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绽花上月》 蝴蝶乘风,花香照月 时值西元2214年。 在全世界科技都快速发展的这个时代中,仍拥有着握有实质权力帝王的国家,仅此一个。 位于太平洋上的岛国,日本。 「内亲王殿下!」 「殿下!」 水灵灵的双眼充满着活力,但微笑却温柔的抚慰人心。 得体的穿着,适切的举止,长发也恰当的衬出自然散发的气质。 现代天皇宠爱的内亲王之一,岭姬。 「各位,请允许我在此发表一件消息。 「在我国文部科学省的努力,以及眾多科学菁英的贡献下,在去年,我们终于成功製造出了穿越时空的机器。 「经过一年的不断检查与验证,我在此宣布此机器已得到足够的信任。」 代表着眾多人才,岭姬笑着接收眾人的欢呼。 「在此之上,我要发表另一件消息。 「如各位所知,我国儘管科学发展卓越,考古也经常有惊人的发现,但至今,我们对一千五百年前,也就是西元七百年左右的我国歷史的了解仍乏善可陈。 「之所以会有如此令人惋惜的歷史断层,是因为在元正天皇即位时,隼人叛乱使得天皇无法完成夙愿,甚至难以留下当时的歷史纪录,以至于此。 「但是各位,我们已经有了穿越时空的机器。 「因此,我要发表的第二件消息,便是我将使用此机器,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亲眼见证那段空白的歷史去向。」 「岭姬。」 「父皇陛下!」 岭姬背着沉重的行李,转过身,看向前来送行的父亲,也就是日本现代天皇。 「你从小就是个奇怪的孩子呢。」 「父皇陛下,这是送行的台词吗?」 「不过不是吗?还以为是个喜欢歷史的孩子,却又立刻着手于科学的实验,究竟是喜欢守旧还是创新呢,你总是让人摸不着头绪。」 「我只是想知道那些未知的答案罢了,父皇陛下。」 「而你这次,也是要去寻找所谓答案对吧?」 「是的。」 这次岭姬打算回到的过去,是在一千五百年前,也就是714年的日本。 那时仍是元明天皇掌政,元正天皇尚是一名内亲王。 「我国现在所缺乏的歷史,正是元明天皇至元正天皇之间的过渡期,我想亲眼见证那段歷史。」 「你计画去一年吧,带那些行李足够吗?」 「父皇陛下,这些只是初期的投资而已。」 「看来我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岭姬灿烂一笑。 「父皇陛下,如果您之后仍然没有子嗣,将会由我继承王位对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只是想到,元明天皇和元正天皇都是女性的天皇,稍微有点相似罢了。」 「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 「...?」 看着露出困惑神情的女儿,天皇淡淡一笑。 「谁应该继承,谁是否适合继承,这些都很重要,也必须好好思考,但都不是现在的你需要烦恼的。」 「可是...」 「在这一年间,去寻找你自己的答案吧。」 在见证岭姬成长的这三十四年间,天皇也渐渐明白了一件事。 岭姬是个很适合继任的,具有帝王资质之人。 但对岭姬而言,探究真相的吸引力似乎远过于继任。 这也是天皇答应让岭姬穿越时空一年的缘故。 如果在这次穿越结束后的岭姬无意继任,那么天皇将会另觅人选。 但如果岭姬愿意继任的话... 「那么,父皇陛下,我出发了。」 「好的,凡事小心。」 岭姬回眸一笑,接着坐上机器。 时光开始回溯。 「...?」 睁开双眼的岭姬,只见眼前是一片尚未被开发的森林。 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其中伴随着有些突兀的脚步声。 「是谁?」 「...!」 岭姬看向脚步声的来向,而一名女子也就此出现在其视野中。 如天空般广阔而沉静婉约,宛如怀古今于心中,深切的慈悲心与稳重的举止,艷而华美。 「蝴蝶...不对,是花朵吗?」 不论是哪个,都是何等生命短暂的生物。 「你在说什么?」 「...失礼了。我只是觉得您宛如蝴蝶般美艷,如鲜花般鲜艳。」 「...!」 女子露出极为讶异的眼神。 「你是个能认真说出这种话语的人呢。」 「请当作我为您的美貌倾倒了。」 「真是个有趣的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听说内亲王殿下喜欢来访此处,因此想来碰碰运气。」 「如果碰见了那位内亲王殿下,你又想做什么呢?」 「我想侍其左右。」 「你想成为女官?」 「是的。」 如果我是蝴蝶,你就是那阵风。 如果我是鲜花,你就是那弯月。 「你是个幸运的人。」 「誒...?」 「我即是你所想遇见的,冰高内亲王。」 冷若冰霜,温若春风 距今1500年前的西元714年十月。 和铜七年,九月。 「你是从哪里到这里来的?」 「藤原京。」 藤原京,位于现代日本的奈良县一带,是日本古代曾被作为首都的地区之一。 歷经持统、文武、元明三代天皇的统治。 「...原来是那里。我青春的岁月多在那里度过呢。」 「...」 岭姬并非随口说出藤原京这个地名。 儘管元明天皇和元正天皇的歷史残缺不全,但在此之前的持统天皇、文武天皇统治期间的歷史倒还有痕跡可循。 除此以外,在元正天皇之后的朝代记录中,直到西元784年桓武天皇才从平城京迁都至长冈京。 换言之,从文武天皇统治到桓武天皇统治,这大约八十几年间,首都从藤原京迁至平城京,再从平城京迁往了长冈京。 而迁至平城京这个提议,早在文武天皇在位时便已经开始审核了。 经过与学者们多次的考虑,岭姬才决定穿越至平城京。 应为此时首都的地方。 「这么说来,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岭姬。我的名字是岭姬。」 「岭姬...我记住了。我的名字,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 「虽然像你这样毫无来由之人很难成为女官,但无妨,我自有办法。」 「多谢殿下。」 望向冰高的侧脸,岭姬不禁感慨。 竟然有人能如此凛然庄重而不使人拘束,就像冰雪一般,坚硬锐利却不使人觉得沉重。 完全就是内亲王的榜样。 冰高带着岭姬,前往民房借了文房四宝,信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岭姬。 「殿下,这是...?」 「带着这封信前往吾妹,吉备内亲王所嫁往的长屋王宅邸吧。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可是...!我想服侍的是殿下您...!」 原本慌张不安的岭姬,被冰高仅仅一抹笑容安抚了下来。 「我并不是要赶你离开,也不是要敷衍了事。只是,我是长女。」 「...!」 「要直接成为我的女官,必定有诸多不便,但若只是想成为长屋王妃的女官,却是容易许多。」 「可是...」 「虽必然耗时,但若是长屋王妃的推荐,要成为我的女官则非难事。」 「您的意思是,让我先取得长屋王妃殿下的女官一职,再转而进宫成为您的女官吗?」 「正是。如果是一心忠于我的话,必然愿意为我绕远路吧?」 「...我知道了。」 带着冰高所写的信,岭姬策马,笔直前往长屋王邸。 冰高所提的建议,不仅相当合理,同时对岭姬而言也并非坏事。 对于从小就作为内亲王长大的岭姬,女官的事情可说是从小见惯了,却不一定知道细节和步骤。 能够在长屋王妃的手下先行学习,对她未来的计画也有所帮助。 只是... 一想到冰高内亲王或许正是看出岭姬的不足,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岭姬就不禁感到有些敬畏。 很快的,她已经抵达了长屋王邸。 「...皇姐殿下的信,我确实收到了。」 比三十四岁的冰高晚了六年出生的吉备内亲王,年仅二十八,却已经有着稳重的气质。 除了受到母亲与姐姐的影响外,恐怕也和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有关。 「皇姐殿下平时对我相当的好,既然是她私下推荐的人才,我也不便推辞。」 「多谢殿下。」 「你在此之前,可有担任女官的经验?」 「不曾。」 「即使说是女官,也有着许多不同的职责掌管。你想担任何种女官?」 「...文字。请让我担任和文书相关的女官。」 岭姬之所以选择文书,有两种理由。 一,对她而言举止无法透过古书理解,但用字遣词则可以,因此早已练习过无数次。 二,这个职位是最能接触歷史间各种变化的职位,不论是书信往来或是歷史的纪录,都是珍贵的调查资料之一。 「的确,第一眼看见你时,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 「儘管举手投足仍有着些许的凌乱,但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有仔细斟酌的痕跡,看来你的双亲很善待你。」 「是的,我从小就读了很多古代的典籍。」 「是吗。对于皇姐殿下而言,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相中你的吧。皇姐殿下十分聪明伶俐,身旁的女官自然不能过于无知。」 「承蒙殿下夸讚。」 「...今日暂且休息吧,女官的工作从明天开始,我会请人带领你的。」 吉备内亲王挥了挥手,岭姬便退了下去。 「实千。」 「殿下,实千在此。」 「明日,新人岭姬就交给你了。」 「...遵命。」 幸福无他,仅仅念想 「你就是新人的女官吗?」 「是的。名为岭姬,还请您多加指教。」 「我是专门为殿下代笔书信的女官,实千。听闻你想从事文书相关的女官,因此殿下派遣我来带领你。若有任何问题,还请不要客气发问。」 「好的...!」 「那么首先...」 实千缓缓伸出手,指向远方的书库。 「请先去将殿下写于纸上的所有书籍取至书房。」 「誒...?」 「所谓女官的职掌说细也细,说疏也疏,既身为文书之女官,自书籍的掌管至信件的配送,都是我们的工作。」 「...!我明白了!」 接过实千手上的书单,岭姬匆匆忙忙的走向书库。 「这本...还有这本...什么!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这本书的抄本吗!」 忍住心中想要翻阅的衝动,岭姬将书本放上左手捧着的一叠书。 「还有什么...」 「需要帮忙吗?」 岭姬赫然抬头,身旁站着一名有着温柔笑容的女性。 「没看过你的面貌呢,是新人吧?」 「是的!名为岭姬,还请您多加指教。」 「我的名字是朱枫,也请多指教。那些书,需要我帮你拿吗?」 「可以吗?那就麻烦您了...」 「住手...!」 正打算将手上的书本部分交给朱枫,岭姬却被实千的声音一吓,书籍纷纷掉落。 「实千大人...!」 「朱枫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位新人现在正在训练中,还请您先不要出手协助。」 「真是十分抱歉,我不清楚实情。」 「岭姬,快捡起书本吧。」 「好的...。」 将书本全都放上书房里的桌上后,岭姬转头看向门口的实千。 「实千大人,书本已经放置完毕了。」 「...那并非能称为完毕的状态吧?」 「...?」 实千没有继续回答,而是亲自走到书桌前,将书本分成了三个部分。 三叠书全都放在桌子的右侧,也就是内亲王的左侧。 与此同时,吉备内亲王也正好换上写信时的服装,从内部的房间中走出。 「殿下贵安。」 「嗯。」 吉备内亲王缓缓坐下,取下最右侧那叠书中的第一本,开始阅读。 很快的,她就将那本书放至一旁,再拿起下一本,如此重复直到那叠书全部拿完为止。 「...」 闭上双眼,吉备内亲王思考了一会儿后,这才动笔。 很快的,三封信都已经写完,三叠书也在写信前各自看完了。 「实千,这三封信请送至膳夫王、葛木王、鉤取王。」 「是的。」 岭姬知道这三个人名,正是吉备内亲王的三名儿子。 「你怎么知道我想写给膳夫王的,是这几本书的词句?」 「膳夫王殿下是您的长子,您经常盼望膳夫王殿下能在严厉的同时也能宽以待人,因此实千斗胆猜测您或许将援引儒家的词句。」 「果然,知我莫若汝。」 吉备内亲王轻声一笑,接着看向站在门口的岭姬。 此时的岭姬所露出的表情,相当沉重。 「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朱枫大人试图协助岭姬,被我否决了。」 「除此以外呢?」 「方才我请岭姬将书本摆放于此,但并没有分类,于是我直接为您分类了。」 「原来如此。岭姬,请过来。」 岭姬望向眼前的吉备内亲王。 从那双眼神中,总能看见若有似无的冰高身影。 「皇姐殿下,极其厌恶有多馀的女官充斥于其周遭。」 「...?」 「为此,你必须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官不可。并不是要你不接受他人协助,而是盼望你能成为无论他人是否协助,都能完成任务的女官。」 「但是,我连为您设想都做不到...」 「如果每个人都做得到,实千也就并无特别之处了。」 吉备内亲王浅浅一笑。 「岭姬,你自认为你的才华应当为何?」 「我的才华...?」 我只是想知道那些未知的答案罢了。 「不拘泥于眼前,我只遵循我心中应有的正义。」 「...」 无论世态如何,我只遵循我心中应有的正义。 即使因此,必须与某人擦肩而过亦同。 但你可不能如此,吉备。 「殿下...?」 「你有着很令人激赏的斗志,再来无他,就是明白自己该为何而努力。」 「我想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女官而努力。」 「不是那样吧?」 人生何其幸运,才能遇见一名珍惜自己的人。 不论那是夫婿、侍女、双亲,或是素昧平生的某人。 能够被某人所想着、念着,是极其幸福的。 「请成为皇姐殿下的助力。」 一字琢磨,一句斟酌 「殿下贵安。」 「嗯。」 让女官为自己换上冬季的衣服,冰高望着窗外的景色。 「稀稀疏疏已有降雪了呢」 「是的,今日正好为小雪。」 「已经十月中旬了吗?时间真是一瞬即逝。」 时值和铜七年,十月。 「今日有女官选拔吧?」 「是的,自各地精挑细选后送至宫廷服务的女官们,近千人仅仅十名尚可留下。」 「...我也想去观看。鹤,准备。」 「好的。」 「殿下,请着正装。」 「好。岭姬呢?」 「一早就已经在准备了。」 「真是令人放不下心。」 吉备内亲王淡淡一笑。 「实千会感到寂寞吗?」 「些许吧。」 「这么说来,今日是小雪呢。」 「是的,已经零星有些降雪了。」 「...出发吧。」 「好的。」 在吉备内亲王的带领下,岭姬进入了天皇所在的宫殿,皇居。 和其他来自各地的女官匯合,站在眾多竞争者之间,岭姬遥遥望向前方的大人物们。 位于中间的位置尚无人影,但一旁的座椅已经有些宾客入坐。 「...!」 凛凛然的坐在上头,看似注视着每一个人的眼神,望见的却彷彿是不同的世界。 身上穿着冬季的正服,些微被雪沾湿的发梢。 岭姬望得出神。 不论是为了见证歷史,或是为了见证内亲王的典范的举手投足。 她都势必得前往那个人的身边。 眾人开始有些浮躁。 「...?」 随着女官们、侍卫们纷纷站定位后,穿着御袍缓缓现身的女子。 为象徵对神明的敬意垂地的发丝,更增添了隆重感。 在女子现身的同时,所有人立即行礼。 「陛下贵安。」 那正是继位以来已过七年,元号和铜,同时也是冰高内亲王的亲生母亲。 天皇陛下。 在天皇就位后,女官选拔也正式开始。 从各种生活起居的照顾,到紧急事态的应对,全都是考试项目之一。 然而,在通过所有测验后,剩下的女官仍有几十人。 「各位都是相当优秀的女官,但良,亦有优劣之分。此处,照以往的规矩办理。」 在天皇的命令下,一名女官上前,手中捧着箱子。 「请各位抽籤,两人一组上前一较高下。」 「...!」 虽然知道身旁个个是高手,但岭姬当然不能在此退缩。 她怯怯走上前,抽了一张籤。 十五号。 「那么,请抽到一号的两位上前。」 最后的选拔相当的简单,就是两人各自展现自己的能力,由宾客们认定是否通过。 虽然天皇的心意所向还是最大的重点,但他人的意见有时亦能影响天皇的判断。 而在重覆比试至人数只剩十人时,便将宣告结束。 「...请抽到十五号的两位上前。」 岭姬有些紧张的走上前,另一人则显得泰然自若。 「那么,由你先开始吧。」 看向身旁的敌手,岭姬终究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女子请一旁的女官准备茶道的用具,现场刷茶后,请宾客们品茶。 「...味道相当不错。那么,换你了。」 「是的。」 说茶道、花道、料理,岭姬知道自己还远远不及他人。 但自己又有什么足以比过他人的呢? 岭姬,你自认为你的才华应当如何? 「...可以请您为我准备文房四宝吗?」 「喔?」 天皇轻轻看了一眼吉备内亲王。 她知道吉备内亲王也是个喜爱文书的孩子,但真要说对文书最为热衷的... 「...」 举笔,落笔。 在墨水渗染至纸中的瞬间,微微提起,顺势而移。 将此刻的情感、波动,以及无时无刻都不可缺少的谨慎,全部写入字句中。 「...信已完成,请陛下过目。」 自女官手中接过信,天皇轻轻敞开薄纸。 「这是...?」 「这是岭姬擅自想像今日朝晨的吉备内亲王殿下的心情,所写下的信。」 「...真是有趣。」 在信件中,虽然用字措词皆平淡而朴实,却能从中体会出时隔许久,能见母亲一面的欣喜。 但在那雀跃之馀,却也不忘慰问母亲的安康,嘘寒问暖的恰到好处。 「让岭姬晋级,各位可有意见?」 「不敢。」 「那么,就请抽到十六号的两位上前。」 在经过几次比试后,终于只剩二十个人。 而岭姬则不偏不倚的抽中了第十号。 最后一名的竞争。 「...接下来换你了,岭姬。」 「是的。」 写信等等文书的工作已经全都展示过了一遍,此处已是决胜负的关键。 但岭姬却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招数。 「...岭姬?」 「我...这个...」 得赶快想出个解决方案才行。 最擅长的,最擅长的... 喜欢的... 「...!」 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 「陛下,岭姬对人民流传的神话传说颇有研究。 「请让我为您讲段神话故事。」 漫天雪妆,点唇一红 「你所叙述的这个故事...」 不只是天皇,冰高内亲王、吉备内亲王皆有种似曾听过的感受。 其中,以冰高最先察觉故事的来源。 「对了,是两年前献上来的《古事记》。虽说将抄本分送给了皇室各员,但一介女官竟已熟读过此书,着实令人讚叹。」 「不敢受陛下如此盛讚。」 「只是,虽说值得嘉许,和此幅画作相比又该如何呢?」 「...!」 身旁的女官作画相当出色,岭姬看一眼就能明白。 相较之下,仅仅一篇神话故事。 不只是岭姬,其他皇亲贵族们也都略为猜测到了天皇的心意。 「陛下。请听冰高一言。」 「喔...?」 儘管出席各种大小场合,但极少发表自己意见的冰高内亲王,此时竟然开口了。 就连身为其母的天皇都兴起了些许的好奇心。 「但说无妨。」 「多谢陛下。 「冰高认为,作画与阅书皆是一名女官修身养性所必须。 「然而,岭姬这名女官并非仅仅阅书,而是更进一步,将书中所述描绘的极为鲜明。 「正可谓无形之画。」 该说英雄惜英雄吗? 或者,岭姬其实并无可以和冰高相提并论之本事? 无论如何,是名足以让冰高开口的,令人感兴趣的女孩。 天皇淡淡一笑。 「冰高所言甚是,他人可有异议?」 「不敢。」 「那么,岭姬成为第十位女官,此次的女官选拔就此结束。」 在女官选拔结束五天后,这批被选上的女官正式分配到各个宫殿中。 其中,有一名女官的去处,是由天皇直接指派。 「初次见面,岭姬。我是冰高内亲王殿下的贴侍女官,单名鹤,叫我鹤姐姐就可以了。」 「鹤姐姐,还请您多加指教。」 「不敢。那么,我先带您去见殿下。」 随着鹤经过庭院时,岭姬不经意一望,却是一片枯树。 「鹤姐姐,这些树...」 「嗯?那些并非枯树,而是梅树。」 「梅?」 「是的,殿下相当喜爱梅花盛放之状,因此整个庭院都种植了梅树。」 「原来如此。」 收起想欣赏梅花盛开的心,岭姬快步跟上鹤的脚步。 「殿下,鹤带岭姬前来晋见。」 「进来。」 「是的。」 慎重的推开大门,鹤往前走了几步。 前方坐在桌前,正阅读着一本书籍的,正是冰高内亲王。 「岭姬拜见内亲王殿下。」 「免礼。」 一页翻起。 「鹤,我想交代岭姬一些事,你先去忙吧。」 「是的。」 鹤静静的退出,顺手关上书房的大门。 「...终于来到我身边了吗。」 「若无殿下在千钧一发之际相救,岭姬尚仍无法侍您左右。」 「为何在那时选择了神话?」 「擅长的文书已经在前面崭露殆尽,虽无其他手段,但若是喜好,岭姬认为尚有胜机。」 「喜好?你喜欢神话,歷史?」 「是的,从幼时开始就经常听闻,也常阅读相关的书物。」 「这些话,你可对谁说过?」 「陛下曾经一一召见十名女官,在那时曾经提及过。」 「果然。」 书本闔上。 冰高微微抬眸,望向眼前的岭姬。 「你作为一名女官尚不够格,但要做我的文书女官,足矣。」 「...!多谢殿下!」 「岭姬,随我来。」 怯怯跟在冰高身后,两人一同再次来到庭院中。 儘管梅花尚未绽放,枯树却也造就了一片美景。 「梅,乃在寒冬绝美盛放,独一无二之花。」 「是的。」 「对其他女官们,我常自称好梅,却是为了避免多馀的唇舌。」 「殿下不喜欢梅花吗?」 「喜欢,但并非仅仅如此。」 冰高浅浅一笑。 「待梅盛放时,再告诉你...」 愿你能在那之前,先察觉我的心意。 岭姬彷彿听见了,冰高未能出口的后半句。 在那之后,过了三天。 冰高总是天未亮就进书房,直到夜深才离开。 本以为这是冰高的日常,但岭姬问了鹤才知道,是从最近开始的。 岭姬也告诉自己不得不加快脚步。 于是,自岭姬来到冰高内亲王的宫殿以来,已经过了七天。 「殿下。」 「嗯?我要看的书都已经先拿过来了吧?」 「虽然您未指名此书,但还请您先过目。」 冰高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岭姬手上的那本古书。 在打开第一页的同时,淡红色立刻渲染冰冷的书房。 「...!」 「殿下,请。」 望了一眼已经打开大门的岭姬,再望向庭院的方向。 儘管被建筑物挡住,但廊上已经铺上淡红色浪潮。 平稳住呼吸后,冰高提步走出书房。 白雪纷纷,嫣香风起 「过小雪仍不久,应是十月末吧。」 「是的。」 「即便如此,为何...?」 满院已一片红梅。 冰高愣愣的看着已经提前一步迎来冬季的庭院。 「这是我为您带来的法术...就如此称呼其吧。」 「岭姬,看来在你身后还有着我尚未见到的黑暗呢。」 站在冰高身后,岭姬淡淡一笑。 在穿越时空前,先调查了一番在这个时代可以自己配製出多少药物,实在帮了大忙。 不仅如此,行李里的各种先进器材也都派上了用场。 「虽然无法告诉您详情,但我愿在此起誓,这些力量都只会为您而使用。」 「谢谢你。」 「岭姬,你让梅花提前绽放,是为了听我的答案吗?」 「不是的。最初的时候,只是想如果能使梅花提前盛放,应该能让殿下露出笑容。」 「之后呢?」 「如果我能看见这样的景色,是否就能理解殿下的心思了呢...我是这么想的。」 「理解了吗?」 岭姬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梅花真是个令人讚叹的花朵呢。」 「为何?」 「能够在如此寒冷的冬天绽放,想必是需要很多的努力的吧。」 「我第一次对梅花心动,是在尚且年幼的时候。」 冰高淡淡的说道。 「五岁...的时候吧。那时的住所在飞鸟古京,你去过吗?」 「不曾。」 「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种有不少的梅树。」 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冰高的笑容中有些忧伤。 「有次,我在寒冬时节出门,意外看见了一朵梅花。」 并不是绽放的最惹人怜爱的,也不是最孤高的。 只是朵,背负着些许白雪的,再平凡不过的梅花。 「娇嫩弱小的一朵梅花,究竟能乘载多少的重量呢? 「儘管能在寒冬中盛放,又是否真如此坚忍不拔? 「或者,该这么说。 「梅花在冬季盛放,是坚持,还是逃避?」 在冰雪中高傲绽放的,一朵红梅。 自古以来,人们争相称颂梅花的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以枝花之身,对抗白雪纷纷的凛冽寒风。 然而,或许只有梅花,才能看见其中的脆弱所在。 「岭姬,你跟我很相似。」 「殿下...?」 「你来到我身边,不就是为了自什么之中逃避吗?」 自从被唤为内亲王的那天起,已经过了三十几年。 既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也不是没有试图挣扎过自己的宿命。 看似必然的结局,却总是让人无法心服口服。 于是她...逃避了。 「我有着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很重要的责任吗?」 「是的。虽然并不是没有拒绝的手段,但我并不是真心的厌恶这个责任。」 「因为不是自己选择的答案...吗?」 「是的。」 宿命。 自出生那刻以来,就必须背负的包袱。 挣脱不了,逃避不了。 儘管如此,人们还是进行着无奈的抗争。 「所以你逃到了我的身边。」 「我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我想用这一年好好的想清楚。」 「换言之,你只会在我身边待一年...不对,要从我们见面那天算起吗?」 「虽然如果可能,我也想继续待在殿下的身边...」 「你有着必须去背负的命运,那么就应该回去。」 「殿下...」 「着实很相似呢,我们两人。」 冰高伸出手,折下树上的一朵梅花。 从指尖传来的冰冷,却是来自嫣红的花瓣。 「吶,岭姬。」 「在。」 「你觉得梅花是软弱呢?还是坚强呢?」 「总归是坚强吧。」 不对。 看着眼前的冰高,岭姬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只...」 「嗯?」 「梅花应为至柔至刚之物。」 「为何?」 「虽只是我的猜想,或许梅花,无法在百花齐放的夏天出彩。」 「原来如此,所以才留到了冬天。」 「是的。但不只是如此。」 或许,她不是最出眾的那一位。 摆在歷史的潮流中,也并不是人们大多记得的那种存在。 没有做出特别的贡献,也没有创造惊人的危机。 温柔平淡的度过了一生,轻描淡写的一句歷史。 但,不只是如此。 「正因为接纳了自身的那份软弱,梅花才能够在冬天存活。 「也因为梅花的这份坚强,寒冬才破例允许了绽放。」 望向梅花树群,冰高笑了。 一阵风起,緋红被吹舞进空中。 「天气渐冷,回屋里去吧。」 「殿下...!」 「就让我再读一下书吧。那是我总是牵掛,想完成的理想。」 「理想...?」 所取所用,恰如其分 「岭姬。」 「鹤姐姐...!」 「在做什么呢?」 「正在练习如何煮这道料理。」 「...?这不是殿下很喜欢的汤品吗?」 「是的,所以才想多练习一下,只是还不够好。」 鹤看向岭姬,浅浅一笑。 「你真的心心念念都在殿下呢。」 「自我知道殿下的那天开始,殿下就一直是我的榜样。」 「是吗。」 随着一阵风,外头庭院的香气也被吹进厨房里。 是梅花特有的清香。 「这么说来,是你让那些梅花绽放的吧?」 「是的。」 「真像法术一样。」 「其实只需要一些药草就做得到了。我之前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那里听来过。」 