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心上刺》 第65章 放饵 这人一向惯爱请君入瓮,当初在荔城便是这样。 春宴说:“他想要借着这少年探清虚实?” 顾明珠沉思不语,二人混入寨人中。 她记忆里搜刮着关于鸣一的信息。 徐珏虽年少,身旁之人却都不是泛泛之辈,九月是从小就随他在军营长大,与他名为主仆,却实为兄弟,而这个鸣一,是定北王府的第一近卫,既然能做第一,那武功便是绝顶的好。 束手就擒,定然有诈! “将人押进来!” 鸣一被人押入屋内。 顾明珠心一提,想起徐珏还在内,目光不由看向屋内。 主座上,一名中年紫衫男人掀袍而坐,面容带怒,身边坐着的崔军师。 鸣一被反捆住双手跪在地上,少年的倔强全都写在脸上。 紫衫男人开口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哼!”鸣一扭过头。 “有骨气!”男人眼里闪着阴狠,说:“不过我手里,就没有撬不开的嘴!来人,上刑!” 很快有人将夹棍之类的刑具带进门,呼啦啦放了一地。 有两人拿着夹棍站到鸣一跟前。 门口,顾明珠面色微沉。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鸣一面色发惧,却强忍着害怕,瞪向座上之人。 “很好!”男人赞道,目光却如淬毒一般:“上刑!” 夹棍上手,鸣一的身子轻轻颤抖,随即木棍收紧的声音…… 顾明珠心一紧,扭过头去。 她知道! 她知道这是徐珏的计! 可她有些不愿看。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该知道的! 徐珏作为战无不胜的西北主帅,他的心计与谋略,实非常人所能比。 他能用近卫迷惑对手,他……若有一日,他知道了她做的这些事,他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冷漠? 她掩藏在袖袍中的手松开又握紧,唇紧紧抿着。 脑子清醒的告诉着自己,他会! 他们不是一条路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 有一日,他们总会刀剑相向!或许是因为她的离经叛道,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们走不到一起的! 她早该知道的! 顾明珠目光渐渐变得漠然。 “啊……”屋内传来凄厉的叫声,少年冷汗涔涔的跪在地上,目光已然溃散,两只手被夹棍夹得鲜血淋漓。 “说不说!” “我……我是……我是定北王府的人。” 崔军师变了脸色:“定北王府?徐谓的人?” 鸣一疼得身子都有些颤抖:“……是。” “听说徐珏受皇命来了荡州,到底做什么来了?” 鸣一张了张嘴。 “说大声些!” “世子奉命前来三州监办睿王处理三州暴民事宜。” 崔军师又道:“昨夜是你潜入寨中的?” “是。昨夜误入此处,觉得古怪,我想在世子面前立功,今夜便偷偷来查探。” 紫衣男人站起身,踱步走到他面前:“你的意思是,你谁也没告诉,偷偷来的?” “……是。” 二人辨着他话中真假,说着顾明珠听不懂的话。 片刻后,男人道:“昨夜你偷走的信,信上写的什么内容?” 鸣一一怔,脑子飞快转着,道:“那信上的字,我不认识……” “哦?”崔军师狐疑道:“你不知信上的内容,居然敢孤身而来?” 鸣一哈哈大笑,道:“我为何不敢?富贵险中求,我此番若取得线索,世子日后肯定重用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语气激慨,说到富贵时不顾身上的疼直起身板,脸上写满了少年野心。 顾明珠不用看,也能猜到二人的反应。 如果是她,遇到鸣一这番说辞,只怕也要心动。 徐珏真的是太知道别人的心思了! 崔军师坐在椅子上,语气轻快几分:“飞黄腾达……不错,人生在世求得不外乎钱财地位,你要的飞黄腾达,我们也能给你。” 鸣一骤然抬头看去。 崔军师没放过他的任何一处反应,说:“只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鸣一冷哼一声,讽刺说道:“我替你办事?你能给我什么?你自己都活得这般模样,居然敢大放厥词说要给我荣华富贵!” 紫袍男子与崔军师对视一眼,崔军师复看向地上的人:“我当然能,你可知我身旁的人是谁?” 鸣一目露疑惑。 崔军师笑道:“这位,是边沙依鲁王之子,你说,他能不能许你荣华富贵?” 鸣一喃喃重复:“边沙?依鲁王之子?” “小郡爷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你若在他手下做事,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鸣一目光松动。 崔军师见他神色有所松懈,笑了笑,道:“只要明日,你将徐珏带到城外的树林内,我发誓,你日后便是边沙的大功臣。” 鸣一说:“……带到树林内?” “是,城外的十里坡树林。” 十里坡树林…… 顾明珠沉思,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白日里韩硕劫道庆县药材的地方,便是在十里坡。 他们想要将徐珏引到十里坡,然后将杀害徐珏的罪名,扣到韩硕头上? 此时城中乱作一团,徐珏要是死在此处,朝廷必然要和韩硕一党开战,边沙人坐收渔翁之利! 好计谋! 顾明珠不由拍手叫绝,如今三州是是非之地,且不论朝廷与韩硕之间谁输谁赢,凉州地形人口极为复杂,就连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只要三州大乱,以茶城的薄弱兵力,根本无法守住东南要塞,若是此刻边沙人来犯,势必连吞五城! “你若骗我怎么办?” 紫袍男人说:“我们边沙最重承诺,只要你能将徐珏带来十里坡,我便封你做官!” 鸣一面色犹豫,半晌,他决然抬头道:“好!” 崔军师幽幽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 他走到鸣一面前,蹲下身子,强制他吞下药丸,随即笑道:“好了,现下我们便是朋友了。” 鸣一害怕的捂住嘴,怒声质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哦,不过是一枚小小的噬心散,不过你放心,这毒现在不会发作,只要明日你将徐珏带来,解药和官职,我双手奉上。” 鸣一死死盯着他,满脸的愤慨。 崔军师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给他松绑,他笑道:“小兄弟,你也别怪我,有了这枚毒药,我才能信任你,毕竟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你说是不是?” “……是。” wap. /106/106797/28452954.html 第64章 长线 顾明珠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闭目。 这个人的目的跟她一样,都想让三州生乱。 幸好徐珏将朱洪源从知州牢里捞了出来,不然昨夜这般骚动,城中早就乱套了。 徐珏……徐珏……! 顾明珠想起他,没来由的一阵郁闷。 昨夜那扼命的窒息感真是令人恼火。 顾明珠却知道,这才是他,真实的他,他不可能只是那个在她面前温柔如水的人。 没等到春宴的信,顾明珠先行睡着了。 再醒来时,月言正坐在床旁,有些担忧的望着她,见她醒来,唤道:“小姐。” 顾明珠恩了一声,缓了缓神,随即坐起身来,想起她的伤,说:“伤可好些了?” 月言道:“小伤,无甚大碍,倒是你,脸色好难看。” 顾明珠道:“想来是昨夜在湖里冻的,几时了?” 月言见她起床,取来架上外袍,说:“酉时。” “春宴呢?” “刚走,可是问他要信?” 顾明珠恩了一声,就着冷水洗了脸,道:“信翻译好了吗?” “在我这。”月言从怀中掏出信,说:“这一份是原信,另一份是找人翻的。” 顾明珠接过,看起信来。 信很简洁,只有寥寥几行。 顾明珠微微沉目,将信递去:“昨夜误闯个寨子,稀奇古怪的很,还设有迷阵,我在寨中找到边沙信件,这些人蛰伏与此,不知存着什么目的。” 月言接过信,片刻后道:“这是封日常的往来信件。” 顾明珠说:“日常往来信件,这才是令人忌惮的地方,说明这些人在此地已久,甚至人也混在了百姓当中,有了日常传递消息的法子,咳咳……” 顾明珠说着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半晌才道:“想来是昨夜受寒了。” 月言便道:“我命厨房熬碗驱寒姜茶。” 顾明珠点点头。 吃晚饭时,春宴回来了。 他入屋,见二人坐在桌旁,道:“楼主。” 顾明珠闻言看去一眼,说:“边吃边说。” 他在顾明珠身旁坐下,拿起一双筷子,说:“城中乱套了。” 二人目光皆朝他看去。 “韩硕与庆县的官兵起了冲突,死了不少人。” 月言问道:“为何?” “庆县那边运来一批物件,不知怎么有谣言说是荡州从庆县调来的兵器,为的就是对付韩硕群党,韩硕在大道上堂而皇之的将东西给劫走了。” “兵器?”顾明珠沉思,说:“那可是兵器?” “我们的人来报说满满五车都是药材。” 顾明珠眼眸一眯:“药材?” “对,都是药材。我寻思在这个关节眼,这批药材定与荡州疫病有关,便派人在城中打听,果然都是治疫病的药材,我回来时,朱洪源正带人往外赶去。” 顾明珠说:“这当中,有人捣鬼,韩硕但凡有点脑子,便不可能劫药材。” 月言摇头:“来不及了。药材已经到了韩硕的手上,不论是不是他的意思,这个罪名他坐实了。” “幕后之人目的险恶,想要引得韩硕与朝廷斗乱。” 顾明珠想了想,放下筷子,道:“我今夜要出去一趟。” “去哪?” 顾明珠道:“那寨子透着古怪,我总觉得它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月言道:“小姐怀疑,这是边沙人的阴谋。” “恩。” 月言沉吟,说:“那好,我陪小姐一起去。” 顾明珠道:“不可,你身上有伤。” 月言忙道:“皮肉之伤,无大碍。” “那也不行。”顾明珠态度坚决:“这样,我带春宴去。” 顾明珠带着春宴趁夜又去了寨子。 今夜寨中格外的暗。 二人落地后,劈晕两人,将人拖到暗处,换了衣袍。 瞭望台上的守备依旧森严。 顾明珠摸到昨夜的那间屋子,命春宴在外把风,悄然入内。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在黑暗中翻找着,忽然寨外灯火大亮。 门外一道冷笑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入!昨夜你盗走我的书信,今夜便拿命来抵!” 顾明珠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不由警惕的透过窗缝看去。 寨火通明,二十几个大汉箭弩在手,齐齐对准场中的少年。 顾明珠大吃一惊。 鸣一? 他怎会在这? 顾明珠迅速反应过来,暗道不好,身后的人已如鬼魅欺来。 顾明珠几乎是立刻就地一滚避开,目光警惕。 黑暗中,徐珏的声音低低响起:“呵……昨夜让你跑了,今夜你又自己送上门来。” 凉嗖嗖的语气像是淬了毒一般。 顾明珠暗暗咬牙,站起身来,怒道:“你有完没完。” 徐珏道:“自然是没完,除非你把家世底细以及有何目的一一说来,我考虑考虑是否罢手。” 顾明珠不言。 徐珏道:“不说?也罢,我自己动手。” “门外那人可是你的贴身近卫,现在正处于危险中,你不救他?” 徐珏微微眯眼,打量了她一眼:“你怎知他是我的贴身近卫?” 顾明珠闭上嘴。 屋门被悄然打开,又被关上。 春宴阴森森站在他身后。 顾明珠嫣然一笑,说:“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 她走向春宴,徐珏忽然动手,下一秒春宴的刀也劈了过来。 徐珏避过刀锋,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顾明珠带着春宴从后窗而去。 二人隐在黑暗里,春宴道:“楼主,可有查到什么线索?过了今晚这里便要人去寨空了。” 顾明珠摇摇头,说:“今夜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他看了屋内一眼,说:“刚刚那人是?” 顾明珠目光望向远处,鸣一已经束手就擒,小小的少年满脸不甘与屈辱。 她道:“定北王之子,徐珏。” “徐珏?”春宴有些吃惊,初秋曾在与他的信中提过一嘴楼主与徐珏的关系,此时不免有些犹豫。 顾明珠却道:“不对。” “什么?” 顾明珠看着被押走的人,脑子飞快:“……不对!他……他不对。” 春宴的目光随她看去,疑道:“小姐,有哪里不对?” 顾明珠道:“徐珏不是那种不小心之人,鸣一倒像是故意被发现的一样。” 春宴略一思索,道:“楼主的意思是,徐珏在钓鱼?” /106/106797/28447359.html 第63章 夜探 面具里,黑影目光幽幽流转。 她不动,徐珏也不动。 徐珏盯着她,宛若盯着猎物般,道:“别白费力气,你跑不了。” 黑影沉默片刻,朝前走去,徐珏随即跟在她身后。 “右五。” “左七。” “再左二。” 徐珏话音所落之处,便是她落脚顿步之地。 这个黑影,正是顾明珠。 她微微皱着眉,按耐住好奇,照着他的话飞快走位。 “直七。” 她踏出一步,忽然眼前景象一变,她竟站在了一处寨门前。 “有意思。”身后的人道:“步下迷林阵,其中藏玄机,这寨子看着不像是一般山匪。” 高处的瞭望哨正尽职尽责的守着夜。 二人在外面绕了半圈,终于寻到可以悄无声息而入的入口。 寨子不小啊。 顾明珠目光四望,心里暗暗道。 在有一次避开夜巡之人后,二人悄然摸进一间房内。 书籍陈列,物件简洁,看着是个男子住所。 徐珏打量了一番,走到书桌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籍,烛火半燃,显然不久之前,有人还在这里看书。 徐珏目光落在书上,目光一顿,伸手翻了两页,随即掉回头看书名。 顾明珠也来到了他身旁,看清了书名:“地貌奇谈。” 旁边书下,还压着几封信。 她伸手抽出,徐珏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看去,入眼是一只葱郁纤纤的手。 他心头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信是被打开过的,她刚要打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说话声响起。 “那就有劳崔军师了。” 门外人影重重,火光骤然通明。 “兄弟们也辛苦。” 门口进来三人,男人走到桌旁坐下,提起毫笔开始写信。 他不说话,面前的二人也不出声,目光皆停在他笔上,很快写完,他吹了吹墨迹,然后从屉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掏出一枚印章,盖在纸上,随即递去。 其中一人接过,很快阅完,拱手道:“那崔军师就忙着,我兄弟二人先下去了。” 崔军师复回到在桌旁坐下,在桌上翻找着什么。 花瓶后,二人的身形皆是僵硬的。 顾明珠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回去的那封书信,心里抱着侥幸那人不会察觉。 可顾左却难顾右。 空间狭小,二人面对着面,距离不过一指,他提防着她,在躲藏时还扼住了她的要害。 如此距离,若有似无的香味袭来。 徐珏微不可见的蹙起眉,余光落在黑影身上。 她全身笼罩在一身暗青色男人衣袍内,马尾高高束起,就连耳坠都未戴,明明嗓子嘶哑得宛若老人,可手跟脖颈却不是这么回事。 莫非此人嗓子曾有损伤? 他又哪里知道面具下的人居然是平日里的那个人,又哪里会这样猜。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应当不是难民所纵火一事的主谋,可她深更半夜这般动作,又会是什么人? 难道是韩硕的人? 徐珏心中暗暗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 韩硕虽然是三州暴民首领,但也是因为前知州的胡乱作为所导致,他真若是难民火案主谋,那便无法向跟随他,那些自称为义士的百姓们交待。 徐珏在脑子里将各路人马都猜了一遍,忽而身旁的人动了。 光线不够明亮,他看不清面具下的神情,却读懂了她的意思。 这样干等着不是法子。 可不能动。 这寨子处处透着古怪,就连深夜都有人巡逻把守,若是贸然动手,只怕要困于此地。 视力有限中,桌旁的人影动了。 屋内的灯被熄灭。 二人屏住呼吸,只听到他朝外走去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关上。 “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屋内二人皆松了口气,从暗处走出,顾明珠受制于他,见他神色飘离,一个扭转与他拉开距离。 徐珏收回手,也不理会她,借着零星透光的月色,将刚刚压在书下的几封信抽出来。 刚看一眼,眸色便转厉色。 顾明珠心底存疑,见他模样,走近了些,待她看清信上字迹时,面具下的脸色也变了。 密密麻麻的一封信,全是看不懂的字迹。 她曾在杂录上见过这种字迹,却翻译不了。 徐珏低低道:“边沙的字……” “你认得边沙字?上面写的什么?”她道。 徐珏瞥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与你何干。 顾明珠微微气结。 这厮不对着她时,那脾气真是要多横就有多横。 他沉默着读完这封信,末了,又接过另一封信。 顾明珠知晓他是不可能告诉自己信上内容了,便趁着他读信之际翻窗而出,徐珏有心想追,他虽已确定她不是纵火案主谋,但对她的身份存着疑,可这信上的内容又十分吸引人,他一目十行,待将所有信件看完,再追去时,哪里还有人影。 顾明珠悄然离开,依靠月光辨别着方向,待回到荡州城时,天已蒙蒙亮。 她一夜未归,大家都很是担心,顾明珠推门入屋,春宴跟随而入,见她钻入屏风后,便停住了脚步。 她道:“月言回来了吗?” 春宴说:“后半夜就回来了,受了轻伤,无大碍。” 顾明珠钻进浴桶内,春宴偏过头,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先道:“楼主,那你洗着,我出去等着。” “等等。”顾明珠叫住他。 春宴停步。 “我这里有封信,你找一个懂行的翻译翻译。” 顾明珠从袍子里搜出被她带回来的那封信,春宴头垂得快掉到地上一样,匆匆忙忙扭头接过:“是,我这就去办。” 然后飞也般的带上门出去了。 浴水温热,顾明珠冷了一夜的身子渐渐回温,她脸埋进水里,闷了会气,随即靠到浴桶旁。 朝廷、边沙、暴民……再加上她,四方势力皆在这三州里,睿王是受命而来,韩硕是反抗朝廷的起义首领,她是要离旭命来的,可这三州里,为什么会有边沙人存在? 东南四州三县,凉州与边沙搭界,凉州又与三州只隔着一个茶城,他们为什么能穿过两个城,在三州范围内生据? 还是说,这场百姓暴乱里,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难民所纵火一事是谁干的?目的又是什么? /106/106797/28447358.html 第62章 追逐 荡州城中的大夫花费了三天时间,经过日夜反复调试,感染上疫病的百姓病情终于有了起色。 消息传到医馆时,睿王顿时一扫多日阴霾,他这些日子亲力亲为终于有了收货,心下喜急,道:“走,去看看!” 他带着随从欢喜的策马而行,还未到地方,抬目忽望见远处浓烟滚滚。 随从几乎是不可置信:“……殿下你快看!那个方向是……” “难民所!” 离旭策马快步,待他赶到时,大火已连天,烧红了一整片夜空。 紧随而来的,是都尉朱洪源。 他带着一队人马,也是闻讯而来,见着如此情景,目光震惊,匆忙下马:“睿王殿下。” 离旭的希望在火光中破碎,又在死亡中重塑,他目露狠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救火!” “所有人,将难民所周围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出去,若有违令者,斩!” 夜风抖瑟,狂风阵阵。 士兵很快将这一处围了起来,有官兵匆匆忙忙而来:“殿下,医馆出事了!” 离旭脸色阴沉得想要吃人:“医馆发生了什么事?” 官兵被这脸色吓得瑟瑟发抖,硬着头皮道:“……医馆……医馆的麻黄全被人夺走了。” “麻黄?” 他隐约记得这味药,大夫说过是不可替代的引子。 离旭脸上乌云密布,他看着火光冲天的难民所,眼里的狠厉渐渐浮现,拳头握得很紧,半晌,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话来:“给我查!我一定要将这背地里的人给千刀万剐泄愤!” 他阴沉沉的甚是吓人,半晌,说:“世子呢?” 有人报道:“徐世子最先到的,他发觉了异常,独身去追纵火犯了。” 纵火犯? 离旭沉目:“往哪个方向去的?” “东面。” “带上人,跟我追!” “是!” 夜风萧萧。 今夜的月色稀松。 黑暗中有人在疾行奔走,她身影飞快,身后的人却如影随形。 月言心里暗暗叫苦,她只是奉命来查探难民所失火的真相,却没想到被徐珏盯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家家户户院门紧闭。 夜色中鬼魅随行。 徐珏一提劲,落在她面前,将人堵在了小巷里。 黑暗中她带着黑色面巾,手覆上腰,随时准备殊死一搏。 万不可被认出来。 月言目光警惕。 徐珏目露漠色,周身蔓延着汹涌的杀气:“谁指使你做的?” 月言摇头否认,却不敢出声,她很清楚,依照徐珏的脑子,纵使现在一时回忆不起来她是谁,也过不了今晚。 “不是你?”徐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你是何人?” 月言依旧沉默。 徐珏目光泛着冷意:“既然不说,那就随我回去慢慢说。” 月言一言不发,腰中软剑缓缓拔出。 接住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徐珏看着她。 面巾下月言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凌空声,徐珏侧身避开,月言趁这当头纵身一跃,却见一把短刃凌空劈来。 她闪躲不及,被一刀刺中,黑暗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 离旭已经带着人赶到。 徐珏飞身跃上房顶,看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回头道:“分头追!” 离旭带着一队人朝月言所在的方向去。 黑暗中,双人夜逐。 他一路紧赶,半步都未曾落下,起起落落间,二人跃上墙头,一路出了城。 郊外夜影匆匆。 黑影的去路被一条湖泊堵住。 帷帽下,那人看不清模样,身形看着却不高大。 徐珏逐步的逼近,在十来步的地方停下。 徐珏道:“今夜可真是热闹啊。” 这语气…… 黑影透过白色的帷帽,沉沉看着他。 徐珏说:“看起来,你才是那个幕后的主谋。” 黑影高度警惕着,心下甚至因为徐珏身上的威压,而变得更加沉重。 “你找错人了!”黑影开口,嗓子嘶哑干枯,像是迟暮之人。 徐珏并不言语,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在离黑影三步之遥时,她动了。 袖中短刃骤然而出,几乎是毫不犹豫朝他刺来,徐珏侧身一闪,单手去擒,黑影弯腰躲过,一刀又刺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二人转瞬拆了十来招,徐珏有心要留活口,所以处处留手,而黑影出招刁钻古怪,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黑影躲闪间,目光一狠,刀刃钻到空子,直直刺去,却在他心口处停下,下一秒,鬼魅般的手遏制住她的咽喉。 她瞬间呼吸困难,手中断刃被夺走。 徐珏冷笑,眼底全是戏谑:“给你个破绽你真以为能杀我?” 她突地抬头,双手猛然拽住他的手,连拽带退十来步,接着二人双双坠入湖中。 湖水刺骨冰凉。 水中二人爬上了岸,黑影帷帽随水而流,月色下,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她的脸。 她大口喘着气,像是濒死的一般,咳了半晌,声音嘶哑又难听。 徐珏就在不远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黑影冷冷射来一眼,抚着胸口爬起身来,朝林内走去。 这荒郊野外的,晾她也跑不到哪里去。 徐珏慢悠悠地起身,跟在她身后。 她不理会他,举目四望,四周树木郁郁葱葱,伸手几乎难辨五指。 连方向也辨别不了。 她暗想糟糕,没空理会身后的人,尝试着往前走去,冷风一阵又一阵袭来,很快浑身发冷。 半个时辰后,她停在一棵树干前,粗壮的树干上是她用匕首划下的痕迹。 徐珏走近,眯了眯眼:“阵法。” 他打量四周,可除了树还是树。 谁会在这种荒郊野外设迷阵? 这里头透着古怪。 她不说话,面具下的目光却变得犀利起来,跟他的想法一致。 她开口,嗓子沙哑极了:“要先确定方向。” “这树木遮目,不见光亮,怎么辨别?” 她道:“哼……徐世子久经沙场,不知打了多少阵仗,会连方向也辨别不了?” 徐珏不置可否,走到一棵树干旁,伸手摸了一圈,而后往前几步,又摸了一棵树干,如此几番后,他面朝黑影,指了指她身后,说:“东面。” wap. /106/106797/28432333.html 第61章 棉花 知州门口的百姓第二日乌泱泱站了一大片,全都堵在门口,要睿王给个说法。 知州衙内气压低迷。 “说法说法!什么说法!一群刁民!”离旭气得浑身颤抖:“将他们全部押起来!我看谁敢造次!” 沈秋惊惧道:“殿下不可啊!法不责众,若是将他们都关起来,那民怒可真的压不住了啊!” 睿王想着那处已被隔开的难民地,每日都有人在死,被火烧化,就连死后的骨灰都要深埋于地下才安全。 他头皮开始有些发麻,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沈秋也不知如何是好,原地想了半晌,忽而道:“殿下,不若问问徐世子有什么高见。” 徐珏? 离旭一想到他是父皇派来监察他的,就里子不是里子,面子不是面子。 沈秋看出他的犹豫,不由劝道:“殿下,眼下稳住荡州内外事宜,才是最要紧的啊!” 离旭坐在椅子上,外面隐约传来百姓的怒声,半晌,他倏地站起身来,道:“他人呢?” “徐世子就在后堂。” 离旭转去后堂。他步子匆忙,绕了一圈后,终于找到徐珏。 烈日廊下,他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小憩。 离旭见着这副情景不免气上心头,可有求于人,便又硬生生压了回去,上前道:“徐世子。” 徐珏睁开半只眼,又闭上,说:“殿下。” 离旭开门见山道:“徐世子,如今城中正乱,我也是着急,想问问世子有何高见?” 徐珏慢晃晃地动作一顿,睁开眼。 离旭总感觉他的目光里带着促狭,他道:“殿下问我的意见?殿下扣下朱洪源时可没问过我的意见,殿下扣下闹事百姓时也没问过我的意见,现下兜不住了,就来找我?呵。” 离旭被他这一番夹枪带棒窜起一股子火,恼怒了起来:“徐珏你放肆!” 这段日子压着的脾性被他三言两语挑了起来:“你竟敢这么跟本王说话?” 徐珏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无声的对视里,离旭渐渐感觉到莫名的挫败,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徐珏忽而淡然一笑,眼珠漠然,说:“在我面前逞威风?殿下,你应该最清楚我的性子才是,这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离旭面色阴沉。 他当然知道徐珏是什么样的人。 徐珏的风光,不是皇家赐予,而是他自己挣来的。 世家子弟若如他这般年纪轻轻便身经百战且战无不胜,只怕都要踩在亲王头上了。 他是徐家嫡子,是未来的定北王,是后位君王最该倚重的对象,也是最惧怕的对象。 离旭一个亲王,面子里子都掉了个光,他知道自己现下处境,父皇派他来三州,就是让他将功折罪的,若是事情再办砸,那他还有什么跟离随争? 他按压下重重怒火,语气也轻和几分,说:“世子见谅,我这也是心急如焚,眼下城中乱事四起,还请世子支个招,帮我渡过眼下难关。” 徐珏起身,说:“要说难也不难,殿下只需做好两件事。” 离旭看着他,说:“哪两件事?” 徐珏说:“第一件,将你纳入城内的难民安置好,包括抑制疫病的蔓延以及诊治。第二件,将朱洪源放出来。” 离旭说:“世子说的第一件我能理解,只是这第二件……” “眼下城中正乱,朱洪源虽跟殿下不合,但为官刚正,有他护卫城内太平,最是合适,一可防止乱党趁乱生事,二可安抚民心,他在百姓眼中,还算个不错的好官。” 离旭沉思片刻,随即揖手道:“多谢徐世子。” 鸣一看着走远的离旭,说:“世子,这睿王好像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睿智,怎么连这些也想不到?” 徐珏看了他一眼,说:“听着简单,可他急于冒进,顾此失彼并不意外,皇上这两个儿子,都不算聪明,只是睿王门下能人不少,替他攒了不少好名声,这几个皇子里,最聪明的……” 徐珏想到什么,语气一顿。 鸣一道:“五皇子?” 徐珏摇头:“五皇子聪慧是有了,只是心性还小,不是二人的对手。” 鸣一想了想,说:“难道公子说的是……” “云昭。”徐珏说完,沉默片刻,才道:“云昭年纪轻轻,便靠自己坐上了侍郎位,而且依照如今的形势,这一趟他从典阳办公回来,怕是又要再升。” 鸣一大吃一惊:“还升?今年他已升两回了。” “不够。”徐珏道:“云昭如今得他重视,皇帝已起了其他心思,升官倒是其次,只怕是想让他归回皇家。” 鸣一震惊得一时无言。 “若是换成旁人,或许堵不住悠悠众口,可是云昭的话,他能力出众,莫说江陵,就算放在黎国,也是拔尖的人物。” 鸣一道:“公子对他赞誉很高。” 徐珏默了默,半晌,说:“她的眼光向来不差。” 鸣一今年不过十六,到底年少,不懂他的话,想了半晌,说:“云昭放着姑娘这么好的姑娘不要,纳一个粗鄙狭隘的齐飞燕为妾,这也算眼光好?” 徐珏上下看着他,随即又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唉了一声,摇摇头进屋去了。 鸣一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尬在原地,还喃喃道:“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睿王亲自去了府衙大牢,将朱洪源请出大牢,又带着随从从侧门而出,去请教城内的大夫,询问疫病的治疗法子。 睿王这个人聪明劲虽然不足,但有一个优点,就是能听进去谏言。 朱洪源虽然对他心有不满,但他职责所在,依旧带着士兵驻守城中安全。 离旭也真是够拼命,全副武装去了难民所外,转了一圈,吩咐道:“别让他们饿着冻着。” 话说完,人又跑到医馆去了。 消息传来时,顾明珠愣了愣:“你说,离旭不顾知州门口闹事的百姓,守在了医馆内?” “是。” 顾明珠站起身,沉默不语。 月言进屋,便瞧见这么个诡异的情况。 她左右看了一眼,说:“这是怎么了?” 春宴便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月言听完也沉默了,片刻后,说:“这主意,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 顾明珠笑笑,只是看着并不大高兴:“确实不是他能想出来的,朱洪源那样的性子,就算恩怨再死,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荡州有他在,便起不了太大的乱子。” 月言静静道:“他或许已猜到知州门口的百姓里有异,知道睿王此刻百口难辩,索性不理会,先将疫病控制住,疫情一退,难民事了,门口的百姓自然退散,所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还博得个仁爱的名声,四两拔千斤,果真是厉害……” 月言看向顾明珠,见她深思默言中,道:“小姐。” “说。” “要如何做?不然我们一把火将难民所那边……” 顾明珠倏然抬头,月言话音戛然而止。 顾明珠忍了忍,才道:“往后这种话,莫要再说!” 月言垂下头去:“是。” 她想了想,又道:“既然小姐不愿意用这个法子,那我们只能利用韩硕那边,伺机趁乱而动。”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 春宴出去了。 顾明珠才看向她,道:“我知道这法子好,难民所一破,城中定然暴乱,到时候不管什么法子都救不了离旭的命。可是月言,你这般聪明,应该知道这么做带来的后果,难民一旦逃窜,荡州便成了疫城,到时候死的便是千千万万人,我虽厌恶朝廷,却也不能将这些百姓的命当做蝼蚁一般。” 月言道:“是我的错,我同春宴一块去。” 她扭头出门去追春宴了。 wap. /106/106797/28407299.html 第60章 阴谋 翌日一早。 荡州知州府衙内。 中年男子端坐在高坐上,穿着一身镶着金线的暗紫色锦衣,正低头看荡州事务案报。 一旁坐着徐珏,漫不经心的在椅背,目光望向堂外。 荡州知州沈秋战战兢兢的站着。 “睿王殿下……”沈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他看这案报实在是有点太久了,久到沈秋以为他很快就要将这案报砸在他脸上处决了他。 离旭松了松绷紧的肩,合上案报,看向一旁半晌没说话的徐珏,沈秋知趣的捧着案报送去。 他挤出一丝笑:“世子。” 离旭道:“徐世子怎么看?” 徐珏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案报,并未翻阅,道:“皇上既然让睿王来三州,那睿王便全权做主,我只是跟随。” 离旭笑笑,转看向沈秋,道:“现下城外聚集了大量的难民无家可归,他们是无辜的,将人拒之城外不合适,你贴出公告,传我的令,三日内将所有的难民接入城内,安置妥当。” 沈秋为难的看了一眼徐珏,见他没有动作,硬着头皮道:“殿下,这……这不让难民进城的令,是都尉大人下的,城门也是他的人马,我做不得主啊!” “朱洪源?那就去他那传令。” “……是。” 沈秋为难的走了。 徐珏也站起身来:“殿下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出去转转。” 徐珏带着近卫出了知州衙门。 鸣一跟在他身后,二人走上大街,他边走边道:“公子,睿王让沈秋去找朱洪源,他能找来吗?我可听说朱洪源是个轴的要死的。” “沈秋调不来朱洪源,睿王便亲自去,有什么可担心的。” 鸣一说:“可这么一闹,朱洪源以后还有好果子吃吗?” 徐珏闲步走着,目光瞥见一家首饰铺子,抬脚往里去:“都是看眼色的东西,睿王来三州将功补过,谁最不愿意看他得功?” 鸣一思索片刻:“朱洪源是德亲王的人?” “那倒不是。”徐珏挥挥手,让店铺内欲上前的小厮退下:“朱洪源不是德亲王的人,但他为官过于公正,睿王的门人在三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朱洪源刚正不阿,岂能如他愿。” 徐珏目光落在一只银色玉镯上:“而且,三州靠近凉州,虽然阻绝难民在城外不是上策,但全部放入城内绝不是个好主意,凉州与边沙搭界,鱼龙混杂,若是出了岔子,可不是小事。” 鸣一不明白:“那就任由那些难民逗留在城外?” 徐珏摇头,道:“倒也有办法,只是……” 徐珏将玉镯反复看着,两个小小的铃铛隐隐作响,银色的镯子不如玉色的好看,但不知为何,徐珏总觉得这镯子戴在她手上,定然添彩。 鸣一见他半晌不语,道:“公子,只是什么?” 徐珏想象着顾明珠戴上银镯子的模样,笑了笑,看向他,道:“只是睿王如今的处境,经不住风言风语,又想要民心,让难民进城是最快得到民心的好办法。” 鸣一顺着他的话一想,顿时恍然大悟。 徐珏问道:“这镯子如何?” 鸣一愣了愣,道:“公子买这玩意干啥?这是姑娘家才戴的玩意。” 徐珏笑道:“要的就是姑娘家戴的。” 鸣一好奇打量着:“是好镯子,色也足,看来花了不少心血与工艺。” 徐珏道:“那就它了。” 鸣一看他掏了钱,后知后觉的说:“公子,你这是给姑娘买的?” 徐珏将镯子放入怀中,抬步出门,鸣一跟在身后,二人逛了一路,回到知州衙门时,已过了晌午,衙内静悄悄的,有官兵回话说:“殿下?殿下刚刚去都尉府了。” 果然如徐珏所说,沈秋没能叫动朱洪源,睿王便亲自去了都尉府。 徐珏没跟着凑热闹,在衙门后堂歇息,直到天快黑时,前堂传来了动静。 鸣一疾步来报:“公子,睿王殿下押下了朱洪源,说要治他罪。” 徐珏道:“治罪便治罪。” 鸣一愣道:“我们真不管啊?” 徐珏说:“为何要管?他要闯祸,我给他兜着,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 “乏了,睡觉去。” 荡州在睿王的命令下,连夜开城门将难民接入城内的难民所安置。 朱洪源被扣在知州衙门内做监下囚。 事情发生在第二日的下午。 聚集了五百多人的难民所,开始有人病倒,可他们没有银钱,便聚集到了知州衙门前,请求衙门请大夫看病。 离旭看着面黄肌瘦的众人,便命深沈秋将城中的大夫召集来给难民看病。 可来的大夫,到了晚上全都病倒了。 病情逐渐蔓延开来。 城中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戴上面罩,亲自诊断,而后下了结论。 疫病。 难民所被圈离起来。 整个荡州开始变得人心惶惶,大街上开始冷清起来。 顾明珠在后院听着春宴的禀告,末了道:“疫病?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疫病?” 春宴道:“前些日子韩硕在城外的白石坡与官兵打得激烈,这些人大多是受战火波累而来,不是因灾情,生疫病倒是怪事。” 俗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千古以来,十有八九都未能逃脱此定律。 “古怪。” 春宴笑道:“现在城中人心惶惶,有的已经堵在知州门口,要睿王将难民赶出城。” “哦?离旭怎么说?” 春宴说:“他将闹事的人都抓起来了。” 顾明珠来了兴趣,她想了想,问道:“抓了多少人?” “近三十多人,其他的跑了。” 月言将泡好的茶递过来,顾明珠伸手接过,与她对视一眼。 她手指摩挲着杯口:“这样啊……” “倒是个好机会。”月言道。 顾明珠轻轻点着头:“确实是个好机会。” “这样,春宴,你明日安排人,煽动更多的百姓去知州衙门口闹,越多越好,若是离旭还是一意孤行,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春宴得令出门去。 顾明珠端着茶,偏头看向月言,道:“这件事还得防着韩硕那群人,离旭最好是死在我们手上,这样才最有意义。” 月言说:“他们虽是百姓,但力量也不可小觑,能避则避,离旭这样做,显然是被逼急了。我倒纳闷,徐世子怎会任由他这么做?” 顾明珠笑了笑,沉默须臾,说:“我也纳闷,按道理,他不是那种人。” 二人相看无言。 顾明珠沉默着,徐珏或许有他的顾虑在里面,只是这顾虑太过复杂,她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月言退了下去。 顾明珠躺在了床榻上。 如果他阻挠,该怎么办? 取舍取舍……这个难题已经到了快避无可避的地步。 徐珏不会眼睁睁看着离旭死在三州,他若是看透了其中的阴谋诡计,定然要护他一条命,不管离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毕竟是亲王。 可离旭,非死不可! 离旭一死,德亲王便成了唯一怀疑的对象,朝廷必乱,云昭就会理所当然的走到群臣面前。 可是啊……这已经摇摇欲坠的江山,他要怎么坐稳呢? 云昭啊云昭,我要让你日日如坐针毡,夜夜难眠! /106/106797/28391237.html 第1章 春猎 元七十一年间,三月,春。 姑苏城最大的狩猎场内,聚集了姑苏不少名门子弟与千金小姐。 姑苏城开春的最大热闹,春猎,随着万物复苏,拉开了序幕。 这次春猎,一共来了十二家人,上至知州之子,下到商贾之女,但凡姑苏城内排得上号的世家,都派人参与了这次春猎。 场中的少年们正在比箭,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这种时候,肯定要施展出浑身的本事。 场旁的观众也十分的捧场,谁射得好,鼓掌声便大些,谁射得不好,还会发出奚落声。 因为起得实在太早,顾明珠正无精打采的靠在好友沈雨盈肩上,对此事提不起一丝兴趣,若不是哥哥外出未回,这春猎她是不可能来的。 她没兴趣,身旁的沈雨盈却爱极了这些个热闹,瞧着有谁家的公子射箭中了靶心,不由赞道:“好!” 声音震得顾明珠耳朵嗡嗡作响。 她不耐地蹙了蹙眉,还未提醒让她声音小些,突见沈雨盈猛然站起,脸色涨红,兴高采烈喊道:“射得好!射得漂亮!” 顾明珠冷不丁被她甩倒在一旁,拍了拍落灰的裙摆,顺着她兴奋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场上比试的最后关头,吴家少爷三箭连中靶心,拿下了射箭比试的第一名。 顾明珠望着远处意气风发的吴玥,若有所思的托着腮。 这家伙,该不会对吴玥有什么心思吧?不然吴玥得第一名,她这么激动做甚? 比试场上热闹非凡,少年们意气风发,斗志盎然,谁也不服谁。 “吴少爷好身手,不过今日的重头戏,还没开始,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说话的是姑苏城内县太爷的表侄子钱乾云,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姑苏布匹盛产,他家又有县太爷帮衬,生意自然比别家的好。 吴玥抱了抱拳,说:“承让,大家各凭本事。” “你小子得了便宜可别卖乖,待春猎结束,你得请我喝酒!” “那是自然,我家中的酒,你随意喝。” 顾明珠等了半晌,沈雨盈的目光一直没扭回来,她悄悄靠近,幽幽在沈雨盈耳边说:“吴家公子长得真是英俊不凡啊......” 沈雨盈目光跟随着场上的吴玥,附和点头,刚要说话,反应过来顾明珠在揶揄她,羞恼得去推她,说:“去去去,就许你有个如意郎君,我看吴少爷就不比云昭差。” 顾明珠哈哈大笑,说:“沈雨盈,你羞不羞啊你......” “呸,我羞什么羞。”二人说说笑笑间,重新坐好,场上的人已经手握弓箭,脚踏骏马,整装待发。 春风烈烈,刚过午时不久,按照春猎的规定,众人只需在规定时间内将所捕猎物带回,量多者胜。 少女们各怀心思,围在左右。 沈雨盈拉着顾明珠,往吴玥所在的方向小跑去,到了跟前,面色娇羞,说:“吴公子,你刚刚射箭可真厉害。” 吴玥见是她二人,翻身下马,笑说:“沈姐姐过奖了。” “修荣哥哥今日怎么没来?”话是对着顾明珠问的。 顾明珠说:“哥哥路上遇到些意外,耽搁了日子,赶不上这次春猎了。” “无碍吧?” “无事。” 吴玥听闻无事,松了口气,便笑说:“修荣哥哥赶不上对我而言倒是好事,从小到大他事事都是第一,这回我总算也能夺个第一名。” 在这姑苏城内,谁人不知顾明珠与吴玥的关系最好,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但凡有她掺和的事,不论好坏,身后必定有一个吴玥帮忙,姑苏城内给两人起了个外号叫“混世双雄”,更有传言说,若不是顾明珠亲事早定,顾吴两家说不定就成亲家了。 顾明珠笑吟吟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预祝你夺得第一名。”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耻笑声:“笑话,第一名是我哥哥的!” 三人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齐家二女,齐飞燕。 顾明珠扬扬眉,话却不客气:“你哥哥虽然样样都会,但样样都不精通,怎么夺第一名?” “你!”齐飞燕刚要反驳,想起什么又顿住,很快嗤笑道:“我哥哥纵使样样不精通,但是也比你哥哥强,缩头乌龟!定是知道今年夺不了第一,这才躲着不来!” 顾明珠目光一凛,说:“你说什么?” 齐飞燕可不怕她,昂着头倨傲说:“怎么,敢做不敢让人说吗?你哥哥就是缩头乌龟!你们顾家就一个顾修荣拿得出手,现在他也不行了,自然躲着不敢来!” 她嗓子拔高,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齐飞燕的兄长齐鸣轻声训斥:“燕燕休要胡言!” “哥哥我可没说错,顾家......” “很好。”顾明珠眼里闪着冷漠的笑,打断了她的话,说:“齐飞燕我且问你,你刚刚说我哥哥是缩头乌龟?我哥哥参加的每次春猎,哪次不是第一名?” 有人不禁点头赞同,顾明珠话说的没错,只要是顾修荣参加的春猎,他都稳拿第一。 齐飞燕却道:“说以前的事干嘛?你小时候还尿床呢,你现在还尿床吗?”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可有的人神情却变得微微严肃起来。 这句话看似玩笑,却将姑娘家推到各世家聚集的地方上来谈论,姑苏就算民风再开放,这话也带着极大的敌意。 沈雨盈护犊子似的反驳,说:“齐飞燕你这嘴可真是够臭,你小时候不尿床?小时候你尿床你娘还打你屁股呢吧!隔着院墙我都能听到你那大嗓门!” 沈雨盈一出口,就将这个话题带向了另外一个画风里。 女儿家的口角罢了。 顾明珠拨开沈雨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齐飞燕,语气不善,说:“你说顾家不行?我哥哥不参加,是因为他已经懒得去争这第一名,既然你这么说……”她目光环顾一周,很快又落在齐飞燕身上,语调一扬,说:“那我们就来打个赌。” “什么赌?” “这场狩猎,我来参加。” wap. /106/106797/27772160.html 第2章 豪赌 话音一落,众人哄然,有人窃窃私语,大抵就是嘲笑顾明珠自不量力,这姑苏城内谁人不知顾明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有人故意发笑道:“顾明珠你拉得动弓吗?” “明珠!”沈雨盈急忙拽她衣袖,小声焦急说:“你在说什么!” 顾明珠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背,转目看向齐飞燕,说:“齐小姐,若我狩猎夺不了第一名……”她顿了顿:“我从北街三跪九叩跪到齐府给你赔罪,可若我夺得第一名,你!跪在顾家大门口,给我磕三个响头认错!” 如果刚刚只是胡言,那顾明珠现在这一番话,便是疯语。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让嫡女磕头认错,这已不是姑娘家之间的口角打闹,这赌的可是整个家族的脸! 齐飞燕也惊住了,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 顾明珠,平日里娇娇弱弱的,她哪会猎物?她能猎到什么物?满场众多儿郎,哪一个不比她强上千倍万倍? 而且这个赌注,太诱人了! 齐飞燕想象着顾明珠三叩九拜给她认错的样子,将姑苏城内的天之骄女踩在脚下的感觉…… “顾明珠,这可是你说的!我跟你赌!” “简直胡闹!”齐鸣出言阻止:“燕燕,你莫要再生事端。” 场上全都是看热闹的人,这场赌堪称豪赌,不管输赢,都足够有看头。 齐鸣朝顾明珠歉意一笑,道:“顾姑娘,燕燕不懂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未等她说话,齐飞燕不乐意了:“哥!是她自己要赌的!”她目光隐含挑衅看向顾明珠,说:“顾明珠,大话放出去了,你可别反悔啊!” 话已出口,顾明珠便不会再让它有回旋的余地,她转目看向一侧,扬起笑,说:“宋小公子,还请你当个证人。” 宋子熹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点点头。 既得宋子熹作证人,那便好办了。 齐飞燕已然看到了结果,嘲讽道:“顾明珠,输了你可别耍赖!” 顾明珠不理会她,转头对满脸急色的沈雨盈说:“雨盈,你不是带了一套衣袍吗?给我吧。” 沈雨盈亲手一针一线做的衣裳,应该是给吴玥准备的,不过来的路上顾明珠就在马车里见过,衣袍根本就不符合吴玥的身量,定是这家伙按照习性,弄错了尺寸到现在还没发觉。 沈雨盈咬咬牙,带着顾明珠去换衣服。 内房里,顾明珠慢里斯条的脱衣服,沈雨盈忧心忡忡地想主意:“明珠,要不然你装病吧?” 顾明珠扯开梨花腰带。 “不如我给你打晕,这件事糊弄着也就过去了,实在不行......”沈雨盈推开后窗四处观望:“你从这走,你一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事后顶多被他们笑话几句,也不至于真去三叩九拜,你平日里娇气得很,就连提桶水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去猎......” 沈雨盈最后一个字在转过身后卡在了喉咙里。 三言两语间,顾明珠竟然已换好衣服,将满头钗珠卸下,挽起高马尾,对自己这身打扮颇为满意,原地转了一圈,说:“你这衣服倒是正合适我。” 沈雨盈不由点着头,确实很适合她。 暗绯流云的劲装都是男子在穿,顾明珠肤色很白,按道理来说根本压不住这暗沉之色,可她神采飞扬,特别是一双如葡萄闪亮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性子又不似一般姑娘家温婉,绯衣加身,硬生生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沈雨盈看着看着,突然醒悟过来。 “糟糕!”她懊恼的拍着大腿,说:“做衣裳时是按照我身量裁的,幸好没送出去,不然要闹笑话了!”她移步靠近,扶着她左右打量,末了定定的望着顾明珠,说:“不过明珠,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这流云绯衣往身上一穿,眉眼间已有五分同修荣哥哥哥相似。” 顾明珠与哥哥长得本就神似,听着沈雨盈的话,揽镜自照,很是满意。 外面传来马匹的嘶鸣声,顾明珠收敛笑意,正正袖口,神情认真:“出去吧。” 沈雨盈张了张嘴,似乎又想说些什么,可事已至此,明珠又是志在必得的态度,再多说也无益了。 沈雨盈将她送到围场,内心虽然担忧,但还是扬着笑说:“明珠,我等你的好消息!” 场上的人几乎都在等她,或者是说都在等着看她会不会从这间屋子里出门。 “还真是有种……”有人低声交语。 顾明珠接过侍从递来的弓箭,很快牵来骏马,她检查完毕,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飞身上马,坐稳之后,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齐飞燕,她的目光带着倨傲与嘲讽,还有志在必得的笑容。 眼神交汇。 顾明珠嫣然一笑,她拉起缰绳,马儿感受到主人的热切,示威般扬起前蹄,顾明珠在春日的阳光里笑得肆意,她扭头看向沈雨盈,自信道:“等我回来!” “驾!” 十几匹马儿在围场中扬起滚滚黄沙,很快奔向远处消失不见。 想要进行狩猎,那就必须要去到围场东面,十几座山延绵起伏形成巨大的山岭,姑苏百姓给它取名苍岚。那里山木成林,山脚曲长而且范围广,猎物也多。 路至半途,有熟悉路线的已经先行打马离开,十几个人很快就只剩下顾明珠和吴玥。 吴玥起初在她后方,待人群散去后加快了马步,说:“明珠,你今日跟着我就成,我的猎物都归你。” 偌大的苍岚山,一眼望去几乎无边,参天巨树高耸入云。 顾明珠驱着马,说:“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齐家在生意上与我家一直都不对盘,又与其他几家交好,就算今日能百步穿杨,数量也比不过他们。” 吴玥侧目,说:“你是说齐家会联合其他几家一起对付你?” 顾明珠道:“就是如此。” 吴玥默然。 涉及两家名誉,就算齐鸣平日为人处世尚可,也确实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就算自己箭法再了得,短短半日,一个人数量也不可能超过五个人。 吴玥一时也找不出法子,不由问道:“你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必输局的局,你为何要应赌?” “我同吴公子也有一样的疑问。”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二人同时回头看去。 是宋知州家的二公子,宋子熹。 顾明珠和吴玥双双疑惑对视一眼。 他怎么还没走? 宋子熹驱马追上二人,问道:“必输之赌,你为何非赌不可?” 许是官家出身,宋子熹耳濡目染下,年纪虽不大,却总给人感觉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再加上才学出众,喜着暗色,比起他爹更像个知州。 顾明珠说:“齐飞燕出言辱骂我兄长,我忍不了。” 宋子熹说:“可你输了,三叩九拜丢的是整个顾家的脸,这场豪赌,不管谁赢,都不是件好事。” 顾明珠却道:“宋公子,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今日只论输赢,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而且,我不会输!” 