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长歌》 第一章 太乾二十九年 圣汉帝国,太乾二十九年四月二十八,塞北荒原,土城。 “呼呼呼——” “呼呼呼——” 荒原的春风凌冽得如毛刷一般刮着人脸上,若是此时将铁甲贴在身上,不消一会儿便能将皮和甲黏住,再撕扯下来便是血肉模糊。 几个汉军兵卒冷得受不了,便左右看了看有无军官巡视,抽空蹲在墙垛后面避避风。不一会儿,一个彪形大汉登上城墙,见那几个避风的老兵,气得三两步跑来,几个士兵吓得连忙站起身来,却被踹翻在地。 此人是圣汉禁军第二十七团毅字营第四阵统兵校尉王坚,他手持两个紫金锤,夹在腋下处,一双铜铃大眼环视四周。他盯着士气低落的士兵,忍不住大骂:“犬夷就在城外,尔等还不速速睁大眼睛盯着,莫非尔等愿意将项上头颅献给贼敌不成?” 军士们哪敢说话,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心中却颇为不服,土城被异族大军围困了整整十九天,城下的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便是再刚强的人,此刻也身心俱疲了,更何况二十七团只是禁军中一个临时扩编的部队,很多人一年前还是乡军或者百姓咧。 王坚左右环视,却见士兵们依旧无动于衷面如死灰,他强忍住怒气,转身望向远处,三里之外,一片片旗帜迎风招展,一座座营帐连绵不绝,那是以乌桓人为首的异族联军的大营。王坚自然明白士兵坚守的辛苦,更知道他们的压力,毕竟任谁连日看着袍泽战死城上,援军救助无望,心里哪能坦然面对。可王坚更明白,只要稍有疏忽,土城便会被异族攻克,所以他必须对待手下严苛一些。 “呜——呜——呜——” 城外二里处,异族联军大营内犀牛角号乍然之间响起,不久之后,营寨中冲出来上万异族士兵。 王坚大喊:“犬夷攻城,诸士准备接战!信卒,传令报军候大人!” “喏!” “准备接战了!” “接战了!” “接战接战……” 汉军士兵们彼此打着招呼,架起了圆盾和矛枪,有的趁机吃了两口炊饼,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呜呜呜呜——” 三尺长的犀牛角号再次发出了低沉而嘹亮的号令声,这是异族进攻的命令,刹那间土城四面城前前成千上万的异族军士杀了上来。他们的军服各异,甚至武器兵刃都不同,仔细看去,就连旌旗上的文字也大不一样。 正北方敌军主营左右都是身着皮甲身材强壮的乌桓兵,他们是此次异族联军的统领,但数万乌桓精锐却在此时按兵不动,冷着眼监督着各族仆从军的攻城。 在十九天的围城之战中,盟主乌桓人始终不发一兵,而作为乌桓人的仆从们,包括月氏人、北夷人、龟兹人、鞑塔人、生番人、高昌人等各族仆从军队前仆后继消耗着汉军的精力与生命,土城之下尸血腥臭,不知死了几万多人。 乌桓统兵元帅,乌桓小王兀立蹋此时正坐在牛车王座之上,一边悠闲地吃着葡萄干,一边冷血地看着仆从军与汉军打个你死我活。 “呜——呜——呜——” 在进攻的号角声中,仆从军之一的月氏人扛着长梯,顶着木盾冲向土城,嘴里鬼哭狼嚎地叫喊着,眼中满是决绝与疯狂,他们不知自己这次攻城,还能不能返回故乡的月亮河畔。 负责西侧城墙防卫是的毅字营,军候丁毅,四十多岁,走起路来长胡子随风飘动,号称军中美髯公。丁毅立即带着弓兵阵队和第二阵队援军登城,王坚忙上前行礼,丁毅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坚站在丁毅身后,丁毅直接脱了头盔扔给亲兵,冷笑着望向城外,脱口道:“哟呵,这次居然是月氏杂种!他们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主攻土城了吧,怎么今日有胆子了?话说回来,这些时日才见到他们,怪有些想念的。” 余人轻笑起来,寒春中,军候丁毅略带卷曲的头发上冒出了腾腾“白雾”,身边的亲将们崇拜地看着军候大人冒着气儿…… 军候丁毅统领毅字营九年,美髯公豹头虎目身材魁梧,身着鱼鳞甲,身披英红大氅,手持锏槊,站在城楼上边宛如战神一般。军士们见到军候大人如此气定神闲,顿时信心十足,一个个紧握腰刀矛枪准备接战。 信卒上前传报:“大人,犬夷尚有九百步。” 丁毅又点了点头,一只脚踏在墙垛上,略有一些轻浮,也有一些鄙夷地笑望着远方奔杀而来的月氏人。 左近校尉罗真蔑笑:“月氏人畸小,攀爬不上。”其他几个校尉也笑了起来,月氏人生活在西域的荒漠绿洲之中,常常同族而婚,哥哥娶妹妹,侄女嫁叔父,为中原汉人所不齿。因同族而婚,生子多天畸,因此月氏人多有以身畸取乐,戏团行走各国。 行军录事韩忠是个有心人,进言道:“月氏人身残心毒,端地奸诈无比,且他们十日未曾主攻,这次突然由他们主攻,吾等应当更加小心才是。” 丁毅抬起手来,下令道:“弓阵,长射!” “喏!”弓阵校尉领命而去。 旋即,汉军弓手阵队放下护盾,起身挽弓,从箭壶各色箭矢中抽出一支支长箭搭在弓弦之上,随后箭簇仰角,瞄准了那些奔跑而来的月氏犬夷。丁毅看了看准备射箭的弓卒,皱起了眉头,训斥道:“尔等会用弓否?弓阵的崽子们今天没吃饭吗?给我拉满了!” 弓阵军士们这才认真起来,随后弓阵校尉下令:“射!” “嗖——” “嗖——” “嗖——” 一发发箭矢如飞火流星一般射了出去,路上的月氏战士不断倒在地上,有的爬起来继续奔跑,有的直接死在地上。他们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他们深知若将后背露给汉军,只怕死得更快一些。他们尽量弓着身子,用圆盾遮在头顶,但汉军弓手射技着实精妙,不断有人被射中倒在地上。 “啊——” “姆妈——” 一个月氏人被射中的大腿,随后打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很快三只箭矢便穿透了他的胸膛。月氏人痛苦地呻吟着,哀嚎,他渴望抓住一个同伴帮助他,救一救他,可没人会停下来,他们跳过他,任由他的喊声渐渐停息。 敌人的惨叫与呻吟并未让城墙上的汉军有丝毫动摇,别说敌人的死亡,便是身边袍泽的死亡,此时已然引不起他们任何震惊了。 左右不过是死人,先死后死又何妨? 汉军的弓兵站得高射的远,但数量稀少,但当异族军队靠近城下时,月氏人的弓箭手开始还击了,双方弓兵开始互射起来,不断有汉军弓兵倒下去。对射了一会儿,虽然双方皆有死伤,但汉军死一个少一个,反倒异族军队死一个补一个,弓阵校尉见状大喊:“弓阵,避箭!” “吼!” 弓兵们忙蹲了下去,将盾牌罩在脑袋上,月氏人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赢了一阵,大声嚎叫起来,更加疯狂的奔跑过来。 月氏人鬼哭狼嚎,脚踏地面发出隆隆隆的震动,墙垛后躲避箭雨的汉卒之中,张孝武头顶着一块木板坐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箭矢如同下雨似的不断砸在木板上,他咬紧牙关顶住箭雨。他能听得见箭矢破空之声,听得见同僚袍泽的惨叫之声,更听得见自己重重呼吸的声音,他的心脏跳得极快,几乎要从嗓子眼中跳出来。 这是张孝武穿越到此的第二战,两日前,张孝武第一次在城墙上抵挡犬夷联军中的鞑塔人攻城,险些被箭矢射杀,好在他运气不错,虽然没有杀一个敌人,却也没有被人所杀。直到今天,他才逐渐适应这个冷酷的世界和这具同名的少年身体。 作为曾经三十四岁的某市图书馆技术科科长,一个搞系统维护的居然穿越到了一个十八岁少年,他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郁闷。 开心在于,任何人都相遇而不可得的重生在他的身上得以实现,可郁闷在于,他现在的身份实在太过卑微,不是贵公子,不是富二代,不是才华横溢的书生,甚至连极品家丁都不是,他是——城外被数万异族大军层层包围,随时准备慷慨赴死——圣汉帝国青龙军团第二十七团毅字营第四阵队的一个普通兵卒。 “我是不是唯一一个因为垃圾分类而穿越的人呢?”张孝武不禁唏嘘道。 第二章 少年张孝武 虽同名,却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甚至不同背景,少年张孝武出身悲惨,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他也许因为出生太晚头脑混沌,是雍州河间府蕴县马家沟村有名的张憨子。好在张孝武的父亲是一名镖行武师,知道他不聪明,唯恐他受欺负,便从小教他练武,用赚的不多的卖命钱来培养儿子的筋骨。张孝武年幼时便武艺非凡,跟着父亲走了几趟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慢慢的傻子的名称没了,却得了个憨郎的绰号。 三年前,憨郎的父亲押镖时在夷陵上中毒去世,好在同村善良帮衬着他,他也便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下来。 太乾二十八年中秋,蕴县遭遇流寇,县令何寿下英雄帖招募县内各村户轻壮抵御流寇。张孝武被县衙负责招募乡勇的衙役一通忽悠,便拎着父亲遗留下来的斩马刀迷迷糊糊地进了县城,当了一名守城乡勇。 土匪流寇靠着内应打开蕴县城门,上百贼人杀入城内,所有乡勇顿时一哄而散,便是守军也吓得器械而逃。可憨郎傻乎乎地拎着斩马刀主动冲杀上去,一刀砍死了流寇的前锋大将,那流寇稍微一迟滞,便被张孝武冲入人群大杀四方。他武艺非凡悍不畏死,身上便是被砍了一刀两刀也蛮不在乎,遇到这种亡命之徒,流寇也傻眼了。 一瞬间前方的流寇被这憨货杀了个七七八八,中间的流寇吓得后退,后面的流寇和中间的流寇撞在一起,顿时士气皆无转头便跑。蕴县守军见状顿时士气大振,反杀回来,一举将流寇赶出了蕴县。 于是憨郎一夜之间成了蕴县的英雄,县令何寿有意让张孝武做衙役教头,衙头战鸣见何寿重用张孝武,心生嫉妒,便设下圈套害他成了盗窃犯。何寿知张孝武遭人陷害,却对当地士绅联手施压毫无办法,何寿只能判处张孝武流役塞北荒原。 太乾二十七年秋,塞北荒原鞑塔汗国老可汗毕立乌日图突然病逝,为争夺可汗王位,塞北荒原各部落分裂,在乌桓人的暗中支持下,对反汉的北鞑塔力高图部落统一北鞑塔各部,随后大军南下迅速占领整个塞北荒原,并大肆驱逐屠杀塞北的圣汉百姓。 圣汉太乾皇帝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塞北攻略旋即遭到破坏,号称塞北小江南的鸦金粮仓被占。 消息传到龙都,太乾帝盛怒,任太子轩辕子循为征夷大将军,以兵部侍郎顾雍为军师,以陈武候镇北将军李存义为副帅,率领禁军青龙军团(禁军第一团、第二图、第三团、第四团、第五团、第六团、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第二十七团)统兵十六万,民夫六万,总计二十二万大军北伐无信。 所谓北伐无信,在于十五年前圣汉帝国与鞑塔汗国达成了一份哈啦(兄弟)约定,鞑塔汗国允许圣汉帝国在佳澜河南岸修建五座城池,并允许中原百姓居住在此,南部百姓逐渐接受中原文明。此举解决了中原百姓人多地少的难题,也让鞑塔汗国从此真正意义上有了税收,而无需四处抢掠。 可这份对双方都友好的约定,被新可汗力高图悍然撕毁了。 太乾二十八年六月,青龙军团过两狼关,后势如破竹,至十月末已夺回佳澜河南岸全部城池。力高图不得不乞和拖延,遭轩辕子循拒绝。 轩辕子循欲立南鞑塔部落众之一的首领海勒今为新汗,故此继续率军北伐。然而十一月时塞北暴雪凶猛袭来,汉军低估了塞北的寒冷,死伤惨重,不得不暂停了北伐,于是两军开始对峙。力高图趁机向西部的乌桓帝国求援,以割让西梁海为代价恳请乌桓援助。 随后,乌桓帝国以圣汉暴虐欲灭绝各族为借口,向各藩国与仆从国征辟四十万大军,又在从本国征辟二十万大军,以六十万大军东征圣汉“暴汉”。但由于冬季与补给的问题,双方只能在佳澜河两岸对峙,兵逼金城与鸦山大营。 憨郎与其他流役犯人被押送到塞北之后便被征辟为役卒,负责为青龙军团运送粮草辎重。塞北冬季寒苦,役卒多有冻死冻伤者,饶是精壮如牛的张孝武也抵不住北方的寒冷,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他被带到了木城修养。张孝武病情刚好,木城便被异族大军围困得水泄不通,张孝武也被征辟为兵卒。 七天前,憨郎守城时大杀四方,一把腰刀砍死四个高昌士兵,救了伍长邵子夫两次,却因杀得兴起跳到墙垛上,不慎从四丈高的城墙上掉了下去,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虽然憨郎倒霉,可穿越者又何尝不是呢? 因小区实行垃圾分类,应酬晚归的张孝武不得不拎着两袋垃圾,穿过整个小区去垃圾站倒垃圾。偏巧垃圾站旁边的高层里,有个缺德鬼懒得下楼,又是一个资深nba火贱球迷,觉得自己的投篮堪比哈登,于是从厕所窗子向垃圾站一扔,被风一吹,便直接砸中了他。 那缺德鬼转身坐在电脑前,在火箭吧里敲击写下:“中国男篮报应不爽,我火大杀四方,郭综艺你学着点,锦州队多学学金州武术队,打不赢可以干嘛!”但随后,此人被警车带走…… 穿越之后,张孝武因为两辈子记忆撞在一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终于清醒过来,但他依旧装了几天糊涂来适应了新的身体和新的世界。 倒是什长邵子夫认为是因为自己才导致小武受伤,始终悉心照料这个小兄弟,甚至怕他变成傻子,还特地不知从哪淘来一本《圣汉英雄志》给他来读。 《圣汉英雄志》是讲述圣汉帝国初立时十三位英雄追随圣太祖轩辕无疆开创三百年圣汉帝国的民间小说,尽管这本小说是为了拍圣太祖马屁,可张孝武只能靠着这本马屁书来熟悉这个世界,尤其是这本小说居然有三分之一在讲地理知识,让他多少了解了帝国的地形地貌。 圣汉帝国首都龙都城是当今世界最大的城市,帝国由十五州郡组成,分别是司州、并州、徐州、扬州、幽州、代州、牧州、益州、珲州、江州、寿州、杭州、永州、岳州。帝国东临大海,西有万里黄沙,南有十万大山,北有全长为一千八百里的东西叶赫山作为天然长城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在东西叶赫山中间便是天下第一关两狼关,此处是北方游牧民族进入中原的唯一入口,自古素有有得两狼关者得天下的说法。 木城所在,便坐落在两狼关外塞北荒原的东部,比邻佳澜河,是荒原东北地区唯一一座城池,土城正北三百里是北夷国,正东两百里是靺鞨人的黑森林,土城向南一百里是死海沙漠,穿过死海沙漠便是东叶赫山山脉,沿着东叶赫山一直走到海边则是龙门关,沿着西叶赫山向西一直走便是玉门关。 张孝武其实很快适应了年轻的身体和现在的身份,现在的他,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杀死敌人,活下去。 人的头脑一旦简单了,生活也变得轻松了,在一个不用对上司虚与委蛇,不用与同事勾心斗角,不用被整个世界催婚的世界,他还是很庆幸的。但高兴持续了三日,他便被赶到城头上,抵御来犯的异族大军了。就在今天早上,月氏人尚未攻城时,张孝武还在翻看着一本破旧不堪的旧书。 “也许我天生就属于战场,只可惜上一辈子六百度的近视眼扼杀了一个共和国战神,一个伟大的将军,一个生擒奥巴驴活捉特不靠谱,脚踩菜菜子,拳打安倍小三的英雄。”张孝武自嘲道。 “你小子说啥?”伍长邵子夫蹲在张孝武身边的地上,扯着破锣嗓子问。 第三章 守城第十九日(1) 伍长邵子夫的伍队换了两波手下了,追随他才不到十天的张孝武反倒他身边时间最久的人。张孝武失足从城墙上跌落,疯了几日才恢复了一些,他担心这小子脑子没好过来。尤其是张孝武时不时地自言自语,这让什长冯斌和伍长邵子夫都很是担忧,冯斌特地让邵子夫多注意一点儿这小子,这小子身强力壮武艺精湛是个好苗子,虽然是役卒出身,可若是将他练成了,身边又多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勇士。 头上箭矢叮叮当当不断射在盾牌上,张孝武觉得像是下雨声,他大声问:“伍长,我们就这么等着他们射完箭吗?” 邵子夫戏谑道:“废话!莫非你要站起来当箭靶子?”他没有戴头盔,头上裹着灰布,因为几日前被一发流矢擦着头皮掠过,这几日皮肉还未长好,戴上头盔反而会压得流血。再说天气寒冷,万一戴上去黏在头皮上摘不下来,那可就热闹了,几日之前有个兵士便是如此,最后有人出了个馊主意,向头盔撒尿才摘了下来——那小子两日前死了。 张孝武伸出两根手指,嬉笑道:“我听说,犬夷每隔两日攻一次城,居然成了惯例。”(犬夷是中原王朝百姓对异族的蔑称) 邵子夫大笑:“犬夷愚蠢,不自量力,太浮躁,浮躁!”而后却长吁道:“可他们又无穷无尽,怕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了。” 张孝武道:“城下尸首少说有两三万。” 邵子夫道:“都是生番、鞑塔、月氏这些仆从国人,你看乌桓人,一个都没死。” “弓阵撤后!”远处,军候丁毅盯着着敌军的与城墙的距离,敌军开始竖梯子准备攀爬城墙了,他旌旗一挥下令道:“长矛准备接战!” “长矛!” “长矛!” “准备接战!” “起身起身,犬夷杀到城下了!” 校尉王坚一面督促呼喊一面走过去将士兵一个个踢起,汉军将士们便拿起兵刃准备应敌,邵子夫看了一眼张孝武,恰逢张孝武也抬起头来,笑问:“能战否?” “早死早投胎,免得受折磨!”张孝武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绽放出闪烁的光芒,刹那间身体释放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来。 邵子夫被他身上的杀气激得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月氏人,好打。” 张孝武起身抖擞了精神,扶着墙垛向外看去,只看到三里之外近万顶白色帐篷耸立包围着土城,城外炊烟袅袅,围城的敌人当真无穷无尽壮观不已。若是在前世,他上哪里能看到如此波澜壮阔的攻城战,也许只有在电影中能看到这样的镜头,可当下这种境况却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确让他感觉不可思议。 “嗖——嗖——嗖——” 突然,靠近土城的月氏人突然再次向城内抛射箭矢,千百发箭矢如疾风一般奔向城墙,与此同时,身着白色长袍手持圆盾弯刀的月氏士兵高喊着嚎叫着,踩着地上的尸体,登上了攻城梯,杀上土城城墙。 “嗖——” 张孝武一个闪身,眼看到一支利箭飞来,他全神贯注,只觉得这利剑越飞越慢,仿佛伸手可探。于是他毫不犹豫一把抓住,只觉得手心一烫,那利剑在他手心中向前摩擦了半尺才看看停下,箭簇距离他眼睛只有一指不到。 周人目瞪口呆见到他徒手抓住飞矢,许久才忍不住叫起好来, 却猛地一把抓住了一支箭矢,引得周遭其他士卒一阵叫好声。张孝武却一阵力竭似的虚脱,手掌疼痛不已,仔细看来居然被箭羽破开了几条口子。 邵子夫一把将她拉回来摔在地上,担心道:“憨货,不要命了?” 张孝武却对刚才的感觉格外兴奋,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对动态捕捉的能力堪比苍蝇、蚊子,莫非因为穿越导致身体发生某些变异?还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有什么系统?于是他心中默念各种乱七八糟系统,然而却只看到周边的士兵因为抵挡不住箭雨而倒在地上,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大骂没什么鸟系统,只有一个自己被孤零零扔在这埋骨之地。 上百月氏兵卒趁着汉军将士躲避之时,将长梯搭在城墙上,头顶着圆盾便开始攀爬梯子。城墙上的汉军将士们立即拿起了长矛,张孝武也放下朴刀拿着长矛,等待都头命令。 箭雨稍弱,都尉陈台立即高喊:“杀——杀——杀——” “杀!” 汉军将士们扔下盾牌,起身杀敌,将一块块沙包砸了下去,直砸得月氏人哭爹喊娘,少倾,一两百月氏人被沙包砸死。随后汉军将士们又将近千一丈长的矛枪竖起在城墙之上,见到那寒光粼粼的排排矛尖,直吓得月氏人浑身一颤。 “呜呜呜——” 趁着这个空隙,汉军士兵们拿起长矛刺向了梯子上的月氏犬夷兵。 “啊!” “啊啦!啊啦!” “姆妈——” 一排排的月氏士兵惨叫着掉了下去,有的直接摔死在城下,有的却是被长矛捅死砸向了袍泽战友。这是一场屠杀,赤裸裸的屠杀,半空之中的月氏士兵根本避无可避,他们只能在临死之前抓住汉军的长矛,试图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对方矛枪,但他们的遗愿落空了,汉军士兵们快速抽回矛枪,随后刺向下一个攀爬的敌军。 张孝武身高臂长居高临下,看准了一个白袍月氏士兵的腰腹,趁着他举刀抵挡别人的时候,一矛刺了下去。 “噗呲!” 那高鼻深目碧眼的月氏战士惨叫一声,很快眼神涣散起来,手中的刀盾也掉了下去。张孝武右手一挑,月氏战士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砸在人群之中。 另一个月氏人趁机爬上来,在躲避长矛的时候忽然拉住了袍泽李向的矛尖,拼命地拉扯。 感觉到自己即将被拽下城墙,李向忍不住慌张起来,握紧了长矛惊叫道:“伍长,他抓住我的兵刃了!他抓住我的兵刃了!” 那月氏人听见尖叫越发用力拉扯,李向也浑身颤抖奋力向上拉扯,但月氏人用自己的身体重量拉拽,李向自然抵不住他的力气,一个不小心,李向居然被猛地拉出城墙。 “啊——” 张孝武忽然扔掉武器,一把抱住李向的腰,奋力拉拽的同时大声呵斥:“放手啊蠢货!死握着兵刃作甚?放开长矛!” “喏!” 李向吓得不知所措,却被一嗓子喊醒了,立即松开长矛,那月氏人顿时掉了下去,直至被长矛刺穿了胸膛,哀嚎着呼喊着,很快被其他月氏人踩在脚下死了。 李向却吓得一屁股坐在城头,头脑中一片空白,而张孝武打得兴起,再次跨坐在墙垛上,将长矛当做刀斧,朝着爬梯子的月氏人的头上一个个地砸下去。他手劲非常大,矛尖锋利,几个迎头上来的月氏人不是被砸中脑袋便是被砸中胳膊肩膀掉了下去。 连着砸了七八十下,张孝武一阵力脱,居然被一个月氏士兵抓住了他的矛尖,他毫不犹豫地松开长矛,以免被拖拽下去。此时感到身后被人拉住,随后一根长矛从身旁刺了下去,挡住了随后杀来的敌人。 张孝武转头一看,是伍长邵子夫出手帮他,但邵子夫一言不发,继续冷静地杀敌。 赤手空拳的张孝武只好在城上搬起一个沙袋,朝着城外梯子上月氏人砸了下去。这沙袋足足十斤重,威力不比石头差多少。沙袋将梯子上的四个月氏士兵砸落在地,月氏人团成一团呻吟惨叫不已。 第四章?守城第十九日(2) 张孝武在地上捡起一把不知道是谁的腰刀,刀身有几个卡口,眼看着快要断裂了,但除了这把破刀,周边真没有其他武器了。他连忙护在邵子夫身边,又见一支飞矢直射伍长,与先前的感觉一样,那飞矢似乎越来越慢,张孝武迅速一刀,将飞矢荡飞。 “叮——” 邵子夫吃了一惊,险些就此丧命,却看到张孝武反而脚下一软坐在地上,他忙大喊:“小武,你没事吧?你中箭了?” 张孝武这次真正的感觉到似乎自己的力气一瞬间被抽走一般,但很快恢复了状态,一跃而起道:“杀敌!爷们还没死!”说着话,搬起一个沙袋砸了下去,又将一梯子的月氏人砸翻在地,几个月氏人躺在别人尸首之上哀嚎痛叫。 张孝武全然不觉其他,肾上腺急速分泌的激素让他全身无比兴奋,甚至他感觉到自己血液沸腾。月氏人在城下嚎叫,他瞪大眼睛对着他们怒吼:“杀!杀!杀!”刹那间,周边汉军气势大盛,月氏人被吓得甚至转身逃走。 “弓阵重新上前!”指挥官军候丁毅发现敌军异动,立即大声呼喊指挥道。 几个疲乏的兵卒趁机后撤休息,也给弓手留下射箭空间,邵子夫拉着张孝武后退两步坐在地上。张孝武却发现自己浑身散了架子一般疼,李向忙上前递过来一囊水,讨好地笑着,却不知说什么。张孝武抹了抹嘴巴,与李向点点头算作回应,拔下水囊塞子一饮而尽,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重新有了力量。 “你常杀人?” “我不是长沙人。” “我明白,你不常杀人。” 张孝武忽然说:“我只能说我是汉人。” “额……我也是。”李向挠了挠头道。 俩人莫名其妙地对了话,然后纷纷寻找盾牌抵在头顶,避免敌人弓箭流矢射来。 “散射!”指挥官军候丁毅站在鼓楼见状高呼起来,一排排弓兵重新冲了上来,再次对着城下的月氏人射去。 “嗖嗖嗖……” “嗖嗖嗖……” 汉军弓手射速极快,他们嘴里衔着一把箭矢,几乎不怎么瞄准,对着城下敌人便射去,几乎一个呼吸之间,上百月氏士兵便倒在地上。 月氏人本便士气皆无,身边的战友突然被箭矢射翻倒在地上,陡然之间再被汉军弓手射杀,顿时士气皆无。一个月氏将军左右看了看,土城之下散落在上千尸体,几乎全都是月氏人的尸首,顿时吓得转身逃回大营。见将军逃走,其他月氏士兵也纷纷转头便跑,一刹那月氏人的士气全没了。 “呜呜呜——” 此时,敌营突然响起了后撤的号角声,月氏人更是逃得快了,一个个恨不得生了七八个脚。汉军弓兵更是高兴,瞄准了他们的后背射去,直将自己的箭矢射尽,这才起身回去。 军候丁毅见状骂道:“弓阵的混账崽子!不知道箭矢宝贵吗?夜不收冒着性命给你们捡回箭矢,你们就这么浪费?混账东西!” 弓阵校尉也连声阻止浪费,并带领弓阵军士开始收集敌军射入城中的箭矢,步卒们也帮着收集。 敌人撤走了,众士卒们再一次守住了圣汉帝国在两狼关外,塞北荒原上仅有的三座城池之一土城,护住了城内的百姓们。 “各阵校尉和都尉立即清点伤亡!军士原地休息!”丁毅撕扯着嗓子大吼道,兵卒们得令之后顿时浑身一软,仿佛力气被抽空一样,一个个彼此依靠着瘫坐在地上,也不顾地面上的冰冷,似乎地面上冷不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今天都活下来了。土城之战到此时,所有人皆精疲力竭,敌人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杀来,他们只能绝望地抵挡,以期待援军能够早日到来。 “援军何日能抵达土城?” 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地相互询问,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可援军的消息,却也是圣汉禁军青龙军团第二十七团上下一万多人和土城两万百姓唯一的生存信念。他们坚信太子不会放弃土城,他们相信汉军不会放弃救援袍泽战友,他们已经坚持了十九日,纵然城内缺少军械与粮草,他们依旧在苦苦坚持。 士卒们疲惫地颓坐在地上,喝着冷水,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但很快被城下呻痛叫喊的月氏伤兵们吵烦了。一些人回到城垛上,搬起沙袋砸过去,远一些的月氏伤兵们则攀爬者想要回到军营,有些人爬到一半便流干了血死了。一些月氏人骑着马冲上来想要救走了伤兵。城墙上的汉军弓兵们对准战马射去,那些战马受惊逃走,引得城上汉军大笑不已,弓兵却未没有射死更多战马而懊悔不已。 “行不行啊,射中了晚上有马肉。”张孝武在一个弓兵身旁抱怨道。 “你行你来?” “给我,看我的。” 张孝武接过来弓,张弓搭箭,只听到啪嗒一声,弓被他拉断了。张孝武张大嘴巴,将断弓递给他,那弓兵哭笑不得,在地上重新捡了一个长弓,说:“你这力量,这弓不适合你,你是我从军这么久见到第一个拉断弓的人。” 张孝武挠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那弓兵摆摆手道:“没事,这把弓也不是我的,是别人的,死人的。” 邵子夫在远处大声招呼:“都休息,休息,省着点力气。不是我说你们,草率,太草率!” 张孝武走了回来,李向心中困惑,便凑过去问:“小武,将军为何不下令射杀城下犬夷伤兵?” 邵子夫听到了,侧身道:“废话恁多,小心性命!” 李向笑容可掬,低下头不敢说话。 张孝武想了想解释道:“射杀伤兵是替他们自己解决了麻烦,若放伤兵回去,他们须得救治不说,浪费了粮草医药,还打击了犬夷人的士气。再者,眼看着自己部族不断惨死受伤,那乌桓人却按兵不动近,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内讧?只怕犬夷各族私下里早就吵开了天,都察觉到乌桓人在借刀杀人,借我们的手杀死其他部族。” 邵子夫点了点头深表同意,他望了望城外,长呼一口气,才说道:“今天他们不会杀来了,大家放心。” “喏!”张孝武和李向等四个士兵回应后再次席地而坐,张孝武和李向背靠着背,李向低声道:“谢了,小武。” “叫哥。” “你还比我小两岁。” “我兵龄比你长。”张孝武得意洋洋,“知不知道尊重前辈?” 李向无奈:“喏,张小哥。” “哥就是哥,加什么小。叫大哥。” “张大哥。”被老兵欺负,李向只能委屈妥协。 张孝武哈哈一笑,转身搂着李向肩膀道:“这才对,以后张哥我罩着你。” 李向奇道:“何为——罩着?” “护着,护着!”张孝武不小心露出另一个世界口头禅,忙改口。 李向嚷嚷道:“谁要你护着!”见张孝武瞪他威胁,又不敢说话了,忙拿着磨刀石打磨自己的腰刀。 邵子夫这次又受了些轻伤,头上的伤口也裂开了,流出的血凝在耳朵上,张孝武替他包扎了一下,问他没事吧。邵子夫苦笑说自己的胳膊被月氏人的兵刃砸了,虽然尚未流血,这会儿却开始疼了,便找军医看了看。 军医言骨头并无大碍,应该是实肉受了伤,便给他一块药膏让他涂抹几日。邵子夫说我不知能活几日,怕是伤处没好人就没了,被军医说你三天两头受伤,死不了,邵子夫还想要点什么,被军医给骂走。 第五章 守城第十九日(3) 邵子夫手里撰着药膏大摇大摆地回到城墙,一路上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个满头鲜血的伍长,忍不住心说这家伙命硬,这样都不死。回到墙窝,邵子夫见张孝武和其他几人勾肩搭背好不热闹,气不打一处来,走来踢了踢他,道:“让个位置给我!” “喏!伍长大老爷!”张孝武笑着扭了扭屁股,半寸没让,邵子夫佯踢了他一脚,一屁股坐在一旁,张孝武被挤到一旁,龇牙咧嘴,又关心问:“伍长,你伤咋样了?断了,还是残了?其实胳膊伤哪样都无所谓,别伤到小鸟就行,否则看着美女空流泪……” “滚蛋!”邵子夫笑骂,反倒心情舒服了许多,又道:“你这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居然编排起我了。不过是被犬夷的矛枪砸了一下小臂,无碍,某壮硕得很。” 张孝武拆台道:“哟嘿,无碍你还拿药膏?壮硕你倒是舞舞手臂啊。” 邵子夫道:“我是伍长你是伍长,没大没小。” 张孝武笑道:“你是伍长,当然你是伍长,你要是再活几天可能还是什长,活得更久就成了都尉,校尉,军候,甚至将军,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邵子夫翻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躺,道:“小武,你入伍以前杀过人吗?我看你杀人很顺手嘛。” 张孝武一本正经道:“没有,我可是善人,算命的说我是十世善人转世,今日当享受大富贵。” 邵子夫好笑道:“你这鸟人也算善良?” “自然是善人,你不信?仔细看我的脸,是不是写着善人两个大字?”张孝武干笑道。前世他倒是杀过乌龟,还是因为喂得太饱把家里的乌龟给撑死了。 “我呸!”邵子夫道。 张孝武嘿嘿一笑向后一躺,靠在木盾之上,他摘掉头盔,看着万里晴空发呆,风吹过脸颊,略有些冷。他以前是以前是半个书呆子,穿越到一个憨货身上之后,可能负负得正脑子里忽然清醒了许多,也悟到了很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事。例如,他为什么在单位中会得到提拔,那是因为单位里馆长派系和书记派系争权,为了不让对方得利相互拆台,反倒让他这个外地大学生做了科长。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做人应该投机取巧,或者——运气好。”张孝武自言自语道。 “你说甚?”邵子夫问,一把抢过张孝武的水囊,仰口痛饮,却倒不出来,水壶空了。他暗叫一声倒霉直接扔给李向,命令道:“李小郎,速速去灌囊水回来——这水囊比水都沉实,下次换个轻便的来。” “喏。”李向看了看张孝武,意思是怎么不叫他灌水,但见两人又说笑起来,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小武有伍长做靠山,事事都欺负自己,自己是能屁颠屁颠去灌水了。 张孝武一边笑一边比划道:“其实,这水囊是一柄武器,学名羊囊槌,作战时没了刀剑兵刃,咱们便可以挥舞水囊砸死犬夷。” “胡说八道,我信你的鬼!”邵子夫知道他在胡扯,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体一抽一抽的像中了邪。他很喜欢这个小伙子的态度,更喜欢的却是他的运气。 这小子运气真不错,围城十九日,除了几日前坠落城墙,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伤口,飞矢都绕着他走。自然,也不排除这小子武功高强,邵子夫见过这张小郎杀敌,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若非从小训练,寻常人没这本事。他又见张孝武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布头,擦拭脸上的血迹,便问:“伤了?你居然受伤了?稀奇啊,来,庆祝一下。”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脸上是月氏人的血,不是我的。”张孝武擦了下脸,没擦下去血迹,反而刮得脸颊生疼,疼得他龇牙咧嘴。 邵子夫忽然一拍额头道:“刚才你至少杀了八个犬夷吧,等我上报之后,少不得你的大功一件。” “你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张孝武回忆杀人时心里有点恶心,当时他的注意力放在杀敌上,事后也不想回忆杀人瞬间的一切。他慢慢打理衣甲,圣汉禁军兵卒军服为藏青底衣与赫黄皮甲,由于出兵塞北荒原,每人又发放了一套棉服,穿在身上不甚舒适,时不时还有虱子爬出。他现在就觉得有虫子在皮肤上动,挠了挠,内心很是无奈,一个堂堂的现代人居然又得过这种邋遢的日子,也许他上辈子犯了什么大错,老天爷先让他被高空坠物砸死,再让他当兵打仗——也许被杀死,人生得死两回。 “我上辈子究竟干了什么?”张孝武纳闷地想着,“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踢瞎子骂哑巴,扒人家老太太裤衩子?我就活该这么倒霉?” “想什么呢?”邵子夫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肘推了推他,张孝武才回过神,叹气道:“我现在只想突围逃出土城,便是现在升我做了校尉又能如何?这就像是咱们掉进了百米深坑,深坑里全都是金银珠宝,你说金银珠宝好不好?好,自然是好的,可在百米深坑里出不去,要这些珠宝有何用?要我说,与其升我做校尉,倒不如赏赐我一个女人呢。” 周遭其他人哄笑起来,向邵子夫起哄道:“这就看你伍长的本事了,看他能不能给你骗个新娘子回来。” 邵子夫气得他踹了过去一脚,笑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还要女人,你还做校尉?浮躁,太浮躁!你做校尉我还做军候咧!” 张孝武道:“就算你做了军候,可困死在这儿,和小卒有何区别?” 邵子夫想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相信太子爷一定会派来援军!他还能坐视上万大军全军覆没?” “太子爷——呵呵——算了吧。”张孝武撇嘴不屑,伸了伸懒腰,起身揉了揉屁股,坐得太久,屁股被地面的石头硌得生疼。太子爷第一次领军挂帅,战争让他打成这个样子,堪比纸上谈兵的赵括,张孝武蹲下来说:“与其等着他派军队来救,倒不如咱们自己想办法突出重围,总比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强得多。” 邵子夫问:“你小子有办法了?” 张孝武摊手晒笑:“我要是有办法,早就逃走了。” 邵子夫瞪了他一眼,心说那你废什么话。 不一会儿李向带着几个水囊来,大家轮流喝了水,张孝武这才又站了起来,望着城外荒漠中的敌军营帐和远处的落日,又叹了一口气。邵子夫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两人沉默许久,看着太阳渐渐落下,看着天上飞过一群雀鸟。 张孝武忽然转身说:“伍长,左右无事,聊聊啊?” “聊你爷翁聊,不聊了!浮躁!”邵子夫一眼瞪回去,“等校尉令,晚上回去睡个好觉。” 张孝武舔着脸嘿嘿一笑,自言自语地说:“犬夷都围了我们十九天了,伍长,你猜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过是个伍长,认识的字也不过一千,你问我,我又问谁。”邵子夫道。 “围魏救赵。”张孝武故作深沉一笑道。 邵子夫忙问:“围魏救赵是什么,如何办法?”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伸长脖子等着他的解答,大家都想知道这种坚守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围城已经十九天了,每日看着袍泽战死,也许下一个就是自己,谁都受不了这种煎熬了。 第六章?守城第十九日(4) 张孝武左右看了看其他士卒,当真闲着也是闲着,便逗闷子说:“这都是我自己的猜想,对与不对你们就当听个乐呵吧。伍长你看……”他蹲在地上,从漏洞的沙袋里拿出沙子,摆成了几个小沙堆,指着沙堆继续说:“咱们汉军原本在塞北荒原有五个城池,分别是金城、木城、水城、火城和土城,两狼关外就是木城,也是青龙军辎重所在,而十二万青龙大军集结在鸦山金城前线,至于咱们土城呢?则孤悬在塞北荒原东部,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咱们二十七团之所以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咱们是圣汉帝国的禁军,金木水火土五城被犬夷占了水城和火城,为了圣汉帝国伟大的面子,为了帝国的荣耀,为了中原王朝的颜面,不得不派一些人留守土城——也就是我们二十七团这些大傻子了。” 邵子夫道:“我们是大傻子?”更多的人围了过来,连什长冯彬也蹲在一旁乐呵呵地听他胡说八道。 张孝武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说:“塞北之战,乌桓帝国横插一杠,无非是想杀入中原,入中原就必须攻克两狼关,那两狼关修建二百余年,城坚墙高,岂能如此容易攻克,乌桓人又不傻。所以我猜想,他们一座一座城池地攻打,便是让我们圣汉大军不断调兵进入草原,在野战之中杀伤我汉军有生力量。” “什么是有生力量,啥意思?”一个士兵问,其他人也大惑不解。 “你可以理解为男丁,就是不断地杀死我们汉人男丁,让我圣汉日后无男丁矣。”张孝武摇头晃脑掉书袋道。 “果然是犬夷,实在太歹毒了。”众人大骂。 张孝武又道:“另外,我猜想乌桓人让犬夷各族人轮番攻城,一方面消耗我土城兵士,另一方面借我们的手干掉各仆从国男丁。那些人不过是他们的走狗罢了,可若是走狗比主子人多,主子也怕他们反咬一口……” 邵子夫瞪着眼盯着张孝武看,问:“小武,你……这些都是你从哪学来的?你阿爷不是个镖师吗?我觉得你比将军知道的都多。” 张孝武神秘一笑,捋着不存在的胡子,故作高深状态。 “小君郎,你阿爷不会是隐世的大将军吧?”有士卒打趣道。 “屁咧!小武阿爷若是大将军,那小武不就成了世子了嘛。” “我觉得小武也可能是世子,你看人家长得就好生俊朗,若是在龙都,少不得又多少老娘们愿意花钱看他。” 张孝武一脚踹过去,将那编排自己的士卒踢到一边,满嘴胡诌八咧道:“我若是世子,必定把你们这群倒霉催的全都砍头了,一个个身上带着霉神,跟着你们吃不饱睡不好。不过呢,我有一个师傅,他住在山上,武艺高强身怀绝技,且懂兵法知百事!我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张孝武故作神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想当年我八岁之时,他见到我后立即双膝跪地双手高举呼喊,小郎君,我见你天资聪慧,端地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不若如我收你为徒如何?我见他仙风道骨器宇轩昂,便知道他是个大能!于是便勉为其难做了他的徒弟!谁让他可怜巴巴地求着我,你说一个孤寡老人,如此哀求,我又能增拒绝。” 周遭人气得够呛,心说你这家伙看不出来怎么特别,没想到却被那仙人相中了,老天真不长眼睛。 “快说,快说,后面的故事呢?”邵子夫追问道,其他人也忙说:“对啊,这老人是谁?有何本事?” 周遭听故事的人越来越多,居然将他围了起来,纷纷对这个老掉牙的故事极有兴趣。如今这个单调到扯一嗓子随便乱吼都能被当做乐曲的年代中,张孝武如此清奇的故事顿时吸引住了大家,一个个伸长脖子,很像放哨的非洲细尾獴。 张孝武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众人急了,让他继续说,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胡扯道:“我那师傅叫做逍遥子,一辈子逍遥快活不愿意受到世间杂事束缚,只愿游戏人间,到老了发现自己没有一个正经的徒弟能继承他的一身学识,于是便看到骨骼清奇天资聪慧的我。他问我跟他学习什么,他说他有八项天下绝技,却只能传我一项。诸位,可知这八项绝技分别是什么?” “不知,愿闻其详!”众人瞪着眼睛忙问。 张孝武清清嗓子,一拍大腿,像个说单口相声似的说道:“诸位客观,你们可知这八项绝技分别是:诗、书、酒、医、棋、谋、略、武!第一项绝技是诗,所谓诗,自然是写诗之才。诸位,可听过诗仙李白诗圣杜甫,那些人都是一等一的千古风流人物,师傅说我若是学了他的诗才,以后少不得又是一个李白一样的诗仙,自然也是一个文坛风流人物,以后出入龙都城,少不得各大花魁宽衣解带恳请留下佳作。这第二项绝技书,自然是作文科考的词赋能力,师傅说我学了这项绝技,将来金榜题名三甲之列,马踏龙都百千花,金冠御赐尽繁华。第三项绝技是酒,诸位可不要小看了这酒技,所谓酒技其实是造酒的绝技,我师父极会酿酒,他酿酒技艺天下第一,便是皇宫里的宫廷玉液酒,其味远不及我师傅酿的十之一。第四个绝技自然是能活死人生骨肉的医术,学了他的医术,我会成为天下第一名医。第五个绝技棋术了,若是学了,必成天下第一棋士圣手,你们也知道当今圣上最是喜欢下棋,我那时候若是跟师傅学了下棋,如今也不会跟你们这些杂毛们在这儿拿刀扛矛杀犬夷了。” “谁让你这个不学,那个不学来着,你这小子是蠢还是笨?你到底学了什么?”有人在一旁追问道。 “对啊,你到底学了什么?另外三项绝技又是什么?” 张孝武呲牙道:“还听不听了?怎么编排起我来了?” “你继续说,你继续讲。”邵子夫踢了那多嘴的人一脚,笑道。 张孝武一个起身,挎马扬刀,大咧咧地说道:“这第六项技艺是谋术,所谓谋术可不是什么阴谋心计,而是宰相之才,上可为圣上谋断天下,下可为百姓伸冤清明。那第七项绝技是略术,便是将帅之才,如何统领千军万马纵横天下。诸位,若是学了略术,尔等——算了,尔等也听不懂,一群土老帽。” 几个兵卒气道:“嘿,你这黄牙小子,编排起我们了。” 张孝武继续嬉笑道:“喏,最后一项绝技乃是武术,我师父说我若是跟他学武,以后便是天下第一高手,什么龙都十大高手,便是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诸位,诸位,诸位!你们猜一下哈,我最后选择了那一项绝技学习?你们若是选择,会选什么?” “哪一项?” “对呀,哪一项?” “要是我选,肯定学习写文章本事,以后考个状元,再不济咱中个进士及地——” “你可拉倒吧,到现在认字不过十几个,你能写明白自己的名字再说吧。” “诶诶诶,要是我选,我肯定选择武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来无影去无踪,想杀谁就杀谁才痛快。见到江洋大盗,见到狗官污吏,我先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小武,你选了什么?你该不会选择做将军吧?” “我一直觉得小武是个将军之才。” “对啊,小武肯定比太子爷强。” “是个人都比太子爷强!” “嘘——慎言!” “慎个屁言!太子爷要是行,咱们团能困在土城吗?” 邵子夫道:“都别吵,都别吵,咱们听听小武选了什么。” 第七章?夜不收(1) 张孝武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一个个瞪着眼睛盯着他,露出向往的神色,这才忍不住说笑道:“古来圣贤多寂寞,唯有酒者留其名,所以我选择——酿酒,以后还了乡,都来我家酒肆饮酒?” “咦——” 众人一阵鄙夷,心说抱着天下第一的师傅,居然学酿酒这等不入流的技艺,你这小子可真不知好歹。 张孝武忽然大笑道:“你们真信这个故事了?真以为有这样的天下第一人?哈哈哈哈,一群土包子——”众人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是耍自己玩的,顿时气得上前好顿收拾,城墙上兵士们倒是欢乐了许多。 校尉王坚拎着两个紫金锤正在大口大口喘着气,听到远处士兵的笑声与打闹,微微一笑。都尉陈台上前道:“校尉大人,这十日的军粮发下来了。” 王坚用眼神制止了他,陈台反应过来,王坚指着远处那位身材高大的军士问:“此子何人?” “雍州河间府蕴县马家沟人,姓张名孝武,原本是蕴县一游侠,家传武艺,杀了不少犬夷。”陈台道,“我本打算升他做伍长,只是此人才从军不足三月,且此前是役卒,刚刚病好没多久。” “此人武艺如何?” “比老邵强,嗯,也比冯彬强,杀了十几个犬夷了。” 王坚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说:“若是此子不死,日后倒是可以重用。” “喏,校尉大人。”陈台也看好张孝武。 这个岁月里,生得如张孝武这般高大威猛的青壮着实难得,稍微打磨打磨便是一员悍卒。也许受到张孝武等人影响,其他兵士们也缓过神色,一边救治伤员抬走死者,一边胡乱聊了起来,甚至登上城墙的民夫们也轻松不少。挨到了傍晚时分,第一阵与第四阵城防交换,王坚率手下撤回到城内毅字营军帐休息。 张孝武所处为圣汉禁军青龙军团为第二十七团毅字营,第三十曲分设中军营、毅字营、忠字营、回字营、闯字营,毅字营负责守卫西侧城墙防守。 毅字营本原本有一千八百战兵二百民夫共两千人,但十九日守城下来,折损了八百,将军又从城中征辟了一千男丁补充给了他们,人虽然多了,可毅字营战斗力反而低了,如张孝武这般“百战存活”下来的年轻人都成了精锐。 毅字营录事随后统计兵士伤亡,造册铭记三份,一份留于军中,一份未来上报兵部,一份留于城中县衙县志。丁毅接到录事造册,长叹一声,白天虽大胜月氏,毅字营却死了八十六人,大伤二十一人受伤,小伤不计,他下令赏酒给今日主战的第四阵守军。 如今城内粮食不多,物价飞涨,酒更是千金难求,第四阵诸位将士闻讯顿时山呼起来。宵食内还有了一些肉糜与肉汤,大家吃得很没品相,恨不得连木碗都吞进肚子里。也许七八日没见油星了,吃了肉之后,不少人居然肚子疼了,一个个忙跑去茅房蹲坑。(宵食:晚餐。肉糜:肉酱。) 张孝武也毫不例外,即便比别人坚持更久,还是被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赶去了茅厕。蹲在臭气熏天的茅厕中一通宣泄之后,他看着厕箸依旧难以下手,这玩意——这就是最早的共享厕纸了吧?用这东西刮腚沟,且不说会不会感染,就那酸爽也受不了。 “作孽啊,厕纸啊?”张孝武自言自语道,一不小心吞了茅厕的臭气,差点呕吐出来,茅厕里味道冲天,着实让人无法忍受。 李向也急急忙忙跑进来蹲在一旁,便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张孝武用力咋了几下茅厕的隔板,大声道:“我说李向,你也吃坏了肚子?” “不知道啊,或可今日又肉羹吃了,咱肚子贱婢,反倒坏了。”李向自嘲道,“小武,你说咱都十来天没见到油水了,今天怎么会有肉?”李向本是土城一车行里养马的小伙计,五日前被强拉入伍,今年十八岁,只比张孝武还大一岁。在军中,李向宇张孝武年龄相仿,很是听张孝武的话,尤其今日李向险些坠城,若不是张孝武,只怕早是一具死尸。 张孝武坏笑起来,故意逗他说:“今天不是死了很多月氏人嘛。” “对啊。” “那死了人,尸体扔在那,岂非可惜了嫩肉?” “呕……”李向面色惨白,结结巴巴道:“小武,你……你……你可别吓我!你是说人肉?你说那肉糜是人肉吗?” 张孝武立即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没说过。” 李向在茅厕干呕了半晌,连厕箸都没用便跑了,张孝武哈哈一笑,勉强用厕箸对自己的菊花“酸爽”了一回。从茅厕走出去,他不由得长吁短叹,自己要么适应这个用“厕箸”的时代,要么自己改变这个时代——的厕箸,否则长时间的酸爽,只怕以后菊花不保。 也难怪古代人们寿命短,“共享厕纸”岂能不会让人短命? 回到房内,张孝武捂着屁股坐在土炕之上,土炕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草席,足有一掌厚,这草席便是他们的褥子。每人一张被子,被子里塞着的是绒草,盖在身上很是保暖。平时大家躺在草席上,盖着绒草被子,倒也暖和得很。房内中间放着一个土炉,如今天气算是暖和了,不烧土炉了,一个月前天气寒冷的时候,还有什队因为烧了土炉被闷死的——张孝武心里估计就一氧化碳中毒。 甲什队有二十一人,包括什长冯彬在内,第一伍队伍长就是邵子夫,手下二人,分别是张孝武和李向。此时李向正在招呼:“给你铺好了,小武。” 张孝武心说:“这还用你铺床吗?这还有必要铺床吗?”此时突然听见屋外院子里有人高喊:“前都队集结听令!列队站好!甲乙丙丁戊什队各自站定,什长在前,伍长分列,准备抽签了!” 汉军一支伍队由五人组成,一支什队由四到五支伍队组成,一支都队由四到五支什队组成,按照圣汉禁军标准,一支都队有一百二十五个士兵、五个什长,五个都尉亲兵,以及都尉大人,都队标准人数为一百三十六人,如果需要还可增加一名都佐为副手。但前都队在今日的战斗中死伤十几人,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在城内拉壮丁依旧不满人,只有一百人不到。别看前都队只有这些人,可比起其他都队来说,前都队算是兵强马壮人手充足了。 前都队都尉陈台看到许多士兵都是陌生面孔,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军士们有的慌忙穿着小衣集合站好,见都尉标枪一般伫立在院中,忙站好了队伍,排成几列几排不敢说话。 张孝武站在邵子夫身后,低声道:“伍长,何事?” “抽签做夜不收,去城外取箭和兵刃。”邵子夫压着嗓子说。 “咱们都队抽几个人?” “不知道,十个?一般抽十个人。” “禁声!候令!邵子夫,管好你的嘴,小心我把你赶入陷阵营!”什长冯彬回头瞪了一眼,众人忙低头禁声。 张孝武在邵子夫身边,以更小的声音问道:“伍长,陷阵营是何物?”大家都知道冯彬是个老好人,甚至有时候会欺负什长大人,但却不允许别人欺负什长。别人家的什长是管理兵卒的,他们这一什队的什长,是用来服务大家的。 冯彬回头瞪了一眼这群不成器的家伙,心中又不忍责骂他们,也许这些猴崽子,几日之后便会战死守城之中。 第八章?夜不收(2) 邵子夫等冯彬转过头去,才回答说:“那陷阵营是将军大人手下的一支敢死之士组成的队伍,大概两百多人,各个都是亡命之徒。据说,进了陷阵营,就已经是死人了。” “合辙就是敢死队啊。”张孝武心中了然,这几日他百般打听,倒是多少了解了圣汉帝国的军制。 圣汉帝国有一套庞大且严密的军事制度,军中军法森严,对上下级礼制有明确的要求,下级军士见上官必须拱手揖礼,上官也必须点头回礼。更让他感兴趣的事圣汉帝国的军队总量,居然高达两百多万,而在冷兵器时代的帝国中,养活两百多万的军队,所需要消耗的国力何其庞大。 圣汉帝国军队分为御林军、边军、乡军、禁军四种。 其中御林军只保护龙都内皇宫安全,是天子近卫,数量虽然只有五千人,但人人都是功勋子弟或朝廷官员儿孙,入御林军者真是需要查祖宗十八代了,如此也防止有二心者刺杀皇上和皇子皇孙。 边军为驻防边关险隘的军队,他们负责防止异族侵入中原,圣汉帝国共计九个卫团,各卫团人数不等,其中驻防在两狼关的狼卫人数最多,为三万人,而驻防在岭南月亮关的月卫人数最少,只有三千。 乡军为各郡城守军,主要任务是协助县令、府尹和经略使平定地方民乱或救火,先前张孝武被征辟为乡勇协助守城,也算作乡军的一部分。但乡军最大的作用,还是收取出入城门的厘金,自然也是油水丰厚。 禁军乃圣汉军队主力,分别有青龙军团、白虎军团、朱雀军团和玄武军团四大军团,驻防在龙都东南西北四大营中,他们负责肃反叛乱和征讨不臣之国。禁军总计三十六团,每个团的兵力大约在一万至两万之间,禁军虽对外号称过百万,但实际上只有五十万人。 汉军禁军军制军为伍队、什队、都队、阵队、营队、团和军团: 伍队5人,设伍长一人。 什队25人,设什长一人。 都队135人,设都尉一人,可增设都佐辅助。 阵队由数支都队组成,设校尉一人,设行军记书一人,可增设校佐一人或两人辅助,一支阵队总兵力400至800不等。 营队由数支阵队组成,设军候一人,设行军录事一人、记书三人,左近校尉、右近校尉、典军校尉辅佐,一支营队兵力2000至4000不等。其中,营队均以军候姓氏或名为字营命名,如张孝武所在毅字营因军候名讳丁毅。 营队之上为团队,一团由四到六营队组成,人数过万,设将军一人、左右副将各一人、参军一人,参军录事五人,非战时一支团队兵力8000至10000人,战时可扩充至20000人不等。 前都队甲乙丙丁戊五什队各自站好,五个什长站在最前,其与兵卒各自列队站在伍长身后。 都尉陈台面对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白日受了一箭,箭簇扎进了左臂,这会儿左臂帮着纱布,却浑不在意疼痛,表情依旧彪悍凶狠煞气十足。 这家伙入伍之前在道观里做护院的武道士,一日县令妻女在道观慕道时,家中宠物狗突然凶性大发,连咬馆内小道士数人,被武道士陈台挥棍打死。县令母亲见爱犬被杀嚎啕大哭,引得县令勃然大怒,准备将他治罪发往边疆,陈台脱逃进了五迷山中做了几年苦修的野道士。十年前,靠山王轩辕令休任镇西大将军亲率玄武军团西征勃番小律国,并于五迷山招募山匪,陈台见状便投了禁军。因累年战功,如今才是前都队都尉一职,由此可知禁军中晋升何其不易。 陈台也不废话,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众人,大嗓门说:“惯例,抽出十人下城墙捡拾武器,主要是箭矢。另外西侧城墙射杀了大约十几匹犬夷的战马,你们把死马拖回来做明日口粮,可否?” “喏。”前都队众人回道。 随后都尉拿着竹筒走到甲什队跟前,兵卒依次抽签,有抽中红筷子的,便出列站陈台身后默不作声。 城外墙下都是死人,尸体内铺了一层又一层,踩在死人的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且漆黑的夜中时不时有草狼前来偷吃尸体,大家着实不愿出城。当然,最直接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时代大多数士兵都有夜盲症,每当晚上便看不清道路,出了城只能做个瞎子,万一不小心摸到敌军大营那里,便成了人家的“下酒菜”了。 前面抽出来三个人,张孝武望了望那三个士兵,一个个耷拉着脸很是无奈,却并没有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轮到了张孝武,他笑了笑,上前随便抽走一根竹签,却不是红签,便将签筒依次递给李向。李向觉得自己不会抽中,很快抽出一根,却发现赫然是红色竹签,顿时吓得不知所措起来,手中的红签微微颤抖险些掉在地上。 陈台见状心中不喜,斥道:“滚那边去。” 李向结结巴巴地说道:“官上,我——我——我没做过夜不收。” 陈台眉头一皱:“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他娘的洞房之前还没日过娘们,难道洞房那天晚上转身就跑了?” “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笑不已,陈台平日不苟言笑,这会儿讲了个荤话倒是让全都队都忍不住笑倒在地了。 邵子夫心说说:“这道士是想娶媳妇了吧,浮躁了,今日他浮躁了。”张孝武也忍住不笑,转身看着李向,见李向被众人一笑几乎要哭了,涨红着脸不知说什么,两条腿颤抖起来,巡视明白他是真怕了。 张孝武无奈地叹了口气,便从李向身后走出,抢过他的红签,拱手道:“都尉大人,他本是土城百姓,入伍才五天,胆子小些也是正常。卑下愿意与他交换身份,替他出城做夜不收,还请大人允之。” 陈台见是张孝武,眼睛一眯心中暗暗赞许,便说道:“允了。” 抽中十个人后,陈台让他们去穿好劲服,佩戴短刀,不可戴甲胄。张孝武回了屋,穿了衣,正在绑腿,李向进来站在他身后,神色复杂道:“小武,要不然——还是我去吧。” 张孝武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等你杀过人的。” 李向立即反驳说:“我杀过,今日,我杀过的。” 张孝武上下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杀过鸡毛!” 李向梗着脖子硬撑着说:“我真杀过,就在今天。” 伍长邵子夫也走了进来,拍下李向肩膀道:“让小武替你吧,他死过一次了,比你有经验,阎王爷老子怕是不收他了,由他去得绝对能活着回来。” 张孝武嘻嘻一笑,说:“伍长,就不怕我趁机跑了,不要你们?” 邵子夫道:“你要是能逃出包围最好不过,以后替咱们全什队孝敬老娘。” 张孝武道:“你们想的美,自己的老娘自己照拂。” 李向转向邵子夫,红着脸说:“伍长,我——我这不是怕,我是——我是没做过夜不收,我就是土城人,我比他更熟悉城外。” 张孝武绑好了绑腿,起身捶了他胸口一拳,笑道:“你若是谢我,等战事结束请我去两狼城最好的青楼饮酒。” 李向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只怕是我没那么多银钱,能否不去最好的,我知道几家差不多的?” “哈哈哈哈——”甲什队其余人笑得瘫成一团,另一伍长笑道:“老邵,你怎么教的孩子?这么老实,以后如何死都不知道。” 邵子夫一拍脑袋,摇头苦笑起来,什长冯彬坐在一旁摇头大笑,看这孩子感觉像是看戏子逗乐。 第九章?夜不收(3) 张孝武将短刀系好,向诸袍泽告礼,便走出屋外与其与其他九个夜不收汇合。陈台见了大家神色如常,这才点头,带着众人来到毅字营军候帐前。 军候丁毅正与手下几个校尉商讨,见陈台带人先来了,便让左校尉罗真去安排一下。 不一会儿,另外从其他都队中抽签得来的三十个夜不收也由各自都尉带来,大家彼此有认识的相互点头打照顾,张孝武一个都不认识,便盯着门口看。不一会儿,丁毅走出房门,站在四十名夜不收面前。也不多说废话,丁毅大手一挥,亲兵们便拿来面饼分与众人。大家席地而坐,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面饼,又喝了一口混酒,后在罗真带领下来到西侧城墙,等待着子时到来。 张孝武只认识身边几个人,具是不熟,便没说什么废话,背靠在墙垛后,如白天一般默不作声地想着心事。 夜晚的草原更加寒冷,风中夹杂着一丝丝雪花冰粒,守城兵士们冻得够呛,几个军士背靠背取着暖。寒风往张孝武身上的衣服缝隙里钻,懂得他牙齿发颤,也让他无比怀念秋裤这种神奇的发明。想到秋裤,他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在这个时代,未必一定要做一名军人,等战事结束,他可以去传说中的中原做一个成衣店老板,专门贩卖秋裤。 “嗷呜——” 远处,传来了草狼的叫声,应该是在撕咬着某一具尸体。 子初二刻,夜空之中只有半个月亮和满天星辰,倒是照着天地不那么幽暗,城墙上抛出数十根黑色长绳,汉军夜不收沿着黑色长绳顺了下去。 与其他人不大同的事,张孝武倒是没有夜盲症,他将身上的绳子绑好之后,便第一个下了城墙。土城城墙三丈多高,大概十米左右,张孝武虽然有一些恐高,可有安全绳倒也没那么担心,小心翼翼地下了城墙,一马当先的行为立即引得其他将士们的称赞。 踩在城外的沙地之上,张孝武觉得有一种格外舒适的感觉,上一次出城是因为“他”意外坠落让自己夺了舍,穿越为圣汉禁军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成了这个连自己都搞不清历史的世界中的一员。 张孝武将小刀叼在嘴上,借着目光缓步前行,地上尸首众多,有的新死,有的却已经腐烂。一不小心踩中了某个死去多日尸首肚子,便会将内脏肠肚挤出来,发出奇臭无比的味道来。张孝武终于明白其他人不愿做夜不收的缘由,非是危险,而是太过恶臭,尸臭的气味让他几乎吐出来。 张孝武不得不找到一个新死月氏将士尸首,撕了布条塞进鼻孔,这才继续寻找兵刃箭矢。他低着头瞪大眼睛,继续寻着尸首寻找箭矢,在地上拔起三支箭后,见到一个月氏战士身上插着四支箭。 “这算是大丰收了吧。”他弯着腰移步过去,拔出一支箭,只觉得脸上被喷了热乎乎的血,他抹了一把脸,忽然感觉不对劲。那尸体哼了一声,竟然醒了过来,慢慢抬起头,见到身边的汉人,正要惊呼,张孝武一把捏住月氏战士的脖颈防止他呼喊。那人挣扎起来,朝着张孝武踹了一脚,张孝武肚子被踹得剧痛,一气之下用头撞向月氏战士身上的箭翎,将自己的脑袋当做铁锤,砸得箭矢深深插入月氏战士的身体内。 那月氏战士又是打,又是掐,又是踹,全都落在张孝武身上,但最终还是被掐死了。张孝武一直等到感觉这人身体凉了才松开了手,坐在一具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喘了一会儿,他拔出小刀,上前将小刀捅进月氏人的心口上。 小刀在身体中搅了搅,确认那月氏人再也活不过来,张孝武这才放下心来。 其他人陆陆续续返回城上,张孝武不敢耽搁,听到哨音后迅速在周围搜集了部分武器,也不管是箭矢还是圆刀,借着月光,装满了竹篓和箭壶。时间还有剩余,他不急于返回,而是在尸体的口袋中搜索起了金钱,还别说,真让他找到了不少银钱。 武器搜集好了,一个领队将几个夜不收召集在一起,准备将战马尸体拖回来。实际上在军中士卒们非常爱惜战马,所以军士们大多不喜欢吃马肉。可如今城内粮食匮乏,别说马肉了,便是糟糠也得吃,将死马拖回来反倒成了大家最爱干的活儿。 由于张孝武夜间视力好,领队便让他潜伏到远处马尸旁,用绳子将马头勒住,再由大家拉过来。张孝武小心翼翼爬了过去,见犬夷并无反应,便立即将战马捆起来。众人等了一会儿,便感觉到手中的绳子紧了,得到信号,众人奋力将死马拖过来。 犬夷哨兵或者听到了声音,几个人举起火把大喊起来,张孝武脑筋一转,学起了狼叫:“嗷呜——嗷呜——” 草狼经常会偷跑过来抢夺尸体,犬夷听到狼叫之后,放下心来,骂了几句异族话,便回去了。 张孝武大呼一口气,与众人将死马拉近了,几个人抬着死马来到城墙下,城上的人又将死马拖上城墙。 一个夜不收赞叹说:“兄弟,你身手这么利索,以前是不是当过贼人?” 张孝武哑着嗓子小声说:“当过,偷心贼。” “偷心贼是什么贼?” “采花大盗。” “噗嗤——”几个夜不收忍不住乐了起来,做夜不收又危险又辛苦,有人讲几句笑话,当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拖回战马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死马上还有铃铛和脚蹬,拖拽时为了避免铃铛和脚蹬发出声音,张孝武不得不多花费很多时间,甚至换了两把刀。 死马被拖拽得差不多了,张孝武又看到了几匹骆驼,虽然个头大了一些,但肉更多,便与其他夜不收商量了一下将那几匹骆驼也弄了回来。其他人见有张孝武这样的能人带队,胆子倒也大了起来,那领队的是一个什长,笑说:“你要是保证顺利,咱们大家都支持你。” “得了,等着明天吃骆驼肉吧。”张孝武笑道。 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几匹死骆驼也被拖拽到城墙之下,城墙上的士兵不知道死马换成了骆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死骆驼吊了上去。随后众人目瞪口呆,一个都尉又好气又好笑道:“那个业障搞的鬼,这么大个头儿的骆驼,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得爷胳膊差点断了。” 还有最后一匹骆驼,死的地方有点远,张孝武向大家做了一个嘘声,便拎着绳子爬了过去。一行非常顺利,然而刚刚挨着骆驼的皮毛,便听到一声狼叫,一匹草狼窜了出来,猛然扑向张孝武。 危急时刻,张孝武一个转身躲过草狼的袭击,随后跳起来按住草狼,那草狼刚要张嘴咬人,便被张孝武扭断了脖子。他仔细看了看这匹草狼,灰白的皮毛,应该是一匹孤狼。塞北的草狼往往成群结队,极少又孤狼,除非是狼群内因争夺狼王战败,而被驱逐的孤狼。 万幸张孝武遇到的就是这种孤狼而非狼群,否则他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处理了骆驼上的铃铛和饰品,又将绳子拴好之后,张孝武拎着草狼的尸体回来了。其他夜不收见状大吃一惊,张孝武挥舞着草狼的尸体,说:“吃过狗肉汤吗?” “这是狼吧?” “狼肉狗肉都一样,狗就是被驯化的狼,狼就是不被驯化的狗。”张孝武嘻嘻一笑,黑夜之中,他的白牙特别的闪亮。 第十章 京味卤煮(1) 夜不收们将十二匹战马和六头尸体悉数带了回来,为此忙活到了天亮,险些被异族发现。城上士卒们兴奋不已,毅字营又有肉酱吃有肉汤喝了。 张孝武等人超额完成任务,虽然带回来的箭矢武器甚少,可肉多了,大家反而更高兴。回到城中,夜不收们彼此点头微笑,庆幸自己还活着,尤其是一个个拍打着张孝武的后背,表示对他的敬佩。那做夜不收的什长说:“小兄弟,以后出城,你做领队,我给你打下手。” 张孝武笑道:“不成。” “你别谦虚。” “我的意思是,你给我打下手不成,我嫌你笨。”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那什长又好笑又无奈,遇到这么个活宝。 罗真让他们暂时在城墙下的帐篷内休息,等天微微亮了再回到各自营房,今日休息不用当值。 张孝武倒也累坏了,顾不得浑身上下全都是鲜血味和死人味儿,随众人进了帐篷便呼呼大睡起来。感觉没睡多久,他便被人推醒了,起身见到天色微微有光,又见罗真正在扯着嗓子喊:“天亮了,各自回各都队营房去吧。” 众人与其他战友回到各自营房,可刚刚睡醒的张孝武觉得身上腥臭味道着实难闻,在营房的水井旁打了一盆水,然后将自己脱光了狠狠地洗了一个澡。 搓了很久搓不干净身上的血腥臭,更多的阳光从东方地平线钻了出来,张孝武抬起头望去,阳光有一些刺眼。他伸出手,任凭阳光照射在手上,见到手上居然发着红光,指缝和指甲上沾满了黑褐色的血浆。他先用左手抠完了右手指甲,又用右手抠左手指甲,好一阵,血浆才一点点被剥离,露出发黑的指甲。 “该剪剪了。”他对自己抠指甲的成果很满意,却忽而莫名其妙笑起来,前世的自己活得非常精致,可如今自己却对如此粗糙的生活满意了,是不是对生活的欲望降低了许多呢。 有其他将士们已经起来,一个老兵见到张孝武大冷的天里光着腚洗澡,忍不住笑说:“那小子,可是做了一夜的夜不收,身上的尸臭洗不掉吧?” 张孝武回道:“老哥,可有经验去尸臭?” 那老兵打了个哈欠,吧唧着嘴道:“土城里只有一处能去掉你身上的尸臭,我只怕你不敢去。” 张孝武大咧咧道:“有何不敢,前辈说来听听。” 那老兵亵笑道:“土城有一处地方,唤做红月楼,红月楼里的的姑娘们整日香喷喷的,便是因为有皂角和香胰的功劳。她们有一处规矩,想睡她们,除了有银子,须得先洗干净了才行,否则再有钱却臭烘烘的爷们儿,姑娘们可不会侍奉你开心。只可惜她们卖身不卖物,你若是不睡她们,她们定然不肯给你用香胰净身,可你若是睡了她们,只怕口袋里的军饷就没咯。” 张孝武张大嘴巴哭笑不得,这老家伙出的是什么鬼主意,让自己去青楼里,亏得他说得出口——怎么别人不早告诉自己。张孝武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昨晚在城外,他从死人口袋里翻出不少金银细软,这些钱财应该足够他洗个澡了。 那老兵眨着眼睛呷笑:“小子,及时行乐,咱们活到哪天不由自己咯。” 张孝武拱手道:“前辈啊前辈,小子谢过了。”那老卒哈哈一笑,去了茅厕。张孝武反反复复又搓洗了几次,才回屋补了个觉。至于去不去红月楼倒不重要,他再次重生便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人说闲下来的人最爱胡思乱想,他躺在炕燥上反复睡不着觉,思考着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没一会儿,居然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居然已是中午,张孝武穿好了衣服和裤子,绑好了发髻出了门,见到其他几个“夜不收”早就起来,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身上仍旧是一阵腥臭。一起经历过危险,一起拖回死马和死骆驼,大家熟络了不少,便彼此招呼交谈起来,尤其是张孝武夜视好,身强力壮,搜索的活儿大多数都是他来做的,众人更是连连夸耀。 一个人说:“以后升了什长,别忘记照顾哥哥。” 张孝武忙谦虚道:“我才做军卒不过半月,哪能做什长——先做个伍长再说吧。” “你还别谦虚,就凭你小子的胆子,只要活下来几日,便能做都尉。”一个白胡子的老卒笑说,“平日晋升难之又难,可一旦战事来了,这晋升就简单无比了——只要你活下来。” 张孝武问:“要是全营都死了,那我岂非成了军候?” 几个夜不收听罢,顿时大笑不已,这小子胆子挺大,这话都敢说,要是被丁毅知道了,非得用铁锏戳死他不可。 张孝武和大家闲聊几句便肚子饿了,慢悠悠来到前都队的炊房询问晌食,见炊房里的民夫们正在切马肉做肉糜。一个老卒指挥着大家把最好的马肉切下来放在一旁,说这些都是要留给大人的,民夫倒也没说什么,反倒是跟着张孝武身后的一个夜不收气坏了,说道:“这些马都是咱昨天晚上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咱没吃到好东西,反倒是孝敬给了大人,你们这是安的什么心?” 张孝武拦住了这士兵,劝道:“别废话了,当心被上官听到弄死你,给他们吃就吃了,大不了下次咱们现在外面把肉分好再带回来。”那士兵怏怏不乐,抱怨道:“凭什么咱们卖命得来的肉给他们了?”张孝武笑道:“怪就怪你祖宗,你祖宗不争气只是一个百姓,你祖宗要是努力努力成了士族,你现在不也是一个将佐了吗?”那人浩好笑道:“合辙今天吃不着肉怪我祖宗了?” “是也。” 那人讪讪一笑,却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便气咻咻地走了。 负责做饭的老卒走来,冷笑道:“那小子不懂进退,活该一辈子当大头兵。” 张孝武拱手道:“老伯,晌食何时准备?”如今城内缺粮,只吃两顿饭,分别是晨食和晌时,晨食是巳时初(上午10点),晌时则是寅时初(下午4点),而夜不收倒有额外的一餐,称之为宵食,便是昨天晚上他们吃的面饼。 “知道你们昨天晚上忙了一夜,早早给你们准备了面饼。”那老卒笑道,随后吩咐民夫将面饼和菜汤搬出去,夜不收们早早饿坏了,纷纷吃喝了起来。张孝武也分到了两张面饼,一边吃一边和旁人聊天。做夜不收的最大好处便是能多吃一些,但危险也更大一些。 张孝武一边吃着面饼,一边跑到灶房四处观看,居然见到了不少内脏下水被扔在地上,不由得问道:“老伯,这下水内脏怎么处理?” 老卒道:“你说的是这些臭肉?还能怎么办,回头喂猪喂狗,那些牲畜能吃。”所谓的臭肉,指的便是动物的下水内脏。 张孝武惊呼道:“喂猪?多可惜啊。”要知道他前世虽然不是广东人什么都吃,可也知道清理之后的下水,做得好比精肉还美味。尽管前世他吃的最多是猪牛羊,没吃过马肉,却也不妨这马肉下水仍是一道菜。他走上前去,从民夫手中接过刀子,割下来马心,指着说:“这里面全都是肉啊。”他又将马肝割下来,说:“这东西做汤,治疗夜盲症,能让大家晚上看得清楚。” 老卒为难地看了他一眼,闷声说:“军法说不许吃臭肉啊。” 第十一章 京味卤煮(2) “哈?还有这个军法吗?不让吃下水,不让吃内脏?咱们圣汉帝国什么时候有这种军法要求了?”张孝武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大惑不解地问道,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一个规矩,这矫情程度堪比湾湾草莓军了,可关键是大家都快饿死了,还这么矫情? 那老卒呵呵一笑,方才解释说道:“小郎君应该入伍没多久,不知晓军中一些规矩,这不吃臭肉立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大道十九年,也就是先皇在世的时候,龙都瘟疫横行。咱们龙都城外八十万禁军惨遭瘟疫毒死过半,先皇也是染了瘟疫而死,后太医院查访得知,瘟疫死因皆出自牲畜内脏。太乾帝继位之后,便下令军中不许吃臭肉,龙都城内百姓也不许吃臭肉。” 原来是当今皇帝搞出来的规定,他老子得了瘟疫死了,吓得他不允许别人吃内脏,可引发瘟疫的怎可能是动物内脏。张孝武摇头撇嘴道:“什么狗屁太医院,瘟疫产生的原因是疫毒,这些人只怕是找不到病由胡乱推卸,皇上偏偏还相信了。” 那老卒摇头道:“不管是真是假,咱们军中臭肉下属平日都喂猪喂狗,人不吃的。” “平日大家有饭吃自然可以不吃臭肉,可现在军中缺量,大家都快饿死了!”张孝武又指着肠子,说:“劳烦役卒把肠子、心肝肺都洗干净,用盐煮烂了,仍是一道菜。” 老卒瞪着眼睛气说:“这娃娃,你家是哪的?” 张孝武道:“老伯,看到那头被掐死的草狼没有?昨天晚上,那头狼被我活活掐死的。” 老卒吓得咽了一下口水,颤声说:“你这娃娃……倒是厉害。” 张孝武见他怕了自己,才说:“老伯,就算是吃了臭肉得瘟疫,也比吃不饱拿不动刀,被犬夷杀死好吧?那精肉给上官我没意见,这下水给我来吃。再说,你觉得城内还有猪狗吗?” 城里的狗和猪早就被吃光了,老卒摇了摇头,看着那一堆堆的内脏下水丢了也着实浪费,尤其是骆驼内脏,更是堆成一座小山,他小声说道:“倒是可以给你做一点。” 张孝武叉腰气道:“不是一点,是全都做了,包括这肠子洗干净了,心肝肺小肚都洗干净了,全都炖上。” “炖?不是做成肉酱?” “就是煮,用小火慢慢煮,不做成肉酱。”张孝武道,“炖好了,用小刀切成一条条的肉。” 老卒点了点头,却又告诫道:“这些臭肉丢了的确浪费,可小郎君却不知,这些内脏下水腥骚得很,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张孝武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这些内脏下水丢了也是丢了,役卒们左右无事,便帮我这个忙。” 老卒苦笑:“小郎君只是折腾吧。” 张孝武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钱来塞进老卒手中,道:“辛苦老伯了,务必帮我洗好放在锅燥里,等我找佐料回来,大家吃一锅京味卤煮。” “何为京味卤煮?”老卒奇道。 张孝武道:“我发明的菜名。” 老卒收了银子,心说你厉害,你最大,我打不过你,便赔笑道:“你愿意折腾便折腾吧。” 张孝武风风火火地跑到土城的杂货店里寻找配料香料,只可惜找了许久只找到了一些花椒、藤椒和桂皮,没有辣椒,一个客商询问他要找那些香料,张孝武将辣椒的特点告诉给他,那客商大笑道:“我知道,不过是茱萸子,恰好我这里有几十斤茱萸子。被困城内十几日,这些茱萸子便便宜卖你。” 张孝武这会儿妥妥的一个大款,便掏出银子和玉器递给客商,道:“不知道多少钱,这些便低了吧。” 客商道:“多了,多了。” 张孝武摆摆手,拎着十来斤的茱萸子便走了,他回到营房之后先尝了一口茱萸子,顿时被辣的流出眼泪。 “妈的,这玩意怎么如此辛辣?”张孝武自言自语起来,茱萸子和辣椒的性质差不多,但比辣椒差在产量上,后世辣椒亩产可以达到1500公斤,换做茱萸子只有120公斤,所以人们只把茱萸子当做药草而不敢作为调味料了。 张孝武见厨人杂役们已经处理好了下水,忙上前感谢,随后指导大家翻炒作料。实际上,一份菜好不好吃,主要看作料是否多,作料多油多,味道一定好吃。厨人们先倒了刚刚熬出来的马油,随后将作料全都倒入了锅内,翻炒了一会儿,那作料的香味顿时弥散了整个营房。 今日休息的都队纷纷跑到厨室来凑热闹,却见到张孝武指挥厨人们做菜,顿时大感意外。 伍长邵子夫喊道:“小武,你在作甚?” 张孝武大声喊道:“给你们加了菜,味道如何?” “什么东西这么香?”都尉陈台跑过来说道,众人忙立定尊礼,陈台摆摆手说道:“这道菜着实味道好极了,我在二十步外便留了口水,可是你做的?” “回大人,是卑下乱做的,都是平日不吃的内脏下水。”张孝武沾沾自喜。 陈台瞪大眼睛,叫道:“内脏下水?军令严禁吃臭肉!” 张孝武眼睛一转,道:“都尉大人,卑下的老师就是医学大师,他说臭肉可以吃,那二十九年前的龙都大瘟疫也不是臭肉引起。” “你老师是何人?”陈台问道。 “是逍遥子。”有人忙说道,便上前将张孝武昨晚的故事讲了一遍,陈台左右怀疑不定,但锅里的肉料味道实在太过吸引人,便犹豫道:“你可保证不会吃死人,吃出疫毒?” 张孝武举手道:“我保证,我对灯保证——不是,我对老天爷保证。” 这些日子大家很少见肉味了,士兵们闻着味道流着口水,久久不愿散去。十二匹马和六匹骆驼的肉对于第四阵队杯水车薪,每个人能分到一碗肉酱,若是这些没人吃的内脏不会致病,倒是可以解解馋。 陈台转身看着身后的士兵,问道:“你们不怕吗?” “大人,明日我们能否活下来还未可知呢。”有士兵忙说道。 “对啊,大人,为何猪狗能吃,我们不能吃。猪狗吃了不会得瘟疫吗?”有人怀疑说,实际上军中不食内脏臭肉只有十几年时间,且只有龙都城附近才严禁吃臭肉,而在龙都城外其他州府,百姓们自然吃内脏,尤其是穷苦人家,也未见穷人家百姓因为吃内脏得了瘟疫。 “我早就怀疑这条军规有问题。”邵子夫忽然说道,“太医院的太医们就一定说得对吗?我小时候吃过猪肝,也未见得过什么瘟疫啊。” “对啊。” “都尉,应该没什么吧?” 什长冯彬也说:“这么一锅臭肉,已经煮了,扔了也是浪费。” 陈台咂摸了一下,说:“那就试试吧。” 得了都尉的命令,张孝武干得更加卖力了,他先将所有大锅全都征辟使用,随后大肠、小肠、肝、肺、心、小肚(胃)就着各种作料煮沸,又让人买了两坛子浊酒加入锅中熬制,又找人加了一些豆子在其中,熬了两个时辰之后加盐,这一番鬼神莫测的操作,直香得所有人都留了口水,蹲在灶房周围不肯离去。 张孝武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休息的时候还有虱子虮子骚扰,不休息的时候便是面对异族大军厮杀随时准备送命,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专注地盯着锅灶,盯着这份属于他的京味卤煮。 第十二章 京味卤煮(3) 到了晌饭的时候,张孝武终于掀开了锅盖,顿时香味四溢,别说前都队了,便是前后左右院子的其他都队也被这香味给吸引过来。后都队都尉和都佐拎着木桶跑来,大喊:“陈道士,你这厮私自留肉,简直军法难挡——要是你分我一些,我就不考虑告发你。” 陈台哈哈大笑,指着几个锅燥里的下水内脏,说:“你敢吃,我就敢给。” 其他几个都尉都愣住了,纷纷怀疑不敢上前,只见张孝武端着一个木盘,将一节小肚用刀挑出来,随后切成一小段一小段,那香气的响起顿时引起了一阵口水声。 “能吃吗?” “不会死人吧?” “且看这小子如何吃的。” 张孝武哭笑不得,吃个卤煮,也能把周围的人给吓着?他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多日未见油腥,今日就着卤煮,总算是让自己的肠胃舒服了一些。邵子夫看了看李向,李向也正看着她,两人不约而同地冲了上去,前都队兄弟们也不管什么了,上前便抢夺起来。只听见有人大喊:“给都尉留点儿,别全都吃了!” 陈台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其他都尉拱手道:“抱歉,便是得了瘟疫,我也不能抛弃兄弟们。”言罢,一手扒拉开一个士兵,冲上去便抢回来一大截大肠,然后不顾烫嘴烫手,抓起来就吃,一边吃一边大喊美味。其他都尉相互看了看,正在犹豫呢,便看到锅里不多了,本着抢来就是自己的原则,全都上前手脚并用抢走一通肉再说。 这下水内脏又叫做臭肉,可如今的臭肉别有一番风味,前都队的人吃的肚子都撑坏了,直呼美味。邵子夫又问这种吃法叫什么,张孝武笑说:“若是加了豆腐干和血块、再加一些红油,便叫做京味卤煮。如今嘛,只能勉强叫做土城卤煮。” “土城卤煮,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冯彬大笑,“以后战事停了,我回老家,将这土城卤煮做法带回去。” “是啊,这做法简单至极。” 前都队把卤煮分给了第四阵队的其他人,毅字营其他阵队不干了,纷纷跑来索要方法,此时还引得军候丁毅的关心。 询问前后,丁毅哭笑不得,他也让人送一份卤煮过来,然而左校尉罗真却苦笑说:“肉都吃完了,只剩下汤,有人想喝汤油,被前都队的一个小兵给挡回来。他说这汤底留作下次再煮卤煮,决不能丢掉浪费,也不能吃掉。” 丁毅心痒难耐,道:“你去其他营队,偷着索要臭肉回来,别将此事告诉别人。” 罗真一愣,低声道:“军候,吃这臭肉会死人吧?” 丁毅道:“都快饿死了,还怕被毒死吗?” 罗真立即照办。 如今军士一日只能吃到三只烧饼,连肉汤都很少了,所以非常时期非常办法,罗真便带着将士连蒙带骗将其他营队的臭肉带回来,交给了前都队灶房。灶房里的老卒与民夫们也不敢轻易做这个卤煮,便又找到张孝武。 张孝武道:“方法交给你们了,找我作甚,我又不能变出卤煮。” 那老卒忙道:“是军候大人想吃你的卤煮了。” 张孝武一个机灵,军候大人要吃,那没有也得有,于是张孝武亲自下厨,成了张大厨师,专门为丁毅做了一锅卤煮来。丁毅吃了卤煮,只觉得辛辣爽口,在这寒冷的早春时节中,这等辣口的卤煮着实让人精神一震,仿佛全身都有了力气。 他拿起自己的神臂弓,奋力一拉——依旧没有拉起来,不得不苦笑道:“神臂弓啊神臂弓,你跟着我着实冤枉得很,陛下将你赐给我,我却不能用你,唉,愧对陛下啊。” 张孝武又准备了不少肝脏留下来给大家做零食,众人不明所以,张孝武没法给他解释说因为大家缺乏维生素a导致夜盲症,便又拿自己的便宜师傅逍遥子搪塞,说士卒夜盲,可以用肝脏、蛋类、萝卜、豆类调理治疗,他给大家吃肝脏,只不过想要验证一下是否是说说的正确。 大家只是对这宵食之后的加餐感兴趣,甚至还有人抱怨马肝太少了,一个人只有一小块,明日再射杀一些战马。弓兵阵队的兄弟们嚷嚷着这件事我们来,明日若是敌军来犯,我们必定将他们所有战马都留下来。 经历这一天,张孝武的名声传遍了整个毅字营,大家都知道那个差点摔死的张小郎本事了得,尤其做得一手好菜,发明了土城卤煮这道简单美味的菜肴。 没见过张孝武的,还以为这人是个和蔼的胖子,甚至丁毅还让人送来了十两银子做奖励。张孝武对十两银子不屑一顾,却对丁毅赠送的另一样礼物倍感兴趣——丁毅允许以后他可以随意支配后厨和杂役,允许他发明更多的菜肴。 张孝武随即便发明了一种食物,面疙瘩汤,直惊得灶房老卒掉了下巴,实际上张孝武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毕竟军中除了面饼菜汤就是面饼肉汤,吃饭简直太过单调了。而且张孝武随意进出灶房的后果便是,以后他再也不用遵守一日两餐的规定,可以偷着吃饱。 太乾二十九年五月初一,土城被异族大军围城第二十一日,敌军的攻城战事如约而至。 毅字营第三阵队负责防守,第一阵队支援,而第二阵队与第四阵队留守营地做预备队,双方接战一个时辰后,敌军留下一堆尸体后如约撤军。但第三阵队损失颇重,此番攻城的是北夷人,北夷人是所有异族大军中除了乌桓外最为善战的一支,导致第三战队战死三百余人,军候丁毅迫不得已令第四阵接管城防。 张孝武重新登上城墙,见到城墙上堆满了袍泽战友的尸体,甚至有几个还是几日前的夜不收,他的心情沉重不已。尽管见惯了死人,可昨日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同袍,今日便没了性命,可见人的生命有时又是如此脆弱。 站在坚硬冰冷的城墙上,张孝武眺望远方敌军大营,连日来只看见敌人数量增加,却未见敌人减少,援军再不来,只怕他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未等他感慨什么,都尉陈台的亲兵将他叫去,他匆匆拜见陈台,又见后都队都尉刘吉。原来后都队需要提升几个老兵担任伍长,张孝武因平日作战骁勇,便被陈台保荐为后都队做了一名伍长。刘吉看了这个壮硕的大个子,心中欢喜,上前笑着拍拍张孝武的肩膀,说:“虽然嘴上没毛,但听说他杀了几个犬夷了,倒也是年轻有为。” 陈台说:“若不是你损失过重,你以为我会把这小子让给你?” 刘吉眯着小眼睛笑道:“行,臭道士,我承了你的情。”他走到张孝武跟前,笑说:“跟我走吧。” “做官吗?” “对。” “什长?” 刘吉一个趔趄差点摔着,陈台哈哈大笑,刘吉一瞪眼:“伍长!你这小子,野心倒是不小,要不要做我的位置,后都队都尉?” “那不至于,都佐也可以的。”张孝武舔着脸说。 刘吉气道:“臭道士,怎么你的兵跟你一样不要脸?” 陈台忙说:“别这么说,他现在是你的兵。” 张孝武就这么被晋升为了伍长,实在超过所有人预料,回到营房打点行李的时候,冯彬和邵子夫啧啧感叹,连说你小子行啊,发明个卤煮,升官了。张孝武一脸黑线,心说我特么是因为杀敌有功,不是因为发明卤煮,好家伙,以后别人别叫自己卤煮伍长。 第十三章 伍长 前都队的袍泽兄弟们都上前恭喜,随后表示遗憾,说以后吃卤煮要去后都队蹭饭了,张孝武哈哈大笑:“以后想吃什么,来找我,兄弟给你们安排,是想喝西北风,还是想喝东南风,都是兄弟一句话的事儿。” 众人整齐划一地伸出小指表示鄙视。 比起人员整齐的前都队,而今后都队可以说人丁惨淡,整支都队只剩下六十几人,张孝武的伍队只有两名手下,一个叫闵二郎的憨子和一个叫莫清的瘦子,两人都不识字,长官便是想提拔都提不起来。甚至张孝武发现,这叫闵二郎的憨子无法正常交流,比起被穿越前的憨郎还是不如。好在张孝武的队伍很快又补充了两人,一个五十岁的老伯陶老头和一个叫陶望的十四岁男孩。 张孝武询问他们,得知这两人是一对爷孙,是行脚的货郎,平日骑着马游走在荒原各部落,靠着贩卖中原货物盐茶和荒原的羊马为生。此次塞北战乱,北鞑塔人大肆捕杀汉人,爷孙逃入土城,没想到便一直困在此处,直到昨日被抓丁充军,成了张孝武的手下。 张孝武见那陶望目光跃跃欲试,知道年轻人不知轻重,便让他去给大家磨刀,磨磨他的锐气,其余人尽量节约体力少动。陶旺欣然领命,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大家腰刀、短刀、矛枪全都磨得极其锋利,邀功似的报给张孝武来看。 张孝武对这充满热情的阳光少年印象顿时好了许多,问:“你喜欢当兵?” “我要杀犬夷。” “为何?” “我阿爷(父亲)、我伯父,我叔父,都是被犬夷杀的,我阿娘和阿婆也都是被犬夷给掠走的。”陶旺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 张孝武倒没想到陶旺一家和异族有这么大的仇恨,他看向陶老头,陶老头长叹一口气,许久才说:“我们家原来是茶商,专门从南方贩运茶砖到塞北各个部落,有一次我全家随大商队贩运茶砖,夜里遭遇马匪,孩子的叔伯们和他爷父被马匪杀了,商队的女人也被掠走了。我们这么多年来在塞北做货郎,便是在四处寻找孩子的娘亲,唉……可惜一直没有找到。” 陶旺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报仇。” 张孝武摸着下巴说:“机会多的是。” 五月初三,二十七团统领将军石敬忽然下令,全城军营实行一日两餐,百姓一日一餐。众人顿时想到,必定城中粮食不足了。 四个手下眼巴巴地看着张孝武,张孝武无奈说:“看着我,也没多余的饭给你们吃,这草原上除了沙鼠便是兔子,你们是想吃兔子还是想吃沙鼠?” “兔子!”陶望兴致勃勃地说。 “自己抓去。” 张孝武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传言,军粮最多能支持三十天,将军已经下令强制没收了城内全部粮店的存粮,全城严苛粮食,百姓只允许一日一餐。连那红月楼的姑娘们,都没了力气服侍男人了。几个粮商带着伙计和家丁来到土城县衙击鼓鸣冤,却被石敬下令将为首之人斩首示众,顿时吓得城内商人士绅老老实实听后差遣。 一日之后,人们发现土城县令携带全家投敌去了,更是人心惶惶,不少商贾富户也心存投降之意。 石敬勃然大怒,然而次日一早,犬夷居然将那投降的县令全家绑在阵前,随后将男丁全部杀死,女眷囚为军妓。石敬也纳了闷了,犬夷这是逼着大家必须死战到底啊,此后全城心定,再无人敢提逃走一事。 晚上,陶望带着三只兔子回来了,众人惊喜不已,张孝武上前狠狠地揉了揉陶望的脑袋,哈哈大笑:“你小子,以后咱们的加餐就交给你了,闲下来就去抓沙鼠或兔子。” 陶望嘿嘿干笑,众人一一上前表扬,这小子终于找到了在军中的位置,甚至连都尉什长都跑过来强行要走一只兔子回去打牙祭。 五月初七,犬夷再次攻城,后都队在城内修整预备,军士们填装沙包,一人填装了十袋之后便停止装填了。只听见城墙之上杀声震天,身边爷孙二人终于面露惊慌之色,相互看着彼此,不知说什么好。 张孝武老僧入定一般坐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嫩草,远望着天空和空中的鸟,心中寻思自己什么时候找一把弓,把鸟射下来吃肉。 陶望突然问道:“伍长,我们何时登城杀敌?” “怎么?着急杀敌?” “嗯。” “你不怕犬夷?” “我自然不怕。” 张孝武笑了起来,说:“不怕就好,等着,今日应该用不到我们。” 陶望又问:“我们为何不多装填一些沙包?” “夯货!”莫清对闵二郎喊道:“你告诉他,为何不多装填?” 闵二郎憨憨地说:“扔多了,墙就矮了。” 张孝武拍着墙垛说道:“亏了这土城周围石头都没了,你们知道这土城是如何造出来的吗?”众人摇头不知,张孝武诡笑问:“这土城周围全都是沙土,哪来的石头建此坚城?不过土城靠着佳澜河,佳澜河上游有一个怪石林立的山叫做鸦山——” 计算着时间,一个时辰过后,犬夷果然再次退兵。犬夷围城二十几日,居然每隔两天攻一次城,极有规律,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中白领们上下班打卡一样。当然,在这里犬夷付出不是辛苦,而是每日几百士兵的死亡。 张孝武伸了伸腰,靠坐在土墙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趁着太阳有些温暖,晒起了阳光。他打了个盹,忽然想到了穿越前的一则新闻,法国军队因为到了下班时间,将一列四十多辆装甲车留在路上,并告知长官自己不加班,估计白种人都有这种到点下班的强迫症。 张孝武眯缝着眼睛看着那太阳,自顾自笑道:“对面的犬夷也是打卡上班打卡下班,两日一攻,一次两小时,不多不少,当真敬业如法国人。” “伍长,法国是哪国?”瘦子莫清上前问道。 “一个娘们特别骚的国家,在极西的海边。”张孝武随口说道,其他人忙围了上来,一脸贱兮兮的样子,尤其听到娘们的时候,更是双眼放光。 张孝武嬉笑道:“怎么?说道娘们,你们都感兴趣了?” “伍长,你说说,你说说呗。”莫清瞪着大眼睛贱兮兮地说,“咱们都没娶过媳妇,伍长你有媳妇吗?” 张孝武道:“我没娶过媳妇,不过若是援军来了,等咱们打退了犬夷,我请你们去青楼里,任你们选最好的娘们!” 诸军士欢呼不已,莫清嚷嚷道:“我要三个,不,四个娘们!都要奶大的,奶不大的咱不要!” 张孝武笑着给了他一脚,那少年陶望问陶老头,疑惑地问:“阿翁,什么是奶大?” 第十四章 什长 次日轮到第四阵队守城,第二阵队支援,大家知道异族军队是双日攻城,今日是单日,于是大家伙儿磨磨蹭蹭地登上城墙。几个相互认识的还在打着招呼,张孝武跑到前都队,看到李向正在给邵子夫揉肩膀,身边还站着两个傻呆呆的新卒,便笑道:“伍长,我来探望你了,李小郎,你这是升官了?” “吾乃伍长第一近卫是也。”李向大言不惭道,引得周边人一阵大笑,邵子夫一边笑一边说:“好好揉,等犬夷来袭,我胳膊若是抬不起来,真得你替我挡箭。” “喏。”李向手脚麻利地拍着马屁。 邵子夫问:“张小郎,做了伍长,感觉如何?” 张孝武道:“也就是那么回事吧,没觉得如何难了。” “还不谦虚,浮躁,太浮躁。”邵子夫笑道。 张孝武正要说话,却见到远处异族大营寨门大开,一群士兵冲了出来,顿时大叫:“犬夷怎么不守时了?今日不是该休息吗?”其余士兵忙站起来远远望去,只见一会儿时间上万异族军队冲出营门,抬着梯子顶着盾牌便冲来,而骑兵早已经挽弓冲来,准备用一波骑射压制汉军。 “是乌图人。”陈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道:“乌图人应该刚刚抵达战场。” “乌图在哪?” “也是西域的众国之一,但比乌兹和月氏还要靠西侧,相传乌图人善于养蛇和毒虫。”陈台说道,“乌图向来人丁稀少,不参与争霸天下,今日居然也来了。” 军候丁毅在远处呼喊备战,张孝武忙跑回后都队,都尉刘吉骂了他几句,他嘿嘿一笑厚着脸皮回到伍队中。 随后张孝武一边骂着敌人不准时,一边指挥兵卒将盾牌顶在头上。闵二郎和莫清也立即举起盾牌背靠墙垛,倒是爷孙二人不知如何接战,张孝武呵斥道:“学我!快学我!”那爷孙二人慌忙地举起盾牌挨着张孝武,蹲在地上紧张不已。 旋即,箭如雨下,张孝武浑然不惧低声笑道:“今日不用出城搜集箭矢了,倒是省却了抽签选人的烦恼。”陶望忙问抽签作甚,张孝武便将抽夜不收的故事告诉了他,陶望瞪着明亮的眼睛说:“我也要做夜不收。” 在箭雨掩护之下,乌图大军杀了上来,汉军弓阵与对方一阵互射之后,乌图人开始搭梯攻城。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上战场,乌图人气势高昂,最前方皆为壮硕的乌图汉子,居然赤膊上阵。 张孝武大笑:“他们以为自己是巴霍巴利王吗?”说话间,他举起矛枪,猛然扎了过去,那赤膊乌图壮汉举刀攀爬,冷不防一根矛枪穿过胸口,随后又穿透了第二个人的身体,第三个人的身体,矛尖停在第四个人的鼻尖之上才堪堪停住。那第四个乌图人这才意识到前三个战友被串了糖葫芦,顿时吓得大叫一声跳下梯子。不过第五个人却倒了霉,糖葫芦直直地倒了下去,将第五个人扎死在城下。 一刹那,面前的乌图人都吓得不知所措起来。 张孝武大喊:“用沙袋砸,快!” “喏。” 这会儿不但自己的伍队,整个什队都冲上来用沙袋砸下去,直砸的乌图人哭爹喊娘,好一会儿不敢在这个方向攻杀。乌图人调整之后,终于学聪明了,顶着盾牌继续登梯攻城,此时第二阵队援军也冲了上来,两支阵队八百多人守在城墙上,乌图人只凭着勇气始终无法登城。 但乌图人很快开始用阴招,前方士兵顶着圣汉军队,后方人猛地将毒蛇跑向城墙,几个不小心的汉军兵卒踩中了毒蛇,被咬了一口。实际上毒蛇杀伤力不大,却给守城士兵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有些士兵吓得跳上墙垛,立即被敌人弓箭射杀。 第四阵校尉王坚气得够呛,下令陈台带人灭蛇,大骂乌图人也只有这点本事了。乌图人还真只有这点本事,扔完毒蛇也没有攻上城来,只好悻悻撤军。 “真是见了鬼了,日后是不是还有光腚攻城的犬夷?”张孝武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一旁,今次他的手下四人都没有伤亡,甚好甚好。 休息片刻后,都尉刘吉走过来说他的什长死了,被一条毒蛇咬中了腿肚子,因没来得及救治毒发身亡。张孝武甚至没记住什长的名字,看着他被大家抬下城墙,心中默默哀悼了一会儿,便回到哨位。 这支什队只有三支伍队,刘吉犹豫了一下,便在三个伍长中选择了张孝武担任什长兼任本队伍长,张孝武惊讶道:“我三日前才做了伍长,今日就做了什长?大人,您莫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大哥?” 刘吉哭笑不得道:“其他两人虽然入伍许久,却不如你骁勇善战——他们也是队伍死光了才被迫做的伍长,没你的本事。” 张孝武了然道:“活着,就能升官。” 刘吉道:“错了,是升官,才能活着。” 张孝武不吝夸奖道:“大人,您不去太学院都可惜了,比当代大儒们看得透彻多了,人生啊,就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 刘吉哈哈一笑,心中越加喜欢这个小郎君了。 第四阵队有三天的休息时间,晚上,也许是张孝武带来的好运,抽夜不收时本什队中十二个人居然无人抽中红签,连刘吉也夸赞说他得老天眷顾。 对此,张孝武如此解释说:“老天爱帅小孩。” 做什长和做伍长的区别只有一个,就是与都尉接触多了,兵饷也多了一些,但张孝武口袋里各种钱币不少,也不差这点兵饷。再说如今城内惶惶,粮食也管制起来,有钱没地方花。三天里,上面有给什队里补充了三个士兵,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人新兵,张孝武看着这些比自己年纪大三倍不止的“新兵”,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土城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三天之后再次轮到第四阵守城,异族大军如约攻城,众将士抱怨自己倒霉,今次攻城的犬夷换成了有经验的乌兹士兵。 乌兹王国地处乌桓帝国南部,他们的长相一般双眼硕大,头发卷曲,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他们最擅长唱歌跳舞,原本是一个向来与邻和睦的国家。因乌桓人的裹挟,乌兹人也不得不加入战争。 乌兹人因为力气小,使用的武器则是细长的腰剑,作为攻城兵刃,乌兹人的腰剑既不能穿透汉军铠甲,又不能抵挡住汉军的武器,汉军将士在城头上很容易捅死爬梯子的敌人。 “接战!” 军候丁毅依旧在远处大声指挥道,毅字营军士们起身杀敌。 “吼!” 张孝武在捅杀了四个敌人之后,被闵二郎替换了下去,岂料到闵二郎在捅死了一个乌兹战士后太过兴奋,一个不小心被一个乌兹士兵用飞钩抓住,从墙上被拉了下去,摔在城下,旋即被乌兹人分尸了。 “这个夯货!”张孝武气得大骂,又心疼这个夯货脑子不好使,而今终于死在蠢上了。 莫清替补上前,挥舞着矛枪将一个乌兹战士刺落长梯,张孝武立即用矛枪替他抵挡。 “嗖……” 一支利箭擦着莫清的耳际射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张孝武回望过去,却见到爷孙二人中的陶老头眼窝内插着一支箭矢。 第十五章 余人战死 陶老头疼得倒在地上,几乎翻滚起来。张孝武见状回身,从背后紧紧勒住陶老头,防止他翻滚时不小心将箭矢插进脑袋。陶老头惨叫几声之后终于停止挣扎,张孝武猛地拔出了那箭矢。箭簇上的倒钩直接将眼珠子摘了出来,那老人再一次疼得直接昏死过去。 “还好,只是丢了一个眼球。”张孝武道,“抬他下去,过几日又是一条响当当的老头。” 少年陶望吓傻了,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前恍惚起来,望着阿翁的眼睛和身边的袍泽尸体,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开始迷离起来,耳朵中响起了嗡嗡嗡的鸣叫声,对外界的一切全都予以了屏蔽。很多人会在战场上精神恍惚,就像是刚刚睡醒时那种整个世界都在晃动的感觉一样,而往往此时的人,最是危险。 “啪!” 张孝武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嘴巴。陶望被打翻在地,做脸迅速红肿起来,牙齿也松动了,脑袋嗡一下,过后骤然清醒过来。他抬起头,见到张孝武瞪着眼睛骂道:“你这夯货!傻愣着干嘛?背你阿翁下去找军医,别在此耽误大家。” “喏。”陶望忙说道。 张孝武将昏迷的老人扶在陶望背上,眼见陶望跌跌撞撞地起身,便忽然听见“当啷”“当啷”的声音,当下感觉自己被谁狠狠地推了一下,一个趔趄趴在地上。他转身一看,却见是莫清压在自己身后,莫清的额头上插着一把短斧。他随后向左右看了看,见又不少汉军兵卒被短斧杀伤倒在地上。 乌兹人虽不善正战,却长于偷袭,他们忽然之间毫无征兆掷出手斧,意外地杀了几十位汉军将士。莫清也是倒霉,被乌兹人偷袭,两把手斧同时劈进了他的身体,死的不能再死了。 趁此时可,几个乌兹人趁机爬上城墙。 “我日你姥姥!” 张孝武大吼一声,捡起矛枪跳上墙垛,直接站在墙垛上用矛枪将蹬城的几个乌兹士兵砸了下去。 左校尉罗真发现状况,立即下令预备军士蹬城增员,第二阵队冲杀了上来,与乌兹人混战在了一起。 张孝武拎着腰刀不停地砍杀,不知怎么杀刀了前都队这边,见邵子夫挥舞着矛枪冲在前方,将身边的乌兹人杀死。更多的汉卒冲杀上前,很快将登上城墙的乌兹赶了下去。 张孝武双臂有些麻木,跳下墙垛,与邵子夫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一下头。他来到陶望和陶老头身旁,却发现陶望倒霉地被一柄飞斧斧尖插在头顶,正在汩汩冒着血。陶望睁大眼睛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张孝武问他要说什么,陶望的眼神慢慢涣散开来,说:“什长,我阿翁带着我走遍了真个塞北荒原,也没找到阿娘(母亲),你说她在哪呢?” “在天上吧,也许。” “那我去天上找她了。” “嗯。” 张孝武叹了口气,陶望终究还是死了,他替他合上了眼睛。 邵子夫在墙头格杀了几个乌兹人,有些竭力,李向忙抵挡住几把砍向邵子夫的刀剑,邵子夫捡起一面盾牌,和李向一起讲身前的乌兹人撞下城墙。李向拎着矛枪拼命刺向梯子上的乌兹人,吓得乌兹人不敢登梯子,邵子夫趁机喘了几口气,见张孝武蹲在地上,大声吼道:“小武,回来,接战!” 张孝武失神地对邵子夫说:“伍长,我的人全都死了,不到一个时辰,我的人全都死了。” 邵子夫大喊:“死个把人罢了,给我回来。浮躁个鸟!”言罢,又杀了回去。 张孝武喝了一口冷水,吸了两口气喘匀了呼吸,左右望去,只看到上百汉军与犬夷惨烈厮杀。一个汉卒右臂断了,所受拎着腰刀砍杀,旋即被敌人刺死落在城下。 另一个汉卒额头上插着一把短斧依旧战斗,将几个乌兹人打了回去之后,站在墙垛间怒目尔视。乌兹人不敢上来,其他汉卒推了他一把,才发现他早已死去。 又一个汉卒杀得兴起,跳出城墙站在梯子上,轮着矛枪杀得乌兹人人仰马翻。乌兹人无奈自己推到攻城梯,那汉卒跌落下去,在地上与敌人厮杀一阵后终于寡不敌众被几十把腰剑杀死。 一股热血涌向了头顶,张孝武拎着长矛再次冲上城墙,站在墙垛之上,用矛枪继续猛地砸向梯子上的乌兹人。那乌兹士兵被他的矛尖砸中了脑袋,竟然脑浆四溢,直愣愣地跌落了下去。他正要抬枪,却发觉一支利箭直射过来,邵子夫及时将他从城垛上拉了下来,堪堪躲过箭矢。 “小心。”邵子夫斥道。 张孝武完全听不到邵子夫的话,他推开邵子夫,再次骑在城垛上。邵子夫担心这小子掉下去摔死,只好一手拽着他的腰带,一手拎着矛枪捅刺。其他军士举起石头砸下去,三两下将一群乌兹人砸死,一时间乌兹人不敢攀登梯子,张孝武右手挥舞着矛枪声,左手伸出中指,嘶力竭怒喊:“犬夷小儿,你过来啊!你过来啊!” 一瞬间,乌兹人居然被这个汉军小卒吓得后退三两步。 “弓阵!” 汉军弓兵阵队上前,一阵箭雨之后,乌兹人被杀死近百人。眼看士气皆无,乌兹将军下令撤军,在丢下近千尸体之后,乌兹人如潮水一般退走了。 校尉王坚清点人员,得知后都队都尉刘吉阵亡,前都队也折损严重,在禀报军候丁毅后,丁毅令前都队与后都队合并,张孝武又回到前都队,和邵子夫平级,都是什长。前都队什长众多,都尉陈台又向王坚表功,升任张孝武任都佐一职,王坚准许。就这样,张孝武靠着杀功,居然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内成了都佐大人。 陈台依旧非常重视张孝武,准备培养他一番。 张孝武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他整日默默不语,不再给手下和同僚讲笑话,也不再去回忆前生的事情。对他来说,也许下一次战死要比饱受折磨,每日看到身边的人身死要幸运多了。他甚至不愿意认识自己的手下,不愿熟悉他们的面孔。 邵子夫前来寻他,见他死气沉沉,便道:“看得开些,不过生死而已。” “我知道,只是……唉……”张孝武只回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邵子夫也不是个会劝人的人,只是看着平日性子活脱的张孝武如今如此低沉,知道他需要一段时间平静,便去灶房给他带了一份“土城卤煮”来。张孝武吃了一口,噗地吐了,大叫道:“这玩意怎么回事?怎么如此腥臊?辣味呢?怎么没辣味了?加酒炖了吗?不加酒能吃吗?糊弄人吧?我一离开前都队,前都队的灶房也开始糊弄了!?” 见他又活过来了,邵子夫哈哈一笑,终于放下心来。 乌兹人在五月初九的攻城之中折损几千人,而第二十七团同样损失惨重,仅负责西城防御的毅字营便折损四百多人,整个毅字营已然仅剩一千人,而土城内已抓不到更多的男丁,城内十四岁到六十岁之间男丁已然全部参加守城。 参军王珅向将军石敬建议,征集城内健妇参加守城,石敬拒之,并扬言:“吾与土城共存亡,若有脱阵逃城者,杀之!” 第十六章 神臂弓(1) 两日后异族大军再次攻城,毅字营无有预备人员,全员登城坚守两个时辰,双方厮杀激烈,异族军队徐徐退去。 “李向李小郎死了。”邵子夫坐在地上,累得大口大口地吐着白汽,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了似的。他说李向是抱着敌人一起跳下城墙同归于尽,昔日那个胆小如鼠的民夫,如今也殉国尽忠了。 李向算是张孝武穿越来后的第二个朋友,这人有点贪生怕死又嘴硬不服输,经常被张孝武欺负欺骗,可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他猜想过李向能活多久,却没想到只多活了十几日罢了。 张孝武叹了口气,喝了口水,默不作言,每每袍泽战友的死亡,都让他无话可说,今日亦如此。 当晚,果不其然,丁毅决定抽签寻夜不收,张孝武忽然主动请缨,陈台却没有答应。张孝武上前询问,陈台踹了他一脚,说今夜月亮太过明亮。张孝武并未多想,便与众多军士便睡在城下帐篷内。 见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邵子夫打趣道:“怎么,大人不让你去外面,你反倒不舒服了?是不是贱的?” 张孝武背对着他说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所以说贱也贱,所有人都不该死,唯独我。” 邵子夫道:“从围城到今日,我带了十几个兵卒,除了你全都死了。” 张孝武点头道:“我发现你这人,的确有点倒霉,打了这么久,别人都死你不死,估计都是你克的!” 邵子夫先是一愣,随后又气又笑,上前用力勒住他脖子:“黄牙小子!胆敢如此编排与我,看我不勒弄死你!” “嗖——” 一支支利箭突然射入城内,箭簇之上沾着火油,很快城内的房子烧起了火,一些军营也燃气熊熊烈火。军士们慌忙灭火。陈台立即呼喊指挥部下,邵子夫与张孝武紧紧跟随在他身后,陈台定了定神,众人合力将军营火给灭了。 其实火势不大,只是事发突然罢了,这个时代中,不管是汉军还是异族,大家都是夜盲,抹黑攻城的事儿不多,而且黑夜之中容易自己人和自己人杀起来,所以大家对夜间攻城防备不多,以至于让异族的冷箭点烧了营房。 不一会儿,校尉王坚拎着两个紫金锤跑来,大喊诸军随我守城去,众军士拎着兵刃便跟在王坚身后,陆陆续续登上城池。 登城之后,众军士兵卒们惯例举起盾牌或躲在墙垛后,弓阵军士也在看不到对手的情况下以火箭向外射去。对城内军士而言,箭矢用一支少一支,飞到万不得已时不愿用火箭,困守孤城让众人防的小心翼翼,伤亡陆续增加。在军士和百姓的合力之下,城内火势很快被扑灭了,守城的将士也安心不少,众人一边大骂犬夷,一边准备迎战。 双方箭矢对射了一刻左右便停了,时间并不久,更让大家奇怪的是犬夷并未攻城,几个老兵探出头,看到城外犬夷们火把高举,与土城相距九百步左右,足足几万人。 “这么多?”几个老兵惊呼起来,只见犬夷方向黑压压一片,连着月光皎洁远远一望,仿若敌人接天连地无穷无尽。有乌桓人、有乌兹人、有月氏人、又乌图人、有生番人、有北夷人,还有投靠了乌桓的北鞑塔人。 “犬夷这是怎么了?全员出动,发起总攻了?”汉军士卒们在城头未免有一些绰绰不安起来,虽然大家知道敌人迟早会破城,但没想到总攻来的这么快。 “汉狗们!不用怕,今夜我们不攻城!”南门前,一个方头大耳的鞑塔人骑着马走上前来,他的圣汉话有一些生硬,听起来有些别扭。鞑塔人向圣汉帝国称臣许久,双方常常交易,会说汉话的鞑塔人着实不少。 “今天我们乌桓小王兀立蹋请你们看一场戏!”鞑塔翻译扯着大嗓门喊道。 汉军将士们面面相觑,这兀立蹋又是何人,反倒二十七团将军石敬及身边谋士们冷汗直流,兀立蹋不是别人,正是乌桓可汗毕力突的亲儿子。 乌桓帝国与圣汉帝国不同,国家由可汗、大王、小王三人共治天下,可汗总管一切军政民事,而大王小王皆辅佐可汗,乌桓大王乌日剌赖是可汗毕力突的亲弟弟,乌桓小王兀立塌是他的亲儿子。土城被围将一月了,众人才知晓带队围城的敌酋乃乌桓小王兀立蹋,石敬心中一沉,猜测乌桓人此行绝对不简单,或有其他阴谋诡计。 “汉狗们,你们做小偷做习惯了,今晚让你们看看做小偷的下场!” “这些人你们认不认得?” 原来犬夷的探子们今晚抓了二十六个来不及逃回的汉军夜不收,一个乌桓大将亲自将二十六个汉军士兵押解到土城南门前,随后当着汉军众将士的面将他们绑在柱子上,一个个活活剖开胸膛,挖出心肝脾肠。汉军夜不收一时半刻没有死,跪在地上绑在柱子上痛苦哀嚎。 “兄弟们,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杀了我,求你们了!” “娘——” “谁能杀了我,谁能——” 乌桓人和其他犬夷们狂笑起来,那懂得圣汉话的鞑塔人骑马上前百步道:“圣汉狗!看你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吧,你们是不是快饿死了?你们若是投降,我们大王饶你们不死,还封你们一官半职,如何?” “放你娘屁!” 汉军将士大骂,气得浑身发抖,紧握着武器兵刃,甚至有的人转过头去哭泣起来,一时之间士气大跌。 南门城楼内,将军石敬气得也握紧了腰刀,指着城外道:“有朝一日,我定夷绝城外各族!” 城墙上的汉军士兵们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跳脚大骂。张孝武无法忍受袍泽被施虐的下场,跑到陈台面前说道:“官上,让我杀出去!” 陈台看着他苦笑道:“你去作甚,送死?” “我能救人。” “救人?”陈台可笑地摇了摇头,转身不忍相看。这些人被开膛破肚,便是救回来又如何,只不过在自己身边死去罢了,与其想要救人,倒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 张孝武大吼:“都尉!” 陈台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心生一计道:“前一次你拉坏了弓箭,不知道你能拉开五石弓?” 张孝武想也未想便回答道:“可以一试。”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五石弓,平时弓手使用两石弓,训练时多用三石弓,军中长官也是为避免军士拉伤自己的手臂而很少用强弓,只有力气巨大的人才有资格使用三石弓。 整个二十七团内只有一把五石弓,恰巧这把五石弓在军候丁毅手中。 丁毅年轻时参加武举,凭借一手神射功夫获得武榜眼,太乾帝御赐五石神臂弓。丁毅虽然神射,只是射的准,却拉不开这神臂弓,只能留在身边做摆设。陈台见张孝武身材魁梧威猛,又想到他拉坏弓箭一事,便想让他试一试丁毅的神臂弓,毕竟那神臂弓放着也是放着。 待二人秉明后,丁毅紧锁眉头想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将神臂弓取来,怜惜地看了一会儿才递给张孝武,珍重道:“张小郎,你若能拉开,这弓便借你用了,可你若是拉不开,当心我打你板子。这是御赐神臂弓,万万珍重使用。” 张孝武二话不说接过神臂弓,握了握弓身与弓弦,才发觉这神臂弓的弓身居然奇沉无比,握在手中冰冷异常,惊讶得发出“咦”的一声,脱口道:“这弓——很重啊。” 第十七章 神臂弓(2) 丁毅笑了起来,颇为自豪地介绍道:“这弓身并非是木质,而是天外陨铁所制,圣上得天外陨铁后做了一剑,一枪,一弓,一甲。”他眼神中充满了骄傲,陷入回忆中,道:“那剑名为斩妖剑,赐予左相张宽斩妖除魔,荡尽贪官污吏。那枪名为沥魔枪,赐予了大将军盖鹏,只可惜盖老将军几年前病逝。那甲名曰仙翎甲,被皇上赐给了太子。” 张孝武崇拜地望向丁毅,心说以一介军候而得御赐圣物,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若不是军候大人被奸人所害,他早就是——”一旁的罗真正要说话,被丁毅扯住了,说道:“你试一试。” 张孝武双臂用力拉了一下,因为没有做足准备,一时间竟然拉不动分毫,不由得咦了一声。 丁毅见状也不恼,轻笑道:“整个圣汉帝国,能拉开五石弓的不超过五人,你若拉得开便用,拉不开也罢了,免得伤了筋骨。” 陈台提醒说:“缓用力,莫着急。” 张孝武点了一下头,深呼一口气,双脚仿若钉在地上,猛然全身灌力,奋力张弓,众人只见那神臂弓竟然被渐渐拉开,旋即居然被他拉满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天生神力的家伙,不由得叫起好了。 陈台抹了一把汗道:“拉开即可,拉开即可。” 张孝武放下弓弦,却说道:“拉开是拉开,可我射不准啊。”他不好意思地看着丁毅道:“大人,我没用过箭。”不管是科长张孝武还是憨郎张孝武,这两人都没有用过弓箭,更不了解射箭技巧,张弓搭箭说得好听,可真正射出去的话,没经验的人甚至会射到同伴。 丁毅却大喜,道:“不需要你射的多准,能射出一箭震慑犬夷即可,随我去南门见团将军。” 陈台忙道:“军候大人,若是射不准,那将军会否责怪?” 丁毅笑道:“不会,若是射不准,便告诉他我教的不好便是,他不敢拿我如何。” “喏。” 南门城墙上千百兵士们赤红双眼叫骂着,却只能任由犬夷羞辱汉军俘虏,团将军石敬咬着牙拒绝手下的请战,却见丁毅带着两位小将走上前来,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却只穿着伍长皮甲,略感惊讶。 “丁三眼,找我何事?”石敬问道。 丁毅道:“将军,我手下小将可以御用神臂弓还击犬夷。” 石敬惊讶道:“何人能拉得开神臂弓?” 丁毅转身点头,张孝武上前弓手道:“官上,卑职张孝武,毅字营第四阵前都队都佐。” 石敬问道:“此人可否为弓阵兵勇?” 丁毅道:“非弓阵兵卒也,却力大无穷。” 石敬皱眉说:“便是只能拉弓,却不能射箭?” 张孝武道:“回将军,卑下虽不善射,却善战。” “好一个善战!”石敬扬手起身,对手下诸将下令道:“都随我上前,为此小将助威。”诸将随着石敬走出城楼,来到南门城垛,石敬遥指乌桓小王,道:“你若能射死那乌桓龟孙,老子奖你黄金百两。” 张孝武倒也不说话,从陈台手中接过神臂弓,并从陈台手中箭壶中接过箭矢,搭在弓上,对准了犬夷大军。再次深吸一口气,张孝武大喝一声,只听得吱吱吱的弓弦拉伸声音,那神臂弓已然张弓满月。众人只见这名小将脖颈青筋暴突,双臂仿若铁臂一般将神弓拉满,那箭矢所指方向便是埋骨之地。 “嗖!” 众人竟然看不见箭矢何时被射出,只听到弓弦发出破空的嗡嗡声,便看到八百步以外,那乌桓小王身边的一个乌桓百夫长跌落马下,乌桓小王兀立蹋的战马也受了惊跳了起来,那兀立蹋一时不小心,居然跌落马下,顿时乌桓军中大乱。好一阵儿之后,乌桓小王才起身重新上马,被人匆匆护走。若是此刻是两军在野外对阵,汉军早就杀将过去了,那乌桓大军必败无疑,只可惜了汉军第二十七团早就没有力量野外交战。 “好!” “好箭!” “杀的好!” 诸位汉军将士顿时欢呼不已,军心士气大振,挥动旌旗高声挑衅,异族大军羞愧万分,不敢与之对视。 石敬猛地抓紧刀柄,激动地捋掉了几根胡须,对参军和左右大笑:“此子神射,不亚于飞将军廊沧宇。”飞将军廊沧宇为南方飞驼关的统领,昔日南胡大军来犯,廊将军单弓匹马,一把弓连射十八箭,射死十七个南胡将领,南胡王子吓得丢下大军跑了,南胡的象兵团自乱阵脚,踩死三千多南胡兵,自此南胡人只要得知廊沧宇在飞驼关,便不敢来犯。 听到石敬如此夸赞,其他参军与录事们连忙齐齐夸耀起来。张孝武脸皮虽厚,但这么多人一起向他叫好还是头一次,不好意思地羞赧一笑。他没想到自己自己居然一箭射中了对方一员大将,虽不知性命,却惊得犬夷大惊失色。 石敬亲自上前递给张孝武第二支箭,道:“再射,让犬夷们看看咱汉人的神射。”将军亲自奉箭,周遭将领不由得羡慕起来,连张孝武也颇感意外地看着石敬,石敬笑道:“怎么?没力气了?” “他没事。”丁毅在一旁说。 张孝武猛点头,只觉得全身力气用不完似的,接过箭矢便继续张弓射箭,瞄着混乱的乌桓将士,说不准这一箭又能射中哪个。不过乌桓人倒也毫不犹豫,立即向后飞速退去,唯恐自己成了箭下亡灵。 “嗖——” 张孝武第二箭射出,箭矢再次如流星一般飞过,然而这一箭却没有射中任何犬夷,反倒射中了一个苦苦求死的汉军夜不收。 众军士顿时笑容滞住了,丁毅心中一沉,心里忙着准备一些替张孝武说好话的说辞来。张孝武内心腾一下升起内疚,恨不得拔刀自尽,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箭射中的居然是袍泽,他放下弓箭看着石敬,石敬也正巧看过来,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岂料到那被射中的汉军夜不收却哈哈大笑,他被绑在木桩之上,跪在地上肠子流了一地,却疼而不死,被箭矢射中之后,他用尽力气高喊道:“谢兄弟成全!谢了!给我报仇,灭犬夷,圣汉——” “万年!”其余汉军夜不收高呼起来:“谢兄弟成全,杀了我们!别让我们再受折磨!多谢兄弟成全!” 一刹那,眼泪模糊了张孝武的视线。 一双大手按在张孝武肩膀上,石敬低声道:“勿要自责,你尽管射吧,若是射中犬夷,自是大功一件,若是射中他们,也是替他们结束痛苦。” “将军大人,我……”张孝武自责不已,踉跄道:“我不是神射,我只力大而已。” 石敬道:“你就是神射,你便是咱二十七团的神射,勿要自谦。”言罢,他又给张孝武递来箭矢,道:“射!管他娘的!” “喏。” 张孝武长嘘一口气,第三次接过箭矢张弓搭箭,众人只听见黑夜之中一声破空,便再次看到远处乌桓大营再次混乱起来。有眼尖的弓手喊道:“将军大人,咱们射中了他们的火把,那火把将乌桓小王的牛皮坐辇给点着了!” “乌桓人退了!” “犬夷退了!” “犬夷退军了!” 众将士轰然大叫起来。 “好一个三箭射退百万犬夷!”石敬心思百转,觉得可以利用这件事鼓舞士气,他立即大喊道。 其他将士也齐齐喊道:“三箭射退百万犬夷!” 第十八章 神臂弓(3) 张孝武却面红耳赤,这蒙出来的三箭居然箭箭皆中,莫不是老天爷在保佑自己。见异族大军撤去,石敬立即派人出城替三十六位夜不收收尸。 丁毅在一旁笑道:“箭法如神!没辱没了神臂弓!” 张孝武很不好意思,耳根子都红了起来。他哪里是箭法如神,他只有力气胡乱射出,误打误撞退走了犬夷。 其他军士也上前贺喜,张孝武笑着回应,陈台打趣道:“张小郎,以后你就去弓阵吧,免得浪费人才。” “蒙的!”张孝武低声道。 “蒙的好啊!蒙的妙啊!”陈台也低声鼓励道,“你也不想想,若是军中多几个你这样的神射,那犬夷还有何惧?” 张孝武和陈台相视一笑,见军候丁毅从石敬身边走来,两人忙站立候令。 丁毅道:“将军等一下封赏你小子。”陈台拍着张孝武的肩膀,恭喜道:“你小子要发达了。”张孝武也喜笑开颜,丁毅道:“你们跟在我身后,我带你们去将军府。”陈台忙道:“军候,我就不去了吧,我回去安定一下军心。”丁毅点点头,陈台拱手而归,向张孝武眨眨眼睛,张孝武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随后张孝武跟随在丁毅身后走下城墙,他们走得不快,路边不断有士兵经过,见到张孝武后眼睛一亮,纷纷竖起大拇指,还有人夸奖道:“小将军,今日一战大涨士气,日后我请你喝酒啊!”张孝武腼腆一笑以作回应。 等四下里少人的时候,张孝武快步上前拦住丁毅,丁毅一愣神,问:“你有何事啊?” 张孝武苦着脸解释说:“军候大人,我真不是神射,我都是蒙的。” 丁毅道:“小子,不管你是不是神射,土城里都需要一个神射以振军心。将军说你是神射,你便是神射,别的话不要说。” “可是若是别人拆穿了我——” 丁毅一瞪眼睛,呵斥道:“你怎么傻了?将军说你是神射,谁敢拆穿?你大可放心。” “喏,属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这小子。” “军候,我听说您箭法如神,能否闲暇之时指点卑下一二。” 丁毅捋着胡子笑了起来,他美髯公的绰号不是白得的,这胡子从他十六岁蓄须便留着直到现在,道:“允了,你不说我也要指点指点,我丁毅的手下,不会射箭,说出去丢的是我的人。” “多谢军候!”张孝武立即说道,他发现越在这个世界生活,自己的行为举止甚至思维处事越发适应,甚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本来便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地球上的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醒了,自己又回到了这里,自己又成了汉军小卒,也许正是庄周梦蝶吧。 将军府内今夜依旧忙碌不已,士兵与信兵来来回回不绝,几个文职武将苦着脸摇着头,低声议论着什么。今夜算是和异族打了个平手,但而今最大的问题却是如何坚守土城等待援军到来,坚守无粮,突破无兵,此时当真进退两难。 石敬的头发又白了不少,焦灼地盯着地图,心中不断盘算着攻与守,弃城而逃还是坚持到底。 参军王绅道:“将军,那鸦山大营,应该早就接到救援信了,迟迟不救……” 石敬摆手制止住了他的话,道:“他们应该在路上。” 王绅心中苦笑,这句话也只能自己骗自己了,王绅又问:“那小将如何奖赏?” 石敬道:“那小将乱了敌阵,大功一件,今下兵士守城,需要以振军心,那小将出现得正是时候。” 王绅道:“将军有意厚赏?” 石敬道:“可厚赏其为表率。” 