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 Episode 1:缘分 我对着黑板发呆,头脑放空完全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犹豫良久,恍然大悟这心情不就是中学时每天上课的无奈感吗?没想到事隔十年后,我仍然会对着黑板发呆,这种近乎精神虐待的软性囚禁,还真叫我受不了。 「小流,你有什么意见不妨提出。」白发男生木訥问道。 「我暂时没什么意见,林监製。」我一贯的回答。 「你们今天至少要给我想出一集完整的分集剧情,不要再拖拖拉拉下去,不然週末工作也不是不可能,我必须赶在下个月递交剧本大纲给老闆,这部戏不能再拖下去了。」林监製似乎对于属下的无能感到无奈,摇头离开了会议室。 我和三位同僚顿时松了一口气,每次对着林监製都觉有些沟通不良,相视微笑后,再度对着黑板再度讨论大纲剧情。 「上一集说到陈先生被发现陈尸在客房里,而妓女小美则被怀疑是行兇者,继而和警方展开了激烈追捕战,最后小美和男主角志强碰上,志强就保护她不给警方逮捕,并得知发生在小美身上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下来,我们就要巧妙地将故事主线,代入真凶阿超的一些小描述,上次设定阿超是一名孤儿院全职义工,为一名卑微的赎罪者,犯下连场杀人事件目的就是还原十年前孤儿院惨剧……」梳着中间分界,个子不高的威廉对着黑板发表意见。 「简单来说,这是一部復仇电视剧,林凯却要求我们呈现出不同于港剧韩剧般的狗血剧情,希望能达到美剧震撼效果,直接点名要写成像《绝命毒师(breakingbad)》般曲折离奇。这真是太为难人了,还给我一直强调那卑微赎罪者,我听多少次都觉得搞笑,若不是林监製坚持要融入这个元素,故事大纲才不会如此难写,这下真的要给他气死了。这下我都不懂该如何卑微下去。」盯着娃娃头,脸蛋红润的婷婷摇头道。 「你们这里说就好,别给林监製听到,不然准没好日子过,还是专注把这集分集大纲给完成。你们这几个一直都不在状况,威廉一直玩手机游戏,婷婷一直上社交网页,还有小流一直发呆而已,真搞不懂你们到底是来上班还是来度假。」乌黑长发,戴着粗框眼镜的静秀没好气道。 我们三人眉头一皱,正要发作之际,但还是低头叹息,选择妥协。静秀是林监製重金礼聘的新人编剧,刚修读中文系硕士的她,曾涉足不少舞台剧剧本製作,林监製看上她的才华,才让她加入我们这编剧小组,让我们这几个不成气候的黄毛小子能稍微专注一些。 没错,我是一名影视公司的全职编剧,基本上关于剧本的大小事务都要跟进,就算不得空也要帮忙其他小组的跟进作业,就好比我昨天就漏夜帮字幕小组进行中英翻译。严格上来说并不是我的份内事,但别人吩咐想不到好的理由推卸,结果自己应该进行的剧本构思就石沉大海,才沦落到今天被导演奚落的地步。 「周航流!你不会是睡着了吧?」静秀拍桌一喝,顿时把我给吓醒了,我抬起头看见大家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顿时大觉不好意思。 「你们说到哪里了?」我擦了擦口水道。 结果讨论也在没有进展下结束,我们士气低迷得好像久未灌溉的禾苗,心知明天免不了会遭到林监製的嘮叨,不断盘算该怎么去交待,但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不谈加班一事,反正再加班也是毫无进展,之前不是没试过加班到晚上九点。 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束方式,毕竟我一向不习惯和大伙讨论,总觉得到最后也是自说自爽或聊到九霄云外去了,还是习惯关在房间闭门造车,但编剧本来就不是孤军作战的工作,所以我也努力配合大小开会,但总觉得效率也没多高。 反正到最后都是听林监製的主意,我们这班年轻编剧的点子根本不被肯定,那边厢就说我们毫无贡献白拿工钱,看在经济低迷的份上我们也从不吭声。 「小流,怎么今天看你无精打采,是不是休息得不够?」威廉凑近问道。 「根本没睡几个小时,昨天帮忙字幕组翻译忙了一整晚,才没准备到任何剧本点子,我就知道今天开会没什么好下场了。」我苦笑道。 「在这圈子要站稳脚步,可真不容易啊,本地影视圈就是不被人期待,就连员工也是少之又少,一人负责几份工作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要适当学会说不,不然到最后辛苦的还是自己。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之后还要去其他剧组开会,有其他剧本要跟进。」威廉摇头道。 我们身处这间的曙光影视公司,是本地规模不大不小的影视公司,主要是为电视台製作电视剧或宣传短片,曾推出过几部大热电视剧引起全城话题,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气。我修读大眾传播系后,一度彷徨要从事什么职业,普遍来说都从事平面媒体或电子媒体,但我没自信面对大眾,就贸然到影视公司面试,也就获得这项工作,目前是我从事编剧的第四年。 我也说不上非常热爱这份工作,毕竟编剧是一份极为枯燥的工作内容,一开始的制定初步大纲,到后来的剧本分场大纲,再到章节详细剧本,同样的内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操作,其中更会收到上头无理修改,从头开始又不是没试过,到后来我学会接受没有一个剧本是不曾被修改,这么一来也算释怀。只是困扰的是,这个又说的上是自己的创作吗? 我收拾桌上的随身用品,准备离开公司之际,突然看到某人向我招手,我仔细一看,是张欣伊监製,当初录取我的上司,是我在这行遇见的第一个贵人。 「流流!很久没看到你了,不懂你最近可好吗?」 一听到她称呼我为「流流」就起鸡皮疙瘩了,乍听还以为是「妞妞」,她总是习惯性叠字称呼他人名字。张监製身材似乎与日剧增,感觉好像胖了一圈,想到她主要都是在办公室指挥工作也觉得合情合理。换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好好和她寒暄一番,但近来都想儘快赶去停车场拿车子,稍迟一步就深陷繁忙交通之中,看在物件是她也不便发作,只好礼貌回应。 「张监製,确实一段时间没和你说话了,我最近挺好的,只是工作上有些忙碌而已。」我微笑道。 「还不够久吗?距离上一次合作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一开始以为你不过是暂时帮忙林凯而已,没想到到最后就成为他的固定班底,这不就是变相挖角吗?不过想到你还年轻,尝试不同风格剧本,和不同导演办事,对你的工作经验有着重要影响,就不干涉你太多。看你样子在林凯身边也不怎么顺利,现在有兴趣重返我这边工作吗?」张监製微笑道。 曙光影视公司製作部门有三位监製,分别是一位综艺部监製和两位戏剧监製,林凯监製主要负责犯罪打斗冒险类戏剧,而张欣伊监製负责爱情家庭情感类戏剧。当年面试时,她随堂测验我一些故事发展与走势,我状态大勇给了几个还不错的点子,也就让她当场录用我,之后也就合作过几部电视剧,但后来发生一些事情,让我毅然转投别的监製。 「你这么赏识我,我是很开心,但我没信心能够回应你的期待否,毕竟这几年我都专注在撰写警匪类剧本,手头上还有着一份剧本要跟进,恐怕难以胜任。」我面露难色。 「你先别拒绝得太快,不妨听听我新案如何才定夺吧。」张监製嫣然笑道。 我点头示意。 「这次我想製作一部主打百分百爱情的浪漫电视剧,不同于其他爱情电视剧的是,这是一个单元剧,也就是一集完结的故事。每集故事主轴可以相连或不,顾名思义主题就围绕在爱情,探索时下年轻人对爱情持有的态度。」 「爱情单元剧也称得上是连续剧?」我好奇问道。 「你真是太没见识了,单元剧也是连续剧的一种形式。这一次我突发奇想,把悬疑与爱情元素结合在一起,每一集都会陈述着一段爱情故事,结尾更会穿插一小段动画总结故事。目前动画初步构想为,将爱情拟人化,名为爱情的妙龄少女,像普通人一样期待爱情,却一而再再而三对爱情失望。我希望这次单元剧不是常见的狗血偶像剧,而是让人深思的爱情短剧,用一集不长的篇幅却为观眾带来深刻的领悟,而这部戏的名字就叫作《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 原来如此,这样的构思确实是前所未有。 「这故事乍听不错,但《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作为标题有些文縐縐,而且感觉有些滑稽……」我鼓起勇气说出心中疑惑。 「你真是太有见地了,这剧原有标题为《是谁杀死了爱情?》,我可是酝酿这标题一段时间,但我助手告知这标题过于常见,网上随便搜寻就找到一堆类似标题,难免惹来抄袭嫌疑。考虑前因后果后,我忍痛将标题换成现在标题,也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是谁杀死了爱情,这标题挺不错,但确实不懂曾在哪里看过,只能说这年头要创造出全新点子比登天还难呢。 「看你样子就懂你有兴趣,那我就算你一份了!林凯那边我会和他说一声,近期内我会召见你和其他编剧一起开会。」 我找不到好的理由拒绝她,就接受了这份差事,反正在林凯监製那边也帮不了什么,适当抽身而退也不是坏事。 「那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一位负责编剧。」我突然想起这重要的问题。 「不就你非常熟悉的晶晶。」 怎么我会忘记问这最关键的问题,莫非是还没忘记自己当初怎么离开张监製团队吗?看来未来日子过得可坎坷了。 淅沥淅沥,这时候突然下起雨了,我叹了一口气,心道路上准备塞车塞到十点吧。 ———————————————————— 从停车场拿车驶入大道上,就被困在车龙之中,放工时间遇上滂沱大雨,交通流动更为缓慢,我看了看窗外天空,发现七点多的天空已漆黑一片,无从窥探雨水从何落下,或许某人在天台上悄悄落泪而成的忧鬱心情。 我不耐烦地重复踩着煞车器,就像被锁上枷锁的野马,在道路上安分守己地行走。或许是天气寒冷的关係,我竟然有些尿急,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下车去解决一番,只能深呼吸安抚自己不安的情绪,不让负面思想刺激渐渐膨胀的膀胱。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嘛,没想到我事隔一年后,还是有机会进行爱情连续剧剧本创作,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接触这类剧本,有些话果然不能说的太绝。张监製说希望创作出贴切生活的爱情故事,乍听好像很容易,实则是一个无理难题。要知道当今爱情题材都被发掘的所剩无几,再怎么努力异想天开,也不可能成为先驱者,只落来跟风的污名。 既然在主题上玩不出新意,只能在细节上多一些巧思,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我脑海里尝试组织好几个朋友说过的爱情遗憾,从中挑选一些还不错的个案,等到差不多理出一个头绪的时候,我终于抵达住宿门口了。 我打开大门走入屋子,觉得屋子里头可是温暖多了,突然发现自己尿急很久,马上冲去厕所方向解决,走出时候发现餐桌上留着一份食物,上面还写着一份字条。 [请帮忙吃完。] 没想到她们还准备晚饭给我吃,但想到自己没通知迟回,她们自然留饭给我吃。我说的她们,是指我的两个女生屋友,两者都是我的同事,只不过隶属不同部门。 或许你会好奇怎么一个大男人,和两个女生同一屋簷下,必须澄清的是,一开始是另一个男生前辈召我入住,只是之后前辈离职退房,才换入女生,最终形成了一男两女的诡异情况,但我对于找屋子这样的琐事特别没劲,也就将就住下去了。 虽说和女生住在一起有些彆扭,细想也没什么彆扭,只不过是上厕所时候记得关门,和稍微注意厕所清洁。她们连同住在附近的女同事,萌发自行准备晚餐的念头,也自然而然将我归纳其中,我这个人没什么想法,也就附和她们的提议,每天放工后都不必再烦恼要吃什么。 我吃了一口包菜炒鸡蛋,心道这味道近乎匪夷所思的味蕾轰击,还真是我第一次吃包菜炒鸡蛋,纵使平时都不怎么喜欢,但也从不埋怨,毕竟自己根本没那个立场说不好吃。有人给自己留口饭吃,已给足面子了。 这时候某个女生从房间走出,看到我还在吃饭,好奇问道:「天啊,怎么今天这么迟回来,现在都十点多了,你不会是加班吧,小流?」 「我不觉得自己勤劳到这种地步,说是加班倒是没错,谢谢你留饭菜给我吃,土豪。」我把碗筷收拾,顺道向女生道谢。 这位被我称为「土豪」的女生为沉月茵,因她使用土豪金款式的智慧手机,我就顺口叫她土豪也沿用至今。她亦是曙光影视公司的员工,不过隶属道具组,基本上和我的工作性质没什么交流。身形微胖,一脸傻气的她,看似比我年长多了,但实际年龄上还小我两岁,我本想问问和男生同一屋簷下会不会担心男友吃醋,但想到这可能是别人不愿意碰触的话题,所以一直都不敢说出口。 「你们竟然好意思到把碗碟留给我洗……」我指着那如山叠起的碗碟摇头道。 「我们哪里知道你几点回,而且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嘛,我现在出来就是要检查有没有人洗碗,若没就只好帮忙清洗一番,若明天给慧晶看到免不了一阵熬骂。」沉月茵没好气道。 慧晶是住在附近的女同事,也是我同屋的好朋友,却不是张监製口中的晶晶。 「我和你闹着玩而已,若给慧晶听到那还得了,总之谢谢你的好意,那个……我想问问你一些私人东西……不懂你介意吗……」我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听起来莫非是什么光怪陆离的问题?」 「我今天刚接了一份新工作,主题围绕在爱情元素,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类似经验可以分享。」我鼓起勇气问出。 「你是故意逗我,还是毫不知情,你有听过我说过任何谈恋爱的东西吗?我根本就没谈过恋爱,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丢脸。」沉月茵难为情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果然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想到自己本来都不怎么聪明那就算了。如果聪明一些,当初就不会选择踏足影视行业。 「冒犯了你真不好意思,我会检讨的。」我低声道。 「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可能就是少了那么一点缘分吧。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异性缘,更不用说有相熟的男生朋友,身形稍胖的自己总是成为男子争相捉弄的对象,久而久之我也就免疫了,更有感自己是不可能拥有爱情。若你问我对爱情有什么想法,我可是一点想法也没有,男生看女生本来都是以貌取人,若不合眼缘自然就不会有着什么遐想,这一点我可是有着自知之明。」 本来还以为会遭到她的责駡,没想到却说起自己的爱情观,这可是我预料之外的状况。 「话也不是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恋爱的权利,总会有珍惜你的人出现,我不是在安慰你,而是这几年都看到情侣离离合合,看似天生一对却遗憾收尾,不被看好的一对却幸福美满,缘分当真是玄之又玄啊。就拿公司的清洁大婶来举例好了,早年守寡的她,上个月以五十之龄再婚,成为公司一时佳话,追求爱情本该就是义无反顾。」 我某天收到清洁大婶喜帖还以为是她孩子结婚,没想到竟然是她再婚,让我不得不相信天下无奇不有。 「你提到清洁大婶就更让我生气,还记得去年我刚到公司报导,她竟然问我有几个孩子。开什么玩笑,我根本都没交过男朋友,我看起来真的那么老吗?」沉月茵不满道。 清洁大婶没说错,25岁的沉月茵看起来确实有些老成,但我没那个胆子直说,只好婉转道:「你不必反应过激,我们这年龄有孩子又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如果还没结婚生子免不了被家人催促。看在大婶年级稍大,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 「就不提这壶,我们有必要非得要去恋爱吗?虽然这么说感觉有些自我安慰,但我对于目前生活还挺喜欢,少了情人的牵掛,拥有更多时间在自己身上,或和家人朋友相处,不也是人生乐趣。如果没打算传宗接代,那又为何勉强自己去恋爱?」 她的观点让我有些惊讶,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去恋爱? 「你的想法和我某位中学朋友不谋而合,他中学毕业后隻身到日本深造,一直以来没想过要找个伴儿,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同志,但给我感觉又不是。我调侃他单身多年,他反驳不想在女人身上花钱,寧可花在自己身上对自己好一些,少了伴侣也不是不能活下去。我闻言后也无法反驳。他更笑言,看到身边友人盲目追逐爱情,就算遍体鳞伤不再相信爱情,看到心仪物件再度奋不顾身,仿佛在目睹不断重复的悲剧,称根本无法理解为爱痴狂的境界。」我回忆道。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能稍微明白我的心情了。只是我也不把话说得太绝,哪天如果真的遇见不错的人,恰好他对我又有意思,我不抗拒就是了,顺其自然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你也不必同情或安慰我,我明白缘分本来就是玄之又玄,条件不好也不囉嗦,安心做好自己本分,在事业上努力拼搏,他朝成为女强人也挺好的。」沉月茵微笑道。 「在道具部又能成为怎样的女强人?在那之前,还是考虑到别的部门发展,要成为事业强人离不开和客户交流,这也是我触碰不及的领域。」我好心提议,实在看不出道具部有何出路。 「製造戏剧道具可是我的兴趣,要我和其他人沟通,倒不如叫我去打扫厕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和别人说话免不了纠纷,我并不适合这样的工作环境,就好比勉强自己拼命去找伴侣一样,勉强根本没有幸福。」 我沉默不语,从来没想过,人生不存在爱情这个环节,难免会猜测一些人排斥爱情,不外乎是找不到意中人,却没考虑到一些人根本没恋爱的意思,或根本与恋爱无缘。早些日子在某论坛看到十八岁女孩说没想过要谈恋爱,不想离开家人的怀抱,被爱情玷污得不像自己。我倒觉得她还没遇见让她心动的人,现在想起来,或许人生存在着不恋爱这个选项。 不恋爱,正因为不存在着缘分,是上天的玩笑,还是自身的枷锁,继而酿成无缘无分。 我对于《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单元大纲总算有了一个初步想法,心情不禁飘飘然。 「谢谢你的宝贵意见,从刚才对话我有了一些点子,真是得来不易。在我们结束对话之前,我可以斗胆问你,是否曾有过心仪物件?」我战战兢兢问道。 「当然有啦!你当真以为我是铁石心肠!我心仪物件是有,只不过物件不心仪我而已!这样说你满意了吗!还是你还想从我口中听到我承认条件不好才无人问津!」沉月茵不悦道。 我果然又问了白痴问题,连忙赔不是。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同一天两次被别人问了这些问题,我这辈子还真没这样被人追问过私事。」 「又有谁这么有雅兴问你?」我皱眉问道,心道还有谁这么不知好歹问一些让人难堪的问题。 「那个人是谁,你也应该心里有底吧。」 她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我总是轻而易举忘记那人的存在。 「你们貌似在说一些有趣话题。」从后传来另一把女声,事态之突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觉得从后面跳出来吓人很有趣吗?」我回头瞪了她一眼。 「那又有什么好惊吓,我可是比你更早住在这家呢。」身穿宽松蓝色睡衣,戴着眼睛的短发女孩不以为然道。 「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范佩晶。」语毕,我就走回自己房间。 「明天在公司就请你多多指教。」关门后还能听到她隐约的呼喊声。 我低头不语,心道明天开始就是自己苦难的开始,真不该一时心软接下这份苦差。没错,就如你们想的一样,我的编剧新搭档就是和我同一屋簷下的范佩晶,也就是张监製口中的晶晶,唯一一个我不想合作的物件就是她,却机缘巧合下再度有合作的机会。 我才不愿意说这是缘分。 ————————————————— 六点四十五分,我被闹鐘吵醒,如往常般走到洗手盆刷牙,却发现范佩晶霸用着洗手盆。我大感奇怪,平时她都是七点半左右才起床,我也很醒目在她起床之前,就会把厕所和洗手盆空出,不干扰她的日常作息。我站在她旁边,安静地刷着牙齿,那边厢她开口了。 「你待会几点出门?」她睡眼惺松道。 「如平常一样七点半。」我不以为然道。 「待会我搭你的顺风车上班,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我都不同部门……不,我明白了……」我突然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你不会忘记今天起我们就是同部门同事了吗,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周先生。」语毕她就走进厕所,只剩下愣在原地的我。 平时就连上厕所也免不了和她擦肩而过,这下不会是每天上班下班回家都要面对她吧?最恶劣的情况竟然发生了,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我开始后悔当初为何没搬入备有厕所的房间,那间就是沉月茵的房间,当初她们问过我要否搬入那间房,但我以懒惰搬房为理由拒绝。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从此就与范佩晶共用一间厕所,才意识到换房背后的意义,顿时大为懊恼,但如今换房也无补于事。 匆忙梳洗完毕后,我快步走向车子的方向,正当我啟动引击之际,却发现范佩晶在我身边坐下,她望着我似笑非笑,我回瞪她一眼,没好气踩开油门,往大道方向行驶。 「你现在不爱听电台吗?」她看着我播放着音乐,多嘴问道。 「一段时间没听电台了,反正也没自己关注的新闻,听一些自己喜欢的歌曲心情没那么鬱闷。」我喃喃道,在道路上缓慢前进中。 「kisstherain?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听的是纯音乐?没想到你品味这么特别。」范佩晶为我的播放曲目感到吃惊。 「这倒不是什么特别曲子,是某部连续剧的插曲,看连续剧时没什么感触,之后偶然听到音乐却喜欢上了,亏我那时候还说这连续剧毫无亮点,有些喜爱随着心情转变也会变得不一样吧。」 「这句话有记录下来的必要,我昨天从张监製口中得知这部连续剧方向,顿时大为振奋,心道恐怕这次是我梦寐以求的剧本差事!在创作上也有着很大的发挥空间,若拿捏得宜,应该会有不错成绩,前提是写出不错的剧本。」范佩晶兴奋道。 我白了她一眼,心道这女子总是毫不掩饰直接说出心中感受,这也是她的个性特质吧。 「你当然振奋,这都是你擅长的剧本类型,我现在都不懂如何是好。」我低声道。 「开什么玩笑,你本来都和我同属张监製部门,这些剧本你会少处理吗?只不过近年你的工作重心都在林监製那边才会有这些顾虑,我还记得那时候张监製对你欣赏有加,不少剧本重点都是源自你的手里,这难道还不足与证明你的才华吗?」范佩晶摇头道。 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么深刻,但我就是不愿意提起任何之前的工作内容,对我而言那是不想重提的心情。 「那你目前有想到什么适合的故事题材吗?」我有意无意撇开话题,总是不想和她说太深入的话题。 「要找出写实贴切的故事题材,只能从生活体验或身边人取材,这时就要看自己平时是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如你知道的一样,我生活圈子也没认识几个人,平时就和你们这几个聊天而已,这样失败的社交能力,又能套出多少故事呢?」 「这下还真是糟糕了,你我同一屋簷下,又接到一样的差事,这下还不为题材内容抢得焦头烂额,昨天我们不就先后向沉月茵套话了……」我突破盲点道。 「对,当我听到你向月茵问话,我都替沉月茵感到无可奈何,看来你接下来就会向慧晶问话。话说在前头,慧晶是我的人,你不能和我抢。」她率先说出抢人宣言。 「我才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再说慧晶的故事,我又不是没听说过。」我不以为然道。 「那你昨天从月茵那边问话后,有得到什么啟发吗?」 「多少有一些头绪,我想到为何人类总是对爱情趋之若鶩,却没想过没有爱情也能一个人生活,或许日子过得更好呢。」我沉重道。 「你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消极。」 「我晚上会帮你转话给沉月茵。」 「说就说吧,反正我没什么在意,做人该不拘小节。话说你好像还没说你的故事点子哦。」她说出她的口头禪。 我总是无法明白为何她总是做到瀟洒自如,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每次都拿她没辙。 「我设想的分集标题是缘分,故事大概是说一个女生从来都没被男生追过,某天去看相得知自己缘分近了。没想到公司就来了一位男同事,和她一见如故有说有笑,经常一起聚餐或走街。有人笑言他们两人看起来很登对,女子这才惊觉或许是缘分降临。女子鼓起勇气在情人节当天表白,才发现男生不过是把她当做朋友而已,他说女子长的很像他死去的妈妈,就希望和她说几句话,找回那种温馨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这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范佩晶语气凝重道。 「我也觉得不懂在哪里听过,放心我会适当修饰这个故事,要不试试看相换成预言梦,同事换成邻居路人,妈妈换成姐姐,应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创新吧?」我打趣道。 「不管你怎么努力更改细节,这故事大纲就是让人感觉陈腔滥调,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做法,我不觉得张监製会买帐。」范佩晶摇头道。 「我也不想写这样的故事,但这年头各大小题材都被发掘得所剩无几,再怎么绞尽脑汁也不过是似曾相识的故事桥段。我乾脆写出没什么创意的故事大纲,然后在细节处理上尽可能地写得细腻,这也是近年流行的写实魔幻。看似平淡日常的故事,却有一种魔力要你忍不住追看下去。举例好了,日本动漫《四月是你的谎言》就是一部故事老套却赚人热泪的故事,感动流泪时候谁理你故事走势,感动果然与创意毫无关联。」我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也说明偶像剧题材和生活也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只不过生活上没遇到这么多总裁就对了,我就完全没认识过一个大公司老闆,就除了自家老闆以外。」范佩晶竟然赞同我的创作方向,这可是我意料之外,毕竟自己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那你目前有想着什么故事吗?」 「有一些头绪,但还是不方便透露太多,时机成熟自然会让你知道。」 这女子就是给人一种猜不透的感觉。 在马路上缓慢行驶了一小时,我们终于抵达公司,一踏进会议室的瞬间,感觉空气有些凝重,放眼望去看到是一班人对着我虎视眈眈,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这些人都是其他部门的同事,包括导演组和剪接组,平时都没什么交流,突然出现在剧本组让我有些吃惊。 「这是怎样的情况?」我好奇问了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张监製。 「我只是告诉他们,流流晶晶黄金剧本组合今天再次復活,他们就来这里凑热闹了。」张监製忘我大笑,大家也跟着笑了。 「我听说你们两人住在同样的屋子是吗?」导演组的高大壮男——黄一鸣不怀好意道。 我和范佩晶无可奈何地点头。 「我更听说你们两个人是roommate对吗?」剪接组的低胸辣妹——蔡美芳眼带歹念道。 「我们才不是roommate!」我和范佩晶异口同声道。 「我和她才没那么熟!」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 「我是指不同房间的roommate,这不也是一样吗?你们真是太孩子气了,男女一起睡本来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你们说对吗?」蔡美芳娇柔道,顺道向旁边的黄一鸣拋媚眼,在旁的黄一鸣倒很有风度地点头示意,没想到她转向我拋媚眼,我顿时不寒而慄。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八卦是非,特别是表面风光里头腐坏的影视行业,我和范佩晶无缘无故成为大家热议对象,这下以后还真没好日子过了。 ——爱情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当缘分来到身边,让她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开始相信这就是期望已久的画面,爱情是在缘分的基础下而存在的。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缘分。 Episode 2: 承诺 「对你们而言,杀害爱情的头号兇手是什么?」张监製在会议室发问道。 会议室里就只有我和范佩晶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回答的几率高达五十巴仙,但我是一个不折不扣不主动回答问题的靦腆男孩,所以大多数都是由别人作答。 「我觉得爱情產生裂痕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不够瞭解对方吧?如果双方有着良好沟通,就不会放任裂痕蔓延下去,最终酿成无法挽回的局面。」范佩晶沉思后道。 我在旁点头称是,某句歌词写着,人和人的沟通有时候没有用,我一听就不能自拔地爱上这句歌词。更多是因为这些日子经歷一些事情,对人对事也看得比较透彻,说什么也不过是废话,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晶晶的切入点还不错,沟通是人与人相处最为关键的存在,若不尝试进行言语上的沟通,那份心意就无法传达给当事人,这种遗憾是伴随终生的。」张监製讚赏道。 「我会以沟通作为单元剧主题,带出情侣沟通不良造成的矛盾,会尽可能从小事下手,让观眾能代入思索爱情的本质……」范佩晶解释道。 听着他们说的兴起,我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晶晶你继续把这故事写下去,那流流你有什么看法呢?」