虽然岭姬怎么也不能说,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正是文部科学省的植物生理学顾问。 「真是佩服你了。」 「对了,鹤姐姐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你没说我倒给忘记了。来,这给你。」 鹤伸出手,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岭姬的手上。 是把钥匙。 「钥匙?请问这是哪里的钥匙?」 「这是书库的,上次也带你去看过吧,在庭院角落那个像仓库的地方。」 「要我去打扫吗?那我煮完这锅汤马上过去...」 「不是不是,这是殿下吩咐我给你的。」 「殿下?」 「啊,差点又忘了,还有一把钥匙。」 岭姬接过第二把钥匙。 和有些锈斑的第一把不同,第二把透着银灰色的光泽。 「这是...?」 「这是书房的钥匙。当然,这也是殿下吩咐我交给你的。」 「为什么...?」 「殿下的意思是,从此以后书库、书房的整理都交由你来负责,当然,书房里书籍的更替也是你的工作。」 鹤看向岭姬的笑容相当温柔。 「你很喜欢书籍吧?殿下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让你负责你喜欢的区域的。」 「...!我去亲自跟殿下道谢...!」 「等一下!」 急忙拉住岭姬的手,鹤着急的唤道。 「殿下正在书房读书,要是惊扰到殿下就不好了。」 「也是...我等殿下读完书再去拜访好了。」 煮着眼前的汤,岭姬想起口袋里的两把钥匙,忍不住微笑。 这个工作不仅是她喜欢的,同时也是她擅长的,更是她来到这个时代最大的目的。 虽说冰高做出这个决定多是无心,但也意外的推了岭姬大大一把。 「岭姬。」 「是的...殿下!?」 岭姬怎么也没想到,冰高竟然会在这个下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 她明明总是在书房待到日落的。 「到现在还认不得我的声音吗?」 「真是万分抱歉。」 「算了,没事。我饿了,帮我准备点吃的,送到庭院的凉亭来。」 「可是殿下,我的手艺...」 「我只等你一刻。」 不等岭姬回覆,冰高转头就走。 「一刻...十五分鐘!?」 丢下了慌张的岭姬不管。 「殿...殿下请用。」 岭姬怯怯的端上自己煮的汤品。 「喔?这是我很喜欢的汤呢。」 完蛋了,让殿下有了多馀的期待。 岭姬的不安逐渐加剧。 「我喝喝看...」 拿起汤匙,冰高舀起一匙汤,缓缓喝下。 虽说基本的味道都对了,看上去该加的东西也都有添加... 「辛香料再多放一些可以提味,相对的盐就需要放少一点。」 「是的...!」 「然后,肉使用的部位不对,没有应有的油脂香气,去问问鹤。」 「好的!」 「除此以外倒是不错。可以作为午后点心,但要上正餐还有待努力呢。」 「...我会更努力的!」 「当然,作为我的女官,连我喜欢的汤都煮不出来可不像话。」 待冰高用完餐回到书房后,岭姬默默的收拾起餐碗,回到厨房。 「唉...」 「从外面就听见好大一声叹息了。怎么了?」 「鹤姐姐...」 「试喝了发现不满意?」 「嗯。但是试喝的不是我,是殿下。」 「殿下!?」 岭姬愁眉苦脸的将刚才的事情发生经过叙述了一遍。 没想到鹤听完,竟露出了相当欣羡的神情。 「你可知道,殿下对饮食相当讲究,并不是说要用特别高贵的食材,而是所有食材都要用得恰到好处。」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每次负责上餐的厨师也好,上点心的女官也好,都会特地到殿下身旁听取意见,而殿下每次的意见都非常的实用。」 「所以,只要我能照着殿下所说的改进...?」 「你煮出来的汤,一定会有中上,甚至上级的水准!」 「...!那么鹤姐姐,还请你教我怎么区分肉的部位!」 年復一年,寻新求异 「殿下。」 「岭姬,今日我要写信给天皇陛下,想和陛下分享梅花盛放之喜悦。」 「明白了。」 当今的天皇陛下,也就是冰高的母亲,史称元明天皇。 她原为皇太子的妻子,后来皇位几经轮转,最后在她的儿子,也就是冰高的弟弟即位过世后,继位成为新一任的天皇。 来到书库,岭姬拿出保管的钥匙,打开大门。 因为冰高喜好读书的个性,书库本来就整顿的相当整洁,最近换成岭姬来处理,更是清理的一尘不染。 「梅花...形容冰雪的词句也需要吧?还有香气...」 看着自己手上的书籍,岭姬不禁有些感慨。 许多在未来需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找回一页的传奇古书,在这间书库里都能找的到完整版。 「虽然想把这些都抄下来,但我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用自己的双眼见证歷史。 冰高内亲王所没能做到的事,由自己将它完成。 在接触过冰高后,岭姬有了更深的决心。 岭姬将书籍分门别类的放上书桌后,冰高也推开门走进书房。 儘管有鹤为其撑伞,但发丝上还是有些残雪。 岭姬走上前,细心的为冰高拂去雪片。 「书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 没有让岭姬出去,也没有让她留下,冰高静静的走往书桌。 她伸出手,看过每一本书籍的名字。 「这些,全都拿回去。」 「...好的。」 看了一眼桌上的书籍,冰高再次将目光拋向岭姬。 「你知道原因吗?」 「...尚未想明白。」 「给你两天的时间,两日后一早我会来书房,届时如果你没能放上我要的书目,书房就交还给鹤处理。」 缓慢而稳重,冰高不急不徐的走过岭姬身旁。 接着,在她身边拋下最后一句话。 「喜好与能力无法相等的人,我不需要。」 将精挑细选出的书籍一一归位,岭姬从书库的窗口望向庭院的梅花,不禁叹息。 在为吉备内亲王做事时,因为还不了解吉备内亲王需要哪些书籍,所以都是由前辈的实千挑选。 但是现在,所有事情都需要岭姬一个人扛下来。 「殿下是在看过书籍的名字后才否决的,而且对于放的位置也没有意见,所以问题出在书籍本身,也就是我选的书不对。」 一边碎念着显而易见的错误,岭姬一边在书库里徘徊。 「殿下说想要写信给天皇陛下,信件的内容是讲述梅花的美丽,那么就算冰雪偏题了,梅花总不会有问题吧?」 岭姬深深皱起眉头,决定耍点心机。 去问鹤姐姐。 「殿下要求你挑选书籍过去吗?」 「鹤姐姐这么说的意思是...本来不是这样子的吗?」 「嗯,之前殿下都会告诉我取哪些书目,我只要放过去书房就可以了。」 「...」 完蛋了。 岭姬赫然察觉自己已经没有依靠了。 现在要去问实千,只有两天根本来不及。 只能靠自己了。 「对了...如果我自己写写看,说不定就会知道殿下的要求在哪里了!」 岭姬走在走廊上,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相当不错的点子。 一旦决定了,她便立刻到书库去,在桌上准备好书写用具和纸。 「...」 窗外的寒风进入屋里,却反而使岭姬可以维持冷静与清醒。 在一笔一划,一字一句中,都倾注了想告诉母亲的心情。 「...写好了!」 欣赏着自己的书信着作,岭姬露出满意的神情。 但她立刻发现不对劲。 「结果我还是不知道殿下到底需要什么...!」 「唉...」 「岭姬,你还在思考殿下给你的题目啊?」 「鹤姐姐...我快想不出新花招了。」 鹤不禁轻声一笑。 「请别笑了,我至今为止都是靠着这些方式走过来的,但这些方式到了这件事上却完全没有用...」 「那只得想新的花招了呢。」 「就是想不出来才烦恼呀...」 「不过要是第一年就那么困扰的话,或许不继续担任这个职务比较好呢。」 「为什么...?」 「殿下每一年梅花盛放都会写信喔,而且不只是写信给天皇陛下,也会写给亲王、内亲王殿下等人。」 「竟然吗...!?」 「因为殿下真的很喜爱梅花啊。」 「真亏殿下不会文思枯竭呢。」 「或许殿下也很努力在思考,怎么用不同的方式赏梅,写梅吧。」 「...」 想出新的花招。 想出不同的观点。 灵感。 「...!我想到了!谢谢您,鹤姐姐!」 「喔...?」 望着欣喜奔离的岭姬,鹤仍一脸诧异。 一朝一会,梅音繚绕 两天后。 欣赏了片刻的晨雪,冰高缓缓往书房走去。 随着鹤打开书房大门,她也看见了岭姬的身影。 以及空无一书的书桌。 「岭姬,你准备的书目呢?」 「殿下,目前书库里恐怕已经没有殿下所求的书目了。」 「这么说…你明白我想要的书目为何了?」 「是的。」 「说来听听。」 「殿下已经撰写梅花美景之信数年,恐怕对于如何赏梅、写梅感到文思枯竭了。」 「所以?」 「然而,书库内相关的书籍您大概都已经参考过了,无法为您带来新的灵感。」 冰高淡淡的看向窗外的梅花景色,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那么,想必你也已经有所对策了。」 「是的。」 岭姬从身上取出一本小册子,以及一个长盒子。 「那是…?」 「殿下可知道乐府为何?」 冰高明显的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自然。」 「岭姬并非小看殿下,只是不知道殿下的求知范围。」 「…诗词作品我或多或少都有所涉猎。」 「原来如此。接下来岭姬想介绍给您的,正是乐府的乐曲,名为梅花落。」 岭姬轻轻打开盒子,里面躺有一根保养得宜的笛子,那是岭姬好不容易从仓库中找出来的。 冰高望了一眼鹤,后者便立刻上前拿起册子,为岭姬举谱。 笛声悠扬,一瞬便沁入空气之中。 冬季的寒气刺骨的同时,尚未到来的春季暖意也正在不远处,而梅花淡淡清香,仅是点缀着如此不安、软弱,却又坚强的时节。 藏在内心中的痛苦已被冰雪冻结,儘管未曾消逝,却已逐渐融化冻僵的温柔,一层层的将悲伤滴入纯白的大地之中,终有一日,当春风来访,一切将会得到救赎。 吹毕整首曲子后,岭姬放下手中的笛子。 然而,冰高依旧无语,另外两人也不敢出声。 「…岭姬。」 「在。」 「从今以后,仍由你负责书库的整理。」 「…!多谢殿下!」 「备纸笔。鹤,准备几人稍等负责送信。」 「是的。」 岭姬和鹤异口同声的答应,并各自忙碌起来。 「殿下,已经准备完毕了。」 「好。岭姬。」 「在。」 「这次做的很好。」 冰高依旧面无表情,但岭姬却能感受出其中的温暖。 真的就像是冬季的雪花一般。 美而冰冷,其中可瞥见春暖些许。 「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准备梅花书信,也将是最后一次了,是吧?」 「是的。一年后,我将无法继续待在殿下身边。」 「今年,或将成为最后一年了吧。」 「殿下…」 「我恐怕已经无法看见新颖的梅花了,但是今年,因为你,我再次看见了不同的冬季梅景。」 「岭姬深感荣幸。」 冰高淡淡一笑。 「侍候我写信吧。」 「是的。」 站在冰高身旁,岭姬静静的磨着墨,同时看着冰高的字跡。 清秀而庄重,儘管并不华丽,却处处展现冰高的为人风范。 「…我曾经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岭姬讶异的看向冰高。 她以为冰高是个在写字过程中,必须一心一意,绝不容许有任何声音或干扰的人。 「或许因为曾经和死亡如此接近,儘管当时的我仍未有多么自我的心智,却仍总是试图珍惜周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 「现在还理所当然在自己身边的事物,总有一天或许也将分崩离析而不復存。」 所以才想每年写下书信,每年分享自己的感动吗。 岭姬默默的注视着冰高的侧脸。 「你也终究会离开我,但一起度过的这年将不会随之消失。」 「殿下…儘管我将离开您的身边,您也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这句话,不仅是试图回应冰高的感慨,更是岭姬对自己,对未来的承诺。 她正是为了将冰高的模样刻画在心中,而亲自来到这个时代的。 「岭姬,我知道,你有着必须隐瞒我的事物在。」 「…!」 「现在,我就暂且先不过问吧。」 冰高淡淡的说道。 「只是,在这一年内,我希望你可以对我示以绝对的忠诚。」 「岭姬绝无二主,仅为您效劳。」 「那么,在你愿意告诉我这件事前,我就暂且装作无知吧。」 我可以说出口吗。 可以让这个时代的冰高内亲王,知道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吗。 岭姬不禁陷入深深的思量。 「第一封信好了。折起来吧。」 「是的。」 岭姬上前,将桌上的纸细心折起。 当然,不敢有片刻目光停留在信件上。 她将折起的信放在一旁,再次铺上新的纸张。 「那封信,你收下吧。」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是写给你的信。」 「可是,殿下,我…」 「我才刚说过的事情,便已忘记了吗?」 现在还理所当然在自己身边的事物,总有一天或许也将分崩离析而不復存。 你也终究会离开我,但一起度过的这年将不会随之消失。 「愿这一年能够成为培育你美好的土壤。」 或许,从此刻开始,岭姬作为女官的生活才正式开始。 她不禁这么想。 至高至远,必自近处 「岭姬,方便过来帮个忙吗?」 「当然!」 岭姬立刻放下手上的抹布,走到鹤的眼前。 「鹤姐姐,有何吩咐?」 「最近差不多要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人手会比较吃紧一些,所以我想将一些工作交付给你。」 「我知道了,那么我要负责哪些工作呢?」 「首先,过年的时候殿下必须送新年贺礼给陛下,这些贺礼歷年来都是殿下亲自从清单中删减,所挑选出来的。」 鹤从怀中拿出三、四份清单。 「这些是这次礼品的清单,请你去询问殿下的意愿,并协助礼品的包装等事务。」 「我知道了。」 岭姬慎重的接过清单。 根据鹤的说词,现在的殿下应该会待在自己的房间。 特地从书房门口绕过的岭姬,也已经确认了书房内没有人。 但当她在门口呼唤殿下时,却得不到回应。 「会不会是睡着了呢...?」 「殿下相当浅眠,而且并不会在这种时间入睡。」 鹤露出相当无奈的神情。 「看来殿下应该是出宫了。」 「...什么!」 「殿下是位相当有好奇心的人物,会想到宫殿外增广见闻无可厚非。」 「...」 岭姬突然想起,自己跟冰高相遇时,冰高应该也是偷偷出宫的。 如今自己身为女官,对这种情形实在不乐见。 「殿下会在入夜前回宫的,你就到时候再过去请教吧。」 「...我可以出宫去寻找殿下吗?」 鹤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 「是因为担心殿下的安危吗?但是请放心,殿下还是有自保的能力的。」 「当然也有担心,但是除此以外,我想知道殿下看着什么样的景色。」 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角度,看着什么样的人间百态。 岭姬不自觉的被吸引着。 「...看来,好奇心强烈的不只是殿下而已呢。」 鹤淡淡一笑。 「不论有无找到殿下,都请在入夜前归来。」 「我知道了。」 慎重的点了点头,岭姬开始准备换上外出服装。 带着防身用的小刀,穿着轻便的衣服,岭姬自从成为冰高的女官后,第一次出宫。 她先前往她和冰高相遇的地方,也是冰高据说相当喜爱的地方,但并没有看见冰高的身影。 于是,她一个个确认过种有梅树的地方。 「...这里是最后的地方了,但还是没见到她的身影。」 难道,自己的猜测错误了吗? 岭姬不禁有些沮丧。 「...那是内亲王殿下吗?」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像耶。」 听见路人耳语,岭姬立刻转头,追随那两人的目光而去。 但是,那只是再一次的失望。 「不过应该不是吧?」 「也对,内亲王殿下怎么可能来到这种地方。」 明明应该生气的一句话,岭姬却不怎么觉得刺耳。 她知道,对方所说的话,并不是认为内亲王是个冷血无情,不重视人民的人。 只是皇室贵族,本就不会轻易出宫,更不会到这样的人潮之中。 「...!我这个笨蛋!」 再次提起精神,岭姬迈步开始奔跑。 但这次,她的目的地是偏僻的山区。 「...!原来是你。追着我来的吗?」 「不是,我是猜测殿下会来这里,才来的。」 在看见冰高身影的瞬间,岭姬感到了心安。 她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比什么都来得让她放心。 「你身上沾有许多味道,去了市集吗?」 「我本来以为殿下会便衣前往市集,但找不到您的时候,终于想通了。」 「我可不能出现在那种地方,会引起不小的骚动的。」 「是的。」 「而且,有些事情,待在里面是看不清楚的,得从别的地方眺望才行。」 岭姬向前走了几步,略为窥见冰高的视野。 刚才岭姬奔走的那一整片市集,全都能纳入眼里。 「但也有些事情,得身在其中才能有所感受。」 「你说的没错呢。但是,那不是我该做的事情。」 冰高的眼中,映入了已经微微转橙的阳光。 但她,看见的却不只是如此。 「我是冰高内亲王,是现任天皇的大女儿,是必须站在最高处、最前方,看得最远的人。」 「殿下...」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冰高,岭姬总觉得有些心痛。 冰高所说的并无错误,岭姬也认同,不论是她自己或是冰高,都必须背负起那样的使命。 但是,心中的痛楚依旧清晰。 「殿下,快要入夜了,我们回宫吧。」 「...说的也是呢。」 对岭姬淡淡一笑,冰高转身走向下山的路。 「殿下...!」 「嗯?」 「明天...明天您也会出宫吗?」 「我也不能一直都往外跑呢,最近正要开始准备过年吧?」 「...再一次。」 身为女官,叫自己的主人违反规则,听起来过于荒谬。 但是,岭姬无法忽视自己的想法。 「请您再出宫一次,然后请您带上我。」 「...带上你,又能做到什么?」 「我会让您看见那里面的场景。」 遥而冰冷,近则温热 「鹤,今天已经没有需要我确认的事项了吗?」 一边用着早膳,冰高一边看向身旁的鹤。 「是的,过年的准备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在进行,只剩下后续的程序了。」 「是吗,那就好。我今天要出宫。」 「...我知道了。」 冰高刻意无视了鹤脸上的讶异。 毕竟她以往出宫,总是不曾告诉这些女官。 要不是那天,她察觉了女子放心的瞬间。 「然后帮我将这件事转达给岭姬。」 「好的。」 「交代就这样,没事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轻轻吞下一口糕点,冰高不经意的看着窗外的梅花。 那是提早绽放,只为冰高绽放的梅花。 「她会再次,为我带来奇蹟吗...」 「殿下今天要出宫吗!我知道了!」 「...上次出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鹤略为犹豫后,还是开口问道。 「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事...怎么了吗?」 「殿下会告诉我们要出宫,还是第一次。」 「虽然不知道殿下的心意,但是能够知道殿下的行踪,我们也比较能安心的工作了。」 「说的也是,这时候应该要率直的感到高兴才是。」 露出淡淡的笑容,鹤转身离开书库。 而岭姬也立刻开始进行外出的准备。 跟着冰高的脚步,岭姬再次来到山上,空无一人的眺望处。 「殿下认为,内亲王殿下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心思无法被捉摸,表情无法被看透,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却没有人拥有清晰的模样。」 「...应该要是那么遥远的存在吗?不能是每个人想起,都不禁微笑的存在吗?」 「那是天皇陛下。」 「...!」 知道冰高未来将会继位成为天皇的,只有岭姬。 虽然现在的冰高还只是个内亲王,但岭姬也时常将其视为天皇看待、效仿。 对岭姬而言,重视的是人格,而不是身分。 但冰高所说的,宛如重新改变了她的想法。 「内亲王一出生即握有权力与优势,却和天皇陛下或其他皇亲贵族不同,尚未有值得如此待遇的贡献。 「如果过度夸耀自己,或表现自己,只会凸显自己的无知与不足,容易使人民反弹,认为这样的人不值得他们的尊敬。 「但是天皇陛下不同,陛下有着足够的权力,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人们知道陛下的力量将会为人民而使用,由此產生敬爱与尊重。」 冰高讶异的转过头,因为她听见了啜泣的声音。 岭姬正在哭泣。 为她而哭泣。 「岭姬,你为何哭泣?」 「我...」 无法说出的理由,却使得岭姬的泪水无从停止。 她多么想告诉眼前的冰高。 你将会做到,将会成为你所说的,那样的天皇。 「冷静下来了吗?」 「是的,不好意思失态了。」 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目的,岭姬立刻放下手中的包裹,并从中拿出准备好的器具。 「那是...玩具吗?」 「请您想成这是一个製作相当精细的玩具。」 将手上的零件组装完毕,岭姬亲自示范了「玩具」的使用方式。 接着,看向冰高。 「殿下请尝试看看。」 「...好。」 冰高缓缓坐下,接着看向「玩具」的两根长筒。 筒内有着小小的圆形,当冰高更加专心的看去时,终于看见了圆形内的事物。 「市集...!」 「是的。」 「这个玩具,可以让人看见如此遥远的事物吗?」 「正是如此,如此一来,殿下可以在此看见市集的模样,而不需要和人们接触了。」 「...真是个令人讚叹的工艺。」 「岭姬。」 「在。」 「谢谢。你刚才,是为我而泣吧。」 「...!」 「你,希望我能够成为人们心中的温暖吗?」 「我只是希望,可以让更多人知道殿下的好。」 「何必呢?」 冰高淡淡一笑。 「人性其实意外的缺少贪欲呢。」 「是这样的吗?人们不是会不断追求自己没有的事物吗?」 「是那样没错,但是,也很容易因拥有而满足。」 「...殿下觉得,就算只是少数,只要有人能理解您就足够了,是吗?」 「岭姬不这么觉得吗?」 能够理解自己的人,岭姬并不是没有。 但是,即使如此... 「我比殿下还有一丝的贪欲,希望我重视的人们,能够理解我。」 「...」 还不够呢。 明明这么想,冰高却不知道自己缺少的是哪一边。 是还不够被岭姬重视,还是不够理解她。 「看来,我也有那么一丝的贪欲呢。」 「...?」 但是,我已经得到了那样的理解。 冰高望向远方的市集。 赠送之心,不在于礼 「岭姬,可以请你帮我去打扫门口吗?」 「我知道了。」 「我整理完这里就会过去了。」 「请放心交给我。」 岭姬自信一笑,带着扫具走向大门。 西元已经进入新的一年,但在这个时代,还尚未进入十二月。 「...?」 「你是...对了,是那个对文书颇有研究的女官吧。」 岭姬困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从装扮大约可以猜出对方是女官,但她从未见过这名女子出现在这个宫殿中。 是许久才会出现一次的前辈吗?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岭姬。」 「初次见面,我是花音。不好意思,可以麻烦请你转告内亲王殿下,说我来访吗?」 「...」 明明是个女官,来访却需要特地告知冰高吗? 岭姬还是看不透眼前这名女子。 而且,她身后的两名侍卫手上也端着看不出端倪的盒子。 「...!花音大人!」 「鹤,好久不见了。」 直呼其名吗!? 岭姬讶异的看向刚现身的鹤。 内亲王殿下的贴身女官,地位可绝对不算低。 能够如此直呼鹤的人... 「岭姬,快去告诉殿下,花音大人来访了。」 「...我知道了。」 「花音来了吗?我知道了,帮我更衣吧。」 「是的。」 为冰高挑选了其中一件衣服,岭姬按耐住心中的困惑,仔细的为冰高穿上。 「待会你跟我一起过去,你也需要认识花音才行。」 「好的。」 「...花音是陛下的贴身女官。」 「...!我还以为是殿下的女官!」 「我的女官,还敢叫我出迎,这可不像话了。」 冰高轻声一笑。 「不过花音也不是那种会仗势欺人的小人,虽然是陛下的贴身女官,你大可不用那么拘束。」 「我明白了。」 「在这个时间点,花音来访的用意...」 「殿下?」 「没事。走吧。」 「是的。」 牵起冰高的手,岭姬率先朝着大厅走去。 「殿下贵安。」 「免礼。好久不见了,花音。」 「是的,能见到殿下健康平安,是花音最高兴的事了。」 花音望向冰高,对方还是依旧不苟言笑。 儘管如此,花音知道冰高是个很重视缘分的人。 即使没有人能够碰触她的内心深处,她仍旧会珍惜着身边的每个人。 「这次来访,是代替陛下前来送礼。」 在花音的手势下,侍卫将手上的礼物交给站在一旁的鹤。 鹤捧着礼物,走到冰高面前,轻轻打开。 是件格外华丽的和服。 「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殿下能在十二月初一那日的祭祖典礼,穿上这件和服。」 「...」 此时的岭姬,并没有察觉到冰高沉默的心意。 只是,她知道冰高下一句话,并非真心。 「谢谢你,请代我转达给陛下,冰高很荣幸能收下这份礼物。」 「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还请留下用膳。」 「谢谢殿下好意,但我还需要为陛下处理过年的事务,就先不叨扰了。」 「我知道了。鹤,麻烦你送客。」 跟在冰高身后,岭姬犹豫着是否该发问。 那件和服,她总感觉有着特别的意义。 「殿下,十二月初一有什么要事吗?」 「刚才花音也提到了吧?祭祖典礼。」 「在祭祖典礼上,会发生什么事吗?」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已经决定好的。」 冰高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庭院。 「岭姬。」 「在。」 「祭祖典礼那天,为我更衣。」 「...我知道了。」 岭姬选择了不再过问。 如果想告诉她,冰高是会告诉她的。 冰高之所以不愿多谈,必定有其理由。 只是,从这天起,整个宫殿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 鹤工作的更加勤劳,同时也频繁的打扫暂时放置礼品的房间。 其他的女官也都显得很有活力,总是自告奋勇的接过许多工作。 另一边,冰高则更增加了待在书房的时间,几乎很难见到她。 每次见到,岭姬总是只能行礼致意,然后看着冰高走进书房,或走入寝室。 流言、传闻漫天飞,却意外的没能流入书库中,使岭姬置身事外的有些不可思议。 「岭姬,我听说了,恭喜你负责十二初一的更衣。」 「鹤姐姐,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一次更衣,用不着恭喜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 鹤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不是亲眼看到花音大人送上礼物的和服了吗?」 「是的,但是只是要在祭祖那天穿上不是吗...?」 「并不只是那样。」 「...?」 「陛下真正的意思,是要昇叙。」 「昇叙?提升品级的意思?」 「没错。殿下将会晋升成为一品内亲王。」 