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穿成权宦的小宫女后》 第39章-偷偷修缮 莫蕊扒在门框的指尖仅仅扣着,长甲险些便抵着木头断裂。 她忽然连呼吸都不太敢。 “日后同舆室之中的日子还多着,你也别妄想着逃跑。 咱们走着瞧。”他阴沉而有些苍白的俊脸上忽然便浮起了一抹幽异的笑容,令人胆寒。 神经病,真的是神经病。 非要欺负一下自己才开心! 她一脚缓缓迈进屋内,扶着门框的手一松,压着心中的害怕与不满,还是朝他温笑行礼,“督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祁无郁只有瞧见她这般担心受怕的模样,才满意。 他最喜欢看她惊慌失色,看她红着脸无地自容,看着她无处遁形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那般的模样,他就能高兴些。 他扬起眉眼,笑得心满意足,扬起手,沉声道:“嗯,那更衣吧。” 得了督主特允,莫蕊次日天还未蒙蒙亮便自个去了一趟御花园。 明面上说的是要采集些晨间雪水为祁无郁泡茶喝,其实她只是想再回那个水上楼阁,看看能否察觉出几分端倪。 她匆匆采好雪水,便裹了一层棉氅往琼台阁楼上走。 晨间大雾蒙蒙,白茫茫地围绕着阁楼四周,将四面所有的视线都模糊住,为她构成天然的遮布。 她深深吸了口气,还依稀能分辨出雾中粘润的湿气。 莫蕊屏气凝神,悄悄往那木栏边走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推了推。 起初正向阁楼的地方的栏杆都十分稳当,任凭莫蕊如何推阻都没有摆动的迹象。 可她心思极细,非要一块一块地实验过去才好。 果然,四角红栏果然藏匿着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她的手轻轻一碰,已然有摇摆不定之像了。 莫蕊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想象若是哥哥不甚靠着这红栏,往下跌落会是怎样的场景。 不行,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蹲在红栏下,深思熟虑过后,镇定定地往慈宁宫走。 未来的几天里,莫蕊都悄悄带着工具,在晨间去往水上楼阁。 有时祁无郁并未回来,她的时间便长些,能修缮好的栏杆便多了一些。 终于赶在哥哥进宫的前一天,莫蕊将整个阁楼上所有松动的栏杆都修缮了一遍。 虽然她手法笨拙,当初也仅是在上头练舞时,瞧见宫人怎么修缮过,自己便也会了点。 她相信,只要不是力气过大地往那红栏上推,应该都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除了自己偷摸修缮好,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总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宫人,那样不仅会打草惊蛇,还有给督主添不必要的麻烦。 莫蕊心中多出几分安慰,一路稳当地往慈宁宫回。 便在唐泽逸进宫的前一天,祁无郁回来了。 “这几日,御花园的雪水恐怕都被你采光了吧。”祁无郁没好气地踏进寝屋,阴鸷地扫过她一眼。 她深知这后宫里都是他的眼线,自个日日去御花园之事肯定瞒不住,便只好认了,“想多学着些规矩来着,还念着为督主大人泡上好茶,这才……” 他冷哼了一声,并未过多在意,坐到暖炉边的木榻上。 莫蕊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为他端上热茶,甜甜道:“大人,这是奴婢今早刚采的雪水,清澈通透无比,想来泡茶定也更加温润可口些。” 她热忱地凝着他眼底的煞气,试图用自己的坦诚将其融化。 可是没有,祁无郁连正眼都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搁着吧。”声音不缓不急,不冷不热,如外头时常飘落的雪花一般。 她只好讪讪地将茶杯放下之后,乖乖地坐在罗汉床上等他吩咐。 说自个心里没有落差是假的,前世被父母与哥哥,捧在手心里长大,自己的喜怒哀乐只要有一丝不对劲,都会被他们准确地察觉到,百般呵护安慰。 后来即便是进宫,皇帝对她也是极好,自己一个皱眉,都会令庆景焕担忧上好半天,想着如何哄自己高兴。 可如今,眼前这个男人。 且不说自个什么都不做地杵在那儿,他都会一个不悦把自己杀了一了百了。 只说她即便是献出十八般武艺地献殷勤讨好,都不能让祁无郁真真正正地拿正眼瞧过自己。 更别提其他。 她到底该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呢? 莫蕊两手放在大腿上,揪着裙摆上的荷花绣纹,一边纠结,一边搓磨着。 难,真难,一个冰冷冷的杀人利器,一个心怀深谙不明的目的,城府极深的男人,她真的很难令其敞开心扉。 或许,即便临到头,她为了唐家对他表上忠心,甘愿献上自己的性命,他都会毫不在意地一笑而过。 和这般的人打交道,可是太难了! 莫蕊想着,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气。 寝屋内静极了,落针可闻的世界中,一声带着无奈的长叹显得极为突兀与违和。 祁无郁本是压着眼在阅书,却被这声长叹扰动了思绪,抬眸冷冰冰地瞪着她,“又哪里皮痒了?” 她身子连忙绷紧,笑着摆手,“没,没呢……” 她忽然想起那水上楼阁的红栏,正当祁无郁要瞥过眼不再理会她时,她又补充了一嘴,“大人,奴婢只是想起,这些日子去御花园,远见那水上楼阁之上的景象,觉得好一片寂寥。” “哦?”他狐疑地蹙着眉头,不知她又要玩什么样的花招。 帝后不合,党派之间自然也不对付,更别提私仇。 方家最痛恨的,当属祁无郁。 莫蕊不经意地笑了笑,隐隐的烛光闪动地落在她眼中皆是数不尽的温柔,“听嬷嬷说,水上阁楼已有百年历史,不知是否有如期修缮。 明个听闻陛下与唐状元要在上头练武,可有何隐患?” “咱家是领侍卫内大臣,自然会保全陛下与状元郎的安危。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他眸光一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不以为意地直视着他眸中寒光,“奴婢自然是担心督主您,您明个也要去那。 听闻方家公子也要进宫,届时若是在阁楼上闹出什么不愉快,舞刀弄枪的,万一红栏不稳摔了下去,那可如何是好呢?” wap. /94/94241/20831971.html 第38章-心满意足 “皇上喜欢夏菊,皇后酷爱芍药,倩妃娘娘偏好是桃花,这些你都可要记住,若是主子们的掌事宫女去花房讨要花种,你都要一一分清才是。” 她点了点头。 前世她在宫中时日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些个喜好她还是都心中有底的,别说是花种了,甚至精细到色泽,她都了如指掌。 “嬷嬷放心吧,莫蕊日后定会做事妥帖,不给您与督主添麻烦。” 刘嬷嬷在前方走着,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要记得。 咱们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为督主办事,你即便是花房女官,也应要明白自己最终的目标与任务。 日后你若是在御花园,或是花房里遇见了陛下,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她殷切笑着点头,“是是是,莫蕊定不负督主与嬷嬷所托。” 二人在御花园内逛了许久,末了时,莫蕊提议去那水上楼阁处走走。 “奴婢出身卑微,还从未见过这般气派的阁楼,嬷嬷带我去走走可好?”她拉着嬷嬷一个劲地撒娇。 嬷嬷哪里架得住她这般的攻势,无奈叹了声气,便挽着莫蕊去了那水上阁楼。 那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冰湖之上静悄悄地屹立着红墙碧瓦的二层高亭楼阁,莫蕊渐渐走进,瞧着那琉璃飞瓦之上落满星星点点的白,灰白世界杂然陈列在眼前。 她提裙小心谨慎地踏上二楼,细细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前世自己时常也在这儿练舞,一切都还是那般熟悉如常,朱红色雕梁画栋,就似那在白雪里朵朵展开的红梅般惊艳。 她抬手,抚了抚上头红壁上的木雕,触及冰凉之间,恍若隔世。 陛下为何要将练武之地选在这里呢? 莫蕊心存疑虑地往那阁楼之上宽敞的平台走去,红木栏将前方冻结成冰的碧湖遮挡住一般的视线,周围的风声瞬间静极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这楼台之上跳胡旋舞的那个夏天。 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 前世在这练起胡璇之舞,每每都要光着脚丫子,在上头蹦跶好几个时辰,这里的地板用的是紫檀木,表面极为光滑平整,任凭自己怎么跳都不会磨脚。 莫蕊想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光滑? 她眉心微皱,朝着红木栏边上走去,临在栏杆边上往下望,冰湖的寒意猝不及防地扑面而至,身后的冷风呼啸,恍若她一个身形不稳便会朝下跌去一般。 随仅仅是二楼之高,但要是从这跌落至冰面,不死也要落个残疾。 她胡思乱想着,心下一紧。 若是这周围的栏杆不牢固,上头习武之人一个脚滑,不就…… 莫蕊往后退了半步,颤着手想要去推一推那个红栏。 她在瞬间屏住了呼吸,被冷风吹得微红的小手正一点一点试探着靠近。 可手还未触及到杆面,就被嬷嬷拉了回来,“姑娘怎能站在这般外围的地方,若是被冷风吹到再受了寒,可便不好了。” 她讶然地看着嬷嬷一脸焦急的模样,还未及解释,整个小身子就被嬷嬷护在怀中牵了回去,“天色晚了,咱们还是早日回去吧。” 她的身子娇小,小蛮腰被嬷嬷一臂拦下向前推去,不受控制地向前走。 莫蕊回头,眼睁睁地瞧着那红栏逐渐在视线之中模糊,徒留一声轻叹。 冬日的夜总是黯淡得极快,她回到慈宁宫后院时,见屋内的烛光幢幢,撒射在门槛边的青砖石上,倒映出房梁上挂着的灯笼之影。 摇摇欲坠,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紧了几分。 她从容地走到屋内,却发现屋内空空无人,转眸间,才瞧见了旁侧书房里肃立着的颀长身影。 莫蕊顿了片刻,还是决定主动与他去请个安。 “督主大人。”她走了进去,站在门框前,同他行了个礼。 祁无郁眼眸微动,却未抬起,他一手持着毛笔,洋洋洒洒的在宣纸上练字。 她顺着他手摆动的方向看去,见他一个字便占满了整整一大张宣纸,字迹苍劲有力,飞扬洒脱,笔墨都快要飞溅到桌案之上了。 嗯,难怪说字如其人呢。 “督主的字真是好看。”她抿唇温笑,声音甜软。 祁无郁停住狼毫,抬起载满阴鸷的眼朝她轻扫而去,“去哪了?” “嬷嬷带奴婢去御花园来着,给奴婢讲了许多日后前去花房当差的注意事项。”她冲他莞尔一笑,轻松地迈着步子走到他身边去,“此事,奴婢还要谢谢督主,未曾想,督主真的将奴婢所求放在心上。” 四角的烛光的暖晕在她皎洁无暇的面上漾开,他瞧着那似嗔似喜的含情目,寒眸一沉,“即便是再感谢,也不必拿这般好似要拨了咱家的眼神看着咱家。” 莫蕊不自在地抿了下唇,眼波流转片刻,最终还是落到他身上,“大人说的嘛,日后无论到了哪都要让主子心里眼里都是你。 奴婢想好好努力学习,报答督主之恩。” 祁无郁欲要开口,却被她占了先机,“但在此之前,莫蕊也没什么亲近之人,只好拿督主大人先试试水。” 他着实是有些无心写字了,干脆掷了笔,凝着她那流光溢彩的笑容。 怎么短短不见几日,又与先前有所不同了。 当初,他只要深看她几眼便会面红耳赤的人,如今已然可以这般明目张胆地示好勾引。 他索性不再看她,双手往后一背,走向寝屋。 她见他得知自个这般晚没回来,也未见得多生气,心中欢喜,狗腿似地跟了过去,“大人可要就寝了?奴婢伺候大人就寝吧~” 祁无郁跨进门槛,便顿住了脚步,莫蕊差点脚没刹住,直直朝着他的后背上扑了过去。 最后之际,她控制住了自己,一手扒在门框上,一脚在屋内,一脚在屋外,模样笨拙。 他转身的时候,便看到了这副滑稽的场面。 他冷冷哼笑着,歪了个脑袋迫含深意地瞧她,“别以为自个日后去了花房之后,就能躲着咱家求个安生。” 她身后忽地一寒,四肢都僵住,保持着那个动作没动,神情打怵着没有去看他。 “咱家且告诉你,好戏还在后头。日后刘嬷嬷仅会教你一些宫规礼仪,以及如何学得像昭妃的细枝末节。 而咱家,会亲自好好调教你。” wap. /94/94241/20831970.html 第37章-水上阁楼 她面上笑容微淡了些,眼中含满了警惕,一边朝她微蹲行了个礼,一边温声道:“那是刘嬷嬷高抬我了,你我都一样,只是慈宁宫一个小宫女而已,只不过我有幸在督主身边做事罢了。 没什么得宠不得宠的。” 佳儿一愕,随后讪讪笑着回礼,“既然姑娘觉得奴婢冒犯,那奴婢便不多叨扰了。” 她点点头,望着佳儿缓缓离开的背影,心里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么? 这般一直白白推辞别人的好意,会不会不太好呢? 她卷翘的眼睫向下压,让眸子的视线只剩下绣花鞋旁那银装素裹的白。 莫蕊在风中立了许久,直到黄昏彻底来临,冬阳彻底在皇城那一片天空之上彻底坠落,她手脚冰凉到底,才悻悻地回了屋里。 莫蕊便这般坐在院里等了几日,她亦也不知自己等的到底是祁无郁,还是刘嬷嬷。 终于,在兄长要进宫的前两日,她等来了刘嬷嬷。 “哎哟姑娘,督主大人这几日命老奴好好整顿整顿御花园宫女们的风气。陛下的病也渐好,这不是要迎唐家公子进宫了吗?御花园那头可都忙坏了。”刘嬷嬷脸上堆满了喜气洋洋的笑意,拉着莫蕊便往耳房内的软塌上坐。 莫蕊这好几天以来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安定,“刘嬷嬷还能记得我便好,我还以为,嬷嬷日后都不会来了呢……” 她前几天晚上还胡思乱想来着,总觉得祁无郁知道了自己欺骗他的事之后,将刘嬷嬷给换了。 幸好没换。 刘嬷嬷拉着她的手不曾松开过,“哎哟哪能啊。老奴我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咱们莫姑娘,况且。” 她声音一顿,神秘兮兮地看着莫蕊,“况且即便是老奴一时不小心忘了,咱们督主也会时时刻刻惦记着呢。” 莫蕊愣住,淡粉的樱唇微张着,很是可爱。 “督主大人命老奴啊给姑娘去谋一件在皇宫中清闲的差事。”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她默默倾耳听着,抿着一丝微笑没有说话。 “老奴思虑了很久,觉得去让你去百花园当个侍花女官最为合适不过。 这一来啊,百花园女官只要负责平日里与御花园对接运送花草的工作便可,落得十分清闲,不会累着你,空出的时间呢,老奴还能时常过去教习功课。 这二来啊,百花园离慈宁宫近得很,一来二去方便极了,即便是你人在慈宁宫,那些奴才们也会巴巴地来找你。 这三来自然是陛下不会很快发现你,你便还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日后应对陛下的事。 姑娘觉得可好?” 莫蕊一字一句都听得十分清楚。 她知道百花园女官的活,十分清闲不说,还能去御花园里走动,这般过几日便能帮衬到哥哥些。 还有一点,她日后便能顺理成章地睡在百花园的花房之中,不用与祁无郁共睡一屋了。 侍奉归一码,睡觉归一码,二者若是能区分开,于她而言是最佳之选。 看来祁无郁真的记得自己上回在舆室说的。 笑颜不自觉地攀上她的面颊,快要蔓延至耳根了,“极好极好,百花园女官是最合适不过的职位。 那嬷嬷,咱们何时去呢?” “姑娘莫要着急,这几日啊,督主大人特允,命我先带你去百花园内见见世面,过几日便能调派到那儿去。” “那督主大人呢?最近可忙?已经好久未曾见过他回慈宁宫了。”她轻声试探着问。 刘嬷嬷思索片刻,摇摇头道:“听闻这些日子宫外那些个达官贵人的府上,经常出一些杀人放火的无厘头案子,督主应该是为了这事忙着呢吧。” 她点点头。 二人又在耳房内谈天了几句。 “嬷嬷,明日晨时,我便与你一同去御花园瞧瞧花种。” 莫蕊打定主意,拉着嬷嬷请求。 “这几日唐家公子进宫陪陛下练武,御花园刻意修缮了碧湖上的水上楼阁,用于习武,眼下人多眼杂,恐怕不好吧?” 她揣住嬷嬷的手,声音娇软,“没事没事,咱们待人少些时候再去~就傍晚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揣着嬷嬷往院子里走,临到后院门口。 刘嬷嬷拗不过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丫头,“好吧好吧,老奴明日来接你。” 莫蕊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刘嬷嬷离开。 她一手握拳轻锤在自己的掌心之上,小嘴弯弯,“这事应该妥了吧?” 这夜,莫蕊早早便梳洗好躺在罗汉床上,期待着次日的到来。 寝屋之内,紫铜暖炉里的银丝碳被烧得通红透体,随着时间的迁移渐渐掩灭光明后吐露了几缕云纹般的青烟。 翌日的天气出奇的好,冰雪消融时,晨间的阳光便已然暖烘烘的,日头东升,阳光顺着纸窗透进寝屋,将整个屋子都装满了暖洋洋的味道。 莫蕊早起将一切置办妥当直至傍晚,她搀着刘嬷嬷便往御花园内走。 此时的日头已然西斜,寒风仍旧时不时地拂动这御花园内早已落败枯萎的花草树木。 她紧了紧自己的衣襟,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御花园内已然结冰的碧湖之上那萧索寂寥的水上阁楼。 楼阁通体都由红漆木所构建,因为大雪的缘故已然许久未曾有过人来往,整栋落满风雪的琼台阁楼在冰上再被那般凛冽的寒风一吹,在她心中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嬷嬷,您说过几日陛下与唐公子要在上头习武,这安全吗?”她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刘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又看了看她眉间蓄满的担忧,一时间竟不知她是在担忧陛下还是在担忧唐公子。 “这水上楼阁都有上百个年头啦,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好之事,咱们皇贵妃娘娘生前也时常喜爱在那上头练舞,如今想起,恍若那翩翩舞姿还在眼前。”嬷嬷说着眼里闪烁如星。 莫蕊轻轻牵着她,没有说话。 刘嬷嬷缓过神来,拉着莫蕊往碧湖边上走,为她讲解御花园内花草树木的种类以及主子们的喜好。 wap. /94/94241/20831969.html 第36章-悻悻而归 有些冷了,裹着那几分熟悉的木兰香,将她周身的温度往下拨弄了好几层。 “督主。”她将这两个字,拉得很长,就像是那冬日热乎乎的红糖麻薯一般。 “咱家知道了。”他抬起眼来时,眼底的郁气沉甸甸的,令她后背一凉。 她含情的眸子有些顿住,但是面上的笑意却不敢随意散去。 他寒凉的手掌,在她一盈而握的腰肢上沉沉一压,寒眸冷笑间,连那原本不温不凉的声色都好似往深渊里坠入了几分,“咱家说,咱家知道了。” “那莫蕊日后定会好好答谢督主。”她端着笑意,甜甜地看他。 祁无郁手一松,不再去瞧她,缓步走到边上,找了见干巾擦拭着自己手间的水渍,还有她那令人不适的温度。 莫蕊的视线随着他的身影而动,最后落在他那干脆利落的动作上。 他擦手的力度似乎不小,她能瞧见那指骨间都有些轻微发红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就这么令他感觉不干净么? 祁无郁离开了舆室。 她长松一口气,带着几分寒颤,重新坐回了浴桶之中,让沸水里的温度再一次包裹自己。 她抬起湿润的手,将手心贴在渐渐发烫发红的面颊上,细声安慰自己。 没事的,什么坎儿都过来了。 该看的也看过的,该摸的,也不是没摸过…… 没事的,没事的,总会过去的,都要经历的。 她缓缓低头,望向自己在水中模糊的身子,下意识用手遮了遮,平缓心情。 凛冬呼啸不止的寒风在院内打着旋而,将廊下的红灯笼拂得摇曳,伴着那飘飘荡荡的红光影,死寂之中突然而增一片诡异。 她沐浴好,披了间薄薄的外衣,便往寝屋内走去。 祁无郁倚坐在圈椅上,修长的指微蜷着轻叩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半倚着脑袋,正定定地瞧着她走过来。 莫蕊只觉得他的目光里总带着似有若无的枷锁,将自己牢牢圈固住。 她有些不自在,但依旧面上带笑慢慢挪到了他的身边。 可她刚要说话,就见他缓缓站起了身子,双手背到身后,俊脸上的阴郁好似已经消散了许多。 “这般晚了,督主大人是要出去?”她侧过身子,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屋内暖炉之中的碳火已然被点燃,吱吱作响,为安静的寝屋里增添几分生气。 “出城办事。” 她悄悄在心中庆幸着。 谁知快要走至门槛边上的人,又重新回头了过来,“对了,咱家听闻你穿那件水粉色的襦裙极美。” 此话一出,莫蕊险些没有吓得腿软瘫倒在地。 她神情僵住,唇间的弧度却愈浓,“若督主大人喜欢,日后奴婢日日都穿那件裙子服侍您。” 他寒眸中险些迸射出杀意,不过又想起刚才她在舆室内的万种风情,便也饶她这一会。 “不必了。”他阴着脸拂了拂手,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隐入黑夜之中。 她定定坐到了自个的床榻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中思量着对策。 祁无郁去找嬷嬷问真相了? 可到底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想到着,她即便是手心里已然浸出一层薄汗,也未有那般害怕了。 屋外的踩雪之声渐行渐远,她收拾妥当后钻进了被窝之中,刚才不经意已然苍白的神色,这会也渐渐缓过劲来了。 她不敢去想刚才在舆室内发生的一切,却又不得不去想。 她去捕捉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是否存在纰漏,是否显露了杀意。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抵是没有的吧。 即便,祁无郁对她是有那么点点抵触的情绪在,但也不至于想要这么快杀了自己吧? 自己于他而言,还是有点用处的。 她安慰着自己,全身心的疲惫瞬时袭来,她沉沉睡了过去,直至次日清晨。 正月的雪纷纷扬扬,并不比腊月时的来得小。 刘嬷嬷好几日都未曾见过踪影,连祁无郁也再没有回过慈宁宫后院。 距离哥哥进宫的日子愈来愈近,莫蕊心中忐忑,时不时会问来送膳食的江全一祁无郁的去向。 “大人是九门提督,兼任领侍卫内大臣,一面要保护皇城安危,一面又要贴身护陛下周全,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奴才也不知道。”江全一面带笑容,毕恭毕敬的回答。 她点点头,看着江全一匆匆离去的声音,眼眸黯淡下来。 也不知江全一到底待她算什么? 说不是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吧,又卑躬屈膝,奴才奴才地自称不停。 可若说是主子,每日只会送膳食时来两回,即便是她问什么,他都是刻意糊弄过去的。 她百无聊赖地站起身,瞥了一眼数顿如一日的菜品,胃里愈渐泛涩。 莫蕊走到前院去,打算逼迫自己踱步开开胃。 民以食为天,多少自己还是吃点,免得那玻璃胃一个不高兴,自己的胃病便又犯了。 正懊恼地踱步间,她忽然听见一声轻唤。 “姑娘。” 她回眸一瞧,正见佳儿半趴在那后院的石门边上往里望来。 “姑娘这几日可瞧见过刘嬷嬷呀~?”佳儿笑脸盈盈,面容和善,可是可爱,令人不由地想要亲近。 这是莫蕊核实过嬷嬷后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她。 她抿出几分和善的笑容,眼眸微压。 一想到自己当初对她的怀疑,便有些心虚,“没呢,我也好几天未曾瞧见过了,嬷嬷是礼教司仪,想必忙些也是正常的。” 佳儿点点头,小脑袋探了探,“姑娘日日呆在着后院之中,可无聊啊?奴婢瞧着督主大人也好几日没回了。” 她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做宫女的,能得个这般清闲的差事,也算是自个修来的福气了。 慈宁宫上下都算不上忙。” 佳儿未曾想过她会这般回答,笑脸一僵,又立刻缓和下来说道:“来了这么多天,还未知晓姑娘姓名呢?” 莫蕊一顿,“嬷嬷没有告诉你么?” 她摇了摇头,“嬷嬷只说,姑娘是一位得督主宠爱的贵人。 奴婢初来乍到慈宁宫,年龄尚小,又没什么阅历,想着找一位靠山……” wap. /94/94241/20831968.html 第35章-忽然开窍 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没有说话,鸦羽般的眼睫下压时牵动出几分比漠然还要冰冷的情绪来。 不像个常人。 她不慌不忙,慢悠悠抬起自己的手来等他,“就当是奴婢恳求您。” 祁无郁抬手,握住了她那只柔荑而娇小的手。 两手相贴,二人之间的温度在潜移默化地交替着。 莫蕊觉得更冷了。 她握着他的手,一步一步上了小木梯,然后缓缓跨入热水之中。 脚上顿时传来的温热感,与上半身的寒凉交汇,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待全身都浸在那热水之中时,她才感到了一丝丝的安全感。 她松开他的手,抬眸冲他笑,甜软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清脆,“多谢督主。” 祁无郁垂着眼,眼睫半遮住眸里的阴郁,最后落到她面上。 莫蕊半趴着,一只手始终没有落入水中,转而去勾他绯红蟒衣上腰间的鸾带,随之牵动他的紧腰,往自己这一处贴了贴,“督主觉得,奴婢今个的妆容好看吗?” 祁无郁长眸一顿,透出几分苍凉的光景来,令人不寒而栗。 这丫头怎么忽然便开窍了? 是提前知道了最后要轮到自个手中,所以这会在垂死挣扎么? 莫蕊半趴在沐浴中,仰面恬静地凝望他,等待他的回复。 