张监製望向我的方向。 基于范佩晶已完成作答,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回答的几率高达九十巴仙,我再怎么畏惧发言,也不得不出声敷衍一下。 「我目前还没什么头绪,暂定缘分是杀害爱情的兇手。」 「听起来很新奇的点子,请你稍作解释。」张监製兴致勃勃问道。 「若说离婚主因是结婚,那么恋情告终主因就是在一起的缘故。若缘分不存在就不会相遇,也不会选择在一起,最终却没法走到尽头,只能用有缘无分来形容。如果他们不曾相遇,就不会成就这段孽缘,也不会有这么多痴男怨女。」我道出自己这几天的取材成果。 「缘分……这点子不是不好。古书有云,缘分尽何必强求,心若死无须医活,由此可见自古以来缘分决定着有情人的下场,命运的签带领他们走向哪一个未来。要着墨这个元素,恐怕需下不少功夫和创意,流流不妨说说你目前草拟的剧本情节。」 我就说了之前和范佩晶提过的故事大纲,不懂为何越说越心虚,最后后悔自己写了这样敷衍的故事。 「这故事……我直说好了,这故事不差只是太过普通,乍听是满足不了观眾。就算是普通不过的写实故事,也必须让人有种怦然心动的脸红感。」张监製皱眉道。 「张监製果然明察秋毫,我知道这故事主干没什么新意,但我想在这故事基础上加一些小变化。就好比家喻户晓的白雪公主,这几年来一直被翻拍成电影,但观眾依然买帐,这不是因为观眾好骗,而是某种程度上这些电影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我想呈现的就是这样的对比感,观眾本以为这不过是普通不过的办公室恋情,看到最后才发现内有乾坤。」我解释道。 「这么说也没错……好吧,你就继续往这个方向写下去。」 走出会议室后,我顿时如释重负,实在不习惯开会时的紧张氛围,就算对象是熟悉不过的同事,或笑容可掬的上司,当别人对着我有所期待,我都会觉得自己好像被定在无法动弹的十字架上。 我踩着轻快脚步来到茶水间,却看到威廉躲在一角严肃对着手机萤幕,不用多问就知道他在玩着手游《部落衝突》。不得不说,这年头手机已是现代人无法摆脱的玩意儿,就联手机游戏也渗透生活每一分每一秒,看着威廉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玩手游,让我不禁猜想这会不会是所谓的玩物丧志,但想到自己的工作效率不如他人就不多说。 「周航流,好久不见,没看你几天怎么觉得你变得更有神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威廉瞄了我一眼。 「还不是老样子,加入新剧组就有新工作,说不上是什么好事。」我不以为然道。 「我可羡慕你呢,摆脱白老头的魔掌,转投另一个码头,这下我们每天都被白老头训斥,说我们的点子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威廉口中的白老头是指林凯监製。 「可是我在的话,也给不出让他满意的点子啊?」我奇问。 「你在的话就可以一起被他骂,这种羞辱感比较分散一些。」威廉摇头道。 我白了他一眼,觉得好笑又可恶。 「今天会议结束前,某个新人编剧到我们剧组报导,根据白老头的介绍,那位名叫阿忠的新人编剧是一名本地新晋作者。他在书局偶然看到他的着作,觉得是可造之才,就把这孩子给请来这边担当见习编剧。说是见习编剧,实则是兼职编剧,那阿忠是一名银行职员,放工后就会到剧组报到。换句话说,这下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加班了……」威廉无精打采道。 「这下我走的真是时候。」我窃喜道。 听到新人加入剧组后,我想起自己初次加入剧组的那一天,看着完全陌生的同事和工作内容,一度怀疑自己是否适合这份工作,不时萌发脱离行业的念头。但我想不到自己喜欢什么工作性质,和什么工作适合自己,也就得过且过地继续这份工作。 「你不要表现得太开心,张监製要求也是出名高,你的日子未来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你们目前负责什么案子?不要跟我说基于保密协议什么,我才不吃你这一套。」威廉没好气道。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毕竟公司筹备着的案子基本上都是公开秘密,分别是现在知道还是明天知道而已。张监製分配给我的案子是关于爱的单元剧,我目前还没什么头绪,就这么简单。」我摊手道。 「找你这不懂浪漫的傢伙写爱的单元剧,我只能说她放弃这部电视剧了。」威廉睁大眼睛道。 「你别詆毁我,我加入公司第一个案子就是爱情剧,张监製就是看上我能力才找上我。」我不忿道。 「看你这副猫样,又能製造什么浪漫,孩子,多馀的浪漫就是一种浪费了。」威廉背对着我说话,手上仍然不断滑动着手机,我终于看不过眼了。 「你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玩手机,你老婆没说什么吗?」我皱眉问道。 威廉头发有些长,乍看还以为是不问世事的音乐家,当我听到他有家室后,当下无法相信。之后在社交网页看到他们全家福照片后,我才相信是真的。 「我老婆说只要我不去玩女人,玩什么都可以。」威廉不以为然道。 他老婆在这方面看的还真是透彻。 「你别告诉我其实你是隐姓埋名的花花公子?」我不敢置信道。 「我这么低调,但始终被你发现了,没错,我年轻时候确实是一名左右逢源情场无敌手的情圣。那时候还是手机还没这么发达的年代,我在交友网页可是无人不知的写诗圣手,不少女生都留言说想瞭解我多一些,我那一刻才发现会写作的男人不是普通的帅气。在我的文字攻势下,不少女子都一一为我倾倒,我开始和一些网友会面,并交了不少女朋友,那时可是风头一时无两。现在的老婆也是在交友网页认识,就和其他女生一样,到手后就不怎么珍惜,没多久就分手了。不过这次分手后,我却感觉失魂落魄,这才发现我命中註定的人就是她,也就向她求婚了。」威廉语气之轻松,仿佛在述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谢你的坦白,但我不懂该给你什么反应,毕竟听起来叫人无法置信和不可理喻。」我木訥道。 「都说你是不懂浪漫的傢伙,自然不懂大人世界的情趣。」威廉不屑道。 「我对你这些风流史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是不明白曾是花花公子的你,甘愿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若真要说为什么的话,应该是因为爱的承诺吧?」 「又和承诺什么关係?莫非你发誓不再去找女人,不然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惊讶道。 「这年头又有谁会发这种毒誓咒自己呢?结婚后我完全摆脱之前风流生活,尽心尽力照顾老婆孩子的起居饮食,再狂野放肆的野马竟也嚮往平淡日子,看着老婆孩子幸福的模样,我真觉活了这么多年才懂得生活真諦。」 「这叫我有些难以消化……」我脸色严峻道。 「当你遇见自己命中註定的那个人,你就会知道你这辈子就只为她而活,前提是那个人对你也有一样的感觉。若那人对你毫无感觉,那么你这份情意不过是幻想,喜欢本来就是互补的存在,喜欢往往因为别人的喜欢而有着更深的一种含义。你的无知只展示你对爱情一无所知。」威廉轻蔑道。 「什么一无所知,好歹我也谈过几次恋爱。」我没好气道。 「你是认真的吗?那为什么我从你身上嗅不到任何爱情的味道。」威廉语出惊人。 我真觉得我和他的沟通出现很大问题,不理会他快步从茶水间离去。我走出外头当儿,不断想着他口中的承诺是怎么一回事,这主题听起来似乎有发展空间。不过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威廉搞不好比我更适合接下这份差事,他随口都能滔滔不绝说一大堆爱的道理,看来花花公子的歷史为他打下不少基础分。 那下一个情节我该怎么写呢? —————————————————————— 「今天我没在家里吃饭。」回到住宿后我向范佩晶道。 每当说起家这个字眼,都让我感觉彆扭,毕竟我们不至于亲近到如同家人的地步,我甚至有些抗拒和女生相处。 「那我们就不煮你的饭菜哦。」范佩晶点头称是。 她从来都不过问我的私事,正如我不过问她的私事,但我对于她也不至于到陌生的地步,主要是因为我和他有着共同朋友,不愿意瞭解的情况下仍能略懂一二。 我匆匆梳洗完毕后就出门去了,傍晚时分驾着车子在大路上塞得有些无奈,心道怎么马路无时无刻都这么塞车,难道真的没有一刻是通畅无阻的吗?但我心里明白,不塞的时候往往又不是出门的好时机。 一小时后我就到了爱尔兰酒吧,一进去就看到好久不见的朋友,柯军昊。他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从小学开始就认识至今,交情接近二十年,有笑有泪也有争执,但我们始终是关係密切的好朋友,这也是我人生中最为珍贵的宝藏。 告别校园生活后,我们纷纷踏入职场世界,我前往影视公司,他则成为了一名会计师,生性顽皮的他成为了让人称羡的专业人士,让我不禁感慨时间可以把一个人变成更好的人。 今天下午我接到他的拨电,约我今晚出来小酌几杯,这可是极为罕见的邀约,需知会计师工作可是忙之又忙,平时要和他碰面只能凑合公共假期。我平时对于无谓应酬可是大为抗拒,除了浪费时间金钱,我对于人际交流可是毫无兴趣。听到他微颤的声音,我毫不犹疑答允出来碰面。 「我和她分手了。」柯军昊喝了一口啤酒,借着酒意道。 「哦……」我轻声应了一声,对于他的遭遇并不会太惊讶,而是一直都听着他们为不同事情而争执,隔段时间就陷入冷战,最近更听说他们又为了一些小事大吵大闹。若真要说为何有些吃惊,或许是他选择找我谈这些事情,因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 「你不会惊讶吗?」柯军昊为我的无动于衷有些吃惊。 「也不是说不惊讶……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已,但爱情走到尽头了,说什么也不过是废话,只能选择承担这一切呢。」我沉着道。 「果然在别人眼里,我早就该放弃这段感情吗?」柯军昊又喝了一口啤酒,示意要我干完这一杯。 「你们的问题在哪里,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酒量甚浅的我,提心吊胆干完一杯啤酒,脸上顿时一热。 「你还记得我几年前问过你,我应该和她在一起吗?」柯军昊微笑道。 「当然记得,说起来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你们认识多年,也默默喜欢对方多年,但你们始终没能在一起,或许就是少了那个勇气,不想破坏这简单美好的纯洁友谊。我们早都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但你们始终以行动让大家的猜测打消,当你们牵手出现在大伙面前,我只能用突兀而合理来形容。」我回忆道。 「是有这样的一段往事啊,那时的我和她刚刚和各自的情人分手,就约在一起小酌几杯,恰好就和我们现在一样……你别想太多……或许这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而我们又认识对方,忍不住在想或许我们应该在一起。没错,一开始确实美得像一幅画,我们都认定对方就是这辈子的灵魂伴侣,说好多几年就步入教堂。随着时间流逝,问题渐渐在我和她之间蔓延,我才发现每段爱情都免不了考验。」柯军昊沉思后道。 「那……你口中的考验是什么呢?」 「她是一名交游广阔的开朗女子,拥有不少称兄道弟的男生朋友,平时都跟不同男生到娱乐场所狂欢,我知道她个性如此,但顾及她不爱人管也没说什么。在一起后我要她减少和其他男子外出,直接表明我不喜欢她和别的男生混在一起,她不假思索答应,看着笑容灿烂的她,我真觉这女孩真是我的天使。这几个月我公事繁忙得近乎精神紧绷,少了一些时间陪伴她,向她愧疚表示无可奈何,她表面上说没问题,私下却答允其他男生邀约出游。我看到她的社交状态后,生气得直接冲去娱乐场所将她拉回家,她说我当眾奚落她,让她没有面子,却不知道最没有面子的是我自己,说好的承诺不过是屁话。」柯军昊叹息道。 承诺?我竟然一天内听到两个人谈起这个字眼! 「其实你会不会有些太过死板,偶尔和朋友出游也是无伤大雅,毕竟她也是有着交友的权利……」我战战兢兢道。 「我也不至于蛮不讲理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只是她外出物件让我难以接受而已,那人正是她的前男友……就算不是和前男友出去,也是和前前男友……」柯军昊摇头道。 这下我总算懂他醋意何来,确实是一个叫人担忧的局面。 「她每次都说没下一次,却把我骗了一次又一次,她的人生真有这么无聊吗?还是她根本是想找其他男人陪而已,当我这样和她说,她却说就是因为我不够时间陪伴她,才会让她每天过得无精打采,这才找其他人陪她。她更说别人可是随传随到,我却终日忙于工作,这又说的上是称职的男朋友吗?我听后真的好想哭泣,她没想过我是身不由己,会计师看似光鲜的工作,实则消耗不少精力,我有时就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但都抽空拨电话给她,难道这样还不足够吗?」柯军昊懊恼道。 「怎么听起来她好像不用工作……她不是在银行工作吗?」我好奇问道。 「早都辞职不干了,她说银行工作不是人做的,现在在她爸爸的地產公司担任书记,高薪却轻松的工作,而且住宿三餐都不用烦恼,这么一来她理应是存下不少钱,却总是跟我喊穷。我稍微问问她都把钱花在哪里,她老实展示出自己的战利品,当我看到她不少外国名牌手提包后,暗呼这女真不懂人间疾苦。我尊重她有自己的想法,就从来不干涉她的工作,之后却听到她爸为她和弟弟联名买了一间屋子,我当下感觉是我以后怎样和她联名买屋子。我气得和她当面对质,结果她说这是她家事与我无关,我也只能选择保持沉默。」柯军昊沮丧道。 我深呼吸,深深明白柯军昊无可奈何的原因,当今屋价近乎天价,若非两人联名贷款根本无法借到房屋贷款,家境贫困的他自然没外来资助协助购屋,如今女友贷款在身,自然无法再和他联名贷款。如此一来,柯军昊秘密策划的人生计画顿时被搞砸,但他根本不能申诉,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你们两人缺少一些沟通,不,简直是严重缺乏沟通,若勇于表达意见,或许还有婉转的馀地。」我不禁想起范佩晶提出的沟通点子,心道沟通真是扮演太重要的角色。 「你或许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但是后续更为精彩。上个月她突然告诉我,她日前签下了婚纱摄影配套,截止日期是下个月,我闻言后无法反应,怒问她为何有此一举。她说不是给压力我,只是通知我一声而已,就算不採用也没问题。我真的……不懂该如何给反应她……我根本还没想到这一步,不,现在的我跟本没能力组织家庭,那瞬间我真的不懂该如何是好。」柯军昊颓然道。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是尊重不尊重对方的问题!结婚岂能儿戏,这根本是逼婚无疑!如此一来,你若不答应和她结婚,就免不了一场争执吧……」我惊讶道。 「说实在,那瞬间我思绪竟然变得很清晰,我深刻瞭解到自己,还不想结婚。我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只是隐约觉得现在结婚的话,我们一定不会幸福。本来说好的结婚承诺,到最后竟然是我选择不履行,她也沉默接受,我们的关係也渐渐走入冰点。那一刻我才发现,承诺若实现不了,就是一个诅咒了。」 「那……是你主动提出分手吗?」我战战兢兢问道。 「不,我没提出分手,反而我选择退让,我向她懺悔说会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只要多给我一些时间,绝对会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甚至带她去更为豪华的婚纱摄影配套,要去哪里都可以。」 「这根本都不是你的错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我不示弱,这四年感情就会毁于一旦,这是我不愿看到的画面,所以我选择低头认错。我们也暂时回到过去的和谐关係,但某天我得知她又悄悄和前男友出去,我感受到自己的心碎成太多块了。那天晚上我在她家门口等候她从外头回来,看到她坐着别人车回来,她下车时看到我有些吃惊,正要和我解释之际,我直接提出分手,头也不回地离去。」柯军昊总算把故事说完。 我紧闭双唇,就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深怕破坏了这一份寧静。多么沉重的爱情体验,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深为旁听者的我都觉得太痛了,当事者的他更加不会好过。 「那你现在放下她了吗……」 「拜託,不过是分手一星期而已,哪会有什么感觉,可能迟一些才会有所感触吧……」柯军昊苦笑道。 我相信他真的很爱那个女生,只是我没想到柯军昊是这么痴心长情。长相俊俏身任高职的他,理应找物件绝对不是问题,却为男女私情如此纠葛,或许这就是威廉所说到命中註定的那个她,但这份喜欢却无法变成更深一层的意义。 我看着别人苦痛表情,却有些无法理解,我该不会真的是不懂浪漫的爱情废材吧。 「其实我还是在等着她回心转意,如果她一个月内选择找回我,那么我还是会选择接受她。虽然我知道这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只因她身边朋友都不喜欢我,每次都扮演着教唆者的身分,不断分裂我们的关係。」柯军昊颓然道。 我在旁沉默不语,无法再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就算时间不早了,但我还是说不出口要先行回去。我只能安静在身旁陪伴着他,好让他心情稍微释怀一些,内心不断在想,是什么杀死了柯军昊的爱情。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沟通,但随即想到承诺。就是因为承诺过什么,才会在乎对方做的一切,如果不曾答允什么,那么这份爱情或许也会变得比较轻松。只是……不曾许下承诺的爱情,又真有情意参杂里头吗? 我想起和前任女友说过,我答应你不会和你说分手的,她却说不该许下这种无聊承诺。最后两人走不下去了,我却无法将分手说出口,只因那说过的承诺,最后还是由她拉下完结帘幕。 我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特别爱她,而是不愿意当提出分手的那个坏人,才许下这种无聊承诺。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是言而无实的空头支票,既然这样当初还是不说为妙,就算给人一点也不浪漫的错觉,总好过让人怀抱着希望心碎。 多馀的浪漫果然是一种浪费,这种多馀的浪漫叫承诺。 ———————————————————— 隔天我毫无悬念地睡迟了,比平时晚了半小时起来,当下反应是这下完全不用去冲凉梳洗了,奇怪的是怎么范佩晶没叫我起来,既然她都是要搭乘我的顺风车出门。我匆匆走到客厅却找不到她的踪跡,这时沉月茵走出房门,看到呆头呆脑的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不急不忙道:「你该不会是不懂今天佩晶没上班吧?」 「有这样的一回事?我怎么没听说。」我努力回想道。 「天啊,你们两人不会是零交流到这种地步吧?亏你们认识了一段时间,而且还出双入对一起上班下班,竟然对彼此日常时间表一无所知?」沉月茵惊道。 「她从来都不是我想关注的对象,这样说你满意了吗?这就不废话,我要出门了。」我快步往门口方向走去。 「你不会是没刷牙就上班吧?」沉月茵面露难色道。 竟然被她发现了。 「今天我一人驾车不必担心被范佩晶投诉,而且我的工作也没和太多人交流,理论上应该不会为我带来什么问题。若要和别人交谈,我会先用漱口水清洁一番,保证比刷牙更为清香芬芳。」我竖起大拇指道。 「本来今天想搭你顺风车上班,那还是算了,你自己慢慢去吧。」沉月茵皱眉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等我两分鐘一下……」我急忙冲去洗手盆梳洗一番。 这还是我这个月首次没和范佩晶上下班,这段时间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和她碰面好多过我和妈妈碰面,虽然大部分时间我都不在意她的存在。她的缺席对我来说,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只是有些头疼的是,剧本创作已进入第一个月的筹备期,但完整大纲还不够齐全,不懂是张监製太过挑剔,还是我满足不了张监製的要求。 这几个星期,都必须暂且搁下剧本筹备,因公司需挪用部分人力资源去综艺部,帮忙解决贺岁短片的委託,我则必须构思出一些创新点子作为拍摄用途。我当下反应是,点子理应由广告公司提供,但上头说经济不景气,公司今年就提供全包服务,期许能够吸引更多客源。 我手上就有两个新年影片案子,必须在一星期内写出完整剧本,下星期就要进行前期製作,再多一个星期就要正式拍摄,如此紧凑的时间表让我倍感压力。平时都没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在这样精神紧绷的情况下,我又能够想出什么好点子,本来我以准备张监製剧本为由图谋脱身,但张监製这个月又到外国公干去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完全没后退的馀地。唯一安慰我的是,负责短片案子是综艺部的汉森监製,好好先生的他被公认为公司脾气最好的上司,目前还没听过有谁说他的坏话。 一个是新牌子汽水,一个是老招牌傢俱公司,两个性质相差甚远的物件,我该怎么包装成让人眼前一亮的影片内容。 汽水广告的话,我只依稀记得广告某句歌词是「勇敢追这是最好的机会,感觉像灌着一口冒着泡的快乐」,但绝对没那个预算聘请当红歌星坐镇。如果要唱的话恐怕只能我亲自上阵,但我歌喉实在有些抱歉,所以我不敢将这点子贸然说出口。 傢俱公司的话,我当下反应是,给你站得稳稳的大?平?台!但考虑到这难免要付版权费,但我还是选择作罢,而且贸然提出这样的点子,绝对叫人貽笑大方。如此看来,若提议这张椅子让你舒服到死去,还比较靠谱。 「你这是在烦恼着什么?」某女生凑近我道。 「是你啊,慧晶,不就你们部门的案子,我糊里糊涂接下这份差事,现在正烦恼如何是好。」我望了一眼,发现说话者是黄慧晶。 黄慧晶就是平时和我一同吃晚餐的最后一名女子,她隶属综艺部,职位是副导演,工作内容是担任部分导演职能,辅助导演工作并主管某一方面的人员,简单来说就是什么东西都要做。长得高挑的她,工作时都是不苟言笑的神情,办事起来毫不松懈,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工作狂,但私下却能说能笑,反差之大让人无法辨认。 相比沉月茵和范佩晶,我和黄慧晶还更为投机,特别是我们都喜欢阅读,彼此不时互相借阅书本,我也从她那边借了不少书本,近日她借了我一本香港作家middle着作,我看后爱不释手,几乎每晚都在翻阅着这本着作。我也乐于和她分享我收藏已久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丛书,那本《身为职业小说家》更是我近期看过最好看的书,每次阅读后互相交流意见,更是让我感慨相逢恨晚。 「你该不会是同房不在身旁就不在状况吧?」黄慧晶不怀好意道。 我顿时无言以对,就连不同部门的她竟也听到这个无耻的笑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故作懵懂道。 「我说你们两人的感情真好啊,哈哈!」黄慧晶开怀大笑道。 「是一点也不好,平时也没说上几句话,就连她今天缺席也毫不知情。」我白了一眼道。 「原来你是生气佩晶没告诉你她今天没上班?」黄慧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才不在乎她的事情。」我再度白了她一眼。 「好吧,我就不和你废话了,她没告诉你还真奇怪啊,其实她今天是去度假去了,听说这週末是她男友生日,她就请星期五的假期,连同週末三天陪同他到海边度假去了。」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道,不过很快又暗骂自己,怎么忘记范佩晶请假不就是为了陪伴男友吗? 「不过这也是难得啊,她男朋友这么忙,平时和她都没什么碰面,更不用说去旅游散心,这年头当医生还真的不容易。」黄慧晶若有所思道。 我在旁默默点头称是。我不曾过问范佩晶的私事,却从她们口中得知,她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朋友,目前是一名实习医生,在其他城市的政府医院实习中。据说实习医生在医院的地位比起普通护士更为卑微,大声呵斥只换来集体杯葛,逆来顺受只得到满肚委屈,工作时间日夜颠倒,週末也没公休,就连公共假期也工作无误,难怪医生普遍被认为为天底下最伟大的工作。 「反正她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以为然道。 「你和她不会是发生什么事吧?感觉你们儘管每日碰面,却是零交流到让旁观者感觉莫名其妙的地步,你不会是仍耿耿于怀一年前和她因剧本而争执的事情吧?」黄慧晶皱眉问道。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想,才没有这样的一回事,我和她就算争执也不过是家常便饭,这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年前我和范佩晶因为剧本理念不和,就和她吵起来了,我们吵得兴起直接把草稿丢在地上,吓跑了其他工作人员,还惊动张监製来斡旋僵局。我和范佩晶实则是良性讨论而已,我和她经常讨论事情到忘我地步,只是那时候范佩晶激动得落泪了,在别人眼里我就是在欺负她吧。 儘管我们解释不过是讨论得有些激烈,但他们仍看作我们是非常不和的一对编剧搭档,这时候林凯监製急需编剧人力资源,就把我给借过去,也就在他那儿办事一段时间。 「那你为何这么抗拒和范佩晶合作?」黄慧晶关切问道。 我微叹息,看出黄慧晶为这问题困惑一段时间了,看在交情不浅上,我也不便说一些敷衍的话,沉思后就回答道:「就想到同一屋簷下,最好还是避免公事上的衝突,不然在屋子碰面也很尷尬呢。」 「但是……你和她现在也没说多少话啊,就连直视对方也没多少次。」黄慧晶道出心中的困惑。 我没想到她竟然观察到这种地步,我顿时语塞,支支吾吾道:「说实在……我突然间不懂该和她说什么了。没了剧本上的合作,说其他话题又好像扯不上关係,她不爱看书,我不爱看八卦新闻,就没什么话题可以共用。和她聊太多,又难免想到一年前给他人带来麻烦,自己和她也处于极为尷尬的相处关係,我们就连一句抱歉也没说,仿佛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反而是我们关係变得冷漠的开端。」 黄慧晶点头称是。 「或许那时候我就觉得,和别人相处不该太过放肆,总该要留一些底线,我貌似伤害了她,但我却不敢直视这事实。我答应林凯监製的邀约,部分是因为不必再涉足爱情剧本,若我写得太好,自尊心强的她或许又会不愉快吧?当然只不过是我的一些杂念而已,这些我都没和其他人说,看在是你的份上我才说的。」我语气凝重道。 「这么一来我就明白为何你和她的关係为何这么奇怪了,虽然不坏但也说不上好,就好像路人一般的存在,明明曾是无话不说的朋友。」黄慧晶感叹道。 「或许,这是我给自己下的一个承诺,那就是不要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我若有所思道。 「什么时候有这个奇怪的承诺?」 「某天吃饱饭突发奇想。」 「神经病。」 ——当爱情遇上承诺,本以为是关係上的昇华,但承诺无法实现爱情的期盼。爱情才知道,承诺不过是一时兴起,再好听的话也不过是妄语。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承诺。 Episode 3: 条件 为了赶在下星期前递交短片脚本,我这星期过得可是苦不堪言,几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流览影片,研究这几年比较出彩的汽水或傢俱广告。果然不出我所料,本地大部分的汽水广告都没什么玩味,不是汽水带来的味觉震撼,就是学术性解说运动饮料含有什么矿物质,这下我不禁纳闷喝汽水的人会特别注重健康吗? 傢俱公司的广告更是数十年如一日,不过是通知展览地点在哪里而已。近年来比较流行的做法是从零开始,一步步搭建傢俱,由于可拆装便于运输,带来一种组装简单的优越感。 我大可浑水摸鱼沿用旧有点子,要不效仿时下贺岁歌曲一样,只要加上鞭炮声就可出街,但身为编剧的无谓自尊心却提醒着我,好歹自己也写过不少电视剧剧本,想个出人意表的点子会很困难吗?况且这次自己少有掌握全权,若这次机会在手也不好好把握,那么註定会给人看不起一辈子。 一想到这个关键,我就不能草率办事,彻夜未眠了好几天,终于给我完成短片脚本,并交给负责人黄慧晶。虽然和她算相识,但工作上还是公私分明,她就是传说中的工作狂,对于工作上细节都看得额外透彻,所以每次给她过目感觉好像在等彩票开奖一样。 「过关。」 我还以为多半会被退稿,如此高效率的批准脚本,可是我生平之罕见,我不禁狐疑望向黄慧晶,今天的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黄慧晶好奇问道。 「我只是奇怪怎么你对我的提案一点意见都没有,有些难以置信。」我诚实道。 「原因无他,这是因为你的点子可行啊!汽水广告讲述游子离乡多年,但是汽水味道却一如往昔,正如家人的爱永不退色。影片讯息简单明瞭,也暗喻着汽水牌子几十年都保持水准,从不偷工减料,我想厂商应该没什么意见。至于傢俱广告提到一家人进行大扫除,可拆除傢俱利于搬迁,展现新型傢俱与眾不同的特色,这也是一听就行得通的点子。这两个点子好过明星代言或视觉爆炸的无营养广告,毕竟现代人对于广告要求可是越来越高,比起花费资本在特效方面,不如老老实实在剧本上下功夫,这样的广告才能打动人心!」黄慧晶滔滔不绝道。 她称讚连连,让我误以为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广告奇人。 「你老实告诉我好了,你是不是赶着要下班,才这样敷衍我。」我看着指向下午5点鐘的时鐘,不禁对她起疑了。 「你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我黄慧晶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我怎么可能会为了早下班而草草定案。」 「你会草草定案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指向门口的方向,那边站着一名男子。 黄慧晶脸上一热,貌似不好意思被我看穿,乾笑几声后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和男子离去的身影,我不禁在想,当工作狂恋爱了也不过是普通女人而已,若沉迷于工作大多数是还没找到适合物件,又或者是根本没勇气去找物件。 没勇气的主因,始终还是对自己自身条件没信心。