察彼之情,回彼以喜 二品内亲王被昇叙成为一品内亲王,并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 以岭姬的角度来说,放眼歷史也不过如此。 但是,在这样的时间点,这样的局势下,让冰高成为一品内亲王,其中的意涵不言可喻。 「我能不能为殿下做些什么呢...」 岭姬隐约感受得到,冰高似乎并不高兴。 「岭姬,殿下要你过去书房一趟。」 「好的。」 望了一眼自己的桌子,岭姬走出书库。 砚台上的墨水,已经乾涸。 「殿下。」 「坐下吧。这些话本应由鹤她们交代你的,但考量到一些问题,所以由我直接告诉你。」 「好的...」 是什么话呢? 岭姬有些好奇,但冰高的表情使她有些不安。 「你还记得,你问我祭祖典礼上会发生什么事,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殿下说,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已经决定好的。」 「没错,所以,你无法为我做到任何事,只能见证事实。」 冰高淡淡的一句话,却在岭姬心中激起一阵阵回盪。 自言自语被冰高听见了吗?不可能,那个时候冰高正在书房中。 还是,穿越时空被冰高发现了?更不可能,这个时代的人们不会有那样的想像空间。 换句话说... 「你不许有多馀的回应,只要在当天为我更衣就好。做得到吗?」 「...好的。」 「根据规矩,昇叙成为一品内亲王后,就要改称对方为一品宫殿下,就像如果你要尊称我时,会尊称为二品内亲王殿下一样。」 「所以,从此以后不能再称呼您殿下了吗?」 独自坐在书房中,冰高想起那天岭姬的表情。 自己试图隐藏起的心意,看来却被一介女官察觉了,儘管反过来也是如此。 但是,如果岭姬试图为此做出什么行动的话... 「鹤,去把岭姬叫来。」 岭姬过不久就到了,走进书房时的表情依旧沉重。 这让冰高更加的不安。 和成为女官已经有好几年的鹤她们不同,岭姬还是个新人,还不懂得很多规矩。 一旦触犯了底线,那不是冰高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没错,所以,你无法为我做到任何事,只能见证事实。」 因为冰高喜欢梅花,所以岭姬为了她提前了开花的时节。 因为冰高想看看市集,所以岭姬准备了那样的工艺。 冰高知道岭姬会为自己竭尽全力,理由或许和她看向自己的欣羡之情有关。 但是正因为如此,必须由冰高自己开口。 「你不许有多馀的回应,只要在当天为我更衣就好。做得到吗?」 年轻的时候,总会想着要抵抗些什么。 对于那些不由分说就压上自己的权力,总试图做出反击。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冰高早已学会了自己吸收自己的情绪。 无谓的反击只是自取其辱,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虚此生,才是她应该要完成的使命。 而这样的情绪能有人察觉,能有人为自己烦恼,是何等令人高兴的事情。 即使依旧,是必须压抑下的波动。 「所以,从此以后不能再称呼您殿下了吗?」 岭姬的语气带着尊敬,却从中隐约透出任性的气息。 就像是在对冰高撒娇一般。 「称呼我殿下就可以了。」 「...!」 「那是对外的尊称,这次昇叙的大概不只是我一个人,我只是希望你跟去的时候注意礼节。」 「好的!」 从小道消息中,岭姬得知了这次昇叙的对象,总共有三位。 第一位,是穗积皇子。 穗积皇子是冰高的父亲─草壁皇子的同父异母弟弟,可说是冰高的叔叔。 这次,他也同样被昇叙为一品。 第二位,便是冰高内亲王。 既是现任天皇的长女,更被昇叙为一品内亲王。 虽然所有人都不便明说,但冰高继任成为天皇的日子恐怕已经不远。 第三位,是施基皇子。 施基皇子是冰高的祖父─天武天皇的哥哥─天智天皇的第七皇子,冰高简称其为伯伯。 这次昇叙为二品的他,虽然一直没有受到重用,但在诗书上颇有心得,是冰高相当尊敬的人物之一。 「这次祭祖典礼,恐怕殿下的昇叙将会成为眾人瞩目的焦点吧。」 鹤一边教导岭姬如何为冰高换上那件和服,一边不经意的说道。 「是这样吗?穗积亲王殿下不也昇叙成为一品吗?」 「是啊...」 岭姬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忍了下去。 冰高提醒过她,不能有多馀的反应。 「总之,这对殿下而言,也是相当重要的典礼,你得努力一波了。」 「...好的。」 但是,自己真的无法为冰高做些什么吗? 岭姬依旧,无法拋去这个想法。 踰矩之心,何去何从 西元715年1月10日。 和铜七年,正式进入十二月。 十二初一,便是皇室所有成员瞩目的祭祖典礼。 岭姬为冰高披上最外层的唐衣,再轻轻将冰高的秀发捧到唐衣之上。 接着,她拿起一旁的外裙─裳,先将裳的上半部「小腰」围上冰高的腰部,并为她在前方打上精緻的结。 她再次走到冰高身后,将裳的下半部拉直、铺平。 此时的冰高,身上穿着日本女性最正式的古典礼服─十二单,或称裳唐衣,这样的她可说是兼具了稳重和美丽于一身。 岭姬来到冰高身旁,为她整理多层重叠的袖子,接着蹲下身,为她将衣襬拉顺。 最后,她走到冰高面前,双手捧着檜木所做的扇子高举,双膝跪下。 「殿下。」 「嗯。」 接过檜扇,冰高望向窗外。 是时候该出发了。 「鹤,你怎么还在这里?」 「唉呀,花音大人是来迎接殿下的吗?」 「是的,陛下如此吩咐的。先不说这个了,你不去为殿下更衣吗?」 在冰高身边的女官中,就属鹤的地位最高,歷练也最久。 每年祭祖都是由鹤为冰高更衣,花音还以为这会持续到一方过世为止。 「今年殿下让岭姬更衣。」 「岭姬...那个新人女官吗?」 「她是位很认真的女官,而且一心一意都在殿下身上,想必殿下也很重视她吧。」 「那么你呢?」 「当然,把岭姬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重视着。」 鹤灿烂的笑着说道。 「是吗...嗯?」 「这是...?」 立刻望向冰高寝室的方向,鹤顿时想起了过往记忆中的碎片。 彷彿带着梅花色彩的笛音,这次却有些不同。 「是谁演奏的呢?实在是相当美妙的声音。」 就连待在天皇身边,已经听过无数笛乐的花音,都不禁为这首笛曲折服。 是因为吹笛者的技术过人吗? 还是... 「...!」 冰高讶异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岭姬。 她正轻轻闭着双眼,专心致志的吹着手上的笛子。 笛声彷彿有了生命,却哪里也不去,只是环绕在冰高的身边。 「...谨献一曲,为殿下送行。」 「这是什么曲子?」 岭姬轻轻摇了摇头。 「这不是既有的曲子,是岭姬想着您所现场吹奏的曲子。」 「...」 月。 这是来自月光的曲子。 冰高不由自主的这么觉得。 「岭姬,我说过吧,你无法为我做到任何事。」 「是的。」 「既知如此,又何必演奏?」 「因为有殿下在此。」 走在冰高的身后,岭姬望见了来迎接冰高的花音。 儘管冰高的表情依旧冰冷,但她已经不必再担忧了。 「殿下贵安。」 「免礼。」 「适才是殿下的演奏吗?」 「并不是,演奏的是岭姬。」 「这还真是失礼了。是非常优秀的演奏。」 岭姬轻轻点头,向花音答谢。 「只是,此曲的曲风比花音预想的,还要明快的许多呢。」 「祭祖典礼的朝晨,可不适合悲情的曲调呢。」 「花音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对岭姬而言,殿下此行将会渐行渐远吧。」 「这又是为何。」 花音愣了片刻。 因为她第一次看见了冰高的笑容,儘管只有一瞬。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此,而只要我在此,岭姬就会为我演奏,仅此而已。」 这天结束后,正如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一般,冰高昇叙成为了一品内亲王。 侍奉在她身边的岭姬只是默默的,看着冰高那有些陌生的模样。 冰冷...却还是有些温度,只是少了平时的那种不拘。 「岭姬。」 「花音大人!」 「你...跟殿下之间有些什么吗?」 「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那么只是单纯的惺惺相惜吗...?」 「花音大人,如果您有什么误会还请您明白的说,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造成殿下的麻烦。」 「岭姬,我可是陛下的贴身女官,你想就知道我听过多少曲乐了吧。」 「...是的。」 岭姬还是不懂花音想要表达的意涵。 「今天早晨,你为殿下所吹奏的曲子,那是你自己的曲子吧?」 「是的。那又如何?」 「也没有如何,只是换言之,在那曲中的所有情感流露,都是出自于你的内心。」 「...!」 「你可知道...你对殿下的感情,恐怕已经超越了敬重吗?」 「请花音大人不要胡说!我怎么可能对殿下怀有那样的感情!」 「如果你愿意面对内心,那么我也会协助你的。能够让殿下如此敞开心扉的人,恐怕为数不多。」 「...」 「岭姬,听姐姐一句劝。」 任性,是孩子的权利。 长大了,势必得学会牺牲。 「你要牺牲什么,就交由你自己决定了。」 隐匿之实,视而不见 你可知道...你对殿下的感情,恐怕已经超越了敬重吗? 「岭姬?」 「...!殿下!」 「再那样粗鲁的对待书,就算是你我也不会客气喔?」 冰高缓缓移动脚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而原本坐着的岭姬,在看见冰高的瞬间早已站起。 「万分抱歉!」 「有什么烦心事吗?」 「...是的。」 「和我的昇叙有关吗?」 从那天以来,岭姬就一直躲着自己。 冰高早已感觉到,只是没有明说。 「准确来说,是和殿下昇叙那天发生的事情有关係。」 「是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 「...是不该告诉殿下的事情。」 不该。 这句话的出现,完全在冰高的预料之外。 「什么意思?」 「这件事可能会对您造成影响,难得您昇叙成为一品内亲王了...」 岭姬有件心事,据她所说,是不该告诉我的事情。 换言之,不告诉我这件事,并不是源自于她的心意,而是她的判断。 而她在这时候提到了我的昇叙。 看来是件一旦说出口,可能会让我失去现有地位的一件事呢。 「岭姬,在你看来,内亲王的地位和你这个人对我而言,哪个比较重要?」 「誒...?」 虽然自知是个有些过分的提问,但冰高依旧面不改色。 唯有这个问题作为前提,她才能让岭姬开口。 「这个...当然是内亲王的地位了...」 「没错。那么,你就不需要担心我的地位会因此而动摇了。」 「可是...!」 「必要的时候,我会连你都捨弃,只是为了保住这个地位,懂了吗?」 儘管为了这个地位,此时更不应该追问。 但是,冰高总觉得自己必须知道这件事。 「花音大人认为,我对殿下怀有了敬重以外的情意。」 「什么情意?」 「这个...她没有明说...」 「你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想到的是什么样的情意?」 冰高内亲王。 将来将会继任成为元正天皇的人物。 是岭姬憧憬的目标,也是她这一年必须尽心尽力服侍的对象。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爱情。」 「...!」 与其说岭姬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不如说冰高没想到岭姬会回答得如此堂堂正正。 冰高很清楚,这就是花音的目的。 让岭姬认知到自己的感情,藉此扰乱冰高的心绪,使她能更有点感情起伏。 但是,该说是徒劳无功吗,或者该说是... 为时已晚? 「敬爱吗。」 冰高缓缓的开口。 「岭姬,爱情也分成很多种类的,所谓爱情,不过是比喜欢再多了一些情绪在罢了。」 「...所以,我对殿下怀揣的心意,是敬爱吗?」 「你也只能怀揣这样的心意。」 一瞬间,冰高的言语让岭姬恢復了冷静。 现在的她只是一名女官,对方则是堂堂一品内亲王。 无论如何,两人都不是对等的。 「...失礼了。」 「谢谢你,愿意对我怀有敬爱的心思。」 「殿下是很优秀的人,只是注视着您的背影就会不断被激励、给予勇气。」 别开眼神,冰高不愿去注视岭姬的目光。 至少她认为现在的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 「那很好,之后也继续为我效力吧。」 「好的...!」 自从和冰高谈完一次后,岭姬的心思就像是海阔天空般自在。 在花音说出那句话后,岭姬知道自己的心中的确有着有别于敬重的感情。 但那到底是什么,到底该是什么,她却并不清楚。 冰高的一席话,却立刻让她明白了,那即是敬爱。 只是对于比自己优秀太多,灿烂太多的冰高内亲王,给予的敬爱。 「殿下,那样真的可以吗?」 「你又是所指何事呢?鹤。」 「我一直以身为殿下的女官为傲,但比起对殿下的心思,我完全不及岭姬。」 「我知道。」 「虽然以我这样的身分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得体...」 「既然这么想,就不许继续说下去了。」 冰高放下手中的茶杯。 「鹤,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就算不情愿也会很清楚我的心思,明白我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意思,但是岭姬不同,她才刚来没多久。」 「是的。」 「如果不趁现在防患于未然,等到水淹宫中再想治水就太迟了。」 得趁着现在,还可以撒谎的现在。 谎言还不会被戳破的现在。 「你是个温柔的人,得让你看着这么丑陋的模样,真是抱歉了。」 「请别这么说,殿下。您才是位温柔的人,所以才会这么做。」 鹤皱紧双眉,最后,闭上双眼。 彷彿能够对一切视而不见。 寄託心愿,千年之后 随着时间流逝,正式进入了和铜八年的一月,同时也是西元715年的二月。 在察觉这件事的同时,岭姬也不禁感叹光阴似箭。 她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四个月,而和铜八年也将会是和铜年号的最后一年。 在这年的九月,冰高将会即位成为天皇。 「殿下,请用。」 「嗯。」 冰高只看了一眼岭姬端来的茶,便立刻回头埋首于古书之中。 「没有进展吗?」 「不是,一开始总是得这样多花点工夫的,因为很多基本的知识都还是未知。」 「殿下究竟是想完成什么样的书籍呢?」 「我以为你知道。」 不带失望,只是平淡陈述事实的冰高,一直认定岭姬早就知道了她想做到的「理想」。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我知道殿下是想完成一本和《古事记》不同,可以提供研究的人们作为参考的作品,只是...我不太清楚殿下的动机。」 「动机?」 「就是殿下想这么做的原因。」 「这倒是说来话长了...」 「还请殿下告诉岭姬!啊,请一边享用茶,一边慢慢告诉岭姬!」 「...」 冰高淡淡一笑。 她大概猜得出岭姬的用意。 「岭姬,你认为陛下为何下令编纂《古事记》?」 「...自古传承下来的神话,必须有人将其纪录下来。」 「那是其一,其二,而且恐怕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让我们皇族可以永久立足于顶点之上。」 「...!」 如果有哪位歷史学家这么对岭姬说,她恐怕会很热情的跟对方讨论吧。 实际上,她也听说过这样的解释。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冰高也怀着一样的看法。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吧?本来站在高处的人就会竭尽全力,以维持自己现在的地位。」 「可是...那个...」 「为何我们拥有统治人民的力量呢?那是因为我们有才有能吗?那么,当没有那样的人才时,不就必须得让给更贤明的人才了吗?听起来像是个不错的模样,但是岭姬,那真的是最美好的模样吗?」 「...当今天出现了两位都很适合的人才时,甚至更多人数的时候,就可能引起争执。」 「没错。在让人人都有机会的同时,也给予了叛乱的火花,陛下或许也是考量到了这一点,才会决定让皇位继承的人选有所绝对依归吧。」 「而我想做的,也就和这相去不远。」 冰高望了一眼自己桌上的书籍堆。 「对内,陛下的《古事记》已经足够让百姓信服,认定拥有神明之血统之我们一族才是最适合统治此国的皇族,但对外,尚未有所对策。」 「殿下想拓展版图吗?」 「并非如此,而是需要杜绝各种可能引起不安的源头。」 「...为了让这个说法更趋完美,是吗?」 「大概就是那样。」 「可是,那个...殿下这么说,没有问题吗?」 「话先说在前头,我们是神明的子孙这点,我可没有半点怀疑喔?我只是陈述,陛下为了使百姓们安心,而将这件『既定事实』写成故事,『告知』人民,仅此而已。」 岭姬不禁感叹。 冰高看上去对政治毫无兴趣,却是个很懂得待人处事的人物。 不需要让自己握有过多的荣华富贵,但也不让自己身陷险境。 是个很有政治手腕,却野心少得过分的奇人。 「如果...如果殿下因故而无法完成这部作品的话呢?」 只要还在同个世界线上,不论岭姬如何努力,冰高依旧无法完成这部作品,只能由一千五百年后的岭姬内亲王接手完成这件事。 明知道冰高的努力,却无法说出她将迎接的遗憾,使岭姬心中莫名痛苦。 「完成这部作品,是我想耗尽一生完成的理想。 「如果我没能做到,那恐怕是因为我有着更需要做到的事,有更重要的梦想得去实现。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相信那样的我必然不会抱着任何悔恨。 「只是,恐怕还是会有些期许,盼望着有谁能代替我完成这件事。 「到时候,能够拜託你吗?岭姬。」 岭姬很清楚,冰高所指的,是如果她先身亡了,离开她身边的岭姬也要继续走上这条路。 但是,对岭姬而言,却不只是这么简单。 代替冰高完成《日本书纪》的撰写,是她前往这个时代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她的责任。 儘管两人的心意有着落差,但冰高的请託却意外的很贴切。 岭姬单膝跪下,垂下眼眸。 「岭姬必定会为殿下鞠躬尽瘁,完成这部作品。」 痛楚涓流,涌上心头 「岭姬。」 在鹤的声音出现的同时,一叠书籍也出现在岭姬的眼前。 「鹤姐姐,这个是...?」 「殿下要我带给你的,说是如果要帮忙殿下的话,这些对你有帮助。」 「原来是这样...我待会再向殿下道谢。」 「岭姬要帮忙殿下撰写那部作品吗?」 「是的。我无论如何都想完成那部作品。」 「是吗,那就好好加油吧!」 「好的。」 岭姬不经意的瞥往那叠书,接着被书封的字所困惑。 「鹤姐姐。」 「嗯?怎么了?」 「这上面写着草稿,但是字跡看上去却不是殿下所写的...」 「当然,这些书都不是殿下所写,而是其他皇亲贵族的大人们所写的。」 「...!我还以为这部作品将会是殿下一人完成的!」 「怎么可能?殿下只是作为主筹备人,让那些人撰写各自擅长的部分,并且透过殿下的『名号』各自统合完成一部作品。」 「那么,殿下每日在书房中读书又是为了...?」 「既然冠上自己的名号,想必殿下也不想草率了事吧。而且,殿下本来就相当重视这部作品。」 「...原来如此。」 「岭姬,你为什么想要协助殿下完成这部作品?」 「那是因为...我自己也很喜欢这种事情,听完殿下的想法,也觉得很赞同。」 「只是因为这样吗?」 一瞬间,岭姬觉得鹤的名字恰如其分。 看上去与世无争,长寿的平淡,眼神却总像是凝视着人心中最重要的部分。 这个瞬间的鹤,是否也看着自己内心最重要的区块呢? 岭姬不禁这么想道。 「...完成这部作品,和我想成为女官有很重要的关联。」 「完成它,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只是想知道那些未知的答案。我想知道这部作品问世后会造成什么样的贡献。」 「岭姬,我一直感觉得到,你将殿下看得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鹤突然扯开了话题说道。 「虽然我没有你那么深情,但也很为殿下高兴,能够得到像你这样的女官。 「只是,如果是我的错觉就先向你道歉了。 「你想珍视殿下,却为何总是远离殿下? 「一边为了殿下鞠躬尽瘁,一边给自己一个冷漠的理由。 「你,在害怕着什么吗?」 已经过了四个月。 一年的期限,已经逐渐逼近。 当初只是纯粹的为了想知道歷史而来到这个时代,只是为了纪录最真实的歷史而接近冰高内亲王。 运用手上的各种资源,了解冰高内亲王的心态,了解她在当上天皇前的这段歷史。 同时,也为在继位与否间徘徊的自己寻找方向。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确认歷史的目的却逐渐变得淡薄。 出现了比其还要重要的事物。 再这样下去,岭姬知道自己会不自主的这么想的。 即使回不去了,也想待在冰高的身边。 「我总有一天将会不得不离开这里,但现在的我却萌生了不想这么做的心。」 「离开这里是指...离开宫中吗?还是离开殿下的身边?」 「都是。」 「...没有选择的馀地吗?」 「我不能选择留下,殿下也不会希望我留下的。」 「不可以这么说。」 鹤严肃的指正。 「殿下一定是希望你留下的,但更希望你去珍视你更想重视的一切。」 「...对不起。」 「既然已经决定终究会离开,那么何必现在就开始折磨自己?」 「但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更加难以自拔的。」 「到时候我跟殿下都会推你一把的。」 岭姬怯怯的抬头,看见鹤的微笑。 「在离开那天来临之前,尽可能的多製造些美好的回忆吧。」 鹤,你为什么会成为女官?说实话就好。 啟稟殿下,鹤的家境并不富裕,如果要照顾一家大小,需要有稳定的金钱来源。 你是大姐吗? 是的。 那还真是辛苦了。你可知道,来了宫中就没那么容易回家了? 知道。 不会思念亲人吗? 当然会。但是,想到以往的那些回忆,就能告诉自己要继续努力下去了。 为了重要的那些人们吗? 是的。 「虽然我们无法陪着你,去面对那些你即将面对的困境,但是这些回忆想必能在你深夜哭泣时,轻轻拍着你的肩膀吧。」 殿下,你可曾知道。 虽然您总是不苟言笑,但时间一长,也总能看出您的心情起伏。 过了那么久,鹤才明白那时的殿下正在担忧,为区区一名女官的我而心疼。 能够成为您的女官,是何等幸运的事。 您也早已成为我心中,那些重要的人们了。 而眼前的这名岭姬,也一定... 「如果你愿意将我们视为重要的人们,就别故作瀟洒的离去,任性一点也好。」 能察觉我们,对她的心疼吧。 千斤之羽,因你翱翔 站在房中,冰高静静等待着岭姬为她换好衣装。 虽然自她学习女官的事务已经五个月,但仍比不上有数年经验的鹤来得俐落。 「今天穿的衣服比较多呢。」 「是的,因为从今天开始正式进入了二月。」 二月,是冬季积雪开始消融,万物开始復甦的季节。 因为雪融化加重了寒气,因此比起过往的严寒,衣物还需再更添一件。 「这么说来,今年我没怎么期待二月呢。」 「殿下...?」 「不,没事。」 冰高不经意的望向窗外。 远处的梅花正要开始盛放。 「对了,你看过那些草稿了吗?」 「是的,已经读完了。」 「感想呢?」 「虽然在很多细节上都呈现眾说纷紜的状态,但大致上的走向并没有过多的差异。」 岭姬走向冰高的首饰盒,冰高伸手指向其中一条项鍊。 「殿下打算从中挑选出一个说法,作为正统吗?」 「如果那么做,剩下说法的人们必定不会认同吧。」 「那么...?」 「很简单,全部列上去就行。」 「可是那样不会让人民不知道,究竟哪个说法才是真正的吗?」 「真实性并不是我所追求的最终目标。」 待岭姬退开一步后,冰高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项鍊。 「不论是哪个说法,都以我们皇族为最高依归,这才是重点。」 走到房门口,岭姬轻轻推开门扉。 依旧雪白的景色中,显得更加眩目。 「二月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的时节呢。」 「...殿下喜欢二月,是因为梅花即将绽放吧?」 「嗯。但也因为回暖而雪融,行走时总得多花点心思呢。」 「这么说也是...」 「没什么,每年都会这么想的。」 冰高正想向前跨出一步,却发现眼前伸出了一隻手。 她向一旁看去,是岭姬。 「怎么了?」 「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抱着您到书房。」 「你有不会跌倒的自信?」 「是的,我穿着的是不会打滑的鞋子。」 「...难得你的好意,请让我婉拒。」 「...!果然,太过踰矩了吗?」 「内亲王被一介女官抱着的确有失体统,但是...」 冰高灿烂一笑。 「明年可没有你抱着我过去了,会不习惯的。」 岭姬愣了一下,随即落寞的低下头。 却看见眼前伸出了一隻手。 「不过既然你穿着那双鞋子,就让我好好利用一下吧。牵着我走到书房。」 「...!是的!」 走在容易滑倒的路上,儘管穿着用最新技术打造,绝对不会打滑的鞋子,岭姬却还是小心翼翼。 她从小就穿着这样的產品,也早就适应了这样的路面。 但她谨慎再谨慎的原因,都是为了担心身旁的另一个存在。 当她跌倒时,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扶住她,又该怎么陪她再次站稳脚步? 「如此走在雪地上,总会让人想到幼儿学步的模样呢。」 「的确如此。」 「岭姬出生在...很好的家庭吗?」 「从旁人看来,应该是相当好的家庭。」 「那么,为什么要来成为女官呢?」 「我...」 冰高说过了会等她。 但是,在这样下去,她真的说的出口吗? 自己所背负的责任,与终将迎来的结局。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总有一天会...!」 「...嗯,慢慢来吧。」 「刚才,其实我想问的是别的问题。我想知道,你是否会羡慕出生在皇族的我?」 「出生在皇宫中,一定也有伴随而来的困扰,所以我并不会羡慕您。」 「是吗...」 「殿下对自己出生在皇族这件事,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曾经...觉得出身为何都不重要,但或许能这么想便是一种傲慢吧。」 因为拥有,所以可以说出寧可捨弃这种话。 明明有更多的人,连选择权都无法掌握。 「但是至少现在,我很庆幸我能作为冰高,出生于此。」 如果自己不是内亲王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承担这么多不必要的责任? 来自人民的视线,其他势力的威胁,宫中的尔虞我诈,总是令人精疲力尽。 但是...! 只要有一次的邂逅,只因为这一次的邂逅,一切的不安都有了依归,痛苦都有了意义。 因为和你相遇,我终于说得出口。 「我也是,殿下。」 能出生于此,真是太好了。 能作为内亲王出生,真是太好了。 就算责任压得我喘不过气,只因为你,一切都值得。 「我也很庆幸我能作为岭姬出生,并和您在此处相遇。」 不求天长,但盼此刻 「岭姬。」 「花音大人,久违了。」 「一月以来…吗?」 