑到水盆边、看见自己全身引以为傲的威风金毛,竟然被洗成了这副赖皮狗德行,气得嗷嗷大叫,跟犬毅老师告起状来。 火大的鬃狮犬还是知道分寸,牠忍住想要咬人的衝动,把所有不满都发洩在嚎叫声中。考生们听不懂兽语,但其他动物听得懂啊!犬毅老师听到的同时,兽栏里所有动物也都激动地回应起来,一时之间,所有动物都在嗷嗷发声,兽园里顿时乱成一团。在场的一百二十几个考生,被吓得手足无措、瑟瑟发抖,以为动物们要失控了。 偏偏老师们又被限制了不能使用灵力,犬毅老师只好赶紧把那隻毛色奇怪的鬃狮犬带进犬舍里,在牠耳旁用兽语说尽好话安抚牠。 至于子元,只能无奈的在一片疯狂吠叫声中,尽力召集失措的考生们到安全之处,就地打坐静息。 (四)招生会试 终于,那隻鬃狮犬在犬毅老师的安抚中,安静了下来。感觉上像是过了良久,才听到犬舍里传出来悠长又哀怨的嚎叫,意思是:「本犬没事,请大家放心。」那嚎叫在兽栏上空回绕重复了六、七回,才逐渐镇压住其他动物的躁动。 眼见动物们恢復了安静,大半考生便回去把手头上的清洁任务完成收尾,但也有些胆小的,死都不愿再靠近曾经发疯般嚎叫的大犬,当然,那些退缩的考生已经默默被淘汰啦!在这段时间里,另外有五、六个考生,坚持着自己的岗位,虽然手边的动物採取「不合作」态度,那五、六人依旧能够待在满身是水的猎狗身旁,也算是胆子大了。 子元有些好奇的看着一个满脸雀斑的小男生,那男孩个子娇小,看起来就是个尚未发育的孩子,猎狗四脚着地就已经超过了他的腰际,若是真发起狂、搭起前脚来,绝对超过他的肩膀,狗头一撇就能咬着他的喉咙。但在狗狗狂吠的时候,那男孩依然一手搭在狗儿身上,不停抚摸着。 子元问道:「阳卯,你不怕的吗?大家都躲到一旁去调息静坐去了,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子元叫的「阳卯」,是掛在男孩脖子上的准考证标示,前一字是千字文排列的组别,后一字便是该组的顺序位了。 那满脸雀斑的小男孩起先还没会过意来,后来看见子元晶亮的眼神直视自己,才知道这位「工作人员」在跟他说话。 「呃,怕……当然有点怕。但是我听得懂一点兽语,知道牠们只是在委屈的告状,倒没有真想要攻击人,所以……我也在努力安抚牠。」男孩手里微微发光,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那隻大狗,显然是想用灵力让狗儿觉得舒服安心。 「嗯,现在牠应该很稳定了,你还是收回灵力吧,省得等一下换你累到虚脱。」子元指指男孩的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每年学院招生会试,总会有些考生因灵力使用过度而虚脱,运气好的还能撑到考试完毕;运气差的,直接就在试场中昏倒,那可就没办法继续参加考试、视同弃权了。当然,屡败屡战、连续考两、三年,立志要考进天道学院的考生也所在多有;但是天道学院讲缘分,第一次没考上,重考时录取的机率非常低。如果因为想要安抚发狂的动物、而耗尽自己的灵力,最后却落个考试弃权的下场,那也未免太可惜了。子元感觉这满脸雀斑的小男孩气质清新,算是有些好感,所以才会特地提醒他。 「喂!你别老是占着位子,走开点,我也要帮牠擦乾。」一个霸道的声音大声嚷着,白嫩的纤纤细手,团着一条白毛巾,就往大狗身上胡乱擦过去。怎么看都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做着极度陌生的擦拭工作求表现。 经过这顿排挤,那「阳卯」踉蹌一步,向后退出了许多人一拥而上的小圈圈。 眼看狗儿安静温顺了,那些想要求表现的考生,抓住机会挤进来准备收尾,每人心里存着的念头,都是「这样自己的功劳应该会大上几分吧!」 「学长……你看看我这样擦对不对?还有没有什么要做的?」刚才那个霸道声音,立刻转为娇滴滴撒娇的语气,对着子元发问。 听到那造作的声音,子元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勉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鲜嫩粉红纱裙、纯白绣花鞋的小姑娘,踩在满地的污水中,手里绞着被她揉成一团的白毛巾,一步步轻轻靠过来。看那架式,不像真的要请教问题,倒有些像在撒娇卖萌兼装熟,也隐约对旁人宣示:她可是受到特别重视呢!。 子元连忙闪身后退,顺手拿了指示牌挡在胸前,板起脸来说:「依照规定,我们不能给考生提建议。」 「可是你刚刚……」修得尖又长、涂了丹蔻的手指向身边那小男孩一指,控诉似的说道:「跟这个人有说有笑的,那不就犯规了吗?」 那女孩的声音又高又尖,立刻引来同组所有人的目光,大家虽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是都竖起耳朵注意听着,静待这位「学长」解释。 「你是『阳子』是吧?」子元瞄一眼女孩胸前的准考证,冷哼一声,说道:「你相不相信,我可以用『扰乱考场』的名义请你离开?」眼见女孩刷的一下子白了脸,子元知道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头没脑的质问,才慢慢的、大声的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顺便告诉你,工作人员有权利对任何考生提出询问;我刚刚就是在问他问题。」 子元话说完之后,四周瞬间静默、空气似乎凝结在当场,那原本趾高气昂的女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找个藉口提了水桶走开,自我催眠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经过这么一闹,子元也没了心情,他走到兽栏入口处找着主考的犬毅老师,对老师行了一礼,问道:「老师,可以叫他们收了吗?」 从头到尾将经过看在眼里的犬毅老师,透过墨镜看了子元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再不叫他们收摊,我看这群狗儿真要发狂了。」 子元得了命令,一跨步站上石墩,对着兽栏里的一百二十个考生说:「现在请把各位手边的动物带回犬舍,然后回来集合。」 话音才落,自然又是一阵骚动,可以看出所有考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几隻狗儿哼哼出声,似乎也在说着「感谢老天」。大家这时显得异常团结,快手快脚把领头衝进犬舍的狗儿们「送」了回去,这场考试,终于结束了。 犬毅老师走上前来,指了指地上那瓶「香水洗发精」,问道:「这是谁带来的?拿回去、不准再出现了。」 老师最后一句是说给子元听的,子元点头应好,下一批考生过来应试时,他会特别留意。 就在大家眼睛望向子元的时候,人丛中伸出一隻小手,悄悄收起那瓶惹祸的「香水洗发精」,他自以为没人发觉,却不知道,一切都被犬毅老师的眼镜完整记录。诚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又一个考生铁定被淘汰了。 (五)招生会试 白日将尽,终极日星开始偏西,时间过了未时、还不到申牌时分,考生们都已经顺利出了天道学院校门。 看着最后一批考生离开,就连弥勒佛院长,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第一轮初试,算是圆满完成啦! 弥勒佛院长一步步轻快地从大门口走向办公室,他身后有一个隐形的结界张起,像一阵微风似的,迅速蔓延覆盖了整个天道学院的教学区。 「好了!可以打开灵力球吹冷气啦!」精灵王子藏在金发中间的尖耳朵动了动,他听到结界张开的声音,随即笑容灿烂,道法师袍直接腾空飞起,四颗灵力球对着身体开始疯狂送出冷气;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看到了精灵王子赤裸上身的八块腹肌,优美的流线形线条,真是上天完美杰作。 虽然一件短袖薄衫立刻接替穿上,但是,那养眼的一幕,已经印在老师们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考生们都离开了,现在可以恢復使用灵力啦!安雅,我们先去换身衣服,再来跟这些试卷奋战。」爱美老师打破气氛尷尬的沉默,拉着安雅老师,就向长廊尽头的厕所快步走去。 「精灵,你是热疯了吧?不过,身材真是不错喔!」阿德老师对着精灵王子挤挤眼,也慢条斯理褪下厚重的道法师袍、脚上同时踢掉靴子,弯腰穿起短裤、套上短袖薄衫。阿德老师的身材也不错,精瘦结实,但是这时办公室里其他男老师却也在各自换衣服,没人有空去看他;所以,可说是他的时机抓得正好,躲过了被「窥视」的危机。 当两位女老师罕见的敲了敲门,才踏进办公室时,办公室已经恢復成往日的轻松祥和___所有人都换上平日的夏季服装,将近二十颗灵力球从各个角度卖力送出冷气,空气中连一丝燠热都不见踪影。 「行啦!」安雅老师随手凌空点了几点,关掉十来颗灵力球,说道:「过与不及都不好,刚才热成那个样,现在一下子吹太冷,晚上可是要闹肚子的!」 安雅女士在学生眼中就是优雅的化身,但在办公室一群年龄颇大、外表年轻、心智有点任性不成熟的老师们眼中,就活脱脱是个「管家婆」。 忍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可以尽情吹冷气,还没过足癮就被「安雅老妈妈」关掉一大半,几个人正准备站起来重新打开灵力球呢,「安雅老师,来,吃个冰消消肚子里的火,内外一致就不会头疼闹肚子了。」阿德老师从空间折叠的圆洞里出来,刚好手里拿了个大冰桶,看见安雅关掉一大半灵力冷气球,赶紧送上手里的冰淇淋,挡住几道欲言又止、想要抗议的视线。 天道学院的学生宿舍___「云之城」里,因为离教学区有段距离,所以没有在今天的灵力法术禁绝之内。当子灵这些穿着「实习道法师」制服的工作人员,回到宿舍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脱下全身行头、塞进手鐲空间里,然后拿出携带式的小型冷气灵力球,对着头脸一顿狂吹。其实,宿舍里因为有灵力结界的调节,本就比外面凉爽许多,再加上各种「怎么凉快怎么来」的术法小物,让子灵这些在外面忍耐了一上午的工作人员,这下子有如进了天堂。 「唉!这份工钱真是难赚,要不是老师们好说歹说、说是今年招生报考人数大爆满、怕应付不过来,我才不愿意留下来当这工作人员呢!」子清嘟嘟囔囔的一边抱怨着、一边大口喝着冰奶茶___这「冰奶茶」的製作方法,还是子元教她的,现在已经成了女生宿舍里最受欢迎的饮料了。 「我听学姊们说,每年都会找升三年级的学生来协助招生,这也算是一道必经的关卡。在天道学院里念书,没有经过三伏天气穿实习道法袍的洗礼,就不算是完整体验天道学院的求学生活喔!」子涵说道:「就是有这么一段『热得要死却不能使用灵力』的体验,据说才会更珍惜拥有灵力的好处呢!」 「这样讲也没错,我现在就很庆幸自己的手鐲空间里放了冰奶茶。」子清笑着说:「来喔,一人一杯,要加冰块还是多加糖水,自己来嘿!」 子灵和子涵也不客气,一阵欢呼,接过有冰块漂浮其中的杯子,大口先灌上两口奶茶,才有功夫说话:「子清,你怎么能在手鐲空间里放了冰块不融化?」 「因为我有这个啊!」子清拿出一个内里垫满银白色衬垫的小箱子,说道:「子元给我的。他说这叫『保温袋』、保持温度的意思;放冰块、它就保冷,放热水、它就保热。」 「子元总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子灵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道:「看起来这东西并没有灵力,应该就是最近有些人倡议的『科学原理』吧?我倒是想学这个样子、做一些出来给弟弟妹妹们用。谁说一定要耗费灵力才能享受清凉?用这保温袋装冰块,可不就是个好方法吗?」 「我听子元说,这东西在『那边』,是由工厂製造出来的,那些工厂有很多大型的机器。我们没有机器,想製造出来还是得用灵力与术法。」子清说的「那边」,子灵她们都能意会,指的是另一个像终极星系地球的异世界,那里流行神秘的「科学」,而不是「道法」。 「子清,这东西借我,我来试试看。」子灵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这好用的「保温袋」,应该可以为育幼院的弟弟妹妹提供更多方便。在这酷热暑天,一般人想要吃一口冰凉的饮料可不容易啊,不是每个地方都像天道学院里一样,有用不完的冷气灵力球与冰冻灵力球;不用灵力製冰、没有灵力的百姓们想吃冰,就只能靠深深的冰窖了。虽然天下为公育幼院的建筑气派、也设有冰窖,但是维护的人手不足,冰窖使用有限。好不容易弄上来的一点冰,常常不到半天就化光了。如果有了这保温袋,育幼院的弟弟妹妹就能常常喝到冷饮啦! 还有还有,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这个保温袋还能装上热汤热食,半夜肚子饿想吃东西的小孩,既不用劳烦厨房阿姨、也不必再去生火热灶,就有温热的东西可以吃……这景象、想想都美! 后来,子灵真的摸索出製造「保温袋」的方法,而且教给育幼院的阿雪院长,不但在育幼院里小规模量產,还不小心打响了名声,成为育幼院另一项收入来源。这是后话了。 (六)招生会试 天道学院的招生初试过去了,送走两千名考生,老师们都在办公室里忙活。 他们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公布进入复试的名单,一来是为参加复试的考生争取准备时间,二来可以早早让落选的人离开,减轻枫城里住宿一床难求、摊子上吃碗麵都得排半天的民生压力___绝大多数考生都是由家人陪伴而来,每一位考生需求的住房可不只一间;有些财大气粗的,乾脆包了整座院落。陪考的人间着无聊,整天就在枫城街上游逛,硬是把原本宽广清静的街道挤得水洩不通。 当然有些商家见猎心喜,还故意抬高商品价格、赚得盆满钵圆,但是多数人还是皱着眉头过生活。 这就是道法世界与科学世界的差别了。 科学世界中一切以「数量」为依归,钱多就是好、数大就是高级,任何东西都有价钱、只想着赚多一点。人多了消费数目就更大,所以就连全球人口,都攀升到七十亿。 道法世界则是唯心唯道,任何事物都寻求它的平衡点,虽然人类天生的贪欲仍在,但是有鑑于因果循环,不敢扩张太快,生怕遭天道的反噬。所以,枫城百姓看到暴增的观光客,并不觉得高兴,而是忧愁;大家都担心,这大浪袭来般的人潮,会把原本生活的平衡破坏掉、从而发生更多不好的事。道法世界的地球人类重视「天道自然」,所以人类的繁衍也克制许多,整个中原大陆上不超过四万万人,整个地球上也只有七亿人口;人类占用的土地有限,自然给了其他物种更多的生存空间。 教师办公室里,出现了以下对话。 「喏!这一叠是我刚刚改好的考卷。」 「请你依照通过题数的级距来放置,这样比较好淘汰。」 「这么麻烦啊?找几个帮手来做分类吧!」 「我批改得头都大了,能不能也找几个帮手来帮忙改卷子?」 「找帮手来改当然可以,但是你们的批改费就要分出去囉!」 「改卷子还有批改费?我以为是义务的呢!既然有批改费,那么我再坚持一下好了。」 「喂,你们来看,这回答真是妙!快笑死我了!」 「念给大家听吧,省的还要浪费时间过去看。」 「好,我念囉,题目是:『请叙述你感觉到灵根开啟的经验。』」 「嗯,这一题很多人都乱扯,在我手上几乎都不过关。」 「这个考生的回答竟然写:『每当我洗澡的时候,我的灵根就会开始吸收水分,等我洗完澡以后,灵根也吸够了水,所以我都不必另外喝水。』他当灵根是树根耶!」 「这个考生真的有灵根吗?我看他完全在瞎掰。」 「嗯,这些考生中间,一定混有假装具备灵根的人。他们以为我们查不出来,或者又认为只要进了学院、上过课,自然就会开啟灵根……这到底是谁跟他们说的啊?存心害死人不偿命!」 「他们一般人都不知道,送没有灵根的人进来修炼,有可能害得他发狂。」 「还有这、这个回答也很搞笑。」 「念来听听吧!我快无聊死了。」 「题目是:『形容一下你自己遇见打雷的感觉。』这小子竟然写:『怕、好怕、非常怕!』哈哈哈!」 「看来这个人也是迟钝到底了,一个灵根发达的人,应该会感受到空气中浓重的灵力波动啊,怎么会只剩下「怕」呢?」 「没办法,灵根也有深浅之别,要不然,我们就不需要这样考试挑学生了;直接公布,具备灵根者,一律录取就好啦!」 「喔!不行!那会是一场恶梦。有些人的灵根太浅,只能当个算命师或是风水堪舆的先生,我不是说那些人不好啦,只是堂堂天道学院,就是该培育各国的光明使不是吗?那些只会算命看风水的,就留给其他学院去收就好啦!」 「喂,你这番言论,在我们这里说说就算了,可别到外面说啊!不但会引起算命师与风水师的抗议,还会让其他学院火大。」 「说到算命,你们知不知道,今年三年级以上的选修课,加开了一门『占卜术』耶;不知道谁要来上这门课?」 「誒,听说啊,那位教占卜术的老师,穿着打扮可说是『一言难尽』啊!」 「穿着打扮怎么可能『一言难尽』?要不就是正式些、要不就是随兴些,你的形容,太奇怪了吧!」 「唉,我也不多解释了,到时候你们自己看吧!」 这话引起整个办公室里面老师们的好奇心,大家都在猜想,那到底是个怎样的打扮?什么人能穿着成「一言难尽」的模样? 盛夏的傍晚,毒辣的日头终于稍歇,地面还蒸腾着暑气,一个身穿大红色蓬蓬裙、头戴紫红色草帽、脚上穿着木屐的女子,她一手撑着鹅黄色阳伞、一手拉着绘满星座图的黑色行李箱,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活动的调色盘。 「这就是天道学院了,可是,我要怎么进去……哈啾!有人在说我坏话!」那女子掏出一条深绿色手帕,正要向脸上擦时,突然看了看手帕,惊跳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今天适宜的顏色是红色,用绿色会招来大凶!」说着,她赶紧把绿色手帕塞进行李箱里,又从行李箱中拿出一条艷丽桃红的手帕,才安心的擦了擦鼻子。 「卜老师吗?请进。跟着传声纸鹤走,就可以进到院长办公室了。」弥勒佛院长的声音从头顶前方一隻白色传声纸鹤中发出,纸鹤在那位「卜老师」身边绕了三圈,似乎对这身装扮感到有趣。 倒是那女子对这隻白色纸鹤好像有所畏惧,她盯着那停在眼前的纸鹤,想了五息时间,突然把手上刚擦完鼻子的桃红色手帕、搭在纸鹤身上,完全遮住了纸鹤的身体,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块桃红色手帕在眼前悬空飞着。 看了看这被「改装」过的纸鹤模样,「卜老师」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一朵微笑,对着藏在手帕里面的纸鹤说:「今天白色不吉利,换个桃红色正好。请带路吧!」 幸好这是暑假期间的傍晚,又是被两千多个考生刚刚「轰炸」过的校园,长廊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所以,一个服装怪异的女子、跟着一条桃红色手帕走的画面,也就没人看到了。 (七)招生会试 经过几个时辰奋战,办公室里努力做着「高级手工业」的老师们,终于把通过复试的名单整理出来了。 天道学院的考试几乎都不以分数做结,他们喜欢公布的考试结果是「通过」与「不通过」。所以,榜单上公布的第二阶段测试名单,也只有准考证代号与对应的名字而已,既没有名次前后之分,更没有分数多少的註记。 复试录取名单,依照惯例,取三百六十位,是预备录取人数的两倍。但是,并不一定保证录取一百八十人,那只是个「参考数字」。子灵那一届,录取了一百五十二人、加上子灵这临时的转学生,总数一百五十三。到了他们下一届,也就是取名为「丑」字辈的,一共才录取一百三十八人,算是人数偏少的一届了。 今年,大家都在期待着真正录取人数会达到最高;毕竟,考生增加了将近三倍,怎么说也有够多资质好的优秀苗子在其中嘛! 第三天清早,接近卯时,天道学院大门前聚集了一群考生,他们都是等着学院大门开啟,准备进去参加复试的考生。说好了「点名应卯」,谁也不想迟到。 黎夫子和林大中老师两人站在门口,一个个登记考生们的准考证、在名单上勾稽註记。考生们眼看是身穿鹅黄道法师袍的高级道法师,亲自站在门口验证身分,便收低了喧哗的音量,行为举止规矩又安分……这和初试时由身穿靛青实习道法师袍的工作人员们面临的情景,可说是迥然不同。 初试时,那些身穿靛青实习道法师袍的工作人员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委屈。有的被当作僕佣使唤、有的还被小把戏作弄,虽然没有真的得逞,但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归咎原因:一来考生眾多、素质难免良莠不齐,二来尚未面临困难考验的年轻人、各个自视过高、骄纵跋扈;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件「实习道法师袍」___虽然这些考生根本还没资格穿呢! 经过初试之后的检讨会,弥勒佛院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___自以为是的小屁孩们不尊重工作人员,加上实习道法师们被规定了不能使用灵力,更让那些小屁孩有了「实习道法师很弱」的错误印象。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派遣两位高级道法师在门口管理点名进场,算是镇场子了。 否则,一个简单的「勾稽名单、依准考证放行」,哪里需要惊动两位高级道法师呢? 也不知是进了复试的人数少了、还是进了复试的人比较聪明了、甚至是他们确实感受到、自己进入天道学院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反正,今天清早的入校过程,平和又有秩序,与三天前的鸡飞狗跳不可同日而语。 「时间到了,还有人在排队吗?」林大中老师开口问着。 「没人了?那好,关门。」黎夫子张了两眼,挥挥手,石狮镇守的铜质大门缓缓闔上。 「等一下!还有我!」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像隻箭插了进来。这声呼喊,灌足了灵力。 黎夫子和林老师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小小年纪,有这灵力,不错啊!」黎夫子一手握拳做停止手势,那两扇铜质大门静止在四十五度角,进门空隙刚好够两人并排而站,两位高级道法师就站在那儿。 「等等我……终于、赶上了。」气喘吁吁的这句话才说完,一个身量瘦小、衣着朴素的小男孩弯腰喘息着站在两人面前。 「卯、卯时还没过完,我不算迟到吧?」小男孩睁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眼前两个严肃正装的中年男子,一手从口袋里拿出纸牌子,说:「两位大师,这是我的准考证。」 黎夫子看了看那显得不协调的粗礪手指,指尖正对着「张寅」二字,温和的笑了笑说:「你没迟到,来得正好。」随即在名单上唯一还空着的格子里打了个勾,三百六十名考生,到齐了。 复试很简单,只要在一张纸上,画上想要画的东西。 那张纸却是随机分发,有的考卷纸上佈满了黑点,有些点点呈流线型分布、或者聚积成团、有些如夜空星子聚散无常,还有的纸上只有两个小黑点。 「考试开始。两个时辰之内,在这张纸上完成图画。」爱美老师发下试卷,简单说明之后,就要转身离开。 「老师,我有问题。我的考卷怎么跟他的不一样?」一个身穿粉红洋装、头顶着粉红大蝴蝶结的女孩,举手询问,她还怕大家不相信似的,一手亮起自己的两个黑点试卷,另一手张起隔壁桌男生面前如星空聚集的点点试卷。 「誒,我的考卷也跟你们的不一样耶!」另一个男生也举高了自己的试卷,展示给所有人看。他的试卷上只有一个黑点围起的大圆圈。 「你们刚刚也说啦,那是『你的试卷』和『她的试卷』;每个人长相、思想、能力都不一样,为什么试卷却要一样?」爱美老师回身走进座位中间,劈手拿下那个女孩举着的隔壁桌考卷,放回隔壁桌上,对那女孩说:「你要展示『你的试卷』给大家看,我没有意见,但是你不能拿别人的试卷展示给大家看。」 接着,爱美老师重新站上讲台,朗声说道:「各位,你们手上拿到的就是属于『你的』试卷,重点不在跟其他人比较,重点是:『请、完成、你的、试卷』!」说完,爱美老师瀟洒地离开了教室,留下有些错愕的一屋子考生。 「刚刚那位老师的意思,就是要我们认了吗?可是点点多跟点点少画起来就不一样啊!这怎么公平呢?」 「喂!我喜欢只有两个点那张试卷,我跟你换好不好?」 「哎呀,我的试卷上点点乱七八糟,一点都不整齐,这样要我怎么画?」 一时之间,教室里讨论声四起,虽然只有几个人出声音讲话,但是大多人都在静静观望,看这些人说的话有没有结果? 「大家安静、不要打扰别人作画。」子灵出现在讲台前,朗声说道:「我的话只说一遍,请不要打扰别人作画,你的试卷只属于你,别想要交换。」 那粉红女孩不死心,说道:「什么叫做『你的试卷只属于你?』我才不信!」她拿起自己的两个点试卷,拋向隔了三个座位的男孩,说道:「喂,胖子,我跟你换。」 刚才提议要交换试卷的男孩接过试卷,也把自己手上充满了杂七杂八黑点的试卷交换过去,没想到,才放在桌上,那张原本只有两个黑点的试卷,纸面上又出现了杂七杂八一堆黑点,而且点点的模样与原本那张一模一样! 「誒,我不是把那张两点的试卷给了你吗?怎么又回来了?」粉红女孩一摊开刚拿到手的试卷,随即惊叫起来。 「事不过三,够了。」子灵无奈的手指向粉红女孩,一个圆形泡泡似的结界把她整个圈起来,包括了那张书桌和手里的试卷。粉红女孩在圆泡泡里急着大叫,却一点声音也传不出来。那个交换试卷后也发现不对劲的男生,被包围粉红女孩的圆泡泡吓着了,赶紧摀着嘴把一声惊叫吞回肚里。 子灵满意的看看大家,轻声说道:「这样安静、不打扰人,多好!」说完,便悠间坐在讲台前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去了。 其他考生看了,赶紧回头专注在眼前这张点点不一的试卷上,他们可不想变成像粉红女孩那样,关在圆泡泡里。 (八)招生会试 本来应该在场监考的爱美老师,受不了教室里的暑气蒸腾,便请子灵代班帮忙监考,但是她做了个不起眼的小动作___「无意间」摘下眼镜,将眼镜放在讲桌上了。埋头面对「考卷」苦思的考生们都没注意到,而子灵则是淡漠的瞄了讲桌一眼,看到眼镜没?谁也不知道。 虽然规定在试场中,工作人员不能使用灵力,但是凡有规定必有例外。 例外就是今天的场面:为了维护试场秩序,在警告无效之后,工作人员可以使用「非攻击性」的术法来排除扰乱秩序的根源。所以,子灵便将那粉红女孩关进结界之中。 其实,如果那个粉红女孩静下心来,就会发现这结界只要没有触动,就会愈变愈薄、最终消失;相反的,愈是挣扎扰动它,它的隔绝壁就会愈坚韧___说起来,这种会依照被束缚者情况而变化的结界,还是子灵为了安抚育幼院哭闹不停的小孩子而发明的呢! 这吵闹不休的粉红女孩,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巨婴啊!子灵心想着,面上却一无表情,看似闭目养神,其实整个教室里的动静都在掌握之中。 有了粉红女孩的前车之鑑,大家都安安静静开始画图,再也没人造次,两个时辰之内,陆续有人交卷,子灵收了试卷,指了指离开的方向,交了卷的考生便依照指标离去。 复试只有三百六十人,这一回,弥勒佛院长只开放教室区,其他地方都用结界锁住。那些考生们眼前除了教室走廊、直通大门这一条路,其他都是一片浓雾朦胧,所以也没有人会「不小心」迷失在校园中。走廊每一个转角楼梯口,都有身穿靛青道法师袍的工作人员指引,两个时辰结束时,所有人都顺利交卷离开考场了。连那粉红女孩,在好不容易静下心来之后,也在试卷上涂鸦了好一番,自觉相当满意的交了卷。 复试结束时还不到正午,这回大家都感觉轻松许多。当所有考生都离开了天道学院大门之后,铜门里出现一阵雾气,所有结界再度啟动,包围住学院,阻挡了酷暑骄阳、也阻住了窥探的眼光。 「老弥,今天换你做这『高级手工业』了。」在私底下无人的时候,阿德老师就会省去「院长」的尊称。这会儿他抱着整箱的图画,进到院长办公室,就是非常随兴地打招呼。这也意味着,老师们终于能开心放假了! 「放在桌上吧,阿德,你有没有兴趣,看看我是怎么评这些考卷的?」弥勒佛院长站了起来,身上是短袖薄衫外加及膝短裤,脚上一双凉拖鞋,一副准备出门度假的打扮。 「好啊,如果你能在一刻鐘之内搞定,我就参观一下。」阿德抱着手臂站在桌前,他只是随口一说,想为难一下院长罢了。 「一刻鐘?我试试。」弥勒佛院长搓搓肥短的手指,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的最高纪录是两炷香时间,大概也差不多吧,我试试再精简一点……」话音才低下去,就见到一根肥短的香肠手指伸出来、在空中画了个大圈,那纸箱里的图画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一张张排队飞出来,在院长的脚边排成一片扇形。当扇形排满之后,其他的图画就停住了,不再飞来。 接着,弥勒佛就很随兴地凌空点着地上的图画,被点到的图画飞起来,自动落在左边茶几上,当他一轮点完之后,左手一挥、剩下没被点到的图画,又自动排成一落,稳稳躺在右手边的椅子上。 就这样连续排了四回扇形,箱子里的图画都已经被分类完毕,成了左手椅子上与右手小茶几上两堆。 「嗯,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了。」阿德老师姿势未动,张眼看了前方的墙上,补上一句:「大约还有半炷香时间。」原来,墙上安置了一座水鐘,正在滴滴答答的走着。 「好,我尽力。」弥勒佛说着,手指一挥,右手小茶几上那一叠图画又飞了起来,围着院长脚边成了一层层同心圆,足有八层之多。这一回,只有少数图画被挑出来,飞像左手边、加入了原先那一叠图画中。 「好了,时间到。」阿德大声宣布,就在他说完「到」这个字音时,弥勒佛院长面带微笑站在图画排成的圆圈中心,说:「我挑好啦,就是现在摊在面前的这些,录取了。」 「你、你这是作弊!」阿德指着地上那八层圆圈,其中有些零落的空洞,是刚刚挑走的空缺。「你既没有计算人数、登记名字、也没有收成一叠、更没有开出榜单!这不算!」 「你说『一刻鐘内搞定』,我已经搞定啦!」弥勒佛耸耸肩,一挥手,地上那一层层排列整齐的图画,便像整群蝴蝶似的翩然飞起,整齐落在办公桌前。 「剩下的,就是你们六位级任导师的事啦!」弥勒佛伸出厚实的手掌,把桌上整叠垒得整齐的图画放回纸箱里,镇重的交到阿德面前,阿德只能长叹一口气,捧回纸箱,再度回到教师办公室。 天道学院的惯例:初试由老师们评分、复试游院长亲自评选,但是在公布录取名单之前,要先经过六位级任导师的「品行考核」,确认学生的品行没有问题,才能加在录取名单上。 往年,都是由各个考官在试场内将观察心得集结之后、提供给六位班级导师做参考,今年更省事了,因为有「纪录眼镜」。 像那个在考场里试图换考卷的粉红女孩、与胖男生,还有那个把「香水洗发精」带进兽栏里、製造了混乱的考生,甚至是那个存心找工作人员麻烦的代号「阳子」考生;如果进入了那一叠复选的图画中,一样会被删去。 培养道法师不易,小时候就算品格端正、长大了还是有人走上歪路;更何况一开始就品行不佳呢?当然在能避免的时候,就先谢绝了的好啊! 所以,弥勒佛院长只用了一刻鐘便挑出通过复试的人选,办公室里六位导师却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敲定上榜名单。 「早知道,当初就接下院长这位置了;换我来压榨老弥的劳力。」阿德在心里叹着气说。其实,阿德连「导师」这位置都是勉强接下的。为了能自在游玩,他说什么都不愿接受「院长」这个职位,生怕就此被绑在天道学院里;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在心里喃喃抱怨。 (九)招生会试 一群迫不及待要放假的高级道法师们,手脚俐落的确定录取名单、放出递送通知的整批传声纸鹤、张贴榜单在大门前、将预备录取的新生列表造册……终于赶着在将近戌时之际、加班做完所有琐碎事务,可以正式放大假啦! 「各位,四十九天后再见啦!」背了个简单的后背包,身穿轻便运动服的阿德老师,从座位上站起来,越过眾人、摆了摆手,直接走出办公室、奔向学院大门。这阿德,为了能善用假日的每一刻,早早打包好行李,就等这场复试结果出炉,便能奔向他嚮往的天涯海角了。 嗯,其实,对阿德的老家来说,枫城的天道学院也算是另一方「天涯海角」。 「哈希!」爱美老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慵懒地说道:「我要开足了冷气灵力球,好好睡上三天三夜!等我睡饱了再说哈!」 「我打算出门去拜访欧洲的香草博物馆,爱美,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但是得先等我睡饱了再说。」 「那么,这两天我先在枫城附近的百货商店街逛逛,等你睡醒喔!」 爱美老师和安雅老师两人手牵着手走回教师宿舍,一边走一边计画接下来的旅游行程。 「各位,我有点想吃东西,咱们先去枫城街上的夜市里喝一杯,如何?」精灵王子满怀期待地看着黎夫子和林大中老师,这精灵王子虽然早已闢穀,但是最喜欢的就是小摊子上烤肉配啤酒的烟火气,喝酒还是得要有伴儿才有味道,所以他开口邀了两位老师。 「好啊,我也很久没到街上去逛夜市了,就趁今晚没事,去走一走。」黎夫子高兴地跟着劝说道:「林老师,一起走啊?难得嘛!」 「唔,好啊!说走就走,咱们赶紧撤了吧!」林老师兴致也来了,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来拍拍衣服裤子,确定了「该带的」东西没漏下,微笑的跟着精灵王子一起走出门去。 多美好的夏日夜晚啊!尤其是工作都完成了、无事一身轻、口袋里又装满金币的时候。 三个大男生穿着汗衫短裤夹脚拖鞋,愜意地走在灯火通明得堪与星月争辉的大街上。地处南方靠近热带的枫城,大家为了躲避夏日酷暑,都是天黑了才出门间晃,有人潮的地方就有商机,所以枫城街上有名的夜市足有五条之多,夜来人头攒动的景象,真是热闹极了。 「来,我们先乾一杯,庆祝暑假正式开始!」精灵王子跨坐在高凳上,举了举手里冰镇过的啤酒,对另外两位夫子说道。 「的确该庆祝。正所谓『无事一身轻』啊!我现在,就觉得特别轻松愉快,来,乾了它!」黎夫子也眉开眼笑的举着眼前那隻大玻璃杯,不忘对着林大中致意,随即一仰头,一口气咕嘟下了半杯酒;说来,黎夫子和林老师毕竟拚酒的经验有限,那一大杯啤酒想要真的一口闷,还是有困难。 「来,难得有这机会,我敬两位!」林大中也不客气,放下「严肃夫子」的模样,笑咪咪地两手捧了酒杯,也是咕嘟了一大口……呃,比平常大口多了,但还是及不上前两人的半杯以上。 三个大男生坐在露天座位上,一边翻烤着面前炭炉上的肉串,一边大口乾着啤酒,言谈间说到经歷过的各地风土人情,倒也畅快。 「你们知道吗?这『啤酒』的製作方法,是从埃及传过来的。可是埃及人不喝冰啤酒,他们喝的是温热啤酒;我觉得,在这么热的天气啊,还是应该喝点冰的比较舒服。」精灵王子瞇了瞇蓝色大眼睛,似乎跌入一段回想里。 「埃及?那不是在非洲北部的古文明国家吗?听说那里也很热,当地人竟然还能喝的下温啤酒?」黎夫子颇感兴趣的问道。世界地理和世界歷史,他们都读过,但是却没有亲身经歷。尤其是像这种属于庶民的、不见经传的琐碎日常,除非曾经经歷过,否则很难知道。 「那里没有『冰』。而且,民间偏方里,都说温啤酒治百病,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全身哪里不舒服,都是先灌上一杯温啤酒,然后睡一觉就好了。」精灵王子说着,又呷了一口啤酒泡沫,配上一个烤鸡屁股,嘴里嚼着嚼着,说道:「中原大陆上有个说法叫做『橘逾淮为枳』,我觉得这温啤酒和冰啤酒,也是同样意思。」 「精灵,你用的这成语,说对,也不太对;拿『橘和枳』来对比『温啤酒和冰啤酒』……呃,还是有点不贴切。」林大中摇头晃脑,像在品着嘴里的字词,又像些许醉了酒,毕竟,他是三个人中间、最不会喝酒的那一个。 「帅哥哥、漂亮姐姐,买一串玉兰花?」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手里托着籐篮,正在一桌桌兜售玉兰花。「玉兰花,很便宜的,它又白又香,正好衬托美女姐姐你的气质,买一串吧?」那男孩眼色也精,专挑有女士在座的位置推销,嘴巴甜一点、照子亮一点,往往问了十桌、有八桌会买单。 「咦?这个小男孩好眼熟……这不是…今天清晨最后报到的那个考生吗?」黎夫子看了一眼卖玉兰花的小男孩侧影,他连衣服都没换,就是早上进门穿的那一套___洗得泛白的短衣短裤,脚上一双泛灰的黑布鞋。 「嗯,对,我也记得他。他的准考证代号,好像叫……『张寅』?对、就叫张寅。」林大中停止了摇头晃脑,眼神变的啵儿亮,认人这事儿,他最在行了。 「那孩子的灵力不错,基础颇为扎实;怎么会在夜市里卖起玉兰花了?」回忆起那声带着灵力的「等一下」,叫住了正要闔上的大门,黎夫子有些疼惜地说道。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不知道这孩子的背景状况,说不定他的环境不好,需要这样出来帮忙挣钱?」林大中摇摇头,又灌下一大口啤酒,这酒,他是愈喝愈顺了。 (十)新生训练 期待又渴望放假的,除了学生,其实还有老师们。 一段长达两个月的假期,滋润了学生、也安抚了老师。 当暑假结束、回到学院时,教室里嘰嘰喳喳都是学生们的谈笑声,办公室里也充斥着老师们容光焕发、心满意足的絮絮聊天。大家说的,都是长假里的见闻与际遇,好不热闹。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大礼堂吧,今天不是要新生训练吗?」林大中老师突然打断了正在讲南极探险经歷的阿德老师、也让正在展示她新发型的爱美老师停了下来,大家这时才意识到:对喔!今天是开学预备日,虽然不用上课,但是还有个「新生训练」。 今年拜报考人数激增之赐,录取的新生也颇多___榜单上列了一百七十五位。可是,好学校人人抢着念,优秀学生却也是各个学校都抢着收,这一百七十五人名单中,或多或少与其他道法学院有重叠的;甚至可以这么说,那些真正优秀的学生,几乎佔据了所有报考学校的榜单,所以,会来报到的人有多少?是个未知数。 中原大陆上,有五大道法学院齐名。天道学院是其中一所,但是仍然有其他如悟道、问道、求真、酬勤…等学院,也在同一时段招生,许多条件许可、具备灵根、被家族看中栽培的孩子,都是四处赶场报考,等到最后榜单发布了再来选择学校。 「安雅。你猜,今天报到会有多少学生啊?」爱美老师跟上安雅老师的脚步,齐齐迈步向大礼堂走去。 说实在话,六位气势慑人、意态灵动的高级道法师站在一块儿,真是想不注意都难;他们一起行动,整装走在学校长廊上,更是走路有风。那无意间带起的一阵灵力,让偶尔经过的学生们都为之侧目。让路者有之,问好者有之,更多的是感受到庞大灵压、噤声低头、不敢与之对视的学生家长。 天道学院的新生训练非常简单,一个时辰就能搞定。接下来就是开放宿舍让家长进入,美其名曰「了解生活环境」___这是唯一一次让家长进到学生宿舍的机会,错过了,接下来六年的修业时间,家长都不能再踏足学生宿舍里。 「嗯,我猜,大概有一百七十人左右。」安雅老师轻声回答着,脚步却没有任何迟疑。 「大家来打个赌,最接近的人可以决定下午茶的餐点。」阿德拿出一枚金币,放在手掌心上:「我赌一百五十二人。」 「一百六十一人」一枚金币落在阿德手上,跟原先那个金币作伴,说话的是精灵王子。 「一百五十三。」爱美将金币按在那伸出的手掌上。 「一百七十。」安雅也轻轻放了一枚金币。 「一百六十六。」黎夫子也加入了。 「一百七十二。」林大中将金币叠在一起。 在十息之间,六位导师就完成了一场小小赌局……依照惯例,今天的餐厅会被新生和他们的家长挤爆,老师们只能在办公室吃下午茶。 当阿德正要收起手上的金币时,一个意念传声进来,在六人中间轻响起来:「加我和副校长两个,我们只出份子,不对赌……下午茶记得多留两份。」六人张眼看去,走廊尽头大礼堂的讲台上,弥勒佛院长和副院长古老师,正在面带微笑的跟零散站在台下的新生们打招呼;不得不说,弥勒佛这一招「一心多用」,发挥得真好! 「各位新生,请注意。我们现在开始进行新生训练。」弥勒佛院长清清嗓子,直接开口对着讲台下说话,看似轻松写意,他的声音却在礼堂中央发出,像是经过传声筒送出来的。 「喂,老弥这个暑假也去进修了喔!」阿德碰了碰精灵王子的手肘,用意念传音跟他咬着耳朵。 「怎么说?」精灵王子也用意念传声回复;这样说悄悄话,还真挺省事的。所以「意念传声术」他们都不轻易教给学生,省得他们在课堂中间用意念传声聊天。 「你看,老弥说话明明没有用传声筒,可是出来的效果却像用了传声筒;可见是一项新把戏……应该是这个暑假新学到的,所以找机会显摆。」阿德轻轻回答,但是脸上依然掛着得体的、社交的笑容。 「各位新生请依照蒲团上的代号入座,我们先介绍六位班级导师。」弥勒佛继续说着,宽广的礼堂地面,出现了一排排蒲团,每个蒲团前方都放了牌子,标示着考生们在准考证上的代号。 一时之间,场面有点小小的混乱,大家急着寻找有自己代号的蒲团,找着了的人,就高高兴兴的盘腿坐下。 过了一阵子,嘈杂声渐趋于零,大家都找着了自己的蒲团,安静却面带兴奋地仰望着台上的老师们。 「现在,我先介绍格物班的爱美老师……」弥勒佛一一唱名,老师们一个个上前面带微笑、对着眾新生打招呼;这时,其实意念传声也很热闹:「一百六十九!谁赢了?」「我,我猜一百六十六。」「应该是我,你猜的差了三个,我猜一百七十,只差一个。」「哎,不管,我今天的下午茶要喝冰奶茶,今年夏天最流行的那种饮料。」「下午茶我要吃锅贴,小辣。」「不管,我要吃盐酥鸡,加油炸臭豆腐。」 最后,老师们此来彼去的互相意念传声,被一声威严的「安静!」压住了。 原来是弥勒佛院长插了进来,那声「安静」在个人脑海里嗡嗡作响,六个级任导师像小学生般的乖乖噤声,脸上依然摆着得体的微笑,打起精神看着台下已经开始练习入定的新生们。 礼堂里一个时辰的新生训练,家长们被谢绝在外,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找到 「会计室」,先去把第一学期的学费交了;有些则在教室的长廊上间逛,等待他们家引以为傲的优秀子弟出来。 (十一)新生训练 整整一个时辰,「新生训练」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打坐入定。 院长、副院长和六位级任导师,只是静静的在蒲团间逡巡,整个礼堂大厅静得落针可闻,如果有人偷看到老师们走路,就会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踩在地板上,而是离地半寸,稍稍悬空着走动。 这时每位老师都收起刚刚嘻笑的意念传音,用最审慎专注的态度在观察着每个新生。为了更精准感知每个学生入定时的细微灵力流动情形,老师们只能用腾空状态儘量减少全身与外界的联系,包括脚底踩在的地面上的触感。 打坐入定半个时辰之后,大部分的新生们都已经能感受到丹田中灵力的积累、流转;这项「训练」直到一个时辰结束时,所有学生的灵力在自身小周天内,都已经流转了不只一圈。 当弥勒佛院长宣布「时间到」的时候,虽然声音温和平稳,许多学生还是有如被惊雷打醒一般,哆嗦了一下,那是入定状态突然被打断的徵兆;还有些学生,完全充耳不闻,依旧沉浸在循环小周天之中。 随着院长宣布的「时间到」,老师们暗自降回地面、脚踏实地并且故意在走路时发出一定的声响和震动,然后有默契的分做六排,像梳齿爬梳般走过学生的行间,间或出手温柔地将还在入定的学生拍醒。 半炷香时间过去,大厅里一百六十九双明亮有神的年轻眼睛,都直直地盯着台上的弥勒佛院长,在这一个时辰中入定的体悟,在孩子们心中震盪不已,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恭喜各位,通过了新生训练。现在,拿起你们坐垫前方的标牌,它背后有你想要知道的讯息。大家可以出去和家人们会合,直接到云之城的宿舍和餐厅了。」弥勒佛说完,便领头走出大礼堂,老师们尾随其后,竟然没有人留下解释若干。 说实话,虽然身为教师,应该「诲人不倦」,作为教育的学院、应该不厌其烦的为新生解释说明、引导初来乍到的学生适应环境。但是,这些高级道法师们,早已厌烦了当「播放机」,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重复着同样的说明或回答。所以,怕麻烦、不想当播放器的老师们,寧愿先製作好说明,放进坐垫前的代号牌之内,外加「商请」学长学姊们担任嚮导……就是不愿留在礼堂里跟新生的家长们周旋、重复回答那些老掉牙的问题。 「请问,学生宿舍怎么走?」一个胖妇人推着整车行李,拉住身穿天道学院制服的子清,张口就问。 「请看说明,让你的孩子带你过去。」子清也不带路,指一指胖妇人身后的男生,他正在翻看说明。 「谢谢学姐。妈,从这里走。」那男生发育不错,身高已经高过了胖妇人半个头,他一边拉着行李车、一边小声抱怨:「你不要闭着眼睛张嘴就问,等我看完说明嘛!人家说明写得很清楚,你也不看、就要人家带路……这样很丢脸耶!」 「我…我哪里丢脸了?叫那些同学服务一下,只是刚好而已。他们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来头!」胖妇人被埋怨了,脸上面子掛不住,边走边梗着脖子应声回道。 「妈你这话切莫再说,人家天道学院里可是出过大道法师,什么来头都比不上大道法师吧?你在这卧虎藏龙的地方跟人家讲来头,会被人家笑掉大牙!」那个男孩赶紧加快脚步、拉着行李就向前走去,也不管胖妇人的两隻胖胖短腿是否跟的上。其实,所有新生几乎都往同一方向走着,前往云之城的小径今日特地开放、所有人都能一览无遗,这个胖妇人特地找人要求「带路」的举动,还真是让人看了心底暗暗发笑。 眼见胖妇人碰了个软钉子,另外几个盛装打扮、偏又带着行李推着车的家长,不敢再上前自讨没趣,而是反过头来对着自家的宝贝儿子女儿催促道:「快一点,找到学校的平面图了吗?接下来该怎么走?」 云之城宿舍里的男女舍监,就没这么好运了。 严老爹和乐阿姨分别站在男女生宿舍门口,听着那些家长大呼小叫、问舍监要这个缺那个。严老爹一张扑克脸、加上男生通常不重细节,家里的婆婆妈妈来到宿舍里就算嫌这弃那、鸡蛋里想要挑骨头,也多少收敛些;乐阿姨这儿就惨了,虽然女学生只佔了新生总人数的四分之一不到___只有四十一人,但是每个学生前面站了一个妈、两个姨,有的还外带姑姑、奶奶,那三姑六婆各种意见要求之琐碎,让原本温柔和善的乐阿姨都垮下了脸。 「舍监阿姨,我家女儿睡床不能摆东西方向、一定要南北方向才行。」 「舍监,这里怎么没有一房一卫浴?我家女儿可不能跟别人共用马桶!」 「你叫乐阿姨是吧?你的专属传声纸鹤拿给我一百隻,这样我才好联络你。」 「誒,我家女儿命中与水相剋,你们竟然安排她住『水』字房?不行!赶快给我换!」 「喂,餐厅在哪里?以后我家女儿一日三餐都要送到房间里面来,你给我安排。」 「你们这些家具都太简陋了,通通撤掉!我们要放自家的设备。」 一个个「贵夫人」、「阔太太」正在颐指气使的时候,就听到女生宿舍屋顶上一道闪电劈下,「啪啦」一响,闪电劈在房顶上、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各位家长,我是安雅老师。请各位家长退出宿舍区,把行李和小孩留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您有甚么意见指教,请到院长办公室表达,不要为难舍监。」安雅老师温和中带有一丝强制的声音在屋顶上炸开,屋子里面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感受到高级道法师的怒气。话音结束了整整五息时间,才有人开始动弹,女学生们开始推搡自己家人,要他们赶紧离开、莫再多言,那些三姑六婆彷彿突然醒悟到:自己身在天道学院,是个充满了道法师的地方,惹怒了高级道法师,可就吃不完兜着走啦! 于是,凌空站在屋顶上方三丈高的安雅和爱美,就看到一群花花绿绿的妇人仓皇离开,有些走得急了乾脆摔倒在地,也顾不得华美的衣裙沾上泥,身手俐落得爬起来赶紧走。 「治这些自以为是刁妇,就得用严厉手段。」爱美撇撇嘴,说道。 (十二)新生训练 夏末秋初,秋老虎正准备开始肆虐,松鼠得空跑到树影下埋了两颗最早结出的栗子,有些早飞的候鸟刚刚抵达这片南迁中继站,虎头蜂、大黄蜂忙碌于四处捕食,小动物们都在极力把握这最后的夏日尾巴。 「看来今年冬天,会很冷喔!」弥勒佛院长走出办公室、站在长廊上,专注的看着眼前庭院里老松树上的蜂巢,嘴里喃喃自语。他在长廊上站了好一会儿,副院长古老师也刚好从标着「会计室」的办公间走出来。 「忙完了吧?我们去吃下午茶。」弥勒佛院长跟古老师点点头,转身走向长廊的第一间办公室___级任导师办公室。 「各位,下午茶准备好了吗?我们来囉!」弥勒佛院长象徵性的敲了敲门框,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让他当场打了个喷嚏。 「都已经到秋天了,还要开着冷气灵力球吗?」古老师不愧是学院里管钱算帐的那个,对各种花钱的行径都敏感得很。 「唉,你不懂,人生最大享受之一,就是『盖着棉被、吹冷气。』再说了,这冷气灵力球是我自己买的;我们可没有用学院的冷气喔!」阿德老师穿着铺棉背心,光着两条臂膀,下半身却是短裤凉鞋,一派悠哉模样。其实他没说的是,学院配发的冷气灵力球早就用完了,所以他现在只好拿出自己的备用品。 「喏!这是我和老古的金币,我们来吃下午茶了。」弥勒佛拿出两枚金币,放在阿德的桌上。 「天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安排妥当。幸好让安雅猜到了,我们才能有像样的下午茶可以吃。」阿德拿起那两枚金币,放进口袋里。 「阿德你说话也太夸张了,打赌买个下午茶,也要扯上天道?就算让我去准备,也能让你满意。」黎夫子有点儿怨怪的说。刚刚阿德那话的意思,不就是信任安雅的採买、不相信自己嘛! 「我知道,如果给黎夫子你去筹办,我们的下午茶点心一定只有红豆车轮饼可以吃啦!天知道我最不喜欢那玩意儿了。」阿德耸耸肩,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让各位久等了,只要是奶茶铺排队太夸张,所以才会等了这么久。」一个圆圈出现在办公室里,安雅和爱美两位老师各自抱了一个纸箱,从摺叠空间中出来。没办法,让大家等太久了,这算是紧急事态,所以逼不得已要用折叠空间。 「来喔!大家请享用。我这里有各种饮料、爱美手上的箱子里有各种甜咸点心,先挑先赢喔!」安雅像个喊价拍卖的老闆娘,拿出一瓶瓶各色饮料,向眾人推销着。 「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阿德跳起来,接过爱美手上的大纸箱,等不及放桌上,让那纸箱腾空浮着,埋头就开始扒拉起来。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变身成了飢不择食的青少年,大家嘻哈笑闹的抢着饮料点心;没办法,有阿德这样的不老男孩在,原本不饿不渴不想吃东西的心情,都会为之转变。 这些高级道法师们,为了那一口吃的,随手就用上了灵力法术,若是被学生们看见,铁定讶异得目瞪口呆、闔不上嘴……平常的谆谆告诫「不要滥用灵力术法、儘量亲身而行」,到哪儿去了? 天道学院的学生宿舍和餐厅那片区域,已经热闹了一天,这会儿终于到了家长离校的规定时间,一个个依依不捨的家长被有礼貌的「请」出了学院大门,终于,校园里、宿舍区部分开放的结界又重新连结起来,将整个天道学院包覆在层层保护网之下。 在男生宿舍第八舍西厢房的「火」字间,张寅坐在床头,手里对着一片木牌发楞,他的状态,正处于入定与游离之间。 「你今天做的不错,明天开始,就可以去找人了。」那木牌一半漆黑有烧焦的炭化现象、另一半泛着莹莹白光,木牌里有个声音直接传进张寅的脑海中,现在正在跟张寅讲话。奇怪的是那个声音死板板又无音调,如果让太阳系地球上的人听到,一定就会毫不迟疑地告诉自己:那是数位化的电脑声音。可惜,张寅不是我们,他在的终极星系地球上,没有「电脑」、当然更不知道什么是「数位化声音」。 他以为那是树木成精、木精灵的声音。 「是你答应的,只要我帮你找到那个学姊、并且把你放进她手上,就会给我足够念书的学费。」张寅再次强调确认,生怕这个「木精」事后不认帐。 「当然,我说到做到。我会给你一个藏宝图,你可以去开啟,那里面有够你念十个天道学院的金币。」木牌说道。 「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藏宝图?反正我也得等放假了才能去找宝藏啊!先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嘛!」张寅开始讨价还价。 「不行。那是我最后的宝藏,如果先告诉你,你不帮我办事,怎么办?」木牌一字字说着,原本应该激动的字句,在它分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之后,让人觉得像在朗读菜单,一点也不激动急切了。 「可是,我也怕你不告诉我藏宝图、或是给我一个假的、忽悠我啊!」张寅苦恼着,想了一阵子之后,说:「这样吧,我们起个天雷誓?」 「天雷誓?不、不、什么都好,我不要再被雷劈了!」木牌还是一字字「说」道,硬生生把害怕的句子说成照着点名册念名字的语气。 「那不行,我们没有共识,这事儿就算囉?」张寅语带威胁、又有些不经意的说。虽然他急着想要赚到足够的学费,但是,他感觉到,手里这块存有木精附身的牌子,比他还着急。 「好、嘛,我、发、一、个、誓。」木精「说」的更慢了。 「不行,要发天雷誓。」张寅补上一句,普通的誓言,对木精是否管用?他可不确定。 「好,天、雷、誓就天_雷_誓吧!」木精还是让步了,谁叫它现在只能靠人类呢! 「你的名字?」「……木芙蓉」果真是个木精啊,男孩心想。 「你呢?你又叫什么?」「邱石陵。」 于是,张寅一手握住木牌,一手高举向天,运真气包裹住木牌,嘴里喃喃唸道:「弟子邱石陵与木芙蓉在此立誓:邱石陵帮木芙蓉找出天道学院学生纳兰灵,并且亲自将木芙蓉交到纳兰灵手中;木芙蓉必须将真正的藏宝图交给邱石陵作为交换。口说无凭、依此立下天雷誓,?????、天地同证!」言毕,一道短促的惊雷打在张寅房间屋顶上。 听见惊雷、看着握了木牌的手上通过一道闪光,知道天雷誓成立了。张寅满意的收回手,将木牌放进抽屉里,说道:「你不必吃喝,我可是肚子饿了。听说天道学院提供的伙食很好,我去看看。」 (十三)新生训练 新生训练时发出的那张说明很是贴心,拿着牌子走到学院不同角落,牌子背后的说明就会「因地制宜」而改变内容。 就好比现在,邱石陵拿着写有他代号「张寅」的牌子,出了宿舍、才接近餐厅,那牌子背后的说明直接显现了关于餐厅的说明。 餐厅须知: 1. 首先,请确定你在学院中未来六年使用的名字,请在名字中包含「寅」字。并且手中握住本名牌、默念你的新名字、将灵力注入名牌中,直到有学院标志物出现为止。 2. 当标志物出现时,本名牌上也会同步改变成你的新名字,请你将本名牌掛在胸前,以后所有人都会以这新名字称呼你。 3. 本校餐厅使用自动辨识术法,第一次进入本餐厅,请戴好你的名牌及学院标志,一经辨识成功,日后即可自由进入。 4. 本校餐厅供餐时间为早餐:寅时到辰时。晚餐时间:申时到戌时。其他时间座位开放但不供餐。 5. 本校餐厅採自助式服务,请依照餐桌上按钮选择餐点,供餐以个人餐点为原则,为了避免各种意外,请勿与其他人分享餐点。 6. 祝你用餐愉快。 唸完餐厅说明,这邱石陵便想着:「『张寅』这代号不错,也不必另取名字,我就沿用了吧!」他屏除杂念、心里默想着这名字、将灵力调动到手掌心处,缓缓送了进去。 不到十息时间,「叮噹」一声,从名牌中掉出一隻臂环,那沉甸甸银白色的环身上爬满古朴的暗黑色云纹,看起来庄重肃穆。张寅先是一愣,随即捡起臂环,依照说明戴在左手臂上___他太瘦小了,有些高壮的男生会把这臂环当手鐲来戴,而他,却只能卡在上臂弓起的二头肌上。 左臂戴好臂环、胸前掛上名牌,张寅同学,踏入了餐厅大门,开始享用他在天道学院的第一餐,也是今天的第一顿食物。 「誒,新同学!来这里坐!」才刚进餐厅,就有人招呼他。 张寅看过去,对他招手的那人,他依稀彷彿有点儿印象,好像是他们同一考场、不同组的。反正这是新环境,大家早点互相认识也好。抱着这想法,张寅走了过去,那张桌子三面都坐着人、刚好南边有个空位,他也就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了。 「我是岳寅,你叫…张寅?我知道了,你原名姓张,对吧?」自称岳寅的是个面色红润的小胖子,看他的身高体型,就知道他在家里受到良好照顾,发育颇佳。 「照你这么说,你本名就是姓岳囉?」另一个白皙瘦高的男生笑着回嘴,道:「学院要求我们重新取名,就是要遮盖本名,这你这逻辑、这命名方式,本名就太好猜啦!」张寅转头看看,坐在他左手边的那男生,胸前掛着的名牌叫「睿寅」。 「说的也是,每个人取名都有他的逻辑,但是直接取本名中的字,未免太过简单。」坐在张寅右手边的男孩也搭腔道。那男孩看起来就是一般体型,既不瘦、也不胖,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尘寅」。 「我……我没想这么多,就想为老岳家争个崭露头角的扬名机会!」岳寅嘀咕着,好像觉得自己脑筋太简单了,有点不好意思。 「名字不就是个代号而已吗?取了就取了,大不了成为道法师之后,在改个响亮威武的名字就好啦!反正现在这名字只用六年,道法师的名字可以用一辈子呢!」张寅出声半安慰的说,也算为岳寅找了开解之道。 「兄弟,你说的好!」岳寅听到有人帮他,瞬间又开心起来,连忙指着桌上的点餐按钮说:「你先点餐吧……这里有中餐和西餐,你想吃什么?」 说话间,一辆小餐车走了过来,餐车上放着刚刚三人点的餐食,一层一食盒,打开来喷香扑鼻、色香味俱佳,引得张寅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这是中餐的面食、他那是中餐的米食、另外这个是西餐的薄饼。」岳寅一一为张寅介绍着:「我们也是好奇,就每个按钮选了一样,存心想要比较一下。」 「那……按钮上还有什么没点到的?」张寅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想要多点一项不同按钮标示的餐点。 「这个…这个…西餐项目的『帕斯塔』,我们都有些好奇,不知道那是什么?」岳寅热心的介绍着:「其他项目最少还能猜个大概,这东西,我们都没人知道,不敢点它。」 「那好,我今天就来点这个『帕斯塔』好了!」张寅意兴飞扬、豪迈的按下按钮,其他三人眼里也都透着兴奋的光,岳寅还加了一句:「没关係,如果你吃不来,我的中餐米食分你吃。」 「可是…餐厅说明里不是讲了,禁止分食吗?」张寅回道。 「哪有管那么多的?等餐点上齐,大家分着吃就是了。」岳寅不以为意的说道。 不一会儿,那神秘的西餐「帕斯塔」送来了,几人一看,原来就是西洋版的「炒麵」嘛!几个男孩嘻笑着吃了起来,直说从没吃过那么浓稠的「奶油炒麵」。 吃饱喝足,四人一块儿走回男生宿舍,才发现几人竟然都是住在第八舍,等于是同一院落的,于是互道「明天见」,便各自回房了。 「哎呀,忘了问他们是哪一班的,说不定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呢!」张寅进了房间,自言自语说着。 他在房间里东摸摸西瞧瞧,看着许多设备都觉得新奇,忍不住要把玩上一会儿。比如书桌上那个碰一下就会发亮的灵力灯,还会依触摸的次数来增减亮度或关闭;又比如抽屉里整齐的文具盒,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看似整齐的排列一起,但是一拿起砚台,砚池里就会注了三分清水、墨条则会自己在砚台上旋转磨墨。接下来,他又发现手臂上那隻臂环,原来里面有个不小的储物空间,可以塞下一整层书架上的书……不知道这个储物空间能不能放吃的?或是放些有生命的东西呢? 张寅好奇之馀,连忙道屋外找了几隻蚂蚁,神识一探,就塞进了臂环的储物空间里。他还从自己的行李包袱里找出了小半块窝窝头,一併放了进去。 「这几隻蚂蚁能不能活?得要等上一段时间才知道了。」张寅心想,便把臂环戴上,继续整理他少得可怜的衣物。 (十四)新生训练 过了个漫长暑假刚开学,见到一段时间没碰面的同学,学生们大多都兴奋不已,空气中充满了兴奋的微波,隐隐衝击到包围学院的保护结界,这使得院长室里的水晶音乐鐘、不断发出零碎闪光与破碎音符。 弥勒佛院长从大书桌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水晶音乐鐘,嘴里喃喃自语道:「是他们太兴奋,还是我的音乐鐘设定太敏感?老是这么吵也不行,看来我得把它的灵敏度调低点。」当他正要起身,伸出手准备去拿起那个水晶音乐鐘时,突然「砰澎」一声,突兀的「乐音」响起,伴随着突然闪亮的白光,就像水晶音乐鐘里的那个小世界,打了一响雷。 「天雷誓?在男生八舍里?这些新生,无聊到乱发天雷誓吗?」弥勒佛院长收回伸到半空中的手,敲敲桌面、想了想,把抽屉里一叠文件纸张拿出来翻看,那是今年一百六十九个学生的报名表。 这时,院长办公室门口响起剥啄敲门声,副院长古老师探头进来,说道:「院长,这是今年新生们交的学费,其中有个小特例,您有空听吗?」 「小特例?怎么说?」弥勒佛院长停下翻看的报名表,饶有兴味地问道。 古老师把那个代号叫做「张寅」的新生,只交了一半学费的事,以及他信誓旦旦的说,会「努力赚钱来交学费」的话语,都告诉了院长。 「院长,这个小孩是什么背景?如果也是个孤儿,我们就让他签个学费借条吧?」古老师瞄一眼办公桌上的报名表,说道。有了子灵的先例,天道学院改动规则,只要身分是「孤儿」或是「经济确实困难」的学生,可以跟学院申请缓交学费;反正这些孩子们长大后都是道法师,借钱给这些孩子,也不怕他们赖帐不还。 「嗯,我找找。」弥勒佛翻动着粗短的手指,不一会儿就从一百多张报名表中找到了张寅那一份。 天道学院的学生族群,绝大多数都出自高贵世家、或是富商巨贾,每期六百金币的学费,虽然高过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一整年的开销,但在这些人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九牛一毛。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稟的孩子,虽然家境不好、但是凭着自己的天赋与努力,能够挤进天道学院的招生窄门。 「看来这个『张寅』,也跟子灵差不多了。」快速扫过一眼报名表的院长,把单子转给副院长,要他自己看。 报名表里空格最大、最显着的一块,就是「自我介绍」。 那篇自我介绍这样写着: 十二岁以前,我是个无忧无虑、天真顽皮的小孩。 自从三岁发现的諭示,说我是个「道法师」之后,父母亲把我当成家族的骄傲,不但衣食无缺,而且四处聘请私人家教、以增进我的知识与灵力。虽然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商人,但是他非常欣羡光明使、崇拜大道法师,所以一直勉励我要努力修炼,期待我也能为家族扬眉吐气。 在我十二岁那一年,我进入贵族中学念书,因为学校离家太远,所以父母为我在贵族中学附近置办了另一个「家」。那年冬天,当我好不容易得空回老家过年时,却发现父母亲都失踪了!而原来的老家被叔叔婶婶佔住。他们原本说,要就近帮我寻找父母亲、顺便照拂家里;后来直接认定了,那就是他们的房產,我父亲拥有的商行事业,也变成「兄弟共有」的事业。不到一年时间,我从家里的独生子、大少爷,变成寄人篱下的累赘。 幸好当年父母亲为我在贵族中学附近置办了那所屋舍,我靠着变卖屋舍的钱,支撑到唸完中学。 为了完成父母亲的愿望,为了成为法力高强的道法师、以便寻找失踪的父母,我恳求叔叔婶婶让我报考天道学院。但是,叔叔婶婶拒绝支援我任何金钱,我只能四处打工、一边赚取旅费和报名费,一边向枫城走来。 交上这份报名表,它承载了我未来人生的希望,我会继续努力。 古老师看完这篇写在报名表上的自我介绍,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可怜孩子,我们直接让他缓缴学费,怎么样?」 天道学院新立下的规则中,「缓缴学费」就是直接在修业六年中不收取学费,而且根本不设定还钱的日期,在未来的三、五十年里,哪天想还都可以。 「反正他已经先交了一半的学费嘛!等两个月、这孩子适应环境了再说。」弥勒佛有点儿好奇,那孩子当时说的「想办法赚钱」,到底是什么办法?他看了一眼水晶球音乐鐘,现在那水晶球又恢復了星星点点的七彩闪烁,时不时一声叮咚音符,全然没有刚才打了闪电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才刚过寅时一刻,兴奋得两眼发光、脸上通红的新生们,手里攒着「说明书」,依照字面指示来到规定的教室里。那排灰扑扑的三层楼房,跟古色古香的云之城宿舍风格迥异,一楼的一溜儿六间教室,便是一年级新生要「报到」的地方。 张寅戴起名牌,找到了标着「格物」的班级牌,进入教室。 (十五)新生训练 教室里已经坐得几乎全满,张寅一眼看去,除了边边角角还有零星空位之外,大部分位置都已经坐着充满精气神的同学。 「张寅!快来!坐这里。」岳寅热情的招呼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看来,还是岳寅特地留下的靠窗位置呢! 「谢谢!不过,你这样帮我占位子,不太好吧?」顶着眾人询问的目光,张寅红着脸坐了下来,低声对岳寅道了谢! 「咳,小意思……」岳寅正要答话呢,猛的一阵带着玫瑰花妖艳香气的红色人影闯进教室,直接在讲台上一站,开始说话。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格物班的级任老师,名叫爱美。我们天道学院的规矩是,由一位导师带班到毕业。所以,我要跟大家相处六年,各位以后的求学或生活起居,都是由我管理哟!」 爱美老师整了整身上的红色套装窄短裙,镶了银边名牌别在她的左胸前,随着她整理衣服的动作而轻轻摇晃,那银边闪出的光芒吸引了所有学生的视线……这老师,身材也太好吧! 接着,爱美老师开始介绍学院里的规矩,学生们痴迷地看着台上的美女老师,只见她红唇一张一闔,大波浪的长捲发在肩膀前后浪漫的翻动,老师说了什么,张寅竟然一句也没听进去。 「喂!起来,这座位是我的,你去找你自己的座位!」有些霸道的不耐烦语气在张寅头上响起,张寅转回刚看得失神的眼睛,才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个气鼓鼓的女生,那女生胸前的名牌写着「寅佳」。 「什么?你的…你的座位?」还在不知所措的张寅,眼睛顺着白嫩手指比着的方向看去,课桌的左上角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立牌,牌上「寅佳」两个篆体字端端正正的坐着。 「喔,好,我起来。」张寅立即站起来,让开座位。这才发现,教室里大家都在找寻写有自己名字的课桌。 「张寅,你的位子在这里!」岳寅指着讲台正前方的位置,摆手对着他招呼。 「你叫『张寅』?看来你得多吃点饭,才能发育起来哟!」爱美老师在张寅头上打了个响指,他突然觉得教室亮了几分,自己的五感更敏捷了。 原来,爱美老师刚刚在台上讲话时,放出「魅惑术」,想要试试这些新生的稳定力。看着台下的一双双明亮眼睛,有些开始变得混沌犹疑,她心里有了底,大致上有个了解。但是,眼前这个叫「张寅」的小男孩,完全被魅惑术迷住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除非……他的身上早已经被魅惑术侵蚀了? 为了帮他彻底解开魅惑术,爱美老师才在他的头上打了个响指,没想到那三根指头收回来的时候,爱美竟然发现有一丝丝黏腻的、不属于自己魅惑术的东西被带了出来。 她不动声色的把右手插进口袋里,将手指头上黏腻的感觉塞进口袋里一枚空间戒指中。 下课之后,回到办公室,爱美第一件事就是衝进办公室后方的「静坐室」里。 静坐室只是一个四壁空空、长宽六尺见方的小房间。它看来没有任何装饰与功能,隐蔽密合的门一关上,足以让幽闭恐惧症患者发狂。但其实,静坐室的六个面___四面墙外加天花板和地板,都舖满一层铅板、一层铁板、一层石板、外面再加上厚重的原木板。这是个能够防止任何一缕灵力外洩逃逸的方盒子。 爱美进了静坐室、关上门,又不放心的设了一层结界,才把口袋里那枚空间戒指拿出来,神识探进去,寻找那一丝丝黏腻的「感觉」。 她屏气凝神、放进大量神识进入戒指空间,那小小的戒指空间几乎要被爱美的神识给挤满了,一毫一釐的慢慢搜寻着,最后只找到几点用神识就能托起来的小点。这几颗小点点,如果真的用神识再搬运一次,大概就会消失无踪,无奈何,爱美只能用神识慢慢摩娑感应……一刻鐘之后,那几颗小点点还是消失了。但最少、爱美抓到了某些感觉。 夏日尾巴的最后一阵蝉鸣,喧嚣张扬的在学院后山回盪,那毫不间断的蝉鸣越过鐘楼、飘过操场、窜进了整排办公室的长廊。 院长办公室里的结界密密封住了窗外的蝉鸣,凉风灵力球站在窗台上,假装是山间过来的凉风,正静静吹送着。 一阵高跟鞋敲着地板的规律脚步声、敲破了这片寧静,几下敷衍的敲门声之后,白嫩纤手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在长廊上徘徊的蝉鸣通通送进了办公室里。 「院长,打扰了。」爱美老师敷衍的招呼一句,随即进到房间里,拖了张椅子、直接面对大办公桌前的弥勒佛坐了下来。 「嗯,爱美老师?怎么了?」弥勒佛刚从午寐的好眠中醒来,揉揉惺忪的眼、放下架得老高的脚丫子,他看一眼难得满面严肃的爱美老师,立即振作起来。 「院长,格物班有个新生叫做张寅,瘦瘦小小的小男孩,我觉得他有点奇怪。」爱美老师直指重点,把发现异状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她像是下了结论般说道:「那最后的一点点怪东西,是被天雷誓打过的魅惑术游丝,表示有人对这孩子用过魅惑术、又跟他建立了天雷誓。而且,就在这两天。」 「两天内的天雷誓?应该是在学院里面完成的。」弥勒佛立刻想到那水晶音乐鐘里出现的闪光打雷。他把那天的现象、副院长说的事、以及报名表上的自我介绍,都告诉爱美老师。 「所以,您也觉得,张寅这孩子可能为了赚取学费,和什么人做了交易?」爱美说道。 「既然已经立了天雷誓,这誓言就不能改变,我们只能多注意这孩子的行动了。」弥勒佛说着,拿出一个小盒子来,交给爱美:「在他的制服和学用品上多放几隻追踪蝉吧,顺便把他的臂环设为开啟感应,我也来帮忙关注他。」 于是,弥勒佛院长办公室的柜子上,多了一隻水晶球,在那小小的模型世界里,有一颗小红点规律而忙碌的闪烁着。 (十六)新生训练 「林老师,你在找什么?」阿德老师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林大中老师正在储物柜前翻找着。 「我在找先前招生初试和复试的录像。」 「怎么了?这个学生……有问题吗?」阿德看了一眼桌上的报名表,也帮着在一箱骨牌里翻捡。 「找到了,这是『辰宿列张』四个代号的考场录像。」阿德拿出一枚木质「骨牌」,看了看,接着说:「要不要帮忙找复试和新生训练的录像?」 「新生训练的在这里,我正想找复试那一段的……复试的比较杂,因为代号都是跳着的。」林大中一边嘴里说话,眼睛却一刻不停的在整列「骨牌」间逡巡。 好不容易三项纪录都找齐了,阿德拿出一副「眼镜」,将眼镜架在标示着初试的骨牌上,手指轻轻向眼镜的鼻架上一点,这镜片就成了播放器,将光影投射在办公室的白墙上。 林大中跟着坐了下来,眼睛盯着白墙上的影像,手指头点住右边镜片不放,那影像开始快速转动,直到出现标着「宿组」的标牌时才放手。 他找的,是一个准考证代号「宿子」的考生。 当林大中老师将三项录像里,标示「宿子」的考生影像都用传统录像仪___那支圆圆的放大镜纪录好之后,又放出另一段影像给阿德老师看,说道:「这个新生的准考证代号是『宿子』,但是他的长相跟考试时的人完全不一样。」 新生体格健硕,看起来早已超过十五岁的发育,但影像里的考生却细瘦如柳,虽然是男生扮相,却让人有女生的错觉。 阿德老师看着那左胸掛着名牌标示为「邱寅」的大男孩,觉得有些面熟,他想了想,起身回去储物柜里翻找另一个骨牌出来。一番操作之后,录像画面定格在初试的教室里,那个大男孩坐在考场中,面前准考证标示的却是「暑卯」! 阿德说道:「我对这孩子有点印象,果然,他不是那个真正录取过关的『宿子』。」 林大中点点头说:「这孩子的问题大了。」 原来,当新生进到教室的第一堂课,便是「导师时间」。每一位导师都会对自己班级的孩子做些小小的、不着痕跡的测试,这样老师便能对学生们的情况心里有个底。 格物班的爱美老师,施了小小的魅惑术,本意只是要知道,那些学生的心性较不稳定,却无意间发现张寅的不对劲。 同样的,林大中老师在他的正意班上,也做了个小测试,但却是针对灵根深浅,林大中对着学生们发出「无声狮子吼」。那无声狮子吼夹杂在一般说话的语音中,旁观者听起来只是一般的谈话,但是施术者针对的对象,会听见震耳欲聋的声音。如果灵根太浅的,会受不住。 而今天,才用无声狮子吼说了三句话,那个看起来颇称头的大个子新生「邱寅」,竟然当场昏倒在地。对照其他的学生表现,这邱寅的灵根真是弱得不像话,所以,前脚才把邱寅送进保健室,林大中后脚就回到办公室翻资料了。 「看来,这是请枪手代考、混进来的学生。」院长办公室里,看了林大中老师送过来的资料和录像,弥勒佛院长上半身向后面椅背上一靠,皱起了眉头,说。 「我就说嘛!新生报名的资料里一定得填上原来姓名、还要附上灵根印记,这样才不会让某些宵小有洞可鑽。」阿德跟着过来,翘着脚坐在太师椅上,嘟着嘴叨唸。 这片道法世界不讲科学,所以也没有指纹那一套说法,但是每位灵修者的灵根都有不同波动。道法世界里没有检查指纹的工具,却能根据灵力波动那极微小的差异、鑑别出一个道法师的身分。但是,凡是有利即有弊。一位道法师的原本姓名、外加独有的灵根印记,若是落入巫术恶法师手中,可以拿来追踪、威胁、毒害、刺杀或是操纵那人。为了预防这种憾事发生,弥勒佛院长力主,报名表上只有准考证代号、进了学院也只有自己取的称呼,不但要求学生们不能自曝本名,也不在任何文件上留下可资追查的痕跡。 有些讲究的学生,连自己家的情况都绝口不提,就怕日后被人循线追查到,自己原来是哪位贵族大贾的子弟,从而被人利用了去。 可是,也因为这样,才会出现眼前这种李代桃僵、请枪手通过试验、然后在最后报到关头偷龙换柱的行为。 「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只要守好关卡、多观察学生,自然会发现作弊事件。就算在报名表上填了真实姓名、留下灵根印记,想作弊的人还是能找着漏洞去鑽,倒是那些老实报名的绝大部分学生,都留了个不必要留的弱点下来。这么衡量,我情愿老师们多费心,不能让这些孩子们在踏上道法师之路的第一步,就留了把柄。」弥勒佛院长说着,送出一隻传声纸鹤,到教室区去召唤那个「邱寅」过来。 这所谓的「灵根」,是修道者必备的要件。 「灵根」的开通虽说是天生自然,但是灵根深浅却是可以后天修炼的。再有就是灵根的强弱之别,有的天纵英才、天生灵根强韧,就如我们普通人知道的「天资聪颖」;但也有些人靠着后天勤奋修炼,让灵根渐趋强韧。 在天道学院的老师们观念中,也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我们学院就是应该收具有强大灵力的学生,所以进学院之前,学生早就该修炼好一段时间了。 另一派认为:我们应该录取灵根强韧、天资好的学生,但是因为学生们的成长背景不同、也许尚未开始修练,灵力弱一点也无妨。再者,天道学院本就是教学生修炼的地方,如果学生早已经修炼好多年,又何必再来求学? 这种「取素人还是熟手」的千古难题,也在天道学院中争论不休。 因此之故,学院招生对外讲的都是「缘分」。有些明明灵力已经摸到三级道法师的边儿了的考生,还是会被淘汰;而有些只是灵根打开、却未能请明师指点炼气之法的考生,却能幸运录取。这是弥勒佛院长依考生的表现综合评比后的决定,重点在于:这个孩子的发展性有多高? 那邱寅来到校长室,一眼看见摆在面前的擷取录像,就知道自己请枪手代考的事曝光了。那孩子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个头不小,但是灵根太弱、灵力一直提不上来,所以更容易在三位老人家的威压之下怵怵发颤。 才一句「说吧,怎么回事?」就让这邱寅吓得差点儿尿裤子了。连忙自己一五一十的招认,这已经是第三年报考天道学院了,眼见学院限制的「十八岁以下」就要到头,父母亲只能请枪手代考,那枪手是唐国求真学院二年级的学生。又因为不放心,害怕每年考题不一样、老师们对考生有初步印象、必须在试场上露个脸这种种原因,所以他自己也来参加考试,而且故意避开了枪手的考场,直到新生训练结束,那个枪手把蒲团上的名牌交给他,才开始顶替了枪手的位置、成为新生。 (十七)占卜课 正式上课的前一天,是三年级以上学生选课的日子。 天道学院规定,一、二年级学生必须依照学校安排的课表、按表操课。三到五年级学生可以自由选课,当然还是有上限与下限,但是时间因此而弹性许多。六年级则是外派的实习课。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年必修基础课程的「折磨」,三年级学生对于「选课」这事儿,都是多所期待。刚返校才进校门,到处都在讨论「选课」这话题。 「我听学长们说,选课下限是两门课,这样每週只要上两个半天课就可以了耶!」 「喂!你会不会算帐啊?一整学期只上两门课,学费还是六百金币……等于每一门课就要花掉三百金币,这未免也太贵了吧!」 「所以啊,我要把学费都『赚』回来,当然得选到上限满堂课囉!」 「上限满堂?那是多少门课啊?」 「上限满堂,可以选八门课,严格来说,就是每周上课八个半天……还留了一天半空堂呢!」 天道学院作息遵循中原大陆上的普遍惯例,每周七天、工作到星期六中午,休假一天半;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依此规律工作,也有以一旬十日为单位的、以半月十五日为单位的,至于以月分为单位安排休假的,不一而足。 「可是我听学长们说,虽然课少了,但是课堂的作业都很花时间,平均起来,每一门课最少都还要再花半天至一天的时间完成作业,这样选了八堂课,不就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了吗?」 「你也说了那是『平均』嘛!选课前,当然要打听清楚,哪一门课的作业比较少、或是容易完成囉!」 「这么听来,你对选课下了不少工夫、还做了研究哪?」 「当然囉!你看,这是我为每一门课做的研究分析。」说话的那人高兴得连脸上的青春痘都泛红许多,他拿出一张长长的列表,骄傲地像隻炫耀羽毛的孔雀,一群人都围了上去。 「听说『体技』的老师要求最多,果然!竟然每天要锻鍊体技半个时辰!」 「这、这录像课竟然要自备最新型的录像仪?那不是又要多花一笔钱吗?」 「这门变身课不错,每个月限制变身两次,想练也练不多,可以考虑……」 「有那么好说话的课?我看看!」 「借我看一下!」 「我也要、我也要看。」 「哎呀别挤嘛!」 「你踩我脚啦!」 路过校园,看到一群人围着争看那某人做出的「选课总整理」,子灵转头对子清说:「你打算选几门课?」 「你应该问,我打算选哪几门课?」子清回道:「选课的重点不在数量、而是在质量。我选的都是自己有兴趣、想学的东西。」 「说的也对。那、你想选哪几门课呢?」子灵笑笑说。 「我嘛……」 「子清!我可找到你了!你打算选那些课?」子元的声音从后面追赶上来,秋初的落日馀暉闪耀在他的一头红发上,煞是耀眼。、 「你呢?你又想选那些课?」子清看见子元,收住原先想要讲的话,改用反问的方法做为回答。 「嗯,这样好不好,我想知道你的、你也想知道我的,不如我们各自写下想选的课,同一时间亮出来?」子元一探手,拿出两副纸笔,笑着说。 「这好玩,我也要!」子灵也拿出纸笔,随手展开一片漂浮在胸下高度的 空气板,就着那片空气托板,开始低头书写。 「誒,这气劲真好用,我也借用一下!」子清没等子灵写完,便低头凑了上去,也依凭着那空气托板写起来。 子元看了,不好也跟着凑上去,而且他现在已经抽高许多、长得人高马大,那空气托板的高度也太矮了些,便换个方向用纸板垫着写,那纸板稳稳的悬在半空中,不比空气托板差。 「写好了,我数三下,我们一起亮出来吧!」子元满怀期待地说:「一、二、三!」 三张纸头同时亮出,成了个犄角之势: 「魁儡术、占卜术、炼丹术」,这是子灵写的。 「占卜术、炼丹术、匿踪术、其他」,这是子清写的。 「追踪术、占卜术、其他」这是子元的。 「真巧!我们都有占卜术耶!」子灵高兴的叫了起来。 「我们两个竟然选了一矛一盾___你看,匿踪术和追踪术,真是有趣。」子元说道。 「你为什么后面写了个『其他』?」子清指着纸头上的字,问道。 「你也写了『其他』啊!我想的,跟你想的一样。」子元开心的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其他跟你的其他是同样的其他?」子清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现在就是来确定你的其他和我的其他会是同样的那个其他。」子元笑得更灿烂了,两人互相看着,不知不觉脚步向前走去。 子灵感觉道周围的气氛有点儿曖昧的味道,停下脚步,悄悄往返方向走去,这两人……我还是别当发光灵力球好了。 (十八)占卜课 开学第一周,最是忙碌又需要各种适应。就连上课地点都是千奇百怪___有的在药草园的凉亭里、有的在后山的山洞中、还有在兽栏旁边的仓库或是地下室的工具间,大部分的老师偏好在自己的「研究室」里上课,学生们只能乖乖去这些指定地点报到;没办法,每位授课老师都有自己莫名的「坚持」或「禁忌」。当然,正常自然地在教室里上课的,也还是佔了一定比例,就像…周末前的最后一堂课,占卜。 「占卜」这个主题一向吸引人,加上神秘授课老师的传闻,更让学生们好奇。所以,选课时报名的学生非常踊跃,听说,排队递选课单的时候,排在「占卜」这一门的队伍,是其他科目的三倍以上!可是,真正坐在教室里等着上第一堂课的学生,只有三十人。