王绅说:“将军,当下二十七团中,三成老兵,三成役卒,三成土城民夫,还有一成为犯卒,若是厚赏,当可激励众人。” 石敬左右犹豫了一下,忽然道:“赏他个都尉,如何?” 王绅笑说:“都尉掌实权,不妥。” “你有何建议?” “典军校尉,连升三级!” 石敬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典军校尉是个虚职,在营队之中军候最大,左右校尉为辅,左校尉负责训练士兵,右校尉负责后勤管理,四个领军校尉负责带兵作战,而典军校尉这个虚职是负责监督军纪,战时监斩逃兵的。 但军中并不多设典军校尉,毕竟一般士兵犯了错当场便由长官责罚了,并不需要专门设立一个处罚犯错士兵的部门。若是哪支营队中设了典军校尉,估计是这个营队中士兵军纪实在太差,长官都来不及处罚。 虽然从一介都佐晋升为校尉是连升三级,可晋升到典军校尉,倒是不会引起其他都尉和校尉的不满,毕竟这的确是个得罪人的工作。而且平民晋升,一般到都尉已经是顶点了,张孝武晋升为典军校尉不但打破了这条禁军之中晋升的潜规则,还让很多平民军官看到了希望。 丁毅不一会儿便带着张孝武来到将军府中,这将军府原本是土城最大的客栈,第二十七团入住之后便被征用了。两人不经通报,便走进将军府帅帐,齐声道:“见过将军!” “张孝武见过将军大人。” 石敬抬起头,见二人到来,便笑道:“免礼,赐座!丁三眼,你手下居然有如此猛士,三箭射退百万犬夷,今日大涨我军士气啊。” 丁毅捋着胡子骄傲道:“说起来,此子还是将军你赐给我的。” 石敬奇道:“如何是我赐给你的?” 丁毅道:“一个月前,将军将木城送来两百个役卒充斥到了我毅字营,可有印象?” 石敬稍微回忆了一番,才记起来,抚掌大笑道:“我记得了,你当时还不想要来着,被我强行塞给你了。这小子原来是那两百个役卒之一,他先前是犯了什么罪?” 丁毅望向张孝武,他自然是继承了“张孝武”的记忆,丝毫未有停顿立即辩解说:“回将军,我们两百役卒多是被冤枉来的,我原本是蕴县乡军,抵御流寇时立下战功,县令有意提拔我做衙役教头,但我遭人嫉妒,被诬陷盗窃。县令大人虽知我冤枉,却抵不住那些贼子联手施压,故而轻罚我往塞北流放充军。” 石敬点了点头,道:“可有证人?” 张孝武道:“蕴县县令何寿曾经对我说,若我能活出人样,将来富贵了,他可以替我作证,洗清冤屈。” 石敬笑了起来,说:“原来本是英雄,你这次立下大功一件,我倒是不稀奇了。” 张孝武忙道:“将军孤守土城,才是真英雄,卑下算不得什么。” “哈哈哈!”石敬大笑,越看这张孝武越是欢喜。 丁毅忙道:“毅字营军士折损严重,此子随入伍不过一个多月,却也是百战老兵。升他做都佐,的确是军中无人了。” “丁三眼,你少跟我诉苦,我已然征集全称男丁,现在就差征集城里的娘们了,是不是让我征调几百个娘们支援你们?”石敬瞪了他一眼道。 丁毅的小把戏被看穿,倒也不脸红,梗着脖子说道:“倒也是个办法。” “滚蛋!”石敬笑骂道,随后说道:“三箭射退百万犬夷!大振我军士气,必须封赏,而今钱财不重要……” 张孝武心说:“得了,这将军大人太无耻,钱财怎么就不重要了?” 石敬一挥手,郎然笑道:“晋升张孝武为毅字营典军校尉,左右,将铠甲与授牌呈来。” 第十九章 典军校尉 丁毅和张孝武都愣住了,从都佐晋升到校尉,前所未闻啊,丁毅颤声道:“将军——这——不合军制吧?”便是皇帝的儿子入伍之后也需一步一步晋升而来,哪有连升三级做校尉的道理,就算是典军校尉,那也是校尉。便是都尉陈台以后见了张孝武都要行礼,而老上司校尉王坚,以后更是他的同僚了。 丁毅本以为能嘉奖张孝武一个都尉,或连升两级做个校佐,可连升三级——却让他不知所措了。他转身看了一下张孝武,却见张孝武懵然迷茫中,不由得心中一笑,这小子估计自己都不知道校尉有多大。 张孝武心想自己相当于从副连长直接晋升到营长了,这个步子迈的有点大了,俗话说,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以后邵子夫、冯彬、陈台等人见了自己,不得揖礼道:“校尉大人好。”想一想曾经的长官面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样子,张孝武不由得一阵牙疼,这也太扯了。 张孝武忙道:“将军大人,卑下不能接。” 石敬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看来这小将并非鲁莽之人,也非是贪心之人,但凡平民出身兵丁,极难有如此心性,他有心考教一番,道:“你说说,为何不能?” 张孝武道:“卑下侥幸,以巨力驱敌,然各官长将佐杀敌无数,却未有我如此封赏,若卑下如此重赏,必引起军中思辨不公。以卑下前途,引军中人心不忿,卑下便是土城的罪人,也是二十七团的敌人。” 石敬在听张孝武说话时,频频与其他副将、参军与录事们点头,心里对这小将更是欣赏,竟然升起将此小将留在自己身边培养的想法。丁毅是何等聪明的人,见几个人“蝇营狗苟”的面孔,心说遭了,这不要脸的石将军是想从自己身边抢走人才,他连忙上前说道:“什么不能?将军说你能,你就能!你小子,将军这是在提拔你,不知好歹,不知轻重,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了。对了,现在回去练箭,免得丢人现眼,我丁三眼的人,射不好箭岂非丢人?滚出去!” 张孝武被骂了一通,灰溜溜躬身而走。 石敬见这两人一答一应,等张孝武离开之后才反应过来,道:“好你个丁三眼,堵我的嘴是吧?” 丁毅坏笑:“不敢不敢,既然将军封赏也封过了,下官便告退了。” 石敬破口大骂,等丁毅走了,这才转身笑了笑,王绅也忍不住笑说:“这丁三眼,一向护犊子得很。”石敬道:“明日将此事公布禹城,我要让所有士卒看到,护城立功,重赏之,人人护城,人人有赏。” “喏。”众参军道。 张孝武站在将军府门口等着丁毅,几个丁毅的亲兵立即上前恭喜,笑说:“小将,将军如何封赏?”张孝武为难地说:“这个……这个……典军校尉吧。” “啥?典军校尉?”几个亲兵张大嘴巴,自然难以相信。 张孝武涨红脸说:“我拒绝了。” “你还——拒绝?”几个亲兵更是惊讶了,心说这小子当真能吹牛啊,还校尉,还拒绝?你咋不上天呢?此时便看到丁毅走了出来,那丁毅见了张孝武,便眯着眼睛笑说:“张校尉,勿妄自菲薄,做好典军之职。”那亲兵们更是忍不住问:“军候大人,这小将真成了典军校尉?”见丁毅点头,亲兵们忙对张孝武肃然起敬。 回到西城防区,张孝武忙上前将神臂弓还给丁毅,丁毅摆手不接,道:“你且用着,整个土城,只有你能用这把弓。若不是这把神臂弓乃皇帝御赐之物,不能轻易送人,我倒愿意宝剑赐英雄。若战事结束,我找工匠打造一张五石弓再送予你,而今这把弓只能借给你用。” 张孝武对这把神臂弓并未拒绝,道:“卑下多谢军候,必不负众望。” 丁毅又道:“以后你要改了自称,应是下官了,而不是卑下了,记住了,你从现在开始是毅字营典军校尉,负责军中军纪军规,只是如今你没有典军下属罢了。” 张孝武依旧为难道:“军候,卑下只是个入伍没多久的小卒,所谓典军校尉,又何德何能?卑下推荐一人,卑下的都尉陈台大人,他……” 丁毅打断道:“将军的决定,我岂能更改,你回营后好好收拾一番,明日前来营帐报道。” 张孝武只能领命而归,等他回去告诉陈台此事之后,陈台训斥说:“臭小子,推辞什么,若不是这场祸事,你一辈子也做不到校尉。你若是推辞了,那才是天大的傻帽。”他又叮嘱张孝武,暂时勿要将此事说与其他人,张孝武也不知如何与邵子夫等人说,便点头答应,回到营房休息时,众人已经深睡,倒是邵子夫依旧还在等着。 两人相视一笑,没说什么,便早早休息了。 次日,张孝武被其他人扰醒,听闻石敬将军晨食之后祭奠三十六位被剖干挖心的汉卒夜不收。邵子夫让他再睡一会儿,张孝武得知此事哪还有困意,便与其他军士一道前往城内集市处葬祭袍泽战友。 祭奠仪式并不复杂,倒是石敬带头吟唱的马革裹尸歌让张孝武有些震撼。圣汉尚武,军士以战死为荣,却不知身后家乡又有多少父母兄妹流干眼泪,多少妻子望眼欲穿。多少功成名就是铺垫在蝼蚁尸骨之上,也许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他们只是军造册中的一个数字,可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他们就是一切。 “唉——” 张孝武站在丁毅身后,听到丁毅长吁,心中一阵恍惚。对于这个世界,他先前或许没有多少认同感,甚至连自己都生命都有一些恍惚,浑不在意。可今日见到那三十六具尸首,没来由的心中止不住的悲痛,仿佛那三十六具尸首是自己的手臂身体一般。 祭奠结束之后,丁毅与其他军候随将军石敬参议军事,左近校尉罗真便带领其他人返回各自防区,其他五个校尉自然得知张孝武昨晚被晋升为典军校尉一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看得张孝武不知所措。 好在第四阵队领军校尉王坚是他的老上司,哈哈一笑上前给了他一拳,道:“以后都是同僚了,多多照拂,多多照拂才是。” 张孝武拱手忙道:“大人永远是我的官上。” 王坚被这马屁拍得极为舒服,哈哈大笑,握着他的手说:“走,咱回营,给你庆祝庆祝。” 虽然昨夜大家睡了,可今日张孝武被连升三级担任典军校尉一事引爆了军中将士们的话题,纷纷为这个役卒小子倍觉幸运。在参军王绅的有意鼓噪下,张孝武三箭射退百万犬夷,乌桓小王兀立蹋险些被杀一事导致土城军民士气大振,居然有小儿编起了歌谣:“汉五月,贼围城,小将张,神三箭,乌桓王,吓落马,华盖车,火烧营,百万犬夷皆退兵。”很快童谣传遍了全称,张孝武神箭张的绰号倒是流了出来,连第四阵的兄弟们也唱着这首童谣回营,绕着张孝武恭贺。 第四阵队虽然私下小有非议,但大多数人认为张孝武连升三级一事感到有荣与焉,而王坚在巡视城墙之后也亲自前来贺喜,毕竟这小子出自自己手下,以后便是他王坚的小跟班,日后军中大小事,他的话语权更重了一些。张孝武前世毕竟在政府单位中混过的人,自是知道虽然自己亦是校尉,却更需他人支持,以后有老上司带着自己,必定不会受到刁难。 得到王坚的支持之后,第四阵队各将佐纷纷前来恭贺,甚至王坚还要调拨给他几个手下做典军,张孝武忙拒绝说自己当需听从军候的,低调一些,免得被人嫉妒。 王坚点头赞许:“你这小子脑子比我老王清醒许多,日后必定不凡。” 第二十章 学箭 陈台带他回营中收拾了一下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倒是临走之前,陈台对他诚心劝诫:“咱圣汉军中,寒门子弟能做到校尉者不少,做到军候者更是寥寥无几。你而今虽然做了典军校尉,可再往上晋升难之又难了,倒不如趁机打好关系,以后做个领军校尉,手握实权才是正事。”所谓领军校尉便是如王坚一般,统帅步卒、弓兵或骑兵的校尉军官,而张孝武如今的典军校尉手下却没兵,平日还经常得罪人,所以陈台才小心劝诫。 张孝武重重点头。 张孝武回到毅字营领帐,罗真先安排他一间独屋休息,给他介绍军中各校尉与录事的名讳和顾忌,又叮嘱了他一番行营规矩,最后罗真说:“你才入禁军才一月便做了校尉,可谓奇迹了,但军中规矩甚多,你需要学习与敬畏,便是那些军衔低于你的人,也不要随意招惹。典军整肃军纪,可如今之下军纪并不重要,你需要的便是用神臂弓帮军候射杀来犯之敌。” “卑下知道了。”张孝武笑道,“我需要做的是,保护军候。” 罗真哈哈大笑:“你是个聪明人。” “多谢罗校尉提点,吾必少言而多闻。”张孝武笑道。 罗真走后不久,行军录事韩忠前来,张孝武听罗真说过,此人总领毅字营军石粮草发配与功勋记录,为人正派但不苟言笑。韩忠一双眼睛狭长漆黑,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虽然是文人出身,杀得人却比一般武将还多。韩忠告诉张孝武,校尉军饷比伍长多了不少,汉军兵卒每月军饷有八百文,做了伍长有三两银子,约三千文钱,什长军官领军饷七两纹银,都尉领军饷十五两纹银,校尉领军饷四十两纹银。 张孝武问团将军领多少纹银,韩忠瞪了他一眼道:“将军领纹银多少,只有兵部司的人才知道。” 张孝武得了四十两银子军饷,握在手中感慨说:“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便是这四十两银子了。” 韩忠久不笑的脸也被他逗笑了,但很快止住了笑容,板着脸正颜厉色道:“准备一下,犬夷可能要发起大攻。” “大攻?为何?” 韩忠目光精芒一闪道:“昨日你险些射杀了乌桓小王,估计他今日白天没有进攻,便是筹集力量。你只需护在军候身后,保佑他的安全便是。” 张孝武点头道:“军候如此栽培,卑下——下官——我必定以死答谢。”韩忠点头便走了。 打点好行礼之后,张孝武便来到营帐拜见军候丁毅,丁毅毕竟年纪大了,昨夜偶感风寒,今日多休息了一会儿,此刻在后院吃着汤药。张孝武印象中,丁毅宛如钢枪一般屹立不倒,却见到他蹲在床边喝着汤药,也才注意到他的头发也有了些许白发。不过丁毅蹲着喝药倒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他老家的传统,据说他老家是并州人,十五岁才随父亲搬到龙都居住。幼年时养成了并州人蹲着吃饭的习惯,到了如今居然也改不过来了,常常被人耻笑,丁毅浑然不在意。 见张孝武来了,丁毅才站起来,让他坐下。丁毅珍惜人才,尤其对方是寒门子弟出身,他与寒门弟子的兵将渊源颇深。丁毅出身贵族,射术非凡,又得过皇帝赐弓,与其他将佐一样看不起寒门子弟。然而丁家大祸临头时,昔日贵族袍泽急忙与他撇清关系,反倒是寒门军士百般为他辩解奔走洗冤。 丁毅说,你不是想学射箭吗,我现在便教给你方法,张孝武大喜。丁毅说射技简单练习才难,射技之术不是学出来看出来的,而是练出来的。所谓熟能生巧,丁毅七岁开始练箭,日夜不辍,但说来惭愧,自己自从做了军候之后,反倒练习少了,不如弓阵的一些兵士了。 丁毅将自己如何射箭以及心得与体会悉数交给了张孝武,引得张孝武充满了求知欲与好奇心。毕竟前世张孝武生活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国家,别说弓箭了,便是管制刀具都没接触过,这会儿听丁毅的心得经验,端地是认真无比。为人师者最喜乐于学习之徒,便更加仔细教起他来。 讲了半个时辰,丁毅拿过一张二石弓,说平日射技可以二石弓练习,待纯熟之后以三石弓,四石弓甚至五石弓逐渐增加。 “射技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得记住了,每日射箭两千次,日更不辍,一年之后才能有些许进步。”丁毅言罢,一箭射中百步之外的靶心,捋着胡子笑道:“这射技虽说久不用了,却并未全失。” 张孝武道:“军候,我何日能到你射技?” 丁毅道:“照我说的练习,也许五年。” 张孝武说:“若是我日练万箭——” 丁毅瞪着眼睛笑斥:“胡说八道,你日练万箭,次日手臂便张不开了,人有力穷之时,练习需量力而行。” “卑下记住了。” “是下官,你这小子已经是典军校尉了,再自言卑下便是不合规矩了,记住。” “喏。” 也许因为兀立塌被惊到了原因,一连三日,异族大军并未攻城,城内对张孝武的吹嘘更甚了,甚至有人特地跑来要看看张孝武是什么模样。见是一个英俊小将,顿时嚷嚷着要帮他找一户得应人家,丁毅也趁机哈哈大笑不予阻止,引得其他将佐更是起哄。 张孝武平日不怎么说话,扮演者丁毅“侍卫长”的角色,几乎将丁毅真正的侍卫长工作抢走了。不过他看出来,丁毅是有意栽培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这期间的确学习到了许多,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毅字营的议事每日一次,第二十七团的议事是三日一次,张孝武随丁毅参加将军府议事会议,因典军校尉的身份,却是有资格进入其中。其余各营队军候这才见到传说中的神射校尉张孝武,见如此年轻俊朗,表情各异,心中怀疑这人要么是那个贵族大员的私生子,要么是个兔爷…… 张孝武见到众人的眼神,心中不是滋味,却也并未有什么表情和反驳,议事会议结束之后,丁毅对他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摧不垮,你便是那独秀于林的沧澜。”张孝武明白他的爱护,看来丁毅是将自己当做徒弟一般对待了,虽然二人从未拜过师,他倒是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找机会,恳请拜师丁毅。 果然,五月十八,乌桓小王兀立蹋不甘受辱,悍然发起强攻,乌兹人攻杀城北、生番人攻杀城东,乌桓人与鞑塔人攻杀正门城南,而毅字营坚守的西门则由月氏人与北夷联手进攻。 黑压压的犬夷杀了上来,足足上万之多,毅字营守军只有不到五千人,其中近半伤者。除去重伤军士,轻伤士兵全都搬运沙包,沉着应战。军候丁毅傲然站定西城楼之上,手中挥旗猎猎作响,他大声吼道:“一阵队二阵队坚守,三阵队四阵队支援,弓阵准备还击!” “呼呼呼呼——”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箭矢破空而来,当即躲在障碍之后,几个手持大盾的兵士也将丁毅保护得极为周全。张孝武手持神臂弓躲在盾后,只等着犬夷箭雨过后杀敌。 一些军士抵挡不住飞矢的冲击,被箭矢射中,纷纷倒在地上。身边的中箭军士越来越多,丁毅焦急大喊:“挡得住!给老子挡住了!” “喏!” 军士们低着头等着箭雨,一刻左右之后,犬夷们抬着攻城梯冲杀上来。 第二十一章 脱力 丁毅忽然拉起张孝武,道:“毅字营神射,需你立功时刻了,小乙,你辅佐之。”丁毅亲兵都佐侯小乙立即抄起箭筒跟在张孝武身后。张孝武倒也不啰嗦,带着侯小乙便在四处游击而走,他箭法不善,只能向人群多出射去,或者射中一人,或者因神臂弓强劲而射穿两三人,每当射中犬夷,军士们便欢呼高叫不已。 侯小乙知道他箭法不精,便在从旁指点,每当指点精妙所在,张孝武不由得大为佩服,便让侯小乙演示。侯小乙为难道:“校尉大人,卑下臂力不足,拉不开这神臂弓,偌大圣汉,能有校尉如此神力着不多也。” 张孝武箭术在侯小乙的指点下,在战场的锻炼下精进神速,随后侯小乙又教授他三箭散射箭术,一弓三箭不求如何精妙,但对蜂拥而上的敌群杀伤不小,尤其神臂弓射出箭矢又快又急,往往一发散射三支箭矢造成四五个亡者,极大打击了犬夷大军的士气。 “神射!神射!神射!” 见张孝武杀伤众多月氏犬夷,军士们大声呼喊起来,不久之后,西侧城墙的毅字营将士们齐声呼喊起来。月氏人与北夷人士气大跌,又互有龌龊,均希望对方出力死伤,自己占有蹬城之功。几个蹬上城墙的北夷士兵被杀,抛尸城下之后,北夷人率先退军,月氏人立即退却下去。 西侧守城大胜,丁毅令第四阵校尉王坚组织五百余人并神射张孝武一通支援南侧城墙。 南侧城墙面对乌桓人与鞑塔人,乌桓就不出兵,此次主动进攻南城,诚然想一举而下为众仆从军做出表率。他们先是用仆从军北鞑塔人做炮灰靠近土城城下,而后一举派遣五千乌桓精锐攻城。 南城汉军与乌桓杀得难解难分,死伤无数,汉军士卒也第一次接触到了乌桓的勇猛,不亏冠绝西方的强悍帝国。乌桓人各个身高力壮,悍不畏死,往往身中两三箭被砍两三刀而不惧直至战死。 好在此时各处增员已至,勉强守住了城墙。 毅字营援军抵达之时,一些乌桓军士蹬城厮杀,校尉王坚挥双锤率众冲杀上前,而张孝武引弓便射,手中不由得用起了三箭散射来,无论精准,但求杀伤更多乌桓。那乌桓人中了普通汉军射出的箭矢最多穿过皮甲伤了皮肉,可神臂弓一箭射中便是直接穿膛,很快张孝武面前无有乌桓人站立。 “神射!神射!神射!” 将士们高声欢呼起来,乌桓人内心一颤,不由得对这个“神射”心生忌惮起来,不少乌桓人居然绕开张孝武而攻打他人。张孝武更是兴奋,大喝一声,手中神臂弓一刻不停地射杀乌桓犬夷。 等侯小乙播报箭壶无箭时,张孝武不知不觉已经战了两三个时辰,乌桓人亦徐徐退去。汉军士卒见犬夷退军,不由得大声呼喊起来,响彻云霄。 侯小乙道:“校尉大人,咱们赢了,你的箭绝了!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箭士,说起来,你一个人射杀的,至少有三百犬夷了,你可是咱第二十七团中实打实的百人斩。” 张孝武也想要呼喊,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力竭晕了过去。侯小乙吓坏了,忙与众人将张孝武抬了下去,那丁毅得知,顿时心疼不已,找军医看了之后,知道此人力竭昏迷,这才放下心来。 五月十八这一战,汉夷双方均死伤惨重,第二十七团可用之士不过五千人了,城内满是尸首与伤者。木城守备使石敬甚至不再禁止百姓逃出城去,但内城所有男丁几乎都参与了守城,妇孺又如何逃走。绝望的情绪在土城之中蔓延开来,大家对援军不再抱有希望。尽管此战大胜犬夷,土城之内却全无胜利喜悦,此次守城,几乎将土城内最后的男丁消耗殆尽。无数老妇与幼子失去亲者,甚至一些军士民壮的尸首无人收拾,被弃在城中。 石敬还是最终采纳了参军王珅的意见,征集城内健妇协助守城,又派人秘密打探出城道路,准备帮助城内幼童逃走,为死去的民壮兵勇留下一丝血脉。 然而经此一役,张孝武这个典军校尉因帮助南侧城墙射杀上百犬夷,震慑敌军,鼓舞了全军士气,终于得到各个将佐的承认。毕竟他的神臂弓杀伤犬夷无数,日后若是自己危险,少不得恳请第四阵的这位神射校尉支援一二。 今因为有了“神射”的威胁,犬夷甚至被吓得两日不敢攻城,土城上下再次得以喘息之机。侯小乙一直跟在他身后,心中替他数着射杀犬夷数量,居然足足二百三十七人,若不是他力竭昏迷了一天两夜,将军石敬必然亲自重赏。 五月二十日一早,张孝武终于醒了过来,但全身虚弱,双臂一抬便酸痛无比,疼得他反倒睡不着觉了。两日之前那场恶战之中,张孝武端地是忘乎所以了疲惫,好在这具身体着实强壮,没有因过度耗用而变成废人。他担心双臂再也举不起来成了无臂的残躯,但好在过了一会儿双手渐有知觉,只是暂时无力罢了。 慢慢锻炼了一会儿手臂,张孝武渐渐恢复了许多,他尝试着起身,除了双臂支撑不起,身体其他地方倒是无恙。虎口处缠着绷带,应该是裂开了,他解开绷带,发现已经长了肉,白嫩白嫩的,自言自语笑道:“终于受伤了哈,我这锦鲤之身,倒也不是没受过伤了。” 不一会儿,见邵子夫推门进屋,见到坐在床头轻挥双臂正在锻炼恢复的张孝武,惊喜道:“老天爷保佑,你这臭小子终于醒来了。你昏睡一日一夜之久,再不醒来,我便要把你抛尸扔出城外了。” 张孝武笑道:“那不成,我这辈子还没娶媳妇,就这么死了,阎罗王都不愿意收。” 邵子夫说:“浮躁,太浮躁!等那战事一结束,我替你寻一户小娘。” 张孝武道:“那说好了,以后若是我打了光棍,可就住进你家。” 邵子夫大咧咧道:“这样也好,等我丫头长大,许给你,你做我女婿如何?来,娃儿,叫一声岳父。” “你家丫头多大?”张孝武忽然想到什么,问起来。 “我家俩男子啊。” 张孝武瞪眼道:“合辙你耍我呢?你闺女还没出生?” “浮躁!要不然呢?”邵子夫板着脸道。 张孝武一阵无语,呲牙咧嘴道:“诶,老丈人,当下战况如何?犬夷攻打了几次?是不是被我给射怕了?” 邵子夫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又是一抽抽一抽抽道:“你这厮脸皮太厚!不过犬夷这两日果真并未攻城,他们被我们打怕了,却怕是积蓄力量只等下一次全力以赴。”而后吩咐一老妇为他盛上肉汤。张孝武起身大口吃了肉汤,忽问起这肉从何来,邵子夫道:“城内骑兵的战马多数都给宰了吃肉,连将军大人的战马也被宰了,给士卒们当做口粮。” 张孝武愕然许久,长叹一口气:“将军是准备战死土城了,可怜我二十七团大军,孤守无援,身死报国,镇北大将军枉送我等性命,这等冤屈,必上达天庭。” 邵子夫咂咂嘴默默不语,不知如何接话,第二十七团将士不是没有机会逃走,可石敬依旧坚守土城直至如今。作为军人,只要得不到后撤命令便不能离开,可为何援军却迟迟不至呢,两人唯有沉默,既是从军,也只能以死报国罢了。 第二十二章 婚配否? 张孝武吃完了汤饼,终于回复了一些力气,他揉着胳膊问:“老丈人,你怎么来照顾我了?” 邵子夫笑道:“还不是得了你的光,我如今也连胜两级,成了典军都尉,你的手下。” 张孝武奇道:“典军充人了?” “对,充了。” “充多少?” “你想问毅字营典军有多少人吗?” “对。” “算上你我,两人。” 张孝武差点摔倒在地,随后忍不住拍着土炕大笑:“原来典军就我们两个?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下属?” “对,只有你岳父一人,你怎么指挥吧。”邵子夫大咧咧道。 张孝武笑说:“我命令你赶紧回家生娃,否则我八十时她十八,好么,前脚我娶进门,后脚给我修坟。” “你这厮——”邵子夫笑骂起来。 两人身旁收拾碗筷的那老妇大概五十几岁,岣嵝着后背,满面皱纹,一头银发,在这草牧之地生活显然让人更加苍老。老妇收拾好了餐碗转身走出,却在门口时回身问:“两位将军,你们与老妇人说句实话,朝廷的援军,还能来吗?咱们,还有救吗?” 邵子夫不知如何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张孝武直言不讳道:“婆婆,我等乃军人,当战死沙场。但你并非军士,若是有办法出城便出城吧,当下土城已成了死城,留在此处唯有等死尔。援军也许会到,也许不到,甚至援军到时,土城或许已经破了。那犬夷在此死伤无数,必然会屠城泄愤,鸡犬不留,你若不走,也是个死。” 邵子夫瞪大眼睛,颤声道:“小武,你——胡说什么。这等军机大事若是传出去,让人说你造谣乱军,你这典军校尉怕是也做不成了,若是将军生气,只怕你也活不成。” 张孝武却满不在乎:“我实话实说罢了,此时此刻也不必隐瞒什么了,太子必定由我等拖住乌桓人马,他率青龙军主力与乌桓主力决战鸦山。所以,若非鸦山决战已经获胜,否则援军绝不会来。我们,成了太子爷的弃子,土城,也成了他送给犬夷的诱饵。你我都得死在这里,我是做个小卒死亡,还是做个典军校尉死亡,又有何区别?” 邵子夫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老妇却出奇地冷静,没有一丝丝的恐惧,只是问道:“小将军是否也想离城而去?” 张孝武却摇头道:“我等军士不能走,也不敢走,二十七团得令留坚守土城,在此间尚可助青龙军拖住犬夷一部。若二十七团无有太子指令擅自撤离,那便是弃土之责,当株连全家。虽然我孓然一身无有什么家人,但吾等将来也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被后人唾骂遗弃。” 邵子夫也平定了心情,苦道:“守土之军,岂有擅离职守之心。” 张孝武又道:“婆婆,你能逃便逃吧。” 老妇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吾家伯君战死土城,四个儿郎亦战死土城,这土城便是我殷家埋骨之所,便是城破了,老妇也要死在土城,一家人总算是团团圆圆,去了阴曹地府倒也热热闹闹不寂寞。”她忽而笑了笑,说道:“不知可否打听二位大人婚配之情?” 邵子夫道:“家在寿州,已有发妻幼子。”便笑问道:“莫非婆婆有女儿尚未婚配与人?” 老妇点头说:“不瞒大人,我老家乃江州夏县,三十年前皇上垦边移民,十户抽一,我夫妇不幸抽中,便带着全部家当来到这塞北寒苦之地。我老家夏县有一习俗,若是哪家女儿未婚先毙,下了阴曹地府定受鬼差和野鬼欺凌。若是早有许配人家,便有夫家依靠,死后不算孤魂野鬼,也不会被野鬼欺辱。所以我们老家那里若是有女儿出生,便早早地与人定下婚约。可怜老妇今有一孙女,年方十四尚未与人定亲,怕是我等家人死后她在阴曹地府因没有夫家可以依靠,会被野鬼欺负不得超生。”老妇无奈道:“城内哪有男丁尚未婚配,所以若是大人能可怜老妇……” 邵子夫一拍大腿道:“妥了,我这弟弟才十八,尚未婚配,倒是可以帮一帮你。”张孝武立即说:“伍长,我这才苏醒过来,牙还没刷呢——再说了,我还得等你闺女出生呢。”邵子夫一脚踹过去,笑骂道:“等我女儿出生长大,你都成了糟老头子,我女儿才不许配给你这老头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算是做了好事,还白白捡了一个媳妇。” 老妇跪在地上磕头恳求道:“还望小将军成全。” 张孝武忙道:“婆婆请起,非是我不帮你孙女,只是我指不定哪一天便战死了,你孙女便成了望门寡,这又是何苦?” 邵子夫笑道:“什么望门寡,今日娶了,便不是望门寡。” 张孝武斜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哪有早上醒来便娶妻的道理?我乃军人,临阵娶亲,岂非犯了军规?” “军规中不限娶妻,本官也同意了。”门外,军候丁毅笑呵呵地带人走了进来,几人忙起身行礼,张孝武稍微一动便全身酸痛,脱力之后哪有那么容易恢复。亏得他身强力壮,只是疼得龇牙咧嘴,踉跄着下了土炕。 丁毅上前将他按了回去上,笑道:“你小子,昨日将军还说,若是自己有女儿定会许配你这等少年英雄,没想到今儿你将成亲了,你倒是不用大家伙儿操心。” 左近校尉罗真也上前拱手贺喜道:“这档是咱毅字营最大的喜事了,张校尉,喜事准备什么时候办呢?” 张孝武哭笑不得,便要解释,丁毅却不让他解释,吩咐道:“现在就办,今天就办,时间尚早,准备准备一下便办了。罗真,去外寻找一户没人的民房做婚房,在准备一些聘礼,邀一媒婆,下午便成亲。此事我交予你了,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咱毅字营的校尉娶亲,须要让大家都看得眼馋。” 罗真拱手道:“好说,此事交予我了。”言罢,狭促地向张孝武眨眨眼睛,意思是你小子捡着便宜了,便转身笑走。 老妇激动万分,道:“有将军做主,老身万死无憾了。” 张孝武目瞪口呆,心说:不是——你们能不能听取当事人的想法,我还没答应呢,怎么连婚房都给我整上了? 丁毅大笑坐在一旁,一拍张孝武后背,差点给他拍吐了血,捋着胡子大刺刺地说:“行啊,你这小子无有高堂左右,我长你许多,又是你官上,便暂代你高堂了。哈哈哈,我幼儿不过十六,尚未替他做高堂看他成婚,倒是先给你做了高堂。”众人却看到丁毅心中不舍与无奈,怕是他也知道自己活不多久了,唯有附和地笑了起来,可众将士各怀心事,这笑容苦涩异常。 罗真外出之后,立即向毅字营上下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如今毅字营只有八百余人,还大多数身上挂伤,本来士气不高,但得知张孝武被强行许配成婚,不由得大笑起来。大战正酣,“神射”校尉居然要迎娶本地少女,多少让人出乎预料。亏得张孝武平日人缘不错,再加上年纪小,作战勇猛,这些日子救了不少袍泽,于是众人非但没有非议,反而鼓噪起来,说要把这次婚礼办得轰轰烈烈的。 许是这一次的婚礼,便是土城中最后的婚礼,这一次的喜事,也是土城最后一件喜事,殷家老妇将消息带回家之后,周遭的邻里街坊们立即张罗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张小郎娶亲(1) 罗真不知从哪强行“搜罗”了几百两银子和绫罗绸缎送到殷家的豆腐坊来,让这户普通人家顿时颜面光亮。这绫罗绸缎虽然不如粮食贵重,可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是面子十足。罗真又找了当地有名的媒婆,那媒婆从未想到居然有人此时成婚,嫁人人家居然是城中有名的豆腐娇娘,更是高兴,连连跑过去殷家张罗。 周遭百姓越来越多的人得知“神射”今日大婚,急急跑来看热闹,城中剩下的都是老幼妇孺,这会儿帮不了别的忙,但是筹备婚事还能伸得上手,于是殷家更加热闹了。城中但凡有任何异动,守城主将必定知晓,尤其是此时百姓聚集,二十七团将军石敬立即派遣人打探。 得知今日“神射”张孝武成婚,石敬忙将丁毅叫来询问,在听过前后因由,石敬不由得大笑不已,扬言全城当庆此婚礼,又召集了几个军候商议送什么礼。 军候们纷纷拿出此时最没用的珍珠玛瑙金银做贺礼,土城即将告破,金银财宝只是好看罢了,而今一两银子买不到一粒米,更别说珍珠玛瑙了。 问起婚房住处,石敬拍案决定:“那县令狗官全家不是逃走了吗?就征用他的府邸做新房,这是我送给二十七团神射校尉的大礼。” 在这绝望的环境下,兴许有人举行婚礼或者让大家看到了对未来的希望,故而石敬非但不阻止,反而将喜讯告知全城,就连城外的犬夷们也看到了。 张孝武好心帮那殷家老妇,却未想自己成了焦点无论军士将领还是百姓,纷纷将此婚礼当做一种精神的寄托。军民百姓们此时暂时忘却了战争,忘却了亲人的死亡,忘却了城外尚有十万犬夷围城磨刀霍霍准备攻城。 都尉陈台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和张孝武直接征了县令府邸,陈台道:“你小子可以嘛,老子当年成婚之时,房不过三间,地不过五亩,你看你院子便有五亩了。”张孝武也是哭笑不得,被邵子夫等人哄抬着推入新房。这间新房是县太爷小妾的房间,圣汉法令规定县令不得带发妻就任,但为解决县太爷的生理需求,多有娶妾豢养婢女。此间新房便是县太爷最心爱小妾房间,布置得很是雅致,也是最干净的,甚至床头还有几分香气扑鼻,端地是做婚房的不二之选。 几个大头兵也是第一次在县太爷家中胡闹,见到好东西忍不住摸摸拿拿,像是下了山的土匪一般,陈台倒也不制止,张孝武好笑道:“除了我新房里的东西,其他的都拿走,都拿走,甭跟我客气,又不是我的东西。” “得咧。” 几个大头兵更加不客气了,连一人高的花瓶也给揣走了,也不知他们拿走那花瓶能做什么。不过可能感觉拿走了新人家的东西不合适,几个人又把东西送了回来,然后纷纷嘲笑对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匪云云。 罗真派人送来一套喜服,在陈台与邵子夫等人的帮助下,张孝武解了衣甲换上了这套大红喜服。只是临时喜服不甚合身,张孝武穿戴好后倍感窄身,左右伸不开胳膊,不由得道:“这一身,如何作战?” 陈台道:“莫非你要穿着一身去打新娘子?”邵子夫等人大笑不已。 “这倒不是。”张孝武呲着牙,,感觉屁股下左右都别扭。扭来扭曲几次想要停止婚礼胡闹下去,可也知道如今闹大了,外面人声鼎沸,若是停办婚礼,怕是会被大家的吐沫星子给淹死。邵子夫与几个老友看着他扭捏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纷纷指责他不像个新郎,别让人看不起毅字营的爷们儿。 张孝武道:“大人,你说我这是什么事儿啊?不过就是帮那婆婆一个忙而已,怎成了全城大事?”上辈子他处过几个女友,却因为各种原因而分手,以至于三十二岁依旧单身,他倒是很享受单身的生活。正所谓单身久了习惯了一个人,他反倒对结婚有一些抗拒。没想到前世孓然一身,穿越了反而莫名其妙有个老婆,而且按照地球的标准,娶一个十四岁的丫头,算是人渣中的人渣了。 他不是禽兽,更非禽兽不如,只是觉得荒谬万分,自己的婚礼成了全城人的希望,宛如黑夜之中的一丝烛光,下一秒便会被风吹灭,但众人还是对其抱有期望。这场婚礼已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婚礼,而是所有人的婚礼,更容不得他拒绝。 陈台喜笑颜开道:“你这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人想都来不及想,你连聘礼都没掏出来便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在这儿抱怨个甚?” 邵子夫道:“是啊,你小子过分了啊,你看那张大牙,多少年老光棍了,都没女人看得上,你小子凭白捡了个媳妇,还在这里唧唧歪歪,是不是欠揍?” 有人起哄说:“你一个典军都尉暴揍典军校尉,也算是整个圣汉独一份了。” “我带出的兵,我揍得,别人揍不得。只可惜,未等我生个闺女,他便娶了别人,当真是个负心汉。”邵子夫大笑,张孝武哭笑不得,心说你这老小子什么便宜都占。 众人也大笑起来,张孝武挠着头,浑身不自在,按理来说大喜的日子大家应该高兴,可现在他只看到所有人都在努力的笑,内心却并未高兴。他也只能配合着所有人,做一件让所有人都高兴的事,迎娶一个从未见过的十四岁女孩。甚至他总感觉也许他们,或者全城,在今晚或者明晚,便将陷入敌手,全城阵亡。 不知不觉张罗到了正,张孝武被“扭送”至门口,骑上了全城仅存的一匹瘦马,带着花轿队伍直奔殷家豆腐坊。殷家的院落因为战事早已破败不做,连主母都给军士们差事,赚一些口粮维持着家人饿不死。这会儿忽然将孙女交给校尉大人,早就高兴得忘却了贫瘠与饥饿,上午罗真拿来的绫罗绸缎与珍宝都摆放起来,彰显着殷家的“阔气”。 一个本地老太充当媒人与一众邻里站在殷家门口等人,见张孝武骑高头大马正面迎来,这身材矫健、面容英俊的少年郎,又知道此人乃是数日之前三箭射退百万犬夷的英雄少年,顿时引起了相邻们的一阵叫好起来。 站在媒人身侧的隔壁大婶便对媒人说:“没想到咱家九儿有这等福分,嫁给了个当官的不说,还如此俊朗英武。这少年将军定是出身富贵,尊望之家的少爷,咱们家九儿算是有福分咯。” 另一大婶也说:“若不是这战事,老殷家的哪有如此幸运。” “这话就不对了,咱九儿从小就长得美人坯子,否则何以到了今日还不曾婚配。你可知早在三年前,便有无数人踏破门槛来殷家求亲了,可殷老豆腐愣是不同意。关内有相面的说过,咱九儿将来能做皇后,乃母仪天下的命,只可惜这战事啊……” 媒婆道:“都是命,都是命。老天爷安排的姻缘,谁能抗拒得了?瞒说张小郎君生辰八字,便是身家父母是谁作甚,我这个做媒人的都不知道。结果你看,不还是娶了咱殷家九儿吗?所以说,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命中九儿就该嫁给张小郎君。” “人家可是鼎鼎大名神射,你们这些大嘴巴还觉得九儿嫁给人家是委屈了?” “那倒不是委屈,只是这档口嫁人……” “来了,来了,新人来了,别说话了。” 第二十四章 张小郎娶亲(2) 媒人见新郎走进了,便嬉笑着迎上去,高呼道:“郎君迎娶,有请新人上花轿了。”这花轿也非大红喜色,原来是官老爷坐的轿子,这会儿临时重做花轿,只是扯了红布蒙上四个角,又八个军士一起抬着。虽然娶妻仓促,但八抬大轿娶过门的步骤是不能少的,昔日城内有专门给人抬轿子娶妻的轿夫,而今轿夫全都战死在城上,只好找了几个军士充当临时轿夫,八个人配合不好还彼此嘲讽不断,也算是苦中作乐,这档口倒是严肃起来,一个个猜测新娘子长的是什么样子。 那殷家几个妇人哭哭啼啼地将身披凤霞的新娘送出门口,早上还是孙女,下午便成了新娘子了,殷家小女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 十四岁的少女自然知道成婚是什么,只是上午告知下午便嫁人,小新娘还有一些不敢相信。倒是阿婆和阿娘的一句话记住了,自己便要嫁给了一个将军,将来不愁吃喝不会饿肚子了,捎带着还能接济接济家里,养活殷家唯一的独苗弟弟。殷家的女人们原本还是假哭着,未想到一出门,一想到为了一口粮食便将女儿嫁人了,便嚎啕大哭起来,小新娘也受了感染哭了起来,不过因为饿的原因,脚步有一些虚浮,得需要人搀扶才上了娇子。 “唉,饿死了。”小新娘心想,便听到轿子外面媒婆扯嗓子喊道:“起轿,送亲,奏乐!”心里有一些不知所措,不由得趴在娇子旁边,掀开帘子向后看去。幸好此时媒婆陪在一旁,忙盖住帘子,责怪道:“老老实实的别掀盖头,非是新郎外,被任何人掀了盖头,你便是不祥之人,要被休妻的。” 殷家小娘子一听顿时吓得坐好了,两只手扶好了娇子,心中既是期待见到那位“大英雄”、“神射”校尉,又是担心他如同那些膘肥体胖方头大耳的大将军一般丑煞,几日之前她见过守卫北门的军候,那粗鲁丑陋的模样吓得她再也不敢看所谓的将军了。 两个能吹唢呐喇叭的军士操起了老本行,兴高采烈地吹奏起来,抬轿子的军士一个起身,将花轿又抬了起来,彼此看了看,不由得心说这女孩真轻,仿佛没坐人似的。 张孝武挠着头,转身问道:“罗校尉,下面,我该如何?” 陈台大笑道:“娶亲,上马,回府咯!”便有人引着新郎新娘骑马抬脚返回县衙府邸。 沿街看热闹的百姓更多了,这时候娶亲也真够大胆的,眼看着全城沦陷敌手了,可不是什么好档口。 县衙府分为三个院落,前面院落办公,中间是园林亭榭,后院才是县太爷一家生活的园子。前院县衙大门朝南开,而后院正门却是朝东,门口两座石狮子不知从哪里运来。娶亲队伍吹打着,浩浩荡荡地来到正门时,有人大喊:“新人到府,奏乐放爆竹!”便有人将竹子扔进火堆之中,不久便听到竹节被烧开,发出噼啪的爆裂之声,众人顿时叫起好来。 张孝武还以为这时候的爆竹是黑火药,没想到还真是竹子,还能发出声响,坐在马上笑看起来。 陈台瞪着眼提醒道:“傻小子,下马,牵着新娘过门槛,进去拜堂成亲了。”又道:“这结婚,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不懂,下次就驾轻就熟了。”其他人倒是懂得,纷纷笑了起来,邵子夫慢道:“下马了,还愣着什么。” 张孝武哭笑不得地下了马,又道:“都尉,婚娶这么简单?”他前世虽然没结过婚,可至少见过猪跑,他最少参加了十几个同学的婚礼,知道结婚复杂得很,没想到古人结婚居然这么简单。 陈台瞪起了眼睛,道:“你小子想什么呢,大婚哪有这么简单。这不是一切从简么?想当年老哥我成亲,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月,成亲那天累得差点爬不上床,差点被你嫂子给休了,说我不男人。”周边几个军士笑得前仰后合,邵子夫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些请新娘子下娇子吧,等一会儿牵着新娘子的手进去,千万别被门槛绊倒了,不吉利。” “喏。”张孝武忙道,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媒人大婶道:“落轿,下轿!”花轿落下,由媒婆将小新娘引出,又将她的媃夷递给张孝武,周遭的军士们又敲锣打鼓起来。 张孝武只觉得一只瘦小娇嫩的芊芊细手被握在自己手中,那小手有一些冰凉和颤抖,甚至有一丝丝抗拒,被握了之后居然要抽回去。 张孝武一愣,媒婆也愣住了,随后在小新娘后腰处掐了一下,在新娘耳边低声责怪道:“你在作甚,还不听话,不想着你阿婆阿娘和弟弟了?你想自己被休了,让你们殷家颜面无存是吗?”小新娘一惊,忙主动牵住了一只粗糙的大手,还唯恐被甩掉,抓得紧紧的。 张孝武觉得有趣得很,他看了一眼这白嫩的小手,像是细嫩的葱白一般,手掌极小,倒也符合小新娘的特点,心里感慨万分又觉得有一些悲哀,也许土城很快就破了,也许这个小新娘和自己一样活不过几日。 媒人唱道:“一对璧人越过门槛,踏破艰难,日子越过越顺利。” 过了门槛,本有人该洒红枣与桂圆,然后由小孩儿哄抢,这道会儿哪有这些粮食,只好撒一些豆子。小孩儿们也立即冲上来哄抢,险些撞倒了小新娘,张孝武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新娘心中一暖,暗说还是一个细心人。 媒人机智,唱道:“豆如雨下,多子多福,新娘以后生十个八个好儿郎。” 张孝武也乐了,这媒婆倒是伶俐得很,应是土城大媒人了。他又牵着新娘一路走向正堂,只觉得小新娘越走越慢,脚步有一些踉跄,倒是细心地慢了自己的脚步等她。好在当下不是明清朝代,女人不用裹脚,只是小新娘年少矜持,再加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前方,这才走得慢了。 石敬将军与丁毅分作左右高堂,有嗓门大的校尉高喊:“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拜了天地,由媒人引导着张孝武与小新娘进了婚房,婚房正中放着一桌菜,分别是水煮马肉、肉糜、肉汤、炒豆子、蒸豆子和一只烤兔子,总算是凑齐了六样菜。若是正常时候,婚房内至少放十样素菜十样荤菜,表示十全十美,床被之上放着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意味着“早生贵子”。 虽然婚房放置了六样饭菜,可外面一桌酒菜都未准备,客人参加完婚礼便只能走了。如今城内口粮不足,军士尚且不能保证一日两餐,百姓更是一日一餐,哪有酒菜摆下喜宴。婚礼成后,大家都沾了喜气,便各自带军回了营准备迎战犬夷功臣了。 小新娘昨天便只喝了一口稀粥,早就饿了,这会儿闻到了菜香顿时急得不行。她还以为新娘会掀盖头,哪成想那新郎将她引到床边坐下,转身便走了,气得她只想叫喊:“饿死了,饿死了,就不能掀了盖头再走吗?”好在她记得媒婆的话,自己不敢乱动掀开盖头,免得被休了,那才是丢人丢大了。 小新娘心思复杂得很,又想起其他女伴的私话,不由得脸红了,但旋即肚子咕咕响了起来,顿时一阵泄气,责怪起新郎如何还不回来。 第二十五章 张小郎娶亲(3) 婚事一切从简,但张孝武还是得接待朋友与袍泽,他一一感谢众人,尤其是对将军石敬能亲来贺喜并代做高堂感激万分,石敬太给他面子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邵子夫也说:“你上辈子应该是他儿子。” “我就不能是他老子?”张孝武低声道。 虽然是张孝武的婚礼,可主角却成了石敬,诸将纷纷夸赞石敬重视下属,石敬带兵如子云云,张孝武站在一旁心里直说:“是我结婚,不是他。” 石敬哈哈一笑,将张孝武叫来,说:“二十七团神射校尉大婚,我岂能怠慢啊。”张孝武长揖感谢,石敬事务繁忙先走了,其他诸将见张孝武走了,便也纷纷告辞离开。 毅字营军候丁毅走在最后,等其他人都走了,他才走过来,笑吟吟道:“不错,今天很精神,新郎官。” 丁毅算是他的射箭师傅了,面对师傅,张孝武再次长揖到地。对石敬长揖是因为石敬给了他很大的面子,而对丁毅长揖则是真心感谢。 丁毅笑着扶起了他,叮嘱说:“从此以后你也是成婚之人了,有了家了,当算不得孤家寡人了。只是这婚礼的确操办得急了一些,只能一切从简了,虽是配不上咱们毅字营的校尉,却也只能如此。” 罗真从旁道:“张大人勿怪。” 张孝武听着张大人这个名称很是别扭,尴尬笑道:“早上才醒来,下午便有了老婆和家,现在我的脑子还是懵晕的哩。” 众人大笑不已,成婚乃人生大喜,还哪门子的懵。 张孝武挠了挠头,很是不好意思,自己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丁毅又道:“今日放你一日假,明日下午回营便可。”张孝武知道他是体恤自己脱力,便笑盈盈地点头接受了,丁毅又道:“罗真说你这新娘年小,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罗真一旁眨着眼睛道:“我也是听说,听说。” 你这听说堪比壹周刊了,张孝武心说,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官上,我这……我这就是可怜殷家老太罢了,万没想到大家都来了,这以后我万一相中了别人,岂非——二婚?” “哈哈哈——” 众人又大笑不已,丁毅笑骂道:“你这混小子还想那么多,不过按照咱圣汉律法,你以后若是再娶妾纳婢,须得争取这小新娘的同意。若是你这新娘子不同意,你是不能娶妾的,否则小新娘告到县太爷那里,不管你是何身份,都要吃二十板子。” 罗真提醒道:“所以娶妻娶贤,纳妾纳艳,就是免得你受皮肉之苦。” 王坚从旁揶揄道:“你倒是有经验。” 众人哄笑,罗真道:“今日教导小武,如何编排我来?” 张孝武挠着头问:“从今以后,我这就算是成家立业了?”众人点头,又道:“谢军候大人与诸位大人帮忙,若是我一个人,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自家兄弟,自家兄弟。”众人道。 张孝武拱手道:“今日没有准备喜酒,改日张某必定与诸君一醉方休。” “张小郎,我们记住你的话了,你欠我们一顿酒肉!” “张小郎,日后若是有酒,须得与我共饮。” 丁毅率众人很快离开,如今情况简陋,军士们也不适合多留此间,守城才是第一责任。 各地婚娶规矩不同,有的地方是晚上迎娶,有的地方是上午迎娶,土城多半为下午迎娶。原本此时张孝武应该与军士们饮酒,现在空落落的偌大一个府邸只有这一对新人,反倒显得格外冷凄。 送走了大家,张孝武回身望着空荡荡的县衙府邸,只觉得有一些荒谬,仿佛看到了一场大戏。倒是门口的幼童们张望着,希望新郎能撒一些粮食和喜糖。只可惜张孝武也没有这些,只好亲自走到前门。 几个饥饿的幼童央求着:“大老爷,大老爷,赏我们一口吃的吧。” 张孝武很是无奈,家中唯一的粮食放在婚房内,身上除了一些金银别无粮食,只好将所有金银接下来撒给孩童,道:“我也没吃的,这些细软若是能买一些,你们拿去买了吧。”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关了大门,转身望着院子,院子里东倒西歪地放着不少家什,都是闹囍的人碰倒的,因没吃着喜酒,张孝武倒是内疚不已,但转瞬又觉得自己可笑,这婚礼都是稀里糊涂办下来,自己反倒想着请人家喝喜酒了。 空中盘旋着几只鹰,那是海东青,北地胡夷们的猎鹰,看来城外的人也好奇城内如何大婚。 张孝武听到鹰叫愤恨不已,恨不得手中有一只狙击枪将天上的鹰隼干掉。 不过这大婚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桩遗憾,张孝武两世为人,上一世没娶妻,这一世倒是娶了一个少女。按照前世的法律,自己这大婚可以被关十年以上了,再怎么说也不能娶一个未成年人。 “如今可好,房子有了,老婆有了,金银无数。”张孝武望着院子里的礼物自言自语,随后笑了起来,“只是日子没了,不知还能活几天。” 穿过院落,回到婚房,推开门,见新娘端坐在床沿。 接下来步骤是什么来着,掀盖头,喝交杯酒,洞房花烛——算了,年龄太小,掀完盖头就可以了。 张孝武随手拿着喜秤走过去,内心复杂不已,挠了挠头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自己一个三十多岁心理年龄的人与眼前这个十四岁少女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什么话也不说未免尴尬,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些怯懦,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少女肚子咕嘟咕嘟叫了起来,顿时忍不住笑了,好么,新婚第一天,新娘子饿坏了。 “你……你……你……你笑什么笑,不许笑!不许笑!”小新娘顿时急了,她一边捂住了肚子一边涨红着脸说。 那少女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娓娓动听,一时之间张孝武倒是怔住了,脑子里蹦出来似水似歌、空谷幽兰、酥软人心、银铃入耳等词语,怎么这么好听。 少女的威胁更像是撒娇,张孝武不由得笑了,说:“没想到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不管你长得有多难看,便只是听你的声音便让人醉了,这婚事倒也不亏。” 小新娘气道:“你才长得难看咧!” 张孝武忙道:“我长得是不好看,正所谓丑汉配丑妻,天上一对比翼鸟,水里一对小乌龟。” 小新娘噗嗤一声乐了出声,娇嗔道:“我才不是小乌龟,也不是鸟。那你掀了我盖头,若是我不难看,你得需与我道歉,否则我……我……我便哭给你看,让人知道你新婚之日便欺负人。” 张孝武一头黑线,心说小新娘有趣的很,简直是小辣椒,还是朝天椒。 原本以为无趣的“闪婚”只是可怜殷家老婆婆,没想到这个年月中还有如此“有性格”的少女,张孝武倒是感兴趣了。他好奇起来,到底这个音可醉人的女孩长什么样子,按照前世的经验,有如此曼妙声音的女孩,一定是长相惊人,对比明显,反差强烈——就像交广频道的女主持人一样。 他轻轻用喜秤勾住了红盖头,随后慢慢掀开,只看到一张精致白皙的瓜子脸,美丽的容颜宛如春蕾绽放,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眸更是如同黑夜中的明星一般让人沉迷。望着这一张“祸国殃民”的容颜,张孝武吸了一口冷气,好在少女尚未长成,脸蛋上还有一点点的婴儿肥,显露的半是可人半是可爱。 “我勒个去!赚到了,赚大了啊。”张孝武欣喜不已。 第二十六章 殷九儿 小新娘同时也看着新郎官,新郎官剑眉星目俊朗异常,蜂腰猿背的身材如标枪一般直直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她忙害羞地低下了头。 张孝武本想夸她漂亮,却不知怎么脱口道:“还不错,不算丑。” 顿时,小新娘愤怒地抬起头,瞪着双眸气鼓鼓道:“我才不难看,你须得与我道歉。” 张孝武见她还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握着拳头似乎是在抗议,便说:“你饿坏了吧?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也是一天没吃饭吧?” 小新娘惊讶道:“咦?你们做将军的也吃不到东西吗?最少我家两天还能吃上一顿饭呢。” 张孝武难以相信:“百姓人家两天才吃一顿饭?” 小新娘小声说:“我还有一个弟弟,是我们殷家的独苗,他从小便体弱多病,需多食一些才好活下来。” “原来也是一个扶弟魔。”张孝武摇了摇头,叹气道。 莫说在这冷兵器时代,就算是在达的现代世界,许多重男轻女的人家也不愿意让女孩上学,甚至一些“扶弟魔”自私的家人绑架而家离子散。他心中对这忍受饥饿让食给弟弟的小新娘倍感悲哀,又道:“为了男丁而饿死家姐,真的是华族的传统了,好在你现在不是殷家的人了,以后你就是我张家的人,我绝技不会饿着你,我们老张家也没有饿死新媳妇的传统。” 小新娘听罢心中一颤,脸色羞红地抬起头来奇怪地望着张孝武,心中说不出来的复杂,难道饿死姐姐让食弟弟不是所有人都该做的吗?难道弟弟的命,不该比弟弟贱吗?难道阿爷说错了吗? 见小新娘一双明亮的眼睛疑惑不已,却端坐在一旁不敢乱动,张孝武觉得这小新娘被封建思想禁锢得有一些离谱。也许小新娘性格有点泼辣,可思想却守旧得多,他走上前牵着小新娘的手来到饭桌前。 被第二次牵手的小新娘的脸更加羞红,脑子一片空白,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手,却现那双大手健壮有力难以挣脱。她矜持了一下,但着实太饿了,便端坐在桌前。看张孝武动了筷子,心想自己都是“小妇人”了便不再客气,也开始吃了起来。 张孝武微微一笑,道:“如今食物宝贵,咱们别浪费了,都吃光。不知道吃了这顿是否还有下一顿。” 这两人一个昏迷两日,一个昨日只喝了一口稀粥,当真饿得不行,最开始还很是文雅,可吃到后来便“本性暴露”了,很快将一桌子饭菜干粮全都消灭了,只剩下四个面饼。张孝武是吃饱了,小新娘也撑得不行,却开始收拾饭桌。她本是普通人家出生,从小帮着家人做事,性格勤劳手脚也麻利,只是不知厨房在哪,毕竟这县衙府有点大,张孝武便让她放在隔壁。 小新娘收拾好了餐具,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回到新房,忽然想到女伴们的话,顿时担心起来,心扑通扑通乱跳不已,站在门口半晌才红着脸进了屋。她关好了门,靠在门上不敢上前,脸色绯红地偷看了一眼对面的君郎,却因为紧张忽然打起嗝来。 “呃……” 张孝武听到她打嗝,顿时忍不住笑起来。小新娘忙埋下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先前饿的肚子直叫,如今又止不住打嗝,这让她如何面对眼前的君郎。 张孝武上前第三次将她牵回到床边,反身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轻声说:“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岳不群,不过你太小了,虽然漂亮一些,但我不是变态。所以你今天就在这里睡好了,等一下我去找个地方,县衙大着呢。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张名孝武,我的同伴都叫我小武,你就叫我……小武哥吧,我毕竟大你几岁。我听你婆婆说你乳名九儿,你的大名叫什么?” 小新娘红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会儿又恢复了乖巧的神情,说道:“我没有大名,因为我四月初九生的,家人皆以乳名九儿称我,平日也没人问我大名。”在说自己名字来由时,她的表情像是小鹿一样,眼神敏捷而小心翼翼,生怕夫家觉得她没甚文化。 张孝武恶趣道:“殷九儿这名字难登大雅之堂,不如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诗经》中有花卉词曰: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帮你取名为殷夭夭如何?” 小新娘瞪着眼睛一脸不满的倔强,那双眼睛便是生气也极美,她半晌之后才嘟着嘴抗议:“殷夭夭,难听死了,我不要。” 张孝武抚掌大笑,这桩婚事虽然有一些荒谬,却也有趣的很。古人先结婚后恋爱,似是梁祝一样先恋爱再追求婚姻的人,大多都成了蝴蝶,而先结婚后恋爱的婚姻,也未必全都是悲剧,最起码比起后世百分之五十的离婚率,这先结婚后恋爱的夫妻很少离婚。他摇着头玩笑说:“殷夭夭多好听的名字,如何不能叫了?” “不要,我名字好听的咧,才不要改什么名字咧,哼。”为了争取姓名权,小新娘连打嗝都给忘了。 张孝武点头说:“其实殷九儿蛮好,不过叫做殷九就不好听了,听起来像是赌坊里的小厮或者某部游侠里的跑腿儿” 小新娘依旧倔强道:“我叫殷九儿,不叫殷九。”她忽然现自己不打嗝了,顿时高兴起来,两只眼睛一笑宛如命令的月牙,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张孝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正要出去,却转身道:“早睡吧,晚安。” 殷九儿早上才被告知要嫁人,又被母亲姨娘叮嘱了许多,却没想到成了亲,新郎居然没有碰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听到关门声,殷九儿抬头见新郎不见了,顿时迷茫起来,这么大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人,若是他走了,这屋子当真只剩自己了吗?小新娘忍不住大喊:“张孝武!小武哥哥!你别走。” “怎么了?”张孝武正在合上门,听里面叫喊,只好走了进来问。 殷九儿红着脸说:“我怕黑。” “小辣椒还怕黑?”张孝武怔了一下,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小新娘不过是十四岁罢了,按照后世标准来说才上初中一年级,随后笑了起来,走回到床边说:“见你这泼辣的性格,我还以为你胆大包天呢,没想到居然怕黑。” “嗯……”殷九儿声若蚊蝇羞赧道,忽然又警惕地质问:“小辣椒是什么?是哪个女孩的名字?是不是还有其他妾室?她长什么样子?”她虽然年幼,却也从小就耳濡目染,若是哪家人家纳了妾,妻子多半备受冷落,尤其是大户人家,那妻子多半是个摆设,反倒被妾氏排挤。 这会儿九儿忽然胡思乱想起来,想到自己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门的正妻,断然不能让那“小贱人”欺负自己。 张孝武看她一双明亮漆黑的大眼睛咕溜溜乱转,明白她肯定在胡思乱想,女人到底是女人,甭管多大年龄的女人,吃醋的本领都是天生的。他忍不住笑道:“年纪不大醋劲不小,我说的小辣椒就是你,小辣椒是我老家的一种菜,就像是茱萸一般,奇辣无比。这是一种比喻,比喻你懂吗?” 小新娘顿时瞪着盈盈大眼,气呼呼地看着他,但心中却美滋滋的,半晌憋不住咯咯地笑出声音。 第二十七章 石弹攻城 张孝武很是开心,这是一种轻松的愉悦的没有丝毫压力的开心,小新娘带给他的是一种象征,一种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期待的象征,让他在穿越后的迷茫中寻找到一丝丝的光明。他甚至开始想着,未来稳定了,是不是要带着殷九儿去繁花的大都市生活,要不要搞点明和创造来改善这个该死的世界。 “似乎,结了婚,生活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嘛。”张孝武心说,他的脸上微微一笑,说道:“谢谢。” “为什么要谢我?”殷九儿奇道。 “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 殷九儿又乐了:“你本来就是个人嘛……” “嗡!咚——” 身后一声巨响传来,张孝武立即转身推门,只看到院子里砸入了一座腰盘粗的巨石,那巨石掀起了巨大的尘土,翻滚着冲新房而来,眼看着便要将他们两人碾压。 张孝武浑身一个激灵浑身一紧,便觉得那巨石滚来的度都慢了许多,他转身飞起一步抱着新娘滚到一旁。 轰地一声,那巨石撞碎了半边房子,屋内哗啦啦落了灰尘与瓦砾,不少飞溅的石子瓦块砸在他的背上,直砸得他浑身生疼龇牙咧嘴。 殷九儿吓坏了,甚至连叫声都忘了,闭着眼睛颤颤抖,她哪想到自家的房子居然塌了,若非君郎将他护在怀里,怕是被那石头活活砸死。莫非是天上的流星坠落下来,如此精准地砸中了她家? 两人拥抱着躲在那半爿房内,瓦砾灰尘落了一身,半晌之后殷九儿才颤声问:“小武哥哥,这是怎么了?大石头怎么会砸中……咱家?” “应该是犬夷攻城了,这是石弹。”张孝武盯着石弹观察了好一会儿,无奈地地说,那巨石是磨盘形状,应该是特地打磨而成,并非天上的流星。 “咚——” “咚——” “咚——” 张孝武抱起殷九儿撞开新房纸窗来到院外,只看到漫天的巨石飞入城内,近处,远处,不少百姓孩童被巨石砸死撞死,被倒塌的房子压死。顿时,城内惨叫声,哭喊声响彻一片,犬夷这一次的攻城实属罕见,张孝武此前从未见过如此重锤石砲,若是犬夷早早用此器械,只怕二十七团最多能守城十天。 殷九儿顿时被这凄惨无比的景象吓得瑟瑟抖,她紧紧抱住张孝武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上,方才觉得此处是世界最安全的角落。 “只怕是今日要破城了,小辣椒。”张孝武立即做出了判断。 小新娘更加不知所措,张孝武思考了一下,转身冲入半倒塌的新房内,从中寻出自己的铠甲与腰刀,而后将身上的喜服脱了,换上了铠甲。他一手持刀,一手牵着小新娘,头脑之中飞思考,叮嘱说:“九儿,你我先回殷家豆腐坊,换上普通衣服,带上所有粮食,我带你们杀出城去。” 殷九儿慌乱问:“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家,我平日也没出过大门。” 张孝武扶额无语,好在他及的道路,便说:“跟着我,我送你回去。”他牵着小新娘冲向衙府东,刚刚到门口,殷九儿便止住脚道:“我娘说,成亲七日才回娘家呢……”张孝武敲了她一个响头,笑说:“想什么呢,我又不是把你退货。” 九儿问:“何为退货?” 张孝武解释道:“退货就是退亲,休妻。” “你为何休妻,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娘说了你若是随便休妻,我要告到朝廷上,他们会打你板子。”殷九儿气咻咻道。 张孝武一阵头疼,心说咱们怎么说话不在一个频道上,但他也理解这个小新娘的矜持与担忧。面对陌生的自己,小女孩又岂能不害怕,他柔声安抚说:“你这个丫头片子,人还没长开,脑洞先长开了。你想想啊,娶了你这么漂亮的新媳妇,我又岂能休了?我带你回殷家是为了让大家保护你。” “哦。”殷九儿美滋滋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门,便看到街面被毁得严重,不少百姓倒在街上求救哀嚎,顾不得这些人,两人沿着大道向豆腐坊跑去,跑到一半小新娘累得走不动了,张孝武一把将她背到背上,带着她飞快逃回豆腐坊。 张孝武算是倒霉至极了,大婚之日犬夷攻城,祭出石弹这种从未用过的大杀器,城外杀声一片城内火光四起,百姓哀嚎逃窜。忽然在一旁传来一声尖叫,一个赤裸上半身的女子逃了出来,而一个**也随后追来,张孝武怒冲冠,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那**砸了过去。 “咚”地一声,**被砸中脑袋晕死过去。 九儿吓道:“你杀了他?” “这种人不配活着。”张孝武冷哼道,但对于自己一即中也颇感意外,“如此大难之际居然强抢民女,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他随后又轻声安慰道:“我是典军校尉,肃正乃是我的责任,我便是杀了他也是职责所在。” “那你会杀我吗?”九儿的思想也是飞得太快,张孝武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臀,九儿的脸刷一下红了。 殷家豆腐坊里的女人们也惊恐万分,殷婆婆安抚说:“生死有命,怕什么,护好了稠儿。”好在巨石没有砸到她家,全家上下松了一口气,却见孙女婿背着孙女回来了。 张孝武一脸大汗,不过因为一路狂奔,身体反倒恢复了不少,手脚又伶俐了许多,他急切道:“拜见婆母、丈母、姨娘们,孙女婿见过各位长辈,今犬夷攻城,我须得守城去了,便将小辣椒……九儿暂送回来。” 殷家婆婆忙问:“将军,今日能守得住城池吗?” 张孝武也不确定能不能守得住,无奈道:“犬夷今日攻城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石砲,我也怕土城城墙承受不住。若是今日城破,你们换好便服,脸上涂抹灰炭,等天黑城中混乱逃出去吧。” 小新娘顿时担心起了小武哥哥来,阿爷与叔伯们便是守城战死,她自然担心他也一去不复返,忙拉住了他的手,问:“你真要回去守城?今日大婚,你也要去吗?” 张孝武心中一暖,但毅然道:“若是城破了,我便回来带你们逃出,可如今城未破,我须得赶回阵地坚守土城。” 小新娘哀求:“小武哥哥,你能不能不走?” 张孝武看了一眼小新娘,目露温柔:“听我的话,换好便服抹黑脸颊,等着我的消息。若是我没消息了,便是死了,你更要活下去。”他转身向殷婆婆告别,道:“还望婆婆收留九儿。” 殷婆婆点点头,将小新娘拉回到自己怀中,叹了一口气,孙女也是苦命的孩子。张孝武转身头也不回地飞离开。小新娘见他走远了,又想到阿爷与叔伯战死,只觉得再也看不到他了,顿时嘤嘤大哭起来。 殷婆婆安慰道:“都是命,这都是命啊,别哭了,孙女婿是个长寿的命,死不了。儿媳妇们,老身年迈无用,是不走了也逃不动了,若是城真的破了,阿英你们便带着孩子们走吧,老身留在城里,殉于殷家吧。”小新娘的阿娘等一家女人更是围坐在一起哭泣了起来,忽然有人喊道:“稠儿被吓到烧了,他被吓到了。”女人们慌忙上前照看起殷家的独苗,殷九儿望向远方,心中更加担心起来,不觉间眼泪便流出来了。 殷婆婆道:“九儿过来,你夫君是个长寿的相,绝不会死的。” 殷九儿目光坚定,她相信自己的夫君,亢然道:“他一定会回来,我相信他,一定能说到做到。” 第二十八章 邵子夫之死 一路之上,尽是伤亡百姓,敌人石砲过后开始抛射弓箭,张孝武在地上建起了一扇门板,顶着箭雨跑回到西城。营房里已经没有人了,连守营门的老卒都上了城墙,他火找到一把弓和一壶箭,又拎着矛枪冲上了城墙。 几个毅字营兵卒见了,纷纷大叫:“躲在这里边,躲在这边。”张孝武躲了过去,那几个兵卒道:“张校尉,军候不是放你假期了吗?你还没入洞房吧?怎么不守着新娘子?” 张孝武大喊回话:“守什么新娘子,若是城破了,守不守都一个样。” 一个老卒摇头道:“那哪能一样,你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啊,若是尝过了,今次定是不会回来了。”其他几个老卒也忍不住笑起来,张孝武哭笑不得道:“这档口还有心思玩笑,你们真是活的够够的了。” “自然,谁知道下一秒咱会不会死了,马上要见阎王爷了,须得轻松轻松,免得阎王爷见了咱们哥几个愁眉苦脸,下辈子让咱们做牛做马,老子下辈子还想做人呢。”那老卒自顾自地说道。 “上城,犬夷杀上来了!是乌桓人!”有人命令道,于是包括张孝武在内的所有军士全部登上城墙,开始向城下扔出沙包与石块,而张孝武与为数不多的弓兵射杀冲锋的乌桓士兵。这些乌桓人悍不畏死,与其他各部犬夷不同,乌桓人的甲胄厚重,若非被弓箭直接射中脸颊脑袋,极少有直接射杀的。 “汉军大旗掉了。”有人大喊道。 张孝武转身,望见了西城楼的毅字营军旗被箭矢射中了绳子,军旗意外掉落,这等事让攻城的乌桓军队士气大振,嚎叫着呼喊着攀登上来抢攻,想要夺走军旗。 “重新升旗!挂上去!”有人大喊。 “该死!”张孝武扔掉手中的弓箭,手持矛枪将一个乌桓士兵从墙头推了下去。远处见到邵子夫与乌桓人缠斗在一起,便冲了过去,一矛枪刺穿了那乌桓士兵的脑袋,随后将尸体挑下城池。 邵子夫忽然见了他,惊喜道:“臭小子,如何回来了?被新娘子踹下床?” “踹个屁!我怕你死了,特来保护你!我连新娘子都没时间保护,特来保护你,感动不感动?”张孝武一面搏杀乌桓人,一边还有心思玩笑。 邵子夫大笑:“我女人给你做平妻,女婿,叫声岳父!” “想当我阿爷,下辈子吧。”张孝武大叫,一个瞪眼,居然将一个乌桓兵吓得跌落城下,顿时大笑。 有人立即将那军旗重新升了起来,军旗象征着斗志,象征着勇气,军旗升起之后,众军士欢呼雀跃,杀敌更加有力了。张孝武也笑起来,陈台正在指挥作战,忽然有三支抛枪被甩上来,同时扎在身上。陈台似乎难以相信自己被扎中身体,不自觉地看了看,跌坐在地上。 “都尉大人!”几个士兵围了过去。 张孝武见到陈台被三支抛枪同时刺中,顿时大喊一声杀了过去,将乌桓士兵全都砸下城去。陈台跌坐在地上,靠着城墙,吐着鲜血,呲牙说:“狗杂种,老子一个不小心……一个不小心……” “都尉,别说话,军医,大夫!大夫快来啊,快来人啊,救救人,救救他啊。”张孝武焦急地大喊大叫。邵子夫在一旁替他止血,却见血沿着伤口越流越多,心中一酸,扭过头去。 陈台的声音越来越低:“别喊了,没用了,太医来了也没鸟用,爷爷今日要交代在这儿了。真不甘心,我有三个女儿,还没生一个儿子呢……” 邵子夫急切道:“都尉,大夫马上就来,你能活下来,你他娘的能活下来,别说那些废话!” 张孝武焦急万分却又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握住了矛枪,颤抖不已,他又如何不知道陈台待自己如同亲弟弟一般,若非陈台,自己便是万般本事也只能是一个大头兵,又如何做得了典军校尉,如何能成了神射,如何娶了妻子。“都尉,你不会死的。”他说。 “傻话,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死。”陈台吐着血说,“小子,城,能守则守,若是破了,不必坚守了,带着你的小娘子逃走吧。那小娘子……刚和你成亲……要是和你一起死在土城……当真是……倒了霉。能逃……就逃……” 张孝武道:“都尉,我知道,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陈台笑了,眼睛慢慢合了上来。 邵子夫怒骂:“贼他娘!贼他娘的!贼他娘!” 乌桓人攻伐了一阵,汉军坚毅,并未攻克城墙,便暂时徐徐撤军,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瘫坐在城头。相互看了看,大半昔日袍泽战死城墙,张孝武脚下便是陈台和几个相熟的人,他甚至蹲坐都会坐在他们身上。 邵子夫不知说什么好,像是没话找话说:“陈都尉来护短,疼惜自己部下。” 张孝武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将陈台尸上的三根枪矛摘了下来放在脚边。这乌桓枪矛比圣汉的矛枪略短一些,只有八尺,因此守城时反倒不如圣汉的长矛有用,若不是陈台被围攻,乌桓绝对靠不了他的身边。 天色全黑了,众将士本以为犬夷不再攻城,岂料到犬夷忽然向土城抛射火箭,城内民居不久后便烧了起来,城墙上也落了不少带着火油布袋的火箭,燃起了大火,还烧死了一些伤兵,一些士兵连忙灭火,身边又哪有工具。 “用尸体灭火!”张孝武脑子一动忽然大叫起来,众士兵先是一惊,而后见到典军校尉下令,忙用身边袍泽尸灭掉城头油火,很快,城头上的火被扑灭了。张孝武又指挥大家袍泽将尸体扔出城外,清理了城防障碍,虽然略有一些残忍,可军士们却似乎有了主心骨。 “狗娘养的,这箭矢都烧成这样,不能再用了。”张孝武从地上捡起了一支火箭痛骂道。 一石弹忽然砸在城楼的旗杆上,军旗和旗杆全都砸碎了,众人目瞪口呆,犬夷还有石弹? “老天爷啊,他们从哪弄来的石弹,城外有那么多石头吗?”一个老卒惊恐道。 丁毅带着亲兵高呼道:“准备迎战,乌桓人不可能有太多石弹,我想他们今夜如此力,定是当做决战了。”他环顾左右,鼓励道:“儿郎们,家书写好了,今次尽忠吧。天佑圣汉!” “天佑圣汉!”士卒咆哮道。 张孝武跑到丁毅身旁,丁毅点点头,目光坚毅地望着城外。校尉罗真低声道:“你这小子,果真杀回来了,军候没有看错人,他说你肯定扔了新媳妇回来守城,我还不信,今儿算是真服了。” “可惜神臂弓损毁了。”丁毅叹了口气,苦笑道。罗真说那石弹不偏不倚砸中了神臂弓,救回来之后见弓身都弯了,再不能用了,当真可惜得很。张孝武听了也很是无奈,随后汇报说:“陈台陈都尉死了。”丁毅再叹了口气,道:“我手下六个校尉,只剩下罗真,你和王坚,其余人,都死了。” 张孝武楞了一下,许久才回过神来。 “咚!” 忽然,又一石弹砸在城垛上,城垛后面的邵子夫被一阵巨力推开扑了出去趴在城头,他一个翻滚转身准备跑回掩体后,却被飞来的箭矢扎成了刺猬。邵子夫甚至来不及哀嚎,便从城头上掉了下去,扑通一声落在城墙外的地上。 “伍长!伍长!”张孝武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无比疼痛,他甚至来不及救援,只能大声哀嚎看着邵子夫的尸翻身坠出城外。 第二十九章 乌桓人 “啊——”张孝武一声长啸,痛苦万分,他和邵子夫宛如兄弟,他也一直将邵子夫当做自己的大哥,而今天却眼睁睁看着最疼自己的人被乱箭射死。虽两世为人,但张孝武急疯了,他便要跳下城墙找到回邵子夫尸,想着万一能救回他的性命。 可七八根箭矢直透身体,便是神仙也难救了,罗真一把抱住了张孝武,将他按在地上,怒斥:“你这憨货,疯了吗?你跳出城池就是死,你想死吗?” 张孝武几乎咬碎了牙齿,握紧了腰刀,怒目圆睁地望着城外的犬夷,誓要杀光敌人。 丁毅冷漠地说道:“看来乌桓人今晚是不破此城誓不罢了。” “呜——呜——呜——呜——” 乌桓人的号角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乌桓人声嘶力竭地嚎叫声和喊杀声也传来,他们手持长剑钉锤,头顶铁盾从漆黑的荒野之中冲向了土城。 “圣汉儿郎们,给我射箭!扔沙袋!扔沙袋!”丁毅再次大呼道。 军士们已经不顾敌人的石弹与箭矢,站在城墙向那乌桓人射箭,受伤的军士们也搬着沙袋砸下去。 张孝武手持神臂弓,从一具尸体上解下一壶箭,搭箭挽弓射出,那箭矢飞向远处,射中了一个乌桓人的盔甲,那人悍勇地折断了箭矢继续冲来。 “嗖嗖嗖……” 一枚箭矢忽然扎在了张孝武的头盔,将他的头盔射翻在地上,张孝武看着地上的铁盔头的箭矢,摇了摇头,心说箭矢偏了一点,估计自己就没命了。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重新起身继续张弓射箭,这次却射中了一个乌桓人的脸,直接将他射杀。 “别射箭了,扔沙袋砸!”丁毅绝望地下令道。 张孝武连忙和其他人一起举起沙袋砸向那些攀爬着攻城梯的乌桓人,随着一代代沙袋被扔下去,乌桓人也嚎叫着摔在城下。但城外尸体太多,乌桓人掉落下去已经不会被摔死摔伤了,乌泱泱的乌桓人依旧耗不知疲倦地攻城,被杀了一个,又上来了一个。 “洒桐油!”丁毅大喊。 城内为数不多的桐油也被撒了下去,浇在城墙下的腐尸之上,随后丁毅继续下令:“点火!” 热油被点着了,桐油夹杂着城下尸体的尸油被点燃起来,烧的乌桓人惨叫连连,却也熏得城上的守军眼鼻难受。但乌桓人和他们的仆从军却依旧前赴后继,双方在城头厮杀不已,不断有乌桓人跌落城墙砸进火堆。 战场的绝望居然让张孝武忘记了其他,周遭的袍泽们一个个死去,这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下一个死人,不远处的一具尸体眼睛泛着死气沉沉的光辉,张大嘴巴似乎在对他说:“你早晚像我一样,你早晚像我一样——” 张孝武手臂酸疼,箭矢用尽,他扔下神臂弓捡起一支长矛朝着梯子后面的乌桓人推了过去,将那人推落城下,随后开始推第二个。身边的一个汉军兵卒也在用长矛推人,却不防被乌桓人抓住了长矛,两人同时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乌桓士兵骁勇异常,临死也拉着垫背的,城墙上士兵渐渐不支,一伙儿乌桓人终于上了城墙,张孝武将长矛递给一个战友,随后拔出腰刀冲向乌桓人。砍翻了几个乌桓人后,张孝武见远处校尉王坚手持紫金锤,奋力将身边乌桓人砸倒在地,他的亲兵被其他乌桓人杀死,又有几个乌桓士兵翻上城墙围攻过去。 张孝武冲了过去,他身材高大身手矫健,虽然昏迷两天,但这档口居然一点不觉得有任何不便。 一个乌桓人抱住了王坚的大腿,张孝武上前一刀将那乌桓人的手臂砍掉,王坚一脚将那乌桓士兵踢死。张孝武也在地上举起了一具尸体砸过去,替王坚解了围。 王坚后退两步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捡起紫金锤继续冲杀,在众人奋力之下,这边缺口的乌桓人终于被从墙上赶下去。 “小武随我去其他地方支援。”王坚大喊道,“其余人跟在我们身后!” “喏。”几个还能战斗的军士跟在王坚与张孝武身后,四处支援缺口,然而乌桓人依旧却不计死伤地攻城,汉军渐渐不敌。 此时双方已经厮杀了三个时辰,头顶上月亮正明,城头上和城下虽然有火光,远处却看不清还有多少乌桓人。只听见城外喊杀声阵阵,王坚砸死了几个乌桓人后,忽然道:“奶奶个熊的,这些乌桓人怎么杀不绝呢。” “大人,那边又有乌桓犬夷来了!”张孝武一手腰刀,但腰刀已经有了缺口,另一只手持矛,死命护在他身畔大声叫道。两人只能多喘几口气,身后跟随的军士又少了许多,两人相视苦笑起来。见犬夷登城,两人继续四处支援,杀得渐渐脱力,却听到了敌人的号角声,随后乌桓人纷纷撤退。 “他们走了!”有人喊道。 王坚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身看了看张孝武,没力气说话。张孝武也没力气说话,两人彼此默默无言,草原上的寒风吹起,众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忽然之间,漫天的箭矢再一次飞了下来,张孝武眼睁睁看到为数不多的汉军兵卒被箭矢射穿了脑袋,他立即滚到一旁躲在城垛之下,王坚也滚到城垛后,惊讶地说:“那些乌桓人还有箭矢?他们带了多少箭矢过来?城上还有他们的人,他们连自己的人都杀?何其冷血咦!” “犬夷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啊。”张孝武苦着脸道。 王坚摇头说:“他们人多,杀几个没什么,我们人少,死一个是一个。这波箭雨,我们哪还有守军了。” 忽然,一个躲在盾牌下的汉军士兵露出了脑袋,但是他的眼睛、耳朵和鼻子都在流血,他挣扎着跳了出来,大喝一声:“乌桓白鬼,来呀,老子跟你们拼了?” “回来!躲起来!”张孝武忙大喊。 王坚却摇头道:“他疯了,你唤不回来的。” “他——” 只见那兵卒手持钢刀站在箭雨之中,身边箭雨仿佛绕开他似的,但没过多久,终于有一支箭射在他的身上,随后更多的箭矢射在他身上。 那兵卒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一会儿便死干净了。 箭雨停了,乌桓人再一次叫喊着杀了上来,王坚扔掉头顶的盾牌,回身大喝道:“守城!起身守城!”可惜,此时已经没有几人回应他了,圣汉军制,统军校尉手下一阵队兵士,约六百人左右,可如今王坚身边连六十人都凑不齐了。 张孝武走过去,蹲在那被射程刺猬的兵卒身边,他拍拍战友的脸,傻乎乎地问:“喂,你还活着吗?”没有回应,那兵卒已经死透,很彻底。张孝武再一次有一些力脱,大脑完全放空,半晌才又被杀声吵醒,伸手帮袍泽合上了双眼,嘴里念叨着:“尘归尘、土归土,希望你能安心上路,这该死的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乌桓人再一次攻上了城墙,这一次更加顺利,缺口越来越多,六十个人守着二十丈的一段的确困难。 王坚轮着紫金锤奋力与乌桓人拼杀,张孝武也重新抖擞精神与乌桓人斗在一起。王坚身边再一次围了七八个乌桓人,被他轮着紫金锤近不得身,眼看张孝武不敌,他大喝一声,冲过来杀退乌桓士兵。张孝武喘息一口气,再一次与乌桓人缠斗在一起。王坚随后也杀向人多处,几个乌桓人忽然从口袋中掏出匕扔了过来,王坚闪躲不及被匕砸中身体,虽然并未扎在身上,却阻挡了他。 一个乌桓士兵趁机一剑砍在王坚的手臂上,将他的胳膊砍掉。 第三十章 破城(1) “啊——” 王坚剧痛倒在地上,随后左手捡起紫金锤继续战斗,却被几把阔剑同时砍在身上,王坚跪倒在地,大喝:“老子干死你们。”又有几个乌桓士兵将长剑扎入他的体内,王坚吐着血,一锤一个将两个靠的近的乌桓人脑袋砸碎。 “哈哈哈哈,杀得痛快!”王坚大吼一声,一个乌桓人在他背后一跃而起,随后一剑劈下,将王坚的脑袋砍掉。 “我日你娘!” 张孝武咬着牙怒吼一声,奋力用长矛扫退了身边的乌桓人,怒吼着冲了上去。他抡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掷出长矛,噗呲一声将一个乌桓人钉死在墙头,随后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刀冲向其他人,跳起来狠狠一刀,将那拎着王坚的脑袋的乌桓什长砍死。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已经力竭了一般,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混在血水之中。 几个乌桓人见状上前,张孝武不知从哪里来的求生欲,握住了长刀反杀上前。忽然几个汉军士兵从楼梯口冲杀上来,他们拎着刀矛与乌桓人混站在一起,张孝武这才得以喘息。实际上,他刚刚甚至力竭导致头昏眼花,别说对敌了,便是冲上前都有可能自己跌倒。他坐在地上,旁边是王坚的头颅,王坚长怒目圆睁致死与敌军战斗到底,端地是一条好汉。 “呜——呜——呜——呜——” 乌桓人再次响起号角,这一次他们的精锐出动了,准备给土城的汉军最后一击。张孝武仔细看了看周围被杀退的乌桓人,这才发觉他们的兵器杂驳,原来刚刚杀上来的只是穿着乌桓军衣的奴隶军,难怪他们甚至不惜射杀自己人,也要杀死守城汉军。 奴隶军是乌桓也有的兵种,他们每攻伐一处,便将被俘军士奴以奴隶军,只有奴隶军杀死五个敌人才能赎身,而后皈依乌桓的撒教便能成为乌桓人。在死伤了近万奴隶军后,乌桓真正的精锐这才杀了上来,整个西侧城墙,守军不过百人了。 军候丁毅不知身在何处,西侧城墙最高的军官居然是张孝武,众军士望向他,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能逃的,逃吧,逃不了的,与我在此杀敌,拖延犬夷。”张孝武心思百转之后忽然大喊道,众军士先是不敢相信,而后决绝地笑了起来,却没有一人逃走。虽说塞北荒原天大地大,可此时又能走到哪里逃到何处,土城四面被围,逃走也是死,战死也是死,只是背面中刀与正面中刀的区别而已。 “看来,今日大家都要葬命于此了。”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反而会淡定许多,张孝武从地上一具尸首上解下一壶水囊,一口气将水囊里的水喝光,终于恢复了力气。扶着长刀站了起来,忽然想到自己杀敌的一身武艺,倒也不负穿越一回。 穿越前的自己只是个虚壮的公务员,没想到穿越到一个武艺精湛的少年身上,便是死了,倒也赚了一些。也许是老天爷不忍心见他一身武艺从城墙上摔下来带到阴曹地府,便让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穿越代替了他。 甚至也许这憨郎穿遇到了现代,取代了自己,成了那个公务员小科长,只是当他面对微信、支付宝、出租车、电视机的花花世界,以及满街大长腿、却不知是何种感想。估计首先会以为自己到了仙境,然后逐渐发现生活不易,才知道自己进入了地狱。 可惜,自己回不去地狱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一把铁锤凌空袭来,张孝武迅速闪躲,与此同时一脚踹在那偷袭的乌桓人裆下,乌桓战士顿时跪在地上,张孝武抡刀砍在那人脖颈上。 “噗呲!” 那朴刀却只砍断了乌桓人一半脖颈,于是那人半个脑袋耷拉着倒在地上,捂住脖颈惨叫不已,鲜血喷涌而出,张孝武的身上也被淋了鲜血。 又一群乌桓战士爬上城墙,杀掉抵挡的汉军,鬼叫着冲向张孝武。 张孝武心知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于是也大吼一声,抡起长刀不退反进杀向乌桓人中。 张孝武仗着力气大,磕掉敌人的兵刃,随后一面砍杀一边大骂:“我日你妈!让我穿越!让我去死!老子死也要杀你们几个!日你妈!老子干死你!白鬼子洋大人了不起吗?我日你妈!我整死你们——”两个乌桓人被他砍死,其余四个乌桓人居然被他逼到角落中。 张孝武见敌人胆怯,更加暴虐,他捡起地上的钉锤扔了过去,直接将一个乌桓人砸的掉落城墙,另外三个乌桓人兵刃胡乱抵挡,被他抽空一刀又砍死了一个。剩两个乌桓人吓得居然扔了兵刃顺着梯子逃回,被他追上后推开梯子,两人便从三丈高的城墙上掉了下去,但地上死尸众多,两个逃脱的乌桓士兵摔倒了又站起来。 周遭汉军兵士连连惊呼,有人大喊:“神射厉害!没想到箭法出众,武艺也高强。” 张孝武再次脱了力,浑身上下剧痛无比,笑了一下,心说老子箭法垃圾得很,这武艺也是穿越的福利。他自然不能说破,只能强笑着回应手下军士,军士们见校尉如此淡定,纷纷士气高涨起来。 一个军士也累得够呛,靠在墙边叫道:“校尉大人,有你在我们就放心多了,等——”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兵士被一个顺着梯子爬上来的乌桓壮硕将军一剑劈死。 乌桓壮汉身着铠甲,头顶鹰盔,耳旁挂着两根猫尾,手持阔剑,调到城墙后大吼一声,顺手砍向另一位汉军兵士。那汉军举矛相迎,却被这乌桓壮汉一剑砍断了矛枪,随后又被那壮汉活活劈成两半。 此人是乌桓帝国的百夫长,不但是乌桓精锐,更是百人敌千人斩,手刃敌军无数。此刻,乌桓百夫长再一次大吼一声,冲向汉军士卒之中,左轮右砍好不威风,将抵挡者一一斩杀。在他身后,乌桓精锐源源不断地冲杀上来。 张孝武见城墙边由乌桓人爬上来,立即冲过去一刀砍死,其他缺口有人爬上来,他便捡起一根长矛站在墙垛之上,挥舞着长矛砸过去。他手力极大,直砸得乌桓战士不断跌落。那乌桓百夫长杀退了十几个汉军士兵,一回头却见汉军校尉站在墙垛之上将自己的兵士挡住,顿时大怒,吼道:“哈里哈夫!” 张孝武回身一望,这乌桓百夫长鬼正叫着举着阔剑冲向自己,他跳下城垛,平举长矛突刺扎去。乌桓百夫长挥剑挡开长矛,两人砰地一声撞在一起,不约而同后退一步,张孝武反应极快,起身一脚踹去。哪成想乌桓百夫长体重力大,直接将张孝武反弹跌落在地。 “哈哈哈……汉狗!去死!”乌桓百夫长巨剑落下,张孝武连连翻滚,手边甚至来不及抓住地上的武器抵挡,于是他抓住了一个兵士的尸体挡在自己面前,却被乌桓百夫长一剑再次劈成两截。 眼看着张孝武翻滚到了墙垛边缘,身体抵在墙垛上再也无处可逃,那乌桓百夫长残忍一笑,便要切来下。张孝武心中百转千回,居然想到了下午刚娶的小媳妇来,若是自己死了,只怕他会被犬夷糟蹋死。 “我不能死!”张孝武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却发现手边居然是自己刚才掷出的钉锤,连忙举起抵挡。 “当!” 张孝武的钉锤被阔剑砸到,只觉得手一酸,浑身剧痛,耳朵里都是嗡嗡的震动声音。 第三十一章 破城(2) 那乌桓百夫长更加嚣张,指着张孝武吼道:“汉狗,今日你死定了!”只可惜张孝武听不懂乌桓语,只觉得他鸟语横行罢了。 “嗖!” 忽然从乌桓阵营中飞来一箭,那箭不偏不倚射中了乌桓百夫长的右眼,直接射暴了他的眼珠。乌桓人剧痛之下捂住了眼睛,张孝武哪会放过如此机会,奋起一钉锤砸在箭翎之上,只听得噗呲一声,那箭矢居然直接穿透了乌桓百夫长的脑袋,只露出一支黑铁箭簇。 “靺鞨黑弓!”一个倒在地上伤残得无法作战的汉军老卒忽然说道。 “靺鞨?” “对,是靺鞨。”那老卒苦笑道,“靺鞨在北夷人的东北部,藏在白山黑水之中,是山林人,多以猎食虎豹豺狼为主。据说靺鞨男丁十四岁前需在野外独自猎回一只野狼回来,若到了十四岁还未猎狼,便被族人赶出部落。新族长须得独自猎一只老虎才有资格继任,若部落无有人猎虎成功,便在老族长死后全族自杀,不配生为靺鞨后人。” “靺鞨人多吗?” “靺鞨人不多,但各个精锐,我早年随大军出龙门关征讨北夷人时,大军与靺鞨联手,数次击败北夷人。”老卒回忆着年轻时的峥嵘岁月,不剩感慨道:“靺鞨人战后会用刀将人皮割下来制成皮具皮甲,所以他们的皮甲,都是人皮做的。” 张孝武只觉得阵阵反胃,这靺鞨人也太生野蛮了一些,他低头看着那撕掉的乌桓百夫长,心中一动。靺鞨人绝非“误杀”乌桓的百夫长,此前乌桓众多仆从军轮番攻城,除了乌桓人外只有靺鞨寸兵未动,看来虽然靺鞨人与乌桓联手,却未必真心帮他们。 靺鞨人胆敢在阵前射杀乌桓百夫长,想必也是准备随时对乌桓人动手。 靺鞨人如此有恃无恐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他们居住在白山黑水的野人山林中,乌桓人居住在西方,两地相距万里,靺鞨人自然是不怕乌桓人报复。而乌桓人此刻有求于人,自然也不会为了死一两个百夫长而和靺鞨人闹翻脸。 那乌桓百夫长死后,乌桓士兵气势下去了,随后撤去。等张孝武休息一阵回过力来,又一个乌桓百夫长率乌桓士兵与其他仆从军杀了上来,城墙已然无用,张孝武大喝一声率领军士冲杀过去。 此时张孝武先将钉锤掷出,砸翻了一个乌桓十夫长,顺手捡起来地上那乌桓百夫长的阔剑与来军再战起来。这阔剑着实太重,张孝武挥舞几下后居然脱力被打掉。几个乌兹士兵见状杀上来想要张孝武的脑袋立功,张孝武手中没有武器只能后退闪躲,一不小心踩中地上鲜血摔倒在地。 “杀了他!”几个乌兹将长剑刺了过去,他们虽然知道活捉一个汉军校尉会得到更加丰厚的奖励,可此人太过悍勇,还是先杀了再说, 就在长剑刺杀在身体之前,张孝武忽然再次觉得他们的动作慢了起来,他忙转身滚到一旁,再回身一望发现自己又到了墙垛。 几个乌黑的乌兹人先是一愣,没想到此人会在几把长剑之间钻出去,但好在被逼到了墙角。随后乌兹兵毫不犹豫地围上去,却见眼前的汉将忽然抡起地上的尸首,将尸首当做武器砸过来,顿时这几个乌兹人打倒在地上。也不知这尸首是谁的,他狂暴着挥舞着,所过之处犬夷纷纷被赶下城墙,最后冲杀到那新的乌桓百夫长身旁,奋力一砸,捡起地上的一把腰刀跳过去,在乌桓百夫长闪躲尸体之际,张孝武发狠一刀将他剁成两截。 周遭乌桓士兵以及仆从军眼睁睁看着这汉军校尉疯狂地轮着一具尸体冲杀上来,然后单枪匹马一般杀到百夫长身边将其砍死,纷纷不敢相信,却又见那校尉转身望向自己,轰地一声转身逃走了。 张孝武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眼冒金星,喘气喘得肺几乎炸开了一般,浑身没有丝毫力气了。可以说现在任何人都能来杀他,包括一个孩童。 随后,张孝武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沉沉地昏了过去。几个犬夷登上城来与剩余汉军厮杀起来,张孝武全然不觉。越来越多犬夷登城,以为张孝武是战死汉军,便踩着他的尸首冲进城内。 过了没多久,大概一刻钟左右,张孝武骤然醒来,他身上恢复了力气,只是酸疼不已。起身之后,他见土城内火光四溅,喊杀声一片,原来犬夷已经破城,趁夜正在抢夺城内的财物和女人。 张孝武左右看了看,见城头居然没有人,只有一片片的死尸,应该是异族大军全都进了城内。双臂一撑慢慢起身,张孝武仿佛感觉不到浑身酸疼,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袭来,因为他想到了殷九儿。 “九儿不能死,她是我的小新娘。”张孝武已经为了圣汉帝国奉献了一次性命,而现在他要保护自己的妻子了。 现在想要进城救人很难,毕竟汉军几乎全军覆没,他若穿着一身汉军校尉军装入城,只怕是活不过一刻钟。于是他脑筋一动,起身找到那两个乌桓百夫长,将他们的衣甲头盔给扒了下来,跟自己换了一下。而后他身背乌桓阔剑,手持乌桓尖枪,仿佛一个真的乌桓百夫长一般,又将自己的脸抹上一些鲜血,掩盖自己并非白皮肤乌桓人的真相,起身便下了城。 走出没多久,张孝武便遇到一群月氏人抬着一个大箱子,那箱子张孝武见过,是县令府上的,也就是自己家新房中的箱子。几个月氏人见了这个乌桓百夫长,顿时一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方尴尬地彼此对视无语。 张孝武一只手持着尖枪,一只手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吧,自己对此(财宝)不感兴趣。月氏人兴奋不已,抬着箱子便走了。却见张孝武忽然拦住了一个骑马的月氏十夫长,那十夫长疑惑不已的时候,张孝武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自己上了马后策马而走。 月氏人见乌桓百夫长只要一匹马代步,这才放下心来,欢笑着走了。 一个月氏士兵用月氏语低声道:“这乌桓人脾气没那么暴躁啊,居然没抢我们的财宝。” “呸!他哪里是脾气好,我们二十几人,他单枪匹马只有一个,是看打不过我们才放我们走的。” “那倒不如杀了他。” “你疯了,杀了乌桓百夫长,只怕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人家,你以为你是靺鞨人吗?那些丑鬼吃人肉喝人血倒是不怕乌桓,咱们月氏又不是食人族。” 骑着马,张孝武快速向豆腐坊走去,身边各户人家不断有女人哀嚎哭喊与惨叫,犬夷入城之后果然发泄着兽欲。他们被汉军阻杀太久了,前前后后十万人抛尸城下,这会儿入了城,又如何能放过城里的男女老少。 张孝武内心满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充耳不闻继续策马前行,又有各族犬夷因抢夺女人与财宝冲突起来彼此攻杀,他也不去旁观,只是一味的冲向殷家豆腐坊。 各族犬夷尊乌桓为西方主人,不敢阻拦这个百夫长,自然放任他离去,只是好奇这百夫长如何没有亲从跟随。等百夫长一过,各族又相互争斗抢夺起来,两伙儿犬夷为了争抢一个女子居然活生生将一个汉人女子劈成两段,这下谁也不抢了,两伙儿人彼此瞪了一眼,各自转身走了。 第三十二章 破城(3) 与殷家豆腐坊越近,张孝武的心越是沉重,等到了豆腐坊门外时,听到里面女人的惨叫,张孝武更加急了,便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此时只见到几个乌桓士兵正在院中当众凌辱殷家女人,连六十几岁的殷婆婆也不放过。 张孝武怒发冲冠,不等乌桓士兵向他敬礼,将尖枪掷过去,先将十夫长杀死。他抽出阔剑挥舞着将两个上前敬礼的乌桓士兵砍死,又杀向其余人。尽管乌桓人等级森严,可军士不会坐以待毙,纷纷举刀相迎,那张孝武一个栖身阔剑横扫,又一个乌桓士兵被砍成两截。还有三个乌桓士兵急了,举着尖枪冲杀上来,却冷不防被身下的女人死命抱住,张孝武将阔剑甩出扎死一个乌桓士兵,捡起地上的尖枪又将另外两人刺死,这才说道:“我是张孝武,不是乌桓人。” 殷家的女人们顿时哭了起来,背过身去整理着衣服,张孝武趁机将院门关上。女人们已经穿戴好了,可衣服被撕得四碎,隐约之中露着白皙的肌肤,更添几分难堪。 张孝武默默低下头去,不忍道:“城还是破了,我们没守住,二十七团全军覆灭,各营各阵幸存者正在突围,大家也一起逃出去。” 殷婆婆散着头发,六十来岁受此凌辱,早就心存死志,道:“我等知晓了,九儿藏在井里,你拉她上来吧。”张孝武忙来到井旁,见细窄的井口,心说亏得小辣椒瘦小,便拉着井绳将小新娘殷九儿拉了上来。 九儿上来之后便抱着阿婆哭泣起来,殷婆婆说道:“九儿,随你夫家逃走吧。” “阿婆,我们一起走……” “咱们殷家,只有你能活下来了,以后若是能给我们报仇,便报了此仇。若是不能,好好与夫家生活,子嗣旺盛,万万不可绝嗣我汉人一族。”殷婆婆抬起头,哽咽道:“可怜我的稠儿,被犬夷给活活吓死了,我殷家绝嗣,绝嗣了啊!”说着,殷婆婆捡起地上的尖枪,刺向自己的心脏,“噗呲”一声,殷婆婆当场身亡。 殷九儿吓傻了,哪想到婆婆会当众自绝,鲜血喷了她一身,她呆呆地看着婆婆绝命。受此凌辱,女人们哪有心思活下去,随后九儿的母亲与姨娘们也捡起来武器纷纷自绝。 九儿连阻止都来不及,又不敢放声大哭,悲伤得险些晕过去。张孝武震惊之余异常冷静,深知此时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在地上抹了一把血水涂在小新娘脸上,叮嘱说:“我此时假扮乌桓百夫长,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只当是被我掠走的汉女,可知否?” 殷九儿茫然地点了点头。 张孝武随后将她扛了起来,拎着尖枪转身出了院子,两人骑上了战马。张孝武想了一想,将她横放在战马之上,回望了一眼殷家豆腐坊,叹了口气,引马狂奔而出。 两人策马狂奔一会儿,张孝武忽然远远地看到一队乌桓士兵,大约四十多人,他连忙躲进院子里。随后,他爬上墙头看去,却见到几个乌桓百夫长各自手持头颅哈哈大笑着,在手下簇拥中过去。 张孝武死死地咬紧牙不发出声音,因为一个头颅是丁毅的,他的师傅丁毅。虽然与丁毅接触不多,但张孝武却非常佩服丁毅的人品和能力,丁毅是个大度大量大智的人,是他的良师益友,更是个护犊子的人。 可如今,乌桓人拎着丁毅的头颅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经过,他却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远去。 “乌桓不绝,我此生杀伐不止。”张孝武暗下决心道。 乌桓人走后,张孝武带着殷九儿走出院子,继续向城外跑去。亏得夜间破城,城内混入无数犬夷,那些犬夷为了争抢利益又各自攻伐,无人阻挡着抢夺了民女的乌桓百夫长,由得他逃到城门。 然而到了城门却遇到难题,原来乌桓人这会儿已经派人把好了四个城门,张孝武知道自己这个冒牌货若是遇到真的乌桓人必然露馅,便转身来到他最熟悉的西侧城墙。 城墙虽然坚固,但守城的居然是几个乌兹人,张孝武低声叮嘱说:“小辣椒,你不可发声,我做什么你都不许发声,只当自己死了。” “嗯。”殷九儿咬着头发应答。 张孝武整理了一下衣甲下了马,他肩膀扛着小新娘,一只手拎着尖枪走上城墙,几个乌兹士兵立即上前盘问。但双方语言不通,普通乌兹人听不懂不会说乌桓话,只能比比划划。张孝武瞪了一眼,突然尖枪一刺,枪尖堪堪停在一个乌兹小官的脖颈处,吓得这些乌兹人不敢说话。 如今城内抢夺女人财宝,乌兹人心想这乌桓百夫长也是从中之一,他们若是阻拦了被杀,那才死得冤枉。 张孝武晃了晃枪尖,乌兹人不敢阻拦,张孝武这才大刺刺走过去。乌兹人站在远处低声嘀咕起来,却无人敢追过去,只是在远处打量着这个乌桓百夫长,不知他要做甚。张孝武走到城墙边缘,见梯子尚未撤走,便一步一个脚印沿着梯子下了去。 此时一个机敏的乌兹人忽然注意到张孝武的鞋,那是汉军才会穿的鞋,立即向乌兹小官报告。乌兹小官看了仔细,大叫一声拔剑追了上去,其余人也杀了过去。 张孝武还不知自己漏了哪些马脚,见敌人追来,转身一跳落在尸群之中,好在没有被兵刃所杀。他先是一脚踹翻了梯子,然后扛着小新娘便向黑夜中跑去,乌兹人纷纷掉落城下惨叫不已,其他乌兹人拎着武器追杀上来。 张孝武到底拼杀了一夜,体力渐渐不及了,跑了一会儿便将小新娘放下来,两人牵着手继续逃。 殷九儿虽然是柔弱女子,可毅力强大,硬是咬着牙跟着他跑了一路,反倒是身后的乌兹追兵逐渐跟不上了,气得哇哇大叫。 乌兹十夫长兵长见手下不再跑了,斥责说:“你们几个,连女人都跑不过了?抓着男的咱们升官发财,抓着女的咱们快活快活!” 乌兹兵重整士气继续追来,而殷九儿却跑不动了,她险些跌坐在地上,喘着气说:“小武哥哥,我不行了,你走吧。” 朝霞出现了,有光照射在张孝武和殷九儿身上,张孝武转身望去,见只有五个乌兹兵追来,顿时心中一松,有了计较。他左右看了看一处石坡,说:“跟我上石坡,去了之后你尽管逃,我留下来杀了他们。” 殷九儿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道:“小武哥哥你走吧,别管我了,给我一把刀,我不连累你。” “听我的还是听你的?我是你夫君,你得听我的,知道吗?”张孝武眼睛一瞪斥道,殷九儿心里委屈起来,却忽然感觉自己变高了,原来再次被张孝武扛在肩上。两人跑到了石坡之上。,张孝武推了她一下,说:“跑!给我跑!” “我不!” “你留下来才是累赘,你跑远一些,我好杀敌。”张孝武沉声说。 小新娘心中知道轻重了,点点头转身便跑了,而张孝武蹲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恢复着体力,他手持短刀躲在石头后面,等着乌兹兵的到来。 五个乌兹兵也厮杀了一夜累得够呛,他们并非什么精锐,先前在国内不过是手艺人和渔民,此次被强征入伍,因为战斗力低下一直留在后方看守粮草,自然不甚了解汉军的厉害,这才没命追来。 第三十三章 亡命鸳鸯(1) 见乔装乌桓校尉的汉军带着一个女人逃走,乌兹士兵觉得立大功的机会来了,便不管不顾地追上来,甚至越过石坡追了过去,只是五人跑着跑着便觉得不对劲,怎么对方只有一个女子了,另一个装成乌桓百夫长的汉卒哪去了。 “啊!” 一声惨叫传来,乌兹兵转身看去,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五个人只剩下两个了,剩余三人居然被身后的汉军在身后一一猎杀。 那乌兹十夫长推了一把身前兵卒,道:“你上去。” 乌兹兵闭着眼睛冲上来,张孝武一闪,一刀将他抹了脖子。乌兹兵长怪叫着将手中兵刃以掷,转身飞速逃走,看得张孝武目瞪口呆,这嘴里呜哩哇啦的矮黑犬夷逃命时速度真快,比追他时速度快多了,莫非犬夷是以跑步速度论军衔?可若不是自己厮杀一夜,肯定能追的上,那能叫这货逃走。 乌兹十夫长逃走之后,张孝武才终于得以喘息,他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远望去,只见小新娘蹲坐在远处望着她,似乎也在喘气。两人遥望大笑,殷九儿全然不惧深处战场,也不惧怕张孝武连杀四人。 张孝武在地上四个尸首上找了找能用的东西,可他们身上除了一些金银细软便是乌兹细剑,那乌兹细剑比他手中短刀还薄一些,正适合乌兹人矮小瘦弱身材,却不适合汉军使用。张孝武连叫倒霉,居然一口食物都没有,好在从一具尸首上搜到了水袋,便扒了几件他们的衣服捆扎起来,背着行李走到小新娘身边。 殷九儿崇拜地盯着张孝武好一会儿,才兴奋地跳脚说:“你果然是将军。” 张孝武笑着说:“你不怕吗九儿?我刚才杀了人。” 殷九儿说:“自然是不怕的,你杀的是犬夷,是坏人。” “所以你不怕?” “对,我已经见惯了死人,不怕了。” 张孝武心中升起了怜悯,望着这个小女孩,本是花儿一样的年龄,却承受着冰山一样的凄惨遭遇,恻隐道:“我们走吧。” 殷九儿问:“小武哥哥,你剥他们衣服作甚?” 张孝武道:“此去逃亡不知多久,夜里寒冷,用这些衣服避寒。” 草原春长夏短,正午时太阳开始炽热起来,张孝武用衣服和树枝做了简陋的遮阳伞,殷九儿举着遮阳伞笑这跟在一旁,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崇拜地说:“小武哥哥,你太厉害了,连伞都会做。将来我们开一家伞铺如何,你做伞,我来卖伞?我们只卖给有钱人家的小姐,定能赚许多钱。” 张孝武道:“你这小脑袋倒是伶俐,不愧是生意人家的女儿。” 殷九儿担忧道:“小武哥哥,你是不是看不起商人之女?”殷九儿在土城也是有美名的,提亲者众多,只是士绅官吏家只愿意纳商人之女为妾,而一般小户人家又被殷老爷子拒绝,以至于殷九儿的婚事耽误了下来。 张孝武娓娓一笑:“士农工商众生平等,谁能看不起谁,只有狗眼看人低,人人当互相尊重。我怎会看不起你,我害怕你看不起我来,我一个臭当兵的,唉……” “没有,没有,我又岂能看不起你。”殷九儿忙说:“偏生有人看不起商户,哼,狗眼看人低。” 两个人继续在荒薄的草地上前行,塞北荒原半是沙漠半是草原,沙漠倒还好一些,草丛中或藏着草狼与鬣狗,两人只能小心翼翼。到了一片矮丛,两人休息一会儿,因为没吃东西,两人肚子饿的又叫了起来,张孝武将水递给殷九儿,却见她从腰间背后的口袋里掏出油布包,打开一看居然是四个面饼。 张孝武瞠目结舌:“你是变戏法的吗?” 殷九儿眨着明亮的眼睛,狡黠且骄傲道:“是昨天晚上的喜饼,没吃完,我便藏起来了。” “你一直带在身边?” “自然是了,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若是被老鼠叼走了,若是被小偷盗去,我们不就没饭食了嘛。”殷九儿洋洋得意,“其实我还把一些肉骨头扣在碗里,准备明日做肉汤,今日本来我准备给你做肉汤泡饼呢,我最喜欢这道菜了。” “真是个机灵鬼。”张孝武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内心佩服不已,心说自己这位小新娘还真是过日子人,未必长得如同仙子般的女孩都是花瓶,真应了那句老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殷九儿给他分了一个面饼,自己只吃了三分之一,然后又将面饼揣好说:“这是明日和后日的粮食,我只吃一个就好,你吃三个。我力气小吃不了多少,而且你要保护我,你本该多吃一些的。” 张孝武沉默了,他从九儿话里听出来,她担心自己推让特地表明保护她的重要性。他没想到一个十四岁女孩能有如此玲珑七窍的心思,如此细腻地照拂自己的颜面,不由得会心一笑,手不知不觉牵住了她的手。 九儿笑了起来,笑得像一只初啼的麻雀。 张孝武本不担心食物,他的想法是路上遇到牧民抢夺便是,可惜一路之上没有任何人烟,除了天上飞过的鸟虫,连一只大型野兽都没有。好在这个年代的女人不裹脚,否则两人还真走不多远。 不知不觉天色黯淡下来,忽然前方波光粼粼,两人当下跑了过去,见到是一条湍流不息的大河。 塞北荒原只有一条大河,便是横贯塞北东西的佳澜河。两人互相一望,九儿兴奋地说:“我们跑到北面了,佳澜河在土城北面。” “何止北面,我们怕是离土城有一段距离了。”张孝武望着河水分析说,“沿着河往西,我们一直走,走半个月便能找到金城,金城是青龙军的大本营,到那时我们便暂时安全了。” 殷九儿笑着来到河边,说:“阿翁活着的时候,常常带我们全家来河边玩耍,每年清明,阿爷会在河边用用芦苇给我编一个草帽。”想到亲人,九儿悲从中来,她先是低声哽咽,随后放声大哭,心中的悲伤终于彻底释放出来。 哭了许久,直到哭累了,九儿才觉得一双大手牵住了她的小手。 张孝武轻声道:“他们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不希望我们长久悲伤,只要我们活好今生的剩余时光,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 “嗯嗯嗯。”九儿轻轻地点头。 风吹了起来,天气变冷了,张孝武决定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他先是在周边割了草铺在地上,又将背后的衣服分了一半垫在身下,憾道:“可惜没有火折子,你带了吗?” 九儿抿嘴说:“我又不是神仙,哪来的火折子。” “你不是仙女嘛?来一个法术,吹一口气,火起!”张孝武溜须拍马屁道,小新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美滋滋的。他先躺了下来,随后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说:“过来啊,离我那么远作甚。” 九儿略微矜持了一下,心却说:“我已经和小武哥哥拜堂成亲了,我现在是张殷氏,和他睡在一起又如何?”却又忍不住私下张望了一下,看左右无人,这才心如小鹿乱撞一般走过去。靠着他的时候,九儿身体还微微发颤,满脸羞红,更像是小辣椒了。 只是张孝武的注意力放在警惕四周,唯恐野兽与追兵,并未注意到她的娇羞。 “小武哥哥真是好看。”九儿傻呆呆地望着他,心里说,也许是累了,看了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第三十四章 亡命鸳鸯(2) 张孝武满身疲惫却难以入睡,不远处佳澜河水涛涛不绝,声如万马奔腾,每一声都似乎在拍打着他的胸口,让他有一些喘不过气来。长吁一口气,一股悲凉的滋味从心头升起,仿佛这许多日子,他第一次有时间沉思起来。 “天大地大,可我又能去往何处呢?二十七团全军覆没,将军下落不明,土城沦陷敌手,我成了孤军一人,便是回到圣汉也会被当做逃兵抓起来吧。”张孝武自问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没有深处乱世争雄称霸的决心,且如今圣汉强纵,独扛西域北地各国,打得各国只能依靠天险龟缩恶土,着实不是什么乱世。便是做土匪,也要担心朝廷大军时时刻刻派兵围剿,一个没身份的人在盛世居然也难生活下来。 “可怜我堂堂一个穿越者,居然连活下来的本事都没有了吗?”他仔细想想,穿越前学的是计算机教育,这个专业在如今…… “还真没法活下去,百无一用是学计算机的,学计算机中最没用的是他娘的学计算机教育的。”张孝武郁闷不已,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次日天一亮,两人便被饿醒了,张孝武起身四处张望,见一群大雁从草丛中飞走觅食,便跑了过去,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了鸟蛋。他分别在每个窝捡了几只,并非捡绝了,总共凑了十几枚鸟蛋跑回来。 殷九儿发现昨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心思复杂起来,正在红着脸想事情,见他回来,脸色更红了,又见他捧着一窝鸟蛋,惊喜道:“这是鸭蛋吗?” “算是吧。”张孝武笑道。 大雁的蛋比鸭蛋和鸡蛋还要大一些,与鹅蛋一般,两人得了食物开心不已。下一顿的伙食有了,只是生吃雁蛋让人难以下咽。张孝武倒也不慌不忙,他又来到河边,在河边寻找起来燧石。张孝武小时候在水边玩时经常会遇到这种燧石,两个石头一撞产生火花,只可惜佳澜河边暂时没有,他们只能继续溯河而上寻找。两人又吃了面饼,一边沿着河走,一边寻找燧石。 沿着佳澜河走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终于被张孝武找到了两块燧石。于是他兴高采烈地打火,可惜直到天黑也没有引起火来。若不是九儿一直鼓励着,张孝武早就把这两片“不成器”的燧石扔掉。 望着一堆雁蛋似乎嘲讽地看着他,张孝武气道:“其实这鸟蛋也可以生吃。” 九儿一脸怀疑,可实在饥饿,也不得不生吃蛋液了。然而万万没想到,张孝武打开第一个雁蛋居然是毛蛋,蛋壳内居然有一只尚未发育成型的鸟胚。 “这不能吃吧?”九儿犹豫地问。 生毛蛋自然不能吃,张孝武无奈将其扔在地上,叹气无奈道:“我老家有一种烧烤,叫做烤毛蛋,不过听老人说生的毛蛋不能吃,吃了容易拉肚子。我们老家那里有两种毛蛋的做法,一是烤着吃,二是炸着吃,那个味道美得咧……”他咽了咽口水,发狠道:“今儿我要是不点着火就不睡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了几乎后半夜了,火终于被点着了,两人兴奋得就像是挖到了宝藏一般。有了火后,张孝武先挖了一个坑,将雁蛋全都埋下去,随后将篝火移到雁蛋之上,以叫花鸡的办法炙烤大雁蛋。 后半夜吃烧烤才是东北烧烤的精华,张孝武回忆小时候与同学一起吃烧烤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九儿问:“小武哥哥,你笑什么,有那么好吃吗?都没有盐的。” “盐会有的,红烧肉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张孝武道,看着篝火,他忽然想到从前参加工作中的一些趣事,便稍加修改当故事讲给九儿,道:“九儿,我给你讲个故事,来,做我身旁。” 九儿乖乖地坐在一旁,双手托腮,像个孩子似的好奇地望着他。 篝火旁的少女双眼满是灵动和温柔,即像个孩子好奇地看着他,又像个小娇妻依偎着他。张孝武甚至能闻到了空气中她肌肤的香气,那是少女特有的芬芳,一时之间居然有一些静谧。 九儿内心满是欢喜,红着脸问:“你看什么呀,故事呢?” 张孝武立即闪现出笑容,像是火光在夜间绽放,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开心起来,可能是被人依赖,或者终于建立了和这个世界的沟通渠道。他晃了晃脑袋,柔声道:“我刚刚工作——入伍的时候,一次我们的首领在过节的时候举行了一次吃鸡蛋比赛,谁要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吃掉五个鸡蛋,谁得到一只羊腿。你想想,我这么个大个子,自然不能落后,便报了名。等到比赛之时才发现,原来吃鸡蛋如此痛苦,我快速吃完一个,吃第二个就吃不下了,尤其是蛋黄干涩。” 九儿咯咯娇笑:“我也不爱吃蛋黄,后来呢,后来你得了冠军了吗?” 张孝武大笑道:“后来我自然是得了冠军,因为我先把所有鸡蛋白吃了,剩下四个蛋黄一股脑塞进嘴里,举手说吃完了。等我领了羊腿,立即跑去茅房将四个蛋黄吐了出去,着实吃不下去。” 九儿笑了半天,忽然说:“你怎地如此浪费,以后生活可不能如此了。” 张孝武一本正经道:“喏,小辣椒。” 九儿笑得弯了腰,心里美滋滋的,只希望两人永远如此快乐。 不一会儿,九儿抱着张孝武睡着了,张孝武也想让自己入睡,但九儿的身体让他有一些燥热,难以克制的冲动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在手刚刚碰到她的衣襟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刹那间张孝武清醒了许多。他抚了一下九儿的长发,柔顺得像是丝绸,他自嘲地笑了笑,许是旷野之中让自己的兽性大发,连自诩的对异性冷淡也变得开始性格。 他打了自己右手一巴掌,斥责道:“都怪你,乱动什么?”一低头,却见九儿眯着眼睛偷笑着看着他。 “……” 黑夜中,张孝武的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早上的时候,张孝武尴尬地想要道歉,却见九儿哼着草原小曲一副开心的模样,还在水边洗了洗头,只是没有皂角,让她有点小失落,愤恨着嘟嘟囔囔什么。张孝武走过去,听她咒骂犬夷该死,便忍不住大笑不已。 依靠着烤熟的大雁蛋,两人又支撑了三天,逃亡的第五天,他们在河边遇到了一群野羊,张孝武立即将衣服撕成布条,又在水中沾湿了做成绳子,而后用两块石头绑起来做了一个简单的飞石索。 张孝武第一次用飞石索,担心打不到羊却打伤了九儿,便让她躲远一些。九儿立即躲到一边,张孝武将飞石索挥舞起来,煞有其事的样子,但很快便将九儿逗笑得险些满地打滚,因为张孝武用飞石索将自己捆了起来。 九儿忙跑过去将他救了下来,说:“小武哥哥,我还以为你事事都行呢?” 张孝武脸不红心不跳道:“小小失误,小小失误。”又道:“还笑还笑,快点解开绳子,否则为夫再欺负与你啊。” 小新娘顿时红着脸“呸”了一声,心里却美滋滋的,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故作恶狠狠道:“小武哥哥,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除非我死了你不能纳妾,否则我让你张家绝后。” “这么狠啊,不亏是我的小辣椒。”张孝武长吁短叹,果然只有结婚之后才能看清一个女人的真面目,甭管她多大年纪。 第三十五章 亡命鸳鸯(3)感谢打赏加更 野羊没套着反而惊走了羊群,当真得不偿失,张孝武走过去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被羊群踩过的河边居然有不少大鱼搁在岸边,也不知鱼儿如何被羊群赶到此处。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有羊肉却有鱼肉。 吃着鲜美烤鱼,两人又度过两日,天气开始热了起来,蚊虫也更多了。 两个人彼此似乎更加依赖对方了,张孝武觉得殷九儿是自己的精神支柱,而殷九儿更是觉得张孝武就是她的天。晚间,九儿像一只猫一样躲在张孝武怀中,便是做了噩梦惊醒,只要看到他的脸便能安下心来。 张孝武两世为人,却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家不是房子,家是人,是一起生活的人,是彼此相亲相爱的人,他们或是血亲或者真心在一起。地作床天作被,纵使穷得叮当响,只要家人在一起,便有了家。 张孝武自觉得是一个对感情比较冷淡的人,前世曾经谈过几个比较现实的女友,她们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希望成为他的家人,而是要成为他的上司,盛气凌人颐指气使,总觉得自己将来嫁给他便是娘家的损失,索要几十万彩礼给娘家人。他倒不是给不起彩礼,他只是觉得这些女人是在做生意,将自己的婚姻当做一门生意,这哪里是家人的感觉。 九儿翻了个身,睡在另一边,还流着口水。 张孝武用衣服帮她盖好,他决定守护好眼前这位小新娘,他对感情投入不多,可一旦投入便是倾尽所有。 这天,两人继续沿着河继续前行,晚上便找一个避风的地方休息。这是一处河堤,也许河水经常冲刷,冲出了一个凹字状的河堤,由于河水尚未暴涨,这倒是一处绝佳的避风之所。黑夜之中,两人说了许多悄悄话,张孝武也渐渐了解了更多草原上的生活和土城里那些冲边移民的趣事。 “我家四叔娶亲时候,那户人家的女儿是寿州的人,他们那里习俗是上午娶亲,而我们江州是下午娶亲,为此两家差点打起来,他们说过了时辰不来娶亲,我们家说下午娶亲居然拦着门不让进。”九儿笑说,“好在有里长从中说和,我四叔才娶得成妻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江州的规矩是下午娶亲?” 张孝武道:“我哪里知道这个规矩,我是早上醒来,稀里糊涂被军候和我的老阿哥安排了婚事,忙活到了中午才准备好,不下午娶亲就只能晚上娶亲了。” “所以你觉得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九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 张孝武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哈哈一笑:“你若是嫁不出去,那是老天爷瞎了眼。” “那你娶我后不后悔?” “自然不后悔。” 九儿将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地靠着他,想要将自己揉碎放在他的身上一样。 次日早上,天色有一些阴暗,乌云盖住了整个草原,似乎要下第一场春雨了。 张孝武猛然听到了脚步声,顿时惊醒过来。这脚步声不似野兽动物,而是战马的蹄声。小新娘殷九儿也醒来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惊恐,见张孝武沉着以待,这才放下心来,心说只要郎君在身边便什么都不怕了。 张孝武仔细聆听,那脚步越来越近,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短刀,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另一只手安抚着殷九儿,这也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 踏踏踏踏…… 马蹄声不久便走远了。 张孝武松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起身四顾而望,忽然一只绳索飞了过来,将他脖颈套住,随后几人将他从河沿拉了过去。张孝武挣扎着被掳走,几个牧民打扮的人上前将他按在地上,并缴了他手中的大木棒。 他仔细看去,抓住他的是鞑塔人,是本地的牧民。 而今鞑塔叛乱分为两部,南部一直以来归顺圣汉,北部皈依了撒教从了乌桓,张孝武不知抓他的牧民是南部牧民还是北部牧民,却见领头是一个乌桓人,顿时心知糟糕,这伙儿人是北部牧兵,今天是逃不了了。 那领头的乌桓士兵冷笑着说了一句话,一个鞑塔人上前将张孝武的帽子打翻,露出了汉人才有的发髻。其他鞑塔人哄然大笑起来,张孝武这个假扮乌桓人的汉人,终究还是露馅了,乌桓男人的发型是削顶,也就是说他们脑袋正中间是秃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祖先脱发严重,总之乌桓男人只要成年便留着削顶的发型。 那夜张孝武也是趁着黑夜戴着帽子才骗过了乌兹等其他各部,若是光线好一些,估计一个人都骗不成。 又一个鞑塔人忽然指着河边河堤大喊起来,另外几个鞑塔人顿时发出了男人才懂的怪声音。乌桓士兵大喊一声,几个鞑塔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那乌桓人骑着马冲了过去,其他人跟在他身后。 张孝武立即明白他们要去捉殷九儿,顿时急了。他猛地挣开绳子,甚至拖着一个鞑塔人大喊道:“小辣椒,快跑,快跑!” 两人居住的地方并不隐蔽,张孝武被发现,殷九儿自然也早就暴露。她心知自己不能拖累了他,起身便跑。 乌桓人大笑起来,用马鞭指着九儿的屁股,淫笑不已,其他几个鞑塔人立即策马追去。张孝武气得大喊:“贼你娘的,有种和我来打,有种和我打,贼你娘!”按住他的鞑塔人哈哈大笑,一个似乎是懂得一些汉话的鞑塔人说:“你妻,乌桓官要了,他要了。” 殷九儿力弱又如何逃得了,她被鞑塔人逼到了河边,转身见到张孝武被几个人死死按住,心中决绝,一边走向佳澜河中,一边大声哭喊道:“张孝武,我生是你张家的人,死是你张家的鬼,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发妻叫殷九儿。”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湍流的佳澜河里,旋即被河水中的旋涡卷到水下去了。 站在河边的鞑塔人和那乌桓人傻眼了,万没想到这汉人女子如此刚烈,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宁可跳河自尽。要知道一般战争来临,若非杀红了眼,女人都是战利品,极少有杀了的。他们便是抓了女人,也不过是献给身后的乌桓大人,那乌桓人兴许将这汉女当做女奴,再生十个八个孩子,女人的身份很快变尊贵了,这天下间只怕是只有这汉女才会如此傻乎乎地不从二夫吧。 “啊——”张孝武双目赤红,大喝一声,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九儿是他的妻子,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是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精神寄托,她却为了不脱累自己,为了不被犬夷玷污,为了不让他无颜面而投江自杀。 他又急又恼,眼前一黑,气绝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张孝武终于醒了过来,他的脑袋仿佛被凿出一个破洞,精神恍惚,只发现自己被死死地捆住,几个鞑塔人正围着那个乌桓人。众人正在吃东西说话,但两方语言不通,比比划划,那乌桓人有些急了,给了一个鞑塔人一个大嘴巴。被打的鞑塔人也是彪形大汉,本来在部落中地位很高,此次陪着乌桓官员打猎,居然被当着众多下属的面被打了一个大嘴巴,顿时怒火冲天,起身与乌桓人打起了来。 那乌桓官员飞扬跋扈惯了,在西方时经常殴打各藩属国人,也未见有人敢反抗,这会儿被鞑塔人骑在地上一顿揍,居然揍懵了。其他鞑塔人见状吓了一跳,若是杀了乌桓官员,他们怕是都得不到好,于是众人忙上前劝架,却有人想要拍乌桓人马屁,有人早就想收拾乌桓人,双方乱成一团。 第三十六章 又一笔仇(感谢打赏加更) 张孝武此时反而清醒了,他恢复了冷静,心中计划如何将这些人杀死,鞑塔人以为他只有一根木棍做武器,实际上他的兵刃是绑在腿上的短刀。趁着他们混乱,张孝武悄悄从裤腿中拔出短刀,将绳索全都解开了,随后盯准了一个鞑塔人的弓箭,他猛地窜过去夺下短弓和箭壶,再一个越步便翻身上了马。 乌桓人与鞑塔人回过头来,见到那汉人居然急速连发射中了他们的战马,那战马受惊逃走,又带动了其他战马,一时间马群四散而逃。众人慌忙去阻拦自己的战马,又见那汉人策马冲来,众人慌忙散开。 虽然没有撞死犬夷,但他们却没时间收拢战马了,只好捡起武器便追了过来。张孝武策马徐徐前行,让犬夷们既能看到他,又抓不到他。犬夷们追了二里多地,一个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跑不动了,此时却见那汉将忽然调转马头,复又杀了回来。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他张孝武又岂能放过这些犬夷,只是废了他们的脚力,让他们精疲力尽好被他所杀才是。 犬夷万没想到这汉人又杀了回来,顿时大喜,怪叫着冲了上去,张孝武张弓边射,多亏了在土城坚守时射了近万弓矢,让他迅速由一个箭术乱蒙的人便成了箭术高手,也许这个高手还要加引号,可面对这群不知避让的鞑塔人却足够了。 “嗖!” 一箭射中一个鞑塔人。 “嗖!” 又一箭射中一个鞑塔人。 “嗖!嗖!嗖——” 等四个鞑塔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汉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箭术高手,他们这十个人不够人塞牙缝的,他们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那乌桓人见状,顿时转身便跑,见领头的当先跑了,其余鞑塔人士气崩盘了,也转身便跑,将大片后背露给了张孝武。 张孝武策马慢行,不焦不急,敌人一个也跑不了,他最喜欢背后射人,那些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嗖——” “嗖——” 又死了两个鞑塔人。 终于,这些人意识到逃不了了,这才重新杀了回来,张孝武冷笑一声,继续射箭,将敢于反杀的人一一射死。最终,只有那手握十字长剑的乌桓人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是死神一般,只有他收割别人的灵魂,别人却丝毫不能反抗。 张孝武往箭壶一摸,居然没了箭矢,吐了一口吐沫,跳下了马,从一个鞑塔人尸首上拔出箭矢,重新引在弓弦之上,对准了那乌桓人。 那乌桓人忽然鬼叫一声,高高举起十字剑,张孝武对准那人的脑袋正要射箭,却见乌桓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托着十字剑,头低了下去,表示臣服。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张孝武还以为这领头的是个硬骨头,没想到比耳根子还软。他走上前,拿过来十字剑,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白人青年。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气死,眼前这个俊朗的乌桓人居然长得像极了年轻版的汤姆克鲁斯。好么,人家阿汤哥再怎么也是硬骨头,五十来岁还拍摄《碟中谍6》,甚至不用替身亲自完成跳楼特技而摔成了骨折。 那小“阿汤哥”抬起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来,张孝武想到投河自尽的殷九儿,内心愤怒不已,挥剑将他脑袋给砍了下来。 即便杀光了仇人,张孝武内心也却没有一丝波澜,人死不能复生,没了的人就是没了。他脚踩着细沙远望湍流的佳澜河水,心中想到了这七天来的点滴,又九儿娇弱的倔强,顿时跪在河边嚎啕起来。 上辈子哭,是父母出车祸,这辈子哭,是死老婆。 土城的陷落袍泽的战死,却远不及妻子之死,来到这个糟糕世界,他一直都在迷茫中度过。而当他第一次清醒时便是带着九儿逃亡,一路的逃亡,一路的畅想未来。两人都不去谈及过去,不去谈及亲人的死亡和仇恨,他们只是想要新的生活罢了。可新生活却给他重重一击,告诉他,你们的幸福是奢望,残忍的当下才是生活。 “张孝武,我生是你张家的人,死是你张家的鬼,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发妻叫殷九儿。” “轰隆隆——” 随着一声惊雷,第一场春雨终于姗姗来迟,张孝武哭不出来了,却干呕了起来。他坐在河边凝望着河水,不知不觉身上全都水汽湿透了,他迷茫且麻木地坐着,终于发现河水慢慢淹到了脚踝。 佳澜河,涨水了。 连日以来,护佑殷九儿的想法支撑着他,可如今九儿没了,四野茫茫,哪里又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呢,他甚至有一种投河自尽与殷九儿共赴黄泉的冲动。但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四岁的成年人,他还是恢复了理智,走回到河堤凹处。昨夜藏身之处,地上落着一个油布包,那是他们两人剩下的唯一一块面饼。 “除非咱们真没粮食了才吃这面饼,这是我们最后的备粮。” 小新娘喜欢囤积粮食,随时以备不时之需,好像一支勤劳的松鼠。 河水即将满上河堤,张孝武捡起面饼,视若珍宝一般藏在怀里,他面对河水说:“九儿,我走了,你是我张家的人,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说完,他从地上捡起一根尖枪,翻身上马,朝着西边行去。 大雨倾盆,将他和战马浇得内外湿透,不知不觉让他头昏脑涨。摸了一下额头,他才发觉自己烧得厉害,在雨中找到一片树林躲了起来。 那马上挂着一个皮囊,张孝武解开之后居然是烈酒和肉干,不由得心中一喜,他忙喝了几口烈酒,又吃着肉干来驱散身上的寒气。几日之内终于有了食盐,虽然鞑塔的盐巴有些涩苦,可有了盐分进嘴,倒让他多了几分力气。 塞北荒原上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随后太阳出来,阳光重新照耀在荒原上,空气之中飘散着草木的清香。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宁静草原,张孝武郁结的心渐渐放松,转身一看却气得牙痒痒,原来那抢来的马居然自己跑了。 “果然不是自己的马就是不忠诚。”张孝武远远地骂了一句,大概又发烧了,他浑身发冷,提不起一点力气。 而今他也不知该往何处,只是知道现在是正午,太阳在南,便朝着南方归去。不知走了多久,他感觉越来越没力气,看到天渐渐黑下来,心说莫非我要死了?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少女的窈窕身影,那个女孩向他召着手,说:“小武哥哥,你过来,我在这里。” 张孝武麻木地向前走着,甚至不知自己是不是向南走去,在漆黑的夜中不知走了多久,张孝武居然跌跌撞撞来到一片不大的白杨林。他坐在树下,一伸手,居然摸到了一具头骨,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头脑居然清醒过来。他从怀里摸出了那最后一块面饼,原本已经很硬的面饼被雨水浸泡已经松软了。 “应该是九儿让我吃了它,活下去吧。” 他啃着面饼,心中却感到钝刀割肉一般的疼痛,整个身体火辣辣的疼痛。 “乌桓,我和你的仇,又增添了一笔!”张孝武吃光了面饼,身体也恢复了力气,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咦节加!撒拉斯哈!” 白桦林另一边,传来了异族的声音,张孝武连忙向声源处摸了过去。透过白桦林的针叶之间,张孝武见到远处隐约又火光出现,又听见风中的战马嘶鸣与伤兵哀嚎,不知树林之后是敌是友。 第三十七章 罗真之死 张孝武压低身子靠近了一下,借着月光仔细观看过去,见到一队乌桓士兵正在押着俘虏,一些乌桓人又在抬着尸体,地上一面军旗显示被打败的汉军。张孝武仔细看去,忽然大吃一惊,他居然看到了熟悉的战友,是校尉罗真,罗真的身边还有几个汉军,他们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身后站着手持阔剑的乌桓士兵。 张孝武的第一想法是他们也突围出来了,第二个想法就是他们却被抓住了,距离破城之日过去了七天,不知有多少二十七团袍泽逃出土城,又有多少人逃回圣汉。张孝武不敢出声音,躲在草丛中小心翼翼观察,大概有一百个乌桓士兵和一百多鞑塔牧兵,被抓的汉军战俘只有十几个。他又看了一会儿,除了罗真外,他并不认识其他人,应该是各营队被打散的汉卒,而非成建制突围。 乌桓人也许是走累了,正在休息,期间无聊便羞辱起汉军俘虏。他们先是勒令一个战俘跪在地上,然后让他学狗叫,又让他学蛇爬,那汉军俘虏爬着爬着哭了起来,引得周边异族哈哈大笑。 乌桓人又让两个汉军俘虏脱光了摔跤,若是俘虏怠慢,周边的人便甩过去鞭子,直打得两人伤痕累累。 也许是三个俘虏并未反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乌桓人觉得无趣的很,便走向唯一的军官俘虏,罗真。 罗真身着校尉衣甲,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乌桓人,乌桓人揪着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勒令其下跪。罗真坚决不跪,破口大骂:“乌桓犬夷,老子就是死,也是响当当的圣汉天军,岂能向尔等猪狗不如的东西下跪!” 乌桓人听不懂,鞑塔翻译忙将罗真的话翻译过去,乌桓人大怒,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向罗真。那罗真昂着脖颈骄傲地承受,仿佛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是抽打在石头上一样,更引得乌桓人大怒。 一个乌桓百夫长拔出刀割在罗真左腿的腿窝处,罗真疼得满脸抽筋险些摔倒,却用另一只腿坚强站住,甚至放声大笑:“区区犬夷,不过如此!”其他汉军战俘大哭起来,那学蛇爬的俘虏哭道:“校尉大人,你不要反抗了,我求求你了,他们是畜生,他们会杀了你。” “校尉大人,您就跪下吧。” “校尉大人,别反抗了。” 罗真怒斥道:“闭嘴,我宁可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活。”其余俘虏羞愧得不敢说话了,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们也有自尊,他们也是堂堂圣汉帝国的禁军武卒。 张孝武撰紧了拳头,咬着嘴唇望着远处的罗真,从前与他接触不多,只觉得左近校尉罗真办事聪明伶俐,备受丁毅重用。今天,张孝武重新认识了罗真,他宁死不跪犬夷,当真一身傲骨真汉子。 乌桓百夫长将阔剑架在罗真的脖子上,大声用乌桓话威胁。罗真扭头蔑视着乌桓人说道:“不过是个死,爷等着你,迟早有人会给我报仇,屠尔国,灭尔种,绝尔苗。”言罢,罗真猛地将脖子撞在剑刃上,喷薄的鲜血灌了出来,洒在乌桓百夫长的脸上盔甲上,那乌桓百夫长不由得后退两步,惊讶地看着罗真。 其他战俘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血泊中的罗真,半晌之后,那学蛇爬的战俘先冲了出来,其他战俘也围了过去。乌桓百夫长又让人将战俘们抓了回去,他走到罗真面前,敬佩地看着罗真。 不知乌桓人百夫长说了什么,他从身边手下手中接过来斧头,将罗真的脑袋砍了下来。杀死,那百夫长拎着罗真的脑袋,大声怒吼战俘,可惜几个战俘受到罗真的感染,心存死志,跳起来反抗大骂,纷纷被乌桓人屠杀。 “贼你娘!罗真被你们杀了!九儿也因为你们而死!乌桓,有朝一日,我定让你们亡国灭种!”张孝武咬牙誓。 乌桓的骑兵正在四处警戒,张孝武没能力救人,只能远远绕开白杨林,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南走去。他先前从未对汉军有过这样的归属感,也许是罗真,也许是九儿,也许是内心中同样的语言和文字,现在的他迫切希望寻找到自己的军队。 继续向南走了半天,张孝武遇到了一户草原牧民的房子,进去之后见到三具尸体,尸体已经臭,因为天气闷热,尸体快腐烂,不知他们死了多久。房子里满是尸臭和苍蝇,他忙关上门跳了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新鲜空气。这户牧民并未幸免于难,不知哪一伙儿流兵抢掠走了一切财物又将此人家屠戮。 张孝武在周围没有找到食物,倒是现了一窝三个月大小狗崽,也不知它们是如何逃过一劫的,此时被藏在笼子里正饿得嗷嗷叫。他也饿着肚子,望着小狗崽犹豫了许久,才摇着头说:“算了,你们也没多少肉,我就不吃你们了。我放你们在草原上生活吧,能活下去是你们的本事,死了是你们的运气。”小狗仔被放出来之后四处逃窜寻找亲人,但周围除了尸体,却是没有什么人了,便跟在他身后。 张孝武走了几步,转身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狗崽,心中一暖,可他却毫无办法,自己都要饿死了,难道他能养活这几个小狗崽子吗?他大喊道:“回去,自己找办法活下去!”小狗崽以为他要收留它们,便欢快地跟了过来。 张孝武跺脚吓唬了一下它们,它们后退半步,然后又追了过来。他继续走了几步,转身又见小狗崽们执着地跟了过来,无奈地蹲下身,几个小狗崽上前舔着他的手指,天真的眼神望着他。 “我真的养不活你们,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饿死,你们走吧,在跟着我,我会吃了你们。”张孝武对它们说,小狗崽不懂他的话,依旧跟在他身后。 张孝武继续向南行走,走了不知多久,转身看去,小狗崽已经不见了,也许死了吧。此时天空渐渐黑了下来,他顿时没了方向感,只能麻木地行走着。他翻过一道道山坡草林,终于来到另一片杂树林,附近还听到了河水流淌的涓涓声。 此间应该不是佳澜河,水声也没有佳澜河波涛滚滚,佳澜河每年六月七月泛滥,九月十月干涸,而河水干涸之际,也便是决战之时。 但凡逃命的人,最希望遇到的便是林子,不仅仅在树林中可以找到一些事物,森林里的蒿草也利于躲避。张孝武大步淌着蒿草继续走了一会儿,到了一片树木较为稀疏的地方。忽然之间,他隐约地听到了一些声音,似乎有人在什么地方说话,但风声太大,他并不确定是人还是野兽。 如果是草狼,可真是一件倒霉的事儿,他宁可被乌桓人杀死,也不愿意被草狼分尸吃肉。于是他立即蹲在地上,伸长了脖子手放在耳朵旁细心收集空气中的声音。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张孝武判断出这隐隐约约的声音是从树林深处传来。 他慢慢地靠了进去,声音更加仔细了,但这声音说不上是圣汉还是什么语言,总感觉有点怪异。 “也许是方言吧,南方益州一代的方言跟他娘的鸟语似的,自己人都听不懂。”他继续弓着腰靠近。但越靠近,他越来越觉得声音不对,那声音不是圣汉人的南方方言。 “阿西吧——”一个声音大声叫嚷起来。 是北夷斥候! 第三十八章?北夷恩怨 汉人与北夷恩怨来由许久,而今以至不死不休。 北夷国地处在圣汉以北,夹在黑森林与鞑塔荒原之间。圣汉帝国东出龙门关后,便是北夷人、靺鞨人和圣汉人常年争夺的疆土,圣汉曾筑城新野府,后被北夷攻破。 最东部的靺鞨人是渔猎民族,虽然能征好战但人口稀少,因此靺鞨八部对圣汉只是疥疮止痛而无命途威胁,历代圣汉郡王只将靺鞨八部当做与北夷人间的缓冲地。 北部北夷人却不一样,北夷国号称三分山三分水三分田一分沼泽,且每年十二月,有六个月能看到雪,数百年前北夷人曾经虚心向中原王朝学习文化与知识,又因北夷国境内有数座金矿银矿,以至于地处寒苦地带却异常富裕丰足。 北夷国富裕了几百年后金银矿绝以至国家贫穷,但北夷人却认为导致北夷国贫穷的原因是中原汉人奸商导致。二十九年前,圣汉帝国发生特大瘟疫,连大道皇帝也因此丧命,太乾帝继位称帝。 同年,北夷国将军朴望京推翻北夷李氏王族登基称王,收缴国内全部汉商人财物以充国库,但却引起了北夷国内百姓的误解,北夷百姓纷纷拿起武器屠杀国内汉人。北夷李氏幸存王族与汉人百姓逃回中原,恳请上国主持公道并为百姓复仇。 彼时圣汉国疲,太乾帝为转移国内情绪与矛盾,发兵二十万兵出龙门关远征北夷国。 然汉军征三次征伐三次皆败,第一次败于寒冷天气,汉军不得不收兵还朝,仅冻死冻伤数万人;第二次败于主将暴毙,但相传为北夷刺客杀害,迄今仍是悬案;第三次却败于靺鞨偷袭,以至于远征的玄武军前进遇阻后退无路,玄武军团腹背受敌全军覆灭。 第三次远征失败,导致圣汉帝国禁军近十五年士气大跌。 靺鞨八部,北夷国与圣汉原本在龙门关以东的关东地区三足鼎立,然而中原王朝日渐增高的赋税和严重的土地兼并,逼迫百姓逃到关东地区毁林开荒垦田种地。靺鞨人敬畏森林,甚至砍伐一个树木必须种下一颗树木,更不会毁林开垦,于是常常猎杀汉人。敢于出龙门关的汉人百姓皆为骁勇之辈,自然奋起反抗,他们甚至得到了龙门关龙卫的暗中支持,更是加剧了汉人与靺鞨人的激烈仇杀。 圣汉玄武军伐北夷,靺鞨人暗中与北夷联手,以黑箭士偷袭汉军粮队,又趁机攻打龙门关,导致龙卫损失惨重。北夷大军趁机将汉军玄武军团包围在桦树河河畔,花言巧语诱骗玄武军团放松警惕,随后大军袭营,斩杀十二万汉军于桦树河边,桦树河水几乎被汉军尸体堵塞。从桦树河到龙门关每隔几百步,北夷人将汉军士兵的尸体立木倒吊,以此羞辱圣汉帝国。从此之后,北夷与圣汉再无和平之可能。 龙门关龙卫盛怒,兵出龙门关收尸,却被北夷军埋伏,北夷军攻破新野府,大肆屠杀关外汉人百姓,以至于关外百姓尸横遍野。 此次乌桓邀天下各部讨伐圣汉,为鞑塔汗国“主持公道”,北夷国第一个响应,并派遣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塞北荒原,友好地“接管”了原本鞑塔汗国与北夷国交界并有争议的查勒湖。 进入到塞北荒原的北夷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整个荒原搅得天翻地覆,鞑塔人无不对其痛恨有加,可鞑塔汗王力高图因有求于北夷人,只能忍气吞声,放任所为。 空气里飘来了狗肉的香味和酒味,张孝武禁了禁鼻子,眼睛一眯心中有了计较。他继续躲在一棵直径腰身粗的大树后面,慢慢等着对方放低警惕,耳朵中传来北夷人围着篝火喝酒吹牛的嘈杂声。 三百年前,李氏北夷王朝建国,全面学习圣汉,说汉话用汉文,甚至军效仿圣汉军制,同样团营阵都什伍。圣汉斥候骑兵以伍队为单位行动,步兵行动时以都队为单位行动。在这荒山野地中行军扎营,只能是北夷斥候。 这些北夷斥候应该是从鞑塔牧民手中抢来了两条狗,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鞑塔牧民,毕竟他们常常干这种事。张孝武怀疑先前被杀的牧民是他们干的,甚至他们吃的狗肉,就是牧民的猎犬。 说起来鞑塔人也是可怜的,战争中,弱小的部落和国家只能沦为强国的工具和发泄目标,鞑塔人也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经历。 一个身材壮硕的北夷斥候正在篝火上熟练地翻转烤着狗肉,他的手艺非凡,狗肉正在冒着油花散发着香气。其他人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地吹牛,北夷人喜欢喧哗和热闹。 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美味的狗肉上和厨师兵卒娴熟的动作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也许他们早就忽略了周围。斥候“厨师”用匕首隔了一块肉,孝敬给斥候伍长,北夷上下级秩序严格,便是伍长也官架子十足。 那斥候伍长吃了一口狗肉,伸出大拇指,眯着眼赞了一声:“阿西吧!” 厨师士兵一脸谄媚地笑了起来,这才转身继续烤肉,其他人七手八脚上来自己切肉,欢笑声打闹声不绝于耳,看得出来他们现在放松极了。全歼土城汉军后,东部草原已无建制汉军,有的只是散兵逃卒,不足为惧。 白天时候他们虐杀了三个汉军伤卒,在他们看来,东部荒原已经尽入囊中,何须担心。于是他们放心大胆地吃着烧狗肉,甚至丧失了斥候应有的机警。当然,他们原本也不是斥候,只是斥候太少了,他们这些从军超过三年的老兵便成了斥候。 “阿西吧!诺木马西哒!”一个北夷人吃美了,唱了起来:“金达莱果金达莱果……” “吃吧,喝吧,蹦吧,跳吧,这是你们最后的狂欢。”张孝武死死地盯着他们,咬着牙冷笑。他躲在树后耐心等待机会,他今天晚上必须杀死这五个北夷斥候,因为北夷斥候都是骑兵,一旦被他们发现一丁点自己的踪迹,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 而今荒原上几乎无人烟,鞑塔牧民不是逃到了西部,便是被掠到了北方,更或者南下逃入汉人疆域以求自保。因此张孝武判断,这些北夷人应该会放松警惕,他更加握紧了尖枪和短刀,尽量不发出声音,生怕一点点响动惊动了对方。 又等了一会儿,张孝武再一次看了一眼那群喝着酒盯着狗肉的北夷人,果然见他们越来越放松警惕,能歌善舞的北夷人居然绕着篝火唱歌跳舞——全都喝大了。 第一条狗被吃光,很快第二条狗也被吃了大半,北夷人喝了很多烧酒,随后开始才支起了简易帐篷。几个人大声谈笑,帐篷搭建好了,便一头扎帐篷里呼呼大睡起来。 很快,呼噜声从帐篷中传出之后,张孝武没有过去,他在等着时间,天色微微有了一丝光,应该是寅初时分,换成另一个世界的时间便早上四点多,此时北夷人才睡得正香。他这才起身走去,将余火拾起,随之在帐篷四处点火。 北夷人睡得太死,以至于火势大起之后才匆匆醒来,而张孝武还不忘向帐篷添柴添草,借着北风,火势越来越大。张孝武残忍地笑着骂着:“出来啊,你们出来啊,烧死你们这些混蛋,让你们杀我兄弟,让你们逼死我媳妇跳河自尽,老子让你们都成烤猪!” 第三十九章 杀北夷斥候 一个北夷斥候醒过来后看到帐篷着了火,大喊大叫,懊悔没有排出做警卫的人。但北夷人的天性就是利己主义,他按着其他人的肩膀,将其他人按在地上,率先从帐篷逃了出来。 等在帐篷口的张孝武上前一枪,噗呲一声穿了个对穿,随后第二个斥候也冲出来,同样被张孝武,但第二个人身体向后倒去,半截身子躺在帐篷中,吓得帐篷里的其他三人大惊失色。 那三个北夷人终于意识到这场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埋伏他们。他们懊悔万分想要冲出去,帐篷内的火势越来越大,第三个斥候迫不得已就地滚出来。张孝武早就防着这点,冷笑着一枪砸下去,直接砸在这人的身上,砰的一声,不是尖枪断了,应该是那人的脊椎断了。 第三个北夷人疼得大喊道:“啊西——擦拉结(救命啊)——” 听着敌人的惨叫声,张孝武心中却异常平静,仿佛杀戮如同饮水一般平常,这在从前简直不可想象。甚至他猜想,是不是人类骨子里就是恶的,只是和平约束了大家心中的恶。 张孝武迅速蹲在地上,拔刀宰了第三个北夷人,结束的他的痛苦。 此时剩下的两个北夷人却砍开帐篷的侧部突然逃了出来,两人身上都着了火,他们一边拍打着火焰一边拼了命的逃跑。张孝武举起尖枪中段,腰腹用力,对着其中的一人奋力将长矛抛了出去。 “嗖”地一声,一个北夷斥候被尖枪贯穿钉在地上,身上的火焰和尖枪贯穿胸膛导致他半死地挣扎着,嚎叫着,不一会儿整个身体如同糖葫芦一样顺着枪杆滑了下去。 张孝武顾不得其他,立即捡起地上北夷斥候的腰剑,向那逃走的另一个北夷人追去。 那北夷人身上头上也着了火,一边拍打一边慌张地逃窜,却没注意脚下一块树根凸起,仓促间被绊倒在地。就在最后一个北夷人起身时,张孝武已然追了上来,那人惊恐万分。 张孝武双脚奋力一蹬,整个人飞了起来,浑身力气灌满腰剑奋力向下一劈。那北夷人意识地想要躲开,侧了一下身子,便只看到腰剑从他左肩劈入,右肋而出,整个人被切成两段,肠子肝脏等等一股脑地流到地上,他大叫一声后堪堪惨死在树下。 “呼——呼——呼——” 张孝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握紧腰剑浑身颤抖,嗜血地盯着地上那两段尸身,头脑中什么都没想,便转身走回到帐篷旁边。 他警觉地观察了周围,五个北夷全都死透,再没有其他人靠近,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发现脸上还有敌人喷溅的血浆,好像已经粘在他的脸上了,一种力竭的感觉让他一屁股跌倒在地。 再一次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后,张孝武这才闻到空气里血腥和烟混合在一起的恶心味道,甚至夹杂了篝火上吃剩的狗肉味道。他动了动鼻子,走到烤肉旁,一把抢过来烤肉。 北夷汗国常年寒冷,狗肉属性燥肉,因此北夷人喜欢吃狗肉,善于做狗肉宴。虽然只是骨头架子,没剩多少狗肉了,但饥肠辘辘的张孝武还是被狗肉味道吸引住了。在原来的世界中,他并不是一个圣母婊狗奴,但他从不吃狗肉,毕竟小时候家里养狗,让他对吃狗有一些介意。 但此时的张孝武浑身又冷又饿,根本不需要什么考虑,他直接将剩下的狗骨头架子搬过来,啃着骨头上的肉。也许是太饿了,他觉得狗肉似乎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甚至狗皮都好吃的令人发指。 吃了个半饱,恢复了一些力气,发现自己头脑终于能够思考了,而他转身四下看了过去,看到那五具死状各异的北夷人的尸体。 “唉……从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麻木了?杀了人居然无动于衷,我居然坐在尸体堆里大口大口地吃肉?”张孝武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入心头,他茫然不知所措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只感觉天昏地暗头晕目眩。 “又发烧了,感冒也能害死人啊。” “天上怎么这么多星星,地震了吗,如何地面也晃了起来?” “脑袋没事,没有受伤,如何这么疼?” “我又杀人了,这是我杀的第几人?我杀了多少人?第一百?第二百?对杀人这么熟练,我这是怎么了?”他捶了捶自己发痛的脑袋,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自言自语起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是什么狗屁的圣汉帝国的兵卒,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说着说着,张孝武只感觉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抓着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的额头烫的吓人。他猜测也许是因为自己手脚温度太低,于是他勉强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如果是在原来世界上,谁会想到一个小小的感冒会要了人命呢,甚至张孝武此前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惧怕感冒,可是现在他才知道没什么是不可能了。 张孝武的目光放在了一个北夷斥候身上,这个人被他一枪刺死的人,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披风。 披风这东西除了装饰外没什么用,张孝武感觉浑身发冷,便走过去将披风扯下来披在自己身上,从心理上感觉几乎暖和了不少。他走过去将尖枪从尸体上拔了出来,却看到枪尖矛折断了,便扔在一旁。随后他坐在篝火旁边,昏昏欲睡,他用腰剑支撑着身体,烤着篝火,努力让自己身体暖和。 乌桓人惯用阔剑、巨盾和尖枪,圣汉人惯用矛枪与腰刀,鞑塔人常用弯刀,而北夷人以五尺单刃腰剑为主。这单刃腰剑适合单打独斗,因此北夷多刺客与武士,历史上北夷人正面战场打不过圣汉,却屡屡出现刺客刺杀圣汉将领,这些刺客虽然同是被杀死,却也成为了北夷人心中的英雄人物,被北夷人记载在历史之中。 但在战场上,北夷人的单刃腰剑却非常不适合,比长矛短比短刀长的尴尬导致他们彼此之间即无法提供支援,被人近身之后挥舞不便只能抵挡无法攻杀。圣汉将领们戏谑北夷人固执地送死,但北夷人却始终不改,但也因北夷人的固执,才使得他们的文化千年来并未被完全汉化。 张孝武在几具死尸身上又搜了搜其他东西,只找到了两个戒指、一个银手镯和四个钗子,都是女子首饰,不用猜也知道是北夷人从牧民手中抢来的。北鞑塔人力高图此次引乌桓入草原,无异于引狼入室,各部族进入草原与圣汉为敌,但必放肆劫掠以弥补损失。他又搜到了几个麦饼和一封书信,嘴里叼着麦饼拆开信,他看不懂北夷人的文字,便扔进了火中。 张孝武坐在篝火旁边烤了烤火,身体暖和了许多,甚至让他有一种想要睡觉的感觉。迷迷糊糊的时候,周边响起了一丝丝声音,张孝武立即警觉起来,他立即滚到一旁举起腰剑,却发现为时已晚,一群黑衣人已经将他围住。 体内的高烧让张孝武的感知和机敏下降很多,直至被包围之后才发现对手,他正要反抗却见对方举起弓箭,一个人呵道:“别动,再动射死你!” 张孝武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口道:“自己人……” “咚!” 张孝武被一棍子给砸晕了过去。 几个汉军斥候看了看地上的几个死人,伍长皱眉说道:“北夷的斥候怎么到了木城附近,犬夷是准备攻伐木城?” “伍长,我猜想他们应该是迷路了。” “绝不是迷路,只是这些人如何自相残杀起来?” “伍长,此人身穿北夷衣服,不知是何身份。” “送去俘营,由得他们审问。” 第四十章 巫女 数日之前,佳澜河畔。 望着滚滚的波涛与雷鸣一般的流水声,靺鞨巫女王大喝一声,随后周围巫女们点燃起了火把,将巫女王周围摆放成为圆圈的柴草点燃起来。与此同时,近百的巫女们吹响了嘴里的牛角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巫女王的腰间悬挂着铜片,手脚系着铜铃,左手持鼓,右手持锤,嘴里念念有词,跳起了舞。 “阿萨琳卡路易哈啦——” 巫女王唱着古老神秘的萨满咒语,以此来向山灵汇报还愿。 靺鞨人每次出征必须杀牲杀人来祭祀山灵,祈祷山灵保佑靺鞨军队,而每当战胜敌人之后,靺鞨人再次杀牲杀人来向山灵还愿,千百年前靺鞨人的语言有所变化,但咒语却口口相传始终未变,可除了巫女,再也没有人能听得懂咒语的意思。 咒语不需要常人听得懂,靺鞨人对那陌生的吟唱心存敬畏,诚恳地告谢山灵。 远处,乌桓小王兀立蹋坐在车床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靺鞨人的祭祀仪式,转身对身后的人说:“这些吃人肉的野蛮人要跳到什么时候?” “快了,快了,小王。”回话的是兀立蹋的军师,叫乌尔坎哈,是乌桓帝国有名的学者,年轻时曾经多次前往中原学习,对中原圣汉帝国非常熟悉,可以说他就是乌桓国内汉学第一人,且说得一口地道的中原官话。此人醉心于权术,而今辅佐兀立蹋,一心想要成为下一个乌桓宰相。 “等一会儿他们会将祭品或剖,取心肝肠胃肺,分别代表天地山水林分置于五个角落,然后用五匹马分别勒住祭品的四肢与头颅,然后将祭品五马分尸,这个祭祀仪式才算结束。”乌尔坎哈说起各族风俗亦如数家珍,他对这个曾经数次给圣汉带来麻烦的靺鞨很是了解。 靺鞨人口数量虽然不多,但他们影响颇广,任何军队进入靺鞨人的黑森林都会兵败如山倒,靺鞨人的伏击与偷袭曾经让圣汉和北夷大军苦不堪言。 兀立蹋表情厌恶,吐了一口吐沫,转过头去说道:“老师,这些靺鞨野蛮人太血腥了,太野蛮了,他们什么时候能学会我们乌桓的伟大文明呢。” 乌尔坎哈微笑道:“正因为他们野蛮和落后,才导致他们人丁稀少。我曾经调查过,如今靺鞨八部最多不超过五十万人丁,他们对我乌桓争霸天下的大业是构不成威胁的。但这些野蛮人却非常彪悍,他们人人能战男女皆为士兵,短时间内能凑出几十万彪悍的黑箭士,倒是有一些麻烦。” 兀立蹋淡淡道:“现在他们还有用,等我们得了中原,便征集中原汉人与他们厮杀,这叫狗咬狗。” “汉人进入黑森林,必定抵不过靺鞨人。” “所以死越多的汉人越是好事。”兀立蹋大笑,“我还怕靺鞨人杀得少呢,对了,我有个想法,放靺鞨黑箭士入中原,先让他们屠杀汉人,引起汉人的仇恨,而我们则扮做救世主拯救他们的女人,哈哈哈哈……” “那我就提早祝愿小王成为乌桓帝国的大可汗。” “乌尔坎哈,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臣不敢,但乌桓可汗毕竟不是您。” “迟早是我的。”兀立蹋冷笑道,“我父的帝国,迟早会交给我。” 靺鞨巫女王的祭祀仪式很快进入到最后,就在一名汉军俘虏被剖心挖肝五马分尸之后,巫女王跳出火圈,下令巫女将五脏撒入佳澜河中。巫女们将五脏刚刚撒入河内,忽然河水卷涌,从水下浮出一个晶莹白皙宛若精灵般的妙龄少女。 巫女王大吃一惊,随后跪在地上振臂高喊:“山灵送给我们下一任巫女王,山灵将他的女儿送给我们了!”巫女们将这少女救上岸来,看到少女宛如天仙一般绝色容颜,纷纷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感激山灵的慈悲心肠。 被救活的少女吐出几口泥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但终于有了正常呼吸,嘴里含糊自语:“小武哥哥……小武哥哥……” 乌桓小王兀立蹋得知靺鞨人在河中发现了一个少女,先是毫不在意,后又听随从报告说这少女美若山灵,便起了好奇心带着随从前往观看。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兀立蹋顿时全身都不动了,呼吸急促。 靺鞨人非常忌讳别人接触他们的巫女,便派人将乌桓人隔开。 对巫女一见钟情的兀立蹋立即找到乌尔坎哈,吩咐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得到那个女人,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我缺一个王妃,她就是我的王妃。” 乌尔坎哈跳起来反对道:“这不可能,靺鞨巫女即是他们的圣女,永远不能接触男人。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便是与整个靺鞨八部为敌。” 兀立蹋咬牙道:“可我爱上了这个女人了,老师,你知道,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女人。” 乌尔坎哈心中鄙夷,你这混球男妃子女妃子几十人,居然有脸谈论爱不爱,你只爱自己,他铿然道:“你要的不是女人,你要的是乌桓帝国,要的是天下,要的是罗兰的天下为奴!” 兀立蹋苦着脸说:“这个征伐天下不在于一时嘛,但女人的青春可转瞬即逝,我有了天下的时候,她都已经成了老太婆了,我要她作甚?当我姆妈吗?” 乌尔坎哈瞪着他训斥道:“兀立塌阁下,如果你只是一个醉心女色的小王,你何须东征圣汉?你现在回到麦嘞城,在王宫内等着大军获胜的消息吧。在那温暖的王座上,你可以左拥右抱你的男女宠妃,那多舒服?可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难道您忘记了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了吗?” 兀立蹋遗憾地叹了口气:“女人我要,天下我更要,可惜不能兼得啊。” 两人正在说话,卫兵通报靺鞨首领阿耶谷郎泰求见,兀立蹋看了看乌尔坎哈,乌尔坎哈立即说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兀立蹋虽然遗憾,却也不会真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了大事,便宣阿耶谷郎泰进来。 阿耶谷郎泰入帅帐后双手扶额敬了一个靺鞨礼节,才说:“靺鞨需要一个城市来让我的族人走进文明,所以我们决定以盟友作为礼物交换土城。” 兀立蹋和乌尔坎哈大吃一惊,靺鞨人想要土城?他们吃饱了撑的? 乌尔坎哈立即说道:“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阿耶谷郎泰笑着点点头,徐徐退去。 兀立蹋气得一剑将桌子劈成两半,怒骂:“靺鞨人是疯了吗?居然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简直不可理喻,简直就是疯子!我不同意,绝不会同意!” 乌尔坎哈考虑再三才说:“小王阁下,我们当初围攻土城的原因是什么?” “为了塞北,为了鸦金粮仓。” “对,所以土城根本不是我们的目标。”乌尔坎哈分析道,“这个土城到底该给谁,其实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土城可以还给力高图,也可以送给阿耶谷郎泰。调虎离山的计策虽然失败了,可土城里的汉军被我们杀了一干二净,顺道还消灭了近十万周边部族的男丁,我们在可汗面前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兀立蹋道:“那可不可以用巫女来交换土城?”乌尔坎哈愤然起身,兀立蹋忙拉住了他,赔笑道:“说个笑话罢了,你别当真。” 乌尔坎哈这才悻悻坐下来,说道:“我们把土城送给靺鞨人,让靺鞨人和鞑塔人从此之后成为死敌,如此以来可以渐渐虚弱双方。我们不但要灭绝圣汉,还要灭绝所有异族,只要让他们永不消停,我们才能统治天下。您既要学习罗兰人的奴役天下的气魄,又要避免罗兰人犯过的大错,给异族生息的时间,就是给他们灭绝我乌桓人的时间。” 兀立蹋点了点头,这是乌桓的国策。 乌尔坎哈继续说道:“只有死去的人,才是我们的朋友,活着的异族全都是我们的敌人。圣汉,靺鞨,鞑塔,乌兹,月氏,生番,乌图,北夷等等,一旦他们比我们强大,就会想方设法灭我们的国家种族。我们一定要在最强大的时候先将他们灭族灭种,这样我们的子孙后代才不会受到危险。小王阁下,您注定是要被记载在历史当中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做大事,而不是想着那些旁枝末节的琐事——尤其是女人。” 兀立蹋双手一摊道:“我知道了,你不就是让我不要想那个女人吗?算了,我听你的,我一向听你的老师。只是这个土城不能这么轻易给靺鞨人,我不甘心,毕竟为了攻下土城,我们连最强大的投石机都从国内送来了。” 乌尔坎哈狡黠地笑道:“自然不能这么给,我们要让靺鞨和其他人打起来,抢过来,才能给金帐大营一个顺利的借口,我们要让力高图相信,是靺鞨人看不起鞑塔人,而不是我们的挑拨。” 第四十一章 地牢 恍恍惚惚之间,张孝武仿佛觉得自己来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走过草地,穿过沙漠,越过森林直至一片昏暗。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一阵剧痛传来,张孝武终于慢慢清醒。他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拷在身后,身体侧躺在稻草上,一只老鼠从他的眼前嚣张跑了过去,见到他睁开眼睛,老鼠这才吓得吱地叫了一声钻进了墙角的洞里。 张孝武感觉浑身疼痛,不知道伤在哪里,他努力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这是地牢。幽长的地牢被分为左右两部分,各有十间一模一样的囚室,每个囚室有一处巴掌大的窗口。 张孝武的囚室在地牢的最深处,两面土墙,两面木栅栏,正对面的囚牢布局同样如此,此时空置。现在是白天,从窗口透出的光让地牢有些忽明忽暗宛如地狱似的,给人一种压抑阴森的感觉。 “见鬼了,我被关起来了,我应该是让异族给抓了吧,这里是佳澜河北岸吧。这里是哪呢?”他想另一侧看去,忽然发现隔壁囚室坐在地上的人是白种人,白种人?他立即睁大眼睛,仔细看去,是乌桓人——他们还穿着乌桓的战衣,被解了甲的战衣。他连忙观看其他的囚室,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囚犯有乌桓人、北夷人、鞑塔人、乌兹人、月氏人。 没有汉人,除了自己。 所以说——这里不是异族的地牢,而是汉军的战俘营,张孝武被关进了战俘营。 该死,自己一个汉军校尉居然被关进了自己的战俘营里! 张孝武立即懊恼地跳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上也被扣上了脚镣,这一跳因为没有控制好身体,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哈哈哈哈……”周遭的俘虏们顿时大笑起来,用各种语言嘲笑着这个冒失鬼,有的人用北夷语劝告他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还有人用鞑塔语向他建议最好现在趴着别动——因为他是黄皮肤的人——当然,没有乌桓人劝他,而是在嘲笑这个笨蛋。 “雅布!” “雅布!” 隔壁四个乌桓俘虏冲他做着鬼脸,大声嘲笑着,右侧囚室的一个乌桓俘虏扔过来一块石头,砸在张孝武的脑袋上,还挑衅一般的呲牙笑起来。 “咚!” 张孝武捂着头,目光狠狠地瞪了过去,乌桓俘虏又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其他俘虏们笑得更甚了。他闭上嘴,决定暂时不要理会这群杂碎,以免自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毕竟一个汉人竟然被关在了满是敌人的俘营里,着实危险至极,也幸亏他的囚室没有别人。 俘虏们向他叫嚣挑衅了一会儿,见得不到回应,便没了兴致,骂骂咧咧地不再理会了。 其他俘虏们以为这是一个孤僻的人,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大家保持着距离感,这让张孝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打量了身边,发现只有自己是独自一人间的囚室,其他俘虏们被按照种族和数量分割放置在各自囚室,而空气之中充满了屎尿和腥臭死亡的味道,让人作呕。 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孝武期初对鞑塔人、北夷人、乌桓人和其他任何并不抱有仇恨,可现在他与他们结仇了,他们逼死了自己的小新娘。而身处战俘之中,他必须小心谨慎,且还需要想办法自证身份。现在的他就像一只狼落在了鬣狗群中,一旦它暴露身份必定会被这群鬣狗给弄死不可——**都他娘的是轻的。 这群俘虏们可不管你是什么圣汉人不圣汉人,看押俘虏的汉军也会以为俘虏们在狗咬狗,俘虏死了就死了,不用去理会。所以,现在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躺在枯草上,张孝武心想自己如何就成了俘虏了呢,他忽然回忆到自己昏迷之前看到了一群黑衣人手持手弩正对自己,然后就被打晕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发烧而死去,也许是自己的身体真如钢筋铁骨万幸痊愈,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居然已经结痂,被抓捕投入俘营随是坏事,可伤病痊愈却是一件好事,总算并没有完全糟糕。 “无论如何,我要出去,我必须报仇雪恨,我要让乌桓亡国灭种,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张孝武暗下决心,但他现在最需要的确实休息恢复复体力,尤其是需要保持冷静度过眼前的难关。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关在自己军队的俘营中,更没想过如何对狱卒解释自己的身份。俘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弱肉强食不说,一旦汉军战败,大军临走之前必定会杀光战俘,一旦汉军获胜,他们则会成为苦役,最好的结果就是双方罢兵言和,自己会被交还回去——可问题是,自己也是汉人,难道送给敌人? “我一定能摆脱困境,一定能。”张孝武自我催眠道,不一会儿,他沉沉睡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张孝武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他活动活动了筋骨,只是手铐和脚镣让他难以行动。他奋力蹬了一下脚,听到咔哒一声,那生着铁锈的脚镣断开了。他再奋力挣脱了一下手铐,也听到咔哒一声的断裂声,手铐也断开了。 “伪劣产品倒也并非坏事,至少对我来说。”张孝武心说,他抬起头看了看地牢,外面已经没有了光亮,应该是晚上了。地牢中间的走廊上面吊着两个油灯,灯油散发着恶臭,不张孝武猜想那灯油不是尸油也是动物脂油。 囚室的门口有一个木盆,木盆里放着一团闻着令人作呕的食物,但张孝武饥肠辘辘,别说发馊的食物,便是人肉也能吃上一口。他滚过去,三两口将食物吃了下去,吃完才发现这食物是糠面菜团。糠面菜团是用糠粉、麦粉、野菜混在一起做成的食物,由于成分中有糠粉,吃下去难以消化,以至于吃过饭团的人不觉得饿,而吃多的人会因为糠粉堵塞肠道被活活憋死。 但张孝武已经不挑剔这些了,比起几日后被憋死,总比现在被饿死强得多。 此时地牢的铁门被打开了,一个壮硕得像一头牛似的梳着鞑塔头型的汉子被狱卒押解进地牢中,沿着走廊走向最后。 这是一个矮壮的大胡子,肩膀宽阔得就像一头牛,三角眼阴鸷瞪着押送他的狱卒,那年轻的狱卒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色厉内荏地说:“再看?你再看?你再看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鞑塔人冷笑着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狱卒吓了一跳后退了两三步,险些坐在地上。鞑塔壮汉不屑地撇撇嘴,他用并不熟练的圣汉语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但你要对我礼貌客气一些,否则你会掉脑袋,被你们的大官砍掉脑袋。” 年轻狱卒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忙转过身去把牢门打开,将鞑塔壮汉推进了张孝武的牢房里。 周遭的俘虏看着壮汉有一些嚣张,纷纷猜测这个人的身份,壮汉向众人得意地挥挥手,引起了几个其他种族战俘的不满,可壮汉依旧毫不在意,大咧咧走进囚室,仿佛这里不是地牢,而是他的家一样。 张孝武皱着眉看着这个气势汹汹的鞑塔人,心里却想着如何证明自己。 “我是该直接说,还是该——”就在张孝武发愣的时候,鞑塔人走到他面前,对他冷冷地喊了一句鞑塔话,在张孝武发懵的时候,鞑塔人一大脚丫子踹了过来。 “砰!” 张孝武闪躲不及,被鞑塔人踹翻在一旁,就像一个皮球一样滚到一旁,周遭的俘虏们大声叫好起来,甚至还有人吹口哨竖大拇指,各种语言对鞑塔壮汉称赞有加,而张孝武成了被戏谑的对象。 第四十二章 巴登尔 张孝武差点被一脚给踹死,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或者脾脏被踹坏了,或者肠子被踹断了,总之他的情况很不好。鞑塔壮汉这毫无防备的一脚,让张孝武后悔不已,他告诫自己,任何时候不要对身边松懈下来,也不要指望别人对善良以待。 战俘营内是一个信奉强者至上的地方,在这里没有等级关系,大家往往用拳头说话,拳头也是这里唯一的通用语言。鞑塔壮汉的举动立即赢得了大家的支持,鞑塔人在俘营想要杀鸡儆猴,而沉默不语的张孝武很不幸地成为那只鸡。 那年轻的狱卒急了,却不敢进入囚室阻止战俘私斗,他用手中的木棍慌张地敲着栏杆,不管俘虏们能否听得懂声汉话,扯着嗓子大喊道:“不许打架,你们不许打架!” 鞑塔壮汉不屑地看了看围栏后面的狱卒,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没有理会狱卒的叫喊。他转身看着躺在地上蜷着身子呻吟的张孝武,更不会没有理会他的生死,直接躺在枯草上睡觉了。 “你……你……”年轻狱卒看到他不再动手打人,这才心虚地叫嚷道:“都说了不许打架,这里是俘营,你们不许打架,记住了没有?” “呜呜呜……” 俘虏们出嘘声大笑起来,年轻狱卒面红耳赤羞恼不已,飞也似的逃出了地牢。 “雅布!雅布!雅布……” 俘虏们整齐地呼喊起来,嘲笑这个圣汉兵卒,没人在乎那个挨揍的“北夷人”。 鞑塔人的那一脚踹得张孝武蜷在地上半个多小时恢复过来。 “要不是生病,老子肯定能干掉这混蛋。”张孝武蜷缩着心想。虽然伤病逐渐痊愈,可他浑身提不起来力气,曾经的神射校尉如今大不如前,几日未曾进食让他非常虚弱,又怎是日日食肉的壮汉的对手。 他本不是鲁莽的人,既然决定自证身份,便当即决定要干一件大事见战俘营的负责人。而当下他唯一能干的大事,便是杀死眼前这位有些威望的鞑塔壮汉。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体能无法正面杀死壮汉,所以他必须等黑夜降临壮汉睡熟。对他来说,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他继续躺在地上,装作被揍得很严重,身体极其虚弱的模样等待机会。 鞑塔壮汉的警觉性很高,他虽然一直在眯着眼睛假寐,但在暗中依旧观察张孝武的反应,直到张孝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个时辰,鞑塔人这才放松了戒备,心说看来自己那一脚真的差点把他踹死,而这小子肯定不敢反抗了。 俘营的俘虏们一天只有一顿饭,每天黑之前,几个老残的俘虏拎着饭桶给每个牢房分一碗糠粥。鞑塔壮汉看那破碗和糠粥破口大骂,饭的老俘又是道歉又是解释,两人说着一连串鞑塔语,张孝武听不懂,只是装作虚弱的样子“贪婪”地看着糠粥。鞑塔壮汉虽然不吃,但他还是端走了糠粥,逗弄老鼠似的望着张孝武。 张孝武犹豫了很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贪婪地爬向饭碗,鞑塔壮汉阴鸷的三角眼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做出讨好的样子祈求鞑塔人分给自已一点吃的。鞑塔壮汉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没理会张孝武。 在未得到鞑塔壮汉的允许之下,张孝武只好畏畏缩缩地回到角落里,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祈求,胆小如鼠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笑。 周边的囚室内,俘虏们为了挣一口饭抢了起来,也有人做了狱霸先吃而其他人不敢乱动。鞑塔壮汉也被周围人吃饭的声音搅得饿了起来,他厌恶地端起糠粥,无奈尝了一口食物,却吐在地上,破口大骂这糠粥狗都不吃。 骂了一会儿,壮汉将糠粥扔在地上,洒了半碗在地上,见到张孝武的可怜模样,又觉得像一条自己曾经养过的狗,便用鞑塔语说:“我在草原上曾经一脚踢死一头羊,你居然还没死,算你有点本事。小子,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这里以后就由就罩着了。你们都给我记住了了,我的名字叫做巴登尔,草原雄鹰巴登尔。” 张孝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到巴登尔指着地上的糠粥,像是几天没吃饭的乞丐一样扑了过去,三两口将碗里和地上的糠粥吞了下去,他仿佛觉得这糠粥真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甚至将碗舔得干干净净。 其他鞑塔人忽然欢呼起来:“原来是巴登尔大哥!东草原之鹰巴登尔!” “东草原之鹰!” “英雄,东草原的英雄!” “哈哈哈……”鞑塔壮汉对于其他人的推崇很是得意,他站起身来挥挥手,就像是一个领袖一样,和其他人打了打招呼:“是的,我是巴登尔,中了叛徒的奸计,和你们住在一起了。”他随后低头对张孝武用鞑塔语骂道:“真他娘的是个瘪蛋,没用的瘪蛋,北夷人长得再高也没用。” 关在俘营中的鞑塔人兴奋地叫嚷了起来,大家都听过草原雄鹰巴登尔的故事,这人可是一个草原悍匪。 鞑塔人起源于六百年前。 曾经生活在塞北的罗兰人为了修建罗兰圣城而向天下各国、各部劫掠了大量人口做为罗兰奴隶,史称天下为奴。 天下为奴时期,他们成为罗兰人的马奴、羊奴、牛奴、杂役、仆从甚至祭品,奴隶们在此繁衍生活。罗兰统一天下的二十年后,一场称之为神之惩罚的大地震摧毁了罗兰帝国,奴隶们生暴动,屠尽塞北罗兰男人,掠夺罗兰女人为生育工具。 起义之后的奴隶们因来自各国各部,因此形成了许多部落族群,这些部落相互杀伐,经过数百年的彻底融合,才建立了松散的鞑塔汗国。而鞑塔一词,在罗兰语中是奴隶的意思,因此鞑塔语言是一种融合了罗兰语与其他语种的混合语言。经过几百年的人口与文化融合,鞑塔汗国形成了自己的游牧文化。 因为鞑塔人是上百个民族融合的新民族,北方鞑塔人相貌更加贴近白色人种,南方鞑塔人更贴近黄色人种。虽然塞北荒原上有大小部落两百余个,但部落之间常有冲突,即便肤色一样也经常相互杀伐。 部落冲突中,东部草原的一个部落酋长巴登尔战败沦为马匪,他生性桀骜残暴疏于管理部落,落为马匪后反而如鱼得水,带着马匪在北夷、圣汉、死海沙漠周围四处劫掠,却不伤草原百姓,渐渐成为草原上的传说的悍匪义匪或英雄。 此次巴登尔中计被俘,汉军试图拉拢他为青龙军投靠,因此对他极其客气。 战俘营中的鞑塔人没想到大英雄巴登尔也被关,纷纷向他表达崇拜之情,巴登尔豪气地挥手说:“以后,你们就跟着我,有酒喝,有肉吃,有娘们干。你们想干白皙的乌桓娘们,我带你们去乌桓抢人,你们想干娇滴滴的汉人娘们,我带你们去圣汉,你们想干火辣辣的靺鞨娘们,我带你们穿过死海沙漠,抢回林子里的靺鞨娘们!” “哈哈哈哈!巴登尔大哥!我们愿意跟随英雄!”几乎所有的鞑塔人都在大声叫嚷。 第四十三章?杀鹰 锣声响起,宣告着俘虏休息,很快年轻的狱卒走进来灭了一盏灯,只留着门口一盏油灯,大家也纷纷睡觉。那年轻狱卒走到张孝武的牢房门口,见他畏缩在角落里,嘴里喃喃自语道:“也活该你是倒霉,和这草原匪首关在一起,只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别被打死了。”他是个心软的少年,看得出来张孝武年纪也不大,应该是刚初入战场不久,也许与他一样是被抓来的兵丁。 张孝武抬起头,没说什么,但记住了年轻狱卒的相貌。 牢房很不久之后鼾声一片,张孝武也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呼呼大睡,鞑塔壮汉放松了警惕,沉沉地睡去。 张孝武强迫自己清醒着,等着油灯越来越暗,同时计算着自己与巴登尔之间的距离和所有可行性。他在心中模拟了很多遍如何偷袭杀死巴登尔的可能性,却又自己将其推翻。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将全部的精力和时间全都花费在如何杀人上,整个人魔怔住了,不杀死巴登尔,他肯定还会迷失在这个魔怔之中。 油灯越来越暗,终于熄灭了,整个地牢中陷入黑暗,张孝武却闭上眼睛,继续模拟刺杀方法。前世在大学时学习到的美术功底此时有了大用处,他竟然敢在脑海中画了一幅图画,图画上是他用种种方式来暗杀巴登尔。 终于,在脑海中模拟了上百遍后,张孝武猛地睁开眼睛,一点点地挪向巴登尔的身后。听到巴登尔熟睡的声音,张孝武冷冷一笑,闷不做声地冲上去,猛地用自己的左胳膊的死死地勒住了巴登尔的脖子,右手腕子上镣铐链子的断口猛划开巴登尔的脖颈动脉。 巴登尔遇袭之后立即挣扎了起来,但张孝武四四地用力绞杀,膝盖顶在巴登尔的后腰上。巴登尔万万没想到这个跪在地上吃自己扔出去的馊饼的卑微俘虏会反抗,他本以为这个人被他吓得要死,梦中的巴登尔还在想着自己骑着骏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但此时巴登尔感觉体力快速流失,他奋力挣脱,竟然将张孝武给背了起来。张孝武咬紧牙关,双臂臂死死地勒住鞑塔壮汉的脖子,甚至一口咬掉了他的左耳。 “啊……” 巴登尔的惨叫声惊醒了所有俘虏,俘虏们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看不清哪里发生了什么,巴登尔被勒住了脖子,只能发出野兽一般的呻吟声。 俘虏们很快意识到有人半夜在打仗,于是所有人开始兴奋地呼喊起来,唯一的一盏油灯放在门口,所以他们不知道谁在打架,可是打架毕竟是一件让大家兴奋的事。然而几个鞑塔俘虏却听出来了,是巴登尔在叫喊,他们鞑塔语大喊:“巴登尔大哥,你不要杀人,若是你在俘营里杀了人可是大事了,但你可以把他打残废,把那个北夷杂种弄残废吧。” “对,把那个北夷杂种打残废就可以了。” “巴登尔大哥,你不会是骑着他**呢吧?那小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副兔子的模样,没想到巴登尔大哥好这一口。” “哈哈哈……” “巴登尔大哥,我认识燕子城里最有名的窑子姆妈,我给你介绍燕子城的姑娘吧。我和你说,那里的姑娘可真带劲儿,上次老子在燕子城,差点被那些姑娘给弄死。” “狗日的,你居然不介绍给我,枉我与你多年的兄弟。” “混蛋,我就算介绍给你,也得等到我们出去再说呀。” “那我们说好了,你这小子不能食言。” “放心好了,我给你介绍头牌!” 在鞑塔俘虏们的心中,那小子是不可能打得赢巴登尔的,大家猜测可能是巴登尔憋的太久想要半夜弄那小子的屁股,而那小子居然敢反抗,巴登尔此时要么在暴揍那小子,要么在享受那小子,听听那惨叫声…… “睡啦,睡啦,别打扰巴登尔大哥的雅兴!” “哈哈哈……”众人猥琐地大笑起来。 因为脖颈处鲜血的急速流失,巴登尔的意识已经有一些模糊了,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脑袋猛地向后一撞。蛮牛一般的力量砸在了张孝武的鼻子上,张孝武顿时感觉到一阵眩晕和酸痛,但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勒得更加用力了。巴登尔最后一次起身,向后跳起来,“咚”地一声,张孝武整个人被他砸在石墙上。 “咚!” “咚!” “咚!” 巴登尔后脑勺向后连续撞击三下,张孝武的额头被撞得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几乎吐出血来,但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僵持了一会儿,巴登尔终于忍不住发出哀嚎祈求了起来,张孝武咬牙坚持,反而用红肿的额头狠狠地撞向巴登尔的后脑勺,看看是他的额头坚硬还是巴登尔的后脑勺坚硬。 今日两人必须死一个人,要么是他,要么是巴登尔。 “咚!” “咚!” “咚……” 张孝武用脑袋狠狠地还了他三下,撞完之后,张孝武更觉得天旋地转,但手臂依旧紧紧地勒住对手。 不一会儿,巴登尔的身体先是猛地一挺,而后开始浑身软了下来,他的手臂掉在地上,身体渐渐地凉了下来。 张孝武依旧勒死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巴登尔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了,这才松开酸疼的左手臂,他拽着巴登尔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在石墙之上。 “咚咚咚……” 接连砸了七八下,直到巴登尔的脑浆被撞出来,整个人死的不能再死,张孝武这才松手,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他整个人身上剧烈的酸痛,尤其是手臂位置让鞑塔人指甲扣掉一块肉,正在流着血。 “如何回事?发生了什么?”地牢内一下子亮了起来,白天时年轻的狱卒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刀冲了进来。他的身后很快跟上来两个衣冠不整的狱卒,两人一看就是正在睡觉被搅醒,暴虐地大喊道:“发生了什么?哪里出事了?” 张孝武隔壁的乌桓人大喊一声,年轻狱卒跑了过来。 火把的照射下,俘虏们看到了一个脑浆洒在地上的尸体和一个气喘吁吁但满脸杀气的年轻人——巴登尔被杀了,东草原之鹰巴登尔被那个“北夷人”给杀死了! 几乎所有人都看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北夷哑巴竟然直接杀人,俘营内打架是常事,但杀人却甚少,毕竟打架都是俘虏,指不定将来谁和谁是战友、是朋友。 “混蛋,你杀了巴登尔,我们鞑塔人不会饶了你的。”一个鞑塔俘虏怒吼道,其他鞑塔人大声责骂起来,整个牢房喊叫声连天,其他人则震惊于这个脏兮兮的家伙的武力——看起来又高又瘦的,居然这么厉害吗? 年轻狱卒大叫:“赵锁,陈关西,快来看啊,白日打掉伍长门牙的那个马匪被杀了,你们看,他死了!” 狱卒赵锁和陈关西立即跑了过来,张大嘴巴盯着巴登尔的尸体。 张孝武浑身散了架一样,他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体力几乎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的他,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才将巴登尔杀死。现在其他人只是叫得欢,但碍于栅栏无法威胁到他,所以他躺在地上没心没肺地睡了,或者说他是力竭而休息。 据说鞑塔语的母语是罗兰语,罗兰语号称世界上最美的语言,然而经过鞑塔人的改良之后,不但难听还土味十足。圣汉人认为全天下都应该学习汉语,并不屑学习异族的语言,而张孝武穿越到这个世界,同意也听不懂任何异族语言。 边人的嚎叫只当做让他入睡的音乐吧。 三个狱卒反应不一,年轻的狱卒脸色苍白想要呕吐,身材壮硕的狱卒饶有兴趣地说道:“混账玩意!白日时什长大人叮嘱我们不要怠慢了这个家伙,他居然被打死了——死得好!一斤,王一斤,赶紧报告给伍长,快去啊,愣着做什么!” 年轻狱卒慌张地逃了出去向伍长报告此事。 那壮硕狱卒盯着张孝武看了许久,才笑着说:“你这北夷人武艺不错,连巴登尔都杀了,有机会咱俩打一架。” 另一个看起来很稳重的狱卒道:“赵锁,你疯了吗,这人是活阎王。”他看着张孝武说:“这人是将军特地关照的人,你杀了他,怕是有难。” “陈关西,你这个怂货。”赵锁撇嘴不屑。 陈关西也不恼怒,只是望着地牢里的吵闹,忍不住叹气道:“又有事做了。” 伍长此时喝了点酒睡得有一些沉,被王一斤推了几次才醒过来,得知巴登尔被杀,醉的稀里糊涂的他居然拍手叫好道:“混蛋玩意,白天一拳打掉我门牙,活该被打死。”原来这典狱伍长平日嚣张惯了,抓来巴登尔时,他见这犬夷壮汉瞪自己,便给了巴登尔一个大嘴巴。岂料巴登尔暴怒还击,一拳将典狱伍长的一颗门牙砸掉,白日吐了好几口血,晚上喝了点酒才止住疼痛。 这会儿伍长得知巴登尔被杀,高兴还来不及,便说:“死就死了,明天全牢饿两天以示惩罚,这都后半夜了,什长也睡了,明日在告诉他吧。” “喏。”年轻狱卒王一斤虽然一脸犹豫,心中觉得明日在报告非常不妥,可他却很听话。 第四十四章?俘营 听到地牢下面的囚犯闹起来,喝醉酒的缺门牙伍长火气上来了了:“一斤,你让陈关西和赵锁收拾一下他们,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喏。”王一斤返回地牢告知赵锁和陈关西,见一些俘虏乱叫,赵锁冷笑一声用火把用力敲击在鞑塔战俘的囚室木栅栏上,威胁道:“再喊吧,老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烧死你们,一群臭蛮子,猪狗不如的东西。” 俘虏们速来知道这人是酷吏,纷纷停止叫喊,一些鞑塔人也不敢说话了,他们毕竟都是北鞑塔人,并非巴登尔心腹,众俘虏坐在地上沉默以对。 “犬夷,就欠抽。”赵锁对王一斤说道,王一斤应和地点点头,陈关西则看了看睡觉的张孝武,猜测起杀人动机来。 次日天亮了,缺门牙的伍长终于睡醒了,猛然记起昨天晚上,霎时间一身冷汗流了出来,大喊道:“一斤,一斤,王一斤,你死哪去了?” “喏。”年轻狱卒小跑过来。 “赶快向高什长报告,说巴登尔被打死了,对了,谁打死他的?那混蛋手劲奇大,要不然也不会让我吃亏,想当年老子也是能手撕犬夷的军士,唉谁知道遇到这么个杀神,倒霉透顶。”那伍长忍不住大笑起来,露出不久前被巴登尔一拳砸掉的缺牙。 王一斤忙回答:是“那个巴登尔是被同室的北夷斥候给杀死了,脑浆都被打出来了。” “那个被斥候抓回来的北夷人,那小子差点病死饿死,七天才吃了一碗粥吧,他也能杀人?”缺门牙伍长怀疑起来,“我宁愿相信他是自己病死。” 狱卒赵锁也跑过来说:“伍长,人还真是他杀的,我和陈关西亲眼所见,那小子杀了人还在睡觉呢。”一旁的陈关西也连忙点头。 缺门牙伍长吩咐道:“王一斤你去报告,陈关西,赵锁,你们随我去看看那人。” 典狱什长听令之后也被吓得不知所措了,只能将此事向上报告。俘营统领校尉苏钰此时不再营中,行军书记官管骧只得亲自查勘此案。 管骧忙率众卫兵来到地牢,却在门口被此间腥臭气味熏到便险些吐了,缺门牙伍长陪笑道:“上官,等卑下派人打扫好里面,您再进去不迟。” 典狱什长也说:“对,里面太脏了。” “罢了,正事要紧。高什长,这些俘虏还有用处,必须活着,以后你们地牢需清洁干净,别生了瘟疫霍乱全军,何以向校尉大人交代?”管骧呵斥道。 典狱什长忙点头听令,随后一行人捂着鼻子下了地牢,很快来到张孝武的囚室门口,一眼便看到了那死去的巴登尔的尸体,死状何其惨也。 巴登尔的脑袋完全背砸扁了,脑浆散落在四周,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囚室内地上一半是鲜血,已经凝结成了黑色,其他俘虏们见到他们的到来顿时叫唤了起来,而鞑塔人尤其激动,扬言一定要吊死那个“北夷人”。 管骧示意缺门牙狱卒和其他人进去把张孝武抓起来,几个人打开房门,小心谨慎地走过去,缺门牙狱卒薅着张孝武的脑袋将他给拽醒了。 “狗杂种!就是你杀的人?巴登尔是被你杀死的?”缺门牙狱卒大喊道。 张孝武头顶剧痛,抬着眼皮用汉话说:“对,人是我杀的,杀一个犬夷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子在土城杀了不知多少个犬夷了。” 缺门牙狱卒不由得松了手,结巴地说:“你你你是汉人?你说什么?土城?第二十七团的?你是二十七团的人?” 张孝武起身道:“第二十七团毅字营典军校尉张孝武。” 缺门牙狱卒心中一惊,转身看了看掩口眺望的书记官管骧,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真是校尉?” “对。”张孝武道。 管骧远远地捂着鼻子站在门口,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质问道:“胡三万,那犬夷在说甚?” 缺门牙的狱卒胡三万忙转身大喊:“管大人,他说他是二十七团毅字营校尉,他不是犬夷,是校尉大人。” 管骧也吓了一跳,不顾牢内恶臭冲进来站在张孝武面前,认认真真地看了这个满身脏兮兮的家伙,半威胁半犹豫道:“你若骗我们,我便令人扒了你的皮,让你生死不如!” 张孝武朗声道:“我二十七团上下一万五千人与两万土城百姓坚守一个半月,为何无有一支援军?此处是哪里?你们是谁?这里是不是鸦山大营?” 管骧皱着眉头直觉此事蹊跷,他再次仔细打量着张孝武,此人虽然胡子拉碴披头散发,但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眼睛赫赫有神。二十七团全军及土城被屠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塞北,皇太子下令善待从土城杀出的二十七团军士和百姓。他盯着张孝武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到真假,但张孝武目光坦荡地看着他,更让管骧犹豫了。 高什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赔笑说:“管书记,这事儿这事儿不怨我,是斥候们带回来的北夷探子,我们也不知道。” 管骧道:“且勿轻信,北夷探子长相与我圣汉一般无二,着实能以假乱真。再说你见过如此年轻的校尉大人吗?我青龙军能做到校尉的,如此年轻者除非王族子弟。”他问道:“你说你是校尉,是什么校尉,你阿爷又是何人?” “我乃毅字营典军校尉,我阿爷是雍州的镖局武师。”张孝武道。 “哈哈哈,一个武师的儿子能做校尉?还如此年纪轻轻?真当我等没有脑子?”管骧言之凿凿道,“你定然是北夷探子,想要骗我们,谎话都不会说。” 高什长立即附和道:“差点上了他的当,北夷人当真狡猾!胡三万,给我揍他!” 胡三万刚要举起拳头,便看到张孝武冰冷地了他一眼,那眼神满是杀气,甚至让胡三万全身发冷。想到巴登尔都被他给杀了,胡三万的气势顿时一馁,不知所措地望向高什长和管书记。 高什长恨铁不成钢,可自己也不敢动手,只好望着管书记,用眼神询问该如何是好。 张孝武威胁说:“你们可想好了,殴打校尉官上,我怕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我若是说谎,也不会说这么一个谁都不信的谎言。” “这个倒也是,慢动手。”管骧忙说,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别说自己一个小小书记官,便是校尉大人也吃罪不起。管书记起身说:“此事蹊跷非常,容我向校尉大人请示一番,尔等暂且收押此人。将他单独关押,不要让人伤了他。” 胡三万心说:这人原本就是单独关押的。 “尸体也收拾一下,暂时不要下葬,抬到外面去。”管骧又吩咐道。 “喏。” 管骧离开地牢后立即寻找校尉汇报此时,高什长叮嘱胡三万好生对待此人,万一此人是典军校尉,大家吃罪不起。 众人离开之后,胡三万和其他人都糊涂了,是让张孝武继续留在地牢,还是让他出去,可要是出去了,又能将他安排在哪里,万一他逃了怎么办很明显大家加起来也打不过这个人。 张孝武忽然说:“那个谁谁谁,给我准备一只烧鸡一壶酒,我就在这里吃喝。” “你”胡三万郁闷地看了看他,不得不自掏腰包让王一斤出营购买。 张孝武问:“那个谁谁谁,此处是哪里?” “木城。” “木城?”张孝武大惊道,“木城可与土城相距五百里。” “对。”胡三万道,“吾等乃第六团程褚将军账下俘营士卒。” 张孝武皱眉:“万没想到我逃向金城,却来到了木城,此处与两狼关不远了吧。” “只有不到一百里。”胡三万生着闷气呢,但还是没好气地回答道,“大人真是二十七团校尉?我听闻二十七团只有不足百人杀出土城。” 张孝武道:“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但是土城沦陷那天正是夜晚,我穿着乌桓人的衣服趁乱杀出。胡军士,你还知道其他关于二十七团的事吗?可知石敬将军在哪?” 胡三万道:“我听说石敬将军杀出金城,因土城战败,石敬需返回龙都向兵部做出解释。” 张孝武眉头紧锁,土城之败败在孤立无援,石敬何罪之有,他因何需要去兵部解释?需要解释的是皇太子,是太子党为何迟迟不肯发兵。石敬对他有提携之恩,又是他婚礼的“高堂”,如果石敬是被冤枉的,他绝对不能就此罢休。可即便他有心帮助,有意伸冤,一个小小的阶下囚又如何能办到? “为今之计,先脱困重要。”张孝武心说,“我现在被怀疑是北夷密探,需先证明自己再说,否则谈何报仇?谈何伸冤。” 胡三万看他眼神不善,不知道这人什么脾气,便小心翼翼道:“但太子说,土城战败皆因石敬一人缘由,二十七团其余军士皆为我圣汉英雄,当须善待。” 张孝武一阵冷笑,石敬到底如何得罪了太子,太子非要将其置于死地? 俘营门口便是一家饭庄,王一斤很亏啊带回了烧鸡与烈酒,张孝武道:“来,我请你喝酒,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不敢不敢,不敢逾越。”胡三万忙道,他看着脏兮兮的张孝武,又看到他身上的血渍,哪还有吃喝的心思,说道:“大人在此暂时吃喝,我等先下去了,此间都是犬夷,可我见大人气吞山河全然不惧,着实令下官佩服不已。” 张孝武道:“你们下去吧,另外等我放出来后,欠你的钱数倍还给你。” 胡三万摇头笑:“卑下哪敢要您的钱。” 第四十五章?杀俘者张 张孝武大口大口的吃着烧鸡,大口大口地喝着烧酒,香气四溢甚至冲散了地牢内的骚臭味,也引得周遭战俘们阵阵抗议。隔壁乌桓战俘们趴在木栅栏旁边眯着眼睛闻味儿,嘴角不停地流着口水,张孝武将吃剩的鸡骨头扔了过去,引起了乌桓战俘们的争抢。 张孝武见他们狗咬狗地大作一团,笑得更加狂妄,酒足饭饱的他伸了伸腰,躺在枯草纸上看着赵锁和陈关西将巴登尔尸体移走。又进来两个战俘,拿着抹布和水盆将地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张孝武躺在枯草上舒服得很,酒劲上来又呼呼大睡起来。 叫王一斤的狱卒偷偷看了一眼,见张孝武坦然自如地睡觉,全然不顾身处环境,心中敬佩不已,忙告之胡三万与高什长。 高什长叹道:“不愧是土城杀出来的,才能有如此心性。我听说石将军不日即将抵达木城,那时候若是见到这位老部下,定会扶持与他。胡三万,你好生待他,他日若是这年轻校尉升官了,指不定会记着你。” 胡三万道:“他能还了我酒钱就好,我倒不用他记着我。今天我给他买鸡买酒,是因为他替我杀了巴登尔。那混蛋一拳砸掉我一颗门牙,昨天晚上我一宿疼得没睡着觉,吐了二两血。对了,什长大人,那巴登尔是何来由,怎地校尉和都尉等官上如此重视与他?” 高什长故作高深问:“你知道千金买骨的故事吗?” 胡三万惊讶道:“一根骨头有千斤之重?” 高什长心说你这个没文化的,解释道:“多读读书,千金买骨是比喻想尽办法招募人才。而今南北鞑塔分裂,往日大家不重视的东西鞑塔人便成了两方拉拢对象,这巴登尔在东部草原有一定威望,将军若是能招募到他为我圣汉效忠,可能引得其他部落效仿。只可惜此人桀骜惯了,且曾经屠杀过数个汉人村庄,有些人虽然同意招募他,但也有人认为他屠杀汉人村庄,是个心里憎恶汉人的鞑塔人,所以程将军也犹豫不定。” 胡三万一拍大腿笑道:“得了,现在将军大人不用犹豫了,巴登尔死了,他还招募个鸟蛋。” 高什长瞪了他一眼,胡三万毫不在意,看来门牙之仇重于将军的计划。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管书记便带着人急匆匆地返回,下令道:“你二人与我带那人去见大人,大人要亲自查审此事。” “喏。” 胡三万和高什长等人回到地牢叫醒了张孝武,张孝武起身后整理了一番衣服,这才跟在众人身后走出地牢。其他俘虏见他嚣张离开,顿时大声谩骂起来,虽然俘虏们因为种族和民族的不同,时有争斗,但是当他们的敌人是汉人的时候却异常团结。 胡三万与陈关西、赵锁、王一斤等人用木棍抽打驱赶俘虏,大声谩骂喝令,但俘虏们依旧站在栅栏旁,冲张孝武叫嚣挑衅。 张孝武低着头一言不发穿过走廊,抵达地牢门口的时,忽然听到最近的囚室里的一个乌桓俘虏大喊:“汉人娘们,玩死!哈哈哈哈,汉人娘们,玩死!”张孝武不是神经病,却受不得这个刺激,听到他大喊汉人娘们的时候,脑海中立即想到被逼跳入佳澜河中的妻子九儿来。 张孝武怒发冲冠,猛然将胡三万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只见寒光一闪,那刀刃便扎在第一个乌桓人的肚子上。几乎下一瞬间,张孝武迅速抽出刀又刺向第二个乌桓人,但第二个乌桓战俘反应极快,猛向后跳开了这一刀。 第一个乌桓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声嚎叫着,翻滚着,地上全是鲜血,流淌到了其他囚室。其他谩骂的俘虏们傻眼了,甚至纷纷后退几步躲在阴影里,仿佛张孝武会冲到他们牢门口杀他们——这个疯子,这绝对是一个疯子。 张孝武却不依不饶,又是一刀砍掉了锁头,冲进囚室挥刀将里面的其余的八个乌桓人悉数砍死。他回走到栅栏旁,见地上哀嚎未死的第一个乌桓战俘,便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乌桓战俘捂着肚子用生硬的圣汉语哀求:“别杀我,别杀我,我能给钱,我家人能花钱赎回我。” 张孝武用刀慢慢地残忍地将乌桓人的喉咙割开,鲜血从喷涌而出,没一会儿,死了。 汉军狱卒们这才反应过来,却纷纷拔刀保护自己,这凶悍的人,这残忍的人,大家的心思一致是先保护自己再说吧。 张孝武将腰刀递了扔在地上,平淡地说:“刀还给你,你自己擦拭一下。” “你这厮怎敢杀人?”胡三万小心翼翼地捡起腰刀,忽然将刀架在张孝武的脖子上。 张孝武不避不躲,傲然一笑。 高什长躲在管书记的身后,探出头来,惊恐地问:“这怎么办,书记官大人?他、他、他——这小子杀人了。” 管骧又是气又是怕,喝不得一剑砍死躲在自己身后的高什长,这混账东西居然拿自己做肉盾,日后少不得要收拾收拾他。管骧也怕张孝武冲出来杀自己,自己一个文职武将又如何能抵挡得住,他握着佩剑的手还颤抖着,恼怒道:“你——你不要过来。” 张孝武慢慢地举起手,盯着手上的鲜血,在身上擦拭了一下,语气平淡地说:“离开地牢之前,我得给他们留点念想,免得他们忘了我。”他转身向众战俘喝道:“某,圣汉禁军第二十七团张孝武,记住我,我会取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众战俘吓得不敢说话了,看着张孝武的神色仿佛看到了魔鬼一般。 管骧喘了几口粗气才恢复了冷静,复杂地看了一眼张孝武,然后说:“带他去见校尉大人。” 如今已是晌午,阳关刺眼,张孝武走出地牢时看到四面都是高墙,青砖石垒砌搭建的半高地牢只露出一闪扇窗子,窗口趴满了各色的人,瞪着眼睛望着窗外,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感受着阳光和风。这些趴在窗口的人大多都是战俘中的官长或狱霸,他们神色桀骜,甚至有些人相互大声呼喊聊天。不知怎么,有人说出来这个年轻人杀了巴登尔,顿时引起了巴登尔部下的愤怒。 几个懂得汉语的东鞑塔马匪高喊:“我们会杀了你,给雄鹰报仇,这个仇恨你要记住,以为你成为整个塞北荒原的敌人。” 张孝武自然听不懂他们的话,可他知道那些人不会说好话,他冷笑着冲他们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战俘们更加愤怒了,管书记官苦劝道:“大人,万勿和他们一般见识。”他可害怕这个脏兮兮的人暴起继续杀人,他到底是该阻止还是不该阻止,如果阻止又如何阻止,难道杀了他?看起来这个人大病初愈的样子,可刚才他杀人的手法和决心,只怕这些只会看守俘虏的狱卒阻止不了。 张孝武却问:“为何要留着这些人,做工,还是苦役?” 管书记官道:“太子爷本想威服犬夷,所以留着战俘做谈判筹码,可是没想到犬夷当真攻破了土城,还屠了城,所以这些战俘怕是……您犯不着跟必死之人生气。” 张孝武不屑一笑,太子爷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异族战俘,留之何用,倒不如早早杀了。他随管书记官穿过俘营,被带到了一处石头垒成的房屋,进了房屋发现这里是刑讯室,刑具摆满了四处,两个虎背熊腰的狱卒站在一旁,神色虐戾。但他们倒是没有为难张孝武,只是担心此人暴起伤及校尉大人,便站在他的身后,也许是壮硕的身材给了他们非常的自信,但在张孝武看来,他杀这两人只需五招。 片刻后,一个一脸油光的人走了进来,此人身着素色便服,气势非凡,脚踏云底靴,这人的面容有些娃娃脸却挂着贪婪模样。 “此为俘营校尉,苏钰苏大人。”管书记说道。 “见过苏校尉。”张孝武道,他们平级,用不着敬礼,只是点点头。 苏钰笑着点头还礼,直接坐在张孝武对面,他的身材有一点消瘦,左手习惯性地持着一根镶着宝石的拐杖,尽管他根本不需要一根拐杖,但一根拐杖似乎更彰显他的出身尊贵。他另一只手里端着茶壶,像是龙都城里那些喜欢在勾栏瓦砾中寻欢的狗少爷们似的,啄着茶壶嘴自斟自饮,发出滋滋的享受声音,也不说话。 喝了一会儿茶,苏钰才慢悠悠望过去,盯着张孝武的双眼,似乎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到真相,证实张孝武是否在对他撒谎。张孝武并没有闪躲自己的目光,尽管对方眼中似乎带着刀子,两人的锐利目光撞击在一起。 坦率执着的目光让苏钰有点拿捏不准了,他再一次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说你是二十七团毅字营典军校尉,可据我所知,二十七团只有两个典军校尉,均已年过四十。刚才管书记官前往将军府,从周参军那里得了个名册,二十七团的两位典军校尉分别是崔巍,江州崔氏族人;郭定军,祖上开国十三太保之一。我便奇怪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崔巍,还是郭定军?” 张孝武道:“张孝武,太乾二十九年五月十一,二十七团将军石敬提拔我担任毅字营典军校尉。” 苏钰忽然一拍桌子,质问道:“你可知冒充军官是何罪?你花多少钱都买不命!” 第四十六章?石敬之死 管骧连忙咳嗽提醒一下苏钰,心说大人你怎么又提到钱了,先前咱不是说好了不要往钱上说吗?苏钰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汉人?北夷人和我们一样,你就不能是北夷人?” 张孝武不屑道:“我无需自证。你若不信,可寻得任意一名二十七团杀出士兵,我听说有一百多人,如果你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多找一些,所有二十七团的人都认得我。” 苏钰大笑:“大言不惭了吧,所有人都认得你?第二十七团一万多人,都认得你?” 张孝武笃信道:“二十七团神射校尉张孝武,只此一家。” 见眼前的汉子如此自信与气定神闲,那气势仿佛如波涛骇浪一般一波一波袭来,让苏钰倍感压力。他定了定神,故作叹气靠在椅子上,可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张孝武的身上,锐利得直刺人心,张孝武坦荡自若全然不惧。 “你杀过多少人?”苏钰又问道。 张孝武心里数了起来,但数了两次便放弃了,摇头苦道:“记不得了,大概不到两百人,或者多余两百人。” 苏钰却不相信道:“杀了两百多人,我怎地不信?” 管书记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就在此刻前,他出地牢时冲进一间乌桓战俘囚室,杀了九个人,此人当真杀人如草芥,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苏钰大叫:“啥情况?他又杀人啦?刚才?”管书记指着张孝武身上的血迹,点了点头,苏钰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才说:“这人是疯子吧?这么喜欢杀人。” 管书记官道:“想来土城之战厮杀惨烈,身手好的军佐自然容易升迁,而且这典军校尉也不是什么实差,或可奖励杀敌较多的寒门出身军官。” 苏钰挠了挠头,附耳问道:“我们辨明一个校尉,上面是否有奖励?能给多少钱?” 管书记官道:“应该会奖励丰厚吧。” 苏钰一听奖励丰厚,顿时来了精神,只觉得眼前这人便是自己的摇钱树,立即道:“嗨!我苏钰不是为了什么奖励,全都是一心为国,不忍忠良受到不公!管书记,你速去寻找其他二十七团之人前来作证。” “喏,大人。”管骧弯着腰问:“如何对待此人?” 苏钰道:“不能怠慢了,管骧,此事交给你了,我只管奖励——我只管替他伸冤,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冤枉英雄。”他心中计算了一番,如果善待一个校尉,他至少能转到千两银子,那可是他一年军饷薪俸的五倍。 管骧想了想,建议说:“卑下认为,应将此人单独关押,但此人武艺高强,需带上镣铐,免得万一此人假扮逃走呢,等寻到二十七团其他人辨认再与放行。” 苏钰笑道:“就按此办法。” 张孝武虽然心中不满,但见管骧陪着笑脸连连道歉,又知自己并未洗脱嫌疑,便只能暂时戴上镣铐被带到一间三层高塔之中。此间高塔原是存放一些杂物,管骧差人清理之后,仅在此间放了一张床,一床被子,还让他洗了个冷水澡。张孝武狠狠地搓洗了一个时辰才罢休,总算是洗净了身上的泥垢与虱虫,那管骧还让人将一套新衣服送来,代苏钰表示歉意。 对于饭食,俘营对他更是优待,非但恢复了一日三餐的晨食、晌食和宵食,甚至宵食还送来一壶烈酒以供消遣。 张孝武闲来无事,便让管骧替自己买了一些当下的书籍与邸报,邸报便是朝廷发出的公文集合,一些学子与士绅喜欢关心国家大事,朝廷的邸报发出之后,他们会自己刊印。部分书商见有利可图便私自刊印邸报。朝廷对“盗版邸报”并不管,只要求书商必须原封刊印。若是有人胡编乱造朝廷的邸报,会被以犯假传圣旨之名抄家杀头,因此邸报无论盗不盗版,载录的全都是朝廷真实公文。 最新的邸报中并未涉及到土城保卫战,都是一些州府对塞北之战的支持和对皇帝的歌功颂德,张孝武看了几份邸报后觉得毫无用处。 除了读书,张孝武在等待证明的这几日便是锻炼恢复身体,好在他底子好,再加上吃喝不忌,不几日便完全恢复了。 又过了几天,管骧告诉他石敬将路过木城,届时关于他的身份问题,将有石敬予以证明。 张孝武问道:“朝廷是要追责石将军?” 管骧忙道:“朝廷只是让石将军亲自解释,并未责备。” 张孝武道:“还需要做什么解释,援军迟迟不来,土城外几十万大军围城,二十七团又如何能够阻挡?” 管骧道:“谁说你们没有援军?” 张孝武冷笑:“土城有没有援军,我能不知道?毅字营守西侧城墙,金城大营和鸦山大营在木城西面,如果有一个人影甚至一缕烟,我们毅字营必然第一个知道。一个半月,我们连援军的鬼影子都没看到。” 管骧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说皇太子派了第三团和二十五团一起救援,由安远将军李存义亲自带兵,在路上与犬夷大军厮杀数日。” 张孝武大叫:“我沿着佳澜河向西走了数日,路上别说遇到人了,就是大军的脚印都没看到,什么狗屁援军!” 管骧哂笑一声,其中是非曲直,他自然不甚明了,可他却知道,这二十七团全军覆灭的罪责,必须又一个人去承担。要么是石敬,要么是太子爷,对于皇上来说,孰轻孰重便不言而喻了。大概石敬返回龙都,应该不需要解释,便会被下狱关押吧。但听说石敬乃张党,左丞相张宽必定会力保此人,只怕石敬的到来,会引起龙都城内一阵血雨腥风。 又过两日,大概石敬抵达木城了,张孝武早早地醒来,在房间里做了二百个俯卧撑和五百个仰卧起坐热热身,觉得精力非常旺盛,今天就能出去了,心情好了许多。但他希望见一见石敬,甚至他会给石敬作证,证明土城战败,并非石敬原因。 等了许久,管骧终于来了。 张孝武上前问道:“石将军在哪?他来给我作证了吗?” 管骧说:“张大人,我有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和一个最坏的消息,你想听哪个?” 张孝武哭笑不得:“管书记当真戏谑。” 管骧直接说道:“坏消息是,就在石将军抵达木城北门尚未入城之时,朝廷的圣旨到了,御使大人亲自宣读,石敬因弃城逃脱之罪治赐死,以告慰全军阵亡的二十七团一万六千万汉军子弟和被屠戮殆尽的两万土城百姓,石敬全家受累被抄家流放玉门关。而石敬听了圣旨之后,大喝三声,便木城北门城墙自戕而死。” 张孝武顿时跌坐在床上,失声道:“弃城逃脱?” “对。” “不可能!” “那为什么他活着?” “他活着也是罪吗?” 管骧点了点头,道:“他活着就是罪,他若是死了,就是圣汉英雄,石家也当为后人铭记。” “可笑,当真可笑!”张孝武冷冷道,“我等逃出兵卒将佐,便也是懦夫了?” “你们不一样。”管骧道,他心里却说,你们不是张党,自然不需要太子党赶尽杀绝。管骧明白,朝堂之间的杀戮比战场更加残酷,战场上只需要面对敌人,朝廷中除了面对敌人,还要防备自己人,所以他非常不喜欢朝堂的阴谋诡计。 张孝武眉头紧锁,内心烦乱,石敬对他有提携之恩,如今却因为一道圣旨被逼杀身亡,而罪名却又如此的可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凶手是皇帝老儿,还是皇太子?一刹那,张孝武心中生出杀入龙都,割掉皇帝老儿脑袋的冲动来。 他们才是害死二十七团和土城百姓的凶手,而非石敬。 许久,张孝武才平息了怒火,问道:“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 管骧道:“更坏的消息就是,石敬还没来得及给你作证,就撞城门死了。” 张孝武怔了一下,而后冷冷一笑,却不说话了。石敬之死让他对这个朝廷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他对这个时代,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任何归属感,而如今,朝廷亲自扼杀了他对这个帝国唯一的好感。 过了许久,张孝武说:“这样,我便要回到地牢去?” 管骧笑着摇摇头,道:“二十七团又不止他石敬一人,他不给你作证,其他人可以给你作证。随石敬来木城的二十七团士兵还有几人,甚至还有金衣卫,他们可以给你作证。”说着,他掏出一卷画,缓缓打开之后,对比了一下张孝武与画像,摇头说道:“不像不像。” “什么不像。” “你有胡子,画像里没胡子。” 张孝武哭笑不得,却见管骧又从袖袋里掏出匕首,便接过匕首刮了胡子。他在土城的时候便没刮过胡子,一直到大婚那天才重新刮了胡子,而从那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一脸胡茬子一头乱发的他,看上去三十多岁,哪里像是十八岁的少年武将,这会儿便趁机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 第四十七章?角斗 管骧等他刮完了胡子,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英俊刚毅的面容小将,不由得怔住了,许久才点头笑道:“万没想到你这么年少,说实话,别说苏大人,换做任何人都不能相信这么年轻的寒门将佐能做校尉。”张孝武心说你这管书记怎么一惊一乍。 管骧又道:“不过对你来说,还有一个最坏的消息。” 张孝武道:“还有更坏的?对了,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管骧道:“关于你的典军校尉的消息。虽然你是二十七团毅字营典军校尉的身份已经得到证实,可你的典军校尉是石敬晋升的,而并未呈送兵部,也就是说你这个校尉官职只能得到石敬的承认,石敬不在了,再也没有人承认。怪只怪距离遥远,兵部还没来得及接到你的功勋,石敬便已经下罪自戕了。所以现在的你,依旧只是一个兵卒,而非校尉大人了。” 张孝武摇了摇头,不屑道:“张某本就是一个兵卒,机缘巧合,在土城中伍队死绝成了伍长,什队死绝成了什长,都佐,又用神臂弓三箭射退犬夷围城,这才得了大运被提携为典军校尉。说起来,皆是一场梦罢了,我曾经对我的老大哥邵子夫说,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大概如此吧。” 管骧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他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还真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儿,便对这“校尉”更感兴趣了。整个第六团没什么能打的武将,除了号称第六团第一勇将的李存元——安远将军青龙军副帅的亲弟弟——那货还是个练军将军,没真正上过战场。 管骧走后,张孝武泄了气,躺在木床上望着房顶的房梁,心中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厌倦,大抵上忧郁症便是这么得来的,对一切充满延误,对生活充满了厌倦。他想到了时刻关心自己的伍长邵子夫,那个总被自己欺骗的李向李小郎,“亲生的”大哥刘吉,叮嘱自己如何结婚的陈台,还有陶家翁孙,小孙子陶旺虽然不擅长打仗,但擅长抓兔子抓沙鼠,还有那个一脸褶子的老实人冯彬,天天捋着胡子的美髯公丁毅,甚至他想到宁死不肯向乌桓人低头下跪的罗真。 他想到大婚之日,所有兄弟们都来给自己捧场,记得那个爱笑的媒婆以及街坊四邻赞叹自己的俊朗,记得大婚之日九儿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对了,还有九儿藏了四个面饼,这四个面饼吃了七天,直到那天她投河自尽。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他们所不值,为二十七团不值,为石敬不值。 张孝武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到天微微亮了,他才睡了一会儿,然后感觉有人站在门口,蹭一下蹿了出去。管骧开门的时候见到门口站着这么一个大个子,和他几乎脸贴脸,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险些滚下楼去。 “你这家伙,大早上站在门口,作甚呢?”管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干净的长袍子印上了灰印,塞北地区风大灰多,他好不容易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会儿屁股上全是灰尘。张孝武看了他一眼,随后坐回到木床之上,管骧推门进屋,身后跟着两个士兵,上前将张孝武的镣铐打开。张孝武活动活动手腕,问:“我现在应该是平民百姓了吧?” 管骧笑道:“想得美,前方鸦山大营和金城大营正在准备与犬夷联军的决战,正在中原征辟百姓,几乎所有监狱的犯人都被押送到塞北了,你居然想做百姓安乐生活?别做梦了,你还是兵,只是依照军师令,二十七团所有士兵就地编入各团各营,你恰好在俘营,所以你便是俘营的人了。” 张孝武问:“以后我得称你管大人了?” 管骧嘻嘻一笑,道:“对,以后对我尊敬一些,这是军规。尤其是不能吓我,我这人体弱身子虚,肾疼骨头脆,你要是敢打我一下,就是谋杀上官。” 张孝武一头黑线,心说这都什么人呢。 管骧道:“你这人也是扫把星,程将军设计擒获了东鞑塔之鹰巴登尔,目的是为了逼迫巴登尔手下马匪为我汉军所用。可你却杀了巴登尔,坏了将军大人的好事。你说你不是咱俘营的人也就罢了,用不着惹什么麻烦,就算惹麻烦也不是咱俘营的麻烦。可偏偏你现在又是俘营的人了,你说你来俘营没干一件好事,反倒给苏大人带来了大麻烦。” 张孝武道:“这么说,我连累俘营了?你们可以把我送走。” 管骧道:“谁要你这扫把星?你以为苏大人没有送过吗?关键是,送不走啊,就连辎重营都不愿意要你,谁让你得罪的人是程将军呢。我问问你,你在二十七团的时候,要是有人得罪了石敬,别人谁敢要他做下属?” 张孝武冷笑:“我要么不得罪,一旦得罪,还得罪的最大的咯?” “对。”管骧道。 张孝武往木床上一趟,道:“那让他找我好了,张某的脑袋就在这里,大可拿去。”穿越到这个世界,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他甚至想着如果再死一次,会不会穿越回去。 那就再死一次吧。 管骧见张孝武一副不怕生死的模样,心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的计划就没人实现了,便上前说道:“程将军不敢杀你。” 张孝武坐了起来,道:“将军不敢杀我?管大人又戏谑与我。” 管骧道:“我却不是骗你,你虽然因石敬而不得晋升校尉,可你却是土城中杀出来的,太子都说了,善待二十七团勇士。且我们打听过你的故事,你的确三箭射退犬夷围城,土城军民争相传送你的故事。咱们第六团虽然身处后方,却也不会干出卸磨杀驴的事。” “我不是驴。” “对,狡兔死走狗烹……” 张孝武一摆手,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又不是北京人,怎么说话这么啰嗦。有什么话你大可以直说。” 管骧笑道:“所以苏大人为了给你一个机会,就想到了一个办法,由你和巴登尔的手下角斗。你若是赢了,证明巴登尔手下不过如此,程将军招募的那些马匪流寇皆是废物。程将军看到他们的无能,便不会怪罪与你。而若是你被他们杀了……就更没有什么争端了,巴登尔的手下报了仇,自然会替将军办事。你说,这是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张孝武撇嘴道:“是个鸟蛋!我为什么要接受这场角斗?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想让我接受角斗——给我个理由吧。” 管骧见状便知道他并不拒绝,于是劝道:“因为他们不相信你能杀得了巴登尔,鞑塔人说,没有汉人能杀得了巴登尔。” 张孝武轻蔑一笑,管骧的激将法太直白,简直侮辱自己的之上,他自然不会上当,便躺了下去侧过身佯装睡觉。 管骧急了,道:“你若是接受角斗,苏大人愿意保你做伍长。”见张孝武依旧没有反应,管骧又道:“什长!苏大人说,你若是这么能打,自然可以做什长。而且苏大人还说,你做了什长之后,还可以去寻找二十七团的其他人来俘营,继续做你的袍泽。” “都尉。”张孝武转身说。 管骧道:“不可能,你在第六团寸功未立,还坏了第六团的好事,能做什长已经不错了,居然想做都尉,你当苏大人有多大的权力吗?他也不过是校尉。” 张孝武疑惑问:“俘营——统领不是军候吗?苏大人怎么只是校尉?” 管骧解释说:“亏得你还做过典军校尉,连我汉军军制也不了解,四大军团之下为团队,团队之下为营队。但营队分为两种,一种是战营,一种为辅营。二十七团的毅字营便是战营,统领为军候。而我俘营负责看押战俘,是为辅营,是五个月前临时建立,如果战事结束,这俘营也便取消了。而因为是临时成立,所以辅营的统领是校尉。” 张孝武点点头,这才明白俘营的地位,合辙就是一个临时部队,以至于统领的军衔才不过是个校尉。大概这个校尉有机会单独向将军汇报工作,所以也算得上是红差。他随后说道:“好,我接受挑战,我什么时候和他打。” “是他们,不是他。” “几个?” “三个。” “一起上?” “一个一个上,而且可以用兵器,但不能骑马。” 张孝武道:“无所谓,我虽然骑过马,但不会骑马作战。” 见张孝武接受了挑战,管骧便向苏钰汇报,又将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尤其夸奖了一番自己,说若不是自己巧舌如簧,张孝武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这场挑战。 苏钰拍了巴掌,满意道:“如此最好,这样我就能赚钱了,谁也想不到,这场角斗,是我做庄家的赌局。哈哈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管骧抹了一把汗,心说整个木城,也就是您能钻钱眼里去吧。他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提醒道:“大人,这个张孝武毕竟是石敬提携的人,而石敬又是张党,真追究一下,张孝武也算是张党的吧?” “他算什么张党,他连张党是什么都不知道。”苏钰撇嘴道。 第四十八章?何为张党 张党因张宽而来,因左丞相而得。 圣汉帝国行政成金字塔形状,最高权力者自然是皇帝,比皇帝权力第一级的有四个机构,分别是皇族、元老院、左丞相府和右丞相府,其中皇族自然不必说多,而元老院的作用是及时劝止皇帝下达错误政令。左丞相府是衙门机构,并不是左丞相张宽的家,左丞相府包括六个机构,分别是太学院、太史院、藩理院、督察院、闻天院、太医院。 太学院是圣汉帝国最高的学府,天下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太学院的学生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大考,十中其五,而每次科举也录取人数只有一百八十人。(天榜三十人,地榜六十人,人榜九十人。)即便是士族子弟,想要进入太学院就读,需凭借真本事赢得太学院三位博士同时承认方可入学。 太史院则是记录帝国所有档案的部门,太史院门口立有一块石碑,除史官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太史院查阅活人记录——包括皇帝,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史官中到底是好还是坏。 藩理院则是处理与周边国家的关系的机构,不过圣汉帝国孤傲惯了,对于周边的国家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你得听我的,不听我的我就揍你。毕竟强大的国家只有一个外交政策,那便是利己主义外交政策,没有所谓的和平共赢,只有我活着,你们都别想活得好。 督查院负责督查官员施政和道德的机构,御史们虽然一个个官不大,却死盯着每一位朝廷官员,毕竟御史的作用就是找茬。而圣太祖早有规定,终圣汉王朝不杀御史,所以御史也非常似乎忌惮——有时他们会弹劾皇族,除了皇帝外,他们谁都敢弹劾。 闻天院则是专门负责研究星象周易炼丹祭祀的地方,这个机构也负责管理圣汉帝国内所有宗教,但圣汉崇尚道教,以至于圣汉国内道教大盛。但闻天院基本不参与朝中大小适宜,因此这个部门并不重要。 与闻天院相同的便是太医院,太医院不单给皇族治病,也会给士族治病,但基本上很少给平民百姓医治。太医院原本隶属于皇族,但二十九年前一场大瘟疫甚至毒死了先皇大道皇帝。太乾帝将太医院从皇宫中搬到了内城,并广招天下良医,这才有了太医院的如今地位。但太医院与闻天院一样,既没有政斗的能力,又是闲云野鹤,虽然听令于张宽,却不是张党门人。 左丞相张宽执掌左丞相府二十年,此前还任太学院太学令十二年,门生故吏半天下。他的学生们不需要张宽说什么支持的话,便已经私下结为同僚密友支持老师,于是张宽的张党便这么成立了。 可以说,张党掌控着圣汉帝国的文坛清流风评,若是得罪张党,士林学子和悠悠众口都会用吐沫星子淹死别人。而对于皇太子来说,他最为痛恨的便是张党和那群太学生,整天和皇太子作对,整日夸耀五皇子多有文采多么聪慧。 五皇子轩辕子孝三岁识字,五岁写字,七岁作诗,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时将文章混入御前殿试的三十卷中,被太乾帝钦点为状元,然而却发现这状元居然是自己的儿子,太乾帝是又骄傲又生气。虽然取掉轩辕子孝的状元,却准许他十六岁入翰林院与其他翰林生一道学习施政算学。 轩辕子孝的外公,便是张宽。 所以天下文人翘楚的张党,又岂能是张孝武这种小小的校尉能够攀附得起的。 苏钰淡然一笑说:“这张孝武毕竟是有真本事的,能打能杀,三箭射退犬夷大军也不是假的。程将军说依照他的功勋,可以做个都尉。可你也知道,咱们俘营的五个都尉和都佐都被我卖出去了,由他替换谁呢?换谁也不行,是吧?所以他若是赢了,咱们对外也好有个交代,不是我苏钰想要提拔石敬的人,而是他有真本事。他若是输了,死了,嘿,正好咱们不用花钱了。” “大人英明啊。”管骧拍马道。 苏钰感慨说:“其实他倒霉的缘由就是石敬,石敬更倒霉,有个哥哥是左丞相张宽的学生。张宽的外孙是和如今皇太子争储的五皇子。陛下最是忌讳手下大臣参与立储一事,凡是参与其中者无有一个好下场。” 管骧道:“如此说来,石将军之死,是太子害死的?” 苏钰道:“不是,害死他的,其实是张宽。” 管骧大吃一惊,道:“为何是张丞相?他偏袒还来不及咧。” 苏钰点头说:“就是因为他偏袒石敬,才害死了石敬。太乾二十八年二月,青龙军誓师北伐无信,石敬官拜二十七团统领将军,率一万八千大军充当先锋,第一个杀出了两狼关。石敬收服木城、火城、水城,若不是军师顾雍怕他连收五城让他立即东进收服土城,只怕那鸦金粮仓都被收服了。这石敬倒是能打,可他是张党的人,他越是能打,岂非越是在打太子的脸?” 管骧点头不叠。 “那张宽任左丞相二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两年前立储之争时明目张胆支持自己的外孙。可你想想,张丞相已经是掌管半个朝堂了,五皇子才十八岁,若是几年之后皇上驾……驾鹤西去了,这轩辕家的天下,岂非被张氏外戚执掌?”苏钰说完,吧唧吧唧嘴笑了。 管骧道:“所以即便五皇子过目不忘,文章享誉文坛,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之神童?皇上也一定要立三皇子为太子,就是因为五皇子的外戚太强势。” 苏钰道:“是啊,他是神童,可谁让他偏偏是张丞相的外孙。” 管骧皱眉道:“但即便石将军是张党的人,如今太子已然是太子了,他为何一定要杀石将军,甚至石家也被发配边疆?” 苏钰道:“石敬的大哥石翀是刑部左侍郎,极有希望将来成为刑部尚书,若是石翀做了刑部尚书,张党的势力便更强了。五年前,太子妃之父雍州牧章骥贪墨赈灾粮款,致使雍州洪水后饿死数万百姓,陛下责成刑部办理此案。当时便是石翀要求诛章骥九族并废太子妃,陛下不得不赐给张季一杯毒酒终结此事。张季被鸠杀,太子与太子妃伤心得三日三夜不吃不喝,这个仇,你说太子会不会报?” 管骧立即反应道:“所以太子不发兵?” 苏钰却摇头笑道:“那你就错了,太子就算再恨石家和张党,也不会明目张胆地不发兵,而且顾军师可是天下第一军师,李将军又是天下第一武将,他们怎么可能不发兵援救。不过吧,援军一日走五里也是发兵,一日走五十里也是发兵,从木城到土城三百里,一日走五里,就需要六十天整整两个月啊——两个月,连黄花菜都凉了。”苏钰向地上一敲手杖,冷冷地说:“皇太子想要弄死谁,简直太过容易了。” “这么说来,张丞相以后在朝廷之中将逐渐……退出朝堂了?”管骧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许多秘密所在,大人不亏为龙都苏府少主之一,消息头脑具是一等一。卑下跟在苏大人身边,当真受益匪浅。” 苏钰先是一阵骄傲,而后目露恨意道:“可惜我不是嫡长子,否则苏府定在我手中发扬光大,至少我比我大哥会赚钱。可惜可惜,我那草包大哥做了少主,唉……”可能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尤其是家里的话,他并不喜欢提。管骧也闭了嘴,连忙着手安排角斗一事,这才关系到他的利益,跟着一个贪财会赚钱的官上,连曾经书生意气的管骧,也变得贪起财来。 苏钰做局,邀请第六团将军程褚,副将夏侯宝,参军周文棋,以及各军候、校尉前往俘营,扬言巴登尔手下草原三金刚欲角斗二十七团神射校尉张孝武,双方恩怨必须一战终结,若各将军有时间便可一观这张孝武是真英雄,还是假本事。 为了烘托这场角斗的气氛,苏钰还让人编写了张孝武在土城的战绩,说此人斩杀犬夷千人,武艺如何如何高强。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了一个说书先生,编撰张孝武三箭射退犬夷后,单枪匹马连杀犬夷三十六员武将,几乎生擒乌桓小王兀立塌。若是兀立塌在此,非得被苏钰编排的故事气得吐血不可。 但正因为苏钰编造的故事太过神奇,二十七团战损土城的故事又太过惨烈,能从土城杀出来的人自然身上都沾着死人味儿,听者无不纷纷好奇。将佐们自是接受了这场邀请,可更多的人没有请帖想观而不得,不由得着急上火,甚至一些木城的乡绅也好奇起来。又听说可以自己花钱买请帖,于是纷纷买了请帖前往俘营观看这场旷世角斗。大有另一个世界中梅威瑟大战帕奎奥,世纪之战的噱头和热闹。 苏钰的赚钱能力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甚至这一场角斗尚未开始,贩卖请帖的苏钰便先赚了一万两银子。 第四十九章?苏半城的生意 苏钰是龙都城内苏府庶子之一,苏府为龙都望门贵族,在这一代虽然并未出现达官贵人,但苏家累计财富深厚。苏家控制着龙都四分之一客栈和三分之一的青楼生意,他们的消息灵通至极,受到各大官员极力拉拢。 苏钰从小不喜读书,花钱捐了个武进士,先在兵部做了补事,后来家里托人去了第六团,供职于辎重营吴刚手下。他本以为混几年资历花钱再捐个官,岂料到青龙军团北征,无奈随军来到木城。后第六团设立俘营,苏钰在吴刚的推荐下担任了俘营统领。其实俘营油水丰厚,苏钰做了俘营校尉之后,更是上下身手赚得不亦乐乎,人们私下称呼苏钰为苏半城,意为半城财富进落他手。 张孝武以为次日便要角斗,岂料到这角斗时间被推迟到三天之后,实在是因为苏钰要搭台子给足观众观看的场所,好收取更多的“观战费”。等到台子建好之后,决战之日也到来了。 程褚来时,只见俘营周围聚满了人,甚至居然有俘营守卫收取门票,顿时气得哭笑不得,见了苏钰之后训骂:“混账小子,怎么闹得如此风波?半个团的人都来了?” 苏钰故作无辜道:“将军,下官也不知道此事怎么闹这么大,下官只邀请了各营都尉以上军官,可万没想到,大家都希望看看到底是张孝武厉害一些,还是草原三个金刚厉害一些。” 程褚问:“你以为呢?” 苏钰道:“卑下听说,乌桓小王兀立塌率军攻城之时,张孝武手持铁臂弓连发三箭,几乎将兀立塌射死在木城之下。此人更是杀出城外斩杀三十六员犬夷将领,吓得兀立塌率军逃走。兀立塌扬言,杀死张孝武者封千夫长赏万两黄金。此人在第二十七团,便是宛如战神一般的存在,又听闻说,土城破城之时,他单枪匹马在土城杀了个七进七出寻找兀立塌,那兀立塌躲在乌桓大营中不敢露头。” 程褚惊讶道:“此人如此骁勇?” 苏钰道:“此人昏迷无日无夜,醒来之后便杀了巴登尔,乃勇将也。将军,若是您得了此人……” 程褚捋着胡子哈哈一笑,想到万人敌的武将若是忠于自己,心中不胜美哉,比起一个巴登尔,收服张孝武显然更加得意。 参军周文棋咳了咳嗓子,说:“此人是否骁勇尚未可知,不过我听说苏校尉你搞什么赌注,说零杀一赔一,一杀一赔三,二杀一赔五,三杀一赔八,你拿他在坐庄赌钱?” 苏钰忙红着脸说道:“大人,下官只是玩玩,玩玩罢了。” 程褚哭笑不得,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他一脚,又道:“我买了五百两银子这小子能杀三人。”见将军买张孝武连杀三人,其他军候自然不敢唱反调,一个个都买了几百两张孝武三杀,苏钰在一边收钱的同时,一边也担心,万一张孝武真的这么厉害,自己会不会赔钱?但他只是买门票便赚了一万两,倒也不怕赔钱。 苏钰笑问:“将军大人,你不看看那三个巴登尔手下?” “不看了,我倒要看看,这人到底能勇武到哪里。”程褚倒是毫不在意,不过是五百两银子罢了。 此时,张孝武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体力和精力恢复到最佳状态,他甚至觉得现在的状态比土城时还要强很多。先前他独处的时候想到了厌世寻死,可事到如今,他反倒不想死了,便是死,他也不想死在鞑塔人的手中。 他有很多仇人,鞑塔人就是其中之一,他还很清楚的记得,一群鞑塔人追向九儿,九儿为了保持贞洁投河自尽。 “可以杀我的人,不能是鞑塔人。”张孝武自言自语道,“也不能是乌桓人,不能是犬夷!不能是圣汉人,能杀我的人,只可以是我自己。”他睁大了眼睛,心中依然做出决定,这一场角斗,他一定要杀死对方。 管骧走来之后,告知他已经准备好了,此次乃角斗私人决斗,与俘营无关。若是他活下来,便是俘营什长,巴登尔手下将被调拨与鸦山大营中军大帐,双方将来也不会见面。管骧又道:“若是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会否找你报仇,我就不知道了。” 张孝武轻蔑一笑,点了下头,目光中露出森森杀气。 管骧问道道:“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刀。” “什么刀?” “斩马刀。” 管骧为难道:“这斩马刀没有。” “那就朴刀吧。” 汉军士卒佩三刀,短刀、腰刀与朴刀,短刀仅有三寸,腰刀六寸,朴刀刀身四寸但刀柄为六寸长杆,总长为三尺一寸,多为野外步战使用。因朴刀过长,守城之时朴刀反而不如矛枪与腰刀好用,杀敌时朴刀不够长,防护时又太长不如腰刀灵便。可如在步战之时,朴刀的用处便多了,比矛枪灵活又比腰刀长,且刀锋更短,杀伤力更大。 张孝武虽然自持武艺,却也小心谨慎,等管骧派人送来朴刀之后,他独自一人在房间内锻炼热身,准备接下来的死战。一刻钟后,张孝武走出房间,由狱卒带到俘营中央的校场。 校场正中被画了一个方形的决斗区域,周边用绳子与木钉圈住,而周遭的房屋顶上坐满了观战的军士。张孝武又看到北面楼台之上坐着几个军官,众人拱卫着一个将军,他猜测这应该就是第六团将军程褚了。 不一会儿,巴登尔的手下被带了出来,众人顿时瞪大眼睛大吃一惊,原来这三人的身材一个比一个高大威猛,原本以为张孝武必胜无疑,可这三人每个都壮硕无比,便是身高不如张孝武高的,那身材却更加粗壮,不愧是东草原之鹰的三金刚。 三人见了张孝武后愤怒地嚎叫起来,嘴里大声谩骂,几乎掀翻了身边的士兵。看热闹的上千士兵也开始不看好张孝武了,认为这个年轻人虽然身材健壮,可比起身材魁梧雄壮的鞑塔三金刚还是不如。 三个人对张孝武污言秽语,但张孝武根本不懂鞑塔语,只是冲他们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气得三人又蹦又跳,险些再次将看押的士兵掀翻在地。 远远地看到了张孝武的体型,又看到了草原三金刚的身板,一个身材修长健美,可另外三个都像是水缸一样强壮,大家都知道,战场上最忌惮的便是那种水缸身材的人,力大无穷不说,身材矮小利于隐蔽。楼台上的几个军候纷纷苦着脸,转头说:“汪半城,能否重买?” 苏钰一脸得意道:“诶,诸位大人,这就不对了,买定离手,又岂能反悔?” 骁骑营军候李存元骂骂咧咧道:“你这混账玩意,难怪先前不让我们看巴登尔手下,原来是为了骗我们的钱,骗钱都骗到我们头上了?你这厮是否活腻了?”丰字营军候秦丰、恪字营军候高恪也纷纷说:“你这小子不是东西,害得某输了这个月的奉饷。” 辎重营军候吴刚可是苏钰的老上司,自然替他说话,伸出双手奉劝道:“诸位,是否输了这个月的奉饷便吃不起饭了?要么这样,苏伯陵,日后他们几个人的伙食,你来出钱?或者日后到了饭晌,你把饭菜送过去。” 李存元骂道:“你个护犊子的老鳖,让我们吃牢饭!” 吴刚反唇相讥:“吃不起牢饭,你们骁骑营还有草料嘛。” 两人气得要打起来,程褚一拍椅子,呵道:“坐回去,一点钱罢了,为一点银子吵什么吵,丢不丢人?”见李存元还要说反驳,程褚道:“李军候,胜负未分,你以为自己一定输了?” 李存元道:“我不是在乎输赢,我是看某些人赚钱都赚到咱们兄弟头上了,着实气愤不过。” 苏钰看了一眼吴刚,吴刚点点头,意思是有我给你小子撑腰,别怕那姓李的。苏钰收到信息,立即说道:“李军候,这话就是您的不对了,我苏钰赚钱也是有原则的,不骗不抢不偷不盗,您要是想赚回来,现在重买就是。” 李存元道:“我买五百两银子,这小子一个都打不过。” 苏钰道:“好咧,管骧,赶紧记下来。” 其他军候纷纷重新下注,纷纷不看好张孝武能打得过三个金刚,尤其看这小子年纪轻轻身材矫健却不壮硕,面容还有一些英俊之气,议论起此人最多是个绣花枕头,射箭尚可,步战却不行。 “可惜了,这么一个少年郎,我弓阵正需要神射手。”秦丰叹道,“将军,若是此人活下来,可否送予下官?” 苏钰拱手上前,耳语道:“秦军候,此人乃石敬心腹,别人能用,您怕是不行。” 秦丰先是一愣,随后苦笑不已,说起来他秦家也算得上是张党门人。秦丰之父与张宽原是同科进士,正所谓同科守望互助,两人也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但十年前秦丰之父因漕运不力遭到弹劾,张宽虽为好友却依旧秉公执法,秦丰之父自戕谢罪。秦丰之父死后,张宽恳请太乾帝优渥秦家人,因此秦丰并未因父亲贪腐而遭受弹劾,反倒凭借军功官至第六团领军校尉,掌管丰字营。 程褚道:“还不开始比试,你真当大家有闲工夫等你?” 苏钰赔笑道:“这就开始,这就开始!还有没有下注的?此等机会不可多得啊。” 第五十章?腰斩 此时场内的张孝武双脚前后合步,刀尖向下杵在地上,望着对面鞑塔汉子,眼神中充满了斗志。他知道鞑塔人都是马上好手,也都是摔跤高手,但他们往往马下兵刃功夫不到家,因此张孝武最大的依仗的便是对手不善步战。 第一个站出来的鞑塔汉子身高六尺,方头大耳,耳朵上还挂着木头做的耳环,他的脖子和脑袋一样粗壮,猩红双眼,举起弯刀,二话不说便杀将过来。他自忖对面的“小白脸”只是长得好看并无真本事,便准备凭借这一刀直接断了他。 草原弯刀适合马战,只有手臂长短,用时灵活,且并不锋利。骑在马上作战时,鞑塔人不需要太过锋利的兵刃,以免卷刃后无法再次投入作战。可张孝武手中的朴刀却有人身高一般的长度,刀柄与刀刃一半一半,非常适合步战中大开大合之用。 张孝武见对方身强力壮,这一刀似是灌尽全力,不可抵挡,便稍稍错了一些。 只见鞑塔汉子越跑越快,猛地挑起挥刀砍下,张孝武心中有了计较,他异常冷静,虽然对方力大无穷,可速度却并不快。他等对方跳起时先是向侧后一退,随即身子一错,让开了对方的凶狠刀锋,用更长的朴刀刺向鞑塔壮汉的腹部。 鞑塔汉子吃了一惊,未想到对方非但没有抵挡或者逃走,反而利用兵刃长度反刺自己,忙用刀砸向朴刀意图自保,却冷不防张孝武收刀后撤,那鞑塔汉子一刀狠狠地砸在地上,那刀刃直接浸没了土地,掀起地面阵阵灰尘。 众人大吃一惊,那弯刀刀身深深嵌入地面,可见这鞑塔壮汉力量之大,别说朴刀的木杆抵挡不住,便是一根铁棍也给砸弯了。然而更让大家想不到的是,就在鞑塔汉子力道用尽之际,那张孝武再一次以朴刀做长矛刺了过去,鞑塔汉子忙后退躲避,张孝武得势不饶人,接二连三刺向鞑塔汉子的脸,仿佛他手中用的不是朴刀,而是一柄矛枪。 鞑塔汉子一退再退,慌张地举刀相迎,张孝武将朴刀刀首猛地向下砸去,鞑塔汉不由自主举刀上迎,中门打开。张孝武机敏狡猾得很,哪里放过这个机会,奋力一脚直踹过去,踢在这鞑塔汉子的裆部。 这一招踢裆脚可以算是张孝武的绝招之一了,当初张孝武他爹教憨郎的时候便说过,再勇武的汉子也有弱点,所有男人的裆下都是软骨,踢到裆下便是踢到对手的命门,若是力气大一些,甚至提档便可将对手踢死。 张孝武这一脚并没有完全发力,对方虽然闪躲了一下,却依旧被踢了个结结实实。 “啊……” 鞑塔汉子惨叫不已倒在地上,手中的兵刃都拿捏不住了,他感觉自己阳器被踢碎了,浑身的力气被抽走,脑袋疼得恨不得在地上砸几个坑。 周遭的看客们忍不住捂嘴惊呼,仿佛被踹下身的人是自己一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小子太坏了,这一脚下去,再强悍的汉子也死定了。 李存元破口大骂:“太卑鄙了,这哪是男人的招数?要是我的话,宁死都不会用这等卑劣手段。” 秦丰笑说:“莫不是因为你输了钱?” “自然不是,我是在乎钱财的人吗?”李存元瞪着眼睛叫道,“名节,名节啊,堂堂二十七团校尉,居然踢裆……真真的让人看不起。” 吴刚道:“踢裆怎么了?在战场上,用尽一切办法活下来才是正事,李军候,虽然你跟自己手下比试时武艺非凡,可你真见到异族,未必有这小将的本事能活下来。” “你……”李存元涨红了脸,气得又要上前打架,忙被众人阻拦了下来。 校场中,张孝武冷淡地走到哀嚎的鞑塔汉子身旁,抡起朴刀,毫不犹豫砍向鞑塔汉子的脖子上,然而这汉子似乎脖子太硬,居然一刀没有砍断,脖颈出向外喷射出鲜血足足两丈之远。鞑塔汉子惨叫起来,身体扭曲着,浑身一转,居然身子转到前面,脸面对面对后背。 张孝武心存怜悯之意,不忍心见到他如此痛苦,只得再一次挥刀砍下。 “噗嗤!” 鞑塔汉子的脑袋终于被砍掉了,鲜血四溅。 众人目瞪口呆,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张孝武居然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杀了那矮壮的鞑塔汉子,的确出乎众人预料——还让大家赔了钱。 几个狱卒忍不住惊呼:“这小子这么能打?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胡三万道,“他说自己本是汉军,从土城死人堆里爬出来,却被当做北夷探子扔进俘营。” “他要真是汉军,倒是情有可原,只可惜我输了五两银子啊。” “你他娘的才输五两银子,老子输了十两。” “双喜,你怎地如此有钱?” “你管我。” “都输光了吧?娶媳妇的钱都没了吧?” “狗日的,都是这小子害的!” 北楼台上的将领们神色各异,唯独李存元不服结果,却也无可奈何,只当张孝武卑鄙无耻。而第六团统领将军程褚强忍住心中的呕吐感,斜眼望天,天上几乎没有云彩,好在有几只鸟飞过。 第一场比试结束,张孝武狙杀鞑塔汉子,跌碎了许多人的眼睛。虽然许多人输了钱,但苏钰内心却狂喜不已,他连忙拉着管骧低声问道:“我们赚了多少钱?” “现在赚了三千两了。”管骧道。 “三千两?” “对,若是那小子刚才被杀,大人得赔五千两。” 