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华章录》 上卷:画堂春 第94章:同悲欢共生死 萧奕峥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克制自己的欲望。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心的意愿,环于清溪腰间的双手只会越来越紧,根本不可能放开。 清溪熟透的脸上挂着汤泉凝露,分明多了更多风情。 分不清这环绕在她周身的热气是来自于温泉水还是来自于其他。 她紧张,害怕,娇羞,无措;偏还想着镇定,莫慌,坦然,淡定;所有从未体验感知过的情绪纠结在这一刻,她不知该怎么反映,就那么呆呆的缩在他怀里。 “阿珩,我们是夫妻。” 她听见萧奕峥在她耳畔哑声呢喃。 这声音似是压抑难受,又似情话绵软。 “嗯。”她几乎是本能得发出了低婉苏声。 “澄湛,我们是夫妻。” 她感觉耳边萧奕峥得喘气声更加浓重急促,略一抬头,却见她抽出一手捞过刚刚放置在汤泉边给她喝的那杯酒。 他将酒杯放置唇边,用牙齿刁起酒杯边沿,利落仰头下了半杯,又迅速将酒杯的另一边缘送至了清溪唇边。 清溪朱唇未启,另半杯酒滑入了口中。 还未来得及细品酒之醇厚,就听见酒杯入水声。 她的唇下一刻被紧紧吻住了。 第二次,他第二次吻她,但她还是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感觉。 萧奕峥极尽温柔,像是品尝绝世佳酿,不舍得遗漏点滴。 清溪紧紧闭着眼,两只手紧紧的抓住萧奕峥的衣领,像是抓住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没有推开他,也不想推开他。 她羞于发现,这种感觉非但不糟糕,反而很美好,感觉自己漂浮于半空,落入另一个世界。 萧奕峥深情的吻落于她的发间,眉间,眸上…… 有些事情,出于人类本能,无师自通。 一个发钗滑落,青丝如瀑;一个衣衫尽褪,爱欲如火。 一个微颤轻抖,眼神迷离;一个霸道环绕,眸光温暖。 他的阿珩本就这般迷人明艳,美若天仙,能带着他进入那无法言语的美妙空间,亿劫难得。 这一池的春光明媚,惹得明月娇羞,星辰闭眼,万籁俱寂。 次日,清溪睡醒的时候,一阵阵的恍惚。 她微微睁眼,努力的想了一会才明白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微一抬眸便瞧见萧奕峥对着她笑。 她一个机灵,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都明白了,可偏偏记不起昨夜自己是如何回屋的。 她急忙转身,用背对着他,将头埋入了锦被中,这时倒觉得羞人了。 萧奕峥笑着从背后搂住她,他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睡不着,谁都不能了解他内心的满足幸福,当然他也不允许有第二人了解。 这是只属于他的山间明月。 他轻轻的问:“累吗?” 清溪耳边一颤,又觉得心慌,娇声嗯了一声。 萧奕峥一顿,心里瞬间麻麻的,有着心疼。 他喉头一动,咽了咽嗓子:“是我不好……” 清溪轻哼一声,也未再理他。 她突然想起昨夜汤泉中的种种,又将头埋的更深了些。 真真是心有灵犀,萧奕峥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似的,柔声道:“是我不好,不该在汤泉中……但阿珩,我不想骗你,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你让我怎么抗拒你呢?我无力抗拒。” 其实昨晚,他多少还是克制,心疼她身体还需调理,暗骂了自己一句混蛋,事后便抱着她回屋了安置了。.ν. 回屋后,清溪倒是睡得香甜。他拥着美人在怀,怎会没有旖旎心思,但终究生生忍下。 见她没反应,他急忙又说:“若还是疼,我抱你再去汤泉沐浴。” “不要!”清溪急忙回头瞪着他。 现在,汤泉对她来说已经不单纯只是汤泉了。 萧奕峥憨憨一笑:“要不我替你揉揉。”说着,他便要上手。 “不要。”清溪又是斜睨他一眼。 她昨晚泡了那许久的温泉,浑身本舒服的很,若不是后来有了故事,怕是此时已然神清气爽。 “阿珩,我看你身上还是有些骑马留下得淤青,我给月影的药,你要记得按时涂抹。这样吧,我负责每天给你上药。” “不要!”这次清溪将这两字拖得更长了。 萧奕峥哈哈大笑,锦被滑落,露出了未着上衣的半身。 清溪眼神落在了他右肩的受伤处。 昨夜,她便注意到了他的伤口,心疼的不行。 亲密时,她情不自禁的亲吻了他的伤口,他也更加浓烈的回应了她的情深一片。 “你也不知爱惜自己。”她抬手抚摸着他的伤口:“我知道军中事务繁忙,可也要按时吃饭睡觉。以后,我负责监督你。还有七杀的解药要尽快拿到好彻底散了余毒。” 萧奕峥牵过她的手,放于唇边吻了吻,笑道:“不是说我若喝酒你就要回尚都的吗?” “那我明日便回。”清溪也笑了。 萧奕峥伸手揽过她,重新躺平,轻松道:“此时便是你真的想走,我也不能让你单独离开。再等等吧,等我将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我们一起回去。”他顿了顿,似有未尽之言,但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萧奕峥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阿珩,我们真的是夫妻了啊……” 清溪甜甜一笑:“傻子……” 两人起身已近正午。 用了午膳后,萧奕峥领着清溪外出步行欣赏山间美景。 因是隆冬时节,再加战事,除了猎户上山,山中几乎无他人。 两人先是去了清宁泉,饮了甘泉水。 清溪只喝了一小口,萧奕峥便绝然不让她再碰了。“太过寒凉,对你身体不好。” 清溪回味着口中的甘甜余味,晃着脑袋说:“依我看,若是苏江中泠泉是天下第一泉的话,那么这清宁泉可排第二。” 萧奕峥拢了拢她的风帽,含笑问:“又想回苏江了吧?” 清溪眼中闪过一丝遗憾,点了点头。 若是以前她还觉得以后能回到苏江生活归根的话,那么在将自己的心交付给他时,这个愿望便遥不可及了。 “我带你回去看望外祖父母。”萧奕峥说。 “真的?”清溪眼露惊喜,随即笑弯了眉。 萧奕峥点头:“等我们回到尚都,或许不用多久,我便可以带你去。” 不管这个愿景能不能实现,清溪都觉得想想便是幸福。 她笑着回望来时路,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棠棣院。 站在清宁泉边,能俯瞰棠棣院的全貌。 整个棠棣院从高处看便是个圆形的院落,这正中心便是温泉汤池。 “咦?”清溪眉间微蹙,旋即歪着脑袋笑道:“真有趣,你瞧,从这看,这个院子的结构像是二龙戏珠的样子。”她顺手一指。 萧奕峥顺着她的手望去,心里一惊,果然若此,二龙戏珠,这个形容很是贴切。 温泉汤池是正中心的那颗珠子。两边所有房屋的坐落排放组合到一起,在高处看,不就是像两条龙嘛。 不对,他眸光一聚,确切的说:是像一龙一凤,龙凤戏珠,围绕着中心的汤池。 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拥有的龙纹玉佩,还有正在寻找的凤纹玉佩。 怎么这般巧?真的只是巧合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那两枚玉佩究竟又有什么作用? 棠棣院自世宗皇帝新建后,这几十年一直再无人入住过,一直常 年落锁闭院。一年中也就过年前后北粟知府会派人前来清理打扫。 萧辙一次也未来过,而萧奕峥也是第一次来。 前不久他费心吩咐安排,从知府拨了几名侍从来临时当差,为的是带清溪前来赏景。 可这院子如此精妙的布局真的只是巧合,还是说会另藏玄机? 他一时思绪纷乱,理不清头绪。 “怎么了?”清溪轻声问。 他看着她笑颜如花,心情飞扬,想着这些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便也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院落设计精巧,不知有何用意,想是废了着功夫的。” 说着,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这山中景色也是赏不完的,若是累了,我背你回去。” 清溪扬了扬眉:“这你就小瞧了我……” 两人走走停停,有说有笑,中途萧奕峥还背着清溪登了山坡,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登至了南归山山顶。 太阳渐渐西垂,寒风呼呼而过。 萧奕峥将清溪紧紧陇在怀中,想要替她抵挡一切风寒。 两人俯瞰着苍茫大地,万里河山,烟火人间,一时无话,内心皆有无法言语的万千感受。 半晌,萧奕峥吻了吻清溪的额头,柔声低语道:“阿珩,我知道你想要看云山江水,览繁花万物;我答应你,终我一生,尽我所能,予你所想。” 清溪微微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从今往后,我萧奕峥与你同悲欢,共生死。” 清溪含笑,轻轻踮起脚尖,带着一股熟悉的幽香慢慢凑到他的耳边,落日的余晖在这一刹从两人的轮廓中散发开来,四方云动。 她微微开口,一字一柔:“我,凌清溪与你同悲观,共生死。” 同悲欢,共生死。 男女之间的誓言,回荡在万里山河,浩渺天地间,总奔着长久恒远而去。 深情相拥的两人皆无法预知日后的他们能守住这样的誓言,却是一个居于庙堂,一个隐于江湖…… wap. /111/111619/28959436.html 上卷:画堂春 第93章:月色带花飘 日落西山时,马车停在了一处别院前。 萧奕峥抱着清溪下马车。 清溪双脚一落地便立刻抬眸望去:棠棣园三字映入眼帘。 “这是?”她回望着萧奕峥。 这一路上,他都不肯透露此行目的地。 萧奕峥牵起她的手,柔声道:“这是皇家私园。” “嗯?北粟有皇家私园?”清溪疑惑。 今上崇尚节俭,从无好大喜功,甚少在尚都外新建什么私用建筑,更何况是在最北端的北粟。 萧奕峥笑着解释:“父皇并未来过北粟。这个园子是皇祖父年轻时行军到此处,在原有园子基础上扩大营造的。” “世宗皇帝?” 萧奕峥颔首。 世宗帝一生戎马倥偬,开疆拓土,是大成开国第一有功之人。他的征战足迹遍布天南地北。 “你应该知道,前朝末年,纷乱四起,各路起义军撕杀不断。太祖首先攻陷尚都称帝,而前朝旧臣一路保护着当时临危受命的靖安太子退守至北粟,建立了个小朝廷。太祖便让皇祖父来北粟追击这最后的残余力量。” 这段历史,清溪自然知晓。 当年,世宗帝率兵亲来北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剿灭了前朝小朝廷。 “这个园子便是当年留下的。”萧奕峥随手一挥道:“这是北粟城南边的南归山,在这里可向南俯瞰我大成壮丽山河。”他微微一顿,凝眸望着清溪又道:“最主要的是:你一直想品尝的清宁甘泉便在此山中。今日晚了,明日带你去。” 清溪眼中果然亮起了欣喜光亮。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柔荑,继续到:“园中还有天然温泉,对你身体有好处。” 清溪笑着问:“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策划好了?” 他笑而不语。这几日昼夜辛劳便是为了能快快安排好要务,偷出这两日的时间带她来此。 这棠棣园,萧奕峥也是第一次来。 于是,两人入园后,首先做的便是慢慢闲逛。 这处园中占地不大,但结构紧凑,所有房屋皆围绕着园子中心的温泉池子沿展,建筑风格结合了北方的实用性与南方的美感性。 要说整座院子里最精美的部分便是温泉池了。天然温泉池也不大,是个直径为十尺的圆形池子,终年雾气缭绕,周围则是天然的山石错落有致的环绕,既很好的掩住了这个私密空间,又形成了沐浴温泉时能欣赏到的绝佳景致。 此时,那山石之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与搁置在温泉旁的红灯笼两相辉映,纯洁的白,温暖的红,便是此间浪漫。 “真美。”清溪情不自禁的感叹。 “月影说,你为了赶路,夙兴夜寐,这身上有落下了很多由于骑马造成的淤青,等会用完晚膳,沐浴温泉,松松乏。”萧奕峥提她拢了拢外氅,领着她去用膳。 只是,整个晚膳,清溪的心情莫名的忐忑,但也思索不清忐忑的点在哪。 直到晚膳后,侍女带她去换衣,又裹着厚厚裘氅走至温泉边时,她突然想起来问:“殿下在做什么?” 侍女笑道:“殿下在温酒。” “温酒?”清溪皱眉说:“他不能喝酒。”说着,她就要往回走。 “王妃,你这样到处走会寒凉入侵的,小人们便罪过大了,您快点入池子吧!”侍女急急拦住她,眼泪汪汪。 清溪立时一想,自己里面确实只穿了层里衣,倒也不妥。她吩咐道:“你去传话,就说若是殿下今晚喝酒了,我明日就回尚都。快去。” 侍女犹豫:“可是……可是……” “不用担心我。沐浴温泉而已,难道还要你伺候吗?快去!” 她也是心焦,语气急促了些,倒是让侍女觉得威严,不敢违逆,急忙掉头沿着小径急急跑 走。 清溪站在池边不禁打了个寒噤,到底夜晚寒冷,想着若是自己病了会让众人更加挂心担忧,便抬手解了外氅,迅速进入了汤池之中。 没入温暖水流瞬间万分舒服。 清溪脸色渐渐潮红,轻轻划动水波,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将背靠在光滑的岩壁上,缓缓闭上眼。 整个世界寂静无扰。 半晌,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用想,此时除了伺候她的婢女,根本不会有人敢来此地。 她想都没想的问:“殿下怎么说?” “早日回尚都也好。”萧奕峥醇厚的声音响起。 清溪一惊,慌忙回头一看,见他拖着一托盘缓缓走来。 她又是一慌,赶紧退到了汤池的另一边,本能的又往水里躲了躲,恨不得将脑袋都埋入池中。 萧奕峥看着她睁圆了眼,犹如一只可爱弱小受惊的兔子,心中痒痒的,不自控的咽了咽嗓子,赶紧挪开眼,悠悠一笑道:“不是说了,我伺候你。” “你,你,你……”连说三个你后,清溪还是没有说出之后的话。t. 她看着他穿着周正,暗暗送了一气,旋即又摇了摇头,心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萧奕峥将手中托盘放置在池边,自己席地而坐,没有听到她下面的话,按耐不住的抬眸望去。 见她微微垂眸,香肩微露,盘起的发丝下垂一缕,落于锁骨之处,沾了汤泉水,湿漉漉的粘在如雪皮肤上,偏巧漂浮的雾气使得这番秀色有多了层朦胧迷离之美,忽近忽远。 他顿时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在心里一通乱撞,没个着落。 他暗暗表示自己真蠢,只有这么蠢才会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坐在汤泉边。 他轻咳两声,暗哑干涩道:“你坐坐好,我只是在这陪陪你。” 清溪轻咬着唇瓣,觉得害羞挺无用的,稳了稳心声,鼓足气,大方的扬头道:“你不许贪酒。” 萧奕峥呵呵一笑,提起酒壶斟了两杯:“这是药酒。太医说了,少喝点,有助于活血通络。”说完,他伸手将其中的一杯放在了手能伸到的最远处,“你也少喝点。” 清溪不敢乱动,还是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觉得这汤泉水温实在太热了。 萧奕峥将手中的药酒一饮而尽。 他右腿伸直,左腿半屈,左手撑在身后,右手拿着小酒杯随意的搁在右腿膝盖之上,一派潇洒舒朗。 他看出了清溪的紧张,笑着道:“如此良辰美景,你不是最向往之?”旋即,仰头指月:“明月一出,瑞光千丈。” 清溪闻言,也看向了夜空。 这一看,便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住了。 漫天繁星闪烁,玉盘皎洁明亮,整个夜空幽兰如梦,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触。 而温泉之上漂浮的热气浓雾慢慢升腾,仿佛溶于这夜色之中。 两边高低山石上的皑皑白雪在月光之闪着银光,被环于山石之中的汤泉边一圈红灯笼更是醒目。 举头望月两人融于这天地一体的美景之中,忘却周遭万千烦恼事,唯愿世道若此纯粹。 两人一时默契的谁也没有打破如此美好氛围。 直到清溪闻到淡淡酒香,轻轻吟道:“月色与酒醇,共成今夜长。” 她的声音清脆甜美。 萧奕峥侧头看着她,眉间的笑着愈深。他清雅开口附和:“月色与花光,共成今夜长。” 清溪娇羞一笑,旋即明白了他口中的“花光”指的是什么。 萧奕峥心情飞扬,虽然还伴着无处不在的焦躁。 他又给自己满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浑身更加燥热,只得解了外氅。 “不许再喝了。”清溪急声道。 他明亮一笑,与山间月 色平分皎色,耀眼迷人。 清溪亦是有些痴迷。 “还未与阿珩共饮。”萧奕峥再次满了一杯,举杯向她。 清溪想着,不与他共饮一杯,怕是不能够,无奈开始动了动水下的脚步,慢慢向池边放置的酒杯而去。 许是由于在汤泉中泡着实在舒服,铺一动身,就觉得双腿绵软无力,偏巧池底的天然岩石光滑无比。 她一不当心,踩滑了一步,双脚腾空,整个人向前扑了下去,瞬间没入了汤泉之中。 “阿珩!”萧奕峥惊呼,想都没想的一头扎进了池子里,激起水花四溅。 他在水中动作迅捷的揽过她的腰,将她用力一拖带离了水中。 清溪呛了几口水,双手紧紧攀扶在萧奕峥的双肩上,站稳后,连连咳嗽。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有没有磕到碰到?”萧奕峥抬手替她挪开粘在脸上的发丝,焦急的问。 清溪缓过神来,缓缓摇头,稍稍定了定神。 她不会凫水,刚刚那一滑,确实也受惊了。 可这汤泉并不深,她其实完全可以自己站起来。 意识到这点后,她才发现目前的状况。 萧奕峥双手环着她的腰,她的双手紧紧攀扶着他的双肩,两人贴身站在汤泉之中,而她只穿了件薄纱里衣,周围是雾气笼罩,头顶是明月星辰,鼻尖满是男子的阳刚之气。 她刷的一下全身红透,脑袋轰鸣不断,如造雷击,无法思考,不知所措,呼吸急促,双腿瘫软。 而萧奕峥也是一时愣怔,顿显无错。 他拥着她仿若娇嫩无骨的身子,隔着一层纱都能体会到其肤若凝脂,眼及之处亦是明媚如雪,他想大概自己是要失去理智的,他不想依不能放开手。 他可不是纯情少年郎。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wap. /111/111619/28959435.html 上卷:画堂春 第92章:山河不足重 清溪被放进马车时还在震惊于萧奕峥回复她的话。 她问他:“你,喝错药了?” 他说:“你灌的药。” 然后,他就在帅府上下一干人等想看又不敢看的目光中抱着她上了马车。 起初,清溪还想挣扎挣扎,后来,见月影都被侍从强行拦下了,就觉得自己反对无用,再看看身边情况又多少有点害羞,便也随他去了。 她没想到,上了马车后,萧奕峥还是抱着她。 她皱着眉道:“能不能先放开我?很不舒服。” 萧奕峥低眸看着她,沉声问:“因为被我抱着,所以不舒服?” 清溪微愣。这话问的甚是奇怪。 她慌忙侧头,躲开他深邃的眼光,瞧见马车内全部铺满了皮毛棉絮之物,才觉得温暖异常。马车已然走动起来。“我们去哪?”她急问。 “去领略你心向往之的西北风光。”萧奕峥边说边替她解了外氅的系带。 借此之势,清溪灵活的一推,双脚落下,很自然的离了他的怀抱,直坐了起来。 萧奕峥倒也没有再发力继续环抱住她,只是默默的拿过一毛毯,盖在了她身上。“可能会有点颠簸,需要半个时辰。” “你……真的带我去看风景?”清溪疑狐问:“为何?你不是应该公务繁忙吗?就这么走了?” “因为再不带你去,你就和旁人去了。” 清溪眸光一顿,不解彷徨。 萧奕峥不给她反应时间,又是欺身而上,将她逼到身贴车壁。 “我又后悔了。我应承过你,若是你选择他人,我会成全。”他目光如火,语气压抑,“可是,阿珩,我成全不了,我做不到。” 他吩咐赵信带琪琪娜回营,生怕清溪看到那幕有所误会,便也急着去解释一二。谁知刚出门,就看到了清溪正对着曾启道笑颜如花,这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他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知道没一会儿,清溪又在曾启道面前落泪了。 他呼吸急促,隐于大氅之下的手紧了又紧,喉头瞬间泛出苦涩。这苦涩来源于那颗跳的飞快,难以压制住全是血液乱窜的心。 亲眼看见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这般笑那般哭,他已然嫉妒愤懑的想要揍人发泄;若是让他心甘情愿的看着她与其它男人双宿双飞,绝无可能!他没有英年早逝的打算。 他拂过清溪垂落耳边的发丝,轻轻道:“以后,别在其它男人面前落泪。你一落泪,任何人都会心动。” 清溪的心跳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紧紧的贴着车璧,退无可退,狭小的空间里似乎满是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她瞪圆着眼睛直视着他,想着他究竟在说什么。 其它男人?落泪? 萧奕峥的姿势让她脸红,又种莫名的压迫之感。她轻咬唇畔,双手一抵,脱口而出:“你不是看着其它女人露肩袒胸!你走开!” 萧奕峥捉住两只不安分的手,脸色旋即由阴转晴,玩味笑道:“你,吃醋了?” "没有!"清溪瞪着她,像是被人说中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一般脸颊染红。 她再次不管不顾的要起身,偏巧马车突然颠簸的厉害。萧奕峥眼疾手快的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挡在她的头顶以免她头撞上车壁。 两人又一齐摔坐在了一起。 清溪的唇堪堪落在了萧奕峥的下巴上,感受到了胡渣的触感。她慌忙后仰头,略显尴尬。 萧奕峥一愣,下巴之上软绵的甜蜜稍纵即逝,这心里迅速涌上失落。他低头看着她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双唇娇艳欲滴,忍不住的俯身想一亲芳泽。 清溪心思一动,已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怎么刚与别的女人共处,现在又要对自己如此,想的美。她大喝一声:“萧澄湛,你住嘴,否则我咬你!” 萧奕峥的吻停在了距离她的唇一指之处,旋即爽朗笑出了声:“阿珩,你怎么能这么可爱!”他微微仰头,迅速的将这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又再她发作之前迅速离开,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说:“来咬我吧!” 清溪张口结舌,一脸不平,心道往日怎没看出来这人还如此无赖。她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故意挪了挪位置,离他远了些。 萧奕峥含笑看着她脸上的风云变幻,默了会,柔声开口:“琪琪娜说她有七杀的解药,因为她也中过此毒,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才扯了衣襟露出青紫色的皮肤。我想阻止,没来的及。” 一听事关七杀,清溪急忙抬头注视着他问:“她有解药?” 萧奕峥颔首。 “太好了!”清溪眼中的光瞬间变得明亮欣喜。 萧奕峥无奈摇头轻笑:“不吃醋了?” “我都说我没有了!”虽说有点口不对心,但清溪说的理直气壮。 萧奕峥却有点不是滋味。以往都觉得女人吃味起来甚为麻烦,总是千般万般的难哄,虽然他自己没经历过,但看也看明白了。怎得,自家阿珩,这么好哄吗? 他决定暂且不纠结此事。而是将琪琪娜的话一一说给清溪听。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挺让人敬佩。”清溪听完,低低说了这么一句。 萧奕峥点点头,也表示赞同。 “那么,你打算放她回乌兰图吗?”清溪问。 “你觉得呢?” 清溪拖着腮,蹙眉道:“其实她的说有道理,一片孝心也是动人。如今的形势,放她回去,对大成来说没有坏处。” “其实,父皇根本就没有打算将她作为战俘押回尚都处置。”萧奕峥看着清溪探究的眼神,笑着继续道:“大势已定,她的去留并无影响。我之所以没有主动放她,一来是试探她究竟有多少能耐,二来她若主动开口许多事就更容易办了。” 清溪想想,嘟囔一句:“狡猾。” “你可以换一个词,比如:运筹帷幄。” 清溪重新捞过毛毯,淡淡道:“我就觉得狡猾最合适。” 萧奕峥宠溺一笑,也不言语,又替她将毛毯盖盖好。 “不过,狡猾的好。让她留下解药,你的身体要紧。”清溪边说边将毛毯的一侧掀起,盖在了他的腿上。 萧奕峥喜滋滋的又挨着她近了点。“好了,你的那碗醋已然倒了;我的呢?你打算怎么办?” 清溪一愣,侧头看他。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阿珩,你会选择别人吗?”萧奕峥声音暗哑,仿佛说出“选择别人”四字都很困难。 别人?哪有别人!清溪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他盯着燃烧了。“我和曾大哥是兄妹之情。”她轻声道。 “阿珩,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会选择别人吗?”萧奕峥还是固执一问。他知道她与曾启道的情感并非如自己此前想的那样,但他要的答案远不止于此,他要的更多。 萧奕峥眸间的渴望不加掩饰,热烈灼灼,英俊疏朗的脸上因为浮上这浓重的情意更胜星华璀璨。 清溪尽然看的有些痴意,一时没有开口回应他。 萧奕峥抬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神只能停留在自己的双眸之上,更加温柔带着蛊惑般的嗓音再问:“除了我,你会选择别人吗?给我答案。” 车内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转,只余两人心跳之声响彻天地。 清溪的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萧奕峥深黑眸中已然红透了脸的自己,嘴唇微启,轻轻道:“我来了,便是最好的答案。” 萧奕峥神色一顿,旋即觉得头顶有烟花绚丽绽放,眼前有繁花万千娇美,耳边有高山流水雅音;而他的心上人便是烟火中的明月,繁花从中的国色,山 水间的神女。 是的。她来了,便是最好的答案。 第一次听说自己受伤,她便冒险相助;这一次听说自己受伤,她干脆盯着风刀霜剑前来看望自己,只为自己的平安。 他还需要什么答案。这一切,便足够了。 他展开双臂,揽她入怀,紧紧拥着此生所爱,就像抓牢一生幸福。“阿珩,谢谢你来了。” 清溪听到他心跳的强劲有力,嘴角不自知的上扬,甜蜜的笑了。这心里满满的温暖笃定。t. 很奇怪,她突然觉得自己此前纠结要不要答应他的理由是那么可笑到不值一提。与万水千山走遍,无拘无束生活相较,好像这个怀抱更值得她留恋。 “傻瓜”她喃喃道,说着抽出双手,也环住了他。 萧奕峥笑得像个孩子,在她头顶得青丝上落下了无数个轻吻。 “想不想知道,我今日去议事厅找你,是要说什么?”清溪轻问。 萧奕峥稍稍送了力道,彼此拉开了些距离。“什么?”他深情一问。 清溪笑意如春,从腰间佩戴得荷包中拿出了一张诗笺:“你不让我做许多事,我只能写字。本来是想给你写诗笺的,可总觉得写不好,才练了那许多。” “是吗?”萧奕峥整个人都像泡在蜜罐里一样,每个字都带着甜味。 他接过诗笺,看着诗笺上书:“山河不足重,重在与君逢。” “澄湛,山河不足重,重在与君同。” wap. /111/111619/28959434.html 上卷:画堂春 第91章:蒲草磐石 清溪退出议事厅,片刻心慌无状,又觉腹内酸涩,胸中气闷,来不及细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本能的转身便疾步要回后院。 月影并不了解情况,错愕的跟着她后面追问:“怎么了?不是来给殿下送东西的?是殿下在忙吗?” 清溪的脚步越来越快,闭口不言。 月影倒是隐隐约约猜到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快要走至直廊尽头转弯出院落时,撞上了前来复命的曾启道。 曾启道刚跨进院子,就觉得直面来人步履急促。他即刻住了脚步,再仔细一看,清溪已经离他甚近。 清溪脑袋懵懵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堵墙似的身影,也是骤然一停,恍然抬眸,见是曾启道,也是一愣。 曾启道神色瞬间柔和,微笑道:“怎得走的如此急切?” 清溪有些不自然的唤了身曾大哥。 “身子好些了吗?听说这两日一直在屋中休养。”当日战后,他听说清溪晕倒了,心里也是焦急,但到底明白有恒王在,她定会无事。 清溪这时才稳了些心神,唇角染笑道:“我无事。你呢?没有哪里受伤吧?” 曾启道故意梆梆敲了两下自己的胸,爽利道:“好的很。” “那就好。”清溪想着他进此院应是见萧奕峥,开口提醒道:“议事厅此刻有人,你恐怕要稍等会。” 曾启道向议事厅的方向望了望,“无妨,我在外面等会。”他又瞧着清溪的眼眸也转向了同一个方向,便问:“议事厅是谁在回话?” 月影对这个问题也很是好奇,急切的看着清溪。 清溪收回眼神,淡淡道:“一女子。”她顿了顿,补充说:“似是那日袭击你我的丹答女将军。” “琪琪娜?” 听到这个名字,清溪蹙眉接话:“她就是琪琪娜?” 曾启道告诉过她萧奕峥此前受伤的全部过程,也听说过这位丹答公主的许多事,而那日战场之上,形势危急,瞬息万变,她真的没有功夫在意被萧奕峥一枪刺中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殿下见她所谓何事?”曾启道也有疑惑。“她可把殿下害惨了,这七杀之毒至今未全解。” 提及他的伤,清溪又担忧起来。“也不知他的右肩伤口愈合的如何,偏还如此操劳,也不知道害怕。” 曾启道愕然,旋即哑然失笑。 “珩儿,我本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今日听你埋怨殿下不知害怕,还真是觉得稀奇。” 清溪看着他笑容既带着善意的调笑,自己也不禁莞尔。 她这浅淡一笑,温婉多情,倒是让曾启道表情一滞。他慌忙挪开眼神,轻咳一声,鬼使神差的突然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想再斟酌犹豫。他将视线重新凝在清溪的脸上,低低的问:“你为何不向殿下解释你与我的关系,让他误会你我彼此有情?” 清溪一愣,全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身后的月影听闻此言,也是一惊。她惊得是:怎么还有这回事?殿下怎会有此误会?他有此误会居然还能如此这般得与自家姑娘相处?再仔细想想,这二人却也有奇怪之处。比如,殿下自大婚后从不留宿朝兰苑。虽然两人婚后聚少离多,但这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不是更应该如胶似漆吗?她如此这般想着,自己先红了耳朵跟。 “我们本来就有情啊!” 清溪这一句话让刚刚红了耳朵跟的月影骤然急红了眼睛。姑娘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曾启道觉得自己的已然被这句话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可清溪却笑的坦荡,眼中澄平无波。“我们本就有兄妹之情。” 月影都能听到心中大石落地的声音。 曾启道的穴道恐怕解不了了。他苦笑点头。 清溪狡黠一笑,轻声继续:“就让他误会误会,谁让他也没让我省心过。” 说完,她自己笑得欢快,好似刚刚那些什么酸涩愤懑之感通通一扫而空。 曾启道深深呼出一气,温热之气在寒风之中形成一团雾,瞬间消失不见,如同一场幻梦。而他的梦,也消散殆尽了。他看着她笑颜如花,嘴角动了动。就让这场梦停留在他一人心中吧。 “珩儿,殿下待你真情实意。他对我说,在你面前,他只是一个仰慕你,渴望你,追求你,想陪伴你的普通男人。”他缓缓开口,将这番同样是自己想对她说的话娓娓道来。 笑容还挂满脸的清溪神色一凝,心跳似停了半秒,而后骤然跳的急促。“他说的?” 曾启道颔首:“在北望山上,在他冒险去归平前,在这北国风光之中,殿下说的深情而诚恳。” 清溪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怎么眼中涌出来一股热意。她微微低头,一滴泪落了下来。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本能的抬手去抹泪。 “曾少将军!”一声威压似的声音传来。 三人皆抬头寻声而望,见不知何时萧奕峥已经站在了议事厅门外。他站在长廊的那头,覆手而立,目光炯炯。 曾启道感觉后背有阵寒流掠过。他看了眼身边的清溪,深思清明起来。他行了一礼后,大步向议事厅而去。 清溪的目光一直在萧奕峥身上,见他也不看自己,略略不悦,这刚刚听到他那番话而产生的塞满整个人的不知名的情愫慢慢消退了些。 曾启道走至他身边时,他干脆而利落的又进了议事厅。 清溪开始咬着牙生气。 赵信一直领着琪琪娜站在萧奕峥身后,见他回议事厅后,才大步向清溪走来行礼。 “赵大哥!”月影甜甜一唤。 赵信也冲着她笑了笑。 清溪点头致意,转身便想走。 琪琪娜却开口了:“你就是他的王妃?” 清溪脚步一顿,转眸看向了她。 月影一听此话,就不乐意了,这什么态度?她冲着琪琪娜瞪了一眼。‘ 赵信也斜睨了琪琪娜一眼。他本就对她有怨恨。“公主无礼了”他又向着清溪致歉:“王妃勿恼,属下这就带她回战俘营。”说着,他就催促琪琪娜快走。 清溪却一抬手,拦下了他的话语与动作。她正了身子,带着脱尘遗世的姿态,平静的看着琪琪娜,说:“是”。 琪琪娜眼中的光有一晃而过的惊异,因为没想到清溪的一眼惊艳。 她冷淡道:“恒王爷是勇士,但王妃倒像弱不禁风。” “你放肆!”月影气急上前。 赵信以为她都要动手打人了,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他倒是满希望她出手的。 清溪淡淡一笑:“想必你就是伤我夫君的琪琪娜公主。公主有此推断,我也不能否认,全然是因为我的夫君不会让我经历风雨。” 琪琪娜一噎,脸色已急。 “我们大成有句古诗是这么说的: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蒲苇与磐石,只是形态不同,一样强韧有力,可共历风雨。公主此刻若不能理会其意,没关系。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你可慢慢学习精进。”清溪说完,也不等琪琪娜的反应,便领着月影大步而去了。 这赵信心里可是对自家王妃佩服投地。他得意的对着琪琪娜说:“我说公主啊,我家王妃可比你厉害多了,她可是带着寥寥数人就挫败了你姑姑在归平多年的经营。啧啧啧”他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笑琪琪娜,摇了摇头:“也不知谁弱不禁风。” 月影一路都在吐槽琪琪娜,一直到回了寝室,嘴还未停下。 清溪听了半会,实在觉得聒噪,便轻叹了一声:“行了。她没那么不堪。” “姑娘,你在帮 她说话啊!”月影表示不能理解。 “我不会帮她说话,只因为她用不光彩的方式伤了我的夫君。在这点上,我不能原谅她。”清溪认真道,想着那一箭差点要了萧奕峥的性命,她就不可能平静理智以待。“只不过,她小小年纪就扬威战场,不比其它男子差,就这一点,她也不是十恶不赦。” 月影嘟囔着嘴,不再言语。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殿下等会来一起用晚膳吗?” 清溪此时才又想起议事厅中看到的那一幕,轻哼道:“不准让他进屋。” 话音刚落,寝室的门就被大力推开了。 清溪与月影一惊,就见萧奕峥冷着脸大步进了屋。 “你做什么啊?”清溪惊问。 萧奕峥也不回答她,从案桌上捞起她的大氅,将她一裹,凌空将她抱起,不由分说的往外走。 清溪整个懵了,一时没反映过来。等反映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他环的死死的,没空间反抗。她只能扬声抗议:“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月影也跟着后面跑,生怕自己姑娘吃亏:“殿下,这是要去哪啊?” 萧奕峥脚步一顿,清溪轻喘着,以为他送算要给自己交待了。却听他对月影说:“你别跟来,就待着帅府。你家姑娘这两日由我伺候!” 月影愕然。 清溪盯着他问:“你,吃错药了?” wap. /111/111619/28959433.html 上卷:画堂春 第90章:麻烦了 萧奕峥在议事厅凑合小憩了会,起身时已然夕阳西下。 侍从来报,说是赵信已然带着琪琪娜在外等待 他正了正衣冠,吩咐带人进来。 议事厅的门帘被撩开时,他抬眸望去,首先闯入眼的依然是火热的红。他摆摆手,赵信退至了一旁站立。 琪琪娜明明满身狼狈,可依然骄傲的扬着头,不愿曲折哪怕一分。 萧奕峥见她虽憔悴,不复初见是张扬之色,但整个人却也无蹉跎之色,平静的开口:“看来公主在我大成待了几日,倒也过的不错。”他指了指一旁的圆凳:“坐吧。” 琪琪娜目光炯炯,微有悲感,直直站立,直截了当道:“恒王爷,我父汗的尸身,我想迎回。” 萧奕峥眼神微眯,略带笑意:“迎回?迎至哪?战俘营吗?” “是!”琪琪娜斩钉截铁:“与我一起。” 萧奕峥挪了挪身子,斜倚在椅背之上,壮似慵懒:“本王为什么要答应你?” 琪琪娜似有犹豫。 萧奕峥笑意宽和的看着她,温和道:“你来找我,定是想好条件,不妨直说,坐下慢慢说。” 他的态度让琪琪娜意外。他那般骁勇善战,杀伐果决,确原来也是这般温柔可亲,淡雅如玉,与丹答男子皆不同。丹答的勇士们英雄不假,但大都粗略豪爽,不可能有此一面。更何况,自己那一剑开始要置他于死地,他尽还能对自己展现如此笑容。转念一想,此人心思活泛,她迅速回了神。 “父汗在离开乌兰图时曾对我说,此一战若他身死,丹答便乱了,西域将彻底是大成的天下。他说若是我要自保便只能以攻为退。” 萧奕峥回味着她的话,微微点头,以示她继续。 “我想了这两日,想来大成希望的是丹答六部内乱不止。我父汗毕竟在丹答威望甚高,你扣着他的尸身,对你们毫无用处,相反会激起丹答人的斗志。若是……你能让我带着父汗的尸身回去,我丹答正红部会记住这份情。” 萧奕峥爽朗笑出声:“原来公主想要的还有自己的自由。”忽地,他收了笑声,冷峻道:“你以为大成会惧怕你们的斗志?你以为你们丹答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他能感觉到琪琪娜紧咬着牙齿,眼中露出光十分复杂。“你父汗虽为我大成的敌人,但仍是英雄。他的尸身,我大成会高规格厚葬,你无需担心。” 琪琪娜的眼神一顿,变得柔和了几分。 “公主若是没有更好的说服理由,便回战俘营吧。” “放我回去,丹答会多一股战斗的力量,只会更乱,这对你们不是更好吗?”她急急又道。 萧奕峥目光一聚:“你为什么会以为你丹答内乱,我们大成就会乐见其成?又凭什么会认为本王会为了这么个可有可无的理由就会放你走?” 琪琪娜一愣。难道不是吗? “丹答与大成本可和平共处,共同维护西域各国和平。为什么非要针锋相对?说句真心话,本王希望丹答内部亦能和平无战。” 琪琪娜目瞪口呆,觉得他这番言论不可思议。 萧奕峥微微带笑:“所以,公主是这番心思,本王怎会冒险让你回去重整旗鼓?” “丹答已无能力与大成再斗。我只是想奉迎父汗回乌兰图安葬。父汗一世英豪,我丹答人不可流落在外,必要回到长生天的怀抱。我需要回去帮助我留守乌兰图的哥哥保住性命,你大可放心,正如你所说,我们自保已是艰难,不会有任何力量撼动大成的利益。你若不信,今日我可和你写下盟约,我丹答愿与大成通商互市,永世为好。” “你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这番承诺?公主似乎并无此权力?”萧奕峥的语气依然不急不慢。 “你们可派重兵和我一道回乌兰图。我让哥哥与你们缔结国书,他日即便哥哥能 稳住丹答六部,并不改变此承诺。我们愿意向长生天起誓。” “派重兵?”萧奕峥淡淡一笑:“你就不怕我本王趁机平了乌兰图?” 琪琪娜回答利索:“即便如此,也无妨。我只要送我父汗回去。” 萧奕峥直直的看着她。他从一个十七岁少女的脸上看到了不屈倔强与孤注一掷。“你倒是很孝顺。”他起身,步至她身前,沉声说:“不知道公主还有什么筹码?” 琪琪娜见他逼近,莫名心跳加快,她攥紧了拳头,不知还能说什么。 还有什么筹码吗? 突然,眼中希望乍现。她扬声道:“我有七杀的解药。” 萧奕峥心中一震,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句这一句。无论是宫中御医还是白老爷子亦或精通西北药材的谢植皆说七杀之毒没有立竿见影的解药,只能慢慢驱散,至今他体内都有余毒未散,但他面上不动神色,“这可不是一个好筹码。我大成也能解此毒。”