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啊，你跟女人谈过恋爱吗？》 第一集－明雋 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 随波飘摇 海草海草海草海草 浪花里舞蹈 海草海草海草海草 管它骇浪惊涛 我有我乐消遥 人海啊茫茫啊 随波逐流浮浮沉沉 人生啊如梦啊 亲爱的你在哪里 我走过最陡的山路看过最壮丽的日出 在午夜公路旁对着夜空说我不服输 押上了性命做赌注也曾和魔鬼跳过舞 早已看透那些套路留一点真就足够了 喝过最烈的酒也泡到过最高傲的妞 随性得像个浪子也认真得像个傻子 我走过的黑暗与孤独受过的背叛和无助 却依然参不透这心魔只学会了率性而活 你我都是这茫茫人海中 渺小不起眼的那一棵草 但谁说小人物不可以做英雄 你我只是这茫茫人海中 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一棵草 所以不要烦恼开心就好 用力去爱用力微笑 －－－ 明雋在房间里，把喇叭开到最大声，跟着曲子摇摆，忘我的跳舞，染着一头褐色长发，根根发丝飘动。在隔壁房的弟弟明永，就算戴着耳罩式耳机玩电脑游戏，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家姊姊的目中无人。明永受不了，在被对手一枪暴头后，不耐烦的跑到明雋的门前大力敲门，大喊要她安静点。 「小永，别玩游戏了，每天就知道开枪杀来杀去，太暴力了，快来跟姊姊一起跳舞！」 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会是如此，明永很无奈，她姊就是神经神经，他决定不理她，关了音乐后马上逃走。明雋拦不住他，看他气冲冲的关上门，她也不勉强他了，后来是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吵，所以停止音乐与舞蹈，不过真正的原因是她跳累了，躺上床就是打呵欠，星期天的嫻静，夏末秋初的午后，她悄然睡去。 「姊、姊，起床了，今晚吃螃蟹，你不吃，我就全吃光了。」 本来意识还没醒，但一听明永提到关键字，明雋是弹跳起身，活像个猴子，明永活着的这十二年，被她姊出人意外的行径吓到的次数太多了，现在已经麻木。此时看她翻身下床跌倒撞上电风扇的愚蠢行为，他是见怪不怪，也没打算扶她一把，转身就准备去吃光螃蟹。 「嘿，你就不拉我起来吗？你这个坏弟弟，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换尿布的，忘恩负义。」 明雋狼狈起身，在后面抱怨，跟着去厨房坐上餐桌，绝不能让螃蟹，错，是绝不会错过任何一道美食，就算对方是家人。爸爸妈妈看姊弟打闹着，内心欢喜，其实天伦之乐指的也就是这样平凡的生活。不过看明雋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还没找工作，心里是担忧。夫妻俩原是不愿插手孩子的人生，可是做父母的，哪有可能完全放任不管。 晚餐后，明雋回房趴上床，用手机跟大学的朋友传讯息，妈妈这时敲门进来，很快坦白了对她还没找工作的忧心，虽然跟朋友常连络保持情谊是好事，但总不能永远都像小孩子，除了玩，现在也是该走向现实的时候。 「妈，别操心，我有在努力的。」 明雋装可爱撒娇，妈妈是拿她没办法，只怪他们从小太宠着她，但这次不能再被她敷衍过去，继续跟她说道理。其实明雋的父母算是老来得子，明雋现在二十二岁，他们夫妻都六十了，很怕哪天发生意外或是生病，身体就不行了，他们不求她多飞黄腾达，只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跟明永，他们就此生无憾。说到此，明雋被打动了，天真如她，妈妈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的小雋儿太容易被猜透，啊哈，计画得逞，这孩子果然还是哄着最有用，给你放暑假这两个月，以后步入社会就得全靠自己了，母亲暗自感伤与欣慰。 一家子都是戏精，母亲回房时跟老公表示欢呼，大女孩终于要走进职场，感天动地啊。然而，明雋只是表面答应，心里还是百般不愿，因为工作对她来说太无趣了。隔天出门时，说着去应徵，事实上是跟她的「男闺蜜」－陈俊跑出去玩了，一个平常看来一点也不gay的高大男子，是明雋在一次女同志网上联谊的时候，偶然结下的孽缘至今。 两人在咖啡厅，她看女人，他盯男人；在夜店，她跟女人跳舞，他跟男人喝酒。他们尽情的挥霍人生，大好的青春拿去工作太浪费，明雋随心所欲惯了，被女人吃点豆腐也没关係，因为她深知自己是属于漂亮的那一圈人，被骚扰不是第一次第一天了。不过不代表她是随便的人，明雋只是爱玩，喜欢有趣的东西，在夜店舞厅疯狂与人调调情是生活中的调剂，但对感情她很认真，可不知为何，大学交往的四个女友，全都不到一年就与她分手，因为我太受欢迎？因为我跟人搞曖昧？因为我总是忘记你的存在不回讯息？因为在我眼里，朋友比情人重要？why？你是我吗？我从没那么想。 「可恶！我那么爱她！」 是，明雋的酒量是不太好，突然从椅上站起，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抱歉，我的妹妹，酒品不好。看来是疯疯傻傻，但很单纯的。」 陈俊笑着解释，看他翘脚的神态与媚眼，比起喊他哥哥，更适合叫他姊姊。 碰！ 明雋后来是醉倒在桌上了，到底是有烦恼，看似乐天的小傻瓜，真的有心事都不说，陈俊拿她也是没办法啊，不能丢下这个傻女孩，不然会被有心人士捡走，你长得是秀色可餐，全身上下都是破绽，现代女性，竟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陈俊叹气，要放弃今晚的小帅哥来照顾你这小呆瓜，我上辈子欠你了。 最后叫了计程车，明雋躺在陈俊的肩上，酒味很重。陈俊不说话，就滑手机，看明天的工作行程，一路上，耳边总是传来明雋的低语。 「我那么……爱她……」 「妹啊，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陈俊是听腻了，明雋每次失恋都要搞这齣剧，到头来也是你没经营好，都多少次了，你还没学乖。谈恋爱，不是玩游戏。 「璇……璇姊姊……」 然后又是熟悉的人名，说了多少年，陈俊是没亲眼见过她口中的璇姊姊，似乎是初恋，没有结果的初恋。好像是幼稚园时，住在隔壁的邻居姊姊，算一算也十几年了，你是够深情。但拿着璇姊姊的样子去找相似的人交往，也难怪你会失败，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当另一个人的替代。 终于，准时在午夜十二点之前送明雋回到家，以醉死的状态。明雋的父母见陈俊是一副明白的脸，小姑娘又骗人了，还是赖皮逃避一切了。他们谢过陈俊的护送，他也是表达抱歉，应该要好好导正明雋，却抵抗不了她可怜兮兮的哀求。明雋的父母笑了笑，他们之所以放心陈俊，不只是知道陈俊的性倾向，也是因为自家女儿早在高中的时候就出柜。两老一开始当然是不希望如此，因为这条路很艰苦，但最终是尊重她的决定。这一点是陈俊最羡慕明雋的地方，不，是很多同志朋友都会羡慕，明雋有这样开明的父母，多希望这小女孩懂事一点，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第二集－初恋终无果？ 初恋终无果？也许，因为是单相思。 明雋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头黑长发的璇姊姊，漂亮自信，做任何事好像都不会失败。以明雋当时的记忆，璇姊姊牵着她的小手，一路从公园走回家，或坐在她的大腿上听她念童话书给自己。印象中，璇姊姊永远都是香喷喷的，睫毛也长长的，就算是穿着学校的白色制服也很有魅力，她总是抬头望着璇姊姊的侧脸，以为会永远如此。但现实很残忍，她们总会长大，璇姊姊考上其他县市的高中，而她刚好也要搬家，她们不得已分开，明雋很伤心，第一次这么伤心。其实当年只觉得想要一个姊姊陪在身边，直到后来发现自己原来喜欢女性，是一个同性恋者，她才懂了，璇姊姊是她的初恋，最美的那一种。 世间有一种定律，美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譬如那场童年初恋，与此时此刻清醒，头痛欲裂的宿醉。躺在床上，明雋想装死，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谎言，从手机的讯息得知昨晚是陈俊送自己回家，父母铁定是知道她又逃避现实。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十几分鐘，虽然可以勉强忽略头痛，但肚子总会饿，看时间都要十点，明永没来吵她，就是在玩电脑游戏，不管姊姊死活的小讨厌。明雋最终是轻手轻脚的开房门出去，结果还是被明永当场逮到。 「爸妈早去工作了，不用躲，早餐都在客厅桌上。」 经过明永的房间，他都没看她，就知道她的心态，是姊弟的默契？明雋抓了抓头，怎么跟弟弟比起来，她好像更幼稚。换成正常姿态走去客厅，桌上除了爸妈准备的早餐，还有解酒液。望着那瓶解酒液，她的心情是过意不去，随后坐下来啃食吐司，明雋是知道自己应该要振作一点，可是一看网上的徵人广告，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才努力十分鐘就要疯了，巧克力酱沾满嘴角，躺上沙发，忽然又想起昨夜做的梦，璇姊姊的样子出现眼前，有时候明雋会怀疑，璇姊姊是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人，因为小时候都是一个人，像独生女。不过听爸妈的描述，也证实璇姊姊是真实存在的人，无奈不晓得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事，应该也是在职场上很活耀的人，该不会结婚了？有可能。不用妄想她也喜欢女人了，那才是作梦。 胡思乱想下去也就过了中午，一个半天又过去，明雋依然没有任何进度，反而又睡着了。后来明永去厨房找水喝，见他姊在沙发上不顾形象的睡姿也是习以为常，只是很好奇，她到底是有多喜欢睡觉。随机拿了小浴巾，帮明雋盖上去，虽说现下是夏天，但露肚子也是会着凉。 坦白说，明雋其实很幸运，总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得到很多人的帮助与喜爱，只是得到容易维持难，就像她过去所有的前女友。明雋想来也是伤心，因为她不是薄情的人，也不是说分手就忘记的女人，她就表面逞能，内心伤口自己舔。说来也奇怪，平常看似不甘寂寞的明雋，在某些时刻，却更希望独自一人思考哭泣。就像黄昏时分，她再度清醒，偷偷听见家门外，妈妈跟邻居的谈话，问到她还没出去找工作，妈妈是护着她，说她一直再找，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妈妈为她说谎，到底是难过，但她就是无法这么快突破要长大的困境，好想永远当学生，好想不要负责任，好想每天都快快乐乐，如此多的好想，似乎没有尽头。 几分鐘后，妈妈进屋，大包小包的，明雋很快上前帮她，微笑撒娇，试图掩盖昨天的任性。妈妈当然是了解自家女儿，说服明雋认真过生活，果然还有一段距离，最后也就依她了，不逼她。 『你这个不孝女，你父母对你这么好，别理所当然，还不快去工作，每天浑浑噩噩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晚饭后，明雋回房跟大学好友－王鈺琪通电话聊天。 「我有，有在想，但就是不知道方向，感觉工作都很无趣。」明雋坐床靠墙，抱着绒毛布偶。 『小雋雋，光想没用，要执行。工作无不无趣，那是心态问题，况且人生不可能每件事都有趣，所以人生才有趣。』 「绕口令吗？不懂啦。」 把脸埋进布偶里，明雋试图闷坏自己，这世界太复杂了。 『不如你来我们公司，我正在学……』 「不，保险公司就算了。」明雋立刻拒绝。 『为何？你这么喜欢交朋友，又爱到处乱跑，我想你会很适合。』鈺琪是真心建议。 「不，那不一样，面对客户我就不要。」 『小姐，拜託你，该认清现实了吧，我们都大学毕业了，想想未来，别总是这样脱节。』 鈺琪叹气，她是真心好友了。以前大学时会觉得明雋小孩子气很可爱，但只会装可爱是没办法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的。 「老妈子鈺琪。」 呃，可恶，这小ㄚ头，给我成熟一点。两人后来是斗嘴，直到鈺琪要去找客户。掛上手机，其实明雋懂家人朋友的用心良苦，只是现阶段，她没什么干劲，睡前随意滑了一下社群网路平台，见到前女友的动态，原来跑出国玩了，她们都分手三个月了，没故意封锁对方的资讯是明雋的个性。但她不会删除不是因为念旧，是觉得就算彼此不再亲密，大家还是可以当朋友。殊不知，有很多人都反感现任男友女友，跟前任保持好友关係。这种想法错了？明雋想不透，后来索性不想，放空不到一分鐘又沉入梦乡。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的，暑假要结束，夏天也进入尾声，明永要开学了，收到新的学校制服，心底有紧张也有雀跃。然而姊姊明雋还窝在家，今天一早向妈妈装可怜，要零用钱去看电影。说什么是很好看很有深度的电影，一定要去电影院花钱支持，她是等了一年多，爸妈是拿她没辙，上次的事件后，小姑娘都不说谎了，直接挑明去向。虽然诚实是好事，但这样的诚实一点都不好。 「就知道爸妈对我最好了，爱死你们。」 会这么心软，也许是因为明雋对家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很明确，很少有她这年纪的孩子会亲吻父母的脸颊，顺带连明永都亲了，青春期的小男生羞死了，马上推开他姊，跑回房间关门。明雋淘气的吐了吐舌头，这是欺负她弟弟最好的方法，父母看了也笑。目送爸妈上班后，明雋晒了全家人的衣服就出门，离家前问了明永要不要她回来带点好吃的给他，但他坚持说不要，并且急着赶她出去，明雋后来也不管他，要他乖乖顾家。 来到街上，虽说是看电影，实是女同志网的聚会活动。来了将近十几位的女性，以明雋的外型相貌，加上活泼的个性，她很快成为眾所瞩目的焦点，当然也附带一些忌妒的目光。但不管是谁，明雋不会一开始就给人贴标籤，不，或说她神经大条的时间居多，就算真的讨厌那个人，也不会刻意远离对方。要说她做作，不如说她大胆。毕竟出门来就是要玩得开心，尽想那些让人烦恼的事，对她的人生毫无助益。 吃饭看电影，明雋喜欢大家在一起的氛围，同样的身分，说出的经歷总是能引起共鸣。唯独家人反对那一块，明雋很是同情，因为从未有过，所以格外的同情。不过也因为不了解，她没说任何话，就给微笑，明天跟未来会更好的笑容。 在餐厅里，明雋融入眾人，也脱离她们，此时转头望向窗外，瞥见道路上的一名骑士停在红灯前，从玲瓏有緻的身材判断，应该是一个女重机骑士，这很少见。明雋看得出神，那台重型机车白底蓝纹，对方穿着白色贴身长袖上衣，黑长裤，鞋子是黑底红条的高筒鞋。全罩式安全帽让明雋看不到她的模样，但可见安全帽下的黑色及肩长发，一定是美女，她直觉猜测。后来实在按捺不住，倏然起身离开饭局，所有人惊讶，但明雋不在乎。可惜她才推开门走出餐厅，对方已经骑车离开，遥望那女人的背影，与飘动的黑发，心里是莫名失望。 第三集－错失良机 呆站在街上好几分鐘，明雋脑中是一片空白，虽说错失认识可能是美女的机会，明雋当然是失望，但今天却有不同以往的失落。不能说明雋是靠直觉做事的人，但她的直觉向来都很准，尤其是每次女友要跟她分手的时候。我们需要聊一聊、我想跟你谈一谈、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行等等诸如此类，爱情也是有公式的，经过这些恋爱以后，她是了解了。明雋不喜欢一成不变的东西，可是又意外对稳定的事物好奇，到底是为什么可以忍耐一模一样的工作跟日子，秘诀是什么？但很显然的，过了二十二年，她还是学不来这样的模式，只是在心底佩服那些人。 「怎么了？」 明雋回到聚餐上，眾人纷纷表示关心。她微笑说着以为外面有熟人，她很坦白了，只差没说她以为的那个熟人是初恋对象。后来一票人说去唱歌，其实照明雋的个性，她是会去，可她现在想的全都是那名女骑士，没心情去欢唱，所以吃完饭后就别过大家，自己搭车回家。在电车里，明雋陷入内心小剧场，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人如此在意？是因为她的气质神态很接近幻想中的璇姊姊长大的样子吗？这推测未免也太离谱。如果她跟璇姊姊真的住在同一个城市，她这么爱出去，没道理这些年都没遇见过。难道是最近搬家过来的？这种时刻，明雋是保持乐观，因为她还挺相信巧合的，不，是她相信命中注定真实存在。 胸口温暖起来，看着玻璃车窗反映的面容，稍微拨了拨头发，明雋对自己微笑，这是她的优点之一，不管遇到多大的挫折跟困难，总是怀抱希望。明雋有信心，说不定下次在某一个转角就会再见到，所以得随时保持最美的模样。一下子就好心情，明雋灿烂的笑，一路笑着回家，只要她开始笑，周围的人事物都会莫名被她感染了喜悦，大概是她生来就有的独特魅力，特殊能力。 「我回来……了。」 开家门，明雋前三个字都是高亢，但一见客厅妈妈帮爸爸的腰贴药膏，最后的「了」，立即失去了原来的兴奋与期待，随之而来的是极度担心与不安。明雋基本上是跪倒，非常戏剧化，然后聒噪的劈哩啪啦说一堆话，父母对明雋的浮夸表示习惯，不会嘲笑她，只会觉得她可爱。然后经过一连串的问答，才得知父亲今天在工厂是搬东西扭到腰而已，没什么大碍。但明雋还是哭丧着脸，爸爸摸她的头，前世情人嘛，惹人怜，也就一个女儿所以宠，不过也别演得太过头，我还没要死。最后竟变成父母安慰她，这个小ㄚ头，太令人不放心。在这齣剧中，父母的角色是依旧没改，但明雋这次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加上洗完澡后不小心听到爸妈要延后退休的事，明雋才赫然发现父母的背影苍老了很多。 瞬间焦躁起来，今晚明雋不拿手机跟朋友聊天，反而去明永的房间烦他。明永今天正好拿到新的书包新的课本，原本在整理文具跟功课，被姊姊一打乱，连玩线上游戏都没办法，只得被迫跟明雋玩跳棋，但是也很不想跟她玩。明永不想的原因不是对桌游表示无趣，而是他姊根本就没认真在玩，乱跳一通，赢了也没成就感，主要还是听她哭诉，有什么好哭的？ 「你认为我可以做到吗？」 明永皱眉，对一个十二岁的小男生来说，他能给的意见很单纯。 「反正你失败了还可以回来，就像你过去被女生甩的那四次。爸妈都在，我就买个耳塞。」 明永不意外的赢了跳棋，语气很平淡，说出的内容很讽刺，但明雋是哭的夸张，明永被她的表情吓惨了，不自觉倒退一步。也许是看多了明雋的演出，明永是懒得安慰她，就拿面纸给她，本来是想说别哭了，差点又忘记他姊的情绪变换很快，马上又一副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盯到他觉得不好意思。一句话都不说，就自顾自的点头，目光充满信心，突然握紧明永的手，彷彿在跟兄弟结义。有时明永会有错觉，我到底是有一个姊姊，还是哥哥？ 一溜烟，明雋就回自己的房里，明永心里始终没有答案，管他哥哥还是姊姊，他是要去玩游戏了。回房后的明雋，执行力是奇快，陈俊收到她的讯息，还以为是恶作剧，或是惩罚游戏，这姑娘转性总是转得出人意料，八成是受了刺激。好的刺激。然而，社会新鲜人就是社会新鲜人，光是在填履歷这个新手任务，明雋就愣了一整晚，到隔天白天吃早餐的时候，还在思考自己到大学去，是学到了什么？熬夜翘课，交友应酬？对教授撒娇，成绩刚好擦边球？证照考完就忘了那张证照的用途是什么？除了中英语尚可，其他什么都没有，更遑论特殊专长或相关经验。倒是可以说自己的兴趣是唱歌跳舞，聊八卦凑热闹，虽然会对新的人事物感到无比好奇，但几乎都是三分鐘热度。做事虎头蛇尾，报告都临时跟同学对稿，上台胡扯搞笑，没有一点实质内容。唯一可以拿来跟人比的，大概就是长相了吧。可是要比漂亮，现代女性认真打扮一下，各个都有特色，而且现今修图软体发达，拍照修一下，每一个都是仙女。真惨，明雋死在餐桌上，果然第一步都是最难的，看着完全白净的电子履歷，人力网路银行的页面，这样送出去真的行吗？ 午后，明雋的褐色长发还安稳的躺在沙发上，外头电线桿上的鸟鸣声很大，太阳也很烈，目光慢慢从窗出去，移到蔚蓝的天空，忍耐不住又想跑出去了，外面的世界总是吸引人，终究是要出去应徵，不如此刻去街上乱逛，或许会有惊喜，来自人生的惊喜。然后不到十分鐘，明雋就带着列印出来的几份履歷，手机钱包等等，画了点妆，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迈出家门，笑脸迎人。 －－－ 从东走到西，明雋家住在海线的郊区，比较沉闷的工业区。她要找有趣的工作，势必要到市区里。过了大学四年，明雋是连机车驾照都没考，因为总有人有同学会载她。如果一个人外出，她唯一的交通工具，就剩大眾运输。其实这样也不坏，若不看手机，明雋会观察火车电车公车上的人，猜他们的身分跟目的地，自己跟自己玩，时间也过得快。 踏上繁华的市区，明雋觉得身心舒畅，有种得到解脱的感觉。说实话，要找工作根本不难，市区永远都不缺工作，满街都是徵人广告，从餐厅到电信业，从服饰业到鐘錶店，从花店到饮料店，从饭店到旅行社，然后从咖啡厅到……化装舞会？明雋马上就被勾引了，对，认真找工作这件事是无法排在大家聚在一起快乐跳舞之前的。市区最大的绿地公园，正巧今天黄昏举办了化妆舞会，明雋是不可能错过的，立刻前去参加，跟举办方拿了个半脸面具，纯白色还带着一根羽毛，跟她今天的洋装很搭配，简直就是为她举办的，明雋兴致更高。音乐一下，把包包放在一旁的草地上，才弯腰要起身，面前忽然出现一隻手。 「可以邀请小姐跟我跳舞吗？」 明雋抬头，对方是戴着黑色半脸面具，不过跟明雋的不同，明雋是遮上半部，此人是遮了左半部跟眼部。留着一头黑色未过耳的短发，穿着黑色休间西装，打着领结。男人？明雋起初是失望，男人不是不好，但就不是她的心动范围。 「可以。」 明雋想了五秒鐘，后来答应他，因为她直觉「他」未必是男人。明雋挺起身子，她今天穿的是小白鞋，不是高跟鞋，她可以跟对方平视，两人的身高差不多。随后牵手，对方牵她去广场中央，与眾人一起舞蹈。明雋有点紧张，他的手比她再大一些，但纤细，很美。两人再度面对面，跳什么？明雋没有主意，对方笑的温柔，就替她决定了，随意吧。 「你喜欢跳舞？」 过程中，明雋是不会放过谈话的机会。 「喜欢，尤其跟你这样美丽的小姐。」 这主动的讚美，明雋听在耳里，是很低沉的音色，不过这可以学习，甚至用变声器。没有衣服遮掩脖子，他没有明显的喉结，近距离的互动，对方的胸部是平坦，可他的身材偏瘦。后来又随意聊了几句，明雋观察他的言行举止，舞姿、帮她拿香檳点心，还有跟一旁小孩的互动，用普通的说法是绅士，但用她的角度叫优雅。明雋完全确定「他」是女人的时候，不是他拿下面具，而是在夕阳的照射下，他把草地上，她的包包拍了拍，微笑递给她，当下，明雋的心脏莫名受到很强烈的衝击。这不是传闻中的一见钟情，明雋否认，只是小心动，毕竟我连他的脸长什么样都没全见到。果然太急，或说疯了，不受控制的要揭开对方的面具，但被他一手阻止。 「小姐，你不可以破坏规矩。」 「你是女的？」 「我当然是。」 这反应不是明雋预想的，糟，更令她心痒难耐了。 「我想知道你是谁？」 这直球打得真是又快又急。 「但是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可怜对方一球就将明雋打倒。 碰！碰！碰！ 明雋小伤心，但不放弃，欲再哀求她，但这时的视线被绽放的烟火夺去，转头望向天空，黑幕下的七彩绚烂，多耀眼。仅不到五秒，明雋很快回头，但可惜，对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明雋暗骂自己，却发现手中多了那女人戴的黑色面具，还有顶黑假发？欸？嘿？不会吧？又错失良机了！ 第四集－在劫难逃 将黑色白色的半脸面具掛在墙上，鲜明的对比，明雋傻笑着，回味傍晚时分的相遇，一个神祕又帅气的姊姊？很有可能，从对方给出的感觉上判断，应该是比自己成熟。真的好想好想好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明雋今晚想的都是这件事，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晚餐。晚餐桌前，父母跟明永诧异的看她，因为她突然剪了头发？剪得跟个小男生一样，还把头发染回黑色？ 「假发啦，假发。」 明雋看他们惊吓的表情觉得满足后才说出真相。父母互看一眼，虽然他们的女儿常常做出惊人之举，他们见怪不怪，但总是担心她是不是跟上一个女友分手后还没走出来，加上近日逼她去找工作压力太大，心想她该不会想要变性当男人吧？不过结束晚餐后，就证实他们的担忧是多心了。听明雋在房里大唱「it'smylife」，显然是今天又遇到小帅哥，不，是帅女孩。 『小雋雋，你又来了，见一个爱一个，死性不改，活该被甩。』 陈俊向来是直话直说，在电话里听明雋讲述今天夕阳下与某人的美丽邂逅，他就知道她的老毛病犯了。 「俊姊姊，你说话怎么老是这么坏。而且我才没有见一个爱一个，只是欣赏，你说过的，美的事物就是容易引起大家的目光，难以控制。」 明雋开始强辩，反正是一直谈论这个神祕女子，工作的事被巧妙带过，陈俊拿她没办法，叫她别朝三暮四的，等有了经济实力，到时候有的你撩。明雋窃笑，思绪已经飞到几年后，她变成「姊姊」的时候，有可爱的妹妹可以疼，对她崇拜爱慕的眼神，那是多美好的事。 『先别笑得太开心，想要有那种以后，就麻烦你现在真的去找一份像样的工作。』 很快又被拉回现实，明雋有时得上演人格分裂，才足够应付诸多的亲朋好友，当然也包括对自己的过意不去负责。明雋忽然沉默，然后说好，我知道，陈俊皱眉，还是不太习惯她太莫名的情绪跳跃。虽然不确定她的动机，但总算有行动力，本来陈俊想帮她介绍摄影师助理的工作，不过明雋婉拒，说她想自己找自己发掘，真不懂她在这部分的坚持，也只能祝福她顺利了。 隔日，明雋跟发送履歷的按钮斗争了很久，一下在卧房的床上，一下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下又在厨房的桌上，这时犹豫不决，彷彿是场硬战。而最终会按下去，是因为黄昏时分，妈妈带着阿姨跟表哥一起进屋，发现她蹲在角落，面目狰狞的对着手机，妈妈喊她回来真实世界，慌乱之中，明雋的食指就落在那该死的按键上了，没办法反悔了。那瞬间，明雋觉得天崩地裂，简直不敢相信，她真的发送了毫无价值的自己给别人看，给陌生人检视或耻笑，此时想对母亲的吶喊表示愤怒。但那种感受也就存在那瞬间，不到一秒的过程，明雋是撑过来了，然后奇蹟似的豁然开朗，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按个按键嘛，就等一个有期或无期的消息。明雋似笑非笑，三人看不懂，表哥廖哲浩苦笑，这个小表妹还是跟小时候相同，尽做些匪夷所思的事。 他们会来到访也是惊喜，恰好经过就过来看看家人。明雋也是天真，因为小时候常常跟表哥玩在一起，让她当时独生女的日子还有手足可以相伴，所以明雋都直接叫哲浩哥哥。后来吃完饭后才发现，这个恰好经过，实是有意为之的。当哲浩来到明雋的房间单独谈话，他是不假装了，立刻说出他们公司正在扩厂，很缺人，希望明雋可以去试看看。 「科技公司？」 科技业，这陌生的行业，明雋是想都没想过。听哲浩详细诉说，刚好明雋有大学学歷，厂区工作没有要求科系，工作经验也不拘，换句话说，正好很符合她的条件跟状态－没有目标，对生活迷茫的大学毕业生。明雋听完，本来是想跟拒绝陈俊一样说不用，说她自己可以找到合适的。但亲戚跟朋友果然还是有差距，都还没问人同不同意，已经帮她跟人资部说好了。关于这一点，明雋是很想生气，不要随便帮人决定啊。可是转念一想，这应该是母亲拜託的，所以搭上母亲的名誉，明雋先收下她的怒气，笑一笑说他们的动作真快，她会考虑的。哲浩随后把时间地点都说明白了才走，明雋看着手机上的资讯，科学园区，星期五下午一点在公司门口大厅。内心五味杂陈，尤其当晚见到爸妈充满期待的脸，不能指责他们这样靠关係很可耻，因为父母保护孩子是常态，有人照应总是安心，某方面来说也是伟大。再看爸爸扭伤的腰，可怜明雋暗自难过，在这个巨大的地球铁笼里，她注定是在劫难逃。 －－－ 科学园区。星期五，中午十二点半。 明雋会乖乖听表哥的话来此地面试，主要是出于她自己发出去的应徵资讯都没有什么回应，加上爸妈的亲情攻势，她不得已。这是明雋此生第一次踏入科学园区，从前都是从新闻报导上听过，或是别人的口中听到。印象中，不，明雋压根没幻想过里头的工作模样。不过整个园区的马路都是绿意盎然，这点倒是没在她的预料之中。 「是这间吗？」 在园区内，大小公司无数，还有几间大学分校跟高职在里头。基本上，这些建筑物外的文字都是英文，明雋能认出的公司寥寥可数。拐了几个弯，陈俊是今天没工作，不但开车载明雋来，还帮她化妆选衣服，为防止她乱说话，还教她面试的几个原则。虽说是自家表哥介绍的，能应徵上的机率是挺高，可是这小姐社会经歷太浅，还喜欢不按牌理出牌，实话实说固然好，但有些事还是放在心里自己知道就好。 「应该是。」 「什么叫做应该是？看清楚，别马虎了。」 明雋再仔细看了地址还有卫星导航的位置，确认就是这间白色建筑物的科技公司，一旁还有一个蓝色的巨型艺术品。明雋抬头望，整体看来是个小公司，虽然后头有钢筋吊车，明显在扩建，但跟旁边几个有名的电子企业相比，是相差颇大，真的没问题吗？明雋陷入思考，陈俊不想理会她的纠结，都两个多月了，很快把她丢下车，推她到警卫室，说明来意就给她来宾证进入公司大厅，然后叮嘱几句就驾车离开，明雋的哀求都来不及上演，就要她孤零零的面对一切。但其实也不是孤零零，前来面试的人不少，目测有十几个，男女都有。 因为要求无尘，一群人穿了鞋套才能进大厅，柜台小姐请他们坐上大厅沙发，等待人资部的人来接应。起初明雋是被此公司的员工制服吸引，一体的深色系西装搭配，浅色衬衫，窄裙，加上制服上独特的设计纹路，等待的过程，明雋就一直盯着那些柜台小姐，盯到人家都不好意思，她也没打算移开目光。直到后来，她真的等得不耐烦了，决定起身走动，面对眼前的產品展示，明雋一一看过去，都是些电子產品，当然了，现在是什么时代，满街上看，哪一个人身上没有带电子產品。不过这也仅消磨了不到十分鐘的时间，明雋受不了，去了一趟厕所，在地下室一楼，走楼梯下去，员工餐厅的旁边，看着镜中的脸，明雋叹气，给自己一个时限，如果再过十分鐘还没轮到我，我就走人。心中下了这个决定，明雋离开女厕，走回一楼，然后她就忘了这个决定。 「alice经理。」 只见柜台小姐纷纷起身站好，微笑面向从另一侧电梯里出来的一群人，看这西方的面孔，大概是外国人，一群外国中年男子，只有最前面带头的是一个女人，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笑容动人，跟身旁男子说英文，也可以瞬间转头跟其他人说中文，不，说不定还有其他明雋不懂的语言。虽说对方穿得也是制服，但气质神态与气势风采跟身旁的其他女子截然不同，完全不是同一个层级的。明雋定住不动，耳边突然响起轻快的爵士乐，在巴黎铁塔下，午后微风吹拂，在咖啡厅，对方穿白色毛衣，披上米色大衣，优雅的喝咖啡，嘴上的唇膏沾上杯缘，天啊，明雋立刻转身蹲下，这脑中剧场可不能再想，呼吸都喘了起来。 明雋自顾自的演内心戏，旁人看她的怪异举止，都表示不理解。等她终于演完，重新站起身，那位美如天仙的alice经理已经走了。 「明雋小姐、明雋小姐？」 好像轮到我了，明雋望着地板沉思几秒，最后踏入会议室的时候，眼神意外坚定。 第五集－梁小雨 录取了。 结果快速的令人难以想像。面试完的当天下午五点，明雋就收到人资部打来的电话，说明雋被录取为那间科技公司的品管部技术员，下星期一早上八点员工训练，等同于正式上班。明雋愣着，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脑中一片空白。关于面谈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其实明雋大部分都忘了，那个当下，她就只想着要进去这间公司，动机不单纯，但也很单纯。 「啊！」 掛断通话后，呆滞了一分鐘，明雋突然在房内疯狂尖叫，此举立刻引起全家人的注意，但没几秒鐘，大家又继续做自己的事，又开始了，这个傻妞傻姊姊。听明雋开心欢呼，像是得到了比赛冠军，也不晓得是哪一种比赛。反正是赢了，自以为赢了，然后口中大喊，我成功了太棒了。只是一个人高兴还不够，她必须分享给她最爱的家人知道，所以很快衝出房间，先去明永那拥抱他转圈，再到爸爸那撒娇，最后去妈妈那磨蹭脸，这喜悦之情不用明说，行动证明一切。对此，最欣慰的是父母，虽然没发现她去此间公司工作的原因很花痴，但总是成为社会人士，他们要擦泪。 当晚，明雋跟所有她认为应该要收到这份喜事的亲朋好友通电话，像发喜帖，明明八字都还没一撇，搞得像跟谁恩爱了十年。但明雋不管，就算被一些朋友嫌烦，她还是坚持要说。这个周末可好了，有值得庆祝的事，不只在家里，有妈妈煮好吃的，外出玩也更有了「此时不做，更待何时」的末日感。陈俊在夜店笑她，但不是笑她夸张，而是认同她，现在有了不可随意甩脱的责任，确实要用最后的甜蜜来做前置安慰，免得到时一下子打击太大，玻璃心碎满地，以后会更害怕去工作。然而陈俊是没想到，这姑娘去那间公司，真的纯粹是为了好看的制服，跟想再见一眼那美女，虽然是符合明雋的个性，但不管谁听到这种答案都难以置信，可又千真万确。心想她是如何演戏骗过面试官，明雋到底是深藏不露，认真的时候也是认真的起来，激励啊激励，只希望明雋别又三分鐘热度，胡搞瞎搞了。 －－－ 星期一早晨，乐极生悲这个词是正确的。 周末玩太疯的结果可想而知，几乎整晚没睡。明雋从未如此狼狈的去搭公车，妆都没画，有洗脸刷牙就算不错了。看着手机的时间，明雋是心急，但早上的上班车潮她急不了，更不可能催促司机，有欲哭无泪的感觉。手上拿着从便利商店买的米浆，在拥挤的公车上，她想喝但有难度，又怕打翻，弄到自己还好，弄脏别人就真的悲剧了，所以一直忍着到公司，却忘了这间科技公司除了员工餐厅，基本上是全厂区不得饮食，尤其她还是小小的技术员，哪有什么特权或特例，最终是躲在公司外的警卫室后面喝，一大口一次喝光的感受－反胃。她没得选，必须在八点零分五十九秒之前打卡。幸运女神眷顾，明雋是办到了，没有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不过她依然成为焦点－衣服穿反。本来以为是大家看她漂亮才盯着自己，直到被一同录取进来的同事提点，她才惊觉自己一整个上午都穿反，多尷尬，要出名也不要用这种方式。 「谢谢你，我是明雋。」 中午休息时，在女厕换好衣服，明雋对那位女同事说出感谢。 「没什么，小事情。我是梁小雨。」 小雨很客气，明雋见她推了推脸上的黑边金属框眼镜，一头黑色过耳短发，乾净整洁的面容，往内扣的发丝修饰她的脸，清纯可爱又娇小的身材，有邻家女孩的感觉，明雋看她，莫名心情好。 「你也是品管部的？」 小雨点头浅笑。其实这问句是多馀的，因为照逻辑，今天会跟明雋一起员工训练的都是品管部的新进员工，只有早晚班的分别。后来回到公司的多功能会议厅，两人的位置本来隔着几个空位，明雋这时跑到她隔壁去坐，小雨没有任何表示，只觉得明雋一直对她微笑，样子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说话。接着观看投影片，关于本间公司的大小事、主要生產的產品与注意事项，因为是事先录音，然后影片的字幕真的小，加上刚吃饱跟禁止使用手机，明雋是无聊，被语音小姐的声音催眠，不到半小时就开始打瞌睡，倒头就栽在小雨的肩上，只差没有打呼。小雨吓了一跳，但没有生气，稍微转头，确认明雋是真的睡着，不会太明目张胆吗？这有摄影机，天花板的四个角落都有。小雨是那种会有诸多顾虑与考量的人，可是看明雋睡得很沉，又不愿打扰她，注意到她的脸她的睫毛，真长，是好看的女生，小雨注视了几秒才回头，乖乖的给明雋当枕头。 「明雋、明雋，该起来了，这边结束，我们要去看工作区域了。」 明雋舒服的睡了个午觉，那影片好歹也有一个小时，是睡翻了，这时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小雨是不得已叫醒她，一旁人资部的同仁看她睡得连口水都要流出来，纷纷憋笑。明雋是不在乎其他人的笑意，就觉得对小雨不好意思，但也暗自窃喜。小雨还是说没关係，如此听话随和，明雋满喜欢的。大伙之后跟着品管部的主管去品管部的办公室，告诉她们的座位与主要业务，明雋从头到尾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脑中思绪飞来飞去，心不在焉。小雨就不同，她很认真的用笔记抄下纪录，明雋很惊讶，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笔记这种东西。 「你的字真好看。」 当下夸讚一句，就在小雨的耳边。唔，你靠太近了。小雨下意识退开，害羞的推眼镜，看着明雋的脸，五官深邃，左右对称，对称的均匀，均匀就是好。 「谢谢。」 明雋没看出小雨心底的羞怯，还盯着她写的笔记，不但字体工整，重点也是条列分明，甚至还有画图与表格，看上去相当舒适，太详细了，你是资优生？还是有强迫症？这些没问出口，主管又马上带领她们去厂区的產线，因为產线是无尘作业，所以必须穿上无尘衣，口罩手套，明雋感到新奇，每走过一条路都放大了感官在观察，小雨走在前头，整个人很平静，就觉得身后像有隻棕色大狗狗在到处闻来闻去，后来还问主管一些奇怪的问题：有没有人在產线昏倒过？有没有人在无尘室里带睡袋睡觉？会不会有虫子跑进无尘衣里？小雨不搭腔，就看主管应对，但心里对明雋有了很深刻的印象，真不知该说她好奇心强，还是脑袋有问题。 终于结束一天的员工训练，下班。出乎明雋预想的有趣，从员工出入口离开，她是迫不及待要用手机，不过不是她手机成癮，是她要趁小雨还没发动机车前拦住她，挡在她的机车前，是台粉红色小绵羊电动车，意外的跟人很搭配。 「可以跟你要联络方式吗？」 这话问的直接，小雨拉起安全帽的护目镜，两人对视。 「以后是同事了，而且我们都是日班的，方便联络事情，上班请假或请教其他问题，可以吗？」 符合情理，小雨思考了几秒后说好，但依旧不理解明雋笑得甜美灿烂是？ 「辛苦了，今天真的谢谢你，路上小心，再见。」 明雋大力的跟她挥手道别，小雨从机车的后照镜看到的。真是热情的同事。 第六集－林璇 什么是命运？ 当明雋又因为惯性晚睡而无法早起，放任手机设定的闹鐘响不停，最后又没来得及在家吃完早餐，跑着急去赶公车上班，在公车上与拥挤的人潮争夺车内的空气，还要担忧豆浆随时会洒出，这紧张的感觉令人窒息，这种日子对于明雋来说，还是异常难熬。虽然公司有可爱的同事，跟不知何时会再遇见的美人，但面对品管部的產品外观教育训练，那一张张图片，彩色黑白，白光黄光，哪一种產品的伤是属于合格范围，哪一种是必须挑出来丢弃，跟着将实物对照在显微镜之下，对，这还是明雋此生如此认真使用显微镜来看东西，以前上自然课都是玩耍，导致她现在看显微镜不止陌生，更是头昏眼花，昏眩，从未有过的昏眩。 「你还好吗？」 小雨在她旁边的另一台显微镜前，看明雋侧脸贴上桌面，整个人像是被吸去了水分，又乾又皱的，比被拧过的毛巾抹布还扭曲，她是担心她不舒服。 「呵呵，还行。」 明雋转过头乾笑面对小雨，脸还死赖在桌上。 「看的很头晕？」小雨是一语道破，明雋点头。 「其实我也有点晕，不过刚才主管说，大部分刚入门都会这样，但之后看久了会渐渐习惯的，还是你要起身走走？」 小雨推了推眼镜，这轻声细语很悦耳，明雋是不需要走一走，有她的安慰就开心，或说因为她们之间有了同病相怜的相知相惜？好像过度解读了，不过明雋喜欢自己的这份解读，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孤单。后来能熬过这一个早上，也多亏小雨的陪伴，小雨是学得比较快，但不表示明雋太笨，而是她太容易分心，小雨则是很有耐心，笔记做得勤才学得好。两人的个性明显不同，明雋佩服小雨也好奇她，中午一起去员工餐厅吃饭，这间公司的餐点是採自助式取餐，选好喜欢的菜后，坐在彼此的对面，她们边吃边聊天，只是明雋说话的时间佔了百分之七十，小雨基本上都是附和。 「你是觉得我很吵？」 明雋说到快吃完饭，才不好意思的问她。小雨正好在喝汤，汤的热气使她的眼镜起雾，她微微的摇头说不会，不知为何，那个霎那，明雋莫名想把她的眼镜拿下来，很想看清楚她的眼睛。而小雨对于明雋热情的注视，幸好有雾气遮掩，明雋的手突然伸过去，她是脸红，很快低下头躲避，快速喝完汤就说了想回办公室休息。明雋尷尬的收回手，食指摸了摸脸颊，是差一点要冒犯人家，这不经大脑就做事的坏毛病真要改一改了。 起身拿着餐盘去回收区，将筷子盘碗依序放好，明雋是故意不放好，小雨貌似真有强迫症，还回头帮她放好。此时，明雋偷笑故意站在她身后很靠近的距离，一转身，两人就要撞上，同时黑框眼镜往下掉，小雨慌张的用手扶好，吞了一口口水，她看不懂她的行为，这样吓人好玩吗？ 「小雨，你的眼睛应该很漂亮，为什么不戴隐形眼镜？」 「会、会不舒服。」 双眼对视，是一双又大又吸引人的眼珠。小雨是实话实说，高中的时候有尝试，但不管哪个牌子的隐形眼镜，她都接受不了，一个小时就不行了。明雋是失望的样子，耸肩叹气，彷彿错过了什么难得可贵的珍品。小雨后来是不想看她，不，是不敢看她。随后走上楼梯要回办公室，她们的气氛忽然有点曖昧，奇怪的曖昧，说不上来，小雨对明雋的评价已经从热情活泼变为难以猜透，尤其又见她莫名其妙的奔跑上楼，好像要抓紧拍卖会上仅剩的那一件特惠衣服，小雨的那句你要去哪、你怎么了，明雋已经听不到。 坦白说，小雨的直觉是正确的。但明雋要抓住的不仅只是那个女人的衣服，还是过去那一份美好的回忆与初恋。原来这就是命运。 明雋衝上楼，跑过二楼品管部，直上三楼的生產部，眼前有一群人，但她要找的只有走在最后头的，黑发绑着马尾的，右耳骨戴着银色耳环，虽然是穿着普通的白色制服外套与黑长裤，但依然散发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自信与傲气。明雋是难以置信，仅看到这个女人的背影，她竟然就毫不犹豫的断定了。当年是她牵着她的小手，一路从公园走回家，抱她坐在她的大腿上听她念童话书给自己，不管她闯什么祸，生气伤心难过，她都会找到她并温柔拥抱她，直到她不再哭泣。 「璇姊姊！」 用力拉过对方的手臂转过身面对面。明雋的惊人之举又多了一项，这走廊上吶喊这当场落泪，不止吓坏了当事人，连带旁边的同仁也是满脸惊恐。五秒鐘，这喜极而泣，明雋平常是不太用脑，但对于璇姊姊的事，她是从未忘记，璇姊姊的脸、笑容、神态、气质，都是你，就是你，只是有一点不太一样了。 「璇姊姊，你、你变矮了？」 本来对方只是惊讶，但经过明雋这问句，她是立刻翻白眼，要甩开她的手，可明雋坚持不放，两人僵持。 「小姐，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对方是压抑情绪，好声好气，但这话还是伤透了明雋的心，不过她没有生气，不，是她不可能对她的璇姊姊生气的。 「我是明雋，小雋，小时候住在你家隔壁，调皮捣蛋的那个，像跟屁虫，每天都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雋啊。」 明雋说的很详细，又沉默几秒，旁人是忍着笑，而林璇是终于在她三十年岁月的记忆中找出这个片段这个小女孩，再细看明雋，她右眼角下的泪痣，当年的小可爱？对，当时林璇都暗地里叫她小可爱，因为在林璇的记忆中，明雋真的长的跟洋娃娃一样，五官精緻，虽然常搞破坏惹事，但她一笑，所有人都会原谅她，是迷人的小讨厌啊。 「真是好久不见，明雋，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慢慢松手，明雋的心在坐云霄飞车。 「我、我前阵子大学毕业，昨天才进到这间公司的品管部，不知道璇姊姊原来也在这里。」 明雋简直要飞上天，微笑的幅度是收不回来，害林璇也不想计较她说她矮的事。 「原来如此，我是这里生產部的日班组长。」 「真厉害，璇姊姊果然……」 「组长，刚刚副理下了指示，要你先进產线找他。」 可惜，明雋才想多和林璇叙旧，林璇就被人叫去。 「我得先去忙了，明雋，我想我们以后会很常见面的，欢迎你来，工作加油。」 林璇最终是转身跟一旁的同事走了，但也无所谓了。短短的几句话，明雋已经是死而无憾了。站在原地很久，好似还能闻到林璇身上的香味，想像力丰富到极点。几分鐘后，小雨从楼下走上来发现明雋，她见她是蹲在走廊上捲曲身体掩面，是真的哭，很夸张，小雨无言，心底產生了非常多问号，当她拿面纸给她擦眼泪的时候。 第七集－Beginning 看过明雋夸张的演出之后，小雨对人类有了全新的认知。在走廊上大哭的午休结束，两人一起回来品管部继续员工训练，但这时的明雋好似变了一个人，认真的态度是上午完全没有的，小雨内心惊叹，也更加好奇她到底在三楼见到了何人何物。不过好奇归好奇，小雨是不会任意打听别人的隐私，就默默的工作。 「小雨，你知道生產部几点下班吗？」 明雋突然问，小雨摇头说不知道，她随后起身去问主管，小雨不理解她问生產部做什么，才上班第二天就想调单位？小雨在原位偷听，主管说大约是晚上八点，生產部都工作十二小时。小雨皱眉，生產部的工作时长真久，不过他们的休假也很多，没加班是十五天，等于半个月，看是要钱还是要命了。等明雋回座位，小雨看她灿烂的笑脸，推了推眼镜，暗自推测她今天在三楼生產部一定有问题，但依然忍着不问，她就是可以忍耐。 下班，打卡，地下停车场，小雨坐上她的粉红小绵羊，明雋笑着送她离开，小雨不多问，就说了明天见。馀光看后照镜明雋的笑容，心里的疑问散不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其实明雋的动机很单纯，终于再次见到她的璇姊姊，她怎么可能错过任何一个可以见到她的机会。虽然距离八点还有三个小时，但她不怕等，就先打通电话给妈妈说会晚点回家，走去附近的超商随意吃了便当咖啡就算晚餐，这世界除了手机这个发明很惊人，还有行动电源这个发明也超级人性，让明雋这三个小时的等待不算太艰苦。这段时间不外乎就是上网看影片，在超商笑得合不拢嘴，不然就是跟朋友聊天说最近的八卦，一晃眼就是八点，明雋准时守在停车场，打卡机的旁边。但看着多少男男女女从打卡机前走过，却不见璇姊姊，从八点等到八点半，再从八点半等到九点，明雋是鼓着脸，心想主管是骗她吗？还是璇姊姊骗她？不，璇姊姊不会骗她的。明雋想各种理由说服自己，等到最后是很失落，蹲在打卡机的墙边，埋头在双膝里，也不知过了多久。 「明雋？」 真命天女来了？皇天不负苦心人？明雋立即抬头，看对方的黑发飘动，这是她们之间曾经的角度，你来了，璇姊姊，所有负面想法都消失无踪，立刻弹起身，眼泪都变成喜极而泣，林璇见明雋的反应颇大，又哭又笑，你原来是情感丰富的人？但行为模式依旧是那个古怪的小女孩没错。 「你怎么还在这？」 林璇知道品管部都是五点下班，照时间算也该回家了。 「我在等你。」 工作识别证滑过打卡机，林璇停顿了一下，对于明雋如此直接的回答，她心里瞬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也是她熟悉的感觉，不过她不会妄加断言。 「等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是因为太久没见，我怕我是在作梦，所以想再确认一次，是不是真的是你。」 明雋相当坦白，手指摸了摸微红的脸颊，微笑的幅度是刻意降低，但喜悦之情藏不住。林璇的社会经验是比她丰富，听她这话的内容，林璇不想多加揣测，然而明雋是表现得太明显，林璇如果是异性恋，会认为明雋是一个很怪的女人，或只把她当成是久违重逢的朋友。 「我记得你以前常常迷路，明明从公园到家里不过一个转角，还是可以走错方向，你现在还有左右不分吗？」 这些话出口，明雋是立即倒退好几步，双手掩面不敢置信，但也相信了，眼前这个比她矮的女人真的是璇姊姊，什么时候她可以用这种角度看她，多少年了，明雋自我感动。林璇挑眉，这姑娘长大后变本加厉，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戏精了？ 「偶尔左右不分。」 林璇笑出声，偶尔是什么呀。明雋又走上前，凝视林璇的笑脸，她却不笑了，就抿唇。 「璇姊姊，你都这时候下班吗？」 「差不多，我会待晚一点，因为要等组员结束，我会最后走，不然我表定也是八点下班。」 明雋逮到机会就问，她要知道她们可以再见面的方法。 「璇姊姊，我可以跟你要联络方式吗？」 还是使用最擅长的直球攻势，明雋的两隻眼睛都有火花了。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没想到林璇的回击是刻意闪躲的，却也意外地更加撩拨明雋的心。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 林璇暗地里咳嗽了一声，「我真的很想要」这几个字，不知为何听在她的耳里，竟有见不得人的意思。林璇摇头苦笑，面对明雋闪闪泪光，楚楚可怜的哀求姿态，要不是你长得好看，别人会把你当成变态，或说你性骚扰。林璇最终是没有给明雋她的手机号码，或通讯软体帐号，只给了她生產部的產线分机号码，明雋很失望，但后来鼓励自己，有开始总是好，不要太着急，欲速则不达。 「你骑车？」林璇问。 「没有，我没有驾照，我坐公车。」 「坐公车方便吗？」 「不，很不方便。」 「那还不考驾照。」 「因为方向感不好，不想害人。」善良、善良，林璇听了是无言以对。 「要我载你去公车站吗？」 「好！」 是毫不犹豫，明雋整个人都精神了。林璇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情绪明显的人，蠢？不，天真。后来跟着林璇走到她的车前，明雋又大叫了一声，看着白底蓝纹的重型机车，她又更相信她们的遇见是命运的安排，注定要在一起的。 「怎么了？怕坐重机？」林璇把安全帽给她。 「不会，非常喜欢坐。」 「你以前常常坐吗？」 「今天第一次。」 双眼瞇成一条线，林璇盯着这个小ㄚ头，让人相当无语，可又对她生气不起来。明雋兴奋的戴上安全帽，坐上后座时非常想抱林璇的腰，原来要问的，林璇却先说了，小心她不要飞出去。然后她就顺理成章的抱紧她了。又一个死而无憾达成，明雋感觉到了幸福，非常幸福。 「到了。」 可惜这个幸福太短，明雋有点不满足，下车后把安全帽还给林璇。 「公车应该快来了，回家小心。我先……」 「璇姊姊。」 「嗯？」 四眼相交，明雋刚才都很大胆，现在要对林璇说自己喜欢女人还喜欢你的时候，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心跳估计超过一百八，眼神太火热了，整个人都像太阳，会骑重机的太阳，明雋自觉要被烫伤，怎么能不脸红。 「路上小心。」 林璇再说一次，然后就不管明雋的内心戏，戴上安全帽骑走。等明雋回过神，她是后悔莫及，用头敲公车站牌，路人都侧目看她，她是一点也不在乎，她现在只在乎自己的女同志雷达会不会出错？璇姊姊看起来……不，看不出来，就算是女同志，刚刚的态度好像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女朋友」的自信感与疏离感，明雋又开始了自寻烦恼，直到上公车也是烦恼不已。 其实明雋的烦恼是正确的。当林璇骑着她的白色重机离开公车站，在下一个转角的红绿灯前停下，另一台银白色的敞篷车停在林璇的旁边，驾驶是一个金长发的女人，相比林璇阳光般的骄傲正气，此女子虽然也是美，但美的邪气，越是笑，那股气质越是无所遁形。 「女朋友？」 林璇不说话，也像没听到。面对林璇的冷淡，对方是有点伤心，但不放弃。 「我帮你求的平安符有带着吗？明天是去跑山吧。璇，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去，总经理要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单子，你知道我是负责人，我……」 「周经理，请认真开车，你不要命，别人还要。」 黑夜下，两人对视，跟明雋对视的情况不同，虽然眼神里都有一点东西，但林璇跟这个金发女人不是普通的火花，是会震裂天地的爆炸，水火不容的相斥，又像磁铁般紧紧相吸。林璇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但见这个女人就无法面对，她发誓她不是故意逃跑，只是无法面对。很快又转过头，林璇是不想被吸引太久，打档，催油门，速度是快，对方看她的背影笑着，要死也要死在你手里。 第八集－一朝被蛇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林璇。 不，是两朝。所以绝不会再有第三朝。 －－－ 明雋回去就给陈俊打电话，兴奋的大吼大叫，他都不用猜，就知道她又「情竇初开」。 『终于见到让你去那间公司的动力，那个金发美女是吧。』 「错，更好，我见到璇姊姊了！我、见、到、璇、姊、姊、了！啊！」 最后的「啊」，让陈俊差点耳膜破裂，立刻把手机从耳朵旁移开，能移多远就多远。 『你的初恋？真的假的？世界有这么小吗？』 等「啊」结束之后，陈俊才又把手机拿回来。 「千真万确，她在生產部当日班组长，我亲自确认过了，她都没变，不，也变了，变得比以前更漂亮更霸气，变得比我矮。」 『小傻瓜，她不是变矮，是你长大了，不，是长高，还没长大。』 「而且她还记得我方向感不好，有时会左右不分，你说她是不是也惦记我这些年！是不是？」 显然明雋是真的开心，比以前交往的任何一任女友都还夸张，完全不理会陈俊的调侃，就自顾自的说。对此，陈俊在电话另一头叹气苦笑。 『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奇葩的童年玩伴也会记忆深刻的，无所谓惦记，没有那么深的情感，你别自作多情了。』 陈俊马上泼她冷水，但殊不知，这次他就算拿一整座冰山砸她的头，她也不怕。 「还有，前阵子我出去吃饭，在街上看到一个女人骑一台白色蓝纹的重机，当下就想是璇姊姊，没想到昨晚她载我去公车站，就是那一台一模一样的重机！你说我们是不是命中注定？一定是。」 明雋自问自答了，陈俊很无语，太天真？不，蠢。又来犯蠢了。 『小雋雋。』 「嗯？」明雋的语调还是很雀跃的。 『你又知道人家是喜欢女的？就算喜欢女的，也不一定会喜欢你。