这几年我特别深刻的领悟,是关于自卑这件事情,不管活到多少岁,或有着什么成就,如果自卑种子早已在心中种下,这一辈子对人对事都是那么卑微,始终还是觉得不值得那么幸福。 「今天家里没煮饭,要不你也加入我们的饭局吧?」黄慧晶向我喊道。 沉月茵今天出外公干,而范佩晶每週三都会去瑜伽班,就只剩我和黄慧晶。不过今天的她貌似佳人有约,我也做好心理准备独自吃饭,一个人吃饭也没他人想像中那么孤独,反而让我觉得是难得可以独处的时间,吃什么也不必考虑他人的感受。 「当然是一点也不好。」我才不愿意成为电灯泡,寧可一个人在家里吃即食面。 「你别告诉我你又要煮即食面?」黄慧晶皱眉问道。 「不要问一些你知道答案的问题好吗?」 「我已经答应某人要带你吃晚餐,你就稍微给我一些面子吧。」 「我不是不要给面子,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共处时间。」我坚决拒绝。 「就当作给我一个面子吧。」某人从后搭我肩膀,我转身一看,是一张漆黑如炭的面孔。看着他诚意满满的眼神,我也只好点头称是。 我在餐馆里不安的坐着,坐在我正对面的是黄慧晶和她的男友库马。没错,库马是一名印裔人士,但能说着一口流利的华语,职位为综艺部门导演。据说他们两人工作上合作无间,说是最佳拍档也不以为过,最后日久生情成为情侣,也成为一时佳话。 「小流,你想要吃什么,今天我做东你就别和我客气。」库马微笑问道。 「我不挑食,你们点你们爱吃的就行了。」 库马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精英分子,不但工作能力超群,待人处事也大方得体,但他和黄慧晶在一起的时候,确是一些流言蜚语在流传。不论过了多少年或科技如何发达,人类价值观仍是拒绝成长,不提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同性恋合法婚姻事件,就连异族恋从来都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存在。 「你怎么一直低头吃东西,平时不是很多话吗?」黄慧晶皱眉问道。 这下给她看穿我在想一些有的没的。 「吃饭本来就该多咀嚼少说话,多话只会造成消化不良,也无法好好品尝食物的美味之处。正如这三杯鸡料理流传多年,某种程度上是家喻户晓的家常便饭,却不多人知道这料理的由来。」我稍微想想,就顺口提起三杯鸡打开话题。 「三杯鸡又有什么故事?」库马好奇问道。 「这傢伙又要说故事了。」黄慧晶没好气道。 我闻言一笑,吃饭时说些故事趣闻已是我的习惯。 「相传三杯鸡与民族英雄文天祥有关,因烹製时不放汤水,仅用米酒一杯、猪油一杯、酱油一杯,故得此名。可我难免在想,这三杯恰好就是爱情的本质,歷久弥坚的米酒见证真心,甜言蜜语的猪油粉刷现实,五味参杂的酱油品尝人生,少一杯都说不上是好的爱情。」我若有所思道。 他们两个人呆若木鸡望着我,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了。 「我还真是服了你,吃个饭都能给我联想去剧本那里,这下我才相信你和范佩晶一样是写爱情剧本,我一开始担心你能否负荷得来,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虑的。」黄慧晶笑眯眯道。 「虽然我中文说不上很好,但我都能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感受到何谓爱情的本质。」库马讚叹道。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让你们笑话了,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是一个没任何天分的爱情废材。如果我稍微有天分,就不会曾经让这么多女生心碎。」我故作忧鬱道。 「爱情本来都让每个人心碎,只是视乎你愿不愿意弯下腰,去拾起那些回忆的碎片,若你连低声下气都做不到,那谈多少次恋爱也不过是浪费时间。」黄慧晶若有所思道。 「果然和不同人聊天会有不同新领悟,这些点子我不客气地记下了。」我默默用手机记录这些得来不易的点子。 「我这就去厕所一下,你们两个慢慢聊。」 黄慧晶离席去厕所,剩我和库马而已,我们相视点头,很有默契同时笑出来。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和他独处交谈,除了因为不同部门外,我社交能力近乎零蛋,或许根本没几个人认得我是公司员工之一。库马是公司唯一一个非华裔导演,在公司却深得人心,除了他受过正规华文教育外,待人处事也大方得体,所以当黄慧晶宣佈和他在一起,其实我也没什么意外,虽然在别人眼里有些突兀。不过现在和他们两人面对面吃饭,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因为爱情从此就活在别人口中说不完的话题,我无法忍受这种指指点点的日子。 「连你也觉得慧晶和我不登对吗?」库马看着发呆中的我微笑道。 我下意识点头,随即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急忙澄清道:「才没有这样的一回事。」 「你真是善良啊,难怪慧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这些日子帮了她很多忙。」 「若说没有的话那就太虚偽了,我这些日子确实帮忙洗了很多次的碗碟,和倒了好多遍垃圾。」我认真回想道。 「善良到让她担心你是不是不懂如何去爱人了。」库马语出惊人。 我没想到这几天一而再再二三,被人质疑我写爱情剧本的能力。 「才没这一回事,我现在写起爱情剧本不是有板有眼嘛。」我不忿道。 「你还看不穿为何我们今天一起吃饭,就显示出你根本被蒙在鼓里。」 「慧晶不是说答应你一定要邀我一起吃饭吗?」我反问道。 「她确实答应某人邀你吃饭,但那个人不是我。」 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但我不流于表面。 「就算答应某人又如何,没什么特别含义在里头,你们就别想太多了。」我沉着道。 「或许当事人没想太多,我们却知道你会想太多,所以才在这儿和你说话呢。」 我叹了一口气,他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明白,却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 「由于工作上互动甚多的关係,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慧晶,肤色不同的关係,让我始终不敢表达这份心意。后来我发现自己不能让这份心意无疾而终,就鼓起勇气向她表白,最后就如你知道的一样。」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勇气,我强调我并不是歧视其他种族,只是异族恋本来就少之又少,牵涉到宗教信仰更是严苛考验,一些父母更是激动与子女脱离关係。普通人都会选择寻找同族组织家庭,部分是因为担心被拒绝,但也印证了爱情确实需要一些勇气,不只是流言蜚语,甚至是人身攻击。」我惋惜道。 「不瞒你说,慧晶双亲一开始可是极为反对我们在一起,他家是极为保守的传统家庭,甚为注重门当户对的概念。一看见我出现在他们家里,当场给脸色我看,好在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也渐渐接受我的存在,我和慧晶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没想过,爱情还必须具备某些条件,门当户对这说法自古以来从没消失,公主果然得配上王子,才能称得上理想中的爱情故事吗?」我纳闷道。 「你说的没错,但我并不是公主,我的爱情由我自己主宰。」黄慧晶在我对面坐下笑道,一手搂住库马手腕。 「看你们小俩口如胶似漆,还真是羡煞旁人啊。」我不敢直视道。 「那你具备拥有爱情的条件了吗?」 我微笑不语。 —————————————————————— 我坐在咖啡店一角,对着电脑萤幕不断皱眉,不管怎么调整坐姿始终想不到好的点子,如果再不追上进度,回到公司免不了要受到张监製的嘮叨。张监製虽然给人感觉很慈祥,就像阳光般温暖人心,但曝晒阳光久了难免灼伤,一想到她循循善诱转换成口蜜腹剑,我还真是有些莫名懊恼。事实上有些人是这样给她逼走,但比起林凯监製逼走人的数量,她算小儿科了。 剧本小组成立已有一个月的时间,全集大纲至今还没写好,虽然我大可说被借去综艺部门忙活,才会拖慢进度,但正职毕竟还是张监製的编剧组员。我稍微打听范佩晶的剧本进度,才发现自己差了她一大截,若我再马不停蹄赶上,这下就真的有口难辩。就连今天是难得的公假,我都不敢安排什么节目,反观黄慧晶和沉月茵都各自寻欢去了。 可我对着电脑萤幕,看着第三集的标题写着条件,爱情又真该具备什么条件吗?当我开始构思爱情剧剧本,才真正去思考爱情的本质。 黄慧晶和库马的爱情故事,看似突兀,看久了却会觉得异常和谐,那幅甜蜜画面耀眼得让我无地自容。 手机突然收到资讯,上面写着:「早安,今天工作吗?」 我暗叹一声,心道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开场白,迅速回復:「早安,今天工作,你也好好休息。」 「你不就是周航流编剧吗?」某人走进我身旁道。 我对于在外头被人认出是编剧有些吃惊,成为编剧这几年根本没写过什么大卖戏剧,也始终升不上编审的位子,在别人眼里我就是那种赖死不走的编剧庸才吧。 「我是周航流,请问你是哪位?」我望向说话者一眼,说话者是一名随处可见的眼镜男,和他眼睛对上的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人和我多少有一些相似。 「我是阿忠,说起来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交谈。」名为阿忠的男生礼貌道。 「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看过你……」我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我就是无法想起哪里看过他,乍听还以为是粤剧里的浪漫对白。 「我们是有在公司碰面过,我之前和威廉阿婷隶属《真相密码》剧本小组,也就是之前你写的那个剧本,我恰好就是林凯监製找来顶替你的那位。」 「我记得了!我曾经在走廊遇过你。威廉也曾在我面前说过你的事情。」我恍然大悟道。 「想必威廉没和你说过关于我的几句好话吧?」阿忠苦笑道。 我微怔,威廉确实曾说新编剧经验尚浅,完全上不了檯面,说是出书作者还真是貽笑大方,但我不至于口不遮拦到这种地步。 「没这回事,威廉又不是多嘴的人,他说的也不外是你们如何被白老头恶整,还有剧本进展不怎么明朗的一些小事。」我醒目道。 「威廉还真是好人啊,不愧是我唯一深交的编剧圈子的朋友,不过我的编剧梦终于也走入尾声,能在这里参与编剧工作,对我人生也是无可替代的经歷。」阿忠淡然道。 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不是加入剧组不到一个月吗?为何这么快就要离开,莫非……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战战兢兢问道。 「这个嘛……其实也不是不能告知的事情,毕竟我应该就不会在这圈子打滚了。昨天林凯监製私下和我谈起,他直说我这个月参与的剧本完全不能用,他不肯定是我没天分还是不适应编剧操作,他更谴责威廉他们没好好带领我,才会写出这本完全不能用的剧本大纲。他私下找了一名其他公司的金牌编剧,答应会儘快参与剧本製作,也就是说这个月写的篤定不起用。简单说,他觉得我根本毫无贡献可言。」阿忠犹豫片刻后道。 「我……我没想过这傢伙会这么说话……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感受,毕竟我曾帮他工作,这傢伙基本上就不会尊重编剧的意见,我们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到最后都是跟随他原有点子。这一点你不要质疑自己,绝对是这监製的问题。」我安慰道。 「或许我自己也懂自己的问题吧,没那个天分却勉强自己去尝试,到最后反而给别人添麻烦了。只是我唯一懊恼的是,明明不想被他人期望,却被人寄予厚望,最后还是对我失望了。我想我还是乖乖地回去写小说,从此不碰影视圈子,多少也能忘却这段不怎么光彩的回忆。」 「那报酬方面呢?你总不能做白工吧?整整一个月啊!」我不可置信道。 「他说之后会给我写一两本分集剧本,剧本稿费就当作我这个月的酬劳,但我当下感想是,我还不至于厚顏无耻到这种地步,就当面拒绝他了,也意味着我这个月完全是做白工。」 「这样啊……」我木然看着他,不懂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能为他感到惋惜。 「或许我不具备担当编剧的条件吧?」阿忠苦笑道。 「编剧哪里需要什么条件,只要一颗热爱影视的心就可以了。」我反驳道。 「我太年轻了,还没感受到编剧这份工作的重量,构思故事方面还没到能影视化的地步,也不懂如何和他人合作剧本,很多时候都是在发愣而已。虽然我很想说自己一向不擅长和人沟通,但成品不佳无疑就是最好的证据,至少我在这一刻并没做到最好,也说不上什么惋惜不惋惜。」 那一刻我竟然有种想哭的衝动,这些日子我确实也是撑得很辛苦,在别人眼里编剧是风光轻松的工作,却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效率的工作,不时被上头否定默默耕耘的努力,最后成品可能和自己一点关係也没有,这种心酸我不是没领教过。 「就不说我这些无关要紧的事情,你现在莫非是在构思剧本吗?听威廉说,你最近写着的是爱情单元剧。」阿忠关心问道。 我心道威廉这傢伙果然不能守什么秘密,但想到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也就释怀了。那瞬间我想起某本小说情节说到,偶然将小说草稿遗漏在书局,结果遭人盗用点子的世纪悲剧,将他的写作生涯给断送,我突然对于要否和他人分享剧本点子显得有些犹豫。冷静想想,在某本编剧入门指南里提到,要成为好的编剧,不外乎是创作出让他人喜爱的故事,在外国更有一种做法是在街头直接和他人推销故事,看他人是否表现听下去的兴致,若做到这一点,这故事极有可能是成功的商业电影题材。 「啊……我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如果你不方便告诉给外人听,我是可以理解的,给你带来困扰了,周先生。」 「才没有这么一回事,编剧和写小说不一样的是,编剧最好尽可能得到更多人的意见,我只是在困扰着如何和你转诉我在写些什么情节。爱情的定义就是那样模糊不清,就连我现在写着的这篇名为『条件』的分集大纲,都想不到应该如何用故事情节来带出主题。」 「条件还真是严苛的主题啊,爱情又真该具备什么条件吗?」阿忠皱眉道。 「你看得还真是透彻,我同事也是这样挖苦我,但我设想是不管在哪个阶段,爱情要得到他人祝福,免不了门当户对,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我努力组织好脑袋雏形的点子。 「不懂你常来这家咖啡馆吗?」阿忠突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有什么事情需要主要吗?」我好奇问道。 「你看看柜檯处的两人是什么关係?」阿忠不怀好意道。 我狐疑望向柜檯处,看到一名满头白发严肃稳重的中年人,和一名青春无敌面貌娇好的少女,在柜檯处准备着递给客人的饮料,乍看是一片天伦乐融融,但我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不就是一对父女在忙着泡茶吗?」我不解思索道。 「你太缺乏联想力了,忘记你现在写着的单元剧内容吗?」 「不就是条件吗……慢着,你不要告诉我他们两人是情侣?」我乍舌道。 「正解,你似乎忘记年龄也是爱情障碍之一,但在他们身上不是正好看出爱情的可能性吗?」阿忠眼前一亮道。 「我怎么会忘记这个要点,这几年社交网页也不乏年龄差距甚大的恋情,从父女恋到爷孙恋都已见怪不怪。大部分人都会自动将这归类为不纯洁的恋爱动机,但我对这一点还是挺乐观,这地球上住着不少人自然有不同的爱情观。」 我难以自拔地不断注视在柜檯处调情的情侣,情到浓处更是看他们两人拥吻起来,我当下反应是眼不见为净。 「他们当眾亲热不会怕被他人看到吗?」我低声道。 「如果担心流言蜚语,就不会选择在一起吧。」 这么说真的是太有见地了。 「今天能够和你搭上话,真是太珍贵的机遇了,我从中得到不少啟示。」我感叹道。 「别客气,能够以另一种形式接触影视,也算一了我那还不来不及发芽的编剧梦。」阿忠淡然道。 「未来日子一定有机会的,你只是没遇到适合你的剧组。」 「先不提我这壶,今天是耶诞节,你莫非打算就这样写稿到晚上,不去和女朋友或朋友出外同乐吗?」 「这个嘛……因为我不是基督教徒,所以我没庆祝耶诞节的习惯。」 「那我先走了,待会要和朋友出去,有机会再聊。」 阿忠向我挥别后,我这才发现今天的咖啡店客人少到有些诡异,我一开始猜测会不会是店长情侣档的关係,现在才察觉到是耶诞节的关係啊。 我收拾心情,正要继续还没写完的剧本大纲,没想到这时候收到简讯,发信人是范佩晶。 「你人在哪里?」 「在咖啡店写剧本。」 「晚上一起去教堂参与圣诞庆祝活动。」 ——————————————————————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二次出席教堂的圣诞庆祝活动,第一次是我中一时,妈妈带我到教堂凑热闹,没想到一进去教堂就和妈妈走失,不外乎人潮汹涌的关係。我还不至于担忧找不到妈妈的地步,只是没想到这时候就被几个人围着,他们礼貌向我搭话,知道我不是基督教徒,就七嘴八舌向我解释何谓基督教徒,再从圣经说到洗礼,还不懂事的自己只能木然点头,最后推辞说要找妈妈就离开了讨论圈。 待我好不容易找到妈妈后,我也尽可能在教堂与那群年轻人正面接触,每想到避无可避终会碰面,某男迎面一句就是,你找到你妈妈了吗? 我当下感受是,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入教堂。 今天我再度踏入教堂,原因无他,是因为范佩晶的邀约,我找不到好的理由推辞就只好出席,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好去处,更重要的是她有求于我。我望向坐在我左侧的男生,是一名体型微胖的斯文男士,坐在我右侧的就是范佩晶,而我就在他们中间成了一道隔绝情缘的银河。 「我是刘正,说来抱歉,我还以为你是女生呢……」坐在我身旁的刘正礼貌问候。 「想必是范佩晶没和你说清楚吧,我的确是她的同屋,但我是男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小声回应。 刘先生笑得有些尷尬,在旁的范佩晶却笑得合不拢嘴,我实在无法理解这女子桃花运势之强。简单来说,某赞助商看上范佩晶,借意邀她一同出外吃个饭,有男朋友的范佩晶果断拒绝他的邀约,但赞助商不过是想谈谈合作上的细节,这么一来她就找不到好的藉口推辞。于是她就说会带同屋好友一起出席,赞助商心想有机会认识多一个女生也就默许,当他看见出现者是我,那表情之难看让我想起自己挤压粉刺时的表情。 平时都是黄慧晶为她隔绝桃花,但今天她和沉月茵都外出,所以这个重担就落在我身上。我到底为了什么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就是狠不下心什么都不理,多想当一个什么都不管的无情人。 「刘先生你是基督教徒吗?」基于礼貌上我还是得顾及他的感受,也就和他聊起来了。 「我是基督教徒,不懂你们两人是吗?」刘正点头道。 我和范佩晶诚实摇头,他看起来有些吃惊,随即若无其事地问:「那么你们有真正接触过耶诞节庆祝吗?」 「到购物广场吃一餐圣诞大餐算庆祝吗?」范佩晶老实道。 「要不然就是和同事一起交换礼物?」我回想道。 「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耶诞节本义已慢慢变质,现在已沦为商家赚钱的工具。不论是食物还是礼品,只要搭上耶诞节的步伐,就能吸引不少顾客前来消费。严格上来说,耶诞节相传并不是耶穌诞辰。」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奇问,毕竟耶诞节一向被认知为是耶穌出生的日子。 「圣经没有直接说耶穌在什么时候出生,但随着时代变迁,大家都默认耶诞节是耶穌诞辰,不过能把大家聚在一块共度佳节,不觉得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吗?」刘正微笑道。 我点头称是,随即把目光专注在舞台上的话剧,话剧项目为「最有意义的礼物」,述说三个小孩子向老师诉说自己想要的耶诞节礼物,最后老师和他们解释,其实最有意义的礼物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送给他们,那就是耶穌降生。 虽然我不是基督教徒,但宗教主旨离不开仁爱之心,和佛教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对于其他宗教习俗不会抗拒。看到孩子们在台上呆萌起舞,乐龄人士演习讚美舞,最后被不知名的歌曲给感动,急忙用手擦试眼角的泪,不让他人看到我在流泪。 我偷瞥范佩晶一眼,却看见她低头玩弄着手机,心道这女的邀我出席教堂庆祝,自己却一点都不专心,不过想到她自然是和男朋友互传简讯。本来她是回乡和男朋友过日子,但手头工作没处理好,就没度假的那个心思,正如坐在她身旁的我,也有一堆工作在等着我。 认识她这么久,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瞭解她多少,这两年来我几乎每天起身后看到的第一人是她,睡觉之前看的最后一人也是她。她总是满不在乎,悄悄从我身旁走过,就算看了我一眼,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宛如我就如同空气般飘浮透明,无法在她心里留下什么触动。久而久之,我习惯和她这种互不关心的相处模式,就算说话也是一些无法记下的肤浅对白。 「刘先生已有家室了吗?」我单刀直入道。 「我已结婚了,但目前还没有孩子。」刘正诚实道。 他的回答反而让我吃惊,既然有了家室怎么还约女生出街,而且物件还是有男朋友的范佩晶。 「我太太她这几天出国旅行了,我就闲着没事约一些年轻朋友到教堂凑热闹。」刘正看似有些不好意思。 这下我还真是败给他了,太太不在就可以乱来吗?难怪他明懂范佩晶有男朋友,却还肆无忌惮单独约她出来,大人世界果然不是我这小孩子可以想像。话说回来,就算刘正和范佩晶双方仍然单身,我相信两人并不会在一起,这不是什么性格之说,而是宗教差异。或许这么一说有些敏感,但宗教信仰也是不少情侣未能走上红地毯的原因。 从种族、年龄、宗教再到婚姻状况,就是爱情最基本的条件吧?看似腐朽的理论,却不能不承认多少对佳偶因为这几个理由而分开,有些人可以不理会别人口舌,但大部分人还是无法被他人指指点点,或许这又关係到爱的重量吧。 耶诞节舞台表演圆满结束,大伙被召集到一旁的空地领取宵夜填肚子。我自问已圆满完成任务,就一个箭步拋下他们,去看有什么美食小吃,但人潮实在太多,我只能拿到最无人问津的甜甜圈而已。 天空突然下雨了,我拿着甜甜圈,透过路灯照耀凝视从天而降的毛毛雨,笔直温柔地落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好像下雪一样,虽然我不曾看过下雪的情景。我看着雨水不禁入神,这雨下得很轻,轻得就好像一把羽毛编织的钥匙,缓慢打开我内心那封尘已久的心情,这一刻的我突然觉得很舒服,很久没这样观赏雨景,在这奇妙的一天,有着毕生难忘的经歷,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最有意义的礼物。 我看了范佩晶一眼,她和刘正在对面屋簷躲雨中,刘正也把握机会和她多聊几句,可能他迫不及待想和美女谈话已久,我这下也不为难他,任由他们两人说几句,反正也是差不多要回去的时候。 可我脑袋一直转不来,正确来说是和库马情侣吃饭后,我的心始终处于动盪不安的心情,宛如这场圣诞雨下在平静心湖上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让那名为理智的假面不情愿地落下。 「善良到让她担心你是不是不懂如何去爱人了。」 库马说的话我还能歷歷在目。我相信他们察觉什么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说,甚至是说得如此婉转,企图装作出是轻之又轻的小事。 「或许当事人没想太多,我们却知道你会想太多,所以才在这儿和你说话呢。」 果然他们是知道些什么,我不禁有些懊恼,怎么自己这么努力隐藏自己的情感,到最后却还是被他人看穿,这些日子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我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努力与她保持距离。 我是为了什么,才假装自己不喜欢范佩晶。 一年前我和她拆伙,并不是因为和她理念不合,而是我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不能离开她了。当我看到她的眼泪在我面前掉落,我感受到这份情感是强而有力,宛如水炮弹射穿了我的胸膛,我的心里塞满的全是她的眼泪,就连自己也不懂什么时候就深陷其中。 当我确认这份情感后,我果断斩断任何和她一切的互动,以前不时会说一些傻不啦嘰的废话,或结伴到戏院看戏,不然就是一同逛逛超级市场,那天后我再也不和她单独出门。如果情况允许我还想搬出去,但就是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或许……我就是狠不下心吧。 我对她不再抱有任何情感,宛如被上锁的情感柜子,不再轻易展示自己的真性情,这几年面对着她的我,根本不掺杂任何情感。就连她的眼睛,我也不敢注视,深怕那心跳再度从柜子跳出,搅乱了我策划已久的冷漠对白。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范佩晶快步来到我的方向。 眼前的她,像这场雨一样,轻轻地飘在我面前不留痕跡,却让我嗅到那熟悉的气息。每次经过她身旁都有一阵淡淡清香,对我而言却是我最熟悉的气息,仿佛感受到她在对我微笑。 「在这里不就是要躲雨嘛。」 「我怎么忘记你淋雨后就会生病。」她惊觉道。 我惨然一笑,心道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好吗。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连一句分享也没有,只是安静地听着电台播放的圣诞歌曲。回去以后,我望着天花板茫然失措,突然记起忘记发送资讯给某个她。 「迟来的祝福,圣诞快乐!」 「你到底有么有把我放在心里面,你怎样当别人的男朋友?」 「刚刚和朋友去庆祝耶诞节,一时不察就没问候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希望下一次圣诞我们能一起度过,晚安。」 说了晚安后,我心又被雨给淋湿,这场雨是名为愧疚的大雨,因为那位刚道别的人是我的女朋友。我明明有女朋友,却还是为另一个女人动心,这是我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所以我选择将这情感隐藏起来,告诫自己只要努力激动的心跳会回归正常。 我却突然想起自己写过的短句: 言不由衷/不过是一种/思想上的不忠 我暗叹一口气,沉沉地睡了,这奇妙圣诞夜是时候终结画面了。 ——必须具备什么条件,才能得到爱情的青睞,这是大家一直想不通的问题。直到某天看见爱情不再相信自己,大家才发现首要条件必须是爱她。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条件。 Episode 4:距离 还有两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我和她还是毫无悬念地没能在一起庆祝,只能依赖着手机互相祝福对方。 「新的一年祝福你心想事成。」 「希望明年我们能一起庆祝。」 和她谈恋爱这几年,我们见面的时间平均是两个月一次,每次见面时间大概是三到四天,算下来一年碰面的日子不到一个月。我们之间就隔着一条三百公里的高速公路,我在这头的城市追逐着我嚮往的职业,她在另一头的小镇担任小学教师,不知不觉也维持这样的关係接近五年。 五年前我还是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年,在大学校园邂逅了就读教育系的她,她靦腆不多话,一开始对热情的我有些厌恶,但我就是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抽离,只能鍥而不捨地继续围绕着她,无时无刻都想在她身旁陪伴着她。 我知道她不会喜欢我,但我希望能尽多一份努力,让她日后能够稍微记得我一些。我在最后一天求学日鼓起勇气向她表白,本以为换来无情拒绝,没想到戏剧性的,她接受了我。 「以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不该拥有爱情的小丑,竟然被爱慕中的公主首肯爱恋,我暗下决心,这辈子都不会让她为我流泪,一定要成为勇闯战场的骑士,势要要为这场爱情战争捍卫到底。 我们都知道毕业后就会分隔两地,但我和她天真地以为真心能超越一切,那三百公里的距离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却不知道,往往最让人防不胜防的,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悄悄地渗入感情结构,从内慢慢摧毁这些日子的所有努力。 「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每次见面后都会重复着一样的对白,我再多不舍也只好忍泪离去,我多么想留下来哪里都不去,只是我必须回到属于我的地方,而她也只能回去属于她的地方。一开始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说说今日所见所闻。不懂为什么随着时间流逝,我和她就不再通电话,或许是电话费昂贵,还是时间上配合不到,更多是因为不懂该说些什么。我和她救只沦为说「早安晚安」的男女朋友关係。 「你不觉得这部电影很像我们吗?」 那天和她看了《六弄咖啡馆》电影,我们看到最后都是泪流满脸,因为我们确实经歷着这样的远距离爱情,只是没想到以第三者观赏,是那么地让人惋惜痛心。这些苦难不应该发生,爱情本来就该让人幸福,怎么最后却让每个人都心碎,就连旁观者也不好过。 「我们之间会有未来吗?」 一开始我会说当然,只是随着年龄渐增,很多事情都变得不确定,就连原本纯粹的爱恋也变得漂浮。到现在我都分不清这份爱情如当初那样美好否,或许我根本都不愿意接受,爱情走到今天,不多不少也失去了当初最美的姿态。 可是我们都不愿意放开,还相信着彼此是对方的唯一,这是我们一直坚信的事情,也因为这样,我们可以继续着这样贫乏的爱情故事,就连写小说也嫌内容不足,只能用情感填补剩下的篇幅。 发送晚安给她后,手机就陷入沉寂之中,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懂,对着天花板发呆,却心情沉重得无法入眠。