. “我说的是立马就能解毒的那种。我不相信你的毒就能立刻解了。再说,七杀之毒乃西域特有的剧毒。据我所知,中毒之人皆是立刻毙命。我虽不知,你为何可以挨过毒发,回到北粟,但不是人人都有此运气。我将解药交给你。” “虽然本王不认为此刻解药对我有什么大用。不过还是好奇一问,你这个解药的配方是如何得来?” “因为我中过七杀!” 萧奕峥眉毛一拧,脑子迅速闪过忽而勒说过的话。他说,能挨过七杀之毒的人,自己是第二个。所以,这第一个就是琪琪娜? “我曾在野外打猎时遭人暗算,中了七杀毒。父汗当时就把我丢入了千年寒冰中,以镇压此毒。你也中过此毒,应知毒发之时有多痛苦,而我的痛苦更多一层,还要抵御刺骨钻心的冰冷。” 一旁的赵信听闻此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么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觉得鸡皮疙瘩乍起,想想都残忍。 萧奕峥亦是面色一僵。七杀毒发的疼痛,他体会过,而自己还有清凝丸的保护,尚且觉得痛苦不堪。而她一个姑娘家,所承受的更加非人能忍。 他看着琪琪娜的纯色已然发白,却有些不忍让她回忆这般往事。“你怎会有解药?”他低低问。 进屋之后琪琪娜一直扬着的头,此刻却低了低,轻了声音道:“以身试毒。我父汗为了救我,不停的试着各种药物,有些是毒药,以毒攻毒。我便进进出出寒冰,到最后都习惯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竟有些更咽。 萧奕峥亦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怜悯的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落在琪琪娜儿耳边,让她心里弥漫开了一片无法解释的温暖。她重新仰起头道:“反正,这解药的配方被我试出来了。” 赵信忍不住开口:“那旁人哪敢服用,说不定也是剧毒啊。”他看琪琪娜的眼神也带着些怪异,心道你这身体里难得满是毒药? 琪琪娜斜了他一眼,带着凌厉。她能捕捉到他眼中的探究。她非常痛恨这种眼神,也正因为不愿别人如此看她。这件事,在乌兰图知道的人都甚少。忽而勒也曾下令透露此事者杀。可以说,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如今为了让父汗回乌兰图,她也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七杀之毒,毒性甚猛,解毒之药即便是毒药,也被它融了,还有什么伤害?再说了,能保命就不错了。”她没好气的瞪着赵信,而后转眸看着萧奕峥。 她很想知道萧奕峥会如何看她,是不是也会将其视为怪物。 而萧奕峥脸上毫不掩饰的浮现出了同情悲悯之色。 她有些恍惚,这既是自己所希望见到的神情,也是自己不希望见到的情感。 被她呛了一声,赵信立马回了一句:“你自己既然经历了这些,还要拿这毒害我们殿下,着实可恶。” 听闻这一 句,琪琪娜心中一凉,但梗着脖子说:“当日你我乃敌人,我并不觉得有错。” 赵信还想反驳,被萧奕峥一抬手制止了。 他的神色未变,至少在琪琪娜看来他似乎并未打算用此事羞辱报复自己。 “公主今日说了许多话,先回战俘营吧。” 这是什么意思?琪琪娜摸不准。她可是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来的,不能不明不白的回去。她焦急道:“你是不信我说的话吗?我没有骗你!”为了证明她今日所说皆无虚言,她想都没想的上手用力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右肩一片肌肤,但她的肌肤并非少女雪白之色,而是青中泛紫。“这便是当年我在寒冰之中待久了,浑身颜色皆是如此了。你可信我!” 萧奕峥和赵信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也没来得及上手阻止。此刻,能阻止了,却也不好动手。 尤其是萧奕峥离得她甚近,立马想后退一步。 可就在此时,议事厅得门帘被撩开了,清溪笑意盈盈得走了进来。 她刚跨进半步,就看到了如此画面。 萧奕峥和一衣衫不整的女子站的如此之近。还不止衣衫不整了,这明明就快“袒胸”了。 她脚步即停,笑容凝固,那跨出的半步迅速退了回去,门帘又放下了。 “殿下!”赵信哀怨一唤。 萧奕峥两眼一闭,面如土色。 wap. /111/111619/28959432.html 上卷:画堂春 第89章:鸿雁何时带信笺 萧奕峥一清早便回了议事厅处理事务。 曾济也出发去巡查西北军各大营的情况。 赵信则被他安排去处理战俘看管的事宜。 “殿下,忽而勒的小女儿一直说着想见你。”他回复完战俘人数,看官情况后,将此事特意跳出来重点禀报。 萧奕峥正看着朝廷发来的急报,头也未抬,问:“她知道忽而勒没了吗?” “知道。” “什么表现?” “看的出来,先是很悲痛欲绝,现在倒异常冷静。” 萧奕峥抬眸拧眉,微微点头。“忽而勒喜欢这个女儿,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好生看管,也不要苛待。” “属下知道,她是单独看管的。她的伤,也请大夫治疗。”赵信见他对于琪琪娜想见他一事未给出回复,便猜度着他许是不愿见,于是告退转身。 “下午,你带她来见我吧。” 赵信脚步一顿,又立即领命。 萧奕峥的眼神再次落回到了皇帝的亲笔信上。这场大战的结果今日应该传回尚都。而皇帝写这份信时确是不知道的,信中交待:丹答穷寇莫追,大成无意入主乌兰图;以保西域商道畅通,与西域各国友好,扬我大成国威为宗旨,丹答亦可为我所用。 看来父皇不仅对这一仗必胜有把握,还有着更深远的考量。 他忙碌一上午,频繁见了各级将领后,起身活动筋骨,想着清溪此刻不知在忙什么,自己吩咐了阖府上下不给她那屋送任何需要劳心劳力的东西,就是想让她必须休息,不过他也确定此举搁在平时定是要惹她恼怒。 “去让太医来见我。”他吩咐左右。 不一会儿,太医提着药箱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萧奕峥和气问:“劳烦太医,应是刚给王妃复诊过吧?” 太医笑道:“殿下对臣给王妃复诊时辰的了解倒比王妃自己还清楚。” “如何?” “殿下莫担心,这两日王妃休养的不错。”太医顿了顿,斟酌道:“倒是可以适当的外出活动活动。” 萧奕峥眸光一淡,轻嗯了声。 太医又道:“殿下也要按时吃药啊,莫要太过劳累。” “多谢太医。”萧奕峥颔首。 太医拱手准备告退,好巧不巧,这一俯身行礼,腰间掉出了一个类似红包的物件。 他脸色微变,显得尴尬,慌忙弯腰去拾。 但萧奕峥的眼力却是好的很,更为关键的是那小小红包之上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柳风行书。 太医见他眸光直直而来,已然盯紧了红包,想着也不好隐瞒什么,嘿嘿笑了两声,大方的将红包全部展现了出来:“这是刚刚王妃馈赠。” 萧奕峥眼神未挪,语气玩味低低道:“怎么,是因为这样,刚刚才提议让她外出活动?” 太医连忙摆手:“殿下莫误会,这里面可不是财物。若是钱财这类,臣也不敢收啊。”他说着就打开了红包,取出了一张红笺,递给了萧奕峥。 他接过一看,纸笺上写了两行字:今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 “王妃说感谢臣日日看诊,便写了这两句给我。”太医见萧奕峥的脸色并未好转,轻咳两声,支支吾吾的补充道:“其实并非臣有……这…….帅府里好些侍从护卫都有…….” “什么?”萧奕峥扬声问。 太医微微一抖,低声说:“王妃说她整日在屋里,无事可做,便只能写写画画。说是大家近日都很辛苦,便都写了些赠语,分发了府中之人,以示自己的心意。” 他瞧着萧奕峥的脸色似乎更臭了,就和今早刚选过的草药一般黑,嗓子咽了咽,不敢再说话了。 萧奕峥捏着红笺的手紧了紧,呼吸急促起来。 太医见那轻飘飘的纸 就快被捏透了,只得硬着头皮再开口:“殿下殿下,其实呢,臣刚刚的提议出自医者之心,王妃整日在屋里也确实不妥,适当外出走走有益于身心康健。”他说完,看着萧奕峥握笺的手渐渐松了开来,长长呼出一气,其实他觉得王妃的字真心不错,不能可惜了这张红笺啊。 太医走后,萧奕峥出了议事厅,走到廊下,随便招了一正在传午膳的女婢子问:“王妃给你红包了吗?” 女婢子一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给你的写了什么?” 女婢子摇摇头:“小人不识得字。” 萧奕峥脑袋一阵轰鸣:“你不识字,你也敢收?” 女婢子慌忙跪下:“小人万死。是刚刚王妃送了很多份到班房,我们人守一份,大伙儿都很高兴。可小人们即便有几个读过书,也不大完全能读懂王妃写的诗词。” “拿来给我看!”萧奕峥冷声道。 女婢子慌忙从腰间荷包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小红包,恭敬的举过头。 萧奕峥取出其中红笺,见这份上书: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两眼一闭,轻轻挥了挥手。 女婢子得令,如释重负般起身就要小跑而去。却听身后沉沉一声:“怎么,王妃赏你的墨宝,你还不要了?” 她急忙又是一跪:“小人不敢。” “王妃的字,可是难得一见,好好保管。” 婢子点头如捣蒜。 萧奕峥又分别找了侍卫,厨师,花匠,居然真的人人都有,还各不相同。 他抵着脑袋,头疼欲裂。这再繁杂的军务,再困难的局面,再紧张的局势都没让他这么头疼过。不让她出屋,不让她劳累,她倒是变着法的折腾。给自己写信都惜字如金,前不久还寄了份无字家书,这一早上倒是慷慨大方的写了这许多。 他看着眼前的午膳,毫无食欲,提步就向后院而去。 他板着脸孔进屋时,月影雀跃的笑脸相迎:“殿下来啦。” 清溪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见他进屋,立即起身,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将桌案上的书笺一股脑的收了起来。 他见她的笑容犹如桃花般甜美绚烂,眼睛都已经弯成了一道优雅完美的桥,眼中的光芒清澈而通透,脸颊泛着淡淡红光,倒是一滞,呆看了几秒,直到清溪已经走至自己身边时,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要务繁忙不得空,又不好打扰你。刚刚便自己用了午膳。你用了吗?”她柔声问。 萧奕峥镇了下心神,才道:“你不忙?我看你也很忙。” 清溪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是闲不下来吗?在那坐一上午写那么多字不累?”他语气清淡,压着心里的火。 他往往一处理事务就坐一整日,当时不觉得,事后起身那刻有多累,他知道。 清溪立即领会其意,见他一脸严肃,吐了吐舌头。“其实,我就是一消遣,也觉得大家辛苦,所以……” “你觉得大家辛苦?那么你知道我辛苦吗?” 萧奕峥一出此言,自己也一顿,这话十足暧昧,又有点讨心疼之嫌,实在不符合他的话风。 清溪倒是混不在意的似的,偏霁月光风样点头:“知道。所以,我不敢给你添乱啊!你吩咐的,我都遵守。” 萧奕峥脸色一白,哑口无言。 清溪见他如此,反是担心道:“你气色不太好,是又通宵了吗?不行,你不可以这样。我知道你不许我这,不许我那,是想让我好好休养。你也一样啊,不要让我担心。” 她这么一番话,倒是让萧奕峥的脸色回暖了不少。 “昨夜的甜汤好喝吗?”她凑近了些,轻轻问:“你若是喜欢,我今日再做,好吗?你就让厨房送点 食材来,不费事的。” 两人距离甚近,萧奕峥轻嗅着她身上的清新味道,背在身后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想上前搂住她。他微微偏头,哑声回了两字:“不行。” 清溪一皱眉,正了身子,不情不愿的嘟囔:“好吧。”而后,眸光中似又燃起了星星点点似的,十分自然的拉起他的胳膊,柔声道:“那么能不能让我偶尔出屋走走,真的很闷。”说着,她还轻轻的晃了两下他的胳膊。 萧奕峥内心的那根弦就快绷不住了。他暗自斥责自己怎的如此撑不住气,不是要让她意识到自己生气的后果的嘛,怎么她这么一柔一晃的,自己就想要缴械投降了? 他正了正神色,只说了句:“北地严寒,战事初了,保重为好。” 清溪一听,失望的松了手。 瞧着她这样,萧奕峥即刻感觉后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清溪低低的问:“你是真生我气了吗?” 萧奕峥心尖好似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砸的六腑一荡。 他很想说,没有,我不会生你气。但这不是事实,见她一而再不顾安危的冒险,他不会责怪,但会生气。 是的,我生气了。我气你不知保护自己,我气你总为了我去搏命。 这样的话,他此刻也说不出口。他看不得她脸上出现半点的委屈不悦。 他动了动嘴唇,而后叹气道:“你从不会胡思乱想。” 清溪嘴一嘟。说的也是,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都快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真的闷,便适当在府里转转吧。”他无奈的又做了妥协。 清溪旋即头一扬,又笑的明媚。 萧奕峥走后,月影问清溪:“你明明是也写了红笺给殿下,怎得不说?明明就是为了写给殿下红笺,才先写了那许多的。” 清溪看了看手中的红笺:“总觉得写的不好。”她又娇柔一笑:“不过,效果一样,不急,慢慢来。” wap. /111/111619/28959431.html 楔子 一夜春日绵绵,一城春风和暖,清晨的尚都静谧安宁,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国朝的政治经济中心即将开启热闹繁华的一天。 城门刚刚开启,远处官道之上便有两批骏马疾驰而来。城门官微眯着双眼,细细打量起这由远及近的驾马之人,这为首之人身形挺拔,相貌俊朗,神采非凡,在晨光的斜照之下显得一身明亮。 城门官啧啧称奇,这般轩昂之气的少年郎偏偏瞧着有些眼熟。 正在寻思间,两批马已一前一后奔过城门,守城将士们刚想拦截盘查,却见一枚印章落入了城门官手中。 “勿追!”城门官一声令喝,又仔细看了眼印章,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好:“恒王殿下回京了!” “恒王殿下回来了!” 皇帝萧辙听到内侍禀报,轻咳不断,却急急的要起身整理穿戴仪容。“不能让六郎看出我染病抱恙。” 内侍省都知郭瑞边伺候边规劝:“陛下,慢着点,来得及。” 萧辙的手一顿,眼神定在了书台上展开的一副画上。画上美人身姿婀娜,凝眸含笑,却透着飒飒英气。他微叹了一声:“朕就是怕来不及啊!” 郭瑞听言,慌忙下跪:“陛下切不可这般想,臣惶恐。” 萧辙的目光却未移开半分,依然望着画上美人,轻轻道:“有件事,趁着六郎回来要给办了,希望他不会怨怪。” 郭瑞没有答话,他深知皇帝的话是对着画上的孝懿皇后说的。 萧辙停了半晌,抬手抚上美人脸,继续道:“素华,你也别怪我,我是为了六郎,更是为了江山社稷啊!” 说完,他抬眼望向了殿外,阳光已然普照大地,庄严大气的金瓦红墙之外是万里江山,黎民苍生。 庙堂之内,江湖之外,他却只希望他与素华的六郎此生平安自在,然而虽贵为天子亦不能把控命运的千回百转。 《朱门华章录》楔子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wap. /111/111619/28959321.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1章:突如其来的皇恩 大成,永宁十八年,春,户部侍郎凌德言接到一旨圣谕,令他于十日后携家眷跟随圣驾前往京城尚都城郊的宝鼎山祈福。 圣谕来的毫无征兆,猝不及防,还不符常理。这令他心生忐忑,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这突如其来的皇恩到底是福是祸,家仆来报说是沈大人到访,他心道来的正是时候,便赶忙起身前去迎接。 “行之可是刚接到圣旨?”沈子儒刚坐下便单刀直入的问起了此事。 “博山兄怎知此事?”凌德言觉得事情再过异常,消息也不会散布的如此之快。 “我自东宫而来,你说我怎知?”沈子儒幼女沈桐乃是当朝太子妃,他这个太子岳父的消息自是比其他人要灵通些。 凌德言微微颔首,沉声道:“你我相交数年,实不相瞒,对于这一旨圣谕,我心有忧虑。” 沈子儒放停手中的茶盏,稍稍点头,表示理解。 凌德言继续道:“宝鼎山祈福,乃国朝大典。朝中文武百官皆会随行,这是自然。但今日圣上缘何会钦点我携家眷前往?我又有何功劳能得此殊荣?这有违规矩啊……”他眸光一聚,似踌躇的问道:“或许太子殿下有另说什么?” 沈子儒眉头微皱,直接道:“我听闻此事也觉蹊跷,自然是要多打听两句。太子殿下说圣上提及此事时,他与六殿下都在场。只是圣上也未多说什么,只说你此前奉旨巡查西南诸郡,惩处贪腐,清明官场,乃是有功,以此为赏。”他顿了顿,继续道:”虽说此事绝无先例,但以此为由也并非牵强,你无需担心。” 凌德言沉默片刻,叹了一声:”天下大道,朝廷法度,不反不违,身正行端,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之儒点点头:”自是这个道理。行之,我们同年入朝为官,又曾一同在地方主政。你是什么样的品行性情,我很清楚。你一向奉公克俭,并无差池,依我看来,此绝非坏事。”他见凌德言并未回应,便换了语气,笑问道:“弟妹和立知去江南苏江省亲还未回来?” 凌德言回了神,也换了稍稍松快的表情道:“前日里收到来信,说是半月后启程回来。“ “陈老先生身体可好?” ”岳父岳母两位老人家虽说年岁大了,身体却硬朗的很。可见,江南的山水养人啊!” 他对江南的那方土地有着特别的眷念,总想着等子女成家有个归宿,自己年岁大了便致仕还乡,和夫人一起回到江南的青山绿水中去。 “珩儿未去?” “她倒是想去,说是看我一个人留在尚都不忍心,便留下陪我。” “哈哈,行之啊,你这一双儿女,我是喜欢的紧,立知俊朗坦荡,君子作风;珩儿秀丽清雅,灵气逼人。我只恨没多生一儿半女,没能和你结个儿女亲家乃我此生一大憾事啊!“沈子儒边摇头边说,细细听来这话语中藏着深深遗憾。 凌德言也领会其中深意,边摇手边说,“这兄妹俩没少让我操心,不提也罢!”说着话锋一转,低低问道:“刚刚提到,六殿下回来了?” 沈子儒笑着点头,“祈福大典,他总是会回来的。我听太子殿下说,他此番回来,圣上倒是提了一句,让他收收心。” 凌德言捋了捋胡子,未再多问什么。 沈子儒见他略有所思,又把话题引到了祈福大典一事上:“那么此番便只有珩儿与你同去宝鼎山?” 凌德言点了点头,锁着眉说道:“世间反常之事,必然福祸不定。” 夕阳西下,凌德言终于见到凌清溪携着贴身侍婢月影自大门口说说笑笑的朝他走来。他时常能在女儿脸上见到这种清澈温暖的笑容,这既是他对女儿最大的期许亦是对其最大的担忧。 凌清溪笑颜如花,上前行礼道:“爹,我回来了。 “今日这又是去哪了?”凌德言未等她开口回答便又继续道:”说是留在家中陪我,我也未见你在跟前伺候多少,倒是日日往外跑。你和你哥一样,让你外祖父给宠坏了。我现在是后悔当年留你们两兄妹在苏江长大,学问没见多少,这不拘约束的个性倒是如出一辙。” 凌清溪笑着上前,挽着凌德言的胳膊说道:”爹,别生气嘛。我今日是去宝华寺进香了,怎就惹着你搬出外公了呢?他老人家此刻正和外婆,娘及哥哥共叙天伦呢。您啊,就别让他红了耳朵,又打了喷嚏。我这就回屋收拾一下出来陪您吃饭,而后再陪您下盘棋如何?” 凌德言瞧着她如此灿烂讨好的模样,便也装不来生气,温言道:“吃完饭随我去书房,我有要事同你说。” 凌清溪笑着点头,便和月影回房了。凌德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起刚刚沈之儒说起这兄妹俩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女儿如今已过十七,他很清楚若不是他们一家刻意低调回避,凭着清溪的样貌才品,上门提亲之人已是络绎不绝。他与夫人本是看上了曾济将军的小儿子曾启道,他自小便经常随将军夫人来府中玩耍,和清溪自然也熟,这一对小儿女看着倒也登对。只是两家也从未道破过此事。可这事,怕是不能再拖了,他总觉得由着清溪的性子再拖下去终会害了她。 后来,凌德言回到苏江,立于故园中,也是这般夕阳西下,树影斑驳间,想起尚都凌府的这个傍晚,轻叹一声:”终还是晚了。” wap. /111/111619/28959322.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2章:祈福大典的那些事 入夜,凌清溪沐浴更衣后半卧在塌上,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夜雨诗集》,嘴里念念有词:“古来妙笔如仙词,墨痕淡淡令人痴。纵便化雨落九天,不与袁易洗恶诗。”说完,一甩袖,将书搁在了一旁。 正在桌案前练字的月影停笔侧目,连忙说道:”姑娘是说袁大人的诗写的不好吗?人家可是国舅爷。这话可仔细些,出去可别乱说。” “好与不好权是各人感受罢了。只是,诗词写的这般隐晦幽涩,我不喜欢。“清溪好似对于袁易的身份也不甚在意。说完,她瞥了月影一眼,佯装薄怒,直了直腰板:“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今日的字帖就再多临一副吧。” “啊?”月影先是瞪圆了双眼,又瞬间撅起了嘴唇,流露哀怨之色,似是求饶。 可她瞧着自家姑娘未施粉黛的脸上白净清灵,细弯的眉毛微微上挑,深远的眼眸间具是静然以待,便知没有商量的余地,也只得默默低头继续临摹,嘴里却心不甘情不愿嘟囔起来:“你今天不是应该开心的吗?这都要随圣驾去宝鼎山了。你不是很想去看宝鼎血鹃,玉亭春月的美景吗?” 提起随驾宝鼎山一事,凌清溪眉间微微皱起。凌德言和她交代此事,慎重而仔细,言语间尽是担忧,全无喜悦之感。父亲的疑问也是她的疑问,现在他们知道的唯一理由便是此前父亲奉命巡查西南,惩处了几个贪官污吏,可这点功劳怎就赢得如此赏识?今晚,父亲明显有些话欲言又止。此时,哥哥若在就好了,他定然能帮着父亲分析应对。 “姑娘!”凌清溪的思绪被月影突如其来一声叫唤给打断了。“姑娘,你会带我去的吧。”月影提着笔,一脸期待。 凌清溪又撇了她一眼,垂目点头:“父亲说按规矩我可以带个随从,我哪能甩得了你啊!” 月影一听这话,欢喜雀跃,觉着这满桌自己写的字都好看了几分。 清溪看着她傻乐的模样,不觉好笑,“就有这么高兴?若是三五伙伴,春日同游,无拘无束,美景方才是美景。此次伴君出行,礼仪规矩甚多,我是半点兴趣也无,真真是破坏兴致。”说着,她仰面一躺,叹气连连。 月影赶紧搁下手中的笔,跑至床榻边,一副求贤若渴的表情:“姑娘,你和我说说这祈福仪典。我们是不是要在宝鼎山上待好几天?” 凌清溪瞧着月影扑闪着眼睛,满心期待着她的答案,便一股脑的起了身,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朝开立至今,已立三代。祈福仪典,每三年一次,自太祖立下这规矩起,除了高宗皇帝有一年御驾亲征,抵抗北方丹答的侵略外,还一次未断过。据说,当年太祖举兵新建大成,开国初期,天下刚刚经历一番混战,需要修养生息,偏偏那年蝗虫肆虐,民不聊生。太祖带文武百官上尚都附近最高的宝鼎山祈福,愿天怜百姓,天佑大成,在这祈福仪式上,他老人家还亲吃蝗虫,以表灭蝗决心。后来,经过上下一心,艰苦努力,如此种种吧,蝗灾也就挺过去了。于是,自那时起,太祖便定下规矩,每三年一次,皇帝必亲赴宝鼎山,为百姓祈福,尝天下不能尝之物,体味百姓疾苦。这就是祈福仪典的由来了。只是,这仪典走到今天,不过也就是个形式了,苦是不尝了,无非就是圣上向天向地祷告一番,大概也就半天功夫。宝鼎山上筑起了皇家宫殿,每次圣上总要停留个三五天吧,就当集体休沐出行游玩了。我倒是觉得,为民:在行,不在仪;在心,不在表;在实,不在虚。” 月影听完,了悟般的点点头,面露佩服神色,心想不愧是自家姑娘,什么都知道啊。“这事稍作打听,都能知道个七八全。也就是你成日里跟着我,都把你的天地围小了。” “怎会?姑娘的天地大,月影的天地自然大。” “我的天地?”凌清溪憋了憋嘴,“我的天地就是去趟宝鼎山还得被圈着拘着的不自在。” 为了宽慰她看似苦闷的心情,月影转溜了圈眼睛说道:“好歹是圣上的恩宠啊!再说,不是还有太子妃吗?” 沈桐嫁入太子府一年有余,以往姐妹说说笑笑,来去自如。可如今东宫之地,太子妃的身份,她一个姑娘家进出多有不便,说来已有大半年未见过沈桐。 提起沈桐,凌清溪眼眸间凝起了复杂的光线,一如心间的思绪,纠缠一起,还未缕平顺直,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哥哥。 “姑娘,你说太子妃是自愿的吗?她和少爷……”月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凌清溪一个锐利的眼神给制止。 她厉声道:“月影,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月影吐了吐舌头,噤若寒蝉。 月光透进轩窗,打在书架之上,撒下一室清辉,也蒙上凌清溪的心头。自愿与否,在一纸圣旨面前,已不甚重要。既然无力改变,坦然接受才是生道。 想及此处,她将搁在一旁的诗集塞进了月影的怀里,“去宝鼎山之前我是出不了门了,明日你让欧伯将此书送到曾府,告诉他们家曾少将军,我将诗集归还,我的东西也请他送回来。” 月影将怀里的书展平,笑嘻嘻的说道:“曾少将军这办完差事刚回尚都就收到姑娘找他的消息,定然是欢喜的很。” 清溪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第一,我是讨要东西,并非找人。第二,你的那点小心思别用来调笑我。歇着吧,我累了。” wap. /111/111619/28959323.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3章:宫墙内的墙外人 皇上令凌德言携眷同上宝鼎山的消息迅速传遍朝堂,引起议论纷纷。有些官员对此深感不妥,然皇上未与任何人商量,圣谕下的干脆利落,不可更改,也只能私下论几句于礼制不合;有些官员开始揣测皇上此举深意,也各有各自圆其说的说法;有些官员则对凌德言全方位的关心,对其最近所作所为甚为好奇。 可不管是谁,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心思,反正最近几日,见到他凌德言的人,皆是堆笑道贺,都言凌大人受圣上器重,门楣有光。 许是对这样的情形了解全面,这日朝堂之上,当今皇上萧辙在议论政事间似水到渠成的飘出了一句话:“凌卿家此前巡视西南诸郡,为朝廷整顿吏治,能做到不畏强权,不惧恶势,坚决惩处地方官员愈演愈烈的贪污腐败,这件事朕必要重赏。众卿以后领差办事,也需以此为样。惩治贪腐这件事,只是开始。” 皇帝一锤定音,众人开始明白,这是要立标杆,大力惩戒贪污腐败啊! 凌德言听着皇帝这话内心却是一阵打鼓,此前在西南,他是惩戒了几位官吏,可要说“不畏强权,不惧恶势”委实谈不上。皇帝这么一说,他自是不能反驳,只能拜首谢恩。 散朝后,又是同僚间的一顿寒暄,凌德言好不容易应付完人情世故,走到宫墙外的自家马车前准备回府,却听见身后通道内传来清朗一声:”凌大人,请留步。” 凌德言心头一动,这声音他既陌生也熟悉,心里已然知道来人是谁。 他微微转头,见通道阴影出走出一位身着玄色龙纹长袍,腰间胯带环佩,身形俊郎飘逸,气质风流倜傥,步履矫健沉稳的男子。这皇城之内,能有这般独特风采的之人只有当今的六皇子,恒王,萧奕峥。 他立即恭敬行礼:“参见恒王殿下。” 萧奕峥一步上前,认真的回了一礼,说道:”凌大人不必客气。西南一别,大人可安好?” 凌德言抬头一望,见四下并无他人,才温言回道:“一切都好。其实西南之事,殿下功劳最甚。圣上与您都压下不提,倒是让下官得了恩尚,甚是不安。” 他见萧奕峥听完扬起了洒脱清澈的笑意,倒是一时窒住了,这样的笑容不应属于深宫之内的人,不过眼前的这位恒王殿下还真不能单纯的算做这皇宫之人。 “大人不必如此拘礼。”萧奕峥依然挂着笑容,顿了顿,继续温言道:“西南的事,您不必放在心上。于我而言,是举手之劳。您知道,我自由自主惯了,父皇不提及此事正合我的心意。不过,”他话锋一转,敛起了笑容,“我来是想提醒大人一句,西南那几个官吏惩治后续之事,大人莫要多问,也莫要多说什么。” 凌德言心中迅速盘算一圈,口中先是应承说是。 许是看出凌德言的疑问,萧奕峥嘴角扬起,像是有意宽慰,轻松说道:“大人莫要多想,我也只不过是顺口一说,觉着这些案子既然已经上报中央,有着什么样的后续发展,也是父皇和主事官员的事。这件事在大人这,就算了了。那么,我就不耽误大人回府了,请。” 凌德言再次行礼:“殿下说的是。请。” 宫墙下,萧奕峥看着凌府车行远,面露一丝忧色。 wap. /111/111619/28959324.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四章:曾家少将军 凌德言傍晚回府,清溪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爹,我在后院石桌上置了烹茶器具,有没有兴趣陪珩儿品一品上好的雨前龙井?” 他本还有些公文要查阅,不过瞧着女儿兴致颇浓,不忍扫其兴致。父女二人便在大槐树下适意而坐,品茶闲谈。 “你最近几日未出门,我看是憋坏了吧?今日如此讨好我,又是为了讨要什么准许啊?”他笑问道。 “爹,我邀您品茗松快,怎就变成别有居心了?您老放心,我答应这几日乖乖在家,就一定哪都不会去。”清溪娇柔一笑。春日里的阳光洒在她的面容上,更显出少女的活泼灵动。 “真的吗?我听说,昨日曾家派人来给你捎了口信,是曾家那小子吧?” “是啊。”清溪随意点头,并未在意父亲口气中有着太过明显的试探之意。“此前他捡着我的一方丝帕,却只是给我送还了一本诗集,便出尚都办差了。我让欧伯送还诗集,要回丝帕。他却遣人又把诗集给送回来了,说是送出东西概不收回!” 凌德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一旁红泥小火炉内的水鼎沸而出,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珩儿,你和这孩子有缘。” 清溪提炉添水的手一时顿住了。她抬头望向凌德言,认真的回道:“爹,我知道你和娘的心思。只是我一直将他当作哥哥,其实并无半点其他特别之处。” 凌德言微微一笑:“你又对谁有其他心思呢?姻缘一事,日子长远,到底得是个能长期相处和谐之人。你和远翼相识已久,彼此倒也熟悉般配。你也无需太过排斥,顺其自然即可。” 清溪稍稍皱眉,抿了抿嘴,却未再说什么。父亲的话她不是不认同,只是到底是不甘心的。倘若真无选择,她也能接受;可总是想着生活是否会有另一种可能。她闻了闻杯中清香,似俏皮的再次开口,岔开了话题:“我见爹这两日为着公事烦心,想让您松快松快,您却又操心我的事。您应该向外祖父学习,放下自在些才好。” “我一个在朝为官之人,哪能放下自在?”凌德言拂袖捋须,眼光深远,悠悠说道:“别说身处朝局之中,即便朝局之外,如六殿下那样的人,如今看来也都自主或不自主的参与其中。江山社稷之事,又有谁能放下自在呢?” “六殿下?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恒王?”清溪略略吃惊,这个人是很少自讨论政事的官员口中而出的。 “怎么?你对六殿下还有了解?”凌德言收回目光,望向了女儿。 “他可是梅景楼里说书先生最喜欢说的人物了。”清溪略带上扬的声调表明对于这个话题她有着浓厚的兴趣。 她每每乔装去梅景楼喝茶听书,十次有九次都会听到恒王的故事。说书先生口中的恒王游走江湖,行侠仗义,解人危难,替人分忧。她自是知道这些故事不可全信,也只不过这位殿下常年不在尚都,太过神秘,又好游山水,自然是安插故事的最好对象。可无论怎么天马行空,升斗小民也不敢编排皇子的半点不是,便只有高大形象。这般夸赞,为皇室挣得颜面,朝廷自然也乐见其成。 “爹和他有交往?没有听您提过啊!” 刚说到这,月影走了过来,禀报道:“老爷,姑娘,曾少爷来访,正在前厅等待。”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来的好,来的好。”凌德言笑呵呵的起身,携着清溪,朝前厅走去。 两人来到前厅,曾启道正端坐在太师椅上。铺一见到两人,赶忙起身站定,先冲着清溪微微点头,露出爽朗笑意,而后恭敬行礼道:“凌叔叔好。” “快坐快坐。这次去素阳办差还顺利吧?”凌德言说着便拉着他坐下。 “一切顺利,前几日便回来了,只是忙着给朝廷汇报剿灭山贼的情况,处理剩余的事,今日才得空前来拜访叔叔。”曾启道说话铿锵有力,毫无拖泥带水,一派将门风采。 凌德言笑言道:“我听说了。这次差,办的不错,圣上也甚为满意,直夸虎父无犬子。今日来,恐怕不是单纯来看我吧?”他说着,眼神特意瞟向了坐在一旁的女儿。 曾启道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不过也只一瞬,便坦荡道:“确实。昨日差人送还清溪妹妹东西,却又被她退还回来了。听闻,她最近都不得出府,我便过来看看。” 凌德言笑意更深,慢悠悠的起身,“她确实憋坏了,你来的也好,便和她说说你在素阳的见闻吧。我还有些公文要看,就先去书房了。” 曾启道急忙起身,又行了一礼。待凌德言走远了,他才上前一步,看着凌清溪,问道:“许久不见,珩儿可好?” 清溪抬眼见曾启道似乎清瘦了些,皮肤被晒黑了些,不过倒更显得精神抖擞,挺拔坚毅。“挺好的,一本诗集而已,也值得你再跑一趟?” 曾启道从怀里掏出那本《夜雨诗集》,重重一叹:“这本诗集真的不好看吗?” “确实不好看。” 曾启道愣了半晌,眼里有一丝失望之色略过,手里还捧着那本书,放下也不是,收起也不是。 见他这样,清溪有点犯嘀咕,曾启道一向直言快语,干净利落,何时有过这种看似进退两难的神情。自觉是否自己言语太过直白,便又开口道:“也不是。我只是气你不归还我的丝帕。女儿家的东西,你留着也没用。” 曾启道憨笑两声,将书搁下道:“你说的是。我其实只是觉得我们关系亲近,这些个小物件也没什么,是我考虑不周。” “行了。先不说这些了。快和我说说你这次去素阳的见闻。” 曾启道见她一提什么外地见闻两眼就放光,便也换了心情滔滔不绝的讲起来。从剿灭山贼,到素阳山水,从归程风光,到途中趣事,一股脑的讲了个遍。末了,他提了一句:“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完成差事还多亏了一人帮忙。” “谁?” “哦,一江湖人士。”曾启道微微低头,淡淡回道,稍一停顿,又仰首道:“这次山贼扼守上山关口,强攻不易,虽仗着人多势众,也可拿下,但终究有无谓牺牲,就在我有所犹豫之时。有人前来献策说是知道那座山上的隐秘途径,可由后方袭击敌,便是这人帮我们轻松取胜了。不过,他不贪功,拜托我莫要在呈给朝廷的简报中提及他。说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凌清溪微一皱眉后一副了然之姿:“可见是一江湖逍遥客。” 曾启道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换了口气问道:“听说你会跟着凌叔叔去宝鼎山?你不是常说想去看宝鼎血鹃,玉亭春月吗?到时我寻个空档,我们一起去赏赏美景。” 凌清溪点点头,也不搭话。 说了许久的话,曾启道自知也不便多留,便预去向凌德言告别后回府。走至大厅门口,转身说道:“那宝鼎山见了。” wap. /111/111619/28959325.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五章:宝鼎山面圣 春风花草香万里,宝鼎胜景美如新。 皇帝萧辙带着皇后袁氏及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登上宝鼎山顶。 稍作休整便是祈福大典,几轮繁琐而庄重的仪式过后,皇帝象征性的饮一口胆汁,吃一粒米糠,再领着众人拜天敬地一番,即算礼成。而后便是分配各官员的住所,开启赏春之旅了。 清溪自从上山后,便一直循规蹈矩的跟着父亲,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一个人。直到祈福大会结束,待宫中内侍分配好住所后,她方才恳求道:“爹,下午无事,我能去看看太子妃吗?” 凌德言皱了皱眉,低沉说道:“这会子,太子定和太子妃一起,我看你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清溪颇为无奈,看来即便出了东宫,想见故人一面也不易。眼见得太阳西沉,内侍送来了晚膳,她是一阵腹诽抱怨,屋外是春日美景,她却连这房门都未踏出;那个曾启道说是寻空领着她看风景,却连半个人影都未瞧见,偏偏还得在这山上困个三四天,这可怎么熬? 凌德言见她吃饭都无精打采的样子,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却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郭瑞走了进来。 郭瑞在萧辙身边伺候多年,沉稳低调,深得信任,这让朝中重臣见其都礼让有加,而他也不恃宠而骄,从无结党营私。这点更是让他在萧辙心中地位超然独特。 郭瑞行礼后言道:“凌大人,传圣上口渝,宣凌姑娘觐见。” 话音刚落,凌清溪迅速抬头望向了父亲,一脸错愕。而凌德言的脸色也是惊讶不已,他急忙问道:“郭公公,不知圣上可还有其他的话?是否只召见小女一人?” 郭瑞笑容满面:“大人无需担心。圣上与皇后娘娘及太子妃在闲话家常。太子妃提及与凌姑娘是闺中密友。圣上便起意招凌姑娘与太子妃一聚。” 听郭瑞这么一说,凌德言倒是安心几分,顾不得细想,便对清溪说道:“你快随郭都知去吧。” 清溪随着郭瑞走过大半个宝鼎行宫,跨进了一所院落的大门。她远远的便瞧见大厅正座上的皇帝正与一旁的皇后神色轻松的交谈着什么,一旁的沈桐也是微笑倾听,想来只是一次临时起意的召见,她便也从容迈步进入了大厅。 大礼行毕,头顶上方传来萧辙沉稳宽和的声音:“起来吧。” 清溪缓缓起身,微微抬头,颇为大胆地细细观察起天子容颜。 眼前的皇帝,临近知天命之年岁,鬓发已然花白,容色却矍铄红润,虽也皱纹明显,但五官端正精致,再配上这似与生俱来的帝王贵气,自是有着不输年轻男儿的魅力。 她本以为皇帝自是应该有着肃然庄重的态度气质,却不想此刻高高在上的人却带着淡淡的笑容,慈爱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萧辙见她如此不惧的瞧着自己,突然开怀大笑起来。“怎么?朕,有何不妥?” 清溪一愣神,惊觉自己的行为不敬,迅速底下头,镇定了下心神,从容回话:“臣女得幸,面见天颜,不懂规矩,望陛下赎罪。” “无妨,无妨。抬起头来吧!”萧辙笑意宽容。 一旁的皇后袁氏自是听出皇帝心情愉悦,对几步之外的女子也颇为好奇起来。等凌清溪再次抬头,她便留心观察,这才看清确是个美人胚子,清丽雅致,不俗不魅,气质出尘。 她下意识的瞧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沈桐,不觉惊叹世间安排的巧妙。 她居皇后之位多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女子,自有识人眼力。沈桐毫无疑问是个绝色女子,她的美是一眼便能做到摄人心魂,带着攻击性的张扬,但骨子里却是温柔如水,娇弱似花。而凌清溪好似与她不同,她的美不显不露,带着包容性的舒服,可这短短几句话的态度却不是一般普通闺阁女子可比,有着内在的淡然大气,勇敢无畏。 有一点,她颇为不解,沈桐的美名尚都城内早已传遍,而凌清溪却甚少有人知晓,起码她从未听说过。虽说宫中消息不如市井畅通,可就凭她与沈桐是闺中密友,也应有所耳闻,甚至可与之并称双璧,绝不会寂寂无名。 她正这么想着,只听萧辙起身,走近了凌清溪身前,平和的问道:“你倒是说说,这第一次见到朕,瞧出了什么印象?” 清溪心头一紧,这可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可眼下的情况,没有时间容她斟酌,坦诚是最好的方式。于是,她恭敬回道:“陛下与臣女想象中有所不同。” “哦?有何不同?”萧辙兴趣甚浓。 “臣女读过一句话:入则恳恳以尽忠,出则谦谦以自悔。这本说的是君子行事之道,可陛下不仅有为帝者的天家风范,亦有着恳恳谦谦的君子之姿。” 萧辙眯起双眼,深深的看着凌清溪,没有任何表示,看不出悲喜情绪。 这让回完话的凌清溪心里也打起了鼓,或许这番话有着太过明显的恭维之嫌,并不是特别高明的回答。但这确实是她内心所想,对于眼前的皇帝陛下,她真的印象颇好。这般想着,心下也渐渐宁静,更是摆出了一副坦白神情。 沈桐见此情景,倒是为她捏了一把汗,刚要想着开口打破这般沉寂,却被皇后以眼神制止了。 只见皇后提裙起身,浅笑柔声道:“陛下,我看还是让孩子们自己欢闹去吧。我们在这,他们多少不自在。” 萧辙迅速恢复了刚刚的淡笑神色,转身对着皇后轻轻点头,“皇后说的是,那你便随朕回去休息吧。”