默了半晌,他踱步到一旁取来草屉,一只手在里头搅动了几下,将一点一点的药材往水中撒去,“这样问咱家,不觉得太冒失了么?” 冒失么? 她看着从他修如梅骨的指间落入自己眼前水中的那点绿意,微微一愣。 茶青色的药材在清澈的水中漾开色泽,碧波荡漾间,恰好为她做上最好的遮盖。 莫蕊自在了许多,却不由地去发想他的话。 他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那她可偏偏不能让他如愿。 “不会冒失呀~女为悦己者容,奴婢这般精心装扮,若真能博得督主大人一笑,奴婢便知足了。”她的小脚在水下悄悄鼓动着。 祁无郁长眸一眯,从涟漪四起的水中,隐约瞧见那抹饱满的嫩白。 他笑了,笑得突然,笑得森然。 莫蕊翘睫轻抬,凝眸间便瞧见了那张展齿肆意笑的俊脸。 舆室内开始变得潮呼呼的,又滚烫的水氤氲出的雾缭绕着那似有若无的草药芬芳,充斥在二人周围。 她瞧得有些模糊,但自个的眉目里始终含着温温的情意。 莫蕊从未真心喜欢过一个男子,她不明白真正含情脉脉看着一个自己心仪的男子时会是怎样的模样。 但她愿意去学,去学着如何顾盼生辉,去学着如何让他真正相信自己。 她卷翘的睫羽微颤,如花一般的眼里嵌上几分无意的笑,情意在她眸中与笑中慢慢递进,透过那模糊他眉眼的雾,最后凝入他眼中,试图勾他魂魄。 祁无郁笔直地站着,单手搓捻着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最后再朝着水中轻洒而去,将那抹嫩白彻底掩盖住。 “莫姑娘糊涂,你该真正倾心的人,是当今圣上。”他噙着冷冷的笑,去看她眸里那丝丝缕缕的幽愫。 “才不是呢。”莫蕊缓缓转过身,整个人坐在了浴桶之中,随之牵动水中波澜,将那浮在水面上的草药搅得澎湃,“奴家一直都是为了督主不是吗? 奴家说过的,生是督主的人,死是督主的鬼,今生都不会变。” 莫蕊不再去瞧他,椅坐在水中,露出几分少女的娇俏,一双纤纤玉手在水中调皮地缭绕起来,玩耍着。 祁无郁不再去应答她的话,一手探入了水中,毫无防备地抓起她一只细小的手肘。 她心上一颤,面上却十分平淡从容,依旧带着几分娇笑。 他用冰寒的掌心舀起一勺温热的水,缓缓淋在她如雪藕般柔软的小臂上。 从他掌心滤过到她臂腕上的水,总是带着几分令人无法适应的寒。 她不经意咬了咬牙关,还是抬眸冲他轻佻地笑,“大人有没有觉得奴婢的肌肤比上回要滑嫩了许多?” 他透过水汽瞟她,“倒不觉得。” “大人不摸摸,怎么会知道到底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那一只被他抓着的手便感到了几分闷痛,他手掌的力道明显重上了许多。 她面色不改,脊背微倾,靠得他更近了,“督主,上回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去乖乖完成任务了,难道您都不赏赏奴婢什么嘛?” 祁无郁眉心微蹙的郁气微顿,随即疏散开些,冷眼染上几分笑,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哦,敢情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你想要什么?”他问。 莫蕊盈盈笑着,“奴婢上回在御花园瞧见方家庶女了,听闻得了个御花园的女官,好是气派呀,奴婢好生羡慕。” 她的素手芊芊,有意无意地搭在他蟒纹的绣上,将那金线绣着的蟒给染湿,颜色更深几分。 “站起来。”他薄唇微启,声色淡淡。 她便这般顺带着搭在他腕上,整个人从水中缓缓站起,如出水芙蓉一般美好。 祁无郁眸光下移,勾着几分笑,“美人虽在骨不在皮,但只有皮相与骨相皆具,才能时时刻刻令男人流连忘返。” 他说着,一手搓着药材,往她微颤的脊背上轻压而去,然后缓缓往下磋磨。 草药见相互的缝隙磋磨着,那微硬的草皮划蹭过她后背的皮肤,带着还算能承受的痛意。 但她知道,她的后背定是已然通红无比了。 “那督主大人会流连忘返么?”她缓缓侧过面颊,眼睫颤颤,嵌着情愫的眸子在他面上打圈,声音更是绵软无比,令人听了骨头都会酥上一阵。 祁无郁轻笑,颇有深意的眼带着几分专注看着细致光滑的美人背,“可惜,咱家算不上男人。” 难,真难。 莫蕊暗暗吐了口气,双颊上带着湿漉漉的绯红之意侧眼瞧着他。 等着他抬眸望向自己。 可祁无郁始终都没有抬头,而是慢条斯理地用草药撵过她的肌肤,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她觉得周围的氤氲之气渐渐散开,他的阴鸷的眉眼也在自己的眼底逐渐清晰地化开。 wap. /94/94241/20831967.html 第34章-扶我进去 上回除夕宴之事,方家耿耿于怀,保不齐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可是自己被拘束在慈宁宫中,也得不到任何有益的情报。 眼下,出慈宁宫保护哥哥是第一要紧之事。 莫蕊一边吃着膳食,一边回望外头渐歇的风雪。 药浴的日子,好像便在这几日吧? 她夹着银箸的手微微有些僵,凝着菜肴的花眸也失了神采。 初入慈宁宫时,她心惊胆战,只想着能尽快回到父母身边,远离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 可今非昔比,如今她只想为唐家讨回个公道,想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方豪如今还逍遥法外,父亲与哥哥在朝中又被方家欺凌的抬不起头。 她想为唐家争一口气。 莫蕊僵着身子,坐在那冰凉的圆凳上,周身倒也渐渐不觉得冷了,她望着那一杯被祁无郁饮空了的青蓝色曜变建盏,空洞的眸子渐渐聚上几分神色…… 祁无郁没有出宫,而是转步去了刘嬷嬷屋里。 刘嬷嬷得知督主来,连忙煮了上好的茶候着。 “刘嬷嬷,咱家问你件事。” 刘嬷嬷对祁无郁的印象极好,倒也不是很害怕,“督主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 “昨日,莫姑娘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怎么仅是见了陛下一眼,便让陛下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还满口胡话了?” 他站立在门边,一直没有坐下。 刘嬷嬷候在他身旁,面上露出疑惑,“哦?陛下就这般病了?” “嬷嬷不知?”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觉得并未有多少蹊跷才是。 “前些日子莫姑娘来找老奴,让老奴替内务府要了一件水粉色襦裙。老奴想着,是姑娘想在陛下面前打扮打扮自个,便也没多想。 那日姑娘便穿着那水粉色的裙子站在梅下看了陛下一眼,便匆匆逃开。 反观陛下,神情确实十分有异,难道是因为莫姑娘着实与皇贵妃长得太像的缘故?” 祁无郁听着刘嬷嬷的转述,沉思片刻,面色无异,“可有扮鬼?” “扮鬼?”刘嬷嬷一脸茫然,“不曾有过啊。至于陛下为何病了,老奴估计便是莫姑娘长得太像,把陛下给吓着了吧。” 他点点头,眉间压下几分郁气来,淡淡道:“嬷嬷是贴身伺候昭妃娘娘的,嬷嬷都说长得十足像,那必定是十足像。” 刘嬷嬷赞同地连连点头,“可不是嘛督主,您晚进宫,未曾瞧见过咱们娘娘昔日的芳华。 反观如今的莫姑娘,有时举手投足间,当真是有当初娘娘的模子,连老奴都会常常恍惚一阵。” “你没有刻意教过她这些?”祁无郁长眉渐渐拢了起来。 “老奴教的,莫姑娘也没心思听呐。不过莫姑娘心思剔透,有时一点就通,学东西也极快,即便是无心学习,有时确实也能折腾出像模像样的举动来。”刘嬷嬷想起莫蕊露出那副娇滴滴的模样,不自觉宽慰一笑。 “哦?”祁无郁微讶。 他倒是觉得她笨手笨脚的,没曾想嬷嬷对她的评价如此之高。 “姑娘生得娇艳,举止落落大方,颇有当娘娘的气派。时不时娇俏的举动,不需要刻意为之,反而更像皇贵妃,是极好的苗子。 老奴觉得,假以时日,莫姑娘定会不负督主大人所托。” 祁无郁点点头,忽然想起莫蕊每次与他亲近便会害羞焦灼的模样。 他忽然有了个不一样的想法。 他曾说过的,若是一直这般不开窍,他便只好亲自动手教了。 “嬷嬷日后不用教她那些伺候人的法子了,她还未经世事,应当用另一种教法。”祁无郁唇角勾起几分似有若无的笑,笑意浅淡,转瞬即逝。 刘嬷嬷疑惑道:“啊?另一种法子?” “这便不用嬷嬷操心了。”他说着,转身长腿往门槛上迈去,不一会人影便消失在将暗的天色之中。 无云的天,夕阳逐渐朝着西方的群山里坠落,半刻间便失去原有的绚烂,唯剩几缕黯淡的光,被时光打碎,最后没入黑暗。 莫蕊站在慈宁宫的后院门前等他,面上精致的妆容如海棠初绽一般,绝艳却不失清丽,周身那淡红色长尾蝴蝶裙更是衬得美人气色娇好。 她许久未曾这般打扮过自己了。 可她如今,除了这张能拿得出手的脸,确实也没什么可以和祁无郁谈判拉扯的筹码。 她想试一试。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在前方隐约瞧见了那个红衣玉带的影子。 莫蕊站着等他来,垂在身侧的手攥着裙摆边缝上,始终没有放开。 祁无郁抬眼朝她走了过来,舆室里早早被她点燃的烛灯从侧边打在他微显苍白的面上,将他整个面庞衬得有些生气,却不见眉间几何。 “大人,今个是药浴的日子。”她眸里含着淡淡笑意,桃腮微鼓,很是灼人。 他没有说话,面色平淡地朝她走了过来,每走进一步,他笔挺深邃的五官便会在她水盈盈的眼波里更清晰几分。 “准备好了?”他临到她跟前,顿住脚步。 她眼尾微翘,“都准备妥当了,只等着督主大人呢。” “可还会像上回那般咋咋呼呼?”他两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站在她前面,将原本舆室中的烛光挡住。 她一下便陷到了黑暗里,随后闻得木兰香。 “督主随奴婢进去,不就知道啦?”她侧过身子,邀请他。 祁无郁淡淡嗯了声,先一步走进了舆室之中。 莫蕊紧随其后,缓步走进去,便瞧见他已然在准备好的木盆中洗手了。 那双修如眉骨的长手,慢吞吞地摘掉了指间所有的玉戒,然后相互搓磨,传出几道细腻的水声。 她怔了下,转身关好舆室的大门。 祁无郁再抬眼瞧她的时候,她已然在脱衣了。 那层层交叠而开的裙摆,陡然落地,就似在地上瞬间绽开了一朵红花般好看。 他凝着那朵花,顿住眉眼,随后缓缓向上抬去。 说不冷,是假的。 莫蕊感觉木桶里沸水冒出的雾气还不够热,门窗上的缝隙还在往里漏着风。 她打了个寒颤,却还是迎上了他那一计淡漠的眼光,缓步走到他身边去,娇声问道:“地滑,大人扶莫蕊进去好不好?” wap. /94/94241/20831966.html 第1章-重生逼嫁 初雪缓滞,房屋披上洁白素装,银装照眼间,枝头枯叶亦早白了头。 慈宁宫后院内,红幔缠上红柱,红纸贴着红漆的一派喜意,在霜白之间格外醒目。 妆奁前,唐娇娇凝着这张酷似前世花容月貌的倾城面容,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愣了又愣。 前脚还在冷宫被纯贵妃强行灌下毒药身死,后脚已然坐在红椅上准备要嫁人了? 她……重生了?! 唐娇娇眨了眨桃花般明艳的眸子,身子向前微倾,一边在铜镜中端详自己,一边脑中回忆种种过往。 她清醒不久,原主前几日的记忆就不停在脑海里浮现。 她如今这满身喜装,一头金钗乱缀。要嫁的,竟是宫内手眼通天的权宦,手握五万禁军的新上任九门提督,祁无郁?! 脑中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纷杂交错,最后支离破碎间又拼凑在一起。 如今,已然是自己身为昭妃死后的第三年。 这个祁无郁,在自己死后半年进宫,凭借着狠辣的手段,越人的武力一路晋位至慈宁宫掌事太监,最后被太后破格提升至二品顶戴,成了九门提督兼任领侍卫内大臣。 帝后党争多年,短短三年间,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后一党,更成了太后亲生儿子梁王的得力助手。 现下太后卧病在榻,祁无郁在皇城可谓是呼风唤雨。 此人阴毒狡诈,性情阴晴不定,杀人无数,是全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邪魔。 而这副身子的原主莫蕊,只是一个常年身居浣衣局的小小宫女,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他。 原主无父无母,十分具有野心,又长了一张酷似自己前世的面容,倾城容貌不说,举手投足间的娇媚更是无人能及,她便自荐于督主。 而原主与督主大人,虽是秘密结为对食的关系,实则是掩人耳目,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祁无郁命令以三年为期,要原主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将伺候人的本事学入骨髓。 最好还能将前世的自己模仿出一比一的相似度来,之后再竞选入宫,伴君枕榻,为他监视皇帝的一言一行,掣肘皇帝。 想起这皇帝,莫蕊心中便一肚子火气。 前世她遭妃嫔陷害与侍卫私通,她百口莫辩,昔日口口声声承诺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帝王,竟然果真相信妃嫔与侍卫的证供之词,将自己打入冷宫。 而那个陷害自己的纯贵妃,竟然擅用职权命宫女强行为自己灌入毒药。 害得自己含冤而死,现在死后又对自己念念不忘,虽洗刷了自己的冤屈,追封顺思皇贵妃,说什么以表追思之意。 但,迟来的深情就是比草还要轻贱。 帝王真心果真是世上最虚伪的东西,幸好自己当初并未对其动半分真心。 如今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才不要再回那个肮脏的后宫,再做那个狗皇帝的后妃。 她要好好珍惜性命,为自己报仇,与家人团聚才是最最要紧之事!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捏了捏白嫩纯稚的脸蛋子,暗暗吐了口气。 若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告诉督主,她已然不是原来的莫蕊,不知他会不会相信,让她离开? 莫蕊正思忖着对策,忽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随着细嗓子太监的声音,“姑娘,花桥已到,别误了吉时。” 她慌张应下,顺手将一旁的红盖头盖在了头上,眼前徒然只剩一片绛红之色。 只听“吱呀”一声,没过多久自己便被宫女扶上花轿。 轿内轿外人声尽失,仅有车轱辘碾压过宫道的声音夹杂着宫人们行径而出的摩擦声在耳边作响。 莫蕊两手紧紧交合贴在腿上,薄汗早已浸透掌下的红帕。 她忐忑地看着在眼下晃动不安的金珠步摇,心中编造着一会见到祁无郁该说的话。 到底要以什么由头才好? 扬称自己摔了一跤,失忆了不能执行任务? 还是直接反悔当初的交易? 好似怎么说都不靠谱,那干脆直接逃跑算了? 莫蕊想了一路,认为若是装疯卖傻一场,督主大人定嫌弃她办事不再利索,送去皇帝枕边也不再靠谱,将自己丢下也是不无可能。 轿子缓缓落地,她身形一稳,走出轿内的一刻,红盖头便被人直接了当地掀开。 莫蕊错愕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上仿佛涂了一层厚厚白面的红嘴奇怪男人。 她心上一跳,不由后退,却闻那细腔忽道:“姑娘自个进去吧,督主大人在里头等你呢。” 莫蕊一顿,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还好,还好不是嫁给这个! 不过历来太监都是如此阴阳怪气,面上阴柔古怪的,难道那督主也是…… 想到这里,她又将心悬了上来,忐忑地朝前方走去。 四下一片死寂,如今连一点点脚步声都消失不见,待她察觉不对劲阖然回头,才发现先前的花轿和太监宫女们都消失不见了,而眼前也只有一个幽深无底的隧道在等着自己。 那隧道里头闪动着微弱光线,忽明忽暗,泛出森森寒意,外头冷风一贯而入便会发出凄哀的嚎叫声,宛如厉鬼索命一般。 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身后又传来尖锐难听的声音,“姑娘抓紧时间吧,若让督主等急了,有姑娘受的。” 莫蕊被这一惊一乍的声音唬得腿软,却见那白面太监已然提灯,准备引着她往里走。 她只好被迫跟随在后,一步又一步踏进前方那无底深洞。 直到鼻间窜流的血腥之气愈来愈浓时,她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宫中的内狱! 大婚之日,让她一袭红装,百般折腾赶来内狱之中? 这位九门提督到底安得什么心思呢? 莫蕊不敢再往下细想,只能猛屏住一口气,咬牙继续往暗无天日的前方走去。 路上,声声哀嚎彻耳,令人作呕的烂肉之息混着空气之中闷热潮湿的味道直冲大脑,她瞬间将帕子掩住唇角,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姑娘可仔细脚下路。”一旁的太监好心提醒了一句。 莫蕊定住心神,往脚下一看,一只只老鼠从裙边穿梭而过,发着“吱吱”的声响,有的嘴里还叼着烂肉。 她因为害怕而握紧的手,长甲差点没穿破自己的肉中。 胃里翻江倒海,耳边的哀嚎与眼前的猩红无一不在挑战她的底线,可她退无可退,只能强压着不适感往前走去。 直到,她瞧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莫蕊死死怔在原地…… wap. /94/94241/20831932.html 第2章-内狱复仇 是前世陷害自己的纯贵妃,此刻正四肢被镣铐束在十字木板之上,一身华服肮脏,满头墨发混乱,狼狈不堪地望向自己。 莫蕊自个也是狠狠一惊,昔日目中无人的贵妃,堂堂兵部尚书千金嫡女,此番竟如畜生般被架在上头半点气息都不敢喘。 纯贵妃抬眸见到莫蕊的面容,神情万分惊恐,好似得了失心疯,“有鬼!有鬼!唐娇娇找本宫报仇来了!有鬼……” 话语还未说完,一名红衣玉带的男子从后方幽暗处走来,纯贵妃瞬间噤声,浑身战栗地发抖。 莫蕊脑中一片空白,便连害怕都被顿在心头,只顾朝后方一退。 “督主大人,人已带到,奴才告退。” 身边太监的声音响起,她反应过来抬眸朝那名红衣男子望去。 这男子一身殷红织金圆领蟒袍,头戴镶金嵌玉的三山帽,直挺着颀长的身子一动不动站立在她身前。 闪烁的幽灯将他的脸庞与身体照得忽明忽暗,恍若一半是超脱世俗的谪仙,一半是地狱走来的邪魔。 “督、督主大人。”莫蕊压着战栗的心,还算端庄地朝他行了个礼。 祁无郁一个正眼都未曾瞧过她,而是转身一手扼住纯贵妃的下巴,面上肆虐开的讥笑令人望而生畏,“你瞧好了,得罪太后与咱家,便只有这般下场。” 他的声色冷沉,不似寻常太监的尖细,那冰冷滴骨的话语刚落,后方忽地有人端着一个装满老鼠的铁桶走上前来,重重压在纯贵妃的腹上。 老鼠们慌乱挤压发出的吱吱叫声,混杂着纯贵妃的尖叫,一下一下刺激着莫蕊的神经。 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整个身子僵在远处,定定看着眼前的景象。 “奉太后懿旨,唯有这老鼠钻心的酷刑,才能配得上贵妃娘娘的千金之躯。”祁无郁的声音极淡,轻飘飘的,很快便隐没在凄厉哀嚎致之中。 莫蕊连眼帘都忘记眨动,眼睁睁看着那些侍卫一把火放在铁桶之上,老鼠们受热在桶内狂躁起来,叫声愈裂,最后什么都顾不得地往纯贵妃的体内钻去…… 一滩又一滩鲜血淌下,似藤蔓爪牙蔓延,差点沾染上她的红鞋。 莫蕊心上百感交集,既解恨,又心惊胆战,她从未体会过这般复杂的滋味。 “祁无郁!你这个太后的走狗!你个鄙贱如泥的阉货!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宫行刑? 陛下和本宫的家人不会放过你的!祁无郁,你这个没有根的狗东西!” 一声声凄惨的骂声中,莫蕊恍惚地瞧见他朝自己走来。 他面目含笑,一点都未曾因那话语恼怒生气,他狭长的凤眸里蕴着毒,那毒淬着刀刃,快要朝自己刺来。 莫蕊害怕地朝后一退,双手死死握在身前,低眸间竟然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督主,督主真是厉害,督主新官上任便将其解决。 这纯贵妃身前作恶多端,活该,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语罢,她才反应过来,愕然抬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糟糕,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当初纯贵妃害她含恨暴毙,如今她被这般行刑,解恨不假,但害怕更也是真的。 祁无郁连堂堂一品官员的嫡女都能这样肆意虐杀,那杀她这个五品小官的女儿,不是像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呜呜呜,她好不容易重生,她还想好好的,完整地见到父母和哥哥。 她眨了眨泛出水光的眸,还要再辩驳什么,他的手已然伸至自己眼前。 莫蕊一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他的长指轻轻擦过自己面上不知何时被溅染上的鲜血。 冰凉的指腹撵过肌肤,带过一阵痒意,如几只蚂蚁在爬一般。 即便是脊背再颤抖,她也不敢再往后退了。 “你不会背叛咱家的,对吧?”祁无郁寒凉的手顿在她脸上,扬唇一笑,声色清淡,如雪的面容隐着一股病态的白,凤眸中的阴戾也陡然汇聚,随时准备向外迸发。 她木讷地点点头,指甲已然嵌进自己手心上的肉里,“对,莫蕊不会。” 不能说,自己刚才一路想的理由都不能说。 无论是哪个,若她临阵脱逃,亦或是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莫蕊,下场就不是当初一杯毒药那般简单。届时,她连一点见到家人的机会都没有。 她要活命,她得装。 听到坚定的答复,祁无郁才满意地放下了手,嘴角凉薄的笑意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走吧,事情办完了,咱们回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她的手被他牵起,临走时,莫蕊最后又望了一眼后方已然被老鼠穿破心肠,没有生息的女人。 她紧咬着的后槽牙又开始止不住颤抖。 不是梦,都是真的,即便重生一回,出了虎穴,却又入狼窝。她一定要好好惜命,要活着与家人重聚…… 莫蕊一路神情恍惚地随他重新坐上花桥,最后进入满是红帘喜帐的寝房之中。 “你可知,今日咱家为何大费周章为你在慈宁宫后院办上一场婚宴?” 祁无郁的声音,与她而言,森冷极了,冷得她浑身都在打颤。 是啊,为什么呢? 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对食关系,为何要这般,她也答不上来…… 莫蕊咽了咽口水,望着这位背对自己,红衣玉带的男子,低低道:“莫蕊,莫蕊多谢督主大人器重。” 默了许久,一声冷笑从她的耳根子划过,她恍若瞬间置身冰窖。 “本督只是想要你明白。”他幽幽转过身来,白皙而骨节分明的长指轻点在她肩头那喜服的金边之上,“穿上这身衣服,你生是咱家的人,死是咱家的鬼。 日后即便是咱家捧你上了妃位,甚至是后位,你也要牢牢记在心里,你只能替祁无郁一人办事,咱家要你做什么便做什么。 如若不然,你死得会比今日的纯贵妃还要难看。” 她藏在红袖中的指尖蜷颤着,眼睫不受控制地微扇,“是,莫蕊明白了。 莫蕊生是督主的人,死是督主的鬼,定铭记于心。” 他抽开落在她肩头的手,眉眼淡然而下,玩弄着扳指的空隙,指了指寝房角落的一张罗汉床,“日后你睡那,夜里咱家睡得浅,你最好少发出些声响。” wap. /94/94241/20831933.html 第3章-洞房花烛 莫蕊连忙应下,怯怯地压下眸子再也不敢去瞧他那张俊脸,就怕对视一久,自己项上人头便不保了。 夜幕顷刻间降临,她拘束地坐在自个的罗汉床上,连呼吸都放得极浅,就怕惹着前方的那位大人物不高兴。 囍字红烛映射的光跟着周围红幔摇曳,她小心翼翼瞧着那个单手持着书卷,低眸半倚在床边的男子。 不知他何时解下了三山帽,乌黑长发倾泻在肩膀两侧,微湿的双鬓紧贴在细致如美瓷的面容上,堪比仙境美景,她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男子。 可即便是如此殷红的蟒袍,外加这般温暖烛光,都不能将他深邃寒凉的五官映出半分暖意来。 她好奇,明明前世宫里还未有这号人物,怎么短短三年,祁无郁便能从一个小小太监,摸爬滚打到如今一人之下的高位上? 可见外头传言甚是不虚,他定是凭借很多阴狠手段爬上来的。 只要一回想起,今日在内狱里瞧见的那幅景象就后怕。 她怕被架在那上头的人,下一个就是自己。 若督主知道自己不是当初的莫蕊,他会不会急于杀了自己灭口呢…… 这般想着,她便再不敢看他,脱了鞋袜,蹑手蹑脚地爬上罗汉床,然后背对着他躺下。 不一会,亦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为何,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似乎是有人在一直盯着自己瞧…… 外头飞雪漫天,可她的额上已然浸出一层薄汗。 莫蕊悄悄呼了口气,感念自己这坎坷一生。 看来日后睡觉,不能睡得太死,起码要一只眼睛站岗,另一只眼睛才能休息。 两只眼睛轮流放哨,不至于自己在睡梦里就被督主一个不高兴杀了。 不过其实细细想来,督主杀纯贵妃是无可厚非之事。 督主是太后一党,纯贵妃的父亲与哥哥,皆是皇帝的支持拥护者,自然凄惨收场。 所以她今后为了保命,姑且是要为他表上一百个忠心了。 索性还有不到三个月,便是宫里除夕宴。 届时,光禄寺的人便会在宫中时常走动起来置办宴会,她只要熬到那个时候,便能见到父亲了! 莫蕊想到这里,心尖上才多了一分安慰,笑容也不自觉攀上小脸。 幽幽深宫,一别就是数年,她好久未曾见到家人。 便连死,都不得见上最后一面。 上天能给她这个重生的机会,还让她亲眼看见仇人的凄惨下场,自己已然要十分满足。 只是唯一心愿,还是希望一家子能团圆相聚。 她心中一酸,泪水不绝地汹涌至眼角,最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烛光晃晃的屋内,偶有几声琐碎的翻书之声后,忽然迭起了女子微弱的抽泣。 声音极小,不是耳力超常的人,姑且都听不见。 