好，就算喜欢你并且交往，你又确定你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陈俊不是喜欢打破她的美梦，而是听她这认真的喜悦，是不想到头来看她空欢喜一场，期待这么高，摔的会很重。他是过来人，他曾经也深爱过一个男人，爱到整个十八岁到二十四岁的青春都给他，最后却只换来对不起，一切都怪我太自私，没办法继续。这理由他是一点都不能接受，但也只能接受，因为爱就是放对方自由，是，狗屁自由，生而为人哪有什么自由。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璇姊姊，我现在只想追求她，希望她跟我在一起。」 陈俊笑出声，这姑娘真是人间精品，你们才重逢不过二十四小时，到底哪来的自信，到底哪来这么明确的感情，又到底是要受伤多少次，才知道痛有多可怕。不，也许是我太小瞧你，你明白痛是人生的一部份，而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份。 「但我没要到璇姊姊的手机号码，我很懊悔，早知道就趴在她的重机上赖着不走，用此交换她的联络方式。」 『别，小姐，追求爱情不代表要把自己搞得像神经病。』 马上原形毕露。陈俊揉了揉太阳穴，还是别把明雋想的太成熟太高深莫测，简直是妄想。 「是，但是要全力以赴。」 这是句人话，但是明雋，那也要对方感觉的到，你的全力以赴在这段爱情里才有意义。陈俊拨了拨他的瀏海，好悲伤啊，为何谈感情到最后都好悲伤，不过陈俊可以从明雋的语气想像到她此刻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每次跟谁谈感情都像初恋情怀，真羡慕。你这个天生自带海草舞bgm的女人，别跳太多舞，小心脚扭到，但就算真的脚扭到，我想你也只会吐舌头，笑说好糗，然后拍拍裙子，自己好好的站起来。 「俊姊姊，我想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住看。」 －－－ 山明水秀，这条山路是真的漂亮，大海也在不远处，也许只有大自然才会完美的这般刚好。脱下全罩式安全帽，一台台重型机车排排停在山腰间，大伙正开心的拍照，或聊天或吃东西，只有林璇一人站着靠坐在她那台白底蓝纹的重机旁，垂头看着手中的红色平安护身符，「平安多福」四个字是黑色的，但旁边周围的纹路是金色的。林璇已经脱下手套，手指轻抚金色纹路，海风飘来，她的黑发随风飘逸，银色耳环在阳光下闪烁，她的眼神很专注，有惆悵，也带有一丝害怕。 「璇，你干嘛？才刚出来就想女朋友，未免太……」 「住嘴，我没有女朋友。」 林璇赶紧把平安符收进外套口袋里。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是好友，或说损友的韩国混血女子，自信心爆棚的金羽熙，正巧喜欢女人，正巧也是玩重机的，染着白金色的长发，左侧的脖子上有两片羽毛刺青，对林璇相当了解，她看她心虚的，不太像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好，不是女朋友，是曖昧对象。」羽熙笑得很欠揍。 「谁跟她曖昧。」 林璇看远处的海浪，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 「是吗？我看你跟大女神眉来眼去好几个月了，从她的行为表现就是对你很有意思，我以为你会火速把她占为己有，把她带回家里好好疼爱。」她喝着运动饮料。 「你还是闭嘴吧。」 林璇不开心提到这个话题，其实羽熙也是闹着玩，因为她知道她不接受大女神的原因，虽然那原因愚蠢到爆炸，但人总是会怕嘛。 「我说你，真要这样吗？周玥婷有脸蛋有身材，能力强家境好，还挺……痴情的，跟你耗着，不怕你冷淡，像火一样一直贴过来。这么好的对象，可遇不可求。」 羽熙是分析，林璇低头，踢掉了脚边的小石子。 「你要你就追，她好不好，跟我没关係，就上司而已。」 「你确定？」 羽熙盯着她的口袋，盖上运动饮料的瓶盖。 「要我这个『三观不正』的人去追你的大女神，你捨得？她都为你下神坛了……」 「三观不正的人，不会说自己三观不正。况且不正的定义，每个人都不同。」林璇说的平静，但口袋里的手握紧了平安符。 两人对视，像高手过招。但羽熙最后只是笑了笑，朋友妻不可戏。 「别吧，我还是比较喜欢比我矮的。大女神穿上高跟鞋就超过一八零了。」 理由略显牵强，但林璇是渐渐松开口袋里的手。 「身高算哪门子择偶条件。」 林璇撇头，其实这话也是无意间透露她的心。 「嘿？别小瞧身高，大部分女人多少还是喜欢男人高大，至少也不要比自己瘦小。」 「我不是男的。」 「但也用不着『仇男』吧，璇姊姊。」 璇姊姊？这是个搞笑的称谓，对羽熙来说，也只有她敢这样开她的玩笑。但今天不同的是，林璇突然笑了，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 「你干嘛对我笑得这么噁心？」 「你才噁心。我不过是想起了一个有趣的女孩。」林璇双手交叉抱胸，眼中有笑意。 「靠，你真是行走的女人吸引器，又招蜂引蝶，小心大女神不开心，女人的忌妒心是很强的。」 林璇不想听到周玥婷，她们是没戏，就算心动也没戏。 「我只是说有趣，也没要干嘛。就你一天到晚想那种事，别把其他人都当成慾望衝脑的下三滥。」 「下三滥吗？璇，你怎么不回想一下，你当初是如何勾搭上大女神的，搞到现在纠缠不清，不需要我提醒你，去年公司尾牙聚餐后的夜晚……」 「滚。」 不再理会羽熙，林璇戴上手套、安全帽，骑上重机就要走。羽熙是看好戏的心态，口是心非，当然也是替好友心疼。林璇啊，别让过往的伤痛掩盖了美好的未来。 第九集－Bonjour 林璇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女生，她说那是身为人的直觉，所以她相信性倾向不能选，但是人生可以选。林璇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是她的高中歷史老师，戴眼镜，总是盘着黑发，全身散发着知性美。不过林璇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不可能，因为老师有老公，但她还是选择整个高中都只喜欢老师一个人。 上大学，林璇遇到初恋女友，对方是研究生，是那堂课教授的助教。她们都是对方的第一个女朋友，很纯情也很不纯情，虽然没办法公开，但林璇不退缩，奋不顾身的爱她，整个大学生涯都是她。然而，毕业前夕，她们最后分手的理由，依然是过不了对方的父母。 『对不起，林璇，我爸妈还是希望我跟男生在一起。』林璇非常无奈，但她还能说什么，她那时还太年轻，无能为力。 出社会两年后，林璇因为一场车祸结识了那一个从此改变她人生的女人，因为车祸要和解，她们相互连络，后来发现彼此谈得来，渐渐喜欢上对方。林璇开始是有点怕，但她这个人就是一旦爱上了就无法回头。她们前后经歷了同性婚姻从不合法到合法，原本林璇要求婚了，还好她没买下那只戒指，因为羽熙在关键时刻告诉她，她女友跟一个男人进酒店。羽熙是爱说笑，但林璇知道她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去了，去了就是永生难忘。 那男人，开跑车全身穿名牌，在那家酒店是住家庭式豪华楼中楼套房，有客厅有厨房有书房有游戏室，林璇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踹门进去的，滔天怒火，羽熙也拦不住，她知道她这老友，平常看是性冷感又冷酷，但对感情是飞蛾扑火，对于亲眼看到现场版男女交合的画面，这事并非人人都见得着，受到的打击更是难以承受。 时间静止了几分鐘，结果当然是能遮就遮，羽熙站在外头点菸抽，直到被人劝阻室内不可以抽菸，同时，林璇已经去厨房拿刀，真刀。要砍谁不知道，反正羽熙是不管，砍死了最好，她不是看戏的人，而是真的朋友。 『林璇！给我住手！』 谁才有资格大吼？这正是羽熙不想谈真感情的原因，谈到最后，是非对错都不重要了，因为男性先天上的生理能力就是压倒性胜利。倒地的是林璇，刀是落地，她没学过打架武术，她只是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哭的却是她。那贱人，对，羽熙是这样说，贱人也哭，但那是不被接受的。一万年以后再来检讨，你还是没有资格大吼我最好的朋友。 一个人怎会聚集这么多悲剧？也许是为了迎接真爱而铺垫吧，羽熙带她离开酒店后唯一安慰她的话。但是有听没有懂，那天以后，就是林璇现在的样子了。 嗡－嗡－嗡－ 躺在床上，租屋处是简约风，休假一大早是谁来电话，林璇头很痛，因为又梦见噁心的事。八成是產线有问题，没问题是不会有人打来的。 『璇，起床了吗？』 但这亲密略带甜蜜的语调，明显都不是她组员的声音，林璇立刻坐起身，看了来电显示。 「周经理，你早，我正在休假，工作上的事吗？」 林璇故意说的冷静，是多亏想起了那些毁坏人一整天心情的事，她此刻接到周玥婷的电话是很不平静。 『我知道你在休假，昨天跑山还好吗？』 「还没死。」这话也是刻意隔绝情绪的。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周玥婷是接招，不会闪躲，也不怕她冷淡。林璇反被撩拨，她的感受很复杂。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语气是不耐烦。 『这次谈单的压力有点大，所以想听喜欢的人的声音。』 够直接了，其实林璇是外冷内热，冷都是装的，热才是真的。耳根子软大概是林璇最大的弱点之一，甜言蜜语她是受不了，偏偏这女人是完全不害臊，究竟在想什么？ 「周经理，恕我不能陪你，再见。」 还是得表现的无情，没有期待就不会受伤害。林璇盯着手机萤幕，是自己掛断通话，又愁眉苦脸，因为期待早已產生，是睡不回去了。叹气后下床梳洗，到附近吃早餐，林璇在休假日还去公司上班的唯一理由－放心不下。放心不下组员？放心不下產品出货延迟？放心不下只有你一人孤军奋战？林璇不找答案，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解释一切。 白色重机急速穿梭在车阵中，她是很专注的骑车，原本整颗脑袋都在想，包装產品要赶在出货日之前、新进员工的训练与人员配置，还有她跟周玥婷是不可能的。但当她意外的因为红灯而停在公车站旁，她转头看，想起了明雋，那个奇怪的小ㄚ头，莫名忆起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也是带有熊熊火焰的，热切而期盼，此时惊觉她们两个是一模一样。林璇无法说明自己的感觉，希望心中那不好的预感错误。 －－－ 小雨一上班就看明雋有气无力，推了推眼镜，其实是满有趣的，看这个女人每天的变化，一天一个样。 「璇姊姊今天好像没上班。」 璇姊姊？小雨心里打问号。 「我坐最早的公车，从早上六点等到八点，连她的车尾灯都没见到。」 明雋说的哀戚，小雨是一头雾水，车尾灯？你在堵人？有人欠你钱？ 「璇姊姊是不是已经有对象？或老公？不然怎么会不愿意给我手机号码，连通讯软体的帐号也不让我加。小雨，正常来说，应该都会给的吧？」 明雋突然靠近小雨，两隻圆滚滚的大眼睛迫切要求得小雨的认同，小雨惯性后退，不，你靠太近了，小雨撇头看别处。 「你、你在追求谁吗？」 「真爱。」 这个回答很无言，但明雋笑得灿烂而真诚，小雨看出她的认真。 「姊姊？女的？」小雨问得小心，免得冒犯。 「当然是女的，我喜欢女生，我是同性恋，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出柜。」 非常明确的解答，小雨向来喜欢越详细越好的答案。彼此相望一分鐘，小雨的坐姿忽然变回原样，明雋也跟着乖乖坐好，两人看着面前的显微镜都不说话，直到主管走过去，不再注意她们，两人才松一口气。 「很惊讶是吗？看不出来？」明雋微笑，手掌托着下巴。 「是有点讶异，不过现在这个年代，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歧视。」小雨陈述事实。 「但是，你刚才问的问题，我想以正常的社交状态，那个璇姊姊是对的，我也支持她不给第一次见面的人那么多资讯。」小雨很正经。 「我们才不是第一次见面，是从小缔结的缘分，命中注定的结合。」 小雨超想对明雋翻白眼，是基于礼貌所以没这么做。你是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因为你漂亮？因为你坦率？因为你的笑容比春天的风还令人觉得舒适，谁都想待在你身边直到世界末日？ 「好吧，既然是命中注定，你又何必急于找她，她自然会来找你。」 这是个好逻辑，明雋张大了眼睛，彷彿被打通穴道，心情大好，到后来午餐仍是一脸满足，小雨不太懂，但也阻止不了明雋小跳跃的步伐，然后就在电梯里撞上了驱使她来这间公司的主因。明雋是看傻了，小雨也愣住了，对方笑了笑。 ＂bonjour.＂ 第十集－周玥婷 公司是赚了不少，今年的尾牙办得盛大豪华而隆重，请来的表演明星也很好。重头戏摸彩的奖品也是林璇进公司以来最好的一次，头奖是休旅车，虽然林璇对汽车比较没兴趣，但换成现金也很可观，或者送给爸爸，他一定会很高兴。林璇笑了笑，随后喝下眼前的酒，还是做梦吧，哪有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她给自己写下了悲剧，不，是世界逼她写下自己的悲剧。 「组长，我敬你，前些日子真是忙翻天，產量爆炸多，现在撑过来，大家荷包满满，组长，你是最大功臣。」 组员对她讚美，林璇谦虚，能够顺利完成工作，绝对不会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见组员们的笑脸，林璇很快收起某些失落，今天难得聚在一起，是不该想那些讨厌的事。跟着拿起酒杯，大伙一起庆祝乾杯，有说有笑，说起生產部这一年发生的每件事，林璇最感恩的，是被推荐升为日班组长，以她的年纪，当上组长是不易，多谢上司的提拔，虽然某些长官还是看她不顺眼，不过也无所谓，人生在世，不会每个人都喜欢自己。或许是酒的缘故，这个时候，林璇对于平常纠结的事都想开了，她是很少喝酒，是容易醉的体质，酒品是好，真的醉了就睡，不会失态发酒疯。虽然她曾经也想藉酒装疯，被那贱人甩的隔天晚上，差点就要听了羽熙的话去找人约炮一夜情。但在去约好的饭店的路上，她吐的一塌糊涂，整个人都不好，最后只好放弃。幸好当时没约成，不然林璇会终生后悔，为一个不要脸的人作贱自己，太可笑。 欢乐的时间过得快，散场的时刻总会到来。最终，林璇的预期是对的，她没有抽到休旅车，但是抽到了知名品牌的蓝芽耳机，林璇对着耳机笑了笑，运气还是挺好，只是曾经一起听歌的女人竟然是烂人，我真是瞎了眼。酒精的后座力，林璇是低估了，走出餐厅时已经开始头痛，别过组员，嘱咐他们回家小心，她在一旁的公车站等羽熙来接自己，但说好的十分鐘到，结果等了半小时都还没见到人影。该死的手机要没电，传给羽熙多少生气符号的贴图，你是死去哪？别再教坏那些天真的小妹妹。说到底，她的这位知心好友也是渣的彻底，玩弄别人是什么心态？有没有良心？ 「有没有良心？」 脱口而出了，林璇从公车站银色的金属光面看着自己的脸。还再哭？有什么需要惦记的吗？ 碰！ 一拳打上脸，整个站牌都在震动，但明显是她的手比较痛，只是酒精让她忽略了。越发头痛欲裂，现在这剧情是该来点雨，有雨更凄惨。不过林璇再等了五分鐘，雨是没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倒是来了。拍拍林璇的肩，林璇转身见她很惊吓，她知道她是谁，她在公司跟这个女人擦肩而过无数次，也在產线里说过几次话，好像连吃午餐吃晚餐都是同一时间，斜对面的座位？但她怎么会这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 「alice经理，你好。」林璇赶紧恢復正常状态。 「林璇，对吧？生產部的日班组长？」林璇点头。 「你还好吗？」林璇再点头。 同为女人的直觉，alice是不太相信。 「怎么还没回家？」 「等朋友。」 你怎么也不回家，都散会好久了。林璇没问出心中疑惑，气氛忽然变得奇怪。 「我家在这附近，不如去我家等，冬天在外头等太冷了。」 这话太大胆，看alice微笑，彷彿是陷阱，不，不会吧？她们都是成年人，正常的两个女人是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但是现在这个年代很难说。脑袋突然不能思考，林璇是要拒绝，但抬头与她对望的瞬间，竟然有动摇。不，轻易接受人家的好意太危险，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我不得不承认你太美，多简单粗暴的用词，你太美，镁光灯的绝对焦点，谁来聚焦眼泪？也许是酒精的罪，林璇握紧颤抖的双拳。 「不用，我在这里等她就好，谢谢经理关心。」 林璇说不准内心感受，反正喝酒后的判断变差是一定会。alice微笑的幅度变小，眨了眨眼，有失望的气息，但没有继续逼林璇，只说了小心安全，还说句你今天穿风衣好美。林璇一秒清醒，然后又自我催眠，苦笑，昏厥。 「林璇？林璇！」 －－－ 「彭、彭啾。」 明雋是万万没想到，公司电梯里的相见，再平凡不过的巧遇，她是机灵，也是看过法国片，很快用自认最迷人的微笑打招呼，耳边又响起了爵士乐，巴黎铁塔下，午后微风吹拂，在咖啡厅，你穿白色毛衣，披上米色大衣，优雅喝咖啡，嘴上的唇膏沾上杯缘，天，碧色眼珠比青草翠绿的多，金发在灯光下是穿透，那不是我最崇敬的顏色，是天使放弃永生与翅膀下凡，完美零缺点的不可触碰的女神，我要哭了。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过吗？」 「明雋、明雋，你做什么呀？」 看明雋对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看，挡在电梯门口，整个人神游了，不知道魂飞到哪去，小雨在一旁很尷尬，很快拉走明雋。等到了品管部的办公室，她才回神。 「女神呢？」一开口就是神经病，小雨推了推眼镜。 「女神？刚才那个女人就是你的真爱？璇姊姊？」 「不是，虽然璇姊姊在我心中是最美的女人，但她们的美是不可以比较的。而且我不会对女神有那种不纯洁的想法，那太过分了，做人不可以那样。」 这姑娘在胡说什么，小雨皱眉，这不是我可以踏入的世界。 「真可惜，不知道女神是……」 「alice经理。」 明雋猛然转头看小雨，小雨这时的表情是高深莫测。 「还姓周，周经理，走的时候听到有人说。」 明雋先惊讶，然后一个奸笑，双手比出大拇指。干得好，好耳力。 「但她是外国人吧，周？中文名？」明雋发现怪异之处。 「是，她刚刚也是对你说中文。大概是混血，不然就是学中文很多年，听不出有外国口音。之前不小心听到主管谈话，说我们公司只有一位女性经理，在行销部，能力很强，很多大订单都是她接洽的，八成是指她。」小雨仔细说，口气略带得意。 「小雨，看不出来你这么八卦，我以为你只对那些无趣的不合格品有感觉。」 然而，明雋是一句话毁了她观察入微的自傲，欲言又止，不知明雋是装无辜还是真可爱，面对她，小雨真是没法生气。 「那是因为你都没在注意周围发生的事。」小雨淡淡的说，明雋立刻反驳她。 「有，我都有在注意你啊。」 换小雨出神，彼此对视了几秒鐘，奇异的粉色光，跟她的小绵羊机车一样的粉红。 「你是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你怎么……」 「我跟踪过你。」 这话是震惊了，小雨的眼睛都要凸出来，差点要对她说一句你有病啊。 「开玩笑的，我是猜的，小雨，你真好笑。」 双眼瞇成一条线，瞅着笑咪咪的明雋，小雨无言到极点。 「好，别瞪我，我不逗你了，其实我是想搬出家里，到附近找房子租，你租的地方好吗？还可以再塞下我吗？」 第十一集－尽在不言中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身为一个正常人，防备心是一定要有的，可酒精让林璇无法反抗，也不知自己要反抗什么。总是听到了电梯上楼，电子刷卡的嗶声，开门进屋，她帮她脱了鞋，解开厚重的外衣，林璇头痛的要命，全身热得像被火烤，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很痛苦，想睡又睡不了，隐约可见些许灯光，然后她被放上床，从未躺过如此柔软的床，充满了淡淡的香味，林璇这辈子没闻过的，闻起来很舒服，而香气神奇的带走了林璇因为酒精对身体造成的不适，但身子依旧燥热。林璇重重的喘气，突然听到琴声，你现在弹琴？林璇没法判断这个女人的作为，你真把我带来你家？你想做什么？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怎么可能？这首曲子好像在哪听过，虽然我不常听钢琴曲，但你弹得真不错。 许久之后，林璇渐渐平静下来，等曲子结束，林璇已经觉得好多了，意识稍微恢復，第一时间是找出手机，叫羽熙这个混蛋来接自己。然而，她忘了她的手机没电，彻底没电了。如今是羊入虎口？还是找到救命恩人？林璇内心叹气。 「还好吗？头还痛？」 从床上坐起身，林璇见这个金发女人从楼下走上来，原来她住的是楼中楼，环视周围落地窗外的夜景，颇高的楼层，看来坪数也挺大，你很会享受人生，一个人？ 「alice经理，谢谢你，但我想我该回去，可以麻烦你帮我叫车吗？我的手机……」 「解酒液。」 只有小夜灯，整间屋子并不亮，大多都是外头的繁华霓虹，此时把两人的侧脸照的又红又紫，又黄又绿，又蓝又白，各种顏色，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周玥婷把那杯解酒液给她，林璇伸手接下，忍不住揣测，这么熟练的带人回家照顾，显然是老手，对她的印象不是太好了。殊不知，林璇是想多了，周玥婷其实紧张得要死，只是在社会职场的歷练下，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 「林璇，这么晚了，你就住下吧，床给你没关係，我去楼下睡。」 「经理，我……」 林璇还坐在床沿，周玥婷是站着低头对她，看她毫无防备的喝下不太熟识的主管的东西，这是危险的举动，但林璇已不能反悔，两人的手同时处上玻璃杯，一眼万年的对视很奇异，她们同时打冷颤，是气温太低，林璇找合理的原因，周玥婷的眼神这时变的很坚定，方才说的去楼下睡已不存在，今晚是不能错过的机会，什么机会？ 「在尾牙的餐会上，我一直在看你。」 「啊？」 林璇本来全身就热烘烘的，忽然听周玥婷说这些话，她是受宠若惊，简直不敢想，此时此刻，你是在跟我表白吗？但我们几乎没交集。 「我观察你好一阵子了，林璇，我对你印象最深的，是去年你不顾可能被开除的风险，勇于向副理他们那些顽固的中年男子提出要求，为了组员的休息时间。后来，我开车在路上，看你骑重机很帅气，偷偷跟过你几次，知道你住哪里，放假去哪骑车兜风。我时常从產线外的玻璃窗看你在里头忙进忙出，看过你的上班纪录，你从未迟到早退，总是最晚下班，也常常假日自主加班，为组员争取加班费。曾经还行侠仗义，飞车去追抢别人皮包的劫匪，但如此勇敢的你，却意外的很怕鬼这种灵异的东西。」 整个人愣住了，林璇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竟把自己看得这么透彻，而她浑然未觉，这是该感动还是该害怕。林璇没了想法，只想赶快逃走，但是动弹不得，到底是接受了她的暗恋？见周玥婷又走向前，轻抚她的脸，发抖的手在背后是怕再受到伤害，那一刻，林璇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是被爱伤害的体无完肤的自己。 「对了，我还发现，你喜欢女人，漂亮的女人，你看我，我是你喜欢的那种漂亮女人吗？」 坐在她身边，语调是十足的诱惑，周玥婷拉过林璇滚烫的手摸上自己，她的胸口起伏很大。林璇小心的吞口水，这是千真万确的勾引，只差她的同意。周玥婷，你他妈的还问我同不同意，你把醉酒的我带来你家，我哪出得去？ 床大力的摇晃一下，最后全怪罪给意乱情迷，满腔热血尽在不言中，情慾释放是不能说的痛，但不是她们不说话，是今夜所有的话都藏在对方炙热的嘴唇中。 －－－ 明雋做事总是跳跃，没有固定路线，没个步骤章法，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不特别计画，决定要做的时候，就坚持到底的要完成，正面看是不放弃，说白了就是乱七八糟，就像这次要搬出去外面租房子住，明雋也没事先跟家人讨论就自己决定，只在晚餐时淡淡的说了，已经在朋友的协助下找到公司附近的套房，这样每天上下班比较不赶，加上想试试独自一人在外面住的感觉，所以趁明天休假，拜託亲爱的家人来帮她搬家。对此，父母是呈现o字形的嘴，他们的姑娘又乱来了，可也拿她没办法，见明雋态度坚决，这是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他们惊讶完后，只能继续吃饭，心想孩子总要飞，我们如风般的女儿啊，我们做父母的泪是替你开心也替你忧心啊。相较于爸妈的感伤，明永是很冷静，但他外表冷漠，心里实是难过，他其实喜欢姊姊在家里，却没想到这傻姊姊说走就走，讲好听是为了工作融入社会，我看根本就是为了女人。 「要跟喜欢的女人同居？」 明永用小大人不悦的口吻问正开心打包行李的明雋。 「当然想跟她同居，但目前还没。小永，姊姊哪天成功了，一定带回来给你跟爸妈瞧瞧。」明雋的喜悦是发自内心。 「果然又是为了女人。」 听出他的不高兴，明雋转身盯着比自己矮小的明永，很奇怪他现在的状态，她以为他以后没了姊姊放音乐跳舞吵他，他会很满意那种安静，原来你是不捨姊姊走吗？真可爱。 「啾。」 「哇？你、你干吗！」 明雋突然弯腰亲吻他的额头，明永脸红如苹果，惊呆了。 「安慰你，怕我走之后，你会太想我，所以……」 「才、才不会想你，姊，你、你别乱亲人，很噁心，难、难怪会一直被人甩！管你跟谁住，反、反正你最后一定会失恋哭着回来，何必浪费那些钱，无聊！」 莫名结巴，明永大吼，同时用手背擦着额头跑回房间。明雋笑了笑，手足之情，这是姊弟情深了。坦白说，她大概会不习惯一个人，但习惯了也就好了，人总要跨出那一步，虽然明永说的也没错，但这次她绝不会失恋的。 「小雨，谢谢你帮我找到这间套房，但你真的不考虑一起住吗？房租可以省……」 『不用，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明雋后来打电话给小雨，小雨的语气很肯定，心底却又有一丝后悔。 「好，我知道我很吵，不勉强你了。但你明天会来帮我搬家吗？结束后，我可以请你吃饭，乔迁之喜，顺便替我加油打气。」 『加油打气？』小雨不懂。 「对，祝我顺利堵到璇姊姊，早日要到她的手机号码。」 第十二集－张妍 「璇……呃……啾……璇……」 是个谐音？还是个组合？或是命中注定？今夜高掛的是弦月。 林璇在床上看周玥婷喘气的脸，几乎不曾移开视线，凝望眼前的碧绿双眸，她直觉自己疯了，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被诱惑成功，对方还是自己的上司，就算周玥婷真是漂亮的没话说，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有魅力的女人，连在公司走廊跟她擦肩而过都禁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自己也不该跟她莫名其妙走上这一步。温柔捧着林璇的脸，再多不敢置信跟无奈都被周玥婷的吻化解，林璇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周玥婷非常性感，不单是身材上，更是气势上的，不论谁面对她，基本上都会沦陷。 翻过身，林璇很意外没发现她们原来是同路人，我瞎了？还是你太会藏？周玥婷这时的笑有一种高深莫测，感觉她还留有一手，林璇有点怕，可下一秒再拥吻的时候，胸部贴紧彼此的时候，什么揣测都没必要了，四条纤细柔软的腿交错，脚趾不自觉捲曲，扯着纯白的床单，隐含了女人之间最唯美的暴力，要呵护疼惜又撕毁击碎，是针锋相对又疯狂迷恋，颤抖的红脣，烫人的气息，重重落在每一个敏感点。已经不会再冷，不过不是因为房内的暖气与尚未消退的酒精，而是她们温暖了一切。忽然，林璇好似看见了周玥婷的羞怯，彷彿是初经人事的女孩，羞涩单纯，还有点可怜，周玥婷那模样是惹得林璇要发狂，却又拼命抵抗，开始想各种烂透的理由，太久没性生活？工作压力过大？寻找刺激？以后向羽熙炫耀？还惦念那个贱人？闭上眼，林璇不愿想起那时的崩溃。发现她的异状，周玥婷是立刻停下激情，伸手拨过她的黑发，漆黑一片迷茫无助，林璇没多想什么，除了生理慾望还有什么？却没料到，周玥婷轻轻抱她在怀里，很小心的吻她的右耳，银色耳环在此时多闪耀，意思是我知道是你，没有误会没有只要这一夜。林璇揪紧了被单，脸埋入周玥婷的金发里，不敢说有哭，就是忍不住又开始想听你叫我璇。 －－－ 「我听见你的声音，有种特别的感觉，让我不断想不敢再忘记你，我记得有一个人，永远留在我心中，哪怕只能够这样的想你，如果真的有一天，爱情理想会实现，我会加倍努力，好好对你永远不改变，不管路有多么远，一定会让它实现，我会轻轻在你耳边，对你说对你说，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陪着你，我想你想着你，不管有多么的苦，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这样爱你……」 秋日的阳光晒在明雋褐色的长发上，坐在货车后面，明雋开心的开着手机唱歌，明永小雨在一旁，三人被行李傢俱围着，感受货车急速前行的风拂过脸，一路开往明雋的新家新人生。坐在驾驶跟副驾驶的爸妈是没听见，明永跟小雨就很尷尬了，虽说明雋唱歌是没有难听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但停在红灯前，被其他人侧目的感觉很不好，然而明雋根本不管，继续大声唱，也是够随心所欲。小雨推了推眼镜，坦白说，她也是欣赏羡慕明雋的忠于自我，只是太过头，特立独行不是小雨敢踏上的路线。 到了新家，小套房，一个月四千五包水，电费另外寄帐单，在四楼，没有电梯。本来没有电梯这件事，明雋是考虑了一下，但一想到有阳台，从阳台可以直接看见公司，此刻明雋是见公司如见到林璇，是不用再想了，加上整栋楼只租女生，安全性是相较好点，附近有公园，晚上有夜市，距离不到一百公尺还有一座庙。阿弥陀佛，天啊，请保佑我顺利跟璇姊姊交往。 「姊，你向神明求这种事没用的，别造成祂们的困扰。」 明永没好气，看明雋在阳台对庙宇发愣，就知道她的想法，真是傻瓜。 「小永，心诚则灵。」 明雋回头对明永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明永翻她白眼，接续搬东西上楼。 太阳东升西落，大伙折腾了半天，总算把明雋的新家弄好，明雋为表示感谢，本来要每个人都亲一下，明永是第一个先逃，逃回货车上，小雨是猛力推了明雋一把，黑框眼镜下的眼睛有震惊，慌忙的说后天上班再见就走了。明雋皱眉，摸了摸鼻子，父母笑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这姑娘是令人放心不下，但最后还是很感慨的接受女儿的爱，即使女儿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黄昏时分，淡红的夕阳总是容易引发很多分离的情绪，但这次的分别是感动的，代表某部分的成长。跟家人去餐厅吃完晚餐后，送明雋回去，从今以后是一个人的日子，明雋在骑楼下对货车一直挥手，直到完全看不见车尾灯，她默默的流了两行泪，呆站一分鐘，然后自己擦泪，低头揉了揉快流出鼻水的鼻子，她准备上楼，却没想到她这辈子的惊喜还没结束。 「你还好吗？」 这个声音很中性，明雋听不出是男是女，转身抬头，骑楼下的灯照亮这个人墨绿色的头发，绑着小马尾，耳鬓垂着发丝，双手牵单车，穿着知名运动品牌的黑色连帽外套加七分裤，运动鞋斜背包，这运动风的造型，明雋曾经也尝试过，无奈她运动神经太差，到头来只能做做样子摆摆pose自拍，剩下的是在篮球场下尖叫，看帅气学姊打球，那时候明雋懂了－女生一旦帅起来，就没男生的事了。明雋一见这个女人，似曾相识，可是又不太像她高中时代曾经尖叫过的帅学姊，不是头发顏色的问题，明雋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上下打量，这女人跟她差不多高，笑容是常见的和蔼可亲，有点小迷人，虽然你这龙鬚瀏海潮湿是挺怪异，但从气质判断，应该不是个坏人。 「小姐，你……」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明雋实在太好奇，没头没脑的就问了。 「没有。」她也是回答的很乾脆。 「不可能，我不会忘记你这样的人。」明雋上前一步，换对方诧异。 「你以前有剪过很短的头发吗？高中是读哪一间？是不是喜欢运动？很会唱歌跳舞？高中还是热舞社社长？大学读艺校？」 明雋的行为是不礼貌，劈哩啪啦对一个陌生人问一堆问题，幸好此人脾气好，她轻笑，她知道明雋是谁了，因为她也记得明雋右眼下的泪痣，深邃的五官好看的面容是遗传自少数民族的奶奶，活泼热情作风异于常人，始终没搞懂篮球规则，跳舞也是任性跳，随和但不太合群，她对她的评价－无法评价。苦笑撇头，瞬间，明雋是立刻抓住了重点。 「学姊？张妍学姊！」 见张妍露出左耳后的双鱼座刺青，一蓝一紫，这是最明显不过的证据，明雋大叫。大脑连结过往的记忆，想起校庆运动会的压轴表演，那时候的张妍在台上拿着麦克风唱跳，自己在台下花痴尖叫，从抒情歌到饶舌，从国标舞到街舞，吉他钢琴鼓，张妍都会，甚至自己写歌编舞，是非常有才华的女生，明雋当时还是她粉丝后援会的忠实干部。只可惜张妍毕业后没几年，粉丝后援会自动解散，因为张妍不见了，接近人间蒸发的那种。如今再见偶像，明雋高兴死了。 第十三集－不变的是一直再变 不知是一夜的激情，还是早已萌芽的爱情，反正是黑夜结束，迷乱人心的酒精也消失无踪。 隔日清晨，林璇因为生理时鐘，太阳还没晒过身体就先睁开眼睛，很明显不是她的卧房，当然也不是她的床。慢慢转头看了身旁周玥婷熟睡的脸，感受她抱着自己的柔软身子，林璇小心的吞口水，铺天盖地的惊慌跟后悔，她居然酒后乱性跟人一夜情，对方还是她的上司。林璇是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但是周玥婷在自己怀里，柔顺美丽的金发在眼前，到底是谁先拥抱谁，这已经是不可考的问题。忍不住凝视周玥婷绝美的侧脸，想起昨夜的温柔呼唤情话绵绵，彼此的狠狠释放，越贴紧越兴奋，吻遍对方的每一吋肌肤，高潮不停歇，林璇很久没脸红，太可怕也太羞耻，本想趁周玥婷还没醒，赶紧穿上衣服回去。然而，命运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们，林璇才动了一下手要转身起身，周玥婷又抱紧她，闪动的碧眼，四目相对，林璇一句像样的话都挤不出来，周玥婷倒是笑得很满足，神情满是见了情人的喜悦。 「早安。」 周玥婷先说了，说的甜蜜又习以为常，林璇突然不是很高兴。 「周经理，我……」 「还叫经理？应该叫我……」 「周经理，我很抱歉发生这种事，但这是错的，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林璇是不带任何情绪说，但也有情绪，因为心中的无名火不知从何而来。其实说这种话等同于是把自己界定为一个不负责任的「渣女」，那是什么原因让林璇不惜毁坏自己的名声，也不要跟周玥婷变成情侣，她不愿说。对此，周玥婷先是惊讶，后来是看得出她也不开心，不过依旧笑，她猜测林璇是不敢置信昨夜的事，还有她竟然暗恋她，所以不知所措，这可以理解。 「好，我给你时间，我的心意不变。」 对于周玥婷立即平静的态度，林璇是错愕，你很成熟，非常成熟。林璇这时反而有点怕了，因为周玥婷的眼神很肯定，彷彿天塌下来都不会改变她的决定。沉默一分鐘，林璇拿棉被遮掩光裸的身体，周玥婷是无所谓，但那份无所谓的背后是她的失落，在背对背下床的时候。穿起散落在地的衣服，整理好衣着，林璇这才敢转身面对周玥婷，周玥婷没有穿回昨晚的衣物，是去浴室换了件白色浴袍，在晨光的照耀下，林璇是先看了周玥婷的脚，好看的赤裸的脚，然后抬头往上，金色长发垂落在肩，见她那张好似永世不变的笑顏，一手一杯白色瓷杯，林璇的嗅觉正常运作，杯里装的是咖啡。 「喝完了再走吧。」 周玥婷说话的语调是轻的，也是诱人的，只对爱人散发的体贴与依赖，林璇曾经有过，林璇曾经也深爱这样的早晨。只是可怜，她花了人生最灿烂的时光去相信一个错误的人，也没想到那样的早晨终究是一场梦。 「璇，你吃松饼吗？我也可以做……」 「不要。」 林璇严肃拒绝，但她不只是表面上的拒绝周玥婷，同时也是再一次弄伤了自己。周玥婷的心情是难过的，但没有表现出来。 「周经理，请不要那样叫我。真的对不起，我先走了。」 －－－ 是邻居了。 认出张妍，明雋的眼神与态度是不用明说的雀跃。张妍从停放好脚踏车到公寓四楼的家，明雋在她旁边是像广播电台，安静一秒鐘都不可能。所幸张妍脾气好，就听明雋说一堆事情，不过主要还是围绕在为什么她突然消失了，让她们那些粉丝都伤心死了。张妍浅笑，没给明雋明确的答案，就说有些私人原因。明雋还是懂看人脸色的，隐约感觉张妍不喜欢这个话题，所以没有追问下去。后来得知张妍在附近健身房的泳池当救生员，偶尔也教小孩子游泳。明雋是意外，张妍当年这么有才华的被录取去艺校，如今没有在演艺界发展，反倒跑去做救生员，太可惜了。 「学姊，你现在还跳舞吗？」 进各自的家前，明雋睁着她圆滚滚的眼睛看张妍。张妍转动钥匙的手停了下来。 「没有，很久不跳了。」 明雋皱眉，躲在门后鼓着脸，望着张妍的背影，她是莫名回想起那天黄昏在公园的化妆舞会，那女扮男装，那优雅气质，那跳舞姿态，怎么看都跟张妍很符合，而且最重要的是，张妍高中时也是留着男生短发，穿中性服装，雌雄莫辨，明雋初见张妍时也误会她的性别，像她这样男装帅气瀟洒，女装俊俏迷人，是谁都很难不被吸引，明雋也是其中之一。但是无奈，那时盛传张妍跟一所明星大学的女生在交往，对方也是唱歌很厉害，还会拉小提琴，听闻张妍为她写了很多歌，两人的感情相当好。对于这个传言，明雋是一喜一悲，喜的是她的偶像跟她是一个圈圈的人，悲的是这种优秀的女人总是别人的。 「学姊，你还唱歌吗？」 明雋不放弃，张妍继续转动钥匙，门开了，停顿了几秒。 「不……偶尔唱。」 碰。门关了。明雋是没听到最后张妍说的话，因为太小声。明雋还没关上门，在原地歪头，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时间会变，人也会变的万世不变定律。虽然奇怪，想不透一个人为何要放弃大好前程，默默的做一个小小的救生员，但总是非常幸运的住在偶像的隔壁，这是好事。明雋像隻有骨头肯的狗狗，开心地摇着尾巴，今年是很美好的一年，明雋一进屋就开了手机分享喜讯，用手机拍了新房间，拍了阳台外的公司，也拍了高掛夜空的月亮与看不见的但确实存在的星星。 向世界宣告完快乐，明雋洗去一身的汗，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浴室出来，隐约听见隔壁房的吉他声，还有不太清楚的歌声。隔音还真差，这是明雋第一时间的想法，也是一般人的反应。但随后想起她在四楼唯一的邻居，是她的张妍学姊，你不是你说不唱歌了吗？明雋苦笑，忘了听谁说，这是女人的天性－口是心非？明雋躺上床，拿着手机，一边规划与集结朋友们给她追求林璇的计画，一边听这首歌，明雋不自觉跟着哼出口，悄然间闔上双眼，手机从手上滑落，今晚明雋是连头发都没吹乾就睡着了。 旋律在梦里，像被安抚了什么，在这混乱疯狂又有许多伤心事的世界，总是用笑容跟乐观来掩藏的自我，认为自身的脆弱需要武装，以为这样就不用痛不会累。但其实想要有人陪的这个举动，不就是想找个人可以依靠，向她坦白一切，卸下所有防备，静静的在她身边直到永远。 －－－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盪鞦韆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resososidosila solasisisisilasilaso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 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颳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第十四集－Je t'aime. 「怎么就不会有周玥婷那样的大女神把我捡回家？爽了你。」 羽熙后来听说，知道林璇跟周玥婷那一夜发生的事，是羡慕死她了。 「爽个头，金小姐，追根究底都是你的错，要是你没迟到，也不会有这件事。」 林璇没好气，羽熙那晚迟到没有准时接她的原因，竟是因为在街上搭訕了一个女老师。 「好，我承认我迟到是我的错。但你跟周玥婷上床不是我安排的，你明明也很开心，还装无辜，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少来了。」 羽熙直摇头，其实早看穿林璇对周玥婷有好感，两人经歷这件事，是有大好机会可以发展成恋人，却偏偏要推开人家，到底是害怕重蹈覆辙？胆小鬼。 「囉嗦，那一夜是个错误，错误就要及时止住，没别的。」 林璇又装的没感情，但心里的苦比她喝的黑咖啡还苦。对此，羽熙无言了，面对这个倔脾气的老友，怪可怜。 「周玥婷哪里不好？」羽熙换了另一种口气，很认真的。 「全部。」 羽熙「噗」的笑出声，原来是全部你都喜欢吧。 「但我有预感，她是不会放弃你的，感觉是个很可怕很厉害的女人。」 羽熙是看好戏的心态，林璇不搭话。虽然是如羽熙说的，她是怕了周玥婷太过坚决的认定，但她内心是肯定了就算谈下一场恋爱，也绝不要跟周玥婷。其中真正的原因羽熙一开始不明白，直到林璇跟周玥婷曖昧不明的这几个月过去，她才懂了林璇的顾虑与忧虑。如今又遇到明雋这个天真又傻气的姑娘，像海啸一样直面扑过来，毫不遮掩，坦荡无畏，不顾别人眼光，在林璇的周围绕来绕去，每次相见都笑得像傻瓜，每天上下班堵她，不论要在员工出入口等多久，仅是为了跟林璇说几句话，一起走那几个阶梯打卡。此举不管谁来看，都会知道明雋的心意，林璇不是笨蛋，这些时间被明雋「变态式」的穷追猛打是不舒服，但某些时刻又觉得她满可爱。莫名其妙变成三角难题后，林璇是自讨苦吃了。 「明雋，你在做什么？」 往常的晚下班，林璇在停车场见明雋蹲在打卡机旁，貌似打瞌睡。但一听林璇的声音是立刻清醒，站起身微笑。 「等你下班。」 依然很直接，明雋靦腆的抿唇，林璇苦笑，不如你就说了你喜欢我？工作识别证滑过打卡机，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只有再见跟路上小心，明雋有些失落，不过已经很满足。林璇随后骑上自己的白色重机，本来是没有别的计画，准备要回家，此时收到周玥婷传来的简讯，问了她一句下班了吗？别累坏了自己。林璇的心是温暖，但也受到很大的煎熬，多想回她一句你也别太累，却要压抑。抬头从安全帽的护目镜望着明雋走出停车场的背影，此时有两个自己在对抗，林璇不明白这种焦虑不安，她是没有选择困难症，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追求什么，可今晚她却想做违心的事，莫名呼吸不顺，但也没有选择。 「明雋。」 天晓得明雋等这一声呼喊多久了，此刻的心情是激动到无以復加，几乎是死而无憾的等级。她不用一秒就回头，见林璇不负期待的骑着重机在身后停下来，因为找她而停下来，没有任何事情比为了我这种动机更令人心动的。 「璇姊姊？怎、怎么了？」嘴角拼命抽动，明雋这时的表情太经典了，林璇哭笑不得。 「这附近有夜市，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我请你。」 对于林璇的主动邀约，明雋受宠若惊，但知道不能惊讶太久，是疯狂点头。林璇笑了笑，骑车到她身边。 「我没有安全帽。」 明雋小声说，这是最基本的安全，早知道就先买安全帽随身携带，明雋暗骂自己，现在是上车不得了。却没想林璇听了她的话，把自己的安全帽拿下给她戴上，还顺势拨好她的瀏海。心跳一百八，不，两百。笑得合不拢嘴，坐在林璇身后，明雋大胆的抱紧她，林璇没有表示，喜欢讨厌都没有，所以明雋当她接受，一路都幸福，就算那一路也不过五分鐘。只是林璇停在红灯前是愁容满面的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的月亮，弦月。感受很复杂，是此时的明雋不会懂的复杂。 到了夜市，距离明雋住的公寓不到一分鐘。明雋忍着没告诉她，怕林璇误会自己很随便，是要约她做害羞的事。虽然明雋也很想跟林璇更亲密，但她们不能进展这么快，她的心脏负荷不了。于是两人很普通的逛夜市，章鱼烧、炭烤、珍珠奶茶，还玩了射气球、打弹珠跟碰碰车？你认真？林璇挑眉看她，明雋用哀求无辜的小狗眼神盯着林璇，是小孩子，林璇确定了。叹气，半强迫投了二十块零钱上车，身旁全是小学生，林璇乾笑，明雋大笑，玩疯了，纯真而赤诚的，好简单的一个女人。在夜市里各色霓虹灯的灯光下，吵杂喧闹的人声环绕下，林璇的双手确实放在这小小的方向盘上，但没有动，就凝视明雋跟其他小孩玩，羡慕了。你就不怕我不会喜欢你？你就不怕我不会喜欢女人？你就不怕我就算现在可以说喜欢你，愿意跟女人在一起，但是未来呢？ 碰！车头撞上车头，林璇吓一大跳，瞬间回到现实。明雋直衝她而来，笑的牙齿都露出来，林璇双眼瞇成直线瞪她，你当我是不会反击的病猫吗？我看你是没见过狮子反扑吧！林璇用力踩上油门，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 「你住在这里？」 结束了夜市的小约会，最终是让林璇知道自己住哪，明雋非常高兴。 「前阵子刚搬来，在四楼。」还补充。 林璇点头，气氛一度甜蜜，明雋自以为的甜蜜。其实林璇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一整晚都在响，只是她设成了静音，那一切纠葛只响在了她的心底。 人总要面对分离，明雋对林璇的依依不捨还是有，不过一下子要求太多不太好，林璇也觉得今晚这样已经够了，异口同声说了下次公司见，下一秒要笑，正巧张妍下班回来，牵着脚踏车撞见她们，明雋对张妍依旧是热情打招呼，张妍很冷静，反而跟林璇对看的时候有奇怪的氛围。放好脚踏车，张妍先上楼，明雋原本要跟林璇介绍一下她不得了的邻居，但林璇意外的给了明雋一个惊喜。 「下次一起去挑安全帽？」 这个问句是超出了预期，同时產生的喜悦是千真万确的，也是不容错过的。而明雋的答应是百分之百的，附带，终于有了林璇的手机号码，她要感动落泪，要疯狂大叫，但在爱面前得忍耐，保持形象。终于分别，对明雋来说最快乐的一次分别，上楼的步伐如登上云端，然而林璇跟她是截然不同，尤其在远处就见在家门前的银白色敞篷车跟车旁站着的金发女人。 「周经理，恕我直言，你好像很间。」 林璇停好重机，见她时的口气还是差，但有紧张，像被人抓到做坏事。 「璇，我再忙都不会忘记你。」 ok，今夜的情绪起伏太大，林璇无话可说，决定不管她，周玥婷无法接受她的忽视，从车里拿出一个精美的袋子给她。 「护手霜，天气变冷了。」 彼此对视，不知为何，周玥婷的眼中有撒娇，害林璇的眼中有歉意，她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敢说，默默的收下。周玥婷的坦白跟明雋的坦白很不一样，林璇今晚是深深感受到了，当周玥婷在大庭广眾之下深情抚摸她的脸，弯腰，吻轻轻落在她的右耳鬓，说了一句话，不是中文，林璇不懂，因为疯了。周玥婷看她面无表情，手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呵护，但在爱面前，她不得不低头，几分鐘后，松手转身上车，最后对林璇说了中文的晚安。等引擎声远离，林璇才想起了，在她们相拥的那一夜，周玥婷说了很多次那句话。 第十五集－没有如果 梁小雨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叫做幸福到满溢出来。 用食指与中指推了推黑框眼镜，小雨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认真看资料，偶尔，不，是一直听到一旁明雋的笑声，对此，她忍耐，但后来就算想装作没听见也很难，因为明雋主动靠过去告诉她，自己傻笑的原因。 「我跟璇姊姊去逛夜市了！」 明雋是用极其兴奋雀跃，甚至带点感动的口吻说，同时抓住小雨的双臂，大力摇晃她。小雨没反抗，就随着她的动作，身体前后晃，有点慌有点晕，小雨还是选择忍耐，最后冷静的说恭喜。 「小雨，你好敷衍，这是很厉害的事啊。而且我们不只逛夜市，璇姊姊还约我下次去买安全帽，她一定也对我有意思。」明雋握拳肯定的表情，小雨稍微想了一下。 「不见得，依我看，大概是把你当成妹妹……」 这是被冰水洗脸，明雋立刻摀住小雨的嘴，不准说这种可怕的推测，明雋的情绪非常明确，行为是很不礼貌，但没办法，她向来是喜怒形于色。小雨眨了眨眼，其实有脸红，只是现在有一点习惯了明雋的突然靠近。此刻，虽然不能说话，小雨还是用眼神传递她的想法，明雋不悦的瞅着她，两人定格了，这个姿态维持到主管前来关心她们的吵闹，她们才回各自的座位。 『不会把我当成妹妹的。』 安静几分鐘后，这句话显示在小雨电脑萤幕的通讯软体上，小雨面无表情。 『你的璇姊姊也是接受女人的吗？』 小雨回应她，这是很致命的问题。明雋捏了捏鼻子，又用手指捲了捲她的褐色发尾。 『会接受的。』这句话很任性，也可以说太乐观，小雨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如果不会呢？』 『没有如果，我就直觉她可以接受。』这话简直无理，小雨不太喜欢没道理或不符合逻辑的事，也许这就是她到目前为止没谈过恋爱的原因。 小雨接不下去，很快总结－你高兴就好。上班偷间结束，明雋转头给小雨一个调皮的吐舌，小雨看了一眼马上回头，心脏猛然跳动，后来收到明雋给她一首歌的网址连结－没有如果。 『如果不是藉口，真的爱就放手一搏。』 小雨这下是不知所措，双手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原是想回覆明雋－向对方开口说喜欢之后，两人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但最终没打出这些字，因为午休时间的铃声响起，明雋喘气伸懒腰，然后整个人瘫软在桌面，脸上明显是终于可以休息的喜悦，像融化的冰淇淋，甜蜜可爱，纵使让人受不了，却又拒绝不了。 两人惯例来到餐厅，明雋的视线精准的找到林璇，她跟生產部的同事坐一桌，小雨先去刷卡拿餐点，转头见明雋走到林璇身边，跟林璇打招呼后才回来，小雨看她心满意足的表情，心里起了变化，但拒绝承认那种变化。 「你是想跟你的璇姊姊坐一桌，怎么不去？」 小雨跟明雋依然是相对而坐。 「不用，紧迫盯人不太好，我不想让她压力太大。」 明雋的眼睛是笑得好看，看来天真无害，小雨没说话，但其实在心中反驳她。你每天上下班都在员工出入口堵她，这还不算紧迫盯人吗？那根青菜夹入口中，明明清淡的很，却莫名多了一份从未有过的苦涩，小雨认真咀嚼，觉得不懂。 －－－ 下午，品管部的主管在办公桌前有些苦恼不安，先看了看明雋的背影，再看梁小雨，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得面对。走到两人身后站着，一语不发，两人感觉到主管来，同时紧张，但保持冷静，小雨想了一圈，认定自己最近没做错事，所以心安理得。明雋虽然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总是在追求别部门的组长，心底是心虚害怕，公司有规定不可以谈办公室恋情？还是不可以跨部门恋爱？又或是公司不可以有同性恋？不会吧，这是职场的性倾向霸凌？ 「二楼的新產品你们知道吧。」 主管说这句话，明雋乱七八糟的揣测是一一瓦解，立即松了一口气。两人点头。 「五分鐘后带你们进去，这是今年的主力產品之一，你们之后大多都会在那条產线检查產品外观，还有客户的回报与要求，到时候开会都要报告。」 主管说的轻松，小雨是听到「主力產品」这四个字，就知道这是一点也不轻松的指派。食指推眼镜，看来品管部缺人很严重，她们应徵进来不过一个月，就要负责这么大的工作，皮得绷紧了。此时看明雋，依旧是那双又大又深邃的眼睛，真傻还是装傻？直叫人看不明白。 离开办公室，三人来到二楼產线外的更衣间，要换无尘服进入，正巧遇上周玥婷，明雋的眼睛睁大了，惊吓又高兴，小雨却是脸色不好。 「alice经理，你好。」主管向周玥婷礼貌招呼，身后两人也跟着点头。 「你们好，春，带新人？」 周玥婷的笑是成熟的，甚至还带一点优越，不过不会令人讨厌，反而会使人心甘情愿比她矮一截。主管说是，分别介绍了明雋跟小雨让周玥婷认识。 「以后请多指教。」 明雋是三人中最热情的，天真的想，可以在如此优秀的大女神底下工作，多激励人。 「明雋，你长得好漂亮。」 没想到周玥婷会对她称讚，明雋开心的回应经理你也很漂亮。笑容可掬，握手亲切，但殊不知周玥婷对她是有先礼后兵的意思，明雋浑然未觉。 四人一同进產线，后来是普通的工作行程，熟悉环境，东西的摆放位置，认识生產部的產线人员，一连串的例行公事，本来明雋对此是感到无趣，无奈是工作所以认命，但今天以后就不同了。明雋在外观检验区看显微镜，偶尔回头看周玥婷在机台前监督，跟工程师、操作人员了解情况，还有到角落跟厂商通电话，不管说的是中文英文日文韩文法文，整体看来都是赏心悦目，即使穿着无尘衣，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那一切都是美妙的。 时光飞逝，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出產线回到更衣间，周玥婷是早一步离开，听说是去跟上级开会。脱下无尘衣后，明雋才注意到小雨的表情，好似一整个下午都不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了？月经来？」明雋上前关心，小雨摇头说没事。 「骗人。小雨，你是不是不爽alice经理说我漂亮，却没说你。其实她是客套，我觉得你很可爱，很……」 「不是，我不会在意那种事。」小雨打断她，叹气。 「是……压力有点大，紧张。」 