说完,他又望了凌清溪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wap. /111/111619/28959326.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六章:恒王不是良配 待萧辙与皇后走远后,沈桐拉起清溪的手,急急说道:“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也不分个场合,刚刚若不是皇后娘娘解围,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清溪却半点没有后怕:“桐姐姐莫慌,圣上不会把我一个小女子怎么样的,更何况我说的还是好话。” “你呀!”沈桐轻点了一下她脑袋。“快给我看看,半年未见,你可有何变化?” 清溪转了一圈身,欢快的说道:“我能有什么变化啊!倒是桐姐姐你,怎么好像瘦了呢?” “有吗?”沈桐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脸。 清溪见她神色倏的暗淡一分,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东宫不比以前沈府,太子妃的日子也未见得就比沈家小姐快活。 “桐姐姐,太子殿下对你好吗?”她忍不住的一问。 沈桐微微垂头,头上珠钗相碰,发出了细微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入了她心中的深潭。半晌,她抬头注视着凌清溪,点了点头:“他待我极好。” 清溪笑了,她看的出沈桐说得真诚。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一直以为她会成为自己的嫂嫂。哥哥必定会如珠如宝的待她。可如今听得另一男人对她极好,自己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她换了语气,又打趣起来:“来这宝鼎山唯一让我有所期待的便是能见到你。可又怕扰了太子与太子妃,亏的你还惦记着我。怎么太子妃娘娘今日不用陪太子殿下了?” 沈桐的脸颊瞬间绯红一片:“你这是寻我开心。”她像是也有所不解,语气认真起来:“太子此刻正与六皇弟一处,想必是相谈一些江湖见闻,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本是想着遣人去请你过来一聚。却不想父皇和母后来了,听我说起这事,便让郭都知去了。好像他们对你更感兴趣。” “是吗?”清溪不以为然。“也未见得,这不是没说两句便走了嘛!” “虽没说两句,可不见得就没有留下深刻映像。”沈桐眼睛一挑,笑意更浓:“说不定也给你指个婚什么的?我想想,好像六皇弟还缺个王妃。” 这一般女孩子提到婚事,定然是羞答答不好意思的很,可清溪却没有半点的窘态,不急不慌的笑说:“虽然我对这位六殿下是有些好奇,不过你这个玩笑,我却不能笑纳。刚刚圣上对我大概也没什么好映像,皇家的媳妇得像你这样温良恭俭让。我,自是不合圣意。” 帝王家的媳妇不好做,她想都不会想。 沈桐轻笑摇头,本想捉弄于她,可她说的倒比自己更坦然。她很清楚,其实那位六皇弟的婚事,皇帝自己都未必做的了主。想及此处,她叹气道:“恒王,不是良配。” 清溪对这个结论颇为认同,只因为他的皇子身份。自古无情帝王家,夫妻情谊多少都会牵扯利益纠葛,又怎会是良配呢?比如沈桐嫁入东宫,难道仅仅因为太子的倾心爱慕吗?难道没有皇权背后的势力衡量考虑吗? 她的这番心思考量自然不能同沈桐明说,可即便不说,个人也有个人的心知肚明。 沈桐岔开话题,聊着些女儿家的琐碎之事。两人闲聊攀谈,不觉屋外月色渐浓。太子遣人来报,说是与六弟相聊甚欢,恐要留宿,让太子妃无需等待。沈桐倒是欣喜,立马派人去告知凌德言说是留清溪过夜。侍从刚刚出门,清溪便觉不妥。 “桐姐姐,你我姐妹相聚,我自是欢喜。可到底如今身份不同,场合不同,我不便留下。再说太子殿下只是说可能,说不定等会就回了。” 沈桐刚刚一时起意,未有多想,现下经她一提醒,也道有欠考虑,又想再派人叫回先去人员,却被她又拦下了。“这么晚了,爹爹肯定还在等我,就让他以为我在你这,让他早点休息。再说我这就打算回了。桐姐姐,你也别派人送我。上山这会,我一直未有机会单独走走。你知道,我闷坏了,就让我自己回去可好?也感受一下山间清新空气。” 沈桐了其秉性,也确实想成全她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心思想法,便点了头。起身送她至门口,踌躇许久,还是说了句:“你兄长可好?”这句话,她今晚几番滑至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而清溪也如有默契般,所有的话题都避开了那个人。可是她总觉得不问出这一句,似是也对不起这一趟的会面。 清溪笑意凝在嘴边,轻缓的回道:“哥哥的个性,你清楚的,他不会让自己无聊落寞的。他很好,你放心。”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你与我,与他,其实都如亲人般无异。” “是,亲人。”沈桐一叹,这一叹中有太多的无奈心酸。 亲人,已是自己与他最好的联系。 也只不过一瞬,所有的情绪又都掩埋在一重重的笑容背后。 wap. /111/111619/28959327.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七章:想活命别出声 夜晚,山风微凉,月色浓郁,空气漂浮着淡淡青草味道,行宫内隔十几米便有灯笼亮起,摇曳的火光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笼罩在朦胧的茜素红中,煞是好看。 清溪走在宫道之上,心情舒畅的东张西望,步履虽慢却显得轻盈,嘴里低低哼着小曲,欣赏着雕栏画栋的精美宫殿,心里想着厚厚的一道宫墙隔绝了皇宫大内的金碧辉煌,她是无缘得见。而这宝鼎行宫修建的极为朴素庄重,虽透出了皇家的威严霸气,也难免少了太多的烟火人情味,不比江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巧思典雅。 身边时不时的有一小队巡防的官兵走过,见她持有行宫通行的腰牌,也不多询问。 凌德言被安排的住所在行宫的西北角,转过几个拐口,眼见着就快到了,她便收起了手中腰牌。收牌之际,一直攥于手中的绣帕顺势滑至了路面,她弯身去拣,却见一旁的草丛中蹿出了一只猫,叼起绣帕便往北边奔去。 清溪被吓了一跳,本想大声恫吓住那只猫儿,可转念一想,这地方还是不要引起无谓的关注。 那方绣帕是十岁那年离开江南苏江来尚都与父母一起生活时,外祖母亲自挑选,绣上了辛夷花的花样,给她带在身边的。 她清楚的记得,外祖母一下下揉握着她的手,眼眶微湿,无限不舍地对她说:“珩儿,去了尚都,你的人生便有了另一番天地际遇。我们不能一直护你惜你,辛夷花是江南早春最先蓬勃盛开的花,她喜光,较耐寒,你要像她一样。” 绣帕上的辛夷花开的明媚娇艳。这么些年,她都珍之重之,就此丢了绣帕,绝对不行。于是来不及细想,她提起裙摆便追了过去。 猫儿跑的时快时慢,她追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不觉抬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身处何方。除了月光之外,周围竟然连一丝的光亮都没有了。 她隐隐有些害怕,想着应是一路向北而来,这么说这个地方已经是行宫的最北端了,难怪一路尽连一个守卫都未瞧见。四周是稀稀疏疏的树林,风一吹发出悉悉簌簌的响声,更显渗人。 她顿时心拎在半空,下意识的就想往回跑,可那只猫一蹬腿钻进了路尽头的那座殿阁中,似乎将绣帕留在了门槛处。于是,未作多想,她又是一路小跑上前,慌忙捡起绣帕,掸了掸灰。 此时,几声细弱绵软的猫叫声传来,她寻声望去,月光撒落的之处刚好照见屋内的窗格下原先的那只猫儿正护着三四只小猫。“原来你是刚做了娘亲啊,那我就原谅你了。”她的心绪突然柔软起来,尽望了须要尽早返回,轻轻的走进了殿阁中,在那窝小猫前蹲下,爱怜的抚摸着它们。 月光的清辉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浅笑盈盈的面庞,尽是柔情无限。她半蹲了许久,有些腿麻,便想着起身寻个什么能为小猫遮风挡雨的物件,这才注意起这座殿阁内除了安放了几排书架似乎并无其他,而四周的窗户具是上了锁的,想来应该是藏书阁之类的地方。她刚想搬几本书下来,却听见殿阁外有人在低语。 “事成之后,你就离开尚都。”男子声音低哑冷然。 “王爷放心,有些人不会有机会再开口说话。”回话之人恭敬却果决。 暗夜中的这样一段玄机颇深的对话让清溪瞬间呆滞住了,手一抖,一本书抖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谁?”屋外之人骤然警觉,低声一呵。 清溪心怦怦直跳,躲还是不躲?还没等的及反映,嘴巴变被一只大手从后捂住了。她更是害怕惶恐,开始用力挣扎起来。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想活命,别出声。” wap. /111/111619/28959328.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八章:被困藏书阁 想活命,别出声。短短六个字,即刻让清溪停下了所有动作。 紧接着,她的身体被忽的一下腾空揽住,抱至了书架旁的一个暗墙之后。瞬间,她与这一不知是敌是友的陌生人一同隐蔽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清溪整个人都在被钳制之下不得动弹,身后之人显然是个轻壮的男子,她反抗不了。屋外的两人怕也不是普通路过官员,快速冷静下来后,她屏住了呼吸,她快速做了选择,她选择了相信身后的不明之人。 身后的男子像是在她耳边无声的轻笑了,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只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挨着如此近的两人些许微小的变化都能被对方察觉。 一声急促的推门声传来,有人走了进来了。随后,一阵猫叫声传来,大概是那只猫儿又蹿了出去。 “王爷莫慌,是只野猫。这藏书阁地处偏远,显少有人来。我刚刚便检查过一遍,并无他人。” 清溪没有听到其他的回答,她只盼着那两个人赶紧离开,然后自己再来解决身后的问题。 不多久,她听到了门落锁的声音,想来这藏书阁已没人,可总得等人走远,于是她还是警觉的一动不动。耳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略大了些,还是那一句:“想活命,别出声。” 她转溜了圈眼睛,无需细想便也领会其意,他的意思是脱离了他的掌控后不能喊叫。其实她也没打算这么做,难道再把远去的人召回不成,于是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嘴边的手忽的一下放开,她大口的喘着气,身后的人似乎推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恼怒的骤然转身,却见对方近在咫尺,彼此的衣物间似乎没什么缝隙,这才想起二人此前相挨紧密。她瞬间脸颊绯红,亏得四下黑暗不见明亮,根本看不清彼此的容颜,否则自己这副羞红的脸真是得挖个地洞钻。 她立刻退来两步,低呵道:“你,什么人?” “你的救命恩人!”男子的语气轻悠,较之刚刚的低沉森然,显然和缓了很多。 清溪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观察到大致的轮廓身形,应是挺拔疏阔。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她气势凌然。 对方却轻轻笑了,上前踱了两步:“姑娘又是何人?又因何会在此呢?难道为了那窝小猫?” 清溪听他这么一说,一阵愤懑,难不成自己刚刚踏进这藏书阁时,他就在了?自己尽没发现!这人也太是可恶,居然躲在暗处偷窥。“你如此做法实非君子所为!” “哦?我救了你,反不是君子了?”对方似乎也不生气,语气越发慢缓起来。 “怎的就你救了我?你这人,好赖不问,便捂住我的嘴,强行控制住我,说不准你才是意图不轨的贼人!” 对方轻哼一声,“那你还不走?” 清溪心里一通腹诽,我若此刻能走得了,还会和你纠缠。刚刚落锁声音明显,那道唯一的门定然是被锁了,哪能出的去。这个地方怕是巡防队不会来的那么勤,此时屋外静的可怕,呼救亦是无用。 她正盘算着如何脱身,却见眼前的身影走过自己身边,站定在同样被上锁的窗格前,向外望去,镂空花纹间透进的光亮也照亮了他的脸。清溪这时才发现,对方是个俊雅不凡的少年郎,细眉浓重,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弯弯,可是半点也没有尚都城内公子哥的骄柔之气,倒别有一番豪情阔然的大气意蕴。 这个人长的倒是和哥哥一样扎眼,这是她最直接的评价。 “你还不是太笨,知晓目前走不出去。”男子明显带着点挑衅的声音响起。 这让清溪迅速回了神,她虽然觉得他长得是不错,可实在对其如此态度没有好感。转念一想,当下的情况是想办法出去,于是决定改变方针,压下心头的不快,尽量平和的问道:“怎么样才能出去?” 对方似乎见她态度转变也有点意外,转头看了她一眼。清溪也不确定,他是否能看清自己,因为她还站在黑暗中。 “门窗都上了锁,巡防队不会到这,如果没人来寻,怕是要等到天明了。”男子显得心平气和。 “什么?”清溪惊讶一问。糟了,父亲以为自己在沈桐处,沈桐以为她回了自己住处,此刻怎会有人来寻? “有人会来寻你吗?”她急匆匆的又一问。 对方摇摇头,“不会这么快。”说着,他走到了一旁的书架旁,将遮灰的黑布一把捞下,一抖灰尘,顺手铺在了地上,尽悠闲自得似的席地而坐了。 清溪看着他不急不慌的样子,心里更是打鼓着急,却还是拼命理智的告诉自己得冷静想想。 “凌姑娘,长夜漫漫,你打算就那么一直站着吗?” 清溪刚刚想理一理今晚所有事情的,却听他这一问,愣了半晌。“你怎知我姓凌?” wap. /111/111619/28959329.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九章:我知道你是谁 清溪惊讶一问,对方却还是淡淡笑着。她气恼再问:“你怎知我姓凌?” 对方方才不急不缓道:“并不难猜。此次圣上出行,宫中女眷随行的只有皇后和太子妃。看姑娘的打扮气质也绝不是一般宫女。那么就只有奉旨前来的凌大人的家眷了。” 看来他却是一早就看清自己了,清溪咬了咬嘴唇,底气十足的回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公平点,我也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公平?”对方又笑了。 清溪觉得他虽坐着,自己站着,可好像居高临下的人是他,而非自己。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她也讨厌他如此轻慢的笑意,这样的态度配不上那份阔然潇洒的气质。“你笑什么?” 对方敛去了笑意,温和说道:“凌姑娘,你用错了词。公平,在现下的环境里于你我而言并不合适。” 清溪闷气,她本意不是如此,可也不打算进一步解释了。因为似乎无论说什么,无论态度或刚或柔,她说出的话,问出的问题,都像打上棉花的拳掌,无用无力。 室内一时沉默无语,只有角落的小猫发出呜呜之声。清溪抬步走了过去,又蹲了下来,嘟着嘴细语:“就怪你们这群小坏蛋,把我引到这来。这下可好,也不知是与猫一处,还是与狼一室。”她本以为会等来对方的回击,可半晌也未听到有人回话。她疑问的掉头一望,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身后。 “凌姑娘如此不警觉,也难怪会困在此处!” 清溪哗的一下站了起来,还是忍不住的反唇相讥:“像阁下如此警觉,不还是困在此处!” “那是因为你!” 对方说的轻描淡写。落入清溪耳里却是刺耳,这是在怪自己拖累了他啊。想想还是理亏的,若不是自己闯了进来,又不小心被发现了,好像他是不必在此。可转念一想,就算没有自己,他也未见的就能避开那两人的眼线出去。不过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为何要躲呢? 她正这么想着,只听到头顶深沉的声音响起:“无论今晚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为你和你的父亲好。” 清溪微微皱眉,不知怎的,就算对他颇有怨言,但他的话,她却没有怀疑。 今晚她听到两人在密谋着不可告人的事,而一方称呼另外一方为王爷。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三子四女。儿子除了太子,便是六殿下恒王和尚未成年封王的七殿下,那么能称呼王爷的只有六殿下。但那人的声音不像年轻男子,透出的是中年男人的沉稳。圣上的兄弟到有三个,不问世事的豫王,温文尔雅的湘王,骁勇善战的广王。到底是哪一个?不管是哪一个,确实都不是她惹的起的。不过,那样的险恶图谋,她既是知晓了,也必不能当风过无声,水过无痕。 这一通思量,整个人尽沉静了下来。她略略抬头,再次探究起眼前的男子。 他看上去与哥哥一般大,这样的年纪不可能是朝中重臣。虽看不仔细他的穿着质地,但扫一眼变知颇为讲究,也定是出自大户人家。其谈吐态度好像也有那么几分大无畏的坦然,即便是刚刚那样在她看来危险的紧要关头,也未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他有一丝惧意。 莫不是?她眸光一聚,突然一个激灵,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脑袋般,豁然开朗起来。 “我知道你是谁?” 对方也微微低头,打量着她。他们的位置,刚好能被月光各照耀半张脸,四目相对,都有各自的心思探寻。 “那你说说,我是谁?” “当今六殿下,恒王,萧奕峥。” wap. /111/111619/28959330.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章:本王与你从未相遇 清溪的话音刚落,对方的笑声渐起,爽朗快意。 “凌姑娘可知,直呼皇子名讳视为大不敬。” 清溪嘴角微微抽动后便上扬翘起,她非但没有半点畏惧,倒是有着掩藏不了的欣喜,因为自己猜对了:“殿下刚刚说了,今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当作不知道。所以,大不敬自然也没有了。” 萧奕峥眉毛上挑,略略眯起眼睛,目光更加聚拢的仔细瞧了眼清溪,转身又坐下了,却没有再说话。 他的心思片刻混乱,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凌姑娘的贸然出现或许会改变一些事情。但很明显,她还不自知。若说她精明,她却在被自己挟持的情况下那么毫无保留的相信一个陌生人;若说她迟钝,她也能仅仅通过交谈观察迅速正确的判断了自己的身份;若说她无畏,眼中分明也有强要掩饰的无措惊恐;若说她怯弱,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好似也没有半分担心,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言语谈吐间也不让寸分,着实有趣的很。 但当下的情况,他必须理清楚头绪,做出妥善的安排。 清溪见他沉默不语半晌,才又生出些胆怯,再次想起身处夜深人静,人迹罕至之处,强要压下的恐惧开始蠢蠢欲出了。“殿下,今晚恐怕无人来寻我。您身份尊贵,应该不用等到明早就会有人寻的吧?”她低声一问。 萧奕峥微微抬头,又略略摇头:“不会这么快。” 清溪这才想起刚刚在沈桐处,有侍从来报说是太子与皇弟相谈甚欢,恐要留宿。而兄弟情谊相交的场面却变成了此时的暗夜困境。这又意味着什么?太子与这位六殿下又在图谋着什么? 她再次敏锐的意识到,今晚所发生的事情绝对不简单,自己恐怕已被裹挟进一场风雨飘摇中。想及此处,她下意识的用双臂握紧了自己的身体,已有些瑟瑟发抖的身体。 “凌姑娘,本王有些问题,请你如实回答。”萧奕峥的声音再次响起,严肃认真。 清溪稳了稳心神,抬眼直视着对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倔强,她尽然开口回了句:“殿下想问什么,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殿下这席地而坐的问话方式却有些不雅。” 萧奕峥再次仰首带着些许的笑意看向了清溪,明明已经惶恐万分,这嘴上却还是不让寸分。“姑娘这脾性怕是要吃亏的。”他边说边起了身,正色道:“凌姑娘真的是被野猫引至此处?” “是。”清溪答的痛快。 “今晚为何不会有人来寻你?” “我本与太子妃叙话。太子妃想我留宿,便差人通知父亲。但这毕竟多有不便,我便一人回了住处。所以现在太子妃也好,父亲也好,都以为我在对方处,又怎会有人来寻?” “太子妃确定你回到了住处吗?”萧奕峥追问道。 清溪想了想,刚刚在回程的路上刚好碰到前去只会父亲的侍从,那么对方一定会回禀说自己已经快回到住处了。“应该确定。” 萧奕峥点了点头,来回踱了几步,在清溪身前站定,稍微和缓了语气,慢慢说道:“凌姑娘,接下来我说的话,请你听好。入夜后,会有人来寻我。姑娘先去太子妃处,天明后再回凌大人处。记住,你今晚就是和太子妃一起,哪都没有去。至于太子妃处的说辞,你无需担心,本王自会安排。切记,今晚的一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包括你的父亲。” 清溪没有立刻给出反映,她觉得应该仔细分析一下今晚的状况,但现下她没有这样的时间和能力,而萧奕峥做出的安排她也只能接受。无论如何,她都相信眼前的这位六殿下并无恶意,虽然态度上欠了点友善。“如若太子妃问起呢?”半晌,她问出了这一句。 “放心,她什么都不会问。你也什么都不能提!”萧奕峥答的斩钉截铁。 “好。”清溪也爽快应承。说出一个好字,她觉得好像这件事也就尘埃落定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倒是轻松了几分,稍稍转头望向了窗外的月光。月华无边,蔓延山岗,温柔多情,如此好的夜色,却是这般的景象,倒是可惜,她不自觉的低低一叹。 也就是这几不可闻的低低一叹,让萧奕峥皱了皱眉。他判断凌清溪应该能从容应付这件事,可这一叹又代表了什么?若是她这一意外再衍生出什么意外,事情就会更加复杂。于是,他用更加柔和的语气补充道:“凌姑娘莫要担心。今晚所有的人和事都与你无关。” 清溪将头一转,眉毛一挑,俏皮开口:“那是,我与殿下也还是素昧平生的路人。” 萧奕峥倒是一时窒住了,看来她这样原也不是因为恐惧。“姑娘聪慧,正是如此。本王与你,从未相遇。” wap. /111/111619/28959331.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一章:恒王的身世 说完这一句,两人便再也不曾交流过什么,各自寻着一块地界,席地而坐。清溪一直闭着眼睛,却时刻保持清醒,她拼命的想着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事,以此来淡化身边一个人的存在,也暂时逃离今晚这一番突发奇遇。 萧奕峥却是一直睁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边的人均匀的呼吸声,微微侧头,很明显这位凌家小姐还是抵不住困意,心不甘情不愿的睡着了。他微眯着双眼,轻叹一声,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也轻轻闭上了眼。 “王爷?”一句轻唤惊醒了清溪。她猛然睁眼,花了些时间才搞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又清醒认知了目前自己的状况。她刚刚起身,就见萧奕峥已然走至了门前。 “我在这。”他低回道。“去想个办法把这把锁打开,要完好无损的打开。” “是” 门外即刻便又没了声响,萧奕峥转身看了眼清溪,道:“很快能出去了。” 清溪点了点头。 他说很快,果然很快,门打开了。萧奕峥提步而出,对着来人交待道:“你善后,不露痕迹。” 对方点头,撇头打量起跟在其身后的清溪,顿露讶异:“王爷,这?” 萧奕峥盯了他一眼,淡淡道:“当什么都没看见!” 当什么都没看见?清溪内心又升腾起了不悦,自己这么个大活人怎么就让别人没看见了?可气的是,他这么说并无不妥,甚至就应该这么说,只不过语气上不能和缓些吗?她一撇嘴,觉着自己实在不应计较,便微低了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待回到太子与太子妃的住处,清溪被安排在一处厢房,萧奕峥只留下一句:“凌姑娘好好休息,太阳升起之时,这夜里的一切就都忘了吧。”说完转身即走。 忘?说的倒是好轻巧。 她躺在床上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起刚刚在那藏书阁中居然也能朦朦胧胧睡着,惊觉不可思议,现在可真真是半点睡意皆无。她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到一丝亮光射进屋内。 待太阳刚刚升起时,她的房门就被叩响了。 凌清溪打开门,见沈桐站在门口,微微一愣。 沈桐笑意相迎:“我原以为是玩笑,没想到确是真的。” 清溪一脸困惑,只见她吩咐随从门外等待后,独自进门,继续道:“说是你昨晚回去迷了路,碰上了恒王,便又送你来我这休息了?”沈桐瞧着她一脸懵懂没睡醒似的,私以为她是觉着迷路这回事丢人,便宽慰道:“你放心,也就我和身边的人知道,我身边的人不会乱说的,不会让你因为迷路这件事丢面子!”说着,便拉着她坐下,将带来的吃食推到她面前:“太子昨夜没回来,我醒的早,醒了便听说六皇弟昨夜来过,说是本是亲自来致歉,把他的太子哥哥灌醉了,不能回来,不曾想半路遇上了快急哭的你。” 清溪此时才明白,那位六殿下安排的说辞,便是把她编排成了胆小愚笨之人,可偏偏自己还不能反驳。 “我倒是颇为意外,你竟然会因为迷路而哭鼻子?”沈桐轻轻皱眉,既有不解,也带着调笑。 她迅速收起愤懑的情绪,低头道:“还是要多亏了恒王殿下。”她实在不愿欺骗沈桐,便也只能这般含糊其辞。“桐姐姐,我看我等会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沈桐以为她真觉得不好意思,便也不就此事多问,温和道:“还早呢,我们先吃点东西。等会我要去给母后请安,便送你回去。” 清溪点了点头,却也实在无心情用早膳。她咬了咬嘴唇,锁着眉问:“恒王殿下,他与太子兄弟感情似乎很好?” 沈桐动筷的手顿住了,旋即笑着打量着清溪:“怎么?人家送你回来,你这是对他好奇了?” 这句话让清溪一愣,她实在不是这个意思啊! “珩儿,恒王可不是良配!”沈桐悠悠一说。 恒王,不是良配。这句话,沈桐已是第二次提及。 “我哪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这位恒王殿下的事迹啊,我在梅景楼里听了不少,有些好奇也正常啊!”她扯开笑容,坦然道。 “哦?那些事迹,听听就罢了。”沈桐稍作一想,以为说书人口中的恒王大概是无数少女深闺梦中人。“你可知他的身世?”沈桐脸色郑重起来。 清溪眼色一凝,恒王的身世?她倒是略知一二。 恒王萧奕峥的生母是孝懿皇后。孝懿皇后的一生也颇为神秘传奇。 她从未踏进过皇宫,身世不详,闺名不详,大家虽有各自的猜测,但大都不敢议论。确切知道的是:当年还是皇太子的萧辙微服下江南,带回了她。自此之后,她便是风流倜傥皇太子的全部心之所向。而那个时候的太子妃正是当今皇后袁氏。 后来,萧辙即位成为皇帝,但甚为奇怪,这位佳人并没有入宫没有受封,而是一直居住在尚都近郊的一处占地颇大的别院里,名曰留心园。这处别院如今已然赐予了恒王。虽政务繁忙,皇帝还是隔三岔五不辞辛劳的往返看望她。朝中官员颇有微词,但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异常强硬。 永宁六年,这位佳人香消玉殒,皇帝悲痛不已,力排众议,追封其为孝懿皇后。恒王在其生母去世后,便被皇帝接回宫中,亲自教导,平时的生活起居则有皇后关心照顾。 “太子曾经告诫过我,恒王的生母在宫里是一个禁忌。自从她过世后,便无人敢轻易提及。据说她当年是背弃家族父母,跟着父皇回尚都的,也就是民间所说的私奔。可是你想想,父皇当年是何等身份,是太子啊!何至于闹到私奔?这里面的定然是有故事的。恒王这样的身世多少会有些尴尬。” “还有这么一说?”清溪微拧着眉。 “此话,我说与你听,是因为我们的情谊,出了这门,你可不能外传了去。” “那是自然。我知道轻重。这么说来,因为他和他母亲得到的圣宠,多少也会让后宫的人不舒服吧?” “后宫也没几位主子,几乎都是父皇潜邸时便纳了的。其实自从孝懿皇后去世,能够入父皇眼的便是七皇子的生母念妃。”沈桐说到此处,眼里泛起了浓浓的情愫,略带羡慕的深情道:“据说念妃容貌肖似孝懿皇后。你说,皇帝能有如此情意,也是罕见难得了。” 清溪却撇了撇嘴,好像颇为不认同:“对那位念妃娘娘来说,却不是幸事吧!”她抬眼见沈桐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便和声道:“桐姐姐,太子殿下应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啊,也会得此深情的!” 沈桐这才缓过神,嘴角笑意淡淡的,“嫁与帝王家,若是奢求这般深情,便是与自己过不去了。你说的对,父皇对孝懿皇后的深情,对母后,对念妃,却是一种伤害。” “那么皇后娘娘对恒王?”清溪的疑问又起。 “他也算是在母后身边长大的。在我看来,母后待他极好。有几次,我在母后跟前伺候,都能听她提及恒王,总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外游山玩水照顾不好自己。太子殿下与这个弟弟也是兄弟情深,时常与我谈及他。”沈桐见清溪听完点了点头,便托着腮,似是在想什么重大的问题,便又继续道:“恒王他这几年皆是在外游历,我也还是在大婚之日见过他,再来便是这次他回来,我们见过两面。我知道他那个长相气度,是极其惹女孩子家注意的。不过,珩儿,我可告诉你,当年父皇答应过他的母亲,他的姻缘大事得由他自己做主。而他这些年,他在外游历潇洒,依我看,这江湖或许处处有红颜知己。即便这宫里得女官,每逢他回宫,亦都会找机会多看两眼,多说几句话。”她轻轻一叹:“我总想着你兴许能有一份独一无二。” 清溪抬头瞧见沈桐神情里的欲说还休,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意。沈桐自己或者这一生很难实现那份一心一意,而她却美好的希望自己能拥有。清溪心里满是暖意,笑着握了握沈桐的手,笑道:“桐姐姐,你真觉得我会动那个心思吗?” 沈桐自己也笑了,是了,她所了解的清溪可是个主意大的,想来倒是自己多操了心。 “放心吧!我与那个恒王,八字不合!”她想起昨夜之事,更觉如此,下意识的重重点了点头。 wap. /111/111619/28959332.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二章:朕为你们赐婚 沈桐携着凌清溪出门,本想先送她回去再去皇后住处,可没行两步,遇上了皇帝一行人缓缓行来,两人立即退至一旁行礼。 皇帝身后站着太子萧奕和及恒王萧奕峥。 萧奕和看见沈桐,脸上洋溢起了温暖的笑意。他面容白净,身形偏瘦,但气质华贵,这淡淡一笑,倒也配的上玉树临风四字。与他站在一起的萧奕峥长相上略胜一筹,这气质上也决然不同,更为明朗疏阔,他此刻表情淡然,向太子妃行了一礼。 “太子妃这是要去哪啊?”萧辙蔼声问道。 “臣媳是要前去给母后请安。”沈桐恭敬道。 萧辙许是瞧见了站在其身后的清溪,上前两步,笑问道:“凌姑娘也在此?” 沈桐立即开口解释了一番。而清溪微微抬头,迅速扫了眼站在皇帝身后的萧奕峥,却见他神色如常的看着远方,似是当下沈桐解释这事与他毫无关系。她内心有些埋怨,心想着若是皇帝再追根究底的多问几句,她要如何作答,这个恒王看似也不会帮她了。正这么想着,她听道萧辙爽朗的笑声:“行宫颇大,迷路也属正常。” “臣女惭愧。” “朕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便想清诗会前散步赏景。既是遇到了太子妃。太子啊,”他说着转身,对着萧奕和道:“你不必陪着朕了,昨夜也没回去,这会子就陪太子妃去给你母亲请安吧。然后直接去大殿,我稍后便去。” 萧奕和点头道是。清溪刚想跟上沈桐欲前行的脚步,便又听到皇帝说:“凌姑娘,就留下陪朕走走吧。郭瑞,差人去告诉凌大人一声,让他莫要担心。” 郭瑞领命便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去办。 凌清溪脚步一滞,心头一揪。而沈桐也颇为意外担心的瞧了她一眼,旋即又望向了萧奕和,似是求救。萧奕和走至她身边,温和道:“走吧。”她还想说些什么,萧奕和却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她也只能拍了拍清溪的手,似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见如此情形,凌清溪也不想让其担心,便也扬起了笑意。她再次向萧奕峥望去,想看看他是否对皇帝的这个安排也会觉着意外,然而,那个人依然是淡淡的表情,眼光里一片澄明,不见波澜。 当她跟在皇帝和他的身后走了许久后,还是没搞明白皇帝为何要留下自己,难道真是一时兴起? 不是要去清诗会吗?怎得也不着急?说起这清诗会,清溪倒是非常有兴趣。按照惯例,宝鼎山祈福大典的第二日皇帝便会在宝鼎宫的大殿摆下清诗会。所谓清诗会,就是皇帝与百官以某一话题,写诗做赋,只谈文学知识,不论朝局政治。而这场诗会众人都只有清茶一壶,并无酒色声乐,故名清诗。这场大会,每三年一次,每次总能诞生那么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词,那么几篇传颂甚广的文章,那么自然也有些朝廷官员因着这些作品而才名天下。 她自然是对今年那些即将传颂天下的诗词文章及文人才子们充满了期待。 她又抬头看着这一前一后的走着父子俩,想起一早和沈桐谈论起的恒王身世一事,这内心的好奇层出不穷。当年的太子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给回一个心中所爱?既然这么深爱又为何将她一人安置在宫外?又为何身前不给她正式的名分册封? 她这么一路想着,心里满满疑问,也没什么心思欣赏这宝鼎山的晨景。 “凌姑娘啊,这宝鼎血鹃的景致如何啊?”萧辙的声音稳稳的想起,这让她迅速收起了心神。 抬眼处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宝鼎山行宫的玉月亭,这个时节,站在这个位置,可以总览宝鼎山的春色,而最为称道便是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这即是“宝鼎血鹃”了。 她有些小兴奋,不自知的向前跨了两步,放眼望去,眼光蔓延处皆是嫣红色,整片的山谷覆上一朵朵迎风而绽的杜鹃花。这嫣红色蔓延山岗,似无边无际,霸道的抢夺了整个春天的色彩,却骄傲的如此理所当然,花朵飞扬处竟是生命的奔放。 “这便是宝鼎血鹃啊!”她不由轻声赞叹。 萧辙慈爱的看着她:“宝鼎山的两大景致:白日赏宝鼎血鹃,入夜观玉亭春色。可惜的是,这两景不可同一时间出现啊!” “臣女倒觉着,这景色之妙便也在此了。赏一景,便一心,方能观全部,人景两不负!” “哈哈哈!”萧辙笑的爽朗快意:“说的好!六郎啊,听见没,这良辰美景,休放虚过。”他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奕峥。 萧奕峥皱了皱眉,嘴角微弯,带上了一丝笑意:“凌姑娘说的甚好,只是许是在深闺日久,其实这天下的之景甚多,所谓一景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杜鹃和山的依托,山有杜鹃的染色,春雨滋润,大地滋养,天时地利方才形成了这宝鼎血鹃。而若没有这血鹃,入夜后玉亭春色的景致怕也是要逊色三分。姑娘所说的观全部,可包含这些?” 凌清溪瞧着他面色温柔,可这话语里故意针对明显,心里一阵腹诽。自己到底是哪招惹他了,这么点口舌之快也要争吗?沈桐说他长相气度讨女孩子欢心,她觉着完全子虚乌有。 “殿下说的是,臣女还未曾有幸如殿下一般赏我大成大好河山,人景不同,体味不同。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只要心怀美好,为景色停驻的时光便都是美好的。” “哈哈哈”一直在一旁听着的萧辙再次发出了笑声,旋即踱到凌清溪身前:“你认识他?”他的手指向了不远方的萧奕峥。 凌清溪的脸倏然一暗,暗道糟糕,皇帝似乎没有主动提及过恒王的身份,只能急忙应道:“能和陛下及太子殿下走在一起的想来也是恒王殿下。恒王殿下游历天下的事迹在民间也多有传颂。” 萧辙渐渐收起笑意,对着萧奕峥道:“六郎,你去流莺泉那给打壶泉水来,走了半天倒是有些渴了,想喝些泉水,你身手好,就别让那些内侍去了,你亲自去吧。” 萧奕峥微愣,又看了眼似乎还在惴惴不安的凌清溪,道了声是,转身走远。 萧辙一挥手,郭瑞带着一众侍从退了开去,亭中只留下了凌清溪。 凌清溪心里是一阵打鼓,知道皇帝陛下定然是有什么话要问自己,难不成昨晚的事败露了?虽然面上半点不显内心的慌乱,但手中攥紧的绣帕还是有些微抖。 萧辙的目光落在她的那方绢帕上便定住了,容色瞬间蒙上了一层复杂的情愫,嘴角动了动,许久才挪开了目光。 “说说,你在那些说书人口中听到的恒王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清溪没有想到她在忐忑中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错愕抬头,下意识了看了皇帝一眼。萧辙话语虽威严,面容却显得和暖,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恒王殿下不像一个循规蹈矩的普通王爷。”她本可以斟酌回答,可现下还是脱口而出了这一句,说完便后悔的想狠狠掐自己两下。 她眼一闭再次睁开,却看见萧辙嘴角泛起了笑意。她更是不解,一时顿住了。这是什么情况?皇帝似是不恼,这笑容又因何而生? “你与曾家那小子可算青梅竹马?” “嗯?”清溪被问懵住了,脱口而出了一声疑问,这又是什么情况?她慌忙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开口回道:“陛下问的可是曾启道,曾大哥?” “是。” “虽然不算,但相识已久,自有情谊。” “是何种情意呢?” “如同亲兄一般。” “朕若是下旨,为你们赐婚,你觉得如何?” “啊?”清溪的震惊已倒顶点,这皇帝为何会想到这件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陛下,这怕是不妥吧?” “哦?为何不妥?你不愿意?” “陛下赐婚是荣光。不过婚姻大事,若是有可能,我还是想自己做主。”她说着慌忙跪下了。 皇帝久久不曾说话,瞧着远处萧奕峥正急急走来,方才开口轻声道:“朕希望你能一直保有这份纯真坦诚。” wap. /111/111619/28959333.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三章:为什么会是她 皇帝自外徐徐走近宝鼎大殿时,众臣工齐齐起身迎接行礼,见其身后不仅跟着恒王还有一姑娘家,又齐齐疑惑。凌德言见自家女儿居然跟着皇帝殿也是大吃一惊。 清溪在众人中一眼瞧见了父亲,眼光便也直直的望着他,想着父亲此时恐怕也是如自己一般彻底迷惑。皇帝在玉月亭中出乎预料的关心了她的姻缘大事,而后又命其跟着来参加清诗会。而萧奕峥站在一旁是半个字都没说。 她这一路行来,只觉得自己怕不仅仅是昨夜惹了一个大麻烦,而是接二连三的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可自己委实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好吧,若说有什么出格的,便是当面拒了皇帝陛下的赐婚。说起这赐婚一事,她倒是想起了曾启道,于是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却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皇帝突然放慢了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她,见她眼神四望,便站停了脚步,微微俯下了身子,轻声说道:“等会儿,好好听听这大殿里谁的声音是你昨夜听过的!”