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 序、开始不仅仅是开始 『今天很荣幸邀请到舒望安来到现场,相信各位听眾朋友都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蝉联歌榜好几次的歌手感到好奇,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 「廷廷,你过来也升大二了,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妈,你都知道我要升大二了,就别那样叫我。」 「哎,有什么关係,你以前妈不就这样喊吗,都习惯了。」 陈廷澜坐在后座,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他妈是个有名的赛车手,开车出了名的快狠准,他家到s大要快两小时的车程,他妈开个一小时就到了。 也不知道今天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他那位大忙人母亲居然紆尊降贵亲自给他当司机,载他到学校宿舍。他们本就没什么话题,车里唯一的声音只有广播电台的女声,还有他妈没话找话的尬聊。 「妈知道你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什么计画也可以跟家里讨论。」 s大已经到了,陈廷澜把耳机戴上,将他妈淘淘不绝的嗓音隔绝在耳机外,下车取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随身物品,其他都被寄放在学校的交谊厅。 「妈,先走了,回去路上小心。还有,开慢点。」 「欸你──」 陈廷澜关上车门,也不顾他妈的喊声,逕自把自己的东西一个个搬上宿舍。 「澜哥,这么早,比预期的要快啊。」 陈廷澜到宿舍的时候室友已经到了,他们的宿舍是四人房,这次的室友人选没换,全是熟面孔。 「别贫,来帮忙搬。」 「等下啊,我结束这把──好了!来了哥!」 陈廷澜身上背着随身包,箱子堆在脚边,他不可能让他妈帮他搬这些,只能自己一个个慢慢搬上来。室友接过他后头的箱子,跟着他一起把箱子移位到他的床位旁边。 陈廷澜让他把门带上,就随地坐下整理自己的东西,室友忙活完了回到自己位置上,偏头看他。 「澜哥,你今天真的特别快。」 「别用这个词。」陈廷澜用美工刀把箱子拆开,把里面的日常用品一个个拿出来,「女皇下凡接送。」 「哇哦,澜哥那你等下跟我握个手,开个光。」 「你来把这些归位,归位完我考虑。」 「哥──」 陈廷澜向来吝嗇给他一个正脸,现下总算捨得转过身来朝他笑:「要不我给你打个折吧,把箱子整理了,这些东西摆一摆,我委屈一下。」 「……」 碍于眼神逼迫,室友最终还是屈服了,成了他一日小弟。陈廷澜把手机跟钱包带着,拿起包包准备要出门。 「我出去一下,回来再说。」 「不是哥,现在才三点,你总不是要去买饭吧?」 「教授找我。」 「啊?可是明天才开学啊。」 这句陈廷澜没回答,替他回答的是已经关上的门。 一、舒望安的毁灭循环 s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没有之一。跟另一个城的a大齐名,两所学校争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 美术系并不是s大最有名的科系,当时陈廷澜考试的分数很漂亮,原先他妈问他要不要乾脆填个法律系,学校跟科系都漂亮;但陈廷澜对艺术情有独钟,加上诸多奖项环身,不需要再给自己镀金,直接填了美术系。 「廷澜,我叫你来是跟你商量你上次比赛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这次的比赛愿意代表学校去参加吗?如果得奖了,你今年升上大二了,大三的专业检定就能免考,你觉得如何?」 「我都可以,教授您决定就好,记得先通知我。」 陈廷澜从宿舍楼走到艺术学院没有花太久的时间,艺术学院离他们楼很近,这位老教授的办公室在三楼,老人家性子怪,学长姊提起这位美术系大家长都有些发怵──当人最兇的通常都是来自他之手。 但老教授就喜欢他,还指定他给自己当助教。 陈廷澜以前得过大大小小的奖项,他或许是个天生的艺术家,对美有种独到的见解,对色彩也敏感。他高中时读的普通高中,要考美术系还要额外去考专门考试。 有些学校不需要术考,但有些需要──s大就是其中一所需要术考的学校。那时选考三项,陈廷澜嫌麻烦,全给考了,知道这事的同行差点没给他吓死,嫌他没事找事,日子过得太滋润。 陈廷澜当时的素描跟彩绘技法都满分,不喜欢的水墨也拿到了很高的分数,只要升学考试睁开眼睛考,再好的学校都能保送。但他硬生生地考了个几乎满分的分数,直接超过s大法律系的分数线,最后仍选了美术系来念。 朋友都说他疯了,只有他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他这样的人s大从来不缺,据说他入学那年的状元就去了法律系,饶是他再孤陋寡闻也听闻过那人的传言,全科满分,甚至成功说服了法学院的那群教授让他期末免考,不知道怎么办到的。 陈廷澜曾在吃饭时候听到一群教授私底下的聊天内容,说他们这届是怪物世代。法律系先来了个全科满分,数学系一个新生直接拿了竞赛金奖,中文系那个红到其他学校的校草就不提了,还有医学系那位年级第一。 陈廷澜当时没怎么认真听,学期刚开始,他忙琐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去听教授的间话;但他还是在无数杂音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显然他也被列在那群怪物行列里了。 他可没有那四个人那么出名,人招摇还住在同寝,甚至同届,真就怕没人不认识他们。 又说回老教授,这事陈廷澜也摸不着头绪,那年他入学,不知道人怎么就看过他的作品,直接指名他助教。学长姊知道这位性子怪的老教授破例收了一名新生当助教,惊得下巴都要吓掉了。 后来陈廷澜跟老教授再次确认了比赛的相关事宜,简单跟人告别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美术系的开学比别人要晚一些,又或者说他个人的开学日比其他同学要来得晚些,上个学期末陈廷澜花了很多心思在作品上,暑假比别人晚一个月,那次比赛拿了不错的成绩,作为补偿,他也比其他人晚开学。 时间邻近四点,s大的校园逐渐热闹起来,学生纷纷回校,到处是往来的车辆。陈廷澜在校园散步,零星几个学生经过他时频频回头,时不时发出一些惊叹的语助词。 后来他去学校里的便利商店买饮料,店内正好在播放最新一期的新歌榜单,一曲结束,接下来是下一首歌的前奏,陈廷澜等待结帐的时候分神听了一下旋律,是舒望安的《毁灭》。 他常听见这首歌,只是没有一次听完,也没有一次认真听,只知道那是个很好听的男性嗓音。陈廷澜离开之前,歌曲前奏正好结束,他正巧听到一句歌词,之后伴随关上的门,舒望安的歌声也被杜绝在便利商店的空间里。 他回来路上接到俞凯的电话──他那位最早到的室友叫俞凯,俞凯问他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想了想,等下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陈廷澜掛了电话,正往宿舍楼走,他上楼梯走到二楼准备搭电梯,交谊厅已经人满为患,全是刚办好入住手续的学生。 「欸,哥哥新歌你听了吗?」 「听了听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会唱歌的人啊!他的歌声像被天使吻过!」 「啊,你说那首毁灭吗?那不是舒望安上个月的歌吗?我看现在还在新歌榜上没掉下来。」 「当然!我们哥哥最棒,他不但嗓音好,也有才能,他的每首歌都是自己作词作曲!」 …… 陈廷澜快步远离喧嚣的人群,他不喜欢吵杂,也讨厌社交,总觉得那些人声纷至沓来、甚嚣尘上,极其顽固地想在他的脑袋里衝破一道口,炸得他头昏脑胀。关上电梯门,把人声阻隔在外的瞬间,他终于感觉到一瞬间的清静。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舒望安的名字,陈廷澜没有关注娱乐圈,却也知道这是现今当红的一位歌手。周围人对他的评价是一面倒的好评,娱记形容他待人谦逊,美好得像是不存在的人。 陈廷澜回到寝室的时候,俞凯还在打游戏,「澜哥,回来啦。老萧他们说明天才回来,那我们两个就自己去吃饭?」 「嗯。」 「嘿嘿,咱们美术系男神要跟我去约会啦。」 陈廷澜经过他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凉。 「你最好说话之前先过一下脑袋。」 俞凯一点也不怕,「哎呀,澜哥还害羞了──啊啊啊!我的手机!」 陈廷澜单手擒了他的手机,他比俞凯要高一个头,俞凯根本抢不赢他,陈廷澜看着屏幕上的人物宣告死亡后才把手机扔回去,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笑容,虽然看在俞凯眼里相当悚然。 「今天是一场排位赛的分数,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介意让你掉一个赛季的分。」 俞凯欲哭无泪:「……至于吗哥!」 「至于。」 陈廷澜洗过澡后,跟着俞凯去了学校对面吃麵。 「哥,嚐嚐看,老萧说这间麵店靠北好吃,不知道真的假的。」 「这店不是新开的?他怎么这都知道?法律系最近堕落了?」 俞凯的脸垮下来:「哎,别说,他们学法的一个个都怪物,成天游手好间,分数一个比一个还高。」 陈廷澜在麵来的时候嚐了几口,味道是真的不错。后来他看着俞凯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摆弄什么,最后看他把手机放在桌上,陈廷澜才看到是个直播。 「你什么时候追星了?」 陈廷澜瞄了一眼,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是电竞游戏画面,是一个娱乐访谈。 「哦,我看安神的採访,很难得我有空看,肯定追直播的」 陈廷澜皱了一下眉:「舒望安?」 「对啊,连澜哥你都知道,那咱们安神是真的很红了。」 他今天听到很多人说起舒望安,一下哥哥,一下全名,现在连安神这种称呼都出现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始追星了?」 「也没有很久吧,我妹是他狂粉,我不以为然,觉得她就是看脸,还因为这件事跟她吵起来,后来她拿歌给我听,我一听就没说话了,唱的是真的没话说。我就跟我妹道歉了。」 人大概有种逆反心理,当全世界都在跟你称讚一个人的时候,你越想从这个人身上挑出什么毛病来。 「澜哥,真的,入股不亏,听听看他唱歌。我觉得安神的歌声有股魔力。」 陈廷澜没再回话,他们吃完饭后回寝室,俞凯去洗澡了,陈廷澜打开瀏览器,搜寻了舒望安的那首《毁灭》,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开口是一腔深情 用嘴装点爱意 人们总喜欢庸俗的开头 平淡的结尾 当讽刺灌满心口 却仍告诉自己你其实爱我』 寝室里很安静,只剩下陈廷澜的呼吸声跟浴室的流水声。他没有说话,舒望安的嗓音沿着耳机灌入他的脑中,有些低沉、有些温柔,甚至……有些繾綣。明明有很多呈现方式,他却选了这种痛到骨髓里的演绎方式。 陈廷澜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存的什么心思去听他的歌,但是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要如何形容──很复杂,又有些一言难尽。 他静静把歌听完了,俞凯正好从浴室里出来,看陈廷澜盯着手机发呆,不敢吵他,回自己位置吹头发去了。 二、入股不亏 对陈廷澜这种人来说,有些事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陈廷澜上网搜寻了舒望安的资料,大他五岁,网路上的照片解析度不高,整个人糊成一团,他一连找了好几张,最后终于在舒望安的粉专上找到稍微清晰些的照片。 陈廷澜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只听过他唱歌。对他的了解只有唱歌好听跟旁人铺天盖地的讚扬,他原先以为舒望安的长相应该是张扬锋利的,不料却跟他想像中不一样。 他将粉专上的照片放大,看着照片中的男人,他的眉眼柔和,嘴唇微扬,一看就是个很温柔的人。这就是舒望安吗?陈廷澜怔怔看着,突然有种不太现实的感觉。 「澜哥,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忘我,又有妹子加你好友啊?」 陈廷澜用自己的号给粉专点了一个讚,随即就退出页面,「没什么,你少说几句,我不会当你不存在。」 「澜哥,你至于这么嫌弃我吗?我们两年的室友爱呢?」 「至于,没爱过。」 「……」 明天就开学了,陈廷澜虽然不用去上课,但还是得参加开学典礼。他在睡前又去搜了几首舒望安以前的歌来听,俞凯见他戴上耳机,也不再说话,先躺到床上去睡了。 陈廷澜醒的时候,耳机散落在一旁,俞凯见他醒了就没上去喊他,「澜哥,你们系上几点集合?」 「……现在几点?」 「七点半,你要吃早餐吗?」 「不用。」 「那我先走了啊,我们集合时间很早,怕等下迟到。」 「嗯。」 俞凯带上门,陈廷澜坐在床上恍神了,他还是得去开学典礼,就是不知道集合时间什么时候,没怎么在听。他把手机打开,好在班群的时间贴在上面都没变,八点半才集合,时间很够。 等他收拾好到礼堂的时候,发现班里的人来得不多。班代点名的时候看见他有些惊讶:「澜同学,你不是教授给你延后开学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陈廷澜把鼻樑上的眼镜摆弄好,看了班代一眼:「我姓陈。」 班代哪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顿时很尷尬:「啊哈哈……都差不多啦,这一排跟后面三排都是我们系的位置,你随意就行。」 陈廷澜朝他点点头,侧身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陈廷澜没有近视,只是他需要面对很多人的场合时习惯戴着眼镜,或许能给自己一种心理暗示,只要隔着镜片看他们,就不会让他这么烦躁。 距离八点半越来越近,他们系的人差不多到了。陈廷澜本意是想再睡会,不过有个人在他旁边坐下,还衝他笑了一声:「陈大才子,居然能在典礼看到你啊。」 陈廷澜拿出手机:「彼此彼此,不知道谁昨天没回来,今天赶早车啊?」 昨天没回宿舍的萧铭昇朝他眨了眨眼:「怎么,俞凯又烦你啊?这不是昨天夜生活丰富吗,喊你你又不理我,我只好自己去了。」 「还成我的错了?」陈廷澜话才说完,就闻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他皱眉:「差不多点,要搞挑一下,这什么味?」 「其实还不错,就是香水有点太重了。你洁癖到这种地步吗?我记得之前没有吧?」 陈廷澜挥了挥手,试图把味道散掉,「单纯不喜欢,你们法学的位置在哪?别随便串系。」 「在你们正上方啊。」说完,萧铭昇对上头法学的班代拋了个媚眼,法学的班代红了脸,连忙转过头,萧铭昇笑了笑,「你看我们班代多可爱,不会为难我的。」 「知道她可爱,你就别为难人家,滚你班上去。」 「你别这样嘛,你看你旁边的位置谁敢坐啊,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给我吧。」 陈廷澜叹了口气,懒得说了:「安静点,别吵我睡觉。」 他们闹了半天,典礼开始了,在表演开始前,按照惯例会让学生代表上台致词。 陈廷澜似是想到什么:「今年代表是你们法学那位吧?」 「你说龙谦天啊?印象中是吧,不过他肯定不参加典礼,八成推了,不然去年他就该上去了。」 陈廷澜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喂喂──听得见吗?』 他往典礼台上一看,那是个相当惹眼的人,随便往那一站,都能有一大群女孩蜂拥而至──只要他不开口。 「……中文系都怎么形容他来着?」 萧铭昇想了一下:「好像是霞姿月韵、风流倜儻?」 「那他们怎么不把他们霞姿月韵、风流倜儻的校草拉走呢?」 「才子,唐安这种人是你想拉走就能拉走的吗?你还记得去年致词一结束他差点把他们系的教授气到中风。」 「我就是搞不懂今年怎么还能让他上去。」 「他不是跟龙谦天一个寝室吗,他们那群人想搞事,是学校能掺和的?」 陈廷澜头已经开始痛了。 『各位师长、同学、学弟妹学长姊早上好,新的学期是一个新的开始,不论你之后得面对重修、补修、延毕或是跟情人分手,都要保持一个好的心情,有好的心情才能有好的开始。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人生已经很糟糕了,就不用再担心了──』 这话一出礼堂已经闹上了。 「唐少这是想跟去年比哪一年他的发言更能让教授气到吐血吗?」 「去年他说了什么来着?有哪路大神记得吗?」 「我印象中他好像说:我是代人发言来着,就是不小心太高调了,才让你们看见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台上的主持没人把他赶下去吗?」 「你见过哪个主持会把学生代表赶下台吗?」 「也没有哪个学生代表这样发言啊。」 「有一说一,唐少这个发言是不是成为学校传统了?我看到别校的也在讨论这个。」 「继唐少的比赛视频之后,又有其他东西流出去了?」 「我突然有些害怕。」 …… 陈廷澜已经把耳机戴上了:「我就是疯了才会来参加典礼。」 萧铭昇倒是乐得高兴:「你觉得今年的文学院又要喊多少辆救护车?」 「我比较想知道他这种中文水平怎么上的中文系。」 萧铭昇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陈廷澜打开手机,页面停在一条留言上,他的手指顿了顿,编辑了一条讯息发出去,表情若有所思。 萧铭昇看了他一眼:「怎么?有事啊?」 「算是吧,先走了,赶紧回你们班去。」 陈廷澜起身离开,不用多久时间,人已经消失在门后。 〔澜神我嫁〕:澜神澜神!前阵子粉专破万讚,有没有要办活动啊? 〔澜〕:可以,你们想要什么活动? 〔澜神我嫁〕:点画行嘛! 〔澜〕:可以,你们处理吧,弄好再告诉我 〔澜神我嫁〕:okkkkkkk!!!! 典礼还没结束,这时候的校园有些冷清。陈廷澜把眼镜摘了下来,放进包里。他还有一个礼拜的假期,能拿来做很多事。 陈廷澜回到宿舍,点开了舒望安的粉专,他昨天一晚上挨个看下来,他的粉专似乎是自己管理的,有时候会有一些跟粉丝说的话、一些写歌的灵感抒发,偶尔也会转发活动宣传。不过最近这几天都没有资讯更新,大概在休假。 陈廷澜关掉页面,又切了一个号,『澜』这个粉专是他刚上大学那年随便创的一个专页,原本的目的只是想放自己的作品做备档,谁知道红得很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半个网路红人。 陈廷澜学美术,画动画跟景也在行,他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别,唯一喜欢的就是画。他的专页管理员是最一开始的元老粉丝,这次他让管理员自行处理活动的事,他只负责兑现就行。 过了几天,他的管理员联系他。 〔澜神我嫁〕:澜神!名单出来了,你看一下,我直接把妹子的要求贴给你了 〔澜神我嫁〕:55555我居然抽到了!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澜神看我!我好喜欢我们哥哥!最近很红的那个歌手,澜神可以画他吗?我有哥哥的图(图片) 陈廷澜把图片点开,那是一位正在弹琴的男人,照片的角度抓得很好,正好能看见他的侧脸、他弹琴的手指,跟一间採光不错的琴房。陈廷澜愣了半晌,直到管理员又问了他几句,他才应声。 陈廷澜关掉聊天页面,鬼使神差地把图片保存,突然觉得世界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那分明是舒望安。 虽然他只看了几眼,他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舒望安,而且是近期的照片。陈廷澜犹豫很久,最后想既然是活动,还是画吧。他开啟绘图软体,第一次在还没动笔之前,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无奈。 三、我有说我不去吗? 刚开学后大家都忙,在同一间寝室能碰见的机会都少。有天下午,正好大家都回了寝室,一看到俞凯,萧铭昇就想到他系那位伟大的「笑草」,整个人乐不思蜀。 「靠笑死我了,凯子你们那位真是人才,去年一枝独秀、今年一骑绝尘,果然只有自己才能超越自己。」 俞凯感觉整个中文系都要为了唐安陪葬,虽然要开学时他就做好了准备,但真正遇到还是绷不住,「老萧你还笑!我们那天课有几位教授去医务室了,还停课……」 「这不挺好的吗,少上几节。」 「哪里好了,都过多久了,你还在问。」 俞凯是中文系,跟他本人一点都不搭。今天很难得大家都在,萧铭昇一在寝室,顿时就热闹起来。另一个室友也有回来,不过他们数学系最近忙,刚回来没多久,一通电话又被叫出去了。 「哦对了,听说澜哥中途离场了?唐少还是帅啊,这都能把澜哥吓走。」 萧铭昇笑了笑,「我劝你少说几句,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年的话。」 「……你们一个个的,话至于说得这么恐怖吗?」 此时陈廷澜转了过来,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现在跟萧铭昇持同样看法,异口同声:「至于。」 「……」 「哇,澜哥,不错,有默契。」 「你们欺人太甚!」 萧铭昇没继续理他,他走到陈廷澜的位置,有些好奇地往他屏幕看,看见他正拿着电绘板在沉思,屏幕上是一个在琴房弹琴的男人,参考图片则放在旁边。 「才子,画仿画练习啊?光影跟色彩是怎么样画得这么接近的?」 萧铭昇是半个美术生,不过没定性,而且考试不小心考太好,就去了法律系。他一直认为自己这样的实力算不错了,直到看见陈廷澜,算是对怪物这个词有了一个全新定义上的认知。 他是真的佩服陈廷澜,佩服热忱、佩服努力,更佩服才华。 陈廷澜还在调色,「凭感觉吧,很多时候是色感,你觉得顏色脏,可它就是适合,画上去了就知道。不过电脑绘图跟真正意义上拿画笔的感觉不一样,有些东西是程式算出来的,顏色不能叠加,画纸图久了,也会影响判断。」 「不是练习,活动用的,粉丝抽奖要求画这张图。」 萧铭昇端详起来,这次总算看出来了,「这不那个舒望安吗?」 陈廷澜表情有些不自然,有种隐密心事被戳穿的尷尬,握笔的手顿了一瞬,胜在语气稳住了,「是啊,你知道?」 「谁不知道他啊?法学那些人都知道了,就算不知道也听到烦了。不过这人也很神奇,一堆人在说他,也不让人反感,大概是天生的明星吧。」 陈廷澜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听见萧铭昇在夸他。舒望安确实是挺好的,人长得好,歌也唱得好,个性跟其他什么暂时不知道,不过肯定也很好的。萧铭昇没办法读心,不然大概会被他这位室友的想法吓得不轻。 陈廷澜的心思萧铭昇没读出来,不过倒是想到了什么:「凯子,这不你妹喜欢的歌手吗?」 「哪个哪个?我安神?」俞凯凑过来看,「靠!厉害啊澜哥,太像了,根本一模一样。不过你怎么会画我安神?」 「粉丝活动。」 「哦。」 陈廷澜心里这种隐蔽的羞耻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场的一个读不懂空气,一个状况外,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俞凯看着那张图,似是想到什么,大叫了一声:「对啊!」 陈廷澜看他一眼:「对你个屁。」 「不是……澜哥,今年的迎新演唱会,学校请到我安神了啊!我居然给忘了,我有同学给我票来着。」 陈廷澜愣了半晌。 「欸,我同学给了三张票,就在后天晚上,六点开始。周仔要跟他们系那个男神讨论数学竞赛题,老萧去吗?」 周仔是他们寝室第四个人,叫周远哲,男神是同系的亦凡,跟龙谦天唐安在一个寝室。 「不了,我那晚有约。」萧铭昇挥了挥手,笑得很曖昧。 陈廷澜看懂了,「香水很浓那个?」 「你这什么称呼。」 「听得懂就好。」 「你们又在聊什么我不懂的话题?老萧你别这样啊!澜哥又不去这种场合,那我岂不是孤家寡──」 「谁说我不去?」 「啊?」 这话一说出口,不仅俞凯傻眼,就连萧铭昇都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陈廷澜对自己一时嘴快感到后悔,但人设没崩。 「你不是想让我听舒望安唱歌,我现在得画他,不去合适吗?」 「哦对欸!你粉丝厉害!会挑人!我安神绝对不让你失望!」俞凯很高兴,边说边走回座位,「那我就把多的票送人了。」 这话也就能骗骗俞凯这种傻子,萧铭昇这种人精是别想了。他看陈廷澜的眼神很奇妙,似乎在欣赏他此刻的窘迫。 「澜神,追星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跟兄弟说,真不够意思。要知道是你偶像,我肯定推掉约会陪你去啊。」 陈廷澜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突然就很烦躁,「……你很烦,滚自己位置去。」 「哇,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啦。」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好好好──」 像陈廷澜这种人,似乎大家都认为他是跟热闹绝缘的,美术系才子的垃圾脾气就算没亲身体验过,也一定耳闻过。他虽然不会平白给人摆脸色,可语气绝对不会太好。 到了演唱会当天,俞凯都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陈廷澜洗完澡换完衣服,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之后,他才意识到陈廷澜说要去不是说着玩的。 陈廷澜穿了件黑上衣,下身是紧身牛仔裤,揹上包包后,就站在门口看着俞凯。俞凯突然觉得这世界就是不公平,陈廷澜显然没有特意打扮,但就是好看,随便穿个黑衣再穿个牛仔裤,都能穿出走伸展台的感觉。 而且这是他们澜哥要出门时的装扮,不然陈廷澜这么懒的人,肯定不会穿球鞋的。 「澜哥,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吗?为什么还……?」 陈廷澜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当然走!」 迎新演唱会办在体育馆里,现在已经到点了,现场人声鼎沸,光是叫喊声跟欢呼声感觉都能把屋顶掀起来。陈廷澜皱着眉在远处等俞凯拿入场卷,检验通过后他站在靠后的那排,示意俞凯该去哪去哪。 「你要找朋友就去吧,我听得见人唱歌就行,前面太吵了。」 俞凯听着这声浪,他都有点吃不消,想着陈廷澜愿意来大概是极限了,也不勉强,「那好,澜哥,我先走了。」 陈廷澜朝他摆摆手,俞凯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迎新演唱会的歌手有好几个人,舒望安不知道是第几个,不过学校大手笔是真大手笔,现在在台上的人他都听说过,也的确红。只是陈廷澜不追星,他像是局外人,一个人冷静理智地靠在最边角的位置,看着人们狂欢。 原先的歌手一曲唱毕后下了台,随后下一位歌手上台。须臾,现场像被按下暂停键,所有声响戛然而止,大家怔怔看着那个人,他穿着一件纯白衬衫配上茶色长裤就上台了,若是没在台上,说是学生都有人信。 陈廷澜抬起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舒望安的头发往后梳了一些,露出半边额头,戴着耳返,麦克风一拿,伴奏已经开始了。陈廷澜认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这是《毁灭》的前奏。 「开口是一腔深情, 用嘴装点爱意。 人们总喜欢庸俗的开头, 平淡的结尾, 当讽刺灌满心口, 却仍告诉自己你其实爱我。 我知道你不爱我, 却乐意你虚情假意, 你一字一句, 任凭我刀尖游走, 换不回你一个回头。」 舒望安的表情很平静,嗓音却是沉闷压抑的,《毁灭》的歌曲基调灰暗,有一种向死而生的宿命感,此时的体育馆很安静,舒望安的歌声在场内回盪,伴随震耳欲聋的伴奏,撞进了陈廷澜的耳里。 不是听别人传的影片,而是亲耳听见,舒望安的嗓音穿透力极强,甚至更震撼。他忽然想,这大抵就是巨星气场,不用特别的衣装,也不需要任何道具辅佐,只要他开口了,大家都愿意为他停下脚步。 舒望安一曲结束,又陆续唱了几首歌,有些是他比较早期发行的歌,陈廷澜还没来得及去听,不过他的歌很有辨识度,一听就听出来了。舒望安唱歌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唯有他能唱出这种感觉,缠绵、繾綣,绵延不绝。 陈廷澜在底下静静听着,他平时多没耐心一个人,这辈子唯一的耐心给了美术,现在在这种吵杂的环境听了好几首歌,居然没有一丝不耐。或许是舒望安的歌声有股魔力,又或许是他魔障了。 陈廷澜大概自己都没发现,他看着台上的眼神,是很专注的。 四、学弟,这杯饮料是封口费 舒望安结束表演后,陈廷澜提早离场。下一位歌手上台时,底下的叫喊声依旧震耳欲聋,如果让他继续待在这种环境下,他迟早要发疯。 他绕去便利商店,陈廷澜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餐,今天美术系临时有事,教授喊他过去一趟,讨论比赛注意事项讨论到很晚,他回寝室的时候只来得及洗澡,其馀什么的都没做。 他去冰箱拿了个义大利麵,结帐之后坐在座位区慢慢吃麵,便利商店离体育馆有点距离,但还是能听见一些细微的声响。 陈廷澜拿起手机,一边吃麵一边回讯息,萧铭昇问他演唱会如何、偶像如何,俞凯则传了几张摇滚区的照片,顺便问他还在不在现场。他吃完麵后,给萧铭昇回了个滚,连带回了俞凯,跟他说他已经先走了。 俞凯那里几乎是玩嗨了,他紧接着又传了一段影片过来,是他当场录的,歌手唱现场的影片。陈廷澜真对这些没兴趣,不过还是给面子地点开来听一会。那是位女歌手,嗓音很高亢,唱得不错是不错,就是听着头晕。 陈廷澜把手机收起来,接着把义大利麵的残骸扔进垃圾桶,准备离开去买个饮料。 「欢迎光临。」 便利商店的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陈廷澜站在冰箱那挑挑拣拣,对店内其他地方的声响浑然不觉。陈廷澜站了一会,没看到满意的,想去外面的饮料店买,一转身就撞上后面的人。 「抱歉,同学,有没有撞到哪?」 陈廷澜跟人撞个正着,没撞得多大力,就是没想到怎么会有人直接站在别人身后。他吃痛地按住鼻子,正欲开口,却在对上眼的瞬间愣了神。陈廷澜眨眨眼,头一阵昏眩,踉蹌了几步,被人伸手扶住了。 「你──」 「嘘。」 来人松开按住他肩膀的手,痛觉消失后,陈廷澜这才有空去端详他。舒望安朝他比了一个手势,他的衣服没换,连口罩都没戴,只戴着一顶帽子。在帽簷下的面容露了出来。 他光芒万丈的,虽然试图低调,也刻意收敛了举止,但还是足够显眼。别说是在放在人群中,哪怕在不起眼的角落都能被一眼认出来。陈廷澜没见过这种操作,只觉得他心也太大了。 他压低声音,感觉只有自己在穷紧张:「明星不偽装就在校园乱晃,都不怕引发骚动吗?」 舒望安笑了笑,「总是想自己走走,难得回学校一趟。」 「安神也是这里的学生?」 「啊,你认识我吗?」舒望安的表情有点惊讶,「我以为你这么冷静应该是不认识我。」 谁还能不认识你?而且能跟一个没见过面的粉丝相得甚欢,本身就是件很有问题的事情。 「同学,我才刚从经纪人那溜出来,好久没回学校了,有没有哪里能喝饮料?」 舒望安大抵是自来熟的性格,陈廷澜不知道该说他单纯还是自来熟,总之他非常无奈。 「我正好要去买饮料,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跟我来吧,还有口罩戴上,你应该有口罩吧。」 「有啊,可是天气很热,刚刚偷偷摘了。」 「……」 舒望安眨了眨眼,摆出一个偷摘口罩的动作。陈廷澜无语片刻,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他居然觉得有些可爱,简直是疯了。 后来陈廷澜拉着他往外走,舒望安的个性是真的好,就是少根筋,又有些单纯。他无法形容,只知道如果他一路这样走来都没被人发现,那这人大概是个运气型选手。 陈廷澜带着他走到一间饮料店前,「你要喝什么,我去点就好,你别跟人对上脸。」 舒望安觉得他有点小题大作了,但也没反驳:「那我要奶绿,半糖微冰。」 陈廷澜点点头,正准备走过去,舒望安一把拉过他的手,把一张钞票塞进他手里。陈廷澜不想收,但拗不过他,被迫拿着钱去点单。 陈廷澜只点了一杯绿茶,他把舒望安的奶绿递过去,又拉着他去附近找位置坐下。演唱会还没结束,学校里大部分的人潮都聚集在体育馆,没人注意到他们。 「饮料应该我请,你在台上的时候我还在体育馆听你唱歌,歌很好听,只请你饮料都是我赚了。」而且能有机会请喜欢的明星喝饮料,是万里挑一的运气。 舒望安喝了一口奶绿,跟他摇摇头,义正严词:「这是赔罪,太久没自己一个人溜出来,都忘了跟人应该保持多远的距离才不会发生意外。」 陈廷澜有些好笑:「平常都被保鑣围着啊?」 舒望安故作惊讶:「对啊,你明明知道的嘛。只有他们撞我的份,我哪有机会撞人?」 「所以我应该很荣幸嘍?」 「也不用。」舒望安语气深沉,「所以说饮料还是收下吧。从此之外,这事只有我们知道。」 舒望安说完,似是想到什么,突然苦大仇深地看了看手里的奶绿,又叹了一口大气:「算了,可能会多一个我经纪人。」 陈廷澜闻言笑了。他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舒望安完全没有偶像包袱,竟然很随便地就跟个来路不明的人坐在学校的长椅上喝饮料。陈廷澜忙着思考人生,倒是恍了几秒鐘的神,直到舒望安喊他才回神。 「怎么,在想什么?」 陈廷澜没多想就说出来了,「现在的偶像都这么亲民,随便就跟人坐在一起喝饮料?」 舒望安转了转吸管,思忖道:「可能因为你是学弟吧,所以有亲切感……哦不对,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帅。对了学弟,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兴趣往演艺圈发展啊?」 陈廷澜莞尔:「这是要挖角了吗?我叫陈廷澜,朝廷的廷,力挽狂澜的澜。你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唔……经纪人一打电话我就得走了。」话音刚落,舒望安的手机就响了。他笑了笑,「早知道就不说了,这年头都坏事灵,那廷澜学弟,我先走啦,很高兴能跟你一起喝饮料。」 「那个……」 「嗯?」 「我原本想跟你要个签名,但我也没带纸笔。算了吧,你赶快回去吧,谢谢你的饮料。」 舒望安想了一下,把帽子拿了下来,抽出口袋里的笔签在了帽簷上。 陈廷澜刚反应过来,「你不需要──」 舒望安已经把帽子扣在他头上,「帽子就送给你了,啊,学弟你戴着真好看,大概是帅哥怎么样怎么好看吧?」 陈廷澜整个人愣在原地,舒望安已经离开了。平常脑筋多快的一个人,在偶像面前全都乱了,他后知后觉地碰了碰头顶的帽子,把它拿了下来,发现舒望安的签名跟帽子本身意外的搭,是很好看的书写体。 他伸手摸了上去,油漆笔的字已经乾掉了,陈廷澜怎么也想不到去吃个晚餐还能拿到舒望安的签名帽,他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回到宿舍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 「澜哥,回来啦?你怎么这么晚,你不是说太吵了先离开了?我还以为你一定比我早回来呢。」 「中途绕去买饮料,在外头碰到了个……朋友。」 「哦这样。」 陈廷澜走回自己位置上,帽子很隐密地放在包里,他也不知道他这样偷鸡摸狗的行为是为什么,可他就是不想让俞凯看到这顶帽子,更何况上面还有舒望安的签名。俞凯那种死忠粉丝,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俞凯转头去做自己事情后,他才悄悄地把帽子拿出来,放在自己桌子上。随后又打开电绘板跟电脑开始画图。当时粉丝要求的图已经完成了,他现在莫名又想画几张舒望安在台上的样子,还有他私底下跟人聊天、喝饮料的样子。 那都是他没见过的舒望安。 陈廷澜很快打完草稿,一张是舒望安在舞台上唱歌时候的样子,还有一张是他戴上帽子、拿着奶绿的速写。没有原图,只能全凭自己的记忆去画,陈廷澜画完之后检查了一下,随后就把速写跟当时粉丝活动的图发到专页上。 〔澜:上次的粉丝福利:(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他请管理员艾特一下那位粉丝,当时忘记要id了。随后他关闭自己页面,切了本帐去看舒望安的粉专,原先他没抱什么想法,不过他发现舒望安居然更新了。 〔舒望安:在表演完后碰上了学弟,s大什么时候这么多帅哥了,感觉自己都要被比下去了。(图片) ps、偷喝饮料被抓包了,但我下次还喝~〕 配图是舒望安手里的奶绿,他发现自己的手也入镜了,舒望安应该没注意到就发出去了,不过只是一隻手而已,他又不是名人,没什么影响。 『安神去s大唱迎新吗!』 『555555是我太笨,太笨不配追星』 『等下,安神喝的是什么?旁边小哥哥的手吼吼看!』 『啊这间我知道,安神居然知道这间店!早知道安神会提前离场,我就该试试能不能偶遇的!』 『安宝放心喝,胖了妈妈也爱!!!!!!!』 陈廷澜把电脑关了爬上床,萧铭昇肯定是不回来了,周远哲也还没回来,寝室只有他跟俞凯两个,他实在是有些累了,喊俞凯记得关灯之后,就躺着睡了。 五、想要低调,远离欧米茄 陈廷澜是被讯息连环炸吵醒的。他还没开学,只是提早回来学校,自然跟其他人的作息不一样,俞凯每天都在骂他,当大家在赶早八起床的时候,他可能都还没睡。 〔澜神我嫁〕:澜神!!!!!!!! 〔澜神我嫁〕:woc!澜神是s大的吗? 〔澜神我嫁〕:555555555我就知道澜神散发出一股大神气场,一定很不简单!果不其然! 〔澜〕:? 〔澜神我嫁〕:澜神,你没看专页吗?你跟安神居然认识吗!!!!双厨同喜555555555 〔澜〕:什么? 陈廷澜被这一连串的消息搞懵了,他连忙打开粉专,发现自己昨天发上去的粉丝福利图已经破万分享,而且底下的热门评论没有一个他能看懂。 『天啊这什么神仙!我安神下凡了!!!!!!!!从画里走出来了!!!!!羡慕小哥哥能跟安神一起喝饮料55555』 『是我不够努力吗?是我不够聪明吗?都不是,我就是运气不好才没法偶遇安神5555555』 『po主老实说!是不是跟我们安神有染!那张琴房照片是私照,一般粉丝不可能拿的到的。』 『emmmmmm照片应该跟po主无关吧?不是说是粉丝给的了吗?楼上应该问问粉丝怎么拿到的照片吧?』 『我是顏控啊,小哥哥手这么好康,加上安神一直说学弟是个帅哥,我真的好想看看能被安神夸奖的是怎样的盛世美顏55555555』 『只有我关注小哥哥的画技吗?本渣也是美术系的,这个光影跟线条还有渐层处理我真的瑞思拜了,求告诉要怎么处理得这么自然!又是s大又是才子!这年头没有点才华跟脸蛋都不配追星了qqqqqqq』 〔澜神我嫁〕:澜神?澜神你看完了吗? 〔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热评我都看不懂? 〔澜神我嫁〕:澜神你有没有看昨天安神发的贴文?他说自己偷喝奶绿被抓包了,还是跟学弟一起喝的。大家知道安神最近的行程就是去s大参加迎新演唱会,那学弟只能是s大的了 〔澜〕:……我的意思是,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的,安神那个贴文我有看到,他不是就说学弟吗,也没有指名道姓 〔澜神我嫁〕:澜神啊,安神不是拍到你的手了吗?你手上那支錶,被拍到了呀 〔澜〕:不是就一支錶吗,这怎么认出来的? 〔澜神我嫁〕:……澜神,你那支錶是别人送的吗? 〔澜〕:嗯,我妈那时出国给我带的生日礼物,怎么了? 〔澜神我嫁〕:………………………………… 〔澜神我嫁〕:澜神!那是欧米茄啊!!!!世界名錶!虽然不是限量款,但真的很少重样!我是他们家的死忠粉丝,他们的錶好有质感的!但我买不起qwqqqqqq 〔澜神我嫁〕:而且,澜神你之前的照片里虽然没拍到什么,有时候也只有几张速写。但是曾经有几张手入镜了,錶也有。粉丝一看就看出来了,可能有人看到安神贴文里的照片,去评论提了一嘴,然后就炸了 陈廷澜没想到,自己藏得很好的身分,居然因为一支錶暴露了。他是真的完全不懂,当时他妈给他买的时候表现得很随意,他没多想。虽然他知道他妈出手向来挥霍,可没想到离谱到这种地步。 他把錶拿下来,这錶说什么是不能再戴了。他不知道他的粉丝里面有没有s大的学生,他不想引发骚动,任何一点风声都不想听到。陈廷澜现在脑袋乱成一团,管理员说的话他已经没回了,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整理情绪。 他的手机卡得不像话,破万分享直接让他的手机卡成ppt,加载个讯息都要等一年。他把讯息通知点掉,手指碰到页面的时候顿了一下。 ──舒望安点讚了您的贴文。 ──舒望安分享了您的贴文。 陈廷澜马上切号点进了舒望安的粉专,看见自己的那些图掛在舒望安的贴文上,分享内容还写着:『原来学弟是学画画的啊,啊人不但帅,画的图也很好看。哦,我没有夸奖我自己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他真的画得很好。』 「……靠。」 陈廷澜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到底是舒望安疯了还是他不正常?他看着不断上涨的喜欢还有评论,跟越来越多的分享还有关注,突然感到超现实的不可思议。 底下评论一排的哈哈哈哈,陈廷澜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他不知道该高兴偶像点讚甚至分享了自己的图,还是该烦恼他接下来可能有段时间都不得安寧。 陈廷澜滑掉那则贴文,接着点进舒望安那则奶绿的贴文里,发现这里的评论区早就兵荒马乱。 『等等,这不是我们澜神的手吗?啊啊啊啊!身为澜神的死忠粉丝我一定不可能认错!天啊,我爱的两个男神同框了55555555555』 『借楼问澜神是谁?安神提到的那位帅哥学弟?』 『这不是只有一隻手吗?而且还这么不清楚,怎么认出来的啊?』 『什么叫做只有一隻手!!!!!看到手腕上的錶了吗!那是欧米茄的錶啊!!!重样的真的太少了,而且我澜神的手指特别修长,骨节分明的那种,不知道是不是长年画画的关係,就是特别好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说了,有问题都给我去看澜神的粉专!我不允许你们不知道他!安神都开口了!我吹爆!!!!(网站连结)』 『woc等等,这什么画技?怕不是p的吧?』 『你告诉我要怎么p才能p成这种样子,我马上去学,让我学一辈子我都愿意』 『本美术废物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就我一个想知道安神一直夸的帅哥学弟到底长什么样子吗!安神这么好看还能夸人好看,到底有多好看啊!』 陈廷澜把手机放下,他已经完全没睡意了,时间正好到了中午,他下床整理一下,换好衣服就出门吃饭了。 手錶拿下来后,手腕上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但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也不好让他再把錶戴着,他在学生餐厅里找了个位置吃饭,趁没人注意他,赶紧吃完回宿舍了。 陈廷澜回宿舍的时候萧铭昇正好在,他看着刚回来不久,外出服都没换下来。 「怎么?不欢迎我?为什么这表情?」 陈廷澜不明所以:「什么表情?」 「你瞪我都快把我瞪穿了还问我什么表情?」萧铭昇笑笑的,「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差不多得了。」陈廷澜走到自己位置上,把包包随意地扔在旁边,「你昨天没回来?」 「回了啊,只是你们都睡了,我今天早八,法学院有会议要开,又提早走了。哦对了,听说演唱会很热闹,我今天听人说了一天了。」 陈廷澜算是怕了这个话题了,如果可以,最好近期以内舒望安、演唱会、帅哥学弟还有欧米茄这几个词都别让他看见。 陈廷澜随口说了几句:「我不怎么看演唱会,没得比较。」 「哦,也是。等凯子回来我问问他。」 「你过来不是还有课?」 「今天停课,教授有点事情。」 陈廷澜哦了一声,「我上去躺一下,没事别说话。」 萧铭昇有些好笑:「怎么?你不是都中午才醒吗?又要睡了?」 「烦,别吵。」 「心情不好啊?」 陈廷澜没理他,他已经爬到床上,缩进了被子里。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陈廷澜撑着身子起来,拿着手机把粉专页面点开,看到了一则私信。他忽然又有了再躺下去睡的想法。 〔舒望安〕:抱歉,学弟,给你添麻烦了 「……」 陈廷澜下床的时候撞到床板,砰的一声,萧铭昇往上看了一眼,不明所以:「你这是还没睡醒吗?」 陈廷澜哪有时间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他觉得脑袋都快炸了,「我活在梦里,行了?」 「当然行啊,你终于肯承认了。」 陈廷澜没再理他,他下床之后,还有很多讯息要回。 〔澜神我嫁〕:我靠我靠!!!澜神!那是我安神本神吗!!!!!!你真的跟安神认识吗?他是找你的,我就不看私信了,你们慢慢聊!!! 〔澜〕:。 你这可一点都不像要我们慢慢聊的语气。 陈廷澜跟他的管理员是用fb联系,管理员用自己的帐号给粉专发私信,然后他用澜的身分回覆对方。还好对方主动要回避,不然陈廷澜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关掉跟管理员的聊天框,接着点开舒望安的私信,思考了一下措辞。 〔澜〕:……没事,就是体验了一把一夜爆红的感觉 〔舒望安〕:是我不小心,没注意到拍到你的手了,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我很抱歉。 舒望安说话很正经,而且会喊他学弟,应该真的是本人来道歉。他哪里敢怪他,他是何德何能能沾到大明星的光爆红,虽然他一点都不想。 〔舒望安〕:不过学弟,你画画真的很好看,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帅owo 〔澜〕:……安神,这么可爱的表情跟你很不搭 〔舒望安〕:会吗?我粉丝都说很可爱啊? 陈廷澜无语望天,就是太可爱了才不好! 〔舒望安〕:你的粉专是不是还有其他管理员?用这个不太方便,你方便给我其它联系方式吗? 陈廷澜以为他眼花了,愣了一下。 〔澜〕:……什么? 〔舒望安〕:你如果觉得唐突的话也没关係,就是我经纪人看到你的画,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跟我们合作接下来的一个专栏,才让我来跟你谈谈 〔澜〕:安神 〔舒望安〕:嗯? 〔澜〕:你还记得我是你粉丝吗?你这样随便就要给我联系方式,我会睡不着觉的 〔舒望安〕:啊,那你是答应了吗?太好了!我正烦恼你要不答应该怎么办?有什么好睡不着觉的,我就想给你联系方式啊,我们很有缘份 〔澜〕:…………… 〔舒望安〕:? 〔澜〕:没什么……安神,你的粉专是你一人管理的吗? 〔舒望安〕:不是,但也算,另一个是我经纪人,不过一般都是我,她不会看讯息 陈廷澜用本帐给舒望安发了私信。 〔abyss〕:加这个号吧,这是我本帐,如果fb找不到我的话,就用赖吧,id:chen?_ 〔舒望安〕:你本帐名字很特别 〔abyss〕:很多人这么说 后来陈廷澜收到了好友邀请,他发现舒望安用自己的私用号加了他。陈廷澜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点下确定的时候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觉得这事情有点超出预期了。 六、澜哥说得对 〔望安wangan透过id将您设为好友〕 陈廷澜点了确认,把舒望安的备註改成了安神。 〔安神〕:哎,这个名字比我想像中要正常 〔陈廷澜〕:不然安神觉得应该是什么? 〔安神〕:艺术家不都应该是外文名字或是一些非主流的? 〔陈廷澜〕:想多了,平常还要跟老师联络的,为了避免他们认不出我,名字正常点好 〔安神〕:啊,好像也是,脱离学生时代太久都有点忘了233333 陈廷澜顿了顿,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该问清楚。 〔陈廷澜〕:安神,这是你私人的赖? 〔安神〕: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 萧铭昇正好起身要丢垃圾,看见陈廷澜盯着手机发呆,表情很诡异,不禁问了一句:「才子?你没事吧?你真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是舒望安的私用号,可他还是抱持着一丝侥倖,心想说不定呢,官方帐号的名字也是这样取,但是舒望安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安神〕:啊,我有点事情,先这样了,之后再联系吧,学弟 过了一阵,俞凯回来了,一回来就不停嚷嚷:「靠靠靠靠!澜哥!你遇到安神了吗?」 陈廷澜还没回答,萧铭昇倒是先开口:「什么安神?你说演唱会那个?」 「当然了!」俞凯还是很激动,「我今天才看到安神发的贴文,里面那隻手是你吧!澜哥别装了,那手錶我化成灰都认得。」 萧铭昇也来了兴致:「什么手錶?」 俞凯拿起手机跟萧铭昇两个人咬耳朵去了,陈廷澜脑子很乱,完全不想说话。踩着拖鞋到衣柜里面拿几件衣服就去浴室洗澡了。 陈廷澜出来的时候,萧铭昇原本正跟俞凯讨论今天晚餐吃什么,不过他收拾到一半,话题突然走偏,歪成了周远哲跟一个叫亦凡的人。 「我刚刚下课的时候遇到周仔了,他说他要跟他们系的学霸讨论数学,就不跟我们去吃饭了。」 「你说亦凡啊?」萧铭昇想了一下,「跟他的话,应该不是讨论吧,是单方面提问。」 「老萧,你认识啊?」 「不算认识吧,我认识的是他室友,法学那个怪物,偶尔他会说。」 陈廷澜把自己打理好,才插上他们的话题:「周仔跟亦凡很熟?三天两头往人家那跑。」 「不知道欸,周仔不是万年第二吗?他好像真挺喜欢亦凡的。人不都慕强吗?澜哥你不知道,你之前常不在寝室,周仔去年可疯狂了,亦凡长亦凡短的,现在倒好,直接往人那跑,要不是我知道他心里只有数学,我都要以为他喜欢亦凡了。」 萧铭昇对这事倒是没什么想法:「现在都几零年代了,喜欢就喜欢啊,我们法学就有一对很招摇的,也不怕人说,没妨碍到别人就行。」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我这不是怕周仔单相思无果吗?你看那个亦凡无欲无求的,不认识也耳闻过,眼里只有数学,周仔要真喜欢他,怕不是单一辈子。」 陈廷澜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亦凡是谁。s大里面其中一个风云人物,数学系的亦凡,刚入学就拿了竞赛金奖的数学天才,跟唐安、龙谦天、何医仁住一个寝室的怪物之一。 「那不是绝配吗?」陈廷澜倚在桌子边缘,拿起手机滑了几下,「讨论完没有?要去吃饭了?」 「去去去,吃饭皇帝大,澜哥说得是。」 周远哲的感情问题马上被放到一边去,他们一群人一块去了学校对面的小吃店。萧铭昇跟陈廷澜在间聊,点菜的工作落到俞凯头上,剩下的两人去佔座。 「才子,不说一下你今天魂不守舍什么原因?」 陈廷澜就知道这事是过不去了,果然就搁这等他,「一言难尽。」 「听凯子说,你遇到你偶像了?」 「算是吧。」陈廷澜很烦躁,先去拿了餐具,回来的时候座位上还是只有萧铭昇,俞凯没回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吃晚餐路上巧遇了,谁知道安神自来熟,就混一块去了。」 萧铭昇头一次听到跟偶像巧遇,能就这样混一块的,哪怕他没追星,都知道不可能,顿时觉得事情有趣起来:「哦?你都喊安神啊?」 「入境随俗。」陈廷澜无视了萧铭昇的眼神,看了让他不舒服,「他粉丝不都这样喊吗?」 萧铭昇这下真感兴趣了,「原来你真的在追星啊?」 「还能是假的?」陈廷澜单手撑着一边脸,「算不上吧,就是唱歌好听,所以关注了一下。」 「哦──我可没听说过哪个明星是自来熟的?你们真没关係?」 「我们能有什么关係?」陈廷澜莫名其妙,「真有关係我自己还能不知道?你不是不追星?你又知道没有自来熟的明星?」 「我是不追星啊,但是像他这么红的肯定没有自来熟的。搞不好他是你粉丝呢。」 陈廷澜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当写小说吗?」 萧铭昇笑笑的,「谁知道呢,话别说得太满。」 陈廷澜蹙眉,原本还想说什么,不过俞凯回来了,他便打消了念头。 「欸,今天运气不错,小菜都还有,平常这间要晚点来,基本上就没东西点了。」 萧铭昇笑着看他:「不是这原因吧?难道不是因为辣酱是满的?」 俞凯心思被洞穿也不恼,他笑得很傻:「这都被发现了?」 俞凯无辣不欢,喜欢把每样菜都加点辣酱,没有别的选择胡椒也行——能跟辣扯上边的都行。基本上菜的味道他根本不在意,能让他心情变好的只有辣,好懂得很。 陈廷澜是个原味主义者,吃不得一点辣,有时俞凯失心疯想往陈廷澜这打主意,总会收穫一个白眼跟警告的眼神。 菜上来了,俞凯加料的时候把眼神投向了陈廷澜的那盘,兴许是他的眼神太露骨,又或者是这人本来就藏不住事,陈廷澜马上瞪了他一眼。 「我奉劝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别越界。」 「澜哥,这话不是这样用的,我终于知道你怎么没来中文系了。」 「我当然不去中文系,我平常回来看到你已经很烦了,要我连去上课都看到你,我选择死亡。」 「……」 俞凯求助似的看向一旁没说话安静吃菜的萧铭昇,试图从中获得一点安慰;然而萧铭昇是个叛徒。 「老萧——」 「别问我,我觉得你澜哥说得对。」 「他现在没说话!」 「他不管有没有说话都说得对。」萧铭昇挪出空档跟陈廷澜击了个掌。 俞凯愤怒:「你俩这么同仇敌愾怎么不乾脆在一起算了!」 「哦,千万别。」萧铭昇张大嘴巴,「对兄弟下手会遭天谴的。」 这下换俞凯惊讶了,「你居然是在意这个,我以为你是直的?」 「我这个人看条件的,像你,那就不是性别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 陈廷澜在旁边笑,一个没忍住,肩膀都在抖,「对,是人的问题。」 「我就是疯了才跟你们两个狗男男出来吃饭!」 两个被点名狗男男的人异口同声:「你正常过?」 「……」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应该说至少陈廷澜跟萧铭昇是愉快的,俞凯一个人走在后头生闷气,没人在乎他。 「所以舒望安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没怎么打算,手錶暂时不戴了,反正我有很多支錶,知道照片上是我的人应该不算多。」 回程路上,陈廷澜简单说了事情经过,萧铭昇听了一路,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离奇?你们要真没关係,他用私人号加你好友干嘛?」 「你问我我要问谁?」陈廷澜自己也想不通,「他估计没心眼吧,觉得都没差就加了。反正大明星日理万机的,哪里有空成天跟我间聊,就算有空为什么要跟我聊?」 萧铭昇想了想,也挑不出毛病来,只好顺着说:「也是。那他们工作室的邀约你要接吗?」 「看看实际状况怎么样再决定,还是要以学校为主。」 「你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 「我何时又不上进了?」 萧铭昇但笑不语,话题是没再继续了。 七、澜哥,还活着吱声 等到他真正收到工作室的邀约,又过了一个礼拜。陈廷澜开学后一如既往的忙,有时他会选择性翘掉一些专业选修,到指导教授的办公室跟他讨论比赛主题跟意境。 舒望安的工作室是用另一个赖加的他,大致内容是舒望安近期有个杂志拍摄,跟他新歌的主题相呼应,公司希望陈廷澜能帮忙画几张图,巩固一下舒望安的人气。 以舒望安这种逆天的人气实在是没什么需要巩固的,估计是他们在演唱会那天闹的乌龙才让公司想顺着走,乾脆地利用一把。陈廷澜询问了工作强度,如果太高他就不考虑接了,他过来还有比赛要忙,时间实在不够。 来回说了几次,双方达成一个共识,杂志拍摄的时间还有两个礼拜才开始,这段时间舒望安没事,只要陈廷澜时间方便,都可以来工作室提前看看杂志这期的风格还有舒望安的造型。 时间期限到杂志拍摄结束后,后期完成之前。陈廷澜估算了下时间,很充裕。权衡之下还是接了,工作室的酬劳给得很大方,基本上可以说是很凉的爽缺。他跟指导教授提了一下,教授也鼓励他「既然对方点名你了,就去试试吧」。 「之前通知你的事情,主办单位那边已经下来了,这次的比赛主题自订,唯一条件是需要一个起承转合的过程,还要创作理念。虽然我知道你不需要说明,但我还是意思意思跟你说说。」 陈廷澜抽抽嘴角:「教授,您要说就认真说,别害我。」 老教授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举例来说就是题目必须要好发挥,但又不能太笼统。假设你订的题目是天空,那你的起承转合就会特别麻烦,可能你要画天亮到日落,又可能要画晴天跟雨天,涵盖范围广又跳,理念就难写。」 陈廷澜点点头:「交稿日期?」 「明年三月出初审结果,年底前要交,没问题?」 「没问题。」 老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就知道你没问题,回头我再把活动简章传给你,详细都写在里面了,自己回去好好看看,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陈廷澜回去的路上听到有人在喊他,他停了下来,没看到人。驀地,后方有人拍他肩膀:「廷澜!」 「周仔?你不用上课?」 周远哲从他后面那栋楼出来的,看到他很兴奋。他看了周远哲一眼,发现旁边还跟着一个很脸生的男人。 「我们系今天提早下课,我正好要跟亦凡去图书馆。」 陈廷澜狐疑地问:「你们数学系不是出了名的常常加课吗?」 陈廷澜说完,瞥了一眼他旁边的男人。模样很冷,不过没有疏离感,看上去倒像是怕生,他们挨得很近,看起来关係很好。亦凡注意到他的视线,跟他点了点头,随后又低下头回讯息。 「对啊,我们这门原本到两点半,后来教授说想上到四点,之后临时有会要开,所以三点就放人了。」 「……」 「啊,我们就先走了。」 「嗯。」 周远哲跟他挥手道别,直接拉着亦凡走了。陈廷澜又绕去便利商店买东西,一踏进店里听见不熟悉的歌,很快又退了出来,拐弯回宿舍。 这个时间寝室没人,俞凯跟萧铭昇的课大多在下午,至少要在快晚餐时间才回来。陈廷澜把电脑打开,点开电脑版的赖接收教授传的简章资料。他先粗略扫了一遍,不懂的地方才细看。 大致上的内容教授都说过了,上头标註起承转合的作品最少的限定数量,最多则没有限制,创作理念随着作品一併附上,然后代表参赛的学校跟参赛者基本资料,这些东西学校都会处理,不需要他担心。 陈廷澜关掉简章,就拿起电绘板开始涂鸦,他没有想法,上次画了很多张舒望安的画,这次想画画景。他于是先朝着寝室窗外看出去的角度画了一张,接着上网搜寻一些各国比较美的风景,集结成了一个九宫格。 草草画了两个小时,他收工后把图发到自己粉专,顺便清理铺天盖地的通知跟讯息。打自舒望安分享了他的画之后,这个粉专的粉丝猛地暴增,至今他都有些不习惯,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安神〕:学弟? 〔陈廷澜〕:?安神? 〔安神〕:啊,你在啊,我听说你同意了!我来确认看看真偽 〔陈廷澜〕:怎么,安神不信任你经纪人啊? 〔安神〕:我当然信任她~这不是太高兴了吗? 〔陈廷澜〕:?怎么说,安神以前没跟人合作过? 〔安神〕:有啊,不过年纪都大我很多,而且大多都很严肃,合作起来很有压力,还是可爱帅气的学弟好owo 〔陈廷澜〕:…… 〔安神〕:?你不喜欢被人夸奖啊?每次我一说你就这个反应 陈廷澜叹了口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乾脆不回答了。 〔陈廷澜〕:安神,你们杂志拍摄一般都是做什么? 〔安神〕:哦,每次都不太一样 〔陈廷澜〕:我可以问一件事? 〔安神〕:嗯?你问 〔陈廷澜〕:为什么歌手要做杂志拍摄? 〔安神〕:哦,我也很想知道^^ 〔陈廷澜〕:? 〔安神〕:我说说,你听听就好。其实最一开始的时候,就是我刚出道那时原本是一个偶像团体,后来因为公司考量,团员演戏的演戏,息影的息影,只剩下我还在走歌手这条路,但那时是走流量明星路线,所以拍杂志的传统到现在都没有改 〔陈廷澜〕:安神不喜欢这个工作吗? 〔安神〕:嗯……谈不上不喜欢,我只喜欢唱歌,但是这间杂志社跟我们公司合作很久了,人我也认识,都很亲切,所以不会排斥,不然我真的不喜欢的话,公司也不会勉强我 陈廷澜盯着聊天视窗发呆,认识舒望安其实也没多久时间,他莫名觉得一个人猝不及防在他的世界里鲜活起来。原本应该是一个触及不到的人,忽然就近在咫尺,让他很不习惯。 舒望安待人真诚──至少对他是真诚的,他有疑问只要愿意问,对方都会告诉他。这样的人别说在演艺圈,就是在学校里都不多。他不知道舒望安活到现在还能有这种心性,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陈廷澜〕:安神,以前你们做杂志拍摄,还会另外找绘师合作? 一开始他接到工作室邀约的时候很惊讶,毕竟他没听说过这种工作,拍杂志硬照,有杂志社拍的照片跟后期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再请一个美术,光是成本就不太划算。 〔安神〕:哦,以前当然是没有啊,这不是我上次喝奶绿被抓包了吗? 〔陈廷澜〕:然后? 〔安神〕:然后经纪人臭骂了我一顿,后来她骂着骂着,看到我粉丝在底下的留言,就问我在我旁边的人是谁,我说是个学弟 〔陈廷澜〕:然后? 陈廷澜问完之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安神〕:然后她问我觉得如何?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东西如何,以为她问对你这个人的看法,我说蛮好的,她忽然就说那决定了。之后就是你知道的那样了,我分享你的画,她亲自来找你谈合作 〔陈廷澜〕:…………… 晚上六点,俞凯跟萧铭昇一块回来了,一打开门就看见陈廷澜把手撑在额头上,脸面对桌子,做一个很奇怪的沉思动作。俞凯百般不解,跟萧铭昇对视了一眼,萧铭昇也没看懂,只能摇头。 「澜哥、澜哥?你还好吗?快不行了要说,我好继承你财產啊?」 陈廷澜还是无动于衷,萧铭昇也走过来凑热闹,「记得寝室财產是共有的,我也有份,你没意见吧才子?」 见他还是没反应,俞凯的困惑表情直接写在脸上。 「老萧,怎么办啊?澜哥是不是真没了啊?」 萧铭昇沉思片刻:「大概是谈恋爱了吧。」 「啊?我要有嫂子了吗?」 「他最近是不是很常发呆又很常叹气?」 「对对!你也注意到了吗?」 「那可能思春晚期吧。」 「原来如此,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嫂子啊?」 「这你得问问你澜哥。」 「澜哥现在这样,我能问的到吗?」 陈廷澜皱着眉头,这两个便宜室友还在接着唱双簧。 他抬起头,轻轻瞥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是真想死,直接说一声,我成全你们。」 「哦澜哥!你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去吃饭!快!我肚子很饿!」 「才子,别发呆了,走了走了。」 「……」 陈廷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们一人拉着一边,直接拉出去了。他的电脑萤幕暗了下来,上头的通知闪了一条,他没有回覆。 〔安神〕:学弟,提前说合作愉快~过几天来我们工作室看看吧 八、论安神的脑回路 「靠!澜哥!你说真的假的?安神约你去他们工作室?」 俞凯一隻手大力拍在他的肩膀上,差点把他呛得喝进去的水都吐出来。陈廷澜把水杯放下,开始剧烈咳嗽。 萧铭昇露出怜悯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对谁,「凯子,你要希望你们澜哥活活被你呛死,你最好多说几句,动作配上,效果比较齐全。」 俞凯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为了小命着想连忙改口:「啊……抱歉啊澜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激动了,不愧是我澜哥!我安神这种等级的人都亲自约你。」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不然你还能坐在这里跟我废话?」 「呃。」 「别说话,闭嘴吃你的饭。」 萧铭昇给他夹了几样菜,整个人笑笑的,俞凯不敢再说话,只好闭嘴看陈廷澜跟萧铭昇两个人聊。 「舒望安找你去他们工作室,你答应了?」 「还没回,不过也没理由拒绝。」 「哦,你答应接这份工作了?」 「嗯。」 「是什么条件打动我们才子了啊?爽缺?」萧铭昇去隔壁冰箱拿了几罐啤酒,把啤酒杯满上拿给陈廷澜跟俞凯,「那你不陪我喝几杯庆祝庆祝?」 「想喝酒就说,一堆话。」 陈廷澜笑了笑,举着杯子跟他乾杯。 「我才想到,最近周仔这么忙,是不是不知道安神跟澜哥认识的事啊?」 「周仔跟我一样不追星,你确认他认识你的安神吗?或许把舒望安跟亦凡放一起,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亦凡。」 「说什么!我安神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就连澜哥还有你都听说过。」 「不管他知不知道你都给我闭嘴,别瞎说有的没的,嫌我不够烦?」 「你澜哥想低调,最近这事闹出来,你觉得他会高兴?」 「哦……可是澜哥,你不是喜欢安神唱歌吗,跟安神偶遇应该很开心啊。」 陈廷澜又喝了一杯酒,表情不太好看。 「你喜欢一个人,跟你希望低调,本质上有衝突吗?」萧铭昇又帮他倒了一杯酒,「你们澜哥的喜欢跟你的喜欢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追星吗?能离偶像近一点,有谁不愿意?除非不够喜欢。」 陈廷澜闭了一下眼睛,「你觉得女友粉跟妈妈粉有什么不一样?」 「啊?」俞凯苦思冥想,想到最后憋了个词出来:「名字不一样?」 萧铭昇被他逗乐了,笑了好几声才接着说:「你可真是个人才,我劝你还是吃饭比较好,免得等下才子失手,你原本可以走路回去,变成要横着回去,那麻烦的还是我,别给我惹麻烦。」 俞凯气得脸色胀红:「你笑屁啊!不然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定位不一样,你不是中文系的吗?你的中文跟唐安学的?」 「靠!别提我们唐少!唐少是唐少,不代表我们整个中文系!」 「也是啦,你们唐少都红到别的学校去了,的确不需要代表你们,感觉很掉价。」 「……」 俞凯最后还是自己走回去了。陈廷澜跟萧铭昇喝了不少酒,不过陈廷澜酒量算不错,跟萧铭昇喝了好几罐啤酒,脸都不红。萧铭昇就更不用说了,酒吧小王子,千杯不醉,剩下唯一一个不太能喝的俞凯没喝多少。 后来陈廷澜跟舒望安约在这个礼拜六中午。他们要开车过来s大接他,由于舒望安的职业特殊性,陈廷澜跟他约在比较隐蔽的角落,降低引发骚动的风险。 礼拜六当天,俞凯已经回家了,萧铭昇除了长假之外都不回家,稳定的美国作息,陈廷澜起床的时候他还没睡,他躺在床上,看着陈廷澜站在衣柜前面沉思,拿了衣服又放下,放下后又拿起来,反反覆覆,觉得很有意思。 「澜哥?见嫂子啊?」 陈廷澜头都没抬,「你如果想死,说一声就好。」 「那就不用了,我在天上的阿嬤希望我长命百岁。」 陈廷澜懒得理他,把很多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看,就是没看到满意的。陈廷澜平常出门不太注重打扮,现在第一次要去偶像的工作室,总觉得应该打扮一下,但又不知道穿什么好。 打扮得太正式不对,太轻松感觉也不对,什么都不对。 萧铭昇在床上看他烦恼,饶有兴味地挑眉:「真不用参谋?」 「如果是你出去乱搞的那种就不必了。」 「哎,我是这种人吗。」 「你是啊。」 萧铭昇脸皮厚如唐安,「不管我是不是,你要当我是兄弟,就拿你左手边那件跟右手边的那件长裤。」 「可我不当你是兄弟。」 他丝毫不受影响:「我还是建议你拿,毕竟总比你自己的决定要好。」 「……」 陈廷澜最后还是拿了萧铭昇说的衣服,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萧铭昇挑东西的眼光是他这个人身上少数能信任的东西之一。陈廷澜换好衣服,再去自己抽屉里拿了一副黑框眼镜跟帽子戴着,最后就准备出门了。 「哎呀,你多戴上那副眼镜,看上去就更像斯文败类了,才子。」 「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次。」 「不要这么兇嘛,说好寝室室友互助友爱呢?」 「没爱过。」 「哇,我好难过。」 陈廷澜要出门,正好撞上周远哲回来。周远哲先他一步打开门,看着陈廷澜五秒鐘的时间,才终于认出对方。 周远哲上下打量他,最后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廷澜?你要去约会?」 萧铭昇躺在床上笑,陈廷澜没有回答,回答的是他用力关上的门。 陈廷澜离开后,周远哲一头雾水地问萧铭昇:「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廷澜不是要出去约会?」 「他有事出门工作,应该也能算约会吧。」 「嗯?廷澜之前工作不也随便穿吗?很少穿得这么整齐的。」 萧铭昇笑了笑,「谁知道呢。」 其实陈廷澜并没有打扮得很夸张,萧铭昇在这种时候不会坑他,又或者说以他跟陈廷澜的交情,还有陈廷澜的脑袋,他几乎没有机会能坑到陈廷澜。大多时候受害的还是俞凯。 只是陈廷澜这个人,虽是他们美术系一草,却是出了名的懒散跟脾气差,他的烂脾气跟不修边幅可以说是扬名在外,但硬生生因为这张脸,成为了一种风格,还被美院戏称这是「陈廷澜style」。 其实他只是穿了件白t跟外套,下身更简单,就一件深色的修身长裤,脚踩运动鞋──大概是他很难得注重打扮,才把周远哲吓得口不择言。 陈廷澜走到约定好的地点,很快就看见一辆车缓缓驶来,他确定之后,等到周围人少一点才上车。一上车,舒望安那张惹眼的脸就贴了过来,眼神很快地打量过他全身,又不着痕跡地收了回去。 「学弟午安,吃饭了吗?」 陈廷澜诧异:「安神?」 「是我本人没错。」舒望安衝着他笑,随后伸出手指往陈廷澜的头上摸,「学弟,帽子很好看啊,你很适合戴帽子。哦不对,长成这样,应该没有不适合你的东西吧。」 陈廷澜虽然很有美感,但对自己身上的时尚没有任何研究,他出门向来都是有什么拿什么,天气热戴帽子,人多戴眼镜。有人以此误会他擅长打扮,那可是天大的笑话,至少被萧铭昇听到,他能笑一辈子。 陈廷澜不知道怎么接话,被偶像夸成这样也很尷尬,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安神,你怎么就跟着来了?不怕被认出来?」 舒望安其实也戴着帽子,不过已经拿下来了,刚摘下帽子的头发乱糟糟的,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舒望安眨眨眼睛,勾起了嘴角:「不亲自来,要怎么说明我们的诚意呢。毕竟,廷澜学弟,虽然工作室提出邀约出于什么考量我不清楚,但我清楚我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你的画。」 陈廷澜心脏骤停了一秒。 工作室很快就到了,司机去停车,经纪人跟舒望安相继下车,陈廷澜是最后一个。 经纪人朝他伸出了手,「跟你自我介绍,我是望安的经纪人,你可以叫我许姊。」 陈廷澜点头,回握了她的手:「许姊。」 许姊接着说:「你跟望安是校友关係,他既然这么喜欢你,接下来我还有事情,你要是不介意,就让他带你参观吧。」 陈廷澜哦了一声,原本前面都没仔细听,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发觉不对:「……啊?」 「许姊,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啊,你这样说,要是人家学弟真介意我不是很尷尬吗?」 「那就是你做人太失败了,不然就是你变胖了,不好看了。」 「许姊,你这是人身攻击。」 许姊跟舒望安说完几句话就走了。只剩下舒望安好笑地看着他,不过陈廷澜的反应并不大,就是愣愣的,看起来像在发呆。 舒望安举起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被陈廷澜一把抓住,他反射性抓住之后才想到不对,又赶紧松手。 「学弟,你应该不嫌弃我吧?虽然我介绍的功力肯定没有许姊好,但是哪里是哪里,哪边可以偷懒,哪边可以偷吃零食,这些我还是能告诉你的。」 陈廷澜伸手按了按额头,突然就感到力不从心。他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似乎跟舒望安的理解能力在不同次元。 那他妈是他介不介意的问题吗? 九、我也是人,怎么就不会有呢? 原本他以为舒望安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对方似乎真的要带他参观。陈廷澜算是很新的粉丝,对他的事情不太了解,只知道这间工作室是舒望安后来自己开的,设在公司旗下,绑定一个合作关係。 「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说,只要不是我回答不了的问题,我都会回答。」 舒望安领着他进工作室,他先带陈廷澜去的是他的工作间,空间很宽敞,杂物不多。陈廷澜跟在舒望安背后,顺便帮他关上了门。走了几步后他环顾四周,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资料跟笔记,判断这间房应该是舒望安工作的地方。 「啊,有点乱,出门的时候很匆忙,忘记收拾了,不要见怪。」 「匆忙?」 「嗯啊。」舒望安走到书架旁边拿了一叠资料出来,递给陈廷澜,「我昨天熬夜写歌,今天睡过头被许姊臭骂一顿,勉强才赶上跟你约定的时间。你先看看这个,这是这次杂志的主题跟拍摄内容。」 看舒望安说得云淡风轻,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估计是没少被骂过。陈廷澜把资料翻开,密密麻麻的,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主题是毁灭?是你那首歌吗?」 「他们想藉机做个专栏,然后也顺便帮我们打歌。」舒望安点头,坐到单人沙发上,松开了几颗钮扣,「好像是要拍几张抽象的特写吧?具体内容都是许姊去接洽的,我没问太多,反正我只要把我自己带去就好。」 陈廷澜对他的话不做任何评价。 「那到时拍摄的时候我需要在现场吗?」 舒望安想了一下,「你想在现场的话没问题,不想来也没问题。不过你方便的话最好还是来一下,有杂志社的人员在,或许可以帮你解决一些问题,你有不懂的他们能当场解答。」 陈廷澜啊了一声,「我这样随便去不太好吧,杂志社很多名人,我以什么身分去?」 舒望安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当然是我们工作室的人了,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学弟啊。而且这次的合作是杂志社要求的,他们肯定会热烈欢迎你的。」 陈廷澜皱眉:「杂志社要求的?不是你们工作室想藉着这次乌龙做一波宣传吗?」 「其实许姊根本不管我在粉专上的事,她说她习惯我胡搞了,所以她根本也不知道我闹出了什么,是杂志社看见通知她,才讨论出这个结果。」舒望安顿了顿,眉眼弯弯,「我只负责转达。」 「……」 陈廷澜才发现,他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舒望安这类型的人,人的动机都会显现在行为上,但舒望安这个人,在他身上陈廷澜看不见任何动机,他好像想做什么就去做了,什么也没想,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而且对于这种他本来就有好感的人种,他更不擅长拒绝,没办法拉下脸、生不了气,束手无策、万事休矣。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接着问舒望安:「那杂志社希望跟我合作什么?我需要帮忙画什么类型的图?」 「简单来说,他们希望杂志能透过另一种方式去传达理念,所以想让你在看见照片之后进行二创,或者衍伸出另一种风格。」舒望安说完,站起身去书柜的另一层拿了这间杂志社以往的作品给陈廷澜,「你可以参考看看。」 陈廷澜接过杂志,发现舒望安正倚在书柜旁边看他。 舒望安跟他的身高差不多,站姿总是很懒散,看起来矮了他一些。陈廷澜张了张嘴,有些困惑地回望过去,舒望安又在笑,他真的很爱笑,他笑的时候眼睛会稍微瞇起来,看上去赏心悦目。 「怎么了?」 「我在想──」舒望安过来拉他的手,转折太快,他都来不及拒绝,就被舒望安拉到沙发上坐下,「明明有这么多位置,你怎么就这样站着呢。」 陈廷澜没说话,他怔怔看了舒望安几眼,才记得要去看手上的杂志。 「这是我以前跟他们合作过的几次,哦,单纯的访谈部分可以不用看,主题不一样,看了也没用。你找新歌的单元,看分类。」 陈廷澜看着分类去找,很快找到了之前合作的几首新歌专栏。每一首歌一种故事,而舒望安身上的服装都不一样,看的出来杂志社下了很多功夫。 陈廷澜翻开其中一页,那是舒望安比较早期的歌,他没听过。杂志很贴心地附上歌词在另一半边,还有一些对歌词含意跟创作理念进行发问的环节。 『猎手的刀锋渗了蜜 舞者的舞鞋遗落在舞厅 你的表情完美依旧 蝴蝶面具出现了裂痕 白天是愚者的狂欢 你不修边幅躲进人群 夜晚是魑魅的盛宴 你盛装出席光芒万丈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间,痴迷情爱,贪得无厌 我是刀 是舞鞋 是你脸上的妆 留念错觉,痴迷谎言,贪得无厌 猎手抓到了猎物 舞者找到了舞鞋 你卸下了脸上的妆 蝴蝶面具碎了一地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间,痴迷情爱,贪得无厌 我是刀 是舞鞋 是你脸上的妆 留念错觉,痴迷谎言,贪得无厌 我犯贱 我对你 贪得无厌』 ──舒望安《犯贱》。 舒望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发现陈廷澜正在看歌词,帮他补充:「这是前年的歌了。」 陈廷澜嗯了一声,「我蛮喜欢这首歌给我的感觉,虽然有点不太明白意思,这种不明白跟艺术给人的感觉很像。」 舒望安闻言笑了:「艺术不见得要让人看懂,有些歌也不见得要让人听懂。」 「像上美术史有时候会涉及到歷史部分,有些教授比较愿意介绍画,有些则着重在美术演变上。之前教授在课堂说过毕卡索,至今我都看不懂他的画,可能只有他自己能懂吧。」 舒望安想像了一下,「毕卡索吗?那的确是挺抽象的。」 「不过他说过一句话,我倒是很认同。」 「什么话?」 陈廷澜翻过下一页,看着舒望安的照片,轻声说:「艺术是个谎言,却使我们能够领略真实。以我自己来说,我眼里的艺术,是灵魂的献身。」 舒望安看着他:「是你个性签名上的句子吧。」 陈廷澜诧异道:「你知道?」 「我又没瞎,而且话很文艺又很吸引人。」 「文艺不至于,就是有点中二。」 「那又怎么样,看起来很厉害。」 「安神中二过吗?」 「怎么没有?这首歌不就是吗?虽然我当时挺喜欢的,现在看着就有点彆扭。」 鬼使神差地,陈廷澜忽然就很想知道原因。艺术的本质是共通的,想画一幅画,有一个原因,想写一首歌,也一定有原因。他想知道舒望安的原因是什么,而他也真的开口问了。 虽然杂志里有回答,不过陈廷澜有股念头,他觉得现在的舒望安,跟那时候的舒望安,答案应该是不一样的。 舒望安似乎愣了一下神,后来反应过来才开口,「那时候啊……其实很抽象,我想要写的是一种感觉,猎人手上的刀、舞者的舞鞋,这都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而下面两句也一样,但是表情跟蝴蝶面具要一起看。」 他的口吻很怀念,「蝴蝶面具都是在晚会的时候才会看见,面具这个词一直被人默认成偽装的意思,而裂痕则代表着一种无所遁形、失控。人会沉迷于某种你得不到的东西上,不论是实质上的还是虚幻的。」 陈廷澜顺着他的话说:「所以刀跟舞鞋是实质性的东西,蝴蝶面具跟表情则是碰不到的、虚的东西?」 舒望安笑了笑,也没说对不对,只是说:「当人开始贪得无厌,问题就会开始冒出来,你无视了一个,就会无视到最后,变得不伦不类。这个歌词里的你,就是贪婪的一种象徵。」 陈廷澜瞇起眼睛:「安神当时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歌词呢?」 「当时吗。」舒望安停下来思考,良久才开口,「或许是想告诫自己,不要太贪心吧。」 「安神也会有贪心的时候?」 「是人都会有啊,你总会有一两种时候想吃蛋糕又想吃大餐吧,怕胖但是又想吃。想拥有这个也想拥有那个。」舒望安说完,自己都觉得很有趣,「我也是人,怎么就不会有呢?」 陈廷澜看着他笑,似是被他感染,也跟着笑了。 十、当然是因为你帅 他们的讨论告一段落,舒望安把东西收起来,「学弟,我在车上问的时候你没回答,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还没。」 「那我们出去吃饭吧。」 「啊?」陈廷澜有点无语,「安神,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偶像,不能太常露面吗?」 舒望安摆摆手:「没事,这附近的店家都认识我,他们不会说的。」 说完便朝陈廷澜眨了眨眼,陈廷澜一时语塞,叹了口气。就说了不是这个问题,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陈廷澜还是跟着他出门了,工作室里还有很多人在忙碌,他们悄悄地从另一边溜出去,陈廷澜不太懂他为什么在自己工作室里,还像贼一样偷偷摸摸,但陈廷澜没问,只是跟在他身后,也很小心没发出声响。 后来舒望安转过身,他已经乔装好,戴了口罩跟帽子,突然很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声点啊,我原本答应公司女同事要给她们看看我学弟──就是你,但是我突然觉得你今天的穿着可能会引发暴动,就不让她们看了。」 陈廷澜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舒望安又接着说,语气里透着一股理所当然:「虽然我不怕她们,但还是怕被蓄意报復,趁能走的时候赶紧溜走也好。」 陈廷澜:「……」 舒望安最后带着他到一间麵店,看见他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老闆不但半点不管还笑笑地拿着菜单过去,舒望安说他跟老闆很熟多半是真的。 「小安,这是你们公司的新人?长得很帅啊,跟你有得一拚。」 「不是啦老闆,这是我学弟,是不是比我还帅。」 老闆点头,「都很帅,等下看好要吃什么拿过来就行。」 舒望安眉眼弯弯:「谢谢老闆。」 他们来吃饭的时间算晚,已经快下午两点了。舒望安大概习惯在这个时间吃饭,陈廷澜在假日多半在画图,也常常忘了时间,饭都是萧铭昇拉他去吃的。如果萧铭昇睡着了,周远哲又刚好不在寝室,他就很容易忘记吃午餐。 「学弟,你要吃什么?我点两碗乾麵,然后去前面看小菜?」 「都好。」舒望安点头,在乾麵旁边划了两撇,划了才反应过来,「啊,你应该是要大碗的吧?」 「没事,小的就好,天气太热了,吃不下。」陈廷澜语气很淡,「安神,你都这个时间吃饭?」 舒望安嗯了一声,头也没抬:「这个时间人少,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不叫外卖?这样长期下来很伤胃吧?」 「习惯了,有时候写歌常常容易忘记时间,别人喊我没听见,久而久之,就变成这个时间吃饭了。」舒望安划好单子,「要跟我去看小菜吗?」 陈廷澜站起身,跟他一起到柜台前面。 天气是真的热,陈廷澜说自己吃不下是假,萧铭昇跟俞凯常说他的胃像无底洞,好像吃什么都不会饱。实际上他就算什么都没吃也没关係,为了怕麻烦,他还是会维持在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食量。 陈廷澜除了不吃辣之外,大多数的菜色都可以,舒望安在看小菜,拿了海带跟猪耳朵。在陈廷澜看菜色的时候,他还绕去问老闆还有没有其他的,最后又加点了一份炸豆腐。 陈廷澜莫名地想笑:「安神,你看来真的是常客啊。」 「当然,我干嘛骗你。」舒望安把小菜端回去,又去拿了餐具,「老闆跟我们工作室有合作的,偶尔消夜可以叫他们的,便宜又好吃,还方便。」 「不挑食?」 「挑啊,就是这里的菜很合我胃口,所以我特别喜欢来。」 「我还以为安神不挑食。」 「哦,你想多了,我平常工作的餐都要另外买,不然也是丢掉,许姊嫌浪费,我觉得也是。」 「这么挑?」 「嗯……那也不至于,但我真的不喜欢吃便当,菜色不能自己选,很多菜又煮得不入味,不好吃。」 陈廷澜倒是也听俞凯这么抱怨过学校餐厅,但他不常吃,不太了解,「我室友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舒望安深以为然:「英雄所见略同!」 「……」 是病友抱团取暖吧。 他们的麵来了,陈廷澜吃了一口,发现味道是真的不错。舒望安吃得津津有味,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架子。陈廷澜忽然觉得他跟这个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好像他们不是偶像跟粉丝之间的关係,而是普通朋友。 这样的想法让他感到陌生,也有些无所适从。 陈廷澜盯着他,舒望安正在夹菜,发现他的目光后,把他筷子里的菜放到陈廷澜碗里,「你看我干嘛,吃麵啊?」 陈廷澜怔怔的,看见舒望安的嘴角上沾到菜汁,「安神,你嘴边──」 舒望安哦了一声,用手抹掉了,随后他舔了舔手指,再拿纸巾擦掉。陈廷澜顿了顿,看见舒望安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也没自己什么事,就接着低头吃麵。 他们从麵店离开,时间又过了很久,陈廷澜准备回去了,舒望安开车带他回到工作室,在回程路上,问了他几点要走。 「等下就走,晚上要跟室友出去吃饭。」 「这样啊,杂志方面还有什么问题吗?」 「目前没有,如果有问题我再问你。」 「好啊,也可以问问许姊,她应该比我更懂。」舒望安想了一下,「当然要聊天的话就直接找我就好。」 「……」陈廷澜顿了顿,「安神对每个学弟都这么亲切啊?」 「当然不是。」舒望安很惊讶,「你不会是真不知道吧?我不是说了我很喜欢你的画吗?」 陈廷澜挑眉:「那难道不是场面话吗?」 舒望安莞尔:「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学弟说场面话?」 陈廷澜语塞,是啊,他有什么必要对同校的学弟说场面话?可是──可是,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舒望安随口问几句,之后把车上的音乐打开,「有没有想听什么?」 「安神平常都听什么?会听自己的歌吗?」 「那可千万别,跟公开处刑没两样。」舒望安的口气很夸张,不过多久又恢復原状,「不过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放,就是帮我准备个耳机。」 陈廷澜笑了几声:「什么仇什么怨?」 舒望安语气深沉:「深仇大恨。」 车开到停车场,陈廷澜先下车,舒望安停好车后才跟着走下来。他走在陈廷澜前面,按了电梯按钮。 「不过,这都是很后来的原因,最一开始的原因我记得,我在偶遇你的时候就说过了。」 陈廷澜反应了一会,才听懂舒望安在说什么:「你说过?」 电梯门打开,舒望安走了进去,在陈廷澜跟着走进去后,笑着回答:「是啊,我说过你长得很帅,问你要不要进演艺圈发展。」 陈廷澜要离开之前,舒望安把杂志送给他,他原本想拒绝,但面对舒望安的笑容,实在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学弟,你就拿着吧,反正我留我自己的杂志也没什么用,你既然有需要就拿去,也算是帮我清理了一下杂物。」 「可是──」 「啊,还是说你其实不想要?」舒望安的语气顿时失落起来。 