花音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件事,已经没问题了吗?」 「…?啊!是的。多亏了殿下提点,我也顺利釐清自己的心绪了。」 「那真是太好了。」 口是心非,却绝不能让眼前的岭姬察觉。 花音知道如果是殿下亲自解决,那么代表要是自己再多踩一步,前方即是悬崖。 「我是代替陛下送礼而来的,可以请你转告殿下吗?」 「我明白了。」 不久后,冰高已经坐在座位上,接待着来客花音。 「岭姬,你先退下。」 「是的。」 岭姬虽然不知道冰高要她退下的理由,但毕竟身为一名女官,尤其还是冰高的命令,她无需迷惘。 「请殿下稍等,这次岭姬也有关联,必须请她留在此处。」 「岭姬也有关?什么意思?」 「前几日进入二月,如您所知,融雪增寒,因此陛下特地遣我花音送来驱寒之衣物。」 冰高一个眼神,岭姬立刻上前接过礼物,并递至冰高的眼前让她确认。 「请代冰高向陛下转达感谢之意。但花音,我想这和岭姬并无关联。」 「是接下来这件事。陛下也准备了一件避寒的衣物给岭姬。」 「什…么?」 岭姬望向冰高,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上前接下礼物。 「岭姬,你退下。我和花音讨论这件事。」 「是的。」 岭姬一离开,花音感受到空气顿时冰冷了许多。 「陛下应该有说明的字句吧?」 「是的。但恕花音提问,为何不让岭姬聆听?」 「她有她的立场,视情况,或许无法承受这份礼物。」 「…?」 「总之,请先转达陛下的意思。」 「陛下希望可以提升她成为贴侍女官。」 「谁的?」 「当然是殿下您的。」 「也就是说,陛下要把鹤撤下吗?」 「没有这回事,陛下是希望那两位可以并立。」 冰高看上去没有一丝喜悦,让花音感到困惑。 岭姬能够正大光明的跟在她身边,这对她们而言并非坏事。 「请转告陛下,容冰高谢绝陛下送给岭姬的那件服饰,以及这份好意。」 「殿下,为什么…?」 「她就那样继续作为一名女官即可。」 「…我明白了。」 「花音,你的要事都已经说完了吗?」 「是的…?」 「那么,我也有事要问你。祭祖那天,你为何要对岭姬说那种话?」 果然问了吗。 虽然花音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冰高逼人的视线下,被用那种冷冽的语气询问,还是让她感到畏惧。 「我不希望岭姬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就算她明白了,打算为感情搏斗,又真的能得到她追求的幸福吗?」 「我会协助她的,而且陛下也相当看好她…!」 「何等不自量力!」 冰高站起,花音立刻低下头。 那个感情平淡到不可思议的冰高内亲王,难得动怒了。 「…失态了。」 冰高再次坐回座位。 「如果她以那样的身份待在我身边,那么痛苦的必定是我们双方,但我不希望她如此。」 「殿下…」 「岭姬也很清楚我的意思,所以才会依旧作为女官侍奉我吧。」 仅仅一年。 期待不用过分,目标不用多远。 在这一年内,尽可能的陪在彼此身边,守护彼此的笑容。 仅此而已。 「岭姬,我谢绝了陛下的好意。」 「我明白了。」 将冰高收下的衣服放入衣柜中,岭姬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你想收下吗?」 岭姬摇了摇头。 「那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由殿下决定的。」 「你大可以不用那么顺从我,如果你有自己的意见,也可以提出来。」 「但是我是您的女官,是殿下的人。」 「…你是我的女官,但不是我的人。你是属于你自己的。」 「并非如此。我在这一年间,都会是您的人,直到卸下女官一职,我才会回到我自己。」 「那是,要为我奉献一切的意思吗?」 「当然那也是一部分,但不只是如此。」 岭姬走到冰高身旁,单膝跪下,并伸手捧起冰高的手。 「我知道殿下很重视我,很珍惜我,所以对感情起伏不大的殿下而言,我就是您的感情。」 「…真是个自恋的人。」 「我很喜欢,身为殿下的人,为殿下效劳的自己。」 或许,在自己不否定的那个瞬间之前,自己早已察觉。 她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再确切不过的真实。 「岭姬,如果你就是我的感情的话,那么你能告诉我吗?为你而动怒,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那一定是…」 喜不自胜的温暖。 乘风之蝶,挥翅成风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了三月。 自从进入和铜8年以来,岭姬就感受到身旁的时间正飞快的流逝着。 是因为世界知道这个平衡即将被打破,还是只是她自己正不断远离这个世界呢? 无论如何,只有那个人的存在,依旧不曾远去。 「岭姬,明天早上帮我更衣。」 「好的。殿下明天要去哪里吗?」 「来自陛下的邀请,希望可以齐聚一堂赏花。」 「这么说来,已经是樱花盛放的季节了呢。」 「嗯。儘管如此,梅花仍尚未凋谢完毕,还是可以一览残梅的风采。」 「我明白了。明天我会为殿下准备最合适的礼服。」 「那是没问题,但是这次可不需要再为我奏乐了。我不会离开的。」 「…!好的。」 话虽如此。 岭姬还是从冰高的神情中,隐约感受到些许的不悦。 是因为梅花即将凋谢了吗? 「殿下心情不好?」 「是的,总觉得并没有很期待明天的赏花。」 「殿下本来就不太喜爱那种活动。」 鹤浅浅一笑。 「殿下虽然会出席各种场合,尽其皇族的义务,但对于这种容易引起争执的场合并不乐见。」 「争执…?」 「赏花是其一,另一个层面,是赏美吧?」 「…!」 原来是变相的联谊吗! 岭姬立刻明白了冰高兴致缺缺的原因所在。 「不过这件事我们也没办法帮上忙,你就专心于明天的更衣吧。」 虽然鹤如此安慰岭姬,但她仍然无法释怀。 总觉得,还能为冰高做到些什么。 隔天一早。 岭姬为冰高穿上以白色为底衬的礼服,在礼服靠近颈项等肌肤处的地方则有着红色的缀边。 在梳起高雅发髻的同时,她也为冰高饰上精緻的发簪。 「这个发簪,并不是我的所有物吧?」 「是的。恕岭姬僭越,这是岭姬所製。」 「製?你还会製作首饰吗?」 「虽然并非上品,但如果殿下不嫌弃,希望殿下能戴着它前往宴会。」 冰高看向镜中模糊的影像。 「先摘下来让我亲眼看看。」 「好的。」 将发簪递上,岭姬有些担心的看向冰高。 另一方面,冰高则是仔细的观察着手上的发簪。 虽然正如岭姬所说并非上品,但是在那水蓝色的蝶翅主体上,以金箔加以点缀,并同时有着流线型的轻巧感。 能够做出如此形状首饰的人,并非常见。 「为我饰上吧。」 「好的…!」 「岭姬,这个首饰是为我而製的吧。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一边让岭姬为自己上妆,冰高一边在空档时问道。 「其实我询问了鹤姐姐,殿下之所以不那么期待赏花的缘故。」 「嗯。」 「所以我想,如果无法让人们停止打量殿下的话,不如让殿下成为出淤泥而不染,不可褻瀆的存在。」 「之所以选择这件衣服,也是由此而来的吧?」 「是的。而且红色的边线可以凸显殿下的白皙,宛如尚未溶解,仍留在梅花瓣上的一抹残雪。」 「继续吧。」 「至于发簪,则是因为想着如果身处百花齐放之中,又能展现其光彩的话,那就非蝴蝶莫属了,因此以蝴蝶为题製作。」 「之所以用水般湛蓝,是为了我的名字吗?」 「是的。而上面的金箔,则是代表当阳光从叶缝中撒下时,为殿下增添光辉的情景。」 岭姬退后了一步。 妆容已经完成,冰高也即将准备在鹤的陪同下,出门参加赏花盛宴。 「这丝状的模样呢?」 「那是风。」 「风?」 「是的。我无法伴随殿下左右,但至少能化作一阵风,成为您展翅飞翔的些微助力。」 如果我是蝴蝶,你就是那阵风。 「之所以不带你前往,是因为你仍稚嫩,恐怕不适合那样的场面。」 「…!我明白的!刚刚那并不是在抱怨,而是…」 「但是,如果你想作为我翱翔之风,那么在远处观望就太无趣了。」 「…?」 「一生仅此一次,和我一同赏花的机会,你是否愿意前来呢?」 如果我是微风,你就是那隻蝶。 「是的。我很乐意!」 于是,在鹤和岭姬的陪同下,冰高抵达了赏花的宴会场。 考量到岭姬的资歷尚浅,冰高提前嘱咐了鹤,让她在必要时以协助岭姬为主。 鹤深知冰高作为一名内亲王殿下从未逾矩的自律,当下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殿下,天皇陛下在那里。」 「嗯。走吧。」 岭姬也不禁跟着两人的视线看去。 眾人目光的匯集点,当今的天皇陛下。 拂过阵风,花落蝶舞 「陛下贵安。」 「冰高…?」 在冰高到场的那刻,天皇便已感受到周遭氛围的改变。 先前还望着她的视线中,不少转移了方向。 而原因不只是冰高身上的衣着所衬托出的美貌,更是她平淡表情中若隐若现的温柔。 令人不禁觉得,连向前搭话都会掩盖其美。 「你今天的衣着有着不同以往的美,不是鹤为你更衣的吧?」 「是的,今天是由岭姬为我更衣。」 「岭姬啊…这么说来,不久前的礼物,怎么就这么退还了呢?」 「关于岭姬,冰高有自己的打算,希望陛下能宽待。」 「…明白了。岭姬,上前来。」 一听见天皇的吩咐,岭姬立刻往前迈出数步,接着行礼。 「陛下贵安。」 「岭姬,如果我想提拔你成为冰高的贴侍,你有何想法?」 「陛下…!」 「冰高,现在我问的对象是岭姬。」 冰高立刻低头,但却感受到无止尽的不安。 明明岭姬就在身边,她却不知道岭姬会如何回答。 「陛下,恕岭姬直言,我认为不妥。」 花音一愣,鹤一笑,冰高一惑。 然而天皇则是露出了饶富兴味的表情。 「为何?」 「首先,岭姬的能力并不足以担此重任,但或许耗时数月便可上手。」 「嗯,我也是希望你能跟在鹤的身边学习。」 「第二,鹤姐姐一人足以担任此职,如果多了我反而成为冗赘,但岭姬明白殿下并不会如此冷漠。」 「嗯,冰高的个性我很清楚。她是个比谁都来的温柔,却也比谁都来的理性的孩子。」 「然而陛下,正是因为如此。」 刚才的发言,在在都是岭姬应当升等的理由。 就当天皇也感到困惑时,话锋一转。 「岭姬儘管只要耗时费心即可跟上鹤姐姐的步伐,但在那段期间都必须身处在不符其实的地位上,即使岭姬释怀,殿下也会为岭姬忧心的。」 先前提出的种种劣势,在顷刻间化作优势。 正因为冰高的温柔包容,而不能做出的决定。 「…真是个令人意外的人才呢,岭姬。」 「不敢当。」 「就照你的想法,继续担任一名女官吧。」 「多谢陛下。」 在和天皇结束谈话后,三人便四处走走逛逛。 儘管,只是和特地来遇见的皇亲贵族打交道罢了。 「皇姐殿下。」 「皇妹!」 久违的和妹妹吉备内亲王相见,冰高难得的露出欣喜的表情。 而吉备在露出雀跃的笑容后,看向冰高身后的人影。 「岭姬。」 「殿下贵安。」 「你最近过得可好?」 「是的,多亏了殿下,岭姬才能如此迅速的熟悉女官的职务。」 「免礼,那毕竟是皇姐殿下的意思,而且我也相当赏识你的忠诚心。」 虽然吉备内亲王这么说,岭姬还是笑着再次点头答谢。 「皇妹,这件事请容我再次向你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皇姐殿下愿意依赖我,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这么说来,皇姐殿下,听闻陛下有意晋升岭姬的位置?」 「这件事刚才已经和陛下谈过了,陛下决定依照岭姬的决定,让她维持女官的身份。」 「是吗。她有着难言之隐呢。」 冰高愣了一愣,接着轻轻点头。 「不过,无论如何,有她陪在皇姐殿下身边,我便已经放心了。」 「皇妹…」 「毕竟您总是逞强啊。虽说是长女,还是希望皇姐殿下能够多任性一些。」 「那可不行。」 「这倒未必吧?这次,为了岭姬,您不也难得的违背了陛下的旨意吗?」 「那是…」 「契机是谁都好,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希望皇姐殿下能和我们一同幸福。」 「只有这个我会答应你的。」 「岭姬!」 「实千大人!朱枫大人!」 岭姬雀跃的看着熟悉的两位前辈。 「好久不见了,应该有所长进了吧?」 「是的!我不会让实千大人的名号蒙羞的!」 「久久不见,没想到看上去已经变得像样了。」 「现在的我可不会给朱枫大人添麻烦了!」 「嗯?这不是鹤大人吗?」 鹤轻巧的来到岭姬身边,笑着望向两人。 「好久不见。实千,朱枫。」 「现在是您在带着岭姬吗?那么我就放心了。」 「鹤大人的话的确值得託付呢。」 「哎呀,我真是被信赖着呢。」 岭姬不满的抬起头。 「鹤姐姐!这时候要说岭姬已经很独立了才行啦!」 「前提是那是事实对吧?昨天还来向我询问更衣的细节呢。」 「那是…!」 三名女官相视一笑,只有岭姬一脸无辜。 三月的樱花,宛如梦境一般绝美,却也迅速的凋落殆尽。 花名之月,月名成花 宛如梦境般绚烂的樱花,转眼间已成为地上的色彩。 春日来访。 「现在是和铜八年四月,也就是西元715年的五月了吗…」 时间飞逝的比岭姬所感受到的还要迅速。 转眼间,她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也所剩不多。 「…不行!不能每天都这样消沉下去!得在回去前做好该做的事情才行。」 岭姬鼓起精神,再次投入日本歷史神话总集的编纂作业中。 「呼…」 「殿下请用。」 「谢谢。」 接过茶杯,冰高细细品嚐着鹤所泡的茶。 「您已经整理作品一段时间了,是不是该休息一下呢?」 「我…」 冰高将目光拋向眼前那叠书籍。 「我总觉得,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是让岭姬见证成品吗? 无论如何,在岭姬离开前完成是不可能的。 那么,是自己都寿命将尽吗? 即使如此,那也不是自己所能预见的。 来不及…什么呢? 「谢谢你,我休息一下后好多了。」 将茶杯还给鹤,冰高继续埋首于书本之中。 既然还不知道答案为何,那么如今能做的,只有相信自己的感觉了。 「岭姬…怎么连你也在猛读书?」 「鹤姐姐!怎么了吗?」 从书本中抬起头,岭姬困惑的看向鹤。 今天的工作,她应该已经完成了才对。 「我本来是想来请你去劝劝殿下的。」 「殿下?」 「她已经在书房读书读了许久,本来殿下身体就不是很好,我有点担心。」 「这么说来,殿下说过她小时候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如果是你去劝的话,我想殿下也会听的。」 「我吗?」 「我已经作为女官工作好几年了,待人处事的准则早已根深柢固,但你有着与眾不同的发想和行动,会让殿下对读书以外的事情稍稍动心吧。」 「…我知道了。请交给我吧!」 接下了这个任务,于是岭姬便动身前往冰高的书房。 冰高正如鹤所说的,仍在苦读奋斗之中。 「殿下贵安。」 「嗯。怎么了?」 「殿下,我在书籍上看见,现在是卯之花绽放的季节。」 「我知道。然后呢?」 「这个…我没有看过卯之花,想冒昧请问卯之花的模样。」 「…?」 冰高不禁困惑的抬起头。 「殿下?」 「不,我只是有些惊讶。你总是看起来什么都知道,这还是第一次我拥有你未知的知识吧。」 「如果说文学上的事情,我倒是相当熟悉就是了。」 「既然难得你来提问了,就别只是听我叙述吧。」 冰高突然站起,岭姬立刻跪下行礼。 「为我更衣,我们出去外面走走。」 「…!好的!」 在冰高的带路下,两人来到山林中的深处。 「虽然卯之花也会绽放在山路旁,但我想带你去看不同的模样。」 「不同的模样?」 「基本上,卯之花在有阳光的地方都能见到,是很常见的花朵。」 「跟梅花同样呢,都是随处可见的花卉。」 「嗯。这么说来,卯之花亦有别名呢。又名雪见草。」 「是因为花瓣是白色的吗?」 「不仅仅如此。卯之花的花瓣反覆堆叠,宛如雪片积累在地面上,因而得名。」 「那么,卯之花就像是春季的残雪了呢。」 「倒是不错。」 隐约之间,岭姬似乎看见道路的尽头有着亮光。 而冰高也相当明显的,正朝着那个亮光不断的前进。 「殿下。」 冰高一愣。 不知为何,身处在她身后的岭姬,突然抓住她的衣袖。 「怎么了?」 「为何,季节会更迭呢。」 「…人生也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或逢灾遇难吧。」 「殿下不曾有过吗?不希望前进的时间,想一直维持这个瞬间的愿望。」 「有喔。」 冰高淡淡一笑。 「因此,为了不让这个瞬间随时间消失在我心中,我无数次的凝视,无数次的回想。」 「即使如此…!」 「很难得呢。岭姬会对我说出这么任性的话语。」 「今天,为殿下整理书籍时,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安…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想离开您的身边。」 紧紧握住指尖的布料。 岭姬发自内心的畏惧着,冰高走进阳光的瞬间。 春日的残雪,将被融化殆尽。 「能听见你这么说,我已经很幸福了。」 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所以,这次换我了。 「岭姬,佇足不前就太可惜了,我还想跟你製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呢。」 「殿下…!」 「走吧,就在前面了。」 伸手握住岭姬的手,冰高拉着她,走进阳光之中。 那里有着整片崖上,不因阳光而融化的残雪。 月光洒落,高岭之花 在一片山崖上,大小适中的向阳处,正长满一片卯之花。 白色的花瓣反射着恰到好处的光芒,象徵着冬季独特的积雪,却毫无一丝寒意。 如今,站在岭姬眼前的女子,也给她一模一样的感受。 「这就是卯之花…!」 「嗯。人称雪见草,是春季唯一残存的雪景。」 看向一旁的岭姬,冰高淡淡一笑。 方才的不安已经烟消云散,如今的她,只是个因为景色而心情澎湃的女孩。 「真的好美…!」 「对吧?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地点呢。」 「秘密…是吗…」 岭姬灿烂一笑。 在冰高的秘密景点中,观赏着象徵秘密的卯之花。 如果是今天的话… 「看来已经没事了呢。」 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任凭微风拂过,只是一心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冰高淡淡的语气,也带来了些许冬天的气息。 「刚才失礼了,真的万分抱歉。」 「没事,我很开心,能够听见你这么说。」 不想离开一个人的身边。 那是多么珍贵的感情,以及多么难能可贵的决心。 冰高无法认同的,反而是无法接受这份觉悟的自己。 「我并不是个很常显露情感,或是说出心中所想的人。身在宫中自然该如此,天性也是如此。」 并不是没有温柔的关怀,也有着各种心思。 只是,闭口不谈,视而不见。 「但是,你总是率直的令人担心。」 「对不起…」 「皇妹也很懂事,因此我不曾有过这种感受,就像是有个调皮的皇妹一般,担心的同时便会不自觉的说出心中的思绪。」 「原来是姐姐的心情吗…!」 「这是作为内亲王所不该拥有的感情吧,但是至少只有这一年,我也想为了你稍稍任性一些。」 冰高轻声一笑。 「想继续和你一同欢笑,一同读书也好写信也好,想和你一同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但是,我们总有一天都必须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所以,只有这一年。 「这一年不只是你的期限,也是我的期限。 「只有这一年,我将是只为了岭姬你而存在的冰高。」 「我才是…!」 抓紧胸口,岭姬啜泣的惹人心疼。 「一开始觉得当你的女官一年就够了,谁知道越认识你就越是无法自拔,变得喜欢你,变得不想再跟你分开。 「我已经…」 你可知道…你对殿下的感情,恐怕已经超越了敬重吗? 「不小心爱上你了。」 不是敬爱,不是友爱。 而是想独佔的爱情。 是不容许忽视的爱情。 「你…第一次对我不加敬称呢。」 「…!那是因为,怎么说呢…感情上头了,所以…!」 「谢谢你,岭姬。」 此刻,岭姬看见的冰高,比以往她的任何笑容都来的温柔。 那绝非对妹妹的宠爱吧。 岭姬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怀有那么一丝,痛苦的期待。 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伴着洁白的卯之花,两人并肩坐了一整个下午。 她们交谈了许多心事,以及对彼此最深刻的依赖。 彷彿是为了抗拒,又或是为了能毫无牵掛的迎接,即将到来的分离。 其中,冰高多只是静静的听着,而岭姬则不断的叙述着,传达着。 直到,已经无需再多一言。 「差不多该回去了呢。太晚的话,鹤也会担心的。」 「好的。」 岭姬望向冰高的侧脸,暗自下定决心。 「那么…!」 正想起身的冰高,右肩却突然传来重量。 当她还没反应过来,右颊已经被轻轻碰触。 「即使…即使您将我视为妹妹,我也会仍然如此惦记着您。」 岭姬迅速站起,朝着山路的方向走去。 她不想让冰高看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 「殿下,该回去了。」 当岭姬说出她的情感时,冰高却剎那间没能有所共鸣。 是因为自己只把岭姬当成妹妹吗?她曾如此认为。 然而,岭姬不断叙述着她的故事,她的思绪,一丝一缕都不断勾动着冰高的心绪。 这真的是对妹妹的宠爱吗? 儘管没能表现在脸上,但冰高终于明白了。 自己之所以无法分辨,是因为过往的自己并没有可以加以宠爱的对象。 至今为止,恐怕从今以后,能够独佔这份宠爱的,都将只有岭姬一人。 如果,要为这份感情硬是定义个名字的话… 「岭姬。」 在岭姬转身的同时,冰高轻轻掀起她的瀏海,并在额头上吻落。 现在的她,只能做到这样,也只对她做到这样了。 「我愿在此起誓,对你的爱情,千年不渝。」 承担己责,奉行己道 进入五月。 随着春季的气息越发迷人,夏季的暑气逐渐兴盛,农业一年的辛劳也拉开序幕。 但对岭姬而言,此时的春季并没有那么的,充满希望与期待。 轻轻将笔放下,冰高看向眼前的随笔记述,陷入了沉思。 「殿下...?」 鹤不禁出声呼唤。 向来总是为了完成这部作品而尽心尽力,绝不容许自己松懈的冰高,在阅读的途中竟然分心了。 「鹤。」 「在。」 「你曾经后悔入宫过吗?」 「不曾。」 鹤迅速且真诚的答道。 「为何?宫中并不如民间自由,你也应该有所体会。」 「鹤深知如此,但是有幸能为殿下这样的主人服侍,加上作为女官学会了许多处世之道,鹤认为被剥夺自由也有其价值。」 「倘若,我其实是个暴虐无道的内亲王,只是装作乖巧的表象,而你则在成为我的女官后才明白这件事,那么,你是否会后悔入宫呢?」 「...如果真是如此,鹤或许后悔的不是入宫,而是遇见了这样的主人。」 听见鹤的说法,冰高淡淡一笑。 「殿下?」 「鹤,我很庆幸是你担任我的女官。」 「殿下是否有事心烦?如果可以的话,鹤愿意为您解忧。」 「...不用了。」 冰高笑着摇了摇头。 「你刚刚的回答已经很足够了。是跟我一样的回答。」 「殿下...」 「但愿我也能,不留下一丝悔恨。」 曾经,充满朝气的少年模样,如今仍在冰高的心中。 比自己小了四岁的皇弟,珂瑠,是冰高唯一的弟弟。 从小就跟在冰高身旁的珂瑠,培养了身为皇族应有的文学素养,同时也是个活泼的少年,深受长辈们的疼爱。 而冰高,深知珂瑠是能成大器的孩子,便下定决心成为辅佐他的人物。 「皇姐殿下知书达礼,又很有想法,如果...!」 珂瑠顿时住口,困惑的看着用食指抵住他嘴唇的姐姐。 「在此之后,是不能说出口的话语,对吧。」 「...失礼了。」 但是,皇姐殿下比自己还要适合担任天皇,应该是大家心中的共识了。 珂瑠望向冰高,暗自想着。 「珂瑠希望这里成为什么样的国家呢?」 「...可以彼此相信的国家。」 冰高轻轻的笑着。 她也希望有着那样的未来。 「那么,珂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 「这个...」 在珂瑠心中的未来模样,仍显得模糊而遥远。 但是,理想却是无比的清晰。 「遇见任何困难都不逃避,也绝不会动摇的人...!」 「珂瑠的话,一定没问题。」 不是的。 珂瑠想告诉冰高,她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想成为的模样,正是冰高的身影。 「皇姐殿下的话,又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呢?」 「珂瑠...!」 顿时回过神,冰高张望着周遭,察觉自己正在书房中。 窗外的景色已转黄昏,鹤也早已不知去向。 「睡着...了吗?」 虽然梦境的情景已经变得模糊,但最后一句梦囈还相当清晰的留在印象中。 那个她从未忘记过,却已经从世上逐渐褪色的名字。 「珂瑠曾经说过,他想成为一个不逃避、不动摇的人吧。」 那么,自己呢?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殿下,怎么突然在看以往的信件?」 「原来是实千。」 吉备内亲王随手将信件放回收藏的盒中。 「想起了皇姐殿下以及皇兄殿下,不禁。」 「这么说来,冰高内亲王殿下和珂瑠皇子殿下,都是喜爱写信的殿下呢。」 「是啊。」 原本,实千身为一名女官,应该用天之真宗丰祖父天皇陛下这样的称呼的。 但那在她第一次这么说出口时,被吉备内亲王请求改回最原本的称谓。 对她而言,那个人只是她的皇兄,并不是什么天皇陛下。 「皇姐殿下写来的信总是很稳重,皇兄殿下的信则总能令人不禁雀跃。」 吉备内亲王抚摸着盒中的信件,感慨的说道。 「如今,皇兄殿下喜爱的盛夏即将来临。」 即使人事已非,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在。 对她们而言,依旧是三人度过的一个夏日。 「有点担心呢,皇姐殿下。」 「冰高内亲王殿下...?」 「皇姐殿下很重视皇兄殿下,但愿她不要为此而伤怀才好。」 在尚仍幼小的吉备内亲王眼中看来,两位兄姐有着一样的气质,令人不禁跟随。 但是,两人之间存在着乍看之下,难以察觉的差异。 「皇兄殿下曾经说过,皇姐殿下从未逃避自身的责任,也从不为身外之事而动摇,是他的憧憬。」 然而,她知道,并非如此。 「但是或许,皇姐殿下只是将那些软弱,隐藏在心中罢了。」 一笑之间,千行泪痕 「殿下,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当岭姬一脸严肃的开口时,冰高就猜测到了。 是她一直愿意不去追问的秘密。 「但是,一旦您知道这件事之后,您的人生与世界可能会就此改变,甚至,会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即使如此,您也愿意听我说吗?」 冰高总是感觉得出,岭姬有着不能告诉她的事情,她也曾经暗自猜想过。 会不会是显赫的身世呢?但那样的千金根本无须成为一介女官。 还是其实是他国的部属,是为了窃取情报而来?但冰高仍无实权,跟在冰高身边并无可图。 那么,那会是什么样的秘密呢? 在等待可以听见的那天到来的同时,她也感到畏惧。 是否,以为可以永恆的此刻,也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但是,在送皇弟最后一程时,她已经在心中觉悟。 成为一个不再逃避,不再动摇的人。 「你说吧。」 