不过祁无郁,当初为了能急速学成超凡阴毒的武功,周身阳气尽失,他的五感都在凡人之上,没什么声音,是他想听而听不见的。 他将书扔至一边,偏倚着的头缓缓直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不远处那位脊背颤抖的女子,长眸一眯,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怎么,现在反悔了?” 她心中一紧,慌忙擦掉泪水起身转头,明眸微湿,面若桃花的模样实在惹人疼怜。 她小鼻子抽了抽,很不情愿地憋出一句,“不反悔,能为督主办事,是莫蕊的福气……” 祁无郁看着那张有模有样的小脸蛋,只觉恍惚。 前几日不还胆大张扬,如今怎么变得像个兔子似的,莫不是在内狱被吓破了胆? 可如今这般瞧着,倒十分像…… 他控制着自己没有往下细想,扬手一挥,全屋子的红烛都瞬间灭了干净,漆黑瞬间笼罩住莫蕊。 她屏住呼吸,瞧了床榻上的人一眼,只见他已然平躺好,一动不动。 幸好不再问究下去,接下来的话,她都还没编好…… 她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索性将毯子蒙过头顶,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一夜,莫蕊几乎没睡,她真的是两只眼睛轮流放哨着过的,她实在害怕自己稍一个不留神,小命就丢了。 翌日清早,她只猛然听见外头一名太监喊话。 “大人,皇上来慈宁宫问话,说是无论如何,太后都要给出个交代来。” 她一个激灵便清醒了。 难道昨日杀纯贵妃一事,陛下压根不知情? 她起身坐直的身子,又连忙想到什么低下了脑袋。 昨个连喜服都未换过,更别提面上的妆容,如今是可想而知的狼狈。 此刻,祁无郁已然穿戴好站在她身前。 她只好跟着起身,却被他冷眼瞪着又退了回去,“咱家去办事,你好好整顿下自己,一会教习嬷嬷便会来授课。” 授课?授什么课?宫规礼仪么? 她没有多问,应下之后便送他出门。 直到那殷红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时,莫蕊才感到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她瘫坐在罗汉床上,两眼睁得大大地看向头顶的藻井,脑中与心中空洞十分。 没一会,昨日在内狱之中的血腥景象又不由充斥在眼前,令她再次忍不住作呕起来。 前世,纯贵妃陷害自己同侍卫私通,那侍卫不知从哪得到的自己贴身之物,一口便咬死与自己有私情。 皇帝碍于纯贵妃庞大显赫的家世,不敢细查,将自己迁于冷宫安置,就在那个冷宫的夜晚,纯贵妃带人将自己强行赐死。 死前还洋洋得意地说,“陛下也不是如传言那般看重你嘛。” 没想到三年后,就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也是活该,因果报应! 莫蕊一边捂着嘴难受,一边在心里痛骂着纯贵妃,倒也能让自己稍稍舒服一些。 她长舒一口气,重新躺到属于自己的这片小天地中。 很快,传言中的教习嬷嬷便来了。 她穿好鞋袜前去开门,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是,是当初自己宫里的掌事嬷嬷?! 莫蕊掩下讶然,匆遽朝她行了个微礼,“嬷嬷好。” 老嬷嬷身材矮胖,面上啼笑皆非,看着亲切,在瞧清眼前之人的面貌之时,惊愕地喟叹出声,“哎呀,当真是极像啊……” 眼前的小人,圆溜水灵的杏仁眼中含着几分茫然,一时又垂下了眼睑,白嫩的鼻尖处泛着微红,双唇微抿之间已经是粉嫩欲滴。 “奴婢还以为自个看花眼了,还以为,还以为是顺思皇贵妃活了过来。”刘嬷嬷痴痴地牵过莫蕊的手,一边轻拍着一边带人往旁边耳房里走,嘴中还念念有词,“若是陛下瞧见了,定会十分欢喜你……” 此话一出,她便知不妥,连忙又噤声而下。 wap. /94/94241/20831934.html 第4章-学业有成 莫蕊偏头瞧见她躲闪不断的眼神,也仅是不在意地笑笑。 如今自个落到这步田地,只能祈愿家人们没了她之后的日子可以平安顺遂一些。 千万不要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自怨自艾。 她想着,潋滟动人的秋水剪瞳有些濡湿,眼尾也捎带了点红,我见犹怜。 刘嬷嬷痴看着佳人暗自伤然的神情,都有些心尖不免泛疼,又更何况是男人们呢? 她在心底不由又叹着督主大人的好眼光,随后带着莫蕊至耳房内安置。 莫蕊回过神来,既知是熟人,心中的紧张也少了几分,“嬷嬷咱们今日要学什么呢?其实寻常的宫规礼仪我都懂得,不需要再劳烦嬷嬷……” 她话语还未完,就被刘嬷嬷神秘兮兮地打断,“自然不是寻常宫人伺候主子那般的规矩。” 嗯? 莫蕊愣了一下,只看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本上头写着“秘籍”二字的书,凑近问道:“这是什么?” “姑娘是个聪明人,想必定是知道督主大人希望你学些什么的。” 这一句话宛如当头一棒,敲得莫蕊不知所措。 那嬷嬷将秘籍递到她手中,她粗略地翻看着,她越是翻看,越是坐如针毡。 自己曾经虽说不是什么千金贵女,可好歹也是光禄寺少卿最宠爱的嫡女,从小娇养在深闺里,哪里有听说过这些伺候起男人们的门道与方法。 她不自在地紧张起来,面颊随之烧得滚烫。 扭捏许久,干脆将书一合,递给嬷嬷,弱声央求,“倒也不必如此吧~好嬷嬷,要么今个便算了?” 当初真是她小瞧刘嬷嬷了。以前在自己宫里老实憨厚,没想到其实背地里是个爱玩花招的嬷嬷…… 嬷嬷嗔怪地看了一眼眼前娇滴滴的女孩子,哪里有一点浣衣局宫女模样,这样貌姿态与当初的昭妃娘娘真是一模子刻出来的。 她又一次感叹督主的眼光,然后将书册重新放在她手上,“不行啊姑娘,咱们都是为督主办事,你得趁早学。这寻常下人伺候主子的法子,不是你适用的。 你要从如何为主子更衣、束发、洗浴等等中讨得主子欢心,惹得主子爱怜,才是学业有成啊。” 莫蕊当场震住。 学业有成不是这么用的嬷嬷! 刘嬷嬷笑眯眯看向她,“姑娘不想看书也成,老奴我亲自手把手教你吧。” 她说着便站到了莫蕊面前,像一座怎么都挪不开的巍峨大山。 莫蕊心中又羞又恼。索性身子一缩,从她臂下窜了过去,快速从耳房溜走,“容我方便一下再回来~!” 耳边嬷嬷的催促声越来越远,她这才安下心来,一边踱步,一边用两手为自己的面颊上扇风。 明明是大雪天,自己竟然变得这般热乎滚烫,真是奇怪。 她漫无目的地踱步着,将要走出慈宁宫偏殿时,忽然瞧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便连忙后退将身子躲在枯木丛后头。 是皇帝与祁无郁在前方正殿的红柱。 祁无郁被柱子挡住大半个身子,只能隐约瞧见他琼林玉树的姿态在皇帝面前未躬下半分,依旧是那般嚣张地睥睨四方。 反观皇帝嘛,便稍占了些弱势,他身形差了督主半个头,又比督主稍壮些。虽资质伟岸,沧海龙腾加身,却依旧比他少了几分脱俗绝世的味道。 莫蕊躲在后面瞧得仔细,心中更是感慨,当初竟还觉得皇帝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原来与督主这么站着一比,还是很有差距的嘛。 她边想着,还微微侧过耳朵,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听皇帝恼羞成怒的声音响起,“祁无郁,你管得也太宽了些!那可是朕的后宫,是朕的贵妃,岂能容得你四处撒野!” 而后是一计十分熟悉的冷笑,“陛下有所不知,奴才在贵妃娘娘寝宫之内发现了诅咒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的污秽之物。 宫中行巫蛊之术,可是杀头大罪,更何况诅咒的是我大庆太后。 太后娘娘身子抱恙不容有失,奴才紧赶着办了。陛下也不想有人蓄意谋害太后千金贵体不是?” 连莫蕊听着都心头一抖,虽说字里行间都是奴才奴才,却全然没有为臣的模样。 皇帝气得面红脖子粗,没争辩几句就气呼呼地离开。 莫蕊瞧得真切,他离开时,脚上都差点踏出火苗来。 她情不自禁笑着小声嘀咕,“痛快,真痛快。叫你虚伪~叫你负我~” 正说着,眼看前方那位嚣张大人回身,她连忙又往后一躲,刚好看见一旁的太监递了一碗汤药到他手中,“督主大人,服侍太后娘娘喝药的时辰到了。” 随后,她便瞧着祁无郁端着汤药不紧不慢地走进太后寝殿。 莫蕊松了口气,“没曾想,连陛下都不忌讳的督主,竟然还会亲自服侍太后娘娘喝药。” “那可不嘛,督主大人对太后极好,这每日晨时与黄昏时,不论再忙,都要亲自喂了太后喝药才安心呢。” 什么人? 她吓得转身,刘嬷嬷正站在她后面,憨笑地看着她,“姑娘啊,方便也方便完了,咱们回去学习吧~。” 别啊,老天爷,救救她吧。 莫蕊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刘嬷嬷牵着回去。 后来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虽说嬷嬷白天都来教她,但她也只是左耳听右耳出,实在是那些方法太羞人,只要多停留在脑子里多一秒,莫蕊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平日里督主也不常回。 毕竟皇城诸事繁忙,她倒是能睡上好几日的安稳觉。 终于脑袋还能暂时乖乖呆在脖子上。 她多么希望他就这样一直不回直至除夕晚宴。 可好景不长,一天大雪纷飞,莫蕊正要关上寝屋的房门,祁无郁便持着青釉蟠螭灯从院门外缓缓走来。 殷红蟒袍翩翩,在皑皑风雪中被明灯照得发亮,白雪一点点落在他的肩头与帽檐之上,将他笼得清冷俊秀,整个人犹如那高高在上的皎月,疏远又淡漠。 她站在门边对他行礼,“督主大人。” wap. /94/94241/20831935.html 第5章-用嘴更衣 祁无郁淡淡嗯了一声,无视她走进屋内。 莫蕊识趣地将门关上,随后又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将其掩灭搁置一旁。 “看来这几日学得不错。”他站着凝她,绝滟长眸下压间牵出几分郁气。 她得了夸,笑容也真切些,还未等她说什么,便听见督主凉凉开口,“既然学得不错,今个便你给咱家更衣吧。” 啊?她更衣?! 莫蕊乌亮通透的双眸愕然一抬,便对上他瞥过来的凉薄视线。 她呼吸一窒,立刻低下眼来,声音渐弱,“奴婢手脚粗笨,怕伺候不好督主大人……” “手脚粗笨,伺候不好?”屋内烛光恍恍,将他阴寒的面容笼得明昧分明,高深莫测。 “那干脆砍掉手脚算了。” 她心上一抖,赶忙压下心中慌乱的气息,凑上前去冲他笑,“别,别,奴婢能伺候得好。” 他不再计较,抬起绣满金蟒的双臂,神情依旧淡漠无比。 莫蕊拘束着双手轻轻靠前,正要去解他身上的鸾带,却被他一手给拍开。 “你是这么学的?”他晦暗不明的俊脸上多出几分愠怒来,吓得莫蕊的手连忙背到身后,错愕地抬眸瞧他。 她一双眼睛像琉璃宝石般璀璨剔透,水灵灵的带着几分懵懂与愕然,像一只受惊的小兔。 祁无郁看着这张面孔,心口便会像被人剜肉一般疼痛,“手脏,不许用手。嬷嬷若没好好教,改明咱家换个。” 不行,嬷嬷是好人与她算是旧相识,若换个不好的,她比现在日子还难过。 莫蕊委屈地微微嘟了一下小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是有些小冻疮与茧子,属实是难看了点。 再反观督主的,那双手简直比女人的还要白皙净澈,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干净整洁,指尖略微透明,修洁而玉白,像瓷玉一般。 是有些自愧不如,但也不至于脏啊? 祁无郁的双臂都快要举酸了,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在发什么呆。 他寒光瞬间炸裂,“若真不想好好伺候,明个咱家便杀了你去喂狗。 枉顾我一番栽培。” “想好好伺候,莫蕊在想呢……”她心头大跳,快急哭了,上牙咬着下唇都出了几道鲜润的红印子。 前些日子确实没怎么好好听课,哪里能知道那些女子怎么伺候人脱衣服的…… 罢了,为了活命拼了! “奴婢若不用手,督主可切莫怪罪。”她盈盈水眸透着几分哀求,见他无动于衷,还是狠下心来上前。 祁无郁双手堪堪放下负在身后,眸底阴郁之气微微涣散,倒有几分好整以暇。 莫蕊脑中斟酌了几番,缓缓跪到他身前,几番咬唇挣扎下来,还是豁出去了。 她的檀口刚凑到他腰间,眼前的蟒纹便愈渐清晰,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木兰清香。 她前世十分喜爱木兰之香,这会倒是赶巧,令她多了几分安慰与勇气。 莫蕊咬住那一侧的鸾带,轻轻向外又勾又扯。 祁无郁双眸微压,瞧着这张秀色可餐的稚嫩小脸被憋得如面衬朝霞般潮红,心底里迭起几分病态的畅意。 瞧,日后会被那狗皇帝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如今还得先伺候伺候自己。 真龙天子,也有吃人剩饭的时候。 随着一袭红袍松散开,莫蕊感觉心脏都快要胸口里跳出来了,她缓缓站了起来,咽了一下口水盯着他长颈处的红纽。 然后努力地掂起脚尖来凑近,她近乎都要贴到他脖颈上了,却只能勉强咬住那钮扣的一点。 她索性闭上眼睛,速战速决,用牙齿轻轻一别,暗扣便瞬然崩开,月白色丝制里衣出现在眼前,鼻尖还嗅到了一股轻微的血腥之气。 这味道她熟悉,是内狱里的味道…… 腥气与木兰清香混合无间,一股别样的味道刺激着她本就浑浊不堪的大脑。 她咬紧牙关,利索地又用牙齿解了所有的纽扣,随后半退一步,颤巍巍道:“督,督主,好了。” 祁无郁双手直垂而下,一袭红袍直接滑落在地。 她很识趣地为他捡起来挂在一旁的红木雕纹衣架上。 他眸中的阴鸷这才缓缓褪下,莫蕊悄悄瞄去之时,他眉眼已然舒展开,一派清风朗月。 她一直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可以安置下来。 “伺候就寝吧。”祁无郁幽幽开口,惬意地走到床榻边已然躺好。 她心口又悬上新的大石,“督主大人,奴婢不是睡……睡……” 不会要一块睡吧! 他已然平躺好,侧过眸冷冷凝她,“让你伺候咱家就寝,不是侍寝。” 莫蕊真想拍自己一脑瓜子。 听到这个回答,她舒心一笑,十分殷勤地走到他床边去,弯下腰来为他盖好锦被。 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嘴,平日里杀人不用刀的九门提督,为什么就寝还要人专门盖被子拉帘啊。 不过心里骂归骂,面上不敢显露半分,只是盈盈笑着惹人怜爱。 “大人可要莫蕊拉帘~?”她眨巴眨巴着眼睛,抿着粉唇瞧他,像是在哄一个还在摇篮之中的小婴儿般温柔。 “拉。” “好嘞,奴婢这就给您拉帘~”她点点头,在拉帘之前,又为他细心地掩好四角的被子。 以前在家中时,娘亲都是这般为自己掩被的,娘亲说这样夜里便不会灌风进来。 她记住了。 掩好被子,她便利利索索地将帘子为他扯好,虽是层层叠叠的纱幔,但她的动作却十足十地稳当轻巧。 祁无郁瞧着还算像模像样,别也没再追究,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床上的大人物安静了,莫蕊的心也安定下来。 她小心翼翼吹灭屋内所有的灯光,然后蹑手蹑脚地钻进自己的罗汉床里,藏在被窝里将自己的外衣轻轻褪下放在一边,这才敢心安理得地入睡。 许是已经习惯了这张罗汉床,也习惯了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今日督主姑且不会再要她小命了。 莫蕊想着想着,很快便睡着,直至次日晨时忽然感到身上被人盯着发毛,这才彻底惊醒。 她以为那是梦,睁眼一瞧,却发现督主大人已经束好冠发,穿好衣物,一双冷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那墨色双瞳恍若是碎开光华万点般明亮而慑人。 自己是不是睡迟了?! wap. /94/94241/20831936.html 第6章-奉茶侍菜 祁无郁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招了个蠢货。 明明前些日子,这女人还不是这副冒冒失失的模样,怎么去了内狱一趟便什么都变了? 莫蕊连衣物都来不及穿,便起身站到他面前,低着头不知所措。 不是啊,也没说早上起来要帮他束发穿衣嘛…… 而且他又不是每日都回来,自己如何能拿捏得准他的心思啊。 虽心里这般想,可为了活命,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软软糯糯地求饶,“督主大人赎罪,奴婢不知道要早起……” “你。” “下回,下回莫蕊一定记住!”她仰头,双手贴合在一块相互搓着,像是求饶的动作,声音也连带着酥软起来,“督主~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莫蕊这一会吧~。” 清晨刚起,她虽髻发有些混乱,但那细润如脂的小脸不施粉黛更有一种楚楚纯真之美,就似那朝霞映雪般美好。 她在冲他撒娇。 往日里在家中,她若是犯了什么错,同父亲母亲,哥哥撒撒娇说说好话,便能什么事都过去,这招最是管用了。 也不知道在督主这里好使不好使…… 祁无郁心中压着一口火气,眸里的杀意就差一点没有炸裂。 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吧。 “昨个你被角掩得极好,咱家饶你这一回。如若有下次,咱家便送你上西天去为如来更衣束发。” 莫蕊心里嘀咕,如来没有头发…… 但是面上肯定是万分感激,“是是是,督主大人有大量,奴婢下次一定不敢了。” 他不想再瞧见她,负手拔腿便往外走去。 她探头瞧了一眼,院旁一位身穿太监服的清俊小子赶忙迎上去,一边叫着干爹,一边引着他离开了慈宁宫。 莫蕊嘟着小嘴,坐在地上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长气,以此来平复内心的忐忑。 呜呜呜,督主虽然相貌出众,但是脾气真的很吓人,很恐怖,她希望督主可以少回来些。 可命运总是这般,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 夕阳西下,院里的大雪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被叠衬出好多束奇异的光亮来,十分怡情美好。 莫蕊本来好好坐在门前赏雪发呆,想着该如何能早些见到家人,忽然眼前便出现了一双锦缎镶边金丝黑靴。 她顺着黑靴抬眸,如霜似雪的精致五官映入眼帘。 她连忙起身行礼,“督主大人。” 祁无郁侧过她身边走入殿内,身边那名晨间见到的清秀小太监倒是同她行了个礼。 “姑娘好,奴才内务府总管江全一。” 她点点头,思虑着原来三年间连内务府总管都换了个面生的小厮,然后跟随祁无郁走了进去。 “备膳吧。”他坐到八仙桌旁,自己倒是顺手沏杯茶喝起来。 莫蕊连忙跟过去添茶,生怕惹得这位祖宗不高兴。 她接过他刚放在桌上的茶壶,然后一直持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祁无郁抬眸冷冰冰扫了她一眼,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有时真的怀疑,三年历练之后,他真的要把弑帝的任务交到这个傻子手中么? “啧。”他搁置下茶杯,杯子与桌案碰撞出响声,惹得莫蕊一个激灵。 她连忙上去添茶,添得茶倒是不慌不忙,刚刚好。 她该庆幸自个当初在家中练过这招,父兄每每生气,自己就是撒娇倒茶的,很是管用。 他眸光下撇,凝着杯中冒出热气的清茶,声音低沉开,“别站着碍眼了。” 她连忙乖巧坐到他身边去,时刻准备着一会上菜时为他夹菜。 不一会,几位太监便端着菜肴鱼贯而入,无声有序地将菜上了个齐全之后便匆匆退下。 莫蕊盯着这一桌子冷菜有些发怔。 不是吧,大冷天的,怎么吃凉菜啊…… 往日里他不时常回来,自己都是嬷嬷备好餐食给自己送来,虽称不上美味,但也是可口饱腹的。 可是如今这个,让她怎么在这么冷的天里下得了口呢。 在她发愣间,祁无郁已经盯上她许久了,“嬷嬷没教过?” 她立即站了起来,“教过的。” “日后在殿前奉菜的礼仪,可都学会了?”他牵起银箸放在菜碟里挑了一点青菜出来,放入自己碗中,眼眸微压,能看见眼睫上一排的阴影,倒显得俊逸的面容更加苍白些。 “学会了。”莫蕊利索地为他夹了几道还看得过去的菜放入他碗中,然后等他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又添几筷子。 这些礼仪她都明白,日前做昭妃时,没少侍奉那狗皇帝用膳。 他瞧见她行为举止忽然变得出奇地稳妥,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心中郁气也算是消了,“坐下吧。” 得了特赦,她乖巧坐在他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反正看着这些冷菜也没什么胃口,便就随意吃了几口。 膳末,祁无郁搁下筷子,微抿着薄唇瞧她,不知过了多久才轻飘飘说道:“下回,得换个法子奉菜,明白么?” 她本以为蒙混过关了没曾想原来他心里头一直记挂着呢。 寻常的伺候人法子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今天看来他心情还不错,就姑且饶过自己。 莫蕊连忙挤出几分笑意来点头,“明白了。” “你得记住,日后即便是站在皇帝跟前侍奉用膳。也要想法子让他心里眼里,想得都是你,而不是菜。”他无情地撂下这句话后,便擦了手夺门而出。 待她望过去的时候,他只给自己留下一抹殷红的残影,还有一阵熟悉的木兰清香。 那是不是在此之前,自己要先让他心里眼里都是自己,而不是菜,才算过关啊? 话说回来,她才懒得去伺候那个虚伪的狗皇帝呢。 晚间时刻,日暮彻底沉落山地。 莫蕊今个没等到嬷嬷来教习,只好收拾了嬷嬷给的衣物前往舆室打算好好沐濯一番。 来慈宁宫后院这般久,督主交代她除了这后院,其余地方半步都不能踏出,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金笼中的鸟儿,每日除了痴痴望着院门以外,什么都干不得。 好在后院的舆室十分精美华丽,连她当初是昭妃时的都比不上。 她闲暇之余的乐趣,便是好好在温热的桶浴之中沐泽。 莫蕊抱着衣服走到舆室,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 wap. /94/94241/20831937.html 第7章-督主沐泽 舆室之内氤氲翻腾的水汽猛地便向她迎面扑来,莫蕊的鼻间瞬间便灌满了沸水滚烫的湿润之息。 她下意识地猛吸了一口,眼睛都忘记眨地往前方看去。 烟雾缭绕之中,她隐约便瞧见了一个身姿如松的影子,她脑中一片空白,微微眯了一下眸子。 一阵如浪花拍岸的水声之后,眼前毫无预兆地便出现了一具醒目的男子身体! 那男子四肢纤长,宽肩窄臂不说,便连胸腹上下的所有肌肉都描着十分清晰的纹理,还跳动着泛出烛光般色泽的水珠。 雾气缠绵在他蜂腰之上,腰侧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疤痕,倒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莫蕊忘记眨眼,下意识朝下看去,脑中就似被什么东西给临门踹了一脚,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男人?!这里怎么会有男人在沐泽? 她的脑子飞快旋转起来,最后答案只剩下一个。 能在这里沐濯的,只能有一个人。 外头的一丝冷气溜进舆室中牵动几缕寒冷令人很快发觉。 祁无郁阴鸷的凤眸向上一抬,顷刻间便炸裂开万丈光芒,他扬手便将木架上的衣服披覆到自己身上。 莫蕊刚巧对上了那双眼睛,那双已然充斥着腾腾杀意的眼睛,几乎比那沸水还要炙热! 此刻,周围一片死寂,连水滴都十分识趣地不敢再向下滴落。 莫蕊连忙捂着嘴巴转头蹲下,不敢让他发现推开门的是自己。 真的是督主!怎么会是督主?! 督主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忽然肚子里便传来一阵奇怪的“咕噜”声响。 落针可闻的世界,这忽地便传来了一阵咕噜,显得极为明显与突兀。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找个地洞从此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傍晚凉菜没吃上几口,现下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 真是个不争气的肚子! 莫蕊感觉自己的脑袋差不多也快要保不住了! “滚!” 舆室内传出一声滔天怒吼,莫蕊立刻连滚带爬地从舆室门口溜走,连衣物散落在地上都来不及捡。 不用看,她也完全能想象出督主大人那副要吃人的表情了。 她捂着嘴巴闷头往外头跑去,刚好撞见了刘嬷嬷,连忙拉着她一块逃。 “哎哟,哎哟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刘嬷嬷一头雾水地便被莫蕊拉着跑了一路,最后回到了刘嬷嬷自己的房中。 她紧紧地拉着嬷嬷的手,即便是已经坐定在椅子上,却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脚。 刘嬷嬷茫然地瞧着眼前这位神情古怪的小美人,凑近温柔问道:“姑娘您这是撞哪门子邪了?” “嬷,嬷嬷,我,我问你啊,这寻常男子,这寻常男子与太监,到底有什么差别?”她按捺着惶恐不安又羞恼不已的心,强装镇定问道。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未经世事的姑娘,即便是嫁了人也从未有人教过她男女之间究竟有何种差别,更别提那些什么周公之礼了。 入宫多年,她虽知太监与寻常男子有些地方不同,也能隐约猜测到是何种不同,但她还是…… 刘嬷嬷错愕地看向她,看着她求知若渴的大眼睛,便在她耳边偷偷说了几句话,好让她能明白,“哎呀,你都是个成年的姑娘了,怎么连这点东西都没明白呢? 妄我还费心教了你这么多,看来下次要从最基本的教起。” 听到刘嬷嬷告诉自己的话,莫蕊只觉天打雷劈。 所以,所以太后的贴身太监,皇城的九门提督,真的是个完整的男人。 她牙关都忘记了颤抖,木讷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看向前方。 她完了,她完了! 