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教室》 楔子——那个故事 「辰哥——」一个十七岁少女用朝气蓬勃的声音喊道。她穿着天蓝色萝莉塔裙，裙襬被裙撑撑开，伞状的裙襬，在少女的动作下绽放，让少女美得像一朵花。 「琪琪，今天的裙子很好看。」张辰笑道。 「切，每次都只是这样说。」少女抱怨似的说。 「而且……只有裙子好看吗？我呢？」琪琪琢磨了一会儿张辰所说的话，突然叫道。 「真是的，我也没说你不好看啊！」张辰无奈回道。 「言哥呢？」少女问。 「他今天得执勤，没空来。」张辰摆摆手，略显可惜地说。 「我好不容易来漫展……我们社团还好不容易争取到表演机会吔……」琪琪满脸失望。 「所以我来了啊！」张辰安慰道。 「但我还是想看言哥……而且好想看他穿制服，感觉好帅！」琪琪说着说着竟开始犯花痴。 「警察在没执勤时穿制服，还是挺麻烦的。」张辰说，屈起手指，轻敲了下少女的额头，「而且言哥是我的，别肖想。」 「为什么麻烦？」琪琪忽略了张辰宣誓主权般的那句话，针对前半句内容困惑地问。 「反正只要穿上制服，都会被民眾放大检视吧！而且……我也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在非执勤期间穿制服。」张辰秉着耐心回答。 张辰见女孩还想继续追问，直接抢先打断，「停！别再问了，你的问题比我现在教的那些学生还多。」 「我也曾经是你的学生啊！多点包容。」琪琪嘟起嘴道。 张辰只是笑着，没有再回应。 「对了……我记得，你之前来当我家教时，打扮得十分特别吧？」琪琪忽然开始回忆。 「一头金色长发，一只眼睛戴红色隐眼，另外一只戴了黄色隐眼。」琪琪一边回想，一边说。 「为什么现在又不这样打扮了？」琪琪好奇看向张辰问。 「你问题真的很多，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没那么烦啊！」张辰说。 「所以为什么？」琪琪没有放弃，继续追问。 「这个故事可能要说很久……」张辰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陷入了回忆里。 第一章 「呼——呼——」张辰从床上猛然坐起，喘着粗气，苍白的脸庞透着一层薄汗，全是被方才的噩梦所吓。 梦中一排排的火车座椅，染上一抹鲜红，一把银亮的刀子也透着猩红的色泽，倒地不起的长发女人瞪圆了眼，眼中却毫无生气…… 张辰将黏在颈上的头发束起，抬眼看了看时鐘，5：43，虽然还早，但因那梦让他不敢再度入睡，只好起身洗漱。 穿上制服，梳理了齐胸的长发，金色发丝在梳子间滑落，他用像皮筋扎了个低马尾，柔顺地垂在胸前。张辰望向镜中的自己，打上领带，准备出门。 这是张辰打从休学两年后，再度站到校门前。柑红色的砖墙上，攀满了绿叶，让斑驳的校门增添几分生气，张辰重重叹一口气，迈步走入校门。 他深吸一口气，走入教室。一排排整齐的木製桌椅，稍显陈旧的黑板，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再次踏进教室时的心情，却与两年前截然不同了。或许那个曾经的张辰，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教室中的学生打打闹闹，在这充满属于17岁青春气息的教室，一切都让张辰感到格格不入。他拉开椅子，放下书包，趴在桌前用手臂将自己圈住，与旁人划开清晰的界线。 「欸，他是不是前年休学的那个人啊？」 「为什么明明是男的还留长发？」 「戴什么黄色、红色隐眼啊！以为自己是哪个动漫角色？」 儘管用手臂遮挡，想尽可能忽略这些流言蜚语，但班上同学好奇的交谈还是一字不漏的传入张辰耳里。他烦躁的从书包前带中拿出耳机，戴上后又再度趴下。 不知不觉陷入睡眠，直到感觉有人拿指尖敲了敲桌面，张辰才醒来，抬眼一看，一个少年对自己做嘴型：「老师来了。」 张辰坐起身，看向讲台上的老师，一个戴老花眼镜，脸上有着少许皱纹的女人，看起来倒比之前那个班导要和善得多。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惠娟。因为你们班导退休了，所以从今天起换我当你们的班导，我教你们班国文，未来两年请多指教。」陈老师边拿粉笔写下自己名字边说道。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大部分都只是发下课本、讲义。有些老师害怕学生放完暑假，就忘了上课规矩，所以重新讲了课堂规则或上课方法，整体上课步调十分轻松。 而张辰除了每堂上课前十分鐘抬头，给老师点面子外，其馀时间不是戴上耳机听音乐，就是趴在桌上睡得不醒人事。营造了一股很难相处的氛围，让其他同学更加肯定这人是个孤僻的怪咖。 相反的是，早上好心叫醒张辰的少年，和班上的人处得很好。 张辰留意了一下这个男生的名字，好像是叫，蒋言。因为和自己一样姓名只有两个字的还挺少见的，张辰便记了下来。 终于熬完第一天，当听到放学鐘响的那刻，张辰默默收拾书包，听着班上同学开心的约吃饭、抱怨要补习……不论是做什么，都和自己非常遥远。 坐上摇摇晃晃的公车，张辰抱着书包，将头靠向公车窗户。看着窗外和朋友走在一起，拿着手摇饮或滷味的学生。 突然看见熟悉的脸，蒋言背着书包，手拿一杯喫茶小舖的饮料，和班上其他男生打打闹闹。 蒋言转过头刚好看见靠着车窗的张辰，抬手礼貌性的挥了挥。 「你和那个人很熟？」蒋言身旁的男同学问。 「没啊，只是觉得他挺酷的。不顾旁人眼光，坚持自己的打扮。」蒋言回。 「对他抱持这么正面评价的大概也只有言哥你了。」蒋言身旁那个名叫谢冠廷的男生回。 「喔？其他人怎么评价他？」蒋言好奇的问道。 「言哥你不知道？班上那些人不都说他是怪人？再难听点的还说他是同性恋，因为头发留那么长，据说他休学是因为喜欢上隔壁班那个男实习老师呢！」谢冠廷一讲到八掛，整个人都来劲了，霹靂啪啦讲个不停。 「那谢狗仔，你的情报不可能只有这样吧？」蒋言笑着搭上谢冠廷的肩，趁机喝了口他手里的饮料。 「欸，言哥你自己就有饮料，干嘛喝我的？」发现自己遭到偷袭的谢冠廷报復性的喝了一大口蒋言手中的饮料。 「不过据曾经和他同班的学长姐们说，他以前可是个学霸啊！只不过后来成绩忽然一落千丈，然后就休学了。」谢冠廷有些感慨的说。 「虽然这个说法没什么人信……不对，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啊？言哥你平时不是对八卦兴趣缺缺吗？」谢冠廷亮起八卦的星星眼，盯着蒋言看。 「没什么，谁还没个好奇的时候。」蒋言喝完手中的饮料，把垃圾扔到谢冠廷手里，然后不管他的抱怨，撒手就跑，走前还不忘对抱着手摇杯垃圾的谢冠廷露出阳光的笑容。 但谢冠廷并没从那个笑容中感到温暖，只从中获得满腹的不爽。 「喀咔」张辰转动钥匙，打开家门。虽然是住了一年的「家」，但这房间的摆设却还是如同样品屋似的，没有半点家的温情。 张辰放下长发，坐的书桌前，从书包中拿出今天新发的课本，再从桌上的桌历随意的撕下一张，当做计算纸，开始刷题。 电子鐘面上的数字不断变化，而张辰已经从难度较低的课本题目，做到稍难一些的讲义精熟题了。 在确认自己绝对跟得上学校进度后，他闔上讲义，将刚刚用来打草稿的计算纸叠好放入抽屉最深处。 张辰快速的冲了澡，赶在1：30前上床睡觉，虽然迟到这和现在自己这坏学生的身份非常符合。但才开学第一个星期，张辰还是不太想迟到。 另一头，蒋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许久，终于受不了翻身下床。 蒋言拉开自己书桌抽屉，从中翻出一盒安眠药，倒出一颗，含入口中。 还来不及喝口水，将药丸嚥下。房门就被敲响，接着一名短发女人轻轻地打开房门，女人的眼神飘向桌上蒋言来不及收的药盒。 「又睡不着吗？别太常吃那个，对身体不好。」女人对蒋言说，言语中满是担心。 「没事，最近已经比较少吃了。妈，你怎么还没睡，要早点休息。」蒋言用舌头将嘴里的药丸推到舌底，接着说。 蒋言的妈妈道过晚安后关上房门，蒋言本想喝口水将药丸吞下，却发现早已融化得差不多了，便躺上床，闭上眼，苦涩在口中蔓延。 第二章 隔日，天刚刚亮，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映入张辰房间。 「铃——铃——」闹鐘响起，是手机原本内建的闹铃声，听起来虽然枯燥乏味，但优点就是实在很吵，叫醒人的功力显着，不会有没听见闹鐘这种情况发生。 闹铃声传入张辰耳里，他翻了身，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将手机闹鐘关掉，下床洗漱。 搭上公车，公车上弥漫着学生们早餐的气味，和上班族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块，张辰缩在一个高挑的上班族和座椅中间，双手扶着公车座椅，尽力远离那个由汗水和香水交织而成的气味。 突然一个紧急煞车，令张辰一个踉蹌，所幸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张辰？」熟悉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才发现是昨天那个在老师来时把自己叫醒的男生，好像是叫「蒋言」。 「痾，你是蒋言吧？不好意思。」张辰在站稳后，快速地抽身离开蒋言的搀扶。 「不会。」蒋言礼貌性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记得我没向你自我介绍过吧。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没什么，听其他人那样叫你罢了。」张辰用疏离的态度回，表明不想再继续谈话。 蒋言像是读懂了张辰的情绪似的，没再开口说话。但他稍稍靠近了一点，将张辰和身后那气味一言难尽的上班族隔开。 张辰在公车到站后下车，蒋言尾随在后。此时已经很接近学校，周围的学生多了起来。 「言哥！」充满活力的男声响起，蒋言回头一看，谢冠廷一边挥手一边衝向蒋言。 在即将被撞上之际，蒋言轻轻朝一旁挪了一步，躲开了热情的谢冠廷。 「呜，言哥你好冷淡。我不再是你的小心肝了吗？」谢冠廷用夸张的口吻道。 「死开，你什么时候是我的小心肝了？」蒋言推开鍥而不捨一直扑向自己的谢冠廷，略带嫌弃的说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嘛？」蒋言问。 「哎呀，我是那么势力眼的人吗？不过是昨天作业忘了带回家，等等可能写不完，还请言哥江湖救急一下。」谢冠廷屡屡遭到拒绝，这才停止扑向蒋言，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可以拒绝吗？」蒋言半抬眉头，调侃地说道。 「那必须是不行的啊！你别忘了昨天谁帮你处理你吃完的垃圾啊！」谢冠廷意正辞言地说。 「嘖，真记仇。」蒋言加快步伐，远离谢冠廷。 「欸，言哥你别逃。」谢冠廷在蒋言身后追着。 蒋言刚坐下，谢冠廷就跑到他桌前。蒋言翻了翻书包，从中拿出几本习作，丢在课桌上。谢冠廷赶紧拿起，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一句：「谢了，言哥。下次有需要，我罩你。」 「呵，我还没落魄到需要你来罩好吗？」蒋言冷冷地回。 「过分了啊！」谢冠廷手上的笔不停，头也没抬的回道。 蒋言选择无视一旁不停说着自己有多好的谢冠廷，转身打算趁着班导还没进教室前尽速把早餐解决。一抹金色闪过眼前，张辰趴在桌上，窗户透进的阳光如金粉般洒落在他的金发上。 「不对……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啊？」谢冠廷昨日八卦的那句话在蒋言脑中响起。 蒋言将视线从张辰身上移开，安静的吃着手里的葱抓饼加蛋。 整个早上顺利的度过，直到午餐时间，听见身旁的同学们谈论着排座位的事，张辰这才想起还有这件事。 「反正跟谁当同桌都没差，估计也没人想当我同桌。」张辰暗自想着。 陈惠娟的高跟鞋根发出的「喀、喀」声由远到近，直到停在教室门口。她开门走入，所有的同学们都兴奋的望着她，等待她提起换座位这档事。 只有张辰依旧趴在桌上，用手臂圈住自己，但从那并没有很规律的鼻息可以看出应该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因为第一次带你们班，还不清楚你们的上课状况。所以第一次的座位我先排好了。我抄在黑板上，有需要调换座位的同学下课找我。」陈惠娟说完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起座位表。 全班屏息望着黑板，看着座号一个个被填上。有的人面露失望，有的人已经和女朋友排在一块，兴奋得眉目传情去了。 「好，下课再移动位置。现在先上课。」陈惠娟放下粉笔。「翻开课本23页，这个作者主要想传达的是……」 蒋言用馀光瞥向张辰，张辰依然维持趴睡的姿势，看上去对座位的结果没有任何想法。蒋言将注意力强行转回课本上。 「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陈惠娟说完后走出教室，她前脚刚踏出门，教室里头的学生就已经炸开了锅。 张辰没有理会这吵闹的动静，戴上了耳机：「反正自己位置没变。也挺好，至少这窗户射入教室的阳光蛮舒服的。」他想。 张辰身旁的那套桌椅被人拉开，蒋言将肩上的书包掛上，并转身坐下。抬眼刚想打个招呼，没想到张辰播下耳机，也正看向自己，猝不及防的对视。令蒋言不小心走了神。 「请多指教。」蒋言很快回过神，对张辰扬起一抹微笑。 「嗯，请多指教。」张辰简单回应后又将耳机重新戴上。 下一节课打鐘后，蒋言有些犹豫地看向张辰，后者早在几分鐘前就趴下休息。稳定规律的鼻息悄悄传出，看来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在应不应该叫醒对方中摇摆不定时，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突然敲了敲黑板说到：「后排那个趴睡的，上来做这题。」 蒋言只好轻轻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把张辰叫醒，张辰睡眼惺忪的看了看蒋言，眼中的困惑似乎正询问着蒋言为什么要叫醒自己。蒋言摆头示意，让张辰看向黑板上的题目。 张辰这才会过意来，瞥了眼黑板后直接看向老师。 「不好意思，我不会。」张辰心不在焉的回，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慵懒，儘管是在说自己不会，声音里却没包含任何的紧张或不堪。 「不会还敢上课睡觉，罚站！」地中海秃头的中年男子愤怒的说。「他旁边的，上来做这题。」蒋言听见自己被点名，只好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将解题过程和解答一一写下。 「好了，你可以回座位了。」数学老师看完黑板的答案，点了点头对蒋言说。 蒋言步下讲台，向座位走去，张辰站在椅子旁，正看着窗外发呆。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蒋言却不知怎么地，感觉他的眼中带了点无奈和忧鬱。 第三章 下课鐘声一响，谢冠廷就跑到蒋言和张辰的桌前。张辰在下课后马上拿出耳机戴上。谢冠廷这个自来熟的人，直接就和张辰聊上了。 不，准确来说，是谢冠廷单方面的说话。 「那个秃头很会记仇吔。你一定惹到他了。」谢冠廷对着张辰说，见眼前的人似乎不打算给予回应，谢冠廷转身对蒋言又再度开口：「言哥，我要去福利社，要带点啥吗？」 「不用，你别在我耳边一直念就行。该哪去就哪去。」蒋言说完后也拿出耳机戴上。 谢冠廷识趣的跑开了，蒋言和张辰两人直到上课前都没出过声。 终于过完一天，蒋言背起书包离开，拐进了一家路旁的7—11，挑了个位置坐下，拿出作业后便全心投入在题目里了。 写完作业，蒋言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自从父亲发生意外后，蒋言便不喜欢待在家。 儘管他和母亲一直都很有默契的不提那场意外，也将和父亲有关的物品都收起来。但蒋言只要待在家，总会忆起父亲曾在哪个角落做过哪些事。 这令他感到沉重，甚至难受。 深夜，蒋言躺在床上，思绪又飘到今天那站在窗边落寞的少年。不只谢冠廷问，就连蒋言自己也疑惑，自己为何对张辰那么感兴趣。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张辰。 又是一夜难眠。 隔日一早的早自习，老师还没进到教室。同学忙着抄作业或滑手机，打游戏的同学们、追剧的同学们三五成群，整个教室闹哄哄的。只有张辰和蒋言坐的这个角落还保有小小的安寧。 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张辰那生人勿近的气场。 张辰戴着耳机，动也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一旁的蒋言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手机，滑着ig。 此时一个小小的讯息栏跳出，是谢冠廷。蒋言点开。 「你旁边那位还在睡啊？」谢冠廷问。 「林晓榛要我帮忙问问张辰有没有要交作业，她下节课要把作业拿去办公室了。」谢冠廷接着打字。 蒋言看后，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张辰转过头，用手托着头，睡眼惺忪的看着蒋言，用慵懒的嗓音问到：「干嘛？」 「林晓榛要我问你有没有要交数学作业，她要交给老师了。」蒋言问。 张辰听后疑惑的问：「她是谁？」 「班长。」蒋言简短的回。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会写作业的人吗？」张辰挑眉开玩笑地问。 「是不太像，那我帮你和她说你不交。」蒋言听后一边回，一边转头打字回覆谢冠廷。 「开学第三天了。你们怎么还这么散漫！把手机都给我收起来！」陈惠娟刚进教室，便看见同学们人手一机，站上讲台大吼。 台下同学纷纷把课本放上桌，依依不捨的将手机放入抽屉。有些比较调皮的心里还盘算着等等上课途中再偷玩。 蒋言转头看了眼张辰，只见不一会儿功夫，他又再度趴下，唯一和方才不同的是已将耳机摘下，还算留给老师一点面子。 「噹——噹——噹——」下课鐘声响起，陈惠娟边收拾东西边开口拦住了准备去球场打球的蒋言。 谢冠廷对蒋言投以同情的目光，一边和其他人一起去球场打球了。 蒋言和陈惠娟一同走出教室，在接近办公室时问到：「老师，怎么了？」语气虽然礼貌，但蒋言的心思早已飘到球场上。 陈惠娟拉开办公室的门，一边说：「老师希望你能帮个忙。」 蒋言还以一个疑惑的眼神，陈惠娟接着说：「你现在和张辰一起坐，我看他不排斥你，你试着帮助他学习。」 蒋言有些无言，原来他这样不理人已经是不排斥的做法了吗？但蒋言还是回：「好，老师，但成效如何我也不确定。」 蒋言走出办公室后看了看手錶，叹了口气，放弃了去球场打球的念头，直接往教室走去。 谢冠廷回到教室，便看见蒋言在座位上看着张辰沉思，而张辰还是戴着耳机趴在桌上，似乎没发现头顶上蒋言灼热的目光。 谢冠廷走近拍了拍蒋言，把手机拿到蒋言面前，蒋言微微抬了下眼皮，瞥了眼萤幕，上头打着：「你好样的，躲回教室吹电扇，刚刚那场如果你来了，我们说不定赢得了！」 蒋言还来不及回应谢冠廷，鐘声就无情响起，谢冠廷只能拿着手机回到自己座位上。 蒋言看着抽屉里的手机，果不其然萤幕如预期中的亮了起来。 「欸，问你个认真的，班导刚刚找你干么？」 「她让我关照一下张辰的成绩。」 「言哥要开始做善事了啊！」谢冠廷传完这行字见蒋言不再回復，又再打了一行字。「不过我看你和他处的不错，你自己加油。」 蒋言看了谢冠廷的讯息，不禁感到疑惑，自己和张辰那样真的叫处得好了？ 蒋言又撇头看了下张辰，见他还戴着耳机趴在桌上，抬起指尖敲了敲张辰的桌子。 张辰很快就醒了，以为蒋言只是想提醒自己已经上课了，拿下耳机后，就准备再度趴下。 「欸，等等。」蒋言压低声音阻止张辰趴下。 张辰停下趴下的动作，改为用手撑头，以不解的眼神示意蒋言说话。 蒋言拿起笔，在讲义上写字。「今天放学一起去7—11？还是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张辰看着那几行字，挑了挑眉表示困惑，看着蒋言继续写字。 「班导让我帮你辅导功课。」蒋言写下。 蒋言看见张辰有些无奈的表情，又提笔写到：「别这样看我，我也是被迫接受任务的人。」蒋言见张辰似乎没有给予回应，本来以为对方要拒绝。但只见一隻修长的手伸到面前，拿走了手里的笔。 「好啊，你ok就行。」张辰写下。而后把笔放回蒋言桌上。 蒋言看向张辰的座位，这才发现他的桌上完全没有文具，难怪刚刚要从自己手中拿笔。 放学时，蒋言背起书包，刚想转头示意张辰跟上，只见他早已站起身，可是蒋言定睛一看，张辰两手空空，背上也没背书包。 「你……不用带书回家？我们等等是要去复习吔。」蒋言问道。 「我的书在发的那天就带回家了。省得期末麻烦。」张辰说完，看蒋言似乎有些傻眼，又道：「我也没想到班导会突然搞这齣，明天我再带来。」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答应我。」蒋言走出教室，和张辰说。 「你都那样求我了，我哪能拒绝。」张辰露出虎牙，狡詰一笑。 蒋言错愕的转头看张辰，夕阳馀辉落进走廊的窗户，洒在少年动人的笑脸上。 蒋言愣了少许才开玩笑道：「我似乎没有求你吧！等等就要换你求我教你了！」蒋言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也掛上了一抹笑。 第四章 明亮的灯光，各种微波食品的气味充斥在便利商店中，蒋言低头看着张辰方才用和店员要的纸写的计算过程。不得不说，真是一踏糊涂。 「欸……你……」蒋言抬头想要叫张辰，却看见对方靠在椅背上，身体缓缓随着呼吸起伏。 「不是吧！这么能睡？」蒋言小声嘀咕，拿起红笔直接在纸上写上正确公式和註解。 「抱歉，我们尽力了。」医院走廊尽头，走出了一名医生，张辰看着医生口罩随着那几个字动着。还来不及反应，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 「你凭什么活着，凭什么？」张辰看着一名男人狰狞的向自己大吼。 「你还能做自己？你的命是谁给你的？」那个男人再度开口，口气转为凉和淡薄。 「你开心的资本、你活着的机会，你认为你有资格拥有？」男人的声音仿若深植张辰脑中，令张辰无处躲避。 蒋言突然听见奇怪的响动，停笔抬头看向张辰，发现他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挣扎颤抖。 蒋言靠近张辰，想将他唤醒。但张辰似乎很排斥他人靠近，蒋言才刚碰到他，他便不停想后退，弄得椅子摇摇晃晃，蒋言起身扶住椅子和抖如筛糠的张辰。 「张辰，张辰。」蒋言放低声音，轻唤张辰。 张辰猛然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蒋言，似乎还不能从噩梦中回过神。 「抱歉，今天先这样好了，谢谢。」张辰苍白着脸，压抑着颤抖的声说道。 蒋言似乎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只是将刚刚整理的公式和改完的答案纸叠好给张辰。 张辰接过那叠纸，戴上耳机，走出7—11。 蒋言看着张辰离开，觉得先前张辰在走廊上的那抹微笑简直像幻影一般，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现在却又离得更远。 张辰转动钥匙，推开家门。有如行尸走肉的躺上床，翻起蒋言给的那叠纸。 上头红色的字跡稍显凌乱，虽然有些难以辨识，但看得出写字的人很用心，将所有细节都写出来，除了公式外还适时加上文字註解。 张辰原本想拒绝蒋言的课后辅导了，但看到这些笔记，却又有些不忍拒绝他的好意。 「就算是老师拜託的，也不用这么认真吧。」张辰看着那叠笔记，手摩挲着上头的字，喃喃说道。 张辰将那叠笔记收到书包里，又看了课表，拿了明天上课所需的课本。 「只要自己不感到开心，只是课后辅导……应该可以吧。」张辰想。 隔天张辰如往常般戴上隐眼，绑起低侧马尾，张辰手伸向书包，顿了一会儿，还是将书包背起，走出家门。 张辰走进教室，看向那个依旧安静的角落，蒋言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一边吃着蛋饼一边低头滑着手机。 张辰拉开椅子将书包掛在椅背上，蒋言听到身旁的动静，转头看了看，便将手机搁置在桌上，转头翻起了书包。 「这个给你好了，我以前收到的文具组。」蒋言将一个透明笔袋递到张辰面前，说道。 张辰停下戴耳机的动作，接过那个文具组，点头说：「谢了。」而后将笔袋放道桌上，戴回耳机，趴在桌上滑起手机。 上课途中，蒋言忍不住瞥了眼张辰，后者依旧趴在桌上。蒋言不知道自己这样强行送给他文具，会不会让张辰感到排斥，但蒋言真的希望课后辅导能继续，毕竟如果有人能陪着度过那不想回家的下午，那再好不过。 「为了让他收下，我还翻了国中会考时学校送的文具组，送他新的他肯定不收。」蒋言想。 到了放学，蒋言和张辰一同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你今天想去哪？一样去7—11？」蒋言问。 「去哪都行，你决定。」张辰看着窗外回。 蒋言看着张辰，有些期望他再度用昨天那种调侃的语气或露出昨天那般调皮的笑容，但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疏离。 「那还是去7—11就好了。」蒋言回过头，往便利商店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再交谈。 张辰低头写着作业，蒋言早在下午上美术课时把作业写完了，正看着张辰。 张辰垂眼看着讲义，从蒋言的视角看去，可以看见张辰纤长的睫毛微微搧动。蒋言看得出神之时，张辰停下笔，将作业本推向蒋言，蒋言接过一看。 作业本上的字跡工整，适时的一些连笔颇有成熟的韵味。蒋言看了看张辰的作业本，大致的圈出了错误的地方，将作业本推回张辰面前，开始讲解。 「这题昨天我给你的笔记上有，你可以看看。」蒋言道。 「你那个字……实在有点艺术。」张辰停笔，将视线从错题移向蒋言，颇为认真的说道。 蒋言听闻愣了愣，然后忍不住笑道：「你别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说好吗？我那字可是写得比平常用心了。」 「那你下次还是叫醒我好了。」张辰将错题用红笔划下，等待蒋言讲解。 等到张辰和蒋言完成作业，准备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外头天空早已暗下，两人在便利商店门口道别。 之后的几天，两人放学都约去便利商店或咖啡厅，而张辰的分数也有显着的提升，起码从个位数进步到二位数了。 张辰翻看着拿到的考卷和题本，觉得自己的控分做的还算自然，提升程度不算太快。虽然有些对不起蒋言，但张辰认为成绩是唯一能和母亲区分的地方了。 他不想连这仅有的不同都失去，若是那样，张辰真的会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了！ 班上的气氛逐渐紧张，很快要迎来这学期第一次段考，在段考前最后一週有许多人下课还是坐在座位上，努力抱佛脚。 终于到了段考当天，直到鐘声响起前，班上还是有人仍然不肯放弃。「你们现在才努力有什么用？」秃头的数学老师嘲讽道，将考卷放上讲台，拍了拍手又开口：「把书都收起来了！考试了！」 教室内学生奋笔疾书，经过一个又一个鐘声，漫长的两天段考终于结束，在最后一科鐘声响起收卷后，各个学生背起书包，互相邀约去吃饭或喝饮料。 「今天就先不复习了吧！好不容易考完了。」蒋言说道。 「你等等有空吗？我请你喝饮料，你想喝什么？」张辰收好书包，单肩背着包，看着蒋言，等待他的回覆。 「行啊，我要喝迷客夏的可可鲜奶加珍珠。」蒋言丝毫不客气，直接点起饮料。 「不过看你请饮料，考得不错？」蒋言和张辰一同走出校门，顺口问道。 「还行，感觉应该都有20分以上。」张辰站在队伍后头，回应蒋言。 「那还不错，比刚开学时好多了。」蒋言回。 接过饮料和吸管，蒋言轻轻道了声谢，将吸管插破封膜，吸了一大口可可牛奶。 张辰在车站和蒋言道别，看着手中和蒋言一样的可可鲜奶，张辰低头轻轻啜饮一口，甜味在口中扩散。 「有点腻。」张辰小声嘀咕，默默地再喝了一口。 第五章 过了一个週末，张辰走进教室时，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射来，他照常走向自己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那个，班导请你去找她。」一个妹妹头的女生站到张辰旁，怯怯的说道。 张辰才刚起身，还没走远，便听见身后的议论声。 「你看林晓榛，当班长还真衰，还得跟那种人讲话。」一个男生冷嘲热讽道。 「晓晓，他没对你怎样吧？」一个长发女孩走到林晓榛旁询问。 张辰没有理会那些声音，关上教室的门，走向教师办公室。 蒋言走进教室，看见身旁的座位只有书包，但那个座位的主人却不在位置上。感到奇怪，平常张辰早上来学校都趴在座位上休息或滑手机，从来没有在早自习时主动走出教室过。 「张辰，你要跟我说事情的原委啊！不然我要怎么帮你？」张辰的班导——陈惠娟，耐住性子，对张辰说道。 「陈老师，别再问了，其他同学都说是他带头的，而且刚开学时他考6分，这次段考他考了28分，你说他没作弊，呵。」秃头的数学老师在一旁冷声说。 「梁老师，我认为还是先确认一下，错怪学生可不好。」陈惠娟转头和梁耀荣说。 「老师，我完全不知道他们作弊，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是我跟他们一起作弊的，我要是作弊还考这分？」张辰看着自己的班导，再次慎重的说道，在说最后一句时，还瞥眼看了下梁老师。 「看，陈老师，这么不知悔改的学生，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了！他这头发、这眼睛，心思都不在读书上。还学会作弊了！」梁耀荣终于忍不住，对陈惠娟大声吼道。 「报告。」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蒋言走入办公室，径直走向张辰。 「老师，张辰成绩进步不是最近一两天的事了，他最近小考都可以考出20分以上，而且既然都要作弊了，干么不乾脆考及格？」蒋言对数学老师说到，音量有些无法控制的拔升。但碍于眼前的老师，蒋言还是尽力保持冷静。 陈惠娟见梁耀荣额上青筋直跳，大有要和蒋言吵起来的意思，开口充当和事佬：「第一节课快开始了，你们先回教室上课。」说罢，又转头对梁耀荣道：「也不能只听一群学生的片面之词就将其他学生定罪，先让孩子们回去上课。」 蒋言闻言向陈老师点头道谢后，拉着张辰走出办公室。 「你为什么相信我没作弊？」张辰轻轻动了动手腕，想挣脱蒋言，低头问道。 「我可是看着你进步的人吔，而且讲真的，你要是作弊还考28分，那可能真的没救了。」蒋言放开张辰，又说：「我教出来的人，才不会是作弊还只能考28分的人。」 蒋言和张辰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上课途中，蒋言手机亮了亮，蒋言点开手机，看见谢冠廷的头像，点了进去。 「欸欸，你刚刚去办公室把张辰赎回来了？」蒋言看着那满屏好奇，叹了口气正要打字回覆，又看见另一行字。 「所以他真的作弊？不会吧！他看起来是个连作弊都嫌麻烦的人啊！」蒋言看完谢冠廷传的讯息，转头看了言张辰，只见他背对自己趴在桌上，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蒋言不禁莞尔一笑。 「没有，他没作弊，你见过作弊还考不及格的人吗？」蒋言回覆完谢冠廷，便将手机关机，放回抽屉。 直到放学前，张辰都没再被老师找去办公室，但他也不想管这件事，便随它去了。 「走吧，今天去麦当劳好了，我吃腻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了。」蒋言背起书包，示意张辰跟上。 蒋言端着托盘，走向张辰占的座位，从纸袋中拿出一个汉堡，递给张辰道：「这是你点的。」 张辰接过汉堡，放在一旁后，翻找书包拿出作业，准备开始写，却看见蒋言也从书包中拿出作业，有些疑惑的问：「你今天还没写完？」 张辰回想一下今天的作业量，好像也没有很多吧！ 「今天蟹老闆一直找我去打球，又没废课，就没写了。」蒋言回，顿了下又补充：「蟹老闆就是谢冠廷。」 「喔。」张辰点头回应，而后低头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写作业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再交谈。蒋言写完作业后，伸手拿了自己点的那个汉堡，剥开包装纸，一边吃一边等张辰。 过了一会儿，张辰将写好的作业推给蒋言，又作势要趴下，蒋言赶忙出声阻拦。 「欸，别睡，等等你又嫌我字丑，看不懂我笔记。」蒋言说，语气有些埋怨。 「而且谢冠廷还说你懒到不像是会作弊的人，你别再睡了，我直接边看边讲解给你听。」蒋言说完站起身，带着张辰的作业，从张辰对面的位置，移动到张辰身旁，提起笔开始纠正错误的地方。 等到讲完后，两人收拾吃完的垃圾，张辰将托盘放到回收餐具的地方，见蒋言刚好走到自己身旁丢垃圾，顺口问道：「你每天这么晚回家，你爸妈不会念你吗？」 「我妈没这么早回家。」蒋言避开谈论自己的父亲，简短的回。 张辰闻言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淡淡地回了声：「喔。」 两人回到座位上，将书本和文具稍稍整理了一下，便各自背起书包，在麦当劳门口道别。 蒋言回到家，将昨天晚上做的饭放到微波炉里热了热，拿出来摆好后，正好听见转动钥匙的声响。 「妈，晚餐放桌上了，吃完早点休息。」蒋言对着从门外进来的女人说。 「啊，谢谢，你先休息吧，以后可以不用帮我准备晚餐。」蒋言的母亲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换上舒适的室内拖。 蒋言回到自己房间，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决定先滑一下手机。 蒋言本来百无聊赖的空滑ig上推荐的直条漫画，没想到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手机的画面突然被一张淫荡的脸占满。而后看见另一个角度的画面，一个男人将性器插入另一个男人身后，手机更是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呻吟声。 好不容易将手机跳出那个奇怪的网站后，蒋言早已没了滑手机的心情，从抽屉中翻出平常吃的安眠药，倒在手上，和桌上马克杯里的水一併吞进胃中。 蒋言在药效发挥前调好手机的闹鐘，爬上床等待睡意降临。 第六章 张辰过了一个平静的上午，直到下午第一节上完国文课后，陈惠娟叫张辰和她一起去一趟办公室。 张辰和陈老师一起进了办公室。张辰注视着陈惠娟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自己的考卷，将考卷一字排开。 「老师，这是……」张辰还没明白过来，疑惑地看着考卷。 「这是蒋言昨天拿过来的，为了证明你从不久前就已经不再考个位数的分了。」陈惠娟将考卷收拢叠好，递还给张辰。 「他还和梁老师讨论了这次段考你的做题顺序和技巧，证明那个小抄跟你完全没有关係。」张辰听着陈惠娟的说话声，思绪却飘到昨日拿出作业的蒋言，和他的那句：「今天蟹老闆一直找我去打球，又没废课，就没写了。」 「所以已经证明这次作弊跟你没关係了，老师向你道歉。」陈惠娟慎重的和张辰说道。 「不会，谢谢老师。」张辰和陈惠娟说完，便拿起考卷，走出办公室。 回到教室，张辰将手中的那叠考卷放到蒋言桌上，蒋言抬头看向张辰。 「你从班导那拿到的？」蒋言问。 「谢谢。」张辰原本想质问蒋言，但一听到蒋言的声音，便作罢。 「没什么，我总得证明我这几週放学不是在浪费时间吧。」蒋言将考卷放回张辰桌上，而后说道。 张辰本想将考卷收回资料夹，馀光瞥见考卷上那个用凌乱的字跡，写的正确答案和算式。 「你写的？」张辰停下收考卷的动作，将考卷重新拿出来，询问蒋言。 「啊，这个啊……这是本来想当作和你拿考卷的藉口，谁知道班导会直接把考卷还你。」