「也不是……」 他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那太好了,我们下次见了。」 「……」 他怎么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陈廷澜回宿舍的时候,萧铭昇还在睡,周远哲正在书桌上看书,周远哲听见动静,看见陈廷澜回来,压低声音:「回来啦?如何?」 「还可以,挺顺利的。」陈廷澜把鞋脱掉,悄悄带上门,往萧铭昇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睡多久了?」 「一两个小时?刚刚法学有个人打电话找他,他们聊了很久,好像是课堂上的问题,我没听得很仔细。」 陈廷澜嗯了一声,没再发问。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舒望安硬塞给他的杂志拿出来,开着书桌的灯,又细细看了几遍。访谈上的内容他跳着看,多半挑舒望安的歌曲专栏看,有些他没听过的歌他会去找来听,有喜欢的就加进自己的歌单里。 后来他看累了,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五点了,萧铭昇至少还要睡好一阵子,他也想上去睡一觉。陈廷澜把杂志盖上,电风扇的风扫过桌面,杂志封面被掀起来,扇页露了出来。 陈廷澜抬手,看见扇页上的内容,整个人愣住了。随后他把杂志放在桌上,也不搭理,人走到衣柜那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 寝室里很安静,只有周远哲翻书的声响跟萧铭昇浅浅的呼吸声。过了不久,又多了浴室传来的水声。 周远哲看完书,发现陈廷澜位置的电风扇没关,站起身走了过去。他把电风扇关掉,桌上的杂志又被吹落在扇页上,周远哲抬眼一看,一眼便看见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体,还有底下的一行字。 ──廷澜学弟,下次见。 十一、他有名的可不只是脸 萧铭昇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陈廷澜看见他起了,用手比划了一下他桌上的消夜,「你的份。」 萧铭昇下床,从床边的楼梯走下来,「干嘛不喊我起来吃饭,不是说要出门去吃?」 陈廷澜坐在位置上滑手机,闻言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没睡觉?何必特地起来吃饭,睡饱了再吃也一样。」 「哇,我这是有幸得到才子的关心了?」 陈廷澜不为所动:「你可以接着噁心,我能马上把你桌上的食物扔了。」 萧铭昇马上退回安全区:「那就不必了,我天上的阿嬤说要珍惜食物。」 陈廷澜挑眉:「你什么时候那么听你阿嬤的话了?」 萧铭昇把消夜拆开,拿起筷子:「只要我突然想听的时候,就会听。」 「……」 陈廷澜晚上叫的寿司,考虑到萧铭昇不知道何时才会醒,这算是比较好的选项。萧铭昇很快就吃完了,他把垃圾扔了,才想到问陈廷澜的工作进度。 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你跟你安神怎么样了?」 陈廷澜的手机差点掉下去:「什么怎么样?就那样。」 萧铭昇点点头:「告诉凯子了?」 陈廷澜莫名其妙:「我告诉他干嘛,他想知道自己会来问。」 「哦,也是啦,我就是在想,他要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应该会来烦你,你好自为之。」 「你这张嘴就不能有点好话?」 萧铭昇朝他笑:「才子,忠言逆耳。」 陈廷澜面无表情:「我可去你妈的。」 陈廷澜没机会去思考舒望安的下次见,自己就先忙碌了起来。他开学后,很多琐事接踵而来,麻烦事也一个都没缺席。 陈廷澜今年选修中文系的一门写作课,听说教授特别好说话,只要不在大考缺席,平时记得刷脸,该拿的学分就能拿到,因此也成了文学院的一门抢手课。 他刚开学不好翘课,俞凯又睡过头没来上课,他只好自己一人坐在后面。现在教授正在发今天的课堂作业,前面的同学传纸过来。陈廷澜接过纸,看见上头的内容皱了皱眉,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你没有其他东西要给我?」 前面的同学很困惑:「就只有这个。」 陈廷澜看着前面传过来的纸,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跡:陈廷澜学长,我能邀请你参加下个礼拜的文学院联谊吗? 陈廷澜很烦躁:「教授不是发纸要写作业吗?没有纸给我?」 前面同学现在才拿到,又传了纸给他,「现在有了。」 过一会反应过来:「那刚刚传的那张是什么?」 「是什么不重要,但这种行为让我很不高兴。」 陈廷澜在那张假借职务之便的纸条上写了几句话,又拍了前面同学的肩膀,把那条纸条传回去。 中场下课,第一排有个女学生哭得梨花带雨,惹得不少男同学的侧目跟慰问。坐陈廷澜前面的那位同学看出来对方是带头传纸条的女学生,是文学院小有名气的一位美人,就是脾气有点公主,但因为人漂亮,大多人都让着她。 同学第一次见到那位公主翻车,很稀奇,陈廷澜还坐在位置上滑手机,他转过头去看,才发现坐他后面的是美院一草,虽然名气不如唐安,但也是因为那张脸跟成绩小有名气。 「你盯着我看干嘛?」 陈廷澜察觉到他的视线,头都没抬,只是把手机放进口袋,又把笔拿出来写字。 「同学,那个……你到底在上面写什么?人怎么哭了?」 陈廷澜莫名其妙:「她问我去不去文学院联谊,我只是拒绝而已,我哪知道她为什么哭。」 同学还是很好奇,不过也无从查证,最后不了了之。后来文学院的公主被人惹哭的事情传开了,没人知道是哪个「勇士」惹到公主,公主隻字不提,只说对方态度相当恶劣。吃瓜群眾纷纷感叹那位兄弟肯定要倒楣了。 又过了一个礼拜,俞凯跟陈廷澜在去教室的路上偶遇了那位公主。俞凯难得皱眉,陈廷澜倒是没什么表情,公主挡在他们面前,眼神直视陈廷澜,态度嚣张跋扈:「约你联谊不来,现在连见到面都不打声招呼?」 俞凯很惊讶对方认识陈廷澜:「澜哥,你认识她?」 陈廷澜看着俞凯,也皱起眉头:「我应该认识她吗?」 「你最好不认识我!你拒绝我的联谊邀请就算了!在外面看到我,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陈廷澜总算是想起来了,「那人是你?」 「是我。」 「那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是看不懂中文,还是脑袋不好使?」 「你说什么!」 「我还需要说第二遍?」 俞凯连忙挡在中间劝架,低声问陈廷澜:「澜哥,到底发生什么?」 陈廷澜这才想起来俞凯跟这女的同一个系:「上个礼拜上选修遇到的弱智,趁教授发纸传作业的时候偷渡私货过来。」 陈廷澜打开手机,点开一张图片,拿给俞凯。俞凯很惊讶陈廷澜居然有拍照存证,接过手机后诚惶诚恐地看了起来。俞凯很快认出了公主的字跡,又在她的底下辨认出了陈廷澜的字跡。 跟陈廷澜当过一年室友,第二年进行式,他已经能透过字跡去辨认陈廷澜当下的心情。像图片上这个,只要有些笔画的尾端有点飘,或是看着写得特别大力,多半是他在发火边缘。 如果是这种时候,寝室里除了萧铭昇,没人敢跟他说话。 俞凯看完后有点尷尬,「澜哥,这东西你干嘛拍照?」 陈廷澜语气里透着股理所当然:「不就是怕她到处乱说话吗?谁知道能说成什么样子。」 公主没听见俞凯说了什么,但是陈廷澜说的她听见了,整个人暴跳如雷:「你怎么血口喷人!」 「我哪句话说错了?是说你见缝插针错了,还是看不懂中文错了?我不收人字条,要不是教授传纸写作业,你不会有机会给我传;再来,文学院的联谊你邀请我,是不知道我是读美术的,还是看不懂中文?」 陈廷澜没有表情,语气很冷:「能查到我名字,难道不知道我的系所?还是说你其实是脑袋有问题?」 「澜哥!好了啦!上课要迟到了!」俞凯连忙拉着人,「同学,不好意思,借过。」 公主显然也是脾气上来,人站在这不走,「凭什么要我让位,你们不会自己绕道吗?」 「说得也是,那你就在这站着吧,看是谁比较丢脸。」 陈廷澜说完,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往反方向走了。俞凯连忙追上去,没来得及去看公主的脸色。他们走了一段路,俞凯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平静太久,他都快忘了陈廷澜其实脾气不好了。 说起陈廷澜的脾气,那可是有名到连各院教授都知道。美院有句俗话:惹谁都好,别惹陈廷澜。陈廷澜平时就像静止的火山,一旦有人白目就会喷发,美术系的学生看到他会自觉绕道,就连班代也是有要事才会联络他。 当然,他并不是外传的那么蛮横不讲理,就是说话难听,也很直接不修饰。只要不要太过分,他多半是摆张臭脸,不会多说什么。俞凯想,恐怕他们系那位公主这次真的踢到铁板了,他们澜哥都敢惹,白目到无法无天。 俞凯在看不见那位公主后才开口,「澜哥,你怎么遇上那尊佛的?她在文学院臭名远播,很多人受不了她的公主病,但又碍于她的后援会人数,不敢说什么。」 「能怎么样,就是选修课同一堂,我也不认识她,她自己来招惹我的。」 俞凯才不管那么多,他只觉得陈廷澜帅爆了,「不愧是我澜哥!我看她不爽很久了,结果你直接帮我出了一口气。」 陈廷澜跟俞凯走到教室后,找了比较后面的位置坐下。还是上次那门课,不过上次俞凯没来,只有陈廷澜一个。 陈廷澜听到这话有点意外:「你不是出了名好脾气?她也能惹你?」 俞凯想了想,「严格来说也不是我,是我一位女性朋友,她男友劈腿,小三就是那位。也不只有她受害,具体到底多少人不清楚。」 陈廷澜特别讨厌这种人,他甚至摸不清这些人的想法,至今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就这么喜欢别人的东西?」 俞凯摇头:「她不只喜欢别人的东西,还特别喜欢帅哥,一开始对你殷勤估计是这原因吧。」 「校草不是你们系的?怎么不去找他?」 「靠,唐少就别提了,那不是常人能攻略的。」 陈廷澜没说话,俞凯倒像是想到什么:「我才想到,之前你跟安神约会的结果如何?」 这句话不久前才有一个萧铭昇问过,比起俞凯,他突然意识到萧铭昇的问法真的算客气。真正麻烦的搁在这等他。 陈廷澜有点头痛:「说话好好说。」 「哎,这不是好好说了吗?」 「下次安神拍杂志的时候我得到场。」 「靠!有这么好的事?能偷拍几张发给兄弟吗?」 陈廷澜看他一眼,语气很严肃:「我怎么觉得你跟变态没什么区别?」 「……」 十二、那必须是你骂人骂得好 和跟变态没什么区别的俞凯一块上完课,这次公主没来砸场,他们的课上得很顺利。一整天的课程结束,陈廷澜回到宿舍碰上了萧铭昇。萧铭昇拿着手机,正在看什么东西,模样很高兴的样子。 「看什么笑成这样?」 陈廷澜莫名其妙地经过他,到自己位置去放包包。 「才子,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影片拍得好不好。」 「什么影片?」 「你来就对了。」 陈廷澜不情不愿地凑过去,还没看到影片,倒是听到一段很熟悉的对话。 『我哪句话说错了?是说你见缝插针错了,还是看不懂中文错了?我不收人字条,要不是教授传纸写作业,你不会有机会给我传;再来,文学院的联谊你邀请我,是不知道我是读美术的,还是看不懂中文?』 「……」陈廷澜心里闪过无数脏话,「谁拍的?」 萧铭昇当然不知道是谁拍的,他只管看热闹,「才子,早说过人长得帅就多留意一下周围人的手机、照相机,你真不认为自己会被偷拍吗?」 「我只是不觉得有人会这么无聊。」 于是,萧铭昇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谢谢澜哥的不觉得,这段影片已经在学校爆版上传疯了,法学的群组疯狂在说这事。澜哥,恭喜啊,低调的爽日子到头了。」 陈廷澜烦燥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当然不能啊,我们院的学神对你特别有兴趣,还问我能不能找你去他们寝室一日游。」 「什么?谁啊?」 「龙谦天啊。」 「我骂个人,他有兴趣的点在哪?」 「那当然是因为你骂得好啊,你不知道现在整个法学院都在感叹你骂人不带脏字,还很顺口找不到破绽,连教授都看到了影片,问你有没有兴趣到法律系旁听呢。」 「……你在胡扯吧?」 萧铭昇笑了笑:「当然是开玩笑的。」 陈廷澜对他比了个中指。 「不过前面是真的,龙谦天找你也是真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最后俞凯下课回来,擅自帮陈廷澜答应了这件事,他什么话都不想说,只好问萧铭昇,龙谦天想约什么时候。 「早知道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就直接说了,不用铺垫。」 「你哪隻耳朵听见我答应得很爽快了?」 「两隻都听见了啊。」萧铭昇说完,心情很好的样子,「那我就传讯息跟龙谦天说没问题了,看什么时间再告诉你。」 陈廷澜放弃与他沟通。他拿出手机,发现舒望安传了讯息给他。 〔安神〕:(图片)(图片)(图片)杂志主题的服装出现了,先发给你看看,许姊说你可以先想啦,如果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跟我们讨论owo 〔安神〕:btw这个服装真不是我的风格,不要外流啊,我会不好意思oao 〔陈廷澜〕:安神,我要画出来到时配合你们做主题,就一定会被粉丝看到 〔安神〕:那不一样!我可以多挣扎几个月! 〔陈廷澜〕:……行,你高兴就好 「怎么了,你表情这么奇怪?」萧铭昇看他,「嘴角一抽一抽的,偶尔又傻笑,你不是真谈恋爱了吧?」 陈廷澜还没来得及回答,俞凯就先喊出声:「什么!谁!哪个系的!学姊还是学妹!我嫂子是谁!」 「没有嫂子!闭嘴!」 他俩异口同声:「那你到底跟谁传讯息?」 「……」 陈廷澜时常怀疑,这两个人是故意来折磨他的。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扔过去,萧铭昇反应快,接得很准,陈廷澜看了他一眼:「自己看。」 「哦,那我就不客气啦。」 陈廷澜已经事先把手机解锁了,萧铭昇跟俞凯挤在一起,看陈廷澜的聊天纪录,还停留在陈廷澜说你高兴就好的页面。萧铭昇不追星,对舒望安没什么感觉,可能比起舒望安,他还更尊敬陈廷澜一点。 俞凯就不一样了,看到舒望安的杂志服装,整个人杀疯了。 「靠!澜哥永远是我大哥!我居然在有生之年可以享受后台人员待遇,抢先社会大眾一步看到我安神的盛世美顏!我死而无憾了!」 陈廷澜皱眉:「我没你这么弱智的弟弟。」 「你好恶毒!我这么尊敬你!」 「那跟你弱智不衝突。」 「澜哥!」 萧铭昇一边看一边点头:「嗯,是不衝突,而且你的确很弱智。」 「闭嘴老萧!没跟你说话呢!」 「哦,我也没跟你说话,我自言自语。」萧铭昇把手机递回去,「所以你刚刚的反常行为就是因为舒望安?你真这么喜欢他啊?」 「废话!谁不喜欢安神啊!只要听过他的歌,神仙都愿意为他下凡!」 萧铭昇勾勾嘴角,对这话不以为意:「传销组织似的。」 「不就是吗!我安神派的教徒从来不缺,只会越来越多人!」 陈廷澜没说话,他拿回手机后先把图片都储存了,在分类的时候,犹豫了几秒到底要分在哪,手指在工作栏位上停了很久,最后还是放进分类是舒望安的资料夹里。 舒望安发的是几张衣服跟整体造型的设计。毁灭这个主题顾名思义就有一种崩毁、世界末日的感觉,舒望安的定装照应该是工作室先帮他拍的,杂志的拍摄是下个礼拜,时间对不上。 陈廷澜把图片点开,舒望安的头发只抓了一边,另一边乱糟糟的,人看上去有些颓废、有些失神。他的上衣捉襟见肘,左半边出现了破损,而这半边的背上接着黑色的羽翼。 下身是很一边的修身长裤,一样有些破旧,最后套上中筒靴,脸上的妆容不浓,肤色刷白了一些,只在眼尾部分画了一点眼影,有种诡异却和谐的美感。 其实很适合他。 陈廷澜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或许没有舒望安不适合的样子,就像舒望安曾对陈廷澜说的,帅哥穿什么都好看,陈廷澜觉得,这句话也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可不就是好看,好看到人神共愤。 「澜哥?你怎么不说话。」 「才子,凯子问你等下吃什么呢,你倒是出声啊。」 陈廷澜并没有马上回覆他们,他的手机持续震动,舒望安又接着传了讯息过来。在偶像面前,室友跟兄弟永远都得靠边。 〔安神〕:啊,然后这是其中一套,其他的杂志社说还在调整,过几天会寄来,好像是要做一个剧情故事的样子 〔陈廷澜〕:? 〔安神〕:就是,里面的剧情主要角色没意外都是我的其中一种造型,啊……感觉就麻烦死了,是不是他们还打算让我演戏啊,我又不是演员 〔陈廷澜〕:听起来是真的蛮惨的,但你不喜欢其实是可以拒绝的吧? 像舒望安这种红到发紫的歌手,本来就不是流量明星的定位,的确可以自己去做选择,就算拒绝了杂志拍摄,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顶多粉丝失望一下,而那些情绪很快就能冲淡了。 可能一个小确幸、一颗糖果,甚至什么都不用,只需要一点时间。 舒望安又发了讯息。 〔安神〕:那可不行啊,毁灭是我的一首歌,那就是舒望安的一部分,只要有一个人希望看见,再不喜欢我都得去做,因为这是一个公眾人物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我的任务,就是让喜欢我的人能够因为我而感到快乐 陈廷澜顿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覆了,他后知后觉地让俞凯自己决定晚餐,整个人呆坐在位置上。陈廷澜回来的时候宿舍没开冷气,明明是秋天,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他却开始感到些许热意,还有过载失衡的心跳声。 他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把多馀的情绪一併抹去。 偶像大抵就是这样的存在。神圣、崇高、不可侵犯,他在天上让人敬仰,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又很远,舒望安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他以学长学弟称呼的时候,感觉他们像亲密无间的朋友,可当他变回安神,变回舒望安,他又一跃而上,回到天上,回到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可是陈廷澜感觉自己很躁动,他愿意伸手,哪怕一点,哪怕冰山一角。 他都希望能离舒望安近一点。 十三、我看她不爽很久了 过了几天,萧铭昇找他去酒吧喝酒。 「怎么,你又想找乐子?」 「说什么呢,龙谦天找你。」 陈廷澜皱眉:「不是约在寝室?」 萧铭昇摊手:「原本是这样啦,但他说今天他们寝室有人失恋了,非要喝酒,乾脆就约在酒吧。」 「他们寝室有人失恋?」陈廷澜觉得这答案比俞凯脱单还要惊悚,「就他们寝室那个配置,还能失恋?这是找了哪路神仙当另一半?」 「谁知道,你会去的吧?就在明天。」 「几点。」 「七点。」 「去。人有谁?」 「他们寝室的人跟我们两个,没了,还是你要找俞凯?」 「不必了,还嫌不够乱吗?」 萧铭昇笑了笑,「也是。」 隔天晚上,陈廷澜跟萧铭昇在酒吧会合,陈廷澜的课结束得比较晚,萧铭昇在门口等他,看见人之后朝他挥手。 「又穿一身黑?你别仗着自己帅就随便穿啊,嫌里面不够暗吗?」 陈廷澜白了他一眼,「进不进去?」 「走啊。」 陈廷澜跟在他后面进门,酒吧的灯光五光十色,舞厅上有不少人在热舞,音乐吵杂,他不过一秒就皱起了眉头。萧铭昇领他到位置上,离舞厅很近的一整排沙发座。 陈廷澜看见了四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s大大名鼎鼎的校草唐安,还有一个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跟周远哲在一块的亦凡,剩下两个生面孔,有一个大概就是龙谦天,就是不知道是哪个。 「啊,来了啊,欢迎欢迎。」唐安站起身来,「老萧的朋友,是叫廷澜吧?久仰了,听说最近我们院的一位女学生给你添麻烦了。」 旁边一个面生的男生开口:「唐少,说话凭良心,你们院那个公主谁不知道?那是添麻烦的程度而已吗?」 那个男生一说完话,目光就朝陈廷澜那看了过去,他的眼神很锐利,不过也只有一瞬间。很快又恢復成原来的样子,看上去懒懒散散地摊在沙发上。 「怎么谦谦,来得这么早,老头没找你麻烦?」萧铭昇笑了几声,拉着陈廷澜坐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寝室这种素质还能有人失恋,不说说是哪位可怜人,我们等下要怎么避开敏感话题?」 萧铭昇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特别白目,喜欢往别人的痛处说,但他这人就是运气好,这样的活法活了这么多年都没翻船过。陈廷澜扫了一圈,大概懂了。刚刚看他的男生就是龙谦天,那另一个应该就是医学系的学霸何医仁。 龙谦天看他,似乎还往陈廷澜的方向瞥了一眼:「今天是找你室友来喝酒的,谁失恋不重要,他自己都不在意了,那就是个藉口。」 萧铭昇喊服务生过来点酒:「少来,没有事情你这种人会愿意出门?这酒吧有什么特别的?我可来很多次了,没感受到能吸引到你的地方。」 他们这一桌沙发区,由于离舞厅近,环境实在不是说多好,陈廷澜旁边挨着萧铭昇,另一边就是亦凡,何医仁坐在他对面,最后一个才是龙谦天。 点完酒,何医仁就朝他笑了一声。 「又是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帅哥,兄弟,你跟老萧的感觉差很多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何医仁,学医的,跟你们美院的院所离得比较远,不过有缘或许能在学校遇到。」 陈廷澜跟他点点头:「陈廷澜,美术系大二。」 「哎,我知道,谦谦想找你出来的时候,寝室的人就都知道了。」何医仁偏过头去,「对了老萧,给你解惑一下,今天有亦凡喜欢的乐队要来演出,之前我们答应要陪他来了,谦谦才把人约来这。」 亦凡喜欢的乐队? 「我想也是吧,谦谦大概在你们寝室,也只会给亦凡一个人面子,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亦凡会听音乐?」 「你当然不知道,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凡凡就是闷骚,什么事都不说,要不是有次他手机耳机没插好外放出来,还真的没人知道。」 龙谦天一手撑着脸,「唐安,闭嘴,如果像你一样什么破事都拿出来说,我寧愿什么都不要听到。」 唐安摀住胸口,「哇,谦谦,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两年的革命情感呢?你还记得在床上时候答应我的事了吗?在新朋友面前要给我面子啊!」 这话说完,陈廷澜顿了一下,但其他人面色如常,似乎是习惯了唐安这种口无遮拦的奇怪性格,特别是龙谦天,适应相当良好。 「不记得,我向来起床就不认人。」 「……」 萧铭昇说过,龙谦天他们的寝室在七楼,可以说是那层楼的镇楼之房。陈廷澜觉得这之中有太多夸大不实的成分,不过寝室里面的每一个都很出名这点倒是没做假。龙谦天有股特殊的气场,说不上来,但那不是陈廷澜想要接近的人种。 亦凡一直没说话,他甚至拿了一本微积分在做题,要不是他没否认乐队的事,陈廷澜都要以为多半是他们拿室友当藉口在胡扯。 服务生端酒上来,陈廷澜对酒了解不深,让萧铭昇帮他点,亦凡没喝酒,不过萧铭昇还是帮他点了一杯莱姆放在旁边,其他人点了威士忌,只有萧铭昇一个人点了白兰地。 「陈廷澜?是这个名字吧?我敬你一杯。」 龙谦天举杯,陈廷澜没搞懂他想干什么,也跟着举杯。 「你呛人的影片我看见了,我对那婊子不爽很久了,没机会骂人,有人帮我做了,方法挺呛,我欣赏你,以后有空来我们寝室坐坐。」 酒吧的灯光时而明亮时而昏暗,龙谦天轻轻笑了一声,他的面容在灯光映照下竟是柔和的。龙谦天生的一张温柔的脸,却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疏离感,还有不怒而威的气势,那大抵就是一个人的气质。 陈廷澜跟他碰杯,乾了那杯酒。男人的友谊很简单,能一起喝酒就是朋友,酒桌上没有敌人,酒精能让人放下成见,不过总有些例外人种。 「哎,你们说说,我特别想知道到底是谁失恋啊,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萧铭昇自己也跟着乾了第一杯,只是他喝的是白兰地,特别不合群。 「哦,那是唐少啦,唐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失恋,没人当一回事。」何医仁说完,又转头看唐安,「你们系主任不是特别找过你,让你安分点吗?」 「靠,老子谈恋爱,怎么就不安分了?」 「你那叫谈恋爱?」龙谦天嗤了一声,「连开始都没有就失恋了,爱在哪里?」 萧铭昇懂了,「哦──爱会消失,对吗。」 唐安试图挣扎:「并不会!」 他们争执的时候,亦凡忽然放下书,转头看向酒吧一直空着的舞台。吵杂的人声在不知不觉中销声匿跡,舞厅的人群散去,只馀下零散几个人。随后,乐团出场,打响了酒吧夜晚的第一波高潮。 陈廷澜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他忆起当时看迎新演唱会的情景,跟现在的情况有点雷同,又觉得或许能够忍耐,便待了下来,接着喝酒。 里面只有亦凡是乐团的粉丝,龙谦天跟萧铭昇在聊法学院靠北的教授,何医仁跟唐安在喝酒,陈廷澜把手机拿出来,发现跟舒望安聊天讯息还停留在几天前。 舒望安跟他说完之后就说有事要忙离开了,陈廷澜这几天也有事情,没有跟他有新的对话。他看着对话框上显示几天前的讯息,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发讯息跟舒望安说个晚安。 乐团的表演不知道何时结束了,接下来是一些驻唱歌手陆续上台。陈廷澜想了会,还是把跟舒望安的对话框关掉,先去整理自己的粉专讯息跟回覆。 『无论怎么讲我都觉得虚伪 陪伴你那么久你说是受罪 从前到现在当我是谁 你这花心蝴蝶 昨夜陪你醉伤到我心碎 你竟说我和你不配 完全忘记往日为何 能与我彻夜缠绵』 忽地,陈廷澜抬头,台上是一位戴着面具的陌生歌手,他的声音很特别,陈廷澜说不上来,却又觉得有些熟悉。这首歌他听过,是歌手张敬轩的《吻得太逼真》。 『和你吻吻吻吻吻你吻得太逼真 让我把虚情假意当作最真心的亲吻 怪自己来不及区分 你对我是酷爱是敷衍 我想问问问问问我该怎么脱身 你却说花花世界不必当真 多么伤人让我爱上薄情的红唇』 陈廷澜越听越觉得不对,那位歌手只唱了一首歌就下台了,他的身影隐没在酒吧的各色灯光中,最后在后台边消失了,陈廷澜捏着手机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才子?你要去哪?」 他起身的时候萧铭昇正好喊住他,陈廷澜如梦初醒,是啊,他要去哪?他刚刚想干什么? 「没事,我去一下厕所,厕所在哪?」 萧铭昇指了一个方向,陈廷澜点点头,往厕所走。 陈廷澜到厕所洗了一把脸,他喝的酒不多,不过他的脸有些泛红。陈廷澜想,大概是酒精误事,他最近越来越摸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他必须导正回来,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的脑袋频频浮现刚刚那位歌手的脸,他的声音跟身影都太过熟悉,正因为太熟悉,反而虚假。陈廷澜没头没脑地,在舒望安的聊天框里输入了一句「吃饭了吗?」。 「……我在干嘛?」 他觉得很荒唐又莫名其妙,想把讯息删除的时候不小心按成发送,他骂了声脏话,在收回键上点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收回。总觉得那样太刻意了,乾脆不动算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一个陌生人,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茫然的,只是倒了一杯酒,直接乾了。萧铭昇被他的举动搞得不明所以:「怎么,你不是去厕所吗?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陈廷澜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杯酒。 他有些茫然,视线摇摇欲坠,最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总觉得那位歌手的身影,在某一刻,跟舒望安重叠了。 十四、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安神〕:?怎么了,我吃啦,不过你问的那天我刚好在忙,没看到~ 〔安神〕:啊,没想到好几天没聊天,我已经能得到学弟的关心了吗oao 陈廷澜看到讯息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下午了。昨天晚上他还有点意识,萧铭昇见他状况不太对,就赶紧拉他回去了。陈廷澜酒量虽然不错,但他记不清到底灌了自己多少酒,又有些心烦意乱,什么酒都拿来喝,想把自己喝到烂醉。 宿醉带来的头痛很恼人,手机里一堆未读讯息,密密麻麻的,看得他更烦了。 〔陈廷澜〕:我哪时候不关心你了? 〔安神〕:当然是开玩笑的,学弟一直很关心我~ 陈廷澜总是没办法游刃有馀地跟他说话,舒望安说得这么坦荡,反而让他不知道怎么回覆比较好。一早上起来宿醉,他索性翘掉今天上午的课,下午的课是本科,比较麻烦,还是得去。 喝酒不仅伤身还误事,说得可真没错。 〔安神〕:不过学弟找我什么事? 〔陈廷澜〕:? 〔安神〕:什么?难道你真的是单纯关心我吃饭了没有吗? 〔陈廷澜〕:……我是你的粉丝,我难道不该关心你有没有吃饭吗? 陈廷澜说得有点心虚,反正舒望安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毫无负担。 〔安神〕:那真是我今天知道的第一个好消息了,我相信这是个好兆头,代表我今天的工作会很顺利owo 〔陈廷澜〕:安神今天有工作?我以为你最近只要忙杂志 〔安神〕:哎,本来的确是这样啦,但是我昨天突然有了灵感,想再写几首歌,许姊知道这件事后,就跟我说加上我之前写的几首歌,曲数刚好能凑一张专辑,正要跟工作室说这个消息,所以又要开始忙啦 〔陈廷澜〕:那是好事啊,不过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我真的好吗? 〔安神〕:学弟你说什么呢,你又不是外人,我们过来都要合作杂志了,搞不好到时专辑的印象宣传也要拜託你呢,你应该会给学长面子吧? 〔陈廷澜〕:我…… 〔安神〕:当然,肯定会提前很早通知你,不会让你忙不过来的owo 他妈的就不是这个问题。 〔安神〕:哦还有,杂志拍摄的服装提前到了,杂志社那边跟我们工作室讨论过后,想要把拍摄提前到这个礼拜开始,分成两个礼拜,我们这边没问题,学弟呢? 〔陈廷澜〕:意思是这个礼拜六就要拍了? 〔安神〕:嗯,如果你没空的话,可以下礼拜再来 陈廷澜打开手机行事历看,这礼拜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陈廷澜〕:我没问题,几点会合、在哪里会合?服装跟东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安神〕:哎,别紧张别紧张,是我拍杂志呢,需要注意的都在我这边,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而且帅哥在这世界上总是有非常多的特权 〔安神〕:杂志拍摄是十点,要去他们那,不远,许姊会开车来载你,一样在上次的地点,约九点可以吗? 〔陈廷澜〕:可以 〔安神〕:那就这样说定了,服装你随意就好,东西就看你平常整理灵感或资料都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吧 〔陈廷澜〕:好 〔安神〕:那我先去忙啦,许姊在赶我了 〔陈廷澜〕:嗯 舒望安没再说话,陈廷澜把手机放下,翻身下床。这个时间寝室只有他一个人,他下来后发现桌子上压着蜂蜜水跟字条。 『才子,别说哥们不讲义气,失恋的是唐安又不是你,也不知道你昨天上厕所是不是在里面怎么了,突然就疯魔了,卯起来喝。头痛先喝点东西,我要先去上课了。』 字跡很潦草,陈廷澜看了几眼就不想看了。他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蜂蜜水拆开来喝,嘴角不禁上扬。 「写那什么烂字。」 下午的课陈廷澜有点状况外,喝醉酒的后遗症还在,听课都听不太进去。好在他平常也没多认真,成绩又好,教授不怎么为难他。陈廷澜索性在课堂开始想比赛主题跟需要的张数。 他试着想了一些,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神,便把画本打开,随便找了几个角度开始画速写,画人画景──画什么都行,只有画图的时候,他才能全然放空,什么事都不需要想。 图完成后课差不多结束了,他回寝室之前先绕去便利商店,店里又在放舒望安的歌,不过这次不是毁灭,是舒望安比较早期的歌。陈廷澜很荣幸地在杂志上看过,是舒望安的《犯贱》。 陈廷澜拿了饮料去结帐,在等前面客人时,他走神地想,想了很多,他的比赛课题、期中考,还有舒望安。 说到舒望安,他们很快又要见面了,感觉很不真实也很不可思议,他居然会跟一个不同世界的人有如此频繁的接触次数。不知道杂志拍摄实际上是什么样子,他平常可没机会接触到这些。 他回寝室时,萧铭昇似乎也刚回来,陈廷澜开门的时候萧铭昇回头看了一眼。 「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要一觉睡到晚上。」 「哪那么能睡,不至于。」 「当然至于啊,你知道你昨天喝多少酒吗?」萧铭昇把包包放下,「威士忌虽然没到很惊人的酒精浓度,但怎么说也还有四十,把它当水喝也要有个限度。你昨天喝了要十杯,还混酒喝,喝到我点给亦凡的莱姆跟我的白兰地。」 陈廷澜蹙眉:「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了,你昨天喝完就按着头不动了,还是我把你扛回来的。」 「哪那么夸张,我明明还能走,是你硬要扛。」 「你那样叫能走,那我都能飞了。」 萧铭昇说完,似乎也觉得新奇,又接着说:「所以你是不是应该交代一下,你去上个厕所遇到什么刺激了?比每天都在失恋的唐安都要离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失恋呢。」 陈廷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思绪很乱,脑子更乱,就是觉得烦就喝了,借酒浇愁这方法是蠢,但胜在有用,至少喝醉了就真的什么烦恼也没了,一劳永逸。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你就当我发疯吧。」 萧铭昇很惊讶:「哇哦,我认识你的日子里,还真第一次听见你说不知道,这可不得了啊。」 陈廷澜懒得听他废话,「杂志拍摄提早了,这个假日就要去,不用等我吃饭了,早上就走。」 「杂志?你说你跟你们那个安神的合作啊?」萧铭昇算了一下时间,「礼拜六?那不就明天?」 「嗯。」 萧铭昇点点头,「那你晚上呢?有要跟我们去吃饭?」 「不确定,到时我看看情况再说。」 「行吧,凯子知道估计要疯,你要不考虑给他带个他家安神的签名回来,免得他又要跟你闹。」 陈廷澜试着想了一下,觉得还真有可能,而且会很麻烦,「好吧,我再问问。」 隔天一早,陈廷澜在一样的位置等,他这次穿得比较随兴,有了一次经验后倒也没那么困扰。许姊的车到点后他打开车门,这次舒望安不在车上,他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点烦,总之很矛盾。 「早安,望安提前被叫去准备,杂志社的人已经先接他去现场了,不然他原本要跟来的,还因为这件事闹了好久。」 陈廷澜不知道为什么许姊要说这些,平常她都很严肃,现在突然跟他话家常,反而让人很不习惯。 「许姊早。」 许姊从驾驶座的镜子那看了他一眼。 「我随口问,如果我猜错了,你不要在意。」 「嗯?」 「之前望安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你们认识吗?」 陈廷澜不知道她为何问这个,不过还是照实回答:「没有,我其实并不知道安神读s大,是他后来跟我说的。」 许姊的语气听起来很困惑,「是吗?我一直以为他对你这么亲切,是你们以前就认识呢。廷澜,你今年几岁?」 陈廷澜还在琢磨许姊的话,闻言回答:「二十。」 「二十?那的确不该认识,望安读大学的时候你还是高中。这样就更奇怪了……」 他忍不住问:「安神不是对每个人都很亲切吗?」 「他?你还是第一个说他亲切的人。」许姊顿了一下,「至少以前曾跟他合作过的人都没人这样形容过他。」 陈廷澜很莫名其妙,以他来看,舒望安这种自来熟的态度,如果还不能算亲切,那就没有亲切的人了。 「不然他们都怎么说他?」 「工作敬业、很有距离感,因为太优秀所以会让人喘不过气。」许姊沉默片刻,「说最多的,还是虽然很有礼貌,但是靠近不了……好像是这样,就连我一开始带他那时候,他也给我这种感觉。」 杂志社到了,许姊先让陈廷澜下车,她去附近的停车场找位置停。陈廷澜一进去里面,就看见被人群簇拥着上前的舒望安,他的双脚钉在原地,突然就不听使唤。 舒望安看见他的瞬间,眼神亮了起来,举起手来朝他招手,「学弟。」 陈廷澜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这时候脚能动了,他便迎了上去,什么也没有想,无法思考。 十五、这个人怪怪的,不按牌理出牌 「小安,看见谁笑那么高兴呢?刚刚还摆臭脸,现在马上变脸,不要以为帅哥就有特权哦。」 「哎,总编,人家安神刚刚不都喊学弟了吗,许姊都说了,他因为不能亲自接他的学弟过来正闹彆扭呢。」 杂志社的小姑娘笑着,陈廷澜听得有些尷尬,舒望安倒像没他的事似的,「原本我要一起去的,实在是没办法,被提早拖过来了。」 「工作为重,许姊来载我就好,要不是我不知道位置,其实我也能自己来。」 「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偷懒的!」舒望安义正严词:「而且我们这么久没见了。」 「咳咳──小安,我听见了。」 「知道你听见了,就是说给你听的。」舒望安转头,语气有些不满,「明明就只是试衣服而已,之前也寄来工作室试过了,干嘛还要一大早就过来。」 陈廷澜在旁边听舒望安讨价还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叫他小安的,是位看起来干练的女性,旁边的女员工喊她总编,应该是话语权最大的。不过舒望安这么敬业的人,居然会有小情绪出来,看来他们是真的挺熟的。 总编跟舒望安说了好一阵子话,旁边的女员工倒是朝陈廷澜这边靠了过来,对他微笑:「你好,你是安神说的那位合作伙伴吗?需不需要我跟你说明一下我们过来的行程。」 陈廷澜想那还真是帮了大忙,便点点头:「谢谢,麻烦了。」 「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 女员工莞尔,陈廷澜看她的外表跟自己差不多,应该还是个大学生。 「安神已经跟我们杂志社合作很多年了,我是最近才过来实习的,你叫我小陈就好。」小陈顿了顿,「这次的拍摄因为分成两个礼拜拍,所以时间上很充裕,安神今天要拍的服装分别是堕天使跟天使,关于人间的部分要留到下礼拜。」 陈廷澜点头表示清楚,「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吗?还有这个主题的故事有没有一个剧本可以给我参考?」 「剧本吗?我记得里面有,我等等找给你。」 小陈想了一下,「这次安神的歌《毁灭》,讲述的是天使与堕天使还有凡人之间的纠葛,当时总编做讨论的时候,认为越是纯粹的东西反而越能象徵这个主题,于是就做了堕天使跟天使两个极端──凡人则是最后的衔接。」 陈廷澜若有所思,总觉得这样的主题好发挥,但不好做好,有点麻烦。小陈先进去里面的隔间拿剧本给他,小跑步出来,稍微绊了一下,往陈廷澜的方向跌。 陈廷澜愣了半晌,一隻手向前挡住了小陈,他的手跟小陈之间隔着一本剧本。小陈吓了好大一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谢谢你啊。」 陈廷澜把手抽回来,不着痕跡地移开一点距离:「没事,小心点,我不急。」 小陈啊了一声,把剧本递过去,「给。」 陈廷澜拿的剧本是内部人员专用剧本,写了很多在拍摄某些场景时需要注意的地方,陈廷澜沿着批註一条条看过来,等他看完的时候,舒望安跟总编的对话也正好告一段落。 小陈去忙了,陈廷澜从包包里拿出水喝,回想剧本剧情的时候正看着舒望安。舒望安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一旁的工作人员要拿水给他,被他委婉拒绝了。他避开工作人员,逕自朝陈廷澜的方向走来。 「嗯?小陈给你的剧本吗?她有没有说今天要拍哪个戏份?」 舒望安整个人凑过来看剧本,脸贴得很近,陈廷澜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没拉开距离,只是说:「没有,她临时有事被叫走了,只让我自己先看。」 「这样。」舒望安点点头,「我刚刚说好多话,口有点渴,你的水能分我一点吗?」 陈廷澜顿了一下,表情很诡异:「安神没带水来?」 「其实都是许姊会负责,但是她不是还没来吗,那我就没有水啦。」 「可是我喝过了?」 「没事,你要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陈廷澜压下了询问他为何拒绝工作人员的水的念头,五味杂陈地把水递过去:「那你喝吧。」 舒望安直接拿起来灌了好几口,陈廷澜看着他喝,表情更复杂了。既然这么渴,当时人家要给你水为什么要拒绝? 许姊其实早就到了,只是跟杂志社的人讨论拍摄进度跟细节才耽误这么久。舒望安被叫去准备后,陈廷澜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继续看剧本。 通常拍歌手的歌的概念剧,剧情一般很抽象,这次舒望安的《毁灭》,就是走一种「一切都是命运」的风格。陈廷澜看舒望安一共有三套衣服,堕天使、天使跟凡人,分别代表了三种毁灭的意念。 剧本开头是堕天使爱上了天使,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分碰撞到一起构成的蝴蝶效应,最后天使堕天使双双殞落,落入凡间成为了「人」。那是一种毁灭后的意象,也是一种「结果」。 陈廷澜看得似懂非懂,不知道剧情是谁写的,总之舒望安毕竟不是演员,这些东西也不是真要他演出来,他只需要拍几张特别具有衝击性的剧照就好,剧情内容都会被整理在杂志里,让读者自行理解。 舒望安已经换上堕天使的衣服,一旁的摄影师跟总编正在跟他沟通等下的拍摄,陈廷澜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舒望安被拉过去上妆,后来就开始拍摄。 舒望安的堕天使装扮有一种忧鬱的感觉,或许这是他自己的理解,又或许是他们讨论出来的结果,不重要。舒望安换了好几种姿势,佈景也不断更换,如果有效果不太好的就直接重拍。 原来拍摄工作是这样,陈廷澜原本想,拍几张照片而已,也不是要拍影片,为什么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后来发现,拍了照片后,能用的其实不多,时不时还要帮舒望安补妆,花费的时间层层叠加,实际上进度根本没前进多少。 等到堕天使的部分结束,已经十一点多了,舒望安看起来有些疲惫,陈廷澜不意外,毕竟他那身衣服,怎么看都觉得繁琐还麻烦,简直是懒人恶梦。而且舒望安就性格上来说,感觉也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学弟,我休息时间到啦,等下跟我一起去吃饭吧。」 陈廷澜看着他这身装扮,越看越不自在,这身衣服之前舒望安有传给他,不过定装照跟实际看见还是有差别。现在来说,衝击性挺大的,跟他说话都有种瀆神的感觉──虽然他现在是堕天使。 陈廷澜下意识别过脸,「可以是可以,你先把衣服换了吧,这样不热吗?」 舒望安笑着:「当然热,我这不是担心你不跟我去吃饭吗?」 「这有什么关联?」 「有啊,你如果不愿意,那我就接着拍啦,衣服不脱了。」 「……不是拍完了?」 「那是暂时,如果等下后期去看效果不好,还要补拍的,就是先说结束了让你喘口气。」 陈廷澜光听都觉得累:「听起来真不容易。」 舒望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对啊,还好你答应要去吃饭,不然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 「……先把衣服换下来。」 「好啦,那我先去──」 陈廷澜一看前方,吓得大喊:「安神!注意前面!」 工作人员正搬着箱子经过,舒望安直接撞了上去。他往后倒,压在陈廷澜身上,舒望安整个趴在他胸口上,舒望安跌得不重,不过陈廷澜能感受到舒望安左半边裸落在外面的皮肤隔着一层布料紧贴着他的身体。 他有点心虚,原本应该是不会摔的。就是他向前去扶舒望安时,脖子跟舒望安的嘴唇碰到了,吓得重心不稳,两个人一起摔了。他没敢说。 「没事吧!怎么摔了?」 「澜哥、安神,有没有哪里受伤?」 「快点!先拿医药箱过来!」 工作人员急忙跑过来,小陈去仓库拿医药箱过来。他们其实没受什么伤,就是陈廷澜觉得,被舒望安压着的地方,整个都烧了起来。 十六、我就是通知一声,没有申请许可的意思 舒望安从他身上起来,先是很着急地道歉,抓着陈廷澜的手左右翻看,陈廷澜特别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从那个角度压上来,就算受伤也不可能伤到手。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人家,关心则乱,说得可真没错。 「都是我走路没看路!抱歉学弟,还好你反应快,我们才都没事。」 陈廷澜没脸说,要不是因为某些他自己都想不通的原因,他们两个都不会摔跤。只是陈廷澜说不出口,嘴张开没多久又闭上了。不过半晌,小陈拿医药箱回来了,坚持要帮他们看看伤口,午饭便索性叫外卖。 「安神,你平常还是小心点,公眾人物的身体是财富啊!还好澜哥反应快接住你了,不然真出什么事怎么办?」 舒望安的表情很无奈,陈廷澜看了他几眼,舒望安身上没什么伤口,就是大腿的地方有点小擦伤需要擦药。现在每个人经过他都要指责几句,舒望安整个人很鬱卒,乾脆装死拒绝发言。 陈廷澜在旁边看小陈擦药,女孩子细心,就连包扎都仔细,不过舒望安看起来还是有点不舒服。他见舒望安皱眉,随后眼神对上了,又让他想到当时胸口那股几乎焚烧起来的感觉,不自觉地把脸别开了。 短暂休息后,下午的拍摄陈廷澜几乎全程走神,他无法集中精神去做什么事,状况相当诡异。后来许姊送他回学校,时间比预想的要早,他原本想要不要通知萧铭昇晚上能跟他们去吃饭,还在犹豫的时候,舒望安突然又开口。 「许姊,我今天应该没别的行程了吧?」 许姊看他,表情很淡:「没了是没了,你想干嘛?」 「没了就好,这不是想请廷澜学弟吃饭赔罪吗,不然要是真的受伤,下午都不用拍了。」 许姊找了一个地方停车,转过头看他:「我是没有意见,但你不问问人家同不同意吗?」 舒望安随即转头,还在后座沉思的陈廷澜被他的凝视吓到,按到了通话键,自己都没注意到,「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 「没有啊,就是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空,能跟我去吃饭吗?」 不管晚上有没有空,应该都没办法跟你去吃饭吧? 陈廷澜的嘴角抽蓄,看着舒望安的笑脸,又觉得实在很难拒绝,只好做最后挣扎:「……可是我跟我室友他们要一块去吃饭。」 舒望安啊了一声:「这样啊……」 这下总该是解决了吧,陈廷澜又说:「不好意思安神,下次再──」 「那你室友介意多一个人吗?」 陈廷澜心想别开玩笑了,你堂堂一个大明星,成天跟凡人混在一起到底想干嘛,嫌世界不够乱吗,「当然介──」 『怎么可能介意!安神只要愿意来,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乐意陪你去!』 陈廷澜看着手机,陷入一阵沉默,这他妈什么时候拨通的? 他打的是萧铭昇的手机,不过里头倒是一直出现俞凯的声音:『安神,我是你狂粉啊!我还让澜哥帮我要签名呢!他帮我要了吗?』 靠,忘了这事。 他跟舒望安对视,突然觉得有些心虚,舒望安一直维持着笑脸,陈廷澜看不透那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他回覆俞凯的语气很平稳:「当然,只是我还没签,等下吃饭的时候拿给你可以吗?」 『可以可以!怎么样都可以!』 陈廷澜忍无可忍:「你讲话能不能有点分寸?这样会吓到人家。」 这次回答的终于不是俞凯了,『好了才子,他太吵了,我让他去旁边自闭了,总之你们那两个人对吧,我等下把地址传给你,我们餐厅会合。』 「嗯。」 萧铭昇把电话掛了,许姊见他们讨论完了,又找了一个隐密点的地方停车,交代舒望安几句之后就下车了。陈廷澜看舒望安从善如流地换到驾驶座去,想着他大概干这种事干到驾轻就熟了,难怪许姊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安神,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很常一个人偷溜出去玩?」 「我?」舒望安刚坐到驾驶座,闻言回头:「怎么这么问?」 「看许姊的反应跟行为猜的。」 「算也不算?」 陈廷澜蹙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会跟她说我要出去、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不确定时间我会说不确定,不过她答不答应或是怎么想的,那就不是我考虑的范围了。」 「……」 舒望安语气轻松:「毕竟人都是有压力要抒发的嘛。」 「……」陈廷澜觉得胸口一口气堵着,有点难以呼吸,「许姊到底怎么忍受你的?」 舒望安不假思索:「当然是因为我可爱啊。」 他已经懒得反驳了:「……行行行,你可爱。」 不过多久,陈廷澜收到萧铭昇传的餐厅位置,把地址报给舒望安,舒望安输入导航,接着就往目的地开。陈廷澜看着手机,总觉得这地址有点眼熟?随后他才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连忙给萧铭昇发讯息。 〔陈廷澜〕:记得餐厅要给隐密性足够强的 〔万花丛中过〕:放心。 〔万花丛中过〕:绝对够隐密,我都为你们的安神包场了信不信? 〔陈廷澜〕:信你个鬼 〔万花丛中过〕:(摊手) 萧铭昇说话向来想说什么说什么,陈廷澜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等到舒望安开到指定地点停好车,陈廷澜才意识到包场是什么意思。舒望安把车停到餐厅附设的地下停车场,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人还有点懵。 「学弟,你们室友聚餐都吃这么高级?」 「当然不是。」 舒望安不知道想到哪去,「难道是因为我临时要来吗?那怎么好意思,看来这顿真的得是我请了。」 陈廷澜已经开始头痛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安神,你这句话千万别让他们听见,不然是我们更不好意思。」 偌大的停车场一层可以容纳几百辆车,此时却空空如也,冷清地不可思议。能有附属停车场的餐厅绝不会低档到哪里去,而这间餐厅的价位也的确高得吓人。 陈廷澜打了通电话给萧铭昇:「到了,上哪里找你们?」 『直接坐电梯上来餐厅楼就行,会有服务生带你们。』 「行。」 不顾舒望安好奇的目光,陈廷澜带着他上电梯,到了指定楼层,有位侍者已经站在门口等候。 「您好,陈先生跟舒先生吗?少爷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请随我来。」 陈廷澜点头,等侍者转过身后,翻了一个大的白眼。跟着侍者入座后,萧铭昇朝他们挥手,俞凯坐在旁边,看见陈廷澜身后的舒望安时,用尽一生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当场大喊。 「安、安神!」 舒望安从陈廷澜身后探出头:「你们好,不好意思,临时介入你们寝室的聚会。」 「我们完全没有关係!」俞凯代表所有人发言,萧铭昇倒是没表态,陈廷澜坐下后,拉开了旁边椅子,「安神,请坐。」 「谢谢啦。」 陈廷澜转头看向萧铭昇:「你不是几百年没来过你爸的餐厅了?」 「是啊,所以这不是为了你委曲求全吗?」萧铭昇语气浮夸,「他要知道我今天来甚至还包场,搞不好会特地翘了会议来这里数落我。」 陈廷澜不吃他这套:「说说而已,还开起染坊来了。」 萧铭昇笑得云淡风轻:「事实。」 「哎,你们别聊了,先点菜!」 萧铭昇偏过头,「急什么,你午餐不是吃了两碗泡麵吗?」 「靠!你就不能给我在我男神面前留点面子吗!而且我是为了自己吗?我饿就算了,怎么能饿到安神!」 脑残粉的力量是无穷的,萧铭昇有没有被说服不清楚,反正俞凯成功说服了陈廷澜。身为一整天都跟舒望安在一起的知情人士,他们的午餐都没怎么吃,尤其是舒望安,人赶着拍摄,外卖都没吃几口就放着了。 陈廷澜连忙问:「安神,有特别想吃什么吗?」 「我吗?」舒望安刚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简单看过菜单,但没有想法,「我觉得看起来都不错,不知道要吃什么,你们点吧。」 陈廷澜才又看向萧铭昇:「那你点吧。」 萧铭昇觉得莫名其妙,陈廷澜居然会听俞凯说话,他看了一眼陈廷澜,又看了眼舒望安,似是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朝他们露出曖昧的笑容。 陈廷澜被他笑得很不舒服:「干什么,赶紧点餐。」 「急什么,人走过来也要时间呢。」 萧铭昇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停留很久,看够了之后,才招手喊服务生过来。 十七、当然,我是你的粉丝 「安神,杂志拍摄具体是怎么样的啊?我很好奇,能不能透露一下?」 「杂志拍摄?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看那一期的杂志要什么主题,然后跟着杂志社走。」 「安神安神,我看过你的访谈,你的每一期访谈我都有看,去年有一次访谈上你说每首歌的灵感来源都是当下的情况,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歌都是怎么写出来的?」 「怎么写出来的啊……」舒望安想了一下,「好像很复杂又很简单,灵感这种事很难说,有时候它并不是我当下的心情写照,但那些情绪的确也代表了一部分的我。」 「啊?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你今天去看了一场悲剧电影,你这时候感到难过,这份难过不是你的,是你因为电影而被影响的情绪,但你也的确在难过,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异吗?」 「哦哦!意思就是感同身受跟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差别对吧!不愧是安神!那安神平常习惯要什么方式找灵感?听歌或是看书看电影?」 「其实都有,我还在读书的时候蛮喜欢看书找灵感的,年纪大了之后比较静不下来,就会去看电影啊听歌什么的,有时候去路上走走,看来来去去的人群,也能得到灵感。」 「安神哪里年纪大了!这不是才大我们没几岁吗?」 「哎,我虽然二十五岁,但是心已经老了,不年轻了。」 「胡说!那安神最喜欢自己写的哪首歌?还是都一样?」 「这个啊……其实我刚把歌写出来的时候,都挺满意的,但是等我写了下一首,我又会对下一首更满意,所以还真不好说。」 在萧铭昇点完菜之后,俞凯就一直缠着舒望安问问题。从俞凯这种殷勤到没边的态度来看,陈廷澜算是明白为何舒望安一开始不相信自己是他粉丝了,大概他接触到的粉丝,都狂热到某种诡异的程度,导致认知上出现了偏差。 不只陈廷澜一个人感到惊讶,就连萧铭昇都有些受不了地摇摇头,凑到陈廷澜耳边:「我看他平常上本科的课都没这么认真,教授知道估计得哭死。」 虽然萧铭昇做了一个咬耳朵的动作,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控制音量,俞凯从慷慨激昂的情绪中抽身,一转头就对萧铭昇破口大骂。 「老萧!你是当我聋了吗,说我坏话还说这么大声!我看到安神高兴不行吗?」 萧铭昇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当然可以啊,你不觉得我在夸奖你追星追得鞠躬尽瘁吗?」 「你──」 舒望安连忙劝架:「没事没事,有话好好说。」 陈廷澜嗤了一声,一隻手撑着头划手机,眼神都不给一个,「你就别跟他吵了,明明知道吵不赢何必去让自己丢脸。」 「澜哥!你怎么也帮他说话!」 陈廷澜没帮哪一边说话,他只是觉得这些人在舒望安面前吵架,对舒望安很不尊重,但他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白,场面会更难堪。他把手机锁屏,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你不是前阵子才开始追星?什么时候看过安神所有的访谈了?」 俞凯闻言,随即露出这你就不明白了的表情:「澜哥,你跟你旁边那个不追星不懂,当你喜欢一个人之后,你一定会去补他的任何资讯,只要是找的到的,一个都不会错过。」 陈廷澜很无语,看向舒望安,用手比划了一下俞凯:「你看看,你粉丝。」 舒望安觉得他们寝室的互动很有趣,笑了几声:「很可爱啊,不是吗?」 才不是。 你可爱多了。 陈廷澜张了张嘴,顿了一下:「你觉得是就是。」 萧铭昇家里是开连锁餐厅的,任何叫得出名号的餐厅几乎都是他们家旗下的產业,他家大业大,但不想被家里管,基本上不去任何跟他爸有关的餐厅吃饭,今天会来,可以算真的为陈廷澜破了一次例。 萧铭昇其实没怎么看菜单,只点了四份主厨推荐,就交给餐厅内部去上菜了。 服务生把菜送上来后他们的争执声才稍微消停,前菜的沙拉跟浓汤是以当日菜单为主,主餐萧铭昇帮他们点了海陆双拼,分量多得吓人。陈廷澜之前有幸在萧铭昇生日当天吃过一次,之后就没有了,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跟他爸扯上关係。 陈廷澜往萧铭昇的方向看过去,看他的神色如常,才稍微放下心。 「舒先生,因为不知道你要来,不知道你吃得还习惯吗?」 「啊,你太客气了,是我临时打扰你们,我比较不好意思。而且这间餐厅我之前来吃过,真的很好吃,我经纪人讚不绝口。」 萧铭昇笑了笑:「我代替我家那老头谢谢你了。」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得知萧铭昇跟俞凯是坐车来的,舒望安便顺路把他们送回宿舍。俞凯知道能坐偶像的车之后整个人很兴奋,萧铭昇担心他做出什么出格举动,跟着他坐在后座,陈廷澜则坐在副驾驶座。 下车之前,舒望安把签名递给他,上面还写了俞凯的名字,祝他事事顺心,俞凯简直乐疯了。 「抱歉啊,连纸都是跟你拿的,车上除了笔之外真的什么也没有。」 「没关係没关係!看到安神给我签名,我觉得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萧铭昇实在听不下去了,跩着他就拉出车外,「你可闭嘴吧,走了,别给你澜哥丢脸。」 萧铭昇跟陈廷澜打了招呼后就先把俞凯拉上去了。陈廷澜也要回去了,逗留太久会给舒望安造成困扰。 「安神,谢谢你载我们回来,你赶紧回去吧,不然许姊会担心你。」 「你许姊才不会担心我呢,比起担心我,她大概比较担心你会不会我骚扰吧。」 「啊?」 等了很久,舒望安都没有回应,陈廷澜把安全带松开、打开车门,一隻脚跨了出去。 须臾,舒望安忽地按住他的肩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滞了一瞬,舒望安开车的时候稍微开了一点窗户,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还带着一点晚间夜里残留的寒气;却不凉,感觉再放久一点,他整个人都会被燃烧殆尽。 陈廷澜说不上这种怪异的感觉,却也不噁心烦躁,没有拍开那隻手,只是转头看他。 舒望安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松开了手:「晚饭很好吃,帮我谢谢你室友,晚安。」 「嗯,晚安。」 舒望安摇下车窗,驱车离开,陈廷澜看见车尾灯消失在路口处,他用手碰了一下舒望安搭过的一边肩膀,有点恍神,还有些不真实。 回宿舍的时候,俞凯正在炫耀舒望安给他的签名。 「你看看,这是to签!to签!我死而无憾了!谁能拿到安神的to签啊!我拿到了!」 萧铭昇显然没任何兴趣:「哦,那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靠!你会不会说话!唐少至少会说恭喜!」 「那你可以去找你们唐少说你拿到舒望安签名了,看看他会不会跟你说声恭喜啊。」 「……」 陈廷澜走回位置上,萧铭昇没管俞凯,看陈廷澜心不在焉,觉得有些新奇。 「怎么,才子,吃太撑了?」 「胡说什么。」 「不然你这个脸什么意思?还是杂志拍摄不顺利。」 「没,就是累了,最近要接着赶报告,你们没期中考要准备?」 一听到期中考,俞凯如临大敌,苦着一张脸:「别说了,每到这种时候,教授就会把唐安搬出来,跟我们说虽然他平时那个样子,但是考试成绩值得大家好好学习。靠!是要怎么学习,那是天赋型选手,唐安根本不看书啊!」 萧铭昇揶揄着说:「不然过个几天你可以去庙里看看,我知道有间很灵验的,可以推荐给你。」 俞凯不明所以:「去庙里干嘛?求神拜佛?」 「既然你不是天赋型选手,就去求个逢考必过,说不定有用呢。」 「如果没用呢?」 「那你也不亏啊。」 「……」 陈廷澜没参与他们的话题,逕自躺上床,他在床上点开舒望安的聊天纪录,开始编辑讯息。 〔陈廷澜〕:安神,你回到家了? 〔安神〕:到了到了,你怎么还没睡? 〔陈廷澜〕:安神不也没睡? 〔安神〕:哦,我还在写歌,告一段落就要睡了,学生要早点休息,我记得s大的美术系很忙,最近不是快期中考了吗?考试加油啊 〔陈廷澜〕:安神还记得期中考时间? 〔安神〕:其实我是不记得啦,但是粉丝会提醒我oao 〔陈廷澜〕:安神会去看粉丝的留言内容? 〔安神〕:会啊,虽然没办法每个都回,但是我都会看的 陈廷澜忆起舒望安粉专那惊人的留言数量,皱起眉头,那得看到何年何月才看得完? 〔安神〕:粉丝是很神奇的一类人,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是你就被他们很真切地爱着,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幸运,有这么多人喜欢你、支持你,那么他们的留言怎么能不看? 〔陈廷澜〕:一个人能被喜欢,那是因为他值得被喜欢,跟喜欢的人无关 〔安神〕:学弟,你这个说法很有趣,那你觉得我值得被喜欢吗? 陈廷澜卡壳一瞬,他的手指在萤幕上定格,没来由地,他又忆起了不久前舒望安碰过他肩膀的那隻手,停顿很久才回答。 〔陈廷澜〕:当然,我是你的粉丝 〔安神〕:哦,也是~我也是你的粉丝 / 舒望安:你喜欢我吗owo 陈廷澜:当然,我是你的粉丝(当然喜欢) 舒望安:哦,我也是你的粉丝(我也喜欢你) 十八、值得吗? 陈廷澜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舒望安。对方似乎很忙,自从杂志拍摄结束,他回宿舍跟舒望安短暂聊天后,就很少得到对方的消息。 期中考週开始,周远哲原先回宿舍的时间就少,碰到这种时期,乾脆不回来了,他们的寝室成为短暂意义上的三人寝室。俞凯成天哀嚎报告靠北考试靠北,就连萧铭昇这种玩咖,出去玩的次数都少了,书桌上难得摆了几本专业书籍。 「妈的,等考试一考完,我就要马上把这些教授全屏了,一个个唐安唐安的,差点老子睡觉都要梦到唐安了。」 萧铭昇倒是一副游刃有馀的样子,还有空调侃他:「梦到就梦到吧,梦到还是小事,就怕你现在不读书,不用等到考试结束,成绩就能让你的成绩单变成一件大事。」 「靠,你闭嘴!你每次开口就没好事!」 他们两个吵吵闹闹,陈廷澜在一旁赶作品跟报告。美术系的纯考试类科目几乎没有,跟设计可以算是同门,三多──作品多、报告多,还有一些有的没的的成果发表会多。 美术系具体又细分成好几大类,有视觉研究、艺术理论跟创作类,他专攻创作类,教授重视作品比考试多,不过压力也没有降低多少,他平常烦的时候就会去买杯拿铁,压压他烦躁的思绪。 陈廷澜选修了文艺復兴美术,期中要做的便是文艺復兴时期的艺术类别跟艺术家介绍。难度不高,只需要查一下资料加以修饰就能蒙混过关。 报告完成后,他下楼去便利商店买了拿铁,坐在座位区把手机打开,舒望安的粉专跳了新贴文出来,是杂志拍摄的花絮照片,还有近期开始筹备新专辑的讯息。 讯息不多,专辑的歌曲风格跟名称都还没定,只有舒望安已经完成的几首草稿曲子跟词,会不会修改都是未知数。不过舒望安要出专辑的衝击还是远远盖过这些变数。 底下评论已经躁动起来,陈廷澜扯扯嘴角,这些事他早知道了,甚至参与了一部分,可是看着底下的留言,粉丝的狂热与疯狂,原先那些隐密的窃喜与知情的喜悦被莫名冲淡了,几乎一点不剩。 舒望安是真的很受欢迎,粉丝数庞大,实力深不见底。 当他深刻意识到这点后,陈廷澜发现自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不论是那句特殊的学弟,还是舒望安对他独有的亲暱,都不足以弥补他现在没来由的不满与失落。 「操。」 陈廷澜忽地被咖啡烫了一下,拿铁溢出来,沾到手指,他烦躁地抽出纸巾,胡乱擦了擦手,似是觉得不够,又到柜檯去借了洗手台洗手。 他不知道在跟什么较劲,使力搓着手,都快把手搓出一层皮来,后来索性不洗了,又回去座位喝拿铁,才喝没几口,桌上的手机又响了。 陈廷澜点开讯息,舒望安传了专辑的概念设计给他,他堵在胸口的气消了一些。表情很淡,眉头却皱着,咖啡的杯口被他咬烂了,拿铁没入口中,顺着滑进喉咙里。 陈廷澜用一隻手编辑讯息,打了很长一段话,踌躇许久,还是全数删除,最后只发了一张贴图过去。离开便利商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入秋的天气有些凉意,陈廷澜瞇起眼,眼前的景色有一瞬模糊了视线,晕成一圈一圈。 大抵是累了。 他去校区外头凑合了一顿晚餐,接了萧铭昇的一通电话让他救急,只好又帮两个醉生梦死的室友带晚餐回去。陈廷澜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持续了将近一个礼拜,期中考週结束后,他好似松了口气,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自己都没搞懂怎么了。 俞凯在动态上欢呼,萧铭昇还没考完,法学的考试有两个礼拜之久,不过这没有影响到他,还跟陈廷澜约好考完试去酒吧喝酒庆祝。陈廷澜不禁感叹,这种学神跟花花公子生活同时并行的瀟洒,也就萧铭昇才过得起。 期中考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遭遇,真要说比较突然的,大概是假日的拍摄日期跟地点不知怎么外流了。 陈廷澜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他们一到杂志社,那里已经涌上一大片粉丝,现场被挤得水泄不通,拍摄不得不暂停,许姊花了点时间才把舒望安从人群里救出来,上车开始逃窜。 「安神!安神我喜欢你啊!」 「哥哥好帅!看这边!」 「不要推挤!赶紧离开!」 「这是哪一期的杂志,买爆呜呜呜呜呜呜!」 「安神我是你的狂粉能不能帮我签名!」 「安静!非工作室相关人员麻烦儘速撤离!」 「安神!」 「安——」 保安连忙把人群架在外头,一个个进行疏散,杂志社内部也被一些溜进去的粉丝弄得乱七八糟,还需要时间整理。保安的喊声跟粉丝的呼喊纠结到一块、融为一体,场面拥挤滑稽,唯有那份对舒望安的疯狂很一致,几乎要化作实体。 陈廷澜在车上看着那群如狼似虎的粉丝,着实地感到噁心。舒望安上车上得很匆忙,难得不是从容的样子,整张脸被汗水浸湿了,碎发黏在额间,跟平时相比,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陈廷澜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别开脸,又拿了纸巾给他。 舒望安笑着道谢,他还喘着气,道谢的语气还是虚的,半开玩笑地说:「学弟,还好你还没下车,我人都差点没了,可千万别波及到你。」 舒望安说这话倒没有夸饰成分,他们刚到杂志社那时,他一下车就被包围了,虽然没有受困太久,但有些比较激进的粉丝对他拉拉扯扯,他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帽子不知道掉哪了,还有要签名的喊声,场面一片混乱。 陈廷澜不在意这些,他比较担心舒望安的情况,「安神,你有没有受伤?刚刚好几个你的粉丝跌倒了,人太多了,你还被围在正中间,有没有撞到哪里?」 舒望安正在擦汗,闻言笑了下:「没事,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我还是有经验的。」 陈廷澜皱眉:「你还挺骄傲啊。」 「当然,很多人这么喜欢你,为了你大老远来到什么地方、去做什么,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说完话锋一转,「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那样太危险了。」 陈廷澜叹了口气,「也就你心大,你就没想过有些人混在人群里面想对你做什么吗?太危险了。」 兴许是太自然了,又有些顺理成章,陈廷澜并未发现,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已经脱离一个粉丝或是合作者的关係了。就连舒望安也没发现,好像这些都是应该的,本应理所当然。 舒望安没有回话,他保持缄默,目光直视前方。车内的空间并不大,许姊在前面开车,没注意到后座的动静。陈廷澜知道这样泼冷水不好,世界上本来就是不好的事情多一点,人可以乐观,但不能无知。 半晌,许姊的声音从驾驶座的方向传来。 「杂志社刚刚打电话来说拍摄延期的时间还不确定,会再跟我们联络,今天的工作算是结束了。」 陈廷澜点头:「许姊辛苦了。」 「你才辛苦了,你是不是没睡觉,熬夜赶作品?我记得你们这週期中考吧。」 陈廷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考试结束了,还没缓过来,谢谢许姊关心,我不要紧。」 许姊听出来他不想多谈,便直接扯开话题:「不知道一路上有没有记者跟车,为了保险起见我等下绕一圈再载你回学校,你先休息一下,到了之后我让望安叫你。」 「谢谢许姊。」 陈廷澜的确没睡觉,又被搞这么一齣,精神很紧绷,现在暂时没事了,放松下来后有些昏昏欲睡。陈廷澜靠在车窗上,眼睛闔上,一秒入睡,任凭梦境翻涌。 半睡半醒间,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说话,嗓音缓慢又温柔:「世界上的恶意很多,可我们不能为了防范恶意,却忽视了喜欢你的人对你释出的善意。」 陈廷澜累得无法思考,还是下意识回了话:「……值得吗?」 须臾,许姊一个急剎车,车内颠簸了一下,陈廷澜的头往反方向倒,压在舒望安肩膀上。他却没醒,只是皱了皱眉,又调整了一个好睡的姿势。 舒望安盯着陈廷澜的睡脸,伸手把他的头移到自己大腿上。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廷澜的呼吸趋于平稳,已经彻底睡熟了。 舒望安低头看他,嘴角溢出了笑意:「只要足够喜欢,就值得。」 十九、你当时在看谁? 陈廷澜醒的时候,舒望安正看着他。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跟他对望了两秒鐘,才仓皇坐起身。 「……抱歉安神,我怎么就睡你腿上去了?」 「没事,这是小事,你这阵子很累吗?」舒望安跟他靠得很近,似乎在端详陈廷澜的脸,「是不是有黑眼圈啦?」 陈廷澜觉得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说,只好转移注意:「学艺术的有黑眼圈很正常吧,没有才奇怪。」 舒望安笑笑的,看得陈廷澜很不自在:「说得也是。」 许姊已经把车停在s大门口了,陈廷澜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再见都没说,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衝。回到宿舍,他一关上宿舍门,萧铭昇在床上跟他对上眼,陈廷澜的额间起了一层薄汗,他太紧张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怎么?后面有唐安在追你啊?什么表情。」 「你这笑话很难笑,唐安就算追我,我为什么要跑?」 「是啊,你为什么要跑呢。」 陈廷澜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走到座位去坐下。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说至少要忙到下午,还让我们不用等你吃饭?」 「遇到一点突发状况。」陈廷澜灌了一大口水,才接着说,「杂志拍摄地点不知怎地被粉丝知道了,人潮影响到杂志社跟安神的工作团队,保安出来维持秩序,根本没法拍摄。」 「哇哦,听起来很克难啊,当明星真不容易。」 「我也觉得,没有隐私吧,也没有私生活,做什么都要遮遮掩──」 陈廷澜说到一半,脑中浮现了某人的一举一动,就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了,遮掩个屁,他就没见过这么招摇还没翻车的明星。 「怎么?干嘛不把话说完?」 陈廷澜试图把脑袋里的画面甩掉:「没什么,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没有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想睡觉就直说,讲这样并没有比较厉害。」 「你不懂,这是我们法学人的浪漫。」 陈廷澜没好气地说:「我还真的不懂。」 聊了一会,他才发现宿舍里只有萧铭昇一个人,周远哲不在很正常,不过怎么连俞凯也不在? 「就你一个?」 「怎么,有我了你还不满意啊?」 这人总喜欢在嘴上佔他便宜:「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没有好好说话吗?」 陈廷澜放弃沟通,索性躺床上去。他是真的累了,不久前在车上睡了一会,虽然睡着了,但实际上睡得不好,车里晃动太大,还颠簸了几下,反而更不舒服了。 他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陈廷澜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是舒望安来s大那天。在迎新演唱会上,那人穿着白衬衫跟茶色长裤,看上去光彩夺目。陈廷澜离他很近,听着他繾綣的嗓音,还有粉丝铺天盖地的尖叫声。 却有个声音盖过所有。 随后场景转换,他发现,自己总能在各式各样的地方见到舒望安──在便利商店里、在网路上、在工作室内。唯一相同的,是舒望安总是耀眼夺目,在哪里都是人群焦点,无法被忽视。 陈廷澜还记得第一次跟他见到面,舒望安好像就是那样,自在愜意地维持自己的生活步调,不担心被认出来、不在意自己的身分,没有包袱、无拘无束,却轻易吸引了他的目光。 陈廷澜跟舒望安之间似乎存在无数个巧合,跟数不完的阴错阳差,他觉得奇怪,却又不得不相信命运似乎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廷澜。』 『──学弟。』 『廷澜学弟。』 『我是你的粉丝啊。』 舒望安很爱笑,陈廷澜见过他的各种笑容,无疑都是温柔的,就是对谁都温柔,对谁都没有改变。他莫名烦躁起来,想要伸手去碰,却什么都碰不着。 一下午梦境纷乱,陈廷澜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萧铭昇正好洗澡出来,看见他坐在床上发呆,开口问他:「你还吃晚餐吗?」 陈廷澜脑子还很乱:「现在几点?」 「七点了。」 「学校附近的店能外送吗?不想出门。」 「应该可以吧,吃什么?」 「你随便点,我再睡会。」 萧铭昇看了他一眼,陈廷澜已经倒回床上,他没说什么,只是回到座位上,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陈廷澜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礼拜一晚上收到舒望安的讯息,他有些彆扭,过了几小时才把讯息点开。 〔安神〕:学弟,杂志拍摄的时间出来了,这个礼拜六可以吗? 〔安神〕:抱歉啊,还多佔用你一个假日的时间,工作室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地点是怎么被洩漏出去的 〔陈廷澜〕:没事,你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其实还好,当明星感觉真辛苦 〔安神〕:哎,哪个职业都辛苦啊,真的要说的话,我们还算轻松,就是有些事情必须做出取捨 〔陈廷澜〕:嗯 〔安神〕:对了,我最近有点灵感,又写了一首歌出来,感觉专辑不用花太久时间就能进入製作阶段了,学弟年初那会有没有空啊?专辑封面设计能委託你吗? 〔陈廷澜〕:……安神,我是学美术的,不是学设计的 〔安神〕:啊,不一样吗? 〔陈廷澜〕:不太一样,而且甚至差得有点多 〔安神〕:可是你不是都会吗?我之前看你粉专也接过类似的案子啊 〔陈廷澜〕:……那是很久之前了,去年的事情了,安神怎么知道的? 〔安神〕:我是你粉丝嘛o>o 〔陈廷澜〕:…… 再说下去他都要信了。 〔安神〕:那你接吗?你那时候有没有事情? 〔陈廷澜〕:有没有什么专辑的资料给我参考?我考虑考虑 陈廷澜年底有份比赛稿子要交,如果赶件顺利,他年初的确没什么事,但他直觉认为不应该跟舒望安有过多牵扯,却又开不了口。 舒望安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舒望安对他一点都不设防,居然就这样把专辑目前能公开的资料都发给他。专辑主题叫《莲》,目前暂定的曲子跟歌词还很零散,歌名也没取,不过需要花时间的东西的确不多,顺利的话可能年底之前就能开始製作。 〔陈廷澜〕:我年底有个比赛稿,如果顺利交了就能接,安神你这个是急件吗? 〔安神〕:不急啊,我都不知道专辑什么时候能进入製作阶段呢,你可以年底再回答我,哦对了 〔陈廷澜〕:? 〔安神〕:(图片)(图片)这是杂志社的人让我转交的,他们说觉得画面正好就不自觉拍下来了,对你很不好意思,他们已经把原图删了,就是希望我转交给本人,跟你告知一下 〔陈廷澜〕:没事,专业的帮我拍照,我还要感谢他们没跟我收钱 〔安神〕:当然,帅哥总有特权.w. 〔陈廷澜〕:……安神,你到底哪里来的这些表情? 〔安神〕:哦,粉丝给的 〔陈廷澜〕:…… 他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索性就不说了。 陈廷澜把图片点开,那是他在杂志社的抓拍照。他坐在窗边,阳光沿着窗帘攀爬进来,尽数洒落在肩上,似乎给他镀上一层金光,远看像一对羽翼,寧静美好。 陈廷澜那时似乎正在看什么,眉眼很柔和,嘴角微扬,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安神〕:对了,学弟你那时候在看什么?目光这么深情,你都这么看你女朋友吗? 〔陈廷澜〕:没有,我没有女朋友 陈廷澜回答得很快,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讯息就发出去了。这是在干嘛?他没来得及多想,舒望安已经回了讯息。 〔安神〕:真的啊?完全看不出来,是因为课业太忙了吗? 〔陈廷澜〕: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没遇到吧 〔安神〕:啊,艺术家讲求缘分嘛 〔陈廷澜〕:可以这么说 他们的话题没有继续下去,舒望安过来就去忙了。鬼使神差地,陈廷澜把两张自己的照片存在手机里。陈廷澜的手机没有半张自己的照片,他不喜欢拍照,倒不是讨厌镜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可是他却把照片留了下来,陈廷澜点开照片,看着画面中自己的脸,有些诧异自己居然会这样笑。 『学弟你那时候在看什么?』 是啊,他当时在看什么?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陈廷澜依稀记得,舒望安那天穿着一身堕天使的服装,自己好像在跟小陈说话,后来小陈离开去忙,他又转过头去看拍摄现场── 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陈廷澜起身的时候,忽地踉蹌一下,连忙按住桌子边缘才没摔倒。他的动静惊动到萧铭昇,后者不明所以地抬头。陈廷澜没理他,只是一拐一拐地去了厕所。 他想起来了。他看见了舒望安,在灯光下穿着堕天使服装的舒望安,看起来朦胧、梦幻,遥不可及。他用力地关上厕所门,整个人压在门板上,厕所的空气很闷,还能听见隔壁的人洗澡时的水龙头声。 那个时候的心情是什么?他在想什么? 四周的纷乱似乎在顷刻间与他脱节,他的脑海中浮现了这几天的乱梦、心烦意乱,还有那个大到震耳欲聋的声响。仅仅一瞬,在他脑中炸开,陡然清晰。 ──是他的心跳声。 二十、没人比我们更懂感情 陈廷澜有段时间的精神状况不太对,他没表现在脸上,只是平常出门上课或是起床时,都流露出一股疲态。 过了几天,法律系操蛋的期中考结束了,萧铭昇约他今天晚上去酒吧喝酒,陈廷澜想着反正没什么事,便答应下来。他今早给舒望安发了讯息,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普通的嘘寒问暖。 舒望安没回。 陈廷澜下午的时候拿起手机看,舒望安的讯息栏一直停留在未读状态,他莫名地有些烦躁,按熄屏幕,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他掐着时间,要去法学院找萧铭昇,还没看到人,倒是先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陈廷澜?」龙谦天也看见了他,草草打了个照面,「你来找萧?」 「嗯,我听说你通常不考期中考,怎么出现在院里?」 龙谦天直接翻了一个白眼,这位状元还真是跟传闻中如出一辙,做事很实在,完全不顾虑旁人目光,「老头找我有事,临时喊我过来,不然老子的确是不该出现在这。」 他后面还接着碎念几句,陈廷澜没听错的话,他说的大概是「睡觉少睡了几个小时」之类的。 后来龙谦天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找萧的话,刚有个人找他,往那方向去了,还有,如果遇上唐安奉劝你避开,现在是他发情期,被缠上会很麻烦,至少很浪费时间。」 陈廷澜原本想道声谢,不过龙谦天说完就走了,很符合他我行我素的性格。陈廷澜跟他不熟,如果他知道得清楚一些,或者是有个参照对象,就会知道龙谦天对他算是很客气了。 或许是对陈廷澜的印象不错,龙谦天才没有出现见到人当空气,或是全然无视的惨况,甚至还出言提醒了避开唐安,虽然陈廷澜没理解校草为何会出现在法学院,不过他还是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凡事总是小心为上要来得好些。 陈廷澜顺着龙谦天指的方向找,总算是在走廊的尽头看见萧铭昇。萧铭昇背对他正跟一位女学生攀谈,原先陈廷澜倚在附近的柱子旁滑手机等他。不过他们似乎在争执,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也逐渐清晰。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可以继续过你的生活,不管是要去酒吧玩还是什么,我都没关係,有夜生活也无所谓。我只需要你偶尔接我电话、有空的时候陪我出去玩,这样就好了。」 「抱歉,没办法。」 「为什么!你不是出了名的喜欢自由吗?这样的生活还不自由吗?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生活,也不会吃醋,必要的时候还能帮你挡苍蝇啊?还是说是我长得不够好看?或是……不够有钱?」 「你冷静点。」 「我要怎么冷静!不然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玩玩也可以啊!我们双方都不吃亏!」 「我是不吃亏,但你呢?」 「我──」 「你真的不吃亏吗?」 陈廷澜的表情复杂起来,他听见萧铭昇的嗓音回盪在走廊,不大不小,可正好能让他听见。 「你刚刚说的任何一件的确都符合我的要求,但是有一点不符合。」 「……哪一点?」 「你的喜欢太重了。」萧铭昇的语气很轻、很温柔,却很沉重,「我想你是调查过我的喜好的,不然你不会说这种话,既然你知道我爱玩,那么你玩不起,就不该来找我,我从不跟认真的人玩玩,因为我承担不起。」 「可是我可以!我不会让你感到一丝困扰──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当你女朋友?」 「不行。」萧铭昇说得很慢,却很残忍,「跟你在一起本身就会造成我的困扰。同学,你很好,所以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值得。」 陈廷澜等了很久,萧铭昇才终于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萧铭昇看见他的时候挑了挑眉,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等很久了?」 「你觉得呢。」 「那就是等很久了。」萧铭昇笑了笑,「听见了多少?」 陈廷澜偏头看他,「你说了多少?」 「看来你听见的内容还挺多。」说完后顿了顿,「也是,说得不是那么小声,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还去喝酒吗?」 萧铭昇语气淡淡的,「喝啊,怎么不喝?」 到了晚上,他们去了之前跟龙谦天他们约见面的酒吧。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俞凯今天跟同学出去玩,周远哲不参与他们的交际活动。 「先吃点东西吧,别空腹喝酒。」 萧铭昇点了两份餐,陈廷澜撑着头看他,没看出他心情究竟如何。萧铭昇这个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像个浪荡的公子哥,或者说他本就是个这样的人,没心没肺,心思却又有些深沉。 「你今天下午跟那个女的什么情况?」 「一个意外。」 萧铭昇先开了一瓶酒,夹了小菜就开始吃。 「突发状况?」 「难道还不够明显?」萧铭昇喝了口酒,也给陈廷澜倒了一杯,「想问什么就问吧,你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性格,怪噁心的。」 「那是你私人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不过你们吵得有点兇,似乎挺严重的?」陈廷澜蹙眉,斟酌了一下措辞,「我记得你平常处理这种事情,不会这么认真。」 「唷,原来才子私底下这么关注我,连我怎么处理那些破事都知道。」 陈廷澜的眉头蹙得更深,「讲重点。」 「因为对方认真啊。」萧铭昇的表情淡了下来,嘴边还是掛着笑,语气变严肃了,「她喜欢我,可我只想玩,为了跟我在一起,她寧愿只要一个名分,让我做我想做的事,但这违背了我的准则。」 「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这么有原则了?」 「我哪里没有原则了?我们玩咖还不配有原则了吗?」 陈廷澜喝了口酒,「那你说说你的原则,我听听看。」 「我们只找同类,你明白我意思吧。只谈性不恋爱的那种,因为一个人的真心太珍贵了,我可赔不起。」他嘴边的笑意淡了下来,「也承担不起。」 陈廷澜原先想说些什么,却硬生生止住了声。他总觉得萧铭昇此时此刻的话,似乎跟他某天的生活重叠,却又抓不到任何一丝相似之处。 他张了张嘴,问出来的却不是预想的话:「花花公子还玩出心得来了?可以高谈阔论喜欢了吗?」 萧铭昇似笑非笑,「怎么不能?