今天真是寂寞的一天,自己恰逢难得的假日,明明该和情人一起度过,对方却表示这几天都必须准备开学的事情,前来也是毫无建设性。 换作是以前的自己,应该会二话不说来到她身旁,说就算毫无建设性又如何,我就是寧可在你身旁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只要安静地陪伴着你就好。这种不说话只作伴的浪漫情怀,曾几何时已变得遥不可及,我就连说谎的勇气也没有。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谁可以稍微告诉我一些,至少可以让我反省一些。她总是埋怨,我总是不在重要的时刻陪着她,可我却无法说出口,无时无刻陪伴身边是我永远做不到的事情。纪念日、情人节、生日或耶诞节,这些基本日子我都无法一一陪伴,只能提前庆祝,或递交一份迟来的礼物,她口口声声说不介意,但难免露出一阵失落感,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也不懂该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一切,只说一定不会有下一次,只是一次次地让她失望了。 手机收到来电,我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久未联系的稀客。 「怎么了,林宇峰先生。」 林宇峰是我之前的旧同事,去年辞职不做编剧这份工作,目前是一名摄影师,赚到钱反而比当编剧时候还更多。 「想到很久没和你说话,就来骚扰你一下,你最近怎样,还过得去吗?」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往昔的温柔,仿佛就像掉在湖面上的落叶,荡漾成回忆的涟漪,在我心头一直回荡。 「还不是每天在想着剧本点子,我最近回到张监製的剧组了,还以为事隔一年回去多少会比较长进一些,工作起来没那么吃力。没想到难度还是丝毫不减,我太小看编剧这份工作了。」我叹气道。 「张监製剧组……不就代表你和范佩晶又在同一个剧组?这下还真的有好戏看了,奇怪明明我上星期才和她碰面,却没从她口中听到关于你的什么,你们的关係还是一如既往的尷尬吗?」 林宇峰是范佩晶的同乡老友,恰好之前又是公司同事,我通过他而认识范佩晶,到最后反而是他先离开我们,最后剩我和她尷尬相处。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根本不会和范佩晶多说几句话,也就不会深陷这情感漩涡里头。 「什么尷尬,本来就是河水不犯井水,尽说这些让人无法招架的话。」我摇头叹息道。 「先不说这个了,你有妹子介绍吗?我还是毫无悬念地找不到女朋友,我天真地以为转去摄影师工作,比较容易接触外头和各界人士,自然能够认识更多妹子,始终还是一筹莫展。」 「你自己都会说自己天真,你少玩点电玩看动漫多点出游,朋友邀约不拒绝多参加联谊,哪有认识不了妹子的道理。你长得清秀高挑皮肤白皙,比起我可是更高等级的帅哥,怎么可能二十七岁以来都不曾交过女朋友。」我摇头叹息道。 「你这话真是说中我的苦处,我自认条件还不错,只是牙齿有些突出,基本上也算是一个还不错的男生,但就真的没有一个女生看的上我啊。你以为我真想要麻烦你介绍妹子吗?」 「这还需要介绍什么,你的好同乡范佩晶不就适合你吗?你们两人认识已久,更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外形登队郎才女貌,这下还不顺手推舟成为一对璧人?」我异想天开道。 「人家早都名花有主了,你说的简直都是废话。」他语带不屑。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一天没结婚就还有机会,你不争取的话就註定不是你的了。虽然我这么说一半是开玩笑,但我觉得你和她怎么看都是一对恋人,怎么你们这么多年都没能在一起,反而最后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女朋友?」我突问。 「就因为是很好的朋友,才没能在一起,这样的例子在生活上不是很常见吗?」 「如果说你和我也因为是很好的朋友才没能在一起,那我就相信了。」 「若你能这样和她说上几句话,恐怕就不会变成这么尷尬的关係了,我说你啊,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他似乎看穿藏在我内心已久的秘密,本想含糊带过,但想到对象是他也不忍说谎,就诚实告知。 「若真说没有的话,那就是骗你了,她……是让我有一点心动的感觉,就那么一丁点而已。话说在前头,我已经很努力不去理会这份情感,尽可能与她保持距离,想必现在这份情感已渺小得如沧海一粟吧!」我开朗笑道。 「果然真的是这样,当我听到你们关係变得如此冷淡,甚至称得上诡异,我隐约就觉得有种不对劲的味道。明明是一起度过这么多美好时光的朋友,还不时两人世界去逛超市看电影聚餐爬山跑步,到最后变成形同陌路。这个转变简直是不寻常啊!」 我苦笑不语,我确实和范佩晶有过太多独处的回忆,一开始还以为是朋友普通不过的小户动,最后却让我有些意乱情迷,是我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本来就是我们班的女神,明明低调得像月亮一样,却拥有不能不为她着迷的魔力。当你无法摆脱她的身影,就连她举手投足都为之醉倒,你才发现自己已被她迷上。她总是有着一种魔力,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 「你怎么说到她好像妖女一样……」我没好气道。 「我才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表达被美女迷倒不是罪,就当作是欣赏一朵花有多么艳丽吧。」 「不管怎么说,我和她早就没瓜葛,她的事情和我一点关係也没有。」 「那……你和你的她现在还可以吗?」 「还不是老样子。」 「那就是不好了。」 我沉默以对,这时候远处传来烟花声,我这才发现已踏入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我们很有默契地互相祝贺对方。 「其实当我拨通你的电话,就知道你情感路上非常不顺利,哪有人跨年不和女友过的道理,恐怕全天下就只有你周航流一个而已。」 「有我陪你跨年你还不心生感激,反而在这边含血喷人?我要去睡了,不想再和你说废话,明天还要去赶剧本。」 「那好吧,得空再打给你好了。」 「在我盖电话之前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过范佩晶?」我道出心中的疑惑。 「是喜欢啊……不过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我点头称是,道别后默默盖下电话,内心平復却难以言喻的伤感。我不懂怎么形容这份情感,或许是惋惜怎么有些心意就是无法传递过去,就是隔着这么的一大段距离,到最后只能站在河的两岸,互相为对方打气。 我不愿意再想这个问题,大字形躺在床上,试图儘快入眠,突然惊觉,自己和其他人谈电话可以到欲罢不能的地步,但为何就是无法和理应最亲密的人,说不上几句话。 这是远距离恋爱给我们带来的伤害吗?但愿这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 —————————————————— 我乘搭了接近九小时的长途巴士,终于在某个城市落脚,我下车的当儿当真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仿佛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无法伸展自如。我抬头看着天空掛着一轮明月,整个城市仿佛被盖下银色棉被,有种说不出的浪漫感。明明是凌晨三点鐘,却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就连胆小的自己也觉得异常兴奋,好像有什么好事会发生着。 走出巴士站的同时,就看到某辆汽车靠近我,并拉下车窗,我眯着眼睛一看,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她。 「欢迎抵达。」女孩睡眼惺忪道。 「好久不见,阿寧。」 庞秋寧,是我交往五年的女朋友,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基于路途遥远与安全因素,我不曾驾车来到她的家乡,也只好搭乘长达九小时的夜巴。一可节省开销,二可闭目养神,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愣。 我坐在她身旁的乘客席,车子里温度甚低,让我不自觉哆嗦喊冷,细心的她马上关上空调,让车子里的温度随之上升。我就这样坐在她身旁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地听着永不打烊的电台音乐,观望着四周擦肩而过的风景,就是无法把视线移去她的身上。 「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始终还是她开口了。 「刚下车脑子还没能转动,也不懂要说什么。」我诚实道。 「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算起来,应该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我屈指算道。 「没想到两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怎么感觉明明才见面没多久而已。」阿寧自言自语道。 我苦笑不答,心想或许因为我们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所以两个月不见面对我们来说,是极为正常不过的事情。当我听到恋人每天粘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一幅无法置信的神情,正如别人无法相信,我和她维持着这么不健康的情侣关係。 只是我纳闷的是,不见面就是不健康的关係吗?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也只好认了。 「那你最近过得还可以吗?」我轻声问道。 「刚开学就有些小忙碌,不过慢慢地也习以为常,只是最近必须肩负纪律老师的工作,某种程度上算是有些压力。我平时都不怎么能管得了学生,这下要我管完整间学校的学生,分明就是和我开玩笑啊。」她语气吐露出无奈。 「大可向校长推辞这份差事,总不能每次都忍声吞气。」我好心建议,不忍看她每次都饱受欺压,只因她是一个从不说不的烂好人。 「有些时候不是说不要就得功成身退,工作本来就是连不喜欢的东西也要做,你不懂老师的苦处在哪里。」她不满道。 每次我说一些不中听的建议,她总以你不懂作为句点,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知,这么多东西是不懂的。 「那你最近在写着什么剧本?」她问起我的工作情况,但我内心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最近我转去张监製剧组,负责撰写爱情单元剧,主题围绕在爱情无疾而终的理由,目前还是处于摸索的阶段,老实说进度不怎么乐观。」我解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你怎会接下这份差事,你都不适合撰写爱情剧本。」阿寧摇头道。 我怀疑根本没人相信我是适合写爱情故事,但我还是按捺住脾气道:「你的顾虑我不说不能明白,也知道自己没什么丰富的爱情体验,但既然已经加入这个剧组,我怎么说也要好好把这份工作完成。」 「想必你一定写的很辛苦吧。」她轻描淡写道。 「你怎么知道?」 「因我有时候都感觉不到你是爱着我。」 她这句话让四周瞬间温度下降,我肢体僵硬得不懂该如何回答,那边厢却见她似笑非笑地拍了我肩膀,道:「怎么露出这严肃神情,就和你开个小玩笑而已,莫非不行吗?」 我傻笑回应,实则我知道她是认真的,我果然是一个不称职的男朋友,就连如何爱一个人都不懂如何去爱,反而让当事人感受不到一丝爱意,若发生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就分道扬鑣了。 十分鐘后我们终于抵达她的住宿,进入当儿我发现她大门多了一个锁头,不禁好奇问道大门是不是坏了。 「之前家里半夜进贼,损失了不少贵重物品,不幸中的大幸是我们安然无恙,有鑑于此,我爸就在铁门加多一个锁头,安全是比较安全,但也就多了一个锁要打开,每次回家都有种过关卡的感觉。」 「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件事?」我惊讶问道。 「那时候不就和你冷战吗?我们都不说话好几天,又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更加没心情去理会你的感受。」 「下次……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请务必马上向我报告。」我沉默片刻后道。 「和你说了又能帮到什么吗?」 「最起码我能够为你分忧。」 「你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有几次找你帮忙却惹来不必要的熬骂,说我这些小事都要麻烦你,你手头上还有工作晚上要跟进,我可吸取了不少珍贵的熬骂经验呢。」阿寧满不在乎道。 我无法回应,事实上我们总是为不同事情在争执,更多是因为我们无法好好沟通,有时候我总因为她的一字一句而变得捉狂,继而陷入让人心寒的冷战。 「今天的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可能是还没睡醒的缘故,又或者就像这铁门一样,渐渐地增加一个又一个的锁头,要卸下防备就是多了那几道手续,等待着适合的钥匙去开啟心情。」 「对不起……」 我低头不语默默来到客房,她交待几声后,就回到妹妹的房间休息,客房就剩下我自己而已。我躺在床上,试图儘快沉入梦境,明明巴士上睡不好,思绪却忐忑得像热水滚烫一样,灼伤了我那原本还不错的心情。 还是一如既往的第一天,总是要低头认错才能好好说话的第一天,这是我们每次相遇的相处模式。 我醒来时已是早上十点鐘,来到客厅一看,发现就只有阿宁和她妹妹阿伊而已,好奇问问怎么她们父母不在,才发现这几天她们父母到国外旅行去了。听到这几天无需面对伯父伯母,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却被她们两人看在眼里。 「不用和我父母碰面,真有让你那么开心吗?看你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阿寧不满道,在旁的阿伊却笑笑不语。 我自知理亏不敢接话,事实上每次和她父母碰面,都免不了例常问话,最简单直接的是,你到底想和我女儿怎么样。我多么想回復,我也想知道,我和她到底能够怎么样,我明明很努力了,却还是觉得不知所措,所以就不敢去设想未来。 「那么今天我们该去哪儿?」我试图转移话题。 「接近农历新年了,我们就去购物广场增添一些衣服吧。」阿寧不假思索道。 确实是一个好主意,我也是时候增添一些衣物,也好久没陪她到购物广场走走了。一想到任何事情都是好久没和她进行,顿时有些不安,听别人说情侣一天没碰面已是痛苦难熬,一星期不见面就是天人交战,一个月不见面简直是准备分手,但我们永远是在挑战这爱情的底线,看到最后是谁撑不住而放手吗? 更甚的是,我每天和她联系时间一天也没多少,上一通电话搞不好是上个月的事情,只因我根本无法静下心情说电话,往往到最后都是不欢而散,久而久之我们也不再拨电沟通。若这件事给别人知道,恐怕又会沦为爱情不思议之一。 走在购物广场上,尽是喜气洋洋的画面,每个角落都看到新春装饰,还有那不断播放的新年歌曲,但我却没有丝毫新年的兴奋感。对我而言,新春不过是多几天可以休息而已,除此以外就是让人皱眉的例常开销和不必要的应酬,若能在家里睡上一整天,或许是我渴望已久的新年愿望。 我和阿寧并肩走在购物广场,默默观察什么店面举行促销活动,我突然发现忘记一件事情,那就是没把把她的手给牵下。太久没牵她的手,竟会有些不懂如何下手,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却有些熟悉,仿佛还是第一天拍拖的时候。 我鼓起勇气正要伸手去牵,没想到她转个弯走进一间时装店,我就这样扑空,然后在店门口默默等待她试穿衣服。我习惯性地拿手机出来,流览着社交网页,有时候也觉得这样消磨时间还真腐朽,但我就想不到更像话的消遣方式。 「你怎么可以无时无刻都在玩手机。」阿宁从背后冒出,不悦道。 「这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我不就在等着你试穿衣服吗?」我紧张道。 「你应该站在试衣室外面,等我穿出来给你过目,然后给一些小意见,这样才构成带你购物的目的呢。」 「我下次会注意的。」我急忙把手机塞进口袋。 「还有,我都不懂为何现代人可以机不离手到影响日常的地步,像我手机都没签购上网配套,只是放工后使用住家无线上网,也不就过得自在?」她摇头表示。 我点头示意,但我却没能说出口,就是因为她没手机不能无时无刻上网,所以我们联络上才构成很大的问题,我工作空档也无法和她间聊,反而她放工时却是我投入剧本的奋斗时间。日子下来自然没能谈到什么,这样的关係仿佛就是暂停的时鐘,停滞不前。 「最近工作还可以吗?有没有什么什么新同事加入。」我有意无意撇开话题。 「有倒是有,但非深交就对了,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平淡如水。」 我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过来陪我。」 「我工作方面还需一点时间调整。」我战战兢兢道。 「那你儘管慢慢调整,不过我不得提醒你,我已经不年轻了。」 我突然有些洩气,大好心情变得意兴阑珊,只因我不懂如何回復,我们该迎接怎样的未来,永远是我们谈不拢的问题。 「好吧,我们这就去下一间店去买鞋子吧。」阿寧牵住我的手,大步往鞋子店方向走去。 我紧紧跟在身后,忍不住苦笑,这么多年下来,主动牵手的人始终还是她。 —————————————————————— 今天回到住宿后,就发现那三女显得额外勤劳,不但打扫客厅,和清洗厕所,就连准备晚餐也是毫不马虎,让我有种如临大敌的错觉。 平时这个时间点在房间睡着的沉月茵,也落力帮忙抹地,看到我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马上喊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发呆,快点去帮忙倒垃圾,你昨天的垃圾都没倒,整个客厅都是一股恶臭味!」 「我本来都是打算今晚才一次过倒掉,话说你们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感觉上你们好像有些紧张兮兮的,不会是所谓的最后晚餐吧?」我好奇问道。 沉月茵和黄慧晶面面相覷,随即异口同声道:「他在说什么?」 「今天我部门同事秀雯要带男朋友来这边吃饭,所以我们才如此大费周章整理客厅啊。」沉月茵没好气道。 「原来如此,那为何一定要来这儿吃饭呢?」我道出心中的疑惑,虽然我是很想说,这里的菜又没多好吃。 「人家想要认识她女朋友的朋友圈子,这又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沉月茵摇头道。 我还真不瞭解非要认识女朋友的朋友圈子,看她们一副认真就绪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莫非我真的是传说中的爱情废材,就算谈过几次恋爱也无法领悟爱的真諦? 我也不再多问,默默帮忙整理客厅,待接近傍晚八点,沉月茵同事终于抵达。我打开铁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看过多次却没说过几句话的李秀雯小姐,长相姣好留着一头俐落短发总让我感觉有种成熟韵味,紧接身后的却是一名金发蓝眼身材高挑的外国男子。 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外国男子走错屋子,但看了李秀雯神情并无异样,猜测是她的朋友,但仔细想想,今天是为了欢迎她和男友,这么一看…… 「大家晚上好,这是我的男朋友,米高。」李秀雯向大家介绍道。 果然是她的男朋友!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认识的人与外国人结伴,我瞥了旁边三位女生一眼,发现他们眼里散发热切光芒,我突然秒懂为何他们殷勤招待李秀雯情侣,目的就是要认识金发帅哥。 我、范佩晶、黄慧晶、沉月茵、李秀雯和米高,一行五人在餐桌旁坐下,毫无悬念地我就坐在米高旁边,负责陪他聊天解闷。我突然觉得最近过于频密与陌生人互动,明明上个月才和某赞助商看了一整晚的圣诞表演,这次又要和金发帅哥互动,明明是社交冷感的自己,却不得不奉陪到底。 「你好,米高,我是小流。」我故作热情问候,有时都会为自己虚偽的表现感到噁心,但想到这是生存之道倒也学习释怀。 「你好,小流,很开心认识你。」米高露出靦腆笑容,这一笑倒让我有些吃惊,印象中外国人都是如同阳光般耀眼,很少看到有些害羞的外国人。我从他笑容看到自己的影子,顿时对他好感大增。 英文不佳的自己,与米高沟通时难免有些不如意,这才懊恼怎么没把英文给学好。好在米高斯文有礼,面对着操着一口破英文的自己,都尽可能回我的问题。细谈几句后,得知米高来自德国,目前职业为葡萄园负责人,与李秀雯是在德国城市邂逅,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却对彼此一见钟情,义无反顾地堕入爱河,开始了一段梦幻不凡的远距离爱情旅程。 「这是何等神奇的爱情故事啊。」我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讚叹道。 「你在这发什么呆,我们现在要去超级市场购物,你也给我一起跟上。」沉月茵没好气道。 「今天由我驾车子吧,我恰好要去添油一下。」范佩晶提议道。 向来都是我负责驾车,只因我是秉持绅士风度的好男儿,这下女子主动提出,我也像个绅士般接受,正所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沉月茵,你坐前面,我坐后座就好。」我一个箭步冲去后座的方向。 「佩晶你看她怕坐在你旁边,这个人真的是一个怪人!」沉月茵不满道。 「他本来都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范佩晶附和道。 「我不需要你们这班凡夫俗子来瞭解我。」我满不在乎道。 我们一行三人,往超级市场的方向前进,也稍微谈谈关于米高秀雯的爱情故事,在沉月茵的解释下,我总算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他们其实最近才刚复合而已,就和一般远距离恋爱一样,根本撑不了多久,两年的感情始终回归原点。半年后他们再度联系对方,发现双方都不好过,这才毅然决定再给对方一个机会,重新经营这一段感情。」沉月茵解释道。 一听到远距离恋爱,我不禁有些心震,只因我的恋情也是如此。 「可是男子仍在德国工作,女方在本地工作,距离问题根本没有解决,长久下来恐怕又会面临一样的下场。」范佩晶摇头道。 「我听秀雯说,她慢慢在国外物色工作,也得到家人的首肯,下定决心这次义无反顾为爱情浪走天涯。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若真遇上命中註定那个人,就会明白自己想放弃也放弃不了,觉得这些付出都是理所当然。」沉月茵感慨道。 「怎么说到你好像谈过很多次恋爱。」我插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虽没谈过恋爱,但好歹也是我姐妹圈里的爱情顾问,有什么爱情杂症是我没看过?之前我有个朋友在新加坡工作和香港人相识,谈恋爱几年就嫁去香港,现在成为少奶奶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开始虽然担忧她会不会爱得太奋不顾身,但她以行动证明,爱当真需要一些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这才是通往幸福的捷径。或许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但爱情里难免需要某方迁就对方,特别是远距离爱情中的恋人。」 「你今天说话怎么特别靠谱……」我无法置信道。 「我说话本来都靠谱,是你总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面。」 要我怎么能相信没谈过恋爱的她,能够懂这么多恋爱哲学,说给别人听也是一样的反应吧。 我拿着菜篮跟随二女身后,默默行走在超级市场。每个星期我都会尾随他们到超市购物,不外乎是购买一星期需要料理的食物,我基本上不曾给过什么建议,只是老实扮演着会行走的菜篮一角。 我提着日渐沉重的菜篮,心思也跟着沉重起来,只因我还在思索着沉月茵提到的迁就一事。她说的话或许没错,远距离恋爱本来都是如此不可靠的恋情,特别是这讲究速食文化的时代,什么海誓山盟显得幼稚不堪一击。 曾写过一段文字, 任何爱情其实都是远距离爱情。好比: 中学时候认识的她,大学后又分隔两地。 大学时候认识的她,工作后又分隔两地。 实习时候认识的她,实习后又分隔两地。 现在回想回去,这段文字还挺靠谱的,可惜我都经歷过几次远距离恋爱了。 走出超级市场,发现外头下着大雨,我本想提议要不等到雨停,却看她们一窝蜂跑去车子方向,不禁暗骂这年头的女孩子比起男子更为野性,我可是碰雨就会不适,这下只能祈祷回去后不会病倒。 我好不容易冲进车子后座,刚关门之际,雨势变得更为凌厉,暗呼所幸快一秒躲进车子,但身子基本上也是湿透了,这样的庆倖显得毫无建设性。 范佩晶俐落回转方向盘,快速往住宿方向行驶,外貌乖巧的她驾驶时却意外兇悍,比起我龟速驾驶可是云泥之别。她们经常吐槽我驾车比女生更为懦弱,但我都以安全第一作为理由搪塞过去,实则是我驾驶技术不怎么样。 我捉着扶杆,在后座默默观赏车窗雨景,雨水哗啦啦像机械运作的声音,或许是名为人生时鐘前进的证据。我缓缓将视角从车窗挪移到后视镜,看着后视镜里反映的范佩晶,眼神专注的她看起来很不一样,仿佛在眺望着遥远的梦想,虽然对未来不确定,却从不迷惘。 这是我唯一有勇气直视范佩晶双眼的瞬间,也是我喜欢坐在她车子后座的小秘密。就在这短短十几分鐘车程,让我好好观察她的眼眸,凝视她的眼神,放肆不掩饰对她的喜欢,就像一个不愿醒过来的美梦。 或许某天她会发现我的小动作,察觉我这些日子的心意,但我无暇理会这一切,我根本无法从她眼神抽离。就算给她知道我喜欢她又如何,我一点也不在乎她怎么想,反正这早已不是一个秘密了。 我和她之间就隔着这么一大段的距离,她宛如站在对岸另一头,而我只是默默眺望,任由心事在雨夜里沉默。 ——大部分人都说爱情受不了距离的教唆,日復一日的心痛,只会酿成未来分手的伏笔。爱情后来才发现,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心的距离。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距离。 Episode 5:憧憬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答允出席公司的尾牙,之前都託辞赶写剧本或有些私事无法出席,到最后同事都懒问我要不要出席公司尾牙。这次我答允出席可说是让他们大跌眼镜,反而让人事部同事有些自乱手脚,毕竟他们老早就把我的名字给去掉。 「你确定你要出席公司尾牙?」人事部同事不可置信道。 「确定。」 「你确定不会临时爽约?爽约的人要赔偿位子钱。」 「不爽约。」 「你不会是患上什么绝症吧?」 「如果我患上绝症,早就拿刀砍死你算了。」 人事部同事嘖嘖称奇,最终在出席表上写下我的名字,看着他们一连狐疑的表情,我实在无法苟同,毫不在意地往茶水间方向走去。 一踏入茶水间就看到威廉躲在一角玩着手游,心道这傢伙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不懂该说他做人毫无紧张感,或是没有心机的好孩子,我也就在他身旁坐下,等候他什么时候会发现我的存在。 「周小弟啊,怎么坐在我旁边也不说一句话,莫非你有求于我?」威廉始终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什么时候向你求救过,你向我求救的事情我还没和你清算呢。」我没好气道。 威廉看似不可靠,却是不少剧组喜好的编剧能手,私下找他帮忙写剧本的人多如牛毛,有时他分身乏术,就把一部分剧本推给我处理。我看在酬劳的份上也从不推辞,虽然我是不明白他从哪里认识这么多导演,我这才意识到干这一行最重要的不是编剧天分,而是社交能力。 「你会出席明天公司尾牙吗?不过问了也是白问,你哪一次是有去过的。」威廉瞄了我一眼道。 「不,这次我是会出席。」 「你不会是患上什么绝症吧?」 「天啊,怎么我一天内听到两次一样的对白,乍听就像狗血偶像剧里的常见对白,好歹你是干编剧这一行,能不能行行好稍微创意一些。」 威廉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么说话,正好证明你干了好几年编剧,仍然对这份工作一无所知。」 「这句话可就太伤感情了,怎么说我这几年也陆陆续续完成了好几个剧本,当中不乏卖钱的,对于编剧运作也不是毫不知情,怎么会是一无所知呢?」我不忿道。 「那你不妨说说能卖钱的剧本你参与度有多少?」 「严格上来说……只是帮忙写对白而已。」我诚实道。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或许这么说旁人很难相信,大部分导演根本是不相信编剧,自己的点子当做石破天惊之作,对他人点子诸多挑剔,根本是有着无法亲近的特质。不说其他人,就说那林凯监製好了,我们上星期好不容易完成《真相密码》的最终剧本,但如你知道的一样,当中根本没多少参与度,还把请来的新人作家给踢走了,我都不懂对他创作生涯会不会带来什么阴影……我和你习以为常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一直以来都吃惯这样的苦。」威廉叹气道。 他这么说,我才想起在咖啡店遇到的新人编剧阿忠,一想到他的遭遇,的确是有些惋惜。 「我一开始当新人编剧,也曾像其他人一样有着雄心壮志,憧憬亲手写出一部大卖的电影剧本。在公司安排下,我接手某部爱情电影剧本,绞尽脑汁要写出最好的点子,结果却一点也不受理。我不是因为不受理而埋下怨恨,而是我之后随便写下一个普通不过的狗血点子,他竟然马上说好,并直接进入剧本架构筹备。我那时才发现,创意在编剧里没什么起作用,大家都明白这年头追求不到什么创意,但求是写出观眾受落的点子,前提是不要抄袭得太明显。一旦理解这个道理后,我就不再醉心创作剧本,变成一个剧本机器人,尽写一些不痛不痒的商业电影剧本,日子下来也算是有小有名气吧。」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怎么你总是满足不了林凯监製,好歹你是剧本机器人……」我忍不住插嘴道。 