说完,迈过高高的门槛大步向上座而去。 清溪瞬间通身冰凉,心跳剧烈加快,脸色不自控的惨白。她刚刚迈出的右腿不停使唤的无力,这让她眼见着就要被门槛绊倒在地,心道暂且不说皇帝这话的对于自己和凌家的杀伤力,就现在这么直直的栽下去也是要在众人面前丢尽凌家的脸面了。 她两眼一闭,准备迎接可想而知的疼痛,但腰间突有一股意料之外的温暖力量,将她迅速带离了近在眼前的地面,她觉得腰间的那双手坚定有力,似乎自己的心跳因着这安稳而渐渐平复下来。 她被拥着站定,闻到了淡淡的似青草的清新味道,抬眼处,萧奕峥的眉眼近在眼前,一如昨夜,此刻他眼里的深邃探究也一如昨夜。 清溪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发现此刻两人的姿势甚为不妥,他的手环着她的腰,而她的脸庞倚在他的胸口。这样的姿势,让她的心跳再次加快,再看看周遭,这大殿中那么多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俩。她的脸上顿时升腾起了绯红色,从颈脖到耳垂,两只手迅速推开萧奕峥。 萧奕峥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深深行了一礼,朗声道:“是本王失礼了,还望姑娘海涵。” 清溪赶紧还了一礼:“是臣女分心,未看清脚下的路,多谢恒王殿下相助。” 不知是哪位大人说了一句:“殿下好身手。”本都在盯着两人的众人都开始附和道是。 站在不远处的皇帝静静的看着他俩,吩咐道:“大家都落座吧。” 于是众人都散了开去。 萧奕峥也大步向自己的座位而去。清溪本想跟上他,想要告诉他刚刚皇帝与自己说的话。那句话皇帝说的极轻,许是只有自己听见了。可不说她自己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就是现下这么个情况,自己也不方便和他说一字半句啊。 她正愁着,又听到皇帝吩咐道:“凌侍郎啊,令嫒很是冰雪聪慧,既然朕让你携家眷来这宝鼎山,也不能让她缺席了这清诗会,就让她坐在你身边看看这大成的才子们竞逐风流吧。” 凌德言赶紧躬身行礼道:“陛下谬赞了,臣谢圣恩。” 大殿其余众人都以眼神交流着,心里都在盘算着皇帝如此不和规矩的安排是否有其他深意。 坐在次座席上的萧奕和深深看了一眼已经在一旁落座的萧奕峥,低声道:“六弟,你还没看出父皇的用心吗?” “我知道。” “你本可以不出手。”萧奕和温和道。 “三哥,任何人,我都会出手。” 萧奕和微微一笑,“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是她。” 萧奕峥皱了皱眉,没有回话,转眼看向了已然坐在凌德言身边的凌清溪。此时她倒是看上去乖巧的很,就那么恭恭敬敬的坐着,一旁的凌德言神色严肃,似是再教训她什么。她的脸庞上倒是显露出了惧意,原来这姑娘惧怕的时候也是可以毫不掩饰的。 他不知道在玉月亭中父皇与她谈了些什么,但当他看到她那么直直的跪在父皇面前时,脸上可是没有半点害怕。父皇为何选中了她?他是该好好想想了。 wap. /111/111619/28959334.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四章:大殿露才 凌清溪坐在凌德言身边,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一篇篇诗歌文章佳作。她心不在焉的攥着手中的绢帕,心里无数的疑问忐忑又不能现在告诉身旁的父亲,坐在那简直是如坐针毡,时不时的瞄一眼上座的皇帝和萧奕峥,瞧着他们似乎真的是沉浸在这一场诗词大会里,暗道帝王家的人果然都是隐藏情绪不动声色的高手。 她又寻了一圈曾启道,确定他不在这大殿里,于是轻抿了口清茶,便听见袁易又作诗了。大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的赞叹声。她扶了扶额头,只觉头疼,微微一叹,这位国舅爷怎就如此热衷于作诗呢? 许是这一叹被凌德言听到了,他狠狠撇了眼她。清溪赶紧坐直了身子,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又抬眼望向了上座的位置。 这一次,她是想好好看看坐在另一边的三位老王爷,豫王,广王,湘王。这三位王爷目前为止都是自己交流,她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不对啊,她转念一想,自己不可能接触过这三位王爷,可恒王却有的是机会啊。事实上,恒王一定知道昨夜说话的是哪位王爷啊。现在看来,皇帝对昨夜的事知晓多少?还是全部知晓?若是他全部知晓,刚刚缘何还要问自己? 这真是一团乱麻!她两眼一闭,又是练练轻叹。 “你究竟怎么回事?”凌德言低声严厉问道。 清溪迅速缓神,急忙灿然一笑:“无事无事。” “凌侍郎,这是和令嫒讨论文章吗?”皇帝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开口问道。 “正是。”凌德言回道。 清溪笑容更深,心想,父亲,您这可是欺君啊。她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皇帝的问题又来了:“这听了许久,凌姑娘要不要一试身手啊?” 她两眼瞪圆,却想跃跃一试,可转眼见父亲的眼神,又小心谨慎的低头回道:“众位大臣皆是我大成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之才。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在圣驾与众位大臣前造次。” “无妨无妨!”皇帝似乎兴致颇浓。 她又看了眼父亲,见他神色不改,咬了咬牙,便跪下了:“陛下吩咐,本不该拒绝,但真的为难臣女了。”她的声音婉转轻柔,此刻还伴着点委屈焦急,倒显出娇俏。 皇帝甚为体贴的让她起身回话。“既然不愿作诗,那么你说说听了这一圈,最欣赏哪首?” 这不是更得罪人吗?清溪觉着头脑一阵轰鸣。 正在品茶润嗓的萧奕和瞧着她那样,碰了碰身边的萧奕峥。“你可以帮她解个围。” 萧奕峥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她不需要我解围。”说着,他望向了站在大殿中央的凌清溪,也很期待她的答案。 “回陛下,战国策中说,归真返璞,则终身不辱。臣女喜欢的诗,亦如此。诗词只要都是由心而发,那么不在乎立意雕饰,在臣女看来都是极为欣赏的。” 萧奕峥微一低头,嘴角的笑意更深,和萧奕和低语道:“归真返璞,则终身不辱。三哥,你可听的出,她这是把所有人都夸了,也着实把有些人给讽刺了。” 皇帝笑呵呵道:“凌侍郎啊,你培养了一双好儿女啊!” 众大臣亦是附和恭维一番。 “既然作诗不行,朕给你个机会学习一下。来人,将纸墨笔砚呈上。今日最后,朕和三位皇弟共赋诗一首,这主题由你定。” 清溪微愣,皇帝话音刚落,内侍很快将笔墨纸砚布置妥当了。凌德言瞧着这是躲不过去了,便也鼓励的望向了女儿。 凌清溪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便也迅速提笔,在纸上写上了两个字:“怀远。” 大殿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内侍举起展示的怀远两字,凌清溪的一手行书写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大家纷纷投来了更为赞赏的目光,先前她和皇帝之间的对话就已然让他们觉得凌家这姑娘不简单,此时对这一手的行书更是让他们惊艳,倒也并不是因为清溪的书法造诣就那么登峰造极,而是大成女子多习簪花小楷,写行书的本就不多,而清溪小小年纪能写出这番潇洒流畅的字已属不易。 “凌侍郎,令嫒这一手好字,怎能自谦说才疏学浅啊!”中书令杨致捋着胡子叹道。 “不仅仅是这字,这怀远二字,也是题诗的好意境啊,甚好甚好。”见中书令出口称赞,吏部尚书宋驰也赶紧附和夸道。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这一声声的让凌德言有点招架不住,他自是清醒,知道众人如此夸赞绝不是因为这两个字,虽然他知道自家女儿的字确实拿得出手。他连连谦辞:“众位大人谬赞谬赞,小女是不敢当如此称赞,都是众位大人对晚辈的抬爱。” 站在其身后的沈子儒拍了拍他,他本就与凌家交好,对清溪的一手字也熟悉,故此刻也未多称赞,而是笑道:“这一手字配的上圣上和众位王爷的诗。” 众人这才又望向了主座之上的皇帝。 在众人夸奖之时,清溪一直站在父亲身后,微微低头以示自谦,但目光却是偷偷看向了皇帝。皇帝再看到怀远二字后,目光就未从那两个字上挪开过,面容柔和,似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清溪对此甚为奇怪,这两字是自己即兴所想,是有什么特别吗?她没注意的是,萧奕峥看到这两个字时,也如皇帝一般,凝视那两字许久,而后目光便挪到了她身上,双眸深沉而专注。 wap. /111/111619/28959335.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十五章:清诗会扬名 等众人因沈子儒得话齐齐望向皇帝时,皇帝的脸色即刻恢复如常。他侧身对着广王,湘王,豫王说道:“那么就朕先起这第一句了?” 三位王爷表情各不相同,但也没有表示异议。 清溪这才仔细看向了三位王爷,心里有了个初步判断,年纪稍长大腹便便的应该是不问世事的豫王爷,手持一折扇身形消瘦的应该是温文尔雅的湘王,那么剩下的那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不消说就是广王了。 “既然众卿都认为凌家姑娘的字甚好,那么就请凌姑娘上前来,记下这首怀远之作吧!”皇帝对着清溪招了招手。 清溪只得再次站在了书写的案桌前,将绢帕搁在了一旁,一手执笔,一手扶袖,等着皇帝陛下的大作。 皇帝张口便起:“绿叶红花春意闹,娇莺应喜处处俏。” 清溪下笔自如,一一记录。众大臣都恰当好处的由表情传达了对皇帝陛下这两句诗的赞赏之情。 接着,湘王起了声,也未思考多久便接道:“茶阑更觉诗意浓,千里遥遥故人到。” 清溪耳朵微动,第一反映是,这声音不对,湘王不是昨夜屋外商量着阴谋的人。 皇帝微微颔首,表达满意;众大臣表情即变,亦都让人觉得具都沉浸在这无穷无尽的诗意当中。 广王接着起身,踱了几步,锁着眉接到:“情深日长登高处,江湖怀远天地傲。” 不是他,清溪迅速写下了诗句,急急抬头望向了已然急急起身的广王,那必然是他了! 只见广王大步向前,向皇帝深深行了一礼:“我说皇兄,您知道这不是我的强项啊,这,我哪能接的上啊。众多哥哥们这是把最难的留给我啊!我认输,认输!” 听到这个声音,清溪下意识的抬头,先是看了广王一眼,而后挪向了萧奕峥,见他一脸平静的喝着茶,便又望向皇帝。 皇帝此刻正对着广王笑意宽和。他温声道:“九弟啊,这总不能每次都让你偷了懒啊!” “皇兄,这我不是偷懒啊!您让我上战场前线,我一马当先。可这舞文弄墨的事,臣弟实在不擅长。” “陛下,我看莫为难九弟了。”豫王拍了拍广王的胳膊,笑着道。 “罢了罢了”皇帝一摆手,笑着看向了清溪,问道:“你可写好了。” 清溪赶紧让内侍将作品呈上。 皇帝拿着纸张看了许久,众大臣们还在窃窃私语恭维这没写完的诗。 这诗写的怎么样,清溪是完全没细想,她的整个心思都在那个声音上。 是了,她确定昨夜听到的声音应该来自此刻正站在皇帝身边骁勇善战的广王。确定了这件事,倒是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尽已有细细汗液,她忙掏出绢帕擦拭,抬眼时,只见上方的皇帝和三位王爷都在望着自己。她下意识的瞄了眼广王,惊觉其眼神锐利,赶紧又微低了头,手中的绢帕不慎又滑落了。她尽量不动声色的捡起绢帕,等着皇帝的吩咐。 “你这一首字,倒真不像女儿家写出来的。”皇帝的眼光复又回到了纸面上。“凌爱卿,令嫒的字不是你教习的吧?我记得你惯常书写的是楷书。令嫒的行书,有大气磅礴之势。” “陛下慧眼。小女自幼跟随岳丈大人习字念书。”凌德言恭敬道。 “是了!”皇帝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萧奕峥说道:“六郎啊,今日这诗不全,朕就把这幅字交给你了,这剩下的诗日后也由你补全吧!” 萧奕峥不急不慢的起身,微笑的看着皇帝,缓缓接过其手中的纸张,也未说些什么。 皇帝笑容满面的吩咐道:“大家快意了这半日,也该用膳了。众卿就随意在行宫逛上一逛,等大殿安排好了,再回来,我们君臣同乐。” 等皇帝退到后殿休息后,大家三三两两的聚一堆聊天,或是走往大殿外松快去了。 清溪走至父亲身边,瞧着父亲的脸色难看,也知是为了什么。父母皆希望她能低调行事,可她今日这风头算是出大了,但这委实不是她自愿的。“爹。”她弱弱的唤了一声。 “行了,回去再说。”凌德言眼见着有一波人要上前和自己寒暄了,只能堆起笑容应酬。但他还是低声对清溪说:“你避开些人,自己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等会再进来。”清溪点头道是,准备后退步之时,凌德言又吩咐道:“别惹事!” 皇帝一众人在后殿休息,后殿的北面有一处占地不大的小湖,湖边有假山绿植,倒也配合的相得益彰,亦是行宫内的一景。 坐在殿阁中的皇帝正在闭目养神。 豫王与广王站在殿外的湖边愉快的交流着些什么,湘王与太子则坐在殿阁内继续品着茶,萧奕峥则站在窗格前,不知思考些什么。 湘王拨弄着手中的茶盖,缓声道:“皇兄觉得今年的清诗会,谁的作品明日会传遍天下?” 皇帝闭着眼睛,淡淡一笑,也未出声。 “太子觉得呢?”湘王又微笑的望向了太子。 “白尚书和鲁学士的诗都不错,杨大人的赋我也颇为欣赏。”萧奕和温和道。 “那么恒王觉得呢?”湘王看着站在窗边的萧奕峥,笑意深深。 萧奕峥转身,看了眼依然闭着双眸的皇帝,沉声道:“明日随着那些诗赋传扬开去的还有凌侍郎的爱女。她,才是今日清诗会上最意外的焦点。” wap. /111/111619/28959336.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16章:索要绣帕 清溪趁着父亲与同僚寒暄之时,悄悄的避开人群退出了大殿。为了谨遵父亲的吩咐,她是哪里人少往哪里跑,这么一避一让间,已然退到了殿旁的一处假山后。 她四处望望觉着此处真乃躲人耳目的绝佳之处,便也安心的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远望着前方殿阁回廊间三三两两攀谈的大臣们,心下开始计较起来。 这最先让她计较的是皇帝在迈进大殿前的那句话。她觉着广王的事萧奕峥定然是知晓的,这不需要她去提醒,更何况两人本就说好,昨夜的事与她无关,自己置身事外即可。但皇帝的问话显然已经让她不能置身事外了,她是不是应该告知萧奕峥? 正在踌躇犹豫时,眼光所及处豫王爷和那广王爷正朝自己这边走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此刻转身换地方已是来不及,只能大大方方的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准备行礼迎接。 两位王爷说说笑笑的走来,看见她似乎也很意外。 “这不是凌侍郎的爱女吗?怎的一个人出来了?”豫王爷一脸的慈祥可亲。 清溪行礼后道:“臣女初次见如此场面,一直紧张不安,故出来透会气。” “本王瞧这你倒是机灵地很。”豫王一副老神在在样。 “王爷抬爱了。”清溪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提醒自己别去在意还未说话的广王。 偏偏广王此时开口了:“此番皇兄奖赏凌侍郎带家眷前来宝鼎山,想必此刻凌侍郎在那殿中风头一时无二了。” 清溪听的出他言语中透露出的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甚至还有毫无掩饰的不满,想起昨夜里那阴森的对话,她轻皱了眉,斟酌着回道:“家父奉旨办差,不敢贪功,蒙圣上恩赏,亦是愧领不安。” “豫王爷说的不错,你是个机灵的。”广王背着双手,微眯了眼睛打量着她。“你应已及笄了吧?” “是。” “可曾许了人家?” 虽说本朝在男女大防上比较开化,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但这个问题还是让清溪出乎意料的愣了一下,方才回道:“未曾。” 一旁的豫王爷本也觉得广王这么直接了当的问姑娘家这个问题总是不妥,这会子听她说没有,又觉得意外。这姑娘从相貌到才情都如此出色,家中门槛应已是被求婚者踏破才对。又转念一想今日种种,眉头一挑,笑声和暖道:“也许快了。” 清溪听着这话,耳朵还是微红了,却不知该如何回复。正在犹豫间,只听到耳边另一个声音响起:“两位皇叔让侄儿好找。” 清溪听到这声音,心里暗暗送了一口气。 萧奕峥走进行又行礼道:“前殿即将开宴,父皇请两位皇叔回后殿陪其一同前往。” 广王神色肃然的又瞧了眼清溪,点了点头。豫王笑呵呵的瞧着萧奕峥,又望望清溪,方才道:“我和你九叔啊刚刚还在说这都饥肠辘辘啦。走走走,我们先回去回去。”说着,他便拉着广王转身往回走。 清溪见状,福了福身,道:“恭送王爷。” 起身后,她见萧奕峥并未随他们走,而是站在原地瞧着自己。她心道好机会,于是警觉的四下一瞧,见除了渐渐走远的两位王爷,也无他人,于是上前两步,低语道:“殿下,昨夜之事,陛下是不是知晓了?” 萧奕峥见她这么靠过来倒是有些讶异。在大殿之上,他便知道她定然能听出广王的声音。刚刚在后殿的二楼窗前,他瞧着她一路小心翼翼避在假山处,瞧着两位王叔走向她,虽也笃定她能应付自如,但一想今日大殿上的种种,到底还是赶了过来。 此时她离的如此近,他能瞧见她的耳垂处泛红,晶莹剔透的肌肤透着娇滴滴的红,玉质耳坠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透出一刹那刺眼得光,让他晃了神。 “陛下在进大殿时让我听听昨夜的声音!”清溪的声音明显焦急起来。 萧奕峥见她的脸色也透着微红,眼睛不停的眨着,嘴角不自知的微微一弯,清了清嗓子道:“你不必担心。” 清溪瞧着他说的如此轻巧,嘴角还挂着笑意,心里又升腾起了不满。自己这都煎熬了这许久,却原来在他这个贵人心里原是可以满不在乎的一件事。她嘴里一撇,手中绢帕一甩,轻呼了一气。 萧奕峥见她微有薄怒,便又加重了语气:“凌姑娘,昨夜你我从未相遇,这一点你怕不是忘了吧?” 清溪真想白他一眼,此时还说这样的话挑衅自己。她轻咬嘴唇,平复心气。 是广王爷对不对?她很想问一问他,全了自己的那一点点但很有可能是充满危险的好奇。可她也知道这些问题是不能也不该问出口,心下便沉静下来。 萧奕峥见她微低了头,整个人似乎也心事重重的郑重起来,想着到底是姑娘家,如此经历能有现下表现,也算难得。他不好待过长时间,便道:“快些回大殿去,记住我的话,放心。” 说完他转身欲走,眼光触及了她手中的绣帕,他盯着瞧了会,蹙着眉道:“凌姑娘,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清溪收起小情绪,疑惑道:“殿下请说。” “这方绣帕的秀样很是独特,手法也颇为精巧,看着像是江南苏绣。本王的王府里有位老嬷嬷,自小照顾我,平时喜好这些玩意,明日是她的生辰,能否借来给她描个样?” “嗯?”清溪忙不迭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绣帕。这绣帕下角的辛夷花开的清淡明亮,秀法确是苏秀,这绣帕是有什么问题吗?仔细一瞧,才惊觉绣线不知何时有些破损,辛夷花的样式已不全。这是何时被自己扯坏的? “不愿吗?” 萧奕峥似是在催促她。 她不解的看着他,一个男子和姑娘家要绣帕,但还要的这么理直气壮。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被这些个萧家人绕成了一团浆糊,但瞧着他势在必得似的,便也只能递上绣帕,毕竟不能以常理去理解的萧家人她都惹不起,她也不想惹。 “这绣样委实普通,但愿王府的嬷嬷真用的上。” 萧奕峥接过绣帕,“本王会尽快归还。”顿了顿,又加了句:“其他的事,无需多想。” 清溪点了点头,福了身,转身走远。 萧奕峥看着手中的绣帕,又远望向了后殿的方向,轻皱起了眉。 wap. /111/111619/28959337.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17章:父亲的安排 月上中天,萧奕峥站在窗前,仰望星空,身后书台上展放着清溪那副未完成的字与一方绣帕。 屋门被轻轻推开,他微微侧身,见皇帝萧辙走了进来,连忙上前行礼:“父皇怎这时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怎么我都没听到通报?” 萧辙笑了笑,摆了摆手:“是朕让他们别报的,也未带其他人,咱们父子俩说说体己话。”说着,他走至了书台前,眼神落在了这两样物件上,凝视了会,悠悠道:“很像,对不对?” 萧奕峥眼神一柔,眉间舒展,轻轻颔首。 “今日在大殿上,看到她写出的怀远二字,朕觉着恍如隔世一般。” “我以为父皇是早就知道她能写出一手柳风行书。” 萧辙微微一叹,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坐下,缓缓道:“朕是知道,但看到她亲手写出,还是有些感慨。”说着,他脸上浮现出动容之色,全然没了往日帝王的威严。“终究还是不同的,你娘亲那一手柳风行书比之她写的有了不可多得的内蕴沉稳。” 萧奕峥眉眼染笑,也在一旁坐下了。宫里都说,他的生母是一个禁忌,无人敢提。其实他们不知,在只剩下他与父亲二人时,父亲时常提及他的娘亲。他的父亲只是不愿在外人面前忆起娘亲罢了。 “像,却不一样。”他的声音有些清哑。“据我所知,凌侍郎的岳丈是陈籍老先生,陈老先生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大儒。她自幼在江南苏江长大,与他的兄长凌清松一起受外祖父亲自教育,写出一手柳风行书,并不稀奇。” “哦?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萧辙微笑着看着他。 “爹爹有如此用心,我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那说说,你还了解了什么?” “凌侍郎在凌姑娘出生那年调任平洲知州,或许是考虑到平州地处偏远,物资不丰,不愿让孩子跟着吃苦,便留一双儿女在老先生身边长大。老先生为人亲和旷达,或许对孙辈的培养也不拘一格。凌姑娘的兄长凌清松是去年科考的探花郎,不过父皇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至今都未给他具体官职。今日,我倒是想着这是否也是因为父皇有着更深的考量?” “六郎,去岁你已经行冠礼了,该成家了。前日,你回来,我便说过,要收收心了。” 萧奕峥假装叹了一气,似有些无奈。 萧辙气哼了一声,也板起脸来说道:“凌家那姑娘,你也瞧见了,清丽出众,冰雪聪明,更为难得的是自有一分大气无畏,却也纯真可爱。你在外游山玩水结交了什女子,我不管。但你要娶正妻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萧奕峥狡黠一笑,凑着身子向前:“爹,你可是答应过娘亲,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的。” “所以,我没逼迫你,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萧奕峥手抵前额笑的无奈,摇头道,“您这也算给我选择机会?” “我若不给你选择,会直接下旨。” 萧奕峥啧了啧嘴:“您到底是什么时候挑中她的?是得知我昨夜遇见她之时?是命凌侍郎带她来宝鼎行宫之时?还是命凌侍郎巡查西南之时?”他顿了顿,上扬了语气道:“甚至更早?”说完,探究的看着萧辙。 萧辙斜了他一眼,正色道:“朝政是国事,你的婚事是皇家私事。她昨夜会出现在藏书阁是天意。” “皇家无私事!”萧奕峥的脸色也郑重起来。“爹爹,你应该知道,嫁与我为妻,成为恒王妃,表面风光无限,可帝王家有帝王家的不为人道……”他收了话,没有继续下去。 萧辙沉默了会,叹了一声:“我是觉得这姑娘与你相配,也能担得起恒王妃的责任。”他起身走到了书台前,看向了那方绣帕:“这绣帕丝线残破,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是昨夜扯坏的?若是这丢了的丝线留在了藏书阁外呢?今日大殿之上,你九叔已经盯着这方绣帕瞧了许久。你觉着依着你九叔的性格,若真的被他发现了这些端倪,凌家便不得安宁了。” “我留了赵信善后,刚刚也问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丝线。”萧奕峥答的笃定。 “赵信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只是当时深夜,若是你真的如此心安,今日就不会和那个姑娘索要这方绣帕了。你是不想将这个隐患留在她身边,只是,”萧辙说着面向他,语重心长道:“她给你递上绣帕的那一幕,我瞧见了,太子瞧见了,湘王瞧见了。你在大殿前,伸手揽过她的那一幕,满朝文武都瞧见了。虽说男女大防上不大讲究,但终归对女孩子家的清誉更为苛刻些。今日在那大殿之上,众朝臣对凌家父女赞赏恭维,你真的以为皆是发自真心嘛?”萧辙嘴角微动,又笑了笑,复又说道:“朝中之人,多的是七窍玲珑心,他们看的出我对凌家的态度,亦能猜的出我的意思。”他拍了怕萧奕峥的胳膊,又坐下了,继续道:“我会给你自己决定的权利。但六郎,我必须告诉你,若是你无心这桩姻缘,那么这个姑娘往后的婚事会异常艰难。作为曾经恒王妃的人选,是不会有人轻易愿意求娶的。” 萧奕峥不解的看着他,良久,轻声问道:“爹,您仅仅是因为觉得她合适吗?您今日这么一番安排,仅仅是因为她合适吗?您将我和她推到了这样的一番境地,仅仅是因为您觉得合适?” 萧辙长长输了一气,慈爱的看着他,蔼声道:“六郎,在这件事上,我考虑的是,我是你的爹爹。” 萧奕峥听他如此说,心中没来由的微疼,也不忍再追问些什么。 “哎,我刚刚就说,她昨夜出现在藏书阁,或许是天意。”萧辙的眼神又看向了书台上的东西,似有些飘远,“你娘亲也会希望如此的。” 提起藏书阁,萧奕峥肃然道:“凌侍郎在西南惩处的那几个官员按理说还未触及到九叔的根基。他暂时还不敢对凌侍郎怎么样。” 萧辙点了点头:“凌德言为官清廉勤勉,他是找不到错的。目前,他也不会轻易冒险去动他。可是如果他知道昨夜在藏书阁中有人,而那个人是凌家姑娘,那么他会冒险。” “爹爹其实并不怕冒险,怕的是他不冒险,不是吗?” “但,我却不希望伤及无辜。” “所以,现在让她成为恒王妃,亦是保了她的安全。恒王妃的娘家,九叔亦是要掂量掂量的。爹爹所说的天意,也是全了这层意思吧。” 萧辙没有搭话,默了会,开口道:“你九叔,我暂时还不能动他。一来,没有真凭实据,冒然出手,不能服众。二来,他在西南军中的威望不得不考量,得徐徐图之,一一瓦解,不可操之过急。三来,北边疆外的丹达部最近动作频繁,蠢蠢欲动,似有窥测我陇右疆土之意,若是北方起了局部战事,西南就更不能乱了。总之,国家承平日久,内耗不可有。” 萧奕峥点了点头,又低声问道:“您与三哥商议的如何?大理寺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且看你九叔会不会动手吧!”萧辙说着起身,“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爹爹只叫我考虑,却不问问凌家那姑娘愿不愿意,我看她自有主意。” 萧辙笑着道:“你何不自己去问问她,问问她愿不愿意。” wap. /111/111619/28959338.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18章:凌家打算拒婚 话分两头。 凌德言参加完清诗会后领着清溪回到了住处,吩咐一直待在屋内的月影门口守候,便关上了房门。 清溪看着父亲神情严肃,只是紧锁着双眉在屋内来回踱步,迟迟没有说话,便开口道:“爹,我应该是闯祸了。”她咬着嘴唇,低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凌德言瞧她如此,心里满是怜爱,拉着她坐下,沉声问道:“昨夜你宿在太子妃那可有发生特别的事?” 清溪听父亲如此问,心里有了计较。回来的这一路她便分析过昨夜的事父亲应是不知,而萧奕峥十分郑重的叮嘱过她不可泄漏。她虽不知恒王有着什么样的行事打算,但却莫名的觉得他不会为难自己与家人,甚至会保护自己与家人,这样的信任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无从说起,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无论是从事情的隐秘性考虑,还是从避免让父亲焦急担心考虑,她都不能提起昨夜之事,于是她默了会,打定主意开口道:“只是今早回来之时遇到了圣上。” “那么昨日,圣上召见你,可有什么特别?” 她摇了摇头:“也没说特别的,而且也没说两句。” “那么今早呢?” 她微蹙眉,想了想,“也没什么,只是赏了春景,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圣上问起了曾大哥。问我们是何情意,说是”她顿了顿,低了声继续道:“可以为我们赐婚。” “那你怎么回答的?”凌德言上前两步,焦急问道。 “如实回答!” 凌德言觉得一阵头晕,他不该问的,他早该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只会如实回答。他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担忧的看着清溪:“珩儿,你到现在还未看出圣上的意思吗?” 清溪一抬头,不解的看着父亲。她这一天一夜遇到的不寻常事太多,她应该看出的是哪一桩? “你啊!在这事上,你那机灵劲去哪了?”凌德言轻点了下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似的表情。 清溪恍然一激灵,皇帝的所有话,所有的行为一一连在一起,惊呼出声:“圣上该不会是想?”她忽的一下起身,一脸不可思议。 凌德言见她明白了过来,叹气道:“虽未有十全把握,我瞧着多半是这个意思吧。” “怎么会?这事不是应该慎之又慎的吗?怎么会是我?我只是偶遇啊……”清溪一时住了口,没有往下说。 凌德言道她原是想说今早偶遇皇帝,也未生疑,担忧道:“虽说圣上有这意思,但还未何我提及。婚嫁之事还需考量双方意思,我们是可以拒绝的。” “爹,”清溪看着父亲的眼睛,担忧道:“可是拒绝便意味着开罪了皇家。” “别担心。”凌德言拉着她又坐了下来,拍了拍她的手:“圣上是个通情达理心胸宽广之人,不会强扭了一门亲事,更不会因此怪罪。” 清溪心里惴惴,她想起了太子与沈桐的婚事。哥哥与沈桐相识已久,两人虽一直恪守礼仪,也未道破过彼此的情意,可两家长辈在这件事上也算心照不宣的,只等哥哥考完科举便要行婚嫁六礼。可当太子要迎娶沈桐为太子妃时,沈家也未说一个不字。皇家的看重与脸面岂是那么轻易能拒绝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凌德言语重心长道:“你桐姐姐被选为太子妃,是有着圣上各方面考量。朝廷之事,我也不想和你详说。你沈伯伯其实并没有拒绝的余地,更何况沈家的儿郎辈并无一人出众,沈家的前途荣耀,你沈伯伯不得不考虑。我亦不能责怪他在这件事上的软弱。但是,珩儿,爹对你没有如此期待。用你终身幸福去换取凌家的荣耀,我不会做。用你的婚姻大事作为你哥哥官运亨通的保障,你哥哥也绝不会同意。更何况,恒王妃与太子妃不同,并不是非你不可的,所以,你无需担心。” 清溪听着父亲这一番话,心里涌出无限暖意,她含笑倚在父亲肩头,轻声道:“父亲好像笃定我不愿嫁入皇家一样?” ”哎,我是你爹,怎不知你的性子。你自由自主惯了,皇家的生活,怎会是你向往的。“凌德言轻轻拍着她挽着自己的手;“其实啊,抛开身份不谈,六殿下是个极为优秀之人,相貌堂堂,气质疏朗,胸有丘壑,品格亦佳,爹很是欣赏。瞧我说的,就是六殿下的身份也是好多女孩子极为看重的啊!只可惜啊,我们家珩儿,也是个特别的。”他说着也笑开了。 清溪又将父亲挽紧了些。 “只是,珩儿,若是爹拒了这门婚事,你可能要受些委屈,也许短期内不能婚配。” 清溪没有说话,心里翻江倒海。 凌德言继续道:“不过,我瞧着曾家那小子是个意志坚定的,或许会排除万难的等你。” “爹”清溪:“您怎得又想起他来了。” “珩儿,你知道爹娘为何总是让你在尚都内低调行事吗?” 清溪点了点头,她平时出门时常着男装,亦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凌家小姐。 “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珩儿啊,亦是翘楚啊!尚都内,多的是官宦之家,爹娘若不刻意低调,那提亲之人已是络绎不绝。这官场之上,联姻是寻常,为父是不想有不必要的得罪。大家族有大家族生存的艰难,爹娘只希望你的生活能过得自在舒心些,所以还是想自己挑挑。曾济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家里人员关系也简单,在尚都内也无其他盘根错节的关系。远翼那孩子啊,和我们家也往来紧密,我和你娘也瞧着放心。他有两个哥哥,皆在边疆,曾将军是不会让这个小儿子再去。”他说着顿了顿,似有什么未尽之言,复又说道:“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们是希望结这门亲事的。只是也要你愿意不是。”他说着,侧头瞧着清溪:“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也就不急了,慢慢瞧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月影的声音:“老爷,有内侍来了。” 凌德言与凌清溪对看了一眼,同时起身,齐齐走向了门口。凌德言打开门,见来人并不是郭瑞,而是皇后身边人。 内侍满脸堆笑的行礼:“凌侍郎,皇后娘娘让我带了古琴,说是给凌姑娘的。”说着便将古琴递上了。 凌德言急忙接过;“谢娘娘赏赐,小女受之有愧。” “这古琴可是顶有名的:太玄琴。” 站在凌德言身后的行礼的清溪一听琴名,震惊不已。 wap. /111/111619/28959339.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19章:她与凌家已无退路 入夜后,清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光落在着放置在书台上的太玄琴,陷入了担忧之中。 内侍说的不错,这把太玄琴的确大有来头。此乃前朝名动天下的乐师阮玄年耗尽毕生精力制造打磨出的精品之琴,传至后代,几经辗转,进入了前朝的皇宫之内。前朝覆灭后,这把琴便再没有公开面世了。没曾想,这把琴如今亦是留在了皇宫中。 皇后娘娘将如此绝世名琴赐给自己,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爹爹在听到这把古琴的名字时,亦是通身一震。 她深深叹了一气,披了衣服起身走至琴前,轻轻扶了扶琴弦,眉间的愁思渐渐加深。 她知道父亲是出于让其安心,才将拒绝皇家结亲一事说的那般容易轻巧。若是自己现在有婚约在身,那么皇家的意思自是有回旋余地;但如今自己既无婚约又无适当的理由,这般拒绝一个亲王的姻缘,真真是会给凌家带来无法预测的麻烦。更何况,如今皇家已将此意表达的如此明显。皇后娘娘送来的这把太玄琴更是让她全无退路。 她拢了拢衣领,走至窗前,微微将窗推开了一个缝隙,春日的夜风顷刻钻了进来,带着寒凉让她打了一个寒噤,也迅速让她头脑更加清明了些。她想起昨夜在藏书阁中发生之事,想起白日里皇帝在跨进大殿时叮嘱自己的话,想起广王看向自己的不友好及对自己定亲的关注,越发觉得生冷。 皇帝显然知道自己置身事中,许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动起了赐婚的念头;广王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有了白日里的表现?后来,萧奕峥便拿走了那方绣帕,这个举动也极为不寻常,而那方绣帕似乎有所破损,会不会是昨夜留下了什么? 所有这些事让她得出一个结论:她和整个凌家或许无法拒绝这桩姻缘。与父亲哥哥前途及整个凌家的命运比起来,自己的那点内心追求根本不足挂齿。 第二日,凌德言与各官员共游宝鼎山,叮嘱清溪需应规矩去向皇后娘娘谢恩。清溪尽量笑得灿烂,点头道是,她看的出父亲睡的亦不好。 收拾一番后,她带着月影前去给皇后娘娘谢恩。 她将月影留在殿外,自己一人进殿。皇后袁氏见她前来,满脸笑意,一直瞧着她,温和道:“我也是唐突,只觉得昨日在太子妃处见着你,心里欢喜的很,那把琴就略表一些我的心意吧。” 她再次躬身拜谢:“谢娘娘垂爱,只是太玄琴太过珍贵,臣女甚为惶恐。” “不知你是否善抚琴?” “略懂一二。” 皇后点着头:“你说略懂一二怕是谦辞,昨日在清诗会上,你也如此过谦过。宝刀赠英雄,名琴配美人。你无需惶恐,太玄琴留在我这儿是掩盖其光彩,赠与你对那把琴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去处,希望你能用它奏出华彩乐章。” 清溪再次拜谢一番。 皇后又问了她些寻常情况,比如闺名为何,家中情况,平时爱好等等。她都一一作答,最后皇后柔声道:“六郎那孩子啊,自小不爱受拘束,心性洒脱随性,十六岁那年便开始外出游走了。我知道外面对他的传闻演说也多,有些个什么不入耳的也不必放在心上。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相处日久就能知道。”她笑着顿了顿:“瞧我,和你说恒王做什么。好了好了,说了这许久话也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清溪退出后,深深吸了一气。月影赶紧迎了上来,回去一路和她咬着耳朵,说是在外等着的时候,听到好多侍卫女官们再讨论清溪,讨论她昨日清诗会上的表现,讨论皇帝对其的赞赏,私下揣度着她应是要嫁入王府了。 “小姐,是真的吗?”月影最后带着八卦好奇与惊讶期待的表情低问道。清溪扫了她一眼,她便即刻噤声了。 清溪又是重重一叹,看吧,她根本无退路。 傍晚时分,凌德言还未回来,倒是有侍从前来传话说是他在沈子儒处,让其不用担心。清溪用完晚膳,觉得自己不能再被这件事搅着脑壳疼了,得放松一下。此念头一起,再难放下,便说办就办:“月影,把那太玄琴拿上,我们去赏玉亭春月。” “小姐,不妥吧?我们还是低调点!”月影面露拒绝。 “怕什么!我们有令牌。又没说那玉月亭禁止去。明日便下山了,来这一趟,折腾了这一番,玉亭春月不赏,岂不亏得慌。” “可是?”月影还是有些犹豫。 “你不去,我自个去。”清溪说着便要去抱那把古琴。 “我去我去我去!”月影嘟囔道:“有个这么个不怕惹事的姑娘,我还怕去哪啊!” 清溪拿着令牌,凭着自己昨日的记忆路径走了大半个行宫,终于走到了玉月亭。 玉月亭坐落在宝鼎山的最高处,此时也无巡防的卫队。 月上柳梢头,人静杜鹃红。 月影将太玄琴置于亭中的石桌上,上前看向了远方,感叹道:“姑娘,这就是玉亭春月吗?” 清溪抬头看向了一轮满月,闭着眼睛,嗅了嗅略带草香的清新空气,点了点头。“你瞧,月光照在整个山谷中,杜鹃的红色遇着月华蔓延,更添了一份朦胧美感。而那座山峰的轮廓在月亮的照耀下天然形成了一个阴影,似是一女子在低头赏花,这样一副绝美富有意境的画面便是宝鼎山名景:玉亭春月。” 月影顺着她的手的指向看去,由衷的感叹道:“真美啊!” 清溪瞧着她如醉如痴样,自己走至石桌前将古琴摆放好,在石凳上放好垫子,坐下一抬手,一个音符飘散开去。一曲《相思叹》,琴声婉转,如行云流水,娓娓道来。 月影时不时转头看看自家小姐,再看向亭下美景,听着悠扬琴音,感受山间清风,她觉得享受极了。 这两人各自有各自的陶醉,自然是注意不到此刻亭外不远处伫立着一人。 /111/111619/28959340.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20章:玉亭春月下的约定 萧奕峥循着琴音走近,远远便看到玉月亭内,一人抚琴,一人侧立,抚琴之人长发散落,被风吹起,空中摇摆,朦胧中面庞显得娴静优美。 他伫立听完一首《相思叹》,鼓掌缓缓走进了玉月亭,“凌姑娘,好兴致!” 清溪刚刚停罢一曲,思绪还在琴意之中,乍然听到这一句,抬头见到来人,一惊一定,起身行礼;“殿下见笑了!”心里想着还真是到哪都能碰上。 “凌姑娘为何此时在这抚琴?” “明日便要启程回尚都了,只是这两日折腾,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宝鼎山的月色,也是僭越了,本想这玉月亭离正殿比较远,应是无人发现的。”