顾明珠说这话时眼里满是笃定自信,烈风吹起绯红的发带,少女身上尽是张扬的光。 宋子熹见过许多形形色色之人,有傲慢无礼的,有夸夸其谈实如朽木的,也有谦逊有德的,也有像顾明珠这样盲目自信的…… 他淡淡笑着,说:“那我便祝顾姑娘旗开得胜。” “多谢!” wap. /106/106797/27772161.html 第3章 猎奇物 宋子熹走后,两人又回到刚才的话题,吴玥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顾明珠说:“进山。” “进山?!你疯了?”吴玥真想扒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他瞪着顾明珠:“前年令家大公子逞强进去过一趟,腿到现在还走不利索,你想死是不是!” “死?”顾明珠笑笑:“我命硬得很,阎王爷他不收!” “驾!”顾明珠背着弓,猛拍马背向前。 “哎......干什么你等等我!” 二人沿着山路走深,树木变得越发繁密,遮住了春日的太阳,斑驳光影打在地上,冷风袭来,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二人驻马停下。 “前面是陡路,不能再骑马了,我们要自己走进去。”吴玥翻身下马,先将自己的马拴好,再帮顾明珠拴好马,拢好所有箭筒。 顾明珠打量着四周环境,扭过头,就看到吴玥身上挂着十几个箭筒。 顾明珠疑道:“你这是干嘛?” “猎物啊,不得把所有的箭都带上,不然到时候箭不够用怎么办?” 顾明珠将吴玥身上的箭筒都取了下来,边取边道:“用不了这么多,一人一筒就够了。” 吴玥忙护住箭筒:“就二十支箭够干嘛的?” 顾明珠背上一筒箭,边走边道:“一筒就够了。” 吴玥从小到底都拗不过她,只得无奈跟上,边走边问道:“明珠,你到底想猎什么?” “我在书上看到一种奇物叫三眼碧瞳,生于雨水充沛的深林,姑苏城常年雨水多,这里就有这等奇物。” “三眼碧瞳……”吴玥重复了一遍:“我好像在哪听过......“ 下一秒,吴玥瞳孔一缩:“你说该不会是修荣哥哥以前提起过的那条全身通红,拥有三只眼,眼瞳是绿色的三眼碧瞳蛇吧!” “就是它。”顾明珠走在前面,对前方未知的情形并未生惧。 深林可怕,大多来自于百姓的传言,可没有人会比顾明珠更了解这里了。 上一世她为了云昭,孤身涉山,在这里整整呆了四天,日夜未合眼,终于找到了三眼碧瞳蛇,也意外发现了三眼碧瞳的喜好。世人常以偏见待事,以为三眼碧瞳是蛇类,必喜血腥之物,实际上此物与寻常的蛇类不同,三眼碧瞳喜食药材,所以其蛇胆才有解百毒的功效。 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杂草渐渐没过小腿,四周寂静无声,树木参天,溪流潺潺,美好得像是静止的世外之源,可若是静下心听,又能感觉到更深处传来的微小动静。 渐渐的草已快到二人腰际,顾明珠只能捡石陡路走,又翻过一座小山岭,顾明珠累得直喘气,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说:“差不多来。” 吴玥自幼就习武,体力极好,走了这么远路脸不红气不喘的,他趁着顾明珠歇息,攀过小山岭观察四周,远处没过脚踝的溪流,正有几只梅花鹿在溪边喝水。 体型不大,鹿身全程呈赤红白黄黑五色。 吴玥眼睛一亮,赶忙将顾明珠拍起,兴奋道:“快来快来,是五色梅花鹿!” 顾明珠爬上来一看,果然是五色梅花鹿。 相较于吴玥的兴奋,顾明珠并未有太大的惊讶,她并不是第一次见五色梅花鹿。 吴玥迅速取箭搭弓,顾明珠没料到他动作如此快,出言阻挡已是来不及,眼疾手快一脚给他踹倒在地,手里的箭歪歪射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吴玥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身来“你做什么踢我?” 两人闹出这一动静,鹿早没了踪影。 顾明珠斜眼瞟他,说:“你刚刚要干什么?” 吴玥说:“这鹿一只抵旁物十只,多好的机会啊!” 顾明珠斜趴在石块上,问说:“你去年共猎了几只猎物?” “好端端的说去年的事干吗?” “几只?” “一百五十三只。”吴玥答道。 顾明珠看着他,说:“你的箭法在姑苏算是一绝,却也只能猎一百多只,他们一共有五个人,就算一个人只猎一百只,那就是五百,我们射几头鹿能起什么作用!你若是惊动了林子,好东西就不会出来了。” 吴玥拍了拍身上,讪讪趴回原处,说:“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顾明珠从怀中掏出两个香囊,从底部戳开一个小口,然后将香囊插在箭上,寻好乱石空旷位置,搭箭拉弓,箭矢依次射出,稳稳钉在远处树干底部,白色的粉末顺着撕开的口子慢慢流出。 吴玥好奇道:“什么东西?” “磨成粉末的药材,它最爱的味道。” 顾明珠此行本就为了三眼碧瞳蛇胆而来,早早就准备好东西, 这两个香囊的药材皆有所不同,但都十分珍贵。 顾明珠打量着四周,留意视线盲点,目光落在西侧的一块巨石上,道:“你过去还是我过去?” 吴玥起身:“我去。” 两个人在这两处地方趴了一个多时辰,腿都趴麻了,鹿群、野猪、白兔都出没了好几回,别说三眼碧瞳了,连条蛇都没见到。 吴玥等得有些着急,目光频频望向顾明珠,小小的山岭,顾明珠身躯隐在天地间,如果不仔细看,一时间还真察觉不到那趴了个人。 “明珠你这东西到底行不行啊?”吴玥压着声音问道。 “别说话。”顾明珠头也不抬,心里算着时间,慢慢从背上取下一支箭。 她认真起来的模样有几分唬人,吴玥见她动作,也不敢再说话,箭上弓,静静的等待着。 极致的寂静里,耳边的虫鸣鸟叫声清晰无比。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打在通红的躯体上,一条拇指大小粗的蛇慢慢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三眼碧瞳来了! 顾明珠目光幽暗起来。 吴玥内心激动得在狂吼,手上的箭却依旧稳稳把着。 还不是时候! 二人相视一眼,默契的都没动手。 正在二人按耐着不动时,小蛇身后传来了一道嘶嘶的叫声,很快一条宛若手腕粗壮的三眼碧瞳蛇出现在二人眼前,粉末里的药材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很快两条蛇全身都暴露在空旷的地面上。 两人的目光宛若被火光点亮一般。 就是现在!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只箭离弦而出,箭带劲风,正中七寸,将一大一小两条蛇死死钉在地上。 顾明珠与吴玥神情一怔,起身四望,树影摇曳,四周空荡荡。 两人起身上前,地上的三眼碧瞳蛇尾还在疯狂摇动着垂死挣扎,力气却撼不动箭矢半分,很快便都咽了气。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死透的三眼碧瞳蛇,明明已经猎到奇物,可二人脸上并无笑意。 两个人,却是三支箭! wap. /106/106797/27772162.html 第4章 输跟赢 这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可草木深深,风吹飒飒,哪里还能寻踪迹。 顾明珠蹲下身,蛇身七寸位上,两支箭同中要害。她拔出其中一支,仔细打量着,可箭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一种,根本无法用来判断是何人? 三眼碧瞳蛇胆如此珍贵,那人射中后居然没有现身讨要,难不成是认识她? 吴玥道:“明珠,你说是我们先来,还是他先到?” 顾明珠摇头,她不知道。 也不再纠结这个,吴玥看着地上的两条蛇,伸手就要去拿,顾明珠及时阻止:“不可直接触碰,三眼碧瞳除了蛇胆之外,全身都是剧情。” 吴玥没想到还有这一茬,慌忙收回手,心有余悸拍着心口:“吓死小爷了……” 他将外衣脱下,将一大一小两条蛇包好,二人顺着原路就要返回。 刚到半途,溪流远处有两只鹿正惬意的吃着草。 顾明珠手肘捅了捅吴玥:“哎五花鹿。” 吴玥道:“你刚刚不是说这东西不值当吗?” 顾明珠神色雀跃道:“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取了鹿角给你补补。” 吴玥脸色一僵:“呸!顾明珠你也不害臊!” 顾明珠快跑几步,惊起林中鸟儿飞扑,箭上弦,神情专注的瞄准。 刚刚猎蛇时被吴玥忽略掉的念头,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又浮现。 他的目光追随着射出的箭矢,五色梅花鹿毫无察觉,被一箭射倒,岂料一箭刚落,一箭又出,另一只仓促逃跑的鹿也被射下。 她回过头,得意的朝他笑着:“怎么样?” 吴玥点着头,夸赞的竖起大拇指,心里疑惑更深。 归途路上,吴玥还是忍不住问道:“明珠,你是怎么知道猎蛇之法的?”三眼碧瞳生于深林,动作敏捷至极,就连书中对其的记载也是了了。 “书上写的。” “哪本书?” 顾明珠扭头看向他,吴玥摸摸鼻子,目光依旧与她相对。 她道:“你想说什么?” “明珠。”吴玥道:“我最想问的都不是这些。” 顾明珠说:“你还想问些什么?” “你的箭术,是跟谁学的?又是什么时候学的?我同你自小一块长大,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射箭?而且......” 吴玥这几连问问得顾明珠脑壳子嗡嗡的。 没错,十六岁的顾明珠并不会弓箭。 重归尘世后,这是有人第一次问她这些问题。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或许能瞒住旁人,甚至能瞒住家里,却瞒不过吴玥。 顾明珠第一次觉得,有个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也不全是件好事。 顾明珠脑子飞快转着,末了道:“说来怕你不信,我每夜不睡觉都是在偷偷练箭术,就是为了今日让大家都刮目相看。” 吴玥:“……” 罢了罢了。 “太阳要落山了,走吧。” 顾明珠望着他的背影,大抵也知道这番说辞吴玥不会信,只要他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行。 顾明珠内心波澜微微。 她的箭术是后来云昭亲手所授,在嫁给他的十年里,她学了很多,箭术、棋艺、兵法......。 云昭……云昭!这两个字经过半年日夜辗转,到如今已能从她嘴里静静唤来。 吴玥想起赌约,等她追上后又道:“现在你有了这两条三眼碧瞳蛇,已是胜券在握,该不会真要齐飞燕磕头认错吧?” 顾明珠心情顿时愉悦,甜甜一笑,说:“这有何不可?” 少女顽皮可爱的模样简直令人心动不已。 吴玥却不吃她这一套,说:“别说我没提醒你啊,齐飞燕一跪,顾家和齐家可就真成死敌了。” “啰里啰嗦,走了!”马儿飞快,顿时将吴玥远远抛在身后。 回到校场时,日落还未尽,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 沈雨盈远远便认出马上的她,小跑上前去迎她下马,关切说:“怎么样?没受伤吧?” “好着呢。”顾明珠借着她的手下马。 沈雨盈却不放心,再三确认她没事之后,瞧着马上空空如也,心道糟糕。 沈雨盈语气急切:“你可有猎到猎物?” 顾明珠说:“在吴玥那放着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吴玥也回到了校场,刚一下马,便聚到了顾明珠这。 十几家公子小姐见到顾明珠两手空空时还算冷静,但看见马背上别着的鹿时。 有人发问道:“瞧吴少爷马上的,像不像是五色梅花鹿?” “看这种样,应当就是五色梅花鹿。” 有人扬声道:“吴少爷,这两只鹿可是你猎得的?” 吴玥说:“正是。”依照他的意思,这两只鹿归他,蛇归顾明珠。 “不知道顾小姐猎了什么猎物啊?”齐飞燕见顾明珠两手空空,故意问道。 吴玥却道:“明珠猎的东西在这。”他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翻身下马。 众人哑然,接着大笑起来。 有人道:“顾小姐没空手而归,已是极好了啊。”说话的是与齐家交好的王家。 用一件衣裳包着的猎物?塌了天也就十几只,顾明珠这是输定了啊! 这下有好戏看了! 众人心里想法各异。 沈雨盈小声跟顾明珠咬着耳朵,悄声说:“几只啊?” “两条。”顾明珠道。 沈雨盈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齐飞燕自然也听到了,她像看笑话一般看着场上的顾明珠,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她赢定了! 很快所有人都返回,猎物被聚放在一起清点,大多都是些野鸡飞雁兔子之类的。负责清点的是宋家的管家,很快便有了结果。 “李公子,一百五十一只。” “钱公子六十只。” “宋公子,两只。” “齐公子,六百二十一只。” “王公子,四十只。” ........ 再往后念,大多都是二三十只,与顾明珠所料的不差,齐家为了赢,真的将别家的猎物搜罗了过去。 宋管家清点完后,这才问道:“顾姑娘,你的猎物在哪?” “在这。”吴玥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前去,客气说道:“有劳宋管家了,只是此物浑身带毒,验时请务必小心。” 宋管家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将东西接过来后放在了地上,依照吴玥叮嘱小心打开。 两条红如朱砂的蛇身便现于众人眼前。 “这是......”宋管家面色凝重,细细端详了片刻,甚至从怀里掏出一方汗帕,隔着帕子触验。 李家公子李程秀离得最近,此刻已然认出这是何物,讶道:“这是三眼碧瞳蛇!” “三眼碧瞳?”有人围了上来。 有见识浅的问道:“三眼碧瞳蛇?那是什么东西?” 李程秀说:“古经记载,三眼碧瞳蛇,生在在湿热地带,与一般的蛇不同,此蛇通体发红,含有三眼,眼仁呈碧绿色,以食药材为主,三眼碧瞳蛇浑身带毒,可蛇胆却是奇药,可解百毒,这种蛇生长在深林,踪迹难寻,百年难遇!” “那顾明珠不是赢定了吗?”有人情不自禁道。 “根春猎的规则,奇物可抵旁物万只,这么看顾家确实赢了。” “苍岚山居然藏有三眼碧瞳……当初令家少爷进山莫不是就是为了这东西?” “说不准……” wap. /106/106797/27772163.html 第5章 草包 宋管家将蛇原样包好,走到宋子熹身旁,低语片刻。 十七岁的少年眉目带着诧异,点头说:“宋叔你宣布结果吧。” 宋管家理理衣袍,向众人揖手,这才开口说道:“今日春猎,我宣布,第一名是顾家。” “明珠你是第一名哎!”沈雨盈高兴得抱着她,抓着她绕了两圈,看起来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 “第一名哈哈哈哈明珠第一名。” 没有人反驳。 人群中的齐飞燕脸色刹白,冲了出来:“凭什么!我不服!就猎得两条蛇,怎么就是第一名了?你们都偏袒她,你们串通好了的!你们作弊!” 宋管家耐着性子解释说:“齐姑娘,并非是我偏袒,三眼碧瞳蛇乃是奇物,春猎规则中,虽然定的是以量取胜,可还有一条规矩是,若猎得奇物,可抵千万只。” 齐飞燕惊怒道:“什么破规矩!她得第一名?她怎么能得第一名!你们作弊!” 相比于齐飞燕的娇蛮,有人质疑道:“宋管家,这姑苏城内谁人不知顾明珠不会弓弩,这两条蛇,怕是吴玥射的吧,这是作弊!” 齐飞燕怒急的面色骤变,顿时得意起来:“顾明珠你作弊!”语气是掩不住嘲讽。 顾明珠冷冷看着她:“谁说我不会弓弩?” “嘴上逞能谁不会?你说你会,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就是,吹大话谁不会啊?我还说我是玉皇大帝呢,你们就要拜我不成?” 吴玥沉着脸:“输赢已定,你们这是打算耍赖?” “哟吴少爷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顾明珠知道今日若是不让他们闭上嘴,这赌约便做不得数。她看向不远处的箭靶,突然小声问身旁的沈雨盈,道:“帕子呢?” 沈雨盈虽然疑惑,但还是递了手帕。 顾明珠将手帕叠了起来,蒙上双眼,伸手扬声道:“弓箭来。” 众人皆惊,她难道要蒙眼射靶? 有人将弓箭送来,顾明珠接过,往前走两步,搭箭。 “不会吧?这要是真射中了,齐家的脸可就丢完了……”有人窃窃私语。 “假把式罢了,她蒙上眼就算不中,也有一番说辞。” 顾明珠屏息凝神,周围人声嘈杂,烈风吹起乌黑的秀发,衣诀飞扬,少女立于场中央。 咻! 沉闷的响声。 嘈杂的人群寂静无声。 正中靶心! 齐飞燕脸上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好!”有人情不自禁的发出喝彩声。 “好!” 顾明珠扯下手帕,唇角扬笑,在一阵赞美声中,大声道:“王家公子,我这样可算是会弓弩了?” 刚刚开腔说顾明珠作弊的就是王家二子。 王仁尴尬一笑:“自……自然算。” 齐飞燕涨红脸,大吼道:“顾明珠你作弊!你一定是作弊!这手帕肯定没蒙住你的眼!” “燕燕住口!”齐鸣将人拉了下去。他面色为难的看向顾明珠,揖手行礼,说:“顾姑娘,先前是我妹妹不懂事,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燕燕一般计较。” 顾明珠不为所动:“齐少爷这话说得不对,你妹妹比我还要大上一岁,我怎么就是大人了呢?而且赌约一事我跟她皆心甘情愿,有宋小公子为证,在场的都亲耳听到,齐家这是想反悔?” 一番话夹枪带棒,嘲讽齐飞燕年长于她却心如针眼,又搬出知州宋家施压,齐鸣到底年少,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赢了赌局,顾明珠心情愉悦,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齐飞燕身上,笑容晃眼,说:“明日一早,我在顾家门前,等着齐小姐的三个响头。” 出了校场,顾家的马车早等候在外,回到家中天已经黑透,顾明珠吃了几口饭,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日,顾明珠刚吃过早饭,管家福叔便来禀道:“小姐,已经依照你的吩咐将蛇胆取出,用酒泡好。” “其中一枚给吴府送去。” “是。”管家应下来,又说道:“来时老爷叮嘱,让小姐吃过早饭去书房一趟。” 顾明珠放下手中的书,说:“可有说是何事?” “应该是为了襄北的事。” 顾明珠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福叔退了出去。 顾明珠到书房的时候,顾如严正在为襄北一事头疼。 “爹爹。”顾明珠唤了一声,看着桌上堆积的账本,说:“襄北出了何事?” 顾如严将手中的账本递给她,道:“前些日子你二叔来信,说襄北的生意年年亏损,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便将账本送来姑苏让我过目。” 顾明珠说:“二叔是怀疑账本被人动了手脚?” 顾如严绷着脸,眉头紧锁,说:“你二叔就是这个意思,他与福三将账本翻得都起褶子了也看不出名堂来,近些年花在襄北的人力物力都不少,连着三年亏损属实蹊跷。” 顾明珠翻了翻账本,倒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说:“那爹爹找我来是为了?” 顾如严说:“襄北的事必须得有一个能行的人过去一趟,你哥哥如今不在家,过几日我要进京一趟,除了京城的生意外,还要与云家商议你与云昭的婚期,思来想去,襄北的事,你得跑一趟。” 顾明珠说:“襄北属九州,这一来一回,只怕也要一个多月。” “事情紧急,你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顾明珠点点头,顾如严又说道:“对了,听说你和齐家那丫头打赌赢了。” 顾明珠撇撇嘴,说:“消息传得竟这般快,连爹爹也知晓了。” “你啊你……罢了罢了,随你去吧。”顾如严无可奈何的摇头,末了又想起一桩事,说:“差点忘了,去襄北的事往后放一放,待云昭登门,你二人说些话再走,算日子应该也就这一两天到。” 顾明珠应了是,又闲言几句后,退出了书房。 眼下当务之急,是襄北的事情。 前世云昭是明日到姑苏,当初自己一门心思全扑在他身上,并未去襄北,襄北的事情后来听说不了了之,两年之后顾家便撤回了北边的铺子。 既然决定要去襄北,那便得找个人帮忙。 wap. /106/106797/27772164.html 第6章 找茬 顾明珠盘算着事,拐过走廊就迎上管家福叔,手里捧着锦盒。 福叔头戴一顶藏蓝色毡帽,面容温和,语气恭敬道:“小姐。” 顾明珠问道:“福叔可是去吴府?” 福叔答说:“是去吴府,小姐吩咐的蛇胆给吴公子送去。” 顾明珠正好要找吴玥,说:“我去吧,正好找他有事要说。”她伸手将东西接过,唤来春儿同行。 吴家和顾家隔了不过两条街,不一会便到了,春儿上前叫门,看门的说吴玥一早就出门去了。 来的竟不是时候。 顾明珠正要作罢,刚要上马车,远远瞥见街角,吴玥一身暗绯红衣,踏马飞驰,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远远便朝她打着招手:“明珠。” 顾明珠瞧着他肆意盎然的模样,挑了挑眉,双手环抱于胸,待他下了马来,说:“吴大少爷可真是大忙人一个啊。” 吴玥笑笑道:“找我何事?” 顾明珠说:“你怎知我找的一定就是你?” 吴玥说:“吴家上下这么多人今日都在家,你若不是找我,怎么不进门去?我爹娘还能撵你出门不成?” 二人说话间进了门,顾明珠将木盒递给他,说:“喏,这是你的那份,福叔已经给你泡好了。” 吴玥不知何物,接过打开一看,笑着往怀里塞去,说:“那我就收下了。”他要是跟她稍微客气两句,这人准保反悔,这驱百毒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二人在凉亭坐下。 顾明珠说:“我除了来送药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吴玥腿搭到杆上,坐得随意,仰头望天,说:“什么事?” “我明日要出远门一趟。” “哪去?” “九州。” 吴玥坐直身来,脸色疑惑道:“九州?那不是定北王的管辖地嘛,这么远干吗去?” 顾明珠并不打算瞒着他,吴玥自小就同她相识,在这姑苏城内,他与沈雨盈皆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顾明珠默了默,说:“襄北的生意出了点事,我去走一趟。” 吴玥想起前些日子确实隐约听到过一些闲语,说道:“听着很棘手,连顾二叔都解决不了。” “二叔不善商道,这其中蹊跷,待我到了襄北才能知道。” 吴玥心知她是顾家嫡女,又是顾叔叔的掌上明珠,若是出远门身旁定然有人保护,还是忍不住多嘴:“九州路途遥远,你路上小心些。” 顾明珠说:“我今日来是有事要找你帮忙。” 吴玥挂着笑:“找我帮忙?帮啥忙?” “借个人给我用用。” 吴玥眼睛眯了眯,登时明白她为什么亲自上门了,感情是奔着月言来的。 “我说是什么风能把你吹来我家,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吴玥顿了顿,笑骂道:“顾明珠你个小狐狸崽!月言是我的手下,她精通商道,是个管家好手,若不是因为出身,如今在生意场定是一名人物,你倒是会打主意。” 顾明珠笑说:“此去九州,情况未知,我家中倒是有算账的好手,只是一去至少月余,姑苏生意杂多,抽不开可靠之人。” 吴玥哼了一声,道:“谁让你家生意做得大,满城商铺,就属你家涉得最广,酒楼也开,顾叔叔也真是生意奇才。” “你就说借不借吧!” 吴玥哭笑不得,说:“你都开口跟我了,我能不借么!但是有言在先啊,月言怎么去的,你就怎么给我还回来。” 顾明珠痛快答应下来:“我保证完好无损的将人给你送回来。” 说罢站起身来,道:“好了,现下正事办完了,我要去办件私事。” 吴玥也跟着起身,说:“干什么去?” “明日就要走了,有些事走之前总得算算。”顾明珠也不说是什么私事。吴玥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快消失在拐角,猛地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前去:“哎不是你真要去齐家啊!” 吴玥钻进了顾明珠的马车,马车渐渐驶出大街,拐上另一条路。 走了一小段路,吴玥问说:“这是去哪?”这不是去齐家的路。 去看齐飞燕吃瘪,顾明珠自然心情愉悦:“自然是去算账啊。” 吴玥歪靠在马车一旁,手肘拖着下巴,说:“去算账怎么不去齐家?这都走远了。” 顾明珠眨眼,目光流转间透着狡黠,说:“我早就打听了,齐飞燕今日一早就带着人出门去了,她有种跟我打赌,就要愿赌服输。” 吴玥心道她说的也有理,却道:“这半年你倒是变了许多,往日你可不会这般咄咄逼人。”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说得倒也是,若不是你猎得三眼碧瞳,只怕此刻是你倒大霉了。” 顾明珠默默垂眸,没有接话。 城西齐家的布匹店内。 二楼。 齐飞燕神色恹恹的翻着账目,只是心里有气,这字眼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用力翻着页,恨顾明珠恨得牙根痒痒。想着自己如今这般狼狈,全拜顾明珠所赐,若不是因为顾明珠,她也不至于一大早就跑来这里避难!幸好哥哥打听到顾家外地的生意出问题,没有意外的话顾明珠这几日应该要外出一趟,等她再回来,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便好办了。 一想到春猎上顾明珠出了那么大一个风头,齐飞燕眼底恨恨,书页都被她攥出了皱。 “烦死了!”齐飞燕啪的一下合上书,彻底没了耐心,坐了一个多时辰,人都要闷坏了,她转身就要下楼,刚到楼梯口,便听到店内的管事拦在店门口,急声阻止道:“顾小姐,我家小姐真不在!你有事回头再说。” 齐飞燕慌忙躲回房内,脸色一阵煞白。 顾明珠怎么会知道她在这? 而楼下没等顾明珠动手,吴玥已将拦路的管事挡到一边。 顾明珠说:“三掌柜这是当我眼瞎拿话哄我呢。”她目光巡视一番,很快将目光落在二楼,心中了然,回头朝三掌柜嫣然一笑,说:“我来猜猜,你家小姐此刻应该在楼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呢吧。” 顾明珠从他身旁跃过,径直上了楼。 三掌柜身旁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吴玥,根本拦不住顾明珠,只能眼睁睁看她上楼去,他急得不行,扭头去通知府上去了。 wap. /106/106797/27772165.html 第7章 四人冲突 楼梯传来脚步声。 顾明珠猜得没错。 齐飞燕在二楼听到他们说话,知道顾明珠定是冲着她来的,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门口突然传来顾明珠戏谑的笑声:“齐小姐可真是叫我好找啊!” 顾明珠依在门口,双手环抱于胸,因为赢了赌局,脸上带着淡淡的嘲弄:“齐飞燕,愿赌就要服输,你既然不肯登门,那我只能自己来了。” “你……你想干什么!”齐飞燕心下慌乱,顾明珠的脾气这半年突然变得横了起来,哥哥平日里不让她去招惹,她仗着这是自家的铺子,顾明珠定然不敢乱来,微怒说:“我告诉你,这里是我家的铺子,你要是敢生事,我爹爹决饶不了你!” 顾明珠乐了:“我当你是多大的胆,原来是一遇事就只会喊爹爹的奶娃子啊......” 齐飞燕被这话气得火蹭蹭往上冒,胆子也大了起来,似乎料定顾明珠今日不敢将她怎样,傲娇怒目:“你少得意!你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就是破坏齐顾两家关系……”她说着说着,仰起头,面上多了几分底气:“我回去告诉我爹爹,让家里以后不再给顾家供冰,看你们怎么办!” 顾明珠听着她孩子般的话,心中摇头:齐飞燕是怎么做到又菜又爱惹事的? “我好怕啊......”顾明珠轻声喟叹一声,说:“也罢,今日我就不让你磕三个头了,你磕一个便成,我大人不计小人......” “你休想羞辱我!”齐飞燕打断她的话:“今日算是死,我也不会给你磕一个头!” “跪不跪,这可由不得你!”顾明珠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朝她迈步走去。 齐飞燕看顾明珠越走越近,脸色惨白,怕顾明珠真逼着她跪,到时候传出去定然成了姑苏的笑柄,她踉跄退了几步,手突然碰到一个小竹篮,一看是铺子里裁衣用的剪刀,齐飞燕脑子发热抓起剪刀,对准顾明珠,眼神慌乱:“我......我......你别过来!” 顾明珠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微闪,脚步却没停。 她看起来丝毫不惧,反倒齐飞燕举着剪刀,心里生出莫名的恐惧,已经被逼到桌角退无可退了,脑子打了结一般重复道:“你......你不要过来......” 顾明珠已经到了跟前,伸手去夺她剪刀,齐飞燕见她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抢,以为她要拿这把剪刀对付她,害怕不已,猛的闭上眼刺向顾明珠。 “燕燕不要!”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明珠!” 齐鸣与吴玥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预料中的惨痛声并没响起,齐飞燕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的手腕正被顾明珠狠狠锢着,剪刃就停在她胸口半寸位置。 顾明珠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竟半边都动弹不得,用了巧劲一折,齐飞燕手里剪刀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口的齐鸣和吴玥皆松了口气。 顾明珠盯着眼前这张脸,明明长着一张纯洁无害的脸,却处处同她对着干,又每次都能被自己占到上风,可齐飞燕次次都不长记性。 典型的蠢而不自知。 顾明珠猛地掐住齐飞燕脖子,迫使她张开嘴,强塞入喉,整个过程快得齐鸣都来不及阻止。 齐飞燕始料不及被迫咽下,被呛得脖子涨红,捂着嘴,惊恐问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齐鸣护住齐飞燕,怒声质问道:“顾明珠你给我妹妹吃的什么!” 吴玥本也想问,可一听齐鸣这语气,立刻就挡在顾明珠身前,冷笑反讥说:“明珠就算是给她吃砒霜,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刚刚若不是明珠自救,这把剪刀可就捅进她心口,齐鸣,你妹妹这叫什么?这叫杀人行凶!就算是去官府,明珠也是无罪!” “哥哥......”齐飞燕不知顾明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心底恐惧不已,又听吴玥这一番话,只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在齐鸣身后梨花带泪哭了起来。 顾明珠从吴玥身后歪出一颗脑袋,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像晶莹剔透的水葡萄,圆圆的,亮亮的,可说出口的话却令人头皮发麻:“也不是什么砒霜毒药,这叫一点红,人吃以后,两个时辰内不及时服下解药的话,耳朵呢……就会慢慢发痒,然后渐渐从里面爬出红色的虫子,再然后是鼻子,嘴巴......慢慢的这种小虫会在你身体里越生越多,然后从你细白的皮肤里钻出来......” 齐鸣听得脸色阴沉,眼底怒火难抑,怒喝道:“解药交出来!” 顾明珠眨眨眼,语气平淡道:“跪下来求我啊,我就给你解药!” 齐鸣目光怒瞪向顾明珠,目光冰凉彻骨,眼底狠辣:“既然你不给,就别怪我动手!” 话音一落一掌擒来,吴玥哪里能如他意,立刻跟他缠打起来,二人正值少年,都是血气旺盛的年纪,一动手就要分个高低。这二楼地方虽大,但也架不住二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很快桌椅散的散烂的烂砸了一地。 顾明珠倚在一旁看了片刻,心中暗暗点头,吴玥这厮平日里虽然烦是烦了点,但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好,皮囊也上佳,虽然自小习武,但肩宽腰窄,往那一站,就是翩翩公子哥。 沈雨盈会喜欢他,不是没有道理,姑苏城内若真排起名,这家伙定榜上有名。 她看热闹看得饶有兴致,一时不察,突听到身侧一道气急败环的声音:“顾明珠我跟你拼了!” 齐飞燕这一扑用了全身力气,顾明珠一时不查,竟被她扑个满怀,站立不稳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背部生硬撞在坚硬的墙上将窗户撞开来。 街上闹市喧嚣。 齐飞燕只是占了个先手的便宜,待顾明珠反应过来,反手便将她双手擒扣在背后,一脚踹在她屁股上,齐飞燕顿时往前摔了个狗吃屎,脑袋咚得一声磕到墙,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齐鸣和吴玥打得热火朝天,齐鸣到底还是不如吴玥,已经落了下风,吴玥找准机会,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见他爬起就要再来,顾明珠娇喝道:“住手!”再不住手,这解药我立时就丢到河里去!” 齐鸣回头一看,窗旁顾明珠两指间正捏着一颗小小的药丸,这一举动令他不由停下来。 顾明珠扭头望了一眼窗外,笑嘻嘻说:“齐家的铺子就是会选地方,选个靠河的地方,闲时坐在窗边喝喝茶,欣赏着窗外的美景,惬意至极,美哉美哉……” 吴玥嗤笑,掸了掸身上打斗蹭到的灰。 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玩笑! 齐鸣黑着脸:“你到底想如何?” wap. /106/106797/27772166.html 第8章 妹债哥偿也可以 齐鸣这人在姑苏有些名气,齐家是做酒楼生意,家中人丁少,正室所出仅一子一女,便是齐鸣与齐飞燕,齐家二子是姨娘所生,唤齐华。 齐鸣是嫡子,是齐家未来的家主,从小学习经商之道,是世家公子里难得的文武双全,只是文比不过李家李程秀,武又比不过吴玥,顾明珠先前言说齐鸣虽样样都会但样样不精通便是因此。 虽然文武都不是顶尖,但齐家的家世摆在这,齐鸣长相也佳,性子里不免生有傲气。 可顾明珠最喜欢的,便是折断人的傲骨。 顾明珠说:“很简单,要么齐飞燕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要么你,齐家的嫡公子,替你的宝贝妹妹跪!” “你……”! 齐鸣受此言语侮辱,看起来像是要吐血身亡。 吴玥凑近悄悄道:“你可想清楚了,真让他跪啊?” 二人挨得极进,宽大的裙摆下,顾明珠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齐鸣简直怒火攻心,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别欺人太甚!” 顾明珠笑说:“这怎么能叫欺人太甚呢?你想一想,你妹妹与我有赌在先,弃约在后,现在又意欲害我,齐飞燕可是你们齐家嫡女,是东铺的当家,连当家人都可以出尔反尔,那你们齐家做生意的诚信在哪?昨日打赌之事,各家都知晓,我无需夸大其词,只消找个嘴皮子利索的,找个戏台将此事说上两三天,齐公子你不妨猜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齐鸣僵硬站在远处,内心翻腾如海。 生意人最重诚信二字,若齐家被这般宣扬,声誉受损,对齐家的生意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大家都是生意人,就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齐鸣压抑着浑身怒火,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顾明珠千刀万剐无数次,他拳头紧握,气得浑身颤抖。 十九岁的少年,被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子,逼红了眼,身子颤抖,动作艰难着膝盖曲下。 吴玥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齐鸣下跪,这传出去姑苏城不得炸锅。 齐鸣颤颤巍巍,眼看膝盖就要落地,却被一只手大力扶住。 吴玥神色凝重看向顾明珠:“明珠......” 这太伤人了! 顾明珠唇角含着淡淡笑意,眼底一片寒漠,目光与吴玥静静对视。 她眼里的探究与审视太过逼人。 吴玥抿着唇,一时间捉摸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单纯为了羞辱齐鸣,与齐家为敌? 顾明珠冷眼盯着眼前的人,须臾,缓缓开口道:“齐少爷不跪也可以,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齐鸣动了动嘴唇,声若细蚊。 “现下我还未想到,你先欠着,日后想到了,你不得拒绝。” 齐鸣终于抬起头:“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若是将来你要我杀人放火,难道我也得照做?” 顾明珠说:“此事定不违仁义,不伤齐家上下任何一人。” 齐鸣目光冰凉:“成交!” 顾明珠和吴玥走出店铺,正午的太阳毒辣,她用手挡着,二人行于人流市井中。 吴玥憋了半晌,开口问道:“明珠,你刚刚给她吃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顾明珠心情不佳,顺手买了串糖葫芦,道:“不过是枚滋补药丸,倒把他二人吓得够呛。” “别说他们,我也被你吓得够呛,这要是真闹出人命,到了官府有理你也说不清。” 顾明珠想着刚刚吴玥举动,脚步放慢,状若不经意道:“你何时与齐鸣关系这般好了?” 吴玥叹了一口长气,说:“明珠,几天前齐家与宋家一同吃了顿饭,这事你知道吗?” 顾明珠摇头:“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也是听我娘说的,宋齐两家恐怕要结亲。” 这可真是瓜从天上落,好大一八卦。 宋家只有宋子熹一个嫡子,齐家只有一个女儿,顾明珠吃惊:“齐飞燕要嫁给宋子熹?” 她在脑子里想象二人的画面,摇头,说:“宋家怎么可能愿意?”宋子熹才华出众,日后前途定不可限量,怎肯娶齐飞燕那蠢货? “听说宋家出了问题,两家不知交换了什么条件换来这桩亲事,若不是赶上宋家遭难,齐飞燕怎可能攀上宋家这高枝。”吴玥话顿,继道:“宋家到底是官家,虽然云昭也是官门中人,但到底山高皇帝远,你日后嫁去京都,顾家却还在姑苏生活,我们还是少生事端。” 糖葫芦酸中带甜,顾明珠递给他,吴玥摇头。 这玩意甜死人,也就姑娘家爱吃。 顾明珠说:“如今也是好事,齐鸣欠我人情,也承你的情,日后定要他还上。” 二人穿过长街,到了顾家茶楼,顾明珠刚进门掌柜就认出人。 “小姐,吴少爷。” 顾明珠吩咐道:“做几道菜,上一盏桃花酿,再去外面给我买份玉酥饼。” “是。” 两人径直上楼,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端上新茶同两碟精致的点心。 吴玥倒了一杯,闻着茶香飘散,饮了一口,笑说:“今日沾你的光喝到了春茶,姑苏城内好茶虽多,我却最爱这个。” 顾明珠说:“说的好像我多小气似的,回头让掌柜送两罐去你府上。” “可别,茶嘛,还是在你这喝才有味道。” 顾明珠捏起栗子糕,说:“你毛病不少,喝茶还挑地方。” 吴玥笑笑也不反驳,半晌想起一事,道:“明日不是二十吗?云昭每次来姑苏十次里八次都是二十,不见他一面再走?” 顾明珠说:“见他做什么?” 吴玥挑了挑眉:“见他做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不想见云昭?” 顾明珠看向窗外,露出半张侧脸:“不想。” “嗬!”吴玥摸着下巴,这话稀奇得很,他冥想片刻,试探问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 吴玥将她的脸掰过来,仔仔细细端详着,像是要从她脸上寻出异样来。 顾明珠被看的心里发毛,打掉他的手,皱着眉说:“做什么?” 吴玥说:“为何吵架?云昭怎么会舍得跟你吵?” 顾明珠心底无端生出一股烦躁,正要让他别说了,突然楼梯口传来动静。 “宋公子,这边请。”小二毕恭毕敬的声音。 很快楼梯走上来一个身着白色锦衣的少年,头束玉冠,温润似玉,身姿挺拔,一眼望去竟让人挪不开眼。 是宋子熹。 吴玥先回过神来,越过桌面压低声音说:“你还别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白衣,还挺适合他的。” “翩翩少年郎。”顾明珠喝着茶:“可惜了......” 顾明珠指的是齐宋两家婚事,宋子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吴玥点头附和:确实是可惜了。 wap. /106/106797/27772167.html 第9章 两小无猜 楼梯口,宋子熹注意到二人,朝这边微点头,二人颔首回应,宋子熹向三楼走去。 他一走,吴玥声音便大起来:“说起来,宋知州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宋子熹文可斗四方,武功也了得,这一次院试好像是第一名。” “你是第几名?”顾明珠问道。 吴玥脸一垮,悻悻坐了回去,说:“喝茶......喝茶……” 顾明珠知晓吴玥不善做文章,瞧他一脸悻悻,一个念头冒起,说:“你文章虽不行,但武功不错,就没想过进军营?” “军营?”吴玥眼底一亮,很快又摇头,道:“只怕不行。” “怎么不行?我听说羽林军在招兵,行不行试过才知道。” 吴玥沉默着没接话。 顾明珠也没再说下去,但看他样子,定是动了心思。 顾明珠不知道,吴玥其实很早就动过参军的念头。 吴家是商贾之家,位于士农工商最末尾,长子吴听帮忙家中打理生意,吴家有心想要吴玥考取功名,奈何吴玥对诗词歌赋毫无兴趣,倒喜欢舞刀弄棒,现在有另一条路让他走,他怎会不想试一试。 顾明珠端起茶壶,沏八分满,说:“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喝茶。” 吴玥默默端起茶杯,岔开话题,说:“你说宋家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宋家。 宋子熹。 顾明珠回想着前世零碎记忆,宋子熹这人不合群,因着知州儿子身份,大家虽在一起玩乐,但大多对他不太亲近,也不敢太疏远,毕竟整个姑苏,都是他爹说了算。 宋子熹,上一世是科举当年探花郎,入翰林院任职,最后朝局混乱,宋子熹不知何故站到云昭这一派。 肩膀被人推了一下,顾明珠回神。 吴玥疑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跟你说半天都不出声。” 顾明珠放下茶盏:“想到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吴玥说:“咱两从小一起长大,你有什么往事是我不知道的?” 顾明珠默了半晌,抬起头盯他,道:“我突然觉得......” 吴玥目光诧异:“什么?” 她神色认真,吴玥停下吞咽的动作。 顾明珠道:“有个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也不是什么好事。” “咳咳咳......”吴玥被糕点噎住,猛地咳嗽起来,一杯茶灌下肚后,忍不住骂骂咧咧道:“你个没良心的,枉费我刚在铺子里拼命帮你,出了门你就这么对我。” 顾明珠靠向椅背,闭目,咧嘴一笑。 吴玥佯装愤慨:“你还笑得出来。”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笑,你管得可真宽。” 吃过后,二人约去郊外赛马。 正值春季,路旁枝干吐着新鲜嫩芽,正是踏春的好时候。 二人沿着城郊大道跑了一程,寻个处靠水阴凉地休息,吴玥手扇着风,嚷嚷道:“热死我了。” 顾明珠立在马上,额间出了一层细汗,随手拭去,举目眺望,已是黄昏,夕阳西落,入目之物皆染一层淡淡余晖。 吴玥一只手撑着脑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惬意的目光远眺。 顾明珠一回头便瞧见这么一副鲜活的画,画中少年朝气蓬勃,慵懒散漫,侧脸轮廓分明。 两人静静看了会落日,吴玥忽然开口道:“你明日去九州,会不会去徐府拜会?” “什么?”他这问题有些没头没脑,顾明珠道:“去徐府拜会?” 这厮脑袋被驴踢了吧? 吴玥说:“你们两家平日有些来往,你到了人家地盘,不上门拜会?” 顾明珠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说:“吴玥你是真白痴吧!我们是什么身份,徐家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定北王府,是我说拜会就能拜会吗?” 吴玥道:“我就是好奇,百姓都传定北小王爷貌比潘安,文武双全,是个连公主都倾慕的人。” 顾明珠内心微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定北小王爷,徐珏。 顾明珠闭目,平复着因为这个名字掀起的波澜,片刻后,调转马头,说:“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吴玥翻身上马,很快追上来,说:“是不是又在想你的云哥哥了?云昭也真是倒霉,居然娶你这个一个烦人精做老婆,可惜咯可惜咯......” 顾明珠冷眼看他:“不然你娶我?我保管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悍妇!” 吴玥哈哈大笑:“也不是不可以。” “滚你大爷的!” “滚哪去?要不我滚去顾府给你当哥哥?” 顾明珠扬起马鞭,闻言朝他嫣然一笑:“这话等哥哥回来我一定添油加醋同他说,说你想做顾家嫡长子。” 吴玥惊恐瞪眼:“顾明珠你是不是玩不起?居然跟修荣哥告状!” 顾明珠冷笑:“我就是玩不起,等着挨揍吧你!” 吴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顾修荣。 “哎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么......” 华灯初掌。 顾明珠沐过浴,在桌旁翻着襄北送来的账本,春儿进进出出忙着收拾东西。 春儿收拾完衣服,取来木箱,将顾明珠最近看的几本书装进去,正收拾着,看见了书本底下压着的几封信。 春儿拿起一看,全是云公子的来信,密封火漆却完好。 春儿道:“小姐……” 顾明珠抬头看了一眼,复低下头:“扔了吧。” 春儿站在书柜旁,没有说话,这几封信都是云少爷半年所写,小姐一封也没有拆开看过。 春儿愣了愣,很快应道:“是。” 春儿退了出去。 顾明珠翻着账本,忍不住揉揉眉心,襄北账本采用单式记账法,每一笔收支看起来都正常,只是账类繁多不易核算总账。 她合上册子,想着襄北事宜,一时也没有头绪,遂站起身来,推开窗门。 夜风骤吹。 顾明珠吹着冷风,想着近日之事。 按照前世的时间,云昭明日便到姑苏,等过几日爹爹就要上京办事,顺便定下她与云昭的婚期,日期就定于今年六月中旬。 订了婚期又能如何? 顾明珠目光闪烁,晦暗难辨其色。 顾家生意在江南地区遍布,居姑苏首富,以酒楼居多,扩张布匹、茶庄、当铺等…… 定了婚期以为就能将整个顾家握在手里了? 云昭……云昭! 顾明珠幽幽一笑。 这种敌明我暗的感觉,令人愉悦。 wap. /106/106797/27772168.html 第10章 这桩亲事 翌日,天微亮时,顾家门口驶走一辆马车。 约莫片刻后,长街上由远而近传来马蹄声,两匹马很快在顾府门口停下。 随从去叫门,看门小厮一眼就认出人来,慌忙请入内,通禀老爷去了。 福叔亲自上茶,恭敬道:“云公子今日怎么这般早?” 侧座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淡蓝色长袍,因为赶路的缘故风尘仆仆,却依旧掩不住温润的气质。 正是顾明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云昭。 云昭道:“京城有急令,不敢耽搁,我一会就要走,明珠呢?” 福叔也刚起,道:“小姐只怕还未起,我已让小厮去唤了。” 云昭听到她未醒,想着自己今日确实是太早了些,笑笑道:“还是别吵醒她,一会她又该怨我了。” 管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静静听着,心想这府上大概只有小姐才能压在云公子头上了。 厅外很快传来动静。 福叔出去一看,去梅园的小厮回来禀道:“管家,梅园的下人说小姐天不亮就走了。” “走了?” 管家心下错愕,挥手让他退下,还在想着怎么同云昭说这个消息,庭内老爷已经赶来。 顾如严刚踏入厅门,云昭起身道:“顾叔。” 顾如严笑容和煦:“昭儿来了。” 云昭颔首,待顾如严入座后复坐了回去。 顾如严笑道:“前些日子听闻你在平洲办差,差事如何了?” 云昭说:“平洲事已了,我这次便是回京都复命的。” “这段时间你公差繁忙,有些日子没来府上了。” 云昭道:“是云昭不对,公事紧急,已快半年没来了,此行回京路上特地来拜访顾叔。” 顾如严这半年打听过官场消息,知道云昭确实因公忙碌,更知道他今日为何而来,了然笑了笑,对管家道:“明珠呢?还没起吗?” 管家急忙上前回话:“老爷,云公子,梅园来告,小姐天不亮就走了。” 云昭微诧异:“明珠去哪了?” 顾如严没想到女儿走得这么快,竟连家里人也没知会,顿了顿,道:“襄北。襄北生意出了问题,我让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 云昭点头,说:“无妨,日后多得是时间见面。顾叔,时间紧迫,我这就得走了。”他说着站起身。 顾如严也跟着起来,讶异道:“这么急?” 云昭道:“京都催得急,平洲的事所有人都等着结果。” 顾如严理解点点头:“既然如此,顾叔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正好过几日我去京城,饭留着到时候吃也不迟。” 二人说话间已出大厅门,云昭问道:“顾叔去京城所为何事?如若不是什么大事,我替顾叔去办便是。” 顾如严笑道:“这件事你可办不成。” “顾叔但说无妨。”大理寺卿的公告已经到礼部,回京述职后,他便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在江陵如此年轻的正三品屈指可数,他对顾家的事也能帮上些忙。 顾如严哈哈大笑道:“是为了你同明珠的婚期,这件事你可帮不上忙咯。” 提到二人的婚事,云昭不自觉笑了:“那我便在江陵等着顾叔。” 顾如严送走云昭回到书房,便看见自家夫人坐在窗旁梳妆,不知想何事入神,连顾如严进屋都未察觉,直到接过她手中的梳子,宁青才回过神来。 顾如严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宁青道:“云昭走了?” 顾如严道:“走了,说是京都事急,他就是念明珠念得紧了,两人快有六个多月没见了,云昭绕段路想来看她,不料丫头天没亮就走了,明珠如今已十六,我此去京城,除生意外,最主要的事还是两人的婚期。” 宁青点点头,默然片刻,竟长叹一口气,道:“老爷,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说不说。” 顾如严慢慢给她梳着发,说:“你我之间,还有何不可说的?” 宁青沉吟片刻,道:“前些日子明珠染了风寒,我心急难眠,给她熬了补气血的汤药送去,撞见她将一支发簪摔碎。” 顾如严不以为然,说:“一支发簪而已,姑娘家闹脾气摔东西正常。” 宁青从铜镜内看向顾如严:“明珠摔碎的发簪,唤白玉梨花簪,是云昭去年送给明珠的及笄礼。” 顾如严想起确有这么一支发簪,明珠喜欢得不得了,几乎日日戴着。 顾如严沉思片刻,猜测道:“莫不是二人拌嘴了?” 宁青摇头:“我心想,或许是她一时气急没看清东西,未多想。可今日云昭会登门,这事你是知会了她的,她却天不亮去了襄北。” 宁青不得不深想:“往日云昭上门,哪次她不是满心欢喜翘首期盼?老爷,女儿同云昭之间,定有问题。” 顾如严觉得自家夫人言之有理,默默在她身旁坐下。 宁青又说:“明珠这丫头,是我拼了老命生下来的,自小就得你和她哥哥疼爱,就连吴家公子也听她使唤,明珠难免娇气。她若认定一件事,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宁青顿了顿,说:“听说昨日下午带着吴家公子把齐飞燕给打了,姑苏城里的人虽然都不说,但背地里哪个不说明珠泼辣,我是担心,若是和云家婚事真出了问题,以后她的婚事该怎么办才好。” 