明雋歪头，压力大？紧张？ 「行销部经理亲自来產线坐镇监督，这是很不寻常的事，这是很重要的產品。」 知道明雋不会理解她的恐惧，小雨解释。听完小雨的解释，明雋是笑，但不是耻笑。 「不用这么担心，做不好顶多被开除，没那么严重的。而且，我也在啊。」 明雋说这些话是不带特别的感情，就是友情。但小雨有几秒鐘的时间是完全愣住，不可思议，对小雨来说，这是全新的体验，彼此对看，原来空间是真的会冻结。可惜，没有一分鐘，这场冻结就被林璇打破了。 「璇姊姊，你怎么会来这？」 明雋一秒变小女人，恋爱中的那种小女人。 「这里也是生產部的產线之一，我来包装產品的。」 林璇说话的语气是有些冷淡，因为是在上班。但从她说的内容，明雋是无法言喻的激动－跟喜欢的人一起工作。明雋的小狗尾巴疯狂摇，目光所见只有林璇，见状，小雨不得不退场，林璇是看了小雨一眼，忽然涌现的尷尬，道不明。 明雋跟小雨说了明天上班见，然后转身看林璇穿无尘服。 「璇姊姊，这个星期天你休假吗？你说过，要一起去挑安全帽。」 明雋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林璇，林璇的手套才穿了一隻手就停下动作。明雋见林璇陷入沉思，以为不行，已经准备了失望的表情，结果没料到林璇又给她一个惊喜。 「我还有一部电影想看。」 第十六集－复杂的生物 这是明雋上班以来最有动力的一个星期，为了星期天跟林璇的约会，没错，从单纯的买安全帽到变成正式约会，这是不容易，心情也被影响，做任何事都很有劲，工作也是卯足全力。小雨在一旁全程目睹，算是近距离的见证者，虽然她很不愿意见证这种事，但也意外发现明雋是可以很认真做事的，一点也不随便，对她又多了一分了解，某方面来说，小雨也是感激，纵使明雋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别人。 每天堵林璇已经变成明雋的例行公事，就算已有了对方的联络方式，她还是坚持要等她下班。林璇是说过别让她这么做，很奇怪。但明雋讲不听，不，是情不自禁，总是想见到她，即使只有看到一眼，也可以高兴一整晚。对此，林璇非常无奈，也惊讶明雋这明目张胆的追求，是真不怕自己被她狠狠拒绝吗。 「明雋，你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吗？」 照例的识别证滑过打卡机，明雋依然蹲在打卡机旁，但今晚，林璇是用不一样的语气问她了，有质问有严肃。但不是开始讨厌明雋的烦人，而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态，不告白又一直缠人，虽然明雋的行为举止跟开口表明心跡无异了。 「有，我喜欢唱歌。我等你的时候会唱歌，能够让时间过得更快些。」 明雋从蹲姿变站姿，现下是有点怕了，因为林璇的眼神好像不太友善，不过她听她这番话，神情又变得柔和了。林璇叹气，面对明雋的单纯，或说无辜，她没办法发怒，因为她可能更气的是自己的不勇敢。 「唱什么？」林璇随口问，明雋走在林璇的身后，两人走向她的白色重机。 「非你莫属。」 此话一出，林璇立刻停下脚步，真是被这个女人打败。明雋直盯着林璇的背影，多期待她的回头，多希望她听的懂她的暗示，根本是明示了。然而，明雋是期望落空，因为一辆车驶了过来，银白色的敞篷车，车大灯照着一前一后的两人。一同转头，明雋瞇眼，想看驾驶是谁。林璇猜都不用猜，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 「alice经理？」 车子开到两人身旁，见周玥婷坐在驾驶座，明雋惊喜，林璇撇头。 「两位认识？还没回家？」 周玥婷微笑，真像是单纯的上司关心下属，明雋相信这样的关心，林璇就不敢想的这般天真，却没想最糟的不是让周玥婷闯进她的人生，而是明雋这个傻瓜，竟然把过去两人小时候的相处，后来的分离，与如今的再遇，一五一十的全告诉周玥婷。林璇傻了，你以为你在跟上司开会报告，要不要乾脆做个人物分析，够了。林璇原本要阻止明雋别再说了，是不小心跟周玥婷对到眼，仅此一眼，彼此都感觉到了不悦，不悦我比这个女人差在哪？不悦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但同时也感觉到了伤心，伤心你对我一点也不在乎？伤心我是在乎你的却不敢说？ 「你们感情真好。但是天冷了，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最终是周玥婷结束这场戏，真的受不了，却不得不承受。明雋回说经理也是，但其实后面那几句话，周玥婷是只对林璇说的。转过身去，明雋这才发现林璇的愁容，她忽然笑不出，气氛转变太快，本来要问怎么了，林璇很快说了声再见就走。明雋搞不懂了，我做错什么事了？皱眉噘嘴看林璇骑车驶离，红色的车尾灯好似某种警告，明雋歪头，需要有人为她解答，虽然自己也是女人，但怎么也看不明白另一个女人的心呀。 「明雋，你还好吗？」 明雋是不知道自己的失魂落魄太引人注目，弯腰的夸张，整个人呈现低迷，像极了褐发女鬼在街上晃。这时张妍正巧下班，还是不变的运动服装，牵着脚踏车，在公寓一楼看见明雋的惨状，她很好奇。 「学姊……女人是个复杂的生物。」明雋非常缓慢的抬头，有气无力的说。 听明雋突如其来的结论，张妍想笑，你不也是女人吗？还是个非常奇特的女人。 「怎么说？」 张妍想知道明雋的结论从何而来，放好脚踏车，在她身旁，跟她的步调走上楼。明雋像是找到黑暗中的明灯，哭丧的脸恢復一点生机，然后又是惯性的藏不住事，不，是太想找人宣洩烦恼，所以向张妍说了追求林璇的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点漏掉。张妍频频点头，无言又佩服，等到了四楼，明雋已经抬头挺胸了。 「明雋，也许是你想太多了，用正常的态度面对她就好了。」 分别进屋前，张妍中立发言，明雋是发洩完之后好多了，或许你说的对，是我在无中生有，接着开始自我安慰，林璇平常就不太爱笑，说不定那种表情不代表任何意义。 「吃布丁吗？我多买了一些。」 张妍下班回家的路上，在便利商店买了小点心，这时从手提的塑胶袋里拿出一个黄色包装的布丁，原味，还冰的，说不定可以给明雋「降火」。 「吃甜的，心情会好。」 张妍微笑的幅度很小，坦白说，这是明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笑，以前高中时，她都被张妍大批的粉丝挤到很后面。过去张妍给人的整体表现是叛逆的，染发刺青，无法管控，前卫大胆，但此刻见她的双眼，轻柔的温婉的，宛如微风拂面，明雋觉得奇异，但她喜欢这种感觉，当然是不客气的收下偶像送的东西。随后两人互道晚安，明雋回房脱鞋脱袜，撕开了布丁的包装，拿着小汤匙，坐在地上屈膝，望着阳台外远处的公司，公司的名字还闪着灯，挖着布丁小口小口的吃，确实是甜滋滋，但除了布丁原来就有的甜味，今晚貌似多了一点不同以往的羞怯。不知不觉，布丁吃完了，明雋意犹未尽，突然很想去张妍上班的那间健身房，看她当救生员的样子，一定也跟以前一样帅气。思考片刻，明雋决定去隔壁找她聊聊，但才刚拿起手机，就收到林璇的讯息。 『你睡了吗？』 明雋震惊，看手机萤幕的聊天讯息栏，眼珠都要掉出来，林璇竟然主动跟她聊天了，明雋对着手机兴奋大叫，在床上翻滚跳跃。隔壁的张妍正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感受到这位唯一的邻居所造出的震动，这女人真是情绪起伏很大，张妍觉得有趣，却同时难过起来，可能跟过去的自己太像了吧。 『璇姊姊？』 行动派就是行动派，明雋毫不犹豫打电话过去，表示自己完全没有一丝睡意。林璇清楚了她的快速，面无表情的一个人坐在床沿，林璇房内的灯没开，她有很多情绪在心里，这时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接起明雋的来电，两人是乱七八糟的谈话，林璇甚至都有点语无伦次，只是表面掩饰的很好。其实林璇会找明雋，是想忘记在停车场看见周玥婷几乎快哭的脸，又不敢打电话给她，所以转换方向对明雋，这种方式是有些过分，可林璇的自我防卫机制会逼她逃避。 『璇姊姊，你累了吗？』 直到明雋察觉到林璇的怪异，重覆「鬼打墙」的说你现在在干吗？ 『或许有一点，抱歉，星期天再说吧。』 明雋很乖的很愉快的说好，毕竟这对她来说是飞跃性的进展。但林璇罪恶感重重，掛掉通话又踌躇很久，手指按不下去萤幕上周经理那一个名字，喘不过气了，想要出外呼吸点空气，刚穿上外套踏出家门，林璇万万没想到，在她家门外，半夜三点鐘，那辆银白色的车会出现。林璇此生最怕灵异鬼怪之类的东西，而这个金发女人简直比鬼还可怕，但林璇仍旧没办法欺骗自己是多想念她，看她站在车外，孤单寂寞的抱着自己的身体，是秋天的晚上了，林璇感受到这份寒冷，胸口却热得发烫，心疼了，握拳。 「你没别的事情好做吗？周经理，你这尾随监视是犯罪。」 周玥婷笑的悽惨，见林璇怒气冲冲，却是很感动，因为你来了，你真的来了。周玥婷没有回话，就走向前，林璇来不及拒绝，也是不想拒绝，周玥婷握住她的双手在自己的手掌里，嘴唇靠近，拼命的向手里头吐出热气。 「璇，你的手好冰，骑车还是戴手套吧，安全，保暖。」 此举是让所有的一切都瓦解，你的手才冰啊！林璇睁着眼睛看，动都不敢动，心跳的很大声，害怕周玥婷听见，殊不知她的心跳也很大。终于是忍无可忍，林璇推开周玥婷，拉她塞回车内，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 「回家！」 对于林璇莫名其妙的抓狂，周玥婷也是生气，但更多的是想抚摸她受尽伤害的脸。 「回家，please……alice，回家。」 林璇用力关上门，手抵在车门，不要周玥婷出来，车门分隔两人，车窗没降下，周玥婷没听见她的话，但两人的目光同样纠结。 第十七集－约会（上） 期待已久的初次约会，明雋是一早就准备好，不，是从昨天晚上就跟各方姊妹，还有陈俊共同严肃讨论，选了衣服鞋子妆发，哪种是最能凸显明雋的美。虽然明雋本身就满会穿搭，但这是跟初恋对象的第一次约会，不可马虎，这般重视，几乎可以用严阵以待来形容。明雋看过很多连续剧，也谈过恋爱，很明白所谓的情场如战场，任何差池都会成为这场战役的致命缺失，为了避免这样的缺失，用尽全力是绝对，所以除了自身的样子，给人的印象要完美，她是今早五点鐘就起床，迅速打理好一切，是记起了某句俗谚－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还是她有生以来最早起的一次，阳光都还没完全照耀世界，她就出门，正巧遇上要去上班的张妍。两人礼貌互道早安。 「这么早上班？」 「泳池都很早开，附近很多人喜欢晨泳。」 明雋点头，长知识了，但其实这算常识。 「你们约这么早？」换张妍疑惑，很少见人约会是约清晨，爬山？ 「没有，是约十一点半在市中心火车站门口。」 张妍无言，这是夸张了，从这里坐公车过去，最多也一个小时，虽说提早到是好习惯，但你也太早了吧。明雋的态度是完全不觉得怪异，所以张妍也不点出她的奇怪之处，就彼此微笑，一起下楼，相互道别。坐在公车站牌的长椅上，明雋整个人是容光焕发，是路人见她都会被她那强烈的兴奋雀跃给感染，基本上，是一般人难以散发的那种气息。更甚，她只是对路上骑单车运动的男子一个「辛苦了」的歪头微笑，对方都不自觉脸红，明雋的优点是很明显，有时她会忘记自己的可怕之处，所以才会造成很多分手的局面－缺乏安全感。至今，明雋还是不理解那些前女友对她的不安全感，这一个分手理由。不是她自夸，是她真的不懂，难道长得漂亮是一种罪？真要相信每个人出生即有罪？明雋无话可说，最后的解套就当是她们变相的讚美吧。 不到十分鐘，公车来了，明雋上车，她是第一个乘客，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是头一次清楚的看见晨光一层层披上城市，那是渐层的美，不知为何，明雋的心情更愉快。拿起耳机戴上，用手机播出甜蜜的那一首「爱你」，明雋曾经学过乐器－乌克丽丽，初次学的就是这首歌。可惜她还没学会，还没弹唱给当时的女友听，就被分手，只好又得听同一位歌手的另一首「分手说爱你」，好无奈。但现在，明雋不管那些难过，就只想着一会儿怎么表现，让林璇感觉到她的感情，非常认真，不是开玩笑。即便过去这些日子，她是明显到不能再更明显，但总是要挑个好时机表白。 由于是假日清晨，所以人不多，车潮不如平日，一小时的路程，四十分鐘就到了火车站。明雋下车，抬头望着火车站牌，再看了看周围，有点冷清啊。明雋耸肩，先去附近吃早餐，从店内的玻璃窗看出去，见来来往往的人们，每个人都很有趣，想不起是谁说，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所以这个宇宙才这么精采。想到此，明雋的内心是意外的平静，紧张的感觉淡了下来，用筷子夹起盘中的起司蛋饼塞入嘴中，再喝一口温的鲜奶茶。明雋没有刻意的要优雅，是跟平常没两样的姿态，但注意她的视线一直没有消失，她偶尔回头看，不少人盯着她，明雋从小习惯了，不过心里会比较希望，这些看她的目光，若全都是女人就好了。 剩下的时间，明雋在复习网上的约会守则，该怎么说话不会冒犯对方，还可以问到自己想要的资讯。看了上百支影片文章，明雋的眼睛都要花了。说漫长不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虽然事实上是她自己拉长了这个等待，但她甘之如飴。去火车站的女厕再重新整理一次，现在的人潮就多了，站在火车站前的人群中，此时的吵闹声淹没了一个人的独特存在，难怪常听父母辈的人讲所谓社会洪流，明雋今天体会到了。突然，她听一旁的街头艺人拿吉他自弹自唱，是不符合她此时高亢情绪的歌，歌词是有点悲伤的，但原曲经过这人的改编，反倒显得没那么惆悵，变成一种解脱的释然，明雋慢慢走过去，拿出一百块钱投给她－为你我受冷风吹。 「等很久了吗？」 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明雋惊吓，但二话不说转身，即刻露出一百分的笑容，不，也许是超越一百了。是她不负期待的林璇，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也是笑，只是眉宇间隐约透露出莫名的憔悴，明雋没发现，因为她惊讶的是另一件事，是林璇没化妆，素顏。虽说林璇本身就长的不差，但明雋以为化妆出门是每个女人的必备，显然她的璇姊姊是真的与眾不同。 「等你我心甘情愿。」 明雋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林璇深吸一口气，如果这句话是电视剧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说，原则上是在告白了。林璇故作镇定轻轻点头，不能说明雋的过于坦承造成她的困扰，而是因为她自己本来就有很多自找的困扰。现下是双重夹击，林璇不得不找个出口，或说做个选择。 两人随后先去吃午餐，林璇问她想吃什么，明雋头脑发热，所有的约会教战守则都忘了，就是本能行事，所以很快回答她只要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林璇这下尷尬了，随机挑了一间日式简餐的餐厅，两人相对而坐，明雋眼中的火花是越烧越旺，林璇深深感觉到，不，是从她们再次遇见之后，那火焰就没有一秒是熄灭的。 出于比明雋年长，与本身个性的关係，两人一坐上位，林璇说了要请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霸道的哩，后来还帮明雋拿餐具跟面纸。明雋是毫不害臊的接受林璇的体贴，全程饭局都是轻飘飘的，幸福甜蜜的光环围绕，林璇见她的反应，真的很像戏剧里天真烂漫的女主角，忍不住笑出声。 「工作还习惯吗？」 很普通的关心，明雋肯定会说很习惯，接着后面要再加一些没经大脑的情话，但这次林璇学乖了，立即打岔她，再问她怎么会来这里工作，叔叔阿姨还好吗，大学在哪里读书等等的。明雋对于林璇的每一个问题都是极其详细的告诉她，好像要把整个人都交给她了，林璇感受到那份纯真跟沉重，表情慢慢的变得凝重起来，尤其明雋向她坦明自己的性向。 「我、我从小就……对不起，璇姊姊，你是不喜欢谈论同性……」 明雋难得见林璇的眼神这么可怕，是不敢说下去。 「没有，没事，这不是不对的事。」林璇知道自己吓到她了，没几秒，又放松下来吃饭。 虽然明雋是如愿知道林璇没有反感同性恋，但她们的气氛变得怪异了。吃完饭，走出餐厅，两人去到附近的街上逛，为了此约会的目的，买安全帽。在安全帽店，各色各款，比起店员的说明，明雋更希望有林璇的推荐，毕竟她会约她出来买安全帽，应该是暗示她可以骑车载她吧？ 「你有向叔叔阿姨出柜吗？」 却没想林璇会这么问，但她没有看明雋，是抬头看着架上的全罩式安全帽。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说了，他们接受，我很感激。」明雋手摸安全帽，凝视林璇，眼里满是企盼，璇姊姊，你也是喜欢女人的，对吧？ 「交过女朋友吗？」林璇继续问。 「大、大学交过四个，但是都被甩了。」 噗－林璇挑眉看她，不太相信，以她的条件，竟然会被甩，你有什么很要命的缺点吗？花心？彼此相望，明雋的嘴唇在抖，剎那认定此刻是要开口说喜欢了。 「璇姊姊，我……」 「这顶安全帽在特价喔。」 然而，世事难料，明雋洩气了，转头哀怨的瞪着来乱场的店员，店员错愕。林璇掩唇憋笑，随后去一旁拿起一顶白色的安全帽，见安全帽上金色的巴黎铁塔，又笑不出了。 「这英文是什么意思？」 明雋跟着靠过来，看安全帽上，巴黎铁塔旁的字。 「这不是英文，是法文。」林璇解释，说话的语气很难受。 「法文的……」 「我爱你。」 第十八集－约会（中） 林璇这一年，其实曾经有想过要给自己跟周玥婷一个机会，第三次。虽然因为先前的情伤，她害怕付出真心，害怕又被背叛欺骗，但是周玥婷实在太他妈完美，每一个条件，从外貌到身材，从家世背景到工作能力，态度坚决又热情，被这样的美女、女神等级的女人追求，别说男人很难不心动，女人也是。 不得不说，周玥婷是真的深情又浪漫。就算经过林璇那天早晨无情的拒绝后，她是没有放弃，表现更明确，想尽各种方法关心她陪伴她，也是很成熟，为了不造成林璇的困扰，从不在公司里随意跟她谈话，公私分明，即便心里是真的很想一直在她身边，也会压抑，懂得克制。直到出公司，直到在家的床上给她打电话，所有心里话才会说。林璇平时虽看似冷淡又冷酷，但心地并不是真那么狠心，毕竟除了那一夜的「意外」，周玥婷本身并没有给她太多压力，或者有错的地方。所以当周玥婷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林璇其实满开心的，虽然表面上一开始是拒绝，但到后来被她的坚持，不，或说固执打动，拿她没办法。 撇开床上的事，从周玥婷的其他举止，与两人的相处带给她的感觉，林璇直觉周玥婷并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对此，林璇很敏感很小心，非常想知道她的过去，毕竟有过跌倒受伤，林璇不想重蹈覆辙，却总是不好开口直接问她，因为她不愿让周玥婷觉得自己对她有好奇跟心动，但其实当她有这种防备的时候，是已经心动了。只是她不肯承认，或许是不想以后对周玥婷有心痛，殊不知自己早一脚踏进这场感情漩涡，无法自拔。 最终，林璇被周玥婷迷得神昏颠倒，是她约她去市中心的音乐厅看了歌剧魅影的演出。本来林璇对这种音乐剧没有多大兴趣，对那时的她来说，最有兴趣的，是跟她一起去看的周玥婷。演出非常顺利，林璇看了有震撼，不过她有更多的感触跟情绪都是从周玥婷身上引起的。两人随后去吃晚餐，愉快的享用完，在美食大楼前的喷泉广场稍作休息散步，看中央水柱跟五彩灯光的配合，说实话，跟平常没有不同，彼此却在今晚有了很不一样的感受。莫名的想看对方，她们一同转头凝视，是隔了一点距离，此时也没有距离了。周玥婷本来就比林璇高了八公分，加上今天她穿了高跟鞋，差距又更大了，不过身高对她们而言，从来都不是一段感情成败的重要指标。在中央水池灯光熄灭的那五秒，周玥婷轻抚林璇的脸，弯腰吻她，五秒是相当的短，在那一刻林璇懂了五秒真的太短，灯光再来，见周玥婷的笑，整颗心颤抖不止，彷彿还听到优美的钢琴声在耳边回盪。 「璇，你笑的样子好美，你应该常常笑的。」 我笑了吗？林璇很快撇头，许久未曾出现的羞赧，太丢脸了，简直像没谈过感情的笨蛋。周玥婷见她的反应，暗自高兴，笑容更甜。 anywhereyougoletmegotoo lovemethat'salliaskofyou 周玥婷不是很会唱歌的人，但在这一刻，也是压不住内心爱意，所以唱了她认为最重要也是绝对必须出口的两句，同时温柔牵林璇的手，希望她跟自己面对面，林璇没得逃，她的英文程度没有很差，刚才也是认真看完了整齣音乐剧，懂她唱的意思，林璇终于没有拒绝她。感动了，深深凝望周玥婷的碧绿眼眸，听说全世界有碧色眼珠的人很少，只有不到百分之五。此刻，林璇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但不是因为这辈子有机会亲眼见到如此罕见的眼睛，而是因为她知道爱情从古至今都是可遇不可求，那就更不用谈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爱上的机率。 那一晚的「意外」之后，林璇今晚是再一次要去周玥婷的家，虽然名义上是送她回家，但心里莫名雀跃又兴奋，加上明天她们都是休假日，这下曖昧了，骑重机回她家的路上，周玥婷抱她抱的可紧，下车后，两人还一路牵手走回去，到底是谁捨不得松开谁，无解，不过也不需要正确答案。然而，周玥婷是没料到，这份幸福是极其短暂，她从未向林璇坦白的过去，竟会自动上门来，让好不容易有进展的感情，瞬间破裂。 「ray？」 「alice。」 在周玥婷家楼下的大厅，有一个捧着花束的男子，西方面孔，红褐色短发，一身休间西装，目测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高挑身材，留着些许鬍渣，很像林璇在电视上常看到的那种外国男模特儿。气氛不用一秒就变了，林璇立刻吸到最痛苦的空气，很快放手，周玥婷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同，或说不悦，当然是不管ray的出现，见林璇转身要走，她上前拦下她要解释，却被她甩开手。 「璇，我跟ray两年前就分手了，我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 「你以前都跟男人在一起？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这样对我很好玩吗？」 「what？」 －－－ 我爱你，这三个字，明雋是深刻记下了，从她从小暗恋的璇姊姊口中说出的，整个人恍惚了，愣住了，接近死而无憾的地步，即便她对她根本没有这句话的实质情感，明雋是禁不住，脸红到极点。这情形，林璇一脸窘态，同时鬱闷起来，把安全帽放回架上，转身继续看别款。此时望着林璇的背影，明雋已经彻底沦陷，虽然沦陷的原因都来自她的幻想跟臆测，但甜蜜的感觉已蔓延，甩都甩不掉。 「谢谢光临。」 最后，同样选了一顶白色的全罩式安全帽，但上面的图案是一对天使翅膀。明雋乐疯了，视这顶安全帽如珍宝，抱在手上很珍惜，捨不得戴了，就想供俸在家，每天把它擦乾净，当这顶安全帽是林璇，差点就要亲上去，后来会忍住，是不想在大庭广眾让林璇尷尬，所以作罢。只是面对这近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意，明雋快受不了，不能再藏在心底，所以发誓今天一定告白，不管结果如何。 「电影的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出安全帽店，林璇看手机，轻微的皱眉又马上舒展开来，看手机萤幕显示的对话框，周玥婷当然是知道她跟明雋今天的约会，多心痛不敢想，林璇决定视而不见，所以找个理由催促，不愿再看到任何周玥婷的讯息，只回了一句「周经理，我在忙」就关掉手机。但林璇自以为能掌控人生，却没想这个世界很反骨，当你越想忘记一个人，就越容易比平常更想她。林璇本来只是把手机放回外套的口袋，要带明雋去停车场，骑车到电影院，就在放好手机，手伸出口袋时，那一个周玥婷为她求的平安符竟然掉出来，什么时候不掉，偏偏是这时候，明雋自然的捡起来，笑着递给她。 「璇姊姊，你的？」 林璇惊慌回头，却在与明雋四目交会时分神了，因为她眼中的人不是明雋。到底是什么让她们若即若离？到底是为什么要口是心非？都是我太害怕而已，因为没人想体会第三次的心碎与崩溃。为什么她不是你？如果她从来只爱过女人就好了。 「明雋。」 「嗯？」 林璇突然用忧鬱又轻柔的声音喊她，明雋有点不知所措，也万分期待，手还拿着那平安符。 「我也是同性恋，从小就知道。」 第十九集－约会（下） 到底看了什么电影，明雋已经忘了。一进电影院，坐上座位，灯光暗下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整整一百二十分鐘的电影，她是面向萤幕，眼前的剧情在推进，演员很卖力，但她脑中在想的压根与电影无关，全部都是林璇的那一句，我也是同性恋，从小就知道。何其契合，何其幸运，何其浪漫，听到的当下，明雋基本上是疯了，只差要说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最后没说出口，不单是因为林璇的动作太快，坦白完就赶着去骑车，而是因为明雋愣住了，不敢置信。说来也矛盾，这明明就是她希望的结果，可现在真的发生的时候，她又要怀疑真实性。整场电影都在思考，想了又想，林璇是没理由要欺骗她，她骗她自身的性倾向，对她自己是没有任何好处也没有意义，除了恶作剧闹她之外，但这不是林璇的个性。 电影放映的这两小时，明雋转头看林璇的次数很多，大多的情绪都是开心兴奋，却也伴随不少不安跟失望。也许是林璇一眼都没看她，很专注的看电影，其实这是应该的，毕竟想看电影的人本来就是林璇，明雋只是因为她喜欢她想要，所以奉陪到底，这种心甘情愿本就不该给予对方压力，但是期待难免，这是人性。 等灯光亮起，电影终于演完，明雋才发现她们看的是外国片，听片尾曲的外语歌，抒情，明雋跟其他人一样，看完就准备走，刚转头，惊见林璇脸上有泪滴，纳闷了，她们挑的片好像不是感人的电影，是温馨的动画片吧，原来你是这么感性的人吗？明雋非常意外，对林璇更了解了，心底有暖意，却也觉得自己对喜欢的人的了解实在太少。明雋下意识要伸手擦去林璇的泪，林璇是比她更快的自己抹去，明雋的手停在半空很难过，但只能不得不收回手。 由于没有认真看，明雋跟林璇无法谈论电影的内容，她也不敢问林璇为什么哭，哪个地方感动她，彼此就默默的走出电影院。这时才黄昏，夕阳总是引人悲伤，从影城的玻璃窗往外望，明雋没有别的感触，就一直盯着林璇，见她皱眉，心事重重，感觉她的心不在焉，明雋的心有点痛。不知为何，林璇的坦承，貌似没有拉近两人的关係，反而更疏远了。 「璇姊姊，有书城，要去逛逛吗？」 是方寸大乱，或是随机应变，明雋不想这么快结束这次难得的约会，但是又想骂自己，什么地方不选，偏偏选了一个她最不擅长，而且在她看来，也很没有情调的地方。明雋心里忐忑，林璇的回答却是出乎预料的快，好。虽说书城不是情侣约会的首选，不过是很适合忆起很多回忆的场所，因为东西很多，现在的书城也不会只单卖书了。 这间书城一共有四楼加一个地下室，从文书用品到精品礼品，从运动用具到布偶娃娃，明雋是低估书城的好玩程度，回想高中时代，她是很喜欢这种店，后来上大学，她最常去的是夜店，还有唱歌。拿起架上的一支蓝色原子笔，她高中最常用的，因为当时崇拜张妍，所以特地用了跟她一样的牌子。明雋突然惊觉，除了签名，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写字了，好颓废啊，忍不住自嘲起来。明雋此时要跟林璇分享，但林璇早已不见，消失在茫茫人海，心急了，马上放下笔去找。最后找到，其实也没离她太远，就是隔壁的隔壁，在外国经典文学书籍的那一排站着看。 「小王子？璇姊姊，我记得小时候你有念给我听，我很喜欢。」 明雋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扰她，可看林璇拿的书，她的喜悦没法忍，那是她们共同的回忆，这么多年来，你也没有忘记我吧？ 「我记得。」 彼此互看，这个回答也是明雋想听的，但林璇的口气，听来有种刻意迎合的感觉，让人没办法真的很高兴。 「我后来收藏一本法文版的。」把中文翻译版的书放回架上，林璇接着补充，这句就有不一样的语气起伏了。 明雋找不到话，气氛又僵了，听周围闹哄哄的人声，早没有书城的气氛，更别提那种两人单独约会的曖昧氛围。从傍晚到夜晚，这五层她们都逛了，林璇是买了一堆的笔芯文具，是上班要分给组员用的，对此，明雋对她的喜欢又多了好几分，林璇果然是贴心的组长，自己掏钱买，好想当你的组员，可以调去生產部吗？ 「说实话，这些东西，公司应该要给，让员工自己准备，不合理。加上无尘作业，这些东西，不合格，是不能带进產线用的。」 许多年后，再听林璇抱怨，明雋有雀跃，在她身后乖乖的听，彷彿回到小时候，开啟了「跟屁虫」模式。 「可是还是要用？」 「长官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难道要因为这种小事，就都不写报表？不回报机器的状况？不可能。所以公司的标语都是假的，全都在做反面的事。只有在客户来视察，我们装装样子拍拍照，交差了事，像个傻瓜，但你觉得那些大老闆是笨蛋吗？会不知道我们这些公司工厂的小伎俩？」 林璇的话变多了，此刻像是在跟学生讲道理，还用不容反驳的问句方式。明雋的眼神回到最初的爱慕，她似乎明白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了。 「璇姊姊，我喜欢你。」 所以她就挑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时机告白了－林璇跟店员结帐的时候。林璇用相当诧异的表情看她，虽然她早猜到她有这个意思，但你这女人，真的是作风异于常人。明雋脱口而出喜欢后，过了五秒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挑了一个超级烂的时机，转头看一眼结帐的店员，憋笑的样子，死定了，她没脸见人了。 「我、我、我喜欢你的耳环。」 幸好明雋的脸皮够厚，这话是转得很硬，不过勉强过关，解除这尷尬的一幕。林璇苦笑，算你厉害，随后把东西拿走，两人走出书城，外头的天空漆黑一片，明雋距离林璇一公尺，头低低的，不敢看她。林璇凝视这个古怪又垂头丧气的姑娘，跟过去完全没变，叹气，人来人往的，总不好杵在走道中间，林璇向前牵起明雋的手。 「走吧，回家了。」 明雋整个人被炸醒了，爱的炸弹。她的心立刻融化，这是重现当年的景象，她的璇姊姊带她回家。虽然如今，她是不用抬头望林璇，她甚至已经比她还高了，但对林璇的感情，明雋明确知道，是从对喜欢的姊姊，晋升到对喜欢的女人了。 「林璇。」 一路牵到停车场，还没放手前，听明雋直呼她的名字，林璇惊讶转身直视她。 「我喜欢的不只是你的耳环，我喜欢的是你的所有。」 这是正式表白，林璇深知，看明雋依依不捨的不愿放手，还有紧张的发抖，这是真心的表态。 「我不再喜欢你是姊姊，我……」 「你是要说你想跟我交往？」 林璇是直接打岔，她向来是不拐弯抹角。唯独对周玥婷如此，因为她跟周玥婷有太多模糊的地带，太多我害怕爱上你的烂理由。 「对，我想要以永远为前提的跟你在一起。」明雋是直率肯定，这句话出口就不能反悔。 「呵，你知道什么是永远吗？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事。明雋，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单纯过天真过，但现实会让你……」 「我喜欢你的现在，就是永远！」 永远这两字就在停车场回盪，好似没有尽头的，两人都激动了，虽然激动的原因不一样。然后林璇就做了惊人之举，明雋睁大眼睛，林璇勾过她的脖子吻她了。 第二十集－爱很简单？ 这个吻是惊天动地了，惊明雋的天，动明雋的地。整颗心被名为爱的原子弹狠狠炸上，蘑菇云都成爱心的形状。没有几秒，明雋确定了眼前的人是林璇没错后，就安心安稳的闔上眼睛，满脸通红心跳加快的接受，还很享受。 「唔……」 这是一次旁若无人的接吻。虽然明雋过去曾经有跟几任女友在大庭广眾接吻过，但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刻这般狂喜强烈，融化这个词真的体现在她的身上，亲到全身都要软了。明雋其实不是特别喜欢强势的人，而是林璇在她心中从来就是主导她的人。亲吻的这一分鐘，明雋甚至已经想到床上去了，害羞了，好羞耻，但是停不下「内心小剧场」，反正不管是谁在上在下，姿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嘿？你还好吗？」 彼此的唇分开后，明雋要跌坐下去，林璇立即扶住她。 「没、没事，只是有点脚软。」 脚软？林璇皱眉，是哭笑不得，第一次看到有人接吻后会脚软，好夸张，演电视剧？明雋再次站好后，就紧抓林璇的手不放了，有一种「你亲了我，你要对我负责」的强迫撒娇之意。灵动的双眼骨碌碌的盯着林璇，抿唇，心底的期盼不用明说，林璇看明雋的表情是已经开始在唱「iloveyou，一直在这里，baby，一直在爱你，iloveyou，yesido，永远都不放弃，这爱你的权利」，林璇自知她是自掘坟墓了，这是她的坏毛病之一－衝动。这个吻相对于明雋是永生难忘的深刻，但对林璇来说是衝动之下的產物。林璇是不懂自己，也很了解自己，这是自私的要用明雋来忘记周玥婷的一步，很关键的一步，可如今真的做了，她又万分后悔，罪恶感重重。然而最可怕的还是，跟明雋亲完后，她张开眼的第一秒，想起的居然是那晚在喷泉广场上，周玥婷深情凝望自己的碧色眼眸，真的不敢相信，林璇要疯了，但跟明雋此时的疯了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送你回家。」 林璇百感交集，最后是硬挤出这句话。明雋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当然是好，她对林璇也只存在好的选项。 「璇姊姊，我们是在交往了吧？」 到一楼的骑楼下，明雋的拉手依依不捨是可爱的，像小孩子，不，她就是小孩子。林璇骑在重机上，两人对视，她深吸一口气。 「我刚才吻的是别人吗？」 这撩拨、这霸道，比起直接回答是，这反问的回应方式，璇姊姊，你是我的霸道总裁，心脏受到巨大的甜蜜，明雋快要昏倒，是努力撑住自己，不可以像刚刚那样搞笑了，但她依然是笑得合不拢嘴。 「那……可以再亲一次吗？」 姑娘，你可真不害臊，林璇挑眉看她，给她一个咳嗽，意思是适可而止，我们才第一天。明雋失望，鼓着双颊，泪眼汪汪楚楚可怜攻势，林璇是拿她没办法，不太情愿的要脱下安全帽，明雋其实也是贴心，不会真心为难喜欢的人，就先拿起林璇的手，脱下她的手套，嘴唇轻触她的手背－止渴。「啵」的一声，脸上的红晕变得模糊了，眼眶是真的泛泪，因为太感动又不敢相信，从小崇拜爱慕的人，过了这么多年变成自己的女朋友，多开心不用说，就害怕未来失去怎么办？现在就开始担心是自寻烦恼，不过这种事发生以后，明雋已不需要再看爱情电影戏剧小说漫画，她的人生故事就浪漫过那些。 「晚安，我爱你，谢谢你，路上小心。」 很快从喜欢跳到爱，面对明雋真诚又小心翼翼的呵护，林璇承受此生最大的纠结，为什么你净做些会让我更想她的举动。轰－林璇到底得走，她不是那种会玩弄别人真心的人，所以不敢再多看一眼明雋的脸，明雋是在原地看林璇的背影跟重机车尾灯到最后一刻，她是想疯狂大笑大叫，唱歌跳舞，无奈是晚上，不可以吵邻居，她就忍着，直到看张妍下班牵单车过来。 「学姊……」 「嗯？啊！」 明雋立刻衝上前抱住张妍，张妍吓一跳，是双手举高的投降姿态，不敢碰明雋任何一根头发的样子，脚踏车也摔到一旁去。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们交往了！我跟璇姊姊在一起了！」 明雋兴奋的笑，不断的喊，只差没有抱起张妍旋转跳跃。 「呃，明雋，你先放开我吧，我不想被你女朋友揍。」张妍是语气冷静。 「揍？」 明雋不懂，随后松开张妍，貌似没发现自己跟张妍过于亲密的接触，因为在她的世界里，这是友好的展现，张妍也知道她的个性，但是距离还是要抓好。 「没什么，恭喜你了。」张妍苦笑，把脚踏车拉起，她是发自内心的祝福。 明雋满心欢喜，笑得比平常更好看了。两人一起上四楼，明雋今晚是睡不着，要发群组讯息给她所有的姊妹朋友，关于她今天的喜悦，接近要跟爱人结婚的那种喜悦，谁让她第一次约会就告白成功了。 「明雋，你今天很漂亮。」 在回各自的家前，张妍是随口的讚美，明雋虽然是听习惯有人说她漂亮，但不知为何，张妍的称讚总是带有一阵风，微风，很温柔又有点淡淡的忧鬱。其实听张研这么说，明雋感觉到了一点失落，因为她为这次约会的精心打扮，林璇好像没发现，回房后，明雋马上又开始了矛盾时间，时间长度为一整晚，到睡着做梦都还在想，难道是我还不够美吗？ 难道是我还不够美吗？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但也不简单。林璇之所以没发现明雋的美，用简单的说法是她的心早已住下了那个她眼中最完美的女人，她是理所当然看不到其他人。不过林璇现阶段是用比较复杂的角度在分析，人都是视觉动物，照普遍的眼光看，明雋跟周玥婷都是属于外貌抢眼的女人，很难不被吸引，只是类型不同，一个天真可爱，一个成熟性感。正常人是难以抉择，但如果林璇只按照心中所爱，是不会发生方才跟明雋的吻，更不会有交往这件事。可是人性自私，保护自己不受伤是常态，尤其林璇体会过从天堂掉到地狱的痛不欲生，周玥婷在先决条件就註定被她淘汰，只是无法理解的是，林璇平时的勇敢无畏，在周玥婷面前是荡然无存。 「还开心吗？」 不出意外的那辆银白色敞篷车在家楼下，林璇最近这些日子是饱受煎熬，没搭理周玥婷，就想上楼，赶紧休息睡了。 「不开心？」 但周玥婷很强势，基本上跟她一样强势。拉住林璇，不准她逃，林璇甩开手，故意表现的不耐烦，实是想着你快回家吧，不是让你别等嘛！等什么？ 「周经理，我有女朋友，你别再这样了。」 晴天霹靂，周玥婷是不会轻易接受失败，就笑，是冷笑，心痛的笑。林璇看一眼她的笑，还有她身上穿的是她的外套，林璇难过的心都碎了，却不停说服自己逼她走是为她好，为我们好，你终会跟男人在一起，不要挣扎了，alice，我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女朋友？别说笑了，林璇，你根本就不爱她。」 笑完后是蛮横不讲理的反驳，但不讲理的背后是极其痛苦的跪地求饶。再一次听周玥婷喊她的全名，林璇是真的不捨，她们太像了，等同于是对方的镜子，谁都不会让谁，但也没有谁比她们更了解对方。 「别自以为是。」这已是林璇能说出，对周玥婷最过分的话了。 「我自以为是吗？」 周玥婷突然上前拉过林璇的外套，林璇大惊，两人拉扯，喘息间是疼痛不止，如同拧住了她们之间感情的线。 「我问你！如果你爱她，那为什么每天都带着我给你的平安符在身上？」 周玥婷欲从林璇的外套口袋抢过平安符，但林璇紧握手中。这个场面是摊开了，周玥婷声泪俱下，多长时间的压抑，在这一刻是全爆发。 「林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敢告诉我你爱我的唯一理由，是怕我……」 「alice,it'sover.」 林璇知道周玥婷情绪失控，她是想哭，但忍住眼泪，只是哽咽太明显，剩下能做的是安抚她。周玥婷不知道这一声alice，林璇是叫得柔情万千，因为周玥婷所有的感觉都没了，在爱人面前，她的智商、情商全都化为零了。 「no……」 林璇用力把周玥婷的手摊开，将平安符还给她，眼泪都碎在平安两个字上。 第二十一集－两难抉择 昏暗的房间，那杯解酒液早已喝完，在一旁的桌上。卧房唯一的一张床在震动，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床上有两个女人，金发黑发交错，虽然是莫名其妙的开头，但结尾时的爱抚是一点也不马虎，眼神极度疼惜，生怕弄伤对方的一丝一毫－林璇就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现下是冬天，天气冷冽，但两人此刻相拥，她们的喘息是烫的热的，充满生命力，吻过林璇下巴上的汗，激烈起伏的胸脯在慢慢和缓，周玥婷露出的笑容不只满足，还有非你不可－周玥婷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认定。 稍作休息，已是夜深。周玥婷不愿放开林璇，还勾着她的脖子，亲吻她的喉咙，林璇忍不住发颤，很敏感很痒，本来是想让周玥婷别闹了，她要起身去浴室洗手，结束。可一见她的依依不捨与贪恋撒娇，此举是让林璇產生很强烈的怜惜之情。因为之前在公司里，林璇对周玥婷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骄傲的性感的，遥不可及的高高在上的，这反差令林璇意外，也成为最致命的吸引。林璇最终是拿她没办法，就依她对自己为所欲为，其实这种被需要被渴求是有另外的快感，会成癮。 「这是真的吗？」 林璇后来是没想到周玥婷会这样问，害羞抱紧她的样子，像是初恋情坏的少女，这是恋爱最常发生的患得患失，来自于不安全感。林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矛盾，因为理智会告诉她，她希望这些是假的都是梦，如此一来，明天早晨梦醒后就可以遗忘所有。可是感性上与事实上都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林璇不得不给她怀中的人一点安心，算是本能驱使，情境所致，却没发现心中情感是极其澎湃浓烈，不单是因为酒，不，酒的效力早已消失无踪。 「璇……」 周玥婷惊讶的看，林璇不说话，也不管右手的湿黏，左手拿起周玥婷的手轻抚过自己的脸，引领她，从头发、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下巴、肩颈到胸部，可以明显感受她心脏跳动的位置。林璇是享受周玥婷手指抚摸的过程，此情景是散发了独特的吸引力，同时也是明白的答案，就是你眼前的我，抱着你的我是活生生的人，不需要怀疑。到此，是真的不用再怀疑了，周玥婷的个性是一旦认定就是死心踏地的跟随，性别、外在条件、身分差距等等的，从来都不重要，就算曾经受过伤，害怕再也遇不到能跟自己走一辈子的人，但在这一刻，什么胆怯懦弱都拋到九霄云外。璇，我相信是你了。这是一场豪赌。原来爱情就是一场赌局。十赌九骗？不，周玥婷更相信没有人可以永远赢，也没有人会永远输，然后她用力翻身压过林璇，狠狠吻她，继续。 「啊……alice……」 －－－ 「alice、alice……啊！」 林璇猛力从床上坐起，全身冒汗，惊魂未定，发呆了一分鐘，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今早的阳光令人痛苦，金黄的顏色照亮面前的所有，这个顏色也令林璇难受。昨夜与周玥婷的哭闹争吵还歷歷在目，偏偏又梦到那个错误的夜晚。真的错误？林璇不敢想。拿起一旁的手机看时间，是该上班，甩开那些会让她无法呼吸的纠结，赶紧梳洗出门，但才刚下楼，是先收到女朋友的讯息。对，女朋友，她林璇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然而讽刺的是，那也是个衝动之下的错误。却没想两个错误，同样不能反悔。 原来明雋是想林璇来接她一起上班，她很想她，迫不及待想见她。照理说，这种事在情人之间是合理，只是林璇难以习惯明雋如此直接坦率的说出她的需求与感受，但某方面又羡慕不已。基于情侣的定义，虽然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但林璇是决定执行「择你所爱，爱你所择」，所以答应她。简讯发出去，要她等她一下，林璇随后发动她的白色重机，突然，林璇懂了何谓人是惯性动物，这个惯性的可怕之处，当她伸手到外套口袋里，习惯要握紧那个周玥婷替她求的平安符，是空的，空无一物。林璇瞬间想起了周玥婷的眼泪为她流，不值得，不值得啊。终于，林璇是必须承认自己很难过了，真的很抱歉伤了你的心，因为对她们未来感情的恐惧，与不想被伤害的自私心理。i'msosorry.是我先逃了，我没你想的那样好，没你想的那样勇敢。 「璇，你怎么了？」 正式从璇姊姊变成璇，明雋是沉浸在最高等级的幸福里，多开心林璇来接她，早已在一楼等，满面春风的笑容，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是「恋爱ing」，还特地化妆喷香水，虽说是去上班，但总希望能让喜欢的人看到她最美的样子－女为悦己者容？不，这个时代，已经不只是女了。可是一见面，她就奇怪林璇面带愁容，也不说话，直到那一声亲暱的璇，才把她唤回现实世界。 「没事。」才怪。 明雋脑中是马上做出精准的判断，没事才怪。 「璇，你是不是很为难，我让你一大早来……」 「不是，没有为难。明雋，我是在想我们交往的事，可不可先保……」 「我已经在朋友的群组里发布了，我、我谈恋爱了，跟你，我从小暗恋的姊姊。」 林璇是无言，姑娘，你动作也太快，心底翻白眼，果然昨天就该先说，如今是无法重来，相当无奈。明雋低头，脸红红的，手指绕圈，不能公开吗？现在是同性恋都可以结婚的年代，社会风气很开放了，没人会歧视的。见明雋那张对不起的哭脸，惹人怜的无辜小狗狗。其实林璇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而且老实说，照林璇以前的个性，她是不会隐藏，光明坦荡，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直到出社会这几年，有了社会经歷后，林璇明白有些事就算是对的，也有很多不被接受的困难与可悲之处。 「好吧，那低调一点，可以吗？」 这是最后的妥协，明雋点头说好，她会努力的。努力？是，明雋是该学着低调，她活到今天的人生都太高调了，宛如在舞台上被打着镁光灯。 「璇。」上车前，明雋再叫了她一次。 「嗯？」 「可以亲亲吗？早安『啾』。」 「啊？」 「不可以吗？ 这对话到底是搞笑的成分比较多，即便明雋是很认真的。林璇犹豫了几秒，但原因不全是因为她不肯，而是她没想过会有这个场面，有点「受宠若惊」，第一次遇到这种女朋友－接吻之前先问。要说明雋单纯，还是慾望太强？气氛尷尬了，林璇是不得已，也是自作自受，准备脱下安全帽，忽然又被明雋阻止，说没关係，都是她太强迫人，才刚交往第二天就要求一堆，随后坐上重机后座。对此，林璇实是对明雋感到不好意思，良心不安，总觉得在伤害一个女孩的真心。 「啾……」 结果，明雋还是亲了，还是压抑不住对林璇的佔有与喜欢，在戴上那顶她们一起选的命定安全帽之前，倾身向前，从林璇身后轻轻吻她的侧颈，林璇回头，明雋一脸的灿烂，最纯粹的喜悦，林璇很久没有感受到，看她脸颊上的红晕，更添增她的美丽，甚至还闻到了一点香气，你喷香水？这小ㄚ头，不，原来这小ㄚ头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璇，我今天也好喜欢你。」 双手抱住林璇的腰，明雋的这句话听来幼稚，但绝对没有一分虚假。林璇的心情更复杂了，可以借我一点你的勇气吗？ 「我知道。安全帽戴好了，抱紧了。」 轰－ 第二十二集－兜兜转转 整个品管部的办公室都染上了明雋的气息－我恋爱了。 小雨是深深感受到恋爱的伟大之处，或说恐怖之处，让一个本来就奇怪的人，变得更加奇怪。小雨身为明雋手机里的朋友群组名单之一，是昨晚就知道了她跟林璇成功交往的事，起初是惊讶加佩服，没想到死缠烂打，接近变态的作为真的可以打动一个人。小雨学到了新知识，几乎是开啟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早见明雋对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人握手，不管认不认识，都是露出让人看不懂的甜美笑容，这举动真是匪夷所思，你以为你在发喜帖？小雨内心的白眼已经翻到后脑勺去，但是一句笑她的话都没说，只说了一句恭喜你，冷静的。 明雋是开心过头，本来答应林璇的低调一点，在一踏入公司就全忘光，她是巴不得向全世界的人炫耀她是林璇的女朋友。 「心爱的，心爱的，你最爱彼句话。爱你的，爱你的，最好听的一句话。心爱的，我的心爱的，我是爱你的，爱你的。」 一整个早上，明雋不停哼着这几句，小雨没在意，后来是主管受不了，走过去提醒她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要影响别人工作，明雋这才收敛，但还是笑咪咪的，在自己的座位上扭动摇摆。小雨推了推眼镜，海草吗？ 「真的有需要这么夸张吗？」 到午餐时间，小雨是出自好奇才问的。 「当然！小雨，跟喜欢的人心意相通是世上最棒最美好最幸福的事。难道你跟男朋友在一起，不会这样吗？」明雋嘴角上扬的幅度一直没下降过，眼睛里闪着恋爱时才有的最动人的光。 「我没有跟人交往过。」 小雨的语气不带任何起伏，像极了已经变为一条线的心电图，夹着麵条，热汤的热气依然使她的眼镜起雾。 「什么？怎么可能，你这么可爱，怎么会没人喜欢你，你骗人。」 明雋是说的太武断，就像小孩只会分辨是非黑白，不会考虑灰色地带这种模糊曖昧的地方。小雨是藉着低头吃麵来闪躲这个问题与可能变红的脸，可爱？活到现在，好像除了妈妈，没有人对她如此称讚，而且还不止一次，从跟明雋认识以来，她总是这样掛在嘴边，小雨实在不懂她的判断从何而来，胡说八道。 「还是你交的是女朋友？」 「你想多了，没可能。」 小雨是百分之百的口气，明雋是不认同，因为在她的人生里，女人跟女人在一起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而且在大学交往过的四任女友里，有两任就是被她「扳弯」的，所以证实了－小雨，你还是有机会爱上女人的，只是你不知道。两人四目相交，明雋依旧是笑得那般好看，突然，不，也不突然，小雨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就不太能面对明雋那种单纯又带着一点傻气的笑脸，为了掩饰心中那无法言喻的悸动，她继续吃麵。 「璇！」 这是真的突然了，相当高调的吶喊，不只小雨吓了一跳，更惊吓的是刚进员工餐厅的林璇，虽说中午用餐的人声很吵杂，但明雋热情的用力挥手，兴奋雀跃的高喊她的样子是很引人注目，说好的低调呢？林璇进退两难，不打招呼是不礼貌，但是打招呼又显得好尷尬。最后，林璇选择点头，跟生產部的同仁坐一桌，这时候就懂了肢体语言的重要，对此，明雋很伤心，为什么被冷落了？是后来吃完饭才想起答应过林璇两人的事要保持低调，这才恍然大悟林璇的皱眉与一脸窘迫。 「小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成熟。」 回到岗位，明雋的恋爱烦恼马上就来了。 「是，非常。」 「你回答的也太快了吧！都不思考一下吗？」明雋难以接受这个答案，不太开心的鼓着脸用原子笔戳了戳小雨的手臂。 「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思考一秒。」小雨同时拍掉明雋的原子笔，示意她别闹了。 「小雨，你讲话好坏，人身攻击，我要去跟主管告密。」告什么密啊，小雨无言，双眼瞇成一条线盯着她数秒，你真的很幼稚。 「唉，说不定你女朋友就是喜欢你不成熟。」 这句话是一盏明灯。明雋下垂的狗耳朵又竖起来，反应很快，笑得极其夸张。忽然，明雋笑的异常诡异，整个人慢慢靠近小雨，小雨下意识后退，背靠椅背，整颗头向后，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两人的脸快贴上去，小雨想说的那一句「你干吗」竟然说不出口，这次的脸红就藏不住了，心跳超级快，这里可是办公室。 「小雨。」 「嗯、嗯？你……」 「不如我介绍男朋友，不，管他男的女的，反正让你体会一下谈恋爱的感觉，算是报答你。」 「报、报答？不用，我不需要。」 小雨应该要躲开，或是伸手推开明雋，但诡异的是，她不敢，不敢碰明雋的任何一处。其实这种距离基本上可以称得上骚扰了，不过就小雨的认知，骚扰的定义貌似是建立在不舒服的情况下，可这时的小雨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平常人所谓的不舒服，可能还相反过来了。 「真的吗？可是我想你打扮一下，一定会有很多人……」 「两位，玩得开心吗？等等开会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明雋，你好像很悠间，你想主持会议是吗？」 救援来了，小雨瞬间松了一口气，第一次看主管原来是乘着光来的神仙。此时见主管的严肃与怒火，从一早就开始惊扰办公室的大家，明雋明白，乾笑几声说对不起，乖乖退回自己的座位安分下来，小雨也很快坐回正常姿势，面向电脑，整理衣着，被明雋方才的举动吓得脑筋空白，现在重新接线回现实，反倒有些未知的失望，随后馀光看明雋，明雋是给她一个眨眼，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报表给她看，她是在空白处写上「兇兇怪」这三个字，然后趁主管转身背对的时候，搞怪的对她吐舌头。对此，小雨再推了推眼镜，真是学不乖的女人，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工作考绩都在那个人的手上吗？真不怕被开除？不怕。当明雋又再那张报表上画了一隻类似「哥吉拉」的怪兽，并且在旁边标记主管的名字，这答案已经很明显，小雨忍不住笑。 只是相对明雋跟小雨在办公室的嬉闹轻松，林璇跟周玥婷的气氛是比南北极的气温再更低，但又如即将爆发的火山，炙热的岩浆好像随时都会毁灭这个世界。基于工作，她们不得不处在同一个產线工作，林璇本来是做足心理准备，再见周玥婷就当是普通的上司，只怕经过昨夜的事，她会有疯狂之举，因为她深知她的心碎，林璇何尝不是。然而，今早两人在走廊的见面，周玥婷是比林璇再更冷酷，甚至还有点轻蔑的感觉，你放弃了？没想到在期待的人是我。林璇觉得自己被赏了一个耳光，迟来的。 「组长、组长？」 