正因为我们喜欢玩,所以没人比我们更懂喜欢跟爱。」 主餐来了,萧铭昇点的两份义大利麵,陈廷澜拿了自己那份开始吃,没有继续刚刚那个话题。他们在沉寂的环境中僵持很久,最后萧铭昇把麵吃完,才又说回了刚刚的话题。 「喜欢是一种本能。」 陈廷澜抬眼看他,萧铭昇没注意,又继续说:「喜欢路边的小狗小猫、喜欢名车豪宅、喜欢荣华富贵,这些慾望跟感受都是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你能够分辨,只是你愿不愿意去分辨。」 陈廷澜皱起眉头,他本能性想去反驳这句话,却不知道自己想反驳什么。 萧铭昇还在说:「喜欢是一种在意,情不自禁想靠近,人不在会想念,会烦会担心,会被她牵动思绪。如果你对一个人没有这样的感觉,又何必浪费彼此时间去相处呢?」 「那个女孩子对我说她不吵不闹,不会给我造成困扰,但是她说错了一件事,我萧铭昇谈感情,并不是要找一个懂事体面的对象,我要找的是我爱的人,如果我对她没有感觉,那么她为我做再多事,我都不会感动,只会觉得烦。」 喜欢是一种在意。 陈廷澜没应声,他只是静静地听,萧铭昇很难得跟他说这么长一段话。这个人平常怪不正经,难得正经一次,话题还严肃,总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把手机点开,发现舒望安的讯息栏上依旧是未读。酒吧到定点时间,舞池上的人开始狂欢,四周的灯光一闪一闪,晃得有些目眩神迷。随后酒吧的舞台出现了驻唱乐团,前奏一响,下了第一个音,歌手的歌声为今晚拉开序幕。 二十一、你分的清吗? 陈廷澜几天前在想,萧铭昇没找俞凯跟他们一块来,多半就是想找人喝酒,不能喝的别来添乱。现在他看萧铭昇喝乾了好几瓶,大概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虽然陈廷澜很能喝,但还是禁不起萧铭昇这种喝法,他大多是看着人喝,偶尔开个话题,减缓萧铭昇喝酒的速度,否则这人把自己喝掛了,陈廷澜一点也不想把他扛回去。 「说起来我是不是没问过你,你到底交过多少个?」 陈廷澜跟萧铭昇又乾了一杯酒,他们喝了不少,只是酒精无法影响萧铭昇分毫,他现在看上去依旧很自在。 萧铭昇闻言,掰了掰手指,做出一个思考的动作:「数不过来了,反正挺多的。」 陈廷澜不怎么意外:「情场王子啊。」 「可不是吗。」萧铭昇笑了笑,「怎么,终于意识到你室友很受欢迎了吗?」 陈廷澜喝了一口酒,酒精衝上脑袋的刺激令他皱眉:「为什么都谈不久?」 他跟萧铭昇满打满算是大学才认识的,熟归熟,也不过认识了要两年。他没过问对方的情史,反正是当室友又不是当情人,朋友之间不需要知道太多。但现在正烦着,有一个人能说也是好事。 萧铭昇的表情像是他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他轻笑出声,说话的尾音飘着,有些调儿啷噹:「哪有为什么,大家都是玩玩,没人想定下来,自然也不会长久,分手之后也很和谐,偶尔还能出去一起吃饭。」 陈廷澜对他的感情观不予置评,「你分的清楚喜欢不喜欢吗?」 萧铭昇没回答,只是抿了抿唇,反问他:「你有中意的人了?」 陈廷澜有时候很讨厌跟他说话,萧铭昇这个人人精似的,他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只差在他说不说破。这种被洞穿的感觉,无形之间让人很不舒服,没有任何隐私。 见他不说话,萧铭昇知道自己大概是说对了,很是惊讶:「谁这么有本事,让咱们澜神动了凡心啊?你不是向来不缺追求者吗?难道对方不喜欢你?还是她不知道你喜欢她?」 陈廷澜的脸色很难看,不过没有说什么话反讽,只是又喝了一杯酒,「我不知道。」 萧铭昇更惊讶了,「又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陈廷澜沉默了很久,舞台上的乐团不断更换,陈廷澜盯着舞台上的人,听着他们唱完一首歌,又紧接着唱下一首歌。陈廷澜虽然尽量控制喝酒的量,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喝了不少,现在脑袋已经昏昏沉沉,也就强撑着一口气没倒。 就在萧铭昇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陈廷澜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觉得追星的时候看到偶像被很多人追捧会烦躁,是正常的事吗?」 「烦躁?你指什么?」 「就是……不希望他被很多人看,也不希望他被很多人喜欢;但同时,又因为他被很多人喜欢感到骄傲。」 萧铭昇忽地沉默。陈廷澜没接着说话,他看着台上的歌手再次换人,这次的歌手戴着一副蝴蝶面具,嘴角微微勾着,半遮着脸的面容在各色灯光中竟意外柔和。 他没来由地忆起舒望安。想他第一次看舒望安演唱会的时候,那时他站在很靠后的位置,运气不错,前面女孩子多,挡不住他的视线。 那时,舒望安也是微微勾着嘴角,就跟台上的人如出一辙。然后他拿起麦克风,唱起了《毁灭》,随后就是观眾席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当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舒望安果然很受欢迎,也很有实力。 后来他逐渐跟舒望安熟识,成为了他的学弟、合作伙伴、朋友──还有……暂时没想到。他发现自己会用其他的思维去判断有关舒望安的任何事,他一时半会找不到形容词去形容这样的自己到底正不正常。 一开始他听舒望安的歌是欣赏,他欣赏这位歌手的才华洋溢,还有他独特的演绎方式。后来,他想得越多,他会去想舒望安怎么唱的这首歌,最初看到歌词是什么感觉。 难过还是高兴;失落还是兴奋?他拍杂志的造型跟平常的风格相差多少,穿着保守还是暴露,会有多少双眼睛看他? 想了一件,就不由自主去想了第二件、第三件,没完没了。 他逐渐变得不客观,他无法将自己抽离,用普通粉丝的心理去判断偶像的工作还有私生活,他发现自己参杂其中,无法脱身、不想脱身,甚至有种偶像的秘密只有我知道的窃喜。 种种思绪縈绕脑中、盘根错节,他开始烦躁,那股挥之不去的烦闷逐渐渗透他的生活,像一张天罗地网,笼罩在他身上。 粉丝的追捧和喜欢,还有他们对舒望安的无尽热爱,每一样都让他不悦。陈廷澜听见声音会觉得刺耳,看见其他人跟舒望安要签名合照会刺眼,他开始忌妒、开始羡慕,开始有一些……异样情绪在心里滋长。 而这些不正常全在台上的人上场后转变成了愕然。陈廷澜愣神了,他盯着台上的人,不受控制地起身,似乎亟欲想去追逐什么。 须臾,萧铭昇喊住他,那时萧铭昇正盯着桌面,视线停留在是自己喝剩的半杯酒:「你觉得正常吗?」 陈廷澜止住了步伐,视线仍看着舞台上的人。 萧铭昇这次抬起了头,「你明明清楚,何必问我?」 「……你觉得,我该不该去找他?」 萧铭昇不解:「找谁?」 话音刚落,歌手开了嗓,那些歌词一字一句,尽数落进了陈廷澜耳里。 『猎手的刀锋渗了蜜 舞者的舞鞋遗落在舞厅 你的表情完美依旧 蝴蝶面具出现了裂痕 白天是愚者的狂欢 你不修边幅躲进人群 夜晚是魑魅的盛宴 你盛装出席光芒万丈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间,痴迷情爱,贪得无厌』 他听过这首歌,不是这个嗓音,却是相同的演绎方式、相似的感情理解,还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无法忽视的熟悉感。他止不住身体的颤抖,那些声音彷彿在对他叫嚣,质问他呆站在原地干什么。 「是他的歌。」 「什么?」 歌曲还在继续,陈廷澜跟萧铭昇两个人的对话陷入僵局。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间,痴迷情爱,贪得无厌 我是刀 是舞鞋 是你脸上的妆 留念错觉,痴迷谎言,贪得无厌 我犯贱 我对你 贪得无厌』 「我果然应该追上去,不然……他就被抢走了。」 陈廷澜喃喃说着,似乎魔障了。他看着舞台上的人,听着台下的欢呼声,什么也无法思考。他只知道他想把台上的人拉下来,最好离人群越远越好,远离他们,远离所有人。 最好、最好──只有他能看见。 「……」 「澜──」 「陈廷澜!」 萧铭昇按住了他的肩膀,陈廷澜的状况很不对,萧铭昇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但他能肯定在他认识陈廷澜的时间里,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 陈廷澜没有看他,他的视线离开不了台上的人,就像被魘住了、动弹不得,却乐在其中。 「你刚刚说的谁?舒望安吗?」萧铭昇的猜测指向了一个他认为很不可思议的答案,他发现陈廷澜没有否认,视线跟着看向舞台,表情里写满了不赞同:「你要用什么身分追上去?又为什么要追上去?」 「我──」 「你不就是追星吗,追星追到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你以前活得很明白,对未来还有自己人生规画都有一套准则,怎么一遇上舒望安就变样了?现在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陈廷澜一时无话可说,他发现他竟无法回答萧铭昇。他应该要很快反驳回去,至少……应该要说些什么。 「我不是很赞同你们这种感情思维,第一次对一个人有感觉,就拚了命衝上去,好像不摔个粉身碎骨就不罢休,有必要吗?为一个不确定因素赔上自己,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陈廷澜。」 这也不是他自己认识的陈廷澜。但他没有反驳萧铭昇,陈廷澜早就疯了,在遇上舒望安时就疯了,变得无法思考、患得患失,还变得爱计较。 他能反应的时间不多,一首歌的时间结束了,歌手正从后台下去,换下一位歌手上来。他没能回答萧铭昇,陈廷澜一股脑地往后台衝,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他想追上那个人。 「陈廷澜!你喝醉了!你往哪里跑呢!」 萧铭昇的喊声淹没在人潮里,被酒吧吵杂的各色杂音掩埋了。 他一直在想,他对舒望安是什么感觉。他是对方一个关係好的学弟,是他的朋友,他们的关係很亲密,却又充满了被取代性。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结果心烦意乱,他不乐意这些身分,因为这些身分别人也能是。 他不乐意,不开心,他想要一个更特殊的,只能是他的身分。 是什么? 二十二、我要他只爱我 陈廷澜一路狂奔,酒精的作用在此刻体现出来,他整个身体热得不像话,不会累,但也无法思考。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一个转角处看到人影,他瞇起眼,看清人影后喊道:「安神!」 陈廷澜跟对方只差几步远,喊完之后,他的手碰到了对方肩膀,又喊:「舒望安!」 歌手似乎顿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轻声问:「你在叫我吗?」 陈廷澜根本无法确定他的身分,可是他就是篤定那是舒望安,而且只会是舒望安。一次能说是巧合,如果发生了第二次,那就是命中注定。 陈廷澜难得这样骗自己,给了一个藉口,给了一个起头的契机,他就有了去做的勇气。 他扣住对方的肩膀,迫使歌手转过身,陈廷澜像疯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控制不住。也不管他这样的行为有多不礼貌,就逕自把对方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陈廷澜看见了隐藏在面具底下的面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随后整个身体向前拥住了他。舒望安一直没说话,但陈廷澜觉得在他喊第一声安神的时候,对方就听见了,舒望安只是不想搭理,他只好逼舒望安搭理。 是啊,他怎么能不是舒望安呢?不论是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样子,还是戴着面具不肯露脸的矛盾感,又或是手机聊天讯息里不读不回的讯息。无一都在告诉陈廷澜,他就是舒望安。 陈廷澜的眼神里参杂很多思绪,有酒醉后的清明,也有看见舒望安的喜悦,更有自己横衝直撞直面他后义无反顾的决心。 舒望安跟他对视,轻轻叹了一口气,「……廷澜,你喝醉了。」 舒望安这时才开口,语气跟平常大相逕庭,听起来相当无奈。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陈廷澜,还是喝醉、不清醒的陈廷澜。 「我没醉。」陈廷澜不撒手,「为什么我一抱你就说我喝醉了?」 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舒望安的表情就差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你身上酒味很重,还有你清醒的时候不可能抱我。」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陈廷澜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只有想明白跟没想明白。」 舒望安好似笑了,没问他是什么东西想明白,只是顺着他的话说,口吻像在哄小孩,「那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陈廷澜回答得很快,他在心里想,从追上去喊出声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他不要只是舒望安的学弟、舒望安的朋友,他不要舒望安也对其他人这么好,那些别人能拥有的,他都不要。 「我曾经在这里见过你,你可能没发现我,那时候我跟同学来喝酒聊天,你也是像今天一样站在台上唱歌。」 舒望安顿了一下,似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那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换个声线唱歌,为什么隐姓埋名,原本我想追上去问你,但是被仅存的理智阻止了。我问我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在意?可是没有答案,我把这股躁动的情绪归类在不想打扰偶像的生活。」 陈廷澜把手收紧,他知道舒望安不会推开他,越发有恃无恐,「后来去拍杂志,发生了一些意外,还有许多零零总总的原因,我开始怀疑自己,我搞不清楚我自己在想什么,这不对劲,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 「我看见有粉丝拥上前要找你,跟保安拉拉扯扯,我会觉得噁心,我会担心你的安危,我不在意其他人怎么了,我一直我行我素,所以我从来不追星。因为没有事情比自己重要;可是我却很在意你。」 「我在意的分量……」陈廷澜顿了顿,语气有些挫败,「有点──不对,不是有点,是太重了。」 舒望安这时才抽出一隻手,轻轻地摸了摸陈廷澜的脸。舒望安的眼神很专注,他看着陈廷澜,他没有这么近看过陈廷澜的眼睛,陈廷澜是美术生,模样生得招摇,染了米灰色的头发,还戴着单边耳钉,个性却冷漠疏离。 陈廷澜的眼睛很深邃,舒望安跟他对视,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陈廷澜多半是喝醉了,才任由舒望安这样放肆地看他,可他即便喝醉了,眼睛里却仍容不下舒望安以外的任何事物。 陈廷澜的脸很红,应该是喝多了,连站都站不稳;可是看舒望安的表情却很认真。 舒望安又听见陈廷澜说:「然后今天我跟室友来,又遇见你了,我想上去找你的衝动比起上次更加强烈,我室友问我为什么要追上去,问我要用什么身分追上去,我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舒望安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随后他用手拍了拍陈廷澜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他可能只当陈廷澜是个发酒疯的朋友。舒望安终于回了话,他的嗓音很轻,语气温柔依旧,一如陈廷澜所认识的那个舒望安,却又不太一样。 「你这样没头没脑地来找我,会让你室友担心的,而且他如果找不到你怎么办?」 陈廷澜轻声说:「我早就想不了这么多了。」 会添麻烦也不管了,事情都有先后顺序,萧铭昇找不到人也就回去而已,哪那么多事。现下的陈廷澜,早管不了那么多了。 舒望安这才又说:「你说的想明白,就是指这个吗?」 陈廷澜点头,又很快地摇头,舒望安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似是在说他何必跟个喝醉酒的人较真。他扶着陈廷澜的身体,猜测他原先坐在酒吧的什么位置,想悄悄把人送回去。 可陈廷澜忽然发力,跩住了他的手腕,把舒望安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舒望安被他拉得重心不稳,撞上陈廷澜的胸膛。陈廷澜似乎真的醉了,他身上的酒味很重,但舒望安知道,这并不是他喘不过气的原因。 陈廷澜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双眼睛茫然地看他,脸很红,头微微歪着,明明人都站不稳了,却执拗地跟他对视。 「舒望安。」 「我在。」 「安神。」 「嗯。」 「望安……」 陈廷澜喊了很多遍他的名字,舒望安在顷刻间愣了神,陈廷澜正在笑,他的眼睛稍微眯了起来,嘴角微勾,看上去特别性感。 「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陈廷澜说完,也没等他回答,接着喃喃自语:「还好不是,不然我真的会疯。」 舒望安听见了后半段那些话,少见地蹙眉:「陈廷澜,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陈廷澜捧着脸的手收紧了力道,「安神,我是你的粉丝啊。可我不想只当你的粉丝,别说粉丝了──合作伙伴、学弟、关係好的朋友,这些身分我都不要。你要是觉得我噁心,或是对我没那个意思,就立刻把我推开,我绝不会纠缠你。」 他说完,自嘲地笑了:「或许,我就是犯贱吧。」 『我犯贱,我对你,贪得无厌。』 陈廷澜在心底默数几秒,也不管舒望安到底有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扣住他的后脑勺,几近粗暴地吻了上去。 他早就想明白了,他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或许是在他喊自己学弟的时候、他们一起喝饮料的时候;又或者,在更早以前,在他听见舒望安唱歌的那时候。 舒望安的一顰一笑、故作亲暱的一声学弟、聊天纪录上的那些可爱表情,还有他对待工作跟歌曲的态度,已经无孔不入地融入陈廷澜的生活。 他游思妄想、意乱情迷,这些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慌乱、不知所措,但问题其实很简单,一切种种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他想要是舒望安的恋人,他要舒望安爱他。 ——只爱他。 二十三、我们是什么关係? 陈廷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抬头一看,视线正面对窗户,阳光沿着窗户倾泻而下,刺伤他的眼睛,陈廷澜瞬间清醒了神智。 这是哪? 他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喝酒后的后遗症彻底体现出来,他记得他跟萧铭昇去酒吧喝酒,他们聊天、谈萧铭昇的感情史,然后越喝越多,然后、然后── 「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人声打断思绪。陈廷澜回头,他看见舒望安倚在门边,没来由的慌乱让他绷紧神经,可舒望安神色如常,对上眼后没说什么,只是端了一杯东西进来,放在他面前。 这倒是显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了。 但是他刚刚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片段,在看见舒望安后又找回来了。昨夜的记忆霎时回笼,陈廷澜的脸不自然地发烫,感觉比刚睡醒的时候还不舒服。 「安、安神?」 「嗯,我在。」 「……」 他妈的,他不是说这个! 陈廷澜跌跌撞撞下床,走路有些踉蹌,他不敢看舒望安的表情,自从他忆起那个荒唐的告白后──特别是他想起来他告白了,却没有印象舒望安到底答应没有。只记得强吻人家,现在还在对方家里醒来,能有比这更尷尬的事吗? 陈廷澜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係,他背对舒望安,语气有些犹豫:「那个,安神……我手机你有看到吗?」 「你醉得很厉害,走路都走不直,我怕你拿不稳手机摔了,先帮你放到床头柜上去了。」 舒望安的语气很平稳,好像他才是那个醉酒的人,酒醒后云淡风轻,什么也不记得。只有陈廷澜一个人紧张,也只有陈廷澜一个人失措。感觉很不公平,又让人失落。 「安神,我昨天──」 他生生止住了话,他要怎么说呢?我昨天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也没有玩票成分,舒望安会信吗?他愿意相信一个醉鬼说的话吗? 陈廷澜先拿了自己的手机,盘着腿坐在床上看,发现上面没有任何未读讯息,一条都没有。萧铭昇那死没良心的,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兄弟就做到今天。 舒望安没等到他的后话,就开了一个新话题:「对了,你昨天醉倒的时候,我有遇到你室友,就是高高帅帅的那个。」 陈廷澜听到高高帅帅这个形容,莫名有些不高兴,不过没明说,只是问:「他有说什么吗?」 「他问我们是在路上遇到的,还是你就是来找我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就说应该是来找我的吧。」 「然后?」 「然后他沉默了很久,盯着你又看了很久,表情深沉又复杂;后来他似乎笑了一声,酒吧的灯光太昏暗了,没看清楚,但我记得他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 「他说宿舍的门禁超过了,他家不收留醉鬼,问我能不能收留你一晚。」 「……」 舒望安见他沉默,歪着头:「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陈廷澜已经什么都不想解释了,很多问题超出了需要解释的层面,「我就是太多话想问你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舒望安哦了一声,「那你慢慢想,我不急。」 「……」他娘的就不是这个问题,陈廷澜硬着头皮,先问了目前迫切性最高的:「那──安神,这里是你家?你的房间?」 舒望安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把牛奶递过来:「先喝掉,不然要凉了。」 没否认就是默认了,陈廷澜接过杯子,突然很想问舒望安,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舒望安接受他了吗?还是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他喝了一口牛奶,温温的,里面有加蜂蜜。他不敢看舒望安,只听见他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舒望安没有特别指什么,可是陈廷澜听出来了,「不知道。」 「不知道?」 陈廷澜轻轻摇头,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就不会拖到现在才说,早死晚死都要死,没有拖延的必要。 「那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係? 他还是问出来了。陈廷澜现在早就不怕了,比起畏手畏脚的,他更希望对方能直接判他死刑,死得痛快点,不该有的念头才能尽早一刀两断。 可是舒望安沉默了,舒望安的沉默让陈廷澜觉得他或许不该问这个问题,他该做的,或许是静静喝完牛奶,然后装没事,就像平常,跟舒望安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最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他又不甘心,骨子里那个不服输的性格在作祟,非得要得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哪怕答案并不是他希望的。 死也要死得明白。 他等了良久,等到舒望安的笑声,「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跟我说什么吗?」 陈廷澜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我昨天晚上说了很多。」 「你说:你要是觉得我噁心,或是对我没那个意思,就立刻把我推开,我绝不会纠缠你。」舒望安发现他杯底的牛奶空了,就把他的杯子拿过来,准备起身拿到厨房,离开前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这里是我家。」 舒望安走了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句话什么意思。真相大白后,反而虚幻起来,有些欣喜、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真实。他那个又仓促又莽撞,还像傻子一样的告白,居然被对方接受了。 因为太突然,临时想要开心,心里还腾不出位置来,都被紧张跟错愕佔满了,馀下的,大概是疑问吧。 他们的关係看起来没有改变,舒望安把杯子拿去放,陈廷澜这时才有空端详这间房间。舒望安的房间很简洁,一张床、一个书桌、衣柜跟书柜唱片柜,书桌上放着几张未完成的歌曲半成品,的确很有他的风格。 舒望安回到房间,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就像他刚刚只是说了今天晚餐吃麵那种稀松平常的话。陈廷澜又坐回床上,舒望安则搬着椅子坐到他对面去。 「廷澜,你在这里待这么久,学校的事情没关係?」 「没事,今天的课不太重要,不然萧铭昇不会让你带我回你家,他大概扛也会把我扛回去。」 舒望安想像了一下画面,觉得很有趣:「你们互相都记得对方课表?」 「倒也不是,只是我们要去喝酒,就会调查对方明天的行程,避免出意外的风险。」舒望安点头,就换陈廷澜发问了,「安神呢,今天没有安排?」 舒望安摇摇头:「推了,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我家。」 陈廷澜顿了一下,「说起来,安神为什么会去酒吧唱歌?而且还常常去。」 「那个啊……」舒望安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的稿子,「酒吧是我朋友开的,因为我的身分敏感,我其实不太能找到能够自在唱歌的地方。所以我拜託他很久他才答应,但是一定不能露面,声音也不能被认出来,他问我有没有把握。」 「所以唱歌的声线才会有点不一样啊?」 「是啊,那是我能尽的最大努力了,至今还没被人认出来。」舒望安眨了眨眼,语气里有些骄傲又有些无可奈何,「你是第一个。」 舒望安说着,拾起一张稿子看了几眼,又回到陈廷澜对面坐下。他把椅子反着坐,椅背朝着陈廷澜,双手交叠在椅背上,撑着下巴看陈廷澜。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那时候你衝上来,我觉得你醉了,但是你说的话逻辑还是正常的,我很难判断你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神智不清,我也不能把你扔在那,还好我遇到你室友,否则真的很麻烦。」 陈廷澜完全不想回想自己当时都干了些什么,他的脸很燥,稍微偏过头:「抱歉,给安神添麻烦了。」 「麻烦是不至于,不过你还是好好谢谢你室友吧,他当时跟我一起把你扛上车的,都说喝醉的人会变重,我一个人还真扶不动。」 陈廷澜完全不敢把脸转过来,他甚至想逃离这个房间。 「那个、安神,你应该还有事情,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我回学校。」 陈廷澜连忙起身,舒望安也跟着他起身,「我送你吧。」 说完握住了他的手。 陈廷澜的心脏剧烈跳动,他下意识想甩开又觉得不对。为什么要甩开?他现在的身分,难道不够格牵舒望安的手吗?想着想着,他也没有回握,只是被人拉着,走到了门口。 「那安神,我先走了。」 他看着舒望安的脸,忽地浮现了昨天夜里他强吻对方的场景,陈廷澜的脑容量过载失衡,连带的连舒望安握着他手的事都忘了。 舒望安松开了手,陈廷澜手心上的温度消失,「路上小心。」 他看陈廷澜还站在门口,有些困惑,「怎么──」 陈廷澜向前亲吻了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在舒望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结束了,陈廷澜把门关上,也没顾看舒望安是什么表情,逃也似的离开了。 二十四、接吻搞得像偷情,也是没谁了 陈廷澜一路狂奔,根本没敢停,确认舒望安没追上来后,他站在路边,给自己叫了辆车回去。舒望安住在管制很森严的高级小区,他之前听他妈说过这个地段的房子很不错,几乎都住着名人。 原先他妈也有想法,但碍于离公司太远,就打消了念头。陈廷澜在等车途中拿起手机给萧铭昇发讯息。 〔陈廷澜〕:有你这种室友,把人扔着就自己回去了? 〔万花丛中过〕:哇,才子,说话凭良心啊,我可是跟着你们家安神一起把你扛上车的,这样都能叫扔着? 〔陈廷澜〕:……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去找舒望安,你明知道我不清醒 〔万花丛中过〕:这话就不对了,你有听过阻止蛾去扑火的吗?那是本能,你挡得住?真挡得住我还会让你离开我眼皮底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陈廷澜一阵失语,他当然没理由怪萧铭昇,但是闹出这种事情,他觉得对方总归要负点责任,虽然最大责任归属是他。他把手机收起来,车子到了,上车的时候,司机大哥看了他一眼:「同学,去朋友家玩啊?」 陈廷澜扭头一看,才发现这里还是小区门口,也不知道司机是怎么想的,他随口说:「嗯,麻烦s大,开到第一宿舍那个门口。」 途中他的手机一直在响,萧铭昇鍥而不捨地发讯息,对他进行连环轰炸。 〔万花丛中过〕:你什么时候回来? 〔万花丛中过〕:我先说好,我今天一整天都没事,你最好想好怎么解释一下你在酒吧的脱序行为,不然我可能一个不小心就告诉凯子了 〔万花丛中过〕:你还有一趟路的时间可以想藉口,最好是能说服我的,不然俞凯还是会知道 〔陈廷澜〕:。 〔陈廷澜〕:知道就知道,我看起来像在意? 〔万花丛中过〕:这你都能不在意啊?那你对舒望安真是真爱啊,喝醉酒衝上去骚扰人家,还不够丢脸?还是说,你其实做了什么更丢脸的事没让我知道? 〔陈廷澜〕:…… 〔陈廷澜〕:我回去再说 〔万花丛中过〕:哦~回去再说 陈廷澜把讯息关闭,开始闭目养神,过了半晌,手机又响了,他想萧铭昇又有什么废话要说,打开一看,是舒望安传来的,吓得他差点把手机丢了。 〔安神〕:回去路上小心,到了记得给我发讯息oao 陈廷澜发现他们之前的对话还停留在去酒吧前无关痛痒的招呼,他看着舒望安的备註栏,忽然觉得他应该要再换个备註。换什么好?他的手指在对方的名字上戳了好几下,都没想到适合的。 「同学,到了哦,我停门口,学校里面不让进去,你自己走下去吧。」 「谢谢。」 陈廷澜付了钱下车,感觉每一个步伐都异常沉重。回到宿舍,萧铭昇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似是施捨般的掀起一边眼皮看他:「回来了?路上有塞车?」 「没,跟平常差不多。」 「是吗。」萧铭昇从床上起来,低头看他,他似是刚睡醒,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也没有平常锐利,但是他问出来的话还是让陈廷澜感到不适:「舒望安家里很远?」 陈廷澜走到自己位置上,「我一定要跟你讨论这个话题?」 「你不说也行啊。」 萧铭昇的脚跨过床板,悬空在边上晃,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他,「你想告诉我你昨天发什么疯,人直接不见了不说,回来的时候不但站不稳,旁边还多一个人,这个话题我也是能接受的。」 「……」这问题看来是避不掉了。 陈廷澜坐到自己位置上,先给舒望安发了条到家的讯息,这才接续话题。 「昨天的事你记得多少?」 萧铭昇笑了一声:「喝醉的只有你一个,你觉得我记得多少。」 陈廷澜顿了一下,「你有什么问题想问?」 「你现在跟舒望安什么关係?先说好,你说谎技术虽然很高明,但是我看的出来。」 「我有说我要说谎?」陈廷澜翻了一个白眼,「通俗上的关係来说,情侣关係。」 萧铭昇不明所以:「那你一副全家死光的脸是什么情况?」 陈廷澜也莫名其妙:「你不应该先惊讶我突然出柜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又没说过你喜欢女的。」 「我也没说过我喜欢男的。」 「但你现在的交往对象是男的。」 「……」 陈廷澜拒绝跟他说话,去衣柜随便拿了衣服洗澡去了。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顿饭,晚餐他们依旧得一起去吃饭,唯一的好消息是俞凯系上要聚餐,没回来,这顿饭只有他们两个吃。 陈廷澜洗澡收拾好,等萧铭昇换好衣服,他们去了校外的麵店吃麵。萧铭昇跟老闆要了两碗麵跟小菜,陈廷澜坐在位置上回讯息,等到萧铭昇把饮料放在桌上,他才回过神。 「哪里来的酒?」 「当然是柜上拿的。」萧铭昇把瓶盖打开,「怎么,不敢喝了?放心吧,啤酒而已,没什么度数。」 陈廷澜被他气笑了,「我有什么理由不敢喝?这里还有谁能让我丢脸?」 萧铭昇耸耸肩,把酒倒满,一杯推给陈廷澜:「那就乾。」 他们乾了一杯酒,萧铭昇第二杯只倒了自己的,他大抵是怕出什么意外,喝得也不多,求一手稳。 「现在有个机会,你可以开始说你今天那副全家死光的脸了。」 「我有什么理由一定得告诉你?」 「如果你希望知道的人变多也可以选择不说,我反正没差。」 陈廷澜脸色很臭,「我哪里看起来像全家死光了?你要不形容形容?」 「这需要形容?就很像平常学校里看见的那些失恋人士,你有空可以观察看看,说不定你也能看出名堂来。」 「你他妈有病?」 萧铭昇抿唇一笑,「那肯定比不过你。」 陈廷澜接着给自己倒酒,他们的麵送来了,他吃了很大一口,才开始思考要怎么跟萧铭昇解释他昨天的荒唐脱序行为。 比起这个,他还有个迫切性更高的,「欸,问个问题。」 「怎么?」 「昨天安神遇到你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 「哦?」萧铭昇来了兴致,「我们说了什么你的安神没告诉你?」 陈廷澜的表情古怪起来,字斟句酌道:「说是说了……但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以安神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告诉我。」 「那你可真了解我,你如果干什么丢脸的事,我一定会记得录影的。」 「我谢谢你啊。」 「好说好说,全靠同行衬托。」 「……」 萧铭昇切回正题,「你当时早没意识了,什么都做不了。真要说什么奇怪的事,大概是你们的姿势有点太亲密了,明星会让人靠自己这么近?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件更奇怪的──」 萧铭昇瞇起眼睛,「我遇到舒望安这件事是你猜的还是他告诉你的?」 「他说的怎么?」 「是也没什么,不过不是我遇到他,是他来找我。」萧铭昇撑着下顎,正在回想,「那时你突然衝出去了,我在思考要怎么找你,没过多久舒望安就找上来了,他看起来像原本就知道我在哪里似的。」 「你的意思是安神在一开始在台上的时候就看到我们了?」 「那只是猜测,按照他的说法也没错,我的确有跟他碰面。他可能也没多想就这样跟你说了,然后我问了他一些问题,这些你应该听舒望安说过,就是有件事有点奇怪。」 「奇怪?」 萧铭昇喝了一口酒,「我们去吃饭那天,吃完饭我找人查了一下,舒望安名下有好几栋房產,有一栋甚至没有让媒体知道,言下之意就是他的私生活几乎对大眾保密;然而那天他要送你回他家,我问他是哪个家,他给我一串地址。」 陈廷澜听出来了,「是没有曝光的那栋房產?」 「是啊,那既然他愿意带你回他家,他应该是接受你了,但你这副死全家的表情我怎么样都没想明白……」萧铭昇说着,把酒杯放下,一双眼睛直直地看过来:「所以你们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二十五、明明很简单的事,却总要十弯八拐 陈廷澜吃麵的动作似是被人突兀地按了暂停键,他卡在中间停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最后放下筷子,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我如果知道,我能这么愁?」 萧铭昇的重点异于常人:「所以说你终于肯承认你那是死全家的表情了?」 「你他妈嘴里就不能有几句好话?」 「这些都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 「我在天上的阿嬤说做人不拘小节才能成大器。」 陈廷澜气笑了,拿起啤酒往杯子倒,倒完就把里头的酒一饮而尽:「你这样造谣,都不怕你阿嬤託梦来揍你?」 「哦,放心好了,我阿嬤多半不记得她以前说过什么,她可爱说话了。」 陈廷澜不想跟他争论他阿嬤到底如何,他皱着眉忍受酒精涌上脑,刚刚喝得太急,现在作用体现出来,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所以,你要不要交代一下,你怎么就喜欢男人了?你应该没有对我有意思过吧?虽然我是很荣幸,但这事要传出去俞凯会难过的,认识的时间一样久,他就没在名单里过。」 陈廷澜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表情很不屑:「我看起来这么不挑?别往自己脸上吹了,我还看不上你。」 萧铭昇笑了声,故作遗憾:「那可真是不幸。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招供?」 陈廷澜还没缓过那个劲头,闻言分了一个眼神给他,表情很难看:「我一定要在外面给你剖白这种丢人的事?」 「那行啊,回去接着喝。」 「喝个头,宿舍不能带酒,你想被记过?」 「谁说回宿舍了?」萧铭昇在陈廷澜狐疑的眼神中不慌不乱地接着说:「回我家。」 萧铭昇在s大附近还有一栋房子,严格来说这人能算一个忒低调的富二代,要不是有次他回学校的时候被他们撞见他从豪车上下来,还有人对他行礼,他们真不知道萧铭昇家里这么有钱。 离开麵店后,萧铭昇打电话让人给他送几瓶酒过来,随后他把电话掛了,转头对陈廷澜说:「我带路吧,才子,我可够给你面子了,这房子我自己都很少回去,更不用说带人回去了。」 陈廷澜对他这些废话充耳不闻:「别把我说得像你那些玩伴,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能避嫌注意影响吗?」 萧铭昇恍然大悟:「说得也是啊,你都知道自己是个有家室的人,感情这么不牢固,要是还传出什么不太好的传闻,你们安神会不会就把你踹了?」 陈廷澜忍无可忍,朝萧铭昇的方向踢了一脚:「你可以接着说,不用等舒望安,我先把你踹了。」 萧铭昇笑嘻嘻地躲开:「那就不用了,世界很美好,我还想多感受感受。」 s大附近有很多住宅区,除了美食街之外,也有一些是专门租给学生的租屋街。萧铭昇的房子显然不在这个范围,而是更里面一些的高级住宅区。萧铭昇带他进去小区,陈廷澜稍稍看了几眼,觉得这个小区并不比舒望安那区差。 到了门口,萧铭昇用指纹解锁,随后推开门,陈廷澜跟在他后头进来。房子不算大间,就是看着精緻舒适,而且还乾净,乾净到不像是住人的,比较像样品屋。 陈廷澜左顾右盼:「这房子不错啊,离学校也没多远,而且条件比学校好上太多,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不住,住宿舍干嘛?」 「这不是捨不得你们吗。」 陈廷澜皱眉:「说话好好说。」 萧铭昇耸肩,没再说话,只是走去卧室换了件衣服出来。陈廷澜简单看了几眼,大致上归类出房子结构:一个小型厨房、一间卧室跟客房,还有客厅。没看到浴室,大概在卧室里面。 「酒很快送来了,你明天几点的课?」 「早十,记得明天载我回学校,我车不在这。」 萧铭昇朝他摆手,示意他别担心:「司机都借你,放开了喝。」 陈廷澜翻了一个很大的白眼。 过不久,有人送酒来了,萧铭昇接过酒,把几瓶写着洋文的酒放到桌上,又去厨房来了红酒杯过来。他帮陈廷澜倒了一些,自己那杯则满上了,随后语出惊人:「你什么时候喜欢的男人?」 陈廷澜看了他一眼,像是奇怪他这种口无遮拦的个性,也没隐瞒:「没喜欢男人,只是喜欢的刚好是男人。」 萧铭昇瞇起眼睛笑,「有差别?」 「那不重要,反正就是喜欢了。」 萧铭昇哦了一声,来了兴致,「从开始追星那时候就喜欢了?」 陈廷澜喝了一口酒,沉默了很久,「……没有,我不知道我喜欢他多久。」 萧铭昇想接着说点什么,就听到陈廷澜略有些不确定的嗓音:「──但是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很喜欢他了。」 陈廷澜把酒喝完,红酒还含了一些在嘴里,一点点嚥了下去。昨天过得着实混乱,今天也是一片混沌,他一直没机会细想那些零散的、破碎的情绪跟事件。 「我确定我一开始对他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喜欢听他唱歌,会去搜他以前的歌、关注他后续的动态,跟一般粉丝没什么不一样。可是他对我的态度却超出了一般粉丝。」 陈廷澜说完后自嘲地笑了一声:「谁知道安神是怎么想的,他这样红到发紫的人,就算在s大毕业好了,他能有无数个学弟,为什么偏偏就对着我喊?毫不避嫌,也没有保持距离,口口声声说是我的粉丝。」 萧铭昇撑着一边脸看他,看着陈廷澜有些红的脸,皱了皱眉:「听起来是挺糟糕的。」 「我跟他聊了很多,因为合作关係见面比较频繁,他不避讳让我知道他的工作跟他的一些私生活,我原先有点尷尬,但我发现我渐渐跟他的生活圈重叠、融为一体,这很恐怖,但更恐怖的是我不但没有后退,甚至还因此感到高兴。」 陈廷澜思考了会措辞:「我的情绪有段时间变得很不受控,我知道是因为舒望安,但又不知道是因为他什么,这让我很乱,会不知所措、会烦躁,以前从没有遇过这种事,从没有任何事会超出我的预期。」 他拿酒瓶倒酒,喝的时候太急了,咳了好几声:「舒望安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我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直到我跟他告白,他没有拒绝,我应该要高兴,但我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些事情依旧在不受控的范围。」 萧铭昇这才说话:「他不是答应你了吗?你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他是答应了没错,应该说他没拒绝吧。我觉得我们的关係没什么改变,就跟告白前一样,让我搞不懂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陈廷澜的思绪乱了起来,他开始侃侃而谈那些纷乱的想法还有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他大概是醉了,逻辑开始变得驳杂混乱。萧铭昇认真听了很久,才理出一个脉络来。 陈廷澜藉酒壮胆,也可能单纯脑子不清醒,逮着个人就上前了,或是他早就知道歌手是舒望安,只是缺少契机,平常也过于谨慎,如果没有喝酒,或许也不会衝动,更不可能告白。 不得不说,冷静的人一但失控是真够呛,一言不合说完话了就上去亲,他可能都没对方这么主动,陈廷澜自己大概都没料到自己会有这种举动。 「你不是亲他了吗?」 陈廷澜的头开始晕了,他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萧铭昇在跟他说话,「我是亲了,应该说我强吻他。」 「他推开你了?没有吧。」 陈廷澜正欲反驳,「但我喝醉──」 「如果我喝醉了亲你,你会不会推开我?」 「……」 萧铭昇笑了一下,这笑声莫名让陈廷澜觉得很刺耳:「别说推开了,你没抓狂都不错了,之前一个香水味浓点的,都嫌得要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挑伴。」 接下来他止住了笑意,「所以说,套在自己身上,怎么就不能懂了?还是说我要给舒望安发讯息让他过来一趟?」 陈廷澜差点没被他这些操作搞疯:「你一定要玩这么大?」 「你一定要这么让人不省心?」 陈廷澜不想跟他吵了,他问有没有房间让他睡,没有的话沙发也行,他要睡了。萧铭昇没跟他继续争辩,指了客房的方向,陈廷澜站起身来,步伐有些晃,至少是成功进去了。 萧铭昇确认人进去后,把桌上的酒瓶跟酒杯收一收,随后窝到沙发上编辑讯息。他发完讯息,抬眼瞄了下客房的方向,确定没有跟地板撞击的声音后,才把社交软体打开,百般聊赖地看了起来。 二十六、你 陈廷澜躺在客房床上辗转难眠,他虽然不认床,但睡眠品质很差,通常都要躺上一阵子,或是过度劳累直接昏睡,马上睡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闭上眼睛,客厅那边没什么声音,但他知道萧铭昇肯定没睡。 陈廷澜的脑子很乱,乱糟糟的,最后模模糊糊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小时候跟他妈出门,他妈把他忘在路上,自己回家了。他们当时去一个庙会,原本拉着他的手松开了,陈廷澜盯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妈妈,没有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他茫然、无措、无助,却已然忘了该如何恐惧。 陈廷澜醒得很早,他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背脊冒了一身冷汗,很不舒服。他于是去敲萧铭昇的房门,跟他借几件衣服洗澡。萧铭昇才刚睡下不久,让他去衣柜随便拿,陈廷澜就随便拿了一套,整理好出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万花丛中过〕:我让司机载你去学校,我今天上午没课,就不跟你一起走了,早餐他会负责帮你买,兄弟对你还行吧 〔万花丛中过〕:晚安,勿念 讯息是凌晨传的,那时陈廷澜已经睡了,他看着那行讯息,心想勿念个屁,人还没死。萧铭昇说的话一向算数,司机果然很快就出现在门口,还帮他准备了早餐。 陈廷澜跟他道谢,很快就上车,往s大赶他的早课。到教室的时候他才开始看起手机上的讯息,他发现舒望安传了几条讯息给他,不过就是几条让陈廷澜好好休息,还有最近工作很忙,比较没空聊天,之后就没下文了。 陈廷澜去舒望安的粉专上看,才发现舒望安的粉专突然释出了要开演唱会的讯息。他很惊讶,这似乎是个临时起意的决定,因为他从未听舒望安提起过,只说他想要做一张专辑,其他更多的就没有了。 这算什么,总不会是因为要躲他吧?但这样更没道理,陈廷澜把这个选项从脑袋里移除了。陈廷澜想了想,觉得舒望安要开演唱会这事真的很突然,他想要问清楚,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廷澜〕:安神…… 〔安神〕:嗯? 陈廷澜没想到他居然回覆得这么快,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对方似乎是等了一下,发现陈廷澜没再说话,才接着开口。 〔安神〕:?怎么了,有事要问我? 〔陈廷澜〕:就是想问,安神怎么突然要开演唱会了? 〔安神〕:哦这个,其实也不是突然,是之前就决定要办的,但是许姊说既然我歌词写得比原本预期要快,那乾脆就当作提前发表会,把演唱会提前 〔陈廷澜〕:这样啊,难怪了 〔安神〕:对啊,所以最近忙死了qwqqqqqqq 〔陈廷澜〕:……你这些表情全是粉丝教的? 〔安神〕:嗯?有些是我看到他们用,觉得很有趣,就跟着用了 哪些找死的粉丝,尽教这些有的没的。 〔安神〕:廷澜要来我演唱会吗?我有留你们的票,第一排的位置owo 〔陈廷澜〕:你们? 〔安神〕:还有你朋友啊,一个是我的粉丝,另一个高高帅帅的那位同学 〔陈廷澜〕:安神,他叫萧铭昇 〔安神〕:哦哦,是个好名字,那另一个同学呢? 〔陈廷澜〕:俞凯 〔安神〕:o 〔安神〕:那你们来吗? 〔陈廷澜〕:哪一天? 〔安神〕:应该是……下个月或下下个月,没有意外是十二月中,你那时候有事吗? 陈廷澜其实是有事的,他年底之前要把作品交出去,但是他没有告诉舒望安,他认为那些事情他能够处理好,而且他也觉得他应该去──同时也没有任何理由缺席这场演唱会。 〔陈廷澜〕:没有,我会去的 〔安神〕: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我还在担心你不来呢 〔陈廷澜〕:?为什么? 〔安神〕:嗯?你自从回宿舍之后就怪怪的,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陈廷澜〕:……没有,我只是觉得喝醉酒太丢脸,不想继续给安神添麻烦罢了 〔安神〕:不麻烦 〔安神〕:你的事情为什么会麻烦? 陈廷澜似是愣住了,他没有回覆,手指的动作静止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慌,却又欣喜,那些躁动的思绪被鐘声打断,教授宣布下课,学生离开教室的噪音被杜绝在耳膜之外,陈廷澜坐在位置上,最后才后知后觉地起身离开。 陈廷澜才想到,舒望安说的拍摄日期就在明天,这阵子的事情太乱了,他浑浑噩噩的,差点把事情忘了。 他一边走,一边分神滑手机,最后他绕去教室楼的尽头买饮料,就拿着饮料随便找个位置坐,关注舒望安的消息。 粉专上没有提及任何拍摄的事,陈廷澜倒是看到了一首歌的歌词,歌名很特别,叫《你》。粉专上面有放上一小段的前奏音频,歌词也只有一部分,陈廷澜没听舒望安提过,新想这大概是对方这阵子才写出来的。 『!!!!!安神!安神你这是失恋了吗!!!』 『555555这到底是情歌还是失恋快乐,告诉我,我能承受得住!!』 『我安的新歌,就算只有几秒妈妈都爱!』 『这是舒望安的演唱会要发表的吗?』 『woc又是作词作曲,太神了吧,安神到底有哪些歌是他没有全程参与製作过程的?』 『……』 底下的评论已经炸开了,粉丝对于舒望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操作很受用,根本招架不住。陈廷澜习惯了他这种常给人惊吓的感觉,心情相对平静,反倒研究起歌词来。 「我的爱缺乏安定,好像恐谎才是爱的本意?」 陈廷澜读了几句歌词,心底莫名有些怪异。总觉得这些词离他很近,却又有种不真实感,好像他正在遭遇这些,可本人却没有意识。 〔安神〕:(语音讯息) 陈廷澜躺在床上,看见舒望安发的讯息,心里奇怪归奇怪,还是拿了耳机把讯息点开。随后入耳的是一阵熟悉的旋律,再来是舒望安的歌声。 『我的爱缺乏安定 好像恐慌才是爱的本意 喜欢变成大意 深爱成为随意 我们应该无所不谈 你变了又好像没变 像湖面冻结成冰 像关係跌落谷底 可爱情不该是这样 怀疑成性如履薄冰 我对你始终如一 只怕你不愿相信 我很爱你 我想告诉你我很爱你 只是我需要时间冷静 想要点空间拉开距离 我很想你 我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我怕你误会我在逗你开心 这对我并不公平 我让你如何相信 我的爱缺乏热情 好像妥协才是爱的后续 喜欢变成大意 深爱成为随意 可爱情该是如何 拘谨客套相敬如宾 我对你始终如一 只怕你不愿相信 我很爱你 我想告诉你我很爱你 只是我需要时间冷静 想要点空间拉开距离 我很想你 我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我怕你误会我在逗你开心 这对我并不公平 我让你如何相信 我还记得 你的眉眼 你微笑的瞬间 有你在的地方 是我心之所向 我很爱你 我想告诉你我很爱你 我希望你给我时间处理 想要点自由减少隔阂 我很想你 我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我希望你是真的开心 想要点执着平衡爱意 这对我才公平 我希望你能相信 我的爱是你』 陈廷澜猛地从床上起来,他近乎失语,瞪着舒望安的讯息栏。他想说点什么,他应该要说话,应该要有些表示。可是他慌、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舒望安传这首歌给他是想说什么,可是他直觉认为,应该不是分享新歌那么简单。 在他踌躇的时候,舒望安又发了第二则讯息过来。 〔安神〕:廷澜,上次见面太仓促了,时机也不对,明天还要见一次面,你如果有空,到时结束拍摄,我能邀请你到我家做客吗? 舒望安不喊他学弟了,陈廷澜才意识到这点,他们的关係并不是没有改变,而是改变得无声无息,又太过顺理成章,导致他一直没注意到。 『他不是答应你了吗?你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如果我喝醉了亲你,你会不会推开我?别说推开了,你没抓狂都不错了,之前一个香水味浓点的,都嫌得要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挑伴。』 萧铭昇对他说的话一字一句撞在他脑袋上,他不知不觉回了讯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陈廷澜〕:好 二十七、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无动于衷 「澜哥,你要是醒了就下来,别在上面瞎折腾,我们会以为你中邪,这样很恐怖,虽然没有大半夜,但也别吓人好吗?」 陈廷澜往床底下睨了一眼,俞凯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下课回来都没事情做,太间了是吗?」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兄弟这不是关心你吗?你看看你哪次有像现在这样?回宿舍没事就躺床上,不然就盯着手机发呆,你居然没开电脑画图,也没有拿美术概论起来写教授交代的论文,这不像你!不是中邪还能是什么?」 「我──」 饶是陈廷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阵子的反常。他的反常大概已经明显到瞎子都看的出来的地步。俞凯只是烦,还没到傻,至少没傻到什么话都相信。 「还能是什么,驱邪要是没用,就是恋爱了吧。」萧铭昇在一旁凉凉地说,「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救,家属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没有。」 陈廷澜瞪他:「萧铭昇,你是找死吗?」 「哦,当然不是啊,我还想多活几年,连带多玩几年。」 「靠!靠靠靠!澜哥你没否认!你居然没否认!」俞凯大叫完,一边叹气一边哀号,「你他妈居然脱单了!脱单了!我嫂子是谁!哪个仙女能入的了你的眼!快点说,让我提早投胎!」 陈廷澜举起拳头,朝他微笑,笑得人不寒而慄:「我有个办法能让你提早投胎,要试试吗?」 「澜哥!冷静!开玩笑、我开开玩笑……哈哈哈、哈哈——」俞凯乾笑几声,不敢造次了,不过他还是偷偷跟萧铭昇咬耳朵,「老萧,透个底吧,我嫂子是谁啊?」 萧铭昇很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乖,你别知道比较好,我怕你承受不住。」 俞凯茫然:「这么严重?是我们学校的?不会是中文系的沉女神吧?可是……澜哥认识我们系上的人吗?」 萧铭昇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陈廷澜也没理会,他躺了回去,他买饮料回来的时候还早,就在床上睡了一下,醒来的时候过晚餐时间了,萧铭昇跟俞凯也回来了。 「对了澜哥,你明天是不是还要跟安神去拍摄?」 「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这次可能要拍到很晚,就不回来吃饭了。」 「是不回来吃饭,还是不回来睡觉?」 「啊?澜哥,你们还要拍通宵吗?这么辛苦?」 陈廷澜又瞪了萧铭昇一眼,萧铭昇吹着口哨,全当刚刚他没说话。 「反正我不回来吃饭,你们自己去吃吧。」 「哦,那你自己路上小心,如果可以帮我也跟安神问好。」 陈廷澜应了一声,于是又躺了回去。 隔天的拍摄跟上次相比顺利很多,关係改变后陈廷澜总觉得看舒望安看得有些彆扭,想明目张胆地看不好意思,偷瞄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倒是偶尔舒望安跟他对上眼,还会对他微笑,反倒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欲盖弥彰了。 拍摄的时候陈廷澜没看到最后,他拿着画册跟着摄影师,看拍摄的效果跟呈现出来的感觉,舒望安收工后,让许姊载他们到舒望安家里附近的杂货店,拉着陈廷澜下去採买。 「你没有马上离开,意思是今天有空来我家玩了?」 舒望安笑得很开心,就是笑容太晃眼了,让陈廷澜有些分神,原先想说什么差点都给忘了,顿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安神,你就这样来,要是被粉丝认出来,都不怕引发骚动?」 舒望安大概是他见过最心大的明星,帽子不戴、口罩偶尔勉为其难戴一下,不挡脸也不换衣服,真就你敢认我敢承认,完全没在怕。 「不用担心,这间杂货店的客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而且我常来,老闆早知道我了,他不会有特别反应的。」 似是在应验舒望安的话,他们拿东西去结帐时,一时之间,陈廷澜不知该吐槽舒望安的过分乐观,还是老闆的过分平静。 「廷澜,我真没有那么有名,而且离开舞台后,我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的私生活没有像媒体渲染的那样,那么多人想知道。」 陈廷澜叹了口气,「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还是觉得,你至少多点心眼吧,戴个口罩也好啊。」 舒望安拉着他的手,扣住他的手心,轻声说:「好。」 陈廷澜跟着舒望安散步回家,这种感觉很奇妙。不久以前还是遥不可及存在的人,现在跟你牵着手在路上散步,好像你们本应如此,本应这样愜意、这样自在地生活,没有拘束、没有纷扰,岁月静好。 舒望安拿出钥匙开门,「等下你先到客厅等下,我随便弄点东西吃,你有不吃的吗?」 陈廷澜摇头,跟着舒望安进了门。 这人大概是陈廷澜见过最居家的明星,他原先以为像舒望安平时工作这么忙,可能不擅长做饭,但是他家里的厨房有很多生活上的痕跡,也没有听说舒望安有请厨师来家里,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下的厨。 舒望安端了几样菜出来,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但是卖相好,味道也是真好,陈廷澜很惊讶:「安神,你这么会做菜?」 「算不上会吧,我老家不在s大这一区,但是我以前来这里读书就是一个人来的,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处理,自然也是自己做饭。」舒望安说完,夹了一口菜给陈廷澜,「主要还是你不嫌弃。」 嫌弃这个词,不曾在舒望安身上出现过,也不可能用在他身上,陈廷澜就是脑子不清醒,都做不出如此丧尽天良的操作。 吃完饭,舒望安带他参观自己的工作室,上次陈廷澜走得急,唯一记得的,只有舒望安的房间,其他地方倒是还没机会去看。不过他依稀记得,舒望安的房间里有好几张音稿,就是他没怎么机会认真去看。 「上次在粉专上说演唱会的消息,原本许姊打算在明年年后举办,但是我临时写了两首歌,进度超前很多,于是就提早到今年底。」 舒望安带他到工作室里,他的工作室空间不大,光是书柜就佔了这间房间的一半,上头全是密密麻麻的乐谱跟cd。舒望安从架上取了一叠资料下来,递给陈廷澜。 陈廷澜一看,发现正是舒望安发的语音讯息里那首歌,《你》的完整版歌词跟乐谱。 「是《莲》里面的歌?」 舒望安有些讶异:「啊,你还记得。」 陈廷澜没说话,他只是想,舒望安的事他又怎么会忘呢?他一边翻着歌词,一边看着舒望安在上头的註记,随后他翻到下一页,看见一段手写的句子。 ──感情没有对错,爱没有谁深谁浅,想要就该争取,不属于你的就放手离开。 陈廷澜攥紧了那叠纸,嗓音有些颤抖:「安神,你明明知道我那天喝醉了,你可以打发我,可以哄我说你只是在照顾喝醉的人的情绪,你有很多选择,但你为什么留我在你家?」 闻言,舒望安只是看了过来,还是那个微笑的表情,这次带着一些疑惑与不解。 「是啊,为什么呢?我有时候也在想,只是没有答案。我大概是世界上最搞不懂自己的人,许姊常问我在想什么,但我没办法回答她。」 舒望安走到陈廷澜面前,跟他四目相对:「就像我有很多个学弟,在s大也有几个关係不错的前辈跟后辈。可我却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安神──」 「我很喜欢你,我好像不应该喜欢你。我有太多身分,其中,歌手跟公眾人物的身分给你带来困扰了,是吗?还是说,因为那些身分,所以让你怀疑我对你不是认真的呢?」 舒望安伸手,轻轻捧住了陈廷澜的脸,「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如果我能说得明白,大概也能这样轻易地喜欢上你以外的人。可是廷澜,我那些身分是我的一部分,我没办法剥离它们,就像我没办法剥离我对你的感情。」 陈廷澜没有回话,他只是按住舒望安的手,直接吻了上去。 感情大抵就是这样毫无道理,陈廷澜花了很久的时间去想明白这是喜欢,但是他说不清为什么会是舒望安,就像舒望安也无法告诉他,他为什么会接受陈廷澜的告白,而不是当成醉后的一场玩笑。 爱情就像一场道不明、纠缠不清的闹剧,谁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却谁都不想结束。 二十八、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舒望安留他下来过夜,陈廷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倒是他原本想去客房睡觉,被舒望安制止了,拉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 陈廷澜觉得这样不太好,至少舒望安应该要有自己的隐私,也要有自己的空间。不过舒望安一句话堵得他无言以对:「那天你喝醉不也是在这张床上醒来的吗?」 陈廷澜哑口,似是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愣愣地说:「……所以安神那时候睡在我旁边?」 舒望安有点哭笑不得,「面对一个在酒吧强吻我,接吻后醉倒在我身上的人,我把他带回我家,这种情况我应该让他睡我床上,然后自己去睡客房吗?」 「……」 他只想原地自尽。 舒望安的表情很平静,似乎还有些浅浅的笑意:「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在朋友那唱歌很久了,都没人认出来。」 「一个都没有?」 「没有,只有你。」 舒望安躺在床上,陈廷澜躺在他旁边,看见舒望安侧身看他,两张脸贴得很近,「我就在想,你明明刚粉上我没多久,却能清楚分辨我的歌声,我也没听说你有绝对音感之类的特殊能力。那除了很喜欢我之外,也没有其他理由了。」 这个角度很神奇,陈廷澜躺在床上看他,他们离得很近,他能够看见舒望安的睫毛跟他脸部的轮廓,微微分开的嘴角,还有他明亮温柔的眼睛。他伸手,把舒望安往自己的方向拉,他们的脸撞到一块,陈廷澜又凑上去吻他。 舒望安没有拒绝,他只是笑着,任凭陈廷澜加深那个吻,他的纵容如同他的人一般,寧静深沉。 「安神,你都一个人住吗?」 「嗯啊,我老家不在这,爸妈身体都不太好,就没跟着我一起来这里,我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大概在我高中那时候吧,有点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她走的时候,我正好在外地考大学,我爸为了不让我担心,连办丧礼都没通知我。」 陈廷澜忽然听到这种事,有些错愕,这些事没有记载在网路上,舒望安可以说是一个私生活完全成谜的歌手,网路上没有任何会洩漏他隐私的资料。 最神奇的是,居然连萧铭昇都查不到;可是听舒望安的说法,他们家也不过是个普通家庭,不应该有资本力量可以隐瞒这些东西,而真相到底是什么,或许哪天舒望安想说了,他就会知道了。 「这样不会很遗憾吗?」 舒望安整个人缩成一团,靠在陈廷澜身上,「当然,但是我听我爸说这是我妈临终前的意思,所以他会尊重。他说我妈走之前,让我要开心自在的生活,不用功成名就,也不一定要成家,但一定要开心。」 「……安神的家人都很温柔。」 「是啊,就是太温柔了,所以就算他们做得不好,或是做了什么事没告诉我,我都没敢怪他们,只能怪自己不能让他们信任。」 陈廷澜伸手拥住了他,「安神,你这句话就更没道理了,他们是以你为傲,怕你担心才不说的。」 舒望安没回答,陈廷澜沉默了片刻,接着问:「安神,你是独生子吗?」 「不是,我有个妹妹,她大概跟你差不多大吧,我记得她今年也是大二。不过她比较黏爸妈,所以就一直待在老家那边。我妈走之后,我大二那年我爸也走了,我记得我妹哭得很惨,我也很想哭,但我是长子,我得当她的后盾。」 「安神……」 「……那时家里的经济陷入困难,我大二那年就直接休学了,可以算是很莽撞地衝进娱乐圈里,人不是都说娱乐圈是一个大染缸吗?大概也是有些孤注一掷的念头,我觉得没东西好失去了,或许我该去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 「你爸妈支持你当歌手吗?」 舒望安大概是睏了,说话声都轻了许多,「他们一直很尊重我的选择,只要求我做什么都不能后悔,可以走冤枉路,但就是不能后悔。我们家的家规,就是尊重自己的选择,并且认真对待。我想,我应该没对不起他们。」 他的嗓音闷在陈廷澜的胸膛里,陈廷澜一边听着,一边觉得舒望安肯定省略很多事,但是他不愿说,陈廷澜就不会多问。 「我能够没事,还能有现在的成就,可以说运气真的好过头了。我感谢所有喜欢我、给我力量的人,我只是个普通人,就能有这么多的喜欢,大概……我爸妈在天之灵吧。」 陈廷澜轻轻摇了摇头:「是因为你值得那些喜欢。」 陈廷澜没听到回答,才发现舒望安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吸很平稳,大抵是真的累了,陈廷澜帮他把被子盖好,也闭上了眼睛。 他又做了梦。梦见了自己的求学生涯,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妈很早就离婚了,陈廷澜对自己那个没缘分的爸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妈一直很忙,忙到没空插手陈廷澜的人生规划。 他看见自己在求学过程中拿的无数美术类奖状,被他随意地堆在房间角落,都生出了一大片灰尘。他妈是个挺厉害的女强人,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性子又急,如果以他的话来说,就是能力好,但不太细心──对非她本人的事不上心。 那是一个乏善可陈的梦,陈廷澜醒来的时候舒望安正在厨房做饭。 「廷澜,早啊,不多睡会?」 陈廷澜刚起床,头有点不舒服,平常那股糟糕的起床气,自然不可能对舒望安发作,但口气还是不太好,「既然知道早,安神怎么不多睡会?」 舒望安笑了一下,「我得工作啊,我还有歌词要写、演唱会的事情要忙。你等我一下,我再煎个蛋就好了。」 陈廷澜洗漱后,舒望安正好做好的早餐。他煮了白粥、鱼还有蛋,陈廷澜是真的很难想像现在居然有这么愿意自己下厨的明星。 「早餐还是不要吃太油,粥对你来说会太清淡吗?你平常早餐都吃什么?」 陈廷澜原本想说他不吃早餐,但看见舒望安的眼神后他把话嚥了回去,硬生生改口,「我都随便吃。」 吃饱之后,陈廷澜在客厅画图,舒望安也拿着资料坐到他对面去。杂志社的图陈廷澜正在做最后收尾的工作,之前在拍摄期间就画了七七八八,不用花太多时间。 陈廷澜一边画一边看舒望安,舒望安在工作的时候眼神很专注,跟平时那种待人处事的感觉不一样,陈廷澜却莫名觉得,如果舒望安在工作,应该就是这样的。 「安神,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嗯?」 「就是、你为什么会发你的新歌给我?还……」还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太突然了完全反应不过来,还觉得很莫名其妙。 「还?」 「……没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舒望安抬起头,资料随意地放在大腿上,「那是写给你的歌,自然是要给你听的。会在粉专上发一部分,只不过是告诉粉丝,我没有搞失踪罢了。」 舒望安的直白是个人都招架不住,陈廷澜整个人都傻住了,只可惜舒望安似乎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你的朋友传讯息给我,告诉我你的情况很不对,我也知道你的情况很不对,毕竟我的身分实在很让人不能放心,我能理解。」 他不知道舒望安理解了什么,他只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陈廷澜有些无措,他厌恶自己这样患得患失的情绪,更厌恶对他无条件纵容的舒望安。他的安神像光一样,凭什么这样让他糟蹋。 「不是、不是这样……安神,我不是不放心你,我只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愿意接受我罢了。」 陈廷澜一向是个自负的人,可他并不愚蠢。舒望安各个方面上都很优秀,没有谁高攀谁,但是他们本应是两条平行线,却莫名其妙地扯上关係,甚至无法脱身。 「廷澜,在明星这个身分背后,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我是个有点名气的歌手,我就会和别人不一样。我也会喜欢路边的小狗小猫,也会想吃好吃的东西、看有趣的漫画电影,我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舒望安看着他,语气严肃郑重:「你很好、很优秀,英俊又自信,所以我会喜欢上你,那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陈廷澜没拿稳,手上的画册落在桌上,几张画纸飞了起来,还沾染上几滴水珠,正是那时舒望安在拍摄时的样子。画里的他有一双漂亮、无杂质的眼睛,他依旧是那样镇定从容,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随着剧情推进,天使与堕天使相恋,跟着堕天使一同殞落,他们落入凡尘、跌入人间,成为了人。散落的羽毛随风飘荡,成为了最后的光景。 陈廷澜看着舒望安,他原本认为自己这幅画作能完美表现出舒望安的那种让人心动盪的美感,可他现在忽然觉得,画作也好、照片也罢,在真正的舒望安面前,任何事物不论再美丽,都不值一提。 二十九、可是你却很真实 〔澜:收到你们安神的邀请去他家玩,这个人可真表里如一,家里不是cd就是歌曲集(哭笑不得)(哭笑不得)(哭笑不得) 他说他的工作室可以让你们看看,免得你们说他都在偷懒不工作(图片)(图片)(图片)〕 『!!!!!!!!!!』 『我老公跟我老公同居了!!!!!!!』 『???????』 『lss什么虎狼之词?』 『55555555555我安宝的手写歌词稿还有废稿!!!!不管是什么妈妈都爱!!!』 『澜神终于记起来他的社群帐号了吗555555我等到孩子都生了他都还没发图!!!!!!』 『woc,安神的房间图里混!进!去!什!么!了!是我澜神画的安神速写!还有附原图!为什么安神嘟嘴这么可爱!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嘟嘴拍照!重点是还这么可爱!为什么!!!』 『所以说他们是真的很熟嘍,我从没听过舒望安邀请过谁去他家玩的,同圈的一个也没有,顶多就他经纪人去过,估计次数也不多』 『妈妈!我嗑的cp今天结婚了!!!!!!』 『……』 陈廷澜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回到宿舍后他整个人开始忙碌起来,舒望安也为了演唱会的筹备工作焦头烂额,不过他们还是维持只要有空就会稍微聊天的习惯。 「澜哥,你最近心情很好啊?偶尔还会哼歌,是之前那个比赛想到合适的主题了?」 陈廷澜坐在自己位置上,这次通识没遇到文学院那位公主,整个人显得很放松,「算是吧,也没什么应该不高兴的事情吧。」 俞凯听着觉得没什么问题,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澜哥,虽然我觉得你说得对,但是前阵子你的状况真的很不对,看起来像人快没了,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你真是跟嫂子怎么了?然后现在和好了?」 陈廷澜莫名觉得头疼:「到底谁又跟你说什么嫂子不嫂子的?成天讲这些有的没的你们不烦?」 「老萧说的啊,你不是也没否认吗?澜哥,好歹我们也当好几年室友了,你要没谈恋爱,老萧瞎说,你早就上去打人了,哪可能相安无事到现在。可能你觉得这是你的私事,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兄弟为你高兴嘛。」 他的确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但是舒望安就是舒望安,不是什么嫂子,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俞凯说这事,先不谈俞凯对同性恋怎么看,单就舒望安是他偶像,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承受不住。 「澜哥你想啊,你平常这么忙,忙到都快成仙了,一下画画一下比赛,谁跟你告白都看不上,可能也不想谈恋爱。但其实,能找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真的是很幸运的事,像我就找不到。」 虽然他无意聊这个话题,但俞凯似乎为了开导他说到自己痛处,他只好意思意思回话:「你会很在意自己有没有脱单?」 「是也没有啦,原本我觉得我们这样还蛮好的,但是老萧长年玩咖,澜哥你也有嫂子了,周仔成天都见不着人,跟数学系那个男神在廝混,我就觉得剩自己一个,挺孤单的。」 陈廷澜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本就不擅长聊天,跟俞凯聊天大多是萧铭昇在做的,他只负责听。还好俞凯这种氛围没持续太久,很快又自己叉开话题。 「对了澜哥,我记得你跟老萧都不追星,老萧是他夜生活太丰富了没空,你呢,有特别原因吗,还是纯粹对娱乐圈不感兴趣?」 陈廷澜思忖片刻:「对娱乐圈不感兴趣是真的,若要说原因……也不能说没有。」 「真的假的?快说快说!」 「我以前读书时候,周围很多人都追星,偶尔我会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现在当红的演员、哪一部很有名的偶像剧什么的,但是他们喜欢的那些人,性格啊、价值观啊,都很虚假,你一看就知道那是假的,因为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俞凯大致听懂了:「哦,所以澜哥厌恶他们包装人设去欺骗粉丝?」 「之前就有新闻爆出来某明星私生活不检点,在那之前的几天,我正好从我同学那看到关于那位明星的访谈,上头还说他连初恋都没有,要专心事业。就很让人反感。」 「靠,这种的是真的噁心欸,那我知道了,澜哥是那种不在意明星除了工作以外的生活,但是不能说谎成性的意思。」 「差不多吧,演员也好,歌手也好,他们都是人,他们可以在尊重自己工作的同时去做任何事情,只要不犯法就行;但不能说谎,与其说我讨厌明星本身,倒不如说我讨厌那些弱智粉丝吧。」 「弱智粉丝?」 陈廷澜想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喜欢一个自己想像中的人,为了他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去跟人争吵,不是弱智是什么?」 「这样说的话,好像也没错?」俞凯登时恍然大悟,「啊!那安神岂不是完美符合你对娱乐圈的期许吗?」 陈廷澜被他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神经?」 「我就是感叹嘛,安神这样的人还真的不像个人。完美就算了,澜哥你也知道,有些人的完美很假掰,看着就像是装的;可是安神不是。他给人的感觉没有一丝惺惺作态,他就是很真实、很温柔的一个人。」 『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如果我能说得明白,大概也能这样轻易地喜欢上你以外的人。可是廷澜,我那些身分是我的一部分,我没办法剥离它们,就像我没办法剥离我对你的感情。』 陈廷澜似乎愣神了一瞬,他好似笑了,嘴角微微上扬,「是啊,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就像光。 万年不笑的人笑起来是真的要命,俞凯没摸清楚陈廷澜的心理变化,只知道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而且那个一闪而逝的笑容不知道杀死了多少路过的女性,实在太恐怖了。 后来陈廷澜跟俞凯分道扬鑣,俞凯还要继续在院里上课,陈廷澜在校园间晃,打开手机看见舒望安发的讯息。 〔安神〕:今天如何? 〔陈廷澜〕:跟平常差不多,安神呢? 〔安神〕:很好啊,我看到你给我画的图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画的? 〔陈廷澜〕:后来回去的时候,没有花多少时间,速写而已,很快 〔安神〕:因为画得很好,我保存下来了oao下次给我就好,不要再让其他的人看了,我觉得我好亏oao 〔陈廷澜〕:?为什么? 〔安神〕:这不是我男友给我画的吗oao为什么要给别人看oao? 陈廷澜的耳根红了,莫名感觉脑袋胀得发慌,他从舒望安家里回来,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跟他的爱人同床共枕,陈廷澜听舒望安说了他的家庭、他的一部分人生,还有他的未来。 他都能够把自己分割开来,像一个旁观者在听人倾诉;可当男朋友这个名称出现,他会确切地感到高兴、会感到不知所措,也会不好意思,那些东西再也无法只是别人的事。 那些情绪属于他和舒望安,他和他的爱人。 陈廷澜看着那个对话框,他点进舒望安的个人资料,手指在上头点了几下,踌躇片刻后,大概豁出去了,直接把备註改成了望安。 〔陈廷澜〕:以后只画给你,好不好? 兴许他自己都没发现,哪怕是隔着屏幕,陈廷澜从未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跟谁说话。 〔望安〕:那也不用,我还想多看一点你画的图,你的粉丝也是,但是画给我的只能给我看owo 〔陈廷澜〕:好 像舒望安这样真实又温柔的人,他能够遇见,能够喜欢,能够和他在一起,大抵是他三生有幸。 陈廷澜倚在便利商店旁的柱子边,轻轻笑了。中午的校园很热闹,到处是人来人往的学生,那些嬉闹声伴随微笑灌入他耳中。他逆着风,朝宿舍楼走去。 三十、自从有了你,就没时间难过了 忙碌的生活持续了好一阵子,陈廷澜在某个下午收到舒望安的讯息。 〔望安〕:廷澜,这个假日有没有空? 〔陈廷澜〕:这个假日?六还是日? 〔望安〕:嗯?你有事情? 〔陈廷澜〕:没有,你需要的话可以都给你 〔望安〕:><这么好,约你出去玩呢?时间也可以给我吗? 〔陈廷澜〕:???你演唱会的事情都忙完了?还能出去玩? 〔望安〕:告一段落,来忙里偷间一会,放心,许姊拿我没办法,就算她不愿意,还是只能眼睁睁看我出去玩,酒吧驻唱就是一个案例owo 〔陈廷澜〕:…… 〔陈廷澜〕:你还挺骄傲 〔望安〕:怎么会,我是说事实呀 〔望安〕:那你决定如何,要陪我出门吗? 〔陈廷澜〕:……可以是可以,你要去哪里玩?能去人多的地方? 〔望安〕:当然可以,稍微挡一下就行,没那么严重 〔陈廷澜〕:我觉得是你太乐观了…… 陈廷澜因为参加比赛的缘故,教授让他免考,没有期末要烦,时间自然自由许多。他回到宿舍后看见舒望安给他传了位置,时间是这个礼拜六上午。 陈廷澜点开位置讯息,眼神凝滞了一瞬。舒望安传的是附近一个观光景点,游客不少,平时也很多附近居民会去走走,横看竖看都不是个当红歌手能够去的地方。 〔陈廷澜〕:舒望安,你认真的? 〔望安〕:oao当然啊,我干嘛给你传假的地址? 〔望安〕:怎么了,你不喜欢? 〔陈廷澜〕:……不是这个问题,你真不怕被认出来? 〔望安〕:放心,我能跟你保证,不会的,那你去吗? 保证?他拿什么保证?被认出来再说?那也太无赖了。陈廷澜一阵无语,讯息栏里舒望安又发了新讯息过来。 〔望安〕:你不陪我去吗qwqqqqqqqqq 〔陈廷澜〕:……………… 〔陈廷澜〕:我去还不行吗? 〔望安〕:owo 〔望安〕:那就这个礼拜六早上九点,我去s大找你? 〔陈廷澜〕:……嗯,就这样吧 怕了,玩不过他。陈廷澜有种想仰天长叹的无奈,舒望安那些表情到底是哪些操蛋的粉丝教的,就不要被他知道。 「唉。」 俞凯在底下弄他的报告,闻言抬头:「澜哥,怎么啦?你不是说主题很顺利吗?为什么在叹气?」 「各种原因,一言难尽。」 「啊?」 萧铭昇在一旁说风凉话:「既然不是课业上的事情,那肯定是别的嘛,你就别瞎操心。」 虽然他说的话本质上没有问题,但是那种尾音上扬的语气,还有略带曖昧的笑容让陈廷澜格外不舒服。 「你不说话会死?」 「才子,人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你爽就好。」陈廷澜不情不愿,顿了几秒才想到他原本要说什么,「我这假日要出门,你们有人要回家?」 俞凯哀号:「唉,回家那肯定是回不去了,最近有门课报告催得紧,要跟组员出门去取取材。我也想回家!」 「那你们不在,我就自己一个人过一人世界啦。」萧铭昇笑了几声,「也好久没去好好玩了。」 「你就拉倒吧,你这叫好久没去玩玩?」陈廷澜翻了个大白眼,「萧资优生,说人话,好吗。」 「这怎么就不是人话了?」 俞凯想了一下:「这个礼拜周仔应该在吧?还是你俩一起吃饭?」 「那就算了吧,扰人两人世界要遭天谴啊,你说是吧,才子?」 这他妈还把话引到他这来了? 陈廷澜口气不善,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是个屁,不会自己去问周远哲?」 「哎,别气啊,生气会加速老化的。」 陈廷澜果断上床,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任何一句话,他怕自己气死在宿舍里,还得让这些死没良心的替他收尸。 礼拜六一早,陈廷澜站在衣柜前看了很久,这个场景似乎跟拍杂志那时有些雷同,但又不一样。穿太休间不太对,太正式更不对,最后他折衷拿了件衬衫,把平常戴着的单边耳钉拿下来,戴上帽子跟眼镜,模样看上去比之前乖了一些。 他跟舒望安一样约在老地方,他才刚到没多久,很快就有辆车停在他面前。陈廷澜虽不懂车,但也看得出来这台车价值不斐,就是不该违停在校门口。 他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就见驾驶座的人摇下车窗,陈廷澜一抬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他的眼神一滞,驾驶座上的人竟是舒望安。他打开车门上车,坐到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后才转头去看舒望安。 「安神,你自己开车?」 「当然啦,我们自己出去玩,怎么让司机开呢,许姊更不可能。」 那这台车估计是舒望安的私人财產了。 舒望安今天穿着一件套头毛衣跟素色长裤,他有一点自然捲,陈廷澜也有,只是舒望安的自然捲没他严重。他戴着一顶鸭舌帽跟眼镜,倒是跟陈廷澜的装扮很像,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行头了。 「哎,看来我们很有默契。」舒望安瞇起眼睛笑,陈廷澜把头别过去,「你就别到时被认出来。」 「放心,有明星脸的人很多,只要态度自然,他们反而会觉得自己搞错了,不敢上来打扰我们。」舒望安把帽子摘下来,「嗯?廷澜,你把耳钉拿下来了?」 陈廷澜愣了一下,似是没料想到舒望安突然提这个,「嗯,偶尔不会戴。」 「是吗,换个感觉?」问完没等陈廷澜回答,就笑着说:「是无所谓,反正都好看,就是现在的打扮太端正,看起来像学生了。」 陈廷澜的脸被他说得有些臊,「不然平常的打扮像什么?」 舒望安正好停了一个红路灯,他的手按在方向盘上,一边扭过头来看陈廷澜。 「之前大概比较像小艺术家,有种很特殊的气质,好像不怎么好接近。」舒望安语速放慢,在密闭空间竟是给陈廷澜听出一丝繾綣的错觉,「现在的话……大概是变可爱了?」 他伸手摸了摸陈廷澜的脸颊,微微一笑,「突然意识到男朋友实际年纪比我小了。」 「嫌弃了?」 舒望安失笑道:「是嫌弃自己老了,平常好难意识到这件事。粉丝哥哥哥哥的喊,看到谁都喊哥哥,年纪大的年纪小的,搞得自己都对年纪认知模糊了。」 那一笑直击了心脏,他怀疑舒望安根本就是情场老手,才能这么精准地抓住他任何一个情绪。陈廷澜突然很想吻他,不过绿灯了,舒望安又继续转回去开车。他压下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安神。」 「嗯?」 「你谈过恋爱吗?」 「哪可能,我没有时间谈呀,你应该也知道吧,我求学生涯的时间大多都给家里了,后来出了变故,我直接就出社会了,没想那么多。」 陈廷澜暗自松了口气,又觉得心脏很痛。他问完就后悔了,没想到会让舒望安想起那些不好的事。 家庭遭逢变故任何人都不好受,可从舒望安嘴里说出来却像别人的故事,好像他只是个过客,不该在那段往事中逗留,可人心到底是肉做的,能够强撑着伤疤不喊痛,却依旧只是故作坚强。 「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想起这个。」 舒望安轻描淡写的,还反过来安慰他:「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都是以前的事了。而且人活着总会有好事的,不相信的话,你看──」 舒望安停顿了片刻,他的眼神直视道路,却有着细碎的光,看上去耀眼夺目,「我不是见着你了吗?」 三十一、听话,别逞强 舒望安开了一段时间,陈廷澜原先以为很快就到了,没想到路上堵车,舒望安似乎还绕了路,很短的路程硬生生开了一个小时。 「廷澜、廷澜──」 「……嗯?我睡着了?」 「没睡很久,你是不是最近都没睡好?」 陈廷澜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有些僵硬,大概是睡着的时候压到了。他的脑袋还有点昏沉,愣了几秒鐘才回答。 「也没有,就是这阵子的睡眠时间比较少,要赶作品。」 他打开车门下车,这才发现舒望安把车停在相对隐蔽的位置,安全是安全,就是离目的地有些距离,还要走一小段路。 「廷澜,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直通观光区,跟着我来。」 舒望安拉住他的手,逕自往前。兴许是这个动作太自然了,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陈廷澜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抵达观光区。 