顾如严沉思着。 这门亲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当初云老太爷以商人的身份出门游玩,不知何故竟与商贾出身的顾老太爷志同道合。 当时宁青怀有身孕,两老酒后许亲,说若这胎是个女儿,两家便结为姻亲。 一语成谶,顾家第二胎真生了女孩。两家定亲后,顾家这才得知,云家老太爷竟是江陵城的老侯爷,虽然只是世袭,但云家门府高贵,岂是商贾能随意攀附,但云老太爷对顾家一直谦逊有礼,常来姑苏拜会,绝了旁人的舌根。 随后的年月,云昭一路成长,少年高中,仅仅入翰林院修撰史书三个月,便被皇帝点名下派,常年奔波各地,接连被提拔,二十一岁便已红袍加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抛开云家的家世,云昭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几乎都是他努力所得。 顾如严沉默许久,终于道:“修荣不是快回来了吗?让他去探探明珠口风,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云昭虽一表人才,但顾家也不是攀龙附凤之辈,明珠若不愿意,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wap. /106/106797/27772169.html 第11章 妙人月言 而此时,当事人顾明珠,已在去往襄北的路上。 此次出门一切从简,顾明珠只带了丫环春儿,二人在城门口顺利与吴玥的人汇合,便快马赶路。 行至途中,人累马乏,四人找了处阴凉地安顿整息。 “杨九,照这个速度,我们多久能到?” 杨九尽责观察四周地形,回道:“小姐,照这个速度,最快也要六日。” 顾明珠看向身后走过来的人。 “顾小姐。” 顾明珠朝她一笑,说:“月言姑娘,久闻大名。” 月言温婉一笑,在她附近坐下:“月言惶恐,我是下人,小姐唤我名字即可。月言仰慕小姐许久,今日得见小姐芳容,对月言而言是极大的福气。” 顾明珠说:“月言姑娘客气,此去襄北,还需要你的帮助。” 月言垂眉:“小姐尽管吩咐。” 顾明珠笑笑,再不说话,身子朝后仰去,整个人躺在草地里,阳光透过树叶点点落入眼。 六日就六日吧。 树荫底下安静了片刻。 月言看向身旁人影,忽道:“小姐,我善马。” 顾明珠半阖着眼。 月言知道她听着,继道:“我幼时学过马术,驱马赶路不是问题。” 自己并未表露急于赶路的心思,她是如何猜到的? 顾明珠坐起身,眼含笑意,不紧不慢道:“月言甚得我心意。” 杨九让车夫原道回府,剩下四人三匹马,杨九顾明珠独骑,春儿同月言共乘一骑。 很快日近黄昏,四人终于赶在天黑前落宿千灯镇。 春日的夜晚带着寒意,顾明珠凭窗远望,小镇内所有的景物皆隐于黑暗中。 春儿用干巾轻轻擦着发尾,铜镜内顾明珠的侧脸没有表情,一言不发,春儿也不敢说话,就这么擦了好一会,待到差不多时,她放好干巾,沏来一杯白水,说:“小姐,晚饭有些咸口,夜里会渴。” 顾明珠接过茶杯,说:“天不早了,你下去睡吧。” 春儿点头,收拾好后退了出去。 这家客栈是千灯镇上最好的一家,这间房也是最好的房间,可毕竟是小镇,与县城有着天壤之别。 顾明珠静静眺望窗外,远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她吹了一会风,关上窗,上床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 黑夜中突然有人疾厉喝道:“什么人!” 是杨九的声音。 顾明珠惊醒,听到窗外有打斗声,她下床推窗一看,夜色笼罩下,不远处房顶上两道身影正持剑对立。 另外一人全身包裹在一身青色里,身线玲珑有致,银色面具下露出一双锐利的眼。 是个女人! 杨九剑指着面具人,语气冷冽:“里面的人不是你可以动的!” 面具人不语,两人刚刚交过手,心知此人身手不在她之下。权衡之下,剑挑起瓦片飞向杨九,杨九侧身一闪,再望去时,人已没了踪迹。 杨九追了两步,四目巡视,夜色已归于一片宁静中,他忍不住低赞道:“好俊的身手!” 杨九落下不远处,习武之人夜里视力极佳,他看清顾明珠此刻衣着,立刻低下头,说:“小姐,没事了。” 顾明珠道:“夜深了,你也去睡吧。” 杨九退了下去。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扰乱小镇的安宁,一夜天亮,四人继续赶路,顾明珠甚至没有再过问杨九昨夜发生之事。 刚出小镇不久,太阳渐渐东升,晨风徐徐间,顾明珠忍不住叹道:“若是吴玥在,倒是适合赛马。” 提起赛马,顾明珠兴致颇高,身后的春儿笑道:“小姐出门也不忘同吴少爷玩耍的事,不过吴少爷可不在这,小姐就存着耐心吧,等我们回姑苏,小姐好好找吴少爷赛一场就是。” 顾明珠略微惋惜道:“真是可惜了。” 月言看她一脸可惜的模样,道:“小姐,月言擅马,倒也能和小姐比试一二。” 顾明珠惊喜不已:“月言还会赛马?” 月言笑容温柔:“曾学过一些。” 杨九木着脸,道:“小姐,我们刚出小镇不远,昨夜的贼人......” “杨护卫。”顾明珠打断他,说:“我们虽然是出来办事的,但是也不能过于害怕,昨夜那人许是哪里的小贼,见我穿戴金贵,想顺些值钱物件罢了,春儿还不快下马!” 四人停下马,春儿从马背上麻利的爬下。 顾明珠兴致勃勃,握紧缰绳,冲月言盈盈一笑:“月言,那我们就来比一场。” “那月言就不客气了。” “驾!” “小姐......”杨九的话还未出口,两人的马已如离弦之箭,很快就消失在大道上。 春儿望着二人走远的方向,扭头问道:“这下怎么办?这就一匹马了。” 杨九眉心微皱,很快又松开,说:“上马,前方全是山路,我们得追上小姐她们。” 春儿心想,男女虽然授受不亲,但二人皆为顾府下人,此刻又哪里能分什么男女有别,借着他伸来的手翻身上马,二人朝着顾明珠方向赶去。 杨九有心追赶,春儿却被山路颠得难受,小脸煞白,杨九见状,无奈放慢脚程:别到时候人没追上,倒把小姐的贴身丫环吓着了。 耳边风声呼啸不绝,大道上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将身后的二人甩得老远,还未出南方地界,郊外一片绿意盎然,万物在春日里慢慢苏醒过来,连风的味道也令人愉悦不已。 顾明珠扭过头:“好骑术!” 月言神采奕奕,目光与她对上:“还是小姐更胜一筹。” 有趣的人! 顾明珠放慢马步,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妙人儿,怪不得吴玥这么宝贝你,妙极妙极啊。” 月言道:“胜负已分,月言身子羸弱,策马太久,身子乏累,想在此地休息一会,小姐性子烂漫活泼,定然不愿等候,不如小姐先行,我知会春儿与杨护卫一声。” 顾明珠目光陡然一变,神色审视,似笑非笑:“若不是吴玥宝贝你,我倒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伺候。” “能得小姐另眼相看,是月言的福气。” 顾明珠神色玩味,目光扫过她一直保持谦逊的面庞,须臾说道:“既然你累了,就在这歇一会,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wap. /106/106797/27772170.html 第12章 九州之名 四五里路后,路面坑洼,马上颠簸,顾明珠下了马,走到路边松开缰绳,独自朝树林里走去。 山野寂静,很快走到林子尽头。 “小姐。”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道身影。 顾明珠目光望向远处,语气淡淡,说:“交代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日光下,青衣人恭敬无比:“一切皆按照小姐吩咐安排妥当。” 顾明珠说:“看样子办的还不错,忍冬那边如何了?” “忍冬来信,我们的人一切顺利,此刻正在赶往江陵的路上。” 顾明珠负手伫立,静默片刻,扭头道:“昨夜可有受伤?” 银龙面具下,青衣人的眉眼垂得很低:“谢小姐关爱,昨日与小姐的护卫只是简单过招,初秋并未受伤。” 顾明珠道:“杨九是我哥的贴身护卫,他自幼习武,武功不在你三人之下,日后若是碰上,不要正面冲突。” “初秋明白。”初秋抬头,道:“小姐身边的月言,有些蹊跷。” 提起月言,顾明珠冷淡的神色里多了几分趣味,道:“这人生了个七巧玲珑心,总能猜到我想做什么,明里暗里助我,查查她的底细。” “属下明白。” 顾明珠往前走了两步,眸色微沉:“我此去襄北除了查看生意外,还有别的事情做,一来一回最少月余,江陵的事就暂且交给你,我知你办事稳妥,但还是要叮嘱你几句,春闱兹事体大,非同小可,你们切莫掉以轻心。” 初秋恭敬垂目:“初秋明白,定不负小姐之意。” “银钱若是不够,回头我再凑一凑。” 初秋道:“除了东边银钱紧凑外,我们倒是还好。” 顾明珠点点头,思躇片刻,道:“东边也不能紧着,待我到了襄北,从这边先支些银两去。” 时间差不多了。 顾明珠道:“去吧。” 初秋行礼:“属下们在江陵等候小姐。” 顾明珠走出树林,路上静悄悄的,马儿欢快的啃着草,听到主人的声音,极通人性的朝她走来。 顾明珠笑笑,伸手抚摸马头:“吃饱了?” 马儿斯斯吐着气。 顾明珠上马等候,等了大约一刻,四人终于汇合,在第三日傍晚,进入西北地界。 西北在百姓口中又称九州,九州包括西北九大州城,三县六郡,皆在定北王管辖范围。 黎国疆土之大,亲王王侯皆有封地,可像九州这样手握五十万大军的异性王爷,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 说起九州,就不得不提定北王徐谓,徐家镇守西北三十余年,保一方疆土,护九州百姓,拦四方异敌,深得大黎百姓爱戴。 徐谓封王是五年前的事,当初老皇帝微服出访来到西北定阳城,消息走漏,敌军举兵围城,军中又生变故,徐谓与老皇帝被困定阳城半月之久。 “那定阳是如何脱困的呢?”春儿疑问道。 顾明珠笑笑,不说话。 杨九木着一张脸,他的脸上鲜少有别的表情,道:“定阳被围半月,主帅被困军中生变,百姓人心惶惶,都道北边这条口子要被撕开,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徐世子,带领一万精兵千里奔袭,夜袭敌营,斩杀敌方主帅,定阳之困得解。” 春儿惊叹:“那徐世子可真厉害!” “百姓们崇敬定北王,将士们却将徐世子奉为神祇。” 春儿似懂非懂的点头。 月言却道:“弱冠之年,却能号令三军,如此威慑力,不见得是好事。”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前方的顾明珠身上,少女端坐于马上,背影邈邈,发丝如墨迎风飞扬。 月言收回目光,笑道:“传言说徐世子少年英雄,又生得俊美无双,说亲的都快把徐府门槛踏破了。” 要进九州,必须要渡过横跨南北的湄水河,四人乘船而上,天将黑时,终于到底九州最南的州城,渭水城。 北方的夜晚寒意刺骨,顾明珠身子娇嫩,被冷风吹得小脸苍白,四人找了家客栈,早早歇下。 第二日天刚亮,春儿正伺候顾明珠起床梳洗,刚取出耳坠,客栈小二寻了上来,在外敲门道:“小姐,有人找。” 春儿将红色玛瑙耳坠小心翼翼给顾明珠戴好,今日小姐选了一件月牙白色衣裙,素了些,十六岁正是娇俏的年纪,这对玛瑙耳坠颜色鲜艳,弥补了衣裙的素,再配上凤蝶桃花簪,倒是相得益彰。 春儿听到小二的话,放下梳子出去瞧了一眼,很快返回道:“小姐,是二爷来了。” 顾明珠还未反应过来,门口已经传来的爽朗的笑声:“婉婉啊。” 顾明珠看清来人,欢喜朝他奔去身:“二叔!” 顾承大力抱住迎面扑来的小人儿,语气宠溺,说:“半年多不见,小丫头又瘦了不少。” 顾明珠从他怀里钻出小小的脑袋,脸上掩不住的开心:“二叔,我可想死你了。” 顾承刮了刮她的鼻尖,松开顾明珠,说:“我的小祖宗,二叔也想你,这不一收到大哥的信,知道你来,我便亲自来接了。” 顾明珠挽住他手臂,像个粘人的小孩,说:“这次我来襄北,定要好好住上些时日。” 顾承一听,正合他意,道:“婉婉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二叔巴不得你一直住在襄北,没有你个小捣蛋在身边,二叔也闷得慌。” “二叔......”顾明珠娇嗔。 顾承说:“好了好了,逗你玩呢,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边走边说。” 一行人下楼,乘坐顾家的马车前往襄北。 将近日暮,一行人终于到达襄北,这座九州内极为富饶的州郡。 顾家在襄北的府邸并不惹眼,是一处两园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布置精致,而且后院与前面铺子通过长廊连在一起,一路畅通。 顾明珠在空闲的西苑住下,收拾妥当后,天已经黑透,带上月言去寻顾承。 东院走廊,顾承正同人在说话,二人走近,便听到顾承皱眉问道:“预计多少?” 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人答道:“大掌柜,这次曾家来势汹汹,我们若想不受制于人,恐怕要出大血。” 生意上的事? 顾明珠适时唤道:“二叔。” 二人说话被打断,顾承听到她的声音望来一眼,随即对男人道:“此事缓缓再定。” wap. /106/106797/27772171.html 第13章 平靖的亏损 顾承摆手,那人欲言又止,目光短暂落在顾明珠身上,很快移开,终是退了下去。 他一走,顾承便朝顾明珠这边笑了起来,道:“怎么不歇息歇息?” 顾明珠上前亲昵的挽住他,道:“二叔,他是谁啊?” 顾承道:“这是店铺的二掌柜,负责襄北跟附近几个州县生意的大小事宜。” 二人在廊下走着,顾明珠说道:“二叔,爹爹这次让我来襄北,是为了襄北生意近年接连亏损一事,二叔可否将具体事宜同我说一说。” 提起襄北生意,顾承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说来惭愧,大哥将襄北生意交给我打理,我却不善经商,连着三年亏损。顾家在九州共有十一个铺子,涉及酒楼、布匹、胭脂水粉等,账面流水巨大,可是都存在着情况不一的亏损,特别是荔城跟平靖的布匹店,去年一共亏损两百多万白银,若不是酒楼同其他铺子赚钱,只怕顾家在九州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顾明珠道:“二叔送回的账本我已看过,账目倒是没什么问题,现在听二叔这么说,此事有些奇怪,不知管账的管事是谁?” 顾承道:“总账都是钱三记,我每日都要巡视各地铺子,钱三能力不错,对经商之术颇有见解,我便将他提上来,做我的左右手。” “可是刚刚那人?” 顾承道:“正是。” 顾明珠沉思。 月言靠上前,低声说道:“小姐。” 顾明珠侧目。 月言说:“两百多万白银,若不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那便是钱三此人有问题。” 顾承听到了她的话,不过既然是顾明珠带在身边的人,他自然不会疑心,解释道:“钱三跟我多年,他不是这种人。” 顾明珠点头道:“二叔信任他,婉婉信二叔,那就有可能是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既然爹爹让我来,明日我便跑一跑九州的十一个铺子,了解一下情况。” 顾明珠打小就聪明,让她来查,顾承心里阴郁松了不少,说:“你这丫头,自小便染在商铺里,大哥都夸你聪慧,由你来帮二叔,我也能松口气。” 顾明珠笑笑,二人说起家中琐事来。 夜。 北方昼夜温差大,襄北又靠湄水,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冰凉。 难得能见到北方的月亮。 顾明珠坐在摇椅内,透过窗户望向夜空中皎白的月亮。 西北的月亮,原来是这个样子。 躺椅里的顾明珠轻轻摇着,木椅在安静中发出轻微地响声。 月言一进门,不由得顿住脚步。 一束月光笼进屋内,映在地上,顾明珠右手微微举起,似乎是在触碰。 好凄凉。 月言心底闪过这个念头,不明白一个十六岁的人,正值天真烂漫,身上怎么会有一种阅尽沧桑的凄凉。 她轻咳一声,再看去时,顾明珠已经收回手。 月言走近,道:“小姐,我刚从二爷那回来,粗略看了襄北的几本账目,与总账上是一致的。” 顾明珠道:“账本看不出眉目了,看来问题出在了铺子上。” 月言说:“目前来看,要么有人造了天衣无缝的假账本,要么就是襄北生意真的不好做。” 顾明珠轻笑着:“襄北的生意要是不好做,当初父亲就不会将顾家的生意扩到此,布匹店的成本与利润,行内谁不知晓,这当中定然有人做鬼。” 月言与她想法一致,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去铺子里一看究竟。” 正说话间,春儿端着盘子入内,道:“小姐,我煮了姜茶,虽已开春,九州天气尚冷,小姐初到可别病了。” 春儿端给月言一碗,捧了姜茶到顾明珠身旁:“小姐,趁热喝些。” 顾明珠闻着味有些辛辣,道:“是不是没放?” 春儿见她躺着,干脆蹲下,小口给她吹着,说:“小姐昨日不是说牙疼嘛,我就放了一勺蜂蜜,小姐忍着些喝。” 说完一勺送到顾明珠嘴边。 顾明珠无奈一笑:“你这是要强喂我啊。”话虽这么说,还是低头喝了。 春儿说:“春儿冤枉,初到这寒冷之地,仔细一些总是没错的。”话完又是一口送来。 顾明珠连着喝了几口,姜的味道她本就不喜,无论春儿再怎么哄骗,她一口也不愿再喝,春儿只好作罢。 月言看着主仆二人,温柔笑笑,将自己手里的姜茶一饮而尽。 翌日一早,顾明珠带着月言跟杨九,顾承亲自带着几人看了襄北城内的两家铺子,一切皆正常。 顾明珠提说要去外州县看看,顾承有事在身无法陪同,便派了一个可靠的小厮带路。 四人出了襄北城,晌午时赶到平靖县。 之所以来平靖县,是因为这里正是顾家生意亏损的布匹店就在此地。 马车驶过繁闹的街区,很快就在一家店铺前停下来。 顾氏布匹的匾额高挂在上方,而铺子门口排着长队。 月言疑道:“看起来生意很好,怎会亏损?” 顾明珠也很疑惑,道:“杨九,你带着月言去看看。” “是。”二人跟在队伍后面,排起了长队。 顾明珠寻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茶馆坐下,将遮阳的斗笠取下,要了一壶茶,从二楼窗户望去,正好能顾氏布匹店的情况。 顾明珠这几日赶路都没怎么吃饭,嘴里淡得慌,她摸摸身上,没找到铜钱,随手掏出一锭白银,唤来小二,说:“剩下的去给我买串糖葫芦,不用找了。” 小二盯着白花花的银子,眼都直了,忙不迭道:“小姐稍等,小的这就给你买去。” 顾明珠拖着腮等候,小二很快去而复返,买了两串糖葫芦,还带了两包点心,说:“小姐尝尝平靖的团圆糕,这是平靖美食,外地人有许多慕名来买的。” 顾明珠目光带着几分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我是外地人的?” 小二笑道:“小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穿的又是南方独有的云锦,云锦在我们这边不时兴,小的一看便知。” 顾明珠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云锦虽是极佳的布料,但九州属北,又靠湄水河,天气寒冷,云锦透气,并不适合春天的北方。 顾明珠凭栏望去,手指敲打着桌面,随意道:“外面好热闹啊,小二,这是哪家的生意这么好啊?”她语气随意温婉,像是少女的好奇心在作祟。 小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哦了一声,道:“这是顾氏布匹,他家的布匹料子在这平靖县里算是数一数二的。” 顾明珠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顾氏布匹啊,怪不得生意这么好。” wap. /106/106797/27772172.html 第14章分头行动 茶馆二楼只有两桌客人。 小二收了顾明珠的银子,对于她的话,道:“顾氏的布虽好,但生意并不咋样。” 顾明珠扬起脸,好奇看着小二,道:“明明店铺门庭若市,生意怎么会不咋样?小二哥此话怎讲?” 顾明珠今年不过十六,眉若轻烟,笑起来左脸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一双眼眸如晶莹玉石般,眼眸看人时亮晶晶的像是一串黑玉玛瑙,稚气初脱的鹅蛋脸更显得人畜无害。 她声若黄鹂,小二哪里经得住她这般看,心神微荡,便说道:“不瞒小姐,这茶馆平日里来不少公子小姐,他们闲谈之时我无意听见的,说顾氏布匹店照这样下去,不出一年,便要关门大吉。” “生意这般好,居然要关门大吉?”顾明珠道。 小二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是背地里有人捣鬼,生意场上的事,本来就是不光彩的手段,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顾明珠睫毛扑闪扑闪地,朝他笑道:“小二哥懂得可真多。” 一番闲聊下来,该套的话套的差不多了,楼下离不开跑堂,小二匆匆忙忙赶了下去。 顾明珠琢磨着这里头的门道,不一会月言同杨九便来了。 “怎么样?”顾明珠问道。 月言喝了口茶润喉,沉目看向顾明珠,道:“小姐,不对劲。” 月言微微沉吟,道:“今早我特意向二爷了解过平靖的情况,顾家布匹店不是寻常店铺,讲究质量,料子都是经过千挑细选,可刚刚我去铺子里转了一圈,发觉好的料子卖得甚是便宜,更别说一般的面料了,怪不得店铺前门庭若市,这天大的便宜谁不占?” 如此看来,已经不是有人中饱私囊的问题了,有人想要搞垮顾家的生意。 顾明珠正思索着,隔壁桌坐着的两位中年男子听到月言这番话,其中一人道:“这位姑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三人皆转目看他。 顾明珠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哥,莫不是知道顾家店铺的事情?” 那人放下茶盏,道:“何止我知道,这平靖县内的人几乎都知道,顾家布匹店固然以面料上乘为卖点,可它价格也高得吓人啊,顾家的布匹主要就是卖给平靖的有钱人,它的料子好,一垄断了达官贵人,别人能愿意吗?很快不知从哪流进一批与顾家一模一样的面料流入了市面,而且价格比顾家便宜了一半,这一模一样的料子,翻倍卖,你说这顾家的布匹店,还有活路吗?” 月言道:“那这顾家布匹店,为何还不关门,反倒贱卖?” “这我就不知了,顾家的面料是出名的好,贱卖的话百姓自然捧场,这已经是低价的第三天,照这样下去,顾氏的店很快就要关门大吉。” 二人已吃得差不多,起身结账离开。 月言微蹙眉,道:“小姐,有人在搞鬼,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都是同样的问题,那问题就大了。 顾明珠道:“不急,这样,你随杨九去一趟荔城,看看荔城的亏损是何缘由。” 月言道:“小姐要自己留在平靖调查?” 顾明珠道:“正是。” 月言微一沉吟,靠近在她耳旁低语几句。 顾明珠听完,道:“既然如此,我去一趟荔城。” 顾明珠站起身来,杨九正要起身,顾明珠道:“你留在平靖保护月言。” 杨九木着脸:“小姐,我是你的护卫。” 顾明珠淡淡道:“既然叫我小姐,就要听我吩咐。” 顾明珠让二叔跟来的小厮去备马,留下月言和杨九在平靖,带着小厮赶往荔城。 荔城是九州地界内第二大都城,此地繁华虽比不上京都,但风土民情浓重,而且荔城还是定北王的青雍军驻扎地。 抵达荔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顾明珠带着小厮投宿客栈,吃过晚饭后,歇息了一会,顾明珠下楼。 荔城今晚格外的热闹,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前日打了胜仗,百姓们正在欢呼庆贺。 顾明珠走到街上,有小贩缠着她买花,顾明珠看她衣着寒酸,应该是穷人家的小孩,掏出一块碎银让她不用找了,女孩感激的将手里的花全送给她。 顾明珠挎着一篮子花,站在大街上有些哭笑不得。 嘭! 夜空烟花璀璨。 顾明珠不由抬眼望去,露出笑容。 一旁摆摊的老妇见她模样乖巧又恬静可爱,忍不住搭讪道:“姑娘,你是南方来的吧?” 顾明珠道:“大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荔城天寒,你衣裳这么单薄,脸蛋白里透红的,看着不像本地人。” 顾明珠笑笑。 老妇摸索着从摊子上取出一件披风:“姑娘,夜里冷,披着吧。” 顾明珠愣了愣。 老妇又道:“放心,不要钱。” 老妇慈眉善目,笑容和蔼,让顾明珠想起已故去的祖母,她接过披风,系好后掏出银子,老妇急忙摇头:“不不不,姑娘,说了不要钱就是不要钱。” 顾明珠却不容她推辞,将银子强塞给老妇,道:“大娘,谢谢你的关心。” 老妇本意不是如此,见她态度强硬,只好收下,问道:“姑娘来荔城走亲戚吗?” 顾明珠道:“路过荔城。” “若是路过,不如去游玩一番,从这条街一直往前走,那里有个隐华寺,灵着呢。” 盛情难却。 顾明珠沿大街走着,有行人见她提着一篮花,还以为是卖花贩子,一路竟卖出去几朵。 一路逛着,就走到了隐华寺。 顾明珠望着入口,有些不敢相信,一座寺庙居然落在闹市内。而据老妇所说,每当青雍军打了胜仗时,隐华寺日夜敞庙门三天,以渡亡灵。 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寺庙。 来都来了,进一趟寺门又如何? 顾明珠入内。 夜晚的隐华寺香客依旧很多,寺庙大堂善男信女虔诚无比。 顾明珠并不信鬼神,却还是上了香,随即退出大殿。 庭内人亦不少,顾明珠走下台阶。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略微无礼:“喂老和尚,你这庙灵不灵?” wap. /106/106797/27772173.html 第15章 徐家徐珏 庭内人不少,灯火有些昏暗,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阿弥陀佛。” “少来这一趟,你这庙到底灵不灵?不灵的话别怪我拆了这破庙!” 佛门重地这人说话竟然如此大胆? “罪过罪过,世子但说无妨。” 顾明珠慢慢走近。 男子微一沉吟,道:“我也不欺负你,我有个想见的人,若是你能让她出现在我身边,这庙我便不拆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摇头:“世子这要求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简单? 那人眸光微暗,正要开口。 “徐珏。”顾明珠轻声唤道。 那人转过身。 他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长袍,身姿如松玉挺拔,眉目清俊下隐含诧异,应当是见到她所至,身上有着少年人的飞扬神采,看着年纪不大,不过弱冠之年。 徐珏一怔,似乎没料到顾明珠会在荔城出现,又或者是为她刚刚指名道姓的两个字:“顾明珠?” 顾明珠快步上前,露出笑容:“顾明珠见过徐世子。” 徐珏道:“你怎么会在荔城?” “家里生意出了点事,我便来荔城了。” 徐珏道:“怎么就你一人?不怕遇到危险?” 顾明珠道:“青雍军就驻扎在城外,荔城谁敢滋事。” 徐珏轻笑一声,扭头对老和尚道:“今日就姑且算了,再有下次,别怪我砸了你们这庙破庙!” 老和尚明显知道他谁,阿弥陀佛了一声,去寻寺院主持。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徐珏问道。 顾明珠道:“同福客栈。” 二人走下阶梯。 徐珏道:“怎么不住自家客栈?” “我一住,荔城其他铺子便都知晓我来了,要低调行事。” 徐珏负手慢步,二人走在闹市中,频频引来旁人注目。 顾明珠心中一叹,正要开口让他别送了,忽然听到身旁人问道:“吃面吗?” 顾明珠讶然看向他。 徐珏道:“我刚从军营回来,还未吃饭。” 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 顾明珠话到嘴边,顿了顿,道:“正好,我也没吃。” 徐珏便带着她到了一家比较偏僻的面摊,叫了两碗牛肉面,很快老板端面上来:“二位客官,你们的面好了。” 顾明珠神色一怔。 自己面前的这碗牛肉面,色香诱人,光闻味道便令人食指大动,碗里的牛肉很大块,却没有葱,而徐珏的那一碗,面汤上撒着一把翠绿的葱末。 徐珏将用热水滚过的筷子递给她,道:“吃吧。” 顾明珠接过那一双干净的筷子,心里却百味杂陈。 徐珏真的装的很好,若不是她早就知晓,或许只会当这小小的举动,只是老板忘记了。 她想起刚刚隐约听到他跟老板说不要什么,原来是说不要葱花啊。 顾明珠搅了搅,吃了一口,道:“好吃。” 她出门前其实已经吃过晚饭了,只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眼前人似乎真饿了,低头吃着面。 顾明珠手握着筷子,心底酸楚。 顾家与徐家交情很浅,逢年过节送去徐府的礼品,都是以哥哥的名义送,哥哥与徐珏相识,这便是两家交情的根源。 顾明珠与徐珏的初见,是在她十三岁那一年,哥哥带她去扬州游玩,四月的扬州罕见几日大雨,顾明珠被困在小院几日,整个人都郁郁不快,夜晚房门被急促敲开。 “婉婉……婉婉……”是哥哥的声音。 顾明珠迷迷糊糊开了门,黑暗里哥哥背着一人,挟带着雨珠入内。 顾明珠点灯,也看清二人的模样,却吓得花容失色。 哥哥胸口伤口,而背上的少年,一身黑衣,毫无生气,鲜红的血顺着他垂落的手臂滴在地面上。 顾修荣将半死不活的人背到床上,焦急道:“婉婉,救活他!” 顾明珠十岁的时候跟随家中的劉大夫学过几年医,略通医术,可她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阵仗,被顾修荣按到床边,看着重伤的少年,犹豫再三还是解开他的衣服。 哥哥去引开追兵了,她得让这人活下来。 后来顾明珠才知道,夜里重伤的少年,乃是黎国大名鼎鼎的徐珏。 徐珏气若游丝,失血过多导致整个人虚弱不已,却察觉到她的紧张,强撑着气神玩笑道:“……婉婉是吧?别怕,治死了不怪你。” 顾明珠正在检查他的伤口,少年的身上旧疤本就不少,又添两道新伤,伤口在腹部,很深,狰狞外翻的血肉看起来很是恐怖。 她强自镇定,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整个治疗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待她包扎好,身上已经累出一身汗。 顾修荣一直都没回来。 顾明珠不敢放松,因为她知道,重伤之下很容易生病,果然后半夜少年发起高热,顾明珠将一早备好的药一口一口给他灌下,途中他醒过一回,强硬着要起身,吓得顾明珠急忙去扶他:“你做什么?你现在伤得很重不能乱动。” 徐珏单手拽着她,有话想问,脑子却是混沌迷乱,突觉得唇瓣上一片温热的触感,接着自己被人重重推到了床上。 顾明珠捂着嘴,恼怒瞪向床上之人,一股火从脚底直直升起。 太可恶了! 没有人知道,就连徐珏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有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顾明珠蓦地回过神来。 面摊上,徐珏正面带疑惑看着她:“想什么这么出神?” 顾明珠收起陈年心思,笑道:“想到以前的一些事。” “什么事?” 顾明珠不想告诉他想起的是扬州那夜的事,道:“想起以前在姑苏,我同吴玥一块玩的时候,离家半月,还有点想他。” 徐珏笑笑:“你同吴玥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真令我羡慕。” 顾明珠道:“徐世子羡慕我和吴玥,吴玥倒是很仰慕你,临来之时,还说让我去府上拜会。” 徐珏道:“何时?” 恩? 顾明珠诧异道:“什么?” 徐珏道:“你何时来徐府?” 顾明珠不曾想他居然当真,正想着该如何推脱时,徐珏又道:“我娘听说过你,一直很想见你一面。” 不合适。 顾明珠心里摇头,她此次来九州时间本就仓促,而且下月十八就是父亲五十大寿,根据前世的记忆,春闱的结果也就在下个月,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wap. /106/106797/27772175.html 第16章从前与今后 徐珏静静看着她。 顾明珠微一沉吟,道:“此行匆忙,等我下次再来,一定上门拜会。” 他的神色黯了下来,早有消息传来,顾如严几日前已到江陵,云昭跟着忙前忙后,很殷勤。 看来他们的婚期要定了,怎么又还会有下次。 “好。”徐珏道。 顾明珠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哥哥近日可好?” 哥哥离家已半载,半载前她才回来,二人已快三年未见,虽知军营之事不能打听,但做妹妹哪有不关心哥哥的。 徐珏道:“甚好,立了大功,他从军三载,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顾明珠笑道:“如果能赶上下月十八更好,爹爹五十寿辰,我请了有名的春园戏班来姑苏,好好热闹一番。” “顾伯伯下个月五十寿辰?是该好好热闹,我近日事务繁忙,应该去不了。” “我会转告爹爹。” 结过账,徐珏送她回到同福客栈,二人道别。 客栈二楼推窗望去,正好远远看清街上人的身影。 这位历史上有着浓重色彩的定北王嫡子,引无数姑娘倾慕的好儿郎,为什么会喜欢她? 顾明珠心想。 她前世与徐珏交际并不多,扬州初遇是第一面,哥哥定亲是第二面,后来偶有几次再见,交谈了了,最后一面是她被困在宣德王府内,那是她嫁给云昭的第七年,她二十三岁,皇帝春天将云昭认回皇家,冬天云昭便在三子夺嫡中成为新皇,可是,皇后却不是七年结发的她。 她在云昭夺位前的一个月就被幽禁在府中,随即哥哥阵亡的消息传来,她在郁郁寡欢中流了产,顾家被封,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就在这绝望里,日复一日的枯瘦下去,却不想,还有更绝望的事情在等着她。 云昭登基那日,大赦天下,许是这个消息太过于振奋人心,王府内的守卫比平时松懈不少,她见到了徐珏。 男人一身黑衣,眉眼凌厉,身上带着绝对的肃杀之气,一路带着她杀出了王府。 可江陵已是云昭的天下。 万箭穿心,临时之前,他说心甘情愿! …… 顾明珠想起往事,心口钝痛,不由得闭上眼,心底很快掀翻起滔天恨意来。 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到最后得到的下场是一句旨意:念在过往,特赐全尸。 一个冷宫废妃之子,到登上帝王之位,七年!顾家助他多少?自己为他大业费尽心血,竟换来一个特赐全尸!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会不恨! 顾明珠眼底猩红一片,像是中蛊一般。 云老爷子好一个深谋远虑,早便知晓云昭身份,为他谋了顾家的婚事,云老爷子知道爹爹深爱母亲,必不会纳妾,将来的女儿必定是顾家嫡女,必定家人宠爱,将来在大业上定能助力于云昭。 云老爷子所料无差,大婚之前云昭便对她全盘托出身份之谜,又道他觉得自己母妃当初死出有因,想要查清真相,她当初爱他之深,爱他所爱,痛他所痛,自然全力支持他,后来她习武艺,学权谋,为他的事费尽心血。 云昭七年的动作她全都知晓,云家是世袭侯爵,与徐家不同,云家只有相应的俸禄封地,却无实权。云昭四年前从春闱中脱颖而出,先后任职不同地方官,二十一岁的时候,终于被调回江陵,任大理寺卿,正三品! 就是今年! 如果没记错,礼部的任职公告已经发布,云家现在肯定很热闹。 而原本他们的婚期,在今年七月! 哥哥的任命,在四月。 顾明珠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就是在等四月。 她要确保哥哥的任命书下来,然后去江陵,那里,有她的敌人! 门口响起敲门声,很快伙计的声音:“姑娘。” 旧事沉落,顾明珠稳了稳发狂的心绪,这才开口道:“何事?” “刚刚有位蓝衣公子,托我将一样东西交于你,说是礼物。” 蓝衣公子? 是徐珏。 顾明珠打开门,伙计递来一个木盒,上好的红木材质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美而精致。 顾明珠道了谢,关上门,打开一看,又是一怔。 蜜饯! 一整盒蜜饯! 她喜吃甜食,平日里零嘴最爱的就是蜜饯。 他真的很了解她的喜好。 顾明珠捏起一颗塞入嘴,入口很甜,是她喜欢的那种甘甜。 又有点苦,是心里的苦,是他到死才让她知晓的爱意。 有个人居然喜欢了她整整十年! 如此惊艳绝伦之人,居然会喜欢她这么一个榆木? 这一夜注定难眠。 翌日,顾明珠一早就带着小厮去走访顾家在荔城的铺子。 这里的布匹店正常,只是顾家在此地的酒楼,到晌午饭点时,也只稀稀拉拉做了两三桌。 小厮名叫阿三,从酒楼提着食盒出来,说道:“小姐,我点了几道招牌菜,小姐试试。” 二人寻了座凉亭,阿三将菜肴摆上,卖相尚可。 顾明珠夹了一片笋丝,味道也尚可,又尝了其他几个菜,算不上好吃,也不难吃。 她放下筷子,问道:“一共花了多少钱?” 阿三道:“三十多两。” 顾明珠沉下脸来:“三十多两?四道菜?” 顾家酒楼从来没订过这么昂贵的菜价! 爹爹一开始就说过,民以食为天,与吃有关的生意,就要考虑到普通百姓的花费能力,寻常人在酒楼点四个招牌菜,顶多也就十多两,味道也绝不会像这四道菜如此一般。 阿三垂手道:“小姐恕罪,我临走时多花十两,套了个消息。” “说。” “四道菜花了三十多两时,小的也心存疑惑,花钱给小二买了个消息,小二说酒楼的生意去年还很好,自从去年掌勺的关大不干了之后,酒楼的菜色便差了许多,可价格却一直没变,价格贵又难吃,很快便无人问津了。” 顾明珠指节慢慢敲打着石桌:“可有说为何不干了?” “说是关大调戏后厨的厨娘,被人逮了个正着。”阿三顿了顿,道:“不过小二偷偷告诉我,这应该是有人蓄意陷害。” 平靖布匹店有人捣鬼,荔城酒楼又蹊跷…… 顾明珠揉揉眉心:“打听到关大住在哪没有?” “就住在荔城东城区的巷子里。” “走,去看看。” wap. /106/106797/27772176.html 第17章 荔城手艺人 二人去到东城巷子时,关大大门紧锁,向邻居一打听,原来关大走亲戚去了,要明日才回来。 二人只好作罢。 夜晚的时候,收到初秋飞鸽传书。 书信上详细讲述了月言此人的背景来历。 月言,全名黄月言,乃前富县知州千金,其父中饱私囊,陷害同僚,被判死罪,其子女,男的发配岭南,女的充为官妓。 月言十四岁进的教坊,十五岁遇上吴玥,在他手底下做了个管事。 身世倒是颇为坎坷。 顾明珠烧了信。 第二日一早,顾明珠和阿三终于见到了关大。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子有些发福,提着桶正在打水。 “这里可是关大家?”顾明珠隔着篱笆院墙问道。 中年男子扭头一看,道:“我就是关大,二位有事吗?” 阿三道:“我们是襄北来的,想向你了解一下顾家酒楼的情况。” “顾家酒楼?”阿三脸一黑:“你问二人是来寻我晦气的?” “当然不是。”顾明珠步入院内:“我们只是想了解真相。” “真相?”关大冷哼一声,抛下桶:“你们还关心真相?蛇鼠一窝罢了!” 从关大的态度来看,此事确有蹊跷。 顾明珠道:“我当然关心真相,我作为顾家小姐,而你是酒楼曾经的大厨,这件事不能只凭他们的片面之词就下结论。” 关大狐疑看向顾明珠:“顾家小姐?你们是从姑苏来的?” 顾明珠微笑道:“看来你听说过我。” 关大觊了她一眼:“自然听说过,姑苏顾家就一子一女,嫡子文武双全却常年在外,嫡女聪慧过人,大家都这么说。” “关叔叔既听说过我,那也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之人。” 一声叔叔,让关大脸色缓和下来,他坐到院内的石桌旁,道:“既然是大小姐来问,那我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我在顾家酒楼做了这些年,靠的就是手艺,后来酒楼的生意好起来后,后厨又招了两位大厨,一个专门做点心,一个做一楼掌厨。” “一楼掌厨?这是什么意思?”阿三适时发问。 “酒楼分为一二楼,一楼是普通百姓吃的,二楼是富庶人家吃的,价格有着天壤之别。” 顾明珠道:“你掌勺二楼?” 关大道:“正是。酒楼因为十一道招牌菜,开创出另外一种经营模式,收入渐长,后来掌柜的便起了心思,借口说我一个人太劳累,让我教方德全十一道招牌菜,掌柜的发话,我自然倾囊相授,我将十一道招牌菜的做法写在一本小册子上,拿给方德全学习,不料第二日,他们便泼我脏水,说我调戏红三娘,将我打了一顿,撵出了酒楼。” 顾明珠听完关大一番话,陷入沉思,半晌道:“关叔叔,我想在你这里吃顿饭。” 许是一肚子苦水终于吐了出来,关大心里顺畅了许多,道:“大小姐想尝尝我的手艺?” 顾明珠笑道:“我想尝尝,到底是什么样的手艺,四道菜居然能值三十多两。” 关大有心想要证明自己,站起身道:“这简单,我这就去采买,只是要劳烦大小姐等上些时候。” 顾明珠颔首一笑。 阿三便跟着关大去采办食材。 关大的院子前面是一条河,两丈宽,河对岸的阶梯,有妇人带着孩童正在洗裳。 天还早,路人都是忙碌的商贩与赶集的百姓。 大树底下不知谁搭了个秋千,顾明珠正好无聊,干脆荡起了秋千。 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 关大一共做了四道菜。 “这第一道,叫鲍肉荷叶煲。”关大揭开陶盖:“小姐尝尝。” 荷叶香扑鼻。 顾明珠看着信心满满的关大,还有好奇满满的阿三,接过筷子,挑开了最外层的荷叶,她夹起一口品尝。 刚一入嘴,目光顿时一亮,淡淡的荷叶香,鲜而浓,鲍鱼肉里不知加了什么食物炖煮,像是碎藕,又像是马蹄…… 关大见她神情,很快便指向第二道菜:“四全笋。” “何为四全?” “取鸡鸭鱼肉各些,剁碎之后与笋片一起腌制,待入味后将笋挑出,热锅翻炒片刻,入陶锅,高汤小火炖制半个时辰。” 顾明珠夹起一片笋,这道菜她昨天便点过,只是味道不如人意。 入口软滑,笋混合鲜汤入味,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第三道菜,清炒玉菇肉。” 顾明珠眉眼一挑。 关大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大小姐一定在想,这般稀松平常的菜色,为何能成为酒楼招牌菜,不如先尝尝看再说。” 顾明珠尝了一筷,默了默,由衷道:“关叔果真是手艺人。” 关大得她夸赞,心满意足,指向第四道菜:“最后一道,虾酿蜜瓜丸,虾去头尾,在花雕酒里泡上一些时候,取虾肉剁碎,加少许葱白,隔水蒸片刻,取蜜瓜半个,一分二,一半剁碎与虾肉混搅,加入两勺面粉,揉成团,滚油下锅,立刻捞出,装盘。” 圆溜溜的丸子下面都有一朵蜜瓜雕刻而成的花。 顾明珠捏起一颗,咬了一口,很快放下。 关大看她表情不对,一愣:“大小姐,这菜哪里不对?” 顾明珠笑道:“很好,蜜瓜的清甜与虾肉完美融合在一起,令人回味无穷,只是我天生不爱吃葱,对这味道有些不喜罢了。” 关大放下心来。 “看来是酒楼拿到了菜谱,只学了形却未学到髓,酒楼的生意才会一落千丈,甚至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大小姐这是信我?” 顾明珠一笑:“我只信我看到的。”她微微沉吟,道:“不过关叔,这四道菜价格还是不行。” “大小姐觉得贵?” 顾明珠挥挥手,阿三立刻识趣退远了去。 顾明珠看向关大,道:“不是贵,是便宜,依我看,这四道菜,应该卖四百两。” “什么?”关大以为自己听错了:“四百两?” 顾明珠明明年纪不大,可是坐在那,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稳重,她微微一笑,稳重褪去几分,有了些许少女的气态:“我想请关叔帮我掌勺。” 顾明珠站起身:“我要自己开一家酒楼,关叔可愿来掌勺?” 关大一听,大小姐的请求。 “当然愿意!”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便真真正正是你的大小姐,你的冤屈我自会替你讨回来!” 关大空自被赶出酒楼后,别的酒楼也不敢再用他,不曾想有朝一日居然还能重做掌勺,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多谢大小姐!” “好了,这下可以吃饭了。” wap. /106/106797/27772178.html 第18章 整顿酒楼 晚上的时候顾明珠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初秋,另外一封给二叔。 翌日一早,顾明珠让阿三去打探消息,根据得到的零碎消息,大概确定了事情真伪。 顾承到的时候,天已黑透,二人边用晚饭边说着此事。 “真是岂有此理!”顾承怒道:“顾家养着他们,他们却做出这档子事!简直可恶至极!” 顾明珠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平靖是这样,荔城也是这样,二者最后的结局都是关门大吉,这是巧合吗? 她想起初来时见到的钱三,想了想,问道:“二叔,有件事我想问你,那日我初到时,钱三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同你说?” “是关于襄北铺子的生意,布匹店近日出了些问题,单家的生意这几个月来总是压我们一头,马上便是花朝节,单家那边已经做了准备,我们也要想好对策。” “两家竞争?”顾明珠道。 顾承点头:“正是,钱三说这次竞争若斗不过单家,那以后襄北的布匹生意怕是不好做,只是降低价格……” 顾承面色犹豫。 顾明珠无奈一叹,面上却不好直说,只好道:“二叔,你就没想过,这般做的话,襄北的铺子很快就会同平靖一样吗?” 顾承一愣,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道:“钱三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不变的人,如果对家开出更好的条件呢?”顾明珠掏出月言昨日下午的来信:“我的人已经在平靖查到消息了,平靖布匹店之所以会出现问题,原因就是钱三指使,与别家勾结,目的就是为了让顾家的生意做不下去!” 顾承接过信,神色涩然又震惊:“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怕是他自己想当大掌柜。”顾明珠看他脸色难看,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又道:“二叔若是不信我,那我们就回襄北,我来与他当面对质。” 顾承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晌,喃喃道:“我一直把他当成最信任的人,却没想到他竟……竟……” 顾明珠缄默不语。 顾承阅完信,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很快便道:“既然如此,公事公办,这样的人我们顾家是决计不能再留!” 二人对荔城当前之事进行讨论,很快便决定下来明日去顾家酒楼。 翌日,马车驶停在客人了了的顾家酒楼门前,顾明珠从马车上下来,跟顾承一同进门。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见到率先进门的阿三,正要招呼,突然身后跟进来一男一女,他定睛一看,急忙上前:“顾二爷。” 顾承哼了一声,剐了他一眼,道:“把门关上,今日不营业。” 掌柜面色有疑,但还是乖乖关上门。 顾承带着顾明珠落座在大堂,顾承沉着脸道:“去把酒楼的伙计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叫来,大小姐有话要问。” 很快大堂乌泱泱站了将近二十人。 顾承看向顾明珠,顾明珠便冷下脸,道:“谁是掌勺的?” 便有一男一女站了出来。 看来这就是方德全和红三娘了。 顾明珠问道:“红三娘,我且问你,去年关大在时,你说他调戏你,是不是?” 好端端的怎会问到去年的事? 红三娘心底纳闷,嘴上回道:“回大小姐,正是,关大意图对我不轨,幸好被方德全发现,这才救了我。” “哼!有人看见你同方德全行苟且之事,你又有何说词?” “这……”红三娘脸色煞白,不由自主的看向方德全:“大小姐,冤枉啊……” 方德全急忙解释道:“大小姐,这是没有的事!我跟三娘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 顾明珠冷笑一声:“绝无私情?你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前天昨晚你做什么去了?” 方德全脸色一白:“我……我哪也没去……” “撒谎!”阿三喝道:“我跟了你一整天,三更半夜你摸进红三娘家,天亮才出来!” 顾明珠道:“你同红三娘勾搭,还陷害关大,简直狼心狗肺!” 二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喝得膝盖发软,不由自主便跪了下来。 顾明珠看向掌柜,淡淡一笑:“掌柜的,这件事你可知情啊?” 掌柜陪着笑:“回大小姐,我不知情。” “哦?”顾明珠语调一扬:“那就奇怪了,明明是你说让关大教方德全二楼十一道招牌菜,怎么到头来你又不知情了?” “我……我让关大教做菜,但我并不知晓红三娘与方德全勾结一事,我当时只是一片好心!” “呸!”顾明珠还未说话,一旁的方德全忍不住道:“你个老东西过河拆桥!明明就是你出的主意,要把关大赶出酒楼,现在居然说出这等不要脸的话来!” “胡说八道!”掌柜气道。 方德全忿忿不平:“我胡说八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同钱三的事?把关大赶走,这个酒楼就废了一半,你们设计搞垮这间酒楼,还敢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砰! 顾承怒声拍桌,质问掌柜:“方德全说的是不是真的?” 掌柜脸色苍白,踉跄两步,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真是瞎了眼了!居然相信他!”顾承气结,站起身:“我现在就回襄北去!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哎二叔……”顾明珠阻拦不急,叹气摇头,复坐下,看着眼前的二十几人。 她吩咐道:“把这三人撵出酒楼,以后顾家的每个铺子,都不许再用他们,酒楼歇业半月,我会安排两倍的遣送费,大家各自打算吧。” “阿三。”顾明珠道:“你把遣送费给大家算一下。” “是。” 待到结完账,已经晌午,一早上闹腾得顾明珠午饭也没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顾氏酒楼若想要重新开张,那便需要招新掌勺,新伙计,菜色也要重新拟定,价格自然也要重新定。 阿三见她眉头紧锁,不由道:“大小姐,这掌勺的人选不是已经有了吗?关大厨啊。” 顾明珠摇头,她无意让关大屈在这,所以这个掌勺还真不好找。 顾明珠亲自拟了两张招募令,让阿三找些人张贴出去。 第二天晌午,关大上门了。 顾明珠正在盘算酒楼新开需要花费的银两,见到关大,有些惊讶:“关叔,你怎么来了?” 她很快便发现关大手中的招募令:“关叔莫不是想在这做掌勺?” 关大摇摇头:“大小姐若是真想叫我在这做掌勺,那招募令就不会贴出去了,我今日来,是想举荐一人。” wap. /106/106797/27772180.html 第19章 花朝节暴动 顾明珠正在为人选发愁,听到关大这般说,立刻来了兴趣:“关叔有合适的人选?” “我有一位朋友,应该可以。” 顾明珠知道他的手艺,他既说可以,那便是不错了,问道:“此人是?” 关大憨厚一笑,朝门外道:“进来吧。” 从门外走进来一名二十五六的青年男子,朝顾明珠揖手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顾明珠看向关大。 关大道:“这是我的表侄子,爹妈走得早,自小就跟着我长大,厨艺的话,还是小姐亲自一试吧。” 顾明珠笑道:“关叔说他行,我自然信你,那这掌勺的就定他了。” 关大没想到顾明珠对他这般信任,连试都不试,心里又喜又惊,对她更是敬佩,忙道:“多谢大小姐!” 顾明珠道:“既然有了主厨,那现在就该拟食单了,额……”顾明珠想要叫人,却又不知青年男子的名字。 “平桂,关平桂。” 顾明珠一笑:“平桂,你是主厨,那这食单便由你来拟定。” 关平桂点头同意。 关大到底是老师父,他一来,酒楼的问题解决了一半,伙计也招了五个,众人将酒楼里外重新打扫一遍,又按照顾明珠的意思,更换了大堂布局。 顾明珠同关大一商量,正好借着几日后的花朝节热闹,顾家酒楼重新开张。 花朝节是北地人的一个传统,迎春之季,百花盛开,普天同乐。 一早街上便游起了长龙,热热闹闹的鞭炮声,百姓人争抢着看的花仙,还有早早就搭起来的戏台。 顾家酒楼今日重开,头三日所花费的饭菜钱全部只收一半,不一会便坐了十来桌。 后厨忙得如火如荼。 顾明珠站在台阶上,远远看着热闹,关大从门内出来,见她模样,道:“大小姐,去玩去吧,这花朝节北方才有,少年人爱玩是应当的。” 