苏钰拍了拍胸脯,心说好险自己就赔钱了,这小子的确有一手,当真不愧是二十七团神射校尉,又问:“若是他杀了第二人,我能赚多少?” 管骧道:“大人能赚一万二千两银子。” “大善!大善!”苏钰激动起来,眼睛里冒出金光,附耳问:“他能打得赢第二场吗?” 管骧道:“下官不知啊,这……我听说那第一个出厂的鞑塔人善骑战,第二个才善步战。” “这可遭了。”苏钰低声道,“管骧,你办法不是多吗?现在想个法子让他赢下第二场,否则没了银子,就是你给我弄丢的。若是此事办成,我赚了钱,定分你五十两。” 管骧故作猎喜,但心中却对苏钰鄙夷不已,堂堂龙都苏府的少爷,居然行事如此小气,赚一万二千两才分自己五十两,你也太贪财了。然而他作为苏钰的助手,自然不能露出半分不满,便在苏钰耳边低声献计。 苏钰听罢之后连连点头,向程褚报告说,这张孝武一天一夜未进食,须得给他半个时辰进食休息,大家也休息一下,他已经备好了薄酒与牛羊肉。众人见时间到了晌午,才觉得饿了,便暂时休息一下等着下两场打斗。 管骧随后让人将巴豆磨成粉灌在酒中,又给第二个鞑塔金刚送去酒肉。那第二个鞑塔金刚不疑有他,只等享用完美食美酒便上前杀了张孝武为巴登尔和先前之人报仇雪恨。 此时张孝武却不知其他,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享受着羊肉和烈酒,吃了一只羊腿喝了半壶烧刀子之后,他起身伸了伸拳脚,感觉力气恢复许多,便坐在一旁等着对手。 过了一会儿,那鞑塔金刚拎着一根一丈长的矛枪走了出来,冷笑着望着张孝武,用圣汉话说道:“小子,你死定了,我要扯出你的肠子,拽出你的心肝。” 这个鞑塔金刚身材更高,身体更加强壮,豹头虎目好一个草原汉子,顿时引起了周边地牢窗口处看热闹的战俘们的叫好声。一丈长的矛枪拎在他的手中,反而不觉得有多长了。 张孝武见对方比自己搞一个脑袋,估计身高比自己还高大,心知此战不好打,便更加小心谨慎。那鞑塔金刚立即冲上前来,张孝武全神贯注,忽然觉得那鞑塔金刚动作变慢了,他随后堪堪躲开矛枪枪尖。随即,那鞑塔金刚枪枪不离张孝武的脑袋,直打得他狼狈躲避,每每枪尖从脸颊头顶穿过,直惊得众人纷纷起身瞠目。 鞑塔金刚连刺了十几枪都没有刺中对手,不由得惊呼道:“你用了什么妖法?我明明已经刺中你了,怎么又被你躲开了?” “动作太慢了你。”张孝武冷道。 那鞑塔金刚大吼一声正要继续攻击,却冷不防浑身一软直接扑了过来,整个人脚步踉跄撞向张孝武,仿佛放弃了兵刃用起了拳头。不过外人看过去,仿佛这鞑塔金刚投怀送抱一样。可若是一个美娇娘投怀送抱也就罢了,偏偏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怎么看怎么感觉别扭。 “扑过去,许是一种武功吗?”观看的人说道。 另一个观众道:“听说中原丐帮有一种武功,叫做醉拳,便是靠近对方摔打敌人,我估计这人用的也是醉拳。” “可也太醉了……” “你不懂,醉拳就要让人看着就觉得对方打不成,可实际上只有靠上去才发现醉拳者有多厉害。” “但对方手里有刀啊!” 张孝武倍感奇怪,这人如何露出如此破绽,但他也只是犹豫一瞬间,随后冲了上去,抡起朴刀砸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丢去疫庄吧 “噗呲!” 鞑塔金刚被张孝武从肩膀砍刀腰身,胸口打开,内脏肠子全都流了出来,鲜血喷得满地都是。 “啊啊啊”鞑塔金刚竟然被一刀切开身体,后一时之间未死绝,疼得哀嚎了许久,这句话不用翻译,大家也听得懂,便是听不懂,看到这场景也知道他在嚎叫什么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内,难以相信此情此景,更想不到眨眼之间这第二个鞑塔壮汉便如此窝囊地死了。 张孝武也没想到这么轻松地格杀了对手,对手的动作也太慢了,而且似乎全身没有力气。他一时之间愣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对手太弱反倒让他好生无趣,便转身走回到座位上,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迹。 第二场角斗,张孝武甚至连汗都没出,力气也只用了一下,就这样杀了对手,总感觉有一些不真实。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他心中想着,锐利的眼光盯着第三个人。 那第三个鞑塔汉子其实武功不如前两任,他是巴达尔手下四大金刚之一,不过四大金刚被抓了三个,另外一个逃走了,他才被迫迎战。四大金刚各自负责,第一个汉子负责马队,第二个汉子负责步战,而他负责管理钱财,逃走的那个金刚则负责打探消息。他虽然会一些武功,可比起前两人却差的太远了。他本以为前两人必定能杀死这汉卒,哪成想金刚们一个比一个死得惨,而今被张孝武盯得浑身发毛,慌张地转头对狱卒说了一连串话恳请投降不战,可惜没人听得懂,甚至还纷纷鼓励他。那管钱的金刚都快哭了,说:“我原谅他了,我原谅他了,其实我和巴登尔的关系不怎么好” 显然,尽管张孝武让大家输了钱,可看到汉卒悍杀犬夷,众军士们仍然高声叫好起来,城楼上的将军们不明真相,纷纷为张孝武的勇武而鼓掌。程褚一看到血便双眼望着天空,仿佛在深思什么,然后转身脸色惨白笑道:“着实厉害,传说所言不虚。”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得到一员良将。”周文棋立即笑道:“此子入我第六团,当为将军驱使,驰骋杀出。” 程褚呵呵两声,并不多言,他胡子稀少,摸着下巴望着天。其余人不明白程褚意思,纷纷猜测将军心中所想,却不知程褚此时心道:“这混账玩意弄得如此血腥,我现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想要吐出来,也不知下一场角斗又该如何。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角斗了,又见血气,又见血气,算卦的说我最近不宜沾染血气,否则会有杀身之祸啊” 由于张孝武第二战并未出什么力气,于是众人便没有给他第三战准备时间,只是那第三个鞑塔金刚自己害怕,许久才被推出来。这第三名鞑塔金刚却没用弯刀,而是要了一弯弓,顿时引得周遭军士们的大骂,连楼台上的将军和军候们都觉得不妥。 “居然可以用弓的吗?”李存义指着那第三个鞑塔金刚气笑了。 观台上军候秦丰也忍不住插上一嘴说:“苏大人,这步战角斗,若使用弓箭唯恐误伤将军大人吧。”说着看看程将军,程将军依旧是仰望天空故作深思,但手指点了点地面,秦丰大喜,继续说道:“我看还是换个兵器吧。” 苏钰也没想到这第三个鞑塔金刚选择了弓箭,忙转身问道:“管骧,你怎么把弓箭给了他?这还用打吗?” 管骧忙回答道:“大人,先前定规矩的时候,也没有说不可以用弓箭啊。”他说着还眨了眨眼睛,苏钰凑耳过去,管骧附耳道:“大人,先前因将军随性押了张孝武三战皆胜,其他军候也跟随买了,若是张孝武真的胜了,你得赔上三千两银子。包括买门票的钱和先前买定,都算上,您要赔三千两。”苏钰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望了望管骧,管骧苦着脸点点头,苏钰才说:“那那那我们要是赔了钱” 管骧强调道:“是您赔了钱。” 苏钰一阵心痛,赔钱的事儿对于他来说,便如同剜肉断骨,他立即在心中暗暗祷告:“让这鞑塔金刚射死张孝武吧。” 这鞑塔金刚手持弯弓信心大增,他与张孝武距离十步左右,笃信自己在这十步之内可射出两箭,两箭也足以将此人射死了。 张孝武嘴角冷笑,却将朴刀刀尖依旧杵在地上,等那狱卒敲锣开战时,忽然用刀尖撩起地上沙土扬了过去。那鞑塔金刚哪想到对方如此卑鄙,尚未射箭便被洒得满脸的沙土,还被迷住了眼睛看不清前方。 张孝武趁机拖刀绕到他身后,周遭人地牢窗口的战俘们大喊大叫提醒,却怎奈张孝武速度太快,一刀将这鞑塔汉子脑袋砍掉。 前后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快的难以想象,有些人甚至刚刚低头挠了挠后背的瘙痒,抬头时便看到那鞑塔金刚大号的脑袋飞了起来。 这角斗时间太短了,什么叫做虎头蛇尾?这就是虎头蛇尾。 第一个打得很过瘾,第二个打得勉强,第三个什么玩意,眨一眨眼,人就死了? 众人万万没想到这小子越杀到最后却越是出手麻利起来,看样子人家杀了三人还绰绰有余,只怕是再来三个也都杀干净了。 连杀三人,张孝武心中有一些劳累与厌烦了,但他依旧故作站定,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模样,引得周遭众人连连惊叹。几个呼吸之后,张孝武扔了朴刀,走过去捡起无首尸体的弯弓,随后张弓搭箭,大喝道:“胡三万,将这犬夷的脑袋扔起来。” 在一旁看热闹的狱卒伍长胡三万吓了一跳,见众人望向自己,不得不跑过去捡起头颅,奋力像天上扔去。只见张孝武随手一箭射穿了飞起的头颅,而后右手迅速搭弦拉弓,只看到嗖嗖嗖三箭射去,总共四箭,箭箭射穿了那鞑塔金刚的头颅。 四箭过后,张孝武张弓引箭,箭矢指向投降的鞑塔人,众人被吓得脚一软,险些坐在地上,再也不敢叫骂了。 四下寂静无言,张孝武大笑三声,摘下箭矢将弯弓扔给胡三万,大咧咧走了回去。 诸将面面相觑,程褚依旧仰望天空,许久才赞道:“此子,可用。”周文棋会意,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喜得骁将。”其余官佐忙上前恭贺,程褚表面微笑,心中忌惮此人好杀成性,暂时不宜放在身边。 周文棋转移话题道:“将军大人买了五百两此子三战皆胜,劳烦管书记官将四千两银子送来。”程褚猛然想到此事大笑起来,众人也忍俊不禁,这苏钰定然赔了不少钱,能让铁公鸡拔掉毛,当真是一件趣事。 垂头丧气地将众军候与将军等大人送走,苏钰转身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到了晚饭时间才出门,咬牙切齿道:“张孝武害得老子赔了这么多钱,那可是我两年的薪俸,两年的薪俸啊!人生啊,能有几个两年?管骧,你说说看,我还有几个两年?今年我已经三十有二,两年,两年过去我便三十四了,已经半截身子迈入黄土了。”管骧心说大人您何时用薪俸生活,您在木城六个月也不止赚四千两银子啊。 “这一切具是因为张孝武。”苏钰怒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在阁楼睡觉。” “他还有脸睡觉?” “对,将军刚刚派人发来公文赦免了他,晋升为俘营什长职。” 苏钰一想到自己的钱没了四千两便心如刀绞,长吁短叹了许久才无奈接受现实,道:“我现在看他不舒服,不舒爽!赔钱,难受!赔钱,难受啊!你得替我出口气,管骧,你一肚子坏水,你说说怎么收拾他?” “下官下官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管骧挠着头为难起来,他并不算是什么智囊,也只能出出鬼主意罢了。 两人凑在一起冥思苦想许久,管骧忽然一拍大腿道:“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在木城之外还有一个隶属于咱们俘营的疫庄,那里有半支都人看守病疫俘虏,因为没有人愿意去那做守官,所以那边一直都空闲着。” 所谓疫庄,便是安置生病的战俘城外义庄,由于担心战俘病疫传染,看守多为触犯军规士兵以及生病士兵。虽然名为都队,但疫庄实际只有两什队兵士50人左右,且两个什长轮流当值,谁都不愿留在疫庄过夜,唯恐自己染了病。 管骧又道:“羊焕和刘介这两人一直想调离疫庄,甚至不惜自降为伍长也要离开疫庄,倒不如让张孝武前往疫庄,由他暂领后都队甲乙两什队,放羊焕与刘介回城中养病这二人为了请假就差谎称自己生孩子了。” 苏钰想了想这个办法倒是能替自己出气,万一张孝武染病死了,他该有多开心,顿时大笑起来道:“可行,当可行!管书记,撰写公文调令,因俘营后都队都尉一直空缺,甲什队什长羊焕与乙什队什长刘介染病,拟委张孝武担任俘营后都队丙什队什长,代统后都队,此令报备周参军。” “喏。” 第五十二章?后都队代统 张孝武将满是鲜血的衣服给扔了,洗漱一番后酣畅淋漓地睡了一大觉。此间无人敢来打扰,也无人敢叫醒他,看守兵卒也只是远远望去,小声议论此人今日的骁勇和血腥的角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于是众说纷纭中,张孝武弑杀狂暴的故事被越传越玄,甚至有人胡编乱造起来。俘营的兵卒大部分都是欺软怕硬,今儿终于遇到了个最硬的了,不少人纷纷跑过来远远窥视一眼,仿佛自己也沾了光荣。 “这家伙以后是咱们俘营的人。”有消息灵通的人说给别人,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惊讶,也不知这人来俘营是福是祸,他会不会恼怒之下连自己人都杀。 “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们俘营的人不能打。”另一个心大的士兵跳脚叫道,“谁要是不服,就让们来挑战一下,对了,他叫什么?” “好像叫张孝武,原本是土城的二十七团校尉,一刀一马杀出土城,饿晕了才被咱们的斥候抓住。” “那抓他的斥候,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哈哈哈哈……” “是校尉大人啊——话说咱们统领就是校尉,你说他要是留在俘营,是他大还是校尉大?” “那是大人们该考虑的事儿,咱们只知道这位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就行了,从土城里杀出来的,难怪了!那几个鞑塔马匪也是活该,谁不好招惹,偏偏招惹他。” 张孝武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便看到管书记带着一套绛色军服和什长皮甲来了,还一脸的苦笑。管骧说由苏校尉说到做到,既然你打赢了鞑塔三金刚,他便升你做俘营的什长了。 张孝武咂咂嘴道:“我原本以为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未想到还信守承诺,倒是让我意外了。” 管骧玩味地摇摇头,说道:“苏校尉虽然有种种不堪,但还是有做人底线,此人只是爱钱罢了。张孝武,苏校尉委任你任俘营后都队丙什队什长,暂代统后都队,驻防城外疫庄。从现在开始,城外疫庄暂时由你负责,那疫庄后都队都尉暂时空缺,庄内有甲什队和乙什队两支什队,总计五十个士兵,若是你表现得更好,这个代统后都队便会换成正统的都佐。” “需要我花银子吗?” “这个……再说……” 张孝武哈哈一笑自是不提,管骧拱手恭喜道:“从今往后,你又是一条响当当活生生的圣汉禁军健卒。” 从疫庄这名字来说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不过张孝武倒也不嫌弃,忽然想起自己是丙什队什长,那丙什队在哪?管骧赧笑说丙什队虽然只有你一人,但若你有相熟之人,大可调入其中,甚至包括原二十七团的人。 张孝武想了一想,顿时坏笑起来,说我认识四人:胡三万、王一斤、陈关西与赵锁。 管骧知道胡三万这个豁牙子,心说不知道这四个人是如何得罪张孝武了,居然被他坑到疫庄去了。罢了,四个人与自己不熟,死不死和他管骧没什么关系,他立即让人将四人叫来。 胡三万等四人一脸茫然地来到校场,见到张孝武戎装待旦,身着什长衣甲,立即肃然站立,心中又怕他胡乱杀人。他们亲眼目睹张孝武连杀三人的凶狠果决,短短数日内,张孝武杀巴登尔,杀乌桓战俘,杀鞑塔三金刚——连杀了十几人——此人视人命如草芥,面对如此杀人魔王,四人哪还敢乱说话。 张孝武见四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好笑,摇了摇头道:“你四人从今而后为我之部署,我不会杀你们,更不会杀袍泽,但你们如果是我的敌人,或与我作对,我也会毫不留情将你们腰斩当下。”四个人听了吓得咽了口水点头不叠,只有憨子才敢反对他,又听张孝武说道:“胡三万,俘营后都队丙什队第一伍队伍长,赵锁,俘营后都队丙什队第二伍队伍长,陈关西,俘营后都队丙什队第三伍队伍长,王一斤,任我亲兵护卫。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回去打典行李,穿戴衣甲,带三刀与我前往城外疫庄。” “啊?去疫庄?”胡三万张大了嘴巴,露出了缺口的门牙,原本整个人长得就已经很猥琐了,如今缺了一颗门牙,更是难看。 赵锁却激动道:“我们成了伍长了?” 陈关西也露出笑容,但想到去疫庄,心中便是一凉,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唯独王一斤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茫然地看着大家的反应,心说你们都升官了,唯独我没有升官,难道是我当时对你不好吗?他回想了一下,当初张孝武昏迷七日,还是自己喂了他一碗白米粥,自己应该是他最大的恩人吧。 胡三万望向管骧,管骧立即上前介绍:“张什长如今为我俘营后都队丙什队什长,并代统疫庄大小诸事。张什长举荐你四人任部署,还不谢过官上?” 四人欲哭无泪,鬼才愿意做他的下属咧,而且去劳什子疫庄,我们宁可不升官,也不愿意去死人堆里。但张孝武冷峻的目光扫过来后,四人顿时一个激灵,明白不好好听话可能小命不保。 四人被迫老老实实地回去打点好行李,穿戴好了衣甲并携带三刀(朴刀、腰刀和短刀),紧随在张孝武身后悲凉地离开俘营。 王一斤在胡三万耳边低声担忧说:“伍长,我们去俘营,会不会染病?” 胡三万眯着眼睛,叹着气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老天爷了,他老人家心好呢,咱们就能活下去,他要是心情不好呢,咱们早晚都得死。唉……你们说这什长大人是不是在报复我等?王一斤,你说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你是没给他分糠粥,还是往糠粥里撒尿了?” “没有啊,咱们好生伺候着,若说得罪也是赵锁,就他脾气最臭。他喜欢往糠粥里撒尿,这事儿没少干,他还说糠粥里有尿味儿,大家伙儿就不会打起来,还会相互谦让,这多好啊。”王一斤忙拉出来赵锁说事儿,结果被赵锁一脚揣在屁股上,骂道:“别说我,这事儿是伍长授意的。” “咳咳咳……大家换个话题。”胡三万红着脸道,远远地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张孝武,见他仿佛没听到似的,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此后跟在这位大人身后,当真要小心一些。” 路过一家酒肆,张孝武忽然转身道:“胡三万,你身上有钱吗?” “有……有……有点儿吧。”胡三万摸了摸身上,正要说真遗憾我没带钱,便听到张孝武吩咐道:“去买酒,买两坛酒,由酒保拉到城外疫庄。” “喏。”胡三万不情不愿地进去了,等胡三万购好了酒回报之后,张孝武问道:“胡三万,你这门牙就这么缺着了?吃饭不方便不说,还很难看。你成家了吗?” 听到他说起了家常小事,胡三万心中反倒轻松了许多,无奈道:“回大人,我还没成家,你看我这牙——我又能如何?大人,你以为我愿意缺着门牙吗?他娘的巴登尔打得,多亏你替我报仇雪恨。” 张孝武想想说道:“改日我帮你做一副假牙吧。” 胡三万好奇道:“假牙是何物?门牙还能作假?”王一斤等人也凑过来,假牙,牙还能作假吗? 张孝武见大家放松了,便笑着说道:“做假牙倒是容易,需先找上好陶泥,你咬出痕迹,再于口中做成陶齿,随后进行烧制成为陶瓷牙齿。这是个技术活,十次才能成一次,但有了陶瓷牙,总比露着两个齿洞更加好看。” “什长,您以前做什么的,怎么连这等手艺也懂?”王一斤好奇道。 张孝武道:“我阿爷是镖行武师,护镖的时候死了,所以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平民百姓出身。”众人听说他出身平民便亲近起来,又不觉得他如何可怕且不可靠近了。 胡三万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故事,张孝武闲来无事,便讲了起来自己的出身。 张家本住在龙都,张孝武之父张检原为龙都城一介游侠,后被招揽为宁王门客之一。宁王因拥立皇上登基称帝立下大功,因此极为得宠,深得皇帝信任。宁王骄奢淫逸,犹爱美色,曾经数次在龙都当街掠走少女,龙都府衙门和银衣卫不敢管。张检虽是游侠却也心存争议,便辞去宁王门客。后宁王谋反被诛杀,早早离开宁王府的张检却也受到了牵连,好在龙都府只判张检离开都城。张检早年有一旧友在雍州河间府平通镖局做镖师,便投奔与他。后张检娶妻生子,张孝武出生时母难产而死,张检独自一人抚养长大。三年前,张检在南方走镖时中了毒樟而死。 “宁王谋反这件事我知道。”胡三万一拍巴掌兴奋起来,说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年我六七岁,宁王被诛杀之后,家中仆役丫鬟被充军发配。我小时候在并州沙河堡,还看到一个老卒便是娶了雍王府充军发配的一个丫鬟。那丫鬟长得好看的咧,大家都说再多几个雍王就好了,沙河堡的老卒全都能娶到如花似玉的老婆。你一说我忽然想到,那女子绝不是个丫鬟,应该是宁王抢来的做老婆的王妃吧。嘿嘿嘿,那老卒当真幸运,居然娶了个王妃!”赵锁等人一阵羡慕,纷纷想着自己要是也娶了个王爷的老婆,那该是多么快活。 第五十三章 旧日袍泽 胡三万似乎也回忆起了那王妃的面容来,只是后来在并州那种穷乡僻壤之地,也渐渐变成了普通乡间老婆婆了,不禁一阵感慨。他忽然问道:“大人,若是你阿爷不被宁王连累,只怕你现在也是个龙都富贵人,也用不着在在前线杀敌了。” 赵锁道:“对啊,咱们这群臭军卒从哪来的都有,就是没有龙都的。” 胡三万问道:“大人,你恨宁王吗?” 张孝武轻笑道:“我谈不上恨不恨,他就像是一个古人一般。小时候我阿爷说,他也不恨被宁王连累,宁王对手下极好,我阿爷这样的普通门客,每月的薪俸都有十两银子,此外还有许多封赏。他只是见宁王好色淫邪作恶多端,不愿再做帮佣狗腿子罢了。” “宁王是谁啊?”王一斤傻乎乎地问道。 胡三万道:“宁王是皇帝的弟弟。” “亲弟弟?” “这不废话吗?皇上还有假弟弟?” “亲弟弟都给杀了?” “当然了。” 张孝武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众人对皇帝家的无情并不了解,又不敢多言,唯恐隔墙有耳,便沉默下来。张孝武看了看陈关西,笑说:“你为何叫陈关西?” 那陈关西老实木讷不喜多言,憨憨一笑:“家翁(爷爷)赐名。” “你祖上哪里?” “家翁说,祖上并州人。” “那就是并州关西府了。”张孝武笑问,“你家有没有一个叫做陈冠希的?” 陈关西摇头道:“不知,家翁陈树,阿爷陈望乡,在下陈关西。” 胡三万笑说:“什长,这小子木讷得很,问不出一个屁来。” 张孝武道:“日后你们都是我的心腹,无需怕我。” 胡三万道:“什长,你到底杀过多少人?” 张孝武叹了口气,道:“几百而已。”四人吸了一口凉气,心说那就是杀了一都队的人啊。张孝武一转身,四人又吓得后退一步,他好笑道:“怕我?” “不怕是假。”胡三万道。 王一斤说:“您身上有杀气。” 张孝武大笑:“对了,王一斤,你的名字由何而来?” 胡三万抢着说:“我知道,他家养不起他,便用他跟主家换了一斤小米。” 王一斤气得直瞪眼珠子,却不敢反驳,更是引得众人大笑。王一斤倒并不憎恨主家,毕竟将他卖给主家之后,他的亲生父母也饿死了。如果不卖了他,他也活不到现在,以至于王一斤想到亲人,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张孝武拍拍王一斤的小身板,说:“你阿爷阿娘养活不了你,不是他们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是这个国家的错。国家有义务让每个人都幸福,也有义务让你们活下来,否则就是一个失败的国家。” 其他四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疯言疯语,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国家能养活谁,它不收重税就已经很好了。 众人行至木城北门时,负责守城门的丰字营军士需检阅出城文书,一个伍长看了文书,发现面前众人居然被调往疫庄,纷纷传阅取笑起来,小声说这五人要么得罪人了,要么得了重病,还有人笑说莫非得了花柳病,引得其他人大笑。 张孝武心情不悦,胡三万忙上前赔笑接过文书,那伍长说你等着,我给什长看看,张孝武瞪了一眼说:“军中文书不是你们寻乐的东西,你他娘的再耽误我等的时间,小心我扭断你全身骨头。” 守城士兵见状立即怒了,纷纷围了上来,撸起袖子便要上前收拾收拾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什么时候俘营的人也敢叫嚣了。辅营就要有辅营的觉悟,岂能跟战营的军士较劲,不收拾收拾他,他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禁军第六团由中军营、丰字营、恪字营、辉字营、骁骑营、辎重营、俘营、陷阵营八个营队组成,而俘营的组建时间不过只有半年,所以俘营在第六团的地位最低,各营军士相互看不起,骁骑营看不起步战营,认为他们是泥腿子,中军营看不起其他营,因他们保护将军,步营看不起辎重营,认为他们只能看仓库不敢打仗,陷阵营看不起所有,认为他们都是孬种,而这种鄙视在遇到俘营之时,异常统一地认为:“俘营才是最没用的人,最没用的人才去看守战俘。” 如今见俘营的军官与自己别扭,守城的门官自然不乐意了,你一个俘营的人不老实低调一些,居然还敢与我叫嚣,当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吗? 好在此时一个守城的什长跑过来,看了一眼张孝武,大惊失色道:“尔等作甚,还不回到哨位。” 那伍长忙准备告状:“什长,他……” “他什么他,只会惹事的东西。”什长骂道。 忽然有人在城上高喊:“张大人!校尉大人!是神射校尉大人吗?” 张孝武抬起头循声望去,见城楼之上一个兵士激动得几乎跳下城墙——要知道这城墙三丈高,跳下来必死无疑——那士兵一溜小跑下来后一把抱住张孝武,哽咽道:“校尉大人!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数日前听说你与人角斗,只可惜我没钱买门票支持你!” 张孝武一脸黑线,什么叫买门票支持我,我又不是坤坤。 门洞里几个兵卒也大吃一惊,这是居然是个校尉大人,这人不是俘营的什长吗?怎么成了校尉大人?若他只是一个俘营什长,他们还是惹得起的,可若是校尉大人,他们是绝对惹不起。 “你是……”张孝武上下端详了一番此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有一道伤疤,他的确不记得此人何时何处见过。 那士兵定了定神,敬了一个标准的右拳心捶左胸口的圣汉军礼,才郑重地说道:“校尉大人,卑下原为二十七团仁字营第三阵队弓手王监。土城之战,您三箭射退百万犬夷,我便站在你的身后。” “王坚?”张孝武久不笑的脸庞也露出了笑容,说:“我的老长官,毅字营第四阵校尉,也叫王坚……” 王监忙笑道:“军中美髯公王坚王校尉,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我的监不是王校尉的坚,我的名字里的监是监牢的监,我阿爷是狱卒,故此为我取名王监。” 张孝武淡淡一笑,见到了故人的感觉就是好,他不自觉问道:“你也活着,挺好。王监,你是如何杀出土城的?” 王监很是羞愧,低头道:“说起来惭愧,城破那夜,卑下与犬夷厮杀到体力不支,从城下摔了下去便昏死了。等我醒来后得知城破了,便装死躲过一劫。后来卑下漫无目的走了三天,体力不支之时遇到了石将军。石将军收拢了几十个伤兵,带领我们找到了鸦山大营。对了,石将军他……”说道石敬,王监眼睛红了,忍着哽咽说:“他被朝廷赐死,石将军不甘受辱,就在这座城门外撞了城墙。我们几个给他收的尸,埋在城外的一块石碑旁,那石碑早就没了字,我们也不敢写字。” “辛苦了。”张孝武沉声道。 无论朝廷如何评价石敬,石敬之死是否阴谋和是诡计,他的人品到底如何,对张孝武来说,石敬是他的恩人,是他大婚之日代替他父母坐在高堂之上祝福他的人。对于二十七团的人来说,石敬拼死守护木城,拼死保护二十七团上下,独自一人承受了冤屈,谁都不可能忘记他的功勋和恩情。 张孝武长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王监的肩膀问:“如今我是俘营什长,驻防城外疫庄,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去吗?” 王监听到疫庄的名字后面露犹豫之色说:“校尉……大人,你千万不要去疫庄,那里就是停放将死之人的地方,疫庄每天都在死人,不但战俘病死,连士兵也死。前些时日,我们丰字营斥候抓到了几个战俘送去了疫庄,哪想到斥候回来之后便病了,不到一日就死了。疫庄乃不祥之地,去疫庄的人都是在军中得罪别人的人——大人,您是不是得罪谁了?” 张孝武微微一笑未置可否,知道王监不愿意随自己冒险,又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没有,我初来乍到,又能得罪与谁。” 此时城门之上有人大喊:“王监,赶快回来,校尉要过来了。” “知道了。”王监向上挥挥手,又对张孝武告辞道:“校尉大人,以后若是还有什么事,便叫我一声,我在丰字营第二阵队左都队丁什队。不管你是什长还是什么身份,你是我们永远的神射校尉,土城的英雄。” 张孝武苦笑了一下,随后拱手道:“多谢兄弟。” 那王监被谢之后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笑呵呵地回到了城墙之上,随后与周围的士兵宣扬起了张孝武的勇武。 张孝武定定神,策马出了城,门官们得知此人便是几日前斩杀鞑塔三金刚的杀神,守门兵卒才知道这校尉如此彪悍,据说此人为千人斩,土城之战险些一箭射死乌桓小王,便再也不敢阻拦他了。土城之战疑点甚多,已然成为军士们私下的谈资,只是大家并未经历谬传甚广,其中三箭射退百万犬夷的神射校尉故事最为传奇。二十七团幸存者为了增加土城之战的传奇性,也多有夸大张孝武的故事,且许多人见到了张孝武三杀草原金刚的壮举,他身上的传说便更多了。 第五十四章 断头立威 出城门没多久后,张孝武便看到了王监所说埋葬石敬的石碑,那石碑与城门距离几百步而已,石碑上模糊不清的字,已然不知这是墓碑何时所立,为何而立。 “大人,怎么了?”胡三万问道。 “石敬就应该葬在这里吧。”张孝武叹了口气。 胡三万看了看那墓碑,上前鞠了一躬,其他三人见状也上前鞠躬敬礼,而后退下肃然站在一旁。 张孝武站在石碑前沉默许久,心中悲怆蹲在碑前,拔出短刀在石碑上歪歪曲曲刻下:“石敬之墓,守土城不负国恩不负天地人心,二十七团全体敬上。”他不怕受到石敬的连累,如果有人深究起来,他这个石敬余党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索性大大方方承认。 公道人心,在张孝武看来,石敬终有一天会被平反。 “走了,大人。”胡三万提醒道。 “是了,该走了。”张孝武道。 疫庄设在城北五里的山神庙,原来山神庙背后是一所放死尸的义庄,第六团驻扎木城之后,便将山神庙和义庄同归俘营,设立疫庄以囚禁病疫战俘之用。 疫庄周围几乎无人看守,直到张孝武一脚踏入疫庄山神庙大门,才有两个懒洋洋的老卒出来,看样子五十来岁了,干瘦的模样撑着腰刀,那腰刀更像是拐棍。两人见张孝武的衣甲是什长装扮,忙上前握拳敬礼,憨笑道:“卑下们见过什长大人,不知什长大人所来何事?” 张孝武道:“某为俘营后都队丙什队什长,代统后都队,此为公文,可传阅诸君。疫营驻防所有军士,除执勤外,立即前往庙前受检。” “喏。”两个老卒彼此看了一眼,心中惊讶,忙道,小跑回庄内通知众人。 很快疫庄兵士在庙前集合好了,甲乙两旗总计四十六人,役夫四人,总计五十人,其中当值八人看守兵役战俘,其余人皆在此间。张孝武一眼望过去,除了役夫外,士兵们穿戴不整,甚至衣服几日未洗,还脏兮兮的,有的士兵身上生了虱子虫子,站在那里不停地挠痒痒,仿佛一刻也站不稳。集合的士兵之中,只有一半拎着兵刃武器,另一半兵卒赤手空拳,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像士卒。 张孝武心中对这些军士有一个大概的判断,随后令王一斤将俘营委任公文宣读,宣读之后见众军士脸上满是麻木,对他这个新来的代统完全没有一丝丝的波澜,看他的目光似乎是在看一个死人。 张孝武眉头紧锁,心说这些兵士已经不能称之为兵卒,其斗志甚至不如役夫。随后他视察了一番牢房,此间有一百二十个病俘和十六间木质囚室,囚室的顶上是半边的木质的盖子,半边放空利于病俘们晒太阳。但在张孝武看来,这十六间囚室不过就是比较高的猪圈罢了,病俘们大可逃走,可周遭除了木城可以逃入,其余四周皆为戈壁荒地。 “此处用水困难,所有水都是从三里之外的木城老井中打来。”此间负责的人是甲什队第一伍队伍长萧开,他自己介绍道。 因为甲什队什长羊焕不愿在此多留,便按照军中顺序由第一伍队伍长代管甲什队,先前这里多由萧开负责。萧开二十来岁年纪,原为弓卒伍长,但因为训练时不慎伤了右眼,从此之后便转为步卒。而萧开厮杀不强,于是军中便调他到疫营做了伍长,后被分到了疫庄,倒也是步步倒霉。 “疫庄有三驾车,但没有马匹,只能由人拉推车取水,早上晚上各取一次水。”萧开介绍道,“甲什队与乙什队轮班取水,今日乙什队取水。” 张孝武看了看推车,都是独轮车,且器械老旧,推起来嘎吱嘎吱作响,一架车需得四五个军士才能推得动,且一辆车上只能放两桶水,运送起来甚是不便。他默默记在心中,思索着改善的办法。他忽然问道:“萧伍长,听你口音耳熟,你老家哪里的?” 萧开作揖答道:“雍州,河间府,陈县。”他早年度过三年私塾,但后来家道中落,被逼无奈才从了军讨口饭吃,但市场流露出读书人的习惯。 张孝武先是一顿,随后小道:“原来是同乡,我是雍州河间府蕴县人士。” 萧开惊喜道:“从军之后,大人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河间府同乡。” 张孝武笑说:“河间府从军,大多数都会分到朱雀军,而朱雀军常常调往南方评判,所以河间府的兵几乎都在南方,自然在北方少了许多。” 因是同乡,萧开终于放下心来,与张孝武一一详细介绍这疫庄。 疫庄前面是山神庙,驻扎着兵卒,后面是原来的义庄,囚室便设在原来的院子中央,四面加固了高墙和四个哨台,每个哨台上能坐两人,一个持弓,一个持刀,八个人监视着院子里的一百二十几个病俘。囚室北面是军灶和役夫房间。四个役夫的工作是清扫疫庄的便溺和运走埋藏尸体,张孝武直说辛苦,四个役夫忙说不敢不敢。 疫庄不大,很快便参观了一圈,张孝武对此了解前后,又问有无大夫,萧开说大夫要么被送到前线给鸦山大营和金城守军看病,要么在木城中给军士看病,哪有给俘虏看病的。张孝武心知这个年代大夫金贵,倒也并未在乎,便暂时住下了。 次日,张孝武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点,战俘必须自己打扫囚室,囚室内必须干净整洁;第二,病俘需要自己编织草席充当榻席,不准战俘再学猪狗一般将枯草絮成一个窝来住;第三,所有人必须喝烧开过后的水,不再允许任何人喝冷水,亦包括战俘。 这三条新令倒是不复杂,且清洁工作干系健康,兵士和病俘纷纷支持。不过还是有几个病俘故意捣乱,以自己听不懂圣汉话为理由拒绝,说自己就喜欢脏乱。 萧开道:“总有几个人懒得要命,这几个都是鞑塔人,你也知道,他们……有的鞑塔人一辈子只洗几次澡,身上又骚又臭。” “最爱干净的是什么人?” “乌桓人,要么乌桓人能统领西方各国,但是爱干净这一条已经领先各个汗国。”萧开笑道,“什长大人,这四人如何处置?他们自称满意当下环境,等死之人,不必劳动。” “把他们带出来吧,我亲自会会他们。”张孝武先是一顿,随后淡淡地说,心中已有杀心。萧开不疑有他,让人将四个鞑塔病俘带到疫庄中央,死人一副懒洋洋等死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多年的老赖一般,任你如何说如何做就是不理会。 萧开上前请示如何惩罚这四人,张孝武看到这四个人便控制不住愤怒和杀人的冲动,他冷哼一声,冲上前去挥刀直接砍向四人。 他们本来都是病疫之人,哪有什么力气反抗,且张孝武又是何等武艺,四个便是想反抗也得抵挡不住。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四个懒惰病俘均被剁了脑袋,鲜血很快染红了广场中央,正午的阳光热得人脸上发烫,而人们心中却冷得可怕。 萧开心中一惊,望向其他伍长,其他人也慎重起来,心里不敢再对军令搪塞,这个什长手段有点狠不说,单单看他杀人的利落程度,怕是一个是人命如草芥的家伙。跟在这种心狠手辣人身后,大家只能听从,哪敢搪塞军令。 “役夫,将这四个人的尸首剁碎了,埋在南面的那片田地里,充当肥料。以后那里需要整理一下充当咱们疫庄的田地,等雨季来了好种菜吃。”张孝武的话更是让大家心惊胆战,将人剁碎了当做肥料,这是哪门子道理,哪有用人做肥料的?又听张孝武说道:“以后,疫庄所有死人,都要剁碎了充当肥料埋在地里,若是谁活着的时候不做事,便只能用自己的尸首来做一点贡献了。” 死了四个病俘并不会出什么乱子,病俘病死常有,能活下来才是本事。 在张孝武冷血残忍地杀完人后,内心的愤怒才平息下来,院子里的血气刺激了他。他转身回到屋内,看着自己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害怕,是余怒。 “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他闭上眼睛,扪心自问道。 他自忖从前的自己不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不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他只想过自己平静的小日子。可现在的他居然恼怒之下冷静杀人,并且内心毫无波澜。轻取别人的性命对他来说便如同踩死蚂蚁一般。 “冷血,残忍,难怪他们都怕我。”张孝武后悔万分,刚刚也许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但他却选择了一个最简单最残忍的办法。为了平息自己心中的戾气,张孝武找了个木头,坐在土炕上用刀雕刻。他在给胡三万雕刻一个木制的门牙,也许雕刻这种小东西转移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让他的内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是个人,我不是杀人魔鬼。”张孝武自己对自己说。 下午,俘营便又送来三个病俘,张孝武见送人的是高什长,便笑着上前打招呼,那高什长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张大人,以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不过我那也是执行军务不是。” 张孝武又岂能与他一般见识,拉着他要在此吃饭,高什长唯恐染病,吓得屁滚尿流走了。 第五十五章?整顿疫庄 被高什长送来的三个病俘就是曾经住在张孝武隔壁的乌桓战俘,地牢内一共有两间关押乌桓战俘,一处在倒数第二间,一处在正数第一间,而张孝武则将正数第一间的乌桓战俘全都杀光了,以至于这三个病俘见了张孝武,几乎被吓得尿了裤子。其余战俘询问他们为何如此恐惧,他们便将张孝武的故事说给战俘们听。于是,关于张孝武的故事在疫庄兵卒和病俘里流传开来,神射校尉,千人斩,三箭射退百万犬夷,打死巴登尔,杀死三金刚,种种故事赋予了他一些神秘和神话的色彩。疫庄的军士更加迷信张孝武,甚至连木城中的百姓也开始胡编乱造他的故事。 张孝武心说原来《圣汉英雄传》也是这样来的,先是老百姓们胡编乱造,后是写书的人为了讨好朝堂和公侯们的后裔又神话了一些,于是一本脑洞大开的拍马屁神书就出现了。 日子平静地过了三天,张孝武叫来胡三万,将自己雕刻好的假牙给他。胡三万戴上之后大小不适合,张孝武说:“我再给你刻,直到你满意为止。”胡三万内心万分感动,连说不用不用,小人这几日没了牙,也一样吃东西。张孝武说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刻好,胡三万站在一旁,思绪万千,心说这是对他最好的长官。 三天的清扫让疫庄内焕然一新,就连病俘们住在干净的囚室内,心情都好了许多。尤其在自己的榻席上睡觉,身体更是健康了。只是张孝武发现一个生活难题,他身上生了一些虱子虮子,白天晚上都奇痒无比。 人类在进入现代化以后,虱子虮子似乎被消灭了,可是在现代化之前,几乎没有人能摆脱这些小东西带来的影响。甚至一些科学家通过头虱和阴虱的进化来推断出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穿衣服的。先前张孝武一直在想着如何活下来,想着怎么杀人,并没有注意到这小东西,但是在疫庄闲暇下来后,他才发现这些小东西着实太让人烦恼了。 他让人将藏着虱子的旧被褥给烧了,买了新的床被,军服也换了新服,用在城中买的杀虫药洗衣服。为了清洗全身,他让军士在院中挖出一块洼地,用木头自己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露天泳池。将士们完没有想到有人在院中挖了个池塘,私下议论纷纷,等泳池建好之后,张孝武第一个赤身裸体地下水,用药水狠狠地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洗了干净之后,张孝武终于暂时感觉不到身上有虱子虮子,这才舒服了许多。 为了长期有效消灭和杜绝虱子虮子的生长,为了大家的卫生健康,张孝武特地让人做了八个方木牌,上书八个大字挂在军营:“爱国卫生,人人有责!” 显然,大家对后四个字很容易理解,但对于前四个字均不理解,爱国是什么,卫生是什么。圣汉的禁军只知道忠君和灭异族,毕竟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他们还没有资格去爱,而卫生这个词——很多人以为卫生这个词是日本人创造,但实际上日本人是根据中国《庄子·庚桑楚》中“卫生之经”中的含义,既“佑卫其生命也”而得,并赋予了现代涵义,因此卫生这个词汇是日本学者从中国古代文学中寻找的词汇赋予其意义,而非日本人创造的词汇。在这个世界中,似乎也存在着许多与前一个世界相同的古人,例如这篇《庄子》,便存在于上古经典。因此当张孝武给大家解释什么是卫生的时候,大家似懂非懂,然后“哦”地一声:“原来是老祖宗说的啊”,然后便不再多问了。 张孝武无奈,最终将“爱国卫生”四个字换成了“忠君洗澡”,众人顿时明白了,就是让大家伙儿多洗澡。 塞北的夏天白日原本便很热,疫庄用水宝贵,有了这个大澡盆,士兵们自然愿意多洗澡,只是大家对张孝武向大澡盆中放置杀虫药有一些非议,毕竟这杀虫药的味道着实难闻。 张孝武宣布,表现良好的战俘可以优先洗澡,于是们战俘纷纷积极听令,尤其是爱干净的乌桓战俘,更是老实听话。 通常一澡盆水,张孝武洗完什长们洗,然后伍长们洗,兵卒们洗,役卒们洗,表现好的战俘们洗,表现一般的战俘们洗,最后是表现差的战俘们洗——最后的洗澡水都成了泥汤了。 “忠君洗澡,人人有责”运动在疫庄风风火火干了几天之后,疫庄的战俘们的身体居然渐渐变好了,原本生病的也痊愈不少。张孝武派萧开将病好战俘送回俘营,引得苏钰与管骧啧啧称奇。 这张孝武代管疫庄之后,除了第二天死了四个人,居然过了五天再无战俘病死,且治好了十九个战俘。 萧开笑问管骧,俘营可有生病的战俘或者受伤的战俘,疫庄已经快没人了,若是再不送来一些战俘,只怕疫庄日后的工作就是晒晒太阳吃吃饭和做游戏了。 最近张什长还发明了一种叫做“足球”的游戏,他先是让甲什队出十一个人,乙什队出十一个人踢了两天,然后又让甲什队和乙什队组成连队,从俘虏中挑选了十一个人,并威胁俘虏说:“输一个球抽签弄死一个,输两个球抽签弄死两个,赢一个球今天晚上可以是面饼,赢两个球可以喝肉汤。” 于是战俘们士气大振,在与后都队足球队比赛的过程中以顽强的斗志和进取心赢了“经验丰富”汉军,为晚餐赢得了一张面饼一碗肉汤。事后张孝武一面大骂一面自己叨咕说:“看来从监狱里拉一群死刑犯代替国足的建议是可行的,只可惜法制世界不允许这么做,遗憾,遗憾啊……” 管骧对疫庄的一切颇为好奇,仔细询问,萧开据实报来,并笑说自张什长来后疫庄从内到外焕然一新,大家有了主心骨后士气大盛,疫庄已经不是众人心中的死地了。 听了管骧的汇报,苏钰自是不信,便带着手下来到疫庄观看。他首先被干净整洁的营房和牢房吓了一跳,随后见到所有战俘都在编制草席,除了做榻席之外,他们用编制的草席当做墙面,将囚室四面栅栏蒙住三面,如此一来晚间可以抵挡寒风。还有的战俘再洗衣服,这些都是表现良好的乌桓人,见了汉军之后表现出讨好的神色。 苏钰笑道:“张什长,疫庄,你管理得不错,以前管理过牢狱?” 张孝武道:“以前被关过。” 苏钰笑容尴尬起来,他以为对方在讽刺自己,不由得心说你这小子这不会说话。 张孝武又说:“我是役卒,充军塞北,住过的监牢便超过十个了。所以坐牢坐出经验了,管理牢房便有用武之地了。” 管骧忙赞道:“这就是学以致用,学以致用。” 苏钰这几天心气儿也顺了,不再气张孝武让自己输钱了,得知张孝武能干,便给他们送来了一条猎狗做奖励,说这条狗耳朵很好。张孝武误以为他给自己一条狗做狗肉,便让人炖了一锅狗肉汤,苏钰得知之后气得够呛,将张孝武叫来痛骂一顿,说那条狗是他买来看家护院的,给你们是让它帮你们。 张孝武一面致歉一面心中偷笑,回去之后好好地吃了顿狗肉。这狗肉是好东西,尤其是烧成烂泥似的狗肉浓汤,不但能恢复体力,还养气补血,实在是大补之物。张孝武倒也理解为什么北夷人喜欢吃狗肉了,这东西在寒冷地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补品。 不过狗肉燥热,如今又是夏季,吃了狗肉之后,张孝武浑身热腾腾的睡不着觉,半夜跑出来。士兵们见状忙问什长大人有何吩咐,张孝武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消耗体力?我这精力太旺盛,晚上睡不着。” 几个老卒相互看了看,嘿嘿一笑,说:“有啊,木城里有青楼和娼馆,大人可以去寻娼馆里的娼妇,在她们身上有很多办法消耗精力。你若是没办法,她们也有都是办法让你没精力。” 张孝武额头一阵黑线,心说你们这些家伙真不靠谱,并觉得这是老天爷惩罚自己吃了狗肉。于是张孝武拎着矛枪耍了一宿的矛枪,直到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次日,士兵们将这件事告诉了萧开,萧开恍然大悟,连说等回头带什长入城去丽春院花好楼里,让那些娼妇们好好消耗消耗他的精力,毕竟咱们什长大人正是生机勃勃精力旺盛无可宣泄的年纪。 胡三万却说:“我估计什长大人昨天晚上看什么都冒绿光……” 萧开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我们今日便撺掇他去城里。” 两人便私下里找到张孝武,恰巧张孝武正在绘制地图,两人非常好奇他绘制地图的目的,张孝武说:“木城、土城和金城成一个直角三角形,土城就是那个九十度的直角,如果我是犬夷主帅,我就会从土城这一点直杀木城,切断青龙军后防。” 萧开胡三万两人面面相觑,怎么大人脑子里满是打仗,胡三万刚想说去城里放松一番,便看到张孝武拉住两人,说道:“来来来,我们在地图上推演一下,你们当做青龙军的统帅和军师,萧开扮做皇太子,胡三万你扮做顾军师,我做犬夷主帅,看我如何大破汉军。你们若是抵挡不住,今天晚上便陪我一起练武!” 萧开胡三万心中齐齐道:“大人脑子坏掉了吧……” 第五十六章?图书馆出身的都是狠人 塞北荒原的狗不多,但草狼很多,时常有旅人被草狼狼群调走吃了的报丧消息传到木城,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自从上次吃了狗肉之后,张孝武便觉得这狗肉的确好吃,但狗狗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狗狗——于是张孝武拿着弓箭准备去周围荒原猎狼回来吃肉。 一个人打猎自然是寂寞的,而萧开原本便是弓箭好手,只是右眼受伤,无法瞄准才被迫放弃射箭。张孝武为了鼓励他重拾信心,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改变射箭方式,由右手射箭右眼瞄准改为左手射箭左手瞄准,虽然改变射箭方式一时之间很别扭,但萧开箭术经验仍在,只要多加练习,自然能够重新捡起一身射艺。 萧开对这个主意有些动心,稍作考虑之后欣然接受,便随着张孝武去荒原射狼。但草狼狡诈无比,见到携带弓箭的人类立即四散而逃,于是两人没猎到草狼,反倒猎到了几只野兔和黄羊,给军士们改善改善伙食,大家平日也能多喝一些肉汤,军士们日日有油腥入口,自然身体更加强壮,原本几个病恹恹士兵也回复了元气。军士们自然懂得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差,张孝武虽然为人严厉且不怒自威了些,但他带给疫庄军士们的自信却让疫庄此后不再死气沉沉,时常能听到几声笑,这里不再是死人的不祥之地。 自从猎到了数只野味儿,张孝武打猎练箭的瘾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仿佛后世钓鱼的瘾头似的,每次不猎回几只动物便觉得一天没甚意思。 重生之前,张孝武有个发小钓鱼上瘾,每日为了钓鱼不惜上班早退,每日需半夜凌晨回家,甚至妻子因为他不照顾孩子、不好好工作而提出离婚。后来那朋友被爸妈和丈人丈母娘一通痛骂,又被老爹砸了所有钓鱼工具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戒掉了钓鱼上瘾的习惯。张孝武不明白为何有人会钓鱼上瘾,倒是如今他有一些打猎瘾头了,这才理解朋友。但很显然,张孝武打猎的水平超过朋友钓鱼的水平,每次都会带回一些猎物改善大家伙食,甚至还抓到过沙鼠。 驻防疫庄的俘营后都队愈发有口福了,张孝武射术越来越精,大家吃的也越来越好,直到有一次猎到了一只尸鹫。结果尸鹫炖汤之后毁了一锅汤,那尸鹫的味道何止难吃,简直是难吃他妈给难吃开门,难吃到家了! 战士们喝了几口汤后,几乎哭了,跪求饶了大家。张孝武觉得这疫庄的兵卒被自己养刁了胃口,便让人将尸鹫肉汤分给俘虏们吃。俘虏们吃了肉汤,甚至激动得哭了起来,纷纷表示愿意留在疫庄不愿回去。 而被张孝武改变最大的不是疫庄,而是萧开。 自改变射箭姿势之后,萧开平日训练勤奋,闲暇时也热情开朗许多,新的射术让萧开打开了一扇全新大门,让他进入了新世界,射术反而更加精进了。甚至仁营弓阵打算让萧开回去,却被他一口拒绝,他是个记恩也记仇的人,谁对他好他便百倍奉还,谁对他不好,他也百倍奉还。 太乾二十九年有闰五月,五月过后又五月,倒也不是不常见,张孝武心中算了算日子,今日正是闰五月十五,一个月前自己正是大婚之日。 他想到了小新娘殷九儿,也想到了那些战死的兄弟们,心中越发郁闷与无能为力。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杀死他的袍泽的固然是犬夷异族,可幕后黑手又是谁呢?是太子,是皇帝,还是有其他阴谋者。想要彻底查清楚这件事,他就需要接触更多的二十七团战友,可二十七团士兵本就不多,还大部分被打散分别安排到青龙军主力各个团去了,想要找到他们着实困难,到现在为止,张孝武唯一找到的战友就是王监。这几日他出入木城时却再也没碰到过王监,丰字营是三千人的大营,想要偶遇王监的确不容易,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自由。 这份自由还多亏了苏钰将他发配到疫庄,别人将疫庄当做必死之地,那是因为大家不重视卫生,不了解疾病除了治疗还需要预防,没有医学基本常识,作为一个2020年穿越来的知识分子,他发现自己的很多知识,实际上是这个时代不具备的。 “我特么的算什么知识分子,有我这么嗜杀如命的知识分子吗?图书馆管理员——哦,是传统。”张孝武忽然想到了某个传奇哈哈一笑,拎着酒平庸庸散散地来到疫庄正门。 疫庄的正门外有一个土坡,大概一人的高度,坐在土坡上,向左一眼望去,远处便是此起彼伏的草原与荒漠,颇有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悲凉之色,而向右望去,远处则是只能看到一丝丝影子的木城。 傍晚的木城上空,炊烟袅袅,正是各家各户烧锅做饭的时候,也不知百姓们如今吃的事什么饭菜,张孝武倒是有一些饿了。 塞北荒原一半是沙漠,另一半才是草原,如果不沿着草原中央的佳澜河行走而误入沙漠,那么可能这就是他最终的墓地了。木城的存在得力于一条偶然被发现的地下河,所有人和生物都依靠着那条地下河生存,包括沙漠中生产如斑驳疥癣的草树。 但在这里,天是蓝的,湛蓝湛蓝的天空,偶尔有苍鹰与尸鹫飞过,倒也是一种怡人的美丽景色。 张孝武坐在土坡之上,望着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已然不那么炽热了,整个天空被映照的渐渐泛红。他咕咚一声自饮了一大口,心中长叹一口气,酒不是好酒,是最便宜的地瓜烧,这种酒在草原上非常流行,它辣口辣心,酒劲还特别容易上头,但能让人尽快入睡。可惜有时候人越是想喝醉却越是清醒,往往最不愿意清醒的人,喝到最后除了放大了自己的痛苦,反而得不到希望。 他对这个时代和这个帝国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反倒对那些接触过经历过的人更加看重,他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现代社会人没有的“真”。 例如九儿,她的纯真让张孝武时时刻刻想到一句话,“我生是你张家的人,死是你张家的鬼”。现代女人又有几个能做到如此,又有几个女人能陪着男人一起成长?前世的他虽然三十四岁还未结婚,却也处过一些女友,因为他父母早逝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家产的原因,所以每次谈婚论嫁都被人k.o。倒是有一些女孩不在乎他穷,可关键是她们却又要求他入赘过去,作为一个直男,他又岂能接受这个条件。于是挑挑拣拣,张孝武单着单着单到了三十四岁,然后被一个高空玻璃瓶给砸死穿越了。 “九儿,小辣椒。”张孝武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他忽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怎么突然想到女人了?是不是长时间见不到女人?这是个问题,现在我十八岁,正是顶风尿三丈的时候,这个时候没有女人加持——会不会憋得秃顶?” 张孝武神经质似的大笑起来,又自言自语道:“伍长,都尉,你们两个对我最好,你们说我是不是去城里找个暗娼解决一下?”他眼前又出现了邵子夫、陈台、王坚等人的面孔,也出现了他们被杀的模样,甚至连宁死不跪的罗真,也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奶奶个腿儿的,记忆太好反倒是个累赘。”张孝武再次喝了一口酒,第三次敲了敲脑袋,年轻人的记忆力就是比上了岁数的人记忆强,那些人的名字和面孔,仿佛只要他想看,便随时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样。 他将下一口酒又洒在地面,道:“伍长,都尉,兄弟们,这一口我敬你们大家,你们的冤屈和仇恨,我来替你们洗刷和完成。”张孝武的眼睛微微红肿,他躺了下去,地上的沙子很暖和,却依旧暖不起他心中的悲凉,“虽然我只是个穿越者,虽然我和你们在一起不过两个月,可我和你们是一体的,我们二十七团永远是一起的。” 胡三万远远地拎着一盆肉走了过来,这是白日张孝武猎到的两只野兔子,他知道什长定是怀念战友袍泽,便叹了口气,将野兔肉放在他身边,转身要走。 张孝武坐起招了招手,让他留下来,胡三万便坐在他身边,张孝武问道:“你可还怨我带你来疫庄?” 胡三万仔细一想,笑道:“大人,先前我心里怨你,如今我反而谢你。” “为何?” “因为俘营里死的人,远比疫庄要多。”胡三万道,“这些天里,再无病俘死去,反而病愈许多。而我听说,那城内俘营地牢内,每日皆抬出一两具尸首,不是斗殴死的,就是自杀死的。如今对比一番方知,俘营地牢才是无间地狱,这疫庄反倒是人间了。” 张孝武点头道:“疾病未必会杀死人,人才是造成人类死亡的最大的原因,人能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和身体可以战胜疾病,可人的生命,有时候不以自己的意志为主啊。” 胡三万觉得似懂非懂,但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做平民的,不就是权贵手中的玩物吗。 第五十七章 虎父犬子 两人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张孝武笑了笑喝了口酒,将酒壶递过去说道:“来,一起饮酒。” 胡三万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 “废什么话,让你喝酒你就喝,扭扭捏捏跟老娘们似的。”张孝武笑骂。 胡三万心里一暖,接过酒壶往嘴里倒了口酒,顿时被辛辣的烧刀子给呛到了,大声咳嗽起来。 张孝武又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壶酒:“别喝急了,那壶酒给你了。” 胡三万哭笑不得,心说我不是喝急,我是想表现得豪迈一些,可惜炫技不成反打脸,差点咳死。 两人边喝边聊,反倒熟络起来。 胡三万自从装了张孝武亲手做的木头假牙后,整个人卡起来没有那么丑了,但依旧很猥琐。张孝武对他了解不多,如今接触下来,觉得这人也很有意思,也值得信赖。 这胡三万在第六团多年,最善于打探各种消息,堪称禁军百晓生。 与仅组建两年时间的二十七团不同的是,第六团从开国迄今便是禁军二十四团之一。圣汉禁军第一至第六团隶属青龙军团,驻防龙都东大营;第七至第十二团隶属白虎军团,驻防龙都北大营;第十三至第十八团隶属于朱雀军团,驻防龙都南大营;第十九至第二十四团隶属于玄武军团,驻防龙都西大营。 太乾二十五年时,经兵部商讨由右丞相王承奏请,太乾帝允新建禁军八团,分别是二十五团至三十二团。此后八团为禁军预备团,非战时仅保留伍长以上官佐和民夫,每团仅有不到五百余人。 此次北讨无信,青龙军除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第四团、第五团、第六团外,另有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第二十七团,第二十八团,总计十个团十八万战兵,六万役卒,总兵力二十四万。 张孝武恍然道:“莫非因第六团是禁军常备战团,所以才驻防木城,坚守后方?”他想想又觉得不对,“坚守后方也可以让临时战团,例如二十八团和二十六团,不比让常备战团吧?” 胡三万道:“也许是能及时救援前线。” 张孝武冷笑道:“胡说八道,从木城到鸦山要走十天路,便是救援也来不及,而且一个战团就能改变大局?” 胡三万尴尬一笑,贼眉鼠眼地左右看了看才说:“其实是因为程将军。” “程将军怎么了?” 胡三万低笑:“圣汉北伐无信,诸将纷纷请战杀敌,唯独咱程将军恳请驻防木城,承担全军护送粮草之责。表面是程将军勇挑重担,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程将军根本没有带兵打过仗——倒也不是没打过,他年少时随父亲远征北夷,却打了败仗险些丧命。” 张孝武眯着眼睛道:“我对程将军不熟。”但他的脑海之中很快回忆当日他角斗草原三金刚时,楼台上的程褚不忍观看台下鞑塔尸,始终仰头望天的一幕,心中嘲笑起来,一个堂堂将军居然见不得血,圣汉帝国这种士族平民制度只怕培养了不少草包将军。 第六团守在后方,许多贪生怕死的士兵和军官便想尽办法调到第六团中,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这第六团从将领到士兵,全都是窝囊废。第六团也堪称圣汉禁军中的窝囊废战团了。 程褚并不是一个御下威严的人,尤其骁骑营军候李存元更是个刺头。曾经有一次在酒宴之上,李存元喝醉了酒和程褚生了口角,李存元冲上去便要揍程将军,幸好被人拦下。虽然事后李存元登门道歉,程褚也原谅了他,但此事致使第六团一盘散沙。 “李存元敢打程褚?”张孝武惊诧道,难以想象这种情况生在二十七团,何人敢于顶撞石敬?即便丁毅与石敬私交匪浅,私下经常相互揶揄,丁毅却也不敢公然挑战石敬的威信。这李存元要么就是泰山可倚目中无人,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程将军莫非不愿意和一个二傻子一般见识? 见张孝武一脸疑惑,胡三万大笑说:“其实论出身,程将军出身要比李军候高贵得多了,李存元不过是有个天下第一武将的大哥李存义罢了。可程将军却世袭邵武伯,乃开国十三英雄邵武伯程氏后裔,轩辕皇族规定,每隔三代皇帝必纳程家女儿为妃,程家世受皇恩且世代从军。至程褚一代,程家四子随邵武伯程铭贞兵出龙门关讨伐北夷,却不幸遇难,程家四子仅最年幼的程褚一人逃了回来。” 张孝武大胆猜测道:“程铭贞该不会是玄武军团的统帅吧?十二万玄武军绝灭于桦树河畔?” 胡三万一拍巴掌,给了他一个厉害的表情,笑道:“对咯,正是如此,程铭贞正是玄武军统帅,程将军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随父出征,那时他才十九岁,和你一般大。” “真是虎父犬子,老子英雄儿子完蛋!”张孝武鄙夷道,他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玄武军团被屠惨案,重建的玄武军团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天下第一的锐气,龟缩在龙都西大营多年,最大的成就就是听兵部指令在中原四处剿匪,还多有败绩。 于是原本天下第一禁军军团成了外人耻笑的乌龟军团,玄武军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窝囊至极的表现导致没有任何上将军愿意领军玄武统帅一职。 胡三万继续讲述起来,因桦树河惨案,程家家道中落,唯一幸存的程褚在兵部只担任一个小小的提事。太乾十六年,太乾帝三个妃子同时因病去世,一时之间后宫清冷。元老院建议选妃充斥后宫,程褚的堂妹程兰艳绝众秀女,被太乾帝收为兰才人。太乾帝极其宠爱兰才人,一月升美人,二月升贵人,三月升兰嫔,四月升兰仪,五月升兰妤,六月升昭仪,七月便做了兰妃,八月便成了兰贵妃,其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宫里有兰贵妃协助,程褚也得以步步高升,最终担任御前带刀侍卫。程褚日夜护在太乾帝身边,忠心耿耿之举感动了皇上,后天火教刺杀皇帝,程褚替太乾帝挡了致命一击,从此之后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摇身一变成了御林军统领。 兰贵妃病逝后,太乾帝思念过甚大病一场,见到程褚时便会想到兰贵妃,陛下为了避免日夜悲怆,便将程褚委任为第六团统领将军。 张孝武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胡三万讲着程褚的故事,觉得分外有趣,打趣道:“看来这程褚是从没有带兵打过仗了?唯一的一次还是十几年前在关东地区,还差点死在那里?” 胡三万掩笑道:“倒也不是唯一的一次,他还是打过的,例如在南釜山剿灭了刘三霸一伙儿天火教余孽。” 张孝武鼓掌讽刺道:“好能耐,好厉害。” 第五十八章?病俘逃走 张孝武一直觉得第六团有些问题,没有二十七团的那股子杀气和朝气,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病根在程褚这儿。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程褚这样的统兵将军,第六团能打才怪。顾雍把他们留在后方不是保护他们,而是保护自己,否则凭借着第六团这种“二战战友意大利”的丧气劲,还打什么仗,直接举白旗投降吧,免得被自己人给气死。 张孝武想了想问道:“老胡,既然木城是青龙军团后方大营,那么粮草补给应该从木城运到前线吧,可我怎么很少看到第六团押送粮草的军队?这些日子,我只看到过三批军队,还只是护送一些轻便的东西,根本不是粮草。” 胡三万摸着鼠须笑:“他们运送的是香料和海盐,以及一些药品罢了,前线不需要我们运送粮食,因为青龙军占领的金城和鸦山之间的平原是赫赫有名的鸦金粮仓,粮食一直吃不完。” 张孝武很是感兴趣,问:“我一直听人说鸦金粮仓,到底什么是鸦金粮仓?” “鸦金粮仓是鸦山到金城之间的万亩沃野良田,是塞北荒原唯一一块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佳澜河绕着鸦金粮仓转了半个弯,经过十几年的水利堤坝修建,这万亩良田灌溉充足,土地肥沃,此地一年生产的粮食便足以养活百万大军。”胡三万感慨道,“皇太子的二十万青龙军实在是不需要后方支援粮草,但他们缺少盐巴、香料和药品。” 张孝武摸着下巴想了一下,才道:“难怪青龙军不着急对异族联军发动总攻,他们在拖延对手,异族联军几十万人,只要青龙军跟他们耗着,就足以把联军耗死!我以前以为皇太子是个草包,现在看来也未必。” “他是不是草包我不知道,但顾军师不是草包,圣汉唯一一个文武双状元。”胡三万道。 次日,一队前线斥候骑兵押送一群鞑塔俘虏从前线走回,经过疫庄之后,将其中一百多受伤战俘留在疫庄。领军的校尉见了疫庄内外,啧啧称赞道:“此疫庄我多次经过,如今怎么内外如此整洁?” 萧开忙介绍起了张孝武,那校尉听罢顿时一拍大腿,叫道:“神射张孝武,原来你就是二十七团的神射张孝武,三箭射退百万犬夷?” “过奖了,过奖了,都是运气。”张孝武谦虚道,心中却想着,那天晚上异族大军最多两三万人,如果真是百万犬夷,只怕目光都看不到边际吧。 那校尉朗笑道:“在下焦展,字平之,早就听过你的大名,怎地如今你在此看守疫庄,当真是浪费人才。” 张孝武道:“焦校尉谬赞,军佐以服从军令为天职,上官安排,吾等执行便是。” 焦展摇头惜道:“等我回第三团后定然向将军上报,争取调你来我部,才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整日看着一群病死鬼,当真浪费了你的箭术。好男儿志在千里,你的未来在战场,而不是在此碌碌一生。” 这焦展性格豪爽,虽是热心惜才,却想得不多。张孝武很喜欢这个人的性格,与他多攀谈起来,然后发现两人居然是同乡,都是雍州人士,那焦展叫道:“雍州多豪杰,果真不假。今日没有时间多聊,等你来我第三团,我与你把酒言欢。” 移交伤俘之后,焦展立即带人离开,临走之前还叮嘱张孝武,若得到调令务必第一时间告知自己。 张孝武敬谢不敏,说焦兄谬赞了,自己的能力当有不足。不过焦展的态度却让他心中非常温暖,军中许多人还是为二十七团的遭遇叫屈的。也许未来会有那么一天,有人给二十七团正名,一想到此,张孝武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后院哗声四起。 胡三万连滚带爬大喊:“什长,什长大人,伤俘暴动,他们杀了一个役卒跳墙逃走了!” “贼子安敢!”张孝武拔出刀冲入庭院,只见几个伤俘仍在翻墙,守军兵士们正在镇压其他伤俘,而那些拿着武器正在翻墙的人,赫然是今日刚刚送来的新俘虏。新俘虏必定不好管理,他们心中还存着桀骜,可疫庄是一个不允许桀骜存在的地方。 张孝武大喝一声,抢过身边士兵的朴刀杀了上去。 几个战俘们正在反抗,岂料到张孝武的刀法快如闪电,白光一闪,宛如流行划过,随后一刀将一个战俘从左肩劈刀右腰,活活劈成两段。其他战俘还没来得及反应,张孝武朴刀横切,将两个拎着木棍的战俘上下切成四段,且那刀砍得太快,切成两段的三个战俘一时半会儿未死,内脏肠子流了一地,躺在地上哇哇大叫。 杀了三个人之后,张孝武又大喝一声:“所有人趴在地上,站立着杀无赦!”战俘们吓得寒毛乍立,连忙趴在地上惊恐万状。 此时胡三万和赵锁等人才反应过来,赵锁双眼赤红冲在前头,拎着刀冲上来一顿砍杀,瞬间杀死了七八个仍旧站立的战俘,萧开也趁机爬到高处张弓射箭,有几个想要异动的伤俘也被他给射死。 前后死了十几个人之后,伤俘们这才老实了下来。 张孝武扫了一眼一地的尸体和趴在地上的其他战俘,愤恨不已道:“胡三万,将活着的都关起来,每个人先打二十板子,杀杀他们的戾气!赵锁,受伤没死绝的,你送他们上路。” “喏。”胡三万和赵锁立即尊令执行。 张孝武向高处的萧开招了招手,萧开跳下来上前拘礼,张孝武吩咐道:“胡三万,此地你来负责!萧开,你准备随我翻墙追杀逃俘!他们跑不多远,千里平原,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躲在哪里。” “喏!”萧开领命。 一个俘虏抬起头来,似乎想要记住仇人的样子,张孝武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他的眼神扫过众人,忽然间感受到了杀气。他见有人抬头,眼神不善,立即指着那人的位置说:“萧开,射死他。” 那人吓得低下头去。 萧开拉着弓箭不知道射谁,张孝武拎着刀冲过去,将那抬头的人按在地上,手起刀落,将此人脑袋剁了下来。 新战俘们终于明白,此时此刻他们若有任何一丁点的异动必死无疑。 第五十九章 遭遇狼群 张孝武招来当班看守伍长韩岐,韩岐大抵讲了一下过程,新来的战俘趁着军士不备,合力将引路的役卒勒死,然后战俘抬着役夫的尸体盾牌,几个军士相互踩在对方肩膀上翻出一丈高墙。 “逃走几人?” “四人,有四人逃走了。” 张孝武点点头,与萧开两人拎着两张弓四壶箭便翻墙而出,这些伤俘走不多远,他们从战场走到木城,体力几乎耗尽,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反抗机会。 张孝武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脚印,萧开持箭警觉,问:“大人,要不要多找几个人?” 张孝武道:“疫庄里能打的只有你,我,赵锁和陈关西,其他人就算了吧。” 萧开道:“那赵锁不错,毫不惧色。” 张孝武道:“此人有杀心戾气太重,日后只怕会是一个屠夫。” 萧开看了他一眼,心说人家杀的人怕是不足大人你的零头,你居然还说人家是屠夫? “这边,走。”两人追了上去,在距离疫庄三里的地方现了四个战俘分散的痕迹。 “这四人大概知道在一起全都得死,所以两个人继续朝北,一个人向东走,一个人向西。”张孝武盯着足迹,心中分析了一会儿才回身说道,“向西走是沙漠,所以暂时不用管这个人,向东走是草原,不利于隐藏,反倒是继续向北要经过一片戈壁滩……萧开,你向东追去,我向北追去,不用管自己进沙漠的那个家伙了。” 萧开忙道:“大人,你向东追,我向北追!” “你担心我被那两人所害?”张孝武傲睨自若道,“他们一路上来不及喝水,体力耗竭,不成威胁。且我的射术远不如我的武艺,你这样的武艺,来二十个也打不过我一个。人人都知道我是神射校尉,却不知道我箭法远不如武功。”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兵刃武器,尤其是弓箭,建议说:“萧开,我虽然追两人,却未必慢过于你。” 萧开大喜道:“要不然我们打个赌,谁先杀了逃犯再去找另一个人,若是我先去找你,大人需请我去城里的丽春楼喝花酒。要是你赢了,我请你去丽春楼里喝花酒?” 张孝武道:“你在丽春楼里有老相好吗?” 萧开涨红了脸,问:“大人敢不敢比吧?” 张孝武神采飞扬,拍了拍萧开的肩膀,兴奋道:“比就比,我倒要看看,你的老相好是什么样子。” 萧开带着弓箭向东追去,张孝武继续向北走,他追击的度并不快,在戈壁滩涂追逐猎物,更重要的是耐心,而他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虽然塞北地区夏季白日炎热,但夜晚温度却略低,尤其是戈壁滩更是因为风沙的原因气温更冷。 呼吸着略凉凉的空气,张孝武头脑反而更加清醒了,他觉得气温下降对逃犯更加不利。他穿着单衣皮甲身着披风,而逃犯们却只穿一件单衣,如此寒冷的夜里他们应该是更加难捱。 继续前行不久,天完全黑了下来,月牙升起,漫天璀璨星光照射在大地之上,显得地面更亮了。 夜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砂石,砂石在地面上滚来滚去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有人在行走一样。 张孝武眯着眼睛,用披风将自己裹紧了一些,低着头顺着风继续前行,但行走的度更慢了。风越来越大,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疼,他不得不寻了一个高大一些的石头,躲避这场凌冽的风沙。 风声渐渐变大了,从沙沙声变成了呜呜声,仿佛鬼哭狼嚎似的。 张孝武在土城时经常听到这种声音,那时候每逢夜间守城,他便蹲坐在墙角,听着风声,看着星空,回忆着穿越前的经历。他甚至觉得从前的一切,包括每天晚上洗一个澡就是极好的享受,如今的他不得不五六天才能洗一次澡。疫庄的士兵们若不是因为他挖了一个大浴缸,只怕是半年都不会洗一次澡,那些俘虏们更是自被俘之后再也没洗过澡。 “现代生活多好啊!”张孝武心中默默说道,“上网骂街,看电影,追剧,坐公交车,不对!我那时候有一辆车,是长城h5,还特么以为自己能随时随刻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可这破车居然最远只回了一趟老家,还被人鄙视了一番,尤其是那几个表哥表弟堂哥堂弟,还说我要是买不起车可以借给我钱……” 碎碎念之中,张孝武有一些困倦了,他身体尽量蜷曲,减少风带走的热量,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嗷……” 一声狼嚎,惊醒了梦中的张孝武,他迅持弓向外望去,却看不见任何生物,除了风声,便是狼嚎与撕咬的声音。 “糟糕,狼群,草狼!是塞北草狼!”张孝武内心大惊。 草狼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的个体攻击力,实际上草狼的个头并不大,甚至不如中原的山中灰狼,大型家犬也要过草狼的体型。可草狼的可怕在于,它不是单独行动,草狼是以狼群行动,一群草狼大约三十只左右。更加要命的是,草狼狼群在遭遇强敌时还会呼唤其他狼群支援,其他狼群亦会奋不顾身地援救。 草狼报复心强,草原上的猎户人家除非迫不得已才会杀草狼,而且一旦杀狼就要将其灭绝,否则放走了一个,狼群报复就会没日没夜至死不休。终止狼群报复的方式只有两种,要么杀狼人家全家被杀,要么狼群被灭绝。若是该狼群还有小狼崽子藏在周围侥幸活了下来,等过几年小狼崽长大,它们还会继续报复。 邵子夫曾经说过,宁惹一只虎,不愿碰草狼。 草狼很聪明,它们也不愿意招惹人类,毕竟偌大的塞北荒原,人类是所有动物中最聪明最狡猾的。可是若遇到落单的人,它们也绝不会放过,张孝武如今就是落单的人。 张孝武不是拥有不死之身的人,他只是能够在生死之间爆极其迅的反应,但他不可能真的让自己时时处于生死之间。那种仿佛控制时间的感觉固然一时爽,可事后每次不是力竭昏迷,就是浑身难受几乎想要呕吐。他不是受虐狂,喜欢这种生死之间的爆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只能祈祷草狼在这种风沙天里不会现自己。若是草狼知道他一个人在,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坨肉。 好在此时的草狼似乎被什么纠缠住了,暂时并未寻到他这里。 张孝武自然不能放过这个逃跑的机会,他迅起身,顶着风向着狼群嚎叫的反方向跑去。 第六十章?激战狼群 走了许久,张孝武看到了一个枯树,是一颗杨树。荒原上杨树是最常见的树木之一,也是塞北许多人家烧饭生活最赖以生存的木柴。杨树生长周期短,小树苗种下之后,一年便能长到两人高,三年便有三丈高。杨树虽然长得快,但树干却不结实,烧柴可用却不适合做家具木器。望着这高大即将枯死的杨树,张孝武试探似的用力推了一下,大概树根并未真死,只是当地少水旱死了树冠,还很结实。他三两下便爬上了树,坐在一棵粗大的枝丫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风停了,张孝武心说老天都在祝我,他把腰刀抱在怀里,把弓箭挂在身上,用披风拧成绳子将自己绑在树干上,他决定今晚睡在树上。也许是困极了,张孝武便被绑在树上睡着了,睡着睡着,他觉得有人在拉拽自己,猛地睁开眼睛,顿时大吃一惊。 一只草狼居然咬住了披风垂下去的一个边角,吊在空中奋力撕咬摇晃,试图将树上睡觉的人晃下去。 见张孝武醒来,草狼们稍微向后撤了几步,那撕咬披风的草狼浑然不觉,依旧奋力地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尽情撒欢地撕咬。 张孝武见状拔出腰刀,闪电般出刀。 银光一闪,那狼头依旧撕咬着披风,而身体却分成两截地落在地上。 “嗷呜” 远处,白色的狼王猛地嚎叫了一声,狼群听到声音后继续向后退了几步,望向张孝武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张孝武也明白了,现在,他和这个白狼王的狼群是不死不休了,按照草狼的习性,一旦与他们为敌,便只能一方死绝了。张孝武不想死,所以死绝的只能是狼群。他细细望去,狼群有十九头,除去被他杀死的狼,应该还有一些狼崽子在周围。 白狼王的身后恰如其时地出现了一些半大的狼崽,而其中一个小狼崽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人手。 人手,人,逃犯! 这些人从逃疫庄走了,可却没逃出狼群,张孝武忽然担心起萧开了,不知道这个独眼弓箭手会不会遭遇狼群。想到这里,他默默抽出了箭矢,张弓搭箭,瞄准最近的一匹壮硕的草狼。 箭如流星,那匹壮硕草狼顿时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张孝武射出的箭又急又快,直接将草狼钉在地上,其余草狼顿时吓得四散。见到张孝武抽出第二根箭矢,白狼王嚎叫一声,其余草狼纷纷向外逃去。 张孝武趁机连射三箭,射中了其中两匹草狼,但两匹草狼生命力比人类异常顽强许多,它们并未立即死去,即便被箭矢射穿了身体,依旧哀嚎着踉跄着想要逃回到白狼王身旁。 白狼王愤怒不已,望向张孝武的眼神中愈发充满了仇恨,两匹草狼随着身体内鲜血的流出,脚步越发踉跄,走几步便摔倒在地上,但它们依旧坚持回到狼王身边。几个小狼崽子冲了出来,却被狼王的叫声勒住脚步,悲伤地望着受伤的草狼。最后,白狼王忽然发疯一般地冲上去,咬中了草狼的脖颈,冷血地将两狼咬死。 张孝武内心异常震撼,他第一次体会到草狼这种生物的可怕,他们嗜血、冷静、团结、隐忍,在发现危险后并未忙碌进攻,它们是天生的战士。 “嗷呜” 白狼王长啸一声,转身离去,留下一匹年老的草狼坐在高处盯着张孝武,似乎是个哨兵。张孝武也不敢轻易从树上跳下来,他担心这是草狼设下的圈套。在耐心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张孝武心中估测了一番射程,试了试弓箭的硬度,随后瞄准老狼。 那老狼虽然年迈却异常狡猾,见到自己被弓箭锁定,立即转身逃走。张孝武心知老狼绝不会放弃自己,便收了箭继续耐心等待。那老狼果真并未走远,不一会儿,它再一次出现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盯着张孝武,果然尽职尽责,只是这一次张孝武并未放过它了。 “嗖” 箭矢急速射出,老狼果断闪躲,但依旧被射中了后腿,老狼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张孝武观察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狼群出现救援,下了树向南逃回。 然而张孝武低估了草狼的狡诈,它们只是隐藏起来并未离去,在张孝武从树上下来后,在白狼王的带领下,它们才重新出现,向他包围过去。 草狼在进攻的时候并不会发出声音,且奔跑时压低身体,几乎将身体埋在草中。张孝武转身时只见地上的草丛在动,他意识到草狼的行动了。但他已然来不及再回到树上,便拼了命地向前继续奔跑,并随时寻找可以依靠的地方,以免腹背受敌。 四肢奔跑的动物始终比两脚奔跑的动物要快一些,在张孝武尚未寻找到依靠之地是,狼群先追上了他,一条狼跳起,向张孝武的脖颈撕咬过去。 张孝武忽然脚下一拌倒在地上,反倒让草狼措手不及,纷纷跳了起来越过他的头顶。张孝武起身时发现扭了脚,知道自己跑不成了,便拔出腰刀准备死战。 狼群立即冲了上来,张孝武举刀相迎,忽然之间,他的身体再一次震颤起来,眼前的一切一切变得不一样了,狼群腾空而起,却仿佛异常缓慢。一旁飞过的苍蝇,草丛惊起的蚱蜢,以及他额头上甩掉的汗珠,都仿佛慢悠悠慢悠悠地前进。 一切的一切,都变慢了,除了自己。 他甚至看到距离他最近的那匹狼飞溅的舌头慢慢地甩到左边,再慢悠悠地甩到右边,那匹草狼在空中慢悠悠飞到他的身边。 “噗呲!” 一刀砍掉面前的狼头,张孝武闪开危险,再甩出三刀,将三匹合围的狼群悉数剁了脑袋全部砍死。他听到身后的声音,向后转身,却见白狼王与其他几匹狼冲上来,有的要咬住他的脖颈,有的要咬住他的脚踝,有的要咬住他的肚子。 张孝武向前奔去,踩在准备咬住他脚踝的一只草狼头顶,快如闪电的一刀将咬向他肚子的草狼砍成了两截。那飞身而起将准备撕咬张孝武脖颈的白狼王似乎有些后悔出手太早了,但一切为时已晚,张孝武的腰刀撩了起来,将白狼王的脑袋剁了下来。 白狼王的身体撞在张孝武的身上,将他撞了一个趔趄,但他立即起身双手持刀不退反进,重新杀入狼群之中。 第六十一章?狼牙项链 狼群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以一己之力敢于对抗狼群,他手持单刀杀入狼群,在几乎很小的间隙中闪躲腾挪,并手起刀落收割狼群生命。在它们的观念中,人类单打独斗绝不会是草狼的对手,十几匹草狼足以应对一个伍人小队。可惜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在濒死之前躲开它们所有的攻击,并给了狼群致命一击。 所有的狼,全都惨死哀嚎着,草狼的生命是顽强的,即便被刀砍成两截,十几只狼依旧哀嚎着想要继续攻击。 一刀! 一刀! 又一刀! 直到眼前再也没有一只能够站起来挑战张孝武的草狼,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和血腥的味道,几个尚未死亡的草狼也吓得向四周逃去。张孝武的眼睛扫了一圈,冷哼一声,眼前的危机解除了,但他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力量,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草狼依旧哀嚎着,却不敢靠近这个人类,它们只想逃走,它们后悔与这个人类对抗,但它们很快流干了血,死在张孝武的身边。 “小武哥哥!”殷九儿俏生生地坐在他身边,关心问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九儿?你没死吗?”张孝武大喜一把抱住了她,九儿依旧那么轻巧可人,一双眼睛明亮且单纯。 “我自然没死的。” “太好了,太好了。”张孝武高兴得将她抱了起来转了几个圈,又恐自己弄疼了她,轻声道:“以后你别离开我了。” “好呀,我们要在一起哦。可你不能娶别的女人,你有我一个妻子就足够了,知道吗。”九儿眨着水灵灵的眼睛说。 “好,我答应你。”张孝武大喜,却忽然看到一群黑衣人冲了过来将九儿抓走,他挣扎着想要追去,却发现浑身乏力。 “九儿!” 张孝武猛然惊醒坐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腰刀,才发现浑身被汗水湿透了,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疫庄自己的卧室内。 “原来是一场噩梦!幸好是一场噩梦!可若是真的就好了,那样九儿就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张孝武遗憾万分,他不知道怎么会梦到九儿,九儿的死是他最不愿触碰的记忆。曾有人说过,如果许久没有出现的人,突然在你的梦中出现,那意味着你的记忆决定永远将这段历史遗忘,也意味着那段记忆再也不会出现。 难道九儿是来跟自己告别的,她已经转世投胎了吗? 外面有人听到房内的声音,几个人急忙冲了进来,见到张孝武坐在土炕之上,欣喜若狂地喊道:“伍长,伍长,什长大人醒了。” 更多的人跑了进来,张孝武左右看看,有胡三万,赵锁,陈关西,王一斤,还有萧开。见到萧开也在,他这才放下心来,萧开没死就好。 张孝武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回来的?” 王一斤激动得几乎要哭了,抢着说:“对,大人,您在疫庄。” 张孝武发现自己的胳膊酸疼无比,但还是依旧撑着下了土炕,众人见状连忙劝阻,胡三万说道:“大人,疫庄近期无事了,我等安排妥当了,你好好休息吧。” 张孝武满意地点点头,给他一个信任的眼神,胡三万也点有回应。 张孝武又问:“我如何回来的?” 周遭围观的士兵越来越多,萧开分开众人喊道:“别耽误了大人休息,大人身体未愈,还虚着呢。”随后他一脸的崇拜走上前来,敬佩道:“大人,你一个人杀了一个狼群!整整十九匹狼,全都被你一个人给杀了。” 张孝武心说:“你刚才说谁虚呢?” 胡三万笑着说:“那十九匹狼都被我们带回来了,扒了狼皮挂在疫庄门口,对了,这串项链是我做的,用那十九匹狼的狼牙做的。”说着,这小伙将狼牙项链递给张孝武,一脸震惊地说道:“整个第六团,不,整个青龙军,只有您有资格戴狼牙项链。” 张孝武接过项链看了看,这项链由大小不一的三十八颗屠狼的犬牙组成,这些狼牙并排在一起,却犬横交错半分也不整齐,可恰恰是这份不整齐,让狼牙项链看起来杀气凛冽。张孝武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条项链,他笑着在脖子上比量了一番,却觉得佩戴一排排狼牙的自己显得像是一个野蛮人,便要摘下来,众人忙阻拦住。 萧开笑道:“大人,你当有此资格佩戴,你若是不佩戴,反倒是矫情虚伪了。” 一边吃着东西,张孝武一边听萧开讲起两人的经历。 自与张孝武分开追击后,萧开不久便找到了一名逃犯,只是他没想到草狼比他还快,那囚犯正在被草狼分食,但人还没死,一边惨叫着一边被吞食着。萧开吓得后退很远,他也知道草狼的厉害,立即转身逃回军营寻找援助。草狼应该没有注意到萧开,便放过了他。萧开返回之后立即组织人手救援,只可惜当时天黑了,大家在风沙中寻找了一夜也没有见到人。 次日萧开等人继续寻找,先找到了三个俘虏的骸骨,众军士担心不已,更加又不敢散开寻找。随后他们遇到了一条身中箭矢的老狼,那老狼见到军士们撒腿就跑,军士们追逐而去,才发现一条条被格杀的草狼,直至发现满身鲜血的张孝武。 众人以为张孝武受伤严重,替他解开衣服,却发现他身上除了从前的伤疤,居然半点抓伤咬伤都没有,他只是是力竭昏迷。 “什长大人,卑下服了。”萧开长揖到底,“历来无人能在狼群口中幸免于难,而大人独杀十九匹草狼,屠灭狼群,草原上从未有过之壮举。” 张孝武稍微回忆了一下屠狼一事,但更让他难以忘怀的是在危险来临之时,他将时间分解,甚至将一秒钟当做十秒钟来过,可在安逸的环境中,他完全感受不到这种能力。生死之间的战斗能力,让他非但没有受到任何的外伤,反而消灭了所有敌人——也就是草狼,只是这代价不小,张孝武再次昏迷了一天一夜。 第六十二章?十九张狼皮 张孝武又问是否将此事告知校尉大人,萧开说已经上报,苏钰应该这几天会来营中。 胡三万又道:“大人,属下听到一件事,说是前方决战在即,这些战俘都要押回龙都举办献俘大典。” 张孝武道:“消息可准确?” 胡三万道:“我也是听前线撤下的残兵说的,他们说佳澜河水渐渐消退,犬夷战马已然能够渡河。犬夷得了土城之后自己乱了起来,靺鞨人占了鞑塔人的土城,为了表示感谢,靺鞨派出一万黑箭士出征,这一场决战势在必行了。” 萧开笑道:“双方死伤数万,早就势在必行,还谈什么谈。只是这一万黑箭士的确……是个威胁。” “靺鞨的黑箭士很厉害吗?”张孝武问,他在土城的时候便听说过黑箭士,但并没有与黑箭士交过手。萧开曾经是弓卒,应该对黑箭士了解更多,他看着萧开。 萧开回忆了一番方道:“黑箭士何止厉害,他们射术精绝,且弓矢射程远超任何他国弓卒,若是在林中遇到黑箭士,最好离他们远一些再远一些。只是平原之上,黑箭士的用处并不大,只要骑着马冲杀黑箭士的箭阵,他们最多能射三轮便会被骑兵踩死。” 张孝武皱眉道:“你说的是向黑箭士发起决死冲锋?” 萧开道:“对,历来只能用这种办法对付靺鞨的黑箭士,驻守在龙门关的龙卫,便拥有一支全身披甲的重骑兵铁坨子。铁坨子虽然数量不过一千却横扫关外,黑箭士若是下了山遇到铁坨子,绝无生还的可能,只能是扭头就跑。” 张孝武道:“这黑箭士的特点就是强攻弱守,是不是?” 萧开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词汇,大笑:“对,攻强守弱。但靺鞨人身材高大健壮头脑简单,且受伤之后嗜血凌厉,便是不用弓箭,也是一群食人的野蛮人。” 张孝武道:“所以,以后我们遇到黑箭士,只能打他,不能让他打我们。” 萧开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遇到过黑箭士,也没有和他们交手的经历。” 张孝武道:“若是黑箭士攻城,应该能发挥他们最大的优势。” 萧开挠了挠头说:“黑箭士的箭矢制作不易,据说用的是极北的铁木,若是攻城时箭矢没了,便与其他弓手没太大区别。毕竟箭阵互射,射术反倒不重要,箭矢多少才重要。” 张孝武不再谈论黑箭士的话题,王一斤端来了稀粥和肉酱,张孝武方才发觉饿了,大口大口地一面吃着肉酱一面喝了几碗粥。吃完之后,张孝武说:“这肉酱味道不怎么样,是什么肉?” “狼肉。”王一斤嘿嘿一笑,“十九匹狼,肉足够大家吃几天了。” “奶奶的,原来是我打的猎。”张孝武大笑,“我得向你们收费,吃了我的肉,居然没经过我的同意。” 萧开摇头道:“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先前问过你了,你同意了。” 张孝武气道:“放屁,我都昏迷了,怎么同意的?” 萧开道:“您是默认了。” “对,您默认了。”胡三万加话道,众人一阵哄笑,张孝武也大笑不已,心情恢复许多。 俗话说得好,要不是为了男女那点事儿,男人还是喜欢和男人在一起玩,果然有兄弟的陪伴,张孝武的恢复都快了许多。休息了一天之后,张孝武又活蹦乱跳起来。当他再次出现在战俘面前时,所有战俘都跪在地上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这么可怕?”张孝武心中疑惑不已,让人弄了面镜子,躲在房间里左右看了看,感慨道:“挺帅的,没那么可怕,这张憨郎脑子不好,但身体好,品相好。”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有了孩子,是属于他的,还是属于憨郎的? “大概,应该,是我的吧?”张孝武揪着头发,闹心地想。 疫庄一次性死了十八个人,自然让苏钰坐不住了,以前疫庄每次死人只是几天死一个两个,这次居然一次性死了十八个人,还有三个被草狼吃的只剩下了骨头,苏钰气道:“还有几天战俘就要送回去了,他怎么看守的?简直胡闹,简直胡闹!” 管骧提醒道:“死了十八个,也就少了十八个人的口粮,能节省一些粮钱。” 苏钰瞪了他一眼:“节省下的来钱也不是我的。” “那张孝武为了追逃犯,遇到了狼群。” “啊?他死了吗?”苏钰大喜道。 管骧道:“没有,他非但没死,还杀了狼群,十九匹狼,包括一头白狼。” 苏钰眼睛一转,嘿嘿一笑说:“白狼不多见,狼皮定然昂贵——不是,张什长如此悍勇,你我必须去探望一下,他受伤了?” “据说昏迷着呢。” “那更要去探望了。” 两人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疫庄,远远地看到疫庄大门口吊着十九张草狼的狼皮,虽然好像是后缝制在一起的,但十九张狼皮,看起来就吓人。苏钰吃惊得半晌合不拢嘴,感慨说还真有人能独杀十九匹草狼。两人上前仔细观看,士兵忙去通报,苏钰让人将狼皮放下来,便抱着白狼皮啧啧称站,而管骧摸着狼皮上的刀口,啧啧称叹此乃天神之力,常人不能及也。 张孝武走了出来,揖礼道:“见过校尉大人,书记大人。” 苏钰瞠目不已,随后又瞪了一眼管骧,这就是你说的昏迷?管骧惊喜道:“张什长,你没事?伤在哪里了?” 张孝武拍着胸脯说:“没伤到,一些草狼罢了。”又道:“二位大人,如今到了晌时时间,还请一起吃顿杀狼宴如何?” “杀狼宴?” “对,草狼的肉。” 苏钰和管骧本以为狼肉应该很好吃,可吃起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总有一种土腥味,但好在有酒有肉,还有一盆狼鞭和狼蛋。张孝武笑说这东西不要轻易吃,否则半夜见不到女人,眼睛放绿光,连看到母猪都是双眼皮大眼睛水灵可爱。 众人哈哈大笑,苏钰不信邪,尝了一口狼鞭,味道显然怎么样,但也知道此物大补,犹豫起来。管骧说这东西至少五两银子一根,你今天吃的越多,赚得越多。苏钰听罢顿时眼睛一亮,接连吃起好几根狼鞭。管骧吃了几口后便觉得难以下咽,好在肉汤不错,泡着面饼味道美极了。 疫庄的伙食,居然比俘营还好,俩人越吃越郁闷。 第六十三章 说书人和女倌儿 张孝武将战俘暴动过程讲给二人,又将已经写好经过的文书交给了管骧,管骧先是草草看了一眼,而后大惊不已,将公文交予苏钰,赞叹道:“这过程经略与格式文笔……比朝廷公文还要明晰简洁!张什长,你以前读过书吧?” 张孝武谦虚道:“略懂,略懂!管大人,你可给我拿了不少朝廷的邸报,我看多了便学会了。至于写字,我的确是学过,我家出身镖行,若是不识字岂能做得了镖师,哈哈哈。” 苏钰好奇道:“如此说来,你走过镖?闯过江湖?” 憨郎的确走过镖,从八岁开始便陪伴在阿爷身边镖行天下了,也是阿爷为了让蠢儿子多长长见识,免得他日后上当受骗。想到这里,张孝武对这位憨郎的阿爷深表同情,也感慨父亲的伟大,点头道:“走过,八岁跟在阿爷身旁。” 管骧赞道:“难怪我看你如此成熟,原来早就是江湖游侠了。” “不敢当,不敢当。”张孝武腼腆一笑。 苏钰却问:“镖行生意赚钱吗?”显然,他对于赚钱更感兴趣,只可惜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做一介商人。毕竟金钱虽好看,可商人地位不高,堂堂苏家人又岂能做低贱的行当。 张孝武回忆了一下憨郎的经历,摇头叹气说:“都是卖命钱,若是能轻松生活,谁又会做镖师。” 管骧说:“你的武艺如此高强,想必令尊武艺更高吧?” “那倒没有。”张孝武正色道,“十二岁,阿爷已不是我的对手了。” 苏钰与管骧二人再次被惊住了,眼前这个小子应该就是那种传说中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了吧,毕竟连杀鞑塔金刚,独斩十九头草狼,便是天下第一将李存义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喝了一口酒压压惊,平复了一下情绪,苏钰对张孝武说:“我现在相信你是靠战功晋升为典军校尉,绝非如我这等靠着家族关系的庸人。”张孝武便要自谦,苏钰却止住了他,说:“我苏钰贪财好色贪生怕死,缺点极多,外人常常不啻于我。可我也有自己坚守,我最佩服一种人,那就是真英雄豪杰。来,我们痛饮此杯!” 临走的时候,管骧替苏钰索要那张白狼皮,张孝武倒也不在意,将十九张狼皮全送给了他,说这东西于我无用,你们喜欢便都拿去。 苏管二人大喜,回到城中便找匠人将这些狼皮硝制起来。那匠人先是欣喜一次硝制这么多狼皮,又看到几乎所有的狼皮都是拼接而成,显然草狼全被一刀砍成两截。匠人内心震惊不已,便忍不住追问狼皮的来由。送狼皮的士兵心中也对张孝武很佩服,自然没有隐瞒,将张孝武独斩十九头草狼一事说给了这匠人。 匠人也是被太乾帝下令移民冲边的中原百姓,原本是个农人,但移民木城后发现,木城周围缺水且城外多沙地,农耕难以生活,后来学了硝制牛羊马皮的本事,这才勉强养活全家。他听许多相邻说起,这草狼轻易不攻击人类,一旦攻击便是不死不休,且草狼狡诈,敌不过便潜伏许久,哪有人敢独战狼群。 所以张孝武独斩十九头草狼的事让他震惊不已,与友人饮酒时便讲了故事。友人又传给别人,不知怎么传到了本城一个说书人耳中。那说书人因塞北战事生意惨淡,听闻木城出现了个勇士,眼睛一转想出了个主意,多方打听后将张孝武的故事改编得极其离谱。 木城百姓多因塞北战事而忧心忡忡,他们心中急需一个大英雄给自己希望,先前他们心中的大英雄是天下第一武将李存义和天下第一智囊顾雍。可这两人屯兵佳澜河畔,像一只乌龟似的敌不动我不动,偏偏还丢了土城,着实非英雄也。如今听那说出人讲,这张孝武出生时便天带异象,武艺更是非同凡响,土城时以一己之力力抗百万犬夷,斩杀草原三金刚、独斩十九狼等等,百姓们顿时觉得这才是咱们心中的真英雄。其他说书人见他讲张孝武故事如此受众,也不约而同地讲了起来,且竞争之下,说书人越讲越离谱,简直弯弓可射日一般。 一时之间,张孝武成了木城百姓口口相传中的木城守护神,便是那些青楼娼馆的女倌儿也向军佐们打听起了张孝武的传说,一个个眼中流露出来的崇拜之情,引得第六团各个将佐军官们的不满,直呼:“他张孝武不过是个十**岁的毛头小子,哪有如此神奇。” 不说还好,一说更了不得,原来大英雄只有十**岁,还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小将,顿时引得娼馆女倌儿纷纷说:“嫁人当嫁张小郎,娶妻当娶叶小姐。”这叶小姐乃当朝工部侍郎叶丞叶大人的独生女,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诗书文对得天下第一智囊顾雍承认,甚至传说中顾雍曾经亲对叶丞说:“我愿用我两个女儿,换你一个闺女!”那叶丞哈哈大笑坚决不换。 自然,这“嫁人当嫁张小郎,娶妻当娶叶小姐”的说法有些给木城百姓脸上贴金之举,亦可看出张孝武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百姓心中希望。 王一斤带人入城取水的时候便被值守的士兵拉住,非听他说一遍张孝武独斩十九狼的故事。王一斤是张孝武亲兵,自然更是将他夸得天上地下仅此一人,堪称整个第六团第一勇将。 不过第六团第一勇将可不是谁都能封的,因为第六团有一个自封第一勇将的人,骁骑营军候李存元。 过了两日,骁骑营军候李存元领着一都队(150人左右)骑兵来到城外疫庄,恰好此时张孝武正在练习刀法。 只见张孝武**着上身,一身腱子肉棱角分明,古铜色的肌肤更显骁勇。八个士兵分别从各个方向将胡杨木块砸向他,而张孝武则手持两把腰刀将袭来的木块斩断击飞。一时之间刀光白影,闪得众人眼花缭乱,再一看地上的木块全被切成两段。 李存元心中一惊,原本准备和他打一架的想法被压制住了,心说这小子步战还算厉害,自己应该会吃一些亏,若是与他打起来还是不妥。 陪同前来的管骧连忙鼓起掌来大声叫好,张孝武转身见到管骧和一位军候大人,忙收起刀施施然上前拜见。 第六十四章 升任都尉 管骧上前介绍了一下李存元的身份,张孝武对李存元这个第六团奇葩是慕名许久了,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也不咋样,但他还是礼貌性地行了一个军礼。然而李存元却骑在马上点了点头,态度倨傲。 张孝武内心隐隐不快,暗道不过就是李存义的弟弟,装什么大半蒜。管骧知道张孝武脾气,见两人似乎并不友好,忙向张孝武等人宣布,青龙军第六团俘营及疫庄内全部俘虏皆由骁骑营押送至两狼关,再由他人押送回龙都。 张孝武多问了一句道:“谁押送他们去龙都?” 管骧低声道:“子龙军。” 子龙军?常山赵子龙吗?张孝武对圣汉禁军大体还是了解的,可这子龙军又是什么鬼,怎么从未听过,便忍不住又问道:“子龙军是哪支军队?” 李存元扫了一眼张孝武,藐然道:“连子龙军都不知道,也不知你这个什长是怎么混来的。” “杀人杀来的。” “说话还挺臭。”李存元冷眉冷眼,“改日与你好好比一比……马战。” 张孝武梗着脖子反瞪过去,鄙夷道:“我不能打你。” “打我?笑话!但你怕输也是正常。”李存元冷笑,“什么第六团第一勇将,啧啧啧……” 张孝武觉得此人从脑袋到脚丫子都写满了“主角光环”的字样,对于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他更是鄙视。至于莫名其妙的“第六团第一勇将”的称呼,他更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便嗤之以鼻道:“我一个小小什长输得起,但堂堂军候大人却输不起。” “好小子,我记住你了,别落在我手中。”李存元冷哼道,便押着两百多战俘离开疫庄。 等李存元走了,管骧才苦着脸说:“这李将军也不知从哪听来,说你自诩第六团第一勇将,所以就过来要和你比试一下。” “我从没有说过这句话,不知谁编排与我。”张孝武笑问道:“那他怎么不和我打?他不是很厉害吗?” 管骧眨着眼睛坏笑:“大概是看到你刚才练刀了吧。” 张孝武嗤笑,这李存元不过是个怂货罢了,他拉着管骧的手说:“来来来,既然到了我的地盘,必须和我喝酒。” 管骧忙道:“喝酒可以,拼酒不行,我体虚肾虚,喝不了太多。” 张孝武大笑,管骧是他在第六团接触最多的人了,此人有一些才干,有一些狡猾,但大多数时候表现很平庸。但世界上最多的人便是平庸的人,管骧给张孝武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普通人,而是残酷世界中或冷血或阴谋或残暴的谋士。 酒过三巡,又提起子龙军一事,管骧解释道:“子龙军是圣汉勋贵子弟组成的一支军队,虽然只有一营队人马,可身份都是各个家族的继承人和重要子侄,普通百姓子不得入内。”说好听些,子龙军是为了锤炼年轻贵族,说难听便是让这些贵族子弟从小彼此相识,日后相互扶持,继而垄断高层,绝了寒门子弟的晋升道路。 从古至今世界各国,但凡国家稳定立足超过百年,贵族或高层子弟绝对会对国家统治阶层进行垄断和控制,普通人只会沦为他们的工具。这一点在马克思的《资本论》早就说明,可真正懂得道理的人却少,恰巧穿越前的张孝武同志就曾经读过。然而他也像很多人一样即便知道道理,却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想法,成为谨言慎行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普通人。毕竟,谁没事告诉大家,普通人想要翻身做主只能推翻统治者——要造反吗?所以子龙军的存在是必然,而子龙军的存在也是帝国稳定的需要。 张孝武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建议:“干掉了子龙军,整个帝国是否没有未来了?” 管骧哭笑不得,根本不和他胡说八道,又谈论起战俘被押送到龙都之后俘营的未来。无论苏钰还是他都忧心忡忡,俘营的存在便是因为看押战俘,既然战俘不在了,俘营又有何理由存在。而如何安置俘营的五百士兵,也成了程褚头疼的事。 管骧说道:“你我静等几日吧,但你斩杀十九狼,未来必定会得到重用,也许未来我还需要你的提携。你若是想要回城便回来吧,疫庄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还得日日进城打水,着实费事。” “多谢大人美意,但我们几个住在城外习惯了。”张孝武婉拒道。城外疫庄虽然缺水,可在这里他就是老大,上面没有人约束,活得好不快活。反倒在城里时候处处受到上司的管制,苏钰可能也不想手下有这么一个比他还厉害的人存在。 白狼皮被硝制好后,苏钰用它做了一顶帽子和一件小披肩并送给了程褚。程褚很喜欢白狼皮制成的礼物,拿着它爱不释手,他也听到张孝武独斩十九狼的故事,心想这就是张孝武斩杀的白狼王制成的吧,便问起了张孝武一事。 苏钰心想坏菜了,我花钱做了东西,如今反成了张孝武的功劳,郁闷不已。但他又不能不实话实说,只好说此人能打能杀,是个狠人,若是将军有什么敌人,可以把他做刀。 程褚大笑:“我有什么敌人,我们驻防此处,为的就是不遇到敌人。”他讲白狼皮帽戴在头上,想了想说:“此等猛将,可晋升矣,他现在是什么?” “什长,代统后都队。” “代去掉吧,你回头写个保举书。” “喏。” 由苏钰“保举”,程褚晋升张孝武担任疫庄后都队都尉,统领疫庄三什队人马。 杀狼杀出了一个官,这倒是张孝武没想到的好处,但苏钰却很郁闷,张孝武是他手下都尉中唯一的一个不花钱便都尉的人——这是断了他的财路啊。好在张孝武生活在城外,也省得自己看着别扭。 张孝武做了什长不过十几天便晋升为都尉,自然引起了甲什队什长羊焕和乙什队什长刘介的强烈嫉妒,他们怎么说也在第六团多年,论资历也轮到他们了,可他们找到苏钰之后,苏钰直接告诉他们:“升他官是将军的意思,你以为我要升他吗?”两人无话可说,又自知不能与张孝武共处,便以“生病”为借口坚决留在城内,整日游荡,寻机报复。 第六十五章 协同作战 此后的日子,张孝武便练练射术打打猎,十九匹狼的狼肉被吃光后,他寻思周围有没有什么大型动物。萧开笑说周遭最大型的动物便是牧民家的牛羊,可惜不能抢夺,远处倒是有一些野马,那野马比人跑得快得多。 “若是咱们疫庄有马队就好了。”胡三万羡慕道,那骁骑营有战马,辎重营有驮马,可他们疫庄守军只有两条腿儿。 张孝武对手下保证道:“一切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战马会有,驮马也会有。” 忽然有一天,张孝武见到手下士兵训练对阵时不懂作战,只是按照武略兵书中的呆板执行,顿时气得他拎着鞭子指着众手下道:“你们会不会打仗?这么打仗是要死人的?还是第六团精锐,第六团都是你们这种德性?” 众士兵纷纷低下头去,从前和现在,军士们都是这么训练的,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张孝武叫来一个士兵与自己对阵,只一个回合,那士兵的刀便被挑飞了,张孝武腰刀抵住那士兵的喉咙,指着其他士兵说来两个。两个士兵上前接战,一个又被张孝武磕掉了刀,另一个被他一脚踹翻。 张孝武对他们的能力大失所望,大骂道:“你们会不会打仗?两个人对阵,一个主攻一个主防,两个人都傻呵呵要攻击,你们都以为自己是大侠还是劲卒死士?还单打独斗,战场上除非不得已,不得单打独斗。你们知道为什么一个战士可能打不过一个镖师,但一百个战士足以消灭一百个镖师?就是因为战士作战方式是团队协作而不是单打独斗,不需要特别强大的写作能力。” 萧开在一旁尴尬不已,因为羊焕和刘介把训练任务交给了他,如今被张孝武贬的一文不值,只好到期那道:“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训练好他们。我先前是弓兵不懂训练接战,他们也不是精锐,都是各阵各都队嫌弃不要的才扔在俘营。那俘营校尉大人挑挑拣拣,最不要的才扔在疫庄,咱们这些人在精锐眼中就跟蝼蚁一般,哪会打仗。” “这样不行,肯定不行。”张孝武说,“第六团虽然在战场之后,可日后必定要真的上战场与犬夷交战,你们这种状态,别说乌桓兵了,便是乌兹兵也打不过。”他既然将疫庄当做自己的地盘,自然不允许疫庄的军士如此庸怠。正好疫庄最近无事,他便开始训练疫庄的士兵。 “军人,首先要有军人的气质,挺胸,收腹,紧握兵刃,怒视前方。”张孝武先对士兵的队列进行了训练,要求军士们行军时候必须整齐划一。军士们哪里懂得走队列,行军时走快了或者走慢了,或者交头接耳,总之走了八百步,五十五个人前后拉开二十步。 张孝武气急,怒吼:“全体都有,五里地折返跑。”众人不解,他便带着大家奔跑,开始时众人以为张孝武跑一跑就算了,没想到他真的跑到五里之外。等这一趟五里地折返跑下来,所有人都瘫在地上,民夫们做好了饭,低声说还好我们是役夫,不是兵士,否则被这官上折磨死。 “大人,我们为何要跑步?列队?”胡三万端着水瓢,喘着粗气,等喘匀了立即牛饮凉白开问。 张孝武解释说:“因为以后打起仗来你们就知道,也许你不记得如何打仗,也许因为指挥原因需要转移,并没有太多真正接战的机会,在战场中你们最需要的反而是跑。你们在战胜敌人的时候,需要跑上去追杀他们,在战败的时候,你们要跑得比犬夷快,才能活命。所以进入禁军,你们最需要的便是跑步,你们也许力气不如别人,身高不如别人,反应不如别人,但我要求你们要跑得比别人快,跑得比别人远,拖死他们,你们就是赢家。” 张孝武完全按照记忆中大学军训的样子训练他们,先练习队列,再练习体能,最后练习战术。他的战术也是战场总结,那便是三人一组,协同作战组队杀敌。 当初在土城时,他与王坚相互配合,格杀了至少三十多人。因此他把自己在战场上的所有经验全都传给了手下士兵,这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是在有朝一日需要时拯救大家的性命。 军士们按照张孝武的要求练习后,逐渐掌握了不少战场技巧,尤其是团队协作能力。此前士卒们练了过多的个人武艺,可如今学会了战斗之中彼此协作。张孝武在训练时非常严格,可并非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张孝武对他们的苛刻是在帮助他们,甚至一部分慵懒的士兵觉得张孝武虐待士卒。于是没过几天,便有一些士兵跑回城里向各自什长抱怨,说张孝武擅自更改军士训练方法,说张孝武虐待大伙儿。 羊焕和刘介一听,张孝武居然更改训练方法虐待士卒,这还了得,他现在不过是个都尉,日后若是掌握更大权力,岂非要造反吗?羊焕与刘介找到苏钰,添油加醋告了他一状,苏钰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 这两人是什么德行? 先前因疫庄里有病俘存在,他们唯恐自己受染称病逃脱,就是两个贪生怕死的人。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找自己告状却不带钱——有这样告状的吗?不带钱就来告状,你以为我是青天大老爷吗?而且苏钰自己都不敢招惹张孝武这个煞星,更别说给他们撑腰了,更改训练方法便更改吧,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让两人不要多事。 “你们若是病好了,便回疫庄去吧。”苏钰道。 羊焕与刘介忙道:“我二人水土不服全身无力,还需静养一些日子,且疫庄与俘营之间还需有人传递消息,我二人愿意带病从事,不负皇恩。” 苏钰心道:“你们比我脸皮厚多了。” 羊焕与刘介自讨没趣,便在私下里说苏钰忘了老兄弟,偏袒那二十七团的人,俘营中不少老人对张孝武越发抵触起来。但好在张孝武的疫庄在城外,与城内的俘营的其他将领交集不多,私下里管骧颇为照顾张孝武,倒并未引起冲突。 这日,萧开如约带着张孝武和胡三万来到丽春楼喝酒寻乐,丽春楼是娼馆。正所谓卖艺为妓,卖身为娼,丽春楼中几乎都是陪人睡觉的娼女,所以张孝武更好奇萧开在此有老相好。 萧开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便将老相好带来了,张孝武恨不得瞎了眼睛,原来萧开迷恋不已的这位女子身高体胖壮硕如——贾玲。 第六十六章 铁锤妹妹 虽然说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审美,尤其是唐代的审美经常被人误解为肥胖,人家唐朝的人喜好的珠圆玉润,说好听一些就是该胖的地方旁,该瘦的地方瘦,尤其是不能胖在脸上。然而张孝武看着这个老相好,望着她水缸一样上下一般粗的身材和银盆大脸,愣是久久失神。 萧开以为张孝武看上了她,顿时急了说:“都尉大人,他是在下的……” 张孝武道:“萧开,你放心,打死我我也不会和你抢女人——你丫有病吧?什么审美乐趣,你居然……居然……你是如何看中她的?” 萧开立即陷入美好的回忆,深情款款道:“杏芝虽在青楼长大,却洁身自好从未侍奉过其他男子,我是他第一个男人。” 胡三万在张孝武耳边低声说:“怕是没有男人会挑她侍奉陪睡吧?” 萧开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胡说八道!”他叹了口气,说:“等我赚够了钱,就赎出杏芝。” 张孝武摸着下巴,心说萧开这口味够独特的了,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也不好干涉人家的感情生活。未必娶好看的女子就能有幸福的日子,后世中国做亲子鉴定的,百分之八十都不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好不好看,其实不妨碍一个女人出轨,只要萧开喜欢便好。 三人正在喝酒,却听到一旁叫骂,随后又听到有人大喊:“军爷你也敢打,造反了吗?”胡三万忙去看了一眼,大惊道:“是羊焕与刘介,和杏芝发生冲突了!” “杏芝被打了?!”萧开急了,冲出房间,却见杏芝骑在羊焕与刘介两人身上,一拳一个砸在他们的脑袋上,瞪着眼睛气道:“睡了我家妹妹不给钱,还打人,你们还要不要脸?报官?你们报官啊?你们现在就报官,不报官我都看不起你们。” 杏芝身边两个柔弱的娼人披头散发,甚至其中一个女子脸上一个硕大的巴掌,看起来委屈至极。 羊焕忙道:“嘿!爷倒是想睡她,可她不让啊,当婊子立牌坊,你以为你们是名妓吗?爷们不过是来快活的,你们让爷们不快活,给什么钱?” 杏芝转头问:“你们没被他们睡啊?”两个青楼女子摇摇头,其中之一说:“这两人坏得很,他喜欢咬人,上个月蓝玉妹妹就被她们折磨得够呛,所以我们才故意不侍奉他们,就被他们打了。” 杏芝更气了,叫道:“蓝玉妹妹就是被你们这两个畜生欺负得一个月下不来床?你们二人混账至极,今天我要是不打得你们半年不能下地,我就不叫杏芝!”言罢,这胖姑娘一通老拳下去,羊焕与刘介差点命交代在这里。 好在周遭假拉架的人比较多,等羊焕与刘介被打得差不多了,众人才上前拉走杏芝,顺道又揍了二人一通。 萧开迷恋道:“英姿勃发,侠义心肠,果真是我心意女子。” 张孝武冷汗直流,心说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这萧开的审美简直冲出天际了。萧开给张孝武指出,那两人就是许久不见的甲什队什长羊焕和乙什队什长刘介,也是你的手下。 张孝武这才第一次见到这两位“手下”什长,居然被一个娘们骑在身上饱以老拳,真是不要脸妈妈给不要脸开家门——不要脸到家了。 再怎么说,这二人也是自己的下属,他带着人下了楼,到羊焕与刘介身边,关心问:“你们没死吧?”两人哼哼呀呀抬起头来,见是张孝武顿时吓得够呛,心中有愧捂着脸跑了。 张孝武坏笑喊道:“不用我找人替你们报仇?”等二人逃没影了,张孝武才回身对萧开说道:“这个杏芝,你要好好待她啊。” 萧开胸有成竹道:“我不会让她再受伤。” 张孝武啼笑皆非道:“我不是怕她受伤,我是怕她伤了你。” 杏芝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打开哥的。” 三人相互看了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萧开哭笑不得:“都尉大人是谑言,你别当真。” 杏芝看了看张孝武和胡三万,有些害羞了,忙说:“我给你们准备好吃的。”说完便买着矫健的步伐咚咚咚咚跑开了,更是引得三人大笑,萧开问:“怎么样?有趣吧?” “这个嘛……”胡三万实在不知怎么回答,张孝武道:“你觉得有趣,就有趣。” 晚上,萧开顺利地陪着他的相好杏芝姑娘去了,胡三万也找了个娼女睡觉,倒是张孝武离开了丽春楼。他只是好奇萧开的老相好是什么人,万没想到是一个铁锤妹妹。 沿着木城的老街走了几步,他猛然听到墙角里有一个女孩正在唱着一首童谣:“汉五月,贼围城,小将张,神箭弓,乌桓王,下落马,华盖车,火烧营,百万犬夷皆退兵。” 张孝武猛然间浑身一抖,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立即沿着童谣跑了过去,便看到在一处角落中,一个干瘦的老妇人乞丐抱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女童,女童认真地唱着童谣,老妇人微笑着看着孙女。 “你们……是土城人?”张孝武上前,小心翼翼问。 老妇人抬头道:“是,军爷,我们是土城人,军爷又是如何得知?” “因为我就是张孝武,小将张。”张孝武声音略带哽咽道。 老妇人仔细看着他,许久之后忽然哭了起来,张孝武也忍不住掉了眼泪,那老妇人道:“张将军,你是张将军,你成亲的时候我见过你的,我认得你!那时候你没留着胡子,现在留着胡子了,老身一时之间没认出来你。张将军,你还活着就太好了,你一定要为土城百姓报仇啊,报仇。” “一定,我一定会的。”张孝武对天发誓。 老妇人凝神点头,深信不疑,问:“张将军,你的妻子殷家九儿她……” 张孝武摇了摇头,一脸的悲伤,老妇人心下明了不再多问了。张孝武又将她们婆孙二人带到了一家客栈中,留了全部钱财给二人,叮嘱客栈的伙计好生对待二人。次日一早,张孝武来到城内,发现婆孙二人却飘然离去。她们显然不愿继续麻烦他,老妇人还留了一张纸条,说生活困难暂借钱财,日后小孙女商婉儿若有出息必定归还。 “土城,土城……”张孝武握着纸条,怅然若失。 第六十七章 疫营的消息 天气愈加炎热,草原上的蚊子也多了,整日扰得张孝武难以休息。他却发现城中或者牧民的小孩脸上并没有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很是奇怪,便多方打听,才得知当地牧民们发现一种草药能驱虫。每到夏季来临蚊虫增多时,牧民便常用草药泡水给孩子洗澡,以至于牧民小孩晚上不被蚊虫叮咬,睡得格外香甜。 牧民介绍这种药草叫做驱蚊草,能起到驱散蚊虫作用,需要用酒泡上一天一宿。但如果泡得时间短了,发挥不出药力,可泡得过久,又会被酒散了药力。张孝武尝试之后,当真没有蚊虫叮咬了,这草药果然神奇。 随后张孝武却见牧民很少使用,询问得知,这款驱蚊草生长不易,牧民寻到后收藏起来,积攒了一年才够孩子使用。他用十九匹草狼的狼皮与牧民交换,牧民大惊,询问这些狼皮从何而来,张孝武诚实以答,牧民顿时将其拜为战神,欢天喜地地献出驱蚊草,哪里还敢要那些狼皮。 驱蚊草得之不易,张孝武反倒珍惜起来,翌日入城后前往俘营领取物资,却见到管骧用白纱包裹着脸。张孝武好奇询问,得知原来是管骧被蚊子叮咬发炎,整个脸红肿起来。张孝武笑说你一个糙老爷们也爱惜脸面。 “你却不知道,我这不算严重,校尉大人背后被咬了,挠痒挠破了后背,如今整日趴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敢穿。”管骧道。 张孝武不忍,便将驱蚊草的药方交给了管骧和苏钰来用,管骧先用了之后发现驱蚊草非但驱赶蚊虫,还能治疗炎疾,用驱蚊草泡酒涂过脸不久便好了。张孝武送去的礼物,也是非常照顾了他们文弱的身体,毕竟这两人一个是行伍文官,一个是半吊子将军。 苏钰是龙都的精贵人,虽说是庶出的少爷,但苏家家大业大,从不亏待自己的孩子,苏钰不过来军中镀金罢了,遇不到敌人危险,可万万没想到遇到的蚊子比敌人还恐怖,着人从关内运来纱布做成纱帐,每晚睡在纱帐中才能睡得着。可晚上睡着容易,白天须得外出,每每被蚊虫盯得难受,整日怨天尤人,恨不得此战立即结束。 好在张孝武孝敬上来驱蚊草,苏钰涂抹后竟然发现果真没有蚊虫袭扰,顿时大喜,连背上的伤都很快好了。他立即意识到这东西是拍马屁的好物件,马上献给了将军程褚。 程褚虽然用不上这驱蚊草,可他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却用得上。这两个女孩都是江南少女扬州瘦马,由吴刚从南方买来,塞进程褚被窝里侍奉他。但两少女来到塞北之后被蚊子叮咬,哭得整日红肿着双眼。 程褚是个糙老爷们倒也罢了,两个小娘子却受不了苦,整日扰着他,央求送回龙都将军府中。龙城程家里有个母老虎,程褚哪敢把她们送回龙都,只怕她们一进龙都程家大门,便会被母老虎给活活打死。 这会儿得了驱蚊草药,程褚立即给了两个小妾使用,两个小妾用了之后效果奇佳,再也不闹他了。那程褚也甚是开心,又听周参军说苏钰最近如何焦虑,想到他替自己捞钱的事来,心说苏钰辛苦,但苏钰向来贪财怕死,他一时之间也为难如何提携与他。恰巧此时程褚接了军师顾雍指令,由第六团安置前线伤员与逃卒,程褚立即决定将俘营改为疫营,仍由苏钰领此重任。 苏钰却在郁闷之中,正上下打听青龙军如何安置俘营——更想知道自己如何去处。焦急间,便见到参军周文棋周大人来了,苏钰连忙陪着笑迎接,周文棋大笑着说:“恭喜恭喜,苏大人,晋升军候指日可待啊。” 苏钰呆若木鸡地瘫坐一边,他想多了,结结巴巴惊吓道:“莫不是我要去鸦山大营御敌?” 周文棋捋须大笑道:“你小子最近上蹿下跳,就是唯恐自己被踢到鸦山吧?” 苏钰苦着脸道:“怎么能瞒得过周大人的法眼,您也知道下官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帮着将军和大人忙活一些杂事,去了鸦山,岂非送死?今日哪里是喜,那你这是让我准备家书呢,可怜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我赚那么多钱,又有何用?我要钱财何用,何用啊?”说着,将钱袋子塞进了周参军怀中。 周文棋哭笑不得,掂量了一下银子,方道:“别嚎丧了,你死不了,将军也舍不得让你死,更舍不得让你去前线。他知道你小子怕死,这回倒是遂了你的愿,以后老老实实留在木城吧。” 苏钰破涕为笑道:“是何缘由?” 周文棋便将俘营改为疫营一事原本说来,尤其是新押送到战场的兵卒与役卒,常常夜里逃走。若以军法逃阵者当斩立决,可如今用人之际,且杀多了反倒导致士气下降,军师才被迫让疫营也暂时负责关押调教犯卒逃卒。 苏钰疑惑道:“疫营到底是收容伤卒,还是关押逃卒?” 周文棋道:“二者皆是疫营所事。” 苏钰反应过来,治疗伤兵倒是一件大功,可看押逃卒却是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一个救人一个关押战友,用脚后跟也能想得到哪件事得罪人,哪件事拉拢人。且如何对待逃卒也是个问题,他们毕竟不是俘虏,不可能依俘营要求看押。且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逃卒若是再有心逃走,他又岂能看得过来。