蒋言耸耸肩，停下写作业的手，回道。 「其实你还是可以看一下，就算国字看不懂我在写什么，数字和化学式应该还是能读懂的。」蒋言语毕，见张辰盯着考卷上的字没有回应，又开口：「我的字应该也没那么难看吧？」 「你可能要刷新你对自己的认知。」张辰嘴角噙着笑，开玩笑道。「好啦，我会看的。」张辰将考卷收回资料夹，放回书包。 上课鐘响的不久后，秃头的数学老师走进教室。 「今天我们发一下段考考卷，顺便检讨一下。」梁耀荣说。 「那这次考试，有同学作弊，所以那几位同学成绩以零分计算，你们班这次的平均分比甲班低了五分。」梁耀荣用手上那叠考卷拍了拍讲台，严厉的吼道。 「你们自己照着座号来拿考卷。」梁耀荣说道，很快便有同学照着座号排队领考卷，在这途中，不时可以听见梁耀荣用他那大嗓门责备学生。 张辰眼看快轮到自己座号，起身走到梁老师面前，准备拿自己的考卷。但接过考卷，没想到对面的梁耀荣并没有放手。 「你看看你，考了28分，上课还爱听不听，很能耐？」梁耀荣并没有控制音量，声音大得像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张辰只考了二十几分。 张辰没有吭声，只是放开考卷，低头等待数学老师继续数落。 「嘿，老师赶快发完赶快检讨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一个活泼的男声突然打破教室里尷尬的空气。 张辰回过头，看见谢冠廷垂着的右手轻轻对自己摆了摆。而梁耀荣似乎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在张辰接过考卷后用眼刀剜了他一眼。 在张辰之后的同学都因此免于受到梁耀荣那昭告天下的嗓门，保住了自己的自尊。发考卷的速度也因此快了许多。 下课鐘响，谢冠廷跑到蒋言座位旁，打算邀蒋言去球场打球。 张辰见到谢冠廷，拨下耳机，和他点头道谢。 「这没什么，其实大家都挺讨厌他那副鬼样子。」谢冠廷抱着球回，又说：「一起去打球？」 张辰本来想拒绝，但看见蒋言起身准备和谢冠廷一起去球场，便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谢冠廷。 球场上，张辰一改平时懒散的模样，不停投球得分。 「匡——」又是一记三分球，张辰落地后看见进框的篮球，不禁露齿一笑。 在一旁刚刚下场喝水休息的蒋言，瞬间看傻了眼。 骄阳之下，少年面色潮红，挥洒着汗水，开顏一笑的那剎那，皓白虎牙彰显着这年纪应该拥有的肆意张狂。 上课鐘声响起，围在球场的学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向教学大楼走去。 进了教室，张辰翻找了餐袋，从中拿出保温杯，但打开后看着空荡荡的杯子，动作顿了顿，本来想趁老师还没进教室，衝到教室后走廊的饮水机装一下水，结果手臂被冰凉的触感碰了碰。 张辰转过头，看见了那冰冷触感的来源，蒋言将自己的水杯拿给张辰，压低声道：「先喝我的好了，这节英文课，这个英文老师很机歪，等等看你没在教室记你旷课。」 张辰接过水杯，想都没想直接对嘴喝了起来。蒋言看傻了眼，原本以为张辰要将水倒进空的保温杯后再喝。 直到张辰将水杯旋紧，递还给蒋言，蒋言才稍稍回过神，接过了水杯。 放学后，蒋言和张辰去了学校附近新开的咖啡厅。 张辰将段考考卷交给蒋言后，叫住蒋言。 「那个……可以减少每週放学的课后辅导天数吗？」张辰问。 蒋言挑了挑眉，有些困惑地问道：「你觉得这样太累吗？我都行啊，你看你要哪几天。」 「不是，我想打工，那就星期三、五先不要约了。」张辰看着蒋言，等待对方回应。 蒋言应了声「好。」便低头看起张辰的错题。 张辰也低头开始写作业，看着本上全都会做的题目，张辰挑了几题写下正确答案，剩下的题都用了错误的解法写完。 张辰将完成的作业拿给蒋言看后，蒋言也正好看完张辰段考错的题目，拿起笔坐到张辰身旁，开始讲解。 张辰听着蒋言认真的讲解，心里感到有些心虚，偷偷抬眼看了蒋言。 蒋言捕捉到了张辰的眼神，停下了说明，问了句：「怎么了？」 张辰摇摇头让蒋言继续，心中更是对蒋言感到抱歉。 第七章 张辰站在一幢公寓前，走进大门，和管理员打了个招呼，进了电梯。 萤幕面板上的数字不停上升，最后电梯停在了第六层。 张辰走出电梯，敲响了602的门。一位穿着围裙，绑着包包头的女人拉开了门，看见张辰，赶忙招呼他进门。 「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再一下就开饭了！」女人走回充斥油烟味厨房，准备再炒最后一道菜。 「谢谢阿姨，琪琪在房间吗？我去喊她出来吃饭。」张辰在厨房门口询问。 「好，你先去房里叫她，等等吃完饭再开始学习。」女人将菜放进盘子中，抬手关去「轰轰」作响的抽油烟机。 张辰敲了敲漆成粉色的房门。过了一会儿，房门被开啟了一个小缝，一个穿着浮夸萝莉塔裙的女孩探头一看，见到张辰后将房门开得大了些，让张辰可以进房。 「啊，没有，还没有要写作业，你妈妈煮好饭了，先出去吃晚餐。」张辰没有踏进房门，站在门外说道。 张辰和女孩一起走向客厅，桌上早已摆好三道家常菜，张辰帮女孩拉开椅子，见女孩坐下后也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时，女人开口道：「厨房里的瓦斯炉上有萝卜汤，可以呈一些来喝。」 吃完晚餐后，张辰和琪琪走近了那间粉色的房间。 房间内装饰得非常精緻，墙壁漆成了马卡龙色，书桌也是粉色的，敞开的衣柜内掛着许多萝莉塔裙。 张辰从客厅搬进了一张椅子，坐在女孩旁边，开始教琪琪功课。 结束家教的工作后，张辰走出公寓，踏在撒着街灯光辉的人行道上，想着面试时的场景。 其实能得到这份工作，连张辰自己都很意外。毕竟他找了很多份家教，大部分家长见到前来面试的是一位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学生，都纷纷婉拒了。 「我们家琪琪，因为她那种穿着，在学校有点被同学孤立。我觉得啊，你这个扮相，一定可以鼓励她。」这是在面试时，琪琪的妈妈对张辰所说的话。 张辰打开家门，将书包随手丢在地上，举起手，将头上的发圈拔下，长发随之散开，他摘下隐眼，连澡都没洗，直接将自己砸上床。 张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自嘲的想：「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这种打扮而得到工作。」 张辰在床上不知不觉睡去，等到他再睁眼，已经是隔天凌晨了。 张辰翻了翻棉被，才找到那支被棉被埋没的手机。张辰拿起手机，点开萤幕，看了看萤幕显示的时间，才快五点，张辰起身进了浴室，完成洗漱。 张辰走出浴室，淡黄的长发用毛巾包在头上，还在微微滴着水。张辰走向玄关旁，拾起昨天被拋弃在地上的书包，走回书桌前。 张辰低头翻找书包，拿出了之前蒋言写过註解的考卷，看了看内容，又拿出了琪琪的习作，照着蒋言的排版方式，帮琪琪写好了错题详解。 张辰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鐘，闔上习作，收拾了书包，将头上的毛巾掛回浴室，头发也早就自然风乾了。张辰随便绑了个侧马尾，背起书包，出门去公车站搭公车。 早晨的公车上，座位几乎都被坐满了。幸运的是，还剩一个空位，张辰赶忙坐下。 公车又开过几站，车上人渐渐变多，而当公车再度停下时，蒋言走上公车。 在张辰看见蒋言的那瞬，蒋言也正好望向张辰。蒋言对张辰笑了笑，费尽千辛万苦挤到张辰旁。 「早。」蒋言低头看坐在座椅上的张辰。 张辰点头表示问好，看了看蒋言身后的书包，又问：「你书包要放下吗？」说完将自己的书包放到地上，空出大腿上的空间。 蒋言将背包放到张辰的大腿上，道了声谢。 四点多起床果然还是令人有些吃不消，在公车摇晃的频率中，张辰抱着蒋言的书包，将头倚在书包上不小心睡着了。 公车快到站时，蒋言刚想开口叫张辰，转头一看，闭上了才刚张开的嘴。 张辰的头靠在书包上，长发垂落，眼尾因为没睡饱，微微染上一些緋红，薄唇放松得微微轻啟。 蒋言嚥了嚥口水，盯着张辰有些移不开眼，脑中不自觉播放起那夜手机意外点开的画面，两个男人的身影在脑中挥之不去。 公车到站的开门声，打破了蒋言脑中的画面，蒋言摇醒了张辰，将书包从张辰大腿上提起，逃也似地衝下公车。 张辰睁眼时，只看见蒋言慌乱的拿走书包，脸颊上还浮着难掩的红晕。 张辰走下公车，见蒋言单肩背着书包，靠在学校围墙边等待自己，神色已经恢復正常，没有了方才的慌乱。 张辰不禁怀疑刚刚那幕景象是自己眼花看错，但张辰也没有多问，只走到蒋言旁边，两人安静的并肩往教室走去，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 走进教室，才刚坐下，张辰便从书包中拿出数学考卷，蒋言看见上头空白，连一点痕跡都没有，忍不住问：「你还没写作业？」 「今天数学课不是下午吗？我现在写。」张辰从书包中翻出笔袋，放上书桌。 「痾……昨天林晓榛有说数学课调课，早自修后就是数学课了。」蒋言说道。 张辰停下了拿笔的动作，脸上表情有些为难。虽然对张辰来说，早自修这段时间，写完一张数学考卷绰绰有馀，但有碍于学渣的身份，似乎不能那么做。 张辰直勾勾地看着数学考卷，陷入沉思。突然一张填满了答案和算式的考卷映入眼帘，张辰错愕的转头看蒋言。 「赶快挑一些抄一抄，不要全抄，会被那秃头怀疑。」蒋言稍稍压低音量说道，将考卷又往张辰那推了推。 「谢谢。」张辰接过考卷，低头拿起笔奋笔疾书。 待张辰写完，第一节上课鐘声恰好响起。上课途中，梁耀荣本来想挑张辰毛病，但见他作业准时交，错题也和平时差不多，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大问题，只好作罢。 下课后，蒋言拿出自己的手机，叫住了刚要戴上耳机的张辰。 「加一下line或fb好了，这样以后你打工的那几天，如果有不会的题可以直接问我。」蒋言将手机页面上的qrcode递给张辰扫描。 张辰拿出手机，加了蒋言的line和fb好友，还顺带追踪了蒋言的ig。 「谢了！」张辰脸上漾起微笑，摇了摇手机对蒋言说道。 张辰收起手机，也一併收起笑容。明明认为不该活得那么轻松，但只要待在蒋言身边，张辰似乎就会不自觉的感到放松。 第八章 班週会课上，林晓榛站在讲台上，宣布要选运动会参加的选手，台下瞬间炸了锅。 「欸欸，你有要报什么项目吗？」 「蛤，我只想看戏吔！」 「还没测短跑，要怎么选参加的人啊？」 林晓榛不停喊「安静！」，可惜丝毫没有半点作用。 此时一道声音压过了吵闹的同学们，谢冠廷起身喊道：「安静！」 大家顿时愣住，转头将视线投向谢冠廷。谢冠廷也没害臊，站上讲台，让刚刚急得跳脚的林晓榛先回座位。 「我上节下课收到体育老师的通知，他让我们下午体育课测一下100米短跑，测完再依跑步快慢顺序自主报名。」谢冠廷说完，没等台下同学再开口说话，又开口道：「不过我们现在可以先选一下参加趣味竞赛的同学，有人要提名吗？」 「这次的趣味竞赛是什么，可不要太蠢。」一名男同学向谢冠廷问道。 「我去看过了，是太空球赛跑，躦进那颗像仓鼠球的气球跑步，反正就是让人体验一下当仓鼠的滋味吧。」谢冠廷一本正经的说，但说完噗呲一笑。 「唉呀，其实蠢不蠢要看人啦！长相问题，懂吗？」谢冠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语罢还故意瞟了眼刚刚发言的男同学。 「那请我们伟大又帅气，玉树临风的体育股长大人，您来带头报名吧！」被调侃的男生不甘示弱的向谢冠廷回嘴。 「唉呀，小事小事。毕竟人长得帅，做什么都帅。周睿伦，你也上啊！」谢冠廷顺着周睿伦的话，夸了夸自己，顺带把周睿伦也拉下水。 最后下课鐘声响起时，趣味竞赛的名单被班上几位男生互相陷害的填满了。 走下讲台的谢冠廷，经过林晓榛的座位时，开口和她说：「下次这种事，可以让我宣布。」 林晓榛目送谢冠廷离开的背影，脸上温度悄悄拔升了一些。 下午第三节，烈日照在操场上，高二乙班的一群学生站在跑道旁。 「照座号排好，每个人都要跑。这要列入学期成绩！」谢冠廷向同学传达体育老师的原话，指挥大家列队。 蒋言走到张辰旁，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跑步应该还行吧？等等比谁跑比较快？」还未等张辰给予回应，又开口补充：「输的人去报名那个仓鼠球。」 「那个不是已经填满名额了吗？」张辰抬眉看向蒋言，疑惑的问。 「那些人也不是都很想参加，让他们换一下，他们肯定很乐意。」蒋言笑着说道。 张辰本来想拒绝，但看见蒋言脸上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又变了调，「那行。」张辰爽快的说。 几声哨音后，队伍前进了许多。终于张辰和蒋言站在了起跑线上。 蒋言撇头看了眼张辰，见对方低头双手撑地，眉眼间尽是认真的神色。 哨音划破空气，蒋言和张辰同时蹬地衝出，紧咬着对方，速度不相上下。 两人几乎是同时跨过终点，等记录的同学写下秒数，蒋言立刻要来了记录本。 张辰凑到蒋言身边，探头查看结果。 格子内写着： 「9号12.43s」 「10号12.56s」 张辰叹了口气说：「愿赌服输，我等等让谢冠廷找人退出，让我参加那个蠢到爆的仓鼠球。」 蒋言看着张辰嘟起嘴，看起来有些不服气。张辰因为剧烈运动的关係面色潮红，淡黄的碎发因为汗水黏在雪白的脖颈上。 蒋言强迫自己回过神，将纪录本还给同学，转头拚命忍住笑和张辰说：「你跑那个又不蠢，毕竟那个可是看长相的。」 张辰似乎没有料到蒋言会这么回答，见蒋言使劲憋着笑意，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参加？弟弟你长得也还行。」 蒋言被张辰那随口喊的「弟弟」二字吓得不轻，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现在除了早餐店阿姨外，没有人会叫我『弟弟』。」蒋言还特别加重了「弟弟」二字的语气。 「我可比你大两岁，算下来你还得叫我哥呢！」张辰起身拿起水壶，漫不经心的打开瓶盖，顺便回道。 「你19岁了？」蒋言有些讶异的问。蒋言原以为张辰只休学了一年，没想到他休学了两年。 「嗯，叫声哥来听听。」张辰故意挑衅的说道。 「让你叫弟弟已经让你占尽便宜了，适可而止啊！你这个仓鼠。」蒋言笑着对张辰开玩笑说。 张辰放弃理会蒋言的玩笑，喝了几口水后，旋上杯盖。 蒋言见谢冠廷把记录表交回体育老师那，正看向这里，便招手示意谢冠廷过来。 「言哥，干么？」谢冠廷跑来，开口问道。 「张辰想参加仓鼠球，你看还有多的名额吗？」蒋言搭上张辰的肩，强迫他将脸转向谢冠廷。 「放手，我自己会说。」张辰拍开蒋言的手。 「那个……张辰，其实不必勉强，如果言哥欺负你，你就眨眨眼，我会替你伸张正义的。」谢冠廷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 「我看起来是这样的人吗？」蒋言瞪了瞪谢冠廷。 「你现在就很像那种人！」谢冠廷夸张的叫道。 张辰叹了口气，对谢冠廷解释：「没，我是因为一点意外『被迫』自愿，但他也没欺负我。」 谢冠廷答应了帮张辰报名趣味竞赛的事，临走前还不断偷瞄了几眼张辰表示同情。 「这样满意了？」张辰瞥了一眼蒋言，赌气似地问。 「还行吧！要是某人能再甘愿一点会更好。」蒋言回嘴。 张辰直接拿起水瓶转头就走，放弃和蒋言沟通。 蒋言看着张辰离去的背影，低头轻哂一声。 体育课结束后，张辰才刚迈入教室门口，便被一个热情的声音拦住， 「辰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吧？真的感谢你啊！你去跑那个仓鼠球一定很帅！」早上班週会课上和谢冠廷拌嘴的男生——周睿伦，笑得开怀说。 「这个哽过不去了吗？」张辰小声咕噥，对周睿伦说：「要谢去谢蒋言，我会参加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 「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跑输了。」张辰在心头默默地想，但没有说出口。 张辰打发完乐得直跳的周睿伦，回到座位上。才刚坐下，一旁的蒋言便转头随口喊了声：「辰哥。」 张辰抬头讶异的看蒋言，被对方一副捉弄别人的笑意打个措手不及。张辰转头趴下。没有理会蒋言，但耳梢却悄悄染成了粉色。 第九章 隔日早自修时，谢冠廷拿着报名表走上讲台说：「我今天要交报名表了，把要参加接力赛和个人赛的人选一选。」 「我照着你们测出来的成绩排好了男女1600公尺混合接力的棒次，我贴在教室后的佈告栏上，有人要换下课来跟我说。」谢冠廷挥了挥手中的报名表。 「个人赛的人选，你们自愿。」谢冠廷说完放下手中的麦克风，让大家自由举手。 「你跑那么快，不参加个人赛？」张辰问蒋言。 「高一时参加过100公尺短跑，这次再看看吧！你跑得也挺快，怎么没见你报名个人赛？」蒋言回。 「我都捨命参加仓鼠球赛跑了，还要报名什么个人赛。」张辰没好气的回道。 「别这么不甘愿，你看周睿伦因你而脱离苦海，你不觉得感动吗？」蒋言笑道。 「不觉得。不过如果你来替我参加，我说不定会比较感动。」张辰撇过头说。 最后蒋言报名了男子跳远，而张辰除了趣味竞赛外，还和蒋言一块被排入接力赛跑的名单内。 转眼间就到了运动会第一天，今天主要是各年级的个人赛和趣味竞赛。而接力赛则安排是在第二天压轴举办。 高二乙班的休息区内，蒋言看了看时程表，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对坐在粉色塑胶椅上的张辰说道：「结果你当仓鼠的时候，我要去参加跳远。」 张辰白了蒋言一眼，没有回应蒋言。 蒋言放下手中的时程表，拿了两瓶放在一旁地上的运动饮料，走向张辰。 「等等加油。」蒋言将一瓶舒跑递给张辰。 张辰接过饮料，点头回了句：「你也是。」 张辰和蒋言一起离开休息区，分别去各自检录的临时帐篷。 「欸，等等，我们一起去。」一个活力充沛的声音在张辰身后响起，张辰回头一看，谢冠廷正一边努力挤出人山人海的休息区，一边对张辰叫道，一路上还差点踢倒放在地上的饮料。 张辰也没说什么，只是稍稍放慢脚步，等待谢冠廷从休息区后方艰难的衝来。 蒋言孤身走到了操场边的沙地，转头看向跑道中央的草地，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太空球被推往比赛场地旁，气球的塑胶皮在阳光下反射光芒。 蒋言照着老师的指示，进行试跳。 另一边，张辰正穿上一颗太空球。他刚刚看见谢冠廷穿上这东西的样子，不得不说，和仓鼠真的有几分相似。 蒋言那边终于要开始正式比赛了。在起跳前，蒋言又望向操场中央。熟悉的身影在太空球中，金黄色的长发被挽成包包头，蒋言猜测可能是为了方便鑽入那颗球中。 蒋言听见裁判的枪声，赶忙回过神，助跑起跳。结果一个不小心，落地时没站稳，膝盖重重的砸在沙地上。 本来应该也不会伤得多重，但不知道为什么，沙地里有一片玻璃。这下蒋言的膝盖直接被划破一道骇人的伤口。 张辰才刚脱下太空球没多久，便听见操场旁的沙地上似乎有人受伤，有校护和志工同学提着便携医药箱往沙地赶去。 蒋言坐在沙地旁，看着校护用生理食盐水冲掉自己伤口上的沙子。 张辰赶忙跑向举办跳远的沙地，心脏跳得飞快，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张辰在沙地旁看见被校护和老师围着的蒋言，刻意放慢脚步走近蒋言。 蒋言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张辰。见对方似乎才刚比赛完便赶来，站在自己跟前微微喘气。被太阳晒得潮红的脸上，有努力掩饰着担心的痕跡。 蒋言扬起嘴角，想让张辰放心，开口和张辰说道：「我没事。」 张辰只淡淡的回了声：「嗯。」然后静静的看校护处理蒋言的伤口。 待蒋言包扎好，张辰将手伸向蒋言，示意他搀着自己。张辰扶起蒋言，让蒋言靠着自己的肩，带他走回休息区。 蒋言比张辰略高一些，从他的视角望去，张辰的脖颈白得晃眼。蒋言脑中又不合时宜的播放起那个晚上手机中两个男人的身影。 蒋言吓得别过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不敢再抬头望着张辰。原本短暂的路程，因为蒋言一跛一拐和蒋言自己心理因素，显得时间被拉长许多。 回到休息区，蒋言和张辰道谢后，飞快的和张辰分开，坐回塑胶椅上。 蒋言拿起地上放置的舒跑，转开瓶盖，仰头就灌了好几口，才终于冷静下来。 「那杯好像是我的……」张辰指着蒋言手中的宝特瓶说。 才这样一句话，蒋言的脸又瞬间热了起来，幸亏运动完本来脸就很红，不然无法掩饰。 蒋言将手里的舒跑还给张辰，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空气中顿时充满尷尬的味道。 「言哥，你可真牛，受伤还可以第二名。」谢冠廷的声音打破了尷尬的气氛。 「你还能去领奖吗？」谢冠廷看了看蒋言的脚问。 蒋言探头在张辰耳边说道：「上台，帮我领奖。」 蒋言呼出的气体拂过张辰的耳朵，温热的触感刺激着张辰的神经。张辰脸刷的变红，逃也似的往颁奖台跑。 「没事干么突然靠那么近。」离休息区远一些后，张辰放慢脚步，小声咕噥道。 拿完奖状后，张辰回到休息区，将奖状递给蒋言。 「谢啦，我让蟹老闆去买了杯冰的fin赔你。」蒋言一手接过张辰递来的奖状，另一隻手将冰凉的饮料拿给张辰。 「其实喝了没差，但谢了。」张辰接过饮料，将额头抵在饮料上，宝特瓶的杯壁上还透着水滴，冰凉的触感另张辰感到十分舒服，不禁瞇起眼。 蒋言看见张辰放松的神情，脸上不自觉的掛上了笑。 那夜，张辰躺在床上，盯着房里的吊灯，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蒋言的笑就不自觉的浮上脑海，耳边似乎还响起蒋言的声音：「上台，帮我领奖。」 张辰翻了个身，脑中又回响起蒋言用戏弄似的语调喊着：「辰哥。」 张辰倏地掀起棉被，将自己罩住，黑暗中的脸和耳朵一併染上一抹异样的红。 第十章 运动会的第二天，操场旁的休息区里，学生渐渐变多。跑道中央的草地，有学生可能是为了销过，抑或是为了赚取服务时数。正弯腰收拾昨日留下的垃圾。 「早啊，言哥！」谢冠廷在经过蒋言时，拍了下蒋言的肩说，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你昨天又通宵了？你下午还能跑接力吗？」蒋言看了眼谢冠廷，抬了抬眉说。 「再怎么样也比你行。」谢冠廷说完瞥了眼蒋言还贴着纱布的膝盖。 「我能跑。」蒋言说。 张辰拿着水杯，点头和蒋言、谢冠廷打了招呼后，坐到自己的塑胶椅上闭目养神。 「你看，还有人比我更累。」谢冠廷转头对蒋言说。 蒋言没有再回应谢冠廷，低头滑起手机。 休息区里的人渐渐坐满，第一个项目也开始进行。 上午的比赛项目，是各年级的女子、男子800公尺接力。男女1600公尺混合接力在下午当作压轴，替整场运动会画上句点。 上午的比赛，张辰和蒋言都没有参加，所以两人在休息区里享受了清间的上午。 下午的操场上，明明已经到了秋天，但秋初的太阳火热得像是能将一切蒸发。 蒋言和张辰一起走出休息区，一离开阴影处，炙热的热浪猛地袭来。 张辰走向第一棒的位置等待，接过老师递来的接力棒和背心。换上背心，低头确认鞋带后，踏上跑道。 张辰屏气凝神的看着前方，时间仿若静止。 「砰！」一声枪响划过空气，少年们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出，在跑道上奋力奔跑。 张辰耳中彷彿塞了块棉花，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再听不见其他声响。 直到将接力棒交给跑第二棒的女生——林晓榛，张辰才听见整个操场上震耳欲聋的加油声。 张辰看着林晓榛很快的被其他同学超过，高二乙班的加油声猛地拔高。 「班长，加油！」 「二乙最快，跑得像飞！」 跑道上的林晓榛看着前方其他选手的背影，急得快哭出来，但也只能努力迈步。 当林晓榛将接力棒交给谢冠廷时，脸上早已布满泪痕。恍惚中，林晓榛好像听见了谢冠廷低声说：「誒，没事。」 当林晓榛错愕的抬头时，谢冠廷已经迈步衝了出去，追上了其他班的同学。 高二乙班的休息区，爆发了更大的加油声： 「老谢，好样的！」 「啊啊啊啊啊！二乙最棒！」 「高二乙班，夺得第一！」 待谢冠廷交棒时，高二乙班已经从最后一名，追到了第二名。 到了最后一棒前，高二乙班一直都是第二名，身为最后一棒的蒋言接过接力棒，拔腿狂奔。 「言哥！」 「加油——」 「乙班加油！」 「丙班最强！」 在最后关头，各班的加油声又再拔高一度。 蒋言咬紧牙关，努力缩短和第一名的距离，受伤的膝盖正隐隐作痛。 跑道上，蒋言和第一名的同学持平，张辰站在草地上，听着身旁繁杂的加油声，愣神一会儿，竟开口喊道：「蒋言——加油！」 蒋言在离终点只剩大于10公尺时，终于超过那名选手。在跨过终点线的剎那，双脚便脱力的坐在地上。 张辰从跑道中的草皮迅速衝到蒋言旁，刚想开口，便被蒋言打断。 「拿下了，第一名。」蒋言笑开了顏，带着得意的语气说。 张辰在那瞬间被蒋言的笑撞得愣神，嘴角也扬起了弧度。 高二乙班的其他同学也衝到了跑道上，围着蒋言欢呼。 蒋言站起身，有些一跛一拐。张辰低头看了蒋言受伤的膝盖，纱布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 「去保健室，你的伤口在流血。」张辰收起笑容，扶住蒋言。 「言哥，你还行吧？」谢冠廷闻言，也看了看蒋言的膝盖。 「没事，我去一下保健室。」蒋言满脸无所谓的说完后，倚着张辰，离开操场。 离开操场，周围瞬间安静许多。蒋言再次以上回的角度看向张辰的脖颈。 只看了一眼，蒋言便捨不得移开眼，嚥了下口水，努力将脑中所有不应该出现的画面、想法赶出脑海。 两人走进保健室，里头没有半个人。 「校护可能去帮别的同学包扎了。」张辰让蒋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转身翻找药和纱布。 张辰拿回包扎要用的用具，放在一旁的地上，蹲下身撕开蒋言膝盖上旧的纱布。 「刚刚我听到你的加油了。」蒋言突然开口道。 张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蒋言说：「那你耳朵真好，那么吵都还能听……」 蒋言看着张辰的嘴，低头覆上他的唇，打断了张辰要说出口的话。 微风扬起窗户旁的窗帘，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点点洒落在少年脸上。 张辰瞪大双眼，看着蒋言透着薄汗的脸，和他那扑闪的睫毛，唇上是对方有些乾燥粗糙的触感。 蒋言离开张辰的唇，坐直了身，但还是看着张辰，没有移开眼。 张辰回过神，低头盯着地板，木訥的说道：「包扎的东西都在这了，我先回班上。」说完赶忙站起身，逃出保健室。 蒋言看着他慌乱离去的背影，简直不敢回想刚刚的所做所为。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将脸埋入手心。 张辰独自走在校园的走廊上，脸上温度高得吓人，张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走回休息区时，还有些愣神。谢冠廷等人正大肆庆祝接力赛拿到第一的事情。 周睿伦见张辰回到休息区，便衝上前搭着张辰的肩说：「经过这次，我才知道你是个好人。」 「怎么突然发起好人卡啊你？」一旁一位男生大声说，语毕全班哄堂大笑。 张辰敷衍的扯了扯嘴角，「冷静」好像在方才那个吻中被蒋言抢得一乾二净。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句：「蒋言回来了。」 围在张辰旁的同学又赶忙衝向蒋言，将他团团围住。 「言哥可是负伤上阵。来，喝一杯！」谢冠廷将新买的冰舒跑递给蒋言。 蒋言笑着应对身旁吵闹的同学们，但视线却默默飘向躲在人群之后的张辰。 闭幕典礼结束后，张辰逃出学校，奔往公车站，深怕蒋言前来搭话。 蒋言好不容易应付完谢冠廷，在会场中寻找张辰的身影，才听说他早已离开。 第十一章 张辰坐在女孩——琪琪旁边，漫不经心的看女孩写数学题。考卷上的数字好像在飘浮，张辰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突然感觉衣袖有一股微弱的拉力，张辰将视线转向女孩，示意她说话。 「哥哥，你在想什么？」琪琪睁着黑亮的眼问道。 「写你的题目，写完才可以聊天。」张辰装作严厉的说。 女孩不甘愿的嘟起嘴，小声咕噥：「你现在很像小说里初恋的女主角……」 张辰听见琪琪说的话，苦笑道：「你才多大，都看一些什么书啊？」 「我不小了好吗？」女孩提起尖细的嗓音抱怨。 张辰也暂时没有了看数学题的心情，转个身，单手托腮，玩味的问：「那你觉得怎样算『喜欢』？」 「你和他在一起会感到开心，脑中会不自觉浮现他的脸，还有……」女孩摇着手中粉色的自动铅笔，一脸嚮往的说。 张辰脑中骤然浮现出那个昨天午后，蒋言骤然逼近的脸，还有唇上的体温…… 张辰脸刷地变红，顿了顿又开口问：「可是如果你喜欢的东西，不是你可以碰触的，要怎么办？」 琪琪跳下椅子，拉着萝莉塔裙的裙襬，在原地转了一圈。翻飞的裙面，繁复的蕾丝，在空中倏地打开，好似一朵花。 「喜欢又没有错，就像我喜欢这么穿，虽然不被大眾认可，但我穿上这些裙子的时候很开心啊！」琪琪站着，对张辰认真的说。 张辰看着眼前充满自信、美丽的女孩，有些愣神。 「和他在一起，感到很开心……」张辰在心头反覆咀嚼这句话。 张辰松开托着下巴的手，坐正身体开口对女孩说：「好了，间聊结束，你该继续写数学了！」 女孩收起笑容，嘴中偷偷嘀咕着什么，但还是乖乖坐回椅子上，低头算起数学题。 结束了家教的工作后，张辰走在人行道上。週六的街道上有许多人，腻歪的情侣，带着孩子散步的夫妻…… 张辰一直感觉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但每当他回头，却又只瞧见其他正常的行人，一切都没有异样。 走进住宅区，路旁的人渐渐减少。「匡啷——」突然一个敲破酒瓶的声响，打破寧静的夜色。 张辰转过身，见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手中拿着打破的瓶身。男人抬眼望向张辰，混浊的眼白布满血丝，脸上满是缺乏打理的鬍渣。 张辰在见到男人的那一刻，脸上血色顿时退得乾净，双脚彷彿灌满水泥，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张辰微微张开嘴，说了声：「爸。」 男人听见那微弱的声音，突然逼近张辰，几近疯狂的喊：「老婆，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张辰看着疯癲的男人，耳中回响着男人叫的那声：「老婆。」额上青筋直跳，大吼道：「我不是她，我妈早就死了！她不在了！你懂吗？」 男人被张辰的吼声怔住，靠着路灯缓缓蹲下。抬起眼茫然的看向张辰，眼中竟然有些无助。 张辰见男人蹲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犹豫一会儿后，走近男人，用几乎虚脱的声音开口说道：「爸，她不会再回来了。」 谁知男人像是受到刺激，猛地起身，举起拿着酒瓶碎片的手，就要往张辰身上砸。 张辰反射性的闭上眼，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他微微睁开眼睛。 熟悉的背影，意外的相遇。 「你谁？」蒋言用力抵住男人的手，瞪着男人问。转头和张辰说：「报警。」 张辰有些犹豫，耳边还有男人疯狂的吼骂声：「你还敢说她死了？你认为你为什么可以站在这里？蛤？」 但张辰还是在男人威胁的背景音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颤抖地按下号码，拨出电话。 警察很快赶到，将张辰的父亲带离。住宅区又重新拥有安静的夜晚。 蒋言没有问张辰有关于那个发酒疯男人的事，也没提起昨日保健室的吻。只淡淡的开口说：「我送你回家。」 张辰也没拒绝，但也没开口回应蒋言，只是踏着沉重而疲惫的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张辰停在家门前，将手伸入口袋，握紧钥匙，却没有将钥匙拿出。他终于开口和蒋言说话：「你刚刚为什么在那？」 「其实不是偶然，我从商店街那就跟着你了。」蒋言说，见张辰低头没有回应，又开口辩解：「别误会，我只是刚好吃完晚餐，然后看见你，跟在你身后也没有要做什么……」 蒋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解释很薄弱，闭上了嘴。 「你只是好奇我对那个吻有什么想法？」张辰用力握紧口袋中的钥匙，手心刻上了纹路。 蒋言似乎没有料到张辰会主动提起昨天发生的事，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到家了，我也回家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张辰脑中突然响起女孩的话：「喜欢又没有错……」 张辰抬手拉住蒋言的手腕，阻止对方离开。有些激动的问：「你不想听我的回覆吗？」 蒋言疑惑的转过头，骤然映入眼帘的是张辰突然放大的脸。全身的感官顿时迟钝许多，只深刻感受到张辰紧握在自己手腕上的体温，和对方在嘴唇上印下的吻。 蒋言感受对方灼热的手心贴着自己的手腕，但张辰的嘴唇却有些冰凉。他纤长的睫毛不停煽动，脸颊也浮着一抹红晕。 张辰离开蒋言的唇，睁眼望向蒋言，开口说道：「今晚谢谢你了，男朋友。」说完转身将钥匙插入锁孔，打开大门，逃进家中。 「砰！」门重重地关上，只留下蒋言在原地愣神。 蒋言后知后觉的看眼前紧闭的门，想着张辰调戏完自己，慌乱逃走的模样，低头轻哂。 张辰背靠着门，缓缓滑落。蹲在玄关前，脑中一片混乱。一闭上眼，蒋言的背影、蒋言嘴唇的触感……都一一浮现在脑海。 张辰起身脱下衣服走进浴室，站在莲蓬头下，打开花洒，想透过洗澡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十二章 星期一的早晨，张辰被手机的来电铃声吵醒。 张辰瞇着眼，拿起手机，随意滑了下萤幕，但音乐却没如预想中停止。张辰稍稍清醒了一些，发现音乐不是平时常用的闹鐘声。疑惑的看了眼萤幕，上头显示line的来电。 张辰按下接听，懒洋洋的说了声：「唯？」 电话另一头的蒋言，站在张辰的家门口，正在心中谴责自己太过衝动。竟然一大早跑到张辰家，也没先提醒他。 蒋言本想将迟迟没有拨通的电话掛断，没想到突然听见张辰刚睡醒，软绵绵的嗓音。 「啊……」蒋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週六晚上张辰的那句：「男朋友。」 于是蒋言开口说道：「你男朋友在你家楼下。」 张辰吓得从床上跳起来，慌张的回了句：「等等！」便掛断通话。 当张辰背着书包打开大门时，蒋言也才等了大概十分鐘。 「动作挺快的。」蒋言称讚道。 张辰打量穿着校服的蒋言，还有些不可置信，开口问道：「你……干么来我家？」 蒋言摇了摇手中提的塑胶袋，里头装着早餐店买的三明治。「我给你带了早餐。」蒋言将其中一个三明治递给张辰后，又说：「还有……想早点见到你。」 张辰听完蒋言说的话，手一抖，差点葬送一个美味的三明治。 蒋言说完，看见张辰的反应。似乎也觉得太过肉麻，忍俊不禁。 张辰笑着和蒋言道谢，也没说出自己其实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如果这样能每天早上见到他，吃早餐似乎也不错。」张辰在心中暗想。 两人一起搭上公车，一起走进教室。 张辰在座位上，拿出三明治，打开包装，却停下了将要咬下一口的动作。 张辰用手指挑出火腿片，另一手抽了张放在蒋言桌上的卫生纸，将火腿片全部挑出，放在卫生纸上。 蒋言瞥见张辰的动作，问道：「你不吃火腿？」 「我对猪肉过敏。」张辰没有抬眼望向蒋言，低头看着手中的三明治，小声回道。 蒋言看了看张辰彆扭的样子，也没问什么。伸手拈起一片火腿，塞入口中。 「那我吃掉。你还有其他不吃的东西吗？」蒋言嚥下口中的火腿后问。 「没了，其他都可以。」张辰说完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 放学前最后一堂课，鐘响后教室里依然闹哄哄，同学都心情浮躁，连林晓榛，都放弃管秩序，和身后的朋友小声聊天。 当陈惠娟站在教室门口时，大家都还在聊天，丝毫没有察觉班导站在门旁凝视着学生。 周睿伦丢了一颗揉成一团的纸球，砸到教室前的黑板。他衝到讲台上捡起纸团，站起身，看见门边的陈惠娟嘴角带着笑，但眼神凌厉的望向自己，吓得一激灵。 这下全班终于发现了老师的存在，很快安静下来。 陈惠娟走上讲台，笑着说：「周睿伦，你这週下课负责擦黑板。」 