清溪有条不紊的说着。 “不知道这夜色赏的如何?” “不错。”她不卑不亢。 萧奕峥低头看向桌上的古琴,眼神定了定,半晌才道:“凌姑娘的琴艺不错。”说着,他似要动手拨动了琴弦,却停在了半空,一顿后又缓缓收了手,抬眼看着清溪,笑着道:“只是,这曲《相思叹》应是低叹婉约,欲语还羞,尽被姑娘弹出了欢快之意,是不是另一种解读呢!” 他就那么微笑的凝望清溪,想看看她是反驳还是温顺。 清溪却是一喜,心道他也是懂音之人,不过又要为难她了吗? “殿下说的是!所谓相思,应是刻骨铭心的一种感觉。只是我并无此类的感受,自然弹奏不出殿下口中的低叹婉约。不过,世人的相思未必都是凄凄切切的。” “凌姑娘的见解总是这么别具一格!愿闻其详!” “孟姜女哭倒长城,因为相思,但这是一种力量。卓文君写白头吟,因为相思,但这是一种聪慧。曹植献赋洛神,因为相思,但这是一种深情。都不曾凄凄切切,不是吗?” 和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应是不错的,萧奕峥脑子突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看着亭外坡上迎风飘摆的杜鹃花,他笑而不语。 清溪看他不说话,也静静的站在一边,此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入夜甚凉,山风一掠,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凌姑娘还是早归吧。”他话语里没有了先前的锋芒。 “那殿下呢?”清溪本想提醒他也不应受风寒。 “似乎你不应该过问本王的行踪吧!”萧奕峥眉头一挑,似笑非笑。 “殿下误会了,我是想提醒夜深了,在外久留对身体无益。”她不慌不忙。 萧奕峥上前一步,两人距离甚近,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幽香。“误会?是吗?” 清溪心中莫名一紧,但还是镇定道:“清溪希望殿下保重身体。或许我说话没那么多规矩,可还是真心的。” “大殿之上,你说:归真反璞,则终身不辱。你做人做事是遵循着这一准则吗?”萧奕峥低低一笑,“这话一说,倒让听的人觉着是不是自己自取其辱了。 ” “殿下想多了!”清溪低头一叹。 奕峥低眉而笑,“凌姑娘可知太会说话未必是好事!” 清溪低头不语,也无法猜度出萧奕峥此刻的表情。一旁的月影心里打鼓,小姐可知面对的是王爷啊,也是,如若今日姑娘恭敬谦卑,也就不是她家姑娘了! “归真返璞,归真返璞,”萧奕峥喃喃念着这两句,踱向了亭栏边。 清溪抬头,望向他的背影,挺拔而柔和,却透着一丝让人猜不透的紧张与不安。他有什么心事吗? 萧奕峥忽一回头,清溪来不及闪躲,两人眼光就此相遇,他,朦胧迷离,她,心慌无状。 一瞬间,两人又极其默契的避开了彼此,“你读过《战国策》?” “家中藏书甚多,闲来会读读!” “凌家书香世家的名声也不是空设的!” “殿下缪赞了!” 萧奕峥看着她显出了少有的低眉顺目,却发现,低头,是一种别样的风情!他走到月影身边:“你是凌姑娘的贴身侍婢吧?” “回王爷,是!”月影虽被清溪娇纵了些,但规矩还是懂的。 “你叫什么名字?” “月影!月上梢头影自来的月影!” “月上梢头影自来,倒是恰如其分!想必,这也是你家姑娘取得名吧?”他回望清溪,但显然并不期许她的回答,他很笃定,“月影,你去亭边守着,本王有些话想同你家姑娘说。” 月影看了一眼清溪,见她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萧奕峥举手比划着,清溪领会,上前和他并肩站在了凭栏边,远处群山苍茫,近处花瓣摇曳,抬头处月光皎洁,低头处裙摆飞扬。 “凌姑娘,我今晚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而是特意找姑娘,却不想四下情况如此合适,想来姑娘不是扭捏作态之人,所以我想开诚布公的和你说说我父皇的打算!” 清溪注意到他不在自称本王,而是用了“我”。她喜欢这样,好像这样眼前之人与她便是可坦诚对话的朋友:“殿下请说。” 萧奕峥侧头看了她一眼,果然,她已然知晓。他又转过头,开口道:“我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问姑娘的意愿。此事,也可以说是意外而成,你我多少都有些无奈。如若你不愿,哪怕是一丝的不愿,都不必强求,我也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并且会处理的很好,这点你可以信任我!” 清溪静静的听着,也没有侧目望向身边之人,心里却是一起一伏,是啊,他是有退路的,并且他恐怕已将退路都想好了。而自己真的愿意嫁吗?可以说不嫁吗?虽然这些问题,厉害关系都想过千万遍,但此刻他如此的直白,尽也让她重新思考起这个问题。 “那殿下的意愿呢?”一时理不出头绪,清溪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萧奕峥双手覆上凭栏,久久没有回复,就在清溪觉得等不到他的答案时,他却低沉的开口:“牵手并非易事,它意味着悲欢荣辱共白头,它也不是承诺,承诺有时候不如一次付出。” 清溪侧首,深深的凝望着他,眼前这个男人侧脸此刻显得那样的温润,眼眸眺望着远方,似是忆起了什么似的,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悲欢荣辱共白头短短的几个字却在她心底泛起了深深的涟漪,刹那间惹起那最美好的想象。 她微蹙着眉,没有犹疑的问道:“我能问殿下几个问题吗?” 她的话把萧奕峥从某种情绪中拉了回来,他转身看着她:“可以。” “昨夜之人是广王对吗?” 萧奕峥似有不解她为何会问这些,但未想多久还是点了点头。 “昨夜之事,圣上知晓全部,对吗?” 他再次点了点头。 “殿下向我要去那方绣帕,并非为了给王府嬷嬷,对吗?” 萧奕峥唇边渐渐挂上了笑意,又点了点头。 清溪双手一摊:“殿下应该知晓,我其实没有不愿的余地。” 萧奕峥收起笑容,诚恳道:“你可想好了!我说过,很多事,我可以解决。” 清溪一扬头,觉着自己也不用纠结那些本就希望渺茫之事,只不过自寻烦恼,既然眼前有条对大部分人都好的路,为何不走呢?她向来如此,既有决定之事,做便是了,于是坚定道:“我没有不愿。” “什么?”萧奕峥似是没有听清似的,问道。 “我说,我没有不愿!”清溪扬起了笑脸,如释重负般道:“嫁进恒王府没有什么不好,人人都会认为皆大欢喜,而我确实也信任王爷,既然上天让我们那天出现在一起,也不用大费周章了,坦然接受反而更好,不是吗?” “呵呵,呵呵,”奕峥郎笑两声:“姑娘有时候的确不让须眉!” “我将它视为一种称赞。”云琬撩动了耳鬓的发丝,“不知殿下的意愿如何?” 萧奕峥附耳而上,轻柔低语:“和你一样!”而后,两人都相视而笑,笑声爽朗。 亭外的月影看着这一切,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虽不知他们在谈什么,但无疑两人是开心的。 萧奕峥看着她笑颜如花,徐徐捻起笑容,道:“我们可以有另外的选择。” /111/111619/28959341.html 第一卷:画堂春 第21章:与你共赏盛景 清溪稍有疑惑,萧奕峥微笑道:“皇家享天下供养,自要承担天下之责。恒王妃的头衔确是荣耀的象征,权利的代表,但同样也担着荣耀的代价,权利的约束,恒王妃并不好当。凌姑娘,其实我并不想让你无辜牵入皇家之事。古往今来,帝王家有着帝王家的无奈倾轧。将你牵扯入内,坦白说,此刻我不知是对是错?不过,今日你我坦陈相待,正如你所言,既然安排如此,那么就欣然接受。我们是不是也算达成共识了?” “当然。言必行,行必果!我不反悔!”清溪坚定的回应着。 “好。”萧奕峥微微一笑,“那么我提供另一个提议。” 清溪又露疑惑:“另一提议?” 萧奕峥点了点头,温言道:“如果姑娘愿意,我们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你我对外称和离。和离的责任我会全部揽上身,尽量将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在此期间,你我可如朋友甚至是战友。虽然,和离一事如今也并不少见,但对你来说都是委屈的。若是你不愿意也无妨,恒王妃不会易人。我如此提议绝非冒犯,而是觉得姑娘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定能明白我的善意,我也想为姑娘提供一条可掌握自己命运的道路。” 也就是说他们的婚事只是形势所迫的一场表演,有名无实,是这个意思吧? 清溪心一沉,那么她该如何自处?对她来说,这是怎样一个尴尬的情况?但很奇怪,便也一瞬间,她也觉得轻松了。他们以后的一切似乎也更为简单抑或更为复杂。但最为关键是,在她看来,确实男女之间婚事还是求个两情相悦,从这点出发考虑,他的提议其实也不错。这是他有心的体谅和了解还是他其实也一样本能的抗拒着安排的婚事呢?她不想深究,于是眉头一展,像是也并不是下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淡淡的点了头,“殿下想的甚为周到,我若是反对似乎也不妥。” “我希望你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冒犯甚至是羞辱。” “当然不会。我能了解殿下的善意。” 萧奕峥送了一气,暗香终是没有看错她,这样的要求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不会觉得委屈。 清溪淡淡一笑,转头望向了空中的明月,悠悠道:“身为女子,出嫁理家,相夫教子,这是一条规定之路。不瞒殿下说,我时常想,如果不走这条路呢?不走这条路,我的人生会怎样?我外祖家有一姨母,便是年轻时离家,行遍千山万水,也是别样人生。殿下那日说,我大成大好河山,美景无数,我倒是极其羡慕殿下可以赏云山江水,繁花万物。殿下刚刚说一年为限,也许一年之后,我倒是可以顺水推舟的去过自己的自在了。”她说着嘴角上翘的弧度渐大。 萧奕峥是全然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提议让她打起了这般的如意算盘,再看她此刻的表情,云淡风轻,他内心倒是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失落之感,却也由衷的欣赏她如此这番独特的心思。 “不知你对我有什么期许?”他问。 “有”清溪不假思索,转身对上了他的眼神。 “请说!” “我知道殿下的名讳,不知殿下表字为何?私下里,我可不可以称呼殿下的表字?这总是尊称的,我有点不习惯,也怕自己坏了什么规矩。对于亲近之人,我不习惯如此生分。”她说的甚为理直气壮。 萧奕峥一愣,旋即笑了:“只是如此吗?” “嗯?这是我此刻能想到的。若是以后想到其他的再告诉殿下。” 萧奕峥笑着道:“我表字澄湛。” 他的表字,现在几乎无人唤过。行走江湖时,别人唤他萧六爷;身在朝堂时,别人唤他殿下或是王爷。皇家的人唤他六郎,他的表字还是娘亲在世时给起的,也未唤过几次。娘亲故去后,那声宠溺的湛儿已无人唤起。眼前的女子闯入他的生活,即便对于这样的婚事他甚是别扭,但不可否认她即将是他身边之人,而在他提出了那样过分的要求后,他也无理由拒绝她如此简单的要求:“私下里,你可唤我表字。” “澄湛,是水清而静,明而亮的两字吗?” 他点了点头:“和姑娘的闺名倒是异曲同工。” 清溪一顿,不自然的笑了笑,撇过了头。是啊,清溪,澄湛,确是挺相称的两个名字,可惜相称的名字不一定带来琴瑟和鸣的婚姻。 她望着远方,深吸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这宝鼎血鹃,玉亭春月的景致,我是赏全了。”她似想起了什么,偏头一笑:“想来,还都是和您共赏。” 萧奕峥看着月光下她的笑颜如此清透明亮,微笑着点了点头:“天下美景众多,希望今后有机会你可赏遍。” “成你吉言。”清溪说着就做了个拱手道谢的手势。 萧奕峥眯眼瞧了她一会,道:“今日你我交谈甚欢。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房休息。” “是该回去了。”说罢行礼,走至石桌前收拾起太玄琴。 萧奕峥望向太玄琴,沉声道:“我已许久不曾听过这琴音了。今晚的这曲《相思叹》,很好。” 清溪听着他的声音蒙上了深沉的情愫,有些不解。“其实倒不是我的琴艺精湛,只是太玄琴实在名不虚传,声音醇厚绵远,天下怕是独一无二。” “此琴给了你,也不为过,你就好好保管吧。”说完,他向远处招了招手。 清溪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亭外月影身后数步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人,借着月光她仔细瞧了瞧,发现那人是前夜藏书阁外接应萧奕峥的下属。她瞧着他步履轻快的步入亭内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送凌姑娘回去。” 赵信称是,便站在一旁等候。 清溪本想拒绝,可话没开口,却听萧奕峥道:“行宫虽说不大,但总有难行之路。今晚你我既有约定,那么往后你的安危,我需负责。赵信是我王府侍卫统领,你也可信赖。” 清溪听他如此说,内心温暖,便道谢准备离开,跨出玉月亭时,她转头对萧奕峥说道:“您也别久留了,真心的。”说完笑开了,转身走了出去。 月影上前迎她,接过赵信手中的太玄琴,刚想随着她离开,却见清溪突然转身,看着亭中目送自己的萧奕峥,清脆道:“澄湛,悲欢荣辱共白头,我很喜欢这句话!” 澄湛,她唤他澄湛,他又再次听到了柔美的那声“澄湛”,刹那间,他有些恍惚,似乎娘亲在那片枫林对着他笑,只是娘亲的澄湛带着无限的慈爱,这一声澄湛却显得欢快安宁。仿佛周围所有的杜鹃都在冲着他娇嗔!什么,她在说什么?他微微侧头,皱了皱眉,嘴是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 赵信与月影看看清溪,再瞧瞧萧奕峥,一头雾水,想着她直呼王爷什么?都惊恐的很! “承诺不如付出,这句话我也喜欢!”清溪补充道,转身而去。 /111/111619/28959342.html 上卷:画堂春 第22章:母亲与哥哥归家 结束了宝鼎山之行,清溪便在凌德言严格要求下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自那日与萧奕峥在玉月亭达成共识后,她便和父亲说明了情况。言必行,行必果的话自她口中而出,总不好一转眼让父亲又拒了皇帝的提议。 凌德言甚为惊讶,追问她为何改了主意,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五一十交代说是那日玉月亭偶遇恒王,两人言谈相契,性情相投,自己对他起了仰慕之心,觉着这份姻缘极为不错。说到仰慕二字时,她适时的低下了头,觉着自己欺瞒父亲,心中有愧,自然不敢面对他的眼神。 而如此这般表现在凌德言眼中却看出了娇羞之态。他皱着眉,还是不太能相信她所说的,于是继续追问:“真的?只是这样?” 清溪仰起头,认真道:“爹,你知道,我一直想要看看天下山水,恒王殿下那般经历,甚是吸引我。正如爹爹所说,他是个谈吐不凡,怀有寰宇之人,实在是极为优秀。再说了,我一贯向往无拘无束,若不是因为心生仰慕,是决计不会委屈自己。” 凌德言紧闭着嘴唇,想着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凭着六殿下的风度魅力,清溪在与其有过交往后有这般心思倒也不足为怪。“只是,你对远翼真的没有那般心思?” “我视他为兄长。”说起曾启道,清溪心里一宕。现下自己的情况,即便不嫁与皇家,也不能与曾家联姻,断不可连累了旁人。 “珩儿,这是终生大事,不可图一时之好恶,一念之得失。”凌德言郑重道。 清溪微愣,还是坚定的点点头。 凌德言一时无话,后也轻点着头:“让爹想想,想想。” 他在宝鼎山的最后一夜与沈子儒密谈很久,对方向他透露一个重要讯息,广王白日里打听了清溪是否婚配之事。这让他当时便后脊背一凉,他自然知道自己在西南巡查惩处官员之事是得罪了广王,但是那几个官吏官阶太低,却不曾想让广王如此在意。 他为何会在意起女儿的婚嫁之事?他和沈子儒说自己无意让清溪嫁入恒王府,沈子儒却提醒他广王膝下亦有未曾婚配的儿子,这让他不寒而栗。若说皇帝不会勉强这门亲事,那么以广王的性格确是万万要勉强的。两害相较取其轻,如此说来,让清溪嫁入恒王府实在是上上策。 只是想到女儿的婚事夹杂着这么多的无可奈何,他甚为难过,而现在清溪说她仰慕恒王,这确让他很是安慰。其实,他希望如此,他希望女儿是心甘情愿开启另一段人生。 清溪居家看书写字抚琴,倒也充实。她时不时的想起那日玉月亭内的对话,也不是没懊恼过尽如此轻易定了如此重大之事,只是后悔亦是无用。 那日,她问了萧奕峥三个问题。她心中自有答案,当时便想若他给了否定答案,那么这门婚事确是要挣扎一下,但若他坦荡如实以告,她便点头,因为信任。既是下了决定,便只有向前走,她想活的洒脱随性些。 也不知是近日发生之事带来的紧张惊险,还是宝鼎山的夜风吹多了,她在回家的第三日便病了,发烧头疼鼻塞声重。月影一边喋喋不休的埋怨她不注意保重自己,一边喂药端茶倒水不辞辛劳的照顾她,凌德言只要从府衙回来也基本在其身边陪着。 她烧的迷迷糊糊时听到父亲说:“今日圣上和我提起,让你母亲回来后领你进宫拜见皇后,怕是要提你和六殿下之事。我总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便说你病了。珩儿啊,爹还真舍不得你出嫁啊!” 清溪生病的这段期间,朝廷发生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其一,西南边境的苗疆部发生了内部骚乱,请求朝廷派人斡旋解决,皇帝派了广王前去处理。其二,曾济将军上书朝廷让其小儿子曾启道编入北方军,前往北方边境驻守。其三,户部尚书即将致仕,推荐了凌德言继任其位。 当然这些,病中修养的清溪统统不知。她知道的是,恒王府差人来询问其身体状况并送来上好药材;曾启道的侍从给她送来口讯说是他家少爷约姑娘一见。她总觉得此时见曾启道不妥,便回道现在身体欠安,不甚方便,过几日再说。她这病拖拖拉拉了好些时候,直到母亲陈若芙与凌清松省亲归来,方才大好。 凌夫人陈若芙雍容沉静,凌清松翩翩君子,两人风尘仆仆的返家,清溪站在门口跑上去将二人包个满怀。“娘,哥哥,你们总算回来了!” 陈若芙上前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脸庞:“给我瞧瞧,说是病了,怎么还站在这吹风,快进去快进去。” 凌清松站在一旁笑着,上下打量她:“我瞧着你挺好,没半点病态样。” “哥,你一回家就和我不对付!”清溪娇嗔道:“我不理你。娘,外祖父和外祖母可好?” “好,一切都好。”陈若芙搂着她往屋里走。 待到凌德言从府衙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聊天,好不温馨。 陈若芙细说着在苏江的那些事,凌清松适时做着补充,时不时的和清溪打趣。 凌德言问道:“爹可有什么让你嘱咐我的?” 陈若芙柔声道:“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让你做的不高兴就回苏江去,说尚都没什么好留恋的!” 凌德言爽朗笑出声:“爹的那份旷达洒脱啊,我这辈子怕是学不来。” 凌清松挪了挪身子,认真问道:“爹,尚都可有发生什么事?” 凌德言看了一眼清溪,想了想,便将其与恒王一事一一道来,只是省去了那些讳莫如深的思量,他也不想让妻儿平添无谓担心。 “什么?”陈若芙惊讶的瞧着清溪:“你和恒王?” 凌清松也微微皱了眉:“你要嫁人了?” 被母亲和哥哥如此直白一问,她倒是脸红了起来,盯着清松,白了一眼:“我嫁人很奇怪吗?” “那倒也不是!”清松的手轻轻扣着桌面,嘴角又含笑道:“只是想着你若是嫁人,我不习惯。” 清溪本想继续与其斗嘴,但听出他言语里有了几分不同往日的落寞与不舍,便也柔声道:“难不成哥哥照拂我一辈子?” “有何不可?”清松淡淡道:“你若是不愿出嫁,我照拂一生。” 清溪扑哧一笑,真想如小时候一般趴上哥哥肩头。 “行了,这说的都什么混不吝的!”陈若芙低喝道。“珩儿,我问你,你父亲说的可当真?” 清溪点了点头,瞧着母亲脸色十分难看,弱声道:“娘是怪我行事放纵不矜贵吗?” 陈若芙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凌德言立马出言维护:“这事不怪珩儿。圣上看中了她,亦不是她愿。六殿下甚为出众,和珩儿也般配,也不算坏事。” “你当真思慕恒王殿下?”清松侧头瞧着她,直逼她的眼睛,认真问道。 清溪眨巴下眼睛,顿了会,低低道:“哥哥,我知道若是不能与心悦之人共结连理,心会痛。我不会让自己心痛。”她知道这句话会戳痛哥哥的伤口,但此刻唯有如此才能不让他怀疑自己的真心。 果然,凌清松的眼神一暗,微微低了头,哑声道:“既是你喜欢,就不要有任何顾虑。皇家贵胄如何,卑微乞丐又如何,只要珩儿你喜欢,哥哥会支持你。” 清溪扬眉一笑,眼中有光。 入夜后,凌德言就听着身边人唉声叹气,只能开口劝慰:“珩儿不是去龙潭虎穴,不至于此。” 陈若芙转过身:“皇家内院,还不是龙潭虎穴?” 凌德言无奈摇头,怎么这一家人就这么不待见皇家之人呢! “我们苦心一番,就想着她能结门简单舒适的姻缘。她偏偏看上皇家之人。” “六殿下,深受圣上喜爱。三年前,他建牙开府,被封恒王。这三年,他真正待在王府的日子屈指可数,喜好游走江湖,性情也和善开阔。若说是皇家之人,便也只是这身份。姻缘一事,求个缘分,有时人力不能为。” 陈若芙叹气:“怎么觉得对不起曾家似的。” 凌德言想着妻子已然够烦心,许多思量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111/111619/28959343.html 上卷:画堂春 第23章:送别曾少将军 陈若芙领着清溪进宫,和皇后茶话了许久。宫里之人,皆是听音高手,皇后一番垂问,陈若芙一番对答,虽都不曾提及婚事,但也确实达成双方默契。 两人离开之时,皇后单独留下了陈若芙,清溪自觉的站在殿外等候。 皇后所居的凤阳宫外有一片桃林,她不动声色的挪到了桃树旁,扬头看向了一片片灼灼其华。桃林的淡粉在阳光的照样下泛出耀眼的绚烂,一阵微风吹过,花瓣飘落如雨,煞是好看。她拢了拢衣领,伸手去接那花瓣雨,身后传来了一声轻问:“身子好了吗?” 清溪转身之际,微风带着裙摆飞扬,如雨的花瓣飘过她如玉的面庞,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行礼道:“有劳殿下关心,王府的药甚为有用。” 萧奕峥嘴角含笑,眸色清亮,身着月白祥云袍,背手挺立,确是神采英拔。 “不唤表字?”萧奕峥低语笑问。 清溪微微一笑:“这是在宫里。” “来觐见皇后?” “是。” 萧奕峥也知皇后召见所谓何事。“前日里听父皇说你病了,王府的药不见得多么名贵,但有些是我走南闯北带回来,效果不比那些珍惜名品差,便让人给府上送去了。今日瞧着你,气色倒也不错。” “是,我确实已无大碍。” 正说着,又起了一阵风,她吸了一口凉气,咳嗽了两声,一旁的桃树花枝随风摇曳,又落下一片飞瓣,萧奕峥即刻抬手,替她挡下了这些花瓣飞舞的侵袭。 桃树下,两人立于粉色的花瓣雨中,一人含笑凝视,一人抬手守护,这画面让周围的内侍女官们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立于廊下的皇后和身边的陈若芙轻声道:“陈夫人,我瞧着这一对儿女,甚为般配,你说呢?” 陈若芙看向不远处的一双人,含笑点头。 三月初九,为恒王与凌府千金赐婚旨意下发,大婚之日定于四月初九。礼部开始为亲王大婚忙碌起来,虽是皇家娶亲,但婚仪六礼更是一步都不能缺,陈若芙甚为忙碌。 宫里派来教习嬷嬷,清溪成日里学着那些礼仪规矩,一刻不得清闲。 自皇家赐婚后,凌府门槛已快被道贺之人踏平,凌德言不胜其烦,想着女儿要出嫁,欢喜担忧不舍并存。 要说凌府内有人生活如常规律的便是凌清松。他自去年科考名入三甲,时年十八,名声便以传遍大成。皇上对其也颇为赏识,说等他再历练几年自有他的去处。返回尚都后,他便如以前一般读书会友,骑马赏春,若是得空了便挑着这些事去逗弄清溪,引得她羡慕嫉妒不已。 “我看你去了一趟苏江,心情缓转许多。”清溪被他逼急了,忍不住提了这一句,不过确是真心为兄长的放下自在而高兴。 清松默了会,淡淡一笑:“外祖家确是一方世外桃源。”他笑着扬手轻叩了一下清溪的脑门:“你也不用打趣我。俗世漫漫,真男儿怎可成日沉溺在往日情绪中,那也枉费了我读的那些先人智慧。”他沉静下来,认真道:“我也希望她能安康和乐。” 清溪宽慰道:“会的。桐姐姐嫁入太子府,全家人都知道你不快活。其实你的婚事,爹娘也甚为操心。只是他们不愿在这个时候去勉强你接受另一门姻缘,所以,顺其自然吧。”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在宝鼎山时见过桐姐姐,她亲口和我说,太子对她很好。” 清松点了点头:“以后你嫁入王府,你们见面的机会倒是能多起来。”他似想起什么,注视着清溪,温言道:“珩儿,我总觉得你嫁入皇家也并非那么心甘情愿。从苏江回来这一路,我陆陆续续听到清诗会上发生的事。你的才气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但让这样的名声传遍天下,却让我担忧。” “你是怕我盛名之下其实难负吧?”清溪调笑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清松少有的郑重,又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换了语气道:“记住了,不论去了哪,凌家都是你的依靠,别委屈了自己。倘若过的不快,别说王府,走遍天下,哥哥都会帮你。” 清溪眼中含泪却笑得欢快:“那你可得记住这话。”她拍了怕清松的肩膀,大气说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们。” 清松轻笑连连:“让你保护我们确不是我愿。”笑完后,他啧了啧嘴,似有犹豫,还是开口问道:“前些日子曾远翼是不是找过你?你病着便也没见。他后日便要启程赴北粟州了。” “什么?”这样的消息,清溪确是第一次听说。 “你居然不知道?” “没人和我说过啊!” “也是,这些日子阖府上下都忙,我以为爹和你说过,说不定爹也以为我和你提过。” “曾大哥为何要去北方军?爹明明说过曾将军不会让他上边境的。”清溪追问道。 “我也不知。只知道是曾家自己上折子奏请的,圣上准了。”清松皱了皱眉,继续道:“可这时间点,我怀疑会不会和你的婚事有所牵扯。” “我的婚事?”清溪起身转了两圈,凑到清松身前,低声道:“他后天启程,哥,能不能安排我们见一面?” “不妥吧?”清松立即拒绝:“你现在毕竟要顾忌一点。” “你何时也如此古板了?”清溪跺脚道:“难道以后我都不能见任何男子了?”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曾远翼他……”清松想说,那小子的心思连自己都猜出七八分了,偏生清溪在这件事上不甚在意,似乎一直也没明白过。所以,她说仰慕恒王,自己才会觉得惊讶。 “你可以去送他啊!带上我不就行了?这不是不和礼法啊!宫里都没给我定这些规矩!”清溪似是真急了,连连重声。 清松想了会,觉得于情于理也都说的过去。再者说,凭着两家的关系,曾启道离开尚都,确是要送一送的,便也就答应了。 隔日清晨,凌府马车载着两人驶向了城外的驿亭。 两人在驿亭边等了一会便见曾启道一人骑马而来。他在亭外三丈勒了马僵,翻身而下,却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似乎不愿上前。 清溪疑惑的看了眼清松,清松转了圈眼珠,表示也不知他是何意。她刚想踏出亭外,曾启道却跨大步而来。清溪觉得这不见也没多少日子,怎的这人瘦了一圈。 “曾大哥。”见他跨进亭内,她如以往一般微笑唤道。 曾启道微微一愣,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清松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怎么就你一人前往,也不带个人?” 曾启道这时才行礼道:“我也无需什么人伺候,一人前去便好。” “曾大哥,我才得知你要走,可是曾伯父为何突然让你前去北粟啊?”清溪闪着水灵的眼睛,不解的看着他。清松说恐怕与她的婚事有关,她觉得也不至于。她和曾启道的关系还仅仅限于父母的期待里,其他人断不可能将自己和曾家联系在一起想。 曾启道默不作声,一脸落寞。 清松叹了一声,瞧他这样,有些不忍,便道:“此去北方,道长路远,风霜雪雨,你要保重。” “曾大哥?”清溪瞧着他只是那么深深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异样,又唤了他一声。 “你……是真心愿意嫁给恒王殿下吗?”曾启道动了动嘴唇,哑声问出了这一句。 清溪一愣,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曾启道又沉默了,眼角的细纹都泛出悲伤般的沉默。不一会儿,他咽了咽喉咙,似乎极其艰难道:“你就要大婚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想去北粟州饮清宁甘泉,做了王妃,怕是行动更加不自由。等我回来,给你带些,就当恭贺你大婚。” 清溪见他不愿多提去北粟的原因,便也不追问,微笑道好。 曾启道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绢帕,眼睛盯着绢帕看了看,手中又摩挲了几下,慢慢递给了她:“上次还让我还绢帕,我一直未归还,是我不对。今日物归原主。” 清溪心里没来由的一痛,总觉得他这副样子好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脸上也因着这样的情绪染上了更为深重的离别愁绪,想着平日每每见面,他总是如兄长般照顾自己,包容忍让,眼里发酸起来,接过绢帕,更咽道:“你离开的太急,都来不及给你备些什么,只能和哥哥给你准备些简单的用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空给我们写信。” 曾启道笑了笑,“生于武将世家,保家卫国,本就是职责。北粟物资丰盈,你们勿挂念。”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曾启道一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也早些回吧。” 大家虽都有不舍,但也只能挥手道别。 曾启道跨上马后,再次凝视了清溪许久,“珩儿,后会有期!”说完一扬鞭,踏尘而去。 清溪上前两步,看着一人一马远去的身影,落下不舍的泪,低头用绢帕擦拭了一番。 /111/111619/28959344.html 上卷:画堂春 第24章:婚礼前夜 驿亭外的官道上陆陆续续有人来往,清溪与清松都没有注意到远处停着两匹马,马上两人正是萧奕峥和赵信。 赵信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再看看身侧沉默不语的自家王爷,低头提醒道:“殿下,曾少爷已经走了……”他不明白王爷他不是也来送行的吗?怎么这会子迟迟不上前。而远处,他家准王妃一副依依不舍之态却是为了另一男子,怎么凌家与曾家有如此深厚的交往吗? 萧奕峥微微皱眉,神情肃然,半晌道:“回吧!”说完,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四月初八这天,一番礼仪过后,凌德言和陈若芙拉着清溪说了好些话,叮嘱这叮嘱那,这话似是永远说不完,这倒惹着她离家愁绪不断缠绕,几欲落泪。 待到父母回房后,凌清松提着一摞简易装订的小册子走了进来,将这小册子往她手边一推,轻快道:“我给你送份大礼!” 清溪狐疑的捞过,翻开看了看,还没看两眼,就没了气定神闲之态,哗啦啦翻起来,急问道:“这都什么呀?” 清松狡黠一笑,后有带点沾沾自喜的得意神情:“怎么样,不错吧?我这些日子会友交际,也全然不是自我逍遥,多半也是为了你婚后生活更加如意。我这妹婿即便贵为恒王殿下,那也是我妹婿。我自然是要好好了解一番。这性情如何,喜好什么,厌恶什么,怪癖为何,手段怎样,我都加以了总结,记录在这册子里了,仅供你参考。虽说,你不用放低身段刻意讨好,可若能全面了解,适时避其锋芒,在王府的生活也可更为自在嘛!” 清溪一边看着这小册子,又看看清松一副天下唯有我聪明的表情,真是哭笑不得,轻笑连连道:“你已经许久不曾这么不正经过了!” “正经!无比正经!”清松立刻摆出正儿八经的神态。 清溪真是没眼看,自己这个哥哥学着正统文章道理,平时翩翩君子之态,私下里却时不时的做些令人意想不到之事。“好吧,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这些情报都哪听来的,可靠吗?”她说着指着一行字:“恒王喜绿不喜红,喜袒腹独睡荒野,不喜人近身分毫。这你自己信吗?” 清松凑过去看了一眼,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信不信的不重要,我只负责记录。这些都是我千方百计走遍尚都,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卑田院乞儿那儿打听来的,废了我不少口舌还有……银子。” 清溪连笑都笑不出来,都懒的搭理他,叹气摇头的翻着这小册子,越翻越觉看不下去,越翻越觉得离谱荒唐。这前面还是中规中矩的陈述,后面就变成了怪诞话本似的行文风格。什么恒王独来独往会隐身,行走江湖易容变女子,英姿俊朗曾被整村姑娘留下围观,好养各种鸟类说鸟语……诸如此类。她瞧着越来越不像话,啪的一声合上了。“你这贺礼够特别的。” 清松憨憨一笑:“这上面的事,你也别在意,你知道我听到什么呢都不瞒你,你也不是个没脑子的,有些个事啊就这么一说。这世上的事,一半信得,一半信不得,不用活的太认真较劲。你自己琢磨吧,反正意思就这么个意思,也是我一番心意。” “谢谢喽!”清溪觉得自己好像永远只有被他捉弄得份。“被你这么一写,我倒真觉得桐姐姐所说的:恒王殿下不是良配,又多了几条理由。” 清松闻言,瞬间收起笑意,皱着眉问道:“她说恒王不是良配?” 清溪见其突然变化的表情,忙点了点头:“怎么了?” 清松似是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 “你该不会?”清溪想着他自己说放下便是放下了,该不会听到这个名字就如此反常吧。 “不是!”清松断然否决,表情松了松,换了语气,柔声道:“恒王殿下,爹对他赞不绝口,倒让我对这个妹婿有了几分好感,也多了几分好奇,来日方长吧!”说着他起身,郑重得看着清溪道:“明日便要出阁了,记住我和你说过得话:你的背后是我,是凌家。珩儿,要幸福!” 清溪这时才缓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 清松走后,她盯着那小册子,又笑着摇了摇头,想着睡意不浓,无聊翻看着,偏巧翻到了最后几页,上书相传恒王行走江湖时结交许多个红尘儿女,更有一是其红颜知己,此女喜穿翠绿衫袍…… 看到这,她啪的一声又和上了小册子。 喜绿不喜红,红颜知己着绿衫。这般巧啊! 她知道清松之所以将这些都一一记录给她看,其实也是笃定这些个相传不可信。可她瞧着,心里到底还是觉得不舒服。虽说自己与他彼此有约定,可这面子上的事涉及的是整个凌家,她自己不在意,但断不能让凌家因为自己受人指点。 他们彼此约定期为一年,这一年内,她是不想王府再进什么新人的,即便是他的红颜知己,也请他只能忍着,反正不能让人进了王府。除了顾忌凌家门面之外,她自己也觉得不知这么尴尬的关系该如何相处。 想及此处,她认真思考起萧奕峥是否真有红颜知己这回事。想来想去,答案是:恐怕是有。就凭着他能让父亲和兄长都有好感的气度能力,有人仰慕很正常啊,更何况那张能让人不自觉多看两眼的长相和通身疏朗的气质。 看来这个问题,她进王府后,要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 此时,恒王府内,亦是烛火通明,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在为着明日的典礼忙碌着。 萧奕峥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盯着案桌前的一方绣帕,目光沉沉。 那日,他本想去送送曾启道。他与曾启道是在前不久素阳剿匪时相识的。他在赶回尚都的路上途径素阳,不巧碰上曾启道带领的剿匪队伍。素阳清水山的地形自己很熟悉,两年前盗匪还未选其安营扎寨时,他便游玩过,便顺手帮了一忙。两人颇有点相见恨晚之感,他素来交友坦荡,知其也是正直明快之人,想着回尚都后,总是免不了要有碰面的时候,便也如实以告自己的身份,只是要求他勿要外传。说到底,他实在不想被这些琐事所累。回到尚都没几日他便上了宝鼎山,一直没有机会与他一聚。等再听到他消息时,便是曾济将军奏请朝廷让他前往北粟州加入北方军。 他没有想到,在城外的驿亭边会看见凌家兄妹送别场景。而凌清溪那时的神情态度是那样的不舍忧伤。他没有上前,亦是不想她那样的泪眼朦胧时见到自己徒增尴尬,毕竟天下尽知,她即将要成为恒王妃。 或许在那时,他便隐隐有了判断。回府后,他立即让人去打听了一些情况,得知凌曾两家交往颇多,而凌清溪与曾启道更可谓是青梅竹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内心一宕,郁结明显,判断得到了证实。 他们或许彼此有情!那日在玉月亭内,自己只问她是否愿意,却没有问过她是否有心上人。若不是在宝鼎山发生的一系列事,是不是她与曾启道才是顺理成章结为连理的夫妻? 若是在圣旨未下前得知这样的情况,他一定不会让这场婚礼发生。但如今,圣旨已下,从各方考虑,他都不能悔婚。 他攥着这方绣帕,想着那日她用曾启道递上的帕子拭泪的样子那样的离愁难掩,轻轻吸了一气,心里莫名堵得慌,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轻声道:“你今夜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迎接明日的婚礼呢?” 清溪是什么心情?她自己都没搞清楚,只是一夜未睡。虽说这桩婚事不似寻常,可想着到底自己名义上是嫁人了,她内心还是半是期待半是忐忑,亦是望向了窗外的明月。 明月皎洁,照亮夜空,无言相伴,却知晓多少人无法言说的秘密心思,见证了多少爱恨情仇,岁月悲欢。 今夜之后,一切又将不一样了。 /111/111619/28959345.html 上卷:画堂春 第25章:迎亲 四月初九,迎亲礼。 亲王迎亲礼本就盛大,再加上皇帝的偏爱,恒王的迎亲礼尤为隆重。全尚都城的百姓好似都拥了出来沾喜气,看着萧奕峥身着繁复的礼服精神奕奕的迈进凌府大门,看着凌家千金一袭红衣身姿婀娜的上了花轿,看着那迎亲队伍蜿蜒数里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总之这一场婚嫁很长时间都是尚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清溪在经过繁缛的拜堂仪式后被领进了洞房。她一路被红盖头遮住视线,只能在缝隙中窥测周遭的环境。月影作为她的贴身侍女自是随她一起进王府,这丫头陪在其身边逮住机会就赞叹王爷今日甚为潇洒,王府场面极为热闹云云,待到她坐在了喜床上,这耳边总算清净了。 她先晃动了下脑袋,这头饰实在压着她脖子疼,可没晃动几下,喜娘便发话了:“王妃可不能将这红盖头晃掉了,得等着王爷来揭呀。” 她皱了皱眉,等他来还不得等到前殿喜宴结束后。“前殿可开宴了?”她轻声问道。 “还没有,说是再等圣上。”喜娘说的乐滋滋。 “圣上也来吗?”皇帝会亲临恒王府参加喜宴,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是啊!圣上恩宠王爷。” 看来皇帝确实是真宠爱这个儿子,若是他知道这场婚姻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表演会是个什么心情。 说是各取所需好像也不尽然,她一直没想明白萧奕峥想从这场婚姻中得到什么?他可不是如自己一般任人拿捏毫无退路啊。甚至仗着皇帝的这份偏爱,他只说不愿,皇帝又能如何?正想着,突然觉得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两片白米糕,耳边响起月影清脆的声音:“姑娘,你饿了吧,先吃点。” “哎呦,我说这姑娘,这可使不得,不合规矩啊!”喜娘作势要取回那两片米糕。 “喜娘,就两片,不碍事的,我们家姑娘贪吃,饿坏了可怎好?” 清溪脸庞耳根一阵红,这个月影,什么贪吃,她恨不得立即抬手将月影的嘴巴捂严实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她只觉得一屋子的人都齐齐的跪拜了下去,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都起来吧。” 