三十人也不算少了啦,选课嘛,有的课只有五个人选也照样开课;但是,对比当时排队递送选课单的盛况,只有三十个学生,还是颇让人讶异。 「喂,选课报名那时,我明明看到占卜那个窗口排满了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人,怎么只剩三十个啊?」有学生耐不住了,窃窃私语着。 「难道都退选了吗?不至于吧!虽然这位老师是新聘请来的,大家都不太了解,但是,『占卜』这个主题,一向很受欢迎啊!」被问到的人也一脸茫然。 「听说这位老师打扮穿着很『一言难尽』,也不知道上课会不会同样『一言难尽』?我可能抝不了整学期……」好嘛,办公室里老师们的碎嘴对话,也传到学生群里了,由此可知,老师们的碎嘴八卦,不亚于学生哪! 「咳,你们不知道吗?占卜老师从上百张选课单里挑选了我们三十人,是因为她算过了,这个时节只有我们三十个人『适合』学占卜,其他人则是『时机未到』。」一个声音横插进来,显然是被那句「一言难尽」刺激到了的拥躉学生。 上课鐘响、走廊上,传来一声声木屐敲在硬地板上的声音,真是标准的「人未到、声先到」。课室里三十名学生高矮胖瘦,一律正襟危坐,虽然好奇却不敢出声、只是耐着性子安静等待。这一个星期来,接受了各个专任老师的「洗礼」,学生们都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谁也不想初见面的第一堂课就被老师给「点名做记号」。 终于,那木头敲在硬地板上的脚步声停在教室门口,一个鲜绿色身影出现在眾人眼前。那是个身穿鲜绿色旗袍、戴着绿油油的发箍、成套的硕大阳绿翡翠宝石在耳边与手指上互相辉映、脚踏绿色木屐、脸上妆容也是青绿色系:绿色眼影、绿色黛眉、绿色腮红、加上绿色唇膏,活像一棵走动常绿树;惟独手上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的中年女子。 「你们等一下。」那女子说着,急忙从黑色行李箱里掏出绿色桌巾和绿色椅垫,将桌巾舖在讲桌上、盖住了原有的深褐色木头,又把过大的椅垫放在椅子上、几乎连椅背都包裹住了,讲台上也呈现耀眼的绿色之后,才安然坐下。 「好,现在可以开始上课了。」那女子说道:「我是占卜课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卜老师』,今天是上课第一天,你们的『使用顏色』乱七八糟,算是情有可原,以后上课,就要依照五行规则来选用顏色,再不能像今天这样了。」 什么?要叫我穿成跟老师一样,绿油油的一片来上课?谁能告诉我,这奇葩的规定合理吗?台下学生心里哀号着,但是面上不动声色,还一副「天真」的模样开口问道:「老师,可是我们的制服就是灰色、手环也就是银黑色,这些学校规定的东西,怎么改顏色啊?」 「那简单,我先教你们一个『变色咒』,可以妥妥的把所有接触到的东西都改变顏色。」卜老师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轻松的说着:「你们一定会问,那么为什么我还要舖这些东西?」她指指桌巾和椅垫,继续说道:「因为我喜欢。」 卜老师眼见大家陆续把自己全身上下、外加桌椅文具都变成绿色之后,拿出一整叠油绿的纸张放桌上,满意的点点头,说:「今天的讲义在此。你们还要练习变成其他顏色,但是在这一旬里,我只能接触绿色,所以我就不看着你们练习了,其他时间,你们自己练习变色咒,务必记得,要变出适合五行的纯正顏色喔!」说完,收回桌巾椅垫,「叩叩叩」的踩着木屐走了。 占卜的第一天上课,就在教室里疯狂的变换着顏色、人人互相用「变色咒」改变周遭中结束。 「甚么五行顏色嘛!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迷信的老师,难不成,还每天都得把眼前所有景物都变成『今天适合的顏色』?」子灵收回变色咒,跟着子清走出教室,她可不想绿油油的一身回到宿舍,那铁定会被同学笑死。 「听你的意思,你想退选这门课囉?」子清回应道,虽然她也不喜欢整天变得绿油油或红通通、黄灿灿、黑麻麻,但是她觉得,偶一为之、仅止于半天的课堂上,还是能接受。 「我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其实这位卜老师,应该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子灵快快回答,其实,在道法人的世界里,有本领的人通常怪僻也多,大家都知道,就算是「恃才傲物」好了,毕竟人家狂傲、有狂傲的本钱。所以,虽然占卜课老师的要求很怪,但是学生们还是愿意配合。 「子灵,你刚刚说什么?『眼前所有景物都变色』?」子元跟在后面,抓到了子灵的话尾巴,突然灵机一动:「那不就、戴副眼镜得了?」 「好耶,请那位卜老师自己戴变色眼镜,那些眼镜、要红的绿的黑的黄的白的,都随她选,那就解决啦!」子灵拍手叫好。 「不,我是说,开发出一副眼镜,直接依照设定好的五行运转来变色,就叫做『五行眼镜』,一定会有市场!」子元不愧是商行少东,念兹在兹都是开发新商品。 「我这就跟父亲联系,把这主意告诉他,让他手下的研究室去研究……对了,如果镜片上加了变色咒,说不定就能实现『变色眼镜』啦!」子元为这想法奋不已,忙忙去联系吴记商行的大老闆、他的父亲去了。 接下来不到三个月时间,一副「五行眼镜」成了中原大陆上最时尚的配件,到了一镜难求的地步,这已是后话了。 (十九)占卜课 「占卜不是先知,只是从可能发生的状况中找出机率最大的一个。我们的运势有如天上的浮云,随时在飘移流动中,你的每一个决定和行动,都会影响未来运势走向。也因为运随心转,所以才会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占卜一次、透过卜辞来调整自己的方向。」教室里,卜老师正在谆谆善诱、苦口婆心的叮嘱着,今天在五行中属水,所有人都装扮得惨白一片,看着台上老师涂了白色唇膏得嘴巴一张一闔,让人联想的是「冰雪女王」驾临。 不得不说,除了「服装的奇怪要求」之外,这位卜老师其实教得不错,对于各种占卜也颇有研究,学生们在课堂上真的能学到不少,不管是技术还是观念,都堪称一代大师。 「所以,如果只执着在吉或凶、一味的想要知道特定结果___例如赌盘的胜负、买卖的赚赔,那就落入了下乘,不是一个卜者真正该做的事。」卜老师扫了一眼惨白一片的安静课堂,接着说:「现在翻到讲义第十六页,我们从易经六十四卦中先了解爻辞,最后再让你们练习起卦。」 一听到可以起卦了,学生们兴致高涨、眼睛都亮了起来,真正着手推算起卦,正是所有人最感兴趣的事。为了能让老师快快开始教排卦,大家都早早就把六十四卦的卜辞先唸过了,甚至有人开始背起卜辞,就是想让老师赶快跳过这一冗长的环节,进入真正推算卦象的实作练习中。 正当卜老师要从「乾」卦的符号、爻辞开始解释起,就有学生举起手来说:「老师,我们已经把六十四个卦象都背熟了,爻辞也唸过好多遍……要不然您考问我们,如果我们答不上来,老师您再做处罚。」一个五年级的女生站起来报告;面对将要离校去实习的六年级,她希望能在好不容易抢到的新开占卜课中,多学一些实用的技能,诚不愿浪费时间在可以自行研读的琐碎章节上。 「喔?你们都背起来了吗?我到要考考大家,如果真的都把六十四爻的符号记牢了﹑今天就可以开始练习起卦啦!」卜老师听了很是高兴,遇到这么上进的学生,当然是倾囊相授啦! 于是,老师拿起白粉笔,在黑板上随意画下长长短短、六道白槓一组的符号,让学生们上台来填下卦象名称,甚至抽问各卦象对应的爻辞。一刻鐘之后,卜老师满意的点点头,说:「你们真是一群难得的用功孩子…看来我当初的挑选有其必要。」看吧,卜老师对于任何让人满意的结果,都会归功于她先前的卜算正确。 接着,她拿出一个空龟壳与三枚铜钱,当着学生们的面将铜钱放进龟壳中,嘴里念念有词的摇晃了六下之后,倒出铜钱、古朴暗黄色的铜钱在白色桌巾上特别显眼:二阴一阳,是为少阴。接下来连卜五次,最后得到是个上巽下坤的「观」卦。 卜老师点点头,说道:「依卦象来看,你们可以开始学起卦了。只是,方位要调一下……」看着她念念有词的点着指节,台下学生们都好奇的瞪大了眼,难道起卦还要看时辰方位吗?甚至于,我们还得先起个卦来问:「现在这些人能不能起卦?」这逻辑,有点儿怪异。 卜老师好一番推算之后,手指东南方向,说:「你们现在把桌椅都转向东南方位,座东南朝西北方,这是最好的起卦方位。」 刚刚那举手的女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大家的疑惑:「老师,难道我们在每一次起卦前,都先要推算一下、是否能够起卦、还要推算面对的方向吗?」 「嗯,这问题问的好。」卜老师正经八百的说道:「这是你们人生的第一卦,当然要慎重其事……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嘛!以后你们练习推卦,自然不必如此慎重,但是要记得,起卦时一定要仪容整齐、端坐正心,不能在污秽之地或嘈杂之地起卦,否则会反噬自身,危害甚大!」 听了卜老师的谆谆教诲,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开始屏气静心,拿出打坐时修炼的那一套来。然后各自默想了一个问题,摇动手上的龟壳铜钱,开始起卦。 大概是因为卜老师慎重的开头,让学生们收起玩笑的心,所以,大部分人起的第一卦,都是问自身前途吉凶,没有人开玩笑地问「今天晚餐吃什么?」。卜老师看着满满一教室的学生都在专心解卦,用自己的卦象去对照爻辞,唸着唸着似乎心有体悟,便下了一个总结:「把你们人生的第一卦记下来,并且参照爻辞做分析,写成报告之后,便可以下课了。喔!记得,要用白色的纸写报告喔!」 子灵双手捧着龟壳,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目前的生活、是她以前绝不敢想的安适、而且使人振奋。进入天道学院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会在午夜梦回时,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生怕梦醒之后,依然要面对自力更生、进入社会底层求职谋生的窘况。她有甚么烦恼疑问呢?如果真的要说,就是那段出现在梦中的諭示:「成魔成仙、一念间。」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时候,她才能解掉清国纳兰将军和夫人___她的亲生父母亲,身上的失忆咒,大大方方的过去相认呢? 迟疑了一阵子,听着身前身后此起彼落的铜钱撞击声,子灵成心默唸了三回,也摇出了她的第一爻。 经过一阵排序之后,子灵看见写着自己的卦象的纸,愣住了。 「坎」卦:坎上坎下,水上加水,陷而再陷,险难重重。 「难道,我与父母亲相认,竟是遥遥无期了?」子灵心下暗暗难过,收起龟壳,她想要离开教室、远离这一屋子的振奋了。 (二十)占卜课 地处南方、又近海的枫城,夏季时节常会面临颱风侵袭。这边还流行着一句俗谚:「九月颱、无人知」。刚开学两周,枫城便颳起了九月秋颱。 前半天还艷阳高照,在不注意的时候就悄俏的风云变色了。先是一阵阵带着怒吼的狂风在城市上空肆虐,大风一捲,那些腿脚不好、体衰力弱的,纷纷靠着墙柱树木,生怕被吹倒打翻。四面八方捲来的狂风连着吹了半天之后,风势稍歇、换暴雨来凑热闹。到了半夜,狂风骤雨打响屋瓦,叮噹呼啸的大自然狂猛交响乐,吵得人不得安寧。 天道学院招收的学生来自中原大陆各地,有长住内陆的学生、也有来自极北苦寒之地的学生,这些人见识过北风呼啸,却不曾见过能在一夕之间摧枯拉朽、拔树移山的颱风。这颱风夜、许多人躲在宿舍房间棉被里,断断续续念着清心咒,却神经紧绷不得安寧。 刚好明天又是周日,本来就不必上课,那些远道的学生不方便回家,都在宿舍里听着狂风嘶吼;有些人睡不着,乾脆起来打坐修炼,进入入定状态,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 张寅也睡不着,他坐在书桌前,开始清理抽屉中的杂物。清着清着,顺手脱下了臂环,将神识探进臂环空间里,把角角落落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拨了出来。 「哇!我的手环空间里有这么多零碎啊?」看着眼前堆得像座小山的零碎杂物,回想半个月前刚拿到臂环时那空荡乾净的空间,张寅搔了搔头,怎么在不知不觉间,堆了这一大落乱七八糟? 「嗯,课本…讲义…笔盒…上回採下的鬼针草标本…这是什么?」他把一样样东西分门别类,看见一团乾硬像石头的灰褐色物体,仔细看看,上面还有一颗颗像芝麻小点的斑点。他好奇的掰开来仔细查看,才发现那黑色小斑点是僵死的蚂蚁:「喔!这是我做实验扔进去的蚂蚁和窝窝头嘛!看来,这手环空间不能放活的生物进去;也不知道这几隻蚂蚁是渴死的、还是闷死的?」 查清真相之后,张寅伸手一拨,把桌上的果皮纸屑、连同那团既未发霉、又乾硬的跟石头似的窝窝头残骸,一起扫进垃圾桶里。 当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归置妥当之后,桌上只剩一块半面焦黑的木块。 「你…终于…想、到、我、了。」木牌传出僵硬呆版的声音进入张寅的脑海里。 「哦!嗨!你好,木芙蓉。」张寅想起了那日的天雷誓,过了半个月的忙碌适应生活,就算他想要去履行誓言,但也只能有心无力啊!现在面对这个木精,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把人家晾在那里好一段时间了。 「你可以提醒我啊!你看,我这么忙,事情一桩接一桩,更不要说课堂排得满满的;我答应你的事,你可以提醒我一下嘛!」 「我、也想、叫你。那手环,我出不来。」木芙蓉虽然语音平板,但是仍然能从其中听到一股很酸很酸的怨气。 「好嘛,你现在出来了,我这一阵子把你放衣服口袋里,不再放进手环空间,这样你可以随时提醒我啦!」 「明天…早上…带我去…吃早餐。」木芙蓉像是花了很大力气,「说」完这句之后,便再无声息了。 张寅盯着那半边烧焦的木块看,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木头烧焦的内芯里放出一丝微光,转瞬即逝,他揉了揉眼睛,木头还是木头,就算双手捧着用灵力包覆它,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尝试一阵子之后,张寅决定,还是回被窝里裹着好了。 歷经一夜风雨摧残之后,宿舍周围到处是断枝落叶,空气里充满花草树木的味道。 「早!这空气真清新,对吧?」一个同学路过,跟张寅打声招呼,还驻足在破败的花圃中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呃,你早。」张寅觉得充满鼻间的花草树木味道,有一种沉闷的「绝望」在其中,他觉得自己若是在多吸两口气,一定会吐出来。 看见张寅苍白的脸和不自然的神色,那同学还好心的说:「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多呼吸一下这里的『芬多精』?可以让你精神振奋喔!」 「喔,不、不了,我还有事,要去忙。」张寅勉强打起精神,敷衍了一句便快步离开,这想吐、不舒服的感觉,一直到他进了餐厅才逐渐和缓。 「喂!木芙蓉,我到餐厅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张寅在心里呼叫着躺在口袋中的焦木块,却立刻在脑海里接到一句狂吼:「不要在外面叫我的名字!」,以只能发出单音节字音的木精而言,这一句话绝对是气急败坏之下的狂吼,除了整句没有间断之外,音调提高了两度、音量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声。 「千万记得,不可以在外面念出我的名字,就算心里想想也不行!」木精馀怒未消的重复告诫着,接下来语气「缓和」了些,说道:「来餐厅、当然是吃早餐嘛!你、吃饭。」 脑海里刚接受过木精一场「震撼教育」的张寅,一瞬间茫然了,最后像是个魁儡似的,听从木精的话,坐下、吃饭。 (二十一)占卜课 清晨。 假日的清晨。 经过风雨肆虐整夜之后的假日清晨,一大早便清醒地走在校园里的人屈指可数。 餐厅里面的人也就是小猫三两隻。 当张寅喝完半碗豆浆,正要抓起整套烧饼油条大口咬下的时候,脑海里又响起木精的声音了:「别只顾吃,注意,那个纳兰灵进来了。」 张寅顿了顿,抬头一看,果然在餐厅入口、走进一个身影。那是个十七岁的女孩,清秀面目中,带着一丝坚毅,正在发育的身段窈窕纤细,个子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身穿同样灰色质朴的学院制服,却显得落落大方。她正踏着轻快的步伐、熟练而目不斜视的走进餐厅、坐在另一个角落。 「那个就是纳兰灵学姐吗?」张寅收回目光,一边咬下烧饼油条,一边心里默问着。 「对,就是她。」木精回答得又快又急,说:「等一下你走过去,随便说什么都好,只要让她摸到这烂木…摸到我,并且要超过一百息,就算完成了。」 「那么,你答应我的宝藏,什么时候给我?」张寅放慢了动作,慢条斯理的咬着烧饼,又慢吞吞地拿起豆浆碗,心里在跟木精唸着、脑子也在转动着。 「我…我还在,只是离开一下,等一下就会回来,你完成任务之后,我就会跟你讲,怎么拿取宝藏。」木精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们发过天雷誓的,不会食言。」 「可是,我要怎么把这块木牌交给她,还能让她握在手里一百息之久呢?」张寅苦恼的唸着。 「有了,我在这烂木头____我是说我自己身上,显现出一行文字,你拿去请教她,让她细细辨认,不就可以搁在手上久一点了吗?」难得这木芙蓉「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看来,她也挺兴奋的。 「她又不认识我,我要怎么找她说话?这要好好想一下。」张寅啜了一口豆浆,把豆浆喝出了「烧刀子」的感觉。 却说子灵,昨天夜里的狂风暴雨,不但让她没睡好,而且在寤寐之间,还做了一场恶梦。 梦中,所有的人,包括纳兰将军和夫人、院长妈妈、师父廷伯伯、还有子清子元子涵、连堂堂和明儿那些萝卜头……大家都围着那座精緻的摇篮,兴致盎然地逗弄摇篮里的婴儿。而她却站在所有人身后,远望着他们的背影!没有人转头看她,她动弹不得、既喊不出声音、更无法上前;所有人就在她眼睁睁地注视下离她愈来愈远,彷彿婴儿摇篮里那个才是纳兰灵,而她,甚么也不是…… 被噩梦吓醒之后,子灵再也睡不着了。就在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饿得发慌,看看天色也亮了,于是整装走到餐厅,想着填饱肚子、可以安抚受噩梦惊吓的心情。 点了西式早餐,拿起粗瓷马克杯啜饮红茶的当儿,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她身后靠近,就在那个跑步的小个子身影经过她的身边时,「趴嗒」一声,有个东西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 那个小个子学弟浑然未觉,一抹身影衝出了餐厅,还差点儿打翻送餐的自动餐盘。就那么眨眼功夫,小男孩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块奇形怪状的木牌子躺在子灵眼前的地板上。 「学弟、你……哎!算了。」子灵一句话正要脱口而出,却突然打消了念头,弯腰俯身捡起了那块形状不太规整的木牌。这木牌有巴掌大,一面试烧焦碳化的黑痕,一面却是莹白无瑕的细腻木质。当子灵指尖碰触到木牌时,脑海里突然闪现了那年无量峰前的画面、那烧焦的木柱、倒在地上乾尸样的老人……这又是另一段噩梦,她不愿想起、却曾经真实存在的过往。 子灵摇了摇头,甩去脑海里那惊悚的场景,果断捡起木牌,直接放在餐桌上。拿起叉子拨弄面前盘子上的烤培根和荷包蛋,她把一片烤得酥脆的麵包盖在上面,直接包裹了还流着溏心的荷包蛋与油得发亮的培根,成了一卷精彩的麵包捲,一口咬下……嗯,还是丰厚美味的食物能抚慰人心,刚才那些让人揪心的感觉都不见了,子灵打结的眉头彻底松开,眉开眼笑地享受着丰盛的西式早餐 躺在桌上的木芙蓉可没有这么优间了,那木精使出全身法力,将刻在木牌上的字呈现出来,甚至闪闪发光!为的就是要吸引子灵的注意,从而促使她拿起木牌仔细端详。可惜,木牌不会翻身,它在烧焦那一面上留下了闪烁的字跡,但是烧焦那一面被子灵贴着桌面平放了____其实,这是人之常情嘛!谁喜欢在自己的早餐前面放一块黑乎乎烧焦的木炭、影响食慾呢?当然是把细白的那一面留在眼前、看起来顺眼多了。 吃得瞇了眼、满嘴流油的子灵,在一根根捻着炸薯条送进嘴里的当儿,眼角不经意瞥见了木牌在与桌面相贴合的缝隙中闪闪发光。她用两根手指一拨,木牌翻了个身,终于让焦炭面朝上了。那闪烁着金光的篆体字,果真吸引了子灵的注意:「唔?成魔成仙,一念间。此念在于……」接下来的字,隐没在凹凸不平的炭化木纹中,似有若无,看不清楚了。 (二十二)占卜课 看到这句话,子灵的兴趣被勾了起来。还是用两根手指拨弄着木牌,她把木牌又翻了个面,但是细白完好的那一面什么都没有。前后拨了两下,只不到一息时间,便缩回了手,继续拎起薯条塞嘴里。 她曾经好奇的在各种书籍中寻找这一句话,想知道关于她諭示的偈语,是否从未出现过?还是只是一句借用前人的话?后来,她发现在很多谈论修行、或是仙侠小说中,都曾经出现类似的句子,便不再过于敏感,不再以为这句子是她独有的。 现在,看到烧焦的木牌子上出现这句话,她只觉得有趣,不知道这木牌子原先供在哪个寺庙道观清修之地?所以刻了这么一句劝世的警语。 「看来,刚刚那个小学弟,也是志向高远的人,才会带着这样的偈语警惕自己。」子灵笑了笑, 桌上木牌里的木芙蓉可急坏了,它使尽全力,除了让那字体金光灿烂,还塞了迷魂咒进去,想用穿插在字体中的迷魂咒把眼前这个人类女孩迷住、只要迷住一下子,它就能支使女孩拿起木牌、握在手中…… 可惜,还带着起床气的子灵,原本就涣散的注意力、绝大多数都给了眼前的红茶薯条,分给木牌上金字的就那么一眼而已。 「不理我是吧?好,看我的!」木芙蓉咬牙切齿地想着___幸好它没牙齿,否则这木牌早被咬断了。 鼓起最后最后所有灵力,在木牌烧焦碳化的区块,发出金光的字体逐渐伸展开来,「成魔成仙,一念间。此念在于……」「善…与…恶…的…」 有些恍神发呆的子灵,终于看见了木牌上金字闪烁、还会陆续呈现文字的奇景,她一下子抓住木牌,盯着细看了三息时间。就在木芙蓉正要趁机窜进她手掌穴道时,它撞在一个透明有韧性的阻力墙上! 「可恶!竟然对我施了结界!」木芙蓉气得「大吼」,不过幸好有结界挡着,那震动极大的念力一丝儿都透不出去,倒是已经焦黑的木质部分掉了几颗碳。 「咦?这木头这么脆弱?幸好我及时用结界把它包了起来,要不然还给人家的时候,说不定碎成几块了呢!」子灵也发现了散落的碳粒,她以为是自己用两根手指粗鲁拨弄的结果,便又加了再一层结界、还掏出手帕、谨慎小心地把施了结界的木牌包进手帕里。 「原来这木牌里有流动的法力,还能逐渐显现字跡…难怪小学弟要随身带着了,刚接触灵力的人一定都会觉得稀奇。」子灵一边想着,随手就把木牌放进手环空间里___这样比较不会磕到,她想。 但是,木芙蓉在被放进手环空间里的那一刻,瞬间熄灭了所有发光的金字,它颓丧地蜷缩在烧焦的最深处木芯中间;进到手鐲空间里,喊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子灵吃完早餐,正准备出去溜躂一下,就在餐厅门口看见了刚才那个小学弟,他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呃,那个…学弟,你是不是在找东西?」子灵开口叫住了沿路四处张望的小男孩,那男孩身上有种落寞感觉,跟育幼院里的孩子很相似。 「你是?……喔!请问学姊,你有没有看见一块木牌子,大概…有这么大。」男孩一边比着约莫超过他手掌大小,一边加重语气说:「那牌子有半面烧焦了,很特别。」 「嗯,那木牌被我捡到。你刚才在餐厅里跑出去的时候掉了,我想喊你,却一下子就不见人影。」子灵拿出手帕包裹着的木牌,一边小心地揭开手帕,一边说着:「小心点,我建议你平常都用个结界包着保护一下,它刚刚还掉了碎屑呢!」 「谢谢学姊!可是我…我还不会设结界呢!」小男生颇为不好意思的说。 「这样吗?那,我就先不解开它好了。等到你学会设结界时,大概刚好我设过的结界也失效了,你就可以自己设个保护结界来保存它。」子灵拿掉手帕,把木牌递过去,说:「喏,还给你。收好来、可别再掉了。」 看着那焦黑一片、完全没有任何光亮字跡的木牌,小男孩迟疑了一瞬,心里猜想着,那个木精还在木头里面吗?它接近这个纳兰灵的目的达成了没? 子灵却以为小学弟没碰过结界,所以心下迟疑,她微笑着把木牌塞进小学弟的手里,说道:「我设的结界只会保护它、让它不受水、火、外力侵害,结界是一种以隔绝为主的术法,对人没有伤害的,你放心好了。」 「谢、谢谢学姊。我叫张寅,请问学姊如何称呼?」张寅顺势自我介绍,这样下次要找这位「纳兰灵」的时候,便不那么突兀了。 「我叫子灵,是三年级的学生;你是寅字辈的新生?可以问一下,你是哪一班的吗?」 「我是格物班的学生,导师是爱美老师,我可真是喜欢她呢!」张寅展开灿烂的天真笑脸,这时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隔阂感,纯粹就一可爱少年。 「原来你是格物班的小学弟!我也是格物班的喔,爱美老师很有魅力,对吧?」原来是同一导师的小学弟,子灵觉得跟这男孩更亲近了几分,两人开始讨论格物班的传统特色,并且把班导师爱美老师的习惯、喜好和她有名的「下午茶之约」都说了一遍。 经过热烈的交谈之后,张寅回到宿舍房间里。他急忙掏出木牌,放在桌上,开始小声呼唤它:「木芙蓉、木芙蓉你还在吗?」木牌黑黝黝的躺在桌上,它就是一块木头,没有任何回应。 张寅急了,他把木牌捧在手心,开始用灵力包裹、围绕着这块硬木头,他能感觉到木牌外面被包裹了一层隐形的、柔韧有弹性的「东西」,甚至于能感知到无法真正触及木牌本体,但是就是不知如何突破这层结界? 「木芙蓉,我没办法破这结界,要靠你了……如果你还在里面的话。」无用功的奋斗了半个时辰之后,张寅丧气地对着木牌说道。 无奈之下把木牌放进了抽屉里,他还记得,木精曾经抱怨过,进入手鐲空间里,它就无法发出任何感应联系;所以特地将木牌放在较「开阔」的地方。 希望这木精能赶快跟我联系,要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宝藏?张寅心想。 (二十三)占卜课 又是星期六的占卜课,这一天,全班一片黑鸦鸦,因为今天五行刚好轮到水,水德尚黑。 卜老师出现的时候,更是吓了所有人一跳!她的打扮活脱就是黑寡妇的原型:黑色蕾丝长裙从领口包到脚踝,难得她捨弃了木屐、改穿黑色高跟短靴,头上戴了一顶夸张的、配有黑色网纹半面纱的黑色草帽,脸上的妆容、包括指甲、耳环、颈圈,都是发亮的黑色。不知情的人走进这间教室,一定会以为自己误闯了哪个名人的追悼会场。 她走进教室,看了看台下乌鸦鸦一片的黑色中间,突兀的出现子元那一头红色头发,有点儿不太高兴的撇撇嘴,说道:「发色盖不掉的时候,可以用帽子来遮掩。今天这一片完美的黑中间,参杂了一点红色,让人感觉到占卜的过程不会顺利哟!」 子清听了,赶紧解下系在脖子上的黑色薄纱领巾,悄悄递了过去,说:「快用这个包住头!」 面色不豫的子元原本不肯拿,禁不住子清央求的眼神,只好长叹一口气,把领巾包住头、在下巴打了个结,远远望去,就跟个乡下老婆婆没两样。 子清忍住笑,悄悄对子元竖了个大姆指,子元这才感觉舒服些。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要善用这个黑,让大家体会一下有『黑魔法』之称的献祭式占卜术。」卜老师兴致勃勃地说道:「魔法、道法本一家,黑不黑纯粹在于使用它的人,初心为何?我们不要因为它被称为黑魔法、就一味排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火能助人亦能害人,许多事物都有它的一体两面,端看使用者的心态罢了。」眼见台下恢復成一片完整的黑之后,卜老师心情甚好的开口说道。 「『献祭』顾名思义,就是要使用祭品去完成目的。以往我们所用的各种占卜,通常都没有任何牺牲献祭;仔细想想,为什么我们问事、神祇就必须回答呢?祂们又不欠我们什么,倒是我们这些卜者,每事问、挺烦的呢!」卜老师看了看台下晶亮的眼睛,心想:「真好,连眼珠子都是统一的黑色。」 她愈发和蔼地继续说道:「所以啦,有些占卜会不灵验,因为被问的神祇也有闹情绪、不想回答或随便回答的时候。可是,献祭式占卜不同,它有点儿像买卖交换,收到献祭的鬼会竭尽所能来回答问题。」 「鬼?老师,您是说,献祭时面对的都是鬼吗?」一个学生紧张的举手发问。 「鬼又如何?鬼和神的界线本来就模糊,都只是灵魂的代称。就像千万种人类里,有圣有贤、有愚与不肖,但大多数只是普通人;我只是拿「鬼」这个称呼来说明这些是一般灵魂,不像神那样高不可攀罢了。」 「所以,老师,您的意思是,肯接受献祭占卜的,都是一般的鬼吗?」又有一个学生举手问道。 「那要看你拿什么来献祭囉!献祭有点儿像悬赏,悬赏彩金提高,有能力的杀手自然就会出现,不是吗?」卜老师笑得如沐春风,与屋子里黑沉沉的一片完全不搭。 「那么,我们应该拿什么来献祭呢?」台下又有发问的声音出现:「我听说要用血来献祭。」 「嗯,你们可以先用一般的零食来学献祭,那东西引来的通常是可爱无害的小鬼,再来可以用你们自己的血,道法师的血可以引来道法师的魂灵,就可以问一些比较艰深的问题了。」卜老师看看有些面带恐惧的学生,继续说道:「用你们的血也只是戳破手指头而已,不到女生月经期失血的百分之一;那些动不动杀牛宰羊几十头的祭祀牺牲,引的是千万魂灵,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占卜术。」 接着,教室里的学生们就从製作傀儡小人、选用筮草开始,当小人放在七星阵上之后,大家纷纷搜寻着自己的手环空间,摸出一块糕饼或两颗糖果,放在小人下面、茭杯之上,最后点燃筮草,开始占卜问卦。 当然,这第一回问的都是简单问题,例如:明日天气如何?或是遗失的某物能否找回?当指节长的整段筮草燃烧殆尽时,便是问卦终止的最后期限。 看着最后一丝青烟消失在空中,卜老师提醒道:「现在,吃看看你们的供品,告诉我感觉如何?」 有人迫不急待塞了一颗糖进嘴巴,随即皱起眉头,说:「奇怪,这糖一点都不甜?」 「咦?我的南枣核桃糕既不香、也不甜了,怎么会这样?」 「哇!我的绿豆糕怎么一碰就碎成渣渣啦?这叫我怎么拿起来吃?」 「奇怪耶!我明明放的是麻糬,怎么现在像鼻涕似的,快要化成水了?」 教室里此起彼落的惊呼,让卜老师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不错、不错,你们的献祭都生效了。」 「老师,您是说,食物坏了就是献祭生效了?为什么?」有学生问道。 「嗯,献祭真正生效,就是祭品的味道消失、或是结构崩坏,代表你呼唤的魂灵曾经享用过祭品;换言之,就像悬赏的赏金被领走了,当然拿了赏格就要办事,这些小鬼绝对会竭尽所能好好回答问题。」卜老师继续说道:「你们要不要挑战一下血祭?那感觉完全不一样喔!」 都说初生之犊不畏虎,刚成长的道法师也像初生之犊,一听说有可能请来道法师的灵魄问卦,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极了。 正当大家都点头说好的时候,卜老师发话了:「你们先准备好问题,我再决定可不可以设献祭起卦。如果真的没有好问题,寧愿不要起卦,不但浪费了你的一滴血、而且有时还会出现意外。」卜老师收起笑容,严肃的说道:「把问题写在纸上,先交给我看了再说。」 「子灵,你不提问吗?」子清将写好的纸张折成了纸鹤,挥手送到讲桌前,看见托着腮发呆的子灵,问道。 「我……我唯一的问题,有点敏感,想想我还是不问的好。」子灵摆弄着傀儡娃娃,懒洋洋地说。 「哎呀!你可以简化问题嘛!把问题说得隐讳之后,只有懂你的人才会知道,这不就行了吗?」子清劝着:「机会难得,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二十四)占卜课 子灵想想,也对。便写了纸条、折成纸鹤送上讲台。 三十个学生中,倒有二十三人送上问卦的纸条。卜老师提了十五个名字,说:「今天先由这十五位同学练习血祭问卜,另外十五位同学作为辅助。在你问题不够成熟前,最好不要勉强进行血祭问卜,从旁观察也能学到东西。」 随着卜老师说的话语,十五隻纸鹤从她手中飞出,一一落在原先提问者面前。 「子灵,你的问题也过关啦?真好!我的也过关了。」子清开心地扬了扬手中的纸鹤,说道。 「子清,我没有提问,就和你一组,辅助你问卜好了。」子元凑过来,低声说道。他头上还包着那条黑色领巾,低声说话时就像个喃喃念咒的巫婆,惹得子清和子灵暗暗发笑,却为了顾及子元的顏面,子清只能把视线移向子元的胸口,盯着他的衣领点头说好。 子灵这边,也有一位不太熟的学长过来,自愿当她的辅助人,那学长自我介绍,说他叫做「简亥」,致知班的。 第二次做傀儡娃娃已经是熟门熟路了,花不了多少时间,子灵又完成一套背靠七星阵图的占卜娃娃。眼见周围的气氛开始紧绷沉默,大家都进行到要「滴血献祭」的环节。教室里一扫刚才用糕饼糖果献祭的轻松气氛,拿着取血专用的针头,有些人竟然开始发抖、下不了手。 看见子灵拿着取血针的手迟疑,简亥清清喉咙,说:「需要我帮忙吗?或者,我替你献祭?」 「不必了,刚才佈阵念咒的是我,当然要由我把它完成。」子灵回过神来,换了右手拿针,直接刺向左手中指___如果右手上有了伤口,做很多事都会不太方便。 那取血针非常尖锐,划破指腹时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血珠便滴滴答答冒了出来。子灵把血珠滴到傀儡小人身上,才滴了三下,简亥在一旁立即拿着纱布、抢过子灵的手指包扎起来,说道:「好了,三滴血就够了。」 看着简亥比她自己还紧张的样子,子灵突然眼睛一红,接着暗自嘲笑自己的没出息,就这么一丁点血还要矫情;真的就像卜老师所说,这根本不到每月生理期流血的百分之一好吗? 但是,看到有另一个人这么紧张自己,子灵心里还是开心。 点燃筮草,用冒烟的筮草在傀儡娃娃身上画着法诀,又将提问的每一个篆体字凌空书写在胸口染着血的娃娃身上,子灵虔诚而恭敬的冥想着。 不知甚么时候开始,子灵发现自己身边围满了雾气,那雾气愈来愈浓,就算她努力睁开双眼,也看不到周围景物,甚至于连她伸出手来,也看不清自己的五个指头。听卜老师说,有些献祭的卜者会感觉置身于浓雾之中;她心里想着:这已经不只是浓雾了吧?老师说的太含蓄了,这根本就是被关在某个结界里! 但因为有了老师的事前提醒,所以子灵倒也不惊慌,只是心中持续默念占卜咒与她那简化为三个字的提问:「问归期。」 一个没有音调的平板声音在她耳边说:「走这边、跟我来、我告诉你。」 子灵心念一动,跟着站起来,虽然眼前仍是整片浓雾,但是那声音就在耳旁提醒她:「跟我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没?只听到那声音引导着方向:「向前走、左转、继续走……」 这时,在占卜教室里,出现了惊人的一幕: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学生、左手拿着沾血的巫卜娃娃、右手拿着点燃的筮草、双眼紧闭却拔脚狂奔___这女学生正是子灵。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简亥。 当他看见子灵猛的站起来时,还没有意会过来,但一看到子灵竟然闭着眼却拔脚狂奔,他就知道要糟了! 简亥追着子灵、同时叫唤卜老师:「老师,子灵同学有状况!」 卜老师也算反应快速,立即跟着追了出去,还不忘从身后丢下一句:「你们一定要把问卦做完!」 就这么一眨眼、两句话的时间,子灵已经走得只剩一个黑色小点了。 卜老师一下子追过简亥,努力跟上去。但不管她再怎么拚命跑,眼前始终只有一个小黑点。 与这同时,另外有个人捧着一片焦黑的木牌从男生宿舍出来,向鐘楼后方的山坡跑去。那是张寅,他原本正在宿舍房间的书桌前写作业,却发现抽屉里的木牌再度亮了,并且催促着他:现在拿木牌到鐘楼后山去! 当子灵手上那只有食指长度的筮草、燃烧掉一半时,她已经站在后山一片小树林围着的空地上,跟她几乎同时到达的,就是捧着木牌的张寅。 「快!把木牌放进她手里!」木精的平板声音竟然出现了裂纹。 张寅依言照做,当木牌被他塞进子灵手里时,子灵手中筮草的青烟突然包裹住木牌,挟着青烟、木牌中一道细细的光直接鑽进了子灵的右手掌心! 「啪!」一块石头在电光火石之间打掉了子灵手上的筮草和木牌,当那个身材頎长、身穿月白色长衫儒服的人站出摺叠空间时,一身全黑的卜老师才刚赶到。 「你、你是谁?要、要干嘛?」顾不得喘气,卜老师一边问话,手上已经开始酝酿灵力,准备攻击了。 「血祭占卜?你教小孩学这个?」那男子锐利的眼神斜瞄了卜老师一眼,赶上前去刚好接住软瘫在地的子灵。 面对卜老师酝酿攻击姿势浑不在意的白衣男子,托着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子灵,就地盘膝坐下,将她手中的巫卜娃娃和掉地上的筮草、木牌,都扔到十步开外的草地上,手指凌空画了个圈,草地上便出现了一道完美的圆,围住那些东西。当他打了个响指,一道火苗飞临圆圈上空时,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也飞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了圆圈里东西,说道:「木牌!不可以烧我的木牌!」 当弥勒佛院长从摺叠空间里出来,站在后山树林间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张寅那一句:「它答应我的东西还没兑现,你不可以烧了它!」 (二十五)占卜课 当无明大道法师毁去子灵的血祭娃娃和筮草,把子灵送进保健室之后,冷然转身面对弥勒佛院长,说:「弥院长,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刚处理完占卜班的结束仪式、收了尾的卜老师,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说道:「我先讲我的部分。我是占卜课的老师,这些学生经过我捡选、是在占卜上具有天赋的一群。我知道对这些孩子而言,让他们尝试血祭占卜有些过早,但是也因为他们是孩子,生活歷练和生命纠葛不深,基本上不会被怨灵或亡灵缠上;我一向主张,在单纯的年纪学习血祭占卜,才不容易走火入魔。」 「不容易走火入魔?那么,躺在这里的学生又算怎么一回事?」无明大道法师嗤之以鼻的回话道。 「这个学生…她叫子灵对吧?她应该有过很特别的经歷,那经歷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当然我也不可能事先知道……占卜就是以大概化出现最大的机率去评断、建议;我提供的血祭占卜方法是相对安全的。」卜老师振振有词的说道。 「说来说去,你的意思就是『这学生特例,所以出了差错不关你的事』对吧?如果每个学生出差错,都归为『特例』,那么这老师也太好当了!」无明大师忍不住出口讥讽道。 「可是,全班只有她……」卜老师还想再说,却被弥勒佛院长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卜老师你还是针对这次的教学事件、写一份详细报告出来,现在就去写!」弥勒佛院长一句话,让卜老师如蒙大赦,赶紧离开。 「无明大师,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卜老师,我也觉得整件事有些蹊蹺。」弥勒佛看了眼躺在治疗床上、被透明罩盖住、正在接受灵力治疗的子灵,以及躺在旁边、手中紧抱着烧焦木牌、也在接受灵力治疗的张寅。他用灵力划出一道隔音结界,把从招生、开学到现在的各种奇怪徵兆说出来。 「所以,弥院长你的意思是:这个叫张寅的新生被一隻木精迷惑了,木精想要入侵子灵的魂灵、叫张寅帮忙、还许了他一定的好处。为了某种交换,张寅跟木精还发下天雷誓,后来刚好碰上子灵使用血祭占卜,木精趁这机会入侵到子灵神识之中。」无明大师将整件事梳理了一遍,缓缓说道。 「老弥、叫我老弥。这么多年的交情,听你叫『弥院长』,我憋得慌啊!无明。」弥勒佛院长摇摇大头,叹着气说道:「奇怪的是,进行血祭会產生这么大反响的,通常是跟血祭者曾经有生死交关联系的魂灵啊!」 「跟子灵……生死交关……难道是?」弥勒佛喃喃念着,无明立刻斩钉截铁的接口说:「良善。那不是木精,那是良善的魂魄卡在木柱里面!」 「这样就说得通了。当年,良善想要强力夺取子灵的身体,不惜让自己直接灵魂出窍去强夺。却在六星连珠、月光灵力最盛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载满灵力的祭祀木柱吸走,导致肉体死亡,魂灵卡在木柱之中,宣告殞落。我们以为当木柱灵力消散之后,良善的魂灵会被黑白无常拘走;没想到竟然留在那块木头里,成了『木精』?」无明___也就是原本的廷焕、子灵称呼廷伯伯的啟蒙师父,满怀感叹评析着。 「这次的血祭占卜,子灵的魂灵等于在邀请『游魂』进驻、与『游魂』商议天机。成为木精的良善原本就有一丝神识掛在子灵身上,当然在第一时间就控制了她,还让张寅拿木牌过来,方便她的魂灵进入子灵身体里面。只是,到底有多少魂魄进了子灵的身体?还有多少留在那块木牌里?」弥勒佛说道。 「我发现有危险、赶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丝光亮窜进子灵的手掌心。我估计应该还不到一百息,时间不够良善完整地进入;只是,到底进去了多少?我也不能肯定。」无明大师忧虑地看着面色惨白、昏睡不醒的女孩,说道:「现在,我们无一能做的是保护好她的身体,神识里的对峙,只能靠她自己了。」 说话间,躺在一旁的张寅倒是清醒了。其实他刚才并未受到危害,只是无明大师嫌他烦,一道灵光把他打晕,送来保健室之后,又查出来他的神识受到魅惑咒的侵害,所以藉着灵力罩让他身体松泛、恢復精神。 张寅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紧攒在手上的烧焦木牌,木牌虽然没有发出光亮,但是依然完整,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呃,那个……子灵学姐还好吗?」自知闯了祸的张寅,虽然可以推说自己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但是该有的问候还是要摆出来,所以他一眼检查过木牌之后,赶紧出声询问。 「你看她的样子叫做『好』吗?」无明没好气地回答,这种小孩,他实在懒得理会,偏又有些事必须问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木精跟我说,它只要待在学姊的手里超过一百息,就可以告诉我一个宝藏的位置。我……我没有足够的学费,只好答应它。」张寅低着头,胀红了脸,囁嚅着愈说愈小声,幸好在场的两位道法师耳力都很好,要不然还真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半个月前,你跟这个……木精,发了天雷誓?」弥勒佛看了无明一眼,很有默契地接下问话的任务,这个孩子是他学院里的学生,也理当由他来问话。 「嗯、是。」张寅本想回问院长,他怎么知道的?难道宿舍房间装有监视器?但是他现在还是「待罪之身」,他不敢。 「那么,你应该知道这隻木精的名字?」发天雷誓的双方,都必须使用自己的真名。真名是一个道法师最广为人知的弱点,所以愈是高级的道法师,真名隐藏的愈深,就向无明大师,以前虽然叫做「廷焕光明使」,但他的真名也不是「廷焕」;就连弥勒佛院长也一样,他直接把别人给他外型上的绰号,用来当作自己的称呼了。 「它…它叫木芙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寅觉得自己讲出木精名字的时候,手里的木牌竟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看,那木牌还是没有发光啊! (二十六)一念之间 「木芙蓉?」弥勒佛院长看了无明一眼,伸出手来跟张寅说:「你不是跟它发过天雷誓吗?现在我就帮你讨要那个宝藏。」 张寅有些迟疑的伸出手去、把木牌交到院长手中。说实在话,他虽然知道发了天雷誓就必定得实现,否则会被天雷惩罚;但是具体怎么做?他完全没有概念。再加上这块木头不发光时,他完全无法跟它沟通,倒不如让院长试一试。 只见弥勒佛院长虚虚托着木牌,那块木头离他的手有五根发丝的间距,不让木牌跟他直接接触到___见他如此谨慎的态度,让张寅也有些紧张起来,原来,这木精来头不小哇! 「木芙蓉!出来完成你的天雷誓!」弥勒佛手作剑诀,捏了一个咒,直接把灵光打向木牌,保健室屋顶上出现闷声雷鸣,这是要求天雷誓实现了。 那木牌烧焦的一大半,陡然亮起来,依旧是那平板没有表情的声音,说道:「我还没有停在对方手上超过一百息,誓言不算完成,你再逼我、就等于违反了天雷誓!」 「不对!我们立的天雷誓,只有『亲自把木芙蓉交到纳兰灵手中』而已,我已经把你交给她两次了,你那个『一百息时间』根本就是另外加的。」张寅插嘴说道。 「两次?原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无明瞇起眼睛,锐利的眼神扫向还坐在治疗床上的张寅,语气冷颼颼的。 「呃……其实……我……」看见无明大师的眼神,张寅顿时吓得发抖,连忙将餐厅里吃早餐、故意遗失木牌给子灵拣去这些过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所以,第一次接触,子灵并未中招,反而为了帮你保护好木牌,所以在上面下了结界,导致木芙蓉出不来、也没办法跟你联系?」无明大师一字字说着,像是在徵求张寅的意见,其实是自己把来龙去脉釐清。 「所以,如果不是这次的血祭连动,木芙蓉还被困在子灵下的结界里?」弥勒佛补上一句。 「嗯,不管如何,今天你得把天雷誓完成。」无明一道剑诀指向木牌,灵光包围住它,像有根丝线吊着一般,木牌彻底离开蜜勒佛的掌心、腾空升起,来到无明眼前。 「刚才天雷的回应你也感应到了,别装傻。天雷认定这孩子已经完成他的誓言,现在,换你兑现誓言了。」无明朗声说道。 「好嘛!好嘛!你们这一群土匪!」明明该是无奈语气的一句话,却被木精讲成了生硬的机器音,这感觉,实在诡异。随着声音结束,一片白色木片掉落下来,那木片薄如蝉翼,上面有细细的红线。无明动动手指,那片原本就要飘落地上的木片飞了起来,悬在张寅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藏宝图?」无明说道。 张寅伸手接过木片,看到藏宝图上虽然字体细小,却描绘得很清楚,是西湖林隐寺旁的雷峰塔。 「这座雷峰塔重建过好几次啦,如果有宝藏,早就被人发现了吧?」弥勒佛院长凑过去瞄了一眼,说道。 「就是因为它重建过,我才能把宝物趁着重建的时候放进去啊!愚蠢人类的思维,就是这么不知变通。」木精回嘴道,这本来是它压箱底的秘密宝窟之一,这回为了保存魂灵不被雷劈,只得捨弃掉了;想到这儿,它的口气当然不好,说话更是呛得很。 弥勒佛笑笑,很大度的不跟它计较,因为他很清楚,等一下就会消散于无形的魂灵,实在没必要跟它认真打嘴上官司。 「木芙蓉,你为什么想要进入子灵的身体里?」无明口气严肃的问道。 「我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你管的太多了!」木精口气很硬,意思是就算依江湖道义上,也没有这样刨根问底的。 「张寅,这木牌是你的吗?你如何得到它的?」 一听弥勒佛院长开口询问,张寅连忙将赶来枫城应试的前段经歷说了。 原来自他十二岁时父母失踪之后,叔叔婶婶便不待见他。当年他靠着变卖贵族学校学区里那房子的金钱、支撑着唸完中学,但是实在没有学费能支撑他报考天道学院,于是他只能沿途打工向枫城而来。在经过其中一个小村庄时,遇见一个老乞丐,看他飢饿的模样,张寅动了惻隐之心,把自己的晚餐___两个包子,送给了老乞丐,没想到老乞丐坚持要回送这块烧焦的木牌作报答。 「当时我收下木牌只是为了不伤老人家的自尊心,本想过了下个村落就把它丢了,谁知它在我怀里开始发光、与我有了感应,甚至带我赶去救了个走失的小妹妹,那交学费的三百金币就是走失小妹妹父母送我的谢礼。我看这木牌有些神奇,猜想可能里面生成了木精,就一路带着它到学院里面了。」张寅一口气交待完遇见木牌的经过,自己也觉得轻松许多。毕竟,后面惹出来的事,都是他原先想不到的。 「张寅,你是这木牌的所有人,我现在花六百金币跟你买下它,你卖不卖?」无明也不再跟木精打交道,直接问起张寅来。 「无明大师,您帮我要到藏宝图,我已经非常感谢了。区区一块破木牌,您要就送给您了,何必跟我买呢?」张寅恭敬的回答道。依照他的直觉来看,这木精不简单、又害他惹上麻烦,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明,他想烧了这块木牌的心都有!他现在满心想的是设法脱离跟木精的瓜葛,还有就是想办法去一趟西湖灵隐寺才要紧;无明大师要收下这块烫手山芋,那真是再好不过啦! 「一码归一码。藏宝图是你应得的,这木牌,我还是用六百金币跟你买下来。」无明说着,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交到张寅手上,说:「我们银货两讫、你的伤也都没事了,你现在可以离开。」 张寅回头看看院长,弥勒佛对他点了点头,他便一溜烟的下了治疗床,嘴里还不忘恭敬的说:「谢谢大师、谢谢院长,我先走囉!希望子灵学姐快快好起来!」 (二十七)一念之间 「对了,木芙蓉,我该怎么处理你呢?」无明大师用灵力牵引着木牌,让木牌上上下下、忽高忽低的摇晃,宛若有一条隐形的线牵制着木牌,如果木牌是活物,应该早就晕头转向了。 「我知道你很想让我灰飞烟灭。但是,普通的破坏只会让我变得更难寻找,什么烧成灰啊、刨成丝啊之类的,我可以隐身在任何一颗碎屑中,为了你方便找我,还是算了吧!」木精用平板的语气说着挑衅的话,让人感觉更是不爽。 「那么,来一记天雷如何?」无明将木牌再度定在半空中,包裹木牌的结界之外,出现了一圈隐约泛紫的雾气。 「天雷?呵呵!你别忘了,有一半的我,已经进了子灵小妹妹的神识之中。这天雷打下来,我虽然会灰飞烟灭,但是她的神识大概也完了!」其实木精讲话故意夸大了些,因为停在子灵手掌心的时间太短,它只来得及鑽进去全部魂灵的十分之一,所以如果真的被天雷焚烧,子灵神识受到的波及也许没那么重。但是,它赌无明大师不知道、也赌无明大师不敢冒险。 「那,我们各退一步,你从子灵的神识退出来,我放你平安自由。怎么样?」无明大师果真不敢赌,只能另外提条件:「为了表示公平,我跟你发天雷誓。」 「天雷誓?这……不好吧?你的真名,连我都不知道,你就这样轻易地卖给这隻木精了?」弥勒佛院长赶紧用意念传音,阻止无明大师。 「为了救我徒弟,先稳住它再说。我答应不为难它,但不是还有你吗?」无名也用意念传音跟弥勒佛回答。 「呵呵。第一,我只要还在木牌里,你们任何人都能困住我,困上千百年,这跟杀了我还不是没两样?第二,我好不容易跟这个有缘的子灵小妹妹相遇,怎么可以糟蹋了这缘分呢?」木精继续回嘴道:「我、不、要。」 无明黯然看了治疗床上的少女一眼,她依然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地像死人,似乎连呼吸的起伏也微不可察。那是他视如己出的孩子,现在正在跟木芙蓉的陷阱抗衡,他却无法帮忙。 这时,真正的子灵确实陷入一场恶梦的泥淖中。 自从她进行血祭巫卜,感觉自己陷入一团迷雾中以后,就听从声音的指示开始行动,走着走着,突然那声音叫她停下来等待。 在迷雾中等待的时间很难熬,眼前虽然不是一片黑,但是整片白依然遮住了视线,跟瞎了也没两样。直到那声音开口说:「接下给你的东西,你就可以看见了。」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接下某样东西,随着掌心一点儿刺痛,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她置身在师父和院长妈妈婚礼的现场。 不愧是大道法师的婚礼,那场面热闹极了。整座开封城都张灯结綵,天下为公育幼院前贺客盈门,婚礼就在育幼院的正厅举行。在热闹的场面里,她看见自己在天道学院的好朋友也都来了,可是子清、子涵甚至子元,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她连忙赶到小蓉、小牛和阿雪姊姊面前,大家一样当她是空气! 「不,不会的,最少院长妈妈和廷伯伯会理睬我!」她开始慌了,排除眾人跑到婚宴主桌前,新郎新娘正喜笑顏开的逐个敬酒。 「院长妈妈!」她唤着夏侯婉卿,对方却浑然未觉,只是轻啜一下酒杯,对着宾客点头示意。 「廷伯伯!」无名大道法师似乎有了感应,却只是送来一个不耐烦的厌恶眼神,他护着婉卿绕过子灵身边,继续向下一桌宾客敬酒。 眼前出现了一个英挺高瘦的中年男子,带着美貌妇人和一个少女,他上前对新人自我介绍:「恭喜无明大道法师,我是清国的纳兰上将军,这是我的妻子和长女、纳兰灵,我们在此祝福二位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子灵听到这话,瞬间大叫起来:「不!我才是纳兰灵!我是你们失踪十八年的女儿纳兰灵!」 在场眾人对子灵的叫声浑然不觉,继续把酒言欢。子灵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想到刚才身为新郎的无明大道法师、对她送出过不耐烦的眼神,也许,全场只有无明大道法师看得到她? 抱着一丝希望,子灵挤到无明大师面前,对着他叫:「师父!廷伯伯!你看看我,我是灵儿呀!我是您亲自教过修炼吐纳入定的灵儿!」这回,无明大师直接扶着新娘子转到后方厢房休息更衣去了,连一个眼神也没递过来。 「你不是纳兰灵。纳兰灵只是个小时候被摔坏脑袋、空有相貌的呆傻花瓶;你是胸怀伟大志向的木芙蓉。」耳边那个声音响起,带有诱惑的意味说道:「你现在化名子灵,投身天道学院是为了修炼自己、让自己成为伟大的终结使!」 「终结使?好熟的名称喔!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子灵,终结使是回復师的最高等级,他可以终结所有的事物,是个像神一样的存在。」那声音柔柔的说着,叫人听了想睡。 「我好累,我想睡,等我睡起来再说。」子灵说这话时,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了。 「乖孩子,你在睡觉前,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甚么?」 「你在睡觉前,要抱着音乐盒啊,那个音乐盒,现在正在你面前喔!来,伸出手、捞住它,抱着音乐盒就可以睡了。」子灵回头一看,喜宴的场景消失了,一个精緻的白瓷音乐盒悬浮在空中,旁边还有怪兽在看守着。 「那隻怪兽看不到你,你只要把牠推开,就能拿到音乐盒囉!」那声音继续劝诱着。 猛然间,子灵睁开眼睛,直挺挺坐了起来,在治疗床上跳向悬在半空的烧焦木牌,还顺手推了站在旁边的无明大师一把! (二十八)一念之间 虽然没有任何防备,但是大道法师固有的气场一直护在无明周身,外加子灵这一推、真的只是推出去,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味。所以,在感觉到有灵力气劲送过来的瞬间,无明立刻就避开了。 他反射性地想要回击,却又发现那是子灵在推他,于是硬生生收回反击之力,倒是收回反击之力这动作,让他受了些内伤。只能说,幸好大家都没有存心下杀手,所以反弹的力度不大,但就是这么一耽搁,悬在空中的木牌被子灵抢到了手里。 「快!打开音乐盒!」子灵耳边那个声音催促着。木牌被无明设下结界,里面的木精魂魄无法出来,赶紧要子灵帮它「打开」。 「喔!好。」子灵一弹指发了「开啟咒」,正正打在木牌上,一道光亮刚窜出来,就被另一层透明结界包裹住。 「想出来?没那么容易!」弥勒佛赶上前,又补了两层结界封住木牌,只见木牌被一道道光线围绕,那些光线像蚯蚓一样扭动,似乎想找缝隙鑽出来,却鑽不出结界。 「那两隻怪兽要抢你的音乐盒,快杀了牠们!」子灵耳边的声音高亢而凄厉, 她直觉的依言施出大力咒,想用大力咒护住还在指掌间的「音乐盒」,却觉得身体猛然一轻,被人点了气海穴,再也施不上半分力气。 子灵原先的神识被木精迷惑,就连眼前所见也成了怪兽要抢她的音乐盒;但是被点住穴道之后,摆脱身体五感的羈绊,神识反而逐渐清楚。 「你是谁?为什么指使我发出攻击?」子灵将注意力集中起来,默默探询周身真气,她发现除了气海穴受阻、真气无法畅通之外,全身并未受伤,只是在灵台边缘,隐约有一团模糊黑影,看来那就是对她下各种指令的声音来源。 「我就是你啊,你本名木芙蓉,在天道学院念三年级,化名子灵,你忘了吗?」那声音又开始谆谆善诱的说道:「我从小被拋弃、在孤儿院里长大。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没人要的、不祥的、避之唯恐不及的,现在我靠着自己的努力进了天道学院。明明很富有、权力无上的师父,却不肯帮我付区区几百金币的学费,还要我签下丢脸的借据,那借据的鄙夷和嘲笑会跟着我一辈子!我一定要努力修练成回復师、成为终结使,然后终结掉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那声音一句句说得凄婉又愤慨,黑影渐渐爬上灵台,逐渐靠近那一团银光的年轻神识。 「我化名子灵没错,那是因为我名叫纳兰灵。你是你、我是我,我和你不一样!」子灵斩钉截铁地对那声音说:「我给你三息时间,离开我的神识,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呵呵,你要怎么对自己不客气?太好笑了!你要分裂自己的神识吗?」那声音盘据在灵台边缘,死死攀住子灵那一团闪着银白光芒的神识,天知道,它好想一口吞下那一团银白,可惜现在的力量太弱;它需要更多自己的魂灵帮忙。 「别闹了,你赶快流几滴眼泪,让外面的怪兽心软、帮你打通气海穴,就可以好好抱住音乐盒了。」那声音还在劝说着。 子灵这次不再听话,她在神识中祭起锁魂咒,将自己的灵台锁住,那团模糊的黑影攀不住,开始向七窍散去。 「快!拉住我,我要散开啦!」木精惨叫着,子灵虽然很想要它闭嘴,但是锁魂咒紧紧把自己的神识锁在灵台上,只能任由不属于自己的一切随呼吸飘盪;她既没有能力拉它一把,也没有多馀的力气让它别吵。就这么一息、两息、三息之后,木精的半魂一魄,已经随着绵长的呼吸从子灵的七窍中被送出外间。 「嘿!瞧!这是什么?」弥勒佛伸出胖手指在子灵的头部绕圈圈,手指上缠绕着黑色似有若无的细丝,一圈一圈的,有点像做失败的乌云棉花糖。 「看样子子灵用了锁魂咒,这杂七杂八的妖魔鬼怪就被赶出来啦!」无明嘴上说着,手里也不怠慢,他撤了木牌上的结界之后,看见那一缕缕黑丝争先恐后的向木牌鑽进去。他立刻左手牵引起木牌、右手直接捏了剑诀,嘴中喃喃有词调来天雷,「啪嚓」一道闪电劈下,将木牌烧为灰烬。 这所有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木牌燃烧的火焰渐熄之后,弥勒佛才找着机会说话:「你…动作真快,一眨眼就调出天雷和天火,不但劈了它还烧成灰…我看这下子这隻木芙蓉应该万劫不復、灰飞烟灭了吧?」 「希望是。」无明语带保留的说:「你还是多观察两天学院里的情形,我怕它又附在哪样东西上,等着无辜的人遭殃。」 经过这一番折腾,无明打开了子灵气海穴的禁制之后,子灵只张开眼睛看了一眼,说声:「师父,院长,我没事。」便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下子,她在治疗床的灵力罩里,酣睡了一整晚。 院长办公室里,茶几上两杯松针柏叶茶在桌面冒着氤酝热气、碧绿沉鬱的松针在淡绿茶汤中载浮载沉。 「无明,好在你来得及时,若是让那隻木精完全鑽进子灵身体,我们可就束手无策了。」 「子灵是婉卿最牵掛的孩子,也是我的徒弟,当然要多看顾着点。自从上回被良善带去无量峰那次事件后,我放了隻若蝉在她身边,就是怕她有状况。」无明接口说:「尤其是她的諭示,让我们不得不小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好苗子魔化了。」 「说到婉卿,我顺便问一句:啥时请我们吃喜酒啊?」弥勒佛话锋一转,笑意盎然地问。 「我们前半个月已经在崑崙山巔祭过天地了,参与婚礼天证地盟的观礼者只有四位大道法师。这段时间我正寻思着要请一顿喜宴,婉卿一直说低调就好、不要大办……我还在想,办在开封城育幼院的喜宴,要请哪些人。」 「你请哪些人我不管,我是一定要到的!」弥勒佛举了举茶杯,对着无明示意道:「我知道你的朋友不多,我可以算上一个!」 (二十九)一念之间 「把手放在帕子上,用灵力流转在手帕表面一遍。感应回传的灵力,那其中会带有两条细细的线,一条属于『时间』、另一条属于『空间』。你可以感觉到,细分时间和空间的线,其中有交错打结的部分,轻轻把结解开,就会发现手帕变得不同了。」朴素的中年女子正温柔地扶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轻轻摩娑桌前一条织锦手帕。 小女孩年约十二岁,清亮的眼睛嵌在瘦小的脸上,显得眼睛特别大、尖削的下巴表出来就是一个字__瘦。这女孩子瘦到让人怀疑她营养不良。 女孩的大眼中原先盛满迷惑,但是她看了看中年女子那温和但坚定的眼神,决定闭上眼、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指间的感知上;才不到五息时间,小女孩紧皱的眉头松开,脸上带了微微笑意,她屏住呼吸、感觉好像有甚么东西细弱到、会被自己呼出的气给吹飞了,小心抓住那细弱的线,还是不敢睁开眼。她怕,一睁开眼那两条细若游丝的线就消失不见。 女孩紧抿薄唇、手指微微颤动着,那是她在用灵力尝试打开一个小小的结。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汗水在她额头上发光,却没有人有精神顾及;屋里一大一小两个女子都沉静在识海之中。 过了良久,又好像不过是数十息呼吸之间,桌上那张织锦手帕轻轻震动了一下,突然变成一缕缕丝线。 女孩儿感觉手上的触感变了,才睁开眼睛。当她看到散落在指尖桌面的不再是一方织锦手帕,而是一条条丝线之后,忍不住惊喜地说:「成了!我成功了!姨,我成功了!」 那中年女子微微一笑,伸出手、拂去女孩额间的闪亮汗珠,说道:「嗯,姨看到了,小昭好厉害,已经学会了回復咒呢!」 这是在一个名为「流求」的海岛上,颇有些年代的安平古城中。 流求岛在中原大陆南方,气候温暖、终年如春,而且是春末夏初那种四月春天,而不是阳春白雪的二月春。 流求岛也在中原大陆上明国的版图中,可惜明国不太重视,总认为地处南蛮的流求,多是瘴癘之气、加上颱风、地震不断,实在不适宜人居。只有大陆东南沿海生活贫困、食指浩繁的家庭,才会让子弟本着探险拓荒的精神来到流求。 但也因为颱风、地震频繁,所以蓄积了大量自然灵力,所以吴记商号特地派人在此开了一家分行,贩卖灵力球只是顺带,最重要还在建立灵力的贮积池。每年夏秋之际,这儿的灵力贮积池常是爆满状态,收集一季的颱风能量,就足够吴记商号大半年的销货。 这地方是近十年来吴记商号开发的新据点,在宇宙另一头太阳系上的地球,吴家少爷曾经到过,还对台湾台北的捷运印象深刻呢!但是这同一位置的海岛、不但名称截然不同,人类社会开发的状况也不一样。科学世界的台湾台南安平,跟道法世界的流求安平,就像是两个世界。所以吴家少爷吴优___也就是子元,也没有将这两者联想到一块儿去。 子元趁着中秋节假期,赶到流求的安平城来,就是为了拜访有如凤毛麟角的回復师___如云,她喜欢大家叫她「云姨」。 云姨在教小徒弟回復咒,正是全神贯注的时候。僕人不敢通报,子元只能在大门口的传达室等待。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从日正当中等到太阳偏西,秋日里的清亮月娘已经出现在朗朗青天上了,才听到僕人说:「吴少爷请,家主在厅内候您了。」 见过各种场面的子元,倒还算心平气和,并未因为长时间久候而迁怒。他跟着僕人引领,穿过蓊鬱树丛植栽而成的林荫小径,来到一座小巧精緻的阁楼前。在云姨这儿,没有那么多一进二进三进的大院讲究,从大门进来直接就是她起居的阁楼,所以若有人来访,都只能请对方在传达室里等了。 「云姨,您好,我是吴记商行派来的代表,吴优。」子元不敢怠慢,一进门就自报门号,虽然他投拜帖时已经写清楚了自己的身分,见面时还是再报告一遍。 「请坐。吴记商行遍布中原大陆这么大一个商号,派来的代表却如此年轻,可见你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啊!」云姨轻轻端起桌上的茶壶,为子元倒上一杯冻顶乌龙茶,说道:「第一次到流求这种海岛上吧?尝尝这儿的名產,冻顶乌龙茶。」 「谢谢云姨。」子元双手接过茶杯,恭敬的啜了一口茶汤,这味道,有些似曾相识,他一下子想不起来,却把茶叶的名字记牢了,回去慢慢再想。 「这次冒昧造访,实在是吴记商号遇到无法处理的棘手难题,还需要借用云姨回復师的能力,帮忙找出问题。」子元开门见山亮出来意:「还请云姨亲自到象城走一趟,在此先送上车马费、一千金币;待事成之后,自然还有后谢。烦劳云姨了!」 「你们不找道法师、光明使,却来找回復师?看来面临的问题不简单呢!」云姨并未理会放在茶几上的一袋金币,而是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我想先问一问,出了什么问题?」 「呃,这问题说简单也很简单,但是我们就是找不到解决办法。」子元看着瘦削清减的中年女子,她身上有种疏离感、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让子元联想到精灵王子和安雅老师的结合体……当然是偏女性的那一部分。 与此同时,精灵王子在西湖醉月桥上、安雅老师在咖啡书屋里,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位老师的第一想法,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哪样作业让学生抱怨了? 看着云姨询问的目光,子元排除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正色说道:「我们的灵力球都只能灌到七成,就再也加不进去了。」 (三十)一念之间 「就我所知,吴记商号的灵力球供应遍布中原大陆,灵力贮存池在大江南北有好几个据点,分装场应该也不少吧?难道所有的分装场的灵力球都只能灌到七成满?」如云提出了疑问。 「这就是最让人不解之处,几乎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吴记商号的十二个灵力球分装场都出现了相同的问题。从西北到东南,各个分装场几乎同时发现灌装出了状况,但是各个工厂的管理人採取不同因应作法,所以回报的时间才有快有慢。经过回推,其实原先发生问题的时间点几乎就是同时。」子元说明道。 「这倒是有趣。能够涵盖这么大范围的变化,需要的能量很可观哪!」如云轻轻端起茶杯,眼神停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出神一般。子元安静坐着,既不敢出声打扰,连拨弄头发的动作都不敢有。 过了一阵子,她才无意识地喝一口已经冷掉的茶,问道:「光明使怎么说?」 这么大的连锁商号,自然会特聘几位光明使坐镇,那些高级道法师不但协助排除各种灵力不顺、解除大量灵力引发的共伴效应,也会针对不怀好意的灵力干扰与刺探提供解决方法。 「几位光明使都查不出原因。而且,他们曾经亲自对空的灵力瓶检查再三、然后亲自进到分装场里操作,还是只能装到七分满。」子元据实以告,若不是能用的方法都已经用尽了,又怎么会特地派他来到千里之外的流求岛、安平城来,请託回復师如云呢! 「你手边有没有问题灵力球?借我看一下。」如云想了想,说道。 子元确实带了两种灵力球:一种是仓库里早先的存货、原封的满载灵力球 ,另一种则是只能装到七成、就再也装不进去的灵力球。他带着这些,原先倒不是要给回復师检查,只是自己赶着漂洋过海而来,为了防止灵力船失去动力而准备的;毕竟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把回復师请到象城去。没想到刚好可以让云姨先检查一番。 当如云轮流将两个灵力球放在掌中感应过后,她轻轻放下灵力球,说道:「我感应不出这两者的差异,我猜,问题应该出在分装场那边,而不是个别灵力球的问题。」 「几位光明使也是这么说,所以我们才想请云姨您走一趟象城,直接去源头找答案。」子元收回两颗灵力球,恭敬的说道。 「你们在流求岛上,不是也有一座灵力贮存池吗?旁边应该少不了分装场才对。我就先去那里看一看,这样不必劳师动眾跑太远。可以吧?」如云问道。 「呃,流求岛的分装场好像在洄澜,那里跟安平城隔了好几座大山……」子元也没去过洄澜,实在有点儿分不清东西南北。 「没关係,我们就当作是探访流求岛秘境得了。这总比跨越海洋、奔赴中原要方便些。」如云说着,看看外头一轮明月高掛,就以主人的身分留下吴家少爷这娇客,在安平城的家里暂住一晚。 第二天,子元打听清楚了洄澜的方向,听人说大山里没什么猛兽,但是毒蛇和各种虫子却不少,这一路过去、翻山越岭、又是险滩断崖的,极不好走。就是老于山林的猎人都要走上十天半个月;「至于你这样的少年郎嘛!」说话的老人对着子元一头红发吐了口烟,敲敲旱烟管,那退休的老猎人继续说道:「还是别冒这个险的好。洄澜那边地震更多,走在山里动不动就是山崩,年轻人还是乖乖等下个月船班过来,从安平港出发、绕过海角走海路比较安全。」 子元听了笑笑,谢过老人。要他再等二十天的船期?可惜他没那么多时间,只有三天,他就得结束这趟流求之行。于是决定走陆路的子元,踅到安平街上开始备办食物。 听起来,若是入山走陆路,空间摺叠不太适用。大山层层叠叠,这空间摺叠的效力无法穿越大山,加上对环境不熟,可别陷在土石中间了才好;几经考虑,子元决定还是找个猎人嚮导,必要时带着嚮导御空而行就是。 这是从小生活在大山之中的阿山,第一次从天空中俯瞰脚下山径与碎石滩。虽然吴公子一开始就先说明了,自己是道法师,所以能够带着他御空而行;但是,「道法师」这般神仙人物,都是在说书人嘴里流传的故事,哪想到、今日真正就轮到自己遇上了呢? 幸好今年已经满三十的阿山,也算小有歷练,知道这两位「神仙」找自己带路,一定是事态紧急、不得不尔。他压下惊惧、欢欣、好奇的种种复杂心情,站在半空中对着两位「神仙」比划着脚下隐约出现的兽径,那是最快捷的路、但是陡峭极了,并不好走。 如果不注意阿山僵直的身子和微微颤抖的腿,他的研判带领,真是精准到位。 这一路上,端的是无比顺利。因为秋日天清气朗、加上子元已经过了四级道法师的门槛,虽然带着凡人阿山、但也不觉吃力。回復师如云自有高深灵力,默默跟在子元身后,更是游刃有馀的模样。 就这样,依阿山事后的描述:「我和两位神仙脚踩祥云,足不沾泥就越过了大山。从安平到洄澜,一般凡人要走十天的路程,两位神仙前后花费不到七个时辰!」 到了洄澜之后,放下阿山,子元和如云两人提升高度、真正的「御空而行」,不到两刻鐘时间就找着了吴记商号的灵力球分装场___它在海边,独自成了一聚落。 这时已经将近酉时,正是家家炊烟升起,做晚饭的时刻。一路上看不到可以休息吃饭的小饭铺,子元肚子又饿了,只好找了一棵大树停下,就在树枝上坐着歇息,顺便吃几口随身带的糕饼冷饮。当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保鲜盒和保温袋的时候,如云一直好奇地盯着瞧。尤其是接过还有冰块在瓶里飘盪的酸梅汤之后,更是对这银光灿灿的箱袋投以讚叹的目光。 「这也没什么,我们出来还不到一天嘛,这些保持温度的小玩意儿还算管用,但是想撑个三、四天就有难度了;得配上冰冻灵力球才好用,可是挤了个灵力球进去,能放的东西也就不多了。」子元一边在嘴里塞满糕点___这安平城里的小吃不但种类多,而且还精緻,他寻思着带一些回去给子清嚐嚐呢!一边将手里的保温袋递给云姨细看。 (三十一)一念之间 「这东西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產物,它的时间线和空间线排列与我所知的任何物品都不同。」如云才把东西拿在手里,稍微停顿了三息时间,就下了判断:「看来,你是个有大机缘的人,曾经到过不太一样的地方。」 「云姨厉害,光是这么个小东西就能让你发觉。可惜我这保温袋用得很顺手,实在不能留给您……」子元看着如云有些遗憾的眼神,灵机一动,说:「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据说是类似材质做出来的,云姨您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研究吧!」 子元从空间戒指里拿出几个透明塑胶袋,双手送上,说道:「这东西虽然号称不透气、不渗水,但是挺容易破,大小尺寸也不能随包覆的形体改变,没有我们的结界好用;但是『那边』的人不会施法、只能用这东西包装各种物品和食物,他们的世界到处充斥着这种塑胶袋……」他还在絮叨呢,如云早已眼神一亮,伸手接过塑胶袋,开始用指尖摩娑起来。 过了十几息时间,如云抬眼看着子元,笑着说:「多谢你了,这东西叫做『塑胶袋』是吧?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它的灵力线结构,也许我可以仿效它,改变现有物品的灵力线结构,将它的特性用在我们这儿。」说着,她珍而重之的把两个透明塑胶袋摊平、摺叠成小小一方,揣进口袋里。 几个月之后,安平城里开始出现一种名为「万用巾」的东西,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包袱巾,却能兜住各种汤水而不会渗漏、包裹了各种粉末也不会溢散,带在身边、遇到下雨可真方便,成为普通人也能用的「结界」。后来还有大小不等的万用巾出现,小的包装物品、大的可以当雨衣,比传统的油纸好用多了。这风靡一时、据说是神祕回復师研发的时髦用品,还传到中原大陆上,成为流求特產呢!此为后话。 子元二人在大榕树上吃饱喝足,歇息整装之后,已经是天边明月高掛、一般百姓上好门板、准备睡觉的时候了。依照乡人指路,两人来到通往海岸边的大路尽头,果然看见一座气派的拱门就矗立在路中央,门楣上有个大大的篆体「吴」字,那是吴记商号的标志,意思表示:过了这拱门、包括后面的海岸,所有建筑都属于吴记商号。 拱门边没有任何守卫亭___在这荒僻小镇上,大概也不需要。子元领着如云,迈开步伐、长驱直入走了进去。先有反应的,是几声激烈的狗吠,狗儿尽忠职守的从暗处窜出来,一边摇着尾巴、一边狂吠。叫得大声是做给主人看,摇着尾巴却有点儿讨好来客的味道。 看着这几隻虚张声势的狗儿,子元笑了笑,浑不在意的继续向前方有灯光的屋子走去;倒是如云,有些「受不了」狗儿们亦步亦趋的热情,除了用结界把自己包裹起来,甚至使出凌空步,升到一人高的半空中去了。 「原来云姨不喜欢跟小狗太接近。」子元见了,笑一笑,随手挥出结界成一睹透明墙,那些跟上来跑得正欢的土狗,立时撞上看不见的墙,开始哀声长嚎。如云受不了那嚎叫,忍不住摀着耳朵抱怨道:「唉!原本我避开了就好,现在你这一挡,反而更糟啦!」 子元笑着道歉:「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原来云姨怕的是吵!」说话间,一个空间摺叠,就拉着云姨的衣袖,进了灯火通明的厅堂,把一干狗吠声彻底甩在外面。 话说位于洄澜海边的吴记商号流求分行,白日里才接到传声纸鹤交代,要他们准备好、迎接少主人带贵客来视察,正灯火通明的打扫佈置,没想到才听得外面狗吠了几声,还来不及派人查看呢,厅中就站着两位道法师了。 「倏忽来去,无影无踪」,这是一般百姓眼中的神奇道法师形象,许多人只有耳闻、未曾亲见。当他们亲眼看见两个人从一无所有的地方凭空出现时,讶异得呆立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子元环顾四週,找了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递上腰牌,说道:「有劳了,我是吴记商号总行派来的人,我找管事的。」 那中年男子正是分行掌柜,一看腰牌,立刻知道这是少主人来了,只是,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原来少主人是位道行高深的道法师啊! 双手奉还腰牌,那掌柜的连忙鞠躬哈腰外加拱手作揖说道:「小的就是分行掌柜,叫我一声老赵便是。少爷来得真快,我们还来不及清扫佈置呢!」 「赵掌柜不必忙了,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您现在就带我们过去分装场吧!」 「现……现在?您二位长途劳顿,还是先休息一晚,明天天亮了再说?」 「无妨,我们赶时间,就是现在、先把正事办了。」 「要不,您二位先用些点心晚膳甚么的,就算先喝口茶歇歇也好?」 「我们刚才休息过、也吃了东西,现在先去看情况,看完回来再叨扰掌柜的一顿饭吧!」 拗不过子元的坚持,赵掌柜连忙带路,沿着小径就向山边走去,穿过一条有着小溪的隧道,眼前便是沿路点满了发光灵力球的分装厂房,厂房后方,黑逡逡的灵力池静静躺在山坳里。 原来,这灵力球分装厂和灵力贮存池都隐藏在山壁后面,一是防人窥探,二是为了安全稳定;如果灵力池有个波动意外,才不会伤及百姓。 「到了,请穿起防护衣、戴上头盔。」赵掌柜殷勤地拿起两套防护装备,让子元他们换上,自己也手脚麻利的套上防护服。 这时,赵掌柜在耳边「听」到了少爷的意念传音:「赵掌柜,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烦劳您去帮忙张罗我二人今晚的食宿,等一下可能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听见不让自己陪着进去,原先还有些不乐意的赵掌柜,听到后面一句,要他准备食宿,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什么的来不及吩咐,要是怠慢了贵客可就不好……于是他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这才迈开粗短的胖胖腿,赶着张罗贵客食宿去了。 (三十二)一念之间 打发走了赵掌柜,子元和如云相对看一眼,取得默契,由子元领在前头,轻轻推开工厂的小门,缓缓走了进去。 这个分装池和中原大陆上其他据点的分装池很像,经由子元上回从太阳系地球歷练之后,带回来的建议,灵力池里加装「推进马达」、连接了几支水管、水管末端还套上一种名叫「水龙头」的旋转把手,可以更方便快速灌装灵力球。 子元很熟悉这些装置,因为这些装置都是依照他画的图样与说明製作的。第一次看见「水龙头」的人,莫不惊讶万分:「这就是传说中的『科学』吗?真神奇!」普通人对这奇妙装置纯粹好奇,道法师则是感到惊吓___这些功能用灵力法术也做得到;但是,有了这一套装置之后,普通人也能轻松操控、完全不需要灵力术法的辅助…这、这样下去,道法师的工作不就被取代了吗? 目前这些操作还是由道法师们来进行,一来就是怕產量不稳定,二来也为了维持原本道法员工的生计;但是若能长久运行顺利,未来啟用普通人作为工作人员,就是难以避免的事了。 就在这时节,灵力球的灌装却突然只剩七分满,而且怎么样都再也灌不进去,一向注重信誉的商家、不敢把只装了七分满的灵力球折价卖出去,那会造成难以挽回的信用损失,现在各据点库存都已告急、新一批灵力球又供应不上,让人头痛不已。本着「一动不如一静」、「减少瑕疵品就是止损」的原则,这几天,已经让各地分装厂暂时停工了,所以工厂里除了推进马达低沉的嗡嗡声之外,没有其他的声响。 子元拿起一个空灵力球,熟练的将开口套上水龙头出口,手腕一转,扳开水龙头、莹白的灵力就哗啦啦流进球瓶里。眼看着装满了,子元连忙关掉龙头、将瓶塞盖起,前后不过一息时间,却看见瓶里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直到剩下八成左右。 「这个灵力瓶放置一夜,就会消散到七成……就算现在再度装满它,结果依然相同。」子元一边用意念传音解说,一边打开瓶塞,再度灌满灵力球……他还没来的及盖上瓶塞呢,就在同一息之内、瓶里的灵力已经开始消减。 如云接过子元手里刚刚装填的灵力球,十隻手指捧着,开始感应它的灵力线。刚刚扰动过的灵力都有些紊乱,这是正常现象,一刻鐘之后逐渐归于平静,如云也察觉不到其他的不对劲___除了只剩七成这件事。 「如果不经水龙头,直接一杓杓灌装呢?」如云拿起掛在墙边的特製木杓,那是改良设备前,负责灌装的道法师们使用的最基本工具。她再度打开瓶塞,小心地伸手进灵力池里舀了一杓灵力出来,慢慢灌进瓶里。 看起来似乎奏效了,灵力瓶逐渐灌满;但是,两人高兴不了多久,当瓶塞塞回去、瓶子被静置地上之后,那瓶里莹白的灵力又开始消融下去。 「看来不是水龙头的问题。」如云用凌空步在灵力池边绕行着,她分别触碰了一个个水龙头,虽然它们的材质属金、跟木杓不同,但是引起的灵力线扰乱程度却差不多。 「这是甚么?」如云绕到了另一头,看见一个硕大的圆筒形物体沉在灵力池里,发出规律的低沉翁鸣。 「这是推进马达,用灵力驱动。它是用来推动池里的灵力进入管子里,这样水龙头流出来的灵力才会丰沛。」子元说明道,这想法,来自太阳系地球上常用的加压马达。 「嗯,它的灵力线太乱了,能不能将它关掉?」如云感应了一会儿之后,皱着眉对子元说道。 子元想了想,说:「我把它拆下来好了。」 他放慢动作,几乎是一呼吸一移动的节奏,身子慢慢下了灵力池、慢慢抱住桶子、慢慢截断连接的管子、慢慢举起圆筒,最后才全身而退离开灵力池。 莹白的灵力像水一样「浸湿」了子元全身,防护装已经失去作用,他全身内外都是沉滞黏腻的灵力,在缓缓消散着。 「你还好吧?」如云接过圆筒、将它放在地上,随即去搀扶子元。 