林璇原本也是情绪跟脾气都很直接很大的人，组员很难得见她在上班分心，虽然林璇平常都冷淡面对事情，但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们很担心，纷纷上前表示关心。 「只是昨晚没睡好，没事的，你们回去位置上吧。」 步入社会越久，经歷的事情越多，说谎就越顺手，不论说的谎是关于哪方面。林璇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逃避不了，有时心力交瘁，到头来却发现全是庸人自扰，全是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局面，蠢死了。走出无尘室，林璇是需要休息一下，刚好遇见周玥婷刚开完会，正换无尘衣要进去產线视察。两人对眼，千言万语要出口，但千言万语都是废话了，周玥婷显然不想跟林璇说任何一句话，即使她的笑容跟过去没有不同。无语的擦肩而过，林璇遭受到此生最大的打击，比抓姦在床的前女友那次，有更深刻的痛觉。 「周……」 「璇！」 第二十三集－修罗场 那一声「璇」，曾经是彼此最甜蜜的呼唤，就算仅存在那一夜那瞬间。这几个月来，不管林璇再怎么对她冷漠冷淡，周玥婷都是极其自信，自己在林璇心中的地位是不同于其他人。即便她们之间相处的过程，整体是莫名痛苦又彆扭，但她深信坚持到底，最后一定会好的。可惜，周玥婷是没想到林璇对于过去阴影的影响，会比她对她们感情的自信高出这么多，她很难受，你就不能相信我？不过她是捨不得对林璇生气，即使事已至此，一切都成定局，是她最不愿看见的结局，昨夜被林璇狠心拒绝，彻夜没睡，心碎毫不留情的辗压全身，几乎要不能呼吸，她还是没办法真的放下她，真心祝福她跟别人在一起。周玥婷本不是会轻易显露情绪的人，然而，此时听明雋雀跃又亲暱的呼喊林璇，周玥婷是真想上前掐住她的喉咙，但基于道德与尊重，加上她的修养跟残存的理智，才没有发生这种惨况。 「明雋，你怎么来產线？」 面对明雋跟周玥婷同时出现的场面－修罗场，林璇难以说明自身感受，好像被人发现出轨，但究竟是背叛谁，在正牌女友的眼下，她居然判断不出。 「今天是我来做外观检验，璇，我……alice经理，你好。」 明雋还没进更衣室，就在外头走廊的玻璃窗看见林璇，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理所当然是不会看到她之外的人，更没有感受到她跟周玥婷的难堪，或是空气中无形的杀气怨气。明雋基本上是容不进她们两人的世界，却又是她们共同世界里很关键的人物。明雋手拿检验表，笑对周玥婷，互相问候，记得了林璇说要低调，所以很快改口叫她林组长。对此，周玥婷也是笑，但明显是耻笑，耻笑林璇刻意的隐藏是多馀且无意义，外加讽刺。明雋这时才觉得气氛有点怪，转头望林璇，眼神表示想获得一些资讯或暗示，但她是面无表情，直到周玥婷先走进產线，明雋才感觉林璇放松一口气。 「怎么了？」 也许是恋爱让人警觉心大起，林璇的脸部变化与整个人的心情起伏，明雋不只看在眼里，更是看进心里。她没有要刻意放大林璇的每个行为，而是害怕自己又哪里做不对了。 「没事，我去厕所。」 林璇是勉强微笑，但才一个转身的霎那，瞥见她忧鬱的面容，明雋就觉得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明雋不知道，她嘟嘴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是没有头绪，就赶紧进產线工作。產线是一如往常的正常运行，明雋看显微镜的空间之馀，偶尔偷瞄林璇包装產品、使用电脑与接电话的背影－认真的女人最美丽。顿时，很多烦恼都忘了，明雋爱慕的神情是可爱的，就算在无尘室里，全身被无尘衣包得紧紧的，只露出眼睛，愉快幸福的气息依然散发的过分。同为恋慕林璇的周玥婷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无奈她的原则之一就是公私分明，但明雋好似没有公私分明这种思维，随心所欲到了极点，任意破坏平常人的价值观，到底是年纪太小的单纯，还是目中无人的白痴，周玥婷实在不想骂人，可这位情敌是太天真到让她想抓狂的地步。 －－－ 「明雋，你听我说，下班就回家，别老是在停车场等我，我下班会传简讯给你的。」 下午五点，这是明雋的下班时间，林璇在更衣室嘱咐她，到这一刻，明雋终于有了两人在交往的感觉，这是情人专有的关心，她总算安心。 「好，我等你。」 明雋的眼睛闪闪发亮，非常真诚，感受不到一丝虚假。林璇心中叹息，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有先遇上周玥婷爱上周玥婷，她也是会一心一意的喜欢明雋的，因为她有自己没有的东西，而周玥婷是有太多跟自己相同的东西。 两人在走廊分别，望着林璇走上楼，明雋的依依不捨不会消失，突然，小雨从她身边冒出，以明雋的视角，明雋吓了一下，你走路也发出一点声音吧，你是鬼吗？ 「明雋，你……你今天也等林组长吗？」 小雨已经穿好外套，揹好背包，一副就是下班的样子。 「你猜。」明雋调皮的逗她。 小雨是忽然变得严肃，明雋不太懂她的认真，莫名不想与她的双眼对上。只见小雨欲言又止，最终像是鼓起勇气要告白的少女，抓紧背包揹带，深吸一口气。 「不会。但我劝你还是等她吧。」 这句话就怪了，不是小雨平常会说的话，因为她向来不多说明雋的感情事。明雋皱眉，你也开始会开玩笑了吗？但还来不及跟小雨闹，小雨就匆匆说再见走了。明雋看她很怪异，不，是大家今天都怎么了？明雋问自己问不出答案，难道是同时生理期来了？有可能。据研究指出，女性生活在一起，月经週期会很接近，明雋是决定这样想，不然她又要纠结半天。很快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明雋今天是乖乖听林璇的话，不多逗留，却没料到在地下室打卡时，发现小雨还坐在她粉红色的小绵羊机车上，心事重重的脸看她。 「你是在等我吗？别告诉我，你在暗恋……」 「你等她吧。」 「啥？」 明雋走到小雨身前几步的距离，小雨这次的语气接近命令了，明雋诧异，见她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寻常，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你说林璇吗？为什么？你干嘛突然这么坚持要我等她？」 明雋的笑容变得些许得意，她是好奇了，你不会是在吃醋吧？虽然明雋以前也曾经被朋友暗恋过喜欢过，但大多是男性，所以她不在意。明雋是属于不会刻意避开跟喜欢自己的人共处，只要不纠缠，不造成她的困扰，大家都是朋友。 两人沉默，但不是明雋的问题小雨答不上来，而是天机不可洩漏。小雨不是那种会故意製造神祕感，来藉此吸引喜欢的人的人，而是她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明雋，一个不同于一般人的相当特殊的秘密。明雋后来是揉了揉鼻子，她正处于自我感觉良好的圈圈里－真糟糕，又被人喜欢了。明雋回想之前小雨的口是心非，自己早该察觉的，沾沾自喜了，烦恼该怎么拒绝小雨的心意，才不会伤害她们的友情。小雨看她挠头抿唇，就猜到她自以为的苦恼，虽然事实上，小雨是有点喜欢她，但此时此刻，重点根本不在这。 「小雨，我……」 「你等她吧，她会需要你的。」 小雨是直接打岔明雋准备好的婉拒发言，明雋有些心痛，自觉小雨被她伤到了，而且很深，所以今晚才态度反常。这次说完，小雨戴上安全帽，回头说了句明天见，很不安心的语调。明雋揪心了，以为小雨故作冷静，看她骑摩托车离开的身影，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左右为难。换明雋叹气了，随后是边想着明天跟小雨说清楚边走回家，完全没听进小雨的警告。 「学姊。」 明雋在公寓楼下买了烤串吃，正巧遇上放假在家的张妍下楼买晚餐。 「今天这么早回来，没跟女朋友一起？」 「璇要我别太累的等她。」 张妍点头，明雋是难得看她没绑小马尾，及肩的墨绿色头发，穿着是往常的中性，烤肉摊贩的灯光打下去，好似照亮了她独特的魅力，一个天生就属于舞台的人。 「今晚就吃这样？」 「我都随便吃，好吃就多吃。」明雋耸肩，继续啃着嘴中的肉。 张妍笑她，满嘴油腻也是好看的女人。 「学姊，你都一个人去吃饭吗？」 「我没什么朋友，一个人吃饭也很好。」 不知为何，这话听来很忧伤，明雋歪头不解，这不对呀，凭你过去的人缘跟吸引力，没道理是过这样的生活。 「学姊，不如我陪你吃吧，我搬来之后，我们好像都没有一起吃过饭，我可以请你。」 张妍本来要回绝，说不用麻烦她，但她的动作没有明雋快，没有几分鐘，就被她拉着来到附近的一间日式炸猪排店了。 第二十四集－与偶像晚餐 「我很喜欢这间店的起司猪排，超好吃的。而且他们店长人很好，每次我来，都免费请我一杯饮料或薯条甜点。」 坐定位后，明雋马上开始介绍，张妍其实觉得这个状态满奇怪的，明明是她住在这里比较久，但看明雋的样子，好似比她更熟悉这个区域。 「应该是看你漂亮又活泼可爱的，因为不管你跟谁相处，你都不会改变态度，把大家都当朋友，不会刻意区别，是很讨喜的个性。」 张妍坐姿轻松，喝一口热麦茶，这些是她对明雋很精确的分析，但没有别的意思。明雋被人称讚的话听多了，可不知为何，每次跟张妍说话，她总是感觉到张妍身上那一种独特的温柔微风，不过不是特别的对她关心，比较像是对这个世界无限度的体贴包容？why？明雋说不出这种感受，她能想到的词汇有点少，但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太能理解。高中的时候，她记得张妍是浑身充满近乎叛逆的骄傲，个性是有点锐利，但正是这种锐利，就是她魅力的来源，在台上，不论谁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去，没有例外。如今隔几年再见，没想到张妍的改变如此大，明雋到底是替她可惜，同时也更加好奇，这些年她都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谢谢。」明雋难得没有没头没脑的问，只是跟着喝麦茶。 「不过你的这个优点在情人眼里看来，恐怕会很不安，除非她百分之百的相信你。」 明雋皱眉，类似的话，她听前女友们跟曖昧对象们，还有无数的好友说过。现在连她崇拜的学姊也这么说，明雋不禁怀疑真的是自己的错？不，我没错。 「璇是绝对可以百分之百的相信我，我是坦荡荡，就爱她一人，从小就喜欢。」 明雋这话的语气是很孩子气，所以张妍信了她从小喜欢林璇。孩子的单纯跟初恋的深刻加在一起是翻倍的感情跟难忘，张妍自知说不过她了，就微笑点头。随后餐点上来，用餐的过程中，张妍又发现她的另一个优点，或说过人之处。方才就已经吃了不少烤串，明雋竟然还能吃下三碗饭，张妍非常惊讶，堪称佩服。甚至想，如果你失业，就去参加大胃王比赛，肯定会有所作为。而且身材还能维持的这么好，多少女人要羡慕。 「学姊，你有参加过前阵子市区草地公园的化妆舞会吗？」 吃到一半，明雋忽然问，眼神满是期待。 「没有，我没有参加过。」张妍回答的很快，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 这不是明雋想听的答案，她嘟嘴微微动了动嘴唇，表示了她的不相信。 「真的吗？」明雋依然怀疑，口气略带撒娇。 「真的。」 张妍相当肯定，明雋吃鱉了，是幻想过头，咬猪排的样子是很失望。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在那场舞会里跟一个男……不，跟一个女人跳舞。可是我忘了问她的名字，也没看到她的真面目，她就消失了。跟她跳舞的感觉，让我想到你，学姊，我那时候真的觉得是你。」 明雋讲得认真，张妍苦笑。 「那也是你觉得而已。况且，我不跳舞了。」 「学姊你骗人，你上次说你不唱歌了，但是那晚你自弹自唱，我在房间都听到了。」明雋即刻反驳，张妍是放下筷子，表情没那么开心了。 「我只唱歌给我女朋友听。」 噢，这下尷尬了。明雋瞬间想找个地洞鑽，埋了自己。也自以为的解读了，张妍不跳舞的那件事－我只跟女朋友跳。明雋揉了揉鼻子，一脸窘态，想要用笑容敷衍带过，张妍是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几秒后神情恢復如常，气氛才稍微缓和回来。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下次换我请你吧。」 离开餐厅，两人并肩走回公寓。张妍其实是不太喜欢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但明雋说了不用，还说能跟偶像一起吃饭就很开心。张妍一听偶像两个字，是讽刺无比，自己根本不配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偶像被人崇拜。 「明雋，算我拜託你，别说我是偶像。」 明雋不懂，想问为什么，她对张妍有太多为什么，却在要问出口的那一刻先被张妍打岔了。 「不然，我做甜点给你。」 明雋成功被转移注意，头脑產生新的问题，学姊，你会做甜点？你也太有才华了吧。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附近的社区有烘焙教室，我去学了一下。」 真的多才多艺，简直是现代新女性的代表。明雋心里讚叹，所以她还是决定，私底下偷偷视张妍为偶像。 「好，我喜欢巧克力。」 两人在街灯下四目相交，她们的身高差不多，是平视的距离，不用抬头望，也不用低头看。说实话，张妍的情绪在这个时刻是有点波动的。你真的是毫不掩饰自身慾望的女人，不管是心灵的爱慾，还是生理的食慾，从内到外都是一致的，多少人能做到像你这样不虚假，又或是太多人教我，虚偽是长大成人的必经之路。 「明雋，有人说你很像小朋友吗？」 「有啊，很多人都这么说。」 「像小朋友」这个形容词，很多时候都被人当作贬义词来用，明雋傻呼呼的，对词语没有太敏锐，没其他的感觉。但今天晚上，张妍知道了，把这个形容词放在明雋身上，是对她最高的讚美与敬意。你是这个世界，罕见的稀有的纯白，多希望你就一直保持这样下去。 「但是有可能吗？」 「啊？学姊，你说什么？」 一台大卡车从她们身边呼啸而过，声响之大，掩盖了张妍对全世界的吶喊。明雋没听清楚很正常，因为她的注意力早已放在别的地方。视线望向对面大楼的广告墙，附近量贩店出了最新型的吸尘器，明雋想买一台，她搬来公寓没多久，她的房间就惨不忍睹，总不好叫妈妈来帮她整理。 「明雋，那是工业用的吸尘器，你的房间应该不需要用到这么强力的吸尘器。」 张妍看她的脸就猜到她的想法，马上提醒她，明雋这才惊觉，差点又要闹笑话了。 「房东那有一台你可以借，我平常都跟她借。」 然后张妍也帮她想出了适合她的方法，省钱省时间。对此，明雋是感激她，彼此才差两岁，成熟度就差这么多。但也不能说明雋幼稚不好，毕竟幼稚是无法模仿的事，张妍今晚深深体会到了。因为当她原以为她们可以平静顺利的回家，却没想明雋见到路边社区的一群小朋友，真的是不到十岁的小朋友，在跳她最喜欢的那一首海草舞，她是「光速」奔过去，张妍看傻眼，随后无奈的慢慢走过去。见明雋把包包放一旁，伸手向后绑起她的褐色马尾，都不管自己还穿着公司制服，就下去参与他们。张妍站在一边是无言以对，你当幼教老师吧。张妍拿这个古怪的姑娘没办法，心想明雋绝对不是地球人，外星来的外星来的，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热爱这首歌。 张妍本来没打算要下去跳，是看到明雋的手机有来电，林璇打来的。张妍赶紧拿给她，穿过一群孩子到中央，明雋喘气，一听是她的林璇，瞬即脱离人群，结果莫名其妙就变成张妍代替她了，张妍是一脸惊吓加无辜，但又不好伤小朋友的心，最终只好在小朋友的哀求下，久违的「劲歌热舞」一番。 第二十五集－公主彻夜未眠 有些人或有些宗教会将人类现今生存的宇宙分为两个世界，一个是生者待的阳界，一个是死后的冥界。这种二分法，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其实都差不多，不过是名称的不同。林璇是无所谓这些理论，不只是因为她是无神论者，而是她从小就觉得靠人靠神不如靠自己。但奇怪的是，她却很怕所谓的「鬼」，那些看不到的，无法用科学或一般常理解释的事物。 『璇，你下班了？』 明雋依然是用极其开心又幸福的语气说话。林璇在公车站牌，难得没有下班后马上回家，她的白色重机停在路边，明亮的街灯下，垂头坐在公车站的椅上，面前的车子来来往往，她的态度跟语调如常冷静，但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害怕。 「是，刚下班。你、你在做什么？」 『吃完晚饭，在我家附近的社区跟小朋友跳舞。』 明雋据实以报，林璇惊讶但也不惊讶她的行径，她其实是羡慕她比较多，因为明雋没有自己现在的恐惧。 「明雋，我、我……」 『你怎么了？』 第一次听林璇对自己讲话支支吾吾，明雋有点担心。林璇很纠结，原则上依靠女友是正确的，但不知为何，在这种特殊时刻，她最想见的人，最想依赖的竟然不是明雋。坦白说，照正常客观分析，两人的感情是没有很深厚，不论基于理性还是感性，林璇的首选都不会是她，会选择先打电话给她，好像只是要符合期待，但符合谁的期待，林璇说不明白，是自己活该？ 「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声晚安，早点休息。」 明雋在电话的另一头自顾自的甜蜜起来，以为林璇是在害羞，跟着说晚安，你今天也辛苦了，最后结尾还比她多加我爱你。林璇握紧手机，右手其实有抖，最终是不得不掛断通话，唯一的救援没了？林璇闭眼，深吸好几口气，额头靠上握拳的双手，她今晚是不敢一个人回家，甚至还焦虑到咬指甲，她是打算待在人比较多，声音很吵很乱的地方，感觉上是可以让自己安心，或说安全，但胸口的那颗心恐怕还是得找个人来安抚。找谁？林璇捫心自问，答案都一样。可是林璇在夜间市集徘徊好久，踌躇很久都不敢打电话给那个女人。你在生我的气？不找女朋友，找上司？你一定会讽刺我，我知道。但你还很难过吗？对不起，alice，我……林璇突然整个人震动一下，手中的热咖啡洒了一身，上衣都是咖啡渍了，林璇低头看，但脑中不是想着惨了，公司制服弄脏了，是惨了，我怎么还没忘记你呢？ 「喏。」 然后这个巧合，但也不是巧合的巧遇就发生了。当你心念一个人到极限，你会在茫茫人海中瞬间找到她，你总会知道她在哪。不论白天黑夜，颳风下雨，总是每日思念，那是身为人所拥有的相当珍贵的一个字－情。 「a……周经理。」 林璇的心在坐云霄飞车，是惊吓万分，同时也是痛哭流涕。进退两难，要不要接受周玥婷的面纸？两人四眼相望，周玥婷表现的心平气和，但内心实是七上八下。两个人都说不出实话，因为怕惹得彼此更讨厌对方，却又时时刻刻在乎对方。 「林组长不回家，深夜独自在这里喝咖啡，是想失眠？还是想被人捡走？」 周玥婷相较是勇敢的那一方，也许是因为承认自己为她哭过。随后不管林璇的感受，直接伸手到她胸前帮她擦乾净。 「不用，周经理，我自己擦就可以了。」 林璇是惊慌失措，因为不想与她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周玥婷见她一副逞强的脸，无话可说，就坐到她身旁。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林璇轻轻揉那张面纸在手里，难以诉说的感觉在体内乱窜，本来恐惧夜晚与孤寂，还有无法知晓的鬼怪事物，此刻有周玥婷在身边，周围的一切莫名变得可爱。 「周经理，你不回……」 「我一直跟着你。」 周玥婷的坦白也是不输明雋的，但两者有很大的不同，是周玥婷的坦白较多时候只出现在林璇面前，明雋则是完全无视旁人。这两种表态无关对错，无关好坏，只能说林璇是比较容易掉进周玥婷的方式。 「周经理，我说过了，请不要再……」 「不用装了。林璇，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害怕得要死。」 这次的眼神不再是没有波澜。两人的双眼从旁人看来是瞪，却不知泛泪的情感有多强烈，多想吶喊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懂我，又感激世上还有一个你这么懂我。 「没想到真有『附身』这种事，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亲眼见到。那声调真的很凄厉，根本不是人可以发出来的，眉宇间散发的凶狠让我毛骨悚然，还有她扭动身体的样子……」 「enough！」 林璇大吼，猛然起身，咖啡杯被她摔在地上，杯中剩馀的咖啡已经冷了，泼洒出的咖啡有些沾上周玥婷的高跟鞋，周玥婷住口，抬头看她，又心疼又生气又想笑。 「好，可以。很晚了，天气很冷，林组长还是早点回家吧。」 针锋相对也是感情的一种。如果现场有像漫画动画的战斗力特效，她们的周身一定有那股不相上下的气焰。是很不可思议的情感，旁观是水火不容，彼此却不约而同感受到对方十足的吸引力。周玥婷是受不了林璇看似坚不可摧，实是不堪一击的防备，你以为你张牙舞爪的令人畏惧，我看你不过是在掩藏自己心底深处的脆弱，很幼稚。周玥婷的脾气其实也没有很好，只是擅长以退为进，然后日后找机会，让你一刀毙命，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只要她还活着，就没有人可以让她爱的人受到一丝伤害，除非那个人是她自己。 林璇的呼吸并不平稳，火来的快，去的更快，两人分别前依然在互瞪，林璇见周玥婷捏了捏小腿，随后拎着皮包要走，真的走。转身的霎那是十二万分的后悔，你别走，但周玥婷在这一夜不只是她的救命稻草，而是她们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不，用更简单的说法，是我想念你。 「alice！」 这一声呼喊并没有划破天际的夸张，却是足以撼动一个人的决心，必死的决心。周玥婷当然是输给她，一秒都不用思考，虽然不会低头下跪的求她爱自己，但捨不得是绝对。 「我、我……我哥哥他们，在我小的时候，常常扮鬼吓我。」 噗－ 周玥婷刚转身回头，听林璇的话，憋不住笑声，伸手掩唇。林璇脸红撇头，自觉丢脸死了尷尬死了，但已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留住她。周玥婷是笑了几下就不笑，她心满意足，因为林璇拿了心中很重要的秘密来挽留她，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给林璇喘息的时间，周玥婷微笑看一旁的的电子广告墙，重复播放着市中心的音乐厅最近要上演一部歌剧－杜兰朵，其中很经典的曲目。 「nessundorma。」 「公主彻夜未眠。」 默契带来眼神交会，也带走彼此之间所有奇怪的抗拒与偽装。虽然两人的距离没变，但眼中的你是最靠近我心脏的位置。 「原来公主不睡，不是因为想知道我名字，而是因为怕……怕独自一人入睡时的孤寂，所以走遍整座城来找我。」 这话的起头就很调皮，林璇苦笑，怎么公主是我？ 「你不觉得你太有自信了吗？」 「因为不论黎明破晓时，黑夜降临时，我都将赢得胜利。」 周玥婷语气中的肯定让林璇的心揪成一团。眼泪攻势过分了，就算周玥婷不是哭的梨花带雨，噙着泪光的笑脸也是露骨的表明心跡。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纠缠，你身边比我好的男人多的是，开跑车穿名牌的，职位比我高比我有钱的，长的又帅又有力量保护你的，为什么？ 「我的脚有点痛。」 懂得丢球的人，也要刚好遇上愿意接球的人。因祸得福了，就不知道谁得福，林璇混乱的思绪是被周玥婷略带撒娇的模样终结。 你高跟鞋穿太久了。林璇没有开口说，就看向一旁的鞋店。 第二十六集－何错之有 周玥婷会开心不单单是因为林璇买了一双帆布鞋给她，是她竟然知道她的鞋码尺寸，周玥婷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原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魔鬼藏在细节里」，不，是感情都藏在你心里。周玥婷没有客套的拒绝，因为她本就天天期盼林璇对她的体贴，所以不用假装。林璇是表现的疏远冷静，说着是因为咖啡洒到她的高跟鞋，所以赔罪买一双给她。理由有点牵强，林璇自己都说的心虚，不过周玥婷觉得她非常可爱，突然很感谢那位同事被灵体「附身」，姑且不论真假，总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有机会再跟她这样相处，并且发现林璇的另外一种面貌，得来不易。 两人后来并肩逛街，很多话都省略了，很多关心也不必出口。周玥婷直接陪她一整晚，林璇也不再要她离开。这个夜间市集其实没有很大，基本上不用半小时就会走完，周玥婷刻意放慢脚步，但不是要顾及林璇的步伐，而是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就算是错觉，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也会努力，不是天生反骨逆天而行，只是想多待在林璇身边，哪怕只有一秒。今夜看林璇，周玥婷的碧眼都是闪闪发亮，完全不在意林璇已经有明雋，她的道德感没有低落，也没有横刀夺爱的坏心肠，不过是最纯粹的情不自禁，还有最单纯的心疼而已。 随意的乱逛，彼此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经过一间卖耳环项鍊的摊位，周玥婷停住了一下，回想之前有送过林璇一个纯银的单边耳骨夹，她知道林璇是个连化妆品都没有的女人，做事简单扼要，整个人也都很极简风，所以她精挑细选，价钱从来不是她考虑的范围，要爱就疯狂，这是基本。林璇那时是有收下，周玥婷当时高兴一整天，但现在想来她貌似没有戴过，至少在她面前，她从没有看到她有戴。如今……也暂时不会戴，暂时。周玥婷自我打气，但失落难免。林璇此时发觉她在身后，转身朝她的目光看去。林璇不笨，也不是记忆力差的人，况且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可惜了彼此都不会读心术，林璇不是不喜欢所以不戴，而是觉得太珍贵，捨不得戴。 「你要买？」林璇开口问。 「我是在想哪一个耳环适合你。」这话是说的毫不犹豫，林璇接不下去。 周玥婷耸肩，再次迈步向前，走过林璇身边，林璇叹气，换成她走在她身后。再次沉默，林璇看周玥婷的背影，终于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难受，虽然全都是她自己的心魔，但是命运让她爱上她最害怕的那一种女人，未免太捉弄人。 「你要是没有爱过男人就好了，也许我……」 林璇是自顾自的纠结，没料到周玥婷又停下来，撞上她的背，林璇立即后退。周玥婷没有转身面对她，林璇见她仰头，好像在做心理准备。 「七个。」 「啊？」林璇听不懂。 周玥婷再深吸一口气。 「在遇见你之前，我交往过七个男朋友，包含前未婚夫。」 这是自我揭露了，林璇很惊讶。这些日子以来，周玥婷是绝口不提她过往的感情事，因为怕林璇更厌恶自己，但此刻已经没必要再隐瞒，否则只会离她更远。 「那时我在法国，二十五岁，我以为我已经找到此生最爱，却没想到在结婚前夕，让我知道他跟我最好的朋友有一腿，很狗血不是吗？但我要杀人是一点也不狗血，我真的要切下他那根烂东西，是我哥哥阻止我的。」 周玥婷的语气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把这种事情拿来开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是不想再待在有他们在的地方，所以离开巴黎回来，我父亲推荐我来这里，我埋头工作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放假，每天工作超过十二小时，有一次还差点昏倒在公司。等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会累的时候，才又开始与别人交往。」 「周玥婷，你、你是被男人伤过，所以才来找女人试试玩玩，其实你只是觉得新奇，到头来，你还是会选男人的。」林璇握紧拳头，是狠狠坠入深渊，但会心痛，也是来自对她最高的期待与心动。 周玥婷转身与林璇对视，从她的碧绿眼眸看出去是一片模糊。揭密过去是会让自己从林璇挑选对象的名单中除名，可她还是选择坦白所有，因为她更明白欺骗是一段感情中不可復原的裂痕，她们都懂的，她们是同路人，遭遇如此相像，彷彿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但现在也没办法在一起了。 「林璇，你知道有些人因为被某个星座的人伤过之后，就打死不要再与那个星座的人交往。如果我真的只是因为被男人伤过太多次，所以转而爱女人，这又有哪里不对？这就不能算是爱了吗？」 林璇答不出来，四目相交，周玥婷的眼神是凶狠也很悲伤，一步步逼近，不可阻挡的质问，这世界原来早已不只是同性恋跟异性恋的抗争，夹在中间的双性恋是更可悲，两边都不是人，似乎更可怜？ 「如果我认真思考过男人不适合我，我爱你又何错之有……」 「没错，你没错！但我不接受啊！」 双眼有颤抖，林璇那一声吼的周玥婷是一眼一道泪，整个宇宙都被眼泪席捲，无声的。街灯照亮周玥婷脸上的两滴泪，林璇的嘴角也在抖，安静一分鐘，周玥婷压抑自己不崩溃，这里是大庭广眾，退回黑暗处，林璇看不见她的情绪，好像听到她笑，笑什么？ 「是，条件再差，还是有人会爱；条件再好，也总会有人不爱。」这至理名言，来自某位女作家。 今晚从周玥婷口中说出，有另外的讽刺。晚风变冷，林璇不敢再看她，却又需要她，很自私，她自己都这么觉得，无奈她说不出抱歉。周玥婷再次走出黑暗，睫毛是湿润的，但不见那两滴泪，她从包包里拿出那一个平安符，又交回到林璇的手上－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林组长，如、如果你下次还很害怕，就去找女朋友安慰，不要找你上司。不然你的上司，可能有一天会下跪求你不要走。」 －－－ 很满足的掛断通话，幻想林璇害羞的样子，让明雋心花怒放，回去是跳舞跳得更开心，最后满身汗的与张妍一起回公寓。只是她整路都在想，张妍果然骗人，说了不跳舞，还是跳了嘛。 「学姊，你介意我问你一件事吗？」 各自进家前，明雋忍不住问，汗滴流过张妍左耳后方那一对一蓝一紫的双鱼座刺青。 「你为什么消失了？」 张妍皱眉，其实她是懂明雋的问题，只是她的问法很怪。 「明雋，人不会凭空消失的。」 张妍苦笑，明雋自觉问错了，淘气的吐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救生员？学姊，你应该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吧。」 「更好的地方？你所谓更好的地方是指哪里？」张妍反问。 「就、就是更适合你的，可以展现你的才华的职业，譬如演艺圈或是……」 「你觉得救生员是很差劲的工作？」张妍难得打岔她。 「没有，但是不太符合你。」 「你觉得我应该符合你，或是符合这个世界对我期待吗？」这次反问就不是很好的口气，明雋感觉自己好像刺探到惹她生气的事了，闭嘴不再说。 是等了十几秒的尷尬过去，张妍才又温柔起来。 「明雋。」 「嗯？」 「好好过生活吧。」 第二十七集－友情的浩劫？ 光明终会驱赶黑暗，和煦的秋阳照亮看似没有变化的城市，但凡是活在世上的人实是每天每秒都在变。林璇没有回家，就在街上，彻夜没睡，整夜烦恼，却也没真的在思考。还待在那间市集，林璇坐在长椅上，右手握紧那一个周玥婷又交给她的平安符，路人见她一脸凝重，散发的气息是不准别人靠近，但又很悲伤－越是坚强的人，就越是脆弱。 啪啦－ 直到一旁垃圾桶被翻倒的声响，林璇才回到她应该待的宇宙。往旁一瞥，原来是一名流浪汉在翻找食物。林璇距离那名流浪汉至少有两公尺远，但他身上的怪味，她不用刻意闻，味道是相当呛鼻。林璇皱眉，不发一语，也没有走开，就盯着流浪汉，对方的衣着从头到脚又脏又破，头发是凌乱，看来又油又黏，发丝都结成一条一块。林璇不知自己为何这么仔细的瞧着他，对方随后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与林璇互看一眼，也没说任何话，继续找可以吃可以用的东西。 说实话，林璇看对方如此惨样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流浪汉这样的存在。在林璇的认知里，没有一个人天生就一无是处，没有废人，只有懒人。你好手好脚的，为何要把自己搞成这样。显然有一句俗话是对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至此，林璇没有同情了，因为也不了解对方，没什么好评论的。 「小姐，你要吃吗？我可以分给你一点。」 林璇本来要转头不再看他，对方却拿了一颗不知被谁咬过一口的苹果到她面前。林璇诧异，对方微笑，满脸脏污。 「不用，没关係，你吃吧，我不饿。」林璇平淡回应。 流浪汉耸肩苦笑转身离开，看来是毫不在意自己跟林璇的差距才会做出此举，连那种自知之明都没有吗？林璇起身叫住他。 「先生，我们公司正缺人，你有需要吗？」 林璇的口气是委婉，但她的好意被对方拒绝。 「先生，我没有恶意，但是我想问，过这样的生活的好处跟意义在哪，我不是很明白。」 听林璇的疑惑，流浪汉笑了几声。 「小姐，我看你的朋友离开之后，你一个人坐在那张椅子上一整晚，很苦恼还流泪，过这样的生活的好处跟意义又是什么呢？我不懂。」 被反咬一口，被讽刺的彻底，林璇是会反击的人，也不甘被人贬低，但这一刻是回答不出了，只能看着他莫名瀟洒的背影渐渐融入旭日的晨光中。我遇上高人了？林璇抓了抓后脑，以为是在演武侠剧吗？林璇笑自己，难得放松下来，但是回头再看手上的平安符时，她又纠结了半响，最后是选择闭眼，将之放回外套的口袋里。 －－－ 明雋一早来上班是往常的笑容满面，春风得意，因为现在每天都有女友载来上班，整个人的状态呈现的就是「我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不要太忌妒我，你们有一天也会找到真爱的」的欠揍模样。本来其他人平时看她这样会给她一个白眼，但今早她去茶水间，见品管部的同事们围成一圈在聊天没理她，她跟着凑上前。 「附身！我们公司有鬼？」 「明雋，你小声一点。」 其中一个同事紧张的摀住明雋的嘴，他们不喜欢跟明雋聊八卦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是「广播站」，巴不得跟全世界分享的个性，这让人怎么敢跟她说秘密。 「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晚上？」 识相了，明雋后来压低声音问。原来昨天晚上生產部有一个男生，好像有「灵异体质」的，被好几个灵体「附身」，在產线里咆哮尖叫，一下大哭一下暴怒，摔东西又站上桌，声音变男变女，甚至还坐在地上像个小孩，吓了当时上班的人，直到叫了那个男同事的家人来，这才解决。 「这么刺激，好想亲眼看到，感觉很有趣。」 「有趣？是很恐怖吧。」 其他人听明雋的感想，是觉得更惊悚了，真心觉得她是怪咖，一般人都不愿遇上这种事的，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往火坑里跳。但大家会谨慎谈论这事，是高层一早听说此事，立刻下达命令不准员工散播谣言，以免造成恐慌。不过人是反骨的生物－越是不让人们做的事，人们越想挑战。 「小雨，你听说了吗？昨晚在……」 「我不知道，也不想听。」 明雋见小雨来，马上就要当那个「散播者」，却被小雨严肃的态度吓到了。明雋错愕，不敢多说一句话，小雨的脸色不好，跟平常的面无表情完全不一样。明雋安静的坐回座位，视线一直注意小雨，小雨打开桌上的电脑就开始办公，心情明显很糟，明雋嘟嘴，脑内剧场开始乱演，最终的剧本是演了「你喜欢我，但我有女朋友，你吃醋你痛不欲生，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明雋倒抽一口气，自以为看懂小雨心事的脸，左手掩面，惊吓愁苦又煎熬难过的样子面对她，然后见小雨打字的力道越来越用力，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殊不知，小雨不高兴的来源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 「对不起。」 所以这个道歉是突兀了。小雨推了推眼镜，转头瞇眼看了明雋一眼，又回头继续工作。明雋缩头，情况变得尷尬了，怎么办，她还是想跟小雨当朋友的，思考几分鐘，她决定用高中生的模式，感觉比较诚恳，写了张对不起的纸条，拍了拍小雨的肩，把纸条递到她桌上。小雨看纸条，脑袋有很多问号，回写一句你没做要寄给客户的资料吗？要我帮你？将纸条还回去，明雋看小雨的回復，对于这个的回答，她更揪心了，认定小雨在故作坚强，避而不谈，但逃避不是办法啊。明雋行动派的开关被开啟，一把拉起小雨的手走去女厕，眾目睽睽之下，主管是拦不住，你这搞怪的姑娘又想做什么蠢事。 「明雋！你、你要做什么？」 终于松手，小雨在她身后是害羞又丢脸，上班上到一半被抓出去，这事要怎么解释，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会引人非议。但是小雨还是太低估明雋，完全没想到，她们到女厕后会被她「壁咚」，背脊贴上墙，小雨吓得冷汗直流，心脏狂跳，脸部泛红，但不敢推开明雋。 「小雨，对不起，到昨天才发现你的心意，那是我的错。但你知道吗，我很珍惜我们的友情，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会很难受，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那么好，做事细心，骑粉红色的小绵羊很可爱……」 「等一下，明雋，你到底在说什么？」 小雨听的一头雾水，从什么年代开始，骑粉红色的小绵羊机车这种事也变成一个优点了？过往的逻辑已经不通，小雨被明雋打败了。 「小雨，你不要逞强了，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不要不理我。」明雋是泪眼汪汪。 「啊？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 「因为你喜欢我，但是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你为此沉痛……」 「嘿！你乱说！我哪时候说过我……」 「呃，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晚一点再来上厕所。」 世界崩溃了，小雨今天在厕所是经歷前所未有的激动，正巧这个激动不只被明雋看见，她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浩劫，在被主管误会两人的关係后，正式產生。 第二十八集－暗示答案 透明吸管插入铝箔包装的红茶，午休时间，吃完午餐后，小雨跟明雋来到一楼的户外草地，并肩坐在台阶上。小雨正吸着吸管，暗色的红茶喝下肚，小雨是脾气好，修养也很好的女生，被明雋这样无厘头的女人打乱人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抓狂发疯，还能接受明雋的饮料道歉，实属不易，若换一般的同事，早就不想再跟明雋说一句话了。 「小雨，原来你有所谓的『灵异体质』？家族从以前就一直在庙里做事，替神明服务。但你不喜欢接触那些，所以心情不好？」明雋重新理一理小雨方才跟自己解释的一切。 小雨轻轻点头，目光无神的看向前方的草地，明雋至此是恍然大悟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已经让彼此处于非常尷尬的局面，摀嘴惊讶的表情，这辈子的糗事又多了一件。 「对不起，小雨，我现在就去跟主管解释我们……」 「没关係，不用了，我怕你会越描越黑。」 小雨是拉住明雋坐好，对她的好意说不。基本上，在看见主管转身离开女厕之后，小雨就已经放弃挽救自己的清白。因为说实话，也没有清白。明雋抿唇，见小雨如此态度，她是不知该怎么安慰，挠了挠额头，小雨此时转头看她一眼，很快又回头，食指推了推眼镜，明雋没看出小雨内心真正的想法，不，其实是误打误撞逼出她了，可是也如她在女厕拒绝她的说词那般可怜了。 「明雋，你知道李玟吗？」 这个问题是出人意料，明雋对于有兴趣的话题，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当然知道，我很喜欢她唱的『暗示』跟『答案』。」 听到「暗示」，小雨全身抖了一下，此刻是很贴切她了，也狠狠讽刺她了。 「她的『暗示』超经典的，把大家暗恋时的心情描述得太好。不过我很少暗恋别人，因为我喜欢一个人，通常都直接表现出来，你知道我的个性。」 难得听明雋分析自己，还很透彻，两人相望，小雨正视她的笑容，是跟平常无异，但对小雨来说，明雋的最平凡是很不平凡。如果说喜欢上对方的外貌是肤浅，可在乎对方的感受是不能假装，小雨这些日子感觉到了各种酸甜苦辣，虽然是轻微的，但她怕之后相处越久就越深刻，所以在尽量避免，可惜事与愿违。 「『答案』比较少人知道，旋律是有点悲伤，但我喜欢这首歌的歌词。」 明雋继续说，没有很在意小雨的状态，后来还哼了几句，小雨知道她不是故意刺激自己，只是乐于分享她觉得好的事情，小雨不会怪她，还会很认真听，并且同意了她唱的－爱和拥有本无关，你真爱过，这就是答案。 午休结束前五分鐘，公司的广播会播放一段旋律，是要告知各位同仁该准备下午的工作。明雋是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管公司的提醒。小雨依旧在原地仔细听，越听越无法控制笑意，她是不敢说自己比明雋会唱歌，或是懂乐理，但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听出明雋的音调是接近荒腔走板，小雨最终是忍不住笑出声，一旁在休息的同事也受不了，纷纷憋笑。终于唱完，明雋没有生气大家笑她唱得很难听，就觉得看大家开心，她也很开心。 「这样心情有好一点了吧。」 回去品管部办公室的路上，明雋这时才把唱歌的真正意图让小雨明白。小雨心中的暖意是很突然，就像明雋莫名其妙的出现，震撼她过去所有的认知，并且开始让她对感情有好奇与探索。 「有，谢谢。明雋，虽然你唱的是很投入，但我想你还是找好一点的老师教你唱歌，不然听的人只会觉得痛苦，还会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有问题。」 听小雨这番感想，明雋深受打击，瞇眼鼓着脸颊看小雨。 「小雨，你讲话很坏。」 「有吗？我平常不就是这样说话的吗？而且我是说事实。」 「嘿！最后一句最伤人啊！」 明雋抓狂，在走廊上嚷嚷着不要再理她，友情决裂友情决裂。对此，小雨是一脸正经，静静的在后头看明雋演内心戏，像极了小朋友没有糖吃，坐在地上跟妈妈胡闹。 「明雋，安静点，处长办公室在隔壁。」 后来是主管忍无可忍，跑出来制止她，这场闹剧才结束。两人回办公室，明雋用孩子气的眼神瞪小雨，小雨的笑容是难得的透露出一点坏心，眼镜下的眼睛有不同以往的欢快，也许是她们的情谊变得更好了，但也仅止于友谊。这一刻，小雨多想大声唱－今夜在你窗前下的一场雨，是我暗示你我有多委屈。 －－－ 公司闹鬼事件后，林璇没有变，还是秉持着敬业的精神，每天准时上下班，在外人看是一切如常，但她心里实是馀悸犹存，每当她踏进產线。当时她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对方是她认识很久的组员，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好几个人压制对方都没用，那面目狰狞真的不是一般人会有的模样，每每想起，林璇仍旧会双手发抖，尤其与当事者说话的时候，恐惧加倍，但是故作镇定，因为不可无礼。林璇是有想过要跟明雋坦承自己很需要人陪，可不知为何，她的身心都无法自然而然的靠向她，更遑论敞开心房，展现脆弱。 「璇，周末我们去约会好不好，我请你吃饭。」 林璇是说到做到的人，所以每日接送明雋上班这件事也没有变。今天到公司，明雋是突然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原来是人生第一次拿到薪水，明雋想为爱人花钱。林璇停好车思考了几秒，回头看明雋满心期待的样子，她答应她，明雋高兴的上前抱她，亲暱的行为是没在收敛，就算在公司。林璇到底是比她冷静，要她注意场合，明雋随后松手做出敬礼的姿势，是的，女友大人。林璇看她是可爱，这么天真，让她的罪恶感日益加重，明明告诉自己要好好待她的，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想起周玥婷。 公司的发薪日是每月十号，两人同时放假的日子刚好是星期六，偏偏是十一月十四号，林璇觉得崩溃－周玥婷的生日。现在是生活的每一件事都会联想到周玥婷的程度，即使她不断催眠自己忘了她，她总有一天也会忘了她，然后去找真正适合她的人。但一想到周玥婷会去爱别人，她又忌妒心发作，太犯贱了，林璇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样。 星期五，林璇跟羽熙出去运动吃饭，打球的时候，羽熙看她心不在焉就猜到她的心事，选明雋不选周玥婷的原因也是一清二楚。 「大女神跟小美女啊，若可以，当然是两个都要。」 篮球放一旁，两人靠上各自的重机，汗滴流过双颊下巴，在黄昏的夜色下是运动完后的性感。林璇不想理会羽熙的发言－有毛病，花心成性。羽熙不以为意，她认为那是人的天性－贪心，爱我的跟我爱的，我都要。 「总该跟自己做个了断的，璇，这不是购物，两双高跟鞋你都喜欢，你可以两双都买，但你自始自终只有一双脚。还是你想跟我一样，今天穿这双，明天又换另一双，何乐而不为。」 第二十九集－爱让人失去了理智 这是很现实的行为－两个都要。林璇没有否定羽熙对人性的判断与看透，只是自身的道德观不允许，感情在她眼里是两个人的事，不管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都不行。一双鞋合不合脚，坦白说，你一穿上脚走出去没有几步，你心里大概就有底了。问她喜不喜欢明雋，喜欢，当然喜欢，可爱单纯，一股青涩的热血，可她也喜欢周玥婷，成熟性感，坚持勇敢不退缩。再问她爱不爱明雋，林璇却无法给予肯定的答案，但对周玥婷，林璇竟是没有太多犹豫，这其中的差距难以说明，因为爱本身就莫名其妙。 羽熙见林璇的愁容，是有点想怪她太衝动就答应明雋，如今谁才最有资格留在谁的身边？无从判断了。羽熙伸手抹去脸上脖子上的汗，总觉得这几年都在担忧好友的恋情，活像她老妈，抬头对天空的暮色苦笑，只怕明雋要知道林璇真正的心意，这三角恋就会很难堪，当然最痛苦也会是这个无辜的小姑娘。 「长痛不如短痛。林璇，我记得你做人做事都很果断的，这些日子是谁改变了你，捫心自问啊，真的爱是会让一个人改变的。」 最后留下这些话，羽熙上车要回家洗澡，晚上还要去跟网友吃饭，林璇没说话，她一向很少插手羽熙的私人情事，只是偶尔会怕哪天看她在路上被人打，或是被情杀。无奈这些年不管她如何劝说羽熙找一个女朋友安定下来，羽熙依然我行我素，一直换人交往到底是什么心态，新鲜感？不甘寂寞？还是忘不了前女友？挚友就是挚友，林璇叹气，其实她们半斤八两。 －－－ 星期六晚上，明雋准时在公寓楼下等林璇来接她。跟往常一样，明雋跟她约会总是用心打扮，为呈现最美最好的自己给心爱的人。不能说明雋的想法是错的，不过是她经验不够，还没体会到，如果是真的亲密，反而会用最真实的面貌给情人看。 「等很久了吗？」林璇是有点歉意的表情，明雋摇头。 「等你是很幸福的事。」 明雋的情话是无时无刻的，因为她知道，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情感是无法压抑的。反观林璇，看明雋越袒露情意，她就越不知所措，顿时接不下话，就轻笑一声。 「上车吧。」 明雋点头戴上安全帽，这时候的她还没发现林璇对她的态度是普通，没有情侣热恋期时的呵护备至，也没有热情的目光相互注视。因为明雋的自身感受太过强烈，加上她认定交往应该是彼此心意相通了，所以她不会把自作多情放在两人现在的关係上，可惜她仍旧太过大意，因为年轻，但今天晚上她的大意被终结了，因为她们在餐厅遇到了周玥婷跟两个男人，貌似在庆生。明雋很惊讶，本想跟着凑热闹，帮周玥婷唱生日快乐歌，林璇是立刻阻止她，场面再度尷尬，林璇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她跟明雋不同，她认得那两个男人。 林璇跟明雋的座位距离周玥婷他们有三、四个桌位，正常来说是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明雋从点餐就开始说着好幸运遇到周玥婷，还知道了今天是她的生日，林璇却是从看见周玥婷三人就很不开心，不开心的很明显，明显到后来明雋觉得她的样子很恐怖，从未见过的可怕。 「璇，你身体不舒服吗？」这问句，明雋在这场晚餐约会里问了很多次，至少三次。 「没有。」林璇也以相当不悦的语气回答了至少三次，同时刀子切过牛排的时候非常有敌意。 明雋不懂林璇的变化，整晚皱眉，为化解这诡异的气氛，尽量找轻松搞笑的话题说，但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说，林璇今晚是连敷衍都省了，明雋的感受很不好，又不敢直接骂她。 「不知道alice经理今年几岁了，我听说她……」 「三十三，过完今天她就三十三岁。」 又把话题拉回来周玥婷身上，明雋是无心的，因为她已经想不到更好的话题可以让林璇的情绪好一点，但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忍不住想知道林璇跟周玥婷的关係好不好。 「alice经理正对坐的那一个男生，长的跟她有点像，不会是她的……」 「她的大哥。」 此话出口，明雋是好奇了。 「璇，你怎么知道？」 「周玥婷有两个哥哥，都在法国。大哥以前是模特儿，后来自己创了服饰品牌，在欧洲有不少连锁店；二哥在法国甲级足球联赛里踢球，前锋。」 明雋是没想到林璇会继续说起这些关于周玥婷的家人，明雋稍微失神，因为她第一次听到林璇直呼周玥婷的名字，很理直气壮还带点忧伤，不是平常冷静称呼的周经理，好似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明雋是不想自己吓自己。 「alice经理跟你说的？他们一家人都很优秀。」 「嗯，周玥婷之前在法国读书的时候也当过模特儿，她本来也想在法国发展的，但是……遇到不好的事才跟她爸爸回来。」 语毕，林璇撇头看玻璃窗外的城市夜景，明雋突然有种感觉，我是不是还不够了解你？心痛了起来，明雋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另一个男生……」 「周玥婷的前男友。」 「啊？」这是震惊了，明雋的叉子差点掉到地上。 后来沉默一分鐘，明雋乾笑。 「果然啊，alice经理是喜欢男人的……」 「是，是喜欢男人，而且她大哥是希望他们復合。」 又被林璇打断说话，明雋心里乱糟糟的，为什么你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你们是好朋友吗？可是你们在公司的相处又好冷漠。明雋忍着这些疑问，林璇的样子没变，冷酷的双眼有一丝痛苦，但没有看眼前的女朋友，就望着窗外，窗外有什么？明雋一起看，但外面街上什么都没有，就一般的路人跟车子，明雋转回头，叉子捲起麵条，吃下去全是苦，明明网路上推荐很好吃，谁骗了谁呢？真的难以下嚥，明雋忍受不了多久的，决定鼓起勇气要问，再次抬头时不经意的看到玻璃窗的反射，这一眼是终于找到线索了？原来我的重点放错了？从玻璃窗反射出的画面刚好是那一桌的周玥婷，你在看她？ 没有明雋的主动，这场约会很快就到终点，林璇虽然是很有原则的送明雋回家，但是两人没有捨不得与对方分开的亲吻跟拥抱，明雋好像是总算发现了林璇不同于前女友们的差别。望着林璇的骑车背影，她在餐厅的异常表现让明雋的胸口很难受，她甚至焦虑到要咬指甲，一个人坐在一楼的楼梯，慢慢回想跟林璇的相处，本来不认真思考还没事，一分析下去就不得了。林璇的热度明显跟自己相差很大，就算害羞想低调，也绝不会这般忽冷忽热，阴阳怪气，她们又不是在曖昧，不，可能还更惨，曖昧都有你来我往的试探，默契的会心一笑，甜蜜调皮的打闹，但林璇完全没有。林璇有的好似只有身为女朋友的身份，为符合这个身份，所以她应该这么做的态度。明雋越想越悲观，是已经尽力为林璇解释她的行为，然而，她的患得患失从未被林璇安抚过，真的惨不忍睹，明雋将脸埋进双膝里，像隻丧家犬，被遗弃的猫，亏她今天也是特地打扮的，怎么林璇从未说过她漂亮？ 「明雋，今晚很冷的，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在这里睡？」 张妍从楼上走下来要丢垃圾，将自己的运动外套披上明雋的肩。 第三十集－情侣？ 白蓝色的重型机车急速行驶在大马路上，林璇没看后照镜也没注意身旁的车，没人看见她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接近发疯的边缘。大半夜的像是在与人赛车，车速完全不减，不是在高速公路，林璇压根不管路上的限速标志与交通规则，就觉得一股火气在胸口散不掉，万分煎熬，没有多久，那火焰开始慢慢流窜全身，林璇是快吸不到空气。最后燃烧在双眼，林璇差一点要一命呜呼，尖锐刺耳的煞车声划破安静的住宅区，黑夜笼罩下，一切模糊的令人心痛。 「你他妈的！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你想死去旁边死！别人还要命！滚开！」 住宅区的转角处，幸好公车司机反应灵敏，加上速度不快，才没有跟林璇撞上。生死关头的惊险瞬间，脑筋空白的几秒后，对方怒火冲天，从车窗探出头，一脸怒不可遏，开口就是一阵咆哮。