「我并不是这个时间的居民。」 「时间?」 「我活在很远很远的未来,是个将您也好,和现在宫中的所有皇族的殿下们,都视为书籍上的人物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就像现在出生的孩子,长大后并不会对已逝的祖父有着印象,只知道曾经有这个人存在过吗?」 「是的,只是那个时间会再延伸的更远,更远...已经是千年之后。」 冰高最惊讶的,其实是自己没能很好的接受这个事实。 她并不怀疑岭姬的说词,但是,她却没能像吸取新知一般,坦荡的说出原来如此。 千年。 那是多么遥远的时间。 「那么...倘若你是千年之后的居民,你又是如何在我眼前与我对话的呢?为何我伸出手,是能碰触到你的呢?」 「就像让您看见街上景色的那个玩具一般,人们在这一千年中不断的追求新知,进而完成了可以让人回到过去...也就是对我而言的这个时代的手段。」 对于岭姬而言,冰高或许是可以理解的人物,只要阅读书籍就可以猜测出大概的人物。 但对冰高而言的岭姬,却全是未知。 她无法想像那样的世界,无法想像千年以后的未来,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询问些什么。 「一直以来隐瞒着我,是因为担心我不肯相信,或者会因此而感到厌恶吗?」 「一开始或许是有那样的想法,但在了解殿下的为人之后,并不是怀着那样的心情。」 岭姬直视着冰高,希望能传达出自己的心意。 「在我们的这个时代,虽然终于让人们可以回到过去,但是却也因此而產生了个问题。举例而言,如果我现在暗杀了您,那么歷史是否会有所改变呢?」 「...你担心的,是因为告诉我些什么,进而造成歷史...的变更,有可能所引来的危机吗?」 「是的。」 虽然对于岭姬所处的时代,冰高尚未能够完全的明白。 但是,她知道岭姬正努力的试图以语言,传达千年之间的隔阂。 「那么,为什么你现在决定告诉我呢?」 「...说来任性,但我不想有事情隐瞒着您。」 「的确是个任性的举动呢,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样的一言一行将可能改变世界的话。」 如果只是隐瞒自己的出身,那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冰高眺望向远方。 「岭姬。」 「在。」 「我是否,将会迎来悲惨的一生?」 「为...为何这么说?」 「如果只是你来自千年之后这种事,你也知道我是不在乎的。换言之,你之所以依然告诉我这个秘密,是因为你如果瞒着我会感到痛苦,那么,便是与我的未来有关的事。」 岭姬低下头。 全部,都被冰高的一眼看穿了吗。 「我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来到您身边的。」 这才是岭姬真正畏惧的。 她知道冰高不会在乎她的出身,但是,如果冰高知道岭姬的前来带有目的呢? 如果那个目的,是冰高即将面对的痛苦呢? 「我之所以与您相遇,是因为您将面临叛乱,虽然没有造成皇族权位崩溃,但您却...」 「没能完成那部作品,是吗。」 「...是的。」 如果,在执行的途中,被宣告了无法完成。 如果,在挣扎的同时,被判了死亡之刑罚。 那么,真的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无法完成的旅途,应该出发吗? 「我知道这么对您说,只是徒增您的困扰,但是只要看见您努力的编纂那部作品,就忍不住感到心疼...」 皇姐殿下。 我,不曾后悔过即位一事。 但是,尚未让人们能够彼此信任,就这么离世,实属遗憾。 所以...皇姐殿下...请您接下这个责任。 我想託付于您的并非天皇之位,而是我想看见的...那样的景色。 「没事的,岭姬。」 冰高浅浅的笑着。 「我不会因此而动摇,更不会因此而逃避。」 这是,得用一生去挑战的理想。 做不到?那还不是现在该去思考的事情。 「如果我没能做到,那恐怕是因为我有着更需要做到的事,有更重要的梦想得去实现。我曾经这么告诉过你吧?如今也是。」 从珂瑠手上接过的责任,不是完成这部作品,也不是活出精彩的人生。 「所以,到时候就交给你了,岭姬。」 冰高灿烂一笑。 接纳所有的不安,这便是她唯一的责任。 我为一人,其为人人 一早,实千走出房门,便看见了吉备内亲王的身影。 她望着早晨的景象,不发一语的佇立着。 「殿下早安。」 「早安。」 吉备内亲王轻声叹息。 「不经意就早起了。」 「毕竟是这样的日子。」 「是啊…终究尚未习惯每年的今日。」 都已经过了八年的岁月,流淌的时间依旧没有带走多馀的伤感。 「实千,为我更衣吧。」 「是的。」 另一边。 冰高内亲王的宫殿里,鹤早已起床准备。 不知情的岭姬尚在沉睡中,而冰高则独坐在床沿。 她特意不发出声响,以免被鹤察觉她已经清醒。 不过,这却是徒劳无功。 「殿下,早点已经准备妥当了。」 「…还是瞒不过你呢。」 「殿下是指早起一事吗?殿下每年今日总会格外早起,鹤不可能忘记的。」 「是吗。」 冰高轻轻一笑,站起身。 「说是了无牵掛,恐怕还不够格呢。」 「鹤倒认为您无需在此事上强抑情感。」 「人在宫中,身不由己。」 推开门。 冰高看向早已站在门外的鹤。 「用完早点就为我更衣吧。岭姬那边就拜託你了。」 「好的。」 「陛下…?」 花音望向天皇的侧脸。 她凝视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如果要离世,我想在春天呢。」 「陛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 「那孩子,曾经说过他很喜欢盛夏。」 「…!」 「每次到了这天,总会不经意的想起那句话,于是,就有了那么一丝厌恶夏季的心绪。」 所以,想在春天离去。 为了用春季萌芽的期待,洗涤失去的痛楚。 「花音,至今为止多谢你了。」 「不敢当…!」 花音急忙跪下。 然而,在她心中,比起不敢承受这样的道谢,更多的是恐惧。 天皇在这样的日子说出这样的话,总让她觉得不安。 「能够有你陪侍在侧,以及冰高、吉备…几个孩子仍陪在身旁,我已经足够幸福了吧。」 所以,时机也即将到来。 「花音,为我更衣吧。」 唯有今天,能够作回一名母亲。 去见孩子们一面。 「殿下…」 「你不用在意,是我要鹤在今天前都不许告诉你的。」 冰高很清楚,岭姬必定会担忧自己是否过于感怀,因此採取什么措施。 但是,已经知道一切的她,不想让自己再成为岭姬的束缚。 孤独,终究是得自己习惯的。 「你曾经学习过关于皇弟的事情吗?」 「只知道有这位殿下存在过。」 「准确而言,你要称呼他为陛下。」 「…的确是如此。岭姬失礼了。」 天之真宗丰祖父天皇。 只属于那个人的称谓。 也是他从未亲耳听见过的称谓。 「他从小就常跟在我身旁,一同读书写字的,但和我不同的是,皇弟是个很有朝气的人。」 当冰高静静坐在桌前时,珂瑠便总会拿着书本问东问西的。 一旁的女官担心冰高是否会感到不悦,但珂瑠本人倒是毫无顾忌。 毕竟,冰高不是冷淡的内亲王殿下,而是宠爱他的姐姐。 「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曾经想过,就这么辅佐他成长,直到我先行离世为止。」 当时的冰高没能想到,先离开的,是另外一方。 在鹤、岭姬两人的陪同下,冰高来到了会场。 场中已有许多皇亲贵族齐聚一堂,但在冰高现身的同时,所有人都立刻绷紧了神经。 「不用在意。」 鹤轻声的说道。 「殿下如今已是一品内亲王,又是天之真宗丰祖父天皇陛下生前最憧憬之人,更是最照顾陛下的人,因此每年陛下的忌日时,其他人总会特别在意殿下的一举一动。」 细微的声音,传入岭姬的耳中。 虽然鹤说的平淡,但岭姬却不能理解。 那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亲弟弟的忌日,旁人却伺机想看出她的弱点,而她也必须为此而掩饰住内心的忧伤吗? 这样的事情,真的是正确的吗…? 「皇姐殿下。」 吉备内亲王的声音响起。 「皇妹。」 「周遭还是这么喧腾呢,不过皇兄殿下恐怕正喜欢这样的气氛。」 「…倒是不错。」 「我还是写了今年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想着至少让皇兄殿下不必担心我的生活。」 「是吗。我也写了封信,里面提到了很多…曾经未能想透的事情。」 冰高看向吉备内亲王,淡淡一笑。 「…!」 而吉备内亲王,也被冰高难得的笑容所惊艳。 「若能毫不动摇也毫不逃避的话,皇弟也会引以为傲的吧。」 是吗。 原来,皇姐殿下已经下定决心了。 「一定会的。」 承担起,全国人民的决心。 深入冰心,至寒之零 上无兄姐,下无弟妹。 对岭姬而言,家人即谓父母两人,已经去世的祖父母也罢,那些远方亲戚也罢,都不再算在其中。 而对于家人一词,她也有着自己明确的定义。 互相,扶持之人。 「鹤姐姐,您有手足吗?」 岭姬淡淡的问道。 在冰高向天皇请安,并同时嘘寒问暖时,侍女两人正站在一旁等待。 「有的。我是家中的大姐,底下有着好几名的弟妹。」 「是吗…」 就如随处可见的独生子女一般,岭姬也曾经欣羡过有着手足的那些人。 虽然父母的疼爱与资源不再能够独享,却有着不同的乐趣所在。 「岭姬呢?」 「我是独生女。」 「是吗?真是令人意外。」 「会吗?」 「岭姬满喜欢撒娇的,还以为是老么呢。」 鹤微微扬起嘴角。 岭姬顿时感受到一股温暖。 「或许是因为独生女的童年吧,我无法像以往那样,理解殿下对先皇陛下的眷恋之情。」 「我倒是很能够理解,如果我的弟弟早我一步离世的话。」 鹤望向冰高的方向。 「岭姬,你虽然没有手足,但可有认识比自己年幼的,重要的友人?」 毕竟身处宫中,岭姬很少能够接触到其他的孩子。 她能够见到的,几乎都是皇亲贵族的儿女,也都只能简单礼貌的问候。 说到年幼,她也只能想起吉备内亲王。 然而,对吉备内亲王与其说是当妹妹照顾,可能反而相反。 「…没有。」 「是吗。」 鹤轻轻一笑。 她心中其实有个答案,却觉得不能由自己说出口,得让岭姬自己察觉才行。 年龄即使相仿,却总是让她不禁出手照顾的,重要的人。 「那么先不论年龄吧…如果隔天你接到我过世的消息呢?」 「鹤姐姐!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意举例呢!」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岭姬愣了一愣。 曾经以为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走向无穷远处。 终生不得再次相见,尚未说出口的话语也无法传达。 那是… 「会很让人寂寞的。」 「那不就是,殿下现在的心情吗?」 现在…或许是吧。 但是,在那天来临之时,这种感情恐怕会更加膨胀。 这不是岭姬第一次想到自己离开,但是,恐怕是她第一次想到冰高的感受。 「鹤,岭姬,还有几位大人要去打招呼,我们走吧。」 「好的。」 冰高看了一眼岭姬,总感觉她不太有精神。 但毕竟身处在这个场合下,她只能转身,走在岭姬的前方。 为了悼念离世的先皇,也为了感念他留下来的奉献种种,这个典礼也迎来结束。 在目送着来参加典礼的人们离开后,冰高也带着两名侍女踏上归途。 「鹤,现在就帮我准备晚餐。」 「好的。」 鹤恭敬的退了出去,留下岭姬和冰高。 冰高坐在床沿,静静看着佇立的岭姬。 「说吧。」 「说…什么?」 「你想说的。你又在烦恼什么了不是吗?」 「不用了…」 「不趁现在说出口,还是你回去后,又要透过什么机器来见我了?」 「…」 为什么呢。 是我不够值得信赖,还是总让她感到不安? 为什么,她总是不肯依赖我呢? 「如果我离开了,殿下会感到寂寞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 冰高毫无犹豫的回答道。 「我…不希望自己带给殿下痛苦的感受…」 那是个微妙的感受。 冰高在那瞬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完美的冰雕作品。 很美,令人不禁想用尽全力珍惜。 但越是这么想,就越不该碰触。 「岭姬,你是个很愚蠢的孩子。」 「我…吗?」 「嗯。」 如果她不肯来碰触我的话,就由我踏出那一步吧。 冰高伸出手,轻轻贴在岭姬的颊上。 「即使寂寞,那也绝不是痛苦的情绪。 「即使痛苦,即使为你几乎窒息而喘不过气,我依旧为你而着迷。 「你无法从我心中剥夺对你的眷恋,那么就别从此刻开始便给我痛苦。」 如果,冰高是个完美的冰雕作品的话。 自己会是雕刻师吗? 还是那把锯子? 或是,水? 「岭姬,在你的那个时间,人们想必对一切都相当了解了吧?」 「大致上。」 「那么,在这地底的深处,是永无止尽的泥土吗?」 「不是,是烧烫的,甚至已经溶化的岩石。」 「那么,在冰块的深处,是水吗?」 「或许…」 自己构成了冰高? 那是何等自视甚高的说词。 「或许,是最冷,最冷的一滴水。」 没有这滴水,冰块依旧可以形成吧。 但是,这滴最为寒冷的水。 将无止尽的耗费岁月,追寻冰雪的背影。 突如其来,生离死别 时节终究进入了盛夏。 那暑气最甚,却也最活力充沛的七月。 「外面全是绿荫呢。」 一边整理着冰高的冬装,岭姬偶然望向窗外感叹。 「不过百花齐放,绿荫反而成了很称职的背景。」 鹤淡淡一笑,将岭姬身旁的衣服收进柜中。 「夏日的宫廷有什么特别的行事吗?」 「…偶尔会去泛舟,或是欣赏湖景。」 「到湖边避暑吗?」 「是的。海边虽然广阔,却也因此难以确保殿下们的安危。」 「原来如此。」 照岭姬对冰高的了解,她或许是个喜欢到那种自然风景下休憩的人。 但是,毕竟身为一品内亲王,行为举止都得格外注意。 「现在的岭姬脸上,写着想找殿下去海边,但是该怎么办呢…的心情。」 「誒…!」 鹤轻轻的笑着。 「虽然知道殿下一定会高兴的,但是在规矩上却做不到。」 「不妨就去问问看吧,说不定殿下能有什么想法。」 「可是…」 「况且就算无法成行,殿下也会因为你的心思而开心的。」 在鹤的陪同下,岭姬来到了冰高的书房前。 「殿下,我是岭姬。」 「进来。」 岭姬一踏入书房,便感受到其中飘荡着沉重的气氛。 是因为过于炎热吗? 她直觉看出冰高似乎有些心情鬱闷。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从鹤姐姐那里听说了,宫廷中的殿下们在盛夏偶尔会到湖畔散心。」 「确是如此。然后呢?」 「岭姬是想…邀请殿下到海边去看看风景。」 冰高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纸张。 沉思之后,摇了摇头。 「抱歉,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岭姬跟着冰高的视线,看向桌上。 儘管冰高是个喜爱读书的人,却也并非因此而让桌上堆满各式各样的书籍。 之所以如此,都是为了完成那部作品。 明知如此,甚至还让冰高知道了她的努力都将白费工夫,自己现在竟然仍拋出这样的邀约。 太过不识抬举了。 「我知道了。真是万分抱歉,明知道您正在努力的编纂作品,我还这么不懂事。」 那样不就像是。 因为冰高註定无法完成作品。 而自己擅自的帮她放弃了吗。 「暑气渐盛,请殿下要自己保重身体。」 明明是想重视眼前的这个人的。 却完全用错了方式 甚至,糟蹋了这个人的决心。 太差劲了。 「我先告退了。」 「请留步。」 鹤突然开口,岭姬也因而停下脚步。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岭姬一脸困惑,而冰高则愣了一下。 「您是人如其名,极为冰雪聪明的殿下。 「如果是他人暂且不论,您不可能会以如此草率的理由拒绝岭姬的邀约。 「不仅如此,方才岭姬必定是发现自己打扰您的编纂作业而感到自责,因此才会迫切想要离开。 「而如果是您,即使是岭姬真的打扰了,也不会让她怀着愧疚就此离开书房。 「您没有发现岭姬的不对劲,甚至引起岭姬的不安,这些都不是平时的殿下的举止。 「是两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您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待在冰高身边的鹤,不可能没看见冰高为岭姬改变了多少。 那是她做不到,也不敢奢求的改变。 但是,鹤很清楚,自己不需要让冰高为自己而改变。 如果冰高就像个姐姐,照顾着尚且稚嫩的妹妹岭姬的话。 那么她,儘管僭越,不正应该作为母亲在一旁守护吗? 而当妹妹离家之时,也是她作为母亲,陪着另一名女儿继续走下去之时。 因此,至少在岭姬所谓的,离开那天来临之前… 「殿下,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鹤的短短一席话,打动了冰高心中所有的角落。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的动摇。 更没有察觉自己差点,让岭姬背负她不该背负的悔恨。 正如鹤所说的,时间已经不多。 在岭姬离开自己身边之前,连一丝的不和谐都不被容许。 「抱歉,我有点失常了。」 握紧手中的那张纸。 冰高自责,不应该如此动摇的。 只是一封信。 只是,一则讣闻。 「但是岭姬,抱歉,海边恐怕暂时无法前往了。」 「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并不是那么严重的事,只是有点突然,令人不及反应罢了。」 终于。 冰高再次露出微笑。 「岭姬,你还记得今年年初时,我昇叙为一品内亲王吗?」 「是的。」 「那么,你还记得和我一同昇叙的叔叔,穗积皇子吗?」 「是的。」 「他过世了。」 「…!」 和铜八年七月二十七日。 西元715年八月三十日。 穗积一品内亲王,离世。 期盼不再,感怀之秋 站在大门口,岭姬静静的等待着冰高现身。 这次之所以让鹤更衣,据冰高的说词,是想以最稳妥的姿态前往穗积皇子的丧礼。 对冰高而言,儘管交情不深,穗积皇子依旧是她那文学造诣丰富的叔叔。 「岭姬。」 一听见冰高的呼唤,岭姬立刻转过头去。 身穿白色丧衣的她,有着无法撼动的高贵气质,以及举止间不断透露出的典雅风范。 原本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超越常人,简朴的发髻也只为衬托其美。 「殿下,车辆已经准备妥善了。」 「嗯。」 在岭姬的搀扶下,冰高坐上车。 前往穗积皇子的丧礼。 「冰高,谢谢你特地过来。」 「不敢当。穗积皇叔殿下一直都是我的榜样,自然要来送他一程。」 穗积皇子的母亲,也是冰高祖父的夫人大蕤娘,带着笑容向每个来致哀的访客致谢。 然而,儿子先自己一步离世,这样的心痛却是一丝都不曾消退。 「纪和田形都盼着能见你呢,去打声招呼吧。」 「好的。」 冰高缓缓行礼后,带着鹤与岭姬,走向一旁的两名女子。 「纪殿下贵安。田形殿下贵安。」 「冰高殿下…!」 纪率先踏出一步,牵起冰高的手。 「谢谢您来为皇兄殿下上香。」 「不敢当。」 「冰高殿下,如果待会有空还请一定要和我们一同聊聊。」 田形笑着说道。 「会的。那是吉备皇妹的样子,我过去打声招呼。」 「好的。」 在告别两名姑姑后,冰高笔直的走向吉备内亲王。 「皇姐殿下,又被她们缠上了吗?」 「毕竟都是喜爱读书的人,总是对我比较亲近些吧。」 「而且,也不能让别人有机可趁呢。」 吉备轻轻一句话,立刻让岭姬想起了冰高的弟弟,珂瑠的忌日那天 为了不让他人趁虚而入,只能在隐忍失去的痛苦时,还得装出笑容。 「皇姐殿下应该也很震惊吧,没想到穗积皇叔殿下突然间就离世了。」 「是啊,一直都有在互通书信,还以为接下来几年都会如此的,没想到世事变迁之快。」 「确是如此。」 吉备缓缓闔上双眸。 「虽知如此,不过除了珍惜此刻似乎也别无他法。」 「我也多亏了珂瑠,早一步明白了这个道理。」 「皇姐殿下…」 「你看,陛下来了,我们快去请安吧。」 「好的。」 回首看了实千一眼,吉备跟着冰高走去,实千则这么留在原地。 而鹤和岭姬,也自然留着等待。 「两位殿下,真是相当坚强的人物呢。」 「身在宫中,身不由己。」 实千淡淡的说道。 「你作为冰高内亲王殿下的女官,也得自己斟酌举动,不给殿下添麻烦才行。」 「我明白。」 「实千大人对岭姬过于苛刻了吧?好歹她现在也是我的后辈呢。」 「那是因为鹤大人您太温柔了。而且,殿下也很关心她的情形。」 「吉备内亲王殿下吗?那还真是令人紧张呢。」 「您才不会紧张吧。」 两人相视一笑,一旁的岭姬也不禁微笑。 原来,自己正受着那么多人的关心,一举一动也将影响到这么多人。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重视的人们。 「…!所以殿下们才不让自己的喜恶形于色吗!」 「岭姬?什么?」 鹤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笑。 「是的,就是如此哦。」 当晚。 在鹤负责收拾餐具时,便由岭姬负责陪同冰高回到卧室。 在夜色中看着冰高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不切实际。 「岭姬…?」 「殿下穿着丧服的样子,很好看。但是,我不想再看见了。」 冰高噗哧一笑。 虽然在意这种事情不像以往的岭姬,但这样的说法反而令她觉得有趣。 「你在顾虑我对生老病死的不安吗。」 「是的。」 「失去令人畏惧,但是我亦不喜欢未曾拥有。恐怕是种任性吧。」 冰高笑着,抬头望向夜空。 「黑夜之中没有光亮,换言之,黑夜包容了所有光芒。」 即使看似已经不再眷恋,对故人的思念依旧不曾忘却。 「岭姬,听闻东方的丧服都是墨黑色,是否真有此事?」 「在我那个时间的确是如此,但是这个时间的话…」 「或许,黑色反而较为适合吧。」 白色,是将痛苦的心绪显露于外。 黑色,是将悲痛的情怀隐藏于内。 「殿下…」 「不论是什么样的人,一旦失去了都令人不捨,更别提是自己如此珍惜的人了。」 冰高牵起岭姬的手。 「在你离开以后,我的秋季将不再满怀期待了,稍微有些不捨呢。」 曾经,是期待着梅花的季节。 是引颈期盼着,寒冬的时刻。 掌心之中,珠光照心 「岭姬殿下,请用茶。」 精选的茶杯,高级的茶叶,连使用的方糖也是最高规格。 一切,都是为了侍奉如今当代天皇的独生女,也是眾人期待的下一任天皇唯一候选人。 岭姬内亲王。 「谢谢。」 轻啜一口茶汤的岭姬侧脸,令人着迷。 因为茶香而悄悄扬起的嘴角,更动人心弦。 「你真的很了解我的喜好呢,金綵。」 「不敢当。」 不只是喜好,就连岭姬的厌恶、憧憬、徬徨,全部都一清二楚。 因为,这就是她最自豪的工作。 能够一直,陪在这个人身边的工作。 「岭姬。」 冰高将眼前的空盘放到一旁的桌上。 「殿下,有何吩咐?」 「追加。」 「那可不行!身为上位之人,不能显露自身的喜好。」 「但是对你们两个而言无妨吧?快点去吧。」 「我知道了…」 岭姬捧起盘子,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然而,鹤的眼神却直勾勾的看着冰高。 「殿下,有何吩咐。」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岭姬就要离开,以您的个性,自然会想和她多相处片刻,而不会留下看腻的我在身边吧。」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悲。」 冰高轻声一笑。 「不过除了看腻了这点以外,其他倒是没有说错。」 「有什么不能让岭姬知道的事吗?」 「只是我的任性罢了,希望可以在她察觉前解决。」 鹤注视着冰高。 能让岭姬失常的只有一件事。 「殿下出了什么事吗?」 「…帮我去御医那里取药吧。」 在那之后的几天,冰高一如往常的待在书房里读书。 岭姬虽然很想多跟冰高谈话,但碍于身份与时间,她决定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上。 而要是有什么变化,顶多就是鹤增加了送茶的频率,仅此而已。 「鹤姐姐果然熟知殿下的喜好吧?饮食等等的。」 「那是当然的。我已经在殿下身边服侍许久了。」 鹤淡淡笑着收拾刚洗净的茶具。 「鹤姐姐为什么忠心于殿下呢?」 「你又是为什么呢?」 「我…一开始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接近殿下的。」 「那恐怕论谁都是如此吧。」 「誒?」 「毕竟是内亲王殿下,就连我,一开始也是为了谋生计而入宫的。」 岭姬本以为鹤会认为这样的动机不纯,并打算再解释自己的想法已经有所改变的。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鹤的谅解。 「但是,现在已经不只是那样了,对吧?」 「是的。」 「那就好了。别露出那样的表情。」 鹤伸出手,摸了摸岭姬的头。 「殿下身份高贵,却不太摆架子,但也不会任性的给其他人添麻烦,我就是觉得这点令人心疼和尊敬。」 「我能明白…!」 「对吧?殿下看似聪慧,其实很多事情都需要我们陪在身边的。」 「…」 岭姬默默的盯着鹤。 「怎么了吗?」 「鹤姐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刚才您的表情,有些不安。」 鹤不禁讶异的睁大双眼。 还以为是不得不照顾的对象,没想到已经成长至此。 「真是的,没想到动摇到让你担心了呢。」 「果然出了什么事吗?」 要告诉岭姬吗? 鹤想起冰高特地支开岭姬的举动。 主人不希望的情况,她不能擅自导向。 就算是要告诉岭姬,也应该由冰高亲口说出口才行。 「如果…确实有,但我希望你可以不要过问呢?」 岭姬低下头。 鹤不肯告诉她的事,或者是机密,或者,是跟冰高有关的事。 无论如何,都是鹤在自己的判断下,决定闭口不谈的事。 如果是冰高的选择,那么她会选择服从。 如果是鹤自己的决定的话… 「…如果会对殿下造成伤害,那么我还是想要知道。」 「真是个忠心耿耿呢。」 鹤反而笑了。 「鹤姐姐…!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那么…!」 「这是殿下的意思,不想让你知道。」 鹤很清楚。 一旦说出冰高的名讳,那就已经不是有无伤害的问题了。 岭姬永远不会做出冰高不盼望的举动。 她比谁都来的明白。 「如果是殿下这么决定的话,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过问这件事。」 被冰高排除在外固然难受,但更让岭姬无法释怀的,是在发生了什么事时,自己无法帮上忙的失落感。 「岭姬,如果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的话,殿下是不会这么避着你的。」 「我知道的。」 「她在身为一名殿下之前,只是一位女性。」 鹤轻声一笑。 「还是会有无法拋下的矜持与不必要的担忧,就请你多加体谅吧。」 责任至上,感情何在 在鹤的劝说下,岭姬依旧维持着生活的行事作息,虽然偶尔以目光关心着冰高和鹤的举动,却不再过问。 冰高的心意,就是她的依归。 「岭姬,麻烦你去把殿下的冬装拿出来,清洗乾净。」 「为什么?现在正是夏季当中呢。」 即使到了九月,也只需要拿出秋装,冬装是在接近十月底时才需要开始准备的。 在这个天气中拿出冬装,实在过于诡譎。 「这是殿下的意思。衣服整理好了就来叫我,我拿去给殿下。」 「好的。」 然而,岭姬很明确的感受到,自己和冰高接触的时间正不断的缩短中。 在卧室的生活起居自然交给鹤,现在连书房的茶水递送都由鹤来担当。 