是萧奕峥!他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前殿等着迎接皇帝吗? 不一会,她感觉自己身前的光被挡住了。显然他已走至了身前,也不知他做了什么举动,只急得喜娘忙喊:“不可不可呀,王爷。” “没什么不可的。本王的姻缘美满不依附于这些虚礼。” 她的红盖头突的被揭开了,眼前豁然明亮起来。她毫无思想准备的猛然抬头,头上的珠钗清脆作响,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带着讶异迎上了萧奕峥含笑深邃的眼光。 他今日确实如月影所说那般打扮的更加风神俊朗,只是繁复的礼服掩藏了些许潇洒疏朗的气质,多了些华贵之气,尤其是此刻直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似有千束万束的光华。 她瞬间觉得被瞧着不好意思,稍稍低下了头,避开了眼神的相交。 “哎呦,王爷……”一旁的喜娘见根本阻止不住,也只能不甘心的叹这一句。而屋里其他侍从皆是掩嘴喜笑,怕是想着王爷尽是这般耐不住性子。 “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多的规矩,我想你是累了,怕也是饿了……”萧奕峥的声音很是温柔,说到此处,顿了顿。 清溪立马想起了手中的那两片白米糕,手下意识的一缩,藏进了袖中,想着这般作态又甚为难为情,立即又坦然的拿了出来。她似乎听到萧奕峥无声的笑意,脸庞又红了起来。 “不用在乎那些规矩,想吃什么喝什么,直接上手即可。”说着,萧奕峥对着众人道:“你们也听好了,该行的礼仪,本王一样不会少,只是你们不得用那些虚礼拘束王妃。” 众人行礼道是。 清溪再次抬头看向了他,心中感到温暖:“谢殿下体恤。” 萧奕峥瞧着她今日盛装浓抹,倒是与平日里的雅致清淡绝然不同;可尽管如此不同的装扮,却也显出相同的美感,可谓淡妆浓抹总相宜。纵然他行过千里路,见过万千人,也不得不承认凌清溪的容貌与气质是出挑特别的。揭开红盖头的那一刹那,他也有些凝神,她的美不是那么惊心动魄,却还是让他在那一刻摄入心魂,内心居然冒出一句话:这便是我萧奕峥的妻子。这个念头让他些许怀疑起自己一向甚为自信的定力问题。他清咳了两声,道:“我先回前殿了,若是等着累了,也可躺会,不用拘束。” 清溪感激的点了点头。 虽说他说不用拘束,清溪却不愿第一天进王府就被众人认为自己不合规矩,不明事理,有些事还是不能太出格了些。故而,尽管她确实很累,可还是改了个舒服的坐姿再等着萧奕峥。 他揭了红盖头,这确实让她舒服了不少。她先是提溜着大眼睛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这屋子颇大,一应用具俱全,整个的装饰简易古朴,也瞧不出有什么珍稀古玩,许是瞧出了她的好奇,一旁站立的女官开口道:“王妃,这里是殿下的居所。殿下不好奢华,对于起食用度也不讲究。不过因为要迎娶王妃,殿下这次还是特别用心的将王府布置了一番。” 特别用心?清溪再次环顾了屋子一圈,却真的没看出特别用心之处。不过想着这女官倒是个会说话的,便转头打量起了她:“姑娘是?” “内人苏氏拜见王妃。”说着,她便跪拜了下去。她这一跪,众人也跟着齐齐跪拜了下去。 清溪站立起来,走至她身前,边伸手扶起了她,边道:“苏内人请起,大家也都请起。” 众人依照吩咐都起了身。 清溪微笑道:“苏内人的名字可否告知。” 微低头的女子稍稍抬头,似是对于她会在意她的名字感到惊讶,也是一顿,便恭敬道:“听梦。” “听梦?” “听尽西窗风雨,梦里青山无语。听梦二字。” “倒是个极为雅致的名字。” 听梦垂头道:“是是王爷赐的名。听梦无父无母,承蒙王爷不弃,收留于王府内。” 听梦再回话间,月影已是数次侧身歪头打量她。听梦,这个名字,倒是比自己的还特别,着让她尽有点小小的失落。 清溪点了点头,估摸着听梦和自己一般大小,模样端庄,这一问一答间也是进退有度,想着其在王府内的地位定不是一般内人侍婢可比的,便道:“听梦,能否劳烦你给我介绍一下这屋内之人。” 众人与听梦听到这话都微怔,自然是因为清溪如此亲近亲切的态度。 听梦微微一笑,便也毫无做作的介绍了一番。 刚说完,门口侍从通报说是太子妃来了。清溪心头一喜,上前了两步,便间沈桐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众人又是一通跪拜。 沈桐上前拉住清溪的手,笑道:“这红盖头都揭了?倒是符合六弟的脾气。我来给你道喜,也讨恒王妃一点喜气。” “桐姐姐惯会拿我开心。”清溪领着她坐下。 “我是随太子来的,父皇与母后也在,前殿已经开宴,我是找了个由头来看你的,不能久待。想来六弟也不会介意。”沈桐情意满满的瞧着清溪,清溪觉得真有一种姐姐不舍妹妹出嫁的神情。 她突然意识到,今晚的宴席她与哥哥岂不是要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里。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能问,沈桐也会提。 “以后啊,咱们可以经常见面了!”沈桐满是期待。 清溪点着头:“还得你多提点。” 沈桐的笑容淡了些,悠悠道:“没想到我尽一语成谶了。” 清溪觉得她这笑容与言语的背后似乎还有着什么情绪,可她一时也琢磨不透。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沈桐便离开了。 此后,清溪便听着前殿的歌舞乐一浪高过一浪,听着屋外侍从来来回回忙碌的脚步声,她很坦然的接过月影递上的吃的喝的细品下肚,再时不时的问问听梦王府的各种情况,直到屋外的一切喧嚣都已归隐,屋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111/111619/28959346.html 上卷:画堂春 第26章:不同寻常的洞房花烛夜 萧奕峥一步入屋内,清溪便闻到了浓重的酒味。她立即起身,瞧着他脸颊泛红,眉眼清亮,嘴角含笑,在烛光的映照下倒真显出人逢喜事精神爽之样。 两人又行了一通礼仪:撒账,合卺,结发。众人一番跪拜道贺后皆都退出了喜房,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突然的安静倒让清溪心跳加快,脸庞发热,她不自然的挪了两下,眼睛眨巴着盯着桌案上燃着的红烛,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尴尬,忐忑,不知所措,强作镇定,假装如常,所有这些情绪似乎都融在了这一刻。许久之后她回想起新婚的这一夜,才发现唯有这一刻是符合一个新嫁娘的心境。 她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耳边适时的传来了醇厚的一声:“还饿吗?” 她慌忙转头,对上了他的笑眼,一阵羞恼。就怪月影,这一句也被他听去了。她咬着嘴唇,不愿被其小瞧,倔强的回道:“殿下又偷听!” 萧奕峥笑意更深的注视着他,却没有回话。 清溪有一刻恍惚,眼前之人真的是那日扼住她脖颈,禁锢其在怀中之人吗?真的是那个宝鼎山上话语间不让寸分争锋相对的恒王殿下吗?真的是那个玉月亭中坦诚爽朗的澄湛吗? 今晚的他尽是如此春风拂面似的温柔,对,就如那日桃花飞雨中的如玉公子。 他,究竟有多少面? 她正出神的想着,萧奕峥却从喜床上站了起来,两步走至桌案前,轻轻拿起案桌上放置的两屡绑在一起的头发。他今日晚宴是喝了不少酒,脚下也有些虚浮,但却真真实实的清醒着。他盯着两缕青丝凝望许久。 红烛啪的一声,爆出了烛花,他抬头瞧了瞧,放下手中的发束,转身对着清溪道:“时候差不多了,你披件外套,我带你去望春阁。” 清溪不解:“嗯?望春阁?现在?” 萧奕峥看出她的犹疑,笑道:“没关系,恒王府内,没有那么多规矩。” 她带着惊异跟着他出屋,绕过回廊,转过花园,进入一院门,走至相对僻静的一座殿阁前。这一路上遇到的侍从不多,见到两人皆纷纷行礼,似也没有表现出在这洞房花烛夜,自家王爷带着王妃游王府有什么不妥。看来,王府的人也是习惯了主子的不拘一格。 抬头处,望春阁三字已然映入眼帘。这座殿阁占地不大,却足有五层,阁内装饰也极为简朴。她跟着萧奕峥登至最顶层,凭栏而眺,这尚都城内的半数景象尽收眼底。 萧奕峥覆手而立,清溪站在其身边,双手拢着衣领,夜晚的清风吹起正红礼服的衣摆,月光温柔中并肩的两人如入画的风景,甚是美好。 萧奕峥抬手一指,方向东南。 她凝眸望去,只见其指向之地陆陆续续升起了红色的灯笼。是孔明灯,一盏又一盏,一堆又一堆,源源不断,聚在一起似声势浩大,渐渐散开又似飘渺云烟,在这深黑的夜色中,那升腾起的红色显得耀眼温暖,染红那片天空,随后慢慢飘去远方。 “那是城郊的留心园,是园里的仆从们以此方式祝福我们的姻缘。”萧奕峥看着那片天空,向她解释道。 留心园?就是他的生母孝懿皇后身前的居所。清溪听着他声音朦胧,想着此夜此景,他应是想念自己的母亲的,可自己与他的婚姻这般不寻常,似乎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何况她的生母还是一个禁忌。于是,她轻声道:“与火树银花不夜天相比,这一盏盏的孔明灯更为温柔入心。他们费心了。” 萧奕峥轻轻点头,“承他们这番心意,我心里却有愧疚。对他们……”他转身对上她的笑眸,继续道:“也对你。” 清溪略一锁眉,还未来及回话,便听到阁楼下传来了急急的跑步声,而萧奕峥的目光也落在其身后。 她转身一看,阁楼下不远处的一所房屋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火光,她忽的转身,讶异惊呼:“这?” 萧奕峥眸光一聚,容色却沉静,淡淡道:“不用担心。”说着,他竟然宽慰似的笑了笑。 王府内渐渐传来呼声:“走水了,走水了。” 赵信此时也登上楼阁,来到他们身边,行礼后,正色道:“都安排好了!” 清溪一听此话,心内震然,她恍然回头向起火之处望去,这又是一出什么戏码? “有无人员伤亡?”萧奕峥问。 “没有,殿下交待之事,属下不敢有丝毫差池。这场火只会烧毁部分房屋,连王妃的嫁妆都不会有丝毫损伤。”赵信说话也未避讳清溪。 清溪听着嫁妆二字,突的转身,盯着萧奕峥,眼中尽是疑问。 萧奕峥眸光慢慢缓和起来,但也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对着赵信继续问:“人,控制住了吗?” “是,已经控制,只待殿下审问。” “不用了,这件事,我全权交给你办,事毕回复我即可。”萧奕峥交代的干净利落,复又望向起火之处:“让火势再起大点,你再去组织府内所有人去灭火。” “是”赵信领命转身便走。 这时,萧奕峥才再次对上清溪探究的眼神,容色稍稍松弛一下,又肃然起来。“我知你聪慧,应能猜出今晚这恒王府内的大火并非意外,确是人为。” 清溪还是紧盯着他,脸色中已无刚刚欣赏孔明灯燃远方的那份安适舒缓。 萧奕峥叹了一声,缓缓道:“起火之处,是放置你嫁妆的库房。今晚,府内有一侍从和一女官在那间屋内互通消息。我想借此机会,梳理排查一下王府上下之人。” 清溪听到此处,蹙眉急问:“殿下的意思是说王府内有对您不利之人?” 萧奕峥犹豫了一下,稳稳道:“也有可能是对你不利之人。” 清溪嘴巴微张,眼睛瞪圆,显得不可思议。 萧奕峥却笑了:“说起来,开衙建府后,我便一直在外游历,真正在王府的日子屈指可数。我对于这座王府的了解未见就比你多。王府内的人员构成简单,人数不多,但由于这次大婚,王妃入住,宫里新拨了不少人,总有些眼线。从赐婚旨意下放那日,在旁人眼中,你我便是一体。我说过,你我既有约定,你的安全,我当负责,我也想让你在王府的日子舒心简单些,所以还是一劳永逸的好。此前,我不在府内。今次,确是要长居的,也想府内上下单纯。借着这场火,清理一些人也好。” 清溪转了圈眼睛,心里涌出的是满满意外,意外他为自己考虑这般细,但却没有感动,因为她敏锐的觉察,若仅仅是为了这一个理由,并不需要这一场大火。“殿下的盘算怕是不仅仅于此吧?” 萧奕峥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恒王新婚的这一场火,明日便会传遍尚都城,于朝堂之事或许有利。” 清溪心道果然如此,不知怎的,心中隐隐升腾起了不快。这场婚姻,确是表演啊,连这洞房花烛夜亦是被这般精心盘算利用。她瞧着城外还漂浮在上空的孔明灯,再想想身后那同样会染红天空的一场大火,觉着讽刺异常。可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不应该介意分毫。 萧奕峥瞧着她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泛出愤懑之色,目光炯炯,声音沉沉,加重语气道:“我带你来,就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世上有你所向往的天高云淡如画风景,亦有你必须面对的阴暗复杂无奈争斗。如果你不是恒王妃,那么这府里的一切自是与你无关;但只要你是一天恒王妃,希望你能清清楚楚的面对这些,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知道身前的美好,亦能解决身后的麻烦!” 他的声音稳稳传入她的耳心,黑亮的眼眸深邃悠远,所有这一切都让清溪震然当场,心中涌起万千情绪,起伏不定,却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 两人对视了许久,还是萧奕峥先微微笑了,转身望向了远方,继续道:“我那日便说过,帝王家有帝王家的无奈倾轧。你应有所准备。其实,比起远处的逍遥温暖,近处的隐晦复杂,这一座座房屋之内的安康生活,一重重城墙之内的安全昌隆,这天下的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更值得费尽心力的去守护。” 清溪听到这一番话,微微抬头望向了他。他的身影坚挺,话语温暖,目光深远,仿佛这万里河山尽归于这一眸之中。她内心泛起动容,渐渐平复刚刚的震然,亦带着向往看向了远方,轻声道:“殿下的话,我记住了。” 萧奕峥嘴角微动,重新燃起了笑意。两人立于这样的夜色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火势渐渐势弱,满府的喧嚣渐停。萧奕峥低头瞧着清溪,低问道:“冷吗?” 清溪眉毛一挑,扬声道:“贪吃的人不怕冷。” 萧奕峥一愣,旋即笑的爽朗。 夜风袭来,清溪的发丝被吹起,堪堪的撩过其脸庞,惹起酥麻一片。他止了笑声,轻声道:“珩,横玉,稀少而珍贵。是个好名字,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后,我也便唤你表字吧。” 清溪一愣。 萧奕峥含笑道:“阿珩,我们回吧。” /111/111619/28959347.html 上卷:画堂春 第27章:进宫谢恩 这一夜,因着府内大火,萧奕峥自是在外一通处理安排。 而清溪在房内,独自一人瞧着花烛就寝。白日里一番折腾,她是极其疲累的,但此刻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以为走水之事其实也无需萧奕峥亲自处理,他没进内休息怕还有其他考量。可俗话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虽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却有着预想外的深思。 这红烛火苗摇曳,红帐如火热情,红衣亮丽灼眼,满处满眼的喜庆暖融,此刻却也恰反衬出欢乐喧闹之下的理智冷静。这姻缘,虽虚有其表,清溪本觉得各自配合完成这一年之约保护好凌家上下即可,但今日望春阁上萧奕峥的一段话及时提醒了她,她终究已是恒王妃了。她与恒王,与恒王府,不可避免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时,因着王妃的头衔,她也需要承担皇家的付出责任。这一年的生活,其实已让她彻底回不到从前了。 红烛流蜡,一直燃到天明。月影进屋伺候时,清溪已经起床。 “姑娘,你……”月影话语一顿,思及已身在王府,昨日和众人拜贺时也明明改了口的,这会子却又忘了,便赶紧又道:“王妃,怎起的如此早?” 清溪精神明显不济,懒懒道:“月影,以后你还是称呼我为姑娘吧。在家如何,在这就如何,不要别扭了。”之前考虑到这场婚姻的特殊性,她也未上心多少,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以一切从简为要,总想着日后总是要出去的。因此,月影是她从凌府带来的唯一侍从。她和月影情意也不是一般主仆可比,在此之前她也从未瞒过月影任何事。只是这桩婚事的秘密,至亲皆不知,她自然也未透露给月影一字半句。 “这如何使得?”月影犹豫道,她放下手中的物件,伺候清溪净面梳洗。“听梦姐姐说你昨日吩咐以后无需那么多人跟前伺候,今早便先让我进来,等你稍后吩咐,再安排人手。如今是王妃了,只我一个人随伺,到底不妥,也不合规矩。” 清溪抬眼望向她,淡淡道:“姐姐?这就熟络起来了?” 月影笑嘻嘻的帮她穿衣,实诚道:“你就带了我一人进府,我不得赶紧把府内情况了解清楚,这才不能让你吃亏受累啊!” 清溪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月影的手,道:“以后,你要是在王府内受了委屈,不必忍着,我说了以前如何,以后就如何。” 月影不住的点着头:“知道知道!”拉着她又坐到梳妆台前,哀叹道:“这大婚之夜走水是怎么回事!王爷也是不得安宁,还害的你独守空房,我瞧着你这面色疲惫的很。这叫什么事?” 清溪闭着眼睛任她梳理头发,描眉打扮,含笑听她一连串的抱怨,也不答话。等她说的口干舌燥,这头发也梳理完毕,她才睁开眼,盯着镜中的自己瞧了瞧,这盘起的发髻分外惹眼,是了,自己已嫁人。还来不及自我感慨一番,虚掩的房门被推开,萧奕峥走了进来。 两人相望一眼,彼此一笑。 她不知道这一夜萧奕峥有没有休息,但他此刻确实显得精神奕奕。 萧奕峥面带笑意,眼神似是有意的在其发髻上顿了一顿,走近了些,清朗道:“你怕是没有睡好吧?不过此时也不能让你补眠了,我们一起用早膳,今早要进宫谢恩。” 清溪微一点头:“好。” 两人用膳完便一起进宫谢恩,整一日皆是在宫中度过。上午,两人在皇后宫中,等皇帝下朝进行叩拜谢恩。皇帝笑容温和,连连道好,不吝好言好语的夸赞了清溪一番,便留了他们一同用午膳。午膳后,萧辙领着萧奕峥去了养心殿说话。清溪独自留在皇后处和众人茶叙。 皇后见她目光尾随萧奕峥的背影而去,开口笑道:“你莫怕,在这安心等六郎。” 清溪急忙收回目光,微一低头,倒显得娇羞一般,惹起殿内众人的一阵和善笑意。 “恒王妃如此清丽雅致,和恒王殿下站在一起,确是一对璧人。”次座上的念妃突然开口道,说着讨喜的话,语气却不带丝毫情感般淡然。 清溪略一抬头,仔细打量起了这位念妃娘娘。她此时容色沉静,自带生人勿进的冷漠表情,仿佛这大殿里的所有人一切事皆与其无关。但偏偏还主动提了这么一句话。 沈桐曾经说过念妃肖似萧奕峥的母亲。不错,她自是美人,而最为动人的是眼角眉目间的飒然飞扬,自有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蓬勃。孝懿皇后是不是也是如此吧? 她正在思量间,不知是谁接了念妃的话又将她恭维了一番,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这萧辙的后宫内院确实并无几人,但就算没有几人,此时众人的说笑声也让清溪觉得有些拥挤。她想孝懿皇后一生从未踏进皇宫是不是也因为她自己不愿意融入这样的氛围中?是不是也会有自己此刻这般感受呢?正神游乱想间,皇后的声音稳稳传来:“听说恒王府昨夜走水了?你怕也是吓坏了吧?” 王府走水一事今日一定是传遍朝野,皇后会问,理所应当,她开口从容道:“臣妾未曾收到惊吓,倒是殿下忙了一夜,甚为辛苦。” “六郎也是,到底是洞房花烛,怎好不陪着你呢,走水之事自有人去办,他也不必这么亲历亲为。”皇后似有些埋怨,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们新婚夫妻,不拘这些。王府走水之事,还是要彻查清楚。” “殿下辛苦,臣妾也愧疚不能帮忙。相信殿下会处理好此事,谢母后挂心。”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停了动作,瞧了她一眼,眼中皆有诧异之色。她自是感受到了这些异样的目光,心中一惊,立刻反思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吗?她再看向皇后,却见皇后也如众人一般顿了动作,但旋即笑开了,连连道好。她心中困惑更深,却也不好多问。 “王府人员不多,日后若是有何难事,进宫来。六郎若是欺负了你,你也进宫来告诉我!” 皇后这般慈爱,清溪心生好感,自是拜谢。 皇后和众人说了许久的话也乏了便散了众人,安排了清溪去小憩。清溪自是欢喜,她真的是累极。 养心殿内,萧辙同样问起了王府走水一事。萧奕峥毫无隐瞒的将事情前后一说。萧辙听完,板起了脸面,斥道:“胡闹!你怎可在新婚之夜行如此之事?彻查王府人员并不急在这一时,朝廷之事更是用不着你将心思打到自己的婚姻之上!” 萧奕峥微惊,倒是没有想到这件事竟会让他如此生气。他想起那日在宝鼎山上,父亲说在这桩姻缘上,他的考量只是自己是他的爹爹。他微微低头,放低了声量道:“这件事确是我做的激进了些。” 萧辙看着他低眉顺目样,心中火气已去了大半,缓声道:“不是说你的法子无用,只是那毕竟是你的新婚之年啊!”他顿了顿,语重心长的继续道:“六郎,这桩姻缘,你既应下了,那便要好好经营。我和你娘亲都希望你婚姻美满,此生有人相伴偕老,平安的相携相守。你懂吗?” 萧辙的柔声慢语,拳拳爱子心意,让萧奕峥温暖动容。“爹爹放心,您的话,我记下了。”他默了会,又补充道:“我与清溪,会很好。” 萧辙容色稍显安慰,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九叔在苗疆部斡旋,行了些过激之事。不日,弹劾的奏章就会递上来。既然你做了,便也添把火吧。” 萧奕峥上前一步,追问道:“那苗疆部的骚乱平定了?” “那是自然。部落内部矛盾,都指着朝廷调停斡旋。朝廷只要一出面自是能平定。” “那么九叔在这件事上又要记上一功了。” 萧辙浅浅一笑,意味深长道:“功过全在他自己。”说完,他大手一挥:“行了,赶紧领着你媳妇回府去,明日回门,你也得给我表现好咯!” 萧奕峥走远后,郭瑞走了进来,郑重的递上了一副画,恭敬道:“陛下,这是又想故人了。六殿下成婚,娘娘定然是欢喜的。” 萧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郭瑞斟酌的继续道:“刚刚念妃娘娘差人来报说是今晚想见见陛下。” 萧辙眉目轻皱,轻叹一声,道:“过两日吧,过两日朕去见她。你差人去告诉她,守住自己的位置,便是守住她所关心的人的性命。” “是,明白了。”郭瑞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屋内,独留萧辙一人。 萧辙缓缓坐下,小心而仔细的展开了画卷,抬手抚了抚画上美人的脸庞,柔声缱绻:“素华,六郎他已经成亲了,正如我所安排的那样,娶了凌家那姑娘。那姑娘是被整个陈家和凌家呵护长大的,水灵也勇敢,你定然喜欢。我知道,这桩婚事,既是你期盼的也是你有顾虑的。虽说你希望六郎他的人生能自主,不用背负太多责任,单纯而简单,可他终究是你我的儿子,他一出生便注定了一些事,有他自己要走的路。我想,你在那九重天上也会一直庇佑着他。” /111/111619/28959348.html 上卷:画堂春 第28章:阿珩也很信任我 萧奕峥与清溪回到府内时已近黄昏。由于清溪在皇后寝宫休息了一会,这会子精神满满。她瞧着萧奕峥的脸色也不显疲态,便提议要熟悉一下王府。 萧奕峥也未犹豫,爽朗道好。他遣了侍从,只留两人慢慢沿着回廊走着。 恒王府占地并不大,前院是萧奕峥平时待客读书理事之处,后院则分为三部分,居中的是正则苑,是萧奕峥休息安寝之处,也是两人大婚婚房所在之处,左右两个院落分别是朝兰苑与夕英苑。而望春阁坐落在后花园内,说是后花园,但也仅仅有个小池塘。 萧奕峥边走边道:“朝兰苑与夕英苑,你瞧着哪处好便选哪处吧,反正都已布置妥当。” 按礼制,两人大婚前三天,清溪都要居住在正则苑,之后便可以回王妃的院落居住。 清溪想着两处院落其实没多少区别,不过朝兰苑离着王府后院更近些,便道:“那便朝兰苑吧。” 萧奕峥点点头:“王府的事基本由忠伯和听梦操持打理。忠伯是看着我长大的,忠厚老实;听梦,做事细致稳重。” “听梦说,她无父无母,是你收留照顾她?”清溪侧目看着他,见他嘴角动了动,似是流露出了笑意。 “她母亲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去世后,她便没人照拂。皇后因和她母亲的情意,便让她入宫服侍。那时她年纪还小,经常会被宫女们欺负,有次被我瞧见了便替她出了头。皇后便让她到我宫里伺候了。说是我收留照顾她,其实言过其实。” 清溪收回眼神,淡笑道:“看来殿下确有侠义心肠。” 萧奕峥骤停了脚步,疑道:“侠义心肠?确?”接着,嘴角的笑意飘散开来,猜测出她为何用了这两个字眼,便朗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听那些说书故事?” 清溪脸颊莫名的一热,觉着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懊恼的一扬头,脆声道:“我是经常去听故事,怎么了?” 萧奕峥笑意灿烂,也未说什么,提步继续向前走去。 清溪急步跟上,咬了咬嘴唇,忍不住的问:“说书人口中关于殿下的故事是真的吗?”她扑闪着杏眼,很是期待答案。 萧奕峥眉毛一挑,瞧着她一副求知欲极强的认真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些故事,他自己也没听全过,她指的是哪一件呢?旋即,心内一动,狡黠一笑,低低问道:“很想知道?” 清溪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又凑近了些:“我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说到公平二字。现在,我深以为然。想知道也可以,用你的秘密来换,我们一个秘密换一个事实。”他嘴角的笑意内蕴而意味深长。 清溪一顿,思及宝鼎山上的那一夜,想着他们的争锋相对,再看看眼前之人一副得意满怀的样子,一时恍惚,这刚刚还坦诚周到之人,此刻怎么又和自己卯上了?什么秘密换事实,这摆明着捉弄自己。且不说他不会对自己的秘密感兴趣,就他那些游历江湖的事也没必要如此保密。她回瞪了一眼,也笑嘻嘻道:“殿下的那些故事还不值得我用秘密去交换。”说完,毫无犹豫的转身,大步而去。 萧奕峥站在原地,瞧着她的背影,先是轻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笑意慢慢淡去,眉间稍稍微蹙,轻轻叹了一声。 两人并未纠缠此事,又一同踏进了王府后院。步至望春阁前时,清溪抬头望向了匾额,问道:“昨夜并未看清楚这匾额,今日一瞧,这字写得甚为劲道有力,像是圣上写的?” 萧奕峥颔首:“是父皇提书。” 萧辙的字在民间多有流传,清溪能看出并不稀奇。 想着皇帝对这个儿子的种种,清溪由衷道:“圣上对殿下是真好。” 萧奕峥没有出声,清溪站了会,转身准备往回走,却听他道:“你是不是也想过,我为何会接受这门婚事?” 清溪微微一惊,这确实是她的一个疑问,只是还未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还未等她应承,萧奕峥便坦然道:“因为我的父亲。”他转身,迎上她的目光,继续道:“因为我的父亲很希望促成这门婚事,他非常笃定你会是个好妻子,好王妃。而我,不想让他这么快的失望。” 清溪皱着眉,似是在说,就这么简单。 “当然,既然事情已经到了那个局面,我也愿意帮你和凌家解除困境。” “但我和凌家并不是殿下的责任。毕竟是用自己的姻缘去成全。”清溪郑重道。 “所以我说,是为了我的父亲。他既然有此心,我不想让他失望。我能感受到他的期许,这便是我没有拒绝的最终原因。” 他说的诚恳,夕阳的余晖撒下来,柔和了他脸部的曲线。 清溪觉得,皇帝与皇子,在此刻的娓娓道来中确是这普天之下最最平凡的父子。半晌,她问了句:“你为何这般信任我?”这是她心里突然冒出的问题,这番话极其私密,以他们的关系,他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坦白道明。 萧奕峥一凝眸,旋即舒缓的笑了:“我暂时还找不出不信任你的理由。”他顿了顿,继续道:“事实上,阿珩也很信任我。” 用完晚膳后,清溪先行带着月影回屋。月影提醒她明日是回门的日子,她是否应该过问一下带回去的礼品问题。她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才显得有些焦急。 月影得意一笑:“这些事你从来没上心过,辛亏有我。你和王爷逛园子时,我就打听过了。王爷已经吩咐忠伯备下了。” 听她如此说,清溪彻底放心。她是半点不在意萧奕峥安排的礼物是否名贵合适,因为父母与兄长也不会在意。只是想着明天归家,她的心情更为欢快了几分。 “后花园就一个小池子,太荒凉了些,我想种点花花草草,池子里也可养些莲花,你觉得怎么样?” 月影笑道:“自然是好啊,怕你没那个心思打理,成日里还是想着往外跑。姑娘,你现在可是王妃了。” 清溪点了点她的前额,嗔道:“连你也提醒我。” 月影佯装不瞒的揉了揉额头:“捯饬池塘也好啊,毕竟这里是家,得按照自己心意来!” 家?清溪顿了眼神,这里怎会是家?那池子里的莲花来年自己便欣赏不了吧。她轻轻叹了声,笑道:“我也就这么一说。我也乏了,先去沐浴吧。” 清溪沐浴后,萧奕峥还没回屋,她觉得这样甚好,若在他回屋前就寝,也能避免尴尬,便吩咐月影道:“你也去休息吧。” 月影自是不依,说着王府规矩,她怎好不在跟前伺候。清溪被她说烦了,撂下一句:“快去休息,门口还有侍婢。我说的话忘了,你只需听我的!” 月影走后,清溪环顾了一下屋子,想要找些能打法时间的物件,诸如书籍字画,又或者双路棋,但统统没有,这间寝卧还真是够无趣的。萧奕峥说他此前在王府的日子不多,那么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就更屈指可数了。 她在坐床上托着腮,想着朝兰苑可不能这么板板正正,即便所居日子可预见,也得让自己过舒坦了。过了这两日,自己便可名正言顺的独居朝兰苑,她与萧奕峥完全可以做到“相敬如宾”。 今日在望春阁下,她本还想问问他是否有心仪佳人,顺便告诉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底线,可他一句“阿珩也很信任我”打乱了她的阵脚。 珩儿这个乳名,亲朋好友尽知,他知道也很正常。只是,阿珩,只有他如此唤她。她轻咬着嘴唇,觉着脸庞有些发烫,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睡觉!” 她上床,放下帷幔,想了想决定不给萧奕峥半点上床的机会,于是四仰八叉的在正中间躺着,闭上了眼,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正在焦躁时,陡听到开门声传来。 清溪屏住呼吸,下意识的将被褥往上提了提,攥紧了被角。等脚步声走近时,她忽地闭紧了眼,侧了个身,将头对向了床里面。 萧奕峥轻轻的撩起了床幔,瞧见裹着像个粽子似的人儿躺在床的正中间。他实在觉得好笑。月影耳朵甚灵,听到这轻笑声,忍不住的睁眼,转身瞪了他。 萧奕峥很坦然,淡淡飘出了句:“睡姿不错。” 清溪一愣,仅存的那点被其看到如此情况的羞涩也没了,轻哼道:“殿下如此甚为无礼。” 萧奕峥眉毛一挑,亦不在意,放下床幔,走到了立柜前。 清溪也不好再装睡了,便起身,微微拉开了床幔,露出小脑袋,看着他从立柜中取出了衣物,接着抱出了床褥,疑惑道:“这是?” 萧奕峥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只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甚是可爱,又是笑开了:“你摆明了要霸占着床,我还不得另找地方睡。”说着,他将坐床上的小茶几挪开,将被褥铺了上去。 清溪觉得有些内疚,要不自己去睡坐床?正这么想着,便听到萧奕峥道:“你委屈两日,后日便可去朝兰苑了。” 听他如此说,她这心里和暖。“谢殿下,需要帮忙吗?” 萧奕峥微微一笑:“?闯荡江湖之人怎会做不好这件事?”说着坐床上的被褥已经全部铺好,他起身满意的瞧了一眼:“放心吧,这府里没人会打听婚房的事。” 清溪的脸微微一红,下意识的收回了脑袋。床幔隔开了两个空间。她听到他走去了净房沐浴。她本还想着没有夫妻之实是瞒不过身边伺候之人,可听他这么说似乎又很笃定,心倒是定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觉得那句“阿珩也很信任我”,确是一句真话。 /111/111619/28959349.html 上卷:画堂春 第29章:归宁 清溪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祥云修纹出神,想着今夜她是否能睡着。也没过多久,她再次听到床幔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细细簌簌的上坐床的声音,很快坐床旁的那盏油灯灭了,屋内顿时黑了。 黑暗中,萧奕峥的轻声响起:“我知道你没这么快睡着。忘记问你是否畏黑了。” “不碍事,我不怕。”她柔声回道。 “明日回门的事宜,我已安排好,你无需挂心。” “嗯,我不担心。” “我已让人将你的嫁妆送去朝兰苑库房。昨日的火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你有空也可以去查点一下。” “不用。”清溪回的果断,她侧了身来了兴致,试探问道:“府里的人员排查都结束了吗?走水的那处库房没什么大损失吧?” 晚膳时,忠伯和听梦曾领着王府众人前来向王妃拜礼。她环顾了一圈,发现人数不多,而昨日在大婚房内伺候的女官们似乎有两人不在其内。她那时便意识到,萧奕峥对王府内人员的整肃已经迅速而有效的开始。 “事情很顺利。那处库房本来就老旧,损失不大。日后,你若是觉得府内里有什么需要整修之处,便放手去做,不过分即可。” 清溪扑哧笑了,她确实动了打理后院池塘的念头,他偏正好提到了这些事。她想了想,问了句:“若是我为王府做些装饰整修,你可有特别喜好?比如,颜色。”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喜绿还是喜红?” “我没什么特别喜好。绿叶红花,都可。” “你喜好养鸟吗?” “鸟?你想养鸟?你想养就养吧!” 清溪蹙眉,她不是这个意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嗯,那你是不是会说腹语?游走江湖时喜欢在野外睡觉吗?有没有误入过什么村子遭人围观的那种?” 萧奕峥本来闭着眼睛,听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忽的一下睁开了,望向床幔。这姑娘到底想问什么呀?怎么这些个问题都奇奇怪怪的。“还想打听那些故事的真假,我说了一个秘密换一个故事。” 清溪一顿,她可不是想着这回事啊,可也是这一顿让她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可笑了,竟然真的问清松给她的小册子上的问题。于是,她下意识的往被窝里钻了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睡吧,我也睡了。”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屋外月光温柔缱绻。 萧奕峥再次缓缓闭上眼,耳边却仿佛能听见气息流动的声音。从昨夜起他便没怎么合过眼,按理说应是极度疲累,但此刻却也无法坦然入睡。人生第一次,第一次与一女子同屋而眠。直到听到绵缓的呼吸声传来,他倏的一睁眼,撇头再次看向了床幔,她倒是先睡着了。 清溪睡得香甜,隐隐觉得眼前有亮光,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懒懒道:“月影,让我再睡会儿。” “你如果想让大家看到我们新婚第二日便分床而睡,你便再睡会。” 清溪不耐烦的一蹬被子,皱着眉道:“你好啰嗦。” 萧奕峥轻抬帷幔的手一顿,平生第一次被厌烦,他本能的有些气闷,想着她若是男子,大概一掌便已经拍上去了,可抬眼一瞧她这一脸满不在乎的贪睡样,气闷已变成了气笑。他轻咳一声,正声道:“既然阿珩不愿起身,那么本王就自行上床了。” 阿珩?本王? 清溪一个机灵,瞬间睁眼,眼前之人正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虽然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赶紧将被角向上提了提,睡意皆无,分外清醒。 萧奕峥见她如此,便放下了帷幔,缓声道:“起身吧,他们要进来伺候了。” 清溪立即简单整理了一下起身,见萧奕峥已经穿戴整齐。她又赶紧自行穿戴外衣。 而在她起身后,萧奕峥便径直走回至床边,伸手麻利的扯起了床单,三两下的折叠好,匆匆走了出去。清溪正在疑惑他的行为,侍从们已经请安请进。 月影和听梦伺候她洗漱,整理床铺的女官走了过来拉着听梦低语道:“苏姐姐,床单少了一层。” 话音刚落,萧奕峥再次走回了屋,环顾了一圈众人,低声道:“床单本王已经收起,你们勿理。” 屋内侍女们听言,都微微低头,嘴角含笑的各自忙开了。 清溪这时才恍然大悟他收起床单的深意,耳根不自主的红透。 一旁的月影嘴角笑开了花,偏还多嘴轻问了一句:“王妃,您耳朵怎的如此红?” 清溪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轻斥道:“闭嘴!” 萧奕峥听着这主仆二人的对话,抬眼望向清溪的侧脸,见其耳朵确实已然红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两人整理妥当后便出府去了凌家。这一路上,清溪显得很兴奋,不停的掀起车幔看着街景,计算着还需多久才能到凌府。 坐在一旁的萧奕峥只是闭目养神,他不太习惯坐马车,以往在尚都城内出行,他也是骑马的多。只是三朝回门之时,他还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众人,他很在意这个王妃,即便出行的这一短暂时间也要在同一处。 马车驶近凌府时,清溪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下车了。而凌府门外凌德言已经早早的携着妻子儿子在等候。 萧奕峥率先下了马车,很自然的伸出手想要相扶身后的清溪。清溪看着伸至眼前的手,抬眼望着不远处的父母满怀安慰似的笑意,只能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两人走至府门前,凌家众人便要行礼。萧奕峥一步上前扶起了凌德言,也示意陈若芙勿行大礼。“岳丈岳母,无需行如此大礼。” 一旁的凌清松立马笑道:“那我是要给王爷王妃行礼的。” 萧奕峥还未来及开口,清溪已然一步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就别闹了,这是存心折煞我。” “王爷面前,不得无礼。”凌德言赶紧提醒道。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妃的面子便是王爷的面子,什么折煞不折煞的。 萧奕峥笑着摆摆手:“内兄也无需行礼。阿珩性情自在,本王也不想拘谨了她。今日她回娘家,以前怎样,今日便怎样,以后亦如是。” 阿珩?凌家三人听到这个称呼,俱是一愣,旋即便都挂上了舒心的笑意。凌德言道:“王爷请。” 萧奕峥抬腿与凌德言走在了前面。清溪立即走至母亲身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 陈若芙仔细打量着女儿,见她盘起了发髻也是另一番风韵,这脸上俱是喜悦,她这颗心总算放下些,刚想问些什么,清松凑了过来,低笑道:“我给的小册子,恒王妃觉得可有用?” 清溪想起昨晚的对话,想都没想的抬脚便踩了他一脚。清松毫无防备,提脚低呼了一声疼。 走在前面的萧奕峥与凌德言闻声回望,便见清溪正瞪着清松,而清松龇牙咧嘴的抬着脚,陈若芙则一脸无奈。 凌德言见状,想着现在不好询问女儿了,毕竟是王妃,便对清松不满道:“立知你又怎么了?” 凌清松立即正经起来,恭敬道:“王妃近日回门,我很是期待,昨夜便没睡好。刚刚眼神不济,以为脚下有什么小册子之类的物件,便没走稳,稍稍崴了脚。王爷面前,立知失仪了。” 清溪听他如此说,心里一阵嘀咕,更是气恼,什么小册子,可偏偏还不能表现什么。“兄长走好了,小学脚下。”