「蛤——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周睿伦拖长嗓音，但看见陈惠娟愈发凶狠的目光，声音渐渐减弱。 陈惠娟扫视了台下的同学，见大家都安静无声，才又开口：「我本来想奖励你们运动会表现那么好，但你们这么浮躁……」 讲台下的学生本来露出期待眼神，但听见后半句，全都耸拉着肩，略显失望。 陈惠娟看见大家的反应，不禁一笑，说道：「我又没说不奖励你们，只是你们下次最好注意一点！」 谢冠廷率先回过神，忍不住兴奋地问：「那有什么奖励？」 「这週三的班週会，我们来吃火锅。我带瓦斯炉跟汤头，你们可以带自己喜欢的食材。」陈惠娟大声宣布。 台下又激起一波讨论声潮，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上完了国文课。 放学后，蒋言等待张辰收拾书包，两人一起去麦当劳。 张辰拿出作业，低头写了起来。但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射向自己，张辰抬头看向对面的蒋言，有些无奈的问：「你能别再看我了吗？压力很大吔。」 「我看我『男朋友』也不行吗？」蒋言回，还加重了「男朋友」三个字的音。 张辰笑了笑说：「蒋言，你这哽过不去了？」 「没，但都交往了，你都不能想点别的称呼吗？连名带性的叫很生疏。」蒋言回。 「你很在意这个？」张辰低头写作业，边问。 「其实也还好，但想听你用别的方法叫我。」蒋言抱怨似的小声道。 「那你等待下次解锁新的叫法吧！」张辰说完，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讲义上。 结束课后辅导后，蒋言提出要送张辰回家的建议。张辰也没拒绝，两人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 蒋言伸手拉住张辰的手，扣进对方的指缝中。张辰愣了一会儿，紧紧回握蒋言的手。 到了张辰的家门前，蒋言有些不捨的放开张辰的手，在张辰推门时，对他喊道：「哥哥，明天见！」 张辰握住门把的手一滑，直接将门甩上。蒋言有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开怀的笑了。 蒋言推开家门，意外见客厅的灯亮着，问候了句：「妈，我回来了。」 蒋言刚要上楼回自己房间，没想到被叫住。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那么讨厌回家呢？天天在外面鬼混。」女人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入蒋言耳中。蒋言顿了顿要上楼的步伐，转身走向客厅。 「妈，我没有不想回家，只是今天刚好和同学有约……」蒋言话还没说完，便被女人颤抖的话音打断。 「是因为你爸爸吗？所以你才不想回家。」女人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应该感到骄傲啊！他是个英雄。」 蒋言听见母亲的话，受不了的吼道：「为了救别人，拋家弃子的英雄？」说完不再看母亲哭泣的身影，衝上二楼的房间，甩上房门。 蒋言负气丢下书包，随意洗了澡。回到房间，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安眠药，伴着桌上放的隔夜水嚥下。 第十三章 週三的早自修，高二乙班的教室内。 谢冠廷一脚站在椅子上，兴奋的从餐袋中拿出一包巧克力汤圆，说道：「言哥，你看！」 「那什么鬼？」蒋言面色嫌弃，看着谢冠廷手中的那包汤圆。 「班导带的火锅汤头不是咸的吗？」周睿伦疑惑的问。 「你不懂这种搭配的的美味之处。」谢冠廷摇了摇手指说。 张辰坐在蒋言旁边，终于开口：「可能只有你能懂。」 谢冠廷张口还想辩解，但什么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鐘声便残酷的响起。谢冠廷只好收起那包巧克力汤圆，也收起显摆的心情。 「你带的东西需要冰吗？」蒋言看着张辰小声问道。 「不用，我带的是杏鲍菇、金针菇。你带什么？」张辰回。 蒋言直接转身，拉开掛在椅背上的餐袋。张辰从蒋言拉开拉鍊的缝隙中，看见一包杏鲍菇和一包金针菇，还有其他各种菇类。 「默契！」张辰笑道。 「因为你之前在咖啡厅的时候，点了菇类的义大利麵，还有便利商店出蘑菇捲饼时，你也有买……」蒋言转回身，看着张辰说道。 张辰低头不语，手中摆弄着原子笔，脸颊和耳朵却悄悄的染上异样的红。蒋言见张辰害羞不语的模样，从笔袋中拿出便条纸，低头写下文字。 张辰看见一张纸条出现在桌角，看了眼蒋言，打开对折的便利贴。 「哥，你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潦草的字跡中透露着蒋言委屈的心情。 张辰心里感到抱歉，但当看向蒋言时，才发现对方根本笑得很开心。张辰再仔细读了纸条上的内容，开头的那个「哥」字，充分表现了蒋言平时开玩笑的说话方式。 张辰白了白眼，低头在纸条上回覆后，又将叠好的便条纸递给蒋言。 蒋言一打开纸条，便看见张辰娟秀的字体，写着：「小弟弟，回去多练一会儿字，再出来撩人。」 蒋言嘴角带笑，将便利贴仔细叠好，收到笔袋的夹层中。 全班同学心浮气躁的撑过一上午的课后，班週会课前的下课，陈惠娟叫了几位男生去办公室帮忙抬东西。 当周睿伦等人把瓦斯炉和锅子扛回教室时，大家早已把桌子并排，一切准备就绪。 教室内，火锅的蒸气和香味瀰漫其中。 「欸，谁的汤圆料漏出来了！还是咖啡色的！这什么鬼东西啊？」一名绑着马尾的女生叫道。 「谢冠廷——你有够噁心！」早上有看见谢冠廷拿着汤圆炫耀的男生大声叫骂。 「整锅火锅都是巧克力味！」有人惨叫道。 张辰看着碗中抢救出的杏鲍菇和王子麵，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吃起未受巧克力污染的食物。 林晓榛凑到陈惠娟身旁问道：「老师，你这汤头在哪买的？很香吔！」 「这我早上用猪大骨熬的，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陈惠娟笑着说，嗓音因为得意而提高，在周围的同学都可以听见陈惠娟的声音。 蒋言听见了班导说的话，担心地看向张辰，想询问他会不会不舒服，却看见对方面色如土。 「你……还好吧？」蒋言问道。 张辰回过神，豁然起身，衝出教室，只留下被撞得摇摇晃晃的椅子，和愣在原地的蒋言。 蒋言也跟在张辰身后衝出教室，和他一起跑进男厕。 蒋言在厕所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的呕吐声。那声音彷彿有什么在胃袋中不断翻搅，最后变成一股酸液，才拼命挤吐出来。 蒋言找到张辰所在的隔间。张辰蹲在马桶旁，撑着墙的手正不停颤抖。 蒋言上前扶住张辰，在碰到他的那剎那，蒋言简直不敢相信人的体温还能够那么低。张辰浑身发冷，后背制服衬衫被冷汗浸湿。 张辰轻轻摆脱蒋言的搀扶，踏着虚脱的步伐走向洗手台。转开水龙头，用手捧起水，洗去嘴角的秽物。 蒋言站在张辰身后，想开口关心他，却因为不知道可以说什么而闭上嘴。最后只安静的和张辰一起走回教室。 张辰坐回位置上后，将桌上还装着吃剩的杏鲍菇和王子麵的碗推给蒋言，有些无力的说：「我不敢吃，你可以帮我吃掉吗？」 蒋言接过张辰的碗，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张辰，说道：「喝口水。」 张辰点头当作感谢，转开杯盖，喝了几口水。 蒋言口中嚼着杏鲍菇，心中纠结张辰所说的话。张辰这次说的是：「不敢吃。」而不是「因为过敏而不能吃。」 蒋言偷偷瞄向张辰，但看见对方疲惫不堪的神情，便将心中的疑惑全数压下，没有询问张辰的勇气。 放学时，蒋言难得直接坐上回家的公车。因为週三张辰要打工，所以没有课后辅导。而且星期一那晚被母亲质问，虽然最后不欢而散，但蒋言心中还是对母亲感到抱歉。 蒋言打开家门，将书包随意丢在角落。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 蒋言拿出冰箱里的速食肉丝炒饭，照着包装上的指示，将炒饭放进微波炉。 待微波好后，蒋言端着炒饭走回客厅。 蒋言吃着微波的炒饭，无聊到开始看起包装上的成分表。 「米饭、酱油、猪油、猪肉、高丽菜、青葱……」蒋言将视线放到「猪油」二字上，起身走进厨房翻找其他食物的成分表。 他这才发现很多食物，成分中都和猪离不开关係，他不禁好奇若对猪肉过敏，那会不会也对猪的相关製品过敏。 蒋言拿出手机，查了猪肉过敏反应会有的症状。 「α-半乳糖苷寡糖症候群是一种会对红肉，或其他哺乳动物製品產生过敏的罕见疾病……」 蒋言滑看着手机里的资料，回想张辰曾说过的话。照理来说，张辰如果真的对猪肉过敏，也有可能对其他红肉过敏，但他却没有这么说过。 「红肉过敏的症状：皮肤搔痒、鼻子痒、眼睛痒……」 蒋言回想了张辰今早的所有反应，这下基本确定张辰对猪肉没有过敏，只是单纯不喜欢吃猪，抑或是不敢吃。 但张辰今天的反应，实在也不像讨厌猪肉味，反倒像对猪肉有什么阴影。 蒋言收拾了晚餐的垃圾，看了眼时鐘，又走回冰箱，拿出一包炒饭，放进微波炉。 当微波炉的提示音响起时，蒋言的母亲也正好回到家。 蒋言对刚进门的女人说道：「晚餐在微波炉里，吃完早点休息。」 短发女人看着蒋言背起书包，准备上楼的背影，只轻轻说了声：「谢谢。」 第十四章 张辰和蒋言一起走进教室，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拦住。 「言哥——我来不及买早餐，你分我一点。」蒋言和张辰刚踏进教室，谢冠廷便衝上前打劫。 张辰手提塑胶袋，里头是蒋言买的玉米蛋饼，走向自己位置。在谢冠廷眼巴巴的目光下，自顾自的吃起早餐。 吃了几口后，还挑衅似地看了看谢冠廷。 蒋言低头轻哂，摆脱谢冠廷宛如八脚章鱼的束缚，坐在自己座位上，也打开了另一份玉米蛋饼的纸盒。 「你们幼不幼稚啊！一点同学爱都没有！」谢冠廷在原地气得跳脚。 谢冠廷见蒋言和张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好放弃，转身走向下一位受害者。 「你干么不分他一点？」张辰笑道，但语气一点都没有同情谢冠廷的意味。 「请他还不如给你。」蒋言也笑着说，还夹了一块蛋饼放到张辰的纸盒内，又开口：「反正他还那么精神，饿不死！」 「那我会被饿死？」张辰夹起蒋言刚放入纸盒里的蛋饼，放入口中。 「你跟他又不一样！」蒋言回。 「哪里不一样？」张辰问道。 谁知蒋言突然靠近张辰，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哥哥你是我男朋友啊！」说完笑着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张辰熟透了的脸。 张辰低头没有再回应蒋言，强装镇定的吃起最后一块蛋饼，但脸上蒸腾的温度，却悄悄透露出张辰的心情。 运动会结束后，很快就要迎来第二次段考，各科老师也进入复习阶段，发了一大堆考卷和讲义。 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内，张辰身旁摆了各科考卷和课本。段考前的作业量翻倍，连蒋言都来不及在下课时间完成，竟破天荒的和张辰一起低头写着作业。 蒋言比张辰先写完了作业，拿起张辰写完的化学考卷，开始替他写笔记。 张辰也察觉到蒋言的动作，开玩笑的说了句：「你别瞎忙，你那字我也看不懂。」 看了眼蒋言无言以对的样子，张辰才又开口道：「你先读段考的范围吧，你也要考试。」 蒋言随意的回了句：「好。」但还是低头在张辰的考卷上写下重点。 张辰偷偷用眼角馀光看向蒋言。他低头不语，眉眼间尽是认真的神情，张辰心中对蒋言的歉疚更是多了许多。 张辰写完作业时，蒋言也正好将各科的笔记写完。 蒋言将写满笔记的考卷分科叠好，递给张辰，叮嘱道：「回家能看还是看一下。」 张辰先是轻轻答了声谢，接着又一本正经的说：「当然会看，毕竟是『言哥』你认真的结晶。」 蒋言诧异的停下收拾书包的手，看向张辰，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狡詰。 「看来我一晚上的努力，解锁了新的称呼。」蒋言回过神，调侃道。 两人一同走出麦当劳。可能因为是平日的夜晚，又或许是因为过了通行巔峰时段，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张辰和蒋言踏着路灯的微光前行。 虽然张辰以时间太晚为理由，婉拒了蒋言送到家门的提议，但蒋言还是坚持要送张辰回家。 张辰在家门口和蒋言道别后，走进家门。玄关一片漆黑，偌大的家因为寂静无声而显得孤单。张辰没有开大灯，摸索着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前几日张辰收到电费缴费单，稍微计算了这几个月的开销。虽然琪琪的妈妈见自己是学生，还多给了一些薪水，但因为没有额外的收入，所以还是能省则省。 张辰放下书包，也没开房里的灯，只按下檯灯的开关，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藉由檯灯的微光，从书包翻找出蒋言整理的笔记，张辰大概扫了几眼后，将答案遮起来，随意拿了张废纸，写下计算过程。 在确认完每一题都会后，张辰也懒得收拾散布在书桌上的考卷和讲义，只确定明日该交的作业都带了后，便关上檯灯。 走进浴室随意冲了澡，为了省电，张辰只将湿漉漉的长发用毛巾包起来，也没用吹风机。待头发稍微乾了一些后，便躺上床睡觉。 隔日一早，蒋言便提着早餐店的塑胶袋，准时出现在张辰家门前。张辰很快应门，悄悄打量了蒋言的状态。虽然蒋言笑得轻松，但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似乎有些缺乏睡眠。 在走到公车站的路上，张辰开口说道：「以后你还是别那么早到我家门前等我，我们约好坐同一班公车就好。」 蒋言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那段考前这段时间，我们都坐现在这班车。」 张辰点头答应，留意了蒋言的说法，所以段考后，蒋言还是会来接自己上学。 第二节课是化学课，蒋言趴在桌上睡着了，和平时相反，张辰正认真听课，替蒋言记笔记。 林晓榛正不停重复问老师昨天讲义上的最后一道精熟题，当化学老师在黑板上讲解第三次后，见林晓榛还是一脸疑惑，便说：「还是不会的同学，可以下课来找我。其实这题比较刁鑽，一般来说考试不会考。」 张辰转头确认蒋言睡得正香，低头在一旁纸的空白处计算了那个题目，几行式子下来，张辰随笔写下了答案。 下课鐘响，蒋言才终于被鐘声惊醒。张辰将上课时用活页纸抄的笔记放到蒋言桌上。 「你抄的？」蒋言翻看了那几张笔记，转头问正在滑手机的张辰。 「嗯，只是照着黑板抄，嫌弃就别看。」张辰头也没抬的回道。 「我还没评论呢。我会看的，谢了！」蒋言将那叠活页纸整齐的放入资料夹。 当天放学，蒋言没有在便利商店或咖啡厅逗留，直接回家。 热了一碗速食义大利麵当作晚餐，等待的同时，蒋言从资料夹里拿出那叠活页纸。 纸上的字跡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蒋言大致看了几行，虽然张辰说是照着黑板抄的，但那些分段和换行，还有适时用萤光笔画的重点……感觉张辰写这笔记时，还算认真听课。 蒋言翻到下一张纸，看见几行稍显随性的算式，步骤有些跳跃，不像是老师会教的计算流程。 「而且这个计算内容，还有点眼熟……」蒋言站在原地嘟囔，又从书包中拿出昨天的作业。 两者对照一看，果不其然，那题是在计算讲义的最后一题，而且虽然过程跳了几个步骤，但答案正确。 蒋言疑惑的看着纸上的那几行式子，还来不及多加思考，便被微波炉的提示音打断思绪。 蒋言收起那些笔记和讲义，暂时将那些事拋在脑后。 第十五章 暖黄的灯光下，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自从张辰在琪琪家吃过一次晚餐后，女孩的妈妈便总是会多准备一人份的晚餐。 张辰坐在琪琪旁边，吃着琪琪的母亲替自己夹的菜。 「吃一点猪排，这才刚炸好，很酥脆。」女人边说边夹起一块猪排，就要往张辰碗里放。 张辰赶忙端起碗，往后退了退，避开了琪琪妈妈的筷子。女人的筷子停在空中，似乎对张辰的反应感到意外。 张辰也意识到刚刚的行为有些没礼貌，放下碗筷，带着抱歉的表情说：「不好意思，我对猪肉过敏。」 女人回过神，将筷子转向，把那块猪排放进琪琪的碗里。 「啊！你怎么没早点说，我就准备别的菜了。」女人略显可惜的说。 吃完晚餐，张辰和琪琪一起走进房间，开始家教的课程。 张辰教完一个章节，让琪琪写自修的题目消化一下刚学的内容。 「欸欸，哥哥你和那个人交往了吗？」琪琪才写完一题，又分心的开口问张辰。 「我上次好像也没说什么吧？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呢？」张辰勾起手指，轻敲了下题目，示意女孩认真答题。 女孩嘟起小巧的朱唇，装成熟的说道：「我看过的情侣可不少！」 「从那些没营养的小说里吗？」张辰勾起嘴角，开玩笑的说。 「才不是没营养的小说呢……」女孩小声咕噥。 「好啦，认真写题目，写完才可以聊天。」张辰伸手摸下女孩的头，认真说道。 张辰好不容易打发完女孩后，琪琪终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题目里。 晚上八点，张辰才刚踏出电梯门，却在公寓门口看见意想不到的人。 「张辰？」蒋言疑惑的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蒋言又问。 「痾……那你怎么在这？」张辰避开蒋言的提问，反问道。 蒋言也没再追问张辰，只针对张辰问的问题回：「我妈让我送点东西来给她的同事。」 「喔——」张辰回。 「等等送你回家？」蒋言按下电梯键，转头问张辰。 张辰点头，和蒋言一起踏进电梯。 蒋言按下六楼的按钮，电梯不断上升。不久后张辰站在「602」的门前，看着蒋言按下电铃。 张辰才刚想逃跑，门便应声开啟。一名绑着包包头的女人打开门，看见张辰，笑道：「怎么了？有东西忘了吗？」 张辰只好看着琪琪的妈妈，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不是。」 「你们认识？」蒋言听了两人的对话，问道。 「张辰是我们家新请的家教。你是？」女人先是回应了蒋言后，才问道。 「我是何敏慧的儿子，她让我把这个给您。」蒋言说完，将手中提的纸袋递给女人。 「还麻烦你跑这一趟，谢谢。」女人接过纸袋，还邀蒋言和张辰进门喝茶，被蒋言用时间太晚为由婉拒了。 蒋言和张辰一同走进了电梯，两人谁也没开口，陷入了一种极其尷尬的沉默里。直到走出公寓，蒋言才主动开口打破僵持的空气。 「你当家教？」蒋言用一种不屑的口气问道。 张辰觉得蒋言似乎正在气头上，小心翼翼地用玩笑的语气开口：「我在你心里连小学三年级的题目都不会吗？」 蒋言打量了一下张辰，没有再说什么，安静的踏着路灯的光向前。脑中却想起昨天那张活页纸，那几行算式。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主动开口，不知不觉便到了张辰的家门口。 张辰眼看蒋言就要转身离开，心中猝然升起一缕害怕。总觉得要是今晚就这样让蒋言离去，会更加解释不清。 「蒋言！」张辰出口喊住蒋言，但当对方回过身时，张辰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说：「进来吗？休息一下再走。」 当蒋言走进门时，张辰都还有些恍惚，愣神的带蒋言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才站在房门口，张辰便望见散落在书桌上的考卷和讲义，心道不好。 蒋言也看见散乱在桌上的考卷，没等张辰说什么，绕过张辰，径直朝书桌走去，拿起那些考卷和讲义。 蒋言看见和那张活页纸一样的字跡，在错题旁，都有那些字写出正确答案。 张辰看着蒋言逐渐冷下来的脸，心跳彷彿停止又彷彿下一秒就要跳出胸口。 蒋言放下手里的考卷，转头看向张辰，冷声问道：「你不解释一下？」 张辰开口，声音中带着难耐的颤音：「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你就只打算说这个？」蒋言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对张辰吼道。 张辰被蒋言的声音骂得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 蒋言板着脸看张辰，却被张辰脸颊陡然出现的微光吓着。 张辰眼中不断滑出泪水，他伸手抹过，想强装镇定，但眼泪却止不住。 蒋言走到张辰面前，将他搂到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当作安抚。怀中的人哽咽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蒋言彷彿被那几个字刺中，尽力冷静下来，抬手顺着张辰的背。 等到张辰稍微冷静下来，蒋言才慢慢松开对方，看着他的眼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上次也看见那个酒鬼了，他是我爸。」张辰开口，说得缓慢，但蒋言没有催促，只坐在地上，静静地听。 「我爸他之前不是那样的。但自从我妈……」张辰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啟齿。他深吸一口气后，才又开口：「自从我妈走后，他便辞了工作，整天喝酒，再后来……他让我扮演她。」 蒋言惊讶的看向张辰，但还是没有开口。 「我现在这副模样，是我妈和我爸初见时，在变装派对上的扮相。」张辰说完笑了笑，但眼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迷茫。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了……后来我听说我妈成绩很好，所以我想变得和她不一样……」张辰降下勾起的嘴角。 蒋言将张辰揽进怀中，紧紧拥住他，缓缓开口：「你无论怎么做，你都是你。而我……喜欢你，不论是哪种模样的你。」蒋言轻轻吻去张辰再次滑下的泪。 第十六章 早晨，床旁的落地窗透进晨曦的微光。蒋言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房间。 蒋言转身看见一旁还在熟睡的张辰，这才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蒋言将手伸到一旁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点开line。 昨天晚上，因为实在不放心让张辰一个人在家，所以只好传个讯息给妈妈，说要留宿在朋友家，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又胡思乱想。 「他的家长同意吗？不要打扰到别人。」蒋言没有回到这则讯息，下面又还有另一则讯息。 「如果人家不介意，那你就好好玩吧！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蒋言从这则讯息中，读出了母亲想弥补前几天吵架的事，于是打字回覆。 「我现在才看见讯息，我今天下午会回家。」送出讯息后，蒋言关掉手机萤幕，将手机丢在一旁。转身凝视张辰的睡脸。 阳光撒落在少年的脸上，他纤长的睫毛轻轻煽动，眼尾还带着一点粉色。蒋言将心中不该出现的想法压抑住。伸手把张辰搂入怀中。 张辰笑着睁开眼，望着蒋言说道：「我早就醒了。」 「还要再睡一下吗？美好的星期日，怎么能那么早就起床呢？」蒋言轻轻松开怀抱着张辰的手，低头问。 张辰往蒋言怀里轻轻蹭了蹭，用慵懒的声音问：「现在几点了？」 蒋言拿起身旁的手机，点开萤幕，看了眼后回：「才6：20。」 张辰坐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衣服，一边说道：「算了，现在睡回笼觉，再醒来时又不知道几点了！等等一起去吃早餐？」 两人各自收拾了一下，踏出家门。 「要吃什么？」蒋言站在门前，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 张辰耸耸肩，回道：「我也不知道，还是去学校附近吃？」 「啊——我知道了！」蒋言叫道，拉着张辰走向附近的便利商店。 十分鐘后，「你就带我来吃这个？」张辰站在全家的自动门前，略显嫌弃的问蒋言。 「你先等等，我来买材料而已，回家吃。」蒋言走进全家，拿了一包吐司和一盒蛋。 「你家该不会连沙拉油都没有吧？」蒋言在路过冰柜时，瞥见奶油，顺口问了张辰。 「真不巧，还真的没有。」张辰回道。 蒋言伸手拿了罐奶油，间聊的说了句：「我猜你家也没有盐跟糖。」 张辰点了点头，蒋言叹了口气，问道：「你想吃咸的还甜的？」 「都可以，看你。」张辰回。 蒋言又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一罐炼乳，走向柜台结帐。 回到家，蒋言提着那些食材走进厨房。张辰靠在厨房门框旁，看着蒋言忙碌的背影。不久便飘出阵阵香气。张辰在刚住进这个家之前，从来没想过这里也可以充满烟火气。 蒋言端出两盘法式吐司，带着焦糖色泽的金黄吐司上，淋了炼乳。深吸一口气，还有浓郁的蛋香和炼乳的甜味交织在空气中。蒋言将手中其中一盘放到张辰面前。 张辰低头一看，自己的那片吐司，上头用炼乳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看向蒋言说道：「字写不好就算了，连爱心也画不好。」 「你不知道这个有多难……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味道绝对不差。」蒋言说完拿起自己的那份吐司，咬下一口。 张辰拿出手机，对着那个歪七扭八的爱心拍了张照片，才拿起那片吐司。 「还拍照？」蒋言看张辰的动作，有些得意的问。 「那必须的，毕竟是男朋友第一次下厨煮给我吃。」张辰嚥下嘴里的吐司，调戏的说。 蒋言勾起嘴角，不甘示弱的说：「那哥哥——你觉得好吃吗？」 张辰听见那声拉长的「哥哥」，脸上温度微微上升，没有再开口回应蒋言。 吃完早餐后，蒋言看着那些剩馀的食材，说道：「我放冰箱喔！」 张辰将洗好的盘子放回原位，边对蒋言说：「你带回家好了，我平时也不下厨。而且……」 蒋言打开冰箱，却没有冷风吹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冰箱跟本没插电。只好关上冰箱，将剩下的食材放回塑胶袋。 「你那冰箱是买来当装饰品？」蒋言开玩笑的问。 「我本来也觉得没必要，但搬来的时候，阿姨就已经製备好家具了。」张辰擦乾手，走向客厅的沙发。 「阿姨？」蒋言疑惑的问。 「应该算远房亲戚吧！我妈走后，她听说我想搬家，便替我准备了！」 蒋言听完也没再开口，没有继续问下去，深怕一不小心刺激到张辰。 张辰似乎也知道蒋言的顾虑，主动继续说道：「但其实我也不好意思让她这么帮我，所以还是用我妈留下的钱付清了。」张辰顿了顿又开口：「所以有时候太过热心也不一定是好事。」 「我都怀疑她是要强行推销家具了！」张辰用轻松的语气开玩笑道。 蒋言闻言笑了笑，僵持的气氛才终于被打破。 中午两人在公车站附近的麵馆解决了午餐后，张辰在公车站和蒋言道别。 蒋言提着装了蛋、吐司……的塑胶袋走进家门。一名短发女人坐在沙发上，看见蒋言手中提的东西，问道：「怎么会买这些？蛋家里还有啊！」 「同学让我带回来的。」蒋言将那袋食物提进厨房。 「喔……那我们今晚吃蛋炒饭。」蒋言的妈妈——何敏慧说完，走进厨房和蒋言一起整理那些食材。 晚餐时间，张辰滑着外送平台的推荐店家，犹豫晚餐应该吃什么。 突然看见一家简餐店的封面，有法式吐司，张辰点进那家店的菜单。 等了大概四十分鐘，才终于拿到餐点。张辰满怀期待的打开纸餐盒，里头沾满蛋液的吐司散发着金黄的色泽，一旁还搭配了生菜和鸡肉片。 张辰满怀期待的咬一口还热腾腾的法式吐司，脑中却浮现早上那份画着爱心的吐司。再咬一口手中的法式吐司时，好像没想像中那么好吃了。张辰失去了品嚐美食的心情，两三下随意吃完了手中的法式吐司。 第十七章 公车上，瀰漫着早餐的气味，和一些上班族的化妆品、香水味交缠在一块，令车子里的空气十分一言难尽。 张辰今天的运气不怎么好，刚踏上公车，便被扑面而来的恶劣空气撞得喘不过气。车上挤满了人，一个空位都没有。 蒋言踏上公车，摆头寻找张辰的身影，费尽心力才挤到他身边。 「早。」张辰在蒋言靠近自己时，将对方拉到自己身边。 「早啊。」蒋言缓了一口气后才说道。 在公车规律的摇晃频率下，蒋言站在张辰身后，一隻手虚扶着他。蒋言一度想开口说话，但张开嘴后却有没有发出声。 蒋言低头看着张辰，在下车前开口：「今天要段考……」 「嗯……」张辰小声回应后，又说：「到站了，下车。」 蒋言跟在张辰身后下了车。两人漫步在人行道上。 张辰其实知道蒋言想问什么，但却有些不敢正面这个问题，儘管两个小时后就要考试了。 最后直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踏进教室，都没人再开口说话。 「你们照着黑板上的座位表换一下座位。」陈惠娟放下手中的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后说。 张辰拿起笔袋，踏着忐忑的步伐走向座位。突然从手腕传来的一股拉力，让他一个踉蹌。耳边呼出温暖的气息。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你都是你。」 张辰愕然回头，只见蒋言嘴角带笑，深褐色的瞳中，流露着无尽的信任。张辰瞬间感觉慌乱无处安放的心，顿时变得踏实许多。就好像原本孤单的行走，但往身旁一靠，才发现他一直都在。 终于熬完最后一门科目，在收卷完的那剎那，整个教室顿时充满各种哀号声。 「这什么机拜题目啊——我这次凉了。」 「英文的出题老师是谁啊？出太多了吧，我手写题完全来不及写完。」 蒋言在满教室哀鸿遍野的背景音下，缓慢的收拾书包，视线却偷偷瞥向一旁也在收东西的张辰。 蒋言心中一片混乱，想问对方还有要课后辅导吗？但才刚考完试，还是要休息？可是张辰的成绩应该也不需让自己担心了…… 张辰率先背起书包，站在原地等蒋言。 「你等等要去哪？」蒋言见他没有要先离开的意思，开口问道。 「没有特别的计画，一起吃晚餐？」张辰问。 「好啊！」蒋言也背起书包，和张辰一起走出教室。 「所以要吃什么？」张辰跟在蒋言身后，在拐了第二个弯后，忍不住问。 「等等，就快到了。」蒋言脚步没停，继续向前。「到了！以前和谢冠廷一起来吃过。」蒋言停下脚步，转头对张辰说道。 张辰抬头看了看眼前那栋矮房，一旁闪烁着微光的立式招牌上写着：「鸡肉饭、滷肉饭、贡丸汤」 走进小店里，天花板上的吊扇不停转动，空气中有一点油腻的味道。张辰拉开桌下的粉色塑胶椅坐下。 「你要吃什么？」蒋言从柜台拿了菜单和笔，将那些递给张辰。 张辰接过菜单，扫了几眼，一点想法都没有，将手里的菜单放回桌上，推到蒋言面前。 「你推荐什么？」张辰问。 「那我帮你点？」蒋言提起笔，见张辰点头同意后，低头画好单，起身去柜台结帐。 当蒋言坐回椅子上时，张辰拿出钱包，问了句：「多少钱？」 「不用，我请你。」蒋言说完，见张辰欲言又止，又开口道：「上次段考完你也有请我喝饮料，这次就让我请你吧。」 张辰这才收起钱包，放弃和蒋言争辩。转头一边盯着角落的电视机里播的新闻，一边等待餐点。 穿着围裙的老闆娘端了两碗鸡肉饭上桌。张辰低头看向那碗鸡肉饭。 冒着热气的白饭上，铺满了鸡肉。油亮的鸡汁和油葱均匀的淋在鸡肉上，张辰用汤匙舀起一口，连底下的饭也渗入了肉汁，看起来很是可口。 「还不错吧？」蒋言看张辰吃得很香，试探的问。 张辰嘴里还嚼着肉和饭，没办法开口，只能重重点了一下头。 蒋言看张辰那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几声，也低头吃起自己的鸡肉饭。 两人吃完晚餐后，蒋言将张辰送回家。两人踏着月光漫步在街道上。 「所以……你考得怎么样？」蒋言小心翼翼的问。 「我觉得你要小心了！」张辰察觉到蒋言话中的迟疑，用带笑的语气回道。 蒋言听后挑了挑眉，说道：「那么有自信，我等你来撼动我的名次啊！」 张辰伸手拉住蒋言，在对方的耳旁轻声道：「弟弟，你可能没见识过真正的力量。」 当张辰放开蒋言，蒋言还有些恍惚的愣在原地。张辰见状，难忍笑意，索性开怀大笑。 将张辰送到家门口后，蒋言在张辰进门前大喊一声：「哥——」 张辰停下手中关门的动作，探头看了眼蒋言。 「明天见。」蒋言勾起唇，笑着说。 张辰也染上笑意，张口回了句：「明天见。」 张辰随意的洗漱后，躺上柔软的床铺。 刚恢復意识，张辰便发现自己身处在黑暗的地方，无助的感觉笼罩住他。 突然听见「咯喀」的开门声，门外的光射入，张辰这才看清自己的周围。 杂乱的酒瓶散在角落，桌上有吃剩没收的泡麵，苍蝇在上头飞舞。 从门外走入的男人狼狈不堪，脸上鬍渣多天未打理，头发已然有些花白。男人脸上透着奇异的潮红，浑身散发酒味。 张辰在看见男人后，止不住的颤抖。他了解自己身在何处了，熟悉的景象，是那个曾经的家。 「你这剋死你妈妈的人！」男人抬头瞪圆了眼，凝视着张辰大吼。 张辰愣在原地，浑身血液彷彿停止流动，四肢冰凉失去知觉，背上冷汗打湿了衣服。 「你还有资格站在这？你要对她负责……对她负责……」男人口中不断呢喃，一边走近张辰，举起手里的酒瓶。 张辰害怕得瞇起眼，再睁眼时，却看见令人安心的背影。 蒋言在路灯的照射下，转头冷声道：「报警。」 张辰知道自己在做梦，毕竟刚刚还在凌乱的家中，现在怎么可能有路灯的光照在蒋言身上呢？ 一晃神，又感到耳边温热的气吹过。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你就是你。」 张辰顿时感觉被温柔的暖风包围，安心的睡去。 接下来的一夜无梦。 第十八章 早晨，蒋言准时提着早餐出现在张辰家门口。 「早。」蒋言听见开门声，抬头笑着说。 「早，昨天才刚考完试，今天早上就来了啊！」张辰接过蒋言手中的早餐，说道。 蒋言提步往公车站走，转头回道：「那时候本来就说到段考前不来接你。现在考完了啊！」 张辰点头当作回应后，打了个哈欠。 蒋言打趣似的说了句：「不是才刚考完试，不用熬夜苦读吧？」 张辰回敬蒋言一个白眼，淡淡的说：「没熬夜，毕竟要给某人留点后路。」 「我觉得你好像很有把握可以考赢我。」蒋言笑道。 张辰摆摆手，跟在蒋言身后踏上公车。 公车上还剩一个座位，蒋言走向那个空位，但没有坐下。只侧了侧身，示意张辰坐下。 「你坐啊！」张辰推拒道。 「尊老爱幼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蒋言将张辰拉往空位，让他坐下。 张辰坐下后空出膝盖，让蒋言放下书包。小声咕噥道：「你在暗示谁老啊？」 蒋言笑了笑，开口说：「没事，我不嫌弃你老。」 张辰放弃回应他，闭上眼补眠。 第一节课是英文课，但英文老师意外地没公佈成绩。下课鐘声一响，讲台下掀起一片议论声。 「她怎么还没公佈成绩？以往不是最积极了吗？」 「可能这次真的太多了，她也来不及改完吧！」 「那她也没给读卡成绩啊！」 接下来的数学课和国文课，也没有老师提起段考成绩的事，同学们的疑惑不断增加。 国文课下课后，陈惠娟让张辰去一趟办公室。 张辰刚要站起身，书桌下的手被一股温暖的拉力握住，蒋言默不作声的轻轻捏了捏张辰的手。 张辰轻轻挣脱蒋言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起身和陈惠娟一起走出教室。 张辰跟在陈惠娟后走进办公室，稍稍环视了办公室，见数学老师的位置上空空如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其实倒也不是害怕他刁难自己，毕竟也没做错什么事，只是单纯觉得，梁耀荣歧视成绩不好的学生那种态度十分烦人。 陈惠娟从桌旁那叠纸中，抽出张辰的考卷，摆在桌上，摊在桌上的不只国文考卷，还有各科的考卷和画卡的卡片。 陈惠娟开口道：「各科老师都怀疑你这次真的作弊了，毕竟这个分差，着实有点离谱。」 「我不是说你作弊，但还是要请你证明一下，那些考卷都是你自己完成的。」陈惠娟认真的望向张辰说。 张辰点头后问：「要怎么证明？」 陈惠娟拿出另一份考卷，开口：「这些是各科从这次段考范围再重新出的题目，题数不多。我会在这里看着你写完。」 张辰接过考卷，和班导借了一枝笔，低头奋笔疾书。 上完生物课，谢冠廷衝到蒋言旁，劈头问道：「欸，你知道张辰为什么被班导找去办公室吗？」 