岭姬一面担心鹤支撑不了,因而主动替她担了不少工作,另一面则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 但碍于冰高的意志,她又只能继续旁观。 真的,只能旁观吗? 在岭姬好不容易洗完冬装,并晾乾折好,捧着要朝鹤的位置去时,却突然听见一声大呼。 「吉备内亲王殿下驾到。」 几乎与此同时,吉备内亲王已经现身在她眼前。 与年纪不符的成熟表情,以及身为王妃的傲气,依然如故。 「岭姬…?」 「参见吉备内亲王殿下。」 「免礼。正好,为我带路到皇姐殿下所在的地方吧。」 「可是…」 「虽然我与你相识,但你可没有拒绝我的权利喔?」 「不敢…!只是,殿下嘱咐我当她待在卧室时,不得进入打扰。」 「只嘱咐你?」 「是的。」 吉备内亲王稍稍偏开了目光,接着再次看向岭姬。 「但是我是来客,而我指名要你带路了,你就得遵从。」 「我知道了…」 岭姬怯怯的走在吉备内亲王的前方,带着她来到冰高的卧室前。 「殿下,吉备内亲王殿下来访。」 「…我知道了。你先回避吧。」 「是的…!」 岭姬尚未回答完,就被吉备内亲王抓住了一隻手,而吉备内亲王的另一隻手则顺势打开了冰高房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 「吉备…」 「我不习惯其他女官的照顾,得让岭姬留下来陪我才行。」 「皇妹,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打破我的计画呢。」 「因为皇姐殿下只是在逞强而已。」 吉备内亲王儘管语气严厉,掀开帘子的动作却极致的温柔。 她看着躺在床上,全身衣服都快被汗水沾湿的冰高。 「情况如何?」 「御医说服药一个月,能够有些起色。」 一个月…! 岭姬不禁想起,此时已是八月。 而歷史上的冰高即位,则是九月。 「您是因为太过操劳的缘故吧,为了编纂那个作品。」 「那是珂瑠的遗愿,我不得不鞠躬尽瘁。」 「失去了眼前的事物就没有意义了吧?」 「的确是呢…得珍惜自己的生命。」 「不只是你自己,还有岭姬。」 吉备内亲王指了指身旁的岭姬。 「要是在这样逃避下去,又会像皇兄殿下那时候一样…!」 「你又明白什么了…!」 冰高硬是用手撑起身子,以锐利的目光瞪向吉备内亲王。 「在皇兄殿下命危的时候,您才去探望他不是吗?」 「那是…他需要休息,我一直去探望只是打扰了他。」 「那只是藉口罢了。担心喜欢的人,想无时无刻陪在那个人身边的感情,难道皇姐殿下没有吗?」 「我也喜欢珂瑠,但是,他是一国之君…」 「为什么您总是将国家也好责任也好,放在自身的感情之前呢?就是因为这样,皇兄殿下才会落于孤单,岭姬也会因此而不安吧。」 「将感情放在责任之前,那是愚蠢的行为!」 「才不愚蠢…!」 「我们可是内亲王,怎么能迁就于感情这般的儿戏…」 冰高顿时住口,接着望向岭姬。 眼神中,尽是害怕的不安。 一名女官,是无法在这样的场合开口的。 连怀有自己的心思都不被允许,只能站在身旁,见证事情的始末。 但是,或许正如吉备内亲王所说的吧。 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责任可以暂且不顾。 「吉备内亲王殿下,看起来殿下似乎已经累了,还是请您先回府吧。」 「岭姬…!」 「我知道您有一部分是为了岭姬而生气,真的非常感谢您。但是,我没事的。」 「吉备内亲王殿下就由我来送吧。」 不知何时,鹤已经站在门口。 「您说的有些过头了。」 「…好吧。皇姐殿下,方才失礼了,我择日再来赔罪。」 吉备内亲王向岭姬点点头,接着朝门外走去。 「岭姬,殿下就拜託你了。」 「…好的。」 全心全意,呵护之人 「岭姬殿下,这是天皇陛下送来的文件。」 「丢掉。」 「不能说这样的戏言…!」 「因为那是相亲的名册吧?我才三十出头!」 「陛下也是担心您的感情生活,才会出此下策的。」 「不用他担心,我也可以自己过得很好。」 「可是殿下…」 如果没有恋爱过,怎么知道珍惜一个人的方式呢? 「岭姬,抱歉,刚才我只是有点失言…」 没有恋爱过的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珍惜方式。 或许,将自己的一切献出也是一种错误。 或许,完全听从对方也并非正确解答。 但是至少,现在的我很清楚。 眼前的这个人,我该怎么守护她。 「请不要担心,殿下。我很清楚责任和国家对您的重要性。」 那并不是失言,而是冰高的真心话。 即使如此,还是为此而欣喜的自己,是否有点笨拙呢? 「能够让您为了我而暂时放下这些事务一年,岭姬已经心满意足了。」 握住的手,散发着很烫手的温热。 但是,却已经逐渐的安心下来。 「不过,我还是希望在这剩下的一个月内尽可能的陪在您身边。可以满足岭姬这个渺小的愿望吗?」 曾经以为失去很痛苦,所以选择了逃避。 但是,一直憧憬着的光芒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正因为即将失去,所以此时此刻才奋力抓住。 为了能够,无憾迎接那天的到来。 「我曾经说过吧?我很小的时候,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天武天皇的皇子之一的草壁皇子,得到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在一番考虑之后,为其定下的名字为,冰高。 本以为冰高会平顺的长大成人,没想到在她两岁时,陷入大病。 当时为了祈求她痊癒,天武天皇甚至大赦198名罪人,只求换冰高一命。 「自那时以来就不再有过严重的生病,顶多就只是微弱的风寒,这次,我本以为也会很快就痊癒的。」 「御医有提到病名吗?」 「没有。但是,御医他们说恐怕只是风寒那类的病症,要我不用过度担心。」 风寒。 虽然御医这么判断,但岭姬却无法这么相信。 毕竟眼前的冰高,看起来是这么的不堪一击的脆弱。 「我知道了。我也会帮忙的。」 「帮忙…?」 「我可是千年以后的人,对病症的治疗等等还是较为了解的。」 「这么说也是…那就麻烦你了。」 冰高迟疑了片刻。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恐怕也让你担心了吧。」 「那不是当然的吗。」 岭姬直视着冰高的双眼。 「既然您无法剥夺我对您的关心与疼惜,那么就请您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出事了也毫不犹豫的告诉我。」 「这是…被责备了呢。」 「您这次的举动让我很不安,所以责备也是当然的。」 「真想以这个罪名将你关在我身边呢。」 冰高轻声一笑。 「不用用那种罪名,我也可以留在您身边的。」 「以回忆的身份就够了。没关係。」 「…好了好了,您就是一直跟我说话才会着凉的,请赶快躺下来吧。」 「冬装…?」 「稍等请鹤姐姐帮您换上。您先休息吧。」 当岭姬走出冰高房门时,鹤早已在房前等候。 「冬装已经放在房里了。」 「明白了。殿下已经对你坦白一切了吗?」 「是的。」 「又打算做些什么了吗?」 「是的。因为那就是我的本分。」 鹤轻声一笑。 「虽说有些莽撞,不过也是幸亏了吉备内亲王殿下呢。」 「幸好,能够在离开前知道殿下的情形,能够尽自己最后一份心力。」 「是这样吗?我倒是觉得即使没有今天的意外,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查出来或问出来的。」 「才不会呢。」 岭姬微微一笑,但那笑意也随即消退。 「殿下…真的没事吧?」 「没事的。之前也有个几次类似的情形,只是得花上数个月康復。」 「可是,御医不是说恐怕只是风寒吗?」 「毕竟殿下身体较弱,得花上比别人多上几倍的时间才能治癒。」 「数个月…」 「你什么时候要离开?」 「是九月。」 「那不是已经剩下一个月而已了吗…」 「是的。」 即使知道,能够明白冰高不会因此而病逝,就已经足以感谢上苍不那么绝情。 即使知道,冰高比以往更加努力读书的目的。 岭姬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说出更任性的话语。 「希望在我离开的那时,殿下已经恢復了就好。」 至少,在离开那天。 想带走你最美丽的模样。 虚幻梦境,真实深情 在得知冰高病情的状况后,岭姬立刻担起了照顾冰高的重任。 然而,冰高的病情并未有所改善,却也没有恶化,只是不断的徘徊在发烧和退烧之间。 岭姬按照御医的吩咐,在正午时分餵冰高服了一帖药。 「殿下请休息吧。」 「…」 冰高虽然躺回了床上,却迟迟没有闭上双眼。 「殿下?」 「一旦发烧,就会做恶梦。我很不喜欢。」 「睡眠也有助于疾病的治疗,就当是为了不再发烧,请殿下暂时忍耐吧。」 「…嗯。」 在昏沉的意识中,冰高隐约感受得到身体的热度正在攀升。 她再次坠入梦乡。 正如她所言,那是个恶梦。 那是在,八月的盛暑前夕。 「陛下要退位吗…!」 「真是难得看见冰高吃惊的模样呢。」 当时的天皇,同时也是冰高的祖母,鸕野讚良轻声的笑着。 「请别开冰高的玩笑了。陛下的身体有恙吗?」 「并非如此。」 「那么为何突然有此决定…?」 「前阵子,高市离世了,我也想了很多。」 高市皇子,是冰高的祖父,天武天皇的大儿子,也就是冰高的大伯。 在天武天皇卧病在床时,接手朝政的便是其妻鸕野讚良和其子草壁皇子。 这位草壁皇子,就是冰高的父亲。 天武天皇不久后病逝,原本将继承皇位的草壁皇子,却在上任前过世,于是由天武天皇的皇后继任,后世称为持统天皇。 而在持统天皇在位的期间,高市皇子一直尽心尽力,功勋显着。 就当眾人以为高市皇子即将成为下一任天皇时,他却先撒手西归了。 「我也是个老妇了,是该让下一代的孩子接手朝政,给这个国家创造新的气象了。」 「那么请问陛下有何打算…?」 「我和几位大臣讨论后,认为继任给珂瑠最妥,你怎么想?」 身为曾经的皇太子的儿子,珂瑠早晚会继任天皇一位,冰高早已有了猜想。 但是,她没想到会那么早。 珂瑠才十四岁,刚成年不久。 「皇弟的年纪尚幼,若让他担起重任恐怕有些为难。」 「我很清楚,所以我将在一旁辅佐。虽然没有先例,但也只是协助到他能独当一面为止。」 「那么…或许没问题…」 珂瑠即将成为下一任天皇的传言,很快就传了开来。 而八月来临的同时,持统天皇也正式昭告眾人,她将皇位交给珂瑠,同时退位后于珂瑠身旁协助其治理。 「皇姐殿下…!」 「我听说了。恭喜你。」 「嗯。不过皇姐殿下看上去不怎么惊讶,该不会是早就知情了吧?」 「相去不远。」 「真是的。不过如果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 珂瑠笑着拉起冰高的手。 「如果皇姐殿下听了也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不担心了。」 突然间,珂瑠睁大眼睛。 他感受到双手正被紧紧握住。 「你要好好加油。」 「…嗯。」 那股力道,就像是无声的否定。 冰高并不是觉得珂瑠应该当上天皇,基于担心,也不希望他那么年轻就站上高位。 但是,以她的立场而言,身不由己。 无法否定,只能致上最真诚的祝福。 「…我还没去跟母后殿下说呢,我去说一声。」 「好。」 看着珂瑠的背影走远后,冰高望向自己的双手。 这是她最后一次握紧弟弟的手了吧。 「自此时此刻开始,珂瑠就是天皇陛下。」 不再是,自己的皇弟了。 「陛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珂瑠看向身旁的侍从,淡淡一笑。 「没事的。」 「虽说是陛下的亲生姐姐,但陛下可是一国之君…」 「正因为如此吧。」 「陛下…?」 虽然知道冰高连续拒绝自己三次求见的含意,但珂瑠还不想那么早放弃。 只是,要比冷战,珂瑠知道自己是斗不过冰高的。 「唉…没办法。」 「陛下,有何吩咐?」 「召冰高内亲王进宫晋见。」 「…明白了。」 侍从一瞬的困惑与迟疑,珂瑠并没有看漏。 他轻轻一笑。 「没事的,这次皇姐殿下一定会来。」 「…?」 「因为我是,一国之君啊。」 不久后。 正如珂瑠所说,冰高确实出现了。 「陛下贵安。」 「嗯。」 「敢问陛下找冰高有何事?」 「我想请你协助我制定一项政策。」 「恕冰高直言,冰高对政策的制定并不熟稔,恐怕无法担此重任。」 「我知道,我希望你协助的,是提供经典上有关的建言。」 「原来如此,那么冰高做得到。」 珂瑠看着冰高的身影,轻声叹息。 她已不再是,自己的皇姐了。 心如刀割,血流成河 在即位四年后,十八岁的珂瑠藉助冰高的力量,完成了自天武天皇时代便已经开始的《大宝律令》。 其中最受瞩目的改变,莫过于制度的改革,以及年号的创立。 珂瑠便是第一位使用年号的天皇,当年年号即为「大宝」。 本以为制定律令的过程会让冰高卸下心防的珂瑠,却发现冰高在律令完成后却更加疏远他。 听说这件事的吉备内亲王也曾多次提议要出面协调,却被珂瑠笑着谢绝了。 他知道冰高的个性不易屈服,也知道自己应该专注于本分上。 然而,对姐姐冰高的憧憬,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断绝的。 「陛下,来自穗积内亲王的问安信。」 「嗯。先放在一旁吧。」 「还有一封,来自冰高内亲王的问安信。」 「…!立刻拿来!」 接过信件,珂瑠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 还是那么秀丽的笔跡。 「皇姐殿下又在赏梅了呢。」 珂瑠不禁想起,小时候曾经不能理解冰高喜欢梅花的缘故。 不如说,他总不觉得冰高是真心喜欢着梅花。 那与其说是喜好,不如说是理解。 就像是对自己一样,既非喜爱,也非厌恶。 只是,无止尽的包容与接受。 「真是位和梅花同样坚强的存在呢。」 如果是为了责任和国家,就连个人的私情也能暂且拋到身后。 如此的理性,如此的绝情。 「…?」 珂瑠看向身旁的侍从,一直服侍在他身边的青叶。 他正看着珂瑠,露出一抹笑容。 「青叶,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不是的…」 「那么?」 「只是觉得,陛下和冰高内亲王殿下,以及吉备内亲王殿下,三位的喜好各式各样,感情却是相当友好呢。」 「这么说来,我和皇姐殿下的喜好南辕北辙呢。」 除了读书这个唯一共同的兴趣外,两人的好恶可说是完全相反。 冰高喜欢冬梅,珂瑠则喜欢夏阳。 而吉备,则最喜欢秋枫。 「不过青叶,这样可是有好处的喔。」 「好处…吗?」 「冬天的时候,我能欣赏皇姐殿下倾心的梅花,夏天的时候,则换皇姐殿下和皇妹欣赏我所爱的夏日骄阳。」 「…您说的很对呢。如果再凑齐一位喜爱春景的人,您就能尽情享受一年四季的风光了。」 「为什么说的那么客气?你喜欢樱花吧。」 「…是的。」 「那么春天的时候,就由你陪我看樱花了。」 「好的。」 「这样一来,我就能称霸一年四季了。」 珂瑠灿烂一笑,青叶也回以笑容。 然而,两人都没能想到。 让一个人住进心中之后,共同分享的,并不会只有喜悦。 庆云四年,六月。 也是珂瑠即位九年,即将结束第十年的夏天。 「皇姐殿下。」 看着身旁的冰高,珂瑠淡淡的说道。 一旁的青叶,已经泣不成声。 「我,不曾后悔过即位一事。 「但是,尚未让人们能够彼此信任,就这么离世,实属遗憾。 「所以...皇姐殿下...请您接下这个责任。 「我想託付于您的并非天皇之位,而是我想看见的...那样的景色。」 一片红梅之下,眾人笑逐顏开。 其中,也有着你的笑容。 「放心交给我吧,珂瑠。」 「…!好的。」 能够在离开前再一次像这样撒娇,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呢。 珂瑠不禁露出微笑。 如今,他对死亡已经不再畏惧。 「吉备,别再哭泣了。更坚强一些。」 「皇兄殿下…!」 「青叶也是,总是哭哭啼啼的话,可成为不了优秀的男人哦。」 「遵命…」 带着最幸福的笑容。 珂瑠,离世。 在那之后,冰高的回忆有些模糊。 只记得吉备好像不断责备着她,而青叶则哭的声嘶力竭。 一旁的母亲,也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那么模糊呢? 不是因为记不清楚,而是,自己也哭了吗? 「…!」 坐起身,冰高望向身旁。 这里是她的卧房,刚刚的她正因为发烧而昏睡过去。 眼中,还有着泪珠正在打转。 「殿下…?」 「岭姬。你没有离开吗。」 「因为殿下说会做恶梦,所以我想至少留在您身边。」 「就算你留着,我还是会做恶梦不是吗?」 又是,那样的恶梦。 吉备内亲王的声音,总是环绕在脑中。 「我当然不是想着自己能够赶走恶梦…!」 岭姬极力澄清的模样,惹得冰高淡淡一笑。 「只是…做恶梦醒来的时候,总是希望身边有人陪着吧。」 「…!」 宛如孤独的一支梅花,高傲的在冬雪中盛放。 但是,还是有特地前来赏梅的人在。 「岭姬,谢谢你。」 冰高轻轻握住岭姬的手。 同时,撇过头,不让岭姬看见自己的表情。 「暂时,让我撒娇一下吧。」 「…好的。」 在想起珂瑠的瞬间,冰高泪如雨下。 宿命流转,顺流而下 「殿下说肚子有点饿,我送一碗汤过去。」 「好。对了,岭姬,等一下。」 鹤突然想起什么,便转身拿起了水盆。 「顺便帮殿下房里的盆子换水吧。」 「好的,那就麻烦鹤姐姐了。」 捧着碗盘,岭姬率先往冰高的卧房处走去。 鹤拿着水盆装满水后,也随即跟上。 「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冰高轻声说道。 病情不见起色,冰高也因为卧病而身体状况逐渐下滑。 不仅无法用正常的音量说话,连书都已经读不下去了。 「请别这么说,您能恢復健康就是我们最大的回报了。」 「鹤姐姐说的没错,殿下请不用掛心。」 话虽如此,岭姬看着冰高的眼神还是充斥着不安。 冰高本就不那么有朝气,现在看起来更憔悴了。 「嗯…岭姬,这样就够了。」 「您才喝了两口。」 「我已经没食慾了。拿下去吧。」 「殿下要入睡了吗?那么我跟岭姬就此先退下…」 「鹤,碗盘麻烦你了。岭姬,留下来照顾我。」 「好的。」 目送鹤走出房间后,岭姬走到一旁的墙边站着。 「坐着吧。看了我也睡不着。」 「好的。」 选了张椅子坐下,岭姬的目光还是看着冰高,一刻不曾移开。 如今她就像在炎炎夏日中,试图保护一块冰不溶化般煎熬。 「你离开是九月的事吧。」 「是的。」 「不论到时候我是否已经痊癒,都要让我送你一程。」 「这可不行。如果知道殿下身体不适的话,我绝不会让您出门的。」 「可你都要离开我身边了,怎么能不送呢。」 「我会好好向您道别后再离开的。不过当然,如果您能早日康復,亲自来送别那是最让人宽慰的了。」 「但愿如此。」 冰高回想起以往的经验。 几乎不曾在两个月内病情好转,几乎都得花上数个月才能有点起色。 「不过以你而言,这次有点不同呢。我还以为你会拿来千年后的药物让我服用的。」 「那会造成歷史的变动的。而且,我也担心会不会对您的身体有害。」 「说的也是。」 「我正在努力调查了,如果找到了能够治疗您的方式,岭姬绝对不惜一切也要尝试。」 「谢谢你。我很开心。」 岭姬微微皱起眉头。 她有着干劲,却和以往不同,没有那么多的把握。 「这么说来,你料理的手艺进步不少了呢。」 「多亏了殿下的指导。」 「还有鹤的协助吧?不过当然,也有你自己的努力。」 「谢谢您。」 「岭姬,你说你是千年之后的人,这点我虽然难以相信,却不打算怀疑。」 冰高闭着双眼,淡淡的说道。 「但是,你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吧?能够率先使用这样的机械,又能迅速融入我们的生活。」 「…是的。我在原本的时间,是内亲王。」 「天皇陛下的女儿吗…」 「是的,而且还是独生女。未来的皇位,非我继承不可。」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如此,才能有这么典雅的举止吗。」 「能够知道这里的事情,也是多亏了皇室的身份,从小就研读过很多书籍。」 「难怪会想当文书的女官呢。」 「总觉得像是欺骗了您一般,真是抱歉。」 「没事。我只是稍稍有些好奇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从岭姬的举止中,可以看出多年来的束缚,以及心中解不开的枷锁。 冰高一直都很在意,如今终于得到解答。 「你之前说过的逃避,就是逃自宿命吧。继承的宿命。」 「是的。在来到这个时间之前,我并没有接过皇位的打算。」 「在珂瑠出生后不久,我就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即位的机会了,因此打算一心辅佐他。」 「但是那位殿下已经…」 「嗯。过世了。在我…二十七岁的时候吧。」 「殿下,那么现在呢?您还觉得应该将这个位子交给别人吗?」 「我认为当今的天皇陛下,也就是我的母后,是位德高望重,能力也很出眾的女性,如果将国家天下交给陛下,那一定不需要我们多做担心吧。」 「…?」 岭姬总觉得冰高那席话,话中有话。 「但是,如果是陛下的话,一定会希望将国家交给更年轻的人来打理,就像当年的祖母一般。」 「您觉得有可能是您自己吗?」 「除了我没有第二人选了,而且,我也必须接下这个重任。」 冰高轻轻一笑。 「我和你一样,都是不得不踏上那样的位置呢。但是岭姬,与其埋怨自己的宿命,不如去看看自己能够在此之上做到些什么吧。只有天皇陛下才能做到的事情,可是多的数不清哦。」 「…我很清楚。跟在您的身边,我也想过很多即位后的事情,所以,我想这次回到千年之后后,我一定能笑着登上皇位的。」 「那真是太好了。」 交给岭姬的话,那边的国家一定也会没事的吧。 彼此都得,拚上一生,维护眼前的和谐。 不受之恩,必报之望 「鹤姐姐,有位商人说想求见殿下。」 「商人…?」 鹤的困惑也是其来有自。 如果是外邦的贵族,或是文学研习已久的学者,想求见冰高的理由大约能猜出个大概。 但冰高跟商业之间的关联性微乎其微,实在难以想像。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殿下现在也不方便接客,请那位商人改日再来吧。」 「好的。我去转达。」 岭姬其实也猜想不出这名商人的来意。 但她从这名商人的表情中,看不出行商的狡诈或欺瞒。 「真是非常抱歉,殿下身体微恙,不方便接待,还请您改天再来求见。」 「我知道内亲王殿下身体不适,正是为此而来的。」 岭姬还没理解状况,那名商人便已经从包裹中拿出一包物品。 「我在买卖时探听到的药物,对治疗风寒很有效果,还请让殿下服用。」 「虽然您的好意十分令人感动,但毕竟殿下身体高贵,无法服用御医指示以外的药物。」 「请您相信我…!我是真心想要救治殿下的!殿下对我有恩,我必须报恩!」 鹤不在身边,岭姬无法做主,却又不想更加伤害眼前这名商人的心意,陷入了两难。 「我…我代你去问问殿下。」 「真的吗!谢谢您!」 「…事情就是这样。如此小事还来打扰殿下,真的非常抱歉。」 「没事的。」 冰高笑着挥了挥手。 「只是…我没有印象曾经对哪位商人有恩呢。那位先生有说细节吗?」 「没有。」 「一直这么传话也不是办法,我亲自去见他一面吧。」 「可是殿下…!」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来保护我,这样就可以了吧?」 「您太过任性了。」 「因为我是主人啊。好了,为我更衣。」 岭姬迟疑了一瞬,还是走上前,为冰高换上轻便的衣服。 儘管脚步有点不稳,冰高还是在岭姬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待客的大厅。 「殿下贵安。」 「嗯。我已经听女官说过了,你说我对你有恩对吧?」 「是的。」 「可以请问细节吗?说来失礼,我并没有印象。」 「不敢,殿下本来也不会知道的。殿下还记得您尚年幼时,曾经生了一场大病吗?」 冰高默默的点头。 「那时的天皇陛下为了您的健康,而大赦198名罪人。说来惭愧,我就是那其中之一。 「当时家境贫困至极,为了让妻儿能有口饭吃,我犯了为人的禁忌,行了偷窃之罪。 「本以为被关进牢中后,家人将会因为我的莽撞而纷纷丧命,没想到凑巧遇见大赦,有幸能够重见光明。 「出狱后我下定决心不能再犯错,因此不顾顏面去讨了许多卑贱的工作,勉强赚了点钱后开始学习买卖,最后成就今日已经行商有成,都是多亏了您。 「我一直想向您报恩,但我的商品并非能献上宫廷的高贵物品,因此当我听闻您病倒时,想起曾经听说过一种极为有效的草药,立刻去买来献上,希望您能笑纳。」 「商人的这位先生,敢问名字为何?」 「次郎。」 「次郎先生,感谢你的心意,但是恕我必须拒绝你的好意。」 「这个药真的没有毒的…!」 「我知道的,我并不是因为如此才拒绝你的。」 明明嘴角没有丝毫笑容,冰高的语气却能让人感受到些许的温柔。 「不如说,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殿下…!怎么能…!」 「我们皇族当政,却没能让这个国家的人民无需偷窃便能维生,这是身为皇族的所有人的责任,还请让我向你道歉。」 「殿下…」 「你不仅没有怨恨朝廷,反而努力活出精彩的人生,事业有成之后还想着要回报皇族,这是我们的荣幸,真的非常感谢你。」 冰高微微点头致意。 「那份药,以及你所赚取的钱财,请用在你的家庭,以及那些需要协助的人们的身上吧。如果是曾经走上歧路又再次回头的你,一定能成为他们的力量的。」 「殿下,这样子真的可以吗…?」 岭姬一脸担忧的跟在冰高身后。 「你不也拒绝他了吗?因为那份药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是这样没错…但是您不是说了不在意吗?」 「我和你在意的部分不同,只是刚好选择的结果相同罢了。」 「殿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让他报恩吗?」 「当然。那次大病,也不是我自愿的,不该算在我的身上。如果要报恩,也应该是向当时下此决定的祖父陛下。」 冰高突然停下脚步,岭姬也跟着停下。 「而且…」 「而且…?」 「我的女官可没有这么没用,一定会很快的找到治疗我的方式吧。」 「这还真是…得回报您的期待不可了呢。」 「那是当然的。你可是我自豪的女官。」 「我知道了。总之,请您先快点回房吧。」 冰高轻声一笑,伸出右手。 「岭姬。」 「乐意之至。」 岭姬往前踏出一步,捧住冰高的小手。 牵着她,往卧房走去。 白鹤展翅,风起蝶舞 翻阅着古书以及自己的笔记,岭姬正在努力研读着药物学。 「岭姬殿下,这是为了穿越时空的准备吗?」 「嗯。」 「可是那边也有医生吧?有必要自己学习这些吗?」 「那边的药跟这个时代的药可能不一样吧?而且,有些药草也可能还没被发现。」 「既然那样,带着特效药去不就好了?」 「那就会大幅度的更动歷史了吧?」 「说的也是。」 金綵稍微瞄了药物学的课本几眼。 「到了现场,真的有办法分辨这些药草吗?」 「我之前有学过一段时间,还算有点分辨能力,不过为了节省行李,总不能把这些书都带去,得记录成最精简的模样才行。」 「原来如此。」 「不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能够好好回来,要是在那边遇见了什么紧急情况,说不定也能救人一命。」 「我知道了。殿下,请加油!」 好感谢当时的自己。 岭姬不由自主的这么觉得。 之所以会想起那段回忆,是因为她现在正在做一模一样的事情。 「哇。岭姬,你那么认真在研读什么呢。」 「鹤姐姐。这是在研究治疗殿下的药物。虽然御医有给了药单,我在想是不是能找到更好的药。」 「原来如此…你会这种事啊。」 