林璇大口喘气，惊魂未定，冷汗直流，背脊发凉，被公车司机一顿骂后，终于清醒。这无异于自杀的行为，林璇恍然大悟，我到底在干吗？将车停在路边，脱下安全帽，林璇蹲在重机旁，右手揉太阳穴，什么也没想，就觉得窒息，随后拿出外套口袋的平安符。视线停在周玥婷给她的平安符，纠结的眼神好久没有，但更多的是深情，林璇自我安慰，不，是无意义的自我催眠。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总会有比我条件更好更适合你的男人，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渺小微不足道，等你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个男人，你就会忘了我，然后未来某天，如果会想到今天，你也只会后悔花这么多时间…… 林璇在昏暗的路边掩面落泪，心情差到不行，想到方才在餐厅，周玥婷那一桌的情景，她哪能控制自己，也管不了正牌女友在面前，忌妒跟悲伤挡也挡不住，双面夹击，多恐怖。多希望此刻有人给她一杯酒，可以借酒装疯，可以喝酒壮胆，看见心爱的人漠视自己的苦楚是痛彻心扉，林璇作茧自缚，如今难过是自作自受，为什么就没人告诉她遗忘的期限？ 「我的车坏了，来载我。」 崩溃没有几分鐘，林璇自以为的振作，擦乾眼泪要承担自己的决定，结果重机却发不动，宛如上天註定，附近也没有车行，林璇心烦到极点，只能向羽熙求救。 『林大小姐，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你怎么不去找你女朋友帮你？』 电话那一头，羽熙笑着，故意刺激林璇－患难见真情。在真正危急有危难的时候，你第一个想找的那个人，不只是显示你对她的依赖，更是她对于你而言的重要。 「羽熙，别闹了。人家累了，大概也睡了，我不想打扰她。」 『是吗？水深火热的时候，不需要爱人的安抚与救援，真是奇怪。』羽熙继续讽刺她。 「够了，别拐弯抹角的，你还想要我怎样？」 『重点不是我，是你究竟想怎样吧？今天是周玥婷的生日，这是天意，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是没空去救你。』羽熙说的轻松，林璇心里的咒骂还没出口，她已经掛断通话。 靠上重机，林璇再拨一次羽熙的手机，只剩语音信箱了。无言以对，林璇看着手机萤幕上的时间，距离今天结束不到一小时。林璇仰头看城市的夜空，身边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让人迷失，是到今天她才明白所有的苦痛都是自己找给自己，叹出这口气，好似承认了某些思念，她们都是年过三十的女人，无论哪方面，都已经比二十岁时更加成熟，然而，她们同时也变得比二十岁的自己更害怕拿出真心。盯着联络人名单上周玥婷的名字许久，林璇最终留了一封语音，问了一个相当好笑的问题，是愿周玥婷不要听，又好想好想周玥婷此刻出现，亲口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让她安心？或让她死了这条心？ 「你、你还爱他吗？」 －－－ 「吵架了？」 张妍的运动外套披在明雋的肩上，明雋没有拒绝，因为她确实有点冷，生理心理皆是。明雋坐在阶梯上，双手环膝捲曲身体，犹豫几秒才摇头。其实张妍不信，因为明雋整体的气息表现的明显不开心。 「快上楼进屋吧，看你累的，赶紧休息。」 「不要。」 突然任性，张妍第一次见她倔强的脸。 「如果着凉感冒，会让女朋友担心的，这样会比较好吗？」 「我不喜欢她今天那样。」 这是鸡同鸭讲，张妍并不知道两人发生的事，但从明雋说话的语气，不难猜测她的不满。张妍不是爱听八卦的人，可是今晚她却没办法丢下这小姑娘一个人忧鬱，所以她也坐上了阶梯，只是再更往下的一个阶梯。彼此互望，张妍没有接着问，就等她说。明雋不自觉捏紧了张妍的外套，紧皱眉头，深呼吸，好像当张妍就是林璇，她忍了她一个晚上，原来恋爱最痛苦的部分是难以坦白？ 「学姊，我一点也不了解她。」 「那你当初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 「我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她。」 张妍苦笑，大家总是爱的莫名其妙，一股脑地投入付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但其实大家都活在自己所想像所幻想的，那个美好身影。理想总是跟现实有差距，如何克服这个差距，是爱情的经典考验，也是一辈子的习题。 「明雋，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今晚的约会发生了什么，但你们交往没有多久，很多事情需要磨合，别想那么多。」 「我知道，可是从在一起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我。」语带委屈，很委屈。 张妍听出明雋的不安，莫名心疼，这是很抽象的感受，也是很重要的感受－从来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我。 「可能她比较看重工作，感情对她来说，在她的生活比例里佔的不多。你可以试着跟她讨论，然后调适，找到最适合你们的相处模式。」张妍客观分析，明雋听了是好受一点，但无法消除她对于林璇跟周玥婷的怀疑，只能转换话题。 「学姊，你跟你女朋友是怎么调适的呢？我听朋友说，长时间的远距离会让情侣的感情变淡，你不会怕吗？」 此话一出，张妍有惊吓，但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化。 「不怕，我对她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变。」短短一句话，明雋感染到张妍异常严肃的肯定与认真，害她也不禁正经起来。 「学姊，我真的很欣赏你，好想变得跟你一样。」明雋发自内心。 「明雋，你变成谁都好，就是绝对不要变成我。」却没想张妍的反应又是如此，谦虚？不，听来更像是某种自我否定。 明雋太好奇了，以至于她凝视张妍的目光有感情，张妍心生惧怕，迅速撇头逃避。明雋有点失望，她以为她们现在是可以说心事的好朋友了，殊不知张妍的心墙是比她想像的还难破，地震海啸都无法击垮的坚硬高耸。张妍随后起身。 「吃饼乾吗？我今天在烘焙教室做了不少，留了一些给你。」张妍用一如既往的微笑对明雋，对任何人。 明雋抬头，墨绿色的及肩长发盖住了张妍的「註册商标」左耳后的那一对双鱼座刺青，但明雋知道是她，因为这个角度让明雋想起高中时，在舞台下望着张妍唱歌跳舞的样子。 「好啊。」 第三十一集－生日礼物 深情不过如此，痴情也是，显然周玥婷是最佳代表，当她一收到林璇给自己的留言，她立刻对哥哥撒谎去厕所，躲在女厕的隔间。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好像等了一辈子，就为了那一句语带哽咽的问题，让周玥婷的心泛起巨大的涟漪。 周玥婷总是被人称为职场上的女强人，但真实的她，回归爱情时依然是敏感易受伤，只是这次的对象从男人换成女人。所以她后来得出一个结论，原来不管男女，深刻与伤心的程度都是同样令她想死的。为了解除这份痛苦，周玥婷可以不要脸，甚至不惜以后被人骂做「小三」？到底谁才是第三者？她必须知道林璇问这问题的心情，如果她们的纠缠是命中註定，她愿意独自承受两个人的罪，只要听她说她的真心话。 「还不睡？」 驱使周玥婷行动的，基本上都来自她对林璇从未淡去的感情，所以这通电话打出去是绝不后悔－半夜十二点之前。这是她与她一起过的第一次生日，儘管难堪悲伤又讽刺自私，儘管只有几分鐘的无意义谈话，她全不在乎。林璇难得是一秒接起，对此，周玥婷更具信心，她也在等她。 「a……周经理这么晚打来，有事？」 林璇对于这通电话是又惊又喜，但依然先选择了压抑与逞强。周玥婷对林璇的口是心非相当不悦，然而眼泪却不停。沉默十秒，林璇的心在震盪，因为周玥婷的啜泣声并不小，泪腺遭受重击，林璇有苦难言。她们都几十岁的人了，以为自己是苦情剧的女主角－拿着电话听爱人的声音崩溃落泪。这老掉牙的剧，早就没人看了。可是当她们成为剧中人时，终于明白何为发疯。 「alice，生……」 「不、不爱。」 有人说爱是无法比较的，因为每个人对爱的定义都不同。但一个人对于自己情感的轻重，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当周玥婷用颤抖的语气说不爱，林璇深知她爱她超越她爱她。 「idon'tknow……璇，我、我真的不知道ray会找上我哥哥，但就算他找上帝来，我、我寧可下地狱也不愿与他復合。」 然后就是解释，明明根本不用解释。 「我、我的车坏了。」 又然后林璇说出了内心话，藏了多少个月，周玥婷到这一刻才感觉眼泪的热度是温暖的。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周玥婷的忧心与急迫，林璇听在耳里很动听，坦承了互相需要，整颗心都融化，这是好老套的形容，但很贴切。林璇放松一口气，唯独可惜，她想要的名份跟未来，她给不起？林璇等待的时间都在思考，也无心思考，因为脑中只有期待再见周玥婷的脸。期盼的喜悦也带来良心的谴责，林璇这时懊悔，因为自身衝动就将明雋捲进自己的悲剧中，她成为了那一个最无辜的女孩，好残忍，罪孽深重。 「还好吗？」 沉思太久，转头见周玥婷憔悴的脸，有些凌乱的金色长发披散在肩，林璇皱眉，都是我的错。所有因为见到你而开心的情绪都变成了心疼。 「打电话给车行了吗？璇，我……」 「最快也要等明天，都关店了。」 几句关心，周玥婷是来的很急，很多该考虑的事都忘了，就赶着过来。如今这情况没能帮上什么忙，林璇见她的小慌乱是心满意足－没关係，有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越晚越冷，我送你回家吧。」 周玥婷碧色的双眸从来就没离开过林璇，林璇知道，因为她也正看着她。短暂的对视终有结束的时刻，再怎么不捨，周玥婷的成熟上线，懂得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一个经理跟组长，上司跟下属在半夜的街上相见的合理台阶。林璇没有马上说好，周玥婷的心乱成一团，距离她几公尺，如果再靠近一点，在街灯下，她会看见林璇的睫毛还有点湿。 「你饿不饿？」 突如其来的嘘寒问暖够感动人，周玥婷的感受很剧烈，但是找不出适合的词汇描述这种感受。 「虽然晚了一天，但不管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请你。」 不敢奢望林璇会这么说，周玥婷这一瞬间对爱情卑躬屈膝了，是最卑微的幸福。林璇见她低头笑而不语，没有其他回应，举止很怪异，但没有阻止她继续，也不问她笑什么。 「这附近有一间深夜咖啡厅。」 周玥婷接受这份迟来的生日礼物，林璇很高兴她对她的笑容没有变。跟随周玥婷的步伐，将车钥匙放进口袋，两人并肩而行，没有肢体接触，却像牵着对方的手。后来走了好久好久，周玥婷说自己迷路，在这个区域绕来绕去，本来林璇也是信她的，直到脚痠了，她们居然走了一整晚，最后坐上公园的长椅，周玥婷打了呵欠，轻轻躺上林璇的左肩，林璇这才明白她要的生日礼物，她也靠上了周玥婷。黎明带走黑暗，她们却是白天与黑夜的完美交融，黑金发交缠，这一幕看来没有太多激情，但灵魂的碰撞深深烙印在心底。 从路人的眼光看，也许会觉得两个美女互相依偎很可爱，赏心悦目，但从骑机车经过公园，恰巧撞见的小雨的角度看，她差一点要车祸。煞车停在原地，手指推眼镜，小雨再仔细一瞧，果真没错。小雨难以说明自身感受－当你见到朋友的女朋友和其他人亲密，你该不该向朋友说？这种复杂的人生习题第一次让小雨思考到了，献给明雋了。但其实小雨早有预感，因为旁观者清，她只是不想看到明雋难过，如今罪证确凿，小雨不知基于何种原因就拿手机拍下这出轨场景，为了方便以后作证？小雨很快骑走。 不知不觉骑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小雨愁眉苦脸，熄火后仍坐在机车上，很犹豫的握紧手机，她是不愿看到明雋知道真相后的模样。当初有多快乐，到时的绝望是翻倍。从停车场到办公室，小雨拿不定主意，在座位上心不在焉，一旁的主管叫她都不理。 「心情不好？是啊，假日被叫来加班确实很令人不爽。」主管拍上她的肩，小雨回到现实，关上手机萤幕摇头。 「不过，小雨，我说认真的，我没有反对『那种事』，但是公归公，私归私，而且照公司的规定，伴侣夫妻是不可以在同一个部门工作的，你跟明雋……」 「主管，你误会了，我跟明雋只是朋友，她有女朋友了，在……生產部。」 小雨不喜欢被误会，立即撇清，但撇清的有点难受，无论爱情或友情方面都心痛。 「生產部？」主管挑眉。 「该不会是日班的林组长？」 此话一出，小雨诧异不已。 「在公司谈论别人的私事是不好，但林组长是同志的这件事并不算秘密。再说，她载她上班也是很多人见着。」 对啊，明雋自己就「恋爱」的很明显，小雨自觉太傻，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能猜到。主管一副明白的脸，既然如此也就没问题。见主管转身要回座位，小雨是觉得这场闹剧够了，鼓起勇气，第一次为了朋友，她要查明一切。 「主管，我可以请问你，行销部的alice经理……」 「alice经理怎么了？」 小雨才站起身，很郑重的问，好死不死，明雋走进来，插在两人中间，还把主管要问的话问走了。小雨住口，看明雋的脸全是心虚，手机没抓紧，啪啦一声落地，手机的萤幕保护贴裂出了如蜘蛛网般的裂痕。明雋还天真的替她惊恐，上前帮她捡起手机，慌忙的检查后拿到小雨面前，却见她面目扭曲，好似要哭了。 第三十二集－适应不良 午餐时间，基于对朋友的关心，明雋吃饭时一直盯着小雨，皱眉表示担心，小雨不敢直视她。明雋天真以为小雨因为手机萤幕裂了，所以心情鬱闷。 「小雨，我认识附近一间3c的店，有我在，贴萤幕保护贴，八折优待。」 「不用。」 「但是那样不好看……」 「没关係，没有影响手机功能。」 小雨果断拒绝，态度明确，明雋一脸窘态，是不好再说。沉默一会儿，明雋转换话题，神情却是少有的忧愁。 「璇今天没有来接我上班。」 一提到林璇，小雨立刻抬头看她。被戳到心事原来是这种感觉，心虚不好受，因为异于常人的「感应能力」，小雨从前都是猜透别人的想法，这是第一次，又献给明雋了。 「昨晚本来有说好要来载我，顺便吃早餐，但今天一早就收到她的讯息说来不了，她不太舒服，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头痛，我说要推掉加班去看她，结果她坚持不要我去。」 这话听来原本是没有问题，但明雋接续说了昨天约会的事，关于餐厅巧遇周玥婷过生日，林璇的奇怪之举，对周玥婷的过多了解。小雨越听越不妙，隐瞒的罪恶感加重，见明雋捏手的小动作，对情人的不安是很痛苦的，小雨这时懂了，二十二年来都没谈过恋爱的人，她居然会懂，因为很不忍心，尤其感觉到明雋的难过，莫名涌现的悲愤，小雨从未有过。其实小雨早该承认对明雋的情感不一般，但看着在意的人深爱别人，她唯一能选的，只有躲在「好朋友」的名词背后。 「本来出家门的时候，我是不想听她的，要偷偷请假去找她，给她惊喜。但站在公车站前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不成熟。璇是很看重工作的人，如果我真的这么做，我想她应该会很不开心……」 「你想太多了。」 小雨打断明雋，尽可能的阻止一个恋爱的人即将开始的卑微，而小雨也是头一次在对方还没有说完话之前就下结论－听不下去。反省是美德，小雨深知，因为她也是属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先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的那种人。但是今天，做错事的人非常明显，她却不能告诉蒙在鼓里的明雋，心理煎熬难以言喻。 「你是该去看她。」 小雨再次暗示，可惜明雋没办法接收到她另外的好意，就当是朋友的安慰，唯有一点很怪，是小雨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般，相当专注又带点纠结，明雋有点惊吓，不太理解。 「我当然还是会去的，等下班……」 「明雋，我对你的建议是，这世界有很多事情比工作重要。工作再找就有，但有些感情，你不立即处理，你会后悔的。」此话一出，明雋的眼睛都亮了，完全没料到小雨会说出这类的话。 「小雨，你变成恋爱导师了？还是你也生病发烧了？」 明雋不是故意要搞笑，是小雨异常严肃认真的对她说话，她不太习惯。小雨叹气，心情复杂，最后是让那张证据躺在手机里。 「我不是，我只是陈述事实。而且我觉得，与其自己胡乱猜测，直接找对方问清楚比较恰当，因为你永远都不会是她，不会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在想谁。」 最大限度的提示，小雨仁至义尽了，声调还不自觉激动起来，明雋与她四目相交，不知为何，突然有股退缩惧怕在心里蔓延，彷彿小雨看见了她的未来，还是不好的那种，明雋下意识背往椅背靠，坐直身体。 「照你的说法，所以我现在应该请假，把所有的工作都丢给你，因为我的爱人可能头痛到快不行，我不能让她独自一人承受那些，我要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照顾她，在她身边呵护她黏着她，这才是爱她的表现，身为女朋友必须做的，好棒棒喔？」 此话有反讽的意味，脱口而出时，明雋惊觉自己很幼稚又不太礼貌，为什么要这么说？小雨罕见被激怒，有种好心被雷劈的感觉，但压抑情绪。 「随便你。」 小雨要终结这场讨论，因为她知道无论跟此刻的明雋怎么辩，她都会站在林璇那一边，为她开脱任何罪刑，不见棺材不掉泪，陷在盲目的爱里，总要走上那一步，才会听懂别人的话。随后说吃饱，小雨脸色难看的离开，明雋感觉她这次是真的生气，这是吵架吗？明雋以前也跟朋友吵过架，但那已是小学时代的事，因为「你送她一块橡皮擦，没有送我」而争吵不休，如今想来是好笑，可今天这个场面是完全不一样的层级，也很奇妙－两个好朋友因为一个女朋友闹僵，究竟是谁的错，没有正确解答。 下午，不论在办公室还是產线，两人的气氛都闷闷的，有股低气压在她们的上空，除了工作上不得已要与对方谈话之外，就无其他对谈。主管下班前嗅到一丝不寻常，看小雨安静快速的整理东西下班，另一边的明雋是慌乱急迫的追出办公室，主管雾里看花，两个年轻人是在演哪齣呢？ 明雋的「跟屁虫」模式开啟，一路追着小雨到地下停车场。小雨是不想面对明雋，无奈明雋双手张开挡在她的粉红机车前，机车大灯照亮明雋美丽的脸，彼此僵持，四眼相望，谁比谁更固执，小雨有想哭的衝动，因为她不会开口威吓明雋让开，更不可能催油门撞她。 「小雨，对不起，我中午说话太白目，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在生气。」 「骗人。」 再叹气，小雨握油门的手垂下来，熄火。 「明雋，你有时间管我生不生气，不如快去找林组长，她不是头痛……」 「其实我不知道她家在哪，她不告诉我。」 明雋嘟嘴低声说，语带委屈，看她无辜可怜的脸，小雨愣着，是拿明雋没办法，同时也对林璇很火大。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机会；给人希望，又让她绝望，这算什么？小雨内心大喊，但没有把她的感受表现出来，只用略带兇狠的目光盯着明雋，像姊姊不理解年幼妹妹的所作所为，或说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一个女生，上天要她遭受到这种残忍的对待。 「你打通电话给她……」 「我传过信息了，璇说她好多了，叫我别担心。」 小雨一阵冷笑，心想林璇会好多了，百分之一千是因为有某人在身边。 「小雨，谢谢你。」 不过明雋突如其来的道谢，让小雨的混乱瞬间暂停。 「我以为你是很冷酷的人，受不了我一天到晚说自己的恋爱，上班都被我烦得要死，我不晓得你是这么关心我的，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关于明雋说的这段话，小雨有被感动到，证明自己对于两人情谊的努力有被认可，可惜最后那一句太有杀伤力，刺耳到令人不舒服的程度，小雨终于有点理解何谓「能伤害我的，都是我爱的」，简直接近真理。小雨摇头苦笑。 「有你这个朋友，我觉得开啟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奇葩的人，我的价值观受到很大的衝击，到今天都还适应不良。」 噗－明雋掩唇笑，因为小雨用很正经的表情说如此损人的话，明雋无言以对。小雨面无表情，就静静欣赏明雋笑到弯腰流眼泪，对，欣赏，人都喜欢看美的事物，这点小雨不否认。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偶尔也会泪湿睫毛，而今天傍晚就是小雨在奶奶过世好几年之后的偶尔。 「笑够了吗？」 「够了、够了。」 手指抹掉泪滴，明雋站直身体，又一次和小雨对视，她嘴唇微笑的幅度没有变小。 「明雋。」 「嗯？」 「喜、喜欢。」 「什么喜欢？」 「好……」 「好？」 「好好喜欢你自己。」 第三十三集－眼见为凭 繁华的闹区，市中心是「不夜城」，越夜越美丽。张妍今晚是跟泳池的同事聚餐，越来越冷的日子是火锅店的旺季，秋冬的必备。只是张妍从出生到现在都不太懂，为何火锅店要有冰淇淋，吃热又马上吃冷的，不会肚子疼？但很显然，张妍的疑虑不是大眾的问题，因为冰火的矛盾大受欢迎，张妍以前更遇过有朋友，喜欢去火锅店，就是为了吃店里的冰淇淋，实在令她难以理解。 「嘶……好冷呀。」 大伙走出火锅店，内外的温差让人感受天气的转变更深。有同事提议「续摊」喝酒唱歌，张妍拒绝，说自己想回家休息，同行的男同事，也是大学实习生－李训，说不放心让张妍一人，要送她回家，张妍本想婉拒他的好意，但后来想了想，有些事情说清楚比较好，就让他跟着。随行的其他同事懂得李训的心思，也是故意製造机会给他们，随后道别。 「我是骑单车来的。」 「我知道。」 独留原地的两人，气氛有些尷尬。张妍今晚没有绑平时上班的马尾，稍微变长的墨绿长发披在肩，褐色防风外套，牛仔裤，整体并不突兀，此番搭配是更加凸显她的中性魅力。李训将双手插在外套口袋，彼此的身高相差五公分，他看张妍的眼神非常明白，对爱慕喜欢的人才会有的。两人并肩而走，向着停放单车的地方。一路上李训都很紧张，反观张妍从容，就在找时间点坦明自己没办法接受他的心意。李训找话题聊，从单车到运动，再从运动讲到染发，最后提到刺青…… 「李训。」 停在斑马线前，他们是绿灯。听张妍呼唤，李训回头，战战兢兢。 「你很好，是好男人，但我……」 「我知道你喜欢女人。」 预感成真，李训忍住情绪。两人面对面，身旁的人潮不断，男人女人皆沉默，在九十秒的绿灯过去后，又有新的人群过来，等待下一次的绿灯，世人大多都很守规范，很可爱，也很可悲。张妍突然觉得李训有点可怜，但同情不是爱，感情向来是不能勉强，这无关乎同性恋、异性恋，或是双性恋。 「但我没办法叫自己不喜欢你啊。」 张妍微笑，你很单纯。李训不过一个刚过二十岁的青年，对待世界的样子很耀眼，就算是面对无疾而终的恋爱也一样，很赤诚。 「李训，谢谢你，你会找到更好的人。像我这种人，不配再被任何人……」 「为什么？」 这问句有哽咽，极力压抑的语气，这一刻，张妍才发现，李训的感性程度是超乎她的预期，是谁要求男人要这么辛苦－男儿有泪不轻弹？ 「张妍，你是哪种人呢？我真的看不出来，你有哪一点让人厌恶到不配……」 「最自私，最自以为是的那种。」 甩开以往的温柔态度，话语的肯定与对自己的唾弃很严重，李训有惊讶，从她的眼里见到的，是他从未经歷过的忧伤，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阴影，内疚愧疚歉疚，深深烙在张妍的心上，无法再重来的决定与人生，青春为她留下的是无尽的后悔。 「你不是。」 「你不够了解我。」 「你有试图让别人了解你吗？」 「没有。」 李训皱眉，那是最纯粹的在乎与担心，至少你要好好的，幸福快乐的生活，就算不是因为我，为什么不行呢？ 「你怕有人懂你，住进你心里……」 「我对我自己的惩罚，就是永远一个人，孤独到死。」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红色的号志灯闪烁倒数，红绿灯的时间总会结束，轮回不停的日子，张妍好像生处另一个宇宙，而她内心的苦痛好似没有结束的那一秒。李训低头，吐出那一口气，也证实他确实是一个好男人，不纠缠不强迫，尊重。 「让我喜欢你到实习结束可以吗？因为我真的做不到，在还能见到你的时候忘记你。」 纯纯的初恋啊，张妍轻轻点头。这条马路，李训是自己一个人走过去的。望着李训的背影，张妍感叹，不知听谁说，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也许短暂可惜，但会帮助你成长，让你成为更成熟的自己。至于我，泪水洗不去我的罪。 寒风中走回头，张妍前往她停放单车的真正所在地，禁不住寂寞的回想过去，她的心脏还跳动着，对爱情来说，对至死不渝来说，对承诺誓言来说，最不堪的讽刺。今晚是要在街上痛哭？然而命运的发展从来都不是人类可以控制的。 轰－ 听远处重机的引擎声，张妍见过那台白色的重型机车，也对站在重机旁的黑发女人有印象－明雋的女朋友，林璇。林璇没有注意到张妍，不单是因为她们的距离颇远，更是因为林璇谈恋爱的时候，眼中看到的从来都只有爱人，林璇也是宠溺出名的恋人，所以才会伤的如此重。不过作为旁观者，张妍不会知道林璇究竟是哪种女人，只能眼见为凭。很快，一旁服饰店出来一位金发女人，走到林璇面前，比林璇高出许多，西方脸孔的美女，张妍歪头，看金发女人从手提袋拿出一条围巾，亲暱的帮林璇围上，彼此露出的笑容是真诚的。又看林璇小心翼翼的把安全帽给对方戴，坐上重机后座，对方抱林璇抱得紧，简直理所当然。张妍当下的感受很不好，是如何不好，她不说，就赶紧骑上单车追上去。 秋夜冷风吹起张妍的头发，狂舞，像胸口窜起的无名火。虽然脸是不停被似刀片的风刮过，但也阻止不了衝动，关于一段感情的真相。张妍是平常就在运动的人，体力不差，可不管她用多快的速度踩脚踏车，都不可能追上重型机车，谁都知道，为何要这么愚蠢，谁在爱情里都是傻子，都是瞎子，怎么就想不开，怎么就看不见。 「哇！」 下一个转角，张妍的专注不在眼前的路况，差点撞上路人，是反应够快，但这一个急转也让她摔车，幸好天冷穿的够厚，有衣服阻挡身体跟柏油路的摩擦，只有手掌的小破皮。路人见状上前查看张妍的伤势，张妍频频道歉是她不专心，再看周围，林璇跟她的重机早不见踪跡。 「小姐，你还好吗？要陪你去医院吗？还是叫救护车？」 路人见张妍忽然哭得很伤心，心情上很难受，最终还是哭了嘛……思念如狂潮，淹没自责到死的她，对路人摇头，张妍口中还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我曾经最自私最自以为对你好的爱，我明白，你对我最严厉的惩罚，是我再也见不到你。 毛毛细雨，张妍的外套不只防风也防雨，现在也防眼泪了，从指缝渗出的。几分鐘过去，路人本想陪她去医院，张妍恢復一点理智，道谢说没关係，她不敢再接受任何人的好，也没有胆子自我了断，所以跟过去的一切切断关联，因为她不想听到有人安慰她，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怎么不是她的错。张妍默默牵着单车回去，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多，不知道几点到公寓楼下，是没预料明雋会坐在楼梯看手机，在等我？ 「学姊，我刚刚跟同事去逛了夜市，正巧开了一间新的饮料店，买一送一，这很好喝，答谢你上次的饼乾。」 明雋一如既往的天真，张妍面无表情，看明雋身上那条围巾围得乱七八糟，你是故意？还是不会围？张妍不自觉握紧单车手把，隐隐作痛的不是手掌的伤。 「明雋。」 「嗯？」 「你相信你女朋友吗？」 「什么意思？学姊，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明雋莫名害怕起来。 「眼见为凭。」 「眼见为凭？」 「谢谢你的饮料。」张妍接过明雋的饮料，不愿多说，更不愿插手。 「学姊，你……」 「我很累了，不好意思，我先休息了。」 明雋的不安加剧，先是小雨，再来是张妍，她们怎么回事？明雋彻夜烦恼，难道林璇真有什么事，是她应该知道，但她不知道的事？ 第三十四集－Love Is Gone 那次晚餐约会后，明雋再也无法回到之前单纯恋慕林璇的状态。因为同时受到小雨跟张妍的提醒，或说警告，让明雋这些日子辗转难眠，而且她也从林璇的细小行为证实了她某种程度上的用情不深。除了确定交往的那一吻之外，明雋几乎感觉不到林璇对她有任何一分想佔有的心情，也不曾表现出迫不及待见到爱人的雀跃兴奋。虽然明雋是用林璇很成熟的理由来解释她的冷静，可再怎么成熟的人，也不可能连对情人最基本的关心都少得可怜，明雋更没看过林璇因她吃醋忌妒的样子，林璇大多的态度都是若即若离，好像她可有可无，她们每次电话聊天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鐘，后来的约会都是明雋主动邀约，彼此的感情明显呈现停滞。明雋搞不懂，拼命自省，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多，但可悲的是，她努力付出，却始终没有看到她想要的结果，反而是看清了两人的差距很大，非常大。明雋对此难过，却莫名胆小，明明她平常都是有话直说，为何面对她从小喜欢的璇姊姊，应该是最亲密的恋人，她是一句实话都不敢跟她说，怕什么？怕说了之后，会知道令自己心碎的真相，或是永远的失去她。 『赶快分手。』 明雋从秋天纠结到冬天，陈俊在通话里听明雋的烦恼，这段时间无限循环的死胡同，他已经听腻了，真不晓得这姑娘是怎么撑过这一个月的，跟单身没两样的交往，真是一场笑话。 「不要，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我……」 『捨不得？搞笑，你一个人捨不得有用吗？』 陈俊直接点破，明雋想生气，身边所有人都劝离，为什么？她都这么努力了，努力到今天了，说放弃太过分，林璇是她等了好几年的初恋，得来不易，我才不要！ 「俊姊姊，现在还不是分手的时候，磨合期……」 『磨合期？刚交往就磨合期，你认真吗？明雋，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仔细想想，过去这一个多月，你是天天烦我，我很火大。以前你烦我，我忍耐，因为你笑你开心，但是现在你烦我，愁眉苦脸，还要哭，我真的受不了你的负面情绪。谈恋爱是生活的调剂，不是让你每天演哭戏。』 陈俊的语气很重，但真心替她着想，明雋是明白他的好意，她无话反驳。坦白说，明雋也想过要找林璇谈一谈，可每次看见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明雋就说不出口，怕面对最糟糕的情况－亲手毁掉期待了十几年的爱情。 「除了分手，就没有别条路吗？我真的不想跟璇分开。」 明雋把脸埋进枕头里，她的沮丧跟无能为力，陈俊不用到现场看就完全感受的到。 『你去问她呀。』 「问什么？」 『问她爱不爱你。』 「啊？」明雋皱眉。 『不要笑，这是很重要的问题。』 「是，但是……」 『林璇要是敢当着你的面，昧着良心说她爱你，我就不管了，你们继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但她若是犹疑了，明雋，你他妈的就当场甩了她，否则我就不跟你说话。』 这是最后通牒？我被威胁了。明雋左右为难，到底要不要听陈俊的话，没等明雋回应，陈俊已经掛掉通话。明雋无助的看着手机，整个人很慌乱，在床上翻来翻去，最终是跑出门，决定买个甜点来吃逃避现实。坐在便利商店的用餐区，明雋含着挖布丁的汤匙，手机不离身，低头盯着跟林璇的简讯纪录，惯性被林璇敷衍的结束谈话，她还默默承受这种冷漠，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被虐狂了？明雋自嘲，自我开脱痛是爱的反面。错，爱的反面是不在乎。 don'tgotonight stayhereonemoretime remindmewhatit'slike andlet'sfallinloveonemoretime ineedyounowbymyside ittearsmeupwhenyouturnmedown i'mbeggingplease,juststickaround i'msorry,don'tleaveme,iwantyouherewithme iknowthatyourloveisgone ican'tbreathe,i'msoweak,iknowthisisn'teasy don'ttellmethatyourloveisgone thatyourloveisgone 便利商店播放的歌曲，根本就是在跟明雋作对，明雋快被逼疯，布丁吃不下去了，侧脸贴上餐桌，褐色长发垂落，低迷的氛围垄罩，旁人见着都替她感到揪心，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在寒冷冬夜的便利商店哭的梨花带雨，谁见谁都心疼。 「布丁不好吃吗？」 终于有人上前关心自己，却不是她女朋友。 「学姊。」 明雋抹去眼角的泪，抬头看张妍，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张妍依旧是运动风，绑马尾，无论什么季节她都是此种风格打扮。张妍看明雋的反覆很奇怪，轻笑几声。 「我这有红豆汤，还热的，你要喝吗？」 「你煮的？」 明雋没说好，但表情已经回答。 「今天烹飪教室教的。」 张妍坐到明雋对面的位子，把塑胶袋里的红豆汤拿出来，打开盖子的瞬间，白烟争先恐后的窜出，是真的烫。本来张妍要她别用手直触碗，会烫到，但来不及，明雋已经捨弃一旁的汤匙，双手捧起碗喝下去，张妍大惊。 「明雋，这很烫。」 「有吗？」 放下红豆汤，明雋舔唇，一副没事的脸。事实上，她的嘴唇胀红了。张妍愣了几秒，想到方才明雋在哭，还有近来看她没什么朝气，八成跟女朋友有关，应该不好受，不知她们是和好了，或是分手了？ 「明雋，你知道附近社区的那些小朋友很想你。」 「想我？」 张妍不是故意不提感情事，只是希望明雋别再弄伤自己不自知－她想再喝下去。明雋又要拿起碗的手放下。 「上次经过，他们拦下我，问我那个笑起来好漂亮的姊姊呢，会不会再去跳舞。我说你最近工作很忙，改天若遇到你，我会问问看。」 明雋好久没脸红，虽然她从小被人称讚漂亮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却不知为何，从张妍口中听来的讚美是意外的害羞。明雋觉得奇异，当她再次感受到张妍身上特有的，那如春风般的温柔，或说柔情，她忍不住揣测，学姊，你在喜欢我吗？ 「学姊，你也是笑起来漂亮的姊姊。」这是一个回击，明雋抿唇窃笑。张妍苦笑。 「但是我不会再去跳舞。」莫名的坚持又来，明雋不信她，鼓起双颊。 「学姊你不去，我也不去。」 明雋小孩子赌气，张妍服了她，让我做坏人，你也是耍心机呀。两人相视一笑，张妍拿一旁的面纸给明雋擦嘴，气氛顿时变得异常曖昧，明雋接过卫生纸的时候，萌生一点罪恶感，正巧有个女人出现了。 「这不是小雋雋吗？」 「羽熙姊。」 在此处遇见林璇最好的损友－金羽熙，真是上天的惊喜。明雋会认识羽熙，是因为上一次跟林璇的约会，羽熙有来，带着她那时的女朋友一起双约会。如今不过一个月，明雋见她身边的女人又换了，深感佩服。 「原来小雋雋的需求跟我一样挺大的，眼光也很刺激。」羽熙看张妍的墨绿色长发，耳后刺青。 听羽熙调侃，明雋紧张死了，立刻向她解释只是跟学姊聊天而已，要她千万别对林璇乱说。 「我乱说吗？」 羽熙望向张妍，笑得不怀好意，张妍无语，女同志雷达？或说女人的直觉。真不好意思，这姑娘是我朋友的女人，虽然我朋友连自己真的爱谁都有点迷糊，但目前来看，她还是她的，别急啊。 「好，我不会对林璇说，她的小雋雋在孤寂寒冷的夜晚，喝着高中学姊亲手煮的红豆汤，单独聊天聊得很开心。」 哇，这些话是无比讽刺，明雋头昏了。张妍听的刺耳，站起身面对羽熙。 「我有说错吗？学姊。」羽熙不改笑容，对张妍满是挑衅的口气。 「没错，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那样是哪样呢？」羽熙挑眉，张妍不答，随后转身跟明雋说了有事先走。 望着张妍离开的背影，明雋无奈。 「羽熙姊，我跟学姊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是吗？小雋雋，那你告诉羽熙姊，你所谓的不是我看到的那样，究竟是哪样呢？」 明雋答不上一句，等桌上的红豆汤冷了，她的思绪才为她点亮了一个问题，这世界真有这么巧的事吗－你带着热的红豆汤，刚好路过我在哭泣的地方。 插曲－怎么过一辈子 一百七十一公分，身材偏瘦，喜爱运动，玩重型机车，染白金色长发，左侧脖子有两根羽毛刺青，总是笑的危险又迷人，这是金羽熙的「註册商标」，从高中时代到出社会，从未变过。但羽熙并非从小如此，在韩国出生长大，乖巧可爱，有哥哥姊姊，成绩优异，各方面表现出色。然而，她却在高中时毅然决然离开韩国，离经叛道是羽熙的父亲在她上飞机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当时她十六岁，头发还是黑的，侧颈上也没有刺青，纯洁的像张白纸，那时不得已出柜，因为她最爱的女人要结婚了。有多狗血就有多狗血的剧情，一切像极了老套的连续剧，但真实的在羽熙的人生上演。 「羽熙，别再胡说八道。」 「父亲，你就是怕外人知道，怕媒体知道，大财团的金社长，他的女儿不但是同性恋，还乱……」 啪！ 这一个耳光够响，宽大华丽的大厅只剩这一个现实世界的警鐘，重重敲在羽熙的心上。忤逆父母是大不孝，金道允真是看不顺眼他的小女儿，口无遮拦，不知羞耻，没大没小，父女互瞪，脾气其实是一个样。一旁的随从、僕人不好劝阻，纷纷低头不语，气氛降到冰点，直到那个点燃羽熙生命的女人出现－金允熙。 「叔叔。」 道允看允熙这时来家里，时间点太巧，想到羽熙方才口口声声说爱的人，瞇眼盯着她，目光怪异起来，疑惑又带一点不屑。 「允熙，这么晚，你怎么会来？明天就要结婚了，今晚应该好好休息。」道允说的冷静，言语上是故意刺激羽熙，就要看她们的反应。 「我知道，叔叔，我只是有点事想跟羽熙说。」 提到婚礼，羽熙要抓狂，一字一句都痛击胸口，愤而转身离开，不论父亲如何威吓都不听，本来要保鑣跟上去看好她，允熙上前拦住说不用，她会陪她，并且找她回来。 「羽熙，要下雪了，穿这么少，会冷的。」允熙的关心是真心的， 「你知道我的心有多冷吗？」 追到后花园，冬天冷冽，花草树木一点生气都没有。羽熙的话语充满高中生的稚气，允熙微笑要给她大衣，羽熙不领情，纵使全身都在发抖，也坚决不要这最后的温柔。 「你知道我……」 「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姊姊，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那、那就不用了。」羽熙背对她，想保持正常语调，但完全做不到。 「我希望明天你能来。」允熙也是坚持要给她披上大衣。 「你疯了嘛！你信不信我打死新郎！」 羽熙转身，大衣被甩开落地，双拳紧握，两人互望，花圃的室外灯照亮彼此的侧脸与眼泪，一金一黑的发色也放大了截然相反的光明与黑暗，身处不同命运的两个人，交集的过于短暂，最终遍体鳞伤。羽熙不敢相信允熙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是背叛的理所当然，还要我满心欢喜的接受？脑袋坏了吧！ 「羽熙，你知道我是独生女，我身……」 「身不由己？好笑，姊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开始的是你，说结束的也是你，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会不会太过分啊！」羽熙的声音越说越大，嘶哑的咆啸，为掩盖不想要的哽咽。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羽熙，我、我很抱歉，但是我们本来就不应该……」 「所以就可以背后捅我一刀？我甚至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你要跟男人结婚，姊姊，我、我现在才看清你，你够残忍的，为甩开我不择手段。」 「我没有要甩开你，是我们不能一错再错。羽熙，你可以恨我，我知道你会恨，永远的恨我，你可以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我身上，我不在乎要受到怎样的惩罚或折磨，但你还年轻，我不要你过这样的人生，太痛苦了，不会被祝福，被人歧视，一辈子都被异样的眼光看，我不要你……」 潸然落泪，羽熙面无表情，感觉允熙轻抚自己的脸，泪水流过她的手，无法被安抚的不是爱你的那颗心，是束手无策要屈服于天的我。 「姊姊，让我最难受的不是你要结婚，是你根本就不爱他……如果你要去跟男人结婚你就去吧，如果你以为我这样会幸福快乐你就错了，我不会去你的婚礼，也不会祝福你婚姻美满，因为不可能，我只愿你平安健康。姊姊，我承诺，你跟那个男的在一起的一天，我是不会踏上韩国的土地。」 痛彻心扉的诺言，来自最单纯的初恋。本以为远离伤心地是新的未来，却没想对一个人的思念横跨十几年没变。 深夜，手指上的菸抽了几口，白金色的长发随风飘，脖子上的两根羽毛看来不孤单也很孤单，似轻盈也不轻盈，好像很柔软，但狠狠刻上皮肤。外人看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创作，对拥有者来说其实是一道最粗暴的伤口。抖掉菸灰，汽车旅馆阳台的冬季寒风依然没有冷过心碎的那时候，穿浴袍的女子突然从羽熙身后环抱她的腰。 「不冷吗？快进来吧。」女子见羽熙穿的单薄，表示担心。 「呵，刚才不是进去过。」羽熙坏笑，话中有话，随后熄灭手中菸，转身抱起她。 女子害羞靦腆的笑，手搭上羽熙的肩，无意间摸到她的刺青，她吻上她，有椎心刺骨的痛，但是不说。 第三十五集－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 黑漆漆的套房，张妍回家后没有开灯，直接走到床前，双手张开，大字躺在床上，无神的望着天花板，整个人看来像极了没有七情六慾的木偶，但一股热血其实在胸口乱窜，惹得她隐隐作痛。本来手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等左眼流下第一滴泪，张妍起身拿起一旁的木吉他，躺回床，手指随意的拨动弦，是肌肉记忆？还是思念所致？她演奏起她为她写的那首歌－我想你了。然后右眼也流泪了。每眨一次眼，好像见到你了，但不到一秒你又消失了。张妍想尖叫咆哮，却发不出声，她一生内疚，那天以后，她再也不敢说她的名字，因为没资格。 张妍有时在万劫不復的黑暗深渊里捲曲身体，不哭不闹，自我惩罚，有时又在自己给自己的心牢里浑身发抖，无声抗议，怨天尤人。莫名其妙又弹到下一首，那是张妍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恶梦，可是她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爱上了一个人能够为她牺牲，就算付出了生命我甘心为了你。两个人在一起分享爱的命运，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生活点滴。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你有最美丽的嘴唇，你拥有最动人的眼神，你带给我幸福和快乐。我是你最深爱的……」 「学姊！」 被打断了，又被这个奇怪的姑娘打乱了心绪。张妍苦笑，歌词可以这样乱改的吗？ 「学姊，你睡了吗？」 明雋在张妍家门外，其实是踌躇好一会儿才敲门喊她。明雋是为了刚刚羽熙对张妍的行径，她觉得自己要缓衝两人的紧张气氛，想跟张妍解释羽熙是开玩笑，没有别的意思，希望她不要生气。张妍放下吉他，走到门前开灯，抹去泪水，重新整理好仪容，开门。两人一见面，明雋是一副谢天谢地的态度，对张妍劈哩啪啦说一堆话，但重点好像一、两句就可以说完，明雋非得说的夸张，加上肢体动作，张妍藏不住笑，你真的很有趣。 「没关係，明雋，我没有在意那种事，而且她说的也没错。立场交换，将心比心，如果我是你女朋友，知道你跟别的人有说有笑的单独夜晚吃东西，我也会很不高兴的。」 听张妍的回应，明雋颇惊讶，随后低头，感觉上是无奈，因为张妍说的这些话，又让明雋想到了她以前最常为人詬病的问题－不懂得避嫌。 「真想看璇因为我跟别人太好而吃醋的样子。」明雋小声说，语带委屈，但她不是学不乖，只是很单纯的对她们的爱情感到不安。 张妍明白，她算是观眾之一，也是知道真相的其中之一。本来没打算干涉别人的感情事，但看明雋这些日子的改变，已不像刚见面那时的快乐自在。张妍不忍心，不论基于哪种身份都不忍。 「明雋，我这么说，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要拆散你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女朋友可能有别的在意的人。」 「别、别的在意的人？你说她劈腿？璇不是……」 「你冷静点，我没说她劈腿，我只是要你注意而已。」 果然很激动，张妍赶紧改口安抚。明雋深吸几口气。 「学姊，我问你喔，你是有看见什么吗？」 你其实不笨？张妍想摇头是怕太心虚，但点头又太残忍，所以沉默，沉默就是默认。不过意外的是，明雋没有多问，撇头，褐发遮掩脸颊双眼。 「谢谢，学姊，晚安。」 语气听得出勉强，张妍有心疼，看明雋落寞关门进家的背影，她却说不出一句安慰。 －－－ 冬天有寒流是正常现象，今年冬天的第一波冷气团十二月中就来，算是难得，因为全球暖化的影响，前几年都是暖冬，所以今年的寒冷令人猝不及防。但让小雨没料到的是，明雋有一天竟然也会有比冷空气更冰冷的气息，小雨很担心，尤其见明雋对着办公桌的电脑一语不发，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对此，小雨除了忧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可以有「冰山美人」这个形象。 「明……」 「明雋！」 小雨的关心还没出口，主管先来了，口气很差。面对主管，明雋终于动了，抬头。 「十二月二号那天出货的东西，生產部四六七九的產品是你检验的，你知道被客户退货了吗？」 「嗯……刚才收到e-mail了。」 明雋的声音很小，小雨在一旁听，心里暗道惨了，原来明雋整身的低气压与一脸的惨白是这件事？主管开始对明雋严厉的「教育」，明雋没有任何反驳，她全程低头乖乖的听，说了整整二十分鐘主管才气消，幸好是初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惩处。待主管走开，小雨给她「你还好吗」的眼神，显然很不好，即便明雋对她微笑。 「工作难免有低潮，人生难免犯错，记得别再犯就好。」 午休时间，两人在员工餐厅旁的热饮贩卖机，小雨语重心长给明雋建言，还请她喝热咖啡。明雋说谢谢，接过咖啡，掌心变热了，但心依旧闷闷的。其实明雋忧鬱的原因不只被客退，虽然她平常爱玩、爱闹，但对工作还是有分寸的，她这次会犯这么严重的失误，会如此心不在焉，是因为林璇。自从张妍提醒明雋之后，只要跟林璇在同个產线工作，她就忍不住一直盯着她，分心不专注，才导致她没有检验到不良品。听完明雋的心事，小雨基本上和张妍在同一阵线，左右为难，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林璇与周玥婷过于亲密的关係，到底该不该拿那张照片给她看。 「小雨，你是不是也有看到过什么？」 小雨心头一震，她不想说谎，但也不想看见明雋心碎，被心爱的人亲自撕碎，那心痛简直不敢想。所以她跟张妍同样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小雨，你有看到……alice经理。」 说人人到，只是明雋不知道。两人礼貌对长官点头，周玥婷笑了笑，态度一如既往，但小雨内心对周玥婷的尊敬已经荡然无存，即使证据只有那一样，她也很不悦。周玥婷很敏感，很快察觉到小雨有些敌意的双眼，她不怕，趾高气扬的，接近理直气壮，她很少有需要害怕的时候，除非有人动到她的人。 「不好意思，两位美女，可以借过一下吗？我要坐电梯上楼。」 两人往前走，让周玥婷进电梯，周玥婷的员工识别证刷过电梯的卡片感应，此举很正常，明雋没有其他感觉，依然认为周玥婷是漂亮又和善的长官，但小雨看懂了，这是她们的差距，也是一个下马威－在公司里，只有理级以上的职位才有权限可以搭电梯。电梯门关上，小雨立刻吐出一口长长的气，真是恨不得上前理论。 「你怎么了？好像呼吸困难的样子。」明雋不解小雨的行为。 「没有，是不喜欢alice经理身上的香水味，太重了。」 「是吗？但我蛮喜欢的。」 「你确定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吗？」 话中有话，小雨仁至义尽了，都拖了一个多月了，早该上演完结篇了。明雋挑眉，皱眉。 「一定不会只有我，我相信很多人都喜欢……璇。」 该死，又是一个说人人到的惊吓剧情。林璇跟生產部的同仁正巧经过，明雋的情绪一百八十度转变，小雨看在眼里，但看到的，是一隻褐色的傻瓜小狗对一个黑发的冷漠主人。小雨快步离开，却在经过林璇身边时，说出了她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句话。 「林组长，你真香啊。」 第三十六集－心碎圣诞夜 热水从莲蓬头淋下，流过全身，黑长发湿润，林璇垂头，眼睛睁开，呼吸平稳，时而抹去脸上的水，看着脚下的泡沫流入排水孔，从浓浓的白色变成透明，林璇叹气，有烦恼的事情，因为她不敢直视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无法说明现在的情况，但其实近年有个词很适合形容她－渣女。 如果你上网查询「渣女」（或是渣男）的定义，会找到很多资讯，而大部分人是用来形容一个人用情不专，玩弄别人的感情。林璇握拳搥墙面，水从她的胳臂落下，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以情感的深浅轻重来判断，她是要跟明雋分手，跟周玥婷在一起，可是一见明雋欢喜的脸，她传讯息的文字里满满的关心，通电话时的高亢语调，林璇的同情心跟罪恶感就会作祟，如果真的分手，她哪有脸好好跟周玥婷交往。重点，她们都在同一间公司，甚至在同一个產线工作，这会多难堪。回想今天午休小雨对她说的话，到底是有意无意？如果小雨发现，明雋应该也会知道，但明雋的表现跟平常一样，难道是装没事？林璇关掉热水，千头万绪搞不清，千错万错都是她太衝动。 边擦头发边回卧室，手机传来两个女人的讯息，类似的问题，睡了吗？在做什么？林璇没有两支手机，也不会分身之术，一次只能回一个人。从顺序就可以知道她的心，爱很简单，也很残忍。或许是出于愧疚，回完讯息后，林璇这次给明雋打电话，名义上的女朋友，但今晚却意外收到通话中的回覆。林璇皱眉，过去这些日子，明雋几乎不会漏接她的电话，林璇思考了几分鐘，决定等吹完头发再打一次。结果，还没等到她吹乾头发，林璇收到了回应，明雋居然只简短的回覆她今天有点累，想先睡，晚安，爱你。林璇拿着吹风机，有点不敢相信，疑心病起，相较过去明雋对她的热情，这次的态度相当奇怪，过于冷淡，林璇突然紧张起来，提心吊胆，原来这就是间谍被识破真实身份的感觉？没想到有一天林璇会因为明雋而睡不好，但显然的，跟担心周玥婷而睡不好是不一样的感情。 寒流持续冰冻全岛，不过除了生理上的冷，林璇感受深刻的，是心理上的冷落，不专情恋人的惩罚？从那天以后，接连几天，虽然上下班接送依旧，从重机后座环抱她的腰依旧，在公司见面时打招呼依旧，晚上传讯息聊天依旧，林璇却难以控制自己不乱想，因为明雋的态度刻意有距离，没有再说假日要约会，也不再对她撒娇等等。林璇坐在床边看着手机萤幕，想到最坏的局面，明雋知道了她跟周玥婷的过往？她们近日的来往？又或是看透了她的心？忧喜参半，喜的是，她其实希望明雋甩了她，拖越久，伤越重；而忧的是，她林璇什么时候就变成这种混蛋「渣女」。 『璇，我想见你。』 却不想有个女人深爱着这个「渣女」。 林璇一向很自傲的，却在面对这个女人时，感觉到自己多差劲，多不值得她爱。手机萤幕弹出的绿色简讯，林璇沉思片刻，打不出alice，我也想见你，因为没资格。用力关掉萤幕，林璇穿上外套要出去，没有告诉周玥婷要见面，她就是想出门，想快点走出这铁笼，殊不知这铁笼是自己给自己的。 「明雋？」 「璇！」 然而林璇没料到，第一个站在铁笼外等待她的人，会是这个天真无邪到令她无地自容的姑娘。 「你……」 「圣诞节快乐！」 明雋在寒冷冬夜的等待不是要靠意念，或是靠运气。见她左手拿蛋糕，右手拿手机，准备打电话的姿势，是林璇闯入了她的惊喜里。林璇无语，再听圣诞节，她最近都忙于工作，还有揣测明雋的改变，都忘了冬天还有这个重要节日，但其实不重要，跟她们毫无关係，全都是商人的策略。 「我亲手做的蛋糕，去烘焙教室学的，希望你会喜欢。」 明雋不在乎自己掉入商人的消费陷阱里，美丽的笑脸是真诚的。林璇先看蛋糕，随后抬头与明雋对望，林璇找不到适当的表情给她，终于懂了明雋这些天的躲避与神秘，哭笑不得。 「谢谢，我……」 「对不起，璇，这一个星期不是故意不理你。其实好几次我都要告诉你，最后努力忍下来。对了，还有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生气。关于你家的地址，我是去求人资部跟我说，还对他们公布了我们的关係，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这么黏人又招摇，但我只是想看你开心，我喜欢你笑的样子，璇，我比谁都喜欢你。」 