虽然是谢冠廷主动提问，但似乎也没有要蒋言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说为啥每次考完试，他都被找去办公室啊？他好像有点衰。」 「欸欸，会不会没有公佈成绩也是因为他啊？」谢冠廷继续说。 蒋言觉得谢冠廷有点烦人，敷衍的回道：「或许吧！」 谢冠廷语带不满的说：「言哥，你真敷衍。」 蒋言瞥了眼谢冠廷，开口：「如果我这样回，你会这么觉得，那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理你。」 谢冠廷在蒋言身边哀号一阵，见对方真的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谢冠廷自讨没趣的离开了。 张辰已经在办公室待了一节课了，蒋言猜他应该在重考。按照往常，大部分的科目应该已经读完卡了，迟迟未公佈任何一科的原因不难想像，想必张辰的成绩肯定在办公室里引发了一场混乱。 张辰将考卷交给老师，陈惠娟接过考卷，和张辰说道：「这份考卷等等各科老师有空就会改，然后……」陈惠娟顿了顿。 张辰疑惑的看向班导，「然后？」 「我可能还是要通知你的家长。」陈惠娟说。 张辰面露迟疑，开口道：「我们家有点不方便……」 张辰在陈惠娟询问的目光下，又道：「我爸可能不会接电话。」 「毕竟那个连工作都没有了的男人，连手机电话费有没有缴都不知道。」张辰在心中默想。 陈惠娟这才想起曾经耳闻张辰家里的状况，没有再多问什么，让他先回教室吃午餐。 张辰回到教室，看见桌上摆了打好饭菜的碗。张辰定睛一看，那碗饭菜还特别没有装猪肉。 「谢谢。」张辰看向坐在一旁的蒋言说。 蒋言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张辰在为了什么而道谢。 「以后别这样说，你刚刚说突然说『谢谢』让我觉得有点生分。」蒋言皱眉说道。 张辰点头后，低头吃起午餐。 「所以老师有说什么吗？」蒋言问。 「没，就让我重写了一份考卷而已。」张辰吞下嘴里的食物，回道。 「我想也是。」蒋言点头说道。 放学时，蒋言想问张辰关于课后辅导的事，但还未开口，便听见张辰的声音。 「走啊，今天晚上吃什么？」张辰将书包甩上肩，随口问蒋言。 蒋言还没彻底回过神，回了句：「随便。」 张辰叹口气，说道：「那我自己决定。」 张辰将蒋言带到一家新开的咖啡厅，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可以当正餐？」蒋言问。 「这里也有卖一些义大利麵或焗饭之类的啊！」张辰翻看桌上的菜单回。 「其实主要是听说这间店的甜品还不错。你不是……挺喜欢吃甜的东西吗？」张辰将手里的菜单递给蒋言。 蒋言有些意外的抬头看向张辰，微微点头。 「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吃甜的？」 「上次那个加满炼乳的法式吐司，还有更久以前那杯甜到爆的可可鲜奶。」张辰回道。 张辰在蒋言开口前，抢先说道：「所以别再说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了，弟弟。」 「你这是对上次的报仇吗？」蒋言苦笑道。 餐点很快就送到桌上，蒋言用叉子捲义大利麵，犹豫了许久，在张辰忍不住要提醒他麵都要被搅烂前，终于开口问：「所以现在……还有课后辅导吗？」 张辰听完轻轻一笑，眼里有一丝狡詰，「可以改成课后约会啊！男朋友。」 第十九章 隔日一早，张辰和蒋言一起踏进教室。两人被堵在教室门口。 「蒋言！你知道这次班排第一是谁吗？」周睿伦刚看见张辰和蒋言出现在教室门前，便从人群中衝向他们。 蒋言没有回应，看向张辰，张辰挑起眉，看起来有些许得意。 那副模样，有点像拿到了棒棒糖，正在炫耀的小孩。蒋言对张辰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眼角不禁弯了下，忍住了嘴角的笑意，但没忍住眼中的愉悦。 「所以是谁？」蒋言将视线从张辰身上移开，看向周睿伦，问道。 「我怕说出来你不敢相信，你还是自己看好了。」周睿伦衝回人群中，把列满班级分数的表拿出来，递给蒋言。 张辰也往蒋言身旁靠了靠，探头看了眼那张表。 「这上面又没有写名次。」张辰和身边的蒋言说道。 站在一旁准备看好戏的周睿伦，听见张辰的声音，抢先回道：「但有人算总分了啊！你看后面那个铅笔的笔跡。」 张辰点头表示了解，蒋言在一旁又补充：「还没校正成绩，不会先排名次。」 蒋言看完成绩后，一脸平静的把手中的表还给周睿伦，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周睿伦看见蒋言心无波澜的模样，有些失望，站在原地吼：「唉呀！伤心就别憋着，真不坦率。」 蒋言回过头，送给周睿伦一个白眼。 张辰坐在位置上，看着蒋言，似乎在等待他发表考输自己的感言。 蒋言感受到那股灼热的视线，撇头看向张辰，「好啦，我认识到真正的力量了。」 张辰笑着开口，用怪腔怪调说：「小朋友，伤心不要憋着。」 蒋言听完张辰的话，明白张辰在学刚刚周睿伦的语调。无奈笑道：「你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蒋言低头看向手机，突然感到有些疑惑。这种时候，会来调侃自己的不是谢冠廷吗？今早一踏进教室，就没看见那人的影子。 蒋言抬头叫住还在一旁蹦搭的周睿伦：「你知道蟹老闆哪去了吗？」 「他说要去买早餐，或许在合作社吧！」周睿伦回。 蒋言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周睿伦又说：「不过他刚看完成绩就黑着一张脸走了，说不定你可以去找他互相取暖。」 蒋言站起身，开玩笑的说：「他那成绩我可能无法安慰他，我去可能只会刺激他。」但说完后还是走出教室。 蒋言还没走到合作社，便在一楼走廊遇见谢冠廷。 谢冠廷手中拿着一杯麦香奶茶，走路时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蒋言上前打了声招呼，顺便将手伸向谢冠廷手里的奶茶。但出乎意料，谢冠廷没有如往常一般松手。 「这杯不是我的。」谢冠廷说。 蒋言自然的收回手，随口问道：「你帮别人买的？」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问题，但谢冠廷的回答却略显迟疑，「算是吧……」 蒋言疑惑地看谢冠廷，也没说什么，和他一起走回教室。 一路上，谢冠廷破天荒的十分安静，蒋言对此感到惊讶。毕竟在以前，也从没看见谢冠廷在公佈成绩后是这副德性。 蒋言刚回到教室，便看见林晓榛趴在桌上，一旁围了一群女同学，正小声的安慰她。 走回座位，蒋言问张辰：「班长那是怎么了？」 张辰耸耸肩，「不清楚，可能考不好吧。」 谢冠廷看了眼林晓榛，见她身旁围了许多人，悻悻然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早自习的鐘声响起，林晓榛身旁的女生纷纷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有些人在离开前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谢冠廷低头看了手里的瓶装奶茶，庆幸自己没买铝箔包装的饮料。 林晓榛听见身旁的动静，往走道看去。一瓶未开封的麦香奶茶滚到脚边。林晓榛捡起那瓶奶茶，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团纸球也飞到脚边。 林晓榛一併捡起那个用考卷废纸揉成的纸团，将它打开。 「喝甜的，心情会变好。」蓝色原子笔在考卷空白处写道，一旁还画了一个简笔的笑脸。 林晓榛回头看，见谢冠廷也正望着自己。两人对视的剎那，谢冠廷露齿一笑。 林晓榛脸上温度悄悄攀升，她转开奶茶的瓶盖，啜饮一小口。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绽放，林晓榛眉间的皱褶松开，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点弧度。或许谢冠廷说的没错，喝甜的心情真的会变好。 英文课上，老师将批改好的手写卷发给大家。 「我们这节课检讨一下这份卷子。你们是怎么了？这次英文退步很多！」话音刚落，讲台下抱怨声四起。 「拜託，我连题目都没写完。」 「这次题目要命多，我有一整大题空白。连看都来不及看！」 「你只空一大题，我选择题有一面全都用猜的吔！」 英文老师在台上拍桌，让大家安静。见大家渐渐安静下来，英文老师才开始讲题。 张辰看着手里的考卷，只错一题忘了改过去式。此时身旁的蒋言小声唤道：「欸欸。」 张辰抬头看向蒋言，见对方将考卷递过来。 张辰接过考卷，上面用铅笔圈起一题，一旁还写：「我这题写对了吧？老师改错？」 张辰仔细看了看蒋言圈起的那部分，但在看见那字跡后，彻底傻眼。 那坨原子笔痕跡，真的是字吗？这下张辰才终于明白蒋言之前写给自己的笔记，真的很用心写，至少上面的字还能看懂。 张辰提笔在蒋言铅笔字跡下方，补上一句：「先生，你能不能先说明你这坨是想表达什么？」写完后，张辰又拉了箭头，指向那个丑到无法辨认的字旁。 蒋言接过张辰传回来的考卷，低头一看，忍俊不禁。 张辰看着笑到不断抖动的蒋言，见对方好不容易停止发笑，向自己做嘴型：「尊重！」 下课鐘响，蒋言拿着英文考卷和张辰说：「要是有那两分，我就不会输你了。」 张辰笑道：「你可以和英文老师讨论看看，让她帮你加分啊！」 「真的有那么难看懂吗？」蒋言问。 张辰重重点了下头后，调侃道：「其实老师也蛮厉害的，你这张考卷还能拿这个分。说明她很努力读懂你的『天书』！」张辰还加重了「天书」二字。 蒋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考卷，小声嘀咕：「我现在的字已经比以前好看了吔……」 张辰讶异的看向蒋言，不敢想像之前改他考卷的老师，都受了怎样的折磨。 第二十章 段考后一週，成绩已经校正完毕。公佈成绩时，张辰的成绩还在年级间引发一场轰动。最后张辰以两分之差赢了蒋言，拿下校排第一。蒋言对于因为字丑，被扣掉的那两分，感到忿忿不平，纠结了好一阵子。倒也不是为了考输张辰而伤心，他纠结的点在于：「自己的字有那么丑吗？」 张辰对蒋言提出的疑问表示：「你那叫字？拜託别再祸害其他改你考卷的老师了！」 週三早自修，陈惠娟破天荒地出现在讲台。令台下同学小声议论。 「发生什么事啊？平时不都让我们自己自修吗？」 「谁知道，不过看班导的脸色好像还行。」 陈惠娟看了看大家的反应，突然起了玩心，故意板起脸，大声吼道：「安静！」 议论声瞬间停止，大家都露出困惑的眼神，在心里头回想到底做错了什么。同时都很有默契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陈惠娟瞧见大家的表现，终于崩不住正经八百的脸，笑出了声，「有鑑于你们这次段考各科的平均分赢了隔壁班，所以决定……」陈惠娟刻意停下来。 大家听见老师话中内容，这才慢慢回过神。发现班导并没有生气，瞬间炸开了锅。 「可这次平均分不是比上次低吗？怎么可能……」有人疑惑的开口问。 「唉呀——我们觉得难的题目别人也觉得难嘛！」有人打断那人的问题，回道。 「所以有什么奖励吗？」谢冠廷第一个抓住话题重点，大声问道。 陈惠娟这才不卖关子，终于说到整段话的重点，「我们找一个週末办班游，两天一夜。各位自由参加。」陈惠娟说完，走下讲台。 林晓榛身为班长，马上拿出纸笔，站上讲台，让大家提议班游的地点。 打鐘前，大家赶忙结束投票。最后结果决定去野柳，还可以顺便去逛九份老街。 「那交通问题我再和老师讨论，为了便宜点，应该会坐火车。我把回条发下去，要参加的记得给家长签名。」林晓榛看着台下因为想下课，而有些躁动的同学，赶忙说完话，把回条交给头排同学，让他们传下去。 「欸。」蒋言出声叫张辰。 张辰正低头看着回条，听见声响，抬头看向蒋言，示意他说话。 「你会去吧？」蒋言一脸期待的问。 张辰愣了愣，有些犹豫的回：「应该会吧……」 蒋言看张辰语带迟疑，心里有点失落，但没再开口说关于班游的事。 上化学课的途中，张辰桌上突然出现一张纸条，他打开对折的便利贴。 是那个熟悉又带点狂野的字，写着：「哥，我想跟你一起去班游。」 张辰抬头偷偷瞥了眼蒋言，对方正低头认真记笔记。但蒋言似乎感受到张辰的视线，转头回以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 「那是被拋弃的小狗吗……」张辰无奈的想，将那张便利贴按摺痕折好，收进笔袋。 当天傍晚，张辰到琪琪家当家教，琪琪的妈妈也很热心的煮了一桌菜。 张辰看了看桌上摆的那几道菜，自从和琪琪的妈妈提过，自己对猪肉过敏后，只要是来当家教的这几天，桌上都不会出现有关于猪肉的料理。 其实张辰心里很感谢琪琪一家人，毕竟自己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外人。但他们不只让自己预支薪水，还认真注意了外人的饮食习惯，对待自己就好像是一家人一样。 吃完晚餐，张辰和琪琪一起走进房间。 张辰看着女孩低头算数学题，只见琪琪算到一半，突然玩起手里的流沙自动笔。 「认真一点，写完再玩。」张辰用认真的语气说，用指尖点了点题目，示意琪琪认真写题目。 琪琪叹了一口气，将笔重新握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繁杂的题目里。 将写好的习题本推给张辰后，张辰拿起桌上的红笔，开始批改。 「所以对你来说其实不难啊！」张辰检查完答案，打了个红色的勾。 女孩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说道：「虽然我讨厌，但只要我出手，那就没有完成不了的题！」 张辰看见女孩得意洋洋的模样，笑着点头回道：「继续保持。」 结束家教课程后，张辰走出公寓大楼。天色早已暗下，昏暗的道路上，只有人行道旁的路灯闪烁着微光。张辰定睛一看，路灯下站着熟悉的身影。 漆黑的路上，路灯的微光洒在少年身上，勾勒出温柔的银边。灯下那人是那般耀眼，好似他本就散发光芒。 蒋言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张辰正朝自己走近。 「你终于出现了。」蒋言笑道。 「你等多久了？」张辰还有些出神，淡淡地问。 「也没多久，大概快半小时吧。」蒋言一脸无所谓的回。 「反正最后有等到你。」蒋言笑着补充，「走吧！我送你回家。」 张辰跟在蒋言身后，和他一起在月光下散步。 「你怎么突然来接我？」走了一会儿后，张辰开口问。 「毕竟都知道你在这打工了。」蒋言脚步没停，回道。 张辰没有回应蒋言，但心却感觉被填满一般，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回到家，张辰拿出还来不及完成的作业，在翻找笔袋时，看见了那张夹在笔之间的便条。 早上那个如小狗一样的蒋言突然出现在脑海，张辰将早自修时林晓榛发下的回条从文件夹拿出，看着那两格写着「同意」、「不同意」的空格，发起呆。 方才在灯下的那抹身影豁然佔据了张辰的脑海，待他回过神，自己已经在「同意」的格子中打勾。 张辰瞪着那个刚画下的勾，耳边响起林晓榛说的话：「那交通问题我再和老师讨论，为了便宜点，应该会坐火车……」张辰叹了一口气拿起笔袋里的立可带。 但又再度看见那张叠好的便条纸，想起那个杂乱却又带点小心翼翼的字写道：「哥，我想跟你一起去班游。」 最终张辰还是将手里的修正带放下，把回条折好，收回文件夹里。 第二十一章 办公室内，陈惠娟一脸为难的看着张辰。 「可是……没有家长同意……我还是比较难办事。」陈惠娟看了眼办公桌上的回条，迟疑地开口道。 张辰点头表示理解，接过陈惠娟递来的回条，说道：「那没关係，我再找我亲戚签名。」 陈惠娟目送张辰离开办公室时，眼里还带有一丝抱歉。毕竟其实这次班级平均分能进步这么多，张辰也是一名功臣。 张辰看着班游回条上空白的家长签名，轻叹一口气。其实也不是不能自己签，但老师都知道自己家里的状况了，不得不演这么一齣戏。 回到教室，张辰将回条放在桌上，蒋言凑近看了一眼。 「被班导退回来了？」蒋言看完，顺口问了句。 「嗯。」张辰简单应声后，从笔袋拿出一枝笔，打算自己签名。 「欸，等等。我可以帮你签啊！」蒋言开玩笑似的说。 张辰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蒋言，玩味问道：「你是我家人？」 「未来的也算吧！」蒋言笑着回，从桌上抽走那张回条。 张辰也没拦他，看着蒋言拿起笔。 「要用怎样的字体啊？」蒋言提笔后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拿着笔问。 「随便。」 「那要签什么？」蒋言又问道。 「你想签什么就签什么，选一个大眾一点的姓签就好。」张辰满脸无所谓。 蒋言低头思索一会儿，提笔写下。 张辰接过蒋言签完名的回条，低头检查，「所以你这又是什么字？」 「何。」蒋言回。 「你变幻字体后，只是让字变得更加难以理解？」张辰语带嘲讽的问。 蒋言放弃辩驳，任由张辰评论那个签名。 班游时间最后定在两週后，越是接近那个日期，班上同学心情越是浮躁。 週六上午八点，张辰还赖在被窝，却被手机铃声吵醒。 张辰缓缓爬起身，瞇着眼看不断闪烁的手机萤幕，还有些恍惚。 张辰看清来电显示后，立刻清醒，从窗户往下望去。 蒋言站在楼下，见从窗户探头的张辰，抬手挥了挥。 「你怎么会来？」张辰打开门，问道。 「不欢迎？」蒋言没有正面回覆，只淡淡地笑道。 「我起床的瞬间还以为今天要上课。」张辰抱怨似的说，说完还轻轻打了个哈欠。 蒋言眼中有些许无奈，「我带了早餐，一起吃？」说完摇了摇手里提的餐袋。 「等等，我先去换一下衣服。」张辰说完走上楼，在楼梯间时，又说道：「不用等我，你先吃！」 蒋言将玻璃保鲜盒从餐袋中拿出，摆在桌上后，坐在沙发上等张辰。 张辰下楼便看见桌上摆的保鲜盒，问道：「你做的？」 蒋言点头回应，也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张辰抱着好奇心打开保鲜盒，烤得恰好的吐司，散发着金黄色泽，夹了各种内馅的三明治。 「里面没有猪肉，我放了鸡蛋和鸡肉片。」蒋言补充道。 张辰拿起一个三明治，满足地咬下。 煎得酥脆的荷包蛋，爆发鲜甜汁水的番茄片，原本甜腻的美奶滋，搭配清爽的水煮鸡肉片和生菜……吃起来不会腻口。 吃完早餐后，张辰将保鲜盒拿进厨房，洗乾净后还给蒋言。 「所以你今天到底来干么？」张辰替蒋言把保鲜盒装回餐袋，一边问道。 「你整理好下週要带的行李了吗？」蒋言问。 「没啊！需要那么早准备？」 「所以我来跟你一起採买要用的东西啊！」蒋言听见张辰的回答，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也没有需要买什么吧……」张辰小声嘀咕。 蒋言没有理会张辰说的话，「全联现在已经开了吔，一起去逛逛。」 张辰拗不过蒋言的执着，二十分鐘后，两人站在全联门口。 蒋言拿起门口摆放的提篮，走进全联。 「所以到底要买什么？大部分需要的东西饭店都有啊！」张辰无奈道。但也只是跟在蒋言身后，一起穿梭在货架间。 「也是……」蒋言听见张辰的话，小声应道。停下脚步，然后转身走向零食区。 「那带点吃的，路上才不会饿。」蒋言随手拿了包椰香乖乖，丢进提篮里。 张辰看着蒋言难掩兴奋的模样，眼角透出一丝笑意，也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包鸡汁洋芋片。 最后两人走出全联时，提了一大包的零食和饮料。 「我傍晚要去打工。」张辰将零食放在桌上，说道。 「在上次那个公寓当家教？」蒋言稍微分类刚刚买的东西，转头问。 「嗯。」张辰走到蒋言身旁，一起整理。 「那现在整理行李？」蒋言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张辰领着蒋言走进房间。 其实就如同张辰说的，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整理。 张辰将最后一件要带的衣服叠好，收进行李箱。 「你几点下班？」蒋言随口问道。 「其实……」张辰想开口拒绝蒋言接自己下班，但最后还是嚥下刚要说出口的话。 张辰淡淡地回：「七点半。」 蒋言点头表示了解，看了看手錶，接近午餐时间。 「等等吃什么？」蒋言问。 「你想吃什么？」张辰没有回答，又将问题退还给蒋言。 最后两人从外送平台上随便点了便当，解决午餐问题。 「你晚餐怎么办？」蒋言收拾吃完的纸盒，随口问道。 「阿姨会多准备一份。你呢？」张辰反问。 蒋言低头思考，「那我回家随便吃好了。」 临近下午五点，张辰将蒋言送到公车站后，往公寓走去。 很快到了晚上七点半，张辰一踏出公寓，便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见熟悉的身影。 「走吧！」张辰踏着轻快的脚步到蒋言跟前。 週末的街道，比平常热闹许多，路旁的店家灯火通明，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张辰稍稍放慢脚步，走在蒋言身后。 蒋言刚想停下脚步，却突然感到掌心被有些冰凉的手握住。 蒋言有些意外，轻轻勾起嘴角，紧紧回握。 张辰低头轻哂，感受那个掌心传来的温度。 第二十二章 週五深夜，张辰刚在家门前和蒋言道别。踏着疲惫的脚步上楼。 张辰打开房门，将脱下后的制服随意掛在椅背上，走进淋浴间。 毛巾包着湿润的长发，还不断有水珠滴落。张辰走到房间角落，盯着上週六整理好的行李，陷入沉默。 张辰半卧在床上，寂静漆黑的房内，只有渺小的手机萤幕闪着微光。 张辰手里滑过一则又一则贴文，但眼无焦距，没有放任何心思在手机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发早已经乾透了。张辰将毛巾掛回浴室，在黑暗中摸索躺上床。 翻了无数次身，张辰迟迟无法入眠。静默的空间，连电风扇转动的声音都显得吵杂。浓重的夜色里，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当张辰醒来时，天空早已经换上另一种顏色。 刚换下睡衣，门铃便应声响起。打开门，蒋言背了一个小后背包，脚边放了一个行李箱。 「早。」蒋言声音中带有难掩的愉悦和朝气。 「早。」张辰侧身让蒋言进门，又道：「你等我一下，我上楼拿行李。」 「我帮你拿？」蒋言语调上扬，问道。 「嗯。」张辰回应。 蒋言将自己的行李放在玄关后，跟张辰一起走上楼。 蒋言迈入房门，径直走向角落那个行李箱。蒋言拉起躺在地上的行李箱说：「走吧！」 张辰跟在蒋言身后，经过书桌前，从散乱在桌上的笔之间，拿了一张摺叠的便利贴，放入口袋。 「快点，要坐7：50的火车吔！」蒋言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 张辰赶忙应声，背起背包走下楼。 「你还没吃早餐吧？」蒋言看见路旁卖饭糰的摊贩，放慢脚步，转头问张辰。 「我不饿……」张辰脚步没停，小声回答。 「反正等等饿了还有一堆饼乾……」蒋言加快脚步跟上张辰。 两人在靠近火车站时，遇见了谢冠廷。 「言哥——」谢冠廷也看见了蒋言和张辰，拉长声音吼道。 蒋言打量那个背了大包小包，疑似要搬家的谢冠廷，「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么？」 「你不懂，总会用到。」谢冠廷说。 「我记得我们好像只有要去两天一夜吧？」张辰看见谢冠廷的行李，嘲讽似地问了句。 但谢冠廷没有读懂张辰话里的讽刺，还一脸认真的回：「是去两天一夜啊！」 蒋言在一旁听见谢冠廷傻里傻气的回覆，忍不住噗呲一笑，搭上张辰的肩，笑道：「别跟那种人说话，小心智商下降。」 当蒋言拉着张辰走了有几步远时，谢冠廷才悟出刚刚话题里真正的含义。假装气愤地朝蒋言和张辰的背影吼：「明嘲暗讽的说谁呢？」 一路上，谢冠廷精力旺盛，嘴没有停过。 张辰在火车站前脚步顿了顿，蒋言很快意识到，停下和谢冠廷的吵闹，偏头瞥了眼张辰。 张辰注意到蒋言投来询问的眼神，赶忙跟上。 踏进月台，遇见更多班上的同学。月台上挤满了高二乙班的学生，嬉闹声充斥整个车站。 张辰将手伸进口袋内，紧握那张便条纸。自从走进车站后，便没有再吭声。 火车进站，张辰耳边响起林晓榛让大家分组排队的声音，但很不真切。张辰感觉耳道好像被水堵住，周围的说话声难以传入耳中。 张辰只能看着蒋言的背影，踩着麻木的步伐进入火车车厢。 看见一排排的火车座椅，张辰突然呼吸不顺，手脚血液好似停止流动，但和冰凉的四肢相反的是，背脊不断冒出汗水，像是蒸腾着热气。 蒋言注意到张辰的异状，小心翼翼地开口：「没事吧？」 张辰勉强回过神，「没事……」但颤抖的声音没有丝毫说服力。 蒋言放完自己的行李箱后，替张辰把他的行李箱也放到头顶的行李架。 张辰一手插入口袋，掌心紧紧握住那张便条纸，摺叠的菱角被重压变形。 「砰！」车门关上的声音，猛然撞击张辰耳膜。 那瞬间，张辰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映入眼帘的火车座椅被血染红，周围是一张张惊恐的脸，耳边回绕着求饶和惨叫声。 蒋言听见身旁的喘气声，转头一看，张辰面色如土，张嘴不断换气。 「张辰！张辰！」蒋言不敢伸手碰触那抖如筛糠的身躯，只好焦急的唤道。 张辰转头一望，看见了那个曾经出现在梦中无数次的脸，长发女人瞪圆了眼，倒卧在血泊中，眼神空洞，里头没有任何生气…… 在蒋言叫唤声逐渐增大后，周围的同学也看向张辰。 张辰豁然起身，跌跌撞撞的衝向车厢末端的厕所。 蒋言赶忙起身，跟在张辰身后，衝到厕所门口。 门内传来撕心裂肺的作呕声，蒋言轻轻拉门，发现没有上锁，于是拉开门。 蜷缩在蹲式马桶前的身影是那样脆弱，蒋言迟疑的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才轻轻触碰张辰的背。 因为没吃早餐，胃袋内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张辰最后只吐出胆汁，口中满溢的酸苦味，令张辰皱起眉。 蒋言见张辰没有排斥自己的碰触，替对方顺了顺背。 张辰意识渐渐回笼，将浑身的重心靠在蒋言身上。 蒋言将还在微微颤抖的人搂入怀中，轻声道：「没事了……我在……没事了……」 张辰倚在蒋言怀里，点头表示自己没事。挣脱蒋言的怀抱，踩着虚浮的脚步站起身，走出厕所。 蒋言跟在张辰身后，担心的看着张辰的背影。 回到座位上，张辰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蒋言从背包侧袋拿出水瓶，转开瓶盖，递到张辰眼前。 「漱漱口。」蒋言声音放得很轻，害怕又再刺激到张辰。 张辰接过水瓶，指尖擦过蒋言的手。蒋言愣神，那么热的天气下，就算火车上有空调，手也不至于那么冰冷。 接过张辰递还的水杯，蒋言拧上瓶盖，放回背包。 蒋言转头看了眼闭目休息的张辰，起身去找班导。 蒋言回到座位，轻轻拍了拍张辰的肩，张辰睁开眼，困惑的望向蒋言。 「等等下车。」蒋言将自己的背包背上身，令一隻手提起张辰放在一旁的背包。 张辰没有多问，跟在蒋言身后，走到车门前。 到站后，蒋言牵着张辰的手走下车。 蒋言将张辰安顿在长凳上，去车站内的便利商店。 蒋言走回张辰所在的长凳，抽出刚买的湿纸巾，替张辰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那你怎么办？」张辰木木地开口问。 「等等我们再一起搭计程车，行李箱我让谢冠廷帮我们拿，也和班导约好碰面地点了。」蒋言说道。 「对不起……」张辰低下头，嘀咕道。 蒋言挑眉看了眼张辰，没有多说什么，打电话叫了计程车。 第二十三章 计程车上，开了车载空调。蒋言担心地看向靠在车窗旁的张辰。他的头发和衣服被冷汗浸湿，很是狼狈。 张辰闭着双眼，倚在车窗旁，突然感觉身上传来异样的触感。 张辰睁开眼，正好对上蒋言的眸。 「会冷吗？」蒋言轻声问，拿着薄外套的手停在半空中。垂下的外套碰触到张辰，便是奇怪触感的来源。 张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推开那件外套。 蒋言缩回手，朝前座的司机问道：「不好意思，车上可以吃东西吗？」 「欸，没事，想吃什么就吃吧！」前座传来司机大哥浑厚的嗓音。 蒋言道谢后，从包里拿出方才在便利商店买的，两片装白吐司，递到张辰面前。 「我不想吃……」张辰撇开头，小声咕噥。 「你没吃早餐，先吃一点垫胃。」蒋言耐心的说道，又补充：「吃不完再给我。」 张辰接过那包吐司，撕开包装。 蒋言见张辰安静的嚼口中的白吐司，才稍稍放心。 张辰想到蒋言早上在饭糰摊前说的话，停下拿起剩下那片吐司的动作，将最后那片白吐司放回包装袋，递还给蒋言。 「吃不下了？」蒋言问。 「嗯……」张辰回道。 蒋言接过吐司，将剩下的那片吐司解决掉。 张辰倚在车门上，在车子摇晃频率中，不知不觉失去意识。 当张辰再度睁眼时，身上披了蒋言的薄外套。张辰将外套折好，推还给蒋言。 「到了喔！」司机用他那低沉的声线道。 蒋言瞄了眼跳表后，低头翻找钱包。但被张辰抢先付了车钱，只好收起钱包，开门下车。 秋初的太阳意外地刺眼、炙热，两人刚下车便被阳光刺得瞇起双眼。 「班导说会找人带我们进去，毕竟那时候是买团体票……」蒋言站在野柳地质公园的入口处，环顾四周。 张辰拍了拍蒋言的肩，指向不远处说道：「在那里。」 蒋言顺着张辰的手指，看见林晓榛站在一旁的阴影下，一旁还有谢冠廷。 「抱歉，还让你们在这里等。」张辰看见谢冠廷和林晓榛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满怀歉意的说。 「没事，应该的。」林晓榛笑着回道。 蒋言朝林晓榛点头表示谢意后，转头看向站一旁，意外安静的谢冠廷，小声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开玩笑道：「她是班长，在这里等我可以理解。所以你为啥在这？」 蒋言也没瞎，自从上次段考后。便发现谢冠廷似乎喜欢林晓榛。 谢冠廷无奈的看向蒋言，「明知故问吔，你就不能认为我是因为担心你们俩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蒋言听见谢冠廷的话，笑着回。 谢冠廷放弃和蒋言辩解，见林晓榛早已走了有几步远，赶忙跟上。 「他喜欢班长？」张辰眼尾透出笑意，玩味的问。 蒋言见张辰已经恢復成以往的模样，放下悬吊的心。语带笑意回：「很明显吧！他难得看起来那么正经。」最后还不忘损一句。 张辰听完笑了笑，跟在蒋言身后。 野柳地质公园里有：奇形怪状的岩石、些微潮湿的海风，还有…… 烦人的细沙。 大致逛完后，两人走出公园。张辰脱下鞋子，将鞋子倒扣在一旁。蒋言倚着张辰，单脚站地，手里拎着刚脱下的鞋子。 「这个沙子真的很烦！」蒋言稍稍抖动手里的鞋子，便飘出许多沙粒。 「应该带一双拖鞋……」张辰脱下袜子，无奈的说。 才刚说完，张辰突然笑出声，蒋言困惑地看向张辰。 「所以事实证明，就算在前一週就整理好行李，也没什么用。」张辰看见蒋言略带询问的眼神，笑着回覆。 「你也没想到啊……」蒋言有些不平，小声嘀咕，看着竟然有点委屈。 张辰看见蒋言那副委屈的样子，不禁笑得更加猖狂。 蒋言原本装出无辜的表情，也逐渐端不住笑，忍不住迸发出笑声。 两人光着脚，布鞋和袜子扔在脚边，不断傻笑。 路人的目光打在两人身上，蒋言和张辰都察觉到了，但谁也没有打算停止大笑。 「笑……笑到好累。」蒋言好不容易停止发笑，喘着气说。 张辰也渐渐控制住笑声，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偶尔这样也不错啊！」 高二乙班集体决定到九份老街解决午餐。张辰一手拿一杯黑糖珍珠撞奶，站在人比较少的地方等蒋言。 蒋言走回张辰身边，接过张辰手里的饮料，举起手里提的塑胶袋，「吃吗？很有名的芋头粿，我还买了艾草粿跟酸菜的。」 张辰接过提袋，抱怨似地开口：「买那么多，吃不完吧？」 「没关係啦，等一下看谢冠廷或周睿伦他们有没有人想吃……」蒋言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却被打断…… 「言哥——我在你心里只是厨馀桶吗？」谢冠廷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还从张辰手里的那盒芋头粿里捏了一块。 「你还不是吃得很欢？」蒋言看见谢冠廷的动作，酸道。 「那当然，反正你都说要给我吃了！」谢冠廷说完又拿了另一块艾草粿。 张辰笑着拿起一块芋头粿，边吃边看谢冠廷和蒋言拌嘴。 谢冠廷突然看向张辰，怪腔怪调的问：「张辰，讲真的，你怎么受得了他啊？」 蒋言白了白眼，但还是默默竖起耳，好奇张辰会如何回答。 张辰慢条斯理地嚥下口中的芋头粿，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我都忍受得了你了，你说呢？」 蒋言听见张辰懒散的话音，抬了抬眉，脸上笑意加深。 谢冠廷在原地哀号一阵，主动放弃争辩。走之前还不忘再拿一块芋头粿。 当大家逛得差不多，空地上聚集的同学也愈来愈多。 「老师，时间还很早吔！还是要再去别的地方？」一名短发女生问陈惠娟。 「我还不想那么早回饭店嘛——」另一个绑着马尾的女生说道。 陈惠娟低头陷入沉思，张辰低头摆弄手机。谢冠廷瞥了眼张辰的手机萤幕，看见猴桐猫村的介绍。 「老师，不然去猴硐车站？还蛮近的。」谢冠廷开口问。 「欸，还不错吔！」 「好啊，猫咪很可爱。」 「蟹老闆难得的好主意，老师我们捧场一下。」一个男生讽刺的说。 「切，是你自己也想去吧？」谢冠廷不甘心的回嘴。 第二十四章 「谢谢。」张辰笑着接过老闆找的零钱，手里拿了两条刚买的猫用肉泥。 张辰跑回蒋言身边，将手里其中一条肉泥递到他面前。 蒋言伸出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后便没有下文。 张辰有些兴奋，目光瞥见一旁卧在草丛中橘白花纹的猫，瞬间掩饰不住愉悦的心情，一蹦一跳的衝上前。 「你好啊！要吃肉肉吗？」张辰蹲在橘白虎斑猫前，小声的和眼前的猫咪对话。橘猫闻见肉泥的香味，竖起尾巴靠近张辰。 蒋言听见张辰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嗓音，有些讶异，僵持的脸色缓和许多。还拿出了手机，偷偷按下快门。 萤幕里的少年眉眼间尽是温柔，嘴角微微勾起。阳光轻柔的洒在他金黄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温和的滤镜。 「喵——」一声猫叫让蒋言慌了神，将手机关机，放回口袋。 「你要不要来摸一下，很可爱……」张辰边说边回过头看向蒋言。 只见蒋言僵站在原地，握紧手里还没开封的肉泥。 「怎么了？」张辰面露担心的问。 「没……没事。」蒋言磕磕绊绊地回。 张辰挑了挑眉，站起身走向蒋言。脚边贪吃的橘猫，见到嘴的美食就这样离开，不甘心的「喵——」了声，紧跟在张辰身后走。 「等等……别……」蒋言不断倒退。 张辰听完愣在原地，看了看脚边的橘猫，将视线重新望向蒋言，迟疑地开口：「你……该不会怕猫吧？」 蒋言红了脸，低下头不语。 张辰将蒋言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俊不禁。 「那刚刚可以说你怕啊！」张辰语带笑说。 「你看起来很喜欢……」蒋言小声嘀咕。 张辰没有料到蒋言会这样回覆，「那怎么办？这附近全是猫。」 「没事，我自己离牠们远一点就行。」蒋言说完又退了几步。 但事与愿违，张辰脚边橘白花纹的猫，突然加快脚步，径直朝蒋言走去。 蒋言僵直着身，任由脚边的橘猫磨蹭自己的脚。 「他好像很喜欢你。」张辰有些羡慕，蹲下身叫道：「过来吃肉肉！」说完晃了晃手里的肉泥。 橘猫回头瞥了眼张辰，又一脸不屑的转回，继续蹭蒋言，还发出呼嚕声。 「我没办法，牠就喜欢你。」张辰抬眼看向蒋言，无奈的摆手。 那个橘猫的存在似乎吸引了其他猫，另一隻黑猫竖起尾巴，踏着小碎步走向蒋言。 张辰看见蒋言僵硬的身体和眼底的害怕，很不厚到的笑了，「你好像有吸猫体质。」 「我一点都不希望有这种体质啊！哥——救我！」蒋言脚边已经围了三隻猫，受不了的叫道。 张辰无奈的走向蒋言，强硬用肉泥把猫全吸引到自己身旁。蒋言作势要逃跑，被张辰叫住。 「别跑！牠们等等又跟在你身后。」张辰挤出手里的肉泥，宠溺的摸了摸眼前的猫。 蒋言只好站在原地，不敢再挪动步伐。 「所以你为什么怕猫？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克服一下。」张辰问。 「小时候被抓过……」蒋言保持立正的姿势，低声回答。 张辰手里的肉泥已经餵完了，猫咪瞬间又对张辰失去兴趣。 「我手里的肉泥餵完了，要不你来餵看看？」张辰看向蒋言问道，没等蒋言拒绝，又补充：「牠们很亲人，而且我在，我不会让你被抓。」 