「这也是林凯监製每天挖苦我的事情,说看上我才把我留在剧组,但你不能不相信,有些人就是难以迎合啊。」 「听了你说这些故事,我也是不能理解,我今早才交上剧本初稿给张监製,虽说暂时克放下心中大石,但一日还没定案还是难免有些不安。」我不安道。 经过了几个月的耕耘后,我和范佩晶总算完成了《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单元剧的剧本初稿,说是初稿但还是有被推翻的可能性。特别是张监製对于我的爱情点子似乎略有微言,说太过笼统或不够创新,但我总以细节方面多些着墨说服了她。 说来好笑的是,儘管我和范佩晶是剧本搭档,但交流方面可是近乎零。除了因为我不想和她多接触外,写作风格也完全不一样,她的写法比较婉约细腻,而我的写法就浮夸詼谐。相比下确实格格不入,若共同写着连续剧剧本绝对会每天上演激烈辩论。 「这就是你答允出席尾牙的原因?」 「也不完全是。」 「那应该就是绝症了。」 如果说暗恋是一种绝症,或许我就会点头了,不过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却还在进行着耐人寻味的情感游戏,光是这么想像都觉得自己太无耻了。 事实上我答允出席是因为范佩晶的缘故,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她当晚少个司机,其他同事恰好都坐别人车子,就连沉月茵也坐上李秀雯车子。若我不愿意载她,她就乾脆不去了。 我是可以找到很多理由推搪不去,但这是她难得盛装的场面,而且她会配戴隐性眼镜,那是她最为亮眼的瞬间。我第一次看她没戴眼镜时,是她睡眼惺忪从卧室走出来,冲去厕所的瞬间,那时候我才领悟到,什么是被电到的感觉。 或许在很早以前,我就被她迷住了,而且是在我发现之前。 我和她走入晚宴会场时,一进场就被其他人起哄,称我为何不牵她的手踏入会场,我眯着眼睛一看,起哄者是导演组的黄一鸣,我对他所剩无几的好感度降到最冰点。特别知道这傢伙换女朋友的速度,还快过有钱人换手机,我最讨厌这种用情不专的偽君子,但这么想的当儿,却难免有些心虚,自己也说不上是用情专一的人。 「你们竟然这么迟才到。」黄慧晶牵着库马手来到我们面前,嘀咕道。 「不是我的问题,是这傢伙明知道今晚有宴会,竟然还去瑜伽课,到最后迟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摇头道。 「拜託,我可是算好时间了,这种宴会哪有早到的道理,况且迟到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请你学习不拘小节。」范佩晶不以为然道。 「那也不能成为迟到整个小时吧?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是非常没品的行为,虽然宴会是还没开始正式开始啦……」我没好气道。 「原来你是用膝盖思考的,失敬失敬。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这样,我才胆敢在房间久违化妆一下,出来时这傢伙竟然在客厅等到睡着了。」范佩晶不屑道。 「这难道又是我的问题吗?」我低头道。 「要他帮忙看看我今天仪容如何,他竟然只低头玩手机说不错来敷衍我,这傢伙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我没什么兴趣看别人的遗容。」我冷回道。 「你嘴巴给我放乾净一些……」 「我没这个义务要帮你,不囉嗦,我这去走走看看环境。」我耸耸肩道。 我自个儿走到餐桌,喝了一杯柠檬水,放眼望望四周发现没有认识的朋友,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善交际,就连在宴会里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没有。也因为如此往年我都不会选择出席晚宴,在宴会里我就像是一个异类,就连呼吸也觉得压迫,宛如走在一条黑暗小巷,明明没有人注意着自己,却战战兢兢得无法自己。虽然我大可和范佩晶他们聊些什么,但她们也有自己的应酬,跟在她们身旁的自己太过没用,曝露了自己人际关係是如此恶劣。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黄慧晶凑近道。 「这不过是柠檬水而已,我没那么喜欢喝酒,刚好今天又驾车呢。」事实上我喝酒都只是和相熟朋友而已,私下完全滴酒不沾。 「没喝酒可是很难和其他人交朋友呢。」黄慧晶喝了一口红酒道。 「那没差,反正我不觉得自己会很受欢迎。」我不以为然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话说你觉得范佩晶今天的装扮如何?」 「她装扮如何跟本与我无关。」我心头一震,随即装作若无其事道。 「是与你无关,还是你不敢承认心动了?」黄慧晶咧嘴一笑。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摇头道。 「唉……有些东西不需要说的太明白,我不是要强迫你什么,但你也好歹诚实面对自己的情感,不然到最后会变成你人生里无法弥补的遗憾。」黄慧晶摇头道。 我闻言后苦笑一声,随即望向范佩晶的方向,远远看过去她别于平日的朴素打扮,穿上黑色低胸晚装,没戴眼镜的她散发出迷人魅力,远处的我望过去都不禁被她给倾倒。当她从房间走出来时,我还真是错愕了,但我不能表露自己的情感,只是低头假装玩着手游,待她不注意时再偷偷看她多几眼,宛如在进行着什么亏心事请。 「我倒觉得……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或会给对方带来困扰的事情,就连自己也觉得这么说出口都太不负责任了。我无法原谅这么贪心的自己,因为这些无聊的事情让身边人陷入痛苦,这样的结局不是我想看到的光景。」我又喝了一口柠檬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以后我就不再为难你了,只是好心提醒多一次,事情没你想像中那么复杂。」 「你这话简直是惟恐天下不乱了。」 「可能我真的是有些醉意了。」黄慧晶暗叹一声,就向我告辞了。 我继续站在角落一角,自个儿地吃着自由餐,偶尔会有人路过向我寒暄,但没说几句就离开了。反观威廉不断和其他同事谈笑风生,说到兴起更是喝多几杯,最后醉倒被人抬出会场,成为宴会当晚笑话。 威廉或许就是编剧界的最佳写实例子,未来的自己多半也会变得像他一样,对编剧工作热诚不再,却不得不依赖这来维生。这种得过且过的节奏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又对得起自己这些日子对影视工作的憧憬吗? 可我没勇气去进行寻找其他工作,不过是想好好写故事而已,可能这已经是一种奢求了。正如我憧憬着美满的爱情,却不愿意承担为爱牺牲的痛苦,更因为我是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吧。 —————————————————————————— 每年除夕夜吃团圆饭后都习惯性和旧同学一同聚旧,讽刺的是一样地点和日子,身形却有着向横发展的倾向,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几件裤子能穿得下。 「没想到你竟然胖到这样的地步。」久未碰面的友人甲铭斐摇头道。 「想当年你是我们之间最瘦小的,现在简直像被吹涨一样。」友人乙振邦偷笑道。 「大家就别再挖苦他了,要知道他的工作性质都是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这还有什么不肥的道理。」友人丙军昊咧嘴道。 「别人说我还可以不理,但你不是该心里有数吗?不时约我出来喝几杯,而且每次都把我灌醉得不省人事,这还有什么不肥的道理,啤酒肚不就喝啤酒而来的吗?我这辈子就只和你喝酒而已!」我不忿道。 「别这么小气,看在农历新年的份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这就敬杯酒给你。」军昊恭恭敬敬道。 「老子今天我不想喝酒,你别找机会倒酒给我。」我怒视道。 「不过说起来,像这样四个人坐在一起,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还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上一次好像也是农历新年吧。」振邦若有所思道。 「问题绝对是出自在你身上,谁叫你一年才回家乡一次。」铭斐没好气道。 「久到我们怀疑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女朋友。」军昊笑道。 「才没有这样的事情。」振邦反驳道。 「那自然是男朋友了。」军昊惊讶道。 看着他们在旁说得兴高采烈,其实我是有些安慰,特别是看到军昊从情伤痊癒,总算放下心头大石。若他仍然为情所困,恐怕我又会被拉去陪他对酒当歌。 「说起来我们这里最成功的人就是小流。」振邦突然把矛头指向我方向。 「别开玩笑了,跟你们相比,我的薪水算是最少了吧。」我白了他们一眼,事实上他们一个是会计师,一个是大学讲师,一个是电子工程师,我这个无能编剧算的了什么。 「我们哪有在说薪水,而是说你是我们这边里唯一有女朋友的。」铭斐反白了我一眼。 「这又不是什么好骄傲的事情……」我下意识地捉捉头,每次谈起女朋友,我心莫名其妙都会觉得沉重。 「看你这模样,莫非最近又和她吵架了?」军昊关心问道。 「也不完全是吵架,都是在谈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特别是这几年下来身边朋友都陆续结婚去了。当我看到大学朋友在社交网页张贴结婚喜讯,我心道这下难免会被她嘮叨一次,总是向我埋怨身边朋友都结婚去了,就剩她一个人没嫁出去,也承受着身边人很大压力。我听后都不懂该给什么反应好,她就说我一点也不想娶她,我说不是不想,只是还没到时机,每次说到这份上,我们就免不了一场冷战。」我叹气道。 「其实你也该体谅女方的想法,她年近30,难免会担忧自己的终生幸福,试想若你和她最后没能走在一起,岂不是这些日子的青春毁于一旦,她也不过是担心你不要她而已。」振邦好言相劝。 「话不是这么说,总不能因为别人结婚,自己也跑去结婚,就好比总不能别人想死,自己也去寻死!我明白小流的感受,就是感觉自己心态上还没能接受结婚这个阶段,所以就不敢给女生太多承诺,按照自己的步伐一步步整理出未来的想法。」军昊罕有配合我的说辞。 「我反而好奇怎么你一点想婚的念头都没有,喜欢一个人理应不是想把直接她娶回家吗?你问问看自己,她到底是不是你命中註定的那个人,或者该这么说,你到底真的深爱着她吗?」铭斐一针见血道。 我听后一时间不懂该怎么回復,还以为这不过是简单不过的问题,但问题摊在面前我竟然无法招架,我到底称得上深爱着阿寧吗?若是真的话,怎么我这些日子都在做一些让她大失所望的事情,一点都说不上是称职的男朋友。 「老实说,我开始分不清自己对于她的情感,是出自深爱她还是责任感,或许慢慢的已变成一种习惯,让我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说不上喜不喜欢,而是应不应该。」我诚实道。 「听起来你的爱情岌岌可危呢。」军昊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情,我和她近年话题都围绕在谁该迁就对方的工作地点,理应是女子跟随男子的决定,但她却说我根本没本事在城市买屋子,和她根本无法适应在城市里的生活。她的一句不适应就否定了跟随我的假设,继而开始向我灌输城市里的弊端,如交通繁忙治安不佳物价上涨房屋昂贵,千方百计要我到她家乡哪儿定居,更甚的是,她最后竟然使出杀手鐧。」我叹息道。 「什么杀手鐧?」振邦追问道。 「她爸竟然在她家乡附近买了一间屋子,名字还是放她的名字,意味着供房子重担就落在她身上。我知道后质问她怎么不问过我,她说这是她爸的决定,而且没用我的钱,要我别这么小心眼。我可是有苦难言啊!这么一来她不就不能离开家乡,或和我另外在城市买屋子,乍听是长期投资计画,但实则是变相欺负我啊!她继续说,趁她爸爸有能力时候就趁低价购入一些资產,他日就算不入住也能变卖,但她却没考虑到,我们这年代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会购买这么多屋子,不是不想买,而是根本没能力去买,又何来变卖之说。」我继续解释。 某种程度上,我和军昊的遭遇如出一辙,让我不禁纳闷,原来每个人都有类似烦恼,只是在于早到或迟到而已。 「天啊,这么一来,你离开我们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铭斐惊讶道。 「慢着,莫非现在你帮忙供屋子贷款?」军昊紧张问道。 「不瞒告诉你,这一直都是我们争执的问题,她说你若有心和我在一起,就帮忙一起供屋子,我反驳这根本不是我要的屋子,凭什么要我一起供。她生气倒还好,让我为难的是,她竟然和她爸爸陈述我说的话,他爸之后当面训斥我一番,说我不知好歹,我还真的是有苦难言啊。明明不是我的错,到最后却变成是我的问题,我也不懂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双方都好过一些。」我懊恼道。 「你千万不要一起供屋子贷款,我有个朋友和女友联名贷款买屋子,结果屋子还没到手就分手,那屋子到最后都不懂怎么处理,就连分手也分得不愉快,事情闹了一年都还没有个完美收尾。这年头的爱情没有一个是信得过,某种程度上还是划分界线比较好。」军昊感慨道。 「可我难免困惑,若过度划分界线,不就暗示女子我不过是和你玩玩而已吗?这么一来未来日子里又会埋下祸根,说不上什么明智之举。」振邦摇头道。 「说回你的事情,你之后怎么解决这个供屋问题。」铭斐好奇问道。 「最后我以另有投资打算搪塞过去,他父亲对这答案貌似可以接受,只是他们不时会和我说关于房產的消息,问我有兴趣投资吗?我都是傻笑回应而已。不瞒你们说,若我选择和她在一起,我觉得未来是免不了在她家乡定居了。」我沉重道。 「你别傻,你在那边能够找什么工作,肯定的是无法再从事编剧工作。」振邦摇头道。 「我根本没有选择啊,为了爱情,我只能选择牺牲,她就连工作都帮我找了,在某间小型出版社担任见习编辑,只差我点头就能任职。某种程度上,或许这是最适合我的工作,毕竟我大学课程也有修读编辑操作的课程。」我哭笑不得道。 「仔细想想或许不是坏事,你在那边有稳定工作、安乐窝和美人等着你,这种美满人生不就是每个人憧憬的画面吗?如此幸福你不觉得自己有些不知足吗?」振邦羡慕道。 「你不觉得听起来很像入赘吗?真是的,别这么没志气,我们虽然穷但好歹也是穷得有志气。」军昊不忿道。 「可惜的是志气不能当饭吃,我竟有些赞同你女友看法,我不觉得自己有本事在城市里安置房產,你选择到别处谋生或许也是一件明智的选择。」铭斐若有所思道。 他们说的看法其实我都有考虑过,但想到最后都没有一个好的方向,更多沦为我和阿寧永无止境的口舌之争,最后都是双方闹得不愉快收尾。我不确定是远距离的关係,让我们对彼此都没自信,或不愿意为对方牺牲,才会造成这种理念不同的局面。 我赞同在城市无法在短时间内购买房產,所以我也没打算勉强自己入手房子,但却惹来一句我对未来日子毫无计画的批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爱情变得如此现实,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我们对于爱情的憧憬,本质上是有些不一样,或许我憧憬的是,两人在一起与世无争的幸福画面,但她憧憬的是,两人好好为未来计画一下,就能过上好日子。 乍听是一样的事情,但实行起来却大不相同,我也觉得自己太过幼稚,最后不愿意思考这问题。这时候的自己,却难免想起范佩晶,如果她愿意跟我走,未来会不会说一样的话。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她不会勉强我,或许我某种程度上是瞭解她的,儘管最近跟本没说几句话,但就是有这种自信。 果然到最后,我是不相信自己和阿宁有未来,才会期许和范佩晶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可以往截然不同的人生狂奔前进,无须理会那让我窒息的人生计画。 这时候外头鞭炮声此起彼落,我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就这样悄悄蒞临,奇怪的是对于新年渐渐没什么喜悦可言,就连出门应酬亲朋戚友也觉得是一件极为为难的事情,果然我随着年轻渐增变得越来越古怪了。 「话说你这次没去女朋友家过年吗?」 「太聪明了,我年初三早上搭高铁去她家拜年。」我诚实道。 他们却很有默契地拍了我肩膀,似乎要我好好保重,他们难得的默契却让我感觉好沉重。虽说我是他们之间唯一一个有女朋友,但我也是那个被情字玩弄得最为懊恼的那个人。 我不过想谈场简单的恋爱,却发现原来每段爱情都不简单,当你越接近爱情,才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纯粹的爱情,里头还参杂着纠缠不清的友情亲情,甚至是无情。 ———————————————————— 当我踏入酒楼,就已经被一堆长辈们给包围,他们似乎对于我的出现很感兴趣,纷纷在旁打量我的一举一动,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动物园里的熊猫一样,被游客热烈关注投以好奇眼神,这下我才明白被人注视一点也不好玩,不禁同情那些名人是如何过活。 「大家好,这是我的男朋友周航流,目前工作为编剧。」阿宁向一眾亲戚介绍我是谁,听到我的工作后,他们对我似乎更有兴趣。 「你在影视公司担当编剧,不懂你曾经写过什么剧本呢?」 「早些日子参与过《一流侦探》的编剧小组,但也没什么特别贡献,对了最近帮忙筹备某汽水牌子的新年短片……」我提起之前帮忙的电视剧本和广告短片,没想到刚说完,他们就引起一阵热烈讨论。 「我有追看那部电视剧,是一部非常刺激又搞笑的侦探电视剧,阿寧真会挑男朋友,竟然选一个前途无可限量的好人才!」长辈甲激动道。 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人才,怎么看都是废材。 「那汽水广告近期可是在社交网页引起热议啊!听说影视行业能够赚不少钱,我朋友孩子就是电影导演,几乎每个月都在换车子,假以时日阿宁男友必定也是影视圈大人物。」长辈乙羡慕道。 这道理就好像当商人一样,有者赚到坐拥几间屋子,有者就连三餐温饱都成问题。 「不过影视圈难免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希望他能够洁身自爱,不要去沾上不良嗜好,更不要学那些无良导演褻玩嫩模。」长辈丙沉重道。 事实上影视圈的人根本没那个间情逸致,每天忙得像牛一样,再说嫩模都不会看上我这种小角色。 「其实我对演戏也是有着一些兴趣,不懂有没有这个机会写个角色给我发挥一下。」长辈丁热切道。 最适合你的角色应该是扮演死尸。 我听着长辈们七嘴八舌向我发问,我头脑尽是一片空白,不懂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傻笑回应,望向身旁阿寧,暗示她快点帮我解围,却见她苦笑回应,表示无能为力要我自行解决。 早知道我就不出席她家族的新春聚会,事实上本来我就是不打算出席的,但阿寧说今年是她爸爸做东,在酒楼宴请一眾亲戚聚旧,交待我一定要出席。我闻言后可是一万个不愿意,毕竟年初三根本还没过完年,我在家根本没待上几天,如此一来不就等同提早结束新年吗?到最后她以她家族想见我为理由,要我乖乖出席家族聚会,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要看我是否匹配得起他们家阿寧。 「怎么你一脸不悦,莫非要你出席我家聚会很为难你?」阿寧不悦道。 「什么叫为难我?这简直就是在折磨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来都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我就连站在这会场都觉得快要窒息了。」我叹息道。 「你别这么想,你可以认识我的亲戚圈子,也认识一些大人物,更会收到不少红包,怎么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呢!」阿寧安慰道。 我一点也不想认识你的亲戚圈子,一点也不想认识大人物,更不想不要脸地拿红包,对我来说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 「或许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但我一向来和亲戚都没什么话,自然而然不大会和亲戚打交道。既然我人在现场,我也不便再埋怨了,待会若我没说什么话,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我沮丧道。 「当然没问题,不勉强你!」 我和阿寧被安排坐在阿宁表姐那桌子,同桌的都是情侣档,不善交际的自己还是鼓起勇气向他们聊几句,不过还真聊不到几句就没下文了,到最后我们始终把目光望去舞台方向,看着一班老傢伙在引吭高歌。 「欢迎今天出席邱氏家族的新春聚会,我身为今晚聚会的负责人,很开心看到大家踊跃出席。不知不觉这聚会已举办五年,我希望这聚会能够每年继续办下去,一来亲戚们可以互相联络感情,也可作为家族文化之一。好,现在我们诚邀每张桌子派出代表上台演唱曲目,如果哪张桌子没派出代表就是不给面子,就要为今天的饭钱买单。」 主讲人是阿宁爸爸,他是今年家族聚会的负责人,据瞭解他们每年都会轮流转俄罗斯轮盘,看哪家幸运儿负责承办明年聚会。我忍不住在想,自己搞不好也被列入名单之一。我们那桌没人愿意毛遂自荐,最后整桌男子上台合唱一首《永远不回头》,我也配合乱喊几句,还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没想到好事还在后头。 「听说阿宁男朋友是周杰伦的头号粉丝,要不我们要他上台为大家高歌一曲。」阿宁爸爸竟然拿着麦克风胡言乱语。 我闻言后暗呼不妙,装作没听到,低头吃一些零嘴试图含糊过去,但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美了。 「看来阿宁男友太害羞,大家就给他一点掌声,鼓励他出来为大家高歌一曲!周杰伦!周杰伦!周杰伦!周杰伦!周杰伦!」阿宁爸爸眼看我没出来,就起哄要大家喊我出来,还莫名其妙地喊周杰伦名号。 整场浩浩荡荡环绕着口号,我再不给面子,此刻也不得不出面,只能强忍怒意走到舞台中央,结果发现他们已为我点了《稻香》一曲,让我更是怒火中烧。虽然这么说称不上合格的周杰伦粉丝,但《稻香》是我少数听不下去的歌曲,只因这首歌太过正面,并不适合愤世嫉俗的自己,我不喜欢太过耀眼的存在,正如自己从来都不是阳光宅男。 我还是出自礼貌含糊哼完整首歌,也无暇理会他人对我的评语,回到位子后我不作声响,阿寧貌似感受到我的怒气,也不敢多说什么。戏剧化的是,这时候竟然进入跳舞环节,大家都互相把桌子移动去角落,腾出正中央供大伙切磋舞艺。 我当下有种不好预感,没想到最后还是应验了,这班老傢伙自己喝醉酒跳舞还不打紧,竟然不断推年轻人在舞台中央起哄跳舞,若摇头说不,反而被斥一点也不给面子。我就这样被推进舞台中央,目无表情随着节奏摇摆,机械摆动的自己引来哄堂大笑,眼看热潮稍退,我快速远离舞台,快步走到厕所闪躲过去。 我在厕所洗个脸,看着镜子面前的自己,是让人心寒的木訥神情,在别人眼里,恐怕我是难以接近的怪人吧。我是出自好心才出席这场聚会,到最后却被其他人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这份情绪却无从述说,只能放在心里默默翻滚,却不得不假装自己很享受,但我做不到这一点。 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认出他是阿宁的伯父,只见他一脸醉态,握着我手道:「我从小就看着阿寧长大,把她当作是自己女儿一样看待,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定要给幸福她,当做我求求你好了。」 我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被老人家这么哀求,我笑说没问题,安抚他几句后就马上走出厕所,之后就跟着阿宁家人一起离开会场。 车子里大家都没说话,最后还是阿宁爸爸开口了。 「航流第一次出席我们家聚会还习惯吗?」 「还可以,大家族感觉很温馨,我从来没试过这样的感觉。」我说谎了。 「听到你喜欢真的太开心了,等你正式加入我们家族后,未来一定会玩得更加尽兴。」阿宁爸爸愉悦道。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说起来你和阿寧什么时候要结婚呢?你们两个年级不轻,谈恋爱也谈了好几年,就连屋子都买了,这下你什么时候要来这边落地生根,和我女儿一同组织家庭呢?」阿宁爸爸始终说出我不敢面对的话题。 「爸爸你别逼问他,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阿寧急道。 「我是为你好才问他,我知道你也是很想问他很久了。就别说结婚什么,那屋子是我女儿名下,迟些日子就能入住,这么一来就要开始供贷和安装家私,你总不能什么贡献都没,日后大摇大摆直接入住屋子吧?」阿宁爸爸咄咄逼人。 我一整天忍耐下来的怒气到达临界点,终于开口大骂:「这根本不是我要的屋子,你们没问过我就买下,说现在不买未来就买不下手,还说不住没关係当做投资。现在又说我不肯帮忙供贷款,拜託我根本都不懂该在哪里落脚,也不懂自己未来该继续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向我逼婚,我真的很想问你们,真的有这么心急吗?迟一点点又真的会死人吗?还是你们根本是怕输别人家孩子一步,所以就来向我们逼婚,这根本是你们自私的想法!你们这家人根本是面善心恶的偽君子!」 我大声怒斥后,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们,而他们也有默契地保持沉默,就这样安静地抵达住宿,这诡异怪诞的一天终于就这样化下句点,我也知道和这家人的缘分走到这儿缘尽了。 第二天就是我回去的日子,这段期间我和阿宁一家人完全是零交流,就连眼神交流也没。阿寧尽责载送我到高铁站,别于平时依依不捨互相道别,这一次我们都保持沉默,任由叹息在车子里盘旋而已。 到站后我领着行李下车,我看了她一眼,叹息后道:「我要回去了。」 「嗯。」她点头道。 「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嗯。」 「真的没话要和我说吗?」 「嗯。」 「那我要回去了。」 「嗯……周航流,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吧。」我内心不安再度降临,仿佛可以猜测她接下去的对白。 「我们真的很不适合在一起。」 「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我们分手吧。」她摇下车窗,啟动车子头也不回地从我视线离开。 我愣在原地,不是没想过我和她某天会走到这一步,只是发生的瞬间始终还是无法招架,意外的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仿佛在陈述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是我从头到尾不看好这段爱情,却勉强自己和她在一起,明明想让每个人都幸福,最后却让全部人都受伤了。要怪就怪我根本对爱情有着错误憧憬,我憧憬的爱情是两个人的爱情,不需要向其他人交代的爱情。 或许在别人眼里我就是长不大的孩子,才会憧憬爱情。 ——就因为嚮往爱情的美,我们才意识到憧憬存在的意义。憧憬印象却因人而异,有人因他更为相信爱情,有人因他不再相信爱情,其实在于你相信的是光明面还是阴暗面。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憧憬。 Episode 6: 卑微 结束不愉快的春假后,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现实世界,别人脸上都是春风满脸,似乎这几天假期过得特别愜意,我看在眼里却觉得特别讽刺。我这几天都无法好好入眠,明明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想,但就是一点睡意都没,翻滚到半夜才昏昏睡去,没多久就被闹鐘吵醒。所幸我工作并不涉及人命,要不然这下不懂会害死几个人,但我也毫无悬念撞壁跌沟渠几次。 「你一整天在发什么呆?春假回来后你看起来就不对劲了,这下竟还在厕所滑倒撞伤眼角。」范佩晶看着眼睛红肿的我,不可置信道。 「我也不想这个模样,厕所地板上有积水,我一个不察踩到就直接扑倒在地上,也这么巧敲到眼角……」我按着右眼道,突然发现手上似乎多了什么液体,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血液。 「天啊,你眼角撞伤了,要不请假去看医生?」范佩晶关心问道,并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接下她的纸巾,按住眼角的伤口,出血量不多应该没什么大碍,转头向她道:「才刚放完长假回来就要去请病假?我还真没勇气这样向上头稟明,况且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会议要开。」 没错,我和她现在就在会议室里静候张监製的到来,会议讨论内容是之前呈交剧本是否过得了上头那关,也就是每个编剧口中的命运之日。若上头不批准这份剧本,基本上这几个月的努力等同白费心机,这可是每个编剧耻辱性的一刻和永无止境加班的开始,不过本公司甚少推翻剧本成品,只因相信每个编剧的可能性。 奇怪的是,今天我右眼眼皮一直在跳跃,左吉右凶……似乎在预测着什么不好事情会发生。 张监製走进会议室,尾随的是导演组黄一鸣、剪接组蔡美芳和几个我不懂名字的职员,他们在我身旁坐下,这场会议就开始了。 「首先很感谢大家抽空出席这次的会议,就如大家知道一样,今天讨论内容是关于《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单元剧剧本的审核结果。没错,昨天高层进行内部会议,为这部电视剧进行剧本审核,经过多方面考量后,高层对于这剧本概念的评语都是正面……」 「好!」大家不约而同喊出声来,为这好消息感到雀跃,在旁的我心道这次又无惊无险熬过去了。 「大家别开心得这么早,剧本概念是挺合高层口味,基本上开拍是没问题,但是他们要求将一些集数的内容稍作修改。某些集数内容不是太平淡,就是让人感觉俗不可耐,带不出剧本主题概念,简单来说就是写得不好。我们必须在这两个星期内修改剧本再呈交上去,若这次无法过关,恐怕就开拍无望。」张监製望向我和范佩晶的方向,我顿时觉得不寒而慄。 「请问张监製是哪几集需要进行修改呢?」范佩晶举手问道。 我看她举手后暗呼不妙,明知道现在是谴责时间还要当眾发问,若出糗的是自己那岂不是貽笑大方。 「其实我并不想当眾公开有问题的内容,但我欣赏晶晶无所畏惧的上进心,我就稍微提一下为何某些集数不符合高层的心意吧。」 