若是让督主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定会杀了自己灭口的! “不行不行,不能让他知道。”莫蕊六神无主地自言自语着,将旁侧一无所知的刘嬷嬷给说得晕头转向。 “莫姑娘,你到底是瞧见了什么了?你不会是瞧见……”刘嬷嬷还以为她将自己教给她的技巧去勾搭了哪位侍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连忙反应过来,摆手与她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好学,只是好学而已。” 刘嬷嬷这才放下心来,用手稍稍用力地拍在她泛凉的手背上,“哎哟姑娘你可吓死我了,我教你的东西,你可别乱用啊,若是让督主知道,你我小命皆是不保。” 她机械地点了点头,脑中挥之不去的是督主大人刚刚出浴未覆衣物的景象。 那是她第一瞧见男人的身体,连她也恍惚到底是太监还是寻常男人。 不过听嬷嬷一说,好似,好似定是寻常男人无疑了,不然那个部位…… 她瞬间闭上眼睛,克制着自己不再往下想去,一时间都未注意到自己的耳根子已然烧得通红。 还未平息多久,门外便传来了江全一的声音,“不知莫蕊可在这?督主大人正四下找你呢。” 莫蕊打了个激灵,登时站起身来,本来还通红的面色刷地一下便苍白起来。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她洋装正定地回了个话,最后握了握嬷嬷的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离开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回去后该怎么扯谎才能抱住自己的小命。 可时间匆忙,自己真的想不到什么能保全自身的好理由。 只能咬死了说自己什么没看见。 对!她什么都没看见。 莫蕊双手紧紧握在身前,颤抖的双足迈了好几次都没顺利地迈进寝屋的门槛里。 那道矮矮的门槛,同如今的她而言便似鬼门关一般可怖。 “还不快滚进来。”屋内如雷贯耳的沉冷男声递了出来,惊得她身躯一震。 她咬紧牙关,终究还是强颜欢笑地迈了进去,随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前跪了下来,“督主大人找莫蕊何事?” 祁无郁黑着脸坐在她的罗汉床前,那只修长纤细的手正紧紧攥着她刚才掉落在舆室门前的衣物,里头不乏还有个淡粉色的肚兜。 莫蕊盯着那若隐若现的淡粉色肚兜,心中又羞又怕,百感交集。 “说说,你都瞧见了什么?”那道声音稳得很,一点起伏都没有。 莫蕊知道,督主一般这样的声色时,真的是气极了。 她抬眸,见他只是披了一件白色的寝衣,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侧,还在向下滴水,将白衣浸透,还能清楚瞧见里头正在起伏不定的胸膛,胸膛周侧完美的肌理还在她大脑里肆虐涌现着…… wap. /94/94241/20831938.html 第8章-拼命夸赞 莫蕊暗吸一口凉气。 抬眼瞧他,督主想必是气极了,阴沉的面色极为难看,浑身上下即便是还冒着腾腾的水蒸气,却依旧掩盖不住浓浓的阴戾。 她只觉浑身战栗,即便身后的碳火烧得再旺盛,她似乎都置身在冰窖之中不敢动弹分毫,“没,里头雾气缭绕的,奴婢什么都没瞧见。” 这句话,她是咬着牙关说的。 既然决定了,就要打死都不承认,只要将真相打碎往肚子里吞,督主便不能杀她灭口。 忽然,她还未来得及低下脑袋,自己的下颔便被他狠狠地钳住向上一抬,她水雾雾的杏眸瞬间就撞进了那双幽深暗炙,蕴着滔天海浪的墨色长眸之中。 “咱家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都瞧见了什么。若再说没有,你这双眼睛,明个便会被剜了去喂狗。” 这阴恻恻的低沉嗓音于她而言就像是架在脖子上的刀,她连下颔被擒着的疼痛都忘了,满脑子都在飞快地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能保全自身。 最后,莫蕊咽了咽口水,那双如花似的水眸不敢躲避他直勾勾的目光,声音也出了奇的镇定,“里头水汽太盛,奴婢只模糊瞧见督主英姿飒爽的身姿,还瞧见,还瞧见那个结实有力的胸膛……” 下颔的手越擒越紧,恍若下一秒便会将她的骨头捏碎。 即便是疼得两眼已然蓄出泪水,正吧嗒吧嗒往粉嫩的脸颊上滑去,可她还是倘然地盯着他的眸子,微颤着声音带着极近娇柔的诱惑,“督主的身材真真是好,怕是那些常年征战的少年将军们都自叹不如,督主胸膛厚实,腰身虽然精瘦却……” 祁无郁眯起长眸,阴鸷着语气打断她,“除了这些,还有么?” 她只觉他手中冰冷的温度已然通过自己的下巴传递至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体无完肤,“没了啊,莫蕊只瞧见督主令许多男人羡慕的身材。”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笑声从低沉的嗓子里溢出来,擒着她下颔的手终是松开。 她整个人便像是抽去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地跪坐在了地上。 心中暗自赞叹自己夸人技术又提高了不少。 “那舆室,从来都是咱家独用,难道无人同你说过?”他恢复了理智,缓缓站起身来,绕过她瘫软在地的身子,走到自己的床榻前坐下。 莫蕊一边挪着身子面对他,一边回答,“没呢,奴婢不知,还请大人恕罪。” 不会吧,自己一直以来都和督主用的是同一个浴桶?! 那那那,那岂不是间接便有了肌肤之亲? 想到这里,她耳根子已然烧得不能再红,开始有像脸颊蔓延的迹象。 祁无郁微睁着眸,睨着眼前这个两颊烧得如腊月里的红梅般炙烈的湿润小脸蛋,沉默良久,忽然朝外头冷斥,“江全一!” 江全一立即跪在了门外高喊,“奴才这便去内狱领罚!” “这是下人的疏忽,确实与你无关,咱家这次便饶了你。”祁无郁将手中的衣物朝她的方向一抛,正好将所有的衣物团团扔进她的怀中。 包括那件粉色的肚兜。 她两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物,待瞧见那件粉色肚兜时,又羞又怕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如决了堤的河水一般夺眶而出,一直在往那衣物上掉。 可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能憋着气一直默默哭泣。 他闻言朝颤抖的小人瞧去,眉头凝上几分郁气,心中愈发觉得好笑,“是咱家被你看光,你还有胆子在这里哭?” 莫蕊一愣,红着的眼睛巴巴往他那儿望去,像只委屈的小猫。 好像是哦,确实是这样…… “可,可督主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呜呜呜……”她也不知一时间哪来的勇气说出这话,大颗大颗的泪珠一直不停往下落,如花的面容如那被雨水打湿的芙蓉一般招人怜悯。 许是这些日子压抑着久了,每日都过得如此心惊胆战的生活,这才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祁无郁紧抿着唇,双目才刚刚涣散开的寒意又有些微微聚拢的趋势,他声音徒地森冷起来,“若是再哭,咱家便拔了你的舌头,让你再也哭不出来。” 莫蕊立马上牙死死咬住下唇,不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只是娇弱的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的,看着十分可怜。 他瞟了她一眼,无奈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整个人站起身来为自己又披上一件殷红色的外袍,说道:“日后咱家会让人准备两个浴桶,届时也会让人在外头守着。” “谢,谢督主大人。”她说话因为啜泣有些断断续续,话语未完,腹间又传来了刚才熟悉的咕噜噜声音。 这声音绵长而彻响,在寂静的屋内回旋环绕。 她立即站了起来,抱着衣物同他行了个礼,“奴婢先去将自己洗干净!” 随后,便羞得头也不回地离开。 祁无郁冷冷扫过她离开的身影,整个人重新平躺在床榻之上,单手覆在皱着的眉间,唇边又是一口叹息。 若真杀了她,世间还能找到比莫蕊更像娇娇的人么…… 可为什么如今,她连一时半刻间的举止与姿态都能如此相像? 是那刘嬷嬷教得好? 他看着半空摇曳的纱帘,仿佛又瞧见了那张如皎月般纯真美好的笑容。 祁无郁眸中的狠戾点点退散,在一片阴霾之间,竟然泛出几丝几缕的柔意来。 我定会为你复仇,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整个大庆为你陪葬。 院内的宫人们办事很快,两个崭新的浴桶在莫蕊走进舆室前已然置办妥当。 她此刻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抓紧洗好之后倒头睡上一觉,然后将今日所有的事情都通通忘个一干二净。 只有彻底忘了,自己日后才不会被灭口。 她将身子浸泡在滚烫的热水之中,眼前缭绕开来的雾气,似乎又化为了刚才所见的画面,那线条优美的肌肉在她混沌的脑袋里四散,将她五脏六五的鲜血都翻得沸腾。 这可是她第一次瞧见男子的身体。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胡思乱想,连忙清醒过来,愠怒地嘀咕,“一定是水太烫了!” 莫蕊索性闭上双眼,连带着脑袋瓜子都浸泡到木桶之中。 wap. /94/94241/20831939.html 第9章-促膝长谈 一阵彻底的梳洗后,她的脑子确实清醒不少,如今的思绪也仅剩对督主的惧怕与思量。 督主是真男人却当上太监,可是欺君大罪,是要砍头的。 不过话说来,以督主如今这般滔天的权势,还有在陛下面前如此嚣张的作风,定也是不怕的。 自己要做的就是忘记,只要连自己都忘了刚才的一幕,谁都不能再以此来威胁她。 打定主意之后,莫蕊的心境平复不少。 她穿戴整洁,便轻轻将寝屋房门推开,里头仅点了一只红烛,昏暗无比,四下无声间,她朝他的床榻望去,却发现早已人去屋空。 看来今个他是不在这里住了。 莫蕊身心彻底放松下来,转身正要朝自己的罗汉床走去,却发现身侧的八仙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小糕点。 她心中一喜,连忙坐在那里大快朵颐起来,吃饱喝足之后才安安心心地上床睡觉,一直到翌日天明。 之后的好些日子里,莫蕊再未见过祁无郁的人。 嬷嬷倒是来得勤快,还未她带了了上好涂抹冻疮的膏药。 “这是督主大人日前交代奴才的,奴才去太医院寻了许久,才找到这副极好的。”刘嬷嬷拧开膏药,亲自为她的小手涂抹上。 她瞧着自己指尖与关节处的结痂和小小冻疮,心中微动。 定是上回为督主更衣拉帘时被瞧见的,督主真是细心,若是日后他不那么吓人,就好了。 “督主说了,这丑陋的小手即便是做什么动作都是难看极的。 便命老奴尽快想办法治好,日后在主子面前也好得体一些。”刘嬷嬷没心没肺地将所有话都同她说,手中的动作也愈发轻柔。 莫蕊抿了一下粉唇,心中不是滋味地收起刚才夸赞祁无郁的话。 她就知道,他能对自己安什么好心,无非是物尽其用罢了。 她转头望向窗棂外头下得越来越厚的大雪,卷翘的羽睫微微颤动,灵动的眸子里莫名汇了几道忧郁。 刘嬷嬷将她的手涂抹好,顺着她的视线朝外往去,随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唉,明个便是冬至了,顺思皇贵妃的忌日到了,娘娘生前仅是昭妃之位。 死后才得陛下追封,也未能享到贵妃的风光,哎。” 没想到嬷嬷记得。 她缓缓回眸,眼前的老妇人,她耷拉着嘴角,眉眼间满是沮丧与哀愁。 莫蕊心上一疼,将手覆在她粗糙的手背上轻声安慰道:“昭妃娘娘若是知道有你这样还能惦记她的忠仆,她一定很高兴。” 刘嬷嬷愣住,“姑娘怎知老奴以前服侍着顺思皇贵妃?” 她一愕,随即笑着打掩,“先前听督主大人说过的。” “看来督主大人倒是极为信任你。”刘嬷嬷没什么心机,莫蕊这样一说她倒也信了,“哎,昭妃娘娘可怜,生前待下人们都极好,极为亲切,一点娘娘架子都没有,令老奴甚是挂念……” 刘嬷嬷说着,便忍不住淌下眼泪来。 莫蕊连忙用一旁的绢帕亲自替她擦拭,“我进宫的晚,都未及见到娘娘一面,若是嬷嬷不介意,不妨与我说说昭妃娘娘的往事?” 嬷嬷情绪上来,一时间也有些失控,她望着外头漫天飞雪,声音颤抖,“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咱们的娘娘便被那该死的纯贵妃加害。 咱们娘娘命薄,遭人陷害,最后倒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此话怎讲?” 她看了看外头,见四下无人,才悄悄同莫蕊说道:“当初纯贵妃看不惯咱们娘娘盛宠,便买通侍卫嫁祸咱们娘娘与侍卫私通。 老奴是贴身跟在娘娘身边的,又怎会不知娘娘是否与人私通。 可惜一切都百口莫辩,那侍卫拿着娘娘的贴身衣物便去找陛下告状。 陛下虽然宠爱咱们娘娘,但却一时听信谗言,将娘娘打入冷宫。后来纯贵妃便上赶着加害,仗着自己有六宫大权便随意诛杀嫔妃。 娘娘便这般枉死……” 刘嬷嬷说着泣不成声。 “那为他们做嫁衣又从何说起呢?”莫蕊追问。 “娘娘走后,陛下才发现先前是误会了咱们娘娘,虽然为娘娘洗刷了冤屈,杖杀了那侍卫,但因为忌惮纯贵妃母家,并未对其加以严重惩罚,只是禁足半年夺了协力六宫的大权便草草了事。 之后陛下对娘娘追思不已,还特意追封了顺思皇贵妃。娘娘走后,陛下才明白对咱们娘娘的深爱,有时入宫得了盛宠的女子,都与咱们娘娘长相颇似。” 刘嬷嬷说着,朝她深深看了一眼,“不过老奴真是从未见过比你还像咱们娘娘的人。” 莫蕊微微压下眸子,紧紧牵过她的手,刻意岔开话题问道:“那嬷嬷如今又怎会到督主身边做事?” “自然是因为你。”嬷嬷心直口快,“督主即便如外人说得那般阴狠,也算是为咱们娘娘报了仇,杀了纯贵妃,老奴心里头自然畅快。 之后督主来找奴婢,说是要奴婢替他办事,奴婢想要替娘娘报答他杀害纯贵妃的恩情,便爽快答应下来。” “可督主也并非是要为娘娘报仇才杀得贵妃啊。”莫蕊心里明白,祁无郁这般做仅仅是在打击帝党而已。 “老奴才管不了这么多,督主是太后的人,自然为太后办事,太后有心要栽培你进入后宫,老奴便愿意帮忙。帝后相争多年,陛下当初竟然不相信娘娘,将她罚入冷宫,老奴便已然对这位君主大失所望。 既然如此,老奴便顺道帮太后一把,也算还了复仇的恩情。” 莫蕊心中微动,情不自禁地将刘嬷嬷紧紧抱在怀中,“顺思皇贵妃有你这样的忠仆,是她的福气。” 刘嬷嬷闻到一股熟悉的木兰清香,又是微微一愣,“不,有皇贵妃那般爱戴下人的主子,才是老奴的福气。 老奴能眼睁睁替娘娘看着仇人惨死,已然很是知足。” 她忍住快要掉下的泪水,轻轻拍着嬷嬷宽厚的背。 二人便这般促膝长谈到了深夜,才缓缓入睡,翌日一早嬷嬷说要在忌日为娘娘祈福,便得了恩典出宫去了。 徒留莫蕊一人坐在院落里看雪发呆。 冬至时节,想必因为是自己的忌日,家中也落得凄惨没有欢笑,估计连除夕夜都是冷冷戚戚着过得。 自己可真是不孝,明明现下活着,却不能回到父母跟前尽孝…… 她任由哀愁无限蔓延之间,却被一声陌生的男音打断。 wap. /94/94241/20831940.html 第10章-木兰园忆 莫蕊迎声望去,却见院门前满地白雪银光照眼之间缓缓走近一位身着赤金直领沛绣麒麟纹氅衣的男子。 男子身后跟了许多位小太监,提着好几笼的肉兔子往慈宁宫后厨送去,嘴上还在交代着什么。 是梁王殿下,许是带了些民间家养的兔子来为太后滋补的。 她张望了会,却没想到那个人竟朝自己走来了。 莫蕊连忙起身上到跟前行礼,“梁王殿下。” 她前世偶尔打过几次照面,便已有印象。 梁王每每站在众人之间总能因为一身金灿灿的服饰脱颖而出,格外好辨别。 “你就是祁无郁找来的女子?”梁王庆玉宸上挑而极为细长的眼自下而上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容貌不凡的女子。 “是。” “祁无郁果然是好眼光,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孤还从未见过如此绝艳不凡的女人,当真能与昔日的昭妃比肩。”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抚摸着手炉踱步绕在她身边打量。 她垂着眸子,即便内心紧张,面上的神情却不卑不亢,“不知梁王有何吩咐?” 早年便听说,梁王是太后娘娘一手溺爱长大的孩子,行事乖张出言无理不说,为人也更是纨绔不羁。 梁王伸出一只手来,支起莫蕊的下颔,她被迫抬起眸来与他对视。 他长眸里绞着明目张胆的欲望,贪婪大胆地在她面上打量,薄唇也在此刻显得刻薄十分,“可惜昭妃是个蠢的,跟了懦弱无能的主。若是当初她做孤的王妃,孤定是会怜香惜玉,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不过你跟着祁无郁,想来是个聪明的才对?” 此话的言中之意十分明显,她连忙躬着身子向后撤了一步,下巴脱离他冰冷的爪牙。 “殿下若有事嘱托奴婢,奴婢即刻去办。若无事,奴婢便先告退了。”她弯着身子,双眸淡淡盯在雪地之上不曾动摇。 她暂时跟着祁无郁是无奈之举,可这也不代表她要再次卷入可怕的皇家争斗之中。 她才不要傻傻地再做牺牲品。 梁王轻蔑哼笑着将手重放回暖炉之上,眉眼间都带着笑意,但笑中藏着的刀刃却不言而喻,“孤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看瞧你紧张的。 祁无郁是孤的人,他此番用意孤自然清楚,你便好好跟着他,日后伴君枕榻也好为孤效力。” 莫蕊转身正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孤找你是另有他事。”他看着这位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女人,只觉好笑。 日后大庆天下全是他的,还怕得不到一个女人? “梁王吩咐。” “孤找不到祁无郁,江全一那小子也不知去了哪。你替孤去外头找找,孤在此处等你。”庆玉宸说着,便毫无顾忌地坐到刚才她坐着的木椅上,半倚着身子,风流倜傥又乖张霸道。 “可是督主大人吩咐过,不让莫蕊出这后院。”她面上为难。 庆玉宸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声色瞬时凛冽与刚才不同,“孤让你去便去,祁无郁算什么东西? 孤一手提拔上来的走狗而已,孤的吩咐你不听,倒对他唯命是从。 分得清大小王么?” 莫蕊无奈,只好行了礼,快速转身离开前去找人。 临走时还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又是个蠢货。” 她叹了声气,压着脑袋快步走出慈宁宫。 她一路低头走着,一路四下查看,好在如今冬日入夜的快。 暮霭沉沉,宫道内一片昏暗,为她的面貌作好极佳的掩护。 只是如今这般,似乎找督主也成了难题。 她脑子混乱得像一团乱麻,整个小人也像个无头苍蝇乱窜在各个宫闱之内。 督主大人的行踪她如何能知道?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祁无郁是梁王一手提拔入宫到太后跟前,那他如今还是个完好之身也不难理解了。 太后自梁王长大之后便有了想要皇帝让位,让自己亲儿子登基的意思,所以这些年帝后党争才如此激烈。 而祁无郁是梁王的人,那在后宫里当个掌握实权的太监,统领九门禁军,又是领侍卫内大臣。 如此这般,皇帝的所有行踪都能掌握手中,还能贴身监视,看来这些年皇帝确实落入下风了。 可,只要入仕为官也无不可,为何执意要入后宫当太监呢? 莫蕊一边琢磨着,一边在宫里找着祁无郁的身影。 既然不知不觉之间,走到了木兰园里。 木兰园是前世皇帝特意命人为她种植建造的,只因为她喜爱木兰。 也是在这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庆新帝,手捧着数朵洁白的木兰承诺于她,“朕这一生,即便是被迫饮了这弱水三千,但唯有你独独被朕放在心上。 日后待朕能真正统领所有大权,便封你为后。 朕只想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她年纪尚小,根本不能明白什么儿女情长,也无法明白皇帝的承诺,只觉他是个待自己极好的兄长,便也对皇帝十分信任。 可如今经此一遭想来,可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淡淡笑了一下,抬起淡凉无比的水眸,望向如今落尽枝叶与繁花的枯木枝,声色喃喃,“如今早便不是木兰盛开的季节,绿叶与繁花皆不在,大树只能仍由大雪压满枝头。” 木兰园内一点灯光都没有,昏暗之间唯有大雪成了点点银白之色照耀在她心尖之上,透着不易察觉的凉意。 莫蕊长吁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瞧见光秃秃的木枝间有隐隐闪动的光影。 她压下身子来悄悄走近,才发现那人竟然是祁无郁。 寒冬腊月的夜,木兰树只剩下掉光生机的干枝,只有星星点点的雪挂在枝头增添几分色泽,而他手提着走马灯,孤零零地半倚在一片颓然的木兰树之间。 白雪折射出走马灯上的暖光,四散斑驳开的光将他身影照得晦暗不明,有时融与黑暗,有时又面迎烛光。 只是那一身的殷红螨袍被四处景物衬得都黯然失色,没了当初的锋锐。 督主也会这般暗自伤神么? 莫蕊屏住呼吸,压低身子朝园林深处走去,自己小小的身影也渐渐隐没在木兰园之中。 那点隐隐的暖光被她的身子挡住,消失彻底。 此刻,皇帝庆景焕恍惚地从不远处的越角亭上跌跌撞撞地往这里跑来,丰神俊朗的面上鲜有地出现孩子般的慌张,身后的宫人紧追不舍,“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wap. /94/94241/20831941.html 第11章-你的福气 他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这片颓然衰败,满园雪色惨淡的林子,口中有些语无伦次,“是她回来瞧朕了么,是她回来了么……” 他自言自语着刚想要什么都不顾地往园子里寻去,一旁的贴身太监福双会意后连忙拉出他,“陛下,今日是顺思皇贵妃的忌辰,陛下恐怕是过于忧思才瞧错了。 那园内黑黢黢的,什么都没有,怎会有人呢?” 他身子晃晃,险些没有站稳,怔愣许久之后才淡淡笑了一下,“是啊,她怎么会回来瞧朕呢。 娇娇一定恨透了朕。 这么多年,她从未舍得入朕梦中,又怎会让丝缕魂魄归来瞧朕呢……” 庆景焕声色隐颤,目中无神地转身悠悠离开,“是朕看错了,是朕魔怔了……” 贴身太监福双缓缓回身朝黯淡无光的木兰园里深望了一眼,叹息着搀扶庆帝离开。 木兰园内夜色茫茫,冷风拂动着枯木枝头,在泛着暖光的雪地上映出斑斑枯影。 莫蕊悄无声息地走近他的身前。 祁无郁眼前光线微暗,缓缓抬眸间,恰好对上她那双秋波荡漾的花眸,心上猛地一抖。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莫蕊竟然在祁无郁眼中瞧见了几分缱绻依恋之色,不过很快便被冷漠与阴戾盖没,“谁允许你出来的?” 她连忙行礼,声音诺诺的,“梁王殿下寻不到你,这才到后院来让奴婢出门寻督主。” 他半倚在木兰树上的身形一动不动,声线比寒风还要凛冽刺骨,“庆玉宸见过你了?” 她点点头垂下眼,不敢再看他那张似乎要杀人的死人脸,只盯着自己绣有些被雨雪染湿的绣花鞋。 “可有与你说了些什么?”祁无郁瞧见她这副颤巍巍的模样便心烦,索性不再望她,也缓和了些语气。 这话问得莫蕊有些为难。 难道要告诉他,梁王说他就是他身边的一条走狗么…… 不好吧? 她刚想要摇头,却忽然觉得这位主定不会这般轻饶她,只要鼓起勇气再起抬眼朝他望去,声音绵软道:“殿下夸奴婢好看来着,还让奴婢日后好好跟在督主大人身边做事。” 他被这句好看逗笑,哼笑着转眸耐着性子打量这张在黑夜里略显模糊的小脸蛋。 果真,娇美得像朵花一样能滴出水来,举手投足间还有她的几分味道。 “能长得这般像昭妃娘娘,是你的福气。” 自己长得像自己,莫蕊属实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福气的。 不过,她竟然在这句话里听出几分清润低醇的味道。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今夜的督主大人真是奇怪。 “随咱家回去吧。”他缓缓直起靠在木兰树上的身子,带着慵懒的况味撩起眼皮向前方走去,然后又顺手将手中的走马灯递到她的手中。 她很识趣地跟上了他的身影,然后为他提灯照亮前方前行之路。 夜晚的宫道十分沉暗,那一排排黑红琉璃瓦好似深海波浪,压抑在人的心口上喘不过来气。 二人的影子被她手中的灯光拉得斜长微凉,却不显孤单。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她与祁无郁交错在一块的踏雪之声,莫蕊低着脑袋一路向前,心中似水般宁静,忽然她就感觉自己的后脖领子忽然被人拎住往另外一个方向扯。 “蠢货,走错路了。”祁无郁阴郁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十分嫌弃地用手将她拎回正道之上。 “是是是,大人恕罪,来时也是随意闷头走着的,一时间也记不太得路。”她连忙道歉,就怕这位大人物不高兴。 “那你可真会走。”他双手负在身后,步子悠闲了些。 二人相伴宫道之间的身影被一旁正要回宫的倩妃瞧了个正着。 倩妃还以为自个是瞧错了,竟然瞧见祁无郁与一位女子走在一块,有说有笑,还,还动手动脚的…… “这怎么可能?巧云你看,那是督主大人么?”她指着莫蕊与祁无郁离开的方向有些恍惚。 宫女巧云跟着主子瞧了一眼,忙道:“这宫中身着红蟒袍,三山帽的,可唯有一人啊。” 倩妃深深瞧着愈来愈远的二人,藏在裙袖之中的手慢慢握紧,“怎会呢,督主怎么会有女人跟在身旁? 怎么会有女人?”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远处无边黑影,只觉天崩地裂。 她念了他整整一年,自他是慈宁宫掌事便开始念,她四下打听他的消息。 如今他一个太监,怎么会有女人服侍在旁? 日前,朝中有许多官员想要巴结这位九门提督,多少京城美人都眼巴巴地往他这送,又有多少宫女忙着往慈宁宫后院的床榻上爬。 可临到头,都被他全数退回,有时甚至是断手断脚地退回。 这会,怎么会有个完整地女人与他相伴说说笑笑? “巧云,给本宫派人去慈宁宫查。