万一几个逃卒跑了,上司又如何看待自己? 苏钰挠着头道:“可惜我手下无人可用,谁也镇不住那些逃卒啊,到不如杀了吧,一了百了。” “能杀他们的话,军师早就把他们给杀了。”周文棋细细道来:“这些人中,有的是贪生怕死,有的是事出有因,但其中不少人都在龙都沾亲带故的,你知道谁的弟弟或者侄子将来成才了,不找你报仇?或者那户大户人家的少爷怕死脱阵,被你给杀了,他家人难道不会雇杀手报仇?”他拍着苏钰的肩膀说道:“苏贤弟,做官不但要面对敌人的刀子,有时候还要面对你不知道背后的刀子,万勿轻易杀生得罪人。” 苏钰忙道:“下官明白了,多谢周兄告知。” 周文棋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道:“苏钰,你别和我说手下无人可用,你城外疫庄不是还有一个曾经的二十七团典军校尉吗?他不是第六团第一勇将吗?” 苏钰扶额大笑:“我懂了,我懂了。由他去管理逃卒,那小子箭术无双,若再有人逃走,让他直接射死就是。” “对了,你那驱蚊草着实不错,将军很是欢喜。” “将军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周兄,翠玉轩新来了几个窑姐儿,不如咱们兄弟二人去喝点小酒滋养滋养如何?”苏钰狭促笑道。 第六十八章 勇挑重担 周文棋先是勉强“推让”了一番苏钰的好意,但实在因为对方太过热情而“拒绝不得”,这才勉强接受,两人在心腹簇拥下来到翠玉轩。 翠玉轩木城最高档的青楼,但木城本就不是大城,本城的青楼也带着红皂(淸倌儿与红倌儿并存。淸倌儿歌姬只是陪唱聊天,但若是兴之所至,有些大官人实在一时兴起,翠玉轩也会有红倌儿娼女陪伴解乏。 苏钰本以为周大人是一个文人,喜好谈情说文,定然选那最会哄人的名妓。哪想到周大人进去便直接向老鸨要了两个最嫩最会哄人的红倌儿,还拒绝了老鸨子的请来淸倌儿弹奏一曲的美意,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我觉得这两个美人就能陪我开心,你们开心吗?” 两个红倌儿也是喜笑颜开,周大人又最贵的酒菜,苏钰陪着笑心在滴血,想着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又少了许多。 觥筹交错间,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周文棋才对苏钰说,原本程褚打算将俘营并入辎重营,收拢伤兵也由辎重营一手操办,若不是他在一旁从中说和,这疫营还真就不存在了。苏钰连连感谢,他虽然出身于辎重营,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俘营他就是老大,回到辎重营他不过排在三四位。 苏钰连忙敬酒表示感谢,忽然提起这驱蚊草来,说因为驱蚊草自己还受到表扬。 周文棋笑道:“辎重营第五阵队校尉黄升借着入关内拉运粮草的机会,在珲州府花重金买了两个扬州瘦马送与将军排解寂寞,将军对其宠爱有加。但你知道程将军龙都家中有头母老虎,程将军不敢正式纳妾,倒是对黄升赞不绝口。” 苏钰会意道:“那黄升乃吴刚心腹之人,这么说来,黄升是要得到重用了?” 周文棋摇头道:“虽是要得以重用,只是此时此刻,得以重用未必是好事一桩。” “何以见得?” “前线吃紧,军师与皇太子屡战无功,或许后方支援,若是调走了谁,那才是真的倒霉。苏大人,你此时应该低调行事,万勿让人注意到你,尤其是顾军师,他这人可是心黑手辣得很呢。那石敬,石翀的弟弟,二十七团将军,我估计多半是被他给害死的。”周文琪揣测道,“能不做他敌人就不做他敌人,能不让他注意,就别让他注意,被他注意可没好下场。” 苏钰忙举杯敬酒道:“多谢大人提点,日后在木城,我还多仰仗你啊。”他终于觉得自己的钱没有白花,这周文琪的智慧和消息就是强于自己。 未几日,俘营改为疫营的虎符令文送抵木城,诸将好奇这疫营为之何意,周参军便讲与众人来听。疫营一来收拢治疗伤兵,并关押逃卒犯卒。 战场中士卒最敬重的便是军医,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不生病,连带着往日对苏钰不甚友好的李存元,也不得不跟随大流向苏钰恭贺。而对于关押逃卒犯卒,众人则是面色古怪许多。 次日,苏钰召集手下道:“而今俘营正式改为疫营,无需关押或看守战俘,只需治疗伤卒即可。”诸将大喜,纷纷想着如何用疫营来多赚一些银子,苏钰又道:“另外,俘营还需改造一些逃卒犯卒,这也是咱们疫营的差事,犯卒数量不多,有谁可愿意承担?”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何意,管骧便解释一番,众人忙低下头去。大家不是傻瓜,逃卒本便是死罪,看押逃卒必然是个大麻烦,谁能惹得起死罪之人。逃卒可以拼得起命,可看守们却要活下去,指不定哪天一个不要命的逃卒杀了自己。 苏钰看了看连连缩头的老部下们,哂笑道:“你们这些人啊,平日一个个耀武扬威,怎地这时候成了缩头乌龟了?还不如人家张都尉,说到张都尉,近来木城百姓好生喜欢与你。你斩杀敌人和草狼,是你的本事,所以张都尉辛苦一些,逃卒放在疫庄吧,张都尉,勇挑重担!毕竟你的资历最浅,需要立一些功劳苦劳来服众。” 众将纷纷将目光投在张孝武身上,意思是:“有你小子受的了,谁让你这么喜欢出风头。”因为羊焕与刘介的挑拨,苏钰的手下都很排斥张孝武,毕竟同僚能力出众,更显得自己无能平庸。 苏钰笑问:“张都尉,接令吧?” 张孝武揖礼道:“喏,尊令。” 苏钰没想到张孝武居然如此轻易答应了,倒也剩了自己的唇舌,便笑道:“如此,我等需将疫营建设更好,方不负将军厚望。” 管骧忙道:“诸位,大人为大家准备了酒宴,就在望春楼。” “多谢大人,但凭驱使,义不容辞。”众都尉忙起身感谢。 比起翠玉轩,这望春楼档次低了一些,此处是木城最好的娼馆,但军佐们也不爱听小曲儿谈什么诗文,所以这望春楼更吸引军佐官吏们。 正所谓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苏钰升官宴请众人,没人敢拂他的面子,便是张孝武也与众人一道前往望春楼。诸将坐下来陪着苏钰饮酒,但他与众人格格不入,喝了几口酒后便借口不胜酒力,引着一个娼女休息去了。其他人见状反倒放松下来,一个都尉道:“这张孝武太过扫兴了,整日板着一张脸,简直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也不知这人怎么如此无趣。” “倒也不怪,这人从土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身死气尚未散干净。” “我听丰字营有个小子说,这张孝武老婆便是死在土城,让犬夷先奸后杀,丝状凄惨无比,所以这小子暴虐至极。” “难怪他在俘营地牢的时候就杀了那么多人……” 张孝武没有听到身后人议论纷纷,搂着一个身材婀娜二十二三岁的红倌儿醉意朦胧地来到女子的闺房,进了房间。那女子正要把他架到床上,却看到身边小将笑吟吟地站好了,哪里有一点点醉意。 女子一双俏目圆睁道:“原来你是假醉的?” 张孝武微微一笑说:“感谢姐姐帮着我演戏。” 那女子也笑了,并不拆穿他,说:“我自是知道你的,嫁人当嫁张小郎,你就是张小郎张孝武,对不对?”张孝武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笑着问起缘由,得知这个说法居然就出自于望春楼,那女子好奇打量道:“姐妹们都特别崇拜你,小郎君,你真是杀人无数吗?” “大概是杀过一些,但那时战场上,我平时不杀人。”张孝武认真地回答,又补充道:“我更不吃人。” 女子掩口失笑,愔愔道:“小郎君早点休息如何?让姐姐来伺候你,让你知道做男人的快活,可好?”说着,女子便上前拂住了他的腰带。张孝武却按住了她的嫩手,他没有用力推开,但拒绝却非常坚决,说道:“多谢姐姐青睐,稍等一下。”他从衣襟口袋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那女子眼神先是一暗,心里难过万分,随后却自嘲地笑了起来,娇滴滴说:“小郎君可是先要洗漱一番?我让人准备了热水洗澡,还是你我共同沐浴?” 张孝武却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缝向外看了看,回身施礼说:“多谢姐姐美意,下次再会。” 女子顿时泪儿如玉珠般落下来,抽涕道:“小郎君可是看我不起?奴家是个红尘之人,自知配不上将军,可奴家只求将军能怜惜一次,可好?” 张孝武道:“亡妻不过三月,我脑子里都是报仇,没有心思在别人身上,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女子惊讶起来,想要问这小将的经历故事,但张孝武打了个掩护便离开了,那女子痴痴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说:“是哪个女子有如此的运气哟。” 第六十九章犯卒(1) 俘营改疫营不是简单的名称改变,而是彻底的改变,先是营房的建设,给伤兵们的营房岂能和牢房一般?且原来俘营营房小的可怜,如今连带着营房面积都扩大了。青龙军拨给第六团五万两银子专门用于俘营改造,程褚截留了两万,给了苏钰三万两。苏钰截留了一万五千两,用剩下的一万五千两直接将周围的四周院落强行扩充。疫营营区面积瞬间扩增了八倍,倒是老百姓被赶走了,叫天不灵叫地不灵,拿着有限的补偿愤恨地回到中原去了。 一个月前军师顾雍便请圣旨下令征调帝国各个州府选拔名医及弟子从军,这些医生和学徒们被强征入伍押送到塞北木城,直接塞进了第六团疫营赶鸭子上架担任军医。虽然这些临时军医一个个看起来老态龙钟行将就木,可人们只是看着老军医的花白胡子,便心中信了三分。 第一批大夫和学徒总计八十余人,苏钰一一接触之后,仰天大哭,向管骧抱怨:“怎么连治疗脚气和给人治疗花柳疾病的野大夫也给抓来了,军中多需要一些治疗刀伤骨伤的大夫,没有也就算了,还有一些兽医掺杂其中……” 管骧道:“我打听了一下,听说那些好大夫全都送到了鸦山,这些乱七八糟的大夫才留了下来。大人,您别看他们本事不行,可各有绝技。刚刚有个大夫给我送来一瓶药,说这药叫做三日倒,吃了它后,可保你三日金枪不倒。” 苏钰气道:“哪有三日金枪不倒的药丸,简直胡说八道,你拿给我,我来品鉴一下,这些大夫,整日不干好事!研究什么三日不倒,胡闹,胡闹,让我批判一下!” 管骧忙说:“正要献给大人,由大人判断真假。” 疫营建设如火如荼,可城外疫庄丝毫未变,自从那天望春楼喝酒之后,疫营似乎忘记了疫庄这个分部了。 张孝武派人向疫营讨要了一些士卒和官佐增加疫庄的守卫力量,以应对未来桀骜不驯的逃卒。不久,苏钰便划给张孝武五十个役卒民夫充斥军队,后都队总兵力终于达到一百人,终于可以凑齐四支什队了。 至于军官,那羊焕与刘介借着疫营改编的机会调走,苏钰由张孝武自行保荐军官。张孝武一番考虑之后,任萧开为后都队甲什队什长,赵锁为乙什队什长,陈关西为丙什队什长,胡三万为丁什队什长,王一斤为传令官,由胡三万总领役卒与物资,萧开执掌刑罚,赵锁负责看押,陈关西负责巡视安全。 一干手下全都升了官,众人自然欢喜不已,众人请张孝武去城内丽春楼喝酒,张孝武便看到赵锁和陈关西等人见了“铁锤妹妹”杏芝,两人表情惊诧纷纷难以相信萧大人的审美居然如此奇葩,忍着笑忍得肚子疼。 赵锁问:“萧大哥,你觉得我长相如何?” 萧开道:“极丑。” “你觉得老胡长得如何?” “丑极。” “你觉得大人如何?” “俊朗。” 赵锁挠着头道:“看来你看男人的眼光正常,只是看女人的眼光,还是有一点与众不同的。”众人大笑,萧开一脸懊恼,气道:“你们这些庸俗之人,又岂能懂得真正美丑。”众人连忙道歉,萧开叹道:“你们啊,终究只是看皮骨的人……” 次日,未等前线逃卒被押送疫庄,一个酒后不给钱的兵卒被木城衙役押送过来。衙役们也不知听了谁的使唤,知道疫庄专门收押逃卒,这士兵虽然不是逃卒,却也是个犯了军规的士兵,无处可去便送到此处。 那兵卒被关进来后还呼呼大睡,一直到第二天醒来。 醒来之后,那人得知自己被收押后大怒,见囚室房门未锁,便冲出囚室要回自己营队。岂料到张孝武就在门外,见人出来后拔刀便砍杀,那人见一个都尉横刀杀向自己,吓得硬生生坐在地上,裤子也被尿湿了。 张孝武差人拿来剪刀,将此人头发剃光再扔回牢房,并扬言下次若擅自出牢门,剃的便是脑袋。犯卒这才知道遇到狠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杀人如麻的张孝武,只得乖乖待在牢内。他苦苦哀求说自己下次不敢了,还请原谅,并恳请派人去丰字营通知。 当天晚上,丰字营的典军校尉却来了,张孝武本以为他是来提人,没想到他身后跟着一串七八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士兵。那典军校尉说,这些人都是犯了军规屡教不改者,将军说,日后第六团但凡有的犯卒(犯错的士兵),全部送到疫庄接受训斥。 张孝武为难道:“犯卒与逃卒性质不同,此前犯卒归各营典军管辖,下官担心处罚过审与各营有犯。” 那典军校尉笑道:“无妨无妨,这些人屡教不改,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但都知道你是个活阎王,由你吓唬吓唬,他们也好知道规矩。” 张孝武皱眉问:“何日提走?” “日后再言。” 张孝武不由得说:“日后……好一个日后,何时是日后?” 那典军校尉不耐烦道:“日后嘛,就是将军想什么时候带他们走就什么时候带他们走,你我无权过问此事,所以你也不要问我了。” 张孝武只得无奈接收了这批犯卒,并禀告疫营。苏钰知晓此事后派管骧前来慰抚,并要求他收押登记造册,待教化之后由各营再领人。张孝武心说自己又不是幼儿园老师,还教化他们,便将他们扔在疫庄牢中,却也不锁门,只是不允许他们出疫庄罢了,平日在庄子里游荡,却也并无拘束。 又几日,陆续有三四十兵卒被送到疫庄来,据说都是犯卒,各有过错,但并不致军律十八斩的严重。新来的犯卒们都知道张孝武斩杀十九狼的故事,明白他是个狠人,一个个都不敢惹是生非,将此地当做难得的“木城郊野体验之旅”了。 第七十章?犯卒(2) 张孝武知道犯卒们其实心里不服,有一天召集众人,当众宣布允许让他们与自己单挑,若是单挑能赢得他,便可随意自由行动来去自由,甚至回到原营阵,甚至若是打不赢便老老实实待在疫庄里,等着各自官上前来认人。 起初无人愿意挑战这恶汉,但张孝武提出赢了可以喝酒之后,立即有人选择单挑张孝武,可这些未上过战场的兵卒如何是张孝武的对手,别说力量了,便是生死之间的反应速度也是远远不如。再能打健壮桀骜的犯卒,与张孝武交手时也只坚持三四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一些不能打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张孝武敲晕。 张孝武打上瘾了,嫌不过瘾,便拍手说:“拿刀来,把他们全都放开,咱们今日生死有命,杀得了我,你们就自由了,杀不了我,对不起,我就要杀了你。” 被揍得灰头土脸的犯卒哪敢跟这杀人不眨眼的狠人械斗,全都吓得不敢上前。非是自己一人,便是一群人也不敢抬头对视,一个个老实得如同鹌鹑一般乖坐牢中,只等着自己被领回去。 张孝武清醒过来后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些犯军都不是坏人,自己一时上头居然差点杀了人。他便与众人交谈起来,众人也好奇于此人是否如传说中一般厉害,却是发现此人也只是武艺高强罢了,平日是一个心思深重的小将。众人敬于其勇,畏于其威,不敢在此生事。 疫庄中后都队士兵与犯卒们相差并不大,只是住的地方不同罢了,一个是室外,一个是室内,塞北夏季白天炎热晚上寒冷,有时候半夜便有一些冷得刺骨。张孝武差王一斤去各营将犯卒被褥拿来,也提醒他们该往回领人了,只可惜各营装糊涂,搞得王一斤也莫名其妙。 此外,疫庄伙食部分犯卒与士兵,都是一日三餐三张面饼,平日犯卒游荡过去,看到后都队士兵与自己饭食没甚区别,便哈哈大笑,倒也不惹是生非。众犯卒并不觉得自己被关起来,反倒觉得自己放了假,不用训练,几人在一起吹牛聊天其乐融融,倒也不寂寞。 有一次张孝武看门口士兵吊儿郎当,气得拎到院子里当众一顿暴打,并下令停奉一个月。那士兵哭道:“大人,我是犯卒,不是你的手下。”张孝武更加生气,追问那守门士兵又在何处,那被打者方道:“他去拉屎,我就替他站了一会儿岗哨,哪想到你去来了。” 为了区别犯卒和士兵,张孝武让后都队士兵每个人肩上披着红巾,免得混乱了彼此。 得知张孝武最近醉心于练箭,几个懂射箭的士兵巴不得将自己的箭术全都教给张孝武,日后也好与别人说,自己教过张孝武武艺,张孝武便教他们步战武艺以作回报。 众人对张孝武的武艺很是佩服,张孝武却对憨郎佩服至极。 人说傻人有傻福,那憨郎虽不谙尘世,自幼却心无旁骛地练习武艺,以至于便宜了张孝武,在对战时一举一动根本不需要思考什么,仅凭憨郎留下来的肌肉记忆便打得普通人落花流水。但张孝武时而觉得害怕,因为有时他打起架来自己停不下来,考虑到自己穿越后附身的原因,也许那憨郎并没有真正死亡,只是活在自己的武功世界里。 如此想来还真是可怕,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张孝武,还是憨郎,如果将来有了孩子,是自己的孩子,还是憨郎的孩子…… 几日过去,依旧无人过问犯卒安排,张孝武觉得大为不妥,便找到苏钰询问关于犯卒何时被领回的问题。但苏钰此时忙着用最低的价格收购地皮,几个本地士绅向将军告状,自然没有时间理会他,便让管骧去接待。 管骧笑呵呵地解释说:“各营各阵都有一些刺头和犯卒,他们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杀了吧又没那么严重,留着吧还影响军心。这些犯卒多是老兵,有的是想上战场,有的是纯粹吃饱撑的,所以将军便将他们留在疫庄,让你来操练。” “我艹!”张孝武气得骂了一句现代国骂,叫道:“不是说放一阵子便各自领回去吗,留下操练是何意思?他们算是谁的下属?” 管骧道:“你操练他们,把他们训练成可用之才,这些人便是你的下属了。” “我的下属?我后都队可伺候不起这群怂货。”张孝武不屑道,实际上他现在的手下士兵更怂,犯卒最起码还有些本事才能犯错被罚,后都队许多士兵是没能力才被人发配给张孝武做下属,但他要维护自己的手下,故意说道:“也不知是谁想出这么个缺德主意,我可不要这六十多个惹是生非的家伙。” 管骧笑道:“你这人真是无趣,人人都愿意手下士兵越多越好,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当兵打仗一是求财,二是求官,三是求功名,四是求族氏口碑,但一切前提必须是你能做大官,统帅更多军队。今次让你统领一百六十人的都队,可远超禁军编制了,你还不愿意?” 张孝武冷笑:“给我大麻烦还让我感谢?你当我是傻瓜吗?这又是苏大人出的坏主意吧?” 管骧道:“你倒是冤枉苏大人了,他只是贪财罢了,却不会害你——是周参军的建议,他说只有你能镇煞住这些混蛋玩意。” 张孝武气乐了,说道:“我没得罪过他吧?” 管骧说:“你自然没得罪过他,他反倒很欣赏你。” “这种欣赏,不要也罢,不要也罢!”张孝武苦笑不已,忽然问:“若是我把他们收拾残废了,会不会有人给他们撑腰?” “绝对不会。”管骧凑过去低声道,“各营各阵心仪兵士,早就被各自官上领回去了,留下来送你这里的,都是人缘奇差的刺头,你大可放心收拾。” 大可放心的意思是让张孝武想干啥就干啥,可他若是真的那么做了,弄死几个犯卒,只怕是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他想着收编犯卒不能硬来,得想个好办法,尤其是这些犯卒好斗,聚在一起经常无事便打架。 张孝武便效仿苏钰,在疫庄校场中央设了一个两丈长宽的方形擂台,对犯卒说有甚矛盾,两人可在擂台赛单独解决,拳头就是道理。 第七十一章?犯卒(3) 犯卒或脾气不好或性格不好或人品不好,这些缺点甚多的士兵聚在一起,肯定会闹起矛盾来,这擂台设立好了,众士兵有游戏的去处了,一个个轮着上台打雷,要么被揍得鼻青脸肿,要么揍得别人鼻青脸肿,每日乐此不疲。 张孝武前世可是知道不少打雷的方式,像是wwe中的一对一,二对二,三对三,或者像是日本剑道大赛一样的两队各派一名队员与对手轮番打,直至一人下擂(其方式类似于拳皇车轮战),于是他每日变着花样让他们打斗。为了增加乐趣,他用自己还多买了酒肉给大家当彩头,犯卒乐得其中,倒是因为打雷总结了不少格斗经验。 有彩头自然也有惩罚,张孝武分批抽调了后都队兵卒上台与犯卒们打擂,若是后都队的兵卒赢了有酒肉,犯卒今天晚上便没有饭吃。若是犯卒赢了今晚有酒肉,而后都队士兵便没有饭吃。愈加刺激的打擂让后都队士兵迅速成长起来,毕竟大家谁都不想饿肚子,可面对犯卒们,后都队士兵常常败多胜少。 张孝武见状,便将犯卒与后都队士兵以随意打乱,以家乡为组队上台打擂。这个年代本来地域宗族观念便更强一些,同乡在一起甚至爆发出远超伍队的战斗力,于是擂台上经常人仰马翻。通过擂台赛,犯卒们与士兵们迅速融合在一起,整日勾肩搭背笑呵呵的吹牛皮,看起来好得跟亲哥们似的,疫庄一时间热闹无比,气氛和谐得要命。 管骧得知此事颇感兴趣,便将打擂一事告知了苏钰。苏钰听罢立即问:“有彩头没有?”管骧怔了一下,回答:“他没这个生意脑子。”苏钰遗憾道:“有钱不赚,活该受穷,不用管他,由他胡闹去吧。” 疫庄关押了六十来个犯卒,所犯错误五花八门别具特色,有时领人捧腹大笑,有时让人恨不得弄死他们。一日有人将四个犯卒押解过来,张孝武询问此四人犯了什么军规,押解军官道:“这四个小王八蛋想女人想疯了,有鞑塔村落中有一户人家,男人北投乌桓做了叛军,留下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这四个王八蛋不知从哪打听来消息,居然跑去祸害了那女人。” “好看吗?” “不好看,水缸一样的身材。”一个精装的士兵说道,“估计那男人嫌自己女人太难看,故意逃婚。” 张孝武指着四人道:“你们四个听好了,站在这儿别动。胡三万,去给我牵一头母羊,我要看着他们怎么搞。” 押解的士兵和众人哈哈大笑,四人满脸通红,其他犯卒们也笑得直不起腰来。这四人连忙保证自己老老实实,绝不违反大人命令,张孝武还是让人拉了一头羊,不过是给大家烤了吃了。 天气越热,蚊蝇成了大家最大的敌人,张孝武先是要求军士们清理囚牢,又将自己全部的薪俸银两拿出来购买纱布,用纱布做成门窗。虽然不能完全挡住蚊虫,却也挡住大部分。恩威并重之下,犯卒在疫庄越发老实起来,对年纪轻轻的张孝武也心悦诚服。 倒是胡三万去领取薪俸时得知,张孝武的薪俸居然还是以校尉薪俸在发放,圣汉军中,役卒无薪俸,士卒每月薪俸二钱五分银子,伍长为八钱银子,什长为一两五钱银子,都尉和都佐均是二两八钱银子,校尉校佐则是五两五钱银子,军候薪俸每月达到二十两银子,将军更是达到百两。 土城时二十七团不会发放军饷,毕竟当时大军围城,众人对银子薪俸没有任何概念。而到了第六团后,张孝武先被关押,后被流放至疫庄,如今居然是第一次拿到薪俸,前后四个月时间里,居然有二十多两。虽说二十两银子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生活一年,可若是送去娼馆只怕没几天就用完了,若是在青楼里找歌妓饮酒聊天只怕有去无回。 二十两银子不多,在土城时,张孝武从尸体上搜到过几百两银子或银票。但领工资总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儿,只是胡三万不高兴了,他说:“军俸书记官真不是东西,他们只算你月俸,却不计算你在土城时的功劳。”张孝武不解,胡三万说:“若是按照功勋计算,青龙军最少要奖励你三千两银子,咱们圣汉禁军薪俸其实比边军还低一些,可赚钱的是开拔费和功赏。” 张孝武却并不认可,当兵保家卫国又不是为了钱财,为了钱财的军队永远没有战斗力,只是圣汉如此惯例罢了。而让张孝武疑惑不解的是,木城里那些整日泡在城里的将佐,又是从哪里弄到的钱财呢。可能第六团的众将不能打仗,但绝对会赚钱。 至于张孝武,他既不会赚钱也不会花钱,属于典型的不通理财的人,甭管是憨郎还是他穿越前图书馆公务员,都不会赚钱。当然,说公务员不会赚钱也不全对,毕竟只要是个人就会吃回扣虚开发票,好在张孝武知道自己一个外地人在本地工作一向小心谨慎不犯错,不给其他人打击的机会。 今得了银子,张孝武便一股脑全都花在改善疫庄住房上了,虽然赢得了疫庄里后都队士兵和犯卒的拥戴,自己却兜比脸干净,日后出去喝花酒,还得别人请客。 胡三万暗中规劝张孝武学一学别的都尉,可以找机会捞一些钱财,例如给兵卒的伙食可以降一降,人家都队都一日两餐,咱们非要一日三餐。若是省下一餐,将军粮暗中卖掉,每个月可以多赚十两银子,是都尉月俸的两倍。 但张孝武却笑着拒绝了,这等丧良心的事儿,他是决不会触碰,也不会让自己手下触碰。不是他不爱财,他也爱钱,也未自己月俸高涨而兴奋,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些钱拿了良心不安,尤其是拿一口一个袍泽兄弟的手下的血汗钱,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某易的老板,翻脸无情地将绝症员工裁掉。 第七十二章?烟石既原煤 闰五月刚过,前线终于送来了八百个逃卒,也就是逃兵。张孝武想到会有一些逃兵送来,可没想到一下子来了八百个,别说营房不够住了,就是牢房都不够住。他连忙向苏钰求助,苏钰正巧修建疫营的房间刚刚结束,便将工匠顺路拍过来,临时将放在外面的囚牢全都改成了木屋,工匠们又连日工作,多造出来十几个木屋,总算是让逃卒有了容身之地。 逃卒与犯卒不同,犯卒不过是违反了军规,而逃卒却是临战脱逃,理应当场处斩。皇太子的意思自然是斩了,可顾军师深知一次斩杀八百逃卒唯恐引起军心骤变,这才给逃卒一个活命的机会,将他们押到木城疫营,经过一番改造之后重新调回鸦山前线。 逃卒如此众多的原因有很多,但大体上是因为对峙太久,军心涣散导致。 统帅鸦山大营的皇太子轩辕子循并没有太多统军经验,青龙军团一切都需要依靠军师顾雍和副帅李存义维持,顾雍率领带领第五团、二十五团、二十六团和二十八团驻防金城大营,李存义与皇太子轩辕子循带领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和第四团驻防鸦山大营。金城大营与鸦山大营互为犄角相互支援,共同保护着其间的鸦金粮仓。 古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顾雍只想到利用对峙消耗来拖垮对手,却忽略了汉军远征军士不适应塞北气候水土等诸多因素,塞北蚊虫叮咬传播疾疫,生病的士兵逐渐增多,对中原的思念日益加深。然而对峙时间超过了一年,汉军士气却逐渐低迷。 期间,为了重整士气,李存义亲自带兵与异族军队交手数次,互有胜负,然而土城破城被屠、二十七团全团尽忠报国,却让前线将士们士气大落。顾雍后悔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战败导致青龙军二十万人的主力士气萎靡。 军师顾雍宛如补锅匠,为了拯救军队士气建立了疫营,又知道无法以杀戮制止逃兵,遂将逃卒安置一处。 众逃卒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得知自己被赦免后顿时感激不尽,念叨着将顾雍当做活菩萨一般。逃卒们又听说第六团基本不会上前线作战,连连表示愿意留在第六团从军,力所能及地帮助前线。恰巧疫营扩建,急需大量兵卒来照顾伤兵,于是一些逃卒向张孝武反应,愿意以救人来报答顾军师的活命之恩。 张孝武顿时哭笑不得,凡是逃卒者心必然畏战,可若只是照顾伤残袍泽,他们倒也没有了畏惧之心。他便向苏钰报告,苏钰便从逃卒中选择了几百个老实人充入疫营。 调入疫营的逃卒很快胜任了新的工作,将伤残的战友照顾得无微不至,管骧还特地询问张孝武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逃卒如此有士气。 张孝武心说我用什么办法,我什么办法也没有用啊,他们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自然格外热爱生命。 留下来的四百多逃卒都是那种偷奸耍滑一门心思想要走或者桀骜不驯者,其中居然有四分之一是战场老卒。这会儿老卒们自知不会死了,便开始生事了。 张孝武为了控制住逃卒,便将犯卒编入后都队,又提拔了犯卒中一些能力较强的人充当军官。后都队士兵与犯卒早就融成一团,这会儿被改编为后都队,过程可以说不是一般的顺利,尤其是有了新的刺头对手后,后都队更是上下齐。 张孝武不动声色故意设下圈套,让一部分逃卒以为疫庄防守松懈,随时可以逃走。于是,几个老卒半夜商议一番,趁着守备军卒不备之时逃出疫庄。 岂料到这八个老卒刚刚出门,便看到满天箭雨落下,八人逃出疫庄不足五十步已然全被射死。八个老卒的惨叫声响彻了足足一宿,次日早上才全都死透。张孝武命人将尸体运到疫庄中晒给众人观看,随后冷笑说:“进了疫庄,你们不会死,可逃出疫庄,你们必死无疑。我不管他先前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但你们活动的范围,只在疫庄之内,出围墙后便是死人。” 张孝武让军士将八人尸体埋在疫庄不远的沙地之中,次日一早,众人发现八具尸体居然被动物从沙土中挖了出来,吃得只剩下骨头。 张孝武找到当地牧民询问是否知道是什么动物吃尸体,老牧民看了伤口后才说:“是鬣狗。” “不是草狼?” “不是,草狼只吃自己猎杀的动物,鬣狗才吃腐肉,什么腐肉都吃。”老牧民解释说,“但鬣狗胆小,不会主动招惹人类,倒是不用担心他们袭击你们的营地。” 张孝武放下心来,随后又有五个逃卒半夜逃走,依旧被张孝武追上杀死,尸体带回疫庄后,又埋在沙土之下。然而此次为了避免尸体被鬣狗吃掉,他让人深挖了一些,却忽然发现沙土之下五尺深处居然有黑色石头,他跳下深坑发现此处居然存在露天煤矿。 张孝武便挖出煤矿询问当地百姓是否认识,当地人称呼这种黑漆漆的石头为烟石,虽然烟石能烧,可产生浓烟,且浓烟有毒,当地人极少使用。 所为烟石就是劣质的煤矿,张孝武心说老天待我不薄,居然在疫庄周围发现了露天煤矿,虽然是含硫量较高的劣质煤,可有了这东西,冬天取暖便可以保证了。 “这位将军,用烟石需要慎重,有不少汉人百姓冬天用它取暖,却被毒烟给杀死。”当地牧民百姓劝诫道。 张孝武却说无妨,当地汉人百姓将土灶的进口设计在屋里,燃烧时浓烟自然会熏到自己,尤其这种含硫元素较多的劣质煤最是容易引起中毒。可若是将暖房与住房分开,给中间建造一排暖墙,这浓烟即可以排放出去又不会影响士兵生活,只不过需要一些士兵来看守暖房,时不时添加燃煤罢了。 天气尚暖,暖墙不急于建造,且他还不知道疫庄未来是否放弃,便只是做了简单的设计图。 王一斤见他在纸上勾勒设计图,仔细研究一番说道:“都尉大人,你这是画什么山水?这画让你画的……有点与我八岁时画的很像。” 张孝武瞪了他一眼,王一斤忙住了嘴再也不敢多言了。 第七十三章?陷阵营调走引发的惊恐 日落又日升,日升又日落,张孝武都统疫庄半个月后,疫庄中军士关押超过四百人,被关押的犯卒与逃卒总数超过了六百人,疫庄内的住房和看守又不足了。张孝武考虑得比较长远,这木栅栏囚室改建的木屋在夏天自然可以生活,可是到了冬季,尤其是塞北的冬季,绝对会冻死人。 为了建造营房,张孝武再次找到苏钰,却被管骧告知,苏钰如今升官了,已经是军候大人了。 圣汉禁军中只有战营和辎重营统领才领军候衔,辅营统领多领校尉衔,可疫营既非战营又非辎重营,却委以军候衔,由此可见这疫营在青龙军的重要性。疫营的存在是在向所有士卒宣布,你们无需担心战场受伤,受了伤可调回后方修养便是,于是鸦山大营与金城大营的士兵士气逐渐恢复过来。 “恭喜军候大人,贺喜军候大人。”张孝武一时之间没准备什么礼物,好在管骧提醒,他直接送了一些银子,苏钰更加高兴了,让他留下来吃饭。张孝武知道苏钰小气,哪能让他掏钱,可自己身上却也没钱了,只好婉言谢绝。 第六团的安静日子没过几天,忽然从鸦山大营传来一道调令,第六团陷阵营即刻赶赴鸦山大营,陷阵营诸将甚至来不及准备便被带走了。 陷阵营是第六团最精锐的步战力量,虽然只有八百之数,却能在战场中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传令的文大人说,决战即将来临,你们第六团怕是免不了上战场,今日只是陷阵营,明日可能就是丰字营、恪字营或辉字营。 诸将闻讯忧心忡忡,纷纷担心自己被调往前线,又装出一副士气高昂全然不怕的模样。 副将夏侯宝见状心中冷笑,望了一眼众人,哂笑道:“诸位,我有个主意,重建一支陷阵营,若下次再有抽调军中将士,将这新建陷阵营直接调拨过去便是。” “言之有理,其言大善。”辎重营军候吴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其他军候将佐也纷纷表示支持,显然程褚也被这个建议吸引住了,忙问:“贵之贤弟心中可有计较?” 夏侯宝道:“将军大人,属下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从各军营中抽调军士,再加上城外疫庄里的那些犯卒与逃卒,如此组建新的陷阵营即可。第六团养着这些逃兵,着实……浪费粮食。” “夏侯将军好建议。”众人忙道。 疫庄本属疫营管辖,夏侯宝看了看苏钰,苏钰立即起身表示:“能为第六团服务,能为圣汉尽忠,疫庄何其荣耀,岂有推脱之理!免费送与大人了。” 夏侯宝一脸冷汗,心说我又非和你做劳什子生意,你这混账东西居然满脑子都是金钱的营生。 程褚望向参军周文棋,周参军也被这个建议吸引住了,仔细想想却是个好办法,便向程褚点头支持。程褚当即拍板定夺,一切依照夏侯将军所言即刻重建陷阵营,除疫庄逃卒和犯卒,夏侯将军又要求各阵队抽调一些人,组建的营队由陷阵营改称死士营,以示区别。 诸将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个说提供三十人,那个说愿意提供五十,另个说愿意提供六十,很快凑足了二百之数。疫庄里本有六百罪军与一百守军,死士营兵力达到九百人。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兵无将而不动,死士营定夺下来之后,便需要甄选一员健将重建死士营。 众军候纷纷避开程褚的目光,这死士营好不好听便是乌合之众,而且一旦战局紧张随时赴前线送死,大家可不愿意去逞英雄。 程褚见到众人避开自己,顿时恼火道:“诸位,可有得力之人,举荐一二,由众人甄选一番,你们手下谁能担此重任?” 听到不是让自己统领新死士营,众人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可若是派自己心腹送死,众人也是不愿。 圣汉禁军内有一条不成文规定,下级晋升须得有上次举荐,若是上级军官不予举荐,任兵将有天大的功劳也无有晋级可能。张孝武能够晋升为后都队都尉,便得力于苏钰的举荐和管骧的吹风,所以下级军官多为上官军官的心腹或重要利益之人。 各营众多校尉官佐,便都是各营领军军候的心腹,谁愿意将自己心腹推荐去死士营。于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闭眼,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扎进土里去。 见众人沉默不语,周文棋顿时坏笑起来,他长身道:“将军大人,这死士营日后也是要送到战场去的,咱们这些人没什么实战的经历,贸然担此重任,只怕会坏了将军的好事。若是指挥不力,反倒拖累了将军的威名。所以须得从军中选取一员战将,由他来担此重任,我看李军候当担此重任。” 李存元先是一愣,随后跳出来指着周文棋大骂:“周老坏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堂堂一军候去领兵死士营?况且我长于骑战,带着死士营算是什么?你这老小子专门坑害将军,良心何在?你晚上睡觉不怕做噩梦?将军,此人奸诈无比,还请将军将其诛杀以正军心。” 众将士心中憋笑,这两人怕是又要吵起来了。 程褚一阵头疼,这李存元仗着大哥李存义在军中骄纵惯了,谁都看不上,尤其是看不上军中文官,和周文棋是天生的死对头。这会儿,再由他胡说八道下去,只怕今日筹建死士营之事怕是又要搁浅,于是抬头制止道:“李军候是马上将军,此话休要再提了。诸位,可有战将推荐?” 众人依旧是一阵沉默,反倒是苏钰忽然抬起了头,眼中精光一闪,随后忙低下头去。程褚立即指着苏钰,道:“苏军候,怎么?升了官做了军候,反倒不敢说话了?来来来,你说说,这死士营该如何筹建?” 苏钰忙道:“卑下长于经营,哪有什么智慧,一切都以将军为准。将军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将军说怎地,咱们就怎么干。” 程褚微微脸红,心里暗骂苏钰不懂事,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训斥道:“此时不是你拍马屁的时候,说出你的想法。” 第七十四章?晋升校佐 众人憋着笑看着苏钰,苏钰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将军,那疫庄守将原是一员猛将,您对他应该留有些许印象。” “哦?” “此人便是前三箭射退百万犬夷,斩杀十九狼的张孝武,此人杀了巴登尔,坏了将军招募大计,却骁勇万分……与李军候不相伯仲。”苏钰故意做了一个对比,“卑下听说张孝武约战李军候,李军候却避战了,可见其强悍至极,足以担此重任。” 周文棋心中大笑不已,这苏钰真不愧是自己的铁杆盟友,这时候还替自己编排李存元。 果然,李存元正要大声反对,却意识到自己若是反驳之后,岂非中了圈套,只能冷哼道:“我一堂堂军候,岂能自降身段与一小卒斗武?荒谬!苏校尉,我听闻你也是出身名门,定是从小锤炼,我手下有个马夫名曰牛二,也会两手,我让他跟你比,你比是不比?” “我认输,我敢认输给牛二。”苏钰淡淡一笑,又道:“李军候可敢认输给张孝武?” 李存元内心早就气得暴跳如雷,正要破口大骂还击回去,却见程褚一拍桌子,怒道:“你们二人牙尖嘴利,是不是觉得可以用嘴打败异族联军?”两人倒是不再说话了,那李存元恶狠狠地瞪着苏钰,苏钰早就投靠了周文棋,岂能怕了他,也用眼睛挑衅地打量着他。 程褚头疼不已,他自然记得张孝武,此人弑杀好战动辄杀人碎尸,着实是个凶人,可张孝武到第六团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由伍长晋升为都尉,其晋升速度之快远超众人,已然引起第六团中不少人的非议,如今又岂能由他带兵。程褚仔细考虑之后语重深长道:“张孝武虽为第二十七团典军校尉,然在我第六团资历甚浅。我第六团内诸位将佐杀敌立功多年尚未单独领军,岂能轮到他来?” 众人感动不已,咱们将军还是护着自己人的,若是让这小子做了统领,大家自然心中不服。 程褚又看向夏侯宝,夏侯宝淡然道:“此事说复杂倒是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 “哦?子重还请细细言之。” 夏侯宝道:“属下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如一老将正统死士营,晋张孝武校佐辅佐,若是有朝一日去了战场,老将寻个理由生病不就即可。” 程褚哈哈大笑,道:“子重啊子重,真不愧是兵神夏侯氏后裔,便按此办法。” 很快,经过举荐,辎重营第五阵队校尉黄升临时担任了新死士营领军校尉,可享有列席大帐、独奏军机、筹建营队之责,以校尉独领一营列席大帐最后,他的跟前便是新进疫营军候苏钰。 众将见了这黄升,顿时心中一阵感慨,这还真是老将啊,原来这黄升不但面黄肌瘦身材岣嵝,看上去六七十多岁像是随时要死了一样。圣汉三百年中虽有老将出征斩杀敌将的例子,可那些老将年轻时也是雄霸一方的英雄人物,至于这黄升……他不会快死了吧? 张孝武接到疫庄从俘营分离并改为死士营的军令后愣住了,又听闻自己即将升任校佐,顿时瞪大眼睛看着管骧,问道:“有什么阴谋诡计?”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好事砸在自己脑袋上,必定藏着一块大石头。 管骧道:“送死,算不算是阴谋诡计?” “那不是阴谋,那他娘的是阳谋。”张孝武气得摔了书简,气愤不已,疫庄刚刚安分一点,这第六团便又出幺蛾子,简直是不折腾死他不罢休。人都说第六团是整个青龙军团中最安全的,如何到了他这里就变成最折腾的呢? “不过是因为我非第六团出身罢了。”张孝武长叹一口气,苦笑不已。 管骧摇头道:“倒也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是因为你太出众罢了。” “长得英俊也是我的错咯?”张孝武问。 管骧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咬牙道:“是你的名气太大,没人在乎你长得如何。”张孝武哈哈一笑,说自己开个玩笑缓解缓解气愤的情绪,管骧又道:“先前李存元是第六团的共敌,如今变成了你。” “李存元看我也不顺眼。” “对,你两个一样,人缘都不怎么好。但你们又是不同,他是因为脾气差得罪人太多,你是因为有名气遭人嫉恨。”管骧拱手道,“日后你应该……” “低调一些?” 管骧翻了个白眼:“你还有什么可低调的,都成了共敌了,在下的意思是,你以后可以尽情高调吧,谁让你一个朋友也没有。” 张孝武恍然大悟,笑道:“对,我最喜欢他们看不惯我,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先前管骧随苏钰在辎重营承事,后一并调入俘营,因此对这位校尉黄升多少有一些了解。这黄升虽出身平民,然从军四十余年,在军中资历甚深且劳苦功高,虽年过五旬却依旧受到辎重营军候吴刚器重。不过黄升的年龄的确大了,本打算提拔侄子黄琦做辎重营做校尉,可一来黄琦是平民出身,二来黄琦军中资历也是不足。于是黄升请缨做了死士营的校尉,顺便提拔侄子黄琦任死士营行军书记官,等将来有机会调回辎重营。 “年过五旬,一个老将啊?”张孝武明白了,这人不过就是个摆设,真正管理死士营的还是自己。”管骧苦笑着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张孝武笑道:“无妨无妨,再怎么说,我也从阶下囚三月不到晋升为校佐,或是禁军中的奇迹了吧。” 管骧带着一个副手,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书生,背着竹篓,竹篓中放着几本书和雨伞。张孝武好奇问这书生是谁。管骧说这书生名叫兀松,乃武举人出身,张孝武大惊:“武松?” “在下姓兀,不姓武。”那书生一边数着军粮典册,一边回头说,顺便从竹娄中拿出另一本典册,说道:“数量不对,前日的军粮少了八十斤。” 胡三万涨红了脸说:“应该放在别处了。” “你带我去看,放在了哪里。”兀松追着不放说道,这兀松长得就像是非洲的蜜罐一般,没想到性格也是如此,揪着问题就不放嘴。 第七十五章?黄升黄琦 张孝武知道胡三万定然拿军粮换了一些钱财,但他并未在意这些小事,有时候做领导的未必要和属下斤斤计较,贪婪是人性,只要没有丧失底线和立场,些许贪污也是可以接受的。做领导的没有一个是傻瓜,他若是只有清廉的属下,这些人在他受难的时候绝对不会保护他,毕竟大家不是一个利益共同体,谁会为了一个受难的领导而帮助。而一个领导适当地允许自己手下犯一些小错,贪一些小钱,反倒能将大家拧成一股绳,紧密团结在自己身边。 于是张孝武立即打断兀松,抢着说道:“兀是哪个兀?怎么写的?”兀松便从竹娄中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大名,张孝武不由得说:“这哪是兀,这不是π吗?希腊字母,‘派’,3.1415926535898……” 兀松涨红了脸有些气愤地强调道:“这个字读作兀,突兀的兀。” 张孝武问道:“你这书生,如此文弱,怎么成了武举人了?” 管骧在一旁解释道:“兀松是太乾二十四年参将科武举人。” “参将科,是何东西?”张孝武笑问。 兀松叹了口气,道:“我来解释一下吧,大人。” 圣汉朝廷每隔三年举行一次武举大比,武举大比分参将科与武将科,众人所熟悉的比武是武将科重要考试依据。 武将科从角力、步战、骑战、射技、识文中任选三科考试,其中必考识文,武将科殿试则为御前比武,所以武状元自然是最能打的那个,安远将军李存义便是太乾十五年的武状元。 参将科从武备纲要、行军布阵、识文、算术、战史复原中任选其三,但参将科中举者只有进士,无殿试资格。 兀松祖上不但是名将,三百年前还是圣汉轩辕氏争霸天下的对手,只是战败之后隐居乡间,祖祖辈辈铭记曾经的辉煌罢了。传至兀松这代,兀家已然是扬州的盐商之一,可兀家独苗却从小心向军旅不远做生意,便在十五岁时第一次参加武举参将科,不中后发愤图强,十八岁再考,依然不中,二十一岁再考终于中得武举参将。 参将武举人多半安排军中文职,但兀松被兵部安排回扬州老家县城做了乡兵的书记官。那乡兵本便不多,所以书记官多数时间无所事事,雄心壮志的兀松在家乡浑浑噩噩地度过五年之后,终于等到了机会,塞北战起! 兀松不顾家人反对上书恳愿随青龙军团北讨无信,兀松父亲见阻拦不住,便花钱将兀松来到不用打仗的第六团,后又来到疫营。 “以后他就是疫营的书记官了,你有什么要疫营协助的,可以直接找他。”管骧说。 张孝武很快记住了这位叫兀松的书记官,不是因为他时时刻刻拿着一本书,无事便看书,而是因为他在交接时,将粮食记录精确到几两几钱。说好些是精细入微,说不好听是斤斤计较,在粗狂的军营中,这兀松的做法未免得罪人。 胡三万抱怨说没见过这种上官,跟下属还记得如此精细,萧开笑说:“我们已经不再是疫营的下属了,记住,咱们现在是死士营,是整个团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死士营。” 张孝武反倒需要这样一个书记官,毕竟胡三万管理这后勤辎重,需要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来制衡。且看兀松抛弃扬州繁花之地跑到了塞北,这等喜欢作死的样子,便知道此人心存不甘,必定是个内心倔强好胜的人。 不久,黄升携侄儿黄琦来到疫庄巡查领地,虽然他们不过是挂职镀镀金,捞取一些军中资历,可毕竟黄升是正儿八经的死士营校尉。 张孝武得知后立即带诸将迎接黄升,可看到黄升本人之后,张孝武也被他吓了一跳,这人据说是有四十多岁,却满头白发身材枯瘦,双眼还有一些浑浊无神,倒是穿得非常精致,寻常军衣不过是粗布,黄升的军衣却是绸缎,显然是自备军服。但张孝武看他病恹恹的模样,生怕他下一秒死在疫庄里,便怔了一会儿,才上前揖礼道:“卑职第六团死士营校佐张孝武,拜见校尉大人。” 没想到黄升看起来像是病秧子,声音却很洪亮,笑着上前扶起张孝武的手,动情道:“张大人,张校佐,日后死士营内还要多多依赖你才是,你才是死士营中流砥柱,中流砥柱啊!辛苦了,辛苦了啊。” 张孝武看到他如此热情的态度,顿时想到了穿越前自己的顶头上司,图书馆后勤处处长来,那个一笑便像是弥勒佛般的胖子,表面与人为善私下阴险狡诈,但凡见人便笑的人,心思一定深沉。他内心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但脸上也同样挂出了欢迎的笑容,伸手道:“大人请,我来带路。” “请,请。” 两人一阵虚伪的谦让,叔侄二人便跟在张孝武身后走进疫庄内部。 黄升先前是辎重营校尉,那辎重营负责看守仓库运送物资,基本没有什么骄兵悍将,可黄升忽略了疫庄里的犯卒与逃卒的特点,这些人决然不是什么善人。趁着黄升参观军阵练习时,有人故意将腰刀摔了过来,“沧啷”一声扎在黄升脚下,吓得黄升跌退了三步。黄琦忙扶住了叔父,黄升也大口大口地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神,好么,差点真死在疫庄里。 张孝武大怒,厉声道:“谁做的?站出来!” 自然无人站出来,傻子才敢得罪张孝武。 黄升内心愤怒不已,但表面尴尬一笑说:“无事无事,军士不小心,不碍事。” 有人在背后叫道:“黄校尉,咱死士营是随时准备死的战营,你想统领死士营,需得先打服了我们再说。” 黄升睁眼望去,便看到一个桀骜不驯的士兵抱着膀子看着他冷笑,那人身材中等,四方大脸,一身的腱子肉格外扎眼,他心中一凛,这人一拳就得把自己给揍死。张孝武也认出此人了,这人便是最早那四个祸害北鞑塔人妻的兵士之一。 “你叫什么?”黄升问。 那人嘿嘿一笑,道:“鄙人关城,黄校尉,你能打得过我,我就服你。” 第七十六章?死士营(1) 那黄升虽然愠怒却自知不敌,好在张孝武上前一脚将关城踹翻,骂道:“将这姓关的给我关押起来,今天的晚饭别吃了。”那关城被张孝武一脚踹翻在地倒也不生气,起身拍拍屁股,自己把自己关进了囚牢。 这个下马威让黄升好生尴尬,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参观疫庄,他早就知道疫庄不是什么好去处,里面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万万没想到刚来到疫庄差点便死在这儿。 张孝武拱手赔礼道:“大人,这些人都是死士,自知时日无多,所以目无王法,且一个管理不好便容易发生营啸。” 黄升小心地问:“你有何办法能制服他们?” 张孝武一握拳头,道:“只要能打得过他们,他们便心悦诚服。” 黄升很是无奈,心说我能打得过谁,我他娘的谁也打不过啊。他总觉得四周的人看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危险,甚至觉得有人要暗杀与他,便只在此匆匆地逗留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城了。 但在临走之前,黄升说他与黄琦的主要工作便是四处调兵请粮,保证死士营建设顺利,张孝武自然支持。黄升又宣布死士营九百人组建为前后左右中下六支都队,每支都队一百五十人,由张孝武先行整编出前都队、中都队和下都队,其中下都队负责军中辎重建设等,也就是从前的役卒民夫的工作。 前都队和下都队都尉先由张孝武推荐,中都队都尉由金峰担任。这金峰原是恪字营的斥候什长,这会儿受了伤,暂时不便前来。 随后这叔侄二人便匆匆走了,一刻也不想多在死士营多逗留。胡三万立即追了出去,上前将一把银子塞进黄琦手中,黄琦左右看了看,说:“有……有……有意思。” 胡三万道:“以后还请黄校尉和黄书记官多照顾我等,校佐大人不便,托我将银两送与大人。” 黄琦笑道:“可……可……可以。” 胡三万又与黄琦多说了几句,但越说越郁闷,原来是听他说话憋得够呛喘不上起来。返回营内,胡三万向张孝武笑着点头,随后才抱怨说:“那黄琦黄书记官收了银子,只是他是个结巴,难怪一直不肯说话,和他说话差点憋死我。” “结巴?” “对,结巴。” 萧开笑道:“黄升为了结巴侄儿,倒是愿意付出老命。” 张孝武道:“练兵,练兵吧!我们只需管好自己,别去管他人。”他盯着手下,怒道:“那个关城,是怎么一回事?谁安排的?胡三万,是不是你干的?” 胡三万嬉笑:“大人,您看出来了?”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你以为我是痴傻吗?你们几个到底是谁干的,主动承认,我只罚他钱财,若是不承认,我审问出来,明日便给我看大门。赵锁,你小子平日最能胡闹,肯定是你所为!你要是不承认,我就当做是你了。” 赵锁跳了起来,大喊道:“大人,我坦白。”诸将向赵锁伸出大拇指表示敬佩,赵锁一指指向萧开道:“我坦白是萧开指使人干的,那关城是萧开的手下。” 萧开笑脸顿时一凝,破口而出:“你爷的!” 张孝武大骂:“萧开,你这混球!” 萧开忙后退三四步,唯恐被张孝武一脚踢飞,并且厚脸皮说道:“大人,我本来想承认的,但这赵锁混账,居然先我一步。” 张孝武指着两人,转头吩咐:“胡三万,记下来,罚萧开一个月军饷,用来给死士营加餐,罚赵锁两个月军饷。” 赵锁:“……” 萧开大笑。 张孝武考虑一番后,以萧开任前都队都尉,自己暂时代管中都队,陈关西从旁负责协助,胡三万担任下都队都尉,专门负责辎重粮草和军中一切建设,赵锁担任张孝武的亲兵队什长,王一斤担任亲兵队伍长兼传信官,他的几个心腹手下全都升了官,众人皆大欢喜。 次日,入城会见“铁锤妹妹”的萧开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那借病不来死士营的金峰,居然就是将张孝武当做北夷斥候抓回去的斥候伍长。金峰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张孝武的手下,为了避免两人见面尴尬,便借故不到。 张孝武没有那么记仇,他记得那时他的确穿了北夷人的衣服御寒,也难怪会被误以为北夷人,或者这金峰认为北夷人自相残杀起来,等杀到最后一个人再出手。所以他对着金峰并没有怨恨,可没想到因为自己凶名在外,这金峰吓得不敢前来就职了,便笑道:“我倒要感谢他,若不是他,我只怕也做不到死士营校佐。” 萧开想到一件事,道:“大人,那日差点杀了黄升的关城,你可有印象?” “如何?” “下官带他去疫营看了看,大夫说他有病。” “什么病?” “噬女症,几日若是不碰女人,便烦躁易怒,必须得打斗杀人发泄,否则便会浑身血管涨裂而死。” 张孝武捧腹大笑:“你看你用的是什么人,居然还有这种奇怪的疾病。”他倒也知道,这种病在后世有专门的名称,性瘾症,像是什么纪晓岚和奥多姆便生的是这种病。 两三日内,第六团各营队将各自淘汰的士卒扔送到了疫庄死士营中,整个死士营的总人数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九百人。 九百人的吃喝拉撒是大问题,大家都住在校场院子里,天当被地当床。好在旱季来临,老天爷没有下雨惩罚众人,可士兵们依旧心情郁闷,时不时相互打架。 张孝武依旧在中央设好擂台,他定的规矩是:打架可以,但必须在擂台上,打死无关,落地为败,胜负已分不得反悔。可能被扔在死士营的士卒心中都憋着一股气,以至于中央擂台日日爆满,士兵们从早打到晚,甚至有看得热血沸腾的,随便找个人就上去打架。 张孝武有意在擂台上寻找可用之人,很快便在擂台上找到了几个人才。 第七十七章?死士营(2) 第一个可用之人叫做胡立,原是第二十五团的什长,但他做逃卒的原因却不是畏战,而是官佐不公,将他的功劳算给别人。这胡立本是箭阵什长,也是弓阵中射术最好的人,可他的直系都尉却将一切功劳算给了自己,对于胡立在战场上的表现只是匆匆记载伤数人助袍泽杀敌。起初,胡立觉得是都尉提拔自己,他与抢功也就抢了,就当自己报答他。可谁想到他越是谦让,那都尉越是变本加厉。 抢了他几次功劳之后,那都尉成了校佐,而他依旧是个什长。胡立既没有得到赏钱也没有晋升,于是他与校佐大吵一架,并找弓阵校尉评理。校尉自然官官相护偏袒校佐,以胡立冒犯了上司罪名将他投入到军牢,令他反省自身,那日正巧军牢内有人鼓噪越狱,于是胡立便与众人共同越狱。 “你们可知,那鼓噪越狱之人下场如何?” “下场如何,莫非被枭首示众?” “屁!那人转过头便向守备告状,我们逃走时全被抓了,唯独他非但官复原职,不久之后还升了官。”胡立提起此事耿耿于怀。 张孝武与他接触多了,发现此人的最大缺点就是口无遮拦,大咧咧的谁的短处都敢讽刺,甚至大骂第六团领军将军程褚是个鼠辈,说皇太子就是个穿尿布的成人,说李存义武功天下第一但脑子也天下第一傻。 另一个人才叫祖公茂,此人逃阵缘由是忽然收到了一封家书。 祖公茂是幽州祖家的支系,祖公茂父亲生了八个儿子,各子成年后独立门户,大都都家境平常。祖公茂在家中排行第五,是妾生子,在家地位不高,分户时也只得了几亩薄田,于是祖公茂便农时种田闲事替乡兵缉拿贼道,在幽州倒也颇有名气。 祖公茂娶妻农户女吴氏,长子夭折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一家四口虽不富裕过得倒也殷实。塞北之战,祖家需出三个男丁,众兄弟抽签,祖公茂被选中充军。由于祖公茂做过乡军缴过匪盗,出幽州时便被众人推荐为伍长。去年出两狼关后,祖公茂受到重用担任都佐协助练军,一个月前因率队埋伏斩杀了五十犬夷斥候而被提拔为都尉。 眼看着大好前程便在眼前,祖公茂却忽然接到家中书信,原来他的两个同族在战场战死之后,族人以为他也战死塞北。恰逢县令重新丈量土地,有族人以他妾生子的身份收回了土地。吴氏大闹祠堂,但族长偏袒长房,将吴氏打出祠堂。吴氏一气之下变卖了房产,只带着一双女儿前往塞北寻找丈夫。 祖公茂说:“吾妻言,若我战死,她当带二女跳崖自绝,以免再受人欺。” 张孝武听到他妻子的故事,便联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殷九儿,都是烈性的女子,感同身受般拍着他的肩说:“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妻女,但你不要再做逃卒,若再被抓到定是杀无赦,你妻女为你殉葬,何其冤枉。” 祖公茂决绝道:“我倒是想犯一个株连九族的大罪,让祖家全部陪葬。” 张孝武知道他心中戾气炽盛,这股戾气带来的也是战斗力的飙升。祖公茂能够在众人中脱颖而出,靠的是他视死如归的气势,每次争斗几乎都要与敌人同归于尽,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拼命劲头使得无人敢在此招惹他。 张孝武对他们考教了一番之后,认可二人的能力和人品,胡立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喜欢说话怼人,因此多有得罪军中同僚;祖公茂性格刚烈坚毅,一旦做出决定便头也不回,属于直肠子。 张孝武随后以祖公茂担任前都队都佐,胡立任中都队都佐,但不久都尉金峰主动调到了其他营队中,张孝武便正式任命胡立担任中都队都尉,陈关西任都佐,向胡立学习行军布阵等一些。这胡立和陈关西搭档有趣之际,一个碎嘴子,一个闷葫芦,整日便看到胡立嘚吧嘚,嘚吧嘚地跟陈关西说话,陈关西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至于听没听懂学没学好,谁也不知道。 虽然在张孝武心中,赵锁的气质比陈关西更适合领军,但赵锁做事沉不住气,太过急躁,由他训练士卒轻则鞭笞重则杖刑,反倒引起军士反感,于是陈关西便先于赵锁升了官。 赵锁心里不满,但他直接说出来,张孝武指出他的种种缺点,并要求道:你若是能学吕蒙十分之一,日后便受益匪浅。”他还特地赐给他三本兵书,《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和《将说》,这《将说》便是本朝开国大将军所做。 赵锁倒也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差距,便沉下心来认真学习种种兵书,居然上进心十足。 胡三万又向张孝武推荐了一人,此人名叫申林东,前第四团的都尉。按理来说都尉军官不可能做逃卒,胡三万打听得知这申林东虽然与逃卒一并押送至疫庄,却是一个犯卒。此人此前在第四团时,与自己上司校尉常发生冲突,甚至多次殴打上官。若他也有李存义这样的大哥,自然受到包庇,可申林东却出身平民百姓,顶撞了上司自然受到打压排挤。 用申林东的话说,就是看不惯官上逢迎拍马不事军武,以致兵力疲倦,并扬言说第四团全都是银样镴枪头不堪重用,若是上了战场,别说破敌了,若能不乱阵拖累本军便算是烧高香了。 此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性格还桀骜难驯,曾经在擂台上一刻不停地连打二十八人,打到最后没有人愿意与之一战。张孝武自忖能与申林东一战,若是生死之间甚至能击败此人,可像他一样连赢二十八场,却也无此耐力和体力。 张孝武试图拉拢申林东,却被申林东拒绝,他更是直言除非请做校尉,否则宁愿做一个小兵。 申林东之所以拒绝张孝武,是因为来到疫庄之后的确打服了不少人,手下甚至有一票愿意追随他的小兄弟,内心忽然膨胀起来。申林东并未与张孝武打过擂,虽然来到疫庄后听说张孝武乃第六团第一勇将,但心中却非常不屑。尤其张孝武才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虽然为了震慑军心特地留起了满脸胡子,可看上去还是面嫩的很。 申林东更是觉得与其将自己交到一个青年武将手中,还不如自己掌控命运,免得在遇到不通军事的上官害死袍泽。 被申林东拒绝之后,张孝武便不再勉强,此人是烈马,想要收服他也不急于一时。 第七十八章?死士营(3) 死士营还差一些装备,原来的武器盔甲显然不足,张孝武令胡三万去找黄升请他出面调拨。胡三万寻了许久,才在城中鸿雁楼找到这叔侄二人,原来这两人在此喝酒寻欢。 胡三万虽然心里生气,但他毕竟油滑,忙上前请令。 黄升喝得大醉,黄琦代叔父写好调令,由胡三万前往辎重营领取死士营一应武器盔甲,并叮嘱道:“辎重营是……是……是咱们的老……老……老家,肯……肯……肯定不会为……为……为难你。” 胡三万听黄琦讲话又差点憋过气去,慌忙告辞,返回城外将调令送到张孝武手中。 张孝武接令后填写如下:死士营备前后左右中下六都队,各都队一百五十人,计军卒九百。每卒配皮甲一副,厚衣两套,单衣两套,军靴两双,朴刀一把,腰刀一把,短刀一把,弓箭一支,箭壶两个,箭矢五十,被褥一套,水囊一支,粮袋一支。而对于军粮储备,张孝武居然要了三千石。一石粮食便是一百公斤,三千石便是三十万斤,足够死士营九百人吃上一年了。 这哪里是索要死士营补给,这是要搬空木城军需。 胡三万看着那三千石军粮的要求,吸了一口冷气,苦着脸说:“校佐大人,这三千石……未免也太多了吧,平常咱们每次都只要五十石而已。” “莫非木城军粮不多?”张孝武反问,他是记得土城的饥饿,后期伤亡惨重的最大原因便是吃不饱没力气,以至于他对饥饿有一种恐惧感和紧迫感。 胡三万道:“木城的军粮倒是充足,从后方调往鸦山大营和金城大营的军粮,七成囤积在木城。” 张孝武因笑道:“既然有粮食,你还客气什么,搬来就是了。” 胡三万又看了看兵卒器具配给的单,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其他将佐也纷纷围上来大呼不可能。胡三万半晌才问:“大人,你以为那辎重会批下来?如此装备,便是御林军都办不到吧。” “御林军穿纸甲。”祖公茂笑道,“他们多是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良家子弟,不需能打,但求威武,毕竟是天子门面。” 胡立讽刺道:“由一群草包看守天子,那天子危险了。” 众人大笑,张孝武让胡三万尽管去要,能不能要来另说,不过是讨价还价罢了。 胡三万笑而领命带手下赶往辎重营,辎重营本便是黄升的老队伍,听闻黄升组建死士营所需,军候吴刚果然大笔一挥:“照办!” 于是胡三万带着惊吓和惊喜,与士兵们推着全部死重死重的军械辎重返回疫庄,要不是借了六驾马车和二十来人,还真拉不回来这些装备。诸军士见状欢呼大叫,唯独张孝武悔恨万分道:“恨不写上战马驮马,恨不写多一些钱粮。”诸将皆笑,若是写了战马,只怕前面要的东西都没了。 疫庄必须重新修建营房了,张孝武在周围察看一番之后,决定将其扩大,并按照记忆中客家土楼造型,以校场为中心,以八百步为半径扩建死士营。而今死士营虽然并未整编,九百人处于闲散状态,但张孝武估计以军威压迫,他们倒也能一起干活。 张孝武拿着设计图入城拜见黄升,得知黄升依旧在鸿雁楼里吃酒,不由得问道:“前次他也在娼馆?” “对。”胡三万道,“这老东西,看着要死的样子,实则活得比你我还潇洒。” 张孝武见到黄升时看他老当益壮,左拥右抱醉倒在床上。张孝武无奈,只得将地图交给黄琦,那黄琦看着着环形城堡疑惑道:“你……你……你这土堡修……啊修……啊修建起来,需要多……啊多……啊多少银子?” 张孝武心说难怪胡三万不愿意见到此人,合着听他说话也劳心,但还是仔细介绍道:“不需要多少银子,军中保证吃喝,就地取材即可。” 黄琦摇头道:“本地啊多……啊多……啊多沙土,那沙……沙……沙土松软,一推啊就……啊就……啊就倒。” 张孝武对黄琦有一些刮目相看了,看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黄琦虽然是个结巴,但实际还是有能力的人,但也许是因为结巴的原因,黄琦才不被提拔吧。试想一下,那个长官愿意自己的手下说话结巴,万一遇到紧急战事,侦查完军情回报时大喊:“将军,打……打……打……”将军一声令下,全军出击,黄琦才说完:“打不过,撤退吧……” 这货非得坑死全军不可。 张孝武对此人心存怜悯,结巴不算是残疾,却和残疾一样痛苦,他继续解释道:“黄大人,若是真有外敌杀到木城,我们死士营哪里能地扛得住。这个土堡,不过是为了过冬的时候抵御冷风罢了,环形工事比较不会被风吹倒而已。” “哦,原……啊原……啊原来如此。”黄琦很快想明白了,不由得拍起手来,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 张孝武道:“内设十六个营房,足够两千人过冬,我这营房需要一些金钱了购置砖石,因为我将营房设计为窑洞形状,大人请看,窑洞的最里面是一堵暖墙,如此一来即便冬季寒冷,我们有暖墙取暖,士兵也不会被冻伤冻死。” 黄琦忙问:“要柴……啊柴……啊柴禾吗?” 张孝武摇头解释:“不需要,本地有一种烟石,我们用烟石取暖。虽然当地人在屋内生火时被烟石毒死,可若是把烧烟石的炉灶设在房外,另外构建一小间炉房即可。” 黄琦戏子看了看图纸,点了下头,问:“你发……啊发……啊发明的?” 张孝武自然不能说穿越前看多了陕北的红色电视剧,便借口道:“幼时与阿爷走南闯北,看得多了,见有人住在窑洞中,冬暖夏凉,着实不错,便有此意。” “现在你暂时负……啊负……啊负责死士营,”黄琦一句话说的脸都红了,是被自己给急红的,他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筹……啊筹……筹措军饷,所以,一切自便。” 张孝武拱手作揖告别,立即逃离了这对叔侄,这两人的确气人,黄升的身体大概是因为好色如命拖垮的,而黄琦虽然精壮,却因口吃能把别人给急死,难怪手下一个个都不愿意与他们接触。 第七十九章?鬼将的由来 张孝武得令返回疫庄之后便着手组织人手开始建设窑洞,原疫庄的面积只有三亩多,若是建成圆形的死士营,面积扩大到二十亩,几乎相当于五个半原疫庄。这不止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更需要精力、财力和人力物力的供应。但如今死士营多的就是时间,缺的就是事做,于是他便在周边丈量好了土地,开始要求士兵挖出“护城河”来。 说是“护城河”,其实不过是一条深沟罢了,大概一丈深,一丈宽,多出来的沙土全都砌城土墙。 死士营一些士兵不愿干活,张孝武便再一次用三颗人头告诉了大家,迟早是死,想死得快点就别干活。这下大家没有声音了,就连唯一能够带头的申林东也不敢说话了,申林东也看得出来,只要他敢带头反对,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正所谓杀鸡儆猴。 申林东虽然不愿意被一个黄毛小子做上官,又不是傻货,岂能这个时候带头反对,而且申林东手下有一大票追随者,他自己用不着干什么累活,倒是不断有人上前鼓噪他带头闹事,均被他冷言拒绝。 死士营前都队和中都队轮番监督,干活的人只有六百多人,一天下来也不过挖了浅浅的一尺厚度。张孝武随后下令将圈定内的草全给烧了,众人照做,然而疫庄周遭火光冲天,差点将疫庄给点着了,万幸众人反应及时才灭了烧向疫庄的大火。 便有人在军中散播留言,说张孝武惹怒了天神云云,张孝武听罢却也默不作声,由胡三万打探是谁在散播谣言。 此后数日,张孝武全力监督死士营挖壕沟修土墙,壕沟从一尺深二尺宽扩大到一丈深一丈宽,土墙也建成了一丈高,远远望去,疫庄哪里是原来的那个关押病俘的疫庄。死士营只在对着木城的方向留了一丈宽的通道,其与地方全是深沟,掉进去甚至爬不出来。 土城之战,中张孝武见惯了乌桓人漫天的箭雨和石弹那破空而至的恐怖,因此在建造之初,他便想尽办法建立掩体,除了在土墙上建造墙垛外,他在地面上不同地方也设置了一些地道,用以躲避箭雨与石弹。 对于土墙的硬度,他又让人在堆建时与泥土中添加砂石,还节约了部分米粥用来建造,虽然用处不大,但土墙一日一日建造出来,众死士营官兵望着自己造建的营房,也不由得兴奋骄傲。就连一贯不服气张孝武的申林东,也私下对人说他也没想过死士营的建设能如此之快,众人几乎凭借人力,在一个月内建成死士营最初雏形。 外围深沟与土墙完成后,张孝武便令所有人砍柴搬回疫庄,也不着急建立营房。众人一直不解,等柴禾堆积足够了,才见他着人在外挖土堆积成山墙,随后教大家挖山墙建窑洞,他们用不着烧砖造房,只需挖出足够大的窑洞,众人住在窑洞中便可。但中原士兵大多数没见过窑洞,感觉自己仿佛住在坟里一样,一个个抗拒不少。张孝武强行压制下来,挖好窑洞后在内烧硬,干燥好了后才请示黄升与黄琦,聘请工匠建造门窗。 黄升与黄琦曾经来过几次,见死士营将士们建设得热闹,便没有插手,直到死士营初步建好了,这才走过来巡视。 只看到一排排窑洞建在半山似的山墙上,不由得凝神许久,黄升叫来张孝武道:“张都头,我汉军从未过见如此破败的营房,这——这——这怕不是坟头?住在里面能结实吗?” 张孝武差点被气死,自己好不容易建立了窑洞时营房,既保暖又结实,怎么被堪称了坟头了呢?他立即说道:“校尉大人尽可放心,窑洞泥土虽然是由人工堆积,但在建前我已派人垒硬,又在窑洞中以石块石条垒硬砸实,洞中绝不会坍塌。”他又带他们来到窑洞后面,是一排比较小的房间,里面除了有墙洞外,便是门口堆砌的“火石”了。 张孝武随后介绍这是“火房”,火石燃烧之后,带着热量的浓烟顺着烟道通过暖墙,然后排烟到顶部,通过烟囱飘走。而一旦毒烟排不出去,也只会留在火房,火房的上方可以掀开盖子排烟,绝对不会进入窑洞呛着士兵。 黄升叔侄二人不能理解,张孝武便让手下生活,加热一间窑洞,等了一个时辰,那窑洞里已经热得不能留步,几人大汗淋漓地离开窑洞,黄琦惊讶道:“这么暖……啊暖……啊暖……啊暖和。” 黄升仍旧道:“好倒是好,只是太难看了,跟坟头似的。” 黄琦也说:“这怕不是个……个……个坟吧?” 众人强忍不笑,毕竟它是张孝武的心血,其实大家都认为这个平底建成的窑洞跟坟头没啥区别,只是里面挖的大了一些。 黄升平时因不在疫庄住宿,便不再管疫庄的建设,他更知道,去年就因为不适应塞北的寒冷,第六团被冻死的士兵和役卒达到三百多人,第六团更是半个冬天都困在屋里不肯外出不肯锻炼。 黄升留了一部分钱财让张孝武聘请城内工匠修筑窑洞的门窗,城内工匠进了死士营后也被“坟头”吓了一大跳,非常怀疑地修好了门窗,然后将此间的故事传回到城内。 口口相传,先是引为笑谈,后来那说书人得知此事,正巧木城百姓对张孝武的故事有一些疲倦了。毕竟这个年代中没有什么版权意识——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现代人也没什么版权意识,就算是免费书籍也跑去盗版小说网站看书而不投票打赏,气得多少写手断更抗议——于是这说书人脑袋一转,立即编出了一段鬼神的故事来。 相传三百年前,中原大乱,天唐帝国后期民不聊生诸王混战,一位叫做张孝武的将军奉天堂皇帝李氏密令进入塞北寻找罗兰圣城废墟寻找罗兰人最强武功,这位张孝武进入坟墓之后学习武艺却走火入魔,成了一名鬼将。 三百年后,改朝换代的张孝武被盗墓贼找出,他万没想到此时已经天下大变,但他始终铭记驱逐犬夷的信念,于是成了土城守将。这个故事被说书人起名为《鬼将张孝武前传》,顿时大受欢迎,一时传为佳话,纷纷对鬼将这种有玄幻又缥缈的故事表示出十二万分的热情,让说书人赚了不少银子。 第八十章??训练纲要之争 张孝武自然不知道自己还有鬼将这个该死的绰号,他的心思全都放在死士营窑洞营房建造上了。窑洞大致盖好之后,张孝武便开始重新练兵,既然死士营日后由自己执掌,他便认真地训练士兵,而训练士兵的第一步,便先整顿军纪,操练队列。 如今死士营大营内空地甚多,兵士们可以在内锻炼体能了。兵士们整日被张孝武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训练格斗战阵,便是继续修建干活,挖掘地道。张孝武绝对压榨着所有人最后的体力,往常士兵一日吃二斤粮食,可训练加上干活,士兵们每天能吃到四斤粮食。不断有人怨声载道,甚至有人觉得应该刺杀张孝武,但慑于张孝武威名在外,大家只是私下说说,谁也不敢真的刺杀与他。 这段时间里,张孝武为了改善死士营士兵的伙食,也为了让自己的胃口更好,便发明出了一种全新的食物:面条。 而张孝武之所以发明面条,也是因为每日吃那面饼实在太难吃了。圣汉人吃面食只有一张烘烤的硬饼,或泡在汤中,或沾着肉酱,面饼容易做也容易携带,作为军粮自然最好不过。 张孝武虽然穿越前是个单身汉,可包饺子、做包子、烙油饼、擀面条、蒸馒头等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但比起这个时代来说,他粗糙的手艺完全可以秒杀一切大厨。 面条的发明带给军士们的震撼无疑是强烈的,人们第一次发现面食还可以这么吃,尤其是煮过的面条配着肉酱,吃起来甭提多美味了。张孝武先是做了打卤面,第二次又做了热汤面,第三次做了炸酱面,第四次做了炒面…… 死士营的士卒们仿佛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自从吃了面条之后,便再也不吃那只能泡肉汤的面饼了。甭管张孝武训练如何严格,可每日面条供应十足,士兵们无人抱怨。至于像逃走的人,居然为了吃一口面条而绝口不提了。 要说汉人学习别的很慢,可学习吃却快如闪电,张孝武发明了面条后的第三天,面条的吃饭便从疫庄传到了城里,不久之后,木城大街小巷都开始吃面条了。这改变天下美食大道的始作俑者反倒不被人提起,张孝武便是想要收取专利费,看圣汉人的尿性,估计除了一声呸外什么都不会给。 死士营内虽然吃的好睡的好,可毕竟训练工作紧张,士兵一日之后,便再也没有精力打架闹事,倒是安静了许多。 平静之下,隐藏的是不满和波澜。 过了几日,黄升忽然下令组建后都队,并提拔申林东担任后都队都尉,后都队兵士将领皆由申林东自选,申林东欣然接受,又在死士营四处拉人,众人纷纷投靠。 一日,申林东酒后对手下扬言:“我先前拒绝张都尉,便是瞧准了那黄校尉须得我来帮扶,所以你们要不要妄自菲薄,没有做张孝武的手下,他不过如此。日后,你们不需按照他的训练纲要练兵,我带兵日久,也不见如他一般练兵方法有何用处。练习跑步?人跑得快,还是马跑得快?多是遇到骑兵,任你再能跑,也只是徒增死亡罢了。” 众士兵纷纷支持,谁愿意每天练习跑步,训练体能,都愿意躺着坐着,自然拥戴申林东。若不是每都队士兵不过一百五十人,只怕这后都队能一下子招收两三百人,可见申林东呼声之高。 申林东明目张胆公然反对张孝武的训练大纲的行为,自然惹怒了张孝武,他可以忍受异见者,却无法忍受不尊军令者。张孝武计划斩杀申林东,既然无法将他收为己用,便今早斩草除根。他一边暗中计划,一边进入城中询问黄升如何练兵。 黄升哪里懂得练兵,他擅长的是赚钱和贪污,自然是说一切照旧惯例,至于惯例是什么,他并不在意。张孝武问若有违令者如何,黄升说依军令责罚,张孝武心中大定,有了信心。 翌日按照练武纲要继续训练,但张孝武早已暗中准备好弓箭杀刀,果然,几个申林东的狂妄手下此时立即跳了出来,扬言反对这份练兵纲要。申林东正要阻止,他虽然嘴上对抗张孝武,可他内心却并不抗拒这份训练刚要。他是真的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这份训练计划对他这种武将来说非常适合,岂料到他手下一些人为了对抗训练,把他架到了火堆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看申林东,他叹了口气,不去阻止了,这会儿若是阻止了他们,自己的威信自然是受损严重。但他的几个心腹手下却摇了摇头,这些跳出来反对的人,几乎都是性格奇差的惹是生非的人,只怕会给申都尉带来麻烦。 张孝武冷笑着举起手来,忽然四十多弓手对准那几个反对者,申林东以为张孝武威胁与他,正要站出反驳,却见张孝武手一挥,四十多张强弓将箭矢纷纷射出,刹那间,那十几个反对者纷纷中箭倒地。 在胡立的指挥下,弓手再次弓矢上弦。 申林东见状大喊:“你敢杀人?” 张孝武冷哼道:“练,是不练?” 申林东叫道:“有种杀光所有人!” “我不用杀光所有人,我只会杀反对训练者!如果所有人都反对,那么对不起,所有人都得死!”张孝武阴冷地吼道:“继续训练者,站在左侧,不训练者,站在右侧。” 众士兵立即明白这是张孝武和申林东在争权,他们最好躲得远远的,免得被杀死,至于此事过后谁死谁活,他们才不关心。于是士兵纷纷站在张孝武左侧,免得被射杀。申林东的手下起初也想强硬一番,但看着地上十几具死尸,心思复杂起来,犹犹豫豫地也去了左侧,有一个去的,便有两个去的,结果后都队剩下的人见别人都去了,也只能跟了过去。 最后,只剩下一个申林东,申林东冷哼道:“我不信你敢杀我!” 张孝武冷笑着举起手来,弓手引弓撘箭,申林东大喊:“你真敢杀我?”张孝武手一挥,申林东立即一个跟头翻到了左侧,躲进了人群之中,众人鄙夷不已。人人都以为他会硬抗张孝武,没想到他居然躲进了左侧人群。 申林东有苦说不出,他从张孝武的眼神中看到了森冷的杀气,这种杀气是他从未看过的。他虽然没有与张孝武打过擂,可也知道张孝武的经历,这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可以说,申林东刚刚是被张孝武死神般一瞥给吓到了,这种死之凝视让他从头到脚发出冷汗来,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心,大家鄙夷便鄙夷吧,总比死在张孝武手下好。 第八十一章?自辩 张孝武见申林东如此狼狈,心情很是复杂,今天的计划就是猎杀申林东,可没想到申林东居然服软了。于是他大声呵斥道:“练武纲要乃死士营存活根本,若有违反,杀无赦!申都尉,我不管你如何不喜欢这份训练计划,可你在死士营一日,便遵守死士营一日的规矩。诸将听好了,我是死士营校佐,有临战斩将之责,如果不服者,以此为戒!” 而后,十几个被射杀士兵的尸首被挂在死士营死士营门外,无人再敢反抗,无人再敢异议。那申林东经此一事也折了锐气,再也不敢叫嚣反对。申林东就像是一只战败的斗狗,没了精气神,整日怏怏不乐。 张孝武下令射杀十五个不尊训练要求士兵之事也传到了第六团各营,也被城内百姓听到,顿时谣言四起,说鬼将专门杀人吃肉,若是吃不到敌人的肉,连自己人呢的肉也吃。张孝武原本也没有什么善名,知道他名字的人多以其弑杀悍勇而闻识,便是木城小孩夜里哭闹不停,父母都经常以鬼将来咱家了吓唬小孩,居然真有止啼效果。于是有人画了一张画像贴在门口,说可以震慑小鬼儿保靖安宅。 十五个士兵被死士营处死也就罢了,偏偏张孝武将其尸首悬挂营寨门口,诸将议论纷纷,程将军出于压力将张孝武叫来将军府询问。 张孝武入城后见黄升愁眉苦脸,心里便明白了,黄升沉声道:“你知道将军叫你过去解释,是何缘由杀死十五人,他们如今是死士营军士,不是犯军,他们不能被随意处死。你……你……你……我说你什么好呢?” 张孝武道:“校尉大人,军法十八斩,他们犯了三项。凡避战者斩之,凡逃营者斩之,凡违令者斩之,他们活着已经是一种幸运,但有些人一心求死,我只是让他们求仁得仁罢了。死士营不是蒙学堂,我也不是哄孩子的书生。” 黄升脑仁生疼,道:“可你一次杀了十五个人,那可是十五个人!” 张孝武辩解道:“军阵训练中难免有人死伤,据我所知,前年第六团在龙都北大营成军训练时,仅仅三月便有六人死亡,甚至有一次弓阵队训练射击时一些步卒误入练习区域。据我所知,那六个人偷了农户的几只鸡烤来吃。所以军中伤亡在所难免,第六团因训练死伤士兵,应是传统。” 张孝武见黄升垂头失望,心中好笑,主动安慰道:“校尉大人不必过虑,此事由我而起,自然由我担当,大不了我一死了之,张某人的大好头颅,谁敢来取便请自取。” 见他依旧如此嘴硬,黄升更加担惊受怕,哀求道:“进了将军府,万勿惹怒将军大人,也万勿惹怒其他大人……” 张孝武问:“将军府议事时,最低军衔是什么?” “校尉,我。”黄升倒也老实。 张孝武大笑:“那就是说,我去了之后,我是官衔最低的咯?” 黄升无奈点了点头。 张孝武道:“也就是说,我不能得罪议事时的任何一个军官吗?” 黄升怔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头。 张孝武冷哼道:“抱歉,他们若是不让我去也就罢了,若是我去了,又岂能一言不发任由别人责罚——我会仔细解释,至于后果嘛,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毕竟那几个人都死了。” 黄升见张孝武听不进去劝阻,心中盘算如何将自己摘个干净才是,忧心忡忡地前往将军府。 来到将军府后,张孝武见将军亲兵皆为大刀力士,心中冷笑,大刀不如朴刀实用,不如腰刀灵活,长度比矛枪短二尺,甚至不如短刀还能透支,这些大刀力士只怕就是个仪仗罢了。 进了议事堂,张孝武立即以汉军军礼鞠身抱拳,行礼道:“卑职第六团死士营校佐张孝武,拜见将军。” “免礼,抬起头,让大家看看这手刃千人的悍将。”程褚笑道。 张孝武挺身道:“将军谬赞。” 程褚虽然升他做死士营校佐,今次才是第二次见到面,两个月前张孝武在俘营连杀三人碎尸之举让他心有余悸,那时候张孝武一脸胡子满身杀气,可今日见到,却发现这小将居然如此俊朗,当为俏一个将军。程褚心说这小子反倒像是京城里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从军,身上衣服板板整整,半分也不像是混在沙土中厮杀的兵卒,便笑说:“外面百姓传闻你杀人上千,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看你面嫩,是否传闻有所夸大啊?” 张孝武道:“的确夸大,下官杀敌数百有余,未到千人。” 众将吸了一口气,心说这小子吹牛不打草稿,还杀数百人,你怎么不说自己能上天呢? 但张孝武并未说谎,在土城时便杀了不下百人,而在逃亡路上以及来到木城之后,前后当真有数百人了。他脸色如常地与众人对视,众人见他吹了牛还如此气定神闲,便更加确定此人心黑手辣,那十五个人死得当真冤枉。 “听闻乌桓的千夫长,需得斩敌百人以上,张校佐的能耐,在乌桓至少是个千夫长。”副将夏侯宝揶揄道。 张孝武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诋毁自己,便说道:“下官没见过乌桓千夫长,只见过乌桓百夫长。那乌桓百夫长上了城墙之后,只用一柄阔剑,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斩杀了二十几个我军袍泽。” 程褚忍不住追问:“哦?那人后来如何?” 张孝武道:“被我杀了。” 众人:“……” 大概最不要脸的自夸就是如此吧,程褚好笑地指着他道:“你倒是会表扬自己。”大概他也觉得张孝武是在吹嘘自己,心中便对他有了一些不满。 李存元的手下校尉程瀚忽然冷哼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徒增笑而。” 张孝武猛地转过身去,仿佛寒芒的目光惊得众人忍不住一颤,又听张孝武道:“卑职虽不是百人敌,但论单打独斗还是不吝他人。不知这位将军可否愿意与我一战?” 程瀚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嘎!” 张孝武身影一闪来到程瀚面前,未等他话说一句,单手捏住了程瀚的脖子,冷冷道:“动作太慢,半合之将。” “放肆!松手,快松手!”黄升吓得差点尿裤子,这小子失了心疯,这哪里是收拾程瀚,这是在打李存元的脸啊——这货不是不知好歹,是直接寻死啊。可你寻死总不能拉我做垫背的,我与你何愁何怨? 第八十二章?处罚 被张孝武捏着的程瀚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天一下子黑了下来,然后猛地凑近了张孝武的脸,便看到一个森冷的面孔带着杀气问:“你敢跟我打吗?”那程瀚几乎被捏死,哪敢看他的眼睛。 李存元正要拔刀救人,却见张孝武忽然将程瀚推回到椅子上,淡淡地说:“别向我动兵刃,我从土城里杀出来的时候,凡是向我亮出兵刃的,全都死了。你如果亮兵刃,我不管你是谁,都不会客气,我也不是一个懂得客气的人,我怕我会失控。” 李存元引刀不发,怒火冲天道:“你敢当着我的面动我的人?” 张孝武道:“你的人敢当着将军的面胡言乱语,将军还没说话,你手下倒是先说话了,莫非不尊重将军大人吗?我眼中只有将军,没有别人,他敢抢在将军前面说话,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了,你们尊重将军大人了吗?” 李存元气坏了,叫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张孝武道:“李存元,你他娘的也别大呼小叫,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现在就把你和你的虾兵蟹将给剁了。否则你就老老实实坐下来,将军没下令,你就插话。” 李存元气急攻心差点晕过去,年前他顶撞程褚一事居然成了把柄,偏偏他嘴皮子不利索,身后将佐们又不敢说话,他焦急地说:“将军,将军别听他胡说八道!” 程褚故作大度地摆摆手说:“大家讨论问题,不是在吵架打仗,哪有自己人向自己人动刀子的。”他心中非常舒爽,暗道自古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李存元遇到张孝武,注定是要吃亏的,快哉,快哉!不过他对张孝武也有不满,你这家伙,打人不打脸,你打他脸,岂非也打我的脸吗? 张孝武对李存元蔑笑道:“我让他十招,他也打不倒我。” 程瀚捂着脖子咳嗽半天,无奈地看着李存元,他心中满是恐惧,张孝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李存元气道:“没用的东西,出去。” “喏。”程瀚连忙告退。 黄升感觉头晕眼花,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存元转过身来道:“好一个桀骜不驯的张孝武,如此胆大妄为,那十五个死士营军士,可是你虐杀的?” 张孝武道:“回李军候,十五个军中败类的确是我杀的,若李军候喜欢,我明日让人将头颅送到骁骑营就是,不用谢我。” 李存元一拍椅子叫道:“不需要。” “我还以为李军候喜欢,我那里有犬夷头骨做的酒壶,倒是可以送给李军候做礼物。”张孝武笑说。 李存元感觉到一阵恶心,别过脸去。 副将夏侯宝见张孝武敢于顶撞李存元,心中一喜,众人都乐于见到李存元吃瘪,但还是要敲打敲打这张孝武,便问道:“张校佐,你为何杀这十五人?” 张孝武先将怀中名册递给参军周文棋,道:“所经过事件详细,下官全部记录在册,还请将军以诸位军候过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将军以我为死士营校佐,黄校尉将练兵重任交予我,便是信任我能够给第六团练出一支精兵,下官虽惶恐却时刻竭力训练。此十五人贪图享受不思训练,抱团独抗军令,下官自然以军法处罚。” 他看了一眼诸位军候校尉,反问道:“众位大人,若是我放过这十五人,第二天不训练的兵卒会否从十五人增加到十六人?会否增加到五十人?一百五十人?两百五十人?五百人?听闻第六团训练最苛刻乃骁骑营,敢问李军候,若是骁骑营士兵公然对抗训练,你会如何处置?奉为座上宾,还是依法处罚?” 众人哑口无言,李存元将头扭到一旁不去理会,张孝武说得有理有据,倒也并不为过。那周文棋看过录册后向程褚点了点头,低声说:“事情经过,合理合规,依法处死,只是杀戮过剩。” 听到杀戮过剩,程褚的心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恶心,忙镇定了情绪,继续听张孝武自辩。说到底,尽管第六团上下兵将或贪生怕死或有自己的小算盘,可第六团毕竟是禁军常备战团,日常训练标准自然比一般军队高一些,对于违抗军令拒绝训练的兵士自有处罚方式。 张孝武虎视睥睨,众人有种被威压的错觉,甚至有人侧过头去,听他沉声续道:“诸位大人,士兵为何要训练?皆因士兵乃国之刀刃,必须时常挥舞擦拭,若是将它放在刀鞘之中数年不用,等到用时已然锈住。我死士营组成皆为散兵游勇,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便是集合也三三两两,这样的军队别说遇到乌桓精锐,便是遇到月氏残兵也敌不过。军士想要在战争中活下来,要么苦练,要么战场拼杀淘汰弱者。今日我不操练他们,明日他们就会身死异乡马革裹尸,成为那些被淘汰的弱者。我练他们是为了他们好,我不练他们才是害了他们。” 众人皆以为然,军士训练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保命,若是将官不练兵,真正是害了手下害了军队。别看诸将皆怕死,可越是怕死的战将,越是知道训练保命的重要。 半晌,参军周文棋才质疑道:“你不过入伍半年,又哪里懂得如何练兵?莫非你从小出身军旅世家,从小受到父辈熏陶?” 夏侯宝道:“我听说,你的练兵,不过是教大家排成几排走路而已,这也算是练兵?” 张孝武微微一笑,面对众将毫不怯懦道:“诸位将佐大人,如今我死士营需要练的东西太多,战阵甚至行军野营。可我死士营面临最大的问题,却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众人不由得问:“是什么?” “思想!”张孝武掷地有声道,“我死士营士兵,有一百五十人后都队士兵,有六十犯军**,有两百各营淘汰士兵,有三百多逃兵,还有一百多役卒与民夫,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在死士营,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逃出疫庄,回到锦瑟富庶的中原故乡。说实话,每天晚上我在死士营只干一件事,就是晚上拎着一壶箭,坐在疫庄最高处,只等着谁偷着爬出疫庄,便一箭射去。死了是他运气不好,活下去算是他运气好,可他能逃到哪里去?能过两狼关,还是能爬过东西叶赫山脉?” 诸将皆觉得好气又好笑,可以想到死士营的组成成分,便又觉得合情合理了,纷纷觉得这张孝武非常敬业,这才是实干型的将军,再看看黄升……算了,最起码黄升是自己人,还请过自己喝酒咧。 程褚不由得捋着胡子微微一笑,看了看左右众人,众人皆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倒是夏侯宝好奇说:“可我看你训练兵士走路,却不是军阵,这又是为何?莫非死士营士兵不会走路吗?” “教他们走步,目的只是培养他们的军人精神。连牙牙幼儿都知道,人想要学会做人,需先学会走路。”张孝武朗声肃穆道:“诸位大人别小看了这走路,入伍行军,第一件事便是懂规矩,守纪律。百万大军列阵于前,兵将比邻而立进退有度,兵士前进速度必须保持一致,若是谁走得快了,散了阵型,定会被敌军所破。若是谁走得慢了,恐为人误以为临阵脱逃引起哗变。因此,横列成排,纵列成线,每人必须会走路,面临重压之下面不改色,相信身边战友袍泽能够替自己抵挡侧翼,相信背后战友能替自己抵挡身后,相信指挥统领引领自己走向胜利,军士只需挺身上前杀敌成仁。” 这一席话倒让所有人有了一个全新的训练领域,彼此相望后恍然道:“这小将言之有理啊,未想到如此知兵懂法。” 连那桀骜不驯的李存元虽然内心也忍不住暗暗叫好,先不论武艺,便是这番见地,做个校佐绰绰有余。这个时代的人习惯性接受命令,行军规定便是规定,人人照着执行便是。可为何制作此规定,此规定好处坏处是什么,却无人告知。 程褚内心很是欣赏这位战场杀将,但他的确杀了十五个士卒,却又不得不处分,便先让张孝武回去,自己与其他众人商量如何惩处。张孝武行军礼告辞之后,程褚转头看向夏侯宝,夏侯宝负责军纪惩处,自然第一个说话道:“若是罚了他,将来我们是严苛军纪好,还是浮操军事好?我建议,不予处罚。” 最终,经过了将军府议事讨论,对张孝武的处罚下来,罚饷三月,然而管骧却私下补偿给张孝武二十两银子,说是将军不能让有苦劳者吃亏。张孝武原本对程褚的鄙夷却因为这二十两银子而改变许多,这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程褚这个人真是太会做人了,果然,做一个禁军将军不止需要背景,更需要会处事待人,这程褚毫无疑问就是此种中翘楚。 第八十三章?芒种 对张孝武不轻不重的处罚,让疫庄内所有人见识到了张孝武的“背景”,一口气杀了十五个自己人居然毫发无损,不得不老老实实遵从训令,按照张孝武的训练大纲进行训练。而经过几天的训练之后,众人也发现张氏练兵纲要果然有他的妙用之处,在体能、耐力和协作方面尤为突出,这也是二十五个后都队士兵能力抗五十个逃卒的原因。 在此过程中,申林东始终沉默,张孝武以为他在准备隐忍后暴起反击,便由胡三万安排人实时监视,可胡三万几日后却报告说:“这申林东自上次之后,便认真完成训练,实在是不知其意,莫非被你打服了?” “只怕未必,此人骨子里桀骜不驯,岂能如此容易驯服。”张孝武道,“且等着他出招,你只管监视好他。” 胡三万咧嘴一笑,拍着胸脯道:“比起带兵来,我更擅长监视人。只要这小子但凡有一点点异动,我一准第一个知道。” 此后黄升不再插手死士营内事物,只负责领取物资发放军饷,至于他领了多少,张孝武并不在意,他只在乎死士营能吃饱如实发放军饷便是。虽然黄升不再插手军营,但张孝武心里明白,害死这十五个人的,便是这“老实人”黄升。正因为黄升在背后推波助澜,支持申林东担任都尉,才会导致军心思变,最终害死了十五个军士。 张孝武意想不到的是,黄升知道张孝武发明了“面条”之后,居然奖励了他十两银子,相当于他两个月的薪俸。这笔钱又让张孝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这是何意,倒是萧开猜测,说黄升应该是有意拉拢,见死士营被您经营得水泼不透索性成全了你,也保全了自己,这是在向你示好。 不是所有人都如苏钰一般铁公鸡一毛不拔,黄升在辎重营经营多年,贪墨的粮饷物资不知多少,根本不会在乎这一点钱,张孝武深以为然。 不几日,程褚将军派书记官召张孝武询问死士营组建情况,这还是程褚第一次正式要见张孝武,为了表示尊重,张孝武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还刮了胡子,早早地来到将军府后,便在偏厅等候,可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接待,正在奇怪的时便看到一个丫鬟贼头贼脑看着他。张孝武从果盘里捡起一个核桃砸了过去,正中小丫鬟的脑门。那小丫鬟“呀”的一声险些哭了,一脸愤怒瞪着大眼睛望向张孝武,责怪道:“你干嘛打人?” “你一个丫鬟,来偏厅房作甚?”张孝武忍着笑问道,这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梳着羊角辫,看起来很是有趣。 那小丫鬟说:“我在等那鬼将张孝武。” 张孝武道:“你等他作甚?” 小丫鬟认真地说:“人说他长得青面獠牙异常恐怖,我们家夫人们想看看,却又不敢看,便派我来看一眼了。” 张孝武心中忍不住笑起来,应该是程褚的两个小妾好奇吧,据说这两个小夫人年龄都不大,按照原来世界的标准不过才初三或者高一的年级,正是对于一切满是新猎的年纪。看到小丫鬟气呼呼的模样,张孝武便想到了九儿,这小丫鬟的眼睛居然和九儿非常像,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叹。丫鬟看到了他脸色有一些悲伤,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丫头,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张孝武出现啊。” 张孝武笑说:“我怕你看到他之后被吓死。” 小丫鬟道:“才不会咧,我的胆子可大了,连马蜂老鼠臭虫都不怕,还会怕张孝武吗?” 张孝武赞道:“好,你最厉害,但愿你别害怕。我听说,那张孝武可不单是青面獠牙,还喜欢吃人肉喝人血,尤其是喜欢喝小女孩的血,最是鲜嫩美味。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吗?就是因为他饿了。” “饿了?”小丫鬟睁大眼睛,脸色煞白:“饿了就要吃人吗?” “自然,他是鬼将嘛。” 小丫鬟咽了口水,颤声说:“那我……那我躲得深一些,可我躲在哪里是好呢?”她左右看了看,哪有适合躲藏的点,又不能违抗夫人的要求,又不敢被鬼将发现,这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时之间焦急得要哭了。 张孝武道:“这样,你不如躲在房梁上如何?等他来时,我和他说话分散他注意力,免得他发现了你。” 小丫鬟忙道:“你真是好人。” 张孝武摆手道:“别这么轻易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他将小丫鬟托了起来,小女孩奋力爬上房梁,双手抱住房梁。 张孝武又说:“我怕你掉下来,不如用绳子帮你捆上吧,免得摔着你。” “你真是好人。”小丫鬟又说。 张孝武便将自己的红色披肩接下来,缠了几下成了一条绳子,将小丫鬟系在房梁上,随后认认真真检查了一番,确保她不会掉下来,才问:“你叫什么?” 小丫鬟说:“我叫芒种。” “是芒种那天出生的吗?” “不是,我家主人在芒种那天把我买来的。” “那你姓什么?” “我随我家主人姓,我姓左。” “左芒种,这名字听起来很侠气。” “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张孝武没有回答,而是摆摆手说:“这条红色披肩陪我几个月,送给你了。” 小丫鬟感激不已,心说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英俊好心肠的大哥哥,正要说话,便听见有人过来,忙吓得捂住了嘴。小丫鬟远远望去,是将军身边的亲兵,那亲兵笑着上前揖礼道:“您就是死士营校佐张孝武大人吧,实在抱歉得很,将军忽然接到了紧急军情,刚刚处理完毕。这会儿空闲下来,他在后院马房等你,还请你……将武器交上来。” 张孝武将腰刀和短刀放在亲兵手中。 小丫鬟顿时惊讶不已,合辙一直帮自己的就是鬼将张孝武——然后她立即懊恼起来,这个张孝武坏得很,把自己绑在房梁上了…… 这个坏蛋! 第八十四章?栽赃 亲兵知道程褚如今重视这位鬼将,便笑着说道:“人说鬼将凶悍,谁知道鬼将还发明了面条这种食物,将军脾胃不好,多亏了你发明的面条,所以他特地感谢你。” 张孝武纳闷道:“不是询问死士营组建情况吗?” 那亲兵微微一笑:“死士营组建岂有解决将军脾胃问题重要,还请张大人跟我过去。” 张孝武心说这什么将军,军队组建居然没有自己身体重要!他跟在亲兵身后,临出门的时候回身冲芒种眨眨眼睛,芒种气得咬牙切齿,张孝武做了一个鬼脸哈哈一笑,便来到后院的马房。 此时程褚正在平地上骑马活动,他久疏战阵,身子骨都不太利索了,才四十岁的年级本不应该如此,可昨天晚上他本打算对两个小妾征战几回,却发现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全身无力。两个小妾又是亲又是摸又是十八般武艺百般挑逗,可小将军就是无法耸立,害得程褚郁闷不已,今天起来特地多锻炼锻炼身体。 将军的战马高大威武,纯白色的毛发远望过去漂亮至极,只是上面拖着一个穿着便服的大胖子,颇有一些煞风景。 亲兵吃笑说:“将军吃面条吃多了,这会儿活动活动。” “这是他活动,还是马活动啊?”张孝武心道,立在一旁静等将军“锻炼身体”。 程褚溜了两圈马后正要下马,却不曾想到一只马蜂飞着飞着撞到了马儿的耳朵上,那马蜂猛然间进了一个洞中,受惊乱飞,还用针刺扎着周围的马耳。那马儿哪里受得了如此惊扰,顿时嘶叫跳跃了起来,它抬起了前腿猛地将程褚跌落马下。程褚坠下马去,被摔了一个闷响,远远地众人已经吓得不行。 然而更危险的是程褚的左脚学挂在马镫之上,被那马儿拖着跑了起来。马儿跑了几步之后受马蜂惊扰便将前蹄高高抬起,眼看着马蹄一旦落下,便要踩死程褚。 此时张孝武猛然发力,忽然觉得周遭人变慢了,连那马蹄也似乎慢悠悠下落。他猛地抢过身边大刀力士的长刀,在别人眼中只觉得黑光一闪,眼中似乎只有残影。 张孝武抡起地上的大刀便冲了上去,噗嗤一声将那健马砍断,半截马身子飞了起来,但那马儿后半截去势未减。鲜血和马肠子内脏喷涌而出,全都砸在程褚的身上。程褚定睛一看,自己似乎被掩埋在内脏之中,脸上,身上,整个天空都是血红色的。 “啊——” 程褚的眼前顿时想到了十八岁时桦树河畔数万玄武军的惨败。他们饥寒交迫,被北夷军赶到了河边,手中无力提刀反抗,北夷军是在屠杀,漫天的血珠,满地的鲜血,整条桦树河被鲜血和尸首塞满,想到那可怕的一幕,他眼睛一瞪,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亲兵们才反应过来,大叫大喊上前救人,又将昏迷的程将军抬走治疗。张孝武只得悻悻告辞,却没有人和他说什么话。回到营中,张孝武换了一身衣服,全然不当一回事。不过次日程褚派人将大刀送来,并让周文棋私下给了他五百两银子以示感谢。 周文棋好生打量了他,笑说:“单凭你救了将军性命,日后好好表现,晋升可待。”程褚本打算亲自招他,然而前次他被鲜血内脏惊吓住了,只觉得见了张孝武会想到那日不舒服的一幕,便没有亲自感谢。而且受了惊吓的程褚,这几天软得一塌糊涂,如论两个小妾水嫩嫩亮晶晶的如何挑逗,就是无法重振雄风,不得不寻求疫营中那些游方大夫帮助,哪有心思见张孝武。 将军府中有人多嘴,将张孝武单刀斩马的事说了出去,于是大家都知道张孝武救了程褚一事。黄升听说张孝武在家乡时用的武器是斩马刀,那斩马刀刀柄四尺,刀刃三尺(汉尺,全长约1.8米),下有铁钻,重二十八斤。 这斩马刀曾经是宁王长刀卫的制式兵器,一刀下去人马皆碎,宁王也曾经凭着长刀卫支持彼时还是皇子的太乾帝登上皇位。但随着宁王谋反被平叛,长刀卫也遭到诛杀。张孝武爷父曾是宁王长刀卫教头,自然耍得一手好刀法,这本事也传给了憨郎。但憨郎被冤枉后,斩马刀被蕴县捕头收了去。 为了拉拢张孝武,黄升特地让人打造了一柄斩马刀。 不久,黄升便携侄儿宴请张孝武,并极力与他说好,张孝武一一应对,却并不在意。待黄琦拿来斩马刀,张孝武猎刀大喜,道:“此刀实在贵重,卑职不敢接受。” 黄升捋须大笑:“宝刀赐英雄,且你本用此刀,它天生就是你的。” 张孝武接刀后挥舞了几下,身体的记忆蓬勃而来,一招接着一招一刀接着一刀,险些将望春楼给砍碎了。舞完了一套刀法,张孝武哈哈大笑,道:“日后但有所使,还请不吝。” 黄升让人到了酒,两人一饮而尽方道:“只有一事。” “官上但说无妨。” “我这侄儿今年三十有三了,文不成武不就说话口吃还不利索,我有心让他做做一些事,但无奈功绩不足。”黄升姿态放得很低,“日后死士营但有功劳,在功劳簿上添上他的名字即可。” 张孝武虽然反感冒功之举,可黄升如今是他的上司,黄琦又是军中书记,便是私下冒领军功也极为容易。如今他们直接明说,张孝武反倒不好反驳,便点了点头,黄升叔侄二人大喜。 次日,那书记官又来找张孝武,说将军要当面感谢,并宴请他前往将军府吃饭。张孝武不疑有他,便跟着那书记官前往将军府,赵锁等人跟在身后。 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张孝武忽然听得呼叫声,他转身望去,却见两个健壮的身影按住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奋力将其拖入小巷。 “光天化日贼子安敢!”张孝武在众人尚未反应的时候大喝一声冲了过去,那两个歹人的脚步极快,张孝武追了三条巷子,见到少女倒在地上,身上正在淌着血。张孝武冲过去察看女子的伤,见到那女子瞪着眼睛看着他,嘴里啊呀啊呀地说不出来话,胸口处的鲜血汩汩流出。 一刀毙命,直击心脏,这是杀人老手所为。 张孝武正在怀疑时,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有人杀人了!那个穿军衣的校佐,当街杀了个女人!” 第八十五章?陷害 张孝武转身看去,只见几个老妪大呼小叫,唯恐天下不知一般。他起身正要解释,那几个老妪大喊:“他要杀我们灭口,来人啊,来人啊,杀人犯要灭口!”周遭忽然窜出十几个汉子,手持棍棒冲出来,指着张孝武大喊:“杀人犯在此!贼子安敢在我土城行凶!” 张孝武立即明白过来,有人这是在给自己设套陷害,他倒也冷静,大喝一声:“但有上前半步者,杀无赦!但有擅自离开者,杀无赦!都给我趴在地上!”说着,他拔出短刀,冲向人群,几个心虚的壮汉正要走开,张孝武飞身而起,三拳两脚将他们打倒在地,并且飞速挑断了脚筋。 周遭众人傻眼了,哪见过如此凶残的人,又见此人冷哼道:“栽赃陷害到了我头上,要是不给我说实话,我让你们生不如死!”他指着一个老妪道:“说,谁让你们站在此处的?” 那老妪慌忙摇手说:“我就是买菜……” 张孝武不等她说完,直接将短刀插进了老妪脑袋里,右手一用力,喀吧一声,脑壳被撬开,红白相间的脑浆被挑出来溅在其他老妪身上。众人尖叫起来,手持大棒的打手们被吓得呕吐起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张孝武将另一个老妪拽到自己面前,问道:“是谁让你们在此等我的?” 这老妪唯恐被残杀,慌张道:“是刘老八,西城刘老八。” “刘老八是谁?” “是西城放印子的。” 张孝武起身又看那些打手,打手们正想狡辩,却看张孝武用短刀挑出一块脑浆走到一个打手面前,阴森森地说:“张嘴!吃下去!” 那人吓得屎尿都流了出来,立即喊道:“是刘老八,是刘老八让我们干的。” 此时一群衙役巡捕也冲了出来,大喊道:“谁杀人了?谁杀人了!” 张孝武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倒也不急了,起身对打手们冷笑道:“告诉西城刘老八,如果不把他背后那人告诉我,我张孝武今天晚上就让他全族灭门。”见衙役们目瞪口呆的模样,张孝武心下明了,这伙儿人都是串通好的。他起身道:“那女子是被匕首捅死,我这把短刀长四寸,宽三指,捅死女子的匕首宽二指,所以并非我所杀。你们现在把这几个老妪和闲汉抓回去审问便可知道。” 他施施然走到衙役面前,大喝一声:“让道!” 一个衙役小心翼翼道:“你……你不能走。” 张孝武一把抓住那衙役的脑袋,说:“我要屠刘老八满门,你愿意跟我去吗?” “你敢?” “对,我敢。” 众人知道此人杀人无数,虽有意留下他,可却无能为力。先前刘老八说得满满的话,可没想到如今面对此人时居然不敢一动,生怕成了下一个被挖了脑浆的老妪。 张孝武刚刚穿过衙役,便见到陈赵锁等人冲了过来,焦急地上前询问,张孝武说:“继续去拜见将军,对了,那书记官呢?” “走了。” 张孝武心中起疑,立即说:“赵锁,你带着几个人把这些闲汉和老妪给我抓起来,另外衙役们只允许一个回去,若是有人敢走,给我杀了!一切责任都有我来承担。” 赵锁立即说道:“大人你就看好吧,若是走一个,我脑袋给你。” 张孝武冷冷地望了一眼众人,森然道:“除了死人,谁也不能走!今天你们惹到我张孝武头上来了,我要是不配合配合你们,岂非让你们失望?!” 张孝武带着王一斤来到将军府门口谒见程褚,却被卫兵拦住,疑惑说将军今日在恪字营并未传他前来,并且今日也没有让任何人前来。 张孝武大疑,那书记官不正是将军身边传信的官员吗?前一次便是他传张孝武入将军府,恰逢将军坐骑受惊被张孝武所救。他随后询问起来,卫兵记得那人,立即说道:“田书记官因家有急事已经求得还乡令,昨日便返还中原了,将军还送了他一匹马咧。” “这厮肯定骑马跑了!”张孝武心道,脑筋飞快转动,一息之后便想好了应对之策,转身吩咐王一斤道:“回死士营找胡三万,让他给我把田书记官抓回来,那个田书记骑马跑的,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跑不多远。让萧开带军入城,把西城刘老八抓起来,带到将军府给我作证。” “喏。”王一斤不说废话即刻转身离去。 张孝武皱起眉头,思考一番后立即前往疫营找到管骧,委托他查询最近一段时间里谁对他有杀意。 管骧听了后叫道:“你糊涂,如何当街杀人?你可以等官府给你个交代啊!” 张孝武摸着下巴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没事杀什么人?连我是被冤枉的都看不出来吗?” 管骧反问道:“是吗?我没看出来,那老妪被你杀死,也是冤枉了你?” “你要么不想管,要么就是真傻。”张孝武转身便走,他对这个朋友很失望。 管骧急了立即一把拉住他,说:“为今之计,只能去将军府说明原因,若有人害你,他们一定第一时间向将军告状。” 张孝武道:“我正要去找将军,只不过是在杀了刘老八满门之后。” 管骧大惊阻拦道:“你杀了刘老八满门,就犯下天大的罪过了,如今你贵为死士营校佐,前途似锦……” 张孝武不吝道:“正因为我前途似锦,有人才栽赃陷害,也怪我平日安逸太久,不再机敏,这才给人可乘之机。我要是不让人陪葬便不是我,外人称我外号鬼将,我却称呼自己为睚眦,睚眦必报的睚眦!” 管骧哭笑不得,想了想道:“算了,我陪你去将军府,若是打起官司来,我拼了这张老脸也护一护你。” 张孝武感动道:“不必,你说话没分量。” 管骧气得够呛,但态度坚决道:“我一生有两个朋友,一是苏钰,二是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不白之冤,我就说当时我在场,可以证明你没有杀人。” “你在场?” “对,我在场。” “你做假证?” “我做假证。”管骧铿然道,“我观看了一切,你去时那人已经死了,就这样。” 张孝武笑道:“你不怕被拆穿之后名声不保吗?” 管骧道:“我有什么名声,再说我若是犯了军法,最多扔到死士营,死士营的人应该会善待与我吧?” 张孝武道:“那可未必,我没善待过他们,他们也不会善待你。” 管骧撇嘴道:“总之,这个证明,我给你做。” 张孝武推让不过,便只能带他前往将军府。 第八十六章?洗冤 死士营得知此事之后立即兵分两路,一路由胡三万带兵沿路向两狼城追击,另一路由萧开带兵入城包围刘老八一家。死士营都是一些嫌事儿不大的凶汉,这会儿听说校佐大人被人陷害了顿时急了,五百多人全都拎着刀子进城,将刘老八的当铺和家苑团团围住。 刘老八正在收拾行李和钱财,暗暗后悔万分,尤其是得知自己的手下居然被逼问出自己的名字之后,更是气得险些晕过去。最初有人花了三千两银子让他陷害鬼将张孝武,他一时之间鬼迷心窍,想着把他冤枉成杀人犯。他早就打听好了,这张孝武残暴弑杀好斗成性,得罪同僚无数,偏偏又是出身平民没有什么背景,若是罪名成立,最轻的也是被一贬到底,重新成为一个大头兵。 哪成想这张孝武彪悍至此,居然剥开人脑,用脑浆塞进人嘴里的方式逼问审讯,那小弟也贪生怕死,一张嘴便将自己出卖了。可刘老八想走却又走不得,他家大业大,尤其做的是放印子的买卖,这种生意只能在本地做,若是去了外地,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肥羊。 于是刘老八一家在犹豫之中浪费了时间,这会儿刘老八听着手下人的陈述,吓得不知所措起来,颤声问道:“你们……你们怎么拿钱不办事?” 他面前的衙役苦笑道:“八爷,您是不知道,当时鬼将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膝盖一软都跪下了,哪还敢反抗。别说控制住他了,我们哥几个算是命大,躲在一旁没有被发现,否则也被死士营的人给控制住了。”原来这几个衙役跑得慢了,还没来得及从拐角中跑出来,就听到张孝武直接将前面的同僚给制住了,他们只能躲在墙后偷偷观望或者混在人群中佯装看热闹。 “八爷,按理来说,咱们也见过死人和不少匪人,可没见过这种人,他……他……他就是一个魔鬼。”另一个衙役道,“您还惹他?惹了他就是惹了阎罗王啊。” 刘老八此时忽然听到手下报告说府院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军给围住了,这群禁军与别处禁军不同,人人脖颈间围着一块红色的沙巾。 “是死士营,死士营的人。”那懂行的衙役忙说,“张孝武手下来了,你看吧,你惹了天大的麻烦。” 刘老八左思右想倒也光棍,连忙跑出去认错道歉,哪想到刚一出门便被一箭射穿了大腿,随后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上前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森冷说道:“你他娘的就是刘老八,让人陷害我们校佐的混账东西?你爷我叫关城,下地狱见了阎罗老子,别忘了向他报上名,是我杀的你。”说着,拿着短刀噗呲一声将刘老八左耳朵给割了下来。 “啊……啊……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刘老八又惊又怕又疼,哭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小人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小人愿意作证并献出银子,实在是有人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他的性命啊。谁想到这鬼将大人如此神明,小人是惹错了人,再也不敢犯这种错误了。” “哼哼哼,你若是不老实就再也别想活着了,我们死士营会灭你全族,挖你家祖坟,将你们老刘家挫骨扬灰!”关城揪着刘老八的脑袋,将刘老八押到了将军府。 此时将军府内萧肃一片,大刀力士左右站成两排,这左右的大刀力士是给他壮胆的,他今日火速得知张孝武当街杀人一事,另有本县县尉想要救回衙役,却被死士营的人痛揍一顿,说不见校佐大人,只有死人才能被带走。那县尉也是武艺稀松,让死士营八个人愣是揍趴下十几个人,这才哭着向将军告状。 不过他回到将军府后,却得知张孝武就在将军府等着他,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当街杀的不是个人,而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程褚坐在正中央,左边是周参军,右边是夏侯副将,另有军候慕容恪在一旁。程褚程褚满面愁容地看着张孝武,叹息道:“这就是前后经过?你是被人冤枉的?” “对,有人栽赃陷害。” “可证据呢?” “刘老八勾结地痞老妪陷害我的证人,已经被手下控制,皆在将军府外。另外,我收下已经将刘老八抓来的路上,而另一部分人则正在追击田书记官。” “他们可以证明?” “可以。”程褚点头说道,这张孝武救过自己一命,所以他从心里相信张孝武不会当街杀人。可有人看到张孝武杀人了,偏偏他还杀了两人,堂而皇之地走了。若是不惩罚张孝武,只怕这木城的律法再也不起作用,为了维护律法,程褚不得不痛下杀手。 周参军一言不发地看着张孝武,仿佛想要看到他眼神闪躲的样子,但让失望的是,张孝武没有心怀不轨。 正在程褚想着如何惩罚张孝武的时候,萧开和关城等人将刘老八极其心腹抓到了将军府。不过田书记官如果抓不住,单凭刘老八也无法证明,众人等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得知祖公茂单枪匹马价格田书记官抓擒了回来。原来这祖公茂与胡三万向两狼关追人时,路过一家牧民,祖公茂直接抢了一匹马便追去。而田书记官虽然一路奔跑,却又犯了文人的毛病,觉得已经安全便放慢了脚步,被祖公茂单笔擒来。 如此两人均已被擒,与其他证人一道被押送到将军面前。 那田书记官起初还嘴硬,却见到刘老八倒豆子一般全说出来,又将所有责任推卸给他之后,立即反驳起来,说有人花一万两银子让自己陷害张孝武,幕后真凶也非自己。 “是谁?”程褚追问。 田书记官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只是委托一个小厮见我。” 那刘老八也说:“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厮,长相平平无奇。” 再想找这小厮挖出幕后真凶却是难上加难,田书记官和刘老八描述了许久,也没有画得出这人具体模样。但这两人给张孝武作证,便足以证明他的清白,程褚又听到张孝武遇到冤枉时处理过程,尤其是剥开了一个人的脑壳挖出脑浆,尤其是讲述者为了追求效果,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地讲给程褚,本以为程褚会非常感兴趣,哪想到程褚听着听着顿时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第八十七章?坏消息 田书记官受人蛊惑贪慕钱财而陷害袍泽,犯了军中大忌,虽然念在军中老人的面子上免了严刑拷打,可死罪难逃。田书记官自惭不已,他是父亲重病因孝请假赶回家中探望老父亲,因缺了银子,才一时之间犯了迷糊才做出如此抉择。他在狱中写了数千字忏悔书后,悬梁自尽,以死谢罪。张孝武事后得知,却也无话可说,可他总觉得此事蹊跷,若是有时间大可以深入查访,可如今他忙着建设疫庄防御,倒无法顾忌一个书记官的自缢了。 而城西的刘老八下场更惨,不但在狱中被狱卒们折磨而死,刘老八全部家产被充做军资,其家人全部被发配鸦山大营,男丁充军做苦役,女丁充军做杂役。汉军没有军妓传统,但不代表没有其事,尤其是刘老八的妻妾都甚是貌美,鸦山大营的军官将佐必然不会放过她们。 张孝武沉冤得雪后回到疫庄,感动于死士营上下九百人在他蒙冤之后始终相信他,更是替他洗清冤屈的举动。须知未得军令而带刀入城,犯得便是死罪,那守门的军士并未阻拦,也不知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如果张孝武被证明为杀人凶手,死士营士兵带刀入城,就是要造反,死士营全体必然陪他殉葬。 虽然他平日对待士卒严苛了一些,可死士营遇到问题一致对外,即便是申林东也是尽心尽力。据说第一个跳进院子中抓到刘老八的,便是申林东手下一个叫白皓的靺鞨族伍长。 张孝武无以为报,便将自己所有银子都拿出来买酒送给大家,经过这一次的洗冤经历,死士营更加团结起来,张孝武在内心中也渐渐地接受了这些平日自己惹麻烦,但遇事能解决麻烦的死士营手下。 坑害张孝武的幕后黑手始终查找不出头绪,尤其是田书记官自缢身亡之后,这条线索便更是断开了。管骧来到疫庄与他喝酒说话,说这木城只有四千户百姓,如今这四千户百姓人人都知道你张孝武了,你宰了刘老八和他的手下,还挖了刘老八手下脑浆子,你不是鬼谁是鬼,这个鬼将绰号你是摘不掉了。 张孝武道:“这次陷害倒不会害死我,只是让我一时半会儿恶心一番。” 时间进入到太乾二十九年八月,塞北天气愈发燥热,木城只下过四次雨,雨量还不是很大。天气以晴朗的日子多,但白天的确惹得人们穿不了盔甲,蚊虫也进入到了爆发期,许多军士被蚊虫身染疾病,不得不送到木城医治。 随同伤兵的返回是鸦山与金城前线一系列不利消息,据说七月末时,犬夷联军突然偷袭鸦山大营,双方惨烈厮杀损失惨重。被偷袭的汉军营地是禁军第三团,波及了第二团和第四团,伤亡近万步卒,异族偷袭大军也伤亡超过三万。 异族联军总兵力达到五十万,而汉军总人数只有二十万,这其中还包括役卒和民夫,这一次偷袭汉军伤亡十分之一,而异族联军不足十二分之一。双方决战前哨一战中,汉军损失比例更加惨烈。 同时带回木城更坏的消息,便是第六团陷阵营八百将士皆亡于阵前,无一返还。 消息传到了木城,全团默然,周参军让人寻了陷阵营将士留在木城的旧衣服,在城外设了衣冠冢,一部分士兵前去祭拜悼念。程褚也长须短叹,感慨与自己的老部下们生死相别。 随着前线战况折损严重,众人猜想军师势必会抽调后方留守军队补充,第六团上下再也坐不住了,一部分将佐突然患病,另一部分将佐们常常聚在一起讨论战局。 虽说天塌了有武大郎顶着,可所有人都指望死士营能够第一个被调走,毕竟死士营就是用来背锅的。于是张孝武纵然张孝武犯下了不少军中大忌,例如不尊上官不从号令,擅自更高军中布阵格局,擅自修改练兵纲要等等,皆被以莫许之。 张孝武也逐渐意识到死士营很快就会上战场了,但死士营迄今为止尚未整军完成,前都队、中都队、后都队和下都队虽然初步构建完毕,可左都队与右都队亟需编练。张孝武内心焦急万分,他为了让死士营士兵学到更多本领,他不得不寻找黄升商议军官提携一事,并希望黄升能够向将军索要更多兵马,尤其是战马,死士营只有四匹拉水的挽马。 黄升果然又在鸿雁楼里,张孝武带着赵锁王一斤来到鸿雁楼后,立即被娼女红倌儿围了起来,可当听到正中那俊朗森冷的人便是鬼将张孝武后,便一哄而散。赵锁笑道:“大人,你以后可惨了,再也没有红倌儿寻你了。” 张孝武哭笑不得,踹了他屁股一脚。 黄升几乎日日吃住在此,鸿雁楼上下将黄升等人捧成老家翁一般,此时黄升左搂右抱,任由两个女人一个喂酒一个喂菜,黄琦也挑了一个最年轻的雏娘,一边吃喝一边亲个嘴逗弄,两人好不快活。 倒是坐在张孝武身边的红倌儿得知身边人是鬼将后,吓得瑟瑟发抖,那日张孝武挖人脑浆的故事,如今还在木城流传着,几娼女子又岂能不害怕。 黄升苍老的脸上被两个娼女滋润得红润不已,得意洋洋道:“张校佐,你且放轻松,看你把身边的晴娘吓得,你摸上一摸,是不是吓得尿湿了亵裤?” 张孝武心说你奶奶的,平时贪生怕死溜须拍马,讲起黄段子来倒是张口就来,只得说道:“大人,卑职练的是童子功,不近女色。” 黄琦惊讶道:“所以你这功……啊功……啊功夫才这么厉害,你杀的人有……有……有一千?”几个娼女吓得够呛,连眼神都不敢看张孝武了。 张孝武道:“没那么多。” 黄升一拍桌子,笑道:“嗨!将来战起,你还怕杀不到一千?” “九百九十九人,还差一人才到。”张孝武喝了一口酒,慢悠悠道。 黄琦直接呛着了,黄升尴尬地张着嘴巴,端着酒杯不知要说什么,张孝武笑说:“我开个玩笑,别当真。”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陪酒的青楼女子们当真要被吓得尿裤子了。 “你这小子!”黄升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道:“当罚!当罚酒!” 第八十八章 遇鬼将得认怂 张孝武喝了一口这塞北的烈酒,虽然不喜欢这不但辣口而且上头的烈酒,可在军中早就习惯了。张孝武随后与黄升说了前线情况,又提起组建左都队和右都队一事,黄升倒也不阻拦他,由得他办理。既然正事谈完,张孝武不愿意多留,但黄升叔侄二人也许真是想要拉拢张孝武,非拉着他不许走,张孝武无奈便只好继续陪酒。 军人之间谈不了风花雪月,黄升这些天也在打听消息鸦山前线战况,唯恐死士营调往前线自己也稀里糊涂送死,他唏嘘道:“决战之日大约在十月底,届时佳澜河河道几乎干涸,此次犬夷偷袭,不过是一场小战罢了。我听说亏得李存义单枪匹马冲入犬夷大军斩了敌酋,犬夷士气大跌,这才反败为胜。” 张孝武没想到李存义如此悍勇,真是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 黄升又道:“那鸦山大营到佳澜河边,浮尸遍野,惨不忍睹。那犬夷偷袭的乃是第三团,死伤最多的也是第三团士卒,连第三团干勇干将军也被乱马踩死。” 说到第三团,张孝武立即想到了焦展,当初他还要提携自己,不知这次他是生是死。 黄琦又说:“还是第六团好,用……啊用……啊用不着打仗,只……啊只……啊只戍防,多好。” 张孝武心说你们就祈祷与犬夷联军的决战我朝大胜吧,如果败了,只怕这木城就是断后的唯一战场。 