蒋言闻言走向张辰，缓慢蹲下身。原本待在张辰身边的猫，倏地转移目标，围向蒋言。 张辰蹲在蒋言身边，看着蒋言颤抖的伸出手，摸了摸跟前的黑猫。 「其实蛮可爱的吧？」张辰见蒋言没有抗拒，轻声问道。 「嗯……」蒋言稍稍放松了一些。 张辰站在蒋言身后，看他小心翼翼地餵猫。蒋言身旁围聚了一大群猫，比方才张辰身边还多。有些猫咪像是来撒娇而不是来吃肉泥，张辰羡慕的拿出手机，按下快门。 张辰低头看了看手机，打开编辑照片的软体。替照片中身旁围了一群猫咪的蒋言配了句话：「人形猫草，聚猫神器！」 张辰看了看编辑完的照片，笑着按下「保存」。 晚餐后，大家照着分组进了各自的房间。 「欸，言哥，我们要去周睿伦房间打牌。你要去吗？」谢冠廷才刚把行李放下，便拉着另一个男生说。 蒋言瞥了眼还在整理东西的张辰，「你们去就好。」 「喔！那走了！」谢冠廷也没强求，看另一个男同学走出房间。 「我想先洗澡，我洗很快。」张辰拿起换洗衣服站起身。 「没事，你先洗。」蒋言回。 张辰听完转身走进浴室，关上门。 蒋言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放下手机，起身摸索放在包里的零食。 蒋言拿出一包椰香乖乖，才刚要站起身，被眼前地上的纸团吸引了目光。 蒋言放下手里的乖乖，走向那个纸团，弯腰拾起它。 淡黄色的便条纸，熟悉的触感，是平时蒋言会用的便利贴。 蒋言仔细一看，那张便条纸折得整齐，但边角却被揉烂得不见原本的菱角。 抱着好奇的心，蒋言轻手打开那张便条。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个凌乱的字体：「哥，我想跟你一起去班游。」 蒋言用手指摩挲上头的字，抚平布满皱褶的边角。 脑中突然浮现今早张辰的脆弱身影，他一手插口袋，脸上表情似乎正在隐忍什么。 蒋言心中倏地一疼，又想到那个带着歉意的脸，和那句近乎呢喃的道歉。 「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蒋言难受的想。 「你究竟在想什么？」蒋言脑中如乱麻，突然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止，慌乱的叠好那张便条，收回口袋。 当张辰踏出浴室时，蒋言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包乖乖。 张辰用毛巾包起还在滴水的长发，走向蒋言，「给我一个。」 蒋言伸出手，把打开的包装送到张辰面前，让张辰自己拿。 蒋言瞥向张辰，看见对方瞳孔的顏色，用手指了指眼睛，问道：「不用摘隐眼吗？」 张辰笑了笑，「我等等睡前再摘。」 「喔……」 蒋言又嚼了嚼嘴里的饼乾，突然看见张辰拿出手机，忍不住问：「你不用吹头发吗？」 「我没这个习惯，等它自然乾就行。」张辰说完又将注意力放回手机萤幕上。 蒋言沉默了阵，将手里的乖乖放在椅子上，起身走向靠墙的化妆台，拉开椅子，拿出吹风机。 「过来，头发太长还不吹乾，以后会头痛。」蒋言满脸认真。 张辰还想说什么，但见蒋言那副不容拒绝的脸，只好安静的坐上椅子。 「其实我可以自己……」张辰话还没说完，便被吹风机的声音打断。 温暖的风拂过发丝，蒋言手指浸在金黄长发中，轻柔的梳理。蒋言的手还时不时轻轻擦过张辰的脖颈。 张辰暗自红了脸，幸好背对着蒋言，不然肯定会被察觉。 蒋言目光瞥见张辰被染红的耳梢，轻轻勾起唇。 第二十五章 蒋言缓慢的睁开眼，阳光从房里的落地窗透入室内，他看向一旁的被褥，上头只剩轻微的皱褶，连一点温度都没有留下。 蒋言起身下床，穿上饭店附赠的一次性拖鞋，走向浴室。浴室传来流水声，蒋言轻敲了一下门。 没过多久，门被从里拉开。「早……」张辰嘴里含了牙膏的泡沫，含糊不清地说完，侧身让蒋言走进浴室。 「你什么时候醒的？」蒋言走向洗手台，拿起牙刷和漱口杯。 张辰吐掉口中的泡沫，漱了口水，才开口：「大概六点多快七点吧。」 「那么早？」蒋言讶异地问。 「还好吧！因为饭店的枕头还是睡得有点不习惯。」张辰将牙刷摆回原位，又把毛巾掛回架上。 「东西收好我们先到三楼吃早餐。」蒋言一边挤出牙膏边说道，「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张辰走出浴室，轻手轻脚地整理行李。突然想起什么，起身翻找昨天换下来的裤子。 「在哪掉了吗？」张辰喃喃自语，将口袋都翻了一遍。拿出了零钱和发票，还有昨天在饭店柜台拿到的薄荷糖……但就是没见着那张便条纸。 蒋言从浴室走出，看见张辰蹲在行李箱前，脚边散乱着一堆杂物。 「怎么了？在找什么东西吗？」蒋言出声询问。 「没……没事。」张辰显得有些慌张，赶忙把散落一地的物品随意塞回裤子口袋，佯装镇定的继续收拾衣服。 蒋言将张辰的模样尽收眼底，站在原地皱起眉，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嘴，转身收拾自己的行李。 张辰率先闔上行李箱，站起身，「我好了，下楼吃早餐？」 蒋言也闔上行李箱，缓慢的站起身，跟在张辰身后，走出房间。 蒋言才刚闔上房门，便伸手拉住走在前方的张辰。 「不用依靠那种东西，我在。」蒋言压低的嗓音回绕在张辰耳边。 蒋言说完便放开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走向电梯门。 张辰并没有会过意来，只站在原地愣神，抬手摸了摸耳梢，那里还有些许蒋言留下的温度。 饭店三楼的自助早餐吧，已经可以看见同是高二乙班的同学也来用餐。 「我们大概九点退房，吃完早餐的同学先回房间拿行李。」陈惠娟对正在吃早餐的大家说。 时间已经八点半，大部分的同学都把行李拿到大厅放好，除了和蒋言、张辰同房的谢冠廷跟那名男生。 「张辰、蒋言，你们知道他们去哪了吗？」陈惠娟刚巡视完三楼饮食区，来询问蒋言和张辰。 「我们出来时他们好像还在睡觉，不会还没醒吧？」蒋言回答，又开口道：「我上楼叫他们。」 用房卡打开了房门，里头一盏灯都没开，那两人果然还窝在被里，睡得正香。 「要退房了！」蒋言直接掀起两人的被子，强迫叫醒他们。 谢冠廷坐起身时还不太清醒，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问：「你干么啊？现在几点了？」 一旁那个昨天和谢冠廷浪到不知道几点的男生看了眼手錶，瞬间如同被电击一般跳起，大声叫道：「八点三十八了！」 谢冠廷呆坐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赶忙衝进浴室，两人挤在狭小的洗手台前，手忙脚乱的刷牙洗脸。 蒋言叹口气，站在浴室门外喊道：「大家在一楼大厅等你们，收好东西后赶快下楼！」 蒋言走出电梯，才刚走进张辰，便听见他低声道：「我觉得谢冠廷有戏。」 蒋言挑了挑眉，有些不解，张辰继续说：「班长去三楼打包了早餐，说要给来不及吃早餐的同学。」 蒋言很快明白了意思，笑着说：「我们班没吃早餐的好像也只有那两人吧！」 张辰笑着点头回应，蒋言又开口：「他还挺好运。」 周睿伦看见匆匆走出电梯的谢冠廷两人，语带鄙视，开玩笑道：「昨天都一样熬到这么晚，结果只有你俩睡过头，老人家不用陪我们这样玩没关係。」 「切，昨晚不知道是谁喝到……」谢冠廷不甘示弱的说，但话还没说完，便被身旁的男生打断。 「你找死吗？想让班导知道我们喝酒？」那个男生小声阻止，用手肘敲了下谢冠廷，转头示意谢冠廷看一眼还站在一旁的陈惠娟。 谢冠廷这才识趣的闭上嘴，但还是瞪了眼嬉皮笑脸的周睿伦。 「那个……我想你们应该来不及吃早餐，所以……」林晓榛怯生生地开口，将手里的纸盒送到谢冠廷面前。 谢冠廷立刻收起玩心，一本正经的道谢，接下那个热腾腾的纸餐盒。 林晓榛刚走，谢冠廷身旁的男生便伸手要拿餐盒，谁料谢冠廷直接抽手。 「她刚刚说是给我们两个的！」那个男生表示不平。 「但现在东西在我手上。」谢冠廷微微一笑，护紧手里的餐盒，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张辰耸耸肩，走上前拍了拍那名男生的肩，「算了，我还有昨天买的芋头粿，吃吗？」 蒋言将那包芋头粿递给那个男生，「别跟蟹老闆计较，下次交友谨慎些，小心别再遇见『重色轻友』的人。」蒋言说「重色轻友」四字时，还瞥了眼谢冠廷。 但谢冠廷正处在兴奋的情绪中，并没有理会蒋言所说的话。 那个男生笑着接过芋头粿，开玩笑的附和蒋言，酸了几句谢冠廷。 班游的最后一站，一行人来到十分老街，时间还早，放天灯的游客并不多。 难得全班一起出来玩，陈惠娟大手笔买了天灯，让大家按照分房的组别，一组一个天灯。 一排看去，摊平的天灯夹在架子上，大家弯腰写下心愿。 「言哥，你什么时候有哥哥了？」谢冠廷探头看见蒋言所写的内容，疑惑地问。 「甘你屁事，写你自己的。」蒋言没好气的回。 「干么不给别人看，反正你那个字也没人能看懂……」谢冠廷故意调侃。 张辰听见两人的谈话，好奇看向蒋言写的字，「希望哥哥能成为他想成为的自己，」 张辰只看了眼，却奇蹟般的认出蒋言写了什么，虽然蒋言还没写完，但光是这简单明瞭的一句话，便令张辰的心瞬间充实。 「你无论怎么做，你都是你。而我……喜欢你，无论是哪种模样的你。」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你都是你。」 蒋言曾经说过的话豁然浮现在脑海，张辰终于想起可以写什么愿望，提起了笔。 整整十个天灯同时升起，以瓦蓝色的天空当作背景，属于少年少女们的心愿飘向远方。 「你写了什么？」蒋言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灯，问道。 张辰勾起嘴角，神秘兮兮地回：「祕密。」 高空中的那个天灯，其中一个小小的角落，用娟秀端正的字写着：「和你永远在一起。」 或许不敢在对方面前谈及永远，那就悄悄地许下愿望，让天灯载着心愿飞向高空。 第二十六章 「班导请你去办公室找她。」林晓榛对张辰说道。 「老师找我？」张辰有些困惑。 「嗯……」林晓榛说完转身走出教室，张辰跟在她身后，一同走向办公室。 「啊！你们来了！我要去开会，至于要搬这些资料到哪，林晓榛会再告诉你。先走了！我到时候再请你们吃东西。」陈惠娟匆匆说完后，便像风一般离开了。 张辰看向林晓榛，忍不住问：「老师让你找我？」 「不……不太算……」林晓榛有些扭捏。 张辰轻抬起眉，示意林晓榛继续说。 「其实是我想找你帮忙……班导原本叫我随便找个人，尽量找男生，毕竟要搬的东西蛮重的。」林晓榛低头说道。 「那为什么是我？」张辰问。 「因为有问题想问你。」林晓榛看起来有些害羞。 「什么问题？」张辰更加困惑，但也注意到林晓榛的拘束，放轻声音问道。 「那个……你跟谢冠廷是不是蛮熟的……」林晓榛说完脸已经红得不像样了。 张辰这才终于理解林晓榛想问什么，「但……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看起来不会随便把别人的祕密说出去。」林晓榛用手指搅着制服裙襬，身上每个动作都透露出紧张。 「找我可能不是太好的选择，毕竟我跟他也不算太熟……」张辰为难地说。 「好吧。」林晓榛看起来十分失落，佯装没事的搬起其中一叠资料起身，但谁知她根本负荷不了那个重量，手一滑，资料散落在地。 林晓榛一脸抱歉，慌忙的蹲下身整理。 张辰也蹲下帮忙收拾，突然发现手边刚好是蒋言的资料，忍不住多瞥几眼。 「军公教遗族」这五字猛然撞入张辰眼里，重重打在他心上。 还没来得及多加思考，林晓榛颤抖的嗓音便打断了张辰的思绪。 「对不起……别跟老师说……其实这些资料是不能翻开的，有其他同学的隐私。」林晓榛慌了手脚，断断续续地说。 「没事，我帮你赶快整理完，不会多看其他资料。」张辰出声安抚林晓榛的情绪。 两人很快将资料恢復原状，张辰替林晓榛拿了大半部分的资料。 在刚刚两人忙碌收拾残局时，午休鐘声早已响起，走廊上十分安静，没有太多同学还在走廊游荡。 在走向学务处的路上，张辰开口打破沉默。 「其实你应该邀谢冠廷来帮你。」张辰淡淡地说。 林晓榛脸上温度刷地升高，脸颊到耳梢都红透了。 「我……不敢。」林晓榛开口。 「有点可惜，他应该很希望你能找他。」张辰提出明显的暗示。 林晓榛沉默许久，当张辰以为得不到回应时，才又听见她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下次会试着邀请他。」 张辰放松一笑，和林晓榛一起将资料放到学务处。 在进教室前，林晓榛抬头认真望向张辰，「谢谢。」 张辰听完笑了笑道：「小事。」 「班导找你干么？」一张纸条出现在桌上，张辰看见蒋言狂野的字体。 「没什么特别的事，帮忙拿一下东西而已。」张辰写道，将纸条叠好给蒋言。 「你不知道蟹老闆刚刚有多烦！」蒋言写道，字里行间还有怨懟的语气。 「他不用怕，我不抢他的梦中情人。毕竟我已经名草有主了！不会做出劈腿那种事。」张辰写下，将纸条还给蒋言。 蒋言收到纸条，打开一看，眼角弯了下，仔细折好纸条，放进笔袋夹层里。 张辰看见今天的琪琪，难掩讶异。女孩今天没有穿浮夸的萝莉塔裙，身上只穿了国小的运动服。 「哥哥，今天我们学校运动会。」女孩说，但从眼里看去，却没有任何雀跃的情绪。 「难怪你今天穿体育服，运动会好玩吗？」张辰恍然大悟，随后问道。 这句问候恰好踩到女孩的伤处，她的眼眶瞬间擒满泪水。 「班上……都没人要……要跟我组队。」琪琪哽咽的说。 张辰慌了手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场面变得不可收拾。 「没事，慢慢说，今天先不上课了，好吗？」张辰从桌边抽了几张卫生纸，递给女孩。 「可……可是不上课不行，妈妈会念你。」女孩擦乾眼泪，吸了吸鼻子，想尽快恢復成能上课的模样。 「现在这个情绪上课也不好。你偷偷跟我说心事，这当作我们的祕密，你妈妈不会知道的。」张辰轻声细语地鼓励女孩说出口。 「班上的其他女生都说我有公主病，佳萱还让她们都别跟我组队参加运动会的比赛。」琪琪委屈的说。 「佳萱是你的同班同学吗？」张辰问道。 琪琪轻轻点了头当作回应。 「可是你知道你正在做对的事，那就继续努力。」张辰正经说道。 房里只有女孩啜泣声，张辰叹了一口气，又开口：「你还记得我上次问你：『可是如果你喜欢的东西，不是你可以碰触的，要怎么办？』你记得你怎么回我吗？」 女孩摇摇头，张辰又道：「你说：『喜欢没有对错。』我认为，你穿那些裙子的时候真的很美。」 「可是喜欢的东西不被大家认同，那不是很难受吗？」女孩问，话中还带有哭腔。 「我跟你说一个祕密，不能告诉别人喔！」张辰招手让琪琪靠近一些，「我现在有男朋友。」张辰轻声道。 琪琪满脸讶异问：「这是可以的吗？」 张辰点头说：「喜欢并没有对与错，当一个人和他喜欢的人或东西在一起时，脸上会露出最真诚的笑。」 琪琪似懂非懂的点头。情绪稍微控制后，琪琪拉着张辰，向他介绍自己的小裙子。女孩的脸上露出最温暖又真实的笑。 张辰才刚踏出电梯门，便看见蒋言站在公寓门口，漆黑的走廊，只有些微月光透入公寓，张辰奇异似的觉得那个身影似曾相识。 「嗨。」蒋言察觉电梯门关上的声音，回头说。 「今天外面那盏路灯坏了，所以我在这里等你。」蒋言说道。 「欸……你觉得喜欢是什么意思？」张辰还有点出神，突然问道。 蒋言颇为意外地看向张辰，转头别开目光，「对我来说，是你。」蒋言低声说完轻轻一笑。 无关其他，只因为是你，那就是「喜欢」二字的最佳解释。 张辰耳跟不受控制的红了，低头没再说话。 第二十七章 又是那个熟悉的场景。 医院走廊尽头，「急救中」的灯牌闪烁着强光。 走廊里或许有光，又或许没有。张辰早已记不清，他眼前只有那盏还在奋力闪着亮光的灯牌，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所在。 张辰无助的坐在等候的椅子上，将脸埋入手中，等待那个判决。往往这个梦到最后，都…… 但这次明显和往常不同。不远处，有一个男生俯身安慰一名不停啜泣的女人。 那个男生骨架明显还没长开，略显矮小。从那颤抖的话音，可以感受到他的无助。 那个蹲在地上啜泣的女人，应该是那个男生的母亲，张辰听见他喊那个女人：「妈妈。」 张辰被勾起好奇心，这个梦被插入了不同以往的环节。张辰悄悄地竖起耳倾听那对母子的话音。 那个女人的哭声逐渐变得不可收拾，哭声回盪在医院走廊，增添了几分哀戚和绝望。 终于，那个男孩脱力一般跪坐在地上，窄小的肩膀止不住颤抖，他迸发出呜咽声，犹如困兽般的哀号，强硬穿进张辰耳中。 张辰抬头看向那个男孩的背影。只一眼，张辰浑身血液彷彿顿时停止流动。 虽然那个背影和印象中的他比起来有些矮小，但那种熟悉感让张辰陡然升起恐惧。 张辰缓慢张开嘴，想出声叫住那个男孩。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声带好似被固定，丧失了震动发声的能力。 果然，在这个梦里什么都无法改变…… 张辰放弃挣扎，只静静凝望那对母子。 那个男孩在女人耳边嘀咕了一会儿后，突然站起身，转身离开。 张辰瞥见了他的侧脸。男孩颊上还有方才留下的泪痕，眼眶和鼻子通红，乾裂的嘴唇宣誓出男孩的憔悴。他的眼神空洞无助，但紧握的手心，努力扛下所有。 张辰看见那个脸庞的剎那，所有回盪在耳旁的哭声瞬间消失，他全身的感官都注视着那个男孩，周围的场景逐渐崩塌瓦解。 在这场梦的最后，只剩那个男孩孤独的身影和侧脸。 「呼……呼……」张辰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是家中的天花板。他张望四周，窗外已然透进微弱的阳光，远方天边微微亮起。 张辰爬起身，换下被冷汗浸湿的睡衣，套上制服，走进浴室洗漱。 张辰站在镜子前，将头发竖起，低马尾垂在胸前，他对着镜子带上瞳孔变色片。 打理好后，张辰呆坐在床上，回想起刚刚的梦境。 那个侧脸，虽然看起来有些稚嫩，但五官像极了蒋言。 「嗡——嗡——」摆在身旁的手机震动，张辰拿起它，点开讯息栏。 是fb的交友邀请，但时间是昨晚。手机可能当机，现在才传讯息通知。张辰看了看对方的头贴，分辨不出是谁。张辰又滑了几则贴文，才知道来人是林晓榛。 张辰犹豫片刻，还是按下同意。 脑中突然浮现昨日替林晓榛整理资料时的场景，蒋言的资料…… 那叠应该是申请退费或有关于学费的资料，张辰也不是很清楚。但那行「军公教遗族」豁然攥紧张辰的心。 张辰慌忙跳出fb画面，鬼使神差地点进google搜索起那次意外的报导。 这是张辰在意外后第一次主动查阅那些新闻，各种新闻媒体对逝者的惋惜，底下留言对犯人的辱骂……都令张辰感到难以呼吸。 终于看见要找的目标，张辰强迫自己仔细阅读那段新闻。 「这次台铁突然发生的随机杀人案中，有一名警员因奋力压制犯人而殉职。该名殉职警察所属之警察局局长出面安抚家属，其他同僚也说蒋警员平日待人友善，这次意外实在是大家心中的伤痛……」 张辰重复阅读了多遍，「蒋警员」这三字撞击他的心脏。姓蒋的人并不多，张辰基本确信了心中想法。 「要是蒋言无法接受自己，怎么办？」张辰忍不住想。 门铃声强硬打断张辰的思绪，他赶忙跳出网页，将手机关机。 才刚开门，便瞧见蒋言的笑顏。平日那句充满朝气的问候，此时却给张辰带来无法言说的压力。 张辰脑袋还十分混沌，只淡淡地点头当作问候，自顾自朝公车站走去。 蒋言眼底有些困惑，但也没问什么，提步跟上张辰。 直到走进教室前，张辰都没有再开口。蒋言也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没主动说话。整段上学途中，都被尷尬吞没。 蒋言将其中一份早餐放到张辰桌上，转身准备离开，被张辰出声叫住。 「明天不用再帮我准备早餐了。」张辰没敢望向蒋言，低头说道。 「其实很顺路，反正都要去接你……」蒋言说到一半，被张辰打断。 「也不用来接我了。」张辰硬生生打断，态度十分强硬。 蒋言噤声，看着张辰，心中有许多想问的问题，但最后还是不语，回到座位上。 张辰想像得出蒋言现在的表情，一定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每次他受了委屈，都不会说出口，和两年前那个故作坚强的男孩一摸一样。 张辰不禁感到生气，儘管他自己都无法理清这份怒火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针对事实的残酷，抑或是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疲惫……但张辰真的没有勇气再靠近蒋言了。 「就不应该开始……」张辰心里无奈的想。 「张辰，这题你算出什么？」梁耀荣的大嗓门唤回正出神的张辰。 张辰将视线重新聚焦，看向讲义，但他根本不知道现在正在上什么。 讲台上的梁耀荣见张辰答不出来，用不屑的眼神环顾台下学生，说了句：「有些同学仗着自己成绩好，就不认真上课，这种行为真的……」 「匡！」笔袋砸在地上的声响，让正在说教的梁耀荣一惊，瞪向声音来源。 「不好意思，不小心掉了。」蒋言弯身捡起笔袋，但那话音丝毫听不出他感到抱歉。 梁耀荣简直要气疯了，「蒋言，你来答这题。」 蒋言不慌不忙，「老师，你的教法我实在听不懂，能再说一遍吗？」 梁耀荣也不傻，知道蒋言在暗讽自己教得不够好，但他找不出蒋言话中的瑕疵。 最后梁耀荣只能憋屈的自己解释那道题。 蒋言瞥了眼张辰，只见对方稍稍重振精神，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题。蒋言轻叹口气，手上的原子笔飞快转动几圈，反应出他的烦躁。 第二十八章 数学课下课，蒋言一直偷偷抬眼望向张辰。张辰戴上耳机，趴在桌上，营造出难以接近的气场。 谢冠廷不太懂得读空气，前来找张辰搭话：「你刚刚是真的不会吗？还是单纯看那光头不爽啊？」 张辰摘下耳机，看着谢冠廷，问道：「没，我干么看他不爽？」 「因为他都针对你啊！你不可能没感觉到吧？」谢冠廷理所当然的问。 「想多了，谁理他。」张辰冷声回道。 谢冠廷转头对坐在一旁的蒋言说：「言哥，你刚真的太嘴了！他脸都绿了！」 蒋言刚想开口回应，目光偶然瞥向张辰，两人目光交错那一瞬，张辰迅速撇开视线，戴上耳机趴下。 「搞什么，那态度只针对我？」蒋言心里十分不平。 蒋言见张辰的反应，瞬间没了理会谢冠廷的兴致，「嗯。」他简单应了声。 「切，又敷衍我！」谢冠廷语带埋怨，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张辰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宛如又回到刚开学时，蒋言怎么也想不透自己到底做错什么。 放学时刻，蒋言犹豫要不要跟上张辰。但只见他背起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室，蒋言也来不及思考，只能匆匆提起书包追上。 穿梭在走廊赶着放学的人潮，蒋言好不容易才看见张辰的背包，他放慢脚步，跟在张辰几步之后。 走出校门后，人群少了许多，张辰早已察觉身后的脚步声，但也没停下，只默默地走向公车站。 张辰才刚坐下，蒋言便站在他身边，拉着拉环没说话。 张辰环顾了公车剩下的座位，「那里还有位置。」 蒋言挑起眉，问道：「你赶我走？」 张辰低下头，没有回覆，从背包中翻出耳机戴上，闭眼隔绝蒋言那探究的目光。 张辰知道蒋言已经坐过站了，他睁眼看向还站在身旁的蒋言，但什么也没说，只任由他站在一边。 公车到站，张辰下车，蒋言紧跟在后。 张辰停在家门口，掏出钥匙，正要开门，但却被强而有力的手按住肩。下一秒，蒋言托着张辰的肩，将对方按入怀里。 张辰愣了一会儿，轻轻动了一下，尝试挣脱怀抱。 蒋言加重手臂的施力，将张辰紧紧箍在怀中，「到底怎么了？」声音闷闷的，更显委屈。 张辰更加抗拒的挣扎，蒋言只好松开他。 张辰从蒋言怀里逃出后，刚想后退，便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蒋言修长的手指紧握住张辰的手腕，深怕张辰就这样逃进家门。 「没事……」张辰站在原地轻轻喘气。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蒋言音量加大，隐忍了一天的情绪就快要兜不住。 张辰听见这句话，想起每回蒋言那副隐忍的表情，终于颤抖地开口：「什么都不说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可不像你浑身都是谜团！」蒋言不甘地吼道。 「从一开始的隐瞒成绩，到后来猪肉过敏，还有最近去班游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敢坐火车？」蒋言细数着张辰曾经避开不谈的话。 张辰还愣在原地，「猪肉过敏，我不是马上跟你说了吗？」 「你那是对猪肉过敏的症状？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说实话！」蒋言听见张辰话音，竖起眉吼。 「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啊！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蒋言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只不住地颤抖，「为什么寧愿依赖一张小纸条……也不愿意告诉我？」蒋言质问道。 「小纸条……」张辰在原地呢喃，「那张纸条是你拿走了？」他抬头望向蒋言问。 「我捡到的。我就在你旁边你还需要那种东西？」蒋言努力控制音量，视线不敢离开张辰。 他有一种预感，今天让张辰逃了，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辰低头不语，就算想解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抱歉……」张辰又再度低下头，躲避蒋言灼热的视线。那声音细如蚊蝇，彷彿下一秒便会被风吹散。 但蒋言还是捕捉到了那微弱的声音，「你只说这个？」蒋言说到最后，勾起了唇，但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那我再说一个吧……」张辰停顿了一会儿，抬头望向蒋言，「既然我没办法信任你，让你感到痛苦……那……分手吧！」 蒋言虚握张辰手腕的手掌猛然收紧，他的眼里满是惊惧和困惑。 「你说什么？」蒋言看着张辰眼里自己的倒影，声音放得极轻。 「分手吧！」张辰重复说了那三个字，心里宛如刀割，但脸上表情没有半点波动。 蒋言放松了手上的力度，张辰轻轻摆手挣脱了蒋言的手心。 「谢谢你今天送我回家。」张辰低头没敢再看蒋言，他害怕只要一眼，就把最后的盔甲拋得乾净。 张辰转身将钥匙插入锁孔，推门进屋。 「砰！」关门声敲响还站在门前的蒋言。 蒋言没有离开，他上前几步，抚上门，将头抵在门上，眼泪无声滑过脸颊。 门的另一头，张辰倚着门板，缓缓滑落。坐在冰冷的地上，终于崩不住偽装，呜咽声从喉头发出。 蒋言推开家门，家里一片漆黑。他在黑暗中摸索上楼，进了房间。 蒋言拉开书桌抽屉，看着放在里头的安眠药。 「睡着的话，他就不会一直出现在脑中了吧……」蒋言喃喃自语。 蒋言被自己的念头一惊，笑了几声。但单薄的笑声在房内显得更加孤独，蒋言停止发笑。 「真蠢。」蒋言自言自语嘲讽自己。 最后还是闔上抽屉，下楼煮了一包速冻水饺。 蒋言将煮好的饺子放进保鲜盒，放在桌上。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了妈妈平时下班时间，他传了讯息提醒：「晚餐放桌上，我今天有点累，先睡了。回来不用再叫我。」 按下发送后，蒋言装了一杯水，回到房间。 拿出那罐安眠药，蒋言比平时多吃了半颗，设好闹鐘后，躺上床。 「快点睡着就好了吧……」蒋言如是想。 蒋言脸下的枕头上，蔓延出水渍。月光透过窗，落在蒋言脸上，反射出微光。 少年只能在自己房里舔拭伤口，期望一切都能结束，再不然……至少让黑夜掩盖伤痛。 第二十九章 「言哥，一起吃晚餐？」谢冠廷见蒋言背起书包，独自走出教室，开口邀请。 「行啊！」蒋言笑了笑，驻足在一旁，等待谢冠廷。 两人走出教室，走廊上十分吵杂。放学时分，楼梯间也塞满了人，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出了教学楼，人潮稍微少了一些，蒋言开口问道：「干么突然一起吃晚餐？」 「我这不是可怜你吗？」谢冠廷回道，见蒋言没有回覆，又开口：「所以你最近怎么没跟张辰一起放学？」 「没什么，反正以前一起放学也只是奉班导的命令。现在他成绩都比我好了，我还跟他辅导……」蒋言尽量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扯了扯嘴角道：「他的成绩都能辅导我了。」 「喔！可是……」谢冠廷还想追问，但突然感觉背脊一凉。瞥了眼蒋言，最后还是将那些疑问嚥下。 「我等等还要补习，随便吃一吃吧！」谢冠廷说。 「你都邀我了，还打算随便解决。」蒋言抱怨。 「我邀你是给你关怀吔，你应该心存感激。」谢冠廷说得头头是道。 「切，我陪你一起吃晚餐才是对智商低下的儿童关怀吧！」蒋言面色不变，脚步加快，不等谢冠廷做出反应。 「你总有一天会失去我的。」谢冠廷对着不远处蒋言的背影大吼。 另一头，公寓602房内。 「谢谢。」张辰将吃完的碗筷收到厨房。 琪琪先回房准备上课的书本，张辰随后进房。 「你怎么又忘了先乘除后加减？」张辰看见作业本上一排错误的答案，忍不住念道。 琪琪嘟起嘴，不甘心的回道：「你之前跟我说要由左到右计算的……」 张辰叹了口气，「但这是有顺序的，那是之前学的了。」 「怎么那么麻烦。」女孩语气充满不甘愿，但还是拿起笔订正。 结束了家教工作，张辰踏出公寓。 不远处的路灯已经修好了，张辰看着那盏灯愣神。 灯光吸引了飞蛾，那只褐色的小蛾扑腾着翅膀，围绕着灯光飞行。 「好蠢……」张辰看着拍动翅膀的飞蛾，轻笑道。 儘管知道那是自然法则，但张辰却对那隻蛾感到难以言喻的亲近。 那个少年或许就像一盏路灯，照亮了漆黑的街道，给了张辰一个易碎的美梦，但不管怎么努力扑向它，最后都不会有结果。 张辰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走去。他总感觉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回头一望，又空无一物，期望中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真的想太多了……」张辰低声喃喃自语。 张辰来到家门前，单肩背着书包，低头翻找钥匙。 脚步声又再次响起，这次……感觉就在身后。 一道黑影遮住路灯微弱的光芒，笼罩在张辰身上。 张辰终于摸到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他将钥匙插入锁孔。 「喀咔！」门锁硬声开啟，张辰推门刚要踏入，身后一股强大的推力，让张辰一个踉蹌。 玄关地板的灰尘蹭得张辰满脸，张辰还来不及回过神，身后传来锁门声。 「上次你挺得意，把你老子送到警局！」男人的嗓音像被砂石刮过一般粗糙，估计是酗酒造成。 张辰挣扎翻过身，那个男人的脸骤然靠近，他混浊的眼珠上下转动，打量着张辰。 张辰想站起身，但脚却一点都不争气，浑身使不上力。 男人张望了四周，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慎人的笑声。 「原来你住这儿啊……你害死诗薇，然后拿她的钱来买这栋房子。」男人顿了顿，又笑道：「你还过得挺滋润！」 张辰止不住地打颤，「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男人突然脸色一变，大吼道。 「你是要钱还是……我以后可以寄钱给你……」张辰努力保持冷静，但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呵，你给我钱？」男人轻笑，「你给我再多钱，我的诗薇都……」 张辰用手撑地，勉强从地上爬起，「爸……就像你说的……妈早就走了。」 男人低头，嘴里喃喃念叨。张辰听不清他所说的，鼓起勇气走近。 张辰伸出手，放在男人的肩上，刚想开口，男人却猛然抬起头。 「诗薇……诗薇！」男人双手紧紧捏住张辰双肩，用力过猛的手还不住颤抖。 「是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男人伸手摸向张辰的脸旁，粗糙的手茧摩擦着张辰的脸颊。 张辰瞪大双眼，愣了一会儿，大吼道：「你能清醒一点吗？我是张辰！」 男人手上动作暂停，眼睛瞪向张辰，不一会儿，男人竟然开始笑出声。 「诗薇，你真的糊涂了……我们的儿子早就已经在那次意外中走了啊！」男人敛眸，一副伤心失意的模样。 男人的一字一句重重撞击张辰心房，他微微啟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原来在父亲眼中，自己并不值得活下来。 男人的动作更加放肆，他一手搂住张辰的腰，一手缓慢伸入他的衣服，曖昧的抚摸令张辰浑身鸡皮疙瘩四起。 「诗薇……」男人嘴里不断念叨，靠近张辰的唇。 张辰看着逼近的脸，心一横，撇开脸的同时，伸出脚把男人踹倒在地上。 「诗薇，你最近喜欢这种玩法吗？」男人一手按住被踢中的腹部，一边颤颤巍巍爬起身。 「但这样不行，弄伤老公就不好了……」男人靠近张辰，将张辰的手制住。 男人像蛇一般攀上张辰，伸手脱下张辰的裤子。 骤然被贯穿的痛楚，令张辰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坚硬的地板磕碰着张辰的蝴蝶骨，他无助的张开嘴喘气。 曖昧不清的拍打撞击声回盪在屋里，张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半夜，张辰缓缓睁眼，身旁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估计是清醒后逃跑了。 张辰颤抖的用手臂撑起身，下身传来撕裂的疼痛，腰彷彿被碾过一般酸疼。 地上有已经被风乾了的点点血跡，张辰将衣服全数脱下，丢进垃圾桶。 张辰抽了几张卫生纸，沾水后擦拭地上留下的痕跡。 突然加剧的噁心感拥上喉头，张辰跌跌撞撞跑进厕所，抱着马桶，吐得撕心裂肺，脱力的坐在地上。 将依附满污秽的卫生纸丢进垃圾桶，张辰走进淋浴间。 打开热水，任凭烫人的温度洒在脆弱的皮肤上。 张辰用指甲搓洗自己布满痕跡的身体。 白净的皮肤上，除了曖昧的红痕，还留下一道道抓痕。血丝从伤口冒出，再被热水无情拍落。 第三十章 早上六点，张辰从床边拿起制服，穿上身。粗糙的布料摩擦伤处，传来阵阵刺痛。张辰没有多加理会，将书包背起，走出家门。 张辰搭上公车，但不是平时常搭的那一班车。时间还早，公车上的乘客屈指可数。 张辰将头倚在车窗上，随着公车开动的频率震动。他轻轻闔上眼，但昨日发生的所有，在眼前漆黑的那剎那，倏地全涌进脑海。 张辰睁开眼，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街景，儘管一夜昨日难眠，此时眼睛早已痠痛不堪，但他害怕再把眼闭上。 公车到站，张辰下了车。 走进学校时，在学校里的人不多。张辰没有直接走向教室，反而提步前往学务处。 「同学，你怎么这么早到这里？」坐在一堆文件后的阿姨出声询问。 「早，我要拿假卡。」张辰懨懨地回道，说完自己拉开写着「高二乙」的抽屉，翻找自己名字的假卡。 那个阿姨从多叠文件和书本中，探头看了眼张辰。 阿姨浮夸的念道：「哎唷！黑眼圈怎么那么重？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熬夜，这样以后……」 张辰没有等她说完，找到自己的假卡后闔上抽屉。转身作势离开，却被叫住。 「同学你等一下！」阿姨说完低头翻找，「我知道你们都嫌我烦，但早餐不能不吃……」阿姨顿了顿，想起什么似地抬头看张辰，问道：「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 张辰摇了摇头，那个阿姨突然塞了一堆苏打饼乾到张辰怀里。 张辰看着怀中那几包苏打饼乾，心里有一道暖流流过。他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走出了学务处。 走进教室时，教室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张辰在自己的位置坐定。 他拿出笔，填写假卡，在家长签名那个空格上停顿了一会儿。 张辰将假卡拿到办公室，陈惠娟还没来上班，张辰只好将假卡放在桌上，独自走出办公室。 回到教室时，人已经比方才多了许多。张辰坐回座位，拿出全罩式耳机戴上，看着手机萤幕发呆。 腰还在隐隐作痛，张辰将背靠在椅背上，寻求一点支撑。 幸好坐在角落，整个早自习，都没有人来打扰张辰。 蒋言将全班的英文作业交给英文老师，刚要离开办公室，听见班导出声叫住自己。 蒋言回头，看见陈惠娟轻轻招手，示意自己靠近。 「老师，怎么了？」蒋言走到陈惠娟身旁，有些困惑的问。 