顾明珠是第一次遇见花朝节,说不想去是假的,拿了些碎银,一个人上街去了。 叮叮当当的脆铃声,美貌的花仙子蒙着面纱端坐在百花莲中,引来百姓争相围观。 顾明珠穿梭在人流中,看着小摊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老板,这个多少钱?”她拿起一对朱红色耳坠。 商贩比了两个手指,顾明珠试着戴上,刚带好一边,忽然身后人流攒动起来,顾明珠手一松,另一边耳坠掉入人群中。 “快看啊,仙子下凡啦!” 满城桃花片片漫落,花仙子手拽红菱一跃而起,翩落在大鼓上,袅袅起舞。 顾明珠被挤到一旁,周围全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只好跟随人流往前走。 大家要跟到祭坛观看花仙子祭天。 突然。 砰! 一声巨响。 顾明珠被慌乱的人群推翻在地,无数飞屑混着刺鼻的味道呛入口鼻。 耳朵嗡嗡作响,手被乱脚踩踏。 顾明珠还没回过神,听到有人大吼道:“炸了炸了!祭天神坛炸了!” 百姓慌作一团,四下拥逃。 突然耳边砰的一声。 巨大的鼓面顿时被炸成粉末,离得近的人群被炸飞,顿时血肉横飞。 顾明珠离鼓不近,却也受到冲击,脑袋嗡嗡响,又被炸飞的尸体砸中,摔晕在了路边。 官兵来的很快,知州召集了年轻力壮的男丁将受伤百姓抬往各大医馆医治,并调查事情缘由。 周焕清正焦头烂额的指挥着现场,突然属下来报,说世子来了。 周焕清如闻天籁。 徐珏带着贴身护卫鸣一匆匆赶来,看了一眼现场,问道:“死者统计好了吗?伤者多少?事情调查有眉目了没?” 上来就是灵魂三问。 周焕清硬着头皮道:“世子爷,死者和伤着都正在清计,因为祭天神坛和花鼓的爆炸范围太大,各大医馆已经接不下伤患,事情还正在查。” 徐珏蹙眉往前走:“就是说一件事也没办明白?” 徐珏又道:“立刻派官兵前去各大医馆知会,在门口设立临时救助点,务必保证伤者就医,如此大规模的爆炸……”他略一思索,对鸣一道:“你去查一查,近日城中炮房可有什么蹊跷。” “是。”鸣一匆匆离去。 徐珏话毕,已经走到了街中心,这里还残留着大量爆炸粉末,甚是刺鼻,周焕清颤颤巍巍的跟在他身后,不敢说话。 徐珏神色并不好看,突然想到什么,道:“人呢?” 周焕清一愣:“什么人?” 他正要说话,突然神色慌张跑来一名官兵:“大人不好了!府衙大牢被人劫了!” 周焕清内心大惊,很快反应过来。 “声东击西!”徐珏沉声道:“传我令,立刻调兵封锁城门!我看他们往哪里逃!” “是!” 徐珏正要去府衙,转目便看到大街上一名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正挨个翻找。 徐珏只觉不对,快步上前:“春儿?你怎么在这?” 是顾明珠的贴身丫环。 春儿满脸焦急,像是快要哭出来:“小姐……小姐……我们跑遍了城里所有的医馆,都没见到小姐。” “什么!”徐珏脸色发沉,望向这一条哀鸿遍地的长街。 一股恐慌直冒而起。 她……她也在这? 徐珏不由自主低头去寻,目光扫过每一片衣裙,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害怕就像陷入沼泽地挣扎困落一般。 从来没有这么慌过! 当初定阳被围时都没有这么慌乱过! “小姐!”春儿在远处拼命推开人。 徐珏三两步上前,终于见到了浑身是血的顾明珠,他立时就将她抱起,匆忙赶去医馆。 周焕清不明所以,见他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也不敢多问,跟着到了医馆。 到处都是伤员。 徐珏抓住其中一人:“你,快给她看看!” 他本就气势逼人,此刻阴沉着脸,身后又跟着荔城知州,大夫立刻放下手中活,四下看了一眼,没有一处空地,后院也全是人,索性直接搭脉,观察她的脸色,很快道:“这位姑娘无大碍,污血是旁人的,她只是晕了。” 顾明珠醒的时候,屋内静悄悄的,她晕了一会,反应过来这是个陌生地方,正想起身,察觉到自己抓着个什么,顺着看去。 天似乎黑了,屋内灯火明亮。 徐珏端坐在床沿旁。 她的手不知何时竟紧紧抓着他胳膊不松。 顾明珠略觉尴尬,正要松开,他察觉到动静,睁开半阖半闭的眼:“醒了?” “我……你怎么在这?”顾明珠松开了他。 徐珏揉了揉发麻的胳膊,道:“你猜。” 咦? 顾明珠疑惑望着他,徐珏低笑一声,正要开口,屋外传来敲门声,鸣一入内:“世子,人抓到了。” 徐珏敛起笑,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徐珏一走,春儿便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见到顾明珠醒了,高兴不已:“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晕了多久?” “小姐晕了一天,若不是大夫再三保证你没受伤,世子爷估计要把他拖出去杀了。”春儿用干巾湿了热水,给顾明珠擦脸擦手。 顾明珠任由她摆弄着:“我是怎么到这的?” 春儿便将遇到徐珏之后的事一一告诉给顾明珠。 她了解般点了点头。 春儿随口问道:“小姐昏睡时是不是梦魇了?” 顾明珠抬头。 春儿道:“小姐哭得可伤心了,一直在叫世子爷的名字,还拽着人不让走。” 春儿想了想,认真道:“不过小姐,你为何会叫世子爷名字,要叫也应该是叫云少爷啊……” wap. /106/106797/27772181.html 第20章 襄北定 屋内安静了一会。 顾明珠扶额:“我拉了他一天?” 春儿道:“对啊,世子爷好像也挺无奈的,一想松下小姐就急了……”春儿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小姐?” 顾明珠认命闭上眼:“我饿了。” 春儿果然不再追问,给她弄吃的去了。 顾明珠躺回床榻,瞪着床顶,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徐珏很好。 只是...... 她幽幽叹了口气,将这件事压回心底。 吃晚饭的时候,顾明珠从春儿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前段时间青雍军大胜,捉回一名细作,关在荔城大牢内,岂知今日花朝暴乱,有人声东击西劫了大牢。 “在徐珏眼皮子底下劫狱?”顾明珠惊道。 “对啊,听说世子爷脸都黑了。”春儿给她夹着菜:“不过听说已经抓到人了,现在正审着呢。” 顾明珠有些不可思议:“如此重要的细作,徐珏怎么可能关在县衙大牢?” 春儿不太明白,却道:“反正现下人已经抓到,管他呢。” 顾明珠却知这绝对不是徐珏会犯的错误,他少年从军,十三岁便上战场,征战多年从无败绩,心思缜密过人,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细作这般简单处置? 除非,他是故意的! 顾明珠默默喝着汤,暗想这人应该是要依靠细作,揪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来。 出事的长街很快就被清理干净,因为抓到了人,城门重新放行,顾明珠耽搁一日,决定返回襄北。 九州的事情一解决,她回到姑苏,此后一南一北,他们之间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 回到襄北已是两天后,顾承已将钱三扭去官府,就连花朝节与单家的竞争,也落得圆满。 月言听到她回来的消息,迎出门来,将这边的事告知于她。 原来单家要同顾家竞争,花朝节打出了满十两送半匹织锦的的主意,月言早便听到了消息,命人将城中所有织锦买回,单家不到半日,织锦便没了,后来的客人自然不愿意,好说歹说换别的半匹,可早上的客人一看,怎么这送的布还不一样,闹起来了。 “你这招倒是高。”顾明珠夸赞,又道:“马上就要入夏了,云锦价格眼看就要上涨,买下到时候再高价卖出也无不可。平靖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月言道:“小姐来信让我自行做主,我便将平靖的事禀了二爷,二爷将布匹店掌柜撵走,平靖的布匹店声誉已经有损,只能先关门,日后再想法子。” 顾明珠点点头,问道:“二叔呢?” “因为人手的缘故,这几日二爷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二爷现下是真有些怕了。” 顾明珠也知道,九州的生意必须有个能干的人来掌控,可这人不能是外家,钱三就是前车之鉴,可顾家本家就这几个人,哥哥参军,她又不可能留在这。 她看着忙碌的月言,一个念头油然而起。 第二日,与顾承说起此事,顾承却比她还要高兴。顾承本就不擅商道,若不是家中实在无人,顾如严又百般请求,这九州他是不肯来的。 “这一眨眼,出来也快一个月了,马上就是大哥五十大寿,我备了礼物,婉婉便替我呈给大哥吧。” 顾明珠本以为顾承会介意她留下月言,不料他竟如此痛快,笑着给他斟酒:“二叔,我来襄北,真正陪你的时间到没几天。” “胡说,这些个铺子,若不是你来了,谁会替我操心这些事?我一个人管着这十几家店铺酒楼,有许多事顾及不到,多亏了你这小丫头。” 九州这边的铺子虽然不能说全无问题,但是留下月言,这些事情她自会注意,吴玥那边……要个人他还能不给? 和月言说起这件事时,她像是料到了一般:“小姐放心,我一定帮二爷将九州的铺子好好清算一番。” 顾明珠觉得有些有趣,问道:“你猜到我会把你留下?” “九州这边情况明朗,但细节问题还有待处理,小姐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再过几日就是顾老爷大寿,而且顾老爷刚从江陵回来,怕是有事要同小姐说。” 顾明珠轻笑一声,目光里带着审视:“月言,你可真是越来越招我喜欢了。” 月言垂下眼,恭敬不已。 顾明珠手里缓缓转玩着瓷白茶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月言以后想在小姐手底下做事。” 顾明珠摇头:“吴玥怎会同意?” 月言保持着站姿:“吴少爷会同意的,只要小姐你开口。” “呵。”顾明珠轻笑一声,放下茶杯:“月言,你知道在我身边做事,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吗?” “月言恭听小姐教训。” 顾明珠盯着她:“不要擅自替我主张。” 月言顿时跪下身去:“月言有错,请小姐责罚。” 顾明珠自然不会真的罚她,若罚了,那便承认了她这个人,在不清楚月言要干什么之前,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你就暂且在这一段时间,吴玥那边我会去解释。” 月言退了出去,很快与门口的春儿说起话来。 今日已是四月初九,十六便是爹爹五十寿诞,明日就得动身回姑苏。 第二日一早,与顾承吃过早饭,顾明珠拜别启程。 途中收到飞鸽传书,春闱结果张榜公布,姑苏出了大人物,宋家宋子熹,一甲第三,高中探花郎。 顾明珠目光落在字条上,不由沉思起宋子熹这个人来。 若是此人将来注定要为云昭所用,要么除之,要么收为己用。 顾明珠想起宋子熹与齐家的婚事,姑苏方面暂无消息,说明两家还尚未交换文书,这件事还未成定局。 一切都还是未知。 顾明珠驾了一声:“抓紧赶路!我想家!” 身后三人见状,急忙跟上。 顾明珠此次回姑苏,带回了一个人,阿三! 阿三年纪轻轻,却心思活络,重要的是,他是二叔带大的,家中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绝对忠心。 顾明珠身边正缺人手,跟顾承一说,他便同意了。 wap. /106/106797/27772183.html 第21章 十万两怎么来 回到姑苏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四月的姑苏总给人一种特别的温柔,一行人进了家门,寂静了许久的园子顿时热闹起来。 顾明珠去见了顾如严,说起襄北一事,末了,问道:“爹爹此去江陵,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顾如严道:“我是去办事,又不是玩乐,哪顾得上打听有趣的事。此去江陵,倒是去了一趟云家,你与云昭段位婚期也该定了。” 顾如严一边说一边注意顾明珠的脸色,见她毫无表情,继道:“就定在今年的七月十四。” 顾明珠温柔笑着:“爹爹做主便是了。” 像极了女儿家娇羞的模样。 顾如严心底的顾虑被打消,心情顿时顺畅起来:“过两日我五十大寿,云昭也来,你哥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荣儿半年多未归,你娘日日念叨他。” “爹爹……”顾明珠目光犹豫:“我想打听件事。” “何事?说来听听。” 顾明珠道:“前段时间听闻宋家与齐家要结亲,爹爹可知为何?” 顾如严道:“这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是宋知州的妹妹,宋秋,家中出了事,需要十万两白银,齐家便以女儿的婚事为筹,同宋家做交换,两家已经说定,等宋子熹从江陵回来,两家就要坐下商定。” 宋秋…… 顾明珠有所耳闻,是宋知州的嫡亲妹妹,嫁去了宛平丘家。 顾明珠讶道:“爹爹,齐家这么做,不怕别人笑话吗?” “笑话?傻丫头,宋子熹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将来前途无量,齐家是在赌,而且赌赢了。此次春闱宋子熹高中探花郎,两家结亲,齐家在姑苏的声望可就与往日不同了。” “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宋齐两家不结亲?” 顾如严迷惑:“这是什么话?” 顾明珠道:“既然宋子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那我们与之交好,这对顾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顾如严严肃道:“明珠,你切莫胡言,宋齐两家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你若从中阻挠,齐家不但会记恨,顾家也会被诟病。” 顾明珠吐吐舌头,故作顽笑:“爹爹,我就是随口一说。” 一出书房门,顾明珠便笑不出来了。 若是想要将宋子熹收为己用,那便需要拿出十万两白银,十万两! 她到哪弄那么多钱?跟家里要?就算能要来,也少不了要弄得人尽皆知。 这不是她的本意。 顾明珠脑袋飞转,很快便去找宁青哭穷。 “娘……”顾明珠撒着娇:“你就帮帮我,我就是看上个物件想买,我这段时间去襄北花了好多钱,娘……” 小小的少女软着嗓子,一声声娘唤得宁青柔肠百结:“好了好了,说吧,要多少?” 顾明珠欢喜的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宁青道。 顾明珠摇头。 宁青皱眉:“五千两?买什么物件需要这么多钱?” 五千两可是一间酒楼半月的收入。 顾明珠抿了抿嘴。 宁青吃惊道:“五万两?” 顾明珠属实无奈,硬着头皮道:“娘……我就是急用……” 宁青沉下脸:“什么急用能用到五万两?放眼整个姑苏,能拿出五万两现银的商贾一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你老实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明珠早知道不好糊弄过去,她打定了主意,便咬着嘴唇不说,看起来委屈得很。 宁青哪能看她这般委屈模样,不由得缓和的脸色:“你这丫头,倒是同我说说发生了何事,你这叫为娘的好生担心!” 顾明珠心头仿佛被尖刀刺了一次,密麻的有些疼。 如今只看她委屈便如此担忧,前世在她失去书信联系的那些日子里,母亲该有多担心她…… 顾明珠抱住她,嗓子软软的喊着娘。 宁青心头一叹:“你啊你……” 这么一打岔,五万两的事顾明珠便没有再提,第二日一早,还未起床,春儿便敲门道:“小姐,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便被推开,宁青走了进来。 顾明珠刚醒,叫了一声娘,宁青便掏出了银票:“这是你要的五万两。” 顾明珠瞬间困意全无,直直坐起身,走到桌旁一看,果真是五万两银票。 宁青皱眉:“鞋鞋鞋……把鞋穿上。” 顾明珠拿着钞票喜上心头,抱着宁青就是一顿表心肠:“果然还是娘亲对我最好了。” “好了好了,没点规矩。”宁青佯怒道:“后日就是你爹五十寿辰,我要出门采买,你在家中安分些。” 顾明珠怎么可能安分,几乎是前脚宁青一出门,后脚她就乔装打扮,一个人去了一品阁。 一品阁,是姑苏城内最大的典当行,说它是典当行也不太符合,因为一品阁收的东西,并不会直接给你折现,而是经过叫卖的形式来定价,一品阁再从中抽取适当的费用。 顾明珠穿着一身男子青衫,马尾高束,在小厮的引路下,很快见到了一品阁的老板,许名安。 许名安见顾明珠年纪虽稚嫩,但气度不凡,不敢轻视,笑容满面道:“小公子,可是你点名要见楼主?” 顾明珠道:“我这有一物,楼主且看看。” 顾明珠递去木盒。 许名安有些惊讶她如此直接,保持着微笑接过木盒,打开,然后笑容顿消。 许名安倏然抬头:“三眼碧瞳蛇胆?” “楼主识货。”顾明珠笑道。 许名安盯着顾明珠:“小公子何时要?” “越快越好。” 许名安微一沉思,很快道:“小公子,明日如何?我要先把消息放出去,这等稀物,定然有人求之难得。” “那就明日。” “明日一品楼静候小公子大驾。” 送走顾明珠,许名安立刻命人将消息散了出去,有小厮不解道:“楼主,这蛇胆值得这么大动静?” 许名安眼露光芒:“三眼碧瞳蛇蛇胆,可解百毒!这等珍宝,谁不想拥有?如果在一品楼出现,这单要是成了,一品楼便名声大噪!” 许名安顾不得去猜顾明珠的身份,匆忙上楼,亲自拟帖送往各家。 wap. /106/106797/27772185.html 第22章 筹谋 与一品阁的时间约定在第二日下午。 顾明珠走到街上,想着三眼碧瞳蛇蛇胆叫卖的价格定然不低,再加上娘亲给的五万两,十万两已凑得差不多了。 正想着下一步的计划,突然前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顾明珠本不欲理会,余光却瞥见了母亲的侍女桃儿。 接着齐飞燕的声音响起:“少跟我摆长辈的谱!你算哪门子的长辈,顾家都是些什么货色,女儿是这样,娘也不是好货!” 宁青气得浑身发抖,桃儿颤巍巍挡在她面前,脸上的巴掌鲜红,又生怕齐飞燕对宁青动手。 齐飞燕气焰嚣张:“我马上就是探花夫人,顾家有几个胆子敢得罪我?” 她正说着话,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齐飞燕诧异扭头。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 齐飞燕捂着脸,不可置信中还带着一点懵,很快勃然变色:“你……你敢打我?” 顾明珠冷笑:“打你就打你了,还要挑日子不成?” “你!顾明珠!”齐飞燕怒喝道:“给我打!” 身后跟随来的小厮立马拥上前,顾明珠后退几步,眼眸迸冷:“齐飞燕,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对你的婚事会有什么影响?” “住手!” 小厮停下动作。 “你什么意思?”齐飞燕质问道。 顾明珠冷哼:“你现在与宋家的婚事已十有八九,若是此刻与我动手,传出去,探花郎未来的夫人当街打人,你猜,宋家会不会退了你?” “少胡说八道!”齐飞燕怒道,却心生怯意。 爹娘再三叮嘱过,在嫁进宋家之前,切莫再生事端。 顾明珠知道她怕了,走到宁青身旁,道:“你听听你刚才说的什么话?跟个泼妇一样,当街斗殴,辱骂长辈,女子三从四德你是一样不沾。” “听说宋子熹今日就到姑苏,你想让他一回来就听到你的消息?” 齐飞燕咬牙切齿,心底暗暗记下:“顾明珠,我们来日方长!你给我等着!” 顾明珠点点头:“好,我等着。” 齐飞燕走后,顾明珠这才关切问道:“娘,发生了什么事?” 宁青还是第一次被人劈头盖脸一顿侮辱,由着顾明珠扶坐下。 桃儿委屈道:“小姐,齐家太欺负人了,夫人早先就订好的江南云锦,今日店里终于来了两匹,夫人老早就惦记着给你做夏裳,采买完一接到掌柜的消息,连饭都没吃就亲自来了,谁知道齐家也要这两匹布,说是给齐家小姐定亲时做新裳用,夫人自然不肯依她,齐家不仅硬抢,话说得可难听了。” 顾明珠担忧看向宁青。 宁青道:“我倒无事,就是委屈了桃儿,挨了她两巴掌,齐家到底是不比往日了……” 顾明珠扶起宁青,低默不语。 掌柜的缩在一旁,见事已平息,喏喏道:“那夫人,这两匹江南云锦……” 顾明珠道:“要了,桃儿,给我裁成新裳,我后日就要穿。” 顾明珠陪着宁青坐上马车,宁青忧心忡忡:“你今日打了齐飞燕,将来宋家定然要找你麻烦。” “不会的。”顾明珠道。 “怎么不会!依照齐飞燕的性子,恐怕这事难善了……” 顾明珠握着她的手,笑道:“娘,你放心,齐飞燕奈何不了我。” 宁青道:“也是,有云昭在,晾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顾明珠笑笑。 回到府中,顾明珠立刻让阿三去打听宋子熹现到何处,晚些时阿三来报:“小姐,刚刚打探到宋子熹已经到府了。” 顾明珠落笔如雨,很快将信装好:“你去一趟宋府,将这封信送给宋子熹。” 阿三接过信:“是。” 翌日。 姑苏四月的天已经回暖,百姓们换上了更轻薄的春裳,友人三两结伴踏青。 而今日,姑苏城里还有一件大事。 一品阁今日有一件宝物要展,邀请了四方来客。 二楼雅间内,顾明珠穿着一身浅绿色春裳,脂粉略施,双睫扑闪着,看向一楼。 那里是一品阁的展台。 顾明珠所在的二楼厢房有窗纱遮挡,外人看不到里面情况。 她来得早,就着茶水吃了几口点心,知道四周的厢房早已坐上了附近州县有名的富绅,一楼更是高朋满座。 “各位,一品阁承蒙大家看得起,朋客座满,今日一品阁有三样物件要展出,相信一品阁的规矩,大家都知晓,价高者得!”许名安站在二楼俯视众人:“那么请大家稍作等待,马上我们出第一件展品。” 叩叩叩。 门外阿三的声音响起:“小姐,人来了。” 接着门被打开。 顾明珠回过头,朝来人灿然一笑:“宋小公子,多日不见啊。” 来人正是宋子熹。 只是一月未见,当初的少年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子熹眉眼微沉:“顾明珠。”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呼其名,顾明珠笑如莲花:“来得正好,好戏刚刚开场。” 宋子熹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楼,他对这些风月事并不敢兴趣,皱眉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戏?” 顾明珠看向他:“不急,先看看再说。” 场中第一件展品,是一套官窑青玉白瓷套杯,六个茶杯全是上好的青玉,色泽剔透。 “一千两。”有人出价。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三千两!” 顷刻之间,价格翻涨。 “三千五百两!” “四千两!” 顾明珠眉梢一挑,看向宋子熹:“宋小公子,这可精彩?” “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也好,听说你最近为了婚事烦恼?” 宋子熹道:“不然我为何坐在这?” “我有十万两,你要不要?” 宋子熹握着茶杯,静静看着她。 少女莞尔轻笑着:“我只要宋小公子一个承诺。” “说。” “永不与我为敌。” 宋子熹眼现诧异:“就这?” 顾明珠靠向椅背,语气漫不经心:“宋小公子还是想清楚的好,我的事一旦应下,便不是那么好反悔的。” 宋子熹凝看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要跟探花郎交个朋友罢了。” wap. /106/106797/27772186.html 第23章 开价 厢房寂静。 宋子熹权思沉默。 顾明珠慢悠悠喝着茶。 她有十分的把握宋子熹同意,但凡宋家有别的法子,绝不会用宋子熹的婚事做筹码。 宋子熹,更不可能瞧得上齐飞燕! “八千两!” 有人交头低语,八千两买一套茶器,这可是豪啊! 静寂片刻。 司仪朗声道:“八千两成交。” “接下来是第二件展品,四象海默砚。” 外面喧闹中又带着秩然有序的静。 宋子熹眼底晦涩,望向那透着朦胧的窗外,他的手摸到茶杯,捧起喝了一口,道:“好。” 纵使与齐家闹翻,他也在所不惜! 顾明珠毫无意外的露出笑:“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是朋友了,明日我爹爹五十大寿,宋小公子可一定要来啊。” 她就算不说,顾家这一趟他也要去。 宋子熹微侧头:“自然。” 二人同看向窗外,顾明珠把玩着茶杯:“四象海默砚,听说那是诗仙用过的东西。” “只是一块寻常的砚台,因为诗仙的名气罢了。” “九千两!” “一万两!” “一万五千两。” 顾明珠嗬了一声:“好大的手笔!” “两万两!” 有窗帘被挑起。 “两万五千两。” “三万两!” “四万两。” 这下不止一楼的宾客好奇了,连顾明珠也挑开了帘子。 一品阁满楼都在观望二人斗价。 “五万两!” “姓孙的你是不是跟我过不去!”对面厢房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质问。 “哪里的话,只是我很喜欢这块砚台而已。” “五万五千两!” “七万两。” 对面厢房顿时没了声音。 司仪静等片刻,正要开口,忽然对面厢房咬牙切齿道:“八万两!” “九万两。” 那人推了窗来,脸上却不见一丝怒气,对着其中一面窗摆摆手道:“既然你如此喜欢,那我就割爱吧。” 就连宋子熹,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摇摇头:“九万两……买一块砚台。” 一块砚台,几乎就能毁了他的以后。 少年静静坐着。 顾明珠目光微微眯起,唇角扯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许名安将蛇胆放在最后,这代表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或许,这一次结果会出乎她的意料。 “最后一件物品,三眼碧瞳蛇胆。” 宋子熹放下茶杯,看向顾明珠,疑道:“三眼碧瞳蛇胆?” 他很快明白了什么,不由一愣,道:“这就是你说的十万两?” 顾明珠摇头:“不,如今看来,不仅十万两。” 一楼传来司仪的声音:“由于此物未有可衡量价格,大家自由竞拍。” “一千两!” 嗤。 有人笑出声:“一千两你也敢叫?” “五千两。” “我出一万两!” “一万五千两!” “两万两!” “三万两。” “四万两!” “五万两!” 一楼的叫价已经停了。 “六万两。” “孙白明!你今日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吧!”男子满脸怒容:“八万两!” “九万两。” “十万两!” 顾明珠站起身来。 一楼的人都在看热闹。 孙家同李家都是附近州县有名的富商,今日齐聚,肯定是一出不容错过的好戏。 有的人哪怕不打算参与,也必定要来瞧热闹。 “十一万两!” 隔壁的人轻声喟叹,静默须臾:“十二万两。” “十四万两!” “三十万两。”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左侧厢房传来。 此言一出,满楼皆静。 三十万两?! 顾明珠惊讶不已,与宋子熹对视一眼,她感叹一声:“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不仅解了宋子熹的难,这笔钱还能缓解东边的急。 顾明珠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三十万两一出,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司仪惊喜望向紧闭着窗门的厢房:“三十万两!” 很快便有人去与厢房内的人商谈。 顾明珠坐回原处,喝了口茶,宋子熹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顾明珠点点头:“明天见。” 宋子熹微颔首,推门离开。 顾明珠在房中等了大约一刻钟,许名安亲自来了:“小姐,这是二十九万五千两的银票。” 顾明珠在他敲门时戴上了帷帽。 女子的面庞隔着白纱看不清样子。 “有劳许楼主。”顾明珠起身。 许名安亲自送她下了楼。 顾明珠没有耽搁,立刻便将二十九万两拨出来十万,写信知会初秋。 回到府中时,有下人告知顾修荣回来了。 顾明珠立刻兴冲冲的跑去沁园,远远看到廊下的身影:“哥哥!” 顾修荣回首。 顾明珠飞奔而去,很快停住脚步。 顾修荣对面,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他着一身紫色细锦,腰挂玉,面容带着和煦的笑,似三月暖阳一般,唤她:“明珠……” 顾明珠脸上的笑很快重新扬起:“你来了。” 云昭走近她,笑道:“顾叔五十大寿,我自然要来。” 顾明珠朝他点头,越过他看向顾修荣:“哥哥,你回来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顾修荣双手抱胸,挑了挑眉:“知会你作甚?” “我好去接你啊!” “等你接我,怕是要从春到冬那般久。” “啊呸,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云昭静静站在她身后,摇头无奈笑笑。 顾明珠甜甜笑着挽住他:“哥哥,你什么时候到的啊?” “刚到。”顾修荣将手中的卷轴递给她。 顾明珠迎着他含笑的目光,展开卷轴。 云昭说道:“大哥参军几载,今年立下大功,皇帝特封大哥为羽林军副将,从三品,刚刚才宣过旨意。” 顾明珠很快阅完,她虽早知有这道圣旨,但此刻也是真的高兴,这个从三品的羽林军副将,是哥哥瞒着家里人拼了三年才拼出来的。 “哥哥现在也是官了。” 顾修荣戳着她的脑袋:“确实,以后云昭在大理寺,我在羽林军,谁也不敢招惹你这小祖宗。” 他看了一眼云昭,识趣的推了推顾明珠,道:“你二人许久未见,定然有好多话要说,我还有些事要同父亲说,等我忙完再寻来你。” wap. /106/106797/27772188.html 第24章 大寿(上) 顾明珠目送顾修荣走远。 她目光很快落在云昭身上。 他张着双臂,等她入怀。 二十一的人,正是好时候,他的面容,他的朝气。 云昭是少见的俊朗间带点书香气,翩翩公子润如玉,言谈举止又恰到好处,很难让人不生好感。 可这张脸,嘴里也会吐出特赐全尸的话。 那个怀抱曾是她感觉最踏实的地方。 顾明珠道:“我刚从外面玩回来,身上都是汗。” 云昭上前拉住她的手:“都是汗又怎么?我就喜欢。” 顾明珠强忍着恶心,道:“你又说好话骗我。” 云昭拉着她,二人走到廊下,顾明珠不着痕迹的抽出手。 云昭神色一顿,见她手抚发鬓,这才消散,道:“这半年给你写了好多信,怎么没回我?我是不是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云昭的书信确实每个月都有一两封,只是顾明珠连拆都没拆,丢的丢烧的烧更别提回信了。 “忘了,这些日子我忙。” 云昭掏出一只珠翠流苏玉簪:“听说前些日子你打碎了玉簪,我在江陵重新买了一支,明珠,你莫要生气了,等我们成了亲,日日你都能见到我。” 玉簪递到顾明珠跟前。 顾明珠神色莫名,云昭该不会以为是他这半年来冷落了她,自己在发脾气? 她接过玉簪,道:“那好,我就收下了。” 云昭见她松了语气,心下松口气,同她说起近些日子的公事,又谈起二人七月的婚期,顾明珠偶尔应一两声,云昭只当她气还没消,也不在意。 到了晚上,云昭被顾修荣拉着喝了半宿酒。 顾明珠听到消息时,心底柔软一片。 哥哥素来不喜云昭,只是因为她喜欢,他便也爱屋及乌,今夜如此,应该是知道二人婚期已定,再过几个月就成一家人了,也不好太过冷落他。 顾明珠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因为云昭的到来,她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头疼欲裂,前世种种纷沓而至。 同床共枕七年。 那些她自认为恩爱的画面在梦里化作一道道利刃,将她钉在板上。 云昭……云昭! “小姐?小姐?”有人在呼唤她。 顾明珠努力睁大眼。 是春儿! 是她的好春儿! 可最后为了护她,被李如月活活打死了。 ……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顾明珠陡然惊醒。 春儿正一脸担忧,见她醒来:“小姐,是不是梦魇了?” 顾明珠喘着气,由着春儿扶坐起,说:“做了个噩梦。” 春儿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噩梦吗?可梦里小姐一直在叫云少爷的名字啊?” 顾明珠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她敷衍恩了一声,道:“几时了?” “太阳升老高了,小姐该起了,夫人来人催小姐去呢。” 梳洗完后,她坐到铜镜旁,春儿梳起一个繁琐又好看的鬓发,飞快的编起辫子,垂落在前,边忙边道:“今日姑苏城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夫人特意嘱咐让我给小姐好好装扮。” 她从盒子里取出一对孔雀银耳环,给顾明珠戴上,想了想,又将眉心玉坠解下,换了一支赤色珍珠发簪。 “今天早上新衣送来了,江南锦做的新衣,小姐穿上肯定艳压群芳。” 顾明珠或抬手或低头,任由她摆弄。 最后穿戴完毕,顾明珠看向铜镜里明媚似花的人儿,不禁感叹,今日真是盛装打扮啊…… “齐飞燕来了吗?”顾明珠问道。 春儿道:“她跟着齐老爷来的,应该是知道宋家小公子也来,这才跟来。” 顾明珠步出房门,唤道:“阿三。” 阿三立马上前来。 顾明珠招手示意他靠近,然后在他耳边悄悄低语。 阿三有些惊讶她的吩咐,却并未多问,很快道:“小的马上就去办。” 顾明珠很快到了前厅。 今日阳光正好,庭内设了五桌宴席,戏台子早已搭好,春园戏班的戏是南方一绝,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顾如严正在和云昭说话。 顾明珠走近才发觉宁青也在。 “爹爹,娘。”她唤了一声。 云昭转过身来。 眼前的顾明珠一身浅紫,飞云入鬓,身姿袅袅,容貌艳丽得令人一愣。 云昭一见到她,整个人身上的肃冷谦离便淡了几分,主动走上前:“明珠。” 顾明珠朝他颔首,对顾如严道:“爹爹,我先去寻吴玥了。” “去吧,让昭儿陪着你。” 顾明珠知道不能拒得太过,点点头,云昭便跟着她走了。 顾明珠寻了一圈,都没看到吴玥的人影,她心下诧异,云昭道:“许是有事没能来呢。” “不会,这个大的热闹他不会不来的。”顾明珠道。 她刚要往别处找,身旁的人拉住她,将人拽到了无人处。 顾明珠不明所以看向他。 “明珠,你今日真好看。”云昭的目光炙热无比,就像是一轮太阳,想要将她烧死其中。 顾明珠目光一片平静,被他按在墙旁,指甲掐进手掌内,淡淡笑起来:“今日才好看吗?我不是日日都这么好看的吗?” 云昭低笑一声:“是是是……我的明珠日日都好看。” 二人离得极近,云昭眼底的炙热不减,他缓缓低下头来。 察觉到他的意图,顾明珠身体一僵,下意识就要去推,手腕却还被他抓着。 眼看着那片唇就要落下,顾明珠忽道:“宋子熹!” 云昭动作一凝。 身后传来说话声:“抱歉,多有打扰。” 宋子熹正站在不远处。 云昭松开她。 宋子熹颔首行礼:“见过云大人。” 云昭面上已重新覆上淡淡的疏离:“探花郎客气。” 顾明珠对云昭道:“我还有事找宋小公子,晚些再找你。” 云昭点头,先行进了庭院。 云昭刚走,宋子熙便笑道:“顾明珠,故意叫住我?为何?” 顾明珠掩饰性咳嗽两声,道:“只是一日不见宋小公子,甚是激动。” 宋子熹轻笑,懒得拆穿她的谎言,道:“十万两我收到了。” 顾明珠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与齐家的婚事?” “齐家得罪就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虽这么说,少个敌人总归不是坏事。” 宋子熹侧目看她:“你有主意?” 顾明珠眨眨眼:“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呗。” “好人……?”宋子熙重复着她的话,道:“我感觉满府的人,就你看着不像好人。” wap. /106/106797/27772190.html 第25章 大寿(下) 他说这话不是玩笑语气。 顾明珠灿然微笑:“我不记得何时说过自己是好人。” 宋子熹负手而行:“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无所谓。” 二人穿过拱门,停在一座凉亭内,宋子熹道:“还没恭喜你,你哥哥立了军功,马上就要上京赴任,日后顾家背靠羽林军副将,大理寺卿,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顾明珠笑笑。 “只是我看你对这婚事似乎有意见?” “怎么说?”顾明珠道。 宋子熹道:“不然刚刚为啥你要叫住我?我只是偶然路过。” 顾明珠没说话。 庭院内隐约传来乐声。 正无言间,身后响起了一道斥责又含着怒意的声音:“顾明珠!” 二人回头。 齐飞燕满脸怒容瞪着她:“你缠着他做什么?你又要使什么坏?” 顾明珠指向自己:“我?缠着他?” “你是有婚约的人,拉着其他男子勾勾搭搭的,害不害臊!” 宋子熹蹙眉看着她,心底对她又厌恶了几分。 顾明珠不知她是怎么看见二人勾勾搭搭了,摇头暗骂蠢货。 齐飞燕打小就跟她不对付,少时还好,自长大后变本加厉起来,总触霉头。 顾明珠打量着齐飞燕,她很快改了主意,道:“今日我不跟你争论。” 她抬脚就走,也不管身后齐飞燕的言语。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宴席开,美酒满,庭院点上了十余盏灯笼。 今日最忙碌的,便顾修荣和云昭,一个是嫡子,一个是乘龙快婿,喝了一圈后,又重新满上。 顾明珠听了一会子戏,眼见夜浓,有人喝多后已经和人勾肩搭背畅聊,有的千杯不醉,正品着酒香听着曲。 阿三告诉她已经准备好了。 顾明珠轻点头,小声嘱咐:“一会引她去后院厢房,按照我说的做。” 阿三点头,默了默,还是闭上了嘴。 不该问的别问! 他暗想道。 主桌上坐着各家大人,平日里虽不对盘,但面子还是要给足顾家。 一时间宾主尽欢。 顾明珠喝尽杯中酒,起身朝一旁走去。 云昭头脑有些昏沉,正靠在廊下吹着夜风,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睁开眼,笑道:“明珠……” 温柔似水。 顾明珠扶起他:“怎么喝这么多?去我房里,我给你煮了醒酒汤。” 云昭虽然脑子昏沉,但行动尚可,被她半扶着去了后院。 偌大的园子没有一个人影。 顾明珠将他带到一间厢房内,命人将汤端上来。 “来,喝完这汤头就不晕了。”顾明珠诱哄着他。 她语气温柔,动作也轻柔,云昭心底的那一丝不快与疑虑烟消云散,低下头,让她一口一口喂着。 顾明珠眼看着他将一碗全喝完,不多时,昏死了过去。 她面无表情,静静看着床上的人。 直到敲门声响起,阿三抱着一名女子入内。 少女面容姣好,皮肤如凝玉般,口脂嫣红,不是齐飞燕又是谁! “小姐。”阿三唤她。 顾明珠淡然道:“将她剥光抬到床上去。” 顾明珠本想找个丫环,可就在今天下午,她改变了主意。 如果只是个丫环,云昭或会立刻将其处理,再向爹娘认错,婚期如期。 可若是出事的人,是齐家的嫡女,齐家岂会善罢甘休? 所有人都知道她与云昭的婚事,那她就只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与齐飞燕睡在一张床上。 药效作用很快,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顾明珠起身回到前厅,坐在桌旁磕着瓜子听戏。 大约半个时辰后,顾明珠正想找人去撞破事时,顾修荣找起了云昭。 很快就有人回顾修荣说云昭在她的院子休息。 顾明珠托着腮,专心看着台上的戏。 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顾伯伯不必客气。” 顾如严诚惶诚恐:“世子到府,恕吾招待不周之罪。” 顾明珠扭头看去。 廊下顾如严正背对着她,顾明珠一下便看清那人面庞。 是徐珏。 怪不得哥哥要找云昭,原来是徐珏来了。 谁都没注意到,小小的角落来了这么一个人物。 顾明珠正疑惑,目光未及收回,徐珏察觉到注视,捕捉而来。 黑暗中二人目光陡然对上。 顾明珠一愣,随即移开视线,端起杯子。 入喉辛辣,顾明珠面色扭曲起来,正吐着舌,阿三适时神色匆匆赶来,声音急切:“老爷,出事了!” 阿三声音洪亮,顾如严觉得有些失颜,忍不住斥道:“吵吵闹闹成什么体统!” 阿三急道:“老爷,云少爷和齐家小姐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齐循本已有几分醉意,闻言站起身来:“燕儿出了何事?” 阿三满脸焦急:“老爷们还是随我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齐循心下忧虑,率先走在最前面,剩余几个清醒的也跟了上去。 顾明珠走在最后,路过徐珏身旁时,礼貌朝他颔首。 徐珏朝她点头。 厢房门口,顾修荣面色十分阴沉,看着眼前几人,最后目光落在最末首的顾明珠身上。 顾明珠上前,看着一言不发的顾修荣:“哥哥,怎么了?阿昭不就在里面歇息呢吗?” 顾修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顾明珠面色疑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啊! 一声尖叫响彻厢房。 顾明珠悲痛怒绝的声音响起:“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齐循同顾如严心下都是一个咯噔,挤进门去,与掩面哭泣的顾明珠撞上,她满脸泪痕,委屈绝望的看了顾如严一眼,夺门而去。 “明珠……” “啊!”齐循发出一声惊喝。 顾如严顾不上女儿,探头看去。 床边衣袍散落,却能辨认出是谁的衣裳。 床榻之上,云昭与齐飞燕未着寸缕交颈而卧。 “我的天!”顾如严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顿时怒从心起,一把拽住一旁的齐循:“老东西,你女儿干的好事!平时里什么东西都和明珠争个高低就罢了,今日居然争到云昭床上来了!你!你……” 顾如严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狠狠将他一推:“今日我就替你宰了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屋外几人听得恍然大悟。 齐飞燕为了同顾明珠作对,竟然爬上了云昭的床! 有人道:“这算什么荒唐事,齐家与宋家眼看着就要结亲了!这这这……” “宋家岂会让一个不是完璧的女子过门!” “我看顾家与云家的婚事也悬乎了,姑苏城里谁人不知,顾明珠心高气傲的,岂咽得下这口气?” “这么看一看,齐家倒捡了大便宜,宋家虽出了个探花,但里头这位,却是实打实的三品。” “齐家倒是会做买卖……” wap. /106/106797/27772191.html 第26章 诚心诚意的算计 园子里争成一团,有人关心事态,自然就有人幸灾乐祸。 顾明珠掩面而逃,匆忙间撞上一堵墙,她泪眼婆娑抬起头。 徐珏蹙着眉:“为什么哭?” 顾明珠控制不住眼泪,眼眶酸红,意识到自己此时狼狈不已,扭头就跑。 徐珏手握成拳,神色隐在黑暗里,他站在原地,停顿须臾,正欲追上,身后传来顾修荣的声音:“徐世子!” 徐珏脚步一顿,顾修荣已到跟前,道:“阿珏,可看见我妹妹?” 徐珏指了个方向,拉住拔腿欲走的顾修荣:“发生了何事?” 顾修荣拉着他边走边道:“云昭那厮,与齐飞燕厮混到了一张床上!我怕明珠想不开!” 徐珏被他抓了个趔趄,眼神幽幽澄明:“你说的是真的?!” 顾修荣没发现徐珏的语气神色不对,道:“我还能骗你!” “快去,分头找!” 而此刻,躲在下人房内的顾明珠,正乖乖坐在椅子上。 阿三蹲在她面前,举着棉布,小心替她擦拭着,语气无奈:“小姐,都说了这药厉害得很,你怎抹这么多?” 顾明珠一边流着泪,一边无奈道:“事出紧急,没注意剂量。” 阿三叹气着给她抹好膏药,可这短短时间,顾明珠已流了太多眼泪,眼睛红肿,看上去像是受了委屈的兔子,很想让人安抚怜惜。 可阿三巍然不动,因为今夜的始作俑者,就是顾明珠。 须臾,阿三道:“小姐,接下来呢?” 顾明珠喝着喝茶,歪着头想了想:“那就悲痛欲绝,自寻短见吧。” 阿三愣道:“会不会太贬低自己身份?” “不这样,怎么退亲?” 阿三默了默,垂手道:“小的这就是禀告老爷。” 今夜怕是没得安宁了。 阿三一走,屋子很快便静了下来,顾明珠慢慢喝着茶,门口被推开。 她以为是阿三去而复返,抬头道:“怎么回……” 话音戛止。 “怎么是你?” 吴玥气喘吁吁,因为奔走额头出了密密的汗:“我刚……到……,就听到云昭的事。” 吴玥喘了一口大气:“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揍死他!” “你回来!”顾明珠制止他:“他现在是朝廷命官,殴打官员,是要坐牢的!” 吴玥怒道:“那怎么办?让他这么欺负你?那齐飞燕如此不知廉耻!齐家这回脸可丢尽了!” 顾明珠顶着一双红肿的眼:“那我该怎么办?” 吴玥对上她楚楚可怜的眼眸,不免头皮发麻。他自小就见惯了顾明珠傲娇的模样,又依靠着家世,姑苏城内几乎没人敢惹她,如今这般委屈模样,竟让他无端生出一种挫败感。 吴玥道:“你……你要是真喜欢云昭,那不退婚就是,只是刚刚听到几家争吵,你嫁去做正妻,齐飞燕要进府做姨娘。” 顾明珠道:“我自然不愿。” 吴玥犹豫着,须臾道:“在找你时我就在想,明珠,你性子高傲,我猜你定然不肯。” 她这些年对云昭的心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怕她要因为此事伤心难过好一阵了。 顾明珠因着吴玥的关心不由微笑起来,只是顶着这样一双眼,着实有些滑稽:“你怎知我在这?” 吴玥道:“我还不了解你,听说从襄北带回来一个下人,你一见到好东西就要抢,我一猜你肯定就在这。” “行行行,还是你了解我。” 吴玥见她神色并未太哀悲,坐下道:“现下事情已发生,你想如何?” 顾明珠道:“退婚。” “退婚?” “退婚!”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二人看向门口,是顾修荣与徐珏。 顾修荣大步入内,厉色道:“我妹妹又不是嫁不出去!出了这等子事,绝不可委屈!” 顾明珠垂着脑袋不说话。 他拧着眉毛,看了眼吴玥,视线落在顾明珠身上,道:“垂着头做什么?我跟爹娘对你千万般疼爱,可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你今日就给我个话,这个亲你还要不要结?” 顾明珠抬头:“不结。” 顾修荣目光一凛:“那我们就不结!姑苏多少好儿郎,你看上哪个我们就找哪个!实在不行吴玥也不错,你二人自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的,他要是敢胡来,我打断他的腿!” 顾明珠同吴玥皆是神色一僵。 顾明珠急道:“哥哥你胡说什么!” 吴玥也如临大敌:“修荣哥,你这鸳鸯谱可不能乱点!我跟明珠情同兄妹,这不可胡来!” 徐珏咳了一声:“修荣,还是先说眼前之事要紧。” 就在这里,屋外传来顾如严的声音:“明珠……” 顾如严满脸焦急,满屋的人都没看,见顾明珠好好的坐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莫要想不开!你要死了,我同你母亲可怎么活啊!” 顾明珠任由他抱着,心中酸楚,道:“爹,我没事了。” 顾修荣道:“爹,这门亲事我们顾家不要了!退婚!明珠也同意。” 顾如严哪管什么三品不三品,只要顾明珠点头就成:“既然明珠想退,那我们就退,立刻写退婚书给他!” 顾如严低头看着自家女儿:“你莫要再做傻事,你母亲都气昏了。” 顾明珠虽知退亲必定风波不少,只是连累了家里人担忧,愧疚不已,道:“我知道了。” 天近亮,顾家无人入眠。 顾修荣亲自拟了退婚书让云昭签画,可他却不同意,说要见顾明珠一面。 彼时顾明珠正在和吴玥说话。 “本来昨晚跟你打过招呼就要动身,因为这事耽搁,我马上就要走了。” 吴家的亲戚给吴玥谋了个职位,想让吴玥去历练一番。 顾明珠道:“是军营吗?” 吴玥道:“是,不过是个闲散的文职,总归是在军营,说不定有朝一日能上战场。” 吴玥想了想,又道:“我这一走就是一年,月言来信听我说想在你收手下做事,我同意了。” 顾明珠尊重他的选择,道:“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吴玥一走,下人来报说云昭要见顾明珠。 顾明珠便跟着去了前厅。 wap. /106/106797/27772193.html 第27章 断绝 满庭狼藉还未来得及清理,下人们匆匆忙忙忙碌着。 顾明珠走进大厅,顾修荣和徐珏也在,见她进门,二人识趣退至门外。 云昭见到她,满是愧意:“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明珠你信我!” 顾明珠看着他:“云昭,我们的婚事到此为止吧。” 云昭眼底破碎:“明珠你怎么罚我我都认了!你让我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 顾明珠摇摇头,道:“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怎会没话?你这样让我余生怎么过?明珠,除了你,我绝不会娶旁人!” 顾明珠心弦一噔。 这句话多么的熟悉。 浓情蜜意时,他也曾承诺过除了自己,此生绝不会纳妾。 可是转眼就将李如月娶回家,与她平起平坐! 顾明珠冷笑一声:“不娶旁人?你敢对天发誓?” 云昭当真起誓:“我云昭今日发誓,若我日后敢娶旁人,就让我云昭子嗣断绝!” 顾明珠怔住了。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云昭一样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透看穿。 “子嗣断绝……”她喃喃重复,突然笑了起来:“子嗣断绝?没错……子嗣断绝!” 她与云昭曾育有一女,未曾满月便因病而逝,后来一直未再有,她曾因此郁郁寡欢。 顾明珠突然想起,后来哪怕李如月嫁与云昭三年,却一直未怀身孕。 这是不是就是子嗣断绝? “你我之间,再无可能!云昭,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的话是锋利的刀剑,云昭悲痛望着她:“恶心……?明珠我……” 他明明只是喝多了些,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明珠神色讥讽:“云大人还是签了这份退婚书吧,不然事情闹到江陵,云家可就不光彩了。” 顾明珠退了出去。 天已亮透,一夜未眠不免有些恍惚无力,顾修荣同徐珏同看向她。 顾明珠道:“哥哥,我同他说完了。” 顾修荣安慰拍了拍她,进厅去了。 徐珏站在朱红的梁柱旁,负手望她。 顾明珠颔首,先行离开。 这一觉睡醒,几乎是翻天覆地。 齐飞燕被齐循生生打了二十大板,又亲自抬着齐飞燕上门道歉。 顾明珠当时未醒,只有顾修荣硬邦邦的来一句:“齐家真是好心计!坏我妹妹姻缘,又在这卖上了可怜。” 走廊下,春儿同阿三在说话。 春儿不解道:“你说,齐飞燕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为何齐家要这么做?” 阿三笑笑,觉得她倒是挺天真:“顾家与云家的亲事是从小就定下的,云昭与小姐这些年怎么样?” 春儿斟酌着用词:“……郎有情妾有意?” 阿三勉强点头:“二人两情相悦,姑苏城内谁人不知,而且小姐家世样貌哪一样比不过她?云昭自然不会看上齐飞燕这种女子。” “大家只会觉得是齐飞燕为了报复小姐,故意勾搭云昭,就连齐家也是这样想的,不然齐循为何会如此做派?他现在将齐飞燕打了板子,抬到顾家,顾家还能说些什么?除了骂上几句,再要求什么,大家定会觉得顾家做事太过。” 春儿听的一愣一愣的。 阿三长叹一口气:“他将人抬来,还有一个用意。” 春儿道:“什么用意?” “逼婚?” 春儿茫然道:“逼婚?逼什么婚?” “齐家在逼云昭。”阿三道,见她不懂这其中弯弯绕绕,只好耐心道:“受伤的齐飞燕被抬上顾家道歉的事,马上就会被有心人传得满城风雨,齐飞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而且这件事云昭本就有错,为了息事宁人,他一定得将齐飞燕收下。” 春儿问道:“你的意思是,齐家在硬逼着云昭收齐飞燕?” “正是这样。” “可他……可……” 阿三道:“发生了这种事,齐家与宋家再无可能了,她必须要入云家,不然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只是……” 春儿疑惑看着他。 阿三笑道:“她只能做妾。” 