「是的,之前有学过。」 鹤轻声一笑。 「怎么了吗?」 「岭姬的之前学过,大概是我能想像的数倍呢。」 「…!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你其实是高贵的出身吧?否则怎么有时间学习那么多事情。」 「…!」 岭姬不禁一愣。 这时候该承认吗。 虽然只剩一个月了,但这种事不是可以到处宣扬的吧。 「不是这样的,我父亲是说书人。」 「说书人?原来如此。所以知道很多这种知识呢。」 「是的。」 「要研读是好事,但是找到药草之后还是得让御医看过才行喔。」 「好的。谢谢您提醒。」 鹤笑着挥了挥手,走出书库。 「御医用的是这种药…嗯?用这个的话副作用会比较小。原来如此。」 一边记录着药草的特性,一边画出药草大致的模样,岭姬正忙得不可开交。 一切都是为了回报那个人的期待,也是为了能够好好的跟她道别。 「得找到这种花才行。花期是…全年!很好!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这种草的根部了…」 「岭姬在为我研究药草吗?真是令人开心。」 冰高从鹤手中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虽然用了很多从未听过的词汇,令人不禁好奇就是了。」 「什么样的词汇?」 「副作用…花期,还有萃取之类的。」 「真的,都没听过呢。不知道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殿下听说过岭姬的出身吗?」 「怎么?是真心想问我,还是想考验我对岭姬的了解?」 「鹤不敢。只是,刚刚岭姬的回答总让人觉得不太确实。」 「我记得…父亲是说书人吧。所以才懂得很多知识。」 冰高随口撒了个谎。 鹤轻轻一笑。 「怎么了?」 「殿下跟岭姬,真的很要好,或者该说是很相似呢。」 「何出此言?」 「说了一样的谎。」 「哎呀。」 「不过那也代表,她的出身已经高贵到不能透漏给我了吧。」 「不只是高贵呢,也很特殊。」 「那么鹤就不过问了。」 「谢谢你。」 冰高将茶杯交还给鹤。 「岭姬容易读书读的忘我,麻烦你照顾她了。」 「请交给我吧。两位我都会照顾好的。」 将茶杯放回厨房后,鹤发现桌上属于岭姬的午餐还没动过。 离午餐时间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再怎么废寝忘食总不能忘了吃饭。 鹤思考了片刻,不是拿起午餐,而是拎着一旁的毛毯走到书库。 果不其然,岭姬正趴在桌上深深的沉睡着。 「真是相像的两位呢。」 轻轻将毛毯盖上岭姬的背,鹤的动作相当熟练。 那是因为在这数年间,有另一个人物也经常需要她这么百般照顾。 现在,只是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桌上罢了。 鹤轻声一笑,关上书库大门的同时,遇见了另一名女官。 「鹤姐姐,岭姬的午餐还没有用过,要让她来用餐吗?」 「她正在书库里睡着了呢。过不久就会醒来的,就那么放着吧。」 「好的。」 如果,岭姬和冰高如此相似的话。 那么行动的模式,是否也能成为猜想的依归呢? 「对了,你先去仓库里,拿出可以背的竹篓,还有小把的弯刀,都放在岭姬的午餐旁边。」 「我知道了。为什么要准备那些呢?」 「那孩子大概今天下午就会出门,她需要那些东西,就先帮她准备好吧,免得她手忙脚乱的太晚出门。」 「明白了。」 鹤望向书库,又看向冰高的卧房。 「趁她们都还在睡,先去向御医打声招呼吧。」 树上高耸,草随风曳 阳光逐渐移转,斜影缓缓延伸。 当岭姬再次醒来时,已经约略是下午两点了。 「...!睡着了。毛毯?啊,是鹤姐姐吧。」 将毯子细心的折好放在一旁,岭姬换上轻便的服装后,拿着自己的笔记本来到厨房。 「吃完午餐再出发好了。对了,不知道採药的工具会放在哪里,等一下问看看鹤姐姐吧。」 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岭姬同时看见桌上摆着的物品。 「嗯?这是鹤姐姐为我准备的吗!好周到!」 岭姬拿起桌上的弯刀和一旁的竹篓,不禁讚叹鹤的工作能力。 「那我也得快点吃完午餐,加把劲才行了...!」 「鹤。」 听见冰高的呼唤,鹤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冰高的床沿。 「殿下。」 「...」 「又做恶梦了吗?」 「嗯,但是不太记得内容了。」 「恕我失礼。」 鹤伸出手,将手背轻轻贴在冰高的额上。 从皮肤上感受到了,过多的温热。 「还是有些烫呢,不过比起前几天已经好了很多。」 「是吗?希望能快点康復才好。」 冰高不禁担心,要是病情再这么拖下去,自己将无法送岭姬最后一程。 「对了,岭姬呢?平时总会陪着我,让我作恶梦惊醒时能见到她的。」 「她刚才读书读得睡着了,午后醒来后应该会出发去深山吧。」 「只用一天就已经有所掌握了吗?」 「不是,我看见她有几本不同的书本,应该是她之前曾经学习过留下的纪录。」 「原来如此,今早只是为了更确定我所需要的药材,而再多查了几本书吧。」 「是的。」 「...岭姬来我们这里还没有採过药,会不会不知道器具放在哪里?」 「请安心,我已经让人准备好放在她的午餐旁了。」 「鹤真是周到呢。」 冰高轻声笑着。 「作为前辈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在那之后的辛苦,都是岭姬得独自跨越的难关。」 「岭姬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您说的是。但是殿下,不只是岭姬。」 「嗯...?」 「您也一定没有问题的,请放心休息吧。」 愣了片刻后,冰高噗哧一笑。 「真的太周到了,鹤。」 「不敢当。」 在用完午餐后,岭姬带上小弯刀和竹篓,以及自己的笔记本,就这么踏上旅途。 她来到深山中,人跡罕至的角落,寻找着所需的药草。 午后的烈日让她汗流浹背,汗珠垂在发尖,接着滴落土壤。 偶尔,流进眼中的汗水令她不禁痛得闭上双眼,但她也只能用手臂稍微擦拭过,就立刻再度投入採药的工作中。 树下的阴影孕育着不少生命,又能遮蔽阳光,是她採集药草的最佳地点。 然而,有些药草长在崖上,她也只能奋力伸出手,试图採集到些许。 「还剩下一种...在哪里呢...」 目光不停在周遭搜索,岭姬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阴暗的角落。 但是,随着时间逐渐流逝,阳光也渐渐减少,已经没有刚抵达时那样的明亮了。 黄昏,又名逢魔时刻。 在阳光逐渐遁入黑暗之际,是视线最为模糊的时段。 「是那个吗...?」 远远看见一株小草在风中摇曳,岭姬努力盯着确认,却还是看不清那株小草的模样。 但是,从她所站的地方看去,的确像是那种药草。 小草长在树上的一个缝隙中,然而那个缝隙离地并不近,岭姬得爬上树一段距离,才有可能取到。 「...好!」 放下背包和竹篓,岭姬抓住离自己最靠近的那根树枝,奋力的用手臂的力量拉起身子。 在双脚踩稳后,再次伸长手,抓住下一根树枝,不断的往上爬去。 风声在岭姬耳边飘盪,树枝特有的气味近在鼻前。 好不容易,她伸长手时,已经可以微微碰到药草,差一点就能摘下。 突然,传来不同的声响以及气息 「...?」 岭姬低头看去,原来是有人。 一名经过这条路的男子,正站在岭姬的行李旁张望。 接着,伸手拿起竹篓中的一株药草。 「喂...!那是我的...!」 岭姬开口示警,本来稳住的重心却突然失衡。 「等...!」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岭姬已经跌落。 「真是个冒失的人呢。」 岭姬睁开眼,赫然发现男子正抱着她,还一脸不耐烦说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 「你刚才是怀疑我要偷你的药草吧?别开玩笑了,我来找的不是那种普通的药草。」 「是吗...」 「嗯?你手上还抓着药草呢。」 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岭姬立刻看向手上的药草。 然而,虽然很像她的目标,却是株功用不同的药草。 「唉...落空了吗。」 「...!落空?落空的意思是,你摘错药草了吗?」 「那又怎么样...?」 岭姬困惑的看着现在仍抱着她的男子,后者则正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神。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吗?作为交换,我可以拿其他药草给你。」 「...我在找跟这个有点像,但是叶子边缘是锯齿状,叶片也比较硬的那种药草。」 「啊,那个我知道,我有。」 「真的吗!」 「嗯!来我开的店拿吧。」 男子将岭姬缓缓放下,再帮她把一旁的行李拿来。 「谢谢你。你是...?」 「只是个普通的药商而已。」 岭姬望着灿笑着的男子,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身上有着很与眾不同的气质。 重礼相赠,其心何在 「你也挺有胆识的,敢就这么一个人跑到深山里採药。」 岭姬望向男子的背影。 她想回嘴,但又担心自己错失得到药草的机会。 「不过我刚刚看了一下你採的药,都是跟风寒、发热等有关的,是想医治那样的病人吗?」 「嗯。」 「那为什么不请大夫?手头没有馀裕吗?」 「不是那样的。我是想尝试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医治方式。」 「...原来如此。」 岭姬再次确认了心中的怀疑。 眼前这名男子,绝对不只是个普通的药商。 不如说... 会自称普通的药商这点,本身就很有问题。 「对了,你太晚回家会不会...一直用『你』称呼好像也有点失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岭姬。你呢?」 「叫我药商先生就可以了。岭姬回家太晚没事吧?」 「是没关係...」 毕竟是来自千年之后,加上个性使然,岭姬一直觉得自己和冰高、鹤姐姐等人相处时,总是位处于优势,或是至少能够猜测的出对方的想法。 但是,现在的她却一直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让她感到相当不快。 两人从深山中回到了城镇,并走在人潮之中。 「到了。」 岭姬抬头望去,是间有点规模的药店,店名是骏璃。 「这间店是你开的吗?」 「嗯。」 「名字是你取的吗?有什么含意?」 「是我取的。能够像骏马般迅速的治癒疾病,而且品质就跟琉璃美玉一样的优秀,希望能够准备这样的药品。」 「原来如此。」 男子一走进店内,几名员工立刻打了招呼。 「把这株药草拿去收着,然后包点荆芥跟防风。生薑也包一些。」 「我只有给你一株药草而已,不用给我那么多...!」 「没事没事。」 岭姬皱起眉头,看着员工们将药材包成厚重一包。 药草本身的品质一看就知道不错,员工还因为是店主带来的客人,而特地选了高级的部分,总价值肯定不斐。 「喏,拿去吧。」 「谢谢你...但是我还是付点钱吧。」 「就说了不用了。快拿回去治病吧。」 「可是...」 「快去快去...!」 硬是把岭姬推出门外,男子还挥了挥手,才把门关上。 眼看对方坚持,岭姬也只好带着药材们,趁夜色还没完全降下回到宫中。 隔天一早,岭姬带着那些药材,来到御医所在的典药寮。 「您是冰高内亲王殿下的女官吧。是来取药的吗?」 「不是这样的,是...其实我也有研习过药材的知识,想请教能否对殿下用这样的处方。」 接过岭姬递出的纸条,御医仔细的查看着。 「稍等一下。我转交给典药头。」 「好的。」 典药头,是指典药寮的最高官位,掌管整个典药寮的人物。 不久后,典药头便出现在岭姬的面前。 「您就是岭姬小姐吧?鹤小姐曾经来打过招呼。」 「鹤姐姐吗?」 「她说您应该会带来处方和药材,希望我们在确实审核后能协助您的工作。」 「原来是这样。所以,那个处方是可以使用的吗?」 典药头再次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 「我认为没有问题。」 「...!谢谢您!」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药材交给我们处理吗?」 「那当然没问题。」 岭姬赶忙拿起手边的竹篓,以及那包药材。 「竹篓里面是您自己採集的吗?都很新鲜。」 「是的。」 「那么这包药是...?」 「这是我的药商友人相赠的。」 「借我查看一番。」 典药头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装,看了一眼其中的药材。 「都是很上等的药材呢。」 「是的。」 「请您放心,我们会用您给的处方,调整下一次的用药的。药材也当然,会使用您给的这些药材。」 「...!那就万事拜託了。」 待岭姬离开后,在旁聆听的御医才忍不住开口。 「典药头,这样可以吗?虽然那位女官是一心为殿下着想,但毕竟不是正式的御医...」 「据鹤小姐所述,那位女官恐怕有着不凡的知识与见解,是我们所远远不及的。」 「竟然吗...!一名女官怎么做得到...?」 「我好奇的,反而是那包药材呢。」 典药头看向岭姬留下的药材。 「比起宫中的药材也丝毫不逊色,可谓上等中的上等,品质不说,价格自然高贵。然而,刚才岭姬小姐却说是友人相赠...」 能够得手这么贵重的药材,不论是岭姬或是那名友人,想必都是有点内情的人物。 因此典药头才会爽快的答应下来。 「况且,鹤小姐来开口,那就也代表是内亲王殿下的意思,我们只要照做就是。」 「我明白了。」 曾经治疗过冰高几次的典药头,相当清楚冰高的病,不用数个月是难以康復的。 即使如此,不论是冰高自己也好,女官们也显得相当着急。 「后半年,希望能平安无事才好。」 前接重任,后继何人 「殿下,圣武皇子来访。」 从恶梦中被唤醒,冰高看向身旁的岭姬。 「珂瑠…?」 「不是,是圣武皇子。」 不应该混淆的。 岭姬拿出手帕,细心拭去冰高脸上的汗水。 「原来是小首。帮我更衣吧。」 「好的。」 扶起冰高,岭姬熟练的为她换上接待用的服饰。 期间,冰高因为些微发烧而不断的流汗,岭姬只能频繁的为她拭去汗珠。 「谢谢你。扶我到大厅吧。」 勉强坐到座位上,冰高看向眼前的少年。 「许久不见了呢,小首。」 「是的,殿下。」 单名首的少年,尊称圣武皇子,是文武天皇珂瑠的大儿子。 在珂瑠死后原本应该由他继承皇位,但由于文武天皇死时圣武皇子仅仅六岁,因此才由现在的天皇,也就是珂瑠和冰高的母亲即位。 对首而言,冰高就是他的姑姑,也是父亲尊崇不已的姐姐。 「听说殿下身体微恙,特地前来问安,打扰您休息了。」 「不会。我很高兴你能来。」 现在的圣武已经十四岁。 换言之,和珂瑠即位时的年龄正好相同。 「你长大了很多,跟你的父亲长得很相似。」 「其实我对父皇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是位经常陪我玩耍的人,以及很尊敬您这件事。能够得殿下如此称讚,是我的荣幸。」 「的确,你的父亲是个不因国务而丧失馀裕的人,想必衷心盼望能给予你一个美好的童年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父皇已经完成的足够充分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殿下,听说您得了风寒?」 「是啊。我本就体弱,这阵子有些勉强自己了。」 「我深知父皇对您的憧憬,也期许自己能像您一样,还请您万万保重身体。」 「我会的。其实并不是那么严重的病症,休息数个月就足以完全康復了。」 「那真是太好了。」 首淡淡一笑,眼神中的不安一扫而空。 「对了,殿下。如果可以的话,想向您请教一事。」 「但说无妨。」 看了一眼岭姬,首欲言又止。 「…岭姬,你去为我准备汤品。」 「好的。」 岭姬知趣的退下,留下两人讨论要事。 来到厨房,岭姬将煮汤所要用到的材料一个个准备妥当后,开始烹调起冰高最喜爱的汤。 「殿下要喝汤吗?」 「是的。殿下让我来准备。」 「原来如此。」 鹤看了一眼岭姬手边的食材。 全都是最恰当的选择。 「对了,我在外面看见有车马,是谁来访了吗?」 「圣武皇子。」 「有说来意吗?」 「是来请安的,好像还想问殿下些什么,但是让我回避了。」 「…真是后生可畏呢。」 「圣武皇子吗?」 「不是,是你。」 鹤轻轻一笑。 「我才是最有资歷的女官,没想到被你这个新人把工作都抢走了呢。」 「…!剩下一个月了,还请您多加通融。」 「先道歉啊,真是的。」 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是圣武皇子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想说皇位的事情呢。」 「皇位…吗?」 「本来就是因为圣武皇子年幼,当今圣上才会暂时即位的,如今圣武皇子已经成年,将皇位交给他也并非不合理吧。」 「可是…殿下…」 「如果殿下一如往常那还另当别论,如今殿下卧病在床,并不是即位的好时机吧。」 岭姬仔细回想,自己所能掌握的歷史中,并没有冰高卧病这段叙述。 虽然也可能是史书没有记载,但如果冰高继续患病,是不可能在九月继位的。 「该不会…已经改变了吧…?」 察觉到岭姬的不对劲后,鹤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让她自己准备汤品。 不论岭姬烦恼为何,绝对都是以冰高为第一考量,这是鹤愿意坚信的。 既然如此,她就不需要进行多馀的干涉。 「鹤大人,这是内亲王殿下的药,我送过来了。」 「谢谢。」 接过药,鹤还打开了包装,仔细查看后才收下。 「使用了很高级的药材呢。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是的,虽然原本为殿下用的就是上等药材,但那些高级的药材是来自岭姬大人的。」 「岭姬…?」 「是的。岭姬大人特地送来典药寮的。」 鹤在脑中思考了一圈,并没有想到岭姬认识哪个可以拿出如此名贵药材的人物。 唯一有点疑问的,只有岭姬去採药那天的晚归。 「我知道了。谢谢你。」 转过身,鹤朝着厨房走去。 岭姬似乎已经煮好汤品,人不在厨房,大概是到大厅查看冰高的情况了。 鹤拿出那帖药,放在桌上。 「我该问清楚吗…?这是我该过问的吗?」 「什么事。」 「…!殿下!」 鹤讶异的转过身,冰高已经站在厨房门口。 「我是来看岭姬的情形的,看来我们错过了呢。」 「是的,汤已经煮好,她应该到大厅去了。」 「那么,在她回来之前告诉我吧。你在烦恼什么。」 冰高看向桌上的药材。 「看来,是跟岭姬有关的事情呢。」 心意所在,即为归处 为主人换上外出用的服饰,花音看向她的主人。 当今圣上,史称元明天皇。 「陛下,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慰问用的礼物呢?」 「也已经放上车了。」 「真不愧是花音。那么,出发吧。」 跟在天皇身后,花音有些担忧。 她总觉得这次探病,并非那么单纯的拜访。 「陛下…!」 「冰高,躺着就行了。」 天皇向前踏出一步,扶着冰高回到床上。 「谢谢您。」 「身体怎么样了?」 「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是吗。」 「陛下国事繁忙,还特地来探望冰高,真是万分荣幸…」 「你是我重要的女儿,当然得亲自过来才行。」 冰高微微点头致意。 「有件要事,我已经考虑了一段时日,但还是想和你商量过再决定。」 「和冰高有关吗?」 「密切相关。」 天皇停顿了片刻。 「我想让你继任,成为下一任的天皇。」 冰高愣了片刻,望向窗外的花音和鹤。 两人都没有听见天皇的决定。 「如果花音知道了,恐怕会哭着求您收回成命吧。」 「所以我会在真正决定时才告知她。」 「您考虑让冰高继任的理由,冰高大约有些想法。但是陛下,还有圣武皇子在呢。」 「我很清楚。如果让他和珂瑠一样十四岁即位,恐怕也不会有人有异议吧。」 「那么…」 「但是,圣武仍然过于稚嫩。我认为如果要治理这个国家,当下的人选只有你一人了。」 「蒙陛下谬讚,冰高不胜感激。陛下已有这般觉悟,唯有一件烦心之事吧。」 「没错。我现在最担心的,正是你的身体。」 不能以病体即位,如果冰高要登上皇位,至少得恢復健康才行。 「陛下打算何时退位?」 「原本是想着九月…但是根据你的状况,恐怕得延后数个月吧。」 九月。 岭姬离开的日子。 岭姬出现的日子。 「…原来是这样。」 原来,九月,是这个用意。 「陛下,冰高的身体状况已在逐渐好转,九月即位并非不可能之事。」 「我明白了。那么,关于即位的人选,你没有异议吧?」 「冰高明白。只是,冰高不打算在位至死,一旦圣武皇子具备独立自主之姿态,冰高将会让位给其。」 「那就不是我可以干涉的事情了,交给你做出决定。」 「冰高明白了。」 珂瑠和吉备憧憬的姐姐。 人民感念的内亲王。 女官们愿意为其奉献的主君。 而为了回报这些心意,而鞠躬尽瘁的姿态。 「冰高。」 「在。」 「好好养病,然后堂堂正正的接下皇位吧。」 「好的。」 冰高缓缓弯腰鞠躬行礼。 那瞬间,天皇总觉得冰高行的礼,并不是平凡不过的道别。 似曾相识的感受。 吉备内亲王,一生只行过一次的礼。 那是,女儿婚嫁时,答谢父母至今为止所有照顾和养育之恩的,最沉重也最深刻的礼节。 也是冰高,一生终未行过的大礼。 「我很高兴,能够在想着皇位人选时,毫不犹豫的只想起你一个人。」 「陛下…!」 「你是我们自豪的女儿,冰高。」 「是的…。」 天皇淡淡一笑,转身走向门口。 而冰高,也在那瞬间落泪。 隔天,在眼眶红肿的花音见证下,天皇向大臣们昭告了即将退位的消息。 询问过典药寮后,天皇决定在九月正式退位,并将皇位交给大女儿的冰高一品内亲王。 「殿下。」 「你已经听说了吧。不如说,你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吧。」 冰高看向岭姬的眼神,只是无穷无尽的温柔。 「是的。我知道您会在九月时登上皇位。」 「虽然也得我能康復才行,不过既然御医们这么说了,我也想试着相信。」 「我也会为您努力的…!蒐集药材也好,想新的处方也好…!」 「谢谢你。」 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想破坏眼前的寧静。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没办法看着我登位吗?」 「我,九月一日就会离去。」 「…真让人高兴。啊,并不是指你离开这件事。」 「殿下…?」 「明明你是回到原本的时间去,却说了离去,就像是这里才是你的归宿一般,我很高兴。」 岭姬立刻低下头,咬紧双唇。 「岭姬,别哭。时间所剩不多,我只想和你幸福的度过每一天,好吗?」 「…好的。」 就像是验证着典药寮的预测,又像是为了岭姬而创造的奇蹟。 冰高的身体正一天天的转好。 而岭姬,也开始着手进行离开的准备。 「岭姬,听说你从友人那里拿来了上等的药材吧?」 「是的。」 「我也因此恢復了不少,所以希望你能代替我送礼答谢。」 「好的。」 「礼品已经放在桌上,今天就让鹤来照顾我吧。」 岭姬拿起礼品,和门外的鹤点头致意后,快步离去。 「鹤,去通知门口的侍卫,跟在岭姬的身后。」 「是的。」 烦心担忧,只为一人 「骏璃是在…这里!」 岭姬敲了敲门后,接着开门往店里看去。 那天看见的员工几人正在看店,里面的客人并不多。 「您好,需要为您找些什么吗?啊!您是店主的朋友吧?」 「是的。请问店主先生在吗?」 「请稍等一下。」 岭姬拎着礼品,乖巧的站在门口等候。 不一会儿,男子就出现在她眼前了。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今天是我代替…那位病人带来谢礼的。多亏你给的药材,她恢復的很快。」 「是吗?那就好。不用给我礼物了,拿回去吧。」 「那可不行…!」 男子苦笑着,正打算再次回绝。 然而,大门被用力的打开,碰的一声,两人立刻暂时停下对话。 「女官小姐,礼物放在柜台上,你可以先回去了。」 「您是…!」 「我有事找这位男子。」 岭姬不敢置信的看着暴力开门的男子。 他正是不久前拜访了冰高的圣武皇子。 在圣武拜访那天,等岭姬离开后,冰高才再次开口。 「小首,说吧。让我不得不支开岭姬,是为了请教什么事?」 冰高直视着圣武问道。 「想请问殿下,您知道青叶的去向吗?」 「青叶…是珂瑠的侍从吧。」 「是的。」 「我并不清楚。你找他有事?」 「父皇生前很重用青叶,我也曾经让他照顾过,我希望他能担任我的侍从。」 「是为了弥补珂瑠早逝,对青叶造成的伤痛吗?」 圣武无言的点点头。 「…但是,我并没有对于他的去向过度追问。」 「如果您有任何情报,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的。你派个侍卫留在我的宫中门口吧,如果有必要,我会让你的侍卫行动。」 「我知道了。那么,我会再派一人负责通知我。」 于是,收到通知的圣武迫不及待的赶到岭姬的去处。 也就是青叶所在的位置。 「…是被那个女官发现了吗。」 「不是,发现的应该只有冰高内亲王殿下,女官不知道你的身份。」 青叶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圣武皇子。 身为珂瑠曾经的侍从,他无法对这个人採取过分的态度。 「殿下找我何事?」 「我想请你来担任我的侍从。」 「如果是为了代替先皇陛下那就不必了。没有人替代的了。」 「我很清楚,但是,你是父皇最为掛心的人,父皇把你当成哥哥般敬爱着。」 「我也是,儘管僭越,还是把先皇陛下当成弟弟照顾着。」 「你如果因为父皇而痛苦,那么我不能视而不见。」 「…您这点跟先皇陛下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不想留下的。」 「待在我身边,会让你感到痛苦吗…?」 青叶皱起眉头。 「还有这种有点任性,其实只是在操控我的样子,也是如出一辙。」 「谢谢你的夸奖。」 「真是的,让人放不下心的孩子。」 「是为了找那位药商先生吗…!利用了我…?」 岭姬虽然听完了冰高的解释,却一点都没办法接受现况。 「他本来不是药商,而是珂瑠的侍从青叶。」 「青叶先生…是因为这样才不肯告诉我名字的吧。」 「我本来也没预料到会找到他,只是…」 「只是?」 「知道你从友人那里得到高贵药材后,稍微派人调查了一番,才意外得知那个友人就是青叶的。」 「这么说来,青叶先生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才透过我送给您药材呢?」 「应该是。我宫中的物品上都刻有特有的花纹,他应该是透过那个才察觉的吧。」 冰高叙述的很平淡,和以往的她并无不同。 然而,没察觉到其中的逃避,可就不是岭姬了。 「殿下,您还有事情瞒着我吗?」 「怎么可能。小首真的是向我询问青叶的行踪。」 「可是…」 岭姬总感觉冰高的叙述过于平铺直叙。 并不是需要她有过多的情感起伏,只是她觉得冰高的叙述,就像是讲述一篇故事一般。 特意逃避过一些重点,只述说大纲的方式。 「…这么说来,殿下为什么要调查我的友人?就算拿到了高贵的药材,也不用那么在意吧?」 「还是要在意的吧,说不定你被骗了。我还是会担心你的。」 不对。 虽然在担心,却不是在担心被骗这件事。 岭姬隐藏起眼中的笑意。 「殿下,担心我变心吗?」 