陈惠娟拿出一张假卡，说道：「这是张辰交给我的，但有些地方没填好，你回教室时可以帮我叫他来办公室吗？」 「好。」蒋言点头答应。 教室内，靠窗的那个角落。张辰一副懒散的模样靠在椅子上，教室里的喧嚣吵杂好似与他隔绝。 蒋言走回座位，目光瞥了眼张辰。叹口气后，他抬手敲了敲张辰的桌子。 蒋言也没料到，简单的这一个动作，可以激发张辰那么大的反应。 张辰原本看着窗外神游，一隻手突然闯进视野，属于男生的手指骨节分明。那只手轻敲桌板，轻微的敲击声，在张辰脑海中无限放大。 昨夜那个黑暗的家，粗糙污秽的手掌，还有难以言喻的拍击声…… 一切都在张辰脑海无限回放，张辰止不住颤抖。 蒋言看见张辰抖如筛糠，犹豫的出声：「张辰？」 张辰将视线转往蒋言，眼底还有满溢出的惊惧。 蒋言看见张辰的表情，担心的伸出手，但才刚触碰到对方的肩，张辰眼中突然充满抗拒。 昨日那双手紧紧抓住肩膀，捏得张辰发疼。 张辰豁然起身后退，椅子应声倒地，发出极大的声响。 教室里的人，都被吸引注意力，一道道视线打在张辰和蒋言身上。 渐渐出现一些窸窸窣窣的好奇低语。 「怎么了啊？」 「他们干么？」 「怎么突然那么大声？吓死我了！」 蒋言被张辰的反应吓得愣在原地，张辰宛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放大的瞳孔透露出恐惧。 没有人敢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周围的同学互相对看，但根本没有人清楚事情经过。 张辰眼睛慢慢恢復焦距，他俯身将椅子扶起。 「找我有什么事？」张辰淡声问道，但话音还带有压抑不住的颤音。 蒋言眼里还有讶异，看着张辰，谨慎的开口，声音放得很轻：「班导找你。」 张辰简单应了声后，踏着虚浮的步伐走出教室。 蒋言坐回椅子上，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也渐渐散去。 张辰那副模样，深深刺伤了蒋言，「就那么排斥我？」蒋言心想，烦躁的拿起笔转。 「怎么会突然要请假？」陈惠娟问道。 「我家里真的有事。」张辰低头回答。 陈惠娟微微皱起眉，为难的说：「可是你没有家长签名……」 张辰点头，语带哀求说道：「老师，准假两天就好。」 「我的权限也只有两天……」陈惠娟低声呢喃。过了许久，她才下定决心，抬头认真望向张辰说道：「就只有下週一、二，你星期三得回来上课。」 张辰点头答应，「谢谢老师。」 陈惠娟在导师签名的空格写下名字和日期，把假卡递还给张辰，「只有一次，下不为例。」 张辰接过假卡，再度道了声谢。 张辰先绕去学务处放好假卡，才走回教室。 蒋言偷偷瞥了眼张辰，见他已经恢復平日的模样，又将视线收回，低头烦躁的转笔，笔在他的指间飞速转动。 蒋言拿出手机，萤幕停在message的页面上，那句：「你为什么要请假？」停留在打字框中，蒋言的手指悬空在发送键上。 「我又能以什么立场来问他呢？」蒋言无奈的想道。 最后他叹口气，将字一个个删除。手机关机后，塞回抽屉。 今天是週五，张辰来到女孩家。 傍晚，张辰敲响了琪琪的家门，女人照常出来迎接。 吃完晚餐，张辰让琪琪先进房等自己。他走到厨房门前，轻敲了敲一旁靠在墙上的门板。 女孩的妈妈正在洗碗，听闻声响，回头一望，「怎么了？」 「我想辞掉这个工作。」张辰坚决的说。 女人呀然，愣了半晌，才问道：「明天就不来了吗？」 张辰没有开口，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女人将手洗净擦乾，认真的说：「我可以让你请几天假，你确定不做了？」 张辰点头，而后又说道：「谢谢你最近的照顾。」 女人看起来有点不捨，但也没强求，「那你明天来，我把你的薪水结给你。」 张辰道谢后，转身要走出厨房。身后的女人忽然发话：「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帮你。」 张辰回头，扯动嘴角笑着说了声：「没事。」 第三十一章 深夜九点半，张辰结束了家教工作踏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门前。 「喀咔。」张辰转动钥匙，走进家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张辰没有开灯，脱下布鞋，双脚轻轻踏上玄关的地板。 他努力压下不断翻腾的胃带来的呕意，飞快掠过玄关。 直奔浴室，张辰将脚上的白袜褪去。他嫌弃的拎起那双袜子，回想起方才这双袜子曾踏足过那片污秽的地板，张辰赶忙将袜子丢入一旁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还有今天凌晨丢的一套衣物，垃圾袋已被塞得满满当当。 张辰将莲蓬头打开，热水不间断地泼洒在他的脚上。直到快被烫下一层皮，张辰才不慌不忙的将水关闭。 张辰起身将垃圾包起，套了一个新的垃圾袋。 做完这一切，张辰又用肥皂彻底搓洗了无数次双手，直到手的皮肤已经洗到乾燥发痒，他才关上水龙头。 他无力的摸黑上床，躺在柔软的被褥上，近乎一天没闔眼的眼皮重如千斤，终于张辰还是如愿进入睡眠。 刚恢復意识，张辰微微睁开眼，环顾四周。 他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周围是浓厚的黑，没有一丁点亮光，也没有其他顏色。 张辰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眼，视觉感官在纯粹的黑暗中失去作用。 耳边传来那个熟悉的尖叫声、求饶声。张辰不必睁眼，便瞬间知晓自己身在何方。 刻入骨骼的场景和声响，张辰几乎是听见那些声响的剎那，便了解自己又再度深陷那个梦靨。 不用睁眼，张辰在脑中自动架构出那时的场景。 一排排的火车座椅，乘客不断逃窜。火车车厢末端，挤满了无处可逃的慌乱人群。 接着便是固定会发生的情节，倒地的女人，在地上晕开的血，银亮的刀面闪烁着慎人的光。 但这一回，梦境里出现和往常不同的场景。 穿着警服的高大的背影挡在张辰身前，宽大的肩，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像极了那晚的少年，月光温柔的洒落在他身上，他有力的手抵挡了即将落下的酒瓶碎片，他的后背也是那般令人感到安心。 「蒋言……」张辰嘴里轻声呢喃，泪水晕湿了枕头套。 浓厚的夜色里，少年蜷缩在被窝中，努力想碰触那道光，但却只是徒劳。就像那只不断扑腾翅膀的小飞蛾，不管如何努力，迎接牠的结果都不尽如意。 阳光透入室内，照在张辰脸上，他眼皮微动，轻轻睁开眼。 他缓慢爬起身，从床头拿起手机，点开萤幕。 「10：47」萤幕上显示出时间。 「已经这么晚了啊？」张辰独自喃喃道。 昨日梦中情景似乎还歷歷在目，耳边还有阵阵嗡鸣，张辰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换好衣服，出现在琪琪家门前。抬手按下门铃，门后很快传来脚步声。 门被硬声开啟，一名长发女人出现在门后，她见到张辰，脸上露出微笑。 「你来了啊！先进来坐坐。」琪琪的妈妈说道，拉着张辰进屋。 张辰被迫坐在沙发上，女人转身进入厨房，她端了两杯刚沏好的热茶，回到客厅。 「不用这么麻烦……」张辰不好意思的接过茶杯。 「其实我还是想和你再谈一谈。」女人说。 「阿姨，我目前家里真的有事，真的不能再继续这个工作了……」张辰拒绝了女人的提议。 琪琪的妈妈也没再强求，她拿出一包信封袋，递给张辰，说道：「那……这阵子谢谢你了。」 张辰双手接过那包钱，郑重的道谢。 「真可惜，不只琪琪挺喜欢你，我们全家也都很欢迎你。」女人说道，话里有真心实意的惋惜。 张辰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女人赶忙摆手，「我不是在责怪你，不用道歉。」又说道：「没事还可以再到这里来找琪琪玩，我想她会很开心的。」 张辰离开前，向女人敬礼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如果哪天还需要这份工作，欢迎你回来。」女人笑着说道。 门被轻声关上。张辰看着那个写着「602」的门牌，有些出神。最后他叹口气，转身离开。 在家中，张辰不知道能做什么。躺在床上滑着fb推荐的短片，上头播了什么张辰也不清楚，只是想借点影片的声响，增添房里的人气。 偶然一句话音拉住张辰的注意力，「十分鐘简单在家製作法式吐司」。 张辰定睛看了一会儿那个短片，将那则贴文标示标籤，设为珍藏贴文。 看见带有金黄色泽的吐司，张辰感到胃有些刺痛和空虚。 他看了下手机萤幕显示的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张辰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进食，也难怪会胃疼。 张辰点开外送平台，滑了一会儿上面的餐厅，但最后却鬼使神差地关上软体。 他起身走出家门，十分鐘不到，张辰出现在离家最近的便利商店前。 自动门在张辰靠近的那刻响起，他走进门。照着几个月前的记忆，张辰拿了做法式吐司该有的材料。 在要结帐前，张辰还是多拿了一碗微波焗饭。 提着一大袋材料回到家，张辰看着堆在桌上的材料，不禁嘲笑自己。 他将冰箱插头插上，许久没运转的冰箱开始製冷。将那些材料大致分类冰进冰箱后，张辰低头吃起已经冷掉的焗饭。 乾巴巴的起司浮在饭上，底下的饭泡着腻口的白酱。咬一口饭上铺的燻鸡，宛如塑胶的口感令张辰微微皱眉，但最后还是默默吞下。 安静的午后，张辰拌着冰箱运转的声音，解决了这迟来的午餐。 第三十二章 漆黑的天空，只有远方唯一一颗星星闪烁，更显孤寂。 深夜时分，房里只有电风扇的嗡嗡声。张辰缓缓爬起身，还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翻身寻找手机，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终于张辰碰触到那个冰凉的手机萤幕，他按下开机键，手机萤幕骤然亮起，光打在张辰脸上，刺得他瞇起眼。 稍稍习惯后，张辰看了眼萤幕显示的时间，凌晨三点多。 张辰回想一下睡着前的经过，吃完午餐后已经五点多了，应该是在床上不小心睡着了。 张辰翻身下床，走下楼梯。进入厨房，桌上还摆放着便利商店焗饭的塑胶盒，张辰端起那个塑胶盒，里头还有已经被风乾的白酱。 他把那些散乱在桌上的垃圾丢入垃圾桶，装了一杯水打算回房。 在走出厨房的那剎那，张辰脚步突然停止。他瞪着通往大门的长廊，漆黑的走道掀起了难掩的回忆。 那夜那个男人的触感涌上心头，粗糙的茧磨蹭着光滑的背脊，耳边传来那个黏腻又贪婪的声，他不断轻唤：「诗薇……诗薇……」 「匡——」水杯砸在地上，陶瓷碎裂的声响划破寂静的空间。 张辰被那声音吓得一愣，他眼神紧盯玄关，用力嚥了嚥口水。 浴室里蒸腾的水气，视线所及雾濛濛一片。热水拍落在张辰身上，落在脚踝处的水被染成粉色。应该是方才陶瓷碎片划出一道口。 张辰没有理会，热水打在伤口上，密集的刺痛不间断地刺激他的神经。 关上花洒，张辰将头发用毛巾随意盘起。站在镜子前，镜子上布满水雾，张辰伸手抹去。 镜子里的少年，湿漉漉的碎发垂在胸前，瞳孔是纯净的浅褐色，张辰多看了几眼，拿起洗手台旁的隐眼。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你都是你。」脑中突然响起这句话音。 张辰轻笑了几声，或许是怀念，又或许是嘲讽。但不管如何，他最后还是将隐眼放下。 走出浴室，这次，他没敢再随意张望，径直回房，等待黎明来临。 天在不知不觉间亮了，远处地平线，太阳微微冒出头。 当阳光从窗户洒入房里，张辰从手机中抬眼，眼睛有些酸涩，口也十分乾渴。 他转头望向窗外，朝阳初升，点亮了天空。张辰鼓起勇气，走出房门。 走下楼，看见散落一地的马克杯碎片。张辰转身走进厨房，拿了塑胶袋，蹲下身收拾这一片狼藉，徒手一片片拾起较大的碎片。 张辰站起身，想找扫把处理地上细小的碎片残渣，但才想起，家中似乎不曾买过扫把。 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积了一层灰，角落还有掉落长发聚集的灰尘。 张辰叹口气，走进厨房找广告单。 他将纸随意铺在地上，大概确定不会踩到碎屑就行。 张辰低头审视自己收拾后的结果，不禁感到无语。 空绞的胃隐隐作痛，正在无声的抗议。张辰拿起手机想看时间，却看见一则讯息。 「您有一则珍藏贴文未开啟。」是fb的通知。 张辰索性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将昨天买的材料一一拿出。 点开那个短片，张辰照着影片教学，拿起鸡蛋。 但事与愿违，看似简单的打蛋，竟然比想像中困难。 张辰轻轻用蛋敲击碗壁，但蛋壳意外地坚硬，竟然没有出现裂痕。 他稍稍用了力，没想到蛋竟直接碎了。碗中卵黄和蛋清混杂在一块，还夹杂了蛋壳碎片。 又花了许多时间把蛋壳碎片挑出，张辰叹口气，没想到光是第一步就这么失败。 拿出白吐司，将吐司浸泡在混合牛奶的蛋液中。 瓦斯炉上还放着蒋言上次用过的平底锅，张辰又花了很久，才顺利点着瓦斯炉。 张辰拿起奶油块，不知道应该放多少，只好用汤匙随意切下一块，丢入锅中。 奶油很快在炉火的加热下融化，张辰从一旁的碗里拎起一块吸饱汁液的吐司，轻手轻脚放入锅中。 吐司接触到热锅的一剎那，随之响起劈啪声，张辰吓了一跳，手一抖，摸到锅子边缘。 「嘶——」张辰忍不住轻叫出声，衝到一旁洗手台，打开冰水冲凉。 突然飘出一阵焦味，张辰赶忙关水，衝回锅前。 用铲子艰难的将吐司翻面，或许是油涂得不够多，沾满蛋液的吐司，顽强的黏在锅上。 好不容易将吐司和锅子分离，锅底还黏上一层蛋皮，那层焦黑的蛋飘出烧焦的臭味。 张辰只好将火关掉，看着那一言难尽的平底锅。 那片吐司其中一面还有黏糊糊的蛋汁，但另一面也没有出现理想中的焦糖色泽，而是露出没有吸满蛋汁的内里，那层剥落的外皮还黏在锅上。 张辰无奈的叹口气，将那片失败透顶的法式吐司从锅中拿起，丢入一旁的垃圾桶。 将视线转回灶台上的一片狼藉，张辰将锅子放进洗手台，放弃了下厨的念头。 刚刚烫伤的地方，起了一个水泡。张辰想了想，才发现家里似乎也没有常备药品。 客厅沙发上，张辰端着盘子，上头是白吐司，幸运的是昨天还买了炼乳，可以沾白吐司吃。 甜腻又单一的口感和味道，张辰吃完一片后便再也嚥不下。 不知不觉，手不听使唤，擅自点开了相簿。那张用炼乳画着彆扭爱心的法式吐司，散发金黄色泽。 张辰盯着那张照片愣神，最后还是跳回主画面，将手机关机。 回到厨房，张辰和那个经歷惨烈虐待的平底锅乾瞪眼。 打开水龙头，拿起水槽里的平底锅，擼起袖子，打算认命动手刷起锅子。 这时菜瓜布和洗碗精才终于派上用场，这是自从上回蒋言下厨后，这些用品再度被使用。 但黏在锅底的残渣，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好清理。 锅子上布满白花花的泡沫，但当把泡沫抹去，露出的锅子依旧脏兮兮。 张辰拿着菜瓜布，用力搓洗那块糊在锅上的蛋皮。 直到一丝丝刺痛刺激神经，白色泡沫中浮现一些血丝，张辰才发现方才烫出的水泡已经破了，洗碗精的泡沫让伤口发麻。 张辰将菜瓜布丢在一旁，打开水龙头冲掉泡沫。 最后锅子还是留下了歷练的痕跡，张辰只能无奈的想：「反正估计也不会再用到它了。」 第三十三章 张辰单膝跪在蒋言身前，阳光洒落在他温柔的眉眼上。 周围地上放了一些处理伤口的药品，张辰手里拿着刚撕下的纱布，蒋言膝盖上那骇人的伤口正隐隐渗血。 张辰听见了蒋言的话音，抬起头，雪白的脖颈扬起弧度。 唇上的温度，颤动的长睫，潮红的脸颊…… 张辰瞇起眼，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睁开眼，细细打量蒋言凑得极近的脸庞，想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在心上。 又一阵风，扬起了窗帘。微风轻柔拂过少年的脸，蒋言稍稍拉开了与张辰的距离，但视线还是没有离开他，深邃的眸彷彿要望尽张辰的所有。 张辰不知为何，突然浑身战慄。 蒋言的脸色一变，猛然站起身。脸上温和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嫌恶。 张辰还愣在原地，跪在地上的那个膝盖逐渐失去知觉。 张辰心里陡然升起害怕，冷汗瞬间打湿背脊。他看着蒋言皱起的眉心，目光转移到蒋言的眸中。 深褐色的瞳孔里，蕴藏了难掩的厌恶。 张辰在那瞬间感到害怕，他想起身，但膝盖跪得发软，怎么也无法施力。 「我刚刚竟然吻了你这种骯脏的东西！」蒋言抬手抹了抹唇，话里有无尽的嫌弃。 所有的动作在张辰面前慢动作播放，蒋言的话音，却很快传入他的耳中，在脑中不断回放。 张辰视线没有离开蒋言，又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操控身体。 被迫将蒋言所有嫌恶尽收眼底，张辰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个布满厚茧而粗糙不堪的大手，不断抚摸张辰全身，黏腻的声响…… 还有那句不间断重复，饱含情慾而低沉沙哑的：「诗薇……诗薇……」 张辰猛地睁开眼，慌乱的坐起身。覆在身上的棉被滑落，房里只有电风扇运转的嗡鸣声。 漆黑一片的卧室令张辰久久无法回过神。他呆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头因为突然起身而感到晕眩，耳旁还回响着男人粗哑的嗓音。 电风扇扬起的风吹向张辰被冷汗浸透的后背，他不禁打个寒颤。 张辰看向书桌上摆放的电子鐘，面板上的数字闪着微光。 「02：43」微弱的光在黑暗的房中闪烁。 张辰难以回想睡前发生的事，极度的漆黑和安静，令时间的走动更加模糊。张辰甚至无法分清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 张辰疲惫的闔上眼，浑身使不上力。 蒋言嫌恶的眉眼骤然浮现，脑海里回盪着那句：「你这种骯脏的东西……」 胃袋不断翻搅，收缩的喉头，张辰猛然起身，跳下床衝向厕所。 张辰蹲在马桶前，抱着马桶座。脑中不受控制的回放那晚的场景，让他不住作呕。 口中酸苦的滋味，张辰伸手按下冲水把手。酸软的手完全无法施力，他重复了无数次，冲水声才响起。 张辰也管不上地上多脏，脱力的瘫坐在地。 「反正自己也已经不再乾净了……」张辰想。 一滴清凉触碰到手背，张辰疑惑的抬起手，想看清那个冰凉的来源，但眼前一片模糊。 张辰蜷缩起身，无助的啜泣。呜咽声逐渐放大，最后转为嘶哑的哀鸣声，在狭小浴室中回盪。 厕所并不通风，张辰很快感到闷热，脸上除了泪水，还沾上了汗珠。 他双手撑地，强硬站起身。走向淋浴间，打开莲蓬头。 水急速落下，先是冰冷的水温，渐渐地转为温热，最后烫得冒烟。 热水无情的洒在张辰身上，烫红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 张辰将莲蓬头掛回墙上，站在花洒下，任凭热水泼洒在身上。 他拿起洗手台放的肥皂，用力搓洗身体。 指甲在身上留下深刻的抓痕，还未癒合的伤口又再度被撕开。伤口冒出血珠，又被烫水拍落。 张辰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痕，手上力道不减反增。 直到身上布满一道道抓痕，不论是前胸还是后背，都无可倖免。 张辰将水关上，走出浴室。湿漉漉的脚踩过地板，留下七零八落的脚印。 回到漆黑的房里，他将自己砸在床上，手臂磕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他拾起那个物品，瞳孔逐渐适应黑暗，张辰看清了它的轮廓，那是手机。 张辰按下开机键，萤幕的光在极黑的房里显得刺眼，他不受控制的瞇起眼。 「原来已经星期二了……」张辰喃喃自语，翻身躦进被窝。 棉被的重量压在身上，带给张辰一点安全感。 「明天就要回学校啊……」张辰嗓音还有些嘶哑。 整个城市被浓重的夜色笼罩，张辰睁着眼自言自语，好像世界上只剩他一个活物。 「反正不回去也没差，最严重顶多被通报輟学……」张辰心想。 其实通报輟学之前，会有专人来家里拜访。但张辰脑中一片混沌，无暇在管其他。 张辰不敢再闔眼，瞪着手机萤幕，等待黎明降临。 不自觉的点进相簿，那个金黄的法式吐司强硬闯进眼里。 张辰看着那用炼乳画出彆扭的爱心，心里五味杂陈。 他索性滑到下一张照片，但令张辰感到意外的是，下一张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挺拔的背影，在人群中也十分耀眼。这张应该是在九份老街时，张辰偷偷拍下的。 张辰滑到下一张。照片里的蒋言回过头，脸上露出坦率的笑容，手还比了个耶。 张辰这才想起，在拍完上一张后，自己忘了关音效，蒋言闻声回过头，偷拍直接被抓包。 张辰伸出手指，指尖颤抖的滑到下一张。 蒋言僵硬的身体，像一隻炸毛的猫，他的身旁围了一大群各种花色的猫咪。 张辰滑过照片，下一张毫不意外，依旧是他。 蒋言低头认真写着什么，天灯被夹在架子上。 那个潦草的字突然攥紧张辰的心，一起出现在心头的还有那句：「希望哥哥能成为他想成为的自己，」 张辰有点喘不过气，他将头埋进被褥中。 湿答答的长发蹭得棉被十分潮湿，张辰将脸倚在那片冰冷上头。 「为什么都是你……」张辰呜咽，在被窝里泣不成声。 蒋言拿着吹风机，温暖的风拂过发丝……那些温柔感觉都是幻影。 那个曾经飞往高空的天灯，终究还是带着人们的祈愿烧毁坠落。 第三十四章 蒋言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张辰空荡荡的座位，这已经是他第三天没来学校了。 直至早自修鐘声响起，张辰还是没有出现。 蒋言在抽屉偷偷摆弄手机，萤幕停在私讯张辰的讯息上。 「怎么没来学校？」这句话以不同说法出现在打字栏多次，但最后都没有成功发送。 删除了无数次字后，蒋言在心中无奈的吐槽自己的矫情。 蒋言听见脚步声，赶忙将手机关机，塞回抽屉深处。 「蒋言……」身旁传来一阵微弱的女声，蒋言抬头一望。 林晓榛站在一旁，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蒋言放轻声音问，深怕吓到眼前这个看似紧张兮兮的人。 「班导请你去办公室找她。」林晓榛语速很快，可能是紧张所导致。 「好，谢谢。」蒋言说完，起身离开教室。 办公室内，陈惠娟听见声响，抬头瞧见蒋言，招手让他过来。 「老师，怎么了？」蒋言困惑的问道。 陈惠娟面有难色，似乎在思考措辞，过了良久，她才开口：「张辰他今天还是没来学校……」 蒋言听见那徘徊在心中许久的名字，看向陈惠娟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 「嗯……」蒋言淡淡地回。 「你知道他发生什么事吗？」陈惠娟接着问。 蒋言微微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因为他只请了两天假，我又联系不上他的家长。」陈惠娟苦恼的说，「我想你跟他蛮熟的，说不定知道一些什么。」 蒋言听见那句：「蛮熟的。」忍不住在心中嘲讽自己，「呵，结果我是最后知道他请假的人。」 但他什么也没说出口，只轻描淡写的回了句：「没有，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好吧……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帮我问问看他是怎么了。」陈惠娟说完，眉心还是没有舒展。 「……好。」蒋言迟疑的回道。 「因为他没请假，我又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再这样下去，可能要通报了！」陈惠娟说。 蒋言回到教室，下课鐘声已经响了，教室内吵杂如菜市场一般。 蒋言走回座位，手机才刚拿出来，便被话音打断。 「言哥，你终于回来了，篮球，来吗？」谢冠廷在教室门外喊道。 蒋言闻声抬头，看向谢冠廷所在方向。为了确保谢冠廷能听见，他加大声音说：「算了，你自己去吧！」 谢冠廷只好悻悻然的离开了。 「怎么，他来吗？」周睿伦问。 「没……」谢冠廷有些无精打采的回覆。 「怎么又拒绝，他最近是怎样？」周睿伦皱起眉，嘴里不断抱怨。 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周睿伦露出八卦的表情，「该不会失恋了吧？」 谢冠廷瞥了眼周睿伦，说道：「不可能，他都没跟我说他谈恋爱了，何来失恋？」 「又不是什么事都得告诉你……」周睿伦小声嘀咕。 「言哥才不会这样，我认识他快五年了吔！」谢冠廷有些感慨，又说：「不至于连谈恋爱这种事都不跟我说吧！」 「你国中和他同班？」周睿伦明显抓错重点。 「没，同校而已，但放学有时候会一起打球。」谢冠廷回道。 「我倒觉得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什么都到处说。」周睿伦对谢冠廷说。 「我哪有什么都到处说……」谢冠廷不服气的说，但声音却愈发小声。 周睿伦看见谢冠廷那副模样，为了表示傻眼，送给谢冠廷一个大白眼。 「你那什么意思啊！」谢冠廷看见周睿伦的表情，不满的叫道。 「就你看见的意思。」周睿伦看见谢冠廷急得跳脚，丝毫不在意，摆摆手回道。 到了球场，少有的几个篮框早已经被其他学生佔满。 「回教室吧！反正人也不够。」周睿伦毫不意外，转身走回教室。 教室里，蒋言盯着手机萤幕良久，才终于按下发送。 「老师让我问你怎么没来上课。」简单的一句话，却被蒋言修改了无数次。 「结果最后联络你还得有理由。」蒋言在心中无声的嘲笑自己现在的处境。 放学时，蒋言拒绝了谢冠廷的邀请，独自走出校门。 他没搭上平时搭的公车，也没有去买晚餐。过了大概三十分鐘，蒋言站在一栋公寓前。 他搭上电梯，不一会儿，便站在「602」门前。蒋言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从内开啟。一名女人探出身，看见蒋言才把门拉开。 「我记得你是何小姐的儿子，叫……」女人顿了顿，低头思考。 「蒋言。」蒋言出声提醒。 「啊！对！」女人回道，因为没想起来人是谁而有些抱歉，赶忙侧身让蒋言进门，「先进门吧！」 「怎么突然来找阿姨，你妈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女人端出两杯冰牛奶，将其中一杯推到蒋言面前。 「不是，我这次来，是我自己有事情想拜託您。」蒋言客气的用双手接过马克杯，说出来意。 女人挑挑眉，眼里充满疑惑，「什么事呢？我能帮上忙的话那最好了！」 「张辰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他有来这里吗？」蒋言问道。 「没，他上次来找我是週六的事了！而且是来辞掉这个工作的，我把薪水结给他了！」女人说。 「那……你能帮他请假吗？」蒋言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女人对于蒋言提出的要求感到十分惊讶，她稍稍消化了蒋言所说的话。 「可是我不是他的家长……」女人打算委婉拒绝这项提议。 「只请两天就好，我下週让他回学校。」蒋言没有退让。 「但这样行得通吗？为什么不找他的家长？」女人还是没有轻易松口。 「他家里状况比较特殊，您只要帮忙签名跟打电话和学校确认就行，其他的我再和学校解释。」蒋言态度依旧强硬。 女人有些动摇，沉默许久，才缓缓啟唇：「好吧……」 蒋言听见这句话，眼里顿时充满感激，他连声道谢。 最后女人帮张辰签了假卡，留下电话。蒋言完成这一切后，离开了那栋公寓。 蒋言茫然地走在街道上，天早已暗下。他没有回家，回过神后，自己已经站在张辰家门前。 蒋言抬手想敲门，但最后只轻轻碰触了门板。 过了很久，蒋言还是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第三十五章 转眼一週已经过了一大半，週四早上，蒋言拿着假卡，走进办公室。 「老师，我昨天去张辰家找过他，他让我帮他请假。」蒋言说起谎话，可谓脸不红气不喘，态度十分自然。 「可是……」陈惠娟见蒋言坦然的态度，露出迟疑的表情，欲言又止。 「延长请假需要家长亲自到校完成手续，这是规定。」陈惠娟说道。 蒋言本来还想开口，却见陈惠娟一副想再说些什么的模样，只好先闭上嘴。 「而且……请假超过三天，需要找学务处的人完成请假手续。」陈惠娟顿了顿，又说：「我昨天已经没有记他旷课，但他再不来学校，我也无能为力了。」 「老师，他下週一定会回来上课。」蒋言保证，但其实他自己也不敢确信这份话的真实度。 「我让他阿姨替他签名了，只是因为上班原因，她不方便到校，老师你可以打电话确认。」蒋言说完，将假卡递给陈惠娟确认，又拿出一张抄了一串电话号码的便条纸。 「我也很想帮忙，但……」陈惠娟脸上堆满为难，「这两天的假，真的需要主任或学务处的人来签名准假。」 蒋言闻言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后，他再度抬起头，看向陈惠娟的目光里，依旧饱含坚定。 「所以必须找到主任或组长签名？」蒋言确认道。 陈惠娟点点头，见蒋言说完谢谢后打算离开，她还是叫住了蒋言。 「我陪你去吧！」陈惠娟猛然喊道，起身走向蒋言。 因为主任出差，两人扑了个空。只好到学务处，请组长帮忙签名准假。 「痾……这真的没办法，如果我让你请假，其他学生也效仿，那怎么办？」组长逼问道。 「他家里情况比较特殊，而且有家长电话证明他需要请假。」陈惠娟替张辰解释。 「但规定就是规定，而且他也没提交医院诊断病歷，或讣闻之类的。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请假？」组长还是没轻易松口答应。 「组长，他下週回来学校时，再让他做劳动服务。这样可以吗？」蒋言出声说，提出了新的辅助方案。 组长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蒋言，瞪了他许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表情骤然变得亲切。 「你是蒋警官的儿子？」组长问，虽然是提问，但话音却十分肯定。 蒋言被这跳动的谈话频率愣在原地，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默默点了头。 「我老公那时也在那班车上，虽然不是出事的那个车厢……」组长感慨说。 「你父亲真的是一个英雄。」最后又是以这句话当结尾。 蒋言蹙眉，但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不早说，要请假的这位同学是你朋友？」组长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嗯……」蒋言淡淡地回。 「那他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没办法来学校。我偷偷签了这张假卡，你们别说出去，到时候大家来吵着和我请假，我也难办。」组长嘴里不断念叨，一边在空格处签名。 蒋言慎重的鞠躬道谢，组长挥挥手说没事。 当蒋言闔上学务处的门时，陈惠娟也一同走出学务处，但她没有先回办公室，她叫住蒋言。 「我知道你刚刚说的应该没多少是真话。」陈惠娟揭穿蒋言，但话中没有愤怒，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自觉信任她的平和语气。 蒋言登时愣住，脚步停下。 陈惠娟感觉到蒋言的拘束，「你也不用感到讶异，我起码也当了十年以上的老师了。」 「我希望张辰真的能回到学校。」陈惠娟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看起来是一个很悲伤的孩子，但自从认识了你……」 陈惠娟顿了顿，最后终于说道：「他看起来很不一样。」 蒋言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话题，只能说一句：「谢谢老师。」 蒋言独自走回教室，早自修还没下课。偌大的教学楼走廊，只有蒋言安静地走在上头。 「结果，『英雄的后裔』这个身份被拿来这样使用。」蒋言勾起唇，在脑中无声嘲讽自己。 放学，蒋言没有在其他地方逗留，直接回家。 开门前，蒋言隐约看见家里灯火通明。 「回来了？我煮了晚餐，洗手吃饭。」何敏慧听见开门声，从厨房探头说。 「妈，今天怎么那么早回家？」蒋言脱下布鞋，走进家门。 何敏慧听见蒋言的问题，「你开玩笑的吧？你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何敏慧刚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蒋言注意到，桌上还多摆了一套碗筷。 蒋言拿起那副碗筷，打算放回厨房。 「你干么？」何敏慧有些神经质的吼道。 「你多拿一副。」蒋言话音平常，没有任何起伏。 「为什么这么讨厌你爸？今天是他生日！」何敏慧强硬地抢回蒋言手里的碗筷，放回桌上。 「妈！他已经走了。你早该走出来了！没有人会帮死人庆祝生日，至少我不想。」蒋言怕伤到她，放开了手里的餐具。 「在你心里，他只配当个『死人』？」何敏慧愤怒的吼，话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这是事实……」蒋言起身离开饭桌。 「那週末你还去扫墓吗？星期六是他的忌日，你可是他的儿子！」何敏慧声音放轻，近乎脱力的说。 蒋言听见那哀求的嗓音，心脏忽地揪疼。但他还是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何敏慧坐回木製椅子上，看着满桌的饭菜，还有没使用过的那三副碗筷。 终于支撑不住，将头靠在桌上，哭到失声。 这天晚上，饭桌上虽有冒着热气的长寿麵，但一旁，却只伴随女人痛苦的呜咽。 第三十六章 「妈，快点！快点！」一声朝气蓬勃的呼声，少年激动得跳上跳下。 女人将保鲜盒闔上，「好了啦！」 「我们应该赶不上原本那班车了。」男人有些懊恼的看了看手錶。 女人将保鲜盒端在怀中，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没关係嘛！那就搭三十分鐘后的那班自强号就好了啊！」女人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安慰身旁的男人。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看你把他惯得。」男人发动车子，嘴里还嘀咕。 「没事，小孩想吃，就弄给他吃啊！等等还得搭那么久的车。」女人说，脸上表情充满温柔。 火车上，张辰坐在椅子上，兴奋得摆动双脚。 「饿了吗？」女人柔声问。 「我想吃那个。」张辰用手指向女人怀里的便当盒。 女人笑着递过便当盒，里头摆着一块块金黄酥脆的猪排，还隐隐冒出热气。 张辰还等不及接过筷子，便用手拎起一片猪排，塞入口中。 猪排的温度，烫得张辰张嘴直哈气。 男人看见这副情景，笑着说：「别那么急躁，又没人跟你抢。」说完拿起筷子夹走一块猪排。 「爸，就你会跟我抢。」张辰将装着猪排的便当盒，挪离男人的视线。 「切，都升高中了，还这么小气。」男人不服气的说。 女人无奈笑道：「你们俩都一样。」 张辰懒得继续拌嘴，毕竟香喷喷的猪排摆在眼前，没有什么值得打断他享用美食。 变故总是挑在最幸福时发生。 一个提着水果刀的男人，精神恍惚的晃进张辰一家所在的车厢。 接下来的一切，深深刻在了张辰心头，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此起彼落的哀号，小孩害怕的哭鸣，杂乱窜逃的脚步声…… 张辰被猛然拉起，还未来得及品嚐的猪排散落一地，在地上留下油亮的痕跡。 女人突然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女人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但眼前一且好像慢动作在眼前播放，耳边声音也很不清晰，张辰用尽所有心思想听见母亲的话。 「呼……呼……」张辰猛然睁眼，身上被冷汗打湿。 「要是没吃那个猪排……要是有赶上前一班车……」张辰在心头后悔。 耳畔还在回响梦里那人间地狱般的吵杂，张辰环顾四周，眼前只有熟悉的书桌，自己还待在卧室。 张辰脱下湿透了的衣服，将衣服随意扔在床边。 骤然升起的噁心感挛紧喉头。 踏着虚浮的脚步，走进淋浴间。张辰倚着马桶座呕出酸水。浴室里充满水气，都还来不及乾，便又被张辰闯入。 热水无情浇灌在张辰乾燥的皮肤上，肌肤被烫水拍打得泛红。 张辰站在花洒下，用尽全力搓洗身体，儘管皮肤早已留下一道道骇人的抓痕，他仍不停止。 在深手不见五指的水雾里，时间的流逝显得微不足道。 