范佩晶某些时候确实无所畏惧到我心惊胆跳的地步,有时我都觉得这女生太过爷们,但我似乎忘记了她是一个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人。 「先声明这并不是我个人偏见,我不说是谁写的部分不好,只老实转述转述上头评语。《缘分》这集讲述貌不出眾的女生误以为男生喜欢她,最后发现男生不过把她当做是妈妈的替代品,这整个故事概念毫无亮点可言,就不提这故事桥段无趣到让人不想读的地步,就连细节处理方面也死气沉沉,主角的工作背景为蛋糕店女孩,却无法带出蛋糕店一贯的甜蜜味道,对白设计方面一点也不生动,基本上这集是要不得了。」张监製望了我一眼。 这集不受落我倒做好心理准备,因范佩晶也说过这集故事主轴过于雷同,很难玩出新意。但我坚持可以带出不一样的味道,没想到最后仍然失败收场,可谓自作自受。 「《承诺》这集讲述男女朋友订婚后的各自出轨,最后发现出轨物件恰好是一对情侣,最后互相重修旧好的故事。大家乍听不觉得这故事意识过于大胆吗?虽然本公司是出了名什么都敢拍,但是床战戏码大家还是饶了我,就算我坚持过稿,待播出街后免不了收到观眾投诉,基本上这集也是要不得了。」 可恶!这集明明是我的自信之作,灵感缘自欧美处境剧,还以为可望在本地市场异军突起,衝击本地观眾的感官世界,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簣! 「《条件》这集简直是挑战上头的忍耐极限,竟然敢写含有种族歧视的爱情观念,讲述黑人和本地人不被祝福的爱情故事,原因竟然是女方家人嫌弃黑人皮肤黝黑!就不说其他人,库马看到这集后绝对会把你绑起来鞭打,基本上这集还是要不得。」 我的表情逐渐僵硬,没想到上头不满意的集数全部都是我负责的部分,这下我面子不懂要摆哪儿去,只能低头闷不吭声。其他人留意到张监製视线方向,看出这些烂剧本出自我手里,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我看到他们如此恶劣神情更加无地自容。 「也不是说没有讚赏的部分……」 这下总算是称讚我的部分吧? 「上头对《沟通》一集爱不释手,一对情侣经过多年相处后对彼此感到冷感,男子终日流连论坛认识女孩子,最后和某位网友谈得兴起,并且渐渐对她抱有好感,待见面时候才发现对方就是女朋友,意识到沟通不良是爱情最可笑的问题。这故事轻松有趣,更让观眾上了一堂爱情哲学课,这就是我想带出来的戏剧效果。」 我头垂得更低了,我就知道受称讚的果然不是我,这下我还真是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拖后腿,基本上我写的集数全部都不要得。 「大家也别太沮丧,时间上我们还是很充裕,所以必须在这两个星期内赶出新剧本。还有一件事情,虽然这么说有些抱歉,但我还是希望编剧组的两人能够多加联系,总觉你们两人毫无交流可言,就连写的东西也没进行沟通过,有些细节看出有重复部分,故事风格也南辕北辙让人无法适从。我这么说都觉得太奇怪了,你们两人不是住在同一屋簷下,怎么感觉一点默契也没有,我感觉一年前的你们更有默契呢!」张监製好奇问道。 「我和她在屋子里根本没说过几句话。」我不假思索道。 「他回答了。」范佩晶紧接道。 在这种情况下,她倒是突然和我变得有默契,让我哭笑不得。 张监製原地踏步,这是她一旦进入沉思后的惯有动作,我们也不敢打扰她,安静等候她下一步指示。未几她结束沉思,若有所思道:「好,今天会议就到此为止吧。」 「啊?」全场异口同声喊出。 「不是都没讨论到什么,和指示下一步的筹备工作,如导演组的演员召集和道具组的道具准备吗?」黄一鸣有气无力道。 我突然发现他左眼有些红肿,貌似撞到什么硬物,我和他视线一对上,他立刻心虚回避望向别处,我满脑问号愣在原地。 「剪接组也要等候监製指示来敲定档期啊,要知道我们这组可负责整个公司的剪接工作,无时无刻都处于人手不足的情况,若没定案恐怕未来难以接手。」蔡美芳摇头道。 「你们怎么这么大的反应,不是说好剧本没写好就无法定案吗?若不了上头这关,还有什么筹备的道理。」张监製不以为然道。 「拜託,这可是打着张监製招牌的戏剧,这怎么可能有不过关的道理。」黄一鸣反驳道。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醒目了……我就老实说好了,上头是说可以进行筹备工作,是我单方面要重审剧本,觉得这剧本还有进步的空间,所以就要求上头给我多一些筹备时间。或许这么说很难理解,《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这个主题,缠绕在我心里已有一段时间,我相信这部作品将会成为歷史留名的代表作,才会有这么高的要求。事实上这份剧本是可以接受,但就只是尚可而已,我期待编剧组能写出更亮眼的故事。」张监製解释道。 没想到这剧本某种程度上承担着张监製的心愿,我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呼吸也变得更为凝重。 「那不囉嗦,大家可以回去做自己东西,流流你一个人留下来。」张监製向我挥手道。 我不安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她原地踏步后,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你写的故事结构是不错,只要稍作修改应可通过审核。」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故事结构是没问题……但是情感描述方面,我觉得太过死板。这么说可能你不够明白,事实上我一直都观察着你说故事的能力,你擅长用对白勾勒出浓郁情感,这种感染力强的文字只有你才可以写得出。就算故事情节再腐朽,但你的文字总能带出不一样的深沉情怀,也是我期待你加入剧本的原因。可惜的是,你似乎丧失了这些文字直觉,我不确定是你换组后的关係,还是你这一年心态上经歷一些变化。」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说的重点就是我想表达出来的戏剧张力,可惜我这次始终无法写出,才会让她失望了。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把自己的情感给封闭起来。」张监製语出惊人。 这句话好像不懂在哪里听过。 「仿佛不再相信爱情一样。」 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 「话说你是不是和范佩晶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我看你们一年前看起来更要好呢。」 感觉上全部人已把我的情感给摸透得一清二楚,就剩我自己一人在自欺欺人。 「废话说完了,剧本方面你给我好好想怎么修改,删除敏感情节,加上情感铺陈,应该就可以交稿,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张监製微笑道。 张监製离开会议室后,就只剩下我一人在会议室里,我闭上眼睛,大力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突然有些懊恼,怎么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让他人对我失去信心,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最后却无法做好。可我本来没要别人对我期待,是你们自己对我期待,最后却对我失望了,这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难道这又是我的错吗?虽然在别人眼里这句话显得可笑。 不论是工作或爱情,我不再有信心了,卑微得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在幽暗角落等待天黑那刻,再昏昏睡去。 —————————————————————— 回去住宿后,我发现她们今天打算去外头吃晚餐,我推辞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事实上我这几天都没睡过什么好觉,也不想带着沉重心情和别人吃饭,只怕我一个按捺不住,说错一些话就得不偿失。 更重要的是,我不懂怎样面对她们。自己负责的案子被推翻,而且还连累到剧组无法开工,这种千古罪人的感觉真不好受。我已经可以想像到她们安慰我的对白,这不过是一份工作别太压力,慢慢写就会有点子,你是有才能的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就算做不完工作也要吃饭……这些安慰别人的对白我随便写都能一大堆,但就是对情感无法下笔而已。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把自己的情感给封闭起来。」 张监製这句话一直在我心头上回绕,我确实对自己说过要封闭自身内心情感,这样才不会对范佩晶再起遐想,只要我坚持不在意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不再正视她,或许这狂跳心扉总有一天会回归平静。 只是对自己感情不诚实的自己,又怎能写出让人感动的文字,或许这就是我文字里缺少的一块,也是最基本的那块拼图碎片。对文字说谎的自己,是没有好下场的,文字不再回应我的呼唤,选择疏远我不在我身旁,我不再写得安心舒服,也不懂该如何继续写下去了。 我是时候该坦诚面对这份情感了吗? 第一次遇见范佩晶的时候,是在友人饭局上,那时候还是林宇峰介绍给我认识。说起来她比我慢一年加入公司,是公司近期聘请的新人编剧,加入原本只有我和林伟俊的隶属张监製的编剧小组。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文静不多话,总是在旁安静玩手机,虽然全程没说上话,但总是很配合没给不好看的脸色。 我和宇峰说得兴起,但也难免担心她被冷落,有意无意向她聊一些喜好之类的话题,但她都是简短回应让我有些难以接话,到最后我只能说几个冷笑话和她沟通,但始终无法让她笑出来。 「我的笑话不好笑吗?」 「我听过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 不苟言笑,这是我对于她的第一印象,也是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印象,就好像路人一样。 随着相处时间比较多了,我才发现她也不完全没话可说,只是更为擅长聆听,安静聆听他人永无止境的牢骚,偶尔也会给一些中肯建议,这也是我后知后觉的事情。 某天我租的房间被房东回收,急需地方落脚,范佩晶家正好空着一个位子,我就顺理成章搬了进去,那时候家里还有另一个男生,那人恰好是我大学学长。我不是没考虑到屋子有女人需有所避忌,但想到还有大学学长在应该就不是问题,但没想过那男生正好就是问题所在。 印象中学长能言善道,在公司也有接触理应相处下来一点难度也没有,但没想到在屋子里简直是零交流,就连我多次邀约他出外聚餐,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后来我听说他不喜欢和后辈交朋友,我当下反应是从此不要和这个人有所联系。 范佩晶总是安静听我埋怨,儘管有些话我说出口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总是点头配合,用行动贯彻她嘴里常说的不拘小节,慢慢地我也学会不拘小节。 「不要把无谓东西记在脑袋,这么一来脑袋就能装下更多有意义的东西。」 我却没发现自己脑袋逐渐装满她的容顏。 我还记得某公休落在星期三,我和她都没约人出街,在她的提议下就到附近小山锻炼体魄,我手头上并没什么工作,反正一个人在房间也是玩电脑游戏,也就答应了。我和她在小山里慢慢向上移动,这山坡虽然不长但还是有一定的斜度,我没走几步就觉得吃力,反观她则健步如飞,毫不吃力向前迈进,在旁的我看得傻眼,只能咬紧牙关跟在身后。 待我们好不容易走到山顶,发现恰好是黄昏时分,满头大汗的自己看到久违的黄昏,不禁讚叹连连。我转身看了范佩晶一眼,微红光芒落在她脸庞上,嘴角轻轻上扬如同晚霞落尽唯美,让我看得入神。我这才发现到没戴眼镜的她,是多么亮眼迷人,看着她的同时却不经意忘记呼吸,直到呼吸不来才惊觉失态。 我和她走下山坡时,看到一些人有意无意望向我们,或许在他人眼里我们就像是一对情侣吧。当我开始这么想,在她身旁就无法好好待着,只因我在想若我们是情侣的话,那又会变得怎么样。 我在床上辗转难眠时,手机突然响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给我,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没好气道。 「我感觉今天你有些不开心,所以就打电话给你了。」说话者是林宇峰。 「是范佩晶告诉你的吧。」 「知道答案的东西就不要再说,你别管我是如何得知,我更在意你现在的心理状况,你先把你周围烧着的木炭给扑灭,我们大可慢慢说别急。」 「你还真以为老子脆弱到烧炭自杀的地步!不过是一份工作,有这个必要去自寻短见吗?大不了老子现在辞职不干,转行去便利商店当收银员又有什么大不了。」我微怒道。 「听到你这么精神我还比较放心一些,我就明说好了,是范佩晶要我私信你的。她说你没心情和他们吃饭,担心你会不会鑽牛角尖,放心不来就咬我帮忙。某种程度上来说,她非常关心你,你也不该让关心你的人担忧。」 「关心不关心那又如何,反正她从来不会正视我,把我当做是普通不过的朋友,不可能会接受我那微不足道的心意。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具备任何更进一步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都没有,这只不过是我的痴情妄想,平白给别人添麻烦而已。」我不耐烦道。 「你错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好,都该保持乐观的心态,再难堪的绝境更应正面解决。喜欢一个人也不该抱着消极心态,这么一来是註定不会有好结果的,正如女生不会喜欢一直缠着她的男生,对她们而言这些男生像苍蝇般扰人。你可以很喜欢一个女生,但不能把她当作女神,这理念一旦根深蒂固,你的立场将会变得卑微,也不再具备被人喜欢的特质。我恨的是喜欢她的时候,仰慕她近乎女神般的地步,到最后反而无法交谈自如,失去自己该有的本色。直到我调整心态重新和她相处,没想到异常契合有说有笑,只是那份心意也随之淡去。」林宇峰悲痛道。 「我很想问你很久了,怎么你不选择和她表白,而眼睁睁看她成为别人的女朋友?」我道出心中已久的疑惑。 「我不想破坏和她这份美好关係,所以就没和她倾诉心声,这么一来我又有什么立场阻碍她接受别人的追求呢?」他沉重道。 「我也没资格说你,事实上我也觉得我和你一样,永远都没勇气和她表白,应该说一直都碰不上最好的时机吧。刚分手的自己,更是深刻体会到,自己是多么不擅长经营爱情,谁和我在一起不过是自寻死路。」 「原来你刚刚分手了……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林宇峰紧张兮兮问道。 「拜託,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我怎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道理,一天没有结婚还有追求的权利,就算结婚了也可以离婚,这又不是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 我沉默好一会儿,丝毫没有反驳的力量,却不得不故作若无其事,想像自己不介意这些儿女私情。 「我想有些话必须说清楚,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第三者,正如也不喜欢别人干扰我的感情世界,这样说应该简单明瞭吧?」 「我又没叫你做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是想小小和你开玩笑而已。」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不论是你和慧晶甚至是张监製,全部都以为我对人家有意思,我都不懂澄清多少次,幸好这些话没传进她的耳朵,不然日后还真难和她说上几句话。」我老羞成怒道。 「你还真以为人家是天然呆,她直觉可是比一般人更为敏锐。」 「我对得起天地良心,问心无愧就好!」 「先不说这壶,你的剧本要怎么解决,需要我给你出一些点子吗?」林宇峰关心道。 「本来想求你救济我一下,但被你这么说后我寧死不求!」我任性道。 「别这样,我刚刚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我现在也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我无语了……好吧,看来你精神得很,今天就早点休息吧,明天才继续奋斗,晚安呢。」 盖上电话后我顺势倒在床上,心情卸下防备之际,却没有预兆地掉泪。我不断擦拭眼泪,反而掉得更凶,像酝酿已久的山洪乘虚而入,突来悲伤覆盖原本还不错的心情。我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掉泪,或许不懂未来该怎么走下去,任由思绪翻滚了好几遍,也渐渐入眠。 我还以为就这样一觉到天明,半夜却突然因热惊醒,眼前视野一片漆黑,没听到风扇转动声,才意识到停电了。 我不安走出房门,看到一个白影从我面前走过,我一个惊吓但很快地认出是范佩晶,只见她拿着手电筒察看电箱情况,最后向我摆出无可奈何的手势。 「你在哭吗?」范佩晶好奇问道。 我下意识摸了脸颊,发现还残留着泪痕,不,泪水还是一直不给面子地流着,这难堪一幕竟然给她看到,我好想转身关门算了。 我突然想对她说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 「我……」我欲言又止道。 「你……要说什么,大声一些好吗?」范佩晶目瞪口呆道。 「没事了,我先去休息了。」我果断转身关门,自己却在门的另一头心惊胆跳,久久无法平息。 我刚才到底想要干什么!幸好最后还是给理智压抑下来,若真说出口,我不懂日后该怎么去面对她了。一想到说出口的后果,我想着都觉得有些难以想像,却不自有主笑了,原本的鬱闷心情也随之散去。我直接睡在地板上,地板寒凉让我忘却酷热空气,嘴角带着笑意安心睡去。 —————————————————————— 我再度躲在咖啡店一角,默默进行着剧本修改,说是最后的战役也不以为过。若这次修改版本无法满足张监製,恐怕会连累剧组开工无望,这么一来我也找不到理由继续留在公司,从此淡出影视界。 我反復阅读自己的剧本初稿,故事主轴已增删完整,就人物情感描述方面需要再斟酌一下。事实上我书写人物时都会要求有一个人物原型,不懂人情世故的自己,自然无法深入观察人心,也无法写出让人赞同的虚构角色,就自然而然地把身边人写进故事,这么一来反而写的比较顺畅,一直以来也不曾有着什么大问题。若说有什么问题,莫过于担心当事人看到不悦,所以我也很醒目不写他真名和修改一些细节,看起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我该在这章节灌入什么情感呢?」我对着电脑萤幕喃喃自语。 这几天我感觉自己比较能写一些情感浓烈的描述,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理想模式,或许自己渐渐学习释放情感,不再封闭自己的内心世界,心态上好像有着什么转变。我不肯定是张监製给我的啟发,还是我哭过后的释怀,还是我想通什么事情,我感觉到自己似乎找到继续写下去的力量,也愿意相信自己是不错的。 「我们又碰面了,周航流编剧。」某人在我身旁坐下,我抬头看了一眼,是之前这里遇过的阿忠。 「阿忠,是你啊!有一段时间没碰面了,不懂你现在过得好吗?」我微笑道。 「工作方面是有一些起色,我的侦探小说《推理兄弟》要被改编成电影了,如果进展顺利,应该很快就可以和大家见面了。」阿忠靦腆道。 「好厉害!这可是多么了不起的壮举,你这次终于吐气扬眉了!」我讚叹道。 「也不敢说什么壮举,只不过是比较幸运而已,我对于自己能够被选上,至今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也证明林凯监製目光短浅,任何人在他旗下工作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大好人材最后也被当做庸才处理,我还真不明白这傢伙是怎样爬到今时今日的位置。」我不满道。 「话不是这么说,是我没达到他的编剧要求,这就是事实的全貌。本来这就是才华掛帅的现实社会,没实力的人自然会被淘汰,也说不上什么可惜不可惜,要怪就怪自己才能不足。」阿忠无精打采道。 「你这话还真是说入我心坎去了……我前几天也经歷了类似事件,如你知道的一样,我目前跟进的是张监製的爱情单元剧剧本,张监製直说是我拖累了整个剧组,我闻言后根本无力反驳。我真的很讨厌我自己,怎么会写出这样丢人的剧本,甚至辜负了期待我的张监製,她失望的眼神在我脑海挥散不去。现在我只能进行最后的努力,看能不能作出什么改变。」我严肃道。 「某种程度上你还真不屈不饶,如果那时候我选择不放弃的话,或许也能胜任《真相狙击》那份剧本。」阿忠若有所思道。 「往者不可諫,来者犹可追,若继续执着过往就会没完没了,况且那监製本身根本难以相处,我听说她重金礼聘的硕士高材生,也不满她的工作表现最后打发人家走了。你第一份剧本就和他共事,我只能用同情两字来形容,若真说丛他那儿学习了什么,恐怕就是你口中的不屈不饶。每一次都免不了被他挑剔,每一次都免不了无精打彩,现在这一关对我来说,不过是要爬过另一个高墙而已。」我安慰道。 「既然我们有缘相见,若需要什么帮忙不妨直说!」阿忠拍拍胸口道。 「不得不说,你来得真是时候,我现在构思着如何以『卑微』为题写故事,我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写作欲望,但我就是无法好好下笔,还缺少那贯通整个故事的关键。」我解释自己目前的写作瓶颈。 「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小流你是依靠情感推进故事的写手,这么一来心情不好恐怕也很难写出什么好看的故事。」阿忠嘖嘖称奇道。 我一惊,细想后的确如此,我竟从没发现自己的写作方式,一直以来都像无头苍蝇一股劲儿写而已。 「那……我这下总算明白自己的问题所在,这么一来应该写得比较顺手吧?」我沉思后道。 「你怎么会想到卑微这个主题,突然发现你的点子都吃力不讨好。」阿忠狐疑问道。 「不多不少和我最近的感情状况有所关联,在爱情面前我常常觉得很渺小,无法感受到自己被爱或拥有爱人的权利,特别是和女友分手后,这种想法更为炽烈。我不知道为何别人如此轻易得到幸福,难道就只有自己不值得幸福吗?」我叹道。 「我似乎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东西,原来你最近才刚分手而已……与其说卑微这主题难以发挥,倒不如说这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问题,喜欢一个人到无法相信自己的地步,害怕自己无法匹配对方,溺爱对方却看轻自己,这样的爱情又真会幸福吗?」阿忠叹道。 「听起来阿忠好像有什么心事,莫非感情路上有些波折?」我好奇问道。 「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我朋友的遭遇,他的爱情给我感觉就是满满卑微感,让我不敢恭维。长相平平体型微胖的他喜欢上一个大美女,他鼓起勇气向美女告白,但毫无悬念被人当面拒绝。比起一般人的果断放弃,他竟然不屈不饶追求女子,到后来被拒绝十多次仍不屈不饶。女方怒斥他不要再苦苦纠缠,他求女生给他一个解释。女生随口一说嫌他胖,没想到他信以为真,开始了地狱式减肥,甚至三餐只吃苹果,最后肠胃炎进院求医……」 「我没想过这样的狗血剧情会在现实上演……」我不敢置信道。 「更狗血的还在后面,女子知道他入院后,自知是自己害了他,就来到医院去探望他,最后被他的诚意给感动,接受了他的追求。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同居,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这样的故事情节连闽南剧都不屑一顾吧!」我狂笑道。 狂笑之际,我不禁好奇,怎么这年头不少同居情侣啊!这么一来不就等同宣告天下,你们已有苟且之事,就只差没签下结婚证! 「之后展开应该就符合你要的现实面,两个人在一起后,却没想像中那么幸福,男子丢掉工作后就一蹶不振,结果一天三餐都成问题。女子逼于无奈下只好去打兼职养活,最后结识新男朋友就和他分手了。」 「这故事转折倒是一贯的都市爱情故事,写实得让人心寒啊。若你不介意,能否让我把这故事成剧本?」我总算对这集内容有所头绪。 「当然可以,反正也不是我的故事。」 「那,这故事开头就从一颗青苹果说起。」我笑道。 从咖啡店回去住宿后,我发现门口多了一双男子拖鞋,心道是不是有客人到访,却发现客厅一个人都没,有那么瞬间我怀疑是不是闯空门了。 我小心翼翼走入屋子,小心观察屋内动静,发现并没异样,打开自己房门一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我从口头取出手机,习惯性地看有什么资讯,却发现范佩晶在群组发了一个资讯,写着:「这几天我没和你们吃饭,我男朋友来陪我。」 原来那拖鞋主人是她男朋友,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过夜,仿佛暗示我不该再对他有着非分之想。我感觉胸口发麻,不确定什么情感在心房回绕,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普通不过的都市爱情,这又不是什么标新立异的事情,只不过对象是她就让我无法正常思考。 这次我不会再逃避这份情感,反而勇敢面对这份心意,甚至是正面和她对质,就算不告白也不会否认对她的喜欢。喜欢一个人本来就该这么自私,这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真实情感,我并不需要向其他人交代,就算爱得卑微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想好好保留这份心意,直到某天这份心意烟消云散,我至少坦诚对待自己的爱恋。 我满怀心事到厨房喝水,却意外撞见刚从厕所出来的范佩晶,她看了我一眼就匆匆走回房间,我甚至还来不及和她打招呼,只好愣在原地。 我没想过她会展露出战战兢兢的一面,这并不是我熟悉的她,或许恋爱中的人都变得不像自己。我也不是没听说过她男朋友的事情,虽然两人交往多年,却不曾与双方家长会面,就连朋友聚会也从不出席,据说是她男友从中作梗。 我听后替范佩晶心疼不已,她怎么会选上这样不入流的男人,条件这么好的她不该爱得这么卑微,理应值得更好的幸福。 反正到最后,这也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在门后搞不好是卿卿我我热血沸腾的亲热画面。爱得卑微不卑微或许没那么重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似乎也是爱情的一种常见模式。 ——卑微的出现,让爱情不敢面对自己,只因卑微总是让她想起自己不好的过去,不敢奢望得到大家的体谅。爱情却忘记了,在爱你的人面前,是不计较任何事物,就算卑微也好,不过是一种爱的点缀。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卑微。 Episode 7:激情 坦率面对自己真实情感后,我感觉到身体某个开关接通,久违沉醉在写作愉悦感,放任心思陶醉在虚构情节,借助角色咆哮平日无法渲泄的负面情绪。我曾有一段时间勤写部落格,说不出口的心事都化作一篇篇心情短文,某天被友人说我怎么过于多愁善感,我闻言后有些愤怒,被他人窥探心情的自己无法适从,但也明白了秘密说出口就不是秘密。那天起我不再公开部落格,好的坏的都不想和其他人分享,不能啟齿的心事都藏在秘密小屋。若真想公开什么故事,就把这份情感注入在剧本里,让主角说出我那微不足道的心情。 这些日子也有人问我这些情节是否真人真事,但我总以戏剧效果作为解释,就算被人发现似曾相似,我否认到底就终结话题了。也因为这样,我都会在真实故事上进行大规模的改造,除了保护故事可观性外,也要保护当事人,还有自己的创作生涯,出卖他人私隐而惹上官非的丑闻也不是罕见事情。 说到底我根本是懦弱创作人,却不能不依据这创作办法,继续在创作路上苟延残存下去。仿佛一旦失去这创作方式,就无法在影视界立足,事实上我是没什么知名度,就连我担任编剧一职,都没几个朋友看好。 或许我就是对这份工作有着一份激情,才能奋不顾身参与其中,不计较背后是非成败。但是我最近有种很强烈的绝望感,要不乾脆放弃这份工作好了,找份安分职业或许我会好过一些。 我的手机在黑夜里响起来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林宇峰睡不着的来电,细看后才发现不是他,而是那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号码。我沉思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接通来电。 「好久不见,阿寧。」 这是我和阿寧事隔两星期后的首次联系,若要说是事隔多久的来电,恐怕要追究到去年的通话记录。 她没回应我,我却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她在哭泣,总是笑脸迎人坚强过人的她哭得不能自己,而这些悲伤都是拜我所赐。我这千古罪人不敢说什么,只是安静听她哭泣,待她情绪平復后才思索如何接话。 「所以……你到底是想要怎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 「我们真的分手了吗?」 「不就是你提出的吗?」 「我提出难道你就没有异议?」 「我总不能死缠烂打吧。」 「你怎么可以在感情上这么理智?」 「还以为你早都就知道。」 「我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 「我知道,这全都怪我,是我不好。」 「既然你都知道是气话,那你就别放在心上……」 「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们之间矛盾从来都没解决过,若我们双方不愿意让步,始终会走到一样局面,不断重复一样争执而已。」 「那我们两人大可让步,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走到这地步吧。」 「我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不我跟你去城市发展,已买下的屋子大不了另外处置。」 「买下的屋子又能怎样处置,不提你每个月需缴付不菲的房屋贷款,你也不能和我联名在城市买屋子,况且你妈竟然把我当鸡狗来看待。」 「鸡狗那个不过是比喻,那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已作出让步,但你丝毫一点感激之心都没,反而在这儿大放厥词!」 