春儿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目光里带着佩服:“阿三你好厉害啊,连这也知道……只是……”春儿耷拉着脸:“只是小姐一定很难过。” 阿三想着昨日被药水辣到不能自己的顾明珠,努力憋着笑,若无其事道:“恩,难过就难过吧。” “阿三。”不远处顾明珠睡醒了正在唤他。 阿三上前听候吩咐。 顾明珠递来一封信:“这封信,替我送去给宋小公子。” 阿三接过信退了下去。 顾明珠独自去了沁园,徐珏也在。 顾明珠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徐珏道:“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在江陵?” “也只是猜测。”是顾修荣的声音。 “我故意放他出逃,他果然不负众望,给了我一个如此大的惊喜。”徐珏顿了顿:“今年西北战事已缓,圣上有了旨意,太后七十大寿,让我回京贺寿。” 顾修荣疑道:“贺寿?太后大寿不是还有半年多吗?这是什么意思?” 徐珏轻笑一声:“还能有什么意思。” 顾修荣沉默片刻,叹道:“伴君如伴虎,圣上这是起了猜忌啊。” 可话又说回来,二十岁便能号令五十万大军,谁不忌惮? 徐珏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你何时动身?” “也就这一两日。” 徐珏点头道:“正好路上我有个伴。” 顾修荣笑道:“你倒是会拿我解闷。” 徐珏又道:“你一个人去?” “本来想将明珠带去,可现在与云家出了这档子事,带她去怕撞见云昭会惹她不开心。” 门外的顾明珠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唤道:“哥哥。” 顾修荣看来。 顾明珠笑吟吟道:“我也要去江陵,常听人说江陵这般那般好,我想去见识见识。” 顾修荣便道:“去江陵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到时候哭鼻子了。” “怎会!哥哥你又胡说!” 顾修荣挑着眉:“我胡说?当初是谁喝碗药也能被苦哭?又是谁深更半夜说怕鬼,硬拉着我陪?又是谁……” “……哥!”顾明珠羞恼于被他揭短:“徐世子还在呢,而且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的你就不是你了?”顾修荣好笑般的看着她,又道:“罢了,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我现在在羽林军当差,晾云家也不敢怎样,再不行还有你徐家哥哥,他在江陵可是一霸,旁人定不敢欺负你。” 徐珏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并未说话。 顾明珠也不说话。 顾修荣又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叫啊!” “徐家哥哥。”顾明珠硬着头皮唤道,脸上不免有些热意。 徐珏含笑:“婉婉。” 她叫的是顾明珠小名。 顾修荣与徐珏生死之交,没觉得哪里不对,道:“收拾去吧,后日一早便走。” 顾明珠本意就是来探口风的,知道徐珏出现的缘由后,应声退了出去。 wap. /106/106797/27772195.html 第28章 入江陵 在离开姑苏前,顾明珠见了宋子熹一面。 宋子熹是本次科举的探花,马上就要入翰林院编修,顾明珠知道,那里只是他的起点。 两人约在一处茶亭,顾明珠早到一刻,要了壶茶,正等候时,宋子熹姗姗来迟。 他在顾明珠对面坐下,道:“你也去江陵?” 顾明珠笑笑:“你消息倒是灵通。” “你家春儿今日到处采买,想不知道都难。”宋子熹喝着茶,望向远处风景:“你去江陵为何事?” “玩啊。” “玩?”宋子熹微侧目:“若是以前,我真就信了。” 顾明珠道:“我啊,要去江陵做生意。” “做生意?顾家的钱赚得不少了。” 顾明珠眯着眼:“多多益善嘛。找我何事?” 宋子熹沉吟片刻,道:“云昭的事……” 顾明珠诧异看向他:“你也爱听八卦?” 宋子熹干咳两声,道:“这件事,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顾明珠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迷茫看着他,很快醒悟:“……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自己不想嫁。” 宋子熹唇角微扬:“我也没说什么,你倒是招了。昨晚我走的早,后面听说你为此寻死?” “假的。” “又听说你哭得梨花带泪?” “也是假的。”那是药水熏出来的眼泪,自然不算。 宋子熹放下心来,沉吟片刻,道:“顾明珠。” 顾明珠挑眉。 他又顿了顿,耳根却悄悄发红:“若是真因为我的原因,我可以赔你一个夫婿。” “什么?”顾明珠不明。 “我马上要入翰林院编修,最多三年,能升到三品,你若是觉得亏,我抵给你如何?” 咳咳咳! 她一口茶水呛入鼻喉,涩得她好难受。 顾明珠咳了一会,端坐后神色认真看向宋子熹:“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开玩笑!与云家退婚的事同你毫无关系!我保证!” 宋子熹托腮,未语。 二人分开后,顾明珠回了府,刚进门,春儿便来报:“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 顾明珠心思飘忽,恩了一声,踏入屋门。 满满当当五口大箱子罗列在前。 顾明珠疑惑:“这……这都什么?” 春儿道:“行李啊!” 顾明珠惊了:“行李?这么多?” 春儿道:“怎么会多?这些都是小姐日常的东西,四季衣裳,朱钗首饰,我只捡了些好的布匹带着,到夏天好给小姐裁新衣,江陵虽好,但这料子在哪都不好买啊。” “都是今日新买的?”顾明珠一脸敬畏又肉疼的看着几口大箱子。 春儿给她置办的东西从不会是便宜货,她如今手上还有些余钱,可去了江陵,哪里不花钱? 这五个大箱子得花她多少银子啊! 春儿回道:“大部分都是新买的,大少爷吩咐从账房支的银子。” “哦……那你看看还缺些什么,多买些。” 春儿愣愣,很快应道:“好,我这就去办。” 晚上的时候,宁青和顾如严来了。 无非都是叮嘱她去了江陵,要收敛着些性子。 宁青道:“江陵城大多名门望族,你哥哥如今虽有官职,但跟他们比不了。” 顾明珠点着头:“女儿知道。” 宁青心里不舍,可她到底宠顾明珠,只当她爱玩:“你啊,如今长大了,倒是越发不着家了。” 顾明珠道:“娘,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 宁青轻声细语说:“我们的意思是,你既去江陵,江陵的几家铺子就交到你手里管着,你哥哥公务加身,定然料理不来宅院事,京都的铺子好打理,收入足够你兄妹二人日常,你爹爹又拿了十万两,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爹娘。” 顾如严不放心又嘱咐一遍:“到了江陵事事小心些。” 第二日一早,几个动身前往江陵城。 因为顾明珠是女眷,不便太过抛头露面,几人改坐马车。 春儿和杨九带着行李先行。 说是坐马车,但白日里顾修荣和徐珏皆是御马而行,只有歇息时怕她烦闷,上车同她说说话。 行至第三日,天色转变,下起小雨,车夫穿戴斗笠慢车赶路。 马车宽敞,能容三四人,还安置有喝茶的小桌。 给两人倒完茶,顾明珠又端坐好,拿起一旁的书籍。 顾修荣喝着茶,见她几日都是如此,道:“看的什么?” 顾明珠递来书籍。 顾修荣接过,粗略翻看,对着一行字念了起来:“入门屏木,难窥其貌,然入内,但设八桌,皆栽花木,争奇斗艳,独观而上,更甚妙之……” 顾修荣将书递回,道:“你这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明珠正要说话,徐珏先开口道:“这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这是游记里对金阳楼的描写。” “金阳楼?”顾修荣仔细想了想:“前朝游记?怎么喜欢看这种书?” 顾明珠道:“就是无聊随手一拿,看着有趣就未丢下。” “这本书我都没看过,听说是孤本,难寻得很。” “是我带的。”徐珏说,他扫了一眼顾明珠:“路途遥远,怕她烦闷,便带了几本游记给她看。” 顾明珠垂下眸。 顾修荣笑道:“可以啊阿珏!你这哥哥当得比我还称职,我倒是疏忽了这点。” 徐珏微微一笑。 顾修荣撞了撞顾明珠肩膀,玩笑道:“妹妹啊,你可得看好你徐家哥哥,不然到了江陵,万一得罪什么大人物,你徐家哥哥出马一个顶两啊。” 顾明珠扯了扯嘴角:“哥,你能正经点吗?” 徐珏倚坐在旁,嘴角带笑看着兄妹二人打闹。 顾修荣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怕你不开心……” 顾明珠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同云昭的事,道:“我没事。” 她伸手打开车窗,山路沿途一片葱郁,蒙蒙细雨挟风而来。 徐珏的目光随她看向窗外:“这场雨下完,天就要暖起来了。” 他目光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江陵。 三人同时暗喟。 顾明珠微笑,轻声道:“是啊,天要暖了。” 顾修荣手默默覆上左胸口,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离心只差半寸,只差半寸就要了他的命。 他从军三载,终于依靠自己实现抱负理想,顾家以后再也不会被人讽笑是商贾低贱的门第了! wap. /106/106797/27772197.html 第29章 谁也不能阻止她赚钱 顾明珠是被人叫醒的。 车外漆黑,只有沿路的门庭挂着照明的灯笼。 顾明珠察觉到身旁的人,头枕在他肩上,困倦的问:“哥哥,到哪了?” “到了。” 不是顾修荣的声音。 顾明珠蓦的抬眼,黑暗中徐珏正低头看她,顾明珠看不清神色。 她很快坐正,正有些尴尬,顾修荣掀帘道:“婉婉,到了。” 深夜的江陵城透着说不出的冷,府门前挂着两盏灯笼,与以前一模一样。 六天的路途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入了院子,顾明珠很快沉沉睡去。 翌日。 院外有人在轻声交谈。 顾明珠醒了,她坐起身,愣了好一会,这才起身。 打开房门,天气晴朗。 “小姐。” “小姐。” 两名丫环见到她,恭恭敬敬的行礼。 顾明珠所在的园子,叫梅园。 梅园梅园……顾名思义,院子里栽着两棵桃树,此时正满树粉苞,含羞欲放。 一切如旧。 她顺着走廊转了一圈,道:“哥哥呢?” “回小姐,大人早早就出府了。”是丫环柳儿。 一早上都没什么事干,到了晌午,春儿同杨九也到了。 “小姐……”几日没见顾明珠,春儿高兴不已,同她说了一路上的事情,都命人将箱子全都安放妥当,这么一忙活,一天便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丫环柳儿来禀道:“小姐,门口有人求见。” 春儿正给顾明珠画眉。 “可说何人?” 柳儿道:“他说他叫关大。” 顾明珠拂开春儿的手,道:“请进来。” 春儿见状,也不过问,收拾好梳妆台道:“我去小厨房给小姐做些吃的。” 顾明珠起身出屋,正迎上关大进园,她微微一笑:“关叔,一路劳累。” 关大也笑道:“不劳累,只要大小姐吩咐,关大必定竭尽所能。” “关叔,我们坐下说。”顾明珠把人请到了偏房。 顾明珠开门见山道:“关叔答应过要给我掌勺,请关叔来江陵,就是因为我准备在这里开一间酒楼。” 关大早就猜到,道:“全听小姐吩咐。” 顾明珠满意他的爽快,笑道:“关叔是个爽快人,菜谱关叔这几日就可拟定,至于价格嘛,我来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关大道:“小姐的酒楼准备开在哪?可有眉目了?” “正准备去看看。” “我对这方面也算半个行家,小姐要是愿意,带上我说不定有帮助。” 顾明珠娇娇一笑:“关叔这可帮我大忙了。” 顾明珠执意让关大同她吃过了早饭,二人带上阿三,打算去江陵城里晃一晃。 江陵作为黎国都城,其风貌富庶自然无需多说,天子脚下,百姓大多安居。 前世她早已厌倦了这些繁茂,可阿三和关大却是第一次来江陵,不免有些好奇。 日头渐高,三人转了一早上,歇在一家茶舍。 阿三道:“小姐,要转卖的地方倒是不少,只是地段都不太好。” “确实。”关大道。 顾明珠却笑道:“我看刚刚北街的那一家就不错。” “北街?”阿三回忆了一下,讶道:“小姐,那一处是我们看的楼里面最差的啊。” 他不相信顾明珠看不出来。 顾明珠道:“地段是不好,可它背后是一片湖,而且楼内结构我甚是满意。” “可……” “就它了!”顾明珠一锤定音。 阿三同关大面面相觑。 劝不动怎么办? 照办! 酒楼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问原因,原来是因为地段缘故,酒楼客人日渐减少,再加上他本不是江陵人,这才下定决心转卖走人。 阿三与酒楼的人将五千两的转卖价格谈到了三千五百两,正要约定明天交妥银钱事宜时,一直坐着喝茶的顾明珠掏出来一张银票,笑道:“不用等明日,今日能办妥更好。” 老板也是第一次见到说买就立刻掏钱的,愣了愣,很快笑眯眯道:“小姐是个痛快人!” 办完所有的事宜,摘下牌匾,三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内。 “小姐……”阿三道:“这酒楼,就这样买下来了?” “地契都到手里了,你说呢?” 真阔气! 阿三同关大心里同时竖起大拇指。 顾明珠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楼,道:“这楼的摆设有些问题,待我回去画张图,你按着来重新布置。” “是。”阿三道:“不过这楼里的桌椅大都完好,我们也能剩下一笔开销。” 顾明珠摇头:“桌椅也换,不然太掉价。” 阿三只好道:“既然小姐这么说,那我便跑一趟。” 关大拖着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小姐可想好名字了?” “早就想好了。” 二人期盼看向她。 顾明珠道:“十三园。” “十三园?”二人同声疑道。 阿三道:“这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没有。” 顾明珠做事本就迅速,很快确定好名字,让阿三去铸牌匾,如此一番忙活下来,天已经黑了。 回到府中时,哥哥已经到家,正在书房办公。 顾明珠也不打扰他,沐浴过后提笔开始画图纸。 第二日,阿三带来了图册:“小姐,这是桌椅图册,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 顾明珠正细细描着画,闻言抬头,很快放下笔,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很快拿了主意:“就它吧,钱从我这出,这件事不要让旁人知晓。” “是。”阿三很快忙活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春儿便匆匆忙忙进来禀道:“小姐,门外有人求见。” 顾明珠刚抬笔,闻言停下:“何人?” “江陵铺子的三个大掌柜。” 顾明珠皱起眉:“谁叫他们来的?” “没人叫,他们说要向小姐禀告一下店铺的情况。” “三个都来了?” 顾明珠眼神一暗,冷声道:“就说我忙,不见。” 她心下郁闷,干脆扔了笔。 十三园的事不是小事,家里的生意也要管理,马上还有别的事…… 正这样想着,哥哥的贴身护卫杨九来了,带来了一份帖子:“小姐,这是武家的宴贴。” 顾修荣如今是正三品的武官,而且还是在皇帝的羽林军内当职,各家宴会必然不会少了他。 而哥哥刚刚上任,对于这些人情礼仪,顾家的礼数定要周到。 顾明珠彻底垮了脸,认命接过,道:“我知道了。” 她盯着宴贴看了好一会,想了想,重新提笔,写了书信去襄北。 wap. /106/106797/27772198.html 第30章 武家宴 武家的宴会在后日。 顾明珠画了一天一夜的图纸,终于将十三园布局画了出来。 春儿见她忙碌了两天,几乎天没亮就起,眼底都熬出了乌青,忍不住心疼道:“小姐,也不急在这一时忙啊,小心身体。” 顾明珠只道:“没事,也就忙这一阵。” 晚上的时候,关大送来菜谱。 “小姐,你过目。” 顾明珠翻看着,随口问道:“关叔,你可认识做糕点的?” 关大道:“小姐所说的糕点是指哪一种?” 她想了想,正好瞥见春儿给她做的梨花酥:“就是这样的。” 小小的碟子里面摆放着三枚糕点,做成梨花的模样,小巧而精致。 是春儿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梨花香中带着糯糯的甜,却甜而不腻。 “这个……我这倒是有一人,只是不知符合不符合小姐的口味,这样,明日我来时带些过来,让小姐亲自尝尝味道。” “也好。” 顾明珠复低下头看菜谱,又提了些意见,末了道:“现下名字有了,布置也有了,掌勺有了,跑腿的倒也好办,这菜谱嘛……” 她提起笔,大笔挥落,很快道:“好了!” 菜谱递还给关大,道:“食材务必要新鲜的,跑堂招利索有眼力见的……” “五百两……”关大低头喃喃道。 他无心再听顾明珠说了什么,匆忙往下看去。 他一共拟了十三道招牌菜,为的就是对应十三园这个名字,可顾明珠大笔一挥,每一道菜的价格定在五百至一千两左右。 关大面色扭曲,震惊看向顾明珠:“小姐……” 顾明珠笑笑:“怎么了?” “这……这不是打劫吗!” 顾明珠噗嗤一笑,道:“关叔说得对,我就是要打劫。” “小姐,这哪怕开了张,也没人来啊……” “不急。”顾明珠看起来异常平静,她唤来阿三,将画好的图纸交给他:“就按照这样布置,你给我个准信,几日能弄好?” 阿三接过图纸,展开一看,神色飞扬,显然被惊到了:“小姐……这……这是……” “舌头打架了?” 关大凑近一看。 他不懂布局,却也觉得这画煞是传神,瞧了片刻,指着一处空地道:“小姐,这是打算找人唱吗?” 顾明珠道:“我买下了春园戏班,以后他们便在十三园唱戏。” 阿三咂咂舌,冒出一句话:小姐,钱这么烧够用吗?” 顾明珠笑笑:“慌什么,等十三园开张,钱不就都回来了。” 阿三觉得顾明珠想法实在是太美好,他不得不提醒她:“小姐,我们的酒楼本来位置就不好,你还把价格定成这样,鬼才来呢!” “别在这跟我贫嘴,这样布置,这楼几日能办好?” “最快也要四五日。” “去办事吧。” “是。” 关大和阿三出去了。 顾明珠走出屋门,庭内桃花盛开,她折下几支,想了想,回屋装上花瓶,托腮看着,心里有了主意。 春儿进来时不免笑道:“小姐这是被花迷住了?” 顾明珠歪着头看她:“春儿,我要做桃花糕。” 春儿讶道:“小姐想吃桃花糕?” 顾明珠道:“不是。送人。” 春儿问道:“小姐要送给谁?” “你先教我。” 第二日,顾明珠终于正式起武家的宴贴来。 今日许是不忙,顾修荣晌午就回来了,顾明珠听到消息,拿着宴贴去找他。 “真是气煞我也!”顾修荣怒道。 “早说过你会碰钉子。”是徐珏的声音。 “算了,先走一步是一步。” 顾明珠敲了敲房门,走进屋内:“哥哥,徐世子。” 顾修荣满脸怒容陡然散去,看见她手里的宴贴,道:“可是为了武家宴会的事?” 顾明珠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来套话,便顺着话道:“正是,这轻不得重不得,礼物都挑烦了。” 顾修荣一笑:“宅院就这么个事,你再选选。” 顾明珠放下帖子,道:“老远就听到你生气,是为了公事?” “无妨。”他拿起宴贴,看向徐珏,道:“你说武家这张帖子,是个什么意思?” 二人谈事并不避讳顾明珠,她也乐得听墙角。 徐珏端坐在旁,穿着常服,瞥了一眼帖子,道:“谁知道呢……” “你还能不知道?”顾修荣不信:“又在卖劳什子关子?说了好喝酒去。” 徐珏淡笑:“谁要跟你喝酒,下午约了人去京郊围场打猎。” “打猎?” “武家二公子也去,你去不去?”徐珏道。 “人家又没叫我,我眼巴巴赶去干什么?” “那你可冤枉人家,武家二公子昨日找你三趟可都没见到你人影。” 顾修荣不知此事,惊道:“昨日?昨日我奉命去巡查,忙得脚不沾地,估计与他错开了。” 徐珏转头看向顾明珠,道:“我听说婉婉骑射尚可,不如明日一块去?” “可明日武家的宴贴……”顾明珠面色为难,道:“还是你们去……” “那宴会无聊得很,都是女眷,你去了能坐得住?而且这次宴会,无非就是一个目的,给武敬明择妻。” 顾明珠心下不禁感叹,徐珏的心思真的很通透啊! 武家这一次,确实是要为武敬明择妻。 武家是世袭侯,老侯爷死得早,只有两子,一子武京燕便是如今的靖安侯,二子武敬明今年二十二,身边只有个通房丫环伺候着,如今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老夫人便组了这个局,想要在众多名门世女中挑一个。 顾明珠还知道,此次宴贴,最后武家中意的是白家幼女。 顾修荣道:“靖安侯刚被圣上斥责,如今就这般操办,也不怕落人口舌,不过圣上训斥归训斥,倒也没把他怎么样。” “他娘毕竟是长公主,皇帝又岂会真办了自己侄儿。宴会摆明要选个门第不如他家又好把控的,放眼江陵,也就只有白家、岳家,还有你,新上任的羽林军副将。” 顾明珠诧异道:“我家?可我哥只是一个三品武将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大人,武家二公子登门拜见。” 三人对视一眼,徐珏笑道:“你看,这不就来请了吗?” 顾修荣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书房内便只剩下二人。 片刻沉默后,徐珏率先开口,说:“武家宴会你莫去。” 顾明珠不得不抬眼看他:“为何?我家门第根本比不上白家同岳家啊。” “你觉得武敬明为什么坚持要请你哥哥去狩猎?一个三品武官,确实听着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修荣可是在羽林军当职,圣上的禁军,谁敢真低看他?” 顾明珠想了想,惊讶道:“你是说,武家属意我?” “你若是去,便没有白家跟岳家什么事了。” 顾明珠垂下脑袋。 上一世她没去武家宴贴,大婚之时已是七月,对于武家的事顾明珠也只听云昭说过。 武家属意她这是顾明珠万万没想到的事。 “别去宴会。”徐珏又道,他语气顿了顿:“跟我去围猎。” 顾明珠心一动。 徐珏在斩她桃花? 顾明珠沉默片刻,道:“那我随你们去围猎好了。” wap. /106/106797/27772200.html 第31章 微妙的关系 顾明珠随同顾修荣二人一块去了京郊猎场,跟随而来的还有徐珏的护卫九月。 皇家猎场广阔,远眺而去群山环绕,入目皆是绿意。 此次围猎一共来了十几人,其中确有不少女眷。 顾明珠跟在顾修荣身侧,踏马入内,远远一人打马而来。 “徐世子,顾副将。”少年神采奕奕,显然刚热过身。 徐珏淡淡道:“路上耽搁误了时辰,走吧。” 四人并驾齐驱,那人问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回小王爷,她是我妹妹。” “哦?”少年人回过头来,展颜一笑:“原来是顾副将的胞妹啊。” 顾明珠颔首:“见过小王爷。” “生得倒是花容月貌,怪不得云昭把她当成个宝贝。” 他语气里隐含的趣味太明显了。 顾修荣同顾明珠皆是神色一凝。 顾修荣正要说话,徐珏从怀中掏出一小包油纸,递给顾明珠,道:“从宫里带了些你爱吃的点心,尝尝御厨的手艺。” 顾明珠众目睽睽之下将油纸接过,笑道:“谢谢徐家哥哥。” 徐珏跟着一笑,掉过头,对着那人道:“离子裕,你刚刚说什么?” 他直呼道名,看起来神色不善,离子裕登时拉下脸来:“没……没说什么……” 徐珏似笑非笑盯着他:“你在骂我耳背?” 离子裕脸色一变,顿时苦着脸:“是我嘴贱,我说错话了。” 他转身就朝顾明珠低头道:“顾姑娘,请恕我言语冒犯之过。” 顾明珠温婉一笑,道:“小王爷不知道我跟云昭已经解除婚约,情有可原,只是君子风度,小王爷是不是闲散久了,连学识也荒废了。” 离子裕暗自恨得后槽牙直痒痒,却只能陪着笑。 徐珏也懒得再看他,道:“我们走。” 走远后,顾修荣才冷下脸,道:“真是狗眼看人低。” 顾明珠习以为常道:“这世道本就如此,他有一个好爹。” 顾修荣眼神黯然,一言不发。 顾明珠看他神态,道:“虽然他有一个好爹,但不还是乖乖道了歉。” 顾修荣道:“还不是因为阿珏。” 说到这,顾明珠不免好奇,按照道理来说,徐珏常年驻守边关,同这些世家子弟应该没什么来往,可离子裕为什么会这么怕徐珏? 她想到便问了。 一直跟在身后的九月道:“姑娘有所不知,不止离子裕,这江陵城的世家子弟,就没有不怕世子的。” “哦?”顾明珠好奇扭过头:“为何?” 九月见她兴致勃勃,驱马上前,笑道:“世子脾气大,惹到跟前不管是谁都打,特别是前年,在京呆了两个月,把几个世家公子打得那叫一个惨。” 脾气大? 顾明珠狐疑扫了徐珏一眼。 他性子沉稳,气度翩翩,何来脾气大一说? 顾明珠又道:“打的都是皇亲贵族,宫里就没人管管?” “管?怎么管?徐家就这一根独苗,真要因为这些人折了断了,老王爷定不会就此罢休,而且本就是少年人口角,真闹到殿前,谁输了谁丢人。” 四人骑马前行,很快到了围场中心。 场上正有人在比骑射。 场中男子一身紫衣,黑带蒙眼,数剑齐发射向靶心。 三箭全中。 “好!”场中顿时有人喝彩:“不愧是阿昭!” 顾修荣皱着眉:“可没说这次围猎云昭也来啊。” 他侧目看向顾明珠,她正看着场中,道:“不然算了?” 顾明珠道:“怎么就算了,江陵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迟早总要见,总不能一直避着他吧。今日陪你们来猎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顾兄!”有人远远朝顾修荣招手。 顾修荣与他们年纪相仿,不好不打交道,嘱咐两句便带着顾明珠打马上前。 顾修荣由人引见,一一认识场中各人。 不远处徐珏同九月策马而立。 静静看了一会。 九月道:“世子,你这样木讷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姑娘啊!” 徐珏侧目看他,九月是极少知道他心事的人。 九月又道:“当初姑娘有婚约,世子行得正,不愿做横刀夺爱之人就算了。如今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徐珏默然片刻,道:“我怕吓着她。” “吓着她?世子,你别等到别人伸手后你才急。” “她若是把我当兄长看……” “世子不试怎么知道?追姑娘靠的就是不要脸!”九月掷地有声。 徐珏原地沉默,余光瞥见云昭正大步朝顾明珠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微不可见挑了挑眉,驱马上前。 顾明珠看着大步走来的云昭,只当看不见,扭过头去,徐珏已到了跟前,朝她道:“他们要去围猎,我带你去围场附近转转。” 四人皆抬头看他,又看看顾明珠。 徐珏浑然不觉,若无其事朝顾修荣道:“婉婉我就带走了。” 顾修荣也没多想,觉得云昭在场不合适,便点点头,道:“也好,婉婉就交给你了。” 顾明珠真被徐珏带走了。 云昭同顾家解除婚约的事情也就这一两日传开的,具体的原因倒是众说纷纭,谁也没敢问当事人,如今顾修荣同云昭碰头,有人暗感头疼。 很快有眼力见的人劝说着各忙各的,散开了打猎去。 徐珏同顾明珠二人骑着马,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背上,粉白相间的衣裙与今日的发饰相得益彰,女儿家的温婉娴静,眸子熠熠发亮,又点缀了少女的灵动。 好奇怪,她怎生得这般好看? 徐珏暗想。 顾明珠目光顺着四周转了一圈,闻着清新的空气,道:“说好来围猎,你怎么不去?” 徐珏道:“只是答应来猎场,可没说要狩猎,这里离青龙寺不远,带你去转转?” “也好。” 二人骑马转道,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山寺门前。 拴好马,迈上台阶,进了大殿。 本来也无事,顾明珠便上了柱香,跪在大殿内祈福。 徐珏从不信鬼神乱力的说法,可耳边钟声幽远洪亮,四周香客三两,闹中有静,他不由想起那夜在荔城遇见她的样子。 山门前突然传来百姓的惊吓声。 徐珏回过头看去,台阶上正窜上来一群官兵,带头的大声喝话:“将寺庙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 是京兆府的人。 徐珏没动,既然惊动了京兆府,说明事情不小。 领头的人飞快踏上庭院台阶:“剩下的人,给我挨个搜仔细,要是把人放跑了,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wap. /106/106797/27772202.html 第32章 青龙寺横祸 徐珏回头看大殿,却不见顾明珠身影,他入内,目光四下之处,哪里有顾明珠。 徐珏觉得不对劲,正要去寻人,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干什么的?不许动!” 徐珏脚步未停,就要掀开侧帘进去。 “说的就是你!”身后人大声道,很快提刀上前:“跑什么跑?” 徐珏目光如炬:“我有个妹妹丢了,我要去寻。” 那人道:“妹妹丢了?糊弄本官?你怎么不说你母亲丢了?来人押回去问话!” 猛然一只手快若闪电的擒住他的脖子。 徐珏目光冷漠:“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你……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来,上气不接下气。 徐珏手劲一沉:“殴打?” 他听笑话般笑笑,眼底闪着阴戾:“怕脏了我的手。” 命门被扣,那人喘不上气来,慌忙求饶:“公子饶命……饶命啊……” 徐珏无意跟他纠缠,松开人,眼神冷漠的入了后院,远远看到顾明珠站在一棵火红的枫树下。 少女目光微仰,听到脚步,她回过头,手里捏着一片叶子给他看,笑道:“你快看,红色的枫叶,我只见过十月的枫叶变红,没想到这里有这么一棵奇特的枫树,四月便是红色了。” 徐珏松了口气,走上前接过叶子,瞧了瞧,道:“这应当是火焰枫,春天便是红色。” “火焰枫……”顾明珠品了品:“是个好名字。” 官兵鱼贯而入,将两人团团围住。 “抓住她!” 顾明珠惊疑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珏站在她身前。 “今日青龙寺的所有女子,都随我们回去问话。”刚刚那名趾高气昂的中年男子又出现了。 他上下打量了顾明珠一眼:“姑娘,公务在身,还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徐珏却道:“我要是说不呢?” 男人道:“这位公子,我虽不知你的身份,但莲花楼着火一事非同小可,我等奉命追查,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该阻止京兆府拿人!” 莲花楼坍塌? 徐珏目光微闪,看向身后的人,随即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跟你走一趟。” 他愿意配合更好。 一行人出了青龙寺门,到京兆府时,京兆府尹正忙得焦头烂额,见着属下带回来的五六名女子,愕然道:“叫你去追纵火犯,你带回来这些个女子做什么?” 男人上前回话:“回大人,我等追查发现犯人往青龙寺方向逃窜,便将人都带回来了。” 京兆府尹鲍敏中皱着本就沟壑明显的眉头:“你的意思是,这几个女子里面,有一个是纵火犯?” “正是。” 鲍敏中目光扫过几人面容,大手一挥:“那就审吧。” 顾明珠悄悄捂着嘴,道:“听他们的意思,莲花楼好像被人烧了?” 徐珏也低下头,声音轻轻:“应当是。” “这种事归京兆府尹管?” 徐珏低声道:“江陵城内大小事件都归他们管?” 顾明珠了然点点头,仰面笑道:“那他们平日除了办案也挺忙的。” 徐珏跟着她笑。 “你,叫什么?”有人冷不丁站到二人跟前。 顾明珠笑笑:“小女姓顾,顾明珠。” “年龄,家住何处,为何会在青龙寺出现?” “十六,家住江陵城西街顾府。” 这边审问着,鲍敏中带上官帽,急匆匆要出府,他路过顾明珠身旁。 “去青龙寺干什么?” 顾明珠道:“游玩。” 鲍敏中折了回来,面容震惊的看向顾明珠身后之人,他张张嘴,没喊出口,咽了咽口水,声音飘忽:“……世子爷?” “鲍大人。”徐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鲍敏中恭敬弯下腰:“鲍敏中见过世子爷,世子爷今日怎么有空来京兆府?” “你当我想来?”徐珏道:“你的手下将我的人当成纵火犯押了回来,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什么?”鲍敏中傻眼,他眼刀子狠狠刮了一眼属下,忙不迭陪笑道:“都是误会啊世子爷。” “行了,我不听你们这些惺惺作态之词,人我带走,你自求多福吧。” 鲍敏中苦着脸:“世子爷我这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这帮子混球计较啊……” “我倒是可以不计较,但是羽林副将怕是难跟你善了,你的人抓了他亲妹妹,你说,这笔账他要怎么跟你算。” 鲍敏中目光看向顾明珠,见她衣着华美,气度温婉,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对徐珏的话深信不疑。 羽林军新上任的副将顾明珠深得羽林军大统领戈宝学偏爱,到时候戈宝学找上门来,依他那暴脾气,自己这京兆府不得被他拆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鲍敏中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就给顾明珠赔不是:“顾姑娘,是我们京兆府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大量,莫要往心里去。” 顾明珠道:“府尹大人客气了,京兆府职责所在,我又岂会放在心上。” “顾姑娘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你们追到青龙寺去?” 鲍敏中道:“莲花楼两个时辰前被人一把大火烧了,本来一座楼烧了也就烧了,坏就坏在,巩家的大公子当时就在楼里,头发都被烧没了,这事可大可小,我们的人查到了纵火犯是个女子,混在人群中逃出了城内,一路追赶,将人堵在了青龙寺内。” 顾明珠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道:“那现在火势如何了?” “已经灭了,正在清查伤亡情况。” 顾明珠便道:“既然如此,那府尹大人忙着,我同徐世子先走。” 鲍敏中如闻天籁,徐珏这尊大佛他看见就有点哆嗦:“两位慢走。” 二人出了京兆府的大门,天已经黑了下来,顾修荣接到消息匆匆赶来,与路上二人迎面碰上,他拉住顾明珠一顿瞧,末了道:“没事就好。” 顾明珠道:“有徐家哥哥在,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怕起冲突,这才随他们回来问话而已。” 顾修荣将她扶上马,牵着缰绳,与徐珏走着:“我刚刚在来的路上接到消息,莲花楼被烧,你猜烧出了什么?” 徐珏听他这么说,猜到此事定没有鲍敏中说的那么简单,道:“烧出了什么?” “烧出了大量火炮,也是幸运,都是未制成的哑炮,不然能把整条街都炸飞。” “私炮?”徐珏道。 顾修荣点点头,余光瞥见顾明珠的衣裙一角染上些泥,他一边伸手轻拍,一边说道:“正是,这事大了,鲍敏中肯定管不了,这件事肯定要移交刑部来查。” wap. /106/106797/27772203.html 第33章 求娶 没蹭掉? 顾修荣心下微疑,却也没在意,收回手。 “交给刑部来查,这件事就难善了。” 徐珏与顾修荣对视一眼,皆看透了这当中的蹊跷。 “这人纵火倒是厉害,捡了个莲花楼,很难让人怀疑她不是有意而来,还是个女子。” 徐珏若有所思:“莲花楼的东家是闫家,如今查出哑炮,闫家这回难交代。” “难交代的又何止是闫家,圣上曾明令禁火,闫家公然作对,这么多原料哪来的?江陵城内的还是城外?跟谁买的?制来何用?这顺着藤摸下去,不知道会带出什么来。” 二人心知肚明,闫家背后的主子是睿王,这件事,就看圣上如何处理了。 夜深,宵禁。 江陵城西市的小巷内。 女子全身上下包裹在宽大的斗篷之中,在月色中露出半张脸,很快巷口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愧意:“小姐。” 少女隐在黑暗中,说道:“伤得可重?” 声音婉脆,听着年龄不大。 女人垂下眼:“小伤,只是连累了小姐,夏雨惭愧。” “怎么受的伤?” 夏雨道:“我奉命在莲花楼潜伏多日,今日动手时巩家护卫发现了我,那人身手极好,我不慎受伤,莲花楼一事非同小可,我怕耽搁后会被搜到,这才一路出了城,不曾想在寺内见到小姐,幸得小姐出手,他们才没搜到我。” 少女走近,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莲花楼的事才是个开始,睿王肯定会以为这件事是他们有意为之,待他做出反击,三子互相撕咬,倒是一出好戏。” 夏雨垂眸:“小姐好计谋。” 顾明珠唇角勾出笑,略显阴冷:“太子重病卧床,眼看就要不行,东宫之位谁不觊觎?他们互相攀咬,皇帝疑心本就重,他们咬得越狠,他的猜疑就越严重,这时候,我们把云昭推出去。” 夏雨道:“云昭文武双全,又能力出众,这样的皇子,圣上定然喜欢。” “他当然喜欢了。”顾明珠微笑:“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年代久远,不过已经有了眉目。” 她点点头,道:“近日行事小心,莫要出乱子。” “属下明白。” 翌日晌午,顾明珠正在翻看顾家在江陵的铺子,春儿急急忙忙闯入,满头大汗道:“小姐!出大事了!” 目前除了莲花楼还能有什么大事? 这丫头就是咋咋呼呼的。 顾明珠头也不抬,专心算着帐,道:“出什么大事了?” 春儿道:“我刚刚去东市买糕点,听百姓们都在传,大少爷跟云少爷在宫里打起来了!” “什么?”顾明珠倏然抬头:“他们怎会打起来?” “听说是圣上要给云少爷赐婚,说他在青州立了功,要给他嘉奖。” 顾明珠想着青州云昭确实立了大功,圣上要嘉奖他也无可厚非,道:“这跟哥哥有何干系?” “关系大了!云少爷求圣上赐婚,要娶小姐为妻啊!” 顾明珠呆了片刻,眼睛眯起:“你说,云昭求娶我?” “对啊!大少爷一听气坏了,下朝就把云少爷打了一顿,骂他不要脸。” 顾明珠起身:“哥哥呢?回来了吗?” “大少爷还没回来。” 顾明珠复又坐下。 她想不通云昭求娶她的意图在哪里,他难道天真的以为经过齐飞燕一事后,自己还能对他如往常一般? 明明齐家比顾家更容易掌控,齐循功利心甚重,从强行塞女这事便能看出来,若是他知道云昭皇子 的身份,定然会鼎力相助于云家。 这道赐婚圣旨一旦云昭求下来,她如何能不从?不从,那便是抗旨! 哥哥刚进羽林军,难道要因为自己而断了前途? 顾明珠倏然收紧拳头。 云昭到底想做什么! 顾明珠等到天黑,顾修荣一直没回府,派去的家丁回来禀说,哥哥被御林军大统领又训斥了一番,如今正在思过。 家丁又禀道:“羽林军的人还说了,思过只是对外说辞,让家中不必担忧。” 顾明珠放下心来。 哥哥在宫中公然动手,是大不敬举动,戈宝学作为羽林军大统领,御下不严有失职之罪,罚哥哥面壁,也算对众人有个说辞。 顾明珠又不由深想起来,如果云昭执意求圣旨娶她,她该当如何? 这件事在她的意料之外。 还没想到应对办法,第二日,宫中来人了。 彼时关大刚刚上门,正与顾明珠商议十三园的细节问题,顾明珠听取了关大的几点建议,进行修改。 “最多五日,十三园便能打理好,跑堂我已经在物色,小姐可有定几时开张?” 顾明珠手指轻点着桌面,想了想,道:“越快越好,这几日我不得空,待装妥毕我再去瞧瞧。” “是。” 正说着话,家丁来禀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顾明珠诧异,急忙起身出房门,庭院内正站着两名太监打扮的人。 其中一人道:“这位是宫里的崔公公。” 顾明珠忙颔首道:“崔公公好。” 太监笑眯眯捧着手拂,脸皮苍白得跟涂了一层白腊:“顾姑娘,奉皇后旨意,宣姑娘进宫。” 顾明珠恭敬道:“顾明珠遵皇后娘娘旨。” 他手势请顾明珠先行,落在她左半侧,顾明珠保持着微笑,不着痕迹的从手上褪下一支玉镯:“崔公公,不知皇后娘娘宣我所为何事?” 羊脂玉在微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崔二若无其事接过,道:“顾姑娘无需担心,只是皇后娘娘听说昨日之事,想问姑娘几句话,姑娘如实回答便可。” 原来是为了她与云昭的事。 事到如今,走一步是一步吧。 到了玄参门,崔二领着她步上那高不可见的台阶,再引路往后宫去。 崔二面色未变,心下却对顾明珠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皇宫巍峨,君威庄严,不论何人,初入宫时,无不被这座气势磅礴的宫墙震慑。 可顾明珠一介商贾弱女,却不卑不亢,不望不言,平静得像走了无数次一样。 崔二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是了,能被云昭看上的女子,又岂会是凡人? 到了永寿宫,崔二带顾明珠入宫门,穿过前院,步上几层台阶,崔二禀道:“皇后娘娘,顾明珠带到。” “宣。” 顾明珠深吸一口气,移步入内,行礼:“民女顾明珠,参见皇后娘娘。” wap. /106/106797/27772205.html 第34章 撕破 顾明珠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座上传来声音:“起来吧。” 顾明珠这才起身。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顾明珠依言,缓缓抬起头,也看清了永寿宫内的情况。 当今凤仪天下的皇后,是如今的天下四大姓之一宁家,宁玉燕,家主便是国公爷宁宗树。 饶是已近四十,她的肌肤依旧似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般,凤袍明艳,庄重威仪。 宁玉燕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倒是生得好模样。” 顾明珠只得垂眸。 “赐座。” “谢皇后娘娘。” 永寿宫内寂静可闻针。 宁玉燕缓缓道:“昨日的事你可听说了?” 顾明珠道:“回皇后娘娘,听说了。” “你哥哥为此受了圣上一顿呵斥,又被大统领罚思过,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顾明珠敛眉,郑重其事道:“回皇后娘娘,哥哥此遭皆因爱护我而起。我自小命薄,出生时母亲难产,生下来才巴掌点大,母亲为此愧疚不已,幸而我顺利长大,也因此多得家中疼爱些。哥哥打人,确实不对,圣上罚他,也是应该。” 宁玉燕点点头:“你倒是想得开。” 顾明珠道:“皇后娘娘,有些事情本不愿想开,但顾家只是一个区区三品,任谁也能踩上一脚,再想不开也得想开。” 宁玉燕眯了眯眼,颇有些玩味:“照你的意思,是天子欺负了你们顾家?” “不。”顾明珠道:“天子对顾家恩重如山,顾家感恩戴德,日日叩谢圣上恩情。” “那便是云家欺负了你?” 顾明珠神色一顿,突然跪地道:“皇后娘娘,我与云昭指腹为婚,我心悦他十六年,可他酒后与旁人在我院里厮混。顾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也知礼义廉耻,顾明珠又怎会要一个失德的男人!我无大志向,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无人能做到,顾明珠愿终身不嫁!” 她一番话说起往日情意绵绵,提到如今字如刀割,脸色悲愤又决然,宁玉燕愣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低头喃喃,偌大的宫殿缓缓飘荡着这一句话,沉默半晌,看向顾明珠:“倒是个血性女子,只是这世上之事,哪有十全十美的。” 顾明珠挺着腰板:“世上之事本就难善全,只是我不愿将就云昭。” 宁玉燕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这话可就让人费解了,你可知云昭这样的男儿,少之又少,相爷家女儿痴恋他几年,也未曾得他高看一眼,他眼里可只有你这个江南姑娘啊。” “皇后娘娘,我不管什么李家云家,也不管什么高看低看。我不愿,除非我死,否则我此生与云昭绝无可能!” 她一番话说得决绝不已。 殿内静了静。 宁玉燕叹了口气,突道:“云大人,这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云昭同徐珏从后面走了出来。 顾明珠满脸震惊,可以说是呆住了:“皇后娘娘……” 宁玉燕道:“昨日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哥哥为此都同云大人打起来了,若冒然赐婚,只怕两家要生嫌隙,圣上便命我了解此事来龙去脉,并问问你的意思。” “皇后娘娘明查。” “起来回话。”宁玉燕道。 顾明珠起身,目视前方。 云昭走到她面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顾明珠却道:“云大人,如今你已有了温柔乡,就莫要再与我纠缠不清,我怕旁人误会。” 云昭眼底痛苦,许多话到了嘴边,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我……我不会娶她……明珠……” “云大人!你莫要欺人太甚!”顾明珠怒道:“婚约已解,我的闺名又岂是你叫的!还请你按照礼数,唤顾姑娘。况且,你要娶谁,与我何干!” 云昭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真的……” “我不想听你那些毫无新意的道歉!” “好了好了。”宁玉燕终于和起了稀泥:“都少说两句。” 她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徐珏,开口道:“徐世子,依你之见这该如何是好。” 顾明珠余光一直着注意徐珏,见皇后点名,便正大光明望去。 “依我之言,明珠不能嫁给云昭。”他的目光落在顾明珠身上,与她微微错愕的眼神对上,眼底有着令人无法琢磨的幽亮:“顾修荣被罚面壁前,叮嘱我好好看着她,他都同云昭大打出手了,自然是不同意这桩亲事,我又岂能把他妹妹朝外推呢。” 徐珏语气一顿,淡淡笑了起来:“何况,她还管我叫哥哥。” 话里话外无不在显示着他与顾家的关系不一般。 皇后意味深长看了顾明珠一眼:“这就是徐世子今早极力反对的缘由?”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小丫头长得清丽脱俗,徐世子就没动心?” “呵……”徐珏笑了,看向宁玉燕:“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娘娘这是要给我做媒?” 宁玉燕沉默。 她本意只是试探徐珏,却不想他直截了当将了一军。 顾修荣如今正得恩宠,羽林军大统领的位子要不了多久便是他的,让顾明珠嫁给徐珏? 谁也不敢让这样的事发生! “我就是随口一说,世子马上就二十一了吧,如果我没记错,世子生辰就在下月,二十一岁也该成家了。” 徐珏道:“徐珏谢皇后娘娘关心。” 宁玉燕便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云大人,赐婚请求,就此作罢吧。” “娘娘……” “我乏了,退下吧。” 三人出了永寿宫。 顾明珠与徐珏并走着,路过云昭身边时连一眼都吝啬给予,问道:“哥哥思过得思到什么时候?” 徐珏道:“他思的哪门子过?享着福呢。” 戈宝学昨夜拉着他饮了半宿的酒,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顾明珠叹道:“没想到会因为这件事将我召进宫。哦对了,过几日江陵城家有新店开张,传得可玄乎了,不知你可有时间?” 徐珏侧目看她:“怎么?要请我吃饭?” “那你吃不吃?” “我若说不呢?” 顾明珠笑道:“那你请我吃也可以。” 徐珏眉眼一挑:“你这道理好没道理,明明我帮了你这么多,怎么还反过来我得请你吃饭?” “那好吧,既然你不肯,那我就自己去了。”顾明珠装着失望的样子。 徐珏轻敲一下她的头,他本就高大,顾明珠只堪堪到他肩膀,冷不丁受了一记:“不吃就不吃,做什么打我。” “什么店?” “名字叫十三园。” “几时?” “还没想好呢……” “回家之后快快想。” wap. /106/106797/27772207.html 第35章 十三园 十三园开张的时间定在六日后。 五月开始了。 丢桃园内所有的人和事都步入正轨,顾明珠抽着空,命人去请江陵的三个大掌柜。 顾家在江陵一共有三处铺子,一间胭脂水粉,一家墨斋,还有一间茶楼,每月除去开支,净剩七千多两。 账目很干净,看起来没什么幺蛾子。 顾明珠合上账本:“几日前各位大掌柜要见我,说要汇报铺子的情况。” 胭脂铺的大掌柜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回道:“回大小姐,我们三人听闻小姐来了江陵,特想一见。” 顾明珠目光落在账本上,神色淡淡的。 她不说话,这厅里便生出一股奇怪的压力。 胭脂铺掌柜顶着压力,缓缓唤道:“……小姐?” 顾明珠看他,她的手指敲在账目上,一下一下的,显得有些悠闲:“那你们现下见到了。” 她顿了顿,又道:“有些事我不说,但不代表我不知晓,我给你们五天时间,把账本重新梳理好再来见我。” 三人面色一觊。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明珠看向说话的男人,笑笑道:“杨叔,你来江陵做掌柜,还是我跟父亲提的吧。” “……是。”杨来斌道。 “江陵富贵迷人眼,让人沉醉其中,你说是也不是?” 他跟着笑,脸上有些讪讪,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顾明珠却叹息,随即道:“我今日实在是乏了,有什么事再说吧。” 三人对视一眼,随即拿起各自账目出了园子。 顾明珠坐在椅子上,神色恹恹。 人一旦揣着别人的东西久了,久而久之就想占为己有。 这三人便是如此。 因着与云昭的婚事,顾家在江陵的铺子开得比较早,就是为了成亲后挪移给她,让她吃穿无度。 适可而止的中饱私囊,顾明珠睁一只眼闭一只也不是不可以。 就看五日后他们怎么做了。 这两日顾明珠跑了两趟十三园,内外已全部装修完毕,就等着后日的开张了。 十三园里里外外,一共花了将近两万白银,若是放在别处,这笔钱可以直接买下两座现成的酒楼。 五月的江陵夜晚已没有那么刺冷,顾明珠坐在书桌旁,正提笔写字。 今晚她接到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姑苏沈雨盈,顾明珠走时沈雨盈不在姑苏,没有当面与之道别,这封信里她无一不在咬牙切齿。 顾明珠看完信微微一笑,心情带上了几分愉悦,提笔回信,道夏日将至,若她无事,邀她来江陵游玩。 第二封来自江陵城内。 乌黑的鸽子身姿矫健的落在窗旁,春儿取下信筏,递给刚回完信的顾明珠。 顾明珠接过,展开一看,信筏上只有四个字。 后日回京。 顾明珠烧掉信筏,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的脸颊通红,也映出她有些狰狞的脸。 江陵很快,就要变天了! 在这几日里,莲花楼一案正式移交给刑部,很快便有人在纵火源发现了一枚被烧灼的玉佩。 因着火烧的缘故,玉佩半边染上了一层灼烧过的黄,图样倒是还能看清楚。 刑部侍郎姓范,范仲目光如炬打量着这枚玉佩。 有人识得,道:“大人,这不是德亲王府的玉佩吗?” 范仲攥着玉佩,冷声道:“确实是。” “这德亲王府的玉佩怎么会在莲花楼里出现?还出现在最先起火的屋子内。” 众所周知,莲花楼是个附庸风雅的地方,里面的艺伎卖艺不卖身,是文人墨客眼里的风流楼,这莲花楼的东家是闫家,闫家又是睿王的人。 这枚玉佩的出现,到底是有人蓄意陷害,还是真相本就是德亲王府的人动了手? “悄悄的查,看看近日德亲王府可有人丢了玉佩。” “是。” 就在这日子里,十三园如期开张了。 临近晌午,徐家马车停在顾府门前,很快顾明珠出来,上了马车。 五月初的太阳有些辣,江陵现在就是这么个鬼天气,早冷午热,往往早上穿厚些,到了晌午就得换了。 顾明珠今日穿着一件齐胸襦裙,红绿鹅黄三色交映,两条辫子混着白色发带垂落在胸前,带着一对珍珠耳坠。 她上了马车,徐珏正坐在一旁假寐,听到动静睁了眼,打量了她一下:“你今日有些怪。” 恩? 顾明珠不由低看自己一眼,没发觉哪里不妥,问道:“哪里不对?” 她觉得有些闷,心里暗咒这该死的天气,瞥见一旁有把折扇,想也不想便伸手拿过,自顾自扇了起来。 徐珏手指微蜷,顿了顿,看着她,道:“怪好看。” 顾明珠愣得连扇子也忘扇了,她狐疑打量着徐珏:“……你……没事吧?” 徐珏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顾明珠复又重新扇起扇子来,却忍不住心绪飘起来。 其实今日不一定要请他,换个人也可以,只是那样需要的时间更久。 徐珏是最快能给十三园打响名声的人。 她利用了他,现在却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被自己这么对待! 