张辰颤抖地伸出手，摸上水龙头，温热金属触感，按下开关，莲蓬头不再冒出热水。 长发滴水不断，在地板留下一漥水渍。 张辰站在浴室里，水雾渐渐散去，浴室的馀温也随着水雾消散。冰凉的空气接触湿漉漉的皮肤，令张辰不禁打了个寒颤。 几日的不敢入眠，每回都在太阳高掛时，才不知不觉失去意识。张辰完全失去对时间的管控，被噩梦接管的每场睡眠，都成了一种折磨。 一个想法骤然闯入脑海，张辰倒吸一口气，在脑中暗骂自己荒唐。 如果没记错，意外刚发生时，父亲还有试着想走出阴影，那时身心科医生好像有开安眠药，而父亲认为吃安眠药有害健康，全将它收进柜子中。 「史蒂诺斯」算是处方药，如果想吃到那盒药，就必须回那个从前的家。 可张辰现在真的十分渴望一场充实的睡眠，那盒药成了张辰的救赎。 儘管不确定那盒药是否还存在，但张辰心里还是升起想回家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在张辰回房后，逐渐加深。 漆黑的房里，极为安静的空间。窗外也是一片黑暗，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只有张辰睁着眼，难以入眠。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孤寂，极致的黑暗中，所有悲观的情绪、不堪的回忆……都争先恐后涌进脑海。 睡着了也无法睡得安稳，但难眠的时刻也同样难熬。 如果有安眠药…… 儘管张辰努力不去回想，但对药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回家的恐惧。 如果早上回去，有很大概率是不会碰上那个男人的。毕竟那时他搞不好在哪儿醉得不醒人事。 张辰的心好似一团乱麻，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他焦虑不安。 他拿起手机，想转移注意力。 意料之外的讯息，张辰盯着蒋言的头像，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进讯息。 「你下週必须回来上课。」这是最后一条讯息，时间是一天前了。 张辰看向手机萤幕上方，确认了时间。 「02：17」才刚刚进入新的一天。 再往上滑，还有一条讯息：「老师让我问你怎么没来学校。」 公事公办的语气，强硬的态度…… 熟悉的那个人，但却使用疏离的语气。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张辰眉间多了皱褶。 张辰没有回覆，只跳开画面，滑着youtube上无厘头的搞笑短片。 罐头笑声在寂静的房内回盪，衬得更加孤寂。 在无数个烂梗影片后，太阳悄然升起，黎明终于来临。 张辰看向窗外，将长发竖起，随意抓起床上散落的衣物换上。 久违的走出家门，早晨的阳光洒落在身上。 没戴隐眼的瞳仁，露出原本的瞳色。浅棕色的眸，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光辉。 若是这时有一面镜子，张辰可能认不出镜子里的那个少年。 第三十七章 在太阳刚升起的早晨，街道上人还不多。张辰漫步在路上，好似成了整条街的主人。 天空被朝阳照亮，只有几片白云点缀，一旁的树叶上布满晨露，反射着太阳的荧荧光辉。但，张辰却认真的望向那棵树的树皮，深褐色…… 脑中想起那双清澈的眸…… 张辰强制将视线转移，低头轻哂。早晨的空气总是让人放松，这是几天来少有的愜意。 儘管距离目的地有点距离，张辰依旧决定徒步前往。 街上人逐渐变多，週五的早晨，路上的行人已经歷经一週的辛勤工作，看起来都有几分疲惫。 走了许久，张辰脚步停滞。他抬起头，看向眼前那个熟悉的建筑物，那个曾经的「家」。 张辰目光闪烁，摆头确认没有人在附近。深吸一口气，抚向那扇陈旧的门。 钥匙成功插入锁孔，幸运的是，这扇门的锁还是如旧，并没有更换。张辰顺利打开大门。 他拔出钥匙，踏着谨慎的步伐，走进屋内。 才刚踏进玄关，扑鼻而来的酒味和三手烟味。明明是早晨，但这栋屋内，却拉上窗帘，阳光照不进这块颓废的地。 张辰没有脱鞋，毕竟地上积了一层厚重的灰，要是穿着白袜踏上，那眼下脚上这双袜子就可以报废了。 张辰走得极慢，像是小心翼翼，又像是在缅怀曾经。 目光一转，突然看见斑驳的墙上，有淡淡的铅笔痕跡。 张辰抬手轻抚那个铅笔留下的印记。 「有长高吔！」女人轻呼，语气有几分惊喜和讚赏。 「还得再加油啊！还没我高呢！」男人虽然语带嫌弃，但摸上少年头的手掌却充满宠溺。 少年将在头上作乱的大手拍去，用手抚平自己被揉乱的发，不甘的开口：「我才多大，拿我跟你比……」 张辰回过神，手指摩挲那个痕跡。 现在看来，最高的那个那个铅笔痕，也只到张辰胸口而已，曾经的一切，都远得触不可及。 张辰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逗留，但他还是靠上墙。 他抬起手，比对自己头顶，用指甲在已经有些剥落的油漆墙上，刻下一道浅淡的印记。油漆粉末残留在他的指甲缝，些许粉末落在他的肩上。 张辰站离那道墙壁，看着自己留下的崭新痕跡，在眾多铅笔痕中，显得那么突兀。 张辰叹口气，转身打算离开。 突然，一个开门声响起，张辰愣在原地。 男人刚踏进家门，同样被眼前的背影惊得愣在原地。 过了半晌，男人喃喃道：「诗薇？」 简单的两个字，却重重砸落在张辰心底。他浑身鸡皮疙瘩四起，冷汗瞬间打湿背脊。 骤然发生的一切，令张辰完全来不及反应。 脸摩擦到地上的脏污，张辰强硬用手撑起身，爬离男人身下。 突然头皮一疼，张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拉回男人阴影下。 这次，没有哀号，没有求饶，也没有呜咽。张辰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流，浅棕色的瞳中，载满无尽的淡然，还有深不见底的无奈。 当意识回笼，再睁眼时，男人早已不知去向。 张辰头发散乱，他撑起身，胳膊还止不住的颤抖。 全身上下都疼，张辰每走一步，便蹙起眉心。 走进客厅，依旧是熟悉的摆设。张辰这次没有再多做停留，径直走向那个木製柜子。 拉开抽屉，里头堆满各种杂物，张辰像挖掘古物一般，不停翻找。 直到身边堆满了一堆不明所以的物品，就要放弃之时，张辰看见了药盒。 他摸向药盒，掂量了手中的重量，拿着好不容易取得的药。张辰也没管地上一片狼藉，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家。 走在街上，太阳已经掛在西侧天空。可能是到了下班时间，路上行人比早上还多了许多。 街旁的路灯不知不觉亮起，街旁的店家招牌也一个接一个点起光。 隔日就是週末，星期五的夜晚，街上行人脚步都显得有些雀跃。 张辰置身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原本束好的长发早就被扯得不成样，头发散乱不堪，疼痛令张辰脚步蹣跚，衣服上布满灰尘，显得十分狼狈。 路上行人注意到张辰的身影，纷纷投以目光。 好奇的眼光、探究的神色…… 张辰脚步原本就不快，身上无一处不感到疼痛，更是减缓了他的脚程。 各种目光打在身上，张辰低着头向前，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自己的鞋尖。 打开家门，天已经悄然暗下。 张辰脱下鞋子，褪下脚上穿着的白袜，脱了身上所有衣服。 衣服刚褪去，便可以看见伤痕纍纍的肌肤。 张辰将脱下的衣服全数扔在地上，用脚踢到一旁墙角。 「很脏……」张辰嘴里呢喃。 他走进浴室，拿起肥皂，搓洗双手。 多日多次的过度清洁，水带走了皮肤原有的油脂，张辰的全身皮肤乾裂，手稍稍用力还隐隐渗出血丝。 「不够……不够……」张辰将手里的肥皂砸向墙，无助的吼道。 打开花洒，热水浇灌在身上，张辰蹲下身拾起肥皂，用尽全力搓洗自己。 直到皮肤被烫的发红，浴室里布满水气，张辰忽然明白了什么，抬手关掉水龙头。 「或许脏的不是那些衣服，也不是身上的污秽……」 「原来自己存在的本身，就骯脏得让人作呕……」 张辰走出浴室，看向被丢在一旁的那盒药，他拿起药盒。 「使蒂诺斯」四个大字印在纸盒上，张辰想起这个药，似乎曾经因为存在梦游等副作用，而登上新闻版面。 但他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将药盒小心收入房间抽屉。 闔上抽屉前，张辰看见一个微光擦过。定睛一看，剪刀刀片反射月亮的微光。 张辰拿起那把剪刀，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金黄长发还滴滴答答滴着水，张辰拿起剪刀，将刀片轻轻搁在垂落的长发旁。 男人用力扯着长发，头皮传来的巨痛，成了张辰的阴影。 「你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男人狰狞的质问。 「诗薇，你真的糊涂了……我们的儿子早就已经在那次意外中走了啊！」男人感伤的神色。 一切都在张辰拿起剪刀的那剎那，涌进他的脑海。 他叹口气，将剪刀放下。 或许，那个男人并没有说错，自从意外发生那天起，「张辰」早已不復存在，活在这世界上的，只有那个活在父亲和自己回忆里的「诗薇」。 第三十八章 这夜，张辰睁着眼，紧盯手机萤幕。 他没有吃好不容易取得的安眠药，只半卧在床上，手机萤幕成了整个房间唯一的光线来源。 萤幕的强光打在脸上，张辰双眼直勾勾盯着萤幕上的那个少年。黑暗的房中，那抹身影是唯一的光。 儘管眼睛早已酸涩疲劳，张辰还是一张张翻阅那些照片。 因为怕猫而僵硬的身躯、开怀的笑容、负有安全感的背影…… 不论是哪种模样的他，都那么闪耀，又那么遥不可及。 张辰看过一张张回忆，短短几个月的记忆，浓缩在手机相簿中。 张辰脸上带笑，那是这几天以来，最舒心的笑顏。没有无奈，没有苦涩，就只是单纯的轻松自在。 时间在此时彷彿又过得极快，58张照片，道尽了相遇、相识，还有……分离。 张辰反覆看着那些照片，像是想记住什么。 最后，他将58张照片全数删除。按下按键的那刻，张辰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最后的包袱也终于卸下。 手机相簿顿时被清空，张辰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蒋言早已渗透进自己的生活，自己想记录下的一切，都和他有关。他早已成了无可抹灭的存在。 但，有些事情走到最后，才会发现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 张辰盯着相簿的空白页面出神。 半晌，他按下关机键，唯一的光源瞬间消失，房间再次转为漫无边际的黑暗。 张辰起身下床，可能是起得太急，头一阵天旋地转，他站着缓了一会儿。 适应黑暗后，张辰靠着对这间房的熟悉，走向书桌。 拧开檯灯，拉开抽屉，张辰就着檯灯的微光，找到那盒药。 打开纸盒，倒出所有的药。里头的药使用ptp包装。 只有三片泡壳包装，张辰大略看了看每片的药丸颗数，数量多少有些差强人意。 「但应该还是能行吧……」张辰如是想道。 张辰走出房间，下楼走进厨房。 没过多久，他拿着满满一杯水，再度回到房内。 张辰将水轻轻搁在桌上，拿起药，按压那些透明塑胶壳，将药一颗颗推出。 很快，所有药丸都被从包装中取出，白花花的药丸散落在桌上。 张辰伸手拿起装满水的玻璃杯，将嘴凑近，含了一口水。 瘦了许多而骨节分明的手，颤抖的拿起一颗药丸。 伴着水嚥下那颗药，张辰又含了一口水，拿起另一个药丸。 每嚥下一颗安眠药，张辰心里就踏实许多。好像那些吞下的药丸，都化为定心丸。渐渐的，他拿起药丸的手不再打颤，嚥下药的动作变得十分坚定。 所有药丸全数入腹，张辰将檯灯关上，在黑暗中摸索爬上床。 躺在柔软的床上，厚重的棉被负在身上。 在前几日噩梦中令人窒息的重量，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安稳。好像一个踽踽独行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寻到最后的归宿。 终于可以休息。 药效很快发挥作用，张辰眼皮渐渐变重，直到再也没力气睁开。 秋阳灿丽，天空湛蓝而纯净，没有一片云。 篮球场上，少年肆意挥洒汗水，青春是他们拥有的财富。 一名高挑的身影立在场边，撩起衣服拭去汗水。深褐色的眸，追随着场上那个金黄的发。 张辰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但那时不经意地一瞥，并没有发现这个少年，原来曾经这样满怀憧憬的望着自己。 意识十分模糊，张辰还来不及体会，眼前场景便又转变。 出现的身影依然是蒋言。 这次，他看见蒋言和自己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蒋言颤颤巍巍伸出手，够住张辰的手心。 路灯下，两个少年十指紧扣。暖黄路灯轻柔的洒在两人身上，好似时光都会为了两位少年，而走得更慢一些。 梦里，张辰用旁观者的角度，一一回味了和蒋言度过的每个过往。 用「张辰」视角从未注意到的细节，在此刻以全新的视角，浮现在张辰脑海。 场景不断变幻，青春洋溢的篮球场、竞赛激烈的操场跑道、飘散香气的厨房…… 每个场景轮番佔据张辰的脑海，这些场景情节不外乎，全都有一个共通点，都有「他」。 在不知道第几个场景后，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完全的黑，不是视觉上的黑暗，而是什么都感受不到，全然虚无。感官全部失灵，但意外的，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我死了吗？」张辰在心中想。 没有任何回应，张辰也不恼，静静地承受一切。 漆黑的空间，让时间的流逝显得十分不重要。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一剎那，张辰突然闻到一阵刺鼻的臭味。 那股味道强硬闯进鼻腔，张辰皱眉。 随着嗅觉恢復，触觉也渐渐清晰。张辰感到下身潮湿黏腻的触感。 张辰尝试睁眼，简单的动作，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着睁开眼的缝隙中，瞧见了房间的天花板。 窗外阴暗，雨声落在屋顶、树叶、马路上……滴滴答答地响。 张辰用手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强烈的臭味扑鼻而来。 身下一片狼藉，服药后失禁的秽物染湿床单和被单。 张辰麻木用手撑起身，将被套和床单拆下，丢进垃圾桶。 而后将垃圾打包，垃圾袋隔绝了扰人的恶臭。 身上气味却还是难闻，张辰走进浴室，站在莲蓬头下，打开热水。 蒸腾热气很快填满狭小的浴室，热水流过脏污，成了污黄的水，滑过小腿，流向下水道。 将身体洗净后，张辰脱力的爬回床上。 未装床单的的床垫有些粗糙，但张辰无力再管这些，蜷缩在床上，任由磨人的触感擦过伤痕纍纍的肌肤。 将手伸到床边摆放的床头柜上摸索，拿起手机，打开萤幕。 「上午4：3710月23日星期日」手机上显示出日期和时间。 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凌晨的住宅区是那么的安静，只有雨声孤寂的响。 张辰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又再度睁眼。 没有人知道，在这房中，有一个无助的人，曾经尝试离开。 第三十九章 张辰蜷缩在床上，粗糙的触感摩擦伤口。伤处传来的刺痛，宛如一剂强心针，让他感到些微安心。 突然，张辰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坐起身，再度按下手机开机键。 萤幕微光骤然亮起，张辰仔细盯着那行日期。 「10月23日……」张辰低声喃喃自语。 一个穿着警服的高大背影浮现出脑海，和记忆中那个令人感到安心的少年身影重叠。 10月22日，意外发生那天…… 张辰记得很清楚。母亲，在10月23日凌晨，被医生宣告抢救无效。 10月22日，一场火车随机杀人案，让原本幸福的两个家庭支离破碎。 或许冥冥之中，命运让他又再度活下来。 张辰感到疲惫，这彷彿提醒着他，肩上背负了两条人命。 张辰爬起身，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到不远处的衣柜前。 随手拿了一件黑色长袖帽t，和一件牛仔长裤换上，将身上不堪的伤痕都遮得严实。 张辰走到书桌前，拿出琪琪母亲给的信封。打开后，拿了一张千钞和一张五百放入口袋。 张辰看向桌上摆的电子鐘，「04：56」电子鐘的萤幕亮着这几个数。 时间还早，张辰坐回床上，拿出手机查了资料。 张辰知道那个殉职的蒋警官，也就是蒋言父亲，所葬的墓园。 那时张辰还有到现场去哀悼感谢，或许还曾经和蒋言说过话，但那时的记忆早已经模糊。 张辰只记得，蒋言的父亲和自己母亲葬在同一个墓园。每年张辰去看母亲时，总会顺道去见那位救了自己，和整车人性命的英雄。 手机上显示出公车班次，张辰滑了滑。 最终，他还是放弃搭公车这个念头，最早的公车，竟然得等到早上10：30。 查了一家车队的电话，张辰拨通号码。 大约二十分鐘后，一辆银色toyota停在张辰家门前。 张辰站在车门前，打量了这台略显老旧的白牌车，明显是自用车。儘管看起来十分不靠谱，张辰依旧上了车。 幸好最后顺利到了目的地，张辰付钱下车。 已经临近早上六点，天边微微亮起。 张辰看见路边蹲在地上的身影，一个老太太蹲坐在地上，她的身前摆了几束花。 张辰走上前，蹲下身拿起一束白色梔子花，「这多少钱？」张辰轻声问。 老婆婆抬眼望向张辰，用布满皱纹的手缓慢比出「二、五、零。」 张辰从口袋抽出一张五百元，递给老婆婆。 老婆婆低头，翻找怀里的塑胶袋，铜板碰撞的声音传来。 一会儿，老婆婆一脸无助抱歉的抬起头，张嘴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不用找钱没关係。」张辰大概猜出老太太想表达的意思，轻声安抚道。 最后拗不过老婆婆的坚持，张辰还是接过老婆婆多送的一束黄色菊花。 张辰站在母亲的墓前，将那束菊花轻放在埤旁。 他不敢逗留，总觉得自己出现在这块地，都会玷污纯净的魂灵。 张辰找到蒋言父亲的墓碑，他弯腰将雪白的梔子花束轻放在墓埤前。 「谢谢您，还有……对不起……」张辰声音很低，也放得极轻，像是害怕打扰在此安眠的英灵。 张辰转身离开。 蒋言最后还是没有在父亲忌日那天和母亲一起来祭拜。隔天他凌晨就醒了，搭车前来寧安墓园——自己父亲长眠的地方。 蒋言走到父亲墓前，看见了两束花。其中一束明显是母亲昨日放的，每年她都会带一束黄色的菊花。今年也不例外，金黄的花瓣被深夜的雨水拍打，花瓣落了不少。 但，还有另一束梔子花，洁白的花瓣，看起来完好无缺，就彷彿……刚放上一般。 蒋言压抑不住好奇，看向地面。被雨水浸湿的泥，容易留下脚印。 蒋言毫不意外的看见了脚印，他顺着泥泞上留下的痕跡走。 骤然闯进视线的那个清瘦背影，让蒋言全身血液彷彿停止流动。 金黄的长发，黑色的上衣，深蓝色牛仔长裤，白色的鞋袜，还有……他看起来瘦了许多。 张辰靠在入口处的围栏旁，正打算打电话叫计程车。胃正隐隐抽痛，彷彿在提醒他已经很久未进食。 蒋言从来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张辰。 张辰也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蒋言。 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抢先做出反应。当蒋言回过神时，他已经伸手握住张辰手腕。 腕骨磕碰蒋言掌心，让蒋言不禁皱了皱眉，「果然瘦了……」他想。 张辰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和那熟悉的触感，他回眸，看见那个在心头不断出现的脸庞。 张辰被突然的变故吓得愣神，盯着蒋言没有说话。 蒋言手扣着张辰的手腕，颤抖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张辰没有回应，却被蒋言的话音惊得回过神，他甩开蒋言的手。 蒋言立刻再度伸手，这次他将张辰的手腕握得很紧，不容他逃脱。 手腕传来一丝丝痛处，张辰眉头轻轻皱起。 「那束梔子花，是你放的？」蒋言问，儘管是提问，但张辰总觉得，蒋言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我在哪，应该和你报备吗？我们已经没有关係了吧？」张辰装出满不在意的模样回，这是在回覆蒋言上一句话。 一字一句砸在蒋言耳膜，「那……为什么要到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关係』的人父亲墓前送花？」蒋言问。 张辰敛眸，低头片刻，淡淡地说：「我没有说那束花是我放的。」 蒋言看着张辰抗拒的模样，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张辰挣脱了他的手腕，转身准备离开。 「回学校吧。如果你不希望看见我，我走。」蒋言站在原地，朝张辰说道。 张辰停下脚步，「和你没关係。」 这句话的本意是：「我不去学校不是因为你。」但听在蒋言心中，却成了：「我的事和你无关，别多管间事。」 蒋言心脏揪疼，望着张辰的背影，欲言又止。 张辰眼前忽然一片昏黑，脚下踩的地彷彿在浮动，他在心里暗道不妙。 蒋言转身刚想离开，却突然听见身后「砰！」的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响。 他回过头，看见张辰倒在地上。 原本一直装作镇定的样子瞬间消失，蒋言赶忙衝到张辰身边，将他扶起，让他倚着自己。 蒋言的手不住颤抖。 第四十章 医院里空调十分舒适，整个病房是死气沉沉的白，天花板、墙壁，甚至连床单都是白色。蒋言坐在病床旁。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蒋言还有些后怕。 张辰忽然倒在地上，那声响和情景，蒋言想起就心里发慌。 在那么早的路旁，又拦不到车。最后是墓园管理员帮忙开车送他们俩到最近的医院。 因为是比较偏僻的小医院，似乎没有很多病人。所以护士还安排了一间病房让他们等待输液。 护士先替张辰处理了猛然跌在地上產生的伤口。 蒋言看着张辰脸上的纱布，再看向一旁掛的点滴，葡萄糖一点点输入张辰体中。 幸好最后只是低血糖造成的晕眩。 但让蒋言在意的不只是眼下这些，护士来输液时，为了方便，擼起张辰的长袖。 整条手臂，几乎没一处完好。皮肤乾裂起皮，还有不知名的抓痕和瘀血。 就连替张辰静脉注射的护士，看见这场景都皱起眉，忍不住多问几句。 「你是他什么人？」 「他这些伤是怎么造成的？」 「需不需要我帮忙通报家暴？」 蒋言也被那些伤痕吓得一愣，又被扑面而来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 蒋言这时才发现，那么多问题中，他竟然一个都答不出来。 好不容易应付完来替张辰注射的护士，那位护士临走前，还投以一个担心怀疑的眼神，才慢慢走出病房。 「你这些日子到底都经歷了什么？」蒋言低声自言自语，整个病房十分安静，想当然并没有得到回覆。 突然的相遇，所有疑惑塞满了蒋言的脑海。 张辰身上的伤、他不来学校的原因，还有最重要的……他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父亲墓前。 蒋言头胀痛不已，他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入掌心。 眼前一片漆黑，蒋言想起那束洁白的梔子花。 他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人，喃喃道：「你身上的谜团真的太多了……」 蒋言靠在椅背上，仰头无力的闭上眼。 到底为什么对张辰那么执着，蒋言自己也说不清。但……无论是交往前，还是分手后，蒋言眼中一直在追寻他的身影。那个有着金色长发的人，强硬的闯入他的生活，不容拒绝。 蒋言回想起刚看见张辰时的情景，除了被那特殊打扮吸引外，还伴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那时还被谢冠廷调侃过…… 蒋言仔细端详张辰的脸，其实不必再看，蒋言心中也能描绘出他的模样。 张辰的脸，也不算是大眾脸，甚至可以说长得出色。但愈是仔细看，那股熟悉感便不断加深。 蒋言几乎确定，自己肯定在哪见过张辰。 而且绝对不是在路上擦肩而过这种程度，感觉两人曾经面对面说过话。 但……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蒋言靠在椅背上，看向病房那扇门。 医院，在蒋言的记忆中，是一个悲伤的地方。 大约两年前的那场意外，彻底改变了蒋言的生活。 对于医院的记忆，蒋言只会想到那时医生宣布抢救失败时，母亲痛苦的哭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痛哭，以往十分威严的形象，在听见医生的宣告后崩塌。 回想起来，蒋言才发现自己其实记不清，那时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都没有尝试回想过，也可能是心底下意识想封存这段记忆。 此刻的蒋言，却努力的尝试回想那段缺失的过往。儘管这宛如拿刀在剖析，但蒋言还是尽力回想。 他总觉得，张辰和这场意外有关…… 如果非要说在哪碰见过张辰，蒋言只想到这个可能。 浅棕色的眸，望向自己，里头带有无助，还有深不可测的抱歉。 蒋言猛然看向床上的人，他的双眸紧闭，呼吸均匀。 抢救室的走廊上，坐在椅子上的单薄身影…… 那个内疚的眼神，还有刚刚那束梔子花。 「你带花给爸爸？」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蒋言心头。 那时是怎么回答的？「没。」蒋言听见自己冷声回道。 「又有白色梔子花在墓前，不知道是谁放的。」女人不解的自言自语。 「或许是某个当时也在车上的乘客，为了感谢他吧。」蒋言听见过去的自己曾这样说。 那束梔子花，每年都会出现。 那个坐在抢救室前等待的身影，有着深黑的短发，看起来是个少年。 蒋言脑中有了猜想，他拿起手机，打字时的指尖还不受控制的打颤。 「妈，那时意外，受害者的家属，是不是有一个大我两岁的男生？」 蒋言看见已读的标示，心悬在胸口。 「怎么突然问这个？」女人的文字看起来很困惑。 「有吗？」蒋言急躁的追问。 「有是有，你也见过。他有参加葬礼。」女人回。 蒋言瞬间喘不过气，他看着留言框中的那行字，颤抖地按下发送。 「他叫什么名字？」 蒋言发完这句话，将手机萤幕关闭。 他很害怕得到答案。 手机震动，萤幕随之亮起。蒋言鼓起勇气，看向萤幕。 「张辰。」 这两个字看进蒋言眼里，砸在他的心上。 手机还在震动，讯息又传入，但蒋言一个字也读不进了。 女人还在追问：「你遇见他了？」蒋言没有回覆。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脑子如同一团乱麻。 「所以父亲拼死救下的人，是你？」蒋言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认真问道。 一阵静默，床上的人依旧昏睡。 蒋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辰。 他想起分手那天，张辰反常的反应。 「所以……你那时就知道了吗？」蒋言问，并不是想得到回应，而是想说点什么让慌乱的心能稍稍感到安慰。 让蒋言意外的是，自己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讨厌张辰。 他曾经憎恨过，埋怨过，但现在知道被救下的那个人是张辰后，他的心里只剩下心疼。 蒋言凝望着张辰，金黄的长发散落在枕上。 他想起那个哽咽的话音：「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了……」 心脏宛如被攥紧，疼得难以呼吸。 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种庆幸。幸好那时他活了下来，在两年后，出现在那个充满十七岁青春气息的教室。 坐在角落的他，看起来和那间教室格格不入，那时的景象，刻在蒋言心头。 命运让两人再度重逢。 蒋言想起长辈曾说过的那些话。 「你爸爸是个英雄。」 曾经想过，如果「英雄」必须拋家弃子，那他寧愿父亲只是普通人。 但现在蒋言心里，终于放下那些他强加给父亲的成见。 他这才发现，虽然自己一直让母亲放下过去，但最终放不下过去的人，是自己。在事故后将父亲的人设强加转变，成了那个不顾家的男人。 但，蒋言闔上眼，还是能回想起孩提时的几个瞬间，父亲教他防身术、看见成绩单时微微蹙起眉头，转而和他一同研究错题，还有那个在他发烧时背着他衝向急诊室的可靠身影…… 那样的父亲，又有哪里能搭上「不顾家」这个词呢？ 被过往的回忆衝击着脑海，蒋言这才发现，他一直很想原谅父亲，只是找不到理由。他不想轻易放下过去，似乎抱着成见。没有原谅他，他就会捨不得离开。 「他虽然不是十全十美的英雄，不像大人口中那样美好。」 「但……他用普通人的身躯，保护了整车的人。」 「他创造了一场美妙的相遇。」 两个少年在人海中飘盪，经歷过多少，才能相遇。 「谢谢你，将他送到我面前。」蒋言看向窗外，低声说。 雨后的天空，高得漫无边际。湛蓝的天，乌云散去后，太阳终会出现。 第四十一章 张辰缓缓睁开眼，意外地并不刺眼。 病房内的窗帘被拉上，灯也被关上。微弱的阳光悄悄透过窗帘缝隙，洒在窗边。舒适的亮度，就算刚睁眼也不刺眼。 张辰有一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的眼里闪过茫然。 张辰动了动手，感到一股拉力在控制自己，他转头一望。 伤痕纍纍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还有点滴管在手背上。 「你醒了。」传来声响，张辰抬头，恰好对上蒋言深褐色的瞳仁。 张辰下意识想隐藏那条布满伤的手臂，蒋言看见了他的动作。 「别动，会扯到点滴。」蒋言冷声道。 张辰只好彆扭的停下，低头盯着手上的伤痕，没敢看向蒋言。 一阵静默，张辰本以为蒋言会质问自己，或破口大骂，再不济就是醒来后，连他的脸都见不到。 蒋言的确有满腹的问题，但他不知该从哪个问题开始，也不知道要如何问。他深怕一问，又把张辰吓走了。 张辰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谢谢你，送我到医院。」顿了顿又道：「你可以先回去没关係。」 蒋言对那生分的口气感到不适，蹙起眉。 「不用谢，我现在不忙，可以等你输完这袋葡萄糖。」蒋言说，话音冷得令人发寒。 张辰当然察觉到蒋言心情不好，只好闭上嘴。 病房又再度陷入尷尬的沉默中。 张辰这时不禁心想：「要是旁边那床能有其他病人就好。」 蒋言低头滑着手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蒋言瞥向那袋葡萄糖水，他知道输完这包葡萄糖后，就没有机会和张辰再次谈话了。 但，想了许久的措辞，张辰一醒，脑中的计画就全被打乱。 安静的病房里，两人的呼吸声十分明显。蒋言甚至觉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每年，我爸墓前都有一束雪白的梔子花。」蒋言淡淡地说。 张辰不知道蒋言知道了多少，他战战兢兢的听着，没有回覆。 「今年也有……」蒋言说。 「我妈很喜欢那些花，她让我代她道谢。」蒋言抬头看向张辰，「谢谢。」 其实这「谢谢。」二字，包含了更多的含义。 谢谢每年的花，谢谢你还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但蒋言没有将那些说出口。 「那你为什么向我道谢？」张辰故作镇定，但语末却带有颤音。 「10月22日那天，你在那班火车上，对吧？」蒋言虽然是提问，但尾音没有上扬，明显是肯定的语气。 张辰心脏宛如停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蒋言没有催促，也没有继续说。他望着张辰，等待他的回覆。 「我常想，我有什么资格继续活着……」张辰牛头不对马嘴的开口。 蒋言面上平静，但脑中想起了张辰手上的伤痕，还有他现在这个扮相，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那时有人对我说过……」张辰说到这，话音停顿，深吸了口气，才道：「我必须努力活下去，因为我背上背了两条人命。」 「但他们救我前，也没徵询过我意见啊！」张辰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拔高。 或许是注意到自己失态，张辰停下，笑了几声。 蒋言薄唇轻啟，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嘴。 「或许……我是最不该活下来的那个。」张辰声音很低，还很沙哑。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蒋言终于出声。 「我想我妈、我爸，甚至是你的母亲，都不曾这么想。」蒋言补充。 「但是我必须对他们负责，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张辰摇了摇头后说。 「我爸救你，是因为他爱你，我想……」蒋言停顿了一会儿，「我想，你的母亲应该也是。他们爱你，才希望你能活下去。」 张辰从没想过，那件事之后，有人能对自己说那些都是因为「爱」。 「从来没有人需要你对他们负责。」蒋言坚定的说：「你只需要为了自己而活。」 张辰脑中突然想起那个穿着萝莉塔裙自信转圈的女孩，那盏飞向高空的天灯，还有眼前这个盘据心头多日的少年…… 蒋言深深望着张辰，张辰的眼中带有血丝。顏色鲜艳的隐眼始终在他眼里。 对张辰来说，那层隐眼，是隐藏情绪的面具，是掩盖过去的黄沙。 但此刻，眼前的少年，却温柔的揭开那些过去，坚定的走向自己。 从未有人这么靠近过张辰的心。 张辰眼眶盈满湿意，鼻头一阵酸涩。 蒋言在看见张辰的表情后，感到不知所措。 「若真的非得对谁负责，那，请你对我负责。」蒋言脑一热，将心里的话胡乱说出口。 张辰听得一怔，抬头看向蒋言。 两人视线交会的那剎那，蒋言忽然想将一切说出口。 想不再瞻前顾后，想将所有，传达给自己所爱的人。 或许，这是专属于十七岁的衝动，亦或者这份衝动，只为了蒋言眼前这个少年。 「让我重新追你，好不好？」蒋言望进张辰的眸。 张辰无措地撇开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就这样，重新开始。 但身体不受控制，张辰颤抖地开口：「我曾经也想忘了你啊……可为什么……」 苍蓝的天，似你制服衣领；白净的云，似你皓白虎牙；深褐的树，似你幽深的眸。 我离开了你，但世界的每个角落，尽是你。 张辰哽咽得泣不成声，那瞬，心里筑的防备逐渐崩塌。 蒋言探身靠近张辰，抬手捧起他布满泪水的脸，犹如捧起一个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张辰眼底却闪过抗拒，他挣扎着后退挣脱蒋言的手。 蒋言捕捉到张辰眼中的害怕，停滞在空中的手显得不知所措。 「很脏……」张辰嘴里喃喃道。 蒋言想起张辰手上的伤痕，心中有了猜想。那个想法让他震惊。 「不脏。」蒋言伸手拭去张辰眼角的泪，安抚的摩挲他的脸颊。 蒋言探身凑近，用舌吻去他的泪，咸味在舌尖散开。 他移动到对方的唇，轻轻吻住。 千言难尽，一吻诉万语。 这天，这间病房内，两个少年经歷种种后，再度并肩。 第四十二章 「谢谢。」张辰向来帮忙拔针的护士道谢。 「不会，这是本分。」护士摆摆手笑道，多看了张辰手上的伤痕几眼。 离开时，那个护士分明有很多话想问，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走出医院时，太阳已经悄悄换了个方向。 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后来忙了一天，直到下午才准备回家。 这一天，对于张辰和蒋言来说，属实像一场梦。 张辰走着，蒋言跟在他半步后。 张辰也没赶他走，算是默许了蒋言的行为。 张辰搭上公车时，蒋言一同搭上了车。 直到来到家门前，蒋言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张辰才开口问：「要进来吗？」 