错了，原来是有两个女人深爱着这个「渣女」。 对于明雋的深情表白，林璇初次有了想在她面前流泪的衝动，自杀的衝动，总是很衝动。但在死之前，这两个女人都会阻止她，或者跟她一起死。林璇接过蛋糕，蛋糕上的图案是她蓝白色的重型机车，很用心。坦白说，这份礼太大，林璇无以回报，这一刻，也许是被雷劈中了，林璇不是不想再当「渣女」，而是决定不要再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明……」 浪漫的圣诞夜，情人在身边多好，不管风多冷，空气多冰，明雋是依然故我、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出牌，这一次她比林璇快，决定不管陈俊的警告、张妍的提醒、小雨的暗示，稍微低下头吻上去，不如她预期的热恋期，她们的第二次接吻竟然隔了一个月以上。说实话，明雋是忍耐到极限，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有耐心？她在心中大声的说是因为爱，爱让我变了一个人，是好是坏？全都无所谓了。林璇愣着，没有闭眼享受这突如其来的吻，也没手推开她。这吻亲的僵硬，明雋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眼看，越吻越热烈，伸手抚摸林璇的脸，林璇全程僵住，睫毛有点湿润，想到了谁说过千万别相信不闭眼接吻的情人，太讽刺，多不忍。 「啾……璇，我想跟你一起吃这个蛋糕，在你家里，可以吗？」 主动出击，明雋这次是豁出去了，双唇分开时，四目相望，明雋泪眼汪汪，但林璇眼中的纠结不是只有两个人，馀光瞥见一辆熟悉的银白色敞篷车，林璇慢慢转过头去，眼睛睁的更大，瞳孔收缩。明雋也朝着林璇的视线看去。 「alice经理？」 金发碧眼的女人，面无表情的从车上下来，周玥婷是修养很好，所以没有衝上前揪起明雋的衣领揍下去，然后把那个蛋糕摔烂，即便她非常非常非常想。这个场面接近捉姦在床，但周玥婷在檯面上没资格，她在原地握紧拳，一语不发，已是给了林璇一块很大的遮羞布，不，是给她们。两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做出的事，比一个刚出社会的女孩还不如。 明雋盯着周玥婷几秒，再回头看林璇，见两人沉默互望，在演她无法干涉的内心戏，明雋是越看越不舒服，而且感觉此刻的周玥婷不是平常在公司里和蔼可亲的大女神，她在瞪她，老话一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大概已经被周玥婷杀了。三人的气氛相当怪异、诡异。 「alice经理，你……」 「我为什么在这里？」 周玥婷替明雋先问了，轻笑一声，松开拳头，低头，金色长发随之垂落，在街灯下闪亮耀眼，跟她罕见的碧绿眼眸同样吸引人，林璇和明雋都知道周玥婷与眾不同的魅力，但今天晚上，周玥婷最令人心动的，最令人想珍惜的，是她车后座的那朵特製的永生玫瑰花，给爱人永不凋零的心意。 「我住在附近。」 林璇的眼泪落在蛋糕里。 第三十七集－何苦在乎得不到的温柔 明雋不是笨蛋，她只是太爱你而已。 那天，当小雨对林璇说出那句话，几乎暗示了她知道她跟周玥婷的秘密，同一时时，小雨心里也接受了自己对明雋的在乎跟情感早已超越友情。明知承认会是痛苦的开端，也无法放着喜欢的人像个傻瓜被人耍。对于林璇的哑口无言，小雨二十二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痛快，是，林小姐，林组长，你该被雷劈，你不值得明雋爱，你欺骗她，辜负她对你的信任，你应该惭愧，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这样对她。 「小雨，你还好吗？你的样子好兇。」 明雋的关心将小雨拉回现实，墙上时鐘指着两点，小雨坐在办公桌前，键盘打字的手停下来，神情慢慢变为缓和，方才的事一直影响她，现在脑中混乱。明雋不会读心术，不会懂小雨的纠结，只是很意外小雨会跟林璇说话，还是一句称讚？小雨深吸一口气，转头与明雋对望。 「明雋，你想不想知道一些事情……关于林组长的。」 小雨此时的眼神有同情、无奈、不忍，跟心疼，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可以如此复杂。明雋的表情本来还带点笑意，一听小雨这忧鬱略带痛苦的语气，像是要说出什么恐怖的真相，她突然怕了，怕得要死，完全笑不出来了。 「不要。」 这个拒绝是犹豫过后的决定，小雨莫明觉得生气，但没有表现明显。 「你确定？」这问句的反意是，到时候难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负气指数很高。 「我不管你们看到什么，知道什么，都请不要告诉我。我等璇亲口跟我说。」 明雋退回自己的座位，低头，声音小而不肯定，根本就是在逞强。小雨推了推眼镜，已经气到不想说话了，你真的要死到临头？还是要上演捉姦在床？两人直到下班都没有再谈话，气氛比今日的气温还低，好像南北极的冰山被搬来品管部办公室，夹在两人座位的走道中间，异常的氛围，连她们身后的主管都感受到了，北极熊跟企鹅吵架了？ 五点鐘，公司下班鐘响，明雋主动跟小雨说再见，小雨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明天见，明雋脸色难看，但没有多说，一个人默默的走出办公室。等她离开，小雨瞬间就像螺丝松脱的机器人，散在座位上，叹气，主管全看在眼里，不理解的走过去。 「小雨，你跟明雋是怎么回事？」 主管开门见山的问，小雨本来不愿说，可实在找不到人抒发情绪，却没想主管神通广大，不，应该说人生经验丰富，直觉很准。 「是你失恋？还是明雋失恋？」 小雨先是诧异，然后撇头，捏紧包包。 「她有可能会失恋。」 「有可能？小雨，我今天才发现你说话很有意思，你是先知？」主管挑眉。 「我不是，但真希望我是。」 「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打哑谜似的，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奇怪。」主管耸肩摇头。 「但你说她有可能会失恋，她跟林璇在交往，怎么？你要横刀夺爱？看不出来你这么狂野……」 「我才没有对明雋……」 「你确定？」 主管的笑容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小雨没办法反驳，只能沉默，沉默代表了默认。 「小雨，我明白，我也年轻过，也有过奋不顾身的爱情，就算当『小三』也不在乎的那种疯狂。但是拆散她们……」 「主管，我不会！再喜欢都不会那么做。」小雨忍不住激动起来。 「那你们在不开心什么？」 「如果她们两情相悦，我无话可说，但是……」 「小雨，我说难听的，你一个外人要怎么知道她们有没有两情相悦，说不定是你在胡思乱想呢？」 「我有证据！林璇根本就不爱她！」 这句最大声了，接近嘶吼，吓了主管一跳。也吓了躲在办公室外的，因为忘了带手机，走回来的明雋。小雨说了她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甚至观察过打听过，她从不乱揣测，要承受真相而不能明说的痛，到这一刻才真正释放不能说、不敢说的苦闷，自己扼住自己的喉咙，她不愿见到明雋伤心，可是每一个真相都太令人心碎。明雋在墙外，双手摀住嘴，闭上眼是因为现在不需要看，仅用听觉就足够瓦解她感情的全部，字字句句都震耳欲聋，眼泪鼻水流过手心手背，热的烫的，回想过去这些日子，明雋看懂了，原来林璇让她点了首对唱情歌，但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唱歌。 －－－ 用一根火柴烧一场蜃楼 借这场大雨让自己逃走 荒茫公路无人的漂泊?寂寞海啸把我捲走 用一段感情换一个朋友 每一句再见割一道伤口 躲在万劫不復的街头?微笑参透覆水难收 倘若说放一次手就像咳一个嗽我又何苦在乎得不到的温柔 －－－ 「三楼那ktv的音响也太大声，我们一楼泳池这都听得到，夸张。」 「老闆娘下个月想把健身房改成复合式的娱乐场所，不弄好一点，怎么会有客人。」 张妍准备下班，到泳池柜台打卡，写上班日志，听柜台同事抱怨，张妍笑了笑。 「不过说真的，老闆娘唱得满好听的。」 「听说她以前上过歌唱节目，想当歌手，但后来为了照顾家庭，忍痛放弃。」张妍埋头写字。 「真可惜，这样说起来，老闆娘好可怜，遇上老闆这种男人，离婚打官司争小孩监护权。还因为健身房的关係，他们不得不见面。老闆也是脸皮够厚，大摇大摆的带其他女人来健身房……」 「嘿！上班别说这个，一会儿主任来，会骂你的。」 张妍阻止她，主任是不准他们谈论老闆跟老闆娘的婚姻私事，严重的话会被惩处。同事抱歉的脸，回头看时间差不多，要做最后的清洁打扫。张妍先走，穿起外套，惯例的骑脚踏车回家，一路上什么也没想，就哼着老闆娘唱的那首歌，好听，但是首悲伤的情歌。 片刻后，张妍来到公寓楼下，停好脚踏车，刚好在上楼时收到烘焙教室传来的最新讯息，是圣诞节的活动，教大家做蛋糕，在通讯群组上问谁要参加，张妍觉得有趣，写下好，算我一份，但在传出讯息前，馀光瞥见明雋坐在四楼平台围栏边，双脚在栏杆的间隔里，在空中摇晃着，脸上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空洞无神。张妍大惊，不管手机，立刻衝上去，二话不说拉明雋远离围栏，因为动作粗鲁，明雋又惊又痛，挣扎甩开她。 「学姊！你干嘛！很痛啊！」明雋大叫。 「你才要问你，你想干嘛！」张妍的音量也不小。 「我、我吹吹风而已。」明雋不擅长说谎，说的很心虚。 「吹风？那么冷还吹风？我看你是神智不清了！」 张妍的口气非常不好，瞪着她，没有平常的亲切有礼，感觉上有点失控。 「对，我就是神智不清，你们都最清醒。学姊，可以请你让开吗？」 反讽意味浓厚，明雋推开张妍起身，张妍冷静下来，双眼直视地面，却伸手抓住明雋，明雋感觉到她在颤抖。 「明雋，你别坐那边，很危险，要是掉下去怎么办？你受伤的话，你的家人跟女朋友会……」 「我要回家。」 此话出口，张妍松一口气，慢慢放手。其实明雋整个人糟透了，是无论去哪都很难受，每呼吸一次都疼痛的境地。向前几步，看到地上的手机，明雋捡起，忽然有些过意不去，转身将手机还给张妍。张妍接过手机，看明雋无精打采又眼睛红，显然是哭过，但她没有直接问她怎么了，反而说出了当年的秘密。 「明雋，我女朋友死了。」 「啊？」 明雋的震惊，张妍想像的到，她却笑，笑得温柔无比，又万分心痛。 「四年前，我害死她的。」 第三十八集－四条鱼 关于张妍这个人，从生理上看，她是女人，从心理上看，她也是女人。什么是女人？留长发、穿裙子胸罩，嫁给男人相夫教子的是女人？是，世界之大，有很多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没有不好，但这样的女人也只是其中一种女人，无法代表全天下的女人，也没办法完整的、恰当的詮释女人这一个词的美丽。 从二十岁切开，二十岁之前的张妍是明雋认识的，自信满满，多才多艺，无所畏惧，多适合舞台、多喜欢表演的一个人，那时的张妍可以用近代网路形容的「女人一旦帅起来，就没男人的事」的最佳代言人。多少女同学崇拜爱慕，张妍称得上是校园的风云人物，气质非凡，当时日韩风潮盛行，「花美男」当道，张妍同时拥有阴柔的特质，也散发刚强的气息，雌雄莫辨，特殊的魅力让人对她印象深刻。张妍不是一眼美女，但是耐看，越看会越喜欢，明雋那时懂得自己的情慾是对女性有反应，正是高中对张妍的着迷开窍了她，发现了原来小时候自己对林璇的感觉是爱情。抱持一半感激一半好奇的态度，明雋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张妍的粉丝。 －－－ 「要喝热奶茶，还是热可可？」 离开危险寒冷的四楼平台，被张妍领到她的套房，明雋缩着身子在张妍房里的椅子上，张妍见她还微微发抖，显然不只冷，还有无法言喻的痛苦在纠缠。张妍想让明雋放松，每一句话都轻声细语，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故意用自爆过往的方式要明雋分心，确实非常有效果，但也不得不说实话了。原来说女朋友在国外，是真的在遥远的「国外」，是不可能会再见面的「国外」。明雋没有说出选择，所以张妍帮她选了，明雋双手握着温热的马克杯，鼻塞闻不到香味，看顏色猜是奶茶，明雋小声的说谢谢，像极了小猫喵喵叫，张妍欲伸手摸她的头，但手抬到一半就握拳收回，她的脸色也不算好，转身走到阳台边，看玻璃窗外的世界，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的吉他跟电子琴在一旁。两人沉默几分鐘，明雋吸了吸鼻水，慢慢抬眼看她，虽然视线依然不清，但日光灯不经意照亮张妍耳后的两条鱼刺青，一蓝一紫，很生动，好像真的活生生在游，明雋记得张妍是双鱼座，三月十号生日。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好好的艺校不读，突然消失无影无踪。然后现在不是在你以为的演艺圈发展，却在泳池做救生员。」 明雋没忘，不解的脸，张妍笑的苦涩，本以为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如今要对一个高中学妹说这件事，张妍也不敢相信。 「叛逆是青春的代名词，但不是绝对。」 张妍又回头与明雋面对面，她不懂张妍说的这段话，张妍微笑，但不是笑明雋理解能力不好，毕竟她们的遭遇差多了。同为同性恋，却是大不相同的世界。 「我其实羡慕你，明雋，几乎身边的人都喜欢你、支持你。」 「学姊，也有很多人喜欢你、支持你。」 「那不是真的。」 「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话惊吓到张妍，张妍这一瞬间脑筋空白。 「真的是喜欢你的粉丝，你唱歌好听，弹琴打鼓又会跳舞写歌，真的很厉害。」 想多了，张妍撇头，多虑了，摸了摸鼻子。 「明雋，谢谢你。但你那时看我身边很多粉丝，事实上没有一个敢跟我交往。她们嘴上说喜欢我，但没有一个真的了解我。我在外面风光，我的家人不理解我，他们不喜欢我特立独行、标新立异，我的脾气也不好，我自认没错，所以时常跟他们争吵，久而久之就疏远了，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后来在外打工搬出去。」 曾经听过这个传言，是因为明雋不在乎，所以当时也就不在意。张妍叹气，回想过去，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不是瞧不起演艺人员，只是希望小孩走「正常」的道路，不，是走他们安排的道路。大哥成为医生，二姊当上律师，一般人认为的高收入行业，优秀有能力，有两位榜样，父母很满意，却没料小女儿不但不读书，还是个同性恋，奇耻大辱。张妍对明雋说的用词算很委婉了，难听的话就不用再提，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到今天，想来还是痛到心坎里。当年十七岁的张妍，脑袋装的全是一个问题，最简单的问题，却让哭泣跟愤怒佔据了她无数个青春期的夜晚，为什么可以把亲生女儿形容得如此不堪，我真的是你们的小孩吗？在自我认同跟自我混淆最关键的时刻，父母的言语暴力跟家庭给予的压力对张妍而言，更加恶化她的心理状态与亲子之间的关係。没有自杀算坚强了，张妍离家出走。 所幸黑暗不会永远，张妍的曙光在十八岁的时候降临，当她某日在乐器行工作时，她遇到了天使，一个会拉小提琴，跟她一样喜欢唱歌，善良爱笑的天使－汤乐。 『愉悦的悦？』 『是乐曲的乐，小妹妹。』 『你说谁是小妹妹。』 『是谁回答我，就是谁囉。』 张妍一辈子不忘的相遇，汤乐来买乌克丽丽要送给她读小学的妹妹，生日礼物，她帮她写礼物卡，初次见面就都斗嘴，印象不好变成印象深刻。离开前，汤乐给了张妍一张门票，是她们的弦乐团近日在剧院的演出门票，才一个大学生就有所属的职业乐团，好强。 「你去了？」 「当然，因为我对她一见钟情。」 说到汤乐，张妍的眼睛都有光，明雋从未见过，迷人又沉醉，是谈恋爱的样子。 「换作是你，如果能再见喜欢的人，哪有不去的道理。」明雋轻轻点头。 「你们后来就交往了？」 「呵，没那么快，我不如你想像中的勇敢。之后汤乐常常来乐器行，买些小东西问些事情，我不敢妄想她是来见我的，直到有一天她说她路过，买了饮料给我，我才开始怀疑她的真正目的。」 「她也暗恋你？」 张妍抓了抓后颈，害羞默认。原来这世界最搞笑的事，就是你暗恋的人也在暗恋你。 「你告白的？」 「是她，因为她吃醋。」 明雋终于有点笑意了，听别人的感情史，尤其是偶像的感情史很有趣，喝了一口热奶茶，果然是奶茶。 那一天张妍上班，被几个粉丝逮住，一整天都在烦她，张妍基于礼貌没生气，只要她们别太吵闹，老闆会骂。汤乐刚好来，撞见这一幕，心情极差，没理张妍就走，张妍觉得怪异，但不能拋下工作去找她，直到晚上下班，才发现汤乐站在外头许久。你在等我吗？这句话张妍没问出口，太自作多情了，不行。 『我有喜欢的人了。』 却没想汤乐劈头就讲出这晴天霹靂的消息，如果有特效，张妍当下已经被雷劈成两半。 『是吗？谁……』 『我带你去见她。』 张妍握紧拳头，气愤又悲伤。本要出口拒绝这份残酷的邀请，汤乐不给她机会，拉她的手就往附近公园走，张妍数度想甩手离开，但心里放不下，最后走到池塘边，偏橘的路灯照亮池面，汤乐手指着水面。 『她在那里。』 张妍皱眉，凝视池水，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到。 『你看仔细一点。』 张妍再次盯着水面，积极探寻，但除了四条鱼，真的什么也没见到。 『你一点也不懂我吗？』 这话刺激到张妍，怒气值飆高。 『虾？你大晚上的让我来公园的池里看鱼，是要我懂什么！』 『那是你！』 高潮迭起，张妍脑袋当机，世界安静一分鐘，张妍转头，第三次望水面，街灯照亮水面上自己的脸，然后是汤乐上前，垫脚尖勾过她的脖子，亲她脸的倒影。 第三十九集－两条鱼 「好浪漫。」 明雋听得很认真，忍不住入戏，手中的热奶茶不知不觉喝完了。张妍微笑，说到那一晚，张妍深深记得晚风吹拂，把她跟汤乐的头发同时都吹起，汤乐的双颊在街灯下是淡红的，羞涩的样子是她见过最可爱的女人，好迷人。显然亲脸颊是不够的，张妍像是爆发的火山，捧着汤乐的脸再亲，这次是嘴唇了。在每一个人心中，心爱的人的唇都是最柔软的，张妍也不例外，汤乐也不例外。 「你们顺利交往了。」明雋觉得感动。 「算是，但也只能是私底下的关係。」 「私底下？」 张妍露出的笑脸是无奈，因为她跟汤乐在檯面上，至少在对方家庭的眼中，她们只是朋友，最多是好朋友。明雋懂，其实她真是幸运的，没有体会过被拒绝承认出柜的痛苦跟悲伤。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我，我无所谓，那些陌生人跟我没关係，但为何偏偏是最亲密的家人伤我最深呢？这是张妍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汤乐的，更是无数个无法坦承内心所爱的人的。 「我很感激汤乐，她不怕跟一个女生交往的未来会有多艰苦，义无反顾的跟我在一起。跟她交往的那两年多，是我此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 张妍说这话时流露的情感是真心的，却满脸惆悵。明雋深呼吸，要听到惊人的事情难免紧张。张妍沉思一段时间，但她不是在梳理当时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而是回忆起跟汤乐的点点滴滴。瞒着父母在一起，虽然有诸多不便，跟被冠上朋友之名的鬱闷，但其实偷偷交往，也有着跟一般交往没有的「小确幸」。在上台表演之前去厕所，在女厕隔间里亲吻；买衣服，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同一间换衣间试衣服；出外看电影，买电影票时被售票员误认是姊弟，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其他人都不懂的，只有我跟你。 「蓝色是我，紫色是她。」 张妍揉了揉鼻子突然说，明雋好像听到她吸鼻水的声音。 「我们都是双鱼座的，约好要刺同样的刺青在身上。但因为汤乐父母管她很严，本来打算等她大学毕业后搬出家，我们再一起刺。不过我实在等不及，所以就先刺了，她说很好看，多希望这世界有快转键，可以将时间瞬间转移到她毕业自由的那一天。」 原来如此，明雋不自觉望向张妍左耳后，那两条一蓝一紫的鱼刺青。张妍到现在都还记得汤乐的手指轻触她的耳后，指尖跟皮肤的触感像点火，汤乐扶住她的侧脸轻吻她的耳朵，那是张妍的敏感点，刺青的当下都忍着，全身鸡皮疙瘩，感觉不是很好。但对象换成汤乐的时候，张妍只想与她赤裸相拥。 「之后我考上了艺大。」这段明雋也知道，是公开的讯息。 「汤乐给了我一个成年礼物，也是她此生做的最大的决定。」明雋在听。 「我们做爱了。」 张妍说的平静，明雋的双颊闪过一抹緋红，她没想到张妍会说这种私密的事给她听。不好意思问细节，但明雋的表情已经出卖她。张妍懂她的好奇。 「一开始也只是一般的约会，吃饭逛街，直到深夜。却不知为何，那天晚上我们都很躁动，捨不得松手，在车站难捨难分，即便表面装的很镇定。」 其实明雋很羡慕张妍还深刻记得自己的「第一次」，因为明雋对「第一次」的印象已经忘的差不多了，除了前前前前女友的脸，其他的情感流动，说了哪些话，过程如何进行，她基本上都忘了。但不能说明雋健忘或无情，唯一合理的解释，大概是因为对方不是她真的爱的女人吧，是有喜欢的成分，可惜没能刻骨。 「汤乐为了我，对她父母说了人生第一个谎。我很惊吓，没想到她可以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来到火车站附近饭店的时候，我还犹豫，在浴室冲澡思考很久。久到她以为我是不是在浴室昏倒了，敲门关心我。我赶紧开门出浴室给她安心，却见汤乐全身只围了一条浴巾，裸露双肩，盘起长发，左手揪着胸前的白色浴巾，我愣着几秒才支支吾吾跟她说换她洗。」 张妍摸了摸后颈，又笑自己。明雋无法想像张妍那时候的样子，与她记忆中骄傲自信，叛逆帅气的学姊形象差很多，这就是现代网路用词「反差萌」？坦白说，明雋除了惊讶，是很嚮往那样的情绪，那才是谈恋爱真正的模样吧。害怕又雀跃，羞怯又期待，人之常情，好可爱。 「我坐在床沿等，听浴室的淋浴声，心脏狂跳，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如临大敌似的。脑中想到很多画面，也忍不住猜想汤乐的心情。直到她洗完澡，吹乾头发，走到床边，我本来要开口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她却直接把我扑倒在床，那瞬间我才明白，原来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在我等她之前，她就在等我的路上了。」 这个剧情发展是意外了，张妍见到明雋瞠目结舌的表情，她笑的开心。 「想不到她这么主动？」明雋大力点头。 「我也没想到。」 再来的彻夜激情，肌肤相亲，张妍没有细说，明雋再想知道也不会这么没礼貌的打探。其实在做爱的当下，根本没有所谓的技术可言，因为两人都是第一次，虽然青涩，还有点发抖，但是很满足，谁在上、谁在下从来都不是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跟你。谁在这一段爱情里掌握主导权？真正的爱根本没有主导这一词，只存在互相包容，互相扶持，从生理到心理，从独自承受到共同分担，透过最紧密的亲密关係，捨弃了一切遮掩、包袱与执着，承诺、接纳与另一个生命体相伴相守，她们昇华了这份爱。 「后来呢？」 明雋是局外人，一个单纯的听眾，会残忍打断张妍回忆跟汤乐甜蜜相爱的时光不是故意。也或许这是宇宙定律，好的事情一向很难维持长久。只是当时的张妍预料不到，她们会天人永隔，因为她的怯懦跟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自从那晚以后，我们的感情更好，但分开的痛苦也是加倍的。因为我们都无法忍受思念，后来很频繁的外出约会过夜。很快的，汤乐的父母就发觉她的怪异，虽然汤乐跟我说没事，但我知道她在隐瞒，没有跟我说实话。直到有一天，汤乐打电话给我，我接电话，结果说话的人是她妈妈。」 说到此，明雋皱眉，已经猜到汤乐的妈妈八成会跟许多同志电影的父母一样，强烈反对她们。事实也是。稍微不同的是，汤乐妈妈的态度很客气、有礼貌，但不表示她说的话有理。张妍数度想掛断电话，但听汤乐母亲的声泪俱下，求她离开，为彼此好。才二十岁的张妍能回答什么，想生气也发怒不了，抓紧手机红了眼眶。一个逃家，到处打工，整天做音乐梦的她能给汤乐什么未来？ 「所以……」 「所以我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我离开她，一声不响的。」 「真的？只因为她妈妈跟你说……」明雋简直不敢相信。 「如果是你呢？明雋，如果林璇的父母告诉你，你们不该在一起，你们交往会阻碍她的前途，你们没有未来的。你还要跟她妈妈辩论吗？你几乎看的到那场悲剧，把你爱的人弄得纠结、煎熬，在情人跟亲人之间做选择，多痛苦、多痛苦。」 「真的爱是两个人共同面对难关……」 「太天真了，明雋，我不要汤乐受这种苦。」 「你也太自私！你问过她的感受吗？你怎么可以……」 明雋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还激动的站起身跟张妍面对面。望着明雋怒视的双眼，张妍的眼中有多少歉疚，多想再见汤乐，多希望汤乐死而復生，在她眼前骂她打她。明雋见张妍流下眼泪，大惊，自觉太衝动了，竟然二度中伤张妍。 「对，明雋，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自私，所以我自食恶果，老天爷让我永远失去汤乐。」张妍伸手抹去泪水，哽咽。 「汤乐为了找我，在路上发生车祸，过世了。」 第四十集－心理准备 没有人可以接受爱人突如其来的不告而别。 张妍仅留下分手的字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问她，为何可以做到这么绝情，那个人可是你的女朋友，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女人。二十岁的张妍说可以，因为会如此绝情，来自于心底深处对爱人最深的不捨－从过往人类的经验看，不被祝福的爱情大多是痛苦悽惨结尾。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就让这份痛到我这里终结，其馀的幸福快乐，我会每天祈求上天，连同我的份都给你。多动人的心愿，自我牺牲。可惜张妍当时太年轻，想的太美好。现实人生不像看小说电影，能用上帝视角观看全局，可以停下来思考，客观评论分析。活着的当下，全凭主观。 汤乐看见讯息的那一刻，她放下小提琴的不知所措、不去练团的惊慌失措，张妍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就像汤乐永远也无法理解张妍的退出与害怕，违背所有承诺过的未来与感情，不是因为她的自私跟懦弱，是因为她太爱、太善良。 四年了，张妍第一次对人说了这件事，情绪崩溃，哭倒在地。明雋后退一步，她也慌了。不能说张妍跟汤乐的发展太像连续剧，要怀疑它的真实性，俗话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大部分戏剧的灵感都来自真实人生。而且说一个虚构的故事骗明雋的眼泪与同情，对张妍来说根本没有好处。明雋站在原地，看张妍哭的撕心裂肺，哪敢再问车祸的经过，她就算少根筋，也不会这么不识相。蹲下身，明雋轻抚张妍的背安抚，一句都不说，就安静听她哭。搬过来当邻居的日子，张妍也时常陪她开导她，现在有机会回报，明雋自觉应该。蹲着累，明雋后来盘坐，本来今天晚上，她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最悲惨的人，没想她只是这座爱情冰山里的一个小角。 两人今晚的谈话就到这里，不只是因为张妍哭到泣不成声，没法再说。明雋其实也猜到了后来的走向。得知爱人为找自己而丧命，换作是她，她也无法原谅自己。虽说汤乐出车祸是意外，不能全怪张妍，但张妍的自责与歉疚可想而知。最终选择远离过去的一切，放弃梦想与前程，一方面是惩罚自己，一方面是不敢面对，只能逃避。那时候没有一个人告诉张妍，这不是她的错。就算有，她也不想听。如今愿意说出埋藏已久的祕密，从某个角度看，明雋帮张妍跨出了四年来的第一步。第一步总是最难。 给张妍独处的空间静一静，明雋放了面纸盒在她身边就默默回去。 「谢谢。」 临走前不忘感谢。有人说过痛苦是被比较出来的，这句感谢表示明雋懂张妍。比起张妍失去汤乐的痛，她跟林璇的问题变得非常渺小。明雋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彻夜辗转难眠，还是心痛无声流泪，但心里已有最坏的打算。虽然非常非常非常不想走到那一步，但小雨没必要欺骗主管那些事，所以明雋不得不接受事实－林璇没有对她说实话。这一夜张妍跟明雋都不好过，但她们也在无形中一起挺过。 隔日，张妍照旧清晨五点半起床要去游泳池上班。经过昨夜的释放，多年的压抑、苦闷终于好了一点。开门发现门上贴的纸条，那是明雋写的－消眼睛肿的方法。张妍轻笑，将纸条收好，也留了张字条贴在明雋家的门上，问她，你喜欢吃巧克力蛋糕，还是草莓的。结果这姑娘还是不改她搞怪的个性，选了一个没有出现的选项，张妍晚上回家被明雋堵在一楼的楼梯口。 「学姊，我可以报名烘焙教室吗？」 张妍没有问明雋为什么想去烘焙教室的原因，就说了欢迎你，两人相视一笑。 那天晚上，第一次到烘焙教室，明雋睁大眼睛，看什么都新奇。在烘焙老师来之前，明雋像隻爱玩的小狗，到处看到处翻，还差点把砂糖给打翻，幸好张妍动作够快，帮她接住解决危机。 「谢谢。」 张妍没说什么，把砂糖罐的盖子盖好。从两人再次遇见，明雋说了很多次谢谢给张妍，张妍每一次帮她都是出于礼貌，或想知道这女人的脑袋到底装了什么。可惜，过了这些时间，张妍仍然搞不懂明雋的头脑是用什么做的，只觉得有点似曾相似。 「给你。」 张妍给了明雋一件褐色围裙，明雋接过，以前跟家人住，总看妈妈穿着在厨房做饭。明雋对下厨没有兴趣，不过曾经有想像过，未来会为她的女人穿围裙做菜，或相反，看她的爱人围围裙为她做好吃的料理。但从没想过，初次的围裙是跟高中学姊来学做蛋糕。 「大家晚安。」 穿好围裙，烘焙老师来了，跟大家打招呼，开始介绍今天的课程。明雋那桌除了张妍，还有一个女大学生，跟一个修飞机的男人。明雋拿出擅社交的本领，一个晚上跟大家处得很愉快。两个小时很快过去，虽然有点手忙脚乱，但还算顺利。烘焙初体验，成品做的还不差，烘焙老师最后给大家泡了茶跟咖啡，结束时，一伙人一桌边吃边聊天。聊了才得知，修飞机的大哥是想送给老婆亲手做的蛋糕，她的生日快到了，正巧在圣诞夜。对此，明雋的表情有了变化，张妍看见了，果然跟她猜的一样，明雋会来这里，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林璇。 下课后已快九点，两人一同回去，张妍骑脚踏车载明雋。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张妍回头发现明雋认真的在看书－造型蛋糕作法的食谱。 「你想做什么给女朋友？」 听张妍的问题，明雋愣了一下，看学姊的背影，街灯照亮张妍已经退色的头发，听说所有染发的终点都是咖啡色，所以明雋就染了个咖啡色，意思是不管这世界怎么变，她都不会变，因为她比这个世界的变化还快，她就觉得自己不会被这个世界改变。 「我想做璇骑的那台蓝白色的重型机车的造型蛋糕。」明雋闔上书。 宾果。绿灯，张妍的脚重新踏上脚踏板，继续往前进。 「那可要花不少心思。」 「为她值得。」 明雋说的毫不犹豫，张妍纠结，回想那一夜目睹林璇跟周玥婷几乎是「出轨」的场景，再想起明雋在黑暗的天台孤身一人悲伤流泪，张妍原本是不忍告诉明雋真相。可被蒙在鼓里，张妍好像看见了汤乐的惊慌无助跟此刻的明雋重叠，也许这时候，她还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身为学姊，她有责任要告诉无辜的学妹，进入社会的第一步，就是过往在校园里的天真单纯，以及所有你听过、你看过的童话故事都要被毁灭，你有心理准备？ 「明雋，前阵子有一天晚上，我看见林璇跟……」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张妍惊讶。骑到公寓楼下，明雋下车。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学姊，这已经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 明雋异常冷静，反而更惹人心疼。明雋握紧食谱，她不是故作坚强，是她只能坚强了。张妍不说完，虽然不知道明雋如何得知林璇的背叛，但显然明雋的决定不会变了。你怎么这么傻。 「我明天跟老师借烘焙教室，你应该想赶在圣诞节送给她吧。」 张妍没明说要帮明雋，但她的贴心却从四面八方而来，明雋彷彿被人紧紧拥住，内心的柔软处被深深触动，明雋想哭，接近喜极而泣。寒冷冬夜的一点温暖，伤心难过的人相互安慰，不同于学姊学妹的情感慢慢的、偷偷的滋长，不知不觉从心发芽。 第四十一集－Unbelievable？Ridiculous。 关于明雋的「蛋糕特训」，步骤跟目的很明确，明雋的行动力惊人，也许是因为没有退路了。张妍不是专业的烘焙师傅，这一星期会陪着明雋，是不忍心看这个姑娘孤军奋战。张妍站在一旁，不好劝她此刻的力挽狂澜是没有用的，因为你为一段感情的努力都有一个前提－她也在乎你。现代爱情的世界几乎是不容许单数的存在，零甚至好过一。张妍凝视明雋坚决又认真的脸，这些日子从未见她如此，平常总是从容不迫，笑得可爱烂漫，好像不曾有过烦恼，或说她过去的烦恼都不算是真正的烦恼。明雋这时越努力就越惹人心疼，尤其当她们终于做出明雋心目中的完成品－白蓝色的重型机车造型蛋糕，明雋脸上沾上麵粉，她看她的眼睛虽然有笑意，很高兴，但有更多的是不同以往的害怕担心，多怕这一切心血、心力换来一场空。 「你等一下要拿过去？」 明雋今天向公司请了半天的假，偷偷摸摸离开公司，怕被林璇发现，只为今晚圣诞夜能准时做好礼物，晚上去她家给她惊喜。接近黄昏，张妍泡了一杯热奶茶给她，明雋点头，视线都在眼前冰箱里的那一个蛋糕。 「那一天下班，我无意间听到同事说她看见璇跟我们公司的行销经理很亲密。」 沉默不到一分鐘，明雋突然对张妍说出她听到小雨跟主管对话的经过，关于林璇和周玥婷。张妍诧异看她。 「亲密到可以一大早在公园的长椅上互相依偎。」 明雋继续说，目光还在蛋糕上，张妍皱眉，原来早有其他「目击证人」，林璇真的厉害了。 「交往以来，我不曾听璇提过经理的事情。」 「她是她的……前女友吗？」 张妍问得小心，怕在明雋的伤口上洒盐。明雋摇头说不知道，不过这一个星期她已经想过各种可能，然后每想到一个，就自欺欺人替林璇开脱，或说的理智一点，明雋不想给林璇冠上太多还没确定的罪名，所以她给自己一个底线，除非她亲眼见到，亲耳听林璇承认，不然满脑的猜测怀疑会让她崩溃到无法上班。 「学姊，祝我成功吗？」 明雋勉强微笑，用自己的马克杯轻轻撞了张妍的那一杯，乾杯。张妍完全笑不出，也说不出符合这个气氛的话，到底要祝她成功什么？全都是她们在「看图说故事」，林璇会解释，她没有背叛她爱上别人？张妍最终是一句话都不说，伸手拨了明雋的瀏海，四眼相望，见她眼里闪烁泪光，张妍知道明雋需要她这一份支持和安慰，然而她做不到。 「等会儿去的时候，穿厚一点的外套，寒流还没过。」 张妍做了她唯一能做的，明雋差点要哭出来，赶紧撇头喝奶茶。 「学姊，你、你真是过分。」褐色长发掩盖侧脸，明雋垂头，张妍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随便敷衍我几句就好啦，你这样说要我等一下怎么面对……」明雋握紧马克杯。 「别做傻事，别做傻事就好。」 明雋还是哭了，张妍什么也不做，就坐在一旁陪她，直到夜晚来临，明雋也还是做了傻事，站在林璇家楼下很久，没有穿厚外套，孤伶伶的被寒风吹，看会不会清醒一点。等了不知多久，等到她有勇气打电话给女朋友，却得到语音小姐机械式的回应通话中，明雋的心情接近绝望，却不想这也只是第一通而已。命运无情，一秒不差，事实上，这通电话正是林璇打给她的，无奈这时候的明雋已不可能再如最初追求她时乐观了。明雋不压抑难过，却奇怪哭不出，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她手足无措，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再打一通？还是直接衝上楼？又或是回家吧。明雋看手里的蛋糕，十几分鐘的慌乱，试图冷静，咬牙，她不能让这个蛋糕白费，这里面不只装满她对林璇的爱，还有过去这十几年来的情感追求，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明雋对自己发问，显然她还是太年轻，勇敢、勇气这种东西也是需要不断练习的。忽然，当明雋吸了吸鼻水，重新收拾自己要再度打第二通电话，圣诞夜的奇蹟降临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然后再听熟悉的声音喊她的名字，明雋立刻忘却所有，不再想她女朋友和周玥婷究竟是何关係。明雋转身，高亢的语气，接近美梦实现的样子大喊林璇。这是心电感应吗？两人相望，慢慢靠近，林璇接过明雋精心准备的蛋糕，但她不知道，除了惊讶，林璇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与罪恶感。此刻的明雋已别无所求，心里有很卑微的请求，可不知是对眼前的林璇，还是对安排她命运的老天爷，请再给我一点希望，再让我对我们的爱情有信心，我以后都会听话的，全都听你的，好不好？明雋从来都不是那一种「乖乖牌」的女生，是怕林璇生气而不敢做太超过的事情，但今晚她忍耐不了，爱一个人，必然会对这个人有慾望，而这个慾望是心理加生理的，所以她吻她，合情合理。 可惜，恋爱自古以来都是你情我愿。双唇分离之后，林璇没有欢喜接受明雋的撒娇哀求，即便她哭得又惨又可怜，因为周玥婷出现了，三人面对面，你看我我看你，单数的爱情果然是不行的，结果三个人都心碎。 「alice经理，你……」 「我为什么在这里？」 两个性格相差甚远的女人，除了性别，明雋和周玥婷的社会经验、处世态度、气质魅力、服装穿着、家庭背影，乃至学歷、星座、血型，兴趣、身高、体重、优缺点全都不一样，却爱上同一个女人。unbelievable？ridiculous。 明雋在等周玥婷的答案的时候，学会了先礼后兵，因为她这一生从未遇过这样的场面，从来都是别人争夺她，风水轮流转，今天总算换她了。明雋小心吞口水，她知道是敌人，虽然还不到罪证确凿，但第六感告诉她，周玥婷不再友善，不，可能先前的都是假象。 「我住在附近。」周玥婷说的异常冷静，但内心波涛汹涌。 寒冷的黑夜下，街灯照亮三个女人的这一场戏。明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跟周玥婷的对抗，天真如她，人家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周玥婷打从要成为「第三者」的角色，眼中所见的就只有林璇，在意的也只有林璇。只是没想到亲眼见爱人跟别人接吻，爱人还没拒绝，何其心痛，难以忍受，却依然袒护她，为她说谎，想尽办法给她一个不狼狈、不难堪的台阶下，用情至深。林璇感受到，羞愧惭愧，热泪流过表示她还懂得自己的错，明雋在第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她还以为她们要共同御敌的，直到泪水弄糊造型蛋糕，原来她从不曾在她的堡垒里，她不是她想要保护、爱护的那个人。 巧克力、奶油、布丁、水果，甜的腻死人，明雋每次吃甜食都会心情好，这一次却不行了。林璇差点要放手去拥抱周玥婷，因为周玥婷不走，像根钉子钉在那。可想而之放手之后蛋糕会变成何种烂泥，像明雋的心，明雋的双手扶上去，握紧林璇的手，两人对望，皱眉纠结，明雋咬紧下唇，嘴角无法再上扬，只能尽力不往下坠，明雋死不放手，情人之间的僵持，我还是你女朋友吗？你爱过我吗？跟我在一起，你幸福吗？明雋只敢用表情质问，怕林璇会真的说实话。 「明雋，我、我很抱……」 如果谁都不愿做坏人，我会做我自己的坏人。明雋奋力甩掉蛋糕，林璇、周玥婷大惊，蛋糕摔在地上烂成一团，我什么都不要了，她抱紧林璇。明雋大哭大闹起来，局面最终变成谁都拯救不了的任性与活该。面对此景，周玥婷本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今晚也只剩逃离的选项。 第四十二集－对爱情失望的时候 用心做了一个星期的蛋糕，装满了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十几年的感情，最终的下场不是被那个女人满心欢喜的吃下肚，而是全部丢进厨馀桶里，垃圾。明雋今晚看清这个事实，她站在一旁，亲眼看着林璇把地上的蛋糕捡起、扫起，用清水洗掉，不留一点脏污，这是对邻居的一种礼貌，群体生活之下，不能自私的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这应该是林璇的优点，现在却是重重的在明雋的心上刻下最深的一刀。林璇打扫时战战兢兢，她非常不愿这么做，太残忍，但她已没有其他选项去处理这个蛋糕，明雋的真心。几分鐘后，林璇回头与明雋相望，她仅存的歉疚跟同情让她把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明雋的歇斯底里没有持续太久，但看林璇的眼神无法再回到过去，小时候的梦中情人，一直都是完美形象的姊姊，经过这一晚，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过往的美丽世界全崩塌了。 周玥婷离开后，明雋还能好好的乖乖的站在那里等林璇，唯一支撑她的是张妍说的别做傻事，但傻事的定义太广，所以她乾脆什么都不做，等林璇给她下令。事到如今，她还能对她怎么做，明雋很想知道她的璇姊姊在这种场面之后，她会怎么做，我该做什么，你告诉我。 「我送你回家吧。」 林璇没有脸面对她，撇头，她做了最普通的决定，让彼此分开冷静。明雋面无表情的说好，全听她的，接近自暴自弃。林璇欲言又止，想安慰也安慰不了，只能叹气。林璇上楼拿了车钥匙，下楼再见她的白蓝色重机时，满满的讽刺，对明雋来说是二度伤害，她却异常平静，林璇感到恐怖，当明雋坐上后座，依旧跟平常一样抱她的腰，整个人靠上自己，那感觉冰冷僵硬，林璇甚至觉得明雋这时若拿刀出来从她背后刺上去，她都不意外，因为她狠狠伤了她的心，跟杀了她无异。 一路上沉默，直到明雋家。 「明雋，明天……」 明雋下车，林璇叫住她，本想跟她说明早还是会来载她上班，可看她又红又肿的眼睛，林璇实在不想再给明雋任何一点打击。说谎跟装傻都是。 「璇，你多睡点吧，我可以自己去公司。」 明雋抢先说了，林璇痛苦，但绝不会比她难过。明雋放下了？不，她不可能这么快接受这件事－女朋友出轨，或说她可能根本没爱过她。明雋没有把外套还给林璇，这是最后的自尊？她只说了晚安，路上小心就上楼，林璇握紧了油门，心想此时此刻一台失控的卡车撞过来，但是没有，她们都要活着继续下去，谁都逃避不了。 －－－ 明雋这一个星期的变化很明显，除了帮忙她的张妍，「名存实亡」的女朋友林璇，到底是第三者还是不是的周玥婷，默默在公司关注她的小雨也早已发现。随时关心喜欢的人是人之常情，小雨没有把这份感情说出口，因为她有预感她们不会在一起，就算没有林璇。不能说小雨不够勇敢，害怕追求自己的爱情，而是对她来说，爱情这东西的变动太大，她承受不起那种大起大落，更害怕现在友谊的平衡会被破坏，小雨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深知那是不可逆的，小雨不敢赌也不想赌，原来比起放下，拿起对她而言更加困难。 圣诞夜当天，小雨知道明雋请了半天假，明雋的圣诞夜计画多少也透露给她，小雨祝福她，心里却很不安。下班回家后，小雨耳边有很多「非人间」的杂讯在嗡嗡响，惹的她非常烦躁，直觉反应明雋是不是发生事情，但没来由的问她感觉很奇怪，小雨左思右想，结果彻夜没睡。隔日骑车到公司，小雨看见明雋在公司外一个人走，虽然没有垂头丧气，但也没有高兴跟女朋友过完圣诞夜的氛围，她知道她的预感八成是成真了。到办公室时，小雨再看明雋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样子，更加篤定两人昨晚一定过得非常不愉快，或者，三人。 「小雨，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对不起，我刚在想别的事情，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一张的外观规范，这章节好像重复了。」 明雋拿着外观规范表跟她说，手指着她觉得怪异的地方，小雨因为满脑子猜测昨晚明雋与林璇的事，心不在焉。回过神后，小雨确认确实重复了，她对明雋说谢谢，明雋笑了笑说不客气，幸好这时就发现，这份表还没交给主管，不然她看到这种粗心错误又要念叨个没完。小雨很快改过，重新再检查一次，用电脑的过程中偶尔用馀光看明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突然觉得明雋变成熟了，一夜长大？小雨希望明雋的这一夜长大是假象，因为这种急速成长，通常都是太严重的教训，或是跌得太惨得来的。 「alice经理。」 无奈小雨的第六感太准，她的希望是奢望，当她们在员工餐厅遇上周玥婷，明雋看到她是一点笑意都没有，连喊经理都不愿了，直接走过她身边上楼梯，小雨跟上去，她知道大事不妙，林璇该不会坦白了吧，所以她们分手了？小雨满怀疑问却不好问。 「小雨。」 明雋忽然停住，站在比小雨高一阶的楼梯。小雨也停下，抬头看她，她没有回头。 「你知道林璇跟周玥婷，她们以前的事吗？」 此话一出，小雨心中的问号全消失了，全都明朗了，很残酷的拨云见日。小雨一度觉得开心，虽然不知道明雋如何知道，但终于不用再隐瞒，她不需要再纠结，可以松一口气了，可从另一角度想，她难受极了。 「我不小心从其他部门的同事口中听说的。」 小雨说实话，也没说实话。因为有一半的资讯，她不是通过一般人的口中「感应」到的。小雨等明雋的回应，她不敢多说一句，怕无心的一句都有可能会伤到她。 「早知道就听你说了，是吗？」明雋却转头对她微笑。 在小雨看来，明雋这受伤的笑容是不堪一击的坚强。如果伤人不犯罪，小雨会立刻去生產部撕掉林璇一层皮。 「谢谢你。」 明雋惊讶小雨的道谢。 「谢谢你没生我的气。明雋，我本来觉得我一个外人没资格插手你跟林组长的感情事，但是这么严重的错误，身为你的朋友，我应该用更强硬的态度提醒你，人的一生不算长，你不该被不值得的人耽误。」 小雨正经严肃，她不是那种会随便批判的人，所以她若真的对哪个人、哪件事感到不悦，那个人、那件事就真的大有问题。其实以小雨的个性，这一段话算是表白了，显露出她对她的感情，可惜明雋没听出来，只是原本要哭不哭的，被她这样一说，她真哭了，流了几滴泪，咬着下唇。小雨又心疼又觉得她连哭都好美，心里矛盾，拿手帕给明雋，慢慢的一起走回办公室。 －－－ 林璇在圣诞夜过后，隔了两天才打电话给周玥婷，这个选择对于林璇自己是绝对没有争议的，三个人，总有一个她要辜负。其实从头到尾，林璇如果坦白一点就没有那么多后续的问题，但是人的心没有那么简单，在过往不好的经验中，最先学到的是提前预防，接近本能防卫。然而矫枉过正的固执，到后来不是被伤了，或是伤人了才会后悔，然后拚命挽回或弥补，可大多都来不及了。 『你要说什么？』 周玥婷接了电话，林璇却迟迟不说话，她等不了，她已经给她很多时间了，她都疯了，甚至把她的名声都给她牺牲，周玥婷本来不在乎，如今却想问自己为她值不值得。 「alice，我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都……」 『你省掉这句话吧，璇，我看你是不敢说，所以我告诉你，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在等明雋对你说分手，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但她如果不想呢？你回想她那天晚上的态度，像是会轻易放弃你，然后成全你吗？林璇，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好人，我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有多愤怒，你距离她那么近，我就不信你没感觉出来。还是其实是我没有看清你，原来你对明雋也……』 「alice！」 『你不要叫我……林璇，我对你很失望，但、但我对我自己更失望。』 第四十三集－沉没成本 今年跨年是明雋这辈子最难忘的，但不是因为交了爱慕多年的「真命天女」当女朋友，然后一起跨年度过美好的夜晚，而是第一次被伤得这么彻底，明雋心如死灰，没心情玩乐，拒绝所有好友的跨年邀约，她选择一个人在家，喝着苦到不行的啤酒，冷着自己。全城笼罩在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的欢乐气氛中，但她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觉得哭烦了，叹气。明雋再喝一口，发抖，突然回想起前四个女朋友，每次分手，她都很快放下，哭过、闹过、疯过几晚就好，恢復如常的速度之快，让她曾经收穫大学朋友给她的「渣女」的名声。有句话这么说，风水轮流转，明雋这次深有体会了，但对象是林璇，她想抱怨这也太过分，老天爷哪个女人不挑，偏偏要挑她最不捨放弃的那个。 走到阳台，明雋现在身上穿的是那天林璇给她的外套，这几天只要在家，明雋都穿着，明白显示心中的不愿放下，但又自我纠结的很痛苦。其实这外套原本没什么，是后来明雋无意间发现了这件外套的秘密，几乎要置她的爱情于死地。外套的口袋里有一个平安符，本来平安符也没什么，是明雋看到平安符里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法文。明雋之所以会知道这是法文，不是因为她学过，是因为她曾经跟跟林璇一起看过这个法文字，她们的初次约会，白色安全帽，第一次接吻，交往纪念日，那晚她开心得要死，彷彿置身天堂，如今想来真是傻瓜，当初有多高兴，现在就多伤心，她已经在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不知道的地方。 林璇这几天有打过电话给明雋，但她都不接，在公司也是刻意躲她。明雋显然是还没准备好要面对，但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希望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要林璇跟周玥婷断绝往来？还是她主动跟林璇谈分手？又或是最糟的，林璇要甩掉她，承认对她的欺骗，承认她爱的是另一个女人。明雋趴在阳台围栏，围栏是冰的，空气是冷的，手中啤酒放一边，这件事情明雋也没敢跟陈俊说，因为他一定会劈头盖脸的骂她，或是替她作主，去给林璇赏几个巴掌，或周玥婷，或两个都打。 手机简讯声突然响，明雋到底是抱着一丝希望，但不是她期待的林璇，那已经是奢望了。是陈俊。陈俊传了几句话给她，他一向不走好话安慰路线，他只会说实话，一针见血。明雋看着简讯的字字句句，眼泪掉下，但不是难过，是感激。陈俊之前已说过不会再管她，却在新年的第一分鐘跟她说：「明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终于看清梦中情人的真面目不是坏事，是成长中必经之一的天堂路。你可以一蹶不振，烂在那里，没有人会怪你，那是你的自由。你也可以将那些当成盔甲披在身上，从此没人可以伤你，而我会更喜欢跟这样的你说话。小雋雋，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你自己决定。」 明雋抓紧手机，微微颤抖，眼泪落地。跨年的倒数不等人，恍惚之间，眼前的黑幕都是五顏六色的烟火秀，明雋听到四处都有人在大喊欢笑，跟家人朋友情人宠物，其实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很好。人出生是一个人，离世也一个人，明雋懂自己其实害怕孤寂，却没想孤独是一辈子的课题，依赖别人的陪伴来冲淡自己的恐惧永远不行。双眼红了这些日子，明雋抬头望着夜空的灿烂烟花，再看这一个平安符，她没有想当好人，因为她知道周玥婷对林璇的爱本身没错，明雋是不知道当坏人会如何，但她必须亲手了结这一个她幻想出来的美梦，方能给过去的自己写下结局，然后再开啟全新的篇章。 －－－ 新的一年来临，春节前的公司是最忙碌的，为了能好好过年，员工会特别拼命，因为这还攸关年终奖金，虽然临时抱佛脚不太能改变什么，但总是努力过。明雋不在这些拼命的名单之一，不过不是因为不想要钱，钱谁不爱，是她现在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在烦恼。林璇前阵子本来急着找明雋谈分手，但后来因为年前公司的產量很大，生產部很忙，被上头长官盯着很紧，她不能放着组员不管，加上周玥婷对她冷淡，那天电话里话说得很重，她们的情绪都不好，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所以圣诞夜后的三人僵局就这么继续下去了。 「咳、咳……」 跨年后回来上班，小雨听到明雋这几天明显在咳嗽、擤鼻水，担心她感冒了，确实也是。明雋跨年夜在阳台吹风喝冰啤酒，只穿林璇那件不太厚的外套，当然感冒了。 「明雋，你感冒了？有去看医生吗？」 小雨最终忍耐不住就问她了，还把她桌上的面纸盒给她，怕她用不够。 