顾明珠抬起头,正要唤停车,突然街上起了骚乱,马儿骤停,两人皆被一颠。 九月的声音响起:“世子,是羽林军。” 顾明珠掀帘看去,果然看见一支羽林军队伍。 徐珏道:“无碍,让他们先行。” 顾明珠放下帘子,垂眉。 定是出城接德亲王的人。 这么一打岔,便到了十三园门口。 这一条街上不算冷清,毕竟新店开张,有人围观很正常。 九月牵着马车去停,临走时不知与徐珏低估着什么,还飞快朝她这边望了一眼。 她心下诧异,没放在心上。 顾明珠与徐珏进了十三园的门。 迎面是一面巨大的屏风,屏风上绘着一副老翁垂钓图。 乐声渐渐传入耳中,琴音婉婉,笛声悠悠,二者相辅而成。 徐珏来了兴趣,二人转过屏风,大堂设了四桌,每一桌旁,都栽着一棵一个高的花木,每一桌的花木都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贵! 这个十三园上上下下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贵! 徐珏眼底闪着笑意,看向顾明珠:“你这是准备宰我一顿?” “你就说这地方如何吧。” 徐珏打量一眼:“布置精妙,很绝。” “我偶然路过发现的,这里的格局有点像金阳楼,便趁着开张,过来饱一饱眼福。” 徐珏也发现了,道:“看来开店之人很懂行,而且目的很明确,他的目光一开始就放在那些达官贵人与世家子弟身上。” 顾明珠并不打算自己做十三园的掌柜,也不打算暴露自己身份,十三园掌柜她已经有了人选。 跑堂是个面容清白的机灵小伙,见他二人在堂中说话,离着合适的距离,不远不近。 “小二。”顾明珠唤道。 跑堂上前,笑容很是得体:“二位吃点什么?” “把你们这的招牌菜都上一遍。” wap. /106/106797/27772209.html 第36章 入局人 二人在靠窗处坐下,从这望去,正好是一片碧绿的湖水。 小厮端上茶,莹绿的茶杯握入手中时,徐珏眼底带上一抹探寻:“青玉瓷南杯。” 顾明珠拿起端详一番:“还真是。” “价值不菲。”他道,喝了一口新茶:“茶也不错。” 菜肴上桌,二人动筷子。 顾明珠随意问道:“前几日的莲花楼纵火案有眉目了吗?” 徐珏道:“有进展,不过其中关系复杂错乱。” 顾明珠道:“我倒是听哥哥说过一些,听说跟睿王有关?” 徐珏并不意外顾明珠会知道这些,道:“是,闫家的莲花楼查出大量的哑炮,刑部顺藤摸瓜到甘州,发现闫家与之来往密切,刑部连夜提了闫家口供,倒是拒不认罪,只说不知,昨日御书房皇上听着他的狡辩之词不免震怒,闫世啷当入狱。” 顾明珠夹起一片笋:“那依你之见?” “闫家公然明火是事实,只是……”徐珏顿了顿:“只是这一出戏,幕后之人倒是够狠。” 顾明珠讶异道:“这话怎么说?” “如今东宫重病,睿王同德亲王便是候选,五皇子尚年幼,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两王平日里暗暗较劲,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很难让人不怀疑是德亲王所为。” 徐珏放下筷子,突然评价道:“菜色一绝。” 顾明珠看他放筷子,道:“这就吃饱了?” 徐珏并不太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问道:“还想知道什么?一并说。” 看他神色,好像确实是在满足她的好奇心。 顾明珠道:“那这件事,真的是德亲王所为吗?” 徐珏摇头:“不是。如果他知晓莲花楼有火炮,依照性子早就亲自带着人去了,又何必来这么一出。” 顾明珠也放下了筷子:“另有其人?” 徐珏道:“另有其人,他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引起睿王与德亲王相互撕咬。” 顾明珠握上茶杯,晶莹剔透的绿瓷被她慢慢把玩着,睫毛微微垂下,而后将茶杯慢慢送到嘴边。 徐珏之名,名不虚传。 徐珏道:“睿王心里肯定也在猜疑,但是刑部在莲花楼查到了德亲王府护卫的玉佩,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德亲王所为,睿王肯定已将这笔账算到德亲王的头上,他定咽不下这口气。” 顾明珠唇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很快敛起,道:“那他定要报复德亲王。” 徐珏点头:“两王相争,必有高低,可不论谁输谁赢,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没有绝对的赢家,而这个局面,正是幕后之人最满意的结果。” 顾明珠神色好奇的看着他:“那你说,这个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徐珏沉默了一下,抬头与她对视,道:“若换成旁人问我这个问题……” 顾明珠更加疑惑的看着他。 “我一定会怀疑他。” 顾明珠脸色有刹那的僵,很快一笑:“你说我?” 徐珏摇头:“不会是你。” “为何不会是我?” 徐珏道:“没有动机,没有目的。” 顾明珠还握着茶杯,提起茶壶添了水,状若不经心道:“那如果真的是我呢?” 徐珏又沉默了。 茶壶掉了个方向,将他面前的杯子也添上了水。 徐珏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笑笑,道:“我不知。” 顾明珠动作一顿。 徐珏道:“如果是你,或许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一定。” 顾明珠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她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这个问题有些愚蠢,也在无意间试探着他的态度。 顾明珠展开笑容,道:“好了,不说这些,再不吃菜都凉了。” 徐珏没动筷子,他的神色有些奇。 顾明珠已经舀了一碗汤。 “或许,我还会帮你……” 顾明珠疑惑看向他:“帮……” 话音未落,九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世子。” 九月神色凝重,声音微低:“出事了。” 二人皆看向他。 九月道:“德亲王在京郊遇袭,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湖玉山庄。” 徐珏眼睛一眯。 “宫里来了旨意,说世子横竖闲着无事,让你去湖玉山庄。” “谁的意思?” “圣上身旁的刘公公。” 徐珏微一沉吟,抬头道:“我要去京郊一趟。” 顾明珠点点头,又道:“那我自己回去。” 徐珏起身正要走,听闻脚步一顿,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徐珏道:“这里离顾府不近,不如你跟我一起?” 恩? 顾明珠抬起头,脑子飞快的权衡了一番,道:“只要你不觉得麻烦。” 顾明珠跟着徐珏上了马车。 九月赶着马车飞快出了城。 顾明珠想着刚刚九月的话,问道:“德亲王这个时候遇刺,把这池水搅得更浑了。” 徐珏目光漆黑,又带着一丝捉摸不透,道:“本来我只有九成把握,现在却是完全确定了。” 他道:“如此迫不及待激化两人的矛盾,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太子? 五皇子? 徐珏很快将这两人否定掉。 太子重病已是事实,能不能熬过这个夏天都是未知,他膝下无子,争来这些又有何用? 五皇子今年才五岁,母妃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儿,势力单薄,根本布不出这种环环相扣的局。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在这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徐珏像是抓住了什么,抬起头,道:“九月。” 九月在外应道:“世子。” “让鸣一来一趟。” “是。” 马车内静了下来。 顾明珠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惊天雷动,乌云迅速遮过骄阳,不一会,雨便下了起来。 半个时辰的路途,顾明珠靠在车窗旁,好像睡着了。 徐珏盯着她看了一会,很快皱着眉,从马车内寻了一件自己的披风,正要给她盖上,马车猛然一停。 车内剧烈颠簸,顾明珠身子猛然向前倒来,徐珏想也没想,一下抱住人。有一股清幽的香气入怀,怀中的人身子柔软无比,还带着温润的体温。 车外九月语气凝重:“世子!” 顾明珠被颠醒了,缓缓睁开眼,冷不丁被他拍了拍头,将披风给她仔细系好,道:“外面下雨了,天有些冷,在车里等着我。” wap. /106/106797/27772210.html 第37章 手段 徐珏在顾明珠身后取出一把剑,挑开车帘,很快又落下,车内顿时只剩下她一个人。 马车外十几名黑衣人将马车围成一个圈,刀剑晃眼,满身杀气。 几乎没有一句废话,双方打斗起来。 顾明珠攥了攥手,很快松开,又攥起,如此反复后,她挑开车帘:“徐珏……” 似乎没料到车内还有人,雨色中有人回过头。 “进去!” 剑鸣声刺耳无比。 “闪开!”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几乎是刹那,徐珏朝她飞扑而来,带着她一滚滚进了车内。 “世子!”九月厉声。 短剑入肉三分。 顾明珠心猛然一紧,急忙去扶他,焦急道:“徐珏……徐珏……” 乌黑的血顺着剑尖流出,接着马儿一声急蹄,九月怒声道:“带世子走!” 马车漫无目的的拉着二人顺着大路狂奔。 徐珏强撑着折断剑身,伤口受到刺激,很快流淌出新的血液。 “剑刃上有毒!”顾明珠脸色很难看,她掀开帘子,车已经不知驾到什么地方,顾明珠勒停马车,返回徐珏身旁,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她道:“是剧毒,来不及了,我得动手。” 徐珏忍着密麻的疼,转瞬额头已冷汗津津:“动手吧。” 匕首没入伤肉,挑出残留的剑尖,很快血涌而出,她捂也不捂,任那鲜血流了一会,直到徐珏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渐渐变得苍白,她闭了闭眼,很快再次动手,沿着伤口边沿剜出鲜肉。 顾明珠紧抿着唇,有汗从她额头滑落。 她的手很稳。 徐珏青筋暴起,几乎就要痛晕过去,恍惚间听到她的声音:“徐珏,不能睡……” 徐珏强撑着笑,脸色因为疼而扭曲:“没睡……” 眼皮却渐渐合上。 “徐珏……”顾明珠又唤他:“不许合眼,你要是敢合眼,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真的好疼! 徐珏死死咬着牙,耳边听着她威胁的话,强撑着意志,看她面容也是模模糊糊,有气无力道:“……死不了。” 顾明珠重复道:“别睡,不能谁!” 一个好字更在喉咙,却是一阵困意重重袭来,好字如风般匿于喉间无迹。 好困…… 陡然间唇上一疼,徐珏紧闭双眼,却不由抓住她的手臂,任由那刀刃动作。 是唇。 可是真的太疼了! 徐珏浑身发起抖来。 天色转黑,屋外的雨变得大起来。 郊外的一户农家内,顾明珠已经换了一身布衣,谢过收留的主人家后,端着汤药往屋内走去。 偏房很简陋,堆放着许多杂物,小床上却干干净净的铺着被褥。 徐珏还未醒。 顾明珠叫了两声,没人答应,只好将药给他强灌下去,幸好他还知道吞咽。 顾明珠喂过汤药,坐在了床旁。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却也多了几分生气。 屋外狂风刮过窗,呼呼的响,屋内却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响起急促的鸟哨,三声一过又是三声。 她替他掖好被角,走出农舍。 竹林里直挺挺跪着两个人,见到她,头几乎挨到泥里。 “属下们冒犯小姐,请小姐重重责罚!” 顾明珠却道:“起来吧。” 二人相对一眼,依言而起。 “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派徐珏去山庄。”顾明珠撑着油伞,黑暗中看不清面容:“无妨,目的已经达到了。” 初秋垂手道:“小姐,徐珏的伤?” “剜了毒肉,万幸无碍。” 初秋敏锐的捕捉到万幸二字,她沉吟片刻,道:“小姐为何会在马车上?” 顾明珠沉默了一会,转过身去,道:“谁知道呢,谁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马车上……” 没头没脑的一句将二人弄得一懵。 按照计划,今日不论谁去山庄接应德亲王,都会被她们斩杀于郊外,为此初秋亲自挑选了十一名武功高强的人手,可马车上偏偏出现了小姐。 整个计划是顾明珠吩咐的。 初秋想到这,不敢再想下去,道:“徐珏虽没死,但重伤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圣上肯定震怒。” 顾明珠久久没有说话。 末了,她终于道:“以后……见着他,绕开走。” 他?是指徐珏? 初秋察觉到了顾明珠对徐珏的态度不一般,应声道:“是。” 顾明珠转过来,雨珠已经溅湿了她的裙角,就连鞋上也染了黄泥,她的神色阴阴沉沉的,在雨夜中闪着另一种光:“夏雨,之前叫你查的事如何了?” 夏雨道:“依照小姐吩咐,查到芸嫔确实是被人陷害打入冷宫,背后主谋便是当今的皇后宁玉燕,当初芸嫔正得恩宠,连着五天被皇帝翻了牌子,惹起众怒,皇后构陷芸嫔与外臣私通,皇帝震怒之下将芸嫔一族抄了家,而芸嫔则被打入冷宫,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芸嫔对孩子的到来寄予希望,在冷宫苟延残喘生下孩子后,买通宫女将孩子送出宫,那个孩子,就是云昭。” “被买通的宫女找到了吗?” “我们的人已经在去寻的路上。” “做得很好。”顾明珠道:“不过光有宫女的证词还不够,云家与芸嫔并不是至亲,却将云昭的身份瞒了这么久,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查!不管用什么手段!” “是!” 回到农舍内,徐珏还在昏睡。 顾明珠静静坐在一旁,已过三更,竟毫无困意。 她定定看着床上的人。 生生剜肉放血,全无麻沸,定然难捱极了。 她心底生出一股悔恨,她差一点就杀了徐珏,就差一点点! 每一把剑刃上都浸满了剧毒,可又因为下雨冲淡了毒性,否则躺在这里的便是一具尸体。 她思绪渐渐飘远,天蒙蒙亮时,靠在一旁睡了过去。 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血,徐珏浑身是血,万箭穿心。 顾明珠哭得肝肠寸断,心碎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啊……” 梦境与现实重合起来,更让人陷于其中。 无边的梦魇。 “婉婉……婉婉……” 徐珏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响着,一声又一声。 “是梦而已,别哭了……只是个梦。” 是梦啊! 她叹息一声,逐渐止了啜泣。 wap. /106/106797/27772211.html 第38章 山庄 顾明珠醒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床上。 不是农舍,是一间很干净的厢房。她想起事情,慢慢坐起身来,目光打量着四周,发觉连自己身上也换了件衣裳。 她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入目皆是青山绿水,阳光耀眼。 雨停了。 湖对面有人在垂钓。 顾明珠反应过来。 湖玉山庄。 顾明珠看清了其中一人面容,大步上前:“怎么没歇着?” 二人双双回过头。 徐珏放下鱼竿,站起身,道:“小伤而已。” “小伤?”顾明珠飞快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说不出什么情绪:“也罢,徐世子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 她朝湖边的人行了个礼,扭头就走。 徐珏跟在身后追了上来。 刚走几步,就听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顾明珠不由得停下。 “疼死活该,你不躺着好好养伤,跟着他钓什么鱼!”顾明珠蓦地升起一股无名火:“不准跟着我!” 她凶巴巴的,徐珏跟上去,看她双手抱胸,气鼓鼓的模样,道:“怎么还生气了。” 顾明珠扭过头去,不想理会他。 徐珏凑近,见她杏眼微瞪,活脱脱生着几分可爱,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他观察着她的神色,末了道:“那我回去躺着?” 顾明珠笑笑:“世子爷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还真生气了,那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他说着还真凑近过来。 顾明珠推开他些许:“我哪敢啊。” “骂都骂了,有什么不敢的。” 气氛莫名的缓和下来。 顾明珠的目光不由落在他唇上,伤痕着实明显,想忽略都困难,到底有些做贼心虚,她顾左右而言:“我们怎么到这了?” “农舍离山庄不远,这里有大夫,便来了。”徐珏靠在一旁的漆红色圆柱上,目光望向远处。 顾明珠与他并立。 徐珏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呐……” 顾明珠缄默不言。 徐珏应当是猜到了她的意图,这个人的心思总是这般透彻。 顾明珠静静伫立着,在这一片宁静中,突然无可避免的思考起徐珏存在江陵所带来的阻碍。 当所有的一切都浮于水面时,他会站在哪一边? 他是威名赫赫的徐珏,是领兵以来就无败绩的世子爷,是百姓们拥护爱戴的将军。 他们终究要站在对立面。 顾明珠的内心归于一片平静。 是了,情爱这种东西,又算什么? 徐珏道:“昨日那伙人武功强悍,摆明了要命来的,只是不知为何放过九月。” “说不定是你的仇家。” 徐珏道:“什么仇家敢在天子脚下动手,明显就是带着目的而来,胆敢动到我的头上,勇气可嘉。” 顾明珠笑笑,道:“不说这些,我饿了。” “吃饭去。” 吃过早饭,顾明珠也见到了德亲王离随。 离遂是皇帝第二子,是除去东宫之外,最顺理成章会被立为太子的人。 可是在他后面,还有文武俱佳的四子睿王。 立长还是立贤? 朝廷上分为两派,为此不停的勾心斗角。 离随占了年岁的便宜,自居为大,却头脑简单,因为行刺的事,很快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是睿王所为。 他心知肚明,莲花楼一事与自己毫无关系,可睿王却将这件事不分青红皂白安到了他头上。 兄弟之情不过如此! 顾明珠行了礼,离随对她生出几分好奇:“这位便是羽林军顾副将的胞妹?” 徐珏道:“正是。” 离随道:“世子有伤在身,我们歇整几日再回京也不迟。” 三人坐在湖心亭内。 徐珏道:“小伤无碍,我已派了人前来,情况凶险,我们即刻动身为宜。” 离随沉吟片刻,道:“关于我遭遇刺客一事,世子有何看法?” 徐珏喝着茶:“恕我愚钝,毫无看法。” 他并不想卷入两子的斗争中。 离随笑意淡了几分,很快又加深,道:“世子聪慧,不妨指点一二。” “王爷。”徐珏握着茶杯,静静看向离随:“你这是在逼我?” 顾明珠轻咳一声。 这人说话实在直接得有些过头。 “不敢。”离随也被吓了一跳:“本王只是欣赏你这个人,想与你做朋友。” 徐珏一笑,气氛顿时缓和:“王爷客气了,我同王爷自然是朋友,若有事找朋友帮忙,王爷尽管开口。” 离随的试探到此结束。 顾明珠给二人添上茶。 离随咦了一声:“还没顾得上问,世子嘴上这伤从何而来?” 二人喝茶的动作皆一凝。 顾明珠慢慢将茶杯送到嘴边,听到徐珏轻笑,语气里含着几分愉悦:“不小心让猫咬了。” “猫?”离随狐疑:“猫居然能咬伤你?” “这猫脾气大得很,我也拿她没办法。” 离随若有思索的笑起来:“原来如此啊……” 顾明珠一杯热茶灌到底。 二人心照不宣,又缄默不提。 坐了片刻,九月带来了京兆府的人马。 一行人启辰进京。 回到府中已是暮色,顾明珠嘱咐了几句,又跟顾修荣交待了来龙去脉,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日,消息传开。 闫家被抄。 睿王与德亲王在御书房吵得不可开交,皇帝震怒,喝令二人回府闭门思过。 徐珏无端受牵连,宫中送去大量补药。 “听说是太子亲自送去徐府的。”阿三道。 顾明珠闻言笑笑:“徐珏毕竟身份尊贵,受此重伤,宫里要是没个态度,无法向徐家交待。” 阿三沉思片刻,道:“想不到天子对徐家的态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顾明珠不说话,目光落在书上,有些走神。 不知他的伤如何了? 她想了想,放下书,道:“哥哥回来了吗?” “大少爷刚进府,正在用饭呢。” 顾明珠去的时候,顾修荣正命人收拾碗筷。 “哥哥。”顾明珠见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盒子:“这是要做什么?” “来的正好。”顾修荣换着常服,正垂头系腰带:“我要出京一趟。” “出京?去哪?”顾明珠随手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是一颗人参。 “宫里的旨意,让我跟随刑部的人去一趟甘州。” “跟莲花楼一事有关?” 顾修荣道:“正是,刑部的人已经在等着。阿珏受了伤,我无法前往,你代我去徐府探望。” 顾明珠凝噎。 顾修荣见她神色不对,道:“怎么了?” 顾明珠摇头:“没事。” 顾明珠送他到门口,顾修荣道:“这些日子京中不太平,尽量少出门,我不在的时候,有事找阿珏。” 顾明珠点头,送他上马后,唤来阿三备车。 wap. /106/106797/27772212.html 第39章 到访 到徐府的时候,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阿三上前叫门。 “顾家?哪个顾家?今日不见客。”小厮有些不耐烦。 阿三有些讪讪,又不甘心:“怎的不见客?外面那些不都是来客?” “那是相府的马车,左相亲自来了。你们能跟左相比。” 顾家门第怎能跟相府比。 阿三有些丧气:“小姐。” 顾明珠道:“无妨,将东西送到即可。” 她对小厮道:“劳驾,这些是送给世子,请代为传达。” 小厮收下东西,正要关门,门内传来一道声音:“小五,门口是谁?” 叫小五的小厮道:“说是顾府的,我是再也不敢乱放人,刚刚已经挨过世子的骂了。” “这人你要是不请进来,世子肯定会把你丢到茅厕里去。” “啊……” 九月已经探出身来:“姑娘来了。” 顾明珠道:“你家世子伤如何了?” 九月引着她进门,回道:“不乐观。” “不乐观?宫中太医不是来过了吗?” 九月道:“来过一趟,也说不乐观,需要静养,可世子事务繁忙,我们几人也劝不住他,伤口时好时坏的。” 说话间已经转过长廊,远远的看到凉亭内有人在说话。 顾明珠并未上前。 九月道:“相爷来了有一会了。” 顾明珠望着那一道白色身影,远远望着似秋风一般,腰姿比女子的还要纤细,几乎风一吹就能折断。 “太子殿下也来了。”顾明珠思忖片刻,道:“既然殿下在,我不便打扰。” 她无意逗留,转身想要。 “哎姑娘……”九月急忙拦住她:“姑娘还是看看我家世子吧,他的伤真的不好,今天的药还没得空喝呢。” 九月一脸焦急,顾明珠只好妥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吧。” 九月大喜:“姑娘随我来。” 九月领着她绕开亭子,很快进了座园子,走到一间屋门,打开道:“姑娘在此稍作等待。” 他匆匆忙忙离去,很快有丫环端来茶水,偷偷打量着她,又飞快退下去。 顾明珠叹着气,在桌旁坐下,看屋内摆设陈列,这里应该是徐珏的房间。 主房与偏房打通,珠帘那边,隐约可见陈列书柜。 顾明珠等了一会,闲来无事,掀帘而入。 她在书柜旁随意翻看,很快取下一本书看了起来。 屋内静悄悄的,她不知不觉坐下来。 等到徐珏的声音响起时,顾明珠如梦初醒般抬头。 “在看什么?”徐珏脱了外袍,挂在木椸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顾明珠将书递去。 徐珏翻了翻,道:“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看的,一并带回去。” 顾明珠道:“只是闲来无事,哥哥听说你受伤了,让我代他来探望。” “修荣去了甘州。” “跟刑部去的,闫家已经被抄,此时去甘州,你说这是什么个意思?” 徐珏从桌子上拿了个盒子过来递给她。 顾明珠在疑惑中打开,是用油纸包着的糖。 徐珏道:“皇上要借此事,敲打敲打。” “敲打睿王?” “这件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先是纵容手下私制明火,后德亲王京郊遇刺,单单只是禁足思过,无法交待。” 顾明珠捏起一块,放入嘴中,甜味迅速蔓延开来,糖也逐渐融化。 “可喜欢?”徐珏道。 顾明珠点点头,道:“你在哪买的?” 市上没有这种样式的糖。 “从番邦手里买的,喜欢就好,好不容易得这一盒。” 顾明珠收下,问道:“听九月说,你的伤情加重?” 徐珏愣了一下,旋即看向门口一直挤眉弄眼的人,他心神会领,道:“加重倒没有,就是反复疼得厉害。” 顾明珠疑惑道:“疼得厉害?太医怎么说?” “嘱咐我卧床休息。” 顾明珠皱眉:“怕不是庸医?” 她起身走近,说:“让我瞧瞧。” 徐珏便解了封腰,左肋下的伤露出,顾明珠拆开麻布,观察了一下,重新系好,道:“天气热,你这个伤口要注意着,小心化了脓。” 徐珏说:“恩,听你的。” 顾明珠道:“还不快点?” 徐珏不明所以望她。 “卧床休息啊。” 徐珏没料到是这么个意思,只好依着话躺到床上。 顾明珠道:“这样,我明日再过来。” “其实也……” “九月。”顾明珠已经出门。 九月飘了出来:“姑娘有何吩咐?” “你家世子的药呢?” “在灶上温着呢。” 九月很快去而复返,将药递给顾明珠,又飘了出去。 待徐珏喝完药,顾明珠便起身:“那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府了。” 徐珏道:“我送你。” 他就要起身,被顾明珠一只手按了回去:“你就不能消停会?卧床休息你是听不明白吗?” 她微恼,转过脸,正好瞧见窗外窸窸窣窣的几人拉长着耳朵偷听。 顾明珠有些哭笑不得,轻咳一声,只当没看见,道:“我先走了。” 她一走,九月便在窗底下黑着脸,学着刚刚顾明珠的语气:”你就不能消停会?卧床休息你是听不明白吗?” 鸣一同青禾顿时笑出声来。 九月叉着腰,大摇大摆的朝庭外走去,还不忘高呼调侃道:“卧床休息啊世子……” 徐珏盯着床顶望了一会,唤道:“鸣一。” 正和青禾窃窃私语的鸣一顿时敛了笑意,忐忑地垂手进门:“世子。”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幸好……! 鸣一暗呼庆幸,回道:“世子,是有些蹊跷,我们查遍当初匿迹的嫔妃,有可能育下皇子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被打入冷宫的芸嫔,一个是喜贵人。” 徐珏道:“几日了就查到这些?” 鸣一不敢说话。 徐珏道:“看来是平日里太闲。” 鸣一苦着脸:“世子,是九月捣乱,你冲我撒什么火啊。” “我是这种人吗?”徐珏问得诚恳。 怎么不是? 鸣一腹诽,嘴上却道:“世子当然不是了。” 徐珏肃然伸出三根手指:“我给你三日,三日查不出头绪来,你回荔城看家去!” “……是。” 马车内,顾明珠正翻着从徐府拿走的书,这是一本杂录,记录着各地奇闻异事。 顾明珠的目光落在一页纸上久久未动。 富县知州黄遐,因贪墨修河款五十万两被判死罪,又因攀咬同僚而罪加一等,家中男丁被流放岭南,女眷没入官妓。 黄遐。 顾明珠觉得不太对劲,对照杂录的其他异事奇闻,这桩案情放在这本书里,显得十分突兀。 她摊着书,静静沉思,片刻后道:“阿三。” 阿三掀帘:“小姐。” 顾明珠将书递过去,道:“想法子查一查这件事。” 阿三接过一看:“小姐要查案子?” “只是觉得蹊跷。” 阿三细细看了一遍,道:“这件事我倒是听关叔提过一回。” “关叔?” “小姐有所不知,关叔年轻时,曾在富县居住。” 顾明珠思忖片刻,道:“去十三园。” wap. /106/106797/27772213.html 第40章 换人 富县虽偏北,但与湄水河相邻,常年雨水充沛甚至泛涝,河堤经年受风浪拍打,富县若是决堤,洪水将淹没三个州县祸及无数百姓。 为此,朝廷特拨付五十万两修河款,黄遐奉命修堤,那年富县连下了一月的雨,新修的河堤被洪水吞没,数万百姓无家可归,黄遐被押京候审,在大理寺严审之下,黄遐交待了罪行。 厢房内,顾明珠静静听完关大的话,问道:“关叔,黄遐此人,平日如何?” “黄遐在富阳县百姓口中是个人人称颂的好官,但因河堤一事,被人臭骂至今。” 顾明珠默然,手指不自觉的轻敲着桌面,低头看向手里杂录。 黄遐一案是七年前的旧案,彼时她才七岁,隔得甚远,听不到任何风声。 “就是可怜了黄遐的一双儿女。”关大感叹道:“黄遐一双儿女是双生子,长得是哥哥,唤黄俞,那可真是人中龙凤,小小年纪便考上解元,假以时日金榜题名何愁?其女唤月言,生得亦是花容月貌,聪慧冠绝,且自小拜在名师门下,习得一身好武艺,却生生充为官妓。” 顾明珠沉默良久,半晌,道:“黄遐的女儿确实生得花容月貌,是个大美人。” 正说着话,厢房门被敲响:“关爷,来客了。” 顾明珠道:“关叔忙去吧。” 关大退了出去,小厮道:“来了个少爷,点了几道菜,要送府上去。” 关大跟着下楼,前堂正站着一名紫衣少年。 关大笑道:“这位公子,本店送府另收五十两费用。” 九月道:“好说。” 关大接过单子,眼皮微跳,道:“送去城西顾家?” “对,送给城西顾家小姐,就说是徐府送的,姑娘爱吃笋,捡两道拿手的笋菜做。” 小厮飞快的打着算盘,道:“公子,五道菜是三千五百两,加上额外的五十两,一共是三千五百五十两。” 九月眉头都没皱一下,掏出银票,小厮找回银钱,满面笑容将人送走。 关大拿着食谱匆匆上楼去。 顾明珠见他去返,正要问话,关大递来一张纸。 她接过一看,道:“给我送的?” “小姐既然来了,不若就在这吃?” “也好。” 阿三啧啧称舌,道:“小姐同徐世子到十三园吃饭一事大家都知晓了,这几日接了不少贵客,关叔起初还承受不住,如今见着这些银钱也有些无感了。” 这一桌的饭钱可不得了。 顾明珠将纸放在桌上,关大已经出去了,阿三见她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张纸,打趣道:“小姐,徐世子对你可真是关心啊,知道关叔做的饭菜好吃,眼都不眨就让人送了。” 顾明珠闭目假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三灰溜的摸摸鼻子。 “阿三。”顾明珠睁开眼:“帮我找个人。” “小姐要找谁?” “这本杂录的撰写者。” 阿三见她对这件事颇有兴趣,便道:“这本杂录像是有人故意而为,不然怎么会把这件事放到这书里,难道撰写者觉得,黄家遭此劫,是奇异之闻?” 顾明珠拿起书,神色黯了黯,道:“找到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第二日,刚吃过早饭,三家大掌柜齐齐上门。 顾明珠掂了掂账本,眼底没什么笑:“三位好守时啊!” 三人心下皆是一咯噔。 原本定说五日,这生生拖了快十日才送来…… “三位回去等消息吧。” 杨来斌硬着头皮道:“小姐……这……” 顾明珠将账本重重一摔,语气冷若冰霜:“听不懂话?” “是是是……” 三人火速退下去。 顾明珠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倦。 她随手翻了翻账本,很快意兴阑珊的放下。 公然违背她的话,是已打定了主意,这样的人自然留不得。 有了主意,顾明珠连徐府也不去了,将账本拿回房中,耐着性子看完,又挑出了错处,仔细核算。 三天转瞬而过。 这日一早,顾明珠让春儿去通知三家掌柜前来。 三人刚到,顾明珠便甩了账本出来:“来,看看,看看你们给的都是什么东西。” 三人面面相觑,拾起地上的账本,面色带疑地各自翻开。 “这……这些……” 每月的进账与支出,全都重新盘算过一番。 顾明珠凉凉开口道:“杨叔,你告诉我,什么藕的价格要花五百多两?活鳜鱼一条十两?免费的茶水两百多两?你当我瞎看不懂账吗!” 顾明珠起身:“英掌柜,不如来说说墨斋。” 墨斋掌柜身子抖了抖,艰难开口:“小姐……我……” 活了半辈子,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镇住了! 英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眼前的人似乎真的要将他们吞了一般,而且心中本就有鬼,不免心虚。 “你们捞些油水,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们在顾家也几年了,可这般明目张胆的欺瞒!”顾明珠语气凌厉:“是把顾家当成傻子来看?三个铺子,全都是人流最好的地段,半年盘活一次,匀下来哪个月低于两万两过?” “给我送七千两的账目?”她的目光扫过三人,喝道:“谁的主意!” 杨来斌扑通一声跪下来,脸色煞白道:“小姐……” 顾明珠冷笑一声:“杨来斌!当初你走投无路,是顾家收留了你!如今你却恩将仇报!真是好样的!” 杨来斌怕了。 “小姐……我就是鬼迷了心窍,求小姐网开一面……” 顾明珠背着手,神色寒漠:“机会我已经给过了,从今日起,三位便不再是顾家铺子的掌柜,另寻高就吧。” “春儿,派几个人去,将掌柜的印鉴取来。” “是。” “小姐……小姐开恩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厅内乱得人脑仁疼。 顾明珠不理会三人的哭求,径直出了厅门,嘱咐道:“等他们哭好了,撵出府去。” “是。” 晚上沐浴的时候,阿三带来了月言。 月言风尘仆仆,连饭都没顾上吃,侯在屋外等候。 顾明珠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就见月言站在门口,身姿挺拔。 不愧是习武的。 “小姐。”月言恭敬道。 顾明珠微点头,道:“日后就在我身边做事吧。” 月言垂下头:“是。” 因为月言的到来,顾明珠变得闲了起来。 有账,月言会算。有事,她会打算,有什么,她都能出个主意。 十三园因为徐珏去过的缘故,很快在世家子弟中闻名起来,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转瞬半月过去。 顾修荣从甘州返回,带回了闫家与甘州炮房勾结的证据,因着闫家是睿王门下,睿王被皇帝大骂了一顿,卸了他近日的差事。 莲花楼一事,到此为止。 德亲王遇刺一事毫无线索,皇帝发了两次脾气,也不了了之了。 wap. /106/106797/27772214.html 第41章 请帖 夏日的炎热渐渐笼罩着江陵。 五月下旬,矫健的黑鸽在天空盘旋片,飞进了丢桃园。 窗旁的月言解下信筏,递给一旁闭目养息的顾明珠。 顾明珠打开一阅,随即将信烧毁,道:“云昭又升官了。” 月言站在她身侧,道:“云昭能力出众,升官意料之中。” 昨日礼部的任命书下来了,云昭升户部侍郎,从二品。 顾明珠摇着蒲扇,驱除夏日的闷热,道:“皇帝如今对他很器重嘛。” 月言笑笑,道:“听说齐飞燕已经进京了。” “因为云昭?” “说是要抬进府做妾。” 顾明珠摇摇头,扇面轻轻贴着鼻尖,道:“能做个妾,齐家也算占便宜了。” 她寻思一番,道:“听说武敬明下个月要成亲了,武家速度倒是快。” 正说着话,春儿急急忙忙跑来,边跑边喊道:“小姐不好了小姐……” 两人齐齐看向她。 “小姐,媒婆上门了,要给你说亲,现在正在大少爷院子里呢。” “好端端的怎么要说亲?”顾明珠嘀咕着,动作倒是飞快,不一会人就到了听潮园。 果然有媒婆在。 “哥哥。”顾明珠大大方方上前,石桌上摆着七八副画,她随手拿起一副,展开一看,是个少年人模样。 “顾姑娘。”媒婆见谁都是三分亲:“我受顾大人所托,来给姑娘说媒来了,这里都是江陵的青年才俊,顾家看看可有对眼的,我当媒婆十五年,还没有说不成的媒!” 顾修荣看得煞是认真,顾明珠凑过去望了一眼,嫌弃道:“这也太丑了些……” “丑?”顾修荣疑道:“这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子,长得也算一表人才。” “这怎么能叫一表人才呢。”顾明珠接过画:“你看看这眼睛,这鼻子,再看看这张脸,连吴玥都比不上。” 顾修荣轻咳一声,道:“你既不喜欢,那再挑就是。” 他抽出另外一幅画像,道:“看看这个,是个举人,长得是一表人才了吧?” 顾明珠皱着脸:“连哥哥都比不上……” 顾修荣遂放下,又拿起一张:“这个总行了吧,丁家的嫡子,江陵出了名的俊。” 顾修荣盯着顾明珠,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说辞。 顾明珠接过画,还真打量了一番,随即道:“俊是俊,但跟徐珏比差远了。” 顾修荣道:“小丫头片子说什么胡话呢,满江陵能找出几个出来跟阿珏比的?挑夫婿不能光看皮囊。” 顾明珠仰起头:“可我就爱好皮囊啊……” 顾修荣道:“瞎捣乱。” 顾明珠挽住他手臂:“哥哥,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顾修荣挥挥手,媒婆是个有眼力见的,收了赏钱,喜滋滋道:“那小的就先退了。” 顾修荣便道:“云昭要纳妾的消息你听到了吧。” 顾明珠点点头。 顾修荣道:“如今与他在官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也十六了,总该定一门亲事,这些不喜欢,我们再物色物色。” 顾明珠虽然不愿,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道:“物色可以,但是得我点头。” “那是自然,什么也不及你重要。” 顾修荣提起她的事,顾明珠不由想到顾修荣的亲事来,顾修荣大顾明珠整整七岁,家中少时曾给他订过一门亲事,后因顾修荣偷偷参军,女方上门退亲,另嫁了他人。 前世哥哥孑然一身,直到云昭皇子身份露于水面时,他因为各种原因取了岳家女儿,夫妻二人婚后不说恩爱似漆,倒也相敬如宾,哥哥死后,岳家女儿拿着哥哥早写好的和离书,一把大火自焚于家中。 “哥哥如今二十三,也该说亲了吧。”顾明珠道。 “不急。” 顾明珠皱皱鼻子:“长幼有序,等哥哥什么时候定了亲,再来说我的事好了。” “你啊你……罢了,此事再议。”顾修荣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递给她,道:“差点忘了,今早靖安侯亲自给的帖子,邀请各家三日后参宴。” 顾明珠接过帖子,道:“武家要宴席?为何?” “靖安侯去年这时得一女,周岁之礼,黎国向来慎重,靖安侯又是皇帝的亲侄,这一次应该热闹。” 顾明珠阅过帖子,说道:“帖子上有我的名字。” “长公主亲自点名让你也去。” 顾明珠抬头,诧异道:“长公主点名我去?” “听说是几日前进宫与皇后闲谈,皇后提了一嘴,这才有了这出。” 顾明珠笑笑道:“原来如此,那去便是了。” 晚上的时候,阿三带着一身风尘敲门而入。 “小姐。” 顾明珠放下书:“回来了。” 阿三自顾自在桌上倒了杯茶,一咕噜饮尽,道:“我在富县呆了十来日,问了好多人终于找到撰书人,人给带回来了。” 顾明珠道:“人呢?” “在园子里侯着呢,此人名唤邱庆斋,曾是富县的教书先生。” “让他进来吧。” 阿三道是,放下珠帘,朝外道:“邱先生,进来吧。” 邱庆斋走了进来。 来人看着四十来岁,带着一顶书生帽,蓄着长胡,看着颇有些学识傍身。 珠帘后面,顾明珠的面容看不清楚,少女的声音有些倦意:“为何请先生来江陵,阿三已经同先生说过了吧。” 邱庆斋回道:“略有耳闻。” “我偶然看到杂录,对此书内容很感兴趣,特别是其中的一篇异闻,跟富县有关,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向先生请教。” 邱庆斋道:“小姐请说。” 顾明珠拿起一旁的书,翻开几页后,道:“我很好奇,这本书一共二十篇,几乎每篇都是关于民间怪力乱神的奇事,而且这些奇事都隐含暗讽之意,只有一篇,是七年前有关黄遐的真实案件,邱先生可否解答我的疑惑。” 邱庆斋面色平静,目视着珠帘后那道倩影:“邱某觉得黄遐一事,确是怪事,便记录了。” “如何怪?” 邱庆斋微微一笑:“小姐,你会相信,一个为了修堤日夜奔走,整整三个月睡在河岸的人,会贪墨吗?” “官场腐败,有人贪了这五十两,到最后却要黄遐做这个替罪羊,这样的事不比妖鬼还让人骇人听闻?” 顾明珠淡淡的声音响起:“你可有证据?” “邱某只有一封黄遐的亲笔书信,河堤炸后他便必死无疑,偷偷写下书信给我,只盼有朝一日他的冤屈能够昭雪。” “书信何在?” 邱庆斋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阿三接过,穿过珠帘递上前,短暂的时刻,隐约窥见少女的脸庞。 顾明珠接过书信,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书信被保存得还算完好。 阅毕,她问道:“你刚刚说炸?我听说河堤是因为黄遐偷工减料,这才没抵住洪水的冲击。” “简直谬谈!明明是有人蓄意炸毁河堤才导致的决堤。” 顾明珠道:“这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 邱庆斋神色转淡:“小姐既然能找到我,那便有能力查出真相,就看小姐愿不愿了。” 顾明珠静默须臾,问道:“邱先生与黄遐是故交?” “见过几面,交情如水。” 顾明珠默然。 邱庆斋仿佛读懂了她的沉默,道:“黄遐对读书人尊重有加,我等书生手无缚鸡,却得此敬重,他含冤而死,书生无能为力,枉受此敬重。” 顾明珠的目光不由落在书上,沉默半晌,道:“先生一路辛苦,就先在府内住下吧。” 阿三将人带了出去。 二人到庭院时,月言同春儿正端着托食而来,黎国重文人,对有学识的学者大都尊敬有加,再加上邱庆斋的打扮,二人朝他微微颔首。 wap. /106/106797/27772215.html 第42章 藏祸 很快便是武家宴会的日子。 顾明珠随顾修荣到的时候,天近暮色,晚霞如云,靖安侯府早早便挂起了灯笼。 二人随着管家接引入座,庭中正有舞姬随乐翩翩起舞。 正座上房,靖安侯武京燕正哄着一岁的女儿,满脸笑意。 顾明珠目光不着痕迹扫了一圈。 今夜可真是热闹,各大世家都来了。 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顾明珠捕捉望去,与云昭微微失落黯然的目光对上。 顾明珠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与一名女子匆匆撞上。 二人皆猝不及防,随即顾明珠微微一笑,举起面前的酒杯,遥遥一敬。 女子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回敬,掩面喝下。 顾修荣与旁人攀谈,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见顾明珠动作,随之看去,低道:“认识?” 顾明珠摇摇头:“不认识,第一次见。” 顾修荣便不再问了,嘱咐道:“这是烈酒,少喝些。” “好。”顾明珠似乎今日格外听话,可等顾修荣转过头去,她已经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眸光熠熠发亮。 李如月,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啊。 这个后来被云昭扶上后位的女子,一开始时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她,到最后狠狠咬向自己的脖子。 顾明珠伸手摸摸脖颈,触手嫩滑,不由微微笑起来。 旁桌湊来一人,一脸好奇的问道:“你就是顾明珠?” 女孩九、十岁的模样,扎着双边髻发,圆圆的脸像是糯米团子,写满了纯真。 顾明珠笑得很和善:“我是顾明珠,你是哪家的小姐啊?” “我是岳华。”小丫头眨眨眼睛:“你能帮我个忙吗?” 岳华。 顾明珠学着她眨眼。 岳华小手指着远处,凑近小声道:“你能不能帮我把我姐姐叫回来,有个人一直缠着我姐姐。” 顾明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你姐姐?你姐姐是谁?” “我姐姐是岳静姝。” 顾明珠微微一愣,岳静姝?岳家长女,她未来的嫂子? 顾明珠站起身,岳华拉住她的手,二人悄然往廊下走去。 穿过拱门,亮光顿暗,再走两步,假山后传来女子的恼声:“离子裕你放肆!” 岳华小脸刹白,紧了紧顾明珠的手,顾明珠反手握住,低声道:“去,躲远些。” 岳华道:“我不走。”话虽说着,但脸上已明显惊恐起来。 顾明珠朝她微微一笑:“那好,姐姐现在去将你姐姐带出来,但是华儿能不能帮我个忙?” 顾明珠眼光扫视远处,随即道:“我刚刚看到徐珏了,徐珏你认识吧,你就说我在……”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那儿等他。” 岳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很快点头应下。 顾明珠见她小跑开,旋即向假山处走去,走的越近。 “你……你松开!” “我偏不!静姝姐姐,你就从了我吧……” 离子裕狞笑着,仗着个头将姑娘围在小小的天地里。 “离子裕你敢不敬!我定告到圣前去!”岳静姝怒急的声音。 “静姝姐姐告吧,我就不信皇上会拿我怎么样,如此一来,大家便都知晓你我之事,到时候你名声一毁,不还是得给我做妾。”离子裕语气玩味,箍得女子手腕发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回味无穷道:“静姝,你就从了我吧,到时候再将华儿……” 岳静姝的目光突然落在离子裕身后,连挣扎也轻了不少。 离子裕感觉到异常,刚扭过头,迎面一个拳头砸下来,他没个防备,顿时眼冒金星的撞在假山壁上,嘴里血腥味蔓延开。 离子裕用力咬着后槽牙,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了来人。 顾明珠朝他歪歪头,张嘴轻声嘲讽道:“畜生!” “顾明珠!”离子裕捂着脸,一脸震怒:“你敢打我?” 离子裕阴沉沉盯着她,冷笑道:“顾修荣的官算是做到头了!” 顾明珠双手环抱于胸,并未说话。 离子裕怒喝一声:“狗东西别以为这一次徐珏能救得了你!” 他伸手来擒眼前的人,顾明珠不闪不避,倒是身后的岳静姝惊呼出声:“姑娘小心!” 离子裕掐住顾明珠咽喉,表情阴狠:“既然你送上门来,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品尝……” 腹部突然抵上一样尖锐物。 离子裕心头诧异,低头去看,匕首顿时没入,痛意很快传遍全身。 他不可置信:“你……” 匕首猛一推。 岳静姝吓得脸色惨白,忘了反应。 离子裕不由自主的松开钳制着顾明珠的手,缓缓倒下一旁:“你……你……” 少女蹲在他面前,微微一笑:“哥哥的官做没做到头我不知道,但你的命,我收下了。离子裕,像你这样的人渣,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离子裕身体逐渐抽搐着,很快没了气息,顾明珠略一思索,将人推进假山池中。 她做完这一切,站起身,目光看向一旁的人,道:“岳姑娘,我们走吧。” 她的神情太过平静了,仿佛死的不是个人。 岳静姝拉着她匆忙逃离,脚步飞快。 “姐姐。”岳华小跑着跟上。 这一声唤,瞬间将岳静姝的三魂七魄调回原处,她怔怔看着女孩,突然痴笑道:“华儿没事了。” 岳静姝牵着岳华,道:“顾姑娘,今夜你就当没见过我,不管如何,你帮了我们,这件事绝不会连累到你身上。” 顾明珠笑道:“岳姐姐说笑了,人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岳静姝飞快的打断她的话:“是我……是我杀了离子裕!” “岳姐姐。”顾明珠伸手覆在她肩上:“今夜我们谁也没见过离子裕,我同你一见如故,攀谈至今。” 岳静姝目光一震,思绪在反复中渐渐冷静下来。 对啊。 离子裕避开了所有人,谁又会无缘无故怀疑到二人头上? 他的龌龊行径,却将二人拽出了凶犯泥潭。 对啊! 离子裕身手矫健,她们两个弱女子又怎会是对手,还动手杀人? 这不合情合理! 岳静姝紧紧握着岳华的手,目光逐渐坚定,道:“妹妹说的对,我们确实一见如故。” 岳静姝带着岳华返回了宴席。 顾明珠坐到凉亭下,很快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她回过头,走廊下徐珏在黑暗中行走,随即在她面前站定。 顾明珠笑了笑,问道:“伤好了?” 徐珏的阴影将她笼罩着,默然片刻,开口道:“你还记得我有伤?没良心的家伙。” wap. /106/106797/27772216.html 第43章 赐婚 这话自他口中说出,莫名含有几分打情骂俏。 顾明珠道:“徐伯伯身体怎么样了?” 徐珏借着养伤的借口偷偷回了九州,这件事除顾家外,再无他人知晓。 前些日子,九州送来家书,让徐珏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徐珏是奉旨进京,若无皇帝旨意不可随意离开江陵。 徐珏不可能请旨离京,因为徐谓重病的消息不能让旁人知道,若是走漏,那等着徐家的必然是削权。 徐珏在她身旁坐下,道:“大夫说只能养着了。” 他大抵也知道父亲的身体,常年驻守留下一身病,如今到了晚年便全复发了,只怕……只怕撑不了多久。 顾明珠问道:“你的伤呢?日夜赶路,怎能痊愈。” 徐珏道:“好了七八,虽在路上,但也按时吃药。” 徐珏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给顾明珠,道:“从家中带的小玩意,想着应该衬你。” 顾明珠接过盒子,问道:“你今日怎么来武家了?” 徐珏道:“听说修荣带着你来,我便来了。” 顾明珠忍不住轻咳一声,道:“你找我有事吗?” 徐珏盯着她,道:“非得有事?想见你就来了。” 顾明珠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耳根隐隐发烫,硬着头皮道:“你……” 徐珏笑笑,望向她的眼神也变得与往日不一样,道:“顾明珠,我不信你看不出…” “世子!”走廊下九月急色而来,打断了他的话。 顾明珠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九月到了跟前,道:“世子,帝后来了。” 二人神色一凛,皆站起身,徐珏道:“皇上来了?” “现在正在庭中。” 二人回到宴会时,高坐上的人已经换成了帝后二人。 皇帝离朝,皇后宁玉燕。 哥哥跪在庭中。 皇帝面容带笑:“如何?” 顾明珠的目光落在庭中人身上,不知发生了何事。 顾修荣垂手恭敬道:“臣,谢主隆恩。” 武京燕率先哈哈笑道:“顾副将好福气啊,岳家嫡女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 顾明珠神色一变,望向岳家方向。 岳汉章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恭喜顾副将喜得姻缘。” “恭喜恭喜啊……” 耳边络绎不绝的声音传入耳中,炸得顾明珠心直直往下沉。 赐婚? 怎么会? 哥哥与岳静姝被赐婚,明明是五年后的事情,那时哥哥已晋升羽林军大统领,京城各大世家都欲意联亲,最后哥哥选了岳家。 也可以说是皇帝替哥哥选了岳家。 那时云昭的身份已是众人皆知,只需一个合适的时机,离朝便能将云昭认为皇家,云昭与顾家是姻亲,顾修荣又是羽林军大统领,掌管京城所有禁军,一旦出事,能立刻控制住宫内外各个卡口。 皇帝那时已对离随和离旭彻底失望,五皇子又才十一岁,这种混乱的关头,文武双全又聪慧果断的云昭出现了,还是他的亲儿子,东宫人选一下子就变得明朗起来。 他暗中为云昭打点好,将岳家同顾家捆在一起。 岳家如今虽然不必比其他世家,但岳汉章是武将出身,足智多谋,是朝廷上鲜少能与徐珏博弈的人。 如果将来徐家要反,还有岳汉章能与之对抗。 离朝为云昭考虑到了此地,可想而知他对这个儿子是有多喜欢了。 座上的皇帝显然也很高兴,沉吟片刻道:“只是……副将这个身份,多少有些低了。” “这样,往上升一升,赐将军名,正三品。” “臣谢主隆恩。” 羽林军设大统领一人,正二品;将军一人,从二品;副将二人从三品,掌江陵九万羽林军。 历史,提前了! 顾明珠目光幽暗。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前世哥哥与岳家联亲,是因为她是云昭的妻子,如今她与云昭已无瓜葛,为何还会有这个赐婚? 难道她改变的只是自己的命?别人的命运依旧要因为各种原因重覆? 所以,顾家还是会亡?哥哥还会战死?徐珏依旧会被万箭穿心? 月色当空,少女的下颌紧绷,手指也微微蜷缩起来。 顾明珠不可避免的思考起目前的处境来。 她花了七个月的时间大肆敛财,在朝堂之内安插人手,建立红叶楼,挑起两王争斗,目的只有一个,将云昭送到离朝面前,再亲手摧毁他的希望。 一刀宰了太便宜他了! 可是,绝对不是现在! 