「我没事,容我打坐修炼一下,过一阵子就好了。」意念传音了最后一句话,子元不再出声、利索脱下头盔、直接坐下开始入定。灵力池里的灵力是大自然產物,当它大量的和人类自身灵力相遇时,很容易引发气血逆流、走火入魔。接触灵力池,虽然不似被天雷轰及那样剧烈,但依旧是接触到大量自然界灵力,所以需要小心慢动作而行、更不能随意使用能引发灵力激动的咒术。 如云见状,也不再传音回话,她盘膝坐在圆筒前面,十隻纤纤玉指搭在圆筒上,开始认真的感应。 半个时辰过去了,如云收回手指,也开始静坐调息,子元巍然不动,专注于丹田内在。四周一片寂静,隐约可以听见门外有躑躅焦躁的来回脚步声___那是赵掌柜,他听不见任何声息、又不敢随便衝撞了贵客,只能在那儿乾着急。 一个时辰过去了,当赵掌柜忍不住偷开了一条门缝、向内里张望的时候,正好看见吴家少爷眼睛缓缓张开,露出粲然一笑:「云姨,我没事了。看来赵掌柜等得急了,要不然、我们先离开吧?」 「也好。」如云起身,还顺手扶了一下子元,两人一同走向门口。 看见两人全鬚全尾的出来,虽然吴少爷的身上还有些莹白的灵力在流动,但是看起来精神不错,赵掌柜暗暗松了一口气___总算没有让贵客在灵力池里受伤。至于此行有没有收穫?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连忙堆起笑脸、慇懃的请两人到前院沐浴更衣外加用宵夜。 (三十三)一念之间 洗去一身黏腻浮游的灵力与汗水、吃饱喝足填满空荡的胃之后,子元终于放松下来、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吁!我终于觉得活过来了。刚刚在灵力池里,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会溺死在里面呢!」子元感叹的说道。 「现在先过一夜时间、等明天,再去灌装一次灵力球试试看。如果我猜的没错,明天灌装灵力球就能恢復正常了。」如云一边秀气的擦着嘴、一边跟子元说。 「为什么?」 「猜测的原因我不想讲,等到时间过去、证实了之后,我再告诉你。」如云说道:「忙了这一整天,我也累了,先休息吧!」 两人分别住进了赵掌柜刚整理好的房间,子元才躺上床、觉得自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就沉沉睡去了。 一夜好眠,当秋老虎的艳阳照着窗櫺上时,子元被敲门声叫醒。 「少爷,该起来用早膳了。」赵掌柜亲自来请,就怕底下的僕人不知轻重、冒犯了贵客。 「唔,什么时候了?云姨呢?」子元觉得头脑还有些浑沌,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陌生的房间里。 「将近辰时,」赵掌柜恭敬的说:「云姑娘已经用过早膳、在前厅等着了。」 子元一听,立即「呼」的一下跳起来,随便拿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就开始向外走,嘴里还抱怨着:「你怎么不早点叫我?人家都吃完早餐了,还在等我呢!」 「是…是云姑娘吩咐说,让您多睡一会儿……」赵掌柜小跑着跟在子元后面,还得适时提醒子元前进的方向,真难为他了。 刚到前厅,早有僕人送上一整份清粥小菜、烧饼油条外加豆浆,似乎生怕子元吃不饱似的。子元还想先去后面分装场看情况,但接收到两人不赞同的眼神,于是,子元只能在云姨和赵掌柜两人期待的目光下,胡乱吃喝塞了好些食物,表示自己从善如流、已经吃饱了,赵掌柜才又领着两人走进山道里。 白天的灵力球分装场褪去黑夜的面纱,感觉清新沉静、就如邻家小巷,鸟叫虫鸣在一旁伴奏着、彷彿随时会从小径前窜出小狗或小孩。子元和如云熟门熟路地来到小门边、换穿防护服与头盔,跟赵掌柜摆摆手、请他不必等候,随即鑽进了门里。 眼前一切都还是昨夜的模样。地上那个昨夜灌装的灵力球果然只剩七成满,一池氤酝的莹白灵力在大池子里轻轻翻滚,寂静依旧,本该沉在池底製造嗡嗡低鸣的「推进马达」了无生趣的躺在一旁地板上。 「现在,去试试灌装灵力球。」如云一边跟子元用意念传音说着,一边走到那具「推进马达」跟前,再度把十个指头轻放在圆筒外壁,开始凝神感应。 子元随手拿起一支空瓶,旋开水龙头,灵力不再奔涌而下,倒像一条细线,拉出银样光泽,缓缓流进空瓶中。 「这样细的灵力流,要盛装到什么时候?少了推进器这项助力,灵力流得真慢!倒不如用木杓舀取了。」子元传音抱怨着。 「你待会儿可以用木杓再灌装一个灵力球,两者比较一下。」如云已经收回手,开始打坐了;她一点儿都没有想要帮忙灌装的意思。 子元只好耐着性子,一边数算自己的呼吸、一边捧着灵力球等在水龙头出口,看着那一丝银线慢慢积累,看着看着,竟然让他看出了疗癒的感觉。 过去将近一刻鐘时间,水龙头底下的灵力球终于装满了,子元赶紧盖上瓶塞,紧张地盯着瓶子看。时间一息一息过去,灵力球瓶里平静无波、一点儿变动都没有___还是满满一瓶。 「成功了!成功了!灵力球又能灌满了!」子元开心得咧开嘴灿笑,但是还是不敢出声、只能用意念传音说话,如云塞了满耳朵的回音,可见子元用了多大力气在传音啦! 「嗯,你再用木杓灌装一个试试。」如云倒是冷静,声音与平常一无二致。 子元吸口气,用凌空步把自己垫高了两尺,刚好可以伸手捞到池里的灵力,就开始一杓一杓舀着灵力、灌装到空的灵力瓶里。这一回,只需半刻鐘时间,就将灵力瓶装满了,但是这重覆弯腰的动作,子元不想再作第二遍。 这瓶用木杓舀起的灵力,跟刚才那个经水龙头接的一样,沉静安详地躺在瓶子里,没有一丝消融变化。霎时间,子元有了个想法,他开口问道:「难道先前的只能装七成满,跟这『推进马达』有关?」 如云笑了笑,说:「我们出去讲,顺便把这两瓶带上。」她手指了指昨晚那个只剩七成的灵力瓶、和子元手上刚刚装满的那一瓶,接着抱起地上的圆筒,率先走出去。 「原因出在这个『推进马达』上。」一进到前厅,如云当着赵掌柜和子元面前,开门见山直接说了:「灵力池里面的灵力盛大、当然灵力线也会复杂些。所有道法师都知道,在灵力池附近不能大声说话、不能有剧烈动作、不能啟动复杂咒术,认为那会让灵力池爆炸。其实,那就是过度扰动了灵力池里的灵力线所致。」 如云看见子元跟赵掌柜分别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就继续说:「这推进马达里面,也靠灵力啟动。虽然设计的很巧妙、直接汲取灵力池里的灵力来运作,看起来还是同一块大灵力、减低了排斥干扰效应。但是因为推进马达里面有转动的叶片,无形中将推出去的灵力,都变成了另一种排列方式的灵力线;我姑且称为『泡泡线』。这些泡泡线会让灵力膨胀、虽然不至于爆炸,但是体积已经有了改变。」 「所以,灵力池里的灵力都因为泡泡线而膨胀、因为静置而消融,只能装道七成满的原因就在于『泡泡线』消逝了?」子元飞快的接口说,他想到另一个世界里的「汽水」。 「是的。所以,移除推进马达、静待一晚、让泡泡线消失之后,就可以恢復正常了。」如云指了指两个不同「水位」的灵力球,说道:「现在再去补充那只有七成的灵力球,应该也能添满啦!」 (三十四)一念之间 赵掌柜一听,面上堆满喜色:「我们现在可以开工了吗?货仓已经空空,我正愁要断货了呢!」 「嗯。但是用水龙头盛装灵力球的速度会很慢,可能要加派人手,一边用水龙头灌装、一边恢復以前的木杓、直接舀着装喔!」子元吩咐赵掌柜,让赵掌柜赶紧去安排。 「云姨,既然确定了原因,我也要跟总行联络、大概得忙一下子;要不要找个人陪你逛一逛这洄澜小镇?」子元问道。 「我就在这附近走走逛逛,不劳你费心。办正事要紧、你赶紧去忙吧!」如云体谅的笑着说道,自个儿率先迈步走出门外,间晃去了。 回復师着重的是灵力线,会造成他们困扰的也是灵力线。在回復师的眼中,万物都有它们独有的时间线与空间线、交错缠绕、形成如今的个体;也因此之故,人类散发的灵力线通常最复杂、最扰人心神,所以对回復师而言,「逛街」是最累的一件事。在人声嘈杂处 接收到太多杂乱的灵力线衝击,会让回復师有「溺水」的感觉,算是她的一大弱点,如云不愿让人知道她讨厌逛街,但是这类行程、能免则免;而回復师总是给人孤僻不合群的印象,也多半由此而来___本已经数量极稀少的一种身分,又不轻易出现在人群面前,当然被传说得神秘、神奇,甚至妖魔化了。 这回子元能够找到远在流求海岛上的回復师如云,还得拜那龙麟地图之赐。吴记商号的大老闆、也就是子元的父亲,眼见所有工厂都无法再製造灵力球,实在没有办法了,便让子元透过手中的龙麟地图呼叫魔龙御空,最后用重金向御空买到回復师的消息;所幸子元不辱使命,终究找到回復师、解决了难题。 当子元好不容易说服了云姨,愿意跟他走一趟象城之后,他们直接从洄澜出海,搭着速度最快的灵力船,乘风破浪回到枫城海边。 刚刚下了海船,子元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今晚正是无明大师的结婚喜宴!他这阵子为了灵力球工厂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差点儿错过这场难得的喜宴。要知道,这可是整个中原大陆一席难求的盛事。原本说要低调、再低调的婉卿夫人,本来只想宴请育幼院和佟家这些过从较密的朋友,却不知消息怎么走漏出去,要求参加的人愈来愈多、不但有弥勒佛院长这一辈跟无明大师认识了三十年的老交情,还有晓、晁磬、揆鼓等新朋友,最后连各国王室都来凑热闹。至于子元,还是透过子灵的关係,才好不容易能要到一张请柬,也是吴记商号唯一的能够参加的代表。 「云姨,今晚我必须参加一场盛会,您跟我一起去见见新任的无明大道法师好不?明天我们刚好可以在开封城停留一下,顺便检查开封的灵力分装场。」子元有些抱歉的看着如云,说道。毕竟人家是应他之邀,要来看各分部灵力厂的,现在突然改变行程,中间加了一场喜宴,还是冠盖云集、道法师特多的那 如云一听,果真面有难色。但既然已经答应人家、还特地乘了海船过海而来,如果就这么走掉好像也太小题大作了。她灵机一动,掐指算了算,本意是想算算有没有适合先去待一、两天的僻静地方,没想到,却算出了她此行在开封城正好有一场机缘。 「好吧,我就跟你走这一趟了。不过,喜宴我是不参加的,我就在开封城里四处逛逛、等你一晚。」如云作出折衷让步。她也知道,那样重要的场合,突然冒出一个没有请柬的不速之客,多少还是让主人家有些为难。 「那真太好了!云姨,我带你走我家的送货快速通道吧!」子元兴奋的带着如云,进了枫城吴记分行的送货通道,那强大顺畅的灵力流,快速带着子元和如云用空间折叠直接到了开封城,原本相距千把里的路,几次空间摺叠就到,端的是无比快速。 「这个空间折叠的通道,有点猛啊!」一脚踏出开封城吴记分行仓库角落的如云,不禁感叹着。如果这快速通道被有心人掌握,那不就是个可以快速统一中原大陆的捷径? 「云姨谬讚了,这通道,只有我家几个分行间联系、送货之用;而且因为灵力太强、普通人无法承受,只能让道法师使用。」子元继续说道:「维持这通道很耗费灵力球,如果不是这回您帮我们解决难题,可能再过几天、连维持这通道的灵力球,吴记也要拿不出来了。」 「这是你的机缘,我凑巧帮得上忙而已。」如云说道:「时间不早,你既然要参加喜宴,就赶紧去准备吧!我四下走走,晚上会回来这里就是了。」 子元自去准备赴宴,如云看准城外近郊方向,祭起凌空步,御空而行去了。 这一天,农历八月十七,月光还是颇盛。开封城里因逢喜事,早几天便妆点热闹起来,虽然绝大多数的百姓并未能躋身喜宴之列,但是满城乱走的陌生来客,一个个不是华丽光彩、就是仙气逼人,让开封城一下子变高大上、与各国首都名城不惶多让。各国王室仪仗队、各家顶尖道法师、名声如雷贯耳的才子佳人们……许多人一辈子见不着一面的闻人雅士、突然都涌进了开封城大街,来往的百姓们,光看这些人的派头就直呼三生有幸了。 这会儿,城里大街上热闹非凡,愈是靠近天下为公育幼院,道路愈是壅塞,接近城外包公祠边的包公湖边,却冷清寂寥。除了三两个脚步匆忙的行人路过,一轮有些洩了气的月亮照在湖边石板小路上,周围术影幢幢,倒比人的脚步声还热闹。 如云从半空中降下来,今天在开封城上空高来高去的人影繁多,有那么一两个人影落在包公湖边,一点也不意外。 (三十五)一念之间 她才让树影掩藏好身形,就听见前面有呜咽哭泣声。 若是一般好奇心旺盛的道法师,听见哭泣声大多都会想上前探看两眼;但是在回復师如云的心里,只会有:「啊!这儿有其他人,我还是避开的好。」这样的想法,然后悄然转身离去。 现在,如云就是这么做。她估摸着哭泣声从左前方凉亭方向传出,所以身形微晃、就向右后边飘走,一心只想不打扰对方。 她再度拔高身形,飘向另一株参天古柏,才刚刚在大树枝椏间停稳了,就听到树下传来低沉的喝斥怒骂声,看模样那个骂人的、就站在这棵古柏树下!如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即转移阵地,再度腾空而起,径直飞向包公湖对岸。 「今晚还真是热闹……或者是我找错了地方?包公祠边一向如此、而我却误闯进来?」如云心里有些小嘀咕,她想,事不过三、再有第三回,她一定离开这片包公湖。 也不知今晚是怎么了?好事不灵坏事灵。 一刻鐘之后,如云认准了湖边一排白樺树,看起来清清静静,月光斜照着树影、湖面水波荡漾的拍岸声都隐约可闻。「这儿应该没人了吧?想趁着月光修炼,怎么就这么难?」如云心里嘟囔着,轻飘降落在白樺林背后。 白樺树下只有乾枯的落叶积满小径,若是有人过来,踩踏枯叶的声音远远就会响起,这倒是个天然的通报设备。如云满意的盘膝坐在白樺树下,开始入定。 还不到百息时间呢,一阵嘻嘻哈哈追逐喧闹的声音突然划破这片寧静;窸窸窣窣踩踏落叶的声音夹杂在嘻笑声里,可是很近、很近……近得就在身前! 如云猛得睁开眼,惊觉身边站了四个小孩儿,但是他们怎么出现的?如何出现的?一点徵兆都没有,就像是刚从折叠空间里跑出来似的。 「小朋友,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这里玩,不怕大人找不着人吗?」如云开口柔声问道。如果这四个小孩儿真是从折叠空间出来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施法的道法师在附近,另一就是小孩儿样貌不过是道法师的偽装;毕竟,空间折叠术需要道法师三级以上的功力,眼前这些不满五岁的小孩子,应该没这能力才对。所以,如云试探性的开口问着。 「阿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一个小男孩脆嫩的童音响起,惊走了树上栖息的一隻老鸦。 「对啊,阿姨,我们想玩老鹰捉小鸡,还缺一个人。」另一个小男孩的也开口了,声音竟然极度相似。 「我们是老鹰,还缺一隻小鸡,阿姨,你来当小鸡好不好?」第三个小男孩发话了,月光照着他白嫩的面庞,却让如云看的心中一惊! 「阿姨,我们是四胞胎,长得一样,吓着你了吗?」最后一个小男孩也从阴影中站出来,天真稚嫩的脸庞,却给人诡异的感受。 「说吧,你们到底是谁?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吗?」如云吸了口气,站起来貌似轻松的撢了撢衣服长裤上枯枝碎叶,其实她已经在周身设下结界,开始蓄积灵力了。 「哎呀你这个阿姨太严肃了啦,我们只不过要跟你玩游戏而已,老鹰捉小鸡,你只要当小鸡就对啦!」第一个小男孩说着,还将双臂展开,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树林间,真就活脱一隻展翅的大鹰。 「既然四位不肯明说,那我离开就是了。」如云也不多作纠缠,完全不抱好奇心的抽身就走。 「好啊、好啊,你先走,我们在后面追,老鹰当然要让一让小鸡的嘛!」其中一个小男孩高兴地拍着手欢呼。 正要转身离开的如云,一听这话,立即回头,郑重的纠正道:「我没有要跟你们玩,我只是要离开这里。」 「没关係,你先走,我们跟你玩就行。」其中一个男孩轻松说道。 如云打从五十八年前正式成为回復师之后,相处之人不是对她恭敬万分就是敬而远之,哪有遇过如此胡搅蛮缠的孩子?她一下子为之气结,但是在平静无波的面容下,丝毫不显她的怒意,她缓缓的说:「是不是只要我一行动,你们就当作游戏开始了?完全不理会我的本意、根本不想玩游戏。」 「阿姨,你是一隻聪明的小鸡,我们可以开始玩了。」顶着天真的娃娃脸,语气却如老气横秋的沧桑老人,诡异小男孩点点头、状似认可的说道。 「呵呵,那也要你们追得到才行!」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如云就快速向身后反手画了个圈,话声还没全部说完,整个人已经消失在火速闔上的折叠空间里了。 「耶!可以开始玩了!我数到十,小鸡赶快跑哟!」明明已经进了空间折叠、出现在十里之外的如云,竟然听见小男孩欢呼的童音。 「不妙!那四个不知何方神圣,我还是快点离开!」如云心想,不如跑远一点,让他们追不上。于是祭起灵力、贯穿右臂,尽力画了一个最深远的圆,直接空间折叠到百里之外。 当他再次从折叠空间中出现时,耳里却听到清晰的倒数声:「十、九、八……哎,小鸡你快跑啊!怎么还停下来了呢?」 如云这时感觉不对劲了,她想,也许是小孩儿在她衣服上安装了什么追踪蝉之类的玩意儿?她赶紧脱下全身衣服、火速套上一件缝有九个口袋的长罩袍、蹬掉脚上的鞋子、双手双脚各自画圈,等到眼前四个圈都完整呈现之后,才随便选了一个圈鑽进去。这回将灵力分成了四分,所以这圈的折叠只不过三里左右,但是方向截然不同,如云心想:「这回应该找不着了吧?」 谁知当她才在心里想着的时候,耳朵里又传来倒数的童音:「七、六、五、四……我还是再等一等你好了,看来你这隻小鸡不太会跑。」 (三十六)一念之间 如云这回真的被惊吓到了,她从未遇过这样的对手。虽然,想跟回復师作对的少之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 回復师其实不擅长打斗,对各种咒术与灵力武器的应用相当陌生,她只擅长一件事:拆解灵力线。 而且,当灵力线被拆解时,如果对象是活物,只要稍一不慎、灵力线被拆的那生物呼吸太急促、打个喷嚏之类,就会引发气血逆流、甚至產生灵力流动中止的状态,不小心就会成为一具只剩呼吸心跳的瘫痪身体。所以绝大多数回復师都被教导:千万不要去动活物身上的灵力线……尤其是人类。 这让回復师更难与人争斗___虽然眼前可以清楚看见对方的灵力线在窜动着,长久以来的教养、却让回復师无法伸手、去拨弄那些活跳跳的灵力线。这仿如紧箍咒一般的禁制,已经深入回復师的骨髓,一种你明知伸手拨弄一下、对方就会瓦解、而你却伸不出那隻手指的无奈。 现在的情况虽然诡异又惊恐,可是还不足以让如云伸手去拆解对方的灵力线,如云只能用一层层结界包裹自己,然后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同时画了两个圆,自己却向天空中快速飞升上去。 「……九、十!抓到你了!」与童音响起的同时,一隻嫩白柔软的小手搭上如云的左胳臂,如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些小孩是人是鬼? 「我们当然不是人哪!」小男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随着这句回话,如云才惊觉到自己竟然把心中所想脱口说了出来。 「可是我们其实也不是鬼。」另一隻小手抓住如云右手腕,很认真的回答道:「虽然人类给我们取名魑魅魍魎,但是只有人类死翘翘才会变成鬼,我们可是天地孕育的精灵喔!」 「哎呀原来阿姨你是个回復师啊?难怪我总觉得刚刚那身衣服不适合你、怪怪的,现在这样穿,好看多了。」又一隻小手搭上来,这次搭在如云的右脚踝上。 「回復师正好,应该能让那个老傢伙满意了。」第四隻小手在意料之中搭上了如云的左脚踝。如云觉得自己的结界并未破开,但是整个人就像被定住般,完全无法动弹;而且,她还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手指头?是啊,她怎么忘了,可以用手指头去拨弄那些小手上的灵力线啊!只要随便拆开两个灵力的节点,她就自由了,不是吗? 可惜,这想法才在脑中闪过,她就被点中穴道、昏过去了。 开封城里偏西隅的大街上,正是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热闹滚滚的景象。那条平常行人稀少的街上,今晚不寻常的塞起车来。原因无他,就是在这大路后方的天下为公育幼院正在办喜事、大宴宾客。 从月上柳梢头的申时末,就已经有人在门外候着了。酉时还不到二刻,育幼院那两扇大铜门开啟,宾客便如潮水般涌入,恭喜道贺之声不绝于耳,人人进门时都捧着各种礼盒,就怕慢了一步,主人家不肯收了。 佟家老爷子以「大总管」的身分,气色红润、精神奕奕地忙前忙后,曾经担任过大道法师良善的管家一职,这佟宽年纪虽大、但经验丰富,正是襄助办理无明大道法师喜宴的最佳人选。 也亏的有佟老爷子的经验、外加碧落门派出的年轻帮手,将天下为公育幼院这桩喜事办得妥妥贴贴,真正的主角两新人,只需要在开宴之际出现就行了;现在贺客盈门,都是接引人在打理,夏侯婉卿只顾在第六进后院里跟孩子们话家常。 「院长妈妈……不对,现在应该称作『夏侯夫人』了。夫人!阿雪姐姐说,以后您就不再回来了,是吗?」小羊把玩着手上的礼物包,有些忧虑的说。 「阿雪姐姐才不是这么说!她是说,院长妈妈不当院长了,她要当大道法师的夫人,所以我们要改口叫夫人。」小蓉纠正着。 「还有,以后我们的院长是阿雪姐姐,我们应该叫她『院长姐姐』、还是『阿雪院长』呢?」小牛也插嘴问道。 「这样吧,以后你们叫我『夫人』就好。至于阿雪姐姐,以后也改个称呼,就叫『雪院长』,毕竟她也要负责一整个育幼院哪!」夏侯婉卿温柔地说道:「虽然我换个地方、不住在这儿了,但是,还是会常常回来看大家。倒是你们,该做的功课和例行工作,可别落下了,我会问院长喔!」 「嘿嘿,现在管我们的人比以前更多了,我们可不敢偷懒,院…夫人,您放心,我们都会乖乖地完成功课。」小羊搔搔头,有些心虚的回答;他今年刚好满十岁,已经是育幼院里的小哥哥,必须照顾年龄更小的弟弟妹妹,各种工作开始繁琐起来,偶尔会出现想要偷懒放空的时候。 「小蓉,你过完年就满十五岁了,对于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婉卿心里记掛着满十五岁必须自力谋生的孩子,每到这时候,她总是万般不捨;但是规定就是规定,如果一旦破了例,育幼院的动能会被吃光、最后难以运转。 就算是子灵那样,也是以道法学院学生的身分,在寒暑假时间过来育幼院「打工换宿」,才能收留;其他没有諭示的普通孩子,绝大多数都是早早投入各行各业中,努力谋生。 「呃,夏侯夫人,我刚刚好像听到您说,小蓉就要到了离院的年纪了?」这时子元刚好进来,听见了婉卿的话尾巴,也顾不得行礼问好,便急急问道。 「子元,你来啦?子灵、子清和子涵都在厨房帮忙,待会儿就过来了。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今天院里人多,专程去找反而会失之交臂了。」婉卿笑了笑,随即又有些烦恼的说:「小蓉是院里现在最大的孩子,过不到半年就要满十五岁了,她必须离院自立,我还是有点儿担心。」 「夏侯夫人,我家吴记商号分店眾多,需要的人才也不少。如果您不嫌弃,就让小蓉到吴记商号里工作,先从学徒做起,能够学到多少就看她的本事;最少有个出路,您意下如何?」 「那真是好极了!小蓉!你觉得呢?」婉卿虽然高兴,但还是不忘徵询小蓉本人的想法。 (三十七)一念之间 「那……我中学还有半年就能毕业,可以让我半工半读、完成学业吗?」被问到的小蓉,怯怯的回答。 「当然可以!当学徒嘛!时间比较弹性囉!你可以先预借薪水当作学费,但是待在商行的时间可就要延长了。」子元轻松的说道。 在道法世界的地球上,关于「求学」这事儿弹性很大,许多人都因为无法负荷学费或其他种种缘故,只上了几年学校、而不曾念到毕业;虽然如此,但是因为社会上普遍盛行学徒制,所以大多工作技能的取得,并不靠学校教育。而像道法学院那样鑽研学问,是上层阶级或凤毛麟角般的天才学生才能拥有的待遇,普通育幼院里长大的孩子,当然想都不敢想。 原本能够有吴记商号这一出路,小蓉已经很满意了,再加上、吴家少爷答应她能预借薪水、完成学业,这可是喜从天降的大好境遇啊! 「子元,真感谢你的好意,我相信,我们育幼院出去的孩子,绝对不会辜负东家的寄託。」夏侯夫人有些感慨的说道:「只因为育幼院的孩子没有家人支持,出了社会难免被人看低一等,但是院里能力有限,不能每个孩子都照顾到,才会有像阿雪那样被欺负的事。」 「夫人,如果您不嫌弃,以后育幼院里满十五岁成年的孩子,都让他们到吴记商号来任职吧!」子元诚心地说。 「你这小子,可真会审时度势鑽漏洞,刚才有多少王公贵族跟我提同样的要求,我都没答应呢!你倒好、找到婉卿这里,一下子就让你捷足先登啦!」半是笑謔、半是夸奖,无明大道法师走了进来,接着子元的话评论着。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无明大道法师___也就是廷焕、育幼院里最熟悉的廷伯伯,换下他习惯的月白长衫、穿着一身大红锦袍,面带春风的来到婉卿面前,拉了拉婉卿的手,说道:「外面那一群人,想方设法要跟大道法师沾上点关係,就有些人打起了育幼院孩子们的主意。他们打听到育幼院只能收留孩子至十五岁,刚刚还在跟我讨着要聘僱成年的孩子们呢!幸好我说,院长不是我、得让你决定;你这儿果然有更好的安排。」 「嗯,看子元为人处事值得信任、吴记商号的经营也颇正派,让育幼院孩子们长大了先过去那边歷练,日后随他们各自发展,我觉得这是可行之法。」婉卿回护育幼院孩子们的心,无明哪会不懂?他笑了笑,说:「你说好就好。再有不相干的请託,我自然会处理了。」 两人说笑间,佟管家__就是佟老爷子,亲自来请,说宴席已经备好、宾客也入座得差不多了,请两位新人出去致意。 这场婚宴,原本只是为了让育幼院的孩子们热闹开心一下,顺便让无明介绍他的「老朋友」给婉卿见面;没想到,最后还是成为中原各王国宫廷权贵的见面会。 就在前隐士家族的六进大院里,四处都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就连后院里专为孩子们举办的小宴会里,也特意请来一班杂耍,让孩子们看得兴高采烈、目瞪口呆。 在这一派欢乐的场合中,没有人发觉,子灵不见了。 留在后院帮忙阿雪的子清以为她陪在夏侯夫人身边,夏侯夫人却以为她留在后院陪孩子们,直到两个时辰后,宾客们都散光了,这才发现整晚没人见过子灵。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边?」子灵睁开眼睛,脑海里发出连串疑问。她发现自己依靠在一个烟雾裊裊瀰漫的圆形池子里,有点身在温泉池中的感觉。但是她直觉那应该不是温泉、而是灵力,因为她的身上感受不到温暖和水波流动。 记忆中,她在育幼院里开心的忙碌着。当她送点心吃食到前厅的时候,正巧看见了那对总是在梦中出现的身影___清国上将军、纳兰将军和他的夫人。他们一家子正有说有笑地从大门方向进来。一家子?是的。就在那对堪称年轻俊美的夫妇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几岁半大不小的男孩子。看那将军父亲虽不言语但却面带温柔地望着身旁矮上一截的妻与子,而那个少年则是目光奕奕的不知跟母亲说些甚么,母亲含笑点头似在附和少年的话。他们身后月光洒下清辉,母亲轻抚少年的肩头,温柔拂去肩上的枯叶。 这些幸福,原本应是属于她的啊!但现在,她却只是个陌生的育幼院弃婴,没有亲人疼爱!子灵觉得自己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淹没,她的亲生父母亲,带着另一个孩子,远道来开封城赴宴,想必是一家子趁这机会出门游山玩水吧?看着他们其乐融融,自己却孤身一人不被记得……爆红的眼眶中不知不觉就流下泪来。她随手拉住一个碧落门派来支援的小廝,将点心吃食一股脑儿交给对方,只能硬撑着哽咽说了三个字:「送进去」就再也抑遏不住涕泗横流,赶紧进了摺叠空间、离开育幼院。 独自承受着悲伤的子灵,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空间摺叠传送到哪里?她只顾着泪眼婆娑,四处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一段路之后,看见眼前是一汪无尽的水,她便直接一提气,使出凌空步,在半空中飞奔起来。今天开封城热闹非凡,在半空中御空而行的人堪比鸟雀,多她一个人影在天空中游荡,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子灵在天上徘徊了半个多时辰,因为放声大哭加上挥霍灵力,已经显得有些疲累了,便降落到地面,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樺树林中,眼前身后尽是层叠的白樺树干,让人分不清方向。 她想要再度提气升到空中辨明方向,哪知才不过离地三尺,两隻脚踝便被小手抓住,她只听到一声童音:「嘿!抓到了!」就觉得眼前一黑;再度睁开眼睛,就是全身泡在这奇怪池子里。 回想到傍晚那一家三口尽享天伦的情景,子灵又觉得眼眶发红、鼻头发酸,她赶紧抬手想要抹眼睛,却发现自己手抬起来了,却没有碰着眼睛脸庞的感觉。 (三十八)一念之间 这时,子灵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她看得到、听得到、甚至还有些嗅觉,但是却没有任何触觉!再坐起来、四处张望一下,四壁无窗、墙上嵌了简单的两颗发光灵力球,虽然不甚明亮、但已经足够看清楚环境。她看到池子里不只她一个人,隐隐约约在雾气瀰漫中,最少有四个不同的身体,也就是说,这池子里最少有四个人。 就在她眼睛盯着看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飘」了起来,「整个人」像踏出了凌空步,漂浮有三尺高;低头一看,另一个自己还稳稳地瘫坐在下方池子里。 这是灵魂出窍了吗?她心想。 「你醒啦?」在她头顶上方三、四寸之处冒出一个声音:「我算着时间,你们也都该醒了。」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我知道,下面这池子应该是个『分灵池』,专门用来分开躯体和魂魄的。」那声音「说」道:「我是『析』,分析的析,求真道法学院的学生。」 「求真学院?那不是在唐国的长安城吗?怎么会到开封来?」子灵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是跟着老师来参加无明大道法师的喜宴,哪想到还没进开封城,就中了暗算,大概是我待在这池子里比较久,所以先醒啦。」析继续说道:「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直到发现自己魂魄愈飞愈高,才想起来,这是『分灵池』,以前书上念过的。」 「分灵池?这是做什么用的?」 「如你所见,我们的身体泡在池子里,就会把灵魄跟肉体分开,这样可以得到最完整又没损害的身体和灵魄;通常想要收取道法师灵魄的精怪、就会守在分灵池的附近。」 听到析这么说,子灵一下子就联想到崑崙天山上无量峰前的祭坛,她打个寒噤,立刻闭目趺坐、手作法诀、嘴里念念有词;正在她上方喋喋不休的析惊得睁大了眼,因为他看到一幕神奇的景象:刚刚还飘在空中的女孩,魂灵一下子就下降鑽回身体里面去了。下一刻,躺在浅池底的女孩睁开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快要飘上天花板的他。 「你……你是怎么回到身体里面的?还可以控制身体、张开眼睛?」析有些惊喜的问。 「锁魂咒,你会锁魂咒?快教教我们,我撑不住了!」一道中年女子的声音横插进来,随着声音而起的,是一个身穿白袍、白袍上缀有九个口袋的女子魂灵。 那是被魑魅魍魎抓到的回復师如云。她比子灵晚些醒来,但是才醒过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正在灵肉分离。仗着回復师的祕法,她紧紧抓着自己身上的灵力线,不敢放松。子灵跟析的对话她都听在耳里,但是不敢开口回应,果不其然,当她开口「说话」的一剎那,紧抓住的灵力线断了,魂灵瞬间便开始飘上空中。 子灵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这身体好重好重、手上灌了铅似的举不起来、就连嘴唇都像被糨糊黏住了一般、打不开。眼见事态紧急,她放掉锁魂咒,一下子就身轻如燕的飘了起来,灵魄又出窍了。 她这回升到与另两人相同的天花板高度,才看清眼前两人:一个是剑眉星目、面容白皙、唇角微扬的年轻男子,另一个则是优雅沉静的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身上穿着代表回復师的九袋白袍,那件衣服,子灵只在教科书上见到过,而且描绘得模糊不清,完全不似眼前这件精緻。 「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如意。现在就用锁魂咒把自己的魂魄锁在灵台上,绝对不要离开身体。」子灵说着,快速把锁魂咒的咒语、法诀和灵力运行方式都详细讲了一遍。另外两外都是经验丰富的道法师,自然一点就通,三人随即开始专注念咒,最先回到身体的是子灵、再来是如云,等到过了一炷香时间,析终于也慢慢降回了自己身体里面。 子灵睁着眼骨碌碌的转着,想要转头非常吃力,只能用眼角馀光瞟了瞟分别躺在她左右两侧的析和回復师,看两人没有睁眼的跡象,但是也没有魂灵飘出来,应该还在适应锁魂咒。 躺在她正对面的那人,是个锦衣华服打扮的贵公子,面容惨白、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你说,那隻笨鸟有什么好的?老傢伙干嘛那么听牠的?」虽然是稚嫩童音,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天真。 「对啊,老傢伙自己吃饱了,却不准我们吃,说甚么留着那『东西』还有用……我可是看得都快馋死了,忙了半天却一口也吃不到嘴里;再这样下去、小爷不干了!」 「嘘,小声点,若是被老傢伙发现、你有反逆之心,当心她把你丢进这池子里、炼出你的魂来吃了!」 「你看,就是因为这么胆小怕事,我们堂堂山精水魅,竟然沦落到要给人跑腿的地步!」 「誒,你这话就说的不对味儿啦,当初你不也是同意的吗?说这样各取所需,我们和老傢伙都有好处;真出了事还有个儿高的顶着……怎么?吃了那么多香喷喷的人肉,现在却来反悔啦?」 「说实在的,我们也不过捡那老傢伙吃剩的来嚼嚼。你们想啊,一个大活人被吸走了魂灵,不就只剩半死不活的躯壳吗?就算我们不吃、那也只能放着等烂掉。我们哪,是好心、不暴殄天物而已。」 「话说回来,那隻笨鸟要这活死人的躯体有啥用啊?牠一隻鸟,能吃得了几口?也不怕撑死牠!」 「喂,你别老是往『吃』那上面想去,我觉得,这隻鸟想要的一定不简单!」 「好啦,别囉嗦了,干活儿吧!趁早把『东西』拿出去,说不的咱们还能分到一点肉骨头。」 说话间,四壁无门无窗的地窖里,突然开了个洞,走进来四个小男孩,正是将如云当老鹰抓进来的魑魅魍魎。 (三十九)一念之间 只见他们四人拿了长竹竿,在池子里一阵翻搅,熟练地把长竹竿穿过那个贵公子的锦衣华服,就这么四根竿子架成个「田」字,吭哧吭哧的把竹竿架在小小肩膀上,抬了就向洞外走。 「快!放掉锁魂咒、跟上去。」如云毕竟经验老到,低低用神识传音叫了一声,自己放掉锁魂咒,一缕魂魄轻飘飘又迅速的攀在其中一个男孩衣领后面,跟着出了地窖。 「誒,等一下等一下,我怎么觉得脖子后面好像被叮了一口,痒痒的。」走了没几步、排在后面的男孩叫了一声,其他三人脚步同时顿了顿、转头看向那个喊着脖子痒的男孩。 「咳!等我抓抓、抓抓就舒服了。」那男孩把竹竿从左肩移到右肩,反手在脖子上抓了个痛快。 「好勒!走吧!」不过五息功夫,胖短的白嫩手指挠了十来下,终于舒服了,男孩示意大家可以开步走起。 「不是我说你,魎你这小子到底多久没洗澡了?我告诉你,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清净咒其实对我们的效用不大,你别只信那清净咒、该洗的澡还是得洗……」随着叨念的童音,一行四个又担起竹竿架向前走。 这时,隐在魍后领上的如云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是析的魂魄,赶得太急,整个撞上了魎的颈后,所以才有那被叮了一下的刺痛感;攀在魍身上的如云赶紧伸长两指,绕到魎背后、帮他的衣服解开两个灵力结,刚好够析的魂魄塞进去,这才没被发现。 如云这时候惊喜的发现:自己的手、尤其是手指头,可以伸得老远了,轻易拉长个两丈都不是问题,这样去四处解灵力线的结,还真是方便哪! 不过,连析都跟着出来了,另外那个教她锁魂咒的厉害女孩儿呢? 「我在这儿呢!」如云附在衣领后面,悄悄窥探,一下子就发现担架上那个贵公子的发髻上有奇怪的灵力线,隐约可以看到刚才那小姑娘的魂魄躲在里面。 「那里倒也是个好地方,这小姑娘还挺聪明的;如果真有能够感受魂灵的大能在场,大概也只会以为那是贵公子的一丝残馀魂魄吧?」如云心想,对子灵的反应刮目相看。 四个小男孩抬着竹竿担架走了好长一段地道,最后终于踏上了月白风清的地面上。这时已经过了三更,秋日夜晚、连空气都是冷凝的,远远看到白樺林在月光下亮着星星点点的白,眼前四人脚下站着小小一方像是林中空地、有月光清辉照出些朦胧光影,除此以外,周围是一片黑。 「老仙,您要的『东西』来了。」带头的男孩朗声说道。 「嗯,放着吧,我让百灵过来。」低沉暗哑的回话在黑暗中响起,若不注意听,会让人误以为是树枝刮擦的声音,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说话」的是谁?位于何处? 「老仙,你也知道,我们兄弟喜欢吃新鲜的肉。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如果那隻鸟不要他,就刚好给我们兄弟打牙祭了。」还是带头的男孩负责发话。 「我叫『百灵』。你说话放客气点,什么『这隻鸟、那隻鸟』的,一点也不尊重。」一阵悦耳的啁啾鸟鸣中,发出了中原大陆上通行的官话语音,乍听有些奇怪,但还是比「老仙」的树枝刮擦声好听多了。 「好,百灵妹妹、百灵姑娘、百灵姑奶奶……你赶快决定了好吗,这人肉可要趁新鲜了吃才好吃,等他那口活死人气断了,肉就开始发酸啦!」魑魅魍魎四兄弟虽然忙着拆下竹竿,嘴里依然不依不饶的跟「百灵」斗着嘴。 「哼,你们最近抓到吃的可真不少,哪会差这一个?依我看,不如把另外那几个也弄上来吧!」灰扑扑的百灵鸟从暗处现身,牠在贵公子的头上身上跳着,像在检查什么,还时不时用尖嘴巴戳一戳那年轻人的脸颊耳朵,最后「啐」了一声,像是不太满意:「这东西不怎么样,本姑奶奶不爱。你们拿去分了吧!」 四个男孩一听,齐声欢呼,开始脱衣服。 原来,魑魅魍魎四个山精水怪长相丑陋,「老仙」要求他们变身成人类、在世间走动。这四个傢伙每回变身,都只会变成赤条条的光身人类,怎么都变不出合适的衣服来;无奈何、去城里偷了一舖子的衣服,结果竟然都是小童服装,只好将就着变身成小孩儿模样,方便穿这些衣裳。 谁知道这误打误撞之下,扮起小男孩的四兄弟,在城里行走变得容易。一般人对陌生男子警觉心很高,对小孩儿却包容多了,这让四兄弟决定还要再多扮一阵子目前的角色……这几件衣裳可就是宝贝啦!既不能弄脏、更不能弄坏。 将脱下衣服放好收齐,魑魅魍魎已经变回全身黑毛、身高两丈的原形。他们把贵公子拉进黑暗中,只听喀吱哧喳的声响不断,瞬间就把那具年轻男子的身体支解了、快活的啃起来。 子灵早在发现那魑魅魍魎要开始脱衣服的时候,就悄悄转移到了其中一件童装的皱褶里,虽然牠们支解那人、也伤不了她,但总归是画面太血腥,不忍卒睹;所以还是趁乱换了位置。这些怪物的来歷不明,她总要多打探些消息才好。 「老仙,听说您今天还收了两个道法师、一个回復师?他们的魂魄味道应该更好吧?小心吃多了会醉!」百灵鸟停在暗处树枝上,啁啾着。 「今天收的这三个人道行应该很高,直到现在我还吸不到他们的魂。」暗处那老仙声音闷闷的,听来有些不悦。 (四十)一念之间 「要不,我跟那四个小鬼去地窖里看一看?」百灵慇懃的提议道。其实,百灵也是存了私心的,牠想要先去看看分灵池里那三个人,听说有两人是年轻的道法师,还有一个年纪大了些、却是难得的回復师;百灵要挑一具满意的身体,可不想再枯等四个小鬼一一抬上地面,那太慢了。 「嗯,等他们吃完,就让他们带你去。去了就顺便把我的通气孔清一清。」老仙难听的刮擦声吱嘎应了一句话,四周又恢復平静;只有黑暗中偶尔传来几声咬碎骨头的喀喳响。 这时,藏在衣服皱摺里的三个魂魄突然动了。 子灵熟悉锁魂术,魂魄离开时留了一魂一魄守住灵台。如云虽然是第一次施行锁魂术,但是人家见多识广,也知道要留一缕魂魄在躯体中;只有析,什么也不懂,当时情况紧急,另两人也来不及交代些「注意事项」。 所以,析当时跟着衝出来,是带着三魂七魄一起「走」,留在地底下分灵池里的真是一具「活死人」躯体;他仗着年轻,撑持了许久,到现在已经有点儿撑不住了……如果那躯体真的停止了呼吸心跳,他这魂魄,可就真成孤魂野鬼、回不去啦! 最先发现析不对劲的,还是如云。她那身为回復师、专注各种灵力线的直觉,已经成了反射动作。当她发现析的魂魄开始散发出紊乱的灵力线时,就惊觉到出了问题。虽然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连姓名称呼都不知道,但是如云觉得,已经跟他们同生共死过一回、有了过命的交情了。她连忙跟子灵打个招呼,两个魂魄、一「人」拉起析的一隻「手」,覷准了下一阵秋风扫落叶的节骨眼,飞快地向外衝,随着飞舞的落叶,鑽回到长长通道里。 「他怎么了?」一衝进通道中,子灵就问回復师。子灵很是乖觉,虽然不懂为何回復师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突然移动,但还是非常配合,抓起了析、先跑再说。 「我猜他把魂魄都抽出来了,没有留魂魄守住灵台;现在身躯开始急速衰弱,一定要赶快把他带回去。」如云一边意念传音,「脚下」不曾停歇,领着两个年轻魂魄快速回到地窖中央那个分灵池。 两「人」忙着把析的魂魄塞进躯体中,但才塞进去、下一瞬间魂魄就飘了起来,就这么来回塞了三次之后,如云叹了口气,伸出纤长的手指,开始拨弄析躺在分灵池里的身体。 这对于回復师来说,是一大挑战。 打从如云正是成为回復师之后,就不曾「处理」过活物的灵力线,更何况还是个活人。但,现在这状况,如果她不再伸手去「处理」,这年轻人必死无疑。于是,如云只能一边「深呼吸」安定自己、一边瞪大眼睛、全副心神都放在解开那年轻身躯中逐渐缠死的灵力结上。 而子灵,努力感应着,却看不出回復师做了什么?她知道这位回復师正在努力救回析,但是明摆在她眼前的操作,她只能「看」到回復师的手指在析的胸腹间徘徊、却不知道作用为何。 时间在一呼一吸间过去,躺在气息悠长的回復师与子灵中间那个年轻男孩,气息已几不可见、面色如同死人般苍白;而析的三魂七魄,也昏沉沉的一直要往穹顶飘去;若不是子灵拚命拉着,大概已经贴上穹顶了。 这时,原本安静得滴水可闻的地窖通道中,传来趴搭趴搭凌乱的脚步声。 子灵心里发急,又不敢催促回復师,只能一边念着锁魂咒、一边拉住析飘飘摇摇的魂魄;身为魂灵状态,她唯一会使用的咒术只有锁魂咒,因为灵力供应不上、又没有丹田之气,能做的实在有限。这时,她好想鑽回自己的身体里、醒过来,也许就能做出结界或隐身咒。 但,下一刻发生的骤变,让她庆幸自己没有甦醒。 当脚步声来到地窖门口,原本四壁密合的墙开出一个洞,魑魅魍魎四兄弟和一隻鸟,同时进入地窖。 「看,这三人的魂魄终于出来了。」魎指着漂浮在半空中的三个魂魄说道。 「我正想呢,以分灵池的威力,怎么还炼不出三个道法人的魂灵?难道出了什么状况?看来是我想多了。这三个人只是顽强了些。」魑说道。 「我先看看这三具身体。」百灵鸟迫不及待的飞起来,想从空中好好端详躺卧在池里的三个人。 接着,「啪」的一声,一样东西落进了分灵池里,与此同时,一道魂魄升腾而起,却是个鸡皮鹤发、佝僂枯瘦的老妇人魂灵! 当子灵一眼瞄到那个魂灵时,心中怵然一惊:「是良善大师!还维持着她归天时的样子!」 同时魑魅魍魎四兄弟也一惊:「这百灵鸟一下子就被分灵池熏得灵魂出窍了?不行,得赶紧救回来!」 四个小男孩手忙脚乱去拿竹竿,伸进池子里一阵翻搅,捞出一息尚存的小鸟,挥着手叫那明显大很多的魂灵、赶紧归置到鸟身里去。 就这么一阵手忙脚乱,拖延了他们端详魂灵的功夫,如云已经解开析胸前的死结,硬塞了「一手一腿」回到身体中___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她再去细分这年轻人的魂跟魄了,能塞进去就好! 这时,发现良善魂魄的子灵,灵机一动,赶紧传声给回復师和析,说道:「谨守锁魂咒,维持一些魂魄的残影在穹顶,保持『半死不活』的样子!」 还在混沌的析完全不用装,他听得到其他两人的传音、却完全没有回答的力气,魂魄被回復师塞进身体一半、正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如云则是装得很像,拉得老长的手指紧紧扣在肉身灵台上,其馀的魂魄就这么飘啊飘的,像是随时会贴上穹顶,但就是永远「差一点」。 子灵则是「不小心」飘到百灵鸟躺着的上方,将自身魂灵团成一颗银白色的球,故意绕着百灵鸟转,一副想要「夺舍」的样子。 伸出手指头给百灵鸟灌输灵力的魑,一眼瞄见子灵的魂魄靠近,忙说:「不好了,那个道法师的魂魄竟然还知道『夺舍』这招;笨鸟太弱了,大概经不起夺舍的衝击,我们还是先撤吧,反正过一阵子,等魂魄被老仙吸乾净,再回来捡剩的也不迟。」 (四十一)一念之间 这隻百灵鸟是最近老仙相当看重的新宠;虽然四兄弟有点儿看不起牠,但是若让牠在灵力池里出了事儿,对老仙却难以交代。 稍微权衡了一下,那魑魅魍魎迅速带着百灵鸟退出去。反正池子里那三个已经是活死人了,老仙很快就能吸着他们的魂魄,何必再留下来? 眼见那些精怪都退走了,子灵赶紧拉回析的魂魄,如云一边用纤长的手隻将析的魂魄一缕缕塞回五官中,一边自己念着锁魂咒,让灵台里留守的魂灵把自己整个拉回去。这整个过程,用不了三息时间,那边子灵的躯体已经归置完毕,可以睁开眼睛了。 「看样子,我们的魂魄飘到穹顶,就会那被什么『老仙』的怪物给吸走。」回復师还是用意念传音说道。 「呃,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爬出这个池子。」子灵艰难而缓慢的举手抬腿,慢慢坐高了,她还尝试着翻身,想要用四肢的力量爬起来。 「我也试试看。」回復师说着,也开始行动,但她却是伸手在自己身前快速动着手指头。 「您这是……」子灵好奇的问道。她一边转动着僵硬的脖颈、一边将真气灌入四肢,慢慢觉得身体轻松起来,好像活动范围也增加了。看着回復师奇怪的举止,她不禁好奇地问着。 只见那回復师手指头在身前动了动之后,一下子便坐了起来,接着俐落的翻身出了池子,就像个刚刚从浴池里出来的人一般,动作神情,无一丝迟滞。在这同时,子灵也爬出了池子,但是那动作实在太过狼狈,跟人家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池子里有很多灵力线困着我们的身体,所以你会觉得身体沉重、四肢迟缓;我先把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灵力线解开,当然动作就轻快了啊!」回復师解释着,顺便加了一句:「我名字是如云,年纪托大了些,大家都叫我云姨;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子灵,明国枫城天道学院三年级的学生。」说着,又指指池子里依旧未醒的男孩说:「他说他叫『析』,唐国求真学院的学生。」 「我们还是先把他拉出池子吧,这分灵池里的灵力线挺诡异的。」如云伸手拉住析的左半边,对着子灵说道。 久未催动灵力,两人手脚不太利索的把析整个人拉出池子,平躺在地上。 「等我调息一下,再帮他强化锁魂咒。」子灵才经过这一下子,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她有些奇怪,自己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弱? 「嗯,有件事我先处理,你赶快调息吧。」如云看了看这幽暗的地窖,两眼炯炯盯着穹顶,说道。 当子灵盘腿坐在析的身边闭目调息时,如云升起凌空步,拔高了五尺、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穹顶上指指点点、又是挑又是捻,忙活个不亦乐乎。 将近一刻鐘之后,如云满意的降回地面,甩了甩有些发痠的手,兴致勃勃地坐在一旁看子灵对着析打出锁魂咒。 「真是术业有专攻啊!我顶多对着自己唸一唸锁魂咒而已,你却能把这咒术施得这么好!」如云夸讚着,倒是子灵,听了觉得有些脸红,被回復师夸奖耶!这可不是随便甚么人都能遇上的。 「云姨你们回復师那才叫厉害,刚刚我只能硬撑着爬出来,没想到您只是动动指头,就轻松离开池子了。」 「所以我说,术业有专攻啊,回復师也不是什么都会、至少咒术就没有道法师懂得多。」如云看看躺在地上的析,感受到他身上的灵力正在调和顺畅,笑着说:「这孩子快醒了,我们的时间应该还算充裕,不如趁现在先好好打坐调息一下吧!」 「云姨,您不怕被发现吗?就我刚听到的,那个『老仙』早就等着吸取我们的魂魄、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子灵有些忧虑的说,再加上、刚刚在变生肘腋间跟良善大师的魂魄打了个照面,虽然只有短短一瞥,她可不敢侥倖的希望没有被良善见着;若是待会儿良善醒来,大概用爬的也会爬回来找她吧? 「我刚才对藏在穹顶中的整片根系作了点手脚,那老树根会以为自己正开始吸取生人的魂魄,陶醉的很呢;大概要等它把自己的一半灵力消耗光,才会发现不对劲,别担心,现在这里反而最安全。」如云说道:「我猜,这里应该是一株老树根弄出来的分灵池,它靠着吸取人类魂魄来修炼。目前功力不够、还不能离开本体,所以才让魑魅魍魎帮它寻找猎物;相应的代价就是让那些精怪吃掉失去魂魄的躯体。」 两人说着说着,躺在地上的析醒了,他危颤颤地爬起来,坐在地上、精神委靡的说:「我好渴,有没有水?」 子灵和如云都从空间戒指中拿出水和食物,原本还不觉得饿呢,一拿出乾粮、三人都觉得飢肠轆轆了。 于是,三人在阴暗的地窖里吃吃喝喝,末了还盘膝而坐,各自练功修行,浑然不知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 话说在喜宴结束后,发现子灵不见的眾人,开始四处寻找。刚好遇上析的师父___清虚道人,也在找他的徒弟。大家正在讶异,怎么还有其他人失踪的时候,子元灵机一动,和城里的吴记分行联系、才发现:云姨也不见了! 「云姨可是位回復师呢!她不见了、事态可严重啊!」子元开始心慌,这位他好不容易跨海请来的客人,就这么失踪了,他要怎么跟父亲交代?更且,灵力球分装厂还等着回復师去检查、才能继续运作呢! (四十二)一念之间 虽然夜已深,育幼院和佟家的帮手、包含了碧落门的人,都四散出去找寻这三位道法师的踪跡;原本喜宴的欢庆气氛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窒息的沉默。 「上回你不是感应到子灵危险,一下子就从开封城瞬移到枫城天道学院里面去。这回应该也能感应到她吧?」婉卿开口询问无明大师道。 「那是我在她身边放的感应虫,可是只能用一次。感应虫遇到危险会尽全力发出讯号、然后就牺牲了。这阵子忙着安排喜宴的事、灵儿也一直在我们身边帮忙,就没有再放感应虫;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疏忽,她就不见了。」无明大师严肃的说:「我有个感觉,这次失踪是她自己想躲起来,才会那么难找。」 「可是那个求真学院的孩子、还有个回復师也不见了,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应该有人在主导这事。至于灵儿,就算她出去散心,这么晚了,也该有个信息传来才是。」婉卿早已换下新嫁娘的大红礼服,穿上一身短打劲装,想要跟着出门去寻人。 「你还是待在院里收消息吧!如果连你也不见了,我可就六神无主啦!」无明大师郑重的承诺道:「我们会把灵儿找回来的,你只管等消息就好。」 当天夜里,整个开封城外弛内张,一股紧张的氛围瀰漫在空气中,引得城里敏感的小动物们也跟着不安,狗儿们一声接一声长嚎不停、笼里的小鸟扑腾着不愿安歇、就连一向淡漠的家猫都一个个炸开了毛、竖直了尾巴在房顶上游走。 城里有婴儿的人家也都不得安歇,大人不知原因、只听得远处人家的孩子和自家的婴儿同声哭闹,这一夜,开封城里注定了不平静。 话说城北包公湖边的白樺林深处,魑魅魍魎四兄弟现着原形、四肢着地奔跑到山边的空地上,月影堪堪将要西斜,将空地边的树影拉得深长又阴森。 「放我下来!」一段啁啾鸟鸣似的话语从魑的大嘴长牙间冒出。 魑赶紧放下口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小东西刚落地,立刻飞上暗影幢幢的树梢,嘴里还嚷着:「你的嘴巴臭死了,我要洗澡!」 听到百灵鸟的抱怨,魑松了一口气,还能抱怨、表示这隻笨鸟安然无恙。他们可是把那隻笨鸟好好的带回来了,下回牠若想要再去地窖,谁喜欢谁陪她去,魑心里暗想:我可不想跟牠一块儿去了,这隻笨鸟、意见挺多还娇弱麻烦。 百灵鸟三两下就搧着翅膀飞向了包公湖,牠要找个湖水清澈的角落好好洗一回澡……这些山怪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好捧着牠不行吗?一定要含在嘴巴里走路?现在害得牠满身都是臭口水,想想都觉得噁心。 而魑魅魍魎四兄弟本想对「老仙」做一下回报,却听到树林暗影里传来舒服享受的枝条刮擦声,他们知道:不必说啦,老仙已经吸收到那几个道法师的魂魄了。于是蹦蹦跳跳回到隐蔽的山缝里,补眠去也。 那隻百灵鸟的小小身体里,承载着良善大师___也就是木芙蓉的残馀魂魄。 良善大师本名就是「木芙蓉」,当她施行夺舍大法失败后,魂魄被困在暂时產生了灵力磁性的木柱之中,随着木柱立在无量峰前的无名小山之巔。本来以为脱身无望了;却在隆冬之际、被偶尔上山的猎人砍下木柱烧火取暖。她的魂魄自然不怕这普通的烟火,还设法迷惑了猎人、将她削成一块木牌、带下崑崙天山。 几经辗转,她遇见了想要报考天道学院的「张寅」,于是再度施展魅惑术,跟小男孩许下承诺、让他带着木牌进入天道学院。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啦!木芙蓉差一点又能佔据子灵的身体,却被赶来的无明大师搅扰了好事。无明也算乖觉,虽然他不知道木芙蓉就是良善,但是他感觉得到这附在木牌上的魂魄并不是传说的「木精」___虽然她模仿木精的声线,故意用沙哑难听又没有音调的声音说话,但是当时无明就是感觉不对劲,还特地毁去了木牌,想让里面那缕魂魄消散在大气中。 但是,在无明毁去木牌的那一刻,却被良善借力使力,运用无明的灵力让自己从木牌中脱身,魂魄刚刚升起、就看见停在枝头好奇观望的百灵鸟,她当然毫不客气地夺舍了小鸟的身躯。 只是,从原身脱离进入木桩、又变成木牌、最后得以脱离那木块进入鸟身,这一连串转折,零零星星损伤了良善原本完整的三魂七魄,再加上木头和鸟都无法修炼,魂灵的缺损无法补足,所以这残缺的魂魄虽然能够轻易夺舍一隻鸟的身驱,却万万无法再去侵占一个正常健康的人。 鸟和树的关係密不可分,当了一个月自由的鸟儿,良善也听了许多小鸟吱吱喳喳的八卦,其中就包括:开封城郊包公湖边的树林里,住着一株老榕树、自称「老仙」,它弄了一个地下池子、可以分离出动物的魂魄。它偶尔也会弄来两个人类,一但老仙吸收了人类的魂魄之后,就会高兴得在树上结满果子、宴请所有虫鸟饱餐一顿。 听了这消息,一路从南方枫城向北赶了几百里路的良善寄生百灵鸟,为的倒不是那据说吃了会沉醉好几天的果子,而是那个「地下池子」。如果鸟雀们的八卦有所本,那么那就是一个可以分离魂魄和躯体的分灵池,既然老仙要的是魂魄,她就可以跟老仙谈条件、让出一具人类的躯体来供她依附啊! 所以,承载着良善残魂的百灵鸟才会出现在开封城郊,还因为她想要的人身正是魑魅魍魎的食物,所以两边的关係一直不好,山怪水魅称百灵鸟是「笨鸟」、百灵鸟也不客气的回敬他们是一群「臭小鬼」。 这两造之所以没有打起来,还是因为有「老仙」在主持一切,包括:分配灵力池里的「活死人」。 (四十三)一念之间 虽然良善的魂魄已经残破衰弱许多,也调动不了什么灵力、无法进行移魂换魄大法,但是她想要进驻年轻人身体的心思,从未歇息。在这幽深老林中出现的分灵池,正是一个好机会。 原本她跟自称老仙的榕树精打交道,就是由她亲自挑选一具失了魂魄的躯体,让她可以直接「入驻」其中;而她则提供一项咒术、让老仙可以移形换位、甚至于整株树体能自由离开这片土地。 就在昨晚她迫不急待地闯进地窖里的分灵池,魂魄被分离了鸟儿身躯、险些被吸走的一瞬间,她看见了躺在分灵池中的子灵身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先前经天道学院后山事件一搅和,折魄损魂的良善只想退而求其次、找个年轻道法师的躯体来附身就好;没想到、那分灵池里竟然躺着十八岁的子灵!这表示天道还是给她机会、并未绝她于天地间! 兴奋的百灵鸟在树林间跳跃着,嘴里吱吱啾啾重复提醒「老仙」:「我要那个年轻女孩的身体、那个年轻女孩你要好好保护她、不能让四个臭小鬼啃她任何一口!」 「老仙」正沉醉在吸取灵力的陶醉快感中,完全不理会在它枝椏间上窜下跳的百灵鸟。百灵鸟眼见榕树精不理会牠,乾脆用嘴会去拉扯茂密错综的枝叶。就在它用尖嘴咬住一根细枝、全身悬空摆盪的时候,「兹拉」一声响,那段枝叶竟然被拉扯断了。百灵鸟发现自己的身子急速下降,赶紧张开翅膀扑腾几下,嘴里衔着那比牠身体长了将近十倍的断枝,重新站回有儿臂粗的枝干上。 「甚么嘛!老仙你这细枝幼叶未免太脆弱了吧?」百灵鸟抱怨着,一甩头把嘴喙中的细枝向树下扔。在朦胧晨曦中,一根枯枝的暗影飘落到树下泥地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也罢,这个鸟身虽然无法修炼,但是聚聚气还是可以的。我也趁这时间休息一下好了。」百灵鸟依着鸟类的习惯,把头埋在翅膀里,开始调匀呼吸、努力聚气。 当曙光冲破天际云层,开始照耀大地时,百灵鸟醒了过来。 牠依照往例要衝上树顶寻几滴露水、几隻小虫时,突然发现:脚下这棵大树的冠顶枝叶全都枯萎了___这就像,看到一个满头乌发的年轻人、一夜白头! 「老仙?老仙!你怎么了?」原本亭亭如华盖、方圆超过二十丈的蓊鬱树冠,一夜之间变成满头枯枝,微风吹过,枯枝落叶稀哩哗啦的向下掉,好几隻鸟雀都被脚下突然断掉的枯枝惊起,就像昨夜百灵鸟摇晃的那一枝细叶。 「我……不能呼吸了。」老仙勉强「讲」出了充满枝叶刮擦声的一句话,随着那话语声,一整段粗如儿臂枝叶竟然受不住、哗啦啦直接垮落下来,惊起半数鸟雀,还有许多附着在枝干上等吃果子的昆虫跟着跌落尘土。 「老仙,你先停止吸收灵魄,恢復树木应有的吐纳机能就好。」这个道法世界的人虽然不懂「光合作用」那套氧气与二氧化碳的循环理论,但是他们还是知道,植物的吐纳和动物呼吸不同。看到榕树精一夜枯黄了大半,见多识广的良善自然知道,是它前晚吸收三个道法师灵魄出了问题,为今之计、就是恢復植物的本性、不再去碰那些生人灵魄。植物的反应比动物要缓慢,同样的,衰败的速度也相对慢很多,只要现在关闭「修炼系统」,应该还能保住榕树精的性命;只是,也许它会退化为不能言语的一颗树了。 那「老仙」听懂了百灵鸟的意思,勉强回答了一声「咿呜」,又落下一大丛枝叶,它便不再吭声,努力探询每一根伸出的枝干,只要对阳光没有反应知觉,就毅然放弃那一脉枝干、保住尚有觉知的一小撮枝叶。 「老仙,我带那四个臭小鬼去地窖看看,也许能找出发生事故的原因。」百灵鸟说着,也不待榕树精做任何回覆,逕自飞向山缝中,用尖嘴啄着魑魅魍魎的尖耳朵,把牠们都叫醒。 「哎哎哎,你这笨鸟,轻点、轻点!」魑跳起来叫道。 「老仙出事了,你们赶快起来跟我去地窖!」百灵急着继续啄。 「老仙是树耶!一棵这么大的树,能出什么事?好痛!快住手…不对,住嘴、快住嘴!」魅也不甘不愿的被拉着耳朵爬起来。 「我极度怀疑你在公报私仇。」魍气愤的用两爪子摀住耳朵,他美丽的尖耳朵啊,毛都快被啄光了。 「走走走,我们走还不行吗?你就放过我的耳朵了好不?」魎相当乖觉,在第一轮被啄了三下之后,立刻用衣服包住自己的头,跳起来向山缝缝外面衝。 就在刚过清晨、秋日的阳光准备施展最后威力之时,三个人影站在树林间唯一的空地上,远远看到一隻鸟儿高高飞起、又不时在什么东西身上停留一下,「哎哟哎哟」之声倒是不绝于耳,显然有「人」被啄了。 这一行四「人」一鸟穿越树丛来到空地上,正准备进那地道时,终于看见了三个衣衫脏皱的像破布的道法师。他们三人虽然衣衫襤褸,但看着精气神都十足健旺,一点也没有被吸走魂魄的跡象。 「回復师……我猜,老仙现在会变成这样,就是你搞的鬼吧?」百灵鸟凌空绕着如云飞了一圈,回来停在眾人头顶前方,傲然说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不是那棵老树精想要吸取我的魂魄,又怎么会中了我偷天换日的手法、耗尽自己的真元呢?」如云拢了拢头发,淡淡的说:「我看你这隻鸟,非精非怪,倒像是被什么魂魄附身夺舍了,要不要我帮你把夺舍之魂赶走啊?」 「你敢?」良善的魂灵用啁啾的声音嘶吼,听起来不伦不类;但是那隻鸟儿的身体却不听她指挥、落在如云面前泥地上、还边点着头向前走了两步。 「很好,你还是有知觉的,可见这魂灵还没能耐真正夺舍,只是侵占而已。」如云点了点头,伸出纤长食指,正要靠近百灵鸟时,那鸟儿突然伸出嘴喙啄来,对准如云手晚上的经脉,正是要断她经脉的模样。 「小心!」一道灵力打在鸟身上,直接把百灵鸟打得倒弹开来,那鸟儿躲不过,竟然就昏了过去。下一瞬,另一道灵力也对准小鸟,将鸟儿包在结界之中。 同时出手的是析和子灵。 (四十四)冤家路窄 「谢谢你们,是我大意了。」如云感谢道。回復师一向都在处理不反抗的乖顺之物或是死物,更没有临敌经验;刚才若不是析那一记灵力打得快,如云手腕的经脉非受重伤不可。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要不是云姨您把我的魂魄塞回身体中,哪有现在生龙活虎的我;我才该谢谢您呢!」析很有礼貌的回应。 「那也只是我的『举手之劳』而已啊!」如云用相同的话回敬过去,三人相视一笑,子灵回头看着那四个又变身成人类小男孩的魑魅魍魎,说道:「轮到你们了。你们要不要说明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最少我们不是主使。」 「我们山精水魅可是和人类大道法师协议过的,人类必须尊重我们的狩猎权。」 「是老仙啦!它喜欢吸取人类的魂魄,我早告诉它别贪心、一下子抓了四个道法师本来就难应付!」 「誒,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以前从来也没抓过道法师好不?」 「我早说过人肉不好吃,还不如啃啃羊腿牛头甚么的,你们看,现在人肉吃出问题来了吧?」 「对啊,我们大多都抓些山羊、林鹿、或是黑熊之类的动物,几乎不碰人类的!」 「都是那隻笨鸟啦,如果不是牠在旁边怂恿,老仙也不会想吸取人类的精魂……」 「那笨鸟本就不怀好意,一定对老仙下了魅惑术,老仙才会对牠的那番鬼扯言听计从!」 魑魅魍魎四小鬼逮到了机会告状,四个人却彷彿有八张嘴,嘰哩呱啦说个不停,没有章法又紊乱, 「够了!」子灵使出「狮子吼」,对着四小鬼的脑门上轰过去,没想到这一轰,四个小男孩都摀着耳朵抱着头,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了。看着这四个小「蘑菇」半埋进地里的模样,子灵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狮子吼」她自从学了之后,今朝还是第一次用出来,分寸没拿捏好,大概差点儿把四个小鬼吼晕过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魑总算是回过神来,他站起身、用晶亮的大眼看着如云她们,点点头,意思是由他代表发言。 正当他开口要说话的同时,两颗流星似的发光身影先后而至,原来是无明大师和析的师父___清虚道人。无明大师看了一眼清虚道人,用眼神示意之后,就对当场三人和四小鬼说道:「看来我正好赶上了听故事环节,说吧,我听着。」旋即拿出舒适的帆布座椅,在树影下寻了个凉快地方,打开座椅悠哉坐下。 「师父!弟子一切安好,劳累师父担心了!」析则是连忙上前对青袍老者打躬作揖,清虚道人将手搭在析的肩上,迅速判定了他的真气顺畅无碍,也就点了点头,也找了个荫凉处盘膝坐下,显然也要好好听听,这到底怎么回事? 魑不愧是四小鬼的老大,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就在他说话之间,子元也悄悄到来,负手站在较远处;而那原本缩在地上的三个小鬼,也冒出了头,站在魑的背后看着眾人,还时不时点点头、认可魑的话语。 原来这里是开封城郊的一个大湖边,上万年来自然形成的大湖养育了整片原生树林,而树林则是养育了各种虫鱼鸟兽,直到人类在此定居、又日渐繁荣、最终建城。人类曾经多次给大湖命名,最近的一个名字、就叫「包公湖」,湖边建了一座「包公祠」。 包公湖南岸、靠近开封城边,已经被人类开垦得七七八八,但是湖的北岸还是一片鬱鬱森林。因为靠近北岸有一座断崖,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山精水怪喜欢憩息,这些山精水怪便使着法子阻止人类进一步「开垦」___偶尔从断崖上弄几块大石头砸下来,变身成人类到城里传扬湖的北岸闹鬼事件,还有那么几回、故意弄开城郊农家的羊圈猪舍、把家畜赶进林子里分尸,让组队寻来的农民们心生恐惧……这种种事件,让包公湖北岸成了一片禁地,寻常人都不会想要靠近;各种精怪们也才保住一片安寧之地。 最近这三百年间,一株老榕树偶尔探到了一漥带有灵气的浅池。也是老榕树生有慧根,刚好掌握了浅池里的灵气、逐渐生成意识,它用根鬚霸佔了浅池、还支使精怪搬运泥土,建成了地底下的分灵池。有了分灵池相助,老榕树在近十年来灵力大增、势力更加庞大,遂自称为「老仙」;常用鲜嫩的果子引诱各种鸟兽来为它效力。 最近半年多,老仙听从一隻百灵鸟的建议,从吸取动物的灵魄、改为吸收人类的魂灵,它发现自己灵力大增、还有种飘飘欲仙的畅快感,便迷上了吸食人类精魄这事儿。 魑魅魍魎四兄弟原先就认识老榕树,在他正式成为「老仙」的那个春天,还带了一队绵羊当贺礼___当然是从隔壁村子里顺手牵来的。老仙吸取羊的魂魄灵力、四兄弟帮着吃掉羊肉以减少分灵池的「压力」。此后,魑魅魍魎四兄弟就和老仙形成了默契:老榕树散发各种花香果香引诱动物靠近,再由行动力十足的四兄弟把动物们抓到分灵池里,分灵池的穹顶便是由老仙的错节盘根组成,自然很顺畅的吸取了动物们的魂魄,最后再由四兄弟分吃池子里的动物。 这个模式已经持续了上百年,老仙很小心、每隔三、五年才会来那么一次,所以原本不太引人注意;直到半年前那隻别有用心的百灵鸟闯进林子、给老仙出了餿主意,才会演变成今日的处境。 「那隻笨鸟对老仙极力鼓吹,说是『吃』一个道法人,及得上它『吃』一百个普通人、三百隻牛羊;刚好最近城里将会聚集很多很多的道法人,偷偷抓几个来『吃』,也不会被发现……老仙还特地召回远在大漠的我们四兄弟,就为了帮他抓道法人。」魑最后还是忍不住告了一状,对百灵鸟的怨气似乎绵绵不尽。 (四十五)冤家路窄 「那隻鸟口吐人言,但是我看过牠的灵力线,不像是修炼成精的小鸟,倒像是被什么魂魄附身了。」如云说道。 「对啊,那样一隻小鸟,竟然知道攻击人类手腕的经脉,可见对人身穴道经脉非常熟悉;显见不是一般的动物成精。」子灵附和着:「幸好析的反应够快,一下子打昏了牠,否则原本一片好心的云姨就要受伤了。」子灵指了指掉在树下泥地上、被一团结界包裹着、看上去羽毛凌乱、僵直不动像隻死鸟的东西,把刚才变生肘腋间的事,也一併说了。当着眾人的面,子灵隐去看见良善魂魄这事儿,只提显而易见的推理;她总觉得良善衝着她而来,虽然不安、却不足为外人道。 无明听了,表情严肃的说:「我们先把牠带回去,研究研究……这位道长,您也带着子弟跟我们回育幼院吧,看来令徒这回的损耗也不小,需要找个清静地方休养。」 清虚道人先前已走到析的身边,检查过他的脉象。于是点点头,说:「老道号『清虚』,这是我弟子、唐国求真学院的析。诚如大师所说,他需要静养,我们师徒就先叨扰各位了。」 「难得回復师光临,也请一同到我育幼院里休息,如何?」无明对着清虚师徒点点头,又转向如云,开口邀请道。 「可是,我先答应了子元,要去吴记商行各分行走一遭……人家可是急着呢!」如云为难的说。 子元一听,立刻双手猛摇,说道:「没关係、没关係、当然以云姨的健康为重!如果云姨状态不好了,也没办法处理商行的事务嘛;云姨您休养好了、多耽搁两天、不要紧的。」 「那好,我们就先回育幼院再说。」说着,无明大师站起身,收回帆布椅,掸了掸月白长袍上的细微尘土,就在身旁画了一个空间折叠的大圈,作势邀请大家进入圈子里。就在无明转头对着魑魅魍魎四兄弟说:「你们别乱抓人了,这回先记着,再有下次、铁定不饶。滚!」的同时,那棵老榕树竟然无风自动、伸出一根枝椏就要勾住如云的衣衫,被如云闪身避开了。 「救…我…」老榕树勉力发出枝椏刮擦声,又是一小片枯枝簌簌落下。 「只要你的根系放弃那个分灵池,乖乖的从其他泥土地里抓稳了,自然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再想成精就难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没有完全断你根系,就是留了一条活路,你就规规矩矩地做一棵树吧!」如云说着,拂了拂衣袖上残留的落叶,率先踏进圆圈里,再转头已经站在「天下为公」育幼院的大门牌匾前了。 大清早的育幼院、外弛内张。虽然碧落门徒眾都被分派了出去寻人,但是育幼院的大院落里安静无声、平静如斯;若不是各院落门前掛着还没拆下的大红灯笼,根本看不出昨日夜宴的热闹和深夜里四处找人的紧张。 夏侯婉卿快步迎出,俐落的分派给几人休息之所,接着沐浴、更衣、饱餐一顿、最后盘膝趺坐在各自的房间里调息,这些事儿完成之后,才到了孩子们出门上学的时刻。 无明大师与夏侯婉卿、回復师如云一同坐在三进院子、一间不起眼的厢房里,无明还在屋子里外都设下结界,窗外的秋日阳光、落叶与鸟鸣都进不了屋子,那气氛安静中透着严肃,有些紧绷的微妙气氛在屋子里流窜。 「开始了?」如云轻声问道。 「好。」无明简洁回覆之后,弹了弹手指,就把眼前桌上包着那隻「死鸟」的结界解开。 当结界解开的一剎那,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将五感张开到极致、专注在鸟儿僵直的身躯上,企图捕捉空气中最细微的一丝变化,包括光影、声响、气味和灵力线。 过了十几息时间,一切都巍然不动、时间如同静止在这这一刻。若不是婉卿发出的微微呼吸声,凭着无明和如云的样子,你真会以为他们也都被石化了。 那隻百灵鸟,依然维持着相同姿势躺在桌上,鸟身上微微发出腥臭腐败的味道。 「牠死了。」无明指间弹出一道真气,将小鸟翻个面,现在那隻鸟变成一个四仰八杈、肚腹朝天的奇怪模样,那是你在活着的鸟儿身上绝对不会看到的姿势。 「嗯,牠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身上的灵力线几乎都消散掉了。」如云伸出纤白似竹籤的手指,在鸟身前后翻弄着。 「这表示,良善的魂魄又找到新的宿主,早早离开了。」无明用直述句说着,这画却震惊了在座的另外两人。 「良善?」婉卿忍不住惊呼,那是个梦魘,压着子灵、也压着她。 「是那位已经崩殂的良善大道法师吗?」如云看到婉卿的表情、又看看无明沉重严肃的样子,忍不住问。 「嗯,良善大师,现在只能以魂魄的形式留存于天地间。」无明点头承认,接着用最简短的话语,大概交代了良善与子灵之间的恩怨、包括让她崩殂的夺舍大法。 「你怎么能确定復在这隻鸟身上的魂魄,就是良善?」婉卿代替如云,问出了重点。 「是子灵告诉我的。」面对婉卿,无明总是愿意多说一点儿:「在地窖的分灵池里,那隻鸟因为急着验看他们、曾经飞到分灵池上面,那时牠有短暂的灵魂出窍,被子灵看见了。而且是良善衰老的模样,可见她的魂魄已经有了缺损、没办法遮掩自己的样貌了。」 「原来是良善大师,那就怪不得会懂那么多了。」如云点点头,随即对两人说:「此间因缘已了,我还是先去履行答应吴记商行的承诺吧!虽然有这段插曲,但是我还是想把既定的任务完成。在此先向两位告辞了,顺道请帮我谢谢子灵,她不吝分享锁魂术、让我逃过一劫,日后有缘请来流求岛安平府一叙。」 (四十六)冤家路窄 「如云…你经过了那分灵池的衝击,难道不需要好好休养两天?」婉卿担心的问道。 「我没问题。一般道法师在分灵池里挣扎移动,是硬生生跟束缚自己的灵力线相抗衡,所以会消耗元神;可是我先解开了束缚的灵力线才行动,所以其实消耗不多。当时在地窖里打坐修炼过一回,精神已经补足了。你别担心、我早已过了只会贸然行动的年纪。」如云微笑的跟婉卿说完,便作了一揖、向门外走去。 「那么,我送送你。」婉卿连忙站起身、微微躬身一福还了礼,就随如云向门外走去。 「不必麻烦了,你想去吴记的开封城分号是吧?走这里。」无明大师也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就在身侧画了一个圆,以空间摺叠通向城里的吴记分行。 自从「天下为公」育幼院随着无明大道法师上任而声名大噪之后,育幼院内外被结界围得铁桶一般,别说是空间摺叠术了,就连御空而行的凌空步、到了育幼院上空也会失效。所有人到了育幼院墙方圆二十丈之内,都只能步行。 现在由无明大师亲自施法,才打破了育幼院的结界;因为婉卿说了一句:我送送你,无明乾脆就直接把人「送」进吴记分行门前。 婉卿看着自家夫君那迫不急待要把人送走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但也只能憋着笑、一脸温柔谦和的说:「既然您还有事要忙,我也不多耽误您了,欢迎有空来玩。」 如云也不再客气,一脚踏进了圆圈,说声「后会有期」就消失了踪影。 经过清晨那一阵喧闹之后,包公湖北面的鬱鬱森林里,恢復了寧静。 只是这寧静中,偶尔间杂着一声声「哗啦啦」枯枝崩落的声音。原先那阵喧嚣吵闹早已惊走了绝大多数的鸟雀与小动物,所以,纵使秋日艷丽的阳光洒在林间突然出现的一整圈空地上,依然没有任何鸟雀靠近。 魑魅魍魎四小鬼遵照无明大师的吩咐,「滚」去漠北的戈壁边上了;榕树精已经失了大半灵力,幸好它果断的自绝大部分枝干,现在还能保得一命……看它树冠上枯败了一大圈枝叶、原本暗无天日的遮荫竟然露出大片缺口射进阳光,就知道如今应该是在苟延残喘……幸好它连呻吟的力气都省下了,要不然这片森林里岂不都是枝干的刮擦声。 敏感的鸟兽虫鱼都儘量远离这片受伤的森林,即使昨天前半夜落下的「狂欢果子」还有些许残馀藏在枯叶下面,也没有生物胆敢去凑上两口……这附近已经充满了榕树精愤怒的死亡气息,为了两口「醉虫」的食物去冒生命危险?不干。 就在那片已经可以没过膝盖的枯枝落叶里,一隻石龙子蜥蜴轻悄无声地爬上树身,牠停留在阳光最盛的那段日照范围,似乎在享受难得的日光浴。阳光在亮丽的宝蓝色尾巴上跳跃,那隻石龙子似乎不知道自己现在犹如站在聚光灯下,成了整片枯叶中最亮的明星,只是咀嚼着嘴里残存的果子、动作缓慢而慵懒。 猛的,一阵扑翅的强猛气流吹散了石龙子身旁落叶,那隻石龙子却纹丝不动、向老僧入定般。接着,一隻尖锐有力的鸟喙闪电般拦腰攫住了石龙子,一拋、一啄、再一吞,这隻三寸长的石龙子立刻成了斑鳩的点心。 当斑鳩满足地吞下蜥蜴之后,静立在枯叶堆上过了十息时间,突然侧头一瞥,好像看见了什么事物,搧动翅膀拔地而起,当被牠带起的枯叶重新飘落地面时,斑鳩已经站上了树梢最顶端,阳光恣意照射在牠五彩斑斕的羽毛上,似乎在炫耀、又似乎是另一种邀请。 果不其然,这斑鳩「晒太阳」不到一炷香时间,立刻引来煞神。天空中迅速投下一道黑箭般的影子,比班鳩搧翅威力强上数倍的疾风从背后袭来,是鹰,一隻正在山林间悠游猎食的鸟类王者。 斑鳩再度瞥头看了一眼,似乎没有来得及感受到危险,牠连闪躲都还来不及,就被尖利的鹰爪刺穿了心脏、软绵绵掛在深黑色似箭簇的鸟爪上、被带上了悬崖边一株古松中间。 在无可攀爬的悬崖边上,乱石嶙峋中有一株古松参差向天,那枝椏中间架了一个鹰的窝巢,时值秋日,窝巢里并没有待孵的卵,只有一窝坚韧灰黑的羽毛。那隻鹰刚刚换羽完毕,正是久未狩猎、飢肠轆轆的时候。也不知清晨发生了什么事?原先热闹且生意盎然的崖下树林,一瞬间就净空了。那隻鹰原本待在巢里,静待换羽完毕、就要下去林子里捞些吃的,怎知当牠能够起飞盘旋时,林子里已经静若死谷;还好,苍天依然厚待牠,就在那隻鹰已经打算转移阵地时,看见了五彩斑斕的羽毛在阳光下向牠招手___一隻肥鸽子! 这隻黑面鵟好整以暇的一口口撕扯着斑鳩羽毛,将尚有馀温的内脏吞吃入腹,接着是腿、翅膀、最后啄开那肥鸽子小小的头,将脑子一滴不剩的啄食乾净。 这是大自然里随时都在上演的生存戏码,食物链串起每一种生物,看起来残忍却又平凡,在今天的戏码中,却加入了一个特别因子___良善的魂魄。 当清晨在树林里时,良善控制着百灵鸟,想要作最后一搏___不但啄伤回復师的手腕经脉,更想趁此依附在回復师身上。所以,良善的魂魄在鸟儿的脑子里本来就准备要跃起了,却被那两个小鬼发出灵力打乱。百灵鸟被打得飞出去的同时,良善的魂魄也刚好被打落在泥地上。她眼见跟着灵力飞来了一个结界咒,就知道子灵发现了她,而且还准备活逮!于是就地一滚,向落叶中藏去,丝丝缕缕的魂魄像蜘蛛网一样掛在落叶背面,眼见差点儿成为子灵她们的囊中物,良善「看」着躺在眼前、被结界包裹得严实的百灵鸟,不禁有些怵怵发抖。 耐心等着那些「小丑」撤走离开,良善正在想着脱身之计时,刚好有隻石龙子经过。她连忙把魂魄转移到枯叶盖着的小半颗果子上面,随着果子香味的引诱,石龙子果然把带有良善魂魄的果肉吞吃入腹。 良善控制了石龙子之后,立刻让石龙子「摊」在阳光下、引来斑鳩,接着如法炮製引来黑面鵟鹰……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原本落在泥地里的良善、最后掌控了黑面鵟鹰,得意的翱翔在山间水边。 (四十七)冤家路窄 依然是天下为公育幼院那第三进的厢房里,这会儿坐着的是无明大师和夏侯夫人,站在一旁刚刚靦腆断续说完那晚经歷的子灵,胀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脚尖。 「子灵,你也别责怪自己。眼见纳兰上将军一家人相处、冒出激动情绪是自然的事,那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啊!」婉卿温柔的说:「来、坐下喝口茶、缓一缓,我们并没有怪你。」 无明大师看着小心端起茶杯啜饮的子灵,说道:「你已经起了心魔,这件事再不解决,恐怕于你修行有碍。」 「可是、师父,您不是说过,他们被下的失忆咒很厉害,若是解得不好、可能会引请精神错乱吗?」子灵慌张的问。 「我是这么说过。」无明点点头,知道子灵不愿伤害她的亲生父母。纵使自己心魔难解,依然苦熬着不敢出手、甚至不敢跟他央求,就怕一个不小心,打破了现在的平衡,却造成无法挽回的景况。 「那是用『以术解术』的方法,强横断开原本的失忆术,除非你的功力比原本施术者功力高上一大截,能轻松解开;否则当断不断、只解一半,就有很大的危害。」无明继续说道:「但是这次你结识了回復师,就有机会了。」 「云姨吗?」子灵接着问道:「云姨能解开失忆咒?」 「在回復师的眼中,什么咒术都一样,只是一团纠结的灵力线,当然有的复杂、有的简单。对她们而言,就是把这纠缠打结的灵力线解开而已,在我们看来,就等于破除了咒术。」无明大师顿了顿,语气低沉了些:「只是,回復师有个惯例:不在活的动物身上施展『回復咒』,尤其是活人。」 「那…那怎么办?」子灵訥訥的回应。 「有两条路,你自己选。第一、用灵力池里传授锁魂术的恩情,请回復师破例一回。第二、你自己去跟回復师学习『回復咒』。」无明说着,定定看着子灵,他想知道子灵的答案。 「可是,如果回復师知道了我的目的、是要用在活人身上,她还会答应教我吗?再来,我没有回復师的諭示,能学好『回復咒』吗?」第一个「挟恩情以求报」的选项,完全被子灵拋弃了,甚至第二个选项,她优先考虑的依然是对方的禁忌不便处,可见这是个谨守分际、不曾自我膨胀的正直孩子。 「就我所知,这世上其实不只如云一位回復师。你不想对方因为恩情而为难,我们也可以请其他回復师来教授啊,眼前就有一个适当人选,而且你们还认识她。」 「谁?」子灵和婉卿同时发出疑问,她们什么时候认识过回復师了?怎么自己完全不知道? 「智慧大师。」无明微笑着说:「至于子灵你有没有学习『回復咒』的天分,我们看都不准,还是请智慧大师亲自来看了再说。」 「可是,我也不能赖着智慧大师、硬要人家打破回復师的惯例啊?」子灵还是有些踌躇烦恼,求人的事,她真的不擅长。 「最少你跟智慧大师之间,没有『救命恩情』这一层,她要答应或拒绝,只在她原本的初心。」无明说道:「不去试一试,你又怎么能帮智慧大师做决定呢?」 「好傢伙,竟然把难题转到我身上来,还说得冠冕堂皇,『不能帮我做决定』?这下子变成我的问题了吗?」一道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推开门大步走来的、正是习惯中性打扮的智慧大师。 看着中性打扮、还偏男性粗獷多些的智慧大师,再想想刚刚告辞而去的如云回復师,也是中性穿着、带有一丝阳刚英气,婉卿突然发觉:这两人的气质颇为类似___难道这就是回復师的习惯装扮吗? 回头看一眼无明,他眼里含着一抹笑意,意思很明显:你猜对了。 这一来一回的眼神交流,都落在智慧的眼里,她撇撇嘴,说道:「你俩新婚夫妻,也不带这么洒狗粮的!无明你既然用传声虫让我听了之前对话,不就是懒得再解释一通、直接把问题拋来吗?就像你刚才说的,先决条件、在于子灵有没有学『回復咒』的天赋;那就请你俩先让让,到别处去辣别人眼睛去,我在这儿先干点儿甄别的活儿。」 智慧这好一通排揎,让婉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无明倒是一脸得意,最后还是婉卿拉着无明的衣袖,匆匆离开,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了。 