「应该吧，今晚会去诊所看，可能是跨年夜着凉的。」 明雋接过小雨的面纸盒，她已经把自己包得像雪球一样厚了，但依然感到冷，心想真希望办公室有暖气。其实不只是因为明雋生病了而特别冷，也是这些年极端气候，夏天越来越热，冬天越来越冷，可能以后就没有四季，只剩下夏冬两季了。小雨随后传了一则讯息给明雋，内容是一间耳鼻喉科诊所的介绍网页。 「这里的医生还不错，评价都满好的，而且离公司很近，你可以去看看。」小雨很贴心，而这份心意好似比暖气更令明雋温暖。 小雨见明雋笑，心里也放心不少。不过她还是忧心明雋在难过林璇对她的背叛，怕她现在是强顏欢笑，可是又不好问她打算如何，不料明雋突然提起了。 「小雨，如果你是我，你会跟林璇分手吗？」 这是个假设问题，小雨愣住，她没思考过这种如果题，因为在明雋以前，小雨没有喜欢过谁，男生女生都没有。 「我不知道。」 小雨低头，她的语气是肯定又无力。肯定是她没办法转换立场，无力是她帮不了她喜欢的人脱离痛苦。明雋轻叹，又擤了一下鼻水，笑着。 「你说过她不值得我，这几天我想了想，也觉得我应该要放手。可是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总会有另一个声音阻止我、告诉我，也许是我过去太滥情了，把前女友们都当成林璇的幻想那样追着跑，所以有如今的结果都是我活该，我要承受。然而这卑微的年头才刚起，又会想到alice经理的脸，马上又生气起来，想打人。哈，小雨，我真矛盾，超烦的，都不知道在搞什么，究竟是捨不得什么，她们都那样对我了，我还在顾虑东、顾虑西的，像个神经病……」 「明雋，你不是神经病，你是用情太深，太善良了。」 小雨忍不住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她就后悔说出这些真心话。善良的人没有错，只是太容易被人欺负。小雨没有这种经歷，因为她总是以保护自己为优先，在预想的到不好的情况之前，就马上打住，这是最好的办法。小雨这一生只有天生的「阴阳眼」跟明雋能伤到她，前者是因为她没得选，后者是意外。 「谢谢。我会再想过的。」明雋又笑了笑，鼻水还在流。 小雨点头，她们接续办公。明雋是想破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圆满解决三人之间的问题，然而事实上，只要她够果决和林璇提分手，这件事情就完结篇了。但人很复杂，尤其一旦付出过成本，就会不甘没有赚回成本，却忘了爱情的所有付出，全是沉没成本。直到明雋跟小雨在茶水间喝水间聊休息时，不小心听到有人谈起公司的人事变动，关于生產部，还特别谈到了周玥婷，明雋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一个经典的如果题－如果我跟她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第四十四集－如果题（上） 冷淡是真的，但那只是表面。周玥婷这些日子试图用工作分心，但根本做不到。人很奇怪的，越想假装不在意，反而会更在意。周玥婷也跟明雋一样陷入爱情的沉没成本陷阱里，她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跟林璇在一起，不管名份，不管被说得多难听。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无尽的包容林璇的恐惧害怕，甚至懦弱，因为她爱她。直到圣诞夜，三人终于面对面，这一个讽刺的情境题－到底谁才是背叛者，她才重新思考真正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回想这一年，爱林璇的同时，她其实也在跟林璇较劲，她要证明她是错的，她不会像过去那些伤害她的女人，就算曾经爱过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又如何，就算别人说她是被男人伤过才爱女人又怎样？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她对她的感情就是错的吗？不对的吗？假的吗？不，如果有人问周玥婷，她会很肯定的告诉这世界的每一个人，每一次跟林璇相处的悸动都是真的，她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她们抚摸着彼此，她们牵手拥抱亲吻赤身裸体做爱，全部都是真的，心痛心碎煎熬愁苦流泪崩溃失望，也没有一个是虚构的。所有开心的笑难过的哭……都是因为这一个女人。 周玥婷在公司產线外的走廊，从玻璃透明窗看进去，生產线内穿白色无尘服的人多的是，男男女女，年纪轻年纪大，周玥婷一眼就可以看出哪一个是林璇，她不是有什么特殊能力，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那是她。林璇工作一向认真，加上最近產量大，每天都很忙，这时候不会注意到外面有人在看自己很正常。周玥婷手摸玻璃窗，多希望能触碰到她，也许是小女孩心态，近日故意不理林璇是想藉此引起她的注意，得到她的关心，原来她们一直都很幼稚，面对爱情都没长大，所以才总是受伤？没人可以给她标准答案，人生多的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周玥婷活了三十几年，这种道理她早就明白了，但明白归明白，究竟理解了吗，显然是没有。不过还好，她不是唯一的特例，这世界多的是跟她一样困惑迷惘的人，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优秀很出色，却死在感情上的人太多，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明雋也是其中之一。 两个情敌对望，周玥婷惊讶，但是没表现出来。她们的身高身材应该是差不多，只是周玥婷平常都穿高跟鞋，所以能以高姿态看她，当然，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哪一点比这个初入社会的傻女人还差。虽然两人相距几公尺远，但周玥婷感觉明雋这次的态度明显与圣诞夜不同，有种豁出去的果敢，是受了什么刺激？林璇跟她分手了？ 「午安，吃过饭了吗？」 先礼后兵，周玥婷很冷静，她不觉得自己有需要心虚的地方，只觉得见明雋，满肚子火，但对她发怒不对，因为她是无辜的导火线，真正的火源在这玻璃窗的另一边。 「谢谢alice经理关心，我其实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 明雋跟着周玥婷的冷静，她也客客气气，双方的敌意却更深，火药味也更浓。周玥婷不想问她为什么没好好吃饭，其一是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其二是她知道她是因为谁。 「你已经很瘦了，别减肥，身体健康最重要。」周玥婷说了几句敷衍，走过明雋身边要离开，她不管她是为什么目的来找她，她不想看见她，一秒都不想。 「是，alice经理，你说的对，但是你知道女人都爱漂亮的，爱漂亮不为什么，大部分都是自己看了开心，又或者想给什么人看见，得到她的一句讚美，得到她的关注、在乎、爱……」 「明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周玥婷停了下来，两人背对背。 「所以你喜欢偷偷摸摸？喜欢抢别人的……」 「不好意思，明小姐，你好像没搞清楚，我本来不想让你太难堪，但你要面对现实，林璇爱的人是我，她对你根本就……」 「周小姐，要面对现实的人是你。如果她真的爱你，会连一个女朋友的名份都不愿意给你？」 明雋的话刺痛周玥婷，这是最致命的，她深呼吸，她不能在公司大吼失去形象。 「你什么都不懂。」 周玥婷冷笑，要结束这场对峙，或对质？虽然才短短几句，也足够让她愤怒到要上前掐住她的喉咙，所幸没有。周玥婷不怕再有多少条感情的罪名揹在身上，只怕明雋说的才是实话。 「周玥婷，我不会放弃的，而且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失败，你现在可以对我大言不惭，那是因为你不服气，不认输，装模作样。也许璇对你有所留恋，但我知道她怕你，你那永远无法抹灭的过去，跟男人……」 「明雋！」 －－－ 「什么样的人值得你珍惜」这是篇网路文章，其实现代这种文章很多，每当张妍偶尔用手机看一下网上的社群软体，总是会有类似的文章被人转发，或是对此抒发感言。张妍每次看到这种文章会直接略过，因为心痛懊悔，她不值得任何人珍惜。那晚对明雋说出和汤乐的过去之后，本意是希望明雋想清楚，别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另一方面也是久违的面对，她逃避这么些年，没想过要对人说出深藏内心的秘密，也许看见明雋那样对爱情、对人生的天真热情，她想起过去的自己，她曾经也热情单纯过，但或许就是太年轻，太多自以为，为什么当时不停下来好好思考，为什么不跟汤乐好好谈谈，这些问题等到她长大了她才开始问自己，可是没有多大意义了。 那天下班，张妍骑车经过之前与明雋、小朋友跳舞的社区，说张妍不再喜欢唱歌、跳舞，不再有音乐梦是假的，这么说虽然无情，但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停止，活下来的人会伤心、会缅怀逝者，但不会停止生活。张妍又在路上看见街头艺人表演自弹自唱，她停下脚踏车，她也曾是这样过日子的，一天就算只赚了一百元也很开心，因为那是靠她的梦想赚来的。张妍给了那人一千元的打赏，对方说谢谢，她笑了笑，问对方可不可以为她唱一首歌。 「什么歌？」对方微笑拨弦。 「恰似你的温柔。」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的来让它好好的去 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其实我没有什么好的本领能保护你 对于爱的份量我却总是疏于注意 我该给自己来一个重击 还这十年一个痛快容易 但你的笑容如此甜蜜这让我怎么能忘记 泪在滴 期盼着下场后的晚安 却留我独自不寐辗转 如果说凭着思念我们就能回到过去 我多想再给你一次拥抱和诺许 我们不像你最爱的浪漫剧 紧握与放手间挣扎犹豫 但你的眼睛如此美丽这让我怎么能放弃 去看清 去触摸你 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张妍骑单车回家，路上边流泪边唱给自己，过去四年都当这首歌是禁忌，如今唱出来好多了。公寓楼下，张妍照例将单车停好，上楼回家，但在进家门前，她看了隔壁明雋的房门。想这姑娘跟女友的情况如何了，照正常逻辑只能分手了吧。张妍叹气，她总不能特地敲门问明雋这种事，太伤人了。 「学姐。」 是说人人到，张妍的钥匙才刚插入钥匙孔，明雋叫住她。张妍回头看，见明雋左手打石膏，脖子掛着吊带的模样很惊吓。 「你怎么了？」张妍立刻上前问。 「车祸。」 「车祸？」 「骨折了。」明雋笑对张妍，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好像这隻骨折的手不是她的。 世上意外太多，张妍心想前几天这人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车祸了。张妍想了想，想到明雋不骑车的，难道是给女友载受伤的？她们最终和好了？ 「你这个样子还可以上班吗？」张妍不问是否跟女友有关，比较担心她之后几个月生活上的不便。 「当然可以。」 语毕，明雋用左手跟张妍握手，张妍大惊，她随后走到她房门前，一样用左手帮张妍转动钥匙开门，那左手像完全没受伤的灵活。 第四十五集－如果题（中） 公司过年前要赶量，林璇在生產部非常忙，加上她工作狂与不服输的性格，上班绝不可能出现玩手机或偷懒的情况，连带她的组员也不会。林璇虽很严肃，但组员都很信赖她，愿意为她拼命。林璇带的班一直是早晚班效率最好表现最出色的，不论长官出多高的產量给她，她都做得到，有时还能做好更好，可惜她就是个性太硬，不然照她的能力，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组长。 「组长，你先去休息吧。」 中午休息交接时间，组员看林璇还在到处忙，担心她会累坏身体。林璇本来说晚一点，最终说不过他们。快步走出產线，林璇脱了无尘衣，脑中只想着快吃完午餐，距离今日目标还有点距离，不能说林璇爱面子，她是好胜心太强，容不得失误、失败，或是被看不起。林璇连去餐厅都省了，自己带了麵包在公司角落就解决了中餐，心想不饿就好。林璇吃完后拿着水壶去茶水间，茶水间正好有其他部门的同事在聊天，林璇原本专心装水，突然分心，因为她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论周玥婷，林璇苦笑，alice这个名字好似深刻在心里，变成她的本能反应。其他同事离开后，林璇出神了几分鐘，直到水满出水壶，她才慌忙的关水、倒水。嘴唇碰上水壶边缘，水是淡而无味，林璇却觉苦涩，她想念周玥婷，这段时间的冷静期也在逃避明雋，工作都是藉口，这两个女人她都没脸见。望着手机，林璇的犹豫其实没有她预想中的久，手机号码拨出去，林璇猜对方不会接，因为今天不是周末，她在上班，林璇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态，她们明明在同个公司，同个城市，却弄得像远距离恋爱，不，是生离死别的悽惨－周玥婷居然接了。 林璇没想过这通电话会接通，当然没先想好要开口讲什么，两方沉默。 『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你在上班吧。』周玥婷先打破沉默，语气听来很平静。 每次总是这样，总是她先主动。周玥婷忍不住叹气，林璇有听到，但她会叹气，不是受够跟林璇这不合道德的地下恋，而是她累了。就算再爱，如果总是得不到相对等的回应，终有一天会累，无条件的牺牲付出终究是人们对于爱情过于梦幻的想像而已。 「你怎么会接，你应该也在……」 『我不在公司。』周玥婷的回答让林璇惊讶。 在林璇的印象中，周玥婷跟她一样，两人是属于不会轻易请假不上班的类型。林璇不禁想她发生什么事，又回想刚刚在茶水间同事对于周玥婷的谈论。 「你生病了？」林璇忧心。 『没有，我很好。是我要走了。』周玥婷说出此话，林璇立刻激动起来。 「走？你要去哪？」 『我要回法国了。』林璇震惊，脑袋当机。 「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要回去？」 『我今天晚上六点的飞机。』 「今天晚上六点！」 林璇不可置信，大吼在茶水间，路过的主管吓一跳。两人对望一眼，林璇自觉失态道歉，赶紧走到楼梯间。面对林璇的失控愤怒，周玥婷在手机的另一头是很高兴，但林璇对她太多太多的感情都止步在言语，行动上退却。 『林璇，你先别急着生气，不，是我们都没资格生气……』 「别走，alice。」 事实上，林璇现在不是生气，是崩溃。当周玥婷听到林璇的挽留，她第一时间就动摇，都说爱情的软肋，林璇确实是她的，周玥婷握紧手机，但她这次不能心软。 『今天晚上六点。』周玥婷只留下这句就掛断电话，这场赌局，她已经「梭哈」。 林璇再也打不通，中午休息时间最多不过一小时，她不可能拖延，准时进產线正常工作。但是下午的时间，林璇心不在焉，她无法专心在工作，整颗心悬在那，一直想着周玥婷到底是不是在骗她，可又怕是真的，她明白周玥婷早就忍无可忍，不管她回法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很可能她不会再回来。不断看着產线内墙上的时鐘，时针分针秒针的走，林璇的状态接近发疯，好像催命，操作机台的手都在抖，一个不注意就被机台夹到手，林璇忍痛没喊出声，左手按了紧急停止钮，机台停了下来，警示声疯狂大作，组员即刻上前查看，林璇拿掉手套，看着右手，除了痛，外观看来没有大碍，没流血也没变形。 「组长，你没事吧？要不要……」 林璇摇头，重新带回手套，咬牙忍住要继续工作，但组员看她连笔都拿不稳，劝她至少先去公司的医护室看看吧。林璇的忍痛力很高，然而手越来越痛，到最后真的太疼，她暂时离开產线到公司地下一楼的医护室。医护小姐大致看过也劝林璇去医院，她没办法处理，而且怕拖太久会变更严重。林璇左右为难，她不愿拋下组员，但看时鐘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她这时去找周玥婷还来的及。林璇思考一分鐘，她的原则今天要被打破，她在这间公司的全勤也在今天结束，为了那个她害怕得要死，也爱得要命的女人。 请完假，林璇将事情吩咐好，到停车场的时候还在试图联络周玥婷，全是语音信箱，林璇骂了声靠，凝视握上重机手把的右手，她决定先去周玥婷家。但白蓝色的重机才刚骑出公司到第一个红绿灯停下，林璇就接到了电话－明雋。 「对不起，明雋，我现在……」 『璇，我出车祸了，人在医院，你能来吗？』 「车祸？」 －－－ 金羽熙那天本来约了某个女老师要去约会，意外收到明雋想跟她吃饭的讯息。看到这则简讯，羽熙眼睛亮了，虽说被朋友的女友喜欢上不算特别稀奇的事，但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想毁了跟林璇的友谊，太麻烦太可怕，所以她放了女老师的鸽子去赴明雋的约，很好奇这姑娘突然找她吃饭的原因。 羽熙到那间居酒屋，远远就见明雋坐在店外的长椅上，一个人，模样不是平常的开朗，感觉有好几团乌云在头上，整个人的气息很阴鬱。羽熙从林璇那知道圣诞夜的事，会有那种结果，基本上是林璇自寻死路，周玥婷发威，明雋发火，她最该死的好朋友就……还是该死。跟她一样。但林璇比她幸运多了，因为她爱的那个女人也爱她。 「小雋雋这么早到。」羽熙还是那副轻浮的样子。 明雋起身点头，先感谢羽熙愿意出来这一趟。羽熙不习惯她这么拘谨，非常奇怪。两人随后进了居酒屋，选这种喝酒的店吃饭，还满腹心事的脸，羽熙猜明雋应该有话要问她。明雋确实有事想问羽熙，但看她一坐上位就点了一堆酒，她惊吓。 「我跟女人单独约会通常都会喝酒，你介意吗？」 菜都还没上，羽熙已经开始倒酒，她还故意把单独约会这几个字说出来，明雋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好吗？羽熙姊，你还要骑车。」 「这附近有很多饭店旅馆，真的不行就睡一晚，没什么大不了。」 羽熙的回覆让明雋感到尷尬，她看这姑娘脸红起来，这么纯情，显然没那种要勾引她的心思，羽熙就更想知道明雋有何问题。不过明雋没有开门见山的说，等到菜都上完，她还是没说，羽熙很有耐心，但手机响不停，关于这一点，她就很不满了，后来索性将手机关机放外套里。明雋看着，她对这位脖子刺青、染白金发的韩国混血金小姐也有很多疑问。 「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不交女朋友。」羽熙喝了一口酒。 「男朋友？」 「林璇没跟你说我是同性恋吗？」羽熙的口气变得不是很好。 「有。」明雋小声说，自觉冒犯她了，埋头吃饭。 「还是你觉得有一天我会被『扳直』？」 第四十六集－如果题（下） 「弯」跟「直」的说法，是近代对同性恋跟异性恋的说法。金羽熙不太喜欢这个说词，因为她觉得这跟过去人们说异性恋是正常，同性恋就不正常的说法没有不同，不过是换了个比较不讨厌的用词而已，大家就都以为自己没有在歧视了。但事实上，人们在惯性的言词里，歧视无所不在，也并非性倾向才有这种问题。 「我不是那个意思。」 羽熙正经起来，让明雋不敢随便敷衍，或胡说八道。羽熙忽又笑，喝了一口酒。 「无所谓，很多人都相信情慾是流动的，我也有些朋友是双性恋，在他们的世界，喜欢一个人胜过喜欢这个人的性别。」 明雋点头，表示认同。 「但是很可惜，我就是喜欢女的，如果哪天我喜欢的那个女人要变成男人，我就不会想跟她约会，更遑论上床了。」羽熙很直白，明雋从未见过这么坦白的人，一时间不知该回应什么，就沉默。 羽熙不小心多喝几口酒，她这个人只要酒喝多了就会没什么耐心，所以她如果知道她约会的对象对她没什么意思，羽熙就不会喝酒，因为没耐心之后，她就会想要找个女人好好抱抱她，或被女人拥抱。 「明雋，你再不说你找我目的，我就要走人了。」 羽熙的强势跟逼迫不是明雋擅长应付的那种，跟林璇很不一样。林璇是像狮子大吼那般霸道，让你畏惧服从，而羽熙比较像蛇，无声的接近你缠紧你，让你无处可逃，最终只能乖乖就范。明雋将饭碗放下，喝了一口酒后，深吸一口气。 「我想问你关于林璇跟周玥婷的事，身为璇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羽熙姊，我求你，我很困惑，我很烦恼，我很痛苦。」明雋语带哽咽，经过这阵子的混乱，她没办法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神经病。 羽熙轻笑，不出所料的苦恼，在她眼里，明雋在这段爱情里唯一犯的错，是她太单纯太天真，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大概是生活到现在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以为大家都很完美，很善良，事实总是残酷，你从小认定的真命天女，也是受尽苦难才变成这样糟糕的。 「我确实知道，一年前她和周玥婷的一夜情，然后一夜生情，出去约会过，相互吸引，互生情愫，曖昧不停。」羽熙说的毫不客气，明雋整颗心揪紧，这些日子以来，林璇从未对她说过这些事，她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但是林璇始终没有答应周玥婷的求爱，纵使她也非常爱她。」 明雋的眼泪还是掉下来，她伸手抹去。 「为、为什么？身高差太多？外国人？个性不合？」明雋努力用正常的腔调说话，但做不到。 「因为林璇害怕。」 「怕什么？」 「因为周玥婷在林璇之前，都是交男朋友，七个，包含前未婚夫。」 「只是因为这种理由？」明雋不敢置信。 「明雋，你知道中文有一句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林璇会怕周玥婷对她只是玩玩，怕她最后还是选男人是有原因的。她的前两任女友都是因为男人跟她分手，甚至当场被她捉姦在床，后来璇性情大变，开始厌恶双性恋女人，无奈老天就是要这样考验她，周玥婷明明深情不已，非她不可，旁人都看的出来，但是『前科』累累，林璇因此煎熬，正巧碰上了你，一个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的你，完美的同性恋伴侣，给林璇逃避跟拒绝周玥婷的藉口、出口。可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演变成今天的局面，你们三个人都难辞其咎。」 羽熙把她们的三角关係说的像刑事案件，语气平淡，用理性的角度去看感性的她们有多愚蠢，再次证明世界至理名言－陷入爱情的人都是傻瓜，她曾经也当过傻瓜，后来发誓再也不要。 酒杯的酒喝完了，羽熙再倒满一杯，菜都没吃多少，真怕等会儿要吐，她一边慢慢喝，一边观察明雋的反应，明雋听完后是意外的冷静，除了发红的眼睛跟握紧的双手，只见她垂头不语，羽熙咀嚼着饭菜，这泡菜比她「姊姊」做的差多了，羽熙吃了一口就吐掉，叫服务生过来，要她把这些泡菜拿走，并且好心给这间店一些建议，如果不会做，就不要拿出来卖钱，小心被砸店。服务生一脸错愕，八成想她是来找碴的客人，赶紧收了碗盘走开，羽熙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反正从离开韩国后，她就一直是如此的怪脾气，她是生气，但不是气这间店的料理难吃，是恨她还会生气「姊姊」，恨不是爱的相对，是反面。她还深爱着让她伤心欲绝的女人，人真是犯贱的生物。 「这次是金丝猫吗？金羽熙。」 羽熙没想到这场饭局的第三者会出现，她都关机了，这个女人还能找到她，她是在自己身上装了定位追踪器嘛。明雋不认识这个戴眼镜的女人，一身书卷气息浓厚，但又带着几分桀傲不逊的感觉，很奇特的气质，显然是跟羽熙认识的，不过羽熙对她的态度并不好，明雋现在的心思很乱，没心情想她们的关係，也没听她们说的话，一是没兴趣，二是她们中文韩文参杂，她听不懂。羽熙不耐烦，随后起身，一语不发的离开饭桌餐厅，那女人跟着追出去，明雋被落下，她的寂寞、孤寂膨胀的厉害，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不负责任的父母拋弃的孩子，可这世界就算是家人，也没有人理应要对谁好，明雋在这瞬间是被雷击，跟着跑出去，在餐厅外喊着羽熙等一下，羽熙跟那女人在街上拉扯，如情侣吵架。 「小雋雋，钱我都付了，你还有问题吗？丑话我先说，我可不是什么恋爱諮询室，你们的……」 「我问你最后一件事。」明雋下了赴死的决心。 「林璇，她爱我吗？」 此话出口，羽熙哭笑不得，又心疼这个问题的答案会让这位金发姑娘四分五裂。 「明小姐，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无所……」 「其实无所谓啊，因为不管真的假的，林璇自始自终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明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跟她分手吧！你的理想情人，你的璇姊姊，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别再期待任何可能性，你清醒一点！她不爱你！她从来就没爱过你！真的爱你的人绝不会让你这么伤心！让你生不如死！让你永远都在害怕哪天会失去她！」羽熙越说越激动，酒精发作，旁边的女人要她适可而止，但过往的影像重叠，她骂明雋也是在骂执迷不悟的自己。 明雋彻底崩溃，上前揪起羽熙的衣领，但颤抖的手带着求饶的绝望，明雋拒绝承认她的梦碎一地，虽然早拆穿一切，她也不能放弃，因为她所有的努力、期望和感情都是那么的真切透明，可爱人的欺骗也是千真万确。实话总是让人心碎，明雋蹲在街边哭，羽熙低头望着她，胸口不再剧烈起伏，谁来怜悯这可怜的孩子。没人，你只能靠自己。羽熙收回欲安慰明雋的手，雨总是来的这么突然，女人帮她撑伞，贴心到令人讨厌的地步，羽熙瞪她，拿过她的雨伞放在明雋的肩上，两人转身走入街的另一边，消失在转角中。 冬天下雨，寒冷加倍，明雋不顾他人眼光在那里哭，事实证明她没有变，她还是那个明雋，想爱就爱，想哭就哭，勇于表达自我，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又冷又湿又饿，头痛胸闷眼睛肿，然后一个人罢了。雨水与泪水融合，外人分不出，明雋终于哭到分清楚了。 －－－ 「车祸？」 『我在市中心的医院，你能来吗？』 「明雋，我现在……」 『璇，医生说这是大刀，我很害怕，你能来陪我吗？』 「你爸妈呢？我不能……」 『我怕我会死掉，璇，如果我死掉了，你都不在意吗？』 「明雋，你到底胡说什么。」 『如果再也见不到我，你都不会难过吗？』 「够了，别再乱说话了。明雋，我现在告诉你，我没办法过去，你还能打电话给我，应该没事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我晚一点有空再打给你。」 「你没空的，林璇，对我，你从来都没空。」 最后一句，林璇震惊，因为她听到的声音不是从手机里传来，是从前面的斑马线。明雋拿手机在耳边，左手包着石膏出现在她面前。 第四十七集－You Are My Destiny 面对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明雋，林璇一句话都说不出，她看明雋包着石膏的左手，她每呼吸一次都难受，像吞了刀片在喉咙，但她明白明雋肯定比她更痛。她们之间的气氛比冬天的空气还冷，画面像是被冰冻，交通号志灯亮了绿灯，后方的车按了喇叭，示意两人让开，林璇先冷静下来，但也不冷静，准备要骑车走，明雋猛然向前挡在她车头，双手按住她的油门，林璇大惊，看她包石膏的左手在用力，再看她略显愤怒的脸，脑袋里想到的字句都太伤人，她不敢说，可此时已到不得不说的时刻了。后方的驾驶受不了，绕过她们过去，走之前对两人大骂，明雋不看那个驾驶，只对他比了个中指，驾驶的男人被激怒，到前方下车过去要揍人，男人拉过明雋的肩膀欲对她动手，对此，林璇不能不管，跟着熄火去劝阻，虽然她心里想的都是周玥婷，但她无法见死不救，此番胡闹最终找了警察，林璇松一口气要走，明雋叫住她。 「你来不及了，林璇，别浪费时间了，从这里到飞机场，除非你用飞的。」 两人背对背，明雋连名带姓的叫她，语气有嘲讽跟活该的意思，林璇握紧拳头。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做，我是故意拖延时间，周玥婷让我得不到你，她也别想得到。」 明雋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狗血连续剧才会出现的台词，她说的撕心裂肺，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原来演戏、成全都很困难，是她这辈子活到今天做的最难的一件事。 「林璇，你也不用太难过，这下场是周玥婷活该，她那种女人，今天暗地里跟我抢你，哪天也会背着你抢别人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周玥婷……」 「你给我闭嘴！」 不能说明雋戏演得好、话说得狠，了解林璇的脾气激不得，她推倒明雋压她在地，不管手痛，右手握拳举起要打她，两人终要面对面，却是意外的同样泪流满面。明雋彻底崩溃，她没有反抗，心被击穿－林璇要为周玥婷打她，如果你深爱某人，你会为她而战，为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为守护她的形象名誉，这一刻全都结束了，theend。林璇哪里下得了手，其实她的愤怒从来都不是针对明雋或周玥婷，是对自己的欺骗与逃避，还牵连无辜的明雋下水，她伤了两个爱她的女人，会有今天的下场才是她活该，要力挽狂澜什么，林璇松开明雋。 「那么多那么好的男人，她全都不要了，你成为她唯一爱的那个女人，这听起来不是很浪漫嘛。」 结果明雋还是无法忍耐，此话出口无异向林璇坦白所有。林璇瞪大眼睛，明雋的善良单纯让林璇无地自容，她以为她够成熟，只要不碰伤口，她就永远不会再受伤，却不知她把她的伤痛转嫁给明雋，她真是自私、幼稚到极点。 「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明雋，我真的很抱歉。」 林璇说了与明雋的这段感情里的第一句实话，也是最后一句，随后快速起身回头骑上车走，不顾沿路的号志灯，一路衝向机场。明雋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林璇不再看时间，用最快的速度骑车狂飆在马路，多少超速、闯红灯、逆向、骑上人行道的罚单都不在乎，眼泪随风而去，随着即将西沉的夕阳，太阳落尽前的挽回，林璇在机场里奋力找寻，她大喊周玥婷。 「alice！你在哪里？alice！别走！alice！」 哪一个航班，林璇看了又看，问过柜台人员，可不知周玥婷确切的班次，宛如大海捞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璇用手机继续打给周玥婷，依然没有通，心急如焚，林璇最终豁出去，顾不上违法会被判刑逮捕，她的理智全灭，她居然要硬闯海关，她衝过安检，警示大响，想当然她会被安检人员给拦下，林璇大闹机场，跟海关人员扭打起来，不久被压制在地，狼狈不堪，但她仍死命挣扎，又哭又叫周玥婷回来。围观的人不少，大多都认为林璇是嗑药，不然就是有精神病，在场只有一个人知道林璇是正常人，她一直在等她，她不算完全骗她，她真的要回法国看父母，但是晚上九点的班机，她和明雋共同设计林璇要二选一，不过是想真正完结这场闹剧。而林璇的衝动与不计后果的鲁莽，她今天见识到了，但她没有生气，她也哭的，好像她三十几年的人生就在等今天。 「林璇。」 周玥婷走向前，望着面前几个男人压住林璇，林璇听到熟悉的声音，整个人的反应更剧烈了，对方的高跟鞋在她脸前，她有如被注入奇怪的神力，使全力挣脱起身，两人望着彼此，此次重逢似隔了好几十年，又似她辜负她好几辈子，周玥婷轻笑要调侃她，林璇终于主动了一次，立刻上前抱紧她，千言万语都多馀了。 “i'msorry.alice,i'msosorry.” 林璇哭说对不起，周玥婷脑袋震盪，她没说原谅，因为她们都错了，一眼一道泪，她们都欠明雋一个道歉，她是最有勇气的。 「璇，请不要告诉我，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周玥婷声泪俱下回抱林璇，拥紧不会再放手的爱情，身高差也挡不住两人的亲吻，林璇的答案从头到尾都没有变。两人的心结破除终结了这些年来内心的害怕、迷惘与不安，但这样完美结局的背后，有一个人势必被屏除在外，明雋后来亲自到现场看这一幕，明雋的背后有小雨，小雨也是为爱第一次这么做，她不敢想像明雋的心情，明雋也没有全说谎，她真的发生车祸，只是没有骨折那么严重。小雨握紧手中的车钥匙，就不懂明雋来看这心碎的画面有何意义，她以为她讨厌林璇是因为吃醋，但真实的情况是，她讨厌的是明雋的深情，同时也喜欢她为爱人全心付出的喜怒哀乐。 明雋和小雨离开机场的时候天色已暗，明雋在停车场留了一封语音讯息给林璇。 『我没办法再当你的女朋友了，请尊重我的决定。』 小雨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揪紧，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小雨推了推眼镜，将安全帽拿给明雋，明雋这阵子都不常笑，这时当然也不会笑。骑离机场的道路很宽，街灯不少，但不够明亮，铁丝围栏阻隔不同的世界，一架飞机缓缓进入跑道即将起飞，飞机起降的引擎声很大，小雨还是听到了明雋的啜泣声，偷偷从后照镜看见明雋的闭眼哭脸，她的侧脸靠上比她还娇小的肩背，双手环绕她的腰，小雨感觉到肩上的一点湿润，她心疼不已，把车速放慢，看那架飞机从地面飞上天，飞入漆黑的夜空，她不知道这飞机上有没有周玥婷，但那些对从今以后的她们来说都不再重要了。回程的路上，小雨莫名哼起一首歌，一部非常有名的韩剧主题曲，此韩剧的剧情讲述外星人男主角跟大明星女主角的爱情故事，她明明没看过也没兴趣这类戏剧，却知道这个旋律，小雨身边总有他人看不见的形体，她会听到他们的声音，有时还可以因为他们的存在得知某些真相或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从小她对自己的「天赋异稟」感到恐惧与麻烦，长大后也不想继承家业而逃走，如今看明雋勇敢面对，小雨开始自省。 「谢谢。」 小雨载明雋回到公寓楼下，明雋哭红的双眼让她不忍，但是小雨明白现在不是袒露感情的好时机，所以没多说。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如果有需要，我都可以听你说。」 明雋很感激，还让小雨特地买了新安全帽载她去机场。 「安全帽的钱我……」 「不用，没关係，明雋，当作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谢谢、谢谢你。」 明雋的激动没完没了，她抱小雨哭下今晚的最后一滴泪，小雨先惊讶，后伸手轻抚她的背直到她平静。 插曲之二－回家的路 金羽熙称自己不交女朋友，大部分跟女人都是单纯身体上的关係，原因不难猜，因为「姊姊」的阴影在前，她没办法对谁敞开心胸。虽然羽熙总是一派轻松的看待其他人的恋爱烦恼，用幸亏没恋爱的旁观者视角嘲笑林璇或其他人，但是事实上她很羡慕，因她认为自己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为不造成别人的困扰，她选择不连累他人。然而，眼前这名柯雯老师不像以往的女人，她非常烦人，自从羽熙某一次不经意在街上看见她，她是她的「菜」，她上前搭訕她之后，她们纠缠至今。柯雯看似文青的形象，柔不弱风的模样，但她实是非常强悍，还有强迫症，这些日子对羽熙接近触法的尾随、跟踪、查勤、骚扰等等行为，金羽熙数次想报警，最后打消念头，因为柯雯总是不顾场合的在任何地方向她表明心意，她受不了她太过真情，都几岁的人了，还是为人师表的老师，羽熙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勇敢的女人，跟她完全不同的女人。 那晚下雨，离开与明雋的饭局，她们在街上拉扯，羽熙喝了酒，态度并不好，柯雯的脾气也很硬，硬是要送她回家。 「我还有家吗？」羽熙醉后胡言乱语，雨淋湿彼此，柯雯看着她眼睫毛上的雨水，心疼她说的话。 「跟我结婚就有了，我给你一个全新的家。」 羽熙不敢相信柯雯把两个女人结婚的事说的自然、毫不害羞，简直理直气壮，到底谁在胡说八道，羽熙甩开柯雯的手，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柯雯再跟上去，羽熙不耐心用力推开她，在一间商店的落地玻璃窗前「壁咚」她，不过羽熙没吻她，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吻柯雯，是柯老师情不自禁。此吻不算长，但也不短，羽熙自我催眠会回吻柯雯是惯性，不是爱情。 「够了，你就不怕被你的学生或家长看见吗？」 羽熙结束这个吻，她不想听到自己心跳的巨响，那会敲醒她，她过去如此自甘堕落又恐惧未来的人生，让人唾弃。 「我为什么要怕。」 「你会教坏小孩。」 「所以我才是老师，我不只教小孩，我还会教小孩的监护人。」柯雯推了推她的眼镜，很自信。 羽熙无话可说，随后走进超商里，柯雯还是跟着她，见羽熙拿了商店用餐区里的两张面纸，转身再拿起她的眼镜，羽熙用纸巾小心擦乾净眼镜上的雨水还她，变相的道歉。 「怪不得女人都喜欢你。」这话是柯雯对羽熙的讚美，虽然羽熙表面上吊儿郎当，花心成性，但是温柔可爱。 两人在用餐区坐下，柯雯买了两杯热咖啡。 「没有每个女人。」 「因为你也没有对每个女人都有兴趣。」 「那个女人，她是我的堂姊。」 等了几个月，柯雯终于知道羽熙心底深处的秘密，她很惊讶。 「亲戚就难解了。」柯雯叹气。 「我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她要跟男人结婚。」 「欺骗可耻。」柯雯喝一口咖啡。 「韩媒当年以为我是跟我父亲不合，他才送我出国念书，但真正的原因是我向我父亲出柜，说我爱堂姊，我父亲非常生气打我一巴掌，因为这事情传出去可难听了，会对财团有非常严重的影响。」 柯雯理解，而她也迅速抓到一个重点。 「你是财团的千金小姐？」 羽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柯雯明白的点头。 「你不用回家继承家业吗？」 「我这个样子，哪可能让我继承，而且我还有哥哥跟姊姊，再怎样也轮不到我。最重要的是，我发誓这辈子不会再踏上韩国的土地一步，只要堂姊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羽熙苦笑，当年的毒誓，现在变成她感情上的枷锁，好像时刻都在提醒她，她的全心全意付出到最后都会被他人当成屁。柯雯不说话，她在消化这种事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如何，但最终没个结论，因为已经发生过的假设题没有意义了，现在跟未来于两人而言才是要解决的问题。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去，柯雯后来买了关东煮，她们一起吃。羽熙莫名酒醒，酒醒后看柯雯吃关东煮的模样挺美，她心想自己是不是疯了，出商店后两人还牵手，手牵手去附近的旅馆过夜，好像心有灵犀，不用明说的默契。 淋雨后洗热水澡是件很舒服的事，有爱人在身边更好。柯雯的眼镜在梳妆台上，浴室的热气从浴室门的缝隙不断窜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可以听出一点娇羞，一点愉悦，一点不可置信。莲蓬头的热水淋下来，热水下的两人，她们的拥吻不会停，爱抚不会停，雾气会模糊视觉，但喘息更清晰。虽然柯雯还是有一点不满意，她与金羽熙究竟是什么关係，她们在交往了吗，这个坏女人始终没给她正确的答案，但今晚她紧紧抱着她，在她的怀里安稳入睡，她白金色的长发贴在她的胸口上，她感觉她的呼吸，她感觉她对她的需要，好似一个小孩终于找到回家的路，柯雯望着羽熙的睡脸很久很久，直到睡着。 隔日柯雯清醒时，羽熙已经醒了，穿着白色浴袍在阳台抽菸，冬日阳光反射她白金色的头发。柯雯希望可以带走羽熙内心的忧愁与苦痛，却在踩上阳台地板的时候被她的话吓住。 「你看过雪吗？」羽熙背对她问。 「没有，在这里必须要到很高的山上才有机会看见。」 「在韩国就不用了。」 柯雯皱眉，她不懂羽熙的意思。羽熙笑了笑，把菸熄灭。 「柯老师，你什么时候放寒假？」 柯雯睁大眼睛，脑袋闪过和羽熙一起去韩国旅游的画面，她本来不敢想。 「我们来个五天四夜的韩国旅游，你有空吗？」 第四十八集－里程碑 在明雋和周玥婷达成协议，要给三人一个痛快，设计这场骗局要林璇做出选择的当晚，明雋下班后在大街上乱逛，无神的乱走，结果没注意看号志灯走上斑马线，差点给车撞上，她吓了一跳向后倒，双手惯性撑地，手掌因此擦伤、轻微扭伤，司机比明雋更惊吓，赶紧下车查看，看她左手流血，说要带她去医院。明雋知道是自己的错，摇头拒绝，她对司机道歉，然后一个人默默去诊所。 「还是打个破伤风，以免细菌感染。」医生帮明雋包扎伤口，她点头。 明雋离开诊间到另一个小房间让护士打针，护士轻声细语，态度很好，帮她的手臂消毒打针，明雋面无表情，针打下去的瞬间，她突然哭了，护士小姐惊讶。 「没事的，打针的地方按个五分鐘就可以放开了。伤口尽量不要碰到水，洗澡的话，药局都有卖防水贴布，有一款我蛮推荐的，可以跟你说。」护士很热心，看明雋哭得梨花带雨，不忍心。 「那可以碰到眼泪吗？」明雋反问，护士忍不住笑，她当护士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 「其实伤口还是可以碰水的，只要你清洁后擦乾，那是没问题的。」护士回答得很专业。 「如果我的心很痛，却没有伤口，那又该怎么办？」明雋说出此话，护士小姐更想笑了，心想这女人八九不离十是失恋。 「明小姐，若以医学的角度，我会告诉你要到身心科看诊。但从我这个谈过五段恋爱的人的经验来分析，你的问题基本上是可以自己好的，就像感冒一样无解，但某一天晚上，你和朋友去喝酒发疯大唱『失恋无罪』、『对的人』，走音破音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的时候，这个疼痛就自动痊癒了。」护士小姐笑说。 「哪有这种事。」明雋冷冷的说。 「就是有这种事，因为我就是。」 护士很幽默，明雋无法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随后离开诊所，她站在街上望着受伤的左手，思考很久之后，她握拳，一出力左手就很痛，但是还能动。这一刻明雋下定决心，打电话和周玥婷说明计画，生离死别的时刻会让人露出本性，也会逼人说出真心话。 张妍那晚看见明雋包着石膏还能没事的用左手做事，她吓了一跳，但担心更多，怕明雋逞强使左手伤的更严重，直到明雋说出实情，说左手的石膏是用来骗人的，骗一个人的实话。张妍看着明雋左手的石膏，再看明雋的苦笑，见她眼中泛泪，她心生怜悯，虽说明雋与周玥婷的做法有争议，但被情人如此背叛与欺骗，任谁都会崩溃，明雋的崩溃算是温柔的了。张妍欲言又止，想安慰但找不出好一点的说词，她进到房间里拿出一支黑色奇异笔，轻轻拿起明雋的左手，在石膏的角落写上「don'tworry,everythingwillbefine.」写完后，张妍轻握她的肩膀，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明雋咬着下唇忍住眼泪。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学姐，你能翻译一下吗？」 明雋其实是知道的，她故意问是想转移注意力，怕在张妍面前失控落泪。 「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听到此话的瞬间，明雋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四目相交，张妍彷彿在看当年深陷在懊悔深渊的自己，可以说她现在是前辈、过来人，如何能走出间接害死爱人的阴霾，最痛苦的不是没有机会听到对方说原谅，而是原谅不了自己。明雋大哭抱紧张妍的时候，张妍愣住，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放过自己了，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那口气在她胸口里卡了四年，今晚终于能重新呼吸。 当晚分别后，张妍莫名心血来潮弹吉他，不只弹起当年给汤乐的曲子，更弹起过去所有她喜爱的歌曲，她轻声唱歌，唱到睡着，没洗澡、没换衣服就睡上床，天没亮就被闹鐘吵醒，她看身旁的吉他，吉他的弦都被她弹断了，张妍大笑，边哭边笑。 －－－ 现代科技发达，不用到世界各地，就能利用网际网路的方便得知天下事，也能利用便捷的通讯告知天下人自己发生了何事。明雋结束与林璇的恋情后，隔天只在网路社群上写下她给林璇的语音留言，朋友们立刻给她发讯息关心，她一概回復都过去了，一切都会没事的。陈俊收到明雋这条过于冷静的回应，深怕这姑娘要想不开，许久不见的好友因失恋而再度联络，他衝去明雋家，把她从家里拎出来吃饭，要搞清楚来龙去脉。听完明雋联手情敌逼女友做选择的故事后，陈俊无言，但也佩服她，这世界大概只有明雋这样天真的傻女人才会干这种事。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好心，成全？成个屁，对方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小雋雋，你真是蠢到没药医。」 两人去吃火锅，陈俊骂她，明雋低着头不反驳，后来他见她眼睛还很肿，没精神的模样，也就不说了，帮姑娘煮肉片给她吃。 「但是，小雋雋，你值得我给你煮肉片，多吃点，暴饮暴食是你现在的权利，不过也只限今天。」陈俊笑道，夹一片煮好的肉给她。 明雋本是没食慾，但看陈俊如此对她好，还特地请了假来陪自己，陈俊是真朋友，她随后拿起筷子听话。 「乖，吃饱才有力气往前走，往前看的风景不是更好嘛。」 明雋微微点头，说着肉好吃。 「当然了，这间可是我的爱店。」 吃完火锅后，明雋还坐在椅上不走，心事重重。 「别不客气，这次帐单我付了，下次再换你，傻ㄚ头，走吧。」 「俊姐姐，你等一下还有时间吗？」明雋慎重的问，陈俊也严肃起来。 「怎么了？」 「我想去唱歌。」 听明雋的话，陈俊坏笑，二话不说就带她去ktv开了一间包厢，本来要给明雋叫几些姐妹来助兴，给失恋的她一点「福利」，但她不要，她只想一个人好好发洩。两人从白天唱到晚上，还点了一堆食物跟酒，他们从快歌唱到慢歌，男歌手女歌手团体对唱情歌，再从东方到西方，只要是歌本里明雋能唱的，她全唱过一遍，唱到声音都哑了，精疲力尽，她躺上沙发，麦克风从手中掉落至地，酒精使她心跳很快，她猛喘气，觉得天旋地转，没办法再思考任何一件事，只见昏暗的灯光下陈俊的脸，男性的脸孔，她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很快陈俊的脸模糊起来，陈俊拿纸巾帮他可爱又可怜的妹妹擦泪。 「俊姐姐，要到什么时候，我才不会难过了？」明雋接过陈俊手上的面纸问。 「我不知道，世上没有人知道，我只知道会很痛苦，但人生活必定吃苦，如果这是你必须超越的里程碑，你会挺过去的，至于要怎么撑过去，你可以有选择。」 陈俊语重心长，双腿交叠，拿起地上的麦克风，下一首是他的。明雋擦乾净鼻涕坐起身，头靠陈俊的肩膀，这是哥哥的肩膀，友情的肩膀，她听陈俊唱歌，比她好听多了。 「俊姐姐，你有新男友了？」此歌间奏，明雋问他，因为她看他手上多了一个新戒指，陈俊默认。 「是谁？」 「他囉。」 陈俊指着电视屏幕，此歌的歌手是现下当红的男歌手，团体单飞出来的，明雋诧异。 「原来他真的是gay。」 「小雋雋，这世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在陈俊深情的歌声中，这首情歌更加动听，明雋的心被安抚，不过今天最令她意外与感动的不只有陈俊的情义相挺，还有当他们离开ktv到附近市政府的广场散步时，她居然看见张妍在那里自弹自唱，打赏箱在她前方，张妍看到明雋过来，她讶异但没有停下，继续唱，有股暖意从明雋的胸口蔓延开来。 －－－ 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去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否会再回来不回头不回头的走下去 第四十九集－同志天菜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失恋而停止生產供应，地球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停止继续转动。 分手后的隔天清晨，明雋望着浴室的镜子，她笑，但不是笑自己又被甩了，第五次了，而是笑她的眼睛好肿，牛蛙眼似的。 「但我还是好美。」 明雋对镜子说，对自己说，这一刻她发现她好久没有这么自恋，她一直都对自己的外表很自信的，因为从小到大，不管男人女人对她的第一印象与称讚都离不开漂亮二字。明雋苦笑，拿起牙刷刷牙，这几个月她因为幻想中的璇姐姐而搞得不人不鬼，每天的心情都像坐云霄飞车，现在好了，云霄飞车也有结束的时候，玩完了，到终点站了，却是到终点站才恍然大悟，终点就是起点。明雋漱口洗脸，冬天的太阳起得晚，今天难得回暖，但清水碰上皮肤时，明雋还是因水太冰而发抖，鸡皮疙瘩。 陈俊昨晚有跟明雋说，如果还没办法调适，不用勉强上班，免得把坏情绪带给他人，影响公司运作。听陈俊的挖苦，明雋笑了笑，说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才更会情绪不稳，不如上班赚钱比较实在。陈俊心想这姑娘长大了，他要流下欣慰的泪，最后陈俊再给明雋一句老话。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明雋明白陈俊的意思，点头微笑，但她其实只听懂了表面的意思。 「小雋雋，刚才那个绿头发的，自弹自唱的，你的高中学姐，你的邻居……」 「她叫张妍。」 「随便啦，反正你的下一段感情会更好。」陈俊笑得神秘兮兮。 「俊姐姐，我跟学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在说她了？明雋，你的艷福向来不浅，你不自知吗？你是同志『天菜』啊，你这该死的美人胚子。」 陈俊离开前捏明雋的脸，明雋听糊涂了，陈俊到底是夸她还是骂她，她不懂。 明雋拿起衣柜里的制服穿，在镜前梳妆打扮，她最终决定要从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部分重新开始－上班。回想当初来这间科技公司的理由，明雋忍不住叹气，如今周玥婷跟林璇都成为过去，从今天起她要为自己。 关门锁门，明雋抬头挺胸，准备去搭公车，但下楼前看了隔壁张妍的房门，明雋猜张妍应该一大早就去泳池，想起昨夜张妍弹吉他唱歌，明雋本来想拿一千块给学姐打赏，结果她身上只有一百元，明雋用抱歉的脸色看她，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明雋不会读心术，她不知道张妍是不是因为走出伤痛而重新唱歌，但无论原因为何，能再次听到学姐的歌声，明雋非常感动。 走下楼，回到最初的搭公车上班，明雋搭上公车的瞬间，她又有想哭了，因为她了解了失恋最难受、最难熬的不是心痛林璇不再是她女朋友，是戒不掉一早坐上林璇重机后座，环抱她的腰，躺上她的背的习惯。挤在人群中，明雋在公车内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容身处站立，一抬头，见车窗反射她的脸，发呆了几分鐘后，她觉得强顏欢笑的脸稍嫌丑了，还是维持平常心就好，她自我勉励。 今天阴天，小雨本来担心明雋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来上班，因为那天机场的抉择太令人心碎，小雨纠结，不过她的纠结很快破除，当明雋准时出现在办公室对她说早安。 「早安。」小雨回应，目光都集中在明雋的那双牛蛙眼上，她皱眉，心疼。 「小雨，主管有说等会儿早会要在哪开吗？我记得公司开始整修，第一会议室好像不能用了。」 明雋照常工作，小雨却是魂不守舍，双眼直视明雋的脸，她脑中有很多问题，关于明雋与林璇分手后她从失恋中恢復了吗？她受伤的手还好吗？眼睛肿成这样，她看得到吗？ 「回家好好休息吧。」 「你说什么？」 小雨不小心脱口而出心中担忧，明雋诧异看她，小雨赶紧摇头说没事，推了推眼镜，虽然小雨不想承认，但她对明雋的感情与日俱增，这无庸置疑。小雨刻意不提明雋的伤心事，明雋也没说，原以为她们要平静的度过一天，然而好死不死，午休从餐厅回办公室时，她们在產线外的走廊上遇见了林璇。明雋看见林璇，明显放慢脚步，小雨感觉彼此的气氛尷尬，林璇似想打招呼，但明雋撇过头，面无表情，双方无语擦肩而过，小雨忍不住回头看林璇，林璇没有停下也没有转身，一切就这样过去了？小雨内心发问，多不捨明雋此刻的眼神兇狠又悲伤。 「小雨，你这周末有空吗？我们去逛街吧。当朋友这么久了，我都还没跟你出去玩过。」 回到办公室，明雋午睡前问小雨。