此时三人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叫嚷声:“是哪个没卵子的兔崽子,抢了本大爷的妞,信不信大爷我把他肠子扯出来当绳结?” 那声音由远及近抵达他们的门口。 几个龟奴连忙上前说和,却被来人一巴掌打到吐血,大家哪还敢阻挡。那人骂骂咧咧来到楼上,一脚踹开了房门,见到黄升左搂右抱,而黄琦搂着的雏娘便是自己平日最照顾的红倌女,顿时大怒,上前便一把揪住黄琦的脖子怒骂:“就是你这王八蛋抢了我的女人?老子明天就要上战场了,今天晚上非得找她舒服舒服,你让不让?” “你……你……你怎地如……啊如……啊如此粗鲁?”黄琦被眼前这虬髯大汉吓得脚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死……死……死士营中都队都尉黄琦,你……你……你是何人?” “你就是死士营的?”虬髯大汉哈哈大笑,“一群鬼门关上的死人,怎么如此胆小如鼠?我呸!” 张孝武本打算看着黄琦挨揍,可见虬髯大汉骂了死士营,这才忍不住怒火冲天,拔出腰刀二话不说看了过了过去。大凡在青楼内打架斗殴的,都只是军中争执,谁也不会下死手真的杀人,可张孝武不同,他出刀便是为了杀人,所以这一刀直接砍向了虬髯壮汉的脑袋。 那虬髯壮汉忙将黄琦挡在自己面前,可张孝武这一刀还是砍了下去,却是贴着黄琦的脸头皮砍去,噗嗤一声,砍在了虬髯壮汉的肩上,因为那壮汉比黄琦高一些。那壮汉“啊呀”一声后退一步栽倒在旁,一只手捂着肩膀,另一只手支撑着站了起来。 只见那小将目露杀气盯着自己,腰刀抵在自己的两腿中间,一刹那感觉那刀刃碰到了自己的要害,吓得他颤声道:“慢!慢动手!你——你想吃军法吗?告诉你,你敢动手,我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子是……我是第一团监军校尉夏铭,你……你把刀挪开。” 这几日有近千伤兵被护送回木城疫营救治,护送的官兵皆为阵前骁兵悍将,尤其看不起第六团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今日,夏铭却遇到硬茬子了,这第六团小将是个疯子啊,他不杀自己,只是刀刃向前一寸,自己这一辈子就毁了。 “道歉!”张孝武语气很平淡,似乎是在商量,也像是命令。 那典军校尉夏铭的肩膀上殷殷透出鲜血,忍痛道:“让我道歉可以,可你告诉我,你又是何人?” 张孝武道:“我叫张孝武,第六团死士营校佐张孝武,想要报仇,可去城外疫庄,校尉大人。” 夏铭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仔细回忆一番,忽然问:“你可认识第三团焦展?” 张孝武道:“认得,怎么,你也认得?” “我与他同乡,喝过几次酒,焦展与众人说过你,他说你是第六团唯一能打的武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还真能打。”夏铭慢慢站起身来,他捂着肩头防止鲜血流出,气势上已经服软了。 张孝武也收了刀,依旧淡然地看着他。 那夏铭上下打量他一番,见此人居然如此年轻俊朗,颇有些意外,说道:“张孝武,我记住你了。” 张孝武冷哼:“道歉,别废话。” 夏铭鄙夷地瞥了一眼黄琦,道:“抱歉了。”黄琦顿时露出了一个我原谅你了的表情,却见夏铭更是看他不起。 张孝武却道:“焦展呢?” 夏铭道:“战死了。” 张孝武忙问:“他战死了?” “对。”夏铭说完,转身便走了,其他士兵想要上楼报仇,却被夏铭伸手拦住,招呼众人离开此处。 龟奴们连忙上前收拾桌椅碗筷,周遭看热闹的其他军士也感慨万分,黄升忙拉着张孝武的手坐到一旁,许久才说道:“张校佐,你这脾气也太——大了。” 黄琦愤恨道:“那人活……活……啊活该挨揍。” 张孝武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黄琦问:“张校佐,他若不……不……不道歉,你真会阉他?” 张孝武反问道:“不阉了他,我面子在哪?男人要说到做到。” “哈哈哈……”叔侄俩大笑,黄升道:“今天晚上我身边这俩红倌人,便交给你了。”他左右说道:“你们一定要陪好张将军,若是他不满意,我可不放过你们。” “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伺候好张将军。”两红倌人媚眼如丝望向张孝武,却见张孝武起身摇头,道:“大人,我担心这人带人回来报复。” “对对对。”黄升也意识到了,不得不起身说:“走走走。” 黄琦很是扫兴,咬牙切齿地说:“老子跟那混……混……混账没完。” 张孝武对龟奴说道:“这桌酒宴打包——这桌酒宴送到死士营,分给军士们吃了。” 黄升指着张孝武哭笑不得,心说你这刚刚出完风头做了英雄,怎么做事这么小气,吃不完还带走。张孝武倒是毫不在意,披上披风走出门去。叔侄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百般复杂,黄升心中对曾经给张孝武穿小鞋的也有一些悔意,此人实属疯子,能不惹便不要惹。 第八十九章三千役卒 三日后,有中原乡军押送三千役卒赶到了木城,这些役卒皆是从中原各村各乡抽丁赶赴前线支援鸦山大营。然而三千役卒一到木城,便哭爹喊娘裹足不前了,带队的乡军校尉见已经到了青龙军辖地,便迫不及待地将三千役卒扔给第六团逃回中原。 程褚得知三千役卒被扔在木城,很是为难派哪只军队押送他们前往鸦山大营。众人唯恐带着三千役卒去鸦山,反被留在前线。左右为难之际,参军周文棋笑说那边让死士营护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死士营不就是用在此时吗? 程褚立即叫来黄升,令死士营即刻押送三千役卒赶往鸦山大营。黄升一听差点没被吓死,从眼神到内心满是拒绝,唯独嘴上说:“喏。” 黄升忧心忡忡领命而归,便是辎重营的老友请喝花酒也没了心情,听说吴刚也在,黄升这才撑着起身来到到鸿雁楼去。到了鸿雁楼果然见到参军周大人,另外还有恪字营军候高恪、疫营军候苏钰皆在,匆忙上前攀谈起来。 众人见他一脸苦相,自然知晓缘由纷纷大笑不已,待黄升坐下,吴刚才说:“别笑话了黄校尉了,参军大人,还请您出出主意,黄校尉可是自己人,断然不能让他丧命。” 周参军喝了一口小酒,方道:“黄校尉,你不是得了风寒吗?岂能带队?” 黄升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自己只是镀金来了,又不是真的要带队杀敌,该装怂的时候就得装怂,连声道谢周参军。 众人喝着花酒,说起最近战况,纷纷对前线失利大感庆幸,为自己留在此间自鸣得意,高恪道:“那李存义只是个会舍命杀敌的莽夫,亏得皇太子如此信任,现在败仗了,终于吃了苦头。胜仗的说法不过是掩饰,其实李存义打了一场败仗。” 苏钰忙问:“不是杀敌三万?” 高恪摇头道:“杀敌一万不到而已,那些袭营的犬夷皆为骑兵,来去如风,烧了军料场和第三团的营帐。有人说那第三团干将军喝得伶仃大醉,被人点了帐篷烧死在帐篷中。第二天众人还是从那具烧焦的尸首上的玉佩才知道是干将军。有人说,烧死干将军的不是犬夷,而是某个对他心怀怨恨的小卒,却不知是何人了。” “可惜了一位拍皇太子马屁的将军了。”一个录事忍不住说,顿时引起众人大笑。 另一个录事道:“李存义受罚,那李存元也不敢嚣张了吧?这厮每日咋咋呼呼,居然与参军大人指手画脚,好不气人。没靠山,我要看看这李存元如何胡闹。” 次日,黄升来到疫庄,见兵卒们正在训练阵列走步,一时间被那整齐划一的步伐给震住了,心中连连感慨死士营居然也能如此精锐。参观了军阵步伐之后,张孝武令各阵队演练攻防,黄升不太懂这些,便笑着鼓掌,引得周围军佐心中大骂:“这个不通军事的老东西,战场中哪有一对一攻防的,都是三两个打一个。” 训练息间,黄升劝张孝武将门口吊死的十五个尸体下葬,吊在门口不吉利。张孝武微微一笑让赵锁照办就是,那十五具尸体已经风干了,大家似乎都给忘了。黄升又将护送三千役卒前往鸦山一事说给他,张孝武直接问:“此次护送由谁领军?” 黄升当即道:“张校佐,我深知你一直在找机会为第二十七团两万英灵报仇雪恨,但第六团身在后方哪有机会,所以我有意给你机会,便向将军推荐了你。” 张孝武心中冷笑,这黄老头跟自己玩文字游戏呢,什么叫推荐了自己,什么叫做资历,不过自己怕死罢了。押送三千役卒去前线,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张孝武慨帝国日薄西山了,所有人怕起死来。 黄升又道:“原本应该我带队押送,然我近日染了风寒,不过是吃了一些药强撑着,咳……咳……咳……毕竟年纪大了啊。”黄琦在一旁连忙顺了顺叔父的后背,好像他真的病了似的。 张孝武也不屑拆穿他们的双簧,说道:“校尉大人,此行需须办成两件事,死士营需行军书记随军记载。” 黄琦呆若木鸡,怎么忽然扯到自己了,叔父怕死,自己也怕死啊。 黄升也瞠目道:“琦儿——黄书记需得再你率军押送后替我管理俘营——家里不能没人。” 张孝武道:“大人,疫营有一个行军书记名叫兀松,做事严谨张弛有度,可临时调来。” 黄升拍胸脯道:“此事无妨,另一件是……” 张孝武道:“另有一件事必须拜托校尉大人,从木城到鸦山大营步行需十日,死士营需备驮马运送辎重粮草,大人可从辎重营借来,并借来一些马夫,可战马只能大人向骁骑营借来。” 黄升面色难看:“这个骁骑营借马……的确有点难。”骁骑营军候李存元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军营中朋友少不说,还谁的面子都不给,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黄升、苏钰等人与周参军较好,当与这李存元关系极差。 他本想拒绝,见张孝武盯着自己,也意识到以九百死士营押送三千役卒,若是役卒炸营,这九百步卒又如何抓回来。黄升先是直接找到苏钰,苏钰便直接将兀松派到死士营做临时书记官。 兀松正吃面条感慨发明面条的人绝顶聪明,结果面条尚未吃完,自己就接令暂调死士营随军行事。兀松得了借调令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奉命前往疫庄。 见了兀松背着竹娄一脸疑惑地来到疫庄,张孝武大笑着上前握手笑说:“兀先生别来无恙。” 兀松心说我跟你又不熟,便握着书卷后退一步。 张孝武笑道:“你是我特地点将过来的,以后你我可得多亲近亲近。” 兀松立即想明白了,心中愠怒,以书遥指张孝武,又觉得用书指人对书不敬,便放下书道:“就是你把我坑到了死士营?” “不是坑,是借,借来而已。” 兀松翻着白眼道:“张大人,我先前行事精细挑了不少死士营的坏账,你不会因此寻我报仇?” 张孝武大笑:“你猜。” 兀松恼火万分,我猜你个鸡大腿! 第九十章 死士营与骁骑营的冲突 第九十章死士营与骁骑营的冲突 且不管兀松有多么不心甘不情愿被借到死士营,但他本人却非常敬业,做事细心,说话做事有理有据。尤其是此次押送三千役卒北上与死士营前都队、中都队、左都队、右都队、后都队、下都队总计九百人总共三千九百人,每日行军里程、路线、扎营地点、粮食消耗、用水消耗,驮马草料消耗,甚至意外损耗都罗列并计算好,他将清单交予张孝武后,怕张孝武不懂,又细心地介绍给他。 张孝武从头到尾仔细阅读了清单,心中拜服道:“果然是当朝武进士,这单子不明觉厉啊。”他自己又把这文字材料转译成为阿拉伯数字的清单,总算是搞清楚了消耗用度,居然半斤不差。兀松对张孝武在纸张上画出来的蝌蚪文倍感好奇,便询问起来,张孝武仔细解释了一番,说这种符号容易记忆,倒是兀松说:“这阿拉伯在哪?怎我从未听过这一地方?” “这是个海上的国家,飘忽不定。”张孝武说道,他将兀松罗列的清单传给众人,众人“不明觉厉”地啧啧称叹,有这么一位精于算计的大管家,大家对此次运送更加放心了,然后整齐划一地看着胡三万。 胡三万也不尴尬,梗着脖子说:“原本我也不擅长算计,可总比你们强得多,胡立你别看我,你连数数都比不过我。” “是,我是不如你,我只管杀敌即可,可你不一样啊。”胡立坏笑道。 兀松的到来让死士营在后勤方面变得有条不紊,众军士起初对他的怀疑,也随着他精细到极点的能力而消散。 死士营的六支都队如今编制完成,张孝武请示黄升,萧开为前都队都尉,胡立为中都队都尉、祖公茂为左都队都尉,申林东为后都队都尉,胡三万为下都队(辎重)都尉,右都队都尉由张孝武临时兼任,黄升一一准许。 但张孝武希望的战马却迟迟不到,为此耽误两天之后,他不得不派人催促黄升。 黄升也很郁闷,张孝武和李存元水火不容,他夹在其中左右为难,自然不敢直接找李存元借马,便直接报给程将军。程褚招来黄升上前说:“此次护送,须得骁骑营协助护送北上,若只借马不借人,李存元自会协助。” 虽然有了将军的批文,但黄升依旧不敢直面李存元,便将批文给了张孝武去借马。 张孝武心说那李存元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知你怕的是什么,公事公办即可,便派赵锁带着人前往骁骑营借马而去。 赵锁来到骁骑营却被挡在了门口,赵锁从早上等到了晚上,最后那骁骑营的卫兵仰着头故意道:“已经到了宵食,合营了,要不然你明天来?” 赵锁反应过来,这骁骑营卫兵是在戏耍自己,顿时大怒,一脚踹倒骁骑营卫兵。其他骁骑营士兵冲了出来,赵锁大喝一声拔刀砍去,那些卫兵没想到有人抽刀子,吓得后退几步。赵锁带人冲上前去将几个骁骑营的士兵按在地上,吼道:“骁骑营卫兵无视军令,我现在将他带回死士营,骁骑营想要带人回来,请自便吧。”于是众人便押着六个骁骑营卫兵出了城返回疫庄。 赵锁的冲动惹怒了骁骑营,李存元齐兵马准备杀出城去,无奈天色已晚城门关闭,李存元准备明日再战。 死士营与骁骑营的冲突顿时成了当天晚上全城话题,前有张孝武当将军面殴打李存元左近校尉程瀚,后有张孝武心腹赵锁入骁骑营掠走卫兵,这下两家的仇算是结大了。 大家都知道李存元性格怪异,而张孝武性格残暴,他们这一场架,怕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周参军与吴刚等人为此喝了一顿酒,只等明日好戏来临。众人押宝,说到底是死士营灭了骁骑营,还是骁骑营灭了死士营。 “若是野战,那死士营自然敌不过骁骑营,可若是骁骑营敢打疫庄,只怕有去无回。”吴刚笑道,又说:“苏军候,你最是熟悉张孝武,你觉得明天谁能杀得过谁?” 苏钰道:“我押张孝武,虽然我如今不是他直系上司了,但这个人我还是很了解的,他若是想要杀一个人,那他的脑子就会聪明百倍。你们看,他从土城来咱们木城这才几个月吧,杀了多少人了?还有前一次有人设计陷害他,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直接当街挖了一个老妪的脑髓,吓住了众人,这才水落石出。否则一般人早就百口莫辩了,还不被冤枉死?” 吴刚道:“说来也是,一般人也不会当街碎尸,只有他才干的出来。” 苏钰又道:“这张孝武是有真本事的,而李存元不过是仗着自己大哥李存义罢了。一个杀过不知多少人,一个练兵的武将,谁能杀得过谁,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众人深以为然,周参军听罢若有所思,心想自己应该私下拉拢与他,将来或许会有一用。 所有人都在看好戏,便是程褚程将军也故作不知,等着他们两败俱伤之后,他好申饬二人。 当晚,一个受伤的第一团都尉来到骁骑营,说道:“安远将军已经被下狱羁押,因将军大人平日得罪人甚多,许多人正在找他的麻烦,还请李军候万事小心。” 李存元大惊失色道:“我大哥他——被下狱?什么原因?临阵换将,难道皇太子就不怕军心大乱吗?” 那都尉苦笑:“前线已然军心大乱,军候大人,你应该知道你大哥速来嗜酒如命,那日若不是他召集诸将醉酒,也不致犬夷袭营时无人指挥。干将军之死与安远将军有极大关系,当日便是他把干将军灌醉的……” 李存元脑子先是嗡地一声后退三步,神行恍惚片刻之后才冷静下来,大哥被下狱后他便没了靠山。如今他若是再与张孝武这个混不吝火并,只怕多少人等着背后捅他的刀子,且这骁骑营军候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在惦记。想到这里,他连忙下令手下不准再去找死士营报仇,明日也不出城复仇。 诸将不解,毕竟这个面子要找回来,且箭在弦上了。 李存元道:“若是我们自相残杀起来,谁能得好?况且咱们骁骑营善于野战,不善于攻城,你们用战马撞疫庄的护墙吗?”众将默然,他们虽然不会真的冲杀疫庄,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袍泽受辱。 李存元眼睛一转,想了个办法,他派人向将军诉冤,要求严惩张孝武及死士营,并释放骁骑营卫兵。程褚万没想到李存元会求到他这里,以往都是李存元自作主张,最多给自己几分面子,可如今居然要求以军规处罚张孝武,这倒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了。不过他还是很高兴手下人能讲规矩,便让人传信给张孝武,让张孝武来将军府认错。 第九十一章 友谊之水 第九十一章友谊之水 次日,死士营已经连夜挖好了陷马坑,准备好了弓箭火油,只等骁骑营来攻。自上次张孝武被陷害之后,死士营就有了一个传统,甭管事后怎么处罚鲁莽的赵锁,但此时他们必须一致对外。所有士兵枕戈待旦,不由得庆幸先前挖出疫庄的护城河,又用夯土和烟石堆建的一丈半护墙。 张孝武站在护墙上望着远方,身边诸位都尉心中猜测骁骑营何时杀到,却远远只看到将军府的一个亲随来了,是程褚要张孝武去将军府认错认罚。 张孝武深表怀疑,上次去将军府差点被人害死,如今得罪了李存元只怕半路被杀。那亲随苦笑道:“此次不会了,有了田书记官一事,谁还敢害你。”张孝武没说什么,其他官佐们不干了,说这李存元连将军都不放在眼中,又如何证明此举不是他的阴谋诡计。便拦住了道路,不让张孝武前去,那亲随只得回去如实报告。 程褚和李存元哭笑不得,看来李存元这恶人之名是当定了,便是想给对方台阶下,对方也不敢相信。李存元脑子一转想了个办法,让那亲随转告张孝武想要借马需答应两个要求,第一是放了骁骑营的人,第二是让张孝武给自己洗脚,若是张孝武答应,两人从此便恩怨一消。 条件传到了疫庄,萧开、胡立、赵锁、祖公茂等众将顿时不干了,申林东也大怒:“倒不如拼个你死我活,如此太不是东西了。” 赵锁起身说:“我带人去烧了骁骑营!” “得了吧,你最能惹是生非。”胡立揶揄道,“若不是你冲动办事,又岂能生出这么多麻烦。” 张孝武摆手道:“此事不怨赵锁,李存元早就想找我一战。” 萧开道:“要不然不借马了?” 张孝武朗笑道:“这马我还必须借了,若是不借反倒是我怕了他。”他沉思片刻又笑道:“洗一次脚便白得了三百匹马,值了。” 众人忙要劝阻,张孝武吩咐道:“既然他要面子,咱们就给他面子,告知全团和全城,我为了借马给他洗脚,三百匹马洗一次脚,若是他不给我三百匹马,我就剁了他的脚。” 兀松在一旁若有所思微微一笑,看来这位校佐大人心中早就计划好了,这是把李存元架在火上烤啊,就是不知道这李存元能不能接这个台阶了。 众人敲着锣打着鼓满城宣传,扛着旗故意在城中绕了几圈,几乎将整个木城的百姓和休息士兵全都吸引过来,随着大队来到骁骑营前。 那程褚正在跟自己的小妾们吃着葡萄干喝着小酒,便被这番锣鼓声吓了一跳,听闻张孝武要当着全城百姓官兵的面给李存元洗脚借马,顿时意识到这张孝武在搞什么鬼。他心中大怒,大骂这两个人都不是省心的人,也不知道等一会儿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便带着亲兵赶往骁骑营。 程褚一路上见到路上许多百姓跑去看热闹,更是愤怒,大骂:“有机会我把他俩都扔到战场上去,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去也。” 李存元哪想到张孝武非但答应他的要求,还敲锣打鼓跟过大年似的将全城军民召来,又远远见到其他军中袍泽的身影,知道他们也过来看笑话,心中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李存元只好主动上前按住张孝武的木盆,和悦道:“哎呀呀呀,哎呀呀呀,张贤弟,某只是随口说说,和你开句玩笑罢了,岂能当真,岂能当真啊?” 张孝武讽笑道:“原来是戏谑之言?” “自然,自然。” 张孝武道:“多谢李军候的三百匹马。” 李存元道:“三百匹马有些多,我军中至多能借五十匹。” 张孝武大叫:“原来李兄视军令如儿戏,当将军的话是放屁?你居然与我讨价还价,我需问问众人,这不尊军令者是不是该杀——咦,你看,将军就在不远处。” 李存元气得眼冒金星,低声切齿道:“姓张的你别过分啊,我们骁骑营统共才一千多匹马,告诉你最多借你五十匹!” 张孝武威胁道:“李军候,你信不信我晚上率死士营入城灭了你骁骑营?” 李存元怒道:“贼子尔敢?” 张孝武道:“你觉得我敢不敢?我死士营即将奔赴鸦山大营与犬夷交战,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便是我们杀人犯罪,最严厉的惩罚不过还是送往鸦山大营。可我有把握惹得你一身里外不是人,连军候都做不成,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遇到这种无赖,李存元只能暗叫倒霉,先后两次吃了大亏,当真又气又无奈,道:“姓张的,走着瞧。” “李军候贱笑了。” 见程褚下马与众将走来,李存元立即朗笑:“尊将军令,战马便借给们吧,帮你们省省脚力。” 张孝武见目的达到,倒也不落井下石了,大笑问:“这水?” 李存元抢过木盆将水泼了,道:“这水,便是咱们兄弟情义见证,若是谁说咱们兄弟不和,便是这覆水收回之时,如何?” 张孝武用暗劲捶打李存元的胸口,大笑:“甚好!甚好!哈哈哈……” 李存元差点被打吐血,脸上却不得不挂着笑容,当真又气又无奈,暗骂好你个张孝武,最好以后别落在我手中。 准备妥当之后,死士营押送三千役卒赶往鸦山大营。 从木城到鸦山大营路上每隔二里便立下一块黑色石碑,这条黒石碑便是官道,总计立下三百块,因此有六百里距离。六百里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走路大概需要十天左右,因中途一段路要经过一段地面松软难行的沙漠。 死士营得了三百匹战马,足够两支都队一起训练,张孝武先让前都队与中都队练习骑马,然后后都队和下都队,最后是左都队与右都队。六支都队轮番训练,每支队伍都不亏待,一视同仁。便是申林东也佩服张孝武不计前嫌,与他的关系逐渐正常,这的确是做大事的人。 死士营有一些会骑马的兵卒,但大多数人不会骑马,众人练习策马倒也学的像模像样。 初骑马时,众人遇到最大难题便是大腿内侧经常摩擦导致出血,许多士兵下马之后仿若被扯着蛋了,罗圈腿走路,稍微挨碰便疼痛无比。 士兵们常常彼此笑话对方,也各自想了许多办法,有的自己制作了裆裤护住大腿内侧,有的改进马鞍以便疼痛时矩坐在马鞍上。张孝武也不阻止,因为他的大腿内侧也痛得够呛,他甚至拆了一件皮甲,用牛皮绑在大腿内侧来缓轻疼痛。 诸军士为了学会骑马,各施工夫各用手段,倒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终于渐渐适应立马上生活。 第九十二章 罗兰废墟 死士营押送役卒北上的第二天,便有役卒连夜趁着士兵不备逃跑离开,次日一早张孝武召集众役卒道:“此地为草原荒漠,与中原地形大不同,逃出队伍固然自由了,可我向你们保证,不出两日,他们就会被草狼吃掉。塞北荒原不单有草狼,还有云豹,毒蛇,毒虫,鬣狗,鹰鹫,甚至藏在草丛里的吸血蚂蟥也会要了你的命。你们现在想走,可以,可你们必死无疑。你们知道这官路是多少人花了多少时间用了多少心血死了多少前辈建成吗?官路就是让我们远离危险!只有跟着队伍,沿着官路才是最安全的。” 果然,三个没水没粮的驿卒逃亡的第二天便遭到鬣狗攻击,惨死在官路旁,被鬣狗吃的骨头都不剩。 死士营行军第五日,全军行至隔壁荒芜之地,张孝武又叮嘱大家珍惜用水,这段戈壁滩没有水分补给,每人一壶水用一天,三天之后才能再遇到有水的绿洲。走了不到半日,众人抵达木城与鸦山中间的古城废墟,大军当晚驻军古城废墟内。 兀松介绍这古城叫做罗兰废墟,原是罗兰人的圣城。张孝武对这片土地的历史很感兴趣,便让整天背着一竹娄书籍的兀松讲一讲这段历史。 读书人最是喜欢卖弄学问,兀松便望着苍凉古老的城墙说道:“我圣汉历史不过三百年,圣汉之前为天唐,天唐之前为华夏,华夏之前便是中原十六国,而在中原十六国之前,便是二十年的天下为奴。史书记载,在大约六百年前,罗兰帝国一统环宇,南占中原大地,北占极北之地,西占西域各国,东占黑森林与沧海,盖天下望眼之川皆为罗兰奴地,因此这二十年成为天下为奴。罗兰王加锡自称天可汗,享用天下一切,以天下各族各部各国人为罗兰奴仆。” “以天下为奴?”张孝武啧舌道,“岂非与天下为敌?” 兀松道:“对,彼时罗兰人依靠的是领先天下的锻造技术,罗兰铁剑天下无敌,而各国所用无非青铜兵刃,自然不能与之为敌。依靠着兵勇利刃,罗兰人以短短二十年便称霸环宇,然而统治不到二十年便被推翻几乎灭族,而最先推翻罗兰帝国的便是咱们中原人。” 张孝武笑道:“应该是他们的锻造技术流传出来,罗兰人无所依仗了吧?” 兀松却摇头道:“是也不是。那罗兰人奴役天下二十年间各地反抗频频,早已大厦将倾摇摇欲坠。恰此时罗兰人的圣城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圣城毁于一夜,那佳澜河河道也因大地震而生。圣城被毁,罗兰人强行征调各地百万民夫重建圣城。因我中原富庶,罗兰人更是在中原采集巨石、美玉甚至陪军女子无数,几十万中原百姓流离失所。中原百姓再也无法忍受奴役纷纷揭竿而起,杀罗兰官员,灭罗兰百姓,罗兰大军不得已从各地各国进入中原平叛。这塞北荒原原本便叫做罗兰草原,是罗兰人的发源地,他们为了灭中原叛军仅留下数千守军。奴隶趁机起义,他们焚烧了圣城,几乎屠光了罗兰男人,又占领两狼关,将罗兰大军堵在了中原。罗兰语中奴隶的发音就是鞑塔,所以鞑塔人所说的鞑塔语其实就是罗兰语,鞑塔人是奴隶与被掠夺的罗兰女人所生后代。” 张孝武望着这废墟,无限感慨,罗兰帝国还不如蒙古帝国,那蒙古帝国最起码还坚持了八十年,人家满清帝国更是坚持二百六十多年,看来这罗兰帝国没有治国思想且极度排外,不懂得利用他国人才。 兀松又道:“史书记载,罗兰人发明了一种能将人带到空中的神器,每次攻城之时,他们会放出此神器,他们先将天火洒进城中,那城中百姓见了天火更是吓得不敢反抗。而且罗兰人身材高大健壮好战能战,是天生的战士,更有身高一丈的泰坦战士,手中利刃天下无挡,世人所不能敌也。” 张孝武摸着下巴微微一笑,这传说实不可信,还身高一丈,这个年代居然出现比姚明还高的人了? 兀松指着罗兰圣城废墟道:“当年四十万罗兰大军镇压中原时,被中原百姓截杀追击,一路向西逃走,最终有大概十万人逃出玉门关的万里黄沙中,从此消失了。大家都以为罗兰人消失了或者灭绝了,我在一本月氏人的游记中看过说,有数千罗兰人逃出万里黄沙,并一路向西逃至极西之地,他们征服了当地一些部落,建立了一个国家并改名为柔然。柔然人始终想着重新回到东方征服东方,重建罗兰圣城。不过就算他们回到东方,只怕遇到了乌桓和圣汉也会被杀得片甲不留,今夕不同六百年前了。” 张孝武大笑说:“他们若是回来,中原汉人与异族联手,岂非以战止战?” “校佐大人说笑了,只要这天下有人,就有战争,除非人都死绝了,战争才会停止。”兀松望着夕阳西下,淡淡地说道。 走出戈壁滩之后,队伍终于遇到了水源。那是一片绿洲,绿洲中央是一眼泉水,鞑塔人将它叫做生命之泉。绕着生命之泉,四周生长着一片片树林。有向导说任何人经过生命之泉时必须对它表示尊敬,只允许灌水不可亵渎洗漱。张孝武让人重新灌好了水,休息一夜便继续赶路。 出乎张孝武的预料,这次押送任务异常顺利,役卒逃者前后不过五人,问起缘由来,竟然是因为远离中原,与其独自一人逃走被野兽吃掉或饿死,倒不如跟着大伙儿一起去鸦山大营,至少暂时不会死人。 张孝武觉得理由可笑,如果是他,肯定要逃走,可普通百姓却没有这个“叛逆”而渴望自由的想法。张孝武与萧开交流时,萧开也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过了木城之后,看到千里无人烟的塞北荒漠,他们便全都想明白了。” 赵锁偷笑道:“最起码,不会饿死。” “你受过饥饿?” “自然受过,不过一斤一直挨饿。” 王一斤尴尬地笑了笑,这个被父母用一斤粮食买到的苦命孩子,从小打大都没怎么吃饱过。 张孝武说:“一斤,你这名字不吉利,我替你改名吧。” 王一斤忙道:“校佐大人请赐名。” “你叫王一瑾如何?瑾瑜无瑕,望你日后清白做事干净做人。” 王一瑾激动不已道:“多谢大人赐名,日后卑下必定清白做事,干净做人。” 张孝武哈哈一笑,专向陈关西,问:“关西,我觉得你的名字……” 陈关西忙道:“校佐大人,卑下就不用改名字了,一斤他从小被卖了,卑下可没有,卑下的阿爷健在,若是他日后得知卑下改了名字,定会揍我一顿,不许我侍孝与他。” 张孝武摇着头遗憾道:“我还以为能帮你改一个霸气点,桃花运旺一些的名字,可惜你没那个命啊……冠希!” “卑下陈关西,不叫陈冠希。”陈关西忙纠正说。 大军又行了五日,终于抵达鸦山脚下。 第九十三章?鸦山大营 鸦山高一百余丈,由七座山峰此起彼伏而成,其山脚下更是有近万亩良田。圣汉与鞑塔和好时,十几万汉人百姓移民于此,他们发现了这片利于种植的土地,于是修建河堤,又在河边修建了金城。从此之后此地成了鞑塔的大粮仓,供养着草原上的几十万百姓,被人称为鸦金粮仓。 鞑塔圣山是苍狼山,汗都为燕子城,可都是贫瘠之地,整个塞北荒原只有金城土地肥沃产粮丰富。更因为汉人百姓的大移民,导致金城税收暴增,于是金城不止是粮仓,更是鞑塔汗国的钱袋子。南部各鞑塔酋长因富裕而歧视其他鞑塔各部的穷酸,其他鞑塔各部也想要分一杯羹,却南鞑塔拒绝,被这才引发了这场战争。其实没有力高图,也会有其他人眼红金城这个黄金之地。 望着那成片连天的万亩良田,张孝武震撼不已道:“难怪大军远征,却不需要从后方筹备大量粮食,原来鸦金粮仓如此壮观。”这片万亩良田,快赶上张孝武生活的地球上的北大仓了,只是去年因为大量汉人百姓被杀,今年的鸦金粮仓只有一半土地被种上了农物,另一些荒废起来。 一些农人正在田里驱虫,远远见了汉军旗帜,放下心来,继续耕作。 兀松道:“金城的粮食足够百万人吃一年之久,故此圣汉绝对要控制此地。” 张孝武叹了口气,道:“正因为金城才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我们土城才会被放弃,你说是这样吧。” 兀松对张孝武有所了解,知他对土城之战耿耿于怀,却不知如何安慰,半晌才道:“乌桓东进,为的也是鸦金粮仓,那北鞑塔人引狼入室,迟早后悔。” 鸦山大营前有一片榉木林,除榉树便是一座座隆起的坟包和墓碑,墓碑上只有名字,什么都没有。前来接应的斥候告诉大家,此地都是牺牲在前线的圣汉军士坟墓,军师顾雍将这座树林取名为忠烈林,并在此斩两千北鞑塔俘虏头颅造人头山,以此纪念金城中被屠杀的上万百姓与牺牲阵亡的兵将士卒们。有名字的便在墓碑上刻上名字,没有名字的那些榉树便是他们的名字。 张孝武等人通过榉树林时便见到了那由人头做基搭建的白塔,不由得心中一凛,对这位闻名遐迩的顾军师更感兴趣了。 顾雍皇亲国戚显贵出身,自幼文武双全,十八岁考中武状元,初上战场便连杀敌方六将,却因遭受埋伏几乎被一箭穿心,昏迷七日才醒来。伤愈之后的顾雍落下肺喘病根,不能驰骋杀敌。顾雍并未因此自暴自弃,他转而参加科举,二十六岁时连中三元夺取文状元,不知羡煞了多少文人学子。 顾雍也成为中原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文武双状元,太乾帝大喜,封顾雍为翰林院御使大夫。顾雍陪在太乾帝身边十年,逐渐成为太乾帝第一智囊。顾雍后任太子少保,吏部员外郎,兵部左侍郎。而当今皇太子轩辕子循正是顾雍的外甥,太子生母良妃乃顾雍堂姐,所以这顾雍才是天下第一太子党。 “大人,顾军师杀人,比你可狠的多了。”萧开道。 张孝武坦然道:“武人杀人不过千百,文人杀人荡尽天下。”他目光中寒芒暴起,语气愈加平淡道:“土城之伤,必与顾雍有着莫大关系。” 萧开忙提醒道:“大人,慎言,土城乃青龙军禁忌。” “哼哼。”张孝武道,“嘴上不说,众人心中还不记得吗?土城,太子党共谋杀之!吾妻之仇,他们有份!” 众人皆默然,此乃家丑与私恨,余人不便奉劝,倒是申林东对此不明所以,待众人继续前行时,他策马靠近萧开。他虽然先前与张孝武唱反调,但却不针对别人,对萧开也算尊重,便趁机问起前后缘由。萧开将自己所知告知与他,申林东叹气道:“若是我有此大仇,必杀身来报。” 虽是中午,但英烈林内阴森凄冷,张孝武不由自主快马加鞭通过,溅起尘土阵阵。回望那片老林中氤氲四起,张孝武内心些许悲凉肆意,鸦山金城阵亡将士尚有埋骨之地,可土城里阵亡守军和被屠杀百姓,尸骨又在何处? 一想到对自己呵护不已却牺牲的袍泽,想到土城中那些平凡的笑脸,张孝武便对这位皇太子越加怨恨。 鸦山与金城相聚只有十里,期间数座汉军营帐,众将士们却不见军士操练,稻田里,一些士兵们正在除草灭虫,好不快活,哪里有大战的味道。萧开便就此问道:“前军应该不至于如此慵懒,连日常操练都不济了?” 胡立道:“被打的丢了魂儿了呗,一群酒囊饭袋,当初我在此处时,便早知道他们废物。要我说。” 祖公茂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去年十月抵达此处,等了一年再决战,非但给犬夷修整时间,又给他们集结时间。” 张孝武冷笑数声道:“继续赶路。” 诸将忙道:“喏。” 来到鸦山脚下青龙军大营处,死士营送上通牒,很快有人前来接受役卒。 护送三千役卒任务顺利达成,死士营补充了食物和水后便准备返回木城,此时军师顾雍却派人送来任务了,急召第六团死士营赶往金城,于是众人立即前往金城驿站。 沿着官道,死士营九百将士来到金城城下,兀松便又说到了这金城的历史。起初为了供应万亩良田水利,太乾帝下令于佳澜河南岸修建堤坝,而后在堤坝旁修建了金城。如今金城大营与鸦山大营互为犄角相互支援,犬夷对此毫无办法。 递交关蝶,死士营入城,按照要求赶往屯军驿站。张孝武但见城内萧条几乎无有百姓,而走了两条街,众人才看到第一个幼童。祖公茂说:“北鞑塔南下之后,先占了金城,几乎杀光城内所有汉人男丁。去年我随大军收服金城时,顾军师下令将移居于此的鞑塔百姓全都杀了,以为报复。” 胡立道:“顾军师毕竟是武人出身,杀戮之心极盛。” 金城被前后屠戮两次,以至于城内百姓极少,众人沿着荒凉的街道来到屯军驿站稍作休息。 金城驿站在金城西门门口附近,驿长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军官,交谈之下,张孝武竟然发现两人还是雍州同乡。这位叫做王皮的驿长说自己也是得罪了人,才被发配到金城驿站来,日后大军撤回中原,自己也必须留在此处。 “日后你就是城主了。”张孝武玩笑道。 第九十四章?收服申林东 城内商铺与百姓稀少,反倒是娼馆众多,驻营后张孝武放将士在城内寻乐,却不许众人惹事。张孝武再三叮嘱,万勿在此与人争斗,若是被他发现死士营士兵争风吃醋私斗,他决计斩杀不怠,士卒当即保证不惹事闹事。 张孝武问起王皮为何此间如此特殊,那王皮说道:“力高图攻破金城,灭男丁掠女奴,青龙军复金城后,这些汉女虽被解救,却无处可去。军师怜悯她们无可生活,便准许这些女人从事娼妓生意。军士们但有闲钱便寻娼女,算是两相帮衬。” 张孝武微微顿首,此虽无奈,却不妨给了女子们生活下来的希望。 王皮揶揄道:“这些娼女着实可怜,但却也有趣,她们虽然靠着男人活着,许多人却私下里养着男人。但凡军中有些相貌清秀或身负異稟之人,这些女子便会想尽办法让他做自己面首。校佐大人若是去寻乐,怕是不用花钱,反倒能得些红信。” 胡三万问:“什么叫做身负異稟?” 王皮呷笑:“要么舌头特长,要么裆下物特长,你若有兴趣可以去娼馆找娼妇品鉴一下,能在这金城排名进入前百名以内不?” 众人大笑,胡三万叫道:“自然进得了,论裆下之物,我老胡说第二,没人说第一。”张孝武起哄道:“兄弟们,扒了他!让他嘚瑟!”众人立即冲上前来,胡三万护档大叫:“不可不可,日你娘,谁捏我屁股!” 次日一早,一个三十多岁清瘦的男人带着随从护卫来到驿站,张孝武等人以为这是鼎鼎大名的军士顾雍,众人皆行军礼道:“第六团死士营,拜见军师大人。” 这清瘦男人哈哈大笑,捋着胡子道:“在下军中司马阮清文,顾军师账下幕僚,小将军却是误会了。” 张孝武尴尬一笑,忙询问军师有何要事召见我等,阮清文说到却是一桩私事。原来是顾雍的女儿们瞒着家人带着家将们偷跑到了塞北,来到荒原之后经历了迷路与马匪截杀终于来到金城。 顾雍深知决战之日来临,便派人将女儿们护送回两狼关。 张孝武皱着眉,道:“所以这顾军师的女儿……是由我们护送至木城?” “是护送到两狼关。”阮清文强调道,“到了两狼关,有顾家追来的护卫再送她们回龙都顾府。” 张孝武问:“她们?顾军师几个女儿?” 阮清文道:“两个女儿和一个外甥女,那外甥女更是郡主,所以你们此次护送,万万不可怠慢。” 张孝武点头接受,若不是为了护送女儿,只怕这死士营就要留在前线,不知并入哪支部队中去了。接受任务,也让死士营侥幸逃出决战之日,张孝武虽然不会做生意,可这利弊他还是懂的。若非前线大军轻易不得调离,死士营也不会有如此运气从战场脱身。 待阮清文离开,诸将皆笑道:“校佐,你未婚,她们未嫁,倒不如趁机讨好如何?” 张孝武笑说我有妻子在先,除非皇亲国戚愿意做妾室,我倒是不介意。晌午刚过,阮清文带着一些军士押送一人前来。张孝武定眼一看,原来是被捆得五花大绑的人申林东,便询问何事。 “此人却能惹事。”阮清文笑说,原来因这申林东本是第五团都尉,昨晚重回金城后,便寻了老部下喝酒叙旧。然而来到第五团,却得知当初手下心腹已经不再阵中,申林东花了银子才知道那些老部下老心腹全都被人暗算,贬到了第一团,专门负责挖茅厕送屎尿。这些军士每日天不亮,便在鸦山大营各处旱厕掏粪,然后带着屎尿来到田间施肥,晚上洗完粪桶再回到鸦山大营。 申林东怒寻仇家理论,却被人一番冷嘲热讽,申林东怒极不过大打出手,虽然殴打了十几个士兵最终被擒下。若非有人知道申林东是死士营都尉,那死士营受军师所托,第五团的人早就将申林东打死了。 张孝武看着被打成猪头的申林东,无奈道:“你这厮活该受此,亏得你还是都尉,心性倒不如一个士卒沉稳。我先前如何吩咐,不要惹事,不要生事,不要冲动,你他娘的全都犯了!” 申林东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比起被身体的疼痛,看着昔日手下被人羞辱让他心如刀绞。他自忖勇武过人,不虚张孝武,可却事事办砸,不断的失败和挫折让他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无用。 阮清文将申林东送到,便转身走了,张孝武眼睛一转拦住阮司马,笑道:“司马大人,军师有私事令我去办,我也有一件私事求他去办。” 阮清文愠怒道:“你能有何事?” 张孝武转身指着申林东,道:“我这下属蠢笨至极,为旧友不惜舍命相搏,可是此人却至情至性,我也不忍他就此颓废下来。所以我只求一件私事,托军师大人要几个挑粪的士兵,想必此事并不难办。” 阮清文先是一怔,随后一笑,道:“原来如此,只几个挑粪的士兵,我替大人办了就是。” 张孝武一路将阮清文送出驿站,刚一转身,便看到申林东忽然单膝跪在自己面前,依旧低着头但却全身颤抖。张孝武后退半步,道:“你这是何意?”他没见过人单膝下跪的,前世只知道求婚是单膝下跪,莫非这申林东…… 半晌之后,申林东方哽咽道:“多谢大人不计前嫌,替我挽回颜面,也替我的兄弟们……” 张孝武上前扶起申林东,看着他赤红的双眼和红肿的脑袋,几分好笑几分无奈,道:“都是男人,有话说开就是。虽然你我有过冲突,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日后我们还要在一起共事多年,若是因为心中芥蒂彼此芥蒂,怕是活得也累。你是我账下将佐勇武第一人,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军中还多依赖与你。” 申林东更是感动,心中为自己曾经的桀骜所后悔,暗下决心必定好生报答。 傍晚时分,八个挑粪的士兵被送到驿站,见了申林东后,上前抱头痛哭起来。申林东也激动万分,一个个拍打着手下,安慰道:“从此之后,我必定不负尔等。”待申林东平复情绪之后,对着张孝武长揖到地,锵然道:“从此之后,申林东只服大人一人。” 张孝武微笑着将他扶起:“你我袍泽,手足兄弟,自当相互扶持。”收服申林东需要讲究方法,这种人桀骜难驯倒也至情至性,找准了办法和机会,一拿一个准,只是张孝武没想到机会出现得这么早,这么意外。 第九十五章?永远的战士 宵食刚过,萧开与胡立也回来了,他们昨日在城中娼馆寻欢一夜,今天才兴致而归。萧开手下关城进了城就一直在想着女人,两人带他去了娼馆之后,这小子一夜从折腾倒了七个娼女。若不是萧开拉着他,这人便会醉死在女人肚皮上,这会儿一边走路一边由萧开搀着,两条腿成了罗圈腿,眼窝深陷,一副将死的样子,看得人好笑。更好笑的是,那些娼女并未收他一文钱,甚至有个娼女还给他了一封红信,里面倒贴了五钱银子,说他让解解闷很开心。 萧开与胡立便拿此事打趣关城,关城好生郁闷,总感觉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不过胡立倒是跟消息灵通的娼女们打听出来一些本地消息,尤其是关于第三团的遭遇,他对张孝武说:“那焦校尉是被惊乱的战马活活踩死的,唉……” 想到那爽朗的汉子两个月前还活生生的,如今却被乱马踩死,张孝武伤感叹息许久。世事无常,活在当下,便是这鸦山大营,也许不知哪日便被攻破了。他从城内向鸦山眺望,见远方鸦山大营旌旗招展营寨密布,哪里容易被攻破,只笑自己多心罢了。 次日一早,顾家人来到驿站,但顾家的小姐们在一辆宽大的马车并未露面,那马车四面具是遮挡严实的白色纱帐,自外向内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马车周围是二十多个黑色劲装的矫健汉子,人人身负一把长剑,头戴斗笠,标准的侠客打扮,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壮硕汉子坐在马上身着玄色素衣,态度孤傲,似乎是家将首领。 阮清文介绍道:“张校佐,此人乃顾家家将陈伯清,负责贴身护佑顾家小姐,护佑顾家一事还请你们二人还需多多商量。”那陈伯清倨傲拱了拱手,正所谓宰相门迎三品官,陈伯清在龙都中备受尊敬,自然对下级官吏不屑一顾。 张孝武眉头一皱,既然委托了死士营护佑,又何必与这江湖侠客商议,若是由江湖侠客护佑,大可不必请他们死士营麻烦一次,他对阮清文道:“司马大人,死士营保护顾家小姐一事,不容商议。” 阮清文忙道:“顾家护卫武艺高超,陈大侠更是人称……” 张孝武打断他说:“司马大人,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由我们来负责保护小姐们,自然由我们做主。其他人只有建议,没有商量,死士营办事,不容外人商量。” 阮清文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张孝武性格如此倔强,倒是心中好笑起来,不过他还有他事相商并不想做和事老,便低声道:“城门口还有四家车队,分别是四个商队。” 张孝武问道:“这些商队也是顾家的人吗?” 阮清文从袖袋中掏出一袋金粒子塞进张孝武手中,低声说:“他们是中原其他的商队,来此贩售香料而已。这是四家护送费用,他们托我交给你,还请张大人不要拒绝。”原来前一次犬夷南下袭营,鸦山大营折损严重,城内的商户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决定立即离开。然而此时哪有军队护佑,恰巧第六团死士营护佑顾家小姐们,他们才花了巨资托了顾军师的关系恳请一并护佑。 顾军师也挨不过这些商贾的面子,毕竟圣汉的各个商团背后都站着王公贵族们,这才让阮清文代转意思。 一头猪也是赶,两头猪也是赶,有钱不赚王八蛋!张孝武掂量了一下钱袋子,笑着从中拿出两个金粒子塞进阮清文手中,阮清文却微笑着摇头拒绝,拱了一下手,转身告辞离去。 “这人什么意思?不收钱,嫌赚得多?不能够吧。”张孝武疑惑道,萧开上前说:“此人倒是八面玲珑结交甚广,谁都不得罪。”张孝武自是承认,将金粒子交给了兀松,兀松以为很轻,差点没接住将金粒子掉在地上,惊讶道:“这……这么沉?” 赵锁笑说:“兀进士,你是身子骨太差,难怪这两日你在屋内一直读书不肯与我等找乐子。”兀松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赵锁嘻嘻一笑眨眨眼睛,低声说:“那些大老娘们一个个坐地吸土,你的确不能去,否则命就没了。日后我若是看到雏娘,当介绍与你。” 兀松哼道:“我一妻三妾,用你介绍?” 赵锁睁大眼睛叫道:“你——你居然一妻三妾?!” 兀松拍了拍赵锁的肩膀道:“不用羡慕,若是你有我学富,你也能一妻三妾。” 赵锁忙上前道:“兀先生还请教我读书,何事有你的学富?” 兀松笑道:“你听仔细了,所谓的学富,便是要你要是有我的学问和——财富,我家祖上便是盐商,兀家祖宅庭院便八十亩。” 赵锁被气得翻白眼,你直接说你有钱便是了,这读书人就是心思极坏。 张孝武检查好了一切准备,便下令出发,死士营九百军士,包括三百个骑马的步兵陆续起航。驿站令王皮心生羡慕,心想着自己何时才能能离开金城,离开这大战之地。 死士营来到金城南门外,遇到了那四家商队,他们虽有镖师护送,但这些镖师对于自己能离开金城战场各个心花怒放。大概是商人也意识到,在这烽火连天之地,只有军卒保护最是靠谱,这才花了大价钱寻得死士营的护送机会。 四个商队主人上前寒暄,态度和蔼,与那顾家家将陈伯清的态度截然不同,说的好话让张孝武等人很舒服,便安排商户在队伍尾部随行,众人无不应允。如此南行队伍中,死士营在最前方,顾家在中央,商户在队尾,而在队伍的最后则是一支三十个骑兵的临时斥候。 一行人沿着官路过了忠烈林后,开始了正式的南归行程。 顾家家将陈伯清始终倨傲得很,顾家护卫也一个个眼高于顶。 张孝武自然也不愿意搭理他们,死士营的将士们虽然内部时有争斗时有不服,甚至相互厌恶者不少,但遇到这种自诩高贵却狐假虎威的人,更是看他们不起。 一行车队最主要的两部分相互看不上对方,却又不得不隐忍克制,导致整个车队前行时沉闷无比,只有脚步踩在沙地上的脚步声与车辇转动时的吱呀声。 走了两个时辰,日盛炎热,众人只觉得无比烦躁。 胡三万笑呵呵地上前建议说不如让兵士们唱军歌提气,张孝武问道:“为何?”胡三万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将头盔摘下来挂在腰间,说:“太闷了,连我辎重的马都不叫了。”张孝武微微一笑,许之。 胡三万便转身大喊指挥道:“死士营全体听令,随我一起唱《永远的战士》!准备!悠远的号声依稀听见——唱!” “悠远的号声依稀听见, 青葱的岁月那么纯粹, 熟悉的笑容梦里绽放, 征战的日子令人沉醉, 铁血的浪漫怎能忘怀, 久违的风景依旧明媚, 冲锋的姿态永远眷恋, 战士的本色是我永远的依归, 闯刀山火海你不皱眉, 趟枪林箭雨我不言畏, 前方狼烟起我是你的胸膛, 后面旌旗荡我是你的脊背, 一壶烈酒醉太平, 两壶烈酒掏心肺, 三壶夜话言不尽, 四海征踏陪你归—— 一壶烈酒醉太平, 两壶烈酒掏心肺, 三壶夜话言不尽, 四海征踏陪你归——” 也许死士营将士们是想用歌声吓唬吓唬顾家的那些眼高于顶的护卫们,或者是想在顾家小姐们面前一展本事,军卒们唱得格外豪迈,一个个恨不得鬼哭狼嚎响彻云霄,战战马都嘶鸣了起来。 张孝武回望着这群荷尔蒙暴增的死士营军卒,心情豁然轻松了许多,曾经他们是被抛弃,被赶走,被下狱,被排斥的犯卒与散兵,可如今他们却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圣汉军人。他们唱着歌,他们高昂着头颅,他们欢笑彼此扶持,他们不再是废物,不再是被嫌弃的人。 第九十六章?返程南下 前世时,张孝武特别喜欢刀郎的歌曲,几乎熟悉他的每一首歌,虽然很多自诩高雅的“娜姐”们嫉妒刀郎受众唱片大卖,鼓噪几个道貌岸然的乐坛大佬一起斥责刀郎的歌曲低俗,排斥刀郎的演出,可张孝武却依旧喜欢刀郎的歌。 宛如有人喜欢吃油泼面,白嫩的宽面陪着一份辣子和葱花,撒上热油,便是幸福的人生,而别人吃燕窝鱼翅便认为吃油泼面的低俗;有人喜欢喝咖啡,认为随同猫屎排出来的咖啡豆,洗净现磨,就比大豆磨出来的豆汁高档;去欧洲旅游被法国小偷盗窃,去埃及被强暴,也比在哈尔滨二龙山玩漂流高级一样,这些人纯属有病,喜欢通过贬低同胞哈巴外国来获取心理上的快感,自诩高人一定,实则慕洋犬性十足。 一曲完毕,胡三万又鼓噪大家唱其他的军歌,不过张孝武却制止了他,如今天气炎热口山舌燥,继续唱下去只会浪费水。胡三万嘿嘿一笑,指着顾家的车队,低声说:“我看到顾家小姐的马车掀起了帘子,他们也被咱们的歌吸引住了。” “那是因为你们唱得好听吗?你们唱歌的水平怎样,自己没点b数吗?”张孝武好笑道,“许是人家被你们狼哇乱叫的歌声给吓到了。” “绝不可能。”胡三万笃定道,“大人创作的歌绝对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军歌。” 那家将陈伯清忽然策马追上,赵锁唯恐他伤害张孝武,便拦在他面前,呵斥道:“陈大侠,你有何事见我家大人?” 陈伯清道:“我家小姐有问题询问。” 赵锁道:“她有问题自己问。” 陈伯清气道:“你又是何人?” 赵锁昂着头,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样,道:“第六团死士营亲兵队队正赵锁,你可记住了?” 张孝武调转马头走来,笑道:“赵锁退去。陈大侠你有何事请直说吧。” 陈伯清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这张孝武性格倔强,这死士营也都是骄兵悍将,一个个本事不知大小,可脾气都是不小。他暗暗忖道:“与他们打交道须得小心一些,毕竟他的任务是护佑小姐们,而不是跟这群边塞糙兵斗气。”陈伯清揖礼说道:“我家大小姐精通音律,却未曾经过这首歌律,便想询问大人,这首歌曲是何名目?何人所做?” 赵锁抢话道:“这是我家大人所做的军歌,歌名叫《永远的战士》。” 张孝武尴尬一笑,心说:“刀郎偶像,好在你没穿越,不会告我侵权。” 陈伯清拱手抱拳表示感谢,转身策马回去,赵锁呲牙道:“这家伙仗着自己是顾家的门客,谁都看不起的样子,当真混账。”其余各将深以为然,都对这贵族的狗腿子深感不满。 兀松却在一旁摇头轻笑,张孝武见状便问:“兀先生为何发笑?” 兀松道:“他谁都看不起,倒不是因为顾家家将的缘故。” “哦?那是为何?” “此人乃龙都十大高手之一,江湖外号阴阳剑士,年轻时独上斩杀过阴山七恶人,后受奸人所害为官府通缉。顾军师替他查案洗清冤屈,从此之后陈大侠才投入顾家称为家将。”兀松介绍道,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据说陈大侠拔剑必杀人,所以极少有人见他拔剑。” “就那柄破剑?”赵锁奇道。 “对。” 赵锁又问:“兀进士,你是怎么知道的?” 兀松合上书本,道:“看书,读书人不看书,难道学你没事看女人?” 赵锁说:“你倒是早就学会了看女人。” 兀松淡淡道:“我十四成婚,十六娶妾,十八再纳妾,二十岁又纳妾,所以……赵什长,你呢?婚否?” 赵锁被兀松暴击,伤及五脏六腑阵阵呕血,转过头不接话,众人见赵锁吃瘪纷纷大笑。 这赵锁其实很尊重读书人,小时候也被送入私塾,只是性子焦急好动学不成,却对读书人非常尊重,还偷偷跟兀松借了几本书,没事翻翻读读,却无论如何也读不下去。 有些人想读书读不下去,有些人不想读书却是读书天才,生活往往就是如此不尽人意。 车队通过忠烈林便不再受青龙军鸦山大营周围斥候们的保护,来时他们在路上也见到了一些沙匪的探子。只是那些人见到是军队行军,并无骚扰之意,转瞬即消失于沙漠草原中。此次返回南下时,再次遇到了沙匪马匪的探子,这一次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尾随一段时间。 张孝武知道,吸引马匪的不是他们死士营,而是顾家和四家商队,死士营需得小心翼翼。顾家人不多,只有护卫二十三人,此外还有六名车夫三个粗使丫头和两名洗衣服做饭的健妇,而商队人数众多,胡三万还打听到,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卖身给商队的百姓,四家总计大概五百多人,委实吸引沙匪们。 张孝武派告诫顾家车队,行军途中,只有自己允许才可生火造饭,否则只能吃干粮,每日天亮立即出发,正午阳关炽热休息两个时辰,下午一直走到天黑方可扎营休息。路上不允许洗衣服洗澡,此行应该有十天到十二天之间抵达木城,在此期间,不允许浪费任何水资。先前顾家三位小姐也经历过十几日不洗澡的经历,虽不情愿,可并未发小姐脾气,具是答应下来。这反倒让张孝武对她们的态度有了一些好转。 今南下车队人丁众多,有军队,有商队,有百姓,便是每日拔营驻营都得需要不少时间,兀松对张孝武说,以现在的速度,抵达木城至少要十五天左右。张孝武招来顾家人和商队代表,提出加快步伐,十五天时间太久,而顾家人和商队人对十五天的时间非常满意,大家南下是为了躲避战乱,而不是加速行军奔赴战场,何须如此耗费力气,慢悠悠走不行吗? 张孝武本打算强行要求车队快速行军,反倒是兀松劝说道:“不如趁机锻炼死士营的野战能力,只怕回到疫庄,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锻炼军队了。越是艰苦危险环境,死士营上下九百人越是能拧成一股绳,反倒安逸下来自己生事。”张孝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同意了十五天的行军计划。 休息一夜之后,次日继续前行,胡三万不愧是最擅长打探消息的人,一个晚上便与商队混熟了,还从商户口中打听到顾家小姐们的故事。他得意洋洋地跑到张孝武旁边,眨着三角眼,一脸的你问我,赶快问我的样子。 张孝武一脚踹过去,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胡三万笑道:“大人,你知道为何顾家的小姐们会来到金城?他们又是怎么抵达的金城?” 张孝武道:“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胡三万捋着山羊胡子一脸得意:“我自然打听得到。” 张孝武撇嘴说:“胡说八道,你我一起从木城来到金城,又从金城一起返回,你能问到谁。” 胡三万道:“申林东原来的心腹手下,还有商队的人,另外还有顾家的几个多嘴的人。” “呦呵,你倒是能打听,江湖百晓生啊。”张孝武笑道,“你就说说吧。” 胡三万得意不已,故一番做作,仿佛吊着大家的胃口似的,引得张孝武差点下令让赵锁用斩马刀将其剁死,这才娓娓道来这顾家的故事。 第九十七章?陈伯清 原来去年冬天时青龙军驻足不前,朝中有人非议,为了平息这种非议,顾雍派人在龙都散播谣言说因自己旧疾复发必须修养,这才导致大军无法继续进攻。不过正所谓求仁得仁,顾雍的借口却成了现实,年关刚过,顾雍果真旧疾复发重病不起了。 于是龙都有流言传出,说天下第一军师顾雍即将病死,必须千年灵芝万年雪参才能保命。顾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心中焦急万分,两人前往公主府求长公主的千年灵芝和万年雪参。长公主与二人交好,便将家中珍藏的灵芝与雪神交给二人。 顾家两位小姐本打算托人送去,然而南阳郡王之女小郡主施仲秋鼓噪她们与自己一起北上,亲自将救命药物送去鸦山大营。三人便不顾家人反对偷偷离开龙都,等顾家人发现时,这三个女子已经跑出了龙都。顾家无奈只得派陈伯清带着五十个家将追上三位小姐,一直到两狼关时,顾家护卫才追得上。 三位小姐固执异常,陈伯清劝说无用,思虑再三后只得护着小姐们前往塞北荒原的金城大营。陈伯清本以为五十多人的队伍已经非常安全,哪想进入荒原的第一晚便遭遇了沙尘暴,队伍迷了路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原本从两狼关到金城骑马只需要十天,他们却因迷路足足走了一个月。 后来他们多次遇到沙匪,在与沙匪大战之后才侥幸抓捕一名沙匪俘虏,居然从沙匪的口中才得知金城的位置。 “这陈大侠武功固然厉害,但好像方向感不怎么好。”胡三万憋笑道,“据说他独上阴山斩杀阴山七大恶人,便是因为走错了路。” 张孝武笑得几乎跌落马下,便是沉稳的兀松也以书本捂住嘴笑得辛苦至极,其他人更是开心,众人心说原来这世界果真是公平的,武功再高超的人也有缺点,而这位陈大侠的缺点,那是相当的要命。 返程两日之后,商队的百姓们渐渐不再惧怕死士营军士了,又打听死士营领军之人人送外号鬼将张孝武,便询问着鬼将的来由。死士营的兵士虽然不喜欢张孝武训练苛刻,可在外却极力维护自己的统领,将张孝武好一顿夸赞,说他是从土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斩杀过近千犬夷…… 张孝武听了故事,都忍不住好笑,还近千犬夷…… 军士们显然对传说中貌若天仙的顾家小姐们非常猎奇,休息时小声议论他们到底有多美貌,胡立在张孝武身边建议说,不若他们一起询问顾家小姐有何需要,也好趁机看看仙女们长什么样子。 张孝武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坏坯别乱打主意,顾家人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胡立道:“我就是远远看一眼,证实一下美丑,万一是丑八怪,自夸为美女呢。” 张孝武踹了他一脚便带队巡视去了,他作为整支队伍真正的指挥官,不断地派遣斥候在四面八方勘察地形与敌情,哪有心思看看那顾家小姐长什么模样。况且他在穿越前看惯了网上那些天然或非天然的美女,对美女早就有免疫力,也不会像其他没出息的官兵那般暗中猜测顾家小姐的样貌。 死士营兵将们虽然都是因不守军纪而被惩罚编入,可大家行军时却异常遵从军纪,对张孝武的军令自是听从。死士营也许麻烦众多,军士们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例如有些军士居然趁机言语挑逗人家顾家的两个使唤丫鬟,被负责维护军纪的陈关西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 张孝武骑马的技术在这十几天里也练了出来,就像前世第一次骑自行车、第一次开骑摩托、第一次开拖拉机、第一次开小轿车、第一次开越野车、第一次开小巴士一样,多开开多练练,多磨砺几次便熟悉了,熟悉之后再多练一些便是熟练。他虽然做不到熟练驾驭,这毕竟需要时间和战马的配合,可如今在马上骑射、指挥已然不在话下,便是骑马砍杀也有模有样。他的坐骑是一匹三岁的棕色母马,骑兵阵的人告诉他这匹马叫做二驴,因为它后腿力量不足,所以冲刺速度比较慢,可它的优点是身材高大耐力强劲。 一匹母马叫做二驴着实难听,张孝武给它起了个新的名字叫雯雯,以纪念自己的初恋女友,毕竟都是被他骑过的…… 死士营的斥候们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向张孝武汇报四周动态,张孝武此行并不快。顾家家将陈伯清担忧再次遇到沙匪,便找张孝武要求加快行程速度。陈伯虽然不懂军事,也看出来张孝武在行军中频繁调动军队的目的,除了拱卫车队安全还有练兵之意,因此他对张孝武大为不满。 张孝武说:“我们如此多人浩浩荡荡,若是能早日遇到沙匪才是好事。” “你还说是好事?”陈伯清在一旁气乐了,盯着张孝武道,“你是真没见过沙匪,真没见过死人啊!好事?你以为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伴被沙匪所杀,也是好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名为护送,实为练兵。行军时练兵固然重要,可护送比练兵更加重要吧?若是为练兵而耽误了行程,只怕将军承担不起。” “哈哈哈,死个人而已,有何大不了的。”张孝武眯着眼睛冷冷一笑,“我觉得我身边的几个人,死了之后,这个世界就清静了,便再也没有人在我耳边聒噪。不过死个把人罢了,还以为见过多大阵仗似的。另外,此行若非顾军师恳请,你以为我愿意保护一群百姓。”言罢,他策马调走回到队伍中去,气得那陈伯清差点拔剑杀去。 又行了一天,晌食休息时,车里的顾家小姐们终于坐不住了,纷纷要出来透气。 草原干燥蚊虫众多,小姐们躲在车内自是安全,只是未免有些无聊透顶。三位小姐年龄都不大,有都是非常有脾气的人,闷在车里两日已经是极限了,所以第三日中午便表示要是再不能透气,三人便不吃不喝。 陈伯清对三位小姐的要求哭笑不得,见劝说不住便提出条件,小姐们必须面带丽纱挡住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以免军士见了之后不怀好意。先前顾雍叮嘱她们路上须听陈伯清一切,小姐们便面带丽纱走出马车。 三位小姐一下马车,便咯咯地笑了起来,伸着胳膊说还是呼吸车外的空气好,连头脑都清醒许多。其中年纪最小胆子最大的顾二小姐拉着顾家大小姐的衣襟问道:“家姐,家姐,那鬼将在哪,他到底长的是什么样,玲儿偷看了他一眼,说身披红色披肩,是哪个?” 第九十八章?顾家小姐们 军士们虽依旧不敢靠近顾家的马车,可看到白色锦衣曼妙的身影立在车头,青葱玉指时而指点着军士,莺歌笑语中,黄鹂般的美妙声音传到军士耳中。不少士兵心猿意马纷纷侧目望去,希望能多看几眼那秀美的身影。 顾家的护卫忙将他们护住,以免被有心人窥视,众死士营将士们心中大骂,对顾家的狗腿子更加不喜了。 顾家姐妹中还有一个是南阳郡王的女儿,也是顾家大小姐的表妹施仲秋郡主,她自幼活泼好动性格跳脱,那男扮女装的主意便是她想出来的。施郡主踮起脚看不到,便转身站上马车,遥遥地一指着前方骑兵众中一员肩披赤色短巾身着硬甲、蜂腰猿背的军官,忙叫道:“小妹小妹,那人就是鬼将了,写了那首《永远的战士》的张孝武。姐姐,听说张孝武和你同岁,都是十八哦。以前你不是说自己将来一定要嫁给一位文武双全的将军吗?喏,你看巧不巧,莫非那鬼将就是你的如意郎君?” 顾家大小姐羞急得将她拉了下来捶了她几下,嗔道:“真该撕烂你这丫头的嘴。” 二小姐嬉笑说:“太远了没看清,要不然我过去看看,要是他长得好看一些,我便允许他做我姐夫,若是他长得青面獠牙甚是难看,我便第一个不同意。” 施郡主因笑:“你姐夫好不好看关你甚事?是你姐姐嫁人又不是你嫁人,莫非你想学娥皇女英,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你这该死的秋丫头,活该你嫁不出去。”顾二小姐红着脸上前捶打起来,一时之间气氛好不快乐。 附近的将士们见了三个天仙一样的女孩,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又见三位小姐看过来,忙自卑得低下头去。这三人都是皇亲国戚,若不是这等机会,他们这辈子都看不到她们的影子,往后回乡也能吹嘘一番自己当年保护过郡主和贵人。 三人的活泼俏丽吸引了众多将士们的目光,陈伯清见状忙上前奉劝她们回到车内,施郡主不喜道:“陈大侠,我们三个要骑马,不要坐在车内,我的腿都快成残废了。” 陈伯清正色道:“郡主,坐在马车内是不会成残废的,可若是从马上掉下来,那就真成残废了。” 施郡主忽然一拍脑袋,鬼主意上来了,挑拨离间道:“陈大侠,你说你和那鬼将谁更厉害?” 陈伯清哭笑不得道:“我是剑客,他是将军,岂能比较。” 施郡主道:“我知道,论起打架来,他打不过你,论起行军作战,你杀不过他,对吗?” 陈伯清不置与否,但是他内心中对这鬼将并不看好,也许将军们行军打仗更厉害一些,可抡起江湖仇杀,军人始终不如侠客。 顾家二小姐抿嘴问道:“陈大侠,你当初是如何成为龙都十大高手的,其他高手又是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施郡主忍不住抢着说了起来,“这龙都十大高手,每个人都是为国为民武艺卓绝的大侠士,陈大侠又叫阴阳剑士,当年路径阴山时,得知附近乡民常遭受阴山七大恶人欺凌,又有一家民女大婚时被抢走。陈大侠便单马仗剑入阴山,杀七恶人救出姑娘。他又得知那七恶人与当地恶霸勾结,便杀下山来,将那恶霸以及爪牙一举铲除。此后陈大侠沿路遇到那不平之事每每仗义出手,江湖人称为阴阳剑士。一把阴阳剑,扫尽阴间阳间不平事。”周围的将士们和同行的商队行伴们顿时听得一脸神往,而陈伯清捋着胡子不免得意。 施郡主活泼性子,又讲起来其他大侠来,周遭的兵士们和商队行伴们也伸长耳朵听之,不由得被施郡主口中的江湖与侠客生活所吸引,结果越来越多兵士聚集过去。祖公茂和胡立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要攻击顾家忙过去维持秩序。 当下有人向张孝武报告,他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在意,远远望过去,见许多士兵被施郡主的故事吸引,便笑说:“无妨,现在休息造饭,你们若是喜欢听故事,便过去吧。” “大人你不过去看看?便是不听故事,看看顾家小姐的模样也好啊,也许这辈子没有其他机会看到咯。”胡三万在一旁打趣道。 张孝武哂笑:“我对故事不甚关心,对顾家小姐也不感兴趣。” 赵锁道:“大人对女人没兴趣。” 张孝武一脚踹过去,赵锁哈哈一笑躲开这一脚,却被王一瑾给绊倒在地,吃了一嘴沙子,看得众人大笑不已。 胡三万又笑问:“大人,将来战事结束,不知你有何打算啊?是继续留在军中还是还乡?如今你贵为校佐,若是还乡,应该能做一个衙役班头吧?虽然不如军中威风,可至少也在县城里横着走了。” 张孝武握紧了斩马刀,感受着斩马刀的冰冷和踏实,淡淡地说道:“未来?活下来再说吧。” 胡三万道:“我们一定能活下来。” “嗯,我们一定能活下来。”张孝武低声自语道,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许唯一有目的的事便是为九儿报仇,可是给九儿报了仇之后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在这个世界做什么。 难道找根绳,找棵树,吊死穿越回现代? 张孝武心中恶趣一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活着成了最重要的事。他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也不会想到什么宏图霸业什么问鼎中原,更没想过推翻万恶的圣汉帝国建立一个民主国家,他对自己的未来也很是迷茫。 平日里想的不多,反倒是胡三万的问话,让他陷入思考之中,自己的未来又该如何呢? 张孝武的内心自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身体在这个世界中,估计不能再次穿越回去了,便只能好好活着。 什么叫做好好活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固然是一种活法,天地自在任我游也是一种活法,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或者他的人生第一次如此迷茫。 张孝武摘了头盔,下了马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望着无边无际的草原,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不是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而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要做什么。 第九十九章 扎营(新年快乐) 前世,张孝武三十多岁依然自由自在孓然一身的生活工作,虽然潇洒快乐,却也在夜深人静时或者与人酒醉后才发现,身后房子空荡荡些许凄凉。他的父母都是小生意人,他从小却是一个只会读书读书再读书的书呆子,大学毕业后稀里糊涂考了个公务员,工作后因为书呆子的性格非常不顺,尤其是在政府部门中工作,更是被里面的勾心斗角和匪夷所思的贪墨方法所反复锤炼,后来被一脚踢到了图书馆这种事业单位,明升暗降做了一个小科长。 从那之后,他的内心才彻底抛弃书生意气,慢慢接受并学习其他人,以至于连结婚这种事都要考虑对方的家境和关系。终于有一天他醒悟了,婚姻不是交易,更不是权力工具,可也蹉跎到了三十多岁。 三十多岁的男人,最可怕的不是突然对男人感兴趣,也不是突然对女人不感兴趣,而是看透了生活的本质,爱上了单身生活。于是张孝武同志吃着火锅唱着歌,偶尔和单位同事介绍的相亲对象暧昧一下,日子生活倒也充实又幸福。 很多在事业机关工作的女同志晋升无望吃穿不愁,最是热衷于给人保媒拉纤,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同志,在她们眼中,单身狗张孝武必须要被拯救。于是他经常被同事和领导安排相亲,甚至成为每年工会组织的机关事业单位的未婚青年联谊会常客,有人说铁打的张科长流水的姑娘,姑娘倒是认识了很多,深入交流的也不少,就是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女孩。那时候他的要求也很简单,相貌要像佟丽娅,身材要像柳岩,性格要像刘诗诗,处事能力要像林志玲。只可惜这种“简单”的要求,现实生活中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于是老男人便一直孤单着。 一直遇到了先结婚后恋爱的殷九儿——怎么又想到九儿了? 张孝武不自觉地挠了挠头,摇头苦笑,他忽然发现自己或许被顾小姐们的莺声燕语所影响,本来是思考未来,却忽然联想到了女人。难怪有句老话说得好,当兵整三年,看老母猪都赛貂蝉,这才不过几个月,自己居然觉得“女人”这种生物的有多好了。 张孝武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收住了情绪,见兵士做好了晌食,便招呼大家立即吃饭。 施郡主性格洒脱口才甚好,便是身边围绕众多陌生士卒也全然不怯,反倒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真若一个女说书先生。在龙都城时,施郡主就是江湖豪客和坊间游侠们的朋友,她很喜欢如游侠一般的生活,也向往这种居无定所朝不保夕却自由自在的日子。也许施郡主被南阳郡王妃管得太过严厉了,又被南阳郡王惯得太放纵了,才十六岁便是龙都城一霸。曾经有一次七皇子的嚣张手下欺负一个老实人,被施郡主叫来的游侠暴打一顿。那七皇子号在龙都何等嚣张跋扈,却不敢与施郡主的游侠们对打,只能吞了这口恶气。 有士兵拥挤过去推倒了别人,施郡主居然指着那士兵鼻子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一点点郡主的贤淑模样,那些兵士们被骂了反而得意洋洋:“看,郡主骂了我,你们有谁被郡主骂过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郡主倒也不生气。 顾家大小姐见不成样子,便扯了扯郡主的衣襟示意离开,施郡主依旧不予理会,气得顾大小姐只能返回车内。倒是顾二小姐好奇地盯着远处的张孝武,见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方。微风吹过,张孝武脖子上的红披肩也随风飘动起来,他站起身来,转身一望,与顾二小姐的眼神相撞。 远处的男子坚毅的双眼中泛放着光亮,顿时,顾二小姐心仿佛被抓住了一般,整个人怔住了。她只感觉自己放空了一切,天地之间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瞬间,顾二小姐顾若兮心中冒出一句诗词来:“陌上少年郎,独是最风流。” 一瞬间,张孝武机敏地捕捉到了背后的目光,他一手引刀蓄势待发,骤然转身望去,却只见到一双慧眼灵动地看着自己。 这就有些尴尬了,原来是个带着面纱的女孩,张孝武干笑着点了点头,心中自嘲不已:行军打仗日久,自己是不是得了“战争综合症”,感觉人人都打算行刺自己一般。他知道这是顾家的某个小姐,却不知道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更或者是哪位郡主。 不过乍见这双灵动的双眸,张孝武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他松开了腰刀向顾家小姐点头致意,随后转身巡视去了。 顾二小姐顿时怅然若失,盯着张孝武远去的身影,许久才回到车内。顾大小姐最是心思细腻,见妹妹怅然若失,忙问道:“若兮,谁惹你了?” “没什么人惹我。”二小姐顾若兮忙别过脸,顾大小姐又要追问,恰巧丫鬟送来午饭,便略过了这个话题。顾若兮趴在车窗,透过纱帐向外看什么,再问时,她便不说话了。 由于太阳太热,众人多休息了一会儿,到了傍晚时分,车队抵达生命之泉所在的森林处。先前来时死士营众人在此宿营,对此处略微了解,张孝武便决定在此休息。 林中除了生命之泉还有一片开阔的地方,比周边微微高半丈左右。据当地向导说,这里原应该是六百年前一个罗兰帝王的坟墓,只是六百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昔日的山,如今只留下一个小土丘微微凸起。 张孝武本打算盗墓做个摸金校尉来着,但兀松熟悉罗兰历史,他说罗兰人讲究薄葬,来时空空去时空空,所以罗兰王贵们在埋葬时只用裹尸布裹起来埋在地下,却用石头垒出一座小山,以此铭记去世死者。 “奶奶的,罗兰人这是要气死盗墓贼啊,挖了座山,结果除了一具大粽子啥都没有,你们这是要疯啊。”张孝武心中腹诽道。 众人来到土丘驻扎不多久,顾家家将陈伯清便得知自己居然住在一座坟上,顿时心中泛起了不满。虽然死士营军卒无所畏惧不避鬼神,可毕竟顾家小姐们金贵,他直接找到张孝武,询问能否到其他地方驻扎。 张孝武皱眉道:“此处地势较高,正所谓站得高望的远,容易防守。” 陈伯清问:“张校佐是觉得今天会有沙匪来吗?” 张孝武慎重道:“今日斥候三次见到有人影出没于车队周围,我不确定这些送死的沙匪会否今夜来袭,但茫茫塞北荒原,若是沙匪骑马来袭,这片树林和这座土丘便是我等最好的防守之地。” 陈伯清也开始担心道:“沙匪若真的来了……” 张孝武道:“我已经做好防御,他们若是来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陈大侠可以安心休息。” 第一百章?冲突 风平浪静反倒没什么好事,越是平静,张孝武越是担心。如果沙匪出现,他们的目的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对付自己这群军士,而是这四家车队或者顾家的小姐们。不过匪盗毕竟是匪盗,除非必要,他们不会招惹任何帝国或王国的正规军队。 不一会儿,又有斥候回报,说林外再次发现人影,只是骑马走了,大家没有追上。 张孝武心中的担忧更加重了,看来不但自己选中了这片树林,便是敌人也选中了这片树林。 出于谨慎,张孝武下令在林内制作绊马索,又在索绳上挂了许多铃铛。这片白桦林大概三十几亩,白桦树容易生长,靠着生命之泉成了这片绿洲。一千多人车的队伍藏在林间,还真看不到什么。张孝武下令众人驻扎在几百年前的罗兰王坟丘上后,将所有马车链接制造了一个简易的围墙,所有人在围墙内休息。 顾小姐的营帐便在最中央位置,被所有人牢牢保护起来,三个小姐下了马车后觉得无聊,非常想四处走走,但遭到了军士们的拒绝。军士们说校佐大人有令,顾家三位小姐不得离开众人一箭之地,否则以军令惩处。 施郡主牙尖嘴利气咻咻嚷叫道:“对我等处以军令?我倒想知道何等处罚?是要了我们的脑袋吗?” 几个士卒不敢回答,低着头彼此看了看,忽然一声传来:“圣汉禁军有军律十八斩,凡行军号令不从者必斩。” “你敢杀我?”施郡主转头等了过去,便看到一位俊朗冷面的军官如标枪一般站在身后,他身高六尺有余,身着束身皮甲,脚踏流云雪,脖颈处系着一条绛红披肩,双眸犹如一潭深水见不到底,直淹没得让人无处喘息。 施郡主哪见过这种能够与自己对视而不避的郎君,立下被对方的眼神看得呼吸都重了,低下头努力使自己平静,道:“你……你要杀我吗?” 张孝武道:“除非你故意违反军纪置我等于危险之中,所以小姐们请回吧,别为难我们这些保护你们的军佐。” “哼,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一向泼辣的施郡主觉得自己的气势被压制了,倔强性子上来,抬起头插着腰顶嘴道,她努力做出虎视眈眈的表情瞪着张孝武,颇有一种你弄死我试试的架势。 张孝武无奈地转身吩咐道:“赵锁,把我抽马的鞭子拿来,这位郡主……” “你——我是南阳郡王府的郡主,你敢动我试一试。”施郡主昂着头说。 张孝武故作认真,客气道:“好的,我一定满足郡主的要求,赵锁,还不拿马鞭过来,既然郡主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军法的滋味,就先打三十鞭子吧,倒不会死人。郡主可选择谁来行刑?是否有满意人选?” “你……你……你打女人,当真不是男人,哼!我咒你将来找一个母老虎为妻!”施郡主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即转身溜了。但他嘴里依旧不饶远远地嚷嚷道,兵士们听了觉得有趣,这郡主牙尖嘴利,却是活泼得很,还很亲民。 赵锁举着鞭子,犹豫不决地问道:“校佐,还打吗?要不,你来?” “打个毛线,我就是吓唬吓唬她罢了。”张孝武说着也摇头笑起来,他又不是冰冷的机器人,真的打了人家郡主,那才是真是得罪顾大军师了,再说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同此等小女儿一般见识。他转身对军士们继续叮嘱说:“尔等定要保护好三位小姐,但若三位小姐当真活泼好动,你们倒也不用严管,周遭我们都理了几处机关,你们警觉一下便是。” “喏。”军士忙道。 张孝武又在四处巡视过后,才走回自己的营帐,却并未脱衣卸甲。胡三万已经准备好了麻饼腊肉等食物,张孝武就着水吃了起来,忽然见到远处有光亮,抓住朴刀窜了出去,却见顾家小姐的帐篷旁边生气了一堆篝火,陈伯手中拎着两只野兔子,顿时气得走过去。 陈伯清见张孝武来了,便说道:“原来是张校佐,只可惜我只猎了两只野兔,否则当与张校佐一同吃喝了,而今只能给小姐们尝尝鲜。” 张孝武皱起眉头,下令道:“灭火!” “喏!” 身后赵锁立即上前打散篝火踩灭火星,陈伯清气得对张孝武怒问道:“你在作甚?” 张孝武冷冷地说道:“前次我们约定好,一路之上必须听我军令,除非允许,沿路不得生火造饭,莫非陈大侠忘记了?” 陈伯清道:“自是没忘,但这火却不是为了我们起的,而是三位小姐已经两日未进火食。我们自是糙人,喝惯了冷水吃惯了干粮,可三位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又岂能不吃火食喝些热水?” 张孝武拒绝道:“不行。” 多日的矛盾瞬间被点燃了,陈伯清大怒,张孝武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两人彼此怒视对方,那陈伯清冷哼道:“校佐大人,你总得给我个解释吧?我答应顾军师照顾好她们三人,你一句话便不许她们饮食火食,怕是不妥吧?你说是怕招惹土匪,还是怕招惹犬夷?我们这么多人驻扎于此,他们除非瞎子看不到我们?” 张孝武见对方把顾军师给搬出来,这才沉默片刻后解释说:“陈大侠,行军不生火是军法,既然是军法,就要遵守。江湖游侠和沙匪可以不遵守军纪,但军人必须遵守,我们用军法来训练士卒不怕死不怕苦,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陈伯清道:“张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也必须遵守贵军的纪律?” 张孝武道:“既然随军而行,便遵守军规,我不能为你破例。” 陈伯清冷笑道:“这么说,张大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军纪,并非不能生火做饭?” 张孝武心中怒火噌一下起来了,勃然道:“陈大侠若是不想遵守军规,自可离去?我奉命保护顾家三位千金小姐,而非你们这些有自保能力的家将。你们这些人若是保护得力,又怎么会狼狈逃到木城?你们若是真被军师信任,军师又何必请我们保护。说到底,是你们的能力不足。” 陈伯清也怒道:“我倒要看看鬼将有什么本事。” 张孝武却起身后退,举起手来,身后立即出现一支什队,二十五人手持强弓直指向陈伯清,侍卫长赵锁笑呵呵地看着陈伯清。 陈伯清不由得后退一步,气得咬牙切齿心说卑鄙,原来他还埋伏了一支弓兵,不守江湖规矩。 第一百零一章?战沙匪(1) 军战不同江湖斗殴,对阵时还讲究什么一对一单对单,军战最常用的最惯用的便是相互掩护以多打少累死拖死对方,便是最厉害的武将也不敢正面以一敌十,更别说陈伯清了。 “你——”陈伯清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身武功是好,可战场之上再厉害的武功也抵不过箭雨,便是绝顶高手面对军阵时能杀死七八人已是力穷,毕竟武士练的是保命的功夫,而军队练的是杀人的本领。今被人用弓箭指着鼻子,他又气又怒偏生毫无办法,早就听说鬼将弑杀,未想到如此卑鄙,连自己这个顾家家将首领也不放在眼中。 张孝武冷笑道:“你可知为何江湖大侠永远打不过军队了吧?因为我们是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人,也许你单打独斗是很厉害,可我会用军人的办法消灭你。” 陈伯清气得够呛:“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张孝武好笑道:“军队不是江湖,陈大侠勿以江湖规矩相事,你若执意不听给我捣乱意气用事,我便杀了你们顾家护卫,自己护送他们返回龙都。” 陈伯清转身拂袖而去。 张孝武见他走了,便下令收回强弓,他知道陈伯清这人在龙都肯定地位极高,自己若是不抢先压制,只怕他蹬鼻子上脸。陈伯清行走江湖却少踏入军中,不懂军中规矩也不懂布营布防,若是陈伯清仗着顾家家将首领的身份在队伍中指手画脚,只怕军心思变。 陈伯清返回车队,几个顾家护卫得知后扬言找他报仇,被陈伯清喝止住了。陈伯清心中反倒欣赏其这位小将来,此人虽然顶撞自己,可他性格倔强,并非趋炎附势之人。他们在金城时见了不少武将,即便身为将军,见到他这个顾家家将首领也是点头哈腰态度极好,将自己当座上宾对待,自己无论如何说如何做都是对的,反倒让他内心很是怀疑他们的能力。 而今这位小将坚决的态度,却让自己放下心来将安危交给他,他将此事报与大小姐,大小姐闻后笑而不语,说一切听陈大侠的就是。 张孝武在营地四周重新检查了绊马索,又觉得绊马索太少,便着人将所有绳索取出,里外制作了三层绊马索才放心。他又分别在八个方向放置了八个士兵,分别让他们躲在树冠上充当暗哨,并叮嘱道:“若是野兽触发铃铛,你们便发出鸟叫声即可,若是敌人袭来,你们万万不要声张。我们听到铃声之后从声音中判断,是野兽还是敌袭。” 萧开却不明白缘由,他毕竟只在弓阵中从事,张孝武道:“他们八个暗哨抵挡不住什么敌人,贸然暴露反而葬了自己的性命。作为暗哨,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发现敌人和保护自己,用不着他们对敌杀敌。” “喏。” 众人无不从者。 坐在地上,张孝武的右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他总觉得今夜会发生大事,于是下令所有军士衣不卸甲,又将盾牌分发给众人,叮嘱大家以盾牌做被。众人问今夜可是有敌袭发生,张孝武说我右眼皮乱跳担心有事,众人轻笑却真的将盾牌放在身边。 一夜安静,张孝武也睡着了,到了后半夜,月光正通明时,树林西侧忽然铃声大起。张孝武猛地起身,拿起盾牌与长矛冲出营帐,他伸长耳朵听去,并未听到西侧有鸟叫声,意识到果过敌袭,遂令王一瑾赵锁立即全军准备接战。 死士营九百将士立即起身迎战,得力于张孝武严苛的训练,士兵们以极快的速度穿戴集结。由于是黑夜,又在林中穿行,张孝武估计沙匪还有一段时间才能靠近,张孝武趁机下令萧开及前都队披弓箭上树冠占领制高点,随后又让人立即燃起火把照亮四周。 “嗖!嗖!嗖!” 火光之后,林中飞出一支支箭矢,十几个士兵冷不防被射中倒在地上,其他人忙蹲在地上,将盾牌挡在头顶身前抵挡。敌人的箭矢叮叮当当地砸在盾牌上,车队的百姓们也惊慌失措起来,几个车夫和商队镖师被射杀更是引起了恐慌。 张孝武沉着道:“敌来西方,结阵!胡三万与陈关西,令右都队与下都队护佑顾家小姐与车队安抚百姓,若有乱阵者杀无赦!胡立与祖公茂,中都队与左都队举盾随我做一阵缓步上前,申林东及后都队紧随其后做做二阵,萧开,前都队备好弓弩箭矢,听我指令射杀之。” “喏!” “喏!” “喏!” “喏!” 死士营士兵手持盾牌顶着箭雨向西面冲去,队伍中有人向西面射出几支火箭,顿时照亮了前方,一排排手持各种兵刃身穿牧民衣服的沙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见到自己已经暴露,又见到汉军手持大盾挡住了弓箭,土匪们立即意识到偷袭失败,便只能强攻。 一个头领一声令下,土匪们扔了弓箭,拔出弯刀高喊着鞑塔语杀了过来。 土丘中央已经乱了起来,商队的人吓得瑟瑟发抖,顾家的护卫也紧紧靠在顾家小姐的马车旁。胡三万大喝道:“所有人听令,不得骚动,违者杀无赦。”陈关西同时抡起鞭子将几个胡乱走动的商队车夫打倒在地,厉声道:“不过是沙匪而已,你们几个慌什么?有死士营数千军士在此,就没什么可怕的。” 一个商队头领道:“我听那杀声,沙匪怕是有上千人?” 胡三万蔑视道:“千人又如何?不过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罢了,有校佐大人在此指挥,便是上万人又如何?” 陈伯清上前问:“我等需要参战否?” 胡三万看不起沙匪,但更看不起这群江湖豪客,他们除了会单打独斗,又怎么懂得行军作战,又如何懂得战场厮杀,便更是冷漠拒绝道:“等候军令。” 陈伯清心中急了,说道:“我顾家护卫,个个都是好汉。” 胡三万撇撇嘴道:“你还是先保护好小姐们吧,参战的事儿得听校佐的。校佐若是要你们参战,你们跑都跑不了,若是不需要你们参战,也别捣乱。” 这张孝武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手下更臭,陈伯清便只好回到顾家小姐马车旁边。其与护卫忙问起来,顾大小姐隔着车窗询问:“又是沙匪?”陈伯清回道:“应是沙匪,死士营已迎敌去了,小姐不必担心。” 几位小姐难能不担心,上一次虽然顾家护卫杀退了沙匪,却失去了一半的家将家丁,双方拼杀到最后三位小姐几乎参战,随即她们换上锦装盔甲拿出佩剑提前准备。 第一百零二章?战沙匪(2) 陈伯清此时登上马车车顶,借着远处的火光细看之后又惊骇道:“那个头人我认得,是上次截杀我们的沙匪!果然又是他们,他们盯上我们了!可上次他们不过八九十人,这次居然……这么多人,他们这是要彻底杀绝我们。” 此时,战场中央指挥作战的张孝武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他只是盯着面前的沙匪冷笑,眼前土匪虽然不知多少,但也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散成一列毫无章法,当真可笑。 在极短时间内做好了应对策略的张孝武随后大喊下令:“中都队左都队准备投掷短刀!” 两支都队三百余人在胡立的带领下纷纷掏出短刀,他们左手倒持腰刀,右手握紧短刀做好投掷准备,刀锋蓄势待发。眼看着沙匪冲杀杀到眼前,忽然张孝武一声令下,一三百多把短刀飞射过去,刹那间扎中了冲上最前方的近百个沙匪。 “啊……” 土匪们发出阵阵惨叫,有的被刺中后倒在地上,还有的只是扎穿了大腿嚎叫翻滚,挡住了后面的人,几个人在黑夜中滚作一团。土匪们忽然混乱了起来,一个土匪头子高声呼喊止住了混乱,随后又杀了上来。 张孝武当即下令道:“盾兵在前枪兵在后准备格杀!前都队弓手听令,准备三箭散射!” 沙匪们没有意识到头顶树上的的汉军弓箭手,他们依旧仗着人多骁勇冲杀过来。 张孝武随后高喊:“结阵!” “杀!” 三百余人迅速后撤并结成“人”字阵,张孝武站在军阵中央,计算了一下敌人距离,随后立即高喊道:“前都队!散射!” “嗖!嗖!嗖……” 躲在树上的弓箭手们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土匪们射出最多的弓箭,所谓三箭散射便是一根弦上射出三支箭矢,这样射箭是为了追求箭矢射出的数量而放弃精准杀伤敌人,因此一刹那间,汉军中弓箭手仿佛有上千人在射箭一般。实际上在这黑夜之中,散射与精射毫无区别,射中了都是运气好,射不中也是正常,但沙匪们集中在一起,被射中的几率很高,很快不少人身中数箭倒在地上。 此时,张孝武高喊道:“一阵随缓步上前,二阵一字列队护佑一阵后方,杀!” “杀!” 张孝武遂带着三百多汉军将士徐徐前行,敌人被一波飞刀和一波箭雨射杀射伤了上百人,且杂乱无章的进攻很快被汉军冲散了。沙匪们的冲锋遇到了正规的汉军,仿佛撞在石头上的浪花一样,四散而亡。 沙匪们傻眼了,他们集结了力量准备一鼓作气将这群散兵游勇歼灭——他们熟悉汉军,如此大规模的汉军南行,必然由一些贪生怕死之辈组成,先前他们不是没有截杀过南行的汉军队伍,每次都将汉军吓得屁滚尿流,根本无需硬战。 今天算是第一次与汉军硬撼,万没想到撞到了石头上,还是一块金刚石,顿时头破血流脑浆四溢。 张孝武带着他的卫队站在人字阵阵眼处徐徐前进,他身材高大身手矫健,手足力量极大,但凡有冲过人字阵列的沙匪必然遇到他。他挥舞着斩马刀,将一个冲来的的沙匪一刀砍成两半,嘴里高呼:“圣汉!” “万年!”兵士们高声喊道 随后,其余死士营各都队也大吼起来:“圣汉!万年!圣汉!万年!” 汉军气势越发高涨起来,甚至后方三支都队与也跃跃欲试,但张孝武尚未下令,萧开与胡三万自然不能擅自行动。 顾家护卫们神色紧张,顾家小姐们手持长剑站在马车上。汉风尚武,无论是男女老幼此时精神抖擞,如此也造就了圣汉帝国三百多年的江山稳固,周遭民族若非地利缘由早就被圣汉吞并。 施郡主摩拳擦掌恨不得随军前行:“陈大侠,我们要不要杀上去?我看他们需要支援,正所谓一鼓作气……” 陈伯清撇了她一眼,自然明白这小郡主的想法,南阳郡王从小把女儿当做男孩一般,这小郡主怕不是想过去试一试自己几斤几两,可他又岂能让她们赴险,便决然道:“左右,看好小郡主,若是她乱跑,便卸了她兵刃关回车内。” 施郡主一脸郁闷,哼了一声,忙躲在姐姐身后,顾家大小姐顾清兮问道:“陈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陈伯清道:“且看那鬼将如何指挥吧,分兵而战,实乃兵家大忌。” 顾若兮立即反驳道:“这倒不一定,我猜想那鬼将应该是自信满满,相信自己就能战胜敌人。”她心中担忧,恨不得自己也上前帮忙,她自然知道自己只会给人添乱,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张孝武旗开得胜。 施郡主依旧不死心道:“陈大侠,你说沙匪上千,张孝武那嘴上没胡子的小将带着几百多就能杀退沙匪吗?倒不如我们现在一股脑冲上去,拼死杀几个,争取也做圣汉英雄,将来被人写进圣汉英雄传中。” 顾清兮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嗔道:“想什么呢,我们若是死了,他们的牺牲便没了意义,只有我等活下来,他们所作所为才有人记录。” “杀!” “塔萨!” “啊……”有人死在地上。 “姆妈……姆妈……”有人哀嚎着喊着妈妈。 到处都是喊杀声和马鸣嘶叫声,弓箭在黑夜之中四处横飞,损坏撞翻的物品到处都是,商队人心惶惶伏在地上,祈祷着自己在这杀戮之夜能够活下去。 死士营与沙匪很快绞杀在了一起,树林里惨叫声不断传来,此时突然一支冷箭飞来,陈伯清挥剑挡住,只听得“叮”地一声,那根箭矢被击落在地。 陈伯清大喊道:“下车,伏倒!”顾家女儿们忙下车蹲在地上,此时又一支箭飞来,噌地扎中了一名家丁的后背,那家丁扑倒在地,楞了一下看着自己胸口的箭头,说道:“陈大侠,我中箭了。” 陈伯清立即挥剑将他胸前的箭头砍断,又将他背上的箭羽砍断,忙吩咐道:“不要拔箭,不要乱动。” 顾家的三位小姐焦急万分,大小姐顾清兮立即安抚众人道:“大家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相信张校佐一定会保护好我们。” 陈伯清肃声道:“沙匪众多,还请小姐躲在马车下,免得流弓飞箭伤了你们。”顾家小姐们乖乖地听陈伯清的吩咐躲在马车下了。顾家的丫鬟和老妈子们也躲在马车下,看似躲避,实则挡在她们面前,替她们抵挡可能射来的流矢。 陈伯清站在马上,拔剑挡开箭矢,目视前方,望向远处的死士营将士奋勇杀敌,胸膛内一腔热血喷薄欲出,更加握紧了长剑。 第一百零三章?战沙匪(3) 今夜月色通明,仿若白昼,然这个年代中兵卒多营养不良,视力极差。军士们在月光下与敌军死战,未免会伤及自家人,只有口中不断高呼汉话才能认出身边之人是自己人。 张孝武早就嘱咐过的,兵士们平时也训练过,自然得心应手。只是作为一阵前锋的三百士兵三百余人虽然战力强于乌合之众的沙匪,可数千的沙匪在黑夜之中茫然地冲杀,并不知道前方惨状,很快,更多的沙匪冲过了一阵,与张孝武的亲兵队绞杀在一起。 一个沙匪怪叫着跳起来撞向张孝武,却被他躲开,最后被王一瑾忽然一刀砍死。 王一瑾直到杀完人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苍白脚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又一个沙匪上前,王一瑾连忙翻滚躲开。沙匪追杀不绝,一个汉军士兵冲上前一刀将沙匪砍翻,伸手将王一瑾拉了起来。王一瑾正要感谢,却见这士兵脑袋飞了出去,原来被另一个沙匪直接砍掉。 王一瑾这个昔日胆小如鼠的狱卒也急了,将朴刀横举一个突刺直接将那沙匪刺中在腰间,随后他狠狠一拉,那沙匪肚子被豁开,肠子顿时如瀑布一般掉了下来。王一瑾冲杀上前,一刀砍在那人头上,只听咚地一声,那沙匪倒在地上。原来那沙匪带着头盔,却不想被王一瑾这奋力一砸直接给砸死了。 王一瑾挥着刀杀敌,却很快被三个沙匪包围起来,发狠左右砍杀,沙匪因为武器劣势不能上前,但他的力气眼看着就没了。此时申林东带着后都队从后面杀来,他拖着刀而行,悄无生气间,刀锋割在三个土匪的腿上。 三人剧痛不由得蹲在地上,申林东抡起大刀将自己当做陀螺一般一个旋转,锋利的朴刀将三个土匪的脑袋全都剁了下来。不过申林东转得太快,自己倒在地上滚了,他摸了摸头,好像脸上出血了,想必是倒在地上时被地上的树枝刮到。他起身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呲了一下牙,脸上隐隐有一些疼。 感觉身后有人,申林东立即滚到一旁举刀相迎,却见一个鞑塔土匪双手捂着脖子跪在地上,原来那个偷袭的土匪被树上弓兵给射中喉咙。 申林东冲上去一刀将那土匪脑袋砍掉,又冲向另一堆土匪之中,杀散人后见到一个士兵倒在地上险些被杀,他叫喊道:“起来,跟着我。” “申……申都尉!是你的救了我?”王一瑾认出了人,忙喊道。 申林东道:“校佐在哪里?” “前方!” “随我跟上,你这个亲兵怎么不保护好大人。” 王一瑾脸上一红,心说我不是不保护校佐大人,只是打起仗来,我若是在他身边,便成了他保护我,还不如离他远一些,免得拖累大人。他先前和其他老营的兄弟们一样,对申林东看不起,觉得这人只是厉害了一些,但未免贪生怕死。可今日被申林东所救,他反倒对自己先前的判断有些内疚,这申林东也是一个绝顶厉害的武将,自己私下看不起人家,可真在战场中,还是人家救了自己。 “申都尉。” “有屁快放。” “谢谢。” “废话恁多!”申林东又杀翻了一个沙匪,随口骂道。 沙匪们被杀得士气跌落,连连后退,张孝武见状得势不饶人,追上去一番砍杀,接连砍倒七八个人,就连赵锁在他身后也趁机杀死了几个沙匪。一阵的中都队与左都队兵卒们与沙匪们搅在一起后,立即按照训练要求自动两人或三人组成一组,背靠背与土匪格杀起来。 沙匪们人数虽多,却发现对汉军无之奈何,自己的夜袭成了汉军收割人头的机会,而树林之中的汉军的冷箭又在不断收割沙匪的生命,于是一些沙匪已经悄悄从战场中逃走了。 沙匪头领见状只能大喊撤退,听到命令后的其他沙匪立即掉头便跑,汉军最是喜欢追击作战,冲上去对着敌人的后背一顿砍杀。 眼看敌人钻进林子里看不到影子,张孝武回身高呼:“死士营,停止追击,回营!” “死士营回营!”赵锁大声喊道,亲兵队也大喊起来。 胡立喊道:“一阵集结,中都队,左都队,各自轻点人数。”他嗓子有点喊劈了,发出尖锐的声音,忙清了清嗓子咽了口吐沫,继续喊道:“何二狗,负责清点中都队!”无人回答,他又喊了一声,身边的中都队甲什队什长何二狗依旧不回答,胡立意识到何二狗出了事,高喊道:“找到何什长!” 张孝武拖着刀带着几个士兵走了回来,见到胡立在地上翻看尸体,忙问:“如何?” “何二狗不见了,刚才跟在我身后的。”胡立着急起来,这何二狗和胡立是同乡,曾经一起做过伍长,那一张难看的搂着龅牙的脸让人印象深刻,且没事喜欢谈论女人。但实际上何二狗一辈子都没日过女人,到现在还是个处男,胡立觉得长得这么难看的人,阎王老子应该不会收。 “找到了,何什长在这儿!” 一个士兵高声喊道,其他人忙围了过去,张孝武和胡立也跑了过去,终于见到了何二狗,他身上被砍了七八刀,一把弯刀冲后背插到前胸,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血流干了。 胡立蹲在地上,合上了何二狗的眼睛,心痛得几乎咬碎牙齿。祖公茂走过来,满身鲜血,见胡立蹲在一具汉军尸体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胡立点点头起身。 张孝武叹了口气,下令道:“继续清点人数,各处警戒,各都队自行包扎抢救伤员。后都队申林东负责警戒,打起精神,随时准备迎接沙匪的反扑。” “喏!” 胡立忙起身道:“大人,追不追?” 张孝武道:“不追了,今天月光不明,若是走散了损失更惨重。” “喏。”胡立下令道:“乙什队曹礼,清点人数,救助伤员。” “喏。”曹礼回答道。 由于土匪的夜袭失败,他们不再隐蔽了,张孝武便下令四周点起篝火,全力救治伤员。今夜有几十个士兵被沙匪射死杀死,另有十几个个士兵受伤需要救治。虽然军中无有军医,但老兵们早就对刀伤贯穿伤有经验,倒是对顾家那护卫无能为力。 顾家的护卫虽然都是江湖人,可顾家小姐们与他们相处两月,自不能坐视自家护卫流干鲜血而亡。二小姐顾若兮没来由地站起来,跳下马车跑到军营中,径直来到张孝武,道:“张校佐,还请救命。” 张孝武转身一看,见面带纱巾的二小姐红肿双眸仿若一朵正在枯萎的可怜花蕊,她哽咽着哀求道:“张大人,我家护卫周稠要死了,不知军中能否救人?” 第一百零四章?死马当活马医(1) 张孝武立即记得这双让人难以忘记的眼睛,那日便是她盯着自己,只是那日的那双眼睛明亮有神,而近日则惹人心疼。他居然不忍拒绝,一时心软道:“我去看看吧。”随着顾家小姐来到车队,见坐在地上的受伤护卫周稠。那箭矢刺穿了周稠的胸膛,位置在心脏附近,张孝武知道他没救了,若是这箭矢拔出来,周稠立毙无疑,若是不拔也是死。 “军中将士若是有什么未了心事,便会给家人写最后一封家书,是为遗书。”张孝武摇头说道,“让周壮士口述,别人替他写好家书吧。” 陈伯清转过身去,不忍看周稠。 顾若兮也望着他问:“你的意思是……” 张孝武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返回军营探望自己的伤亡将士了。 陈伯清等人也是见惯了生死,悲悯地地看着周稠,那周稠又吐了一口血,却笑道:“陈大侠,与蒋师傅他们相比,我算是幸运得多,老天爷让我多活了几日,不算亏我。” 陈伯清的手抖了一下,见顾家三位小姐站在一旁,便请她们回去休息,顾家大小姐顾清兮却倔强地站在一旁,铿然说:“周稠乃我顾家护卫,是我顾家的人,我不走。” 周稠心中感动,微笑道:“多谢大小姐,但周某命不久矣,怕是冲撞了你。” 施郡主却道:“我爹是是南阳郡王,亦是朝廷武将,这等生杀早就见多了。周护卫,你放心,明日便会痊愈的。”二小姐眺望远处,但见张孝武正在探查兵士伤情,眼中好奇之色更甚了。 “周稠是我顾家的人。”顾清兮定了定神,缓缓说道道,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周稠。 顾家小姐是皇亲国戚,他周稠不过是一介武夫平民子弟,见她如此善待自己,周稠心中顿时一暖,热泪盈眶道:“多谢大小姐关心,某便是见了阎王,也值了。”他又对陈伯清朗笑道:“陈大侠,某父母早亡,只在珲州应县有个妹妹,早年被父母送人做了童养媳,如今嫁做应县县城豆腐张家做了儿媳。某虽是游侠,却也心疼妹子,便隔三差五前去监窥,见那豆腐张一家对我妹妹甚好,才放心浪荡江湖。某身无长物,好赌博饮酒,与同伴应做顾家护卫只攒下这五十两银票。还请陈大侠将此银两交于我妹妹,只说父母早年托付与人,而今终于找到遗孤即可。万勿告知我妹妹,他还有个哥哥,却又死了。” 周遭人流下眼泪,纷纷不忍转过头去,陈伯清红着眼接过银票,放在怀中,道:“你放心,我照做便是。” 周稠又道:“一月之前,吾等遭遇沙匪袭击,死伤惨重。施郡主与二小姐受惊难以入眠,大小姐便唱了一首童谣哄她们入睡,却不知吾等听后倍感心安,不知大小姐今日能否唱与我听?” 顾清兮微微点头,柔声道:“我唱给你听吧。” 尽管顾清兮戴着面纱,但那对柔情似水的双眸,便让人看得忘记一切,众人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这位美貌与才智于一身的顾家大小姐的歌谣,顾清兮柔声轻唱道: “阿女呀,十三能织素,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编嫁衣,十八嫁人妻。阿女呀……” 大小姐的歌声安静幽远,在这仅有篝火的声音作为伴奏,那歌声飘荡到四方,为这伤亡的野增添了一抹亮色。 张孝武回望一眼,记住了顾家大小姐温柔的声音,心说这真是一位性格坚毅的好姑娘。 胡三万报告说伤兵中一个士卒伤口太大,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张孝武忙走进安置伤兵的营帐,见到那士卒后背伤足足三寸长的刀伤,几乎将整个人分成两截,背上的肉也翻出,虽然出血不多,但伤口的确骇人,他蹲坐在士卒床边道:“如何?” 那士兵脸色苍白,道:“多谢校佐大人探望,卑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可否恳请校佐将抚恤给我阿娘,我家除了我阿娘外,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他们都需要些军饷抚恤。我弟弟还在启蒙堂里读书,将来他参加乡试科举,也需要要一笔路费盘缠。” 张孝武眉头一紧呵斥道:“少说废话,你是我的兵,你得活下去。你有啥愿望自己跟你弟弟说,你想照别指望别人顾自己老娘?有种的就自己照顾。”他仔细看看那兵士的伤口,尽管从右肩到左背,但只是皮外伤,并未见到骨头,最严重的便是那肉皮被切成的伤口太长,足足一人的手臂之长。在这个医疗低下的时代中,这样的伤口的确难以愈合,许多伤员因为包扎感染死亡。 张孝武眉头紧锁想了一会儿,随后立即起身道:“胡三万,军医如何救治他?” 胡三万无奈道:“只能静等伤口自行愈合了,若是等不了,就只能——先写好家书。” “不成不成!还有救,还能救,你们不行,我就试试吧。一斤,你去顾家小姐那里询问是否有针线剪刀。她们女人家应该随身备着针线。赵锁,你去车上取一些烈酒,越烈越好。”张孝武不是医生,但他前世被做过几次手术,初中时做过急性盲肠炎手术,大学时打篮球意外受伤做过缝合手术,工作后参加防汛工作时被台风吹掉的玻璃砸中做过缝合手术等,前前后后只是缝合手术便被做过四次。可以说他是大难不死还有一难、一难更比一难浪的代表,直到被砸死穿越到此。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被做手术多了,反倒不怕手术了,尤其是简单的缝合手术,所以他心中立即有了一个主意,亲自给这位士兵做缝合手术。 以这个时代的医术,外科手术只怕只有几个御医神医能做,士兵背上这么长的伤口,仅仅用布条裹住多半会引起感染,甚至动一动便会流血不止,以至于大家束手无策,只能做事他等死而已。既然都是死,张孝武便决定用现代的外科缝合手术帮助他缝合伤口,虽然他懂得不多,但比起等死,做总比不做强。 第一百零五章?死马当活马医(2) 王一瑾立即领命而去,其他几个军士相互看了看,不明所以,只等张孝武下一步作甚。王一瑾跑到顾家车队旁,向顾家的丫鬟讨要针线剪刀,而顾家的护卫周稠此时也死了,众人悲痛之后却感到无奈,而且如今夜这上千沙匪的夜袭,顾家只死了一个护卫就是一个奇迹。 听到王一瑾借来的东西,顾家人感到很奇怪,陈伯清询问缘由,王一瑾也说不上,顾清兮便到车上取了针线剪刀。她们虽然是武将人家出身,可作为女儿,从小便需要学习针织缝补,车上也带着一些工具,用以闲暇时针秀。 二小姐听到是张孝武索要,便更加好奇起来。见王一瑾走远,顾若兮立即对大小姐说:“我去看看,他们用针线作甚,好生奇怪。” “回来,不许去,一晚个上还没看够死人吗?”顾清兮呵叱道。 顾若兮瞪着小鹿一样的眼睛,一脸期翼道:“姐姐,你不好奇吗?” 顾清兮道:“便是好奇又能帮甚?你去了他们那里,只会给张校佐捣乱。若是有军士发疯,伤了你怎么办。” 施郡主躺在被窝之中迷迷糊糊地说:“军士才不会发疯,他们为了保护我们拼死拼活,又岂能伤我们?” 顾清兮自知失言,忙吐了吐舌头,说:“我是为了你们好。” 顾若兮扯着姐姐衣襟可怜兮兮地求道:“姐姐,姐姐,你就允了我吧,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再说有陈叔叔陪着,你还怕我会捣乱吗?我决计不会捣乱的,你放心好了。” 顾清兮自然信任陈伯清,犹豫一番便只好叮嘱小心,又看到小妹一蹦一跳地去了张孝武的医帐,不由得苦笑起来。她叹了口气,又见施郡主抱着肩膀睡着了,梦中身体瑟瑟发抖,便忍不住替她盖了被子。 顾若兮随着陈伯清进了医帐,便立即见到那背上一条长长伤口的士兵趴在中央,吓得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偷看那士兵的伤口,小声地问陈伯清道:“陈大侠,这士兵……” 陈伯清摇摇头,意思是这样的伤口,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大帐内一股浓重的烧酒的味道,张孝武赶走了众人,只留下兀松、胡立、王一瑾、赵锁和胡三万,忽然见到陈伯清顾若兮在一旁,忙起身道:“见过陈大侠,顾小姐。” 陈伯清道:“多谢校佐和死士营将士今夜御敌,若非校佐等人,我等只怕……” 张孝武道:“职责所在。” 陈伯清道:“周稠死了。” 张孝武毫无反应,道:“家书写好了?” “写好了。” “那就好。” 顾若兮迫不及待问道:“张校佐,你要针线作甚?你竟然把它们沁入酒中?这是何意?” 张孝武斟酌了语言,才说:“酒能杀风中的疫毒,平日我们身体健壮不会被疫毒侵入身体,但此时兵士重伤,风中疫毒便会渐渐侵入机体。等一会儿我用针线缝合伤口,便是提前消毒。” 陈伯清奇道:“风中疫毒?这出自何种医术?怎地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听过这种医术说法?” 所谓的风中疫毒,不过就是细菌而已,只是张孝武换了个名词罢了,他编撰道:“此医术并非我中原所创,乃极西之地一位叫做希波克拉底的希腊医生提出,后来他的徒弟带着医术来到我中原,却因与中原医术相差甚远而遭到排挤,逐渐失传了许多技术。我年幼时与父亲在乡间做货郎时,遇到了他的最后一位传人,那时年幼,听他讲了一些医术,他说希氏医术最是适合刀伤愈合。今日若不是见士卒无医可救,我也不会冒充大夫救人了。” 顾若兮惊道:“你不是大夫?你也敢给人治病,张校佐,你就不怕把他给治死吗?” 张孝武并未回答,而是低头对那士兵问道:“你怕不怕?” 那士兵道:“校佐大人,我把命就给你了,若是就得了,我伤好了还是你的兵,若是没了,我便去阎王爷那里,告诉他我投胎之后,还做你的兵。” 顾若兮的眼睛又闪闪发亮了起来。 张孝武对那兵士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牛木根。”那士兵忍着痛回答道。 张孝武沉默一会儿,心中犹豫一番,但还是直接说道:“明日咱们死士营以及商队须得继续行军,你的伤口太长太深,一旦行动必定崩裂失血而死,所以我用希氏医术,用针线替你将伤口缝住,避免颠簸流血,也能让你尽早愈合。只是等下需要用烈酒先清洗你背上伤口,你也知道,烈酒遇到伤口必然疼痛难忍,所以你必须先喝了一坛酒来麻醉自己,等会儿再咬紧毛巾,可敢?” “我敢!”牛木根道。 张孝武向赵锁使了眼色,赵锁将酒坛子递过去,牛木根便小口小口地喝酒,越喝越多,渐渐地整张脸通红起来。张孝武此时又将白色纱布浸泡在另一个酒坛子里,见周遭纱布极少,便向顾若兮问道:“不知二小姐是否有干净布匹?” 顾若兮道:“我车上有一匹丝绸。” “可否卖与我?” 顾若兮摇头道:“不卖。”张孝武顿了一下,却见顾若兮又俏生生地哀求:“我的丝绸可以不卖给你,全都送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让我留下来跟你学那个……那个希氏医术,对,就是希氏医术。” 张孝武听了二小姐的条件,顿时哭笑不得,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一些天真和勇敢,可他自己也是胡乱尝试,又岂能教人,便劝诫道:“我对希氏医术也只是匆匆看过,小时候的事情哪能记住那么多,但你若是想学我这三脚猫的医术,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们就说定了!”顾若兮伸出手来,露出晶莹剔透的小指,一双眼睛完成了新月,道:“咱们拉勾,否则我怕你烦了我,赶走我。” 张孝武笑了笑,只好和她幼稚地拉勾约定,顾若兮摇着两人的手指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呸!呸!呸!”张孝武差点被这波操作闪了腰,任谁看到天仙一般的小美女忽然向地上吐三口吐沫,然后还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还让他学这副粗鲁模样,也会错愕不已吧。 “你得学我,否则就是不诚心。”顾若兮立即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死马当活马医(3) 张孝武无奈,也吐了三口吐沫,顾若兮这才高兴地跳起来,蹦蹦跶跶回到自己的车上,顾清兮见小妹回来正要问话,便看到她翻箱倒柜将顾清箱子里的一匹白色绸缎抱了出来,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此时张孝武已经卸甲脱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陈伯清见他脱衣不避人,却也潇洒。而他身上结实流线的肌肉仿佛猎豹一般,当真不愧是一员猛将,陈伯清回想自己年轻时也有此番筋肉,只是年纪大了,肉都松了。 顾若兮抱着白纱走进来,张孝武用剪刀毫不吝惜地将绸缎全部剪成了布带,心中疑惑却不敢询问,生怕打扰了别人。 张孝武随后用酒给自己洗了手,甩干之后才穿针引线,对王一斤吩咐道:“你将剪刀在灯芯上烤上五吸,五吸后拿下等十吸过后,十吸后再烤上五吸,如此重复,你可懂?” “我懂。”王一瑾忙道。 张孝武坐在牛木根身边,道:“我现在用烈酒给你伤口消毒……去污。你现在只能忍痛,要么死,要么疼,你选择什么?” “我选择疼。”牛木根忙道,能活下来谁想死,他自然选择活下去。于是他又狂喝了几口烈酒,直辣的他难以忍受,脑袋中一下子晕了,只觉得身体发飘。 张孝武将一条汗巾塞进牛木根口中,牛木根忙道:“校佐大人,能否换个新的汗巾,这谁的汗巾,太臭。” “你还嫌弃起自己来?”赵锁叫道,其他人忍俊不禁,倒是冲淡了许多紧张。 张孝武转头看向顾若兮,顾若兮心生不妙,果然他问道:“请问二小姐,可有手帕一用?” 若是平时有人这样问来,顾若兮早就打将过去,可张孝武来借,她不由自主地拿出手帕递了过去。张孝武称谢,接过来手帕便塞进牛木根口中,叮嘱道:“不管多疼,给我忍住了,你对不起我也就罢了,别对不起二小姐的手帕。” 兀松打趣道:“也是你福分深,我们几个都羡慕死了。” 赵锁说道:“这可是一刀换来的,你若羡慕也可学他。” 牛木根嘿笑:“也行。” 胡立在一旁气道:“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有其他闲心逗闷子。” 张孝武哈哈一笑道:“有这闲心也好,省得等下疼得受不了。”他便用自制的棉签开始清洗牛木根后背伤口,尽管动作轻柔,可烈酒浸在肉上的疼痛让牛木根顿时发出阵阵惨叫,张孝武勒道:“胡立、赵锁、三万、陈大侠,你们四人快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容易崩裂伤口出血而死。” 四人立即按住了牛木根的手脚,兀松拿着纸笔记录,张孝武问道:“你记什么?” “万一大人治死了士兵,我得记好报上去。”兀松理所当然道,“我是行军书记,自然要记下一切。” 张孝武一脸黑线,那顾若兮也想帮忙,却不知帮在哪里,于是居然跑去按住了牛木根的脑袋。张孝武无奈道:“二小姐,你站在一旁,是想把他闷死吗?”顾若兮忙撤了一步,不知所措。 牛木根双眼赤红吼叫起来,咬着手帕叫道:“校佐大人!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大人,我要受不了了……” “疼就咬住手帕,这么香甜的手帕,不是给你闻的,是给你咬着的。”张孝武说着,左手合住了伤口,右手捏针快速穿过两片皮肤随后立即打了一个死结,转头对王一瑾道:“用剪刀剪断此处。” 王一瑾今日虽然也杀了几个沙匪,但此时因为紧张居然手颤抖起来,自己的剪刀差点剪到自己的手。 “当心一些!你小子差点扎死他!”张孝武见状怒骂:“没用的东西,让你剪个针线都不行。” 王一瑾哭丧着脸道:“大人,我真不会用剪刀,我从小都没碰过这东西。” 张孝武记起来这小子从小就被人卖做杂役,没有看过女人针线,便望向兀松,兀松立即瞪大眼睛道:“大人你别看我,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甚时碰过剪刀了,正所谓君子远庖厨……” “又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张孝武道。 兀松一脸郁闷道:“这个……本书生真不会针线。” 顾若兮忽然上前抢走剪刀,利索地用剪刀贴着线结剪断丝线,一双发亮的眼睛得意地一眨一眨:“是如此简单吗,张校佐?” 众人张大嘴巴难以置信,这位顾二小姐不惧血腥也就罢了,居然不避污秽亲自动手,顿时折服了大家。在所有人的眼中,顾二小姐应该是锦衣玉帛,生来得宠,当然,人家的确也是如此,可以说是天之娇女。可她全程观看,非但没有表示出任何恐惧,还手脚麻利地替大家解决了问题,这就不能不让人赞叹了。 张孝武也忍不住点头赞许,却没有多说废话:“很好,请二小姐继续配合我的手术。” 顾二小姐骄傲地眯起了眼睛,随后将注意力放在了手术上。 作为穿越者,张孝武胆大到直接用线给人缝合伤口,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不会穿越前那世界中医生手术缝合的外科结,因为他只会打死结。一个真敢手术,一个真敢让人手术,张孝武便这样一阵一阵地将牛木根背上的伤口缝在了一起,总计缝了三十针。等他缝好伤口,已经累得瘫坐到在床边,比打一丈还要累,救人当真难过杀人,要么从古至今医生大夫的压力都是最大的。 他转身看了看顾二小姐,见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滴下,划过精致的脸颊,心中为这个十四岁少女的勇敢而感动。 张孝武调整了呼吸,和声道:“这个……多谢你,顾二小姐,若是牛木根不死,必是你的阴德。” 顾二小姐脸色有点苍白,她的确累坏了,这是她第一次如今紧张,如此专注,而且缝合的伤口又是如此之长。她精疲力尽地回了大家一个微笑,那笑容却让大家心疼不已,讲一件如此重要事交给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大家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直到此时,诸多军士才真正佩服起这位顾家的小姐,开始不把她当做客人。所有人都向她点头致谢,她也一一微笑回应,接受军人的承认,甚至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死士营的一分子。 第一百零七章?死马当活马医(4) 胡立见牛木根没了声音,吓得以为他疼死了,便用手探了探牛木根的呼吸,万幸还有呼吸,只是晕了过去,向张孝武呲牙笑了起来说:“没死,没死,还没死。这小子命硬得很,让大人你这么一折腾都没死,以后更不会死了。” “放屁,什么叫折腾,我这是医学,希氏医术,你懂个屁!”张孝武笑骂道,转头对其他人吩咐道:“先这么晾着,王一瑾,你将浸泡在酒中的纱布拿出来晾干,然后绑住他的伤口。等一下我用绸布替他绑住伤口,明日更换一下纱布,这纱布须得日日更换,且不能让他躺着,就这么爬着吧。三万,你出去问问另外其他几员伤兵,有谁需要我缝合伤口的?” 账外的几个伤兵早就听到那牛木根的哭喊哀嚎之声,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说除非自己像牛木根一样一只脚在阎王殿,否则哪个都不愿意受此“酷刑”。 既然众人不需要手术治疗,张孝武自忖也不是专业医生,便起身再次向陈伯清和顾若兮表示感谢。陈伯清见到了这神气的医术啧啧称奇,直说若是这牛木根能活,以后这希氏医术必定能在军中发扬光大。而顾二小姐虽然满脸疲倦,却精神奕奕,显然加入救治伤员的工作让她内心充实精神愉悦,便是疲倦,也不觉得累了。 二小姐回来的时候,郡主也早醒来了,她是被那牛木根的惨叫声惊醒,还以为有人受到拷打。施郡主见若兮妹妹回来,便忙问了起来,于是二小姐便迫不及待地向两位姐姐讲述自己亲自参与救治的经历。在一群大老爷们束手无策时,她宛若英雄一般挺身而出。甚至连陈伯清都在回来的路上夸赞她,堪比演义小说中的女侠,便是江湖中也没有几个女子如她一般勇敢。 顾清兮问:“张校佐真懂医术?” 顾若兮道:“他说这医术是极西之地的医术,非中原医术,所以我也不知他到底懂不懂,但是那牛木根倒是昏睡过去了。”她便双手合十道:“真希望那个叫牛木根的士兵安然无恙,如此我将来去了阴曹地府,也是一件救人的功德。” 施郡主忽然问道:“你说的那希氏医术是谁所创?” 顾若兮道:“希波克拉底,一个极西之地的人,叫什么希腊的地方。” “番邦野国之术,不足挂齿。”施郡主不屑起来,圣汉人自然有圣汉人的骄傲,尤其是堂堂郡主,对蛮荒之地自然满是鄙视。 顾若兮反驳道:“我看张校佐的医术就很不错,虽然看起来吓人,可却真能救命。若是真能用针线剪刀救人,以后推广到汉军之中,不知可以救多少兵将。”她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忍不住用力一拍,叫道:“明日我便跟着张校佐学习医术。” 天明时分,牛木根终于醒来,他直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张孝武吩咐大家尽可生火造饭,又将所有纱布绷带用沸水煮了一遍,才亲自给伤员重新缠裹一番,直到忙完一切他才吃口。众伤员大受感动。 昨日车队损失并不大,顾家之死一人,商队无人伤亡,倒是死士营战死五十三人,大伤八人,小伤十七人。九百人出征,一次夜袭死伤七十八人,可以说折损了近一成的战力,整个死士营弥散着悲哀的气息。 胡三万问起何时死士营开拔,张孝武让他带人挖一处坑,准备个木头做的墓碑,等埋葬了战友再出发。 顾家派人咨询,张孝武便来到小姐们的车辕,大小姐顾清兮隔着窗纱说:“昨日军士具是为我等伤亡,妾身无有回报,只有一些金银细软赠与死士营,还请将军不吝收下,也不枉将士们抚恤一二。” 张孝武拘礼道:“孝武代将士向顾小姐感谢。” 顾清兮款款道:“将军不必多礼,妾身受之不起,听闻将军差人挖掘坟穴,若是不嫌我家护卫麻烦,还请将他一并葬了吧。周稠随非兵士,然追随我顾家五年,功劳不小。身以为他在世时有诸多朋友,死后也应有诸多战友,便是去了阴间也不寂寞。” “小姐高义,某心服。”张孝武道。 军士、顾家护卫、商队车夫与百姓的尸首并排被葬在胡杨林中一个大坑中,商队的人,顾家的人和死士营将士们围成一圈。 张孝武看着他们的尸体,神情有些恍惚,战场上死人见的多了,这绝不是第一次。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的手下闵二郎、莫清、陶望翁孙,仿佛坑中埋葬的也是他们。 深吸一口气,张孝武再次看了一眼,他敬了个另一个世界的军礼,以此来告别曾经替自己挡刀的人,曾经和自己在一起吃饭的人,曾经一起谈论女人的人,曾经一起畅享将来的人,曾经的袍泽。 手下士兵不明所以,但见张孝武如此敬礼,也纷纷举起右手到眉间,不知何意。商队与顾家人以为这种手势是张孝武家乡送别逝者,便同样效仿敬礼。 张孝武放下手来,高升吟道:“今日,我送一首诗给你们,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们。 北地军旗猎,胡杨碧血寒。 挥刀杀胡夷,舞矛斩顽敌。 寸土埋忠骨,微邸释大义。 强军云霄气,汉郎拓万里。” 随后,他用木板在地上掘土填埋,其他士兵纷纷随后,一捧捧沙土盖在尸身上,很快埋出了一座坟穴。张孝武从胡三万手中接过一块木头做成的墓碑,立在坟前,着人用石头垒起来。张孝武蹲在地上,轻轻抚摸了几下那胡杨木做的“墓碑”,上面写着大家的名字。他一个个读完他们的名字后,再次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其他士兵也面带悲怆地转身离开。 倒是顾家的人和商队的人有些情绪低落,站在此处久久不愿离开。尤其是百姓们的亲人,在军士走后,才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顾家的三位小姐眼睛通红,既是为士兵哭,也是为护卫周稠哭,还是为百姓哭。 二小姐顾若兮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我学好了希氏医术,定然要救活更多的人,不让你们早早地死去。” 张孝武参加完葬礼之后,便带着手下在沙匪尸体堆中察看尸体的伤口,总结着经验以应对接下来的战场变化。昨夜一战,偷袭的沙匪反被伏击,留下四百多具尸体,而今被整整齐齐地摆放于一处空地之中,显得萧瑟凄凉。也许这些沙匪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有自己的人生,甚至有自己的梦想,但现在他们都是一具具尸体,冰冷的尸体。 天空中响起了鹫鸟的叫声,他抬起头看去,只见十几只秃鹫盘旋在此,也许是因为张孝武身边站着三十几个士兵的缘故,这些秃毛畜生不敢下来吃尸肉,却不肯离去,只能嚎叫着,想要用难听的哭丧声驱赶人类。 