「安神,你是不是常来?」 舒望安没有回头,「是也不是?其实我很喜欢到处乱跑,这一带都去过,之前我爸常笑话我,说我这么爱玩的人怎么当歌手,我想想也是,但我又不愿意放弃。」 「那想来玩的时候呢?」 「就像现在这样吧,变个装就来了,太夸张的反而显眼,如果只戴口罩或眼镜被认出来的机会比较低;但偶尔还是会遇到能认出来的粉丝,不过他们很好,我拜託他们不要上传网路,他们都答应了。」 s城附近一代的观光区,陈廷澜在小时候来过一次,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那时候他妈发疯,居然紆尊降贵带他来玩一遭。那时的陈廷澜谈不上受宠若惊,只是在想她怎么突然愿意玩起母慈子孝的戏码了,风景都顾不上看。 这一代的风景区中间有一座大桥,桥边的湖水旁环绕着盛开的荷花跟鸭,靠近里边的地方也有卖饲料。舒望安想去的显然不是那,而是另一边的小吃街,他头也不回地拉着陈廷澜,直直地穿越人群走了进去。 他们并排走,陈廷澜瞥了一眼舒望安,发现这人神态自若,是真的不怕被认出来,陈廷澜也不想管了,舒望安乐意,他就乐意。陈廷澜对小吃兴致缺缺,他从以前就不热衷这些东西,朋友说他无趣,他一点也不在意。 「我之前有次没有灵感,就偷溜来跑了这里的糖葫芦,那个味道我到现在都记得,真的很甜。后来我只要来这里,都会来找老闆买糖葫芦。」舒望安凑过来说话,由于他不能大声说话,只能贴得很近。 他的鼻息打在耳边,陈廷澜有些不自在,只能胡乱回几句,到底回得对不对他自己也不知道。 「啊,看到了,就是前面那摊。」舒望安指了一个位置,陈廷澜看见了,但是队伍排得有点长,他连忙阻止舒望安向前的念头,「安神,那里人太多了,我帮你买,你在原地不要动。」 舒望安皱眉:「可是要排很久,不然这次不吃也没关係。」 「没事,你待着别动,等我。」 陈廷澜松开了手,舒望安手心的热度还没消散,他的脸有些发烫,突然觉得有帮女朋友排队买东西的即视感,又好笑又高兴,但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任何变化。 陈廷澜其实没吃过糖葫芦,等队伍排到他时,老闆说今天买一送一,他被迫拿了两串回去,舒望安笑着跟他招手。他不假思索地把一串递过去,本意是让他拿,但舒望安直接咬了一口,糖葫芦露出光秃秃的叉子尖端。 「你──」陈廷澜有点无语,「安神,这样很危险,要是刺到怎么办?」 「没事,你太紧绷了。吃点甜的压压惊,来──」 他才刚把糖葫芦递过去,对方马上又递回来,还业务能力一流地送到陈廷澜嘴边。他向来对这些小吃没想法,说不上讨厌,就是没有特别喜欢;但他对舒望安没辙。 他不好拒绝舒望安,只能硬着头皮吃,糖葫芦的甜味在口中散开,不黏牙,也没有他想像的那股黏腻感,倒是挺爽口的。 「好吃吧,我真的很喜欢他们家的糖葫芦。」 「安神喜欢吃甜的?」 「我喜欢吃任何好吃的东西,甜的咸的酸的都可以。」 「……这涉猎范围得是完全不挑吧?」 「挑,挑好吃的。」 似乎自他们变熟之后,舒望安越来越喜欢跟他玩文字游戏,会变着法子告诉陈廷澜自己的喜好,他有些窃喜,又有些无奈。 舒望安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像他这样成熟的大人,其实陈廷澜很少看他笑得这么张扬,放在他身上,意料之外的适合、意料之中的好看。 两个人把糖葫芦吃完,陈廷澜发现舒望安对这是真的很熟悉,他有一张自己独有的美食清单,过程中拉着陈廷澜照着清单走了一遍,买了很多吃的,熟门熟路,活像家里开的。 陈廷澜无条件迁就他,就是来往的人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人频频往他们这探头,搞得他烦躁又没办法发作。陌生人的视线让陈廷澜的额间出了一些汗,脸色有些发白。舒望安停下来看他,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廷澜,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先回去了?」 陈廷澜轻轻摇头:「我讨厌人,这里人太多了。没有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 「真的没事?」 「没事。」 说完话之后,不论舒望安接下来问什么,陈廷澜都不肯再回答了。舒望安没办法,只好拉着他去人比较少的地方休息,后来见陈廷澜的脸色好转之后,才稍稍放下心。 时间还早,也不过下午三四点,舒望安看了一下手机,似是看见什么,嘴边的笑意绽了开来。 「廷澜,这里晚点的时候会有庆典,你晚上有事吗?」 陈廷澜虽然没事,可不代表舒望安能留到晚上,他皱了皱眉:「安神,那时候人太多,不适合。」 「啊,可是我很想参加,听说这次会有烟火秀……」舒望安顿了顿,眼睛又亮了起来,「在车上呢?车上总可以了吧?」 「……下不为例。」 陈廷澜实在受不了舒望安盯着他看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陈廷澜其实还是有点不舒服,他忍着那股反胃感,陪舒望安回到车上,但逐渐发白的脸色出卖了他,舒望安见他这个样子,自然不可能留下来看烟火,马上开车离开了。 「廷澜,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安神你不方便去医院,送我回宿舍就好。」 舒望安看了他几眼,「你可能撑不到那时候,我先送你回我家,你先睡一下。」 「这样太麻烦了。」 「听话,我家里有胃药,你看起来是胃不舒服吧,手不要压太大力了,会有反效果。我儘量开慢一点,你先睡会,好吗?」 舒望安都这样说了,陈廷澜自然不可能说不。他靠在副驾驶座的窗边,稍微瞇着眼睛,闭目养神。路程有些颠簸,没那么好入眠,舒望安开得不算慢,但很稳,几乎没怎么晃动。 陈廷澜就着这个角度看舒望安的侧脸,舒望安开车的样子实在很少见,之前都是司机开车,再不然就是许姊。他果然赚了,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这破毛病都有了价值。 后来,舒望安停了一个很长的红绿灯,他似乎侧过头跟自己说了些什么,没听清。陈廷澜依稀能看见舒望安的嘴唇一开一合,他说了很长的话,只是已经听不到了。 「廷澜,大概再十分鐘,等过了这个转──」 他莫名困意上涌,平常积累的疲劳一口气涌了上来,这下是真的睡了过去。 三十二、人真的很可悲,明知道是自己做错了 『妈妈,我们要出去玩吗?』 『嗯。』 『要去哪里玩?』 那已经很久以前的事了。陈廷澜记得他那个平时几乎一言不发的母亲,居然说要带他出去玩,让他很是惊讶。他记事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他不知道是不是要高兴,但他又不知道出去玩是什么感觉。 后来他记得妈妈带他去了附近的一个观光区,妈妈并没有拉着他的手,只是走在他面前,让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那时的他对妈妈还有些恐惧,害怕她的喜怒无常跟反反覆覆,也畏惧她母亲的身分,不敢对她有任何异议。 『妈妈,这里是哪里啊?我们要过那条长长的路,去对面玩吗?』 妈妈没有回答他,只是拉起了他的手,随意地牵着,头也不回:『廷澜,那个叫桥,妈妈现在要带你过桥,去另一边的街道,那里晚一点会有庙会,你要抓好妈妈的手,人很多,不要走丢了。』 『嗯!』 小孩子心思单纯,没有明白妈妈到底想说什么,只知道她难得说了这么长的话,很是高兴,希望她能再多说一些、多对自己关心一些。 他抓着妈妈的手,看着桥边的风景,如果以他当时的理解来说,那应该要是很漂亮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可是妈妈无心欣赏,只是快步走过,他为了跟上去,只能努力去追赶妈妈的步伐,再美的风景,也不过过眼云烟。 还来不及记住,就消失殆尽了。 『妈妈,你能不能走慢一点?我的脚很痛。』 『忍耐一下,在这里停下来会很麻烦,人太多了,容易走散。』 『不会的,只要我们的手不放开──』 『廷澜,你听妈妈的话好吗?』 妈妈说话的时候,眼睛是没有看他的,她凝视着远方,陈廷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桥的另一边;可不知怎地,他却觉得妈妈并不是在看街道,反倒像睹物思人,在透过那些景观,怀念着什么。 是什么? 『妈妈!我走不动了!你等等我!』 陈廷澜跟不上妈妈的脚步,被甩在了后头,小孩子走的本就慢,大人走一步他必须要跨两步才能跟上,可是妈妈像是听不见似的,反而越走越快,那个高挑的身影几乎要淹没在人群里。 『妈妈!妈妈!你等等我!』 『你要去哪里?回来!我还在原地!』 『妈妈!』 『妈妈──』 『我、走不动了,也跑不动了……』 陈廷澜跑了起来,试图去追赶她,可惜徒劳,他声嘶力竭地喊,喊妈妈的名字、让她等他,可是那抹身影终究在人群里消失了。 陈廷澜瘫坐在桥边,他妈妈说得没错,桥上的人潮开始聚集,人越来越多,对他投以探究目光的也越来越多。他们嘰嘰喳喳地像在讨论什么,周围的风声太大,陈廷澜又没有力气,实在没办法直起身子听他们在说什么。 『小弟弟,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后来为首的一个女人蹲下身来跟他搭话,陈廷澜觉得腿很痠很痛,就连视线也不怎么清楚。 『……我跟妈妈走散了。』陈廷澜整个人瑟缩在原地,双腿蜷曲,把头埋进大腿里,没有抬起来。 『走散了?很久了吗?』女人的神情似乎有些担忧,『小弟弟,还是你跟我们去附近的警察局吧,阿姨跟我的朋友都是这里的人,我们知道路。』 陈廷澜这才抬眼看她,他茫然看着,没有回答。他才又听见女人后头朋友的谈话声,虽然不大,却能清楚地传入他耳朵里。 『好可怜啊,他是不是吓坏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年纪不大,最多就小学一二年级吧?』 『这小孩这么可爱,怎么会把他丢在这里?』 『还是说,根本就不是走丢,是遗弃啊?』 『喂!不要乱说话,你看人家的穿着,怎么看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哪有穿这样被遗弃的。』 『那么是小少爷?那更不对呀,小少爷的话身边不应该有很多保鑣吗?』 『……』 那些不掩饰音量的窃窃私语让他感到不舒服,他只是看着那位为首的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姊姊,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走,你告诉我警察局的大致方向就好,我可以自己去找。』 『可是……』女人迟疑了一下,『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你不要担心。』 看陈廷澜的眼神很坚定,女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指了一个方向,『从桥的这一端过去直走,看到红路灯右转就能看见了,但是要注意,那里的车流量大,一定要注意车子。』 『好,谢谢姊姊。』 陈廷澜站了起来,跟那群人道别后,就往警察局的方向去了。途中他并没有再回头看他们一眼,但是他能感受到其中一些人戴着怜悯的视线。 不知怎地,自从妈妈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后,他突然就不害怕了,好像他早有预感会发生这种事,妈妈对他无关紧要,丢了也不在意,就像她不断凝视远方,不断追寻她得不到的事物一样。 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大概就不会稀罕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知道,等他终于走到警察局门口时,身体踉蹌了一下,还是那里的员警扶住他,他才倖免于跟地板亲密接触。 『小弟弟,你没事吧?有什么事情是叔叔可以帮忙的?』 陈廷澜稳住自己的身体,缓缓道:『叔叔,我今天跟妈妈到附近的观光区玩的时候走散了,你可以帮我找妈妈吗?』 『走散了?小弟弟,你记得是多久之前跟妈妈走散的吗?』 『一个小时前,没有太久。』陈廷澜顿了一下,似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况,『妈妈要拉着我过桥,去对面的街道,但是我走不动了,就让她等我。她不愿意,强行拉着我要走,后来我没抓住她的手,妈妈就不见了。』 『小弟弟,你──』警察的表情很严肃,『你还好吗?会不会害怕?』 陈廷澜看着他,轻轻地摇头:『我不知道。』 『小弟弟,麻烦你现在跟我详细形容一下你妈妈的长相,记得妈妈的手机吗?』 『我都记得,现在就可以给你。』 负责跟他谈话的是两名男性警官,一名相对年长,问话比较详细,另一名看着可以喊他哥哥,会比较照顾他的情绪,可是陈廷澜自己清楚,他没有什么是需要被照顾的,只是因为他跟妈妈走散了,他想把妈妈找回来。 仅此而已。 『小弟弟,我已经联络你妈妈了,她说她会来接你,你不要担心。』 『嗯。』 『小弟弟,我有个问题问你,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係的,我都能回答。』 两位警官对视了一眼,『你家离这里远吗?』 陈廷澜想了一下,『我不知道算不算远,但是开车差不多要二十分鐘。』 『你说跟妈妈走散差不多是一小时之前的事情吗?』 陈廷澜点头:『对,因为那时候桥上有个很大的时鐘,上面写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十分,后来我来找叔叔的时候是两点半的时候,差不多一个小时。』 警察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他们似乎在顾虑什么,最后年长的那位开口,说得比较委婉:『……刚刚你妈妈接电话的时候,说自己正在家里。』 陈廷澜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说:『她是不是说,等她的工作处理好之后再来找我,让你们先照顾我一下?』 他们用沉默代替发言,陈廷澜笑了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警察叔叔,谢谢你们在意我的感受,但我没事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至少她这次还愿意来载我回家。』 警察听到回答,表情很难看:『你的意思是,你妈妈还曾经让你自己想办法回来?』 『是有过,因为离得近,她就让我自己走路回家。』 『怎么会有这种母亲?把小孩子当什么了?』 后来,两名警察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等到妈妈来接他,又做了笔录之后,他们就回家了。一路上,他妈妈没有跟他说任何话,只把他载到家里,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三十三、我会在你身边 印象中,他跟他妈的谈话次数不多。或许是已经麻木了,知道对方并不在意自己,陈廷澜开始习惯自己去打理自己的生活。先从有兴趣的事情开始做,如果找不到就找自己擅长的事做。 偶尔他妈心血来潮会来过问他的生活,虽然只是一时兴起,问的也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依旧会回答,至少这样有来有回的对话,能让他们勉强像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国中、高中──他的求学生涯都是他自己在做决定,只要不过火,他妈大多只负责签字盖章。 『廷澜,从你拿回来的奖状来看,我发现你好像什么事都很擅长。』 『那只是因为对手都不强而已。』 『还是很厉害,你的奖状都快能堆成山了。』 『那也没什么特别的吧,不就是几张纸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那是对实力的一种肯定啊。』 『我的实力怎样,不需要靠几张纸去证明,我自己知道就好。』 他妈没再回话,陈廷澜滑着手机,没去看对方的表情,只是不怎么明白他妈怎么突然就关心起他的奖状了。 随后,他妈接着说了一句:『……你跟他真的很像。』 陈廷澜把手机画面关掉,懒洋洋地抬头:『你说谁?我那个无缘的老爸?我跟他哪里像了?是他会画画还是运动神经发达?口才好还是逻辑能力强?』 他妈沉默了,陈廷澜盯着她看了很久,只是叹了口气,之后就没说话了。 『……都很像,风格不太一样,但是你们有时候会在我的视线里重叠。』 陈廷澜讽刺地笑了几声:『是啊,如果完全不像的话,你估计理都不会理我,把我丢在外面的时候,哪怕接到警察局电话,大概也会当作是恶作剧,直接就掛掉不理。』 『我不是──』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否认的?』陈廷澜的语气霎时冷了下来,『你不需要一遍遍用行为来搧我巴掌,我知道我不重要,不需要你提醒我。我有时候觉得你很可悲,爱得要死的人是你,离婚的也是你,现在后悔的还是你。』 『陈廷澜!』 陈廷澜站起身,在回房间之前瞥了她一眼,『我不要求你要做个妈妈,但是我一个人暂时活不下去,你只要记得给钱就好,等到我有能力赚钱了,我会马上消失,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陈廷澜!你给我回来!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的困扰了!』 回应她的,是大声关上的房门。 陈廷澜回到房间后缩到床上去,他本意其实不是要跟外面的人争吵。都过了这么多年,再去谈论一个不知去向的人根本没有意义。可是他就是一肚子火,那个女人三句不离他爸,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样子,但是离婚的又是她。 有些人矛盾地可笑,就算她不说,陈廷澜看她那副样子,估计也能猜到他们为什么离婚,只是他妈不说,他也不屑去多想。既然他被生下来就註定没有爸爸,那么这个亲密的陌生人之前跟他妈是怎么样,他一点都不想去关注。 陈廷澜把棉被拉到胸口,闭上眼试图隔绝外面的噪音。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进入了梦乡。 * 「廷澜、廷澜──」 陈廷澜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舒望安放大的脸。他愣了好几秒,记忆在顷刻间出现了一点断层。他摸了下自己的脸,发现脸上有未乾的泪痕,梦里的记忆回笼,陈廷澜的表情登时难看起来。 「安神,我怎么……」怎么睡着了? 「你在车上睡着了,我看你很累了就没喊你,不过你很沉,把你搬进来花了我一点时间。」舒望安摸了摸他的脸,「胃还会不舒服吗?你刚刚脸色很难看,一直冒冷汗还哭了,我才把你叫醒。做恶梦了?」 陈廷澜垂下头,才发现自己躺在舒望安的床上,他沉默地点头,又接着摇头,动作很轻,但舒望安没弄懂那是什么意思。 「摇头是指不会不舒服了,还是不是恶梦?」 「都是,现在好多了,安神,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只是──」陈廷澜越过舒望安看向他房间的墙,语气有些游移,「梦到了一些关于我以前的事情。」 舒望安看着他,看了好一阵,这才起身道:「你刚睡醒,现在也差不多到晚餐时间了,要吃点东西吗?」 陈廷澜的目光回到他身上,「安神,我这种奇怪的样子估计吓到你了,你不问我怎么了吗?」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陈廷澜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我能不能抱你一下?一下就好。」 说完,舒望安就着他的手,探进了他怀里,伸手回拥了他。舒望安掌心的温度贴着衣服传了过来。陈廷澜一点都不想松手,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哭过一次,记不清原因了,或许他当时跟他妈走散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难过。 他嗓音有些哽咽:「再一下就好,不要松手。」 舒望安只是说:「你想抱多久都可以,但是不要哭,我会心疼。」 陈廷澜花了一段时间平復自己的思绪,才把手松开。他发现他弄湿了舒望安的肩膀,但是舒望安只是用手抹掉了他脸上的泪痕,剩下的什么也没说。 他怔怔看着舒望安,过了许久才开口:「……望安。」 舒望安嗯了一声:「我在,怎么了?」 「我一直觉得,我离你很远。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站在舞台最靠后的位置,看着台上的你。你周围有很多人、有很多喜欢你的粉丝,我们的距离很远。」 「廷澜──」 陈廷澜接着说:「我说我今天做的梦不算恶梦,因为那是我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是不是什么太开心的事。」 他握着舒望安的手,这才开始说:「我很讨厌人群,讨厌到几乎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之前俞凯很惊讶为什么我讨厌人多的地方还愿意去看你的演唱会。其实准确来说,我不是怕人多,只是厌恶陌生人对我的目光。」 「跟以前的遭遇有关吗?」 「或许有关吧。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我没见过我爸,但我知道我妈很爱他,只是比起我爸,她更爱自己。我妈那人自私得很,我大概也知道她无法跟谁过生活,所以最后离婚了我也不意外,我妈后悔了我更不意外。」 陈廷澜眼底的厌恶一闪而逝:「……只是她之后的生活都在思念我爸,对我不理不睬,常常在路上把我弄丢。」 舒望安皱眉,又重复了一次:「弄丢?这是什么意思?」 陈廷澜思忖片刻:「我常常在外面跟她走散,但她不会发现,往往都是我去警察局报案后,她收到通知才会想起来,除此之外,她不会有任何表示,只是到警察局把我接回去,有时候距离近,还会叫我自己回去。」 舒望安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呢?」 「我想我那些厌恶的情绪甚至是恐惧,或许是因为走散的那几次,陌生人看我的目光──探究、怜悯的眼神,一次一次提醒我,我妈她不要我了。」 陈廷澜的身体在颤抖,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反应,似乎是愤怒,又不太像。舒望安连忙抱住他,轻拍他的背。 陈廷澜靠在他胸口,喃喃地说:「所以我也不要她了。」 他想,他就是不要她了,在他的预期里,自己无父无母、没有牵掛、没有顾虑,这样的生活很好,不会难过,也不会有太多的期待。可是他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勇敢;那种被拋弃、不重视的恐惧刻在骨随里,时不时出来跟他打照面。 陈廷澜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他或许在害怕,又或许在愤怒,陈廷澜实在分不清这是什么情绪;驀地,他感受到背上那双手温度,隔着手掌传了过来,他的不安被抚平了。 随后,他听见舒望安的声音:「没事的,或许你母亲发生过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她不愿意告诉你。但不管她要不要你,我都在你身边。」 陈廷澜莫名涌上落泪的衝动:「安神,我跟你的距离有那么远。」 陈廷澜顿了一下,「如果我往前走了,向你的方向靠近了,你愿意待在原地等我吗?」 舒望安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轻吻他的嘴角。陈廷澜望着他,看见他带笑的眼睛,眼眸里映着自己。 「廷澜,只要你愿意,我会直接来到你身边。」 三十四、她的眼光很好 陈廷澜缓和情绪后,就跟着舒望安到客厅去。舒望安简单做了粥,没有花太久时间,他做饭的时候陈廷澜还有点恍神,人正坐在客厅发呆。 「廷澜?」 「嗯?」 陈廷澜抬头,舒望安把粥端过来,味道飘了过来,大抵是怕陈廷澜的身体,舒望安煮的是白粥,加了一点葱跟鸡胸肉,还有一盘酱油蛋。 「你可以吃饭了吗?身体还可以?」 「没事,我只是心情不好,身体没什么问题。而且,你煮的东西,我哪有理由不吃?」 陈廷澜笑了笑,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哪怕是吃了会死,大概他也会是这个表情,更何况是舒望安特地给他做的。 舒望安笑着,表情柔和:「你如果不想吃,随时都能不吃。」 陈廷澜没有思考:「不会有那一天的。」 陈廷澜吃得很快,他边吃边抬头看舒望安,舒望安的表情没变,似乎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天塌下来也一样。 他不禁开口:「安神。」 舒望安拿汤匙的手停顿了一下,「嗯?」 「我就是好奇,安神平常除了经营粉专,还有什么网上娱乐吗?还是说,歌手没时间有娱乐。」 「会啊。」舒望安眨眨眼,笑得有些狡黠,「我可是个网癮少年。」 「咳咳──」陈廷澜忽地呛了一口,舒望安感觉就不像是会懂这些词的性格。缓过来之后,才接着说:「一点也不像啊,那安神都看什么?」 舒望安回答的很快,几乎没有思考就说:「什么都看,之前朋友给我推荐一些绘师或文手,有画跟写同人跟娱乐圈的,每个都很厉害。果然世界上强者云集啊,一不小心就被时代遗忘了。」 陈廷澜嘴角一抽,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吐槽起,索性就不说了。 陈廷澜又吃了几口,似是忆起什么,「对了,安神是不是说过你还有个妹妹,你会常跟妹妹联络吗?」 舒望安思考片刻:「不一定,我时间很不固定,大多时候都是她找我,我再找时间回。若晨偶尔会跟我分享她喜欢的东西,偶像啊、美食之类的都会。」 陈廷澜眼神微滞。 他反应过来:「若晨?舒若晨吗?那个很有名的模特儿?」 「嗯?很有名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说做着玩玩,就当赚外快。不过这好像也不像你会涉猎的领域?」 「的确不是,但是俞凯跟老萧都会说,自然也会知道。」陈廷澜忽然来了兴致,「你的妹妹跟你长得像吗?」 说起来也是凑巧,他们寝室的人对平面模特儿没什么关注,不过有次俞凯看见推送广告,看得眼睛都直了。 按理来说,正常的男性寝室对这种肤白腿长的模特儿都会很感兴趣,只可惜一个阅歷无数无感,一个性向暂时不明,只剩一个还算正常的俞凯在这大惊小叫。 『你们真不看啊?』俞凯又看了几眼,越看越奇怪,『欸澜哥,你看一下。』 陈廷澜有点不耐烦:『都说不看了,你到底在执着什么?』 『不是,我突然觉得这妹子有个角度很像安神啊!』 陈廷澜大概是鬼迷心窍,听见跟舒望安相像,对方又姓舒,他就凑过去看了。萧铭昇是喜欢热闹,看到陈廷澜凑过去,也跟着他们看。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然真的在这名模特儿身上看见了舒望安的影子。 记忆过于深刻,以至铭记在心、不曾忘怀。 「她吗……我不知道,一家人好像分不太清楚彼此的长相。我一直觉得她很可爱,但她都说我鬼遮眼,说的话都在哄她,不相信我。」舒望安轻轻笑了几声,「后来她去当模特,才后知后觉地说哥,我好像真的长得还不错。」 陈廷澜被逗笑了,「她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吗?」 「她觉得我比较好看,我说我是你哥,也是个男人,你不应该跟我比。」 陈廷澜忽然停下来,端详起他,他对上舒望安的眼眸,嘴角扬起:「你妹妹眼光很好。」 陈廷澜吻过舒望安的嘴角,两个人靠得很近,「除了你之外,你妹妹还有夸奖过谁吗?喜欢的明星之类的?」 舒望安看着他,沉默了一阵,登时笑了,「有啊。」 「除了你之外还有喜欢的明星?」 舒望安还是那个笑容,「不算明星,但的确很有名气。」 「网红?」 「好像也不太算,总之是个很厉害又很特别的人,若晨是这样形容的。」 「厉害又特别?跟你相比也是?」 舒望安说得很篤定:「当然。」 陈廷澜有点不服气:「有多厉害又特别?」 舒望安笑而不语,没再回答了。陈廷澜被他笑得有些摸不着头绪,但是舒望安没接着说话,只是把吃完的碗盘收到厨房去,开始洗碗。陈廷澜没打算留下来过夜,舒望安对他的想法一向尊重,打算等下载他回学校。 〔陈廷澜〕:我晚点就回去了,有要吃什么? 〔万花丛中过〕:哎呀,没有要过夜啊,是你不行还是你们安神不行? 〔陈廷澜〕:想死就说,可以勉为其难成全 〔万花丛中过〕:哦,这就算了,你要买消夜回来?转性了?突然就这么有室友爱了 〔陈廷澜〕:再说拉倒 〔万花丛中过〕:别,有话好说,才子人帅心善 〔陈廷澜〕:…… 「在跟室友聊天?」 舒望安从厨房回来后到客厅坐下。 「嗯,老萧传了讯息让我给他带消夜回去。」陈廷澜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无奈,「想得还挺美。」 「那很好啊,说明你们寝室的感情很好,大学只有四年,时间过得很快。能有这样的感情,是你运气好。」 听见舒望安的话,陈廷澜的表情很淡,他才想到舒望安并没有读完大学,对这些事情或许是陌生又带点嚮往的。 他忍不住问:「安神,没办法读完大学,你曾经后悔过吗?」 舒望安握了握他的手,语气很轻:「如果是现在的我,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不过真要说的话,或许我曾经是有点愤怒的,我气我自己,谁都保护不了,我的母亲父亲,还有我的妹妹;就是因为太软弱了,才什么都没能留下。」 「安神──」 舒望安摇摇头:「但人生并不是这样的,我如果没有这些际遇,进不了娱乐圈。」 「我不知道我那时怎么想的,后不后悔、可不可惜;我只知道如果我留在大学读书,我看不见五彩斑斕的世界,我的视野就会在这个象牙塔里,以为很美好,实际上就是管中窥豹;生活是很公平的,你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点什么。」 娱乐圈的绚烂、华丽、金絮其外,那是它的外壳,就像每一个环境、圈子都有自己的样貌,你选择去什么地方,总得放弃原先拥有的安逸和筹码,你才能继续向前。 「我的父亲希望我去做想做的事,我想做的事是唱歌,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甚至做得比预期地都要好,我相信他会谅解我的,我很高兴我能有这样一个父亲。」舒望安笑着,眼神平和温柔,「是他让我遇见了你。」 后来舒望安载他回去,夜深了,假日没有门禁,在外逗留的学生也少,陈廷澜让舒望安绕去给萧铭昇他们买消夜,才又开车往s大去。萧铭昇狮子大开口,让他买了一堆东西,也就是看在舒望安的面子上,陈廷澜才没当场给他摆脸色。 「安神,假日晚上的人不多,你直接停我们宿舍那边的门口就行,视线不好,你待着不下车,不会有事。」 「好。」 陈廷澜说这些显然是多虑,就舒望安的性格,他估计也是直接停车,根本没在怕的。舒望安把车开到定点后,陈廷澜发讯息让萧铭昇滚下来帮忙拿东西,想白吃白喝也要有个限度。 〔陈廷澜〕:滚下来拿东西,自己要吃的自己来拿 〔万花丛中过〕:在哪里? 〔陈廷澜〕:最靠宿舍的那边门口,只有停一台车,很好认 〔万花丛中过〕:行行,你说快到的时候我就要走下来了 陈廷澜发完讯息,转头看舒望安:「安神,今天还给你添这么多麻烦,你回去要记得好好睡觉,不要再工作了。」 「那可能不行,我还有歌要写。」 陈廷澜皱眉:「不能明天再写吗?」 「这个……」 陈廷澜堵住了他的嘴,夜晚的车里视线昏暗,他解开副驾驶座的安全带,贴着舒望安整个人压了上去。他喜欢舒望安看他的眼神,喜欢用嘴描绘他的唇瓣,他渴望这样的感觉,他贪得无厌。 陈廷澜贴着他的嘴唇,舒望安跟他离得很近,脸上有些泛红:「明天再写,好不好?」 舒望安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 忽地,砰了一声,他们同时向外一看,发现萧铭昇跟俞凯就站在车子窗口处。萧铭昇摊手,表情爱莫能助,俞凯则是摔了要给舒望安的礼物,整个人露出惊恐的表情。 三十五、明明在场有三个人,为什么只有我一 陈廷澜的眉头蹙着,心情显然相当不好。他还维持跟舒望安贴在一块的姿势,后来舒望安推了推他,他才不情不愿地从对方身上起来。 「安神、澜、澜哥……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但老萧让我下来一起拿、拿消夜……」 俞凯人都快吓死了,说话结结巴巴的,人都说打扰别人亲热要遭天打雷劈,他这不但打扰了,还打扰自己兄弟,估计罪要更重些。不过他这张惨白的脸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偶像跟兄弟居然是一对吓的,还是其他原因。 陈廷澜打开门下车,看见站在不远处看好戏的萧铭昇,火气一整个上来,给他的东西全用扔的,一点也不想客气。 「哇,才子,手下留情啊,你扔的是汤,还是热的,被砸到不但会洒,还会死人。」 「那是我的问题?你东西没接住,让它洒了,不应该是你的问题?」 「行行行,我的问题,可以了吧。」 陈廷澜正在跟萧铭昇说话,舒望安则摇下车窗,发现俞凯还站在窗前。俞凯小心翼翼捡起自己掉的东西,把上面的灰尘拍一拍,诚惶诚恐地递了过去:「安神,这是我妹妹的心意,说是要送给你吃的……」 舒望安笑着接过,「谢谢你,替我向你妹妹道谢。」 「不用谢!我妹就没什么做菜的细胞,烤个饼乾都炸了好几次厨房,才勉强做出个像样的,希望安神不要嫌弃!毕竟这也是她做了好久才做好的,但不知道有没有被我摔碎。」 「没事,你不要紧张。」舒望安直接打开吃了一块,「味道很好,也没有碎,麻烦你特地送礼物了。」 俞凯整张脸都涨红了,他的视线没有一点遮挡,哪怕夜里视线昏暗,但因为离得近,可以很清楚看见舒望安的嘴唇有些发肿,还有衣着上的凌乱痕跡。他刚刚没有看错,但是正主坦荡地倒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紧张。 俞凯这才想起正事,「对了,安神,你跟澜哥……」 他一提起陈廷澜,舒望安愣了一下,才像是想起什么,马上就要下车。不过陈廷澜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听见开车门的声音,连忙大喊:「俞凯!别让他下车!」 「啊?喔、喔!」俞凯朝舒望安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只好拦住车门,请舒望安再坐回去。 陈廷澜大步流星地走到俞凯旁边,一隻手按着车窗边缘,眼睛瞇了起来。 「你疯了吗?就算现在时间晚了,学生少,也不代表一个人都没有,你不能随便下车,会出事的。」陈廷澜虽然是在气头上,但到底也不捨得对舒望安说重话,说到一半语气就软了。 舒望安只是盯着他,神情严肃,随后按着他的头,额头贴了上去,过了一阵才分开:「我刚刚看你脸有点红,很担心你有没有发烧,你现在会觉得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勉强,明天好好睡一觉。」 陈廷澜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心情很好,把旁边的俞凯给吓傻了,「我没事,那是热的,你还没答应我,今天回去不工作。不然我们做个约定,你不工作,我也休息,你觉得如何。」 舒望安无辜地看了他一眼,这招平常对陈廷澜很受用,不过这时候陈廷澜铁了心要他好好休息,显然没什么用,他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那就这样说定了,都休息,你刚刚买了消夜,刚好能跟你室友一起吃,没问题吧。」 「当然,你开车路上小心。」陈廷澜正要松开按在车窗上的手,停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安神。」 「嗯?」 陈廷澜俯下身来擒住他的嘴唇,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很快就分开了,快得舒望安有些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后无奈地笑了,「不是你怕被人看到的吗?」 陈廷澜表情一点也没变,态度甚至很随便,「我是怕你被看到,等下你就回不去了,没看到你的脸,我怎么了又没关係。」 「你啊。」舒望安想说点什么,但盯着陈廷澜的脸,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好作罢。 陈廷澜弯弯嘴角,「路上小心,开慢点。」 他把手放下来,舒望安朝他们挥手道别后,很快驱车离开了学校。舒望安一离开,陈廷澜又变回平常那张淡漠的脸,这变脸速度让俞凯有些惊讶,毕竟平常根本没可能看见陈廷澜笑,自然没法体会到什么变脸。 陈廷澜看他一眼,把手上一部分的消夜递给他,「拿着,你不是下来帮忙拿消夜的吗?」 俞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连忙接过:「哦对,当然。」 他们两个走了一小段路才看见萧铭昇,这人刚刚一直站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位置,现在更是趁他们聊天的功夫,直接走到宿舍楼去了,看见他们的时候还举着手机朝他们招手,模样特别不要脸。 陈廷澜被他一张笑脸弄得很不爽:「你继续这样挥下去,信不信等下手机就没了?」 「那可千万不要,恋情曝光不是什么大事真的,可千万别迁怒到我的手机来,它没有功劳至少有苦劳。再说,你不是根本也没差吗?」萧铭昇露出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虽然我站得远,可是我没瞎。」 陈廷澜被他一套歪理说得有点绕:「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们三个慢慢走回宿舍。 一回到宿舍,一路沉默的俞凯才像解禁似的大喊:「所以老萧早就知道了?合着就我一个被蒙在鼓里?」 萧铭昇不以为然:「就你刚刚那个智障反应,你觉得才子会想告诉你?」 「那又凭什么告诉你啊?我才不相信你的反应有多正常,你没逮着澜哥胡说八道都算不错了!而且我反应大一点怎么了,是个人看见自己兄弟跟偶像在一起都会很惊讶!」 俞凯本以为萧铭昇会接着反驳什么,谁知道他居然一副很认同的模样,甚至还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啊?」 「所以你才不在被告诉的范围内,很合理。」 「……」 身为话题主角,陈廷澜在旁边听得很不耐烦,倒是先把消夜都摆好,该倒的汤汤水水拿盘子来处理。 「所以你们两个在那废话这么久,是要吃饭了吗?」 「当然要!」 陈廷澜指了指旁边的垃圾:「顺便扔了。」 趁俞凯去丢垃圾的空档,萧铭昇凑过来跟他使眼色:「别说我故意害你,你看到消夜要买这么多的时候就该知道不只有我一个人。」 「你少来,就算只有你一个,你也能吃这么多。」 萧铭昇摊手:「行吧,你后来是不是没继续看手机,我可有提醒你啊。」 提醒?陈廷澜挑眉,把手机拿起来解锁,果不其然看到几条未读讯息。 〔万花丛中过〕:你是跟你安神一起回来的吧?别说我没告诉你,俞凯也在,当心点 〔万花丛中过〕:我们都到一楼要走过去了,不用十秒 陈廷澜把手机扔到一旁,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俞凯也回来了,看见陈廷澜靠在椅子边上,他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我没耐心了你就永远听不到答案了。」 「那我问了啊?」俞凯小心翼翼的,「澜哥你是弯的?所以这是你一直不交女朋友的原因?还是说你一直跟安神在交往,所以才装成单身?」 陈廷澜皱眉:「你就不能一个一个问?」 「我发现这些问题我都能替他回答。」萧铭昇笑嘻嘻的,「当然最好还是让他本人自己说,不过我能保证他之前一直是单身。」 「是不是弯的不知道,反正喜欢上了,就认了。我也没想过我会喜欢一个男人。」 「那澜哥,你很早就认识安神了?」 陈廷澜用鄙视的眼神看他:「在你跟我说的时候才认识的。」 表情像在说,你不会认为我当时在骗你吧?你配吗? 俞凯摸摸鼻子,「哦,那我暂时没问题了。」 「暂时?你还能接着问?」 「可以吗?」 「你说呢?」 「……」 三十六、我只能是看你 〔澜:(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你们最喜欢哪张?反正我是完全选不出来,我觉得都挺好的(苦笑)(苦笑)〕 俞凯发现陈廷澜脱单的事情成了一件小插曲,就这样被揭了过去。相安无事几天,陈廷澜在自己粉专上发了一个九宫格,是他在间暇时间画的舒望安:演唱会的、拍杂志的、出去玩的,零零总总凑成了九张,一併发了出去。 俞凯有关注陈廷澜,以前见他发图都是画景,偶尔会有一些模特儿跟明星,少数时候是自己比赛结束的作品跟素描练习,现在则几乎是人、几乎是舒望安。如果放在以前,他顶多认为就是陈廷澜在追星,或是两人关係好。 可自从他知道秘密后,很多事情都能被无限放大,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要不要跟陈廷澜说,这样有点太明目张胆了,会不会被粉丝看出来,可是想想,或许陈廷澜根本就不在意呢? 「澜哥。」他于是只好问起别的,「这都是你什么时候画的啊?完成度也太高了。」 「空档的时候,当然不可能是一起画的,我速度没那么惊人。」 陈廷澜多半画速写,像这种仔细勾线还会调色再上色的图实在太难得了,而且在绘图粉专上完整的彩图也不多见,通常只有接商搞或是画很喜欢的东西才会有这样的完成度。 「呃、澜哥,这样会不会太明显啊?粉丝不会觉得有问题或是蹭热度什么的?」 敢情是在担心这个?陈廷澜失笑:「没那么夸张,安神自己就什么都不避嫌,先拉着我说什么学长学弟的,就是太坦荡了,别人只会觉得我们关係好,可能以前就认识,其他的都不会多想。」 陈廷澜刚说完,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递过去给俞凯。俞凯满脸问号,但不敢质疑陈廷澜,只好接过手机。 「你看第一条热评。」 俞凯顺着看第一条,发现这条热评上的回覆都快赶上陈廷澜了。谁这么厉害?他又顺着看内容。 『学弟,我觉得你把我画得太好看了,我现在都不敢出门2333333就没有一张是单独送我的吗?身为模特儿总要特别一点吧?』 俞凯觉得自己可能真没见过世面,他虽然有关注陈廷澜,但不怎么看评论区,面对舒望安的操作这还是第一次,毫不避嫌甚至明着来的更是第一个。 『233333333333333他吃醋了吃醋了!!!!』 『我学弟画的图怎么我不是第一个看见的,居然跟大家一起看见了!』 『所以安神你都不知道你学弟给你画了这么多图吗!!!!!!!哈哈哈哈哈哈,想想就好气哦!』 『5555555555555我澜神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来就是九宫格,猝不及防!』 『这画得太也仔细了吧,一点都不像临时想的,是不是你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澜神你偷偷画的!!!!!!!!!你说!!!!!!』 『我我我我我、我觉得还缺一张接吻照!!!!!!』 『woccccc我也!!!!!』 『别了别了,别太过火,两人就很好的朋友而已,了不起学长学弟,别拉郎了好吗?』 『成天意淫这些不烦吗?不能好好欣赏图?澜神画得这么好看你就光脑补了?』 …… 俞凯接着看下去,发现底下的评论都已经在帮他们澄清了,顿时有些惊讶。陈廷澜明明不追星,对娱乐圈的那点破事倒是看得清,不知道是舒望安有意而为之,还是陈廷澜想出来的。 不过比起这些,他更惊讶的还是舒望安在底下明目张胆的留言,他是真的一点嫌都不避吗? 「这……安神都这样?」俞凯很震惊,「安神这么有名气的明星,会不会被经纪人管得很厉害啊?」 陈廷澜觉得头都痛了起来,「并不会,许姐根本管不了他,有时候还拜託我看着他一点。」 「等下,安神的经纪人也知道你们的事吗?」 「不知道,只知道我们关係很好,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俞凯的好奇心整个被提了起来:「澜哥啊,我现在才想到,是你先喜欢安神的还是他先喜欢你的?」 陈廷澜看了他一眼:「问这个干嘛?」 「我好奇啊。」 「不知道。」 「别这样嘛澜哥,我真想知道,你告诉我,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我他妈是真不知道!」陈廷澜头很痛,「舒望安那个人,他看起来很亲切,对人和善,但是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以为你是他很要好的朋友,或是有点关係的重要人士,但他可能跟每个人都这样,你不是特别的。」 俞凯代入思考,觉得陈廷澜说得真有道理,又突然同情起他来。 「喜欢上这样的人,不是很惨吗?如果是我,大概连告白也不敢吧。澜哥真男人!」 陈廷澜苦笑了声,他也算不上敢告白,只不过就是一时衝动,又被他赌赢了罢了。天底下哪那么多勇敢的人,也不是每个勇敢的人,都能取得成功。 后来俞凯出去系办,说是他们系上要开会,得要出门一趟。陈廷澜一个人待在宿舍,他的课都在早上的时候结束了,现在是空间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他躺在床上,不过多久,舒望安就发讯息过来。 〔望安〕:你什么时候画的?哎,还有演唱会时候的,这么早以前就在看我了? 〔陈廷澜〕:我一直在看你,不管是什么时候 〔望安〕:嗯?那有没有单独要送我的图?说真的我有点不高兴,你画这么多我的图,我不知道就算了,我还跟你的粉丝一起看见,没有特殊的感觉qwqqqqq 陈廷澜笑了,他信个鬼,但还是心情很好地回了几句。 〔陈廷澜〕:你会在意这个? 〔望安〕:当然,我男朋友画给我的图,我为什么会不在意? 〔陈廷澜〕:那好吧 〔陈廷澜〕:(图片) 陈廷澜发了一张杂志拍摄时,他抓拍的一个镜头,这张图并不是他要给杂志社的稿件,他出于私心自己留下了,没有要放上粉专,也没有打算公开,他只想自己保留。 画上的舒望安侧着身子,半边翅膀低垂,有些残破的衣衫跟昏暗的灯光,令这位堕天使有些说不上来的神秘感。当时陈廷澜就站在远处,他看得愣神了,几乎是下意识站直了身子,在自己反应过来时就拍了照,偷偷地保存下来。 〔陈廷澜〕: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那时候在看什么 〔望安〕:嗯? 〔陈廷澜〕:就是杂志社拍我的那几张抓拍照 舒望安停顿了几秒,后来似乎是想起来陈廷澜指的是什么,就嗯了几声当作回答。 〔陈廷澜〕:那时我在看你 他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眼神是怎么样的,舒望安说他的目光很深情,事后拿到照片陈廷澜也有些诧异。他没见过自己有过这样的表情,不像在看什么,反倒像用眼睛记录,记录那些美好的瞬间,跟一帧帧弥足珍贵的风景。 俞凯不久前问他,是谁先喜欢上谁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舒望安的,更不知道舒望安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可是从他知道的那刻起,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 那些他不自觉保留的相片、在舒望安身上驻足的眼神,会对跟他有关的人事物產生在意跟好奇。喜欢是很多个瞬间推叠而成,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任凭它横衝直撞。 〔陈廷澜〕:我没有女朋友,我在杂志社也没有熟识的人,我只能是看你 三十七、他是个很神奇的人 几天后,舒望安的粉专放出演唱会的消息,一般来说,演唱会都要提早个半年,最短也是三个月前就要公布,不过舒望安这场演唱会比较特殊,限制了来的人数,时间也是压缩得很短。 〔舒望安:虽然之前就提过了,但还是对各位感到很抱歉,都这么接近了才公布具体的时间。这次的演唱会是要宣传我的新歌,专辑会在明年跟大家见面,完整的歌单也在明年,可以期待一下˙v˙ 啊,只会公布一部分的新歌,所以专题还是要买哦oao(图片)(图片)(连结)(连结)〕 演唱会的时间最终定在年底那个礼拜,十二月三十,没有撞上跨年,但也相差无几。陈廷澜眨了眨眼,眼睛有点痠,缓了一下才继续看。图片是演唱会的具体时间、地点跟注意事项,底下就是购票连结了。 以舒望安的名气来说,他办的地方实在是太小了,陈廷澜大概也能明白在他为何这么迟才宣布,或许就是怕时间太充裕会有不少人抢不到位置吧?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粉丝的力量。 不过几分鐘,票就已经抢购一空,这条贴文底下尽是粉丝的哀号,说家里网不好的、学生党迟看到讯息的、手速太慢的,甚至连黄牛票坑钱的苦主都已经开始发言。 速度堪称一绝。 『我没抢到qwqqqqqqqqqqqqqqqqqqq什么玩意啊!安神你这不是搞笑吗!你自己什么人气没点数吗?为什么找一个这么小的场地!!!!!!!!为什么!!!!!』 『感谢上帝!!!!!!!!!我抢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就是老娘人生最胜利的时刻!!!!谁都不能阻止我的狂欢!!!!!!』 『怎么差1l就差这么多?这两楼画风突变啊?』 『我的应援礼物准备好了!!!就等见到安神了!!!!!!』 『555555麻麻我能见到我老公了555555555』 『woc,舒望安这都多久没开演唱会了,上次还是去参加母校的迎新,再上次就记不清了,怎么这次这么赶,地点还这么小啊?』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吧?安神上次也说是公司突然想让他宣传专辑才要开的演唱会,原本没有这个计画,所以才找不到适合的场地?』 『!!!是不是上次那首歌!要公布完整版了!我好期待呜呜呜呜呜,上次听到我整个人原地升天差点没救回来!!!!什么神仙歌声爱了爱了!!!!』 『我从那时候就想说安神是不是谈恋爱了啊?歌词变得好甜蜜的感觉?』 『什么!妈妈不准!!!我安宝才这么大!世界这么恐怖!他要独自帅气!!!!!』 『草哈哈哈哈哈233333333333333独自帅气是什么鬼才发言?』 …… 陈廷澜把手机放下,他原本想试着自己抢一张看看,发现用手机还真的完全抢不到,画面卡着不说,一转就是几分鐘起跳,之后就直接是售完介面,他也是哭笑不得。 〔望安〕:廷澜,我给你留了三张票~还有你同学的 〔望安〕:你来听演唱会吗oao? 〔望安〕:(图片)(图片)(图片) 〔陈廷澜〕:你都特地给我留票了,我还能不去? 陈廷澜不是个认真努力的人,他做事向来是他认为应该,就会去做。画图也是、念书也是。时间一直在走,距离他跟指导教授约定的期限也迫在眉睫,他最迟这个礼拜就要决定主题,不然时间一定赶不上。 这几天他一直往图书馆跑,在图画区看一些国外画家的画,试图找找灵感,早期的画作抽象,有些有在课堂上听说过,有些则是连看都没看过。他说不上这样有没有帮助,但总比什么都没参考要强。 最后他借了几本书回去,开始研究起来。过程枯燥乏味,古人的画他早在课堂就看得不想再看了,他烦了就打开电脑,把歌单一张张搜出来,插着耳机点了循环播放。 第一首就是舒望安的歌。陈廷澜一开始没注意,听到的时候顿了几秒,点开歌单看了一眼,发现全是舒望安的歌,他整个人都乱了,反而更没法集中,最后欲盖弥彰似的,眼疾手快关了。 过了几分鐘,没声音让他不习惯,还是彆扭地打开了。舒望安的歌声透过耳机传入他的耳朵,就好像回到了他第一次去搜《毁灭》的时候,脑袋里浮现了一些模糊的念头。 影影绰绰,逐渐清晰。 隔天,陈廷澜跟指导教授约了时间,一早就到办公室去。老教授一看到他倒是稀奇:「来这么早?这可不像你啊。」 「教授,您说这话会让我很难过的。您哪次约我,我迟到过的?」 「是没有。」老教授笑了笑,指了墙上的时鐘,「但也没早到过,向来都是踩点。」 「……」陈廷澜噎了一下,「您就别笑我了,我有重要的事找您讨论。」 老教授心情很好,脸上一直掛着笑容:「是主题的事?有头绪还是没有头绪?」 「一半一半?」陈廷澜搔搔头,也不知道到底算有没有头绪,「您之前跟我说,要好发挥的但又不能太笼统,我有点想知道笼统的定义是什么?」 「这个有点难解释,不然你跟我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喜欢跟崇拜。」 老教授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这两个主题有点相似,你觉得差别在哪里?」 陈廷澜沉默一会,在脑袋组织语言:「我崇拜一个人,我觉得他在顶端让我仰望,我前进了他也会前进,我们不会在相同的高度相遇,我会拥有一个可以一直努力的目标。」 「那如果你超越他了呢?这样还会崇拜吗?」 陈廷澜摇摇头,他的眼珠里闪着光芒:「我崇拜一个人,不只是他的实力,更是他这个人,就算我运气好在什么地方赢过了他,他也不会被我超越,永远会在更高最远的地方等我。」 「听起来你有崇拜的人啊。」老教授的语气很肯定,不过见陈廷澜没有否认地点头之后反倒惊讶,「真的有啊?」 陈廷澜失笑:「为什么这么惊讶?我不能有偶像?」 「你不像。」老教授想了一下,「你给我的感觉一直很稳重,我把事情託付给你,我很放心。不过你骨子里也有股傲气,当然这间学校的学生都很优秀,谁没有点傲气呢?以你的水平来说,这种程度的傲气算很谦虚了。」 老教授说的客观事实,言下之意就是:就你这种都能这么大方承认有崇拜的人,真的假的? 「因为您刚认识我的时候还没有那号人物,后来有了,就这样。」 老教授很感兴趣:「能跟我说说是个怎么样的人吗?」 他也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入的了他得意门生的眼。 陈廷澜歛下眼眸,开口的时候语气很轻很淡,有些縹緲,又有些不真实,可说话的时候却是笑着的,笑得温柔愜意。 「他啊,是个很神奇的人。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有让人望尘莫及的实力、谦逊有礼的态度,还有看淡名利的从容,这些东西很难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老教授点点头:「看来你对这个人的评价真的很高。那崇拜这个主题你想怎么表现?」 陈廷澜借了老教授的桌子,稍微画了一下,他先分了四个格子,分别是起、承、转、合。起的部分是一个人正在看风景,这个人很模糊,着重的点在于风景,是座高山,但有些远,看得也不清楚。 再来下一格,画面放大,可以隐约看见山顶上有个人,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正抬头看着天空。转,山下的人开始移动了,离山顶上的人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彼此能互相看见的距离。 最后一格,他们已经在同一片土地上,可当时在底下的人依旧仰着头看他,这次终于是看见了他的眼神──很亮、很耀眼,像万千星辰。 三十八、凭着一股任性 「我觉得既然你已经想得这么具体,为什么不乾脆就定下来?」老教授有这个想法,不过也很好奇陈廷澜口中的喜欢又是什么样子,「那喜欢呢?你心中的喜欢是什么样子?」 「喜欢啊……」 陈廷澜停下了手边动作,不过多久,他又拿了另一张纸,把那张画满崇拜的纸张先挪到一半,接着又着手画了起来。 他没有先分格子,而是直接动笔,先是画出了一座山,把山上的风景尽可能完整呈现出来,而后将镜头拉远似的,这次画出来的风景比第一个要小,精緻地像张照片。 老教授看着他的手法,发现这张像是照片的山景比第一张更真实,反倒是真实的那张山景,美好地如梦似幻,像假的似的。再来是照片跟真正山景的比对,最后是拿着他去到照片地点里的那个人。 跟崇拜里的人一样,看不清脸,却能清楚看见,他笑得很开心。 老教授把画看完,「你的创作理念?我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都是用山做比喻?」 陈廷澜把两幅画收好,「喜欢可以泛指很多东西,喜欢漂亮的景色、喜欢吃什么食物、喜欢做什么事,跟喜欢一个人。我的理念是当你喜欢某件事,它本身都是共通的,你会认为它很好、完美无缺、没有瑕疵。」 他继续补充:「就像照片里的山景一样,照片里的是真实拍摄出来的东西,可画他的人却把实物画得比照片更美;因为在那个人心目中的风景,就应该如此美丽。那是他的喜欢,也是我对于喜欢的表述。」 老教授满意地点点头:「那为什么是山呢?」 「这个我一起解释。说到崇拜,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一个比我厉害的人,我又想到他站得比我高、比我远,那最好呈现这个想法的就是山顶。至于为什么喜欢也用山景,就只是顺便而已,懒得再想另一种呈现方式。」 「我想也是吧,就我对你的了解,估计你也就这个答案。」 陈廷澜忍俊不禁:「教授说得是。」 「还有一个问题。」 「您请说。」 老教授瞇起眼,眼神锐利:「你这两个主题的谬思,是同一个人?」 驀地,办公室里的所有声响在陈廷澜耳中戛然而止,他稳住思绪,可攥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他没来由地紧张,没有理由,像是自己在某个瞬间忽然被洞穿了,所以慌乱,所以不知所措。 可他后来又莫名释然了,陈廷澜的嘴角溢出一声轻笑,「是,是同一个人。」 他像是个孩子,把自己最骄傲的东西拿给家长看,一开始先藏着,后来藏不住了,笑得张扬恣意。像在昭告天下,我的东西有那么好,你们都该知道。 那是一个非常不像陈廷澜的笑容,可放在他身上,却无比适合,令人挪不开眼。 「是一个很好、很棒,并且独一无二的人。」 最后跟教授的谈话也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老教授只跟他说,跟着感觉走,美术往往跟画的人的精神层面有千丝万缕的关联。都说一幅画可以看出画者的心境,倒也不是夸饰。 陈廷澜这几天没跟舒望安联系,对方估计忙演唱会忙得昏天暗地,他不想打扰,自己也没有能够打扰的时间。陈廷澜把那两幅画带回来了,打算给那群不怎么靠谱的室友参谋,凭感觉选一份参赛。 不过他回寝室的时候,居然没有半个人在,这让他有些意外,又没其他办法,只好把电脑打开,看看影片消遣。 他瀏览网站页面,上面正好推送了舒望安之前的访谈,陈廷澜看了一眼年份,发现是好几年前的老古董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推送出来。出于好奇,他还是点进去看了。 那是一个个人的谈话性节目,能够上这个节目的艺人说夸张点,能说是万里挑一,它不限于什么身分,只要够有名就能上节目,主持人可以、歌手演员也行,甚至是有话题性的素人也可以。 主持人是娱乐圈有名的主持一姊,为人亲切和善有内涵,厉害的是永远能知道现在需要什么话题,问话的方式也不会让人感到尷尬。陈廷澜看着影片里的舒望安,这时候的舒望安才二十一岁,看上去还有些学生气。 陈廷澜依稀记得,舒望安说他是在大二那年休学去的娱乐圈,第一年籍籍无名,第二年就突然红了,变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明星,这个过程实在差距太大,到现在都能说是娱乐圈的一个未解谜团。 『望安你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个这么年轻的帅哥上我们节目,我突然有点不习惯。』 『琳姊好,你这样说我会很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这代表你很厉害,你应该感到骄傲。』 一开始照惯例都是一些比较基本的寒暄,到中后期才会慢慢进入主题。琳姊全名叫邱思琳,大家都敬称她一声琳姊,地位可见一斑。 『望安,我看你的年纪,你还是大学生吧?』 『是的。』 『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选择进入娱乐圈,有没有什么坚持要跟我们分享呢?』 舒望安笑了笑,那时候的他跟现在相比还有些青涩,不过从那时就已经能看出沉稳的气质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家里的环境不太好,我没有选择继续读书,原本是想半工半读到大学毕业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可是我父亲希望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就凭着我的任性来到大家面前了。』 琳姊被他逗笑了,『你这样一说,我突然就觉得我好像这些年都白活了。望安你知道我今天上节目前车上的广播电台都还在放你的歌,我要进摄影棚前也听见化妆师在讨论你的新歌,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然后你说这是任性。』 舒望安还是那个回答,『那是琳姊给我面子,我没有那么厉害。』 『哎,你这小孩真是。』琳姊换了话题,『我们来问点粉丝想知道的吧。听说望安的新专辑已经在筹备阶段了,粉丝对此也表示很期待,你在前些日子也在粉专上透露了消息。』 『是的。』 『我记得你说你这次专辑的主打歌叫《犯贱》,很特别的一首歌,听说词曲都是你自己做的,有没有什么可以提前透露给我们观眾朋友的呢?』 『啊,这都被知道了。』舒望安失笑,『《犯贱》其实是我刚离开大学的那阵子写的歌,只是到现在我才把它完善,呈现到我的歌迷面前,那是一个很不好的自己,那个「我」并不完美,甚至很贪婪丑陋,但我还是想把它记录下来。』 『为什么会用贪婪丑陋形容自己呢?你这样说自己,你的粉丝们跟姊姊我会哭的。』 『因为我当时有怎么样也有得到的东西,可是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贪心,我的父亲支持我去当歌手,我就应该满足了,但我却觉得远远不够。』 琳姊顺着往下问:『当时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有啊,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我很贪心的。』 『这真是个令人惊讶的回答,其实你一开始上节目的时候,我没有感受到你的情绪,就很平稳自然地坐在我对面,很放得开,也很看得开,我还以为你无欲无求。』琳姊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笑了。 舒望安也跟着笑:『琳姊太看得起我了,我想要的东西很多,可是不见得每样都要得到,正因为想要的东西多,所以只要拥有其中一样,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自然就会快乐。』 『那望安从以前到现在的生活有因为自己想要什么而改变吗?』 『改变……认真要说的话,或许有吧?』舒望安停顿片刻,语气从迟疑变成肯定,神情温柔:『因为找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如果能得到,其他任何东西,相形之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三十九、看脸 陈廷澜把影片关掉的时候,时间还早。他静静等了一会,生生止住了想给舒望安发讯息的衝动。这时候不该去打扰他,陈廷澜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把想拿起手机的念头在心里扼杀了。 过了一阵,没想到先回来的居然是周远哲,看见他的时候陈廷澜还有些惊讶,他都要忘了这间寝室原本应该是四个人了。周远哲意外地也很惊讶,「廷澜?这个时间你在寝室吗?你平常不都忙到很晚才回来?」 「这句话你可没什么资格说我?今天怎么想到要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住到769去了。」 周远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769是亦凡他们的寝室号码,连忙说:「没有的事,我就是平常晚回来,又比你们早起,所以你们没遇见我很正常。」 陈廷澜笑了:「我知道,开个玩笑,不用那么紧张。」 眼下正好是个适合的人选,陈廷澜连忙把人喊到自己位置前,然后把两幅画拿了出来。 「这是?廷澜你的新图?」周远哲看着两幅画,眼睛瞪得很大,数学系实事求是的精神被完整体现出来,不过很快他就败下阵来,「我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啊?」 显然在无法理解的领域面前,这些都是徒劳。 「比赛的主题,想让你帮我选一个,我自己没办法决定。」 「我吗?」周远哲用手指了一下自己,摇头:「我觉得难度太高了,我根本看不懂,你要不找铭昇问问?铭昇不是也懂美术吗,建议肯定比我更专业。」 「得了吧,他估计只会闭着眼睛乱讲。」陈廷澜为了让他不要有压力,轻声说:「你就凭感觉选一张你喜欢的就好,我只是出于选择困难才决定不出来,你不用太紧张。」 周远哲点点头,在两幅画中来回看,最后指了其中一幅。 「那就这个吧。」 陈廷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挑起一边眉毛:「我能问问为什么?」 「为什么啊……」周远哲偏着头想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虽然两幅画的人都看不清脸,也都同样有山景,但我觉得这幅画更触动我吧?有一种亟欲想追寻什么,不愿意停下脚步的执着,它打动了我。」 陈廷澜点点头,表示他懂了:「谢谢你,那就它了。」 「不客气。」周远哲露出靦腆的笑容,「有帮上忙就好了,我等下还要去系上一趟,只是回来拿东西。」 「那你快去吧,不要耽误到自己时间。」 周远哲应声后,很快就离开了。寝室又剩下陈廷澜一个,他盯着周远哲选的画,专注地看了很久。画里的人仰头看着另一个人,眼神虔诚明亮,很能打动人。或许陈廷澜当时也是被打动了,才会画出这样一幅画。 陈廷澜拥有了短暂的独处时间,他把画先收起来,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没过多久,俞凯跟萧铭昇就回来了。 「澜哥!真想不到,你居然是最早霸佔宿舍床的叛徒!」俞凯一回来就开始鬼扯,「你变了,你不是以前那个不到晚上不回来的澜哥了!」 陈廷澜没理他,转过去看萧铭昇:「他吃错什么药了?」 「谁知道,可能失恋了?」 「靠他妈的!你才失恋!你全家都失恋!」 萧铭昇摊了摊手:「看来我可能说对了。」 「你想打架就对了?」 萧铭昇语气平稳,稳定拉嘲讽:「我劝你不要,你可能会更丢脸。」 「靠!谁怕谁!现在决一死战!」 萧铭昇只用一隻手就阻止了俞凯的进攻,显然一点也不想多跟他浪费时间。陈廷澜看了几眼这些丢人的货色,越看越觉得,让周远哲直接选主题大概是今天最正确的决定。 俞凯这人转换心情总是很快,很快地他又把自己刚丢脸完的事情拋到脑后:「对了,我们刚刚回来有遇到周仔,他居然这么早就回宿舍了?」 「哦,他刚刚说回来拿点东西。」陈廷澜不怎么避讳,「刚好我让他帮我个小忙。」 「什么?神通广大的澜哥还有周仔能帮上忙的事?」 「让他帮我决定比赛主题,他看着就比你们靠谱多了。」 「我的哥!你怎么这样说!我们还是很靠谱的!」俞凯摀住胸口,戏特别多,「你不要因为我不如安神就这样排挤我!这世界上有几个人比的上安神?」 萧铭昇在旁边见缝插针:「别人我不清楚,但你显而易见地比不上。」 「靠!单身狗就这么没人权?」 「既然都叫单身狗了,还要有什么人权?」 俞凯噎了一声,还在负隅顽抗,「你不也单身狗?」 「请说我独身主义。」萧铭昇挑眉,「想多玩几年跟没有人要,那是不一样的。」 「这是人身攻击!」 陈廷澜在旁边听他们折腾,不怎么想被捲进去,又把两幅画都打开,盯着周远哲选的那幅看,准备等下要接着细画。主题决定了是好事,不过还要去写设计理念,整体来说要做的事情也没少掉几件,依旧是一刻不得间。 他在构思的时候,俞凯那边不知道换了几个话题。萧铭昇又跟着闹,等陈廷澜再次听见他们的谈话时,对话已经跟他起初听见的内容相去甚远。 俞凯正在凄厉地惨叫:「靠,这寝室没脱单的难道只剩我吗!」 「不是吧,你不还有周仔陪你做伴吗?」 「澜哥整了这么一齣之后,我已经不太相信他跟亦凡了,搞不好他俩就是一对!」 「哦,那你就真的是寝室里唯一一个没人要的了。」 「靠!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你希望我说什么好话?」 陈廷澜有点听不下去,连忙插开话题。 「等下,什么叫做整这么一齣?这个用词让我有点不高兴,你最好好好解释一下。」 萧铭昇瞇起眼睛笑了几声,听起来特别嘲讽:「谁让你带头开柜门,不就是整这么一齣?」 「澜哥,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没往那方面想,所以有点惊讶。」俞凯搔搔头,又转头看萧铭昇:「唉,算了,你不如告诉我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算了。」 陈廷澜皱眉:「你问萧铭昇这种事?他不向来都是靠脸吗?」 萧铭昇回嘴:「才子,我虽然很高兴你肯定我的美貌,但这句话对我有点不公平啊。」 「这难道不是事实?」 「那必须不是,至少我还是会说话讨可爱的小姐欢心的,只是她们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陈廷澜点头,下了结论:「看脸。」 「我觉得你对我有所误解。」 俞凯目瞪口呆。 不过他也没惊讶太久,马上转移目标:「那澜哥、澜哥呢!能追到我安神,是不是有什么过人的技巧!」 萧铭昇直接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抖的:「我劝你最好别知道,绝对比我的还没有参考价值。」 陈廷澜略带警告地喊:「萧铭昇!」 「我本人。」萧铭昇笑嘻嘻地举起手,「怎么,你当时敢做,现在不敢承认了?」 他们哑谜似的话完全勾起了俞凯的好奇心,「老萧!澜哥到底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 「我知道啊,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就是在酒吧喝醉酒强吻人家,这样你也想学吗?」 陈廷澜气急败坏:「萧铭昇!」 「哎,就说了我是本人嘛,干嘛这么激动,凯子迟早会知道啊。」 俞凯被过大的资讯量衝击了脑袋:「啊?强吻谁?安神吗?」 萧铭昇看他一眼,眼神带着鄙视,像是在说你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不然你还有别的嫂子吗?」 「……」 四十、美梦 陈廷澜不想再听他们废话,当机立断直接叉开话题:「十二月三十号谁有空的?」 萧铭昇果然马上被转移注意力:「怎么,才子要找我去约会吗?我可以为了你空出时间。」 陈廷澜嘴角一抽,「你可想得真美。」 「应该的,人活着就该多想些好的事情,所以你这是承认要找我去约会了?」 「……你想死就说。」 俞凯算了算三十号什么日子,又惊又喜:「澜哥!是我想的那样吗!安神的演唱会!」 可算是有个明白人了,陈廷澜很欣慰:「安神给了三张票,挨一块的,让我给一给。」 「去去去!当然去!靠我当时在上课根本没抢到啊!不愧是我澜哥,您是永远的神话!」 因为一张票就变成神话的陈廷澜很无语,「所以这是都要去?」 萧铭昇略带可惜地叹了一声:「啊,这约会还有电灯泡啊?」 陈廷澜忍他很久了,整个人在爆发边缘:「你要真的想死,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到底去不去?」 「虽然我很想跟才子去约会,但三十号真没空,我要给人送生日礼物呢。」 俞凯听到关键字,整个人跳了起来:「生日礼物!你老萧会亲自给人送礼物?正宫?你他妈也脱单了?你背叛了组织?你罪该万死!」 萧铭昇直接朝他比了中指,很直观说明「我不想跟你废话」,随后用带点期望的眼神看向陈廷澜。 陈廷澜觉得有趣,也不想计较了,语带保留说:「我记得你家人没有一位是在年底生日的。」 「女朋友!正宫!秘密恋爱对象!」 萧铭昇叹了口气:「人小女孩不到十岁,我有这么畜生?」 两人异口同声:「有啊。」 「……虽然我的狩猎范围很广,可我对小朋友下不去手,那是犯罪,好吗?」 陈廷澜懒得说了,挑重点问:「哪个小朋友这么重要,需要你萧大少爷亲自去送礼物的?」 「老头朋友的女儿,从小身体就不好,没离开过医院。陈氏集团听过吗?」 「靠,那不是產业龙头吗?甚至比你们家再厉害点。」俞凯觉得这些有钱人的世界有点恐怖,「他们有女儿?我怎么没在新闻上看过?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保护的很好?」 萧铭昇保持缄默,脸色难得沉了下来,只有陈廷澜回答了他的问题,但答案也不是太好;「我对陈氏不太了解,但我印象中他们的媒体形象很好,好到……像杜撰的,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人存在。」 萧铭昇这才说:「那小孩挺可怜的,父母有跟没有一样,她身边只有一个管家看着像真心担心她的,之前老头拉我做公关,就去医院看那小孩,太小隻了,看着全身都是骨头,说不上来,怪可怜的。」 「唉,我不想听下去了,你快去找妹子吧,太惨了太惨了,多送点好的东西给她,估计人也收不到父母的礼物,搞不好朋友也就你会送她了。不然我跟澜哥合送个蛋糕吧,澜哥,没问题吧?」 「没问题是没问题,但她的身体能吃蛋糕吗?」 「应该是可以,我先替那小孩谢谢你们了,不过你们帮我想想,小朋友喜欢什么?我还没想到要送什么礼物。」 「呃——这问题有点难,我觉得她可能不能跟一般小孩相提并论。」俞凯搔了搔头,「她只能待在医院吧,性格怎么样?」 「很沉默,防备意识很重。我不知道她原本的性格是不是这样,但反正我跟她说了一个月的话,她才愿意搭理我。」 陈廷澜笑了一声:「情场王子栽在小孩身上,说出去能把人笑死。」 萧铭昇也笑:「小孩挺有本事,还好没多少人知道。」 事情暂时揭过,陈廷澜的手上还多一张票,俞凯还帮着萧铭昇在想礼物,陈廷澜则回到原先的工作上。主题年底之前要交,他用电脑先打了底稿,随后在软体上画了起来。 『每个人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站在高处看风景,而你在底下看他。不论你最后到达了什么高度,是不是能跟这个人并肩,你依旧仰望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信仰,展翅高飞。』 设计理念结束,这张图也完成的差不多了。陈廷澜按了按肩膀,才发现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舒望安发了表情给他,陈廷澜也不甘示弱地扔了一张回去,两个人热衷斗图,刚好被经过去丢垃圾的俞凯看见,整个人表情微妙。 最后俞凯什么也没说,僵着身子回座位了。 过了几天,陈廷澜把作品送审,老教授对成品很满意,告诉他全力以赴就好,毕竟艺术类的比赛,一向都是以评审的喜好为优先,比起其他比赛,主观性要更强。 陈廷澜点头,他不怎么在意这些,只要他想画的东西完成了,那就好了。 陈廷澜回到宿舍,发现舒望安发了讯息给他,自从他们那天斗图,谁输谁赢无疾而终后,舒望安还没有给他发过讯息。 〔望安〕:廷澜,你现在有时间吗? 〔陈廷澜〕:? 陈廷澜刚把问号发出去,那边就马上已读了,速度很快。 〔望安〕:专辑上有首歌,谱曲跟初版刚弄好,但是还没有歌名 〔陈廷澜〕:是演唱会上要唱的吗? 〔望安〕:不确定,如果到演唱会那时已经修改好了,就可能会发表一部分 〔陈廷澜〕: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望安〕:(语音讯息) 〔望安〕:帮我听,听完告诉我感想就好 〔望安〕:当然,你要帮我想歌名的话就更好了oao 想得还挺美。 陈廷澜想着,还是去拿耳机,点开了语音讯息。前奏还是简单的和弦,后来加入鼓点,彷彿起风了,又起浪了,最后一道人声加入了这场盛宴。 『任凭海水淹过脚踝 一场绚烂美妙的梦,拼凑了未来 你说你生来糜烂,摇摆着想离开 人性贪婪,像无止境的海 载浮载沉,失重地落下来 可是你看,阳光灿烂 我能告诉你千百遍 人生来惨淡 却美在生命短暂 爱是力有未逮时编织的梦 像天罗地网 笼罩妄想 在夜深人静 落网 从不敢相信,有极乐仙境 那该是偽装的樊笼 支离破碎永无止境 你说你生来糜烂,摇摆着想离开 人性贪婪,像无止境的海 载浮载沉,失重地落下来 可是你看,阳光灿烂 我能告诉你千百遍 人生来惨淡 却美在生命短暂 爱是遍体鳞伤时编织的梦 像误打误撞 故作坚强 在黎明破晓 叛逃 我们执拗去讨一个结果 未果 原因在我 爱是混沌泥沼里孕育的梦 像冥顽不灵 执迷不悟 在艳阳高照 丰茂』 舒望安的歌声一直有股迷惑性,若有似无的神祕感,还有他独特的唱腔,对歌词、曲子的个人理解,那些都是别人模仿不来的东西。陈廷澜的手指在聊天框里敲了好几下,却想不到该输入什么。 他感到有些不真实,像落海,又像坠崖,失重地落下来。 〔陈廷澜〕:说不上来,那感觉很奇特 〔陈廷澜〕:我听到快结尾的时候,有一段歌词「我们执拗去讨一个结果,未果,原因在我」,当时的那个转音就有点鸡皮疙瘩起来,让我先想到爱情里的妥协者,先爱先输,不管结果如何,一定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陈廷澜〕:可是,副歌又有充满生机的感觉,这很神奇,副歌的歌词唱起来带有一点希望色彩,说「人生来惨淡,却美在生命短暂」,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于我而言,我觉得…… 陈廷澜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发了讯息出去。 〔陈廷澜〕:那像场美梦,如果让我取名,只会是这个名字 就像他当时强吻舒望安,到现在他和舒望安在一起,这场不知道何时会醒的美梦。 四十一、未来可期 陈廷澜迟迟没等到下文,他想对方可能去忙了,便关掉聊天页面,转而做其他事打发时间。过了一会他才想到,还没问舒望安,多出来的票怎么处理,只好再打开聊天框,把问题发上去,等他有空的时候给自己解惑。 陈廷澜去处理自己通识课要交的报告,他的期末虽然被免考不少科目,但也不是完全不需要上心,有些跟美术无关的课程依旧得参考期末或准备报告,好在都不难,能够稍微混水摸鱼。 电脑上的图档很多,平常的作业跟作品多以画图居多,一时之间他不小心开了绘图档案,甚至过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看着上头是之前给粉丝画的舒望安侧写,突然有种舒望安看着他出糗的羞耻感。 真正把事情处理完的时候时间已经往后走了一大段,陈廷澜举着手机,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或许是那张误打误撞的画,也或许根本没有原因,他把放在一旁的耳机插上,点开语音讯息再听一次。 而后睡意袭来,他就这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内容并不清晰,陈廷澜像是听见他妈的声音,又像是没有,她好像在对自己说话,说很爱她丈夫,又说了很多自责的话,陈廷澜没听清楚,也不想去管她究竟说了什么。 随后场景轮转,他看见舒望安,舒望安朝他说,只要你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陈廷澜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松开了舒望安的手,两个人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交集。 陈廷澜是被喊醒的,萧铭昇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拉起来,语带调侃:「在椅背上睡觉,挺有创意,就是差点睡到地板去了。」 陈廷澜充耳不闻,反正萧铭昇也说不出什么多有营养的话,他只挑重点听:「我睡着了?」 萧铭昇惊讶了一瞬,「你不知道?」 难怪肩膀有点痠,估计姿势不良造成的,陈廷澜按了按肩膀,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后来又像是想起什么,「现在几点了?」 萧铭昇的眼神很微妙,「快吃饭了,凯子还没回来。」 陈廷澜困惑萧铭昇的眼神,而后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握在手上,他终于明白对方那个看智障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大概认为他睡傻了。 陈廷澜起身去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冒了一身汗,他不以为意,把脏衣服随意扔下就进了浴室。冲个澡的时间,陈廷澜出来的时候俞凯还没回来,萧铭昇正坐在位置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 觉得对方的眼神有深意,陈廷澜开了个头,萧铭昇只是摇头。 「俞凯说有事不回来了,让我们自己吃饭。」 「哦,难得他也会有事。」陈廷澜随口一说,发现萧铭昇在看他,一脸莫名其妙,「你还有话要说?看我干嘛?」 萧铭昇这才开口,「现在清醒了吧?」 「什么?」 「你今天睡着的时候做梦了?」 陈廷澜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你说梦话了吗?」 陈廷澜一时无语,萧铭昇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像个槌子,敲进他脑海里。 「你在我喊你起床的时候抓着我的手,一开始说既然本来就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了。后来突然改变态度,轻声说连你也要离开我吗?我没有回答你,你后来就自己松手了。」 萧铭昇瞇起眼睛,「松手后没多久你就醒了,你当时意识不太清楚,我不想说什么,但你是不是没注意到,你眼睛红了,你在梦里哭过。才子,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萧铭昇很篤定,就像确定了答案,只是想亲口听他说。 陈廷澜的眼神很平静,他的记忆里对这场梦已经很模糊了,但能根据萧铭昇的描述拼凑出大概。这并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就这样被摊在阳光下,就算是熟人,他也仍然感到不堪。 他的语气很冷:「这很重要吗?」 不料,萧铭昇只是摇了摇头,「你如果认为它不重要,那你可以不用说,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陈廷澜的神色滞了一瞬,就听见萧铭昇补充:「当然,如果你认为那很重要,并且找不到人说,你也可以自言自语。」 陈廷澜笑了,背过身来去拿吹风机,「我好像梦见我妈。」 萧铭昇顿了一下,才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吹风机的风声打断了。在陈廷澜吹完头发之前,他们的话题都没有继续。 陈廷澜放下吹风机,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半乾的头发:「有点记不清了,她好像是在对我解释她真的很爱我爸,不是故意让我没有完整的家,总之说了很多自责的话,我没记清楚,或许其实也根本没仔细听。」 陈廷澜觉得很讽刺,他曾经认为既然对方不要他,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那么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他也不要她了,大家互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反正没爸没妈的人那么多,多他一个也不会死。 可是他却做了不只一次关于他妈的梦,梦境总能反映人的内心,他根本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无动于衷,没办法很洒脱地放手,却又不愿意承认。好像说了就是输了,是失败者,是懦夫,那不该是他会做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他明明曾对舒望安剖白过一次,再烂再恶劣的情绪,都应该扼杀在那个瞬间,从今往后都不该再出现了;可现在这股不甘跟失重感却绑架他,逼得他束手就擒,再次对着另一个人揭露这个化脓的疤。 「我不知道我在梦里跟她说什么,也可能我一句话都不屑跟她说。」他顿了顿,「后来我梦见舒望安,听见他跟我说,只要你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我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什么,但我松开了他的手,后来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陈廷澜沉默了一瞬,呼出了一口气,「后来我就醒了。」 萧铭昇看着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我回答的话应该是: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陈廷澜徒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参杂了几滴眼泪,比哭还难看:「我以为那个女人不会给我造成任何影响,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可笑,她大概很得意吧,她明明不要我,我却那么在意她,像个跳樑小丑。」 萧铭昇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难得郑重:「只要你还是人,在亲人面前,就无法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就像你妈对你感到自责,她害你没有爸爸,她心里也难过,她可能无数次想找你懺悔,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可是那又怎样,我们不可能互相亏欠来亏欠去,显得矫情,又显得多馀。」 「是啊,可你也的确受到影响了不是吗?」陈廷澜一时无语,就听见萧铭昇说:「像你这样的人,可以很无情,却也可以很重情,既然你做不到漠视,那么就学着去跟矛盾相处吧,你不是陈廷澜吗,我认识的陈廷澜,一定能做到。」 陈廷澜笑骂了一句:「靠,学法律的就是能说,每次都能被你绕进去。」 「能不能说不重要,有没有说进心里最重要。」萧铭昇朝他眨眨眼,「所以我说进你心里了吗?」 陈廷澜故作惊讶地开口:「真说进我心里了,但你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怪噁心的。」 「哇哦,我不是你最爱的人了吗?」 「没爱过,滚。」 后来他们出去外面吃饭,陈廷澜的心情已经平復很多,还难得有耐心听萧铭昇说些废话。等菜途中,他打开手机,发现舒望安已经回覆他了。 〔望安〕:票你随意就好,反正就送你了,你要转卖也可以oao 〔望安〕:还有我喜欢美梦这个名字,但是梦会醒,再怎么美都会消散,我不知道你当时联想到了什么,我觉得你并不开心 〔望安〕:副歌充满了生机,也带有一点希望,其实我是想表达未来可期,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只要还没发生,就值得期待 〔望安〕:廷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四十二、家属待遇 跟萧铭昇确认过后,俞凯和陈廷澜最后合送了一个巧克力蛋糕,蛋糕是客製化的,上头有个戴着帽子穿着洋装的小女孩,小朋友应该会喜欢。 十二月的月末,s大多数学生都在计画自己的狂欢之夜,舒望安的演唱会在s大不是秘密,校友身分跟舒望安的人气加速了消息滋长;然而过少的门票让这场演唱会直接变成一场验证血统的盛宴。 而有些人不需要刷脸,直接被家属优待,欧洲中的欧洲,没有之一。 在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氛围里,终于是迎来了演唱会当天,萧铭昇在早上先跟他们道别,随后要准备赶去医院替小朋友庆生。 「你们的礼物我就替你们送过去了,小朋友说什么我会原封不动转告的。」 「为什么你这句话听起来这么奇怪?」