子灵见了,虽然心里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乐,但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憋着偷笑、上前恭恭敬敬一鞠躬,道声:「多谢智慧大师!」 「孩子,你坐下,我帮你探探经脉。」智慧又恢復了温和的声音,收起了针锋相对的揶揄语气,跟子灵说着。 其实,对于子灵这孩子,智慧也颇为偏爱。前几个月在崑崙天山观天峰上跟婉卿相处之后,智慧就喜欢上了婉卿待人处事的风格;而子灵正是婉卿一手带大、也承袭了相似的风格,所以,在智慧的眼哩,对待子灵总是更为亲切些。 虽然没有言明,但是智慧这一上来就要探查子灵天赋的举动,等于默认了愿意教她回復咒,当然先决条件还是子灵要有这天赋才行。 厢房里寧静中带有三分紧张期待,厢房外的小花园里,另外站着一对面容严肃紧张的师徒,那是从唐国求真学院过来的清虚道人和他的徒弟___析。 唐国求真学院的学生、也被要求在入学时取个代名,但是规定用一个字,各年段入学生分别用「木火土金水」字作为偏旁,给自己取个名字;这「析」,正是求真学院现今五年级的学生,而且是表现亮眼、优秀卓越的学生。 (四十八)冤家路窄 求真学院地处曲阜城,正是两千年前孔老夫子的故乡。所以求真学院的学生在第六年的修业时间,也要像当年的孔夫子一样,周游列国;这美其名曰「周游考察」,其实也暗含了求职之意。 才华横溢、道术高明的析,则是在五年级一开学,就申请了越级进入「周游」的学习歷程。想要越级,当然得通过学院对他的一番考察,经过学校里种种考验之后,最后一关,就是「跟随师父游歷名门」___刚好赶上无名大道法师请婚宴的机会,析就这么不远千里、跟随师父清虚道人来到了开封城。 没想到,才进开封城,清虚道人酒癮犯了,又不好在徒弟面前酗酒,于是寻了个由头将析打发出城,说要他去包公祠参观一回,并且记下关于道法的种种徵象。 没想到,这个析认真极了,除了包公祠之外,连传说有些「灵异」的包公湖北面,也去转一圈;刚好遇着魑魅魍魎四兄弟,就糊里糊涂被带进了分灵池里。 他这回能够全身而退、捡回一命,全是仗着子灵和如云鼎力相助,所以,心怀感激的析,觉得自己精神好了些、便随着清虚道人,巴巴的守在三进院子里,等待要亲自跟子灵和如云再度致谢。 对清虚道人而言,能够由此结交两位身分不凡的人物___大道法师与回復师,那就是「因祸得福」啊! 当好不容易看见有人走出厢房门外,清虚道人立即迎了上去,一甩拂尘、躬身一礼,说道:「小道在此见过无明大师、见过夫人。」 「道长客气了,对我们后生小辈,实在不必行礼。」眼见那仙风道骨、鬚发皆白的老道人向自己这么个年轻人行礼问候,感觉有些尷尬,婉卿连忙回了一礼,在清虚道长这样的老前辈面前,她觉得自己不应托大。 无明却牵起婉卿的手,微笑传音给她:「身为大道法师的夫人,不能再自称后生小辈了,小心惯坏那些老傢伙。」 婉卿听到脸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但是心里知道:她这逢人谦逊三分的习惯得要改一改了,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抓着她谦逊的话尾、来要胁无明大师呢! 清虚道人看见婉卿如此谦逊,心下甚喜、老脸上自觉有光、腰桿也挺直不少,他摆出长者耆宿的派头,对眼前两人说:「这回老道我不远千里来参加两位的喜宴,其实还有一事相商。」本来是求人办事,这回就因着刚才夫人一句自称「后生小辈」,老道人连说话的用词都改了。婉卿虽然行事低调谦逊,但她并不傻,怎么听不出这话语中的转折?于是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被夫君说中了,以后还是别太客气的好;把你的客气当他的底气,这人还真是厚脸皮。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也别兜圈子拐弯抹角了。」无明接过话头,拉着婉卿往园中石凳上一坐,气势尽显,倒把乾站在那儿的师徒两人、衬得像来报告事务的手下了。 这一站一坐之间,加上无明特意气势全开,让清虚道人发现自己跟人家大道法师的差距,一激灵、连忙陪笑说道:「这是让大师您扬名四海、树立威望的好机会,请您考虑一下。」 「什么事?」无名已经有些不耐烦,从稜角分明的好看薄唇中只吐出了三个字,语气里带有浓浓的警告意味。 「是…是…敝院院长想请您蒞临求真学院开设讲座,给学生们讲讲道法。」清虚道人鼓足了勇气、顶着强大威压,终于把话说完了。 当他把话说完之后,顿觉刚刚笼罩在自身周围的压力、一下子都消失不见,忍不住长长呼了一口气,还想抬起手来抹抹脑门上的汗呢,突然发现夏侯夫人和身后的析,都用诧异的眼神看向自己___秋日里的阳光虽然明亮,但是这小花园树荫下,已经有点儿冷意袭来,清虚道人怎么还冒汗了呢? 他这才知道:不光是夏侯夫人、就连站在身后的学生都没感受到那阵威压……这无明大道法师,竟然能把灵力控制的如此精准! 至此,清虚道人再不敢托大,神色变得恭敬,连准备好劝说的一大段天花乱坠,都缩回了肚子里,再不敢吭声。 「去求真学院开讲座啊?婉卿,你想不想到曲阜城玩?」无明像个没事人似的,拿起婉卿的手指把玩着,不经意问道。 「你到哪里,我自然都会跟随。不过,独厚求真学院大概不行。什么不说,就光是弥勒佛那老头子听了、也一定会跳起来。我看你就把中原大陆走一遭,几个学院轮流去开讲座吧!」婉卿知道,这是无明在给她做面子呢!日后几大学院的老师学生们谈论起来,一定会顺带夸讚自己;这才是无明想要的。 「那好。我们就顺便将中原大陆各地游逛一遭……清虚道人,你可以回去覆命了:等我准备好、自然会通知学院开设讲座的时间。」无明最后一句话,是用吩咐的语气跟清虚道人说的。清虚道人连忙躬身称谢、拉着身后弟子快快告辞了。 「你也别吓唬人家了,毕竟是道法学院的名师,被你这一挫,多没面子啊!」婉卿等人走远后,有些嗔怪的跟无明说道。 「这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你我不说,又怎么会传出去?除非他那个弟子看他不顺眼、出去宣扬。」无明笑了笑,说道:「这些老傢伙最喜欢使暗绊子,这回就让他自己嚐嚐滋味。」 (四十九)冤家路窄 此间事了,被碰了个暗钉子的清虚道人,觉得老脸有些下不来,随即跟佟管家打声招呼,说学院里还有诸多事情放不下、必须立即赶回去云云,便带着得意弟子析,匆匆离开。 这析其实尚未休养完全,急着赶路有些勉强,清虚道人只能拉着析御空而行,还得时不时度些灵力给他,让他不致力乏。 师徒两人走在云端天际,眼见青天白日间、四周只有辽阔天地、连飞鸟也不见一隻,清虚道人才悠悠发话道:「析啊,今日夏侯夫人对为师礼敬有加,你都看到了。」眼见析点头称是,清虚满意的继续说道:「接下来为师与无明大师相谈甚欢,你也看见了。只是大师谨慎,用结界挡住了你这小辈,所以你只看见大约的样子,具体说了什么内容,你却无从知晓,对吧?」 眼见说完话之后,两眼灼灼看着自己的师父,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先套好话,回去之后,将话语全都交到师父手中……想到自己申请越级的考核,析连忙严肃的点了点头,怕这样还不能显示自己的忠诚,析连忙补上一句:「一切正如师父所言,弟子只看见大人们相谈甚欢,却不得听闻谈论内容。」 原本憋着一口真气勉力撑持的析,这一开口,灵力突然从嘴中快速消散,他话才说完呢,身子直直地向下坠去,亏得清虚道人在满意地摇头晃脑之际,还赶上了拉他一把,析才没有直接摔落云端。 这一摔,也让清虚明瞭了析真的还是衰弱不堪,只好领着他降落地面,在小镇上找个客店投宿,让析好生静坐休养。「这样也好,我得趁着这时间、多想想我和无明大师『相谈甚欢』这一段,谈了些什么?」清虚道人暗地里盘算着。 且不说这对师徒滞留在小镇的简单客店里好生休养,无明大师举办这场婚宴前后,依然引发了几件事;比如王铁鎚趁机来寻明儿,又比如晓惩戒登徒子却大水冲了龙王庙,再比如神秘的「科学符号」由此传开、蔚为风潮。 先说王铁鎚来寻明儿这件事。 话说育幼院里的明儿本一小扒手、混跡在大都城天桥市集里。他从记事起便是流浪小乞儿,流落大都时被王铁鎚收养,待如亲子;当因缘际会、明儿巧遇子灵一行人之后,便被子灵带回了开封城的天下为公育幼院。 王铁鎚之所以愿意放手、甚至力促明儿跟着子灵走的原因,就在于明儿身有「道法师」的諭示,而王铁鎚却无力供养明儿习练基础知识、报考道法学院……这王铁鎚本身也是一落魄道法人,当年为求存活、委身贼窟之时,才自称「王铁鎚」,本名早已被他埋藏进往事尘埃里了。 王铁鎚火眼金睛,在大都就看出子灵等人气质不凡、又对流浪孤儿体恤有加,于是攒掇明儿跟着来到开封城的育幼院,藉由育幼院和子灵的帮助,让明儿能够躋身道法学院的殿堂。 王铁鎚这盘算颇精,明儿也在育幼院里适应良好,歷经上回碧落门绑架事件之后,甚至和佟家金孙「堂堂」成了总角之交;眼看着再长个七、八年,就能顺利进入天道学院,一跃入龙门了……却在这时候,王铁鎚无意间看到一则寻人告示,那告示上描述的,依稀就是当年流落街头的明儿。 王铁鎚手里攒着泛黄发脆的羊皮纸,那纸上弯弯曲曲写着看不懂的蝌蚪文,但是纸上描画的那个小男孩、身边带着的布娃娃,活脱就是当年在大都街头看见的「明儿」!只是,画里的小男孩衣着气派、脸面丰腴、衣帽缀满宝石,但是他捡到的小孩却骨瘦如柴、衣着襤褸;唯二不变的是那明亮的大眼睛与手上紧抓不放的布娃娃。 心里忐忑惶急的王铁槌,连忙将那泛黄的告示辗转託人、寻了个专门走丝路的波斯行商代为翻译,得出的结果是:吉尔吉斯国的小王子走失。但是这寻人啟事,已经过了悬赏时效了。 王铁鎚按捺不住澎湃的思潮,他想:虽然「吉尔吉斯国」远在沙漠的那一头、万里之外,但是好歹是「明儿」的故乡___虽然连「明儿」这名字都是他给取的,人家原先的名字可长了,翻译念了他也记不住。 另一边,自从无明大师正式蒞位之后,「天下为公育幼院」也跟着名声大噪,託蔽育幼院的明儿前景必定不差;加上这孩子身有道法师諭示,只要夏侯夫人顺手栽培一下,也许未来地位远超过「吉尔吉斯国小王子」这身分。 那么,到底要不要告诉明儿,让他回去自己的国家呢? 王铁鎚为这事儿烦恼了个把月。最后,让他决定带着这过期悬赏告示走一遭开封城的,就是「无明大师办结婚喜宴」这则新闻,当然,还有他心底深处一直不愿承认的对明儿思念之情。他想,趁着开封城冠盖云集的当儿,他扮成某位王公贵族的僕从,总能顺利靠近育幼院,并且私下见明儿一面吧! 一旦决定了立刻付诸实行。王铁鎚在打听到元国布勒亲王将要出行开封之后,便使了银子,贿赂驾驶载运僕从副车的车伕,跟那车伕调换身分,一路迤邐从大都来到开封。 就在喜宴当晚,前厅觥筹交错、后院孩子们盯着戏台目不转睛的时候,王铁鎚终于在巷底偏门的墙根儿边看见了明儿。 将近一年不见,明儿个子抽高了、面目长俊了,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穿着朴素但是整洁的明儿,一见到微微佝僂、老态进显的师父王铁槌,忍不住扑了上去,哽咽着唤道:「师父,明儿好想你!」 王铁鎚拚命眨眼,把将要夺眶的眼泪逼了回去,哑声说道:「傻孩子,师父好得很呢,有什么可想的!」 「明儿,我看你个子抽高了、人也精神得很,想必吐纳修炼的功夫没落下吧?」王铁鎚换了话题,用考较修维来转移注意力。 「嗯,师父,我已经可以凝出灵力球了,你看!」明儿说着,随即扎稳马步、双手抱团成圈,努力运气,在两掌中间出现一个极淡的白色圆圈,那圆圈比炊烟还淡,似乎风一吹就会没了。但是看见明儿献宝似的骄傲表情,王铁鎚还是称讚了两句:「不错,『真气聚于内、灵力发于外』,你已经掌握了诀窍,还要继续修炼才好。」 (五十)冤家路窄 接着,王铁鎚沉吟半响,最后还是从衣袋里拿出那张曾经满是皱褶、又被捋平的泛黄羊皮纸,将告示递了过去、并且把翻译的话一字不漏说给明儿听。 当明儿看见画像上那个布娃娃的瞬间,就明瞭了___这是当年寻他的告示。 「这是你的人生,你自己决定,打算怎么做?」说完来龙去脉之后,王铁鎚最后提醒他:「待在这里,你的未来不一定比较差,最少夏侯夫人和你的子灵师父绝不会亏待你。但是,另一边是你出生的家乡,有你的血缘亲人,想去见一见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贵为小王子、竟然可以在四岁年纪就失踪到万里之外、让人寻不着?这中间应该有些猫腻。」 「我知道了,师父,您吃饭没?要不要进来院子里跟大家一起?」明儿已经打算好,带王铁鎚进院里,就说是巧遇元国来的忘年之交,也让王铁鎚感受一下他身处的温馨环境。 「我吃过了来的,不跟你进去了。」王铁鎚连忙阻拦,若是让有心人从他这边顺藤摸瓜,查出明儿以前是扒手团伙的人,可就麻烦啦。 「好啦,我话带到了、人也见着了,看到你过得好,我也放心,咱们就先别过吧!」王铁鎚压下心里的伤感,伸手摸摸明儿的头___这高度,已经从「顺手」变得「吊手」了;再过两年,怕是要长得比自己高了吧。他毅然转身离去,灰色身影隐没在巷子口的红灯笼后头,倒是明儿,万般不捨看着师父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喉咙里鯁住一团棉似的,吐不出气也嚥不下。 就在明儿还没缓过心情来,猛得看见一道华丽的影子对着自己扑过来、又从身边闪过。那道影子来得快去得也快,明儿还楞着呢,他已经没入微开的侧门里了。 「糟了!后门是我开的,可别放进了什么坏人才好!」明儿心里暗叫糟糕,赶紧也闪身进了门、回手把那扇不起眼的木门上了栓,当没事人似的踅回后院戏台边,装作刚从茅厕里回来的样子。 后院的戏台上乒乒乓乓演得正精彩,是孙悟空大闹天宫那场戏,孩子们各个看得目不转睛,明儿张眼瞧瞧,一切都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看见奇怪的陌生人。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寻思着要不要告诉大人,刚才有个影子闯进后门的事。 同一时间,另有一道粉嫩顏色的影子出现在巷子口,她停了下来,极目远望巷底,寂静的巷底空无一人,只有一排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难道是下一条巷子?再找找。」轻浅嫩绿的身影自言自语着转身离开。 「喂,晓,你确定那人从这边跑的吗?要不要换另外那边看看?」揆鼓总是带笑的声音随着富泰似富家翁的身影追上来,远远唤着。 今天这场喜宴,晓和揆鼓、晁磬两兄弟一起来的。 晓是无明大师在「大道法师擂台赛」时认识的,连同高壮以蛮力着称的大鬍子晁磬、与全身一团和气擅长阵法的揆鼓,一同跟随无明大道法师闯过四级擂台赛,其中晓更是因缘际会,与无明大师一同上了第五关崑崙天山的甄选,还与神兽凤凰乐有过一番互换身躯的奇遇。(故事请见拙作《大道无明》) 无明大师朋友不多,晓和揆鼓、晁磬算得上一份儿。 所以,这场难得的结婚喜宴,这三人当然是无明的座上宾。 可是,晓还算能够应付那些王公贵族,生性草莽、惯于市井的揆鼓、晁磬两兄弟,在宴席间只能乾乾的喝酒吃菜,与其他人搭不上话,揆鼓还算沉得住气;晁磬这大喇喇的个性,却耐不住那些文诌诌、云里雾里的形容暗喻,只觉沉闷得想走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晁磬终于受不了了,他铁塔也似的身躯「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四周轻声交谈的间适气氛马上凝结成冰。 晁磬虽莽,却不呆。他感受到各人戒备的眼神,连忙搔搔头,装傻似的说:「俺喝多了,要去方便,各位慢用。」 与他当了几十年兄弟的揆鼓,哪里不知这「傻大个儿」心里在想什么?他晓得晁磬要溜号儿,就顺势也站了起来,还不忘对四周围团团做了个揖,带笑说道:「我这兄弟怕是不胜酒力,还是我陪他去好些。」说完就搀着晁磬离席。 才离开正厅,晁磬立刻甩开揆鼓殷勤搀着的胳臂,满脸嫌弃的说:「俺啥时要你搀扶了?要不是刚才那么多人、不想下了你脸,真不想给你扶!」 「兄弟,作戏要作全套。既然你说了要去『方便』一下,就先绕道茅房吧!」被甩开胳臂的揆鼓也不生气,依旧笑咪咪的说道。 两兄弟也不是真要如厕,就是朝着茅房方向晃过去,一边想着待会儿用什么名堂告辞,出去城里找间酒楼再好好喝上一顿……当然啦,如果还能有其他伴儿就更好了。 在接近茅房的花园小径上,这两兄弟遇见了晓。 一改擂台赛上、火红衣裙的张扬模样,晓今天穿着淡青色优雅嫻静的轻纱衣裙,她身上洒满皎洁月光、站在花园小径上,有若嫦娥仙子下凡。 「晓?是你吗?」揆鼓出声问道。 「一段时间不见,你竟然穿成这样子?改性儿了吗?」晁磬大老粗一个,问候语也糙得不行。 受聘为宋国光明使顾问的晓,也有大半年不见这些老伙伴了,她不客气的飞身上前敲了晁磬老大一个暴栗,说:「大半年不见,还是在人家无明的喜宴上,你说话就不能好听点儿?」 「呵呵,换衣裳不换芯儿,还是以前的晓嘛!」晁磬摸了摸头,傻呵呵笑着说。 「俺想出去溜溜,你要不要一起?」晁磬两眼发光,充满期待的问。 「好啊,多久没跟你哥俩一起喝酒了?这场酒喝的不够,咱们换地方喝去!」今日男女分席,女眷席上的话题更是琐碎无聊,晓早就想闪人了,只是碍着主人家面子,在席上乾耗着。现在有老朋友相招,当然趁机换地儿囉! (五十一)冤家路窄 晓跟主人家夏侯夫人打个招呼,一溜烟儿就闪伸出了厅堂,直向大门外奔去。在来的时候,她早已经相中一间小酒馆儿,在大路旁第三道巷子里向左拐,门口一挑布帘子,上面就一大大的「酒」字。看那布帘子泛白又起了毛边,就可以知道它已景有好些年头了,在巷子里经营好些年头还不倒的酒馆儿,绝对有压箱底的绝活儿!这是晓走南闯北、探寻过数不清大小酒馆的最终心得。 整整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揆鼓跟晁磬这两兄弟才找过来,这还是晓派出引路纸鹤带路的功劳。 外表朴实不起眼的小酒馆,只见那面酒帘子在明月秋风中招摇。 虽然白日骄阳亮堂堂的闪耀着,看似温暖美好,但到了夜里,这秋风一起,狠狠刮去所有温度,还真让人忍不住打哆嗦。这样的月夜,除了在热恋期的男女、能够用自身的热情抵挡寒风、享受「浪漫」;其他人莫不是蔫头耷脑、裹紧了外衣,一个劲儿往明亮温暖的屋子里鑽。 「看这天气,今晚是要结霜了。」 「秋天的月光和日头一样靠不住,看着光亮亮的,风一吹可会冻僵人的脑子!」 「还不到冬天,晚上就已经凉成这德行,我看今年冬天难熬了哟!」 一掀开门帘,脚才踏进去呢,就听到这些酒客碎嘴的抱怨。抱怨声随着踏进门的身躯而停止,说话的人看了看站在门口、刚好把门挡个严实的晁磬,赶紧闭上嘴___这人,活像是来讨债,一点也不像来喝酒的。 「誒,你别挡路,快进去啊!」背后被人一推、晁磬铁塔也似的身子猛向前一个趔趄,完全粉碎掉刚才高大巍峨的严肃形象。 「别、别推嘛!我走就是了。」感觉到屋子里一眾酒客们想笑又不敢笑的窘迫样,晁磬的黑脸参杂了几分红;在他身后的揆鼓可不管这么多,推开一道缝儿就向里面鑽,圆眼睛只一瞄,就锁定了坐在屋角的晓。 「晓姑娘,我们哥儿俩来迟了,先自罚三杯。」揆鼓堆起满脸笑,挨到桌边儿、自己就斟起酒来咕咚咕咚仰头喝了三杯,喝完之后,他眼睛一亮,伸手拽了拽还杵在旁边的晁磬,塞了个酒杯到他手里,说道:「这酒真好!快来自罚三杯!」 晓看了两人一眼,忙按下揆鼓抓着葫芦酒瓶不放的手,说道:「够啦,你们也别藉着名头灌酒……我知道这里的白乾儿地道,但是别抓着猛灌、还是顺顺的喝就好。这里的滷牛肉不错,先尝一尝垫垫底啊!」 要说这俩兄弟原本跟晓一起回的宴席,找个藉口告辞就是,怎么还晚了这么久才过来呢? 原来在一个时辰前,刚从茅厕转了一圈回来的揆鼓与晁磬,屁股下椅子都没坐热呢,就迫不及待地想跟无明大师打招呼告辞。两兄弟越过大厅,来到主位座前,还没来得及跟无明大师说话呢,旁边窜出一个锦衣华服贵公子,颇没礼貌的从后面击出一股气劲、硬是把两人分别挤向两旁,中间让出道儿,刚好让那贵公子走了过去。 就在那贵公子走过去的瞬间,揆鼓还听到一声嗤笑,彷彿在嘲笑他两兄弟上不得檯面。 心思縝密的揆鼓忍下这口气,他想看看无明大师怎么处置这人___凭无明大师的灵力,不可能对发生在他周围三丈之内的事无动于衷,这个贵公子目中无人的举动,应该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是。 但是晁磬可就没这么多小心思了。 晁磬本就爆脾气、一根肠子直通到底。今晚参加无明大师的结婚喜宴,草莽个性与那些明褒暗贬的棉里针原本就不对付,饶是他一向大喇喇的粗线条,也感受到四周那些云集冠盖的冷嘲热讽,忍了一晚上,濒临爆发点的晁磬,被这么从身后一推,终于推得擦枪走火了。 「哪个龟儿子走路不长眼的,随便往人家身上撞?」晁磬跳起来,一拳头就挥向那片锦绣衣衫包裹着的壮实胸膛上。 「好狗不挡路!」那贵公子闪身避开,还丢下这么一句话回敬。 「晁磬你住手!」揆鼓回过身忙忙阻拦道。 「敬酒来的?客气了。」无明大师缓缓拿起酒杯,对着座前准备打成一团的三人举了举杯,悠哉喝下。 这三句话几乎是同时出口,旁人根本还没听清楚发生了点啥?那个锦衣贵公子和揆鼓、晁磬,却都维持着一个怪异姿势动也不动,竟是被无明使出定身法定住了。 「乖乖敬完酒,给我回去坐好,再要囉嗦,别怪我翻脸。」三人耳边同时听到无明大师的意念传音,接着三人面前都浮现了酒杯、同时身上一轻,定身法被解开了。 就算晁磬心里有再多愤恨不平,这会儿都被无明的气势压住了。他忍不住回想起当时在擂台上这位大佛的可怕威压,今天一定是酒喝的不对、脑子整糊涂了,才会在无明的结婚喜宴上亮拳头;另外两人也乖乖地捧起悬在面前的酒杯,点点头、一仰脖子将酒乾了,夹着尾巴回到自己座位上。 且不说揆鼓与晁磬两兄弟乖乖坐在席间,再不敢提要先行离去的话头,那贵公子回到席间,旁边起鬨的人围了过来,探问着「事情办得怎么样」? 那贵公子一句不敢吭,他只敢老老实实的吃菜、喝酒___这不怪他,从前面主位席上回来之后,他老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虽然无明大师瞧都没瞧他,他还是怵极了。 原来那贵公子是赵国王孙,他的舅舅是现今明国国王,身分可说是天生贵冑、标准的王公贵族。这个名叫「沂」的公子哥儿,当然也具备了豪门贵公子的紈絝之气,最看不起那些「泥腿子」百姓。他在求真学院好不容易熬到了第六年,以「周游见习」之名,离开了学院管束,正是游山玩水的享乐时节,却被临时派来参加无明大师的婚宴。 (五十二)冤家路窄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沂」刚才的挑衅,就是被身旁另两个贵公子耸恿而起。经常在各国王室的酬酢中周旋,「沂」也认识了不少跟他年龄相近的贵族子弟。这回正是身边那个宋国世子、人称「风流世子」的赵皓伟,看不惯对面席上好几位年轻贵女,眼睛一直看着晁磬,将他的风头都抢了去,所以藉着「沂」有心要上前与无明大师攀谈的由头,攒掇「沂」上前挤兑那两个草莽。虽然贵为赵国王孙,响噹噹的长串名号自然少不了,但是为了彰显自己身为求真学院道法师的身分,「沂」捨弃了那一大堆头衔名号,总是自我介绍就用「沂」这个名字,显示他高尚有内涵。 才刚摸到第三级道法师的边儿,空间摺叠只能画在墙上,摺叠范围不出一间屋子的四面墙;御空而行只能离地三尺、飘移不了两刻鐘的贵公子「沂」,最喜欢的就是显摆他求真学院道法师的身分。平日和他混在一块儿的贵公子们,大多只是普通人,虽然羡慕道法人的神祕道法,奈何自己不会,在这些人中间,「沂」更显得趾高气扬了。 他练不成高深道术,曾在偶然机会里跟高级光明使学到了一招「风掣手」,学个四、五成火侯,虽然未到精随、但也颇能唬人了。刚才走过揆鼓两兄弟身旁,沂就是使的这一招,才能猛然推得两兄弟一个踉蹌。 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要在无明大师面前好好说道的沂,原本在使「风掣手」偷袭得逞,暗自得意地要跟揆鼓好好争辩一番时,却被无明大师一个强大的威压拍下来,又吃了一记定身术,整个人立时蔫了,灰溜溜回到自己座位上一声也不敢吭。 准备看好戏的赵皓伟,和他身旁惯于附和、小弟姿态的秦公子都愣住了……怎么,这就被打发回来啦?到底说了甚么?他们座席离得远,只看见沂走过去,那哼哈两兄弟跌了个踉蹌,好像互相讲了一句话,然后所有人顿了顿,敬完酒,就回来了。 「哥,怎么啦、这是?」赵皓伟不死心还想追问,只见沂脸色又青又白,拿起酒杯猛灌。 「别问,大师面前,安分点。」最后沂从齿缝间露出这句话,就再也不肯说了。 无明为了确保婚宴平顺,将一切可能发生争端的行为都扼杀在刚开头,所以眾人只觉一派祥和喜庆,言笑晏晏宾主尽欢。但是沂却嚥不下这口恶气,他把矛头对准了揆鼓与晁磬两兄弟,觉得是他们两个让他在无明大师面前失了态。 将近半时辰之后,筵席进入尾声,大师夫妇连袂敬完酒,宾客逐渐散去。揆鼓这才拉着晁磬,混入告辞消散的人群中匆匆离去,他两兄弟赶着赴晓的约,迟了这许久,怕是有人不高兴了;一点也没留意身后跟着的「尾巴」。 贵公子沂很轻松就跟上揆鼓两兄弟,谁叫晁磬太过高大,远远跟着依然能望见他的大头。当沂远远看见两人鑽进了小酒馆的酒帘子里,便想着要整整这两兄弟,让他两人出丑,也好消自己心头的恶气。 沂连忙招来赵、秦两位公子,连同他们带的两个护卫保鑣,随后也进了这家小酒馆。 当几人看见酒馆里面,竟然有晓这么美丽的姑娘,陪那哼哈两兄弟喝酒,还一副欢声笑语乐开怀的模样,真是忿忿不平极了。 两巡过后,沂藉着两分酒意、五分色胆,踅到晓的桌边,开始攀谈起来。 「两位大哥,咱们不打不相识,刚刚是小弟鲁莽了,我在此跟两位赔礼,先乾为敬!」说着,沂咕嘟咕嘟灌下一杯老白乾儿___不得不说,这酒的后劲,可是足足的,比刚刚筵席上的酒强了许多。 一杯下肚,连同刚才陆续喝的,酒意涌上脸面来,沂白皙英俊的脸庞上出现了两大坨红晕。 「是我兄弟不好,他太莽撞,竟然在无明大师的婚宴上动拳头、吵架开骂。幸好大家都没事,我代他跟您赔不是了。」揆鼓这话说的,抬出无明大师来,就是提醒对方:别再找麻烦了,否则让无明大师知道,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沂公子哪会听不懂,心里更加鬱闷,这是在暗揭他难堪的一幕吗?不行,这场子一定得找回来! 「旁边这位美人儿是谁?两位帮我介绍介绍。」沂公子再度举起酒杯笑着说。 「你我也没通过姓名,你怎么不先报上名来?一见面只问人家女生的名字。」晁磬好不容易抢白了一顿,他心里可得意了,这帮公子哥儿自以为长袖善舞、巧舌如簧,这下子,挑着他的错处、让他下不来台! 「是我唐突了。」沂风度颇佳的笑了笑,他眼睛直直盯着晓,说道:「敝人名沂,大家喜欢称我为沂公子,敢问姑娘芳名?」 「今天喝够了,揆鼓、晁磬,咱们走。」晓放下杯子,招呼两兄弟起身就要离开;若不是衝着无明大师今天好日子、她不想惹事,这个登徒子早就惨啦! 没有自觉的沂,一下子攫住了晓的手,殷殷劝道:「别、别啊,姑娘别生气,在下跟你赔礼,让在下请你一回如何?」 晓反射性地拍开沂的爪子,冷下声音:「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真不要脸!」 「在下面对姑娘的美貌风采,何止不要脸,可以连人都不要了。」沂公子做出自以为感人的「一见钟情」模样,挡在过道上,继续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仰慕姑娘,还请姑娘移座一叙,在下定不会让姑娘白费时光。」 看看,这话说的,合着把人家当作陪酒的小姐了?沂公子的意思,只要晓陪他们喝酒,他可以付出对等「代价」。 听到这话,晓再不隐忍,纤手一挥,一股灵力扫过,瞬间把围过来的几个保鑣护卫扫个倒头栽。 「姑奶奶我不是你惹得起的,赶快滚、别找打!」眼见那「沂公子」闪身躲过灵力,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滚倒在地,晓知道了,这也是个道法师,还练过两天工夫;她不想生事,想着藉此让对方知难而退。 「沂公子,今天就算了吧,在这小店里波及无辜也不好。」赵、秦两公子都是普通人,哪经得起道法师过招?一看晓露出的那手灵力,连忙上前劝阻沂公子。 (五十三)冤家路窄 虽然没被晓的灵力扫得倒头栽,但是暗地里气血翻涌不止、心下有些骇然的沂,连忙顺坡下驴,跟面前三人说:「今天是无明大师的好日子,本公子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走!」 就在一伙人狼狈离去后,晁磬先感觉到不对,他发现自己竟然站不稳,轰隆一声倒下来,还顺带压垮了一桌子碗盘酒水。 「中计了!那小子对我们下了什么东西?我现在竟然使不上力?」晁磬感觉到不对,顺势就地盘膝而坐,开始运气调息,逐一探询全身各个经脉。 「我也没力气了,晓,你还好吗?」揆鼓想站起来,却发现身子无比沉重,赶紧两手扶稳桌子、坐在板凳上也开始运气调息。 「我还好……看来,是这珠子帮我挡了。」晓说着,拉出掛在脖颈上的一个精緻水晶盒,盒子里有颗粉红色的珠子正滴溜溜转着。那是在崑崙天山上,神兽凤凰乐送给晓的临别赠礼,牠说过,这珠子是避邪珠,能帮忙挡百毒,还会呈现出不同顏色来区分毒物类型;看起来,这回三人中的是能让人丧失力气的药,想来是贵公子之间擅用的迷姦药物。 晓连忙打开水晶盒,用灵力托着避邪珠在晁磬、揆鼓身上走一圈,果然,那避邪珠的顏色变得深浓红艳,看来这个「沂公子」的药没少下,还是针对这哥儿俩呢! 眼见辟邪珠疯狂地打转,晓不敢再戴回去,她略一沉吟,摘下颈鍊、把辟邪珠放回水晶盒子里、找个空间戒指摆了进去。 经过这一番操作,揆鼓和晁磬发现又能调动灵力了,虽然真气还不全都到位,但是追上那个「沂公子」、再狠狠教训他一顿的力气还是够。晁磬首先耐不住、抢先夺门而出、开始搜寻那群嘻嘻哈哈离开的公子哥儿们。 要说这沂公子,对人下了药,倒也不好意思跟同伴们说自己使的下作手段,他敷衍的送走了那一群人,便又悄悄躡回酒馆附近,准备等三人药性发作,他再出面好好羞辱一顿,说不定运气好,还有那美姑娘的便宜可佔呢! 满腔愤怒的晁磬直衝出门,随即往通衢大道方向而去,揆鼓觉得不妙,只能追着晁磬,想法子把他拉回来;倒是晓,她安安静静走出小酒馆,随即用神识扫过一遍,果然在暗巷边发现有一个人鬼祟躲藏在墙后。 晓赶着过去,却还是被那人逃了。 那人就是去而復回的沂。当他看到晁磬气势汹汹的衝出来,身后缀着一个圆圆胖胖的揆鼓时,就知道自己下药已经被人破解了,来不及思考,他就想着赶紧溜,但还是慢了那么一弹指,被晓发现啦。 两人一追一逃,接着沂就进了那扇微开的门,当时情况紧急、掠过明儿身边的时候并未留意,等到进了门、看见一座戏台子鏗鏗鏘鏘在热闹的上演武打戏,正好给沂最佳掩护,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戏台后面了。 接下来,育幼院里面发现子灵失踪,大家都动起来四处寻找,明儿虽然心里记掛着那个锦衣人闯进来的事,却不敢在这节骨眼说出来添乱,倒让这位「沂公子」假借主人家的威仪,誆称「监督戏班」、跟着收班的戏子们一齐走出育幼院大门。 回客店的沿路上,沂公子听说有几位道法师失踪、正在发动眾人全城搜寻,他不禁联想到自己下药迷倒三位道法师的事。「应该不是我吧,我这事儿又没成。」他心里想着,还是连夜离开开封城为妙。 在「赶路」这件事情上,沂公子的能力只比普通人高出了那么一星半点儿,骑马走在路上,就是一普通人无异。生怕被晁磬他们找到,沂公子特地连夜赶路,到了天亮,就有些受不住了,只能住店休息。 这么磨蹭到第三天,当沂公子终于缓过气来,恢復白日赶路、夜晚休息之后,住进某个小镇里唯一像样的客店,恰好碰见领着徒弟「析」来住店的清虚道人。 同是求真学院出来的,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清虚道人还是重量级的老师,沂自然上前请安问好,执弟子之礼了。 要说平时,清虚道人也不甚希罕一普通弟子这些虚礼,但是现今正逢析需要调养照顾的时候,他乐的跟沂应答叙续,最后当然留下沂跟他们同行,让沂帮忙照顾析的日常琐事。 话说当智慧大师在厢房里跟子灵传授最基本的「拆解灵力线」法则时,子灵慎重有礼的问道:「大师,我想用最新发明的『录像仪』将您的教导记录下来,以便日后复习时不致记错了步骤,你以为如何?」 「哦?有这样的新东西?我来看看。」智慧大师倒是不以为杵,不像有些老师,动輒给学生扣上「不认真记诵、一心只靠外物」的大帽子,她颇感兴趣的拿过子灵递上的『录像仪』,反覆看了半天,这就是一个半弧形的水晶球,嵌在一隻盒子上嘛! 「我来示范用法。」子灵将半圆弧的球面对准自己,送出一点灵力在盒子上,随即复述了一段刚才智慧大师教的拆解口诀。 「录好了,我们来看效果吧!」子灵倒转半圆弧的球面、对着白墙,解释道:「录像仪记录之后,可以直接播放出来,很方便。」 当子灵再一道灵力打在盒子上时,半圆形的球面发出一束光,打在白墙上,光影中出现了子灵因为太靠近略为变形的脸,和她背诵口诀的声音。 「这东西真有趣!」看见示范的智慧大师提起了兴趣:「我很好奇,这盒子里到底藏了甚么?为什么能够捕捉、存留、并且再现刚才发生的事?」 「子元说,这是『科学发明』,是另一个地球上人们盛行的学问。」子灵说道:「我这个『录像仪』还是我师父给的,听说他在参加大道法师擂台赛的时候,有人送这个、让他观摩各家好手的战法。」 「既然是你师父送你的,我也不好夺人所爱;等会儿有空,我在去找子元,请他帮我弄一个。」智慧大师笑了笑,接着说:「虽然这『录像仪』功用不错,但是我想、它还是不能取代实际的教导。」 (五十四)冤家路窄 「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智慧微笑着说,接着让子灵将录像仪摆在适当的位置,智慧拿起桌上的茶杯,开始讲解灵力拆解的口诀、与对应的方法,边讲边做,真是「讲的还没做的快」,一眨眼的工夫,桌上茶杯成了一块黏土与闪亮亮的釉料。 「录好了吗?放出来看看吧!」智慧语带玄机、似笑非笑的表情莫测高深。 子灵确定智慧大师并无不悦,倒是摆出好整以暇准备看热闹的模样,便依言在白墙上投射出刚才的录像。 录像仪很忠实的记录、并且呈现了智慧大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是了,智慧大师的手上拨弄拆解的灵力线,在录像仪里完全看不到! 所以,明瞭的人,知道智慧大师是确实拆解了茶杯上的灵力线节点,让灵力线回復改变前的状态,茶杯才会转换成黏土加釉料;但在一般人的眼中,智慧大师像是施展法术,一下子就把茶杯「变」成黏土。 「原来,这录像仪拍不到灵力线啊?」子灵恍然大悟,用感叹的语气说出结论。 「其实,这录像仪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它无法记录到灵力波动,对我辈修道之人,助力有限。」智慧大师继续说道:「『回復咒』是道法界对拆解灵力线的统称,但是灵力线的组合千变万化,各种灵力结的拆解,需要经验和实作。我今天告诉你的,是通则,还有许多『例外』要小心。」 「我也来试一试。」子灵说着,拿起另一隻空茶杯放在面前,深深吐纳了二十息,定睛注视着茶杯上若隐若现的灵力线,将灵力贯注于指尖一点,开始挑动那细细的灵力线。过了将近一刻鐘时间,子灵长长呼了一口气,她收回指尖灵力,才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个「四不像」___那隻茶杯像是被人踩了一脚,一半塌陷成一块黏土、另一半还是线条利索、杯身光亮的茶杯壁缘。 「怎么会这样?」子灵觉得惊讶,依照「回復咒」的口诀,她在拆解过程中、眼前没有「物」、只有「线」,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茶杯的变化。 「刚开始练习的人,很难一次完整拆解所有的灵力线,有的时候还会不小心多打出几个灵力结,变出奇怪的东西呢!」智慧大师倒是一点不讶异,她伸出手指,三两下轻轻一拨,那个被「踩烂一半」的茶杯,迅速成为完整的一团黏土。 「所以,我若要练这回復咒,只能找没有生命的『物品』来练囉?」子灵联想到如云不愿在活人身上施展回復咒的事,当下便了然:拆解灵力线风险实在太大,即便是熟练此术的回復师,也不愿拿眾生生命来尝试。 「在回復师的养成过程里,多多少少都会弄出些奇怪的、半残东西,这些惊悚的经验,让回復师更小心对待活物,有时就算性命攸关、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无法对活物出手。」智慧大师语重心长地感叹道:「你想要解除纳兰将军和他夫人身上的失忆咒,用『回復咒』很冒险。」 子灵听了,低头沉默不语。亲身经歷过解除灵力线的复杂困难,她犹豫了,修练回復咒真的就能得偿她的心愿吗?很难、很难。 「无论如何,我先练好这回復咒,才不枉智慧大师您的教导啊!」既然眼前无法一蹴可几,子灵还是当作学了一门技艺般,先自己努力努力,于是扬起笑容,诚挚感谢智慧大师的题点教授。 「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你练着有问题再找我。」智慧说着,给了子灵三隻传声纸鹤,飘然走出房间。 待这阵热闹过去,一切恢復常轨,无明大师准备偕娇妻游歷中原大陆、顺便在各道法学院开设讲座之际,却得知一个好消息:「婉卿怀孕了!」 年过四十的婉卿,本来对于生儿育女已经不抱希望,当无明求婚时,还跟婉卿信誓旦旦的说:他不要孩子。可是,也许是身体经络打开、开始能够修练灵力、累积真气,晋身为道法人的婉卿,身体状况比以往更好了,接着就传出怀孕的好消息。 饶是见过各种风浪场面的无明,面对自己老婆怀孕,一下子竟也手足无措起来。为了让婉清安生养胎,先是把佟老爷子一家,尤其是他的儿媳、堂堂的妈妈接到崑崙天山无量峰上,让「有经验」的人来照顾婉卿;后来又怕无量峰太过冷清寂寥让婉卿心情鬱结,将所有人又搬回了开封城。 虽然佟家极力欢迎无明大师夫妇住进自己的大院里,虽然婉卿想着回到育幼院借住一进院落就很省事;无明还是在开封城里找了一所宅子,直接买下来、搬进去,重新建立一个「家」。 婉卿深秋寒露时怀的胎,到了农历年时已然显怀。子灵这些孩子们相当懂事,育幼院里依照往年一般、自己准备了各种过年喜庆的小玩意儿上街去摆摊,凡事都不让婉卿操心。其实,以「天下为公育幼院」现今的名气,根本不必自己筹措经营费用,多的是王公贵族、富家大贾要出资赞助;但是新任院长阿雪跟大家商量过后,都觉得「製作年节小物出去摆摊」已经是育幼院的传统,篳路蓝缕的传统不能忘。所以还是领着孩子动手做起各种窗花、泥捏玩偶之类的,由子灵拉着一帮同学,为那些节庆讨喜的小东西灌入灵力,成为特殊的摆饰。 当然,子灵不忘整了一份给「师父师娘」送去,还顺便把窗花春联直接贴在门窗上头,当无明陪着婉卿散步回来,就看见庭院里掛着会唱歌闪光转圈圈的大红吊饰。 「太吵了!」无明手一挥,那些唱着拜年儿歌的吊饰立刻成了哑巴,只是依旧无风自动的转着圈圈。 「哎,好可爱的小人儿!」婉卿拿起在窗台边翻跟斗的小泥人仔细端详,那五个小泥人,不但轮流翻跟斗,还会一会儿「吵架」、一会儿「玩木头人」的做出各种模样,只差不会说话,否则跟个活生生的小孩儿也没两样了。 「这应该是子灵的新发明,泥人儿的活动有故事了。」婉卿爱不释手的拨弄着只有手掌高的泥人,泥人还会回应她呢。 (五十五)冤家路窄 隆冬腊月,中原大陆上一片雨雪纷飞,海外流求岛南部安平城,却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温暖堪比夏季的大好天气。 早已回到安平的如云,趁着斑斕光影,教导徒儿练习捕捉阳光的灵力线。 前阵子探访中原大陆,本是应子元之请、帮吴记商号的各个灵力球分装厂排除问题,怎知在各分行走动之际,发现几个可以成为回復师的好苗子。当然,除了天赋上要有回復师的资质之外,性格脾气也要切合自己的脾胃才行。挑挑拣拣之后,如云带回了三个徒弟,分别是十六岁的阿满、十五岁的小萍和十四岁的芝兰。 原先唯一的徒弟小昭,是如云远房亲戚的小孩,算起来要叫她一声表姨,虽然年纪比阿满、小萍,甚至芝兰都要小,但是入门讲究先来后到,所有人都开始尊称小昭为「大师姊」。 「姨、喔、师父:我已经把一百条光塞进水晶球里了。」小昭习惯了叫「姨」,以前只她一个徒儿倒也无所谓,现在徒弟多了,就得跟大家一样称「师父」;改称呼小昭还是不习惯,常常在全神贯注之后、脱口而出还是叫「姨」。 「嗯,小昭你先休息一下,去外面走走散个步,记得要多看看远处、放松眼睛。」如云拿过水晶球,那片晶莹剔透中有一大丛亮闪闪的光辉在翻腾滚动,小昭不愧是跟了她五年的徒弟,捕捉了一百条阳光、还顺手把它们捆成一束,所以水晶球里的阳光像朵盛开的蒲公英,散射的光芒中自有秩序。 「其他人呢?收了几条阳光?」如云轻轻的开口说,但是这问题却让另外三个女孩儿怵然一惊___师父要检查了啊?怎么这么快! 阿满、小萍和芝兰各自捧着自己的水晶球,来到如云面前:「阿满六条,小萍八条,芝兰……还是空的?」如云看了一下,芝兰不好意思低下头囁嚅着:「师父,那光……我抓不住。」 「好了,阿满和小萍,去街上买汤圆;芝兰,你留下来。」如云吩咐着,随即把三个水晶球跟小昭的放在一起。阿满和小萍羡慕的看着小昭那颗水晶球里,光灿灿的一大朵「蒲公英」正在翻腾,心中一边回想着抓到阳光的手感,随即答应了向门外走去。 「芝兰,你莫急莫慌,抓不住阳光,是因为你的灵力修为不够稳定,最好还是回头打坐修炼,先把自身的灵力修稳了,再来尝试抓住阳光。」如云一向惜字如金,今天耐着性子跟芝兰多说几句,还是看芝兰在一旁绞纽双手、已经泫然欲泣的失落模样,才开口劝她。 「你回静室修炼去吧,调息过三十六周天再回来。」 芝兰低了头、有些落寞的向静室走去,虽然师父没有斥责她,但是她看得出师父对她很是失望。 「虽然这三个孩子都比小昭年纪大,也有些炼气的基础,但是毕竟入门年月浅,假以时日,应该可以发挥潜能,现在拿他们跟小昭比,有些为难他们了。」如云心想着,随手拿起纸笔记下,日后将四个徒弟分成三部分来教导,练习的要求也要分开才行;要不然,那个芝兰,信心被打击到谷底,可就难振作了。 正在沉思冥想、为徒弟们寻找规划适合的学程时,如云掛在腰际的一个小铃鐺响了。那是个由白玉鏤空雕刻而成的小铃鐺,虽然小巧精緻,其实里面并没有铃舌。没有铃舌的铃鐺,怎么会响呢?当然是有人啟动了祕法,而且是回復师之间的祕法。 近百年来,中原大陆上本有五位回復师。其中智慧大师接任大道法师之位,算是退出回復师之列。另外四位回復师,世人只偶尔得闻其中三位的名号:「炎燄、司空、如云」。 至于最后一位回復师,几乎消没无声了将近半世纪,就连如云他们,也不知其所踪;甚至于有隐密的传闻在各国王室间流传:「石臼」早已归天。 对天下人而言,现存回復师仅有三位,行踪隐密不可言说,想要请回復师来进行国家祭祀仪典,都难上加难;如果运气好、能够请到回復师的弟子在国家祭祀上露个面、施展一下「回復咒」,就是值得大肆宣扬、倍有脸面的事了。 要想施展回復师的看家本领___「回復咒」,需要具备特殊资质,如果能够拥有「五行属性即视天赋」,当然是最佳人选;否则,最少也得具备极敏锐的五感与「天目通」,俗称「第三眼」的能力。这些能力,可不是光努力练习就可以获得,一定先要有天赋、再辅以锻鍊,才能达到。 道法师有天生的諭示,而回復师却不一定有諭示;或者这么说吧,成为回復师必先要具备道法师的资质与諭示,但是从道法师万里挑一,也难成为回復师。 正是因为回復师的要求严苛,所以人数稀少、少于凤毛麟角。 当年无明大师在成道的当口,智慧大师感应到机缘,寧可将守护的工作暂转给正义大师和勇毅大师,也要亲自去处理的工作,就是撒下诱发「天目通」的种子。这些种子落到普通人身上,不过使人耳聪目明、精神健旺;但是若落到道法人的身上,就有机会强化那人的五感五识、甚至开啟那人潜藏的「天目」。 种子撒下近两年了,中原大陆各地开始冒出足以修习「回復咒」的好苗子。 这也是如云走一趟中原各城,就能带回三个徒弟的原因。 如云不是唯一的回復师,另外两位回復师一定也发现了:最近修炼回復咒的根苗,正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这情形,说是好事、其中却也隐藏了凶兆___盛极必衰啊! 就是因为有了「盛极必衰」的远虑,炎燄第一个沉不住气,发动祕法、让无铃舌的白玉铃鐺响了起来;八十年来,头一遭召集回復师们聚会。 (五十六)冤家路窄 泰山。 自古以来,「登泰山而小天下」成为人人嚮往一见的景致。泰山自从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代至今,已经受过了不知几次封禪,整个泰山前前后后也建造了十来座庙宇祠寺。春夏时节,往中天门的山道上游人络绎不绝,但是到了腊月隆冬,迤邐的石砌山道上只剩风雪呼啸,那些山寺的大门紧闭,一是闭门谢客、二来也没有「普通人」没事会来吹西北风。 落霞宫是座不起眼的小道观,里面供奉了真武大帝,整座道观依山而建,大殿后面还有两进院落,想来是道士的修炼静地。这天,原本一如往常寂寥的山门大开,一身道袍,看来仙气飘飘的中年道士观主、亲自领着三个香客来到后进客室,随即体贴的闔上房门,逕自去张罗茶水点心去了。 能让见惯世面的泰山道观主亲自接待,这三人虽然衣着朴素,想必是哪国王室贵冑,微服出访来着。在一旁伺候的小道童,见着观主亲自接待的热情模样,一个个都看傻了眼,心里揣摩着这三位贵客的来头。 这三人不约而同穿着青色棉布衣服,其中那个女子洗得泛白的衣领袖口整齐洁净,像是平日就习惯这么穿;另两个男子的衣裳就显得新了许多,像是刚才上身的新衣。三人脸上都有种疏离的冷静从容,对观主说话客气却冷漠,标准的世外高人模样。 「怎么想到找这个地方?」如云问。 「泰山刚好是我们的中间点,大家过来的路程差不多。」炎焰回道。 「这里的灵力结特多,每次封禪仪式,就是留了一大堆灵力结堆在山间,倒是个修习回復咒的好地方。」如云一路走来,看着眼前各种封禪仪式留下的罕见灵力结,不禁有些手痒,想要尝试解开两个结看看。 「所以囉,你们别看这落霞观小又偏僻,附近山谷峭壁上掛满了灵力结,正适合我们训练新人。」炎焰又把话题拉回来。 「训练新人?你的意思是,把这里当作『试场』?」如云有些讶异,她只想着自己练练手,倒没想要训练新人。要想晋级成为真正的「九袋宗师」,需要有一个「试场」,能力在「五袋小徒」以上的,都可以进入「试场」挑战,由此晋级的回復师,才会得到道法界的认可。 「对。我要扩大回復师的阵容。自从智慧跑去当大道法师、石臼又消失无踪之后,回復师快要成为神话传说了,最近中原各地突然冒出许多练回復咒的好苗子,我想把他们都召集起来,扩充回復师的阵容。」炎焰继续说明:「以往具备回復师灵根的人太少、又有许多人无缘接触回復咒而就此埋没了,现在只剩我们三个撑着,实在需要多添些人手了。」 「你怎么会想到要扩充回復师的数量?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司空开口了。 「天道循环,衰极转盛、盛极必衰,今年突然冒出许多具有回復师灵根的人,不就是回復师正要开始兴盛了吗?在下一轮回復师衰落之前,我想趁这个势头,把回復咒发扬出去。」炎焰难得有耐心好好解释着。 「回復咒的中心思想,就是『万物归一』。你我都知道,其实回復咒发扬到最终极,其实是天地回归一片浑沌……等于终结了这个大千世界,这可不是现世所追求的啊!」司空回道。 「『万物归一』做不到,最少我们可以让中原大陆归一啊!」话赶话的一番懟述下,炎焰露了口风,他所图甚大! 「你的意思是?」如云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就成了这么大一桩事呢?她听错了吗? 「统一中原大陆。」炎焰斩钉截铁的说。 听着炎焰的话,室中三人静默了好一会儿,其中两人都不可置信地盯着炎焰瞧,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戏謔的表情,但是,并没有。 司空发难了:「这样做有什么好?几千年来,中原大陆上本就各国林立,此消彼长、各有胜场,大家互相牵制,总比一家独大要多些竞争,互相竞争才会有进步啊!如果真的让哪国统一了中原大陆,没有威胁、成为一滩死水,对于百姓民生,又有何益?」他说得激动,苍白瘦削的脸庞上泛起一片红晕,双眼死死盯着炎焰,彷彿下一刻就要出手扼住炎焰的咽喉。 「你有你的国仇家恨,我知道。现在看来清国势大,你认为我会助清国统一中原大陆,如此、清国吞併你家国的往事,就只能烟消云散了,所以你不甘心,对吧?」炎焰慢悠悠的说着,一字一句,像在直指司空的要害,司空的脸胀得通红,已经激动到无法言语。 「够了,炎焰!师祖曾经言明:成为回復师之后,过往恩仇都成云烟,行事决断,只以黎民百姓为念;你不应该扭曲司空的评论、扣上怀有私仇的大帽子。」如云冷冷地开口说道。 「好吧,算我说得太快,一下子就指明了司空的背后意图。」炎焰耸耸肩,继续说道:「其实你也别着急,我不见得会扶助清国,说不定还会帮你灭掉清国王室呢!」 「你要用回復师来统一中原?」如云讶异的问道。 「回復师只是其中一项助力,但是,我不会让回復师成为出头鸟。」炎焰语带保留,话说了一半,就嚥了回去,他似乎不想太早说出所有计画。 「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会答应?」司空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牙切齿的问。 「就凭我接受了智慧大道法师的特别任命,她要我们回復师成立『试场』,广纳回復师的继承弟子。」炎焰说着,拿出一个嵌着半颗水晶球的投影仪,在白墙上投放出智慧大师的影像。智慧大师先是向如云和司空问候,接着说明了她授意炎焰,要求三位回復师一同开设『试场』,广招回復师的继承弟子。 「可是,她没说要『一统中原』啊?」司空看完录像以后,直指问题。 「她是没说,说的人是我。」炎焰蛮不在乎的回答:「她的目标是我的中间手段,我自然要先完成这一段。」 (五十七)冤家路窄 「广招弟子继任回復师我同意,但是『中原一统』这件事不干,那会死很多人的。」如云看完智慧大师的录像之后,开口说道。 「我附议。一统中原牵扯太广、耗费太大,不是几个人就能做得起来的。而且,在这过程中,兵凶战祸,不知有多少黎明百姓要无辜丧命。」司空接着说道。 「我本来也没有把你们算进去;这回只是要你们一起开个『试场』,帮忙训练出一批回復师罢了。」炎焰说道:「训练好回復师,就是对天下苍生最好的维护。别忘了各位当年都在天道前立下过誓约:『不负苍生』。」 「不必你提醒,我自然记得。」司空打断炎焰的话,说道:「开『试场』可以,但是必须对外开放,不能只有你现在收的徒弟。」 如云知道司空的意思,经过「试场」的验证,回復师的地位就会被确认。如果只让三人手下现有的徒弟们参与,最后的回復师圈子,很可能唯炎焰命是从。既然是要为回復师的继承者开枝散叶,理当昭告天下,广收天下具备回復师灵根的人;也降低炎焰弟子的比例。 「我赞成。既然机缘凑巧冒出这么多具备灵根的孩子,就应该善门广开、让大家都有机会接触回復咒。」如云出声附和着。 「这么一来,就不只是开个『试场』而已了。除了昭告天下之外,是不是还得先开个回復咒讲座,让具有回復师灵根的孩子先接触熟悉回復咒?」炎焰倒不介意扩大规模,看来他是诚心要让回復师这一区块大放异彩。 既然有了共识,三人商议半天,终于得出一套具体流程,便约定好再见的时间,飘然离开了禪房。当如云走出禪房门外,才看见那道士观主守候在门外,也不知等待多久,他手上的食盒已经结了薄薄一层霜。那观主囁嚅着解释道:「小道看见门口有结界封着,不敢贸然打扰,所以在此守候。」 「有劳道长了。我等已经到了闢穀阶段,本来就不须这些饮食,道长太过费心,下回切不必如此。」如云微笑说着,塞了一枚金币到道长的手心里,低声加了一句:「以后莫要在外守候的好。」 那道长突然意会到自己可能唐突了贵客,若是因为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而丢了小命,那就更划不来啦!他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称是,更加恭谨的送如云出门___至于另外两位高人呢?他可是连问都不敢问,就怕犯了人家的忌讳。 那间精緻的静修禪房,愣是被搁着三天、没有人敢再开门一探究竟。 其实,司空语炎焰早已经是了空间摺叠术离开了,如云就是不忍心看那道人傻站在门前守着,所以才从门里出来;当然,她还抱着一点小心思,临到山门边,顺手带走两个掛在寺门前的灵力结,如云想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虽然道法世界没有科学地球的电子化传讯设备,但是真要传递消息,也是弹指意念间的事。一个时辰之后,五大道法师、大小二十几所道法学院的院长、中原大陆称的上名号的各国国王,都已经接到了消息:十五天之后,在泰山脚下举办一场「回復咒讲座」,广邀各地具有回復师灵根的子弟参加。 这消息一经传出,便如同沸水上浇油、炸开了锅。就连菜市场上赶集的大妈老头子,都在互相问着:「回復师灵根是啥东西?」 一向以来,道法世界的人们都知道「道法师灵根」,那是受老天眷顾的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天赋諭示,以后可以进入道法学院修习,成为万民景仰的光明使、大道法师。至于「回復师」?许多人翻寻遍所有记忆,只知道那是一种很隐讳的人物,跟鬼魅魂灵好像有点关联……具体是做什么的,一般百姓根本不清楚,只是直觉那是种很不好惹的人物;不过平常也遇不到就是了。 那么,这「回復师灵根」又是什么?跟道法师諭示一样吗? 在天道学院,学生们之间也为此激起了激辩。 有人坚称,只要有道法师灵根,就是具备了回復师灵根,两者是一样的。也有人说,那一样需要諭示,只是具备「回復师諭示」的人太少太少,少到整个中原大陆上四万万人中,现存只有三位回復师。 子灵听着同学们在教室里争辩,也不解释,她盯着窗边蜘蛛废弃的破旧蜘蛛网,一心琢磨着怎么出手拆解那蛛网上的灵力结。 「喂!子灵,你又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也不见你回应。」一隻爪子拍上子灵的肩头,震得她眼睛花了花、刚好错过刚找着的灵力线接头。 子清一个箭步跳到子灵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入眼就是个破了洞的蜘蛛网,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她絮叨着:「你最近老是这样,盯着个奇怪的东西出神,前几天是一朵乾掉的花、昨天是瘪掉的橘子,今天则是破了的蜘蛛网……小姑娘,你是在想念某人吗?」 「某人?某人是谁?」子灵被问得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求真学院的高材生啊!虽然话本里都是英雄救美,但是稍微掉换一下、美人救英雄,也是可以滴。」子清促狭的看着子灵,还拿兰花指拂了拂子灵的脸庞,说:「你看看,我们的子灵小姑娘这两年愈长愈美了,这皮肤多好,可就是标准的美人儿嘛!」 「求真学院?谁啊?我不认得。」子灵忍不住再回头去找那蜘蛛网上的灵力结,可惜,刚刚看到的都不见了,只剩破蛛网掛着。 「唉呀,你这么快就把人家的名字给忘啦?我提个醒,人家单名一个『析』字。」子清继续闹着。 「喔,你说他啊?我想念他做什么?他又不会解灵力结。」子灵愈说声音愈小,最后半句话只在嘴里囫圇。 「看来你真的不是在为他烦恼,算我想多了。」子清觉得有些无趣,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兴奋又期待的拉着子灵的手,说:「誒,上次参加在育幼院里,听说有位回復师曾经来拜访,你见着没?真可惜、我没见着,否则就可以在他们面前吹一吹了。」遗憾地扫了一眼还在争辩的同学们,现在以「回復师特殊諭示」派佔上风。原来子清并不知道如云的身分,只知道跟子灵一同歷险的,包括求真学院的男孩、以及一个中年道法师。 (五十八)冤家路窄 「子清,你觉得我们能不能跟着去报名参加『回復咒讲座』啊?」子涵突然插嘴进来问。 「根据通知,他们只接受『具备回復师灵根』的人参加,你确定自己有回復师灵根吗?」子清回问道。 「我想去试试看嘛,他们应该会有测试的机制,对不对?」子涵一副存心看热闹的样子,自从跟子灵、子清一起四处「探险」之后,子涵的胆子大了许多。这会儿正想方设法要混进「回復咒讲座」里,开开眼界。当然,拉上子灵作伴,她家老爷子就千肯万肯、什么都好说了。 这正是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天,前一天还艷阳高照、晴空万里呢,下一天又恢復雨雪纷飞的冻人天气。身处温暖南方的枫城,有些人迫不及待换上了短袖衣衫,在黄河流域的泰山脚下,还是一片萧瑟。 拗不过子清、子涵两人轮番在耳边软磨硬泡,子灵终于答应,跟学院请了假,联袂赶往古之齐鲁圣地___泰山;其实子灵心里也想着,如果能去帮上云姨的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临行前夕,子元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像个牛皮糖似的黏着要同行,为此去找爱美老师请假,还逼不得已搬出了「不放心子清」这个理由。 「你、『不放心』子清?」爱美老师加重了语气,挑了挑眉,无声地问:是「那个」意思吗? 「嗯,我喜欢子清。」子元红着脸低下头来,赶紧又加了一句:「可是我还没表白、她也没说要当我女朋友。」意思是:老师您别穷搅和了,准假就好。 爱美老师最后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爽快签了假条,还不忘加上一句:「保护好同学们喔!」 当子元拿着假条,飞奔到学院门口时,子清她们三人刚好走的只剩背影。 「子清,等我!」子元赶紧发出意念传音,同时想要赶在大门闔上之前鑽出去,怎知一道隐形结界绊他一下,虽然没有跌倒受伤,但还是就这么被拦了下来。子元会过意来,他赶紧把手上的假条塞进右手边的石狮嘴里,果然,那道隐形结界消失了,厚重的大门再度嘎嘎啟动、向外打开。 使出凌空步狂追十来息时间,子元终于赶上慢慢悠悠像在逛街的三人。 「子清,我不是说了要你等我吗?怎么还向前走?」缓了口气的子元,有点儿哀怨地看着子清,一副想告状又无从喊冤的模样。 「喔,原来是为了要等你啊?难怪,我刚刚说,咱们直接御空而行吧,子清却说她还想先逛一逛,原来是故意慢走好等你啊!」子灵直接戳破了三人漫步而行的原因,子清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那么尷尬的几息时间,子清像是突然想到,抬头对已经高过她一肘半的子元说道:「对呀!我还等着蹭你家的货运通道,可以快速赶去泰山呢!」 「货运通道……喔,对了,让我找找,吴记距离泰山最近的分号是哪一个。」子元立即从善如流,从戒指空间里拿出一张简单的地图,那地图上标记着吴记商号在中原大陆上各地的据点。 「找到了!青岛如何?那里距离泰山脚下的泰安城,还有三百三十公里。」子元一边询问着,一边带着三个小姑娘向枫城城郊走去。在枫城城郊、海岸边有个小小码头,是吴记最近才建立的船舶卸货埠,那是扩展了流求岛洄澜灵力球工厂的產能之后,才加盖的。 「去青岛我熟,每次回家我都从枫城外的码头搭船,直接乘海船回青岛。」子清说道:「你们吴记的送货通道,也是走海路吗?」 「你要走海路、乘海船也行。但是得配合船期,我可不敢保证,码头上随时有准备好可以啟程的货船。」子元神秘一笑,继续说道:「我知道码头边的货舱栈面,有一个小通道,只能传到象城,但是从象城往青岛,就有大的送货通道了。」 「听起来,从送货通道走,虽然绕往南边经过象城,还是比较快的。」子灵接口说道。 「走送货通道比较好,上回从大都回开封,走过那趟送货通道,可让我念念不忘呢!」子涵也在一旁附和道。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可以推荐你去当吴记商号的送货员,我们的送货员每天都在灵力通道里绕行中原大陆一大圈呢!」子元开玩笑似的跟子涵说。当「兴趣」成为「工作」之后,还能保有原先热情的,可不多。 眾人商议既定,便由子元带路,用辨识身分的腰牌进入了守卫森严的灵力球堆栈场,接着,他打开堆栈场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小仓库门,说道:「各位,这真的只是一个小型的通道,一次只能容许两人进入。我先示范,子灵你看好了,三十息之后带着子涵随后跟着做。」 说完,子元大大方方拉起子清的手,向门里迈进两步,眼看着就要撞上仓库墙壁了,两人立即消失不见。 「什么嘛!这两个人就只是走进去,然后就不见了;要我们做什么?根本就没有交代嘛!」子涵原本满怀期待地看着,却一脸失望,这小仓库隔间里面有什么机关?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我们待会儿照做就是。」子灵倒是不以为忤,认真数算三十息。 三十息之后,子灵拉起子涵的手,说道:「该我们了,走吧!」两人手牵手走进仓库小隔间,子灵还不忘顺手带上小门。才走向前两步,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灵力拉扯,虽然眼前一片黑暗,子灵却在黑暗中看见一丝丝闪烁即逝的灵力线。「这些灵力线真是精纯美丽,一个结都没有。」子灵心里还在想着,脚步又跨了一步,却感觉到眼前有个开口,竟然是另一道门。 「出来了,你们还好吧?」子清迎了上来,一手一个抓住了子灵和子涵,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分开来走这「货运通道」,通道里流动的灵力之强,子清非常清楚,她真怕好朋友被灵力流给冲昏、迷失在通道里。 「大概是枫城离象城太近,所以感觉只跨出一步就到了?」子灵笑着回应子清,脑海里还挥之不去的、是那有如艺术画作的灵力线之流。 (五十九)冤家路窄 四人也不耽搁,随即转到主要的货运通道里,直向青岛而去。 近年来吴记商行生意愈发作的大了,自家建立的货运通道除了运送灵力球,也开始运送其他货物,一天十二个时辰、通道里川流不息的货运车井然有序地走动着,负责运送的人员以初级道法师居多。 说起来,吴记商号算是聘用道法师大宗的私人商号,从捕捉自然界灵力、在灵力池分装灵力球、直到利用货运通道运送灵力球,都需要具备一定道行的道法师来操持。吴记商号给旗下工作的道法师待遇颇高,所以除了位列各国光明使、躋身庙堂之上以外,在吴记商号的工作就算不是「金饭碗」,也说得上是「银饭碗」了。所以员工们的忠诚度也很高,对于自家货运通道里出现了「陌生人」,当下便有好几批上前探询的商队组长,当他们看见子元亮出总行最高级的腰牌,立刻联想到大掌柜的道法师儿子___那可是大掌柜的骄傲,他们早就听了一耳朵,今日突然看见本人,纷纷上前问好。 这一问好不打紧,灵力通道里强劲流畅的灵力被一群道法师给堵住了,竟然开始挤压变形、造成使人窒息的灵压,第一个扛不住的就是子涵,再来子清也开始脸色苍白、头痛欲裂,当子灵发现问题时,子元已经在疏散那些货运商队了。 「不行,火速离开也来不及,大家都趴下!」子灵「看见」了通道四周的灵力线已经从轻盈透亮的七彩变成深浓沉重的暗红,那些暗红色灵力线迅速累积、灵压在瞬间飆到挤满所有人、货车之间所有空隙,她一心只想给灵力流找到出路,最好的方法就是所有人趴下,让出头顶一大半空间给灵力流通过。 除了几个因为受不了灵压而坐在地上调息的人,其他人也都赶紧趴的趴、坐的坐,纷纷净空通道上半部。果然,当头上三尺的空间都让开之后,通道里颳起一阵呼啸狂风,灵力流快速呼啸而过,眾人只觉得身上一轻、呼吸顺畅多了,子灵却看到那片暗红色的灵力线被快速分散、隐没在轻盈透亮的七彩灵力线中间。 几个货运商队的小组长狼狈的道声告辞,低矮下身形赶紧推着货车离开,等到所有人都各自向目的地奔忙之后,子元才吁了一口气,赶紧探看早已就地打坐的子清与子涵。 「往青岛的路途太长,我们还是先离开通道、出去休息一下吧?」子元虽然用商量的语气说话,但是不等其他人回答,直接拉了子清的手、对子灵一使眼色,子灵也同时有默契地抓起子涵的手,两人半扶半抱的把人带出了货运通道。 「这里是哪?」子灵搂着还软绵绵站不稳的子涵,脚步踉蹌的跟随着子元向前走,她边走边问道。 「金陵。你放心,无论哪一个出口,一定都是吴记商行的分号仓库,不会让你流落在荒郊野外。」子元乾脆打横抱起子清,突然被「公主抱」吓了一跳的子清,挣扎着正想下来,子元低声跟她说了句:「别闹,要不然就引得一群人来看了。」 子清害羞地把头埋进子元的胸膛,只能当做自己还在昏睡中,心里暗暗期待赶快结束这窘境。 几人一路走来,儘挑阴暗走廊,直到整排仓库的尽头,一丛亮堂堂的光芒霸佔了路口,一个儒雅的中年人站在光芒背后。 「欢迎少爷大驾光临,吴记金陵分行掌柜吴大釗在此恭候。」清朗好听的声音远远传送过来,让子元一行人清楚是友非敌,请放心。 子清一听有人发话,赶紧用力挣扎,站下地稳住身子,顺道嗔怪的瞄了子元一眼。子元只是笑笑,身形闪过、挡在子清前面,既然她害羞,那就别让她露面好了。 彼时已经到了华灯初上时分,夜色逐渐包围四周,暗影里站了几个垂手肃立的僕佣,虽然满怀好奇,但是没有人抬头张望。 「有劳大釗掌柜了。我和同学们赶路,不小心灵力流失太快,临时需要找个地方休息,刚好路过金陵,还请关照则个。」子元拱手抱拳行了半礼,心里对于金陵分号掌柜的灵机应变竖起大姆指。 现今吴记大小四十八个分号中,只二十五个分号仓库里藏有货运通道。这通道的灵力流强大、速度快,如果不细心管理,很容易让歹人有可乘之机。当灵力通道的出口开啟时,掌柜一定会立即知晓。而掌柜的若不能即刻反应,就会有被撤换的危机。 这吴大釗不但在第一时间就带人守候在出口,而且还顺带了解清楚来人的身分,表示他不是甩手掌柜、而是真的兢兢业业。子元在心里默默讚许了吴大釗一句,虽然他的行踪会立即被通报给象城的老爸知道,但是职责所在,这金陵分行的掌柜做得很称职。 「少爷您打算在金陵停留几天?在下可以为您安排。」一边将客人让进一个雅致的院落里,大釗掌柜一边客气地探问。 「我们就休息一晚,明早还要赶路,下回有空再特地来金陵一游。」子元帮着安排好了三个女生的休息房间,才回到自己的房里打坐调息。这一天下来,其实子元也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后来那场差点酿成风暴的通道阻塞,真捏了一把汗。 「多亏子灵提出的方法解决通道阻塞的问题。可是,她是怎么想到的呢?」一个疑问闪过,子元没花太多精神去思考,就沉浸在入定之中了。 泰安城,在泰山脚下、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城镇。 它完全是依泰山而生,除了世代在此守着皇家祭祀的古老家族,多的是来来去去、到此一游的游客。这阵子刚过腊月,早春的倒春寒并不比腊月隆冬来的温暖,虽然已不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但是雪融成水的时节,寒意更是沁入骨髓。 在这样的时节,泰安城里应该没有多少游客才对;这几天却反常地涌入了一批批修道之人。 (六十)冤家路窄 所有的酒馆、旅店都挤满了人,这些人不约而同打探一个地点:「灵泉寺」。 二月初五卯时一刻,泰安城郊的灵泉寺外站满形形色色的道法人,这些人都站在寺前广场上,一瞬不瞬盯着紧闭的山门。 「时间到啦,还超过了一刻鐘呢,怎么,山门不开,难道没有人去叫门吗?」一个粗壮汉子腆着堪比大西瓜的啤酒肚,激动地挥动拳头,一边嚷嚷抱怨、一边穿梭掠过丛丛人群,走上台阶抡起拳头就要敲门。 哪知道,他这气势汹汹、讨债似的兇恶模样,就这么被定格在门阶上,一动不动。 「看吧,又一个呆子。以为我们不会想去敲门哪?自然有原因的嘛!」刚才被胖汉子推过一把、踉蹌凌乱的人丛里,冒出幸灾乐祸的声音。 这时,有块石头自人丛中某个隐蔽角落拋出,砸向斑驳紧闭的山门;想到使出「投石问路」,也算那人机巧,可惜机巧无用。眾目睽睽之下,那块石头还没砸到门板,就被定住停在山门前石阶上的半空中。 「好厉害的定身术啊!施术人的法力一定很高,奉劝各位,还是别做无用功啦!」人丛中有个白发白鬍子老头儿,才张口这么一说,立即浇熄了周围存心看热闹观眾眼里的热情。 「那,现在要怎么办?」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同时嚷了起来。 「是啊,连门都不让进,别说参加讲座了,资格考核都没开办,这是存心耍我们的嘛!」说这话的人长得一脸獐头鼠目,当他尖声尖气的说着煽动的言语时,周围几人立刻暗暗后退半步,意思是拉开距离,这人跟我没关係。 「等唄,说不定这第一关,考的就是耐性。」那个鬚发皆白的老头儿,好整以暇的从兜儿里掏出一个空麻布袋,权充椅垫,当场就铺在地上、盘腿坐下来。 看起来,这老头儿准备「长期抗战」了。 周围一群小伙子,有人照做,探询一下自己的戒指空间或是百衲口袋里,临时找些旧衣服、包袱巾什么的,也有样学样铺在地上,安稳坐下。也有人自恃身分,背转了手在身后,开始在有限的空隙里踱起方步来;更有人双手抱胸、两脚站着大开八字步,就这么盯着眼前的山门,像是跟它有仇似的。 最惨的,当属那几个耐不住爆脾气,直接上前敲门而被定身法定在门阶上的人,那些人维持着同一姿势,在冷风中直挺挺站着,就算鼻头发痒、冷得流鼻水,也只能任那鼻水在嘴边纵横。 子灵、子清、子涵和子元四个,也在广场上的人群里。这座灵泉寺说大不大,寺前的广场倒是平坦宽敞,想来是哪一代帝王,为了参拜时自己的仗仪车驾能够全副到齐,特意修建了这么个广场。现在这广场里,站了上千位道法人,依然颇有馀裕___通常道法师都不喜欢离陌生人太近,每丛人群间都有适当的间隔空隙,可以从间距明显区分出这些人是不是相识。 看见有人开始席地而坐,子灵一行人也掏出蒲团坐垫,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卯时起,灵泉寺广场最外围的一片樺树林里,已经升起层层迷障,将广场与山寺团团包围起来。迟到的人,就算从半空中也进不来,在外面人的眼中,这一块地域就是一片迷障;倒是在广场里面的人,能够轻松离开。 今日的天气正是标准的「倒春寒」。 凄风冷雨夹杂一粒粒冰霰自空中洒落,阴沉的乌云压在头顶,像要吞没天地,一时半刻,别想让风雨停歇。 这千来号道法师先前还意气扬扬的在广场上嘻笑间聊,可时间一长,话语都被冷风吞没,广场上逐渐鸦雀无声,起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颓丧的气氛;有人想撤了。 「都已经一个时辰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就是一个讲座吗,干嘛弄得这么损人!」一个身穿锦绣华服的年轻男子耐不住了,开始抱怨道:「本公子就算进謁唐国国王,都没受过这种冷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回復师讲座,有什么好神气拿翘的?本公子不等了,谁爱等自己去吧!」华服公子自恃身分,不肯席地而坐,早已经站得腿酸脚麻、全身被冷风吹个透心凉,他发了一通脾气,甩袖走人了。 随着他离开的,还有身边一群「朋友」,看来这华服公子来头不小。 随着华服公子开了头,陆续有些受不了的人离开广场。冷眼看着这些人绕过人丛离去,子灵不置可否,只专心打坐。子元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绕着广场周围巡一圈,发现大多人都跟他们一样,早已祭起结界将自己包裹起来,确保自身不受寒风冷雨侵害。 三个时辰之后,广场上的道法师只剩小半数,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盘腿趺坐,处于静坐入定的状态,那些心存怀疑的、不耐久候的、体能欠佳的,大多都已悄悄离去。 巳时结束,正午时分,忽然云停风止、天边透出一抹金黄,随着阳光出现的,竟是吱呀一声___山门开了! 山门才开,那几个被定身法定住的人也瞬间解开,几声「噗通」伴着哀号响起,那几人也是摔得够狠。 广场上四百来人的眼光掠过哪几个狼狈不堪的莽夫,只见山门大开中,门里站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身简朴的粗布衣裳,两隻油光水滑的大长辨子搭在瘦削单的肩膀上,稚嫩的脸庞环视广场,有些靦腆的开口道:「师父有请,各位请随我来。」 大家看这情况,却不敢小覷了女童,谨慎思量着要不要上前,那白发老头儿却哈哈一笑,说道:「小姑娘,麻烦你带路了。」看着老头儿大步上前,过那石阶时浑然无事,其他人便也陆续跟上,就连刚刚才从定身法解开、摔得鼻青脸肿的大胖汉子,也跟着进了山门。 小姑娘看似瘦弱,走路却快。看起来轻飘飘的步伐,后面的人跟着跟着、竟然必须暗暗使出凌空步才跟的上。有些人怕被耻笑,不敢光明正大地用凌空步,只能憋口气、偷偷蹭两下,再装作没事似的落地快走几步。 子灵他们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用凌空步离地一寸,轻飘飘地跟着走。 要知道:凌空步也有功力深浅,看起来飞得高高的「御空而行」很是神气,却不是最难的;最困难的,反而是稳定地维持掠地而行。比如离地一寸、走山路。 这小姑娘从灵泉寺山门口,直接领着眾人穿过庭院、经过后门、直接走上通往泰山中天门的山道。 (六十一)冤家路窄 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山道上开始有人掉队,愈往上走、落后的人愈多;也可以反过来说,子灵她们一路上超过了许多人。等到走到中天门前,居高临下一看,那蜿蜒山道上停留了许多小点,一个小点就是一个人……原先走在四百人身后的子灵一行,已经超越了三百多人,躋身到前百人之列。 「请跟着纸鹤走。」那小姑娘开始发放纸鹤,发出到第一百二十隻纸鹤之后, 便将手一挥,落在一百二十名之后的人瞬间被笼罩在浓雾里,那浓雾、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当然更看不到其他人的行踪了。 「这又是一道筛选。」子灵心里暗暗想着,她们这四人,都进了前一百名之列,所以各自领到一隻纸鹤。纯属好奇,四人同时放出了纸鹤,想要看看纸鹤带的路是否相同?结果,当四隻纸鹤升到头顶三尺之处,竟然重叠在一起,化为一隻纸鹤。 这纸鹤很有灵性的绕了四人头顶一圈,开始拔高,向天空中飞去。为了追上纸鹤,四人同时运起凌空步,维持十步开外的距离跟着纸鹤。 「誒,其他人好像都走了。没人跟我们同方向耶!」子清四下看着,一口真气没提上来,立即落在十丈开外。子元见状,也不多说,直接回头拉住子清的手,急急赶上在前头带路的纸鹤。 一鹤领着四人,盘旋到了山林小径里,最后停留在一个小土地庙前,纸鹤翅膀一抖,再度分成四隻,分别停到四人面前。 「请跟我来。」纸鹤同时对眼前的人发出意念,子灵四人,依照纸鹤的带领,分别站在了土地庙东西南北四个角落。 却说站在北角的子灵。她眼睛定定地看着那隻浮在面前的纸鹤,除了听见它的意念传音之外,子灵还看见纸鹤身上泛出的灵力光芒。「这里有两个灵力结,如果我把它解开,会怎么样?」子灵心想着,她愈来愈专注在灵力结上,甚至于纸鹤跟她说了什么?一点儿也没注意。 心念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人起心动念之后,不但很难将那念头拔除,还会像入了魔似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专注的一个点,其他无关的东西再也瞧不见听不着;这就是人们习称的「沉迷」。 子灵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轻巧俐落地拆开了那两个灵力结。自从智慧大师教她拆解灵力结的回復咒之后,她在私底下一直勤加练习,举凡眼前可见的小东西、甚至于飞花落叶、乾果硬壳,都成了她练习的目标。虽然解结的手法还称不上极度熟练,但是,对付眼前这隻纸鹤身上的两个灵力结,还是绰绰有馀;最主要的,还是这两个灵力结太过碍眼,一只好端端流淌着温和顺畅的灵力流上,就那么突兀的顶着两个结,让人看了就想解决掉它! 拆开第一个灵力结,纸鹤身上传出话语:「泰山落霞宫,只能你一人来。」 拆开第二个灵力结,纸鹤全身摊平成了一张纸,纸上画着简明的落霞宫地图。 这意思,是要子灵拿着地图找去落霞宫了。 「子清,听见我说话吗?」子灵用意念传音开始呼喊,从子清、子涵到子元,她按顺序喊了一遍,却不见回答。 「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就去找落霞宫。」子灵心里默念着,开始顺着土地庙外墙走一圈。走过了东、南、西角,却没看见半个人影,虽然觉得有些讶异,但是倒也不觉恐慌___在道法人世界里,若是要隐蔽行踪不让其他人知晓,方法太多了。 这三年来四处探险的经歷,让子灵跟子清、子元有了默契,就算一下子被分开,也不致惊慌失措;尤其是像这种带有考较意味的集会,四人无法同进退也是情理中之事,就算再怎么「走丢了」,到时各自回学校就是。 绕过土地公庙三圈之后,子灵决定独自行动,她祭起凌空步,从空中对照着手上地图,认准了落霞宫的方位便直接飞了过去。 中天门在山前,落霞宫在山右,依着料峭嶙峋的山壁转过去,子灵花不到一炷香功夫就找到了落霞宫那斑驳的大门。在她眼前所见,正如同当时如云看见的一般,山壁上披披掛掛满是新旧不一的灵力结。有些灵力结古老而繁复,一看就是盛大祭典留下来的。子灵知道自己功力太浅,就算看见了这些结、也解不开它们;但这并不影响她用欣赏眼光看这些繁复庞杂的结,毕竟,这可是祭天仪式独有的,等间可见不着啊! 来到落霞宫门前,子灵自空中降落下来,规规矩矩的一步步走近门边,伸手拉起铜环,轻浅有礼的敲了三下。 门没上閂,只是轻轻闔着,子灵用铜环敲门的力道,就把大门推开了一条缝。虽然门没关,似乎就是等着人进去,但是在这里,子灵不敢造次,还是提高了声音通报道:「晚生子灵,参加『回復咒讲座』,受纸鹤指点而来。」 通报话音才停,大门轻悄的开了,刚才领着眾人上山的小姑娘出来,笑着说:「子灵姐姐,我是小昭,云姨跟我说过你,你果真来了。欢迎!」小昭领着子灵进入真武大殿,只见殿里摆了将近三十个蒲团,有些蒲团上已经坐了人,大部分都还是空的。 「子灵姐姐你请坐,我去倒茶。」小昭招呼了一声,便向大殿后方走去。 子灵环顾四周,她有些好奇,能够被认定具有「回復师灵根」、获选参加「回復咒讲座」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她看到了那个白发白鬍子的老头儿,也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张寅、今年天道学院里新进的小学弟。 「子灵姐姐?您也来啦?」一个个头比小昭还要娇小的小女孩儿,惊喜的跟子灵打招呼。 「你是?」子灵看着陌生的小女孩,她身材瘦削但是精神健旺、看着她身上的清浅衣着,既不寒酸、又显低调,可是子灵知道,那身衣服并不便宜。那小女孩睁着晶亮得有些过份的大眼睛,自我介绍道:「以前大家都叫我『小豆子』,我是陈家村人,子灵姐姐帮过阿财舅舅和我,要不然我们就饿死在海边渔村里了,姐姐您想起来了吗?」 「喔,你是……那个有水属性即视天赋的小豆子?」子灵想起来了,颇觉惊喜。 (六十二)回復咒 「嗯。」小豆子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子灵姐姐那时候帮我们,我才有机会进到城里念书,也才能遇见师父。」 「你师父……是回復师?」观照眼前的情况,应该只有回復师的弟子才能出现在这真武大殿上。 「对啊,师父说我的水属性即视天赋,很适合练习回復咒,现在我已经能解开三层灵力结囉!」小豆子年仅八岁,还不到能进道法学院的年龄,没想到她的天赋已经被回復师发觉,早早开始练起回復咒了。 「今天的讲座,应该是为了你们这些弟子而召开的吧?」子灵环顾大殿四周,陆续有人进来,其中有好几个人穿着跟小豆子类似的服装,可见是同门弟子。 「小师妹,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迎接师父。」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人走上前来,跟子灵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直接催着小豆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边加入其他人行列,庄重侍立两旁、静待大殿的正门打开。 子灵张眼望去,大殿上的三十来个蒲团,坐了约一半人,靠前排的一半都是空着的。再对照肃立在门前侍立迎接的弟子们,差不多就是蒲团空下来的数目。 「看来他们精算过了,到最后能够晋身参与这场『回復咒讲座』的,就只有三十二人。」子灵眼光在蒲团间逡巡着,不经意看向左前方的张寅,正好碰见他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子灵对着他点了点头,他报以一个羞涩的微笑,这算是打过招呼了。 大殿里鐘鸣鼓乐响起,一些窸窣耳语顿时止住,眾人眼光齐齐看向大门,刚才被领进大殿,都是走的侧边小门,现在大门要开,想必是重量级的人物出现。在这场合,要进来的应该就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说中的回復宗师了。 门开处,两男一女、三位身穿九个口袋白罩袍、赤脚散发的中年人严肃庄重走进大殿。那神祕肃穆的气质,一下子就震慑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随着排列两行躬身行礼的弟子们一起弯腰鞠躬,只听得弟子们山呼:「恭迎宗师!」 子灵老远就看见站在中间的如云,她的视线横扫全场、一眼看见子灵、露出和煦的眼神,当走到大殿正前方的三个独立蒲团时,又恢復了冷然平静、无悲无喜的面容。 「请坐。」站在右首的虯髯男子开口简洁有力、声如洪鐘,虽然只是两个字,却使人生出想要遵从的念头。 眾人陆续就坐,就连恭候在门旁的两列弟子也安坐在蒲团上,三十几人都热切地望着眼前三位回復宗师,整个大殿安静极了,静到如果这时有个陌生香客进来,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个庞大的木人阵。 过了半晌,虯髯男子才又开口道:「我是炎焰,回復师第九级。」 「司空,回復师九级。」 「如云,回復师九级。」另两人也跟着自报名号,算是跟大家正式打了照面。 