秃鹫的叫声的确烦人至极,弓箭最好的祖公茂忙问:“大人,用不用我一箭将它们赶走?” 张孝武却道:“无妨,这些畜生聚集在此,正好给沙匪们看看,想要惹人,万不能惹到我等。” 萧开道:“这些沙匪委实可恶,可一般沙匪不会招惹军队,尤其是我死士营兵将近千人。所以今次攻击我等,期间必有蹊跷。” 胡立不屑道:“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张孝武凝色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他们并未死绝,只怕还会再来。” 申林东突然说话道:“沙匪元气大伤,便是来了也只是偷袭。从此赶到木城,路上更加危险。”因为曾经的原因,申林东平日不怎么讲话,这会儿讲话了,表示他渐渐地想要融入这个团队之中了。 萧开附道:“只怕他们招揽更多的沙匪。” 张孝武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群沙匪,不足挂齿。他们不敢正面相抗,只敢偷袭我们,所以只要我们小心谨慎,沙匪不过乌合之众。” 诸将称是,张孝武看着尸体再次若有所思,说:“此次御敌,我军虽然正战获胜,却阵亡五十三人。你们看沙匪尸首,被弓箭直接射杀七十三人,与我军作战时又有十几人身负箭伤,所以用箭射杀才是最高效的法子。萧开,你让前都队搜集回箭矢,连带土匪的箭矢也收好,下次御敌还用三箭散射干扰敌军。” “喏。”萧开道。 张孝武继续游走在尸体中央,忽然听到兀松呼唤,便走过去。他见兀松蹲在一具尸首旁,说道:“这是汉人,不是沙匪。” 张孝武也发现此人面相非常,他将这人衣服扒开,见到皮袄里面居然是一间汉人的衣襟,不由得起身向陈伯清招手道:“陈大侠过来一下,这人有蹊跷。” 陈伯清虽然不怕死人,但对站在如此多死人中央有些抵触,听见张孝武的召唤便走过去。见到那具尸体,陈伯清是“咦”地叫了一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蹲在尸首旁仔细勘鉴这具尸体。 兀松道:“大人,此人手指关节宽大粗壮,但皮肤白皙,应该是中原武士。这草原上的沙匪日日风吹日上,皮肤干裂黑皱,尤其是手背关节多有冻疮后留下的疤痕,你看,此人只是关节粗大。所以我断定,此人身份尊贵。” 第一百零八章?皇族秘闻 张孝武让王一瑾扒掉死者裤子,王一瑾疑惑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将死者裤子给扒了下来,张孝武招呼众人,指这此人的两腿说道:“此人确实是我汉人,你们看他大腿内侧,因不长骑马,这几日磨出了血茧子了。”他起身凝神,忽然盯着陈伯清说道:“陈大侠,先前我一直以为沙匪是冲着商队来的,可今日看来,沙匪另有所图啊。” 陈伯清皱眉道:“另有所图是指……” 张孝武指着那汉人尸体道:“此人细皮嫩肉,应该身份尊贵,却混入沙匪之中。而沙匪一般三五十人或几百人,毕竟草原上补给稀少,沙匪人数多了,抢来财物也不够分,甚至可能会饿死渴死。可昨夜居然有数千之多,这怕是有十几个匪帮聚在一起——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伯清捋着胡子凝重道:“他们是冲着顾家来的。” 张孝武道:“我不敢确定是冲着顾家还是商队,但他们不惜一切想要偷袭军队,只能是一个原因,他们得到的比牺牲的多得多。我们死士营组建三个月,自忖没有什么生死仇敌,不值得对方如此仇杀,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你们。” 陈伯清沉默许久,才说道:“我是顾家家将,只负责保护小姐们,其余事知之甚少。” 张孝武锐利的双眼盯着对方的眼睛,道:“怕是陈大侠有难言之隐不便讲明吧,你我双方此时已经生死与共,若是还不讲明真相,我们很难相信顾家了。” 也许张孝武的眼神太过威慑,陈伯清被对方逼得没办法了,犹豫许久才说道:“可否屏退左右?我有一些话只能对张大人私下讲来。” 张孝武摆摆手,兀松等人立即远走二十步,陈伯清这才放下心,低声道:“校佐在军中,应该不知龙都内事,这件事关系到我家小姐的声誉,所以不便向外讲来。三年前,我家小姐十五岁时,后宫主宰张贵妃向皇帝提议,为了缓和张党与太子党的关系,为了将相和,希望七皇子能够纳大小姐为妻,他日七皇子就藩称王,大小姐便是王妃。当时皇帝答应了这个要求,但却被军师当着皇上的面直接拒绝了,当时非但张贵妃丢了颜面,便是皇帝也被军师给气得不行。” 张孝武心说军师也是皇亲国戚,算是皇帝的小舅子,居然明目张胆拒绝皇帝的婚聘,到底是有什么勇气呢。他笑着说:“在民间,这也算是结为死仇了。” “对,不过军师当着皇帝的面,拿出龙都府压下来七皇子作恶的七十九条证据,证明七皇子非但顽劣,而且残暴不堪,便是被七皇子祸害的黄花闺女便有十五人,你可知那时七皇子才多大?他当时才十九岁。”陈伯清摇着头苦笑说,“那七皇子从小顽劣不堪喜淫好乐,甚至还淫乐了皇宫宫女,颇有当年宁王秽乱皇宫的气息。那时张皇宫和左丞相张宽一直想让五皇子取代三皇子担任皇太子,可七皇子淫乐宫女一事爆发之后,皇帝直接宣布由皇太子担任青龙军统帅。皇子执掌军权,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张孝武点了点头,自古以来军权都是皇族禁区,执掌兵权的皇族才有可能威胁皇帝皇位,而太乾帝让皇太子领兵之后便是正式宣告,皇储争夺的大戏,其他皇子已经出局了。 他对皇太子轩辕子循没有什么好印象,害死土城军民的凶手,而对于其他皇子也没什么好印象,作为一个出生在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根本不能理解皇族有什么可取之处。他认为皇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群以家为国的人能有几分真正的惜民,他问道:“你的意思是,左丞相张宽的张党,只因为一件提亲而被拒小事,便彻底丧失了一切机会?” “所以天下才说,顾雍奶天下第一军师。”陈伯清笑道,眼神中充满了对顾雍的崇拜之情,继续说道:“张贵妃生三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当时三皇子可谓如日中天,内有皇后皇子支持,外有朝中文臣魁首张党支持,他本人文采风流,在士林中名声鹤起,是公认的贤皇子。然而被军师一招绝地反击打蛇七寸,直接断了张党的念想,若不是元老院干涉,皇帝陛下早就废了张贵妃了。” 张孝武问:“所以张贵妃怀恨在心,欲将大小姐除之而后快?” 陈伯清摇头道:“张贵妃自从被陛下申饬之后便老老实实经营后宫,不敢把手伸到宫外,不过三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都被赶到了宫外,在内城修建皇子府中生活。而想要将大小姐除之而后快的的人,应该是七皇子所为,此人睚眦必报心胸歹毒。他七岁时相中了长公主的一条爱犬,因得不到爱犬,便让人暗中杀了那狗,又剥了皮做成了玩具放在房中。龙都城内,但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便尽一切毁了它,对人对物皆如此。我家大小姐国色天香,多少王公贵族向顾家求亲而不得,七皇子……唉……” “七皇子秽乱后宫,难道陛下就这么算了?”张孝武惊讶道。 陈伯清道:“这七皇子说来也是个狠人,他自知罪孽深重,便在皇陵自缢身亡了,被人发现时身体都凉了。他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哪有父亲真的杀死儿子的,正在悲伤时,忽听太医说七皇子活了。那七皇子醒来之后哭着说梦到了先皇,先皇说有人要夺轩辕家江山,让自己回去护佑皇上。这一场父子和大戏,龙都城内众人皆知,这七皇子起死回生也宣示以死谢罪了,皇帝便没有再追究。” 张孝武眉头紧锁,这七皇子七岁便能杀生扒皮,从小心狠手辣,为一己之私便能涂炭生灵,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起死回生,可谓剑走偏锋之辈。他对皇族没有什么好印象,皇太子为了打击报复张宽害死了土城数万军民,七皇子为了报复顾家而雇佣沙匪杀了这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的手下,最是无情帝王家,皇族之人皆是心黑手辣之辈。 再次出发时已然是中午时分,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眼前沙子渐渐多过野草,他们已经由草原来到沙漠,穿过这片沙漠后便会戈壁滩,戈壁滩中央便是罗兰废墟。 张孝武一直担心着沙匪,从昨夜声势看来,沙匪至少数千人,只被杀了四百余人并不能伤筋动骨,沙匪一定还会袭击。若是能抓住俘虏审问下落主动出击,总比坐以待毙强。 行进沙漠之后,马车行进艰难,三位小姐便换了一身劲装骑在马上,且骑行驾驭技术比周边的军士还要熟练。 张孝武远远见了不由得佩服不已,如今这个圣汉帝国中,无论男女皆尚武,哪有什么三从四德裹小脚的女人,便是木城青楼中的红倌儿和娼馆里的娼女子,若是看不中客人,也敢拍桌子赶人。后世那些嘴上男女平等,行动上女士优先的女孩才是被酸儒洗脑的人,嘴上不说但心里认定了男尊女卑的世界。 几个女子低声说笑之后,那顾二小姐忽然调转马头,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来到张孝武身边与他并排前行,她机灵古怪地问:“小将军,你不怎么会骑马吧?我看你骑马的样子似乎很是古怪呀。” 众多军士看到听到,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孝武被拆穿老底后涨红了脸,强撑着道:“我会开车。” “开车?” “是驾车,赶牛车。”张孝武立即改口说:“我爹是镖师,所以我从小坐镖局的牛车上。” 周边人哈哈大笑,二小姐掩口而笑,她倒没有看不起张孝武的出身,只是见他如此洒脱,四号不隐瞒自己平民身份,因此对他这个人更加好奇起来,俄而又问:“小将军……你用针线缝伤口的希氏医术,是跟谁学的?你学习的那个大夫还活着吗?他在哪?长什么样?是不是神医?” 张孝武胡扯起来:“她是一个女神医,叫屠呦呦,可是救了很多人呢。” 顾若兮顿时惊喜道:“哇,居然还是一位女神医,当真了不起。” 张孝武的耳膜被震了一下,吓得一哆嗦,胯下的战马雯雯也差点跳起来,他只好拍了拍马颈安抚战马,雯雯这才逐渐安静。 顾若兮吐了吐舌头,又问:“那女神医屠呦呦是不是美若天仙?他是武林高手吗?” 张孝武一脸黑线,他不过张口胡说八道而已,没想到二小姐追问了起来,当真是一个谎言需要千万个谎言去弥补,便硬着头皮解释道:“她……我见她时她已经是老人了,很慈祥,至于是不是武林高手,我哪知道。” 顾若兮又问:“你不是她的关门弟子吗?又怎能不知道她会不会武功。” 张孝武道:“我只是多看了几眼,哪里是人家的关门弟子。屠呦呦前辈乃神仙一般的伟人,我高攀不起的。” 顾若兮道:“你只看了几眼,昨日便敢用医,也不怕治死人吗?” 张孝武反道:“要么让他等死,要么试一试,你说换成是你,你该如何选择?” 顾若兮楚眉细想了一会儿,说:“若是他终了还死了,还要饱受折磨,倒不如一死百了。” 第一百零九章?一叶二顾三郡主 这个答案让张孝武不由得脸颊抽筋,吸了几口气,才说:“顾二小姐,我觉得你生错世界了,你要是生在另一个世界,保不准是医学院高材生。”想到了医术,张孝武觉得有必要建立军医系统,军中多以外伤为主,骨伤、割伤、穿刺伤,而现代的医疗意识显然并不系统,大夫也以自己多年经验作为判断依据。如果有机会,他有意将现代的医疗体系搬到这里,为日后的军士医疗提供一切便利。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掌握资源,或者可以说是掌握更多的权力。 顾若兮追问:“医学院是何物?” “一个医馆。” 张孝武道:“那一定很了不起吧,在哪个州郡,河间府?河东府?雍州,并州,或是珲州?” 天气闷热,也不知是被顾二小姐追问得头疼,还是热得头疼,张孝武摘了头盔,一部分头发散了下来。他揉了揉脑袋,怕她再回到屠呦呦的话题,便转移话题道:“二小姐,我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白沙遮面呢?是不是长得很丑害怕被人看到?”说完这话,他先是怔住了,忽然想到了九儿,想到了新婚之夜,然而让他有些悲哀的是,似乎九儿的容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也许有一天,九儿的容貌便再也记不得了,可那段仇恨却依旧刻在张孝武的心中,他叹了口气。 然而不经意的玩笑话,却让顾若兮炸了毛,哪有女孩喜欢听人说自己丑的! 在龙都城,顾家的女子可是受尽万千宠爱,龙都城早有一叶二顾三郡主的说法。所谓一黄,指的是工部侍郎叶丞之女叶玉莹,叶小姐诗书无双传为天下第一才女,更是笃山伯叶仁东的亲孙女,自然被奉为天下第一;二顾便是顾家的两位小姐,以美貌而名动京城;三郡主分别是南阳郡王之女施仲秋,平乐郡王之女聂雨婷,以及弥陀郡王之女艾迷尔,施郡主好行侠,聂郡主长于乐器,艾郡主善舞,这六名女子都是龙都最为传颂的女子。 被人说成丑,顾二小姐顿时生气了。 张孝武神游天外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个生气的二小姐,那顾若兮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意思,更加生气了,故意咳了咳嗓子,然而身边的人依旧没有理会他,气得她懊恼道:“哪个人胡乱编排?我才不丑呢,我们姐妹都是一顶一的仙女,哼!” “对,你说的都对。”张孝武随后答道。 “什么叫做我说得都对,我又不是在自夸!”顾若兮一气之下,拉住了他的马缰,张孝武这才反应过来赔笑致歉,却见顾若兮竟然摘下了白纱。 白亮的阳光照在她玲珑如玉的脸颊上,彷如一只精灵栩栩走来。 一些无事偷着打量他们的军佐们此时眼睛也直了,甚至胡立一个不小心跌落马下,居然没有人嘲笑他,所有人都顾不得胡立的死活,傻呆呆地望着那误入凡间的小仙女。胡立差点被后面的马匹给踩死,跳起来奔跑着追上马,怒道:“吁!吁!你这老马,也不老实!” 难以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如仙如妖一般的少女,以往觉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等词语形容女孩不过是夸张,而今却觉得这些语言远远不足以形容顾二小姐的美丽。 张孝武目瞪口呆,这是他两辈子以来在现实中遇到最美的少女,也是最美丽的年华,他有些理解为何周幽王宁可烽火戏诸侯也要惹褒姒一笑,原来这世界真有倾国倾城的美女。但他被二小姐那双愠怒之中带着灵动的双眸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忙转头目视前方,道:“二小姐快带上面纱吧。” “为何?” “祸国殃民呢。” “你……坏蛋!”顾若兮哪里懂得张孝武的夸奖话,以为他厌恶自己,心中一酸居然哭了出来,策马回到顾家车队去了。 周遭的军士们纷纷一脸幽怨地看着他,目光中露出森森“以下犯上”的气息。 张孝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望了一下胡三万,胡三万哭丧着脸说:“校佐,人家二小姐好好地与你说话,你倒好,干嘛骂人家祸国殃民?长得好看又不是人家的错。” “我没骂他,我这不是夸她吗?”张孝武解释道。 胡立追上来笑道:“大人,难道你们雍州这样夸人啊?” 萧开在远处喊道:“胡立你他娘的别乱说,我们雍州不乱夸人,分明是大人自己不会用词,才把人家二小姐给骂哭了。” “我骂人?”张孝武哭笑不得。 兀松笑道:“祸国殃民啊,难道你没骂人吗?这和骂没了丈夫的女子偷人有何区别?” “我勒个去!误会大了!”张孝武哑口无言,拍着脑袋后悔万分,也意识到这个世界中的“祸国殃民”可不是自己那个世界的褒义词。若是自己的世界,你说一个女孩长得祸国殃民,女孩顿时心花怒放,还认为你会说话会夸奖人,没准还会发生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可在这个世界,祸国殃民就真的是一句贬义词,而且还是一句骂人的话。他着急得狠狠地挠头,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求助似的看着手下弟兄们。 胡三万忙道:“大人,我没骂过贵女子,没有这个经验。” 萧开憋着笑说:“所以人家是大人,你就是个破都尉,还是代的。” 胡三万怒道:“我已经转正了!” “你们吵什么吵,现在是替大人出主意的时候!”胡立在一旁起哄道:“大人,你得去道歉啊,二小姐昨晚帮了咱们不少忙,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都不怕血秽,替你持剪缝纫,你还怕抹不开情面,去跟人道歉?” 兀松卷起了书,拍了下手,用特有的书生意气慢条斯理地说:“子曰,跟女子道歉,不算道歉。” 张孝武道:“哪个子曰的?瞎曰什么曰。” 兀松瞪眼叫道:“是我家老爷子曰的,我阿爷就常与我阿娘道歉,于是教导与我。你知道我一妻三妾是如何平衡她们的?那便是制衡之道和妥协之法,你若是只会强硬,虽然女子们都怕你,可却留了许多后患。” “什么后患?”赵锁忙问道。 兀松道:“就拿我三叔父为例,他作为盐商,也作为掌握家族武装的人,自然是威慑力十足,他娶了七个妻妾,这七人都畏惧于他。” 赵锁道:“畏惧于他还不好?” 兀松叹了口气,说道:“后来我们知道,其实他那些妻妾都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都养着小性。他不过是拿女子当做泄欲工具和生育工具罢了,可那些女子又何尝不是?若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妻妾,又岂能不懂妥协与制衡。” 赵锁畅谈道:“受教了,受教了!日后我娶几个老婆,定要向你取教御妻之道。” “哪里哪里,相互讨教罢了。”兀松骄傲不已,又大笑道:“我娘不准我阿爷纳妾,却给我纳了许多妻妾,这才是——亲娘。” 张孝武咳了咳,想了想道:“你们说的极是,我不道歉反倒显得我小气了。不过这跟御妻之道没有半毛钱关系,纯是我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没有肚量罢了。” “就是嘛。”几个将下起哄道。 张孝武赶了几步来到顾家车队旁,陈伯清策马上前询问,张孝武说自己刚才言语间得罪了二小姐,特地前来道歉。两人还没说完,那顾家车队中奔出一匹火红色马驹,马驹上坐着一个身穿赤色盔甲头戴青面獠牙鬼怪面具的小将,手持一杆银枪,指着张孝武道:“呔那莽夫!你刚才如何欺负了我妹妹?” 听声音便知道此人是施郡主,只是这一身打扮仿佛唱戏的,大热天戴着面具,也不怕被闷死在里面。 张孝武看了看陈伯清,问:“你不怕施郡主中暑吗?” “中暑?” “便是热症。” 陈伯清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没事,郡主从小身子骨好,京城里四处打抱不平,也不见她热症了。” 施郡主愠怒:“张孝武,你是不是以为我妹妹好欺负?” 张孝武忙作揖致歉:“郡主误会,请恕在下才疏学浅不会用词,本想夸奖二小姐心肠好貌若天仙的,但自己乱用成语才惹恼了二小姐。还请二小姐原谅在下,若有机会某必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圣汉好青年。” “噗嗤……”车厢里生着闷气的二小姐顾若兮被他一句话给逗乐了,正要出去训他几句,却被大姐一把按住。顾若兮可怜兮兮地看着姐姐,顾清兮低声劝说:“小妹,你毕竟是个女子,男女授受不清懂不懂?以后不要去张校佐身边了,他毕竟是个男人,你又是一个未嫁的女子。” “姐姐……” “你是顾家的人,他只是一个从军莽汉,永无交集。” “姐姐,你说什么啊……”顾若兮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副被说中了心思的慌乱模样。 顾清兮似乎明白一切地拍着妹妹的手背,柔声劝说:“小妹,不是什么人都能和我们顾家沾上关系的,你若是贸然学那古书上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只怕是会害死了别人。你我身在旋涡,已然身不由己。” 第一百一十章?军中绿花 车外,施郡主将银枪竖起,强忍着笑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道:“你倒是会逗女孩子开心嘛,哪里学到的胡言乱语。” 顾若兮却突然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说道:“张校佐,你惹了我,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但你必须把希氏医术全部交给我,不得藏私,我才饶了你。” 张孝武心说你不饶我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咬人不成?但看到顾二小姐那宛若湫泓的双眸哀求着自己,张孝武心中一软道:“可以。” 顾若兮霎时笑了起来,如春天中的花朵一般绽放起来,随后戴好面纱,不顾姐姐的阻拦,下了马车,执意跟在张孝武身后学医。 顾清兮哪能不明白妹妹的心思,小小年纪突然遇到张孝武这样的英气士卒的少年将军,只怕是情窦初开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人家身上了。见拦不住妹妹,顾清兮只能心里哀叹一声,妹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张孝武认认真真教了顾若兮自己所有知道的现代医术,只是他自己也是个半吊子,于是一个真敢教另一个还真敢学。 每当队伍休息时,张孝武便会亲自给受伤军士更换纱布,涂抹金疮药,但自从有了顾二小姐,这些工作全都交给她来做了。军士们自然也乐意让二小姐换纱布,最起码二小姐动作温柔,哪像张孝武,把伤员当做死猪似的对待,换个纱布腾个半死。兀松将二小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找时间在张孝武耳边低声说道:“大人,请恕属下多言了,这二小姐怕是对你有意的,你要小心。” 张孝武摇头道:“胡说八道,她是为了学医术。” “属下绝不会看错,属下除了会算数,还会看人,二小姐若非对你有意,又岂能每见你必笑意盈盈。”兀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大人杀敌强于我,但大人猜人心思未必如我,尤其是女人心思。” 张孝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重深长道:“兀松,你不去做八卦记者,当真是屈才了。” 兀松大惑道:“何为八卦记者?” 张孝武摆摆手说:“你别瞎猜别人心思了,军中粮草还丰足?” “足以到木城。” “你多观察一下商队,看看他们有没有勾结沙匪之人。” “喏。”兀松道,又低声尽言说:“大人,其实属下最后还是要提醒你一些,顾家是皇亲国戚,是太子党的中坚力量,并非一般人能攀附得上的。她们的身份不只是一个未婚的女子,而是太子党的女儿,她们一定会被嫁到太子需要拉拢的人。而不是你这种边军小将,一个出身平民的区区校佐。” “你多心了,我有老婆的。”张孝武笑答,觉得这兀松多心了,这个八卦男。 傍晚时分,众人在一片沙丘后面休息,所有兵士和衣而睡枕戈待旦,但沙匪并未到来。 天亮之后,张孝武探望伤员,见伤员的情况渐渐变好,而牛木根也再次醒了过来,但直呼疼痛难忍,张孝武说你知道大呼小叫就好,忍着疼吧,一旦你不知道疼了,就要死了。 顾若兮像一个快乐的跟屁虫一般,紧随在张孝武身后,学习他的一切,又见他要求所有纱布绷带必须用烈酒浸泡,便问起缘由。张孝武说烈酒能杀灭疫毒,但却不能用得太多,烈酒多了伤身体,少了不能灭毒,所以用来浸泡纱布最是合适。 “用烈酒便可以杀疫毒啊,原来这酒还有如此作用。”顾二小姐拿着笔记在一张羊皮纸上,很是认真。 张孝武做了老师便更加认真的教导说:“其实杀灭疫毒还需自身强健,若是身子柔弱,那疫毒早就杀到心窝,只有体格强劲之人才能坚持下来。好在我的手下兵将一个比一个壮硕,各个都跟小牛犊子似的,所以才能挺得住。另外,除了用烈酒杀疫毒,还可以将兵刃在火上烤制,等兵刃通红之时,立即放在伤口上,将疫毒烧死。” 顾二小姐想了一下那画面,不禁惊恐道:“这……岂非炮烙之刑?” 张孝武道:“所以这种办法不如用烈酒,只能在非常之时采用。另外所有纱布都需用烈酒浸泡晾干才能捆绑伤口,拆掉的纱布立即清洗晾干。” 顾若兮追问道:“也用烈酒清洗吗?”她拿着细毛笔和娟纸书一边问一边记录着,态度极为认真诚恳,以及神圣,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女学霸的味道。 “若是能如此最好,若没有条件,将水煮沸,再将旧纱布放在开水中煮沸半刻晒干亦可。”张孝武有一点点心虚道,他想了想补充说:“另外伤口清洗时最是麻烦,需用煮沸凉下的清水,添加少许精盐来清洗。” 二小姐顾若兮年纪最小,心中满是太真烂漫的想法,她从未见过如张孝武这样的少将军,自然心中格外亲近。她本来只是想借着学医一事多亲近张孝武,但很快反被这希氏医术的内容吸引住了,对张孝武的每一个举动都事无巨细地询问前因后果。 若是她只记录也就罢了,偏偏二小姐的问题越来越专业,而张孝武不过是个非专业的“医生”,哪能解释得那么相信具体,只好越来越头疼,越来越惧怕这“小徒弟”的追问。 现代医学又那是一两句解释清楚的,一般大学四年制,医学院就要七年制,而且学了七年的医学还未必会成为医生,可见现代医学之复杂。 张孝武如今掌握的所有技术全都是生活经验和现代科学体系,可在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办法讲述科学体系,没办法讲什么人体多少块骨头多少块肌肉,更没法跟一个女孩子讲人体结构,很多名词还得用这个世界能听得懂的词语表达,这让他越发觉得那句“一句谎言需要一万句谎话来圆场”是多么的正确。 例如病毒、细菌、感染,他只能用疫毒戾气来代替,体内细胞和抗体也只能用体格强健来指代,教了两天,直讲得他脑仁生疼,心说幸好上辈子没做老师,否则自己非得烦死不可。 张孝武对顾若兮托词说:“二小姐,我所学的只有这么多,两天时间全都被你学去了,但医术是实践学问,再好的赵括也只是纸上谈兵。你若是想学习医术,必须通过不断的实践,从中获取经验,所以为了锤炼你,往后几日给伤兵换药、换绷带的任务,我便交给你了。” 顾若兮顿时惊喜地尖叫道:“果真?你不会骗我吧?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让我来照顾伤兵,绝不能插手,但可以指导。” “好。” 二小姐自从上次摘了面纱之后,便再也没有戴过面纱,她精灵一样的笑容感染着整支队伍。她性格活泼,喜欢对大家笑,嫣然成了军中的女神,军士们只盼着能看她一眼便已心满意足,被她治疗的士兵们更是激动地半宿睡不着觉。 军中一致夸奖顾二小姐人美心灵更美,但凡张孝武教她医学有什么不耐烦,众军士恨不得目光如箭射死他,让他态度不好。这也让张孝武很是烦恼,每日和“军花”在一起,能不惹人嫉妒嘛? 次日一早,顾若兮又是一身戎装跑到张孝武的营帐门口,王一斤见了之后哭笑不得忙进帐禀报。张孝武有些挠头了,这二小姐似乎有一些魔怔了,他只好穿戴整齐,带着一个美丽的“小尾巴”大早上跑进伤员营帐。 作为“军花”,顾若兮的绝世容颜自然惹得士兵们时不时地偷偷看过去,不过也只能是偷看,若是与顾二小姐对视一眼,那士兵反倒害羞得恨不得将脑袋插在地下。 “看什么看?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赵锁在一旁训斥起来,在他心中,能看顾二小姐的,只能是自家的大人,校佐与二小姐就是天生绝配。 一个伤兵道:“大人,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张孝武一拍巴掌道:“对,对,对,伤兵最是需要休息,走,我们回去。” 顾若兮急忙问:“不更换纱布和金疮药了?” 张孝武道:“自然是要换的,但也没有换的那么勤快,这天也太早了。”顾二小姐怏怏不乐,张孝武见状故意装出羡慕的模样感慨道:“自从你照顾病人开始,大家日渐好转,只怕你这个大夫因为医术太好很快就要失业了。” 顾若兮听了,顿时开心得不得了,一对美眸眯成了两个亮晶晶的月牙。 张孝武见她对自己笑,忽然想到兀松对自己的话来,便转身走了出去。顾若兮一本一跳,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一般跟在他身后出了病人的帐篷。 张孝武见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脑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身问道:“二小姐,你生在龙都城,长在龙都城,自然对龙都城很熟悉了。我没去过龙都,但我阿爷曾经在龙都生活过一段时间,不如你给我讲一讲这龙都城吧。我从小只听我阿爷讲起龙都城如何富庶繁华,却不知龙都城有什么好玩的、有多大、有多少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龙都城 一提到龙都城,顾若兮顿时来了精神,正要开讲,草原上吹起了冷风来,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张孝武让赵锁去取来两件大氅,顾若兮心说他看上去粗狂,内心却很是细腻。两人来到营地一旁的沙丘上,张孝武径直坐在沙丘上,顾若兮也毫不顾忌坐在他身边,两人一边晒着晨光,一边说起了龙都城。 龙都城为圣汉国都,地处帝国中央,人口近百万户,分为皇城、内城和外城。 皇城内包括皇宫和各部所衙门,皇族生活在皇宫中,皇宫外另有左丞相府及六院(太医院、太学院、太史院、藩理院、督察院、闻天院),右丞相府和八部衙门(兵部、吏部、户部、刑部、工部、礼部、河部、农部),皇城内各部办公场所占三分之一,皇宫占了三分之二,皇城受到天子近军和子龙军保护,寻常百姓无法进入皇城。 皇城之外是内城,内城面积为皇城的十倍,负责管理内城与外城的龙都府衙门便设在内城中,各部衙门分设办事场以及番邦住使、朝廷忠臣、名门贵族、门阀世家的家苑也多在内城。此外,内城包括一切繁华场所,青楼、戏院、酒馆、饭店、当铺、钱庄、赌场、镖行、花坊、花房、饰行、成衣坊、鞋铺、车行、菜市场、绸缎庄、药店、漆器行等应有尽有,可以说是天下间最繁花之地。 守卫内城的有龙都府衙役,龙卫军,银衣卫和禁军,其中龙都衙役归属于龙都府衙门管辖,主要负责审理断案缉拿民间罪犯;龙卫军隶属督察院负责戡乱平反缉拿朝廷要犯,平时工作常与龙都府衙役有重合之处;银衣卫隶属太子府,负责城内治安,与金衣卫监察朝廷武将不同的是,他们只负责龙都府,夜间巡视街道平安,有时协助衙役和龙卫军缉拿罪犯;禁军负责保护城门及城墙,隶属于兵部。 相比皇城与内城,外城则大的更多,它围绕着龙都内城而建,因为不设城墙,百姓们将房屋建到哪里,外城的边界就到了哪里。外城的面积是内城的十倍,其作用原本是服务于内城,然而随着禁军四军团分别驻防在龙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也随着前往龙都生活的百姓日益曾多,龙都城外城而今同样无比繁华,一切与内城相比毫不逊色。尤其是在外城出现许多赌场、演武场、镖局、门派,另因四大禁军军团镇守周围,富人们觉得此处安全,纷纷将自己的产业和家族搬迁至此,导致了龙都城外城同样车水马龙、鳞次栉比。 二小姐和郡主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外城的一些斗武场,由于龙都不允许携兵刃私斗,所以斗武场内多是相扑手。入场内观众可为选手下注,相扑规矩也很简单,不准插眼踢裆、不准咬人击喉,将对方打下擂台即为获胜,各派武功均可使用。 顾家自然坐落在内城,但在外城足足有三十几间店铺,又在龙都城外有七个田庄,可以说是富庶无比。顾雍乃顾家第三子,人称顾三公子,是顾家第一个状元郎,又是太子殿下的军师,因此在顾家的地位极高,仅次于老太爷。但顾军师只有两个女儿无有儿子,所以这未来族长只能另选他人。 张孝武想到兀松的叮嘱,问道:“听说你们顾家是皇亲国戚?” “已故的良妃,也就是太子的生母,是我阿爷的堂姐,我们叫她大姑姑。大姑姑是我大伯父的女儿,最是喜欢我们。”顾若兮托着下巴回忆着,缓缓说道,“大姑姑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人都说我好看,可却不如大姑姑的十分之一。因大姑姑容貌极美,才被皇上选中成为良妃,后来大姑姑生了太子。只是大姑姑曾经有个女儿,两岁便夭折了,所以大姑姑将我和家姐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张孝武道:“这么算来,太子是你表哥,那军师顾大人岂非太子的叔父?可他不是太子少师吗?这叔父做老师,有意思得很。” 顾若兮抿嘴一笑,又道:“所以太子对我们也很好,对我阿爷更是信任。” “你是幸运的,因为你是顾家人。”张孝武道,“可你又是不幸的,因为你是顾家人。” 顾若兮虽然年纪尚小,却能听懂他的话,心中一震,是的,她的幸运与不幸都来自于顾家。龙都城虽然有一叶二顾三郡主的美谈,说只要能娶到这六人中的任何一个,便不负活于一世。可她和姐姐私下谈论便知道,顾家的女子,哪有追求自己如意郎君的权力。 她微微侧目好奇地看着张孝武,一米阳光从云霞中钻了出来,照在他的脸上,一瞬间他仿佛从天上来的一般,顾若兮呆呆地凝视着他,居然说不出话来,心里小鹿乱撞般怦然心动。 “有朝一日,我一定去看看这龙都,到底如何辉煌了。”张孝武笑说,转头见到痴痴望着自己的二小姐,心中顿时想到兀松的话,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说道:“走了,走了,回去了。” “嗯。”二小姐又像是一根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的身后。 忙碌了一天,顾若兮回到自家的车帐中休息,免不得被大姐一通臭骂,顾大小姐自然是担心这个最小的妹妹傻乎乎的被男人欺骗。但她注意到那张校佐并没有无礼之举,甚至有时会主动拉开与妹妹之间的距离。等顾若兮睡着了,大小姐在施郡主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猜测,施郡主大惊道:“怎么可以……” 大小姐忙堵住了她的嘴,说:“你帮我一起看住了她,若兮心思单纯,我怕她犯下弥天大错。” 施郡主点点头,想到那个俊朗的小将军,心说莫非他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连小屁孩都会喜欢他吗?看来自己的眼光没错,只有优秀的男人才能入得了自己的法眼。若是她的心声被大小姐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真是哈士奇看家护院,家丢了不说,特么的哈士奇也跟人跑了…… 自车队从离开金城的第三天开始,斥候们便报告有沙匪跟随,但斥候追过去后便被沙匪甩掉。张孝武知道沙匪贼心不死,路程已经过了大半,张孝武判断,在距离木城一百五十里的罗兰圣都废墟,是沙匪们最后动手的地方。 行程第五天下午太阳还未完全西下,张孝武一反常态要求众人休息,他忽然召集所有军士,另叫了陈伯清过来,陈伯清进账后惊讶地看到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忙问发生何事。 “反偷袭。”张孝武精神奕奕,道:“沙匪能偷袭我们,我们自然也能偷袭沙匪。先前来时我们在罗兰废墟多逗留了几日,便是在勘察地形。罗兰城原本有一条河道,每年四月份三月有水五月干涸,河道坚硬平坦。”他在地图上用木炭画了一条线,笑道:“这条路不能称之为路,因为它存在两个月,因雪水融化产生,因天气炎热而消失。但我们夜间赶路,每人骑马,沿着河道一路前行,只需半夜便可抵达。” 陈伯清顿时震惊道:“沙匪在罗兰废墟?你是如何得知的?” 张孝武道:“自上次被我死士营教训之后,沙匪派人一直跟踪我等,他们折损严重,又被我们杀破了胆子,这几日应该招揽其他沙匪马匪共同对付我们。这方圆百里,罗兰废墟最是特别,每有行脚商人驻足于废墟时常遭遇沙匪袭击。因此罗兰废墟也是沙匪最多之所,除了军队,极少有商队愿意在废墟休息。” 陈伯清皱眉道:“你说罗兰废墟是个匪窝?前次我们倒是路过……” 张孝武深表怀疑,这位大侠的方向感可不怎么好,便继续说道:“匪窝称不上,没有沙匪真将罗兰废墟当做老巢。我们大军来时经过废墟,土匪们远远见了我们,跑得一干二净毛都看不到。但很多沙匪会在此地劫掠路过休息的商人,我们倒是见到了许多尸体,早就见怪不怪了。那废墟东侧是沙漠,西侧是草场,沙匪劫掠商人后便隐藏在沙漠中。今夜我们赶赴废墟,或许能一举将他们全歼。” 陈伯清听他将偷袭一事告知自己,颇有种大受重用之感,心中舒坦不少,问道:“校佐需要我等以何助之?若要我等共御匪盗,我顾家护卫义不容辞。” 张孝武忙道:“陈大侠恕我直言,此次偷袭沙匪乃秘密行事,但大军动身,有心人必能发现一二。五家车队之中是否有沙匪暗装,你我皆无法确定。想必陈大侠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人十分可靠,因此吾等今夜连夜出战,需陈大侠从旁协助、安抚众人,甚至助留守武将斩杀暗装。” 陈伯清听罢眉头紧锁,问道:“若沙匪不在废墟,等你们走后他们杀来,小姐安危又当如何保护?” 张孝武道:“世间安得两全法?陈大侠,我只带三百军卒,其他军士留在此地助陈大侠守卫顾家小姐。顾家是商队的领袖,此时若不通知陈大侠,怕引起顾家怀疑,可若是通知太多人,又怕走路风声。” 陈伯清抱拳道:“义不容辞。”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反袭沙匪(1) 死士营整顿军马,前次沙匪袭营留下了三十七匹马,便于八百人中选了三百三十七名健卒,留守军卒以胡立、胡三万、书记官兀松为令。胡立顿时急了,非嚷嚷着自己也要去,胡三万立即说:“死狐狸,你要是也走了,若沙匪藏匿于商队中,是我能带兵平乱,还是兀先生能带兵?再说你都受伤了,去了也是添乱。” 胡立腿上中了一刀,虽不甚严重,但张孝武还是将他留了下来。 偷袭沙匪的队伍一共三百三十五人,只备腰刀与弓箭,并每人携带三壶箭矢、一袋水和一袋油。整装待发之时,张孝武忽然见到陈伯清单剑仗马而来,心下奇怪道:“陈大侠这是为何?” 陈伯清道:“我随你们杀敌。”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陈大侠,此地需要你留下来坐镇指挥。”见将士上马准备走了,张孝武说道:“陈大侠还是回营保护好顾家小姐才是。” 陈伯清却异常坚定道道:“我知道你一直排斥与我,觉得我们江湖人会给你们增添麻烦,但你们却少不得我的帮助。” 张孝武气笑了,说:“你能帮我们什么?” 陈伯清道:“我的轻功可助潜入敌营探趣情报,截杀哨桩。” 张孝武倒是愣了一下,此次偷袭自然是需要能人潜入敌营扰乱敌军,可他却怕这陈伯清坏事。于是张孝武想了一下,握着斩马刀,忽然一刀斩了下去。 此时陈伯清不避不让不躲,双眼盯着他,那刀刃停在陈伯清头顶一指处,陈泊青岛:“你不杀我,就不要用刀,我若杀你,你起刀那一刻便已经死了。” 张孝武终笑了起来,收起斩马刀朗声道:“有胆子,陈大侠,你可以跟我们行事,但你要知道,进入军中一切便听我的,我让你跳进火海你也得跳。这是军队,不是江湖游侠,令行禁止为第一位,你能否做到?” 陈伯清立即说道:“能。” 张孝武收回斩马刀,笑道:“好,上马,随我一起杀土匪。”他知道这陈伯清是碍于面子,多日来这位十大高手反倒被汉军一再保护,手中长剑早就饥渴难耐,定是想要和他们一起杀敌了。他虽然担心这位江湖人士干扰军方,可却知道他本事高强,带着陈伯清或有妙用。 可那小郡主施仲秋穿着一身赤色衣甲雪白披风跑了出来,牵着自己的枣红马跟在队伍后面,张孝武见了,哭笑不得,劝说郡主留下。施郡主立即说道:“杀敌岂能无我?须知我阿爷可是镇远将军。” 张孝武一阵头疼,忽然灵机一动,道:“你武艺如何?和胡将军相比呢?” 施郡主傲然道:“我不惧他。” 胡立一副不信的模样,合辙你还不惧怕我,我只是因为你的身份尊贵而已,小娘皮,真不知道深浅。 张孝武赞同道:“自然,我们一走,此间武功最高的便是郡主殿下,可若是郡主走了,谁来保护顾家大小姐和二小姐?要我指望胡将军吗?肯定不行,遇到危险,他跑得比兔子还快。难道你就忍心看到大小姐与二小姐遭受歹人迫害?所以,此刻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望施郡主以大局为重,留守大本营。” 胡立望着张孝武,心里大叫:“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施郡主等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张孝武的脸,心里小鹿乱撞般的噗通噗通乱跳,问道:“当真如此?” “自然当真,若非你武艺高强,我岂能轻易委托他人。”张孝武忽悠道,其他人心说大人你也就骗骗小女孩吧,可郡主偏偏吃这套,高兴得一蹦一跳走了,还张罗着家将门准备兵刃武器,随时准备对付马匪。 见施郡主走了,张孝武微微一笑,然而胡立却不高兴了,上前道:“大人,你不能为了诓她就编排我,我哪有那么不堪,还比兔子跑得快……” 张孝武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辛苦了,老胡,你忍辱负重,比我们功劳都大。”众人憋着笑,胡立郁闷不已,转身拱手拘礼走了。 罗兰废墟的河道并不明显,但河道两侧依旧顽强地生长着一些荆棘为人指明道路,整支队伍只有一支火把,其余人将马蹄包裹住,紧紧跟随在那火把之后。好在草原上的星空极美,一弯月牙衬托着满天繁星,将整个沙丘之地照的格外明亮,也为众人指明了道路。 夜风带着细沙吹来,人们不由得抱紧了身体,比起白天的炽热,夜晚的寒冷更让人难以抵御。张孝武不禁想到了冬季,夏天的夜里已经如此寒冷,恐怕冬天的夜晚会直接冻杀人吧。 陈伯清一直跟随在张孝武身旁,见张孝武骑马姿势,问道:“将军是否不常骑马?” “不常。”张孝武笑道,“才十几天罢了,这马还是借来的。” 陈伯清道:“将军所乘之马,适宜远行,不适冲杀。” 张孝武问:“陈大侠还会相马?” 陈伯清道:“略知一二。” 张孝武道:“陈大侠此行随我,怕是另有原因吧?” 陈伯清道:“到不瞒你,在下是想抓住那些幕后黑手,一结烦恼,否则夜夜防贼。” 张孝武哈哈一笑,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加快了速度。 河道地形虽不明显,但沿路荆棘不少,顺着荆棘奔跑许久,张孝武下令换马继续,又前进了三个时辰。子时三刻时分,众人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前方一丝火光,张孝武立即下令熄灭火把,而后全军休息,又派遣斥候打探。 不久后,斥候回报,前方已经到了罗兰圣城废墟,火光处有上千沙匪帐篷,周围还有不少于探哨。众人休息之后,下马缓慢靠近,越是近了越发现那篝火不少,又见沙匪三五帐篷凑在一起,并未成营,反倒像是被打散分置。 张孝武微笑起来,沙匪分散驻扎就表明他们依旧是一盘散沙,一旁的萧开低声说道:“沙匪不会扎营。”张孝武点头说:“这草原上的沙匪马匪全都来了吧,大家说怎么办?” 萧开又道:“用火攻吧,趁着现在子时三刻,睡得正熟。而且我看着沙匪的帐篷足足四五百顶,一顶帐篷就算住五人,他们也得有两千多人。我们只有三百人,以少战多必须以偷袭加火攻最为适宜。” 张孝武说:“今夜风大干燥,若是生火,必然火烧连营。” 申林东道:“好主意。” 祖公茂补充道:“我们先行火箭先烧了他们帐篷、辎重和马群,若是他们的马儿受惊炸营,定会自相踩踏。且他们多为各个沙匪帮众,也许相互之间多有龌龊,甚至相互还是仇家。若是炸了营,定然自相残杀。” 众人连声称赞。 张孝武拍板道:“祖公茂,你带一伍人马寻找马群辎重粮草,等我中军火箭抛射后立即向马群抛射火箭。” “喏。” “申林东,我曾听说你手下有一个入伍之前是江洋大盗的家伙?” 申林东道:“我叫他过来。”那人很快来了,是个细眼长脸的大个子,身高七尺蜂腰猿背,拱手道:“卑下后都队甲什队第一伍队伍长李春城,见过各位官上。” 张孝武直接问道:“你原来是江洋大盗?” “对。”那李春城倒也不做隐瞒,便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出身说出来:“卑下以前是个游侠,因活不下去了,便上山做了几年的山匪。后来官军剿匪,寨子里有人出卖了大家,一帮兄弟被杀得死的死伤的伤。卑下单独逃了出来,找到叛徒报了仇后,便在鬼市里卖了自己从事杀手的买卖。杀的人多了,卑下也有了名气,但也受到了通缉。有一日我在青楼里喝得伶仃大醉,衙役们一拥而上将我抓住。好在我知道的消息多,有人不得不暗中保我,便把我发配到了塞北前哨,其后便是来到了死士营,认识了申大人。” 李春城对于自己的经历和遭遇毫不避讳,说得极为坦荡,似乎像是别人的故事。张孝武不喜欢遮遮挡挡的人,反倒对此人印象很好,点头说道:“兀松兀先生说他看过你的通缉令,看了你一眼后就记得你就是那中原十大恶人之一,故而推荐与你。” 李春城干笑两声,心说我居然是中原十大恶人,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怎么成了十大恶人了,真正的恶人是坐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的狗官才是。 张孝武又问:“你真名叫什么?” “就是李春城,我在江湖上叫做勾魂马面,从不用真名。” 张孝武看了看他的大长脸,心说果然不愧马面之名,这绰号符合他的长相和气质,说:“以后你立下大功,也算是给自己正名。” 李春城摇了摇头,道:“有些大人物,希望我死在前方。” 张孝武道:“你是我的兵了,你的命再也不用别人插手,外人想要我的手下性命,就要看他能不能比我长寿了。”李春城心中些许感动,张孝武指着远处的游哨问道:“你现在过去将这些游哨和在黑暗中的暗哨给我宰杀了,可有这个本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反袭沙匪(2) 李春城目测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谨慎地说道:“他们双人一哨,需要有人协助与我,最好武艺高强有暗杀经验的人从旁协助,我们一起杀死双哨,如此也好避免发出声音或者发出警声。” 张孝武想了想,忽然转身对陈伯清问道:“陈大侠,你能否帮他暗杀敌军?” 陈伯清得知此人便是中原十大恶人之一的勾魂马面,心中有一些不愿意,若是在中原,他肯定拔出长剑定是要杀了眼前这个恶人,可当下面对沙匪,他只能选择与李春城合作,便点头道:“可以。” 张孝武拱手道:“一个龙都十大高手,另一个是中原十大恶人,你们两个人的组合倒是有趣。我今儿就要看看,你们谁徒有虚名,谁才有真本事。” “官上看好吧。”李春城立即脱掉衣甲,甚至脱掉了鞋子光着脚丫子,只携带了两把短刀,那陈伯清也不甘示弱,将破剑拔了出来倒握在手中,与李春城并排而立,两人彼此都看了对方一眼,似乎都看不上对方,便转身走向远处暗哨。 张孝武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来。 萧开在一旁道:“大人,这激将法奏效了。” 张孝武笑说:“这两个人都是有大本事的,却不适合军战。” 申林东说:“李春城武艺高强,但却不会带兵,所以到现在也只是个伍长。” 张孝武道:“若是这等功劳立下了,我倒有意提拔提拔他,做死士营的斥候队长。” 李春城与陈伯清仗着武艺高强,趁着月黑风高潜行过去,他们的轻工身法甚为高明,悄无声息地靠近沙匪哨兵。两个沙匪哨兵困意朦胧,为了打起精神站岗放哨,被迫不停地相互讲话。但还有一个时辰便天亮了,这会儿正是大家困顿至极之时,他们虽勉强撑着眼睛站岗放哨,却对周遭危险毫无察觉。在他们看来,至少明日中午汉军才能抵达的罗兰废墟,那便是他们收割财富之时,所以他们从未想过汉军会偷袭他们。 一个沙匪哨兵打了个哈欠,忽然一把刀从背后伸出胸口,愕然地看到自己胸口长了一把刀,不由得吓了一跳,自己如何会长出这个物件,莫非是长生天奖给自己特别本事?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了,剧烈的疼痛袭来,鲜血喷涌而出,是敌人,是有人夜袭他们。他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嘴都被人捂住了,挣扎了几下便魂归天际了。另一个哨兵居然坐着睡着了,陈伯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的脖子扭断,解决了这个麻烦。 李春城向陈伯清竖起大拇指,陈伯清摆手不屑一顾,李春城心说你装什么象。两人都曾经是江湖好手,谁能服气谁来,尤其是两人一个黑道一个白道,更是以暗杀哨兵来比试武艺。李春城仗着年轻,陈伯清仗着经验丰富,两人将沙匪哨兵如同宰狗杀鸡一般悉数杀死,却发现不知不觉间配合得异常顺利,甚至心中升起惺惺相惜的感觉。 “呸!怎能与这等人惺惺相惜!”两人连忙心道。 沙匪成分复杂,所以派出的哨兵又多又杂,以至于几处暗哨为了避免重叠全都撤走了。李春城和陈伯清又顺利地暗杀了最后三拨哨兵后,终于扫清了所有障碍,两人立即返回报告。 “幸不辱命。”陈伯清道,李春城微微顿首。 张孝武吩咐他们暂时休息,又道:“所有人下马,赵锁,你带着亲兵队看守马匹。其他人,携带兵刃与箭矢随我靠近,中途不要发出声音。靠近沙匪营帐后即刻准备火箭,等我火箭射出,你们先烧沙匪帐篷再烧辎重。只备三轮火箭,三轮之后,你们立即以三箭齐发散射杀伤,只求杀伤沙匪数量不求精准射中。将所有弓矢射尽之后,众将再随我杀从上风口入营中。祖公茂,你现在带两什队人马袭击马房与辎重,其余诸位,杀入营中后以我为中心阵眼,全军成雁翎阵杀之。” “喏。”诸将道。 诸军悄无声息靠近沙匪营寨,张孝武顺道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土,见风向正南,兴奋不已。沙匪将营地设在废墟城西侧,此处原本是六百年前罗兰帝国皇宫所在,而今荒废,却也依旧又不少石屋避风。风向从南向北吹去,若是着火更是碧火连天,他立即带领军士们悄悄来到沙匪营帐的中间最南侧位置。 张孝武等人见与沙匪寨子相距不过一百五十步了,便当先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箭矢,箭矢前段帮着桐油泡过的布条。 “上弦!引火!”张孝武道,他怒目圆睁,高喝:“射!” “嗖——” “嗖——” “嗖——” 箭矢划过星空的声音刹那响起,很快土匪的帐篷被点着了火,大量的箭矢飞速抛射进入营地,几十顶帐篷几乎同时起火,无数个火星闪烁,黑烟滚滚。尽管沙匪常年杀人偷营,却未想今次被冠军偷营,且此时觉意正浓,不少人还在做梦,甚至有一些晚上喝了酒睡得死沉死沉的人便迷迷糊糊被烧死了。 更多的沙匪们惊慌失措逃出营帐,此时汉军由火箭改为散射,大量的箭矢被抛射到营寨中,慌乱中四散逃走的沙匪被射死射伤。有在营地边缘的沙匪逃出帐篷,见大营里到处都是火光和死人,顿时向迦兰废墟内逃去,还有的连鞋子都不穿向沙漠方向逃去,却不想一头撞进了汉军的队伍,很快被汉军弓箭射倒在地。 一个沙匪身上沾了火,可能他随身携带了火油或者烈酒,猛地炸了起来,整个人成了活人,他惨叫着奔向各处,倒在地上翻滚着想要扑灭火焰,却不想引燃了更多的帐篷。废墟之中干燥无比,粮草、皮毛、帐篷甚至牲畜都极其容易被点着,一处着火便有可能处处着火,更何况张孝武让众人散射杀敌,沙匪的营地上到处都插着箭矢与箭翎,仿若人间地狱。 “停止散射,瞄准了射杀。”张孝武见众人用尽了一壶箭矢后,立即令道。 士兵们便将弓矢射向那些准备拿起武器反抗的人,军士们对眼前沙匪的死亡无动于衷,若是哪里有沙匪首领组织反抗,军士们便立即射杀过去。 张孝武臂力奇大,每射一箭必满弓而发,甚至有时一箭射穿两人,在射翻了一个沙匪之后,张孝武一摸背后的箭囊空了,便将箭囊和箭簇扔在地上,回身吹起哨子来。 赵锁和王一瑾等人早就等不急了,立即驱赶马群向他们靠近。王一瑾紧紧跟随张孝武之后,当初那个有些懦弱的人也变得胆大坚韧起来,历练之后的王一瑾迅速成长着。 “他娘的,我应该带三壶箭。”张孝武后悔起来,他起身眺望,只见左右两处各有几个地方被点着了火,夜晚的大风一吹,那着火的地方更是将其他地方烧成一片。沙匪的马群受了惊,四散而逃,惊慌中将不少沙匪撞死踩死。 炸营了,沙匪们炸营了! 祖公茂那边也偷袭得手了,沙匪辎重和战马全都被点着了,张孝武心中大喜,回望一眼,赵锁等亲兵队正驱赶马匹前来。 陈伯清没有弓箭,当然,作为一个大侠,他也不惯用弓,整支队伍仿佛只有他最是清闲。当下他眼看着敌军大营着火,不少人纷纷被烧死或自相踩踏而死,心中震惊不已,这便是军队,这便是战争,与江湖仇杀截然不同的战争。此时他忽然想到前次被沙匪偷袭,疑惑不已道:“校佐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两日之前沙匪偷袭我等不射火箭?难道沙匪不知用火可造成杀伤?沙匪竟会如此好心善待我等?” 张孝武哈哈一笑,反问:“你们来时遇到沙匪,他们是否用火箭了?” 陈伯清道:“不曾用。” “这就对了。”张孝武的眼神光亮,冷笑道:“其实原因简单的很,沙匪们只是匪性难改罢了,他们既想杀了你们顾家人,又想夺更多财物,甚至想要抢走顾家小姐做压寨夫人。匪性便是贪欲,他们想要的更多,贪欲也害了他们。况且他们是土匪,不是军人,我等军人以杀戮为天性,陈大侠可懂?” 陈伯清细细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汉军并不需要如沙匪一般抢掠财务,所以他们尽可能放心大胆地烧杀破坏。反倒是沙匪们小心翼翼,生怕坏了“自己的东西”。想通了这一点,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心中对张孝武暗暗佩服,其实道理很简单,只是自己是江湖游侠,不会从其他方面考虑,反倒是这个年纪轻轻的校佐头脑无比清晰。他心中承认之前小看了这个鬼将,果然盛名之下必有才干,能够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 陈伯清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不由得赞叹道:“张校佐年纪轻轻,阅历居然如此丰富,头脑如此聪慧,着实让人钦佩。” 张孝武笑笑不再多言,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他忽然发现一个身材矮壮的壮汉身边围着几个护卫,尽管护卫们中箭受伤,却依旧拼命护佑壮汉左右。 第一百一十四章?反袭沙匪(3) 火光照耀之下,那被人团团围住保护着的人,身着白色锦衣,显得与其他人更是不同,脖子上挂着一串玉珠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更是说明此人身份不是一般之人。 “一斤,给我箭。” “喏!。” 王一瑾立即奉上自己的箭壶,张孝武挽弓射箭,箭矢如流星一般射中那身材矮壮的白袍汉子。 “噗呲!” 箭矢直接射穿了那汉子的脖颈,那汉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边一群人大惊失色将他围得更紧了。几个护卫甚至用地上的死尸当做盾牌大声呼喊,其他沙匪纷纷合拢过去。 张孝武心中大疑此人身份,为何会有如此之多人保护,他随后从王一瑾手中接过来三根箭矢,瞄准了人群射了过去。几个沙匪中箭倒地,其他沙匪立即补上位置,并且指向张孝武方向大声警觉。 张孝武立即大喊:“你们二十人,向那人多处速射,三箭散射。” “喏!” 军士得令向人多处射箭过去,沙匪们依旧以身躯挡箭,破空之声后又有几人中箭倒在地上。十几个沙匪尸体堆成了尸堆,再次替那壮汉挡住了箭雨。 张孝武一直在观察此处,见沙匪被射杀殆尽,便眺望他处。此时沙匪大营已经被火光和箭雨射杀的混乱不堪,有的沙匪因为被其他人挡住了逃走的道路,居然自相残杀起来。 敌人乱象已生,张孝武即刻下令军士射尽箭矢后弃弓备马。张孝武大手一挥,三百士兵整齐上马,一字排开,随着一声“出刀”,诸将拔出兵刃,目光中露出森森杀气虎视前方,每个人心中都热血澎湃。 便是陈伯清,持剑的手也微微颤抖,并非害怕,而是因为他此刻胸中豪情万丈,心生好男人当如此的冲动。他又转头看着年纪轻轻的张孝武,却发现他异常冷静,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敌军营帐大火和混乱程度,忍不住问:“将军,何时杀过去?” “让子弹飞一会儿。” “何意?” 张孝武目光始终盯着敌人,呵呵一笑口中答道:“等他们再自相残杀一会儿,等他们一旦静下来,我们立即冲杀。” “喏。”陈伯清答道,随后不由一愣神,自己如何成了他的部下了,居然不由自主唱“喏”应答,再看看其他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心中顿时对军队与江湖有了新的定义。江湖不过是打打杀杀,再如何厉害的江湖人遇到令行统一的军队,也必被剿灭。 观察到沙匪中有人开始组织人手正备马寻人,张孝武知时机已到,刀指敌帐大喝一声:“顺着风向,随我杀过去!不要停留,穿过敌营后绕道而归,再从此处再杀过去!不要逆风逆火!” “喏!” 张孝武挥舞着斩马刀一马当先杀了出去,其他士兵嚎叫着举刀跟随,三百位汉军行进中逐渐振型逐渐变为了雁翎阵来。森森兵刃随着马蹄声响彻月夜,将士们刀刃平举杀高声呼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汉军两三百匹战马奔跑在沙土之上带起了一片沙尘,远远地望过去,只觉得浓烟滚滚,仿佛有千军万马杀来一般。沙匪们更加惧怕了,原本被烧杀得丧失了抵抗的勇气,此时更鲜有抵抗者,纷纷胡乱逃窜开来。 “哒哒哒……哒哒哒……” 南风将烈火席卷至整个敌营,不少马匹被点着了马尾或者马鞍,一些马被烧疼的嘶叫引得其他马匹受了惊,甚至几个沙匪被四处逃窜的自家马匹踩成肉泥。沙匪们发现马匹受惊无法制住,只能放弃策马反击,冒死直接拿起兵刃冲向汉军。 “杀!” 张孝武的双眼中满是残暴,身体前驱伏在马上,手中斩马刀平直,刀刃向外,前方很快出现一个惊慌失措的沙匪,他直接让战马撞了过去。只听得砰地一声,那沙匪被战马撞得飞起一丈多高,摔在地上的时候大口大口吐血,满身的骨头全被撞得碎了。骑兵对抗步兵不需要用太锋利的兵刃,刀刃轻轻一架即刻,那逃窜慌乱的敌人遇到了刀刃不是被卸掉头颅,便是被碎掉身体,更或者被战马撞飞。 “砰!” 又一个沙匪被撞到远处,落在地上连血都没吐便直接死了。 张孝武大喝一声将一个沙匪砍倒,当此时一支利箭飞来,眼看着射中了他,却被陈伯清的破剑突然抵挡在地上。 叮地一声,那箭矢落在地上,段成两截。 张孝武摸着后脖颈一阵惊愕和后怕,后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又看到陈伯清手掌一扬,一支飞镖划破夜空,将那偷袭的沙匪射死。张孝武这才反应过来,道:“多谢陈大侠。” “不谢。”陈伯清。 张孝武点头致笑,陈伯清也笑了起来,两人算是一笑泯恩仇了,不再相互嫌弃。 随着一个又一个沙匪倒在地上,汉军的骑兵阵列渐渐深入敌群,战马被地上的尸体和敌人的马群阻挡,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张孝武本想带着兵士穿过敌营再绕过来杀个七进七出,然而死士营将士们毕竟不是真正骑兵,无法御马自如横穿敌营杀来杀去。更让他无奈的是累年的训练,使得死士营将士们更习惯双脚站在地上厮杀,以至于在与敌军接战时身体不自觉地勒住战马,让战马停下来再与沙匪交战。亏得此时沙匪士气大跌,军心涣散,只顾逃脱并没有回身拼命,否则死士营必定损失惨重。 张孝武眼看手下军士们已然和敌人搅在一起,接连呼喊好几声,想要带军士们杀出混战之中,然而军士杀得兴起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喊,更或者无法摆脱难以抽身。一部分沙匪们也杀红了眼,自知逃也是死,便拼着命也要留下汉军。 张孝武见状后对身边的汉军大吼一声:“你们几个跟在我身后,杀!”说着,他斩马刀抡圆,将一个沙匪的兵刃磕飞,策马冲向一处,将那偷袭汉军士兵的沙匪武器砍成两截。那沙匪看了张孝武一眼便恐惧得撒腿便跑,那汉军士兵便要追赶,却被张孝武挡住,大叫:“跟在我身后,跟着我杀!” “杀!”赵锁等亲兵队始终不离他左右,而申林东武艺高强也杀散了身边的沙匪,带着几个心腹手下跟了过来,其中便包括李春城。 李春城受了一些伤,陈伯清不由得问道:“如何受的伤?”李春城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习惯骑马,这马又不受控,方才从马上掉了下来,脚缠在马镫上,若不是大家拉住战马,我怕是要被这畜生给活生生拖死。” 陈伯清心中一笑,看来这位“战友”也是一个步战的好手马上的痴呆儿。 张孝武斩马刀挥舞,以出色的臂力砍翻了两个沙匪,又见祖公茂带着人马杀了过来,张孝武狂笑两声,带着众人杀向逃窜的沙匪。随后陆续有士兵杀退了沙匪跟在张孝武等人身后,死士营队伍渐渐重新聚集在一起,大家重新找到主心骨。 月光、刀光、血光,伴随着惨叫声和风声,交织成一曲沙漠屠杀曲,人类在此变得毫不值钱,没有人懂得怜悯他人,弑杀的本性让他们不断地收割对方的生命。这是一场屠杀,汉军对沙匪的屠杀,士气高昂的正规军队面对失魂落魄且人心不齐的土匪流寇,绝对的屠杀。 罗兰废墟,此时成为了修罗地狱,地上的砂砾中侵染着鲜血,黏在一起,渐渐地被风吹来的砂砾覆盖,仿佛死在这里的人不存在一般。 张孝武杀得兴起,死在他受伤的沙匪足有二十个人,但他越发兴奋,甚至觉得骑在马上很是累赘。于是他跳下马去,一下马,迎面便撞来一个沙匪,张孝武长刀高举,奋力砸了下去。 那沙匪连忙举起弯刀左右抵挡,只听得当当当当的声音,那沙匪体力渐渐不支后退几步。 张孝武愈加戾虐,手中长刀紧追敌人的脑袋不舍上下翻飞,身体中仿佛有一种原始的冲动,一定要将对面的生命夺取。 那沙匪大声呼喊仿佛在求饶,却看到张孝武双目露出赤红色的阴森戾气,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手一软,被张孝武磕飞了兵刃。那沙匪顿时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甚至哭了起来。 张孝武大喝一声,一刀劈了下去,直接将沙匪砍成两段,而后他看也不看,冲向其他沙匪。一些兵士们见状也效仿他下马杀敌,正所谓将为兵胆,张孝武如此勇武,军士们更加奋力杀敌,士气愈发高昂。 沙匪们瑟瑟发抖不断后退,两千多人被这三百六十个汉军杀得四散逃窜,一些跪在地上乞降的沙匪宛如一只只待宰羔羊。 张孝武眼看一个头戴斗笠的沙匪头领骑上马正在逃走,他便立即驱马追去,那沙匪头领赶了坐骑几鞭子,却不想胯下马儿不是自己的,不肯听话,居然跳了起来将他摔倒在地。张孝武雷霆一般冲上去,一刀砍在那沙匪头领背上,一条一尺多长的血口子立即飚出鲜血,沙匪头领浑然不觉疼痛,不顾一切向前逃走,在跌跌撞撞跑了几步之后,扑倒在地,不知死活。 陈伯清远望见了,冲了过来,道:“此人便是上次追杀我等的沙匪首领。” 第一百一十五章?女俘 张孝武重新骑上马,策马靠近那尸首,对陈伯清说道:“你来看一下有没有重要信息,我继续杀敌。”胯下战马打了个嚏,张孝武拍了拍马颈,看来战马也杀累了,这马的确不是什么好马,那李存元自然不肯将骁骑营最好的马借给他们,于是便挑了营中最差的三百匹马,但好在都是战马,如此残忍战场中并没有惊慌失措。 陈伯清下马查看,并未找到什么线索,倒是翻到了两根金条,随后抛给张孝武。 张孝武接过黄金递给王一瑾,道:“一斤,记下来,缴获……算了,不用记了,你统计好缴获金银,这些金银是咱们兄弟们的,不是第六团的,别让黄琦那小王八蛋和黄升那老王八蛋知道。” 王一瑾嘿嘿一笑,忙揣好了金条。 沙匪们最后的勇气也被张孝武杀退了,早就拼命逃跑,汉军将士只需拎着刀追赶,追上之后格杀勿论。没有人能够阻挡汉军士兵的刀锋,他们无情地收割着对方的生命,仿佛夏季的狂风吹走了了树上的叶子,将沙匪剿灭殆尽。 天渐渐亮了,地上的尸首更加明显,空气里腥臭四散,哀嚎声远超过喊杀声。 直到最后一个沙匪的惨叫声停止,汉军将士们才停住了杀戮,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的校佐大人,却看到校佐大人上半身几乎全是血迹,头发上还挂着不知谁的鲜血。军士们彼此看了看对方,原来大家和校佐大人差不多,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他们杀了人,杀了近十于倍于自己的沙匪。 胜利的喜悦然他们浑身颤抖,一些士兵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抽泣着说:“这是我第一次打胜仗,这是我第一次打胜仗啊……” 张孝武尽管全身酸痛却精神奕奕,整夜的厮杀让他身体疲惫,但头脑飞速转动。虽杀散了大部沙匪,仍有不少沙匪逃入罗兰废墟,人数应该有几百多,但都是丧失了锐气与胆量,此时应该藏起来等着天黑逃走。 申林东满身鲜血策马走来,询问:“校佐大人,抓了两百个沙匪俘虏,多半受伤不能行动,都已经用绳子栓起来了。” 张孝武看了看疲倦的士兵,淡淡地说:“都杀了吧,你带队——不,李春城,你带一队人办理此事。” 李春城领命而去,不久之后,惨叫声传来,再过一会儿,叫声停止。 诸将坐在椅子上,见李春城仿佛用血水洗过澡似的,杀气凛凛地走回,拱手道:“校佐,办好了。” “好,从今开始,你便是后都队都佐,辅佐申林东。” “喏。” 申林东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张孝武将他要走,李春城也松了口气,他也担心自己被调走,被人误以为攀附权贵之人。 张孝武又道:“还不能休息,大家都辛苦一些,萧开,你带人统计伤亡和救治伤员,祖公茂,你带人将沙匪的马匹器械物资收集起来。” “喏。” 两人领命而去。 张孝武对李春城道:“去用清水洗洗脸,用沙子洗洗衣甲,别等太阳出来,浑身腥臭自己都受不了。” “喏。” 李春城转身带着几个心腹去了“洗漱”了一下脸和手。 张孝武随后走到那个尸堆旁边,一个个推开上面的尸首,却发现最下面并没有他看到的矮壮沙匪头目。他很清楚记得那人被他一箭刺穿了脖颈,除非此人未死,否则无从解释此处此人。 “大人?何事?”申林东走近了问。 “我射中了一个沙匪头目,此人随后被诸多沙匪保护,但此人应该在尸堆下,现在却没有他的尸体。”张孝武眉头紧锁,而后起身道:“此人定然逃了,只是何时逃走的?” “一个沙匪头目罢了,今晚逃走的沙匪不少,但他们现在全都是惊弓之鸟不成气候,大人不必着急。”赵锁在一旁说道。 张孝武觉得有些道理,那人便是逃了,脖颈处也插着箭矢,怕是活不了多久,又见赵锁冲他挤眉弄眼,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道:“大人,关城他们抓到了几个娘们,都女沙匪,您看怎么处置?是带回去呢,还是杀了?大人,兄弟们很久没见过女人了……” 张孝武随口问:“她们长的怎么样,有漂亮的吗?” 赵锁一愣,心说难道大人要找她们行人道之事,赵锁心说,你都有了顾二小姐了,就别跟我们这些糙汉子争那些粗壮女人了吧。不过身为卫队长,赵锁还是认真仔细地回忆了一番才说:“这个……一言难尽啊,都是三四十岁的粗壮鞑塔大老娘们。不过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从中找一个好看的,最好看的留给你。” “留个鸡毛!”张孝武怒骂,“我又不缺女人!” 祖公茂的手下寻了一片空地上开始做饭,昨夜奔跑厮杀一夜,大家伙儿累坏了也饿坏了,如今杀得沙匪四散而逃,他们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生火造饭了。 “烤马肉,烤马肉!”祖公茂大喊起来,其他人忙问:“有素食吗?我要吃面条,吃荞麦的。”祖公茂大笑:“你这个天生穷命鬼!” 关城表现异常英勇,救了萧开两次,于是萧开特地到张孝武面前举荐关城担任自己的都佐。张孝武对关城印象颇深,这个南方越州人便是那个性瘾患者,当初祸害了鞑塔女人的**之一,也是差点将黄升给杀死的惹事军官。此人平日抢着做入城拉粮食辎重的活儿,目的便是趁着装卸补给时跑到妓馆欢乐一两次。不过关城在战场上从未耽搁做正事,且多次替萧开背黑锅。 张孝武允了,又问起萧开此次军队伤亡,萧开道:“全营三百六十人,阵亡八人,受伤十二人。”他口中所说的受伤不包括磕着碰着擦破皮身上被割了小口子,而是指中了刀或者断了腿的大伤。 伤亡人数在预料之内,毕竟敌人近十倍于他们,虽然火攻沙匪,可废墟内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供点燃的,实际上杀到最后,沙匪们依旧是有反抗之力的,只可惜他们已经破了胆子四散而逃。 这伤亡的二十个军士,多半是武艺不精或遇到了拼死的悍匪。 张孝武让萧开带路前往探望伤兵,倒是萧开身后的关城急了,小跑跟在他们身后追问:“大人,别走啊,那几个女沙匪怎么办?都杀了?还是怎么样?都是娘们,杀了太可惜了吧大人?你说是不?兄弟们都不忍心下手啊,一个个眼睛都绿了。” 张孝武心说是你的眼睛绿了吧,便说道:“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关城一跃而起,大喜道:“啥?交给我了?您的意思是这几个娘们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张孝武气笑了:“你他娘的莫不是个傻子?听不懂我的话吗?滚蛋!别碍我事儿。” “喏!卑职领命去也。”关城先是冲萧开眨眨眼睛,随后色吼吼地跑了。 张孝武对萧开说道:“此人……委实好色成性。” 萧开笑说:“大人,人哪能没个缺点?若是谁十全十美,那你可要当心了,无欲无求的人最危险。” 张孝武大笑:“所言极是。” 陈伯清策马上前,问道:“那个小将……是不是要祸害女人?” 张孝武反问:“女人?哪来的女人,都是沙匪,女沙匪。” “女沙匪也是女人。”陈伯清心软道,“她们也许是被掠来的,可能也是苦命人啊。” “谁知道呢。”张孝武摇头道,“万一他们是沙匪的女儿或者心甘情愿追随在丈夫身边的女人,我放过了她们,岂非给自己留下祸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对待敌人就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陈伯清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对这位鬼将不甚了解,此人虽然眉目俊朗,却行事果断心狠手辣,果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将这个名称,对于敌人来说,也许真的就是一个魔鬼吧。 伤兵们多是被刀剑割伤,露出伤口,暂时不能移动,只有一个是跌落马后被自己的马踩断了大腿,忍着疼痛与周围袍泽说笑。 张孝武走过去,伤兵们便要起身,他忙要求大家不要乱动,随后察看了一下士兵的伤口,说:“你们都需要做缝合手术。”几个士兵点头致谢,他走到最后见了那落马士兵,摸了一下士兵受伤的大腿,那人疼得冷汗直流,却忍住不叫。 张孝武便回头道:“一斤,找长木棍和木板,我们做个担架和夹板。我不会治疗断骨,但木城应有人会医治,休息几个时辰,我们星夜赶路,你放心,我会找大夫治疗你的腿。” 那士兵笑问道:“校佐,若是我残了,你会否弃我?” 张孝武道:“你是我的兵,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兵。” 那士兵笑了起来,信心十足地点点头。 张孝武又去探望其他受伤较轻的伤兵,叮嘱大家清洗伤口,随后与萧开来到八个阵亡士兵跟前,轻叹了一口气。远处,又有女子传来惨叫声,几个士兵纷纷侧目望过去,眼睛都红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沙匪内应 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更知道在这荒无人烟之地,有这样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张孝武先是一愣,随后看了看萧开,但并未责怪。反倒是萧开尴尬道:“我让关城去处理了,估计……” 张孝武摆了摆手,吩咐说:“你们和申林东带着一半的人与伤兵留下清理战场,我带着其他人返回迎接大队。萧开,你为主申林东为辅,若是被沙匪杀个回马枪,我拿你是问。” “喏。”萧开道。 整个天空渐渐红润起来,塞北的晨光比起霞光毫不逊色,火红的荒原之上,几只雄鹰盘旋在天空。众人被这美丽景色所迷住了,纷纷远望那晨光升起。 许久之后,随着张孝武一声令下,众人才继续巡视。 陈伯清忍不住说:“张将军,何必如此残忍对待那些女子,自古以来大丈夫从不恃强凌弱,死士营此番作为,只怕是有损你的声誉。” 张孝武可笑说:“做都做了,有何不妥?大丈夫敢作敢当,我的兵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虽然听我的话,可是他们不守军规,有时也让我头疼不已。” 陈伯清奇道:“将军何出此言?” 一旁的祖公茂便将死士营的由来讲与他听,陈伯清这才知道死士营名气虽大,可其成分居然如此复杂,心想不知主人派他们护送小姐到底是对是错了。最后,心怀正义的陈大侠还是说道:“将军将她们交给军士糟蹋,可她们也都是些被掳掠来的苦女子,岂非刚出虎穴又入狼口?即便她们曾经是沙匪的女人,可沙匪被灭,她们也得以解脱,你就应该放她们回去。我想日后荒原上定然有人会将你供奉起来,以你为荣。” 张孝武似笑非笑看着他道:“陈大侠太过天真了,可见您江湖义气甚重,秉持锄强扶弱的内心,的确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我也希望陈大侠能理解一下我和我的手下军士们,他们杀戮一番之后心中虐戾之气暴涨,若是不消耗了他们的暴虐,只怕有朝一日爆发出来,引起营啸。我虽未见过营啸,却听我的老长官说过,太乾二十一年,禁军第十八团发生营啸,一夜之间整个团都在自相残杀。次日有军中杂役搬出四千具尸体,由此可见营啸严重。况且这些女子留之无用杀之可惜,用她们来消解军士的戾气最为合适不过。” 陈伯清被他的歪理驳得不知如何反驳了,生了半天闷气才说:“都是苦命人,何苦为难彼此。” “大侠习惯就好,但也不必勉强自己,毕竟你不是军人。”张孝武晃了晃脑袋,脖颈出发出吱吱吱的声音,觉得有一些酸痛,他坐在马上挺了挺全身,坐骑雯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打了一个嚏。 张孝武拍了拍“雯雯”的马颈,捋着鬃毛安抚了一下它的情绪,随后才继续说道,“陈大侠若是能在军中多留一段日子,便会知道军中凄苦了。他们也需要女人,也需要发泄,也需要快活,木城里的娼倌太贵了。若是能降降价格就好了,陈大侠若是有心,可以帮我们去讲讲情,降降价,她们的消费太贵了,太他娘的太贵了。” 赵锁和王一瑾在一旁忍不住乐出了声,这大人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陈伯清更是哭笑不得,心说我没和你谈论娼妓降不降价的事儿,两人当真是话不投机,便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太阳缓缓升了起来,整个大地逐渐开始升温,众人身穿甲胄多有不便,张孝武下令所有人将甲胄扔在地上继续骑行。 甲胄皮铠当啷当啷地被扔在地上,众将士们轻装便马前行,直看得陈伯清咋舌,毕竟一件甲胄怕是几十两银子,如此扔掉的确浪费。但他见张孝武下令之后,军士立即执行,更知此人果决,也对这军队的令行一致有了更深的印象。 与此同时,营地里众人们也只睡了两个时辰。 天微微亮之后,兀松、胡立、胡三万早早聚在一起来,甚至胡立一夜未睡,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引得胡三万与兀松一阵怪笑。胡立下令立即收拾营帐,四家商队与顾家不明所以,毕竟大家甚至尚未食晨食,便不得不在朝阳的照耀下沿着河道向南前进。因为偏离了管路,商队中不停地有人相互交谈议论,众人有的知道这条浅浅的河道的来由,有的却不知道,当听闻河道也能抵达罗兰废墟之后,众人恍然大悟。 “可为什么要走河道呢?” “你们发现了吗?汉军少了很多人。” “对啊,好像是的。” “骑兵,骑兵没有了。” “你一说我才想到,骑兵哪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大惑不解,其中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凑在一起,脸色焦急万分,不由得凑向车队中的马匹。 顾家如今的主事人是陈伯清的徒弟高介,他护在顾家小姐们的大车旁边,时时听令。昨夜已然顾家小姐们已然知道陈伯清的去向,这会儿着实担心起来。 大小姐顾清兮招来兀松,道:“兀先生,我看你们的伤者没了马匹,不如用我们的马车吧。” “多谢小姐大义。”兀松拱手感激道。 顾家大小姐出面,车队与商队中便立即凑出了几架马车拉着伤兵,众人对顾家大小姐的仗义出手感激不尽。 行走了一个时辰,胡立下令车队停足休息,众军士与商人喘着气坐在河道旁的枯草上,挡着阳光扇着风。 胡立与胡三万、兀松三人正在商议的时候,忽然有人前来汇报,商队中有两人私自逃走,胡三万立即看向胡立,胡立大怒,道:“曹礼,你他娘的带人去把他的脑袋给我摘回来。” “喏。” 曹礼立即拎着刀带着人追了过去,胡三万道:“我去调查一番。” 兀松叮嘱道:“多带一些人,或有内贼。” 胡三万呲着豁牙子笑道:“有内贼就弄死他。” 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曹礼终于回来了,半身的鲜血拎着两颗人头。 几个商队的首领来到死士营官长这边询问为何还不出发,先见到胡三万坐在车辕上正在笑嘻嘻地说话,又见了曹礼带着两颗人头,一众百姓商绅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胡三万道:“行了,你们别怕,死士营只杀敌人,不杀自己人。你们既然答应了五人联保,就要说到做到,以后若是有谁胆敢被判,同队之人杀无赦。” 兀松好奇问胡三万什么是五人联保,胡三万见兀松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便得意洋洋地解释说:“五个人彼此监督,若是发现谁有异常立即上报或立即制止,必有重赏,否则五个人同时处死,我称这个办法为五人联保。” “妙!妙!妙啊!”兀松拍着书笑道。 车队继续缓慢前行,不久之后又听到有人高声喊道:“校佐大人回来了,校佐大人们回来了。” 众人停下脚步走过去,见果然是张孝武带着一百多骑兵折返回来,众人的心顿时咯噔一声,难道其他人折损在前线了?好在回来的军士说此次夜袭大获全胜,斩杀数千沙匪,几乎全歼沙匪,其余士兵在前方看守俘虏打扫战场。人们顿时欢呼不已,商队的人终于不再提心吊胆了,顾家的人满面笑容,顾清兮与陈伯清打听之后,便是代表顾家对死士营表示感谢。 张孝武说不需要感谢,又道:“口头感谢最不实惠,还不如送一些银子,也好让我们死士营死去的弟兄落个魂安家定。他们是为了保护顾家才死在塞北,所以顾家这时候还不如给点实际好处。” 顾清兮听罢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羞赧不已,忙说顾家定然不会亏待了将士们。 张孝武拱手道:“静待大小姐答复。”而后对胡三万叫道:“三万,有吃的吗?我们杀了一晚上,饿了。” “有,有,有!”胡三万叫道,忙让人准备吃喝,商队的人则拿出最美的酒和最好的食物送给归来的将士。 二小姐顾若兮不顾别人诧异而惊喜的表情露颜跑去见张孝武,见到他浑身上下仿佛血葫芦一样,一身的腥臭难以靠近,捂着鼻子惊忧道:“张校佐,你受伤了?你伤在何处?重不重,用不用我给你缝合伤口?” 张孝武一阵心慌,心说你给我缝合,我宁可死去,忙拒绝道:“不碍事,都是别人的血。”他转身见其他军士们不怀好意地冲他笑,顿时大怒:“都他娘的干什么呢,把衣服脱了,用沙子洗干净,免得一身血腥味招来草狼。” 胡三万小心翼翼地问:“大人,申林东、萧开他们……都……死了?” 张孝武上去踹了他屁股一脚,骂道:“我的兵,咋能说死就死,我留下他们留下来打扫战场呢。等会儿吃完了继续赶路,争取下午抵达罗兰废墟。” 兀松问道:“大人,我方死伤如何?” “死了八个人,十二个受伤,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张孝武将皮甲衣服脱掉,扔在沙子上,随后蹲在地上用沙子搓洗血迹。 “才死伤二十人?杀敌上千?”兀松脑袋瓜一阵眩晕,这怕是小说演绎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两万八千两银子 作为随军书记官,兀松必须如实记录整个过程,于是便坐在沙堆上,从身后竹娄中逃出纸笔,如实写下:“太乾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三,夜,青龙军第六团死士营,校佐张孝武令骑兵三百大破沙匪万人,杀贼数千,伤亡二十,硕古大捷。” 顾若兮便要抢上来替张孝武清理衣服,张孝武后退两步避免尴尬,毕竟洗衣服这种事要么是自己做,要么是杂役做,要么是妻子来做,一个毫无干系的大小姐帮他砂洗衣服,说出去似乎有点太——暧昧。 好在此时顾大小姐赶了过来,揪着二小姐的耳朵便将她带了回去。 众军士相互眨着眼睛,嘴角含笑,兀松更是冲张孝武得意地眨眨眼睛,心说我没说错话吧。 胡三万更是低声道:“大人,我们都看出来了,二小姐对你很倾心啊。” 胡立打趣道:“对,傻子都看出来了,她意中你。” “对对对……”胡三万笑着笑着胡子一抽抽,顿时怒了:“什么玩意?谁是傻子?你说谁呢?” 下午时车队终于抵达罗兰废墟,远远地看到废墟的上空盘旋着几十只秃鹫,见车队后立即飞去了废墟的远处。二小姐连忙询问为什么有那么多大鸟,张孝武挠了挠头,说:“是秃鹫,也叫沙鹫,专门吃动物尸体的鸟。你看着小,可它臂展比你都长,若是一群秃鹫看到落单的你,这些畜生便会报毫不犹豫攻击你。” 顾若兮吓了一跳,抱怨道:“这鸟不吉利。” 张孝武心说这秃鹫聚集在此,怕是被沙匪的尸体吸引过来吧。远处斥候策马迎来,禀报说都尉萧开与申林东早就扎好了新的营地等着大家,两千多具死尸也被众人扔在远处,废墟的另一侧。他们烤好了羊马肉,备好了塞北的烈酒,等着大家享受一顿塞北大餐。 “亏得你们还吃得下去。”张孝武大笑。 军士答道:“人总得活下去吧。” 张孝武点头,这个年代的人生性得很,杀完人吃肉,甚至可以吃人肉,心理远比现代人强韧许多。 萧开报告,昨夜一战,沙匪被杀约为两千三百余人,其中五成是被烧死,两成被弓箭射死,两成被杀,一成是自相残杀。有沙匪被俘后皆被申林东所杀,另有沙匪妻女四十七人被抓。俘获沙匪战马九百三十匹,驮马三百六十匹,粮草被焚烧了大半,倒是武器铁器比较多。此外,萧开报告缴获金银财宝无数,单是黄金便有百两,纹银更是足足八千两,还有关内银庄的银票两万两之多。 白天,斥候们前后发现有约数百多沙匪从罗兰废墟的各处逃向别处,看上去并不是一支匪帮的,所以短时间内草原北方应无有匪患了。 “尸体中是否有汉人百姓?” “有,但大多数都是马匪沙匪,应该是流窜在草原上的马匪,虽是汉人却非国人。”萧开侦查的很仔细,随后将一件物品塞进张孝武手中。张孝武见是一块玉牌,这玉佩背后写着两个大字“金衣”。 萧开附耳道:“是金衣卫的令牌,沙匪中有金衣卫,这群沙匪的成分不简单。那金衣卫是奉命监察百官保佑皇权的,可如今居然掺入了沙匪中,只怕要杀顾家的,怕是有那个人。” 追杀顾家女子的居然有金衣卫,这是一支保护皇帝的卫军,比起保护龙都城的银衣卫来说,金衣卫更加神秘莫测。但圣汉帝国的金衣卫与中国历史上明朝存在的锦衣卫不同,他们往往只负责刺探情报传递消息,极少真正动手,金衣卫只是皇帝的耳目罢了。 金衣卫也参与其中,那么说起来这件事便更加复杂了,张孝武眉头紧皱,随后松弛了下来,轻声道:“就当不知道。” “喏。” “受伤军士如何?” “白天有六个没挺过来,不知道今晚另外六个如何。”张孝武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张孝武在营帐中刚准备休息,便听到顾二小姐的声音越来越近,心说又无法休息了,顾二小姐掀开帐帘问:“我听说有几个士兵需要手术?” “这个……”张孝武顿了一下,“可以有。” 两人来到伤兵处,张孝武问了一下六个伤兵的情况,他们倒是不怕,而且难得与这等世家小姐近距离接触,一个个连疼都不觉得了。张孝武在一旁感慨万分,这些臭不要脸的,有了美人忘了官上…… 张孝武毕竟是个粗糙的汉子,缝合伤口的手艺自然比不过顾二小姐,先前顾二小姐只是手生胆怯,如今“热情高涨”非要自己动手,张孝武便暂时给她打下手。 士兵们疼也不觉得疼,这让缝合手术的速度加快许多,张孝武甚至只指导了一次,便只是在一旁观看即可。对于张孝武的表扬,顾若兮自觉得非常骄傲,不一会儿王一瑾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张孝武这才走了。 诸将议事,张孝武先说了银子,八千两碎银子和两万两银票,其他的黄金折算成银子也有两千两,所以此次缴获总共得了三万两银子。沙匪们有一个习惯,便是走到哪便将抢掠的钱财带到哪里,而今被他们一锅端了南部草原的沙匪,也顺带手抢了他们多年掳掠。 诸将忍不住大笑,这就是贪心的下场,一切皆无。 张孝武提议拿出三分之二的银子回中原买地,保证每个死士营兵卒最基本的生计。众人对此颇为意外,他们还以为校佐会分银子,没想到他却提议分地,纷纷不解。 张孝武道:“而今吾等身在塞北,不知哪一天会战死,也不知哪一天能回去,可即便还乡,许多士卒除了会杀人不会别的本事。所以我给大家分田地,最起码军士还能种田就饿不死自己和家人。若是日后银子足够,我们让每个人都住上房娶上老婆,家里买一头黄牛。诸位兄弟,我要让我的袍泽兄弟,将来每人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际上按照圣汉军制,缴获的一切归属张孝武分配,甚至有些脸皮厚的人独吞战利品。 众人想过会分一些金银,吃喝玩乐算了,可从未想到张孝武会用钱财购买土地,也从未想过日后战争结束该如何生活。 诸将面面相觑地彼此看了看,萧开道:“大家能活着回去吗?” “能。”张孝武亢然道。 诸将佐心中升起了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申林东拱手长揖到地:“服了,服了,申某对大人心悦诚服。” 张孝武又说死士营也许用不到上战场,也许下一次就战死沙场,所以此次护送顾家与商队抵达两狼关后,当即派人回到中原。此次重任张孝武交给兀松,再由赵锁带十个军士一路护送,避免遭遇土匪或意外。 兀松想了想说:“好,既然大家相信我,不怕我卷了钱跑了,我便应承下来。我族在扬州,对扬州熟悉,更知道哪里土地肥沃便宜。”他看了看众人又笑道:“我非死士营文官,众人却如此待我,这件事办不好,我便不回来了。” 赵锁忙道:“兀先生你可不能不回来,你不回来我也给你绑回来。” 众人大笑,胡三万趁机提出每个人写一封家书带回去,塞北之战伤亡甚众,家中老亲日夜担忧,若是能将家书送到家中,家人必定更加放心。 众人称妙,于是纷纷撰写家书,有的军士懂得一些字,有的不懂,大家相互帮着,忙活了半宿,将一打一打的家书写好交给兀松。 祖公茂见大家写了家书,心中百味杂存,低下头看着脚面,心中为妻女而担忧不已。张孝武坐在他身边,说:“就咱们哥俩不用写家书,倒也省事。”祖公茂咳了两声,说:“他们该不会出事吧。” 张孝武笑道:“你妻子千里寻夫,一路从扬州到此,能活到现在必然性格坚韧,轻易不会被打倒,你要对她有信心。” 兀松将众人的家书放在常用的竹篓中,笑说:“定不负使命。” 张孝武道:“财不外露,死士营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发了银子的军士难免会得意显摆,所以我只给每人五两银子,且以顾家的名义。”众人连连称是,张孝武又道:“五两银子也不少了,足够在城里吃喝嫖了,免得他娘的我的兵去木城城里找姑娘都拿不出钱,吃霸王餐,打霸王炮。”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霸王餐和霸王炮是什么,张孝武自己先笑了,解释说:“跟娼女红倌儿赊账,我他娘的都丢不起这个人,以后别提是我的兵。” 诸将大笑起来,萧开忽然想到什么,忙问:“大人,那写沙匪的女人怎么办?” “她们知道咱们银钱的事吗?” “应该知道吧。”萧开道。 申林东补充说道:“其实,咱们的银子大都是从她们怀里搜出来的。这些女人可不是被掠来的,她们都是沙匪的妻女亲人,也是他们最信任的人。” 萧开又道:“那两万两银票,便是从一个十九岁的麻子少女身上搜到的,应是某个匪首的女儿。” 张孝武道:“昨天是谁负责看着女俘的?” “关城。” “叫他过来。” “喏。” 关城很快来了,张孝武吩咐道:“关城,天黑之后,你将她们拉到偏僻之处……” 关城顿时哭丧着脸说:“校佐大人,我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整不过上百个老娘们啊。” 张孝武哭笑不得上前踹了他一脚,骂道:“你把她们带到偏僻之处杀了,一个也别留着。” 关城挠着头暗说可惜了,但被张孝武一瞪眼睛,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喏,交给卑下吧,卑下让她们生不如死。” “放屁,我只要死的。”张孝武斥道。 萧开从旁补充:“别发出声音,免得惊吓到商队里的百姓和顾家的小姐。” “喏。”关城揖礼转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回到木城 原本一夜平静,未想到一个商队仆役在睡觉时睡在了蛇窝之上,引出了几百条沙棘蛇,此蛇毒性之强骇人听闻,几个前去救人的仆役全被毒死。 众人吓得不敢睡觉,甚至有人说是死人引出来沙棘蛇,它们闻着血腥味儿来的,大家必须离开此地。顾家三位小姐也吓得花容失色,晚上不敢睡觉了。张孝武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草原的沙棘蛇,他仔细看了看那被打死的沙棘蛇,虽然只有拇指一般粗手臂一般长,却没想到这么小的一条蛇居然如此毒烈。 张孝武问:“兀松,你了解这种蛇吗?” 兀松道:“不了解,下官知道的都是从书中看到的,可书上没有记载沙棘蛇啊。” 张孝武笑说:“所以你看的书不多。” 兀松摇头:“非也非也,实乃极少有人记载昆虫野兽。” 张孝武建议道:“若是你写一本《博牲志》,专门记载天下的动物牲畜,昆虫野兽,怕是会被后世铭记千年吧,毕竟这种书籍太少。” 兀松忽然跳了起来,甚至不顾形象大笑:“对啊,对啊,为何我从前想不到?若是如此著书立说,岂不成为天下名家?”说罢,像个疯子似的往自己的帐篷跑,被张孝武一把拉住,兀松着急地说道:“别拉着我,我要成为撰写牲物史书第一人。” 张孝武大汗,忙道:“我不是拦着你,但你先告诉我这种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你不是博览群书吗?” 兀松无奈道:“大人,我的确是博览群书,可我还真不知道这种蛇。” 张孝武只好派人询问,恰巧商队中有一个常住在金城的药材商知道此物,说沙棘蛇是草原上的一种剧毒蛇,只要一滴毒液,便能毒死一帐篷人,若是混在食物中,可让一都队人马丧失战斗力。不过这沙棘蛇一般不会攻击人类,它们常常深睡在地下三尺深的蛇窝内。除非有人身上有檀香,而且站在蛇窝附近,才会惊醒沙棘蛇,并吸引沙棘蛇的攻击。 当即有人检查尸首,发现那人身上果然佩有檀香包,还是其妻子赠送定情之物,他随身佩戴,可惜定情之物却成了催命符,众人不禁一阵唏嘘感慨。 张孝武觉得这沙棘蛇毒有用,他让商人帮助捕蛇,并索要蛇毒。实际上沙棘蛇并不难捕捉,商队里的捕蛇人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捉了两百多条,只是它长的小,颜色土黄利于隐藏。张孝武将蛇毒存在酒囊之中,准备将来另有他用,而蛇肉给大家烤了吃,味道非常不错。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下烤蛇肉的,胆大包天的顾二小姐和性格泼辣的施郡主就对沙棘蛇害怕不已,躲在车中瑟瑟发抖。张孝武随便抓了一些麦粉,骗她们说这事驱蛇药,撒在车子周围之后,说蛇不敢越过驱蛇药,这两个女子才安定下来。 晚上,罗兰废墟外响起了草狼的嚎叫声,张孝武派人在四周点燃火把,草狼不敢靠近营地,但发现了上千具尸首,于是纷纷啃食着沙匪的尸首。不一会儿,鬣狗也来了,嚎叫撕咬了起来,惊扰了大营的百姓。 顾家的三位小姐先是被沙棘蛇吓到了,后又听到了狼叫和狗鸣,虽有顾家护卫与死士营保护但依旧无法安睡。到了次日早上,三人萎靡不振,匆匆吃了晨食之后在车上补起觉来。陈伯清担忧起来,将小姐们需要休息一事报给了张孝武,希望车队晚一些赶路。张孝武并没有为难顾家,磨磨蹭蹭几乎到了中午才开始赶路。 因为昨天晚上的“丰收”,死士营士兵得以全员配马,成了真正的步兵骑营,甚至多余的马匹还借给了商队百姓,队伍的速度提升上来,半日便走得比昨天步行一天还要多一些路。 死士营走后,废墟里的尸首几乎全部被鬣狗、草狼和秃鹫们翻了出来,当然,由于死尸太多,许多尸首只是抛尸较远罢了。草原上的肉食动物们享受着饕餮盛宴,居然难得和谐共处起来,草狼也不驱散鬣狗了,连秃鹫们也不去偷食物了。 缴获了大量马匹后,众人不到四日便顺顺利利地抵达木城,木城守备使乃第六团将军程褚,得闻顾家人来了立即出城迎接,心说也好看看芳震龙都的二顾是何模样。但让他失望了了,顾家人坐在车内,只有家将陈伯清一人与他说话。程褚对陈伯清说城内早已经准备好酒菜,只等三位小姐上宾以待。 顾家贵为四大皇商之一,又是皇亲国戚,在全国个州府都有产业,甚至在边远的木城与金城也有府邸。陈伯清代表顾家婉拒了将军的美意,毕竟男女有别,而且顾家在木城尚有一处府邸便于休息。 便是如此,程褚也觉得自己沾了顾家的光,与顾家拉上了关系。日后皇太子继位,太子少师顾雍必然是宰相之职,而自己少不得也能位列朝班。程褚便亲自见他们护送到顾家的商户,这才转身离去。 站在远处的张孝武见程褚谄媚的神色,嘴角勾起了不屑的笑来,胡三万忙咳了咳提醒,张孝武忙收敛起来。 张孝武领兵刚刚返回死士营还未修整,便得令前往团将军营府汇报一路行程。 张孝武知道程褚并不在意这一路护送情况,只是在乎顾家的消息,但他对顾家知之甚少,唯一得知的便是那些截杀顾家的沙匪,顾家说极有可能是七皇子所为。张孝武并无隐瞒,将前后一切讲给了程褚说,程褚听罢冷汗直流,摇头道:“坏事了,坏事了,如何又掺和在皇权之争中了,坏事了啊!我不去鸦山便是不想参与此事,你这小子,太能给我招惹是非!”兵部里有些人戏谑程褚为纸上谈兵将军,却也不能否认程褚自有一番本事,他对朝廷内部斗争时刻保持警醒,唯恐深涉其中。 张孝武完全是天上掉下个祸事砸在自己的脑袋上,他干涉不了朝廷里的事,更不想掺和其中,便装作不懂说道:“沙匪虽多,但乌合之众,一战即溃,不堪一击。” “我说的不是沙匪,是……唉……”见张孝武疲倦,程褚让他立即回去休息。 再次回到军营,张孝武终于能洗一个热水澡,他让军中老卒替自己狠狠地搓了一身泥。洗完澡后,只觉得浑身轻松了十几斤,那洗澡水都换了三盆,可见这二十天不能洗澡是如何邋遢。 躺在床上,张孝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呼呼大睡了一天。 次日,张孝武依旧早早地醒了过来,吃了炸酱面后便又去探望那些伤员,还给牛木根亲自换了纱布。见那见牛木根的伤口居然全都合上了,张孝武大为高兴,准备一番后将细线剪断,随后拉出缝合细线。 从肉里拔出细线,让牛木根再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要不是被周围袍泽牢牢按住,怕是要疼得飞上天去。 “拆线手术”完成后,张孝武这个乱动手术的大夫也下岗了,他将牛木根等伤员交给了疫营的大夫,又重新整编了死士营,将六个都队缩减到了五个,下都队则变成了役卒队伍,专门负责后勤工作。 死士营人数减少到八百人,但战斗力却并未降低多少,反而因为经历了数次杀戮而逐渐有了强军的气势。 第六团其他军士得知死士营的遭遇,纷纷对张孝武这个“鬼将”更加信服起来,战场上的考验才是军士信赖的依据,尽管张孝武年纪轻轻,却被众信赖,各营队各阵队都开始流传鬼将以及死士营的故事了。 中午时候,黄升带着黄琦才姗姗来迟慰劳军士,张孝武依例汇报,黄升一边听着一边不断点头微笑,随后一招手,道:“来啊,每位军士赏酒一坛,银子一两。” 众军士表面称谢,心中对着黄升的小气很是不满,那黄升随后拉着张孝武说:“张校佐,你此行辛苦极了,过一些时日还有五千役卒来此,还须得你将他们训练成为士卒。” “将军已经告知,卑下理当承担。”张孝武拱手道。 黄升又问:“可有何苦难?” 张孝武道:“此次护送,阵亡六十四人,重伤残废十四人,轻伤近百人。阵亡军士已经就地掩埋,但残废士兵留在军中无益,倒不如放他们还乡回家。” 黄升神色为难,说一般只有战事结束后才有兵士还乡,此时若是让他们还乡,虽不做逃卒处置,却也得不到安置。若伤兵们只带一张还乡令,甚至连还乡路上的买干粮的钱都拿不到。 “他们受伤皆因我指挥无能导致,所以他们的路费我来出。”张孝武亢然道,“另外,六十四个阵亡士兵也需要厚抚,我知校尉大人为难,但好在这次缴获了一些沙匪的财物足够安抚军士,免得大家心中抱怨,为国尽忠,连一点点抚恤都没有。不知大人可否同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夺马 黄升知道他们缴获了沙匪不少财物,今日本来便是索要这些钱财而来,可听到他说把钱用在抚恤死人身上,黄升倒也不好意思了起来。他不过是贪生怕死,靠着拍马屁和混资历留在军中,可却也知道军中禁忌,绝不能伸手拿死人钱,否则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但好在张孝武也没有亏了他,给他选了两匹健马和百两银子,勉强堵住了他的嘴。黄升既然得了银子和健马,便向周参军讨要十四张还乡令。 周文棋听闻不禁摇头,说岂能当此大战之际允军士还乡,便婉拒了黄升。 此时顾家派陈伯清前来感激,原来是顾家小姐们并未忘记死士营的牺牲,特地与木城内顾家商铺借来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以表示感谢。张孝武悉数收下,毫不客气,对他来说,这些钱是兄弟们的卖命钱。陈伯清又问张校佐可有什么话要转告,张孝武想了想说:“我知顾家能耐甚大,倒是有一事相求。” “请说。” 张孝武便将还乡令一事说给了顾伯清,顾伯清回商铺后告知三位小姐此事。顾家大小姐最是七窍玲珑心,特地写了一封信给程褚,询问如何能得到还乡令。程褚正愁没办法巴结顾家,见顾家小姐的书信,心说这军中还乡令不正是你们的阿爷军师顾雍管辖所在吗,居然向我讨要起来,但他还是立即着令周参军发给死士营十四张还乡令。 周文棋对程褚失望至极,他并非有意刁难张孝武,而是军中的确有军规,要求在终战结束之前,汉军任何伤兵不得离开战场。若是这个口子一开,疫营中养伤的伤兵非要挤破他的门不可,日后朝廷追究起来,倒霉的也是他周文棋。 思来想去,周文棋叫来黄升,叮嘱说:“这十四张还乡令不得说与外人,否则倒霉的是将军和你我。”黄升小心谨慎,自然不会说出去,便将次还乡令偷偷交给张孝武,将周参军的话原封说给他听。 张孝武明白他的意思,给了他二百两银子封嘴,黄升得意洋洋拿着钱去如意坊饮酒去了,据说新来了一伙戏班子,场场爆满。 张孝武将十四张还乡令交给残废士兵,这些在战场上从未流过泪的兵卒们热泪盈眶,感动万分,战争时刻能得到一张还乡令堪比登天。 张孝武心里明白,这还乡令的功劳是顾家人的,面子也是顾家人的,他欠顾家好大的人情,便买了一些礼物前往顾家表示感谢。刚到顾家的商栈,便听陈伯清说施郡主突然病了,忙问起病由。陈伯清无奈道,从金城返还路途上,郡主始终紧张劳累,到了木城之后忽然轻松下来,反倒被风寒沁入得了伤寒之症,若是不及时诊治怕是会留下病根以至短寿。 好在木城此时名医众多,开出的方子非但奇效,且药材具有。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夫嘱咐施郡主必须静养些时日。昔日郡主这一张伶牙俐齿百般不得清闲,而今突然不说话了,倒是让顾家姐妹感觉到极端无趣。 顾二小姐在家里无趣的很,便穿了男装偷着来到死士营。顾若兮立即下了马,向守营门卒通报自己要见张孝武。门卒军士乃是留守的士兵,没见过顾二小姐,乍见一个漂亮的兔爷来到军营,这些老**顿时一个个凑过去,戏谑道:“小相公找哪个?是谁让你魂牵梦绕了?” “我找张孝武。”顾若兮面对一群目光淫邪的军士浑然不怕,昂首倨傲叫道。 几个士兵顿时不敢谈笑了,一个个老老实实起来,一个军士伍长问:“敢问姑娘和张都长是和关系?” 顾若兮有些生气了,问道:“你不认识我吗?该死!你管我和他什么关系,让他来接本小姐。” 那伍长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顿时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兔爷,分明是女扮男装的漂亮姑娘。守门军士不敢怠慢立即派人通报,张孝武穿着便服来到门口,顿时认了二小姐顾若兮,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若兮道:“张校佐,你带我我参观一下死士营,城里无趣死了。” 张孝武伸手一拦,道:“还请二小姐回吧,军营不是游乐苑所,不宜观看。” “你……”顾若兮气得直跳脚,一大早心情好好地过来,却被他冰冷拒绝,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顿时叫喊道:“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跟你学什么希氏医术了!” 张孝武耸了耸肩,向营外伸手道:“请!” 顾若兮气得扭头就走,张孝武见了,对王一瑾说道:“你和关西两人跟在她身后,这木城来往复杂,也不知她怎么跑到城外死士营的,别让人拐子给掳到沙漠里成了沙匪的妻子。” “喏。” 两人忙道。 那顾家小姐骑着马回了城,只觉得此城内鞑塔百姓比金城还要多,四处都是异族语言,连房子建筑都比金城更要像是外族之地,顿时觉得有趣。她便来到一家客栈,正在拴马的时候,一队骑兵过来了,打头的将领定眼一看,发现一匹好马,便道:“左右,把那匹商人的马给我带来,骁骑营征用了。” 顾二小姐拴好了马,正要打伤小二,便见到几个气势汹汹的军士来了,见了顾二小姐便说道:“这位小哥,骁骑营征用了你的马,这是抚恤。”言罢,扔过来十文钱,砸在顾若兮的脸上,疼得她险些流出眼泪。 王一瑾与陈关西从一旁窜了出来,拦在顾二小姐身边,护住了她。顾二小姐正要反驳,王一瑾说道:“二小姐千万不要叫嚷,马先给他们就是,大人会替你要回来。”几个骁骑营的军汉见对方不要地上的文钱,骂了一声不知好歹,便牵着马回去了。 顾二小姐气得只想哭,可也知道她孤身一人自然敌不过对方军汉无赖,便只能寄托于张孝武。王一瑾等人回到死士营向校佐报告,正巧张孝武正准备将从小骁骑营中借来的战马归还,还准备了一些银子,听闻此事,不由得好笑不已,道:“这李存元是幼童吗?连女人的小马也枪,二小姐的马,除了好看,还不如我的雯雯咧。” 王一瑾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敢说,趁机才道:“大人,为何你给你的马起名雯雯,要知道它可是一匹公马,叫这个名字……” 张孝武哂笑道:“怎么,大人我就爱骑叫雯雯的,怎么了?” “喏。” “喏你个头,准备一下,与我一起去骁骑营归还战马,这破雯雯也不行,骑着不舒服,还给人家吧。” “喏。” 来到骁骑营,守门的军士见了马队,立即通报李存元。李存元带着手下出来,便下令让人检查三百匹马是否受损,张孝武哭笑不得道:“死了几匹,但补充了几匹。” “啊?我的马死了?”李存元大叫,“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我的马儿是多么宝贵,你知道吗?” “军候大人,多了三十匹战马。”远处,负责清点的书记官喊道。 李存元正要训斥,听闻多了三十匹,顿时噎得说不上话来,张孝武眯着眼睛看着他尴尬的模样,就用眼神盯死他。半晌,李存元才说:“这几日,我们的战马居然生出如此之多的小马……” 张孝武心中大骂:“去你大爷!” “军候大人,这三十匹马都是四五岁的健马,一顶一的公马。”远处,那负责清点的书记官又喊道,“咱们没亏。” 李存元脸都憋紫了,扭头说:“行了,此事两清,听说你们得了不少好处,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但以后休再借马。” “军候大人,马上挂着珍珠玛瑙金银首饰,还有纸条,说死士营特感谢骁骑营馈赠之。”远处,那负责清点的书记官大咧咧道。 李存元大怒:“别他娘的叽叽哇哇了,老子听到了,滚!” 书记官吓得够呛,连滚带爬跑远了。 李存元拱拱手,转身要走,张孝武忙拦住了他:“李军候,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你求我?”李存元先吃吃惊不已,然后夸张地叫道,“你竟然求我?!” 张孝武心说你这是什么毛病,便点了一下头,说:“我一友人的马,被骁骑营征辟做了军马,今日特地前来索回。” 李存元大惑道:“谁他娘的拿了你的马。” “我朋友的,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不过才两岁半。”张孝武解释。 李存元转身向那书记官招手,道:“李宇,给我死过来,你知道此事吗?” 那叫李宇的书记官连忙在李存元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李存元登时眼睛一怔,大骂:“混账程瀚,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学会了藏匿了,给我把他叫来。”手下士兵立即找到左近校尉程瀚,那程瀚一脸不解,来到李存元面前时已经从士兵处打听明白了,便趁着李存元生气之前先说:“姐夫,那枣红马我是准备送给我侄子的,拴在你的马棚里。” 第一百二十章?比马战 李存元听了程瀚的话后顿时一阵牙疼,低语道:“怎么不早说啊?现在才说,我多尴尬?” 程瀚无奈道:“我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忙里忙外,这才有时间。” 李存元问:“那马怎么样?” 程瀚道:“您还不知道我吗?我相马的本事一流,再说那马也不用相,因为那是一匹年幼的汗血宝马。” “行了,我知道了,这马咱不给他了。”李存元心里盘算道,随后回到骁骑营门口对等待许久的张孝武说:“这个……不好意思张校佐,这个马……” 张孝武直接掏出一个袋子扔了过去,李存义以为他施加暗器险些拔刀抵挡,但好在他知道张孝武不可能无缘无故害他,便躲开了钱袋子。那钱袋子砸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珍珠、翡翠和银粒子。 张孝武道:“用这些买,如何?” 李存元看了看钱袋子,又看了看程瀚,左思右想说:“这样吧,张校佐,我听闻你有鬼将之名,定然武艺高强。我说过,我这人就喜欢和武艺高强的人打架,你若是打得赢我,这马和珠宝都带走,若是打不赢我,这马和珠宝全都归我,如何?” “好啊。”张孝武邪邪一笑,反倒让李存元有点后悔了,他当即说道:“喏,你答应了,既然你答应了,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咱们这次比武,比的是马战!” 张孝武先是一楞,随后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李存元幼稚得让他感到有趣。而跟在张孝武身边的赵锁等人却是气急败坏,尤其是赵锁脾气暴虐,跳脚大骂:“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啦?怎么不比谁脸盘大呢?那你肯定赢了呗!”陈关西和王一瑾也气愤不已,哪有这样的,比武比起了马战,怎么不比射术?你李存元不是自称骑射无双吗?是不是听到我们校佐大人曾经是神射校尉,故而怕了? 程瀚听到他们不尊重自己的姐夫,也气得大骂:“哪来的野狗也敢在此犬吠?” 赵锁撸袖子道:“你阿爷我……” “闭嘴。”张孝武喝止道,随后拱手一笑:“如军所愿,马战便马战,何时比武?” “明日一早,如何?” “好。”张孝武便带着手下离开骁骑营,赵锁、王一瑾两人气得不行,就连一向老实的陈关西也忍不住吐槽:“这人太不要脸了。” “无妨。”张孝武轻笑,“不过是比谁更聪明罢了。” “聪明?”众人不解。 张孝武带着人在城里买了一张结实的渔网和几个钱袋,在钱袋里塞满了面粉和沙子,而后向当地牧民买了一根赶羊鞭子。赵锁和王一瑾立即将那李存元险恶,以骑战比武一事说与营中众人,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气坏了,找到张孝武劝说他放弃比武。 那李存元虽然卑鄙无耻了一些,但马上功夫却是第六团最强的,申林东直说:“步战他打不过我,马战我打不过他,且此人十分卑鄙,校佐三思啊。” 张孝武轻笑,道:“没事,我已准备万全,此战必胜。”又有其他人劝阻,张孝武直说自己不会败给李存元。 见劝说无用,萧开说:“胡立,你我准备好弓箭,若是李存元不利于大人,咱俩便用箭射他。” 兀松叮嘱道:“不要加箭簇,若是射死他了,反倒惹麻烦。” 张孝武哈哈一笑说:“他若是堂堂正正跟我打一架,我反倒会尊重他,对付卑鄙的人,我会用更加卑鄙的方式,你们明日只等着看他笑话吧。” 次日一早,约定的时间也到了,张孝武营中随便找了一匹劣马来到骁骑营,其他人唯恐他受伤,纷纷跟在他身后。 得知张孝武要和李存义两人单挑,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便是其他阵队的人也纷纷围了过去,将整个校场围得水泄不通。众人纷纷议论输赢,大家都说鬼将张孝武杀过数百人,斩杀了鞑塔三金刚,杀了狼群,救过程将军一名,又率三百骑兵灭了沙匪,端地是陆上好汉,只是听闻他们这次比的是马战,不知此人马战又如何。 人一多,骁骑营便更加热闹起来,甚至有人效仿苏钰一样给两人下注赌谁输谁赢,大家都看好李存元,毕竟李存元执掌骁骑营多年,且此人为胜利不择手段品性不佳,所以往往品性不佳的人更容易成功。鬼将的武艺和人品大家都挺佩服,所以真君子遇到真小人,吃亏的也是真君子。 李存元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他身披鱼鳞重甲,头戴婴盔,身背白袍,手持丈二马槊,甚至连他的战马都披上了铁甲。李存义摸了摸自己的装甲战马,仿佛在摸自己的爱妾一般,他坐下战马名叫踏雪,是千里挑一西域大宛良马,李存义花了足足五千两银子才买来,每年给它的草料要花去四五百两,这一匹马一年的吃喝抵得过寻常百姓五十户人家过一年了。 对于他来说,爱妾不算是什么,女人多的是,好马却万中无一。昨天晚上,他在马圈中看了那匹枣红小马,果然是汗血宝马,只是不知道从谁家抢来,问了程瀚,程瀚说那长得跟兔儿爷似的小白脸在两个汉子的护送下走了。 李存元只知道枣红马不是程家的马,便不在乎别人了。踏雪打着嚏,似乎不耐烦,高贵而美丽的气质虽然被皮甲挡住,但高大的身躯还是显示了它矫健的身姿。 “驾。”李存义一勒缰绳,踏雪昂起了头嘶鸣一声,顿时引得众将士欢呼雀跃。 “军候威武!” “军候霸气!” “军候定要打他个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李存义得意洋洋地抚摸着自己的战马,炫耀之心溢于言表,他之所以要挑战张孝武,到也并非为了那袋子金银珠宝,而是为了趁机打击张孝武的气焰,在他认为,第六团,不允许出现比自己更牛逼的人。 张孝武骑着他的马慢慢走进了校场,周遭观看的士兵纷纷大笑起来,这马比驴子差不了多少嘛,说它是马,倒也是马,最起码有四个蹄子一根稀疏掉毛的尾巴。而跟着张孝武来的手下忙低着头不敢看众人,唯恐被大家的哄笑给羞臊到地下,天知道为什么放着军营中许多好马不骑,校佐大人为何选了一匹驮马。 李存元马槊遥指张孝武,得意洋洋地大喝道:“来将通名。” 张孝武就差头上流下几道黑线了,心说你这王八蛋要搞什么鬼,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也不理他,缓慢地策马走进校场中央,然后气定神闲地盯着对方。 有骁骑营兵卒大笑道:“看那什么鬼将?骑个什么马?他骑了个鬼哦!” “要我说啊,他哪里会骑马,这战马是一般人能起得来的嘛。” “别这么说,死士营的都长,应该——会一点点吧。” “对,会一点点。” “所谓鬼将,不过如此嘛。” “鬼将?!切!愚人才信。” “某倒是不希望大人欺负了他。”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张孝武骑上驮马驱赶着上前迎战,可惜驮马毕竟不同于战马,当李存元骑马举槊马蹄踏在地上阵阵传来传来杀意时,驮马吓得脚掌刨地连连后退,任凭张孝武如何驱赶也不向前了。 “驾!驾!驾!你他娘的倒是给我冲啊!”张孝武佯装恼怒破口大骂,岂料到那驮马打了一个嚏喷,再次后退两三步。对面那匹战马更加兴奋了,撒欢地冲上来,只是身披重甲,身上又驮着一个胖子,如何也快不起来。 驮马连连后退,张孝武十分力气倒是有八分用在驾驭驮马上了,看起来似乎想要被自己的坐骑给气死在先。 “哈哈哈……”观众大笑不已。 李存元也忍不住将槊枪举高了一些,准备直接将张孝武给砸下来,免得真的一枪刺死他。他大声叫道:“张孝武,你也有今天,都说你是什么鬼将,鬼将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立即有骑兵阵队将士们大声嘲笑起来:“这鬼将骑一头猪也比骑一头拉车的驮马强些啊!” “好生有趣,好生有趣!今儿算是看到了年景了,以后得说一辈子。” “那短毛骡马就不要上来出丑了。” “哈哈哈哈……” 张孝武心中冷笑,猛地从驮马上跳了下来,高举长矛准备迎战。那驮马见状居然自己转身逃了,更是引得众将士们一阵哄笑,见过胆小的战马,但没见过扔了主人自己跑的了战马。 身披重甲的战马缓慢提升着速度,马蹄声阵阵响起,校场中升起了烟尘,李存元越发骄傲嘴里高喊:“啊呀呀呀……啊呀呀呀……啊呀呀呀……啊呀呀呀……” “你他娘的唱戏呢!”张孝武心中冷笑,只等着对方近了,猛地从怀中砸出布包面粉,冲着李存义的脸上飞去。 那李存元见到一团“暗器”飞来,心中大骂张孝武卑鄙,立即闪身躲开。却不料张孝武第二个布包又砸了过来,李存义心中不屑,暗想对方也只能出此阴招了,但再是狡猾也抵不过自己了,什么狗屁鬼将,什么神射校尉,不过是卑鄙小人——他倒是不记得自己如何卑鄙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比恶人更恶的人 李存元心说张孝武你这功夫不怎么样,看我如何破了你的暗器,他嘴角冷笑手腕一扬,槊枪一抖挑飞“暗器”。哪想到那“暗器”噗地一声散开,一团麦粉和沙子砸在他的脸上身上,也让那战马受了惊。 踏雪的眼睛被面粉迷住了,脑袋上淋了沙子,急忙收了蹄立了起来,又吸进去了几口麦粉,居然喘了起来。踏雪娇贵得很,哪里肯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蹦又跳又叫,哪里像一匹马,反倒像是一只兔子。 李存元虽然穿着重甲,可重甲能挡得住兵刃却挡不住麦粉,顿时被麦粉给迷住了眼睛,他不得不双腿夹住马肚子,一只手紧紧地拎住了缰绳,免得从马上摔下来。正要大骂,却冷不防面粉吸入了口中,呛得李存元咳嗽不已。 张孝武坏笑起来,将最后两个布包砸过去,大喊道:“看飞镖!再来一个飞镖!” 李存元武艺还是不错,只凭耳听,便在马上挑开布包,可漫天的面粉更是将他团团围住,沙子铺在脸上,气得他又急又恼,还说不出话来,肺都要气炸了。 此时,李存元整个人如升仙了一样包围在一团白雾之中,看得所有观众们目瞪口呆,这也太卑鄙了吧…… 张孝武立即抡起长矛对着战马踏雪的后腿砸了两下,战马吃痛,屁股一抬蹦了起来,又一个趔趄将李存元给摔了下来,然后撒腿跑了……这畜生对主人一点感激都没有,居然学张孝武的驮马一般抛弃主人自己跑了。 张孝武掏出渔网甩了过去,将李存元整个罩了起来,随后用绳子一拉,将李存元立即被紧紧勒住,宛如一头被抓住的肥猪。可怜那武艺非凡人品奇差的骁骑营军候,精心准备了一场骑战,被比他更卑鄙的招数硬生生给俘虏了。 诸将诸军卒张大嘴巴,这个——画面太美不敢看啊。 李存元本来便穿着重甲就行动不便,而今又被渔网捆住,越是挣扎越是紧束。头盔挡住了他的脸,让他看不到外面的一切,却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捆起来了,大喊道:“张孝武,你个卑鄙小人,你居然对我用阴招!” 张孝武淡淡地说:“对付小人自然用阴招,你若是光明正大的人,我便会光正正大地对付你,可惜你不是。”言罢,他抽出鞭子在地上打了一个鞭响,发出“啪”地一声。 听到鞭子声,李存元吓得一个冷颤,颤颤巍巍地问:“张孝武,你想做什么?你拿了什么东西?” 张孝武肃声道:“一根鞭子罢了,勿怕!赶牲口的鞭子!三尺鞭节,一丈鞭绳,打在人身上估计不疼。尤其是你穿了这一身铁甲,更是不疼,只是不好看罢了。” “赶牲口的鞭子?!贼子,安敢!”李存元怒吼,心中后悔万分,这重甲防护一流,可最大的问题就是行动不便 张孝武大叫一声:“我打啊——”手中鞭子一甩,再次发出“啪”的一声,那鞭子直接抽在李存元身边的地上,溅起了一阵灰尘。 好个李存元,不愧是中军营骑兵阵队军候,临危不惧大喝一声:“别打,我服了!” 张孝武摇头道:“我不信,先打一顿再说。”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卑劣手段被人耻笑,毕竟李存元卑鄙在先,任谁都看得出来这货心术,以羞辱自己为乐,却不想先被自己给羞辱了。尽管李存元是个军候,张孝武只不过是都校佐,比他官职低上两级,可架不住此人太不要脸,便是拼得丢了官也要揍他一顿。 死士营的大笑不已,看热闹的人更是落井下石,李存元军中人缘不佳,此时正是嘲笑他之时。骁骑营和李存元一样,平日嚣张惯了,纷纷站在死士营身边与骁骑营的人对骂起来,场面好不热闹。 李存元羞恼道:“张孝武,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谁不知道我李存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口吐沫一个坑。” “你个糟老头子,我信你个鬼!”张孝武道,他被李存元的无耻给气笑了,倒是不忍心抽他鞭子了。他左右看了看,忽然拉住了踏雪的缰绳,他看得出来李存元非常喜欢这匹战马,问:“你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踏雪。” 张孝武翻身上马,喝道:“我看踏雪挺好的,这么大个子,背着重甲还行动自如。这样吧,踏雪先借我几天,我替你管教管教。若是你将小红马带回来,便将踏雪牵走,你若是想交换倒也可以。” “贼子,你强抢是不?”李存元终于睁开眼睛,见到张孝武坐在他的踏雪上,气得哇哇大叫,便要冲上来,却不巧被困在腿上的绳子绊倒,“咚”地一声身子和脸直挺挺地砸在地上。 “嘶……”张孝武看得肉疼,直接调转马头对着手下喊道:“走了,我带你们回家。” 还没出城门,骁骑营便派人将枣红马带回来了,张孝武很是遗憾,这踏雪简直太好了,身姿高大不说还性情温顺,走路极稳,便是他这个骑术不佳的人,踏雪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张孝武欢喜得不得了,连连发出感慨和懊悔之音,只可惜这马终究是李存元的,好生不舍。 现代所有男人都喜欢车,古代所有男人都喜欢马,除了在炕上,又有哪个男人不追求速度的痛快感觉呢? 归还枣红马的是李存元手下的一名叫吕中的书记官,吕中笑说:“张校佐,也就你能制得住他吧。” 张孝武听吕中的话,觉得此人应该对李存元心中有怨,大感意外,看来李存元不单被外人厌恶,也被自己人厌恶,笑道:“虽然我用阴招打败了李军候,但我的人品肯定强过他,那货简直就是不要脸敲家门——不要脸到家了。” 吕中辛苦憋笑,他们军候什么德性他最是清楚,说他脸皮深厚都是赞扬他了,如今被张孝武给治得服服帖帖,倒也不枉一句古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张孝武让王一斤将枣红马送去顾家,顾二小姐见了之后忙问何事,王一斤添油加醋讲了一番张校佐如何大战李存元,听得二小姐咯咯娇笑,心中越发对张孝武倾心了。 死士营的马比人多,而马料比人吃得还贵,虽然死士营一时风光,可他们终究没办法供养这么多战马,而其他各营眼馋的哇哇叫。张孝武便与手下商议,手下们开始自然不愿让出马匹,可兀松算了一笔账之后大家只能妥协,若是养马,别说他们吃不够,便是他们抢来的金银也不够用。张孝武精挑细选留下三百匹马后,将大部分驮马让给了辎重营,将部分战马让给了其他各营,换取一些草料。 李存元原本去找程褚告状,大家收了死士营好处纷纷替死士营说好话,气得李存元哇哇大叫。他虽然想办法收拾张孝武,无奈张孝武浑身上下毫无破绽,平日只在军中连城内的酒楼都不去,只能暗暗吃下这个亏,等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郡主的病还没好,五千役卒便来到了死士营,交由死士营训练。 死士营虽然都是军中的顽劣兵士,但没几分本事的人也不会冒头闹事,所以张孝武将折磨役卒的任务交给他们放心得很。 为了训练役卒令行统一,张孝武让人挖出一条长坑,随后命令役卒举矛前进,见坑不进或迟疑者,被拉出队伍揍一顿再负责给役卒们洗衣服。几次三番之后,再也没有役卒闻鼓不前了。 按照张孝武的要求训练四五日,役卒们逐渐适应了军中训练方式,那些不适应的也都被他安排去打扫营房、运送屎尿、整理营房、甚至挖地道工作,五千役卒中只有一百多是无论如何都训练不出来的,这些人要么胆小如鼠故意不练,要么实在愚笨无论如何也教不会,张孝武便向黄升报告,黄升说这些人送到辎重营,那边缺人敢苦力。辎重营自然欢迎,对他们来说人越多越好,谁会嫌弃干活的人少。 