「我根本没要你怎么样,我只觉得我未来的路不懂该怎么走下去,我觉得自己好失败,就连自己未来想做的事情,想要去的方向,就连自己的情感也无法坦然面对,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感受活下去的动力,我只求什么都不想而已。」 「好,既然你不要想,那我就继续帮你想下去,你可以继续过你想要的编剧工作,屋子问题不用你来操心,我和我家人会自行处理,你要买哪里的屋子我们都会支援,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你根本不明白,这不只是屋子问题,我们之间差异还是存在着,我们始终无法接受对方不好的地方,所以才会在感情路上苦苦纠缠。」 「不好的地方就改,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你错了,人的本性永远改变不了,不管怎么努力,人类原本顽劣个性是不会根除。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天生一对的恋人,也没有完全适合对方的人,在于愿不愿意接受对方不完美的地方,你根本无法接受我不好的地方,只是强求要我改变,这样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人可因为别人而改变,这是我看了身边不少离离合合,后来才明白的事情,就算信誓旦旦说会改过自新,不过是脱口而出的谎言。随着时间无情流逝,这些决心也会渐渐淡忘,就算记得也好,不过沦为昨日事情,反而造成他日互相伤害的藉口。 感情路上不也是一样的道理,所谓的性格不合,就是无法为对方改变,本来每个人的性格都不符合对方,因本来都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乎你选择接不接受而已。 「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其他女人?」 她的话宛如一把剑刺入我掌心,让我无法招架,一时间无法回应。 「怎么不说话了,莫非真的给我说中了。」 「根本没这回事,我没去沾花惹草,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要不然找其他人作证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的确和你说过我朋友一脚踏几船,有者更搭上有夫之妇,但我绝不会作出这些不知廉耻的事情。」我微沉思后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是我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能怎么想?」 「我相信你没出轨,但你思想上有出轨过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就说明白一些,你心里是不是有其他人?」 这把剑逐渐逼近我胸口,我霎那间不懂如何呼吸是好。 「我心里能有什么人?」 「你是不是喜欢上其他女人了?」 我本想说根本没这样的事情,但我这一刻我竟然开不了口,只因我对自我情感感到模糊不已,到底怎样才说得上是爱情?我这些日子到底说的上喜欢阿寧否,如果真心喜欢她,为何我还为另一个女人心动,甚至期待和她有进一步的发展。虽然我根本没勇气跨出那一步,但对阿寧分明是不忠,我到底因何对这感情不抱任何期待,甚至觉得喜欢上别人也无所谓。 「是。」 我竟然坦率承认,还以为自己会否认到底,或许这是我对她的最后仁慈吧。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是男是女也好,不是你该懂的事情,因为我们已经缘尽了。」我沉着气道。 「其实我一直都有看你写的部落格。」 「我已经一段时间没更新。」我不以为然道。 「我是指你私下的部落格。」 「不可能会找到……你……不会是偷偷用我电脑开啟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突然想起自己偶尔会带手提电脑去她家赶剧本。 「你一直不向我袒露你的心情,问你近况如何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我根本对你的心路经歷一无所知,我不能再忍受这一切了,我必须要知道你内心是怎么想的!」 「我本来都是一个没什么情感的人,又何来情感和你分享!」我微怒道。 「事实真是这样吗?在你私密部落格里,你毫不掩饰对某人的心意,虽不明说是谁,但我看出那人并不是我,你知道我心里多么难受吗?我强忍向你摊牌的决心,装作若无其事和你在一起,就算知道你心里不在我这,但我还是努力经营我们之间的爱情,你又为这段感情付出过什么?我无条件为你付出一切,我父母多次劝我放弃这段感情,说你没担当不是一个好物件,但还是默默为我们张罗新屋子,可你一点都不领情。我比谁都清楚,你不是不愿意搬去我那儿,而是心里根本没有我!」 我没想过她会把我看得这么透彻,她比我想像中更为瞭解我,我一直觉得她没尝试瞭解我的世界,这一刻我才意识自己是多么愚不可及。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都别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说吧。」 「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在一起。」 「怎么你总是不愿意放弃我,就算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好的人,而且让你掉过这么多次眼泪,连你父母都不看好我……我真的不懂该说什么了……」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就是相信你就是我的唯一,所以才会坚持下来什么都不理。」 她无私的爱只让我更加无地自容,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在今天给个答覆她。 「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接受自己明知道无法给你幸福,却还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不能这样对不起深爱我的你了。」 「我求你不要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你一直问我为何选择分开,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无法从这段感情找到任何激情了。」 「激情当真那么重要吗?与其爱得轰轰烈烈,细水长流不也是一种恋爱模式吗?」 「或许也有这样的恋爱模式,但我已不懂如何继续这段恋情,就算我们勉强在一起,未来日子也会面临一样的困境。我不能这么自私,明知道未来不会有结果,却勉强要我们在一起。」 「你太残忍了。」 这是我听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回绕在我耳朵是连绵不绝的嘟嘟声,我拿着没人线上的手机,却不愿意按下结束键,因我知道这是我和她最后的一次通话了。 「我还以为自己很多话想说,最后却还是不懂该说什么,果然我就连说空话也是如此失败,我真是说不上是一个男人啊。就算没人听我在说话,我也无法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我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在感情路上多灾多难,一切绝对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若我能决断一些,不那么优柔寡断,很多不安因素也能尽数去除吧。说到最后,我根本不配得到幸福,不配喜欢上任何人,也不配被人喜爱。」 眼泪自我眼角掉落,我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掉泪,一段时间没好好正视自己的情感世界,正如那圆了这么久的谎言,是时候该放下了。 我最后还是按下了结束键,为这五年的感情判了死刑。 「对不起,我们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我们分手吧。」 —————————————————————— 我始终还是回到一样的会议室,进行着剧本审核的最后关卡,出席者就只有我和张监製而已。张监製说其他人忙于其他工作未能出席,但我相信这安排出自张监製的温柔,若成品差强人意,意味着进行已久的筹备工作宣告终止,始作俑者的我免不了千夫所指,恐怕我就连走出去这会议室的勇气都没有。 张监製在我面前默默翻阅稿件,时而皱眉,时而莞尔,更不时唉声叹气,我看着他脸部表情多变,心情紧张得像坐上一台喷射机。 我紧张的原因并不是写不好,而是这是我难得觉得自己写得好的故事,故事内容尽可能不落俗套,对白设计方面也下了一定心血。为提高稿件完整度,我最后几晚连夜校对稿件,尽可能多一些时间修润稿件或增删一些内容,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参与剧本创作,再不使出浑身解术就没下一次。 若这次真不过关连累剧组,我自然没面目继续留在影视界发展,换一份比较安定的职业,不再过着这种非人生活,薪水也没比其他人高出多少,更不要说有什么出头,就连辞职信我也准备好了。 「流流,我看完了。」张监製推了推眼镜道。 我端正坐在她面前,礼貌点头称是,屏住气息准备聆听她接下来说的一字一句。 「看你表情紧张得如坐针毯,若我是旁观者还以为你是在等候验身报告。」张监製没好气道。 「你这么说让我回想起领取考试成绩的心情。」我若有所思道。 「眼下之意是指忐忑不安?」 「也不完全是不安,应该说是有些茫然,脑袋不懂该想些什么,仿佛想什么都不对。这种不确定感像当年领取大考成绩后,不懂该往什么方向前进,对于人生的路也不懂该去向何处,只能期许什么好事会降临。啊……我似乎说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让你笑话了……」我喃喃自语道,看着张监製一脸茫然才惊觉失语。 「没这回事,你说的这个意境恰好是我当年拍电影时的心情写照。你应该听说过我之前拍过几部电影吧?乍听是很厉害的工作经验,实则糟糕到不敢向别人提起,因电影票房都不怎么好,口碑也说不上佳评。那时的我不懂在影视圈如何继续走下去,心想还是辞职找其他工作算了,想到自己不适合从事其他行业,顿时有种进退两难的无助感。」张监製微笑道。 「确实和我心情如出一辙,我连辞职信都准备好了……」我激动把辞职一事脱口而出,看着张监製一脸无奈才惊觉再度失语。 「张监製,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我紧张道。 「我相信流流是认真的,因当年我也是有一样的感触,我更看出你口袋藏着一封辞职信。」 我狡辩不果,只能老实把辞职信放在桌子上。 「好吧,就如你知道的一样,我觉得自己对于编剧这份工作不再抱有任何激情,若这次仍然差强人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离开影视圈。」我诚实道。 「你也不必这么快下结论,我都还没说完自己的故事,走投无路的自己突然间收到一通来自影视公司的电话,称看中我执导电影功力,有意挖角我到影视公司。我当下感想是开什么玩笑,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有人请我工作已偷笑,还说挖什么角,我马上答允他的请求,也在曙光影视公司打滚十多年直到现在。后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是真心要离开影视圈,说什么失去对影视激情全是废话,实则找不到留下来的勇气,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我在旁点头如捣蒜。 「我接下第一个电视剧案子,心知肚明这部电视剧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若拍出一部不入流的电视剧,恐怕真要从影视圈绝跡。或许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我在这部戏剧付出的心血,是我有史以来最呕心沥血的一次,最后该戏剧勇夺年度戏剧大奖,这才奠定我日后在影视圈的地位,之后故事你应该不陌生了。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想表示人生路上难免遇到挫折,我们能做的从来都只是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只要设想失败是理所当然,面对成功时也就能保留当初那颗初心。」 「张监製所言甚是,那么你对于我这部剧本有什么看法呢……」我忍不住插嘴道。 「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不明白我的用意何在吗?」张监製没好气道。 「你不就说你年轻时从低潮爬起来的故事吗?」我诚实道。 「看来你理解能力有限,我是说人经歷过低潮才能明白什么是创作,而你这次的成品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敢置信道。 「这剧本过关了,甚至比我想像中还要好,可以直接开工。」 我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还能继续留在影视圈就忍不住开心起来。 「那你还要递交辞职信给我吗?」 「当然是不要,我赖死都不会离开这个位子。」我吐舌道。 「说完陈年旧事,是时候细谈这次的剧本内容,之前提及的内容不当,你都进行大幅度修改,出来的成品也不错。有几个内容是我特别喜欢的,《距离》一集里描述的远距离恋人额外写实,无法一起度过重要节日让他们的关係日益变淡,最后反而变成互相冷落的相处模式。故事后半段男子被揭发身患重病,故意冷落女生是要把女生给逼走,没想到女生却始终相信着他,最后两人选择一同面对生死难关。乍看有些老套,却让我感触良深,忍不住想问你是否染上了什么奇难杂症?」 「我健康得很,你别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我翻白眼道。 「你真是没什么幽默感,我是称讚你情感着墨方面感动人心,甚至让人感同身受,仿佛经歷一场时空旅行,感觉过去的你终于回来了。」 我苦笑不语,没能说出这故事以自身感情经歷作为蓝本,一些对白更是原封不动把阿寧的话写进去,用故事记载往事或许也是我继续创作的动机。 「《激情》内容就让我彻底傻眼,里面说到阳光男孩是公认的大眾情人,看似正人君子的他在感情上却是用情不专的贱人,费尽心思追求班花,到手一个月后就分手收尾。他说到手后那份激情荡然全无,不懂该如何继续经营这段感情,长痛不如短痛就提出分手。一星期后他就和班上另一个女生搭上,没想到多一段时间后再度分手收尾,最后在夜总会遇上一个性感辣妹,两人火热搭上直接在厢房缠绵,最后才得知该女人是黑道老大的女人,结果被打得不成人形,所幸公司女同事为他解围才能离开。他才发现女同事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喜欢着他,就连那天夜总会也默默跟在身后,才能及时拯救他,他大为感动并接受了她的爱意……这分明就是黄一鸣的亲身经歷啊!」 我在旁笑得无法自己,这故事确实是以导演组黄一鸣亲身经歷为蓝本,那天会议我看他鼻青脸肿,之后向威廉好奇询问,才得知他搭上黑道女人最后被剪接组蔡美芳搭救,两人患难见真情也就火速成为一对情侣。我听后觉得匪夷所思,心道一定要把这故事好好记下,不然就真的太对不起观眾了。 「你不怕他们找你秋后算帐吗?要知道你可是拿他们开玩笑。」张监製笑得不能停歇。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东西,再说搞不好这一切都是蔡美芳的精心佈局,设局让黄一鸣被黑道砸了一身伤,之后勇救佳人就能夺得如意郎君的欢心,这又不是什么罕见剧情。」我发挥编剧特有的思考能力。 「听你这么说还真的是有这个可能性。」 「我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好,就别说这段雾水情缘,直接让这故事上架。你发给我的几篇分集剧本,最让我看不明白却深深吸引的是《条件》这集。故事说到男子发现隔壁住着一位单亲妈妈,听到不少关于她的不好传闻,却不由自主地被她气质给吸引。这女丛不向他人求救,就连男子主动帮忙也不接纳,在餐馆辛苦打工养活孩子。男子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不时假装在外头遇见女子,有意无意给她一些援助,两人关係逐渐变得缓和一些。可惜酝酿感情之际,女子丈夫回来找她们一家团聚,男子无意打扰他人生活,选择黯然离去。我们该具备什么条件才能爱上别人,或被他人喜爱,这真是叫人省思的话题啊。」张监製若有所思道。 「这是普通不过的都市故事,甚至有些老套,怎会让张监製你留下印象呢……」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故事里的单亲妈妈是范佩晶吧?」 「开什么玩笑……」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完全被她看透了。 「单从故事走势来看,是完全和她扯不上关係,只是女主角一些小动作和说话用词,甚至爱说『不拘小节』的口头禪,都和范佩晶如出一辙。你骗得了其他人,但我好歹是靠拍戏养活,这点眼力怎能少呢?」 「连你都看得出,那么当事人岂不是也会发现到……」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知道我为何说看不明白这故事吗?」 我诚实摇头。 「因为我不确定爱情存在于这故事否。」 我暗叹一声,无法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因我也不确定我和范佩晶之间存在着爱情否。 「或许这么说有些难以置信,我拍了这么多部爱情戏剧或电影,都不明白爱情是什么,或该具备怎样的形态,可能爱情本来就是那么玄之又玄的存在,就是叫有心人永远猜不透学不会。」 「我也不懂该如何看待这份情感,就只好把这心情写进剧本里面,或许某日会豁然开窍吧。」我叹息道。 「再不表达心意就没机会了。」张监製摇头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范佩晶今早收到高层指示,两个星期后就需到公司分行任职,也就是说你没多少天可以看到她了。」 「怎么会突然被调职……」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倒是她申请已久的,据说比较靠近她家乡便于返乡。」 我脑袋一片空白,不是没想像过她会离我而去,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到来,而且是我毫无防备之下宣告离去。我清楚知道,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她了,他日碰面也是不懂如何交流的路人关係,我和她的生活再也没有交际的可能性了。 「流流再不採取行动就会后悔哦。」 「你真是太不瞭解我了。」我苦笑道。 什么都不做才是我的作风呢。 ———————————————————————— 我坐在餐馆里翻阅着功能表,琳琅满目的菜色让我不懂该如何点菜,我稍微瞄了在旁侍应一眼,见她脸上写着不耐烦,露出不满眼神,仿佛在诉说我这个大男人点个菜婆婆妈妈。我自知理亏,随便点了一个招牌炒饭,待她问我要什么饮料,我要杯白开水,却无意中听到她下意识暗呸一声,随即拿掉菜单拂袖而去,只剩下愣在原地的我和范佩晶。 「天啊,在这个资讯爆炸的年代竟然还有这样的服务态度,难道她不知道服务不周随手就被人在社交网页疯传吗?」我瞪大眼睛道。 「你也不用这么为难人家,做人该不拘小节,毕竟是你不对在先。点个菜都要花个十分鐘,人家就在旁呆呆站了十分鐘,她没骂出口已很给面子你了。」范佩晶摇头道。 「那也不用呸出口,叫杯白开水真有这么丢脸吗?」我叹息道。 「一个中年人却还不捨得点饮料,这样还不够丢脸吗?」范佩晶眼带鄙视道。 我不禁苦笑,比起不捨得点饮料,我倒觉得人到中年却还默默暗恋别人,这才叫人觉得丢脸。更丢脸的是,明明暗下决心不再和她有什么接触,却总难免有我和她独处谈话的空间。 今天一回到住宿后,才发现晚餐就我和她俩人,她问我要自家煮还是外头吃饭。我本想说打算自己一个人吃饭,但就是不习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提议在外头吃饭,要我和她俩人在家里煮饭,这画面还真叫人面红耳赤。 我已经想不起上次单独和她吃饭是什么时候,自从她们兴起吃住家饭后,我就不再出现在大小餐馆。某天一人出现在相熟餐馆,老闆惊觉原来我还在这附近居住,当他询问过往和我一起的范佩晶,我都耸肩打趣说无可奉告。我和她之间原来也有着一摞摞的回忆,只不过我选择淡忘,而且她今后也会从我生活消失。 就是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范佩晶说话,这才答允和她出去吃饭。 「听说你要离开公司了。」我尽可能平淡说出这句话,不让她看到我的不安定。 「你知道了,本来想在离开前几天才和你说,但现在说也挺好的,其他人都知道了,就剩下你一个而已。」她微惊,随即若无其事道。 她若无其事的表情,我看在眼里,给我感觉告诉我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这也难怪,谁叫我故意冷落人家,就连说间话的空间也没有,她早都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我没能说出口,我早已经失去了和她说话的权利,只因我会情不自禁被她的眼眸给吸引,继而无法遏制那隐藏已久的情感。 「那你是因什么理由申请调职呢?」我明知故问道。 「新工作地点和靠近我家乡,考虑到可省一笔交通费用,就毫不犹疑申请调职,有什么问题吗?」她一贯淡定道。 「问题就在这里了,不过是离家里近一些,也不至于要调职吧?来到新地方又是人生路不熟,况且这里已有一班认识多年的朋友,这可不就是本末倒置。」我不能理解道。 「言下之意,莫非你不捨得我?」范佩晶好奇问道。 「当然没这回事,我只是替黄慧晶和沉月茵她们心疼而已。」我果断撒谎了。 「真失望,还以为你会有那么一点不捨得呢。」 「我们不过是普通不过的同屋朋友,说不上什么舍不捨得,也不是第一次经歷生离死别了。」 其实我很想说,你不在后我失去留在这里的理由,才发现自己能坚持到现在,部分是因你在这里的缘故,如今你要离开,我又该为什么而留下来。 「我都忘记恭喜你剧本大功告成呢。」 「这句话从同剧组的你口中说出感觉特别讽刺。」 「大男人该不拘小节,好的坏的也都过去了,看在我即将离开的份上,就不要给我这幅脸色看,来笑一个。」 我勉强挤出笑脸,那瞬间我才发现,自己好久没对她微笑了。 「原来我们都认识一段时间了。」我若有所思道。 「大概已有两三年的时间?」她屈指算道。 「不知不觉我们也将迈向三十岁了。」 「拜託,这可是女人大忌,我自认我还年轻呢。」 「做人该不拘小节嘛,这些小事何足掛齿,突然想起我们已有一段时间没一起看电影,要不找个机会看个最后的电影吧。」 「还不是你都没再约我看电影了。」 「你也可以约我的啊,但我不一定答允就对了。」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稍作沉思然后开口了。 「你最近似乎有一些不开心?」她关心问道。 「不就是剧本写得不怎么顺利,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懂是我错觉否,总觉得你好像还在烦恼其他事情。」 「可能是因为我刚失恋的缘故吧。」我脱口而出道。 「啊……我似乎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啊……我似乎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听你这么说,看起来心情已平復了。」 「也没什么继续低沉下去的理由。」 我没能说出口,自己对于分手一事是有心理准备的,或许知道这段不被看好的爱情,早该果断结束,不该让双方陷入僵局。当一些女生朋友知道我分手后,都会指责我是一个用情不专的人,蹉跎了人家女儿的青春年华,这个年龄分手的她是很难再找到男朋友。我仍然没能说出口,若我勉强和她相爱,就算真的走到结婚这一步也不会幸福,难道离婚带来的伤害比起分手来得更大吗? 「怎么你在感情上总是这么冷淡,当你女朋友真是太可怜了。」她摇头道。 「我也觉得爱我的女孩特别可怜,我始终不擅长经营感情,以后不懂还有没有勇气爱上别人。」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我沉默不语,认真思考好一会儿后,摇头表示。 「就算喜欢也好,日后也不过沦为肤浅的情感,正如世上没有不会凋谢的花朵,爱情不可能永远维持在最美的姿态。一旦失去激情,突然找不到继续下去的理由,这样的爱情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又该因什么理由而去爱人?」 「爱一个人,本就希望他过得比自己好,如果自己有这个福分能让他幸福,那就顺应自己的心意,竭尽所能让所爱的人感受爱意。至于激情什么,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你还在质疑那人是不是你命中註定的那个人,若她真是你一生所爱,你是不会爱得战战兢兢。激情也好,平淡也好,快乐也好,悲伤也好,这本来都是爱情的全部。」 「还真是少听你私下发表对爱情的看法。」我微笑道。 「这还不因为我们私下没什么交流。」 「说的也是。」 「我在《角度》一集里写着,若爱的angle失焦,曾经是angel的你,也会变成anger。爱的侧面,你懂多少?左边的开朗面,右边的阴暗面,也是爱的一切。脑海某天想到angle的l若移动,能组合成angel,当象徵life的l扭曲了就能组成anger。那刻我才发现英文字母是多么奇妙,看似一样的英文字母却带来不一样的意思。当lforleft,我联想到的是angel的理智左侧;当rforright,我联想到的是anger的感性右侧。我们常听到要寻找mrright,却不经意把心意left在后头,原来当你看见爱的两面,就是明白爱情了。」 我默默点头称是,儘管我是有听没有懂。 「那你想表达的意思是?」 「换个角度看待爱情,或许你会更加明白爱情。」 这是我和她最后一次交谈,在那之后我就没和她说任何话了。她完成手头上工作后,就不再出现在公司,也将在短期内搬迁,我挣扎好多次要不要约她去看电影,就算约成后总有其他因素阻扰,我们始终没能一起看最后一次的电影,也就慢慢迎接离别那一天。 她并没告知她离开的确实日子,我今天放工后看到门户大开,而她忙着搬动傢俱去车子,就连平时煮菜的电锅也不例外。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她现在就要离开了,可我没主动问她需要帮忙搬动重物否,或许自己不敢正视她离去的背影,只能躲在房间聆听她忙碌的脚步声。 她敲了敲我房门,我探出头一看,假装为她突来敲门感到吃惊。 「我现在就要走了。」 果然现在就要走了。 「嗯。」 「房间钥匙我就交给你了,你和月茵讨论谁要搬去我房间,房间还有一些傢俱,谁搬进去的话就要另外给我一百。」 她始终是那直肠子个性,这节骨眼还这么数目分明,可我没能专心聆听,只是木訥点头而已。 「那我真的要走了,后会有期。」 我脑海排练好多次和她说的最后一席话,并打算以握手祝福作为句点,但我只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点头,生硬说出我和她的最后一句话。 「好的。」 我就连告别的勇气也没有。 她就这样从我生活中离去,没有预兆地闯进我生活,不带走一片回忆地离开我生活,这一切发生虚幻得好像一场梦,不愿醒来的就只有自己。我推门进入她的房间,里面只有衣柜和床架,我躺在床架上望着天花板,无法相信自己不再会看到她了。 我临睡前发了资讯给她,道出那未能说出口的告别。 「这些日子受你不少照顾,想说谢谢很久了。」 出乎意料的是片刻就收到她的回復。 「不用客气。」 我阅毕信息后,脸上掛着苦笑,把头埋进枕头里,沉沉睡去。那不想醒来的美梦,或许也是时候醒来了。 其实我很想说,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现在也是。 ——失去激情后,爱情变得不再美艳动人,大家说爱情变质了,却不知道爱情无法永远都是最美的姿态,激情也好,平淡也好,也是爱情的全部。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激情。 Episode 8: 时机 「你们又在发什么呆,快点给我推进一些故事情节,总不能每次都是我出主意给你们。」林监製一贯的冷嘲热讽。 「我们不是不要给意见,只是我们说的你都不听。」威廉虚脱道。 「我们已连续加班两个星期,就连週末也来公司赶工,你说我们精神能撑住吗?」婷婷无力道。 「林监製,我真的有些发烧了,能不能容许我今天早退休息。」一向千依百顺的静秀也露出病态。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剧组处于怎样严峻的阶段!」林监製提高声量道。 会议室里依然弥漫着让人心惊胆跳的开会气氛,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拉扯,我看了时鐘一眼,知道今天多半又没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没想到我事隔多日仍重返林监製剧组,不过想到公司人手一向不够,互借编剧成员不是什么罕见事情,只是要我再度面临这样的非人生活,不管尝试多少次都还是觉得生不如死。这样逼迫的开会气氛,我多半是无法写出什么好点子,到最后又免不了被林监製嘮叨。 「上头说这次编剧阵容可是前所未有雄厚,加上改编自大热小说《推理兄弟》,还得到不少外来赞助商的资助,集结天时地利人和,对这部《推理兄弟》电视剧可是寄予厚望,若有什么差池,你我都担当不起!下个月就要开拍,剧本却一直没能出炉,我每天都承受着上头压力,我总以慢工出细活搪塞过去,事实上你们写得一塌糊涂,我都不懂该如何向他们交待!」林监製咆哮道。 看着林监製激动的神情,我还真是忍不住笑出来,要知道《推理兄弟》的作者正是被他赶出剧组的阿忠,日前改编成电影大卖后,公司立马买下这部小说的电视剧版权,并委託擅长拍摄悬疑电视剧的林监製接手。听说林监製和阿忠洽谈时,表情可是前所未有的谦虚有礼,比起过往不可一世的神情,可说是天渊之别,或许不多不少他对阿忠抱有一丝愧疚之心。 我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阿忠,下次碰面一定要好好和他说说林监製的发飆神情。 「小流,不要以为你日前写出大热电视剧就可以在这儿名正言顺发呆!在我眼里,优势不保持就是忧事,停留在过去光辉岁月的人,是会被时代洪流给淘汰的!」林监製无端端把矛头指向我方向。 「我会好好加油,让林监製操心了。」我连赔不是。 