给本宫查清楚,那个宫女到底是什么来历。”倩妃脸上厚厚的脂粉此刻都无法掩盖掉她流露出的滔天恨意。 她念了一年的人,三番五次暗示的人,竟然被一个区区宫女夺了去。 她不甘心! 她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宫女,能够有说有笑地站在他身旁。 待天彻底沉下来时,莫蕊与祁无郁才慢悠悠地回到慈宁宫。 庆玉宸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那位面色阴沉的九门提督。 “你总算回了,这丫头真是,办事如此不利索!”他正要朝着莫蕊抬脚,就被祁无郁挡住身形,拦了一道。 庆玉宸顿住脚,狠狠瞟了一眼莫蕊,然后一手拉着祁无郁便往耳房内走去,“孤有急事找你,今个孤又被那群朝堂上不知好歹的家伙摆了一道,你快点给孤想想办法……” 梁王的声音渐渐远去,莫蕊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眼看着那脚就要踢到自己身上了,还好督主拦得快。 她偏头朝着亮起烛光的耳房看了一眼,正好瞧见祁无郁修长的绰约身姿直立在窗前。 他少寡淡漠的身影被烛光打暖,泛出淡淡金光,矜贵无比。细看间,才发现他的唇角还嵌着一丝凉薄的笑意。 只是这抹笑意再凉薄,好似都已经被烛光给暖上了几分。 其实看着也没有那么可怕嘛,好歹知道护着自己些…… 莫蕊正看着他,却见他不偏不倚转眸过来望她。 她心上一惊,连忙提裙朝着屋里溜去。 wap. /94/94241/20831942.html 第12章-穿衣束发 这一夜,莫蕊等了许久,都未等到督主从隔壁耳房中走出来。 哎,督主不出来,她也只能跟着死熬,她还得伺候他解衣盖被呢。 她洗漱好自个,乖巧地坐在罗汉床上等他,两只打架的眼皮子时不时朝耳房的灯光处张望。 不知过了许久,等得她灵台混沌之刻,才偶听见“吱呀”的开门声。 一股寒意自屋外卷着几分木兰清香侵袭至她身边,她猛地睁眼,对上那一双如履薄冰的凤眸,吓得连忙站起身来行礼,“督主大人。” 祁无郁微眯着长眸瞧她这副迷糊样子,倒一时气也不知道打哪消了。 便无声地张开双臂,好整以暇地等她为自个更衣。 莫蕊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若冠玉却心如蛇蝎的男人,挣扎半天才问出口,“大人,是用嘴,还是用手啊?” 他刚阖上的眸子倏然睁开,涣出几分寒芒,“你说呢?” 她可不想再用嘴了,贴的极近不说,还老是…… 她面上拧出甜甜的笑意,将两只小爪子举到他面前晃了晃,“督主交代的药膏奴婢按时涂抹了,现下手好了许多,已然不脏了~” 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笑出一对小酒窝,瞳眸闪烁,更是惹人爱怜。 祁无郁怎会不知她想试图用小聪明蒙混过关。 “罢了,用手吧。”他声音冷淡,压下眸子不再望她。心中感念怎么会连酒窝都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与幼时她笑得模样都是如此相差无量。 莫蕊利索地服侍他上了床榻,自己也困得找不着北倒头就睡。 这一夜过得十分平静,翌日她更是比他起得稍稍早了会。 上回的教训可吃着呢,若是再睡懒觉,保不齐他没那好心情饶过自己了。 此刻,祁无郁还未睡醒,她像个猫似地轻手轻脚将自己梳洗好,便乖乖守在他床边候着。 蒙蒙亮的日光洒进床头,她侧着眸子打量着那个平静躺在床榻上的男子。 他安静地阖着眼,双目轮廓狭长,唇型极是好看,没有表情时,明明是勾着些弧度的。只是那皮肤白皙不似常人,能反出透进的白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病气。 这般瞧着,他安安静静,一点阴戾之气都没有,像个卧病的温润少年,令人心疼。 莫蕊慌神间,已然撞进那双赫然睁开的漆眸之中,她心上一顿,立刻低下视线,“督主醒啦,奴婢服侍您穿衣束发呀?” 许是心虚,她的声色不自觉发软,语气也很是卖乖。 她听见祁无郁从鼻间呼出一声长叹,抬眸观察,看他面色平淡,应是没有生气。 她抚着他起身,然后为他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穿上,先是穿了一见夹棉的中衣,她纤纤玉手为他系着系带之时,不小心划蹭到他的手背,冰凉得她有些心惊。 怎会有人从被窝里出来时手会这般冰凉? 莫蕊微微蹙了下眉头,又立即平静下来为他穿覆最外头的朱殷蟒袍,最后将身子蹲下为他系上昨日自己亲手脱的鸾带。 束鸾带,可没解的时候那般简单。 她两手缓缓环住他的腰,一点一点地将鸾带贴覆在他腰际之上,指腹碾过的地方,都十分紧实,当真是一点多余的软肉都没有,每一块肌肤下都蕴着独有的力量,十分有弹性。 督主的腰看着就比寻常男子的要细上许多,如今她这么一触一摸,感受便更加真实,真真是精瘦紧实。 她脑中不禁浮现起那日在舆室看到的画面…… 明明是有肉的,还很饱满来着,怎么这会摸着这般精瘦?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思想不堪,双颊上不禁染上几分极浅的红。 莫蕊加快速度,终于赶在自己平复心境之前为督主穿好的衣物。 祁无郁垂眸之际便瞧见她面上那捎淡红色,少女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裹挟着周围的红确实要比晚霞的景色更好看。 “怎么,咱家一个阉人,你也要有非分之想?”他惹人沦陷的凤眸之中透出浓浓的冷嘲与鄙夷。 她连忙站起身,往后稳稳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为男子束发,嬷嬷可曾教了?”他也不与她过多计较,迈步便坐到铜镜前的木椅之上。 她喉咙一窒,不知该回答教了还是没教。 寻常的是教了。 可诱人的手法可没教过,她实在想不明白,简单束个发,还能有什么勾人的手段来。 “教……没教,教了的。”莫蕊站在他身后,拘束得像被抓着脚腕的小鸟儿般。 他微微往后一靠,从铜镜之中瞧着她压着眼睛,抿着樱唇的小模样,寻常男子,哪个瞧了不心疼爱怜。 可惜他不是寻常男子,没这么多对美人的怜悯之心。 “再不动手,咱家可要动手了。”他微压下眼,眸光森寒入骨,恐怕连眼前的铜镜都要受不住破碎开来。 她应急之下只好抓住他披散而下的乌发,捧在手中,沉甸甸的,还浸着几分木兰香。 祁无郁也不恼,只是缓缓阖上眼给她摆弄,面容归于平淡。 她悬着心将一绺又一绺的头发梳顺握在掌心上,然后慢条斯理地盘起,最后戴上三山帽。 可发都束完了,镜前的人只是闭眼坐着,一手玩转着自己另一只手上的扳指玉戒,看不出面色几何。 她耐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唤他,“督主大人,束好了。” 他听着声音,一边转弄着扳指,一边摇头,唇角勾勒出骇人的弧度来,“不开窍啊,你还是这般不开窍。” 她屏气凝神地利索跪下,“督主恕罪,奴婢着实是不懂那些个勾人法子……” 莫蕊的软音委屈极了,颤巍巍的,这会倒勾人。 “咱家听闻,江南有种罕见的药浴配方,频繁浸浴之后,会使人肌肤胜雪,通体光滑,蜜香四溢。”他摸捻着拇指上光滑泛白的和田玉扳指,缓缓站起身,影子倾压在她身上。 “咱家待你可不薄,已让人寻来配方。 只不过这药浴为了不伤身,用药因人而异。应当要找寻熟知药膳之人陪同一旁试药,才能调试出最适合你的药浴方子。” wap. /94/94241/20831943.html 第13章-他的企 一言一语,钻入她心尖都令她喘不过气来。 什么意思啊……让人盯着她沐浴么? 如今连这点小隐私都不能给她了? 莫蕊不露声色地低顺眉眼听他说,心中早已忐忑无比。 “你猜怎么着,咱家便熟知这些药膳的搭配综合,是现下再好不过的人选。”他终于撂下手,哂笑着往她面上盯去,淬着冰的声音从他嗓子里溢出来。 莫蕊双手搭在腿背上,不由地紧紧攥住袖口,浸出汗了也没有松开。 “过几日吧,除夕宴后咱家不忙了,好好替你捯饬捯饬。”他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从她身侧迈过之后,径直离开了寝屋。 她感觉自己脊背后应该都湿透了,整个人面红耳赤地往地上一瘫,偏头看着那个衣炔飘飘的身影,自个的心跳声更是震耳欲聋。 那个身影在门庭之中顿住,她怕他又回来,赶忙撇下眼。 耳畔边响起江全一的声音,“干爹,这是内务府新进的贡品,是极好的长白山人参。 奴才特意留给咱们慈宁宫孝敬太后娘娘。” “很好,送入库房吧。” 不是回头。 她长长舒一口气,脑中嗡嗡作响,一直回忆着他刚才说的话。 意思便是,除夕宴后,他要亲自为自己调试药浴么? 那岂不是要…… 莫蕊不敢往下想下去,快要窒息的脑子也不能让自己再细想下去。 上次沐泽的情节还羞愧难忘,如今还要一丝不挂地站到他面前去。 不行,她做不到! 她心中想着对策,一手扶着门槛站起,偏眸瞧去,院内已然没了那抹朱殷之影,只是有几名小太监捧着上贡来的人参往库房里去。 她凝着那人参微微出神,忽然想到了什么。 人参? 兔肉? 莫蕊不禁紧紧皱起了柳叶般的眉头。 她父亲是光禄寺少卿,虽然官阶不高,但也算得体。 光禄寺执掌皇家祭祀、朝会、宴乡酒礼膳食之事,而父亲一直都负责采集储备,对各项食材的搭配与调试都了如指掌。 自己从小也耳濡目染,一直知道有些食材搭配在一起可以相得益彰,发挥出补血益气的作用,可有的食材配在一起就…… 其中,人参和兔肉一同入膳便是大忌。 人参具有通经,活血安神生津的功效,但若是与兔肉炖之,会伤人神经,严重者更会中毒休克。 只是这些条理寻常之人不懂,甚至有些个医术不精的太医都未免能知道。 她如今想起昨个梁王送来的肉兔,又瞧见今天内务府送来的人参,一股极为不好的猜测贸然腾出心头。 -“督主大人对太后极好,这每日晨时与黄昏时,不论再忙,都要亲自喂了太后喝药才安心呢。” 如今回想起刘嬷嬷说的这句话,莫蕊只觉脊背发寒。 可若是不一块服用,便会无事,说不定只是她想多了呢? 莫蕊镇定着心神,扶着门框一点一点朝院中走去。 后厨传来了兔肉的阵阵飘香。 不一会,她就瞧见一位宫女端着一碗东西往慈宁宫主殿上去了。 而主殿门口站着的,正是那身着殷红蟒袍的男子。 莫蕊藏在红柱之后,定睛瞧了眼那碗中的东西,正是人参红枣炖兔肉。 她眼睁睁瞧着祁无郁端过琉璃碗,淡定自若地朝着寝殿内走去。 她脚上发软,险些没有栽倒在雪地之中。 是督主干的,督主要杀太后? 可他难道不是太后一手提拔,亲自栽培出来的么? 太后可是梁王的生母,是当今圣上的母后,是天下的国母啊! 祁无郁连太后都敢悄悄毒害,欺君罔上对他而言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莫蕊恍恍惚惚地朝着寝屋内走去,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干心神一般,呆若木鸡地盯着那张纱幔飘飘的榻床。 他干的,样样都是诛九族的罪过。 她眼睛都忘了眨,身子重重落在罗汉床上,心绪如麻。 前朝皆说九门提督祁无郁心狠手辣,手眼通天,将人命视为草菅,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地狱邪魔。 她以为他是为了梁王办事,为了太后夺权,才不择手段走到这一步。 可如今想来,好像错了。 祁无郁的目的根本不仅仅在这,他似乎连太后都未曾放在眼里过。 所有人在他这里都仅仅只是最终达到目的的人肉踏板,他要的根本不是太后成功夺权。 如今太后病重,梁王本就不聪慧,处处都要仰赖着他的心机城府在朝中才有一番立足之地。 可见,这短短三年,他已经将太后所有的权势都架空在自己手中了。 她完全可以想象,太后卧病在榻那不省人事,神志不清的模样。 慈宁宫是他祁无郁的天下,迟早,这大庆都会是他祁无郁的天下。 所以,他如今栽培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单纯为太后与梁王做事这般简单…… 那又会是什么呢? 难道前方这刀山火海,一步疏漏就是九族皆灭的局面,她要陪他闯么? 不行,绝对不行。 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要好好地见到家人与家人团聚,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人做这些谋逆,诛杀九族的罪孽。 莫蕊当即转身,便要将衣柜里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妥当。 她要跑,她不能留在他身边。 留在他身边只会越陷越深,最后一点抽身的机会都没有,她可没这个胆量与勇气与督主一同翻覆大庆天下。 她惜命,她要见父亲,要见母亲,要哥哥…… 一股酸涩之意自心头涌了出来,莫蕊又惊又怕,但最后一丝理智还是强行让她停下逃跑举动。 她将小身子缩在床头,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那张朱红色的床榻。 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要被他抓去暖床温榻的,如今都打算亲自为她沐浴身子了,难道共枕一床的日子还会远么? 可如今匆匆逃跑,若是被他抓回来,自己可就真真是活到头了。 她该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除夕宴,届时督主大人一定很忙无暇顾及她,到时候自己便能偷偷溜出慈宁宫去见自己的家人。 wap. /94/94241/20831944.html 第14章-湖面散步 之后的几天里,祁无郁极少回到慈宁宫后院,只有晨时与晚间能够偶尔在慈宁宫里瞧见他的身影。 刘嬷嬷教习自己的时间也并未占整日的大半,莫蕊还是有许多自己闲暇时候。 她忽然觉得其实若是能这么顺顺利利熬到除夕宴那日也不错。 日子也并未那么难过。 她心中慢慢盘算,凭借着前世的记忆规划着宫中的道路,还搬了个木凳子踩着,望向后院外层层叠叠的宫墙。 只是不让她出去,又不代表不让她看。 她双手扒拉在墙檐的琉璃瓦上,那双顾盼生辉的秋眸睁得大大地朝外四下打量。 忽然,她一个低眸,与一双阴森森的目光相撞,那双如孤狼般冷厉的凤眸微微眯着凝她,正流露出几分狰狞的笑意。 莫蕊被吓得两腿一软,“咣当”一声从板凳上跌落下来,整个人重重摔在院中的雪地里。 而那双凤眸的主人,正悠悠地从院门跨步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凝她,“在张望什么呢?” 莫蕊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这瞬间摔成了两半,她一边揉搓着自己摔疼的腰,一边扶着墙站起来,嘴上机灵回话,“没呢,奴婢许久不见督主了,怪想念的……” 祁无郁哂笑一声,根本未曾相信她的鬼话,但也没拆穿,“如此想念,为何如今见到,把魂都吓丢了?” 她嘟囔着嘴,声音软糯,“没丢呢,魂都跑在督主身上了,所以才不注意摔着。” 他阴鸷的面色淡淡化开些,却未再理会她,径直朝着寝屋之内走去。 祁无郁粗略地扫了一眼整整齐齐的屋内,又冷冷觑了一眼那紫檀木衣匣,上前打开,里头的衣物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下头压着一块布巾。 祁无郁冷笑一声,神情轻松地往一旁的贵妃榻上坐,双眸寒凉地盯着前方那个一瘸一拐走进屋子的人。 莫蕊瞧见他刚才翻箱倒柜的动作,心里都快吓得掐出水来,但面上还在强装着镇定自若。 幸好她没那么早收拾衣物,不然就惨了。 话说督主也太多疑了些,自己只是搬个凳子站着张望,便能往逃跑猜测…… 她心中发毛,但还是平静地为他倒着温茶,“大人。” 他微微往后一仰,没有动作地凝视着她手中那杯茶,压下眸时睫羽将所有高深莫测的神情都死死遮盖住。 整个屋内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骇人。 不知她捧着这杯茶捧了多久,似乎是等到杯中茶水都凉透之时,他才不紧不慢地接过手去。 她偷偷观察着他的情绪,倒还算是波澜不惊,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莫蕊侥幸地想着。 二人一同用了晚膳,今日的菜系里不仅仅有凉菜,也有她平日里吃的热菜。 她吃得很顺畅,还屡次站起与他道谢。 “若给你饿瘦了,变丑了,还有谁能瞧得上你?” 他是这么回应自己的感谢的…… 饭后的气氛还算轻松,莫蕊正要收拾东西为他铺床之时,却被他叫住了。 “咱家晚时吃得有些撑了,不如咱家带你出去一块走走如何?” 祁无郁的声音里一点起伏都没有,平静得像死潭。 莫蕊往窗棂外一探,外头已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了,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散步消食? 她心里有股极其不好的预感,但这件事根本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她利落答应下来,点燃了走马灯,提灯伴着他离开慈宁宫。 四周死寂极了,甚至连平常偶尔能听见的鸟叫都没有,二人之间所有的声音,只有脚踏雪地与衣物之间的摩挲之声。 她快紧张得闭气过去,只好先行开口想要缓和缓和气氛,“督主大人很是喜欢夜里出行呢,只是夜里黑灯瞎火的,日后大人可要多多小心才是。” “夜里杀人,干净利落,别人瞧不见,也找不到。”他俊脸上勾勒出几分笑意,声音略带慵懒却徒地森冷,比雪还要刺骨拔凉。 呜呜呜,为什么要这样吓她,她还没跑呢…… 她只能干干同他一笑,再也说不出别的好话来了。 好歹是出来了,莫蕊十分珍惜这次机会。、 若侥幸没死,自己还能好好熟悉熟悉这宫里从慈宁宫走到保和殿的路。 祁无郁偏头扫略地瞧了眼身旁的小人。 小人低低压着脑袋,看着十分本分,但这个大眼睛便没个安分,左转右转的,要不是留着还有用,趁早剜了了事。 二人越走越远,经过许多宫门的门口前,最终到达御花园内已然冻结成冰的湖面边上。 没有阳光照射的冰湖面,如今便似一个黑暗而巨大的深潭,恍若跌下便是万劫不复。 莫蕊想要往后退一步,却被他从后来拦住腰,不让她动。 “陪咱家到冰上走走。”他面上十分轻松欢愉,一点都看不出任何生气了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温润公子。 她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踩到冰湖之上。 湖面十分冰滑,稍有不慎便会摔倒不说,自脚底传出的森森寒意更让人心惊胆战。 可莫蕊怕的不是这个。 督主大人的手掌极寒,那张大掌揽在自己的腰上,纹丝合缝地贴覆着,隔着那么多道衣物,却还是能感受到掌心里刺骨的冷意,恍若要将她身上所有的温度都吸走一般。 可她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即便是已然有些冷得牙齿打颤,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想回家,她不要呆在这样一个魔鬼身边。 “湖面还未结实,冰下还有湖水,更甚者还会有游动的鱼。莫姑娘可要小心些,别稍有不慎,就喂了湖鱼。”他的声音平稳而悠闲,恍若真的是在享受这冰上漫步一般。 这个疯子! 明明知道冰未结实,还带着她往这上头走,是要双双赴死喂鱼吗? 莫蕊在心里骂了他几千几万遍,却还是乖巧地被他揽在怀里往前走。 他身上阵阵袭来的木兰香夹杂着冰寒之意钻入鼻息,最后直达心底,令人窒息。 莫蕊有时觉得,木兰的味道也没那般好闻了。 忽然,他揽着她腰的手一松,随即说道:“对了,还未告诉你,湖中央还有湖面还未结冰呢。 可走慢些,一步走错,淹死湖底,可没人会知道。” 她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的,可脚只能僵在原处,不敢往前,也不敢往后。 不行,她不能死这啊。 wap. /94/94241/20831945.html 第15章-亲自来教 莫蕊绷着心弦,面上温笑无虞,只是那打颤的软语出卖了自己,“有,有督主在呢。奴婢不怕。 督主会护着奴婢的吧?” 她微微歪了一下脑袋,即便是在黑暗之中,那双瞳眸也闪亮迷人。 她讨好,她要百般讨好,她要讨好到他不舍得杀掉自己才行! 祁无郁微睁着眼,漆色的眼底捎带殷红,阴翳中带着一股比冰湖还要渗人的寒气。 “走啊,去前方散散心。”他不再牵着她,负手漫不经心地望十分微薄的冰面之上踩踏而去,如履平地。 她藏在袖口里的手已然攒成了石头般的拳,牙关因为受冷而打颤到发麻却还是只能僵着身子,不敢如他一般迈出步伐。 真是个疯子。 “走啊,还要咱家请你?”他侧过身来,顿在原地等她。 莫蕊放眼望去,已然能看见他身后那被月光落下波光粼粼的冰湖水了。 前方怎么能走?! 一个不慎,她这条捡回来的小命就彻底没了。 可他冷冰冰凝着自己的眼真的好可怕,眼中的黑暗似乎下一秒就会将她吞没。 她不知多少次鼓起勇气,终于还是颤巍巍地朝他迈了过去。 每一个步子,她近乎都能听见脚底微微传来的破裂之声,都在一下一下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房。 每走一下,她耳边就会听见那个慵懒低沉的冷笑声。 比冬风还刺骨。 终于,她的小脚与他那双黑缎金丝皂靴平齐之时,她全身心都松懈下来。 这几步,走得比她喝下那杯毒药之时还要煎熬。 “督主大人,天色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她小心翼翼抬起面容来,清冷的月光刚巧洒落在她侧容之上,将她的容颜照得如月皎洁,似月中仙子下凡。 祁无郁扯起眼皮,半眯着眼顺着月光照亮的方向望去,眸里的阴戾忽然就顿住了。 太像了,像到他有时要抑制不住自己心中里的冲动,将她的皮从里到外狠狠拨下。 因为这世上,除了她,没有人能配拥有这般好的皮囊。 他压下莫名迭起的杀意,浅笑道:“回去?你不是想要出来么,咱家如今这不是遂了你的心意,带你出来走走。” 她眼睫颤颤,如雨中蝴蝶,“奴婢只想在那院子里乖乖呆着,哪儿都不想去。” “再往前迈一步,你即便是溺死在这,明日这层湖面也得结上冰。 待来年开春,你才会被人发现。 或者,下头的鱼儿估计很乐意你与它们一聚。 这可是严冬难得的肥料。” 他薄唇淡淡勾着,语气十分轻松,带着戏谑的味道,令她感觉自己死期将至。 “奴婢……” “你若胆敢再想着往外跑,你就等着做冬鱼的饲料吧。”他将眸子转圜回她的身上,深戾里夹着浓浓的杀意。 莫蕊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消耗殆尽,她被吓得脚下一软,身子稍稍向下坠去之时,冰面之上忽至的破裂之声袭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刚想要往后退,腰肢就被人狠狠捞在掌心之中。 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向下扑去,被祁无郁以一种抗着水桶的姿势,平平稳稳地抗到了厚冰面之上。 “督主,我!” 她吓得惊呼出了声音。 祁无郁不耐烦地手上一松,也未管这丫头到底准备好没有。 果然,她猝不及防地脚下一滑,整个人又是噗通一声,屁股直砸在冰面上,传来破裂的声音。 这个破裂声,定是从自己屁股传来的! 真是要摔成两瓣了。 “这里的冰厚,怎么着也淹不死你。”他挑起凤眸笑得灿烂,可那笑容在她眼中就像是夺命枷锁一般。 莫蕊不敢怠慢,强撑着痛意站了起来,仰面上,泪光盈盈的眸子里掬着璀然的凉星,“多,多谢督主……” 即便是再痛,也得强颜欢笑致谢,刚才若不是他,自己可能真的进湖里喂鱼了。 祁无郁哼笑着,勾起一抹嘲意,负手走到她前头。 她连忙狗腿似得一瘸一拐跟上,心中暗戳戳盘算日后该如何不声不响逃离这个人间大恶魔! 夜间冷风愈冽,呼哧呼哧地吹拂着四周枯木树,月光被层层乌云笼住,整个皇宫比来时还要再阴沉上百倍。 宫女提灯簇拥着倩妃伫立在旁的宫檐之下,被树影悄悄遮住,无声无息。 她又瞧见此二人幽会。 上回只是说笑,这会竟然还是肢体之间的打闹。 督主竟然将那丫头给抱了起来? 她妒得指甲都要掐进肉里,面上却一点不敢有所变化,“派去的人,可探听出什么了?” “前些日子,刚将佳儿拨进慈宁宫。暗中观察了几日,听佳儿说是督主大人私自在慈宁宫后院内养了个贴身照顾起居的宫女,像是对食。 平日里的宫人,没督主允许根本不能进到后院,所以那宫女一切消息极难获得,连容貌都看不太清楚。 不过佳儿倒是打听到,前些月子里,那宫女穿着喜服与督主大人结亲呢。” 倩妃深深吸上一口冷气,试图平缓下心中妒火,她眯着眼死死盯着那个陪伴在他左右寸步不离的女子,声音平静而森冷,“继续给本宫查,将这宫女所有的身世背景,长相品性,都给本宫查的清清楚楚。” “是。” 回到寝屋中的莫蕊,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她的小脸也被外头的寒风吹得煞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祁无郁坐定在床榻边,饶有兴致地瞧她那苍白的小脸,有些意外。 这小姑娘胆子忒小,太不经吓了,这才哪到哪呢。 屋内的轩窗半开,被寒风吹得左右摇曳,她连气都没喘匀,又过去将屋内所有的窗关上,随后点燃了金炉内的银丝碳。 “日前听刘嬷嬷说,给莫姑娘教习,姑娘总是心不在焉。 如今我细查这功课,确实也学得不尽人意。”他松下心神,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语气不急不缓。 她坐立在他对面的罗汉床上,二人之间隔着燃得吱吱作响的碳火,散出几道火芯子,朦胧了他阴鸷的俊脸。 她刚想要找个理由同他解释一番,便听他又继续道:“日后,会好好学么?” 莫蕊勇敢地对上他投射过来的眼,“会的。” “若是再不好好学,咱家便亲自来教。” wap. /94/94241/20831946.html 第16章-出逃后宫 他说得话语很轻,透过那碳火入她的耳中时,还是那样凉飕飕。 祁无郁,当真是个杀人诛心的魔鬼头子。 莫蕊定住心神,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地走过去,声音诺诺的,“天色已晚,奴婢伺候督主早些休息吧。” 他悠悠抬起眸子,面色平淡,“转过去。” 她怔了一下,还是很听话地转过身去。 他转弄扳指的手一停,一手掀起她荷叶般层层绽放的裙摆。 一股凉意钻入腰间,惊得莫蕊身子一颤,险些叫出声来。 