「今日广发邀请,以『回復咒讲座』聚集各位,其实是重现二百三十年前的传统,为了发扬回復师传承而设。」炎焰接着说:「在座各位多已是道法师,道法修炼也有一定火侯,各位既然同时具备回復师灵根,现在修练回復咒应该很容易进入状况。」 接着,三位回復宗师轮流讲解回復咒的中心思想和理论基础,当讲题告一段落时,几个小道士推着餐车进入大殿,为大家提供食物。 「接下来会有更伤神耗力的实作练习,大家趁着空档,先补充一下体力,待会儿想停下来都不容易。」炎焰宣布过后,眾人开始起身,向排在殿左的整列餐车走去。 子灵站起身来,发现刚刚几乎是在入定状态,时间流逝很快,她却没什么感觉。现在抬头看看,才发现已是傍晚时分。今天一大清早赶着卯时进入广场,直到现在,竟然已经一天时间滴水未进。一念及此,顿觉腹中空空、又飢又渴的感觉突然袭来,她赶紧凑到餐车处张望,想找些吃的。 餐车里以灵力饮居多,各种口味的灵力饮排排站、任君挑选。除了灵力饮之外,一摞摞包子馒头也堆的似小山一般。 「真武大帝座前,只能茹素,各位贵宾多担待。」随着餐车而来的落霞宫观主,微一躬身,彬彬有礼的解释着。 「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是我们打扰了清修。」如云回了一礼,同样客气。 其实,三位回復宗师早已臻「闢穀」境界,就算偶有损耗甚多,大多也是以灵力饮取代饮食,什么荤阿素的,早不界怀。可是,总要在弟子小辈面前做做样子,如云取了三份最阳春的灵力饮,分送给另两位回復宗师。 弟子们很有规矩,等师父取用之后,才敢上前拿取饮食;师父不动,他们是万万不敢开这头的。 毕竟都是将要担任回復师的人,儘管各人飢肠轆轆、但还是彬彬有礼的排队谦让,那些挤踏抢夺之类的行为,在这大殿中不存在。眾人大多取了一份灵力饮、再加个包子或馒头,就回到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此时夕阳西下,太阳灿烂馀暉透过大殿上的透明琉璃窗撒下,眼见一道道灵力在殿中欢快跳跃,子灵停下手边的饮食,看得呆了。 「很美对吧?快吃,吃完带你去看漂亮的灵力结。」一道意念传音在耳畔响起,是云姨,在提醒子灵。 大凡刚接触回復咒的人,灵根啟动之后、眼前总会自动冒出各种事物蕴含的灵力流动,也因此、常会被大自然散发出的灵力流吸引,甚至到了忘我的境界。许多具有回復师灵根的人,竟是因为「被灵力流迷惑」而走火入魔!这是在成为回復师歷程中潜藏的一大风险,也是折损回復师苗子的一大元兇。殿内三十二名学员,都在三位回復宗师的紧密观察中,怕的就是学员们迷失在自然界灵力流里,比如夕阳馀暉、漫天雪花、或是青翠山岭、烂漫春花,在一般人眼中只觉得「美」,有些敏感的人还能察觉其中的「生命力」,在回復师眼中却是涌动无尽的灵力流。 「好了,各位随我来,现在要进行下一个实作项目。」依旧是炎焰带头发话,所有人跟着回復宗师的背影鱼贯出了大殿。 (六十三)回復咒 落霞宫后园,依着山壁开有陡峭的小径,石砌山道蜿蜒悬而上,一眼望不到顶,所有人鱼贯而行,在堪堪容得两人侧身而过的小径上,一人一阶拾级而上。向上爬了两刻鐘时间,所有人站定在一处小小平台前,眼前耸立一片高大的石壁,崖壁上字跡斑驳褪色、却依旧笔力沉稳地刻着:「高山仰止」四个大字。 「现在,用你们学到的回復咒,解开这片山壁上各种灵力结。」炎焰宣布任务之后,便退到平台之外,全身凌空漂浮在山崖前,双手抱胸、一副入定的模样。如云、司空两人则是祭起凌空步,自平台上拔地而起、守在山壁两旁,居高临下看着平台上的弟子们。 几个年轻小伙子立即揉身上前,像猴子般攀岩走壁,直接攀爬上有他们身躯十倍以上的字体,双手开始挥舞狂扯,想要把披掛在岩壁字间的灵力线扯断、让那些古老繁复的灵力结落到地上。他们的设想很美好:先把这些老朽的灵力线扯断、让灵力结掉到地面,再由地面上的「道友」一起把结给拆了;这叫做「分工合作」。 可是,谁知这些经年风吹雨打的灵力线看似黯淡无光、好像枯朽的藤蔓,其实坚韧无比。一个小伙子用力得猛了,不但没扯下灵力线,反而刺激了灵力线里的流动机制、灵力流直接穿过他全身___以科学地球的话来说,就是「被电击了」。那小伙子下一瞬间立刻松开四肢、不省人事的直坠地面! 亏的如云动作快,发出一股灵力将那小伙子拉住、再慢慢降到地上,省去他断手断脚的伤害。其他人一看,心中不免惊骇:原来,这看起来不起眼的破旧灵力线,都还藏有这么巨大的威力,可见这些祭天仪式不是虚有其表,还真有名堂呢! 眼见拆不下灵力线,只能贴着山壁一个个慢慢解开灵力结了。 山边平台上的眾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下都已了然,这些灵力结非但不好拆、还不能妄用蛮力,只能贴着山壁慢慢去拆它。 小昭也踏着凌空步,站在四个大字的正前方,她看了看披掛在山壁、大字和落款印记的各项灵力结关联之后,伸手指了指悬在眾人头顶那枚硕大的落款印记,说:「这个山壁上的灵力结不是普通的独立灵力结,它是个巨型方阵,阵眼就是那个落款,大家先把落款上的灵力结拆了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先前大家都小看了这一大团杂乱无章的灵力结,原以为先用点蛮力扯下一段来,这破旧的灵力线说不定就会自己碎开了,没想到其中蕴含的灵力不但强韧、还会反噬;既然有人指出了阵法中的阵眼所在,不如就先尝试看看吧!平台上站着的都是些聪明人,一点就通。听到小昭指出方向,开始有人移到左边位置、开始拆解悬在头顶上落款处的灵力结。 小昭倒是没有降下来,她反而升高了位置,在大字顶端两边角落上端详了好一会儿,接着又降回平台,朗声说道:「各位道友,徵求几位凌空步稳当的,上面有八个『脚钉』要先拆了,请跟我来,我指给大家看。」 话音才落,就有四个人一翻身纵到她面前,这是显摆功夫来了___一跨步就能飞升到半空中,还一副如履平地的样子、不摇不晃,可不就是显摆功夫好吗? 小昭微微一笑,顺手「摘」了一段夕阳馀暉,将它分成八缕,扬手射出,八道细细的金黄色光芒打在整幅大字的北斗方位、闪亮闪亮。 她说着:「麻烦各位把做了记号的八个『脚钉』解开、取出来,记得不能用灵力震碎它,只要不是依方法取出来,就会受到反噬!」 那四人看看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伙子,点点头、明瞭小昭的意思,绝对不能用暴力拆解任何一段灵力线,否则就会像躺在地上那人一样,丢脸、难看了。 正所谓「眾志成城」,更何况是一群聪慧又高明的回復师,有这么一群人齐心努力,再怎么繁复的灵力结也能快速拆解完毕。不到一炷香时间,落款的阵眼灵力结、八个北斗方位固定的脚钉,都被拆解下来了。这时,眾人已经隐然将小昭奉为领袖,个人用结界封住捧在手心里的一段段古老灵力线,问道:「这位小姑娘,我们已经拆完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小昭,我叫小昭。大家等一等,我去请示师父先!」 小昭轻巧来到如云身边,如云正「掛」在峭壁上一棵古松枝干间打坐,听到小昭轻唤「师父」,睁开眼来微笑说道:「任务是拆解山壁上的灵力结,随任务得到的灵力线,就是个人的奖励品了。小昭,你的贡献最大,但是这样一来,你就两手空空、没有收穫囉!」 小昭躬身一礼,说道:「师父教训、弟子谨遵。」 接着,小昭回到平台上,将如云所说,各人拆解下来的灵力线,可以收为自己所有的话复述一遍,闻言有些人喜孜孜地收了起来,但大部分的人只是将信将疑的跟着收起灵力线;至于这东西有啥用处?却是茫然不知的。 不知道不打紧哪,你不见、那个白发白鬚老头儿笑得嘴巴都裂到腮帮子了?可见这是个好东西呀!至不济,最后把灵力线卖给那个老头儿,想必他也会乐吱吱的收啊! 大伙儿迅速收完灵力线,张着期待的眼神盯着小昭看,有人发话了:「小昭姑娘,那上面还有一大片灵力结呢,咱们打算怎么拆它?」 「天要黑了,要不要打几个灵力球来照明?要不然很难看见这些灵力线耶!」有人热心提议着。 小昭就着最后一丝泛白的天光,沿着大字边缘再度巡了一圈,接着说道:「我不建议用灵力球照明,倒是可以拿灵力球来试试另一种方法。」 她拿出一颗灵力球,让它放出细微的灵力,再将山壁上一段古老的灵力线接在那灵力求放出的灵力上,眨眼间,一个漂亮繁复的灵力结亮了起来,闪闪烁烁的萤光好似萤火虫聚集在一块儿,这个发光的灵力结有巴掌大,显然是整个大方阵的一角。 平台上眾人一看小昭的操作,顿时了然,纷纷用凌空步上了山壁,各自找一块灵力结,接上自带的灵力球,山壁上星星点点发出了各色萤光,就像有人在这片山壁上披掛起无数的灵力光球。 (六十四)回復咒 这些由灵力球催动发光的节结,呈现出繁复深奥的漂亮图形,有大一些的结,由两、三人同时从不同方位去解它,而小一些的结,就是一个人抱在身前拆解。今天刚好是个无月的朔日,天顶上星辰闪烁、还没有眼前的灵力结晶亮。眾人全心全意扑在拆解灵力结上,三位九袋回復宗师则是成犄角之势、环绕着这片石壁,意在守护。 过了好一段时间,山壁上闪烁亮光的灵力结逐渐被解开,每解开一个结、就是一串小星星熄灭;当灵力结逐渐被解开之后,坐回平台上打坐养气的人也逐渐增加。当北极星在中天上闪烁时,地面只剩一片黑暗。 最后一颗灵力球熄灭之后,炎焰的声音自半空中响起:「摺叠空间已经打开,各位现在都进去吧!」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面,有一个小小萤光飘然亮起,是一隻带路纸鹤,它领着眾人走向几无分辨的一团浓黑里。 有个自作聪明的年轻人,自言自语着:「这么黑,我还有发光灵力球,点一颗给大家照路吧!」说完,一颗灵力球发出光芒照亮平台,这光芒才出现一息,瞬间就被凌厉的掌风给打碎了,灵力球爆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特别可怖,接下来眾人听到的暴喝更是吓人:「谁叫你自作主张?快走!」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赶紧如温顺的羊群般跟在领路纸鹤后面走去。 在黑暗中走过长长通道,感觉像有一世纪那么久,周围无一丝光亮、除了细微的呼吸声让走路的人知道自己不孤单,再来就是杳无声息的虚无。这种虚无焦虑感,最是消耗精神,当一群人陆续走出通道的时候,所有人在通道尽头都被眼前亮光晃花了眼。 子灵也被这刺眼光亮闹得手足无措,她赶紧闭上眼睛,将灵力调到眼周承泣穴位,好好温养了二十几息,才微瞇一缝,让眼睛逐渐适应。 眼前已不是落霞宫的真武大殿,而是明亮堂皇照得人纤毫毕露的一方净室。大部分的人都在闭眼打坐调息,也有几人跟子灵一般四处张望,没有人开口,大家都在等待三位回復宗师的指示。 「各位会不会有些好奇,为什么刚才不让大家点亮灵力球照明?我们让大家拆解了那一片石壁上的古老灵力结,又会造成什么影响?现在,就让大家看一看。」这清冷却优美的嗓音,来自几乎不曾发话的司空回復宗师。 司空挥挥手,一面白墙前的纱帘自动分开,与墙面同宽等高的投影幕现出颇为眼熟的山壁、平台与夕阳馀暉。这录像仪,从一开始眾人来到山壁前,就啟动了,现在正是重温一开始被突发的强大灵力震昏个小伙子那段。 「对了,被震昏后、躺在平台边的那个年轻人呢?」人丛中有个声音响起,大家彼此虽不认识,但是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好歹培养出了革命感情;虽然那小伙子鲁莽了些,却也不是因此就能将他独自留在山崖边的理由啊! 「我…我在。」看到这段录像,胀得面红耳赤的小伙子,听到还有人掛念他,弱弱的发声:「多谢关心,大家拆灵力结的时候,我就醒了。」 眾人眼光一下子循声望去,几十副晶亮的眸子在角落年轻人身上转了两圈,那个年轻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这些人的眼神啊,像刀子一样扎人……我可以升起保护结界吗? 「现在加速播放,大家可要看仔细了。」司空清越的声音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眾人挪开目光,那恨不得找个地洞鑽进去的小伙子终于松一口气。 录像仪快放、投影出来的影像成了快动作。投影幕上、一下子天就黑了,山壁大字上亮闪闪的灵力结像集结的萤火虫,有人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这是个『坎』卦!嗯,照这卦象排列,原来落款的那方印章处就是阵眼。」这句后知后觉的点评,让好几个人忍不住翻起白眼,但是更多人则是看了看小昭,心中对小昭甚是佩服,毕竟第一个发现这卦象、阵眼和脚钉的,就是那个瘦弱到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小姑娘。 录像仪继续快放,当山壁上的灵力结被拆解了五成以上时,四周的黑暗里开始有黑雾涌动。随着灵力结消失、那黑雾愈来愈浓,整片投影幕就剩下一片黑,若不是还有头顶上星子闪耀,真会让人误以为好像是谁恶作剧似的,在录像仪上用黑布盖住了镜头。 「快看!那些字好像变形了!」眼力好的直指着山壁黑乎乎一片的地方,惊讶极了。 子灵将灵力匯聚于双眼,努力看着投影幕,终于看到「高山仰止」四个篆体字的字头字尾都在扭动,像一条条被禁錮的蛇挣扎着要破开来。 「那不是蛇,是被禁錮了八百年的人间妄念__『贪』。」司空的声音再度回盪在屋子里,听的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知道是不好的『贪』念,为什么还要我们放它出来?」子灵忍不住了,大声质疑道。 「你以为回復咒的用途是什么?回復咒从来也没有要求、使用它的人必须维护世界和平。」炎焰冷冷的回应道:「回復师的使命也从来不是粉饰太平。我们只是让世界松绑,让它回復该有的样子,包括善与不善。」 「『贪』也是人类本心的一项,把本心强压镇住,不过是活在虚假里。虚假的人生、是无意义的轮回,并不能提升天道。」如云也出声解释。 「那么,这些『贪』被我们放出去了,黎民百姓会变成什么样?」张寅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们会被各种魂灵吸收,进入轮回。只有在轮回中逐渐化解、让『贪念』自行昇华,天道才得以晋升。」 (六十五)回復咒 「恭喜各位,经过此项试炼,正式晋升为一袋回復师。」如云微笑的说着,从戒指空间里取出一大落白色罩袍,让小昭一一发给大家。 「换上罩袍,你们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司空也接口说道。 那罩袍看来只有一个尺寸,身材瘦小的穿起来像竹竿套布袋、身形高大的套上去又像是绷紧了的束身;子灵除去外衣、想要将就着套一下的时候,前方炎焰发话了:「各位必须除掉全身的衣衫,只用罩袍包裹身体……还有,鞋袜也得脱了!」 听了这话,眾人面面相覷,但是抬头看看眼前三位九袋宗师,人家确实也是这么个穿着,让人看了只觉空灵庄重,一点猥琐贫困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几个年轻小伙子二话不说,果断的脱去上衣、全身鑽进罩袍里、再褪下长裤、踢掉鞋袜。 相对于男孩子的大方,小女生们就显得扭捏了。 子灵看了看小昭和小豆子,便学着她们,先在周身围起浓重雾白的结界,整个人连头顶的发丝都包进结界里面了,才愿意换下衣裳。这白罩袍的材质奇特,似丝似棉、但又非丝非棉,原先以为只穿一件罩袍,会冷得打哆嗦;没想到这罩袍一贴上身体,就自动便形成了合身稍大些的尺寸,一股暖流在皮肤与衣服之间流动,丝毫不觉寒冷单薄。 等到撤去结界,一群女孩子打着赤脚、身穿微微泛光的白色罩袍出现在眾人眼前,就像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大家彼此看了一眼,相视一笑,这时才深切体认到自己成了「回復师」的一员。 「好,现在大家各自打坐入定,在修炼之前,把刚才收到的灵力线放进口袋里。」如云朗声说道。 所有人依言而行,从各种口袋、包裹或是空间戒指里掏出刚才的「战利品」__形形色色不一、但是同样陈旧的灵力线,解开了束缚结界、珍而重之放进胸前唯一的大口袋里。 整个后半夜直到天光大亮,房间里三十五个白袍人,就像三十五尊雕像般,端坐入定。直到正前方三位九袋宗师结束入定,一个个巡视着眼前的后辈弟子,看到大家的白袍生出数量不等的口袋,满意地互相看了一眼:这群后辈的灵根真不错,有些人已经达到四袋水准了。 原来,回復师身上的白罩袍本只有一个口袋,那神奇的袍子会依回復师自身的能力,「长出」其他的口袋,本人拆解过的灵力线是生成口袋的触媒,愈是古老复杂的灵力结、拆下来的灵力线就愈能触发口袋;当然,最多就是九个口袋了。 「各位已经入了回復师的宗门,理应拜师。我们三个,今天就开放门庭、让各位自行选择拜师。」炎焰扫了眾人一眼,随即坐上北面的太师椅,面前摆了一张蒲团,意思很明显,他等着眾人来拜。 如云和司空各自坐上屋子东面和西面的太师椅,面前也是一张蒲团。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一个年轻小伙子抢上前去,对着炎焰叩了三个头,那是炎焰的大弟子,名叫「灿然」。 眼见有人开了头,小昭、阿满和小萍都跟如云叩首行拜师礼,小豆子也赶着跟司空师父行拜师礼;前前后后共有十几名弟子分别向原本的师父各自拜过。屋子中央其他人还怔楞着,不知道该选择哪位师父,子灵倒是爽快,她与如云先前有过一段歷险经验,对如云也颇敬佩,所以毫不迟疑地跟在小萍后面,对如云磕了三个头,大方认起师父。 在场另有三个女孩儿,张望了一下,便也乖巧的认如云为师。同为女子,在这阳盛阴衰的道法师圈子里,很自然便会想要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 接下来,各有五个年轻人投向了炎焰与司空,屋子中间只剩下三人。 那三人中,一个便是鬚发皆白的老头儿,另两个紧紧跟在老头后面,都是身形高大的年轻汉子。 「怎么样?你们还要考虑多久?」炎焰扫了一眼三人,看起来后面那两个、以老头儿马首是瞻,虽然他不喜欢收个这么老的弟子,但是若能连同老头身后那两个年轻人一併收来,倒也可以考虑。 就在炎焰发出威压,意在强迫三人主动投靠的时候,老头儿发话道:「原先说的是参加『回復咒讲座』,怎么后面变成拜师大会了?」 「我们回復咒本就不外传,如果不拜师,怎么可能得到宗师们的倾囊相授呢?」炎焰有些不高兴了:这老头儿、真多事,怎么不见别人挑刺儿,就他会找麻烦。 「要是我们执意不肯拜师呢?」老头儿不依追问。 「我说过了,回復咒不外传。你真不拜师,那就把学过的回復咒还来。」 「学了就是我的,怎么还?」 「死人就不会外传,我可以当作还来了。」炎焰开始摆弄指甲,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看就是善于摆弄灵力线的手。 「你…你太霸道了吧?而且,你们前两天讲的东西,我们早就会了,也不算是跟你们学了什么。」老头儿梗着脖子回应道。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本来就知道?在我看来,你们就是跟着学了回復咒的。」炎焰盯着白发老头,他在考虑用什么杀招了,反正就一个老头子、杀了他,还能收到另外两个年轻人。 「我们本来就有个回復师师父,你们那些粗浅入门的东西,我们早就会了。」老头子身后一个大汉忍不住了,大声嚷起来。 「有个回復师的师父?」炎焰忍不住笑了:「中原大陆上就剩下我们三个回復宗师,你们认了哪一位啊?若是认了我们的徒子徒孙,倒不如趁此机会改拜我为师,也好把身份抬一抬。」 「我们的师父也是回復宗师,他老人家名讳『石臼』!」大汉忍不住了,一语惊天。 (六十六)回復咒 「石臼?他已经消失了将近八十年了,你们这些人、按年纪来说,也不会是他的弟子。」炎焰瞄了一眼老人身后的两个大汉,那两个小伙子,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十岁,这个谎,扯得有些离谱。 「我师父一向低调,各位不知道他的消息,并不代表他不存在。」老人坚定地说道:「虽然师父不常与我等相聚,但是每隔三、五年,必定会现身考核我们的功夫,只是不足为外人道。」看看,这老头儿说话的意思,眼前三位回復宗师都只是「外人」罢了,石臼不愿意联系、不愿告知行踪,其实就是不认这些九袋回復师的意思? 一念及此,炎焰忍不住发怒道:「既然你师父不想跟我们这些『外人』打交道,你们又何必来参加我等举办的讲座?」 「其实我们也是不得已,师父的行踪交游,我们做弟子的哪敢过问?只是这回师父已经十二年没有跟我们连系了,既然得知有这样的回復师聚会,当然要来探看,也许师父就在这儿也说不定。」老头儿那无奈的表情,似乎觉得自己空跑一趟、相当无辜。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我怎知真假?倒不如你们展露身手、也跟大家切磋一番。」炎焰说着,看了一眼如云和司空,继续说:「虽然回復师之间不讲究比试,但是反正不伤性命、就是露两手给大家瞧瞧,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依宗师您的意思,我们若不显露师承绝学,您是不肯承认我等的身分了?」老头儿面上不显,但是已经暗自运气调息,准备出手了。 「回復师的较量,不必伤筋动骨,我们各派一名弟子跟三位切磋一下就是了。」司空接口说:「你们放心,谨守回復师的第一信条、我们不会对生灵活物使用回復咒。」 「那么,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头儿回头看了身后两人一眼,取得默契后,上前拱手说道:「在下单名『松』,接受切磋。」 「在下单名『樺』,接受切磋」。 「在下单名『櫟』,接受切磋」。 老头儿身后两个九尺大汉也一同拱手抱拳、自报姓名。 「石臼喜欢给徒弟取名木字旁,这点倒是不错。」如云点头说道。 「那有什么?但凡有心打听的,这点儿讯息都能知道。」炎焰不以为忤,从鼻子里哼哼一声,说道:「灿然,就让你打头阵了。」 炎焰的大弟子灿然恭敬出列,向师父抱了一拳,又转向白发老头儿,说道:「灿然在此,向各位先进讨教。」 这灿然,也是个九尺壮汉,因为养生得当,已经四十几岁的年纪却不显老,看上去就是个二十郎当的年轻小伙子。从师三十年,他只是客气一声口称「先进」,其实在场的眾弟子们大概没人能迈过他拜师的年岁;只除了眼前这个白发老头儿。 「就由松来打头阵了,灿然师兄,请赐教。」白发老头拱了拱手、迈步向前,他一凝神挺胸,全身气势顿然不同,白袍上突然蹭出六个口袋,旁观眾人见了暗暗吃惊。 「石臼以前也爱玩这一招,他老是穿着一口袋白袍晃荡,等到真要『开工』,才会现出九袋来。这一点,倒是颇得石臼真传哪!」如云心里暗想着,她开始v些看重眼前这自称松、樺、櫟三人了。 话说回復师本就难得而神祕,能够修炼到九袋回復宗师,自然有些脾气。炎焰个性暴躁霸道、司空偏阴柔诡譎、如云喜作中性装扮又淡薄,石臼却是几位现存的回復宗师哩,最难捉摸的一个。要说他淡漠,对认定的事物执拗起来却狂热无比;要说他固执,有些经营了许久只差临门一脚的事业,他却能说放就放、毫不留恋。 几位回復宗师原本就是天南地北各据一方,这中原大陆上也没什么事、可以大到让几位回復宗师一同出手干预的。这次三位宗师聚在一起开办回復咒讲座,已经是难得之极的「盛事」了,那还是看在「回復师传承」的份儿上,才有的举措;所以,炎焰和司空,对石臼的了解也很有限,倒是如云,在刚刚晋升回復宗师头几年,跟石臼宗师有稍多接触往来;严格说来,石臼算是如云的前辈、引领如云进入回復师殿堂的先进。 如云收回复杂的思绪,看向场中,灿然跟松已经开始第一轮比试了。 回復师的比试自然以回復咒为主,回復咒的本源其实是解开时间与空间交错的灵力结,藉由解开纠结的「干预」,让物体回到前一轮事件的状态,所以称为「回復咒」。高级的回復咒,可以让物体逐渐回復再回復,旁观者看来,便宛如时光倒流;而且,是可以随时喊「停」的那种。 现在,灿然和松两人各自盘坐在地,面前是两段相似的枯枝,黝黑拐翘的枝干虽然粗如儿臂,但是脆弱极了,像一碰就断的朽木;这两段枯枝,也不知落在泥地里多久了,绝对跟「生命」搭不上边。 场中一片安静,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两人舞动手指,像弹奏古琴一般,十指纷飞的「拨弄」着隐约可见的灵力线。 灿然手中拨弄着枯枝,三十息过去了,枯枝开始泛青,好像恢復了生命力、树液凭空在枯枝中流动。接着,枯枝上竟然冒出几片树叶,掌状树叶从枯黄到泛红、最后竟然成了青绿色!是枫树,眾人见了,不禁暗叹,这真是「起死回生」啊! 「稟师父:灿然只能做到这么多了。」恭敬呈上一截青葱树枝的灿然,低低说着。这一手回復咒,使得炉火纯青、行云流水,旁观眾人忍不住想要为他喝采,但是看一眼座位上的三位宗师,都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便将讚叹硬是吞回肚里,继续瞧着。 那自称名「松」的老头儿,先是用好奇的眼光看着灿然操作,当树枝上冒出乾黄叶子时,他微微一笑,最后叶子迅速由枯黄而鲜红、最后落在青绿时,他点了点头,连声说着「不错、不错」;倒好像自己只是个负责点评的旁观者。直到灿然呈上了青枫树枝,老头儿才像回过神来,喃喃说着:「喔,换我了。」 (六十七)回復咒 只见松老头儿不慌不忙拿出一截红色缎带,系在枯枝上。眾人面露不解的看着他,他接收到了大家疑问的眼神,笑笑说:「我只是做个记号,让大家待会儿不必费神去找。」 眾人的疑问神色更浓了,倒是如云,平静无波的面容稍微有些波动,似恍然、又像惊讶,捕捉到如云神情变化的炎焰和司空,眼底却带了感觉兴味的期待___能让如云动容的,会是什么样的回復咒? 松老头也不理会屋子里有些诡譎的气氛,高高兴兴坐在枯枝前,专注的从枯枝中拉出几条灵力线,他把缠绕着小结的灵力线向上拉、直到头部高度,就开始悬空解着灵力结。刚开始子灵还能看出他解结的手法,随着时间过去、手指愈动愈快,子灵只看到苍老枯瘦的十指似一团残影,在半空中挥动着。不只有子灵,旁观的眾弟子也都看不清松老头的手法,大家只觉眼前一花,摆在地上那截系了红缎带的枯枝忽然消失了! 「成了。」松老头甩了甩手,一副手很酸、终于大功告成的样子,站起来对三位宗师说:「请各位移驾到枯枝的原生地,一见便知。」 大家把眼光投向炎焰,枯枝出自他手、哪里捡来的?要他给句交代了。 「你既然要我们去找枯枝的原生地,可见你应该很清楚,那棵母株在哪里?」炎焰开口反问。 「喔,这就是在下学艺不精之处了,我可以把那树枝接回它的生长处,但是没法子找到那地方;师父示范的时候,会把整棵母株移过来,但我老是学不会,惹得师父嫌我笨。」松老头儿说着,神情有些失落,最后低着头绞扭双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喔,那么我们去看看吧,反正就在后院山边,很近。」炎焰看着一个白发老头儿露出落寞可怜的模样,感觉这画风有些不伦不类;人家已经自承学艺不精了,你还能怎么办? 为了转换气氛,炎焰随手画了个大圆,领头走进摺叠空间里,在一处萧瑟的后园子中站定。 当眾人都从摺叠空间里出来之后,他们呆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隆冬时节,这片满是积雪的园子里,矗立着一排黯黑了无生气的参天枝干,但在这幅黑白画似的风景中,有棵嫩绿青枫突兀其间,那枫树上缀满鲜绿嫩叶、外加一段艷红的缎带、在树梢随风飞扬。 这松老头的回復咒,不仅回復了一段枯枝的变化,甚至于连它的母株、整棵枫树,都被回復咒解开了灵力结,让那整棵树都恢復到春夏之交、生气勃勃的样貌。 跟松老头比试、灿然输了。任何人一眼都能分辨出,松老头的道行比灿然高出太多;这手法,连三位九袋回復宗师的不见得能做到。 「师父说,大部分的回復师在拆解灵力结的时候,都是把时间线拆开,其实空间线也可拆解,这样目标物就会倒退回復到先前的空间里面。我拆不动所有的空间线结,所以只能让枯枝回到树上、没办法把树搬过来。」松老头懺悔似的解释着,看来他真的对自己力有未逮感到遗憾,但是这话听在眾人耳里,味道就变了……拆完时间线、还能解开空间线结?这人根本就是在炫耀吧? 炎焰听了,觉得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对松老头这话,他夸也不是、责备更谈不上,只好挥挥手,意兴阑珊的说道:「天冷、风大、都回去屋里吧!」 回到原本的净室中,松老头拱了拱手,说道:「接下来换我两个师弟接受切磋考验了,我先说清楚:他们两个还不如我,大家最好别期望太高。」 「我们提出切磋比试的用意,其实只是要三位显现师承,现在松你已经清楚展现了,那些观点和手法确实是石臼宗师独门特有,接下来就不用再比试了。」如云开口打着圆场,顺便和另两位九袋宗师交换过眼神。既已摆明了是石臼的弟子,也不好再为难人家啊! 司空立刻接口说道:「如云说的对,我想这接下来的比试也不必了,你们三位,改天若是找到石臼,烦请顺便稍个口信、让他联络我们…久无音讯、怪想念的。」 「那么,我师兄弟三人,就此告辞了。」松老头一拱手抱拳,做了个团团揖,二话不说、领着樺和櫟两人,大步离开净室。 眼见松老头三人离开,如云和司空也各自领着一伙弟子们,向炎焰道别。这一场「回復咒讲座」,本就是为要广收弟子而设,现在既已达成目的,也就不需要再磨蹭了。如云满心都是泰山上古老祭天仪典设下的灵力结,司空则是想着怎么发掘新收弟子的天赋,他们也都知道炎焰心思扑在打探各国王庭上,乾脆早早分开、各安其位。 话说子灵经过这场「讲座」的歷练,对回復咒有了更深层的体悟,但是天道学院里课业也不能偏废,她这回请三天假溜出来、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当如云领着一眾弟子意欲再度前往泰山时,她果断的跟如云师父稟告,她得回学院上课了。 「你回枫城去吧,北方天寒地冻的,我简单收几个灵力结做样本,也要回流求去了。」如云看一眼子灵身上的白罩袍,两个口袋在身前鼓囊囊的,可见她也收穫不少灵力线,只是还没参透怎么应用,她语重心长地叮嚀了一句:「凡事欲速则不达,事缓则圆,修道之路很长的。」 子灵回到枫城,在学院里面遇见小学弟张寅,两人换了个场景相见,彼此心照不宣,依然表现出陌生的样子。在这以道法师为主流大宗的地方,回復咒、不足为外人道也。 (六十八)回復咒 冬去春来,在繁花盛开、万物一片欣欣向荣中,夏侯婉卿已经是大腹便便、预备待產了。儘管身为大道法师,面对各种突发状况一向面不改色、应付裕如的无明大师,这回却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陪在婉卿身边。明明在育幼院里也照顾过无家的新生儿,但是一轮到自己身上,初为人父的无明大师,依旧紧张。 因为婉卿是标准的高龄產妇,又是头一胎,生產的凶险总是在无明心里无限放大,他翻遍了古籍、想要找到用灵力保护產妇胎儿的法子,却徒劳无功;没办法,还是得依照人类最原始的本能自然生產。 他还请天道学院保健室的施医师,帮忙购买了一床医护室使用的治疗仪,那治疗仪的透明罩里面、可以喷洒出白雾药剂来修復伤口、也能显示病人的身体状况……可是,那也得身上有伤、才好治疗啊!这孕妇怀胎,跟受伤的病人不是同一码事。 他又想到:当年檮杌天穹赠送给他的「微电脑设备」中,记载了海量的「科学知识」,其中就提到了一种「超音波扫描仪器」,可以看穿皮肉骨血之下的情状,那个「科学地球」上,人们会用这套仪器检查孕妇腹中的胎儿,如果有危险的徵状,便能及早发现因应。 这是第一次,无明真正羡慕起提倡「科学」的好处。但是,他努力参酌了「超音波仪器」的原理,把自己的灵力调整到最细最细的微幅波动,轻轻靠上了婉卿的肚子,却还是惹得肚里的胎儿疯狂转圈圈。 当婉卿的孕程超过了五个月之后,无明再也不敢用灵力线靠近婉卿的肚子了,他怕肚里的孩子再度转起圈圈、把自己綑成一团。 相较于无明的紧张,婉卿倒是淡定,她早已停下修炼,因为丹田上卡着一块肉球,全身的灵力运作受到阻滞,如果强行打通丹田上的巡回、怕是会伤着肚里的胎儿。正所谓「为母则强」,自从发现怀孕之后,所有的修炼打坐都被她拋到脑后去了,她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期盼孩子安然出世。 时序来到阳历五月,正是鶯飞草长的芳菲时节,刚才散步回来、躺在贵妃榻上休息的婉卿,突然发现下体流出一道热流___羊水破了。 「廷焕,我好像要生了。」只有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婉卿才会不自觉叫出无明大师的旧名。 接收到婉卿的宣告,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无明将婉卿抱去准备好的產房,稳婆、医师纷纷就位,僕人们赶着烧水换床单,还有人急忙从库房里拿出人参切片,放在小几上以备不时之需。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强烈阵痛如大浪袭来,汗水已浸溼了婉卿的黑发。无名紧紧握着婉卿的手,守在床边,这產房,已经被他用里三层外三层结界包裹,一隻蚊子都飞不进来。 「我……生小孩的样子很丑,你别看!」婉卿趁着阵痛暂时消退的空档,轻轻对无明说道:「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你先出去吧!」 「谁说我帮不上忙?你若真的没力气了,我还能度些真气给你。」无明伸手拨了拨她湿黏的发丝,提起交扣紧握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这个臭小子,害他母亲痛得要命,等他出来、我一定要好好打他屁股!」 「话别说得太满,如果出来的是个女儿呢?」婉卿深呼吸喘了口气,阵痛再度袭来,她只能打起所有精神,努力应对如没顶大浪的宫缩阵痛。 半个多时辰之后,婉卿依照稳婆的嘱咐,在宫缩最强的那一阵疼痛中、用尽力气从丹田推送出去,终于「波」的一声,肚里的胎儿衝了出来。 「生了,生了!」稳婆轻车熟路的一边清理胎儿呼吸道、一边提溜两隻小脚、倒吊着打屁股,随着嘹亮的新生儿啼哭声,欢快地嚷着:「恭喜老爷、贺喜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新生婴儿真的丑:全身红红白白的胎脂包覆着,维持握拳缩脚蜷缩的姿势闭着眼睛狂哭,满脸皱巴巴的皮肤就像秃顶没毛的小老头儿……无名只轻蔑的瞄了一眼,就别过头去,专心给爱妻擦拭满脸的汗。 「孩子……健康吗?」婉卿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气喘吁吁地开口问道。 「小少爷很健康,等清洗乾净了,立刻就抱过来给您看!」稳婆抱着哭到抽抽噎噎的婴儿,放进温水盆里洗沐着,医师则在为產妇处理伤口,隔着半屏帷幕,一切都有条不紊的依序而行。 「夏侯夫人生了!」传声纸鹤尽责的四散而出,分别向佟家大院、天下为公育幼院和天道学院报信。 「院长妈妈生了?一切平安吗?」子灵捧着长途飞来的纸鹤,对着小小的头说话。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一个月内不准去看!」纸鹤冒出最后一句叮嚀,随即瘫倒在子灵的手心里,成了一团废纸。 「这想必是师父的意思,他不愿让人打扰院长妈妈,就流这句话。」子灵有些小哀怨的嘟噥着,自从院长妈妈结婚以后,她就很难再跟院长妈妈黏在一块儿了,不得不说,这位「无明大师」某些时候小气得很。 夏侯夫人生產、无明大师喜获麟儿的消息散了开来,虽然强调「未足月不便见客」,各国王室的贺礼还是如流水般送到开封城的小宅子里,毕竟,这种能够堂而皇之巴结大道法师的机会可不多啊!这些琐事,婉卿一概不知,无明把各种通传都挡下来,只专心帮夫人调理坐月子;至于满月以后?那就再说吧!为这臭小子办满月宴、累坏自家老婆这种事,无明只想了三息时间、就决定不干了。 所以,当大家都在翘首期待接到无明大道法师的满月请柬时,无明却悄悄带着妻与子,离开了开封城。离开的原因无他,整个月子无法出门,把婉卿闷坏了,她想出去走走。 (六十九)回復咒 济南城,背靠泰山、面临济水,一个古色古香的城市。千百年来人类建筑由城内繁衍到城外,错落的民宅已经将护城河与城墙包围在其中,成为一个「城中有城」的都市。 正所谓「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六月初的济南风光,景色宜人。打城郊开始、一处处颇富风情的荷塘风光,吸引许多少女在水畔流连。而那些巧笑倩兮、在青青荷叶间如穿花蝴蝶的少女们,又吸引了更多年轻男子、找各种藉口在一旁徘徊不去;于是,在六月薰风中,城郊四处充满欢声笑语、生气勃勃的七彩灵力飘盪于蓝天白云下。当然,这些灵力波动普通百姓无法看见,但是并不妨碍路上的行人扬起嘴角跟着微笑。 无明偕同妻与子,一家三口信步走在官道上,他们一边享受着七彩灵力飘盪在微风中的微醺,一边信步而行,跟着络绎不绝的贩夫走卒一起进入内城,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济南城」里。 才出月子没几天的婉卿,一手挽着无明右手臂、一手推着木製娃娃车,开心的跟无明指点眼前风景;娃娃车里,小小婴儿正在酣睡,嘴角时不时扬起微笑__婴儿最是敏感,他感应到四周空气中充斥的欢乐灵力,就算在睡梦中也开心。 正。在大家随意适性的迤迤然而行之际,远处后方的官道上传来一阵吆喝声,是兵卒们吆喝开道。大家听了,也习惯性的让在两旁,静候官爷们经过。 习惯了随意而行的无明一家人,却不闪避,依然漫步走着。很快,那在后面吆喝开道的兵卒已经快马跟上,二话不说、一鞭子就抽向了无明的后背! 无明连正眼也不瞧、他一边跟婉卿说笑、一边顺手搂过她的肩头、另一隻手刚好接过推着婴儿车,浑似没事人般,继续向前走。只有那挥鞭子的人知道:他的鞭子打在一堵厚厚的、透明的墙上,鞭子回震的力道让他手又痛又麻、险些落掉手里的鞭桿。 快马赶着开道的是两人,另一人眼见挥鞭的老张涨红了脸、表情古怪,还弄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就扯着嗓子大吼道:「喂!前面那龟儿子,识相就赶快让开!莫要惹得老爷我发脾气,一蹶子踢得你全家昇天!」 话音才落,也不等无明的反应,那吆喝放话的人便纵马向前,竟然就要让马蹄践踏在眼前两人身上! 马蹄才高高扬起,随即一声马嘶悲鸣,那匹马竟然人立起来、直直地向后倒下。坐在马背上原本耀武扬威地开路卒,根本来不及躲开,直接被马匹压在身下,两腿穿刺骨折、血流如注。 这一下变生肘腋间,一旁所有的人都看愣了,来不及反应,等到惊呼声响时,无明一家人却已经走远___那看似不经意的间散步伐,竟然如缩地成寸般移动,远远只看见个背影了! 挥鞭子的老张哪里还敢追?他心知,这是碰上高人了。回想到自己竟然楞头青似地对着高人挥鞭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好他那鞭子也只是提醒意味、没下重手,要不然,躺在路边哀嚎的,可不只有那个老李了。打完哆嗦,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干,他立马回身去向后面行伍回报,叫人来帮忙收拾善后、不在话下。 后面仪仗队里,将前方的情形层层上报,最后传进被簇拥在正中间的一辆华丽灵力车里。 这是元国蒙哥亲王的座车,他听了侍卫长的通报,一手摸了摸栖在鹰架上的黑面鵟,一手摆了摆,说:「没事,继续走。」那隻黑面鵟稳稳地站在鹰架上,没有脚鍊束缚,牠歛起翅膀,只是瞇着眼享受主人手指在头上的抚触。 中原大陆上存在着六大国:汉、唐、宋、元、明、清,各个大国中间穿插着一些小国家,这些小国家,成立的歷史未必比大国要短,在歷史的洪流中,能够佔住一席之地而不灭,可见其过人之处;其中,地处汉、唐边界的齐国要算上一个,而齐国现今的国都、就是济南城。 齐国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两千六百年前,那时还没有汉、唐这两个上了千年的「古国」,更别说宋、元、明、清这些不满千年的年轻国家了。那是个中原大陆上学术鼎盛、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史称「战国时代」。 齐国与秦、楚、韩、赵、魏齐名,共同分治中原大陆的黄河、长江流域,但随着时间推移,秦国强大起来、又如曇花一现般迅即衰灭了,其他几个国家曾经被秦国压的抬不起头来、甚至一度灭绝;后来又因为嬴政被荆軻刺杀之后、趁秦国大乱而死灰復燃。只是,苍天好轮回,当时趁机坐大、瓜分了秦国的几个国家,后来又被野心勃勃的家臣所吞,出现了汉、唐这两个大国……在歷史纷扰中,最后能留下的真正「古国」不多,齐国是一个。后来被汉、唐两国夹击,只能从将国都从临淄搬迁到济南,靠着代代人才苦心维持,齐国终于在临淄再度站稳了,虽然国土范围小了许多,但是好歹还「活着」,并未消失在歷史灰烬中。 今天,元国亲王蒙哥,亲自拜访齐国,在官道上出了一点小插曲,虽然一下子就处理完毕,但是依然传入齐王耳中___齐国能够生存至今,消息灵通是一大特点,尤其是发生在国都济南城边儿上的事,齐王当然立刻就知道了。 「那一家人到哪里去了?进城之后,可有派人盯着?」齐王问身边的禁卫统领。 「说也奇怪,大家都看着那对夫妻推着婴儿车进了城门,但是没人能具体认出他们的相貌,那辆婴儿车虽然只是木头做的,外型却很特别,应该很显眼的目标,却被探子跟丢了。」禁卫统领愈说声音愈小,把人跟丢了,感觉上有些丢脸。 「那应该是一家道法师,人家道术高深、可别得罪了。会跟丢只表示人家不想与我们计较,叫禁卫军千万别再盘查搜捕。通知下去:最近的巡防都态度礼貌些,千万别盛气凌人!」齐王吩咐着,眉心打了个结,不知道这一家道法师高人跟元国亲王同时来访,是不是有什么牠不知道的纠葛? 不愧是能够绵延国祚两千六百年的国王,很能审时度势,从各种端倪便能敏捷推断出对方身分不凡,并且适时装傻;这点让无明很满意。当他看见一路行来,盘查巡逻并未变得严密,相反的、登记住店的客店小二谦恭有礼、不探东问西时,无明知道:齐王知道有「贵客」微服上门了。 (七十)回復咒 回復宗师们在泰山上举行的「回復咒讲座」,虽然低调又神秘,还是引得各方关注,除了在道法师圈子里引为谈资,中原各国王室也在暗搓搓注意着。泰山是汉国与齐国交界,汉国王室喜欢摆谱、不好沟通,虽然大部分得泰山山脉在汉国境内,却不容易打探到消息;齐国王室却把姿态摆得很低,美其名曰「近悦远来」,其实就是交好各国,在各大势力间努力维持平衡点。齐国作为一个小国,国王深諳生存之道,那就是「谁也不得罪」。 所以,这次的回復师集会,许多国家想要打探消息,都从齐国这儿下手。 就这最近半年时间,齐国的济南城已经迎来不下十个国家的使节团。大家都打着「敦睦友好」的名义,还说要顺便到泰山脚下瞻仰一番,其实都是在观察、打探这「后回復师时期」,天下可能有的变化。 元国的蒙哥亲王,也是被派出来试探的一例。虽然,元国的动作有些晚了,但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不但在官道上巧遇高人,刚到济南的第一天晚上,还亲身经歷了一场异象。 话说三位宗师从「回復师讲座」中得出两大心得:一是拆解重大仪典所製造的灵力结、有助提升自身功力;二是无意间听到了石臼教导弟子的论述,原来拆解灵力结除了时间线之妍谚语外、还有空间线。当讲座结束后,如云、炎焰和司空各自带着弟子们下山而去,看样子好像各归其位了,但是三位宗师却不约而同地绕了一圈之后,又悄悄回到泰山附近,只是分别落脚在不同城市。 如云守在泰安城里,她着迷于那些古老祭天仪典留下的繁复灵力结,就把「收集灵力结」任务,当作训练弟子们的课程。 炎焰则是留在淄博城,也不回他那长白山庄去了。 司空带着弟子们住进济南城郊的一座农舍,刚好引入济水一条小小支流,灌溉着农舍前百亩耕地,农地上长满青青禾苗,弟子们隐身其中努力练习拆解水流与庄稼构成的时间线。 就算司空与弟子们低调而行,但是那片农舍前的庄稼硬是跟其他地方不同,还是引起了注意。大家都在传说:那片神秘的庄稼地里有大道法师降临,甚至夸张地说有真龙现世、或是大道法师与真龙正在农庄里论道!除此之外,百姓们找不到更好的解释来告诉自己,为何眼前看到的庄稼地可以一日三变,春夏秋冬四季在那小小的百亩范围里,不停地变换。 元国蒙哥亲王才进到济南城,就听到这奇异农庄的传说,因为那庄子离官道甚远,必须特地绕过去才能一探究竟,所以蒙哥准备见过了齐王之后,再去探看。没想到,才在驛馆里休息,当天晚上就被天边地无声闪电亮瞎了眼。 春末夏初的时节,打打春雷、下场春雨都是自然现象,生在北国的蒙哥亲王虽然难得亲睹春雷骤雨,但是总也曾在书里见过;但是,这夜里子时、光闪电不打雷、天边被十几道无声闪电包围的泛起银光的景象,实在很难用「春雷」去解释它。 这夜,闪电整整亮了一个时辰,驛站里、不、是整个济南城的人,都被亮得无法安睡。上位者坐立难安的遥望天际,心里默念着各种神佛菩萨保佑,不要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紕漏;贩夫走卒则多是存着一种看新鲜、凑热闹的心态,天要塌下来了吗?反正还有个儿高的顶着!这闪电明明安静无声,但是在天边热闹飞舞的八刻鐘内,屋子外面围观的人眾却不停发出各种惊叹,真好个济南城夜未眠啊! 真正引发这场「闪电秀」的回復师们,在这段时间却是昏睡到不省人事。 原来,先是如云在泰安城边拆解了十来座祭天塔碑上的灵力结,把各种贪嗔痴的妄念解除散开,那些人间妄念漂浮笼罩在泰山附近,成了一团团带有爆发力的阴云,又遇见济南城郊被解开时间线、数百亩植物放出、原地打转的自然生命力,正如天雷勾动地火,霎时就点燃了数种不平衡的灵力,成了漫天飞舞的闪电。 如果在科学世界的地球上,就会被解释为「受到地球磁场干扰的不正常放电现象」,但是,在道法世界哩,这就是「异象」。 当不平衡的灵力与散在空中的大量妄念相碰撞时,身上还带有稍许灵力结的回復师们,就像个「引雷针」一般,吸引着快速而大量的灵力衝击到身上,自然就只能晕了过去,就连身为九袋回復宗师的司空也不能免,所以,惹得整个济南城喧喧嚷嚷的罪魁祸首们,反而安静地在农庄里昏睡不醒,完全不知外间发生的事。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司空和三十六个弟子才甦醒过来,说来有趣,促使他们恢復知觉的,是外面锣鼓喧天的嘈杂声。 「外面怎么回事?去看看。」司空对着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吩咐道。 本来用结界封住的庄园,应该没有间杂人物能够靠近,声音更是难以传达;这会儿传来喧天锣鼓中夹杂着嘻笑的人声,可见结界已经失去作用,一时之间,就连司空也不知其所以。 庄园外的小径,已经被好几十队「迎天尊」的进香队伍给佔满了,四邻八乡靠近济南城的各大小庙宇道观,几乎都派了阵头过来,想要将这发出异象的「天尊」迎回自家神坛。 因为不知道造成异象的是何方神圣?是大道法师?还是真龙神兽?所以大家只能含糊笼统地以「天尊」名之。 至于官府王廷?则是悄悄派了探子躲在围观人群中,悄悄用「录像仪」纪录一切,反正,先让无知百姓打头阵,若真有大能者出现,官府当然跟在后面捡现成的;但若是凶煞现世,官府王廷当然就能躲在百姓后面,「从长计议」了。 (七十一)回復咒 司空的大弟子领了两个师弟师妹一出门,才腾空站在屋顶上看望,就被那群热烈地百姓发现了。 「真的是大道法师耶!你们看,能够凌空站在天上的,不就是道法师吗?」 「我第一回这么近看到活生生的道法师,以前人家说,天上的是道法师、我都说那是飞鸟、胡扯!现在终于亲眼见着啦!」 「乖乖不得了!大道法师深厚,还带了四个随从,比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还多两个!」 「恭请大道法师蒞临小观,我等必定竭诚敬奉!」有那机灵的,开口邀请眼前的「大道法师」到自己的寺观里去,别的不说,只要大师在小观里转上一圈,往后的香火信眾,必定腾腾翻倍! 「寺观里太寡淡无味,还要吃素;请大师到我家,我必定锦衣玉食、扫榻以待!」眼见有人开口邀请了,怎么也不能落在人后啊,另一个穿着富泰锦绣的大老爷,连忙提出邀请。 「请大师光临小庙!」 「他们的庙太小,我们家的斋菜可是一等一的有名,请大师移驾我们龙凤宫吧!」 一时之间,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力邀「大师」到自家;若不是为了让「大师」不生恶感,这些人就要争吵起来了。 「停一停,你们为何在此聚集?又怎么认定我是大道法师?」不愧是司空座下大弟子,没被这波突来热情给冲昏了头,他理智的开口问道。 围观眾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把昨夜子时天地异象描述得活灵活现,宛若真龙现世、天尊降临……虽然眼前这面目清俊的年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更是普通简朴,但是人家可以凭空站立啊!听说绝世高人、得道真仙都是返璞归真的,眼前这位一定也是如此。 眾人说着说着,愈想愈觉得眼前必定是得到真仙、传说中的大道法师,纷纷就地跪拜下去,恭请「大师」现世给更多百姓参拜。 司空大弟子李威听懂了来龙去脉,他不愿受百姓膜拜,赶紧解释一下自己的身分:「各位乡亲认错人了,我只是奉师父之命出来了解情况,各位所称的『大师』并非在下,我们只是修行徒弟,现在就回报给师父裁定。我等只是清静修道之人,师父也不爱热闹,奉劝各位散了吧!」 李威说完,也不等眾人回应,就回进屋子里去了,那些围观的百姓依然不肯散去,只是言谈之中,多了「不愧是修道者、大师真是客气」这样的评价。 回到农舍后院,李威将情况稟告司空,司空想了想,大致也猜到了那「异象」的缘由,他随口问了李威:「你们身上都还有泰山石碑留下的灵力结吗?」 得到肯定答案,他便也拿出自己身上放着的灵力结,眾弟子一看,那灵力结原先呈现半透明七彩顏色,现在都已焦黄发黑,诧异极了。 「这也没什么,昨夜里的闪电,应该就是这些灵力结引来的,所以我们才会昏睡不醒……幸好我们留的灵力结不多,否则可就不是仅只昏睡一晚这么简单了。」司空考虑了半晌,虽然这农庄地形正好、引来的水流与庄稼相辅相成,但是既已曝露行跡,以后麻烦干扰只多不少,还是换个地方修炼吧! 于是,司空带着一眾弟子,利用空间折叠悄悄离开了。农庄外小径上的百姓们等到日落天黑,再也不见任何人出现;有那不信邪的,硬是在原地等候了三天三夜,最后才不得不放弃。 当齐王在宫殿里款待着远道而来的蒙哥亲王时,便收到了消息,连同隐密配置的录像仪,一同呈现在齐王面前。 元国本就是粗獷豪迈的草原民族,蒙哥亲王也不客气,直接说明来意,他想知道前段日子的泰山上回復师集会,发生了什么事? 齐王便大方展示了录像仪刚刚录下的农庄影像,包括李威出现与百姓的对话。 「亲王您可有想法?」看完李威那一段录像,齐王微笑的开口询问。这背后的意思,就是「我对您,可是诚心交往、推心置腹了。」 「这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群道法师找了个隐蔽地方修炼,不小心被百姓们发现罢了。」蒙哥不以为意,御空而行的道法虽然稀奇,但是他还是见过的。 「可是昨天夜里的漫天闪电,跟这些人有关係吗?」蒙哥话锋一转,提出疑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然,我请钦天正来说明一下?」齐王依旧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他当着蒙哥亲王的面要召来钦天正,表示自己没有任何谋算、事无不可对人言。 如果在其他国家外交官的眼哩,这就属于人家的家务事了,理当回避;可惜蒙哥亲王才不管这许多弯弯绕绕、名之为「礼仪」的臭规矩,他满怀好奇,只想知道第一手消息,所以坐得稳稳的、连声答应说好。 在道法盛行的地球,中原各国都会聘请资深道法师作为顾问,美其名曰「光明使」,而这些光明使就归钦天监管辖。当然,最厉害的大道法师不可能来就任光名使,甚至于许多道行高深的道法师也不屑到王宫中任职,但是衝着各国王廷对光明使的礼遇,还是有道法师乐意接受供养,为王廷当个顾问。 钦天正,就是与这些光明使顾问接洽的负责人。昨夜里的异象出现,王大海就心里门清,齐王一定会召见他、听取意见;只是,没想到来到议事厅,竟然有个外国使节在场。 向齐王行礼之后,钦天正王大海中规中矩的报告光明使顾问们讨论出的意见:「所谓『异象』纯属自然巧合,没有人为因素在内。」 听了这样的答案,蒙哥自然不满意,这一点也不八卦嘛!还有,他昨天进城时在官道上还遇见过一位高人呢,加上刚才看到的录像,济南城给人的感觉是随处都有道法师啊,怎么会只是「巧合」呢? 蒙哥不乐意、也不绕弯子,直接对齐王说:「齐王啊,我看你这消息也不算灵通嘛,济南城里卧虎藏龙你都没感觉呀?」 (七十二)回復咒 恁是齐王再好的脾气,这下也绷不住了。齐王沉下脸来,对蒙哥说:「亲王您这话就有点过分了。我齐国国都济南城的状况,您远从塞外元国来,竟然比我还要瞭若指掌?我倒想请问一下,济南城里,哪处藏龙?又是哪里卧虎了?」 蒙哥自知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打哈哈说道:「我们塞外粗鄙之人,进到贵国这么底蕴浓厚的地方,觉得没有一处不讲究、到处充满了学问智慧,忍不住觉得人人都是卧虎藏龙之辈了。」 虽然这话转得有些硬,但好歹对齐国都城是一番吹捧,齐王也就顺桿而下,堆起笑容回应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孤作陪,咱俩人微服寻访济南城的人文风光,如何?」 齐国国王祺裕领着元国亲王蒙哥,像两个富家老紈裤,一个手摇摺扇、另一个臂上架鹰,身后跟了几个随从,摇摇摆摆就走上东关大街,准备顺着大路绕上半圈大明湖。 要说这齐国能够得以国祚绵长,跟歷代国王喜欢微服私访还真有些关係。齐国虽然是个小国,但是轻傜薄赋、政治清明,对于百姓相当宽厚而且官员非常守法;就因为国君喜欢微服私访,亲临民间共尝疾苦。有好多次,霸道徇私的官员子弟因为欺压百姓、鱼肉乡民被化身为平民的国君逮个正着,受了严厉制裁,之后再也没人敢无视法律而欺上瞒下、做那蝇营狗苟的勾当。吏治清明了,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加上国君时常游走民间、百姓多了上达天听的机会,自然对国君怀有亲切好感,也会凝聚向心力,对国家多些认同。 祺裕本身也是个喜欢八卦热闹的,只要有机会,他就往民宅巷弄里跑,他觉得,探听百姓的乡里趣闻,比平衡宫廷中的勾心斗角要有趣多了。 今天,祺裕正想让蒙哥领略一下齐国的古韵风情,所以两人卸下龙袍软甲,穿着一身轻便的绸缎长衫,就这么安步当车的走在东关大街上。当然,苦了的是随从,另外有人驾着轻装灵力车远远跟随,以防两位大人物临时想要登车疾驰。 东关大街,是济南城里有名的热闹地区,整条大马路两旁商贩林立、人潮川流,来往的人、车都颇有礼貌,不但车会让人、行人也会对礼让的车辆頷首致意。但也因此,人们的步调缓慢间适,这让习惯了元国大都城里高压紧张的蒙哥,颇有些不习惯。 「去吧!到天上盘一盘。」蒙哥手臂一抬,将臂上栖息着的黑面鵟鹰送上天空,那鹰像是懂得人言,尖唳一声就顺势飞上青天,牠在眾人头上盘了两圈,逕自飞向远处山峦。 「蒙哥您对这隻鹰,倒是放心得很,不怕牠一去不回啊?」祺裕满是好奇的看着鹰飞走,似乎对地上的人一点也不留恋。 「不怕。我这鹰,是自己找上门的。牠认定了我这里有好吃好睡,自然会回来。飞鹰嘛!总要保留一点野性,老是跟在人身边、太温驯了也不好。」蒙哥一脸毫不在意的回答,其实这隻鹰还挺神秘的,偶尔会十天半个月的不见身影,有时还闹得满身伤痕,但最终牠还是回来了。 「我们济南城人心古朴善良、守法有礼,不但偷盗绝跡,就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是日常。」祺裕信心满满的对蒙哥自夸着。正说话间,前方几十丈远的地方,有个老头儿推的独轮车恰恰倒了,满车的果子撒一地,老头儿也被绊了一跤,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您看,那位老者跌了,一会儿就会有人帮他。」祺裕信心满满的手指了指,还立即驻足,等着让蒙哥见识本地的「纯朴民风」。 过不了三息时间,果然四周有些行人停下脚步,开始捡起地上的果子,还有人去立起推车,像是要帮忙似的。怎知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祺裕和随行侍卫惊了个目瞪口呆,那些人捡了果子的、推起独轮车的,竟向各个方向迅速离去,独留老头儿一个人坐在路边哀哀呼唤! 「这…这是怎么回事?百姓们竟然当街抢夺?」祺裕惊掉了下巴,颤抖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说好的路不拾遗呢? 「这不正常吗?掉在地上的东西,谁捡了就是谁的。傻子才捡了还给人呢!」蒙哥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虽然连独轮车都推走,是有点儿过分了;但是,胆儿大的儘管伸手拿呀!天下不就是这个理吗? 最后,还是祺裕看不过去,示意身后的护卫去帮老头儿一把,把他揹到医馆求治。 「喂!我说退货,你倒是给钱啊!」尖利的女声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鸡,在一个肉摊边响起。 「你要退钱、我退给你,但是只能十八钱银子,多了没有。」肉摊老闆双手插腰、盯着眼前一包早先卖出的肉,无奈的说。 「我这肉整三斤,你就该给我二十一钱银子,为什么只十八钱?你坑我!」女声出自一个肥胖婆娘嘴里,看她那没了腰的胖肚子,不禁让人好奇,得多大的肺活量才能飆出那么间的高音? 「三斤是三斤。但是,你一早跟我买的时候,明明杀了价的,一斤七钱你硬要算六钱,我看你买的多了,便宜算你;现在怎么倒要我按原价接你退货?」肉摊老闆实在无奈,卖出去的货品被退,难道还要他倒亏钱? 「我不管,你一斤卖七钱,我现在退货,你就得一斤七钱算给我。」胖妇人伸出肥手指,一指指戳在猪肉上,猪肉被戳出一个个圆洞。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闹不闹的不重要,你就得退二十一钱银子给我,要不我去官府告你,等到这肉臭了,你还得收这臭掉的肉!」就算这肉没坏,被胖妇人那么一通戳,也不会有人愿意买了。 肉摊门口,挤满了看热闹围观的人群,但是没一个人上前说句公道话,就看那胖女人指着肉摊老闆泼妇骂街,像是免费看戏似的。 祺裕见此,顿觉脸上无光,刚刚说好的「民风古朴善良、守法有礼」呢?现在通通回来打脸了。他又使了个眼色,侍卫只好上前排解,祺裕则是拉了蒙哥转身就走,他实在不愿让贵宾再看到那种刁民泼妇的嘴脸。 「奇怪啊,以前从来也不是这样子的,怎么一夕之间,人心变了、变贪了?」祺裕在窘迫之后,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问题。 (七十三)回復咒 既然联想到这问题,祺裕开始仔细观察周遭市井百姓的样貌,他发现:周围的争吵变多了,人们讲话的声调上扬、不但较为高亢,声音里面也时时显露出不耐烦,再没有以前平和有礼的味道。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说不定跟昨晚的天现异象有关。」祺裕飞快的在心里想着,面上则依然不显地跟蒙哥亲王介绍城里有名的酒楼,随着两人造访最有名气的万客楼,祺裕一路上见识到更多人心贪婪暴躁的各种行为。他当作没看到一般,面不改色地跟蒙哥亲王在酒楼里享用了丰富菜餚、言谈间也提了一下泰山景物与风土民情,直到把蒙哥送回驛馆,他立即沉下脸来,要求钦天正召集了所有道法师顾问,他要亲自问个仔细。 济南城中的幽微变化,一般人体会不到,但是对于无明大师这样的道法宗师,自然是逃不过法眼的。不仅无明感应到了,婉卿也有所警觉,因为进到城中之后,原本坦然安睡的孩子开始哭闹起来,婉卿才抱起婴儿,就发现孩子周围有一缕缕极细极轻、若有似无的灵力,在不断刺激着哭闹的婴儿。 婉卿挥挥手,像赶蚊子似的赶走那些靠过来骚扰的细小灵力断片,然后在婴儿襁褓外设了个简单结界___她一直认为,养孩子不能太娇气,要让孩子多接触天地自然,所以一向反对给小孩设下保护结界。但是,眼前的情况特殊,还是先用个简单结界阻绝一下好了。 「廷焕,昨天夜里天现异象,今天城里就出现了这么多纷扰,这两者应该有些关联吧?」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婉卿还是习惯喊无明大师的旧称,这名字,成了婉卿的专属,也只有在两人独处时,她才会这样叫他。 「嗯,昨天夜里确实奇怪,当时我只觉得是哪些修道者集体施法、灵力太旺盛了,才引动天雷感应;可是今早我看周围的人都变了,应该是受到那异象的影响。」无明说着,顺便把桌上早餐喂了一口给婉卿,他已臻闢穀,但是婉卿不是啊,跟他在一起,无明总是担心婉卿被不小心饿着了。 喂了两口小笼包,婉卿表示够了,无明又端起豆浆,示意婉卿喝下,接着说道:「要不,我们先离开,无量峰上比较清静?」考虑到开封城一样人多,这人心浮动的时候,开封那里难保不会受波及,无明想让妻儿直接回崑崙天山安生。 「这儿的情况,你不管一管?」婉卿睁大眼睛,那样子像极了好奇的小猫。 无明用指腹擦掉婉卿唇上的一点浆渍,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嘴角,笑说:「我在休假啊,陪老婆孩子天大地大。」 「哎呀,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还开玩笑。」婉卿推开他,有些害羞的回身去探望睡在床上的婴儿,那小孩儿,睡得安稳极了,时不时还嘬着小嘴,像梦见了好吃的母奶。 「好,不开玩笑。再怎么样,你们母子的安全第一。小磊毕竟太小,若是被术法伤了还挺麻烦;我先带你们回无量峰安置好了,再出来解决问题。这样可好?」其实无明觉得儿子只是顺带,但是老婆会担心,所以还是用儿子的安全来说服老婆,这招非常管用。 果然,一提起儿子,婉卿不再催着无明去外面「解决问题」了。她抱起熟睡的小磊,放进婴儿推车里,环顾房间、确认没有遗下东西后,便对无明说道:「我们走吧,早回你早安心,安顿好了就能过来处理事情。」 无明清浅一笑,也不答话,他随手画了一个圆,直接用空间摺叠把人带回了崑崙天山上的无量峰。 泰安城郊、泰山脚下,如云在敞亮厅堂里满意地环视围坐一圈的七个弟子,她们中间摆放一幅山水织锦,边边角角已经被拆了七七八八。 「好了,先暂停一下,歇歇气、喝水吃点心。」如云说着,张起双臂设了个大结界,像罩子般盖在那幅织锦上头,几个弟子则是等到结界盖好盖满了,才轻轻从结界下抽出双手,站起身来。 这看起来像一群家庭女工、正在从事编织的,其实是一群低等回復师,在合力拆解大幅山水织锦上的灵力结;从她们拆解的灵力结里,散逸出许多灵力碎片,这些灵力碎片细小得禁不住任何空气流动,过堂风一吹,就把它们带得飘扬起来,随阳光白云四处飞送。那些灵力碎屑里,包含着人间七情六慾、各种希望、梦想、与妄念,就随着清风白云,散落到泰山脚下各个城镇。因为那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所以碎屑可以传扬得很远、很远。 「师父,我们还要拆多少灵力结啊?」小萍双手捧着养气汤,小心翼翼的喝着,她的十个指头都发红肿起,现在连拿杯子、都是儘量用手掌代替。没办法,已经连拆了七幅大片织锦,她的灵力一直贯穿在十指之间,当然把手指头撑肿了。 「师父,我头晕,先回去休息了。」秀英是新收的徒弟之一,她的灵力修为较低,终于撑不住,只能跟如云报告、回房间里休息。 「师父,我也不行了,我和秀英一起回房间。」筱玲也着出声道。 「好吧,我看你们今天就放半天假,休息个把时辰之后,我们上街去逛逛走走。」如云看着几个面容憔悴的小姑娘,心软了,开口说道。 「真好!谢谢师父!」几个小姑娘露出了笑容,欢欢喜喜的道谢。她们来到泰安城,还没有出去逛过街呢,虽然空间摺叠让交通往来成了最简单的事,但是也失去沿路晃荡、观赏风景的乐趣。 依照如云的吩咐,七个女孩儿在午时过后,便开开心心的上街去了。 徒弟们都撒手了,她这做师父的只好一个人慢慢把厅前铺着的织锦做收尾。有些灵力结松开了但没解成,酝酿久了会起灵爆,得先临时安个稳定用的灵力圈儿上去。 (七十四)回復咒 走在泰安城里,看惯了灵力线结的几个小师妹,还没仔细瞧到路边商店招牌上写什么,就只见蜘蛛网般披掛在招牌上的灵力结。「哎呀,这一路上,怎么都是灵力结啊?」筱玲开口惊呼。 「收回你眼里的灵视,要不然,你就别想逛街啦!」小昭身为大师姊,很有经验的对师妹们说:「习惯用灵视之后,看这世界就完全不同了。奉劝各位收回灵力、别用灵视来逛街,否则你会吃不下也挑不到满意的小东西。」 眾人想想,大师姐说的有道理,用灵视看到的各种吃食,上面会佈满各种灵力线,谁还会对「全身长毛」的包子、或是「有活动丝缕」张扬的苹果感兴趣?看到了只会想拆掉那些灵力线,等拆完了、胃口也都没啦! 筱玲看看大师姐小昭那乾瘦的身材,心想:想必大师姐以前也是因为带着灵视四处看,所以根本吃不下东西、才会这么瘦的吧?筱玲只猜对了一半,其实,一开始如云就教导过小昭,收功之后一定要收回灵视,这会儿忘了跟眾弟子再提醒一遍,幸好小昭及时补上了;至于小昭的「吃不下」,却是另有原因。 今年端午在阳历中算是早的,阳历六月初、端午刚刚过去。虽然这群女孩儿已经等到捱过了正午才出门,但是骄阳依旧炽热,几人走在大街上,过不了多久便想往阴凉的堂屋里鑽。 「大师姐,那里有个凉水铺,我们过去吃碗冰,怎么样?」阿满虽然在眾人中年纪最大,但是入门比小招迟,所以她一直尊称小昭为「大师姐」。其实两人感情相当好,从来也没有计较过谁大谁小的问题。 「好啊,我们去那舖子里歇一歇。早先不是还有人说头晕不舒服吗?现在硬撑着跟出来,还是别太勉强的好。」小昭看着早先说头晕的秀英和筱玲,两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___不舒服是真的,但是一听到要逛街,哪个女孩儿会忍得住不跟出来嘛! 一群花样少女进到凉水铺里,她们聚精会神挑选摆在大冰块上的可口冰品、糖果和水果,其他顾客则是睁大眼睛看着这群青春洋溢的女孩儿们。 「喂,你听说了吗?最近这世道不安寧,再闹下去,怕是要戒严起来了。」一个中年大妈跟她旁边的老头儿嘮叨着。 「你这老婆子,也不看看场合说话。」老头儿对大妈使个眼色,下巴一抬,指向墙壁上贴的告示「莫论国是」,用气音在大妈耳边说:「再多讲两句、小心惹祸上身!」 大妈和老头儿的对话,虽然声音又低又小,但是怎瞒得过耳目灵敏得修练之人?小昭听到了,回头看一眼,铺子里坐了好几副座头,人人忙着对付自己眼前那一碗冰,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接着,几个女孩子又去逛了各家商铺,不管是卖衣服鞋子的、书本文具的,还是小吃麵摊,周围墙壁上那张「莫论国是」的大小招贴都如影随形的刺着眼睛。 这是汉国境内,东边与小小的齐国接壤,南边有条济水与唐国相望,严格说来,泰安城也算是「边关」了,但在这承平时代,国与国的界限边防并不严密,尤其是对他们这些修炼者来说,各国的「边关」更是形同无物。一向习惯用空间摺叠术与御空而行来旅行的道法师们,哪里会顾忌到各个国境的问题呢? 虽然她们是回復师,但是在百姓们的眼中,哪里分得清这许多,一样是修道的神仙啊! 来自流求岛的小昭,本就不是汉国人,其实她对所谓的「国家大事」本也不感兴趣,但是看到百姓们这样畏首畏尾的不敢谈论,又是另种心情。是那种招贴与百姓们的态度,引起了小昭的好奇心。 傍晚时分,这群女弟子们贴心的要带隻烤鸭回去孝敬师父,看着烤炉里还未出炉的烤鸭,小昭忍不住跟老闆娘搭起话来了:「请问老闆娘,这招贴是什么意思呢?」她指了指墙上那张龙飞凤舞、显得有些不耐烦的「莫论国是」四个大字,悄声问道。 「姑娘你不是汉国人吧?」老闆娘先是一愣,随即仔细端详了小昭的模样,最后用疑问句说着肯定的结论。 「嗯,我们跟着老师来泰山游玩,今天才从山里出来,逛到街上。山里没有这招贴,为什么城里面每家店舖都贴上这个?」小昭眨了眨明亮无辜的大眼睛,一副天真的模样。 看惯了黄淮平原上狭长丹凤眼的老闆娘,见着这又圆又大的眼睛,不自觉地就把她归类为「外国人」,老闆娘看看四周,刚好只有这群「外国的」小姑娘在,便压低了嗓门儿,说道:「听说最近出了很多事,王室地位不稳,很可能要『变天』了,汉王怕百姓们一起造反,所以强迫大家噤言。哪!你看,」她努了努嘴,继续说道:「他们把宝贵的灵力球隐藏在招贴附近,大家都说,里面有最先进的录像仪,会录下百姓们说的话,用这个来监视我们呢!」 老闆娘说得兴起,她框啷一声揭开烤炉盖子,用盖子挡住自己的头脸,继续说道:「我才懒得管他们谁当王称后,我气愤的是,在上面那些人、情愿花大把银子去弄甚么监视录像来监视百姓,却不愿少收点税、让百姓日子好过些!你看,这隻烤鸭,我只赚你两钱银子,就有一钱银子得拿去交税!而且还不是交完这个税就没事了,如果我攒了多一点钱,买辆灵力车什么的来运送烤鸭,还得另外交税!这个税、那个税,都是从我们百姓身上剥皮,我们还得对皇家感恩戴德、一句批评都不能有,否则就是『妄议国是』,把人往死里整!」 一下子收不住话头的老闆娘,拿起宽背菜刀片着烤鸭,接着叨唸:「今年入春以后,流行病也起来了,好多人得病倒下来,官府才不管你呢,只咬死了那是『体弱、宿疾』,把医馆守得紧紧的,没钱没地位别想求医,隔壁镇上,听说死了千把人,还不准我们说,要是说了,就硬扣个『製造谣言、动摇国本』的帽子,那处罚起来,可比对杀人放火、江洋大盗的刑罚更重呢!」 最后,当菜刀剁完整隻烤鸭的鸭架子之后,老闆娘也同时闭紧了嘴,再不说一句抱怨。她用荷叶与粗纸包好了烤鸭,递给小昭,不忘补上一句:「吃好了再来!」 (七十五)中原板荡 同一时间,在泰山山麓的落霞宫后方禪院里,三位回復宗师齐聚,虽然开阔堂屋里清风拂面,但扫不掉浓重凝滞的气氛。 「难道你们都忘了身为回復师的初心?」炎焰质问着:「发扬回復师族群、提振回復师地位,这些训诫,两位可还记得?」 「我已经照你所要求,拆光了最近五百年来重大仪典的灵力束缚,放出许多贪慾妄念,影响了好大一片邦国,中原大陆上已经人心动盪;若再使用回復咒、放出更多的不甘心,这世界怕要开始大乱了。」如云皱着眉头,心下喟叹。 「我们在济水支流也拆了够多的时间灵力结,导致天生异象、半夜里打了整一个时辰的无声雷电。事情闹太大、逼得我只能带弟子撤离那个农庄;现在还有好几个国家派出的探子,正躡着弟子们的尾巴呢!」司空也在喟叹,回復师不就该行事低调吗?这样引起瞩目的事,他真不想碰。 「我们这样做,难道就真能提升回復师的重要性?」如云出声质疑道。 「当然。正所谓大破之后才有大立,天下大乱之后、才能体现安定的可贵。」炎焰傲然昂首阔步在厅中,一甩衣袖、挥散縈绕在周遭的各种妄念灵力碎片,继续说:「数千年来,我们回復师帮这中原大陆修补了多少烂摊子?但是荣耀尊崇都被大道法师夺了去。他们的道法师学院开遍各地、从学院毕业的道法师便能傲视各国王室;可我们回復师想要开山立派、收个弟子却困难重重……既然默默守护得不到回应,倒不如将这天下翻个底朝天!」 「我只能做到这里了。与其站在眾人眼前、我寧可间云野鹤没没无闻,既然你想要翻天覆地,那就去做吧,别拉上我。」如云说完,拢了拢袖子,直接开个空间折叠的圆洞离去,现在时间尚早,弟子们去逛街应该还没回来;她得收拾一下善后,准备回流求岛去了。 「妇人之见,成不得大事!」炎焰哼了一句,不过是趁如云离开以后他才敢出声,要不又是一顿白眼批评。「司空,你我这回都收了不少弟子,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就我俩联手,一样可以把这中原大陆改头换面,如何?」 司空平日沉静少言,也很难露出各种情绪表徵。他不像炎焰那般张扬,但是骨子里同样有股不服输的傲气。刚才炎焰的话触动了他,正所谓:有为者、亦若是。他面上不显,心里早已跃跃欲试了,这便接着炎焰的邀请,开口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们得好好商量。」 民间俗谚有「青黄不接、五穷六绝」之称,并非毫无缘由。 在南方倚重农业、北方盛行牧业的中原大陆上,气候不似流求岛、枫城与象城那般,四季皆有收成;整一年只能指望秋收的黄淮平原,还有盼着夏季水草丰美来生养羊崽牛犊的草原上,打从五月之后,便是「上一年的吃完了、下一年的还没着落」。这段时间,农民与牧民们只能一边靠野地里的採收打牙祭,一边照顾着田里还青涩的庄稼、或是放牧着还在育雏的牛羊;年復一年,最底层百姓们过这两个月都是用「熬」的。 这一年,原本对「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已经麻木的人民,竟然不愿再忍耐了!先是汉国边关有人为抢粮食闹将起来,再是习惯层层剥削、报喜不报忧的地方官员採用强力镇压手段,引发更多民怨;终于,原本适宜游山玩水的青青六月,爆发了风云变色、烽火处处的「起义潮」! 原先只是一群饥民强抢官府粮仓,后来这星星之火,竟成燎原之势,百姓们各城各地纷纷响应,大家都十分默契的只攻击官府、不骚扰商家作坊。也正因为如此,同声讨伐的人愈来愈多,光是汉国之内,便有将近一半的官府被「暴民」攻击到失去功能、完全瘫痪。 汉国国王刘宏在王宫中发觉事态严重,他终于愿意离开后宫的温柔乡、叫人火速召来国师共商对策。 「国师您法力高强,能不能下一道咒术,直接让那些攻击官府的暴民死光?」刘宏痴肥脸上嵌着的绿豆小眼冒出两道精光,他舔着肥厚嘴唇,摆摆肥胖的手指头,做个「杀无赦」的动作。 「本真人已经为国运起过一卦,要想平息这波民怨,国王您还是得先下詔罪己、再大开粮仓救济百姓、以安抚民心为上,千万不可以用血腥手段镇压,否则触怒天道、国运多舛啊!」国师御虚子说道。 「哼!这些泥腿子,不知守本分,难道他们还造反有理了?」刘宏一听国师竟然为百姓说话,气得掀了茶碗,但又不敢太过得罪眼前这位道法高人,只能嘴里骂骂咧咧的说成「暴民闹事」。其实,堂堂汉国身为中原大陆六大国之一,自然豢养了一批军队,并非单靠几个道法师守护领土,但是,需要调动上万军队、劳师动眾才能达成的目标,高级光明使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到了……能够用嘴皮子请动高级光明使,何必再花费鉅额军费去开战呢? 汉国国王刘宏打得一手如意算盘,那些驻守八方边关的军队,是他稳坐王位的最后底牌,轻易不能动用;但是这位来去无影的国师,不趁这机会好好利用一把,还真对不起每年供养他的费用啊! 刘宏毕竟是久坐王位之人,想要说动国师这样的高人,自然不能完全拂逆其意,谈崩了就不会有后续。所以他故作勉为其难地说:「孤王办理祭天仪式、在天意之下罪己都顺理成章;但是,暴民攻击此风不可长,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是请国师先把侵占各城镇府衙的首恶诛戮了,再谈安抚民心的措施吧?」 「王啊,究其所以,百姓们要的只是一口吃食、一条活路。您却念兹在兹的就是要『诛戮首恶』,就算是恩威并施吧,也是恩在威前。您今天的『威』是做足了,但半点看不到对百姓的恩惠啊!如果您执意如此,恕真人我不奉陪,请您自便吧!」御虚子说完就要走,却被刘宏拦住了:「国师且慢!我们有话好说、再商量、再商量嘛!」 御虚子两眼精光一扫,看见刘宏身后起了一团阴影,知道是天道酝酿着要发作了。这汉灵王刘宏本身就不修正道,在位只图自己享乐,现在又对穷苦百姓起杀心;天道已经不饶,再跟他耗下去,说不定自己也会遭殃……御虚子摇摇头,无奈的转过身来,当着汉灵王刘宏的面,三步之内便走进虚空、消失不见了。 他本着受汉室供养的道义,最后刘了一句话在空中:「真人我言尽于此,国王您好自为之。」 (七十六)中原板荡 原本只是抢粮食,后来演变成百姓暴动、专门攻击官衙,民间甚至出了「黄巾党」出面声讨官府王室、声势浩大。这些「暴民」们相当聪明,他们绕过了普通百姓的营生、专门攻击与官府政商勾结、利益掛勾的富裕官僚或商人,也因此获得绝大部分百姓的支持。当负责围剿安靖的军队出现之际,「暴民们」立刻隐身在城郊乡间的农民中,若军队因此而对百姓们动手,又会引来路见不平的道法师关切。惹怒道法师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后果,整个国家的军队都承担不起! 就在汉室王廷正头大的时候,同位于黄河两岸的唐国与宋国境内,基层乡镇也开始动盪不安。 在唐国,各诸侯拥兵自重、几个王侯藉口世道不太平,不约而同的锁住自家食邑、颇有藩镇割据、自立为王的味道,真正的唐室王廷政令已出不了长安城。 宋国则是文臣在政争上压过了武将,逼得一干武将们下狱的、发配的、高掛战袍回归故里的皆有之,人才急速凋零,整个国家防御力空前低落。最后连想要派兵剿灭山匪,都只能由文臣掛帅,外行人胡乱指挥下,最后剿匪成了被匪围剿,甚至民间传出「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顺口溜。一时之间,宋国最富庶的鄱阳湖、洞庭湖周边,全被大小盗匪势力佔据了,宋国王廷则是骑虎难下__打不动、也没本领招降。 中原板荡不安,北方的元国得了消息跃跃欲试,想要趁此机会「牧马中原」;又怕自己师出无名、被其他国家围剿,所以派了使臣先去跟清国商量,最好两国铁骑一起出动,横扫那一大片黄淮平原。 提前知道消息,身兼五国国师的御虚子,虽然是魔龙化身为人,隐身在人间四处逢源,但如今纷扰的态势,一开始也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最重要的是,这五个国家彼此都在打对方的主意,御虚帮哪边都不对、他也不想帮。所以,「国师御虚子」最后收集一大批黌宫学子们散发出来的「悟」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人类自己捅的篓子,我干嘛跟在后面收?」御虚脱下代表国师身分的长袍,换上一身清爽素雅的文人装束,悠哉悠哉地走出庄园,向漠北的鸣沙山行去,鸣沙山的山谷里,藏有他在两百五十年前、尚未踏足人间时、经营的洞穴。 眼看着几个大国要打仗,周边的小国家们各个绷紧了神经、坚壁清野,就怕哪支军队「不小心路过」的时候,顺手把自己也灭了。 这时候,「道法师」甚或更高阶的「光明使」成了香餑餑,各王室争相讨好不说,那些家族里出了个道法师的人家,更成了闔城百姓仰望倚仗的希望。 就说齐国的一个边陲小镇即墨吧,那古城歷史悠久,城垣残败不说,经歷了两千多年的发展,城区也早就不够用,只能在最外围矗立了一座象徵性的大石门,门楣上高掛了个「即墨城」的匾额,就算是标示了。 这样的「防御」,绝对禁不住军队攻击。眼见齐国即墨位于攻击汉国的方便之路上,就算即墨城不想为汉国坚守,也架不住自己首当其衝的地理位置啊!于是城主连同闔城乡绅,一一拜访了城中几家培养出道法师子弟的家族,拚命的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外加诱之以利,好说歹说就是要各家族召回自家游学在外的道法师子弟,当作守城的最大底气。 他们还担心哪国路过的军队不长眼,一下子就「失手」在自家城里烧杀抢掠起来,便在最外围的「城门」大路口,插上一隻隻代表各家道法学院的旗帜,警告意味浓重的宣告往来人等:「我们即墨城里有这许多道法学院出来的道法师在此居住,想要乱来的最好当心!」 眼见即墨城这招用得好,许多大小城镇也开始各出奇招,有的请了人穿上道法学院的制服每天在城门内外晃荡,有的直接在城门口大书「恭迎光明使某某蒞临」字样;还有的不惜重金,请道法师在城门上画了各种闪亮的灵力符号,就像设下阵法一般,让经过的人敬畏不已。 在明国枫城的天道学院里,最近的布告栏上也热闹非常,多的是各种「招聘」,不外是想请这些道法师们出面来为自己家园镇场子。 没办法,道法师、光明使都是天外高人,如间云野鹤一般难寻,唯一有个头绪、能够通晓声息的窗口,就是坐落在各大国名城中的道法学院了。虽然学院里的道法师都还只是学生,法术能力不是最强,但总比一般人强上几百倍。再加上,那些有名的大道法师、光明使一类人物,交游对象必定包括了这些道法学院;所以、想要传达消息,还真只有找上中原大陆的五大道法学院了。 「誒,最近公佈栏上最热门的招聘,你看到了没?」前面两个「寅」字辈的小学弟,在餐厅门口边排队、边八卦着。 「那些『招聘』,我们都只能看看,想接也接不了啊!」一个学弟唉声叹气的回答道。他们也想接这些外快活儿啊!但是除了租借自己的制服之外,其他的要求大多都得四级道法师以上才能做到,哪里是刚入学的初级道法人能够接下的? 「那个招聘,还真是不得了;我觉得,其实那是在招我们的导师或是院长去吧?学院里的学生哪里会有这能耐!」第一个学弟感叹的议论道:「那个赏格真是太诱人了___五十万金币、外加五千颗灵力球!可惜,我们都没有那种本领。」 「哼,我倒是觉得,真能完成那项任务的人,应该也不缺金币和灵力球了?这样俗气的赏金,想要找到不俗的高人,真是缘木求鱼啊!」第二个学弟快步拉着同伴,说:「哎,那边有空位了,快过去!」 子灵原本不甚在意,听到学弟们的议论,突然升起一股好奇,反正刚吃饱了也该散步消消食,那就走去教学区的办公室前面,「瞻仰」一下布告栏吧! (七十七)中原板荡 天道学院的布告栏小小一块,像是随便捡了块破木板凑合着用。以前这布告栏鲜少有人注意,张贴的告示也稀稀落落;如今因着中原大陆上各城镇争相寻找道法师,布告栏上面也就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 这些小广告有个特徵,贴在木板上像个三指宽的随手便籤,但用手指点它一下,它会自行放大成为全版告示;而且,「点击率」愈高、那则告示就会浮现在最前面,还会配上闪闪发光的提示红点。如果太久没人点击,那则告示就会被破木板吞掉。所以,这块布告栏从来也不需要清理;如果你真想做个「天道学院沿革之研究」,倒是可以从这块木板上着手。把木板翻过来倒一倒,应该还能找到五百年前的旧告示呢! 现在,浮现在布告栏最显眼位置的,就是那则标题为「悬赏金币五十万、徵高级道法师」的告示,标籤上的提示红点,已经红得鲜艳欲滴、像一滴鲜血滴在上面。 「子灵,你也是听到传言,特地过来看的吧?」身后,子清的声音响起,一隻纤手亲暱地搭上了子灵的肩。 「子清你看,它不限一位道法师,还鼓励『团队合作』呢!」另一隻修长的手指点着告示上某一行文字,那是如影随形般跟着子清的子元。 