场景转换后，小雨看明雋的样子正常多了，她松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小雨犹豫要不要答应明雋的邀请，在情感上，她是想跟喜欢的人约会，只是小雨生性害羞，又是第一次恋爱，对方还是一个刚失恋的大美女，她怕自己会过度反应，太紧张或太兴奋而做出非计画性的决定，衝动的决定產生的结果通常有极高的风险，小雨自知内心恐惧，她无法承担那种风险。 「你周末已经有事了？」 明雋等不及小雨的回覆追问，小雨倏然起身，明雋吓一跳，睁大眼睛看她，小雨默默走到办公室的门边将电灯关上，明雋轻笑，小雨的贴心总是很莫名其妙。回到座位后，小雨回答明雋，但因为声音太小，明雋听不清，小雨这时拿出抽屉里的抱枕放在桌上，明雋拉椅子凑过去，两个抱枕挤在一起，小雨见明雋靠过来，心跳加快，虽然已拿掉眼镜，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相望，小雨难掩脸红，幸好灯光昏暗，明雋没注意到。 「好、好啊，但、但我是第一次。」小雨结巴，身体稍微退后，还故意让瀏海遮挡视线。 「第一次？什么第一次？」 「跟、跟朋友出去玩。」 「小雨，你开玩笑吧，怎么可能，你没朋友吗？」明雋的话是无心，却意外戳到小雨的痛点。 「我没有朋友，从小身边的人都觉得我很奇怪，所以我都是一个人。」 四目相交，小雨略显忧伤的神情中有明雋想像不到的孤独寂寞，小雨把半张脸埋进抱枕里，她看透明雋的惊讶，但不是因为她有「阴阳眼」或是她擅长解读人心，而是她知道她们的个性完全相反，天秤的两端，小雨可以想像明雋的生长过程肯定是受到很多人喜爱欢迎，好像只要她一笑，大家就疯狂了，就如花朵受到阳光照耀。 「那好了，我是你的第一次，小雨，我会负责的。」明雋笑说，还用她的猫咪抱枕轻轻撞了小雨的柴犬抱枕－正巧是两隻动物的鼻子碰鼻子。 对于明雋的举动，小雨愣住，她的世界受到很大的震撼，虽然她明白明雋的说词曖昧是她的幽默感，但小雨哪能承受喜欢的人对自己亲密友好。小雨在接下来到周末与明雋约会之前的日子都是从未有过的心花怒放，只是她对外都表现的和平常无异，只有在家，或骑车到四下无人的河岸的时候才会欣喜若狂的大喊大叫。 「我要和明雋出去约会了！」 小雨惯性压抑情绪，可怜她总要独自一人时才能大声表达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发洩完后，小雨回到机车上准备回家，这时手机传来简讯。 第五十集－绅士姐姐 约好了周末逛街，结果前一天晚上明雋接到小雨的来电，小雨向她道歉，说她临时有事不能去了，明雋失望，但不好勉强她。明雋洗完澡躺在床上使用手机，想着小雨去不了，她要找谁好，想到最后索性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她也想长大，尝试接受寂寞，加上经过这么多次的恋爱失败，她认真思考，会不会她一个人生活更好。 隔日大晴天，明雋梳妆打扮，一个人上街，没有目的的在市区间逛，无奈明雋的个性是一定要找人说话，孤独不适合她。逛街到下午，明雋没找到有趣的事，心想要不要乾脆回家一趟，这几个月因为谈恋爱，她都忘记她原来有一个温暖可爱的家，但这个念头刚起，她转身见到绿地公园的化妆舞会的告示，她又决定留下来玩了。 明雋兴高采烈的跟主办方拿了面具，这次是动物主题，明雋望着这张白猫面具，想起去年的时候，她在舞会上遇到的「绅士姐姐」，那晚分别后，「绅士姐姐」的真实身份就成为她人生中待解的疑问之一，她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可惜后来她在工作、感情两边来回奔波，她没机会去查，现在有了，而且很有可能这次会再遇到她。 换上面具之前，明雋像上次一样将包包放在斜坡草地上，此时有人叫她，明雋回头－张妍。 「学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明雋惊讶张妍的出现。 「路过。」张妍简单回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应该在泳池上班吧。」 「我也有休假的时候啊。」张妍笑道，明雋吐舌头，一脸尷尬。 「明雋，你剪头发了。」 张妍见明雋原本及肩的长发，现在是露耳的香菇头短发，还把褐发染回黑发，她很意外，显然失恋受到的打击不小。明雋摸了摸发尾，她一早出门就决定去发廊换造型，希望透过剪去「三千烦恼丝」放下过去，就不知道有没有用。 「学姐，既然你休假，那就一起来跳舞吧。」 明雋不说换发型的理由，那会提到林璇，她不想在这快乐开心的气氛下想到她带给她的痛苦，所以哀求张妍陪她一起跳舞，张妍还没答应，明雋就走去帮她拿面具。对此，张妍苦笑接受，不知为何，这姑娘散发一种无法拒绝她的魅力，不单因为她长的漂亮，更是因为她太单纯了。 「不介意猫咪吧？」明雋拿了跟她一对的黑猫面具给张妍。 「不介意。」 两人戴上面具，在跳舞前，她们先逛了广场边的摊贩，张妍见明雋手掌上的伤，还是有点担心她太勉强，生理心理都是。 「要我推荐你一款药吗，虽然价钱有点贵，但是伤口比较不会留疤。」 张妍明白女人大部分都爱美，所以提出一点建议给她，明雋却出她的意料的摇头说不用。 「长大的证据，真心爱我的人，不会在乎这点外貌改变。」 坦白说，这句话从明雋口中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因为她的优点之一，就是她长得好看，笑起来好看，哭起来好看，几乎零死角。张妍抓了抓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学姐，你不同意？你是「外貌协会」的吗？」 「我同意啊，但如果能够把自己变得更好更美，这有何不可呢。」 「你说的也是。那学姐你留长发看看，一定会很漂亮的。」 虽然中性风格的造型穿搭适合张妍，但明雋好奇张妍留长发的样子。张妍笑了笑，没有回话，这时广场广播舞会即将开始，两人走回广场中央，这件事就没了下文。 这次舞会主题的舞蹈基本上都是团体舞，所以没有像上次需要两人一组，跳舞的过程中，明雋向张妍说起「绅士姐姐」的事，张妍听着，没有多作回应。第一轮的音乐结束，听广场上眾人的拍手鼓掌声，明雋的心情好了很多，两人回到草地上休息，张妍说想去厕所，人先离开一下，明雋点头，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张妍回来，明雋决定去女厕找她，但才刚从草地上站起身，她听到广场舞台播起她最爱的海草舞，明雋转头去看，张妍竟然跑到台上去唱歌了。明雋又惊又喜，很快跑过去。 张妍没有明说这首歌是为给明雋加油打气，一时失忆没关係，重要的是别忘了初心，别忘了自己。虽然戴着面具，不能完全看见对方的表情，但眼神对上的瞬间，明雋感受到张妍的安慰，张妍对台下的明雋轻轻点头，明雋给她的学姐尖叫欢呼，回忆起对张妍「追星」的日子，好像重温高中时代，又想起十六岁出柜的时候有多害怕，但说出来之后，她松了一口气，世界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又无情。 五分鐘过去，结束欢乐的海草舞，张妍喘口气摘下黑猫面具，走到舞台边交给明雋，明雋没多想，自然接过，此时身旁民眾却传来很大的「哦」声，明雋歪头，脑中涌出陈俊对她的提醒，再看张妍神秘的笑容，她忍不住脸红。张妍没多说一句，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她走到舞台上的钢琴前坐下，轻抚琴键，伸手拨过左耳边的绿发到耳后，隐约可见她的双鱼座刺青，张妍深吸一口气。 「献给跟我一样，曾经伤心、迷惘、痛苦不已的你，是时候说再见了，timetosaygoodbye。」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明雋跟台上的张妍同样紧张。第一个音下去后，全场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张妍吸引去，她的舞台魅力难以形容，琴声跟张妍的歌声是那么的温柔，没有特别炫技，只有真诚唱出心中所要传达的希望。 有人以为「timetosaygoodbye」唱得是分离的痛苦，但这首歌在张妍耳里听来是向过去的自己告别，迎接全新的自我。这不是一首好唱的歌，张妍学了很久，也练过义大利文的版本，她是如此认真，她深爱唱歌，深爱舞台，就如她深爱过汤乐。现在，望着台下的明雋，张妍知道自己不能再停滞不前，那不是汤乐想见到的她，也不是明雋所期待看见的她，更不是她所想成为的那个人。 －－－ 夜晚来临，化妆舞会圆满落幕，人潮散去，明雋与张妍在绿地公园的湖边坐着休息。 「我今天把泳池的工作辞掉了。」张妍笑说，望着被橘黄的夜灯照亮的湖面。 「真的？为什么？」 「我决定回去唱歌，参加比赛，成为艺人。」张妍平淡说出，毫无情绪起伏的样子，其实心里有无限感慨。 「太好了，学姐，我会支持你的，我从高中那时就觉得你会成功，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适合站在舞台上表演的人了。」明雋发自内心讚美，握紧手中黑白猫的两张面具。 张妍感谢明雋的讚赏，她直盯着明雋的脸，明雋被学姐这样盯着有些不自然，乾咳几声。 「明雋，老实说，我从刚刚就很想跟你说一件事，尤其看你跳舞的时候。」 明雋听张妍这好似要表白的开头，她不知所措，不自觉抓紧地上绿草。 「什么事？」 张妍没有回答，身体稍微向明雋靠近，明雋要退，张妍伸出右手到她脸边，明雋警觉心大起，吓得大喊不行。 「不行吗？」 「不行，学姐，我没办法这么快就接受你，我……」 听明雋的话，张妍大笑，这姑娘误会她了。 「可是你的假发戴歪了，我看得有点难受。」 此话出口，明雋想死了，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学姐，你好坏啊。」 明雋嘟嘴，整张脸变红，知道事跡败露，她把假发拿掉，甩了甩头，褐色长发垂落－她根本没剪头发，只是好玩买了顶假发戴。 「抱歉，我不是故意闹你的，虽然短发的你也不错，但我希望你不是因为前女友而故意把自己弄成不喜欢的样子。」 明雋垂下头，用手指捲起假发的发尾，说实话，目前要她完全看开被欺骗、背叛的痛是不太可能，但至少她有进步了。 「所以我也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非她不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连为她剪去长发都不想。」明雋用不屑的语气说。 「你能这么想很好。」 「学姐，你真讨厌，这样拆穿我，我也要拆穿你。」明雋幼稚耍赖，像个小学生。 「拆穿我什么？」张妍挑眉。 「绅士姐姐。」 「绅士姐姐？」 「学姐，你别装傻了。」 明雋很自信她没猜错，彼此相视一笑，她确实没猜错，张妍就是明雋在找的「绅士姐姐」。 「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你又来化妆舞会搭訕我，你们的身高身材相同，讲话的态度气质接近，最重要的是，你是化妆舞会的策划人之一。」 语毕，两人看向旁边化妆舞会的旗子海报，右下角写着y.c，张妍，那是张妍高中时使用的艺名，也是篮球衣背后的英文名字缩写。 「我心服口服，明雋，你比我想像中的聪明，观察入微。」 「不，你错了，学姐，我只是你的头号粉丝而已。」 四眼相望，顿时空气中充满不同以往的情谊，张妍感觉到了，胸口有久违的悸动与暖意，但想到明雋方才所说－她没办法这么快就接受她，所以这一切暂且到这里，用力过猛只会适得其反。 「既然如此，大粉丝，到时候我上节目比赛，请你一定要来替我加油，好吗？」 「求之不得。」 第五十一集－新年 星期一上班，明雋知道了小雨的临时有事是很严重的事－丧假。 主管没有说清楚是小雨的哪一位家人过世，因为那对现在的明雋来说并不重要，于她的身份而言，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她这几天得负责小雨的部分，丧假最多可以请到八天，明雋深吸一口气，她不会怪小雨请假让她工作量加重，又偏偏是在年前公司最忙碌的时候，她是想到人生无常，生离死别其实天天都在上演。 明雋一整天都很忙，进產线检查產品，跟產线作业员、技术员、工程师讨论產品标准，讨论时差一点要吵起来，但追根究柢是客户的要求太龟毛，吹毛求疵，最终统一结论后，明雋回办公室做报告，必须尽快将资料整理好回报给客户。不久，公司的午饭鐘响，明雋无法再打出任何一个字，瞬即趴上桌，她觉得精疲力尽，休息一分鐘后从椅上起身，惯性叫上小雨，转头见旁边的空座位，她才想起小雨不在，明雋凝视小雨的座位，她的桌面向来整齐乾净，接近强迫症的程度。明雋感觉到一点寂寞，想起这几个月，小雨时不时推眼镜的动作，总是泼她冷水说她太夸张，但又很贴心，小雨到底是温柔的人。 主管见明雋发呆，走过去，用一副「什么都明白」的笑脸看明雋。 「别担心，我接到小雨的电话时，她的声音听来还好，她很快会回到你身边的。」 明雋看了主管一眼，她对她的话感到不解。 「但她没有跟你说吗？我以为小雨什么事都会第一个和你说，她那么在意你。」 主管一语惊醒梦中人，明雋愣住，瞬间回忆起几个月前，她发现小雨喜欢自己，但小雨否认，后来她们就一直维持朋友的关係，明雋当时觉得自己很蠢，随便误会小雨，殊不知她原来真没误会她的感情？ 明雋一个人在员工餐厅吃饭时，认真思考与小雨这些日子的相处，从追求林璇到交往到分手，她都忽略了小雨，事实上小雨全程目睹，明雋好奇她的感受，难过生气忌妒？明雋慢慢放下筷子，也许是她想太多，自作多情。 午休前，明雋传简讯给小雨，传了几个生气的贴图，说客户真机车等等的抱怨，然后才说出对她的关心。明雋半张脸埋入桌上的抱枕里，盯着手机萤幕，小雨没有立刻回覆，显然没有空，明雋明白，只是失落难免，随后关了手机睡午觉。 之后到尾牙，小雨都没有来上班，她的丧假一路请到过年。明雋真心想念她们一起上班工作，小雨的人一不见，明雋才意识到习惯的可怕。 由于今年公司赚大钱，年终奖金领得不错，明雋看见户头那些出乎她预料的数字时，她在提款机前激动大叫，终于知道到努力过后的成果是如此的美好，还有那无法形容的成就感。明雋还很幸运，在公司尾牙的抽奖上抽到知名品牌的无线吸尘器，市值超过两万，她非常开心，只是上台领奖时，还是会不自觉朝台下林璇的位置看，林璇没抬头，默默吃着桌前的菜，明雋在台上扫视了尾牙会场，却不见周玥婷的人，真奇怪。 尾牙结束后，明雋要搭主管的车回家，在等主管开车过来的期间，她惊见小雨出现在尾牙会场外的街上，神情有些憔悴。小雨见到明雋，心里高兴，她从老家赶来尾牙，最大的目的就是见她，她好久没见明雋了，担心她还很伤心，也怕她一个人忙不来工作的事。 「小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不在，我都快疯了，都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忙翻天了。」明雋笑说，天气冷，说话都吐出白烟，双手抱着那台抽到的无线吸尘器。 「对不起，明雋，害你……」 「我开玩笑的，小雨，你还是老样子，都把我的话当真，怎么这么可爱。」明雋随口说，小雨心情复杂。 明雋察觉小雨的脸色变化，从轻笑到面无表情，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也不知道，明雋，我就是会记下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小雨正经起来，食指推了推眼镜。 两人沉默几秒，明雋转换话题说她抽到大奖，看来她被幸运女神眷顾了。 「明雋，你一身正气，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正气？什么意思？」 明雋不理解小雨的话，小雨微笑，她很少跟明雋提起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也没向她说过，她是她拥有「阴阳眼」二十二年来，第一次遇上的充满耀眼光辉的人，好像神明，温暖亲切，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会这么喜欢明雋吧。 「没什么，恭喜你了，明雋，天无绝人之路，我走了，先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一切平安。」 小雨戴起了连帽外套的帽子，像明星躲记者，娇小的身躯以小跑步的姿态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明雋拦不下她，歪头站在原地，听小雨轻声说的那句我走了，她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难过。 －－－ 春节到，明雋好几个月没回家，一回家就用「戏剧性」的痛哭流涕拥抱家人，说好想他们，对此，明永不改过去对他姊的冷嘲热讽，挖苦她是又被女人甩了。 「对啊，小永，你姊姊又被甩了，被劈腿了。」 此话出口，明永震惊，爸妈也是，完全笑不出来。明雋还是那张哭脸，但明显不是上个月分手时的撕心裂肺。明永脸色难看，撇过头，他虽然嘴巴坏，但真的听见姊姊被人背叛伤害，心里是替她抱不平的。 「瞎了眼了，姊，拿年终奖金去配眼镜吧。」 这是明永的说话方式，用词犀利，一针见血，说完就推开明雋回房间。明雋看他弟的背影，几个月不见，他长高了长大了，明雋深深感受到弟弟的安慰，虽然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真心，明雋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且幸福的。 整个春假明雋都跟家人在一起，一起出游逛街拜访亲戚，在家吃年夜饭发红包，看春节特别节目，玩牌赌钱。这次过年，明雋相信了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当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同时会帮你开一扇窗。对「真命天女」的幻想破灭让明雋深受打击，但随之而来的其他运气却出奇的好。今年玩牌，明雋赢了不少，明永和其他亲戚小孩气死了。 「骗我们的钱，姊，你真是幼稚。」 「小永，牌桌上没有亲情的，反正你也拿了我的红包，认命吧，你是赢不过你姊的。」 姊弟互瞪，明永是不轻易认输的个性，就要玩到赢为止，把钱全部赢回来，旁边的堂兄弟姊妹看傻了。最后是明雋让着明永了，故意藏着大牌没出，看弟弟得意的笑，面前的零钱堆成小山丘，她假装懊恼不甘，妈妈这时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大家边吃有说有笑，冬夜团聚的温馨，明雋有种如释重负。 深夜，明雋洗完澡后看手机，跟朋友们聊天，或上网路社群软体，看看谁去哪里玩，刚好看到张妍更新动态－她去中央电视台参加现场节目录影，明雋按了「讚」给张妍，留言说她也好想去，不到几分鐘，张妍就回她以后有机会的，两人来来往往几句，明雋才去吹头发。上床前莫名想起小雨，这几天都没有小雨的消息，回想尾牙那天她的脸色不太好，还有她说的那些话，明雋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到睡着。结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雋当晚梦到小雨，但是小雨整个人变得不太一样，没戴眼镜，黑长发披肩，穿着打扮跟整体气质多了几分成熟与霸气，明雋觉得诡异，彷彿见到十年后的小雨。 明雋一早起床，她还记得小雨在梦里的状态，她抓了抓头，手机在枕边，萤幕上弹出了一条讯息，是小雨回传的简讯。原来明雋昨晚真问了小雨新年过的好吗，上次见她感觉她怪怪的，而小雨的回答让明雋惊讶。 『我没事，明雋，我很开心你关心我，只是有点可惜，我之后没办法再跟你当同事了，过年后我就要辞职了。』 第五十二集－梁？ 看到小雨的离职简讯，明雋惊讶，虽然刺探别人的隐私不太好，但是明雋真的想知道为什么，明明小雨在工作上看来很正常，做的得心应手，跟其他同事长官相处也没问题，怎么好端端的要辞职，跟家里有关係？明雋想不透。 春假的最后一天，明雋跟朋友出去逛街看电影，她时不时查看手机，等小雨的回应，却一直没有消息，朋友见她神色有异，关心她。明雋摇头说没什么，陈俊马上就闻到不寻常的气味，晚上送她回公寓时要她从实招来。 「果然是造孽，小雋雋。」 陈俊在楼下抽菸，听完明雋的实话，早知道这姑娘艷福不浅，周围总是有深情女子暗恋她，但她却老是选奇怪的人谈恋爱，到底是眼光不好。 「俊姐姐，我只是担心小雨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也许因为家人过世，家里经济困难了，她要去做有更多薪水，但是危险的工作。」 「那也不关你的事，明雋，她若真的极需用钱，你是爱莫能助。而且她若有意躲你，你到天涯海角都找不到她的。」 陈俊说事实，明雋明白，可她放心不下，一想起尾牙小雨的憔悴，她总想再见她一次，确认她真的没事。明雋当晚再传讯息给小雨，说想跟她一起出来吃饭，当作同事饯别会，希望她在别的地方工作能一帆风顺。可惜，小雨还是没有回音。 公司新的一年开始，明雋不太习惯，因为年前忙碌，年后是科技业淡季，她的工作量变少，加上没有小雨陪伴，她觉得孤单。虽然不久之后有新同事加入，坐了小雨的位置，但新同事没有小雨温柔贴心，工作上更是频繁出错，明雋心地好，不厌其烦的教他，算是苦中作乐，当作练习增加耐心，可主管就没有这么好脾气，最后说到经理那里去，此人不到一个月就被开除。对此，明雋心情复杂，更想念和小雨当同事的日子，她确实是很优秀的工作伙伴。 今年公司新的人力分配，生產线多开了一班夜班，需要一个组长到夜班，本来是要另外招人，结果林璇主动到夜班去，让人意外。这件事，明雋从生產部的其他同事口中听说，她忍不住猜林璇是不是为了躲避与自己共事的尷尬，又或只是她馀情未了，自作多情，想太多，因为周玥婷年后也离开公司，据说辞职理由是要回法国接她父亲的集团。明雋不懂她们两人是怎么回事，刚在一起就远距离跨国恋？难不成分手了？她不敢想。 明雋午休时躲在公司的楼梯间坐着，一个人吃着自己带的麵包，公司的便当菜她吃腻了，她边咀嚼麵包边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繁华的都市，和煦的阳光，车水马龙的景色，刚好从这里的窗看出去，能见到跨溪大桥，晚上的时候夜景很漂亮，那是加班时唯一会让明雋觉得放松的时刻。现在准时下班，她就不怎么见到了。 三月初，明雋再见大学好友王鈺琪，名义上是朋友的聚会，但真正的本意是卖保险，明雋心知肚明。之前鈺琪不找明雋的理由是因为她没工作，如今她工作稳定，会找上她可以理解。明雋对保险没什么概念，就有时听爸妈或亲戚谈起，但大多都听不懂，她这时认真听，其一是好奇，其二是她有需要了，考虑到明永年纪尚小，爸妈年纪也大了，如果她出什么事情，还要给父母添麻烦就不好了。 「明雋，你很孝顺。」 两人坐在超商，鈺琪请明雋喝咖啡。 「你去年不是还骂我是不孝女吗？」 「这代表你有长进了，更该恭喜，我感到很欣慰。」 「鈺琪，听你这口气，好像入职场多年的『老鸟』，真是令人不爽。」 明雋喝了一口咖啡就不喝了，实在太苦，就算加再多糖跟奶精都没用，还不如直接喝巧克力牛奶。鈺琪观察到明雋的行为，回头再买杯奶茶给她。 「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下次换我请你。」 挖苦归挖苦，明雋还是懂做人的。 「没关係，我若说动你，这些都不算什么。」 由于两人关係好，鈺琪可以把目的说得如此明确，但要面对陌生客户，此种说法就不妥了。 「我信你啊，可别害我。」明雋笑说，鈺琪诚恳回答不会让她失望。 这张保单会谈成，主要还是建立在两人的友谊上。 分别时，明雋送鈺琪上车，她是跨县市来找她，任何工作都有辛苦的地方，明雋看鈺琪这样每天开车跑来跑去，认识不同的人推销自己的產品，不用天天到公司报到，薪水由业绩来定，没有薪水上限，几乎是凭自己的能力，这种上班模式挺有趣。 －－－ 明雋再遇小雨是见鈺琪的几天后，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明雋刚下班，在超商前见到小雨坐在机车上吃饭糰喝燕麦饮，她马上过去打招呼。两人再次相见，心情截然不同。 「小雨，好久不见，你真是的，我传那么多讯息给你，你怎么都不回我？你现在是外送员？」明雋看到小雨机车后座的方形箱，上头有外送公司的商标。 小雨轻轻点头，盖上外套的帽子，她的头发变长了，黑色发尾触及肩膀。 「这些天跟你失联，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但看你气色不错，我放心了。」 「你担心我？」 「对啊，你知道我总是胡思乱想有的没的，怕你经济困难，怕你走不出亲人过世的悲痛等等。不过你也真见外，什么都不说就走，也没有预告一下，我超不习惯没有你在办公室，后来的新人都取代不了你，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明雋说一堆，小雨只抓住一个重点－明雋想她。虽然小雨明白明雋的想念只有友情的成分，但还是开心的嘴角上扬。说实话，小雨也很想回去公司，她想要待在喜欢的人身边，无奈她要是固定在一个地方，家里的人很快就会来找她，劝她回家。 「小雨，我这么说不是歧视这个行业，但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做其他更适合你的工作，外送员嘛，偶尔兼职打工还行，当正职，我觉得有点浪费。」明雋小声说，怕其他人听见，因为旁边停车格有其他外送员在。 小雨笑了笑，她心里有数，当外送员确实不是她的本意，是躲避风头的暂时之计。 「明雋，对不起，不是故意不回你讯息，我是怕我会心软。」 「心软？」明雋不懂。 「之前会进公司，我是随意找的工作，后来认识你，跟你成为同事朋友，不知不觉，我开始期待上班，因为有你。」 基本上，小雨此话有表白的意思，虽是略显含蓄，但她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说的。如果是一般的女性友人，这话可以解释为好朋友，可是明雋不一样，从小到大不论男女，很多人向她告白，所以这点警觉她还是有的，却不想过去的误会「一语成讖」，小雨真的喜欢上她了，明雋莫名害羞起来。 「明雋，如果你求我回去，希望再跟我当同事，我了解我自己，我百分之百会听，所以我不回应，不好意思。」 小雨的表情是哀愁，明雋仍旧不明白，想再问，但小雨说了还有外送要送，先骑车走了。望着小雨消失在黑暗街道的身影，明雋歪头，拿起手机不死心的传简讯给小雨，要她别玩失踪，改天出来吃饭。传送键一按，明雋抬头，这时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开到超商前停下，几名身穿黑西装的男子下车，在超商里徘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人，显然是没找到，不久男子们回到车上，有一个个头较高的男人从西装外套的内袋拿出手机打电话，回报说小姐不在。明雋跟男子擦肩而过，注意到他西装外套领口的银色别针，模样很特殊，好像一个中文字，又不太像，梁？ 第五十三集－到底是天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如天下也没有永远藏得住的秘密。明雋最后还是知道了小雨的秘密。 隔天上班，明雋和主管聊天，她说最近家里附近施工，放假日被施工声吵得不行，要哄小孩睡午觉都没办法。明雋笑了笑，说她有看到街上的新建案刊版广告，还蛮吸引人的，头期款也不高。主管听明雋的发言就知道她没见过世面，那些都是行销手法罢了，地处市中心的房子不可能便宜到哪去，明雋惊讶咦了一声。后来主管告诉她一些买房的注意事项，她还分享自己和老公下一栋想买的房子给她看，但明雋注意到的却是建设公司的商标图案，跟她昨天在超商前见到的那名西装男子身上的银色别针一模一样。 「这个建设公司是……」 「梁集团。」主管马上给明雋答案，明雋皱眉。 「梁集团蛮有名的，市中心很多建案都是他们的，这几年还跨產业到其他领域去。」 明雋点头，本来她没多想，但后来主管说起前些日子的新闻，明雋不知为何就连结上了小雨。 「梁集团现在的董事长因为身体问题要退休了，本来是他儿子要接手集团，但他儿子一月的时候在家猝死了，听说是突发心脏病，可是这个说法太牵强，因为他儿子没有心脏相关病史。」 主管叹气，人生无常。 「说实话，因为时间点很巧，又都姓梁，小雨离职前我本想问她，她该不会是梁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吧，因为梁董只有一对儿女，这些年他儿子很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但他的小女儿很神祕，几乎没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主管笑说，明雋却笑不出。 「小雨怎么说？」 「我当然没问，亲人的丧事我哪好意思开人家玩笑。」 主管拍了拍明雋的头，明雋缩了一下身子，这确实不是个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事。但明雋实在太好奇两者的关联，加上那些黑西装男子的举动，她去查了梁集团的资料，可惜都只些官方公布的资讯，想获得更深入的消息是不可能。明雋下班后又在同一间超商等小雨，期待这守株待兔能成功，结果是失败。明雋难掩失望，只能传简讯给小雨，说后天放假想约她去吃饭，她有东西想给她。明雋痴痴的等，小雨始终没有回应，明雋等的烦，决定主动出击，去哀求人资部的同仁给她小雨家的旧地址，原则上他们不能随意洩漏员工的档案，明雋再次失败，垂头丧气的回办公室，主管发现明雋没了小雨后都没什么精神，心软帮她，把去年她们进公司时填写的文件调出来。 「这次要好好告诉她你的心意，虽然不确定小雨是不是还住在那里。」主管笑道，明雋尷尬摇头否认她们的关係。 「是吗？你敢发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主管再问一遍，这次明雋就没有那么肯定了。 明雋这两天都在思考主管的话，然而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两天后，明雋下午拿着一个纸袋到小雨家，是一间普通的公寓租屋处，明雋敲门按电铃都没人回应，几分鐘后见到隔壁邻居出来，明雋赶紧问小雨还在不在，答案是令人难过的－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去哪。明雋这一次真的要放弃了，显然小雨是真心不让人找到她，明雋低头看手中的纸袋，心中暗惜她们的友情莫名结束了，明雋沮丧准备回家，却在转身时撞上一个男人，此人身材高大，明雋一百六十九公分，对方比她还高了一颗头之多，明雋抬头仔细看他的脸，她睁大眼睛，这人正是几天前在超商见到的黑西装男子。 「请问有事？」明雋先问，退后一步，男子一脸严肃，气氛怪紧张。 「请问你是小姐的朋友吗？」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有力。 「小姐？你说的小姐是哪位？」明雋挑眉。 「梁小雨小姐。」 明雋握紧纸袋，点头，还多说了是以前的同事。 「我是梁空，受梁先生所託，必须带小姐回家。」 梁空说明来意，明雋明白了，再看梁空西装胸口的银色别针，她百分之百确定小雨就是梁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明雋又惊又喜，她还没有过千金小姐的朋友，小雨真是深藏不露，但为什么放弃这样可以高枕无忧的身份，选择跑到科技公司当小职员？明雋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她不理解。 「可以请问你知道小姐在哪吗？梁先生非常担心她，希望她回家。」梁空诚恳的问。 「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也很想再见她的。」 梁空皱眉，对明雋的话半信半疑，目光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纸袋。 「不如这样吧，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有小姐的消息，还麻烦你通知我一声。」梁空将梁集团的名片交给她。 「那如果你们有小雨的消息，也请告诉我。」明雋收下名片，梁空答应。 两人分别后，明雋坐在公车站前的长椅上，她端详着这张名片，比一般商用名片再厚一些，深蓝底色，银色边框，正面是梁集团的商标，后面是一串电话号码。明雋到底是天真，将名片放入皮夹里，殊不知这名片不是一般的名片，里面设有追踪器。梁空无所不用其极完成梁先生的命令，梁少爷突如其来的死已经让他的病情恶化，梁小姐多年前就警告哥哥会出事，梁先生没有听，不信怪力乱神，如今真实发生，他震惊，无法再承受失去唯一的女儿，无奈梁小姐一直逃避。梁空今日赌上一把梁小姐与明雋的情谊，偷偷跟着明雋，明雋浑然未觉，在等公车的时候很犹豫，最后还是将梁空来找她的事传讯息给小雨知道，小雨不出几秒就有了回音。 『梁空有对你怎么样吗？』 小雨在电话里的声音听来很忧心，在与梁家「我逃你追」的戏码上，她本不该打电话给明雋，可她实在担心，怕他们伤害明雋。 「没有啊，他还蛮有礼貌的。」明雋耸了耸肩。 『礼貌嘛……那也是因为你有利用的价值。』 小雨说的冷酷势利，明雋吓了一跳。 「小雨，你跟你家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言难尽。』 「小雨，我今天……」明雋话没说完，梁空突然从她身后拿走手机，明雋试图抢回，被其他男子压着肩膀，强迫她坐好在椅上。 明雋没经歷过这种事，她吓呆了，想要反抗，手脚却止不住颤抖。 「小姐，我恳求你回家吧，梁先生需要你。」 『最终还是得用威胁的方式啊，真有诚意。』小雨反讽，但她也现在只能举手投降，她的家务事，她不能牵连明雋。 「小姐，我知道你非常善良，绝对不会让朋友因你受伤。」 『可惜在爸的世界，善良没有用的。』小雨情绪激动，抓紧手机。 「还是有用的，譬如现在。」 此话出口，小雨难得骂了一句脏话。明雋还被压制在椅上，神情不安，一头雾水，忍不住内疚是她害了小雨？ 「但请放心，小姐的朋友我们会好好招待，需要我派人去接你回家……」 此话未完，小雨掛断通话。 「梁先生邀请明小姐到大宅吃下午茶，还请明小姐赏光，与我们回大宅。」梁空走回去面对明雋，他没有多馀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去？你们……」 「小姐也会在那里，你不是有东西想交给小姐吗？」 两人一同望向明雋身旁的纸袋，明雋苦笑，如果想见小雨，她别无选择了。 第五十四集－不要害怕 明雋莫名其妙被邀请到梁集团的大宅去跟梁董事长吃下午茶，说可怕不可怕，明雋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紧张，但紧张之外，她也不忘上轿车之前，发一则短讯给陈俊，怕以防万一遭到不测。梁空在一旁观察明雋的行为反应，视线上下打量她，明雋坐在梁空隔壁，她不喜欢被男人用这么仔细的目光瞧着，像没穿衣服的样子给梁空看裸体，非常不舒服。 「梁空先生，可以请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吗？」几分鐘后，明雋终于忍不住了。 「明小姐，你长的很漂亮。」 梁空突如其来的讚美，明雋惊讶，但没有太开心，因为她更希望是女人对她讲这个话。 「谢谢，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看车外的风景。」明雋边说，捏紧了领口，这点防备心她还是有的。 梁空没回应，依然是面无表情，随后直视前方，明雋坐得更靠近车门，能离梁空多远就多远。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直到大宅。对于梁家大宅，明雋目瞪口呆，像是进到一座中西合併的城堡古宅，有几坪，明雋一点概念都没有，就觉得梁家好大好大。虽然明雋的友人中也是有所谓的「有钱人」，但企业董事长的层级，那是她不曾触及到的世界。 明雋看大宅前院那一个个黑西装革履的男人女人，两排整齐划一的出场，到底是保鑣随扈还是管家僕人，明雋分不清楚。轿车停好后，有人替明雋跟梁空开车门，但下车前，梁空说了一句话让明雋皱眉。 「小姐眼光不错。」 明雋没机会问梁空这话的意思，但其实她心知肚明，只是想更确定他的话跟她以为的，是不是同一件事。由于场面太过夸张、盛大，明雋走在梁空身后，走路的姿势都不太自然，梁空领她到一间和室，这间和室意外的简单朴素，大片落地窗前，摆放一张茶几跟坐垫，桌上摆着茶具跟棋盘，旁边有放满书的书架跟……一把武士刀，还有墙上掛着书法写的仁义二字的画。明雋瞇眼盯着「仁义」，心想企业家原来都是看重仁义的吗？还是只是个人癖好？ 「请明小姐在这里稍待片刻。」 「你要去哪？小雨呢？」 见梁空要离开，明雋赶紧问小雨。 「小姐已经先到了，现在正在跟梁先生谈话，他们父女俩久别不见，有些话要说，请明小姐耐心等待，小姐不会让你失望。」梁空正色道。 不知为何，梁空说最后一句话的力道与态度，让明雋有点不好意思。两人别过后，明雋在和室里坐下，见桌上的茶点，她犹豫，从小就被教育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乱吃，但因为味道很香，加上甜点的造型相当精緻，对明雋的吸引实在太大，最后还是吃了。 「好甜……」 明雋面容扭曲，她是喜欢吃甜食的人，但这点心的甜度是她以往吃过的所有甜品中，最甜的一个。明雋立刻倒了茶来喝，中和一下。明雋不懂茶，就看茶壶跟茶杯，模样看来很贵重，她莫名慎重起来，可能是环境所致，这间和室带给她一种奇异的感觉，不能开玩笑的严肃与静心。明雋小口品茶，凝望落地窗外的人造庭园，小桥流水，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小雨几个小时，就觉得很愜意、很舒服。 『嘿！』 突然一个男人的叫声，明雋惊醒，她不小心睡在桌上，此时夕阳西下，橘红微光照亮她。明雋左看右看，和室只有她，梁空也不在。明雋揉了揉眼睛，自觉是她听错，或是外面有人在讲话。 「明雋。」 明雋回神没多久，小雨开门进来。彼此终于相见的这一刻，明雋感动万分，小雨也是。明雋想起身，但她盘坐太久，脚发麻，她站不起来，小雨见状笑出声，走过去坐下。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是啊，你好意思让我等这么久，小雨，我身上是有病毒吗？一直躲着我，我有这么可怕吗？」明雋开玩笑，小雨轻笑，明雋还是那个明雋。 「我跟我爸意见不和，所以争执的有点久，抱歉。」小雨神色略显忧愁，拿起茶壶倒茶。 「小雨，你是不喜欢这种『大小姐』的生活吗？」这个问题是明雋看连续剧的逻辑，事实上她的逻辑只答对一半，小雨的情况更加复杂些。 「明雋，我跟你说一个故事，你听吗？」 明雋猛力点头，拿一旁的饼乾吃，小雨笑着推了推她的黑框眼镜。 「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她从小就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总是会看到一些『不像人』的人，然后其他小孩都看不到，小孩们觉得女孩很奇怪，后来就不跟她玩了。女孩很难过，之后都一个人玩。女孩的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剩下爸爸跟哥哥，爸爸跟哥哥对女孩很好，所以女孩认为他们是好人，可是长大后，女孩发现爸爸跟哥哥为了赚钱，做了很多很不好的事，女孩见到那些『不像人』的人总是围绕在爸爸跟哥哥的身边。女孩很担心，她警告爸爸跟哥哥，可他们都不信，说女孩想太多了，女孩失望伤心，最后选择逃避，以为视而不见就没事了，结果事实证明女孩错了，最后哥哥死了，爸爸被疾病缠身，天天苦不堪言，而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很害怕，害怕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这一段故事，怎么听都是小雨的自白，小雨就是这个女孩。明雋听着，震惊又不敢相信，不过这剧情虽然过于奇幻、魔幻，也缺乏证据，但明雋没有笑她，安静几分鐘，此时的气氛是说不出的微妙，明雋以为要说点什么，但其实什么话都不必说。看小雨双手捧起茶杯喝茶，她的动作是那么的优雅、庄重，茶的热气使她的眼镜镜面起雾，明雋瞬间想起她们刚认识时，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情景，明雋微笑，再一次「照搬原剧」，欲拿下小雨的眼镜，小雨知道明雋想做什么，而这次与上一次不同了，她心甘情愿了－小雨主动拿下眼镜。 「小雨，你的眼睛很漂亮。」 明雋真心称讚，小雨掩唇笑，欣喜之情难以形容，本想说谢谢，明雋这时把一个黑色长方型的盒子从身旁的纸袋中拿出来给她。小雨不懂，眼神在问这是什么，明雋笑得神秘，点头示意她打开来看。 「钢笔。」 「送给你的，祝你未来一帆风顺的饯别礼，小雨，因为你写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视力不好的小雨，看不清楚明雋的脸，但在小雨眼中，这时刻的明雋是她们相识以来，最美的一次－明雋一直记得她的好，那微不足道的简单的小事。 「我听人说，不管写什么，写字行为本身就是一件很宝贵的事，书写不只可以传达想法，更可以联系感情。」这些话出口，明雋自己都被自己吓到，虽然这些话都是听钢笔店的店员说的，但真的从她口中亲自说出来的时候，她替自己开心，心中有股暖意。 「明雋，我同意你的话，我现在就想写几个字，给你的回礼。」 小雨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开，明雋见到书的封面写着「禪」。小雨打开笔盖，端正坐姿，神情认真，在空白页面写了两个字。 「这是我出生到现在，除了亲人之外，见过的最美的两个字。」 完成这两个字，小雨抬头深情凝视明雋的脸，见她展开笑顏，脸颊微红，小雨猜测也许是夕阳的光，但是从今天开始，她决定自信一点－明雋因她而害羞。 「明雋，我以后会正常接你电话，跟你传简讯，不会随便闹失踪了，但这几年我会比较忙，没办法想去哪就去哪。」 「为什么？」 「企业集团的接班人不是连续剧里的『霸道总裁』，说继承就继承，我要面对的不是我爸爸，是其他的董事。你觉得他们会把集团执行长的位置，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只有二十二岁的小女生吗？那可是攸关上百亿利益的事，不是开玩笑的。」 听小雨的话，明雋睁大眼睛抿唇，尷尬了，难怪小雨会想逃家，这压力不是普通的大。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当『霸道总裁』的。」小雨笑了笑，将明雋送的钢笔好好收起。 小雨对未来挑战的坦然不是逞强，是她勇于接受命运的安排了。过去，小雨对拥有「阴阳眼」是天意，庙里的师父说她「带天命」是天命，她恨透了命中注定，可此刻她欢喜的不得了，因为明雋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也是上天的安排。 「明雋，我再说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明雋喝茶的动作停下。 「在我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常常聚在这间和室里，爸爸跟哥哥下棋，我看书，妈妈泡茶准备点心给我们。」 「这件事很正常吧？我为什么要害怕？」 「刚刚叫你起床的是我哥哥。」 「啊？啊！」 第五十五集－俏丽女总？颯气女星？ 三个月后，六月初夏。 「俊姊姊，你怎么换掉我的音乐，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这首歌。」明雋在驾驶座，哭丧着脸。 「别吵，开车专心看路，再喜欢也别重复听，我听到都要吐了。」陈俊在副驾驶座，一脸不悦。 明雋回头，手握方向盘，战战兢兢的模样，虽然有陈俊在一旁，但今天是拿到汽车驾照后第一次开陈俊的车上路，不免紧张。这次出门是为了庆祝考上驾照，也是给这些日子陪她上驾训班的陈俊的报答，明雋要请他吃饭。陈俊一点也不客气，挑了知名吃到饱连锁火锅店，在市中心的百货公司里，这间连锁火锅餐厅，服务是业界出名的好、出名的夸张，价钱当然也不便宜，一顿饭吃下来都是上千起跳，破万元的消费不意外。明雋一口答应，虽然有点心痛荷包，但回想这些年陈俊照顾她，如此破费并不是没有意义的「炫富」。 中午时分，两人本来吃火锅吃得安安静静，陈俊说一声去厕所便离开座位，明雋没有怀疑，继续认真吃。片刻后，明雋在火锅店内听到熟悉的她最爱的「海草舞」，她稍微抬了头，接着见到一群服务生从远处朝着她走来，明雋瞇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弟弟明永推着推车，上面摆着大蛋糕，后头跟着父母，方才走开的陈俊拿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的闪灯告示牌，加上其他朋友，眾人围住明雋合唱生日快乐歌给她，明雋惊吓，手上的筷子都掉到地上，右手摀脸，怕自己尖叫或哭出来，但这时的她早已喜极而泣了。 「妆都掉了啦。」明雋又哭又笑，喜悦之情显现于表。 「没关係，还是很美。」朋友安慰她，但故意拿手机出来拍她哭花了的脸。 明雋这阵子忙考驾照，考虑要不要换工作，原本计画今年生日给自己放几天的假，独自去外地「流浪」个三天两夜，看海放空，思考人生之类的。不过很显然的，比起孤独一人去探索所谓的内心世界，明雋还是最喜欢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 一路从白天玩到晚上，除了明永跟爸妈先回去，一伙人从火锅店到下一层楼的保龄球馆，然后到对面街上的ktv唱歌喝酒，市中心越夜越美丽，明雋玩疯了，唱到喉咙都哑了，由于太高调引来隔壁包厢男士们的注意，邀请一同游乐，明雋轻笑，她虽然喝了酒，但意识还很清楚。 「不好意思，我跟各位在场的帅哥一样，只对美女有兴趣。」明雋拿着麦克风大声说，向他们敬了一杯酒，男子们面面相覷，场面有些尷尬，后来是陈俊出来圆场。 男人们离开后，一旁的女性友人拉了拉明雋的衣袖，稍有抱怨，因为在场的人里只有明雋跟陈俊是同性恋，她们这些姑娘是喜欢男人的。 「那你们去找他们啊，现在什么年代了，女孩子主动点，没什么好矜持的。」明雋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双眼半开，明显有些醉意了。 陈俊知道时候差不多，抢过明雋手上的麦克风、酒杯跟帐单，散会时间到，叫计程车的叫计程车，过夜生活的就走往下一摊，陈俊带明雋走去停车场，准备回家，但她忍不到家，一阵噁心反胃就在路边的水沟前呕吐起来，陈俊叹气，今天玩得太过火。陈俊本想去对面超商买点水、塑胶袋预防等一下明雋在车上吐，结果他才走出一步，突然一辆黑色轿车驶到他们旁边，陈俊挑眉，一位黑西装的高大男子跟一位黑发女人下车，陈俊弯下身在明雋耳边说：「小雋雋，『霸总』来了，要把你扛回家了。」 明雋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皱眉不懂陈俊在说谁，直到听到熟悉的人声，跟伸出手递给她面纸的人影。 「小雨？你怎么会在这？」明雋惊讶小雨的出现。 「明雋，不是你下午传简讯邀请我来替你庆祝的吗？」 小雨说出此话，明雋才想起有这事，一下玩得太高兴就忘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今天上课有延后，加上梁空坚持要跟来，我们吵了一架。」小雨瞪了一眼身旁的梁空，梁空不作声，依旧不苟言笑的脸。 明雋擦了擦嘴，慢慢站起身，小雨扶着她。小雨后来都戴隐形眼镜，发型维持中长及肩，妆容打扮变得时尚，明雋还有点不太习惯，不过总体来说小雨变得成熟了很多，气质出眾。陈俊刻意纠缠梁空，给两人製造机会，他对明雋拋媚眼，她摸了摸额角，此刻酒后的狼狈模样不太适合单独相处，殊不知小雨一点都不介意。两人随后到一旁的公园坐下，彼此间聊几句近况，小雨本来想要不要送明雋一部新车，可这礼似乎太重，她恐怕不会接受，所以转而邀她参加公司新盖的赛车场的开幕活动，可以免费试开喜欢或有兴趣的车，包含各类跑车，甚至是赛车。 「听起来满有趣的。」明雋笑说，亮黄的路灯打上两人靦腆的笑脸。 「意思是你会来囉？」小雨再确认，明雋点头，点完头又鼓起了双颊，手摀嘴，她不是装可爱，是又想吐了。 小雨吓得赶紧叫梁空，几个人手忙脚乱，在奇妙又欢乐的气氛下度过今晚。 －－－ 在明雋真正二十三岁生日的这一天，她没有如自己计画的去「流浪」，她是决定离开科技公司。明雋会辞职主要不是因为小雨不在了，或这间公司是与林璇分手，会触景伤情的地方，她是仔细想过自己的个性不适合这份工作，她在鈺琪的介绍下，转往保险业。 当一个保险员不容易，在成为正式的保险员之前，明雋要做的事前工作很多，上课、考证照都还算小事，大事是直接面对客户推销的时候。但用推销这个词不太好，让人一听就吓得逃跑，明雋一开始就遇上难题，倒也不是不敢面对人谈商品，而是怎么样的说话方式才能使人没有压力，又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鈺琪给明雋一个「鬼点子」，看她这么漂亮，不如就用她的优势，明雋摇头，表示这样好像在出卖身体，鈺琪用手指弹她的额头。 「就你想得肤浅，带着刻板印象做这个行业，转换一下观念吧，明雋，人都喜欢美的事物，连你自己都是，如果连第一印象都没有，你还谈个屁。而且别直言说卖保险，这份工作是人们有需要、有困难，我们就提供对方所需的帮助与资讯，助他们完成梦想，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这不是一件善事吗？」 鈺琪讲得天花乱坠，明雋试着消化，毕竟跟科技业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工作，她要时间适应，但能走出办公室，跟不同人接触，到处结交朋友，明雋很兴奋。只是在踏出那一步之前，她必须先练习，而明雋找的练习对象是明永，明永被迫在星期六的早晨听她姊的「说话的艺术」，明永听得直打嗑睡，想逃去电脑桌前玩线上游戏，要不是明雋说会给他「打工」费，他才不想做这种无聊事。 「所以，姊，谁是你那可怜的实验白老鼠？」 「哇，小永，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这单子要谈成，人家未来可是大明星。」明雋骄傲的说。 「大明星？」明永听不懂。 明雋拿出手机给他看一个网路影音频道－y.c。 「是这个人啊，好像最近蛮『火』的，这几天常常看到，但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学姊长得这么俊俏，一定是女的，我是她的头号粉丝，她前天在晋级十六强的歌唱比赛中唱得那首歌超好听，我听了几百万次了。」 明永半信半疑，明雋看了手机发现离约定时间快到了，亲了弟弟的脸谢过后，拿着资料就离开爸妈家，明永用手猛擦脸颊，受不了她姊。 开着爸爸的车前往约好的地点，明雋一到市中心的夏日嘉年华会场，忍不住笑，心想张妍真的很喜欢活动。明雋打电话联络张妍，好似心有灵犀，这时会场正播着张妍翻唱的「少年」。 －－－ 你又想起某个夏天热闹海岸线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骄傲的宣言 伸出双手就能拥抱全世界相信所有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一切看起来都不会太遥远转眼之间过了几年 轻浮的语言都已慢慢沉淀即使难免会变得更加洗鍊 我们不曾妥协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幸好还可以坚持当时的信念 世界尝试改变当初的那个少年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当你站在那个夏天的海岸线 我们还是心里面那个偏执的少年 －－－ 电话打了好几通，张妍一直没接，明雋觉得奇怪，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身见到一个拿一大把气球的「棕熊」，棕熊没说话，举手示意给她气球。坦白说，明雋不想要，但是看这位「棕熊」大热天的穿着厚重的布偶装这么辛苦，就好心收下。气球送出去之后，棕熊又指了指气球，明雋抬头看气球，笑得更开心－生日快乐。 见到明雋的笑容，棕熊拿下「头」。 「学姊。」明雋喊张妍，她们好久不见了。 张妍满头大汗，最近染了偏灰的青蓝发色，punk风短发，一侧留长一侧剃短，很有她的风格，百变造型。 「谢谢你，但你不热吗？」 「你可以试试。」张妍开玩笑，作势要把棕熊的「头」给她戴，明雋退后拒绝。 一番打闹，有几个女生跑过来想跟张妍拍照，两人对看一眼，明雋识相让开，抱着棕熊的头。等张妍回去跟她谈保险的正事，明雋担忧起来。 「学姊，你直接在演艺圈『出柜』没关係吗？」 张妍停顿几秒，后而笑。 「明雋，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不用再『出柜』了？」张妍反问，明雋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学姊，我请你吃冰吧，好热。」 「那有卖芒果牛奶冰。」张妍指着远方一间卖冰的摊贩。 「学姊，你还真会挑，挑最贵的一盘。」 「下次约会换你挑啊，我请你。」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在人潮眾多，热闹非凡的嘉年华会中。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