蒋言点头，跟在张辰身后，走进门。 才刚进门，便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有广告纸铺在地上。 张辰明显有些拘束，「我收拾一下，你先别踩上去，之前有玻璃杯打破，不确定有没有碎片。」 蒋言绕过那块地，走进厨房，看见了惨遭摧残的锅子。 「这个锅子是我上次有用过的吧？怎么转眼就成了这副德性？」蒋言回过头问，看见张辰单膝跪地，徒手拿起地上那些广告纸，竟打算直接用那层纸来清理地上可能有的碎片。 「你在干么！」蒋言叫道。 张辰被蒋言的音量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停下手上动作，「什么干么……收拾地板啊。」 「你就打算这样收拾？」蒋言傻眼的问，见张辰一脸认真，用手扶额叹气。 「你先放下，我等等来收好了。」蒋言将张辰赶回客厅。 「可……我家没有扫把。」张辰提醒。 蒋言那瞬间脸色凝结，似乎对于一个家竟然连扫把都没有感到诧异。 「那平时怎么扫……」蒋言话音骤然停止，开口才发现根本问了个废话。单看地上这层灰，就不像经常清理。 张辰见蒋言突然安静，知道他大概想明白了，也没针对这个问题多做回应。 「唉……算了，你去穿鞋好了。」蒋言说完起身走向玄关，「别光脚在地上踩，危险。」 张辰张口想说不必麻烦，但最后还是安静地走向玄关，穿上鞋。 蒋言走回厨房，认命刷洗那个经歷张辰辣手摧残的平底锅。 张辰倚在厨房门框旁，看着蒋言忙碌的背影。 过去一週以来，这个家死气沉沉，没有半点人气。 但，张辰轻轻闔上眼，倾听蒋言刷洗锅子的流水声、还有他气得骂骂咧咧的咕噥…… 张辰忽然觉得这个家充满烟火气息，似乎真的有了「家」的模样。 水声突然停止，蒋言将锅子掛在一旁架上，「我尽力了，还是没有很乾净。」他擦了擦手说道。 「谢谢。」张辰说，他嘴角带上的笑意，让蒋言暂时忽略张辰这种生分的相处方式。 这两个字的最后，其实是：「谢谢……谢谢你，带我回到这喧嚣人间，带我看见这人间烟火。」 但张辰只是笑，并没有再多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整个下午，蒋言都投入忙碌的清理中，张辰偶尔打下手，临近晚餐时间，才终于让地板恢復乾净。 至于困扰两人的扫把问题，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呢？ 后来蒋言向隔壁邻居借了扫把，被邻居大妈多瞅了好几眼。 蒋言心中有苦难言，只能在心里暗自叫道：「别这么看我，我也很讶异为什么有人家里没有扫把啊！」 晚上，蒋言本想再次留宿张辰家，直到发现张辰的床套被单都消失时，脸上傻眼的表情，明显可以看出他的三观，又再次被刷新了。 「你今晚打算这样睡？」蒋言将视线移向张辰，认真问道。 「痾……也没什么不妥吧……」张辰完全忘了这件事，断断续续的话音透露出他的迟疑。 「你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今天先来我家住好了。」蒋言叹了口气说。 「明天……」张辰小声嘀咕。 「你明天要回学校了吧？」蒋言问。 「可我已经很多天旷课了……」张辰低下头说。 「谁跟你说你被记旷课了？」蒋言回，又解释：「我帮你请假了。」 「还可以这样？」张辰顿时抬头瞪大双眼看向蒋言。 「总有办法……」蒋言没有多加说明过程，只简单带过。 张辰也没有追问，转身收拾书包。 蒋言瞥见书桌旁的垃圾桶内，有一个药盒，眉头不禁皱起。 还来不及多加思考，张辰的声音忽然响起：「好了，走吧！」张辰背起书包，蒋言皱起的眉心，在张辰瞥向他的那瞬舒展。 若张辰没有自己提起，蒋言不想再强迫他了。 夜，蒋言刚洗完澡，踏进房里，「换你洗了。」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张辰看着手机镜头所拍出的倒影。 「喔！」张辰回，抬手准备摘去隐眼。 「你那个隐眼要怎么办，你有带收纳盒吗？」蒋言问。 张辰将两个隐眼都摘下，扔进一旁垃圾桶，「没事，也不会再用到了。」 直到张辰走进浴室，水声响起，蒋言都还没彻底回过神。 张辰站在莲蓬头下，眼睛十分酸涩。 他无法分清那是因为戴了太久的隐眼，还是那不争气的眼泪。 直到眼前视线一片模糊，泪水混合莲蓬头的水滑过脸颊。 「我愿意为了你，试着拋开『诗薇』这层偽装。」张辰想。 多年后再回想，张辰才明白那个勇气是为了自己，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为了让自己能以「张辰」的名义，出现在蒋言身边。 可惜眼下，他的心中一片混沌，理不清一切。 但无妨，这次无论张辰需要花多少时间站起来，都有一个少年愿意守在他身旁，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四十三章 星期一早晨，张辰和蒋言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早。」蒋言揉了揉眼睛。 「早。」张辰笑道，浅棕色的眸被透进房内的晨光照亮。 阳光宜人，岁月静好。 此刻，张辰停在教室门口，有些迟疑。 蒋言察觉到他的紧张，提步向前，伸手轻轻握住张辰冰凉的手，将他拉进教室。 「喔！辰哥，你终于回学校了！」谢冠廷瞧见蒋言身后的张辰，大声说道。 蒋言松开张辰的手，「你能不能改改随便见到谁都喊哥这个习惯。」 「切，又没有区别对待，我也喊你言哥啊！」谢冠廷没好气的说。 「重点不是这个，而且……谁稀罕你喊我『哥』。」蒋言想走向自己座位，却被谢冠廷拉住。 蒋言不耐烦的停下脚步，张辰已经先走向座位了，「你又要干么？」 谢冠廷见张辰走远，才对蒋言开口：「他没戴隐眼了？」 「嗯。」蒋言应。 「你最一开始不是觉得他这样勇敢做自己很好吗？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谢冠廷虽然八卦，但不难听出他其实也有点担心。 蒋言听完谢冠廷的话，看向坐在座位上的张辰。后者碰巧抬眼，两人刚好对视。张辰轻轻勾了勾嘴角。 「别担心，他在尝试勇敢做自己。」蒋言说，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脸上早已不知不觉带上笑。 蒋言说完便走向张辰，留下谢冠廷一人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到底是闹哪齣？这一前一后逻辑有对吗？」谢冠廷站在原地，摇摇头喃喃自语。 张辰被找去办公室时，他丝毫不意外，毕竟消失那么多天，老师肯定还是会找他聊聊。 「报告。」张辰说完走进办公室。 「你终于回学校了。」陈惠娟叹口气说。 「能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吗？」陈惠娟试探性地问。 张辰低下头，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已经没事了。」 陈惠娟也没有强迫他，话音一转，「蒋言帮你请假，你知道吧？」 张辰点点头。 「他说你回学校后愿意做爱校服务。」陈惠娟狡詰一笑。 张辰也没办法回绝，毕竟若不是蒋言，现在可能就不只是做爱校服务这么简单。 「好。」张辰说完，刚打算离开。 陈惠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出声：「等等！」 张辰停下脚步，回头等待她说完话。 陈惠娟递给张辰一张纸条，张辰困惑的接过。 「蒋言说这是你阿姨的联络方式，是真的？」陈惠娟虽然是再提问，但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猜想。 张辰低头一看，上头那个名字和电话，分明是琪琪的母亲。 陈惠娟见他刚要开口，直接打断：「算了，不用解释，想也知道可信度不高。」 张辰只能站在原地，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下次别再这样了！」陈惠娟板起脸说。 「好。」张辰答，离开前郑重的向陈惠娟道谢。 张辰一回到教室，便看见蒋言坐在位置上，窗外阳光轻柔的洒落在他身上，勾出一层金边。 张辰走向他。 蒋言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问道：「班导有说什么吗？」 张辰颇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问：「你有不希望她说的事吗？」 「那倒没有。」蒋言没有意识到张辰的暗示，或许说他压根忘了自己曾经和老师、组长说过劳动服务这档事。 张辰笑着问：「那爱校服务是怎么回事？」 「痾……老师还记得？」蒋言抬头回想了一会儿，才问。 「拜託，你自己都忘了？」张辰有些傻眼。 「那有什么重要？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做爱校服务。」蒋言想起这件事后，还是没有很放在心上。 事后两人还真的屁颠屁颠的去问陈惠娟爱校服务这件事，才知道老师根本只是拿这件事开玩笑。 后来还被陈惠娟调侃了一阵，不过那就是后事了！ 放学张辰本以为蒋言会和自己回家，或像以前那样一起吃晚餐。 但当张辰刚想拒绝蒋言时，蒋言却抢先说了这件事。 「抱歉，我今天还有事，你自己先走好了。」蒋言一脸抱歉。 张辰走在路旁，踢了脚边的小石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本来今天也没空，但感觉…… 张辰又将另一个小石子踢出，「切，感觉我根本自做多情。」 张辰停在一栋公寓前。 搭上电梯，再度来到「602」这扇门前。 事到临头，张辰却又有些退缩。 见到他们后，该说什么？ 张辰站在门前犹豫不决，身后电梯门骤然开啟。 女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张辰？」 张辰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惊，回过头看向那个熟悉的脸，都还来不及组织语言。 女人热情的邀请张辰进屋。 「那个……谢谢。」张辰说道，顿了顿似乎发现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又开口补充：「帮我请假这件事。」 「喔！没事，只是小事。」女人摆摆手，让张辰不必在意。 「你事情都处理完了吧？」女人小心翼翼的问。 「嗯。已经没事了！」张辰淡淡地答道。 「那……你还需要家教这份工作吗？」女人问，语末又补充：「琪琪也很想你。」 「我还能做这个工作吗？」张辰喜出望外的问。 「当然，我们家都欢迎你。」女人说。 「留下来吃晚餐？」女人热情邀请。 「琪琪房里来了她的新朋友，我本来也要多煮一份晚餐，不差你一个。」见张辰准备拒绝，女人赶忙说道。 「朋友？」张辰问。 「对啊！她终于交到朋友了。」女人欣慰的说。 「谢谢，但还是算了！我去和琪琪打个招呼，等等就回家。」张辰笑着婉拒了女人的邀请。 站在那个琪琪房门前，张辰还能听见里头两个女孩兴奋不已的交谈声。 张辰抬手，敲了敲房门。 女孩前来应门。门一开琪琪便满脸惊讶，转瞬后，那份惊讶又化为惊喜。 「哥哥你怎么来了？」琪琪问。 「我又回来了，之后又要上家教嘍！」张辰笑着宣布，本来以为女孩会失望，但让张辰意外地，琪琪还是笑得开怀。 「上你的课好啊！我是讨厌题目，又不是讨厌你。」女孩说得头头是道。 张辰心头一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带新朋友回家？」 琪琪让开，张辰这才看见琪琪身后有一个穿着浅紫色精緻汉服的女孩。 「你好。」张辰笑着问候，「那是古装？」 「不是，这是汉服。我身上这件是齐胸襦裙。」那个身穿汉服的女孩说道。 张辰点头表示了解，但其实心里压根没懂。 「很漂亮。」但张辰还是由衷称讚。 只要勇敢做自己，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张辰走回家时，天早已暗下。 张辰愣在家门前，路灯的微光照在少年身上。 蒋言倚在门上，那眼神，宛如被拋弃的小狗狗。 「你怎么在这？」张辰意外地问。 「你终于回来了！」蒋言说。 张辰看了蒋言身旁地上放的东西，一个扫把，一个畚斗，还有拖把，跟……一袋不明物体。 张辰指了指地上那个纸袋问：「那是什么？」 「床单跟被套。」蒋言如实回答。 「一个家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蒋言说完，抬起手，将手上的塑胶袋露出来，「我买了晚餐，一起吃？」 「好……」张辰走向前，打开家门，转头对蒋言笑道：「回家吧，男朋友。」 蒋言脸上表情凝结，愣在原地。 「我这算追到你了吗？」蒋言回过神，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屋内。 张辰却突然凑近，在蒋言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怎么捨得让你追我。」 第四十四章 蒋言忙活了一天后，回到了宿舍。拿出手机才看见讯息通知。 「今年他也一起去吗？」蒋言看见母亲传来的讯息。 这是蒋言和母亲一起去扫墓的第二年，在去年蒋言主动向母亲提起扫墓这件事后，两人的关係早已有所缓和。 「我和张辰一起搭车去，你不用来接我们。」蒋言按下发送后，跳出画面。拨通了张辰的手机号码。 「嘟……嘟……」一阵忙音传来，过了半晌，对面接通了电话。 「唯？」张辰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这週日，和我一起坐车去？我妈刚刚在问我们今年要怎么去。」蒋言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说出重点。 「行啊！我去你学校找你？」张辰问道。 「我去找你好了，我要到你学校时，再打电话给你。」蒋言说。 「好，晚安。」张辰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早点休息吧！晚安。」蒋言笑着掛断电话。 週日一早，张辰站在师大校门前，低头看着手机，等待蒋言的来电。 秋初的气温宜人，不似夏末那般闷热，也不似冬日那样冻人。 张辰穿了一件黑色大学t，下身搭了一件浅蓝牛仔裤。他靠在围墙边，额前短发被风轻轻拂过。 手机的震动传到掌心，张辰滑开萤幕，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张辰问道。 「你校门口……等等，我看见你了！」蒋言说完掛上电话。 张辰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 蒋言穿着警大的制服，熨得没有半点褶皱的短袖衬衫，肩上有警大校徽，制服下襬被扎进制服裤中，腰上的皮带是警大统一发放的，脚上穿的也是学校公发的皮鞋。 张辰看着蒋言的着装，有些出神，看了好一会才出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蒋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制服，嘴角轻扬，「我想让爸看看。」 两人本来想搭公车，可刚好没赶上最近的一班车。去那种郊区的公车实在少之又少，两人最后还是随手拦了辆计程车。 寧安墓园，张辰又看见了那个卖花的老婆婆。他买了两束菊花和一束洁白的梔子花。 「阿姨好。」张辰看见蒋言的妈妈走来，赶忙打了声招呼。 短发女人微微一笑，礼貌的回应：「你好。」 张辰先和蒋言一起去了蒋言父亲的墓前。 张辰俯身将那束白色梔子花轻放在墓前，他轻声喃喃：「谢谢你。」 张辰已不再说抱歉，而是将所有想法，都化为无尽的感谢。 蒋言抚上墓碑，轻声开口：「爸，我穿上了和你一样的制服。」 「我也想像你一般，创造更多美好的相遇。」 张辰站在一旁，将蒋言所说的话全数听进耳中。 原来在蒋言心里，能和自己相遇，是一件美好的事。张辰心中瞬间被暖流流过。 张辰走到母亲墓前，转头和蒋言说了句：「能让我和他们单独说说话吗？」 蒋言点点头，「我在出口处等你。」说完便转头离开。 张辰将其中一束菊花放在母亲墓前，另一束放在母亲一旁的墓前。 在那个墓埤底下长眠的，是张辰的父亲。 去年的这一天，张辰和蒋言一起来到墓园。意外遇见了他。 张辰在那瞬间愣在原地，冷汗打湿了衣服，浑身鸡皮疙瘩四起。 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自顾自的对墓碑说了一些话后，转身离开。 张辰在男人身后看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跟上。蒋言不放心，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张辰，只好提步跟上。 两人跟在男人几步之后，直到走出墓园，男人却没停下脚步，径直走上马路。 过往来车根本来不及反应。撞击声和煞车声猛然响起。 那个瞬间，张辰站在原地看傻了眼，忽然视线所及一片黑暗。 蒋言伸手遮住了他的视线，将他揽进怀里。他无力的靠在蒋言怀里，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在蒋言的协助下，才浑浑噩噩的结束。 张辰看着父亲的墓，他依旧无法原谅他。但现在，张辰更多的只有惋惜。 张辰心里明白，那天父亲的眼神，没有痛苦，只有解脱。或许在父亲眼中，没了「诗薇」的世界，早已黯淡无光，根本不值得留恋。 现在他已经回到她身边了，也好…… 但偶尔张辰还是会不住想：「原来自己并不能成为让他活下来的理由。」 「爸……」张辰顿了顿，「你找到妈了吗？」 「在那儿或许轻松很多吧……」说到这他的话音透出哽咽。 「帮我跟妈说我过得很好……」张辰蹲在墓前，泣不成声。 他这时才想起，母亲临死前对自己所说的话。 她不是在埋怨，她在生命的最后惦记的还是自己。 她说：「好好活下去。」 张辰抬头望向天空，秋天的天空很高、很蓝。 「妈，我过得很好。」张辰喃喃自语。 张辰不想让蒋言担心，所以在墓前待了许久。直到张辰整理好情绪，确定眼角的红褪去，他才走出墓园。远远的就看见蒋言的背影。 蒋言听见脚步声，回头一望，笑着和张辰招手。 张辰回以一个真切的笑，提步走向蒋言。 这一次，他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因为他知道，未来的漫漫长路，都有一个少年陪着他走下去。 完结——那年教室 十年后。 「今年校庆，回学校聚聚？」谢冠廷主动在被搁置了很久的班群发问。 「我还有好消息，准备告诉大家。」谢冠廷的讯息又传来，还搭配了一个窃笑的贴图。 「先瞒着班导，给她一个惊喜？」周睿伦提议。 张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讯息。转头朝着厨房吼道：「蒋言！」 蒋言抬手将轰轰作响的抽油烟机关上。 「怎么了？还有，我说过能不能别直接叫名字。」蒋言端出两盘色香味俱全的炒饭，刚炒好的饭，正隐隐散发热气。 「我习惯了嘛……而且先别管这个。」张辰明显不太想理蒋言对于称呼的执着。 「怎么能不管？都结婚快一年了……」蒋言挺不服气，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张辰瞧见蒋言的表现，叹了口气，「所以到底要我怎么叫你？弟弟？小孩？小言言？」张辰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得荒谬，不禁噗哧一笑。 蒋言将手上的炒饭搁在桌上，走向沙发，坐在张辰身旁，柔软的沙发顿时陷下。 「不是这种称呼……」蒋言骤然靠近张辰，「老公……」 拂过耳梢的温热气息，张辰脸倏地红了。 蒋言则若无其事的靠回沙发上，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像这种称呼。」 张辰没放过这个可以好好讹一笔的机会，赶忙回过神，笑道：「叫我什么事，亲爱的？」 蒋言也没在意，走下沙发，回厨房拿了餐具。 将汤匙递给张辰，这才终于回归正题，「所以刚刚叫我干么？」 张辰将手机推向蒋言，示意他看内容，「我记得，班导好像也在这个群里吧？」 蒋言定睛一看，翻了个白眼道：「他们就算长大了，还是一样蠢。」 说时迟那时快，陈惠娟回覆的一则讯息：「我还在呢！你们真是，想来找我可以跟我说，我好准备准备。」 班群因为这样，久违的热闹起来，大部分是在调侃周睿伦，还有一部分的人好奇谢冠廷口中的好消息。 对此谢冠廷卖关子，只说：「校庆那天再说。」 「校庆比较早放学，你们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陈惠娟提议。 「好啊好啊！」 「老师请客？」 「不然蟹老闆请，他不是有好事发生吗？」 一阵热闹后，陈惠娟又传了一则讯息：「不用，你们回来找我就好，我请你们吃。」 「老师要请什么？」一个男生问道，只要说到吃的总少不了他。 「有点想念那个时候老师煮的火锅呢。」 「对啊！对啊！在外面也吃不到这种味道。」 「那好，我和学校申请，让你们回那间教室办火锅派对好了！」陈惠娟也很大气，直接答应。 蒋言看到这，抬头看了眼张辰。 「怎么了？」张辰感受到蒋言投来的视线。 蒋言也没直接回应，只说了：「他们要约吃饭。」 张辰挑挑眉，拿起手机，看了眼班群里的讯息。 「要不……算了？我们自己带便当去吃。」蒋言问。 张辰留意了蒋言话里的「我们」，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也是，他总是在谦让。 这次，张辰想自己向前。 张辰将手机萤幕关闭，「没事，我可以一起吃。」 蒋言有些讶异，看着张辰许久，没有开口。 「好。」最后蒋言笑着说。 校庆当天，天空很高、很乾净，没有一片云。 走进那间教室前，张辰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像是在犹豫什么。 「别摘。」蒋言凑到张辰耳边说道。 张辰很久没听见蒋言用命令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了。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蒋言说。 张辰垂下手，银色的戒指在阳光下闪亮。 「言哥和辰哥来了！」谢冠廷一听见开门声，笑着上前，递给他们一人一张喜帖。 「这是你口中的好消息？」蒋言翻看那份喜帖。上头其中一个名字是谢冠廷，另一个则是……林晓榛。 眼尖的谢冠廷看见蒋言手上的戒指，叫道：「言哥，你手指上那是？」 「喔……这个。」蒋言牵起张辰的手，举起给大家看。 张辰也任由蒋言牵起自己的手，儘管心底还是害怕失去这些朋友，但有蒋言，一切好像也没那么吓人。 「搞什么鬼？结婚了没宴客？」谢冠廷关注的重点总是那么清奇。 蒋言笑道：「现在包红包给我们也行。」 「才不要，是你要请客吧！」谢冠廷说。 周睿伦也来参一脚，对教室里的大家叫道：「那大家吃完午餐都别走，言哥晚上请吃饭！」 蒋言只无奈笑笑，还是答应了请客。 教室内被火锅蒸气和香味灌满。 张辰吃饱后，坐在曾经的位置上，趴在桌上，看向窗外的天。 忽然，有人敲了敲桌面。 张辰回过头，看见蒋言嘴角勾起动人的笑，他做出嘴型：「老师来了。」 张辰一愣，好似又看见曾经那个少年。 窗外天空湛蓝，太阳灿烂而温暖，阳光轻柔地洒在蒋言勾起的唇上。 蒋言勾起的嘴角，好似掀动了光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但张辰觉得，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高二那年，那间盈满属于十七岁青春气息的教室。 「有勇气做真正的自己，单独屹立，不要想做别人。」——林语堂。 ——全文完。 后记——为自己而活 很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大家好，我是焕曦。意为焕然一新的晨曦，希望我的文字能让你感受到晨阳初升的温暖和希望。 《17岁的教室》这篇救赎文，应该还算符合我笔名中对自己作品的期望吧。 其实这个故事的构想在一年前就出现在我脑中过，但我一直只是空想。本来以为这个文会像其他无数个幻想一样，被我扼杀在摇篮里，结果竟然完成了！能完成这篇文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里程埤，毕竟这是我第一篇完结的长篇。 其实我写文是全凭想像，我是幻想型的写手吧！（之后可能还会改变）虽然说是凭想像，但其实我把对自己的期望，加註在张辰身上。 我是一个很玻璃心的人，对于别人的建议或批评这方面的记性还很好。无论是能不能改进的地方，我都会很在意。（不能改进的类似长相方面）简单来说就是很会记仇？（但你们还是可以给我建议喔！让我多进步。） 其实记得住本身并不是件坏事，但我的心态不太好，总会自己鑽牛角尖，然后做什么都没自信，变成一只缩头乌龟。 这篇文的完成，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勇敢的跨步。 曾经无意间从家人口中，听说我妈妈对于我写小说这件事的评价。我妈妈说：「你就只会写那些五四三。」 明明她都没看过我的作品…… 我不知道她是有意无意，或许只是不小心说出那句话。但我真的无法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尤其是她还曾经鼓励我写作。 那时《17岁的教室》这篇文已经完成四分之三，我忽然不知道我先前是为了什么而写。 从那之后再度敲起键盘时，就有了新的信念：「为了自己而活！」 继续写这篇文，算是我对自己负责吧！尽量拋开那些话语，尽我所能完成了这件事。 希望以后我能用正确的态度来看待其他人的话语，不受别人眼光束缚，为了自己而活。就像张辰一样，努力成为「自己」。 这篇文基本可以说是我的各种寄託，除了把对自己的期许放在张辰身上外，里头的情节也有我的愿望啊！ 被朋友提起我才发现，火锅派对、两天一夜的班游……都是原先我们班打算完成的活动，只是后来因为新冠疫情不得不取消。 所以最后完结篇，让他们再吃一次火锅。希望焕曦疫情后也能和同学们再约出来，完成火锅派对的愿望。 另外，写这篇文的途中，我还发现到，原来我不认识的字那么多，好多字的读音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打字过程中，疯狂上google查注音。（无奈） 所以意外收获是：认识很多字。（也算一件好事吧……） 关于《17岁的教室》的番外，会在评选完后再放上来，目前着重更新短篇。《17岁的教室》虽然完结了，但蒋言和张辰的故事，还在世界某个角落进行。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焕曦想对还处于迷茫的人（包括我自己）说：「认真为了自己而活，那么你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总会有人发现你的好，就像张辰遇见了蒋言。就像……我们的相遇。我藉着这篇文认识了你，我想对你说：「努力做自己，你就是最棒的！」 番外1——被你占有 H 张辰今天从早晨刚醒，眼皮就跳个不停。 他抱着忐忑疑惑的心，终于熬过了大半天。正当张辰认为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时，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议论声传来。 变故总是在人放松时来临，打个你措手不及。 「捷运里好像发生无条件伤人欸，那个人好像还袭警。」 「唉——现在社会真的乱得很。」 张辰一颗心都被悬起来，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翻出手机，就像是为了应证他的猜想一般，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 他慌忙接通，对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张辰？」仅仅二字，就安抚了张辰的心。 蒋言听对面没有回应，只好问道：「你看到新闻了吗？」 「嗯……」张辰这才找回了声音，简单应道。 「我没事，放心！」蒋言对着手机说。 「你在哪？」张辰问。 电话对面的蒋言明显愣了愣，下一秒张辰听见电话微弱的背景音：「这个药早晚各擦一次，如果有过敏反应就不要用了，回来回诊。」 「你在医院？」张辰声音有些微颤抖。 「没事，你先回家，我等等就回家。」 「哪家医院？」张辰忽略了蒋言的话，执意询问。 「我要回家了，你先回家等我，好吗？」蒋言放低声音，用安抚的语气道。 见张辰没有回应，蒋言对着手机说了句「等等。」 下一秒，手机对面传来了陌生的话音，「那个，张先生吗？你朋友真的没事，他现在已经领完药，等等就回去了。」 张辰道了谢后，掛断了电话。 蒋言从护士手中接回手机时，电话已经被掛断了，他只好向护士欠身道谢。临走之前，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突然回过头对那个护士道：「对了，他是我先生。」 那护士顿时露出难怪的表情，他从一开始就想，这两个人的关係不一般。毕竟这个患者哄人的口气，不像是和朋友说话的口气。 张辰回到家后，先是走进了浴室，当他换上卫衣走出浴室时，玄关刚好传来开门声。 蒋言还来不及脱鞋，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那个身影微微颤抖，刚洗完澡的身上縈绕着淡淡的洗发精和沐浴乳味。 蒋言伸手回拥，用手掌一下下轻轻顺着张辰的后背，「没事，我在。」 过了半分鐘，张辰才松开蒋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默。 蒋言见他没有开口，拉着他走向沙发，解开上衣的扣子，露出伤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紫，张辰觉得那顏色刺眼得很。 「我真的没事，今天下午去医院也只是去拿个化瘀的药而已。」蒋言解释道。 「嗯。」张辰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字，说来奇怪，在蒋言回家之前，自己想了许多话要和他说，但当他出现在眼前时，那些话好像都找不到时机说出口。 蒋言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转身走向浴室。 张辰十分害怕，他急需证明蒋言还在自己身边，他想被他占有。 在一起已经十几年了，说来可能不让人相信，但蒋言从来没有进入过他。儘管是最情动之时，两人也只是用手或口互相帮忙。 张辰知道蒋言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的原因，他当然也知道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蒋言是很想要拥有他的，但最后都会忍下来。 张辰很感谢他的体贴，他也早已猜到蒋言知道了过去那件事。 张辰自己也不敢确定如果进行更进一步的性事，他不会回忆起那些被强占的恶梦。所以在两人都没有提起的状况下，两人就这么度过了这几年。 但，此刻……他不想让蒋言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只是一秒。 所以当蒋言脱下警服走进浴室时，张辰也脱下了卫衣，提步跟上。 直到走到浴室门口，蒋言看着张辰跟着自己一起走入浴室，他才停下脚步，回身面对张辰。他抬起手，抚向张辰的脸颊，「我还在，没事的。」 「我知道……」张辰声音很低，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但我想陪着你。」 蒋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关上了浴室的门。 水雾瀰漫的浴室里，两人贴得很近。 张辰抬起眸，里头全是水气，显得多了几分依恋。他伸手勾住蒋言的脖颈，将他拉近自己，吻了上去。 蒋言捧住他的脸，舌探进了张辰的口中，两人的舌头交缠在一块。这一吻持续的时间很久，张辰甚至怀疑自己快要缺氧了。 缺氧倒不至于，但当两人分开的那剎那，张辰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于是他将身体的重心倚向蒋言。 他这一个动作，让两人全身都贴在一起。张辰里所当然的发现，蒋言早已起了反应。 他抬起膝盖，朝着那个硬块轻轻蹭了蹭，蒋言的呼吸陡然粗重许多。 张辰的一个动作换来了蒋言更深入的吻，蒋言用胯部蹭着张辰的大腿，两人的硬挺有时不免碰触。张辰想呻吟，但才开口，蒋言就凑近吻得更深，还未出口的呻吟全被吻给堵住。 几个轮回后，张辰彻底站不住了，蒋言关上莲蓬头，抱起人走出水气氤氳的浴室。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后，蒋言俯身将唇抵在张辰的坚硬上，吻得很轻，但每落下一个吻，就让张辰的心漫过一阵电流。 他张口含住，有技巧的舔弄和深入，张辰很快交代在他口中。 突然灌进口中的温热腥浊，让蒋言呛了一下，随即嚥下那口温热。 张辰还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蒋言便已经起身准备走向浴室解决。 突然，蒋言感受到手腕的拉力，转头看向张辰，眼里有着诧异和疑惑。 「这样就结束了吗？」张辰望着蒋言的眸，问道，语毕还用手指勾了勾蒋言的手心。 「我今天清过了……」张辰见蒋言没有动作又道。 这种明目张胆的邀请，蒋言当然受不住，他重新压在张辰身上，低头吻着他。 从脸颊吻到脖颈，再从脖颈吻到耳后，连胸口的两粒艳红也没有被放过，张辰几乎是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红痕。 「怕吗？」蒋言在张辰耳边轻声问道。 张辰知道自己现在只要有一点退缩，蒋言会直接翻身下床，走向浴室，就像往常一般。他从来不会强迫自己。 所以，他和那个男人不一样…… 因为爱他，所以捨不得让他忍耐；因为爱他，所以想被他占有；因为爱他，所以相信他。 「我要你……」张辰低声喊道。 蒋言一怔，随即一吻又落在张辰的耳后，他低语道：「别怕。」 仅仅两个字就抓紧了张辰的心，让张辰无处安放的心顿时有了落脚处。 张辰能明显感觉到蒋言正在探索自己的手指，他很有耐心的进行扩张，突然他碰触到一个点，让张辰浑身宛如被过电一般，他忍不住洩出一丝呻吟。 「可……可以了……」张辰喘气道。 蒋言拉开床头柜，拿出保险套。在他撕开包装的过程中，张辰走神想着，他完全不知道蒋言在床头柜里备着这个。 还来不及深入思考，蒋言就抵在入口处，缓缓的进入。 手指的大小和性器完全不能比拟，儘管蒋言认真做了扩张，但在他进入的那瞬间，张辰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蒋言当然注意到了张辰的小动作，他作势退出，张辰拉住他，「别走。」 蒋言闻声一愣，随即凭藉着方才的印象，撞击着那一点。他的动作处处透着小心翼翼，眉间尽是隐忍。 张辰当然也不好受，他想要的不只是这样…… 「快一点……」张辰眼中瀰漫着水气，声音满是情慾。 蒋言动作明显顿了顿，随即张辰便感受到和刚才全然不同的力道和速度。 张辰想叫，但呻吟声被蒋言一下下的动作撞得残破不堪。 张辰的脚背绷起一个完美的曲线，全身透着异样的红，身上布满了细而密的汗珠，他伸手攀上蒋言的背，在蒋言背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张辰释放了出来，在那剎那，蒋言明显感受到甬道的紧缩，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又做了几个抽插。 张辰正处于高潮后的不应期，敏感的承受不住蒋言的动作。虽然蒋言戴了保险套，张辰还是明显感受到，他正在释放。 蒋言抽出时，张辰早已没了力气，他躺在床上，任由蒋言摆佈。 蒋言伸手拥住他，轻轻在他头顶蹭了蹭，等他不应期过去。 房里，两人在床上紧紧依偎在一块，寂静的空间，只剩两人交缠的喘息声。 事后，蒋言将怀里的人抱去浴室清洗时，那人儿早已睡得不醒人事。 浴室的水雾中，蒋言吻向张辰的眼睫，轻声道：「我爱你。」 张辰没有睁眼，只喃喃的回：「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