子灵、子清和子元都是同班同学,三年的道法学院生活,他们的共同冒险经歷,让三人產生了铁一般的情谊。 「这个『天水城』在哪里啊?他们要聘请道法师帮忙守城一个月耶!」子清顺着子元手指比画的地方,接下去读出来:「为感谢愿意帮忙守护家园的高级道师,闔城百姓集资五十万金币与五千颗灵力球作为酬谢。守城事宜迫在眉睫,还请各方道师勉予襄助。」 「你等等,我查一下。」子元说着,从臂环的空间里拿出一张中原大陆地图,熟练地摊开来、展现影像、在缩小的山川光影里写下「天水」二字,那立体的山川影像立即旋转、糊化、放大,最后定在一条蜿蜒的道路上。那条路蜿蜒在悬崖与深谷之间,四面都是黄沙漫漫的不毛之地,道路像一条线,串起了几颗翠绿的大小城镇,在其中一个浓绿的小「翡翠珠」旁边出现了「天水城」三个篆体字,地图就停格在这儿,再无法更细緻地标示出其他讯息了。 「原来这天水城是古丝路上的一个小城啊……我说子元,你这地图也不怎样嘛,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却连详细点儿的资料都没有!」子清半是娇嗔的点了点那个被标记的城镇,「天水城」三个字像是泛起涟漪般盪漾着,地图依旧,再也没能继续变化。 「这是上课用的『中原大陆地图』,一级城市才能显出详细资料,这个天水城,大概只是四、五级的小城,能找到它的位置就不错了。」子元好脾气的解释着,顺便用手指在整条「官道」上搜寻一圈,说:「从兰州过去,还要一百多里。」 子元是「吴记商号」的小开,吴记商号在整个中原大陆上,开设了数十家分店,主要商品就是灵力球,为了方便运送大批的灵力球,商号花费许多人力物力,私下建立了一条运送通道。这通道使用空间摺叠术和灵力流建成,可以快速稳妥地到达天南地北各大城市。一年多前、子元曾经带着子清和子灵,利用这通道快速往来于大都城与开封城之间;当时能够及时保护住夏侯婉卿所在的「天下为公育幼院」,这快速通道功不可没。 「你的意思是,兰州城里也有吴记商号的分店囉?」子清反应很快,那条运货的快速通道就设在各地分店的仓库里,只要设有分店的站点,就等于有了个快速出入口。 「嗯……只有联络处,没有分店,分店设在更东边的西安城。」子元老实说道。他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利用快速通道,最多只能到西安,再来就得靠自己了;西安距离兰州,大概也还有百十来里远。 「你想去吗?」子清转头徵询子灵的意见:「看起来这个守城的工作不轻松喔,而且还要一个月的时间呢!」 「没,我只是好奇看看罢了。」子灵挥挥手,收回那则放大了的告示,它又缩回便籤大小,只是血红的提示红点,闪得像最耀眼迷人的红宝石,牢牢抓着人视线。 「诚如其他人说的,这则告示,根本就是写给老师们看的,我们这些学生,哪里来这么大的能量和这么多的时间去做啊!」子灵耸耸肩,言语中带着点遗憾,倒不是赏格问题,而是她觉得这项挑战蛮有意思的。 三人且说且行,一下子就把那布告栏拋在身后了。 这时间,正是刚吃完早餐,准备进入教学区上课的时候,一路上三人陆续遇见了其他同学,加入到前往教室的人流之中。 天道学院三年级的教室在三楼,今天这一早上的是难得的必修课。过了三年级的门槛之后,选修课的比重陡然增加,必修课已经在前两年就上得差不多了,一星期只有那么两天时间,才能在必修课堂上看见级任爱美老师和格物班的同学们。 「各位同学,大家早啊!」上课鐘刚响完,爱美老师就踏着轻快的步伐旋风般捲进教室,子灵从来也不懂,明明穿着高跟鞋、鱼尾裙的美女老师,是怎么能优雅又不失仪态的快速穿过办公室、爬上三楼、走过长走廊、不急不喘进到教室里的?若是她,一定早就扭伤了脚踝。 「今天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爱美老师眨眨眼,兴高采烈地开了头,同学们心中同时有一群乌鸦飞过,心想:看老师这副开心的模样,真不知道这「坏消息」有多惊人了! 当了她三年的学生,大家也摸清了爱美老师的个性,当她愈是兴高采烈地宣布事情时,那内容绝对会让你震惊得张大嘴巴、全身发颤! 果然,爱美老师环视台下一圈,也不等同学们回话,自顾自地宣布道:「先说好消息吧。好消息就是:接下来这个六月份,我们准备进行一场测试,通过测试就算学期结束、晋升四年级了。」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坏消息是,我们老师刚刚在办公室里对测试任务抓鬮,我抓到了『籤王』___天水城守城一个月。」 (七十八)中原板荡 不愧是爱美老师,这一番连珠炮的表述之后,教室里就像被炸弹轰过般,所有人突然都静默了。 「天水城……守城……一个月?」学生座位中间,开始有人回过神来,期期艾艾的复述着爱美刚才的话。 「当然啦,作为一项测试考核,我们老师最多只能当紧急时候的顾问,不能参与。」爱美加强了语气,郑重强调。天知道,她也很想赶快帮学生们完成这任务好吗,她梦想的夏日北极行还在向她招手哇!现在才冒出这么个订了一个月期限的任务,都六月中了,一拖不就得耗去大半个月的暑假时光?但是,嗯,我们还是救人为先、任务第一吧! 爱美老师压下心里的小抱怨,神态和蔼可亲地看着格悟班三年级教室里的二十三个学生,眨巴着画了双眼皮假睫毛的大眼,神态优雅地等着学生们提问,似乎刚才宣布的只是「例行公事」。 「那……悬赏五十万枚金币、还有五千颗灵力球,我们守城、就归我们囉?」还没开始工作呢,已经有人在打赏金的主意,嗯,虽然是出任务过考核,但是该有的福利……没有人会拒绝。 「喔,对了,因为应下这份工作的名义是『天道学院』,所以赏金什么的,会由学院直接跟城主接洽;当然啦,该分给大家的辛苦钱,不会亏待___嗯,基本的算术会吧?那就五十万的四成、平分给参与的同学。」爱美老师进一步解说道:「在任务进行中,各位所需要的耗材由学院提供,那些灵力器材,也要好一笔钱才能购置呀!」 「哼,没想到,当上了道法师还是沦为打工仔!」有人小声抱怨着。 「这样讲话就伤感情了,就连老师我、四级光明使的地位,也还是个打工仔呀!同学,别太难过,习惯就好。」爱美老师也不知真伤心还是假难过的表情落寞叹了口气,这倒是让原本血气方刚、心情不愤的年轻人们莞尔一笑,化解了教室里凝重紧张的气氛。 「好了,接下来时间,大家讨论如何进行任务吧,这是天水城的位置跟要求细节。别忘了,你们有二十三个人、二十三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道法师,可以轮流出任务的。」爱美老师说完,弹指将一沓说明发放到各个学生面前,就离开教室,这些学生最小的都十八岁了,该让他们自己搞定挑战。 天水城位于古丝绸之路上,是一个在两山间河川的峡谷地,那儿「名义上」属于宋国领土,但是其实已经属于宋国边陲,是个三不管地带。根据情报消息,这次想要「牧马中原」的元国军队,其中有一支便是想从丝路「借道」进入中原,城里的百姓们都心知肚明,国家官府是指望不上的了,得自立自强才能保护自身家园性命。想要对抗元国那兵强马壮的金戈铁马,天水城的几万百姓实在不够看,城里百姓大多以走商为主,见识过各种强悍异人,深知唯有道法师之能,才得以抵挡强悍的元国骑兵。所以,由城主发起,百姓响应,集资了五十万金币,想要聘请大能来保护家园。 看过资料之后,原本心下忐忑惶惑的学生们,终于有了点底气,大概知道这次任务的具体需要。他们推派子元作为代表,先跟天水城主沟通。 要知道,枫城在中原大陆最南端靠海,而天水城却在中原大陆西北方的内陆,中间的距离将近四千里,就算是用空间摺叠加上御空而行,不眠不休的赶路,都得三个昼夜才能到达。这么远的距离,实在不适合一大群人贸然行事,还是先派个负责联络沟通的去看看状况;子元的亲和力与超过五级道法师的功力,正适合做这工作,所以理所当然的被推举出来啦! 当子元带着大家伙儿拟好的初步构想,进到办公室跟老师报告时,爱美老师直接推过来一颗水晶球,说道:「这是专门跟邢城主联络的水晶球,你拿去保管,以后直接跟邢城主商量就好。救人如救火、守城重时效,你们既然接了任务,就赶紧开始吧,攻城的军队可不会等你报告!」 就这么着,子元莫名其妙成了总指挥。 他还来不及觉得怕呢,水晶球就在他眼前亮了起来,一个大鼻子轰的佔满了水晶球表面,刚才跟子元才说完话的爱美老师吓了一跳、捧着水晶球的子元更是险些失手砸了它! 「喂!喂!有人吗?我是邢开!」大鼻子退开些,换两个眼珠子凑上来。 「呃,邢城主吗?我是这次天水城任务负责人,我叫子元。」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那对放大变形的眼珠,子元把水晶球放在办公桌上,整个人离开三步远:「邢城主,这个水晶球的通讯灵力强大,您只要把它放在桌子上,正常距离通话就行了。」 那对眼珠定格了两息时间,突然水晶球画面就变成了半身人影:「这样可以不?」 看着水晶球上趋于正常的半身人像比例,子元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说:「这样好多了,您可以看见我吗?再次自我介绍:我叫子元,是天道学院培养的五级道法师,这次守城任务,由我负责。」 「五级道法师……快要有资格当光明使了,很好很好,天道学院果然用心!」邢城主是个体格壮实的大块头,光看他的上半身,就有布库武士的架势,一身粗布短打服,更显得精悍。说的也是,要在那鱼龙混杂、各民族往来混居的边塞城镇掌管百姓民生,没有点战斗力,怕是早就被人打趴下了。 「你们学院这次派多少人来天水?先跟我说说,我好安排住宿。」邢开城主颇懂得说话的艺术,绕着弯子打探这回有多少助力,又听着舒服,可见不是个只有肌肉没脑子的粗人。 「我们一共有二十三位道法师参加守城行动,当然,学院里还有高级光明使会密切关注我们的行动。」子元深知,在这个当口,「道法学院学生」这一词休也再提,站出去、每个都是道法师就对了。 (七十九)中原板荡 认真说来,天道学院的学生其实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一切道法数术都以纸上谈兵居多,难得少数学生有歷险经验、也多是探寻自然界凶险之地,并未真的上战场去面临廝杀、更不曾见过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这回接下了帮天水城守城的任务,首要面临,便是兇残骑兵大军压境的恐怖威压。虽然,格物班三年级的二十三位同学中,已经有十位可以御空而行,空间摺叠术修炼成功的、也有十八人,如果坚持两人一组行动,应该自保有馀;但是对这些才满十八岁的孩子们而言,「上战场」本身就是个震撼。 子元才刚跟天水城邢开城主联络完,立刻集合了全班同学,开始分配任务,并且有人收集了歷史上各种战争的形容描述与图画纪录,先让大家心里有个底,打个心理预防针。 「这……太危险了,好恐怖,我能不能不去?」一个名叫「子薇」的女同学看过资料之后,顿时吓得面色惨白、眼圈儿一红、就要流下泪来。 「是啊,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可是家族里唯一的希望,如果我有个什么好歹,整个家族就完了。我也不想去!」另一个平素以风流倜儻为己任的「子鈺」同学,也跟着发难。 「现在我给大家一次机会,不想参加这次守城任务的,赶紧说。」子元看着教室里低落的气氛,开口发话道:「你们可以去跟导师、或是校长反映,但是今天不说,就没有下回了;我们忙起来的时候、可不希望有人在节骨眼上撂挑子。」 几个意志不坚的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三个女生和两个男生站起来,说:「我们这就去找导师,如果说不动、再去找校长……开什么玩笑?我们是花了钱来求学的,不是当佣兵替人打仗的!」 五个年轻人站出来,急急跨步离开教室,准备去办公室找导师爱美陈情。 子元见状也不阻拦,只是对着在座同学们,开始传达邢开城主的要求、分配工作。教室里虽然只剩下十八人,但是大家都很投入、讨论得热火朝天之外,人人心中都还有些后悔,自己的修炼实力不够强,心里暗自决定,待会儿再去多打坐调息个十二周天! 「身为道法师,本来就是因为能够协助维持安定、才受到百姓们的尊崇。在道法师兴盛以前,每两百年中、必定会有一场以上的战争。最近这五百年时间,因为道法学院建立、培养道法师也具规模,才能消弭各地的小纷争。以前每三代人必定有一代会亲身经歷战争,现在我们能够拉长到五代的间隔,就是道法学院存在的意义。」院长办公室里,弥勒佛院长一脸严肃的对学生们说话,他对那几个站在面前、低着头却面有不甘的学生们继续说道:「在这片充满苦难的中原大陆上,你们只想要独善其身、安心稳妥地做着世人追捧的王子公主,那是不切实际的。就算你们今天拒绝了学院派发的任务,改日回到家族中,还是得为家族存亡而奋战。倒不如现在先跟着同学们好好实习一番,累积经验、提升自己,出了学校才能独当一面、担起保卫家族的担子。」 「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杀戮恐怖,我们都还只是个学生啊!怎么可以让我们这群孩子去直面这样的人间地狱?」子薇手里绞着锦缎手帕,咬了咬嘴唇,不甘不愿的回嘴应道。 「对啊,我们都是家族中最珍贵的希望,如果在异乡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学院陪得起吗?」子鈺也发话了,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怎么也放不下身段去跟那些老粗大兵去过艰苦的战场生活。 「我言尽于此。如果各位不参加这一趟考核任务,就是学期考核不通过,看是留级还是退学,你们自己选。」弥勒佛校长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这种强人所难的考核方式,我无法接受。」子薇回头看了看同伴,下定决心的宣告:「你们要让我留级,我也认了。反正战场我一定不去!」另外两个跟着子薇的女生,便也同仇敌愾的出声附和道:「子薇,我们同进退!因为不肯上战场而留级,我们回家只要讲出原因,一定不会有人怪我们的。」另外两个女生一左一右跟着子薇走出办公室,也不回教室了,反正要留级了嘛,这门课不上也罢! 「呃,我再想想。」面临严峻的留级或退学处置,子鈺有些动摇了;最主要的,还是面子上下不来。他可是个男孩子啊,不像那些娇娇女,逃避得理直气壮。跟在子鈺身后的小跟班子嘉,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耳语道:「子鈺,要不、我们再回教室里跟着出任务吧?如果下一年还是这类任务考核,我们总不能一直留级下去啊!」 接收到子嘉给的下台阶,子鈺握了握拳,表情僵硬的对院长、爱美老师分别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再回去考虑一下。嗯,先回去了。」 两人逃也似的快步离开办公室,直到站在教学大楼走廊上,才缓下脚步、磨磨蹭蹭的不知该怎么回去? 「子鈺、子嘉,你们要进教室吗?顺便帮我送个东西过去可好?」后面一句呼唤声赶上来,却是爱美老师。 知道两个年轻人需要有个堂皇进教室的下台阶,爱美老师递上一个储物戒指,笑着说:「这里面是我帮大家向学院申请的防御法器,你们帮我带回教室给子元,我懒得再过去了。」 接过空间戒指,子鈺点点头,跟子嘉两个抬脚走向三楼教室。 「唉,这些少爷小姐,要顾他们的面子、还要帮他们充里子……希望这次的歷练能让他们成长。」爱美老师心里叹息着,回向办公室走去。 (八十)中原板荡 守城如救火,确定接下任务,那就一刻不能等待,大家都开始动了起来。 子元将同学们分成三组,一组先锋、一组后卫、另一组是补给。身为先锋的八人,在一个时辰之内便整装出发。先是轮流用空间摺叠术、一路掠过长江与黄河,再来才是御空而行、沿着山间古道飞向天水。 年轻人血气方刚、精力旺盛,憋着一鼓作气,歷经整一昼夜的各种「赶路」,包括了子元、子清和子灵子涵在内的八人先锋小组,终于在第二天中午从天而降、直接站在城门之内。 「你…你们是什么人?」眼见轻松飞过三十丈高城墙、直接落入城中的八个少年人,守城官紧张的结巴起来。 「我们是接到守城任务的道法师团队、赶来报到,请向邢开城主通报则个。」子元朗声说道。这举动意在昭告全城,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的有道法师来助阵了。若不是为了安天水城百姓的心,子元他们根本不会如此高调的显现在城门口辐輳之地___毕竟,道法师在百姓们的眼中,无异于珍禽异兽,尤其在这内陆闭塞之地,能够亲眼看见一位货真价实的道法师站在面前,那可是能说嘴一辈子的事了! 果然,不到百息的功夫,八个衣着朴素的少年们还跟在守城官后面,信步走向城主府时,前方一个身材堪比铁塔的粗豪大汉已经飞奔着迎了过来:「子元道法师!你们动作可真迅速,才过去一天,竟然就赶到了!感谢感谢,谢谢各位的跨刀相助!」 认准了子元那一头红发,邢开满是落腮鬍的脸上笑开了花,原本以为请不动世外高人的焦虑,在看见子元等人那一瞬间终于消失无踪了。已经扎根在天水城超过五代的邢开,真心诚意不愿见到天水城受战火蹂躪、生灵涂炭。所以,见着能够用高深道术来助他守城的子元等人,真如吞了一颗定心丸,那开心的模样,就好似威胁已经解除、胜利在望了。 这边眾人在城主府中面对详细地图讨论着,门外却有探子来报:在距离百十来里的官道上,出现了一小队斥侯,看样子像是草原方向来的。 子元看着眾人,说:「幸好我们来得及时,事不宜迟,现在就要开始佈阵了。」 几个年轻道法师颇有默契的四散而出、直接飞越城墙,在城郊处佈下一个个不起眼的鹅卵石,那些拳头大的鹅卵石原先是灰白色的,放到地上过不久就改变了顏色,像变色龙似的融入了周遭焦黄土地中。那些正是建构大型阵法的阵脚锚点,可以用灵力球驱动,不但涵盖范围广、而且效力持久,这样才不会耗费过多道法师自身的灵力。 放完了足够的阵法锚点,就连预备性质的替代锚点都细心撒下___预备的替代锚点,用的是另一种细沙,虽然体积细小、力量较弱,但它有个优点就是更难发现,如果入侵的军队中配备有道法师,对方可能会发觉鹅卵石大小的阵法锚点、并且去除掉;但是细沙状态的锚点,想要去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城郊外围设好防御阵法之后,几人纵身回到城墙上,开始设置空中的佈防。圈定几支旗桿设下结界,可以建成第一重防护罩;但是旗桿实在太明显了,就算有结界保护、依然会成为攻击的目标。这时,子清一跃上了房顶,开始像隻欢快的雀儿般在高高低低各家屋顶上跳跃着,天水城长两里多的距离,她只花了半个时辰就绕完了。 「我的第二层防护已经设好了,只要灵力球接上节点,就能升起防御阵。你们要不要试试看?」子清回到城主府的半圆广场前,那儿设了好几个饮马槽和栓马桩,都是塞外生活才看得见的装设。 「我想,我们如果只挨打、不还手,大概也撑不了太久。尤其这对民心士气并不好,很难鼓舞大家。」子灵说道:「倒不如弄个『有来有往』的东西,让来犯的军队也能吃些苦头。」 「『有来有往』?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打回去吗?」子清疑惑的问道。 「我刚刚稍微巡了一遍,天水城里能够打仗的军队、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万人,而且弓弩石砲存量也不多,要真的放出去打仗,打不了几回合的。」子元回应道。 「嗯,我想的跟你们不太一样。」子灵解释着:「我只要集合百姓们帮忙做风箏就可以了。」 「风箏?风箏可以帮忙打仗吗?」子涵好奇的凑过来插嘴。 「当然可以啊,只要在风箏上面施点法术就可以了。」子灵笑着说:「这是我的小发明,还没大规模的试验过,正好藉这机会尝试看看。」 听到子灵这么说,邢开也来了兴趣,他连夜召集城里各家百姓,只要手脚俐落些的,都找来帮忙,大家就在广场上露天席地糊起了各式风箏。 天水城百姓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已经拚搏了超过两天一夜的子元他们,先是悄悄发动城外的防御阵法,再回到城主早已准备妥当的客房里,倒头大睡。 「子元小师父,醒醒!城外有动静了。」刚过丑时,正是月黑风高、万籟俱寂的时候,熬不住心中忐忑的城主邢开,亲自过来叩响子元房间的门。 「嗯?动静?城外?喔,我去看看。」子元被叫醒的第一瞬间,还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过了两息时间、才回想起这两天的事,他随即跳下床榻、胡乱整了整衣衫,口里答应着就开门出来。 在奔向城门头的路上,邢开简要说了刚才守城官发现的「动静」。先是有两小队人马悄悄靠近城郊,约莫在城墙前方百馀丈距离,触动阵法,一道道红光从地下窜起,直接伤了十来个人,其他的都赶忙退出去。 这两个小队看来像是斥侯先锋,没有带什么攻城器械,只是轻装单骑,来得快退得也快,前后不过盏茶时间,那红光就消散了。 到了两刻鐘之前,又出现五个人影,那五人看起来好像也是道法师,大概是听斥侯先锋的描述,知道这里设有防御阵法,所以来探路、寻找破阵的阵眼。一片漆黑的夜里,从城头上就能望见一丛丛红光陡然冒出,那不规则的红光环绕城墙四周,像是有人故意激起防御阵法似的。 (八十一)中原板荡 「子元小师父,你看,对方派来的道法师、会不会拔除我们的防御阵啊?」邢开领着子元站上城头,下方一簇簇闪着红光的小火苗,像天空投下的星星。 「这防御阵法之所以设的如此显眼,就是含有警告意味。不过,虽然是明晃晃的警告,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拆解的。城主你放心,只要灵力球供应不断,这个阵法就能挡住来犯的军队。」子元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就要离开,还不忘叮嘱一句:「我建议你先去巡视一下灵力球装置的各个据点。」 「可是……」还想在说些什么的城主邢开,看见子元呵欠连连、眼睛都张不太开的模样,只好把一肚子问题憋回嘴里,他转头吩咐守城官再多调配些弓箭手上来守着,另外自己亲自推了整一独轮板车的灵力球,后面几个侍卫也每人分配了一辆,一小群人开始绕遍天水城中大街小巷,到各个隐密据点增加灵力求的储备量。外面的人正想方设法的要破城,叫他安然入睡那几乎不可能,乾脆亲自到各处城头转悠。转着转着,天就濛濛亮了,夏日天色本就亮的早,当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时,城郊野地像放爆竹似地一丛丛乍起倏灭的红光也平静了,看样子那五个道法师这回无功而返,邢开看着、心下松了一口气;但是他面上不显,还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对着属下表示:一切都在他请来的道法师掌控中。 第一次「上战场」,子元一行八人都不敢贪睡,寅时才刚过就已经梳洗完毕、顾不得吃早餐,一个个陆续站上了城门口的墙头。 「昨晚对方已经派出道法师来探过了。」子元随手一指,那片黄土地上有些小小的黑洞,长得像蚁穴,但是内行人可以看出,那是阵法发动过的痕跡。 「敌军也有道法师?」子清显得有些讶异,也颇担忧地说:「如果对方法术够强,我们就有好一场恶战了。」 「嗯,昨晚太睏了,我没看清楚,但是以那些人的身法来看,应该不到光明使的层级。」子元已经是五级道法师了,即将摸到光明使的门槛,以他的眼力来看,这评断应该八九不离十。 「要不然,我们出去跟那些人打一架?让他们不敢再来踩盘子。」八人小组中人高马大、体格魁梧的子将提议道。 「等等吧,等过两天,我们的第二批道法师进来再说。」子元沉吟了一下,做出决定。虽然去跟敌军的道法师打架他不怕,但是现今以守城为主,打赢之后却没力气守城,可就不符原意了。 几人还在城头上指点讨论呢,一发石弹城拋物线落向城头上人群中。有些人见了开始惊叫着躲开、有些人盯着那块足有一人高的石头发楞、一旁的守城官扯开喉咙叫大伙儿疏散开;子元那一群道法师却是纹丝不动,仿若在看好戏。 不到五息功夫,那发石弹落在城头正上方,却像是碰着了什么隐形护罩,骨碌碌滚下城头、沿着城墙落在外面,立刻触发了防御阵法,瞬息喷发的红光把石弹切成大大小小散落的石块! 「哇!这可真厉害了!」守城官亲眼见到这神奇的空中防御,兴奋得两眼放光;这装设,可真是眼界大开,可以当作传世经歷了。 「嗯,看来这段空中的防御也到位了,我们可以先下去吃个早餐再说。」出自天道学院製作的防御阵法,果然设想周到、具备一定的水准。子元颇为满意刚才的景况,最少目前可以安定一城百姓的心了。 几人被延请到花厅用早餐,不管是送菜端碗的女侍、还是守在厅堂门口的侍卫,大家都对些衣着朴素、行为谦和的少年道法师面露崇敬,城主邢开更是殷勤作陪,恨不得把几人向祖宗似的供起来。这让习惯了自己用餐的几人好不习惯,后来还是子元开口,说他们有事要商量,一来不方便给其他人听去、二来陪在一旁的人只会觉得听不懂无聊;好说歹说的让邢开把周围伺候的人都撤了,大家才终于松了口气、安生吃了顿饱。 「喔,对了,请城主吩咐下去,注意我们当时出现在天水城的那块区域。如果又有人从那里出现,可能是我们安排的第二批道法师,看到有人来了,就儘快通知我。」子元变着法子找事支走了邢开,省得他老是往自己几人身边凑,说好的粗豪汉子人设,这两天已经变成不折不扣的小跟班了。邢开自己不觉得,倒是子元已经没眼看了,还是让城主对外发号施令、恢復他的杀伐果断好些。 早餐很快就吃完了,天水城热心款待,虽然在封城的条件下,依然供应了丰富的餐食摆满一大桌,几人再怎么敞开来吃、也消耗不到整桌食物的十分之一。子灵知道底层百姓现在的生活应该很拮据,就算拿得出五十万金币做酬金,这城里囤积的食粮也一定有限,便叫来远远避开的女侍,特意跟她解释,这桌上剩下的食物大家都没动过,儘可以拿去分了;还有,下回出餐,只要照平常人的一般分量来准备餐食就好,别浪费。 天水城邻近塞外,一向看惯了大碗酒大块肉、杯盏如山、豪迈饮宴的女侍,不曾想、这几位道法师贵客却如此平易朴实不讲究排场,顿时讶异得待愣住了,迟疑的点头应好之馀,心想不知城主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于她? 子清细心,看见答应下来的女侍面有难色,便拉了拉子元的衣袖,提醒道:「待会儿你亲自去跟城主提一下,我们的饮食只要比照一般餐馆供餐的份量就好,别让人家为难。」 眼见这些怀有高深道法、神仙般的入物,却如此平易近人还为下人设想,在一旁接到吩咐的女侍双眼充满感激,崇拜的看着这群年纪与她相彷的贵人,子灵和子清浑然不知,她们这么简单的两句话,竟然收获了小迷妹一枚! 「喔,对了,子灵你昨晚要的风箏,已经做好了。现在堆在后院的库房里,接下来怎么办?你跟我们说说,有需要帮忙的,就用现在来一起做吧!」子元开口说道。 「嗯,这些风箏是第一批测试品,效果若和我想的一样,就还要继续製作更多的风箏。现在请各位帮我一起整理它们,待会儿就可以实地测试了。」子灵回应道。 (八十二)中原板荡 八人一同来到后院库房里,看见堆满了库房地板的风箏。这些风箏都很大,每一具长宽都在两丈以上。看见这些大风箏,子涵颇为怀疑的问道:「这么大的风箏,若是没有风、就飞不起来啊?」 「这就是我要麻烦各位的部分了,我们不能指望靠着大风让它们升空,所以要把御空而行的咒语放在它们身上,升降盘旋、灵力的传输就用风箏线来操控囉!」子灵拿起一隻风箏,在它的腹部骨干中心点装上一颗灵力球,又贴上一张摺纸鹤用的符纸,说道:「这符纸里面有我事先画好的回復咒,用一指灵力点开,它就能自行运作了。」 「在风箏上放回復咒?这能干嘛?」有人忍不住问了。 「还击啊!只挨打不还手,就算多能挨,心里也有股气出不来吧?用这还击,对方打的愈重、我们还他愈惨,刚刚好而已。」子灵笑着说:「晚一点拿出去试试,就知道囉!」 眾人七手八脚把堆在仓库里的几百隻风箏都安上灵力球、贴好符纸,最后每人手里纂着一把风箏线,让那些风箏自动御空而行,就在头上一丈处飘着,跟着人走出后院。这道法世界可没有「氢气球」之类的玩意儿,能让一大堆风箏乖乖的飘浮在无风的头顶上,对一般人而言,这除了是「法术」,绝对不会做第二种解释。 时间将近正午,一行人头上盘旋着几百隻七彩大风箏的景象,一路走在城中唯一的大街上,身后吸引了许多好奇围观的路人百姓。当然,没有人胆敢上前询问,这可是道法师呢!如果惹得人家不高兴了,还指不定会怎么倒楣……怀着敬畏又好奇的复杂心情,围观者愈聚愈多,就连子元都感觉到有些不自在了,子灵却在身后轻轻地说:「大家别管、让他们跟,我们继续走、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最终,这隻「游行队伍」上了城墙头,底下眾人仰头望着,那些随「风」飘扬的七彩风箏,像是喜庆节日般在城头排成一排,朗朗青空中随着日影飘摇,看得竟有些痴迷。 子灵带头一指点上风箏中心的符纸,啟动回復咒,其他人见了也有样学样,那些风箏开始吸取灵力球中的灵力,飘扬飞翔得更欢畅了。 「这……这是在做啥子?现在不是在打仗吗?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不怕惹得敌军更生气得卖力攻城?」有那严肃的老头儿看不下去,拿起拐杖指指点点的评论道。 「哎,人家道法师们热心来帮咱们守城,你看昨天到今早,没有一颗攻城石弹可以落在城头,就知道人家的厉害了。虽然这些风箏我也看着花哨,但是必定有他的用处啊!」有人看不过去,开口为少年道法师们辩护。 「有啥用?挑衅唄!」拄柺老人啐了一口,继续嘟囔着:「亏我还捐了五个金币,最后请来一班杂耍的!」 「才捐五个金币就在指东说西?你当你的金币是比车轮大、还是桌板大小哇?」一个胖妇人听不下去了,双手插着原本应该是腰的肥肉上,伸出香肠手指点着:「我一家五口、总共捐了三百金币!对这些愿意帮我们度过生死关的道法师,我只有感谢、感激和感动。人家用什么方法施展法术,还得跟你汇报不成?」 就在城墙根儿处你来我往的斗嘴时,突然一支着火的箭矢射了过来,精准的射向其中一隻风箏上。 城下百姓见了,各个惊呼:这风箏,妥妥的就是箭靶子啊! 预想中风箏着火、掉落的景象并未出现,反倒是那支火箭以同样的速度与相反方向,飞回到原先射箭人的所在。只听「啊!」的一声悽惨长嚎,那隻火箭射穿了原先发箭人的心口! 城墙下的百姓们看不着这一幕,只看到那隻火箭转头飞走,城头上的守军们却是惊呆了。这风箏……不但能反弹攻击,还能回敬对方啊? 第一支火箭射出之后,才过一息时间,接连有上百支火箭飞来,城头上的风箏群正好成了另一堵会反射的高墙,整批火箭都掉头奔回自己的原发地,无一例外。当然,这一波攻击,让企图围攻的元军损失惨重,上百名神射手都被自己射出的火箭所伤,有的还没了性命。 「中啊!这些纸鷂子还真是好样的!」一个祖籍豫西的小队长忍不住飆出了家乡话,他用艷羡的眼神看着平平无奇的风箏;这辈子,从没看过这么顺眼的纸鷂子啊! 「嗯,跟我预想的差不多,这个设计算是成功了。」子灵点点头,随即走向城头西边一小队正在看热闹的守卒,她把手里的风箏线或三或两的分给几人,并且告诉他们:甚么也别管,就在城头握着风箏线就行了。 起先接过风箏线的小兵手里发着抖,战战兢兢的僵立着,十隻泛白的手指紧握那几根粗麻线,维持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就算子灵笑着让他们放轻松,那几人依然头颈僵硬的点头称是,却还是不敢动。 这时,第二批不死心的箭矢又飞来了,这回射来的箭矢力道不那么强,试探性质高过攻击意味,但还是被风箏反弹了回去;多少还是伤到一些弓箭射手。 眼见自己手里握着的风箏如此神奇,那几个原先全身僵直的小兵喜笑顏开,开始神气的握着风箏线走在城墙头。子元等几个人见状,也把自己手上的风箏线交给身边的兵卒,大家如获至宝的抢着领取风箏线,最后每人手里只能拿到一或两根线,再也捨不得让出给别人。 「大家听好:这批防御风箏的灵力可以支撑十二个时辰,如果你们累了要换班,直接把风箏线交到换班守军的手上就可以了。它们一经啟动,就要感应人类的气场灵力,如果只是把它栓在城头木桩上,它就会自毁。」子灵难得用起「潮水呼喊法」说话,没办法,这片城头上人多了些、距离也远了点。 接着,她接过一个小兵手里的风箏,示范着将麻绳绑在一旁木桩上,只不过离手三息时间,那张贴在灵力球上面的纸符轻响一声,爆开灵力球,整隻风箏瞬间起火燃烧,烧得连麻绳都成为灰烬。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上的绳子,更有许多人不放心地把绳子缠绕在手心里多几圈,这样牢靠些。 (八十三)中原板荡 眼见这风箏如此管用,两日来敌军投了上百发石弹与箭矢,原本那些都只是被阵法与结界隔离在外,现在竟能反击回去、让敌军不敢再随意轰击,天水城头上响起一片欢呼声___哪个人能够忍受长久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招以逸待劳又能将袭击的力道奉还回去,当然让天水城地守军爽爽出了一口气。 接着,邢开接到报告,亲自登上城头验证了效果,随即大手一挥,吩咐道:「立刻纠集百姓,叫大家都来广场前做这纸鷂子,愈多愈好!」 正在大家伙儿兴奋的热火朝天时,子元口袋里藏着地一隻若蝉细细叫出声来,原来,这是通知第二批「援军」到了的暗号。 第二批道法师同学们,已经在二十里外等着,要开啟空间摺叠进城了。 为了坚守天水,子元这批人一进到城里,在城郊周围设下阵法锚点时,就同时在外城墙上画满了禁制符,那是限制空间摺叠术无法破开城墙上的禁制、让人不能用空间摺叠进入城中;事后当他们发现敌军也跟随有五名道法师时,还暗自庆幸,幸好先有设置这道禁制,否则不就被人穿透了吗? 说起来,这些都是把天道学院里的层层防卫禁制原封不动搬了过来,天道学院传承已五百年了,这一类防卫可说做得滴水不漏,虽然子元他们真气有限、灵力修为无法使出更高级的术法,但是这救急式的守城防卫,也已足够。 第二批支援的道法师有六人,现在通过若蝉联系,准备好了要用空间摺叠进城。子元连忙叫大家都站上城头,分别守住东西两边城门,意在分散敌军注意;然后悄悄一人鑽进北城的城脚旮旯儿边,双手结印点诀,将禁制破开一个方圆一丈的小洞,他点了一下口袋里若蝉的翅膀,将震动传回到二十里外另一隻若蝉的身上,三息之内,这个打开禁制的范围就出现了一个空间折叠的圆洞,六个人依序弯身弓腰从洞里「爬」了出来。 正所谓「破坏容易建设难」,子元只用一息时间就打开的禁制,却花了整整一刻鐘的各式作法,才把那个禁制补了回去。 这时,刚进来的六个人也没间着,他们有的拿出录相仪、其他人则是用心谨记,把子元那套復原禁制咒的方法牢牢记住……下一回,可能就要轮到他们其中的某一人来这里做这套咒术了。 正值多事之秋,许多家族的长辈都为了保自家安全,疾声呼唤就读道法学院的子弟回家,就算吓阻宵小、安定族人的心都好。这些召唤自然也有呼叫这三年级格物班八人先锋小组的;但都被防御结界挡在城外,当子元开了那么个一丈见方的小洞,各色纸鹤便纷纷鑽了进来,随即四散远颺,去寻找牠们的任务对象了。 「如果我是敌军道法师,就放几隻纸鹤在附近,监视哪里出现漏洞。」第二组接棒的小组长看着这些快速远去的纸鹤,有感而发的说道。 「嗯,所以,下回开通道接班,得另想法子了。」子元回应道。会有这么些「家书抵万金」的送信纸鹤在外流连,也是子元一开始料想不及的,不过这回幸好没被发觉,倒是给自己等人提了个醒,下回真要另找法子对外联系了。 接到了第二批生力军,城里的道法师人数已达十四人,数量上比敌军佔了优势。当晚,这群道法师们便聚在一堂,开会商议着接下来的防守计画。 「我觉得,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我们应该先把对方部队里的道法师打趴了,他们才会知难而退。」 「本来说好可以换班的,现在大家都困在这里了,我家里还催着要我回去一趟呢!与其继续守着,不如出去打一架,打完就能好好换班了吧?」 「在出去打架以前,我们是不是要先把防御阵法再巩固一番?否则敌军来个暗度陈仓,趁着那些道法师吸引我们注意的同时,派军队偷袭天水城怎么办?」 「既然我们人多,那就分成两半,一半人出去挑战、另外一半人守城,如何?」 「对了,那个加上回復咒的风箏挺好用的,子灵能不能多做些符纸,我可以用家族的名义跟你买?」 「说的对,我也要买!」「加我一份!」「还有我!」 原先还在商量守城计划呢,最后竟然跑题了,大家变成抢着跟子灵预定带有回復咒的符纸。这也怪不得他们,「回復咒」这术法,本就不是一般道法师会碰见的,别说学院里没人能教,就算是学院图书馆里也找不到相关的施术办法;再加上,能施展回復咒都需要具备特定天赋,不光是修炼真气就能达到,虽然回復师很神秘,但是「道法学概论」里还是多少提了一嘴。所以大家都不敢妄想子灵能够教会自己施行回復咒,而且就算运气好、现学成了,也没办法现下就派上用场啊! 最后,大家商量好了:几个急着换班回家的同学,由子元领头、一同出城挑战,其他人分成两股,一些人趁机巡逻补强城郊附近设下的防御禁制,再有些人负责守在城里以防有人偷袭。至于子灵,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儘可能多做些回復咒符纸。 计议已定,个人便分头忙活去了。 别人收到的「家书」,多是催促着赶快回家帮忙镇场子,子元收到的讯息,只有寥寥数字:「一切均安,勿念。」看着写在纸鹤身上的几个字,那是子元的老爸亲笔所写,没办法,虽然他手下管理着将近上百名道法师,自己几个兄弟也是任职各国的光明使,但是这为吴大老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身体健壮但是完全不具灵根的那种人。所以,他只能用最土的方法,将讯息用笔写在符纸上面,再让道法师把它摺成纸鹤送出去。幸好子元也知道自家商行在中原大陆上颇具实力,旗下又雇用着眾多道法师,所以并不担心这次战火蔓延,家里会有危险……甚至于因为各地忙着打仗,需要更多灵力球资源,所以他家商号的生意还会翻上几倍呢! 这群道法师学生里,除了子元之外,第二个不担心「家里」状况的,就是子灵了。早在子灵刚来到天水城的时候,伏在她衣角内里的若蝉就悄悄咬破衣服鑽了出来,飞到她耳边传声给她。那是无明大道法师,把若蝉变成了传声工具,让忧心忡忡的婉卿跟子灵直接对话,那模样,嗯,就像是科学地球上的无线蓝芽耳机外加卫星天线讯号了。所以,子灵也不急着回育幼院,因为那里有的是碧落门人守卫,加上无明大道法师的名头摆着,整个开封城没人敢轻举妄动,在这一片忙慌乱世中,开封城是难得的一处安寧之地了。 (八十四)中原板荡 几个归心似箭、急着回家的年轻道法师,约好了黎明时分出城,向敌军的道法师挑战。他们想着,打完一架之后就直接各奔东西、赶回家去。 大凡在这样的战场上,道法师们多是被延请来助阵的「客座」,双方既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也不开杀戒;工作内容顶多就是利用自己的术法真气,帮忙勘查敌情、破除对方阵营的阵法,或者保一方主帅平安。至于战场上两方道法师的挑战,大多只互相斗法、输的那一方自动退出战场,损失大约也就是委託人的谢仪,其实不伤性命。 所以,出城搦战听起来很英勇慷慨,其实气氛一点儿也不紧张,说是「打一架」都算是严重了。 眼前是一支元国军队,约莫万馀人的骑兵正面对着天水城安营扎寨,将往西的丝路古道堵了个严实。在城外空旷战场前,子元运起真气,朗声说道:「天水城守护道法师特来向道友请益,依大道法则见证,以术法拚斗解决争端。」他的声音里放入一线灵力、配合「狮子吼大法」,比一般常用的「潮水呼喊」要宏大悠远多了。 面前原本只在修整的万馀骑兵匆忙列队,胯下的马儿对着「狮子吼」躁动不安、长嘶起来,让原本就匆忙的骑兵们手忙脚乱只为安抚那受到惊吓的马群。 「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几个刚断奶的小娃儿也敢上门挑战?」同样恢弘的声音从帐幕深处传了出来,那声音显得苍老,但听得出同样想用灵力镇压。随着这声浪传送过来,有些马儿安静许多,但是躁动的依然佔了绝大多数;如果这算第一场比拚,显然子元佔了上风、小赢一筹。 五个身穿元人骑兵服装的老者,从后方走来,沿路上年轻骑兵们恭敬的让开道儿。五个人维持着前二后三的队形大步走到阵前,他们满面风霜、歷尽沧桑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面前使出凌空步定点站在半空的七个年轻人。可惜这方低于那端,见面的气势感觉上就输了一截。 那出声回应的老者,哂笑道:「年轻人没规矩,见了老人家也不知道降下来、行礼问候。想挑战?先报上名来,让大家听听,是哪家教出没礼貌的后生晚辈?」 「我们既不请客吃饭、也不做买卖论交,为什么要报名号?」子元回道:「就只是道法挑战罢了,应不应?一句话。」 「好小子,现在牙尖嘴利的、待会儿打得你跪地求饶都有!」被噎了一下的老者,沉下脸来,一挥手,几人有默契的佔了五角方位,手掐法诀、口念真言,五人成犄角之势缓缓腾起。 子元见状,跟其他人打个暗号,七人便迅速排出七星阵法,也缓缓旋转起来。 那五个元人骑兵打扮的道法师,是惯常在游牧部族中游走的「走方道师」,举凡星象巫卜、结界禁制、治病疗伤、看家护院、养生健体…都会上那么一点。他们习惯探访一个个部族,在聚落里待上十天半月,为牧民解决问题,过段日子就换个聚落。他们以五行为名,自号「金、木、水、火、土」,刚刚带头开口说话的,便是人称「金大师」的阿金。这回接受元国王廷的徵召,随队出征,五人本想跟着这路偏僻的偷袭队伍,应该一路顺当,哪成想,天水城里也请了道法师来守城,看那些结界禁制,还颇有规模,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 前两天已经偷偷勘查过城郊的阵法,五人用「投石问路」的土法子、才大概摸清阵法的范围,昨天又被那些古怪的风箏反击了所有远程攻势;刚刚这五个老头儿还在商量着要怎么解决呢,没想到对方已经现身搦战了。 看见一字儿排开的年轻人,一上来直接用七星阵法伺候,阿金心里知道,这是撞上了哪个道法学院派出来的学生啦。虽然年轻小伙子临战经验不足,但是这群人身后有个宛如宝山的支援系统,他们这只靠驳杂经验单打独斗的「走方道师」,很难相抗。 「兄弟们,衝一波,不行就只能撤了。」阿金暗暗对其他四人说,他的意思很明显,眼前这场架怕是会打输。 「擒贼先擒王,我们先把那个红头发的小子拿下,他们这个阵就会破了。」阿火有些不服气,他心里暗怪阿金还没开打就先怯了,发动身形,就要开始运转这五角星的攻击。 「好吧,试试看,把那红发小子当作攻击点,大家併肩子上!」阿金一咬牙,跟着转动五角星阵,将攻击对准了子元所在的方位衝去。 「哼,果然!」子元见到五个老头儿加起来将近三百岁的年纪,把所有灵力压向他一个人时,心里不禁暗笑,这几个老傢伙太小看人了。他在右后方空中随手画了个圈,刚好在五星阵法将要投入力量时,用空间摺叠将自己的身形转到阵尾,原先的阵眼立即改到子清的位置,北斗七星阵立马改变方向,强有力的阵尾像龙摆尾一般从左后方横扫眼前的五星阵! 「不好!这小子耍诈!」阿金才刚要示警,五星阵已经被北斗阵打横破开,包围在北斗阵那看似缓慢旋转,其实却逃不开的漩涡里。 想要先擒下带头的,才好各个击破的几个老头儿,这会儿被反将一军,不但舞星阵法破开,自己更被北斗阵法的漩涡捲进去,阿金等五人眼前只见雾气瀰漫,却不见自己战友的身影! 「退!快退!」阿金慌乱地大喊着,但是身边除了打着旋的雾气,没有任何一丝回应。 阿金颤抖着手,奋力在身前画一个大圈,他想要学刚才那个红发男孩,直接用空间摺叠破开一条路,先出了这个阵法再说。可惜,空间摺叠最难的就是将两方空气摺叠,阿金本就不是法力多高深的道法师,他更从未尝试过在半空中使用空间摺叠术;眼看那红发小屁孩使得那么流畅自然,他还以为那没有多大难度,这下子突然要想使用,当然只能画了个寂寞。 其实,阿金不知道的是,就算他真能用空间摺叠术破开空气,也一样出不了这个阵,因为子元他们在出面搦战的时候,就顺手设下了结界,而子元刚才只是从阵眼位置挪到阵尾,还在结界范围内,所以才能移动自如。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旁观的元国军队,只看见两方各自结阵、自家军队延请的五位「大师」像把利剑般衝近七人阵中,接着就见到一团浓雾从七人阵里生出,不过三息时间便蔓延成一团混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到了十五息之后,只听到「啵」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爆开了,浓雾迅速散去,眼前五位自家的「大师」颓然坐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仙索绑着,那七个年小伙子却已不见踪影。 (八十五)中原板荡 在一般道法师们斗法惯例中,最终目的不在使对方见血伤残,而在于让对方失去行动力。毕竟,修道之人能够不伤性命,少做那有违天道之举,对自己的修行也算功德。 如果是更高阶的光明使对战,可能会使用强力结界包覆住对方,让对方失去行动力;但是子元这群年轻人毕竟道行还浅,又想速战速决,当然就是撒出各种法宝法器,包括「綑仙索」这类工具,仗着学院里提供了丰富资源,子元他们当然不客气的直接用起来。 所以,最后的结局就是五个老头子被捆翻在地,让万把人亲眼看到自家请来道法大师狼狈失态的模样。 唯一让人稍感安慰的,是胜利那方已经离开了,面前一片空旷,没有任何天水城守军看见这一幕。 「金大师、木大师……您们还好吗?」又过了半炷香时间,元军一个小队的百夫长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存在之后,赶紧提了刀上前,一边扶起阿金,一边就拿刀去砍那綑仙索。 既然名为「綑仙索」,又怎么是普通刀剑砍得断的?那百夫长使了一阵吃奶力气,随身的长刀都砍出个豁口来了,看来只一般麻绳样貌的捆缚却纹丝不动。 没办法,那百夫长远远叫了起来:「你们快来人帮忙啊!把几位大师抬回去!」随着喊叫,十来个壮汉才小跑过来,三人一组把五个粽子、不、是五位道法大师连捧带扛的送回营地里。 为了挽回顏面,阿金五人只能装昏迷,闭着眼睛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当然更不敢回应任何叫唤,这时候醒来,多丢脸啊!最好让将军以为,他们斗法虽然失败,但是也耗尽真力,现在灵力衰竭,有可能为此功力全失……反正愈惨愈好;虽不见血,但是也可以推说受了严重内伤,这样才能博得同情感激啊! 城外的上万骑兵在营地里进退不得,攻不进城又不能退去,眼见己方请来的大师高人被人家裹成粽子;这队元军本来是当作一支奇兵,现在成了鬱闷孤军。主将在营帐里听着通报愁眉深锁,另一边天水城里,则是欢天喜地的额手称庆。 七个人出去搦战,最后只有子元回到城里说明战况,其馀六人,都趁着这趟出来,顺道各自回家去了。 时间才过正午,天空中突然聚集了大块乌云,恰恰正挡住太阳,笼罩着天水城方圆十几里的区域。看起来,将有一场午后雷阵雨要发生了。 邢开正好在城头上巡逻,眼看那乌云顶端有闪烁电光发出,雷电随时会劈下来,他连忙招呼城头上的兵卒们,要大家赶紧收回四处招摇伸展的风箏;这些宝贝风箏,要是被雷电打坏了,那可是一大损失! 曾经亲眼见过这些贴了符咒的风箏,发挥神奇功能、反射回敬敌方远程的攻击,城中守军们也都宝贝着这些防守利器,一听到收下来的命令,立刻快手快脚地将满天风箏都收个乾净;眼看着将要下起大雷雨,大家自动把收下来的风箏送进城门洞里藏好,生怕被淋湿而损毁。 而原本在广场上热热闹闹聚集製作新风箏的百姓,也开始吆喝着赶快收拾,眾人忙而不乱的分工合作,大家都在专心忙着的时候,城东小巷子尽头突然开了一个洞、两个人影从洞里现身,就好像谁家开了后门,刚从门里走出来似的。 这景象如果让子元他们看见,一定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___明明已经用上五种禁制结界,把城外围得铁桶似的、滴水不漏了,怎么还有人能够轻易破开,进到城里? 「师父,前面广场好热闹啊,我们过去看看?」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少年,满眼好奇的提议道。 「你这爱凑热闹的毛病怎么还是一样,不烦吗?」中年男子微皱着眉,倒是也没严厉禁止,反正,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要穿越广场、回到城西最后边果脯作坊里,只是选择用走的、还是用空间摺叠术而已。既然小徒儿想顺便看热闹,那就安步当车、用走的回去了。 师徒两人才进到广场边儿,就看见从城墙上收下来的风箏,一落落安放在竹篓子里,准备送进库房。听说那些神奇的风箏能够反射回去任何攻城射击,包括石弹和火箭,充满好奇百姓们本是无缘得见的,趁着这机会都来围观,还有人认出了自己当时製作的风箏也参杂其中,兴奋又骄傲地指着那顶风箏,到处跟人炫耀:「你们看!那可是我扎的风箏誒!我扎骨架用的竹篾特别坚韧,才能背得住灵力球,就是它、挡了一天敌军攻击耶,厉害吧?」 小徒儿顺着那人手上比划的方向,看见一架粗壮的红色风箏,正中心绑了颗灵力球,在球和骨架中间,像是贴了一张符纸。 「让一让、让一让,这些风箏得赶快送进库房里,快下雨啦,就算淋了人也不能让这些宝贝沾到水!」收集风箏的士兵们排开眾人,与有荣焉地感觉骄傲,这些风箏,可是让他们好好出了两天来憋着的一大口恶气,有它们在,敌军被自己射来的火箭石弹反噬伤了不少,那可不就是标准的「自作孽、不可活」嘛! 站在路旁端详了好一会儿的中年人,感觉到那风箏中心点上符纸的气息,微微愣了一下,心想:回復咒还能这样用?看来刑开这回请到了高人啦! 「师父,画那道符的人好像挺厉害,用的还是回復咒,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城里竟然还有其他的回復师?」走回城西的巷子里,小徒弟拉着中年男子叨念个不停,毕竟,在他的认知范围里,能称得上「回復师」的,自始至终只有师父一人。这回竟然在其他东西上看见回復咒,怎么不惊喜又好奇? (八十六)中原板荡 「回復咒还能这样用?」勇毅大师瞪大了眼睛、正要伸出去拿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失声问道。 这是在崑崙天山观天峰上的蓬莱阁里。 智慧、无明、勇毅、正义、平和五位大道法师相当罕见地齐聚一堂,他们正为了中原大陆上四处燃起的各式动乱战争而讨论。没想到,智慧大师提及,在那些民怨最为沸腾、动乱最多的地区,发现了很多被回復咒拆解过的大型祭典。原本便是回復师出身的智慧,对于回復咒的气味波动相当敏感,她敏锐地察觉:现今大陆上各地的状态,很可能就是百姓们被回復咒释放出的破碎妄念影响了。 「一般人以为那些大型祭典活动、不过是表演给百姓们看的,其实最重要的功能,就在收集、封印各种人类贪嗔痴的妄念,经由祭典仪式,封锁了好大一批妄念,才能达到『国泰民安、社会祥和』。现在可好了,这些累积了好几百年的妄念,通通被释放出来,当然会闹得天下大乱啊!」正义大师放下手中的茶杯,搔了搔花白的头,他现在真有点儿感觉到头痛了。 「其实天下大势本就是分分合合,自从道法师强势作为之后,这片中原大陆上已经超过三百五十年没有战争,现在四处烽火窜起,倒也算符合轮回逻辑。」平和大师缓缓说道:「这也不能全怪回復师,那些回復咒放出来的妄念、最多就是个引子,近百年来各阶级差距扩大、各地累积的民怨,也不少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该怎么做?」无明大师说道:「放任不管吗?只是静观其变,似乎对不起中原大陆上黎民百姓对大道法师的供养。」 「我们向来跟各国王廷保持距离,他们的政治斗争,我们不参与。」智慧大师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的说:「千百年来,个别国家兴起衰落都是由着他们自然消长。但是,这回中原大乱,百姓们生灵涂炭,我们是应该力挽狂澜,才对得起天道。」 「听说,许多小国或个别城镇,对道法学院发出了悬赏,请道法师们帮忙守护自家城池;现在,各个道法学院里都是备战状态,忙着派学生完成各种任务请託呢!」勇毅大师说道:「我们从各地的道法学院入手,提供简易的防御结界,让百姓们不致死伤惨重,如何?」 「凡事有利必有弊,如果是恶霸无仗着身上有防御结界,对弱小烧杀抢掠,别人还动他不得,这不反而助紂为虐了吗?」平和摇摇头,说:「不妥、不妥。」 「这样吧,中原大陆幅员辽阔,我们如果着眼全部,必定疲于奔命;倒不如把它画分成五个区块,每人认领一区,保那一区安寧,如何?」智慧提出了办法,其实,五位大道法师各有自己的背景渊源,大家动用自己的渊源、保一方安靖,应该不算太难。 「这主意不错,省得每个人都要天南地北的跑,坐镇一方就是了。」正义点点头,拿出一张地图,三两下拉开摆在面前桌上,就是一幅立体的中原大陆山川图。 五位大道法师都不是平庸之辈,很有效率的在三言两语间,就把各人负责的区域定好,本着「不干扰各国势力」为原则,大家划分的方式照着山川地形走,浑然不顾那是哪一国家领地,不爱借助军队的力量平靖地方,各位大道法师还是打算在各地的道法学院号召助力。 无明选了岭南这一块,一直到最南边的流求、象城、海南。 除了有天道学院之外,他的另一大助力便是碧落门。自从上回追着被绑架的夏侯婉卿,顺带结识碧落门主严海青之后,碧落门便从一个帮会组织,变身成类似连锁商号的集团,以往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早已不干,倒是在各大小城镇、利用原先堂口的势力据点,发展出各项搬有运无的民生物资买卖;举凡粮盐油布,开门七件事,都能在碧落门开的商号里备齐了。 现在,无明就要利用碧落门的势力,让这一方安靖。 「其实,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只守着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虽然现在青黄不接,但是每天从铺子里放的债,也不过就是几石粮食这点儿小事,大部分的人还是只望着秋收、犯不着为了这点儿粮食赊欠鋌而走险。」严海青在书房里,翻了翻各分号送上来的帐目,总结一下对无明说道:「听说闹得厉害的,还是各县城衙门那一块,大抵是利益势力分配不匀闹出来的。」 「狗咬狗、一嘴毛。」无明冷哼两声,说:「那些人如果为争抢权势利益而战,就不关我们的事,看着热闹、等打赢的再来说话便是。我们不参与官府政治的斗争,打死了也是自己埋。」 严海青点点头说道:「大师指教的是。咱们这一年的税,也扣着没缴,就看哪个能新官上任、再将这头税当作贺礼送过去。」碧落门的生意可算跨国企业了,有明朝的管辖地、在唐、宋两国也占了一部份,更别说夹在中间几个小国了;这会儿,各国都自身难保,虽然会象徵性地派税务官到店里要税金,到底不敢用强,只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哭穷,希望这大商号能儘早帮衬些则个。 「支持哪个国家政权,我不管你。但是,百姓民生你得帮我顾好,最好在开几个賑灾救济的义堂,管吃包住带医疗的那种。」无明端详着指甲,悠悠的说。 「开、开、开义堂?」严海青忍不住瞪大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老天爷啊!那可不是在粮舖子里赊几石米可以完的事儿;大师啊,您可知道,这义堂一开、风声传出去,我们各分号的舖子都得被踏平啦!再不说,没两个月,我们所有家地都会被义堂给吃垮!」 「义堂要开,但是也没要你大出血。」无明收回十隻指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微笑说道:「以工代賑听过吧?让那些进义堂求助的人去帮着修桥铺路,管吃管睡、也算一番功德。」无明继续说着:「修桥铺路并不是完全积功德,你大可以坐地收费,只要收个十年的过路费,就回本儿了。」 严海青一想,这也是个生财路子,重点是不犯法,俗语不是说了吗:「此路是我开、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想着想着,心情豁然开朗,遂一叠声的答应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开义堂!」 (八十七)中原板荡 元国大都皇宫长生殿上,几面太师椅团团围坐着身穿改良骑装的大臣亲王,虽然每人手边小几上都放着城着马奶酒的骨角杯,但是却没有人真的拿起来痛饮。元国定居大都时间已经超过了七百年,虽然保持着许多草原习俗,但是被汉人潜移默化的也不少,比如这木石建造的皇宫、又比如这笨重但书是的太师椅;不过,其他汉人国家待客用清茶,元国君臣却独好马奶酒。 托雷可汗发话道:「长生天在上,托长生天降临的福气,大师您终于来眷顾我们了!」 平和大师也入乡随俗的改换了蒙古骑装、褒衣博袋、顶门上戴着五彩繽纷的小帽儿,还系上粗牛皮编的狩猎袋,如果不开口说话,妥妥一个蒙古千夫长的范儿。 「长生天降福可汗、降福诸位侯爷。」平和一开口就是用「长生天」问候,这话头儿开得是皆大欢喜:「听闻大汗有意牧马中原,已经让底下的儿郎们行动起来了?」 「大师消息真是灵通。想那汉人佔着富庶的土地不思进取,倒不如让我教教他们,莫辜负了长生天的赐与!」托雷可汗率先拿起小几上的角杯,大口灌下马奶酒,还不忘让客道:「大师且嚐嚐这酒,跟中原地方的烧刀子不是一个味儿。」 「我今天特地来提醒大汗:不要误解了长生天的意旨,中原地方再怎么乱、也不是大汗出兵攻打的好时机。」平和说道:「大汗出兵前,可问过大巫的意见?」 「那当然!不但徵询大巫,我这里还有一隻神鹰,牠比大巫还厉害,这一年多来每占必验;这回出兵、也是神鹰提示。」托雷可汗手一挥,在座的蒙哥亲王连忙打了个唿哨,一隻翼展两丈有馀的黑面鵟鹰瞬间从天而降。那鹰认准了蒙哥抬起的左肘,稳稳地站在前臂上,还不忘「唳」的一声尖叫,两个精芒四射的鹰眼盯住平和,颇有挑衅的意味。 「除非为了生存,长生天不喜欢杀戮。大汗这回派兵四处伏击弱小的汉人城镇,算不上是为了生存,只是满足自己扩充势力的野心,难道大汗不怕被长生天谴责吗?」平和大师瞄了一眼黑面鵟鹰,不受牠挑衅眼光影响,转头对托雷说道。 「大师您是汉人,自然帮汉人说话。这天下,力强者居之,如果那些汉人城镇守得住,我们自然会退兵;如果连自己的家都保护不了,当然别怪我们过去取而代之。说起杀戮,歷史上、汉人军队在攻打我们的时候,也没见少过。」托雷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有些扯下面皮的味道了,平和那能听不懂?他只能点点头,仰了脖子一口乾掉那杯马奶酒,表示光明正大、就事论事:「本座没有要为哪个汉人国家出头的意思,只是为百姓请命、想请大汗少造杀孽,就算出兵攻城,城破了也不必赶尽杀绝,仅此就是功德无量。」 「谨遵大师教诲,也请大师手下留情,不要让儿郎们倒大楣。」托雷拱拱手,露出有点神祕的微笑,其实他心里已经很清楚,平和大师劝不动自己收兵,便准备出手帮汉人守城了。 「大汗放心,汉人百姓的生命是命、元国军队的性命也是命,长生天会平等对待、本座也一视同仁。」平和大师站了起来,拱了拱手,继续道:「打扰了,告辞。」抱着炫技的心态,平和在眾人面前用凌云步缓缓上升,就这么腾在半空中缓缓的一步步走出皇宫大门,让皇宫内外所有人都看到:有位大师离开了。 平和大师一日之内连续跑了两个王廷,元国的大都与清国的承德,结果收到的回覆都是:收兵?碍难从命。所以,平和也不指望战事能够消弭了,只能从「协助防御」着手。 汾国,是一个夹在元、清、宋之间的小国。它刚好靠在太行山旁边,细细长长的国土,几乎就是太行山的一道影子。 汾国最着名的,就是一所道法学院___问道学院。有了躋身中原大陆上五大道法学院之一的问道学院加持,汾国才能在三大势力夹击之下,安稳生存。问道学院的名气比汾国响亮多了,大家对于「问道」耳熟能详,至于它在哪一个国家之内,却很多人说不上来;汾国,就是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小国,但是,它对于问道学院的支持,可说是倾全国之力了。因为,汾国国王非常清楚,自己这个国家就算被灭掉了,问道学院依然能够屹立不摇、不为所动。 夏至刚过,问道学院里也因为外面送进来的请託悬赏而忙碌极了。 当平和大师棒访问道学院时,忙着视察各组派遣学生任务的院长根本就不在学校,只剩下掛名「教务长」的一位年迈女士出来迎接。 「敝姓姬,平和大师请上座。」头发花白的姬老太太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引路, 领着平和大师来到院长办公室外的会客小厅。 经过一番攀谈,平和才知道,原来问道学院已经派出了将近八成的学生和教师四处去应承任务,留在学校里面的,只剩法力不足的低年级学生,「加上我这旧疾復发、行动不便的老太婆。」姬女士自嘲的说道。 「派出了这么多主力,那么问道学院本身怎么办?汾国又怎么办?」平和觉得有些讶异,出任务、帮其他城市协防之外,难道都不怕有人来个回马枪、直面汾国而来? 「我们有防护大阵,可以挡上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也够通知在外面的子弟们回来了。」姬女士笑笑说。 「防护大阵?可是我一路过来,畅行无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防卫结界?如果有人出其不意的闯进来,怎样强横的防护大阵都没用啊!」平和觉得不可思议,没有啟动的防护阵法,就形同虚设;怎的这问道学院如此托大呢? 「我们的防护阵法很特别,基本是靠『杀气』触动的,愈重的杀气、啟动的层级愈高;而大师您、完全没有杀气,当然也就不会有任何阻滞了。」姬女士娓娓解释道:「从夏至前到今天,防护阵法已经被触发了六次,平均起来每两天一次;不过幸好都只是些逞勇斗狠的小混混,身上的杀气加上灵力值不过黄色警戒,所以只要开啟部分区域将他们拿下就是了。」老太太笑得和蔼可亲,果真看不到任何怒意;说的也是,如果学院里的人自己动不动就怒气冲冲,那么这防御阵法不早就把自家人都困住了吗? 想到这儿,平和终于明瞭,为何这问道学院要独留一个老太太守着了;毕竟薑是老的辣、也唯有这样的老太太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怒气,不致随便触动阵法。 (八十八)中原板荡 身为中原大陆上顶尖五大道法学院之一,问道学院当然有它的底气,平和知道人家必定有些自保的绝招、但是不好问。所以跟姬女士笑笑,就把话题岔开来了:「学院里现在看来人手不太够,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 「大师您…您特地造访,是为了帮学院解决难题的?」姬女士不相信,贵为大道法师,在这中原板荡、战乱四处延烧的时候,竟还有间情逸致来管道法学院人手不足这点儿事? 「嗯,应该说,是想借贵学院的地方,召集些帮手过来,让百姓们不致遭战火蹂躪。」平和也不兜圈子了,直接说明来意。 「呃,这是好事,咱们派出去的人手也大多是帮忙守卫地方…这样吧,我腾出一块外院给您,可以住得下百来人,这样够吗?」姬女士戴起老花眼镜,从口袋里拿出一幅地图,展开、放大、拉起立体介面,一幅问道学院建筑群的精緻模型展现在眼前。 「我把外院的防御阵法撤下,这样您叫来的人才不会误触;但是相对的要自己照顾好自身安全喔!」姬女士随手在模型上划了一道线,屋顶上随即传来闷雷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破开来了。 「还要借一样东西。」平和点点头,这老太太看来孱弱,但是那只是「看起来」,人家其实还是深藏不露的:「我要借学院的毕业生名册。」 想当年平和也曾是问道学院的学生,虽然那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问道学院在他离开之后多有改变,但是对这所学校还是怀有一分感情,所以,这回的任务有些「好处」,他还是优先想找问道的校友们;当然,若是人家不愿意,他也不勉强,还有其他办法。 姬女士是个明白人,若其他阿猫阿狗来要名单,自然没那么爽快,但这位可是大道法师啊!说是中原大陆上五位最尊贵的人之一也不为过。那地位和大陆上二十来个王室都不是同样等级的,更别说一身法力高强、手上资源丰厚,就是从手指缝里露下来的一点碎渣渣,都是不得了的好东西!姬女士立即拿出近三十年的毕业生名单,不多、也就两百多人的名册。 「学院这些年来每年的毕业生平均不到一百人?我以为会更多呢。」平和看起来只是中年人,但年纪其实比姬女士大多了,当年他从问道学院毕业时,学院每年毕业的学生有两百多人;人家的「百年名校」不是都好生兴旺、学生倍增吗?怎么问道学院却萎缩了呢? 「呃,以前我不知道,但是从我在学院里服务起,每年就这么多人。」姬女士回答道:「我在问道学院四十二年了。」 「那好吧,希望今天之后,问道学院能再度兴旺起来。」平和说着,摊开所有名册,也不过十来张纸,平舖在会议桌上,拿出一个陶瓷罐,从罐子里抓出一把闪着银光的「豆子」,便对那摊开的名单撒下去。 名单上,有问道学院每个毕业生的姓名、籍贯与联络地址。 虽然这已经是「旧资料」,三十年来物是人非,那些毕业生大概早已改头换面、不知搬离那些联络地址多久了,但是因为名单上记载了真实姓名,只此一项、那些小银豆子就能发挥寻人的功能。 银豆子其实是蜷缩起来的搜寻蝉,是追踪蝉的变种亲戚,平和大师五十年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牠能用各种极细微的气息去寻找特定对象,比如现在这份毕业生名单上,有学生们的本名、有一个个领取了毕业证明的签章,就足够牠们去寻人了。 不过五息功夫,姬女士眼看着那些银豆子落在名单上、在签名边缘绕了一圈,随即消失不见___其实搜寻蝉还是乖乖的飞出去的,只是得到目标后、将自己隐身成了透明,这在其他人眼中,就是消失了。虽然年纪一把,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姬女士这回还是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露出目瞪口呆的惊讶表情。 平和大师倒是悠间的向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有劳教务长安排了,本座设定期限为二十四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如果校友们回来学校,还请姬女士帮忙招呼。」 就这样,五天之后,中原大陆各地出现了许多道法师,以前隐而未出、行踪倏忽的神祕人类,一下子齐齐出现在大眾眼前。城镇中有道法师、乡村里也有,只要有兵灾祸乱的地方,都出现了神祕道法师维持和平。 不管是自认有理、寻衅宿仇的,还是受不了横徵暴敛、起而抗暴的,都被突然现身的道法师安抚下来,他们出手的唯一准则就是「不流血伤人」;不仅是道法师不伤人,有任何争执的各方都不能伤人。 这些道法师们,就是由五位大道法师号召而来,接受了大道法师们加持,深入地方民间协助平息战乱纠纷。有许多乡镇里,官府衙门不再有用、大小政令也完全无人理睬,反而在道法师下榻暂住的寺庙、道场或只是破败的茅屋、驛站及旅店,排起了人龙,大家都请道法师主持公道、明辨是非。在百姓们的心中,若能安生过日子,又有谁会真的想把脑袋栓在裤子上、纠集起来「造反」? 渐渐的,发自民间的动乱平息了,但是,各项杂捐繇役,也没人去理会了。各级州县官员收不到税、徵不到人,开始急得跳脚,又不敢派兵镇压___因为百姓们不再鼓譟吵闹、无事可镇。只是,若要强制收税拉伕,又会引来道法师干预…这、这、这可难做了。 还不到一个月时间,中原大陆上便处于「无政府、无事端、人民安居」的状态,那套行之多年的理论「无政府管理便会天下大乱」被彻底推翻,许多人心里暗暗想着:「乾脆直接请道法师来接管这些国家政府,百姓的日子还能好过许多。」 派不了军队、收不到税银、政令如泥牛入海,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高官王族开始慌了。百姓们虽然没有推翻他们这些王室政权,但是也完全无视于政权管理的命令,大小二十馀国的王室,都开始如坐针毡。知道这是道法师们出手平靖的结果,那些请得起光明使的王室都开始召集自家的光明使,想要力挽颓势;但是,这些光明使无一例外的回应:这回是五位大道法师出手,他们不敢捋虎鬚啊! (八十九)无用即大用 小暑刚过,天气已经热得不像话,尤其是大陆上没有海风水气可以调节,每过巳时之后,热气可以把人应是烤乾、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大家都是哪儿凉快哪儿待,至不济也是躲进屋里敞开了窗子吹风,总要等到接近申时,才会有人陆续走出屋外。 一碧如洗的蓝天下,日头无情四散热力,动物们都受不了躲起来,田里各种庄稼倒是开心的疯长,从绿油油到抽穗结果,每样作物看来都是那么蓬勃可喜。 百姓们生活平静而悠哉,各国的王廷里却都是愁眉深锁的大臣与武将,可不是该烦恼吗?有大道法师撑腰,对那些泥腿子百姓们,官威压不了、打仗打不赢,无法用武力强迫执行各种「法律」;眼看着秋天就要到了,一整年就等着秋收时最丰盛的那笔税,怕是徵收不到了。没有税收,这些达官贵人们要怎么过日子?就算缩衣节食,也不该是那些尊贵的王族受委屈啊! 一批又一批的中低阶层官员,眼看着势头不好,唯恐第一个被牺牲的就是自己,乾脆称病的、告老的、返乡侍亲的、回乡娶亲的…各种告长假的理由都出笼了,人人只想着回家种田,自耕自食,最少保得安康;若是还听从那些无法下达落实的各式政令,且不说夹在上峰与基层百姓间、做个转不停的石磨心,根本自己的薪俸拿到与否都会成问题。 再说那些军队吧,打仗使不上力、人家道法师随便设个结界阵法就能困死所有攻击,想回去驻防又没有军令,这样不上不下的吊在半道上,唯一的改变就是日渐匱乏的军餉;一些及早想明白的兵卒,就在半夜里开小差,自回家乡谋生去了。就拿围攻天水城、想要从后方偷袭宋国领地的那个骑兵队来说吧,自从眼见己方的道法师斗法输了,就开始有人溜号儿。眼见天水城里的阵法结界一层一层穿不透,才十天工夫,万馀人的「奇兵」竟然跑了一半、只剩五千左右颓丧的人马,像来郊游野餐似的搭营在丝路上。 到头来,好一大部分的元国与清国军队,乾脆改行当起了商队保鑣,甚至自己成立了好几股商队、仗着武力走南闯北,日子反而过得风生水起,这已是后话。 这波「反政府」浪潮,也冲击到了小小的千年古国___齐国。 原先隔壁邻近的汉国爆发「黄金党之乱」,由抢粮演变成抢衙门、造反风潮时,齐国国王祺裕便严阵以待,叮嘱上下官员好生守着自己的管辖范围,莫使出一丁点儿错。 也亏得祺裕嗅觉敏锐,当时在济南城大街上、早早发现了百姓们性格有变,社会风气一夜间从敦厚变得贪婪,齐王就让钦天正延请了几位光明使,设下祭坛祭天、又为倡导淳良风气而大肆表扬了几项「好人好事」、再来祭出重罚严惩偷盗、广开粮仓济助青黄不接的百姓…连续忙了一个多月,多管齐下恩威并施的手段,终于让齐王稳住了基层动盪。这段时间里,齐国的济南城与汉国的泰安城,根本就是两个世界:济南城门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城里百姓尚且安居乐业;泰安城却已经是风声鹤唳、商家能关的都关了,路上萧条不见行人、整日里街上只见到紧张肃杀的巡逻军队。 接着,道法师们的「安靖地方」之举,从各寺庙道观出发,温和的保护着百姓,但也在某一程度上跟各国政府派出的军队有所扞格___应该这么说吧,道法师们带头领着百姓们对官府管理採取不合作、不回应、不理会的态度,但是没有流血衝突、也不使用暴力,只是让官府的所有政令都成了「废言」。 这样的「反政府」浪潮,在惯于欺上瞒下的大国官僚体系中,上位者还只以为那是「疥癣之痒」的地方小事时,齐王却已经感受到危机了。虽然在齐国,王廷将百姓安抚得不错,但是禁不住民间自有的耳语通道传播,百姓们还是接收到一句疑问:「劳作的是人民、牺牲的是百姓,那些贵族王侯的贡献在哪里,我们为什么要交税供养这些无用之人?」 在济南城里,没有武力抗议与暴动,只有寧静安详的「拒繇役、拒纳粮」行动。这让祺裕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比前一阵子的暴戾之气更危险,因为百姓们开始质疑王廷的必要性了;一个大家都不重视、不需要的王,还能称「王」吗? 先是找来钦天正,好声好气的邀请几位光明使来王宫里沟通,发觉就连一眾光明使也莫可奈何之后,祺裕咬了咬牙,对几个光明使说道:「我想拜謁大道法师,毕竟,五位大道法师受各国王廷供养,出了如今这样的问题,也应该出面帮忙解决才是。」 「齐王此言差矣!我等光明使、大道法师,受到供养没错,但是真正供养我们的,是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各国王廷不过是代为转手罢了,没有各国王廷转这手供养,说不定百姓们还不必多纳这许多税赋呢!」年纪最大的光明使易老先生站起来振振有词:「我们真正的供养人是黎民百姓,为百姓们解决问题、避免战端才是我们首要任务,维系王廷政权之类的问题,不在如今的考量之中。齐王您的要求,我们碍难从命;这是大道法师早早就吩咐过的。」 「国家没有战争是好事,但是…国家没了税收,还怎么维持?」齐王有些着急了,这些光明使若不能为他所用,他还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想要从百姓手上收到税金,就要先证明你这个王廷对百姓们是有用处、有贡献的,到时百姓们自然会奉上税金。」易老先生说完,双手一拱,算是行了礼,便要离去:「齐王您也知道最近道法师们都很忙,因为官府的活儿都让道法师们包圆了,说起来最该下去第一线的就是我们这些光明使。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我们最近就不留在钦天正了,天凤宫和福德祠、天机观都很缺人手。」 几个光明使眼见易老先生开了头,也纷纷站起身来,拱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一齐向外走去。不得不说,虽然齐国王廷颇为优待他们、对百姓们也不算太差,但是正如同刚刚易老先生所言,这个政府还没有让百姓们觉得「非他不可」。 齐王和钦天正两人,最后只能徒劳地在消失眼前的几人身后喊着:「请留步!有话好商量!」 (九十)无用即大用 「齐王留步,有事相商!」走在济南城大街上,第一百八十九代齐王__祺裕,正看着街上熙来攘往的商贩游人,想着没办法从这些交易里收到税金,觉得烦心的时候,猛听到身后一句呼唤。 祺裕浑不在意的继续漫步,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虽然齐国国君在中原大陆各国中,以「亲民」着称,并不代表他的身边没有侍卫、不设防。相反的,他之所以敢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不设驻蹕管制而四下乱走,依靠的就是他那一群阵容庞大的明哨暗卫___一个看来无害的老紈絝,身前身后十来丈范围内,普通间人完全近不得身;虽然没有浩浩荡荡的鸣锣喝道,但是默默将一切乱走的百姓排除在外,这点儿功夫总还是有的。 所以,就算大家知道他是齐王,就算你嗓门儿大、喊得响亮,也溅不起一丝涟漪,得不到正主儿一眼回顾。 「齐王请留步,我能解你忧愁!」那句呼唤接近了许多,身旁暗卫见机不妙,纷纷出来抵挡。 听到这第二句话,祺裕猛的停住脚步,这话不知是真是假,但说到他心坎儿上了!他迟疑了三息时间,第三句话随即传来:「你再不理我、那就算了,盼你不后悔。」说话的人转身要走,他已经被层层包围的侍卫弄得有些烦了,毕竟、以他的身分,这几十年来可还真没有求过人。 「先生请留步!」祺裕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喊住被包围在人墙中的那身影,能够一语说中他的心事,总该有些本领吧?带着点好奇,祺裕摆摆手、暗示所有侍卫退下,他想听听这个拦路却不为喊冤的人,想要向他「卖」什么东西。 「卖」?是的。 在祺裕这种拥有古老传承的君王心中,所有人、事,都被他心下雪亮的看作是一场买卖;有人为权、有人为钱、有人为名、有人执迷,所有文臣武将、谋士道师,会来找上王廷的,都可以算是一桩买卖,只要合他利益、不亏,就能谈。 就因为有这份通透,不自以为孤高神圣,齐国的王位才能绵延一百八十几代而没被灭掉。 「请问先生如何称呼?」祺裕一向不摆架子,能进到他面前的人,通常也不吃「摆架子」那一套。 「炎焰,九袋回復师。」鹰勾鼻、卧蚕眉、国字脸上两眼炯炯看着祺裕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低声自报名号。 「原来是回復宗师,失敬了。」同样一拱手还礼的祺裕,心底有些讶异。回復师的名头大、行踪神祕,但是这类人的「丰功伟绩」远赶不上大道法师,如今有大道法师出手「安天下」的节骨眼,回復师又能做什么呢? 「齐王在怀疑我能做什么。直接告诉你,我能让你恢復繇役税收、稳坐王位。」炎焰微笑说道。 炎焰一句话直击祺裕脑门,他眼睛一亮,也不管街上人来人往、好奇窥探的眼睛有多少,更等不及将回復师请回王宫慢议,直接就领着炎焰,向大街旁一座看来豪华气派的酒楼走去,嘴里唸着:「捡日不如撞日,难得偶遇您、今天我就请宗师吃顿酒,咱们好好聊上一聊!」 万兴楼、第三层楼上视野开阔的天字间里,摆了满满一桌澎湃盛宴,宾主二人却都意不在饮食。摒弃了所有护卫,祺裕听着炎焰言简意賅的说明,心里暗暗盘算着:这回復宗师要出手了,之所以会找上自己,就是因为齐国小、适合实验;如果自己还摆着一副臭架子,说什么还要再议之类的官话,恐怕人家扭头就去找其他国家了。毕竟,中原大陆上还有十来个小国家,不差自己这几座城。 炎焰在举办回復师讲座之后,也有所啟发,他现在就要利用奥妙的回復咒,设计一套装置,把百姓们的思维「重置」,把「缴税服劳役」这信念给勾出来,从而完成齐王的政令。如果在科学地球的智识范畴来看,这就是一种「洗脑」,只是,用的是回復咒。 「可是,就孤所知,回復师的禁忌里,不就明摆着一条,不得对活物施咒、尤其不得对活人施咒吗?」祺裕毕竟是个王,君王该有的知识相当完备,对于回復师的禁忌也很清楚。 「齐王,时代在进步,以前的术法不完备,所以定下了这规矩,怕伤生害命。现在时代不同,如果只谨守着数千年前的老规矩,那么我们是不是都应该回去茹毛饮血、筑巢穴居啊?」炎焰笑了笑,说道:「齐王您并非道法人,正是术业有专攻、如今道法之术进步,虽不至一日千里,但也与当年设下禁忌的环境大为不同了。更何况,我们现在并未用回復咒去改变人身,只不过用回復咒去改变人的思维而已,思维这东西,其实虚无縹緲又变得快,佛家说、一弹指有六十念,我们只是改变这六十念里的两个念头,如一场黄梁梦罢了,其实没什么损伤;真要说起来,随时间老去的人体损伤还大多了!」 炎焰难得说了这么多话来解释,也是看在这第一次在齐国进行试验的份儿上,否则,他是懒得如此费劲的。 「嗯,孤并非道法人,更不了解回復咒,这么专业的事,还要多仰赖宗师您;孤只问:会否伤害百姓?又、王廷该如何配合?」齐王倒也爽快,他知道如果大道法师不管,能救自己王廷的,只剩同样具有法力的回復师了,虽然,在他心中,回復宗师好像还差了大道法师那么一截,但总比他这普通人要管用啊! 「硬要说伤百姓...大概就是伤了百姓的荷包、大家都要交税金了;至于配合,那也简单,我们只要在通衢大道或城门口架上一桿竹门就行了。」炎焰看棋王这么配合,也答应得很大方:「如果这回復咒能帮到齐国,请齐王封我一国师称号,让我能游走各国王廷就行了。」 「看吧,这是个卖术法求名的。」祺裕心里暗笑,对上号儿了,贵为宗师依然求名啊! (九十一)无用即大用 大家都是聪明人,谈好了「条件」,二话不说便开始行动。 炎焰让弟子们抬出一根根长竹竿,其实这些长竹竿的中心已经被填满施了回復咒的符纸,只是用长竹竿的外观来搭建简易的竹门,既不醒目也不会让人心存戒备。看着脚边堆成一座小山的竹竿,齐王一声令下,就让人把竹竿抬到几个城门口、架起来、当场用皮绳束紧,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十来座竹製的简单门框就在各个主要路口就定位了。 「宗师,这样就可以了吗?」齐王连同炎焰二人,抽查了几个设置点,他还颇为好奇的自己走过竹门框下方两、三回,但是一点儿异样也感觉不到…没感觉是好事,但、管用吗? 「可以了。」炎焰亲自从竹门框下过了一趟,他感觉到全身都有细微的灵力拉扯,就像打了个冷颤般,不过这要修为够的道法师才能感觉到;幸好修为愈大的道法师,通常愈不耐烦经过需要排队、接受盘查的城门。所以被道法师发现的机率小得很,再加上这是由王宫亲卫军设立的,就算推到光明使的头上,就说是最新安全检查机制,防备巫术用的,道法师们也大都能接受。 「这是很和缓的术法,所以见效的时间也会拉长。过个三、五天以后,您再派人去收税试试看。」炎焰说完,再次经过竹门框,就消失了踪影。他故意在齐王面前用这招带有障眼法的空间折叠术,不但是炫技、也在告诉齐王:回復宗师可不是纸老虎,行踪飘忽、来去自如才是宗师的基本。 眼看着炎焰走过竹门框,却没有如预期的出现在另一头,那道门似乎能把人带到未知世界!祺裕暗自吸了一口气,伸手绕过门框试看看___自己的手臂和衣袖都还在,嗯,这竹门框跟刚才自己绕了三回的相同,应该是人家回復宗师啟动自己的大能、才消失无踪的;话说回来,这些道法大师、回復宗师之流,自己一个都惹不起啊! 类似的情景在内陆西南方、十万大山中也正发生,那是个名为「夜郎」的小国。司空带着徒弟们来到夜郎,这是以各山寨为单位、集合而成的小小国家。虽然中原大陆上「反纳税、拒繇役」的纷扰并未影响到这大山边陲之地,但是夜郎国王现在正面临着另一个烦恼:不知为何,各寨子里兴起一股好斗风气,而且是生死斗。 从端午到现在,天天都有人因斗殴而死亡。夜郎本就是女多男少,总人口不到十万的国家,现在各村寨里不但每天有年轻男子因打斗死亡,重伤致残的更多,这对国家的生產力与防御力影响颇巨;可是,儘管夜郎王再怎么三令五申禁止,情况反而愈禁愈烈、许多人甚至以挑战官方禁令为志业,似乎不斗到最后一口气,就不算英雄好汉。 刚刚才在毕节市镇的广场上,结束一场单挑武斗:两方都打得伤痕累累、鼻青脸肿,最后、那个身材壮硕的大个子面目狰狞地扼住小个子喉咙,就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那般,生生就要把对方扼死。