她身子条件反射地往前倾,想要脱离他的魔爪,却被他又往后一扯,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啧,再动便都拨了。” 她僵硬着身子,一刻都不敢再动弹。 祁无郁仔细打量着那一盈而握的细腰,白嫩光洁如羊脂玉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应是下午从木凳上摔下所致。 那么刚才摔在冰上的屁股,应该也是这般景象了。 他长眸一眯,伸出手去轻轻在她细腰上划了一道。 他寒凉的指腹轻轻蹭着她炙热的肌肤,惹得她一阵寒颤。 他被眼前发颤的小姑娘给逗笑,毫无兴致地松下裙子,“就你这般怵惕不宁的小模样,如何引诱侍奉君主?” 莫蕊赶忙转过身来,哑然瞧着他展齿而笑的面容,一时间,世间所有的风光霁月似乎都在这张面容之上。 她微蹙着眉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自己好歹是未出阁的女人家,前世被家里人保护得极好,便连进了宫,皇帝也是处处呵护着。 如今忽然让她做出那副恬不知耻,勾人引诱的模样,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忽地又被看了身子。 今个遭的罪真是一个比一个还厉害。 千万委屈郁结在心头,她小鼻子一红,一股酸涩从眼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祁无郁笑容僵了僵,身上那一袭红衣的色泽愈显黯淡,猩红一片,阴恻恻的。 她自个搓了搓眼,视线里的他逐渐清晰起来,“对不起,督主大人恕罪。” 看着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他愈发想要笑了,索性便展齿笑了出来。 轻笑声荡漾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清澈又有些空,令人寒颤。 他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好看到不像个奸恶之人,但这样的嘲讽的笑声,却令莫蕊面上羞愧发烧,很是不适。 她咬咬牙,跪到他身侧去,身子微微像他那一处一瘫,勉强装得娇柔动人,“对不起督主,莫蕊日后会好好学的。” “你真的是屡教不改啊。 除夕宴后,待咱家闲下来,定好好教教你,如何伺候人。”他疏忽间便将笑容全数敛了起来,阴鸷的漆眸盯上她耷拉下来的雪腮,语气渐渐发狠。 莫蕊顿时泄气。 他那俊美无俦的面庞勾嵌出几分肆意的狠,令她一颗心便这般高高悬在了刀尖之下。 看来决定的事情已经不容转圜了,自己在除夕宴结束之前一定要逃出他的魔爪才行! 之后的日子里真如祁无郁所说,他开始渐渐忙了起来,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 莫蕊一边期待着除夕宴的来临,阖宫的所有戒备都会一时间松懈下来,一边忐忑着自己与家人们私下见面被督主发现了该如何只好。 可无论如何,逃她是必须要逃的,昔日诏狱的情形历历在目,太后卧病在榻的现状时刻敲击着她的心。 再这样待下去,清白全失不说,连小命都会一块丢了。 除夕宴会近在迟尺,她又怕又急,却还是时不时驻足在院门口四下张望着,有时在慈宁宫前殿负责洒扫办事的宫女们偶尔与她打了个照面,都会同她行礼,尊一声姑娘方才离开。 刘嬷嬷每日都会来教习一两个时辰离开,她有时心不在焉嗯两句,有时见嬷嬷不悦了,又连忙上赶着讨好。 嬷嬷瞧着自己的小模样想起了昔日旧主,任是一点气都没法生,更别提惩罚了。 宠着哄着,才能让她多瞅瞅她费了好大劲从宫外得来的秘戏图。 一日,莫蕊心思放到了旁门左道上,无意间同嬷嬷提了一嘴,“这皇宫里头的墙壁年久失修,可会从宫外钻进许多小猫小狗的。” 嬷嬷毫无心机,乐呵一声便拉着她悄声说,“可不是嘛,这慈宁宫里便有几处地。这些地方非但可以钻进小猫小狗,也能方便一些太监们带着贵人们的东西里外置换。 送家人信件的,置换银两的,比比皆是。陛下也是通情达理,只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灵机一动,莫蕊已然想到了掩人耳目逃出去的好法子! 除夕宴当晚,飞雪漫漫,皑皑落满枝丫,鹅毛大的雪花旋在空中,将屋檐下的红梁染成一片纯白。 慈宁宫冷清极了,太后卧病,宫女太监们偷闲地回了屋子里围聚一团过节。 莫蕊趁着间隙钻了空子,寻着前几日找好的狗洞,脱掉身上厚厚的粉色棉大氅,缩着身子便往里头钻。 她的身子十分纤细瘦小,骨架子很小,虽然过程有些难熬,石砾子磋磨着肩部与臀部的肉,隔着衣裳都觉得疼。 可为了能出去,受这点罪根本算不得什么。 莫蕊咬咬牙,用尽往外头一钻,一气呵成地从洞口出来,随后将准备好的行囊裹着大氅往外一拽,成功脱逃! 她将大氅收好,换上寻常宫女的衣服,俯首贴耳地藏在来往办事的宫人之间,一路向保和殿走去。 通往保和殿的两道宫墙旁都灯火通明,一弯新月悬在精致高贵的角楼旁,给高墙被洒下一层朦胧昏黄的光,脚底晶莹的白雪也更熠熠透亮起来。 远眺而去,那一座巍峨的保和殿便像是嵌在雪地中一般。 钟声叮咚响起,古琴涔涔之间,莫蕊只见一批红衣舞娘们井然有序地往保和殿中涌入,周围的宫人们更是端着那翡翠玉盘、琥珀泉酒、金鼎足樽不断地往里进。 她望着这座格外辉煌喜庆的宫殿,心中竟一丝喜欢与向往都提不起来。 或许她从小便根本不适合在这宫中生活,不会勾心斗角,更没有那贪权图利的心思。 她只想与家人围坐一炉,唠着家常,嫁一个待她极好的如意郎君,不求他是世上极好的儿郎,只求他心中只有自己一人。 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喜乐。 日后再生儿育女,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之乐。 莫蕊心中感念着,两手合十,放在颔下搓了搓,传递出一分微妙的暖意。 wap. /94/94241/20831947.html 第17章-父兄受辱 她怀揣着这份暖意,一路悄悄窜到保和殿后殿之上。 今日宫中大宴,光禄寺的人会一直在后殿上忙活前殿的各项事宜,大到菜肴呈递的顺序,宴会上节目的排列,小到歌姬舞姬们的道具穿着,都要光禄寺的人一一过眼才是。 凭借前世的经验,她笃定父亲定还是在这忙活的。 她低头在红廊上走着,偶有听见一旁的宫女们小声议论着什么。 莫蕊留了个心眼,便也跟过去听了一耳。 “听说了嘛?今年光禄少卿家的嫡公子高中武状元啦!” 她心上一惊,怕自己听茬了,却又不敢真顶着这副样貌上前去问。 是哥哥? 哥哥高中武状元了? “对啊,刚才去殿前奉菜之时,还听见陛下夸他呢。” “是顺思皇贵妃的亲哥哥?唐泽逸唐公子?” 只当真真切切地听见兄长的名字,莫蕊心中才欢喜起来,激动得想要立马直蹦到他面前去祝贺。 哥哥从小到大便有个当大将军的梦,他想要驰骋沙场,想当人人称赞的大将军。 如今哥哥离他的志向更进一步,她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陛下已经钦封了正三品参将,刚巧偷偷瞧了一眼,唐参将可真是意气风发,俊逸非凡呢。” 众人被一旁的总管瞪了一眼,连忙各自散开。 莫蕊面上情不自禁地挂起笑意,怀揣着激动低头离开。 匆匆走至后厨旁,便在廊下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父亲! 父亲身材比三年前最后一面更要纤瘦许多,满鬓的白发被高帽裹在里头,只露出微微白色鬓角,却已然令她心如刀割。 她面上的笑容一僵,缓缓敛了起来。 莫蕊颤着心神,双手扒在红柱旁,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 父亲躬着背,蹒跚地来回踱步操办事宜,下颔渐白的长须在冷风中萧索飘动了几下。 她感觉自己的心瞬间被人紧紧拧在了一块。 明明当初离别时,他还是黑发满头,胡须青灰,十分儒雅康健的模样。 仅是三年,父亲便已然满头白发了…… 她红着眼刚想要上前,侧边却走出一道身影,那身影十分熟悉,令莫蕊不得不退回暗处。 她有印象,那是父亲的直系上司,更是自己死敌纯贵妃方纯之兄,光禄寺卿方毫。 他与自己兄长一般大,年纪轻轻便凭借家世地位坐到了光禄寺卿,执掌光禄寺一切事宜,父亲在他部下,因为自己的缘故定会受到许多屈辱。 莫蕊屏气凝神,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方毫捻着手上的番椒,没好气地训斥道:“唐大人,您置办的番椒不新鲜呐。 你瞧,这都黑成这样了,还怎么给主子们食用?” 这是明摆着刁难。 她眉头皱成了川字,可自己眼下的身份与条件,根本不足以帮到父亲,反而上前去还会添乱。 她心疼不已,却只能瞧着父亲微俯下身子,颤巍巍地同他一个小辈致歉。 父亲堆着僵硬的笑容致歉,话里话外尽是委屈求全。 可那方毫却没善罢甘休,随即举起一整个木盆的番椒直接便往父亲的头上淋去。 莫蕊气得牙齿快要被咬碎了,攥着拳头想要什么都顾不得挡在父亲身前。 倏忽间,她听见一旁有人高喝一声,“方毫!你给我住手!” 她红着眼望去,发现来人是哥哥,心中暗松一口气。 唐泽逸一袭月白色长袍连飞带跑地护在唐永安面前,随即狠狠推了方毫一把,将人推至摇摇欲坠的木架旁。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周围议论纷纷的宫人悄悄围到一起看热闹。 莫蕊心急如焚,躲在暗处又是自责又是愤慨,端着眼泪也不敢轻易往下落。 方豪气不顺,咒骂了唐泽逸一句。 二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很快扭打在一起,场面乱得不可开交。 唐永安在一旁极力劝阻,又是护着儿子,又是阻拦着方豪,可依旧没挡住两位年轻气盛的少年。 “我妹妹的账,我还未同你们方家算呢!方豪,我与你们方家不共戴天!” “就你一个小小参将,还敢肖想这些?我妹妹当朝贵妃,杀一个妃妾怎么了?!” “你妹妹被祁无郁杀了活该!活该遭报应,下一个遭殃的便是你这个畜生!” 方豪被刺激到软肋打得更凶了,可奈何对方是新武状元,三两下便被唐泽逸制服在地上哀嚎起来。 没过多久,混乱的人群里忽听好几名侍卫踏行之声,将几个人都团团围住了。 唐永安瞧见是方豪的父亲方正带人赶来,连忙想要拉过自家儿子,“你快住手!兵部尚书来了。” 唐泽逸气血方刚,怒火直冲间已然有些失了理智,“我管他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我痛扁这个畜生!” 方正黑着脸,命侍卫们持戟逼唐泽逸就范。 莫蕊束手无策地看着哥哥被几根又长又锋利的戟直勾勾怼在面上,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去找人帮忙,转眼间便瞧见旁边越角亭上正闲情逸致盯着下面状况的那位红衣玉带的男子。 糟糕!督主大人怎么在这? 她连忙又往暗处窜了窜,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 如今是真的进退两难,不能杵在这儿等死啊! 她一边担忧着自个的安危,一边瞧着前方的乱局,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方正冷不迭的声音响起,场面忽然肃静下来。 “唐泽逸,你如今虽然是大将军身边的参将,你可别忘了,本官才是掌有调兵职权的人。 你若再这般胡作非为,明个就把你休官罢爵,让你所有的抱负通通覆灭!” 唐泽逸气得咬牙切齿,又念及自己家人安危,只好愤愤地松开地上的方豪。 唐永安连忙拉过自家儿子,走到方正面前鞠躬赔礼道歉,“犬子无礼,还请尚书大人恕罪。” 方正冷哼一声,朝他的脚下啐了一口唾沫。 看着父亲如此卑微如尘的模样,莫蕊心尖尖上都在滴血。 刚才分明是方豪无礼在先,现在反到又要唐家来赔礼道歉,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仗着地位显赫就要颠倒黑白,胡作非为。 wap. /94/94241/20831948.html 第18章-下定决心 莫蕊恨得贝齿都快要将下唇咬破,蓄着泪的眼眶却任是一眨都不敢眨动。 “你打了人家,还不快道歉!” 前方的唐永安催促着唐泽逸道歉,唐泽逸只是撇过头不理会。 方正笑着冷嘲热讽道:“怎么?如今仗着陛下如此喜欢你,你气性便如此之高?陛下不过是对你亡妹的补偿罢了,新鲜劲过了便会丢下你。 可怜你亡妹,用性命为你铺下仕途之路,也不过如此。” 唐泽逸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攒拳的手颤抖着被唐永安握住。 唐永安同方正又鞠了一躬,恭笑道:“方大人也是刚刚丧女不久,应该能够体会咱们这些做家人的心情。 若是这样紧咬着不放,令千金在九泉之下定也不能安宁。” “唐永安!你说什么!”方豪猛地偏要冲过去揍人,被唐泽逸如一堵墙一样挡到身前。 “你若再敢动我父亲一个指头,我不会善罢甘休。” 方豪怒目圆瞪,“唐永安是我的部下,我想怎么打骂,还轮不到你置喙。” 莫蕊感觉自己几度要气得晕厥过去,她下意识偏头,却发现越角亭上的人眸色淡淡,江全一俯在耳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越角亭上。 “干爹,查清楚了。当初自首与昭妃娘娘私通的侍卫,是方豪借着光禄寺的权利刻意安排的,应该是令妹指使。” 祁无郁原本清冷如月的眼眸忽地一紧,炸裂出无尽寒光,像一只陡然发怒的凶兽。 后院里的众人仍在争执不休,围观的宫人越来越多。 可忽然,铁甲急促地摩擦声与震耳欲聋的踏地之声将众人团团包围住。 宫人们一看来人,吓得瞬间作鸟兽散。 莫蕊一瞧见越角亭上的人动身,便已经立刻藏到了更加隐匿的位置。 她私心地希望督主能够帮帮自己的家人,至少不要让他们受到如此欺凌。 可是督主会么?唐家与他非亲非故,品阶又低,他恐怕是连正眼也瞧不上的。 她揣着紧张,在暗处一声也不敢多吭。 皇城禁军黑甲铁骑,一个个面戴铁具,持着长剑将唐家与方家父子密封包围,随后一处侧开条道路,迎接着正主到来。 “方尚书好大的火气,咱家在正殿之上都快要被这股焰气给灼伤了。”祁无郁转动着手中扳指,悠然自得地缓步而至,扫略四周的笑眸深处却涌动着几分病态的暗芒。 眼前的所有人都噤了声,连趾高气昂的方正都不免微微低下了头,面上依旧十分不悦,“提督不在正殿保护陛下安危,来后院做什么?” 祁无郁浅笑着转眸,盯到方豪的身上,声音轻飘虚浮,“京城里所有的安危,皆由咱家统协,陛下的后院着火,咱家自当要来灭火。” 他转动扳指的手一顿,撩袍便是横扫一脚,快得众人都还未看清动作,方豪整个人便被掀翻在地,面容被他狠狠踩金丝黑靴下。 “祁无郁!”方正怒不可遏想要冲上前去。 只见他的身后黑骑涌动,须臾间三四把长枪已然从祁无郁的脖颈边上穿梭而去,利端直逼方正的脖颈。 “哟,尚书大人心疼呐。”他踩在方正侧脸上的脚还在慢条斯理地左右摩擦,地上的人恍若是有大火在贴脸烧着一般灼痛,痛得嚎叫出声。 “你用你的官阶威胁唐家。如今,大人也试试这般威胁咱家?”长枪的寒芒闪过,他在寒光之中露出笑容,雪白利齿隐约可见,可眸中四溢的杀意却如恶鬼嗜血一般堪堪直袭方正而去。 “你真是无法无天……你真是无法无天……”方正气得大喘粗气,却不得俯首而下,咬牙切齿。 “贵妃娘娘是咱家亲自了解的,用的老鼠钻心。 大人可是没瞧见,贵妃下葬之前,棺椁里还有被奴才们漏下丢去的老鼠在四处窜动,很是闹人。”他一边说着,一边踩碾着脚底下的方正,语气极轻,像是在与人玩笑一般。 脚下的方豪四乱挣扎,手已然扒到祁无郁的黑金长靴之上,却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一踹,整个人如一颗被抛出去的石砾,滚到刚才的木架边上,木架倒塌,所有的食材都准确无误砸到他的身上。 一时狼狈不堪。 方正连忙过去查看方豪的伤情。 祁无郁却还在原地哂笑,同不远处的他高喊一声,“方大人,下回火气再这般大,咱家不好收场的话。 若不小心再杀了你的一儿半女,你可莫要怪罪。” 莫蕊眼瞧着那方豪差点就滚到自己跟前,最后又滚落至一旁的木架,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仍旧百味陈杂。 自己如今这般的现状,不能贸然回去与家人相认。 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会让如今任人宰割的唐家雪上加霜。 她要留在宫里,换一个方式保护他们。 至少要在自己有能力些,至少在自己能不为他们添乱,能将父亲毅然决然护在身后之时,才能有资格同他们相认…… 方家羞辱父亲与哥哥的仇,她在心底记下了。 如今督主与方家势不两立,与帝党之人更是水火不容,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不能因为自己贪生怕死,便什么都不顾地回去连累家人。 自己死,也总比全家跟着陪葬好。 她要好好呆在督主身边。 督主如今连方正都不敢轻易冒犯,可见其权势滔天。 借督主的手,暗中保护家人,趁机报复方家应该不难。 反正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家。 莫蕊下定决心,正想悄悄抽身离开之时。 前方一大队宫人提着走马灯纷纷来到,中间簇拥着一道明黄色的声音。 这么大的动静,果然是将皇帝引来了。 只是那数十道走马灯晃晃,晃至她的眼前,她下意识用手遮了遮眼,却不小心与皇帝庆景焕稍稍隔空对视了一刻。 她连忙低头蹲下身子,随后绕着随着后方一同逃散的看热闹宫人一块离开。 庆景焕眸光一滞,心上猛然颤抖起来。 他明明瞧见她了! 他正要去追人,却被方家的父子堵住去路,定要自己为他们讨回个公道。 莫蕊一步也不敢停歇地小跑,最后灰溜溜地跑回慈宁宫,又从那个小狗洞里钻了回去。 她死都没想到,自己都费尽心力逃出去了,还会有心甘情愿回来的这一天。 wap. /94/94241/20831949.html 第19章-方唐双府 随着炮竹之声骤起,数道烟花冉升绽放,黑夜当空明亮如昼。 银辉遍地之间,皇宫之外,连绵不绝的重重楼阁之上那层层复覆霜盖雪之地也被烟花的光芒反出了莹莹如星的闪亮。 方府中却不似府外般的热闹,即便是一片灯火通明,但烛光之中却串流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陡然,一道杯碗破碎之声炸裂。 “唐家真是岂有此理!如今竟然都敢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方豪青筋暴起,来回踱步之间,烛光将他的面容笼得狰狞可怖。 方正坐立在漆黑的铁梨木太师椅之上,面色阴沉地冷哼道:“仗着那阉人作势罢了。 唐家如今也只能卑微到去投靠那鄙贱的阉狗,才得以苟活。” 方豪步伐顿住,气愤地甩袖坐在方正前端,面色愤慨,“也不知道那唐泽逸走了什么狗屎运,状元被这般夺了去。 咱们安排的人,却只能得个探花与榜眼。 老将军是三朝老人,一直把持着那十五万兵权,在朝中保持中立。 本来掣肘老将军之事已然势在必得,竟然出了这么个岔子,真是气人!” “哼,他唐泽逸敢坐这位子,便要担得起随时丧命的风险。”方正阴毒的眼紧紧一缩,杀意显露,“还有那个该死的阉狗,仗着太后撑腰就在宫中为所欲为,量他这个九门提督,也坐不了多久。” 方正凑上前去问道:“父亲,如今妹妹死了,咱们在后宫没了权势。到底该如何下策对付这两人?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事!” “杀,肯定要杀。本官还要借着陛下的手,亲自杀了唐家的嫡长子。”方正阴森森地笑了一下,面上皱纹似老树枯藤般蔓延。 “可有好的对策了么?” 方正斜眼看向方正,笑容得意,“你可知,今日除夕宴后,陛下召见我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 “他虽在面上未对祁无郁所作所为加以严惩,但却私下里百般拉下脸来讨好为父。 还扬言,要接咱们府中庶女进宫做个女官以作补偿。”他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洋洋地抚着自己的长须。 方豪眸色一亮,却有些犹豫,“哦?可父亲,陛下难道不记恨当初我与妹妹联手杀害唐娇娇一事么?” 他不屑地哼笑道:“哼,区区一个唐家女子罢了,怎能敌过我与陛下数十年君臣之情?老夫可是自陛下幼年便辅佐在侧。 当日方纯被杀,陛下还愤然前往慈宁宫问祁无郁的罪,据说二人闹得十分不愉快。 更别提纯儿当初杀了唐娇娇,也仅仅只是禁足,连贵妃礼制都未舍得剥去。” 方豪听后连连点头,“看来陛下十分看重咱们方家,主动令咱们在后宫有一席之地不说,日后定也会协同咱们一同对付那阉狗小儿!” “哼,祁无郁死在我的手下,定也是迟早之事。”方正冷哼一声,眸中乍现出无数杀光,“不过现如今,应要立即着手解决这个棘手的唐泽逸,你派人下去打听他今日所有的动静,咱们趁机行事。” “是!” 除夕之夜,原是阖家欢乐。但那唐府之外,被青砖马头墙夹住的夜,却更为狭窄与幽深。 唐府之中静默无声,唯有数个将歇未歇的红灯笼在房梁之下孤单摇曳。 “父亲,您何必要对杀女仇人这般忍气吞声啊?”唐泽逸颓然坐在铺了绒毯的凉凳上,声色埋怨。 唐永安疾首蹙额,满面受苦,像一枝颓败腐朽的老树半倚在那儿,连连唉声叹气,“娇娇是我唯一的女人,自小教养长大,却落入贼人之手。我比谁都要痛心疾首,我狠不得咬下方家人一块肉! 但方纯已然被祁无郁以酷刑至死,冤有头债有主,毕竟不是他们父兄二人的事。” “可父亲,今日他们如此嚣张欺辱于你,你却还……”唐泽逸怒红了眼,激动的言语卡在嘴边没有说完。 “咱们与方家,同在陛下手底下做事。但地位却相差万仗,如若今日不是督主大人出手相助,你可想过你我会是怎样的光景?”唐永安无奈道。 唐泽逸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我早便不想在皇帝跟前做事了! 自他将我妹妹关在冷宫,导致她无依无靠遭人陷害的那一刻,我唐泽逸便不会对这样的帝王忠心!” 唐永安慌忙拉过了他,小声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还是少说些! 若是让人抓了把柄,咱们唐家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是自己凭本事当上的武状元,即便是没有陛下的扶持,我也能做到如今位置上。 帝后相争多年,凭什么咱们还要为他任劳任怨? 且不说太后,便连三朝老将军也一直保持着中立态度,如今我跟了他,已然十分表明态度了,希望陛下能够明白。”唐泽逸坐直了身子,一股傲意凛然,“他负了我妹妹,就即便是打死我唐泽逸,我也不会再效忠与他!” “陛下那也是无奈之举啊。”唐永安蹙着眉头,弓着腰,双手有些颤抖。 他扬眸直直盯着父亲,一声冷笑,“这世间,人人都有无奈。可人人都没有资格负了我妹妹。 我妹妹是何等天下至宝?容貌才情样样皆将京城贵女踩在脚下。 当初可是他亲口承诺与唐家,说对娇娇一见倾心,日后定捧在掌心呵护,定将天下独一份的宠爱都给她……” 他声色颤抖不堪,语气跟着更咽了起来,“可最后呢?他给唐家的,只有一具凉透了的尸体,还有那个虚有其表的皇贵妃之位……” 他再也听不见,那个如皓月般美好的姑娘,娇声唤自己哥哥了。 唐泽逸狠狠撇去双眼要落下的热泪。 往事历历在目,丧女之痛犹在,唐永安恍若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了力气,跌跌撞撞坐到榻上去。 昔日进宫,为她举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永生难忘,女儿姣好憔悴的面上还微微湿润。 干涩的嘴角边上还有因毒药残留下的腥红。 在冷宫里的日子,被人毒害的时候,他的宝贝女儿该有多绝望,该有多想家…… “是为父无能,若为父能有点本事,娇娇也不会受尽欺辱。是为父的错,都是为父的错,只能居在区区小官,受人桎梏,害得娇娇在花一样的年纪骤然身陨……” 唐永安发鬓霜白,皱纹横生下是簌簌泪水,他用直锤着自己的胸腹,悲哀地自责着。 唐泽逸瞧着父亲这般模样,搭在腿上的手死死地握紧,眼眸中的血丝瞬时炸裂,“我唐泽逸发誓,只要是负了唐家之人,我都要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wap. /94/94241/20831950.html 第20章-我想你了 雨雪已然将祁无郁半边嵌了层绒的墨色毛氅打得洇湿。 零星的几盏萤灯在午夜霜地照得通透分明,他欲回慈宁宫,脚下发着碾压白雪的细碎声响纷扰了宫墙中的静。 “走了?”祁无郁双手搓磨着方形袖炉,凤眸淡淡。 江全一躬着腰提灯引路,谨慎回话道:“回禀督主,莫蕊姑娘确实是从慈宁宫的狗洞里逃出去了,一路走到保和殿外不见了踪影。 可随后不知怎么,宴会散去之时,她又回到了慈宁宫,再无外出过。” 祁无郁脚步一顿,瞥下眸来问他,“又回了?” 他点点头,将灯又往上提了一提。 “若真这般逃了,咱家明个便将她的皮活活拨下来,再将她的肉剁碎了喂狗。”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阴翳诡谲起来,眸底隐着暗沉的红,“不过,算她识相,乖乖回了。” 他微微弯着唇,将手中的袖炉一丢,江全一连忙接住,又提着灯引着这位大人往慈宁宫里走去。 这一夜,莫蕊睡得十分不安稳,她做了个很恐怖的梦。 她梦见自己不顾大局逃了出去,以为要见到爹娘,却没曾想半路就被祁无郁的人抓住,然后将她带往了诏狱。 她拼了命地求饶,哭着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可祁无郁却即狠戾,又兴奋地笑着,然后一点一点用刀子将自己的头皮划开,将自己整张人皮都剥了下来…… 还把自己的肉身剁碎了喂狗! 莫蕊瞬间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惊魂未定之间,她着实是瞧见了一位红衣人站在自己床跟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 莫蕊感觉自己周身所有的汗毛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她登时坐起,将一旁的红烛点燃。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啪”的一声响后,她视线中恍然被烛光幢幢映入一张冰冷阴鸷如孤狼的俊脸。 “督,督主大人。”她看清了来人,手忙脚乱下床行礼。 夜间寒凉,自己却顾不得穿好外衣,身子渐渐开始冷得颤抖。 