云昭羽翼未满,冒然出现,根本不是睿王和德亲王的对手,他们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各有亲信…… “听说你有一胞妹?”皇帝开口道。 此言一出,庭中各人心下各异。 顾明珠神色一愣,她隐约不安起来。 顾修荣道:“是,唤明珠。” “人何在?” 顾明珠袅袅起身,跪在顾修荣身旁:“小女顾明珠,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你就是顾明珠?恩……生得确实花容月貌,怪不得云昭如此放不下。” 顾修荣与顾明珠心下皆是一咯噔。 “云昭。” 旁座之人翩然起身:“臣在。” 顾修荣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宁玉燕却朝着他轻摇了摇头。 大局已定。 “朕今日就赐你恩典。” 云昭正要叩首谢恩,忽然左侧上徐珏道:“皇上,云大人确实年少有为,但今日是靖安侯的宴席,给顾大人赐婚,已是有些招摇,再行恩典,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了吧。” 皇上和煦道:“顾家双喜临门,有何不可?” “双喜临门?皇上的意思是这恩典与顾家有关?”徐珏笑着,神气还有些傲:“顾大人刚升两阶,又喜得姻缘,此乃一喜,那另外一喜当是于其妹有关。” “朕要为她赐婚,有何不可?” “皇上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可皇上今日不能给她赐婚。” 离朝微一眯眼:“朕倒想听听是为何?” 徐珏扫视一圈:“满场世家女,谁都可以指给云昭,唯独顾明珠不行。” 他的目光落在一直跪地的人身上,道:“因为她刚刚收了我的玉佩,青玉思南佩,是我祖母传给我母亲,母亲又交到我手上,让我送给钟意的姑娘。” 顾明珠想起刚刚的木盒,唇角不由微抿起来。 徐珏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有人不禁道:“徐世子的意思,我没听错的话,你喜欢副将的胞妹?” 徐珏看向那人,微笑道:“对。” 他转目看向已经淡了笑意的皇帝,道:“她既收下我家传玉佩,自然不能再跟旁人结亲,否则,她就是薄情寡义,玩弄我感情的恶人。” wap. /106/106797/27772217.html 第44章 争 舞姬退了下去。 皇帝笑意全无,微沉下脸:“徐珏,你放肆!” 徐珏却道:“皇上说放肆就放肆吧,毕竟是喜欢的姑娘,放肆一回又何妨。” 砰! 皇帝怒一拍案,四下惶然。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顶撞朕!” 徐珏又道:“皇上都要把我喜欢的姑娘赐给别人了,我胆子大些又如何!” 公然顶撞! 皇帝气得胸口碎大石般的闷:“你……你……” 有人道:“徐世子,你如此顶撞陛下,徐家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徐珏目视而去:“我在说婚事,你说什么狗屁胡话?怎么?你想借题发挥让皇上卸了我的兵权?” “你!简直不可理喻!” “好!”徐珏起身,目光扫视而过,朝帝后拱手道:“皇上,徐珏现在就辞去西北职务,只要皇上给我赐婚!没兵权又如何?徐珏早就厌烦了西北日夜的军哨,这些年离我而去的部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从此带着喜欢的姑娘远离朝廷,逍遥自在!” 徐珏低下头:“徐珏,自请交出西北虎符!只求皇上赐婚!” 顾修荣被他一番话震得心七零八落,忍不住斥道:“阿珏,你在胡说什么!” 被他话惊震住的又何止顾修荣一个。 满庭皆寂静。 虽然有人心知肚明,此时召徐珏进京,多半也是为了兵权,可这兵权,绝不是徐珏这样让出来。 天子因为忌惮徐家威望,借着一个女儿家的婚事发难,逼迫徐珏交出虎符。 这样的说辞传出去,天家就成了笑柄,也会失了民心。 离朝绷着一张脸,他的不悦极为明显,底下一帮子人也不敢出声。 他原地踱步,末了道:“你说你,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朕要西北虎符做什么?这样的话往后不许再提!” 徐珏似笑非笑:“皇上,徐珏不要虎符,这个虎符……”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刚刚说话之人:“我看梁大人就很感兴趣,不若这虎符给他便是。” 户部尚书梁秋脸色一僵:“皇上,微臣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离朝怒道:“年纪大没脑子了是不是?罚俸半年!” 离朝又道:“好了,虎符这件事不许再提!” 徐珏哼了一声:“就依皇上所言,不提。” “你刚刚说什么玉佩来着?” 徐珏道:“皇上,是青玉司南佩。” 离朝了然点点头,转向顾明珠:“顾明珠,可有此事?” 顾明珠低下头:“回皇上,确有此事。” 离朝又问道:“你也喜欢徐珏?” 顾明珠不语。 徐珏道:“皇上,女孩子家面皮薄,你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她,她岂好意思作答。” 顾明珠心下叹了口气,正色回道:“回皇上,徐世子陌上如玉,我想黎国上下没出阁的姑娘家,都该喜欢他。” 她叩下头去:“顾明珠,虽不说对徐世子情意深重,但也另眼相看,将来不论我二人如何,那也是将来的事,可小女确定,我现下对云大人,再无半点情意。” “圣上美意,小女感恩,可云大人已纳妾室,我顾明珠的郎君,这辈子只能喜欢我一人,尊我敬我爱我,如若不是,我宁愿终身不嫁。” 顾修荣垂手道:“皇上,顾家与云家,虽不说势同水火,但也再无可能结亲,云大人做了什么事,还需要我多说吗?顾家门第是不及云家,但也不是攀龙附凤之人,绝不可能委屈了妹妹,云大人想齐人之福,想别家去!” 云昭脊背紧绷,却是说不出半句话。 离朝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作罢,吵的我头疼。” 他起身,宁玉燕立刻去扶他帝后相挽。 “朕累了,回宫,修荣,送送朕。” 顾修荣起身:“是。” 顾修荣被皇上叫走了。 顾明珠缓缓站起身,跪得太久,身子竟有些摇晃,云昭伸手要来扶,被她摆手制止了。 她厌恶的甚至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身旁伸来一只手,徐珏扶住她,隔在二人中间,道:“你还好?” 顾明珠摇摇头:“无事。” “送你回去。” 顾明珠坐上了徐珏的马车,九月赶着车,识趣的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中,顾明珠开口道:“今日,谢谢你的解围。” 她将盒子取出,递去:“这枚玉佩,我不能收。” 徐珏没有接,黑暗里,他的目光与她对上:“不是说对我另眼相看吗?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这个人真是热烈得让人难以招架! 顾明珠耳根发烫,面色犹装自然:“我们……”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徐珏叹气:“说说云昭。” 云昭? 顾明珠疑道:“云昭怎么了?” “我查到些事,云昭应该是皇帝之子,他的母亲就是当年垂死冷宫的芸嫔,皇上应该已经起疑了。” 顾明珠讶然,却不是因为这个消息:“你怎么会想到要查这些事?” 徐珏道:“还记得前些时候莲花楼的事吗?幕后之人挑起两王斗争让我起了疑心,一查下去,果然发现了蹊跷,如今看来,这幕后之人也知晓云昭的身份,难道是云家的手笔?” 徐珏的动作太快了! 顾明珠暗自心惊,如果这样,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会不会扰乱她的计划? “那你准备如何做?” 徐珏微一沉吟,道:“我实话实说,云昭此人,确实不错。有文采,懂谋略,也会御下,反观二人,离随无脑,离旭心思太重,如果是云昭坐皇位……” “你想让云昭坐皇位?” 徐珏敏锐的察觉到顾明珠的语气冷了几分,脸上带了点笑意,凑近些,道:“不高兴?” 顾明珠不说话。 “云昭对你执着得很,若是真让他做了皇帝,只怕要出幺蛾子。”徐珏微微沉吟,道:“只是现下皇上起了赐婚的心思,轻易过不去了。” 顾明珠向后靠去,默了片刻,道:“天子一言,万难收回,我今日才明白,什么二品三品,在他眼里不过蝼蚁般,我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她为何做不了自己的主? 就因为这个天下姓离?他便随意主宰别人的命运? 徐珏默然。 顾明珠眸光流转,敛眉,道:“走一步,是一步。” wap. /106/106797/27772218.html 第45章 红叶 夜深了。 顾明珠没等到顾修荣回府,早辰杨九来回话,哥哥后半夜歇在了军舍内。 顾明珠的名字一夜之间响彻江陵城。 “这顾明珠有什么魅力?竟能让江陵两大少年郎对其如此钟意?” “怕不是狐媚子转世吧?不然怎能把徐世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人家长得俊,你个糟婆子嫉妒什么。” “呸,人家长得俊你娶什么去,在我面前晃悠什么!” 车内顾明珠不轻不重道:“停着做什么?” 春儿气愤道:“小姐你听听,江陵城现在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这些人不知所云就胡言乱语……” 顾明珠轻笑一声,道:“人家这是在夸我,我有什么好气的。” “这是夸?”春儿瞪着眼。 顾明珠道:“狐媚子就是指姿色绝佳之人,一般人想做狐媚子都不行,人家夸我好看,我生什么气?” 春儿怔然:“小姐……你这理解好奇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狐媚子是夸人的话。” 马车穿梭在闹市,很快在一家店铺跟前停下。 春儿掀帘下去,回头叮嘱道:“小姐,路上小心。” 月言撩着车帘,马车内顾明珠朝她微微一笑:“知道。” 车帘放下,车内归于一片宁静,马车重新出发。 顾明珠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道:“事情如何了?” 月言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估计宫中很快就能收到风声。” 顾明珠恩了一声,道:“近段时间不太平,之前青州的民怨让云昭安抚下去才没出乱子,前几日收到消息,庆县和荡州出现民乱。江陵如今暗流涌动,若是地方再抑制不住……” 月言沉吟片刻,道:“小姐想在庆县和荡州的事上做文章?” 顾明珠微微一笑:“若无猫腻,我们又怎会有空子可钻?” 月言道:“小姐要如何?” 还未答语,马车在一处僻静街道停下,车夫道:“小姐,红叶典当铺到了。” 月言停止话题,掀开帘子,二人下马车。 这一条街大多都是古玩字画的铺子,门前客人稀少,红叶典当铺也不例外,二人踏入当铺。 当铺柜台阻隔了的视线,察觉到脚步声,里面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客人要典当何物?” 月言递上去一个锦盒。 男子接过,打开锦盒一看,是一枚青色的枫叶。 他神色一震,紧接着柜门被打开,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恭敬道:“贵客请入内。” 月言神色微诧,但还是跟在顾明珠入内,二人被引到后院厢房。 “贵客请稍等。” 男人匆匆忙忙而去。 顾明珠坐了下来,打量一番道:“这个地方确实掩人耳目。” 月言候在一旁,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古香古色,院内景致错落有致,此处老板倒有品味。” 顾明珠道:“这地方读书人才喜欢,看来你与她倒也志同道合。” 月言微笑,便听到屋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她自幼习武,耳力非凡,很快便下结论道:“来人会武,武功极高。” 门外走进来一名青衫女子,身形偏瘦,二十五六的模样,端着一副清秀的容貌,一见到顾明珠便拱手道:“小姐。” 月言一愣。 顾明珠道:“出了点事情,昨日我参加武家宴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初秋道:“江陵城已传得沸沸扬扬。” “传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有另外一件事。” 初秋垂目倾听。 “昨日不小心杀了离子裕,用的是红叶楼的匕首,刑部不是吃素的,应该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离子裕……”初秋沉思片刻:“德亲王的小儿子?” “恩。” 初秋道:“这倒是无碍,我们踪迹隐秘,刑部就算查到我们头上也没用。” 初秋想了想,觉得她特地来此,不可能只为告知这个消息,思考着道:“小姐是不是还有别的深意?” “我有个主意。”顾明珠左手覆在桌上,食指轻敲。 初秋目光落在那只凝白如玉的手上,隐约察觉到了顾明珠的小习惯。 “放出风声去,就说离旭的人曾经与红叶楼接触。” 初秋会意:“小姐是要借刀杀人?” “离随与离旭二人的矛盾已深,我给他们添把柴,让这把火烧得旺些,把江陵烧出个窟窿才好。”她的眼里闪着兴奋与期待,跳跃着危险的火苗。 顾明珠止了笑,道:“还有一事,庆县和荡州的民怨日渐高涨,如今各地皆有叛乱,但都被官府镇压了下去,唯有这两处不低反涨,正好这两处是离旭的管辖地,一个离子裕,一个辖地暴乱,他这个王爷就算没到头,也废了。” 初秋略一沉吟,道:“庆县和荡州的的事好办,我们的根基在东边,春宴主持楼里的大小事务,交由他去办合适。” 顾明珠恩了一声,目光微偏向一直未出声的月言身上。 初秋心思一动,从善如流道:“小姐,这位姑娘是?” “月言,前富县知州黄遐的女儿。” 月言微微颔首,初秋与之淡淡点头,道:“原来如此,略有耳闻。” 顾明珠微笑。 月言道:“想来这位姐姐,便是黑鸽传信之人。” “哦?何以见得?” 月言淡淡一笑:“字如其人,姐姐身形虽然纤瘦,但气势凌然,笔锋里也透着厉色。” 初秋也笑:“月言好眼力。” 顾明珠起身道:“近日事端多,猛儿我放笼子里了,若有事,唤人去十三园找我。” 初秋跟随在她身侧:“是。” “若是紧要,遣人找月言也可,她如今管着我园子里的大小事宜,常需走动。” “是。” 到了院门,月言道:“我去唤车夫。” 初秋待她走远后,道:“小姐,这就是你曾让我查的黄月言?” “正是。” “黄遐之女果然名不虚传,听到我二人这等谈话,居然未露怯露疑,面色自若,胆识过人!” 顾明珠漫不经心的倚在门旁,道:“确实是把好刃,就看忠不忠心了。” “小姐今日是在试探她?” 顾明珠微笑,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杀害当朝亲王二子的凶手,这个消息若是穿到德亲王耳里,再加上一个最近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红叶楼在江陵的据点……德亲王因此立下大功,又报了杀子之仇,日后便是王府的座上宾……” 她微微一叹:“可真是令人心动啊……” 顾明珠话毕,目光陡然闪过阴狠:“盯牢!如若叛变,就地绞杀!” “是!” wap. /106/106797/27772219.html 第46章 买凶杀人 随着夏季的到来,酷热开始席卷江陵城。 春儿将冰块满满当当盛入木盆中,命人将两盆冰抬入房内。 顾明珠正在作画。 很快解暑的冰镇绿豆汤便端了上来,刚喝半碗,月言和阿三从外回来。 阿三将食盒放到桌上,道:“小姐,关叔让我带回来的糕点。” 顾明珠问道:“做糕点的师傅病好了?” “好了,关叔还觉得惭愧,若不是因为糕点师傅病了,十三园的糕点也不至于拖延至此才开始。” “好东西不怕晚。” 春儿将适合内几道精致无比的点心端出来,边端边诧异道:“小姐,这师傅手好巧啊,居然是小兔子模样的。” 碟子中摆放着五只小巧玲珑的兔子糕,粉色的眼睛,雪白的身躯,神态里带着三分天真,任谁看了都想捏上一捏。 再看另一碟,是正儿八经的桃花糕,寻常的桃花糕是一块一块的,而这碟子里的,是粉白两色,桃花形状的糕点,最令人惊奇的是,花瓣栩栩如生如千百瓣。 顾明珠用手触碰,道:“是桃花粉混了蜜画出来的花瓣,确实心灵手巧。” 她拿起一旁的勺子,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 顾明珠放下勺子,道:“留下这碟,其他的送去岳家小姐,就说我送的。” “是。” 春儿收拾着食盒出去了,阿三无事干脆跟着一起,屋内便剩下月言。 月言道:“小姐,回来的路上看见刑部的范仲带着人手往王府去了。” “这都第三天了,都臭了。” 德亲王府的亭台水榭与莲花池连接在一起,夏天炎热,被尸体泡臭的池水引起府内丫环的注意,发现了自家小少爷被被泡得腐臭的尸体。 范仲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官服,狭小的假山夹缝里,空荡荡的没留下一丝线索。 范仲面色严肃,蹲下身子,掀起遮面的白布,少年脸色白如鬼面,毫无生气,还隐隐飘着一股恶臭,匕首深入腹部,刺中了要害。 仵作验完尸体:“是重伤昏迷后被推入池中溺亡,凶器就是这把匕首。” 匕首已经被取出,范仲接过凶器打量片刻,在匕首底部发现了一枚枫叶形状的标记。 “红叶楼!”范仲低声道。 拱门处离随满面焦急赶来,范仲收起匕首,上前行礼:“卑职见过王爷。” 离随理也未理,径直朝地上的人走去,待瞧清地上人的面容,登时面色巨变,不由自主软了双腿:“裕儿……我的裕儿!” 一行人面面相觑。 德亲王有两子一女,长子离愿今年二十四,但天生腿疾,自小就养在府中极少露面,二子便是离子裕,江陵内的人都戏称为小王爷,幼女离瑞,今年才十岁。 离随猛然抓住范仲的衣领,怒道:“给本王查!我定要将人碎尸万段!” “卑职一定竭尽全力!” 离子裕被害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江陵城。 杀害当朝亲王之子,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啊! “大理寺的人也去了。” 顾明珠翻了一页书,消了半盆的冰块重新被盛满。 顾明珠道:“让他们好好查吧,把我手头的账拢一拢。” “是。” 月言出门了。 顾明珠慢慢放下书。 她动手虽仓促,可干净利索,刑部查不到她头上,唯一知情的便是岳静姝和月言。 岳静姝若是出卖她,那岳华的事便瞒不住,若满江陵都知晓这桩丑闻,岳华这一生毁了不说,她也会被离随当成帮凶处置。 这已经是第六日了,刑部也该查到红叶楼头上了。 第二日,离随在宫门口公然持刀的消息震碎了江陵城百姓的茶余饭后。 “说是睿王雇人行凶,花了大价钱请红叶楼的人杀了离子裕,目的就是让德亲王无后。” “无后?” “德亲王的大公子双腿瘫痪不能人道的事在江陵可不是什么秘密啊。” 又有人问道:“红叶楼?红叶楼是什么?怎么没听说过?” “听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楼,里面的人个个面如阎罗,勾魂索命。” “你听谁说的?” “隔壁的邻居在刑部里当差,他昨日同我喝酒时告诉我的。” “当真?” “那还有假?” “要说这城内也真热闹,凶命案可真多,我还听说前些日子在城外……” 茶肆内的百姓茶余饭后的交谈着八卦。 月言听了个遍,驱使着马车回到顾府。 她匆匆忙忙进了院,找到正在午息的顾明珠:“小姐,初秋的信。” 顾明珠本就浅眠,听闻睁了眼,诧异道:“初秋的信?”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事? 月言道:“初秋亲自找的我。” 顾明珠坐起身,拆开信,很快阅完,神色微变,将信递去。 月言接过,一阅,瞬间皱起眉头:“有人出一百万两买徐珏的项上人头!” 她接着往下:“明夜城外十里凉亭……” “这个人还要见你?” 月言放下心,道:“小姐,这事……” “我很好奇。”顾明珠缓缓道:“一百万两,取徐珏的人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是谁呢……” 月言在她身旁坐下,她眉头紧锁,思虑片刻,道:“江陵城内卧虎藏龙,但能一下子拿出一百万的,却没有几个。” 顾明珠道:“这个人想要趁着乱局,除掉心中大患。” 月言神色一怔,很快反应道:“……小姐是怀疑?不过,他是怎么找到红叶楼的?” 对啊! 他是怎么找到红叶楼的? 二人相视,顾明珠冷笑一声,看向那张纸条,道:“看来楼里有了叛徒。” “这个人就在江陵!”月言沉思道:“应该不是重要之人,这个人并没有直接找到红叶典当铺。” “你亲自去一趟,想个法子,无论如何,一定将人给我揪出来!” 夜。 风轻。 茶楼归于寂静,后院的柴房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妙龄女子。 很快从后门进来一名全身掩藏在斗篷里的人。 顾明珠带着一身寒露,推开了柴房门口。 柴房视线昏暗,隐约嗅到血腥味,初秋点上灯。 一双白面的绣花鞋映入地上人的眼帘。 男人被下了药,全身施展不出半点武功。 顾明珠在他面前蹲下:“史吏。” 史吏嘴巴喏喏,颓败着唤道:“楼主……” 顾明珠笑笑:“你还认我这个楼主,很好。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加官进爵?良田千顷?” 史吏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听到有人在找红叶楼的消息,一个消息一万两……我只是告诉了他如何与我们取得联系,属下……属下没有多说别的。” 顾明珠伸出一只手,微抬起他的下巴,她的笑容很柔美,史吏却从那一抹柔美里看出了杀意,顾明珠轻声赞道:“没有暴露位置,做得不错,但……” 顾明珠的手覆上他跳动的喉结:“史吏,从你进红叶楼的那一天起,你就该知道,背叛,只有一个下场……” 史吏眼现惊恐,顾明珠手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 她拍拍手,站起来:“把他挂在显眼处,让所有人都看看。” 初秋垂下眼:“是。” wap. /106/106797/27772220.html 第47章 喜事 刑部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这边离子裕的凶案还没有眉目,那边便又起了一起命案。 今日的早朝,刑部尚书同羽林军大统领戈宝学都被训斥了一顿。 原因就是天子脚下命案四起,刑部追查十余日毫无头绪,办事不利,后者则是因为城中夜巡士兵失职。 江陵城的守备因此加强。 今日顾家倒是忙活起来了。 顾明珠趁着今日顾修荣休沐,早早打点好家中事宜,便让人带着去岳家交换文定。 虽然是皇家赐婚,但顾家该少的礼节一样也没少。 顾明珠掀起车窗帘看向不远处的人,问道:“为什么徐珏也在?” 春儿道:“公子说了,定亲不是小事,老爷和夫人远在姑苏赶不来,徐世子官大,压压场子,莫要让岳家觉得轻视了岳姑娘。” 顾明珠想想也是,满江陵确实找不到第二个能把徐珏请来当见证人的人家了。 只是他这般招摇,到底是因为她多一点,还是因为同哥哥的交情。 春儿看她久未落下的手,顺着目光看去,道:“小姐,是不是还在在为徐世子在武家说的话困恼?” 顾明珠松了手,看向她:“你听到了什么?” 春儿不好意思挠挠头:“是杨九同我说的,他亲耳听到徐世子同大公子的谈话,徐世子那夜只是替你解围。” 顾明珠笑了笑:“他是这么同哥哥说的?” “是啊,杨九那个木疙瘩不骗人。”春儿道,她想了想,又接着道:“不过小姐,依我看,徐世子可比云昭强多了,家世样貌皆是上上乘,就是看着很凶,若不是因此,早就有不怕死的扑上去了,我听说前两日有个姑娘鼓着勇气抛了手绢,你猜怎么着?” 顾明珠道:“怎么着?” 春儿道:“那手绢被他当成什么凶器一劈为二,姑娘当场吓得脸都白了。” 春儿小心翼翼的贴近,生怕外面的人听到一般:“不过小姐,我怎么看都感觉徐世子不一般。” 顾明珠眼底也染上了笑意,许是今日哥哥定亲,心情格外的好,她配合着问道:“怎么说?” “虽然外面都说他凶得很,可我看他对小姐不一样,恩……”春儿想了一圈:“……温柔!特别是在荔城,徐世子整整守了小姐一个晚上,也没有丝毫不耐烦。来江陵这两个月,命九月送了好多东西,都是新鲜玩意,昨日小姐吃的葡萄,也是徐府送来的,这个时节江陵哪有葡萄啊!” 马车在岳府门前停下,二人的对话也由此打断。 岳汉章已经携女等候在门口。 有徐珏在的地方,不免要客气寒暄一番,几人入府。 岳静姝落了几步,与顾明珠同行:“妹妹近日可好?” 顾明珠笑道:“一切皆好,姐姐呢?” “风平浪静。” 二人默契笑笑,岳静姝岔开了话题:“前几日你托人送来的糕点,华儿很喜欢,李家小姐也颇为钟意,让我问问你在何处买的?她寻了好几家铺子都没买到。” “李家小姐?” 岳静姝道:“左相之女李如月,那日她来找我借临摹贴,正好遇见春儿送糕点。” 顾明珠笑意未减:“姐姐跟她相识?” 二人已进了厅门,岳静姝摇头:“不太熟,只是我家中有一本名家临帖,她学识渊博,想要借观几日。” “原来如此。” 岳汉章打趣道:“瞧她二人,还没成亲家呢,就亲密如姐妹了。” 顾明珠同岳静姝静静一笑。 看来这桩婚事,两家都挺满意。 双方交换了文书,便是正式定亲,岳汉章早已设好酒宴,几人落座,三人说过婚事,谈起近日江陵城内的事来。 顾明珠低声道:“华儿呢?” 岳静姝道:“华儿这几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能见客。” 顾明珠心下几分了然。 忽然听到徐珏说道:“如此畜生,死不足惜。” 他就坐在顾明珠身旁。 这一桌宴席一共坐了五人,依次是岳汉章、顾修荣、徐珏、顾明珠、岳静姝。 若按官位,那定然是徐珏正座,不过今日是顾岳两家交定,他也懒得喧宾夺主。 岳汉章听到这话,微微一顿,接着叹息道:“如世子所言,看来坊间传闻都是真的。” 只有顾修荣一头雾水:“坊间传言?什么传言?” 岳汉章道:“顾大人有所不知,坊间一直流传,离子裕仗着亲王世家,行风流快活之事,他尤其喜好女童,将寻常人家的小孩掳了去折磨,被发现后拒不悔错,反而将人家给赶出了江陵城。” 岳静姝目光微变,桌子底下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顾明珠轻唤道:“岳姐姐……” 岳静姝陡然回神,握成拳的手被顾明珠安慰拍了拍。 “光我听说的就有两家,听说家中孩子因此生了恐惧,不久便梦魇而去了。” 顾修荣愤慨不已:“这简直畜生不如!” “刑部倒是查到些眉目,听说跟睿王有关,现在江陵城内都在传,是睿王买通红叶楼杀了离子裕。” 岳汉章看向徐珏,道:“徐世子怎么看?” 徐珏微一思量,道:“有些巧合。” 四人皆看向他。 “在离子裕的身上留下带有红叶标记的匕首,一般杀人为避免暴露,都会取走凶器,而行凶之人却没有这样做,我倒觉得他是故意留下那把匕首,让我们查到红叶楼。” 顾修荣很快领会:“你的意思是,此人是要栽赃陷害,想要将离子裕的死扣到睿王头上。” 顾修荣转念一想:“是了,他故意放出风声,说睿王曾去过红叶楼,德亲王与睿王本就心有嫌隙,现下因为离子裕的死,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徐珏点头,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个人目的不简单。” 顾明珠不由轻咳一声,看向岳静姝,正对着她笑意盈盈的目光。 “罢了,不说了,吃酒吃酒……我特地找的陈年好酒,今日是喜日,老朽陪二位好好喝上一杯。” 没想到这一喝,就喝了一个多时辰,酒上了一壶又一壶,到最后,三人都醉了七八。 岳静姝扶着顾修荣去偏房歇息。 岳汉章也被下人扶走了。 徐珏摆摆手,制止了上前来扶的小厮,朝顾明珠道:“岳家的饭菜不合口味?” 顾明珠摇头:“尚可。” “看你没吃几口。”他说着话,手往怀中摸索出两颗纸包的糖:“给。” 顾明珠诧异着接过:“你怎随身带着糖?” 徐珏道:“你不是喜欢吃?” 顾明珠捏着糖,一时无言。 wap. /106/106797/27848868.html 第48章 心意 他一只手撑脑袋,偏着头看她。 许是今日喝多了,他眼尾的冷漠被酒色晕染成绯红色,如雕玉般的脸端出了一副风流样。 定北王当真生了个好儿子啊! 顾明珠暗叹着,凑近了些:“喝了这么多头不晕?” 徐珏轻笑:“今日岳汉章喜得佳婿,这酒任谁来喝都得晕一晕。” “岳家厢房多,歇一歇?” “不妥。” 顾明珠望了眼外面,晚霞已如云。 她叹气道:“我扶你去马车上歇息?” 徐珏还是笑:“也好。” 顾明珠便将他扶上自己的马车。 她将木桌收起,方便他伸腿,可徐珏生得本就高,他只能半倚靠着车壁。 顾明珠微恼,想着自己真的是瞎操心,就该将他丢在岳家大厅内。 正这样想着,右手蓦地被抓住,有些突然,她伸出左手,抵在他胸口。 昏暗的暮色里,他的眼里有强烈的侵略意图。 顾明珠神色微黯,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嗓子莫名干:“做什么?” 在这对视里,她察觉到了心里隐隐生出的渴望,想着自己大抵是疯了。 徐珏轻轻一笑,眼微微眯起。 顾明珠确定他是真醉了,往日的徐珏绝不可能是这样毫无戒备的模样。 他此刻就像是青楼里任君采劼的窑姐,敞开着怀抱,顶着一张染上绯色的欲,仿佛在邀请她。 来抱我。 来亲我。 来品尝我。 顾明珠手微微蜷缩:“松开……” 若是春儿在,定然要问她是不是病了,热意已经顺着脖子蔓延到了耳根。 徐珏闻言不但没松,反而一拽,顾明珠落在他胸口半寸,她要用力抵着才不至于贴在他身上。 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 酒色熏得她的眼如黑夜里寻猎的鹰,顾明珠放低身子,在这一片宁静中,低下头去。 唇瓣滚烫,贴着一抹凉,在这地界里,她察觉到徐珏放松的手,旋即反客为主的扣住他,火热的心脏与冰凉的她相贴,热烈而放肆。 在肆意里,顾明珠隐隐生出快意来,眼底有柔意,也夹杂着阴狠。 就这样吧。 把他拉下水。 是他自己非要贴上来的! 如果将来他背弃这一切,她一定亲手…… 一定亲手杀了他! 渐渐的止了热烈,顾明珠正要起身,蓦地被一双有力的手扣住腰,接着徐珏翻身坐起,将她反抱入怀中。 顾明珠诧异:“……恩?装醉?” 徐珏闷着声,忍不住呢喃唤她:“婉婉……婉婉……” 唤了两声,随即畅快大笑起来:“婉婉,我好快活啊!” 顾明珠也跟着她笑,末了道:“徐世子这骗人的本事都跟谁学的?” “对着你总得自学成才不是,你晾了我这些日子,我只当你真无心,真瞧不上我,只有我日日想着你念着你,你个没良心的!” 徐珏臂力甚大,将她抱至膝上,道:“现下我明白了,婉婉,以后只要你点个头,刀山火海我都愿意。” 顾明珠双臂微微拉开二人的距离,道:“高兴早了,皇上是不可能让你娶我的。” 徐珏眼底闪着笑意:“他管天管地,还管我成亲生子?” 顾明珠道:“哥哥如今是羽林军将,戈大统领年岁已高,要不了多久,这个大统领的位置便是哥哥的,羽林军是禁军,把控着江陵城的要处,而你手里握着西北五十万大军,顾徐两家成不了。” 徐珏又怎会不知。 他沉吟片刻,看着怀里的人,道:“你既知成不了,为何要回应我?” 顾明珠玩味一笑:“看你怪可怜的。” “同情我?”徐珏蹙眉,很快笑道:“你还晓得可怜我,我也不算太失败。” 顾明珠从他怀里钻出来,坐好后,才道:“这件事,莫要让旁人知晓。” 徐珏道:“为何?” “如今局势动荡,皇帝对徐家本就忌惮,若再加上一个顾家,那可真的是要除之而后快了,顾家根基浅薄,不能因此遭受牵连。” 徐珏扬眉:“合着我还是个累赘?” 顾明珠道:“差不多。” 徐珏不由朝后仰去,长叹一声,道:“罢了,都依你说的。” 他低低笑了两声,坐起身来:“我刚刚已命九月去十三园点了些你爱吃的,这会应该快到顾府了。” 顾明珠浅笑:“十三园如今在江陵声名不小,倒是沾了你的光。” 顾明珠唤来小厮驱马车。 徐珏道:“味道做得不错,凭本事赚钱。” 顾明珠托着腮,晚风吹过,车帘隐约掀起,窥见不夜的江陵城景。 万家灯火。 她觉得几分惬意,收回目光,道:“若是一直这样,倒也不错,可惜了。” “可惜什么?”徐珏道。 “我听说今早庆县和荡州被两江弹劾,说地方匪寇横行,流民遍野。” “是。” “庆县和荡州知州,都是睿王的门人。” 徐珏带着几分散漫,伸手将刚刚垂落到胸前的发丝拨到耳后。 这样的亲密他曾想过无数次。 徐珏道:“庆县和荡州的事,睿王确实有错,皇帝已命亲信前往庆县和荡州查明,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顾明珠道:“皇帝会如何处置睿王?” “皇帝应该不会太为难。” “哦?此话怎讲?” 徐珏收回手,笑意也敛了几分:“云昭的身份皇帝估计已有所察觉,宫里近日动作不少,只怕要不了多久,江陵城又要多一位亲王。” “亲王……只是亲王吗?”顾明珠轻笑。 徐珏总感觉她对朝廷之事很是敏锐。 他正看着她,也将顾明珠的笑收入眼底。 “德亲王并无帝王之才,睿王如今四面楚歌,这个帝位,只怕皇帝心中另有他选。” 顾明珠看向他:“如果我说,我不愿意让云昭做这个皇位呢?” 徐珏沉默。 顾明珠道:“他为何要在宴会上赐婚,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皇帝已经知道云昭就是他的亲儿子,将我许给云昭,再将岳静姝许给哥哥,哥哥日后掌管羽林军,一旦朝堂动荡,云昭便可依靠禁军之力坐上这九五至尊!岳汉章是三朝元老,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不插手党派之争,但岳家无子,岳静姝的归属,便是他的立场,云昭登位必定要引起四方谣言。若是徐家借此造反,朝堂上除了岳汉章还有谁能与战无不胜的你抗衡?那些个酒囊饭袋远离边界,以为安逸的生活凭空而降,他们怎知这些生活是如何而来?” wap. /106/106797/27848870.html 第49章 志同道合之人 马车停了下来。 “看来我做错了,我们并未志同道合。” 顾明珠掀开车帘下车,头也不回道:“送徐世子回府。” “是。” 徐珏挑开窗帘看她,却只得到一道冷漠的背影。 徐珏疲惫的靠回去,酒色晕着他,无端的生气一股躁意。 她对云昭敌意如此深,莫不是心里介怀难以放下? 他沉着脸,仔细梳理着一切,末了揉揉眉心,放松了身体。 顾明珠回到园中时,春儿已经到了,正在给她准备沐浴水,房中灯火明亮,透过窗户隐约可见月言执笔的身影。 她压下心头烦躁,钻进了浴桶里,过了一会,连春儿都忍不住唤道:“小姐?” 顾明珠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水底钻出,靠到一旁。 春儿拿干巾给她擦干脸上的水,小心翼翼道:“小姐,发生了何事?” 顾明珠神情看不出喜怒,道:“去请邱先生。” “是。” 春儿出去了。 顾明珠泡在水里,思绪却不由回想起今晚。 曾经那些被她暂时按下的冲突,又摆在了她面前。 如果拦在她面前的人是徐珏,那该如何是好? 站在徐家的立场,他本就没有错,徐家驻守西北多年,上一世徐珏到死都未曾起过反叛之心,这样将忠贞刻入骨子的家族。 她改变不了。 顾明珠无奈的发现,她与徐珏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心思乖张,离经叛道,唯恐天下不乱,而徐珏为定北王之子,徐谓死后他便是九州之主,他的将来,又怎会与离经叛道扯上关系? 其实他喜欢的,又怎会是现在的自己? 这个双手已经沾满双血的人啊。 错了。 都错了! 顾明珠闭眼暗叹。 她随便洗洗,穿上衣裳,邱庆斋已在等候。 他在顾府一住便是十来日,顾明珠不赶人,他也不提走,顾府好吃好喝的招待,他有空还会教府上的下人们习书。 春儿这几日也跟在后面,一口一个邱先生的叫着。 “邱先生,喝茶。”春儿捧着一杯茶端到亭内。 邱庆斋和煦一笑:“有劳春儿了。” 他看向身后走来的人,站起身来:“小姐。” 顾明珠在他对面坐下:“先生住得可还习惯?” 邱庆斋笑道:“天地何处皆能为家。” 顾明珠微微一笑:“这些时日,我阅遍风土杂记,这才发现先生竟出身书香名门,只是家道中落,先生改头换面,竟成了富县的一名教书先生。” 邱庆斋并不意外她会查到自己的来历,面色自如,道:“往事已往,又何须再提。” “当年的邱家可是江北一带鼎鼎有名的书香门第,长子邱衡五岁便能做文章,七岁出口成诗,是江北有名的才子,只是后来家族遭变,分崩离析,嫡系一族消遗殆尽,如今说起,令人惋惜。” 邱庆斋敛了笑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不敢当。” 他这便是承认自己是邱衡了。 顾明珠若有所思。 邱庆斋道:“邱某明日就走。” 顾明珠道:“我并未此意,只是惊讶于先生如此文采,为何……” “为何不报仇?”邱庆斋道。 他微微沉吟,复道:“我的夫子曾教过我,福祸无门,为人所召。” “邱家的灾难是因为傲骨,这是邱家的劫难,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让旁人受难。” 顾明珠道:“但这一句后面还有,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邱庆斋微笑看着顾明珠:“所以你看,他的报应来了。” “不过二十年时间,四周动荡不安,他的猜忌越发深重,皇位摇摇欲坠,这天下风雨飘摇。” 邱庆斋语气平静,他的身上总是保持着读书人的谦然,又稳重自成:“我鸣不平事,只待有心人。” 顾明珠莞尔笑了起来:“先生。” 邱庆斋回笑道:“那便叫你一声,姑娘。” “日后还请先生,多多教导。” 亭内二人像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一般。 春儿百思不得其解的挠着脑袋,正碰上出门的月言。 她指了指亭内的人,道:“月言姐姐,小姐突然很喜欢邱先生了。” 月言看向亭内,二人不知在说什么,邱庆斋正襟危坐,顾明珠垂耳倾听,时不时还问上两句,得到解答后了然点头。 月言一笑:“邱先生见识过人,不是一般人能交谈的。” 春儿撇嘴,不服气道:“谁说的,我们平日里也和先生聊得很开心啊。” “先生那是看你年纪小,把你当小孩呢。” “哼,我比小姐还要大上几个月呢!” 月言摸摸她的头,像是对待小妹妹一般,温和道:“你自小就在小姐身旁伺候,无忧无虑的,小姐虽然比你小,却聪慧无比,又岂可用年龄来衡量。” 她的神色温和,却带着一丝难掩的落寞,春儿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月言姐姐,你怎么了?” 月言道:“无事,想起一些往事,有些伤怀。” 春儿大概也知道月言的身世,默然片刻,道:“月言姐姐,以后顾家也会是你的家,小姐待人极好,虽然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但她从来没有罚过我们。” 月言莞尔:“是是是,小姐最好了。” 亭内二人谈话已经结束,顾明珠出了亭子,看到廊下门前站着的二人,诧异道:“杵在门口做什么?” 春儿吐吐舌头:“我去收拾了。”话音一落人哧溜没了影。 顾明珠奇怪道:“春儿怎么了?” 月言笑道:“怕是灶上水开了。” 二人走进屋内。 顾明珠见到书桌上整整齐齐的账目,问道:“都好了?” 月言道:“都整理好了。” 顾明珠随手翻了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道:“差点忘了。” 她在书桌屉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月言,道:“前些日子命人从户部打点了下,这是你的脱籍文书,日后你便是自由身。” 月言明显一怔,伸手接过,一看果然是脱籍文书。 这脱籍一事,吴玥曾帮她打听过,也问过宋知州,需户部出具文书才可。 背了七年的奴籍,突然今夜成了自由身。 月言沉默许久,郑重其事的看向顾明珠,道:“月言……多谢小姐。” 顾明珠微微一笑:“你我之间,说谢字倒显得生分了。” 她坐到铜镜旁,擦着香膏,道:“庆县和荡州的事睿王肯定难逃责罚,离随已认定是他杀了离子裕,如今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可以打击他的机会,若是他杀了离旭,那这江陵可真是要变天了。” 月言沉思片刻,道:“若是他投鼠忌器,我们便帮他一把。” 顾明珠微微一笑,从铜镜里与月言的目光对上,用肯定的语气道:“主意不错。” wap. /106/106797/28044294.html 第50章 路窄 六月酷热难耐。 早晨太阳刚刚升起一会,便热得人直冒汗。 春儿将冰块装得满满的,看着外面的日头,道:“这天也太热了吧!” 顾明珠穿着一件鹅黄色衣裙,配着浅青色袖,紫色的纱帛垂在腰后,梳着半扎的发饰,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摇动。 顾明珠挽起袖子,拿起新买的砚台,倒入一些水,开始研起墨来,道:“六月酷暑,江陵这南不南北不北的,夏热冬冷,最是难受。” 乌黑的墨汁很快染满砚,她拿起毫笔,对着字帖开始临摹。 顾明珠一笔一划,颇有耐心,就这样练了一个多时辰,门口小厮来报说岳家小姐登门。 顾明珠刚放下笔,听到消息,打了一把青荷油伞迎出去。 刚出院门,便见对面岳静姝笑吟吟走来,见着她,笑迎上前:“明珠。” 顾明珠道:“姐姐今日怎得空来寻我?” 岳静姝道:“妙坊阁来了一匹胭脂水粉,我想让你同我去瞧一瞧。” 顾明珠问道:“妙坊阁,可是那个江陵最大的胭脂水粉铺?” 二人说这话,已经进了丢桃园 岳静姝道:“正是。今日掌柜的来通知,说从儋州进来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让我快去。” 顾明珠左右无事,道:“姐姐等我洗个手,刚刚习帖沾了墨。” 二人坐上马车,往妙坊阁位置赶去。 刚到门口,对面也正停下一辆马车,二人未在意,携手入内。 妙坊阁掌柜一见岳静姝,立马喜笑颜开:“哎呀岳小姐你可算来了,刚刚铺子里已经来了好些人问了,都叫我给打发了。” 岳静姝微笑着道:“有劳掌柜,东西呢?” 掌柜堆着笑,请道:“随我来。” 二人随着他转过一排柜子,掌柜的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半桌子大的木盒,放至桌上打开,里面放着两个白瓷瓶,两盒脂粉。 掌柜道:“前几日岳小姐特意叮嘱我留两份,白家刚刚来我都给推了。” 顾明珠跟随岳静姝上前,凑近道:“姐姐,这是什么?” 岳静姝打开其中一个瓷瓶,一股淡淡的花香沁入心脾的好闻,竟消灼了心底的热意。 岳静姝道:“这是儋州的养颜膏,半年才得几瓶,我特意留了两瓶,你我一人一瓶,这可是好东西,长久使用让人容颜更美。” “这么神奇?”顾明珠嗅了嗅:“还挺好闻……” 岳静姝将瓷瓶递给顾明珠,掏出一张银票,道:“掌柜……” “掌柜的在哪?”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顾明珠放下瓷瓶。 一个圆脸少女走了进来,见到三人,朝外说道:“小姐,人在这呢。” 很快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淡绿色荷叶纱裙,飞云入鬓,用面纱遮目,只露出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眸。 女子见到岳静姝,微微吃惊,道:“是岳家姐姐啊。” 岳静姝也笑道:“李小姐。” 她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好看的脸蛋来。 李如月。 顾明珠眸色微变,眼底闪着淡淡的笑意,朝她颔首。 李如月朝她微微点头,道:“岳家姐姐也来买胭脂?” 岳静姝道:“我早些在妙坊阁定了两瓶养颜膏,今日过来取。” 李如月微笑道:“这可巧了,我今日也是来买养颜膏,劳驾掌柜,我要两瓶。” 妙坊阁掌柜一脸为难道:“这位小姐,很抱歉,最后两瓶已经被岳小姐买走了。” “哦?”李如月诧异的看向岳静姝,轻声道:“我来的竟这般不巧。” 李如月身旁的丫环却指着一旁的盒子道:“这不是还有两瓶吗?我们要了。” 小丫环话一出,伸手便去盖盒子,还未碰到,一直略微冰凉的手制止了她。 小丫环不悦看去,正对上一双圆溜溜如葡萄莹亮的眼睛,还带着一丝笑。 顾明珠道:“这是我们先买的。” 小丫环皱起眉:“什么你们先买?还没出铺子,就不算先买,这是我先看上的。” 顾明珠摸出一张银票,塞到掌柜手里,笑着看她:“看,钱也付了。” 小丫环却抱起盒子:“东西在我手上,我买了。” 顾明珠微微一笑,看向李如月,道:“李小姐,这个丫环该好好管教了。” 李如月歉意道:“抱歉,小奴顽劣。” 她说完这话,看向岳静姝,道:“岳家姐姐,这两瓶养颜膏,就让给我吧。” 岳静姝犹豫片刻,道:“既然李小姐……” 顾明珠道:“不行。” 李如月的目光顿时落在顾明珠身上。 顾明珠淡淡道:“我也很钟意这养颜膏,我不要让给旁人。” 岳静姝捏了捏她的手心,顾明珠不为所动,道:“李小姐,莫要夺人所爱。” 李如月轻轻一笑:“顾明珠?” “是我。” 李如月道:“近日江陵关于你的谣言可谓满天飞,你不会不知道吧?” 顾明珠道:“那又如何?” “顾修荣刚刚升官,他的妹妹便在妙坊阁与人争执……恕我直言,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顾明珠淡淡笑着:“有劳李小姐替我操心名声,我的园子里还有两块地没翻,李小姐若是实在闲,赶明个上我园子里坐坐,帮我翻一翻地。” 李如月神色转淡,道:“顾小姐好伶俐的口齿。” 顾明珠笑道:“多谢李小姐夸奖。” 李如月转目道:“青青,付钱。” 叫青青的丫环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二人朝外走去。 顾明珠目光一暗,上前两步,手挨上盒子用力一扬。 只听得哐当一声,木盒摔在地上,白玉瓷瓶摔得四分五裂。 顾明珠睁着眼一脸无辜,道:“哎呀,好了,这下谁也别想了。” 气氛瞬间凝固。 李如月沉着脸,冷若冰霜的看向顾明珠,半晌,道:“顾小姐好乖张的性格,自己得不到,也不让给别人。” “此话差矣。”顾明珠道:“李小姐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令人刮目相看,明明是我先付钱,而你强抢,怎么最后倒成了我的不是。我初到江陵时,便听大家说,左相之女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是个鼎鼎有名的大才女,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青青怒道:“顾明珠你放肆!胆敢辱骂我家小姐!” “你才放肆!”顾明珠冷脸道:“顾明珠这三个字也是你一个刁奴能叫的?李府的下人都是这般没规没矩?看来李小姐该回家再读些书,否则以后调教出来的丫环都是这般德行,面上无光啊。” wap. /106/106797/28044295.html 第51章 哄好 内厅。 岳静姝拉了拉她的衣袖。 顾明珠便神色转笑:“好了,我也不同你们计较了,姐姐,我们走吧。” 她亲昵挽起岳静姝的手臂,陡然又变成一个俏皮粘人的少女,看起来人畜无害。 岳静姝无奈笑笑,朝李如月欠身:“失礼了李小姐,打碎的钱岳家来付。” 岳静姝挽着顾明珠出了妙坊阁,透过马车窗隙,瞧见丫环扶着李如月上了马车。 岳静姝这才道:“说说吧,你跟李如月有过节?” 顾明珠摸摸鼻子:“哪有……” 岳静姝说:“虽说养颜膏千金一瓶,但李家在朝廷地位举足轻重,又何必跟她争个高低,父亲常常教诲,让我凡事多忍让,莫要逞一时之快而惹火上身。” 左相李奕如今是皇帝最器重之人,又是五皇子的启蒙之师。若是非要在朝廷群臣里面分个高低,那文李武徐,无人其右。 顾明珠道:“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岳静姝摇头:“说什么胡话,我只是怕你初来不久,容易得罪人,今日这事就过去了,只是明珠,你既已身在江陵,有些时候,就不得不为大局做些退让。” 顾明珠了然点头,乖巧道:“我知道了。” 岳静姝比顾明珠大五岁,虽然亲眼见过她手起刀落取人性命,但此刻顾明珠轻声细语的受听,顿时理所应当的将她当成妹妹一般。 岳静姝道:“算了,不说这些,晌午了,我听说江陵有一家酒菜绝佳,只听世家小姐提起,还未去过,今日正好一同尝尝。” 马车载着两人往前走,不一会便到了地方。 顾明珠下车一看。 嗬! 十三园。 她内心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随着岳静姝入内。 岳静姝目光打量着大堂,再扫向窗外湖泊,道:“还真是跟她们说的一样,雅静又带有美感。” 小厮上前来。 岳静姝吩咐道:“雅间。” 小厮陪着笑,在前面引路:“二位楼上请。” 小厮余光打量着顾明珠,很快打开一间屋内,又命人沏上茶,这才退了出去。 他刚一下楼,立马就朝后厨去,不一会,关大便亲自端着两盘点心上楼。 关大笑容满面,道:“二位姑娘,这是十三园暮色芙蓉糕,请品尝。” 岳静姝有些诧异,她二人刚入座,还未点菜,怎么这边就送来糕点了。 碟子里放着四块点心,说是点心,又更像一幅画,每一块糕点呈白色,然后用不同色彩勾勒出春夏秋冬四季景色。 世人常说:色香味俱全,应该便是如此。 岳静姝道:“明珠你尝尝,说起来十三园的糕点还是你推荐给我的,华儿现在最爱吃。” 一顿饭吃的甚是欢快。 二人临走时,小厮还亲自递上来两个食盒:“这两盒糕点都是园子新式,赠与二位小姐。” 二人坦然接过,岳静姝道:“多谢。” 转出屏风,顾明珠迈出的步子微微一顿。 门口正站在一个人,看样子已等了有些时候,听到动静转过身。 岳静姝屈膝行礼道:“见过徐世子。” 徐珏朝她微微颔首,道:“岳姑娘,人我先带走了。” 带走? 岳静姝狐疑看了一眼顾明珠,见她神色淡淡,又想起武家宴之事,遂点点头。 徐珏直接就拉过顾明珠的手腕,转眼上了一辆马车,马车飞快驶离这条街道。 顾明珠瞪向对面的人,巧了,徐珏也正看着她。 顾明珠道:“做什么拉我?” 昨夜算得上是不欢而散,她还未想到两全的法子,他倒先找上门来了。 徐珏道:“我怎么还拉不得你了?昨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徐珏哼了一声:“少唬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在修荣面前乖得不行,一到我这就成了只猫,还是只会咬人的猫。” 顾明珠理着衣袖,道:“什么猫啊狗啊的,听不懂。” 徐珏问道:“什么叫我们不是志同道合的人?你怎知我们不是一路人?” 顾明珠直视着他,道:“你就要问这个?” “我就要问这个。” 顾明珠一笑,说道:“好,我且问你,若将来有一日,我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你会护着我?” “护!怎么不护!” 顾明珠神色略带玩味:“你都不问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徐珏无所谓道:“只要不是祸国祸民之事,我都护。” 顾明珠轻吸一口气:“倘若就是祸国祸民之事呢?” 徐珏道:“那也护。” “不管对错?” “为何要管对错?” 顾明珠沉默,马车内安静片刻,她轻叹一声,道:“算了,说不过你。” 徐珏道:“不气了?” 顾明珠说:“我哪有生气?” 徐珏淡淡一笑:“昨夜不知是谁凶巴巴喊的徐世子,脸臭得不得了。” 顾明珠朝他扬扬眉:“……徐世子,不能喊吗?” 徐珏伸出右手,捏着她的脸:“别人能喊,你不许。” 脸颊被他掐起一块,也不觉疼,顾明珠道:“那喊什么?” 她略一思索,道:“世子爷?徐二哥哥?” 徐珏松开手,懒洋洋的靠向身后。 顾明珠恶从心起,凑近了些:“定北大将军?徐公子?” 真是神奇! 一个男子的睫毛,怎么会比女人的还要生得好? 顾明珠伸出手,想要去揪他睫毛,被徐珏用手挡住:“做什么?” 顾明珠道:“不做什么。” 徐珏取笑道:“可别像昨夜一样偷偷摸摸的趁人之危。” 顾明珠气笑道:“……偷偷摸摸?昨夜到底是谁在勾引我?装着醉酒的模样是要做什么?” 徐珏应承得痛快:“恩,没错。是我勾引你在先,我就是这般不要脸。” 徐珏大手一揽,将她按到怀里,感觉着她的顺从,低声叹道:“你不知道,上次武家宴会我快疯了,我怕自己再一犹豫,你又不知会被指给谁,婉婉……你不会懂的,我是真的怕了。” 顾明珠轻笑着:“所以你就干脆说我收了徐家祖传的玉佩?” “恩。哪怕你拒绝,可日后只要皇上强给你赐婚,我也有借口搅合。” “以前怎的没发觉你脸皮这么厚?” 徐珏闷笑,他到底也才二十岁,钟意多年的姑娘如今就在怀中,突然就无师自通起来,道:“日后我的脸皮会更厚。” 顾明珠噗嗤一笑,压下心绪杂事,从他怀里起来,学着刚刚徐珏的样子,掐了掐他的脸。 “我瞧瞧,恩……确实挺厚。”她看向车外,道:“这是要去哪?” “出城去。” 顾明珠回头看他:“出城做什么?” 徐珏半躺着,闭目道:“城外的鸡鸣寺,是夏日的避暑胜地,我已经同修荣说过,他晚些下了差就过来。” 顾明珠见他闭上眼,看起来似乎很困,不由问道:“昨夜做贼去了?” 徐珏轻哼一声:“还不是你给气的。” “那你睡,到了我叫你。” wap. /106/106797/28121467.html 第52章 了解 马车经过城门时,被守城的官兵盘问了两句,随后放行。 顾明珠坐在车内闭目养神。 马车安静走着,顾明珠偏过头看了一会旁边的徐珏,确定他真的睡着了。 顾明珠也是枯坐无聊,干脆掀开车帘坐到了车外。 九月正驾着车,见她坐到身旁,道:“姑娘。” 