场边围观的百姓,没有人表现出不忍的模样,倒是情绪高昂的给大个头吶喊助威,就像身在斗兽场般嗜血疯狂。 司空对身后的徒儿招了招手,俯在应召上前的小女孩耳边嘱咐了两句,那看来不过六、七岁年纪的小女孩点头答应之后,走上前去,隔着五丈远就拋出一颗水球,水球稳稳飘到争斗着的两人上空,「啪」一声破开来,当头撒了两人一身水。 围观的人在一旁愣了两息时间,大家见是一个汉族装束小女孩拋出的水球,颇为好心的要她别凑热闹,快快离开;那小女孩却恍若未闻,只是专注的看着那流淌过两人的水,像受到吸引般流到自己脚边。 接着,小女孩蹲下身子,两手圈起已经混合了血水、带有些淡红色的液体,十指像拨弄琴弦般舞动。过不一会儿,场中间那两人像是被两隻无形的手分开,被掐得脸泛青紫的小个子躺在地上大口喘息,那掐人的大个子似乎卯足了劲想要扑向前、最后却被无形之手推倒在地,发出好大声响,随即昏了过去。 「师父恕罪,徒儿还是没能控制好力道。」小姑娘有些羞愧的站起来,对着司空鞠躬致歉。 「嗯,你毕竟还小,想对抗那大个子的反击,自然会用力过度。没关係,多累积经验就是了。」司空看着场上被灵力分开的两人,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看这情状,旁观群眾哪里不明白,眼前这些陌生的汉人绝对是身怀道法的大师,也是武力值最高的一群人。 惯于逞兇斗狠的,自然最崇拜高强武力,这些看起来没几斤力气的老头与小孩,竟然是能施术法的高人!见识过一个才六、七岁小姑娘就有隔空分开两汉子的力量,群眾不禁收起轻视的态度,推搡出一位代表,上前有礼貌的问讯:「请问大师如何称呼?不远千里到我夜郎国毕节,有何指教?」 「本座名司空,九袋回復师,我想见国王。」司空点点头,算是回了半礼,对那被推出的代表回应道。 毕节正是夜郎国王居住之地,也是整个夜郎国里「汉化」最深的地方,这里还看得到砖墙瓦房、飞簷斗拱,再向山里走去,就只见一个个搭建在大树上的吊脚茅屋了。 因着在市镇广场上露了那么一手,司空师徒很轻易就被引荐进了中原缩小版的王宫,见到夜郎国王。 前段时间回復师讲座之后,那些被拆解释放、原先被大型祭祀镇压下来的贪嗔痴,较轻的「嗔念」,已经随着白云天狗,御风飞扬到了十万大山一带,成了助长夜郎国好斗风气的触媒;当然,以这狩猎重于农作的民族而言,武力争斗本就是生存之必须,所以每一村寨里,居住的茅屋再怎么简陋、腹地再怎么逼仄,都会闢出一个石板铺就的广场,方便聚集比武。 以前还只是逢节庆祭祀时顺道比武助兴的广场,现在天天都有那么好几场生死斗,百姓们愈看愈兴奋,那种亢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兇残潜藏其中,国王原先也不以为意,直到连续一个多月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才开始头大起来。不过幸好,有大师带着弟子来拯救夜郎了。 (九十二)无用即大用 「大师救我!我夜郎经不起这样内斗。现在不但有男子斗殴,还有女子开始组成『替天行道团』,四处去找看不顺眼的人麻烦。各寨子都有情况恶化的回报,本王已经派出所有侍卫去安抚禁绝了,但是,那股暴戾之气难防、连侍卫也受了不小影响,有许多寨主觉得是我这国王威仪不够、压不住邪祟歪风,长老团已经在研究更换国王了!」夜郎王是个碎嘴的矮胖子,不到六尺的身高配上宽广的体型看起来像尊大号不倒翁,可是这尊不倒翁脸上满是愁容、嘴里叨叨念着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就连司空也耐不住性子听了,他赶紧打断夜郎王的话,说道:「我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现在,有些事要请夜郎王配合。」 「怎么办?再半个月就要开长老团会了,我一定会被换掉……呃、您说,您能解决问题?」夜郎王还在惯性的叨念,唸到一半,突然接收到了司空拋出的重点:『解、绝、问、题』,震惊得闭上了嘴、两眼圆睁、手指头没礼貌的直指司空。 终于等到夜郎王安静的一瞬间,司空赶紧补上一句:「我要请夜郎王儘可能召集所有百姓,跟着我们一起施法祈福,充斥百姓之间的戾气自会化解。」 「大师您说,只要我召集所有人过来,您就能帮我解决问题?」夜郎王愣愣地说完,才发现自己的食指还没礼貌的直指着人家,一哆嗦赶紧收回来,两手背到身后搓个不停。 「难怪长老团想要换掉国王,如果是我,大概也会看不下去。」司空心里想着,面上依然平静无波,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师徒歷练经此,算是与夜郎有缘。可以为夜郎施法祈福,解此灾厄。」 终于,回復宗师司空跟夜郎王对上了频道,开始仔细商议「祈福」的细节,最后敲定了五日之后,直接在王宫鐘楼顶端对着广场上的民眾施法祈福;这五天时间,就是用来联系召集百姓。 「敢问大师,施法之后,要多久才能看见成效?」夜郎王搓搓双手,陪笑着问。 「看情况。应该三、五日以内就可以看到改变,如果不行,就再做一场。」司空回道。 「那就有劳大师了!这次祈福若能成,大师您就是我夜郎国第一国师,供奉自然不会少!」夜郎王觉得满意,这下子半个月后的长老团会,他可以安全过关了。 第五日清晨,天才濛濛亮,王宫前的广场上已经影影绰绰聚集了一大群人,有好些青年人精神萎靡被人牵着,甚或是双手双脚紧缚、还矇了眼堵上嘴抬过来__一看就是已经被戾气侵噬得神智不清,只会像疯子般乱咬叫嚣的人。 国王叫人散布了消息,说这戾气入侵夜郎国,为保百姓安康、特地请来大宗师开坛作法,替百姓消灾解厄云云。许多远道的村寨,一听见消息,立刻背着驮着家里的老弱残疾向毕节王都赶来。一是穷困、二是盛夏时节半夜凉爽,许多人乾脆直接在广场周围露宿过夜,连投宿旅店的钱都省了;所以,天才破晓,广场上便已挤了这许多人,待到约定的卯时二刻,广场上已经无立足之地。 「国师,请!」夜郎王到底乖觉,已经自动改口叫起「国师」,司空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嘮叨碎嘴又一惊一乍不够沉稳的不倒翁矮胖子可以当上国王了,最少,人家懂得审时度势、嘴甜。 司空身穿回復师特有、洁白泛莹光的长罩袍,上面九个口袋鼓囊囊的,披头跣足、手上举了一根掛满符籙的长竿,面现慈和腾空而起,就在眾人惊叹的眼神中,像是走在透明阶梯般,一步步走到王宫高塔顶端之上。清晨的风还在四周打转,王宫周围旗桿台上的旗子猎猎飘扬,比旗桿高出一大截的高塔上、风向标更是转得人眼花,可是站在半空中的司空却平静无波、纹丝不动,别说袍脚不曾翻飞、连披散的长发也不见丝毫紊乱。 「啊!国师,大宗师,请救救我家孩子!」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开始跪拜。 「这是真正的大宗师啊!我家孩子有救啦!」原先紧拉着神情萎靡年轻人的中年妇人,按着歪在一边直不起来的头,硬是压着年轻人一起下跪。 「国师,救我!」 「国师,慈悲为怀、救救我们!」 「我这辈子能亲眼见到大宗师行神蹟,真值了!」 「国师……」有人开个头,广场上瞬间黑压压跪了一片,接着,王宫高塔肩上的露天看台,也哗啦啦跪下一片,那是夜郎国的长老贵族与寨主们。 见时机成熟,司空对着天空开始手舞足蹈的跳起了儺舞,手上的长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随长竿舞动而翻飞的符籙像翩韆的蝴蝶,一道道灵力似雨点般洒下,低头膜拜和仰头凝视的人,都感觉到有水滴洒在身上。 「嗯,下雨了吗?」看着万里青空与一轮烈日,有人发出疑问。 「没有下雨啊!可是有水?那是祈福作法的灵力吗?」有声音在人丛中响起。 「啊,是了是了,那是大宗师做法放出来的灵力!」 「这就是传说中的甘露吗?」有人开始双手併拢,妄图接住飘忽的水珠。 「原来作法的灵力真能化为甘露!」一些原先躲在屋子里、廊簷下观望的人,赶紧跑出来承接,可惜出来没两尺距离、就被人丛挡住、再没有下脚的空隙。 当司空一轮儺舞跳完之后,半空中炸开一声晴天霹靂,一朵乌云稳稳盖在广场上空,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是本座向天道借来的水,专门替大家洗净邪祟,不必贪多、沾湿即可。」司空在半空中发话,说也奇怪,那声音并不宏亮,但是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水只在一个时辰内有效用,流过了就让它过去,不必强留、更不必盛接,留下来只是灾祸。」眼看着有人随手拿起碗、盆盛装,还有人脱了衣服试图接那雨水,司空只好无奈的加上一句。听到最后那句「留下只是灾祸」,一些已经装了半盆水的,吓得赶紧将水倒掉,原先视为宝贵甘露、眨眼间却成了可怕妖魔……人心之愚之贪,就在这广场上现形。 这乌云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半刻鐘功夫,云散雨歇,又是艷阳高照的火热天气。司空眼见道法已成,右手画诀、左手拋出长竿,「叱」的一声,拋出的长竿在半空中炸裂,纷飞的碎屑从半空中缓缓飘落,落在底下眾人的头上、身上。那亲眼看见这神奇一幕的人还没来得及讚叹呢,下一息时间,站在天空中的司空便已消失无踪。 「这是神哪!我见着神仙啦!」也顾不得广场上湿滑脏污,许多人纷纷跪倒在地,又开始膜拜。 (九十三)无用即大用 明国紫金城郊,一所宽宅大院里,树影婆娑中有座恬静雅致的小楼。无明大师刚刚上楼进门,身后便响起一阵细细蝉鸣。 「才刚进门,就赶着来找,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无明心里抱怨着,他故意理了理衣着、拿出整叠白纸和一枝铅笔放桌上。这「铅笔」也是新近发明出来的文具,用鏤空的木头内芯、装填上混有铅墨的炭粉,写起字来既不脏手也不必等纸上墨渍乾掉,更省去了磨墨添水的麻烦……唯一需要费工夫的,就是得用小刀削去一些木头、让铅笔芯露出适宜的长度。 「古时候刻竹简木片的刀笔吏,写点东西得刀不离身;现在为了削这些铅笔,我们又重回刀笔吏的行当了。」边欣赏着自己整齐得分毫不差的刀工,无明有感而发地喃喃自语,这瞬间,他的心情明媚许多。 一刻鐘之后,身穿明国官服锦袍的年轻光明使,终于进入了突然开啟的小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明大师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削铅笔。 看着桌案上笔筒里整齐围站着的一圈铅笔,每枝笔都削得同样整齐,光明使楞怔了一瞬,心想:「真需要一次削这么多笔吗?身为大道法师,难道也得案牘劳形?」 其实,光明使想多了。 无明刚从崑崙天山无量峰回来,心里唸着婉卿最近想学「素描画」,便顺手削好一打铅笔,等着稍晚些给她送回去;这些铅笔还颇有讲究,墨色黑度各不相同,据说是工匠师傅特地调出来的笔芯,最适合画图了。 儘管这个把月时间、道法师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发起这场「拒税避役、自律生活」的五位大道法师也坐镇在各国都城,无明依然三天两头往返于无量峰与紫金城之间,这是一种距离四千里的上班模式。 「呃、嗯,大明国光明使荣楷拜见大道法师,受我大明国国王之託,特来邀请大师进宫一叙。」光明使荣楷提振起精神,中规中矩的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光明使你没收到通告吗?」无明悠悠的开口问道。 「通告?哪一则通告?」荣楷楞神了一息,随即心领神会的睁圆眼睛、语气沉滞的说:「是…那则…密、件?」 「对啊!早就跟大家宣告了,这是五位大道法师的共同决议,你觉得本尊会随意改变立场吗?」 「可是…我身为大明国聘任的光明使,总要为王室尽一分力……」荣楷声音愈来愈小,在无明清冷的目光中,最后声音只能嚥在肚子里,预先想好的大段说词,竟是一句也发不出来。 「我们在通告里,也提到对各位光明使的补偿……选一项传承吧!」无明手一挥,小山也似的大叠书册卷轴堆在桌上,都是功法密笈与道法数术,荣楷看得目瞪口呆、口水差点儿流下来。 「我也不为难你,你这趟过来,总要有点收穫,空手回去不好交代……」传承你选一样,话也带一句回去,就说:「只要王廷的施政能让百姓感受到有所裨益,自然就能受百姓支持、收回税赋和繇役。」 荣楷在难以抉择的两难之下,终于咬牙选定了一册「窥天术」,他略为颤抖的抱着书册,那是兴奋的激动与情难自已。对着无明,他再度深深一揖,说着「幸不辱命」之类的场面话,随即快步离开。他现在一心扑在怀里那本书上,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进王宫,将该说的话传到了,便好闭关去修炼。 心里着急着,荣楷便真的祭起凌空步,青天白日下便从城郊直接「飞」回宫里,也不待侍卫通传,直闯养心殿面见大明国的国王朱黎。 别看光明使荣楷在无明大师面前唯唯诺诺、连呼吸都小心谨慎的样子,到了皇宫中、国王面前,可是倨傲高冷不容轻慢的模样。他交代完无明吩咐的话,朝朱黎微一頷首,便用缩地成寸功快速离开,一旁的宦者侍从,接了朱黎命令、小跑着上前去拦人,哪里还拦得住? 「让百姓感受到国家施政的益处?」明王朱黎喃喃自语的念着,对于这些道法师,他一点也不敢怨懟,生怕自己稍微抱怨两句、第二天这王座上就换了人。现在,解套的方法,只能从瘫痪一半有馀的官僚着手,他立即吩咐侍从,赶紧召集所有内阁大臣,速速进宫来商议国是。 这场「寧静革命」进行超过一个月之后,除了各国君王跳脚,面对基层百姓的道法师们也开始有些不耐烦,这些抱怨,都传到五位大道法师临时设立的「办公室」。 「正所谓『斗米恩、石米仇』,人心不足蛇吞象!刚开始帮民眾排纷解难、还顺手帮助老弱残疾治疗些病痛,被千恩万谢尊称为活神仙。现在啊!有求必应多了,竟然变成『只要有所求、就必定得答应』;这阵子,只要提出无理的过分要求,我都一棒子打出去。在清风观的禪室里,用得最多的就是吐真咒了,先验看一下来陈情的人说的是不是实话,我再决定要不要出手帮忙。」弥勒佛院长的面容出现在显像镜里,他加大了身前身后两颗冰冻灵力球的冷气出风速度,圆圆胖脸上还抹着一条冰丝汗巾,这么热的天,还要耐下性子听百姓陈情、排难解纷,这活儿还真辛苦! 弥勒佛院长继续抱怨道:「无明啊!虽然原先说了是三个月为期,撑过三个月咱们就放手;但是,能不能快一点、提早些啊?这些百姓们信赖道法师不假,但是看到那些驱不散的贪婪愚昧,真是挑战我的修养!」 「快了,再忍忍。中原大陆各国政权都比你想的要慌,再加上回復师出手,我估计顶多再半个月,道法师们设的驻点就能功成身退。」无明安慰着弥勒佛,顺手将一隻卷轴送进显像镜里:「先给你点好东西,转换心情。」 显像镜原本只能显影传声,哪曾想,在无明的手中,直接将显像镜变成传递的通道!远在千里之外枫城清风观的弥勒佛,眼见那卷轴从显像镜里冒出来,完整无缺的掉落在桌案上,顾不得好奇那卷轴里记载的是什么秘方,他一叠声的问:「好傢伙!你竟然把显像镜变成了传送门?快说,你是怎么办到的?用了什么法术?」 「说来话长,这原理要经过几道转折,今天不想讲、改天再跟你细谈。」无明卖起关子来:「那份灵力饮调配食谱你还要不要?不要我就收回囉!」他微笑的从显像镜那头指了指,似乎随时会从显像镜里伸出手来、拿回卷轴,吓得弥勒佛赶紧回句话:「当然要!谢了、我关了哈!」接着火速关闭他桌上的显像镜、生怕再慢一步,无明真的收回卷轴。 其实,把显想像镜改成传送门,只是无明偶然发现的游戏之作,那传送的对象目前还只限于「物品」、没有生命的死物;想要传送有生命的东西还做不到,就连传送一盆植物,都会成了死掉的植栽。当然,这事无明也不打算让弥勒佛知晓,就让他误会吧! (九十四)无用即大用 话说天水城,来犯的元军早已死了「攻城奇袭」的念头,现在只是无奈地在古丝路上盘桓乾耗着,聪明的领军千户侯阿丑,既不能进攻、也不敢收队回家,就怕又被派去哪个城镇,遇上更不好惹的道法师坐镇,那就没现在好运、可以悠哉度日了。元国的草原汉子一向血性,对于连大巫都敬畏有加的道法师,那是仅次于长生天的存在,遇上了本就束手束脚,兼且自家随军的道法师被围剿得毫无还手之力,更让阿丑不知该如何继续打仗。 所以,现今天水城内外可算是一片祥和,嗯,甚至还能互通有无。 那天,一个元军士兵被毒蛇咬伤,随军巫医治不了,正在犹豫着要剁掉一隻腿,还是后送回国?刚好被出来晃晃、观察敌情的子元看见了。子元二话不说,带着那个小兵破开结界回到城里,让医馆的大夫治伤解毒,不但救回小兵的性命,也保全了那条原本要砍去的腿。 当那小兵生龙活虎地从城墙上被縋下地面时,远远巡逻的元军都看呆了,随即通报给阿丑将军。 那小兵,阿丑也认得,刚好是他第三房小妾的表弟,也算自家亲戚;正因为是自家亲戚,所以在被毒蛇咬了之后,没有任他自生自灭,而是考虑断腿救命。现在可好,腿不用砍了,整个人全鬚全尾地被救回来,「毕竟人家道法师的医术还是高明些啊!」阿丑在心里感叹着。 这一消息在营里传开,军营里其他治不好的病患开始蠢蠢欲动,央人过来求情,希望自己也能进到城里求医。 阿丑将军无可奈何,便叫人将病患排在城墙边儿、紧邻阵法禁制的地方,大暑天气下、天上秃鹰盘旋、地上形容枯槁的病人呻吟,看着就一个大写的「惨」字晾在荒凉的黄沙中。 天水城守卫远远就看见了,连忙向守城官报告。最后,这消息层层转达,还是让城主找来道法师商议。 「想要我们救人?可以,但是得谈条件。」子元挑了挑眉,心想这是个好机会,能利用就别放过。虽然两方对峙了个把月,攻城的元军占不到便宜,天水城也终是被围困,出入不便。 子元送了个显像镜到元军驻防的营栅前,其实他已经很收敛了,若不是怕阿丑将军太过惊骇,那面显像镜可以直接送到将军的案桌前。 两方主帅利用显像镜交流,最后达成共识:天水城帮忙治疗病患,而元军必须在固定时间让开道路,让医药补给可以顺利进城。 这样的模式运作了五、六回,每次都有道法师乔装、隐身在护卫队里,帮忙搬运病患或进城的物资。有些较敏感的士兵发现,自己每到要进城的时候,都变得特别聒噪爱说话,似乎有股力量、让他们觉得「不吐不快」,大部分人只觉得靠近城门会特别兴奋,在城门口每每都要说个一炷香时间才尽兴,那是子元偷偷在城门口的墙边下了一排吐真咒,被吐真咒附上身,就会有「滔滔不绝」的衝动……这比一个个搜查要方便多了,虽然形式上还是有进出城搜查的流程,但是真要抓奸细,还是得用吐真咒才行。 「师父,现在每天有固定时间开城门,我们为什么还要弯弯绕绕破去一堆禁制、翻墙进出城啊?」年仅十三岁的清秀少年,一边熟门熟路的解着纠结的灵力线,一边纳闷的开口问道。 「看来你解这禁制,已经很熟练了?还能边解边聊天,改天换个地方出去!」被称为师父的中年男子没好气地回应道,他双手背在身后,悠间地靠在民居后院墙边,等待小徒弟解开繁琐的灵力线结。 「师父,别!我也只在这两天才比较顺手了些,还需要沉淀,您可不能就这么残忍的换地方!」小徒弟急了,嘴里连忙讨饶,手下却一丝不苟的快速拨动灵力线。过不了十息功夫,小徒弟恭恭敬敬的跟中年人说:「师父,好了,您先请。」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领头当先跨了出去面前的城墙就向一道虚影似的,完全没有阻拦的功能,师徒两人就这么施施然穿墙而过,穿过屏障之后,中年人随手一挥,那道城墻随即凝实,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堵高墙,高墙内外的阵法也即刻恢復运转,连飞鸟也无法逾越。 「阿杨,你千万记得,回復师的手段比道法师高明多了,那些道法师整出来的结界禁制或阵法,在回復师的眼里,不过是一团稍微复杂些的灵力结罢了。」中年人嘴里念叨着:「那唯一让人进出的城门口布满了吐真咒,你看不见吗?我情愿让你多练练解开阵法灵力结,也不想去碰那些吐真咒,你还没那本领在一群人面前解咒、又不让人发现吧?」 据传销声匿跡将近八十年,前阵子冒出几个徒弟扬言、要找失踪十二年的回復宗师石臼,带着他的关门弟子阿杨,正在古丝路上修炼,天水城、正是这师徒俩往返丝路上的一个必经城市。 十二年前,醉心于回復咒修炼的石臼,在天水城郊偶遇当时年仅一岁的小徒弟阿杨,他正坐在翻覆马车与一堆血泊中大哭,看来是一家人遇见山贼、被洗劫后杀人灭口,唯有最年幼的孩子被母亲护住,逃过死劫。心生不忍的石臼才抱起这孩子,才仔细检查孩子是否受伤呢,刚好显现了諭示,竟是「火属性即视天赋的回復师」!要知道,拥有回復师諭示已经难见,更何况还有火属性的即视天赋,那大概是整个中原大陆上独一无二的了! 石臼自己,便是拥有金属性即视天赋的回復师,他在修炼的过程中,深切瞭解具有五行即视天赋,对于回復咒的反应,具有怎样的优势;这让他捨不得放下眼前的幼儿,便直接为他取名「杨」,亦父亦母亦师的把这孩子拉拔到大。 整整十二年时间,石臼带着阿杨在这边塞之地生活、修炼,光是古丝路,他师徒俩来来去去走了不下百回。 (九十五)无用即大用 原来,「木、火、土、金、水」五行即视天赋只是个统称,木属性的即视天赋者,天生容易从接触植物中感受到灵力波动,依此类推、金属性即视天赋者对于各类金属都能有特殊感应,不论是人类提炼的金属器物还是自然界的金属矿藏;只有火属性即视天赋者,并不是对于「火」有特殊感受,而是对于「温度」有特殊感受,尤其是高于自身体温的「热源」。 所以,为了帮助阿杨修炼,石臼留在这边塞之地,特别利用夏季内陆散不掉的热来锻鍊他的灵力感知。果然,每到夏天时节,阿杨的灵力感知就会特别敏锐、功力增长也比其他季节要快多了。 夏季的沙漠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但是对于具有火属性即视天赋的阿杨来说,却是正好锻鍊的练功场。所以,这几年每到夏季,石臼总要带着徒弟阿杨,走上两趟古丝路。这几日偶然进了天水城,发现那守城的风箏上竟然贴有加了回復咒的符纸,石臼还特地弄来一架风箏、仔细拆开研究了一番,那符纸上的回復咒有些特别,竟然结合了禁制咒和回復咒创新出另一种咒术。一向醉心于研究回復咒的石臼,陡然发现这新奇的回復咒用法,哪里熬得住?想要见见创造这符纸的道法师,所以在城里徘徊停留了好几日,可惜一直打听不到具体的道法师消息,一来天水城主为了让协助守城的道法师不被骚扰,所以保护甚严,二来子灵忙着赶工製造具有回復咒的「防御符纸」,根本没空出门溜躂;所以石臼在城里盘桓了几日,却一点儿消息都寻访不到。 这一日,已经在天水城里憋得快要长青苔的小徒弟阿杨,终于说动了师父「出去走走」,于是才有前面那一幕解开城墙禁制咒的动作。为了能够出城,这小阿杨也是卯足了劲,几乎用尽浑身解数、终于将城门的禁制顺利解开,石臼心想:也好,算是给徒弟锻鍊一下了。只是阿杨解得开却还不会「再復原」,这留下来的好大一个「洞」,总是要当师父的跟着擦屁股。 来到黄沙滚滚、日星高照的丝路上,阿杨像是撒欢的小狗、追着沙蝎跑,他轻拉着沙蝎身上的灵力线,既要保持不断、还要能顺手解开那交错的时间线和空间线,最后那沙蝎只能无奈的僵直躺着___装死。没办法,它已经尽力要鑽进沙里了,身边的沙子却一直倒着流回去,惊觉自己的脚一直在做无用功之后,只能装死。 「不好玩,再换一隻。」阿杨俐落地把沙蝎装进一隻随身小布袋里,嘟噥一句后,立刻张着明亮的眼睛继续搜寻其他小虫。这些沙漠里的虫蚁蛇鼠,都是製药的好宝贝,可以卖上不错的价钱,小阿杨的零嘴儿钱,都是由此而来呢! 阳光照在师徒两人的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虽然将近申时,沙漠上依然烫得站不住脚。石臼运着真气,离地一寸缓缓「走」着,小阿杨却刚好相反,脱去鞋袜打着赤脚在沙地上奔跑。 「不愧是拥有火属性即视天赋的人,这脚下的温度,大概正是阿杨最喜欢的吧?如果回到『老家』,这小子应该会难过了。」石臼轻叹一口气,心里想着,在漠北塞外晃了这么多年,也应该回江南老家去看看「否则,他们真会当我『没了』,也不知那几个徒弟怎么想!」 石臼这人,年过百三十岁,一心只在意两件事:研究回復咒和传道授业。儘管他成名的早,不到四十岁就成为九袋回復宗师而声名远播,但是在风头正盛的时候,便突然销声匿跡、不再接受各种请託,他虽然看重传道授业,挑选弟子却严苛极了,所以门人也寥寥可数,所有弟子都学了他的脾气__不爱出名,所以就算以「回復师」的身分在中原大陆上行走,世人也罕知那是石臼一脉。 结果,中原大陆上近五十年来有名号在外的回復师,竟然只剩下炎焰、司空与如云三大家,「石臼」之名,已成道法学院教科书里的一个词而已。 「誒,这荒凉的沙漠里也有人在散步?看来有怪癖的不只你一个啊!」空气中出现一个圆洞,从洞里鑽出三个年轻人,一男两女,刚刚出声的是个瓜子脸、琼鼻樱口、眉眼弯弯的美丽女孩儿。 「你别乱说,人家会听到。」另外那个身材瘦长、浓眉大眼、脸盘儿似乎还未长开的女孩,嗔怪着白了一眼说话的少女,又点点头亲切地跟石臼打声招呼:「伯伯您好,我们突然出现,怕是打扰到您了?」 眼见石臼轻松的站着,却是离地一寸、不摇不晃,这突兀出现的三个年轻人心里有数:这是遇到一位道法师前辈了。 「没,不打扰。我也只是带着小徒儿出来遛遛,权当修炼了。」石臼笑笑,客气地回答道。 「既然这里已经有人了,我们在找其他地方试验吧!」第一个女孩开口说着,倒也不忘礼貌,对着石臼一拱手,表示打了招呼,便使眼色要旁边身材頎长、一头红发的青年再使出空间折叠。 「试验……等等,请问你们是协防天水城的道法师吗?」石臼对那关键词相当敏锐,这看来就是道法学院学生的年轻孩子,竟然跑到荒漠里要找地儿做试验?莫不是老天开眼,知道他找寻那製作创新符纸的道法师辛苦,特地让他遇见了? 这回,石臼还真猜对了。 「老伯您要找协防天水城的道法师?」红发青年谨慎地向前跨了一步,身形隐隐把两个女孩挡住,语气却温和得云淡风轻、表情也看不出戒慎之色。 「嗯,在这时候、会出现在这荒漠里、又能用空间摺叠来去自如、还要找空旷处做试验的,应该就是协防天水城的道法师们了。」石臼彷彿没有看见子元的戒备姿势,一样温和的回答,彷彿在说着「今天真是风和日丽」一般。 「敢问老伯有何指教?」子元虽然没有承认,但是这一问,也就是默认了自己三人的身分了。 「就算对方是元军派来的帮手,我也可以跟他订下协议,不要真的兵戎相见;更何况,最近阿丑将军的样子,也不想打仗攻城,应当不至于突然派出杀手吧?」这是子元心里的盘算,毕竟,遇见灵力高深的道法师,还是别只想回避逃跑。 (九十六)无用即大用 「咦?你们是回復师。」子灵观察一会儿阿杨逗弄沙蝎的动作,看出他用的是回復咒那套拆解灵力线的手法,不自觉便脱口而出一句像是提问的肯定句。 「小姑娘,你也会回復咒?」 「回復咒不能用在活物身上,你怎么可以对沙蝎用回復咒?」石臼和子灵两人同时发话,石臼瞬间便知道:这就是他在天水城里找了好几天的人。 「以前的回復咒技术不成熟,所以设下限制、不对生灵使用,但是现在技术成熟了,当然就能用啦!」石臼略感骄傲的回答道,这项打破规定的创举,正是他研究出来的。 「我想请教一下,怎样叫做『技术成熟』?」子灵满怀兴趣追问着。 「你贴在风箏上的防御符纸,是怎么把回復咒和禁制咒结合起来的?」石臼不答反问,他也忍不住想知道;自从那天检查过风箏上的符纸之后,他模仿过不下数十回,但是都无法把两种术法结合起来,达到符纸上那种效果。如果不是那张符纸上的灵力线已经被他拆得七零八落、散佚光了,他还不愿意放下符纸,带阿杨出来散心呢! 「在下子灵,天道学院学生,这两位是我同学,正如您所想、我们是来支援协防天水城的道法师。」子灵依足道法人规矩,躬身行礼、先自报名字来歷,以示尊敬。眼前这位看来便是资深回復师的人,不可得罪。虽然在上次在泰山「回復咒讲座」里未曾见过这人,但世界之大,难说就此没有其他的高段回復师了。 「老头子名『石臼』,这是我徒弟阿杨,你叫我老伯得了。」石臼微笑着拱了拱手,算是还了半礼。 「回復咒……回復师……石臼……好熟的名字…」子清是三人中读书最认真的,她努力回想,最后眼睛一亮、叫了起来:「莫非您就是那第四位九袋回復宗师、石臼大师?书上说您……失踪…呃、是没有消息、很多很多年了。」 这时石臼正领着子灵,俯身看着阿杨逗弄沙蝎的手法,低声解说着他的创见,沙地上的三人都被子清的惊呼吓了一跳,阿杨手一顿,那沙蝎就要趁势逃跑,却不想子灵直接点了个结界团拋在沙蝎身上,把包着沙蝎的结界小球扔给阿杨。 「哇!这好玩,子灵姐姐你教教我,这是怎么做到的?」阿杨将那结界球一拋一拋的,可怜沙蝎在球里面早已晕了。 「小姑娘,你跟子灵既然是同学,就一起喊我一声老伯,别提那大师什么的,见外了哈!」虽然被身后那声惊叫打断刚才的话头,石臼并不生气,他还想跟子灵好好聊聊呢,年轻小姑娘的一时失态,哈哈一笑就带过了。 知晓了石臼的身分,子元再不怀疑他是阿丑将军请来的援兵,这样的隐士高人,可遇不可求、阿丑甚或整个元国王廷都请不起,当然也是他们这些年轻道法师敌不过的。在石臼这种大宗师眼里,天水城的种种禁制结界,大概都只是扮家家的玩意儿,说不定人家早已自由进出天水城好几回了。 一念及此,子元也不藏着掖着,倒是卖乖的邀请道:「老伯您有没有兴趣,给我们新发明的防御阵指点指点。」 不得不说,子元虽然道行不够,但是眼光却准。石臼看着子元,笑着点头道:「年轻人,任务做的不错啊,就连我、进出那个防御也要费一番手脚。」 「谢谢老伯谬讚。我们思忖着任务期限就要到了,临撤守之前,留下一套新的防御阵,让天水城能够自保。今天就是先找个空旷所在来试验一下,既然有缘巧遇,就请您为我们指点一二吧。」子元说完、掏出水晶球,分给子灵子清,三人镇而重之的站在相对的三角顶点上,捧着灵力球的子灵,对石臼说:「老伯您稍等一下,我们测试这个禁制阵很快的。」 石臼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不妨事,也让我开开眼界嘛!」 阿杨好奇的看着三人成犄角之势的站立位置,问道:「子灵姐姐,你这防御阵很厉害吗?」 「嗯,等一下你可以试试看,我从外面、你从里面,看看谁先突破阵线穿出来?」子灵一时玩心大盛,对阿杨提议道。 「听起来很好玩,我试试看。」阿杨两手十指交握、互相摩擦着,像是要擦乾净十个指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石臼则是负起双手在胸前,一脸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好,那就、开始囉!」子元对着两人点点头,一记运满灵力的掌风扫出,托着手心里的灵力球升空,同时、另外两人也一起托升手里的灵力球,三颗灵力求变旋转着靠近,在离地十丈高之处、洒下整片灵力网,将站在地上的石臼师徒二人罩住,形成一个方圆十丈的结界,子元三人,则是快速退到十五丈开外,三个人六隻眼睛都紧盯着眼前的结界,有点儿像父母亲盯着自家的小孩儿努力学走路一般。 石臼颇有耐心,等过将近一炷香时间、那结界状态稳定了,才碰碰阿杨的肩膀,低低说道:「可以了、去试试。」 阿杨等着这句话好久了,听到师父准他出手,迫不及待的挪移到结界前。他先是谨慎地用两根指头碰了碰结界,得到一阵涟漪似的回波反应,再从那阵涟漪中快速捡出四条灵力线,十指翻飞、像在玩无形的花绳一般,拆解构成结界的灵力线。 子灵在结界外,眼睛直勾勾盯着阿杨的动作,两手不自觉地模仿起他的手势,而且愈来愈快,最后竟然跟阿杨手势同步,像是镜子般反映啊杨地一挑一捻、一扬一按,子灵的动作,吸引了石臼老人的注意:「这女娃娃可以啊,这么快就学会了?只是她到底懂不懂原理?」 (九十七)无用即大用 回復咒的传承,完全是「师徒相传」。不像道法学院培育道法师,将道术衍生为各门学问、有系统的传授给学生,而且习道术者眾,从引气入体、凝聚灵力到各种法门诀窍,都有人鑽研,甚而着书立说,成百花齐放的各种学问;回復咒的心法,一直都是不传之密,形诸文字的不但稀少、而且还不完整___这也是回復师的名气、拥躉信眾赶不及道法师的一大原因。对于一件事,保有它的神祕性可以吸引人去好奇探究,但是太过隐蔽,却又会阻绝人们「知」的传播,因为已经隐蔽到完全陌生了,就只剩下恐惧。道法师与回復师,就是一个懂得维持神秘性,却又自有一圈「小眾」,而另一个却太过隐蔽,近乎孤芳自赏。 像子灵这样,初学回復咒是由智慧大师啟蒙、后来又曾经如云指导的,实在是个特例。再加上她本身具有道法师的修行经歷,所以子灵才能举一反三,在回復咒中另闢蹊径,创出「防御符纸」这类术法。 现在,子灵跟着阿扬的手法尝试解开防御阵的灵力线,她又有了新发现:这是与智慧、如云所教、同源却不同用的另一种新手法。 「原来,回復咒拆解灵力线的时候,除了拆开时间线上的灵力结,还可以把空间灵力结截断、让时间和空间分属在不同维度……咦,这是什么意思?」子灵自言自语着,最后发出了一声疑问,明显是在问石臼老人。 「把灵力结塞进不同维度,就跟你作空间摺叠术类似的概念嘛!」石臼笑了笑,语气轻快的回答道。 「空间折叠……那,这一段灵力结应该这样转、而不是你现在的拆法!」子灵说着,两手腕巧妙的一转一翻,就听到空气间传来细微的「啵啵」声,像极远处有连环鞭炮炸开来似的,那防御结界散开了一个洞!而且,那洞眼从芥子丁点大开始扩散,逐渐由铜钱大小,开散到箩筐大小,才慢慢止住。 这扩散的时间不过十息之间,「啵啵」声虽然不断,但也不致惹人心烦,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楞楞看着子灵…… 「喂,这可是你自己设计的防御结界耶,你就这样把它破坏掉了?」子清心里吶喊着。 「惨了,想要尽早收工回去的计画毁了,这下子又要羈留在天水城不知道多久?」子元心里哀号着。 「这小姑娘真是修习回復咒的绝佳资质,不但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哪?妙极,妙极!」石臼满是激赏的看着子灵,心里开始其他盘算。 「哇!子灵姊姊你好厉害!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弄的?为什么我拆到后面却打了死结?」阿扬倒是一点儿也不隐藏,羡慕崇拜的话语劈哩啪啦从嘴里倒了出来,也带出了他其实「解不开」的状态,这让不懂回復咒的子清和子元,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___幸好,不是随便什么修炼过回復咒的人都能拆解这防御结界,表示它对绝大部分的人而言,还是管用的。 「你的真气不足,没有足够支撑的灵力,最后那一下子、当然做不到。」石臼老人在阿扬身后递出一句:「今天起,不准出去混了,每天乖乖打坐运气三十六周天,先练上一个月再说。」 这场沙漠里的试验,就在三个年轻人与石臼老人热烈专注的讨论、以及一个十来岁少年垂头丧气地縋在身后作结。 儘管中原大陆上人心浮动、各方势力割据、大部分国家的王廷为丧失掌控权而急如热锅蚂蚁,道法地球依旧轮转不歇,日星与月星每天轮流升起落下,万物随节气生长蓬勃。时序已过大暑,转眼就要迎来秋分,田地里的各种作物像被施了咒般、纍纍的果实争着成熟,而顶着艳阳努力收成的,除了农人,还有牧者。 沙漠边缘水草丰美之地,除了成群牛羊低头吃草之外,另外有一区区被围起来的草场,牧人开着改良过的灵力车,那车头装有一排锋利的放大版剃刀,正在草地上缓缓走着,车头刀锋过处,长到人膝盖处的青翠牧草一排排整齐倒下。 「感谢长生天保佑,今年的牧草长得真好,看起来秋末之前还能再收一次草,今年冬天、牲口一定不会捱饿了。」汉人装束的男子对着身边东珠编发、锦袍短靴、身上配着九环大刀的蒙古贵族寒暄着。 「司空大师找我出来,不会只为的参观牧民割草吧?」那蒙古贵族不怒自威的双目一凝,眼光像是能把身旁的九袋回復宗师司空穿透。 「国师洞察世事,真爽快人。我今天把您约出来,为的还是天下大势。」司空被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禁感到怏怏,有多久了?他不曾接到如此锋利具威胁的眼神,这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嗯,你们这些回復师跟道法师串联起来,在中原大陆上搅风搅雨,还真挺烦人的。」国师御虚懒得跟对方兜圈子,直接一句话揭破现今状态的始作俑者。 「也不能说我们在搅风搅雨……其实这要先怪那些王族不争气,除了一味徵税要人,丝毫不为百姓民生着想,我们这是看不惯那些作威作福的王廷……」司空在御虚的逼视下,声音愈来愈弱,到最后竟然只能低下眼睛、不敢直视国师,他感觉有一道强大的威压让自己把话卡在嗓子里,再吐不出一丝声音。 其实,司空大师遇上的可不是一般人,那是魔龙御虚。牠幻化人形,兼掌数国国师之位,可说真正的「游戏人间」___玩弄各国政要于股掌之间。这两个月来,为了「暴民蜂起」、「抗税拒役」,御虚可没少被国王们召唤徵询,忙得牠心头火起,若不是为了等待收集将要圆满的「悟」,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现在眼前遇着一个闹事的「原主儿」,牠当然要用点小手段、就算不能弄残了对方,整一整、出口恶气也好。 「别跟我扯犊子,说吧,想要我做什么?」御虚整整「压」了司空二十息之久,几乎把周围压成了真空状态,牠满意地看着司空胀红了脸、手足无措的失态模样,才像施捨般,高傲冷淡地收回威压,从齿缝里吐出一句话。 「嗯,只是……只是想请国师出面响应我们提出的主张:安定民生、保障教育、还政于民。」司空暗暗擦了把汗,两手交握试图压下自脚底后背传来的怯意。 「如果我不答应呢?」御虚国师似笑笑,不怀好意地瞄了眼前突然缩小老大截的人一眼。 「您也是道法师,咱们这是顺应天道,应、应该……不会不同意吧?」司空讲得结结巴巴,原本的自信完全不见,他心里暗想,回去以后一定要查查这御虚国师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如此强大? (九十八)无用即大用 「要想我附和你们,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什么好处?」御虚国师张着那间距有点儿开的两眼,直勾勾盯着司空瞧。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司空,而是五大道法师中的任一位,大概都会有所警惕:这老傢伙要施展催眠术了,得悠着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惜,面前的人不是五位大道法师,更不知道,眼前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忽」的国师,还真就是一条龙___一条善于操控人心的魔龙。所以,当司空「基于礼貌」、在与国师问答间,两眼跟对方互相对视不到三息,便被御虚轻松的催眠了。接下来将近半个时辰,从沙漠边缘远远看过去,只见两位颇有身分地位的人在亲切交谈,其实是司空滔滔不绝地倒出所有事,而御虚则在微笑諦听之馀,还把这些语句化为文字,记录在一片五十年前就脱落的龙麟上;要让牠拿出新鲜龙麟来记录这段「鸟事」?牠可捨不得!捨不得用新鲜龙麟里面尚存的法力,就这么拿来保护人类鸡鸡歪歪勾心斗角的「歷史」;但是,牠又直觉到,这些「祕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那就勉为其难找片丑一点的旧龙麟来记录吧! 半个多时辰过去,滔滔不绝的司空讲得口乾舌燥、神智也开始逐渐清明,御虚也听得差不多了,便在司空眼前打了个响指,极其顺畅自然的接过话头,说道:「能让天下安定、中原大陆上的百姓生活更好,当然是我等修道之人乐见之事。平常我们接触的都是道法师、光明使,对于『回復师』这个群体非常陌生,要不,就趁此机会,请宗师您替我引荐引荐。我对于回復师的日常修炼很是好奇,让本座见识一下,顺便结识几位回復宗师,如何?」 听着御虚提出的要求,司空愣了好几息时间。奇怪啊!原本印象里不太好说话的御虚国师,怎么一下子就答应了跟自己这边合作?司空霎时陷在莫名奇妙的尷尬里。他觉得,刚才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话、一直努力游说御虚,可是仔细回想,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总之就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吧!」司空这样安慰自己:「反正人家只提一个简单要求,见一见回復宗师,参观回復师的修炼方式;这桩交易,划算极了。」 司空立即答应下来,要参观回復咒的修炼,只要带御虚回去自己现在借住的大都城青云观就行了,一眾弟子们正在准备将新开发的「安定咒」塞进一隻隻大竹竿里,再让人把这些竹竿结成楼牌,立在各个进出要道口。那竹製楼牌,就叫做「安定门」,能安人心、兼且安天下。 「正所谓:捡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刚好得空。要不,现在就请司空大师您带路,领着去贵徒修行处、让本座长长见识吧?能早日得偿宿愿,我也好快快配合您的大计啊!」御虚微笑着发话道。司空看着御虚的笑容,又有那么一瞬间恍了神,这回他竟然感觉有个七彩的硕大龙头对着他喷气。 「国师说的是,我现在就领您过去,这段路有点距离,大概有六、七百里远,您忍耐一下。」司空甩了甩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下回不再半夜喝那么多凉酒了,省得第二天昏沉沉的。 说完客套话,司空赶紧画了个大圈,用空间摺叠将御虚一次带了两百里地。就在司空挥汗卖力的折叠空间时,御虚微笑地跟在他身后,看起来状似悠间,拢在袖子里的两手却没间着,那两隻手早已还原成尖尖的龙爪、爪间不停绕着圈圈,一缕缕莹白雾气逐渐凝实,最后成了小小的六角形结晶体。 「不错不错,这回復师毕竟根道法师不同,使起灵力来竟然可以结出这么多的『悟』,难来这回收穫不会少啊!」魔龙御虚心里满意极了,什么民生安定、什么人民福祉,都没有牠收集「悟」来得要紧;上回收集各国文臣学子灵感迸发的「悟」,毕竟是普通人类,只能收到一根根尖针似的细屑,这回从回復宗师身上,竟然能收到六脚柱的结晶体!想到即将拜访的青云观里,还有一群回復师在运作灵力,可以让他收集这样粗壮的「悟」,御虚高兴得快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仰天大笑起来。 「嗯,国师?」刚才摺叠过两百里距离,觉得自己有点儿气喘吁吁的司空,发现身后站着的御虚国师表情有些怪异,趁着换气调息的空档,司空还转头关切。 「没事,一次两百里距离有点大,要不,您多摺叠两次、一次距离短些也无妨。」御虚状似体贴的说道,其实他心里的盘算,实在是对方运转灵力次数愈多,牠愈好收集「悟」啊! 浑然不知的司空,一心以为自己昨日夜里贪杯喝多了凉酒,今天又来回赶了两趟六百里地,所以灵力有些不济,还在为自己的「表现逊色」感到懊恼呢,谁知人家御虚早已为今日的「丰收」乐开了花! 来到青云观后厢房,御虚也不客气,牠藉口「不打扰大家,自己随意旁观即可」,谢绝了司空随行陪同的建议,独自两手拢在袖子里转悠,后院里整排厢房、牠一间间溜躂过去,还故意在弟子们身边驻足凝观,似乎真是对回復咒的手法感兴趣,其实却是收集那白色雾气、凝实成结晶体,收了个不亦乐乎。 这一晚,眾弟子们跟他们的师父一样,觉得特别的累;甚至有些年小力弱的小徒弟,已经累得想哭了,司空本人也觉得疲倦到懒得再对徒弟们训话,一眾回復师们,都在一更天刚开始时,便撑不下去、早早上床休息了。 倒是魔龙御虚,兴奋得睡不着,趁着清风明月溜上屋顶,感应着屋子里眾回復师的气息,想要再多收点情报。 (九十九)无用即大用 「上回被御空抢了先机,但是这回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还是会收齐了『悟』,再去试试领受传承。」御虚心里想着。对于魔龙传承,牠抱有执念。其实,身为魔龙就不可能对传承死心断念,就像「酗黄金」一样,那已经是刻在魔龙骨子里的本能了。 想到「酗黄金」,御虚忍不住想流口水,牠感应了好一会儿,觉得今夜不好再收集任何情报或「悟」了___毕竟,总不能一来就把这群回復师给玩死玩残,山高水长、以后还可以从他们身上榨到更多东西。想到这里,牠决定自己也休假半日,便深吸一口气,拔高身形上到九霄云外,在皎皎月光下认准了东南方向,扎猛子一气飞出千里,最后来到海面一座孤岛上,化为龙形真身,缓缓降落。 第二天一早,刚酗完黄金的魔龙御虚,面带微笑、眼神迷离的步入青云观后厢房,几个刚起床的三袋弟子正忙着把早点送进房间,他们尷尬地跟国师道早、解释了一番还没送早点过去的理由___师兄们晚起了,厨房里人手不够。 御虚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前晚才嗑掉十斤黄金的魔龙,好说话至极。 就在御虚国师东晃晃西瞧瞧、观察回復师们准备「上工」之际,他怀里的小水晶球亮了,那是有人在尝试联系「国师」,为了能自在游走在中原各国家之间,御虚给几个国王留下专用的水晶球,算得上一点儿「特殊待遇」;也因为这专用水晶球,让汉、唐、宋、元国国王都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___要不然,这道法高深、游戏人间的玄幻等级道法师,怎么还会给自己开小灶、留下专属的联络方式呢? 不过,这可是了不得的王室御用水晶球,等间不能啟用,只有在最紧迫的时候才能用水晶球呼叫御虚本尊。这是御虚在给出水晶球时,对国王本人下的心理暗示,这十几年时间里,心理暗示颇为管用,就算汉国曾出现百年难遇的龙捲风、唐国曾经发生大地震、宋国遭遇大洪水、元国碰上乾旱与疫厉……国王们依旧没有人啟动过水晶球。 可今日,四颗水晶球却连番亮起来,四位国王不约而同呼叫着国师御虚! 回到司空分配给自己的僻静居室,御虚张开结界,把四个水晶球分别放好,随即化身成了四个影像,面对那些水晶球。幸好魔龙有五魂十魄,弄出几个分身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会像人类那般左支右絀、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神不守舍」。 「国师、国师,谢天谢地,您终于回我了!」长相斯文优雅的唐国国君、李珩,忍不住激动的说道。 「嗯,怎么了,长安崩塌了吗?」御虚面容冷漠的刻薄讽刺着。 「呃,这倒不至于……国师,寡人想向您请教:我唐国境内准备施行『开放驰道』政策,让百姓们一起体会有方便道路的好处,并且劝说大家、交税服繇役,共同建设国内的郡县道路;这样,您认为可行吗?」李珩完全不在意御虚的讽刺,一脸热情的对水晶球中那张面瘫脸滔滔不绝说明着,末了还张开了唐国的国土规划图,满怀希冀的观察水晶球中伟大的御虚国师之反应。 可惜,御虚不太有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未完全张开,他耷拉着眼角,温温吞吞说道:「大道法师们公告了,想要收税拉伕,就要提出有益百姓民生的计画,还得依计画开始运作;唐国国王,您认为,只是『修建道路』这一项,就能得到百姓认可吗?」 「我……寡人知道了,会再召集大臣们研议。」李珩被噎了一下,刚才的满脸兴奋顿时凉了一大半,他自己拿起那张地图端详许久,有些不死心地说:「建造四通八达的道路,有助于搬有运无啊,百姓们也能买到便宜许多的南北货,难道不好吗?」 「没有『不好』,我是说『不够』。」御虚脸上出现些微不耐烦、但又勉为其难的样子,这样子非但没有让唐王李珩生气,反而心中有些感动受用___国师肯为自己紓尊降贵的解释、给意见,可见真是相当看重自己这个国君啊! 「人家宋国端出了『纳税人可以免费进入官学读书』的政策,汉国则是提出『建设自来水管道、送水到府』的计画;就连元国、那个马背上的民族,都提出『纳税人可以到官医院免费看诊、只要自付药费』的优惠,唐国只打算建几条马路,是不是比起来太寒酸了?」御虚把刚刚从其他水晶球里得来的情报,毫无负担的「卖」了出去,立刻让唐国国王李珩睁大双眼,一副「受教了」的恍然神情。 用同样的方法,御虚先后给了汉、宋、元三国意见,都是「其他国家做了什么,你的国家是不是做的相对少了?」 民谚有云:「仙拚仙,拚死猴齐天。」御虚这一招,正是让几个国家互相比较,让他们各自提出更多的公共惠民政策,这比单单去游说某一个国王管用多了。 关乎秋季最重要的税收,中原各国朝廷不敢轻忽,纷纷提出各项「惠民措施」,为的就是想要让百姓们心甘情愿掏出银子、纳税。 另一方面,回復师们悄悄安在各城门口与通衢要道的竹製「安定门」也起了作用,那些被逸散各地的「贪嗔痴」所附身的激躁百姓,也开始冷静下来,能够开始静心讨论公共事务了。这时,「掛单」在各寺庙观院的道法师们,也开始宣告自己要闭关或云游或歷练,开始将排分解难的工作丢回官府;那些原本将近两个月不见百姓投状报官的衙门,原先门庭冷清至极、衙役们各个垂头丧气,大家彼此讨论着要改行时,乍然看见百姓们回头寻衙门喊冤告状,不知道有多欢喜了!人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办案,即使只是帮忙找寻丢失的一窝鸡、或是一头带崽的母猪,都有一整小队、七名巡捕正经八百地去实地勘察,不明就里的,还以为闹出人命案了呢! 中秋刚过,中原大陆上各个国家大致都恢復了「正常」,百姓们开始纳税,官员们打起最大精神勇于任事,各国国王则是不停打听,其他国家的惠民政策做了什么事?自己比得过比不过? 一切都在向「日新又新」的方向发展。 (一百)无用即大用 中秋祭天,各国不约而同隆重以对。 盛大祭典上,不但国之光明使罗列,他们更重礼请来回復师参加,让神秘又陌生的白袍九袋,出现在大眾面前。不明就里的百姓,只听到官家隐讳地说:这回的动盪得以平息,回復师出了大力。百姓们便开始「神人膜拜」,虽然不知道回復师到底是如何「出力」,但是这并不影响大家为「回復师」建庙立祠___尤其是有官方鼓吹赞助,这纪念的祠与碑,当然得立好立满了。 经此之后,回復师们多了与百姓直接面对的据点,对于炎焰与司空而言,「发扬回復师」的愿望正在实现;而如云,则是一开始就不参与「安定门」製作,所以倒也乐得清间、没什么人知道她,自然也鲜少有人找上门的时候。 子元家的吴记商号,倒是感激如云帮忙排除了灵力池盛装的问题,顺势跟如云立了约定,由吴记商号聘为顾问___当然是列为机密的那种。所以如云也不再为银钱烦恼,依旧安生待在海外流求岛上,只在偶尔想到的时候,才会重登泰山、摘几个古老的祭典封印来研究。 对天道学院的学生们而言,这个「暑假」虽然漫长却又感觉短促。漫长的原因,是学院打从六月发佈任务之后,便等同于放假,大家都天南地北、各忙各的去了,直到中秋过后,学院才通知开学时程。而歷经了一、两个月不等的「出任务、回家乡帮忙」之后,这群道法学生真正得以放松休假的时间,就太短促了。 与天水城防守契约期满之后,天道学院三年级格物班的学生们大多急忙忙赶回家、就算在家里不见得要做什么,人在、便能安定全家族的心。在这浮动不已的时势中,家族里有位「自家的道法师」,可就如同有了定海神针般,让人走路说话都豪气。 到了中秋节前,只有子灵还留在天水城。不为别的,就衝着石臼大师在此,能为她开解回復咒的种种疑惑,子灵便毫无悬念的留在天水城不走了。 相对而言,石臼遇上了子灵这样创意无穷的年轻人,一样兴味盎然,就连原先想要回去南方寻找自家弟子的念头都被搁置了。一老一少留在天水城里,悉心研究道术与回復咒的关联,忙碌于探求知识,浑然不觉时间之飞逝。 直到子灵接获学院派遣的传讯纸鹤___这隻纸鹤从明国的枫城,先飞到宋国的开封,盘桓三天之后、才被佟家的子涵指引到宋、元边界的天水城来。她突然发现: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 「大师,依您所言,对失忆的人用回復咒,只要掌握好时间线的节点,应该能让对方寻回记忆,而且不会损伤身体,对不对?」子灵趁着向石臼告辞的机会,又对于回復咒施展在活人身上,提出「技术确认」的疑问。 「回復咒所改变的时间线,可以让失忆的人找回旧的记忆;但是,从你拆解掉的时间线算起,之后形成的记忆也会消失。所以,最好只改变刚失忆没有多久的人,如果经年累月之后,那人的人生等于有了另一段新的空缺。」石臼严肃的说:「你想帮什么人找回记忆吗?最好是经过本人要求同意、而且不在乎有一段空缺,否则这时间线一旦拆解,可就凑不回去了。此咒对活人施行,身体倒是没啥妨碍,可是这心理衝击,却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晚辈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贸然对活人出手。」子灵也郑重的回答道,接着就顺便跟石臼辞行,表明了学校召唤、得开学上课的事。 子灵听了石臼的提点,虽然面色不显,但心里却沉了下来;也对,她原先只一心想用回復咒恢復亲生父母亲的记忆,好让他们认回自己。却没想到另一个副作用___会因此而丧失接下来那十七年的记忆,甚至可能因此不记得接下来出生的弟弟妹妹! 「因为我一个人想回去,要让父母亲承受缺失十七年的人生,还有弟弟妹妹与家族其他人都会受到衝击;这样是对的吗?难怪一开始智慧大师就说了,回復咒禁止用在活人身上,因为后续的连锁效应,更复杂更麻烦啊!」子灵心情沉闷的画着空间摺叠圈圈,她想一路就这么空间摺叠回去枫城,将近四千里的距离,刚好用来发洩心头鬱结之气。 十七岁的小姑娘,正是爱鑽牛角尖的年纪。加上原先一门心思都在「有朝一日、认祖归宗」上面打转,突然听到窒碍难行的噩耗,她瞬间便丧失了所有动力。所幸心里还有一点儿依赖,系在「院长妈妈」身上,才不至于想不开、自暴自弃的走绝路;虽然子灵知道,日子还是依然可以过、一切不过是回到原点,她的身分就还是育幼院里的孤儿,但那都是明天、后天、大后天的事,现在,她只想发洩。 子灵用尽灵力画出最深最远的空间摺叠,像是要挑战自己能力极限般,每一个圆她都用尽全力去刻划,以至于每次都是用「爬」的才能勉强移动双腿和身躯,从寅时到酉时,连续赶路没有停歇,当她最后一次从圆圈里摸索着爬出来时,已经接近昏厥了。 「喂!小姑娘,你醒醒!天黑了、怎么突然有人倒在这儿?」一个中年大婶刚好路过,被仆跌在路中央的身影吓了一跳。幸好子灵穿着婉约的淡黄色凤仙裙,在暮色四合的秋夜里看来不那么吓人,要不然,那妇人大概已经避之唯恐不及了,哪还敢上前招呼? 「水、我要喝水,好渴!」子灵从乾渴的唇间发出喑哑嗓音,讨水喝。 「哪!水在这里,慢慢喝。」那中年大婶连忙扶起子灵,让她坐在路边,顺手掏出包袱巾里的水袋,凑到小姑娘唇边。 (一0一)无用即大用 连着灌下半袋清水,子灵终于缓过气来。她很没形象的用袖子擦乾嘴角溢出的水渍,对好心的中年大婶道谢,顺便从手鐲空间里拿出学校配发的灵力饮,拍开封口仰头就灌,她现在的状况很糟、丹田一片空虚不说,就连四肢肌肉也酸痛无力。 看着「凭空」变出精緻饮料的手法,中年大婶才惊觉,自己这回遇见的是位年轻道法师! 也是拜最近有几位道法师驻扎在天青宫之故,才让她这乡村妇人也能开了眼界、得以亲眼看见那些传说中的神仙人物;现今又能在路边碰见一位年轻的女道法师,自己不但亲身拉着人家的手、对方还不嫌弃地喝了自己水袋子里的水…嗯,今晚这场偶遇,足够当作吹嘘一辈子的资本啦! 就在中年大婶楞神的当儿,子灵连着灌下的两瓶灵力饮已经发挥功效,她觉得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进入丹田,已经可以调动些许灵力了。 「这位大婶,谢谢你。这枚金币算是跟你买一袋水的费用,还要请你为我保密,别告诉人家、你见过我。」子灵郑重地说道。其实,就算那妇人到处去传扬,也没人猜得到是她;毕竟,现在还有成千上百的道法师在各地出现,也不差她一人。但是,直觉告诉她,今晚的行踪还是保密较好,所以就在递上金币的时候,顺带叮嘱这么一句。 「喔,好,我知道、我懂……你不想让人家发现,那我不说就是了。可是,这么晚了,大师小姑娘,你打算去哪里?」就算眼前这位是拥有神奇力量的道法师,也只是个十来岁精神萎靡的小姑娘,妇人看着子灵,联想到自己家里的小女儿,就关心的多问两句。 「喔,对了,请问大婶,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要赶到明国南端的枫城去。」 「枫城?那儿离这里还有一千多里呢!咱们这儿是靠近金陵城的梅龙镇。」妇人忍不住开口邀请道:「今天真的晚了,大师小姑娘,你不如就到我家暂住一宿,休息够了、明天再赶路?」 「可是……我……」 「哎呀,你已经给了我金币,就当作住一晚的费用吧,要不然,只喝了半袋清水、我可不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金币呢!我家就在前面路口,只盼你不嫌弃,将就着住我家一晚,我也才好意思跟你收下这个金币啊!」一来是禁不住妇人热情的邀约,再者子灵也暗暗测了一下自身真气,发现真的亏损严重、得找个地方打坐修炼;最后两人还是一道回了家,那妇人甚是乖觉,对着家人只说遇见迷路的小姑娘、完全不提子灵道法师的身分。 当一切安顿好之后,已经是戌时三刻了,子灵便不客气的锁门、上床盘腿趺坐,开始打坐调息。 以前从来都是随手一挥就能设下结界的,现在竟然还得像个普通人那样反锁房门,子灵看一眼自己拴上的木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今天这一整日就能消耗乾净全身灵力,绝对不只是使出空间摺叠的损耗,心神震盪鬱闷更佔了绝大原因! 第二日傍晚,当子清与子涵连袂坐在宿舍交谊厅里,等着子灵进门的时候,见着的就是面色苍白、神情萎靡不振、还浑身脏兮兮的子灵。 「子灵,你怎么了?」子清一眼瞥见不对劲的子灵,立刻飞身上前,挽手搭肩,把那病懨懨又失魂落魄的人带向房间里:「快进来,先换下这一身再说。」 子灵身上原本亮丽柔美的浅黄色凤仙装,现在已经又皱又脏,长及小腿肚的裙襬甚至还勾破了好几处,更别说那一头乌黑柔顺的披肩长发了,现在已经变成纠结杂乱的稻草窝。她脚步踉蹌的随着子清的牵引,进了自己寝室,颓然瘫坐在床上,整个人懨懨的,眼神里尽是空洞虚无,以前的灵动慧黠完全不见。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子涵慌慌张张跟在两人身后,悄声嘟噥着,想问又不敢问。 送给子灵的开学通知本就绕了一大圈,她可能赶不及开学回来,这事子涵已经报告给级任爱美老师知晓。所以,当枫之城宿舍里、充满长假过后的欢声笑语时,子灵的寝室依旧沉寂。子清与子涵心里有数,正猜想着明天开学,不知道子灵赶得及赶不及选课作业?要不要先帮她卡位几堂热门课,等她回来、不喜欢再退选?两人正在交谊厅里商量呢,就看见灰头土脸的子灵进门。这下子,明天开学的选课是赶得及了,但是,她怎么好好的会变成这副德性?难道是受了伤?被攻击了? 一脸忧心的子清,咬了咬嘴唇,决定通知级任爱美老师;不行的话,就把子灵拖去保健室给施医师彻底检查一番! 立下决心的子清非常有行动力。 她一边让子涵通知爱美老师,一边给子灵换了身乾净罩袍,接着就示意子涵,一人一边托住子灵,直接把人架去保健室。 当爱美老师赶到保健室时,子灵已经躺在治疗床上,全身罩在透明罩里,施医师正聚精会神观察着透明罩里显现的各种状况,两个女孩儿神情紧张地盯着医师的面部表情,生怕看见他眉头皱起的模样。 「怎么了?她还好吗?」一向来去如风、妙语如珠的爱美老师,难得安静等了大半刻鐘,直等到施医师转过身来,才轻轻开口询问。 「她身体健康,只是有些脱力罢了……真奇怪,都已经要升四年级的学生了,怎么还会不知节制、把自己的灵力耗尽?」施医师说着,又在灵力罩上一阵操作,这回,一团银白色雾气包围住子灵的头,透明罩上开始有细小红光排成一线、闪烁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子清指着那条比头发私粗不了多少的红线,紧张的开口问。 「嗯,她的脑子里有块部位真气流通的特别慢,但是还好没有塞死;我先让她进入深层睡眠,等她的自我保护运转起来,慢慢就能真气贯通了。」施医师又在透明罩上按了几下,通上灵力球的透明罩里,开始布满点点银光,那躺在里面沉睡的人,满脸恬静祥和的模样,跟刚才的萎靡失神,简直判若两人。 (一0二)无用即大用 「子清、子涵,你们跟子灵最要好,她到底有什么烦心事,你们知道吗?」爱美老师领着两个学生踱到病房外间,轻声问道。 「子灵应该不缺钱,这回到天水城出任务,她製作的『返真防御符』是最热门畅销的產品,她虽然收费不贵,但是之前一个多月整日忙碌製作、应该能赚上一笔。」子清沉吟片刻,开始分析道:「她最在意的人,第一就是夏侯夫人、再来是育幼院里的弟弟妹妹,现在多了个小磊,这场动盪发生前,他们就被保护起来了,所以应该也不是为了育幼院而伤神。」 「子清……我想到上回子灵一个人跑出去,在包公湖边的森林里被绑架,是不是也因为太过伤心、心神震盪才出事的?那次是为什么啊?」子涵猛然想起一年多前那事,那一次子灵失踪,还烦劳了许多人出去寻找。虽然事后以「小姑娘不胜酒力、喝多了、在森林里散步而迷路」做为对外解释的缘由,但是几个亲近的人都知道,当时子灵和几位道法师都被山精水怪绑架了。 「那时她为了什么跑出去?可能这就是她心里的坎。」爱美老师听了,暗自下了决定:这件事,还是得通知夏侯夫人,才能釐出头绪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开解灵儿的心魔,只能找到良善的魂魄,让她解开对纳兰将军一家人立下的记忆咒。」夏侯婉卿一得知子灵的状况,就忙不迭找自己的丈夫、无明大师商量。听完婉卿的叙述,无明毫不犹豫便给了回覆。 「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良善的魂魄?何况她跟灵儿有过节,就算找到她、也未必能让她帮忙解记忆咒啊!」婉卿担心着,灵儿对这「认亲」一事,已成心魔,却又没那么容易解决。 「我想到了,就算纳兰将军夫妻不记得灵儿,我也可以找些藉口名目,让他们两边互相结识。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嘛,先让灵儿在他们面前混个脸熟,先让灵儿的心魔有个缓解,以后能否解开记忆咒,那就看造化了。」婉卿突然想到这主意,自己觉得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她一边抱起刚满周岁的小磊、在圆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一边兴致勃勃地向前庭走去;她要跟佟管家商量,找个由头办场活动,让灵儿与纳兰夫人在活动上「不期而遇」。 佟老爷子回到见晴峰当了三年管家,把管家的棒子交给儿子之后,成了赋间的「管家顾问」;佟大个儿在父亲身边跟着见习三年,一般的日常事务已经运作顺畅。因为无明大师夫妇都不喜欢交际应酬,所以佟大个儿到现在还没认真办过一场宴会,顶多就是招待几位常来往的大道法师,现在陡然接到主母给的任务:要办一场「慈善募款餐会」,顿时愣在当场,只能屁颠屁颠地去找他老爹参详了。 堪称史上最年轻的大道法师___无明大师,要陪同妻子举办慈善募款餐会,这消息很快就随着传声纸鹤飞进了各国王庭与贵族厅堂,大家都已能够收到邀请函为荣,能被大道法师的夫人点上名,表示自己在中原大陆上算的是号人物了,对于那些努力彰显身份地位的人而言,这就是堪称炫耀的头等大事! 其实,那由传声纸鹤充当邀请函的小东西,不过是道法学院宿舍门口,拿来通知外找用的普通符纸。但是它翅膀上烙下的「无明」徽记,立刻就将平平无奇、每千张一金币的便宜货,提升到了需要用金银镶边托盘盛装的境地。 一隻翅膀烙有「无明」徽记的纸鹤,正安静躺在衬有红色天鹅绒布的托盘上,被纤细素手送进书房里。 「夫君,今天收到一封请柬,无明大师和夫人邀请我们参加慈善募款餐会。」那双纤细素手的主人,身材娇小、皮肤白皙,若忽略岁月在眼角刻下的皱纹,那双灵动的大眼,跟子灵还有七分相似。这儿正是清国纳兰将军的书房,将军夫人亲自送来传声纸鹤做成的请柬,因为她在传声纸鹤上收到另外强调的讯息:「我觉得有些奇怪,这请柬上除了常规的邀请之外,还特别註明了希望我们『闔家光临』;一个募款餐会罢了,要携家带眷、让孩子们都去,不嫌孩子们吵吗?」 「听说夏侯夫人以前就是育幼院的院长,大概她特别喜欢小孩子吧,这也没什么。」纳兰将军从手边的报告中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说道:「最近我走不开,军营里的状况多、需要坐镇。要不,就让孩子们陪你去走走,当作散心。」 「我们母子三人若都去,也不好空手,不如,拿些小玩意儿捐出去当义卖品,凑个趣?」将军夫人徵询着丈夫的意见。 「那个旧婴儿房里还有些音乐盒、旋转模型和娃娃屋,摆着也没用。你就把那些东西都捐出去吧!」 「不!那些是灵儿的东西,我得帮她留着!」 「灵儿早就转世投胎去了,哪还用的着这些东西?你也该趁这机会,断绝念想了。」 「可是,我总觉得灵儿还在哪里等着见我,她的东西我真的不能清掉。」 「你的执念,会让灵儿无法依皈长生天,如果她只能以刚满月的年纪成为游魂,这不是更难过吗?放下吧,阿娜,放下执念,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灵儿放下。」纳兰峰再度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柔声劝说,这话题,是夫妻俩中间的禁忌,但是每隔个三、五年,就会爆出一次争执,以前都是纳兰峰屈服在妻子的眼泪之下,最后让步投降;这一次,他不想再回避,往者已矣、生者还得继续活下去啊! (一0三)最远的距离 终于到了十月十五,号称无明大师长子「满周岁」的日子。 中原大陆上有些地位的道法世家,对于自家子侄辈的姓名、生辰八字、各种生活小偏好,都非常保护,列为家族之中不可外传的机密;因为,这些子侄都是未来家族的顶樑柱,千万不能让人抓到可以藉机施法诅咒的机会。所以,无明大师的长子,到底是哪一天出生的?没有人能真切说出___反正就是象徵性的挑了一天作为满周岁宴。 孩子的母亲夏侯夫人,为了帮孩子祈求天道眷顾,就在这周岁宴上办一场慈善募款会,广邀各国王宫贵冑来开封共襄盛举。本来想要在崑崙天山无量峰上办这场宴会的___不开玩笑啊,大道法师们特有的居住地,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时想到都能造访的神圣所在,再加上崇山峻岭中道路艰难,真要在崑崙天山上办这样一场宴会,光是这些凡人的交通往返,就是个大工程了! 十日前,当婉卿为了能邀请到清国的上将军,而一再放宽邀约的层级之后,纸上列出的宾客人数也暴增超过了五百人。看着这张名单,她叹了口气,只能把设宴地点从无量峰移回开封城,「邀请的人太多,那就在开封城找一座园林来办宴会好了。」婉卿对着垂手肃立在一旁的佟大个儿说话,旁边站着的佟老爷子赶紧捅了一下儿子的腰眼,示意他赶紧回话。 「没关係,老管家,这毕竟是项大活动,佟小管家需要思索的事项繁杂,您别催他。」为了办好这场宴会,自从夏侯夫人说要办周岁宴,佟大个儿已经将近半个月没睡好觉,现在整个人神情恍惚、站都站不稳了;这还是佟老爷子帮着筹画出主轴之后,发落些杂项给他做,如果要他自己一力担起,大概连婉卿都得跟着睡不好觉了。 这段日子,为了把宴会办好,老小两位管家乾脆常驻在开封城里,几乎不回无量峰了。婉卿趁这机会,也住回开封城,让儿子小磊待在育幼院里跟小哥哥姊姊们玩。独生子实在孤单、加上冷清的山门修练之地,一点儿也不热闹。现在能有小伙伴们陪着玩,小磊也开心得乐不思蜀,连爸爸妈妈都不黏了。 当子灵赶回育幼院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孩子们正在长桌前布置晚餐,堂堂无奈拉着小磊的手,想要把他从长桌边带走。 「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小哥哥吃饭!」小磊嘟着嘴快哭了,去大人的宴会上哪有这里好玩?不准这不准那、规矩一堆,自己的小脸还要被很多手捏来摸去、还不准哭、只能假装高兴……想到等一下将面临的悲惨场景,小磊乾脆蹲下身子,ˋ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可是,你今天是宴会的主角耶,你不去,大家都不能开动喔!」子灵蹲下身,看着年仅一岁却很能讲道理的小小孩,採取哀兵政策:「那些大人里,有很多老爷爷老奶奶,饿着肚子等你到,会头昏眼花肚子咕嚕叫呢!你也补好意思让大家等你吧?」 「那……我去一下下,先谢谢他们来看我,然后请他们开动,我就回来跟小哥哥吃饭,这样可以吗?」眨巴着泪盈盈的大眼睛,小磊自己提出了让步,但是却郑重声明:「我也空着肚子,因为我要回来这里跟小哥哥一起吃饭喔!」 「好,姊姊答应你,等一下就让你回来跟小伙伴一起吃晚餐。」子灵跟小磊打了勾勾,小磊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伸手要抱:「灵姊姊,我腿太短走不快,请你带我快去快回。」 子灵熟练的一手抱起小磊,另一手顺势牵着堂堂,点头说:「我们一起去,快去快回。」 莲苑的大厅上,风姿绰约的女主人被一眾女眷眾星捧月似的围绕着,恭维的欢声笑语不断,婉卿觉得自己的脸笑得有些僵,她暗暗看了一眼坐在三丈之外的夫君,无明大师淡漠着一张脸,对任何上前攀谈的人都只是不置一词的点点头,莲笑容也奉欠。只有婉卿知道,无明他还是颇为高兴的,只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心情好,故意漠然以对,这样来攀谈的人往往受不了自己的独角戏、便会知难而退,不来烦他。 整个中原大陆上,有些身分地位的贵族高官都到了,其中还有不少国王,亲自前来祝贺,算是给足了大道法师面子。这时,一群群相识的人各自围着圈子说话,女生们的话题总是绕着时尚流行的穿着打扮,而男生们却热衷交换前一阵子「平乱」的心得,并且大胆猜测,这中原大陆上的各国势力、又要如何消长了。 纳兰将军夫人被夏侯夫人拉住了,好一番问候寒暄,从食衣住行到平日的爱好,问得鉅细靡遗,让纳兰婀娜心下忐忑,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这仅一面之缘得夏侯夫人,为何对自己如此上心?她一边应酬着夏侯婉卿,一边做个手势、让随同而来的儿子女儿各自待着,一来是怕十来岁的孩子口无遮拦、言谈不得体叫人笑话,二来也存着一丝保护孩子、不让孩子们过多涉入王室贵族的是非圈。 哪知道,正因为这决定,后面却闹出一场风波。 时年十四岁的儿子纳兰英,正是明年准备报考道法学院的学生,顺利融入一个谈论道法学院的谈话圈子里,有人讲到各个道法学院优点评比,他正听得津津有味,十二岁的妹妹纳兰萱努力了好几回都没能拉动哥哥的身子,只好自己转身加入随便一个小圈子里。 (一0四)最远的距离 「誒,你们知道吗?听说今天的宴会不同以往,办的是什么……鸡尾酒会之类的名称,意思是没有固定座位、也不一定要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随处可以吃喝聊天。」一个粉衣女孩说道。 「鸡尾酒会?怎么取了个这么低等的名字?应该叫『凤尾酒会』才高尚吧!」另一个红衣女子不屑的撇撇嘴,回应道。习惯了一坐下就有僕役伺候,现在却连一杯饮料也得自己去端,红衣女子有些不满,又不敢对主人家发洩,只能针尖对麦芒似的找其他人的话碴。 「听说今天的餐会还是什么『自助式』的,那是什么意思?哪一个人吃东西还要等别人来餵吗?当然是自己吃啊!」另一个黄衣女孩说着,还掩嘴偷笑,大概想到褓母餵饭给婴儿吃的画面,排排坐的婴儿、前面是一排排褓母,人人手端一碗饭……那画面说不出的滑稽,呵呵! 「自助式的意思,就是每个人要吃什么,自己去餐檯前面挑、然后自己找个桌椅坐下来吃。」粉衣女孩继续对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公主」们灌输知识。 「听起来很好玩耶!有点像我们族里办篝火宴,整隻烤骆驼摆在中间,要吃哪个部位可以自己下刀切……」纳兰萱听了,忍不住插话说道。 当她比手画脚说了那么一大半的话,圈子里所有人目光都转向她,拥有韃靼族血统的纳兰萱,继承了父亲早熟、高大身量的遗传,不像母亲那般身材娇小,才十二岁的年纪,便已发育得像是时五、六岁少女了。 眼见一个眼生的少女贸然加入自己的谈话圈,衣着服饰看起来只不过比普通人家稍微精緻些,断然比不上戴有王族族徽首饰的公主们,粉衣少女顿时瞇起眼睛,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随便打断她精心引导谈话节奏的笨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没见过你?」粉衣少女盛气凌人的一通问,却忽略掉自己也没有跟对方自报姓名。 「我叫纳兰萱,清国人。」纳兰萱规规矩矩的有问有答,倒也没太在乎对方听来不善的语气。 「原来是清国人,我说呢,怎么会知道拿刀子割肉、围着篝火吃东西这样原始的行为。大概对你们来说,坐在桌子前端正的饮食很不自在吧?」粉衣少女狠狠讥讽了一顿后,突然有些作弄人的说:「既然你那么嫻熟于『自助』,那就请你帮我们端点儿果酒饮料来吧,毕竟,我们都不太了解这『自助式』的饮食方法呢!」 另外几个少女一听,便知道这粉衣少女是拐着弯儿把纳兰萱当僕婢来使唤了,所有人暗暗憋着笑,想看看这个交际圈的小白兔如何应付,也没人愿意上前出声解围,倒还有人跟着起鬨:「对啊,我好渴喔,连个送喝的人也没有,小妹妹你最好了,去帮我们端些饮料过来嘛!」 纳兰萱听话的转身,左顾右盼开始寻找僕役,想要跟僕役打听、哪里可以要倒酒水饮料?怎知,刚好这时僕役们同时转身撤出大厅,似乎是有了什么任务要进行。纳兰萱提起穿不惯的长裙,急急尾随着两个僕役向厅外追去,还没来的及出声叫唤呢,脚上的裙襬就绊住了,偏偏两手还拉着裙身不得空,接着就是迎面撞向地板,这一下摔去,不是鼻子歪了就会是门牙掉了! 纳兰萱纸来得及在心中暗叫不好,「哎呦」的惨呼声还堵在嗓子眼儿里,就觉得有一隻手伸出来扶了她一把,随即有一道看不见的气流稳稳托着她___她很确定,有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自己是飘浮在半空中的! 当她的「哎哟」声终于冒出来、惊动前头那两个僕役时,纳兰萱已经安然无恙的跪坐在地了。 「小心点,别摔着了。」 「贵客您还好吗?」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约而同的真心关怀,让纳兰萱眼睛红了一下。但是,她吸吸鼻子,硬是压下将要夺眶的眼泪,强撑起一朵微笑,说:「谢谢,我没事。」 抬头看看那隻扶了自己一把手臂的主人,她先是微微一愣,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有几分熟悉的温柔眼神,这眼睛,好像、好像某个人? 「小姑娘,你应该也是参加宴会的宾客吧?为什么要跟着僕役到后厨房来?」子灵一下子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与身形不符的稚嫩,看来眼前这个小妹妹,实际年龄并没多大、只是发育好、个子高罢了。 「我、我…她们要我去端饮料酒水。」纳兰萱期期艾艾的说,她也隐约知道自己被欺负使唤了,但是当场那情景,实在容不得她反驳啊! 「宴席一会儿就会送到大厅去,你先跟我进去、看看有没有哪里跌伤了。」子灵懂了,这小姑娘被欺生的贵族小姐们作弄,她顺便帮人找回场子吧。 当子灵抱着粉妆玉琢的小磊、身后跟着堂堂与纳兰萱站在厅前时,大厅里的欢声笑语瞬间凝住、只剩轻柔的乐音回当在空气中。眾人将目光投注在衣着普通、但是眉目精緻可爱得像年画里走出的娃娃般的小磊,一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今晚的小主角___无明大师与夏侯夫人的长子。 眾多的小圈圈自动解散,大家都想围过来瞧瞧这位生来含着宝玉钥匙的小公子,没想到,子灵等人身边却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墙,挡住所有人想要靠近的势头,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子灵怀抱小公子一步步走向前方。而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堂堂与纳兰萱,瞬间也接收到了眾人艷羡的注目礼,能够陪在小公子的身边,那要跟无明大师一家人多么亲暱啊! 刚才藉机使唤纳兰萱的粉衣女子,更是惊讶地张嘴瞪眼、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那看来生涩不懂社交的小姑娘,竟然有资格跟在小公子身边!哎呀真是失策了,刚才故意挤兑奚落她,也不知被人家瞧破手脚了没? (一0五)最远的距离 粉衣女孩正在觉得没趣时,却有个僕役靠上前来,一手挡向粉衣女孩身后。 「啊!你想做什么?」粉衣女孩尖叫起来。那僕役却改挡为抓,直接抓向粉衣女孩身后的一支录像仪。原来,红衣女孩躲在粉衣女孩身后,正在偷偷录下小公子的身影。 「女士,这里不能录像,尤其不能对着大道法师的家人录像。」猛不防的被夺去手中录像仪,红衣女子不依不饶的瞪着僕役,开口发难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一个小小僕役也敢碰我的东西?我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东西快还我!」 这声尖叱像是被放大了,馀音环绕在大厅上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就连子灵也停下前进的脚步、转身寻找那尖刻话语的来源。 红衣女孩眼见自己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没有一丝羞赧,反而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来,随着手环叮噹声响,她在强调似的说:「我汉国公主你惹不起,东西还我!」她语音才落下,一道灰影闪过,正当大家以为自己眼花时,坐在上首的无明大师冷冷地说:「汉国公主是吧?我记住了。你私自用录像仪拍我儿子,你还有理?」无明托在掌心的最新式录像仪,在眾人眼前缓缓升起、无声化为一团粉末,最后整团粉末飞到红衣女孩头顶上,「啪」的一声破开,兜头撒了那位横眉竖目娇叱连连的「公主」一头一脸。 「我……」当眾出了大丑的公主殿下,「我」了半天却连句狠话都不敢回,眼见厅上眾人嘲笑与幸灾乐祸的眼神,她气得跺了跺脚、拽着粉衣女孩,嘴里说声:「陪我去趟盥洗室。」转身便向厅门衝去。本以为躲到厅外就能没事了,没想到,又一个僕役闪身挡在门口,口称:「公主殿下多包涵,我们还是得搜过身、确定没有藏匿其他的录像,您才能离开。」 这话说得温和有礼,僕役的手上却毫不客气,他随手一圈,用结界包围了两个女孩,随即放进六隻黄金鼠。 从小娇生惯养的汉国公主和她的手帕交哪里碰过老鼠?虽然是娇小可爱的黄金鼠,在两人身上四处嗅闻,还是惹得两人惊叫连连、又是甩手挥袖、又是拉裙子扯领子、左闪右躲、狼狈不堪。当惊叫声隐隐传出时,无明眉头一皱,嘀咕着:「吵死了。」一弹指点向厅门口,把结界封得更紧,瞬间挡住刺耳噪音。 接着,无明站起身来,从子灵手里接过儿子,朗声说道:「感谢各位来参加犬子的周岁生日会。为了让大家轻松自在,我们特地准备自助餐形式的鸡尾酒会,您就当作流水席一般、自便就好。」说着,八扇厅门全开,僕役们摆出各色餐檯、沿着周边支起小桌便椅、一列僕役井然有序地捧着托盘为大家送上水晶酒杯。 这一系列操作,让眾宾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别开生面的宴会形式上,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刚才那两个狼狈的女生。 就在所有人一同举杯祝贺小公子生日快乐时,纳兰萱转头看向那团有些朦胧的结界,只见红色与粉色翻飞,好像两人依然没个消停,对照刚才两人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模样,她觉得真是讽刺。 「你以为我师父为什么要让这两人在门口当小丑?真想搜身的方法很多、也可以文雅的把她们带到后面去,现在故意弄了这齣,就是杀鸡儆猴唄!」子灵轻声在纳兰萱耳边说道:「你也别觉得她们可怜,想想她们刚才怎么欺负人的?只不过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还罢了。」 酒宴一开始,小磊就不愿意待着了。他溜到子灵脚边,拉了拉子灵姐姐的衣裾,提醒着她:自己任务完成,要回去跟小伙伴们吃晚餐啦。 堂堂受命整晚都得跟着小磊,这就要带着小磊回到后院的「儿童席」去,子灵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便要送两人回去后院。跟子灵一见如故的纳兰萱听了,随即表示,这大人的宴会不好玩,倒不如跟着去孩子们那儿玩耍;所以,子灵便带着两大一小,弯弯绕绕回到后院。一到了孩子国,「灵儿姐姐」的呼声就不曾断过,纳兰萱既佩服子灵姐姐的高人气,又觉得这边孩子们的各种游戏新鲜有趣,就在后院跟大家玩开了,把回去宴会厅陪伴母亲的事都拋到九霄云外。 子灵陪着弟弟妹妹们玩了一晚上,只知道身边这个偶遇的小姑娘叫做「萱儿」,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直到前厅传来消息,说要找一个叫做「纳兰萱」的女孩,她才猛然惊觉___纳兰萱?是清国纳兰将军的孩子?她的……妹妹? 听到讯息的当下,子灵觉得四周空气似乎停滞了两息,一下子大脑一团浑沌,慌得她有些手足无措。 「师父姐姐,你怎么了?」明儿很是敏锐,立刻感受到子灵的不对劲,而且……从她呆滞的眼神看去,好像跟这个新认识的萱儿姊姊有关? 「喔,没什么。」子灵回过神来,看着萱儿,问道:「你是纳兰萱对吧?你母亲……在找你了。」 「咳,我忘了,子灵姐姐,我这就回去大厅,母亲找我,应该是要回去了。」纳兰萱一听见母亲找她,便急慌慌的要往外走,子灵轻轻挽起她的手,说:「我陪你过去吧,也跟纳兰夫人打声招呼,把你留在后院这么久,真是失礼了。」 「没关係的,我娘人最好了,她不会怪你,还要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呢!」纳兰萱愉快的说道,这个子灵姐姐,笑起来跟母亲好像,让两个人相见一定很有趣。