刚才的噩梦犹在,自己逃出去也是铁板钉钉之事,督主大人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祁无郁的脸一半被烛光照得腥红,一半则被黑暗深埋着,那只被火苗点燃的长眸,透着阴郁的杀意,“何时回的?” 她心上一抖,压着的眸子左右看着漆黑的地面,欲要狡辩的话语忽然滞在喉间。 怎么办怎么办,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后宫里他祁无郁的眼线到底是有多少啊! 怎么狡辩怎么狡辩?到底自己该怎么狡辩蒙混过关? “回答咱家。”他扬起冰凉彻骨的手,将她下巴微微抬起,漆眸深邃无比。 莫蕊发寒僵硬的小脸,半边被烛光照暖。 屋内的暖炉不知灭了。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如今浑身上下近乎都要被外头飞雪般的寒冷给包裹得彻彻底底,牙关只顾着打颤,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 她豁出去了。 眼前红衣玉带的男子,外头还披了一件毛绒厚实的墨色大氅,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双手从他大氅间的缝隙里钻了进去,感到几分久违的暖意后,又缓缓地往里头钻。 她冰凉凉的玉手,贴覆着他腰间的鸾带,顺着主人紧实的腰身,一直得寸进尺地往里头攀进,最后牢牢地环住了他的腰。 莫蕊颤抖着小身子,缓缓朝他贴去,大氅被人强行闯了进来,掀开的密封的角。 她钻到他大氅里头去,小脸紧紧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之上,娇小的身子一直控制不住地在大氅的温暖里颤抖,声色更是带着一股娇滴滴的颤,“奴婢想督主了。” 那个被她抱着的人,面色与身姿都僵住,眸色瞬时又阴沉了几分。 既然已经做到这步,便再没有退路了。 莫蕊咬咬牙,抱着他继续撒娇道:“督主这些日子都在操劳宫宴之事,好几日都未曾回来,莫蕊许久未见到您,甚是想念,便偷偷跑到保和殿。 想着能远远瞧上督主一眼便知足了。” 她说着,缓缓扬起了小脑袋,微微濡湿的肌肤倒映着暖暖的烛光,似天边彩霞般美好。 她那水盈盈的眸子里更是含着一半无尽的娇嫩欲滴,还有一半,是倾城绝丽,令人爱怜的破碎感。 祁无郁紧着深郁的长眸,抿着唇面部表情,没有说话。 她一直在捕捉他眸中的神情,可那里却如深潭一般,从来不会因任何东西而激起涟漪。 “莫蕊想督主呢,莫蕊冷,督主抱抱莫蕊好不好?”她声音渐渐弱了,小身子还是在往他的身上蛄蛹,不依不饶。 他盯上她的眸子,与她对视,她能将他眸里森寒与诡谲一揽而尽,一点儿因为自己撒娇而动情的意思也没有,反而眼梢泛出了点点往日里杀人时才会有的红。 她不敢再说了。 这招对他好像没用…… 莫蕊话锋一转,扬唇天真笑着,香腮薄雪,“奴婢这些天有好好练习呢,督主觉得如何?” 他黑着脸,缓缓扬手,不是抱她,而是一手捏住她的后脖颈子。 她心上一惊,身子那么暖和,手怎么还是这般冷? 他捏着她后脖的肉,将她整个人从自己的怀里捏了出来。 她脖子吃痛,不得不松开覆在他腰间的手,十分不情愿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督主督主,疼,疼,疼。” “学得不错,不过依旧拙劣。”祁无郁松开了她,眸里的杀意散去。 她一时失重,往床上重重跌去。 “督主,奴婢真的是想您……才偷偷逃出去的……”她有些心虚,声音小小糯糯的,但很是好听悦耳,瞬间令人的心窝子软了下来。 “想咱家什么?想着咱家怎么折磨你? 还是,怎么杀了你?”祁无郁微微侧过身去,背对着那旁烛光,声线清冷中带着凉薄讽刺。 莫蕊跌坐在床上,抿着唇怯怯看他。 他的后背染上微弱的光,衣上金蟒更似张开血盆大口朝她袭来,她低下眸子不敢再望,“没呢,奴婢想得都是督主大人的绰约风姿。” 祁无郁一计失声的冷笑,将二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住了。 wap. /94/94241/20831951.html 第21章-最后一次 她这才发现他衣摆边上的那香炉里早已不再向外冒着热气,只有那屡屡白烟还在向上空无边黑暗蔓延。 莫蕊不知该怎么回答祁无郁的这一声冷笑。 默了许久,再抬眼之时,眼前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唯剩下香炉之内已点燃的银丝碳。 还有缕缕木兰的芬香,钻入鼻间来,安宁她的心神。 就,就这样走了? 即便是知道自己要偷跑,也没忍心杀了自己么? 还是,他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 祁无郁一离开,她周身的力气也被一点一点抽离掉。 莫蕊瘫软地倒在了罗汉床上,藏在袖中紧紧握着的手却忘记松开。 过了良久,直到从香炉内传递而来的暖意重新将其包围之时,她才从害怕中缓过心神。 一念之差而已,督主若今个不高兴,或许自己已然人头分离了。 日后种种,都要如今日一般走在刀尖上过活。 可她不能退缩,父兄受辱的画面,就如一根又一根连绵不断的细针扎在她心头之上一般疼痛。 她自小生活无忧,在父兄百般宠爱之下长大,如今也要为了他们尽一丝自己的绵薄之力,来报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她无法效忠父母床榻之前,已然是最大的不孝,不能因为自己贪生怕死,而连父兄受辱也不闻不问。 莫蕊悄悄在心中发誓,她会抛开一切,为父兄当日的屈辱复仇,更会在皇宫里默默为唐家守护。 哪怕是为祁无郁暖床温榻,哪怕献身,最后真真要重新嫁给那个负心皇帝,哪怕最后会被祁无郁牵连身死,她为了唐家安危,都认了。 她想着,将周身绣着冬梅的锦被裹紧,紧些,再紧些,最后缓缓阖上眼,淌尽最后一滴清泪。 “这是我最后一次哭,是娇娇最后一次,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哭鼻子了。”她小声嘟囔着,自言自语,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除夕之夜,漫天烟花连夜作响,莫蕊自己一人裹着被子睡在慈宁宫后院,却睡得极香。 她格外珍惜每个没有祁无郁在身旁的夜晚,她都能睡得极为踏实。 慈宁宫,有祁无郁在时,便是于她而言最危险的地方。 可只要祁无郁不在,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翌日清晨,已然停了整整一夜的雪,又在大年初一洋洋洒洒地飘下。 朔风直扑窗棂,窗纸扑簌作响间,寝屋的门从外被人推开,卷进星星点点的雪花子,落入地上,很快化成了雪水,消失不见。 “哎呀,莫姑娘才起呢,昨个一直在屋内?”刘嬷嬷带了许多各式各样精致糕点,笑脸盈盈,“这是各宫娘娘新年赏下来的,老奴老了吃不动,正好拿来给姑娘吃。” 莫蕊才刚刚梳洗好,转身就对上刘嬷嬷开怀的笑脸,孤寂的心难得添出几分新春的喜意。 她微微蹲了个礼,“嬷嬷好,莫蕊昨个一直在屋里呢,不曾出去过。” 刘嬷嬷拉着她坐了下来,将揣在怀中的糕点摊开给她看,“你瞧这些小玩意,个个精致又小巧,吃在嘴里更是滑溜溜的。 都是各宫娘娘们赏赐的好玩意,姑娘没尝过吧?” 莫蕊眼眸下瞥,瞅见了里头一块莲子茯苓糕,瞬间笑开花。 这是她在家时最爱吃的!在宫里也最经常吃! 她兴奋之余,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是呢,奴婢见识少,没怎么吃过这些精细玩意。” 莫蕊穿着一件霜色雪袍,上头是苏绣扶桑花,衬得主人气色极好。 她眉眼弯笑,双颊粉红,外头雪影轻拢面庞,端的是清水出芙蓉般的美好纯丽。 刘嬷嬷又看痴了,心里眼里满满都是疼爱。 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姑娘不仅形似皇贵妃,连神态有时都是那般相像。 她吸了吸鼻子,将糕点都递到她面前去,“姑娘拿一块尝尝啊?” 莫蕊点点头,连忙就拿起那块熟悉的莲子茯苓糕吃起来。 茯苓糕咬在口中,软软糯糯的,还是熟悉的口感与味道。 她最喜欢糯叽叽的糕点啦~ 刘嬷嬷看着她手术中的莲子茯苓糕愣了一下,“哎呀,这可是顺思皇贵妃生前最爱吃的……你与咱们皇贵妃,真是有缘呐。” 莫蕊吃在嘴里,却十足甜到了心头。 有嬷嬷作陪,似乎大年初一也不是那般孤单难熬了。 刘嬷嬷瞧她吃得十分开心,心里头也是美滋滋地。 二人围坐在香炉旁的八仙桌上,开始聊天。 “昨个你没出去不知道,保和殿那里可热闹了。”刘嬷嬷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便高兴的忍不住与莫蕊分享起来。 莫蕊一边双手捧着糕点吃,一边佯装不知地听嬷嬷说话。 刘嬷嬷说的时候,眉眼一直带着得意的笑,“我看那方家父子还能得意多久?哼,昨个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辱咱们皇贵妃的母家人。 老奴可真是生气,好在咱们督主大人及时出手相助。 你是没瞧见,督主大人把那光禄寺卿踩在脚底下的模样,当真是痛快!” 提到这个,莫蕊不经意间问了一句从昨个便藏在心底的疑惑,“嬷嬷可知,督主大人为何要出手帮助唐家么? 还是与唐家有何交情?” 刘嬷嬷愣了一下,抬眸细细想着说道:“论交情嘛,也没有。但方家是帝党之人,督主打压也在情理之中。” 可唐家何尝不是帝党呢…… 莫蕊眼眸黯淡了下来,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唐家两边都不沾,两边都无法讨好。 正当她落寞时,刘嬷嬷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昨个老奴听到传闻,说是咱们皇贵妃的死,其实与方家嫡长子方毫也有干系!” 莫蕊心中一紧,提起精神来,“什么?嬷嬷您确定吗?” 刘嬷嬷思虑之后笃定地点点头,拉起莫蕊的手,语气沉沉道:“你是新人,你怎会知其中因果? 当年可不止那纯贵妃一人害咱们娘娘,当年的内务府总管还有冷宫总管,可都是被她收买的人,每一个好东西,他们官官相护,这才让咱们娘娘求助无门!” wap. /94/94241/20831952.html 第22章-拜访唐府 莫蕊自知,当初事情定是牵扯许多人,可她没想到,原来整个方家都参与其中。 “后来这些人呢?”她被嬷嬷握着的手渐渐冰凉了起来。 “咱们督主大人,最开始便坐的内务府总管之位,先前那位早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至于冷宫总管,老奴记得她好似被人断了手脚送进乱葬岗里喂野狗来着了。”刘嬷嬷回忆着,又想起一件事。 “对!老奴确定那方豪定也参与其中,那厮那会刚上任光禄寺卿,定是他着手安排的侍卫,不然一个纯贵妃如何与一位侍卫暗中传递消息?定有她哥哥的一份!” 刘嬷嬷越说越气,气得大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气死老奴了!那厮还逍遥法外呢,听说陛下事后还对方家百般安慰,过几日还要接方家庶女进宫当个小女官,真是气煞我也!” 莫蕊的笑容不是在何时僵住,随后如同落地的飞雪一般,融化得一干二净。 她错愕地坐在了椅子上,指尖微蜷着颤抖,带动心头连绵的痛意,“这般目无王法之人,陛下竟还如此重用……” “就是!我就说这样的主子跟不得,督主再如何心狠手辣,也不会滥用这样的人当部下。”刘嬷嬷气呼呼地坐回圆凳上,明里暗里地骂着她心中所谓薄情寡义的帝王。 莫蕊从唇中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手喂了自己一口温茶,镇定心神。 事到如今,这仇她定也要加之一块还报给方家。 无论督主出何目的对付方家,她都要学会见缝插针,加之利用,让方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嬷嬷也莫气,恶人定有恶报,咱们慢慢瞧着便是,大年初一,咱不能气坏自己身子不是?”她话里安慰着嬷嬷,心里安慰着自己。 她要稳住,稳住心神,稳住所有的计划,只要稳住,她一定能为唐家讨回公道,为自己报仇。 刘嬷嬷深呼吸了几次,也稳当许多。 她释然一笑,牵着莫蕊的手,“也对,气坏了自己作甚。 那些人定会有报应的。不过也有一些好消息不是。” “哦?什么好消息呢?” “听闻过十日,应当是与那方家庶女进宫相近的日子,咱们皇贵妃的兄长也被陛下邀请入宫来陪伴陛下习武几日。” 莫蕊眼睫微颤,抑制不住唇边微扬起的笑意,“有这事?兄长要入宫?” 她有些太激动,不小心说错话,不过嬷嬷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嬷嬷点点头,也沉浸在喜悦中,“是呢,那孩子本事极了,高中武状元。也算是为唐家争气,如今看样子也很是得陛下赏识,虽然老奴看不上那个…… 不过对唐家而言是好事呢。” 莫蕊知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抿了一下嘴,腼腆地笑着点了个头。 后来嬷嬷又陪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陪着吃了午膳才离开。 刘嬷嬷离开后,她自个一人沉浸在有机会再次见到哥哥的喜悦中,直到黄昏初至。 夕阳与寒冬在暗地中默默抗衡着,冷与暖交叠之处,出现了几道奇异的光,透过冰雪晶莹落在窗前。 莫蕊坐在床榻边上,望着那抹略淡的光辉发呆,樱唇上笑意倏然顿了顿。 不对,她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 为什么兄长入宫的时间,与方家庶女入宫时间这般相近呢? 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如黛的青眉微微蹙了起来,秋波之眸带起层层忧思。 她但愿只是自己多虑而已。 莫蕊叹了口气,闲来无事,便缩在被子里继续发呆,遥祝父兄能过个和顺的春节。 飞雪漫漫,皑皑落满宫外街巷的满片枝丫,路面也被雪染成一片纯白之色,在路人的行径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年初二,唐府里一片冷冷戚戚,再高大,再红彤彤的灯笼都无法将这座府邸衬出新年的喜意来。 唐家父子围坐在厅堂的火炉边商讨着进宫对策,不一会府里的小厮便附耳在唐永安边上小声说了些什么。 唐永安神色一变,“什么?督主大人来了?” 一旁的唐泽逸更是意外,“祁无郁?祁无郁大年初二来咱们府上做什么?” 唐永安起身,慎重吩咐小厮道:“快去将人小心谨慎地请进来。” 随后,他又命一旁的丫鬟们去备茶,“记住了,要府邸里最上乘的西湖龙井啊。” 唐泽逸有些不悦,“爹,何必呢,一个奸佞阉宦而已,又不是什么体体面面的大人物……” “你说什么呢?除夕夜若不是督主大人相助,今日你怕是早就蹲在诏狱里了。 人要懂得知恩才是。”唐永安瞪了儿子一眼,赶忙拉着他站起来,去迎那位从回廊里走来的大人物。 祁无郁外身披了一件漆色棉氅,棉氅一角轻飘飘拂过游廊边上的扶栏,极高的身量立在白雪中,揽下一世霁月清风。 “不知督主大人到访,有失远迎了。”唐永安携子正要对着祁无郁鞠躬行礼,却被他走近单手扶住。 “唐大人不必拘礼。”他轻飘飘单手托住唐永安的双手交叠之处,连带着他的脊背一块往上抬。 唐永安面上闪过几分不解,很快又与他客气起来,“督主大人快坐,备得茶应该很快便到了。” 唐泽逸站在一旁,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男人许久。 日前天黑,看得不清楚,从前也是只闻四处纷飞的传言,极少有机会见到真人。 如今一瞧,颇为意外。 外头传言的那个杀人如麻,阴晴不定的恶魔,竟然长了一张如此清秀俊气的脸。 “今日咱家登门拜访,一来,是转递陛下旨意,命唐公子十日后进宫陪伴圣驾习武三日。 二来,咱家正好有一事想与唐公子相商。”祁无郁闲情逸致地倚坐在正厅偏座的圈椅上,面色从容,丝毫不见当初除夕之夜的戾气,徒留原有的冰冷淡漠。 父子二人有些错愕。 这掌握五万禁军的九门提督,有什么好与他一个新上任的参将商讨的? 况且陛下的旨意,随意派遣一位宫中太监来传话便是,怎么劳动提督大驾? wap. /94/94241/20831953.html 第23章-咱家不值 唐泽逸面色动容了几分,缓下那股子傲劲,与眼前红衣男子鞠礼,“上回有幸蒙督主相助,还未寻得机会好好感谢督主大人,没曾想大人竟然亲临寒舍。” 祁无郁示意二人坐下,“唐公子是陛下钦封的正三品参将,不必这般谦虚。当日解围,也并非是为了二位。 咱家有自己的立场,二位不必挂怀。” 他声色清冽,口齿清晰,如外头一朵又一朵飘落在地的雪花般,孤傲不染纤尘。 唐泽逸与父亲对视一眼,客气地笑了笑,坐到他身边。 唐永安十分识趣地借着看茶的理由离开,留个二人独处时间。 “不知是何事,能劳烦督主大驾来亲自与我商讨。” 祁无郁平淡的唇角浮出一分微妙的弧度来,声色微沉,“前几日咱家调查宫内陈年旧事,你猜怎得,竟在当初令妹之死中查出几分蹊跷来。” 唐泽逸瞬间紧张起来,蹙着眉头往前凑,“督主说什么?” 祁无郁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当初陷害令妹的,不止有纯贵妃,方豪才是那个收买侍卫,推波助澜之人。” 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搭在大腿上的手渐渐握紧,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方家之人的手没一个是干净的。” “过数日,陛下便要召方家庶女入宫了,听闻方豪会亲自相送。”祁无郁说着,缓缓站了起来,“唐公子若有何打算,应该要趁早,说不定别人正算计着你呢。” 他轻飘飘地哼笑,扬唇缓步朝着屋外的大雪而去,锦氅飘忽间,竟让唐泽逸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木兰之香。 唐泽逸怔愣了一下,看着他已然走进茫茫白雪之中,连忙追了出去。 唐永安捧着茶走出来,却见两名男子已然齐齐往皑皑之雪里走去,也疾步捧着茶走过去。 “督主大人留步!”唐泽逸清朗的嗓音里隐着一丝颤抖,“督主大人,为何要亲自来告诉我这些? 你我,连相识都算不上啊……”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眼前的男人并非外界传闻那般狠戾毒辣,霸道蛮横,甚至对他们家,还有些彬彬有礼。 可他又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 祁无郁顿在原地,白雪轻轻落在他肩侧,似朵朵梨花。 他侧脸平淡,缓缓下压的鸦羽上也染上了几分白,令唐泽逸看不清他眸间凄哀的神情,“咱家有咱家的立场,唐公子在思量复仇之前,应要先自保才是。 方家入宫后,次日便是唐家,其中蹊跷,唐公子当好好琢磨。” 唐泽逸缓缓点了个头,仍由白雪在眼前飞舞纷扰视线,他灵台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唐永安急赶慢赶地想要将那一泡珍藏许久的西湖龙井奉上,“大人,雪天严寒,还是喝一壶热茶再走吧。” 祁无郁这才抬起眸来,冲着那满鬓与雪同色之发的男人若有似无地笑,“这般好的茶,唐大人还是留着自己好好品尝。 咱家一介阉宦,不值。” 语罢,他低眉轻笑,一边转动着指上的羊脂玉,一边悠悠步入残风暴雪中。 他还能为娇娇做的,也便是好好守着她一心所系的唐家。 这一天的雪愈下愈烈,天将歇未歇,潮湿的雪花开满遍地,慈宁宫后院万籁俱寂。 莫蕊挨着暖炉边上坐,小手放在跳跃的芯火边上晃动,几分迷离的烛光映在娇嫩欲滴的脸上。 不一会,屋内灯影幢幢,一个黑影撞进暖光内,带着外头的寒冷扑灭了香炉里的温度。 “督主大人。”她起身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同他行了个礼。 祁无郁阴郁的漆眸被前方跳跃的火芯子点燃,嵌着几分猩红,“药材到了,咱家这些天也能好好留在宫中歇息。 莫姑娘,择日不如撞日吧。” 莫蕊心尖尖一颤,想起了他上次交代的药浴之事。 来真的?!原来真的是来真的! 她下意识想要找理由推辞,“大人,今日外头严寒,奴婢不敢劳烦大人……” 祁无郁瞥过她扭捏微红的脸蛋,哼笑中却带着几分不悦,“无碍,只要在热水里泡一泡,便不冷了。” 她的小脸渐渐苍白起来,又瞬间唰得一下变得通红通红。 不是……督主是不是理解错自己意思了? “舆室等你,让咱家等烦了,便杀掉你。”祁无郁唯一点儿耐心被磨没,转身拔步就朝舆室走,不给她再犹豫的机会。 杀杀杀,又是杀。 莫蕊叹了一声气。 督主一天到底要杀她几回啊。 不过…… 她瞧着那个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高挑身影,心中也暗自下最后的决心。 从今往后,她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学着成长,任何事情都要独当一面。 她要让自己成为真正能够保护家人的大人。 莫蕊心中笃定想着,用冰凉的手覆在已然滚烫的双颊之上,随后快速地收拾好了衣物,果断地朝着舆室之中走去。 她推开舆室之门时,小太监们正好往一个木桶之内倒着热水。 微微抬眼间,便瞧见了另一个在前方闲置的木桶…… 昔日的画面再一次浮现脑海之中,那精致的肌理随着周围氤氲开的潮湿逐渐占领了她有些混沌不清的脑海。 她不自觉地看向那位正在烛光下褪去外头棉氅的男子。 漆氅里那殷红的蟒袍被暖光染得更红更亮,可主人那双寒潭似的长眸里却一丝温暖都没有。 莫蕊心里头一紧,不知自己现在该干些什么好,只能杵在那里看着一旁小太监忙里忙外,又是倒热水,又是生火搅碳的。 舆室内慢慢温热起来,带着热水的湿气将二人团团包围住。 太监们躬身退下,莫蕊才慢慢走过去,将颤得不停的手自然地搭在桶边上,悄悄瞅他。 祁无郁正在慢条斯理地捻选着编织筐内的药材,面色无状,“自个脱,难不成还要咱家亲自伺候你脱衣?” 她涩涩地应了一声,煎熬地开始褪掉自己身上的衣物。 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想来是没有了,若真要在他这里挣得一席之地,自己便不能再肖想什么礼义廉耻。 wap. /94/94241/20831954.html 第24章-可要一块? 莫蕊咬着牙,索性他也未往自己这便瞧,便利索地开始脱衣服。 先是最外层的蓝粉小袄,然后是宫裙,再是中衣,还有那白色的里衣…… 一件一件往下褪,直到里头最后一层的藕粉色肚兜,她还是不争气地顿住了小手。 雾气纷扰的舆室之内静得落针可闻,研磨药材的声音与衣料之间摩挲的稀疏声交杂在一块,伴着潮气向房梁翻腾而去。 祁无郁一直低着眸,从未抬眼。 不过她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他不耐烦啧了一声,正要将眸子向上抬。 莫蕊敏感地捕捉到他将要抬眸的瞬间,刚要褪去心衣之际,抱着心衣便大步向前,整个人贴到他身上去。 不行,不行,她还是没那个胆量赤着给他瞧!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他,整个身子贴在他外层冰冷的蟒袍之上,不让他瞧见自己的身子,“大,大人……” 祁无郁捻药的动作顿住,整个人笔直站着,僵硬如木。 莫蕊想死的心都有了,刚才实在太险,晚一秒便被看光了。 现在这个窘迫的情况,反正都是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她勇敢地抬起湿漉漉的水眸,身形和着声色却不约而同控制不住地颤,“督主可,可要一块?” 他紧着漆眸,森冷的光从他眼瞳里迸射到她红得快要向下滴血的嫩脸上,鼻腔发出一声哼笑,“都羞成这般了,还学呢?” 她无辜地眨了眨小鹿般的眼,檀唇微湿,“奴婢学得好不好?是不是有乖乖听话在好好学着怎么诱人。 这不,这不是给督主瞧瞧结果么……” 她水盈盈的眸里叠出如桃花般璀璨的笑意,在他怀中的身子也发软起来,“学得不好嘛?” 可祁无郁已然阴着脸,紧抿着唇,没有回应她努力学习的成果。 莫蕊以为,自己这般的姿色在他怀中了,他应要有不同才对。 毕竟祁无郁是个正常男子,哪个正常男子,不会对如今这般样貌姿态动然? 仅是一分也好啊。 可她努力地观察,却察觉不到他深眸里的一丝异色。 自己于他而言…… 便这般没有吸引力? 还是演技太过拙劣,早已被他看穿了? 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只有那一双漠然的眼明目张胆地打量着自己瞧,就似藏于黑暗,未曾发作的凶兽一般。 她正要泄气地低下脑袋时,他忽然丢掉了手中的药材,如寒冰般冷的手忽地朝她腰上攀去,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掐。 还未及莫蕊反应,一计极冷极痛的触感遍袭腰间,就似在腰肢上砸了一团雪般。 她心中大跳,还以为他要同自己动手动脚,惊慌失措地连带着心衣一同钻进充斥热水的木桶之中。 噗通一声,她整个人都没入沸腾的热水里,慌不择路,“督主咱们还是……还是快些试药吧。” 房梁上开始渐渐蓄起一颗有一颗豆大的水珠,如同莫蕊额间的汗珠。 “就只有这点能耐,还来邀功学得好不好?咱家瞧你真是活腻了。”祁无郁瞧着这丫头大惊失色窜逃的模样,被她蠢得想要发笑。 他舒缓了眉眼,恢复一如既往的沉冷,将手玉中戒脱下搁置到一侧木案,拿起配置好的药材缓步走到桶边。 她藏在水中的身子颤得厉害,可小脸上除了满面通红以外,一丝异样也没有。 “会好好学得,真的会好好学。”她的声音幼嫩极了,比刚出土的青笋还嫩。 她希望他能信任自己些,哪怕是,喜欢自己些也成。 起码胜算会大点…… 可反观他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发现自己真是一点动摇他心弦的机会也没有。 祁无郁漠然地压下眸,一手探入令他十分不适的沸水里,准确无误地抓起她一直臂腕往上抬。 莫蕊绷着心弦,不敢反抗,眼睛不自觉紧紧闭了起来。 他睨着她这副好似要出生入死,壮烈牺牲的模样,心中郁气不自觉结到一处。 这张脸,便不该要有这般的表情。 “咱家是个阉人,你这么视死如归做什么?”他声色里已然载好了杀意。 莫蕊欲哭无泪:你是不是阉人,我还不知道吗…… “没,没呢。被督主大人这般伺候,是莫蕊几生修来的福气,奴婢怕自己无福消受,怕劳累了督主大人。”她闷闷地回答,将面上不经意显露的羞赧与害怕都尽力敛起来。 祁无郁冷哼一声,不再回她的话。 她整理好心绪,扬起脑袋,看着自己的藕臂被他一手抓着,往上淋着那清绿色的汁水。 