俞凯瞇起眼睛,「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的意思是,如果小朋友不喜欢,我也不可能替她说善意的谎言,毕竟人要讲求真诚嘛。」 陈廷澜嗤了一声:「你可拉倒吧,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缺德,送礼物还嫌?」 俞凯应声:「就是就是!快滚吧!要不是我们要去听安神唱歌,只能靠你转送,我寧愿自己跑一趟!」 「你们不能不愿意面对现实啊,现在的小孩难搞得很,搞不好人家真不喜欢呢?」 陈廷澜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废话了。萧铭昇在一片嘘声中离开了。 终于把惹人厌的玩意送走,俞凯这才兴致高昂地问:「澜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陈廷澜打开手机看时间:「演唱会是晚上开始,地点离s大不近不远,坐车算上塞车时间大概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晚点吧,现在都还没到中午,我们两点出发就来得及了。」 俞凯点点头:「我第一次觉得时间过这么慢,我等不及要去听安神的演唱会了!澜哥你有所不知!我们学校的论坛都传疯了,一堆人抢不到票在论坛抱团取暖,还真钓出一堆抢不到票的可怜人。」 陈廷澜掀起眼睛看他:「你也没抢到票,靠运气拿到的有什么资格幸灾乐祸?」 俞凯神情略显尷尬,很快又冷静下来,「这也是我的本事啊,这样说的话澜哥你的票也是安神给的,你不也收得心安理得吗!」 陈廷澜皱眉,不是很理解地反问他:「我男朋友给我他演唱会的票,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 俞凯差点一口口水噎死自己。 陈廷澜最后把票卖给论坛上的学生,结果美院一草要去看演唱会的消息不脛而走,反而形成了一个小骚动,弄得陈廷澜特别无奈,要不是s大论坛一定得用本人的资料登录,他就直接匿名了,省去一堆麻烦。 几天前,舒望安把票寄给他,票根上还附了签名,看得俞凯眼睛都直了,连说了三声「澜哥威武」,边欢呼边把票拿走了。 就是陈廷澜特别头痛,不知道怎么跟买主说明上头的签名,最后索性装死,对方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还好交票的时候,对方顾着看陈廷澜了,倒没怎么注意票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拿着手机,点开舒望安的聊天框,手指在上头戳了几下、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给他发讯息?是惊喜好?还是先告知什么时候到,才不会造成舒望安的困扰? 躑躅到最后,陈廷澜还是没发讯息过去,默认了惊喜这个选项,跟俞凯一起搭车到演唱会地点。一路上,俞凯表现地有些紧张,他很难得打扮了一下,手上抓着手机,还有些颤抖。 「澜、澜哥,我们是不是在摇滚区的位置啊?你说我这样看起来有没有正式点?还是说太正式了?」 陈廷澜很无所谓:「你是要结婚,或者说要上去致词?还是你准备当客串嘉宾上去高歌一曲?」 俞凯茫然:「啊?」 「都不是,也没有要上去唱歌,你跟人家在紧张什么?」 「可我就是紧张啊!虽然我跟偶像吃过饭还拿到过签名,但这是我第一次去演唱会!而且安神几乎不开演唱会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他的人气,他肯定随便开随便爆满啊!」 陈廷澜喃喃自语:「你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不是舒望安了。」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俞凯没听清:「澜哥?你刚刚说了什么,可以再说一次吗?」 陈廷澜只是摇头:「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到了演唱会现场,门口就有舒望安的粉丝团在发应援棒,俞凯很高兴地拿了一组,又帮陈廷澜拿一组。 「澜哥,你去过演唱会吗?」看陈廷澜的表情,俞凯连忙又说:「哦对,我忘记你不追星了。哎,你等下还是要合群啊,别人挥萤光棒你还是要配合一下。摇滚区的位置会让你很不舒服吗?周围很多人,特别挤,而且还很吵。」 陈廷澜想像了一下画面,不禁蹙眉:「我尽量吧,得给安神面子,但我也不能保证能撑到最后。你先到处晃晃,我去休息室找一下他。」 「那等下见啊。」 「等等见。」 陈廷澜跟俞凯分开,拿着票去询问工作人员后台休息室的位置,这才知道原来舒望安在票上的签名是入场卷,拿着这种票的观眾都能进入后台。陈廷澜顺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休息室。 他驻足一会,深吸一口气,上前敲门。 「请进。」 陈廷澜推门进去,里面只有舒望安一个人,他朝着陈廷澜微笑,又跟他朝了招手。 看到舒望安很平静的神色,陈廷澜瞇起眼,「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我会到休息室找你?」 舒望安拿起手机点了几下,表情很无辜:「你一条讯息都没发,难道不是要来找我的意思吗?」 有时候陈廷澜不知道男朋友太聪明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这才看见舒望安的登台打扮。舒望安的瀏海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脸上的妆并不厚,只是稍微打了底,在眼影的地方撒了一点亮粉。陈廷澜虽然不追星,但还是清楚这就是舞台妆的特色,看上去并不显眼,上台了就知道。 他知道舒望安怎样都好看,可是当舒望安以歌手的身分出现在他眼前,那种好看会以成倍的感官放大,变得无法描述。唯一不好的是,舒望安穿着一件衬衫,在冬天晚上登台,让他很不满意。 「安神,你不冷吗?要不要我给你几个暖暖包,你用外套挡一下偷渡上去?」 舒望安衝他笑:「不用,上台了就不冷了,真的。到时还会出汗呢。」 见陈廷澜眉头皱成一团,舒望安伸手去推了推:「不要皱眉了,会长皱纹。难得我开一次演唱会,高兴点嘛。」 「安神,你会紧张吗?」 「会啊,怎么可能不紧张,没什么经验嘛。」 说是这样说,舒望安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陈廷澜不相信他,但还是顺着说:「那好,多开几次就有经验了。」 舒望安摊手:「这就不是我说了算了,要问问许姊。」 陈廷澜看了下时间,「安神,你大概几点要开始准备?」 「嗯?大概要提早十五分鐘,现在还有一点时间。」 陈廷澜闻言道:「那能不能透露有几首新歌啊?」 舒望安拉了一个长音,尾音上扬,心情似乎很好:「哦──挺多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唱完。」 陈廷澜不满意:「这个答案太模糊了。」 「哎,这是我最真诚的回答了。」 「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好。」 陈廷澜呼出一口气,看着舒望安的眼睛:「上次那首《美梦》,你会唱吗?」 舒望安反问他:「你还记得我在讯息里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陈廷澜屏住呼吸。 「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只要还没发生,就值得期待。」舒望安眉眼弯弯,陈廷澜盯着他眼尾处的亮粉发呆,没看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那就是我的回答。」 四十三、只要你是你 陈廷澜的心脏剧烈跳动,不用摸都能感受到它似乎想衝破身体跳出来。陈廷澜眨眨眼,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舒望安笑着看他,陈廷澜很紧张,他来这里之前从没这么紧张过,舒望安甚至不说话,他没办法缓和情绪,只能被动地让视线跟着舒望安。休息室里有一扇门直通舞台,隔音很好,但只要一打开门,就能听见观眾席传来的声响。 风吹草动都一清二楚。 「廷澜。」舒望安的嗓音很轻,他勾着嘴角,一字一句轻声道:「你说你听到歌词先想到爱情里的妥协者,先爱先输,不管结果如何,一定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舒望安起身把门打开了,陈廷澜好似在一瞬间听到呼啸的风声,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歌迷的欢呼声。他们喊着舒望安的名字、喊着安神、喊着他们的期待,声嘶力竭。 舒望安又把门关上,那扇门隔绝了一切声响,彷彿刚刚的激烈都像场幻觉,是个荒诞的玩笑。 「你又说,副歌有充满生机的感觉,带有希望色彩,就像一场美梦。」舒望安说到这,突然皱起眉头,「我不喜欢拿美梦这个词来形容希望,因为希望有机会能实现,而梦境却往往象徵着不真实,是人求而不得,只能渴望的词。」 所以他这是对我失望了吗? 陈廷澜在一瞬间涌上这个念头,又很快消散了。他知道舒望安不会这样对他,舒望安往往比自己所想的要懂他,要肯定他。他像是被洞穿了,在舒望安面前,他的任何小心思都无所遁形,可他却觉得安心。 舒望安能够知晓他的全部,他的脆弱和恐惧的根源,却没有选择离开,甚至还越靠越近。 舒望安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就这样仰着头看他。陈廷澜每次看到舒望安放大的脸都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控制自己不要脸红就已经用尽了全力。他才发现舒望安戴了变色片,眼眸里有细碎的光,晃得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猛然倒抽了一口气。 「你觉得观眾的呼声大吗?」 陈廷澜沉默几秒,意识到舒望安在问他,才后知后觉道:「……嗯?认真来说的话,那已经跟大不大无关了,是震耳欲聋的等级。」 舒望安被他故作认真的神情逗笑了,笑容消失后又是一样的态度,不知道是漠然还是从容。 舒望安开始说话,聊起他以前的事:「我进圈的时候遇过不少人,有前辈这样跟我说过,说我肯吃苦,又有天分,一定能站得更高更远。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几千人、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演唱会,那些都会属于我。」 陈廷澜嗯了一声。 「你们知道我曾是s大的学生,我也很少提及娱乐圈的事情。那时我的朋友问我,是不是需要被喜欢才能做明星?把自己包装再包装,变成艺术品,再变成商品,任何一切都完美无缺。」 陈廷澜低头看他,对上舒望安的眼睛,轻轻地跟他摇头。他认为不是,这或许是偶像的本质,可不会是舒望安追求的事物。 「我也觉得不是,但我又无法说谎,因为圈子本质上已经变成这副模样,至于能不能保持初心、不随波逐流,忽然变成最珍贵的筹码。」 陈廷澜觉得舒望安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睛正在发光,很乾净清澈、一尘不染。 人活得久了,难免和光同尘,不自在也不快乐,只求苟且偷生。可是如果想脱胎换骨,去过有追求的生活,又得做出选择,去牺牲些什么;然而人生难的从不是牺牲,而是难在牺牲了,也不见得能得到你想要的。 陈廷澜被囚禁在规则里,不只是他,甚至是很多很多人,都走不出这座以世界为中心而造的牢笼。可是舒望安不一样,他游移在法则之外,好像任何东西都束缚不了他,规则对他无效,框架对他免疫。 明星那一套,应该是跟他无关的,哪怕歌手也是明星的一种。 陈廷澜想着想着,发现舒望安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仰着头笑了。陈廷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他好像看见舒望安眼角的亮粉闪烁了几下。 「我告诉他的确是这样,可是我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 舒望安伸手,碰了一下陈廷澜的脸,「其实我并不在意有多少人喜欢我,我只是单纯喜欢唱歌,后来我没有退路,我想的是我不能让我的父母蒙羞,我要让妹妹有好的生活,再后来——」 「我开始想,人的巔峰会到达尽头,喜欢也是,崇拜也是,那些都是有限的,特别是当我不在意的时候,它们会麻痺我的认知。被大家喊安神久了,总有自己真的成神的错觉。」 陈廷澜打断他:「那是你应得的,你本来就是神。」 舒望安不认同:「我应该下来看看,一个人被捧上神坛之后,很多东西的丈量标准都变了。粉丝跟路人会把现在的你跟以前的你做比较,你没有超越自己,那就是走了下坡。可是音乐向来是发自内心的,不应该有优劣之分。」 「之前有人说过,人生就是分成功跟不成功,我并不认同,他谈论的是一个结果,可是对音乐人来说,旋律是过程、作词是过程,唱的时候也是过程,过程是很重要并且无可取代的一环,不能被非黑即白的区分。」 「我很高兴我的粉丝喜欢我,只是我希望他们喜欢的是我的音乐本身,而不是什么歌王、明星之类带有标籤意义的东西,那些都不是我。」 陈廷澜心道果然如此,这才是舒望安。他有些隐秘的兴奋感,舒望安只会对他说这些,也只会摸他一个人的脸,会朝他笑,也会拉他的手哄他亲他,他才是那个能看见舒望安全部面貌的人,其他人都得靠边。 他登时开朗了起来,胆子也大了。 陈廷澜直勾勾看着他,凝视舒望安的眼神静謐美好,嗓音郑重真挚:「望安,我想你一定知道,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不需要走得更高更远,因为你就是巔峰,你只需要是你自己。」 有些人光是存在,就是一场绚烂的奇蹟。 陈廷澜的眼神很温柔,话也温柔:「你在歌坛这些时间,会觉得孤独吗?你觉得自己到达了什么位置呢?」 舒望安这时不看他了,他歛下眼眸,似是很认真在思考,陈廷澜也蹲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看他,像亟欲想知道答案的学生。 后来才听见舒望安略带疑惑的嗓音:「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哪,只是用我上次得奖主持人的话来说,他认为我在山顶上,你呢?廷澜。」 你认为我在什么位置? 陈廷澜完全不假思索:「山顶上的风景好看吗?」 舒望安乐了:「我不清楚,没有注意过。」 「那我上去陪你,替你看,久而久之,你就会注意到了。」 「好。」 陈廷澜神色认真:「既然安神能这么坦荡面对下了神坛的自己,我怎么也应该陪你走完全程,毕竟我们不该分离。」 舒望安忍俊不禁,又说:「好。」 其实努力不是最困难的事,最困难的事是:已经努力了,也得到至高的荣耀,却得要回到两手空空的时候。下山的确比上山容易,可一旦下山了,要想再爬上来,也就更难了。 这一段路可能很长,也可能一下子就到头,不管它崎嶇还是平稳,他都会风雨无阻地陪舒望安走下去。 陈廷澜给了他一个拥抱,他心爱的人和他相拥在演唱会的后台,等下即将登台演唱。陈廷澜松开了手,又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我先回观眾席了,把舞台还给你。」 舒望安勾勾嘴角,「有没有想听什么歌,家属有优先点歌权。」 陈廷澜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道:「你唱的歌。」 随后他带上门,快步往观眾席前进。 路上,陈廷澜不禁想:你谁都不会失去,你的粉丝会喜欢你,爱人会待在你身边,你会是你父母的骄傲,会是歌坛上永不熄灭的光。 即使戴着口罩,也掩盖不了他脸上过分明显的笑意。陈廷澜压低帽簷回到观眾席,舒望安出场的时候现场爆出欢呼声,陈廷澜一双眼睛凝视着自己的爱人,眼神温柔依旧。 他在心底默念,如果是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无法让他移开目光。 ——只要他是舒望安。 四十四、我是一个幸运的普通人 陈廷澜沿着走廊走,已经能听到会场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压下不适感,走进摇滚区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俞凯。 「澜哥!这里!」俞凯朝他招手,在他过来的时候顺便把萤光棒塞进他手里,「跟安神聊完了?」 「嗯。」 「安神看起来如何?会紧张吗?」 陈廷澜眼神很淡,嘴角却勾了起来:「你安神什么人物,你见过他紧张吗?我感觉我都比他紧张。」 「也是,安神估计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俞凯说完,连忙耳提面命:「澜哥,你一定得配合啊,萤光棒记得挥,这是安神的排面!」 陈廷澜心说少他一个没挥萤光棒是能多没排面,但这跟舒望安有关,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他拿着萤光棒,表情茫然:「这怎么用?」 俞凯自己也一知半解,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最后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们就跟着别人做准没错!」 「……」 摇滚区又挤又吵,陈廷澜旁边的位置还空着,让他稍微能喘气;但他已经开始陷入不舒服的范畴。后来尖叫声跟欢呼声越来越大,陈廷澜乾脆先坐着闭目养神。 不过多久,他隔壁的人姍姍来迟,是当时跟他买票的校友,陈廷澜没有管他,连对方跟他打招呼都没注意到。他只知道他的空间彻底被压缩到不能再压缩了,完全是他可以忍受的极限。 后来俞凯拍他肩膀:「澜哥!开始了开始了!」 陈廷澜睁眼,发现舞台的灯光方向已经偏移了,光晕被无限拉长,放大在缓缓走来的人身上。 「舒望安!舒望安!舒望安!」 「安神我爱你啊!」 「唱他个至死方休!」 舒望安那时不明显的舞台妆在舞台上终于体现了效果,昏暗的场地让他的脸庞看上去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大家晚上好,都吃饭了吗?」 舒望安笑着挥手,他穿着纯白的西装外套,打底衬衫是水蓝色,西装外套的袖口上也有一圈蓝色的花纹。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戴着黑色的短手套,一截皮肤裸露在外,看上去有股别样的性感。 「吃了——」 舒望安抿了抿唇,眼睛却在观眾席绕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随后,舒望安这个动作停止了,会场很吵,应该什么也听不见,可陈廷澜却觉得舒望安刚刚似乎笑了一声,他听见了。 「欢迎你们来到这里,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也怕你们其实有人没吃晚餐,第一首歌就让新朋友跟你们见面。」舒望安顿了顿,「好像不能说新朋友,你们在我粉专上见过的,只是他跑去整形了,所以可能认不出来。」 观眾用尖叫声回应了他。 舒望安眨眨眼,看了观眾席一眼后,直接闭上了眼睛,随即现场奏起了陌生又熟悉的旋律。陈廷澜仰头看他,旁边的女孩子激动地捂住了嘴,举着舒望安的牌子还闪烁着光。 「我的爱并不安逸,恐慌是爱的本意。喜欢必须顾忌、深爱难免随意。」 「场面故作温馨,你说讲求诚信,就怕机关算尽,结果流水浮云。」 舒望安驀地睁眼,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场景里居然明亮了起来,彷彿燃起了熊熊烈火,无边无尽。 「可是怎么办?我只能卧薪尝胆,每天忍不住期盼,你归来时羽翼丰满,我保证不会再犯──」 「我的爱并不沉溺,妥协才能恣意,喜欢无须顾忌、深爱不该质疑。」 「场面故作温馨,你说讲求诚信,就怕机关算尽,结果流水浮云。」 「可是怎么办?我只想卧薪尝胆,知道自己迟早要完,犯罪时和你共患难,我保证下次还敢。」 …… 舒望安改歌词了,连旋律也有些微的变动。上次的版本,他是唯一一个听眾。舒望安还在唱,旋律的尾音拖曳绵长,将他的嗓音化开,又融合在一块。 陈廷澜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台上的歌手看起来陌生又遥远,脚底下踏着星辰,彷彿随时要远行离开。周围的观眾井然有序地挥着萤光棒,俞凯碰了碰他的肩,示意陈廷澜一起挥。他象徵性举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挥,眼睛眨也不敢眨。 他彷彿遗忘了自己的不适,眼睛里只剩那个人的身影;明明陌生,却让他心生嚮往。那就是他爱的人,是他要爱一辈子的人,也是他的信仰。 舒望安结束了一首歌,正笑着跟底下的人聊天。 「对,这是上次我发的那首歌,哎,你们发现歌词不一样了吗?」 「发现了——」 舒望安抓了几下头发,笑得很靦腆:「原本是想确定歌词之后再给你们发的,但是手滑了,删掉又很奇怪……那你们还记得这首歌叫什么吗?」 观眾很有默契地伸手指向了舞台上的舒望安,「你!」 舒望安笑了,「你们在对我表白吗?我可承受不住,这有多少人啊?这么喜欢我?」 「何止喜欢啊!你就说你娶不娶我!」 「靠!不娶何撩!杀人诸心!」 「安宝妈妈爱你呜呜呜呜呜──」 场边登时冒出一个粗旷的男音,他的位置很远,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吼:「安神放心飞!我们永远追随你!」 舒望安被吓了一跳,连忙说:「同学你冷静点,你这个肺活量让我很有压力,不然上来唱一首?不当歌手可惜了。」 观眾席哄堂大笑。 「没关係!安神怎么样我们都爱!」 「是吗?那下一首歌你们得唱一半。」 听到旋律响起时,观眾席的尖叫声又迎来了一波高峰。 「开口是一腔深情,用嘴妆点爱意。」 舒望安把麦克风朝向观眾席,就听见不太整齐的声音喊道:「人们总喜欢庸俗的开头、平淡的结尾。」 舒望安单手比了一个心,「当讽刺灌满心口,却仍告诉自己你依然爱我。」 《毁灭》是一切的开端,这首歌的传唱度实在太高,明明歌词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风格,却因为舒望安独特的唱腔还有对歌曲的理解,硬生生唱成了高国民度的歌曲。 陈廷澜也是因为这首歌才认识的舒望安,《毁灭》对陈廷澜的意义太深又太重了。 ──深得刻骨铭心,又重得喘不过气。 他坐在底下听舒望安唱歌,那个男人本来就好看得惹眼,一旦拿起麦克风,魅力翻倍,他完全就直视不了这个人。身为歌手的舒望安眼神锋利又具攻击性,可以说是另一个人也不为过。 『我知道你不爱我 却乐意你虚情假意 你一字一句 任凭我刀尖游走 换不回你一个回头 在我梦醒之前 求你纵容』 歌曲结束,舒望安似乎不急着唱下一首,神情看上去很放松:「时间还早,不然我抽个人上来问我问题吧?」 底下爆出了惊呼声,随后就伴随着好几声大吼。 「安神!问什么都如实回答吗!」 「对啊,如果你们相信我说的是真话。」舒望安眨眨眼,「那就开始吧。」 说完他的眼睛在台下转了一圈,然后点了一个位置落在中间的女孩子上来。那女孩发现自己被选中的时候,眼睛都红了,缓了一会才站起来往台上走。 「哎,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怎么哭了?」 舒望安递了纸巾给她,女孩受宠若惊:「安神!我就是太高兴了,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开演唱会,我刚上高中课业很忙,也没有什么钱,存了很久才终于能来这里……」 舒望安眉眼弯弯,「谢谢你这么喜欢我,希望我没有让你失望。」 女孩听完,受宠若惊又激动:「你永远不可能让我失望的!我这么喜欢你!安神就是最棒的!」 舒望安还是笑,「你想问我什么呢?」 「安、安神……其实我很迷茫我高中之后要考什么样的学校,听说安神的母校是s大,那安神肯定很会读书,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建议或是可以分享一下您高中时候遇到挫折的时候是怎么紓压的?」 「原来是这样,其实我没有很会读书,我只是比较努力而已,我高中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家里环境一般,我只知道自己喜欢唱歌,然后运气比较好,我家里很支持我,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那安神是怎么坚持下去的?歌手这条路是不是特别难啊?」 「每一条路都不容易的,所以每个能坚持的人都值得尊敬。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有时候也曾一度坚持不下去。」 舒望安停顿了一下,语气低沉又温柔:「可是我找到了一个……非达成不可的目标,为了那个目标我可以牺牲任何事。人远远比你所想的更坚强、更有毅力。你还年轻,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的。」 四十五、我在这里 女学生恍恍惚惚下台了,好像还被灌了一碗效力特别强的鸡汤。第一位幸运观眾下台后,台下的粉丝更激动了,巴不得用尽浑身解数让偶像能注意到自己。 不过舒望安没他们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这次直接盲点:「倒数第二排左边数过来第二个吧,不过刚刚点了一个女孩子上来,这次我想点男孩子,如果第二位还是女生,那就往后数嘍。」 好巧不巧,还正好是男的,舒望安这个人特别有意思,一般偶像都会是异性粉丝居多,不过他的粉丝性别竟然是差不多的,受欢迎程度不容小覷。那哥们一脸茫然地上台了,神情还是傻的。 舒望安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好几下,才堪堪回神。 「怎么了?没睡好就来演唱会了?」舒望安噙着笑,就看见那哥们连忙摇头。 「昨天太兴奋了没睡好!不对!有睡好!好不容易抢到票,我的室友忌妒我忌妒地要抓狂。」 舒望安很惊讶的样子:「啊,我现在已经男女通吃了吗?」 这时都不用等台上的男生开口,底下就传来一片骂声:「你现在才知道吗!要不要这么没自觉!」 「对啊对啊!票多难抢!我出动了我所有的前男友帮忙抢票!」 「你不会是不了解自己才办在这么小的地方吧!」 舒望安比了一个手势,一次没用,比了好几次,才终于消停。 「算我欠你们行吧?」舒望安笑得很无奈,「那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想问我或是对我说的?」 那同学搔搔头,「其实一开始是我暗恋的女生喜欢你来着,我不太追星,就想着帮她抢票,送给她当礼物;但后来她跟别人在一起了,我这票虽然抢到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那时候我室友就说,不然你了解一下这个人,去听听看?」 舒望安打趣道,「这样说我好像应该感谢一下你喜欢的女生,但是又不太好。不过我友情提醒一下,我觉得你这话说出去,等下下去可能会被打。」 下面一阵善意的哄笑。 「我也这么觉得。」男同学突然很严肃,「我抢票的时候没注意,后来才知道我到底抢了什么人的票,我天生手速快,运气好抢到了,才发现我室友是你的粉丝。然后他用我绿了他的表情看我,给我塞了一排你的歌曲连结。」 舒望安听着觉得很有趣,「你室友在现场吗?」 「没有,他没抢到票,要我另一个也有票的朋友一定要帮他录几首歌。」男同学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听了好几首歌,听到《犯贱》的时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这人也太猛了,我一定要来听演唱会。」 「安神,我虽然知道你的时间很短,但是我把你前期的歌都听了一遍,想问问你,你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可是有些歌词并不像是你会有的情绪,那么你又是怎么写出来的?」 舒望安歪着头,「我可能也没你们以为的脾气那么好,不过我可以回答你,创作本身需要联想,就像编剧跟作者,他们写东西并不是自己一定发生过那些事,写歌也一样,但你必须要去揣测那些情绪,跟它共情,感情才会真实。」 男同学听得似懂非懂,之后舒望安拍了拍他肩膀,「虽然你没有办法把票送给你喜欢的女孩子,但我很感谢她给我一个机会让你能认识我。生活本来就处处充满着变化与惊喜,希望你能相信这都是最好的安排。」 男同学下台的时候,舒望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耳返。 「我没想到每个人都有这么多的故事,刚刚那位同学让我有一点压力。」舒望安笑了笑,「不过既然提到了《犯贱》,那么下一首歌就唱《犯贱》吧。」 旋律响起的时候,陈廷澜还没反应过来。过度吵杂并且拥挤的环境,他强迫自己把视线都对焦在舒望安身上,才能假装那些不适感不存在。上头的人说什么根本听不清,他只能看见舒望安微笑、看见他歪头,又看见他发出惊叹声。 舒望安的每一张面孔,他都不想错过。 『我是刀 是舞鞋 是你脸上的妆 留念错觉,痴迷谎言,贪得无厌 猎手抓到了猎物 舞者找到了舞鞋 你卸下了脸上的妆 蝴蝶面具碎了一地』 陈廷澜实在不想让别人看见舒望安这么多表情,这大概是身为歌手的他最可恨的一点,过于完美、过于耀眼,过于惹人喜欢,捨不得藏起来,又恨不得藏起来。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间,痴迷情爱,贪得无厌 我是刀 是舞鞋 是你脸上的妆 留念错觉,痴迷谎言,贪得无厌 我犯贱,我对你 贪得无厌』 一曲结束,舒望安的眼神看似平静,却像有着千言万语。 这很神奇,一直以来,在陈廷澜眼里,舒望安都是个割裂性极强的歌手,他以真面目示人,从不畏惧目光与流言,可是他写的歌,又透露出他的另一种自我,另一种独到的感情见解。 「我记得我当时写这首歌的时候已经很多年了,虽然它正式出版又隔了很久,原版歌词也不是这个样子。」 舒望安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悵然,也就一瞬间,很快又消失殆尽。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犯贱》那期的专栏,讲的是我的创作理念。」舒望安比了一个保密的手势,「其实我根本忘记了当时为什么写这首歌,所以上访谈的内容都是我当场胡扯的,你们可别往外说啊。」 观眾席哄堂大笑。 「安神,你现在在这里说,就不怕传出去吗!」 「对啊对啊!安神你怎么这么可爱!」 舒望安没有回答他们,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往舞台中间走了一步。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你们说,也很感谢你们一路以来都对我这么友善跟包容,新专辑快要筹备完了,有些新歌我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密,就保密到我发专辑那时候,好吗?」 场面沉寂了几秒鐘。随后爆出了此起彼落的掌声跟应好声。 「最后一首歌,对我有些不一样的意义,它是某个时期的我的写照。送给一个人,也送给你们。」 舒望安眼眸歛了下来,这次奏起的是陈廷澜全然没听过的旋律,台上的歌手跟着旋律轻轻摇摆,随后手一抬,举起了麦克风── 『我是个网癮少年 上网衝浪度日如年 享受资讯轰炸忘返留连 却乐意殉葬我的夏天 你的笔墨有故事 告诉我应该实事求是 早知如此我们该早点认识 当你的谬思让你做我骑士 怜悯探究像把弯刀 列车失衡衝撞轨道 你说要乞讨乾脆丢掉 我只想给你一个拥抱 我发现我无法自拔 哪怕你张牙虎爪 我好像窥见锋芒 愿你如花般绽放 我是个网癮少年 按讚存图深埋綺念 享受刀尖舔糖繽纷绚烂 却乐意殉葬我的明天 你的笔墨有故事 告诉我应该实事求是 早知如此我们该早点认识 当你的谬思让你做我骑士 怜悯探究像把弯刀 列车失衡衝撞轨道 你说要乞讨乾脆丢掉 我只想给你一个拥抱 我发现我无法自拔 哪怕你张牙虎爪 我好像窥见锋芒 愿你如花般绽放 感情无法说放就放 如果你要 即时生效 我发现我无法自拔 哪怕你张牙虎爪 我好像窥见锋芒 愿你如花般绽放 我会为你殉葬』 舒望安拉着尾音,目光紧锁在陈廷澜身上。那一瞬间,陈廷澜感觉他真的被这个人彻底洞穿了,那个人明白他的痛苦,也明白他的顾虑,思虑周全,就为了能让他全身而退。 陈廷澜哑声,红了眼眶,好在夜幕替他遮挡,变化莫测的灯光是最好的烟雾弹,才没让他显得如此狼狈。 演唱会结束,观眾开始起身离席,有人走得急,一挤便把俞凯跟陈廷澜挤到看不见对方。没有了舒望安,陈廷澜使劲压下的不适感终于在最后一刻找上他。 它放了大招,以前拥有过的不安、惶恐跟茫然在顷刻间翻涌而上,侵蚀了他的感官,陈廷澜起了不少冷汗,四肢发软,有些动弹不得。 「安神、舒望安……」 「舒望安——你在哪里?」 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愿意,你能马上出现在我身边吗?那你在哪里? 『好可怜啊,他是不是吓坏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年纪不大,最多就小学一二年级吧?』 『这小孩这么可爱,怎么会把他丢在这里?』 『还是说,根本就不是走丢,是遗弃啊?』 人潮已然散去,他的不适感却没有离开。那些声响断断续续闯入他的脑海。陈廷澜强撑着起身,正想压下想吐的念头,忽地落入一个怀抱里。 他的大脑当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那人说:「廷澜,我在这。」 『没事的,或许你母亲发生过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她不愿意告诉你。但不管她要不要你,我都在你身边。』 『廷澜,只要你愿意,我会直接来到你身边。』 那些隻字片语,灌满了他的脑袋、他的四肢百骸。舒望安抓着陈廷澜的手碰触他的胸口,心脏在跳动,血液在叫嚣,明明周围就不安静,呼吸声却落针可闻。 彷彿在告诉他:我在这里,你感受到了吗? 四十六、你要跟我回家? 「你怎么在这?我刚刚明明看见……」你从后台回休息室了。 陈廷澜的确在一瞬有过不切实际的念头,他希望舒望安能出现在他面前,有个像电影主角一样华丽动魄的出场,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在舒望安的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那太不现实了,他不是小孩子,不应该让舒望安为了哄他惹上麻烦。然而舒望安仍旧出现了,出现得猝不及防,让他措手不及。 随后又是止不住的狂喜。 他不该为此感到高兴,陈廷澜在的位置虽然在观眾席,台下的人也散得差不多,灯光昏暗,视野被遮蔽得很严重;但依旧有风险。他不能让舒望安因为他去犯险,怎么样都不行。 可他还是高兴,去他妈的超高兴。 原先的不安、烦闷、无措,都在顷刻间被抚平了,好像那些无所适从的情绪在舒望安面前全都不堪一击。只要这个人一出现,都能迎刃而解。 「我不放心你,你上次看我的演唱会还是迎新那时候,而且是站在最后面根本不算座位的地方,也没待太久,听我唱完就走了。你这么不能适应人群,现在又在摇滚区待到演唱会结束,我当然会担心。」 「至于我怎么来的……」舒望安眨眨眼,「底下很黑,也没有人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回休息室了。」 「就算是这样──」 舒望安伸出一隻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对我来说,任何事情,你都是优先考虑对象。」 陈廷澜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是真的很想吻他。 舒望安先拉着人回到休息室,陈廷澜看到俞凯的未接来电,也没有空回,只好传讯息让他一个人先回宿舍。萧铭昇也传了几张图片给他,是他跟小女孩还有蛋糕的合照。 〔万花丛中过〕:给你们送到了 〔万花丛中过〕:(图片)(图片)(图片) 〔万花丛中过〕:人很高兴,没骗你,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笑 〔陈廷澜〕:那就好,你有空就多陪陪她 〔万花丛中过〕:当然,我又不赶着回去,过来都要跨年了,其实大家基本上自主放假了,这时候我们院的那几个老头撤得比谁都勤,他们跨年行程比学生都扯 〔陈廷澜〕:所以你们法学的歪风其实是从教师那边传承的? 〔万花丛中过〕:都是谬论好吗,哪里来的歪风,别忌妒咱们法学人优秀就瞎说话 〔陈廷澜〕:你高兴就好 〔万花丛中过〕:你今天回宿舍? 〔陈廷澜〕:不回,有事 〔万花丛中过〕:哦──有事~ 〔陈廷澜〕:你很烦 〔万花丛中过〕:哪里能呢,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现在都学会夜不归宿了 〔陈廷澜〕:。 陈廷澜回完讯息,舒望安正好在休息室的浴室里换好衣服出来。他脸上的妆卸乾净了,头发还有点湿,穿着轻便的长袖长裤,有种脱俗的气质,如果不知道,还真像是学校里走出来的校园男神。 舒望安发觉陈廷澜正盯着他瞧,「怎么了?我脸上的妆没有卸乾净?」 陈廷澜摇头,「我就是在想,如果你没有提早离开学校,我是不是有机会在学校喊你一声学长?」 如果真是这样,校草大概就不会是唐安了,不过舒望安成为很多人的校园男神,想想也不是那么让人高兴。横竖都是难题,舒望安太受欢迎,情敌跟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舒望安失笑,「那可能很难,你还记得我们差五岁吗?就算我学医也遇不到你,可能还得接着读研才有点机会。」 陈廷澜不满意这个答案:「那总归是有机会,而不是完全无机可乘。」 舒望安摸了摸他的头,突然觉得他这个小男朋友,有时候还挺可爱。 「你打算怎么回去?不是让你室友先走了?」 陈廷澜看着他,「是啊,我现在无家可归,安神要收留我?」 舒望安笑着看他,「要跟我回家?」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舒望安是开自己的车来的,一开始是许姊开车,后来她公司有事要先去处理,就变成舒望安自己把车开回去。陈廷澜坐在副驾驶座上,忽地忆起他们前阵子出游的事,明明很久了,却好像昨天才发生。 舒望安开车驶入小区,停好车后他们上楼,走到门口时,舒望安停在家门前问他:「你要把自己的指纹录进去吗?」 陈廷澜还没反应过来,舒望安就抓着他的手,把指纹按了上去。 陈廷澜很难得会有这种呆滞的反应,虽然只有一瞬间:「安神?」 舒望安的表情很自然,一点也没有突然做出惊人之举后该有的反应,「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没有钥匙,打一副就是了。」 那句话似乎引燃了什么。 陈廷澜一把抓过他的手,门关上后就把人抵在门板上亲吻,他在演唱会时就想这么做,但是不合适,他这些贪婪骯脏的念头,都不合适,可是控制不了,欲念跟贪念只会越演越烈,一发不可收拾。 陈廷澜啃咬着他的嘴唇,舌头翘进去里面翻搅,舒望安一边回应他的亲吻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伸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背。 「望安……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你。」陈廷澜松口之后还在微微喘气,舒望安也在喘,脸色有些红,「我想如果你能出现就好了,你说过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莫名其妙又很幼稚,可是我希望能成真。」 「这不是成真了吗?」 陈廷澜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抱他抱得很紧,「你为什么来找我?」 明明舒望安老早就说过为什么,可他还是想再问一次,亲口听舒望安的答案。 舒望安的回答不变,「廷澜,你连去个观光景点都有应激反应了,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人多的地方,我不放心。」 「我一度认为我自己撑不下去,但我想听你唱歌,就算你不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我也想听你唱歌。」 舒望安拍着他背的手顺势按在他背上,施了一点力,「你怎么知道不是唱给你的?」 「很多人都听到了,就不是唱给我的了。」 这种任性又无理取闹的话,实在不像是陈廷澜会说的。 舒望安吻了他的耳朵,「你想听,随时能给你唱。最后那首歌,就是写给你的,我知道你听出来了。」 陈廷澜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头靠过去他的颈间蹭了蹭,有些挫败,「你就是想逼我越来越喜欢你,我放弃了,束手就擒行吧。」 舒望安还在亲他的耳朵,「你当时都在想什么,能想到演唱会结束?能告诉我吗?」 这人到底搞不清楚状况到什么地步? 「……我哪里还有馀力去想什么?」 全都拿去想你了。 他们折腾了一番,才终于肯到客厅去。 陈廷澜枕着舒望安的大腿躺在沙发上看他,舒望安的下顎线很漂亮,从陈廷澜的角度看上去一览无遗。舒望安身上的衣服很单薄,他并不怎么怕冷,在舞台上的衬衫也都是薄薄一件没有加厚。 陈廷澜换了一个角度,发现舒望安衣服的领口实在太低,而他本人无知无觉地处理专辑的事,陈廷澜顿时心猿意马,很想把他的衣服扯下来,室内很暖和,最好什么也别穿。 陈廷澜偷偷地把手伸进他的衣襬下方,舒望安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笔电,手却准确地抓住那隻偷袭的手,把他按在自己衣襬的位置。 「现在有馀力想别的了?」舒望安的语气有打趣的味道。 陈廷澜也笑,「能还是不能?」 「我还在工作。」舒望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专辑进度,「有点赶,不过等下能弄好。」 陈廷澜穷追不捨,「安神的意思是?」 舒望安没有看他,只是眨眨眼,又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四十七、嘘(h) 舒望安在笔电关机的那一刻就被劫走了,回到房间的时候陈廷澜一边吻他一边去扒他的衣服,直接把舒望安的衣服扯了下来。 陈廷澜把他推到床上,舒望安的上衣草草被扔到地板,裤子要脱不脱地掛在腿间,他还在笑,表情跟在客厅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脸色稍微红了些。 「廷澜,你有反应了。」 舒望安一隻手摸上他的胯间,稍微按了按,陈廷澜没蹦住,喘了好几声,眼神黯了下来。 「帮我。」 陈廷澜跪在他身上,本意是让舒望安用手先帮他弄出来。不过舒望安拉开他的拉鍊,直接把脸凑了上去。 「等、等——」 性器直接被口腔包裹住,好像没有事情是舒望安不会的,他做起这些事驾轻就熟,收着牙齿,尽力想把那玩意整个吞进去,但难度有点大,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含住前端慢慢的舔弄。 他一边舔,一边看陈廷澜的表情,陈廷澜蹙眉轻轻喘息,舒望安口中的东西正在发烫,又粗又硬,似乎还有变大的趋向。陈廷澜把手放到舒望安的后脑勺,下意识想让他含深一点,最好是整个都吞进去。 「安神,我忍不了了……」 陈廷澜轻轻地顶了几下,性器终于被完整地吞了进去。舒望安皱了眉,努力压下那股反胃感继续吞吐那个狰狞的玩意。 他伸出舌头,舔了几下,陈廷澜的忍耐到达极限,直接顶到了舒望安的喉咙。他咳了一声,还是没把东西吐出来,反倒吸了一下,陈廷澜直接喘出声,发泄在他嘴里。 「太脏了,快吐掉……」 陈廷澜躺在他旁边,还没听见舒望安说话,就被他按着接吻,他的嘴里有未散的腥味,两个人唇舌交缠,谁也没放过谁。 「迟了,咽下去了,分一点给你,毕竟是你的东西。」 舒望安说话的尾音是上扬的,陈廷澜瞇着眼睛看他,他的嘴边还有些液体,看起来靡遗不堪,甚至有股说不上来的性感。 「你真是……」 舒望安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欲念使他疯狂,陈廷澜一度觉得自己疯了,可没想到就连舒望安也变得失去控制。 陈廷澜把他揽了过来,直接把舒望安的裤子脱了,掛在腿根的裤子终于是落到地面。陈廷澜压在他身上,以俯瞰的视角看舒望安的身体。 舒望安的身体比他想像的再健壮些,他平常看着太纤细了,总有种轻轻一掐就散架的错觉,不过这副身体很精壮,还有浅浅的人鱼线。 陈廷澜先啃咬他的锁骨,然后一寸寸顺着往下亲。随后一隻手往下探,伸进舒望安的内裤里,沿着臀缝探进去。先是一根手指,舒望安皱眉,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陈廷澜给他一些适应的时间,又放了第二根进去。 「会不舒服吗?」 舒望安摇摇头,陈廷澜也不太好受,性器已经肿胀起来,他哑声道:「……帮我脱了。」 舒望安有些无力,被异物入侵的不适感让他无法使力,最后有些艰难地把陈廷澜的衣服跟裤子从他身上扯了下来。陈廷澜的手指在里面摸索,过了一阵,猛地探到一个位置,舒望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协调。 「这里?」 舒望安喘了好几声,似乎还有些哭腔,他的性器翘了起来,陈廷澜握住舒望安的性器开始套弄,另一边则变本加厉地往那个点重重按了几下。 「——」 舒望安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响,陈廷澜的手上已经一片黏腻。 陈廷澜去床头拿了纸巾替他擦乾净,而后把他的内裤也脱下来扔在地上,舒望安还在喘,轻声说:「东西都在柜子里。」 陈廷澜看他,在听明白的瞬间闪过一丝诧异:「什么时候买的?」 「你第一次来家里之后。」 陈廷澜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你知道我的尺寸?」 舒望安的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他笑了笑,嗓音低沉,「不知道,所以都买了。」 陈廷澜拿了套子跟润滑液过来,第一次拿这种东西,陈廷澜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彆扭。 「帮我戴。」 舒望安看见他的表情,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不禁失笑:「你没自己弄过?」 「没那个兴趣,平常很忙。」 就是太忙了,没想过自己的性取向,也没想过自己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只因为那是舒望安。 舒望安一直都坦坦荡荡的,连在床上也不露怯,甚至用嘴帮他戴套。 「你……」陈廷澜有些衝击,甚至有股说不上来的较劲心理,吃味道:「安神,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舒望安眨眨眼,眼睛里蕴藏着平常不可能见到的欲念,他压着声音道:「梦里有现成的素材。」 陈廷澜分开他的腿,抹了润滑液后直接放了三根手指进去,他缓缓抽插,边弄边观察舒望安的表情。 「会不舒服吗?」 「……有点奇怪,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陈廷澜又增加了一根手指,这次直接往敏感点重重按了几下。 「嗯……」 陈廷澜弄了几下,就把手指抽出来,看着舒望安问:「我可以进去吗?」 他的性器抵在穴口,舒望安一点头,就缓缓推了前端进去。一开始不太顺利,穴口又湿又紧,陈廷澜忍得整个人都在冒汗。 舒望安也不好受,他似乎很疼,整个身子都在抖,陈廷澜看着不忍心,「还是我出去?我们下次再——」 舒望安摇摇头,「没事,直接进来。」 陈廷澜看他的表情,舒望安很坚持,就算眉头都皱成一团还是不肯屈服。 陈廷澜亲了一下他的鼻尖,轻声说:「深吸一口气。」 说完,直接一鼓作气顶到最深处。 舒望安的身体在颤抖,他痛得说不出话,甬道内的巨物正在横衝直撞。陈廷澜亲吻的动作没停,又一遍遍亲吻他的眉头,一路往下吻,最后叼住他的嘴唇。等舒望安稍微放松后才开始缓慢的抽插。 内壁包裹着性器的感觉实在太舒服,陈廷澜第一次受到这种刺激,更不敢相信的是跟自己的偶像上床,像梦一样。他心心念念的人,一丝不掛地躺在他面前,被迫分开双脚承受他的顶弄,模样不能更色情。 舒望安的表情正常了,他似乎适应了这个频率,还能伸手勾着陈廷澜的脖子跟他接吻。陈廷澜开始加快速度,好几次对着敏感点撞,舒望安的气息不稳,短暂呻吟了几声,又没了力气。 「慢、点……」 「……你在强人所难。」 那是陈廷澜第一次拒绝舒望安的要求,他感觉自己快要抓狂,欲望叫嚣着要释放。舒望安的穴口正咬着他不放,他加速速度,想要肏得更深,性器直接顶到最深处。 「嗯——」 舒望安射了出来,尽数溅在陈廷澜的小腹跟交合处。高潮的馀韵差点要把陈廷澜玩疯,他发了疯似的顶弄,几乎要把整个人都送进去。 舒望安的性器又有抬头的跡象,他现在太敏感了,声音已经染上哭腔,「廷澜,停下来好不好?我快、撑不住……嗯!」 「那你别咬着我不放!」 陈廷澜把性器抽出来,只留下前端,随后把舒望安的腿分到最开,架到自己的肩上,直接肏了进去。 他并没有控制自己那些骯脏的綺念,太过喜欢这个人,想把人据为己有,想让这个人身上都是他的气味,所有念头一旦爆发,终将不可收拾。 舒望安被顶得掉了好几滴眼泪,不知道是爽的还是痛的。开了一天的演唱会喉咙都没事,现在却直接在床上喊哑了。他压着嗓音,可没止住呻吟,顶到敏感点的时候身体还会微微颤抖。 舒望安被肏到射出来的时候,已经哭到没声音了,好看的脸上遍佈泪痕,脖子以下全是被陈廷澜撒野过的痕跡,无一倖免。 陈廷澜没见过舒望安哭,第一次见到就是被他弄哭的,实在太美,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画面的衝击性太强,他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去形容。 可是脑袋里的念头越来越畸形,他希望对方哭得更厉害一些,男人骨子里的施虐欲被激发出来,想听他哭、想听他叫,甚至最好脑袋里什么都无法思考。 只能想他。 舒望安第三次射精,性器颤抖着吐精,东西已经很稀薄了,陈廷澜依旧没放过他,他甚至顶弄得越来越快,舒望安感觉自己要被做死在床上,整个人在欲海载浮载沉,随时要溺毙。 「……亲爱的,给我好不好?」 舒望安濒临崩溃边缘,他希望陈廷澜快点结束,这已经有点超出他的极限了。 陈廷澜喘着气吻他,又开始啃咬他的颈间,「望安,你别咬着我不放,我真的会忍不住……」 「你哪里、有忍过……」 舒望安的声音比平常更沙哑,还有高潮后的慵懒语调,成了最高级的催情药。穴口在收缩,吞吐着陈廷澜的性器,陈廷澜喘了好几声,又加快了速度。 「廷澜、廷澜……」 「望安,你喜欢我吗?」 「……喜欢。」 舒望安撑起身子,轻轻碰了他的嘴唇。随后似是顶到什么位置,他呻吟一声,又倒了回去。陈廷澜在一瞬屏住呼吸,简直是要命,操。 「你的声音这么好听,唱歌的时候是,没想到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更好听。」 舒望安的眼角还噙着几滴眼泪,闻言想去摸陈廷澜的脸,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这么喜欢……听我说喜欢你吗?」 「喜欢地不得了。」 「我喜欢、你……廷澜,给我……」 「好。」 他掐住舒望安的腰,每一下都进得很深,来来回回好一阵,看着舒望安遍佈情潮的表情,俯身吻过他的眼角,随后重重一顶,终于在深处发洩了出来。 四十八、只唱给我听 第二天,陈廷澜醒得很早,他们后来又在浴室做了一次,结束后陈廷澜把人抱到床上。兴许是太累了,舒望安很快就睡着了。 他到浴室洗漱,先简单冲了澡,而后裸着上身照镜子,看着自己脖子以下的那些红痕,似是忆起了什么,无法控制地上扬了嘴角。 舒望安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陈廷澜在床上看书,让舒望安枕在他身上,棉被堪堪盖住了脖子以下的位置。他朦胧地睁眼,对上陈廷澜的眼睛,模糊道:「……现在几点了?」 陈廷澜把他的被子拉好,「刚到中午,还要再睡一下吗?」 舒望安想了一下,「你饿了吗?我去做饭。」 说完就要起身。 陈廷澜连忙阻止:「等下!你不要动,我拿衣服给你。」 舒望安觉得他的模样滑稽,特别有意思,莫名想逗逗他:「我看起来还像是能动的样子吗?」 陈廷澜听得耳根都红了,直接落荒而逃。 回来的时候,陈廷澜拿了居家服过来,舒望安对此没有想法,也不避讳陈廷澜,直接就开始换衣服。 被子从身上滑落,那具白皙的身体遍佈了吻痕,陈廷澜盯着他,明明不该看,却又移不开视线,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偏偏舒望安一点感觉也没有,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 舒望安注意到他的表情,摸了摸他的脸,好笑道:「现在会不好意思了?昨天怎么没见你不好意思?让你停你也不停。」 陈廷澜气急败坏,「那时候能停下来还是男人吗?」 舒望安还在笑,「开个玩笑,不过你不是连自己解决的经验都很少吗?为什么第一次这么熟练?」 陈廷澜很无语,整个人都臊得慌:「安神,我最近发现你说这些话特别不害臊啊,也越来越不给我留面子了。」 舒望安吻过他的嘴角,趴在他身上,两个人贴得很近,「我夸你昨天晚上很厉害,怎么就没给你面子了?」 「……安神,我先说好,我对你没有任何抵抗力,你最好别勾引我,不然我们今天就不用吃饭了。」 舒望安的表情很无辜:「那也是我吃亏呀,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 「……」 舒望安揉揉眼睛,不闹他了,「再陪我睡会,我等下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陈廷澜把他抱到隔壁床位,让他躺好。顾虑到舒望安现在的身体,语气很严肃,「你还想做什么饭?直接叫外卖,不要再折腾了。」 「你变得好兇哦。」 陈廷澜差点没气死,「……不要装可爱!」 陈廷澜又陪他睡了半小时,舒望安起来的时候陈廷澜已经打完电话了。 他看见舒望安换了一件套头毛衣时挑了挑眉:「你不是不介意吗,怎么又换衣服了?」 舒望安稍微拉了下领口,笑得毫无破绽:「不是你让我别勾引你吗,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发生,还是小心点好。」 陈廷澜噎了一下,感觉脑袋那根筋要被他的话引燃:「安神,你变了,你以前都会顺着我的。」 舒望安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凑过去,轻轻吻过他的眼角,眼神寧静又温柔。 「廷澜,以前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像刺蝟一样,浑身是刺,对人充满防备。你或许没有注意到,但是公眾人物向来对这些事情敏感。」 「你母亲的事情其实给你造成了很大程度的创伤。我怕刺激你,一直跟着你的情绪走。」舒望安顿了顿,「不过,你现在已经走出来了,那么我自然也没必要这么做了。」 陈廷澜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拥住了他,抱了很久。 一会,外卖来了,陈廷澜点的东西很简单,两碗麵跟清汤小菜,他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荒唐会不会伤到舒望安的身体,根本不敢点什么重口味的东西。 舒望安吸了几口麵,「今天要跨年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跨年?」陈廷澜才想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时间这么快啊?」 「你们寝室不会一起过?」 「通常不会,这时候每个人的行程不太一样。」陈廷澜竖起手指开始算,「俞凯会跟他们系上的同学去听跨年演唱会,老萧……这时间他估计会去夜猎,呃,反正大家都是各过各的。」 说到夜猎,陈廷澜突然有点尷尬,但看舒望安表情自然,他赶紧收尾,接着就不说话了。 舒望安把碗放下来,撑在桌子上看他,「那你今年有安排吗?」 陈廷澜忍俊不禁:「应该是我问你吧,我都差点忘了这事,怎么看都像是没有安排。」 「我没什么事,今年我要做专辑,把演出邀约推了,虽然当时推掉的理由是我想出国旅游,不过后来没去成,又突然要做专辑,时间就空下来了。」 其实舒望安从来没有在跨年演唱会出现过,但陈廷澜不追星,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舒望安又拿起筷子,不过没有吃麵,反倒用筷子戳碗里的麵条。陈廷澜看得有点嘴角抽蓄,伸手按住了他。 「安神……不要玩食物。」 舒望安眨眨眼,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好像我爸。」 「……」陈廷澜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好几次不能跟他生气,「你吃不下了就放着,我收就好。」 舒望安摆摆手,示意他不闹了。陈廷澜见他真的消停,才把碗收进厨房。 「那……安神能给我开演唱会吗?」陈廷澜的步伐一顿,补充,「只给我一个人听的演唱会。」 舒望安坐在沙发上,抬眼看他:「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你专辑的歌、以前的歌、其他歌手的歌,你唱的都好。」 舒望安的嗓音温柔依旧,只是精简扼要地说:「听你的。」 陈廷澜洗完碗回来,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一个相框。他记得昨天没看见这个,陈廷澜凑上去看,看见了年少时的舒望安跟几个眼生的面孔。 看上去像是一家四口,舒望安的妹妹他知道,剩下的两位长辈应该就是他的父母。不过陈廷澜总觉得,那个男人的脸很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那是我家人,他们都不爱拍照,我们的全家福加起来没有超过五张。」 舒望安从厨房走出来,把那个相框摆到客厅桌上。 「这个是不是昨天不在客厅?」 「嗯,今天是我爸忌日,所以我把它拿出来,顺便跟他老人家说说话。」 陈廷澜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听见这种消息,「这是你演唱会办在昨天的原因?也是你没有去唱跨年演唱会的原因?」 舒望安还在看照片里的人,闻言摇头,眼眸敛了下来:「只是凑巧罢了。」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唱歌随时都能唱。」 舒望安又摇头,「他不喜欢这样,以前我爸说过如果哪天他不在了,只要在那天跟他说说话就好。不要去看他,也不要去祭拜,让他好好享受清净的生活。人活着就该向前,不要为了死去的人停留。」 「你爸感觉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啊。」 舒望安笑着,表情看上去有些怀念,「……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能顺风顺水地活到现在。」 陈廷澜忽地忆起了搜寻栏上舒望安那些空白成谜的过去,还有那个陌生的英俊男人的脸,突然皱起了眉头。 舒望安去工作室拿了吉他出来,陈廷澜坐在客厅沙发上跟他招手。 他弹了几下试音,「想听什么?」 陈廷澜撑着头看他,「安神,可以谈谈你的父母吗?」 「嗯?可以是可以。」舒望安把吉他放下,「怎么突然想知道他们的事?」 「那以后也会是我父母。」 「好,你说服我了。」 舒望安随手刷了几个和弦,陈廷澜没见过他弹吉他,莫名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有些躁动。 「这是他教我的第一个和弦。」 「第一个?你的吉他是你爸爸教的吗?」 「嗯,这是c和弦,入门的和弦算起来是九个。」舒望安掰手指算了一下,「除了c和弦,还有d、g、f、e、a、em、am、dm。我爸是我的啟蒙老师,大多数跟音乐有关的东西都是从他那知道的。」 陈廷澜没这方面的慧根,只是点点头:「听起来好难,真的是入门款?」 「不难,只是你没接触过吉他,看着指法才会觉得复杂,但其实和弦几乎起手都是这样。」 陈廷澜又问,「你爸爸是个音乐老师?」 舒望安闻言顿了一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大笑出声。 陈廷澜莫名其妙:「怎么了?他不是音乐老师吗?」 舒望安忍笑,「没有,我只是相信你真的不追星了。」 「啊?」 舒望安说了一个名字,陈廷澜愕然,登时失语。 「那是他在娱乐圈的艺名。」舒望安的表情淡漠,却又有些怀念,「很久没有说到这个名字了。」 那位可真的是大明星啊,连陈廷澜这种不追星的人都认识的大明星。也对,如果那是舒望安的父亲,他有这样的背景,媒体没办法得知他的私生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安神,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公开过?」 他轻轻笑着,嗓音却很縹緲,带着一种无所适从的无奈,「嗯,到他病逝的时候,都没有。」 四十九、这是我现在最喜欢的歌 陈廷澜盯着他的眉眼,舒望安的脸上还掛着淡淡的笑容,嘴角弧度若有似无,像是勉强勾着,强撑着不落下。他莫名有了一种没来由的苦楚,胸口很胀、很痛,却没有伤口,无法癒合。 陈廷澜很想问他,有这样的家境为什么还曾经有经济上的困难,可是看着舒望安的表情,他什么也问不出口。 「不要那样看我,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但我那时没有过得很糟,你相信我吗?」 陈廷澜沉默了一瞬,还是点头。 舒望安笑着说:「我爸那人,傻呼呼的,你别看他在台上光鲜亮丽,他其实很不擅长带小孩,所以我跟若晨都是妈妈照顾比较多。而且他很不会存钱,特别喜欢做慈善,钱赚了之后除了给我妈当医药费,剩下的几乎都捐出去了。」 陈廷澜忽地道:「这是你那时经济困难的原因?」 舒望安停顿了一下,「不全是吧,我爸是在演唱会后回饭店突发猝死的。我记得新闻闹得很大,我们家没有心脏病史,医院检查出来只说是心血管类的疾病。」 陈廷澜皱眉:「我好像记得这件事……」 漫长的沉默后,舒望安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那天还跟他的经纪人约好隔天要一起去庆祝,经纪人找不到他,才去饭店房间找他,那时候他的身体出现僵硬症状,估计断气一段时间了。而且因为我爸他身体比较虚弱,所以很注重饮食跟休息,没道理会发生这种事。」 陈廷澜只是问:「你们有去看他吗?」 舒望安点头,「我爸一直把我们保护得很好,不让外界知道我跟若晨的存在。在媒体舆论里,只知道他有个在圈外的妻子,并不知道他还有两个孩子。那时我跟若晨赶到的时候,病房外围着很多记者。」 「许姊……也就是我后来的经纪人,把记者都赶走后,就带着我们进去。我爸爸其实已经断气了,医生只是通知家属来看他最后一面,再过来就要送走了。我跟若晨当时都没有实感,毕竟爸爸本来就很忙,我们都在电视上看着他。」 舒望安顿了顿,似是在思考措辞:「突然有天,他不在了,离开地猝不及防。好像应该要改变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改变。」 舒望安说完,就开始摆弄手上的吉他。他坐在陈廷澜对面,缓缓地弹起一首歌的前奏。 『寄没有地址的信 这样的情绪有种距离 你放着谁的歌曲 是怎样的心情能不能说给我听 雨下得好安静 是不是你偷偷在哭泣 幸福真的不容易 在你的背景有我爱你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说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离 我多么想每一次的美丽是因为你』 是一位男歌手的歌,这首歌很有名,陈廷澜曾经在小时候听过,歌名叫《我可以》。舒望安的歌声跟原唱有些区别,男歌手的声线清亮乾净,他则是低沉温柔,一字一句像在对情人耳语,说那些动听的、繾綣的情话。 「这是我爸很爱的一首歌,据说他跟我妈求婚就是唱这首歌。」舒望安说完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妈问他,你怎么不自己写一首歌送我?我爸说,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厉害,所以唱了一首我最喜欢的歌给你,希望你能够等我。」 陈廷澜闷闷地应声:「你们一家人应该是个很幸福的家庭吧?」 「是啊,我跟若晨都很幸福,虽然妈妈跟爸爸身体都不好,但我们得到的并没有比别的孩子少。」说完这句,舒望安就没再提自己的事了,他转了一个话题,语气随意自然,「现在是你的专属演唱会时间,要听什么?」 陈廷澜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你看着唱。 舒望安故作惊讶:「那我真的随便唱啦?」 陈廷澜被他逗笑了:「请。」 舒望安后来弹了一个陈廷澜没听过的前奏开头,陈廷澜怔怔看着他,有点没跟上状况。舒望安勾勾嘴角,这次是一个好看到惹眼的笑容。 『静悄悄停在街角 偷偷看你对路边的猫微笑 我对你的爱是冰山一角 不多不少,只想看你笑 人看世界像管中窥豹 一知半解未知全貌 可你却说那样很好 说喜欢你及时生效 若爱有模样参考 于我是你的微笑 这一切过于蹊蹺 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你后脚挨着前脚 滑稽动作惹人发笑 你说我看热闹不打草稿 我说还好,直看着你笑 人看世界像管中窥豹 一知半解未知全貌 可你却说那样很好 说喜欢你即时生效 若爱有模样参考 于我是你的微笑 这一切过于蹊蹺 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说顺其自然 为爱叛逃 若爱有参考模样 于我是你的微笑 这一切过于蹊蹺 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说儘管徒劳 有你就好』 一曲唱毕,陈廷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舒望安说:「这是专辑里的歌,还没有对外发佈,应该说,因为前几天才写好,所以你是第一个听见的人。觉得如何?」 陈廷澜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发声都变得异常困难,他的声音低沉,缓缓道:「这首歌叫什么?」 「如果爱有模样。」 陈廷澜又说,「你以前……是不是都不写这类型的情歌?」 陈廷澜虽然是个晚入坑的粉丝,但他该补听的歌都补听了。舒望安的曲子风格一直可以用迷幻来形容──风格很广、很杂,有时带有很强烈的个人色彩,传唱率高,却不平易近人。 像这首谈过恋爱都能明白的歌词,几乎没见舒望安写过。 闻言,舒望安也没否认,他还是原来的表情,稍微拨弄了下吉他的弦,「是啊,毕竟以前不谈恋爱,总觉得还特别去写情歌,感觉不太好。」 舒望安盯着他看,语调不紧不慢,陈廷澜从他的表情里莫名感受到一股雀跃感,「现在不一样了,自然可以写了。」 舒望安又陆续唱了好几首歌,有些是他比较早期的歌,有些则是近几年的,一边唱一边提那时的写歌歷程。很多都是採访上没办法知道的小道消息,毕竟是本人说的,内容保真。 「安神。」 「嗯?」 「你说你父亲很喜欢的那首歌,最后唱给你母亲听了。那你呢,你有特别喜欢的歌吗?」 舒望安刷弦的手停下来,他歪着头,似是在思考。 过了半晌,「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的歌,一阵子一阵子都有不一样的心情跟精神状态,每段时期喜欢的歌都不一样。我记得我在写《毁灭》的时候,最常听的是歌手陈势安的《天后》。歌词跟唱功,特别是感情都很优秀。」 这也是首老歌,连陈廷澜都听过。 他想了想,道:「那现在呢?喜欢的歌不一样吗?」 舒望安摇头:「不一样。」 「是什么?」 舒望安这次没马上回答,他只是弹起了一段旋律,音乐截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从来不说话 因为我害怕没有人回答 我从来不挣扎 因为我知道这世界太大 太多时间浪费太多事要面对 太多已无所谓太多难辨真偽 太多纷扰是非在你身边是谁 最渺小的我有大大的梦 时间向前走一定只有路口没有尽头 纷纷扰扰这个世界所有的了解 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最渺小的我有大大的梦 我愿意安静的活在每个有你的角落 如果生活还有什么会让你难过 别怕让我留在你身边都陪你渡过 最渺小的我最卑微的梦 我发现这世界没有那么那么的不同 现实如果对你不公别计较太多 走吧暴风雨后的彩虹 也许会落空也许会普通 也许这庸庸碌碌的黑白世界你不懂 生命中所有的路口绝不是尽头 别怕让我留在你身边都陪你渡过』 他把最后的伴奏弹完,一双眼睛往陈廷澜那望了过去,在那双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笑容,「陈奕迅的《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的语气很轻、很淡、很郑重。 「这是我现在最喜欢的歌,送给我的爱人。」 / 让我留在你身边蛮好听的~我个人很喜欢这首歌 五十、我只有你一个男神 陈廷澜还没反应过来,这场属于他的个人演唱会中就落下了句点。舒望安笑着把吉他收起来,回来的时候看见陈廷澜还用一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表情怔怔的,像是还没清醒。 舒望安好笑地拿手在他眼前挥:「廷澜、廷澜?」 挥到第三下的时候,陈廷澜倏地抓住他那隻手,放到自己的脸颊旁,「……让我冷静一下。」 陈廷澜的耳尖整个红了,这种时候他才真的给人一种年纪小的孩子闹笑话时的反应。难以形容,总之是种稚气的可爱感。 舒望安的手让他抓着,莫名觉得这样的陈廷澜还挺可爱:「你好像是挺需要冷静的。」 陈廷澜没好气地说:「谁害的?」 舒望安笑着点头:「我害的,我承认。」 演唱会结束后,时间还早,舒望安拉着他去外头晃晃。陈廷澜对舒望安这种不安分的性格已经习惯得七七八八,估计许姊也习惯了,反正没人有他的办法,只能照办。 舒望安住的小区附近有一个商圈,今天又是跨年,人潮估计会比平常多。陈廷澜换上外出服,扣了一顶帽子在头上。舒望安不想戴口罩,便戴了一副能挡住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跟帽子。两人离开小区后,拐了个弯,慢慢散步过去。 「你想去哪里逛逛?」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陈廷澜走在前头,「我平常没有逛街的习惯,陪朋友出去,向来都是他们决定地点。」 「那平常的消遣呢?」 「偶尔去看看画展吧?再不然就是去看场电影,更多时候是在寝室睡觉。」陈廷澜粗略算了一下,「我平常很少有空间时间,有时候要赶比赛或是专业的画稿。所以别问我,我的生活很无趣。」 舒望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样的生活很丰富啊,哪里无趣了?如果每天唱歌写歌跑通告,那才是真的无趣。」 陈廷澜觉得他们在这方面无法达成共识,后来便索性算了,继续这个话题没意义。他们就近去了一间唱片行。唱片行里的环境很好,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在选专辑的听眾在角落那边。 『开口是一腔深情 用嘴装点爱意 人们总喜欢庸俗的开头 平淡的结尾 当讽刺灌满心口 却仍告诉自己你其实爱我』 唱片行里正放着《毁灭》,陈廷澜挑了挑眉,转头去看舒望安,笑道:「你要不要跟着唱?」 「那就算了,可能会被认出来。」 陈廷澜耸了耸肩,拉着舒望安走到华语男歌手专区,直接拿了一张《毁灭》的单曲cd。 「我才想到,我还没有买呢,现在正好有机会。」 舒望安哭笑不得:「你如果想要,我给你一张就好,还能签名,干嘛浪费钱。」 陈廷澜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给我男朋友的cd衝销量,哪里是浪费钱?而且我现在买,你回去的时候还是能给我签名。」 舒望安无言以对,陈廷澜已经决定的事情,他也一样改变不了。 陈廷澜拿着cd去柜台结帐,在结帐台的是个模样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生,她正低头看手机,嘴里哼着《毁灭》的调子,小小声地唱着。她看得入神,没注意到柜台前站了人。 陈廷澜跟舒望安对视一眼,陈廷澜用手势比划了一下「你粉丝」,舒望安没表示什么,只是默默退开了一步,害怕粉丝一个火眼金睛就把他给认出来。陈廷澜觉得有意思,也不喊她,就站在柜台前面看,等她自己发现。 听她从「我知道你不爱我」哼唱到「换不回你一个回头」,她才终于注意到柜台前有客人,显然已经来一阵子了,还眼睛带笑地在听她唱歌。 那女孩尷尬地胀红了脸:「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 陈廷澜笑着摇头:「没事,你唱歌很好听。」 「谢、谢谢……」 那个女生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陈廷澜,只能低头去看他买的东西。发现陈廷澜买的是《毁灭》的单曲cd后,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女孩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也不知道是好还不好,陈廷澜发现她终于抬头跟自己对上视线了,然后愣了一下神,脸又红了起来。 陈廷澜只好先开口,「这首歌很好听。」 「对!安神唱的歌怎么样都好听!」她有些激动,看起来像是遇到同好的欣喜,哪怕这个同好不久前才刚看了她的笑话,「同学,你这是自己要听的吗?还是要送人的?」 「自己要听的。」说完停顿了一下,「我是安神的粉丝。」 「我也是!舒望安超帅,他是我男神!」 陈廷澜笑说,「真的很帅,也是我男神。」 女孩很惊讶:「像你这种帅哥,我以为都不会夸奖别人帅的。」 「为什么?帅就是帅,何必吝嗇讚美?」 「我喜欢你的言论!我决定脱粉一分鐘粉你!」 陈廷澜苦笑:「这就不用了。」 陈廷澜离开柜台的时候,那女孩还在跟他挥手。舒望安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他们走到比较里边的区域,才开始说话。 舒望安很无奈,「我什么时候是你男神了?」 陈廷澜表情不变:「你一直是。」 唱片行里的歌曲不断轮转,现在放的是舒望安的《犯贱》。 陈廷澜觉得有趣,调侃道:「我听说上班的人可以决定要放什么歌,看来那女生真是你粉丝啊。」 舒望安没回答,陈廷澜觉得奇怪,正要开头说点什么,旁边就传来了跟音响上一模一样的声音。 『猎手的刀锋渗了蜜 舞者的舞鞋遗落在舞厅 你的表情完美依旧 蝴蝶面具出现了裂痕』 …… 舒望安转过头来,跟他比了一个嘘。他们待的区域没有人,一开始零星的那些客人已经离开了,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陈廷澜眨眨眼,舒望安的歌声完美地跟音响上的人声重叠,一字不差。 『你是刀 是舞鞋 是蝴蝶面具的裂痕 留念人间,痴迷情爱,贪得无厌』 他还在唱。 几声提示音响了,进来了好多人。陈廷澜心里有鬼,又不希望舒望安唱的歌被其他人听到,连忙拉着人跑了。偏偏舒望安就不是个安分的性子,歌曲落到尾声,他凑到陈廷澜耳边:「我犯贱,我对你贪得无厌。」 陈廷澜的耳根红了。 一路上,舒望安还在逗着他玩:「澜哥,不是不追星吗,哪里来的男神啊?」 陈廷澜被闹得烦了,不甘示弱:「我是不追星啊。」 他勾勾嘴角,帽簷下的一双眼睛似乎正注视着他,「我只追你,我只有你一个男神。」 淡定如舒望安,这下也是真的没绷住,呛咳了几声。陈廷澜拍了拍他的背,在舒望安看不见的地方,被帽子遮挡住的表情里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时间晚了,他们不太方便在外面逗留。最后陈廷澜跟着舒望安,又回到家里,跟他一起看了几档跨年节目。陈廷澜从不看这些,每年跨年他都有事情要做,上面的歌手也没认识几个。 看没多久,就转头跟舒望安聊天。 「安神,你跨年的时候会工作吗?」 舒望安正拿起一块洋芋片往嘴里塞,咬碎的声音还挺大,「为什么这么问?」 「这一天不是天王忌日吗?」 舒望安把洋芋片塞过去,「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我也说过我爸那人,不喜欢别人为了他把原本的生活都停摆;尤其是亲人。他说只要我们心里有他就好了,甚至我反而会希望这天有其他的安排,让我可以……不那么想他。」 跨年晚会上的歌曲成为了背景板,陈廷澜看着他,舒望安的眼神还落在电视上,魂却不知道飘去哪了。 舒望安轻轻呼出一口气:「每一年跨年,如果没有工作,我通常会跟若晨出国去玩。离开这个地方,短暂地逃避这个氛围,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相信我爸也能理解的,人偶尔的脆弱,是为了更多时候能够坚强。」 陈廷澜摇头:「这不是脆弱,只是因为你们很爱他,而他也爱你们。」 陈廷澜还有一句话没说。 ──正因你们都为了彼此考虑,你们才能成为如此耀眼的人。 五十一、我妹妹眼光好吧 「廷澜,你明天什么时候要回学校?」 跨年结束后,他们躺在床上间聊,陈廷澜侧着身子看他,想了一下。 「应该晚上才会回去?安神有什么行程吗?」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我跟若晨还在国外,今年特殊一点,不过她应该会来找我玩,你不介意吧?」 陈廷澜笑了一下:「你妹妹来找你玩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为什么要介意,她不要介意我就好。」 他们没开灯,陈廷澜没看见舒望安的表情。只见舒望安用意味深长又有些复杂的表情看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她不可能会介意你的。」 「嗯?」 「没事,睡吧。」 陈廷澜闭着眼睛躺了一会,没有睡意,又继续跟舒望安聊天。 「安神,你想睡吗?陪我聊会天?」 「嗯?」 「你跟你妹妹是因为你爸的关係才会进娱乐圈吗?」陈廷澜说完思考了一下模特儿算不算娱乐圈,他不太了解。 「这个嘛,应该是误打误撞吧?我是因为喜欢唱歌,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确是因为我爸才能比别人接触到更多有关唱歌的事。至于若晨,我觉得她单纯只是想试试看模特儿这个职业有趣不有趣吧,她一直是这种性格。」 「那安神,你一开始进娱乐圈的时候有遇到什么比较深刻的事情可以说吗?我还挺想知道的,你休学之后,在圈子里遇到了什么事。如果有不想说或是不能说的,你随时都能跳过。」 舒望安笑了一声:「你想听的话,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过我爸没有公开过我们的关係,你应该听说过,娱乐圈水深,不太乾净。所以一些不乾净的事,我也遇过,只是我运气好,没有受伤,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负面新闻。」 舒望安的语气很轻,兴许是因为夜深了,他才放轻声音说话,但却又给人蒙着一层纱的错觉。 「我爸走了之后,我休学进了娱乐圈。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也记不清了。有很多好的、不好的事。廷澜,你没有关注娱乐圈,应该不知道我一开始其实不红,我就跟许多刚入社会的新鲜人一样,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位。」 舒望安思忖片刻:「娱乐圈不乾净,好像刚进去的人总会碰上那么几件,我爸没有对外说过我们是父子,但实际上他的几个老友都知道,娱乐圈本来就没有秘密,有的也不过是水面上的风平浪静。」 「后来我遇上一些事,身分意外曝光,这其实是我第二年爆红的一个原因。有些人心虚,刻意讨好我,在圈内跟我爸关係好的前辈也愿意提携我,他们说我有实力,所以是真心实感想要我在这条路上可以走得更远。」 「虽然我不清楚前辈们出于什么心态这么做,或许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但不管是什么,我都很感谢他们。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陈廷澜听完,只是嗯了一声。他想,舒望安避重就轻说了一些自己的事,他知道那些事的具体内容肯定不会太好,但那是对方选择的路,本就没有一条路是绝对乾净的,他明白;可明白归明白,不愿意归不愿意。 后来他听见舒望安说了晚安,大概是认为他要睡了,陈廷澜这才开口。 「安神,你进娱乐圈遇到这么多事,你曾经想过放弃吗?」 舒望安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那你想过吗,放弃画画?」 陈廷澜摇了摇头,「我其实不是因为喜欢才去画,只是这是唯一能让我放松心情的事,如果我找到其他方法,能不能画画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我很喜欢你的画。」 陈廷澜顿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神色温柔:「那是我的荣幸。」 舒望安沉默良久,这才啟唇:「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或许是没有退路,又或许是我别无选择,所以在这条路上横衝直撞,没有想过会摔倒,也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喜欢我。我只是因为喜欢、因为我觉得必要,所以我站在舞台上。」 有些星星的升起没有原因,它像是自然定律,该出现就出现了,不会消失也不会陨落,它在执行自己该做的事,而照亮了谁、给谁带来了光,那都只是附加价值。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你们本该毫无瓜葛,却能在浩大的世界里相遇,缔造更多的羈绊。你能被某个素未谋面的人牵动思绪,也能影响你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人生不过就是几场萍水相逢造就的奇蹟,能遇上谁、碰上什么事,全是因缘际会。陈廷澜不清楚舒望安算什么,他只清楚这个人是他的谬思,不仅活在他的生命里,更驻足了他的生活,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人若但求苟活一世,那很容易,温饱是生存的最低标准;而想要把生活过好,却不只是吃饱饭那么简单。生活之所以困难,正是因为太多的欲念滋长,却没有能力做到。 隔天一早,陈廷澜出去买东西,他发了好几个讯息给舒望安,问对方有没有什么要吃的东西,他顺便带回去,不过舒望安没回,最后他索性买了一些简单的午饭。 回到舒望安家里,他发现鞋柜上多了一双鞋,应该是他妹妹来了。陈廷澜把午饭放在客厅,正要去书房喊舒望安吃饭。他走到书房前,看见门是半掩的,没有关牢,他正想敲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高分贝的女性嗓音。 「哥!你说谁!谁在你家!」 然后是舒望安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若晨,你小声点。」 「我干嘛要小声?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注意形象,而且哥,你又没有吵到邻居的问题要烦恼,让我喊一下怎么了?我男神等下会跟我在同个屋簷下,你让我怎么冷静!」 「说是这么说……」 「哥!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不是说你不认识人家吗?为什么这才没过几年,你都能把人拐回家了!你传授一点招式给我,我也希望我男神跟我回家跨年呜呜呜呜呜──」 「你矜持一点,好歹是女孩子,而且──」 「什么而且!没有而且!更没有矜持!我之前发给你的澜神图集你看了没有?我都没有质问你,为什么我男神最近都在画你,我粉了他这么久,我都没有过这种待遇!为什么!」 「因为他也是我粉丝?我不清楚,他是这么说的。」 女生的嗓音很幽怨:「哥,我听出来了,你在炫耀。你居然在炫耀!你变了,你以前最疼我了,现在连亲妹妹的男神都要抢!甚至还要炫耀!」 「若晨──」 「我不管!你帮我跟我男神问问能不能画女孩子!让他看看我怎么样!他愿意画吗?」 舒望安哭笑不得:「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他,你看这样可以吗?」 「很好,那就一言为──」 陈廷澜不小心推了一下门,门发出声响。房间内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人的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陈廷澜有些尷尬,只好走了进来,在舒若晨越瞪越大的眼睛下开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聊天了?」 「我、我我我……不打扰不打扰!」舒若晨结结巴巴的,跟刚刚陈廷澜在门口听到的的态度完全不同,「那个……澜神,我是你的粉丝!我这样突然来找我哥,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舒望安倒是很平静:「这么早就回来了?」 也没问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陈廷澜点点头,「要吃饭了吗?我买回来了。」 舒望安看了一眼舒若晨,她会意,连忙好了几声,又跟陈廷澜道谢,大概是觉得丢脸,不想跟陈廷澜待在同一个空间,很快就出去了。 舒望安走在她身后,看了一眼陈廷澜,笑说:「我一直想告诉她你在门外,让她注意形象,但她一直不给我这个机会。」 「嗯?你知道我回来了?」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了。」舒望安说完,顿了一下,「你看,我妹妹的眼光是不是很好?」 陈廷澜莫名其妙,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后来等舒望安走出房门,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忆起舒若晨那句回盪耳际的男神,他意识到了什么,没来由地胀红了脸。 / 某人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五十二、我介意 客厅的气氛有些诡异。 陈廷澜买的是简单的麵食跟几盘小菜,他知道舒若晨会来,也买了她的份。但舒若晨根本不吃午餐,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方才的慌乱莽撞通通餵狗,眼神里的崇拜不带掩饰。 陈廷澜被她看得莫名,顿时不知自己手上这碗麵该不该吃。 「若晨,你再看下去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舒望安看不下去打了圆场,舒若晨才反应过来,「我就是看到我男神太兴奋了,哪里能想到我能跟男神同桌吃饭啊……」 舒望安叹了口气,转头跟陈廷澜道:「虽然你应该知道,但还是跟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舒若晨。」 陈廷澜点点头:「我知道。」 舒望安又补充一句:「她平常没这么丢人,就是太喜欢你了。」 「哥!你这样不是越描越黑吗!」 陈廷澜忍俊不禁:「我知道。」 舒望安这才转回去朝舒若晨说话:「你男神我就不用介绍了吧?你能好好吃饭了吗?」 