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来到前厅,却看到热闹烘烘的慈善拍卖会、正方兴未艾。 「母亲,您找我?」纳兰萱一看见娘亲,有如乳燕投林般,立即轻巧的依偎过去。 (一0六)最远的距离 眼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在眼前,却只能礼貌的頷首致意,子灵心头涌上一股辛酸,强撑着面上平静的表情,她放缓了动作,周到地一一跟在座夫人、公主们见礼,依她「无明大师徒弟」的身分,跟这些世俗的人寒暄,不但是放下身段、平易近人,还有些儿反常了;更加高傲冷漠、对所有人一揖而过,才是「大师高徒」的范儿。 看着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的纳兰萱,子灵只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场景,幸好夏侯夫人说话了,她让子灵去拍卖区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去标下一件。 这话提醒了眾人,结标的时间快到,赶紧再绕绕看看吧! 「萱儿来,现在快要结标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去给人家添一点标金,把它留下来。」纳兰婀娜宠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轻轻将她推向厅中央陈列了一大圈的各种艺品。 在邀请函里一开始就说明了:本次邀宴、谢绝各种纪念品餽赠,请来宾将礼物提供给慈善拍卖会,为穷困孩童的生活、教育援助,共襄盛举。 无明和婉卿都不喜欢吆喝着喊价竞标的拍卖会,所以採用了「展览式」的拍卖方式。宾客们送出各式各样礼品,一项项各安其位坐在绒布架子上,摆满了大厅正中央整圈长桌,看起来颇为壮观。每个礼品座上都有片小小水晶牌,标示着目前投标者出的最高价。 虽然这些拍卖品没有具名出自何处、别人不会知道自己送了哪项礼,但是送的人自己心下可是雪亮;再怎么说,自己送的那份礼品若无人投标,都是件难堪的事,所以,许多人都暗暗先给自家的礼物投上一标,至不济、自家买回就是。 这会儿,所有水晶牌牌都被啟动、拍卖品都有投标金额在水晶牌上闪烁着,不论数字多寡,总算没有掛零的。 「额娘,这套打拳的小人好可爱,我要!」纳兰萱看见一组互相摔跤、打拳的泥塑小人儿,以灵力驱动重复着一套八组动作,喜欢得忘了说中原流行的官方语言,连韃靼族土话的「额娘」都冒出来了。 一旁几个贵族小姐掩口而笑,大家互相使个眼色:蛮族就是没规矩,高兴起来,不看场合、土话都冒出来了;更何况,那只是个泥捏的小玩意儿,至于摆出那副稀世珍奇的样子吗? 子灵感觉到那些人的恶意,满心不爽,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母亲与妹妹;而且,这是小磊的周岁生日宴、是师父和师娘提倡的慈善义卖……反正心怀恶意的人在这宴会上、就是一种玷辱! 她抬手拿过那组小泥人,看见水晶牌上显示着只有一次出价,应该是师娘出的,为了不让育幼院里的小蓉他们难过。于是,她托着小泥人、轻巧的说:「这组泥人玩偶是我做的,它们示范了一套八锦拳。别看它们只是巴掌大的小东西,还有另一项功能呢!」 「还有其他功能?好啊好啊,灵儿姊姊示范给我见识嘛!」纳兰萱天真的回应道。她却丝毫没有察觉,那声「灵儿姊姊」听得纳兰夫人一愣,随即用幽深的眼光朝子灵脸庞打量。 这细微的转折,瞒不过子灵、当然也瞒不过夏侯婉卿。她微微皱眉,担忧地看了子灵一眼,却见子灵动作顺畅地把小泥人放在地上,恍无所觉似的继续变把戏。她在泥人面前有节奏地拍了十下掌,泥人竟然吹气似的变大,最后长成两丈有馀的巨人,它们转身对着那群满心鄙夷看笑话的贵族小姐们挥拳,还是那八个动作,却从稚拙可爱变成威猛无儔,一拳拳扫到旁边看热闹的人身上,彷彿泥人长了眼睛能透视般,他们的拳角直勾勾向着最骄纵的那几位贵族小姐招呼过去,旁边的人只是稍微让开就没事,就那四个衣着最华丽的女孩,满眼惊恐的尖叫逃窜、却躲不过泥人的攻击。 这下变化只在盏茶时间,夏侯婉卿的注意力被一位贵夫人吸引过去后发生的。当夏侯夫人反应过来时,四个贵族小姐已经被禁錮在两座泥土牢笼中。 「这是八锦拳最后一招___擒抱。它们不但是个小玩具,必要时还能防身喔!」子灵不待婉卿开口,又拍响不同节奏的十下掌声,那两个泥人放开禁錮、呈预备姿势,再度缩小回到巴掌大。 「喜欢吗?它们是你的了。」子灵顺手在水晶牌牌前投下一标,把安回绒布座上的小泥人递给纳兰萱……就算、是姊姊给妹妹的见面礼吧!子灵心里加上这一句。 刚刚被泥人威猛拳风扫得披头散发、釵环掉满地、狼狈不堪的四个贵女,正想出声怒斥或抗议、或哭诉,却感觉自己周围包上了一堵透明墙,别说动弹不得了,连呼喊得声音也传不出去。四位僕役适时出现,将人半扶半抱的抬走,厅内眾人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空气便清新了许多。 突然发现那两个灰扑扑、其貌不扬,只胜在憨态可掬的小泥人竟然有这么大威力,旁观眾人都起了竞抢的心思,但是,人家正主儿亲自下了标,又把东西拿起来送人,他们也不好再加钱硬抢……正迟疑间,厅前一声锣响,投标时间结束了。 那对泥人是别想了,但是,子灵法师还在这儿啊!不妨私下请她帮忙再做两个?许多人怀揣着心思,排着队过去付标金、领回标的物。 至此,这场宴会进入尾声,小磊刚好从后院过来,看见那一摞摞的金币,知道这是慈善餐会的「捐款」,想到很多小朋友可以衣食无缺的过冬、那个在破庙里发抖的小哥哥可以有棉衣跟肉夹饃、另一个双手已经泡在冷水里发紫的小姊姊可以不用蹲在河边吹冷风洗衣服、还有很多小朋友可以在学堂里吃到饱饭……他开心的跑向爹爹,拉着他就要到门口致谢送客,真是太谢谢这些贵客了。 (一0七)最远的距离 有句话说:「钱不是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 这话对出生时是个阔少爷、后来被迫成为小乞丐、最终成为天道学院的学生张寅而言,最贴切不过。 一年多前,张寅偶然得到了一块烧焦木牌,受到藏身于木牌中的良善魂灵所蛊惑,带着木牌进入天道学院,还差点儿让子灵被良善的移魂大法所害。归根结柢,就是为了假装是木精的良善、答应要给张寅一张「藏宝图」。为了证实所言非虚,两个魂灵立下天雷誓,良善当时可是咬牙拿出了自己最后的藏宝处来交换。 虽然最后张寅完成了誓言,将木牌交到了子灵的手中,但是良善并未抢占到子灵身体,反而被无明大师追打得缺魂损魄;可无论如何,张寅确实得到了那张「藏宝图」,他满怀欣喜的想趁着学院放假就去取宝呢,在第一关初始就被打枪了。 要知道,良善曾经身为大道法师,法力高强自不必说,这中原大陆各处,在她而言都是弹指能到,既没有距离远近、路程艰难的问题,当然更没有高山深谷、攀援无路的困境。可是,这些天之涯、海之角的「天堑」,在小小的张寅身上,却成了大麻烦! 看着透明中呈现暗红色线条,材质似纸非纸、似帛非帛的巴掌大藏宝图,张寅猜不透那片「帛纸」的材质___如果是子元在这儿,他就会很高兴的告诉你,这是另一片龙麟,而且是很老的龙身上脱落下来的旧麟片。 「黄山,云海谷。」张寅用他刚打坐完、全身聚集起来的所有灵力向藏宝图上点去,那些蜿蜒的暗红色曲线突然变成立体图像,顶端端正的篆体字,标明了「黄山、云海谷」。这下子,张寅犯了愁:刚刚才正式学习打坐修炼不到半年的自己,哪里有办法使出空间摺叠、或是可以御空而行的凌空步?不会这些移动大法,又怎么上黄山、下云海? 那时,原本夸下海口要在学期中缴清学费的张寅一下子就耸了。幸好弥勒佛校长早听到古老师的报告,知道张寅的情况特殊,他比照子灵这前例,让张寅签了借据,算是先跟学院欠着学费,日后再还。 虽然签借据解了燃眉之急,但是深知「没钱万万不能」的张寅,不但把藏宝图藏进手环空间里随身携带,而且心里念兹在兹的响这要让自己变强、强到能够去黄山找那批属于他的宝藏。 为了快速累积实力,张寅除了认真打坐修炼、勤读各种术法知识外,甚至还去参加「回復咒讲座」。凭着他那「木属性即视天赋」,幸运的被选进回復师培育计画中,还拜了炎焰为师;到底是年小力弱经验浅,虽然具有天赋,但当时在泰山青云宫前拜了师、学了回復咒的精要之后,就被炎焰打发回枫城天道学院了。后面的中原大陆上一干纷扰,他倒是没啥参与;就连天道学院派任务时,他那刚入门的一级道法师能力,也被晾在一边、只让他留在学院里,该上课时上课、该打坐时打坐。 经过一年有馀的勤奋练习,张寅觉得自己隐隐能摸到第三级道法师的门槛了,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寻宝」念头陡然翻腾:「我也许灵力还不够去寻宝,但是先去晃晃、探一下地界、也算心里有个准备嘛!」他一边努力说服自己,一边观察寻找伙伴,毕竟孤身一人太过危险,还是找个伴儿的好。 在天道学院格物班上,张寅属于嘴甜、手脚勤快的学生,时时展现着一张笑脸,他跟大多数同学都能交好,没有道法师「世外高人」的高冷臭脾气;但是,能让他真心信任的朋友,却只有岳寅。 「岳寅,今年寒假,你有什么计画吗?」秋日金阳在身后拉长了两个人影,张寅和岳寅走向宿舍云之城的小路,看看四周没人,张寅考虑再三才开了口。 「寒假?回家囉,要不然还能干吗?」岳寅回答得颇为消沉,一听就是满满的无奈。 「你…我可以问吗,你家在哪里?」张寅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在天道学院,很多学生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有些人自认上不得檯面、不好意思提,但更多的人是家世太显赫,怕讲了之后朋友都吓跑。 「我家很小,夹在两个大国中间,也不知道你听过没?」岳寅不是谦虚,中原大陆上大小二十几个国家,有些国家小得只有两座山、五座城,真有人不知道的小国,那也不稀奇。 「可是你却好歹是那一国的王室。」张寅反应很快,从「我家很小」这几个字里,就能听出,他把整个「国」当作「家」来称呼,这不就妥妥王室一族吗?说不定还是王位继承人呢! 「不提我,你呢?」岳寅赶紧转移话题,礼尚往来的回问张寅。 张寅倒是不避讳,他就一家族落魄小乞儿,现在算是「以校为家」,就算要过年,他也不可能回去那个霸佔了他家產业的叔叔的地盘上。听了张寅这么掏心掏肺的说自家情况,岳寅也不好藏着掖着了,他轻缓而郑重地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家小,欢迎你来徽国跟我一起过年。」 「徽国?有座天下闻名的黄山那个?」张寅听了,忍不住兴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嗯,我们徽国就建立在黄山脚下,以前隶属过秦国,秦王嬴政被刺杀了以后,就分裂出来自成一国了。」说起自己国家的歷史,岳寅的眼中有光。 「黄山……久仰大名,我还真想去看看。」张寅的眼里也开始发光,那是歪打正着、惊觉机会就在眼前而兴奋的光。 「那好,今年寒假,我就陪你黄山一游,只是冬天大雪漫山,没有夏天的葱翠之美,你别失望喔!」岳寅诚挚的邀请着,带个道法师同学回去,总比自己一个人关在王宫里等人安排选秀要好。 选秀?是的,身为徽国唯一王储,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人当然不少,那些大臣们口口声声要他「早诞后嗣」更是烦扰;可是、天啊,他才刚满十六岁,自己都还只是个少年学生啊,怎么就像是被迫的种猪呢? 想到那遭心的事,岳寅撇撇嘴,决定了今年就拿张寅当挡箭牌,「陪客人游黄山」,这主意不错。 (一0八)最远的距离 距东海四百多里地,徽国在中原大陆属于将进入内陆的位置。国境内包含了整座黄山山脉,这里是中原大陆上有名的风景区,曾有旅游家徐霞客在三百年前,下了一句「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评语,将原本就因诸侯共主、黄帝在此得道、具备歷史意义而由原名「黟山」改名的黄山,推向另一地理景观评价的高峰。此后,徽国靠着「黄山旅游」这门生意,赚得盆满钵满不说,在中原大陆上也取得一席立足之地;名声有了,其他大国想一口吞下这小小徽国,就得多顾虑国际社会的舆论,没那么容易啦! 这壬寅年末的冬天,刚好冷得不像话。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鹅毛大雪下在黄山之巔,却无法让人开心。七十二峰错落参天,迎面就是迷人眼睛的漫天大雪,除了挺立山巔的古松,就只剩下呼啸回旋的风雪,这景象让人忍不住哆嗦着身子,只想待在安稳的屋里取暖。 张寅随岳寅回到新安城的王宫里,受到热情又周到的款待,岳寅贵为王储,化身加入天道学院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被列为国家机密,所以张寅也只能被称呼为「张公子」,大家只知道他是「王子殿下的民间友人」,其他描述一律省略。 岳寅打的主意也算奏效,他藉口要领着朋友体验「本国山川风土」,整天跟张寅黏在一块儿,那些选秀什么的,只能搁置延期;毕竟,早早给王子殿下选秀这主意,经不起有心人推敲;人家才十六岁,你们这些老傢伙就在打他身边妃位的主意,未免太猴急了吧? 「岳寅,我从书里看过这幅黄山地图,看它形容得神奇,不知道这地方在哪里?好不好走?难得来一趟,我想去看看。」张寅拿出一幅描绘精细的手绘地图,那是他从龙麟地图上抄下来的,展开了放在岳寅面前,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是?『云海谷』?黄山七十二峰三十六谷我瞭如指掌,却没听过这么个地名,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岳寅仔细看了看那地图,毕竟只有一部份,参考的位置不全,他实在没能看出个所以然。 「呃,这应该不会错吧。只是这地方可能偏僻了些,不太有名气,不属于观光景点?」张寅不敢说实话、更不敢拿出那份龙麟地图,虽然他不知道那是龙麟,但是摸在手里的触感、用灵力现形甚至呈现立体景像的神奇功能,都让张寅深怀戒心,知道那是了不得的宝贝,不能轻易展示人前。 「我有些好奇,你说的那本书是什么书?可以让我看看吗?毕竟讨论黄山的书,跟我们徽国有绝对相关,我想拜读一下。」岳寅看着张寅的眼睛,温文但郑重地说道。 「啊?这……」张寅看着这位自己最亲近的好朋友,心里挣扎了五息时间,随即便败下阵来,他用又低又软的气音说道:「对不起,我不该瞒你,这是我身上最大的秘密,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说着,他从手鐲空间里拿出那片夹在道法学概论课本里,珍藏的龙麟地图,快速扼要地把跟那个「木精」的交易说了一遍。 接过透明中稍微泛黄的龙麟,岳寅反覆翻看着,又将灵力轻轻点进「纸」面,一道光迅速从纸面漾开,最后成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山川稜线,其中最明显的标示,就是「黄山、云海谷」。 「这是龙麟,用龙麟来记忆地图,可以放大缩小、由远至近,无所不包。」岳寅滑动着食指与拇指,地图迅速缩小,最后出现了黄山山脉全貌,七十二峰一个不少,各自清楚标示在那半透明的页面上。 「你…你说它是龙麟?魔龙的麟片那个龙麟吗?」张寅看着岳寅的动作,他才发现原来这地图不只能放大、还可以缩小;难怪他抄下来的地图没人能看懂,原来画的范围太窄了。 「嗯,这是龙麟。我不会认错……父王的书房里就有好几片,专门用来记载我们徽国的疆域国土。」岳寅认真的看着他的同学,加重语气说道:「我有点儿好奇你遇到的那个木精身分,你说,他的本名叫做『木芙蓉』是吧?」 「对,这应该是他的真名,因为他是用这个名字跟我发的天雷誓。」发下天雷誓一定要用真名、本名,最初始的名字,由天道认证、逃不掉的;除非很严重的状况,一般道法师才不会为了小事去烦扰天道、发下天雷誓。 「『木芙蓉』…我倒是从没听过这名字。不过,能有多少道法师容许自己的真名披露在外?」岳寅想着,自言自语又自嘲了一回。他收回心神,再次认真研究起那张龙麟地图上标示的位置。 不愧是王室子弟,接触龙麟地图这类寻常人完全不得见的东西颇有经验,他仔仔细细的用灵力将地图各处探索一番,几经放大、缩小、拉出立体影像的各式探查之后,终于确定了「云海谷」的位置:那是在紫云峰下香泉溪下方的一个小山谷。因为地点偏僻、谷中没有道路出口,所以根本不会有人过去。 「我猜,那『云海谷』的地名,也是绘图者随口取的,不想叫它野溪无名谷,又见它的上方笼罩着温泉形成的烟雾,所以叫它『云海谷』了。」不得不说,岳寅猜到真相了,这还真是良善随口取的,当时她正好站在野溪温泉口的正上方,看着滚滚而起的烟雾,就随口称它为「云海谷」;本来只是让自己方便记忆而已,她良善大师的宝藏,又怎么会有需要让别人知道的一天呢? 没想到,世道好轮回,如今这份「仅供记忆参考」的龙麟地图,成了两个少年捧在手里研究的藏宝图。 「既然知道了地方,我们就等天放晴,一起去探一探吧!」岳寅说着,将龙麟地图交回给张寅,一点儿也没有贪恋不捨的样子。 (一0九)最远的距离 贵为王子的岳寅,信奉「钱不是万能」这句格言,对于那龙麟地图上标示的「宝藏」,只有好奇却没有想分一份儿的心。况且,一个荒山野岭冒出来的木精,能有多少身家?徽国虽小,毕竟还是有传承了数百年的宝库,这小打小闹的木精宝藏,他还真看不在眼里。 而吃过生活困顿苦头的张寅,却是「没钱万万不能」这后半句格言的拥护者,他一心想早日得到木芙蓉答应给他的宝藏,做为他处身立世的第一桶金;当然啦,他也没奢望那山嘎旯里面能找出多少宝藏,大约……千枚金币应该还有吧?如果好朋友岳寅想要分一份儿,他还是会考虑分他的,不过,最多六四分帐,这还是看在他热情收留、殷勤带路的情份上。 两个年轻人各怀想法,细细研究讨论了从紫云峰下到香溪泉的道路,那段路虽然只是羊肠小径,但是既然有香溪泉的温泉之名加持,道路自然还是有人维护。可到了香溪泉之后,就得靠自己了。 接下来几天,岳寅日日差人出去探消息,就是想趁着所剩不多的寒假中,能够跟张寅亲身去紫云峰下走一遭。 狂风雪还在吹着,紫云峰完全隐没在灰白濛雾之中,四周寂静无声,天地间只剩间歇的回旋风声跟雪花落在地上的簌簌声。就在这片空茫中,一隻黑面鵟鹰「啪嚓」一声从温泉眼里鑽出来,飞禽的羽毛本来怕湿,这会儿却一反常态泡在温泉里,这若是让人类看见,大概又要瞪出眼珠子来了。 「你别挣扎,我就不会把你往泉眼里按啦。早跟你说,这温泉舒服得很,就当好好洗一回澡就是了,谁叫你这么倔!看吧,现在呛到水了,不关我的事。」一缕极淡极淡的鹅黄色影子,半身隐在湮蕴的温泉里、半身浮在水面上,对着眼前狼狈的「落汤鹰」叨念着。 那鹰狠狠瞪了淡黄影子一眼,扑腾着翅膀,竟是想要从温泉水中冲天飞起。奈何羽翼全湿之际,能保持着不沉入水中就算好的了,根本无法振翅起飞,只见那黑面鵟鹰深黑的羽翼拚命扑腾在水潭中间,到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似的。 挣扎了超过一炷香功夫,最后黑面鵟鹰累了,只好投降似地低下高傲的头,求饶似地低低呜咽了两声。 「看吧,你早已离不开我了,放弃挣扎吧,乖乖在温泉水里好好反省,等你真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再来找我。」淡黄影子说着,随即飘身而起,向温泉下游一个封闭山谷飘去。 这淡黄影子是曾经身为良善大道法师的魂魄,本名「木芙蓉」是也。 为了求得长生,良善几次使出移魂大法,想要夺舍一具年轻的身躯,以此来延续寿命。可惜事与愿违,几番操作下来,她现在只剩魂魄,完全没有躯体,那天在包公湖的白樺林里,良善好不容易附身在小动物身上而逃过追捕,最后遇到一隻贪嘴的黑面鵟鹰,就在那隻鵟鹰吞下蜥蜴的同时,她也顺利控制了那隻鹰。 接下来的日子好一段逍遥,没人知道鵟鹰的身体里还有一副道法师的魂魄,天南地北翱翔的快意,终于洗刷乾净前两年自己困在一块烧焦木头里的憋屈。可惜讨厌血的良善,却得在山林间打猎果腹。于是,她操控着鵟鹰,飞去元国宫廷里寻找看得上眼的厨房,最后成为蒙哥亲王的宠物,每天撕咬的终于不是血淋淋的生肉,换成了喷香金黄的烤猪鸡羊。 蒙哥亲王性好狩猎,突然有这么一隻通灵性、懂人言的野生鵟鹰依附自己,当然高兴万分;原先不知道为什么这山林之王会看上自己的屋舍,后来几经测试,发现这隻鵟鹰不爱生肉、却独钟烧烤过的美食,蒙哥亲王便暗暗猜测:这傢伙大概是为了「吃」才来依附自己的。不得不说,蒙哥不愧是亲王,蛮聪明的,但他只猜对了一半。如果只是为一口吃食,良善也不会巴巴的一定要成为能够出入宫廷的宠物;她真正的打算,还是想在王廷来往的人群中,挑到一个能让她夺舍的好身体。 说到挑选身体这事儿,可比良善挑食更严重。 她的条件太严苛了:男的不要、太高太矮太胖太瘦皮肤太黑,一律删掉;而且,必须具备上好灵根,能够修炼。年纪更是一大关卡,她只钟意十来岁的小姑娘!就这么挑了半天,整个元国王廷外加大都城里的数万人口,没一个她看得上眼的。本着寧缺勿滥的精神,良善还是蹲在黑面鵟的身体里,每天自由自在的四处逡巡,偶尔也当一回乖顺的宠物,跟着蒙哥去见见各国王宫贵冑。上一回蒙哥出使齐国,良善就跟着去了,没想到进城之前感应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她知道有高人正在临淄城,怕被瞧出端倪,她便在官道上直接振翅飞走,那可真是率性而为,对蒙哥亲王招呼也不打一个。这次出走,她直接在山林中躲了半个多月,直到实在受不了吃那些虫子蜥蜴蜗牛之类的,才若无其事地回到蒙哥府上。 这阵子,良善考虑许久,觉得要想寻找上好的夺舍对象,还是得从道法学院里面找。但是,每所道法学院都有层层禁制,直接硬闯绝对不行,还是得等这些学生离开学校才好。 人海茫茫,这些道法学院的学生人数本就偏少,一离开学校就如同散入海边沙滩里的珍珠,可难找了,要怎么逮人?那真是个难题。 想着想着,她猛的想起自己留了一张藏宝图给那个叫做「邱石陵」的小男孩,才听得「有钱藏在一个地方」,那小孩就急吼吼的要发天雷誓答应她一切要求,可见是个缺钱缺到底的人;那么,他就一定会来黄山找这个藏钱窟。这小男孩总也是个灵根上好的道法人,就算只逮到他,也不算亏,至不济,还能装做他的宠物、跟着回天道学院呢! 打着这层主意,良善驱动黑面鵟,算准了学院放寒暑假的时间,就到藏宝图的点蹲着等人。 至于刚才上眼那幕「落汤鹰」的衝突,倒还真有点儿冤枉良善了。她是真心为那隻鵟鹰好,想着人家冒着风雪飞了好几百里地,正好可以藉温泉来休息生养一番;哪知这笨鸟不领情,怕水怕得要死,所以气不过得良善才会驱着鵟鹰的身体硬是扎进温泉泉眼里。至于那隻笨鸟一身湿飞不起来?有她良善大师在,自然有的是法子让牠全身乾爽、每根羽毛都透风! (一一0)最远的距离 凡人都有三魂七魄,是得以修炼、累积智识的最低门槛。 虽说「万物皆有灵」,但是普通禽畜之属,大多都只有一魂三魄,就连这林中王者黑面鵟鹰,也不过两魂三魄;所以每回良善将魂魄隐在黑面鵟鹰身上时,总是觉得狭窄憋屈,这种魂魄传来的憋屈感,没有真正实体的牵动神经、骨骼肌肉一类的感受,只能讲: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伸展不开。这也是贵为拥有五魂十魄的魔龙神兽,勉强化身为人之时的感受。 所以,当良善逮到机会,能够将魂魄脱离这隻笨老鹰身上,借以「喘一口气」时,便不会放过。就像现今浸泡在温泉池里。吃定了这隻落汤鹰没有能耐腾飞而去,良善那淡黄魂影也舒适的瘫在温泉池边,面带嘲笑地看着已经无力扑腾的鹰。 「我说你啊,能被我附身是你的荣幸。我又没有真正对你夺舍,不过是借用一阵子你的身体而已,你看,自从遇到我以后,整日吃好睡好,可不比你以前餐风露宿、茹毛饮血强多了?别不高兴啦!」良善对着黑面鵟说道。 那隻泡在一泓汩汩温泉里,所有的羽毛湿黏地像块破布的黑面鵟,有气无力地「唳」了一声,也不知听懂了没?到底这声回应是抗议还是同意? 天色尚早、阳光透过厚厚云层散发出苍白微弱的天光,也许因为大雪刚停,雪地上一片莹白,看起来倒是比天空还要乾净几分,四下寂静无声。 「有人来了。」良善像是突然被触动了,突然「跳」起来,淡黄影子剎那间与「黑色破布」合而为一,那隻鹰摆动翅膀划向岸边,随即一步步走上石砾与积雪间的地上,牠边走边狂抖羽毛,一下子就把湿软的羽毛抖成半乾状态,再轻轻一跃,熟悉无比的鑽进一棵老山松底下。 「这是香溪泉最源头了,所有温泉都是从这个露头出来的。」一个年轻充满朝气的声音随着悉悉簌簌踏着积雪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岳寅。他和张寅两人趁着雪停风静,来到紫云峰下,寻到香溪泉的源头。 「嗯,我看看。」张寅拿出龙麟地图,手法熟练地展开、放大、将图上的山川林地拉出立体形象,这段日子,他没少拿龙麟地图来研究,对于用灵力打开地图,也已经熟极如流,再没有枫城宿舍里的生涩迟滞;当然,对于真气的积累、灵力的运转使用,可说真正迈过了道法师二级的门槛。 「这里应该有个豁口,可以爬过山壁,进到『云海谷』里面。」张寅指着地图上空的影像,食指点着一个山壁,说道。 「现在四下白茫茫一片,哪里分得清山壁豁口和树木?我看还是等春天、雪融了再来。」岳寅朝四周转了三圈,洁白无瑕的雪扑天盖地,把所有的危险也隐藏起来,既看不清前路、也不知深浅,这实在危险。 「唉!如果我们会凌空步或是空间摺叠术就好了。飞到空中向下看,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张寅叹着气,拿出一块油纸布,铺在雪地上坐了下来。 「你急着用钱吗?要不,我先借你一些?找这宝藏不急在一时,要耐着性子。」岳寅也跟着坐了下来,从手环空间里拿出一个新近流行的「保温袋」,里面装了好些甜薑茶、小酥饼之类的吃食。 他顺手把热饮和吃食递给张寅,自己也优雅地吃了起来。贵为一国王子,饮食起居最基本的供应,自然有人打理;明知要有这么一趟「探险」,御厨房当然少不了安排,他们当王子殿下要跟朋友出门野餐,准备的吃食琳瑯满目,足可抵过一日三餐的量了。 终于接近心心念念的藏宝之地,张寅一边吃喝着,一边深深打量四周环境,可惜他没钱,买不起最新的录像仪;否则他一定用录像仪把这地方仔细录上一遍,带回去慢慢检查。现在,只能多看几眼,记在脑子里了。 「你别费功夫了,这些景緻地貌,下了雪和雪融之后根本就是两个模样,就算你现在牢牢记着,等到春暖花开时,又完全不同啦!想要清楚这里的地形,倒不如研究你的龙麟地图还比较实在。」岳寅看到张寅的神情,忍不住叨唸。 「唳!」一声迟疑微弱的鹰鸣在身后树洞里响起,幸好这儿安静至极,否则还不容易听见呢! 「有鸟叫!」张寅迅速反应过来,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找到一团在积雪中发抖的老鹰。 「奇怪,这隻鹰怎么会躲在雪地里?」岳寅看了皱着眉,自言自语着。 灰面鵟鹰虽然不是候鸟,但在冬季山林里也会为自己找好栖身之所,这隻鹰怎么会沦落到被雪地围困的地步?又这么刚好,在这人跡罕至的地方被他们发现?王室子弟不简单,任何细微小事都能被提上心来放着,因为太多的阴谋都藏在不起眼的小事当中。 「这隻鹰可能太饿了,找不到吃的、失了力气、所以被大雪困住?」张寅一边将酥饼中间的肉松撕开、餵给黑面鵟吃,一边忙着去盛温泉水;他还特地把甜薑茶一口喝乾、反覆洗净小瓶,才装了满一瓶温泉水过来餵老鹰。 那隻黑面鵟也不客气,三两下把肉松吃得乾乾净净、还衝着张寅鸣叫几声,那黑瞳瞳的眼里似乎冒出飢饿的绿光。 「岳寅,你还有没有肉乾?我感觉这隻鹰还没吃饱。」张寅开口说道。 最后,岳寅拿出大部分御厨房准备的精緻点心,两人一鸟就在油纸布上野餐起来。 吃的肚圆肉饱之后,那隻黑面鵟也不避生,逕自窝进张寅的怀里,团了团身子,找好角度就将脖颈埋在翅膀里,睡了。 看见这隻自来熟的黑面鵟,张寅哭笑不得,他看了看岳寅、又看看怀里那一团黑,无奈的说:「救鸟救到底,我看,就把牠带下山去吧?」 岳寅点点头,但他心里的疑问更重了:太巧了吧?在大雪天的荒郊野岭不但捡到一隻老鹰,还这么亲人? (一一一)最远的距离 自从上回在老树精的离魂池里不慎被离过魂之后,良善的魂魄已经有所缺损。如果在从前,她还是人类、四肢健全的时候,这点儿损伤实在不算什么,打坐调息个两三天就能补回来了。但如今她只是附身在各种动物身上,无法修炼,那魂缺魄损,少一分都补不回来。枉费她有一身道法知识、千样修炼手段,没有一副合用的身体,那就什么也使不出来。 少年男孩的血气正旺,窝在张寅温暖怀抱里,感受到精气源源不绝而过,良善的魂魄也觉得暖融融的。「道法师的身体就是好啊!」良善心里喟叹着,忍不住靠在张寅脉动的两股真气上,怡怡然进入打坐定静的状态;在两个少年的眼里,就是一隻黑面鵟昏睡过去。 「喂,这已经第三天了,那隻老鹰老是巴在你身上,太奇怪了吧?」岳寅在结了冰的花园池塘边,伸手挥赶立在张寅左肩上的黑面鵟。那隻鵟鹰被扰得不耐烦,恐吓似的发出一声尖唳,旋即从左肩跨到了右肩、甚至抓着张寅的头发、就站在他头顶上,不管岳寅的手怎么挥赶,差点儿站不稳的鵟鹰,伸展两翼摇摆扑腾,死也不肯离开。 除非夺舍,以良善现在魂魄的状态,无法汲取道法师身上的分毫真气。她必须通过一个实体媒介、碰触到道法师的身体,才能把对方身上的灵力引为己用。现在,这接触的「实体媒介」,当然就是这隻笨老鹰了。 其实,良善也曾考虑过移动到两人的手环上,尤其是张寅。他极其珍爱那隻空间手环,片刻不离身。可是上回附魂在木牌里的经验实在太差,死物就是不自由,就连想要出去透口气,都得用上魅惑术去影响某个可以行动的「动物」,才能达到目的;思前想后,良善决定还是窝在这隻大笨鸟的脑子里,偶尔还可以装乖卖萌,当个有行动能力的宠物、总比当死物要强。 下定决心要成为张寅的宠物、跟着他回去天道学院,良善开始操纵着鵟鹰作出各种卖萌讨宠的动作,那隻老鹰只差不会汪汪汪或喵喵喵,牠的翻肚滚地摇头摆尾招猫逗狗,不只一旁的岳寅看不下去,就连被挤到角落边缘的黑面鵟鹰本魂,都在脑子里疯狂的尖叫,太损牠林中之王的尊严了!那根本不是一隻正常老鹰会做的动作! 良善可不管这么多,她掐住黑面鵟鹰的二魂,严厉的训叱:「你再吵,当心我真夺了你的舍、灭了你的魂!」 很快的,寒假就要结束了。 从冰雪连天的北地回到春阳暖暖的枫城,张寅和岳寅连袂回到宿舍,两人装扮简洁瀟洒,张寅是本来就东西不多,岳寅则是带了一把空间戒指,那些空间戒指分门别类塞满的日常衣食用品,再多的杂物、没有什么是一枚空间戒指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两枚!看来身无长物的两人,身旁却多了个大鸟笼,笼里摊着一隻要死不活的大黑鸟。 说起这鸟笼,也有一番曲折。 张寅跟这黑面鵟鹰片刻不离了整三天之后,就已经把牠当作宠物、下决心要带牠回学校了。岳寅看他如此坚决,又想到,这张寅已经是个孤单的人,身边多一隻宠物陪伴也好,遂不再劝说,但始终留着一点小心;尤其是那鹰黑亮的双眼,好似会吸人神魂似的,岳寅只跟牠对视过半息时间,就不敢再盯着看。鵟鹰极通人性、似懂人言,虽然没有脚环识别,但是明显是隻曾被人类豢养的扁毛畜生。张寅从来也不曾想要把这隻鹰系上脚鍊绳索、当然更不可能将牠关进鸟笼里了,反正牠在徽国新安城里的表现,让张寅对牠放心之至。 当两人一路舟车劳顿___法力不够的道法师,翻山过岭跟凡人无异,顶多就是精神头足些、走的速度快些罢了。从黄河河套一路南下、越过长江、翻过武夷山,一路上这隻黑面鵟鹰都乖乖跟着,偶尔不耐烦了,会飞上天盘旋一段,但牠似乎认得主人,每天晚上都会精准找到张寅的落脚处,回来歇息,这隻鵟鹰从没跟丢。 「岳寅,我想,明天进学校时就这样带着小黑回去,应该没问题吧?」张寅自主张给黑面鵟鹰取了个「小黑」的名字,岳寅听了只是暗笑,这是真把林中王者当作小狗了?而那隻很有脾气的老鹰,对于「小黑」这名儿根本不屑一顾,只有张寅、一口一个小黑,叫得欢。 「嗯,据我了解,学生带宠物进学校,一定要关在特定的兽笼里,否则就得住进兽栏。学校里到处都是禁制咒语,为了怕宠物误触禁制、伤及无辜,所以得向舍监申请兽笼……我看你的『小黑』,这回必须 住进鸟笼囉!」岳寅的回答有点儿幸灾乐祸,他老是觉得这隻大鸟「不对劲」,能让牠吃龞、看着牠蹲鸟笼,说实话还有些小期待呢! 「那……我去跟严老爹说说,求个情,别人的宠物蠢笨、得关笼子,我家小黑完全不一样!」张寅满怀信心地说道。 半个时辰之后,严老爹亲自拿着大号鸟笼出来,一脸严肃的要这隻黑面鵟鹰进笼子。 一时间,鹰飞人跳、张寅满口柔声安抚、严老爹像抓鸡似的箝住了鵟鹰两隻翅膀、那隻大鹰奋力挣扎叮啄抓挠,终究是敌不过严老爹这七级道法师的法力,只能被送进那隻特大号鸟笼里。 等到大鹰进了笼,张寅才被准许进入学校宿舍。 夜里,一抹极淡极淡的淡黄色影子从鸟笼里飘出,快乐地绕着鸟笼四周转圈圈:「天道学院,我回来了!」 身为灵体,要进入天道学院禁制重重的大门着实不易,但是附身在实物之上又是另一回事。为了能进入天道学院,良善也是拚了,既要操控着黑面鵟乖乖进到鸟笼,又不能让那些人发现这隻鸟的异于平常,所以适当的挣扎是必要的、但是挣扎又不能太过,以免人家放弃,直接在学校门口将牠「放生」;这中间分寸的拿捏、加上得瞒过有七级道法实力的舍监严老爹……良善可说是演了一场大戏。 不过幸好,她还是成功了。 (一一二)最远的距离 现在,良善的魂魄趁着夜深人静时,离开鸟笼轻轻在屋子里回旋着。这是天道学院云之城男生宿舍,第三舍木字间西厢房,房间为八角形之一,每八个房间成一厢房,暗合八卦方位。张寅所在的这一房,正在「离」位上。天道学院一向阳盛阴衰,男多于女,所以男生宿舍也是住得满满当当,不像女生宿舍,随时都有空位。 过了三更二鼓,正是好睡的时候。满是年轻人的宿舍里,与天道共震的阳刚生气随着一呼一吸四处发散着,老灵魂良善被这股勃勃生气所感染,觉得通「体」舒畅。 「不愧是年轻人啊!这气息,让我也跟着激昂起来,真想找一具年轻的身体就这么夺舍下去!」良善心中暗叹,当然,就算她现在说出心中所想,由于失去能够发出声音的实体,所以也顶多像阵叹息的微风,轻轻在人身边吹拂过去罢了。 「可是,真要夺舍,我还是想找个女孩的身体,毕竟能夺舍的机会只剩一次,我还是不想浪费在臭男生的身上。」良善自言自语着,她一面抵抗那些年轻身躯的诱惑,一边急急向外掠去,时间不多,她要赶紧去女生宿舍里探查。 现在已经过了正月十五,在北国大地上还风雪正盛,南国的枫城已经有点儿新绿满枝头的味道。今年是暖冬,寒流本就止步在长江附近,枫城只顾着下了几场冷雨,浑没有冬天寒风冷雨的味道。云之城的女生宿舍里,连暖炉都没人开,少年人本就心火旺、满身燥热不怕寒,遇上了这样微微带着春风的微凉夜晚,只恨不得窗门大开,在春风中好入眠。 良善飘到女生宿舍上方,「看」见的就是这一扇扇大开的窗户,窗里是一阵阵少女特有的香甜气息。 「这才是女孩儿该有的味道!」那抹极淡极淡的淡黄色魂影,贪婪地「吸」着飘浮在空气中的青春气息,那灵力是如此蓬勃,与外面的春天相呼应。 就在良善穿梭在一个个厢房间,品头论足挑拣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冒出来:「你在找谁?」 如果有形体,良善大概就此跳开三步了;但是因为她没了形体,自恃没什么人可以拦住她,所以,虽然有些惊讶,良善淡黄的影子依然悠悠飘走。「大概碰见个梦游又说梦话的女孩了吧?」良善心想。 「喂,我在叫你,你别跟我装个没事人的样子!」一隻手准又稳地搭上良善的 肩头,掐着她三魂中的一魂不放,逼得她只能回头,三魂七魄不能散、另外两魂可不能就此分开啊! 「我不管你是游魂还是用离魂术跑出来,半夜在这里窥伺小姑娘们,绝对不安好心,进来待着吧!」那隻搭在良善肩上的手,反转手腕凌空一抓,就把良善的三魂兜了个全,后面七魄则像忠心的狗尾巴,摇摇晃晃跟着被攒紧的三魂,不到半息时间,一股脑儿被塞进一隻小瓶子里。 「你是谁?放我出来!」猝不及防的良善,直到被关进小黑瓶里,才发现自己竟然着了道儿,一边气愤愤骂着、一边团团转想要找到得以鑽出的孔隙。 「嘘!天晚了,别那么吵!」那隻胖胖手把黑瓶子周围包了厚厚一圈结界,将良善的尖锐吼声完全遮挡住。如果良善一开始反应够快,她还有机会从逸出的「声线」里送出几丝魂魄;但来不及了,原本就魂缺破损的良善,反应也跟着慢了半拍,就这么被严实关住、逃不了了。 「这才像话嘛!」团着黑瓶子的胖手,轻声哼着小调,随意把已经被结界包到看不出顏色形体的黑瓶子,扔进身旁的菜篮车里,一扭没有腰身的胖胖围裙,回到自己小屋中。 自从上回被魔龙假扮舍监阿姨,在女生宿舍里摆下集梦阵鑽了空子之后,中过「调虎离山」之计、被引开后再度归来的舍监乐阿姨、便打起万般精神,把女生宿舍守得跟铁桶一般;而且,她着重的防守,就是这些无形无影的「魂灵团块」。 早在良善从男生宿舍飘出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触动了云之城的隐形感应网,若不是乐阿姨在女生宿舍里守着,男生舍监严老爹也会守在张寅他们的厢房顶,务要抓住这缕奇怪的魂灵。 既然抓了个正着,乐阿姨也不忙着现在处置,夜深了、大家都想有个好眠嘛!何苦在这时候扰人清梦、挖院长起来加班呢?本着这样的信念,乐阿姨开开心心地回房睡她的后半夜美容觉,倒是辛苦了严老爹,楞是守到清晨,办公室里有人为止。 「院长,昨天夜里有不明的魂灵在学生宿舍里游荡。」严老爹黝黑的脸上,泛着两圈黑眼圈,虽然不甚清晰,但是从深陷的眼窝看得出他担心了一宿。当他看见院长室的门打开时,便迫不及待进了门,人未至声先到,急吼吼的嚷着。 「喔,你逮着它了吗?」刚冲上一壶碧螺春的弥勒佛院长,手上顿了一顿,继续沏茶的动作,嘴里淡淡回问。 「没有。我看它向女生宿舍那个方向去了,女生宿舍嘛!俺不方便……」现在每一次提到「女生宿舍」,严老爹的脸就要红上一红,他老是联想到阿春,这么不自在,就会把他的多年乡音给露了出来。 「嗯,如果我没猜错,待会儿小乐就会找过来了。」弥勒佛院长很享受地拿起茶杯,在鼻子前深深嗅了一口气,才心满意足地啜了口茶。 「老严你也想知道结果?那就坐着等吧!」弥勒佛院长挥挥手,指了指面前地太师椅,示意要严老爹坐下,还顺手飞过一杯茶,落在太师椅旁的茶几上,说:「清早一杯茶,活力一整天,你试试。」 两个老头儿一胖一瘦、一白一黑,就坐在院长办公室里喝茶嗑嘮,等到前面教学区的上课鐘都响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院长办公室门口想起一声剥啄轻响,有人礼貌的扣了叩门,等着门里的人开口叫进。 (一一三)最远的距离 那是女生舍监乐阿姨拉着她那形影不离的菜篮车过来了。 「院长,这是昨晚收进来的『东西』。」乐阿姨从菜篮车里拿出那团层层结界包裹的小黑瓶,轻轻放在宽大的橡木办公桌上。 「这东西可兇了,被装进瓶子里还一点都不安份,老是东窜西撞还开口乱骂,所以我才用结界包着。」乐阿姨比了比那团莹白混浊的东西,感觉就像科学地球上常用的层层气泡纸包裹起来、歷经快递运送的货物。 「听说昨天夜里有『东西』进了女生宿舍?我来看看,什么傢伙如此大胆,不怕被消灭掉吗?」爱美老师迈着长腿台步,一阵风似的捲了进来。 「我们的学生没被干扰到吧?那些女生有些挺胆小的,什么鬼啊狐仙的,光听到故事就要尖叫的人一堆!这『东西』若被他们知道了,逼得我们开始夜巡都算是轻的呢!」安雅老师跟随在后,听语气颇为无奈,但是她放光的两眼洩漏心底最真实的想法___好奇、真是太好奇了。 「嗯,还有谁好奇、想要知道第一手资料的?都站出来吧!」弥勒佛院长从鼻子里哼出声来,没好气的说道。 他的话音还未完,几颗头像地鼠似的,从门边、窗口冒了出来。好傢伙,六位级任大导师到齐了。 林大中和黎夫子迈着四平八稳的花式方步进了门,精灵王子笑嘻嘻地跟在两人身后,一副想让两位「前辈」衝锋打头阵的味道;窗口毫不犹豫跳进一个身影,那是有名的孩子王、阿德老师。 「院长,你应该为了拥有这些负责尽职的大导师们而欣慰。你看、我们多关心学生啊!就算宿舍归舍监管理,但是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我们都义不容辞地赶过来关心。」阿德说得振振有词,只要忽略掉他掛满全身、蜘蛛网似的结界,那句正经八百的话,还是颇让人动容的。可惜,配上他努力挥扑掛满全身的棉白结界,那模样,让这话变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这还不是你们太间、觉得日子无聊,所以来凑热闹罢了。」弥勒佛院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是看到他嘴边一闪而逝的微笑,就知道他也口不对心,这些好伙伴们齐齐出现,就是帮他助阵来的。 要知道:天道学院肩负着保护未来中原大陆上骨干道法师们的重任,学院内外佈满了重重禁制,别说小猫小狗了,就连一隻蜜蜂、一队蚂蚁,想要进来都必须得到允许___为了药草园里植物授粉所需,还真有几巢蜜蜂、几窝蚂蚁是学院特地养起来的,它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学校后山,身上的印记让他们过不了其他区域的结界。这么个严防死守,竟然还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东西」从男生宿舍里冒出来、夜闯女生宿舍?这要让外人知道了,天道学院的脸要往哪儿搁! 不、不只是面子问题。这还暗示了,若不是那「东西」法力高强,就是学院里有什么地方有漏洞、被鑽了空子啦!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非同小可。所以,一大早听闻舍监回报之后,几位导师齐齐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不必任何讨论、直接赶到院长办公室来。 「这『东西』先不忙探查。小乐,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已届中年,矮胖似邻家大婶的乐阿姨,看到一屋子俊男美女的眼光都朝向她,顿时感到手足无措,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昨晚,我正要准备睡了、就发现新装的『灵力线感测仪』闪个不停……我想、只有那东西警示,应该不是普通形体……我连忙带了干扰鍊出去巡房。也幸好我眼力还够,夜光灯下看见一道极淡的黄色影子,有干扰鍊帮忙,我才能抓住那影子的肩膀。」乐阿姨比手画脚说了一通,大家都听出来了,她形容的,应该是一具完整的魂魄,而且是人类的魂魄。 话说当良善被关进黑瓶子里之后,经过前一炷香时间的挣扎激动,她随后也冷静下来,三魂置中、七魄发散,探了半天,竟然完全没有孔隙可鑽。 不愧是曾经当过大道法师的「人」,虽然她一向顺风顺水、没受过多少磨难,但是该有的见识毕竟都有,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___跟上回被卡在烧焦木头里也差不多,就是又被卡进一个瓶子里、出不去了。 只是,上一回没人知道,她可以假扮成木精;这次大概没那么好忽弄了,对方知道自己是个「人」。 「可是,他们应该不知道我是谁,这就又有机会做文章了。」良善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当那一层层迷雾似的结界拆开,小黑瓶稳当站在檜木桌上时,「啵」的一声轻响,瓶口封膜被打开,从上方撒下一道阳光,和微微的风。 良善整了整衣衫___虽然别人看不太清楚、但她心里自己明瞭,那是一件长袍。轻轻一「跃」,站上瓶口。她也不急着放大身形,而是张眼环顾四周。果然,瓶子外有另一层坚实透明的结界,结界外还设了八个方位的银鍊子,那些鍊子周围,有微不可见的灵力断片在飘盪,可见那佔据八卦方位的银炼子很危险,能切断各种灵魄。 「你们为何要抓我?」良善一开口,就是低沉暗哑、不辨男女的苍老声音。 「你是谁?来我天道学院有何贵干?」弥勒佛代表眾人发言,例行的问题总要走趟流程。 「吾乃天地一出窍游魂,早已跳脱三界外,又哪里有不能去的所在?」苍老声音嘶哑一笑,笑声有如夜梟。 「老人家既已圆寂,就该魂归地府,又为何在阳世间游荡?」弥勒佛也不客气,直接打破机锋,指明了对方是个「死人」。 「老道我尘缘未了,天不收、地不管,哪轮得到你这小崽子指东道西?」灰青色道袍身影,一下子便形成了一个骷颅头,在结界内漂浮,这景象,让办公室里的人都暗暗心惊! 原来,这个骷髏头记号,在道法世界的歷史上可是享有盛名,那是八百多年前一位道号「寂」的大道法师所有。 (一一四)最远的距离 八百多年前,大道法师们还散居在中原大陆各地,并未有统一的居所。有些大道法师根本不住道观庵堂,而是杂居在民间。这样随兴的与百姓共处,说得好听是比较「接地气」,其实对于修炼干扰颇大,所以当时道法数术进步有限。那时「寂」就居住在古豫国的汝南城郊。 八百多年人世沧桑、物换星移,后来碰见宋国强盛,那小小的豫国就被宋国吞了,歷经将近六百年的强盛,现在的宋国却变得积弱不振、当年吞併的豫国领域,眼看着又将拱手让人。此为后话。 那时「寂」的名声如雷贯耳,每天想要拜见求道的人络绎不绝,烦不胜烦的「寂」,发明了「灵遁术」。也就是让自己灵魂离开肉体,到各处游山玩水去。眼看着整天趺坐在堂的「寂」,不饮不食不动不呼吸,常有不知情的凡人大惊小怪四处嚷着「大师坐化了。」这逼得「寂」在自己居所四周打上一个个灰青色骷髏头符记,那些骷髏头不但会变化形貌、而且似烟飞烟、似雾非雾,无形体却又消不掉;凭着这些骷髏头,「寂」的传说更添诡异,但总归是阻绝了万分之九千九百的烦扰。 直到有那么一天,「寂」的魂灵出窍后再也没有归来。 刚开始的十天半月,大家习以为常,直到一年后那肉身都未曾张开过眼,开始有人紧张了。紧张归紧张,那些骷髏头还在,只是变淡了些,所以还是没人敢妄动「寂」的肉身。这状态持续了十年之后,突然有一天,大家发现:骷髏头图案都消失了,轻轻打开门窗、那震动竟然让趺坐着的「寂」头颅掉了下来! 这时大家才发现:那身体的腔子里早已乾枯,「寂」的肉身已朽,看样子魂灵也回不来肉身啦! 这样「无疾而终」的大道法师,没人能说得准、「他」到底魂归地府了,还是依然在天地间消遥自在? 时间的巨轮辗过一切,包含这段关于「寂」的传说。知道骷髏图案故事的人少了,但是,刚好这办公室里的大部分人,都听过这传说。 所以,当办公桌上那个结界里冒出青灰色骷髏头时,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凝重,如果真是「那位」,他们要怎么办?让他魂飞散吗?这未免太过不敬。放他离开吗?若是他已经妖魔化、不怀好意怎么办? 正在左右为难间,突然有个声音冒了出来:「这件事的层级已经到了大道法师的阶段,我们就通知崑崙天山,让他们来伤脑筋?」 「不愧是沉稳的安雅老师,说得太对了,我这就通知崑崙天山,让他们派人过来处理。」弥勒佛听到这上好的解套方法,既不用发落这「东西」,又能把「他」完整的请走,只要还我天道学院安寧、不留后遗症,那就是好法子! 说着,八个方位的银炼子猛然移进结界周围,让已经出了黑瓶子的魂灵感受到即将土崩瓦解压力,灰青的影子一溜烟儿鑽回黑瓶子里,瓶口旋即被封死___要处置那魂灵实在不难,难的是其后代表的意义。 「糟了,绑来只是想藉着『寂』的名头吓他们一吓,说不定就能脱身离开。现在可好,本来被当作孤魂野鬼随便处置也就罢了,却一下子变成大道法师层级的事件……真见到智慧、勇毅、正义他们那几个,我可不好忽弄啦!」良善开始急了,这下子,弄巧成拙,召来大道法师们关切,岂不等于自投罗网? 这边良善暗自焦急的在黑瓶子里转圈圈,那边橡木办公桌前,弥勒佛看到灰青色魂灵被逼回黑色小瓶子里,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朵微笑。 「有意思,一点威胁要破碎灵魂的压力出现,就乖乖屈服……这不是『寂』大师的个性哪!」弥勒佛心想:「你是谁?怎么知道假装成寂大师?」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个性」这东西,简直比天道还要顽固,否则在天道的胁迫下,为什么还有眾生七七八八的不平而鸣呢? 良善的个性本就自私、惜命,就因为现在肉体的「性命」没了,最后仅存魂魄的「灵命」更为宝贵;前几回歷险之后,魂缺魄损已经让良善心疼不已了,现在只要感受到会有任何破坏她魂灵完整的术法,良善当然都是以避让为先。真正的「寂大师」,个性刚烈,又怎么可能感受到魂灵缺损的威胁,就乖乖进到「监牢」里呢? 不知自己已经被看穿的良善,还在黑瓶子里努力回想关于「寂大师」的传说,八百年前的故事,已经陈旧遥远得像古董了,虽然她不熟悉、但其馀那几人也同样陌生……那就继续装一把,就赌他们不敢把寂大师的魂灵消灭掉,甚至于还得好生供奉着呢! 良善怀揣着「有机会回归崑崙天山」的如意算盘,前半个时辰才清净的院长办公室,现下又迎来另一批客人。 那是接到弥勒佛院长紧急信号、立刻将空间压缩摺叠到极致、赶过来的五位现任大道法师:智慧、正义、勇毅、平和与无明。 急匆匆赶来的大道法师,一时没想到收敛自己周身的灵力真气,刚开始出现两位的时候还好,等到第三位出现时,院长办公室的屋樑开始吱咯作响。第四位大道法师出现时,连水磨青石的地砖都开始龟裂,到了第五位大道法师一脚踏进屋子时,那间可怜的办公室已经摇摇欲坠,准备崩解了。 当然,坐在宽大橡木桌前的弥勒佛院长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忍着心头震盪、血气翻涌,急急从大椅子里站了起来、蹲着马步,一边稳住自己身子,一边还要照顾桌前那隻被包在结界里滴溜溜打转的小黑瓶。 「喂!收敛,你们收敛点!」拚着一股血气逆行,弥勒佛胀红了脸吼出这一句,真气一洩、终究受不了那灵力威压,一屁股坐倒在裂如蛛网的地板上,这时,他还不忘紧抱着小黑瓶,生怕瓶子被震碎了、麻烦。 (一一五)最远的距离 就在整间屋子将要土崩瓦解的当儿,几股圆融柔和的灵力分别从几人手中送出,一人维持住了屋顶、另一人安抚好墙面,还有一人在地板上打了一层灵力保护,让裂成蛛网状的青砖不再崩解。 智慧大师则伸出修长柔软得像是触角般的十根指头,运用回復咒飞快修復各处裂痕。直到过了将近一炷香时间,那些怵目惊心的裂痕都消失復原,她才轻吐一句:「好了,都坐下吧!」几位大道法师这才轻手轻脚地安坐在几张围绕着的太师椅上,坐定之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那些维持着屋子周围的灵力,他们也不急着收回,一来是保障自己不致被哪片「想不开」的天花板裂缝砸中,二来还能防止谈话内容洩漏出去。对于五位大道法师同时出现在一栋民宅内的衝击,他们也没预料到情况会如此「惨烈」;但这实在也怪不得他们,谁叫弥勒佛院长用的是最紧急的通知法,刚从四千里外全速赶来的他们,灵力全开、收势不及在所难免___这房子没有立刻塌了,已经算是建筑牢固啦! 五位大道法师各自调息了三周天,收敛起八成的灵力,平和大师才开口问道:「弥院长,难得接获您发出的紧急通知,出了什么事?」 弥勒佛收起黑瓶子,将它放在银鍊摆成的阵法中,才打开隐藏的录像仪,说道:「我觉得一言难尽,还是让各位大师自己看看吧。」 录像仪放出的影像纪录经过特写镜的加持,乐阿姨叨叨絮说完收服「那东西」的经歷后,小黑瓶便成了足有半人高的模样展示在眾人面前。 紧接着,那个青灰色的骷髏头占满显示幕,几位大道法师微微皱了下眉,却没有人吭声。大家很有耐性地看到那抹魂灵退回瓶子里去,各人都转着心思,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静默。 「我的紧急通告,是在看见骷髏头图案时立刻发出的,后面那转折不在我的意料之内。」弥勒佛院长解释道。 悄无声息地,五道灵力镜镜围拢在早已包裹了层层结界的小黑瓶外圈,现在,那隻黑瓶子已经像是藏放在超大保险柜里的珍品,就算要拿起来,也得费上好一番手脚。 等到五位大道法师的结界都包住了瓶子,才有声音开口:「嗯,只看前半段,是很像。但是后面的转折就耐人寻味了。」正义大师说着,他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看其他几人:「虽然是假的,但是那魂灵也不简单,最少它很清楚寂大师的特徵。」 「寂大师的事蹟并不难查,真有心要模仿,那范围也就广了。」平和大师接着说。 「它从男生宿舍出来,却在女生宿舍晃荡,可见目标是那些年轻的、有道法灵根的女孩。」智慧大师若有所思的说。 「我们查过了,它应该是附身在哪隻宠物身上,跟着学生偷渡进宿舍的。」弥勒佛院长补充道:「这一年多来,学院的安全措施比以前改良许多,奇怪的灵动很容易就被侦测出来,要想混过侦测,只有被关进宠物笼的宠物机率最大。」 「无论如何,它既然宣称自己是『寂大师』,那就归崑崙天山来负责了。」智慧大师动作俐落的伸出手去,把那层层包裹、还圈在八卦鍊条当中的整座黑瓶结界,收进了手上的戒指空间里。她伸了伸懒腰,说道:「这东西我们收了。走吧!」 前后不到两柱香时间,其中还有大半功夫是造成骚动与平復满屋子裂痕,五位大道法师风一般来了又走,如果不看橡木桌上有一圈小小的烧焦痕跡,你根本想像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弥勒佛院长轻松写意的一掀长袍,在桌边窗户上画了个空间折叠的圆圈,刚解除层层禁制的窗框响起「咇咇啵啵」小爆裂音。「嗯,智慧的回復咒真周到,连我原来的结界都復原啦!」满意的点点头,弥勒佛无事一身轻的溜去学校后山吹风散步去了。 崑崙天山,无名峰顶。那曾经的祭坛早已被推平,只剩石砌地砖铺满小小的山顶,山风猎猎、初春乍暖还寒的冰凌子随山风呼啸来去,一般人连站也难以站立;这五位大道法师却都轻松写意的在迷你广场上欣赏风景。 「我猜,那魂灵应该是『她』。」无明第一个开口。 「良善吗?那个不省心的。」正义接下了话尾巴。 「是她的机率最大,也只有她,才有那么深的执念,会一直想要去找人家。」智慧也持赞成的意见。 「那,现在该怎么办?」平和开啟另一个话题,直接处理掉这黑瓶子比较重要,黑瓶子里那「东西」的身分,不重要了。 「魂灵被封,可以维持多久?」勇毅终于开了口,他的意思很明显,直接封存这个魂灵就好了,封到……五位大道法师卸任离世? 「光是封存太消极,如果哪一天有些差错,又被她鑽了漏洞跑出来,岂不是更麻烦?我认为,她现在跳脱天道轮回之外,违反了自然法则,我们应该设法让她回归天道才对。」无明说道。 「如何回归?天雷都不打她了,她就是有法子在人世间游荡啊!」正义没好气的说道。 「我回去找找大道法师的传承,看传承里面有没有方法;再不然,就只能跟魔龙买消息了。」无明回应道。 几经商议,五位大道法师决定各自回去搜寻传承,无论结果如何,十天之后再聚集处理。 (一一六)最远的距离 「嘖!真烦!」一隻全身鳞片七彩闪烁的大壁虎,在金陵城熙来攘往的栖霞大街上四处奔跑躲藏,所到之处,引起一片惊呼、躲避、追逐和探看。 魔龙御空快要鬱闷死了,好好的在街上间逛着,没想到自己竟然一下子恢復到刚破蛋时的形貌。 这是魔龙御空每三百六十五地星日必须歷经的一劫,提醒牠:又老了一岁。 虽然御空是隻尚称年轻的魔龙,但好歹也已经三千多岁了___这是以地星人类的算法,如果真依照魔龙立法来算,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龙龄;不过,御空早就不去算自己到底几岁了,这「破蛋日」就是牠的劫啊! 当年老魔龙在御空这魔龙三兄弟还小、还只是隻龙蛋的时候,就在蛋壳外面罩上了终极咒术,那咒术会随着刚诞生的小魔龙一辈子:在他们破蛋而出的那一地球日,魔龙会恢復成刚出壳的模样___活像一隻七彩斑斕的大壁虎。 千百年来,拒绝过「生诞日」的御空,老是被这突然的「復原状态」所惊吓,因为他总记不住自己的生日,也许是潜意识里的抗拒吧!但是无论身处何地,时间到了就会突然变身成一隻大壁虎,提醒牠生日到了,其实还是挺困扰的。 现在,御空就陷在这种尷尬里,每当终极咒术一发作,就得等十二个时辰过去,牠才能变回威武帅气的模样。 其实,另两个从龙蛋里出来的魔龙御虚和御真,也有同样的困扰。但是人家将这个日子记得很牢啊,早在前三十六个时辰就会想办法把自己关起来,所以,御虚和御真从不会让自己突然变成大壁虎的糗样展示在任何生物面前,这是魔龙三兄弟最隐晦的秘密。 好不容易吓走两窝老鼠、赶开上百隻蟑螂、确实藏身进阴沟里,躲开所有光线、让自己身上的七彩麟片再也无法藉着任何微光反射,自然也就没有生物能看到牠了,这时御空才长长呼一口气。稍稍压下惊惶的心情,不知是闻到阴沟的臭味,还是想着狼狈的自己,御空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龙的喷嚏非同小可,就算是刚破蛋而出的小龙也一样,大鼻孔里窜出的烟瞬间衝翻了水沟盖,一丝天光从水沟盖的破孔洒下,御空只好又向水沟深处再窜进一段,能让牠如此手足无措的事,实属罕见。 「这死老头,耍的把戏真够狠的,为什么我老是摆脱不掉?」每年都有这么一天,御虚得躲在某个阴暗处低声咒骂老魔龙,不过,就算牠连骂三万年,这咒术还是跟着牠不放,骂骂老魔龙,也不过是无聊罢了。 在牠喃喃自语个不休时,一个呼唤闪进识海,御虚的叨唸被打断了,再也接不上,今日的「庆生仪式」就此结束。 那是智慧大道法师的呼唤。 能让智慧开口徵求魔龙建议的事,四隻龙爪尖就能数过来,实在太罕见了……呃,还没有牠突然变成大壁虎这么罕见就是了。 禁不住好奇,御虚想要回应这段呼唤,但是……正在经歷「破蛋劫」的魔龙,既不能隐身、也无法腾云驾雾,就这么爬着去崑崙天山?在被人笑死之前,牠一定会因为四爪爬出水泡而无法动弹。 满怀好奇的不只有御虚,另外两隻魔龙也收到同样的呼唤,一个躲在地底龙洞里、另一个则是关在没有楼梯的二十层高塔上,他们同样接收到呼唤、同样满怀好奇,但又无法出门见人。 「奇怪了,我明明送出了好几道呼唤,还分别送给三位魔龙,怎么一点儿回音都无?难道他们约好了同时离开地球?」智慧大师从趺坐神游中醒来,慢慢舒缓筋骨,心里的疑问却无从解答。 这是在观天峰上智慧大师的居所里,她花费了八天八夜去搜寻查找大道法师传承,就是找不到「处置得道魂灵」的方法。虽然他们五人有个十日之约,但是「智慧」这称号可不是白叫的,她深知:如果自己已经竭尽所能都找不到办法,那么再有多八十天,结果也一样。 这片黑暗中,魔龙御空快被好奇心折磨得失去耐性,几次想衝出阴沟,最后都咬着爪子强忍下来;另一片黑暗中,却充满着圆融与惊喜。 那是被关在黑瓶子里的良善魂魄。 原先被关在瓶子里,良善只顾想着找出口,当她发现声波震动可以随着石瓶孔隙溢出时,却刚好被结界给封住了;就连唯一一次被「灵魂拷问」时,那浓密无间的结界依然层层包裹,一丝儿气都透不过去。 「幸好我不必呼吸,否则早就闷死人了!」良善气呼呼地想着。 过了不知多久,七魄包裹着三魂、隐然状似章鱼的良善,从七魄的触脚感受到一丝丝入侵的结界灵力。那些灵力有强有弱,一股股互不相融___本质上,那些结界的灵力有乐阿姨的、弥勒佛院长的、还有五位大道法师的,各有特徵,不相容才正常。 实在是太过无聊了,良善先是伸出两魄逗弄乐阿姨的结界灵力,发现那灵力非常松散,逗着逗着就进入接触的两魄中,那两魄的缺损处竟然逐渐填补起来了!良善魂灵一振,发现了利用那结界的灵力修补自己魂灵缺损的方法,便开始积极运转起来。 嗯,一开始从孔隙中拉进乐阿姨的灵力颇容易,后面接着要拉动弥勒佛院长的灵力就有些吃力了。不过没关係,她有的是时间,先用七魄的触脚慢慢柔化、分解弥勒佛的灵力,再一丝一丝吞併,如果用科学地球的说法,那就是把巨量灵力团块奈米化成小分子,然后再逐渐吸收。不知时辰日夜的良善,就在小黑瓶里慢慢修补、强化自己的魂灵;五位大道法师的灵力各有所长,真是让良善大大进补了一回! (一一七)报应不爽 高山上天光亮得晚,想要望见日星,总要过了卯时。在看见日星闪耀的第一瞬间,三道疾风几乎无差别的同时落在观星阁院子里,那是魔龙三兄弟:御虚、御真和御空。 跟你说他们来自中原大陆三处相距数千里之地,你一定不相信,哪有这么凑巧的事?隔了这么远距离,三个竟然同时抵达?嗯,这里没有科学地球上的相对论,但是,用光速来旅行,魔龙三兄弟非常熟练。 「魔龙御空,受智慧大师召唤而来。」御空发话的同时,带笑瞄了身边另两「人」一眼,心想:「这回总是我佔先了吧?」 御虚和御真接收到御空的眼神,心中暗暗好笑,毕竟是老么,什么都比不过就来这招?人家早用心灵感应呼叫智慧大师了好吗? 「嗯,等会儿我会先让两位兄长接受諮询,毕竟,获得龙族传承的是小弟我,如果我先出口回答,两位兄长大概连补充的机会都没了。」御空故作谦虚的提醒另两隻龙:龙族传承可是在他手里,想跟他比博学多闻,难啊! 听了御空这话,御真气得狂捻鬍子,御虚却轻轻一笑、自顾着端详起指甲,这三隻龙各怀鬼胎,看来生气的也许心里暗乐着;看起来不以为意的却可能正火冒三丈。反正、魔龙是世间最狡诈的生物,没有之一,想弄清他们的真实想法,倒不如训练自家小狗别再吃屎,比较可能成功。 「三位魔龙同时大驾光临,真让小女子我深感荣幸。」智慧大师清亮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既不张扬恼人、也不惶惑犹疑,端的是大道法师风范。 虽然那道邀请是前一天发出的,三位魔龙竟然都不约而同地推迟了一天才现身,但是智慧大师依然不卑不亢地亲自出来接待,就好似这中间落差的十二个时辰完全不存在。 当魔龙三兄弟跟着智慧进入蓬莱阁上那舒适的环景暖阁时,另外四位大道法师已经在里面恭候了。眾人打了招呼,只见相貌英挺威仪堂堂的御虚、笑容可掬心广体胖的御真,和身形苗条纤细走路婀娜有风的御空;三「人」的形象鲜明,却无论如何都跟「魔龙」沾不上边。 御虚是考验过无名的,对无明的术法道行,深为赏识。眼见座中五位大道法师齐聚,竟然出现了连无明也莫可奈何的情况?这可有趣了。御虚眼里闪过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他瞄一眼御真,心想:若是跟御真这傢伙说明了,眼前这无明就是破了他集梦阵的法师,不知御虚会怎么反应? 御真则是意有所指地说:「各位大道法师厉害,连魔龙设下的结界阵法都能破开了,还有什么难题需要向我兄弟讨教?」 别问御虚、御真两个是怎么知道的,魔龙就是有探听消息的奇怪本领。 御空也是一听就懂,他直勾勾向那排排坐着的大道法师们扫去,嘴里说着:「原来是此中高人破我集梦阵,改天还得好生讨教。」那话在嘴里成了冰稜子,暗暗射向无明___没错,御虚已经锁定了对象。 无明轻轻一笑,既不闪躲也未设防,那一字一个冰稜子飞到他面前,就自动分解汽化成一阵清风。他只淡淡地说:「魔龙御虚、你的口气有点儿大,怕是最近烦心事不少、心火旺、火气太大了。来喝一杯松针柏叶茶,可以去火清肺消口臭。」 旁观的勇毅、正义与平和三人,顺势送上三杯茶,塞进魔龙三兄弟的手里,这场过节,就算搁下了。 智慧看见大家已经暗戳戳过了一招,彼此都算认可对方的实力,便直接说明用意,想要让魔龙三兄弟,看看「这东西」该如何处理? 「他自称为『寂』,我们怀疑他是良善;无论是谁,这个魂灵都让我们很难处理。」智慧边说着,边从空间戒指中拿出那个小黑瓶。 当「小黑瓶」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只见薄薄一层隐约的结界围绕在瓶子周围,原先那厚实的白雾竟然完全不见了! 无明反应最快,他立即挥手打出一道浑厚的灵力,想要再度形成包围瓶子的结界,其他人也纷纷举起手来,正要作势发出灵力,那黑瓶子却已经迸裂开来,一团凝实的魂魄化为乌青色骷髏头,缓缓漂浮在眾人眼前。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无明那一道浑厚的灵力已经包围上来,骷髏头张开空洞的大口把灵力整个吸了进去!明明是个透明无实体的魂魄,那道白练似的灵力一进入骷髏头的口中,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骷髏头得黑青色更深了,像是会滴出墨汁的黑夜。 「哈哈哈,我这回可算是因祸得福啦!你们的灵力,刚好可以帮我修补魂灵、凝实精魄,再来多少都没问题,因为我没有实体、也不必担心『爆体而亡』啦!」那魂魄尖利的笑声化为灵波,刺激着眾人的耳膜,也让刚刚准备发力施咒的几人通通怔在当场,不敢妄动。 如果继续施咒、自己的灵力再被吸收了去,不就等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了吗? 「哈哈,你们不敢动了吗?很好,我是个宽容大度的人,监禁本尊的仇,就跟支援灵力的恩两相抵消。没事,那就大家两清、散了吧!」骷髏头散发着刺耳的灵力「尖啸」着,就要从门墙边消没,却见七彩麟光一闪,暖阁中所有窗景门墙都被闪着七彩光芒的麟片覆盖住,一颗大大的龙头幻影浮现空中,刚好把乌青骷髏头压在下方。 「还有我们哪!如果就这样让你从三位魔龙面前溜走,我们兄弟的脸要往那儿搁啊?」发动龙麟包围的是御虚、现出龙头幻影的是御真,发话出声的却是御空___没办法,谁叫他得了龙族传承呢,三隻龙很有默契的让御空主导发言权,就算再怎么不服气,得到传承的就是老大。 (一一八)报应不爽 「魔龙也一样。本尊已经参悟了吸收所有灵气的法门,正想试试看吸点儿魔龙的灵力,尝尝味道呢!」骷髏头被阻住去路,愈发狰狞的回头对峙着突出的两隻龙眼睛,似乎就想上前咬下一块来。 「看来你对魔龙还是不太了解,不懂事的老太婆。你忘了小时候常听的歌谣吗?『魔龙吞吃人灵魂,美味可口的三七魂!』魔龙吃点心用不着灵力的。」御空笑嘻嘻地说着,硕大的龙头开始盯着骷髏头打转,尖利无比的龙牙上竟也闪着寒光。 「喔,我还有一批宝藏,成堆的金山,我可以送给你们,灵魂绝对没有黄金来得好吃;而且,我一个灵魂还不够你们兄弟仨儿分呢,黄金却很好分嘛!」骷髏头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她努力对着龙头传送魅惑的声波。 「她那金山做不得准,我有实在的玄冥星供奉!半年玄冥星供奉都归你们,解决她!」智慧抢在骷髏头话尾说道。 「还有我的半年。」 「还有我。」 「我也算上。」 「我的也加上。」另四位大道法师几乎同时出声,五位大道法师同时送上半年的玄冥星供奉,这可不只一座金山啦! 御空一听,笑得乐开了花。魔龙天生喜欢黄金,牠们什么都吃,但最最喜欢的食物,还是千足纯金哪!你以为龙麟闪烁的七彩光芒从哪儿来的?这都得靠吸收金粒子才能长出来,说黄金是魔龙一族最佳美容圣品,可是一点儿也不夸张。眼前这三条魔龙,每一隻都是全身金光闪耀、七彩纷呈,可见牠们平时吃的黄金不在少数。玄冥星上每年所產的黄金,虽然身为「代管人」的魔龙也能分到一些,但总不如人类大道法师分得多,谁叫玄冥星的开发者是前代大道法师呢?这就是人类到哪儿都要掠夺殖民地的劣根性! 间话且住,回到蓬莱阁上那对峙着的场面,御空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智慧:「我帮你们对付这老太婆,你们的半年供奉归我,成交!」话音才落,虚幻的龙头开始逐渐凝实,张大龙嘴就朝乌青骷髏头扑过去。 那骷髏头反应也快,它就地扩张、淡化,成了一大圈烟雾组成的几个大洞,龙头扑过来时,刚好咬在空洞里,看来就是扑了个空。 接着,那些乌青色的烟雾开始向五位大道法师的方向聚集。「不好,它要逼我们使用灵力,然后就可以吸收我们的灵力来跟魔龙对抗!」无明反应很快,就在其他人本能的要用灵力攻击、或筑起结界时,阻止了大家。 说的也是,这些大道法师早已将灵力运作得圆满至极,无论是术数阵法,都少不了浑厚灵力的催动,现在眼前这傢伙,别说会不会被术数阵法箝制了,首先它能够把别人催动的灵力都收为己用,自己再有任何施展,都等于是抱薪救火,不但无济于事、还会助长对方的气焰! 「这里交给我们,先送各位大师离开吧!」御空说着,包围暖阁的龙麟突然圈出一个洞,凝实的龙头迅速守在洞口,不让骷髏头有机会近前。 五位大道法师闪电似的从那圆洞离开,魔龙可以用身体做出空间摺叠、不必使用灵力,眾人见识了一回神兽真正的神奇本领。 出了洞口,五人依次站在观星峰后方的蓄水池边,这儿离蓬莱阁有上百丈距离。别问魔龙为何把他们遣送得这么远,也许,龙天性好水,对水潭感兴趣?智慧知道,要想赶回前峰的暖阁外观战,怕是不能够了。 蓄水潭边一片静謐,天光云影映照在水面,清晰得连一丝波纹也无。 百无聊赖的五人,倒也看得开,纷纷拿出轻便的座椅、书籍、棋盘和茶具,悠然下棋、品茗、阅读起来。大家都知道:在三尊魔龙环伺之下,要想逃脱完全不可能;只是,刚才御空那句「对付这老太婆」,有些耐人寻味。 人人皆知魔龙守信,狡诈的天性又让牠们忍不住想在「约定」之下找些漏洞来鑽,比如现在。 「听御空一口一个『老太婆』,应该确定是良善的魂魄无误了。」正义从棋盘上落下一子,突然冒出话来。 「良善本名『木芙蓉』,大家姑且记着,也许有用到的时候。」放下茶杯,无明补上一句。 「无论如何,今天良善绝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但是我有预感,那三隻龙,会跟她达成另一项交易,不会真的吃了她。」智慧轻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积雪被微风吹进水潭哩,一下子就消逝无踪。「这回若放她离开,天下之大,她会躲在哪里兴风作浪?可难找了。」 「不如我们再回去看看?也许还能阻止他们另订交易。」勇毅说着,一抬手,就把棋盘桌椅都收个乾净。 「不能用灵力,我们又怎么对付没有实体的魂灵?」和平嘴里嘟噥着,伸手进口袋里一阵翻找:「有了!这里有凤凰泪,它能烧灼灵魂。真不行,就拿这来泼洒骷髏头吧!」 「平和,你有这宝贝怎么不早早拿出来?我们也不用躲它躲得像孙子了!」正义一掌拍上和平的肩头,把没有防备的平和大师拍了个踉蹌。 「我…东西太多了,平常哪会想起这玩意儿?再加上,这凤凰泪威力强大,被他烧伤的魂魄会永远带着烙痕,实在有点残忍……」平和吶吶的回应。 「看来,平和你才该叫『良善』才对。」勇毅忍不住喟叹道:「坐在这位置上,哪个手里没有留下血跡?问心无愧就是。」 当五人回到暖阁前,不出所料的、四周一片寧静,既没有打斗的凌乱,也听不见任何灵波的嘶吼。 「看来我们还是迟了一步。」智慧领头开门走进暖阁,那里依然透着三百六十度全景的山光,屋里陈设井然,只在桌上留了一张龙麟,上面列出三个地点,告诉大道法师们,玄冥星那半年供奉该送去的地方。 这边崑崙天山观天峰上眾人无奈,商议不多时就散了。另一边,良善恢復成清淡的黄色影子,艰难的在山石与老松间一段段的移动。它的魂魄伤太重,飘飞不起来,只能依附在石头、树木身上,过段时间再快速转移到另一个物体上。 正如无明他们的猜测,当五位大道法师离开之后,良善就又提出了跟魔龙交换条件:只要饶它一命,那座金山依然归魔龙所有___反正,那座宝藏给谁也不能便宜了张寅那小子,良善心里的算盘打的可响了。 御空答应了大师们,要「对付」这魂灵,也没承诺要置它于死地;正好顺便收取良善提的好处,并且很守信用的咬了良善三口,就放过了它。良善暗自庆幸,原先吸收了包裹在黑瓶子外围的几大真气结界,魂灵足够强壮,否则,被这三隻龙各咬上一口,铁定连碎渣都不剩,哪里还有命在? 这也是良善低估了魔龙,牠们为了「守信用」,才会三头龙都蹭上这么一口口;若是认真咬,随便一口就能把它吞乾净啦! (一一九)报应不爽 这回良善魂魄伤得可重了,毕竟遭「龙吻」不是一般损伤,不但在魂灵上留下烧灼印记,也让良善曾经施展的咒术开始土崩瓦解、逐渐消散,就比如:施展在纳兰将军伉儷身上的失忆咒。 这天节气正好到了开春的「惊蛰」,一声惊雷乍响、纳兰婀娜怔愣着坐在羊皮褥子中间。她刚从午睡中惊醒,梦里,又是灵儿满月的那一幕,先是有个黄衣女子闯进来要带走灵儿,后来有位道长抱着灵儿的摇篮跳进摺叠空间里、消逝无踪,接下来,一道闪光充满眼前……这和她多年来的记忆不同,灵儿不是在满月前后就夭折了吗?奇怪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记忆愈来愈縹緲、而梦境却愈来愈真实。 怀着忐忑的心,她把屡次丝毫不差的「梦境」说给了纳兰将军听。本以为会有乾燥温暖的大掌摸上头顶,对自己笑着说真是无稽之谈的夫君,这回却沉默了。纳兰将军用怪异难解的神情看着妻子,缓缓说道:「我也有同样的梦,而且我认得梦里那个道长,他是唯真子。」 「唯真子」这号人物,消声匿跡也刚好十八年了。几经访查,证实他在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正是清国的奉天,他在城里帮好几户人家批了八字、看过风水,突然有一天走在城里就不见踪影___算算大约的时间,跟纳兰灵满月的日子刚好能对上。 两夫妻在交换了各自脑海中浮现的亦真亦幻记忆之后,屋子里一片沉默。 「夫君,我们给灵儿捡个骨吧?」良久,纳兰婀娜开了口。虽然习俗上,只有成人的坟才有「捡骨」仪式,而且是在下葬七年至十年之间;但是,对于纳兰灵的生死之谜,若想开棺检查,只有用「捡骨」的名义才不致过于惊世骇俗了。 「也罢,就趁这个机会,让灵儿的骨骸迁进皇家园陵吧!」几经思考之后,纳兰峰同意了。虽然,他还是不太相信梦境,但是除了安妻子的心,也算为自己解一惑。 当那小小一抔黄土移开、小巧素简的棺木呈现在眾人眼前,不知情的仵作上前打开棺盖、正要整理棺内的骨骸时,却冒出一声惊呼:「咦?这什么?怎么是一段木头?」 早已被眼泪朦胧了视线的纳兰婀娜,赶紧用手绢儿一抹眼睛,抢上前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截包着锦绣襁褓的木桩子,躺在井然有序摆放着玩具的棺木中,哪有人骨遗骸? 「这…没有骨骸,这是个衣冠塚?」仵作满脸疑惑的问道:「将军大人,您确定是这座坟要捡骨?」 「夫君……」纳兰婀娜正要开口,却被纳兰峰用眼神制止了,他镇定的说:「可能年代久远,记错了。先把它復原吧!」 打从墓园回来之后,纳兰将军夫妇的心情激盪不已,一直难以平静。 纳兰将军开始用尽所有方法,四处查探唯真子的行跡,而将军夫人则是埋首于各类「道师人物志」书籍中,希望能从各大道师行跡描述中找到线索,能发现蛛丝马跡透露出当年的黄衣女子都好。 「灵儿还活着,只是失踪了。」这想法让纳兰将军夫妇又喜又悲,喜的是孩子没有夭折,悲的是失踪了十八年的孩子,不知流落何方? 「夫君,我们贴悬赏告示吧?」茫无头绪找了半个多月之后,纳兰婀娜对夫君提议道:「先不说明失踪者的身分,只说要找个十八、九岁的孤女,我们再细细排查?」 「也许她被人捡走以后,人家就当作是自己生养的,完全不透漏『孤女』的身分呢?毕竟,才满月的婴儿,什么也记不得,要隐瞒太容易了。」纳兰峰不同意出悬赏告示,那会让事情由暗转明,变得更复杂。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啊?」纳兰夫人急了,从梦境以来累积的压力,就要让她崩溃。 「都已经过了十八年,又哪会在乎多这几个月?」纳兰峰也焦躁,但是他的理智仍在:「如果有缘,自然能再相见;否则就各自安好吧!」 当屋子里气氛沉闷下来之际,门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唤:「母亲,我可以进去吗?」纳兰萱开心嘹亮的嗓音,冲散了屋子里的沉闷。 「萱儿,有事吗?」纳兰夫人眨了眨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匆匆揽镜自照,确定神色如常之后,才让小女儿进来。 「喔,父亲也在啊?父亲、母亲,天道学院的子灵姊姊邀请我去参加『枫城春游』,我可以去吗?」纳兰萱手里捧着一只粉红色的传声纸鹤,一蹦一跳进了屋,人还没站稳呢,嘴里已经连珠炮的说上一大串。 「从奉天到枫城,直线距离也有将近一千七百里,你要怎么去?这一来一回,就算坐灵力车,光路程就要走上个把月了。」纳兰夫人不太赞成的说道。 「子灵姊姊说了,只要父亲和母亲同意,她会来带我去、还送我回来。」纳兰萱开啟卖萌撒娇模式,说道:「额娘,人家可是道法师耶!随手一挥就能日行千里,带着我根本就是兜兜风而已,传声纸鹤说了,前后来回一共五日,我只要跟学校请假三天就行!」 「来回五日,为什么只请假三天?」纳兰将军随口问道。 「请假三天、加上清明休假两天嘛!」纳兰萱接得顺口,听着那口气,大概连包袱都打齐了,就准备出门呢! 「人家一个道法师,干嘛带着你这种啥都不会的半大萝卜头,不嫌累吗?」纳兰夫人嘴里唸着,心中突然有了触动___子灵道法师,听说出身育幼院,名字是「灵」……灵儿? 「好啦好啦,你去吧!临出门前跟我再说一声,我准备一点小礼物让你带着,别只空手去蹭人家的。」纳兰夫人几句话打发了纳兰萱,回头看了看丈夫,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些触动联想?可是纳兰峰恍无所觉,只是摆了摆手,说声还有事忙就离开了。 (一二0)报应不爽 当人的心里种下怀疑种子之后,心思便会如同逐渐粗壮攀高的藤蔓,随着时间浇灌开始疯长。纳兰婀娜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开始细细回想唯一一次跟子灵道法师接触的细节,那场周岁宴上,所有接到邀请的宾客都比自己家要显赫多了,但是夏侯夫人对自己却异常热络与殷勤,甚至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放,直到小公子出现___喔,对了,小公子是由子灵道法师带着进来的;那时,夏侯夫人的用意,是为了等小公子,还是等子灵过来跟自己相见呢? 想到子灵的模样与说话语气,纳兰婀娜有种发自心底的亲切感,明明开封城跟奉天城相隔七、八百里地,又是自己以前从未到过的地方,为何位在开封城的育幼院对自己一家人如此亲切?尤其是在萱儿被其他皇亲国戚公主们为难的时候,人家子灵道法师直接挺身而出……哎,那是主人家的待客之道,自己怎么想歪了? 纳兰婀娜反反覆覆在内心上演各种假说的小剧场,却不敢透漏给其他家人知道,生怕自己的莽撞猜测,最后换来「想跟大道法师攀关係」的讥笑。可一旦疑心升起,那就再也无法消灭,只是潜伏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四月初二,子灵依约前来,想在带着小妹外出之前,藉机多见亲生母亲一面;可惜纳兰夫人心思太重、又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不方便待客,竟然就此错过了。 子灵心想着:「生病了?我可以提供强身健体、维护元气的灵力饮啊!」可惜心里想的却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在眾人眼里,她们只是粗浅见过的酬酢场面之交,人家称病不出,你总不能硬要去探望吧? 留下一打各色灵力饮,交代管家一定要送到夫人面前、力陈这些灵力饮的好处,子灵才若有失落的带着纳兰萱离开。为了照顾没啥灵力的小妹萱儿,子灵特地带着她摺叠空间一段之后,换用凌空步御空而行,就怕她「晕术法」。 纳兰萱只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硬要说不同于普通人之处,也就是家族隶属清国贵族旁支,见识比普通百姓多了那么一些,但是跟由如凤毛麟角的道法师相比,还是差得远了。 以前曾经偶尔听说的神奇移形换位法术,一样样在自己眼前展开,亲身经歷「空间摺叠术」的神奇,还有御空而行的快意,纳兰萱兴奋得胀红脸、睁大双眼四处瞧着,却不敢出声讚叹以免打破周身的寧静。 寧静?是的。为了不让小妹被灵力流误伤,子灵在纳兰萱周围布上一层结界,而不知情的萱儿,只以为术法运行时,周围就是静悄悄的。这份寧静,一直到傍晚掌灯时分,她们进入枫城流水巷,跟子涵、子清一群人会合时才打破。 「枫城春游」是这两年才出现的名堂,新上任的「城卫主」为了增进观光旅游收益而办的大型活动。前一年初试啼声,虽然欠缺经验、但是凭着一股热忱,也办得有声有色,尤其是对北地的中原地区而言,久经寒冬萧瑟之后,到四季如春的南方欣赏春花烂漫,有很大的吸引力。 聪明的枫城城卫主,办春游活动的广告不向周围地区发送,而是直接针对漠北关外有名的北国雪地,送上邀请贵宾的请柬,还贴心的派遣灵力车免费接送,光是为了蹭这单趟要三天两夜、整五十个时辰才能到达的灵力车,这份请柬就变得炙手可热啦! 虽然真正的王公贵族们自家都有又稳又快、跑起来似腾云驾雾的灵力车,但是这请柬是「认柬不认人」啊!许多王室边缘的没落贵族,就趁着这机会,弄来请柬到枫城蹭一趟游山玩水了。 「枫城春游,吃喝玩乐全都有」、「繁花落不尽、笙歌夜未央」、「山有山道、水有水桥、美女如云枫城娇」许多让人心动的广告词在请柬上、人们的视野与口耳间传播,第二年的「枫城春游」,比第一年办得更盛大了。 为了能跟自己的亲生妹妹多亲近,子灵自然不放过这机会,和道法学院的同学们商议之后,子元、子涵几个分别回家拎上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同参加这座城市举办的热闹盛会。 「你们都有小跟班,我也去找了一个来!」眼见子涵带着堂堂跟明儿,子元也领着四个堂弟堂妹,外加子灵跟纳兰萱,浩浩荡荡一群人满是兴奋的坐在小吃店里等吃晚餐,子清一进门,就大声宣布道。 大家都知道子清是正义大师的后裔,唯一的单传独苗,五服以内再没有其他亲戚,所以她说了要带人来,顿时引起所有人一脸好奇。 「来吧,小磊,跟哥哥姐姐们打招呼!」子清一挥手,解掉身后一层隐身术,身高不到大人一半的小磊,睁着圆滚滚乌亮亮的眼睛看着在座眾人,接着听话的团团一揖,对着坐满一大桌的大小孩子们说道:「哥哥姊姊们大家好!我是小磊,很高兴看见大家。」 子元见到小磊单独出现,不禁担心得拉了拉子清的衣襬,用传声术悄声问道:「你怎么把小磊带出来了?他这么小,独自离开爹娘,你不怕哪里照顾不周、磕了碰了……」 子清也不用传声术回他,逕自抱起小磊,旁边找副座头就要坐下。到是小磊自己,不爱给人抱着,他脆生生的童音响起,吸引住所有人视线,说道:「子清姊姊,我长大了,会自己走,用不着你抱了。」接着环顾四週,说道:「我坐纳张高脚凳就搆得着了,我可以自己坐一个位。」 「你看吧,他小子很有主见的,老远从崑崙天山下来,就是要看看枫城的繁花不坠,我也只是帮忙跑腿带一下而已。」子清放下小磊之后,眼见那个小豆丁自己一人吭哧吭哧搬来高脚椅,安放好位置,自己爬上去坐定;一边无奈的用传声术悄悄回了子元。 「那……无明大师和夫人呢?就随他自己行动了?」子元一边帮整大桌的孩子们布碗筷,一边继续用传声术跟子清聊着。 「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在小磊身上放隻追踪蝉,就让我们出来了。」子清耸耸肩,让过开始上菜的伙计,补了一句:「他们还叫我放心玩,说小磊会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