是的,《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推出后,随即引起全城追看热潮,不少人被剧里爱情观给触动,成为时下年轻人口中热门话题,连带默默无名的演员也一炮而红。在社交网页上每天都有不少网友热议,不少人引用剧中对白作为社交状态,报章更大肆报导这股追看热潮为爱情流感,更引起不少专家分析这部电视剧大红原因,就连外国电视台也争先恐后买下海外版权,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以为过。 看着收视口碑奖项不断破纪录,我却一丝兴奋感也无,对别人来说,这是一个名利双收的商业电视剧,对我来收,却是埋葬爱情的告别电视剧。那天后我就再也写不出爱情剧本了,张监製理解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心情,就允许我先到其他剧组帮忙,我却心知肚明,自己再也找不到写爱情剧本的动机。 我好不容易接受爱情,却不再期待爱情,这样的自己又能写出什么好故事。就算勉强自己写也不过是皮笑肉不笑的商业电视剧,我总算可稍微明白威廉逼着自己去写的心情了,但我就是不愿意这样对待自己的爱情,就只有爱情我希望自己是心甘情愿去撰写。 「还真羡慕小流可参与大热电视剧的幕后工作,不但从中获益匪浅,可一尝走红的滋味,上头更颁发特别奖金给幕后人员,我都不好意思问你到底收了多少钱。反观我们赶得要生要死的《真相密码》,不但收视差强人意,就连评论员也没说几句好听的话,我都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有份参与这部电视剧,脸都不懂丢到哪里去。」威廉满不在乎道。 「你还敢在这里大发牢骚,要不是你们这班编剧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我那部概念满分的电视剧会落得如斯地步?你最近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林监製微怒道。 「明明是你一手造成的烂剧,竟然还敢迁怒到我们身上,你这个横行霸道的九流监製,别人说的点子都是屁,就只有自己说的点子是宝,你根本都不曾尊重编剧,我们自然也不必尊重你!若不是家里孩子等我赚钱养家,我才不会留在这鸟地方陪你一起疯!」威廉不敢受辱反驳道。 眼看他们两人吵得不可开支,我、婷婷和静秀在旁只能摇头叹息,为这对活宝感到无可奈何,他们两人没几天就吵上一顿,神奇的是每次争执后都神奇地推进故事,也因为这样我们从来都没考虑上报高层。 「小流,我有东西要向你打听一下,据悉《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会推出电影版,不懂是真是假?」婷婷凑近我问道。 「你消息还真灵通,不该说的我也说吧。张监製将会担当电影版导演,事隔二十年再度执导,电影版故事由他老人家亲自操刀,我不过是负责帮忙修润剧本而已,这才得以有空来到你们剧组帮忙。」我稍作思考后道。 「天啊,电视剧开拍电影版对本公司来说可没先例,这下你不就走运了?」静秀羡慕道。 「所以我就走运来到你们的剧组,这是你的意思吗?或许这么说有些虚偽,但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自己还能写出更好的故事,我负责的剧本部分还是有一些不足之处。」我诚实道。 「我也好想成名,从舞台剧转入电视剧,本雄心万丈要延续在舞台剧的气势,在电视圈再下一城,但这一年下来根本没写出什么好作品,我都怀疑自己是否具备写故事的才能,还是该收拾包袱离开这是非之地。」静秀沮丧道。 这也难怪,静秀是林监製重金礼聘的舞台剧剧本名人,却一直不受重用,日子下来也承受很大压力。 「听我一言,还是找机会离开林监製,他这种霸道无理的管理方式,身为下属的我们很难有所长进,若不提早离开这辈子准没好日子过。」我苦口婆心道。 「看!连小流都说跟你没好日子过!」威廉突然把矛头指向我方向。 「小流,连你也想造反!好,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我自己来写!」林监製大发雷霆道。 于是我们就这样被赶出会议室,我们却感觉太好了,总算有个藉口可以准时下班。 「虽然早下班是很开心,但明天还是会重复一样的讨论流程,这样的非人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婷婷叹道。 「你这话还真是说到我心坎去了,我就和你们直说好了,某影视公司看上我的才华,有意提出高薪把我挖角过档,只要我点头就可以到那边担任编审一职。本来我还是很犹豫,但今天我怎么都无法忍受下去了,明天我就提呈辞职信给老闆!」威廉霸气道。 「这么一来,剩下我们几个不就饱受林监製的摧残?我们这几个也该考虑另谋高就,留在原地不过是自寻死路,就我看林监製的创作才华已燃烧殆尽,不要说作为电影人,就连普通人也比不上,自己江郎才尽却总是把气出在别人身上,难怪拍不出什么好戏。」我无奈叹道。 我们三言两语不断奚落林监製,在旁的静秀始终一语不发,默默跟在我们身后来到公司出口。她似乎满怀心事欲言又止,我看在眼里只觉奇怪。 「静秀,你怎么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发,莫非你对林监製没什么怨言?我还以为你也不怎么喜欢林监製,毕竟你一直以来也熬了不少骂。」我好奇问道。 「你们说的我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我觉得影视圈本来就是这么严峻的一份工作,林监製也承受多方面的压力,自然要求下属竭尽所能做到最好,我只能表示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静秀一贯的官方回答。 「其实我想问你好久了,你是不是喜欢林监製?」婷婷鼓起勇气问道。 「你……再说什么……才没有这样的一回事……」静秀顿时面红耳赤。 「看你这副羞涩模样,准是说对了,我观察你一段时间了,你总是热切望着林监製,对他的吩咐千依百顺,不曾违逆他的意思,还不时偷偷准备便当给他,这根本就是对他有意思啊!」爱管间事的婷婷如数家珍道。 我这才惊呼,原来像林监製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也会有人爱慕他! 「你们就别笑我了……我是对人家有意思,当初也是因为他才加入这间公司,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他始终不把我看在眼里。林监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脑袋里无时无刻只想着如何拍出一部成功的电视剧,也酿就他不近人情的个性,但我就是喜欢他认真的一面,不求他可以接受我心意,只是让我在他身边陪他奋斗,一起写下更多美好的故事,我人生也没什么奢求了。」静秀心满意足道。 正当威廉和婷婷热烈採访静秀,我却为她这份心意触动,她只想安安静静喜欢一个人,并不期待那人回应情感,只要能继续在一起,就算名不正言不顺,也是无怨无悔。可我觉得林监製应该也喜欢着静秀,印象中他不曾当眾骂过她,就连她亲手做的便当也从不间置,至于未能在一起,或许目前的他们还没遇上最好的时机。对工作狂而言,恋爱最好的时机,自然就是工作攀上巔峰之后考虑的事情。 结束爱情剧本创作后,我也好久没研讨爱情了,现在认真想想,我似乎不再需要深究这个话题,因为连我自己本身也不怎么相信爱情了。 又或者,我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 我带着沉重的心回到住宿,黄慧晶和沉月茵一如往常在客厅准备晚餐,我看了餐桌一眼,发现上面陈列着红烧排骨、清蒸白鯧、三杯鸡等豪华料理,这都是平时没吃过的菜色,让我顿时大为吃惊。 「你们今天是吃错什么药!」我无法置信道。 「告诉你多少次了,今天是帮沉月茵饯别啊!所以我们才精心炮製豪华大餐,作为一段无可替代的回忆!」黄慧晶没好气道。 「我竟然忘得一乾二净,或许我无法接受又有一人从这儿搬走,整间屋子就只剩下我孤零零,我是时候考虑从这里搬走了。」我认真思考道。 「你什么时候把我放在心上,不就只记得佩晶而已,好多次都去她房间敲门呼喊开饭,我和慧晶都不想理你了,人都走了才这么依依不捨,人家在的时候却不理人家,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后悔莫及。」沉月茵责备道。 「我是故意和你们闹着玩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她已经搬迁了呢。」我故作若无其事道。 「你知道吗?我经过你房间时,听到你梦囈喊出佩晶的名字……」沉月茵咧嘴笑道。 「你有病是吗?怎么无端端会去偷窥我睡觉,幸好我半夜锁门,不然早就被你半夜偷袭了!」我震惊道。 「我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不过看你不否认不抵抗的神情,貌似你对于自己梦囈喊出佩晶是心里有数。这下还不给我们逮到你喜欢范佩晶!」沉月茵窃笑道。 「才没有这回事!我的天啊,不要让我发难躲进房间不理你们了。」 「你发难就发难,反正我是最后一天留在这里。」沉月茵调皮道。 「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我才深切领悟这句话的含义所在。」我露出不屑眼神。 「你又不必害羞什么,毕竟你喜欢范佩晶也是公开秘密了。」黄慧晶从后接话道。 「好吧,反正当事人也不在了,我直说无妨,是又如何,人家已跑得远远,我知道这辈子是不会再见到她了。」 「难道你这九个月来都没联络过她吗?」黄慧晶皱眉问道。 我诚实地摇头。 「我昨天才联系她而已。」 我昨天才梦见她而已。 「她貌似在那边过的不错。」 人生除了不错没错,不就剩下大错特错。 「我问她今天要不要前来出席沉月茵的告别晚餐。」 我突然有些紧张,难道自己今天有机会遇到她? 「不过她最后还是拒绝我了。」 我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本来这就是她一贯的风格,尽可能不要麻烦自己。我苦笑一声,当我听到她名字被提起总有些恍惚,就这样呼唤她的名字,仿佛可以感受到她仍躲在房间,一脸睡眼惺松说我们怎么又提起她,我们装作若无其事反而让她更为疑惑,就这样安静想起她的关于就可以让我感觉甜蜜。 我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黄慧晶看到到访者后,马上凑前开门,我心情紧张得快要跳出来,猜测范佩晶改变主意前来聚餐,但当我看到黄慧晶牵着库马进门,我毫不掩饰表现出一脸落寞。 「看你这失望模样,不会以为是范佩晶来到吧?她可是不爱驾车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吃一顿晚餐而驾一小时半的车程呢?」 范佩晶不是不愿意花时间在车程上,我和她也试过驾两小时车程只为看一场电影,或许一个人就是有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东西,自己能够陪她完成一些她不敢进行的事情,想起来还真有些莫名安慰。 全员到齐后就开始品尝黄慧晶的豪华大餐,但我迟迟不敢动筷,先让其他人品尝味道如何,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尝后即刻脸色大变,大嚷这几样菜色味道走调。我看着他们七嘴八舌讨论问题所在,却忍不住想起范佩晶在一起的时候。 她离去的这九个月,我并没有很想念她,因我仿佛还可以感受到她仍住在这个屋子里,每天早上和我抢冲凉房,再大摇大摆坐进我车子里,一起听着未知曲子在大道上塞车。只是当我看见她空荡荡的房间,才惊觉她真的离开了,所以我不再开啟那道门,就算有人忘记关门,我也会果断关上。 黄慧晶和库马离开后,就只剩下我和沉月茵在收拾客厅,想到明天过后就剩我一个人就有些不懂怎样面对,或许自己也是时候离开这地方了。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我知道。」 「离开前我有话想对你说。」 「请说。」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着范佩晶,就想趁今晚向你表明心意,至少未来日子里不会留下遗憾。你不需要感到害怕,我自知条件不好不奢望你会接受,让我们维持现状就好了,反正我们明天以后也不会见面了。若你想接受我也是能理解的……」沉月茵羞答答道。 这是一个怎样迈开的神展开,我一阵错愕,但还是礼貌回应。 「谢谢你的心意,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好了。」我婉拒道。 「果然是这样的下场,幸好我是最后一天说出,你会不会讨厌我?」沉月茵叹息道。 「没这回事,我反而欣赏你的勇敢,我很庆倖自己认识你这一个朋友,虽然我们当不成情人,但我们还是可以做好知己。」我微笑道。 沉月茵完成我没能做出的事情,我那天只是愣愣看着范佩晶离开,连道别的勇气都没有,更别罔论说表明心意之类的话,这也成了我这辈子最为遗憾的事情。果然比起做了后悔,什么都没做让人感觉更为遗憾。 我到今天才终于明白爱一个人必须具备什么条件,那就是纯粹的喜欢,若这份喜欢能够跨越自己设下的防备线,这份喜欢就是爱了。 「为什么就是没人喜欢我呢?」沉月茵无精打采道。 「喜欢是一种感觉,应该没人能确实描述这份情感,但都离不开有没有心跳的感觉或相处到想在一起的地步。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问我,那我还是好心建议你去减个十公斤。」我认真道。 我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若她像《卑微》一集里的苹果男,因三餐吃苹果造成肠胃炎,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必须要接受她的爱意? 「若我减肥成功,你是不是会接受我?」 「当然不会,而且我知道你不会减肥成功。」我不假思索道。 「话说得这么白可是很伤感情的。」 「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 沉月茵说过缘分可遇不可求,缘分没到也不必勉强自己盲目追求,我却觉得就算缘分到了也不一定有追求的权利,要遇上适合自己的人本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一起坚持到最后更加是天方夜谭了。 我在房间沉默流览阿寧的社交网页,看到她近期到澳洲游玩去了,看着她笑得合不拢嘴的照片,曾几何时这也是我熟悉的笑顏,能看她过的不错就好了。我从旧同学口中听说,最近有人追求着她,我闻言后安心微笑,希望她这一次能遇见更好的人。 我再点开范佩晶的社交网页,个人头像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风景头像,涂鸦墙也是几百年不变的风平浪静,根本不曾更新任何个人近况或上传照片,压根儿不愿意和人分享她的生活细节。看似社交绝缘体的她,暗地里却是一个称职潜水客,默默观察他人动态,却不留下按赞的足跡,这也是她之前告诉我的。她不愿意让人窥探她的内心,却忍不住关注别人的生活,正如她的个性不让别人靠近她,却不经意对别人多加关怀,这也酿成她桃花缘向来不错的原因吧。 或许我一直就等着今天这个时机,我没有像今天这么有勇气过,我鼓起勇气给她发了事隔九个月的文字资讯。 「范佩晶,你好。」 没想到很快就收到回復了。 「什么事?」 「今天是沉月茵留在这儿的最后一天,还以为你会来聚旧。」 「我是想过要来,但还是觉得太麻烦就不出席,让你们失望了。」 严格上来说只有我失望而已。 「你知道《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即将推出电影版吗?」 「我是有听说过,没想到真的成事,太棒了!」 「正式上映的话我们一起去看吧。」 「当然没问题,我也很想和慧晶聚旧。」 果然是会叫上其他人,但能够再见她一眼也就够了,总好过在梦里追逐触碰不及的幻影而已。 「当然会叫上慧晶,库马应该也会陪同出席。」 「你最近还好吗?」 我最近应该过得还不错,至少没在思念里挣扎。 「最近又重返林监製剧组,也是面临一样的问题。」 「听起来时间仿佛停顿在我们刚接手那剧的时候。」 自从你离开过后,我的时间停滞不前,我根本不愿意去思考未来该如何前进。 「能知道你过得还不错就可以了。」 「那我们下次见面时好好谈。」 「希望真有见面的机会。」 「当然有。」 我担心的是自己没勇气去见她而已。那天后我就不再发资讯给她,把心思投注在工作上,完成了一部又一部的剧本,用剧本数量来记录我等待她的时间,半年后终于等到《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电影版正式登上大萤幕。 「这礼拜五要不要一起看首映礼。」 「等你好久了,当然没问题!」 这是我和她事隔一年两个月后的会面,但我隐约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了。 「戏票是免费的吗?」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肠子。 ———————————————————————— 我坐在餐馆里喝了第三杯咖啡,明明已过约好的时间,但黄慧晶和范佩晶却迟迟还没出现,印象中迟到是范佩晶的惯例,没想到一向守时的黄慧晶也千年道行一朝丧。说穿了迟到根本就是女人的天性,虽然考虑要把这句话写进剧本对白里,但考虑到难免会引起网路骂战,我还是选择作罢。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你等很久了吗?」 好久不见的她姍姍来迟,本酝酿好如何好好嘮叨一番,但看到她的瞬间却莫名气消,甚至有种莫名激动,能够再见到她真是太好了。 一段时间没看过她,觉得她容顏身形好像没什么改变,若真说要指出什么改变,那就是头发比以前稍长一些,以前长发及肩,现在则再下一城,多了一股成熟韵味。她今天穿着有着彩虹色彩的清新上衣,搭配着深绿色的裤裙,走起路来就像裙子摆动,骨子里却是小性感的迷你短裤。更难得的是,她今天戴上了隐形眼镜,我正面稍微望了她一眼都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触电。 「好久不见的范小姐,本想好好嘮叨你怎么迟到,但看在还有人比你更迟,我就勉为其难地不囉嗦,只是没想到今天愚人节你就应景送我大礼。」我歪着嘴巴道。 「我都忘记今天是愚人节,而慧晶说她不舒服就不来了,她没和你说吗?」范佩晶好奇问道。 「她……没和我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黄慧晶竟然没有出现,说什么不舒服一定是骗人的,她根本就是存心设计让我和范佩晶独处,一幅旁观看好戏的心态,难怪昨天还向我再三确认戏票免费否,原来早就密谋临时爽约!黄慧晶你竟然在愚人节开个这么大的玩笑!所幸今天不是电影首映礼,不然在戏院被其他同事撞见我和她单独看电影,这下恐怕又会成为全城话题! 「你不会是听到她没来,就不想和我去看戏吧?我们好歹以前也看了不少电影,好多个夜晚彻夜不归,这么说起来好像有些曖昧,总而言之你不会是这么没男子气概吧?」 「这又关男子气概什么关係,和你单独看电影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男朋友没吃醋就可以了。」 我和她各叫了一份义大利面和凯撒沙拉,吃着当儿让我想起,曾经和她一同製作简易沙拉。不諳料理的我们天真以为,把所有蔬菜放进碗里,再倒上一些橄欖油就可以开动,没想到吃下去才发现味道复杂得难以入咽,我们才醒觉原来沙拉昂贵并不是漫天开价。 「莫非你在想着我们曾经联手製作沙拉的回忆?我也是在想着一样的东西,还真是委屈不爱吃沙拉的你,陪我吃了两天沙拉,我还记得你吃沙拉的表情,痛苦得就像在吃泥土一样。」 「不瞒你说,我非常讨厌美乃滋和包菜的味道,沙拉偏偏就是不能少掉这两个东西,这叫我如何能够喜欢上沙拉?」我投降道。 「既然你这么讨厌沙拉,为什么现在又点一份沙拉来吃?」范佩晶偷笑道。 「我是眼看时间不多,就点了和你一样的套餐方便厨房办事,况且偶尔吃沙拉没什么不好,有些喜爱随着心情转变也会变得不一样吧。」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熟悉。」 「或许我总是在重复一样的话吧。」我笑道。 她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她,语调还是一如既往调皮,乘风飞翔的发香芬芳依旧,嘴角掛着的笑容温暖依然。就这样安静看着她,偶尔两人四目对立,再假装望向别处,我好希望时间能够停在这瞬间,贪婪霸佔她的时间,让我能够看她多一眼也好。 「听慧晶说你最近完成了不少大案子,可说是近期备受瞩目的当红编剧,风头可是一时无两哦。」 「没这回事,每天进公司就给人催稿,就算按时递交稿件,也免不了被人退稿或大删特删的下场,我只能理解为每个监製导演都是不容易取悦的未确认生命体。」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公司分行主要是拍摄处境剧,我最不喜欢没营养的婆婆妈妈剧场,但公司方针就是这样,我也只好边骂边写,还是在旧公司比较能够写自己喜欢的剧本。」 「那你大可重投旧公司怀抱。」 「新公司地点比较靠近我家乡,我也只能将就将就工作下去,本来工作就是要连不喜欢的东西也要做。」范佩晶摇头道。 我没想过,距离不但左右着爱情的命运,就连工作也是。 我突然感到有些刺眼,细看源自范佩晶的手指,我这才发现她佩戴着戒指,而且位置还是左手中指,我依稀记得戴在左手中指的戒指是订婚戒指。 她看我望着她手指入了神,醒觉我是在看着她的戒指,她也不闪躲,正面回应:「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没错,我男朋友上个月向我求婚,我也答允了。」 你的戒指闪耀得让人无法忽略,这又有什么发现不到的道理! 「那还真的恭喜了。」我故作微笑道。 「到时候请你赏面出席。」 「我是不会出席的。」我不假思索道。 「为何这么不给面子?」 我本想说不排除会在婚礼抢新娘,但我知道自己就是没勇气,我是指没勇气说出口,和没勇气在婚礼抢新娘,我始终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因为路途遥远。」我勉强想出一个藉口。 「就算没到礼金也要送到。」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数目分明,让我总是哭笑不得。 「看到你过得还不错,就真的是太好了。」 「难道你会以为我过得很糟吗?」 「至少你不在后,我就少了写爱情剧本的理由……我是指习惯和你搭档了……」我自圆其说道。 「说到剧本,我都忘记问你这次电影是关于什么内容,怎么会突然拍成电影版,详情我可是一无所知。」 「就如你知道一样,这部剧成为年度神剧,张监製收到上头指示再下一城,把战场移去大银幕。电影版剧本由张监製亲自操刀,根据他的说法,酝酿这故事已有一段时间,本该用在原有电视剧里,但看我和你写的集数也够了,就将这故事保留。这次有机会推出电影版就顺理成章起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电影才是《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的精髓。故事内容我看过了,只能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形容,薑不愧是老的辣。」 「你这么说倒引起我好奇心了,方便透露一些剧情吗?」 「现在告诉你就少了观赏乐趣,请你务必拭目以待。」 「真是不给面子。」 「谢谢你的夸奖。」 「我可没有夸奖你。」 「那我不必给面子。」 就这样和她有说有笑,还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她比手划脚陈述一个故事,会以为她一直都没离开过。以前出外公干几个星期未能碰面,见面时的我们都会迫不及待分享崭新体验,直到后来我不敢靠近她,无时无刻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在她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些落寞,但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里,才会选择瀟洒离去。 我和她坐在电影厅里,默默等待电影播放,直到电影正式播放,我才有勇气悄悄望向她的方向。每次和她看电影,我都会偷偷望向她的侧脸,看着她为之陶醉的神情,会让我觉得她比这电影更为吸引。我不能太过放肆毫不保留偷瞄她,只能挪开身体去右侧,斜眼望向她的侧脸,不时假意看向大萤幕,这是何等幼稚的暗恋方式,我觉得自己比小偷还更卑微。 我在《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电视剧里写下七集,分别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可疑不可信的承诺,可怜不可能的条件,可悲不可怨的距离,可笑不可爱的憧憬,可耻不可叹的卑微,还有可歌不可泣的激情。 她在《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电视剧里也写下七集,分别是可受不可违的沟通,可忍不可纵的寂寞,可恶不可挡的诱惑,可气不可言的厌倦,可畏不可取的勇气,可恨不可耐的顽固,可爱不可收的温柔。 在这电影版里呈现的是,可惜不可以的时机,就算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你,我们始终错过了相爱的好时机。 我知道今天后就不能再看见她了,这一次就让我毫不保留我对她的喜欢,仔细把她的侧脸给记下来,能够近一些就好了,只要再近一些就好了,就算让她知道也无所谓了。我缓缓把头移动去她的位子,她终于也发现我在看着她,她向我露出狐疑眼神,我和她互相对望,她眼睛里的光芒就像是那天我和她看过的晚霞落尽,我不由自主把头更靠近一些,情不自禁在她脸上轻轻一亲。 亲下的当儿我就后悔了,只见她手足无措目瞪口呆,我赶紧端正坐回自己的位子,心跳紧张得像快跳出胸膛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这么无耻下流的事情!我懊恼得不敢望去她的方向,还以为她会大发雷霆冲出戏院,出乎意料地她始终留在位子,若无其事继续观赏电影,直到戏终人散我们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走出戏院后,我始终没勇气和她说话,也不敢提刚才的鲁莽行为,她似乎看出我脸上的懊恼,随即微笑道:「今天愚人节没想到你就给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幸好本姑娘不是省油的灯,不然在戏院还真忍不住叫出声来,竟敢恶整本姑娘,我绝对会以牙还牙,十倍奉还!」 我一阵苦笑,知道这是她为舒缓紧张气氛说的善意谎言,我自知理亏也不拆穿她,配合道:「今天愚人节总要应景开一些玩笑,你不会是玩不起吧?」 「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下次你给我等着瞧!」 我微笑不答,问道:「那你喜欢这部电影吗?」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看过最好的爱情电影,或许部分因为我曾参与这部电视剧的製作,对我来说就是有说不完的感慨。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无法在一起,男主角一直觉得那不是表白的最好时机,实则根本是他的自以为是。他不知道,爱情总碰不上一个最好的时机,在对的时间遇上不对的人,不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人生矛盾屡见不鲜。若说什么时候恋爱都不是最好的时机,不也说明什么时候恋爱都是最好的时机吗?」她振振有词。 我听着她的观后感,眼角却不自有主地湿了,我假意用手轻揉眼睛,试图掩饰我落泪的证据,但我知道这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或许我就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吧。」我强忍泪水道。 「或许也不再存在着任何时机了。」她温柔点头道。 「我们还会再见吗?」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你的邀约。」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好了,根本就没有见面的必要,再说你我也不是很熟的朋友。」我深呼吸忍痛说出口。 她木訥点头,脸上掛着一丝惨笑。 「那在我们告别之前,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我彩排过无数次和她重逢该说的对白,在这一刻我知道若什么都不说,这辈子就不再有任何机会,比起说了后悔什么都不说的遗憾让人更为懊恼! 「没什么了,好好照顾自己。」我目无表情道。 这样的结束方式还真有我的风格,不管过了多久,我始终没那个勇气和她表明心意,这样的自己果然不具备得到任何幸福。 「再见了,小流。」 这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目送她离去的身影,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像电影主角,奋不顾身冲前从后拥抱佳人,痛哭求她不要离开我身边,但不过是我想太多而已。她真的从我生命离开了,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再和她碰面,就算碰面应只是点头微笑而已,除了林宇峰外就没什么话可以聊了。 我回去的路上收到一则资讯,打开一看是范佩晶的资讯。 [如果能够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会选择有你陪伴的幸福,愚人节快乐。] 我凄然阅毕,不懂自己脸上该掛着怎样的表情,我现在才深刻发现,自己是多么愚不可及。如果你已收到我的心意,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为什么我们始终没能走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之间始终隔着银河般的距离,为什么我们以后都不存在着任何可能性,仿佛就像不曾相遇过一样。 ——爱情一直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不愿意接受不好的时机,却不知道时机从没改变过,好坏两面都是一样的时机。 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了时机。 不,我这一刻才知道,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败给的是我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