「哦──」 舒若晨把自己的麵拆开,发现是素麵,上头只有铺一层地瓜叶,其馀的就是桌上的几盘小菜,但都是比较清淡的菜色,顶多加点酱油,连盘辣酱都没有。 「这……男神你都吃这么清淡吗?」舒若晨勉强自己露出笑容来,但实在绷不太住,「我的每顿饭一定都要有辣酱啊,不然我活不下去。」 「嗯?是这样吗?我以为你跟你哥哥的口味应该差不多的,不好意思啊。」陈廷澜说完,转过去看舒望安,「安神,你家里有辣酱吗?」 舒望安用眼神示意一下,「在厨房柜子里,你自己去拿。」 舒若晨的苦瓜脸终于是恢復原状,她笑嘻嘻的:「谢谢哥!那我要不要顺便帮你──」 拿一份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舒望安夹了几个切好的滷蛋跟海带配麵吃得很欢,她神情复杂地看了好久,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过了好一会,才走去厨房拿辣酱。 舒若晨拿了辣酱回来,直接往自己的麵上加了一大匙,这才心满意足。陈廷澜买的麵味道很不错,就是对无辣不欢的人来说太清淡了,有点接受不来。 陈廷澜看了一眼舒若晨那碗红到深不见底的东西,不自觉皱了眉:「你这倒像是我室友,他加辣也是这样加。」 这时候也顾不上形象了,舒若晨一边吃一边说:「哎,我天生就这样,吃到后来习惯了,如果没有辣味就嚐不出味道来。」 「那你跟安神平常吃饭的时候呢?东西完全分开?」 「呃──」舒若晨给舒望安一个求救的眼神,奈何对方根本不理,她只好自己想办法,她的脑袋光速运转,最后字斟句酌:「我哥他很少跟我一起吃饭,我们平常不常见面,毕竟他很忙。」 「这样啊。」 舒若晨乾笑几声,舒望安则是完全没参与话题,低头吃饭。 「男神!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跟我哥怎么认识的啊?」 陈廷澜挑一个说:「我们是学长学弟关係。」 「可是我哥大二就休学了,你们应该遇不上吧?」舒若晨想了下,「是迎新演唱会吗!我记得我哥有去!那你们关係怎么会这么好?我哥这人,连我都不让进房间,可是我看客房明明是空的──」 「若晨。」舒望安打断她,「再不吃要凉了。」 舒若晨哦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低头吃麵,还边吃边抱怨:「哥,你怎么这么护短啊?可是你的短不一直是我吗?不跟我出国去玩就算了,还把我男神睡了!现在甚至妨碍我跟我男神说话!」 舒望安咳了几声,彻底的无言以对。 陈廷澜倒觉得舒若晨很可爱,说话还有趣。虽然那句睡了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某种程度上来说,说得没毛病。 「我听安神说,你跟我一样是大二?」 舒若晨诚惶诚恐:「啊、对,我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感谢过我的年纪。」 陈廷澜笑了几声:「好像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室友挺喜欢你的,偶尔会看你直播。」 舒若晨眨了眨眼睛:「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你很可爱。」 「那我跟我哥你比较喜欢谁?」 「这个嘛──」陈廷澜看了舒望安一眼,「这题我得问问你哥,我不能乱回答。」 舒望安失笑:「人都睡我床上了,你还要跟我抢人啊?」 舒若晨气急败坏:「啊!你就尽拿这个刺激我!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男神了行吗!」 陈廷澜勉强绷住表情,才没让自己笑得太明显。舒若晨见到陈廷澜笑,表情又更不对劲了。 「哥!你又害我在我男神面前出糗!」 舒望安不以为意:「你男神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我介意啊!我介意!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若晨,你长大了,要学会习惯。」 「……」舒若晨无语片刻,比起被舒望安嘴得无法回话,她更惊讶她哥什么时候会这样说话了,「哥!你跟谁学的!谁带坏你!你怎么会这样说话!」 「你的错觉,我一直都这样说话,只是平常不这样对你,毕竟你是我妹妹。」 「那今天呢?我不是你亲爱的妹妹了吗?」 「你还想要在你男神面前留面子吗?」 「都被你丢光了我还要什么面子!」 陈廷澜这次真的没忍住,低声笑了好几声。 虽然舒若晨特别想跟陈廷澜待在一块,但碍于她过来还有行程,舒望安也还要忙专辑的事,她吃完饭就先回去了。回去之前,还跟陈廷澜说了好一会话。 「男神,我下次来我哥家里还能看见你吗?」 「这我不清楚,不然你跟你哥讨论一下?」 舒若晨苦着脸:「那不行,我哥这么护短,让他知道估计我永远见不到你了。」 陈廷澜莞尔:「没这么严重。」 「呜呜,希望真的是这样吧。」 舒望安在她出门之前,喊了她一声:「若晨,到家后发讯息给我。」 「嗯。」 舒望安把笔电搬到客厅开始工作,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会习惯戴着眼镜,这副模样看在陈廷澜眼里蛮新鲜的。 陈廷澜坐在沙发上看他,问了一句:「你妹妹都会在跨年的时候跟你去国外旅游?」 舒望安在敲键盘,回覆许姊的讯息:「嗯,这是我们每年的传统。所以她听见我今年不去的时候很惊讶,还说我是不是又瞒着她偷偷工作。」 「又?」陈廷澜抓住了关键字,「你平常都偷偷加班?」 舒望安这次停下敲键盘的手,表情无辜:「没有,这你冤枉我了,我看着像喜欢工作吗?先不说上节目,我连演唱会都开得这么少。」 「你看看你这阵子写了多少歌?」 舒望安语气飘忽:「也不是很多。」 「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写了多少?」 「廷澜,你要信我,你再认真看看?」 陈廷澜看了他很久,最后很缓慢地摇头:「不知道,看不出来。」 「……」舒望安没辙了,「你什么时候要回宿舍?」 「少转移话题。」 舒望安眨了几下眼睛,最后乾脆凑过去吻他。陈廷澜碰上舒望安就变得特别没原则,他的嘴唇很软,碰了几下,陈廷澜就双手捧上舒望安的脸,加深了那个吻。 这事就这样揭过,舒望安又回去忙工作,陈廷澜拿着手机在回讯息,俞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要跟他们去吃晚餐。陈廷澜回了句等等,又接着等对方的讯息。 「等等就要回去了,明天要上课。」陈廷澜靠在沙发背上,侧头看他,「你没跟你妹妹说我的事?」 舒望安继续看笔电萤幕:「没说,我怕她承受不住。」 陈廷澜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突然觉得好像真不是夸饰。 「你要回去的时候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陈廷澜问他:「你不是忙工作吗?」 舒望安还在看笔电的内容,没有抬头:「工作哪有送你回去重要。」 陈廷澜噎了几声,一瞬间失语。顿时有了跟舒若晨一样的疑问,到底哪个操蛋的玩意教他这样说话的? 五十三、答应我一件事 陈廷澜等舒望安的工作告一段落后,让他开车载自己回宿舍。新的一年开始大家都很忙,舒望安坐在驾驶座上跟他道别,陈廷澜跟他说了声再见,沉默了会,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最后补了一个吻。 「你不是说校园里别太高调吗?最近这话又不算数了?」舒望安笑嘻嘻的,特别喜欢跟陈廷澜说些有的没的。 「我是怕你在意,你既然不在意,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陈廷澜比起以前坦荡多了,「最好让多点人知道,省得一堆间杂人等一直覬覦别人的男朋友。」 「那男朋友,回去路上小心啊。」舒望安稍微把墨镜往下挪,露出一双眼睛,「到宿舍了给我发讯息。」 陈廷澜哭笑不得:「这才多少路,你还不放心啊?」 舒望安眨眨眼:「那不是找个藉口让你给我发讯息吗。」 「发,你想看多少我都发给你,行吗?快回去吧,你不是还有专辑要忙?」 陈廷澜这次狠下心把大忙人送走后,自己才慢慢悠悠地步行回宿舍。跨年结束后的校园还很冷清,他回来的时间偏早,估计要再晚些才会有学生陆续回校。 陈廷澜又绕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这次放的是个陌生女歌手的歌,没有听过,就是旋律轻快,听过几轮就能哼上几句。他拿了瓶水,原本下意识要再拿一瓶,想起来现在没跟舒望安在一块,才后知后觉放了回去。 回到寝室,俞凯跟萧铭昇已经回来了,俞凯就算了,萧铭昇这夜不归宿的人难得也回来了,陈廷澜挑了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的假日行程还能早退啊?」 萧铭昇正在看手机,回话漫不经心:「万年单身狗都脱单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嗯?俞凯有女朋友了?哪个女孩子这么想不开?」 「靠!」俞凯在旁边忍不住骂了脏话,「你们两个对呛可以不要波及无关人士吗?我多冤枉啊!」 「哦,那我换个词,咱们美院一草说弯就弯,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陈廷澜耸耸肩:「你说了算。」 陈廷澜回到座位上给舒望安发讯息,空档期间俞凯开始说话,正在集思广益今天的晚饭要去哪里吃。 「快点,难得大家又一起吃饭了,选个好的吃,你们想吃什么?」 萧铭昇懒洋洋地抬起一隻手:「我有个问题。」 「说。」 「你请客吗?」 「……」俞凯沉默片刻,「换一个问题。」 「你如果不请客,问我们意见干嘛?」 「你这是偷换概念,这两个问题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俞凯你是傻吗?你跟学法律的谈偷换概念你扯的赢他?」陈廷澜没忍住插嘴,「你问我有没有回来吃饭就是为了帮你决定你晚餐要吃什么?你可真够间的。」 「什么啊,澜哥你是不是又没看我讯息?我不是说了我前几天中奖可以吃好一点吗?」 「你中奖?你那狗屎运都能中啊?」 陈廷澜半信半疑拿出手机,才发现舒望安给他回了讯息,俞凯的讯息被挤下去了,的确有几条未读。他毫无愧疚地把讯息滑过,又接着去看舒望安发的讯息。 〔望安〕:我刚到家,忘记跟你说了,这几天杂志社应该会通知你,他们的样刊做好了,会跟你讨论宣图怎么画,今天他们还在休假,估计明天就能收到 〔陈廷澜〕:好哦 〔望安〕:说是这样说,我知道你都画好了,只是在等通知而已,所以我也只是说说,这并不会增加你的工作量>< 〔陈廷澜〕:你怎么知道我画好了?搞不好我都没动呢? 〔望安〕:大概是我们心有灵犀? 〔陈廷澜〕:? 后来他们是抽籤决定的餐厅,俞凯到最后还是没有请客,陈廷澜没理解既然不请客干嘛把自己中奖的事说出来,果然人蠢看脸就知道。 假期一结束,大学生都开始进入忙碌的课程轰炸,一月开始,陈廷澜果然收到杂志社的通知。他们把样刊的电子档寄过来,上面写了发行日期,没有明确说要怎么宣传。 上面註明了一些细节跟人物主题内容,只跟陈廷澜说看着发挥就行,到时配合他们的日期放上粉专就算完成。陈廷澜很满意这个消息,他之前的图可以直接放上去,不用再另外准备新的。 他把之前画的几张图一张张挑出来筛选,最后选了几张比较有渲染力的堕天使侧写收进工作资料夹里,之后的事索性不管了。 过了半个月,杂志正式发行,陈廷澜分享了杂志社的贴文,顺带把那几张堕天使的侧写放上自己粉专,再进行一波宣传。 〔澜:(图片)(图片)(图片)杂志出版了,感谢杂志社的邀请,祝杂志大卖。〕 发文内容很简短,倒是跟他平常的风格差不多。陈廷澜通常发文后,都会把自己的通知关闭一段时间,毕竟实在很扰民,等粉丝消停之后他才会开上去挑内容回覆。 过几天陈廷澜上去看评论,大多是已买杂志的晒图照,还有一些夸奖他画得好看的评论。不过其中有个人的id让他多看了几眼,他一隻手拿着手机,有些困惑地点进去对方的主页。 那是他妈的私人号。 陈廷澜的手顿了一下,他的私人号封锁了他妈,看不到她平常在做些什么。他发现这个号就只关注了他这个粉专,其他的都是一些他认识的亲戚朋友跟他妈工作上的同事。 陈廷澜不想继续看下去,默默退出了画面。 他那天的心情很不好,又或者说有点复杂又有些微妙。当天晚上他去买了好几瓶酒,一个人在外面乾掉了。宿舍里不能喝酒,陈廷澜一个人待在校园的长椅上,脸上有些红,眼神却很清澈。 舒望安打了电话来,陈廷澜往口袋摸了好一会,才注意到手机拿在手上。 「安神?」 『嗯?廷澜,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没什么,喝了点酒。」 『心情不好?』 「……算不上吧?」 陈廷澜走到转角处把喝完的酒瓶扔了,才又走回去长椅上坐下。 「安神,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我今天,在我的粉专上看见我妈了。」 『阿姨?你说你发的杂志宣图那个贴文吗?』 「对,我看到她在底下留言了。」陈廷澜咳了几声,语速慢了,「我点进去看,发现那个号就只关注了我一个,其他的就是她工作上的同事跟亲朋好友。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啊?」 「她明明不想管我要做什么,连我走丢了都无关紧要,为什么还要关注我的粉专?」 舒望安的嗓音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廷澜,你希望呢?你希望是因为什么?』 「……」 『阿姨关注了你的粉专,是手滑又或是她的愧疚感作祟。不管是什么原因,结果都不会改变;那你呢,你希望她是因为什么才在你的贴文底下留言的?』 陈廷澜似是有些醉了,反应比平常慢了好几拍,他听完舒望安说话,又过了一阵,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啊了一声。 「……我不知道。」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说。 『廷澜,你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无情。你只是在跟她较劲,你觉得她明明不在乎你,而你却在乎她,这样的自己很可悲。可是廷澜,人心并不是石头,它是肉做的,它会痛也是正常的。』 舒望安的语气又比刚刚低了一些:『不论你希望的是什么,你想和阿姨重修旧好,或是当作没这个妈妈,我都支持你,我永远尊重你的决定。』 陈廷澜张了张口:「安神──」 舒望安没让他说完:『可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我希望你快乐。』 外头的风呼啸而过,陈廷澜握着手机,不自觉地收紧拳头,感觉呼吸都重了起来。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温柔、很郑重:『我只希望你快乐。』 五十四、我能去你家吗 「你昨晚跑出去思考人生了?」 陈廷澜昨天回来得晚,跟舒望安讲完电话,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缓慢地走回宿舍。男生宿舍的门禁有跟没有一样,就算超过时间也不会回不去。 他回去的时候大家都睡了,只是一早醒来全是酒味,陈廷澜忍着不适去浴室冲澡,浑身上下都冲了好几遍。 「你又在扯什么?」 陈廷澜皱眉,还有点宿醉,整个人不太舒服。 「什么扯什么,这不是看你终于有夜生活了,关心一下吗?」萧铭昇笑笑的,看不出情绪,「就是你身上这个味道,看来夜生活很糜烂啊。」 「随你说吧。」 陈廷澜躺回床上去,他的心情还是乱的。哪怕舒望安昨天的那番话给他一剂强心针,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他们家那段复杂的母子关係。 「说起来,我记得你前几天才放了你们安神的宣传图吧。」 陈廷澜闭着眼,只有声音从床上传下来:「你哪时候这么了解了?不是没关注我粉专吗?」 萧铭昇不认同他的观点,说话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调子,「谁说我没关注了,我只是不常开起来看,你应该也知道,我向来不爱用社交软体,很多讯息都是别人那听来的,凯子平常也会说。」 陈廷澜没特别想法:「是吗。」 「不过,你底下有个评论,讚数很高,那是阿姨吧。」萧铭昇话锋一转,「她的头像还是你去年的比赛图,我印象可深刻了,你还有拿来问我意见。」 听到这名字他就一肚子火,「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这就是你昨天跑出去借酒浇愁的原因?」 「……我好得很,没借酒浇愁。」 「没有?那你还真去思考人生了?」萧铭昇好笑地说,「你可真有创意,晚上的校园不要说帅哥美女了,就算有,顶多也就发情的母猫吧,搞不好还有秃顶的保安巡逻,这你也能将就?舒望安知道吗?」 陈廷澜彻底无言以对:「……我就是疯了才回答你问题。睡了,闭嘴,别吵我。」 萧铭昇当然不可能闭嘴,他做作地叹了一大口气,眼神瞥一眼在床上闭目养神的人。 「有时候不是很明白你在纠结什么,你跟阿姨冷战这么多年,在意她不愿意讲,说不在意要当陌生人,你又做不到。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情有义了?」 萧铭昇自顾自地说:「我家就没这么复杂了,彼此互看不顺眼,各玩各的,我跟老头井水不犯河水,明面上不撕破脸,没有谁在意谁,更没有谁对不起谁。」 陈廷澜装睡不成,这下是真的恼了:「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在意人家就去找她啊,那是你亲妈又不是继母,面子有你的感受重要?把自己搞得要死要活的,又不正视问题,你这低气压要影响我们到什么时候?」 陈廷澜气笑了,「你能被我影响?我什么时候面子这么大了?」 「你面子是挺大啊,这不是俞凯不在我才敢这样跟你说吗?」萧铭昇显然还在开火,「你不是陈廷澜吗?你决定好的事情,哪件事是不能解决的?还是说碰上你那个像捡来的妈,什么都不敢了?」 陈廷澜直接朝底下扔了一个枕头,萧铭昇反应很快,不费吹灰之力躲开了。他不想浪费口舌,只是对萧铭昇竖起了中指。 一月时光飞梭,他们今年是二十号开始办退宿,礼拜一是十八号,有人运气好,期末考十八号就结束了,正好到时间了就能收拾走人。不过他们寝室目前没这类人,一个个都是不做人的科系,没这么多好事。 陈廷澜是另外分类的那派人,美院的唯一特例,碍于比赛比得太多,指导老师是系上教授,当过他指导老师的都愿意让他直接免考,以至于他只需要交通识课的报告就能开心迎接寒假。 至于萧铭昇,他从来不提期末,法律系的期末是出了名的变态,这个系也专出变态,有一个变态到全科免考。虽然萧铭昇没到那个份上,但他没怎么读书,学期成绩却总稳佔及格线以上,是个神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陈廷澜还不得了。 俞凯就没这么好运了,中文系有个怪物校草,平常没个好样子,却总在这种时候成为老师的正面教材,让大家好好跟他学习。 期末报告不论放哪个系都是大家最头痛的一环,特别是中文系的,古诗选、说文解字,甚至有文学电影赏析。俞凯原本想找人抱团取暖,奈何他寝室的人没一个有参考价值,导致他永远是被拋下的那一个。 俞凯一脸沉痛地看着教授发的论文题目,一边看一边哼唱,唱出来比原唱还有感情:「我们执拗去探讨一个结果,未果,原因在我。」 陈廷澜在回讯息,被他吓得按错了一个键,语气冷得像冰:「你要这样糟蹋安神的歌,不用等安神知道,我先把你埋了。」 话刚说完,他又觉得不对,「等一下,你为什么知道这首歌?这首歌安神还没公开发表过。」 「靠!」俞凯被陈廷澜的威胁吓到,「不至于吧澜哥,我都这么绝望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说完摸摸鼻子,「我不知道这首歌是安神的,但听着就觉得歌词很像安神的风格……就你有次画图哼出来了,被我听到不自觉就记住了;但我只记得这句,我觉得跟我现在的处境一对比,特别贴切。」 陈廷澜把手机放下:「你可以继续说,我连全尸都不打算留了。」 俞凯欲哭无泪:「不是你问我的吗?我就是照实回答啊!」 「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挺白目的。」萧铭昇凉凉地说:「明知道你澜哥为他们家那位降低底线到什么地步,还硬要往枪口上撞。」 俞凯反驳:「我不就唱首歌吗!」 萧铭昇嗤了一声:「你的脑袋跟成绩让这首歌跟着你一起丢脸。」 「……」 离宿当天,陈廷澜婉拒了他妈的好意,自己坐车离开。陈廷澜的行李一向少,一个人回去也不太成问题,就是陈廷澜现在不太想回家,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似乎」很关心他的妈妈。 陈廷澜拦了辆车,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嘴却下意识报了舒望安家里的地址。陈廷澜还在恍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了一半的时间了。他有点懊恼,拿着手机想要不乾脆给舒望安打个电话。 想着想着,对方倒是先打过来了。 『廷澜?接这么快,已经离宿了?』 「嗯?你记得我今天离宿吗?」 『记得,你提过。』 陈廷澜有些脸热:「我还以为你忙忘了,你现在在家吗?」 『在,不过等等要出门,怎么了?』 「我……现在不太想回家。」 陈廷澜还在想要怎么解释他不小心报错地址的事,舒望安就先开口了。 『那你来我家吧,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陈廷澜到舒望安家里的小区时,又拖了一些时间才去准备按电铃。手指碰到之前,他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的指纹已经录进去了。 陈廷澜开门的时候,舒望安正坐在客厅用笔电,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针织衫跟深色长裤,模样很居家。陈廷澜站在门口看他,不自觉笑了,过了一会才走进来。 舒望安听到脚步声才抬头:「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去小区门口接你。」 陈廷澜把行李放到桌子旁边,走到舒望安对面坐下,「不用,东西不多,你忙比较重要。」 舒望安把笔电上的资料关了,眼镜也摘下来:「其实没什么事了,过来也是等编辑那边的通知,才要做进一步调整。」 说完,舒望安两隻手撑在脸颊上看他,陈廷澜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但又不甘示弱地不想转头。 「你的行李这么少,想来我这住多久啊?」 陈廷澜顺着说:「临时起意,不然安神委屈一下,衣服借我穿?」 舒望安瞇着眼笑,「不委屈,你喜欢的话送你都行。」 陈廷澜的行李是真的少,只有他平常出去上课时偶尔会揹的背包,跟一个大的行李箱。舒望安扫了一眼,起身去拿他的行李。 「等等,我拿就好。」陈廷澜连忙揽过来,「都借住你家了,哪里还有让你拿行李的道理。」 舒望安不以为意:「可是我乐意。」 「……」陈廷澜深吸一口气,「我不乐意。」 最后他还是没能从舒望安手中抢到那个行李箱,好在那是推的,并不重,他揹着自己的包包,跟着舒望安去客房。舒望安把东西放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 「这间平常都是若晨来才会用到,不过她一年来不到三次。我这里很少有客人,不太整理,偶尔我出远门的时候,会请阿姨来帮我打扫。」 舒望安简单说了几句,就拉着陈廷澜的手往外走。陈廷澜有点不明所以,行李都放这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是要住那才对。 「安神,你把我拉出来干嘛?不让我熟悉一下自己房间?」 舒望安的表情比他还困惑:「不用,你跟我一起睡就行。」 看陈廷澜有些错愕,舒望安又接着补充:「如果你觉得挤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吧?不然你之前就会说。」 陈廷澜还在做最后挣扎:「等、等等……安神,这样不太好吧?」 舒望安猛地停下,陈廷澜撞上他的后背,还没来得及说话,舒望安逕自转了过来,轻吻了他的嘴唇。陈廷澜比他再高一些,但差得不多,亲上去不费力。 舒望安嘴角噙着笑:「睡都睡过了,还有什么不太好的?」 「……」 五十五、A大 寒假这段时间,陈廷澜毫无负担住在舒望安的住处。他找了几个比较空间的早晨,拉着舒望安陪他去找日用品,虽然舒望安不介意借衣服给他穿,但他总觉得穿别人的东西不好,还是找时间把需要的东西全买了。 「对了,安神,我记得你说若晨跟我一样大,她这么有名的人,应该不是读s大的吧?不然我不可能没印象。」 陈廷澜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舒望安正好从厨房端了两杯牛奶放在桌子上,随后坐到他旁边。 「她很有名吗?我对这个词没什么概念。」舒望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对她的关注太少了?」 「你忙,不能这样说。若晨这样的名气在学生时代来说很有名了,怎么也有个校花系花的水准,我在学校里没听说过她,那就不是我们学校的。」 舒望安觉得有趣,接着问他:「那你是校草吗?我觉得你看着很像。」 陈廷澜脸一热:「我不是,校草是俞凯的同学,叫唐安,在我们学校挺有名的。」 「有照片吗?」 陈廷澜有时候对舒望安的孩子气很无奈,但还是打开s大的论坛找照片给他。他根本不可能有唐安的照片,好在唐安实在太出名,要找照片难度不大。 陈廷澜随便下载了几张,递过去给舒望安:「中间那个就是了。」 舒望安接过手机,放大看了几眼,「是蛮好看的,但是长得有点……太招摇了。我还是觉得你好看。」 「……我们可以不讨论这个了吗?原本不是在聊若晨的学校吗?」 舒望安这才回归正题,「她吗……其实也不算附近的大学,但也不算远,就是a大。」 「a大?」陈廷澜不自觉笑了,「她哥哥读的s大,s大跟a大不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吗?」 「若晨不怎么相信这个,加上她对数字很感兴趣,去读了金融,a大的金融比s大出名,所以权衡之下选了a大,没什么问题。」舒望安说完,就把桌上的牛奶递过去,「这杯是你的,温过了,喝点吧。」 「谢谢。」陈廷澜接过牛奶,喝了几口,「那若晨住的地方不就跟你有段距离?」 「对,她说a大附近有个专门租给学生的小区,环境很好,价格也漂亮,她在那里租了一个单人房。」 「单人房?她没有找同学一起合租吗?」 「哦,若晨其实跟学校的同学不怎么来往,她工作忙,有时候需要直播,有室友不方便。加上她享受一个人独处,她问过我之后,确定没有危险,我也没有反对。」 陈廷澜点点头,「看来不是s大校花,是a大校花。」 舒望安失笑:「话题怎么又回到这里了?不过这个我倒是知道,她说她们学校的校花不是她,而且人不仅漂亮,还特别厉害。若晨第一次这么关注她男神以外的人,我倒是挺惊讶的。」 「她有很多男神吗?」 「偶像有很多个,男神只有一个,就是你。」舒望安看他一眼,浮夸地叹一口气,「她就是太喜欢你了,成天跟我提,所以我想不认识你都难。」 「……」陈廷澜一时失语,过会才找回声音,「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舒望安吻了吻他的嘴角,「不用不好意思,我还得感谢她,那是我的荣幸。」 陈廷澜被亲得猝不及防,有时候他觉得,跟舒望安在一起后,这人是越来越放肆了,根本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舒望安拿起自己的杯子喝牛奶,喝了几口,似是想到什么,拍了一下陈廷澜的肩膀。 「若晨说开学之后a大跟s大有个两校联合演说比赛,举办地点在a大,s大的学生不论有没有比赛,都能去参观。」舒望安说完,想了一下,「你们有兴趣去看看吗?听说很有意思。」 陈廷澜好像是知道这事,就是最近事情多,忙忘了。 「我有印象,时间过得真快,去年的演说是中文系那边派人过去,今年应该还是一样的人。但是他们比演说有什么有意思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方便去,你们那时候刚开学,课业应该还不重,你可以去放松一下。」 陈廷澜听出弦外之音,哦了一声:「我算是懂了,你是自己想去不能去,所以想让我替你去看看吧。」 舒望安眨眨眼:「那你去吗?」 陈廷澜也学他眨眼:「你拿出点诚意我就去。」 舒望安亲了他脸颊一下:「去吗?」 陈廷澜不太满意:「你刚刚偷亲我都直接亲嘴,为什么现在就只亲脸颊?」 舒望安挑眉:「不然?」 陈廷澜直接把人拉过来,一隻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深吻。 寒假结束,陈廷澜找萧铭昇跟俞凯一起去了a大。演说比赛连着办了好几天,s大有开放学生报名,报名成功的话,那几天的课都能报公假,但名额限量,不是那么好抢。 这个好办,正好唐安他们寝室的人都要去,就利用一些特权拿到了名额。当天,s大的校车往a大出发,能去的扣除比赛选手,大概有二十个人,他们寝室四个加上唐安那间寝室的人,直接给人佔了三分之一。 「你们有人去过a大吗?」 陈廷澜跟萧铭昇坐一块,俞凯坐在他们后面,跟周远哲一起。 俞凯闻言:「你都没去过,我们哪里可能去过,这不是澜哥最常出去比赛了吗?」 「谁画画是直接上去比的,那都是寄作品过去。」 萧铭昇想了一下,「谦天好像是去过,但他估计不记得,你等下自己去看吧。」 陈廷澜又问:「周仔呢?」 周远哲摇头:「没有,之前的确去参加过竞赛,但很快就回来了,印象不深。」 陈廷澜没辙,看来还真的只能自己去看。下车之后,周远哲要跟亦凡他们去逛,陈廷澜他们依旧是三个人行动。 「都没来过,有什么地方能逛啊?」 俞凯正在问,他们就看见a大的操场附近似乎在搭建这次比赛用的舞台。 萧铭昇挑眉:「比演说是户外的?」 陈廷澜也不知道:「不清楚,可能是a大这边的特例吧?」 他们不知道要去哪,索性跟着人群走,途中,陈廷澜跟迎面而来的一个女生撞个正着。他踉蹌几步,皱了眉。 「不好意思,我有点赶时间,没怎么看路。」 对方的嗓音清清冷冷,语调毫无起伏。陈廷澜抬头,才看清对方的面容。 那是一张特别艷丽的脸,饶是陈廷澜这种不近女色的人,都只能用惊艷去形容她。对方按着自己的鼻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肩膀看,一会才把手放下来,随后又从随身包包里掏出纸笔,简单写了联系方式递过去给他。 「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处理,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到时打这支电话。」 对方雷厉风行地走了,速度快得陈廷澜差点没反应过来。 「哇,那妹子不是普通的正点欸,但我依旧忠于我们系的沉女神。」俞凯在一旁曖昧地问,「澜哥,那妹子刚刚一直不看你的脸,是不是害羞了?」 陈廷澜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她看的是她撞到我的地方,你觉得会说这种话的人听起来像会害羞?」 萧铭昇不发一语,正准备要说话时,又有个男生莽莽撞撞地拦住他们。 「同学,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同学,大概这么高,捲发到肩膀的长度,长得很漂亮。」 陈廷澜皱了皱眉,总觉得槽点很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还真知道一个,刚刚有个女生撞了我,跟我道了有点奇怪的歉之后,留下字条走了,就那个方向。」 陈廷澜跟他指了一个方向,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在他说到有点奇怪的歉时,对方似乎笑了一下。 「是她错不了,她给你的字条可以借我一下吗?」 陈廷澜没说什么,直接把纸条递过去。对方很快地在上面又写了几行字,再把纸条还他。 「谢谢你,帮了大忙,我正好有点急事找她,她这个人比较冷漠,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再替她跟你道歉一次,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先走了。」 陈廷澜莫名其妙地看了萧铭昇一眼,发现对方只是耸了耸肩,不想表示什么。 「a大最近流行给字条?还有我真有什么问题我肯定找撞我的人负责,我找他干嘛?」 「我不清楚,但刚刚那个男生引发了我的危机意识,a大的人顏值水平都那么高?」 萧铭昇笑着说:「如果是你的话,谁的顏值水平对你来说都很高。」 「靠!没人跟你说话,请你闭嘴!」 陈廷澜没理他们,这才看了字条的内容,第一行的字跡洒脱,就是签得有些潦草,是一串数字跟名字。 「闵允希?」陈廷澜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只好继续看底下那个男生的签名,「岳明哲?」 见陈廷澜皱眉看了很久,萧铭昇问:「这名字怎么了吗?」 陈廷澜有点不解:「没怎么,字还挺好看的,就是他不是赶时间吗?还是有强迫症,为什么跟第一个人的签名完全对齐?」 萧铭昇还没说话,俞凯突然大声地大叫。 陈廷澜瞪他:「你吃错药?」 「不是啦澜哥!我知道她是谁了,唐少去年的比赛对手,好像就叫闵允希啊!」 / 岳明哲的形容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她长得很漂亮 澜哥:????? 五十六、有趣之所 「去年?」陈廷澜想了一会,「老萧,你有印象吗?」 萧铭昇没有集体荣誉感,向来不关注这种话,张口便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不过赢了还是输了没想起来。」 陈廷澜又转头去问俞凯:「那次比赛谁赢了来着?」 「好像是闵允希,我记得唐少去年没有得冠军。」 俞凯说着说着,印象是越来越清晰了,「闵允希好像就是他们a大的门面吧,校花等级的长相,状元等级的实力,就是冷了点,不过高岭之花也很好啊,如果我们的门面也有这种水平,都不至于丢脸。」 萧铭昇亲切地开口:「这就要问问你们中文系为什么让系丑外扬了不是?」 「……」俞凯觉得这人真的很不会聊天,「他就是我们系上第一名啊,有什么办法!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 陈廷澜抓住重点,瞇起眼睛:「所以说,就是你们这些人没一个能考赢他,才让他代表我们学校出去丢脸?」 俞凯放弃跟这群逻辑鬼才沟通了,惹不起。 虽然是中文系的,但面对两个高强度战力的人种,他的辩驳显得苍白,只能狼狈地转移话题:「你们不过去看看吗?a大今天好像有摊位可以逛。」 陈廷澜很不给面子:「你觉不觉得你转移话题的方法很丢中文系的脸?」 俞凯气急败坏:「再怎么丢脸我都是中文系的人!」 萧铭昇点点头:「我算是明白文学院教授常常住院是什么原因了。」 「……」 俞凯走得很快,往方才闵允希跟岳明哲两人离开的方向去了。陈廷澜跟萧铭昇两个人被丢在后头,他们乐得清静,索性开始聊天。 「你整个寒假都没回家?」 陈廷澜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个寒假没乐子找,关心起室友的私事了?」 「说得我平常不关心你似的。」萧铭昇笑笑,「你上次假期不是还有回去?」 「那不一样。」陈廷澜目光直视前方,「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有在关注我,没有心理负担。」 「意思是现在有了?就因为她在你专页底下留言?那我现在去回个句点,你要不在意在意我?」 陈廷澜听笑了:「靠,你可以再噁心一点。」 萧铭昇笑了几声,没说话了。 他们说话时走路步调放得很慢,回过神来,俞凯已经跟他们离得很远了,正在远处挥手喊他们快点。 陈廷澜他们走上前去,发现a大的摊位是学生在摆,附近倒是有一群人在集合。其中有几个熟面孔,陈廷澜看见唐安在队伍里,刚刚碰到的闵允希跟岳明哲也在。 唐安也看到了他们,挥手跟他们问好:「是铭昇跟你室友啊,你们怎么不去另一区逛?听凡凡说那边蛮有意思的。」 萧铭昇被点名了,只好代表发言:「你们这是选手集合?」 他没提为什么俞凯同是中文系被点名的却是他。 唐安点头:「对啊,正好今年的负责人跟我还认识,比较有亲切感。」 他说完,看向另一边:「介绍一下,a大今年的负责人,金融的岳明哲,还有设计院所的闵允希。」 萧铭昇挑了挑眉,岳明哲倒是先说话了:「又见面了,刚刚谢谢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他是看着陈廷澜,陈廷澜只好回答,「你们是选手?」 「今年不是我们,我只负责管理选手资料,允希也是,她几乎不管事,去年只是临时被拉上去救场。」 「救场救成冠军,好厉害啊。」俞凯感叹地说,「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多比几场?」 「我不是冠军。」闵允希忽地开口,「去年我和s大的唐安是平手,他是个很可敬的对手,要不是我拿的题目论点比较吃香,或许连平手也不会有。希望今年他依旧能取得一个满意的成绩,当然我们a大的选手也很厉害。」 「允希,客气了,我比赛这么多年,还没跟人平手过,甚至对方还不是本科系的。」 唐安说完,伸出手到她面前,闵允希也伸出一隻手回握,态度依旧、神色淡漠地摇了摇头:「运气好。」 陈廷澜没看懂这种互相恭维的戏码,但又觉得唐安估计是做不出这么高级的事,很正常的场面因为主角的特殊造成了非同的影响。 「你们是什么时候比赛啊?」俞凯看看唐安又看看闵允希,「既然闵同学不是今年的参赛选手,那今年a大的代表是谁?」 「是下午比赛,等下人都到了之后才会做比赛说明。」唐安回答,「说明结束后到比赛之前都是休息时间。」 「今年的选手吗……」闵允希去跟主办方要了名单,看了一眼资料,又转头看岳明哲,「你们系上的,名字还挺特别,姓邓,你认识吗?」 岳明哲听见闵允希喊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像听说过,但没有说过话,不熟。」 闵允希点头,没再说这个话题,「这边确认结束后我要先走了,等下我要去餐厅吃饭,你要跟我一起去?」 岳明哲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张嘴,卡壳了一瞬才把话说全:「我等下有事情……这样吧,晚上一起?」 「都可以,你忙吧,我先走了。」 岳明哲跟她道别之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久到人影消失后,才终于别开目光。 随后岳明哲转头:「那个,我也先去忙了,还有点事情,操场那边有摊位,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打发时间。」 俞凯哦了一声:「啊好,你赶紧去忙吧,谢谢你的告知。」 岳明哲匆匆离开了,萧铭昇全程都没说话,只是盯着岳明哲的背影看。 陈廷澜在他们说话的时间,抽空给舒望安发了个平安抵达的讯息。饶是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眼萧铭昇,发现萧铭昇正在看岳明哲,看了几眼后笑了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们要走了吗?唐少他们都解散去自由活动了。」俞凯指了人群的方向,「a大那边有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是他们学校用来招待来宾的会馆,房间很高级哦,要不要去看看?」 「我都可以,才子去吗?」 「去。」陈廷澜把手机收起来,「反正现在也没事。」 俞凯正拿手机在查方向,陈廷澜跟萧铭昇并排走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间聊。 「才子,你对闵允希跟岳明哲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们挺有意思的。」萧铭昇笑了笑,补充:「各种意义上的有意思。」 陈廷澜皱眉:「我还以为你对人家有意思呢,看你这反应也不像。」 「对谁?」 「闵允希啊,难不成还能是岳明哲?」陈廷澜看了眼萧铭昇,语带疑惑,「你口味难道换了?那也不至于从女的变成男的吧?」 「我是不介意对方是男是女,对胃口就好。」萧铭昇的语调懒散,「不过什么时候闵允希成我喜欢的类型了?」 「不是吗?脸长得好看不就是你的类型?还是说你不喜欢高岭之花?」 萧铭昇意有所指,「我对别人的东西没有兴趣。」 「你说她有男朋友?怎么看出来的?」陈廷澜顿了顿,「你不会是说岳明哲吧?」 「你猜?」 「我是觉得他们挺奇怪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说他们不认识吧,岳明哲留字条的态度就不对;说是他单方面的,闵允希看着也不像是会主动约不认识的人吃饭的类型。」 他们陷入短暂的沉默,良久,萧铭昇才开口。 「闵允希,跟我是一类人。」 陈廷澜似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发言,嗤了一声:「哪方面的?成天夜夜笙歌?你可别侮辱人女孩子的清誉。」 「那必须不是。」萧铭昇笑道:「正因为不是,却能因为私慾去给人希望,才更恶劣不是吗?」 陈廷澜没听懂,他蹙眉反问:「什么意思?」 萧铭昇只是摇摇头:「a大可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啊。」 五十七、喜欢的人 a大给参赛学校学生准备的宿舍很高级,甚至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俞凯、陈廷澜、萧铭昇跟周远哲依旧分在同间房,相比s大的宿舍,a大给他们的房间是个豪华版的四人房。 房间很大,有两张加大的双人床跟一个靠墙的沙发床。电视悬掛在床对面的墙壁上,另一面是个很大片的落地窗,看出去的视野辽阔、景色宜人。 「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a大观光系负责的院所吧?」萧铭昇拿手机查了一下,「他们观光的学生大二开始就会直接在这栋饭店实习,成绩不错可以选择留下转正,也可以拿这份经歷去报外面一些比较大的企业。」 「听起来蛮不错的,至少出路很多。」陈廷澜简单看了环境,只看见了两张大床,没有其他小床,也没有单人的床位,「所以说这是两个两个睡?」 萧铭昇笑:「怎么,你们安神会查寝?不让你跟别的男人睡?」 「安神有那么无聊?」 「哦,那就是你嫌弃我们这群臭男人了。」 「有自知之明就闪远点。」陈廷澜走到沙发床上躺着,「所以谁跟我一张床?」 俞凯有些发怵:「澜哥,您那起床气,惜命的都不想跟您挤。」 陈廷澜疑惑:「我哪时候有起床气了?」 「哪里没有?有次我问你吃不吃早餐,把你叫醒,你直接砸了一本砖头书过来,那会死人的啊!」 「那不该是你白目吗?你把睡着的人喊醒,问他吃不吃早餐,吵都吵醒了,不吃还不见得能睡回去,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早八。」 「那倒是真的,至少才子就没兇过我。」 「你闭嘴吧!你每天都天亮才回来,回来就睡了,哪里来的机会被吼?」 萧铭昇耸耸肩,不说话了。 「反正我跟周仔一张床,其馀你们自己去协商。」俞凯的心情调适得很快,凑过去看佔了半个墙壁的大落地窗,像个兴奋的小孩:「我靠!这学校也太有钱了吧,我当时怎么没选a大啊……」 「你问过人周仔想跟你睡一块了吗?」萧铭昇住惯了好地方,相对之下沉稳很多,他只是把自己的东西放下:「放心,你选了他们不见得要你。」 「你胡说什么!a大的中文系分数明明跟s大差不多,凭什么不要我?」 「凭面试吧,s大中文系那年不是没面试吗,我想他们估计挺后悔的。」 「靠!你这都能胡扯!」 陈廷澜躺在沙发床上,插了一句:「这个我就要帮他说句公道话了,唐安这样的学校都能接受,凯子相比之下就正常多了。」 萧铭昇哦了一声:「好像也是,平平淡淡才是真嘛,中文系每年叫的救护车也不差这几台。」 「……」俞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澜哥,你这样并没有安慰到我。」 陈廷澜没再理他了,他正在回舒望安给他发的讯息。 〔望安〕:你们那边如何? 〔陈廷澜〕:挺好的,a大给的房间很高级,比s大的宿舍好上太多,你要看照片吗? 〔望安〕:好啊 陈廷澜起身拍了几张照片,途中略过了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萧铭昇,跟深受打击的俞凯,又躺回去沙发床,才把照片发上去。 〔陈廷澜〕:(图片)(图片)(图片) 〔望安〕:哎,真的看起来很不错,床看着很大,软吗? 〔陈廷澜〕:还可以,你现在在忙吗?我有没有吵到你? 〔望安〕:没有,我刚吃饭呢,你们吃了吗? 〔陈廷澜〕:等等要去,你等下要工作了? 〔望安〕:嗯,休息一下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廷澜〕:比赛是三天,学校给三天公假,房间可以住两个晚上 〔望安〕:哇哦,我也好想放假啊── 〔陈廷澜〕:让你休息不休息 〔望安〕:休息不了嘛,我要养家了owo 〔陈廷澜〕:…… 「澜哥,等等去吃饭吗?a大的餐厅不知道怎么样,听说好像还不错……哎,你脸怎么这么红?太热了?要不要开冷气?」 「不用。」陈廷澜欲盖弥彰咳了几声,直接坐了起来,「都可以,什么时候去吃?」 「哦,老萧,起来了,吃饭吃饭!」 「叫魂呢。」萧铭昇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这床这么舒服,何必遭罪这个时间去餐厅挤?」 「那你回来再躺啊,你总要吃饭吧?」俞凯正在嚷嚷,「到底去不去,一句话,不去我就跟澜哥去了。」 萧铭昇叹了口气:「去吧去吧,撑不死你。」 a大的学生餐厅人很多,俞凯拉着两个兴致缺缺的人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寻找想吃的东西。 「我刚刚特地去问了我在a大的同学,他说他们餐厅的麵特别好吃,走过路过一定不能错过!」俞凯走得很快,「看到了吗,就是前面那间,人排很长那个。」 「这是什么传销手法吗?」萧铭昇连走路姿势都飘,「希望不要让我觉得离开床是件不明智的决定。」 「你到底来a大干嘛的?睡觉的?」陈廷澜瞥了他一眼,「我看着你在s大睡觉或是你自己家睡可能都舒服点。」 「这不是你们想来,我捨命陪君子吗?你们要懂得谅解我的难处。」 萧铭昇的嘲讽都没能阻止俞凯因为想去吃美食而越发快速的步伐,陈廷澜不情不愿地拉着萧铭昇找位置坐,不过多久,俞凯就拿着点餐单回来了。 「我刚刚问了老闆他们有名的是什么,既然你们都没想法,我就帮你们点老闆推荐的啊。」俞凯拿出手机,「等下记得给我钱。」 「你说得这么兴奋,我还以为你要请客呢。」萧铭昇打了个哈欠,「回去还钱,没带钱出来。」 陈廷澜在看讯息,头都没抬:「帐号发我,直接转给你。」 在等餐期间,俞凯拿着手机摆弄,忽然就看到了帖子上的问题。 「欸,问你们啊,你们十七岁时喜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话刚说完,陈廷澜一眼鄙视的表情,「没有那种东西,你十七岁时候这么间的吗?」 「靠!没有就没有,不带人身攻击的啊!」俞凯估计也觉得陈廷澜没有这种东西,便转过头去看萧铭昇,「老萧呢?你应该不少吧?」 「哦,单向的算吗?」 「单向!你吗?你也有今天?哪个妹子这么厉害?」 萧铭昇一隻手撑在桌上,笑得很曖昧:「人家跟我告白,我觉得还行就没拒绝,也算单向吧。」 「……」俞凯的热情被一句话浇熄了,面无表情:「我去你妈的单向。」 陈廷澜这时才说话:「你搞错重点了吧。」 俞凯还没缓过来:「什么?」 「你应该问的是,这种单向有几个。」 俞凯彻底的无言以对。 萧铭昇听见了,心情很好:「还是才子懂我。」 俞凯机械似的开口,模样像是放弃挣扎,只想寻求解脱:「那有几个?」 萧铭昇这次没马上回答,他似是认真地在脑中思索,「记不清了,没能数过来。」 「……」 俞凯受到的打击太大,最后就自己去拿麵了。 萧铭昇看见他离开后,才饶有兴味地抬头:「十七岁那时候,真没喜欢的人啊?」 陈廷澜对这话题不感兴趣,回答也很无趣:「没兴趣。」 「现在有兴趣了?」 「你很烦。」 「我从没说过我不烦。」萧铭昇笑得很欠,「所以这个人特别在哪?你要跟我说说?」 「喜欢就喜欢了,哪这么多理由。」 「这个答案很难说服我。」 陈廷澜终于是放下了手机,「你好像对我的感情故事特别有兴趣?」 「这不是当然的吗,谁能让您动了凡心,可是我今年最想知道的十大不可思议之一。」 「另外九个呢?」 「想到再补充。」 「……」 五十八、别人的爱情 陈廷澜受不了萧铭昇的废话,最后还是去帮俞凯端麵了。俞凯看见陈廷澜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就差没当场去世。 「澜哥,你别吓我澜哥,你这手是拿来画画的,我哪敢请您来端麵啊?」 「你少说几句行吗?」陈廷澜听他在旁边碎念听得很不耐烦,「我不来帮忙,不然你让另一个过来?」 俞凯想起来最后剩下的那个是什么德性后连忙摇头:「感谢澜哥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陈廷澜想也不想,「那你请客吗?」 俞凯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秒答:「小的用全身力气感谢您!」 陈廷澜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真他妈的没齿难忘。」 这间店的麵味道是真的不错,至少萧铭昇吃了一口之后,就把手机放下专心吃麵了。 俞凯此时相当神气:「就说你不跟我们来会后悔吧,吃了这顿不虚此行。」 萧铭昇难得认同地点头:「你偶尔也会有可以相信的时候。」 「……我没有感觉出来你在夸奖我。」 陈廷澜边听他们间聊边吃麵,后来才发现萧铭昇问他的话题其实并没有结束。很快地,萧铭昇又问起俞凯前不久的问题。 「凯子,为何突然问十七岁的事?」 「哦,没什么啊,我就是刚好刷到讨论板,顺口问了。」俞凯说着,忽然兴致勃勃,「我觉得闵允希就挺像我初恋的。」 陈廷澜的表情不置可否:「你不是喜欢你们系的沉言吗?风格跳脱有点大啊。」 「其实我以前还是喜欢高岭之花的,就是觉得这种女生很酷,很符合我的嚮往。」俞凯说着,语气低了下来,「可是后来的生活太苦了,还是需要一个温柔的人安慰我,生活才能有点盼头。」 萧铭昇嘲笑得不遗馀力:「出息,说得好像你喜欢了,人家就会瞎了眼看上你似的。」 「你就没几句好听话!我的梦想!梦想!不行吗?」 「行啊,但兄弟劝你一句,现实是骨感的,怕你承受不了,赶紧的,回头是岸,现在还不迟。」 「……」 他们争吵的时候,陈廷澜那碗麵快见底了,他又吸了几口麵,驀地,他们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度,惹得陈廷澜抬头去看,一看就看见了认识的人。 「不好意思,能跟你们併个桌吗?附近没有位置了。」 岳明哲拿着餐盘站在陈廷澜对面,正对着他们微笑。有其他人来,俞凯跟萧铭昇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吵,两人暂时休战,给了他一个欢迎的眼神。 「行啊行啊!随意啊,不过岳同学,你怎么现在才吃饭啊?我以为我们已经吃得很晚了。」俞凯见他在自己旁边坐下,便开始招呼他,「你不是当时跟我们分开的时候就要去吃饭了吗?」 「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但系上临时有点事情,就被教授叫去帮忙了。还好还能看见你们,不然可能要站着吃了。」 陈廷澜没有跟不熟的人聊天的间情逸致,萧铭昇则是对岳明哲抱持一种看戏的心态,也不会找他说话。俞凯顺理成章成为这桌的公关人,负责打圆场。 「对了,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我刚刚憋好久了。」 「嗯?可以啊,如果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那好!」俞凯很高兴,又把刚刚他们讨论的话题再扔出来一次,「岳同学感觉就很受欢迎,你十七岁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闻言,萧铭昇跟陈廷澜听见他就这样直接了当地问了,都有些诧异,岳明哲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愣了半晌。 「啊、我太唐突了吗?你不方便回答也没关係……」 「没事,我只是没想到是这方面的问题。」 岳明哲恢復了他那个毫无破绽的笑容,这个瞬间的转折令陈廷澜蹙眉,但没发表意见。 「我有喜欢的人。」他的嗓音很轻,却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俞凯哦了一声,「那对方现在跟你怎么样了?」 「是我女朋友。」 「靠!」 这句脏话来得太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所有人抬头看他。俞凯没把自己表情绷住,扯出了个很难看的笑容。 「果然、果然啊,岳同学应该是你们学校很有名的人吧,这样的人感情估计很顺遂。」 谁料,岳明哲轻轻笑了一声,看不出情绪:「我也不知道我有不有名,感情也不知道顺不顺遂……不过,我不能没有她。」 「听你这样说,你们是那种得要一直黏在一起的类型吗?」 「倒也没有,她很忙,所以我不好意思太常找她,会给她造成困扰。」岳明哲笑了笑,「我怕她讨厌我。」 「不至于吧?情侣间常常见面不是应该的吗?你女朋友跟你同校?」 「嗯。」 「同个系?」 「没有,不过有通识课是一样的,偶尔我们会一起去吃饭。平常大多是讯息联络或是电话。而且最近我们负责同一个项目,能常常见面,蛮好的。」 「你们会因为什么事情吵架吗?」 岳明哲停顿了一瞬,笑了一声:「我倒希望她跟我吵,但我们吵不起来。」 俞凯一脸羡慕:「哇,你跟你女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好。真好,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岳明哲没再回答了,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吃饭,俞凯正在后悔自己干嘛嘴贱去问这种会伤害自己的问题,而陈廷澜则跟萧铭昇对上了眼,两人交换了一种探究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吃完午餐,俞凯在回房间路上还在感叹:「我一直以为岳明哲那种长相一看就很渣,没想到这么深情,当他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萧铭昇跟陈廷澜两个走在后头听他一股脑的说。说到自己很羡慕之后几句,萧铭昇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很深情估计不是假的,但是当他女朋友幸不幸福,有待商榷。」 「啊?为什么?」 陈廷澜这时才说话:「你是真蠢还是装蠢,你不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 「什?我为什么会知道他女朋友是谁?」 「你自己知道岳明哲是个名人,那你觉得他女朋友会普通到哪里去?」萧铭昇掰着手指,「至少,得要是个什么系的翘楚,再不然也要有过人之处,才对的上眼吧。」 俞凯点头:「哦,那至少得是个系花或校花等──」级。 「靠!是闵允希吗?」 萧铭昇露出怜悯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人要有梦想嘛,破碎了也不要紧,梦想就是做梦的时候用到的,不然要现实做什么?」 「澜、澜哥……」 俞凯有点欲哭无泪,不过陈廷澜完全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他停下回讯息的动作,只是面无表情说了几句:「这次他说得对,你如果不想再继续受伤,最好还是听进去。」 「……」 他们回去途中经过了比赛场地,闵允希正在跟选手确认一些事项,看见他们的时候点了点头,又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好像等下就要比赛了,我发现我们吃饭吃了好久。」 俞凯的恢復速度堪称一绝,就连萧铭昇都对此感到佩服,「人虽然永远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但至少没跌死过,也是挺不容易的。」 陈廷澜看他的眼神有点怪异,但又挑不出这句话的语病,只好作罢。 闵允希确认完事项后,发现他们还在,便走过来:「你们想观赛吗?场地搭建好后,有个观眾席区,需要我带你们去吗?」 陈廷澜并没有观赛的兴趣,他本来来a大就是自己的私心,跟比赛无关,「我就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俞凯跟萧铭昇也没有要看,闵允希点点头,正准备要离开时,俞凯喊住了她。 「那个,我能请问一件事吗?」 「你说。」 「你跟岳明哲……之前就认识了?」 闵允希疑惑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回答了:「对,他是我高中校友。」 说完就离开了。 五十九、优秀是本能 闵允希离开后,他们也各自散开自由活动了,陈廷澜对比赛完全没兴趣,他自己绕去操场,发现那边也搭建了一个大型舞台。 舞台边站了一大群人,底下还有成群的观眾。陈廷澜正觉得奇怪,就看见排第一个的男生走向前,手里紧紧攥着麦克风。 他模样看起来有些拘谨,张口便唱:「阳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就像被骗的我是幸福的。追究什么对错?你的谎言,基于你还爱我——」 好像是歌唱比赛,第一个人唱得磕磕绊绊,陈廷澜听过这首歌,但只记得是一位女歌手唱的,他曾有幸听过一次,唯一记得的只有音很高跟很难唱。 「美丽的泡沫,虽然一剎花火,你所有承诺,虽然都太脆弱……」 果然,台上的人一唱到副歌就出现了后继无力的感觉,没唱上去。陈廷澜不自觉想,如果是舒望安要唱女歌手的歌,又是音偏高的那种,他会怎么处理? 陈廷澜思考的时候,台上的人已经换了,这次是个女生,一开口的时候明显声音就比上一个人稳定多了。 「泪水,将我淹没,到底谁该难过?究竟,是谁放掉,这段感情。我才终于明白,办不到的承诺就成了枷锁,现实中幸福永远缺货。」 他常常在ktv里听到别人点这首歌,那时候他没能明白歌词的意思,时至今日,他似乎也跟那些爱而不得的人一样,无师自通了。 「请告诉她,我不爱她,笑着难过、自我惩罚。想终止这一切挣扎,横了心——说真心谎话。别告诉她,我还想她,恨总比爱容易放下。」 「当泪水堵住了胸口,就让沉默,代替所有回答……」 陈廷澜站的地方不近不远,他不愿意靠近人群,可又听着歌,只能保持一个不尷不尬的距离,站在离他们有些距离,却又能听见歌的地方。 女生下台的时候,欢呼声明显比前一个人要好得多。陈廷澜注意看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好几下,他拿起来正准备看,随即步伐一顿,停在了原地。 「终于找到藉口,趁着醉意上心头,表达我所有感受。」 「寂寞渐浓,沉默留在舞池角落,你说的太少或太多,都会让人更惶恐。」 陈廷澜猛然抬眼,台上的学生又换了,这次依旧是个女生,嗓音有些雌雄莫辨,听来又有些惆悵。陈廷澜盯着舞台,思绪却飘到九霄云外,想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 「谁任由谁放纵,谁会先让出自由,最后一定总是我——双脚悬空,在你冷酷热情间游走,被侵佔所有还要笑着接受……」 「我忌妒你的爱气势如虹,像个人气高居不下的天后,你要的不是我,只是一种虚荣,有人疼才显得多么出眾。」 陈廷澜往舞台走近了几步,终于是看清了对方的脸。这首歌也到了尾声,女学生一曲唱毕,跟台下的人一鞠躬,收穫了许多掌声跟欢呼,她一抬眼,似乎是对上陈廷澜的目光,她莞尔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是舒若晨。 陈廷澜愣了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他们真不愧是兄妹,站在舞台上的某个瞬间,居然彷彿融为一体。 「澜哥、澜哥——」 「……什么?」 俞凯跑了过来,「原来你在这啊,我找你好久,老萧说他有点睏,回去房间睡觉了,我逛无聊了就想来找你啊,但你讯息也没回,电话好不容易接了又不说话。」 「我接了?」 陈廷澜把手机拿起来,他才发现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机居然真的有已结束的通话记录。 「抱歉,估计按到了没注意。」 「没事啦,这都是小事,不过澜哥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陈廷澜沉默了一下,「可能在恍神吧,不碍事。」 「澜哥。」俞凯看他,表情很难得的严肃,「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了?」 「什么?」 「虽然你没说,老萧也不说,我是比较迟钝一点,但也没有夸张到什么都看不出来。你是不是没注意到你发呆跟看手机的时间变长了?」 「……」陈廷澜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么,只能继续沉默。 「是因为阿姨吗?我看到阿姨在粉专上的讯息了。」 「……我想起来了,她的事情是你告诉萧铭昇的吧,他才不会没事去翻我的专页。」陈廷澜叹了口气,「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不要庸人自扰。」 「澜哥,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你跟安神在一起后,你明显情绪起伏变得比较大了,可是你同样变得容易被不好的情绪影响,是吗。」 陈廷澜仍旧保持缄默,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没有被拆穿的不堪,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对方只是在陈述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与他无关,与他的过往所有都无关。 「我没有想过,什么样的人会跟澜哥在一起,就连我崇拜的沉女神,我都不觉得你会喜欢。可是我一发现是舒望安的时候,我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好像就应该是他,不论性别,就应该是这么厉害的人,才会跟你走在一起。」 俞凯想了想,道:「澜哥你说过,你并不是不想谈恋爱,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我那时候以为你在推託,就只是不想谈而已,但我又想,你不会为这种事情敷衍我,我应该也没有被你敷衍的权利。」 俞凯明明站在他面前说话,他却觉得对方好像离得很远,陈廷澜还能分神去听歌唱比赛那边的动静,听到主持人在眾人起鬨后请评审公开得奖人名单,他才知道这原来只是预赛,明天还要再比一场。 「澜哥?你有在听吗?」 「……我还在。」陈廷澜觉得这个陈述有点苍白,又补充一句,「我不会敷衍你们,没有必要。」 「我觉得也是。」俞凯笑了笑,「所以当我发现你突然开始追星,会为了舒望安去克服你的人群厌恶症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我认识的澜哥并不是会为了别人改变的人,我没有说这样不好,我很羡慕这样的你。」 他顿了顿,「毕竟只有强者才能对别人的目光无所畏惧,甚至完全不放在眼里。」 陈廷澜又叹气:「你说得有点过了,我就是很平凡去过生活,也很平凡地谈个恋爱罢了。」 虽然他找的恋爱对象的确很不简单,这个他承认。 「我说的是事实!虽然我真的怎么样都没往那方面想,亲眼撞见的时候也真的很惊讶,但是就只是惊讶而已,一点也不意外。」俞凯思考了一下措辞:「毕竟要找能跟澜哥匹配的人,只有一种性别的话,还真的不太好找。」 见俞凯说得这么理所当然,陈廷澜反而有些无所适从,每个人都这么高看他,实在让他很不自在。 陈廷澜这时才找回声音,插上话:「你们都不觉得,我找了一个男人,甚至是一个当红歌手当男朋友这件事,很奇怪?又或者很不自量力?」 「天啊澜哥,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俞凯的惊讶看着很浮夸,「我怎么会在你口中听见不自量力这个词呢?虽然安神是很优秀,也的确很有名,但你难道不优秀吗?安神都说过他是你的粉丝,你粉他就该知道他这个人从来不说场面话啊!」 「……我知道他不说场面话,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而已。」陈廷澜有些恍惚,「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摸索,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并不是对偶像的崇拜,但我偶尔也会想,他为什么会接受我。」 俞凯盯着他看,看了很久,陈廷澜很少看见俞凯用这样的表情看他。兴许是这个人在他们的寝室定位太乐观、太无忧无虑了,所以不曾见过俞凯像现在这样蹙着眉头,认真思索的样子。 「澜哥。」许久,俞凯才开口,「我一直觉得,你给了自己很多没有必要的压力。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导致的,但很多事情不应该是你的责任,而你却全部承担下来。」 他轻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刚认识你那时候,大一刚开学见到自己室友,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心里很没底,也怕室友不好相处。那时候第一个来到宿舍的是你,你看着很兇,我不敢跟你说话,我们两个人安静地待了好久。」 「后来,你忽然就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瓶饮料给我,跟我说是不是因为自己看着脸很臭,所以才被吓得不敢动。但我只是比较胆小而已,你还是跟我解释了脸臭是天生的,并不是针对谁,就连饮料都是看着我那时喝的东西买的。」 陈廷澜张了张嘴,只憋出一句:「……我不记得了。」 「当然,澜哥才不会记得这种小事,但我一直记得,我室友有把我放在心上,明明不应该是他的错,只是因为我不敢去搭话,才惹出来的问题,他却归咎在自己头上,还想好了解决办法,我那时候就很崇拜你。」 陈廷澜摇头:「你只是把小事放大而已。」 「不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甚至你在后来好几次也为我们寝室出头,承担很多明明跟你一点关係都没有的责任。你能接手,能做得更好,但同时会面对更多压力,而这些压力,本该不在你身上的。」 「澜哥,优秀是种本能,也是种负担。你现在有安神了,很多事情他帮你承担,你也该试着让自己休息了。」 太阳下山了,预赛舞台上的学生已经散去大半,陈廷澜此时站在原地,看着他同寝两年的室友,忽觉眼睛胀痛,莫名有些鼻酸。 六十、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 萧铭昇在房间里睡觉,陈廷澜只好跟俞凯再回去餐厅,途中陈廷澜收到一则好友申请,看了一眼,是舒若晨的帐号,便按了通过。 〔晨〕:!!!!!! 〔晨〕:澜神!你是不是看到我唱歌!我不会认错的!可能认错我哥就是不可能认错你! 〔陈廷澜〕:都说不可能认错了,那当然是我 〔晨〕:!!!!我唱歌好听吗! 〔陈廷澜〕:好听,你会常常跟安神合唱? 〔晨〕:哎,我哥那么忙,有空的时候吧,我们偶尔会偷偷跑去唱歌,当然我哥那种敏感人物,一般来说我们都很小心 〔陈廷澜〕:听起来很辛苦 〔晨〕:不辛苦不辛苦,说到我哥,我唱歌跟我哥比,谁比较厉害! 〔陈廷澜〕:你这么贪心,还想跟你哥比啊23333你哥是职业歌手啊 〔晨〕:所以才想跟他比啊! 陈廷澜沉默了一下。 〔陈廷澜〕:嗯……不同的感觉吧,不过但论嗓音的话你不会输他,你的嗓音很特别,至少听你平常说话听不出来 〔晨〕:啊,我哥也这样说过,说我的声音很有优势 〔陈廷澜〕:技巧相比之下弱了一点,感情的部分很厉害,不过安神在感情部分跟怪物一样 〔晨〕:没办法,他就跟我爸一样感情氾滥啊! 〔陈廷澜〕:好好加油吧 〔晨〕:澜神,明天会来看我比赛吗? 〔陈廷澜〕:什么时候? 〔晨〕:下午两点 〔陈廷澜〕:好 〔晨〕:不见不散喔! 〔陈廷澜〕:不见不散 「澜哥,你跟谁发讯息啊?这个时间安神在?」 「哦,不是,是若晨加我好友,让我去看她比赛。」 俞凯突然用一种如临大敌的眼神看过来:「谁?这听起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啊,澜哥,虽然你是我哥,但你不可以对不起安神!」 「你他妈想到哪里去了?舒若晨,你之前看的那个模特儿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你还是不可以对不起安神。」 「……她是舒望安的妹妹。」 「澜哥,你编这个笑话实在是──」 很难笑。 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俞凯忽然想到舒若晨跟舒望安这两个名字好像也许或许可能是还挺像的……他有个大胆且惊悚的猜测。 「靠!真的假的!有这么扯的事情?安神怎么都从来没说过?」 「你怕是个假粉吧,安神什么时候在专页上说过工作以外的事?连公开的资料上都找不到任何消息,甚至媒体都找不到,你觉得你能知道?」 俞凯莫名有些心虚:「呃、那安神他妹妹找你有什么事?为什么让你去看比赛?」 「你刚刚看到的那个歌唱比赛,她刚拿了预赛冠军,明天决赛来着。」 「等等等等、这资讯量好大……所以这意思是安神他妹妹是a大的,然后刚刚正在台上唱歌,然后又认识你──」俞凯自己在脑中不知道整理出了什么结论,忽然大喊:「靠!你的意思是我男神的妹妹刚在我眼前拿了奖而我不知道?」 陈廷澜盯着他看,有时候觉得这人也挺可怜的:「显然是这样。」 「……」 他们解决完晚餐,回去路上俞凯彻底演绎了什么叫十万个为什么,逮着陈廷澜问东问西。像是「为什么女神跟你认识啊?」、「她怎么跟你加上好友的」诸如此类,烦不胜烦。 陈廷澜忍无可忍:「我说,你女神不是中文系的沉言,初恋类型不是这所学校的校花闵允希吗?你这么关心舒若晨又是搞哪样?」 「那怎么能一样!安神是我男神,他的妹妹我肯定是有兴趣的啊!」 「得了,人家看不上你,你配不上她,可以闭嘴了。」 「怎么这样!」 俞凯还想在说,碍于他们已经到房间了,萧铭昇还躺在床上,看着倒像是刚醒,见到他们回来只是眨了几下眼睛,没有给其他反应。 周远哲也回来了,他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们后打了招呼:「廷澜、凯子,你们刚刚去吃饭?」 「对啊,你吃了吗?我还以为你很晚才会回来。」俞凯拎着东西,「我还有打包点吃的,还是你要吃?」 「不用,我吃过了,这是你们的消夜,量也不多,我哪里好意思跟你们抢。」周远哲缓缓说:「唐安的预赛通过了,他过来要准备明天比赛,要早睡,我不好打扰他们休息,就先回来了。」 「周仔,你就是太客气了,你看唐少那玩意那副德性,像是需要准备的人吗?而且你跟他们寝室的人关係这么好,留晚一点一定没关係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希望你室友回来呢,一直鼓吹人留在别的男人的房间里。」萧铭昇总算是开口了,他懒洋洋地从棉被里探出头,「看来你去找你澜哥还挺顺利,吃完饭了才回来啊?」 「有什么好说的,那估计是他人缘不好的原因吧。你吃饭不?」陈廷澜一把抢过俞凯那个袋子,扔过去床上,「别给我在床上吃,弄脏了你就自己想办法。」 「这么好?还给我带消夜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靠!你们一个两个在阴阳怪气什么?还有别把我当空气!消夜好歹是我买的!」 萧铭昇插嘴:「是你出钱的吗?」 「……」 「我想也是。」萧铭昇把袋子里的东西打开,是一袋寿司,「才子,多少钱来着?」 陈廷澜这时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很随意地举起一隻手挥了几下,「算了吧,吃你的饭,我要忙会。」 「你要请客我当然好,求之不得。」萧铭昇笑笑的,又转头去跟俞凯说话:「看看人家,谈恋爱的人就是大方,这就是你没女朋友的原因。」 萧铭昇说完,侧身闪过了一个枕头,就听见陈廷澜的声音从沙发那个方向传来:「你再接着吵,就把钱吐出来。」 萧铭昇耸耸肩,跟俞凯用嘴型说了句「你看,害羞了」,之后就低头吃饭了。俞凯一阵无语,一句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憋在嘴里说不出来,只好作罢。 陈廷澜这时候正在给舒望安发讯息。 〔陈廷澜〕:你吃饭了吗? 〔陈廷澜〕:今天若晨给我加好友了,你妹妹刚在歌唱比赛预赛拿了冠军,这事你知道吗? 〔陈廷澜〕:唱歌的基因是不是会遗传啊?我虽然没有那个运气能见到你妈妈,但想必她唱歌一定也很好听 〔陈廷澜〕:明天若晨要比决赛,我知道你应该来不了,说不定她没告诉你这件事,我会替你去看的,顺带连你的份一起帮她加油,不过以你妹妹的实力来说,估计也不需要我这份加油 陈廷澜又关掉讯息栏去看自己粉专,顺手回了几个评论,舒望安没有回覆他。陈廷栏看着手机,觉得有些纳闷。这时间他通常在的啊?还是今天终于知道要早点休息了?看着也不像,不要偷偷加班就不错了。 陈廷澜不太放心,只好又多打了几句话。 〔陈廷澜〕:你不要偷偷写歌啊,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陈廷澜〕:做人差不多点,给我男朋友一个交代,知道? 舒望安不回讯息,他也没什么办法,正好舒若晨发了讯息给他,他切过去看。 〔晨〕:澜神! 〔陈廷澜〕:? 〔晨〕:没有,就是明天要比赛了有点紧张,想跟你说说话,蹭个好运 〔陈廷澜〕:你跟你哥一起唱歌的时候都不紧张了,区区一个小比赛有什么好紧张的233333 〔晨〕:哎,感觉不一样嘛,我跟我哥一起唱歌,那就是去献丑的,而且我哥一点都不在意,他甚至偷偷放水!气死我了! 〔陈廷澜〕:倒是很像他的风格,不过预赛结束了,我看颁奖也就选了你一个人,决赛怎么比? 〔晨〕:哦,比赛有很多场,就是跟其他地方的预赛冠军再比一场决赛 〔陈廷澜〕:懂了,这事你有告诉你哥吗? 〔晨〕:有啊,他知道 〔陈廷澜〕:但他不方便来吧?他先跟你说过加油了? 舒若晨那边回覆讯息的速度慢了一点,陈廷澜等了一会,她都没回。他想着对方可能临时有事的时候,终于是回了讯息。 〔晨〕:我哥那人,只告诉我,反正他知道我不会输~不过澜神你明天一定要来啊!我等你! 〔陈廷澜〕:当然,我说会去就一定会去 〔晨〕:>< 陈廷澜把手机放下,周远哲已经躺在床上睡了,俞凯跟萧铭昇两个不晓得在说什么,聊得很起劲,但听不清楚。 陈廷澜不禁去想,舒望安现在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偷偷工作,所以才不回讯息。陈廷澜盯着舒望安的那格没有新通知的讯息栏叹了口气。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瞎操心了?」 六十一、你要相信自己一定没问题 当天晚上,陈廷澜还是被迫跟萧铭昇睡在一块。这人睡相不是普通的差,翻来翻去造成了一堆动静,陈廷澜一个不爽把枕头砸过去,才终于消停了会。陈廷澜打了一场硬仗,没输没赢,睡得特别不好。 「澜哥,你脸色为什这么难看?昨天没睡好?」 当天早上,陈廷澜臭着一张脸起床,一股低气压把俞凯吓得够呛。他面无表情进去洗漱,出来的时候才稍稍让人能喘过气。 「澜哥,现在时间还早,你要去吃早餐吗?」俞凯又狗腿地问,这次陈廷澜总算是愿意给他个回答了,「我随便出去转转,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 陈廷澜出去前像是想到什么,「你下午要去看若晨的歌唱比赛还是唐少的决赛?」 俞凯想都不带想,「我当然是看男神妹妹的比赛了,我看唐少干嘛?」 陈廷澜寻思着也是,他们中文系的感情比塑料都假,估计也不可能花时间去看比赛,便点点头出门了。 早晨的a大跟任何一所大学都没什么差别,陈廷澜到处晃,很多地方都在搭建比赛用的场地,听说演说决赛是在教室里举办,那么就不关他的事了,估计他们的活动范围不是在操场就是附近的摊位上。 「澜神!」 陈廷澜正准备从这栋楼绕去餐厅吃饭,很快就遇到了熟人。舒若晨朝另一个方向走来,看到他的时候似是心情很好,整个眼睛都是亮的。 「我正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呢,今天就要比赛了,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陈廷澜不解:「你找你同学不是更好一些吗?或是你哥,还是你哥又找不到人了?」 「哎,这个时间不好找人啊,很多人都还在睡觉,我又是一个人住,没有室友。我哥……谁知道他又在忙什么。」 陈廷澜忍不住笑:「找我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玩音乐的,给不了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当然有帮助!你是我男神嘛,总是有精神buff。」 舒若晨跟舒望安的个性差距很大,若是用沉稳去形容舒望安,那舒若晨肯定是活泼的那一类。她说着说着,正要去拉陈廷澜,但依稀记得陈廷澜似乎不喜欢肢体接触,一隻手僵在空中,莫名有些尷尬。 陈廷澜看出她的心思,不疾不徐地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带我去哪?」 舒若晨的心情变得很好:「带你去吃饭!我知道一间好吃的早餐店!」 早餐店开在学校里面,距离并不远,他们在等餐的时候,舒若晨就开始叨叨絮絮地说。 「虽然歌是早就选好的,但并不是那么好唱,我就是有点紧张。跟我哥说又没用,他那人只会告诉我没问题,不要怕。」舒若晨大大叹了一口气,「哪里能不怕啊,我一开始入学的资料上就写着哥哥是舒望安,老师都知道的。」 陈廷澜瞧了她好几眼,算是看出一点端倪:「你是因为身分,所以担心在比赛上如果没拿到冠军,会让哥哥丢脸吗?」 舒若晨点点头:「有一点吧,或许是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我哥没有这么想,但我跟他不一样,我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情,你并不是歌手,能拥有这样的水平,你哥一定很为你骄傲。」 舒若晨抬起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陈廷澜,陈廷澜一隻手撑在桌上,另一隻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看。 舒若晨听见陈廷澜很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题:「所以你一定没问题的。」 到了下午,陈廷澜跟俞凯在比赛现场会合,才发现俞凯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陈廷澜瞇起眼睛,表情不太友善:「你这是睡醒了还是没醒?我可不记得你会有兴趣来看区区个歌唱比赛。」 萧铭昇对他的话中带刺旁若未觉,看上去反而心情很好:「当然是睡醒了,这不是你们都来看了,就我一个不来不会显得很奇怪吗?」 陈廷澜不领情:「一点也不,你大可以跟周远哲一块去看演说决赛,我记得他说过他会去看。」 「哎,你们两个别说了,别把半夜的战火带到今天来嘛。」俞凯连忙打圆场,「快看!已经要开始了!」 陈廷澜抬头一看,第一位选手已经站定位,歌曲的前奏也放出来了。 『窗外的天气 就像是你多变的表情 下雨了雨陪我哭泣 看不清我也不想看清 离开你我安静的抽离 不忍揭晓的剧情 我的泪流在心里 学会放弃』 「啊、这首歌我知道,是那个……突然忘记名字了,一个蛮有名的女歌手的,叫雨爱。」俞凯皱着眉头思考,「可是我听着怎么觉得不太对啊,这首歌是这个调子吗?澜哥你知道吗?我不太懂音乐,是她改key了还是什么?」 陈廷澜也没那么懂音乐,不过调子的确是不一样,雨爱这首歌陈廷澜曾经听过几次,如果说原唱的声音有种清澈的透明感,这个人唱得倒是有些低沉了。 「真要说原因的话……」 「开头第一句起低了吧。」萧铭昇顺着话说,语气还是有些轻浮,「说白了就是实力不太够,知道如果后期冒然把音抬高,高音会唱不上去,索性用这个音高唱了,然后就显得不伦不类。」 俞凯震惊:「老萧,你还懂音乐啊?」 「不算懂,就是之前老头认识几个歌手,听他们聊天的时候偶尔说到的,觉得有趣就一直记着。」 『听雨的声音一滴滴清晰 你的呼吸像雨滴渗入我的爱里 真希望雨能下不停 让想念继续让爱变透明 我爱上给我勇气的rainielove 窗外的雨滴一滴滴累积 屋内的湿气像储存爱你的记忆 真希望雨能下不停 雨爱的秘密能一直延续 我相信我将会看到 彩虹的美丽』 后期的音高的确是有些牵强,上不去也下不来,陈廷澜有点听不下去,只希望台上的人赶紧唱完换下一个。 「高音没上去,吊着,就像快死了剩半口气。」陈廷澜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后一个评价,「还不如破音,一了百了。」 一首歌结束后,女选手自己估计也知道唱砸了,眼睛看着有些红,很快就往后台去了。 俞凯还在替她惋惜:「好可惜啊,她声音很好听的,就是音准不太行。」 「能到决赛的哪个不是没点实力的?」萧铭昇挺不以为然,「大概是出大失误了,不然就这种水平上不了决赛。」 下一首歌的前奏已经下了,他们还在讨论的时候,下一个人已经唱了起来。 『比想像中更痛你真的没回头 我命令眼泪不许失控 回忆不跟你走都挤在我心中 我就有责任让它值得被珍重 谢谢你曾让我难过 谢谢我没有想太多 当爱情左盼右顾的时候 我眼泪都笑了谁还想哭呢 再勇敢的站着找回光和热 面对你的时候我不会捨不得 因为你已是过客 因为路有些曲折是美的』 「靠!」俞凯猛然抬头,「这首歌不是女生唱的吗?这个男的怎么唱成这样的,这肯定是原key吧?」 「跟这一位比起来,上一个跟车祸现场没两样。转音很自然,而且甚至是唱女key,有点猛啊。」 陈廷澜听得很专心,他听着这个歌词总会不自觉走神,彷彿歌有一股魔力,能把人吸进漩涡里,跟着演唱者的情绪去走。 『我眼泪都笑了谁还会哭呢 来不及完美的就唱首驪歌 想起你的时候我不是卑微的 反而我没有遗憾 因为我已爱过你深深的』 连最后收尾的情绪都很乾净俐落,不得不说水平真的很高,在男选手下台的时候,观眾席上出现的掌声比第一位要响亮很多。陈廷澜跟着拍起了手,俞凯拍得很大声,就连萧铭昇也意思意思拍了几下。 舒若晨的号码似乎很后面,他们陆续听了好几位,发现水平是真的都很不错。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若晨会紧张了,这些人是真的厉害。」 「我靠,我看第一个妹子走错地方了吧,除了她发挥比较失常之外,后面真的是神仙打架!」俞凯很兴奋,拍了拍萧铭昇的肩膀,「老萧,你看好谁啊?」 「这不是选手都还没全部唱完吗?不到最后都不好说。」 「好像也是,那澜哥呢?」 陈廷澜没回答,俞凯像是也不需要他回答,自动就把话接上了,「哎,我问这什么蠢问题,那肯定是我男神他妹妹吧。」 俞凯又跟萧铭昇说了几句,陈廷澜没继续参与他们的讨论,下一个就是舒若晨了。舒望安没办法来看比赛,他至少得帮他男朋友好好看看,自己妹妹比赛时的样子。 当主持人喊到舒若晨的名字时,陈廷澜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看着台上,舒若晨的身影从后台出现,神情看起来是很放松的,衣服比早上看到的要正式,估计是回去时候换的。 不过当前奏响起,她一开口的时候,陈廷澜整个人都愣住了。 六十二、不怕的话儘管去说 『我从来不说话 因为我害怕没有人回答 我从来不挣扎 因为我知道这世界太大 太多时间浪费太多事要面对 太多已无所谓 太多难辨真偽 太多纷扰是非在你身边是谁 最渺小的我有大大的梦 时间向前走一定只有路口没有尽头 纷纷扰扰这个世界所有的了解 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最渺小的我有大大的梦 我愿意安静的活在每个有你的角落 如果生活还有什么会让你难过 别怕让我留在你身边都陪你渡过』 陈廷澜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半拍,他又忆起了跨年那天,舒望安拉着他的手坐在他面前弹吉他唱歌的场景。那时的舒望安脸上掛着笑,看陈廷澜的眼神很温柔。 『这是我现在最喜欢的歌,送给我的爱人。』 舒若晨的嗓音跟上次相比整个变了,上一次她唱《天后》时的嗓音雌雄莫辨,还有些惆悵;这次则饱含对爱人的思念,又有些压抑的情感在。陈廷澜在台下看她,觉得越看越像。 舒若晨跟舒望安总会在某些时刻以某种形式重叠在他的眼中。 『最渺小的我最卑微的梦 我发现这世界没有那么那么的不同 现实如果对你不公别计较太多 走吧暴风雨后的彩虹 也许会落空也许会普通 也许这庸庸碌碌的黑白世界你不懂 生命中所有的路口绝不是尽头 别怕让我留在你身边都陪你度过』 舒若晨在一大片掌声中下台了,陈廷澜在她歌曲唱完的瞬间发现,她似乎一直在找寻自己的身影,最后一刻对上眼时,她笑得很高兴,像是真的看见了自己想度过馀生的人。 「澜哥、澜哥!澜哥你打我一下!」 萧铭昇顺手往他的头上巴下去,俞凯痛得大叫:「靠!你干嘛啊?发疯吗?」 「这不是你让人打你吗?我看才子的样子不太方便,才替他代劳啊,怎么?看不上我?不然我让他现在再打一次?」 俞凯惹不起这尊佛,连忙改口:「不用、不用了……」 陈廷澜的确是不太方便,舒若晨跟舒望安两种截然不同的演绎方法都带给他很大的衝击,不知道是不是舒若晨受自己哥哥的影响很大,当她在做某种情感上的演绎时,总是能在她身上看见她哥哥的影子。 「澜哥!我觉得稳了啊!若晨女神太强了!我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看到安神了!」 陈廷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表示自己听见了,还是在认同他这番话。萧铭昇不知不觉凑到他旁边来,低声跟他说话。 「怎么?你的安神给你唱过这首歌,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陈廷澜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又听见萧铭昇道:「我怎么刚刚看他妹妹在台上也像在找某个人,不会又是你吧?」 「……」某些人的眼神跟鬼一样,从不留给别人任何隐私。 评审正在商议这场比赛的结果,等待结果的期间由主持人先上去说几句话。不过途中主持人被某个老师叫走,谈了一些话,回来之后,台词整个变了。 「各位观眾们,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这次我们会有特殊的颁奖嘉宾过来现场,给等下诞生的冠军还有几位得奖人颁奖。」 主持人的话一出,台下议论纷纷,陈廷澜也皱起眉头,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啊?搞这么神秘?不会是要来什么明星吧?」 「谁知道,没准是你嫂子呢。」 「靠!你是说安神吗?虽然我很希望,但我总觉得不太可能啊。」俞凯转过头,「澜哥,你知道吗?」 陈廷澜对这些事没想法,张口便说:「不知道,估计是他们校长之类的吧?不然还能有谁?总不能舒望安真的来──」 陈廷澜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人就定在了原地。 台下的喧哗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后台的方向走出来一个人,他套着长版风衣,里面穿了素色衬衫,加上贴身的长裤衬得他身高腿长,他掛着淡笑,慢慢地走到台前,接过主持人递给他的麦克风。 「各位评审老师、观眾、选手们你们好,我是舒望安。」 俞凯整个人都傻了,像是还在做梦。 「靠!老萧你是真的开光嘴啊!」 萧铭昇显然也没反应过来:「这次我真不知道啊,我随口说说的。」 只有陈廷澜一个人沉默不语,他把手机打开,看着上头未读的对话纪录,突然觉得这人估计也是间得发慌。 「我相信各位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舒望安会来到现场吧?」