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清松淡淡一笑,尽显得云淡风轻般优雅。 萧奕峥就这么静静看着两兄妹,内心涌出了暖意。他看向凌清松,笑道:“内兄的才名,我早有耳闻,我朝还未出过如此年轻的探花郎。不曾想,内兄的性格也是如此洒脱爽朗。” 清松也立即恭敬道:“王爷谬赞。探花郎已是过去。王爷若是不嫌弃,唤我立知吧。” 凌德言也连连摆手:“王爷见笑了。他们两兄妹自小在苏江长大,受教于臣的岳丈,也秉持了他的人生态度,性情都跳脱了些,尤其是珩儿,还望王爷日后多多担待。” “我在外游历时,每每去江南,总想有机会拜访一下陈老先生。如今倒是好了,我也要尊称陈老先生一声外祖父。如有机会,倒是想和阿珩一道去苏江看望他老人家。” 清溪闻言,立即疑惑的望向他,这戏做的挺足啊!还要带自己衣锦还乡了不成? “哦?”凌德言也颇感意外,随即笑呵呵道:“那是甚好啊!本来这次大婚是想请岳父岳母前来尚都观礼,但两位老人家回信说是年纪大了,不便长途跋涉,就遥祝你们琴瑟和鸣。珩儿,你外祖父外祖母还特意提到,非常想念你,若是有机会望你回苏江一趟。” “我会回去!”清溪回的笃定,眼中有光,甚是向往一般。 清松见其也不顾虑一下王爷的意见,便立即开口给她打起圆场:“王妃您真是太太配合王爷了!王爷刚说要看望外祖父,您就说要回去了!嗯,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清溪见他又拿自己调笑,又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萧奕峥见状,笑出了声,淡淡道:“外租他老人家对立知和阿珩的培养甚为成功。” /111/111619/28959350.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0章:各自出府 三朝回门后一日,清溪便搬进了朝兰苑。 她只挑了三个侍婢进朝兰苑当差,而王府内的上下一干事宜,她也无心介入,便吩咐忠伯和听梦,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 忠伯和听梦都觉不妥,有些事王妃还是要过问过问,便都斟酌着委婉的表达了想法。 清溪淡淡一笑:“此事,我和殿下商量过,无需再议,就这么办吧。”说着便让月影拿了些礼物分给了二人,出手甚为阔绰。 忠伯和听梦也只好作罢告退。两人刚出朝兰苑,忠伯便和听梦低语道:“咱们这位王妃是个有主意的。我只盼着殿下能和她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听梦眼神微低,嘴角慢慢上扬,轻轻道:“殿下待人真诚宽和,自然不会慢待了王妃。” 忠伯斜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听梦,今年十八了吧?以前殿下常年不在王府,如今府内有了王妃,有些个事也不要耽误了。寻着机会,我便和王妃提提你的事,总要嫁人的。” 听梦一听此话,脸颊染红,神色很是不自然,但还是镇定道:“忠伯,您知道我已没亲人。说句僭越的话,王府也是我的家。听梦没有嫁人的打算。” 忠伯和蔼笑说:“你这孩子啊,有些个傻话就在我面前说说得了。成亲嫁人也可在王府当差嘛!”他抬头一瞧,见萧奕峥正往朝兰苑而来,便匆匆道:“此事来日方长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奕峥走近,两人行礼后便报告了些清溪对府内事务的安排。萧奕峥听到清溪不愿接手王府的内务事宜,了然的点了点头:“王妃怎么说,便怎么做吧。” 两人便领命退下了。 萧奕峥进屋时,清溪正整理着从凌府带过来的书籍。月影在一旁协助,偏巧递给她清松编的那本小册子。“咦,这是什么,怎么没有名字?” 清溪撇了一眼,忽的一把夺过,这么不正经的册子自己一人看便够了,可不能让月影笑话。她这一举动既让月影更为好奇,也让刚刚进屋的萧奕峥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小册子上。 “你们在做什么?”他走近问道。 清溪抬头见他,立马将手中的册子塞进了案桌上一堆书籍中,而后才起身行礼,稍有些不满道:“殿下进屋,怎都没人通报?” 萧奕峥瞧着她的表现,明白那塞入书籍的小册子或许是她不愿自己知晓的秘密。他不动声色的坐在了坐床上,故意挑了本最上面的书翻开看了看,轻描淡写道:“你只留了三个侍婢,她们都忙着整理收拾,没有人手向你通报。” 清溪一方面生怕他翻到那本册子,一方面还得装出若无其事样。“我用不了那么多人,也不想朝兰苑吵吵闹闹的。”说着,她也在桌案的另一边坐下,继续收拾着书籍,伸手很自然的将那本小册子攥在了手里。 萧奕峥虽无意打听她的秘密,但还是有心瞧了眼那本册子:白色封皮,封皮上似乎提了三个字。清溪的动作太快,他只撇到了一个“妹”字。妹?他皱了皱眉,多么亲切的一个称呼。 月影奉上了茶,见两人看书的看书,收拾的收拾,虽未过多交流,但画面也甚为和谐,便默默的退出了屋子。一直到晚膳时间,她才进屋请示,见萧奕峥还是坐在那看书,好似没挪过位置;而清溪居然也倚在坐塌上静静的看着书。她转了圈眼珠,心道这两人怎么看也不像闷葫芦呀。“王爷,姑……”她迅速住了嘴,又唤道:“王妃,晚膳已经准备好,是否传膳?” 萧奕峥啪的将书一和,起身道:“传吧!”走过月影身边时,他停了脚步,笑道:“你家姑娘怕是也希望你勿改口吧。” 月影觉得后脊背一凉,他虽笑着,可自己却拿不准他说这话究竟有没有深意,又是否对这件事不满。 “殿下说的极是,就是我吩咐的。”清溪的声音清亮的响起,她倒不觉得萧奕峥会介意此事。 萧奕峥回头望了她一眼,一副果然如此之态。 他在朝兰苑用完晚膳,王府内也开始点灯。清溪知道他是绝不会留宿朝兰苑,望着众人皆以为王爷会留宿而忙碌,不免替她们累的慌,可也不好说什么。 萧奕峥瞧着她总是盯着忙碌的侍婢看,不明所以,开口道:“明日你可有想去之处,我可相陪。” 他在朝廷没有正式的职务官职,但因为亲王的身份,只要他在尚都,宫里的朝会议政之事,他皆会参予。但这次大婚,皇帝给他放了五日假,明日是最后一日。 “嗯?”清溪收回目光,顿了顿,在完全明白其意思后,眼神中透出了欣喜的光:“真的可以吗?” 萧奕峥看她掩藏不住的期待,心内一动,收起笑容道:“假的。” 清溪的笑容凝在嘴边,毫不掩饰失望的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被欺耍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动作过快了些,膝盖撞上了椅腿,她撕得一声皱眉,下意识的低头捂住了膝盖。月影见此,赶紧俯身替她轻柔:“王妃,你就不能小心些吗?” 萧奕峥也一步上前,跪低下来,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膝盖部位,认真道:“没事,不用担心。” 清溪有些埋怨他,无缘无故的寻自己开心,便皱眉抬腿退了一步:“谢殿下挂心了,我也不敢让殿下相陪了。” 萧奕峥见她气恼了,笑着起身摇头:“也行。明日你我单独行动。” 清溪满脑疑问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道:“父皇让我处理些事务,今日就不留宿了,你早些休息。” 萧奕峥走了后,清溪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想着刚刚萧奕峥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她明日真的可以独自外出自在了? 不久,正则苑的侍从前来,说是王爷让送来上好的跌打药水。清溪拿着那瓶药水,听着月影不停的叨叨王爷很是心疼姑娘的话,想着明日去哪才比较合适,心情莫名顺畅起来。 次日一早,萧奕峥便遣人来报说是安排好了马车护卫,王妃可自行安排随时可出府。 清溪初一听闻,略有所思,权衡着自行出府是否合适。侍从又追加了一句:“王爷还吩咐,王妃不必顾虑,若觉得不自在,也可不带侍从护卫,总之如以前一样即可。” 清溪心下一动。她想着以往自己倒是时常着男装,带着月影出行。现在王妃出行确实多有不便,那不让别人知道她是王妃不就好了,就像以前不让别人知道她是凌家姑娘一样。如此想着便也下定了主意,可总不能行事太过,那便午膳后带着月影出去转转就行了。 午膳时,月影打听来说王爷出府了,清溪也没放在心上,昨日他已说过各自单独行动,甚好。于是,她独自用了午膳,小憩了会,便和月影换了装,上了马车,吩咐护卫勿跟,非常低调的出了王府。 “姑娘,我们去哪?”月影拖着腮,一副无奈之态。成了王妃的自家姑娘好像并没有为人妻的自觉,而姑爷好像也没想让她成为妻子的自觉。好还是不好呢?她很疑惑。 清溪想了一圈,笃定道:“去梅景楼吧!” 梅景楼,她许久未去。去那坐坐,既不张扬,又有故事可听,何乐而不为? 等两人坐在梅景楼二楼临街靠窗的位置,清溪看着身后开着株茂盛的海棠,叹道:“好久不曾坐在这角落欣赏这繁花似锦了!”她喜欢坐在这看着熙来攘往,听着这茶楼里的天下纷争。 “这几日不见你出门的,是不是嫂子盯着紧啊?”隔壁桌一阵哄笑。 “张老板,这批绝对是上层的面料,价钱方面好商量吗?”这地方总是商贾们讨价还价的战场。 “诸位,听说没,这丹答似又蠢蠢欲动了啊?” “是吗?这消息可靠吗?这边关没有战事已久了啊?” “谁知道呢?也有说丹答会派使团来尚都。” “对了对了,前几日那恒王的大婚可真热闹!据说那恒王妃可是如花似玉,德才兼备。” “那是自然。想想恒王那是什么个待遇,圣上钟爱之子,这选妻自然是千挑万选。” “凌府出了王妃,门楣有光。凌大人这不就升任户部尚书了,凌家那位探花郎不日也要入职大理寺,前途无量啊!” “哎”有人哀叹了一声,低低道:“圣上如此宠爱恒王,不知太子会做何感想?” 这小小的梅景楼总是能听到四面八方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有人在这,就有故事。 清溪低头抿了口茶,托着腮,头偏向了窗外,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有些事她知道,有些事她不知道,经验告诉她,不能全信,可也不能全不信。 以前每每从梅景楼回府,总是第一个找清松去求证她听来的感兴趣的事情,大到朝廷政策,小到某家的花园开了什么花。只要她觉得有趣的,她都问。清松有时候被他缠的实在没办法就胡诌一顿,也自己嘲笑自己尽知道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 月影坐在清溪的对面,听着周围这些议论,好似听到一些事关凌府的事,便想提醒她也关注关注,“姑娘,我好像听到老爷和少爷的事啦!” “听着就好,入耳可以别入心!”清溪淡淡一笑。那些小声的议论,她听到三两言便能猜出大概,只是来这里松快一阵,她不想费思量。 /111/111619/28959351.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1章:梅景楼内管闲事 梅景楼里最近新来了一个唱曲班,唱些文人墨客们写的些诗词,听着到也动听。 清溪坐着听了会,觉着女声空灵动人,便起身走到二楼的栏杆边,向下望去。 一楼大堂中间立着位稚嫩可人的少女,身段如行云流水,正伴着婉转的嗓音轻舞。其身后坐着位年轻男子,拉着弦琴,少女频频回望,虽说眼神看不真切,清溪却闪过一个念头:“看着这两人,便像天造地设。” “姑娘怎知?或许是兄妹呢?”月影笑问道。 清溪想想也是,人家两人是兄妹也未可知。可她希望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便是郎有情妹有意。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两情相悦最单纯的憧憬,便是这相望的瞬间。 “姑娘,我这有首词,麻烦你吟唱一番。”唱台前不知何时走近了三人。 中间立着的姑娘一身翠绿色长衫,身形飒然,并不似柔弱的小女子。身后站着的两位,挺拔强干,一脸的不容侵犯。 唱戏的小姑娘接过她手中的纸条,仔细的看了起来。身后拉弦乐的男子也起身,走近了些。小姑娘看完后将纸条递给了他,两人默契的对望了一眼,小姑娘便取回纸条走近绿衣女子身边递还纸条,不好意思道:“这位姑娘,您的诗词,小女子唱不了,对不起。” “为什么?”绿衣女子淡淡问道。 “这首词作简单易懂,写的是无可奈何的愁绪。这类词作,小女子是不唱的。” 清溪听着她这番话,虽也不解所谓何意,但心下也佩服起这世人眼中甚是看不过眼的唱词人可绝不是庸俗之辈。想来也是,若是不懂词意,如何能唱出百转千回。 “我出双倍打赏。”绿衣女子毫无表情回道。 小姑娘抱歉的摇了摇头。 “有钱都不赚吗?”红衣女子语气平淡,但眸色却冷了一分,环顾了四周,继续道:“这梅景楼有拒绝客人要求的惯例?” 此时,茶客们都闻声望来,梅景楼的郝掌柜立马穿过走道从后堂上前打起了圆场:“这位姑娘何不先坐下品一品茶,这听曲养性之事讲究的是个心情,还请稍安勿躁。”说完,对着身后的伙计说道:“还不给这三位客官带座。” 绿衫女子手轻轻一扬,冷冷道:“不必了!我就想听曲!价钱不是问题!”说着,身后之人便掏出自己的钱袋往身旁的桌子上扔去。 这时,拉弦的男子上前恭敬作揖说道:“姑娘,我和师妹曾经在家师面前发过誓,不奏不吟愁绪之词,还望见谅。” 原来是这样,清溪心想这倒也是条奇怪的要求。 “若是本姑娘今日非得要你们弹唱呢?”绿衣女子头一扬,一副我就是想强人所难的表情。 梅景楼此刻已是议论四起,而绿衣女子身后的两名男子也警觉起来。郝掌柜见此情景,转身和唱曲班的小伙子和姑娘商量起来,但二人依然是一脸坚定。 “姑娘,万分抱歉,请恕我们无法吟唱!”男子说完,给姑娘递了个眼色,便重新坐下,继续拉起了弦。 绿衣女子淡淡一笑,冲着郝掌柜道:“掌柜的,我今日也算见识了这尚都城内闻名的梅景楼仅是店大欺客的主。若是有一日碰上不太好欺负的顾客,一不小心砸了你们的场子,我觉得也不怨。” 女子身后的两人活动着手臂,似是跃跃欲试。 此刻,只听清亮声音传来:“好大的口气,天子脚下,尚都之内能随意砸别人场子的人恐怕也无几人。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清溪已然下楼,步向绿衣女子。 女子回首,看着眼前两位清秀非凡的年轻男子笑意盈盈的走向自己,微微眯起眼打量起来。 清溪笑道:“姑娘,梅景楼是大伙品茶闲谈之地,这会子你影响到我的兴致了,怕也是不妥。” 唱曲班的一男一女见有人上前解围,也都停下了唱奏。其他茶客们更是纷纷议论起来。 清溪继续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这位小哥已然言明自己的难处,姑娘又何必咄咄相逼。听曲而已,这家不唱可以换一家。” 清溪说完,其他茶客们也纷纷点头示意,表示赞同,对绿衣女子也有了些许微词。 见此情形,绿衣女子倒是颇为镇定,笑着开口:“看来这梅景楼名气大,我今日倒是真有那么点较劲,若是我就想在这听呢!你这闲事也是管定了?” 身后的两位男子也向清溪投来了凛冽的目光,像是锁定目标一般。 “怎么,姑娘还想连我一起教训教训?不是我说笑,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清溪转身,面向大家大声说道:“大家到此无非是讨个雅致宁静的谈天说地之地,这位姑娘大闹一番,为使自己尽兴而让大家扫兴,恐怕大家也不依吧!”旋即转身再次对着她道:“我这闲事已然管上了。尚都是天子脚下!容不得任何人无视王法,肆意作为!在下言尽于此,姑娘自己掂量掂量吧!” 郝掌柜此时身后也聚集了数十位店内伙计,声势壮大了,自然说话底气也足了些:“这位姑娘,我们开门做买卖,自然希望安稳牟利,今日姑娘若是赏脸坐下喝口茶,听个曲,我们无限欢迎。如若不然,还请姑娘体谅,高抬贵手。”其他茶客们此时也都按捺不住,纷纷开口:“别在这搅和了,走吧!”“我说,你们别搅了我们的兴致,赶紧另选他地!”“走吧,走吧!” 绿衣女子容色未改,不慌不忙的环顾了一圈,目光又落到了清溪身上,眼光中似是带着一副了然,旋即转身领着身后之人大步跨出了梅景楼。 清溪倒是有点纳闷了,就这么走了?看那姑娘的架势气场,不像会这么善罢甘休之人啊,她原本都准备好与她再舌战一番。怎就这么走了?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一场风波平息,大伙又各自说着各自的天南海北去了。 郝掌柜立即上前对着清溪笑道:“这位公子好似时常光临梅景楼,今日的茶水费,小店全免了!” 清溪盯着月影望了一眼,都展开了如花般的笑容:“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郝掌柜阅人无数,现下看着这两张如此明媚的笑脸,心内更加笃定了这是两位女子。说起来清溪和月影倒真的是时常光临梅景楼,时而男装,时而红颜。而这梅景楼南来北往的茶客实在是不计其数,要不是今天这么一闹,恐怕郝掌柜也不可能留意到她们。不过,客人看多了,眼力自然也也好了,别人看不穿的装扮,他倒是观察须臾间也能知晓一二了。郝掌柜看出端倪会意一笑:“以后两位公子前来只会一声,小店自当安排妥当。” 唱词的一男一女此时也上前作揖,男子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仗义执言,我和我师妹在此谢过。” 清溪慌忙摆手:“小事一桩,无足挂齿,公子不必客气!” “于公子是小事,于我们可能是安身立命之事!”男子爽朗的笑了,声旁的师妹默默的看着她,脸上也泛起了娇艳的笑容。 清溪只是望了这一眼,便也能看出他这师兄师妹恐怕是情意深厚非凡。 “不过,我也甚是好奇,为何令师不许你们吟唱离愁别绪之词?这倒也是新奇的说法!” “这说来就话长了!不过也是些个人理由。说来也有些对不住刚刚那位小姐。”男子显然不愿多说。 清溪自也不多勉强,她对这个故事还没那么大的兴趣。 月影上前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说:“少爷,我们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府了!” 清溪点了点头,对着掌柜和唱曲的男女说道:“那就谢过今日掌柜的慷慨。他日再来听曲饮茶!” 清溪不知道,此刻梅景楼三楼的雅间里有两人正关注着这楼下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们出了梅景楼后,二人便也走到雅间的轩窗旁看着她们愉悦轻盈的背影。 “她总是这样吗?”萧奕峥淡淡的问道。 声旁站着的是凌清松,他一直眼随着清溪的脚步,并未意识到有人在问他话,一个散神意识到之时,慌忙转头望向他,却看见提问之人的眼睛依然盯着那个方向,未曾转移。他并为听清刚刚的问题,只能开口问道:“殿下问什么?” “她总是这样不计后果的打抱不平!” 清松无奈一笑:“清溪她却是有着那股子侠义气,有时也挺任性的,但她知道分寸的,很少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 “是吗?这次可不一定了!” 萧奕峥挥袖一指,清松顺着望去,绿衣女子和两个手下正尾随着清溪和月影,而清溪和月影却浑然不知,一路说说笑笑。 “殿下!”清松惊呼一声,他生怕清溪会吃亏。刚刚要不是萧奕峥拦着,他早就冲下楼护在清溪之前了! 萧奕峥转身放下手中的紫砂杯,“走吧!” /111/111619/28959352.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2章:解围 清溪与月影出了梅景楼便上了王府马车。马车穿过两条街道,往皇城方向一转就是通往恒王府的大道。这条路上王公大臣们府邸居多,因此与市井道路相比路上人少也清静。马车内,两人说笑了一阵。 月影问道:“姑娘,你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你很少管这等闲事的。” “也没什么,就觉得想帮帮那一对师兄妹。”清溪说着,歪了歪头,皱着眉,疑惑道:“我本以为那位姑娘是个难缠的主,可没成想她居然就这么撤了?好像她的本意也不是要真的为难谁,倒是甚为奇怪。” “或许被你三两句话逼的无话可说了?” 清溪叹了一气:“我那几句话虽是正理但若真碰到强硬之人是不管用的。那位姑娘一直淡定自若,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质,可不是一般人物。” 月影撅了撅嘴,仔细回想着刚刚梅景楼里发生的事。“说起来,那姑娘身后的两人也是精明的,眼睛一直滴溜溜的转。” “所以这三人不大可能只是为了听曲,更不可能因为听不到想听之曲就闹这么一出。又不是纨绔子弟世家任性娘子。” 正说着,马车一下骤停,两人皆向前一冲。 月影慌忙扶住清溪,又冲着车外急问道:“怎么了?” 还未等到车夫的回答,车外已经传来了一个女声:“我来向阁下讨教了!” “是她?”清溪立即正了正衣冠,给月影使了个眼色,让她打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后,只见刚刚梅景楼内的那位绿衫女子正站在前方,背着手,笑意盈盈的望着她。而车夫此时已被其手下控制。 清溪心道,她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怎得好心管了个事就又惹上麻烦了。她深深叹了一气,再抬头时,已是云淡风轻般舒然,缓缓步下了车。 一旁的车夫见其下车,也顾不上自己被人钳制,喊道:“不可,王……” 那个妃字还未出口,就被清溪截停,看着他道:“你,稍安勿躁。”而后上前两步,笑着对绿衣女子说:“姑娘这是要教训我来了?可我没场子让你砸,这可怎好?” 绿衣女子只是那么看着她,从上到下的仔细的看着她。 这眼神看着让月影心里打鼓的鼓点越来越激烈,她立马跳到了月影身前:“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绿衣女子轻笑出声,道:“难道不是两个爱管闲事的书生?” “我们是。”月影刚想说颇却被清溪拦下了,示意她退后,开口说道:“姑娘不是尚都之人吧?如何称呼?” 绿衣女子微微点头,“我的名字,不足挂齿。” “那么姑娘打算如果教训我?” 绿衣女子抱臂似是想了想,开口道:“两位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怎好教训。我说了,我是来请教的。” 此话一出,清溪倒不觉惊讶,本来嘛,女扮男装之事没那么难识破。月影却是咽了咽嗓子,露怯的向后挪了挪。 清溪坦然道:“请教什么?” 绿衣女子摸了摸下巴,凑到她身前,轻轻道:“请教一下,王妃出行,到底会不会有暗卫保护,又会有多少暗卫保护?” 清溪一惊,面露讶异与警觉的盯了她一眼。还未来得及做出反映,只见绿衣女子已从腰间抽出了条小细短鞭。她心道不好,似乎这鞭子是要冲着自己而来了。 眼看着这马鞭便要落到清溪身上,月影一步上前死死的抱住了她,护在她身前。 “月影!”清溪惊呼,本以为月影会重重的挨上这一鞭,却听见啪的一声,细鞭偏离了方向并抛向了空中,落在了地上。 而绿衣女子已然后退了几步。 清溪定睛望去,萧奕峥正立在眼前。 他一身玄色长袍普通打扮,对着绿衣女子说道:“这两位可不是你说动就能动的!”温和中带有警告。 清溪拍了拍月影的背,“没事了!” 月影瞬间回头,见前方绿衣女子的手下也暂时被两名王府护卫控制住,而萧奕峥挡在了清溪和自己身前,这一颗心总算落下了,高兴的喊了一声:“王爷来了。” 萧奕峥转身向她们俩望了一眼,容色温和的点了点。 而凌清松此时也喘着气跑至她们身边,“怎么样怎么样,珩儿,月影,你们没事吧?” “哥?”清溪惊讶他怎会在此。 清松一摆手,顺着气,“先别说这些。”指着绿衣女子就道:“你,什么人?怎得如此霸道,欺负我妹妹!”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明显气还没顺匀。 清溪微微低头,啧了啧嘴,觉得有些看不过眼,心道我的好哥哥哎,现在这个情况,你可以选择不说话,这一说话怎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几分。不过,自己哥哥长的俊朗,也可扳回几分。 可绿衣女子确实只分与了凌清松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随后扬起头,对着萧奕峥道:“恒王殿下好身手!”说罢,还抬手拍了两下。 萧奕峥淡淡一笑,语气平淡:“尚都乃京城,姑娘行事莫要放纵。今日之事,本王既往不咎,下不为例,你可带人走了。” 绿衣女子也恢复了冷然的表情,开口道:“殿下说的是,我初来尚都,有很多事要办,今日去那梅景楼也不过是见见世面,碰碰运气,不曾想遇见了王妃。也算缘分,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说完,她抬腿即走。 萧奕峥手一挥,王府侍卫也将其随行之人放行。 绿衣女子路过清溪身边时,清松和月影都不由自主的将清溪护的更紧了些。 清松这时气也顺了,挺了挺背,正色道:“这位姑娘,王妃并不是好事任性之人,今日之事,她是为了帮唱词班,不是为自己。我听姑娘言语,也是知礼讲理之人,定能辨明是非曲直。还望日后行事三思。” 绿衣女子白了他一眼,撂下一句:“啰嗦。” 清松一时语塞,觉得气又不顺了。 清溪听着这一句,再看看兄长白中泛红,红中略带黑的脸,低头忍笑。、明明应该更不待见这女子,此时心里倒觉得她挺个性。 绿衣女子又看看清溪,嘴角一勾,淡淡道:“我怎知你的身份,又怎知殿下的身份,王妃难道对此不好奇吗?”她说完,抬腿大步而去。 清溪忍住的笑意凝在嘴边,眉目微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涌出了很多疑问。 此时,萧奕峥已经走至她身边,问道:“打抱不平姑娘,我们可是能回府了?” 清溪回神,听到他给自己封了这么一个头衔,脸一红,对着清松道:“哥哥,你怎会在此?” 清松说是偏巧也和王爷在梅景楼聊天,就跟着出来了。说完,他再次确认了清溪和月影无事,便急匆匆的说要回府了。 清溪本想再问两句,见他动作迅捷作揖告辞,翻身上马而去,也是无奈,嘟囔道:“平日里也没见他骑马骑的如此快过。” 萧奕峥笑道:“立知,是怕你再问他具体的事情。他不想让你知道我们今日在梅景楼里讨论的是朝廷之事。你父兄希望你生活简单些,不用知晓那些复杂烦心之事。” 清溪测望着他,略带玩味道:“殿下倒是很了解我兄长!今日还单独相邀茶聚,我尽不知殿下与兄长如此要好了!” 萧奕峥轻笑,揶揄道:“你这心态,是,吃醋?这吃的是谁的醋?什么醋?” 清溪睁圆了眼睛,立即回道:“没有!”转身欲走,转念一想,又退了回来,瞬间脸上堆起了笑容,笑道:“若说吃醋,刚刚那位姑娘倒是好对象。英姿飒爽,气质清冷,看她带的手下也不是泛泛之辈,出身恐也不差。” 萧奕峥一副你说的对的表情,附和道:“说的不错,还有份敢作敢当的豪气。” 清溪轻哼一声,“王爷不愧阅人无数,清溪自认看人本领比不上王爷!”说完,调头就在月影的搀扶下又上了马车。 萧奕峥低头浅笑,也走向了自己的坐骑。 萧奕峥的坐骑是一匹高大强壮的枣红马,毛色发亮,威风凛凛,名唤追尘。 他骑着马一路跟着清溪的马车回了王府。 回府后,清溪直接回了朝兰苑。而萧奕峥则在马厩里给追尘洗澡。 赵信疾步而来,行礼道:“殿下,李姑娘就住在长丰镖局的尚都分部内。属下已经传了话,约了今晚在门前客栈上房见面。” 萧奕峥起身,拍了拍追尘的背,将马刷搁在木桶内,放下袖子道:“我知道了。今晚,你随我一起去。” “是。” “另外,今后王妃出行,还是安排4个人随行吧。若她不愿意,就如今日这般,暗中保护。” “是。今日若不是王爷暗中指示莫出手,那两人早已挡在王妃身前了。” 萧奕峥点点头。 赵信继续道:“殿下是不想王府的人伤了李姑娘。”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装装气势吓吓人还行,正动起手来,只有吃亏的份。再说了,她做事有分寸,今日闹这么一出不是为了为难王妃,更不会伤她。” /111/111619/28959353.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3章:夜会李菡 萧奕峥走进门前客栈的上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他微微皱眉,对着身后的赵信使了个眼色。赵信领会其意,顿住了脚步,留在了房门外。 屋内之人已然起身迎接,正是白日里刚刚见过的绿衣姑娘。“李菡见过六爷。” 萧奕峥抬眼见她仍是一袭绿衫,一人立于屋中央,脸色冷傲,正拱手行礼。他淡淡一笑,两步上前便在圆桌边坐下来,开口道:“你唤我六爷,便是江湖规矩了,坐吧。” 李菡也不矫情,一撩裙摆在其对面坐下了。 “一个人前来见我,还点了悠谜香,这是想和我单独聊聊?”萧奕峥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放在鼻边闻了闻,又放下了。 李涵见状,迅速拿起他刚放停的茶盏,一饮而尽,道:“我只点了悠谜香,不会在茶水里做手脚。六爷谨慎了!” 萧奕峥无奈一笑:“我只是觉得这茶叶次了点。说吧,长丰镖局的少当家的瞒着老爷子来尚都所谓何事啊?” “我若有心隐瞒怎会还住在镖局分部,又怎会自己送上门找六爷。先恭贺六爷大婚,今日见到王妃,虽着男装,但依旧明艳照人,本不想打扰六爷新婚,但我既然来了尚都,还是要见一见六爷的。”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在梅景楼内?” “六爷那时在蜀州镖局总部时常和老爷子闲聊尚都琐事,说过若是不方便去王府找你,便去梅景楼留讯息说是找恒六。我今日去本是留讯息的,偏巧在马厩里看到追尘,于是就想让王爷自己来找我或许也不错。我让唱曲班吟唱的词是六爷您写的,他若唱了,楼内的您一定会注意到。” 萧奕峥眉毛微挑。 李菡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那唱曲班有那么奇怪的规定,我也不想为难人家,不过将错就错,引起注意也殊途同归。这不,六爷不是注意到了吗?” “故意去为难王妃也是为了引我注意?” “那倒不是。在梅景楼时,我并不知道她是王妃;出了梅景楼,王妃上了马车。那马车装饰虽低调,但我还是看到了车夫的腰牌,恒王府的腰牌,意外之喜。所以,我想看看,王妃出行,到底有几名暗卫保护,也想看看,王爷会不会亲自出手。”李菡平淡的叙述完,静静的看着萧奕峥。 “王府的暗卫若真出手,你此刻不会这么悠闲的坐在这。” “我知道。不过,值得冒险,因为我要求证一件事。” 萧奕峥微眯双眼,也不出声,就那么看着她。 李菡浅浅一笑:“我想知道,若是我请王妃与我一同离开尚都出行,到底会有多少人保护她?王爷对王妃的安危又究竟重视到何种程度?” 萧奕峥微皱眉,语气郑重起来:“无论何事,若是复杂危险,我都会尽力让她置身事外。” 李菡微一低头,轻叹了一声,道:“若是我说事关六爷这几年一直关心调查之事,您也不愿吗?” 萧奕峥眸光一紧,“有什么新眉目?” “我出来前,北粟分部当家的钱大伯来蜀州看望老爷子,说是他上月亲自在边境走镖遇上了一老者,喝醉闲聊间对方听说圣上给您的赐婚的消息,反复不断问了很多相关的问题。钱大伯便有心留意他,同行了一段路,有次眼尖发现了他贴身佩戴着一玉佩,当时他便觉得和老爷子嘱咐他留心的玉佩很像。于是,钱大伯便说自家亲戚有人与其佩戴的玉佩很像。对方却笃定说了一句,不可能。钱大伯提出要买,对方却说他的玉佩千金不卖,除非不日即将大婚的恒王妃来买。” 萧奕峥听到这,面色一惊。 李菡继续道:“老者说完,哈哈大笑,说着自己这是痴人说梦了。钱大伯本也觉着他在说笑,第二日老者就和镖队分道扬镳了。这次钱大伯回蜀州总部述职,还是将此事告知了老爷子。老爷子本想亲自前去北粟确定下那枚玉佩是否和王爷珍藏的一模一样,再告知六爷您,毕竟这几年闹过不少乌龙。但不曾想,他后来被我气病了,也就没动身。” 萧奕峥本在认真思索着,听到她最后一句,不免轻笑了。“又是因为你拒婚?” 李菡不屑的点点头,“我也不想气他老人家,可是那胆小如鼠的丁铭,我是真不能想象和他同生共死。” “所以你就偷偷来了尚都?” “不是偷偷,正大光明。我来尚都视察一下分部的工作,顺便看望一下新婚的六爷,带来长丰镖局您相熟识的老朋友们的恭贺祝福。毕竟,您身份高贵,这大婚,我们不方便出席,但是心意是要到的。” “我有收到老爷子的贺礼。不过老爷子没有提过你的事,也没提过你刚刚所说之事。” “老爷子他想确认了再告诉您,不想让你再次失望。至于没提我嘛,可能是因为觉着我对殿下有意,这您新婚的,不便提我。” 萧奕峥摸了摸鼻尖,轻悠悠道:“老爷子从何时起觉得你对我有超出朋友的情谊?” “从我告诉他,我对你有情之日起!”李菡爽朗开口。 “哦?”萧奕峥玩味的看着她。 “六爷您这么优秀,比那丁铭强百倍,我看上您,人之常情。” 萧奕峥展了展眉:“谢你夸奖了。其实丁兄有你还未瞧见的勇敢。” “不谢,我对六爷有情,但无意。”李菡扬了扬眉:“自我知晓您的身份后,就无意了。您不会娶我,我也不会给人做妾。所以,有情无意。” 萧奕峥笑笑,颇为欣慰的看了她一眼,道:“那么为何想带王妃出尚都?想带她去北粟?你要知道,想带走一个亲王王妃你绝对办不到!” “我觉得那人手中的玉佩多半是真的,否则他不会提到恒王妃。若是真的,那么他必定也是要见着王妃才能开口的。那么让王妃悄悄的随我前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当然,王妃要去,绕不过王爷打点,这一路若是有很多人保护,我也安心。” 萧奕峥点了点桌面,了然道:“你安心的不仅仅是王妃的安危吧?还有你自己!老爷子若真想让你回去,你带的那几个人定然是不行的,可你要是为我办事,一路上还有王府暗卫保护,这逃婚之路也是大有保障。” 李菡淡淡道:“六爷,看破不说破,不好吗?” 萧奕峥也不理她,静默了会,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那枚玉佩是真,可此事关王妃何事?为何点名要她去?” “想过,但没想明白,所以就不想了。” 萧奕峥这本还在认真思索探讨的架势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攻破了,他没好气的一哼:“你和我们家王妃若是同行,指不定闹出多少事呢!” 李菡面无表情,只道:“那么,王爷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萧奕峥道:“我说了,我不想让她置身于任何复杂危险之中。你的提议,莫要再提了。”说着,便起了身,语重心长道:“既然来了尚都,也可多住些日子。来王府不方便,有事可以找赵信,你们有联络的方式。李菡,老爷子年纪大了,你若真不愿意,慢慢沟通,但不要总气他。” 李菡转了圈眼珠,本还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了嘴,默不作声的起身作揖,目送萧奕峥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前客栈,赵信上前道:“李姑娘这次用的悠谜香份量很足,属下就算在门边守着,此时都有点头晕。若不是殿下曾服用过白老爷子所赠的特制清凝丸,这在里面待这许久早就昏迷了。” 萧奕峥步履轻缓,背着手道:“她还是谨慎小心的。刚刚她和我所说之事,事关那枚玉佩的下落,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长丰镖局有新消息了?”赵信急问道。 萧奕峥点点头,“算是吧,但还未确认。白老爷子对我这件事尽心尽力,也是难为他了。” “镖局之人,走南闯北,打听消息总是方便的多。”赵信,顿了顿,又斟酌道:“若不是殿下顾虑圣上的心情,也可让朝廷出面,总是比江湖人士打听要方便的多。” 萧奕峥笑着摇头:“这是我个人私事,怎可动用朝廷公器。其实,我对那枚玉佩的下落和作用,也没那么执着,随缘吧。李菡她在尚都,你多看顾帮衬着点。我回头给老爷子去信,也让他放心。” 赵信道是。想着李姑娘与自家王爷交情匪浅,踌躇了会,开口道:“殿下,今日王妃身边的月影姑娘问过我,问我您是否认识李姑娘。” 萧奕峥回瞧了他一眼:“谁?月影?” 赵信抿着嘴,点了点头。 “那你如果说?” “没您吩咐,我不敢说什么。只说,我不清楚。”赵信一脸为难样。 萧奕峥想着哪是月影自己问的,定是清溪说了什么。他想了想,那时候李菡似乎和清溪是低语了什么话。“所以,你就欺瞒了王妃?” 赵信的脸立马垮了,这怎么能是自己欺瞒了王妃什么呢?怎么说都不对,这差事实在不好当。“殿下,我总不能说,您和李姑娘不仅认识,而且情谊深厚吧!” 萧奕峥哼哼两声,听的赵信心里打鼓。 /111/111619/28959354.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4章:廷议 月影告诉清溪:赵信说对于此问题他不清楚。清溪一副了然之态,“他说不清楚,那便是他家王爷认识那位姑娘了!绿衫?喜绿不喜红?”她喃喃了两句,轻笑道:“看来有些事还是根据的!” “姑娘,什么意思?”月影疑惑的看着她。 清溪懒懒伸了伸手:“没什么。月影啊,明日一早你去正则苑传个话,就说若是王爷得空我想请他明晚再上望春阁。” “嗯。”月影点着头,随即又问:“今晚王爷也不来朝兰苑吗?” 清溪摆摆手,自顾自的往床上一趟,淡淡道:“他忙的很。” 隔日一早,萧奕峥早早便进了宫参加廷议。 今日殿上的气氛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只因御史中丞刘子京正义凛然的弹劾了广王,历数了其在苗疆部斡旋平乱时数十项罪状,而这其中最为引起绝大多数朝中大臣不满的是:他在西南推倒了公主碑及纵容手下随意无偿征用当地民众财产。 公主碑乃是当地民众为了纪念百余年前的前朝朝云公主所立,上述了其远嫁西南苗疆为当地经济民生发展的政绩。朝云公主虽已故去百年,但在当地声望颇高,深受爱戴。广王不仅将公主碑破坏,还放出了豪言,说是自己的功劳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无碑,她怎可有碑。 “朝云公主为结汉苗情意,离乡背井前往联姻。自进入苗疆部,未再回故土,终身奉献给了当地人民,以一己之力团结了苗疆终部落,紧密了其与当时中央朝廷的关系,苗疆部几十年和平繁荣发展,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广王爷怎可行如此放肆诋毁之事,不仅破坏了中央与苗疆军民的关系,还树立了极坏的榜样。”刘子京义愤填膺,滔滔不绝:“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强调奉行功劳共享,罪过己单。甚为谦虚谨慎,更从不为自己歌功颂德。陛下尚且不为自己立碑,也不许民间私自为自己立碑,况广王乎?广王爷这番言论其深意究竟为何?” 朝臣们一阵骚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表情可谓各异。而高高在上的萧辙容色丝毫未改,还是那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带着宽和亦带着威严。而萧奕和微皱着眉,眼神在大殿之中不停来回望着。站在一旁的萧奕峥则还是一副悠然之姿,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静静的站在那,好似也不关心大殿之中形势的发展。 刘子京挺直腰板,继续慷慨:“广王爷手下军官强抢当地民众的财产。百姓告知当地官府,殿下不仅不配合严惩,反倒百般维护纵容。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其这番作为其深意又为何?” 众人又是一阵纷纭沸腾。 “臣与御史台众位同僚共同恳请陛下以国朝法度典章依法依理严惩广王爷。”刘子京深深一拜。 殿中御史台官员皆出列附议。 兵部尚书缓缓走了出来,道:“陛下,御史台所奏之事还需仔细核查。广王爷此次在西南平骚乱,就此事而言,还是为朝廷立了大功。臣觉着是否等其回尚都,一一详细询问了,再下定论?” 刘子京再次硬气道:“陛下,臣以为此言差矣。功是功,过是过,若是功过不分,这天下法度为何物?这社会秩序如何维系?广王爷当然可为自己辩护,但臣愿以这一身功名前朝作保,御史台所上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御史台众人又是一阵附议。 萧辙轻咳了一声,殿中众人都止了议论之声,皆望向了皇帝。 萧辙叹了一声:“朕的这位九弟啊,军中历练,军中成长,行事鲁莽。此次是过分了。” “陛下,臣以为,广王爷行为用鲁莽定义甚为不妥。”刘子京又进言,言语间寸分不让。 萧辙一副为难样,静默了片刻,向着中书令杨致问道:“中书令有何意见?” 杨致出列,恭敬道:“臣以为,御史台既有所奏,必要给出妥帖处理意见。王爷若是触犯国法,自当有其应承担的惩罚。广王爷正在返回尚都的路上,也应给其自叙机会。” 萧辙认同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见京兆尹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也有一事涉及广王爷。” “哦?京兆尹有何事?”萧辙似是惊讶。 “恒王殿下大婚之夜王府起火,尚都众人皆知。