他的手冰冷得不像个正常人,即便已然浸泡过热水,但抓着她的时候还是散着阵阵寒意。 就与他的心一般,怎么都捂不热。 药膳如水,散出阵阵奇异的芳香,那股味道比桂花要淡,却又比梅花浓,好闻无比,却又令人抓不住踪迹,神秘而曼妙。 她不自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境在此刻也平复下许多。 没什么可怕的嘛,看光便看光呗,反正眼下瞅着,督主对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她平静地看着那一张为自己低眸添减药膳的俊脸,烛光映着桶中粼粼绿波漾在他白皙纤瘦的面上,带动几分光影流转的味道。 不知为何,在波光照应下,她好似看见他眼底那一点点的殇。 却捉摸不透那殇是因何而起,还未细看,就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在他转眸之际了。 他冷冷盯上她有些痴的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凉薄讽刺,“就你这糙皮,想来要费些功夫了。” 莫蕊微微一愕。 有,有那么差么? 她下意识抬手去看自己臂上的皮肤。 却不料手抬得太快太猛,连带着桶里的水也被扬了起来,颗颗水珠向上飞扬,有的散落各地,有的飞溅到他深邃的面上去。 莫蕊倒吸一口凉气,眼瞧着那几颗不安分的水珠落在了这位祖宗阴郁的眸下,险些就跳进眸中! “督,督主……”她如今哪还顾得自己皮肉糙不糙,差点便下意识整个人站起来要为他去擦拭面上的水珠。 腿上刚刚一用力,就发现不对,捂着心口又恹恹坐了下来,“督主恕罪呜呜呜……” 水波声音荡漾在雾气缭绕的舆室内,也无法阻挡那死一片的寂静蔓延开。 祁无郁下意识闭上的眼缓缓睁开,带动鸦羽般的睫毛扇动,转眸便是死死瞟向窘迫的莫蕊。 wap. /94/94241/20831955.html 第25章-她得诱他 “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勉强钻出来,听得她浑身汗毛在热水里就竖了起来。 祁无郁立在那儿不动,周身散发着覆灭万生的杀意,如一只将要爆发的野兽。 莫蕊像一只被揪着后脖颈子的小绵羊,缩在清绿的药浴里,不敢轻举妄动,“想呢,奴婢想活。” 他的鼻息变得微重,她能很敏感地听见他缓缓呼出的那一口长长的气。 莫蕊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拼了,拼了。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一手折断自己的脖子。 她镇定下来,在水中悄悄一动,玉手攀上桶沿,另一只手伸出浴桶,去取一旁搁置在圆凳上的绢帕。 绿波盈盈,伴着少女的曼妙在桶中漾出不一般的涟漪。 祁无郁黑着脸冷冷瞧着眼下那一片忽然的袒露,眸子微沉。 莫蕊身子半跪在水中,微微立起来,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掉阴郁面上那一点又一点的绿渍。 他撇眸去看,少女神情认真,如鹅脂般的面上挂着几星点湿润,润了那若点樱的唇。 她极是认真,灵动的眸子水盈盈地聚着十分真切,在为他一点一点擦着脸。 “奴婢知错呢,大人饶了奴婢。”她因为怕与羞而颤抖出的声色,丝丝缕缕勾入他的耳,带着十足十的真挚诱他。 舆室内瞬间寂静无声。 空气好似有一瞬间被无形地撕裂开。 她额前几缕发丝散落,分割了她本就蕴着雾气模糊的视线,分割了眼前这位浸在黑暗与冰冷里的男人。 他抬手,两指死死掐在她脸颊那两团雪腮上,眸内郁气如永不见日的泥沼。 莫蕊直勾勾凝着他那双微红的眼,即便心上再害怕,此刻也不能露怯半分。 她得为自己谋个出路,她得好好在他身边,她得诱他,她得勇敢起来。 二人眼神在缭绕的水雾内交汇,纠缠,撕扯。 半晌无话。 面上的疼痛钻入骨髓,她持着方帕的手缓缓坠下,小嘴不自觉咕哝了一下。 祁无郁瞧着那粉嘟嘟的小嘴在他眼皮下动着,一手不悦地夺过她手中的方帕,狠狠朝着浴桶中砸去。 溅起的绿水花打湿了她的脸蛋,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面上的痛感也随之抽离开来。 “十日一次的药浴,你替咱家记着,若记不得。 咱家拧了你的头。”他扯过一旁的棉氅披在肩上,冷冷瞥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莫蕊本来僵着的身体在他转身离去之际瘫软在了桶中。 药香与温暖再次将她包裹住。 她捂着起伏不定的心口,后怕极了。 “是有点点动容的……”她小小声喃着,却又有些不确定,“是吧?” 他才不舍得拧了自己的头,若是这般拧了,他上哪去找这般好看的头啊。 她心里安慰着自己,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嫩滑的脖子。 希望这头可以平平安安一直呆在脖子上。 摸着脖子的时候,不知怎的,又不自觉得去摸了摸自己的腰。 刚才他那凉寒的掌心,狠狠掐住的那一块还在隐隐作痛。 明明是个正常的男人,却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见到她这般的人,竟然连寻常太监们会有的反应都没有。 祁无郁是个男人么? 真的是个男人么? 难道不是个冰块么? 莫蕊怀揣着千万个说不通的疑惑与刚才的余悸草草穿好衣物,裹了一件袄子就匆匆回屋了。 屋内格外亮堂,灯盏被尽数点亮。 她下意识往祁无郁的床榻上看去。 那头无人。 她刚想松一口气,身后灯影晃动间,一道红影已然飘至她身前。 莫蕊觉得自己的心脏越来越不太好了。 “督主大人。”她手足无措地行了个礼,肩上披着的袄衣正要滑落,她又连忙用手去扶,整个人别扭地在他面前像个笑话。 可他面上从未出现过丝毫笑意。 “更衣。”祁无郁抬手站立到她面前,十分不耐烦。 莫蕊想,一只已然炸毛的野兽,大概也便是面前这位这个模样了。 她索性将袄衣放置到罗汉床上,仅穿着乳白色的里衣便走至他跟前去服侍。 玉手芊芊,十分熟练地将他腰间的鸾带解下,然后再掂起小脚尖,去够他颈边的纽扣。 她已然熟练于如何去解他身上的衣服了,不多时便仅只剩最里层的衣物。 她将衣物都挂好,想要伺候他就寝,却发现人已经面色无状地卧躺在床榻上看书卷了。 莫蕊多心瞄了一眼,发觉那书竟然是《尚书》。 还,还挺好学的? 她不解地偏过头去准备往被窝里钻,忽然又想起刘嬷嬷说的话。 兄长此次进宫,她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妥。 无论如何,她时刻警戒着,找个机会,在来日兄长进宫时从旁保护才行。 还有那方家…… 她思量许久,乖巧地坐到在罗汉床上,偏着脑袋偷偷瞧他,小声道:“督主,嬷嬷前几日同奴婢说了除夕宴那晚之事,奴婢如今想来,也觉得后怕。” 祁无郁漆眸微滞,却始终没有瞧她,“是嬷嬷说的,还是你亲眼瞧的?”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心下一顿,声色软糯开来,“不是嘛,奴婢只是担忧督主。” “担忧咱家什么?”祁无郁修长的双指夹着书页一角翻过,淡漠从容。 她观察着他面上的表情,身子往后挪了挪,小脚腾空,因为有些紧张开始在半空摆动,“那方家家大业大,督主在除夕宴上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先前还杀了纯贵妃。 他们一定私下里恨透督主了,奴婢怕方家来向督主寻仇。” “来复仇,又与你何干?” “奴婢担忧督主安危嘛……” 一声冷冷的哼笑,惹得一旁烛影飘摇。 她缩了一下身子,见他只是哼笑,没有其他不好的情绪,又继续道:“督主是奴婢的大靠山,督主倒了,奴婢便也没了活头。 所以奴婢日思夜想,觉得咱们先前那般的计划不妥。” 祁无郁忽然抬起眸来,寒芒往她身上一扫,“如何不妥?” 这不怕死的又要玩什么花招? wap. /94/94241/20831956.html 第26章-利用厚生 莫蕊思量了一下,乖巧地端坐着,蒲扇般的睫毛随着呼吸翕动,眼底闪烁着晶莹,声色更是甜软,“督主大人可知利用厚生一词?” 祁无郁剑眉微蹙,面无表情地看她。 她缓缓站起身子,一点一点顺着暖黄的光朝他挪去,双手瞧瞧背在身后,掩盖掉心上小小的紧张,“大人看得这本《尚书》其中大禹漠之中说过,‘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教导咱们要充分利用物力,使人民富裕,更要使周边之人富裕。” 他双眼眨动间,漆眸就似那落在绢帛上的墨,一点即散,却又凝着再无法拭去的黑。 祁无郁始终没有说话,二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僵冷起来。 莫蕊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所以其实咱们可以学学利用厚生,奴婢虽说并不是能力十足,但若是在后宫里担个一官半职见见世面,也算是物尽其用。 一来能先当督主大人的耳目练练手,二来也有了可以合理接近皇帝的机会。 与皇帝朝夕相处,日后也能顺理成章进入后宫。 督主大人说是不是?” 他压下眸来哂笑一声,将书本一合。 说了大半天,原来是来给自己讨官职的。 其实,他也很是期待那个狗皇帝瞧见她时候的模样。 定好玩极了。 但绝不是现在。 祁无郁再次抬眼,冷寂的声音里蕴着暴风骤雨前的宁静,“说来奇怪,前些日子不是想要逃跑么?这会怎么想起当官来了?” 她探出他的几分杀意,双手一松,直直贴覆在衣缝边,身子直直跪到了他的面前去,不卑不亢,“督主大人明鉴,奴婢何曾想过要逃呢? 奴婢日夜思量,都皆为了督主的大业考虑。 这个法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奴婢总不能三年都在这后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那可真真是缺少许多历练。 传言那方家庶女便要进宫了,她若谋得一官半职,于大人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啊。 奴婢是想要扳回一局。” 她想为哥哥先探探路。 莫蕊的声音稳当极了,前些日子的慌张急促正在渐渐退散。 祁无郁冷哼一声,扫了一眼手边的尚书,拾起扔到了她的怀中去,“你诗书倒是很通。” 她慌忙接过厚厚的书本,忍住心上的颤抖,镇定答话,“小时好学,偷摸学了些。” 前世日日守在深闺之中,书变成了自己打发时光的好东西。 不说学富五车,基本的四书五经还是都看过几遍的。 “有这档子偷学的功夫,应该要把嬷嬷教你的那些计量都吃透才对。”他不屑地瞥着那个满口扯谎的小美人。 即便是心上再如何想杀,却并未真真想过要下手。 祁无郁肯定,她定是弑帝利器。 再无更好的人选,能够真真正正接近那位城府极深的庆帝。 那狗皇帝表面上看过去平庸无脑,处处退让示弱,其实肚子里的心机比谁都多。 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带着她这副与生俱来的皮囊,才能做到他人做不到的事。 莫蕊看着他眸间阴郁愈结愈深,心中压根没底这事他到底是应下没有。 “奴婢会刻苦学习,早日成就督主大业。”她身子微俯,仅穿了一层白色单衣,身材纤瘦娇小无比,娴静时如轿花照月,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令人好生垂怜。 他深深凝了她许久,跨着的腿稍稍伸直了些,“此事,咱家会考虑。但这是在你学会如何讨男人欢心之前。” 她贝齿微咬了下樱唇,心下有了些底,双颊绽出笑容,“奴婢还是要多谢督主大人赏识垂怜,才有奴婢今日。” “别废话了,过来拉帘。”他疲倦地阖上眼,面似外头冰冻三尺的寒,一点人该有的情绪都没有。 莫蕊应了一声,走过去,伸手弯腰去够他身侧被他推至墙边的锦被。 祁无郁半睁开眼,见她云鬓松挽着,乌发堆在肩颈处的恬静模样,心里莫名迭起不适。 不,这份恬静本该不属于她。 该是娇娇的。 他压下眸,狂风暴雨瞬间袭满阴柔俊美的面庞。 祁无郁忽然伸手,如枷锁般扼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下一拉。 莫蕊一门心思都在够那一旁的锦被,一点防备都没有。 整个身子瞬间被人带着往下倾倒。 她控制不住惊呼一声,下意识用手勉强撑住在了柔软的缎面之上。 二人的身体仅只剩下分毫之差。 周围的空气瞬间停滞住,不再相互窜流,只有二人鼻息交叠的声音在无声的静夜里作祟。 她紧咬牙关,僵着身子看着眼前这个离自己只有分毫距离的男子。 祁无郁长发未束,披散在若有若无浮现出的胸膛上,胸膛上的肌理还是那般白瓷美好,却无形又带着几分被遮挡住的暗。 那股木兰的味道,带着几分清冽将她团团包围住,令她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他的手更是宛若一个冰冷的铁钳死死钳着她的腰,捏着她后背的肉。 很痛,很凉,但不敢逃。 祁无郁寒凉的眼冷冰冰地盯着她,她的拘束和慌乱在他的视线中无处遁形。 莫蕊就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小白兔,忽然就被眼前的大灰狼给桎梏在掌心中,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督主……”她眨了眨微颤的羽睫,眼梢那一点被烛光染上的微红,透露着主人的羞与慌。 “你瞧,刚才还说会刻苦学习。眼下你我不过只是这般相近,你便已然溃不成军。 咱家该如何相信你说的那些鬼话?”他慵懒地偏过脑袋,坚挺如雕塑般的鼻尖划蹭过她炙热发烧的脸,又痒又凉。 莫蕊感觉自己的后背肯定已然湿透了。 她撑在缎面上的手指蜷了蜷,最后握成拳,如水的眸对上他的寒凉,“夜间凉,那不如奴婢为大人暖床?” 他唇角微弯,勾出笑意,攀在她腰上的手这才缓缓抽离。 他就喜欢看她这般杵惕不宁,惊慌失措的模样。 好玩极了。 “暖床?笑话,咱家嫌弃你还来不及。”他懒懒地躺了下去,凉薄的声色里也带着几分惰,很是饶人。 听到这话,莫蕊心里莫名结了口气。 切!谁稀罕啊,她还不想呢! wap. /94/94241/20831957.html 第27章-防人之心 但抛开羞耻心,单为了唐家,她还是希望他若能多信赖自己一点点,这样或许唐家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呢。 莫蕊舒缓着周身紧绷着的紧张与不适,贴心为祁无郁盖好锦被,细心掩好四方的被角,正准备拉帘之际,忽闻床上的祖宗又发话了。 “过几日,方家庶女进宫。应是御花园主管之职,你与刘嬷嬷一道,在她进宫那日一同去御花园瞧个热闹吧。” 他轻松地闭着狭长的凤眸,绝美的唇有意无意勾着弧度,在暖晕下绚丽极了。 莫蕊松解床幔的手顿了一下,凝着他的睡颜有些愣,“嗯?” 他真的肯自己出去了? “那日,咱家要你办一件事。” “督主尽管吩咐。”她按捺着心上的激动,语气平缓。 “你要想尽法子,让皇帝瞧上你一眼,但仅是一眼。事后,不能让他找出你来。” 这是何意呢? 她不解地瞧着他平静的面庞,闭眸的模样一点儿戾气都没有,与睁眼时判若两人,“奴婢愚钝,不明白……” 不,她好像明白了。 “若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日后你也别肖想再迈出慈宁宫后院半步。” 刚刚还有些激动的心,如今只剩下忐忑,“是,奴婢一定尽力做到令督主满意。” 她轻轻拉上床幔与纱帘,视线中那张俊脸瞬时便模糊开,最后消失不见。 莫蕊回了床榻,蜷缩在被中,想了一整夜的法子,一夜无眠。 到底该怎么让皇帝只瞧见自己一眼便找不着自己? 她明白,祁无郁与皇帝不对付,这是要拿自己的样貌去刺激庆帝。 可真的有用么?庆帝真如传言那般对自己情根深种么? 她是不信的。 若真那般,当初也不会将自己扔在冷宫里不管不顾了。 莫蕊思量想去,翌日坐在梳妆台前,凝着自己眼下那一排乌青之时,才隐约能想到个靠谱的法子。 让陛下认不出自己,便不能着寻常的宫装,不然以庆景焕的心思,很快就能知道定是宫女。 那要穿什么呢? 她想起了自己初进宫那日。 她穿着一件水粉色湘绣玉兰纹的云锦齐胸襦裙站在庆景焕面前时,庆景焕的眼都看直了,还问自己裙上绣的是什么花样。 那会自己调皮,将玉兰错称作木兰,惹得庆景焕好一阵混淆,闹了笑话。 后来,他还说,自己昔日在春日宴上瞧见自己也穿着那件衣裳。 便是那件衣裳,令他对自己一见钟情。 或许,若还能寻得一件相仿的衣服,说不定庆景焕倒真会恍惚是自个看走眼,即便要查,也无迹可寻,更无法在宫女中大肆排查。 这事还得劳烦刘嬷嬷,嬷嬷是自己封上昭妃之后才跟的自己,应该不会对这件衣服起疑心。 莫蕊心下一定,用脂粉熟练地盖住自己眼下的乌青。 她便这般等着嬷嬷到来,可今日不知为何与往日不同。 一直到了晚间,都未见到嬷嬷的踪影。 莫蕊干脆披了一件棉风衣,抱着手炉站在院门边上等。 慈宁宫内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皆都低着头默声做事,从不敢东张西望。 主子卧病在榻,理应该下人们会有所松懈才对。 却没曾想是这般死寂的光景。 想来是因为如今主事是祁无郁的缘故吧。 莫蕊一边观察着,一边试图在人群里张望出嬷嬷的身影来。 奇怪,日前只要督主不在,刘嬷嬷到点都要给她送膳食才对啊。 即便不是刘嬷嬷来,江全一也会准时将膳食送到。 今天怎么二人都迟了? 她正疑惑着,就瞧见一位面生的小宫女朝自己这边走来。 她正要低头挪步离开,却瞧见她手中提着熟悉的紫檀小提盒,就顿住步子等她。 “奴婢慈宁宫洒扫宫女佳儿,见过姑娘。”宫女青雉未退,看着年龄很小,不过十五岁的模样。 莫蕊想着,自己都死三年了,这位看着年轻,想来当初并未见过自己的容貌。 “你是?”她刻意大方地面庞露得清晰去瞧她。 果然,佳儿面上平静,一点异样的神情都没有。 “今个刘嬷嬷吃坏了东西,让奴婢来为姑娘送膳。”佳儿笑着回答,将手中的小提盒恭恭敬敬地递给莫蕊。 她接过,当即就打开瞧了一眼。 确实是日前寻常的膳食,几个菜色也很熟悉。 莫蕊从容地点点头,提着盒子正要离开,却被那位宫女叫住。 “姐姐生得极为好看,佳儿是新拨来慈宁宫的,事事生疏,日后可能得到姐姐提点一二呢?” 莫蕊将转的身子又回了过来,笑容温婉,“我也是新人,凡事都不懂,你还是找老练的嬷嬷带你为好。” 她不再与她多说话,提着盒子就回到了寝屋里,然后将所有菜品一一摆了出来,但却始终没有动筷。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这吃人的深宫里。 今个刘嬷嬷抱恙,事有蹊跷,这位宫女又面生极了,还是小心为上。 她搬了个圆凳坐在一边,两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桌子还冒着热气的菜品,心中抱怨。 哎,看来今晚要饿肚子了。 莫蕊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利索地脱掉外衣爬到罗汉床上,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脑子里想着那日去御花园该如何令庆景焕有意无意瞧见自己一眼以此来分担腹中传来的饥饿之感。 莫蕊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正月初九的清晨,天空又开始雪飘如絮,那银粉玉屑般的白雪,最后哗啦啦地都落在琉璃瓦上,掩盖了瓦片的剔透与色泽,唯有一片霜意。 屋檐下冻结的小小冰凌将坠未坠,带着危险之息蔓延在数道宫巷之内。 祁无郁悠闲地漫步在宫巷的白雪之上,步伐稳得很,一点儿都不打滑。 江全一极力躬着背跟在后头,“督主大人,您昨个给陛下递的消息,今早福双已来与奴才回话了。” 他悠悠地转动着手中的扳指,一袭红袍外的漆氅随风拂动着一角,“方毫带人进宫了?” 江全回道:“是,已然走至宣武门外了。” “咱家想约陛下在御花园赏梅喝茶,你去传话吧。”他狭长的双眼里夹着几分笑意,笑得令人顿感森意。 江全一躬了躬身子,“是,奴才遵旨。” wap. /94/94241/20831958.html 第28章-帝宦合作 御花园内的枯枝被冬风断断续续吹拂着在半空飘摇,临近碧水台边的寒梅竞相开放,隐着碧水成冰绘出一副红色雪景。 远远瞧着如梦似幻。 祁无郁那殷红织金螨袍之外还裹了一件夹棉的漆色大氅,整个人直挺挺地立在覆雪的越角亭上,成了红白之中唯一一处额外的郁色。 他淡淡凝着某个方向,眉宇之间充斥着的阴戾微有破冰融雪的怒。 很快,视线里的方向便出现了隐约两道人影。 是方豪带着自家庶妹方慧进宫。 方豪本还低头与庶妹有说有笑,抬眼便瞧见了祁无郁屹立在不远处的绝尘之姿,整个脸瞬间暗了下来,眸含怒气地瞪着祁无郁。 祁无郁转动扳指的长指顿了,拔步走下越角亭来到方豪的面前,“哟,方公子面上的伤好了?如今都能这般光明正大在宫中走动起来了。” 他讥笑声里带着淡淡的波澜,恣意的背后也总让人一阵心惊。 方豪的脸色瞬间十分难看,还下意识捂了一下脸颊上刚刚结痂的疤。 被他如牲畜一般踩在脚下无从反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方豪势必要以千百倍奉还回来。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祁公公啊。祁公公有功夫在这担心我的伤势,不如将心思放在你家主子上。 好好收拾下梁王在外头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祁无郁面色倒淡淡的,“嗯,奴才定谨记光禄寺卿的教诲。” 一旁的方慧看着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的督主大人说着话,吓得双脚差点都快要站不直了。 京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祁无郁,便连皇帝都无法令他退让一二,这会说出这话,定是内涵深意啊…… 方豪倒不放在心上,冷哼一声便想牵着庶妹离开。 却被祁无郁横手揽了一道。 他漆色的眸底迭起几分笑,绝美的唇半勾着,令人胆寒,“奴才不才,前些日子,在处理宫中琐事之时,偶然发现这宫中巡逻侍卫的名录,有些问题。” 方豪瞳孔微缩,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说什么?” 祁无郁上前一步,微微弯了点腰,与他凑得近些,“奴才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大人。 听闻三年前,有位巡逻侍卫与后妃私通,被下了死刑。但这理应是诛三族的罪过。 可为何,那侍卫一家如今还完好无损地呆在外城呢?” “祁无郁你……”方豪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这副笑脸岑岑的俊脸,恨不得上前撕下一块肉来。 他双手放在身前,磋磨着手中玉戒,恣意万千半点不好的情绪都没有,“大人说,那些人若是被抓来御前问罪,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方豪气得面红脖子粗,狂妄地伸着脖子抬着头,无畏道:“那又如何?即便那是我安排的,即便那昭妃是我陷害的,你个狗奴才能奈我何? 你别忘了,我父亲与陛下可是数十年君臣情意,手握十万兵权。 是方家重要,还是一个女人重要,陛下心里自然有数!” 他愤然地退了祁无郁一把。 祁无郁微微侧了个身子,巧妙夺过了那一掌,反到是方豪差点连人带妹摔在了雪地里。 祁无郁面上的笑容不减,两手相握藏在棉氅之中,端的是从容不迫,“方大人好走,雪天地滑。” 方豪牵着方慧面色难堪地离开,头也不回。 他瞧着在雪景之中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冷眸一黯,如春雨溟蒙,暮云叆叇,毫无初时的明眸光泽。 祁无郁两手一松,唇上的弧度也消减殆尽,他踱步走上一旁被枯树遮着的矮亭旁,直勾勾看着那位端正坐在冰凳上饮茶的明黄身影。 “陛下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连行礼都没有,走过去便坐在了他正对面的空位上。 皇帝的贴身太监福双身子一颤,连忙退了一步让出一条道来。 庆景焕英挺的眉眼头一次被阴霾遍布,那点儿在外人看来的温润如玉也被外头的风雪消磨得一干二净,“朕心知肚明。” 福双为祁无郁添了杯茶,他便自顾自喝了起来,“您瞧,方家在您的多年碧湖仰赖之下,无法无天的气焰,如今都快要赶上奴才了。” “如祁爱卿所言,是该清理门户了。”庆景焕眉头微松,淡笑着拿起搁置在石桌上走就凉透的茶,福双想要更替,却被他一手拒了。 一盏冷茶如喉,冰凉贯穿身心,给他一计狠狠的清醒。 “上回,奴才杀了纯贵妃,还要谢陛下通融之恩。”祁无郁没再看他,转眼瞥向一旁低眉顺眼的福双。 福双身子一抖,朝庆景焕的身后躲去。 祁无郁看着那圆胖的身子浑身战栗,忍不住笑了出声,雪景之下,带笑的侧颜宛若降世谪仙。 庆景焕没这样的好心情。 一想到娇娇的死,他便痛得五脏六腑俱裂。 方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借祁无郁之手灭了方家,又能从兵部手中夺回那十万兵权,两全其美之事,他庆景焕没什么好犹豫的。 “接下来,还要劳烦督主大人多操心了。”他搁置下茶杯,抬眸去瞧他,“明日唐参将进宫。今日若是方家有何风吹草动,亦或是今后方家出了什么岔子,你看着办便是,不必估计朕与方家多年君臣之情。” 祁无郁悠悠转过眸子,二人对视,福双感觉整个矮亭的温度比外头那凌风吹动还要冷上数倍。 半晌。 “奴才谨遵圣旨。”祁无郁站起身。 “替朕问候几番太后。”他冷眼缓缓压下,不再去看他。 祁无郁微俯了一下身子,转身扬长而去。 庆景焕缓下一口气,凝着他氅袍飘飘然,卷过一旁过路枯草却不留痕迹的模样,心上忽然生出几分莫名羡慕。 福双颤巍巍地走上前,不解地问道:“陛下,祁无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是为太后与梁王办事,您怎么信得过他?这般合作,真的不会出岔子么?” 他微抬下颚,眸里嵌出几分森然的笑,不似从前如玉温润,“若只重用忠臣,就会似今日这般光景。 忠臣势力一旦扩大,便要重用奸佞,朝中才能相互制衡。” 福双错愕,“可陛下,方尚书可是辅佐您登帝的肱骨之臣啊。” wap. /94/94241/2083195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