顾明珠恩了一声,靠在一旁,看向沿途的景色。 她甚少有时间闲逛江陵的景致,如今与人出游,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九月道:“世子睡着了?” 顾明珠:“听说昨夜没睡好。” 九月道:“这我倒是不知,只觉得世子今日精气神不佳,昨夜回府也不大高兴,姑娘,昨日在岳家你们吵架了?” 顾明珠道:“怎的就觉得是我们吵架了?” 九月了然一笑:“世子虽然才二十,但自小长在军营,可跟江陵城的这些世家子弟不一样,自从王爷常住府后,军营的所有事宜皆是世子执掌,这世上甚少有能让他怒色之事,除了姑娘。” 顾明珠静静听着。 她好像很了解他,知道他少年成名,知道他英勇无敌,知道他情深一片。 可她也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英勇无敌是多少次死里逃生打出来的,不了解那年雨夜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不了解他情义从何时而起。 顾明珠并不觉得凭借这张脸,便能魅惑大黎世家第一人。 她甚至清醒的知道自己在美人如云的江陵,只算姿色平平,就连岳静姝也比不上。 顾明珠心底存疑,斟酌着用词,道:“九月……” 九月道:“姑娘有话想问?” 顾明珠笑笑:“你家世子对你,很是倚重。” 九月道:“那是自然,我自小跟世子一同长大,世子的事情我都知晓。” 顾明珠道:“你都知晓?” “对,我都知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喜欢什么干什么,甚至晚上睡觉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一清二楚。” 顾明珠轻声一笑。 九月接着道:“我还知道姑娘在好奇什么。” “哦?那你说说我在好奇什么?” 九月扬唇一笑,目光瞥向车内一眼,道:“姑娘是不是在奇怪,以姑娘这等姿色,世子为何独独喜欢你?” 顾明珠挑起眉。 这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随从,这主仆二人说话不是一般的直。 “这两年来投怀送抱的貌美女子是不少,可世子都不喜欢,是因为两年前他在扬州,就喜欢上了姑娘。” 九月顿了顿,道:“姑娘是个聪明人,定然会想世子的喜欢难道只因这一面之缘。我也不怕世子回头责备,其实扬州并未是你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顾明珠惊讶的看着他:“不是?” “你还记得你十四岁的生辰宴吗?顾家那夜热闹无比,你在走廊下不知为何跑的很开心,撞到了一个人。” 顾明珠回忆着十四岁及笄礼,那夜…… 那时云昭很忙,早就来过书信说离不开身,所以整个宴会她都不太开心,但是当听到云昭匆忙赶到时,根本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奔向府门去迎。 走廊下撞到了一人。 她匆匆忙忙抬眼,连那人的模样都没看清,只想着快到门口的云昭。 …… 少年失意,颓然躺在屋顶上,望着西北无尽的黑夜。 “九月,她在笑,那双眼里盛满了星辰……” …… 九月道:“姑娘肯定是没印象了。” 顾明珠只模糊记得发生了什么,根本就没注意那人的容貌。 她惊讶道:“你怎会知晓得这么清楚?” 九月道:“有一日世子喝多了,画了一副你的画像,我便什么都问出来了,世子他喝醉的时候最好说话。” “那时姑娘有指腹为婚的婚约在身,世子虽然喜欢你,但知晓你与云昭情意相投,自然不会做小人。” “世子这人甚是执着,当初在军营,他的箭术虽然绝佳,但在马背上却做不到绝对命中,在一次恶战中因此让敌方主将重伤逃走,回来以后他日夜的练,几乎是睡在马背上,花了大半年时间苦练,现在的世子闭着眼也能射中他想要射中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什么。” 顾明珠是第一次这般经他人之口听说徐珏。 这个意气风发的他。 这个暗自伤情的他。 那个满目疮痍的他…… 哪个都是他! 到鸡鸣寺时,天近暮色。 徐珏终于睡醒,带着一身困意下马。 他与顾明珠同望向不远处的山寺,道:“这后山有座泉水,生在百年古树下,清澈见底,主持便围着泉水,造了小亭,待到夏天,在亭中抚琴下棋,惬意无比。” 三人抬步上山。 顾明珠问道:“你可会下棋?” “会。” “那正好,明日我们也下一盘。” 徐珏笑道:“有什么好处?” 顾明珠好笑看着他:“怎么下棋还要好处?” “总得有个彩头吧。” “那你说说。” 徐珏认真想了一会,道:“泉水里有鱼,谁输了谁负责捉鱼烤鱼。” “好,就依你。” 鸡鸣寺的主持听闻徐珏到寺的消息,早就备好寮房,又备下丰盛的斋菜,三人谈论的都是地方风土人情。 夜幕降临,山寺归于寂静。 顾明珠沐过浴后坐在窗旁,从这里能看见庭院内的情况,更远处,是半轮明月。 有虫鸣起伏声,空气中隐隐含有有佛家香火气息。 顾明珠刚拉上窗,门口便传来敲门声。 顾明珠打开房门,徐珏正捧着从主持那借来的棋盘,道:“看你屋内灯亮着,想来没睡,要下棋吗?” 顾明珠侧开身子让他进门,关上门后扭头一看,徐珏已摆好了棋盘,正坐着等她。 他不说话,将两盅黑白棋放在棋盘上,又顺手倒了两杯茶,一杯端在对面,一杯留在手边,又将远处的灯挪近了些,取出两枚棋子,抬头看她:“怎么还不过来坐?” 顾明珠面色狐疑的坐下,道:“怎么半夜想起来要下棋?” 徐珏道:“睡不着,喜欢什么颜色?” 他将一枚白棋跟一枚黑棋摊于掌心。 顾明珠道:“黑。” “那就不猜先,你执黑,我执白。” wap. /106/106797/28228265.html 第53章 棋局 顾明珠执黑先下一子。 徐珏手执白子,落子随意。 顾明珠于棋艺上还算精通,二人你来我回间,很快落下半盘棋子。 顾明珠有些心不在焉,道:“不是说哥哥下了差就过来,怎的到现在还没踪影。” 徐珏落下一子,捡起几枚黑子,道:“或许临时有事耽误了。” 顾明珠恩了一声,落下黑子,捡走几枚白子。 徐珏轻声一笑:“小气。” 又是一个你来我往。 末了徐珏无奈叹道:“罢了,平局。” 顾明珠眯着眼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喉,才道:“天还早呢,再来。” “也好。” 二人重新收拾好棋盘,这一回依旧是顾明珠执黑子,她的手生得纤细润白,墨黑的棋子夹在莹白的指间,甚是好看。 黑子落下,白子随后。 顾明珠下得很随意,徐珏也有些散漫,看着像是在下棋,可二人又在轻声交谈,下棋反而像是将二人连在一起闲聊的借口。 黑白棋子各占棋盘半壁江山。 顾明珠捏起一颗棋子,唇角带着笑,将这枚黑子落在棋盘一处。 本来散漫的棋局陡然发生了质一样的变化。 徐珏取棋子,落在另一处,整个白子棋势陡然一紧,就像是整装待发的士兵。 顾明珠飞快落下一子,顿时瓦解了左边的陷阱,却见徐珏速度极快,又在另一处设下机关。 转瞬二人连下十一子。 顾明珠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捏在手里的黑棋有些踌躇不决。 只要在左边落下这一子,便能获得短暂的胜利,可便要失去中间的棋盘。 选左还是选东? 顾明珠有些犹豫不决。 徐珏端起茶,一边看着她。 她认真思考时,有种很吸引人的美,这种美无关外貌,只因为是她这个人。 她对自己就有这样的吸引力。 徐珏抿了一口茶,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她。 顾明珠浑然不觉,她终于在中间落下这一子。 徐珏很快单手落子,取走了棋盘上一小片白棋。 这一次顾明珠落子很快。 徐珏几乎在她一落子时,便捏起一颗棋子再落下。 顾明珠微微皱起眉。 诱敌连环计! 这一枚黑子,是再也落不下去了。 顾明珠深吸一口气,放下棋子,道:“我输了。” 徐珏却道:“不对,婉婉,你再好好瞧瞧,我漏了一处,你若是能找到,便能盘活黑棋败势。” 虽说落子无悔,但二人并不算真正的对手,顾明珠按照他的话,细细打量起棋盘来。 东南西北? 上下左右? 中间落子导致的颓势是她中计的第一步,这处连环计让本来旗鼓相当的局势变成了黑子的节节败退,若是这样一直被逼着下下去,那最后结局定是输。 既定败局,那就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寻找生机。 顾明珠托着腮苦苦思索,她长发半披着,有一缕碎发落到额前,垂在棋盘上,她丝毫未察觉。 徐珏伸过手,自然的将那缕发丝别回去。 顾明珠神色一亮,她陡然抬头,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徐珏温柔笑着看她。 顾明珠捏过黑子:“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虽连下四处连环计,但只要我在这里下上一子,你便全盘皆输。” 徐珏笑着赞道:“不错。” 顾明珠捏着棋子,看着那一处空地,半晌没动作。 徐珏迟迟没等来黑子:“怎么了?” “还是我输了。”顾明珠将棋子抛回棋蛊里,道:“这若是真战场,当我在中间落子时,败势已现,乱局之下,我哪有定力临危不乱,今夜若不是你提醒,我也没耐心找这一处破绽。” 徐珏摇头,道:“不对,败势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可挽回的必输之心。” “我曾同许多人下过棋,也跟师父认过输,有一日,我又没下过师父,正要认输,师父却告诉我说,徐珏,这只是一盘棋,你现下输的只是一局棋的输赢,可若是在战场上,你也要认输吗?死局死局……局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棋子,难道不是人在下?” 顾明珠静静沉思,片刻后道:“你师父待你很好。” 徐珏默默收拾着棋盘,道:“师父教会我很多道理。” 顾明珠道:“好吧,是我输了,明日给你烤鱼吃。” 徐珏默默笑着不说话。 顾明珠又问道:“那你后来还输棋吗?” 徐珏摇头。 顾明珠追问:“后来再没输过?” 徐珏道:“不,后来我便再也没下过棋。” 顾明珠神情一愣。 徐珏道:“我从十六岁后,再也没跟人下过棋,也没有再输过一场仗。若我输,取走的不是棋盘上的黑白子,而是将士们的性命,是黎国的国土,我不能输,也不会输,经我之役,黎国只赢不败。” 顾明珠仔细回想着徐珏上一世的战绩,发现还真是如他所言。 徐谓两年后旧疾复发而去,举国发丧,徐珏在二十二岁时正式成为新的定北王,前后十年里,直至他死,从无败绩。 他是黎国领兵打仗的不二之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上一世他应该会垂暮老死在九州,而不是江陵。 她欠他的,又何止是一条命能说得清。 顾明珠任由他将棋盘收好,二人重新又开一局。 这一次却是无比随意的一局。 因为顾明珠的心思,已经不在棋盘上。 她随意下了几子,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然后笑了起来,道:“徐珏。” 她很少连名带姓喊他,更多的时候是不叫名字。 徐珏看向她。 顾明珠笑得灿烂,道:“你日后也是战无不胜的。” 二人在这夜里静静相视。 徐珏缓缓说道:“当然。” 顾明珠看向稀稀拉拉的棋盘,道:“虽然我输了,但是,我明天还是不要捉鱼烤鱼。” 徐珏定定看着她。 顾明珠笑得眉眼弯弯,道:“你捉,你烤。” 徐珏笑了:“恩,我捉,我烤。” 他看着她,眼里好像染了浓漆一样黏腻腻的热烈。 顾明珠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熬不住,轻咳一声,道:“天色不早了,还不回去睡?” 徐珏道:“这便走了。” 他说罢,站起身来,道:“棋盘就放在你这,明日我们接着下。” “好。” wap. /106/106797/28228267.html 第54章 寺庙 翌日。 顾明珠是被吵醒的。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照耀在鸡鸣寺内时,山上的钟鸣声就未曾停歇过。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确认这钟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这才认命起床。 推开门,一股山间清风的清香迎面而来,一扫她被强迫起床的怨气。 与此同时,山寺台阶下,顾修荣与小厮琼五正提着食盒而来。 待见到顾明珠二人时,天已彻亮,山间的云雾也开始消散。 二人正在用斋饭。 琼五远远看着二人坐在一处,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道:“少爷,小姐她几时与徐世子这般熟了?” 顾修荣笑道:“自然该熟,明珠多一个阿珏这样的哥哥,总归不是坏事。” 顾修荣向前走去:“阿珏。” 亭内的人同时回过头来。 “哥哥?”琼五纳闷的摸了摸脑袋,来不及抓住一闪而过的奇怪感觉,急忙跟上顾修荣的步子。 顾明珠率先上前,笑着去接食盒:“哥哥。” 顾修荣道:“给你带了些吃食。” 他在徐珏身旁坐下,二人相视一笑,徐珏道:“何事耽搁了?” 顾修荣道:“昨日路上遇见左相耽搁了时辰。” “李奕?谈了什么?” 顾修荣道:“闲聊了些事情,还说起近日江陵之事。” 徐珏放下茶杯,想了想,道:“李奕深得皇上倚重,又是五皇子的教习师傅,他既肯主动攀谈,看来对你颇为看好。” 顾修荣思索道:“如今朝廷混乱,各人自顾不暇,听说昨日在御书房,皇帝跟几位大臣商议,要在洛城建一座长阴宫。” 顾明珠正在给顾修荣倒茶,闻言动作一顿,茶水溅到手指上。 徐珏目光微黯,很自然的接过茶盏,给顾修荣重新倒了茶,看向他:“长阴宫?” 顾修荣道:“洛城依山傍水,正是夏日避暑的好地方。” 徐珏沉默,片刻后,说道:“建造一座行宫,劳民伤财,如果国库正空缺,哪还有多余的钱来造行宫。” 顾修荣说:“所以,有官员提议将户税提升。” 徐珏面色一沉:“提户税?户税已将普通百姓压得快喘不过气,还敢往上提?谁提的?” “左相。” “李奕?”徐珏蹙眉:“他莫不是老糊涂了?” 徐珏猛的站起身,看样子似要走。 顾明珠一惊,顾不上顾修荣就在身旁,伸手就去拉他:“你做什么去?” “我要去问问李奕,他是不是相爷的位子坐久了,忘记还有许多百姓生活艰苦!增加户税?亏他想得出这主意!” 顾修荣也站起身,道:“来不及了,皇上已经同意了,就在昨日傍晚。” 徐珏面色寒怒:“简直混蛋!他这是在自毁江山!” “这事已下旨交给工部冯贞,即刻就要在洛城动工。” 顾明珠已松开了他,却是一言也不发,脸色比徐珏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历史上长阴宫的建造,预示着新一代的九州之主要换人,更意味着,云昭的身份要浮于世人之前。 历史提前了,也混乱了,可不管是混乱还是提前,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一切,都在推着云昭走上九五之尊之位。 上一世他有顾家,又将李如月娶进门,这一世他有齐家,李如月…… 李如月喜欢云昭,并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事。 顾明珠沉着脸灌了满满一杯茶。 在这里杂乱的讯息里,突然想到了徐珏的父亲,现在的定北王,徐谓。 长阴宫开建的消息,对本就重病缠身的徐谓可谓是一大打击,他受此刺激,不过几日便去世了。 如果长阴宫现在就要开建,那徐谓,就命不久矣…… 顾明珠倏然抬头去看徐珏,他站在一旁,正与顾修荣说着长阴宫一事。 “不能建……”顾明珠不由自主道。 二人看向她。 顾明珠神色隐含哀鸣,又道:“长阴宫不能建……” 顾修荣严肃道:“莫要说胡话,不能建这种话,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 公然反驳帝王之言,顾家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顾明珠不能再待下去了,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回了屋。 关上房门,房内,顾明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在桌旁慢慢坐下。 怎么办? 徐谓,他是徐珏的父亲啊! 徐谓病逝后,他的妻子,也随着徐谓而去。 徐珏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对他会是多大的打击! 在这世上,他再也没有至亲了。 让皇帝收回建造长阴宫的成命? 离朝晚年的挥霍无度,已经到了独断专行的地步,他将整个大黎江山推到风雨飘摇的浪口上,前世云昭上位之前,用铁血手腕镇压了各地的叛乱,将岌岌可危的离家江山稳固下来。 他不可能收回成命! 顾明珠暗想。 门外想起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顾明珠的思绪,接着顾修荣的声音响起:“妹妹。” 顾明珠平复了下呼吸,起身开门。 顾修荣和徐珏站在门口。 顾修荣见她眼眶有些红,讶道:“生气了?哥哥不是故意凶你,只是在江陵,要谨言慎行,你今日这一句不可,若是被有心人听到用来大做文章,那顾家便真到头了。” 顾明珠摇摇头:“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皇上这事做得不对。” 真是个小孩子。 顾修荣无奈摇摇头,道:“不说这些了,走,捉鱼去。” 今日依旧酷热,可这鸡鸣寺的后山,却是一阵清亮快意。 清澈见底的湖水弯弯绕绕了好几块山岩,在巨大的树荫下,三人捉了几条鱼。 琼五已经拾回来一堆干柴,正在生火准备烤鱼。 顾修荣惬意的躺在树荫底下,与徐珏说着话,不知不觉没了声。 徐珏扭头一看,顾修荣已经睡着了。 琼五忙解释道:“公子昨夜直到后半夜才睡下,早早就起了,没睡好。” 徐珏摇摇头,目光去寻顾明珠。 顾明珠正坐在溪边的岩石上,头上带着顾修荣给她编的草树帽,她脱掉鞋袜,将双足荡在水里。 察觉到身后来人,她扭头一看,发现是徐珏,不由道:“你怎么过来了?” 徐珏脱掉了鞋袜,挽起袖子跳入水中,溪水没到他大腿位置。 徐珏朝她伸去手:“放心,修荣睡着了。这后面有珍珠鱼,我带你去瞧瞧。” 顾明珠飞快看向顾修荣的方向,见岩石上顾修荣确实没动静,琼五正在专心烤鱼,她接过他伸来的手,徐珏便轻而易举的将人背到了背上。 wap. /106/106797/28266971.html 第55章 疼惜 顾明珠身形娇小,被他背在身后,二人转过岩石,顺着溪流的方向而去。 琼五刚将鱼叉好上火,回头一看人没了,他疑惑的张望了一会,无功扭头。 溪水里游鱼矫健窜动,阳光透过树叶洋洋洒洒的落在水面上,像是一颗一颗掉落的铜银子。 两人走了一截路,随即徐珏将她放到了一处凸起的石块上。 溪水清凉。 顾明珠左顾右盼问道:“珍珠鱼呢?” 徐珏向前走了几步,道:“这就来了。” 他将堆在一起的乱石拨开,石块扑通扑通沉入水底,很快躺在乱石底下的鱼儿全都四处游窜。 “哎哎……快看,真的有珍珠鱼啊!”顾明珠语气像是个发现好玩物件的孩童一般:“在那在那呢!” 全身橙红的鱼儿摆着尾巴肆意横行。 顾明珠兴奋道:“你怎会知道这里有珍珠鱼?” 徐珏叉着腰,仰头看她,笑道:“这是我小时放的小鱼儿,现下长大了,便有了更多的珍珠鱼。” 他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对襟袍,束着高扬马尾,因为顾明珠的兴奋,脸上也带着得逞的笑。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顾明珠定定看着水中的他。 “怎么了?这般看我?”徐珏问道。 顾明珠在石块上站起来,她俯视着他,他仰视着她。 顾明珠忽然一笑,朝他大声道:“接着我。” 话音一落,便朝他坠去。 徐珏一惊:“婉婉……”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猛然双臂一沉,踉跄几步,顾明珠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他怀中。 徐珏稳住身形,见顾明珠在她怀中笑颜如花,不由道:“莽撞,也不怕掉进这水里。” 顾明珠道:“你这不是接住我了吗。” “我若没接住呢?” 顾明珠道:“没接住就当洗了个澡咯。” 徐珏被她的话逗笑,他臂力奇大,将人掂了掂,道:“胡言乱语。” 顾明珠道:“徐珏。” “恩?” 她看着他,忽然凑上前去,在他脸颊处啄了啄,笑吟吟道:“这是你接住我的谢礼。” 徐珏道:“婉婉,不若你再跳一次,看看我这次能不能接住。” 顾明珠道:“那可不成,你莫要动歪脑子。” 徐珏低低一笑,颇为遗憾道:“好吧,只能作罢。” “阿珏……妹妹……”不远处传来顾修荣的呼声。 顾明珠高声应道:“在这呢!” 她声音小小的对徐珏道:“我们回去吧。” 徐珏背着顾明珠原路返回,绕到岩石处时,树荫下的顾修荣朝他们招招手。 二人到了岸边,他才问道:“你们做什么去了?” 徐珏拧着湿漉漉的衣袍,面不改色道:“带她去看鱼了,我幼时曾在这溪里放了几条珍珠鱼,后来主持告诉我,珍珠鱼在此繁衍后代,在中游处安了家。” 顾修荣道:“这里的珍珠鱼居然是你放的,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有这闲心。” 琼五已经烤好了鱼,将鱼先恭敬递给徐珏,再递给顾修荣跟顾明珠。 顾明珠笑着接过,放到嘴巴刚要咬,察觉到烫,又将鱼放在一旁凉。 顾修荣已经大口咬了起来。 “恩,琼五的烤鱼的手艺不错。” 琼五得到夸奖,顿时笑起来:“那当然了,这可是祖传的秘方。” “劳什子祖传秘方,你自小就在我身边,难道传的是我的秘方?” 顾明珠顿时大笑起来。 徐珏将手里的鱼递到顾明珠跟前,道:“这条不烫。” 他的动作很是自然,琼五很快看了一眼,低下头去继续弄鱼。 顾明珠略有些僵硬的看了一眼顾修荣,伸手接过,欲盖弥彰道:“谢谢徐家哥哥。” 徐珏勾勾唇,没有说话。 顾修荣笑道:“阿珏,还是你这个哥哥当得比我称职。” 他咬着鱼,突然想起件事来,道:“妹妹,玉佩可还给阿珏了?” “什么?”顾明珠疑惑。 顾修荣道:“就是武家宴会上的那枚青玉司玉佩,阿珏说那夜只是为了替你解围,青玉司是徐家传给儿媳的,你万不能觉着好看就收着了。” 顾明珠正咬着鱼,闻言不由去看徐珏。 徐珏道:“还回来了。” 顾修荣点点头:“那便好。” 二人之事顾明珠曾叮嘱过不许旁人知晓,徐珏也知徐家树大招风,太过招摇恐怕对她不利,便应了下来。 顾明珠便低下头啃鱼。 这一顿野餐,直到过了晌午才结束。 三人结束一天的惬意,策马回到江陵时,天近暮色。 顾明珠回到园中,先洗了个热水澡,再唤来月言。 “明日一早,你去一趟钱庄,将账面上的钱拔出,转回凉州。” 顾明珠摊开一张宣纸,提起毫笔写信。 月言道:“拨多少?” 顾明珠头也不抬:“全部。” 月言倏然抬头:“全部?” “你没听错,是全部。”顾明珠道:“情况有变,我不能再耽搁,凉州用钱多,不能轻怠。” 凉州……? 月言看着下笔飞快的人,她面色颇为凝重,很快停笔,吹了吹墨迹,道:“这封信,你亲自去送,现在就去。” 顾明珠将信折了折,递给她,朝外唤道:“阿三。” 阿三很快入内:“小姐。” 顾明珠道:“备车,我要去十三园。” “是。” 当春儿满心欢喜的端着吃食入屋时,顾明珠和阿三已从侧门进了十三园。 一楼满桌,春园戏班正在台上演着戏。 顾明珠带着阿三径直上了雅间,小厮端上茶水,顾明珠挥挥手,他极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顾明珠推开窗,这间雅间是十三园视野最佳的地方,前后两个窗户,正好能看清前厅情况与后面的湖泊。 她静静看着大堂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三站在她身侧,过了片刻,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 关大推门而入。 顾明珠转过身,阿三关上窗,她道:“关叔,这么晚了,怎么还有这些客人?” 关大道:“小姐有所不知,近日十三园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还有要求送到府上的,可不忙嘛。” 顾明珠微微一笑:“关叔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关大微顿,继道:“小姐,我想再请个师傅。” 顾明珠在桌旁坐下,道:“我今日,就是专门来说这件事的。” 关大一愣:“……小姐想要换掌厨?” 顾明珠摇头:“关叔猜错了,以后这十三园,关叔想请人就请人,不用同我商议。” 关大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明珠道:“日后这十三园,我便不来了,关叔也无需再到顾府去。” wap. /106/106797/28293301.html 第56章 再会 雅间内有片刻的寂静。 关大脸登时一僵:“小姐,我是做错了……” 顾明珠摆手道:“不是的关叔。” 顾明珠道:“我的意思是,以后这十三园,里里外外全交给你做主。” 关大惊道:“交给我?” 顾明珠道:“都交给你,如今十三园达官显赫往来居多,我的身份不适宜与园内多有联系,日后若无大事,你不必来见我,每月入账的银钱,直接汇到钱庄即可。” 关大听完她的话,点点头,道:“小姐的担忧不无道理,既然是你的意思,那我一定帮小姐好好管理好园子。” 顾明珠一笑:“有劳关叔了。” 关大道:“本来这几日我正准备登门,既然小姐这么说了,那明日我便将这两个月赚的银钱汇入钱庄。” 顾明珠道:“还有一事。” 顾明珠朝阿三使眼色,阿三会意,朝门外道:“进来吧。” 门口走进来两名年轻的一男一女。 顾明珠道:“关叔,这两个是我的人,达官世家往来于此,我将二人安排于此,供园里驱使。” 两人朝关大拱手行礼。 “青鱼。” “青岐。” “见过关叔。” 关大道:“既是小姐安排,关大自然听从。” 顾明珠遂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关大亲自送她出了侧门,临上马车之际,顾明珠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关叔。” 关大在侧门的灯笼下看着她:“小姐。” 顾明珠微微一笑,道:“十三园,就交给关叔了。” 关大道:“我自当尽心竭力。” 他总觉得气氛不太对,似乎顾明珠在向她道别,眼见着顾明珠掀帘上去,他忙道:“小姐……” 顾明珠回过头。 关大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可看着顾明珠的脸,却什么也问不出口,片刻后,只道:“小姐,多保重。” 顾明珠展颜一笑:“关叔也多保重。” 近段江陵宵禁森严,顾家的马车也免不了要受到盘查。 巡视的小队长正盘问着阿三信息,忽然后方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声嘶鸣,顾家的马车被冲撞。 阿三立刻就勒住缰绳,待马车稳下,他忙去掀帘,车内的顾明珠正扶住车壁稳住身形。 阿三忙道:“小姐,没事吧?” 顾明珠摇摇头:“没事。” 冲撞的马车就没有这么好过了,马儿癫狂嘶鸣不止,车上的人也被颠下车来。 禁军小队立刻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车后传来一声略带歉意的声音:“抱歉。” 顾明珠听到禁军小队长倒吸一口气,语气瞬间恭敬起来:“原来是宋大人。” 阿三观察了一下马车,道:“小姐,车轱辘松了,你且下来,我来修。” 顾明珠摸到遮面的帷幕,慢慢戴上,由阿三扶下马车。 冲撞之人见到前车动静,步上前来,道:“马儿发狂,惊扰了姑娘,实在抱歉。” 顾明珠回过头。 夜色下,来人一身暗红色官服,面若温玉,形如松枝,被暗红色包裹在其中,更显得俊逸挺拔。 帷帽下,顾明珠微微一笑,道:“宋公子,好久不见。” 宋子熹目光一凝,目光落在她身上。 顾明珠挑开幕纱,笑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宋子熹眉眼微不可见的轻挑了下,慢慢笑了起来,本来因为官袍而清冷的脸,也逐渐变得几分鲜活:“我也没想到,我们再见面,是在这种情形下。” 顾明珠道:“还没恭喜你升官了。” “天子恩泽。”宋子熹道:“你这夜半出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明珠道:“抵不过口欲诱惑,出门打牙祭。” 宋子熹微微一笑,禁军的人已经牵来一匹马:“宋大人,你的马儿收了惊,就先乘此马回府吧。” 宋子熹朝其颔首:“有劳了。” 他转过身,朝顾明珠道:“明日我休沐,你我许久未见,我现又冲撞了你的马车,总该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吧。” 顾明珠道:“好,明日见。” 宋子熹朝她点点头,顾明珠微一颔首,二人分开。 翌日,顾明珠独自去赴约。 与宋子熹约的是巳时,在江陵城的百捶茶坊内。 她到的时候,宋子熹已经在等候,见到她,微微含笑,道:“今日我比你早。” 顾明珠笑着坐下,说:“是,往日都是我等你,今日换你等等我有何不可。” 宋子熹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顾明珠哦了一声,道:“那你呢?你变了吗?” 宋子熹凭栏看去,忽然敛了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顾明珠,你觉得我变了吗?” 顾明珠说:“变了。” 宋子熹漆黑的眼看着她。 “变得比从前更英俊了。” 他脸色有片刻的愕然,随即摇头笑了起来,随即小厮端上来两碗茶,徐珏说道:“这里的擂茶不错,你尝一尝。” 顾明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评论道:“还不错。” 宋子熹默了默,道:“你我虽同在江陵城,但快三月未见,虽未见面,但关于你的传言,我倒是没少听。” “哦?都听说了什么?” 宋子熹端起茶碗,想到近日关于她的各种传言,不由微微一笑,看向她,道:“桃色谣言。” 顾明珠挑了挑眉。 宋子熹道:“先是说云昭对你痴心不悔,二请赐婚,又说你是狐媚转世,把徐珏迷得五迷三道的,昨日又听闻,你同李家小姐在大街上争执,全然不顾世家体面。” 顾明珠慢慢喝着茶,听着他提这些流言蜚语,目光淡淡含着笑意。 “你来江陵的这些日子,倒是不消停。” 顾明珠道:“你这可冤枉我了,不是我不消停,是旁人不让我消停。” 宋子熹说:“所以呢?” 顾明珠微疑惑看向他。 “这些事,都是假的,还是说,都是真的?” 顾明珠喝茶的动作一顿。 宋子熹说:“云昭对你是否真心喜欢,我不予评价,世人如今都在传,你与徐珏两情相悦,是真是假?” 顾明珠放下茶碗,颇有些好笑的看向他,道:“你何时也这么八卦了?” “好奇。”宋子熹道:“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顾明珠偏头想了一会,问道:“我这样的人?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宋子熹沉默片刻,看着她道:“睚眦必报,不是好人。” 顾明珠噗呲一笑:“你就这么评价曾经帮助过你的人?” 宋子熹道:“一码归一码。” “好吧。”顾明珠叹道:“如你所说,我不是好人,可是这世上,好人和坏人,你分得清吗?” “我坏在哪?旁人又好在哪?好坏的标准是谁定的?你说我不是好人,可我看别人也不是好人,所以,好坏不重要。” 宋子熹道:“你的看法,总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不管别人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要我自己活得痛快,旁人的看法跟我有何干系呢。” 宋子熹沉默片刻,缓缓道:“……说得不错。” wap. /106/106797/28316037.html 第57章 筹谋 回到府中时,月言正在厨内帮春儿做饭。 她的反常吸引了丢桃园内许多人的注目。 月言不以为然,端着食盘入内:“小姐,凉茶。” 顾明珠恩了一声,抬头望了她一眼,复低下头去:“放那吧。” 月言依言放下,退了出去。 这种沉默持续到了夜晚。 顾明珠推开窗,庭院廊下正站着一人。 月言站在朱漆色的柱旁,负手而立,背影渺渺,不知在想什么。 春儿小声道:“小姐,月言今日有些不对劲。” 顾明珠道:“不对劲就对了。” 她将书摊在膝上:“她要是太对劲,我反而要怀疑她是不是叛了。” “啊?”春儿一脸不解。 顾明珠道:“你去忙。” 春儿便出去了。 顾明珠很爱揣摩别人的心思,可现下,女子的背影无端偷着几分凄凉,像是深秋独木,瑟瑟然然。 她在想什么? 顾明珠想。 是在分析她这个人?还是在权衡是否留下? 月言轻叹一口气,转身入屋。 顾明珠收回目光,将摊开的书放好,看向她:“月言。” 月言抬目:“小姐。” 顾明珠起身:“二叔那边,确实缺人手,你若是想……” 月言道:“不想。”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定看着顾明珠:“我不回九州。” 顾明珠道:“你可知这意味什么?”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明珠缄默。 她从桌旁走到月言面前,思虑着道:“你助我许多,我不该把你卷入这趟浑水里。” “小姐。”月言淡笑:“我并未深闺儿女,你也知晓我的过往,当初你曾问我,跟着你有何所求。” 她目光有些冷意:“我承认,当初靠近确有所图,我见你得顾家疼爱,年纪又小,又与云昭有婚约,想着在你底下做事,能让你替我去了贱籍。” “可在路上,我觉得你很奇怪,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拥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还隐约神秘,我觉得你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骄横跋扈。” “在平靖时,你让我全权调查平靖商铺一事,更让我觉得惊奇,你好像很信任我,后来我想法子留下,你又将我踢开。” 月言道:“你的戒备心很强。” 顾明珠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 这世上最令人难受的,便是看着曾经的自己,走投无门。 “小姐,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当初的问题了。” 月言神色认真:“我现在留在小姐身边,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有朝一日,能替黄家翻案,我双亲被冤斩,哥哥病死在流放途中,黄家一夕之间不复存在,我不服!” 她声音颤厉:“我不服这天道!凭什么他们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那些丑陋的脸下,藏着一颗颗肮脏无比的心脏,他们谈笑风生,却要断人生死,我自己的命,我要自己定!” 顾明珠道:“想清楚了?” “很清楚。” “好。”顾明珠道:“既然你想清楚了,我们便来说正事。” 顾明珠在桌旁坐下,道:“来说说长阴宫的事。” “皇帝要在洛城修建的行宫?” 顾明珠点头:“正是。皇帝要修行宫,可国库空虚,掏不银两,便把注意打到了户税头上。” 月言想了想,有些不可置信道:“……他要加收户税?” “是,旨意已经到工部,估计要不了两天就要开始。” 月言微抿着唇,沉思道:“这般劳民伤财,只怕要民怨四起。” 顾明珠道:“要不了多久,这江陵就该风雨飘摇,我碍着身份,行事多有束缚,待这段日子过去,我们去东部。” 月言大抵也知道了东部的情况,想着顾明珠杂乱的牵扯,斟酌着道:“小姐要去东部,那世子怎么办?” 顾明珠默然。 月言这话问得直接,直接将她给难住了。 顾明珠沉默了一会,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月言了然一笑:“小姐待他,总是于旁人不同。” 顾明珠手肘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有这么明显吗?” “在我看来,很明显。” 顾明珠笑笑,并未说话。 月言又道:“既然小姐决定要去东部,那定然不是以顾明珠这个名字去,小姐是不是已经想好计策?” 顾明珠目光几分犹豫。 “小姐在担心什么?担心世子?” 顾明珠深深吐气,无奈道:“你这问题,让我很难回答。” 月言说:“小姐正值豆蔻,又碰上徐世子如此惊绝之人,陷入情爱无可厚非,但你也该知道,世子身上的忠义是刻在骨子里的,有朝一日,若他知晓你做的这些事,你该如何?他该如何?” 顾明珠当然知道。 月言沉吟片刻,又道:“想必小姐也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迹,徐家嫡子,能文善武,又是西北将士的主心骨,这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性子高傲,眼高于尖,他真能摒弃徐家多年的威名,背上这乱臣贼子的罪名?” 顾明珠喃喃:“乱臣贼子……” 是啊,她如今做的这些事,追溯到底,就是在与朝廷作对,说是乱臣贼子也不为过。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小姐总要有所取舍。” 顾明珠揉揉眉心,有些烦躁:“此事再说。” 月言道:“好,说回长阴宫,皇帝要增户税,建行宫,小姐想要以此做什么?” 顾明珠沉吟,道:“德亲王与睿王的私怨如今已到了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地步,若要彻底将这池水搅浑,还需要一把热烈的火。” 二人在这无声的寂静里,达成了一致默契。 月言目光沉沉,神色肃穆:“三州民乱已让皇帝对睿王心生不满,若是再挑拨,两王即使不废,也难再有所作为。” “只怕他自己也早二人对此不满,帮他一把,他该谢谢我。” 月言闻言轻笑,想了想,道:“在江陵城内动手,太过招摇。” “我已有对策。” 月言看向她。 少女眸光里闪着狭促的光,她仿佛俯视笼中之物的刽子手,谈笑风生的商量着足以杀头的大罪。 月言沉思。 她本就见识非凡,隐约猜到些什么,却也未多问,见顾明珠话已至此,便起身道:“那我便等候小姐吩咐。” /106/106797/28349034.html 第58章 三州 礼部尚书在朝廷上提议,睿王御下不严,为将功折罪,特派他前往东南三州叛乱。 皇帝应允了。 消息传来时,顾明珠正在逗鸟。 日子乏闷,徐珏不知从哪寻来只鹦鹉给她解闷。 “开心……开心……”鸟笼里的红嘴鹦哥正学着顾明珠说话。 春儿凑在跟前,惊奇的道:“小姐,这鸟真神了。” 她伸出只手指,戳了戳扑腾呱噪的鸟,瞧它浑身花花绿绿的,逗弄道:“嘿……丑鸟……” 岂知鹦鹉听懂了,扯着嗓子道:“……你才丑!你丑!” 春儿脸色一拉:“你只破鸟敢骂我!” 顾明珠看着一人一鸟对骂,无奈摇摇头。 月言从走廊下疾步而来,到了跟前:“小姐。” 顾明珠放下书。 月言道:“睿王已经接令,这两日就该出发。” “收拾收拾,我们先行一步。” 月言一讶:“小姐要亲自去东南?” 顾明珠走出房内,骄阳正烈,她眯了眯眼:“三州如此热闹的地方,我怎能不去?” 月言站在她身侧,想了想,道:“小姐近日有些招摇,出城怕是要引起动静。” 顾明珠道:“姑苏来信了,母亲近日茶饭不思,想我想得紧,我回家一趟,有何不可。” 月言点头:“是个好办法。” “收拾一下,你我同去。” 月言看了眼窗旁的春儿,问道:“可要带旁人?” 顾明珠道:“不必。” 月言心神会领的先行去准备。 顾明珠回头看向春儿,她正同鹦鹉玩得开心,顾明珠静静站了一会,穿过走廊出了园子。 徐府。 九月将顾明珠从侧门迎入府,笑着道:“姑娘的消息怎么这么快?” 顾明珠面色疑惑:“什么消息?” 九月错愕:“敢情姑娘不是为了世子去三州的事来的?” “什么?”这回轮到顾明珠错愕了:“徐珏要去三州?” “刚刚到的旨意,让世子去三州就是为了监查睿王。” 正说着话,徐珏已换过常服,正大步而来,到了跟前,道:“怎么过来了?” 徐珏已有整整五日未见她。 这几日事务繁多,她又不许自己去顾府,说是人多嘴杂怕漏馅。 顾明珠道:“刚听九月说,你要去三州?” “是,刚刚得的令。” 顾明珠道:“皇帝怎么会派你去三州?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怕睿王有异动也说不定。” 二人转过外园,进入庭院。 顾明珠若有所思,道:“怕不是要寻你晦气?” 徐珏道:“寻晦气就寻晦气,他又能真把我如何?” 顾明珠闻言一笑,道:“哟,好大的威风啊。” 四下已无人,九月极有眼力的将人驱散了。 徐珏拉过她的手,二人朝假山凉亭走去。 顾明珠坐到亭边,看着眼下的荷花池,粉嫩的花苞被绿叶簇拥着,在烈日下开得无比招摇。 顾明珠趴在栏杆上,道:“皇帝派睿王去三州,摆明了就是想让他将功折罪,命你去就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徐珏离她近了些,道:“担心我?” 顾明珠说:“担心。” 徐珏道:“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好说话?” 顾明珠道:“你有没有法子不去三州?” 徐珏看着她:“怎么?” 顾明珠道:“就是不想让你去。” 徐珏笑着揉揉她的头,道:“不必担心。” 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顾明珠心下一叹,道:“我明日要回一趟姑苏,家中来信,母亲近日病了,说是想我想的。” “可有大碍?” 顾明珠摇摇头:“无碍,就是茶饭不思。” 徐珏道:“你出门也快三月,回去看看也好。” 顾明珠抬眸看他。 徐珏被她这么瞧着,有些不解:“做什么这般看我?” 顾明珠挑眉说:“怎么还不让我看?你长得好看,我喜欢看不成?” 徐珏低笑一声,伸手将人抱过放在膝上,道:“离近些好好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顾明珠噗嗤一笑:“啧,徐世子好厚的脸皮。” 徐珏捏她脸颊,佯装凶道:“换个叫法。” 顾明珠与他对视,说:“叫什么?”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星星,又像是水色的琥珀,有点勾人。 徐珏喉结一滚,微微拉开些距离,道:“明知故问。” 徐珏的容貌,确是顾明珠前后两世中,见过最出众的。 可他又是西北的主,是世人眼中战功赫赫的将,身上免不了染着肃杀之气,这肃杀令人望而却步,也令人寒栗。 可此刻的徐珏是温柔的,那肃杀之气远去,便剩下朗朗之色。 顾明珠眼眸加深了颜色,她勾着徐珏的后颈,轻轻拉了拉,徐珏低下头来,二人的唇碰上。 “别挤别挤……”庭院外拱墙旁九月不满的捅了捅身旁的人。 鸣一被他推得有些委屈,只得垫高脚尖,隐约看清亭内的情形。 亭中二人正吻得缠绵,徐珏伸手扣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塞,这么一动,顾明珠便被迫去接受,她在这亲密里身子逐渐变得颤抖,连呼吸也开始不稳。 直到徐珏放开她,顾明珠才得以喘息。 她一只手撑在徐珏的胸口,平复着紊乱的呼吸,耳根红的滴血。 徐珏眼里全是热意,瞧见这一处,伸手摸了摸,顾明珠身子一颤:“别……痒……” 她这般惧怕,徐珏恶从心起,干脆低下头吻了吻鲜艳的耳垂。 顾明珠涨红了脸,神色甚是可怜的望着他,像是被欺负惨了的猫。 徐珏伸手将她的眼蒙上,嗓子哑干,道:“别这么看我,婉婉,我二十,不是五十。” 二人在这浓稠里平复着彼此的欲望。 顾明珠懒洋洋的靠回他怀里:“徐珏……” “恩。” 顾明珠在他这里感觉到了心安,仿佛所有的顾虑与心计全部远去,她低低的又唤道:“徐珏……” 声音黏黏糊糊的。 “在呢。” 顾明珠笑了笑。 徐珏揉着她的头,将她拥得更紧些,道:“你这一走,我们得有几个月见不上面,三州离姑苏不近,想要见你一面,要策马两日一夜。” “恩。”顾明珠应道:“那你别去三州,随我去姑苏?” “不怕皇帝发现?” 顾明珠认真想了一会,道:“怕,但是也不想你去。” 二人都是为了睿王而去,到了三州只怕要碰面,又怕皇帝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对着他。 徐珏道:“在姑苏等我,我寻着闲去看你。” “好吧。” wap. /106/106797/28367927.html 第59章 锋芒 顾明珠走得很匆忙。 暮色时分,她与月言一人一马,悄悄从侧门离开,连夜出了城门。 江陵的夜色有着漆黑的星夜,二人皆无暇顾及,马匹策于夜色中,奔向更远的地方。 翌日黄昏,二人投宿客栈。 赶了一天的路,二人皆是风尘仆仆,让小二抬了两桶热水,沐浴过后到一楼用饭。 简单的饭菜,顾明珠吃的慢里斯条,就着茶,吃着吃着叹息放筷,道:“这身边没人的日子,真难熬,客栈的饭菜,比春儿的差远了。” 虽然抱怨,但也吃了小半碗饭。 月言面不改色的将一碗饭吃完,灌了茶水,道:“多少吃点,这小地方不比县城。” 二人为掩人耳目,都穿着男装。 顾明珠摇摇头:“是真吃不下了。” “也罢,明日路过县城,买些吃食。” 二人吃过回房,刚到房门口,月言突然腿脚一软,险些站立不稳,顾明珠扶住她:“怎么回事?” 月言朝她摇摇头:“无事……” 顾明珠推开房门,随即关上。 刚一关门,月言身子一软,被顾明珠扶坐住,她急忙伸手去探月言的脉搏。 “不是毒……”月言吃力道:“是蒙汗药。” 二人对视一眼,顾明珠也隐约察觉到眩晕,撑住桌子,推窗望去,想找出路,道:“这荒郊乡野,想来是看我二人打扮,图财的。” 身子不可避免的软了软,想来她吃的少,药劲不大。 顾明珠边说边回过头,忽见月言袖中匕首现,竟直直朝自己刺去。 顾明珠厉喝道:“做什么!” 可她说晚了,锋利的匕首穿刺过手,剧烈的痛让月言的神智瞬间清醒。 她按住手腕的伤口,脸色有些苍白,对顾明珠道:“我们走。” 这乡野之地,若是落在匪人手里,见她二人是女子,免不了要生出事端。 顾明珠按下焦急,打开房门,带着人匆忙下楼,途中甚至踩空几步,还是月言扶住她。 “客官……” 看店的小二拦住去路:“二位客官这深更半夜的是要去哪啊?” 月言扶着她,冷嗖嗖道:“滚开!” 顷刻间四五个大汉堵住去路,其中一个将客栈门关上,掏出了匕首,冷笑一声:“二位还是留下吧!” 月言脸色阴沉,将手脚发软的顾明珠扶到一旁坐好,她穿着一身青袍,目光扫过眼前,右手抚上腰间。 “找死!” 那是一把藏在腰间的软剑。 她出手狠辣,招招都是冲着人性命去的,很快前堂便是一地鲜血。 月言带着顾明珠破门上马,二人策马出了小镇。 她强撑许久,在马上几乎摇摇欲坠,不多会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一棵树下,火光隐约炸出响动,月言清醒睁眼,顾明珠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道:“你醒了。” 月言环顾四周,发觉是一处荒郊,手臂上的伤口也做了包扎,她坐起身来,道:“多谢小姐。” 顾明珠道:“该是我谢你,只是自伤这回事,以后别做了。” 顾明珠顿了顿,又道:“我心脏不好。” 月言道:“是。” 她身上盖着顾明珠的外袍,递回去,道:“此地离三州已经不远,再有一日,就该到交界处。” 顾明珠恩了一声,没有接腔,她手里举着根细长的干柴,目光有些游离。 月言沉默了一会,道:“小姐可是在顾忌世子?” 顾明珠说:“他跟离旭同行,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倒真是棘手的问题。” “那便等入了三州,世子不可能日日跟着他,三州乱荡,死个亲王多的是理由狡辩,确实比在路上更好。” 月言靠在树干下,手臂传来轻微的疼痛,她好奇道:“小姐学过医?这包扎的技术,可比军中的军医还要好。” 顾明珠说:“曾跟师傅学过几年。” 月言道:“小姐会得可真多。” 顾明珠笑笑,道:“听说你幼时就拜在名师门下习武,武艺超群,在富县名声很大。” 可能是刚见了血腥,夜晚的寂静里,没有什么聊头,二人都对彼此的过往好奇。 “我三岁就开始习武。” 顾明珠挑着火星子,说:“那应该很艰苦。” 月言像是回忆起什么,笑了笑:“对我来说不算艰苦,我一岁抓阄时挑了把刀,我爹说我将来是习武的料,便拜寻名师学艺,一学就是十年。” 顾明珠默了默,道:“女子学艺,总是比别人难些,这世道就是如此,偏见与扭曲不仅只在世家之间,还在男女。” 月言看过来,她在顾明珠的脸上看到了痛苦的表情,心下有些吃惊。 顾明珠将干柴丢尽火堆里,道:“不过总算是有所成,也不辜负你当初的努力。” 她望了一眼四周,朝月言道:“睡吧,睡醒赶路。” 顾明珠将袍子盖在身上,果真闭上眼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二人策马赶路。 晌午时分到了离三州最近的一座州城,兖州。 二人先去医馆换了伤药,出来后直接就坐在小摊吃饭。 “老板,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 饿了一夜的两人都不挑,吃过饭继续赶路。 荡州地处东南中部,是三州暴乱的最重要地点。 还未至城门,便已排起了长队,守卫的官兵搜查森严,快到她们时,前方出了乱子。 “你们不许进城!” “啊……为什么?” “都尉大人说了,难民不能进城!” “……可我们不是难民啊!” 官兵打量着母子二人:“不是难民?你们这样的我一日见不下百遍,定错不了!赶紧滚,莫要耽误旁人。” 瘦弱的幼子被甩到一旁,惧怕不已的母亲急忙去扶,最后只能无奈的抱起孩童往一旁走去。 顾明珠眸色暗了暗,目光随着两人靠在城墙远处停下。 月言低声道:“三州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形。” 顾明珠收回目光,看不出情绪。 二人顺利进了城,荡州城内还算安稳,寻了客栈落脚。 月上枝头时,便听到街头的百姓在讨论,说是睿王进城了。 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歇息了一整日的人从床上坐起身来。 月言关上窗,道:“过去了。” 顾明珠唇角勾出一抹笑,慢里斯条的整理着衣袍,道:“他一进城,这客栈都不太安宁了。” 顾明珠坐到铜镜旁,她将束起的长发散落,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脂粉未施,眼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幽。 她伸手将桌上的银色面具戴上,遮住了大半容貌,随即转过身,道:“走了,带你见见人。” 月言明显感觉到顾明珠的气场变了。 往日里她只是谈笑谋划,虽狠辣,但也迷惑人。 可如今眼前的人,冷漠、无情、杀意……全都写在了身上。 夜色茫茫,二人在一处店铺门前停下。 顾明珠叩了三声门。 门被咯吱打开,面容清秀的小厮探出头来:“找谁?” 顾明珠站在门前,目光如炬:“红叶,春宴。” 小厮神色一震,将门打开,二人入内。 穿过大堂,顾明珠径直往里走去,她带着月言穿过长廊,刚到庭院,便听到有人高喝:“何人胆敢夜闯?” 顾明珠寻着声音望去,屋顶处黑影背月,迎月而立,夜色中看不清模样。 顾明珠负手而立,道:“你再不下来,我就把你丢出去你信也不信?” 屋顶上的人身形一顿,月言能感觉道他的情绪,接着那人飞身而下,落在顾明珠面前,语气惊喜:“楼主?” “你……你……” “我怎么了?”顾明珠笑吟吟道。 男子语气里抑制不住的轻快,道:“你怎亲自来了?你不来,三州这事我们也能办成。” 顾明珠径直朝里走去:“怎么?怕我?” “哪的话……只是楼主将我一人留东边,夏雨和初秋忍冬三人都去了江陵,我这不是无聊。” 顾明珠语气带着笑意:“知你无聊,我这不是来了。” 春宴哼了一声:“楼主这时候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推开一间屋门,点起灯,闻言道:“哦?怎么说?” “正逢三州乱荡,事还没办妥,楼主这时候来,显得我办事不利。” 他目光随意扫了月言一眼,眼现疑惑:“楼主还带了生面孔来?让我来猜猜……” 他托着下巴,想了想:“初秋信中说,楼主得了个聪慧过人的手下,莫不是就是此人?” 顾明珠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语。 春宴便恍然大悟的长长哦了一声,满面笑容的转向月言:“你好啊。” 月言被他这么直勾勾盯着,动也不动,淡淡点头:“你也好。” 春宴啧啧两声:“怎得这般冷情?” 顾明珠道:“耍什么滑头,同我说说,荡州现下情势如何了?” 春宴坐到一旁,学着她翘起一条腿:“睿王刚刚进城,不过眼下城中正乱,他怕是没那个能耐震住。” 顾明珠道:“谁的人?” “都有,我们的,还有以韩硕为首的起义百姓,我们的人混在韩硕人马里,伺机而动。” 顾明珠目光垂落:“徐珏也来了。” 春宴道:“听说了,倒也不是太棘手,徐珏又不可能日日跟在睿王身边,他那样的人,瞧睿王定跟瞧坨狗屎一样。” 三人想法不谋而合。 顾明珠沉默着,又问道:“庆县与羊城呢?” 春宴想了想,道:“不容乐观,不过不是我们。” 顾明珠道:“正合我意。” wap. /106/106797/283679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