后王府管事报案,此事属京兆尹职权调查范围。经过这几日问询取证调查,此事幕后也涉及广王爷。臣已将所有卷宗分别成交给刑部与吏部,事涉亲王,臣已无权再办理结案。” “还有此事?”萧辙立刻对着萧奕峥道:“六郎,你可知此事?” 萧奕峥行礼道:“儿臣只将府内涉事众人交予了京兆尹府,后续事宜并未过问。儿臣以为,九王叔没有理由行此事。这其中恐有隐情,还是要调查清楚,莫要错怪冤枉无辜之人,自然也不能放过行阴谋诡计之人。” “嗯。”萧辙点了点头,斟酌道:“此事,刑部与吏部要认真复核卷宗,京兆尹全力配合,详细调查清楚。”他顿了顿,对着刘子京道:“御史台所奏之事,也定会查明。” 刘子京正色道:“陛下明鉴。臣以为,今日朝堂所议之事,广王爷很快就会得知消息。为了已示公正,还请陛下即刻下令派人前去约束王爷回尚都。” 兵部尚书一听就不满了,没好气道:“刘中丞这是什么话?你这是暗示着堂中众人会去通风报信或是背地里与广王爷勾结窜通?广王爷是否有罪尚无定论,怎可派人监视?” “臣并无此意。”刘子京义正言辞:“朝中官员,王公贵族,无论谁身涉违逆违法之事,皆需立即请回配合调查。王爷也不能例外。刚刚尚书口那番言论倒令我颇为惊讶,通风报信,勾结窜通,尚书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兵部尚书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御史台众人见状,自然力挺自家上司,全都说着应派人前去让王爷尽快回尚都配合调查。 萧辙似乎在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言谏之中,非常无奈的点头道:“众卿所奏甚是有理。这样吧,就请兵部尚书辛苦吧。” 兵部尚书一听皇帝点名了自己,心中一颤,赶紧上前恭敬等着吩咐。 “你去迎接九弟返尚都。杨爱卿,九弟如今行至何处了?” 杨致道:“原州地界,应还有三日可抵尚都。” “好。”萧辙又对着兵部尚都吩咐道:“三日后,朕要看着你陪同九弟安全返回尚都。” 散朝后,萧奕和和萧奕峥一同去了养心殿。萧辙小憩了会后,和二人说道:“你们九叔要回来了,这戏已经开场了,怎么唱下去,可就是三分博弈了。” “目前,朝中大臣似乎还得不敢轻易开口得罪了九叔。大家也还都不清楚父皇真实的态度。”萧奕和认真道。 “呵呵”,萧辙笑道:“朕其实没有自己的态度,朕的态度永远是天下百姓为先。怎么做对大局有利便怎么做,怎么做可保国朝昌盛发展便怎么做。” 萧奕和恭敬道:“儿臣受教。” “大理寺那边还没动静吗?”萧辙问道。 萧奕和点了点头。 萧奕峥开口道:“大理寺那边,父皇无需担心。” “你是不是吩咐了凌清松什么?”萧辙问道。 萧奕峥也未否认:“他如今已在大理寺供职,也是他的分内事。儿臣未另说什么。” 萧辙点了点头:“还是不要让凌家涉入此事为好。” 萧奕和瞧了一眼萧奕峥,皱了皱眉,刚想问些什么,却听到萧辙不断轻咳了起来。 两人皆上前关切询问:“父皇身体无恙吗?” 萧辙摆摆手,断断续续道:“无事无事,老毛病了。” 郭瑞赶紧伺候他喝水,替他顺气。 “行了,你们也回府,各办各的事去吧!”萧辙挥了挥手。 两人出了养心殿,萧奕和笑问道:“六弟新婚,怎不多休息两日?” “三哥,你觉得我在王府待的住吗?” “以往是待不住的,可如今不一样了,王府有了王妃!” 萧奕峥笑笑,说道:“父皇他身体真无大碍吗?说起来,我时常不在尚都,今次回来总觉得他气色不如从前了。” “这几年父皇的身体确实不如壮年时期,许是太过劳累了。我也问过太医院,都说并无大碍,只是小毛病得慢慢调理。”萧奕和拍了拍他的背道:“你也倒了该好好帮帮父皇的时候了,如今成了家,更不该四处逍遥了。” 萧奕峥无奈一叹:“有父兄在,我还真不想理会。” “有些责任是与身俱来。”萧奕和淡淡道。 萧奕峥回府后,忠伯告诉他,说是王妃相邀他晚等望春阁。他听闻此言,一脸为甚的疑问。“今日府里有何特别之事?” 忠伯摇了摇头。 “王妃今日可出府了?” “没有。倒是王妃的兄长遣人送来了些东西。” 萧奕峥点了点头,换了件衣服,便去了朝兰苑。 /111/111619/28959355.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5章:两两误会 月影捧着小盒子进屋时,清溪正在书房里写着什么。 “姑娘,少爷差人送来的东西。说是苏江老太爷寄来给你的新婚礼物,这还有一封信。”月影说着小心翼翼的将小木盒子放置在了书桌上。 清溪立即搁下手中的笔,望向了那个小盒子。“这还是儿时我在苏江时外祖父亲自带着我和哥哥一起做的木盒。外祖父尽将这个当贺礼了。”她笑着起身捧过那个盒子,上下左右仔细瞧了一番:“居然也无多大破损,可见这些年外祖父有小心保管。” 说着她轻轻翻开盒子,不大的空间里放着三样东西:一方绣帕,一件婴儿肚兜,还有一朵风干的辛夷花。 她拿起绣帕轻柔抚摸,她一瞧绣纹便知这一针一线都是外祖母的深深情意,眼神一挪聚焦到那个粉色肚兜之上,嘴角含笑。 月影凑上来顶着那个肚兜调笑道:“老太爷该不会这么快就想抱重孙子吧?” 清溪白了她一眼,“那是我小时候穿的。外祖母说一直留着,曾经玩笑说等我嫁人了便算做嫁妆,没曾想还真送来了。” 而旁边的那朵辛夷花,应是他们对自己最深的寄许吧! “这辛夷花的故事我知道,听姑娘说过。”月影指着那朵干花抢白道。 清溪笑着点头,眼神再次在这些在别人看来不起眼,但对她来说却异常珍贵的物件上一一停留凝望,心中满是感动与想念,不知不觉眼眶竟泛了红。 月影瞧她如此赶紧拉着她坐下,笑着递上两封信:“这还有少爷给你的信呢,快看看。” “信?”清溪疑惑:“大理寺很清闲吗?他给我写什么信?”她边说边接过鼓鼓囊囊的信封:“还写这么多……” 她将信展开,入眼便是:吾妹:以下文字慎阅。 她叹气一声,心内腹诽:那你还写给我看。带着这样吐槽兄长的心情,她开始逐字逐句的读起了信。 月影看着她的眉间轻蹙,神情逐渐认真起来,赶紧问道:“怎么了?少爷又和你较劲了?” 清溪摇摇头,没说什么。翻过一页,继续往下读,嘴角又开始微微上扬,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而后将剩下的厚厚纸张展开铺平,一副画作展现眼前。 月影上前两步,眼里放光:“这是?” 画作上远处连绵山脉起伏,近处城池街道烟火气,白云空悠而上,圆日照草离离。 “这是北粟。哥哥说曾大哥给他写信了,信里夹了这幅画,说是自己绘制,送我的礼物,虽说画艺不精,但也可让我一饱眼福,就当去了一趟北境。” “曾少将军真有心。北粟也挺美啊!”月影也完全被画作上的景致所吸引。 “是啊!美的荒凉孤傲。”清溪赞道。 她细细瞧了会画,又忘了忘手边的小木盒,再看了看哥哥的信,眼泪又凝结成了一处。自己是何等幸运幸福,被这世间这么多份情谊温暖包围。她攥着外祖母给的绣帕,舍不得用其拭泪,又珍重的摸了摸。 如此幸福的自己,对人对事不应过多要求苛责。推己及人,她也需要更多的成全包容。那么,哥哥信中所提的另一件事,她也无需执着在意了。有那时间在意那么些事,倒不如想着该如何想方设法的回趟苏江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她如此想着。 书房外,萧奕峥静静站着。他走进时,偏巧看着她展开了画,听着这幅画的来处,见她珍视着那方绣帕落泪,眼前旋即浮现了尚都城外她送曾启道远去的画面。此刻攥于她手中的绣帕是否便是那日曾启道相赠的?此刻的泪水是因为思念还是因为遗憾?他微微低头,心里有些憋闷,不是滋味。 这时,另一女官才发现王爷来了,刚要出声行礼,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招了招手,让其跟着他悄悄出了朝兰苑。“不要告诉王妃我来过。”他低声吩咐道,转身走了。 回到正则苑后,萧奕峥独自回了书房。听梦来报说是刚刚太子府里传出消息,太子妃有喜了,问王府需要备礼恭贺。 听到这个消息,他自是为三哥高兴。“我今日刚见过三哥,竟没听提。” “太医也是刚刚离开太子府的。” 萧奕峥看了眼听梦:“那你就知道了?你的消息竟然比我还灵通。” 听梦闻言慌忙跪下了:“听梦僭越。只是今日府内女官外出办事,碰到了宫中传话的内侍,便回来告诉了我。虽然这个好消息此刻宫中也应该人人尽知,但王爷如此说,听梦知错了。” 萧奕峥上前扶起了她,放缓了声音道:“听梦。我没有责怪你。宫中的礼仪规律我没有你知道的多。虽然,我不愿参与复杂繁琐之事,但在尚都却避免不了。正如你所说,太子妃有喜是刚刚传出确认的。宫中还未传出,我恒王府却如此之快便知道了。你认为妥当吗?” “听梦知错了!” “不,听梦,你可能并不知道错在哪。” 听梦抬头疑惑的看着萧奕峥。 “错在:有些事一开始,便不要去留意。”萧奕峥认真道:“不管为什么,都不要去留意,过好自己的日子。” 听梦怔怔然。 “明日宫中便会同传此消息了,如何做,你去问王妃吧。” 听梦恍过神,恭敬道:“是。”说完,她便一步一退而出。 萧奕峥看着听梦退出,抬手拧了拧眉,觉得有些疲累。坐了会,他起身从书架的方格中取下了一个盒子,从中拿出了一方绣帕。这方绣帕正是当日在宝鼎山上他像清溪索要的那件。绣帕角落的辛夷花花样已然破损脱线。他瞧了会,觉得今晚该把这方绣帕归还给她了。 正这么想着,书房外传来了月影的求见声。 他将绣帕放置好,便唤了她进来。 “殿下,王妃听说你回府了,便遣我来致歉。她说本和王爷今晚有约,但今日她有些困乏了,所以不能陪王爷赏夜景了,还望王爷见谅。”月影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 萧奕峥心思一沉,打量了下月影,问道:“王妃怎么了?” “只是疲累想早早休息。”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她本来是想约我谈何事呢?” “月影不知。”她这说的可真是大实话,她的确不知道,自家姑娘一字半句都没透露过啊! “好,本王知道了。”萧奕峥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月影刚想退出去,只听萧奕峥说了句:“你等一下。” 说着,他从手边的盒中取出了一方绣帕:“带回去,就说物归原主。” 月影上前接过,满脑门的疑问。今日是她家姑娘手帕日吗?怎么又来一方?绣有辛夷花花样的绣帕,清溪此前只有一条,她宝贝的不得了,怎么在王爷这?定情信物?不对不对,定情信物怎有归还的道理? 萧奕峥看着她盯着绣帕愣愣样,问道:“还有事?” 月影慌忙摇了几下头,掉头就走。 萧奕峥看着空落落的盒子,觉得头有些胀痛。行吧,他也能理解,看着那样一副画落泪之人哪还有心情与自己登望春阁。 只是,她究竟要和自己谈什么事? 也不知究竟因为什么,两人这一晚竟都没睡好。 而凌府内,凌德言与凌清松亦是在书房谈了许久。 凌青松目前是正六品的大理寺丞,他还没有资格参加朝廷高级别的廷议。但今日朝堂之事也已传遍。 “爹,今日朝堂之上,你没发言?”他问。 凌德言摇摇头。 “您是没有自己的意见还是因为暂且观望?” “都不是。”凌德言摇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没有了解清楚明白,如何能给意见?皇帝也未问我的意见。”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我主政户部,可以说是国朝的钱袋子,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瞧着。说话做事皆不是对自己一人负责,而是牵一发动全身,不可轻易对自己不能完全判断之事发言。” “爹,你变谨慎了。”凌青松撇了撇嘴。 “你也是一样,既然已入官场,那些个潇洒活跃的想法行为也要收敛点。” 凌青松笑笑:“我知道您如此行事,还因为珩儿与恒王殿下。如今天下尽以为,您升官,我入大理寺,多少因为凌家与皇家联姻的关注。而反过来,我们也成为恒王的助力。总之,风雨同舟了。所以,您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给恒王府找麻烦。” 凌德言点点头。 “可是爹,您难道没看出来吗?陛下对广王爷迟早是要动手的!” 凌德言盯着他,意思是说下去。 凌青松却一闭嘴,一副言尽于此,无可奉告表情。 凌德言抬手重重拍了他一下:“跟你爹还玩这套。” 凌青松不闪不躲,笑呵呵道:“您想想您在西南抓的人,再想想此前殿下嘱咐你的话,然后如今殿下让我在大理寺留意的事。”他适时的住了口,等着凌德言的反映。 “你是说,这件事才会是广王爷最致命的死穴?” 凌青松点点头,认真起来:“虽然殿下没有细说,只是让我留意如今还关在大理寺牢狱内的人,但我想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广王爷何时出手?” “殿下本是个逍遥自在之人,如今看来,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不知道,将珩儿嫁进王府是对是错。” 青松默了会道:“珩儿是自己做的选择,应该要有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能力与勇气。”这也是他为什么今日给她写那封信的考量。 /111/111619/28959356.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6章:广王其人 三日后,广王带着一小队护卫军回了尚都。兵部尚书即刻进宫复命。旋即,皇帝旨意传出,令广王在府中禁足配合调查。 听完皇帝的旨意后,广王转身砸了一屋子的古董瓶子,嘴里骂声不断。传旨的小内侍先是心疼的肝疼,后是吓得肝颤,连跑带跳的离开了王府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虽说皇帝禁了广王的足,但却未禁止其它人进王府拜访。但如此敏感时刻,朝中官员,各位权贵,也纷纷避嫌,连平时行路都尽量绕着广王府走。但军中之人却是例外。几位已经卸甲的西南军将领皆都登府看望他们的曾经老上级领导。 御史台对于广王弹劾的奏章是一波接着一波,而所奏之事其实也大都事实清楚。所谓让广王配合调查说句实在话也没什么可调查的,因为广王爷从第一次被约谈时,就非常不屑的承认了在苗疆部干的所有出格之事,没有借口,没有反驳,坦坦荡荡,明明白白。只是对于恒王府起火一事,他是坚决否认。 “小六子结婚,本王去捣什么蛋?老子吃饱了撑的啊!那小子府上谁攀咬了本王,本王让他不得好死!”他一拍桌子,怒气冲冲。 皇帝拿到调查结果简报时,萧奕和正在养心殿。他疑问道:“六弟府上的事真的与九叔无关?” 萧辙合上奏本,淡淡一笑:“太子啊,你说说,你九叔的事该如何处理?” 萧奕和斟酌的开口道:“这几日,朝中大臣们基本分为两派。以御史台为代表,主张要严惩。以兵部为代表,主张应功过皆要考虑,小惩大戒即可。如此看来,在事实清楚的情况下,九叔必定要承担些责任的。” 萧辙看着他,继续问:“你可知,你九叔为何不否认辩解,而是痛快承认了?” “因为他心知肚明,此刻朝廷父皇不会置他于死地。” 萧辙静默了会,起身踱至他身前,缓缓道:“你说的不对。” 萧奕和神色一顿,皱眉不解的看着他。 “你九叔确实自负,但却不是一个工于心计之人。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个直肠子,很容易冲动被他人说服。御史台弹劾的那些事,他是做了,即便此刻在他眼里那些事他都没有做错。所有他根本不屑于否认,此其一。其二,他确实觉得自己功勋彪炳,尤其在西南军威望无二,自持着这些即便自己的行为过激,觉得朕不会也不应该怪罪于他。”萧辙直视着萧奕和,肃然道:“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的九叔,朕的九弟。所谓,置他于死地,从来不是朕的目的。” 萧奕和一怔,迅速恭谨:“儿臣谨记。” 萧辙继续沉声道:“为君之人,首先得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才能成为将此身此心奉献给天下的不凡之人,太子需谨记。” 萧奕和容色震动,深深一拜。出了养心殿,他看着头顶的红日炫目,眼睛一阵胀痛,差点没站稳,幸亏身边内侍扶了他一把。 父皇叮嘱的话,让他五味杂陈。他既感到安心,又感到不安。父亲殷殷期待的叮嘱他为君之道,他动容;但似乎他与父亲之间从来都是君臣。从记事起,父亲便唤他太子。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称号。但在父亲那,太子二字好像远不及“六郎”来的亲切宠溺。 不过,那又如何呢?终究父亲是要将国朝的江山交托给自己的。这便够了。 他嘴角一勾,摇了摇头,尽不知为何会想到这些。沈桐有喜了,明年自己也要成为父亲了。他想,自己不仅要给孩子国朝的江山,还要给与一个父亲的全部。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低调的驶进了广王府。 广王爷正在后院练刀,管事来报,说是皇帝来了。他一擦汗,正准备前往迎接,萧辙却已经跨进了后院。 “皇兄怎么自己来了?”他赶紧行礼,继续道:“我这一身臭汗,请皇兄先允许我整理一下再来面圣。” 萧辙上前笑着拉着他的手,温和道:“不妨事,你小时候掉进御花园的池塘,湿漉漉的不还是朕抱回宫的。” 广王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朕来找你说会话。”萧辙说着便拉着他在一旁凉亭的石凳上坐下了。 “皇兄若是有话说传我进宫就是,何必自己跑一趟。”广王的语气尽软了几分,边说还边吩咐人给皇帝加厚了椅垫。“石凳凉,皇兄身体要保重些。” 萧辙含笑点头,手一挥,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这几日被禁足的滋味不好受吧?”他问。 广王脸色一沉:“皇兄,您给臣弟一个准信,您这打算怎么处理我?” 萧辙面色宽和,依旧带笑道:“你觉得呢?” “我没错。”广王眉毛一扬:“此次苗疆部的骚乱起因之一就是那个公主碑,几个部落都说公主碑时自己部落私有。我看那不是一个功德碑,倒是一个惹祸碑,推到了好。我只是永诀后患!” “纵容手下士兵强抢民产也没错?” “皇兄,那些百姓的损失,我私人掏钱解决了。但,要抓我的兵,不行。那些兵既然跟了我,在我军中效力,我作为主帅定是要保他平安,维护到底的。这是军中的袍泽之情,否则人心怎么凝聚,我又怎对得起那些离乡背井为保卫我大成疆土九死一生的将士。”广王说的连自己都觉得热血沸腾了,又拿汗巾摸了摸颈脖的汗。 萧辙的嘴角渐渐平缓起来。他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就是这样带兵的?小错小包庇,大错大包庇,那国朝的法度可还对你及你军中将士有用?你的军中不遵国朝法度又说明了什么?” 广王一顿,旋即像是明白了自己言语失当了,立刻低了低头:“臣弟失言,皇兄莫怪。我知道御史台的那帮文人清流们在朝堂之上是如何说我的,但是臣弟委屈。我没有任何不轨心思。西南军的将士既是我国朝子民,当然要遵纪守法。没有人会纵容他们犯法。只是,今次情况特殊,我手下去百姓家里拿东西也是为了加餐,这苗疆之地多胀气,体力消耗太大,实在没顶着。所以,皇兄,我一再上书朝堂,这军中的吃穿用度不能少!”他说着又扬起了头,越说越理直气壮。 “所以,你也纵容西南军中贪污受贿?”萧辙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广王即刻住了口,立马否认:“皇兄,这可不是这次他们弹劾我的理由啊!您是说凌德言上次抓回来的几个人?那不是我军中的人啊!” 萧辙看着他,叹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今次之事,也是给你敲警钟提醒。你的确要收敛收敛了。九弟,你记住了,西南军不是你的小朝廷,也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小朝廷。” 广王一听此言,愣了一下,一拍大腿起身,直直的跪下:“皇兄此话便是诛心,臣弟惶恐。” 他说的傲然,萧辙是半点没听出其胆颤惶恐之意。 半晌后,萧辙起身上前扶他起身:“朕还记得你小时候掉进池塘,被我捞起来后对我说太子哥哥,把那池塘填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掉进去了。我记得当时我说,别人没有掉进去,只是你掉进去了,故而那不是池塘的错,那是你的错。真是白云苍狗,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你我都老了,九弟,也许你也该回到这府里,回到花园的池塘边,享受些安静舒适的日子,应该不会再掉进池塘了。”他拍了拍他的肩,抬步走出了亭子。 他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的广王说:“小六子府里的事不是我做的!臣弟恭送皇兄。” 萧辙点了点头,道:“好好想想朕说的话。” 萧奕峥此时在府内连打了两个喷嚏,一起用晚膳的清溪盯着他瞧了瞧,继续喝着碗里的汤。 自那日望春阁爽约后,对于此事两人谁都没提谁也没问。 这几日,清溪忙着去探望有喜的沈桐,忙着给外祖家写家书,还忙着改造后院的小池塘,总之日子过的非常充实。对,还忙着去修补那日萧奕峥归还的那方绣帕。破损的辛夷花,她想修补好。只是自己这刺绣的功夫实在是拿不出手,这手上也是被扎了好几次。 至于萧奕峥,他倒是日日来朝兰院用晚膳,只是日日都不留宿。除了清溪之外,朝兰院其余人都很纳闷,这王爷看上去挺在意王妃啊,怎就不同房乃?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自有这样的想法后,这四人看萧奕峥的眼神都有点不同了。不不不,她们俊朗轩昂的王爷不会不会的! “端阳节就快到了,宫里会有家宴。”萧奕峥在差点因为喷嚏呛到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哦。”清溪淡淡应了声。 “以往端阳节,宫中女子皆会自制艾草荷包。”他又道。 “哦。”清溪又淡淡应了声,继续品着碗里的汤,仿佛这才是此刻最最享受要紧之事。 一旁的侍女们听着干着急,这王妃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 “王妃,宫中习俗,是由妻子给丈夫亲手制作,端阳节当日男子是要佩戴赴宴的。”一侍女开口提醒道。 “哦。”清溪又点了点头。“嗯?”她好像是哦完后才明天刚刚听到了什么,迅速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萧奕峥。心道,你该不会是让我做吧?千万不要。她瞧了瞧自己的手指,一脸拒绝。 萧奕峥放下瓷碗,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会,便算了。” /111/111619/28959357.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7章:我不愿让你等待 艾草荷包,做还是不做,这是个问题! 向来自诩从不自寻烦恼的恒王妃着实思考了半天。她自小就没那耐心研究一针一线的世界,故而女红手艺都能被清松嫌弃。想到提针走线,她就头疼。修补外祖母的绣帕是因为实在不想假他人之手,否则她才不会让自己吃那苦。 但萧奕峥的那句“不会便算了”说的既冷淡又满不在意似的。这让她非常不舒服,他这分明是笃定她不会,还因此小瞧了她。她在深吸一口气后,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必在意动怒呢?不会,做不好,又怎么了?何必为难自己。所以顺着话说不就好了,乐的轻松自在。于是,她笑意更深的回道:“确实不会,那便算了。”说完,更加专注的品尝美食。 据月影后来告诉她,说王爷当时的脸色瞬息万变的难以形容。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那是怎么样的情绪表达。 “端阳节那日,若是就咱们王爷腰间不佩戴荷包,会被别人说笑的。”月影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提着此事。 清溪正认真研究着忠伯送来的后花园的改造计划图,本是无心再谈荷包问题,不走心的回道:“那是恒王殿下,谁会说笑他。” “当面不会,背后会啊!再说了,别人也会说笑你的!” 清溪抬头瞧了她一眼,笑道:“你家姑娘会在意这些说笑吗?” 月影一愣。是了,她家姑娘与别家姑娘不同,确实不会在意。 “王爷也不会在意的!”清溪转了圈黑眸,淡定道。 月影无奈,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做个荷包而已,就这么难吗?姑娘,王爷就算不在意,可你这样会伤他心的。哪个男子不希望佩戴妻子亲手所做的荷包啊!那是心意啊!你们才新婚,你不是更应该上心认真做一个嘛!” 清溪听着这番话,容色倒是沉静下来,一时没开口说话。月影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便趁热打铁追加道:“只要是心上之人亲手所制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不用在意样式质量的。” 清溪深深的看着她,半晌,扑哧一声笑起来:“我说,你这番话若是说出去定会被人打趣,打趣你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月影的脸腾的红了,剁脚道:“姑娘,你能不能正经点。” 这句话,是她家姑娘时常对少爷说的。家仆们都说少爷与姑娘虽都容貌脱俗但其实长得并不十分想像,不过这性情却是骗不了人的一母同胞。 “要不,你做一个,我就说是我做的?”清溪托着腮,笑嘻嘻道。 “姑娘!”月影板着脸孔,尽然有些生气了:“除了你,旁人怎好做王爷的荷包!”她看着清溪又低头去看画纸,没什么反映似的,没好气的转身出了书房。 月影走后,清溪的眼神从画纸上挪开,抬手揉了揉前额。 哪个男子不希望佩戴心上之人亲手所做之物啊! 所以,她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差别? 她,不是他心上之人。 隔日,皇帝下旨,革除了广王军中职务,罚了其一年俸禄,但同时也解了他的禁足令。而事件中涉及到的其他人员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处罚。广王自是不服,自是觉得委屈,但也未闹出什么动静。 朝中上下都是明白人,明白广王虽明面上被缴了兵权,但是实际上他对西南军的影响力丝毫未减。西南军空出了主帅之位,一品将军的位子够威风够诱人够为此拼个你死我活吧?但,这个主帅位置如今却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敢接。空降的将领摆明了接的是个架空的帅位,西南军中没人会听他的。西南军副帅提拔上来那还不是广王背后说了算。 中书令杨致是个中正勤勉之人,直言不讳的反复和皇帝说着自己各方面的考量想法,最后的进言的是:“要不再等等,等过段时日再调任。西南军中事务请副帅先处理着。” 萧辙笑笑:“杨卿,你居中书令多年,自是有你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偏不倚,关照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你的出发点。朕也很信赖你。或许,这样的安排与现下而言最为合适,最有利于朝堂的稳定。”他说着,笑容一收,语气坚定道:“但,朕却不想这么做。” 杨致疑惑的看着他:“陛下的意思是?” “军中无主帅便如同国朝无主君。” “那么陛下心中的人选?” “既然烫手山芋无人敢接,那么就让朕的儿子去吧!” 话音刚落,郭瑞小跑了进来,递上了八百里加急的密函。 萧辙接过密函打开,一脸严肃的将信递给了杨致。 杨致看完,眉头紧锁:“陛下,这密报说西南军近日有异动,调兵频繁。臣以为,是否先去一道旨意,问问动向又或者命其副将徐永胜返京一趟?” “你觉得他会来吗?” “他若来,那便无事。他若不来,那便有事。这广王府邸也要看顾好了。” 萧辙眼眉深锁,似是在权衡考量,一言不发。 “臣以为,即便西南军有所动作,这命令也必是出自广王爷。但王爷此刻全家都在尚都,应不会冒险。” “拟旨,命徐永胜进京述职。” 萧奕峥接到宫中内侍来报说是皇帝让他即刻进宫时,他正在读着长丰镖局大当家白老爷子给他的回信。信中说,他知道李菡来了尚都,望他多照顾,另外自己打算下月即将启程去北粟,若是有那枚玉佩的下落会及时告诉他。 他收起信,准备进宫。出正则苑时,见清溪灰头土脸的正往朝兰苑而去,便唤道:“你这是怎么了?” 清溪脚步一顿转身,下意识的捂着脸,后又大方的放下了,笑着道:“失误,失误。” 萧奕峥上前两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而后笑问:“你这是去打洞了?” 清溪白了他一眼:“我这是参与了后院的开发工作。谁知道一包土灰那么重,搞得我这么狼狈。” 萧奕峥笑容一滞,皱了眉:“你怎么还自己上手了?没人拦着吗?” 清溪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差点呛到自己也呛到了他。“有啊,可没拦住。” 萧奕峥轻笑了两声,抬手将她头顶发丝上落下的灰轻轻掸了掸,低声道:“不愿意制作荷包,却愿意去吃灰。” 清溪眸色一凝,不知怎的,有点心虚,微低了头,不敢直视他。 “我倒是很期待后院的荷花池。”他看着月影正急匆匆的跑过来,便对其吩咐道:“快带你们家姑娘回去好好洗漱。我从宫里回来去朝兰苑可不想吃灰。” 说完,他笑着大步而去。 萧奕峥说他回来要去朝兰苑。于是,洗漱好的清溪便也没有再折腾,一直等着他用晚膳。可一直过了晚膳时间,他都没回府。 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清溪的肚子叫了又叫。月影都有些心疼劝她要不先用膳吧!清溪她觉的自己简直太有耐心了,这么耐不住饿的人居然能忍到现在。罢了,等都等了,即便为了他下午帮自己掸灰的情谊也是要再等等的。 就在她已经饿过头开始眼皮打架犯困的时候,萧奕峥终于回府了。 她打了个哈欠,见萧奕峥进了屋。 萧奕峥进屋前就被告知王妃等了他一晚上,望着朝兰苑内亮着的灯光,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而看到清溪一脸疲惫样,心头一动,唇角上扬道:“难道不用等我也要我吩咐吗?你是个既贪吃又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遵守古板之礼之人。不用饿着困着让自己不自在。” 清溪本是没有力气同他说话的,只想赶紧吃饭,赶紧休息。听他居然这个时候还调笑自己,不应该说声抱歉久等吗?这本就已经饿火了,累火了,此刻更是一口气腾的抵到嗓子眼了:“殿下这是夸还是贬?” 萧奕峥瞧着她板起的面孔,温和笑意不减,吩咐众人退下,自己在桌边缓缓坐下。 屋内只余二人。 萧奕峥动手盛了一碗翡翠豆腐羹放置于清溪面前:“饿久了,不能快速进食,先喝碗清淡点的羹汤。” 清溪虽已然没什么胃口,可看着碗中豆腐羹色泽诱人,还是动勺一下一下喝了起来。 萧奕峥见其动勺动筷,自己也默默开始吃饭。 “宫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吃了一半便听见清溪轻声问他。 他抬头看着清溪正直视着他。 “吃完了?”他问。 清溪点点头。 于是,他放下碗筷,用方巾擦了擦嘴。看着她,目光温暖,缓缓道道:“你或许知道,我并不是生长于宫中。” 清溪一愣,不知为何他开口说的是这么一句话。 萧奕峥话语却异常轻柔的继续:“小时候最令我期待的便是父皇来看我和母亲。从那时起,等待对我来说便是稀松平常之事,既爱又怕。后来回到宫中生活,皇子总是让别人等的时候多,但我却不习惯。因为,我明白等待的心情。成年之后,在外游历,江湖百态,人间烟火,白日里无论什么样的英雄好汉,夜间都会愿意走向燃灯的方向。” 他黑深的眸子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着清亮的光。 “所以,阿珩,谢谢今晚的这盏灯。而我,却不愿意让你等待。” /111/111619/28959358.html 上卷:画堂春 第38章:静夜美 萧奕峥的脸庞在灯火的掩映下越发和暖,轻柔的话语像是羽毛般拂过清溪的心头,那些因为等待而生出的些许不安瞬间被抚平。她眼神一柔,笑意盈盈:“殿下有时候说话会让我忘了那日宝鼎山上森冷的说想活命别出声的人并非是你。” 萧奕峥微愣,旋即爽朗笑出了声。“九叔被削了军权,你的命,安稳无虞。” “自我和殿下有了约定起,就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 清溪说的笃定,萧奕峥凝目微笑。 “只是,广王爷虽被削了军权,事情却更为棘手吧?”她语气淡淡,像是自有答案,也并不是在问什么。 萧奕峥眉毛微挑:“你又怎知?” 清溪嘴角一勾:“圣上的处置既不致命却也切中了广王爷的要害。我想广王爷既觉得可以接受又觉得难以忍受。这个状态,其实很微妙。向左还是向右?接受放权,皆大欢喜,不接受,那就……”她适时的住了口,玩味的笑了笑继续:“所以我觉得圣上这么做,与其说是宽容不如说是进一步的试探,那么接下来不就是更要步步为营吗?” 萧奕峥深深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清溪拨弄了下耳边的碎发,语气淡然的继续:“殿下不用这么看着我。这难道不是满朝文武心照不宣的认知吗?” 萧奕峥静默了会,松了眉头,沉声道:“你,并不是满朝文武。朝中大臣也并非人人都能参透父皇想法,能这么看这个问题的也并不是多数。立知说,他们不愿你去了解复杂争斗之事,看来并不属实。” 清溪摇了摇头:“他没有说错,爹与娘,的确不愿。至于兄长嘛,有时候愿意,有时候不愿意吧。这得看他心情。我刚刚说的话,殿下也别当真,语过无痕。”说着,她起身准备唤人进来收拾。 “我很快便要启程赴西南军中了。”萧奕峥看着眼前的油灯,低沉开口。 刚刚准备开口的清溪即刻吞了音,眨了两下眼,惊问:“你?西南军?为何?” 萧奕峥抬眼直视着她:“你说呢?想必你也能分析出来。” 清溪眉间微蹙,缓缓坐下,思考了半晌,疑惑的开口:“去任主帅?” 萧奕峥瞬间扬起了笑意,双手环臂,整个人似乎轻松自在起来:“看来我的王府内可是要出一位诸葛王妃了。” 清溪却无心与他说笑,追问道:“为什么?怎么会是你?圣上不可能会让你去?” “为何不会是我?父皇又为何不可能选我?” “谁都看的出来,西南军主帅现在是个死结,朝廷派人去非但不会获利,还很有可能陪上前途。”清溪攥紧了手中的绢帕,眉头锁的更深:“尤其是你!一旦广王爷有所动作,那么你在西南……”她的语气急促,说到这,戛然而止。 萧奕峥笑着叹了一气:“那么我就是握在西南军中的最佳人质,身价性命,风雨飘摇。”看着清溪露出了一脸的严肃认真,不解担忧,他笑容温和的继续:“你为什么不想想另一种可能呢?” 清溪眼神更加深邃的聚焦。 “九叔他不会反,而我可以将西南军重新整肃成一支没有广王爷也听命效忠于朝廷的军队。又或者,九叔他会反,但我依然可以让西南军成为守护我大成西南边境效忠中央的力量。”他说的气定神闲,云淡风轻,仿佛这件事十分简单容易,就如同掸掉一层灰,抖落一身尘般轻松。 灯火摇曳,衬的他的脸庞温暖自在,祥和安宁。 清溪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想问,我们讨论的是同一件事吗?你是认真的吗?可话至嘴边,却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太严肃。 “你,不信我?”萧奕峥笑意淡淡,眼神悠悠的注视着她,语气依然清淡。 清溪张了张口,突然想起他曾说:阿珩也很信任我。信任吗?自然是信任。信任他会保护好自己与凌家,信任他与自己的一年君子之约。可现在的问题,她若说信任,就是在赌而已。“真的非你不可吗?”她反问。 萧奕峥微一低头,笑容略减:“怎么说呢,不是非我不可,也是非我不可。” 清溪被他绕的有些迷糊,但很快镇定,顺着自己方向思考,思路清晰明快起来:“那么,何时动身?带多少人随行?何时返京?” 萧奕峥再次抬头:“也许这个端阳节不能在京中度过。” 清溪心头一颤,不知怎的,想起了艾草荷包。 “一人一马一赵信,再无他人随行。” “什么?”清溪低呼,一扶桌子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操作?单刀赴会?哦,不不不,他连刀都没有。赵信的武艺,她深信。可那也抵不了千万军马! 萧奕峥的笑容却还在继续:“至于返京嘛,无定日,或许三五月,或许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也是有可能。”他抬头看着清溪的眼睛睁的大大圆圆,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他叹了一声,起身走至她身前,俯身将脸凑到她眼前,故意左右晃晃,打量着她说:“你好像很怕我一去不回。” 清溪本能反映立刻抬手掩住了他的嘴。 萧奕峥突然感受到唇上抚着一片轻柔温暖,而这柔暖迅速四散开来,流遍了全身。而清溪却觉得手掌中有处热源滚烫,瞬间灼热了她的耳根脸颊。 油灯啪的爆了一声,两人四目相对,屋内一时安静,但却分明有着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滚流动。 清溪慌忙挪开手,赶紧低头背转了身低语:“”我虽不大迷信,但有些话还是不愿听到。” 萧奕峥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尽有种柔弱美感。可她明明就不是个普通柔弱女子。半晌,他说:“你放心。”一字一字说的郑重。 放心?她其实没什么不放心的。连那么宠爱儿子的父亲都肯让他奔赴没有硝烟却凶险异常的战场,她有什么不放心的?连他自己都说的那般笃定自信,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们只是一年契约夫妻的合作者,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有那么多人惦记牵挂担忧,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她无法骗自己,此刻,她放不了心。 他若有个闪失,她岂不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寡妇?他若有个闪失,她还怎么结束这一年之约?他若有个闪失,谁来保护凌家?他若有个闪失,自己又会怎样? 她突然觉得眼中有股热潮莫名其妙的汇集,似要涌出。这种感觉很不好,于是她赶紧深吸了几口气,掐着手指,把这些陌生而真实的情绪逼退了回去。 萧奕峥看她就那么站着许久没有说话,便柔声道:“我不在尚都,你也可回凌府居住。” 清溪闻言,其实知道这是他的好意体贴,可又矫情的觉得不舒服。怎么着,这么快就让自己离开王府了?于是,她转身问道:“殿下说归期不定,若是两三年不回,可怎么好?” 萧奕峥听到这个问题,容色一滞。半晌,低声道:“你我的约定不变。” 清溪一愣,她本意并不是要提及那一年之约。于是赶紧抬头,一脸复杂的看着他,想要解释解释,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从何解释。 而萧奕峥却背转了身,踱步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夜风清凉拂面,他举头望月,“我刚刚说了,我不愿意让你等待,一年便是一年。” 清溪看着他的侧影,挺拔而柔和,听着他说一年便是一年,心里却没有半点安心妥帖。她觉的自己必须开口说些什么。“澄湛,你说等待是件既爱又怕的事对吧?” 萧奕峥听到她唤他表字,即刻转头,凝眸望向她。 清溪扬起了温热的笑容:“国朝大事,我不能左右。我会在尚都等你解开那个死结,等你凯旋。”她的眼神坚定有光。 萧奕峥目色深沉。 “不过,你要快一点。太久,我等不了。”清溪一扬眉,话语轻快。 萧奕峥神情一顿,旋即笑的快意潇洒。 屋外等候随时被差遣的侍从们听着屋内王爷的笑声,互相对望一眼,也跟着扬起了笑意。 “王爷怎这么开心?” “王爷虽然常常笑脸迎人,但今晚这么快活的笑声还真不常听到呢?” “因为王妃呗。” …… 朝兰苑外,一个身影听到侍从们的低语,顿住了脚步转身离开。 这一晚,月影的心情也很美丽。因为自家姑娘安寝前,似漫不经心的问她:“你说我要是做个荷包几天能做好?” 她立刻停下手中的活,不停眨巴着眼睛问:“真的吗?姑娘真要做吗?很快,很快,三天,哦,不,也许两天就可以。我明天就去准备所有东西……” 清溪笑笑躺下,淡淡道:“你也不用这么高兴,我也不一定能完工。试试吧……”说着,转了身,似是要睡觉了。 月影蹑手蹑脚的替她放下窗幔,退出了屋子。 试试吧,也许能做个像样的荷包,也许荷包能让他的端阳节即便不在尚都也能感受到节日的美好祝福。 /111/111619/2895935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