「变…!你在说什么呢。」 「毕竟对方可是有钱又送我重礼的帅气男子,您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哎呀,所以你觉得青叶很帅气啊。」 岭姬轻声一笑。 「果然是在吃醋吧。」 「不行…吗?」 「不会。我很开心。」 冰高微微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也没那么担心,只是,觉得还是要调查一下比较妥当。毕竟你也只剩一个月了不是吗?想让你过得快乐一些。」 「那么请殿下放心,能陪在您身边,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刻了。」 岭姬灿烂一笑,顿时吹散了冰高心中的徬徨。 最后一刻,戛然而止 「皇姐殿下,前几日真的非常抱歉。」 「嗯,没事的。」 冰高轻轻拍了拍吉备内亲王的肩膀。 病情逐渐起色的她,已经可以用原本的音量说话,状况好的时候甚至可以开始读书了。 不过,由于岭姬的担忧,冰高也尽可能的让自己充分的休息。 「对了,恭喜您,即将继位成为下一任的天皇陛下了。」 「谢谢你。话虽如此,这几日都在治病,实在没有什么实感。」 「请别这么说。您可是我们憧憬的存在,一定能成为人民景仰的天皇陛下的。」 「但愿如此。」 「皇姐殿下…」 「别担心,我会积极的治理国家的。这是珂瑠交给我的重责大任,我已经和他约定好了,要让这个国家充满着笑容。」 「您一定做得到的。」 冰高点点头,像是答谢吉备内亲王的信任,又像是做出承诺。 送出吉备内亲王后,岭姬也回到冰高身旁。 冰高坐在床沿,正低着头思考着什么。 「您平时的模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即使这个月您卧病在床,也不会影响眾人对您的信赖的。」 「…看来是被你识破了呢。」 「因为我一直都看着您,当然能察觉您的心意。」 「原来如此。」 冰高淡淡一笑,却并没有那么喜悦。 毕竟,已经进入了八月下旬。 能够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就算是要珍惜,也得为了继位大典而割捨。 「离开的准备还顺利吗?」 「是的。包袱已经准备好了。」 「这么说来,我还没问过你呢。你将会怎么离开…?」 就像出现那时一般,也离开的那么突然吗? 冰高只是害怕着这点。 「在九月一日到来的那瞬间,我就会消失在空中,无论身处何处。」 「那么,岭姬,待在我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岭姬露出微笑。 却没有做出承诺。 在八月下旬的这几天,岭姬趁着夜里冰高睡着时,会到各处去送礼。 吉备内亲王的府邸也好,青叶开设的药店骏璃也好,只要是曾经帮助过岭姬的地方,她都一一亲自道谢。 然后,在冰高醒来之前,回到她的身边。 冰高从恶梦中惊醒时,看见一旁椅子上熟睡的岭姬,就总能放下心来。 她知道岭姬似乎晚上都会离开这里去做些什么,而实际的情形冰高也心中大约有底,但她不打算多说,因为岭姬无论如何,都会在她醒来前回到她的身边,对她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两人各自准备着迎接即将来临的九月,并更加珍惜着两人相处的每个时刻。 于是,八月的最后一天的凌晨,就这么悄然而至。 「岭姬。」 「鹤姐姐…!」 「今天…陪在殿下身边一整天吧。」 「我会的。对了,鹤姐姐,这个还请您收下。受了您最多照顾,想说到这天再亲手交给您。」 接过岭姬的谢礼,那瞬间,鹤想起了很多事。 陪同冰高一同见证的女官考试。 总是为了冰高拚尽全力,有些笨拙却惹人疼爱的,一点一滴的日常。 「岭姬,你说过你是独生女吧。」 「…是的。」 「不过,你一直称呼我姐姐,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妹妹一样疼惜着。你离开这里之后,或许得一个人面对很多事,但是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希望你好好记着。」 「好的…!这一年来,谢谢您的照顾…!」 岭姬弯下腰,全心全意的向鹤行礼。 当她再次抬头时,两人的眼中都不再有泪水打转。 想传达的心意,已经确实接收到了。 「那么,我去殿下那边了。」 「好,快去吧。」 奔到冰高房门口,岭姬整理好自己的呼吸,才打开房门。 冰高规律的呼吸声还在,提醒着她还没醒来。 岭姬来到床沿的椅子上坐下,温柔的凝视着冰高的睡脸。 「…」 缓缓的,冰高睁开双眼。 「早上了吗?」 「是的。又做恶梦了吗?」 「没有。难得的没有恶梦。」 是因为今天已经足够悲伤了吗。 冰高没有说出口。 「你回到我身边了呢。」 「是的。不论多少次,我都会回到您身边。」 「即使没有,你也一直都在我身边。就在我的心中。」 「您也是。」 两人同时露出微笑,彷彿这只是平凡的日常中的一天。 「我想和你去个地方。」 「我知道您想去哪里。」 「是吗。那么,为我更衣吧…?」 冰高转过头,正想看清楚岭姬的脸,却发现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 头部隐约传出疼痛和灼热,热气接着蔓延全身。 「岭姬…」 「殿下!快来人…!」 岭姬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远处,就连模样都不復残存。 岭姬… 说好了,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看着我登位吧。 和我一起治理这个国家吧。 当我无法露出微笑时,代替我笑开怀吧。 那是,珂瑠的愿望。 也是,我的愿望。 想和你一同欢笑的。 第一次,恨极了没有力量的自己。 花绽之夜,月光以缀 「岭姬…!殿下的情况怎么样…!」 鹤紧张的望着冰高的卧房,以及眼前的岭姬。 「御医说,大病康復前偶尔会有这种情况,虽然殿下发高烧,但是大概明天就会退烧,病也就会彻底好了。」 「明天…」 「也或许是今天晚上,说不准。」 「那么,你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岭姬怔怔的抬起头,对上鹤的眼神。 「去陪在殿下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那么,岭姬,待在我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好的。」 不敢,定下的约定。 来到冰高的床沿,刚才还那么有朝气的她,如今正深深熟睡着。 岭姬握紧冰高的小手,温热的,被汗水浸湿。 「殿下…」 明知道你会平安无事。 明知道这天终究会来临。 却还是任性的想要你笑着送我离开,想要让你放心,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痛苦的感情,正逐渐勒紧自己的颈项。 哭累了,就这么睡着在冰高身边的岭姬,赫然惊醒。 外面的景色已经告别黄昏。 「大概还有…三个小时吗。」 如果要去那个地方,得花上两个小时。 得出发了。 「殿下,我走了。」 在冰高的颊上再次留下一吻,岭姬拿出笔墨,轻轻留下告别的纸条后,拿起行李。 她走到门口,再次回望。 冰高正睡得安稳。 「冰高,我爱你。」 关上房门,岭姬默默的走出宫殿。 「殿下,我走了。」 隐约之间,似乎能听见什么。 那是,岭姬的声音吗? 原来她还在我身边。 但是,她也要离开了。 一个个,所爱的人,都将离开我的身边吗? 我究竟还剩下什么呢?能留下什么呢? 「冰高,我爱你。」 我愿在此起誓,对你的爱情,千年不渝。 「…!岭姬!」 冰高惊醒,但身边已经只剩岭姬的气息。 她走下床,赫然发现脚步很轻盈。 已经回到了生病前的模样。 「这是…岭姬的笔跡…」 看过无数次的笔跡,不可能认错的气息。 是岭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抓起一旁的御寒披肩,冰高奔出房门。 她知道岭姬会去哪里,因为岭姬也知道她要去哪里。 「说好陪在我身边直到最后一刻的…」 不能一起看的风景,那就不用看了。 看着我吧。陪着我吧。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风景,而是在我身边的你。 全力奔跑着,冰高不顾自己大病初癒,尽全力的奔跑着。 她不知道九月来临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就怕自己晚了一步,岭姬就会消失无踪。 连一句,道别都没能说出口。 同样的道路,没有岭姬陪伴,冰高飞快的跑着。 从小养尊处优的她,恐怕未曾想过会如此狼狈吧。 但她已经不再顾及。 在成为天皇前一刻,在失去爱人的前一刻。 她已经明白自己该有的模样。 「岭姬…!」 冰高的声音,响彻在周遭。 岭姬缓缓转头,月光正悄悄撒下。 初春的白花早已凋谢,但此时此刻,高岭之花正傲然绽放。 「冰高…你没事了吗…?」 「那些不重要…!」 冰高走向前,用力的抱住岭姬。 「冰高…」 「我爱你…我也爱着你…」 「…!我也是!我爱你…」 岭姬用尽全力抱着冰高,就怕下一秒两人就会被迫分离。 「岭姬,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永远都不会改变,给我深深记着。」 「嗯。」 「要是你回去后变心了,我会作祟的。」 「嗯。」 「不准忘记我。」 「嗯。」 泪水早已无法停下,但是想说的话语无法道尽。 「一路顺风。」 「…我出发了。」 究竟,岭姬是被那阵风带走的,还是踏上月光远去的,冰高不得而知。 岭姬留下的,只有那张纸条,被冰高握紧在手中。 花绽之夜,月光以缀。 如果,能够照上花瓣的月光仅仅一瞬的话,冰高想见证那个瞬间。 仅仅一年的奇蹟。 那时的花朵,将会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来的美艳吧。 身旁的欢呼声也好,机器的运转声也好,岭姬什么都听不见。 她只是不断的想起眼前的冰高,以及冰高说的每一句话。 那是只属于她的歷史,只属于她的花。 花绽之夜,月光以缀。 在原本已经足够华丽的花瓣上,若仍旧想为其点缀的话,那必定就只有月光能做到了吧。 即使如此,能够有幸点缀的时间,也仅仅一瞬。 仅仅一年的奇蹟。 那时的月光,将会比任何时刻的光芒都来的幸福而耀眼吧。 从一年前开始开始的旅程,正式划下句点。 一年间的奇蹟,也成为了歷史中不曾记载,只能留在两人心中的秘密。 彼此在彼此的心中,化作永恆。 耗费了一年,两人终于找到了各自的答案,选择了各自的道路。 如今,回到各自的世界与生活,两人将再次踏上孤军奋战的旅程。 寒冬残雪,冰清玉洁 「殿下贵安。」 「嗯。」 让鹤为自己换上最正式的礼服十二单,冰高望着窗外的景色。 「暑气最盛的时节已经过去了呢。」 「是的,因为已经踏入九月了。」 「已经一年了吗?时间真是一瞬即逝。」 时值和铜八年,九月。 同时。 灵龟元年,九月。 「今日,我将登上最高的位置。」 「是的,您将成为万人景仰,眾人憧憬的光芒。」 「…并非光芒。」 「殿下…?」 「我只是,一隻蝶。」 飞舞在风中,或许无人在意。 但只为了看见自己的人,尽情起舞。 「鹤,出发吧。」 「好的。」 一步,一步。 两天前还卧病在床的冰高,如今已经可以独自踏出稳健的步伐。 她孤身一人的走上前,身后拖着沉重的裙摆,以及责任。 「今日,和铜八年九月二日,我身为当今天皇,将此皇位让与冰高一品内亲王,并退位为太上天皇,协助新任天皇治理国家。冰高一品内亲王。」 「在。」 冰高双膝跪下,行最大的礼数。 「汝将继任为天皇,此后应视国家为己身,视国事为己任,无论何时皆以人民心意为最高依归。」 「是。」 「汝之风范和仪表眾人皆有目共睹,盼汝能更加完善这个国家。」 「谨遵教诲。」 冰高起身,走上前,接过代表皇位的三大信物。 冰高的母亲微微一笑,接着走到一旁。 捧着信物,冰高转过头,望向臣子千人。 「冰高一品内亲王。 「如天空般广阔而沉静婉约,宛如怀古今于心中,深切的慈悲心与稳重的举止,艷而华美。 「自此刻始,继任为次任天皇陛下。」 在宣詔结束后,所有臣子纷纷跪下。 「陛下贵安。」 一如往常的,不带有任何的表情。 冰高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们,其中却依旧透出温柔的光芒。 此时此刻,冰高此名已经被捨弃。 她已是当今圣上。 由天皇的弟弟珂瑠,也就是前前任天皇的文武天皇所设下的规矩,天皇必须设置属于自己的年号。 于是,在阴阳寮谨慎的占卜后,新任天皇决定了新的年号。 灵龟。 和曾经担任其女官的人名读音相同,恐怕只是巧合。 然而,当阴阳寮头参见天皇,并向其报告占卜结果时,似乎窥见了新任天皇难得一见的笑容些许。 那是,可能只是错觉的,细微不过的笑容。 时光飞逝,冬季已经再次来临。 听闻当今圣上喜爱梅花,家家户户都种满了梅花,期盼天皇能够欣赏,甚至嘉许。 然而,天皇只在一步步游览过盛放冬梅后,轻讼一句以讚叹梅花之美。 那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喜好显露于外,也是因为她心中不再有可以用来形容梅花的语句。 当世人不禁称颂,现任天皇是位宛如梅花一般,冷淡而孤傲,崇高且坚强的不容许褻瀆的人物时,天皇却因此而露出微笑。 「…或许确是如此呢。」 那笑容中,隐约可见的是悲伤,宛如春暖残雪般,模糊而无法确切的握入手中。 「陛下,该歇息了。」 「稍等。」 将书籍翻阅至下一页,天皇依旧一字一句,认真的阅读着书上的文字。 那是来自眾多学者的草稿,为了编纂一本鉅作。 「鹤,为我拿来古事纪,让我看看讲述三贵子的那页。」 「是的。」 鹤走到书柜前,取出其中一本书籍。 那是太上天皇还在位时,由臣子们编纂而成的古事纪。 不仅是天皇的爱书,也是所有喜爱神话传说的人们的经典。 「…原来如此。」 「您察觉了什么吗?」 「不论何种传说,基底总是类似的。这些臣子们想要条列出那些说法各自的不同处,我认为是很好的做法。」 「不会混乱吗?」 「或许会吧,但真正的目的却能因此而获得达成。」 「真正的目的…?」 「为了彰显,使光芒能够更加耀眼。不能只是星宿,得成为朝日才行。」 想起鹤的提醒,天皇闔上眼前的书本。 此时夜空中月光已经高掛,云朵些许,无法遮掩其光辉。 「夜已深了,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 「好的。我为您点灯。」 在鹤的搀扶下,天皇一步步的走在走廊上。 冬季的寒风吹来,却不那么刺骨。 反而带来了阵阵香气。 天皇停下了脚步。 「在夜里赏梅,也别有一番风采。」 「您说的是。」 「梅花,真是至柔至钢之花。无奈至极。」 天皇轻声的叹息,鹤则假装没有听见。 她知道,这个人不希望有任何其他的声音,打破此时此刻的寂静。 鹤陪着天皇,望着月光洒落的梅花,过了好一阵子。 「心满意足了。回到卧房吧。」 「好的。」 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景色呢。 樱花飞舞,赏花之宴。 烈日朝阳下…却没有特别的回忆。 但是首先,在佩戴上那个发簪之前。 得先到街上一赏残雪呢。 深山之中的雪花,是将不再交由任何人窥探的秘密。 冰雪璀璨,梅花傲然 「陛下贵安。」 「免礼。向我报告叛乱的情形。」 在当今天皇即位五年后,年号养老。 养老四年三月时,隼人叛乱,闹得人心惶惶,天皇也立刻着手处理此事。 「原来如此…的确,需要立刻派人前往压制。」 「陛下打算派遣何人?」 「中纳言大伴旅人,此事交由你来处理。」 「是的。」 几乎每晚在处理完国事后,便会开始读书的天皇,今晚却比平常显得较无动力。 「陛下,您有心事烦心吗?」 「鹤。」 「如果可以,想请您让鹤为您分担忧虑。」 「隼人的叛乱,虽已派人前往处理,始终无法安心。」 「原来如此。」 「我不希望国家有任何的动乱,只盼人民们能不需担忧任何威胁,笑逐顏开,幸福的度过每一日。」 「您的理想十分崇高而美好。」 「但也难以实现。事实上,叛乱已经產生。」 或许,天皇烦恼的并不只是如此,但鹤未能看透。 她只能静静陪伴在天皇的身边。 「但是,我相信中纳言一定能顺利解决的,我也相信那些人们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一定会的。」 「就算是为此,也必须更加精进自己才行。」 天皇再次将目光放回眼前的书籍。 草稿已经逐渐完善,即将成为一本真正的作品。 不久后。 「陛下贵安。」 「免礼。」 天皇轻轻一挥手,中纳言大伴旅人也立刻站起。 「中纳言大伴旅人,回报隼人叛乱的情形。」 「是的。叛乱已经平息,也已经和隼人达成协议,不会再作乱扰乱民心。」 「是吗…」 天皇突然住口,中纳言也立刻低下头。 虽然当今圣上为人相当温和,但毕竟是天皇,要是自己做错了事,那可吃不完兜着走。 「…你做的很好。」 「多谢陛下称讚。」 「既然中纳言大伴旅人已经平息隼人叛乱,那么我也顺势发表一则喜讯吧。」 臣子们议论纷纷,但天皇却面不改色。 「自祖父在位以来,已经编纂了经过数年的作品,如今终于即将问世。 「此书将和太上天皇在位时编纂的《古事纪》相对,并非记载单一的歷史,而是将诸多的说法和论述一一记录清楚整齐,以供外国或后世参考。 「我在此命名,此书为我国日本国首次记载之歷史参照书,名为《日本书记》。」 天皇一说完,底下的臣子们立刻纷纷鼓掌欢呼。 这是文书官职等人不断努力之下的成果,更是他们殷切期盼的成绩。 「陛下,请您在第一本《日本书纪》上落款。」 「我知道了。」 缓缓举起毛笔,将笔尖进入漆黑墨水中。 天皇的一举一动,都使得臣子们不禁肃然起敬。 那是绝美的书写,行云流水,其中更能看出天皇对文字和笔墨之间的情感和执着。 此后现任天皇治国有成,并没有负面的评价,也没有多么盛大的成绩。 只是平静的,淡淡的,将国家维持在应有的和谐模样。 于是,在即位九年后,养老八年。 当今天皇让位给弟弟的大儿子圣武皇子,退位为太上天皇。 而圣武皇子则正式继位,成为圣武天皇。 作为圣武天皇的憧憬与景仰,她在成为太上天皇后,仍然持续辅佐着圣武天皇,甚至在圣武天皇因病无法治理国政时,再次来到最前线,为治理国家做出极大贡献。 用尽一生心力,只为国家和责任奉献,不曾结婚生子的一位人物。 或许,她不是最出眾的那一位。 摆在歷史的潮流中,也并不是人们大多记得的那种存在。 没有做出特别的贡献,也没有创造惊人的危机。 温柔平淡的度过了一生,轻描淡写的一句歷史。 但,不只是如此。 正因为接纳了自身的那份软弱,梅花才能够在冬天存活。 也因为梅花的这份坚强,寒冬才破例允许了绽放。 以一人之躯,撑起整个国家的重责大任。 泯去所有的感情波动,成为最高傲的冰雪支梅。 在圣武天皇在位的天平二十年四月二十一日,同时也是西元748年五月二十二日。 太上天皇,驾崩。 人民们为其弔唁,并封予她諡号。 日本根子高瑞浄足姫天皇。 史称,元正天皇。 落雪纷纷,岭上遍寻 「殿下贵安。」 「嗯。」 金綵为岭姬换上最正式的礼服十二单,同时担心的打量着岭姬的神色。 但岭姬只是淡淡的看着窗外。 「天气已经转凉了呢。」 「是的。毕竟是秋季了。」 「不知不觉,已经隔了整整一年呢。时间真是转瞬即逝。」 时值西元2214年。 「今日,我将登上最高的位置。」 「是的,您将成为万人之上,世界上最耀眼的一朵高岭之花。」 「…并非鲜花。」 「殿下…?」 「我只是,一阵风。」 隐藏在风中,或许无人在意。 但那片光彩,只为了看见自己的人,尽情起舞。 「金綵,出发吧。」 「好的。」 一步,一步。 在眾人的欢呼中,岭姬带着笑容和自信,独自踏出稳健的步伐。 她孤身一人的走上前,身后拖着沉重的裙摆,以及责任。 「今日,西元2215年十月三日,我身为当今天皇,将此皇位让与岭姬一品内亲王,并退位为太上天皇,协助新任天皇治理国家。岭姬一品内亲王。」 「在。」 岭姬双膝跪下,行最大的礼数。 「汝将继任为天皇,此后应视国家为己身,视国事为己任,无论何时皆以人民心意为最高依归。」 「是。」 「汝之风范和仪表,以及对科技的贡献芸芸,眾人皆有目共睹,盼汝能更加完善这个国家。」 「谨遵教诲。」 岭姬起身,走上前,接过代表皇位的三大信物。 岭姬的父亲微微一笑,岭姬顿时有些动容,但还是忍了下去。 捧着信物,岭姬转过头,望向臣子千人。 「岭姬一品内亲王。 「如天空般广阔而沉静婉约,宛如怀古今于心中,深切的慈悲心与稳重的举止,艷而华美。 「自此刻始,继任为次任天皇陛下。」 在宣詔结束后,所有臣子纷纷跪下。 「陛下贵安。」 在眾人高呼的那一瞬间,岭姬将不再带有任何的表情。 看着眼前的人们,眼神冰冷,其中却透出温柔的光芒。 此时此刻,岭姬此名已经被捨弃。 她已是当今圣上。 之所以在宣詔时,使用了曾经使用过的字词,是太上天皇的旨意。 为何使用了数千年前的詔词却仍如此贴切,恐怕只是巧合。 然而,当阴阳寮头参见天皇,并向其报告詔词的由来时,似乎窥见了新任天皇不再易见的笑容些许。 那是,可能只是错觉的,细微不过的笑容。 时光飞逝,冬季已经再次来临。 听闻当今圣上喜爱梅花,家家户户都种满了梅花,期盼天皇能够欣赏,甚至嘉许。 然而,天皇只在一步步游览过盛放冬梅后,轻讼一句以讚叹梅花之美。 那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喜好显露于外,也是因为她心中早已有了永久绽放,且无花能敌的梅花。 当世人不禁称颂,现任天皇是位宛如梅花一般,冷淡而孤傲,崇高且坚强的不容许褻瀆的人物时,天皇却因此而露出微笑。 「…或许确是如此呢。」 那笑容中,隐约可见的是悲伤,宛如春暖残雪般,模糊而无法确切的握入手中。 「陛下,该歇息了。」 「稍等。」 将书籍翻阅至下一页,天皇依旧一字一句,认真的阅读着书上的文字。 那是来自眾多学者的草稿,为了编纂一本鉅作。 「金綵,为我拿来古事纪,让我看看讲述三贵子的那页。」 「是的。」 金綵走到书柜前,取出其中一本书籍。 那是由元明天皇在位时所编纂,记载皇室血统起源的《古事纪》。 不仅是天皇的爱书,也是所有喜爱神话传说的人们的经典。 「…原来如此。」 「您察觉了什么吗?」 「不论何种传说,基底总是类似的。果然用条列式一一列出那些不同的说法,是很恰当的方式。。」 「不会混乱吗?」 「或许会吧,但真正的目的却能因此而获得达成。」 「真正的目的…?」 「为了彰显,使光芒能够更加耀眼。不能只是星宿,得成为朝日才行。」 想起金綵的提醒,天皇闔上眼前的书本。 此时夜空中月光已经高掛,云朵些许,无法遮掩其光辉。 「夜已深了,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 「好的。我陪您同行。」 在金綵的陪同下,天皇一步步的走在走廊上。 冬季的寒风吹来,却不那么刺骨。 反而带来了阵阵香气。 天皇停下了脚步。 「在夜里赏梅,也别有一番风采。」 「您说的是。」 「梅花,真是至柔至钢之花。无奈至极。」 天皇轻声的叹息,金綵则假装没有听见。 她知道,这个人不希望有任何其他的声音,打破此时此刻的寂静。 金綵陪着天皇,望着月光洒落的梅花,过了好一阵子。 「心满意足了。回到卧房吧。」 「好的。」 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景色呢。 樱花飞舞,赏花之宴。 烈日朝阳下…却没有特别的回忆。 但是首先,在奏尽那首乐府之前。 得先到街上一赏残雪呢。 深山之中的雪花,是将不再交由任何人窥探的秘密。 岭风振振,月仍娉婷 「陛下贵安。」 「免礼。向我报告明日接待外国宾客的细节。」 在当今天皇即位五年后。 在天皇的努力开拓下,日本不仅在科学发展上佔有一席之地,更协助了外交顺利进展。 「原来如此…的确,如果让对方参观科学机构的建设,说不定能增加设厂的意愿呢。」 「陛下打算派遣何人?」 「文部科学省大臣,此事交由你来处理。」 「是的。」 几乎每晚在处理完国事后,便会开始读书的天皇,今晚却比平常显得较无动力。 「陛下,您有心事烦心吗?」 「金綵。」 「如果可以,想请您让金綵为您分担忧虑。」 「与其说烦心,不如说是些许的不安。不知道这次接待能否顺利进行呢。」 「原来如此。」 「我不希望国家有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只盼人民们能不需担忧任何威胁,笑逐顏开,幸福的度过每一日。」 「您的理想十分崇高而美好。」 「但也难以实现。事实上,这次的接待一步走错,可能导致外交的危机。」 或许,天皇烦恼的并不只是如此,但金綵未能看透。 她只能静静陪伴在天皇的身边。 「但是,我相信科学省一定能顺利解决的,我也相信那些人们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一定会的。」 「就算是为此,也必须更加精进自己才行。」 天皇再次将目光放回眼前的书籍。 草稿已经逐渐完善,即将成为一本真正的作品。 不久后。 「陛下贵安。」 「免礼。」 天皇轻轻一挥手,文部科学省大臣也立刻站起。 「文部科学省大臣,回报接待准备的情形。」 「是的。科学机构的访问已经准备妥当,相关的文件和资料也已经处理完毕。」 「是吗…」 天皇突然住口,文部科学省大臣也立刻低下头。 虽然当今圣上为人相当温和,但毕竟是天皇,要是自己做错了事,那可吃不完兜着走。 「…你做的很好。」 「多谢陛下称讚。」 「既然文部科学省大臣已经处理妥当,那么我也顺势发表一则喜讯吧。」 臣子们议论纷纷,但天皇却面不改色。 「千年前,元正天皇所试图完成,却未能如愿的那部作品,如今终于即将问世。 「此书将和元明天皇在位时编纂的《古事纪》相对,并非记载单一的歷史,而是将诸多的说法和论述一一记录清楚整齐,以供外国或后世参考。 「我在此命名,此书为我国日本国首次记载之歷史参照书,名为《日本书记》。」 天皇一说完,底下的臣子们立刻纷纷鼓掌欢呼。 这是文书官职等人不断努力之下的成果,更是他们殷切期盼的成绩。 「陛下,请您在第一本《日本书纪》上落款。」 「我知道了。」 缓缓举起毛笔,将笔尖进入漆黑墨水中。 天皇的一举一动,都使得臣子们不禁肃然起敬。 那是绝美的书写,行云流水,其中更能看出天皇对文字和笔墨之间的情感和执着。 此后现任天皇治国有成,并没有负面的评价,也没有多么盛大的成绩。 只是平静的,淡淡的,将国家维持在应有的和谐模样。 于是,在即位九年后。 当今天皇让位给在领导上很有想法的堂弟,退位为太上天皇。 而天皇的堂弟则正式继位,成为下一任天皇。 作为堂弟的憧憬与景仰,她在成为太上天皇后,仍然持续辅佐着堂弟执政,在堂弟因故而无法治理国政时,也会再次来到最前线,为治理国家做出极大贡献。 用尽一生心力,只为国家和责任奉献,不曾结婚生子的一位人物。 或许,她不是最出眾的那一位。 摆在歷史的潮流中,也并不是人们大多记得的那种存在。 没有做出特别的贡献,也没有创造惊人的危机。 温柔平淡的度过了一生,轻描淡写的一句歷史。 但,不只是如此。 正因为接纳了自身的那份软弱,梅花才能够在冬天存活。 也因为梅花的这份坚强,寒冬才破例允许了绽放。 以一人之躯,撑起整个国家的重责大任。 泯去所有的感情波动,成为最高傲的冰雪支梅。 在西元2248年的一个夏日。 太上天皇,驾崩。 人民们为其弔唁,并封予她諡号。 遵照其遗言的吩咐,当今天皇决定史无前例的,封予她曾经使用过的諡号。 日本根子高瑞浄足姫天皇。 史称,灵龟天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