主持人笑吟吟的,她问舒望安,「那个、安神,原因可以说吗?」 舒望安失笑:「没什么不能说的呀,我都站在这里了。」 「这样啊,不过评审老师好像商议好了,不如我们先颁奖吧!」 「我都可以,听你们安排。」 主持人领着舒望安到评审老师在的座位区,陈廷澜的角度只看的见他们在说话,具体说了什么不清楚。随后,便看着主持人又把舒望安带回了舞台上。 主持人拿着名单开始读:「那我们接着揭晓第三名──中文系陈思璇。」 陈廷澜看着一名女学生似是不敢置信地走上台,舒望安看着她,把奖牌颁给了她。 「恭喜你。」 舒望安朝她伸出手,女学生像是刚回过神,随后诚惶诚恐地握住了:「安神!我是你的粉丝!我没想到我就参加个比赛都能见到偶像!我可以回去跟同学炫耀了!」 「谢谢你,希望唱歌能给你带来快乐。」 舒望安祝贺的话听着很真诚,陈廷澜在底下看他,总觉得这时候的舒望安跟他任何时候看见的都不太一样,像蒙着一层灰。 女学生下台后,主持人随后继续公布第二名:「第二名──企管系张则华。」 有名男同学在他们前面几个位置站起身,稳稳地走上台。 「欸澜哥,这是那个唱眼泪笑了的妖怪吧?唱得真你妈好欸。」 陈廷澜没回应,他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颁奖过程。这位男同学相比第一位显得沉稳很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握个手,舒望安跟他说完恭喜后就下台了,不过陈廷澜看见了,对方的手在抖,显然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动于衷。 「那么眾所瞩目的第一名是──设计系舒若晨!」 这个跟前面相比,倒是显得毫无悬念了。舒若晨模样看起来很轻松,她走上前朝舒望安一笑,直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陈廷澜目瞪口呆,台下的观眾傻了一半,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特别大声,陈廷澜还听见有人偷偷在说「会不会太大胆了」、「安神虽然亲切但真的能这样吗」之类的言论。 不过舒望安像是早有预料,他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下来,别压我身上,很重。」 舒若晨彷彿是嫌场面还不够混乱,接着又来一句:「哥,愿赌服输啊,说好我拿冠军要请我吃饭。」 若说刚刚底下只是譁然,现在则是因为舒若晨的一句话直接炸开了锅。 舒望安倒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把奖牌递给他妹妹:「恭喜你了冠军,你自己选餐厅吧,而且我好像没说过你不会赢吧?」 「当然,我哥对我永远比我自己还要有信心。」 舒望安在网路上一片空白的身世突然在a大直接揭开了一角,难免会引起轩然大波,主持人见阵仗不太对,连忙上来打圆场。 「我看原因大家也都猜个七七八八了,舒同学的身分比较特殊,所以她入学时的资料都是保密处理的,当时知道的只有几位她系上的老师还有主办这个歌唱比赛的老师。」 「因为舒同学哥哥这层关係,我们在开始比赛前曾联系过安神,询问他是否愿意来a大进行颁奖,安神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然这件事情是对舒同学保密的,所以也请各位不要有其他多馀的猜测。」 后来主持人正跟着底下观眾起鬨,想让舒望安唱首歌,不过被他完美地避掉了,舒望安从后台离开的时候,陈廷澜他们也绕路到了后台底下。舒望安一看见陈廷澜,笑得眼睛都瞇了起来,直接上前拥住了他。 舒望安身上那个蒙着灰的感觉消失了,消失地悄声无息,反倒像是陈廷澜的错觉。 陈廷澜被他抱得有些惊讶,轻声在他耳边说:「你注意点,这里虽然人少,但还是有人。」 「让他们看。」舒望安毫不在意,「我过这么久才看见我亲爱的学弟,难道不能抱抱他吗?」 陈廷澜笑了一声,想说这是什么歪理,又听见舒望安在他耳边说:「惊喜吗?」 「是惊吓吧,你什么时候跟若晨串通好的?」 「嗯……昨天?」 「为什么不回我讯息?」 「这样就不是惊喜了呀。」 陈廷澜对他实在是气不起来,又气又无奈:「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舒望安稍稍把头挪开,对着陈廷澜的眼睛看:「对呀,我就是觉得你这个表情很有意思。」 俞凯满是震惊,安神这是完全都不避嫌啊?他原本想上前说个什么,还没说出口就直接被萧铭昇拉到另一边去。 「老萧你干嘛啊?」 「我才想问你干嘛呢?人家情侣见面在拥抱,你凑过去干什么?」 俞凯寻思萧铭昇说得有道理,但他还是想澄清一下:「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他们这里不是只有自己人,还有别人啊。」 萧铭昇似是赞同地点点头:「嗯,你的出发点是好的。」 「对嘛,我也是为他们好──」 俞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如果你不怕等下被你的澜哥砍死的话,你儘管过去提醒。」 「……」 六十三、坦坦荡荡,不受伤害 「你什么时候决定要来a大的?」 舒望安松开他后,陈廷澜才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只见舒望安偏头想了一下,做出很苦恼的样子。 「别装了,你肯定记得。」陈廷澜笑,「我猜,应该是我在你家那时候吧?」 「不知道耶,我忘记了。」 「舒望安──」 舒望安眨眨眼:「我真忘记了。」 陈廷澜瞇起眼,凑近看他,轻声道:「我信你个鬼。」 他们的话题还没结束,舒若晨已经回来了,刚刚所有的得奖者都被叫去评审台登记资料,现在才回来。他们还贴得很近,陈廷澜想,既然舒若晨不知道他们的关係,这样拉拉扯扯是不是不太好? 但舒望安一脸坦然,甚至完全不避讳自己妹妹,那么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看到舒若晨,陈廷澜才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不是一向保密自己的私生活吗?就这样曝光一个妹妹,会不会对你接下来的工作造成影响?」 「这个你不要担心,很早以前我就跟若晨讨论过了,其实从我开始写歌到走红这段时间,就没有刻意隐瞒了,毕竟爸妈都不在了,剩我和她,自然也不需要隐瞒什么。当然之前没公开,只是觉得没必要特别去挑明这些事情。」 陈廷澜还想再说:「可是──」 「澜神!你别找我哥说这些了。」舒若晨强势插了进来,「他这个人做好决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舒望安眨眨眼:「那不一定,如果廷澜不愿意的话,我还是可以做更改的。」 舒若晨无语望天:「哥!你非得这样拆我台吗!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不走!」 陈廷澜也觉得这样不太好:「若晨,你刚拿冠军应该要好好庆祝,就别跟你哥吵架了,真对他不满的话等下就挑间贵一点的餐厅。」 「澜神说得对!我来查查我的美食名单。」 舒望安失笑:「哎,我还在啊,你怎么就这样开始出餿主意了?」 「哦对了,哥!先拍合照。」 「什么合照?」 「官宣呀,你都曝光身分了,赶紧在粉专上发一下,免得先被你的粉丝爆出来,那样还是挺麻烦的。而且这件事许姊姊她知道吗?你没给人家添麻烦吧?」 「你怎么说得我好像一天到晚给她找麻烦似的。」 「难道不是?」 舒望安不说话了,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拿出来。 「你们先拍吧,我找老萧他们聊点事情。」 「嗯?澜神一起啊?」 「不用了,你们兄妹拍就好,我一起不合适。」 陈廷澜自觉地走开了,舒望安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机的照相功能调到自拍,让舒若晨拍好姿势,按下了拍照键。 「澜哥,你不跟安神说话,跑过来干嘛?」 陈廷澜白了他一眼:「你没看人家兄妹在拍照,我过去凑合干嘛?」 「为什么要拍照啊?得冠军了庆祝?」 「虽然有时候我会怀疑你的愚蠢是不是装出来的,但估计你也没这么高超的演技,那只能是真蠢了。」 「靠!你几个意思啊?」 萧铭昇叹了口气,「舒望安的资料在网路上一片空白,多少媒体想要查查不到,你觉得现在他自然曝光一个在读大学的妹妹,网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俞凯沉默了下,「好像是挺严重的。」 「那如果这件事再让粉丝先发出去,而不是他本人先发的声明,你觉得事情会变成怎样?」 「呃、一发不可收拾……?」 萧铭昇甚是欣慰:「至少用词是对的。」 陈廷澜正在刷新舒望安的粉专,在俞凯跟萧铭昇间聊的时候,舒望安已经把刚刚拍的照片发上去了。 〔舒望安:若晨刚拿了冠军,我知道这代表我等下要破费了qwqqqqqqqqq(图片)(图片)(图片)〕 他们拍了好几张合照,第一张是舒若晨勾着舒望安的脖子,笑得很张杨,舒望安微微歪头对着镜头微笑,两个人看起来很亲暱。第二张照到了她的奖牌,她掛在脖子上,拉着舒望安一起朝镜头比了一个v。 第三张……陈廷澜放大了看,突然觉得不太妙,他正准备叫舒望安把第三张删了,随后手机就被讯息通知声炸得直接当机。 「安神……你不小心拍到我了。」 「嗯?真的吗?」舒望安打开图片看了一下,「啊、还真的拍到了,但是不太清楚,你介意吗?」 「我想那不是我介不介意的问题。」 「可是你不是没露过脸吗,粉丝应该认不出来吧?」 「……我想他们已经认出来了。」 舒望安没听懂,只听见陈廷澜又说,「因为我今天才刚发了贴文说我在a大看朋友比赛,上面还有配图几张风景照。」 舒望安眨眨眼:「那听起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呢。」 「……」你好歹演一下自责的表情吧? 陈廷澜没去管舒望安的神逻辑,他放弃跟这人沟通了。手机当机后,他果断关机重开,才稍微好了一些。陈廷澜把脸书打开,到处都是粉丝艾特他的提醒。他暂时性没点开,倒是先去看了舒望安那条贴文的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是舒若晨的。 『哥!我已经做好准备让你破费了!!!!还有澜神跟他室友的份!记得啊!!!』 陈廷澜有些错愕。不是,这女人为什么把他也算进去?嫌场面不够混乱?他往底下的评论一看,果然已经炸开了锅。 『安神!我安神他!原来有妹妹吗!这也太像了,根本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555555555哥哥请把妹妹嫁给我!』 『ls拔刀吧,放开那位妹妹!!!!!』 『woc,只有我一个一人注意到奖牌上写的是歌唱比赛冠军吗?果然好歌喉是会遗传的55555』 『?兄妹哪里来的遗传,那得是父母也很会唱的意思?』 『等、等等……这个妹子有点眼熟,是不是好像或许出现在我前几天在超商看到的杂志封面上?』 『草,这不是那个知名模特儿舒若晨吗?分开看没觉得,放一起看真的长得真你妈像啊,为什么他们明明没有隐瞒却都没人发现,甚至连名字都超像qqqq』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越坦荡越不容易起疑?』 …… 前面都还挺正常的,但到后面的评论走向开始越来越奇怪了。 『!!!安神第三张照片后面的三个帅哥是谁!尤其是那个笑得痞痞的那个,简直长在我的审美上55555』 『ls难道他旁边那个插着口袋玩手机的不帅吗?看着好高冷,就像我未来的男朋友!!!!!』 『我觉得那个看起来在生气的小哥哥比较可爱233333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可爱的邻家哥哥!』 『他们三个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看起来气氛很和谐啊』 『他们难道不应该是在吵架吗2333333你看其中一个脸都气红了,我好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233』 『憋缩,插口袋帅哥一脸我不想理你们,你们赶紧吵完赶紧结束的脸wwwwwww』 『………………………我觉得他们三个有点眼熟,有点像我们s大的某三位』 『姊妹们!谁有看澜哥今天早上的贴文!他在a大看朋友比赛啊!』 『?』 『???』 『?????』 『。』 『(图片)(图片)(图片)尼闷看看,风景是不是很像,就连舞台也像是不同角度』 『草』 『woc……』 『安神这是害他亲爱的学弟掉马了吗2333333333333』 『所、所以!澜神是来看安神他妹妹比赛的吗?他们一起来的?』 『!!!』 『澜神是哪个?我猜是那个插口袋帅哥!!!!』 『那旁边是他室友吗?我记得s大有辆校车是直接去的a大,唐少要比赛来着,有二十个名额能去』 『woc这寝室的顏值是怎么回事?他们有没有打算去拍偶像剧啊?』 『澜神这两位室友有粉专吗???有吗有吗有吗,麻麻准备好了oaoaoaoao』 『ls加我一个啊,有难虽然不同当但有福可以同享啊!!!』 陈廷澜的无奈已经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了。他跟舒望安站的位置有段距离,刚刚他们还在隔空喊话,这次舒望安直接走了过来。他还是没为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反省,反倒兴灾乐祸地瞧着陈廷澜笑。 陈廷澜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很不自在:「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说,看来听天由命失败了。」 「……」 我看你还挺高兴啊? 六十四、我应该要很高兴的 陈廷澜暂且无视了他不断发出讯息通知的手机,俞凯跟萧铭昇没看陈廷澜的粉专,但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俞凯马上打开手机搜寻了关注,发现陈廷澜粉专底下的评论已经炸开了。 「靠,澜哥,你粉丝也太猛了吧?」俞凯没见过这种阵仗,「我看你这个照片拍得没有破绽啊?自己的样子一点没露出来,连衣服背包鞋子什的都没拍进去,就只有风景。这还能掉马啊?」 「估计舒望安那边的粉丝里,有人是s大的学生吧。」萧铭昇凑过去看俞凯手机上的页面,「s大的人认识我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两边照片放在一起比较,很快就能猜出来,甚至都不用猜,对比一下就有答案了。」 俞凯往下一滑,发现舒望安点了个讚,而且留言时间很早,是在陈廷澜刚发完这条贴文之后不久。舒望安估计早知道这件事了,却还是把不小心照到陈廷澜身影的照片跟合照一起发出去。 俞凯都想的明白的事,陈廷澜跟萧铭昇不可能想不到,只是现在大家都心照不宣,陈廷澜满脸无奈,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直接放弃开手机的念头,索性调成静音了。 俞凯觉得很有意思,他还在看陈廷澜粉专底下的评论。 『woc虽然澜神从来没露过面,但他完全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样!染过的头发,戴着单边耳钉,看起来特别酷!』 『u1说1,澜神好有那种艺术家的感觉啊,就是那种好像远离尘世,一直住在天上的那种』 『比起ls我就肤浅多了,我只觉得他长得帅wwwwwwwwww』 『ls突破盲肠』 『草,破防了』 『qwqqqqqqqqqqqqq』 『仔细一想,澜神估计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掉马吧?从一开始的是s大的学生是因为安神才掉马的,后来照片也是安神那里流出来的,一次或许是巧合,可是两次……安神不会是故意的吧?』 『emmmmmmm虽然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我完全想不到安神这么做的动机啊,搞不好真就是巧合?』 『我就想知道澜神这个奶奶灰发色去哪里染的,我一直想染这个顏色,怕不好看qqqqqqqqq』 『ls是这样,人帅怎么染都好看』 『扎心了兄弟』 『谢邀,放弃还不行吗』 …… 陈廷澜原本想跟舒望安讨论一下怎么处理这事,毕竟这算是舒望安惹出来的,怎么样他也得来收拾残局,不过舒望安刚刚接到一通电话就去旁边了,大概是工作上的电话,他讲话时的表情一直很严肃。 「澜神!我有点犹豫,你能不能帮我看看餐厅?」 「哦,可以啊。」 舒若晨把人拉到角落,点了几间餐厅的网址出来。 「你帮我看看,我觉得看起来都不错,反而不知道怎么选。」 陈廷澜对食物完全没有概念,「你问我可能也得不到什么答案,要不我帮你叫萧铭昇过来?他好歹家里开餐厅的,应该懂一点。」 「哦,没事,你不知道也不急,反正离吃饭还久呢。」 舒若晨居然是直接把手机页面关了,她看了一眼舒望安,确认对方一时半会过不来之后,才朝陈廷澜眨眨眼睛。 「怎么,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不能被你哥听到的?」 舒若晨笑了一下,「澜神,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跟我哥串通的吗?」 「嗯,他说了,昨天。」 「对,在昨天以前我也不知道他会来,而且是瞒着我答应了主办方。」舒若晨顿了顿,「我哥其实很少搞惊喜这套,他根本不信这个,还记得我跟你聊天那个时候,突然消失了很久吗?」 陈廷澜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什么时候,他点点头:「记得。」 「那时候我哥突然找我,跟我说他会来现场,还要我不能告诉你。」舒若晨忆起那时,都有些意外,「我那时候想我哥怎么知道澜神会来a大,我明明没告诉他呀?我都还没问,我哥就自己说了,他说是他让你去的a大。」 陈廷澜颤了一下,没说话。 「澜神,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够跟你说这件事,但我希望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能不能先不告诉我哥?」 舒若晨的表情忽地变得很严肃,陈廷澜意识到她可能要谈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便点头。 「我哥会叫望安,是我妈盼他能够诸事如意、一切安好。到我的时候,她思考了很久,原本想叫忘尘,希望我能够远离尘世,拥有安寧。但她又觉得,这两个字不适合女孩子,就作罢。」 忘尘比起若晨,的确是比较中性的字。陈廷澜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会叫若晨?」 「这个啊,我也问过她,她说希望我像晨星一样闪耀,可以做喜欢的事、过想要的生活,到哪里都能发光。」 陈廷澜有些动容,他轻声说:「你的母亲肯定很爱你们。」 「是啊,我妈天生身体不好,所以她希望我们不要像她一样受病痛折磨,加上我爸职业的关係,没办法时刻守在她身边,所以她很坚强。」 舒若晨看了一眼舒望安,别过身:「大概,我们家的人都很要强。我哥瞒着我做了很多事,以为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他总觉得自己是长子,就什么事都自己担着;我知道我能力有限,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不知道。」 「不论是你母亲或是安神,都是很坚强温柔的人,你也是,这大概是你们家的传统。」陈廷澜笑了一下,「你帮不上忙,不是你的错,能懂得量力而为,做力能所及的事,就很可贵了,你这份心意,你哥哥会感受到的。」 舒若晨有点不好意思:「澜神,莫名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很不自在?我知道这些事情比较私密,可能你会觉得莫名其妙,但你是我哥第一个愿意交心的对象,所以我忍不住……」 舒若晨张了张嘴,卡壳了一瞬间,「这样讲好奇怪,我哥虽然看起来很温柔,对谁都好;但其实他的防备意识很强,他的温柔不像是温柔,比较接近不在意跟疏离吧,就是那种有礼貌的陌生人。」 「我哥并不是天生就这样,他性格是真的好,但自从我爸妈双双过世之后,我就感觉到他变了。应该是无形之中变的,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但我懂他。」 「他从小就喜欢音乐,什么乐器学一下就会,可能遗传到我爸吧,连共情能力也彻底遗传了,小时候看到个小狗小猫受伤都要心疼好久的那种。」 「付出的感情太多,对方离开的时候就会越难过,我哥大概是累了吧,累了也怕了。我还记得他们过世的时候,我哭得像个白痴,但我哥一滴眼泪都没掉,还要安慰我,表情却比我还难看。」 「有些人被迫坚强久了,就不知道怎么依赖人了。但至少,他学会怎么保护自己了,哪怕是以这种方式。」 舒若晨没继续说了,她的视线一直盯着一个方向,陈廷澜顺着她的视角去看,才发现舒望安已经讲完电话,并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舒若晨贴近了他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就跑开了,速度实在是太快,以至于陈廷澜没注意到,舒若晨的嗓音有些哽咽。 「怎么了?为什么在发呆?」舒望安朝他挥了挥手,陈廷澜才回过神来。 他摇头:「安神,你告诉若晨了?」 舒望安抿着嘴唇,浅浅地笑了一下:「总是要说的,她迟早会知道。」 陈廷澜看着舒若晨离开的方向,她往萧铭昇跟俞凯的方向去了,估计要问餐厅的事情。 「……也是,迟早是要说的。」 『我没想到,我哥能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放弃武装去接受他的存在。这应该……要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 陈廷澜忆起了舒若晨说过的话,他看着舒若晨已经跟萧铭昇他们聊了起来,才又转头去看舒望安,伸手拉住了他。 「望安,那张照片,你是故意的吗?」 舒望安盯着他,「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陈廷澜失笑,「我只是有点始料未及。」 他又说:「我说过的,我只是普通人,没有那么高尚。」 在那个剎那,陈廷澜有一瞬间觉得,不管是舒望安也好、舒若晨也好,或是他们的父母也好,这一家人真的非常相像。相像到……让他很难过的地步。 六十五、跌宕 最后舒若晨还是没决定好要吃什么,碍于舒若晨刚跟舒望安公开身分,他们没办法去一般的餐厅吃饭,只能让萧铭昇出面去订他们家旗下的餐厅。 「不好意思啊萧同学,这么麻烦你。」 「没事,能为美丽的小姐解忧是我的荣幸。」 萧铭昇笑笑的,看上去就是一张毫无破绽的面孔。 俞凯没忍住翻白眼的衝动,偷偷凑到陈廷澜旁边咬耳朵:「澜哥啊,我觉得老萧这人一旦公关起来,特别是对女孩子,那股噁心劲我是真的招架不住。」 陈廷澜正在帮舒望安带位,等人都入座了才有心思理他:「我看你是吃饱太间才去管他的事。」 「但真的很噁心!」 「你是忌妒他从没用这种语气跟你说话?」 「……」 陈廷澜说完话,俞凯瘪瘪嘴没继续说了,大概是被噁心到了,身体抖了几下,就飞速回到自己座位上拒绝交流。他又分神去看舒若晨的方向,萧铭昇把这层楼包下来后,这里就只有他们一群人。 舒若晨跟萧铭昇还有俞凯坐在同一排,正好在陈廷澜的对面。她看起来面色如常,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情绪,彷彿不久前说过的话都像陈廷澜的错觉。他皱眉,没说什么,又转头去看舒望安,才发现舒望安一直在看他。 「安神?」陈廷澜不解,「怎么了吗?」 舒望安只是跟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大概是让他别去管舒若晨的事。陈廷澜觉得舒望安估计在想些事情,他看着舒望安,发现舒望安只是盯着舒若晨看了几眼,就别过头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舒若晨的表情一直没怎么变,看着挺开心的,偶尔会跟萧铭昇聊个天,萧铭昇也是个来事的,他肯定能看出来气氛不对的,但就是谁都能聊,估计只有俞凯没懂,还能保持愉悦的心情吃饭。 一顿饭吃得各怀鬼胎,陈廷澜也没吃出什么味道,都被琐事给占去了。 舒望安的身分导致他不能在任何公开场合待太久,他是自己开车来的,陈廷澜原本想跟萧铭昇他们一起回a大,但被眾人一致否决,最后他搭舒望安的顺风车离开了。 「廷澜,你今天还有什么行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去兜兜风,之后再载你回去a大。」 「没有,你不赶时间的话我都可以。」 陈廷澜坐在副驾驶座盯着舒望安的侧脸,他觉得时间长了之后他似乎能慢慢读懂舒望安了。舒望安开车的姿势很随意,不过表情没像他的动作一样放松,笑是笑着,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安神。」陈廷澜忽然喊。 「嗯?」 「你其实是故意避开若晨的吧。」 舒望安停了一个红绿灯,才慢慢地接上回答,「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见我,不要刺激她比较好。」 陈廷澜听懂了舒望安在说什么,心情很复杂:「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舒望安的手从驾驶座伸了过来,覆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不要在意,我们家的人情绪都不外显,若晨表现出来的样子,只是她想让人知道的样子,才会活泼地这么明显。」 绿灯后,他又把手收回去,「廷澜,你应该对追求者还蛮有经验的,肯定也知道被人喜欢不是你的错。」 陈廷澜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不一样吧,她是你妹妹,我已经把她当成家人了。」 会过度反应很正常。陈廷澜这句话憋得很痛苦,愣是没说出来。 舒望安没有回应,他只是绕着比较偏远的路线开了几趟,陈廷澜看着沿途的景色,什么也没看进去。不知不觉,舒望安已经开回a大了。到a大的宿舍侧门,陈廷澜才回过神来要下车。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开车小心。」 「廷澜。」在陈廷澜打开车门之前,舒望安喊了他一声。 「怎么——」 驀地,舒望安吻住他,整个人都覆了上来。这个吻很温柔,气息却很霸道,陈廷澜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并不像舒望安。但他没理解原因,只是凭本能加深了这个吻,更兇狠地吻了回去。 舒望安一直是个成熟克制的人,陈廷澜鲜少在他身上感受到比较外放的情绪,然而这个吻却超出了陈廷澜对舒望安的行为预期,成为一个意料之外的插曲。 看着放大版的舒望安的面容,陈廷澜盯着他的眼睛,舒望安依旧是很平静的表情,但他却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不太一样的情绪。它陌生却熟悉,陌生地前所未闻,却又熟悉地似曾相似。 他有些哑口,语言却很苍白,陈廷澜本就不擅长说话,他没办法像萧铭昇那样三言两语化解困境,只能很制式地问:「你怎么了?」 好在舒望安的情绪也不对,没注意到陈廷澜的困窘。 他还在喘,脸也还红着:「没什么,充个电而已。」 陈廷澜脸也有点红:「……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一直提若晨,就算她是我妹妹,我还是会吃醋的。」这句话的语气就通顺了。 「我──」 舒望安话锋一转,语气有点轻飘飘的,还勾了嘴角:「不过我能亲你,她不行。」 「……」 陈廷澜几乎是落荒而逃,他没跟舒望安告别,就直接上楼了。陈廷澜打开门的时候,正好俞凯要开门出去,两个人在门口四目相对,场面莫名尷尬。 这种僵持不下的对局变成无言的较劲,最后还是俞凯先硬着头皮开口:「澜哥,安神回去了啊?」 「嗯。」 没话题了,俞凯只能侧身让陈廷澜走进房里,萧铭昇在洗澡,周远哲已经在床上睡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俞凯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但陈廷澜没给他机会,先发制人:「你们回来的时候,若晨看起来如何?」 「若晨女神?她挺好的啊,刚得冠军应该蛮高兴的吧?」俞凯说完想了一下,「不过我觉得以得冠军的喜悦来说,她太冷静了,该说不愧是我女神吗。」 没去细想俞凯的脑残粉发言,从他的发言听来舒若晨应该是没有失态,陈廷澜也不想戳破这个虚假的平静,只是顺着俞凯说:「大概对她来说,拿冠军是件很正常的事吧。」 俞凯点点头:「好像也是,如果我有个安神这样的哥哥,小小一个校内歌唱比赛,我可能也不会放在眼里。」 深夜,大家都睡了,陈廷澜悄悄起身,拿着手机到落地窗前,舒望安回家后给他发了平安到家的讯息,舒若晨也给他发了讯息,大意是很高兴能跟他一起吃饭,下次有空的时候她会来找他跟舒望安玩。 陈廷澜都没有回,他看着手机,试图去揣测舒若晨有没有什么话想说,是放弃了,还是没有放弃?他并不了解爱情,这也不是他想去主动了解的东西,别人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可没想到,有天这种荒唐事突然发生,杀得他措手不及,甚至有些错愕。他忽然忆起萧铭昇形容的那对a大情侣,说他们是很有趣的组合。陈廷澜没懂为什么会用有趣形容,但萧铭昇这人的话不太能当参考。 他不安好心,大概率只是想看热闹。 陈廷澜想了一圈,没打算去问任何人,如果这件事能随着时间慢慢消逝,最后不復存在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隔天一早,唐安的比赛在昨天就结束了,听周远哲说唐安这次很顺利,少了闵允希这种棘手的对手,很轻易就拿下冠军,但跟第二名的分数差距不大。陈廷澜对比赛结果没兴趣,他只是例行了解,毕竟这决定他们何时会回学校。 今天他没有遇上舒若晨,对方似乎告诉过他今天有课,但陈廷澜记不清了,只知道舒若晨没有空带他去逛逛,他只能自己转转。陈廷澜路过操场,发现比赛场地都已经在最后收尾阶段。 他去到中庭,看见一群人在登记资料,陈廷澜还没看清,后面就有人拍他肩膀。 「你有什么事吗?」 陈廷澜转头,闵允希正站在他身后偏头看他。 见陈廷澜没回答,闵允希又说:「这里现在正在做演说比赛的资料登记,如果你是来找唐安的,我不知道他到了没有。」 「我──」 「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来找他的。」闵允希似乎在看他,她那双眼睛里没有情绪,语气也毫无波澜,「想看的话也无所谓,不要打扰到他们登记就行。」 六十六、起伏 陈廷澜一直摸不透这位很有性格的校花究竟是不喜欢他,还是本来的说话态度就是这样,不过陈廷澜倒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要影响到他就行了。 闵允希说她是这次的负责人,做的工作看着很杂,应该是层级比较高的人。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去看,看见了上次那个态度奇怪的男人,好像是叫岳明哲。 「同学你好,看一下资料,确认好了就在这里签名。」 岳明哲一直在重复类似的话,过了好一阵子,他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了闵允希的视线。他似乎是愣住了,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停顿片刻才举起手跟闵允希挥了一下,之后好像是嫌不够,又接着喊了名字。 「……允希,早安啊。」 相较之下,闵允希的态度倒是很正常:「早啊,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你,你来这么早?」 「对,教授紧急通知,怕耽误到外校选手回去的时间,让我们过来赶工。」 他们的对话就到这里结束了,要不是陈廷澜听舒若晨说他们是一对,还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陈廷澜在附近绕,学校的摊位收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好逛的地方,最后还是又绕回原地。这次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工作快结束了,已经到收尾阶段。 他刚刚在手机收到学校通知下午要离校回s大的讯息,没想到效率还挺高,就是离校的时间赶,估计他们寝室没几个人是睡醒的。陈廷澜寻思要不要回去喊人起床,就看见闵允希跟岳明哲从他身旁走过去。 闵允希的步伐很随意,但不随便,岳明哲没跟她完全并排,走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亦步亦趋,怪奇怪的。 「允希,你过来还有事吗?要不要一块去吃饭?」 「没有了,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就没我的事了,你要吃什么?」 「我都可以啊,但你好几天没睡觉了,不回去睡一会?」 「不累,之后再说吧,既然决定要去吃饭了,就先去餐厅看看。」 …… 他们走远之后,陈廷澜就没听见更后面的内容了,他只觉得这两人的对话非常诡异,却又说不上来原因。陈廷澜度过了很漫长的上午,最后还是回房把人都给喊醒。 出乎意料的是,萧铭昇居然已经醒了,他原以为这房里只有周远哲的作息是正常的,俞凯还在睡不意外,估计又不知道在做他的哪个春秋大梦,叫起来的时候还在说梦话。 在此之前,陈廷澜的精神都还算正常,直到下午坐车回学校,他才感受到那股疲惫跟无力感渐渐涌了上来。 校车上很空旷,大家都累,一路上很安静,偶尔才有零星几个人聊天的声响。陈廷澜还是跟萧铭昇坐一块,俞凯坐在他们前面,跟周远哲一起,但人睡死了,靠在窗户边打呼,也不知道周远哲为什么能面不改色继续看书。 途中,陈廷澜把粉专打开,看见他妈给他的那条留言讚数很高,心里的烦躁感直线飆升。明明也不是多有深度的内容,不过是对图的感想抒发,却意外能打动人,引起他不少粉丝的共鸣。 他也想过要不乾脆眼不见为净,删掉留言一了百了,但又觉得这样太刻意了,显得他很在意似的。随后手机跳了通知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廷廷,这个礼拜有要回家吗?舅舅要过来,会带你姪女一起来,她很喜欢你,吵着要见廷澜哥哥,你要回来吗?〕 还真是烦什么来什么,陈廷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萧铭昇坐在旁边看见他的表情,问了一句:「怎么?思春晚期这么暴躁?」 陈廷澜翻了一个白眼:「你才思春晚期,我妈问我这礼拜回不回去。」 「那你烦什么?讨厌就不回,她也不能怎么样。」 「她说我姪女会回来,一直吵着要见我。」 「说长大了要嫁给你的那个?哦──」萧铭昇拉了一个长音,「不得不说,你罪孽还挺深重的,也不知道舒望安能不能接受。」 陈廷澜现在的心情很差,完全不想跟他废话:「你是真的想打架?」 「打架就算了,你不是还挺喜欢你这个姪女,要为了她回去看你妈?」 他按了按眉心:「不知道,所以才烦。」 陈廷澜往后躺,把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椅背上,眉头皱成一团,烦躁地闭上眼睛。萧铭昇侧着身子看他,后背靠在窗户边。萧铭昇的手机拿在手上,上头的讯息不断闪烁,他没理,只是看着陈廷澜的方向。 「说实在的,你如果真觉得烦就回去说清楚,你不是很久以前就没让家里养了?也不住家里,不高兴了随时能一劳永逸,何必跟她耗。」 萧铭昇又说,「不喜欢的事情,只要没有涉及到利益,随时可以停止。你这么果断的人还在这段关係里耗着就代表你比想像中在意它。那既然不想自欺欺人,干嘛不结束这种莫名其妙的关係?」 萧铭昇的眼睛难得歛了下来,他看着陈廷澜,陈廷澜没有睁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但萧铭昇知道他醒着,也听到了,只不过不愿意应声。随后萧铭昇叹了口气,又靠回窗边,滑手机打发时间。 陈廷澜保持缄默。他知道萧铭昇说的是对的,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陈廷澜顺风顺水的人生,多半跟家庭造成的悲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大概是自尊心作祟,或是跟谁在较劲,他不愿意输,也不愿被谁拋下。 这股强烈的意志力能驱使他向前,迈向更远的高峰。可即使如此,却仍旧有根刺扎在心头,不断渗血、不断流脓,无法癒合。他没有勇气把刺拔下来,就像他没有勇气面对那个可能并不爱他的母亲。 ──他不过是不愿意承认,哪怕是骄傲的他,也有不想甚至是不敢面对的事。 抵达s大后,陈廷澜收到教授通知,说他上次的比赛作品过了初审,顺道恭喜了他一番。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只是陈廷澜对比赛的结果向来不太关注。 他回到宿舍,点开舒望安的讯息拦,发现他们的对话停在舒望安跟他报平安的讯息。他很焦虑,很想说点什么,却又想不到适合的句子。 舒望安很忙,却对他纵容,加上那人跟萧铭昇一个样子,都是人精,像肚子里的蛔虫,永远知道他在想什么;唯一的差别,是舒望安会安抚他的情绪,萧铭昇只会落井下石。 [陈廷澜]:安神 [望安]:? 陈廷澜没想到他在,甚至还回得快,有些不知所措。 [望安]:到宿舍了? [陈廷澜]:嗯,你在做什么? [望安]:跟你聊天啊~ [陈廷澜]:……我不是指这个 [望安]:可是我想说oao [陈廷澜]:…… [望安]:弄专辑嘍oao [陈廷澜]:哦,想让我设计的那张? [望安]:是啊,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我这张专辑放了我自己的秘密,我打算全部自己经手,就算是你也没特权 陈廷澜看到「就算是你」的时候,脑中莫名浮现舒望安说这句话的表情,窃喜之馀又感到吃味。他喜欢这种特别,却又有些在意。 [望安]: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廷澜,我这个礼拜要回家里一趟,你要跟我回去吗? [陈廷澜]:??? 舒望安的话题跳得太快,要跟上他的思维不难,但就是消化完那个意思后总要再被衝击个五六七八次,麻烦得很。 [望安]:是我以前住的家,若晨没有空回去,我想回去看看,但一个人回去怪空虚的,想找你一起,顺便介绍给我爸妈认识,你愿意吗? 陈廷澜握着手机的手在抖,他似乎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总是会烦恼很多事,例如他们不对等的关係,例如舒望安的事业有成,例如他们感情的不确定性,他一直清楚,庸人自扰只是徒劳,却无法停止负面情绪滋长。 哪怕清楚知道舒望安爱他,可却会忍不住去想,这份爱能持续到何时,会不会有厌倦的一天。他们已经在不同的高度上,舒望安出社会了,他却还在读书,或许他们不会走到最后,又或许两个人在某天发现彼此并不合适。 那又该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知道他承受不了。大抵是这样患得患失的矛盾心理弄得他束手束脚,陈廷澜犹豫不决,回过神后,发现舒望安又给他发了讯息。 [望安]:你不要紧张,我不是要给你压力的意思,就是我刚好要回去拿东西,如果你愿意来,我能顺便跟你介绍我的父母 [望安]:他们都很好,虽然你没有机会见到本人,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人,我相信他们一定也很想认识你 [望安]:我想告诉他们,这是我喜欢上的人,不论性别,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你们没机会亲眼见到他,但希望你们会为我高兴,我总算找到一个能与我共度馀生的对象 陈廷澜看着手里的讯息,陷入短暂的失语。他原先那些烦恼暂时没办法干扰他了,不论是那个不知所踪的父亲,还是与他关係陌生的母亲,都没办法去阻碍他此刻的欢喜。 [陈廷澜]:那是我的荣幸 [陈廷澜]:我会去的 哪怕梦幻,哪怕不切实际,这大概是陈廷澜做过数一数二荒唐的决定,但共度馀生这个词太过美好,美好地让他不禁沉醉在这样一个美梦里。 不管舒望安是不是为了安抚他才这么说的,还是有其他考量,都无所谓了。衝着这份喜悦,至少在这一刻,他愿意去赌一个可能性,就像那天那个孤注一掷的吻。 ──最艰难的一次赌赢了,那么这次也没有害怕的理由了。 六十七、咫尺 他跟舒望安约了这个礼拜的假日,他没问过舒望安的老家在哪,印象中是别的城市,离s大有段距离。 陈廷澜在门口上车,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似,只是差了许姊,差了舒望安不是坐在副驾驶座上;还有,比起以前紧张兮兮的自己,他现在已经不担心舒望安会不会被认出来了。 习惯真是个恐怖的东西。 「安神。」 「嗯?」 「你说许姊常让你一个人开车出门,以我对你的理解,你估计很常往外跑,都不害怕哪天遇到粉丝吗?」 舒望安确认陈廷澜系好安全带后就开车了,过了一会说:「我印象中有回答过类似的问题,其实粉丝大多数都很理智的,我没有说自己的私人行程,他们哪怕在路上偶遇我,也不会发在网路上,造成我的困扰。」 陈廷澜没有接话,舒望安继续说:「大多数人把明星这个词想得太复杂了,我们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只是比多数人的生活再透明一点,但也不是完全透明,很多时候也是有自己空间,并不会被打扰。」 陈廷澜想到他偶尔看见的新闻媒体,皱眉表示不太认同。 「就连我这种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知道媒体很喜欢找你们的私事报导,没有你说得这么轻松吧,更何况你不是什么小明星,还在这个圈子待了这么久。」 舒望安笑道:「对呀,就是因为我在这个圈子很久了,加上我爸那层关係,他们怎么样都还是会给我面子的,所以不要担心,真的没那么严重。」 「可是──」 「而且你说得对,我不是小明星了,我的定位是歌手,不是流量明星,不需要曝光度,他们也不会来打扰我,自然不会把我的私生活公开到大萤幕上。媒体朋友精得很,他们知道我不喜欢,不会想随便得罪人的。」 陈廷澜说不过他,只好妥协:「……好吧,你自有打算就好,我不希望我们的事会影响到你的事业。」 舒望安空出一隻手按住他,「廷澜,不要多想,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至少他们得先过许姊这关。」 「你就这么肯定许姊知道我们的事不会反对?」 舒望安的语气淡了一些,「我妹妹都同意了,她能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陈廷澜一时无语,也是,舒若晨是他唯一的亲人,她都没有说话了,经纪人自然也没道理说什么。歌手在各种意义上都跟包装过的偶像不一样,他们不需要为了粉丝不谈恋爱,也不需要去讨好谁,凡事只用作品发声。 陈廷澜知道舒望安不想谈这个话题,索性换了,「安神,你老家在什么地方?会开很久吗?」 「嗯……正常速度的话估计一个多小时吧?路上没车的话可能能快一些。」 陈廷澜没继续表达意见,只是问:「叔叔阿姨是怎么样的人啊?」 「他们啊──其实我印象已经有点模糊了。」舒望安放缓了车速,轻声道:「我跟我爸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是个比较粗枝大叶的人,以前就很容易丢三落四,需要我妈给他善后。」 说起那位天王,舒望安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后来我妈身体不行了,就反过来变成我爸去照顾她,只是他自己身体也没有说太好,很快就累出病来,我妈走后不过几年,他也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 「安神……」 「没事,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之常情,我跟若晨对他们一直都看得很开,只要他们在那过得好就好,其他都没关係。」 他们间聊了一阵,陈廷澜听着舒望安车上放的音乐,是一位男歌手的歌。 『放我一个人生活请你双手不要再紧握 一个人我至少乾净俐落沦落就沦落爱闯祸就闯祸 我也放你一个人生活你知道就算继续 结果还是没结果又何苦还要继续迁就』 听着男歌手几近嘶吼的嗓音,陈廷澜不自觉去想,那时候面对父母双双亡故的舒望安,是否也有过这种时候。这种孤立无援、却又不得不坚强的时候。 后来他模模糊糊睡着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陈廷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目的地了,是被舒望安叫醒的。 「廷澜,到了喔。」 舒望安把车停好,让陈廷澜跟着他走。陈廷澜在路上左顾右盼,他没来过这个城市,舒望安以前待过的小区跟他想像地有些不同,到处都是新奇陌生的样子。 「这里以前不繁华,是后来附近盖了新的商圈才崛起的。我爸那时候已经是家喻户晓的歌手了,但因为我妈的医药费,还有他职业上的敏感程度,我们并没有住很大的房子。不过大楼虽然小了点,住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舒望安停车的位置离他们以前住的大楼有段距离,就是陈廷澜看他下车下得这么坦荡,估计是不怕被认出来。陈廷澜跟着他走了一段,才真正看到了那栋传说中的大楼。 舒望安领着他进去,大楼看来有重新翻修过,墙面没有斑驳的痕跡,内部也没有因为时间更迭变得陈旧破败。他们进了电梯,舒望安按了六楼,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更证实了陈廷澜的猜测。 「安神,你住的地方曾经翻修过吗?」 舒望安应声,六楼到了,他们走了出去,陈廷澜跟在他身后,看见舒望安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我家。」 他拿钥匙开门,请陈廷澜进来的时候一边说:「以前的环境不好,我妈都需要爬楼梯,我们家又在六楼,对她的膝盖负担很大。 陈廷澜进门后,舒望安放了一双拖鞋在他脚边,「后来我有能力之后,就把大楼买下来,翻修整顿了一下,虽然他们都不在了,但我还是希望我爸妈以前住过的地方,可以一直维持乾净明亮的样子。」 陈廷澜顿了一下,「安神,你会对没能让父母看见感到遗憾吗?」 舒望安摇头,「其实不会,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他们等不到我长大,而我也等不到他们回来;但是该做的事情,我还是会做,只要我能做到就好,至少过了三五年的时间,我也成为一个不会让他们操心的大人了。」 舒望安的老家很乾净,看的出来他跟舒若晨很少回来,这个地方一尘不染,没有人生活过的气息,客厅只有舒望安现在住处的一半,有几个比较小的隔间,跟一间看起来不像卧室的房间。 「家里的经济并不是一开始就拮据,我妈还没生病以前,一直算蛮宽裕的。后来我妈生病,我爸把原来的房子卖了,又转而去住这间他以前买来放着的房子。」 舒望安似是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我说过他是个粗心的人吧,明明手头紧了,还是坚持要翻修房子,给我一间琴房,所以一间客房一间卧室再加上一间琴房,虽然空间都不大,但这是我爸的心意。」 陈廷澜听舒望安介绍了一轮,问舒望安可不可以随便看看,舒望安说好,他便去了那间琴房。琴房的空间的确不大,胜在採光好,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跟一台钢琴。 陈廷澜站在门边看得入神,却莫名有种微妙的即视感。他忽略掉那个奇怪的情绪,又走去舒望安跟舒若晨以前住的房间。 「安神,我都能随意看?」 「你随便看看吧,我在客厅坐一下。」 舒望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得到允许后,陈廷澜就真的不客气地看了起来。他们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床的对面放着两张挨一起的书桌,之后就没什么空间了。他似乎都能想像出来当时的场景,难怪兄妹的感情这么好。 陈廷澜简单看了一下,原本想出去了,馀光瞥见舒望安书桌上立着的相框,他有些好奇,便走过去拿了起来。相框上面有层灰,但照片却很新,像是不久前才拍的。 那是一张舒望安在琴房的照片,他正在弹琴,拍摄的角度很好,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侧脸跟纤细的手指。陈廷澜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慌乱地拿出手机,点开当时与管理员私讯时的那张粉丝福利照片。 他终于明白不久前在琴房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陈廷澜分明见过这张照片,就在不久之前,以一种相当梦幻、相当不可思议的方式,他感受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放下相框的动作有些粗鲁。 「那是若晨拍的照片。」舒望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缓缓走了过来,从后头拥住了陈廷澜,靠在他的肩上,「照片只有我们两个有,我说过我是你的粉丝,那不是客套,也不是谎话,请问偶像先生,你现在愿意相信了吗?」 六十八、天涯 这并不是陈廷澜能预料到的局面。 在他的认知里,他和舒望安第一次认识,是在便利商店里偶然相撞,才缔结的缘分。他在那时候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舒望安,再后来,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相识相熟,最后是因为他的衝动,才能走到一块。 「安神……你在我认识你之前,就知道我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你的粉丝,是你不相信呀。」 陈廷澜很头痛,「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的吧,当红歌手是自己粉丝这种事,太荒谬了。」 舒望安的手收紧了一些,「所以,你看见证据以前,我都不想多做解释。」 陈廷澜顿时哑口。 「廷澜,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虽然我说过无数次我很爱你,但是我知道你始终不信我,认为那是我在迁就你,顾及你的情绪。」 「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因为你找不到任何我可能喜欢你的理由,甚至你跟我告白的时候,突然就成功了,所以你很没有实感,是吗?」 「我——」 「陈廷澜。」 舒望安松开他的肩膀,把人转了过来。他第一次听见舒望安连名带姓喊他,舒望安深深凝视着他,眼睛里映着他的面容。 「我的确很早就认识你了,并不是一开始就对你有非分之想,只是一个欣赏的角度,也认为你是个很厉害的学弟。」 「后来会变成这样,并不是我能预料到的,我没办法预料到自己会喜欢上你,就像我也预料不到你会喜欢上我一样。」 他的语气繾綣、眼神温柔,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哪怕是平淡无奇的语言,在此时此刻都像是最动听的情话。 「有些事情是情理之中,有些却是意料之外,可是我并不讨厌这些美丽的意外,我相信你也是。我愿意在你看到真相前,不厌其烦地跟你解释我很喜欢你。这些话不是客套、不是顾及情份,就只是真的喜欢你而已。」 陈廷澜说不出话来,他愕然、无措,却又有些绝处逢生的喜悦。他想难怪啊,难怪他的态度始终如一,难怪他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要好的学长学弟,他的确有很多个学弟,也有很多个粉丝。 但他只是我一个人的粉丝。 陈廷澜轻笑出声,大概是释然了,心底的石头也放下了,感觉整个人都放松许多,他自嘲道:「我猜了这么久,一直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对我特别,明明你告诉我这么多次,答案近在眼前了,我却自己否定了那个可能性。」 舒望安也笑:「不怪你,怪我。我明白任何人都不会相信那个答案是真的,但那的确是真的,我没有一开始就说清楚,是怕把你吓跑。毕竟喜欢一个人,是他粉丝,甚至最后变成这样,谁都想不到。」 舒望安放轻了语气,直视他的眼睛:「廷澜,我没有谈过恋爱,很多事情我都还在学习,我没办法保证我做的是不是对的,就像我当歌手、去做一个明星,也不是每次都能让粉丝喜欢。」 「我歌手的身分并不应该成为我们的距离,它只是我个人特质的一部分,我没有一时兴起想去跟谁交往,也不是半推半就接受你的告白,我希望你能给我时间去证明这些。」 陈廷澜忍不住哽咽,他不小心喜欢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喜欢到他愿意在这个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一旦面对他,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这些担忧、还有一些毫无意义的庸人自扰,全都在顷刻间被抚平了。那些他认为琐碎甚至是丢脸的小事,舒望安不仅知道,还努力想要消除他的这些不安。 「廷澜,我曾想过很多事。我想,一旦我成为歌手,如果运气好红了,我的粉丝成千上万,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对我的幻想,舒望安是个怎样的存在呢?估计大家心中都有个不同的答案。」 「那些答案亦真亦假,只是他们心中希望的模样。在别人心里,我会拥有很多样貌,可能是所向披靡的神,也可能只是靠着运气上位的无能之人。每个他都是别人心里的我,他们是我,却不是我。」 舒望安停顿了一瞬,「我的父母过世了,亲人只剩一个不在身边的妹妹,几乎能说是无牵无掛。我不在意别人心里的我是什么样子,那些都是假的,也可能都是真的。我们这个职业,总要学会去看淡那些别人对你贴的标籤。」 「廷澜,我的粉丝神化了我,我曾多次告诉你,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是他们口中的安神,我谁也不是,我只是舒望安。但我也能跟你说,不论是哪个被幻想出来的舒望安,他都爱你──都爱着陈廷澜这个人。」 在话落下的瞬间,陈廷澜吻住了他的嘴唇。亲吻的力度太大,陈廷澜扣着他的肩膀,随后抱在一起。他们脣齿相依,拥抱的力度大得像要把眼前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对画家来说,他们是厌恶甚至恐惧一成不变的,那往往代表某些不好的意象——像是江郎才尽、像是平庸无能;然而对陈廷澜来说,他却惧怕改变,不论是母亲态度的忽冷忽热,还是环境的变化,这些都令他焦躁不安。 感情这种不可控的东西,更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人生规划里,那太危险了,就像未爆弹。可正因它不可控,才没有人能阻止它的到来;爱情本来就是场无预警的意外,一旦到来,谁都无法倖免。 一个遵循规则的人,在职业上剑走偏锋,跟一个游移在规则之外的人,谈了一场剑走偏锋的恋爱。说来荒诞,却又有种荒诞的美感。 陈廷澜后来跟着舒望安回到客厅,一路上都有些恍惚,感觉自己被算计了,可是真的坐到沙发上跟他对视时又气不起来。 「你其实根本不是想让我见叔叔阿姨,就只是想把我骗来你家吧?」 舒望安眨眨眼:「要见当然是要见的,就是不是现在,等到清明的时候再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陈廷澜笑得很无奈:「我知道你很狡猾,但我就是拿你没办法。」 他又笑:「当然,你喜欢我嘛。」 他对舒望安的一切都开始刻进骨髓里,就连以前他防范不了的,那些猝不及防出现的情话,也已经逐渐习惯了。 陈廷澜靠在沙发背上,视线看着天花板,感觉整个人都放空了,「我突然在想,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嗯?」 「像是我妈的事,老萧说过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其实也知道,但我不敢跨出去,怕后果不堪设想,对你也是。你一眼就能看出我在害怕什么,可是我不敢挑明去说,现在说开了才发现到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舒望安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一双眼睛凝视着他。舒望安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很深,就好像看尽了全部风景。陈廷澜每次面对舒望安这种看人方式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强撑精神,故作镇定问:「你觉得呢?我怎么做好?」 舒望安轻轻对他摇头,一隻手按在他的手上:「廷澜,跟着自己的心去走。不要用理智去判断对错得失,也不要用大脑思考。这些都会骗你,可是你的内心不会。」 「不要去计较得失?」陈廷澜笑了一下,「我还记得上一个这样对我说的人是我小学老师。」 舒望安也笑,「那你可能是记岔了,我相信有同学拜託你帮忙他们报告的时候,一定也说过类似的话。」 「靠,你怎么比我还了解我的大学生活。」陈廷澜顿了顿,「还真像那群狗东西会说的话。」 舒望安没忍住,歪在他身上笑,陈廷澜被他搞得没脾气了,最后也跟着一块大笑。过了一阵,陈廷澜的情绪平稳后,他把手机拿出来,萤幕停在他妈传给他的讯息上面。 已经到了要吃晚餐的时间,舒望安去帮他准备饭了,现在只剩他一个人。 『廷澜,跟着自己的心去走。不要用理智去判断对错得失,也不要用大脑思考。这些都会骗你,可是你的内心不会。』 舒望安的话言犹在耳,那明明是则再简单不过的讯息,他却盯着它,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六十九、庸人自扰 舒望安带饭回来的时候,陈廷澜正捏着手机呆坐在沙发上。他把饭放在客厅桌上,陈廷澜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袋东西,他像是吓了一跳,表情有点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舒望安很少见到他这种样子,嘴角稍稍翘了起来,「在想什么?」 「你回来了啊,这么快?」陈廷澜去厨房拿碗过来装饭,一边整理一边回答:「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回家一趟。」 他心里烦,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很久,甚至连舒望安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他只是在思考很无聊的问题,要不要回家只是一条讯息或是一通电话的事,但他却想了一整个舒望安买饭的时间。 舒望安买的是烩饭跟炒麵,因为不知道陈廷澜想吃什么就都买了。陈廷澜把盒子拆开,麵跟饭各装了一半,也帮舒望安盛了一点,筷子正准备要下去的时候才抬头看舒望安。 他问:「你要饭还是麵?」 舒望安看着觉得很有趣,「就跟你一样吧,走混搭风。」 这个人总会在一些场合里突然冒出奇怪的幽默感,但陈廷澜总是能被他逗笑。他笑着把麵饭端到他面前给他,见舒望安不坐下来,他只好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站着干什么?你不吃吗?」 舒望安坐下了,就坐在他刚刚拍的位置上,把碗端起来,「没什么,就是觉得站着看你弄饭很有趣,想多看几眼。」 陈廷澜瞅了他几眼,好笑道:「之前寒假住你那的时候不是常常看吗。」 「或许吧,感觉不一样。」 舒望安先用筷子夹了几口麵吃,随后要吃饭的时候,感觉筷子有点彆扭,又拿了桌上的汤匙吃饭。 陈廷澜看他的眼神很诡异,「安神,你都用汤匙吃饭的吗?我记得你筷子拿得不错。」 舒望安嘴里还有饭,含糊着开口:「习惯,总觉得会掉几粒米下来,索性都拿汤匙。」 陈廷澜哦了一声,又听见他问:「这间店开很久了,以前我妈都会叫,太久没吃,都有点忘记味道了。你喜欢他们家的麵还是饭?」 「都蛮好吃的,没特别偏好。」 舒望安见他吃得很香,莫名想逗逗他:「对吃的这么不讲究啊?人呢,也没有特别偏好?」 这次陈廷澜没有马上回答,他默默把碗里的麵跟饭都吃完,又接着捞了一碗汤,才开口回答。 「朋友的话没有,合得来就可以。」陈廷澜喝了一口汤,凝视着他,「感情的话,以前没有,现在是你。」 他说得很稀松平常,就像他喝汤的动作一样,他喝完还帮舒望安盛了一碗。舒望安接过汤,猝不及防收到一个告白,呼吸一点没乱,只是笑着喝了一口汤。 「那真是荣幸之至。」 隔天,舒望安先载陈廷澜回宿舍,陈廷澜给他妈回了讯息,说自己会回去一趟。他辗转想了一夜,觉得既然下定决心了,就一次把后患都解决。 「没问题吗?要不我陪你回去?」 陈廷澜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把你牵扯进来。而且,我还没有准备让你见他们,主要是我觉得她没资格以我妈妈的身分跟你见面。」 舒望安觉得他说话太夸张,「没有那么夸张,我也不是伟人,而且阿姨我还是得见的,我都把她儿子抢走了。」 陈廷澜皱眉:「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儿子都不知道呢。」 舒望安在开车,空出一隻手来按住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廷澜,不要这样想。」 「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陈廷澜整个人靠在副驾驶座上,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冷冷地说,「我只是说事实而已。」 「那也不要。」舒望安按住他的那隻手加重了力道,语气却温柔依旧,「我会心疼。」 回到宿舍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了,陈廷澜在车上睡了一觉,被舒望安叫醒后跟他道别下了车。舒望安过来还有事情,就没有跟他聊天,陈廷澜一下车他就开走了。 这个礼拜的假期已经进入尾声,陈廷澜哪怕愿意回去,怎么样都要下礼拜了。他步行回去,少了之前那种草木皆兵的感觉后,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过了几天,陈廷澜刚从教室回来,一打开宿舍门,就听见俞凯在房里哀嚎。 「我的申论题完全空白啊!我死定了!我这科肯定没救了!」 陈廷澜把门关上,又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安慰他:「没事的,其他的题目你不是有写吗?或许没那么严重,分数可能会少一点,但不至于不及格的。」 「真、真的吗?那我期末好好考或许还有机会?」 「会有的,不要太早放弃。」 居然是周远哲,陈廷澜有些诧异,周远哲这个时间没有跟数学系的那位去图书馆,反而待在宿舍里。 「周仔,你就不要帮他自欺欺人了,得不到的分数怎么样都强求不来的。」 「靠!你给我闭嘴!」 这样的对话陈廷澜就熟悉了,他走回自己的位置上,不想参与他们无聊且没有营养的谈话。 被萧铭昇一个搅和,俞凯的心情又低落起来。他愁他的成绩,愁得他们三个去吃饭的时候,他在自己的饺子上淋了两倍的辣酱。 「明明期中跟期末都还没到,但是上次的小考佔比很高啊,我感觉我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陈廷澜觉得这个内容太弱智了,完全不想回答,这间寝室虽然没像唐安那间那么不正常,但也不列在正常的范畴。 只有萧铭昇唯恐天下不乱,尽出餿主意:「我看这样吧。」 「?」 「既然当不了最帅的,就当那个最丑的,横竖都要重修了,至少也要重修的有创意。」 「萧铭昇。」在俞凯还没发言以前,陈廷澜的嗓音凉凉响起:「我很不想掺和你们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但你可以不要教他怎么给我们寝室丢脸吗?」 萧铭昇摊手:「没办法啊,谁让这间寝室就只有他一个要重修,其他人没给我发挥的机会啊。」 俞凯:「……」 陈廷澜不久后收到他妈的消息,对方看起来对他答应了感到受宠若惊,隔着萤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动。似是怕他反悔,他妈说假日要来学校载他回去,陈廷澜这次没拒绝,便回了好。虽然回答很简短,但他的确跟他妈完成了对话。 陈廷澜把手机收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想,真的跨出一步去做后,发现好像也没那么难,就像自己之前得到的结论: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陈廷澜起床之后很是难得地换了衣服,因为是假日,该回家的出门的都走了一片,就剩下萧铭昇。萧铭昇被陈廷澜的动静吵醒了,看到他一身要出门的样子有些疑惑。 「你要出门?」 陈廷澜点头,「回家一趟。」 听见了意料之外的答案,萧铭昇忍不住又重复了一次:「回家一趟?」 「嗯。」 情绪不怎么外显的萧铭昇意外地露出诧异的神情:「想通了?因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哪天撞到头了所以想通了吧。」 「关你屁事。」 「干嘛这样,兄弟替你高兴呢。」 陈廷澜丝毫不给面子:「没看出来你这种人也会替我高兴。」 「哎,你这样说就扎心了,我也是会难过的啊。」萧铭昇说完,又接着道:「你妈要来载你?」 「当然,总不会是我得自己去吧,那她也太没诚意了。」 陈廷澜说完就出门了,宿舍门被大力关上,还好俞凯跟周远哲都不在,受影响的只有萧铭昇一个。没想到这种把心情都表现在脸上或行为上的事情,有天居然会发生在陈廷澜身上,萧铭昇觉得有趣,笑着倒了回去。 「年轻人啊,就是容易衝动……」 七十、回家 陈廷澜回到家里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很有趣,毕竟没遇见舒望安之前,他偶尔还是会回家。 「澜哥哥!」 陈廷澜一进门,舅舅正坐在沙发上跟他招手。他那个黏人的姪女也在,好几年没见,上次见她的时候还在读幼稚园,现在已经上小学了。 「舅舅。」陈廷澜跟舅舅打完招呼,又蹲下去摸姪女的头,「你是不是长高了?以前还只能抱到我大腿呢,现在都能碰到我腰了。」 「当然!我将来要嫁给哥哥,哥哥这么高,我不能差你太多!」 陈廷澜笑了一声,「那不行,哥哥有喜欢的人了,你以后也会有,但是要记得先给舅舅看过,再带回来给我看看,不要被坏男人骗了。」 「不会有其他喜欢的人!.!我最喜欢的就是哥哥!」 没有人对陈廷澜那句有喜欢的人有什么反应,大概认为是推託的玩笑话。 「廷澜,不用理她,她听不进去的。茵茵!放开你澜哥哥!」 「不要!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 「你不听我话了?你抱那样你哥怎么坐着休息?」 舅舅的姪女叫邱琳茵,小名是茵茵。茵茵像她爸爸,五官深邃,皮肤也白,名字跟人都挺好的,缺点就是太黏人,不过这个缺点放在可爱的女孩子身上,估计也不算缺点。 邱琳茵不情不愿地松手,陈廷澜才坐到他舅舅旁边的位置上跟他聊天。 「你妈妈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进来?」 「她刚刚说还要去买点东西,就让我先进来。」 舅舅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没想到你愿意回来,我很……惊讶。」 陈廷澜的事情在他们家不是秘密,他妈妈娘家那的关係好,舅舅知道也不奇怪。但他不想听任何场面话,最好是什么也别说,不要有任何想帮谁开脱的言论。那样有些过了,只要不说,都不至于感到噁心。 舅舅大概是知道他的想法,只是道:「你外公外婆生我之后隔了很多年才有你妈妈,对她特别好,要星星不给月亮,她小时候就被宠坏了,一直是这个公主脾气。我虽然知道她不懂事,但她的家庭我也不好干涉。」 「舅舅,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但你没有必要去承担她犯下的错。你很好,舅妈也好,生下来的孩子很可爱,你们跟我妈不一样,所以我也不会把对她的不满迁怒到你们身上。」 陈廷澜顿了顿,「只是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我不是圣人,她做的很多事情我会记一辈子,不是为了要跟她算帐,就只是忘不掉而已。」 舅舅没有再说话了,他只是又拍了几下陈廷澜的肩膀,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虽然陈廷澜家里关係淡漠,但他跟舅舅一家的感情很好。他舅舅叫邱振华,大他妈快一轮,邱振华天生长得好,哪怕年纪有了,看上去还是有种老练的帅气。 邱振华总是自责,他认为自己妹妹的个性失败,他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家里宠着的公主,并没有少他这份,他是帮兇,是共犯。 他看着自己妹妹气走了她的丈夫,跟儿子形同陌路。邱振华兴许是愧疚,他常常在陈廷澜年纪还小的时候去他妹妹家,看看他妹妹,也看看他这个姪子。 「其实你妈妈跟你爸爸离婚之后,你妈妈常来我这。」 陈廷澜点头,这不是个秘密,加上他妈跟邱振华的关係本来就好,她离婚了无所适从,去找自己的哥哥诉苦,也是个正常行为。 「她说她很愧疚,我想她是知道自己的问题的,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就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每次看见你就会想起你爸爸,判断上就会跟着失真。」 邱振华又说,「以前你……走失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我没有立场去管你们的事,只能有空就到你们家看看你,加上茵茵也喜欢你,我可以让你陪她玩,不要去想那些复杂的事。」 陈廷澜没有回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连等下他妈妈回来,他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事实上,她载自己回来的时候,他们在车上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廷澜,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了吗?」邱振华话锋一转,「这样说也不对,但你妈妈说过你很晚才回讯息,以你的个性来说,那应该就是种回绝了。」 陈廷澜沉默良久,还是决定回话,「我发现她关注我的粉专很久了,我想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才回来的。」 邱振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整个人愣了一下:「啊,我有听你妈说过,我记得你父亲好像就有艺术天分。」 陈廷澜摇头:「其实我不清楚我父亲的事,我的记忆里我没有父母,我也很久没有跟她拿钱了,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邱振华皱眉:「廷澜,你不需要这样的。」 陈廷澜还是摇头:「总不能嘴上说讨厌她,却拿她的钱住她的房子,那样也太犯贱了。」 陈廷澜不觉得成年之后自己养活自己有什么问题,哪怕他这样的行为其实是另一种极端。很多人告诉过他,你不需要这样。但他没有做某种选择,或是他去做了某种选择,都不会改变什么。 「我自己会接稿赚钱,虽然今年没有,但大一那时候有打工存钱,学费是她该付的,我当时的成绩入学还有很大一笔奖学金,她应该不需要出多少钱。没有能力的时候我不会逞强,但有能力之后自然就不会再麻烦她了。」 「廷——」 「舅舅。」陈廷澜没让他说完,「我知道你希望我能跟她和好。但我忘不了她对我做了什么,今天我能来这里吃一顿饭,也是想了很久才来的,我需要一点时间,希望你能明白。」 邱振华叹了口气,他太了解这个孩子了,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陈廷澜从来都让人省心,就是太成熟了,成熟得让人心痛。 陈廷澜先回自己房间去了。他很早就搬出去了,去年因为一些原因才让他妈载他去学校,陈廷澜发现自己的房间跟记忆中一样都没变,反倒心情复杂,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一直清楚他妈是个失败的母亲,几乎每个认识她的人都在陈廷澜耳边这么说,或许是希望得到他的宽容与谅解,又或许是想给那样不堪的罪行一个得以开脱的理由。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毕竟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如何能指望它在残酷的大自然里绽放呢?理智上能够理解,所以从不抱任何希望,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的书桌上放着小时候的相册,陈廷澜打开来看,大多是他小时候跟父亲的合照。照片里的男人神韵与他神似,几乎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莫名涌上一股没来由的噁心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总能在他身上看见那个传说中的父亲的样子。哪怕他不想承认,也必须认同他们真的很像。陈廷澜取出照片,发现每一张的背面都写着日期跟一小段字。 『9/30廷澜第一次叫爸爸』 『10/15廷澜第一次自己换衣服』 『10/26全家福』 每一张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的字跡,他知道这是他妈写的。陈廷澜沉着脸把照片放回去,闔上相本。他躺到床上去,凝视着天花板发呆。 「既然这么爱他,也这么重视这个家,为什么又要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他放走呢?」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或许对一个从小备受宠爱的公主来说,是理解不了这些弯弯绕绕的。她娇贵、脆弱,受不得一点委屈,这是陈廷澜对他这位母亲最写实贴切的印象。 陈廷澜发了很久的呆,最后似乎是睡着了,被一通电话叫醒,是他舅舅打的,让他可以准备出来吃饭了,他妈妈已经回来了。 陈廷澜应声后把电话掛了,原先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睡意跟电话打断了,他也不想想了,整理好后就离开房间去了客厅。 七十一、问心有愧 那一顿饭其实吃得很煎熬。那个血缘上的妈某些时候很喜欢献殷勤,夹菜、谈日常,很多能套近乎的事都做了,陈廷澜没有拒绝她夹的菜,就只是不断沉思。他想,在挽回母子关係上的努力,至少她在今天是做足了,也用尽了全力。 只是迟了。 邱振华没有说话,或许他对他妹妹和他姪子这段畸形残破的家庭关係无话可说,也或许是他认为自己不适合插手。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陈廷澜很感谢他这段时间的沉默,才没让场面太过难堪。 一顿饭的时间,除了茵茵偶尔吵着要陈廷澜餵她吃饭的声音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妈妈满怀期待盯着他的眼神,陈廷澜搞不懂人为什么可以如此下贱。做错事了之后,好像几句愧疚、几声讨好,就觉得一切都能恢復原状,回到自己盼望的那个样子。 陈廷澜有太多话想问了,他想问她为什么要关注他的粉专,又为什么要留言?到底爱他还是不爱他,如果爱,为什么总是去警察局接他回来?如果不爱,又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装出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 然而他欲言又止,甚至眼神也不想对上了。畏手畏脚的,就像个懦夫,平庸无能,什么都没问。陈廷澜吃完饭就回房间了,他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 陈廷澜心烦意乱,他看了眼自己的行李,突然庆幸自己有带电脑过来,至少不至于面临无事可做的处境。他把笔电拿出来,看了眼凌乱的桌面,决定还是先把东西收一收。 这间房间对现在的他来说是陌生的,很多东西都被按最一开始的摆设方式陈列,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放到现在,已然模糊不清。陈廷澜盯着那本相本看了很久,在收起来跟带走之间,选择了明天一起带回去。 陈廷澜打开抽屉,他还记得以前自己有收藏笔记本的习惯,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在上头画画。小时候画得不好,画山画水画人,没有一个是像的;但他妈发现了之后还是执意让他去学美术,一学就学了好几年。 他虽然喜欢,但觉得自己没有天分,毕竟画出来的东西跟那个无缘的老爸相比,实在不能相提并论。但他妈看起来似乎是很高兴,一边说「你这点跟你爸很像」,一边兴高采烈地给他报名了美术班。 陈廷澜自嘲地笑了一声,也是啊,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惦怀的东西,如今有个相同的兴趣,还是在那个人的儿子身上,也怪不得她这么高兴了。陈廷澜随手抽了一本出来,刚好宿舍的快用完了,带一本回去可以记点事情。 好巧不巧,他拿的这本是写过的,一打开就看见上面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一整页。他顿了顿,心说运气可真不好,更让他噁心的是,上头的字跡甚至不是他的。他又把笔记本翻到封面,又笑了,这本笔记看起来也不是他的。 陈廷澜最后没用上电脑,他不知道在干什么,时间就这样过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的。隔天一早他搭车回去了,回去地很匆忙,只草草传了讯息说走了,像落荒而逃。 回宿舍途中,他接到舒望安打来的电话。他还很睏,只是把耳机插上,听舒望安的声音。 『廷澜?这么早起啊?』舒望安似乎在笑,『我听到风声,你从家里回去了?』 陈廷澜还没有完全睡醒,讲话跟反应速度都慢了一拍:「……耳朵真好,我在车上,好睏。」 『嗯……你逃出来了?』 「……」陈廷澜沉默了一会,「一定要说得这么难听?不给我点面子吗?」 『哎,怎么了?跟你母亲处得不愉快吗?不是还有你舅舅跟你喜欢的姪女在吗?』 「那些都──」声音戛然而止,陈廷澜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舅舅跟姪女的事?谁跟你通风报信啊?」 『你猜?』 陈廷澜醒了,心情不错地笑了几声:「好啊,原来我这里还有卧底来着,成天跟你报告我行程呢。」 舒望安的语气平稳,尾音微微扬起:『哪那么夸张,凑巧知道罢了。』 陈廷澜不跟他闹了,他枕在椅背上,盯着窗外放空:「安神……我心情有点乱,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就不要说话。』 「可是我想听你的声音。」 『没事,你想听什么,我都能说。不想说话的话就不要说话了。』 陈廷澜闭起眼睛,轻声问:「你可以唱歌给我听吗?」 舒望安说「可以」,又问:『你想听什么?』 「你唱的都好。」 舒望安没有回答了。他那里短暂地失去了一点声响,而后陈廷澜听见了一首歌的前奏。那个前奏像海,有些浪潮,又像雾,一片迷茫,却也像他。 『这是我第一次哭 眼泪很苦 涩得想吐 你在我面前一句安慰也不 我觉得你太冷酷 不了解我的痛苦 你只说不要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哭 你说我自欺欺人 伤口渗血却要强忍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好人 收起你怜悯的戏份 我说我问心有愧 想和你谈情说爱 说你叹息的悲哀 听你还惦记的海 你说你问心有愧 把防备对我打开 说我无赖的关怀 和我去嚮往的海 哪里有什么问心无愧 爱情一部分的留白 是为了更好的等待 点一份苦尽甘来 不就是爱』 直至舒望安唱完,他都没有再说话,后来他听见舒望安的声音,轻声说:『原本希望你拿到专辑再听的,但我突然觉得现在很适合唱,就唱了。』 他莫名有些哽咽,「……安神,这首歌叫什么?没有听过。」 『问心有愧。』舒望安一字一句,说得很轻很慢:『我对你问心有愧的那个问心有愧。』 陈廷澜直到下车,脑袋还是乱的。印象中他乱无章法地跟舒望安说了什么,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他回到宿舍,房里只有萧铭昇在睡觉,其他人都不在。陈廷澜倒在床上,他实在太睏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躺了一会,心烦意乱,没睡着。他想起来了,他跟舒望安说了那本笔记,他昨天晚上看了那本笔记,然后、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陈廷澜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一夜梦境纷乱,他又梦见自己在看书,舒望安问他在看什么,他下意识地把内容读出来给他听。 『他离开的时候,我很茫然。我哥常说我这个娇纵的个性要改,但我觉得不用。我爸妈爱我,我哥疼我,就连我的男朋友都说可以包容我的一切,我为什么要改?』 『我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我的事业也做得不错,我觉得人生就应该这么完美;可是我却开始跟我的丈夫吵架。我没办法理解,他以前帮我做家事,现在孩子出生了,那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我负责生了,他负责带是应该的吧?』 『廷澜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小孩,小时候就不哭不闹,应该没有增加他多少负担才对,为什么要因为孩子跟我吵架?以前不都说要让着我的吗?我哥跟我说让我多体谅他,他工作很辛苦。我觉得这很好笑,难道我不辛苦吗?』 『我们每天都在争吵,他一开始试着要跟我沟通,后来他渐渐的不说话了,原本喜欢画的图也不画了,开始早出晚归。我觉得不对劲,问他是不是不爱我了,还是外面有人?他完全不愿意回答。』 『后来我受不了了,我爸妈跟我哥都宠着我,我为什么要被他冷暴力?我随即提了离婚,他居然没有思考就答应了,甚至还在签字的时候叹气!他凭什么叹气?他觉得他解脱了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从来就没有人这样对我。』 『他离开了,我面对一团乱的家里,还有一个实际上跟我并不亲的儿子,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没那么难吧?我不相信没有他就不行。我磕磕绊绊学了很久,终于是把廷澜给带大了。』 『廷澜长得跟他越来越像,连兴趣爱好都一样。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偏偏像他?我想我接受了不能没有他的事实。廷澜开始长大,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他这个时候会怎么做?他怎么跟他的儿子说话?怎么跟他相处?』 『我常常恍神,回过神来的时候,时常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说我儿子走丢了。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对啊,我刚刚有出门,是带着廷澜一起去的。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又或者我不论做什么都不称职,所以他才会不要我。』 『应该还不迟,我应该去跟廷澜好好沟通,他会承认我是他妈妈,他已经没有爸爸了,不可能再不要妈妈的……不可能、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我、不会……』 梦里的他读到这里就停了,像是对这个内容有些无法理解,还跟舒望安说:『这人是疯了吧?做错事情不赶快挽回,在这闹什么闹?』 陈廷澜醒来,看见熟悉的天花板跟空无一人的对床,莫名觉得,或许疯的人是自己。 七十二、与自己和解 他真正睡醒,已经下午快到晚上了,直至清醒,陈廷澜才意识到那本奇怪的书,还有听他说话的舒望安都是梦。他往下一看,周远哲跟俞凯都已经回来了,萧铭昇也起了,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 陈廷澜试图无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随便找了话题:「你们回来得这么早?」 「早吗?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时间回来的?」俞凯甚至把手机拿起来看时间,「对啊,下午五点,我明天有课呢。」 陈廷澜只要没思考过,找的话题就非常烂,周远哲没回话,他赶紧整理好东西又出门了,只剩俞凯一脸茫然地看他,似是在等他的回答。 萧铭昇在底下朝俞凯的方向看了一眼,俞凯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只好转过去问他:「干嘛?我说错什么了吗?」 萧铭昇还是盯着他看:「没什么,既然都醒了,去吃饭吧。」 陈廷澜从床上下来,打开手机的时候发现萧铭昇给他传了讯息。 〔万花丛中过〕:你做梦了? 〔万花丛中过〕:劝你照个镜子,很吓人,也就俞凯那个白痴看不出来 陈廷澜皱眉,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小镜子。没有萧铭昇说得那么夸张,但他的确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估计是一早匆匆离开,什么也没吃的缘故。 〔陈廷澜〕:没吃饭的关係,缓一下就好了 陈廷澜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陈廷澜〕:我梦见我妈了 他思考了一下措辞,总觉得难以啟齿,但又没办法说谎,这世上没有任何谎言能瞒过萧铭昇。 〔陈廷澜〕:有点一言难尽,内容太乱了,简单来说就是我昨天回家看到她的日记,有些内容很凌乱也没有章法,我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觉,就是挺烦的,没什么大事,别瞎操心 陈廷澜发完讯息就去厕所了。出来的时候俞凯正坐在位置上,见他出来连忙站了起来。 「既然澜哥好了,那就出发吧。」 陈廷澜看了眼萧铭昇。他只是半倚在书桌上,一隻手撑着桌面,另一隻手拿着手机在滑。看见陈廷澜出来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陈廷澜不知道他看讯息没有,萧铭昇不会让人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说要去吃饭,陈廷澜知道那是萧铭昇万年难得一见的善心发作,俞凯吃得很香,就是剩下两个人吃得不太自在。又或许,不自在的人只有他。 「对了,澜哥,你昨天去哪啊?真难得假日会出门。」 陈廷澜疑惑地看了萧铭昇一眼,但对方没理,继续吃他的饭。这人居然没把他回家的事情说出去吗?这真不像他。 「没怎么,跟安神约好要谈事情。」 「哦。」俞凯点头,「是不是安神的专辑快好了啊?我能不能抢先听听?」 「不清楚,就算清楚也无可奉告。」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好了。」萧铭昇终于是抬头,「你饭不吃了吗?不是等下还要写报告?」 「靠!对喔!老萧!江湖救急!这报告交不出来我的人生就完了!」 「你的人生不是早就完了?」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完蛋还分种类吗?」 陈廷澜看着萧铭昇把话题带偏,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点开来,是萧铭昇发的讯息。 〔万花丛中过〕:至少比什么反应都没有要强 〔万花丛中过〕:我没有偷听你说梦话,你其实也没有说梦话,就是一下快缺氧的嘶吼,一下又冒冷汗,我被你吓到,曾经考虑要不要喊救护车,但你又安静了 〔万花丛中过〕:我对这方面不熟,倒是谦天涉猎过梦境心理学,虽然他说都是无稽之谈,只是你这种状况很不乐观。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你最好想办法处理好你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别到时候连俞凯都看出来,那就彻底没救了 〔陈廷澜〕:没那么严重,我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我会看着办 陈廷澜把手机萤幕关闭,沉默了一会,又把它打开,键入几个字。 〔陈廷澜〕:谢了 回到宿舍,俞凯开始赶工报告,萧铭昇破天荒地愿意帮忙。陈廷澜则在整理自己带回来的行李。 「澜哥,你不是就去找个安神吗?带行李干嘛?哦对,你好像是今天回来的,你在安神那待了一晚?」 陈廷澜还没回答,萧铭昇就先开了金口。 萧铭昇站在俞凯的位置旁边,一隻手往他的头上巴下去,「你管他住几晚,这个报告不做完,你会活不过明晚。」 俞凯爆了粗口:「要不要这么恶毒!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说过人话吗?」 陈廷澜把电脑拿出来,随后又拿出了一本笔记本,他整个人顿住了,怔怔看着它。那是他妈的日记本,他恍神的时候不小心一块带回来了。他收东西的声响停了,萧铭昇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陈廷澜摆摆手,连忙把东西都移到桌上,包包又收回衣柜底下。他收完东西,也走过来看俞凯到底要做什么报告,还没看到内容,手机就响了。陈廷澜看见来电显示,笑了一声,便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俞凯还有间情逸致欣赏:「哇,我认识澜哥这么久,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表情接电话。」 萧铭昇这时也点头:「嗯,你刚好可以用在报告上。研究社会性死亡案件,正好你再继续看下去,他等下讲完电话就会让你亲自体验社会性死亡。」 「……」 另一边。 『你身体好点了吗?在家里没有睡好?』 陈廷澜失笑:「你是操心才打电话来?真没事,我已经补觉了,也有吃饭,刚刚才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操心才打来,说不定我就是单纯想找你聊天呢。』 「那我也乐意。」 陈廷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换了一隻手听电话。 「安神。」 『嗯?』 陈廷澜看着桌上的笔记本,犹豫片刻,「我走得很匆忙,不小心把别人的东西也带回来了。」 『是你母亲的东西?』陈廷澜沉默,舒望安的声音从手机传过来,『我猜对了?』 陈廷澜很无奈:「你们一个两个都像有读心术一样,让我感觉自己很没有隐私。」 舒望安在笑,说话的尾音不太稳:『让我猜猜,另一个是我在酒吧遇到的那位同学吧?与其说有读心术,倒不如说了解你吧,如果是不太重要的东西,应该不会让你烦恼,而现在能造成你烦恼的人事物,也就剩下你母亲了。』 『那……是她的什么东西?』 「日记本,我很久没动过我房间的东西了,她可能也不记得了,就把她的日记丢在我房里。然后我不小心看到了内容。」 『这就是你早上心情乱的原因吗?』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 『廷澜,我说说我的看法,你听听就好。』 「嗯。」 『会不会你母亲其实是故意想让你看见她的日记的?我想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日记,放在儿子房间的抽屉里吧,更何况里面还有你自己的东西。』 『她对你有所亏欠,这是事实。你不想跟她说话,但她或许想跟你说话,只是她同样也不敢开口,所以就借助这种方式。你如果哪天愿意回家,愿意去看看自己的房间,说不定就看到了呢?』 「……」 『廷澜,你不用给自己压力,你也可以选择不原谅她。并不是任何的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係;但我认为你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相信你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这段通话持续的时间没有太久,大多都是陈廷澜的缄默收尾。他掛断电话后,看着笔记本陷入漫长的沉默。最后,他还是打开来,从上次没看完的地方接着看。 寝室里驀地变得很安静,原先俞凯跟萧铭昇讨论报告的声音都消失了,静得落针可闻。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把那些文字,一个一个看进去了。 完结章、尘埃落定 快学期末的时候,陈廷澜又收到他妈传来的讯息,希望他这个暑假能待在家。陈廷澜答应了,不只寝室的人感到惊讶,就连他那个发讯息的妈妈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 「等下啊澜哥,你要是被威胁就眨眨眼。」 陈廷澜刚说完自己要回家之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是怜悯:「是期末考的成绩让你感动到头壳坏了?」 「不是啊!这都不是重点!你跟太后和好了吗?不可能吧?你说你跟安神分手都比这个还要可信啊!」 「俞凯。」陈廷澜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表情里没有任何温度,「我平常对你容忍,不代表你可以乱说话。」 似是被陈廷澜的眼神吓到了,他连忙点头,又听见陈廷澜说:「再有下次,你就去垃圾桶找自己归宿吧。」 陈廷澜松开手,俞凯整个人脱力地坐到椅子上,莫名有种劫后馀生的错觉。萧铭昇待在他的位置上,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俞凯不敢再跟陈廷澜有眼神上的接触,只好偷偷摸摸走到萧铭昇的位置上跟他咬耳朵:「老萧啊,澜哥这是吃炸药吗?」 俞凯的脸上都有他用力过猛掐出来的五指印,萧铭昇不予置评地摇头:「你也是挺厉害的,短短几句话里,把所有能踩的地雷都踩了。」 「不是,我就是惊讶嘛,而且澜哥跟安神这么稳定,哪是我一张嘴就能搅和的?」 「那跟你说出来是两回事。」萧铭昇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大气,「你能活到现在大概也是一种运气的体现吧。」 离宿当天,周远哲是最先走的,这个室友跟他们三个的关係相对淡漠,关係说不上好或不好,就是普通朋友。周远哲家里什么情况也没人知道,不过应该是个不错的小康家庭。 萧铭昇没有回家的打断,他说要回住处,剩下的之后再看着办,俞凯也要回家,就是早走晚走的问题。 陈廷澜在门口见到他妈的车,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这个陌生的母亲下车了,很殷勤地跟他室友打招呼,俞凯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很拘谨,萧铭昇则面色如常。 「啊,你们是廷澜的朋友吗?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们廷廷。」 「阿、阿姨好,应该的应该的!哈哈哈……」 萧铭昇只是对她点头微笑:「阿姨好,改天我再去您那里拜访。」 陈廷澜把行李放进后车厢后,睨了她一眼,对她连自己室友都不知道的态度不知该做什么评价。 「要回去了吗?」 「哦,你好了吗?随时可以出发啊。」她看起来有些慌乱,像是对自己儿子突然的搭话措手不及,「不跟你的朋友说再见吗?」 「说过了,赶紧走吧。」陈廷澜说完之后,跟他们简单地挥了手,甚至头都没回就上车了。 回家路上,她一直在努力找话题,这次放的音乐里没有舒望安的歌,别的歌手陈廷澜就不是那么感兴趣了,他只是坐在后座捏着手机去想日记本的事。 「廷廷,大学多交朋友是好事,妈很高兴你愿意去跟别人交流。」 「我并没有社交障碍,不需要你瞎操心。还有不要叫那个名字,我已经大学了,不适合。」 「好吧、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喊了……廷澜,过来有什么打算吗?暑假过完你就升三年级了,很快又会升四年级,有想过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吗?要跟之前一样接网路稿子还是去走纯美术当画家?」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有接网路稿子?」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陈廷澜透过驾驶前的镜子实在看不出对方的脸色,只听见她有些牵强的嗓音。 「这是……你舅舅告诉我的。」 「我舅舅不知道我会画图,他要怎么告诉你?」陈廷澜把手机放到一旁,直视了前方,「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关注我的粉专,甚至在上面留言?你是认为我都不会去看留言帐号所以才放心用自己本号去留言吗?」 「……」 陈廷澜成功把天聊死了,他也没有任何要挽救的意思。这些话他想问很久了,如今有了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回到家,今天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在,陈廷澜从自己的行李里把日记本抽出来,放到桌上。 他直视他妈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现在,我有些话想说,能谈谈吗?」 另一方面,萧铭昇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平常一个人住,也没有带人回来的习惯,偶尔他会找陈廷澜来家里喝酒,但现在的时机也不适合。 「真无聊啊,现在也没什么有趣的事。」 萧铭昇打开手机,发现有几条未读讯息。 〔才子爱人〕:谢谢你了,帮了他这么多忙 〔才子爱人〕:我工作上的缘故,实在也不好常常关心他,很多时候我感到很内疚,哪怕我知道他没有我的关心也能把事情处理的很好,我还是忍不住想跟他说话 〔才子爱人〕:廷澜提过你跟另一位同学,以他的个性我知道你们的关係肯定很好,他说你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人很好 萧铭昇看到这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在陈廷澜眼里,他是这种人设吗?还是这个人其实美化了说词?不过他实在没有跟不熟悉的人谈事情的意愿,这点估计对方也一样,会说这么多,果然还是因为陈廷澜吧。 他会跟舒望安加上好友,也算是造化弄人。陈廷澜自顾自告白之后就晕了,他跟舒望安扛着人,为了方便询问陈廷澜的状况,他跟对方加了好友,原先只是发几句询问陈廷澜状况的讯息,就没有再说话了。 谁知道后续几个突发事件,让他们断断续续有了联络。萧铭昇好友里的炮友太多,他常常分不清谁是谁,比较好的朋友才会特别备註。像舒望安这种尷尬的身分还真是第一次让他遇到。 他最后也是没办法,破例给对方备註了一个身分,免得他哪天就忘记了。 〔万花丛中过〕:举手之劳罢了 〔万花丛中过〕:他是我兄弟,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们要久,帮他是应该的 萧铭昇原本想说,可以不用跟他说这么多话,勉强自己去聊天太假,并不是谁都看不出来,这种官腔的说话方式只是让彼此徒增不自在罢了。但他想了想,又把这些删除了。 〔万花丛中过〕:我不认识你,那也不重要,既然才子选了你,那么希望他的眼光没错 萧铭昇退出聊天介面,把手机扔到房间充电后,就去洗澡了。 时光飞逝,大三的确是个转瞬即逝的年级,大学生一般都在这个时候开始忙毕业专题。陈廷澜跟家里摊牌后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跟他妈保持着不主动联系,但不逃避见面的奇怪模式。 周远哲已经准备了一阵子读研的事,他打算跟唐安那寝室里叫亦凡的那个一起考s大的研究所,基本上也在预料之内。 萧铭昇跟俞凯的话,俞凯最近正忙着跟组员讨论专题的主题,萧铭昇则跟平常一样,时常缺席寝室,不过今年是因为教授约谈。陈廷澜听他说过几次可能会跟龙谦天一起创业,具体状况并不瞭解。 美术系的专题他还在决定,上一次过审的比赛得奖名单出炉,他拿了个评审特别奖。原先教授怕他会心情低落,还特意安慰了他几句「不要太在意名次,得名就是肯定」。 不料,陈廷澜是真的完全不在意,毕竟他这样傲的人,他们系里的教授大多认为他是在意名次的。但这个作品不一样,那是他心里的投射,是他对舒望安的嚮往,是他的意念,那些东西远胜过任何人的认同。 大三大四真的如他母亲所言,过得很快。快得在他拍完毕业照时,都有些恍惚,好像刚来不久,就要离开了。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像是俞凯失恋了,唐安和他们系的沉言成了一对,变成文学院的一个重磅新闻,无数少男在一夜之间失恋,这其中自然包括了俞凯。至于他们系的女神为何如此想不开,就不是陈廷澜会关注的问题了。 他们寝室的人另外找了时间一起拍了毕业照,算是纪念这四年来的室友情谊。毕业当天,陈廷澜的妈妈跟舅舅都来了,这些陈廷澜都不算惊讶,最让他诧异的是,舒望安居然也来了,还是用荣誉校友的身分回来的。 舒望安在台上致词的时候,偷偷跟他眨了眨眼,陈廷澜无语至极,又拿他没办法。后来他被受邀给每个系的毕业生代表献上花束,轮到美术系时,舒望安眉眼弯弯,给陈廷澜递上了一束花。 「恭喜你毕业了,祝你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陈廷澜点点头,跟他说句「谢谢」,本来想下台了,谁知道舒望安给了他一个拥抱。陈廷澜整个人都愣住了,台下也是一阵惊呼。陈廷澜怕被发现有什么不对,不过后来舒望安给之后的每个毕业生代表同样的待遇,这才平息了骚动。 陈廷澜走到家长区的时候,发现他妈的眼眶都红了,邱振华倒是冷静,还面色如常地拍他的肩膀。 「廷澜,恭喜你毕业了啊。」 「谢谢舅舅。」 「过来要出社会了,想好要做什么了吗?还是打算要继续往上读?」 「想好了,确定下来一定通知您。」 「哈哈,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陈廷澜跟邱振华说完话,才转过头来看他的母亲。他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只好把自己收到的花递给她。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花挺好看的,我怕弄脏,等下要集合,你先帮我拿着。」 他妈愣了好几秒,诚惶诚恐地接住了,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你儘管去。」 集合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很快就解散了,陈廷澜离开班级,就听见萧铭昇跟俞凯在喊他。 「澜哥赶紧的,来拍照啊!这是我们在学校最后一张照片了。」 萧铭昇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才子,你脸色不对啊,你不会偷偷哭了吧?」 「操。」陈廷澜笑了一声,「你才偷哭,你怎么不说你脸色也不对。」 陈廷澜走了过去,三个人挤在一块,让身旁的同学帮忙拍了一张照。 「来,三,二,一!」 定格的快门声象徵了大学生涯的终点,是他们在s大的终点,却也是另一条路的起点。每位毕业生会迎向自己的未来,就像舒望安给他们的勉励: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番外一、爱人 舒望安的专辑问世的时候,造成了很大的轰动。这张专辑舒望安筹备很久,虽然在自己粉专上提过,但一直没人见着成品,时间久了,自然也淡忘了这件事。 新专辑叫《莲》,同名歌曲在前几年的演唱会里唱过,是这张专辑的主打歌。专辑发售当天,就拿下了当日销售冠军。 由于舒望安声望的水涨船高,关于他那些隐密的、亦真亦假的传闻又被拿来讨论,各式各样的谣言纷至沓来,只是本人没受到半点影响,依旧过着他轻松愜意的半引退养老生活。 不只舒望安忙,陈廷澜每天也忙得焦头烂额。毕业后的隔年,他接受他母亲的提议,用她们公司的资源开一个画展,这件事他在自己的粉专上说过,得到粉丝的一致响应。 他的粉专因为舒望安的加持,名气已经越来越高了,加上大三大四他频繁在上头放了不少作品,累积了知名度,商稿接多了,慕名而来的粉丝也更多了。 陈廷澜的性子使然,人很神秘,在网上从不露面,这么多年来,就是老粉也只看过他的手照,少数一些幸运的粉丝有幸在舒望安的粉专上看到陈廷澜的抓拍,不过照片没过多久就删除了。 办画展的消息一出,粉丝每个蓄势待发等着抢票,好不容易有个能见到本人的机会,哪里有放过的道理。 陈廷澜办画展的地方是他母亲公司那提供的场地。大楼是新建的,地段不错,就是才刚建好,没来得及做宣传。公司看准了陈廷澜的名气跟实力,想藉这一点宣传推广这个小区,刚好也能卖陈廷澜一个人情。 陈廷澜自认拿的出手的作品不多,就不要太大的场地,一般的就可以了。以前他那些闹着玩的画总不能拿去丢脸,除了他比较满意的几幅,剩下的都是他后来才绘製的新画,没有在网上公开过。 程序办妥,就剩下一点私人问题。陈廷澜给舒望安打了电话,画展的票自然留了一份给舒望安。碍于身分,陈廷澜留了一个只给舒望安开放的时段,只有他一个客人,也不会跟人流撞上。 电话接通后,陈廷澜听见对面有纸张的摩擦声,声音还挺大,应该是舒望安正在写东西。他好像能脑补到那个画面,舒望安写东西写到一半被电话声打断,随后他匆匆放下笔,按了接听键。 这种感觉很神奇,舒望安这么忙的人,却连东西都没收好就接了电话,像是不想让他等似的。 「安神,在忙?」 摩擦的声响停了,陈廷澜听见了调整耳机的声音。随后,舒望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过来:『写一点专辑的资料,许姊说销售很好,让我给粉丝写点感谢信,还有之后会接受访谈,聊聊当时的创作过程。』 他谈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舒望安很自然地把能够称之为隐私甚至机密的事情毫无保留说了出来。这份平静比任何事更能让人安心。 陈廷澜不知怎地,总之就是很高兴,提起自己的画展,语气都稍稍扬了一些:「安神,画展的时间没有变动,就是之前说的那个时段。你那天有工作吗?方不方便来?」 『怎么不方便了?』舒望安在电话里的声音听着有些距离感,说的话却透着一股亲暱:『男朋友的画展,有不去的道理吗?』 陈廷澜有些脸热:「一言为定了。」 『怎么样我都会去的。』舒望安笑了一声,落在他的耳里格外动听,随后他话锋一转,『对了,我寄给你的东西到了吗?』 「你说专辑吗?收到了,上次我去找你的时候顺便拿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寄过来?」 『那不一样,让你顺手拿了就不是惊喜了。』舒望安的语气有些得意,『我都不让你参与设计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 陈廷澜无奈,又拿他没辙,想到对方还在忙,也不方便继续打扰:「我过来还有点事,先掛了,你早点休息。」 『你快去忙吧,不要忙到太晚,晚安。』 「晚安。」 陈廷澜其实没什么事要做,他只是回到房间里,这个时间他妈已经睡了,他悄悄把收到的专辑拿出来,上头还有舒望安的to签。 看到签名,陈廷澜笑了,心里好像有个地方被填满了。他把专辑cd放到自己电脑里,插上耳机开始循环播放。 『小矮人举着锤 场景支离破碎 镜子在空中坠毁 森林长出带刺的玫瑰 白雪公主陷入沉睡 王子的亲吻令人吃味 小矮人陪公主一同沉睡 面貌却在镜子里破碎 公主醒来 王子离开 却没人为了沉睡的小矮人留下来 只剩镜子映照着海 白雪公主走出屋外 听着王子对她表白 小矮人还没有醒来 连森林都跟着愤慨 公主醒来 王子离开 却没人为了沉睡的小矮人留下来 只剩镜子映照着海 公主醒来 王子离开 却没人为了沉睡的小矮人留下来 只剩镜子映照着海 真实往往悲哀』 第一首歌陈廷澜没听过,他把歌词单拿过来,一个个对照,这首歌叫《镜子里的童话》。氛围诡譎压抑,跟这张专辑的风格不太搭。陈廷澜听完,下一首歌前奏响起,曲调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心跳声淹过胸腔 带着你一路逃亡 指尖的热度酝酿 才发现路上人海茫茫 你说眼角发烫 眼泪划过脸庞 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你低头吻我嘴角 我曾想过 爱情像艳丽的花朵 逃不过 躲不过 得过且过 不知是福是祸 最后自甘堕落 我想让你吻我 心跳声淹过胸膛 带着你一路逃亡 萍水相逢像恶劣的玩笑 你却说我庸人自扰 我们在街口拥抱 跟时间争分夺秒 在我心里没人比你更好 希望我能成为你的依靠 我曾想过 爱情像艳丽的花朵 逃不过 躲不过 得过且过 不知是福是祸 最后自甘堕落 只怕是梦一场 醒来后强顏欢笑 可是那又怎样 不过是我游思妄想 我想过 爱情是艳丽的花朵 避不过 闪不过 得过且过 不管是福是祸 不甘心自甘堕落 请你吻我』 舒望安这张专辑的曲风变幻莫测,时而甜蜜时而压抑,令他有些摸不着头绪。陈廷澜陆续听了好几首,有些他听舒望安唱过,有些没有。不知不觉,最后一首歌已经结束了。 陈廷澜把歌曲全部下载,随后打开歌词卡,把所有歌词都看了一遍。舒望安写的歌词一直很有自己的风格,这种感觉陈廷澜也说不上来,就是放到歌曲海里能被一眼认出的程度。 他将歌词单收回专辑,把专辑翻过来,这张专辑的设计特别精良,以往舒望安的专辑一直走的简约路线,可这一张特立独行,不但封面换了特殊材质,封底还用金色的印刷字印了一段手写。 陈廷澜稍微端了起来,换个角度。印刷字因为光线的折射有了不同的色彩,在夜里闪着微光。他伸手,轻轻抚过那段话,文字从指尖流淌出来。 『有些人的爱情,万劫不復、死不足惜;有些人的人生,光芒万丈、不虚此行;有些人的灵魂,乾净纯粹、熠熠生辉。』 『出淤泥而不染,像莲──也像你。』 落款是印上去的舒望安签名,他怔怔看着,感觉心脏跳得很快,猝不及防被表白,他有些措手不及,胸口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像莲。」 他莫名忆起舒望安说起自己过去时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他的执着、他的纯真、他的孤注一掷,无一不令人心生嚮往。陈廷澜把专辑收进自己的书柜里,他回头用手机放歌,一边听,一边扬起了嘴角。 「──也像你。」 画展开幕当天,舒望安提前进场,空间并不大,但是环境很舒服。舒望安对艺术的瞭解是半调子,他只能主观辨别美丑,其他更多的就看不出来了。他看着陈廷澜每幅画上註明的名字、创作日期跟寓意,一幅一幅地看了过去。 他看见一幅画,上头显示的时间是大学时期,是一张多格漫画。第一格是一个人在看风景,人影模糊,着重在风景,风景是座高山,但有些远,看得也不清楚。 下一格,画面放大,山顶上有个人,他坐在不起眼的位置,正抬头看着天空。转,山下的人开始移动,往离山顶上的人靠近,最后停在彼此能相互可见的距离。 最后一格,他们已经在同一片土地上,可当时在底下的人依旧仰着头看他,这次终于是看见了他的眼神──很亮、很耀眼,像万千星辰。 陈廷澜给这幅画取的名字是《崇拜》,这幅画的介绍写着是陈廷澜大学时期得到评审特别奖的作品。那时陈廷澜获奖时的感言只有一句,逐字记录在上头:『或许我会在努力过程中遭遇无数挫折,但那不足以影响我走向颠峰。』 舒望安静静看着,他彷彿从中窥见一个恣意妄为的少年,他跟画里的人一样,有双明亮的眼睛,眼神很亮。 最后,舒望安顺着走到展场的最里面,他很少见地愣在原地。眼前的这幅画比其他的画大上一倍不止。舒望安曾经看过那幅画,但又不太一样,这是重新画过的,并不是之前那幅。 画里是一间採光良好的琴房,一名男人侧着身坐在椅子上弹琴,不远处还有另一名男人,倚在门边看他。虽然画里的主角面容都是模糊的,可舒望安认的出来。 那分明是他家里的琴房。 「这幅画是我画展里最后一个,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作品。」 陈廷澜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这幅画花了我的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为了还原这个风景,我拜託若晨帮我拍你们这间琴房的照片给我。」 舒望安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这幅画的介绍栏,介绍上头是空白的,名字也是空白的。 舒望安忍俊不禁:「这是什么意思?猜猜乐?」 陈廷澜没回答,反问他:「那你猜是什么?」 「猜不到,我放弃。」 陈廷澜缓缓走到他身后,轻轻地靠在舒望安身上,下顎抵在他的肩膀上,「这幅画诞生于我不知何时起经年累月的妄想,我想这样看着你,听你弹的琴,分享你过的生活。」 「时间留白、介绍留白,是因为它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但是它有名字,只是我没有写上去。」 舒望安看着画,伸了一隻手摸上陈廷澜的脸颊,「是什么?」 「谬思。」他语气繾綣,又重复了一次,「你是我永远的谬思。」 起于那首《毁灭》,进而开始的剧情,他跟舒望安在s大的第一次相遇,到他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心烦意乱,有些细节纵使他记不清了,心里的悸动却会一直存在。 如果不是他听了俞凯的话,因为负气点开了那首歌,也许就不会有后续。 『有些人的爱情,万劫不復、死不足惜。』 他这么爱舒望安,爱到不能自已,爱到失去理智,回过神来已经有了画的雏形。那种感情太浓烈、太炙热,太不可控,却又怕吓到他,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廷澜。」 「嗯?」 陈廷澜松开他,就见舒望安转身,跟他四目相对。他的眉眼温柔,还没开口就有种莫名的深情。 「你看专辑了吗?我在封底印上了一段话。」 「看到了。」 舒望安轻轻扬起了嘴角,一把按住陈廷澜,整个人贴上去,给了他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那就是我的回答。」 ──有些人的爱情,万劫不復、死不足惜;有些人的人生,光芒万丈、不虚此行;有些人的灵魂,乾净纯粹、熠熠生辉。 ──像莲,也像你。 番外二、出柜01 陈廷澜的画展顺利落幕了,舒望安看完展,先绕去休息室,等闭展之后才跟着陈廷澜一起出来。陈廷澜也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当时他妈的公司代表来跟他谈的时候,他还觉得他们不现实。 现在看来,他的确该正视自己慢慢红起来这件事了。 不过多久,舒望安受邀上了一个访谈节目,这跟他当时对陈廷澜说的一样,许姊一定会安排关于新专辑的访谈,只是日期是哪天他不清楚。现在《莲》的销售量还在暴涨,已经霸榜一个礼拜了,大家都拭目以待这个纪录能延续到何时。 主持人跟舒望安入座后,访谈正式开始。 「安神您好,各位观眾好。欢迎来到我们这一期的音乐专栏,相信大家都迫不及待了,要来等安神分享这张专辑的创作秘辛。那么安神,能跟大家打声招呼吗?」 舒望安稍微看了一下镜头,莞尔:「大家好,我是舒望安。」 「好的,谢谢安神。这边想请问您,因为我也是安神的粉丝,《莲》这张专辑一出,我就十万火急託人买了。」主持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张专辑,还是前一千份限量版,「这是我粉籍的证明啊!」 「哇哦,老师您这就太客气了。这样您太破费了,我怎么好意思。」 舒望安故作惊讶的语气把主持人逗笑了,他把专辑递到舒望安面前,语气很诚恳。 「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虽然每个来上节目的歌手我都是这么说的,但这次是真的啊,毕竟我没有他们的限量版专辑。所以安神,签个名吧。」 舒望安眨眨眼:「难道不是因为有些歌手没有出限量版吗?」 「哎,别拆我台啊!」 「哈哈哈,真对不起,不然这段不要播?」 主持人连忙跟导播摆手:「听到了吗!这段要剪掉啊!」 舒望安接过专辑,顿了一下,「那我这名还签吗?」 现场顿时笑声一片。 「好了,我们重来一遍啊!请问安神,您这张专辑里的曲风有被粉丝提到差异性很大,有一些割裂感,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违和。请问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啊……既然粉丝提到了,我也不隐瞒了。曲风跨度很大是因为当时我创作时的心情七上八下的,那个时候的心情很乱,有很多烦恼,又觉得自己在庸人自扰,把当时的心情照实写下来了,就变成这样了。」 「那为什么会取名叫《莲》呢?能跟观眾朋友透露一下吗?」 「老师,您看一下专辑封底,有注意到这一段话吗?」 「有的,这听说还是安神亲手写的字啊!很珍贵!而且这一段话也很有感觉,就像是真的有这个人存在一样。」 舒望安淡淡笑着:「我其实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可是对莲这种花的第一印象很深刻。」 主持人连忙问:「很深刻?能跟我们聊聊为什么深刻吗?」 舒望安歪头想了一下:「其实这样说也不对,应该说总是会想到爱莲说里的一句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话对当时陷入深渊的我来说,是很有感染力的。」 「看来安神那时候真的很烦恼啊,居然用到深渊这么重的词。那么安神,我们又回归到第一个问题了,在写专辑里的歌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经歷或理念跟观眾朋友分享呢?」 「啊,经歷跟理念很多,我也不知道你们想听什么,我随便挑首歌讲吧。」舒望安沉默片刻,「就拿同名歌曲来说好了,我当时在写的时候,其实里面写的那名少年在我心里是有雏形的。」 「欸?是这样的吗?」主持人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正好,莲是我在专辑里很喜欢的一首歌啊,我特别想问问安神,有几句歌词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您说,我能够回答一定如实回答。」 「就是第二段,从你的笔墨有故事开始,到当你的谬思让你做我骑士,我当时一直感觉这个太立体了,就像真的有这个人一样……」 「是的,的确有这个人。」舒望安轻轻笑着,眼神温柔,「是我喜欢的人。」 主持人的眼睛都瞪圆了,还找了个角度深吸了几口气:「等下、安神!您这样突然大爆料,观眾朋友会承受不住的!您要知道您的资料在网路上一直是空白的,现在您突然公开恋情,会有很多少女失恋的啊。」 舒望安一脸没办法的样子,态度不变:「那只能跟他们说抱歉了,因为我很喜欢他,非他不可。」 「安神……您让我整理一下情绪,这个资讯量太大了。」 主持人又深呼吸了几次才继续问下去,「您的歌词写的是让你做我骑士,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您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是的,他是个像莲一样坚毅美好的人。」舒望安回答得很快,像是早就做好完全准备,「所以以他为灵感所写的歌,沾了他的光也变得美好纯粹。」 访谈节目是直接在网路上直播的,现在直播间的网友已经炸开了锅,留言评论疯涨,刷都刷不过来。当然舒望安不知情,也不在乎,他的眼神很平静,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都叫我安神,好像我真的成为了神一样。但其实我跟你们没什么不同,大家都是芸芸眾生里的其中一个,没有什么特别。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离开了歌手身分,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所以我会害怕、会无措,我当时认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这种剧情只会发生在童话里,所以诞生了《镜子里的童话》。我的爱情,是《妄念》、是《美梦》、是《你》。」 「我对他《问心有愧》,因为我没有对他说过实话,可是我想,《如果爱有模样》,一定是像他那样的。他是像《莲》一样勇敢坚毅的人,不管他自己或别人怎么认为,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最好的模样。」 直播间的观眾傻了,就连主持人也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自己还需要接话圆下去,但舒望安没给他这个机会,见主持人没有开口,他就继续发言。 「一开始我觉得我的烦恼很可笑,是庸人自扰,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心理准备去喜欢上一个男人,更不用说对方会不会接受我,他可能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所以我认为我去想这些事,有些太多馀了。」 「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便着手写歌,我想用它们来纪念我的一段感情,不论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对我来说,都是圆满的。」 「安神。」主持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让我太震惊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我想这应该是我的功力还不够,没办法做到临危不乱。」 舒望安笑道:「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太惊讶了,所以您的意思是,这段恋情有了回报吗?」 舒望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歪着头答非所问:「因为某些原因,所以我做专辑的动机变了,我想把专辑送给他,让他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主持人终于找到机会了,他连忙接话,不让舒望安继续爆料,再拖下去,他们的直播网路就要瘫痪了。 「这真是太令人惊喜了!那么请各位观眾朋友听到了这么特别的涵义之后,一定要买一张回去听听安神的心意啊!那么我们这期节目就到这里,谢谢各位的收看,我们下次再见!」 访谈结束之后,过后一阵《莲》的销售量都一直在一个很惊人的数字上。兴许是被舒望安口中描绘的爱情感动了,又或许是震惊那位外界普遍印象疏离的舒望安居然会说这么多话,各种各样的原因参杂到一块,乱成一团。 虽然直至访谈结束,舒望安都没有说那位神秘男性到底是谁,他们有没有走到一块。但他最后那个语焉不详的回答,被大家读作「官宣」,女友粉哭天喊地,唯粉跟妈妈粉一片祥和,除了感叹儿大不中留之外,无事发生。 番外二、出柜02 舒望安突然出柜的消息,陈廷澜很后来才知道,舒望安没有告诉他哪天要参加访谈,只说到时再给他看影片。等到消息传到陈廷澜那的时候,事态早就一发不可收拾。 陈廷澜有好一阵没开手机讯息,也没上fb。能知道这事还是萧铭昇打电话跟他说的。这人似乎连时间管理都成精,能精准踩着陈廷澜洗完澡吹完头发的时间点打来,也是挺厉害。 陈廷澜刚从浴室出来,只穿了一件裤子,裸着上身去把头发擦乾,才慢悠悠去套件背心吹头发。萧铭昇打来的时候他正好关掉吹风机,手机震动大得位移,差点从床头柜上掉下去。 这人没事不打电话,一打来基本上没好事。陈廷澜犹豫很久,出于本能厌恶实在不想接,但想到萧铭昇没事不会打电话,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 『才子,你家那位是真狂啊,你们商量好了?用这种方式公开?』 萧铭昇兴灾乐祸的语气透过手机清晰地传了过来,听得他很不舒服,而且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懂,更不舒服了。 「瞎扯什么?你最近不是跟龙谦天在忙创业的事,哪里有空来扯废话?」 『创业?那都多久了,毕业前就在筹备了,不至于效力这么差,现在都没弄好。』萧铭昇还是一副甩手掌柜的语气,丝毫没有半点廉耻:『而且主要是谦天弄,我就是掛名而已。』 他漫不经心地说几句后,话锋又转回来,『你真不知道?』 萧铭昇最后尾音的上扬成功刺激到了陈廷澜,哪怕他这次真没有其他意思,也不怪人往不好的方面联想。不过萧铭昇给的消息挺重要的,至少对现在的陈廷澜来说很重要。 「访谈?你说安神的访谈?播了?」 『我说才子啊,你最近感情不顺遂吗?他工作的事都不告诉你啊?』萧铭昇的语气贱兮兮的,『我圈外的都知道了,他上的那个音乐平台有老头的赞助呢,说是直播来着。』 这次就是明着挑衅了,他不想理会萧铭昇的嘲讽,只挑自己有兴趣的问:「你家不是做餐饮的?赞助个音乐平台不会太突兀吗?」 『他老人家爱乱花钱是我能管的?反正消息传到我这了,这不是赶着来恭喜你吗,看来很快就新婚快乐了啊。』 陈廷澜顺着说:「看起来你的红包肯定很大包了。」 他这话一接,连萧铭昇都有点惊讶:『唉唷,你居然会开这种玩笑了,原来蓄谋已久啊,失敬失敬。』 「过几年再说吧,事业都没稳定结什么婚。」陈廷澜才想起最开始的话题,「你刚说什么直播?」 『是啊,什么直播呢,你应该请你家那位告诉你,而不是来找我问吧。』 陈廷澜不耐烦了:「你到底说不说?」 按理来说这种八卦以往都该是俞凯大呼小叫来通知他,但俞凯现在被家里逼着工作,迈入社畜阶段,正在遭受社会毒打。反倒变成这位有钱有间的大少爷来通知他。 不过不管他怎么问,萧铭昇不回答就是不回答,敷衍几句后就把电话掛了,责任甩得乾净俐落。陈廷澜懒得理他,直接登入脸书,刚开起来的时候还卡得刷不动萤幕。他看着上头99+的讯息提醒,突然觉得事态似乎是真的不妙。 陈廷澜正在犹豫到底要先处理爆掉的讯息还是先找舒望安的直播影片,还没想好就有个讯息被推送上来。他一点进去,正是舒望安这期访谈的其中一段。 虽然内容并不完整,却很关键地收录了舒望安的出柜消息,算是解决了陈廷澜心底最大的疑惑。就是那段影片太过震撼,以至于他看完的时候,手机没拿稳,一个不小心落到了床上。 陈廷澜有股难以言说的割裂感,一方面对舒望安毫不避讳说这件事感到隐蔽的窃喜,一方面又担心他过于胡来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舒望安一直是典型的不按牌理出牌的类型,走的路子在他自己走出来前没人知道他会做什么。 底下满满的评论他也没看进去,他先处理那堆爆炸的讯息。情况比他想得要好一些,大多数通知都是来自粉丝去画展后给的回馈心得,内容多半是打卡跟对喜欢的画的点评,吹他彩虹屁的更多一点,毕竟不懂画的人还是占多数。 比较麻烦的是舒望安发的内容。 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转发那条出柜连结,坦荡得深怕他粉丝看不见似的。陈廷澜无语望天,点进去看的时候都不知道该不该点讚。 底下的评论意外的很祥和,他大多数的通知都是这的艾特来的,大抵是因为正主就是个来事的,粉丝的性格也真的敢玩,把自己认为可能的人选直接艾特了,舒望安真的不删,完全当没这回事。 其中被艾特最多的就是陈廷澜,当然他并没有回应,而他自己的专页那边,粉丝意外很安分,没有人提到这事。 『首先要先恭喜安神,祝安神感情顺利事业顺遂!!!!btw我能不能暗戳戳问是不是澜神啊?我嗑的cp这是官宣了吗!!!!!!!!!』 『………………woc,舒望安真的敢说,甚至主持人不敢问的他自己全说了,我都怀疑是他在给主持人下套,一般来说访谈的题目跟回答什么不都是先套好的吗?怎么感觉主持人完全接不住啊?』 『问题可能会先知道,但回答不会啊,而且安神也不见得会照稿念,许姊都证实过安神的不可控了23333333333』 『我要先表白安神的新专辑!!!这就是恋爱的人写出来的歌吗!我前阵子刚失恋,对好几首歌的歌词就好有感触啊,特别是妄念跟如果爱有模样,我暗恋一个学长的时候就是这样,患得患失的,做梦也想不到居然get男神同款!』 『而且有人注意到安神的那段表白吗?字幕组好会,居然把歌词都框起来了,这个男人该死的用歌名在表白啊!!!!!!!这就是玩音乐的吗!!!』 『ls不只这个,安神的专辑封底印了一段话,有关注安神粉专的应该都知道他的字跡,那是他的字没错。他摆明了就是拿专辑来秀的!!!!!!!就是!!!!!』 『娱乐圈这么随心所欲的我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了……之前看部动画说生命可以随心所欲但不能随波逐流,这他妈说的就是舒望安吧?』 『同意ls,就算现在同志婚姻合法了,但这种给主持人下套的出柜方式估计也没人敢做,想的出来做不出来,心有馀而力不足wwwwwwwwww』 『神到底是神啊,连做的事情都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 …… 『感觉安神突然猝不及防公开性向,给娱乐圈扔了个震撼弹啊……而且安神不是演员,在歌手里面也算是很佛不营业的,看起来无跡可寻啊,我好像知道他到底喜欢谁啊啊啊啊啊啊,快点说是谁让我死了这条心!!!!』 『这不是明摆着吗?』 『对啊。』 『owo』 『?』 『???????????』 『安、安神?????????』 『我靠那表情符号,安神亲自回了?是承认了吗?』 『承认什么,你们不全在打哑谜吗?让他承认什么东西?』 『我就好奇看看你们在说什么呀,怕忘记看到哪就做个记号。你们继续,不要管我oao』 『……』 『………………』 『………………………』 话题至此中断了,陈廷澜看到网友没有再继续讨论。饶是心再大,看到舒望安估计都吓死了,谁也没有再继续说了。不得不说,粉丝还是什么的直接在底下聊八卦的操作陈廷澜没看懂,正主会直接下场更是谁也没想到。 总结来说就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粉丝,粉随正主,没毛病。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舒望安到现在也没给他发讯息,估计是没打算让他知道了。陈廷澜退出专页,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了下来。 番外二、出柜03 过了几天,舒望安出柜的风波慢慢平息下来,不过关于他专辑的评论倒是越来越多,不少音乐人发专栏给予评论,也有不少粉丝纷纷在自己的社群网站上发表听后感言。 有一条很长的听后感言被舒望安点讚,推送到陈廷澜的页面来,他扫了一眼,发现是舒若晨的粉专。舒若晨用的是本名,帐号看起来也是本人管理,但偶尔会让她的经纪人处理一些代言广告。 〔舒若晨:其实我哥这张专辑在製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毕竟会一起讨论嘛,我们家的习惯就是这样,遇到问题的时候大家一起讨论、一起解决一向是家里的传统。 听他说这张专辑的封面本来是想请澜哥帮忙的,但我哥后来出于一些原因想全部自己来,就打消这个念头。一开始专辑刚做好,他来请我试听的时候,没有让我全部听完。 用我哥当时的话来说,他说全部听完的话,到时拿到成品就没有惊喜感了。我对他这番话持不以为然的态度,他明明以前每张专辑都会让我听完的啊!凭什么这张没有?但我当然不好这样说,毕竟以前的专辑也不是他自己完成的。 后来我拿到专辑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惊讶。我哥的感情我是知道的,但也知道的很突然,我没想到我哥那种敬业到有点毛病的人,居然公器私用拿他的专辑来告白,虽然很浪漫,但真不像他,我吓得人都要没了…… 他一开始只让我听《镜子里的童话》,美其名是说这首歌没有公开唱过,想听听感想,我现在回头想想,他肯定是为了不让我怀疑才这么说的,毕竟这首歌跟他以往的风格比较相像,不至于让我起疑心。 其实我跟你们收到专辑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哪怕我是家属也没有特殊待遇5555555),扯远了。总之,我收到专辑的时候很惊讶,大家都知道我哥虽然很敬业,但他除了亲笔签名之外还真没亲笔写过什么。 我看到他在封底印了一段这么长的话,心里其实是很震惊的,而且我的脑海里有一个印象,我隐约是知道他在说谁的,但是想想算了,他既然没有要坦白,那就当作没这回事。 我把歌一首一首听过去,越来越无法直视这张专辑。你不是我哥吧!这真的不是告白吗!!!!我哥这么敬业,怎么会做公器私用的事情!!!我不相信!我不!!!!! ……又扯远了。我每次都会给我哥的专辑写心得,这次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公开。哥,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了,太明显了,真的藏不住啦!对方知道了吗?他绝──对不会比我晚知道的吧?〕 舒若晨原先就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儿,自从跟舒望安公开兄妹关係后,粉丝暴增了好几倍,发文后的传播力跟讚数也非同凡响。 陈廷澜没有一个个去看留言,但是被顶上来讚数最高的那条,居然是舒望安留的。 『若晨,给我留点面子,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oao』 陈廷澜彻底无语了,舒望安一波操作直接把自己的感情问题推到风口浪尖上,他不知道这对兄妹是怎么想的,但路子就没一个是常人能够看明白的套路。一个给主持人下套,自己莫名其妙半公开了恋情。 另一个……陈廷澜又看了一眼这条特别长的心得感想文,一时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 陈廷澜后来没再关注这件事,舒望安找他的时候也半点都没提及,他自己粉专里的一些拉郎评论,被粉丝控评压了下来。舒望安也在自己的专页上亲自回覆,希望他的歌迷不要去其他人的粉专里打扰别人的生活。 风波平息那阵,舒若晨有给他打电话,那段时间他忙画展刚好到一段落,可以好好喘口气。他把电话接起来,就听见舒若晨在电话另一端很雀跃的样子:『澜神!祝贺你画展顺利落幕!』 「谢谢。」 陈廷澜心想,你别发奇怪的东西,或许还能更轻松一点,但回头想想对方那篇文并没有波及到他,不过是心里有鬼的人容易胡思乱想,没资格怪她,也就没提了。 谁料,舒若晨跟舒望安果然是一家人,『说起来,澜神是不是看了我的心得推荐?我看到你按讚啦!』 「……我是看到了,我原本不想说,你倒好,还自己提了。」 『这是当然了!我哥都亲自下场了,哪有不说的道理?』 陈廷澜头都痛了起来,「舒望安一个人胡闹,你还跟他一块胡来?」 舒若晨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还能听见她在哼歌,『没办法,我哥想秀恩爱,又怕打扰到你,所以不敢公开,只能这样嘛。』 「……」 『我哥都想好了,哪怕大家会猜到你身上,只要你没有表态,他们不敢说什么的。』 「我不怕公开,也不怕麻烦。」陈廷澜皱着眉头,「我只是担心他。他是公眾人物,他有他的难处,不应该任性。」 舒若晨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哥有什么好顾虑的?他是歌手又不是明星,歌手不需要成为别人的幻想,他能够有自己的爱人跟家庭,甚至是自己的私生活。特别是他在娱乐圈走跳这么久了,他有那个资本。』 舒若晨在家属视角上看得倒是透彻,透彻到明明白白,不得不让人信服。陈廷澜一直秉持着「只要舒望安高兴,他就什么都好」的处事态度,主要是舒望安真做了什么他估计也无法阻止,还不如坦然接受。 陈廷澜开画展之后,一直处在一个高强度的工作环境里,他没时间去做消遣,每天的空间时间可能只够打一通电话。陈廷澜说不上来这样是好是坏,但对他来说,不做任何事的乾等,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 他这阵子跟舒望安的联系不多,一个忙专辑,一个忙画展,他们偶尔发发讯息,其他的时间都是空白的。陈廷澜几乎可以说跟外界全断了联系,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他妈看不惯这样的生活,觉得他有一天会把身体弄垮,就安排公司给陈廷澜一个访谈,让他这段时间先上访谈,不要太过操劳工作。陈廷澜没有表示什么,没接受也没拒绝,他妈就当他是接受了。 他出社会后暂时住在家里,他妈来找他很方便,也就走出去敲门的事。 「廷澜,公司的访谈基本上没有稿子,主要就是谈谈你对画展还有自己画作的想法,没有什么太刁鑽的问题,当普通聊天就好,不要有压力。」 对于他妈的苦口婆心,陈廷澜没有想法,只觉得她操心太多,反而比自己还紧张:「我没多想,你别瞎操心。」 他妈看陈廷澜的状况,觉得自己的确是多虑了,他们没聊太久,他妈就离开了。陈廷澜跟舒望安聊天的时候,有提他要接受访谈的事,舒望安笑着说「要不要也搞一手半出柜吓吓他们?」,陈廷澜只是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陈廷澜的访谈内容就真的没有公开了,只是公司旗下有合作的杂志社依然留了一个专栏位置给他。标题特别耸动,还加粗了字体,写着「艺术家高调公布恋情!?对象竟是──」。 舒望安当时拿到陈廷澜给他的杂志,看到这个标题笑了一下:「你不会真出柜了吧?」 陈廷澜在一旁滑手机,闻言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自己看。」 舒望安把杂志翻开,访谈内容多半还是绕着画展的主题去写,只是主持人问到那幅空白的介绍画时,还是提了相对来说比较多的问题。 『听说您在这幅画作上耗费的时间相当久,相比其他作品,来到了一个月,才完成了这幅画作。而来过您画展的客人都对这幅画相当好奇,能跟我们谈谈吗?』 「你们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们。」 『首先,这幅画为什么没有名字呢?耗费这么长时间完成的画作,一定有特殊意义吧?』 「的确是有特殊意义。我没有取名,只是因为这幅画可以代表任何东西,无法用作品名去侷限它。」 『这是什么意思呢?如果单看画的内容,是两位男性在琴房的图,一个正在弹琴,一个在门边看着他,虽然脸都是模糊的,不过您的粉丝曾说过这幅画的场景是歌手舒望安家里的琴房。』 「是的,我跟学长的关係一直很好,把他的琴房画进去也是经过他同意的。之前有人问过我这幅画的含意是什么,我当时是这样说的:这幅画是我经年累月的妄想,时间留白、介绍留白,因为它没有标准答案。」 舒望安看到的访谈内容就到这里,他笑了笑说:「好像也没有公开恋情这么严重嘛,为什么要搞这种娱乐头条会有的标题。」 陈廷澜还是那个表情:「我不清楚。」 舒望安又说:「说起来,你没回答完吧?是不是谁为了保护你,把最后一段话截掉了?」 陈廷澜这次笑了,「你猜?」 舒望安放下杂志,看向他:「你说了什么呢?」 陈廷澜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深深看了舒望安一眼,眼睛像是在笑。他把手机放下,拿了那本杂志,翻到访谈的那页,照着稿回答了一次。读到「因为它没有标准答案」之后,朗诵没有结束,他又接着读下一句。 「我希望哪一天能够如此,看着我爱的人,分享他的生活、听他谈的琴,岁月静好不过如此,没有恣意妄为的年少时期,也不需要丰功伟业去衬托自己的成功,只要人生里有这样一段时光,就足够美好。」 番外三、舒望安01 舒望安本质上是个孤僻的人,他虽然有他的朋友圈,但几乎不怎么联络,再加上他们一个个都是大忙人,自然很少有主动想要打电话来聊天的可能。于是这通电话的来临对舒望安来说,除了惊讶之外,其实还有些措手不及。 『望安,最近如何?』 舒望安按下接听后,听着友人熟悉却陌生的嗓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突然想到找我?你最近不是忙着拍戏吗?」 电话的另一端是他的一位影帝朋友,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父亲的朋友的儿子,因为老一辈的关係好,他们自然也玩得不错。 影帝的声音听着有些隐蔽的兴奋,『是啊,这不是看见你出柜了,赶着上门来恭喜吗。想当初我们那伙人就没人想过你会有脱单念头呢。』 舒望安闻言笑了,「哪那么邪门,这事情一直说不准,缘分到了就是到了。不强求也不稀奇。」 『也就你这么看得开吧。啊,不过那赌盘我赌输了,到时要给那群臭小子钱了。』 虽然嘴里说着输钱了,却丝毫没有任何一点难过的情绪在。 舒望安笑得有些厉害,声音都在抖:「你不是从不缺钱吗?」 『是啊,兄弟看你找到人了也高兴,这钱花得不亏。』对面的人顿了顿,『不过你的报导我让我助理给弄来了,你这怎么说的好像喜欢那人很久了?真的假的?属实吗?』 舒望安握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浓烈的思绪随着语言化了开来,在脑门上炸开。他还是轻轻笑着,声音跟手都不抖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嗓音甚至温柔了不只一点。 「是啊,绝对属实。说不上太久,也给不了什么豪言壮语,但至少——」舒望安想了一下措辞,「是想过日子的那种喜欢。」 舒望安刚入行的时候,可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他虽然喜欢音乐,但并不想当歌手,哪怕他爸是鼎鼎大名的明星也没有让他兴起这种念头。那时家里没有红透半边天的明星家庭应该有的富裕美满。 相反地,他们家的生活相当拮据。 舒望安的故事跟绝大多数不太好过生活的人差不多,只是因为个性使然,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导致他遇上挫折或重大打击的时候,都很像走在路上不小心被什么给绊了,再站起来就好,没那么困难,也没那么多难言之隐。 他母亲的身体不好,自记事以来家里就有笔很可观的医疗支出。哪怕他爸是家喻户晓的大歌星,收支也只是跟医药费打平而已。那些日子说实在他也记不清了,说不上多苦,没什么值得留念的。 他母亲在他高中那时就撒手人寰了,舒望安那时人在考大学,甚至不知道这件事。后来知道后也没有太大的想法,大概这事情在他的预料之内,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到了大二那年,他爸接连过世后,他跟若晨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相依为命。若晨比较黏父母,哭得一塌糊涂。他摸了摸妹妹的头,轻轻拥住了她,心底却是无止境的不知所措。 这时候的经济完全停摆,如果变卖父亲留下来的一些资產,其实勉强可以供他们读完书。可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休学,凭着一股劲就这样栽进娱乐圈里。 他爸把他们保护得很好,凭藉在娱乐圈望尘莫及的地位跟影响力,把对家人的伤害降到最小。他儿女的存在只有告诉自己几个比较信得过的朋友,知情人都是娱乐圈金字塔顶端叫的上号的那些人,自然没什么问题。 舒望安一开始身无分文去闯荡的时候遇过不少难题,像是很赤裸的性暗示跟潜规则交易,也差点要被得手了,后来是遇上他爸的朋友才幸免于难。场面很难堪也很混乱,他爸的朋友很担心舒望安的精神受到影响,连忙问他的状况。 不过舒望安却显得异常平静,看不出所以然,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没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也没人知道他害不害怕。这很糟糕,可也无可奈何。舒望安一向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 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舒望安的身世因为这种见不得光的理由被撕开了一角。他爸虽然走了,但影响力还在那摆着,没有媒体敢把事情报出去,算是一个不幸中的大幸。 自从舒望安的身世在圈内变成一个公开的秘密之后,想签他的经纪公司两隻手都数不过来,也有不少音乐人想帮这位传说中的天王后代写歌,全被舒望安婉拒了。 舒望安继承了他爸的音乐才华,甚至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特定曲子跟歌词的选择比他爸更加优秀。不过就舒望安这种不求上进的心态,没有想发展的目标,遇事不决全靠躺,日子得过且过,相当糟蹋自己的才华。 最后舒望安签了他爸爸以前的经纪公司,带他的经纪人也是以前的熟人许丽华,他都喊他许姊。许姊说经纪公司一直没有出面,是他爸爸的主意,他爸爸希望公司不要干涉舒望安的任何发展,包括他想要去哪里。 许姊他其实见过好几次,几乎都是在他爸爸的病房里,更早的时期也有,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个人是爸爸的经纪人,只以为是爸爸的某个熟人。 「你爸爸大概也想到了有天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帮你把所有办法跟退路都想了。」许姊说完,笑了笑,「不过他这么了解你,估计也想到你不会接受,所以帮你把折衷的办法也想了。」 舒望安听完也笑,他对这个父亲的印象缓缓修正了一点。他这个爸爸在小孩眼中是非常不靠谱的,毕竟笨手笨脚,没有老婆就不行,平常也总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 但他们潜意识里知道,这样的人在事业上肯定要强,舒望安跟舒若晨小时候很爱看电视,总是能看见他爸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场合上,小孩子不太明白有名跟钱的定义,只知道这样就是很厉害的意思──他爸爸很厉害。 这种盲目变成对父亲的崇拜,跟他在家极不靠谱的两个印象根深蒂固地刻在脑海里,怎么样都不会变了。 舒望安没有太多的消遣,绝大多数是在网上衝浪,偶尔听舒若晨说她那边的八卦跟学校趣事,不过更多的,其实是听她聊自己的追星歷程。 这事情很玄,舒若晨小时候其实不太沉迷追星,直到她慢慢长大,开始接触到娱乐圈的时候才玩起粉圈那套,跟着其他小姑娘到处喊「哥哥、男神」之类的,妹妹长大的速度太让人措手不及了,舒望安也是有些一头雾水。 舒若晨向来是这个样子,应该说他们家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做事情乱无章法,你判断不来他们什么时候会去做什么。你以为他要追求稳定的时候,他突然就衝刺了;你以为这时候该搏,他突然又停下来休息了。 舒望安是这样,舒若晨也是这样。以至于她开始当平面模特的时候,到她已经做出成绩了,舒望安都还不知道。他后来知道了也没有表示意见,反正舒若晨自己有她自己的想法。 他们很有共识地没有对外公布兄妹的身分,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舒若晨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那是舒若晨的事情,跟舒望安无关。而舒望安光速走红的那几年,正好也是舒若晨沉迷于追星的那几年。 那段时间,舒若晨时不时会给舒望安介绍自己的男神,虽然不过几天就会换一位,但她相当快乐。舒望安就是在这时候知道陈廷澜的。陈廷澜在他妹妹的男神名单里,甚至是她坚持最久的一位。 她喜欢了一辈子,最后甚至成为她第二个哥哥,这是当时的舒若晨怎么样都想不到的。 舒若晨跟陈廷澜同年,由于陈廷澜在网上过于神秘,基本上舒若晨粉上他的时候也对他一无所知。于是,当舒若晨捧着手机来舒望安面前显摆时,舒望安看着那个粉专页面,面露困惑。 「这是?」 「我的新男神!」舒若晨的表情相当自豪:「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不错?」 舒望安对艺术的鑑赏能力是零,当他看着那堆练习用的石像时,他的表情是无助的:「我其实看不懂,我不知道这厉不厉害。」 舒若晨也注意到了他哥的表情相当茫然,于是她把手机拿回来,翻了几张舒望安可能比较能懂的风景图:「这个你总能看懂了吧,你看看这个风景的光影,是不是特别好看!」 舒望安似懂非懂地点头,好看是真的好看,只是在他看来所有的画都差不多,但至少是比一堆石像要好懂。舒若晨似乎是很满意他的理解,嘴角都上扬了。舒望安看见她笑,这才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若晨。」 「嗯?」 「你的新男神没有脸?」 舒若晨滑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肤浅」的鄙视眼神看着舒望安:「我男神靠的是才华,才不需要脸。而且画画这么厉害的人,一定长得很好看!」 舒望安试着回想了一下,「可是你上次不是说男神的标准首先是看脸吗?」 「那肯定啊。」舒若晨大言不惭,「没机会看到内在,至少外在要够顶。」 舒望安又点头:「好像是还蛮有道理的。」 「虽然我也希望对方有才华,可是这种事不能强求。」舒若晨说完,似乎是相当满意她的新男神,「所以说!既然我男神直接给我展现了他的才华,我何必在意他的外表?」 舒望安被这神奇的逻辑震撼了三观,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于是继续点头:「好像是这样没错。」 舒若晨很满意:「你能明白就好,反正你如果不明白,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舒望安:「?」 舒望安想到他看到的那一堆石像,觉得有再多机会都没用,人没救了就是没救了。 在心里下完结论后,舒若晨突然又补充一句:「说起来都是你害的。」 舒望安还没从上个结论里跳脱出来,冷不防听到这句话,不解:「我害你什么了?」 「你说我有个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的哥哥,可是又当不了我男神。把我的标准抬得这么高,害我看谁都不满意!」 舒望安对这种无端控诉表现得很无奈:「为什么当不了?」 「没有距离感啊!哪有把自己哥哥当男神的,我要有粉丝视角!」 「……?」 舒望安听不懂什么是粉丝视角,只能靠网路拯救。舒若晨离开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位叫澜的绘师居然能让他妹妹放弃看脸,他不禁肃然起敬,这人肯定不是等间之辈。 番外三、舒望安02 舒若晨的男神事件翻过一个篇章后,事情本该就此落幕。至少在舒望安心里,这件事算是过了,他对这位绘师的印象依旧很模糊,一个转眼就会忘记。可是人生中的巧合总是体现在很精妙的时机点:例如友人不经意的一句话。 第二个提到陈廷澜的,是舒望安的一位影帝朋友。舒望安算是半个娱乐圈的人,为什么说是半个,因为他虽然生在娱乐圈里,却又不太属于这里,他属于他自己,过于自由、过于自在,彻底活成了自己的样子。 得亏他是音乐人,若是娱乐圈的其他领域,或许还无法这么逍遥。除却性格,舒望安虽然热衷网上衝浪,知道圈内的大小事,但也就当新闻在看,没特别想法,不会觉得离自己很近,以至于麻烦事几乎找不上他。 有次他这位朋友打电话来,想邀请他加盟自己主演的新电影,片方正好在找歌手来唱主题曲,正好舒望安跟导演还有製片人都认识,实力也够,是个很适合的人选。 『你考虑考虑吧,叔叔他们都很希望你能够帮忙。时间的话不成问题,我们这电影目前才在筹备阶段而已,时间多得是。还有刘导他们都这个岁数了,拍电影也就是信仰,不在意经费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舒望安问了一下他们的需求跟电影剧情,如果允许的话希望他这位朋友能发剧本过来:「这个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一般你们有保密原则吧?」 朋友笑了几声:『小问题,一般来说是,但是刘导有特别交代,是你的话没关係,因为你父亲总是无条件帮他,所以你算是他半个儿子。哪有跟儿子计较这种事的。』 舒望安被逗笑了:「帮我转告刘叔,他不能总是这样,要吃亏的。我会好好考虑的,最近状况不太好,没有灵感,我看完剧本再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 朋友听到这个回答很高兴:『哎!就当你答应了啊!不过你说你没有灵感?真的?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从没在你口中听过这句话,最近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没有那么夸张,瓶颈期而已。」 『我看你就是缺少刺激,连看网路八卦都没用了吗?』 「嗯,各种方法都试过,成效不彰。」 『那我推荐个人给你看看?』 「嗯?什么人?」 『就……我妹最近迷上的一个网路画手,她夸得天花乱坠的,又搞粉圈那套,成天男神男神的喊。不是,我就搞不懂了,是我的成就不够高吗?你说她哥哥那些影帝都是白拿的?她怎么不喊我男神啊?』 这还抱怨上了,舒望安有点想笑,心想这人的妹控程度是越来越离谱了。朋友抱怨归抱怨,还是很有效率地把网址发给他。舒望安点开手机上的连结,莫名发现这绘师他认识,甚至能说很有印象。 『你看到了吗?我有点不服气,稍微点进去看了一下,不过也就那样啊,我觉得让我去学一下我也能行。』 舒望安笑道:「为了你妹妹,又要多学一样技能了?」 『才不是为了她!这不是顺便安个十项全能的人设吗?』 「都蝉联好几年影帝的人了,需要这个吗?」 对方没有回覆他,还是在控诉他妹妹最近不理他的所作所为。舒望安去拿了耳机过来,一边看图一边回应。对方这次的画作终于不是一堆石像了,多了很多人物跟风景画,舒望安比较有欣赏的空间了。 『你看到哪里了?』 「就、随便看看?翻翻最近的更新内容?这位绘师的更新时间有点奇怪,是不是还在读书?」 『嗯,我听我妹说,好像还是学生的样子,就是学美术的,下课或是有时间的时候抽空更新。』 「啊,那真的蛮厉害的,很辛苦吧?」 舒望安虽然不懂画,但至少能看出来这些要花费的时间绝对不短。 朋友不想跟着舒望安一块夸这个绘师,赶紧道:『那有灵感了吗?』 虽然都在娱乐圈里,但朋友显然对他们艺术家的灵感发想时间没什么概念,舒望安觉得好笑:「这种事情急不来,或许再看几天会有吧?」 朋友哦了一声,挺不以为然的,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对了,你先看看这幅画。』 朋友发了一个连结过来,舒望安点进去,发现是一幅抽象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能听见朋友正在说话,可是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进去,他被这幅画彻底衝击了感官。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这幅画真的画得很好,刘叔现在要拍的电影里有一个角色,是一位堕天使。他爱上了不能爱的人,他们的爱情象徵着毁灭,就跟这幅画给人的感觉一样。』 『电影里有句独白是这样的:很多东西正在一点点失速崩毁,绝望、重生,走向灭亡。』 舒望安有一瞬间的失语,他看着那面那些凌乱却有带着章法的线条,还有大胆的用色,他的脑袋里在顷刻间形成了一个画面,那些画面分散成了文字,撞在他的脑门上。一点点的,匯集成了什么,一个弹指间窜进四肢百骸。 甚至这则贴文还有一段作者写的引言:【一件事物的开端不过是出现到毁灭的过程,不论是生命,哪怕是爱情】。 『怎么样?不错吧?』 舒望安很震撼:「对……谢谢你,我好像有想法了。」 『啊?这么快吗?你刚刚不是说急不来?』朋友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听到舒望安说自己有灵感了,当然也很高兴:『那是好事啊!』 「我先掛了,之后聊。」 『欸?等──』 舒望安一头栽进了创作里,连夜赶出了旋律跟歌词,他脑袋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说着「就是它了」。《毁灭》问世之后,空降了新歌榜榜首,蝉联了好几次,排名甚至没掉下来。 舒望安的网上衝浪之路没有停止,甚至还新加了一个例行公事:看这个澜的粉丝专页。 他算是明白舒若晨为什么说这个绘师很神秘了,舒望安就这样看了几个月,加上之前朋友跟若晨给他看的那些时间,也好些个月了,除了他是学生之外,什么讯息都看不出来。 他原本也只是个默默关注的小粉丝而已,后来大概是九月那时候,若晨突然很兴奋地打了电话过来。 『哥!我抽到啦!抽到啦!我这辈子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幸运过!』 「抽到什么了?你又玩新游戏了?」 『不是!哥!我抽到澜神的粉丝福利了!』 粉丝福利?舒望安想了一下,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但没怎么注意,都给忘了。 「恭喜你了,若晨。」 『哥!我有件事情要徵求你的同意!』 「什么事?」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次扫墓,我们回去的时候你在琴房的时候,我给你拍了张照吗?我觉得我拍得特别好,是我审美巔峰了。』 「嗯?」 『我可以让澜神画那张画吗?你会不会不方便?』 舒望安愣了一下,倒是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为什么是他? 「没问题是没问题……只是若晨,你这么喜欢他,怎么不让他画你呢?这样不是更好吗?」 『可是我没有好看的自拍照嘛,而且杂志的封面照也不太好,那些有版权的,我怕我擅自给会给澜神造成困扰。反正哥!你答应了!就这么说定了!』 这件事落幕后,舒望安以为真的要结束了。没想到没过几天,许姊那边就发了通知来,让他去s大唱迎新。舒望安没有想法,他之前有跟许姊提过自己想回母校看看,有这个机会很好。 舒望安吃完饭后到床上躺着,拿着手机刷着页面,澜更新了一则贴文。 〔澜:室友嚷嚷着要去听迎新,也是疯了,又不是新生了,跟人家去凑什么热闹?我看我估计也不正常,居然答应了……(图片)〕 配图是一张画的草稿,实在太潦草了看不出所以然,不过这张图的拍摄角度稍稍拍到了他的手。澜的手是那种很好看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艺术家都是这样,他长期戴着錶,每次如果有拍到手,錶都是同一支。 「……他也去迎新吗。」 关灯后,舒望安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睡着之前嘴角还是上扬的。 迎新演唱会当天,舒望安到得早,本想要到处晃晃,不料被许姊拉着去跟主办单元接洽,拖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演出的顺位在中间,可以不用那么早到现场。在许姊继续去谈事情的时候,他就偷偷缩在角落看学生排队的人潮。 「好久没回来了,以前我好像也像这样排过队呢。」 第一位上台的歌手已经准备就绪了,舒望安站在体育馆很靠外边的角落,没有人能注意到。这时候来听迎新的学生已经差不多到场了,舒望安也准备往后台去,他心不在焉,经过路口的时候差点撞到人。 对方也没注意到,只是错开了身位,说了句抱歉后就往体育馆里去了。 「你要找朋友就去吧,我听得见人唱歌就行,前面太吵了。」 舒望安听见这句话,不禁回头看了那个学生一眼。他穿着黑上衣跟紧身牛仔裤,穿着球鞋揹着背包,怎么样都不像是来看演唱会的打扮。但他的确是长得很好看,哪怕隔着段距离,舒望安都能注意到这个人的眉眼生得很好。 「那好,澜哥,我先走了。」 另一位跟他同行的人说了句话就进去了。由于场内很吵的关係,他也说得很大声,舒望安清楚听见了他喊对方「澜哥」。他不禁失笑,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大概是发音听着像吧,毕竟很吵。 舒望安在离开之前最后又看了那位被称「澜哥」的同学一眼,看见他正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舒望安瞥见了他手上那块錶,忽然觉得或许有些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舒望安换好衣服上台后,面对底下一大票的学生,莫名有些兴奋。他并不是没有开过演唱会,但时间隔得太久了,现在回到自己母校,又看见了自己的学弟妹,没来由的就有了一股衝动。 当《毁灭》的前奏响起,他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找寻某个人的身影,他知道那个人站在最靠后的位置,离得这么远,不应该能看见,可他还是想找。 『开口是一腔深情 用嘴装点爱意 人们总喜欢庸俗的开头 平淡的结尾 当讽刺灌满心口 却仍告诉自己你其实爱我』 进入副歌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双淡漠的眼睛,是那个站在靠后位置的男孩。他抬起头很虔诚地看着舞台,舒望安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个看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男孩,也会用这种眼神去看某个人。 『我知道你不爱我 却乐意你虚情假意 你一字一句 任凭我刀尖游走 换不回你一个回头』 一件事物的开端不过是出现到毁灭的过程。这可以用来形容很多事:例如舒望安出现在大眾眼中;例如粉丝莫名其妙地去喜欢哪位偶像;例如你没来由地去关注什么人。 ──例如现在。 番外三、舒望安03 舒望安下台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学校,他习惯性在工作结束后远离喧嚣的人潮,去做自己的事。一般来说他在演唱前都不会吃东西。 舒望安把帽子戴上,就这样漫步到便利商店去。对于工作忙碌的歌手来说,便利商店才是归宿,他们不方便去餐厅,或者说哪里都不方便。但至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相对适合他们。 这时候大部分的人潮都落在体育馆内,舒望安来这里很安全,一如他的预期商店里只有零星几位客人,他不会挨许姊的骂,也能落得一身清净,多好。 舒望安还在心里盘算要吃点什么怎么毁尸灭跡才不会被许姊发现,不知不觉就走到走道的尽头。抬头一看,整个人一愣,突兀地停了下来。不久前还在听演唱会的人居然出现在便利商店里,甚至在冰箱前面选饮料。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是缘分,再往后了,那就是註定好的。舒望安不打算再放掉这个机会,他非得跟这位学弟说上话不可。舒望安迎上前,正巧对方也转过身,他们再次相撞,就如同在体育馆前的那一撞,但这次有些刻意的味道在。 舒望安只戴着帽子,面容一览无遗,撞的力道有些大,对方吃痛地闭眼,踉蹌了几步,舒望安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 他下意识就想出声:「你──」 舒望安连忙道:「嘘。」 舒望安松开了箝制在对方身上的手,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对方这才睁开眼睛,舒望安盯着他看,能发现他原先皱着眉的表情似乎在瞬间有些失神,又参杂了一点不可置信。而后更快的,变成了一种谴责的眼神。 这是什么意思?他认识我吗? 舒望安还在疑惑,对方就开口了:「明星不偽装就在校园乱晃,都不怕引发骚动吗?」 这种暗藏关心的语气让舒望安很高兴,他心情很好:「总是想自己走走,难得回学校一趟。」 对方像是有些诧异:「安神也是这里的学生?」 这句安神一喊出来,舒望安是真的很惊讶了,惊讶地都把对方居然认识自己的喜悦给盖过了:「啊,你认识我吗?我以为你这么冷静应该是不认识我。」 他看见对方很是无奈又没有拒绝他的样子,算是明白这盘棋他是大获全胜,什么都拿到了。 舒望安从来都没有偶像包袱,他就像是个普通回母校的学长,遇到跟自己合得来的学弟,多聊了几句。他们离开便利商店去附近饮料店买饮料,学弟的模样看着有些拘谨,也不知道是怕舒望安被认出来还是其他原因。 学弟去点饮料的时候买了绿茶,舒望安觉得这个学弟似乎在某些层面上很固执,像是买饮料就坚持不让他去。舒望安没办法,只好顺着要了一杯奶绿,半糖微冰。 过了不久,学弟捧着他的奶绿回来了,跟他一起坐在饮料店附近的长椅上。 他们聊了一些琐事,说着说着,学弟似乎在恍神,直直地盯着地板看。舒望安瞧着觉得有趣,鬼使神差地,拿手机偷偷拍了下来。之后把手机放下才佯装无事发生地喊他:「怎么,在想什么?」 学弟才刚回神,不假思索道:「现在的偶像都这么亲民,随便就跟人坐在一起喝饮料?」 舒望安觉得很有意思,不仅是有意思对方的说话方式,还有意思内容。毕竟他在娱乐圈一段时间了,这是第一次被人说亲民。 他转了转手上的吸管,不着痕跡地扯了谎:「可能因为你是学弟吧,所以有亲切感……哦不对,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帅。对了学弟,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兴趣往演艺圈发展啊?」 学弟露出一个「这人又在胡扯什么」的笑容,不过也没有拆他的台,反倒是顺着话往下说:「这是要挖角了吗?我叫陈廷澜,朝廷的廷、力挽狂澜的澜。你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朝廷的廷、力挽狂澜的澜。 陈廷澜是这样介绍自己的,可舒望安觉得,陈廷澜这种没什么大反应的性格,与其说力挽狂澜,倒不如说波澜不惊。但不变的是,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衬他。 舒望安当然想待久一点,但许姊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没办法了。他离开时,把自己的帽子送给了陈廷澜,因为陈廷澜随口说的一句「想要签名」,他便在那顶帽子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当舒望安把帽子扣在对方头上,看着他露出错愕的神情时,舒望安莫名有种感觉,就觉得……真的很适合他。不知道是因为帽子本身,还是因为上头有自己的签名。 他是陈廷澜的粉丝,陈廷澜也是他的粉丝,或许是命运造化弄人,又或是上天给他们开的一个很大的玩笑。他们明明都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却互不知情。若不是那几次的阴错阳差,兴许错过了便错过了。 舒望安后来在自己的粉专上更新了贴文,暗戳戳把自己的偷拍光明正大给放上去了。不过他并不知道,因为这张照片,他给陈廷澜惹上了多大的麻烦。 不过多久,他发现陈廷澜也更新了贴文。 是若晨之前提到的粉丝福利。他点开图片,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先是他在舞台上的画面,后是戴着帽子拿着奶绿的速写,再过来则是若晨之前给他拍的在琴房的照片。 陈廷澜把那张照片拆成两张图去画,试图拼凑出全景。舒望安很惊艷,他说不上来被偶像当作模特儿变成画的感觉是什么,他把图片保存下来,很感谢舒若晨给的这个阴错阳差。 舒望安点开保存下来的图片,手指轻轻碰了上去,不自觉地低语:「……那是他眼中的我吗。」 隔天,陈廷澜的身分因为舒望安发在自己粉专上的图引发了轩然大波,他知道自己给陈廷澜惹了大麻烦,但他并不打算收手。他知道陈廷澜会纵容他,他恃宠而骄,一点也不打算收敛。 『……望安?舒望安?』 「啊,我在。」 『你居然恍神了,还挺稀奇的。』 「最近有点累,抱歉,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也没有,就是很惊讶会从你口中听到想过日子的那种喜欢之类的话,心情挺复杂的。』 「复杂?」 『是啊,毕竟哥们看你那么久了,你一向淡漠,就连我们的共同朋友也提过你给人感觉疏离,大概也就刘叔那群长辈跟我们这种穿同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不觉得吧?』 舒望安失笑:「这么夸张啊?」 『不夸张,原本我还以为你打算不结婚也不谈恋爱了。这事以后再说吧,你既然累了,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聊。』 「嗯,哦对了,我跟廷澜认识,其实也有你一份功劳。」 『谁?』 「你还记得几年前你有次传个绘师的连结给我,说是你妹妹最近很喜欢的那位吗?」 那一边停顿了一段时间,随即爆出很大声的粗口。舒望安笑着把电话掛了,不想负责善后。 曾经在他公布恋情之后,有朋友问他为什么突然打算定下来了,也有人问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这些问题他没有办法解释,就像陈廷澜曾经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他一样,无法解释。 他可以说出很多陈廷澜的好、他的优点缺点、他的优秀跟脆弱,可是仅仅是这些,都不足以构成一份喜欢。它太纯粹、太美好,以至于没有任何东西、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说明白。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陈廷澜的?不知道。或许是舒若晨提及他的时候;或许是他的影帝朋友给舒望安看画的时候;又或许是他写出《毁灭》的时候;甚至是当他回到s大,在舞台上唱歌,跟陈廷澜虔诚的目光对上的时候。 很多事物的开端都没有原因,那些都不过是从出现到毁灭的过程;可他却义无反顾。那份喜欢跟绝大多数人恋爱时一样,爱情的开始都是这样悄声无息,不需要动魄惊心,也不需要充满激情,甚至不需要细水长流。 它只需要存在就好。 有次,舒若晨给他打电话,来报喜这次的杂志销售很顺利,还上了新高度。 「那很好啊,你一定能行的。」 『哥,你怎么跟澜哥说一样的话啊。』 舒望安笑道:「大概是心有灵犀?」 『噫──好肉麻哦!』舒若晨语气浮夸,闹够了才肯说正事,『对了哥,你还记得澜哥之前问我取景的事吗?就是画展那幅画。』 舒望安佯装生气:「我都懒得跟你计较了,你居然还自己提了。」 舒若晨拉长音:『哥──』 舒望安失笑,撒娇还一套一套的:「好啦,你要说什么?」 『就是偷偷给你透露一下,那时候澜哥跟我说的话。』 「嗯?你这样卖你澜哥好吗?」 『不行,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我哥优先度肯定大于澜哥啊!』 舒望安笑得声音都在抖:「那真是谢谢若晨把我看得这么重要。」 『当然!就、我那时候真的很好奇,我很想知道澜哥喜欢你什么,毕竟他的室友有次聊天的时候跟我说过,澜哥跟你一样都是对恋爱不感兴趣的人,而且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 『我想说这个问题应该不算太尖锐,而且澜哥也是我第二个哥了,应该不算冒犯吧……总之我就问了。结果你知道澜哥说什么吗?』 「嗯?」 『澜哥那时候就站在取景的那间琴房,想了一下跟我说:我不知道我怎么喜欢上他的,可是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的脑袋里就全是他了。我问过自己很多次,我是不是误会了,我是不是把对偶像的崇拜误会成了喜欢?』 『──可是没有,我知道崇拜不会这样,不会无时无刻想待在他身边、想看见他,会在意他以前的生活,会忌妒那些我不曾参与的过往,我真正意识到我不想只当他一个要好的学弟,或是某个特殊的朋友,我很贪心、我不知足。』 『我希望他爱我。这个念头出现之后,我就像疯了,后来莫名其妙就告白了,甚至望安答应我的时候,我还是常常没有安全感,因为他太温柔了,我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我怕他只是迁就我,实际上根本不爱我。』 『有时候我会想,我希望他像我爱他一样爱我;可这种希望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他有自己的步调、自己的生活,他用他的方式爱我,他无法复製我的方式,我也无法复製他的。』 舒望安屏住呼吸,他呛咳了几声,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哥,你不要告诉澜哥我偷偷跟你说了啊!但我太感动了嘛,我就是想说!他讲完还脸红了!还不让我拍照!』 舒望安缓了缓气:「……好,不过这么长你怎么记住的?」 『我偷偷录音了,嘻嘻──他肯定防不到。』 「……」 『没办法,澜哥太闷骚了嘛,我原本以为他会在画展那时候跟你坦白的,但是没有啊!他打算烂死在肚子吗!我不允许!我嗑的cp不能如此!』 「……」 若晨长大了,舒望安感觉自己越来越难跟她沟通了。他把电话掛断后,莫名忆起了他爸爸生前曾跟他说过的话。那时舒望安问他是怎么撑下来的?明明母亲的医药开销是个无底洞,为什么能够这么乐观? 他爸爸说:『这世界本就没有奇蹟,可是有你。是你跟若晨的诞生,给了我跟你母亲力量,她在努力,我也不会放弃。』 舒望安恍神了很久,到了晚上,陈廷澜回来了,他这个月跟舒望安住在一块,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讨论。 「安神,我帮你买饮料回来了。」 「嗯?」 陈廷澜笑得晃眼,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奶绿,碰了碰舒望安的脸颊:「半糖微冰,对许姊保密啊。」 舒望安笑着接过那杯奶绿,按住了他的手:「还挺凉的。」 陈廷澜看着自己被吃豆腐的那隻手,好笑的说:「你又在想什么,有人这样拿饮料的吗?」 舒望安眨眨眼:「你怎么不说,我是故意想牵你的手呢?」 陈廷澜脸有点红,他把手抽出来,又把舒望安手里那杯奶绿放到桌上,接着握住了他的手,整个人贴了上去:「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共犯吧?」 舒望安就着这个距离,直接吻了上去。 他爸爸曾说:这世界本就没有奇蹟,可是有你。他现在不禁想:我本该对任何事无动于衷,却爱上了你。那是一份很普通的感情,用很通俗的话来说,大概是一见倾心、二见钟情。 ──答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