张孝武每日向黄升汇报训练事项,忽然得知黄升病了,又找黄琦,却得知黄琦也病了,心中奇怪这黄氏叔侄又在搞什么鬼,为何无故装病。 张孝武却是错怪黄升了,原来黄升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据说军师顾雍有令,死士营与这五千役卒结束训练后前往鸦山大营,与第三团剩余军官士卒重建第三团,他黄升是怎么也躲不过了。为了躲避上前线,叔侄二人决定“偶得”风寒,可这大夏天的,哪里能得风寒,便在大半夜洗热水澡,然后光着身子吹荒原上的冷风。 塞北荒原昼夜温差极大,晚上的冷风不仅仅把他们吹出了风寒,还吹来了一团团的吸血蚊子,叔侄二人被咬的浑身受伤,甚至伤口感染,算是彻底病了,装也不用装。 黄升的脸上、身上、背上满是毒虫咬的脓疮,被迫去苏钰的疫营治疗去了,而黄琦也把自己折腾发烧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训练役卒 役卒训练虽然有一些苛刻艰苦,但张孝武很会调动节奏,甚至教他们唱起了歌谣。原本汉军是没有军歌的,说起来比起四周的异族,汉民族既不善歌谣又不擅长舞蹈,他们擅长建设和农事,因此但凡有汉人在的地方,一定有美食和城市。 张孝武却要求兵士喊唱军歌,他甚至拿出了几首前世改编的《精忠报国》《强军战歌》《男儿当自强》《天地在我心》等歌曲,要求役卒和兵士在休息时必须吼常,大家起初只觉得有一些好玩罢了,听着听着便学会唱了,在训练辛苦时,他们发现唱歌能缓解疲劳,便不自觉唱起来缓解,效果非常好。 训练几天之后,役卒们得知死士营真正的首领便是校佐张孝武,他的绰号是鬼将,众人也非常好奇“鬼将”绰号的由来。 士兵和民夫都会误传故事,扩张扩大张孝武的经历,对于很多初来塞北的役卒来说,他们内心需要一个英雄人物支撑自己,让他们有信心迎接战场和更加艰苦的环境,于是张孝武这个只用了三个月便从一名兵卒晋升到校佐的传奇人物,便成了大家心中的偶像支柱。 “偶像”张孝武经常会向役卒讲述一些战场中的技巧,但他不是为了向役卒们炫耀什么,而是为了告诉他们战争的残酷性,也是为了教授他们生存经验。役卒们对战场非常陌生恐惧,但也天真地认为自己不会死亡,甚至很多人私下里还会认为自己会成为小说演义中的英雄。张孝武知道,他们上战场的第一件事不是成为英雄,而是成为炮灰。 张孝武用自己的经验告诉大家,战场不是小说演义,甚至有一次胡立告诉役卒们说,乌桓白鬼子们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杀了好几个——随后他遭到张孝武一顿痛骂,说他是让役卒们送死,战场中兵卒只有活下来才能战胜敌人,再勇猛的兵卒也不过是一粒尘埃,役卒们必须要先学会自保,再学会杀敌。 役卒们起初对都长张孝武的叮嘱很在心上,但时间久了,大家却又表面应和私下却不信。而死士营兵卒们对张孝武非常崇拜,大家都明白,做猛将的手下固然能取得功名,可死得也快,而在战场上跟着张孝武这样的有勇有谋的将军,肯定能活得久一些。 老卒们想的不是杀敌,而是如何活得更久,等战争结束,回到家中与爹娘妻儿相聚。 “那你为什么对他们那样说?”张孝武问胡立。 胡立嘿嘿一笑:“我怕吓着这群人到了战场,听到杀声就便吓得尿裤子不敢动弹,人家扬刀杀到面前都不知道反抗。”他和张孝武的做法都没有错,只是理念不同罢了,张孝武告诉大家的是战场上的恶,以此让更多的人学习自保的能力生存下来,而胡立告诉大家的是战场上的好,以此增加大家的勇气,让众人有信心活下去。 “你第一次作战,尿裤子了吗?”张孝武笑着说,他也知道胡立并没有做错什么,两人没什么可争论的,便已转移话题问。 胡立挠着头道:“这都是经验,不提了,不提了。大人,我弄了两瓶好酒,咱们喝点儿?” 张孝武道:“你肯定是从疫营那里骗来的。” “遇到了一个二傻子,他家境殷实,以为自己去了战场会是小说话本里的英雄,结果还没遇到乌桓人,便被漫天的箭雨射了个对穿。好在那弓箭只是射穿了他的肩膀没射死他,那二傻子从此之后不敢上战场了,便花钱通融跑疫营躲避了。”胡立嬉笑道,“大人,你可不知那疫营中人,什么人都有,受伤的,装受伤的,自己给自己弄伤的,唉——咱圣汉禁军,何时掺杂了如此之多牛鬼蛇神。” 张孝武道:“他们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分本事,既然胆小怕死又无能,倒不如回家生孩子得过且过,万一将来孩子有出息呢。” 胡立问说兵卒胆小军队如何能打胜仗,若禁军都是胆小如鼠之辈,这仗也无需再打了。张孝武却说胆小不要紧,只要大战来临,兵士们拿起刀枪,心中不会杀人的也在下一秒疯狂杀人了。但兵卒们上了战场,最是要记住两点,一是服从军令,二是保存自己,大多数人不是十人敌百人敌千人敌万人敌。 张孝武尔后又发现,其实在训练士卒方面,死士营内表现最出色的官佐居然是申林东,他不但经验丰富且善于总结改善,端地是一个练兵的好手。张孝武虽然自忖会许多更加科学有效的训练方法,但那毕竟是热兵器时代的训练方式,而在这种冷兵器为尚的世界中,古老的训练和扎营住营知识非但有必要,还是必须要学习的。 张孝武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他立即纠正了自己的思想并重用申林东,任申林东任死士营练兵总管事,总领五千新兵训练。申林东见张孝武愈加重视自己,态度更加积极了,全然不似过去小心翼翼的颓废模样。 有了申林东的练兵,张孝武时间突然多了起来,此时胡三万推荐了一个叫做温如玉的人才。胡三万介绍说,这温如玉原本在白虎军团担任辎重营的什长,多次随军作战,跟随白虎军从关东地区的黑森林打到西南方的野牙台,从远征西域到平息内乱,接连打了八年,累积功劳却只升任什长,手下真真杀过不少叛军和异族。 然而温如玉倒霉在他的上司贪墨军粮,温如玉虽然没有参与贪墨,但他的官上是同乡,军中多有同乡照顾,他虽然屡次劝阻,却被同乡无视。后来官上贪墨暴露,许多人误以为他告的密,不但在军中排斥他,还私下揍了他好几顿,以至于他无法再留在白虎军团。 恰逢太子率青龙军北讨不臣,温如玉得以到青龙军,之前因为赌博时抓到对方出千,忍不住大打出手,这才被送到死士营来。 张孝武心说这温如玉名字像个娘们,但性格居然如此耿直,问胡三万为何举荐温如玉,胡三万说:“此人性格刚烈,严重不揉沙子,对贪墨一事难以容忍,我想定然对大人有所帮助。我虽然本事不行,但我不嫉有本事的人。我在军中最多能任伍长一职,可如今却做了都尉,实是愧不敢当越想越心慌,倒不如举荐能人与我一起管理辎重,免得耽误了大人的军事。” 张孝武哈哈一笑,让赵锁去城内买酒回来,宴请手下诸将一起吃肉喝酒,欢聚一番。 而今张孝武手下心腹有兀松、王一斤、陈关西、赵锁、萧开、胡立、祖公茂、申林东、关城、曹礼、胡三万、温如玉、李春城。其中王一瑾、陈关西和赵锁最早跟随他,虽然本事不济却难得忠心耿耿;兀松、胡三万、温如玉负责后勤;其余人负责带兵,倒也显得文武俱全。 众人喝酒吃肉,张孝武突然发现,新拉拢的温如玉居然滴酒不沾,而李春城居然百喝不醉,颇感兴趣,让大家轮着与李春城喝酒,却不想被李春城一一灌倒在地。张孝武知道有一种人先天对酒精免疫或者喝了酒之后很快将酒精排出去,这种人无不是酒中英雄酒中霸王,李春城武功厉害,而在酒桌上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李春城向他敬酒时,张孝武落荒而逃去找兀松这个文人喝酒去了。 兀松虽然是文人,但酒量却不小,与张孝武对饮三碗之后,张孝武忙说喝的太急需要缓一缓。兀松捋着山羊胡子直笑,忽然说到在他老家扬州有一地方,名曰沙洲岛,面积足有千亩,那岛立在杨子河中央,是淤泥堆砌而成。因为每年杨子河发洪水后,沙洲岛必然会被淹没一半,而另一半也泡在水中,便一直是无主之地,若是能将沙洲岛购买下来,便足以安置许多老兵。 张孝武立即想到后世的崇明岛来,但这是两个世界,他不知道所谓的沙洲岛具体情况,可既然是无主之地,他们若是占了岂非免了一部分土地的钱。考虑之后,张孝武让兀松带着老兵回到中原之后,立即占了沙洲岛,并花钱修葺防洪堤坝,将无用的岛屿化为众人的最后依靠。 “此去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大人定当小心被人背后捅刀子。”兀松喝了一口酒忽然说,“你虽然救了程将军一名,可此人生性薄凉,关键时刻未必会帮你。” 张孝武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咱们死士营八百多人,必须要活着回中原。” 众将见新都佐温如玉很是腼腆,便从李春城换成了他讨伐,温如玉推让不过只喝了一口,然后浑身赤红,脸像是被煮熟的螃蟹一般,着实让大家大笑不已。胡立还拍着他的肩膀笑说:“如何相识出嫁的大姑娘一般?” 温如玉郁闷不已道:“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喝了酒就像是被蒸熟了一般……” “没事,没事,你喝酒吧,别管浑身红不红,要知道咱们这里最喜欢浑身赤红的就是校佐大人。”胡三万打趣道,“每次他都是杀得满身鲜血才回来。” 温如玉是武将出身,也操刀子杀过数个敌人,倒也不惧众人灌酒,便与众人喝了一圈,最后轮到向张孝武敬酒的时候,只见他举起杯子对张孝武说:“大人——”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大醉不醒。 第一百二十三章??救人 军中无细汉全是糙男儿,见温如玉醉倒在地反倒大笑不已,张孝武让人将温如玉送回去醒酒,又与其他人喝起酒来。他酒量虽然没有李春城一般千杯不醉,可是仗着身体强悍硬是撑到了最后。 一通酒肉未必能接结交朋友,但能在一个槽子里吃食畅饮,至少证明张孝武能够将团队捏合起来,让大家彼此之间少一些隔阂,也让死士营将佐们更加团结。 木城顾家商栈,大小姐正在一勺一勺又一勺地给施郡主喂着汤药,嗔怪道:“看你这凌厉的性子,今儿是尝到了苦头了吧?” 施仲秋不服说:“得了寒症和性子有什么关系。”她见二小姐顾若兮在一旁眼神飘荡,便又忍不住咳嗽着打趣:“你这是想去疫庄,还是想去看疫庄里的人?” “病了都闲不下你的嘴。”顾若兮嗔道。 施仲秋用青葱玉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这小妮子年纪虽小,但心思可不小,还没等到嫁人的年纪呢,就想着别人了?” “谁要嫁人了?”顾若兮被说的红了脸,扭头便走,转眼间换了一套男装带着小丫鬟翠娥偷着跑上街去。前次被抢了马,这次她觉得多带一个人才安全,甚至随身带了佩剑玉凤剑,这是一柄翡翠银玉的宝剑,在龙都内城,百姓对这柄玉凤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四大皇商,皇亲国戚,圣汉第一军师顾雍的二小姐,然而她却忘了,这里是漠北,木城。 顾二小姐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毕竟她们在龙都时受尽宠让,再加上龙都府府尹金文与顾雍乃是模拟之交,龙都府内的衙役、银衣卫对她保护有加,这导致了顾二小姐误以为自己本事了得,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自以为换了男装别人便看不出来了,哪想到一出门便被人认出来。这木城地处草原,街上别说行走的男人,便是女人都是一副糙面孔,哪会生得如此细皮嫩肉,顿时人们纷纷侧目。 顾二小姐浑然不觉,和丫鬟说起了一路上的见闻,那丫鬟也是个傻大胆,直说木城远不如龙都,处处不如,甚至不如两狼关。这木城内人员复杂,有军士,有牧民,有商客,有镖师,还有北鞑塔骑兵,有从南面逃回来的汉人,还有卖儿卖女的乞丐。上次她没来得及逛一逛木城,便遇到夺马的事儿,这次决定好好看看这个城市。 顾若兮看着很多人面色蜡黄,衣不果腹,不由得心生可怜,又见一个鞑塔女人跪在地上卖女儿,便不由得走上前去施舍了一两银子。周遭的人顿时双眼冒光,那女人磕头感谢,将小女孩退给二小姐。 顾若兮忙推辞说自己不要买小孩,自己只是可怜她,但鞑塔女人哪里肯听,她早就认出面前这位小姐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自己的孩子若是成了她的丫鬟,肯定不会饿死,更加在地上磕头恳请。顾若兮的小丫鬟也叫道:“我家小……小少爷已经说了,你怎么这么不明?早知道不给你银子了。” 周遭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顿时有人心生歹意,向前拥挤过去。顾若兮被人一撞,不由得倒在地上,头上的头巾散落下来,一个仿若仙子的少女刹那间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目瞪口呆地看了许久,才有人痴痴地赞叹说:“谁家的姑娘,如此美艳,不知将来便宜哪个汉子哟。” 丫鬟忙拉着顾若兮的衣襟,左右看到不怀好意的一张张面孔,焦急道:“少爷,我们走吧。” 顾若兮也被人推了一下,气得够呛,正要转身走回,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大惊失色道:“翠娥,我的钱袋子没了。” 丫鬟翠娥惊诧道:“钱袋子被偷了?” “是的。” “定是刚才有人推了你一下,故意偷走的,着实可恶。” 顾若兮倒不是心疼钱,只是原本好好的心情被人给搅合了着实生气,便转身带着翠娥要走。突然一只大手将她们拦住,一个脸上长了一颗硕大黑痣,黑痣上海长了一绺黑毛的汉子将她们拦了下来,冷哼道:“奶奶个熊的,俺们翠烟楼刚买的两个雏娘,趁着没人看的时候便跑了出来,真是没了天理。”与此同时,顾若兮和丫鬟翠娥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黑大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挥手驱赶道:“散了,都散了,我们翠烟楼的红倌儿乱闯,影响了大家。但若是大家觉得好,可以来我们翠烟楼,只要有银子,任你怎么玩耍。”他的四个手下扛起顾若兮和丫鬟翠娥便跟在他身后,谁不知道翠烟楼的大名,那可是在两狼关呵呵都有名的青楼。 黑大汉心中得意,甭管这女子是谁的,他们带走了就是他们的,作为翠烟楼的打手,他们来木城便是寻找那些长相玲珑的幼女,将她们抢走或掳走或买走,好好培养一番,将来都是翠烟楼的财产。他本看中了这鞑塔女人的小女儿,但没想到突然见到了一个比小女孩漂亮千百倍的顾若兮。这鞑塔女人原本应该是某个部落头领的女人,小女孩也不是寻常那些牧民孩子一般脏兮兮,可比起顾若兮,那便是繁星与皓月相比了。 黑大汉洋洋得意正走着,只看到前面走来两骑,为首的年轻武将肩头系着红巾,双目如鹰隼一般锐利。那黑大汉浑身一冷,立即退到一旁,他的手下见了也忙退到一旁。可惜他们的退让却反而让那年轻武将更加注意,策马过来,居高临下睥睨道:“你是何人?” 黑大汉住在两狼关多年,看到这将军的一身甲胄便判断出对方最少是一员都尉,内心不敢怠慢,忙道:“回大人,小人乃两狼关翠烟楼管事娄三,可否行个方便?日后若是来翠烟楼,娄三必有重谢。” 武将淡然道:“我不认识你,你们带着的人,是谁?” 娄三忙道:“是我们新买的红倌儿,刚刚逃到木城,小的受我们家主子——您知道两狼关慕容氏吗?” “不知道。” 娄三被噎了一口,苦笑:“看来您真是初来乍到,连两狼关慕容氏都不知道,要知道狼卫最早便是慕容氏的狼卫……” 那武将没等娄三说完,忽然抽出鞭子一鞭子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居然直接将娄三抽倒在地。娄三躺在地上,从左肩到右臂一条血痕露出殷殷鲜血,疼得说不出话来,眼中含恨地望着对方,咬牙道:“你和我有仇?还是和慕容氏有恨?” 那武将摸着下巴,淡淡地说:“小贼!我平生第一最恨人欺男霸女,第二恨人骗我,你两样都占了,你说你该死不改死?”那武将说这话拔出佩刀,对着黑大汉娄三便砍去。 娄三忙向后滚去,堪堪躲开了这把刀,他靠在墙角捂着伤口怒道:“你……你居然敢当街杀人?你是何人?如此目无王法?” 那武将咦地叫了一声,惊讶道:“你居然躲开了?” 娄三在两狼关的最大青楼做打手头领,自然有几分本事,只是断然没想到对方会杀人,他怒道:“家主慕容……” 那武将一拉马缰,白马抬起前蹄向娄三踩去,娄三后撤一步拔出佩剑,怒吼道:“你别逼我杀人。” 那武将冷笑一声,忽然下了马,抡起佩刀刺向娄三。娄三向左闪身一跃,让开了武将的刀光,却不想那武将指东打西,根本不是杀他。只见刀如流星白光一闪,那两个抬着顾若兮的喽啰反应不及,脑袋被喷涌的鲜血顶起来一丈高,好一会儿才掉在地上,而扛着顾若兮的尸身却立在地上,形成了诡异一幕。 周遭看热闹的众人顿时被吓得傻眼了,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这武将敢杀人,真敢杀人啊。边塞的百姓不是没看过杀人的,可杀了人后带着微笑望着对方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是什么样的残忍和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对杀人如此淡然,对生命不屑一顾? 那武将微笑着望着抬着丫鬟的两个喽啰,两人顿时会意,扔了翠娥转身便跑,侥幸活得一命。那武将又望向娄三,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娄三早就吓得表情麻木目光呆滞,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娄三见过狠人,也见过嚣张跋扈的人,可这样嚣张凶狠的人哪里见过,见武将走来,耳鸣声才渐渐消失,他吓得跪在地上,颤声哀求道:“大大大……大人,这两个女人给你了,我不要了,我不敢要了。但是大人,小的需与家主交代,还望你……你……你能告诉我大名。” “鬼将,张孝武。”那将军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却一刀砍去。 白光一闪,娄三尿了裤子,又觉得脑袋一冷,以为自己脑袋也废了,顿时吓得哇呀一声坐在地上。叫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没死,这才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幸好还在头还在,再摸摸头顶,原来脑袋上的发髻和头巾被削掉了,整个人仿佛靺鞨黑箭士的尻首发型。 第一百二十四章?再出发 往日人们若是看了这类似于靺鞨人的发型,指不定会哈哈大笑,可看到地面上遍地鲜血和两个人头,人们只觉得恶心头晕想要呕吐,哪里还会发笑。又听到那武将自报家门,周遭的百姓们顿时纷纷后撤十几步,大呼道:“鬼将!他就是杀人吃肉的鬼将!我的天啊!都说鬼将出门,十步杀一人,大家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吧。” 娄三惊讶不已,原来这人就是鬼将,那个以一己之力灭了整个塞北沙匪的鬼将,就是那个灭了刘家吃人脑髓的张孝武,他可真是瞎了眼,居然惹到这样一个煞神!他不由得后退两步,产生到:“你……是你!” 张孝武道:“这两人是我青龙军军师顾大人的女儿,怎么成了你们的新倌儿了?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劫持军师家人。” 比起刚才差点被杀死,掳掠军师家属,这等罪行可以满门当诛了,娄三立即扔了佩剑转身撒腿便跑,只留下周遭百姓目瞪口呆,这两个女人,居然是当今顾军师的女儿? 张孝武没有追那人,他见顾若兮依旧昏迷,便走过去将她横身抱起,见二小姐俏丽的面容依旧酣睡,忍不住说:“真是头蠢猪,以为这里也是龙都城吗?”他回头对王一瑾吩咐道:“一斤,愣着干嘛?送她们回去。” “喏。” 王一瑾走到丫鬟翠娥身边,看了看张孝武,又看了看丫鬟,有一些手足无措。 “你在干嘛?”张孝武问。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亲你大爷!救人呢,你想什么?” 王一瑾学着张孝武将翠娥横身抱起,脸红的像是猴屁股,张孝武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子,估计第一次接触女人。” “不是第一次。” “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能耐?” “我……” “得,你的故事我不想听,但你好好抱着行不行,那丫鬟的脑袋快掉地上了!” 王一瑾忙将翠娥扶好,尴尬一笑,两人将女孩们送回顾家商栈。商栈里的人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却见顾若兮一身鲜血回来,以为二小姐受了重伤,顿时一阵慌忙。 好在张孝武一番解释,众人才明白,二小姐私自外出游玩,却被青楼人拐子给掠走,好在张孝武及时出手解救了二小姐。龙都也有人拐子,只是龙都大小势力虽然众多,却下手又分寸,他们一定会先弄清对方的身份再下手。若是随便拐走了什么公主郡主、大官家的女儿,只怕这整个龙都城的地下势力都要遭殃。 顾大小姐后怕不已,和陈伯清连忙感谢,张孝武点了点头,揖礼离去。 陈伯清叹道:“此人……让人捉摸不透啊。” 大小姐道:“这番,我们欠他更多了,却不知如何谢他。”她细想又道:“此处还有银子吗?可以多给他们便是。” 陈伯清道:“谨遵大小姐的话,给多少合适。” “多给一些吧。” 陈伯清亲自送去三千两银子表示感谢,张孝武笑说这倒是意外之财,今日入城不过是惯例向校尉大人汇报训练。陈伯清好奇为何他不是校尉而只是一个校佐,张孝武说自己立下的功劳只是保护顾家人,算不得军功。 陈伯清道:“校佐保护小姐,立下功劳远超战功,军师定会记住这番情义。” 张孝武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军师太远,哪会理睬一个小小的校佐。 又两日之后,施郡主的病终于转好了,俗话说小孩子不藏病,病好之后的她立即嚷嚷着和顾若兮去死士营看看。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人,少女心性十足,但经过上一次顾二小姐的遇险,大小姐顾清兮哪敢让她们出门胡闹。施郡主和顾二小姐两人像是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鸟一样,整日闷闷不乐却又毫无办法,几次想着偷跑出去,总被家丁护卫给拦了回来。 郡主病愈,顾家方可启程,张孝武等死士营继续护送顾家与商队。 因为木城与两狼关只有两日路程,张孝武便只带着萧开的前都队和祖公茂的左都队护送,留守众人以胡立为令。 死士营准备完毕却因为顾家耽搁一日,原来自觉决战即将到来,塞北汉人与汉化的鞑塔富人深知危险,当顾家决定暂时停止商栈生意,全员搬回两狼关内时,其他与顾家关系要好的商户也急了。他们觉得顾家是皇商,既然皇商都搬走,必然有大事发生,于是便也纷纷求上门来,恳请一起撤走。 顾家商栈的生意伙伴众多,从前彼此帮衬,此时断然不能扔了伙伴,便只好答应下来。如此一来,护送队伍又庞大了许多。 张孝武本以为只是保护上次那几百人罢了,岂料到这次护送的商队百姓达到了上千人,看眼看着乱哄哄的人群,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细想之后,张孝武决定向将军汇报,以免木城出现谣言混乱,并引起军心哗变。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孝武自然明白谣言的威力,尤其是在顾军师家人撤离之后,将带给木城多大的震动。 战争之中的民众心理战也是极其重要的,另一个世界中,蒙古大军破城即屠城的宣传,便让他们所过之处往往无人敢于反抗,而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宣传,也让历史上的辽宋明几个皇朝惧怕万分,这便是心理战的威慑力。心理战最能够瓦解人心和抵抗意志,如今决战尚未开始,若因顾家搬走引起百姓骚乱,简直自乱阵脚。 张孝武先将此事报告给了黄升,但黄升听了却大刺刺的摆手道:“他们若早想走早早便就走了,还会等到如今?告诉你,木城百姓多是鞑汉杂交的后代,生于此长于此,不会走的。你看要走的都是什么人,不过是中原过来的商人罢了,他们的家在中原不在塞北,他们的心也不在塞北,所以他们走得了啊。可木城百姓呢,他们离开此处便是流民乞丐了,他们能走吗?走不了。” 张孝武虽然觉得有些道理,却依旧担心哗变,黄升直说无妨无妨,若是城内骚动,程将军早就派兵镇压了。 张孝武又说护送人数太多,死士营顾不得别人,只保护顾家,黄升笑说:“不用管他们,他们又没有给你银子。”张孝武明白过来,黄升是想跟他讨要银子了,便微微一笑,说:“这几日商户会找到大人,还请大人接待一番。”黄升见他懂得自己的意思,便笑着将入关文牒交于他,让他入城之后帮自己买点桂花糕。 这黄升五十多岁的人,好酒好色还喜好甜食,尤其喜欢吃桂花糕,这木城卖桂花糕的店铺听闻金城战场已经交战,便卷起铺盖逃回两狼关了。 张孝武说难怪这几日越来越多的百姓往两狼关走,这百姓居然比自己还先得到消息,黄升笑说都是谣传罢了,金城还没打起来,百姓们已经想象得打得不成样子。张孝武让胡三万将沿路保护费一事告知商户,并让其他商户给黄升送银子,商户们为了安全无有异议,黄升赚了一大笔钱,惹得苏钰眼红不已。 木城与两狼关只有百里距离,沿路官道不经过细软的沙丘和戈壁,多是泥土和细沙形成的草地,道路平摊且好走许多。若是骑马疾行只需一日,大队人马步行也只需两日。一切准备完毕,在死士营三百步战骑兵的保护下,商队朝着两狼关南行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两狼关,沿路之上却遇到了不少辎重粮草部队,细细打听之后得知关内如今加紧征缴粮饷,甚至一些州府的粮饷征到了三年之后。张孝武与诸将面面相窥,如此肆无忌惮压榨民众,只怕会引起中原民变啊。 正午休息,张孝武与诸将一起吃饭,听王一瑾报告说二小姐的丫鬟翠娥请见,张孝武单独见了翠娥,问道:“翠娥姑娘,因何事找我?” 翠娥怯生生道:“婢子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不用谢了,你们大小姐已经谢过了。”张孝武道,他先前没注意过这个丫鬟,而今看了,倒是觉得这丫鬟居然也秀气可人,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也如此精致,心说顾家不愧是名门望族。 翠娥认真道:“恩公之恩,翠娥无以为报,只能向恩公明示一事。” 张孝武道:“请讲。” 翠娥咬着朱唇,低声道:“我家二小姐与恩公乃天作之合,若恩公能来顾府提亲,翠娥必定尽力周全。” 张孝武怔住了,半晌后方大笑道:“这个……翠娥姑娘,你这是准备做红娘月老吗?” 翠娥抿嘴嫣然一笑,低声道:“昨夜二小姐做了梦,念了恩公名字数十遍,还望恩公勿辜负二小姐的一片丹心。” 张孝武活两辈子,今儿算是第一次遇到“表白”,他不好意思地摸了鼻子,吸了口气道:“这个……多谢翠娥姑娘,可能你们小姐是在气我教她的时候太严厉,心里恨死我了。你别胡乱猜疑,也别胡乱做主,否则你们小姐绝不饶你。” 翠娥急了道:“我没骗你,真的,是真的,要是二小姐不是心有所属……” “翠娥姑娘!”张孝武打断了她的话,道:“有些话不要乱说,虽然你在顾家受宠,但胡乱揣测主人的意思,可会引火烧身的。另外,翠娥姑娘,我已经有发妻了。” 翠娥瞠目道:“什么?恩公已经成亲了?” 张孝武点点头,翠娥失望拜谢转身离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两狼关塞(上) 次日正午过后,一行人抵达两狼关外,只看到远方浩浩荡荡绵延无垠的军营营帐,将两狼关外团团围住,每个营帐上都飘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字:“汉”! 扎在两狼关外东西叶赫山脚下,汉军旗猎猎作响,十几万白虎军驻扎在此。 此时正值中午,军营内有不少兵士正在训练,刹那间杀声直冲云霄。比起青龙军,白虎军才是百战之军,白虎军统帅叶仁东乃圣汉老将了,虽然白虎军只有十二万人,可这十二万人东征西讨平定叛乱杀出国门,的确比长久拱卫龙都的青龙军要有名的多。 人过万满无边,更何况十二万白虎军与六万民夫的营帐,向东望去,望不到边际,向西望去,也望不到边际。此时正是晌饭时间,各营炊烟升起,洗洗数了一下,居然有上千之多,若不是北风吹过,只是这烟雾便笼罩了军营。 “这么多人只是驻防在此,却按兵不动,凭白消耗粮食,皇上打的是什么算盘?”张孝武心中大惑不解,集中兵力优势消灭敌人是兵法第一要诀,自古以来两军对垒,只要不是科技文明相差太多——如清军对八国联军——兵多将广者胜率更大,偶有以少胜多者常被人传颂。只是传颂故事少,大多数时候发生的是碾压式的战役。帝国上下应该不会犯如此外行错误,即便太乾皇帝外行指导内行,可帝国元老院也断然不会允许如此愚蠢行径——除非元老院授意叶仁东暂时不必支援。 历史上天唐帝国后期因为连续出现了数个蠢皇帝治国,或重用宦官乱国,或依仗外戚导致外戚乱国,最终将天唐帝国葬送。有鉴于此,圣太祖在圣汉立国不久便创建了帝国元老院,太祖设立了九个元老以掣肘皇权,避免家族式帝国出现蠢人皇帝断送国家,元老院效忠轩辕氏皇族,拱卫圣汉帝国长治久安。 元老们唯一的工作便是负责监督皇帝的治国决定是否正确,在重大政治决策上提醒皇帝,避免皇帝犯错。当然,若皇帝一意孤行,圣汉帝国元老们却也不能阻止,只是帝国元老要么是皇帝的叔父,要么是皇帝的老师或功盖天下老臣,皇帝真想抛弃元老们的意见,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却也会被元老们明中暗中阻挠。 张孝武对圣汉帝国元老院很感兴趣,倒是希望有朝一日见一见帝国的那些元老们到底是如何怼皇帝的。清朝大臣不敢怼皇帝,导致清帝国灭亡;明朝大臣直接把皇帝怼死了,导致明帝国灭亡;宋朝大臣不怼皇帝怼武将,宋帝国灭亡了;唐朝大臣和皇帝互怼,结果被武将搞灭国了…… 其实怼不怼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孝武作为一个现代人,非常相看一看这古代人是如何怼皇帝,会不会像李存元对程褚一样不留情面。 在与白虎军营相距十里时候,立即有白虎军斥候骑兵冲上前问话,当得知死士营护送顾家小姐后,斥候返回报告。不久,便有一队人马上前护送,接替了死士营的护送任务,至此死士营职责结束。 张孝武要送伤兵过关,其余士兵只能驻扎在城外,还必须在白虎军营寨北侧石滩之上。 众人安营扎寨,纷纷跃跃欲试想要见识两狼城的繁花,但张孝武却没有带多少人,除了十四个还乡伤兵,便是兀松与赵锁等十人的护送队伍,另有入城寻找妻女的祖公茂,保护张孝武的王一瑾与陈关西,此外别无他人。 萧开手下的关城急得在张孝武面前走来走去,张孝武见了心烦,说:“你随来吧,但入城后若是给我惹了其他麻烦,当心你的皮。”关城大喜,知道张孝武是在照拂自己,嘻嘻一笑说自己绝不会惹下麻烦。 正在商议时,陈伯清前来拜别,拱手说我日后有缘再见,希望我们已经是同僚。张孝武哈哈一笑,道:“若是大战结束我能活着回来,找你喝酒,你需将我灌醉。” 陈伯清也朗声大笑,却忽然见二小姐不顾丫鬟们的阻拦下了车,顿时一阵头疼,正准备拱手说话,却见顾若兮一路跑到张孝武跟前,扶着膝盖连连喘息。她此番并未纱黛遮面,露出了绝世容颜,众商户与军士们再次被她的美丽折服,却只敢偷偷小窥,有的低下了头。 “二小姐。”张孝武点头打着招呼说,“数日未见,别来无恙,今日为何不女扮男装了?” “哼!”顾若兮知道他在揶揄自己,那日若不是他救了自己,却是不知自己将会落得如何下场,她嘟着左顾而其他道:“张大人,此回龙都,怕是再与你见面极难了,希氏医术,你还有什么要教我的?” 张孝武想了想道:“大概没有了,我所知不多,且二小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超过我许多。我哪里还敢再教你,只怕现在应该是你教我了,不信你问问那些伤员。我只希望你真能将此发扬光大,因为军中专门的军医,人数极少,且关乎军心。” 顾若兮立即握着小拳头,壮志重重地说:“张大人放心,我定会将希氏医术发扬光大,日后你在前线受伤了,也许回到龙都治病,会是我给你做手术。” 张孝武吓了一跳,苦笑道:“二小姐可知有些工作最忌讳说一些话吗?” “什么工作?” “义庄的殓夫,医官的大夫,打牢的狱卒,都不能说希望再见到你,否则容易挨揍。” 顾若兮笑得花枝招展,顿时香煞众人,一个个恨不得此刻立即取代张孝武站在她的面前。张孝武见众人目光嫉妒,转身拦在顾若兮身前,挡住了余人的目光。顾若兮勉强止住了笑容,才点点头说:“张大人,那我希望日后你升官发财,来龙都城做官,可好?” 张孝武摇头说:“不去。” 顾若兮奇了:“为何?” 张孝武理直气壮道:“正所谓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京城龙都都是官宦人家和他们的宗族势力,我这种平民出身的小将去龙都便是给人家当差使,我才不愿意去受那份罪咧。在这塞北多好,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顾若兮心想回到中原后,便再也看不到这塞外美景和某个人了,心中惆怅万分,叹气说:“你若是去了龙都,可以来顾家寻我,还要带上你的妻子。” 张孝武点点头,也不多解释。 顾若兮揖礼而别,依依惜别中深深地看了张孝武一眼,那眼神中带着无限惆怅和哀怨,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作为一个成年人,张孝武自然清楚那临别眼神中的含义,他发誓顾若兮的眼睛是他两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眼睛,而那幽怨又渴望的眼神,总让他想到前世日本歌姬中岛明菜的凝目时的柔情似水。“再见,二小姐。”张孝武心中说道,没有做什么解释。 远处陈伯清拱手告别,他也挥了挥手,陈伯清没见过这种告别方式,微微一笑。 其余人低声嬉笑交谈,不过看着张大人的眼睛却满是崇拜,见张孝武转过身来,兀松策马靠近提醒道:“大人,准备入关了。” “大家准备。”张孝武回身道。 兀松憋笑道:“大人,我娶了一妻三妾,是否需要我指点一二?” 萧开也说:“对啊,兀先生经验了得。” “萧开你死一边去,留守城外好好带队。”张孝武骂骂咧咧驱散了一群八卦男的熊熊烈火,后带着祖公茂、兀松、赵锁、王一瑾和关城等三十余人向两狼关行去。 顾家车队先行入关,张孝武随后递上关蝶,先行穿过白虎军营寨,但穿行在栅栏的小道之中,外望不见白虎军内营寨和军队,只能听到阵阵杀生和训练的呼喊。兀松笑道:“上次我来时,也是如此通过,只是上次叫声比而今大了许多。” “许是人家睡觉呢。”祖公茂笑说。 穿过白虎军营寨,众人终于见到了两狼关北关全貌,不由得连连惊呼,那城墙前后两层,外墙之内更见耸高的内墙,均是青色硬石累建,坚硬无比。城墙之上,上白面旗帜迎风招展,近百座弩车露出粗大的弩箭,怒视前方。守卫两狼关的狼卫军,身着皮甲,头顶皮帽,帽顶则是一簇狼尾颇具特色,他们手持强弓,虎视眈眈,虽然城外有白虎军坐镇,却依旧枕戈待旦不敢松懈,端地是精锐之师。 那两狼关城墙左右不过二里长,两侧均是万丈高山,端地是天下第一关,便是一只鸟也无法从此飞过。 两狼关只有一道城门,走进看去,那城门一丈高、一丈五尺宽的生铁门,高高悬起,远远望去,直吓得人们忍不住后退,生怕那铁门掉下来将人砸成肉泥。许多人不是第一次见两狼关,可以就被这雄伟的气势与森冷震慑得无以言表。 第一百二十六章?两狼关塞(下) 兀松见众人张口结舌一群土老帽的模样,不由得轻笑起来。 张孝武道:“兀先生,你懂得多,你说说这两狼关的历史。” 兀松右手持书卷成一卷,拍在左手上,迈着八字步说:“要说这两狼关的历史,便不得不说中原历史了,须知中原为耕战民族,两狼关外则是游牧民族,中原民族历经五千年而屹立不倒,虽王朝更迭却文化生生不灭……” “咳咳咳……说重点。”张孝武提醒道。 赵锁也叫道:“我说大能人,能不能别给咱讲虚的啊,你在说个啥啊?” 兀松道:“这讲故事,总得说个前因后果吧。”见大家瞪着眼睛看着他,只好举手投降,道:“好,我讲一些近的,近的。”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才说起这两狼关的故事来。 上古传说,万年前一场惊天的大地震导致叶赫山山脉从中间断裂,从此分为从东叶赫山山脉和西叶赫山山脉,而在山脉断裂的正中央,则是一条如糖葫芦一般的山谷,百姓称之为两狼谷。两狼谷在南侧出口足足数十里,而在北侧出口仅宽二里,自中原王又王朝以来历任君主都意识到两狼谷的重要性。无论中原王朝如何变幻,始终在两狼谷北侧修建关隘要塞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入侵。 六百年前,罗兰帝国以奇法破两狼关入中原,二十年后,罗兰帝国被掀翻,两狼关落入奴隶军(鞑塔人)手中。中原各地诸侯争霸,此时是中原最弱最混乱的时期,史称十六国时代,当时有一个商人花了五百两黄金居然从鞑塔人手中购汇了两狼关。 华夏帝国统一中原,两狼建设为两狼要塞,成为戍卫北方的重要关隘。华夏帝国国运较短,仅存八十年四代皇帝,因皇族血脉稀薄禅位于天唐帝国李氏皇族。虽然很多史学家认为,华夏皇族姬氏后裔应为天唐皇族李氏断绝,但没有人历史证据,此案而已成为了历史悬案。 天唐帝国立国一百三十年,因皇族封国渐渐强大,最终导致八王之乱。李氏兄弟自相残杀时,各地诸侯不甘寂寞纷纷逐鹿中原,经过二十年的争霸,汉轩辕氏终定鼎天下。彼时坐拥两两狼要塞的慕容氏见大势所趋便宣布效忠汉王,轩辕氏最终一统天下,始建圣汉帝国。 二百年前圣汉景帝时,因两狼谷要塞颓废,北方袭扰不断,景帝重建要塞,并更还名为两狼关。 两狼关内是一座成葫芦形状的城池两狼城,它依山而建,东西两侧分别是陡峭且百尺高难以攀登的东叶赫山和西叶赫山,城池南端仅有一面两丈城墙,无有抵御作用,北侧城墙依山而建,又分内墙与外墙,外墙六丈,内墙却高十丈,两墙仅相距八十步,若外墙破则守军依托内墙可轻松夺回外墙。 两狼关经过圣汉帝国数十位皇帝两百年的修建,如今已然坚不可摧,它向北唯一的出入口则是一道重达千斤的铁门,由绞盘控制,为两百年前机关大师公输益所建。为了防止鞑塔人挖掘地道进入两狼关,公输益甚至在建造两狼关之前,在此深挖二十丈修建地基,两狼关下全是坚硬无比的巨石。两狼关的城墙也是由一块块“h”形状石块修葺而成,空隙中间所用糯米做汁加以陶土夯实,后经过炙烤层层建成。为了修建此关隘,两百年间朝廷花费上千万两白银,两狼关号称永不可破的关隘和天下第一关。 尽管明知道没有什么永不可破的关隘,可面对如此雄伟庞大的关隘时,张孝武还是与其他众人一样,发出无限感慨。 递交关碟后,张孝武等人穿过近十丈长悠长城门走廊,随后见到一面石壁挡住了瓮城内貌,他们绕过石壁正准备观看瓮城,却突然见到身后一百姓仿佛被拉扯着“咚”地一声撞在瓮城门口的石壁之上,撞得头破血流累累惨叫。众人大惑不解,只见一个校尉数十个军士,均手持木棍上前,先将此人制住,随后将此人从石壁上拖下来带走。 张孝武大惑不解,兀松道:“这面石壁名曰敬汉墙,乃是一面巨大的磁铁石雕刻而成,若不尊入关令携带兵刃入关,则兵刃必被石壁吸了去。刚才这人应该是里面穿了铁甲,当受的此难。” 张孝武道:“难怪入城时,狼卫并不检查我等衣甲是否携带兵刃,原来是在此间有此等神物。” 兀松道:“这敬汉墙据说是公输益耗尽毕生之力,在四海域内寻觅得到,景帝本打算放在龙都,后来驾崩之前幡然悔悟,说国破何以家,便将敬汉墙移到了两狼关关口。” “我有一计,可破此墙。”张孝武忽然说道,见众人表情惊讶,张孝武摸着磁石墙壁说道:“只是这敬汉墙吸得住铁器,却吸不住铜器,若化铜钱铸铜刃,此墙全然无用。” 兀松一怔,若有所思,苦笑道:“铜刃易断,哪里抵得过铁刃。” 张孝武指着瓮城道:“你看瓮城之中,军人手持长棍而已,若三千犬夷手持铜刀杀入,狼卫可否抵挡。” 也许是他们说话声音有一些大了,那手持木棍的校尉闻声抬起头来,气势汹汹走了过来,众人顿时紧张起来,这里可不是塞北,更不是木城,死士营的名气在此全无用处。 张孝武倒是不怕,抬起头淡淡地望着那校尉,那校尉上下端量了张孝武一番,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这小将倒是有见地,怎地,莫不是对攻破两狼关有信心?” 张孝武拱手施礼,道:“大人,下官是在模拟如何破关,我想狼卫必然多次模拟犬夷破关之策以作应对,下官着实献丑了。” 那校尉嘿嘿一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记住你了。” 两狼关围城不大,但由于两侧城墙高大,瓮城内终日不见阳光,给人一种阴冷森凉的感觉,即便如今是盛夏时节,瓮城之中依旧冷飕飕的。张孝武注意到有一些地方比较泥泞湿漉,应该是此地排水不畅,但好在此地地处塞北,下雨时节并不多,倒不至于造成瓮城内淹。 两狼关内墙有三道城门,却不似外门一般用生铁铸造,只是普通的厚重木门,左右关合,一队狼卫士兵在此守护。过了内城便是狼卫军营,许多狼卫军卒世代守护两狼关,因此狼卫军营中只生活着士兵,将佐军官依旧生活在两狼城内自己家中。这两狼城始建的缘由,便是为狼卫服务,又因两狼关是进出塞北与中原的唯一关隘,所以几乎所有天下货栈与商社都在此设立分设,去关外讨生活的汉人和进中原一缆繁华的异族都要在此做好准备。天然的地利造就了两狼城的繁华,众人过了狼卫军营,终于见到熙熙攘攘的百姓和来来往往的行商。 几个牵着驮马的商人高呼道:“走狼关咯,走狼关咯!”这是出塞的商队特有的呼号,并以此来寻找出塞的同伴,边塞苦寒,再加上沙匪草狼不绝,一支商队往往危险万分,便有了这种广而告之相互结伴的呼号方式。不一会儿,另外一支商队也呼应回来,两伙商队凑在一起,商议如何出塞,说话间发现是寿州老乡,更是热情起来。 出塞的号子声、商贩的贩卖声、街边百姓的谈笑声,构成了两狼城内栩栩如生的百姓日常图画,让久在草原的张孝武等人只觉得有浓浓的生活气息,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滋滋的。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见到许多妓院、赌场、当铺、客栈、店铺,尤其是不少戏班子齐聚在此公演。几个戏班子建了台子,名伶们轮番上台献艺,台下的百姓们轰然叫好,有些百姓激动地又哭又笑,直让这道路无法通行。 王一瑾询问,方才得知原来是白虎军统帅镇西将军、笃山伯叶向东喜欢听戏,便也让军士们闲暇之余聆听戏剧,以至于许多戏班子纷纷来到此间讨生活。最近几日,叶将军在城内设凤鸣宴,邀请天下十大名曲家献艺。可以说入了凤鸣宴的大家,便是这天下十大名曲家了,因此来此的戏班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有名,以至于城内愈加繁华无比,许多龙都的公子哥和全国各地的玩家杂家也纷纷跑来凑热闹。 张孝武听了王一瑾的介绍,哈哈一笑,说这就是另一个阿拉善英雄会嘛,这叶伯爷倒是真会玩,年轻时少不得是一位风流人物。 此时已然是晌午时分,大家有一些饿了,张孝武等人便寻了一家客栈要了饭菜,三十几个人穿得非常朴素,点的饭菜却并不朴素。死士营手中有一些钱财了,大家又是第一次随张孝武入城,所以他尽情地点了佳肴,什么香煎鱼、糖醋鱼、红烧肉、酥油鸡、麻胡饼、炙乳羊、乳豆腐、醉香干、香(狗)肉汤、油炸丸子等等,饭也变成了稻米。 众人围城四桌,直勾勾地盯着店小二不停上菜,一个个不停地咽口水,连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酒楼遭遇 “这些憨货,丢人。”张孝武摇头笑道,点了菜后便观看沿街风景,感受着这圣汉帝国百姓的生活,只觉得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的确幸福,最起码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自己会被掠杀。两狼关塞是一座从未被人攻克的关隘,而两狼城也因此享受了上百年的和平与宁静。居住在此的百姓是幸运的,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富裕宁静,他们身前是辽阔的塞北荒原,他们身后是富庶繁华的中原,生活在此的百姓还真是幸福。 街上商户不绝,一些做生意的小役手脚勤快地叫卖着什么,还有几个带着草帽挑着食盒的人在街上快速奔走。张孝武招来小二,询问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小二他们都是替饭庄客栈送菜的脚夫。 “送菜?什么意思?” “就是有些人家派人送了银子,定一些饭菜,再由这些脚夫送到客人家。” “美团外卖?”张孝武瞠目结舌道,“这个年代也有美团外卖?该不会有其他人穿越了吧?” 那小二笑道:“不知道客官说的是什么,这脚夫生意都存在千百年了,他们也不只是替饭庄客栈送菜,还有一些人家送东西,取东西,甚至送信。” “功能齐全,还当邮差。”张孝武微微一笑,实际上这种跑腿生意并不是现代发明,他记得曾经在单位组织的旅游中去参观博物馆,博物馆便有动态的《清明上河图》,讲解员说这美团外卖和饿了么的生意,在宋代便有,且生意更加火爆。正在他意兴阑珊时,听到几声突兀的嘲讽。 “不知哪里来的土包子,有几个臭钱显摆起来了。”有其他食客低声鄙夷道。 “今日,不少各地的公子哥玩家都来了。” “便是公子哥,也是那偏远之地的土人。” 张孝武顿时心中不悦起来,他森冷的目光向那食客望过去,那食客正巧瞥了过来,与张孝武的目光相撞,顿时一个寒颤,低下头去。 张孝武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且此间并非木城也容不得他撒野,但若有人瞧不起自己,他也不是压得住火气的人。只见他蹭一下站了起来,其他军士也立即站起身来,甚至有几人拎起了椅子当做武器,随时准备打架。 那食客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吃饭,不敢看向那边。可张孝武冷冷一笑,赵锁会意径直走去,站在那食客身边,将他的脑袋按进了菜盘中,语气平淡地问:“你刚才说甚?” “我乃……我乃……我乃……” “你奶奶个熊!”赵锁猛地将他脑袋撞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青筋暴敛咬牙切恨道:“老子在草原上斩杀乌夷,你他娘的躲在城内享受太平,我的军士伤了残了,换得了你全须全羽四肢俱在,你他娘的凭什么看不起我的人?”他猛地拎着那人,将那人连带着头发薅了起来,抡起嘴巴啪啪啪连打了八个大嘴巴子,将那人打得鼻口流血连连告饶。 张孝武坐了下来,其他军士们也坐了下来,张孝武道:“倒酒!”便有手下给他倒酒,兀松提醒道:“再打下去,打死麻烦了。”张孝武喊道:“赵锁,叉出去。” “好咧。” 赵锁和几个手下,将那被打的汉子架了起来,走到门口扔了出去。 那人同桌食客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哪有半分救援的打算。他们若是动手就好了,大家伙准备让他们看看伤残兵士到底是不是废物,只可惜这几个人胆小如鼠,全都被吓住了。 祖公茂笑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叫做袍泽的。” 此时店家才慌忙出来,告饶道:“军爷,军爷,息怒,息怒。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军户家属,万勿因此置气。” 张孝武指着此人和他的同伴道:“结了账,滚蛋!别让我见到你们!否则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店家忙让小二收拾一番,此时其他店内客人也怕了这位煞神,只得匆忙吃食走了。张孝武着人上酒,对众人喊道:“等一会儿,兀松赵锁便会带着我的亲兵和伤兵离开两狼关返回中原,然后安置众人。也许咱们兄弟再见面是几年后,也许是不知何期,我敬大家一碗酒。你们跟着我,辛苦了!” 众军士红了眼睛,有人甚至落了眼泪,咬着牙望着校佐大人。 张孝武微微一笑,又道:“这碗酒之后,你们便得了还乡令,回到乡间老家去吧,从此之后解甲归田,做个安乐太平人。若是你们在老家不慎舒服,便在一年之后去往扬州府沙洲岛,咱们兄弟或可再续前缘。” “谢家主!”兀松忽然喊道,其余士兵会意,高喊道:“谢家主。”所有手下纷纷高呼:“谢家主!谢家主!谢家主!” 张孝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家主,谁是家主? 众人喝了一碗酒,张孝武大喊:“开吃,别剩下!”众人便开始吃喝起来,张孝武更是毫无吃相,一桌的兄弟便不再忌惮什么规矩,不一会儿,四桌子酒肉全都吃光了。张孝武打着嗝对兀松说:“你这小子,脑子里想些什么,家主是什么意思?” 兀松道:“我去买下沙洲岛,须得用你的名义,他们若是投奔沙洲,那岂非成了你的佃户,所以让他们喊出家主之名,自然不为过。” 张孝武道:“都是袍泽兄弟……” “你对下人自然可说袍泽兄弟,可谁敢说和你做袍泽兄弟?”兀松笑道,“那苏钰军候多次帮你,他可以说你是他袍泽,你能说他是你兄弟吗?所以,他们若是成了你的佃户家人,反倒放心舒心,比成为兄弟还要放松,最少他们知道将来有谁可以依靠。” 张孝武若有所思,对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一些观念,也许并不赞同,可这么多年的伦理关系,却反而让这个时代的人生活的更加舒服。正所谓存在即合理,张孝武也不是一个圣母婊,更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对人善待却不刻意死板,拿着二十二世纪的兄弟文化来丈量古代心里。而且纵观历史来说,再亲密的两人,兄弟关系也是最不靠谱的,反倒不如上下级来的可靠一些。 此时那被打之人带着一群衙役跑来,那人趾高气昂道:“就是他们,他们殴打的我,扰乱两狼城治安,抓得就是你们!” 张孝武侧过身去,见了那群衙役,又见那脸上全都是掌印的人,忍不住笑了一下。衙役班头上前,道:“你们几个,从哪里来,往哪里去,若是不老老实实交代,便于我去大牢里仔细说和。” 兀松起身笑道:“我等护送军师家人返还中原,不知你们对顾军师可要追查?” “顾军师?哪个顾军师?哪个鸟军师都不行!两狼城内,只听慕容将军……”那被打之人叫道。 那班头楞了一下,忙回身给了那人一个大嘴巴,将他直接打倒在地上,大骂:“夯货!顾军师都不知道,全天下只有一个顾军师。”随后拱手而退,道:“叨扰了,叨扰了,各位继续吃喝。”他又看席间许多伤残之人,更加确信这些人都是从塞北回来的伤残士兵,他们若真的护送顾军师,普天之下除了皇上,怕是每人愿意招惹此人了。 张孝武等人毫不在意,继续吃喝,众人餐毕就此暂别,赵锁寻思了许久,才上前问:“要是这读书人不怀好意贪墨钱财,我能干掉他吗?” 兀松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用手中书指着赵锁道:“你个夯货!我家良田万顷妻妾成群,这点小钱何必贪墨。” 赵锁道:“那可说不定,越是有钱越是贪婪的人不少,当朝宰相……” “闭嘴。”张孝武立即喝道,“你的任务是保护好兀先生。” “喏。” 几个伤兵一一上前感谢张孝武,他哈哈一笑,每个人都上前拥抱,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眼眶就湿润了,说:“走吧,走吧,回乡之后,你们都是英雄。” 兀松上前低语道:“校佐大人,若局势危机,可带兵向东翻山而归,万勿死战报国。” “什么?” 兀松嘻嘻一笑,拱手而行。 赵锁跑上前去道:“读书人,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你猜。” “你说我什么了?” “你猜。” “要我说读书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日后你若生子,万勿读书,否则成了坏东西。” “你这厮……” 送走兀松等人之后,众人便陪祖公茂寻找家人,关城因要去青楼行事,已经急不可耐了。张孝武知道他有这种疾病,便也未加阻拦,只是告诫他城关之前抵达约定地点即可,关城急吼吼地一口答应下来。 看着关城嬉笑焦急离去的模样,祖公茂忍不住说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这老关,将来定然吃亏在色上。” 张孝武摇了摇头,他知道关城是淫而不色,曼说是窈窕淑女,便是粗鄙丫头在她眼中也是一样,亏得这个时代允许一妻多妾。 第一百二十八章?狼耳 祖公茂拿出半年前的书信,书信上的地址是两狼城内的一家客栈,众人赶到客栈打听吴氏母女,那店主显然已经不记得有吴氏曾经住过小店。祖公茂大怒,便要伸手去揍店家,被张孝武阻拦下来,劝道:“而今塞外战乱,每日来往于两狼关的军爷与百姓众多,他记得不也不足为怪。” 祖公茂焦急万分,叹了一口气。 此时一个小伙计上前揖礼道:“贵客不必迁怒我家主人,老爷不常在店中,平日都是我来打理。这半年来往客栈的人太多,但吴氏母女我还是有一些印象的,她还带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丫头,大约七八岁,是也不是?” “正是正是。”祖公茂激动得抓住了小伙计的胳膊,追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那小伙计被抓疼了,后退两步挣脱开,道:“她们只在店里住了两天,两个孩子在房间里不外出,那娘子出门寻找营生,后来应该是找到营生做事,便不再住店了。” 张孝武问:“你可知他寻了什么营生?” 小伙计摇头道:“我却不知道了,不过大概是女子能做的营生,无非是针织纺线或者洗衣做饭,最差也是给大户人家做帮佣。” 张孝武道:“你娘子让你寻她们,却没留下线索,着实奇怪。” 祖公茂急问:“她们会出事吗?” “不会不会。”张孝武安慰道,众人失去了线索,焦急不已。若是吴氏在哪个大户人家中做了帮佣,他们更是无法一门一户寻找了。 正此时,小伙计忽然想到个办法,低声道:“各位贵客,我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帮助你们。两狼城内有一个能人,绰号狼耳,专卖各种消息。你们想要找到吴氏,除了自己寻找,便只能找他购买消息了,但这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且从他身上买消息需要许多银子。” 张孝武立即道:“钱不是问题,劳烦小哥告知我等如何寻他。” 小伙计道:“听说狼耳常去一家叫做平安赌坊的地方耍钱,你们去了平安赌坊找到他们的管事,他们或许知道狼耳先生的踪迹。” 每个地方都有这种人,他们未必控制着城市,但他们一定比控制这座城市的人,更加熟悉这座城市,他们就是这个城市的地下皇帝。比起远在龙都操控天下的皇帝,百姓们更加惧怕的反而是他们,甚至更加崇拜他们。 小伙计热心地带着张孝武四人来到平安赌坊,告诉他们这狼耳又叫做狼二爷,能不能找到他,只能凭运气。爷的意思就是父亲,翁的意思是爷爷,狼二爷这个绰号便是平白无故大了别人一辈,因此此人必须有非常手段,才能在名字后面加一个“爷”字。 从外面看上去,平安赌坊门面不大,门口只站着两个慵懒的小厮,见了人居然不打招呼。走进赌坊里面,客人不过四五十人,并未坐满,不是很热闹。赌坊里有八个打手,依旧懒洋洋地坐在前后门口和放贷的桌子旁,等着有人输急眼了去签字借钱。 张孝武四人进来之后,打手们才稍微起身注目,这几个人身材高大见状,尤其是一脸的杀气,而最中间的那个小胡子小郎君的一双眼睛异常凌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居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仿佛他随时要人性命一般。 这人杀过人,不止杀过一个,而是常杀人! 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大痣的赌坊管事立即上前作揖,笑盈盈地说道:“几位眼生得很呢,是中原来的?” 张孝武指了指北边,说道:“塞北。” 那管事笑容一滞,道:“塞北……额……塞北也不错,现在就是乱了一些,日后会好的,会好的。客官准备玩些什么?若是找娼妇,我在两狼城里倒是有熟悉的地方,保管让几位尊客玩得尽兴。”他说着,向后退了两步,一伸手,一个打手走了过来。 张孝武却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我找狼耳买个消息,带我去见他。” 那管事又后退两步,仔细看了看张孝武四人,笑说:“客官开玩笑了,想要吃东西,我可以给你们叫。福临客栈的卤猪耳是一绝,至于狼耳——没有。” 张孝武撩开衣领,从脖子上摘下来狼牙项链,说:“认识吗?交给狼耳,他一定认识。” 那管事皱着眉头接过了狼牙项链,仔细看来,大惊失色道:“这是草狼的大牙?真是大牙?这……” 张孝武道:“把它交给狼耳。” 那管事不再犹豫了,点了点头,拿着狼牙项链说:“几位尊客在此先玩一会儿,我出去寻找狼二爷就是,还请客官耐心等待。” 张孝武点头,带着手下观看起了赌坊里的几桌赌局,赌桌上的玩法有只两种,一种叫骰子,一种叫牌子。玩骰子的人多,庄家摇三只骰子,出现十二点以上为大,出现十二点以下为小,买大买小,中了二赔一,但若是压中了点数,赔率至少五十赔一,于是不少人心存侥幸买点数,往往赔得血本无归。 王一瑾笑说:“大人,你也买些吧?” 张孝武从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看大小点上押下的银两,买大的钱多他便买小,买小的钱多他便买大,一来二去居然赢了十两银子。 那庄家见状,笑说:“新客手气正旺,如何不多下一些?每次十两十两,可以更加敞亮一些,赢得的钱可以去翠烟阁寻那十二金钗。” 张孝武隐约记得翠烟阁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说过,却又印象模糊了。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关西在他耳边提醒说:“大人,上次您在木城集市中杀了翠烟阁两个打手,救了顾家小姐。那人威胁你说你在和翠烟阁作对,您还记得吗?”张孝武这才记起他们,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有机会去翠烟阁窥探一番。他心中想着事情,但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继续玩骰子压大小。 虽然他只是玩乐消遣,不为了赚什么钱,不过庄家可能是想套牢住他,居然让他赢了三十多两。那庄家见他赢得差不多了,忽然笑说:“新客果然手气旺。” 那庄家还要下套,却见张孝武收了银子转身走了,居然什么话都不说。庄家怔了一会儿气得够呛,正要发火时却见客人将银子分给了左右手下,自己单独与管事去了从后门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张孝武询问是否要蒙眼,那管事笑说若是别人便真的蒙眼了,可尊客却不需要,您志不在此。张孝武哈哈一笑,便跟在管事身后,不知走了几道弯,两人来到一座院落门口。门口站着两个壮硕的胖子,方头大耳孔武有力,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管事问:“尊客,这两人勇武否?” 张孝武仔细看了看两人,却看得这两人很是别扭让开了目光,这才说:“两人可以吓唬吓唬普通百姓。” 管事问:“若是见狼二爷需要打败他们,你需多久?” 张孝武伸出手掌,道:“你数五个数,我给你两个死人。” 那两个壮汉听了大怒,便冲过来准备动手,忽然听到院里有人喊道:“别动手,你们若是和他动手,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两个壮汉听到喊话,恭敬地让开了道路,张孝武与管事推门进了小院,这小院不大,养了两只鸡一头羊,院子里还有一个碾子和独轮车。声音是从一个房间中传来的,看样子狼耳是不打算路面。 “三十八颗狼牙,十九匹狼……”狼耳道:“初三,把项链还给他。” 那管事进屋将项链取回,恭敬地交到张孝武手中。张孝武将狼牙项链挂回到脖颈上,望向那黑漆漆的小屋,笑了笑说:“我的要求,想必管事也说了,你需要多少钱?” “两千两银子,明日中午给你消息。” “三千两,现在。”张孝武道。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就是鬼将吧,斩杀十九狼的鬼将张孝武?” “你认出我了?” “别人也许没听过你,但我狼二爷却知道你的杀名,毕竟我是专门负责贩卖消息的。我有一个关于你的消息,可以免费送给你。” 张孝武微微一笑,说:“好说,谢谢。” “有人出二百两银子买你的命。” 张孝武听了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才说:“我的命只值二百两银子吗?” “所以这个消息不值钱,因为没有人会傻到为了二百两因此刺杀一个朝廷校佐大人,刺杀一个以一己之力屠灭塞北沙匪的鬼将。” 张孝武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我是干这生意的。”那狼耳说完,又道:“打听出来了,把银子交给初三吧。” 张孝武从怀中逃出银票递给初三,初三将银票送到屋内,验明之后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却还交给了他。张孝武大惑不解,道:“怎么,没打听到人吗?” 狼耳说:“我用消息换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有一天,我会将一个人送到你身边,你保他一年性命。” “这人是谁?” “这人会带一只狼耳给你。” “你不要钱了?” “三千两银子换鬼将的保护,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张孝武考虑了一下,点头道:“成交。” “鬼将大人,你要找的女人在城外文记浣衣坊做工,但此刻她应该有了难处。” 第一百二十九章?黑矮胖子 那管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孝武拱手转身离去,管事似乎有什么话要与狼耳说,犹豫了一下,见狼耳并无吩咐,便引着张孝武回到赌庄前厅。 张孝武忽然问道:“狼耳从过军?” 管事惊讶道:“你怎地知道。” 张孝武笑了笑,说:“他在军中有人,不过我希望他不要把触手伸到我这里,这样对大家都好。” 管事转身一揖,诡异一笑,转身继续引路。 祖公茂等人玩得正高兴,每个人都赢了一些钱,众人离开平安赌坊,按照狼耳给的消息,顺利来到城外的文记浣衣坊所在。 所谓城外,指的不是两狼关外的塞北,而是两狼城南侧城墙外百姓居住之地。两狼谷道外窄内宽,因狼卫居住,无有匪盗与灾难,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大量百姓居住在谷道中央,从两狼关到代州的两狼谷道之间,居然生活了十几万百姓。 两狼城南侧城墙只有两丈高,甚至不如土城城墙,只是这面面对的是中原百姓,无需布防罢了,可以说两狼关从北向南攻打难如上青天,从南向北打易如反掌。 来到南城没多久,大家便见到了一条河,这条河发源于西叶赫山,名曰葫芦河,越向南河流越是宽阔,百姓们生活在葫芦河两岸,怡然自得,仿佛世外桃源,战争从未来临一样。 大家沿着官路一路前行,终于找到了文记浣衣坊,此间有诸多粗壮女子在河边浣洗洗漱,张孝武便上前一揖,道:“请问各位大姐,此间管事何在?” 一个五十来岁的壮硕女人将手中的衣物交于别人,走来说道:“你是何人?” “在下青龙军第六团死士营校佐张孝武,见过主事姐姐。”张孝武自报家门道。 那女人连忙赔笑说道:“原来是校佐大人,还请见谅贱妇失礼了。不知将军唤我何事?” 张孝武道:“我手下都尉祖公茂妻子携带幼女千里寻夫来到两狼关,承蒙文记浣衣坊相助,在此做活乞活,今特为感谢。” 那女人笑得牙花子都翻出来了,忙道:“不碍事,不碍事,都是苦命人家,相互帮衬自是应该。将军所说的千里寻夫女子及一定是吴氏吴氏了,只是吴氏今日生病了,我唤人带你们过去吧。” “多谢姐姐。”张孝武递过去一串铜钱,约有二十文,那女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便叫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叮嘱道:“湘秀,你一定要好好带路,万勿怠慢了各位军爷。” 叫湘秀的小丫头眉清目秀甚是清澈可人,因为长时间洗衣,两只手葱红葱红的,她忙向众人弯膝扶手拘礼,黄鹂一般的声音说道:“见过各位军爷,请跟我来。” 众人跟随湘秀在乡间走了几百步,便来到一排民房,过了民房则是文记浣衣坊。这浣衣坊都是依托狼卫和白虎军生活,他们为军卒们洗衣缝补赚一些辛苦钱。因为白虎军驻扎在两狼关下,这些日子以来工作多了,大家都都累得够呛。 众人跟着湘秀丫头身后,那些浣衣女立即唧唧喳喳议论起来,万没想到吴氏的男人真的找到她们了,当真是福分不浅。这年月在塞北从军的丈夫都不知生死,更别说来到两狼关找到家人了。 路上坑坑洼洼,湘秀一蹦一跳走在最前方,像一只敏捷的小鹿。她走在张孝武身旁,只觉得这个眼睛明亮的少年身上有一种格外让人亲近的气息,不知不觉地多看了他一眼,却险些绊倒,张孝武忙伸手扶住,关切道:“小心些,湘秀姑娘。” “多谢你了。”湘秀红着脸,这才走得慢了一些。 张孝武微微一笑,问道:“湘秀姑娘,你们清洗一日,赚得几何?” 湘秀脆生生答道:“五文钱。” 张孝武问:“一个烧饼多少钱?” 湘秀道:“两文钱。” 张孝武叹道:“做活一日,连烧饼都买不起三个。” 湘秀却道:“东家给晌饭吃,我等晚上回家吃些宵食即可,一日能赚来一张半饼。能养活我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是大恩了。我们穷人家,要的也不多,能活下来已然是幸福。” “是啊,首先,人要活下来才是。”张孝武叹息道。 说话间,湘秀带着众人来到后院,正准备推门进去,只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道:“吴氏,你那男人怕是早就死在塞北了,你又何苦等他们?要是你从了我,且不说吃香的喝辣的,你家的两个女儿,我定会视如己出。” 一个女子厉声斥责道:“呸!宋聪,我生是我夫君的人,死是他的鬼,少与我说那些腌臜入耳的话,赶紧滚开!” 那男声传来:“吴氏,你怎么骂起了人?我宋聪对你可有不好?我宋聪可有刁难与你?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女子道:“宋聪,你若只是浣衣坊的管事,对我优好我自然心存感激,等我夫君回来之日,我夫妻二人自然报答与你。可你若心存歹意,奸诈百出,休怪我无礼了,我夫君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青龙禁军的校尉!” “还还还校尉!吴氏,你这话说给别人,也许就信了,可我多了解塞北啊,你怎能胡说八道,欺骗我这善良的心?你好调皮哦,是不是怕我太不珍惜与你?”那男子贱兮兮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而且你男人生死未卜,我对你真心实意,又不曾亏待了你,可以说对你仁至义尽了吧?你若是不从了我,也用不着对我恶言恶语吧?” 那女子气道:“好,我对你不恶言以加,但你知我心意如何,还请远离此间。” “我走倒是不急,可惜我走了,你家的两个女儿,就……啧啧啧……你说你长得好看,两个女儿也是美人坯子,放在这浣衣坊内,不知早就遭人惦记?实话告诉你,你的两个女儿,被人掠走了。” 吴氏失声尖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可是你让人掠走了她们?你还我的女儿们。”门外的祖公茂也急坏了,正要冲进去,被张孝武一把拉住,低声道:“听他继续说。” “吴氏,我宋聪中意的是你,却不是你的女儿,我又非禽兽,岂有母女通吃的腌臜心思。我知道拐走你女儿的人是谁,若是你从了我,我便帮你把女儿救出。若是你不从我,我何苦为了你而得罪强人,难道你认为我是个好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若是改嫁与我,自然是我的妻子,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名正言顺救我的女儿。可你的女儿,于我何名?与我何干?” “你……” “砰!” 张孝武一脚踹开大门,祖公茂、王一瑾、陈关西三人也随后冲进院内,那祖公茂双目赤红,冲上去一拳将一个黑矮胖子打倒在地上,抡起醋钵大的拳头便要猛砸下去,却发现手被扼住。抬头一看,是张孝武抓住了他的手,张孝武道:“你去看你娘子吧,这人交给我,我们替你收拾这胖子——我怕你失手打死他,就再也找不到女儿了。” “喏。”祖公茂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黑矮胖子,转身走向女人。 那娘子吴氏三十多岁,虽疲倦病白,却难掩一丝丽色,端地是扬州女子,果然人杰地灵便是农户女儿也如此秀丽焕美。那娘子见了祖公茂先是掩口失声,而后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心里终于确认下来,眼前之人便是自家相公,顿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祖公茂不顾众人在旁冲上前去便将她抱在怀中安慰起来,那娘子吴氏一面大哭一面双手锤他的后背大骂道:“你怎么才来找我们?你怎么才来?你死哪里去了?” 祖公茂连连道歉,自己却也泪眼婆娑哽咽不已。 张孝武单手捏着那黑矮胖子的脖子,那人几乎窒息,哀求道:“放……放……放开我……放……放过我!”张孝武将他猛地砸在地上,又是噗通一声,那黑矮胖子被砸得七荤八素,糊涂着呢,又被张孝武拎了起来,随后又被扔在地上,五脏六腑被砸的几乎错位,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痛的,只听得张孝武怒斥:“说!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 那黑矮胖子哭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说我说我说——你倒是问啊!你不问我哪知道说什么,冤死我了。” 张孝武一怔,心说对哦,便吩咐左右:“将他捆起来。” 王一瑾与陈关西狠狠地将这人捆绑住,差点将黑矮胖子累死。黑矮胖子像一条蛆虫一样趴在地上,抬起头幽怨地看清了眼前这四个壮汉,又看到远处吓得瑟瑟发抖的湘秀,颤抖着问:“强爷,我……我……这女人我让与你们便是,我口袋里只有十两银子,你们拿走,统统拿走,万勿害了我的性命。你们若是有心思,那小姑娘也一并带走,那湘秀还是个雏女。” 湘秀杏目圆睁,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前撕咬这个混账管事。 张孝武走到黑矮胖子面前半蹲下来,看了看这位小黑胖子,嘿,长得有点像另一个世界里德云社的那位小黑胖子,年龄也差不多,不过显然这位比德云社的小黑胖子骨头软多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求饶。 张孝武心说看在你和某个相声演员长得很像的面子,暂时先不杀你了。 第一百三十章?平绣坊 黑矮胖子的脸顿时露出菊花般的讨好微笑,却冷不防被张孝武一个大嘴巴打过来,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小黑胖子的牙齿都松动了,忍不住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又听见张孝武冷冷道:“混账东西,祖公茂的女儿在哪?” “祖公茂是何人?” “是吴氏的男人,也是孩子的阿爷,他从塞北死人堆里爬回来了,你若是不老老实实回答,便让你知道死人堆是什么。” 黑矮胖子惊吓得咽了一口口水,刚才还在调戏人家妻子,现在那军汉就在跟前,怎能不冷汗直流。他见眼前军爷又举起巴掌准备抽他,连忙说道:“别打我,别打我,我说,我全都说!两个小孩被翠烟楼的人拐子给掠走了,在翠烟楼的人。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翠烟阁的人拐子。她们是双生子,还都是美人坯子,他们早就盯上她俩了。我私下护了她们几次周全,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被他们给掠走了。” 所有人面色黑冷,相互看了一眼,那祖公茂更是怒发冲冠,陈关西冷哼一声将黑矮胖子按在地上。张孝武听到翠烟阁后,只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很是熟悉,他摸着下巴回忆了一番,忽然记得娄三来,那娄三险些掠走顾二小姐,而他便是翠烟阁的打手。现在想想,那娄三应该就是翠烟阁的人拐子,专门在各地寻找美人坯子,然后巧取豪夺掠到翠烟阁这等烟花之地。 想必这翠烟阁不知害了多少人家,也不知写下了多少血债,端地是个祸害毒瘤。 陈关西问道:“翠烟楼在哪?” 那黑矮胖子道:“在平绣坊种,平绣坊里都是勾栏瓦丽销魂卖醉的地方。” 陈关西惊讶道:“原来是娼馆?” 黑矮胖子忙道:“额……强爷,翠烟楼不是娼馆,那里的姑娘多半卖唱不卖身。” 张孝武向陈关西眨了眨眼睛,说道:“宰了吧。” 黑矮胖子顿时哭着喊到:“强爷,强爷,求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我……我能帮你们救出卉儿和杏儿,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我不能死啊,我死了我家人也会被饿死,你杀了我一个,是杀了我一家三十四口啊。” 张孝武踹了他一脚,道:“你一家三十四口都指着你这肥猪贪墨而活吗?” 黑矮胖子点头道:“唉,都是苦命人……” “真不要脸。”连王一瑾都看不下去了,拔出短刀贴在黑矮胖子的脖颈上。黑矮胖子顿时一阵萎靡,吓尿裤子了。祖公茂和娘子跑了过来,拦住了王一瑾,说:“先别杀他。” 陈关西道:“别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黑矮胖子哭了:“我还不能痛快死了?” 王一瑾问:“你想痛快死?” “不是,我不想死啊。”黑矮胖子哭的更甚了。 祖公茂怒视道:“你能救出我女儿吗?” 黑矮胖子看了看祖公茂,又看了看吴氏,求饶道:“你们是塞外青龙军的军爷,不能随便杀老百姓……” “我不喜欢说废话的人,更不喜欢没用的人。”张孝武道,“关西,一斤,挖坑,活埋之!” “喏。” “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黑矮胖子哭丧着脸叫道,“你们看我,我是浣衣坊的管事,我对吴氏用过强劣没有?我害过卉儿和杏儿没有?我若真是坏人,她能拦得住我?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再说我保护卉儿他们数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张孝武森笑:“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我们是。” 黑矮胖子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被众人一吓唬什么话都说了。 那平绣坊是两狼城内青楼娼馆所在,有十几座院落场馆,而今因为朝廷大军再次,反倒生意都非常红火。平绣坊是效仿京师龙都城内建筑,专门设置的一片青楼,其中卖艺不卖身的叫做青楼,卖身不卖艺的叫娼馆。当然,若是在青楼里留宿,自然也会有陪床的丫鬟,内里生意不为外人道也。 翠烟阁便是平绣坊众众多青楼娼馆的翘楚,文人墨客达官贵人每到翠烟阁,定会寻到自己心仪之人,而翠烟阁不但自己培养才女,还四处花高价挖走其他青楼的台柱子到自己店中,堪称珲州与代州两地的“青楼联赛拜仁”…… 在珲州与代州地界(两狼关隶属代州),乃至整个圣汉帝国北方,翠烟阁都是一等一的青楼,谁都知道这翠烟楼的幕后,站着郢(读作“影”音)川侯慕容延。慕容家当年举族携两狼关投靠轩辕氏,发展至今,这两狼关多半产业都与慕容家有关,甚至整个代州都可以说是慕容家的势力范围。 翠烟阁最有名气的便是这十二金钗,这十二金钗全都是从上百上千个少女中精挑细选得来,具是一顶一的色艺双绝。而培养少女的地方便在平绣坊翠烟阁的后院地窖中,上百少女们整日不见阳光,皮肤白皙剔透,整个人透露着病态美,其目的便是让男人看了心生犹怜舍得花钱下去。 “我这就杀过去。”祖公茂咬牙道。 那黑矮胖子忙道:“军爷,军爷,万万不可造次。那平绣坊里的十八家青楼娼馆,每家都是慕容家的财产,你们若是杀进去,别说先打不打得过青楼的打手和杂役,就算你们四个人杀退了百个打手,狼卫也会在片刻钟后杀到。军爷,你们只能花钱去买回,绝不能硬来。” 张孝武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安抚住祖公茂夫妇道:“能花钱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矮黑胖子忙说道:“不能硬来。”他见众人的目光时不时望向那年轻人,心知此年轻人必是主事之人,又道:“我虽非好人,也绝非歹人,你们强闯翠烟阁必死无疑,非但救不出丫头,反而会逼得他们杀了杏儿与卉儿灭口。” 张孝武心中赞同,但他依旧冷着脸道:“你为何要警示我们?你这人——似乎没有必要帮我们吧。” 那黑矮胖子哭丧着脸说,“我哪里是帮你们,我是在帮自己罢了。你们若是杀过去,他们追查下来,我文记浣衣坊也脱不了干系,这里面做活的几十个人也会被连累。而且我看着杏儿与卉儿长大,从来将她们当做亲侄女一般看待,如今侄女有难,自然全力协助,岂有置身事外之理?所以咱们要救出卉儿和杏儿,须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张孝武道:“你不是有本事救她们吗?如何救出?” 黑矮胖子低着头苦道:“军爷,我……我那只是为了骗吴氏才说的宽慰话,我……我……我一个小小管事,哪能攀附得到翠烟阁的人。” 祖公茂上前又是一个大嘴巴,打得黑矮胖子鼻口窜血,王一瑾和陈关西也要痛打此人,张孝武皱眉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我们先入城,找一家客栈落脚,在寻思救人一事。” 吴氏简单收拾了一番与众人离开文记,又将那湘秀丫头也带了出来,湘秀虽吓得够呛,但见到此情此景,反倒兴致勃勃跟在众人身后,看着众英雄如何解救杏儿和卉儿,还时不时踹那宋聪一脚。宋聪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想叫不敢叫,只得把这个仇记在心里。倒是吴氏担心湘秀上前安慰,湘秀反比她镇定许多,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张孝武,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众人回到城内,那在娼馆内发泄完毕的关城也依照约定找到了他们,见他们多带了三个人,心中好奇却并未过问。众人找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又叫了三间上房,祖吴氏和湘秀丫头住在一起,张孝武与祖公茂住在一起,王一瑾、陈关西和关城三人一起并押着黑矮胖子。 这黑矮胖子宋聪是文记浣衣坊的管事之一,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爱占小便宜拍马屁那种小人物,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众人对两狼城一无所知,须得宋聪这个土生土长的人介绍,在得到张孝武不会杀自己的承诺后,黑矮胖子非常老实配合。 两狼城是中原和塞北荒原唯一出入口,恰逢草原战乱,不少南鞑塔贵族们纷纷搬迁至此,等待战乱结束返回塞北,而今城内胡汉杂居甚多,为了避免有歹人作祟,两狼城长期施行宵禁。每日从戌时(下午7点)听到鼓声之后,众人留在家中不得出门,到次日卯时(上午5点)方得出门。在宵禁期间,若有任何人在街上游荡,巡夜狼卫可当街格杀。甚至为防止犬夷纵火制造混乱,便是百姓人家失火,百姓也只能在家中等待狼卫救火,擅自逃出火场者也格杀勿论。 “男人去了平绣坊后,可借口宵禁留宿一宿,不必回家。”宋聪讨好地陪笑道,却见到祖公茂森冷的目光,顿时吓得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张孝武将他叫来,让他画出从客栈到平绣坊的地图,宋聪哭丧着脸说自己哪里会,张孝武说祖公茂你把他勒死吧,此人无用了。宋聪忙说自己会画,便用纸笔画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谋划 宋聪的画虽是不怎么专业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关城看了看点点头,说比自己画的更准确一些。祖公茂又给了他一个嘴巴,骂道:“你不是不会画吗?” 宋聪哭丧着脸却努力谄笑道:“我这不是被你们带来灵感了嘛,你说我一个洗衣坊的管事,哪会没事儿就画地图,好在我是两狼城出生长大的土人,对这里熟悉一些。” 张孝武看着桌子上的地图,问道:“宋聪,你这图不会是假的吧?” 宋聪单掌高举对天发誓道:“军爷,我不敢骗你,我比你还希望你们没事。若是假的,我遭天打五雷轰。” 关城在一旁弱弱地说:“这个……我刚才去的便是平绣坊。” 张孝武低过地图,道:“你看看真假。” 关城仔细检查一番点头说:“图是真的,比我熟悉,白日我沿着这条路走的。”他指了指自己走过的路,这条路是主路,同样也是人最多的路。关城是直接去的平绣坊娼馆,并不是逛街,所以也不存在其他小路是真是假的问题。 张孝武用手指笔画着地图上的地方,计算着路线与时机,随后带着手下透过客栈的窗子和院墙悄悄观察城防。他们发现两狼城内守备森严,尤其是夜间,狼卫几乎不停巡逻,想要从客栈潜入平绣坊又不惊动狼卫,简直难于上青天。 在一旁看热闹的小丫头湘秀忽然说:“若是纵火制造混乱,一把火烧了那害人的平绣坊,也是可行的。” 张孝武一头冷汗,心说你这小丫头这么狠,在两狼城纵火,这是要破了两狼关吗?说起来女人如果狠心,那可是比男人要狠毒得多了。 宋聪苦着脸说:“不要胡说八道,烧了平绣坊,便是烧了郢川侯家的产业,你知道这得惹多大的祸吗?实话说给你听,若是郢川侯杀了整个两狼城里的百姓,皇上都不会追究。”众人好奇追问,宋聪才道:“一百年前,曾有鞑塔人和乌桓人暗中在城内制造混乱,试图自内向外攻克两狼关塞。老郢川侯下令全城百姓留在家中,私自上街者杀无赦。由于那大火冲天,再加上不断有间隙纵火,许多百姓受不了跑出院子,结果被狼卫全给杀了。那次狼卫屠城,杀了半个两狼城的人。结果人家一道奏折报给皇帝,反倒受到嘉奖。” “你知道的倒很多嘛。”张孝武夸奖道。 宋聪道:“我也就土生土长在这里,自然知道郢川侯家的事。咱圣汉帝国十二伯爵二十四侯爵,大多数都在京城中,唯独咱们郢川侯一直在两狼城,都成了咱们这里的传奇了。” 几个人皱着眉抓耳挠腮,偷袭无望,硬取不得。 王一瑾哀叹道:“晚上怕是不行了。” “可白天更不行。”祖公茂急道。 大家正在犯愁,宋聪低着头懦懦地说道:“各位军爷,其实你们可以走直接进入,未必要杀进去啊。”众人望了过去,宋聪吓得闭着眼睛忐忑不安道:“军爷,翠烟阁是做生意的地方,虽然背慕容家,可生意人最不愿招惹是非。你们进去之后找管事的,再多花一些银子,那卉儿和杏儿都是八九岁,也用不了太多的钱。” 众人这才转过这个弯,他们都是军卒,只将翠烟楼当做敌人看待,想的就是明着杀过去活着偷袭,却未想过人家做生意的,他么大可以直接走进去。张孝武随后又想到,若是对方一口咬定没有见过杏儿和卉儿,岂非打草惊蛇了。 这会儿若是兀松在便好了,这读书人一肚子坏水,肯定能想到妥善的办法。 “若是他们矢口否认,又如何?”张孝武问。 宋聪想了想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但到底是做生意的,该不会真的把你们得罪死了。慕容家在两狼城经营三百年,手下管事若真是那种分请不起轻重的人,只怕有都是人可以取而代之。” 祖公茂道:“他们若不承认,那咱们只能动手了。” 张孝武点点头说:“我们做一文一武两手准备。” 关城立即道:“先前路过一家铁匠铺,店里有铁锏出售,只是没有刀具,我听说两狼关内不许贩卖刀具。” 祖公茂道:“铁锏用的也顺手。” 张孝武同意这个主意,他们五个人,人手一对铁锏,用完之后再扔掉便是,他吩咐说:“关城,明日一早去买五对铁锏回来。” “喏。” 张孝武又问:“宋管事,我们到翠烟阁赎人,对卉儿和杏儿的性命和名节会否有损?” 宋聪忙说道:“这倒不会,青楼有歌姬舞姬和淸倌儿之分,歌姬舞姬自不必说,那淸倌儿则是以艺侍奉的名妓。想做淸倌儿可不容易,不但女子需有才艺,更要身子干净,非雏娘不得做淸倌儿。两位小姐才七八岁,翠烟阁必然是教授她们学艺,等长大了才能做淸倌儿名妓。” “若如此,暂无需担心她们,我们明日可以试探一番。”张孝武道,“明日我等乔装为商人先去看看,按照宋管事的办法。祖公茂夫妻留下看守宋聪,我担心放了此人,此人会通风报信。” 宋聪立即伸冤道:“军爷,我对天发誓,我不会通风报信。” 张孝武摸着鼻子问:“我只相信死人的话,不信活人的话,你想让我相信你吗?” 宋聪垂头丧气道:“那还是别信了吧……” 关城等人拎着宋聪回去了,说不得又是一通收拾。不一会儿,有个小厮敲门,张孝武点头示意,王一瑾开门却见有个男童,递上一封信后便转身走了。 张孝武打开书信,见自己隽秀,像是女人的字体,书中写着:“明日翠烟阁十二金钗斗艳会,慕容家青楼主事慕容十三公子在场,结交此人可大用。” 张孝武心中一凛道:“谁在帮我们?”思前想后,唯一与他有交集的便是狼耳,可狼耳为何要帮他呢?其他人看着他,他将书信穿越给王一瑾,王一瑾不知真假,猜测道:“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 “不是,是狼耳传给我们的消息,他若是想要害我们,就不会给我们纸条提醒了。狼耳如此帮我们,必有所图。”张孝武揣测道,“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 王一瑾道:“许是因为他崇拜鬼将。” 张孝武道:“狼耳是情报贩子,不是幼稚小孩,崇拜不崇拜对他这种人根本没用,他必有所图,必有所图啊。” 关城说:“要么是他想把自己闺女嫁给你了。” 张孝武笑着踹了他一脚,湘秀忽然说:“公子,你还没成亲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许是惹怒了隔壁的客人,那人骂了一句,关城立即反骂回去,隔壁人大怒,立即带着几个手下冲了过来,等张孝武等人推开门后,那人看到对面人多,立即认怂了,骂骂咧咧说:“大半夜不睡觉,当心招来狼卫!”然后转身走了。 祖公茂撇嘴道:“看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做人不能太好了。”众人会心一笑,倒是湘秀眼睛越发明亮起来,心中暗暗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次日,两狼城忽然下起了濛濛细雨,街道上百姓欢快地打着各种伞出行,塞北少雨,无论汉人百姓还是胡人百姓都希望能多下一些雨滋养大地。但小雨只下了一个时辰便停了,东面的山上出现了一道彩虹,仿佛这座彩虹桥就长在山上一样,引得许多小孩子欢声笑语。 关城与陈关西买了五对铁锏回来,那铁锏就是个铁棍,只有手臂长却很重,关城说掌柜的没有这么多铁锏,只是把尚未锻造的铁棍当铁锏卖给他们了。 众人试了一试,分量正好,砸在身上非死即伤,若是砸在脑袋上,脑袋瓜肯定碎成几瓣。湘秀神采奕奕问:“公子,你们在军中也用过这个吗?” “倒是不用。” “那你们用什么?” “先是用弓箭,再是用矛枪,近了用短刀朴刀,这铁锏沉重,施展不开,轮几下胳膊累得抬不起来。”张孝武解释道,“所以这东西可以短时间用,军中极少有人用。” 湘秀忙说:“不对呀,我先前随我阿爷听说书先生说,古人有大将善使双锏……” 关城说道:“铁锏都是生铁做的,太重了,还太短了,若是长一些就更重了,在战场上还没等到抡起来,便被对方的长矛戳个透心凉。古代大将更不能用铁锏了,马上要么用马蒴,要么用马枪,要么用矛枪。用铁锏……没遇到人便会被别人先刺死。” 为了便于掩盖,张孝武让大家将铁锏藏在雨伞中。 祖公茂和吴氏一起去了成衣店,为众人各买了一套士子服与常服,张孝武穿上士子服后,宛如翩翩佳公子,只是胡子有点唏嘘,眼神太过凌厉。关城穿了士子服却如何看都别扭,只好换了一身劲夫装作护卫家丁,陈关西看了看士子服和劲装,立即选择了劲装。倒是王一瑾身材不高,换以一身书童的打扮,这四人一番装扮之后,相互看了大笑不已。 第一百三十二章?翠烟阁 白日过后傍晚时分,张孝武等人优哉游哉地走向平绣坊喝花酒去,路人都在传言三月一次的翠烟阁十二金钗斗艳会一事。关城仔细打听了一下,回来说:“昨日我听人说起此事,这十二金钗斗艳会乃代州与珲州名气最响亮的风月佳人赏会,十二个艳妓争相斗艳争夺天下第一妓的美名。” “十二金钗不陪睡吗?”王一瑾插话问。 “小小年纪,知道个甚?”关城笑斥,“人家是名妓,以才侍人,不陪睡——除非你得了人家的心,再替她赎身娶回家。陪睡的是娼女子,也叫红倌儿,不陪睡的是妓女,又称为淸倌儿。” “那你昨日肯定没找淸倌儿。”王一瑾笑说。 关城咳了咳说:“这个……听淸倌儿弹琴忒贵了!” 张孝武心想,原来这个年代的妓者还挺受尊重的,毕竟做妓者的都有才艺,不像是做娼妇的,两腿一劈就完事了。果然是技术工人,在任何时代都是要被人尊重的,包括卖身都是要才艺才行。 酉初三刻一到,四人便进了平绣坊,好在出入平绣坊时,无人察看是否携带兵刃——当然,没有哪个男人手持兵刃来青楼乐坊,毕竟大家都在裤子里自备凶器。 翠烟阁在平绣坊最里面,穿过一排排环肥燕瘦的亭台楼榭,看着那娼馆楼上女人争相呼喊,关城双眼赤红,王一瑾红着脸低着头,陈关西老僧入定一般不为所动,而张孝武摆着扇子如真的公子似的不徐不疾大摇大摆向前走去,其他三人心中感叹:“校佐大人装公子哥装得可真像。” 张孝武等人进来的时候,那门口招呼客人的管事竟然是一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少妇,生了一对媚眼,往男人身上一瞟便男人的骨头都看酥了。青楼中除了淸倌儿,红倌儿,丫鬟外,还有女官,也就是管理清红倌儿的老妈子,年级不大但交际深广八面玲珑,不但能镇得住场子,还能降得住男人。 这女官冬香便是这等能人,见张孝武气派十足大咧咧从正门走入,身后跟着三个家丁下属,便身若水蛇般旖旎上前,纸扇半掩着面酥甜问道:“小郎君看着面生,是哪里来的公子?” 张孝武笑道:“姐姐有礼了,小子自雍州而来,未想到在两狼关巧遇十二金钗斗艳会,当此一观,不容错过。” 冬香又娇笑:“公子好运气,十二金钗斗艳会实属难得一见,若是公子大才赢得女儿家的心思,大可将十二金钗带走,只是今日才子甚多,公子可与他人争一争。我听说雍州自古出文杰,想必公子也是才人。” 张孝武傲然道:“不敢称才人,却要看看此间学子的本事,是谁赢得十二金钗的方心咯。” 冬香上前靠近了几分,香气熏人,张孝武不由得后退半步,那女子咯咯娇笑,闻了下张孝武身上的气息,嗔笑:“小郎君真会骗人,明明是个初哥,偏要说那大话。” 张孝武涨红了脸,尴尬道:“谁骗你了,我……哪里是初哥。” 冬香挑衅道:“是不是初哥,我叫两个小娘子一试便知。” 张孝武拱手再次后退半步道:“服了,小生服了,还是姐姐眼光厉害。” 冬香掩口娇笑,胸前波澜起伏,直看得王一瑾三人目瞪口呆险些流出鼻血。张孝武咳了一声,三人才反应过来,冬香见有一位大官人来了,这才放过调戏张孝武,便叫了一个龟奴带路落座,好生伺候。 走进翠烟阁内,先是过了一道影壁,随后才走过一道走廊,最后推开一扇门,豁然来到一处明朗之地,这才是翠烟阁全貌。翠烟阁内是一套三层上下的“回”字楼,最中央则是绿野仙舟一般的花园。但此时花园正中央则搭建起了一座齐腰高的艳台,台子上被装点得洁白无瑕一般。八个身着白衣手持长剑的护卫立在艳台周围,只见这八个人明眸皓齿白皙细腻,原来是八个女扮男装妙龄女子。 艳台及女护卫,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张孝武心说这也太制服诱惑了。 他们以为自己来的比较早,但没想到翠烟阁内已然人声鼎沸,毕竟十二金钗斗艳会对每个男人来说都是梦想,多少人欲窥天下闻名的十二钗风采而不得。据说十二钗各有本事,具是色艺双绝,分别擅长琵琶、竹笛、笙箫、古筝、袖舞、圆舞、胡舞、缩骨舞、唱曲、小调、作对、吟诗,彼时佳人会给才子出题,并甄选出最优秀者,以艺奉人。代州与珲州各地的士子纷纷来此一较高下,为的就是在这十二钗面前炫耀自己,赢得一番佳话美谈。 男人嘛,无非就是争个酒色财气,翠烟阁有天下美酒,有天下美人,有天下财旺,男人们争得便是这气度。才子们弄才,财主们弄财,席间有不少陪酒的女倌儿,这些女人自然是卖艺又卖身的下等女子,又称为红倌儿,男人们的心思却全都放在那卖艺不卖身的十二金钗身上。 绕着艳台周围有一圈雅座,十二个雅座已经坐满了一半,坐在雅座的椅子上,大概喝着酒仰着头便能闻到艳台上女子的香气,能看到女子的发丝和脸颊。在雅座向外则设置了一些圆桌,圆桌和圆桌只见由齐腰的小屏风隔开,互不干扰。小圆桌一直铺到四周的楼阁,而在楼阁上又是一排排倚廊而望的桌子,虽然位置远了一些,但从上而下观看的体验却更妙。 周遭人声鼎沸,几个相熟的人拱手相认,有的说:“我猜想高兄便不会放过这等雅事。”那个说:“孙贤弟怎地不怕家中的母老虎了?”还有人说:“今次是十二钗斗艳会,我等俗人也要看看是佳人厉害,还是才子更甚。”一些送酒的小厮时常穿插于间,一些不胜酒力的人居然现在就有点醉了,搂着身旁的侍女说:“你也来一小曲。”好一副热闹的景象,只看得四人有一些头昏脑涨。 张孝武问那龟奴,这些座位可有讲究,龟奴赔笑道:“尊客见谅了,坐在艳台周围最近的上座需先缴一千两银子的酒水,向外一排则变成了五百两银子,再向外一排则变成了二百两,第四排需要五十两银子,最后一排需要二十两银子,那周遭楼廊的座位也需要二十两银子,尊客可以任选。” 关城惊呼道:“为何坐在上座上这么贵?” 龟奴笑说:“尊客,您别看它贵,有些人花钱还没资格坐在那里,须知坐在那上座的不是士绅大族的公子哥,便是怀揣巨额的豪客,或者是身份尊贵的官员,普通公子便是合伙凑了一千两银子,我们也是不敢手下,免得让他们坏了其他尊客的雅兴。” 张孝武道:“这十二个上座,只怕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要么巨有钱,要么巨有权。” 龟奴眼睛一亮,顿时伸出大拇指赞道:“尊客睿智,便是这个意思,小的嘴笨,倒是不如尊客解释得简单透彻。” 张孝武哈哈一笑,看了看周边的客人,便点了个二百两的第三排座位,那龟奴也不嫌他们少花钱,笑吟吟地引着他们过去坐了过去。 关城看着龟奴收下了银子感慨道:“昨日我在平绣坊最边上的一个娼馆要了三个女子,你们猜我花了多少钱?” 王一瑾道:“二百两?” 关城撇嘴道:“一看你就没来过青楼,你以为处处都这般贵吗?只要了我十两银子。可咱们坐在这里,便花了二百两银子,这翠烟阁当真赚钱啊。” 陈关西啧啧摇头肉疼不已,在他看来,有二百两银子干什么不好,在这儿选个桌位,着实亏得慌。一文钱一个面饼,二百两银子就是两万个面饼,这一个座位便足够寻常百姓家吃几年的了,真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 王一瑾向门口看了看:“就这样,还有人没座位呢。”果然,有一些来得晚的穷学子,因为凑不起二十两银子的酒水费用,便只能站在外面看热闹,连一个座位都没有。 翠烟阁为什么会成为平绣坊第一青楼,无非是抓住了男人的心思。对于男人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只要偷不着的鱼,对于猫儿都是饕餮盛宴,于是翠烟阁内这些淸倌儿名妓便成了男人们心中的心尖肉。 杂役小厮先是奉上一些酒水糕点,龟奴又问是否有相熟的姐姐陪同,张孝武说我等初来贵宝地没有相熟女子,那龟奴低声说:“坐在第三排的大多会点来相熟的姑娘陪酒,否则显得有些异别。” 张孝武当真是两辈子第一次进青楼,不懂里面的规矩,只好苦笑说由龟奴随便推荐一二。那龟奴顿时满心欢喜,心想少不得得到姐姐们的打赏了,便叫来两个与他关系最好的姑娘陪在张孝武这个假公子身边。 第一百三十三章?荤笑话 两个女子都二十左右,一个叫青黛,另一个叫绿萼,两人矜持有礼地落座在张孝武两侧,至于那些护卫与小厮,她们连看都没看。两个女孩虽不是十二金钗,却也是翠烟阁的淸倌儿,望着眼前英俊的公子小声地道:“见过公子,小公子生得如此英俊?不知迷住了周遭多少个姐姐呢。你看别处,都嫉妒我姐妹二人能结识小公子呢。”小厮们很快将酒菜端上来,青黛给张孝武倒了酒,笑盈盈地说:“公子,翠烟阁的酒乃珲州千年老店所产,您饮一杯尝尝。” 这青黛的声音又酥又柔直把人的骨头都听软了,张孝武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红着脸左右不是,平生第一次来青楼,真后悔没有提前和关城学两招。再看看关城,此时作为保镖的他正一脸幽怨地看着张孝武,心说:“大人,怪你吃独食,我偏不教你如何应付。”然后转过头看向其他地方。 王一瑾和陈关西也不敢看两个女子。 淸倌儿虽非娼妇,但她们却在翠烟阁中经过数年训练,一颦一笑一招手,处处流露风情,让男人忍不住掏银子多陪着她们。 王一瑾和陈关西红着脸低着头只顾着吃饭吃菜,张孝武为了转移注意力,敲敲桌子道:“一斤、关西,你们这俩憨货,来此作甚?是来吃喝了吗?” “大——少爷,我们错了。”陈关西和王一瑾忙道,却不敢看周围的莺莺燕燕,老老实实地盯着饭碗。 张孝武吼一嗓子重新冷静下来,刚刚被左右两个淸倌儿时不时地挨着胳膊,弄得有一些心慌意乱。毕竟这半年来,他可是首次被女人贴着——已故的殷九儿不算,她前胸比后背都平——张孝武这个鬼将居然一时间被两个女子拿捏住了,当真不堪,难怪英雄也有气短时。那西楚霸王何等英雄,看到小老婆也虞鸡儿虞鸡儿的乱叫。 青黛和绿萼却听清楚了,原来这年轻俊朗的男子是个官差大人,便更加感兴趣,连忙左右斟酒。两个女孩子正要说话,张孝武却决定引导话题,抢先问道:“二位姑娘,你们是本地人吗?” 两个女子先是一愕随后莞尔起来,声音软柔的青黛先说:“奴家乃江州人。” “江州可是好地方,人杰地灵,自古出文人秀士,常有江州士子半天下之称。”张孝武摇着扇子立即夸赞道。 另一个叫绿萼的女子说:“奴家是雍州的呢。” 张孝武惊讶道:“咱们是同乡,我也是雍州人,你说巧不巧,来来来喝一杯,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看到姑娘,我就想哭了。” 绿萼失笑道:“小郎君这张嘴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哟,不知又多少烟花女子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张孝武逐渐恢复了清灵,他起初不过是被那个冬香给煞住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便与两个淸倌儿畅聊起来,装作自己来过多少次青楼一样。两个淸倌儿自然是看出来了,却也不说破他的谎言,便陪着他聊了下去。 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孝武虽不善言语,但说话间妙语连珠金句不断,时不时说一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却逗得两个淸倌儿咯咯娇笑。 也许张孝武这一桌气氛融洽活跃,引得其他陪酒的淸倌儿时不时地望了过来,看到那英俊的小郎君又是好看又是能说会道,好生羡慕。但对于其他本地公子和学子来说便心里不是滋味了,他们毕竟还是读书人,表达得也更加含蓄,哪有张孝武这般。 又听到张孝武给两个淸倌儿讲起了笑话来,那张孝武回忆起笑林广记中的一段荤段子说道:“话说江州有一男子……” 青黛顿时瞪大了眼睛道:“我们江州的故事吗?” 张孝武点头说:“对,那江州男子欲娶一妻,但唯恐物小恐遭耻笑,便对媒人说必娶初女子。他阿爷教他,新婚之夜时逃出鸟来,若女子识得便非初女子,男子谨记。新婚之夜,男子宽衣解带之后露出一物问可知否,新娘答说此乃卵,男子大怒,知道此女子非初女子也,遂休妻。再娶一妻,新婚夜再问,那女子说此乃鸡儿,男子诧异,心说她连俗称都知道,必定非初女子,再休妻。男子第三次娶妻,又问身为何物,妻子回答不知,男子大喜,心说终遇初女子也。遂教导女子说,此乃卵又名鸡儿,那女子摇头说,不是,我也曾见过许多,却不信这时间有如此之细卵也。” 周遭伸耳朵听的人顿时忍不住乐了起来,张孝武身边的两个淸倌儿也听得面红耳赤花枝招展,心说原来这小郎君如此细伶,当真有趣得很,明明没来过青楼,将其荤段子却妙语连连。她们哪里知道,张孝武被网络荤段子轰炸得早就百毒不侵了,当真是没吃过猪肉却见过万头猪一起跑的“纸上谈兵”专家。 邻桌的一个公子便拱手打招呼道:“这位公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生在雍州。” “雍州人杰地灵,这位公子口吐莲花,着实有趣的很,有机会我们一起饮酒探讨风月如何?” “好啊。” “在下张宏。” “在下张孝武。” 过了一会儿,上座终于坐满了人,果然一个个锦衣玉帛,都是尊贵人。张孝武敏感地察觉到有不少人还是朝廷武将,应该是狼卫的军官或者是白虎军的将佐们,今天这一场斗艳会,不单吸引了士绅官吏与豪族贵客,还将军方贵人也吸引过来,这慕容家当真有面子。张孝武四下寻觅了一番,不知道谁是慕容十三公子,倒是有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阴柔地坐在上座,目如蛇蝎扫过众人,让张孝武有些警觉。 一个龟奴上台敲锣,扯着嗓子大喊:“各位尊客,吉时已到,十二金钗斗艳会,大幕开始!”翠烟阁内才安静了一些,忽然此时从各个角落里走出十六个十二三岁的妙龄绿衣少女来,她们体态轻盈肌肤雪白剔透,纷纷上了台,周围又出现了一些弹奏琵琶的女子坐在角落中。 随着一声琵琶响彻,十六个绿衣少女翩翩起舞,那少女们顾盼生辉长袖飞起,伴着琵琶音乐曼妙舞蹈起来,看得周遭人沉浸其中。 然而张孝武却冷冷地看了一眼后低下了头,他知道,这些少女要么是被抢掠至此,要么被贩卖至此,恰如祖公茂的两个女儿一样。原本还有一些沉醉的他,此时此刻却分外冷静,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和结构,心中细数着护卫数量,脑海之中却构建着制造混乱杀出去的办法。 作为一个穿越者,张孝武通过半年的生死搏杀和行军生活,下意识内将生死首先放在一切之上,作战、策划与搏杀比起美女与美酒更吸引他,甚至他可以伸手便将身后雨伞中的铁锏抽出随时格杀。 张孝武摇了摇头,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战争综合征,总想着杀人与被杀,已经渐渐失去了许多生活中的美好。 十六位少女的舞蹈完毕之后,徐徐褪去,正在众人疑惑时,艳台的半空之上凭空出现了白色细纱帷帐,缓缓落下,将整个艳台笼罩得宛如仙境,如朦如胧。原来就在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的舞蹈时,白纱帐悄悄被拉到了空中又缓缓降下,以至于众人觉得这白纱帐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所有人都觉得太过神奇,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恰在此时,便听得白纱帐内传来清脆笛声,正在吹奏着一首欢快的曲子。有懂音律的学子立即说道:“是宫廷乐律《凤求凰》。”众人啧然,不再言语,静静享受着这宫廷音律。 这首《凤求凰》是上百宫廷乐师为了讨好皇帝所做,一经演奏便风靡龙都城,尝有人听后三月不知肉味。后《凤求凰》乐师离开皇宫,这首乐律才得以流传到民间,于是这首《凤求凰》也成了圣汉名乐。士族大家每隆重招待宾客时,便会聘请大乐师演奏,因此敢演奏《凤求凰》的乐师,无不是音中翘楚。凡常乐师哪有胆量敢以《凤求凰》来登台献艺,一个演奏不好非但被听众赶下台去,还因此名声大跌,被众人鄙夷逐出龙都。 《凤求凰》可合奏也可独奏,笛声清脆幽远动人心魄,听得人们如痴如坠。乐声之中,那白纱帷帐缓缓升起,人们定睛看去,只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绝美少女俏生生地端坐在一张凳子上吹着笛子。而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那凳子似乎在自己远传一般,青衣少女吹奏间,如仙如妖似的旋转起来。 曲美,人更美,好一副美景美色,不往今日花费重金一观。 张孝武感觉听音乐会不过如此,虽然他前世只在单位组织下聆听过什么歌唱祖国钢琴协奏会、乐声献给祖国之留奥青年音乐家xxx演奏会之流,但那些所谓的演奏家水平的确一般,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某些曲协洗钱的活动,因此对现场演奏并不感兴趣。然而这三位绝美乐师合奏的音乐的确打动了他,那曼妙的音乐仿佛真的在诉说一段故事,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仿佛一个白马少年历经千难万险寻求到真爱的故事。 “好音乐。”张孝武这个刀郎的粉丝也不禁为女乐师叫起好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十二金钗斗艳会(1) 一曲完毕,众人依旧沉默其中,许久后忽然轰然叫好。青衣少女怀抱翠笛微微一揖,回眸一笑宛如桃花绽放,更是迷得台下众人拍手称绝。一些士子们开始点评起来,其赞美声不绝于耳,青衣少女的目光掠过众人,仿佛每个人都与她们对视过一般。 “这眼神,绝对是练过的,比佟丽娅抛媚眼还勾引人。”张孝武心说,忙定定神,险些被勾引出欲火来。 这青衣女子笑颜如花道:“小女子紫宁,以笛声请教诸位大才,可有与我见教者,还请指教?小女子初学笛艺,不甚精通,有不同之处还请见教。” 看看,人家虽然媚眼如丝,可问的都是专业问题,这才是名妓风范,那种一上来劈开腿仰着头说“爷们快点”的娼妇强得不知多少呗。如果类比现代,暗娼相当于洗脚店的小妹儿,娼馆的娼妇相当关于女网红,名妓类似于女星,以艺色人价格昂贵,可一旦嫁人便没了价值。 一个四十来岁的老书生起身,遥遥说道:“紫宁姑娘的《凤求凰》如此精湛,仅以笛声便赢得乐师甘拜下风,我等又岂敢指教。只是紫宁姑娘笛声之间,偶有气息转换时不畅之声,莫非紫宁姑娘没有休息好?” 紫宁姑娘先是微微惊讶,随后抿嘴一笑:“尊客火眼金睛,的确瞒不住大家,小女子为准备今日献艺,昨日可是紧张得睡不着觉呢。尊客可是草微学堂卢先生吧,听闻卢先生游戏人间不齿为官,只为教出国之栋梁,屈居县城为教授,为师者若有卢先生一般心性,何愁我圣汉不文治天下?” 那卢先生被夸后顿时心花怒放,长揖到地,激动道:“老朽所作所为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只是在代州办了小小的草微学堂,教授有缘学子,为咱们珲代两州输送人才罢了,当真不足挂齿。”但凡读书的没有几个不想做官的,可沦落到教书育人的地步,可见其如何潦倒而郁郁不得志了。 那张宏忽然凑过来半个身子,小声对张孝武说:“这卢先生太不要脸。” 张孝武问道:“张兄何出此言?” 张宏道:“这草微学堂只招收富家子弟,哪里是招收什么有缘人,对他来说,有缘人便是有钱人,没钱人自然没有缘分。再说这卢明,原本考取的也不过是人榜进士,这人榜进士需以从八品官做起,他卢明还被分到了并州苦地,因自己不愿吃苦而致仕辞官罢了。此人倒是能诓骗他人,一妻四妾犹不死心,跑到这里撩拨十二金钗了。”圣汉官吏分十七级,分别是正一品、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一直到九品官,而县令分为七品县令与从七品县令,大县正七品,小县从七品。此外县丞正八品,主管本地民事土地;县尉正八品,主管本地军事城驿与兵役劳役;主簿从八品,主管本地账目税务;教谕从八品,主管本地教育;通判从八品,主管本地案件审理侦破,但不负责断案;捕头九品,主管本地缉盗与治安;押司九品,负责本地监狱;典司九品,主管本地粮食仓储;此外教授、曹司、孔目、吏典、贴吏等皆为小吏,不做官职。 官与吏不同,官是朝廷任命,享朝廷俸禄与地方俸禄双俸,而吏只享地方俸禄,食单俸,因此只有做不成官的读书人被迫无奈做小吏。若非当年卢先生嫌弃并州寒苦不肯就职,也落不到如今只是个教授的地步,有官不做作教授,显然人们心中对他鄙夷多余敬佩。 张孝武听了张宏的话后微微一笑,又见紫宁姑娘与其他人谈起了乐律,其博学强识当真让人佩服,小小年纪居然懂得如此之多。 既然是斗艳,自然要评出谁是十二金钗之冠,而评选的办法便是送云花给中意的金钗。艳台下放了十二个花篮,每个花篮上都刻着一个女子的名字,紫宁姑娘的花篮中便放着许多云花。张孝武让王一瑾去打听一下,原来一朵云花便要十两银子,一般学子哪能买得起云花送人。不过这卢先生被紫宁姑娘夸奖之后,一冲动花了百两银子送了十朵云花,这会儿正坐在第五排位置上呲着牙肉疼呢。 一个最前排的豪客大手一挥,顿时有龟奴唱道:“代州李默,送紫宁姑娘云花百朵!” 众人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叫李默的代州豪客当真有钱,就这么拿出一千两银子,也不嫌肉疼?紫宁姑娘立即转身望去,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李豪客,那双眸似乎是在感谢,更像是动情。当然,张孝武知道,这不过是紫宁姑娘的演戏罢了,毕竟那叫李默的豪客长得特别像后世一个叫做杜旭东的演员,若是紫宁姑娘看杜旭东一见钟情,那这紫宁姑娘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此时周遭的琵琶女开始弹奏起来,那白纱帐缓缓落下,再次将艳台笼罩其中。关城等人对着白纱帐连连惊呼,不知这紫宁姑娘如何出现,又如何离去的。王一瑾忍不住叫道:“大人,大人,那紫宁姑娘是怎么上台的?难道她是仙女?或者是女鬼?” 张孝武给了他一个响头,笑骂:“不是仙女也不是女鬼,不过是机关罢了,那艳台之下,应该是个地窖的出入口。”想到了地窖,张孝武恍然大悟,他起初尚且不知卉儿和杏儿被关押在何处,这会儿忽然来了灵感,她们就被关押在这艳台之下。更或者,整个翠烟阁的地下都是层层间间地室,她们肯定就在这里。 张孝武的眼睛精光一闪,嘴角挂起了冷笑,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身后,摸着雨伞中的铁锏。 白纱帐再次拉起,台上只有一个圆凳,紫宁姑娘果然不见了。 此时只见那原本在门口曾经调戏过张孝武的美艳女子摆着团扇大方地走上艳台,便有人在下面起哄道:“冬香姐姐,怎么不见佳人了呢?是不是被你藏匿起来了?今儿你们翠烟楼可真是绝了,当流传万里,连龙都城里的坊间画里都比不了。” 冬香姐姐园扇指着那人说:“就你嘴甜,咱们这翠烟阁呀,可不是妖精洞吗?既然是妖精,自然是飞走了。” 张孝武问身边绿萼与青黛道:“这位冬香姐姐,居然是翠烟阁的主事?” 青黛道:“对呀,翠烟阁一切都是她做主。” 关城道:“我还以为是女官呢,原来是主事。”这主事比女官大多了,基本上相当于青楼的掌柜,其地位仅次于东家。但翠烟阁的东家是郢川侯慕容家,所以这冬香在两狼城内说话极有分量,在翠烟阁也是说一不二。 张孝武摸着胡子笑道:“有些意思,这冬香姐姐与我说过话,只不过三两句便把我说的哑口无言,当真牙尖嘴利。” 绿萼叹了口气,低声说:“说起冬香姐姐,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张孝武好奇,绿萼便讲了起来,原来这冬香姐姐十年前便是十二金钗之一,曾经以曲艺压群芳,多少达官贵人和豪客书生为之青睐。但冬香却独爱一穷书生,自赎之后以身相许,然而那书生却赴京赶考金榜得名后写了一绝情诗:“白瑕岂可佩绿穗。”冬香得此书信后几乎瞎了眼睛,心如死灰,从此之后不再相信男人。东家可怜她,知道她被骗了身子不能再做淸倌儿,便留她在翠烟阁做了应主事。由于冬香身上的故事太过传奇,以至于人们对她的关注不弱于十二金钗。 张孝武虽然不知道冬香的名气,但见到她从登台就能引起众人欢呼,便知此女子不简单。 冬香身材婀娜,比起十二金钗更多了积分风韵和沉淀,又听她说道:“多谢诸位郎君对紫宁姑娘的青睐,尤其是李公子的云花。请诸位万勿操之过急,我家其他姑娘些许准备一番,待会儿肯定给你们献最好的艺。今儿我倒是没想到能有幸见到慕容十三公子,十三公子吉祥,奴家冬香在此行礼了。” 台下那位比女人还阴柔漂亮的公子哥微笑着拱手施礼,手指向酒水轻点了一下,冬香会意喜叫道:“感谢十三公子捧场,诸位郎君,十三公子为众人送美酒一壶。” “感谢十三公子。” “不愧是慕容家人。” “十三公子吉祥啊。” “以后见了十三公子,须得上前拜礼才是。” 虽然有几个豪客不乐意被慕容十三如此出风头,但两狼关是慕容佳的地盘,也容不得他们反抗。有一些本地豪客低声说:“这妖人,最是能抢足风头,谁不知道平绣坊是他家的产业。” 另一外地豪客奇道:“妖人?如何这般说法?” 那本地豪客道:“只因他男生女相,打扮起来比那十二金钗还要俊俏,连说话举止都女礼女气的,唉……不过你我万勿得罪此人。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俗话说君子报仇三年不完,此妖人是一旦报仇从早到晚。” 第一百三十五章?十二金钗斗艳会(2) 那慕容十三公子对众人的拱手作礼点头表示接受,扫了一眼众人,独见张孝武的眼神有些诧异,他多看了几眼。倒是绿萼和青黛以为十三公子在看自己,拼了命地向十三公子挥手示意。 张孝武终于知道这个人就是慕容十三公子了,此人长得固然俊俏,堪堪一个俏公子,可男人长这么好看,打扮得有如此中性,也不知是何心理。当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张孝武对这种中性人并不歧视,像是日本林佳树,中国的鹿晗,虽然是男生女相,可骨子里都很爷们,反倒是一些长得爷们的人,说话举止女里女气,做事也不大气,如张大大…… 张孝武问道:“绿萼姑娘,此慕容十三公子可是那郢川侯慕容氏子弟?” “不是他家,谁敢称之为慕容公子。”绿萼一脸花痴说道,从古至今,女人似乎都更喜欢中性的人,中性的春哥,中性的焦俊艳,这绿萼也不例外,眼睛里似乎冒着光。也许在青楼久了,见到的男人多了,许多女子反倒更喜欢女子了。 绿萼又道:“我听说慕容家有个规矩,出嫡系三代不得再以慕容为姓,说起来这城内甚至有两成人的祖上都是慕容家的呢。但如今城内只有一个慕容姓氏,那便是嫡系郢川侯慕容家,那些分支早就遵从祖训改了姓氏。” “慕容氏明哲保身之举,倒是有趣得很。”张孝武眯着眼睛望向慕容十三,却与慕容十三对视起来,两人不由自主相互点了点头,俄而笑了起来。 绿萼诧异道:“张公子,您与十三公子相熟?” “不认识。” “那刚才你们……” 张孝武故作深沉道:“可能我太帅了,他见了帅哥情不自禁吧。” 王一瑾、陈关西、关城、绿萼、青黛:“……” 冬香姐姐口如莲花,言语很是能调动气氛,不一会儿说得众客人们欢声大笑,此时冬香姐姐下了台,白纱帐再次落下,众人心中好奇心更胜,不知这次又是哪个金钗献出才艺来。正在企盼中,忽然到一声琵琶鸣奏之音,众人以为身边的琵琶女弹奏,却见琵琶女早就不见踪影。 而后,乐声从那艳台上层层传出,第二个金钗的琵琶乐律《浣纱女》便悠扬地演奏开来。 人们很快被音乐吸引住,人们仿佛从这乐音之中看到了江南好风光,看到了一群浣衣女正在低声交谈,看到了天上喜鹊与黄鹂在飞过,一缕清风吹来,浣衣女们露出了藕白的小臂擦拭了一下香汗。 白纱帐缓缓升起,又一个面容绝美的白衣少女怀抱琵琶弹奏着,可如此秀色可餐的一曲《浣纱女》再次给人们带来了震惊。比起紫宁姑娘,琵琶少女恬静而温柔的笑容,更加打动人心。 一曲作罢,那绝色少女缓缓一笑,并不多言。 也许是这少女不善言辞或不喜多言的缘由,冬香姐姐这会儿上去替她说话,妙语连珠中,又有不少豪客为这位安静的紫瑶姑娘一掷千金。 一旁的绿萼介绍道:“其实紫瑶姑娘的琵琶最好,只是她不爱说话罢了,她小时候被阿爷阿娘卖到翠烟阁后,便不怎么说话了。” 王一瑾惊讶道:“她阿爷阿娘主动将自己女儿卖到青楼?怎可能有如此狠心双亲父母?” 青黛道:“所以从那日之后,紫瑶姑娘便不喜多言,只沉浸于琵琶弹奏,反倒因祸得福,因琵琶技艺成了十二金钗。” 张孝武问:“那你们会什么?” 青黛吐了吐舌头嘟着嘴说:“我们两个,是样样都行,样样稀松,所以只能坐在台下羡慕他们咯。” 随后其他金钗依次献艺,精彩纷呈,张孝武等四个土包子简直看花了眼,连酒菜都忘记吃喝。十二金钗的技艺赢得了阵阵喝彩,尤其是一位跳软骨舞的金钗少女,更是让张孝武这个穿越者都目瞪口呆,那姑娘像是一条蛇一样,处处透露着魅惑,让不少在座的客观忍不住夹紧了腿。 张孝武今日之事一探究竟,并非争花斗富,便只是看着表演,又看着豪客们为某位金钗姑娘献上云花朵朵。青黛与绿萼看出来了,这位公子今日只是想看看热闹,便心下失望不已,看来又赚不着什么钱财了。 不知不觉,十位金钗幽静有十位表演完毕,时间居然过了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众人却恍然只觉得是一瞬间而已。张孝武尿急,便让小厮带去茅厕,刚刚走出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娄三。 娄三一看到他,新仇旧恨一起上来了,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地冲上去,却看到张孝武转身走了茅厕。娄三向左右招呼了两声,摸了摸身上的短刀,自信地冲进了茅厕。然而娄三刚走进茅厕便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孝武揉了揉手掌,心说原来打击别人的脖颈还真能一招击晕,他自然也看到了娄三,这里是娄三的地盘,他当然要更加小心。他又听到了一些脚步声,那娄三的手下应该是追了过来。怪只怪娄三太过自信了,不等手下跟来便独自一人追去,更想不到张孝武连话都不说直接打晕了他。 张孝武立即拖着娄三,将他扔进了茅坑之中,然后转身施施然地穿过众打手们回到场中,几个打手面面相觑相互问道:“娄三爷不是让咱们跟来吗?他去了哪里?” “是啊,让我们来茅厕作甚,闻味道吗?” “娄三爷?你在哪?” 问了一会儿,听不见回答声音,打手们便只好悻悻而归,继续坚守岗位去了,今日翠烟阁大喜的日子,若是因为娄三的招呼而误了大事,他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张孝武坐好之后,关城立即问道:“遇到麻烦了?” “小麻烦,解决了。”张孝武自信满满,其他人倒也不再过问了。 十二金钗的排名虽然不分先后,但诸多才艺之中,自然以诗书为尊,因此最后两位迟迟不出现的金钗在众多才子们期待,终于露出了神秘面纱。 冬香姐姐向众人介绍说,两位姑娘分别是擅长作诗的思烟姑娘和擅长作对子的云烟姑娘,这两位姑娘单论外貌并不比先前十位金钗逊色,却也并未超多太多,可以说是各有千秋,可难得的是两位姑娘身上具有其他女孩不具备的书香气。尤其是两位姑娘身着士子服,站在台前,更是给人一种异样的征服欲望。 许多士子们眼睛都看直了,便是那慕容十三公子,此时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大呼不已,甚至有些癫狂。 冬香姐姐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望了一眼众人,心中大乐,云烟和思烟就是他们翠烟阁的金字招牌,翠烟阁的规矩就是只最好的金钗才能在名字里带有烟字。园扇捂着嘴,冬香姐姐咯咯娇笑,施施然道:“诸位郎君,十二金钗乃珲州、代州、塞北三地最具才华淸倌儿,尤其是此二位姑娘,更是有自己规矩。若君郎想要入得姑娘的眼,必须先对的上云烟姑娘的对子,答得上思烟姑娘的诗。” 先前的豪客们此时不敢说话了,他们擅长花钱,不擅长吟诗作对,仙子虽好,可生人勿进啊,于是几个豪客只能看着。反倒是一些士子们纷纷撸起袖子大喊道:“还请思烟云烟姑娘出题。” 十三公子也喊道:“给思烟、云烟二位姑娘各送上云花钱朵。”便有龟奴唱道:“十三公子送四眼姑娘云花百朵,送云烟姑娘云花百朵。” 众人一阵惊呼,前朵云花便是一万银子,各一千朵便是两万两银子,这十三公子简直太有钱了。 张孝武也吃惊道:“这样……两万两银子就没了?” 绿萼抿嘴一笑:“若是十三公子,倒也并不稀奇,他有一次日用十万两。” 王一瑾瞠目道:“人能有钱到这种地步……” 张孝武心想这两狼城半数产业都是你们慕容家的,今儿在翠烟楼上砸这么多银子,算不算是自我炒作,自己给自己打赏,你又不是唐家三少的爹。 在十三公子打赏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其他公子也一并打赏彰显着自己的财力,一来迎合十三公子,二来也刷刷存在感。打赏云花的确热闹,可大家都在等两位姑娘出题,若是士子们答得上,有钱公子们的那些打赏便只是笑料罢了。 绿萼笑问:“公子,您看中哪位姑娘了?” 前十位金钗都是一顶一的绝色佳丽,论美貌不相上下,论才艺各有不同,张孝武认真回忆了一番,赞叹说:“刚才那位跳软骨舞的女子吧,好像叫长鸿姑娘,她跳得太好了,要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我们老家,她能参加达人秀了。要是他被我们老家的富商看上,捧她做女星易如反掌,她跳的比哈妮克孜好多了。” 绿萼奇道道:“哈什么的,也会跳吗?” 张孝武道:“我们老家的舞者,没见过真人。” 绿萼满是醋味道:“长鸿姐姐的软骨舞的确惊人,这舞蹈师从西域月氏舞娘,可我也会一些的……” 张孝武看了看他,特别认真地说:“你胸太平。” 绿萼又气又羞,扭过头去,连酒都不陪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十二金钗斗艳会(3) 正说着,那云烟姑娘已经开始出题了,却是挥挥衣袖,只见半空之中换换下落一副上联,那字迹娟秀却铿锵有力,古人云:人如其字字如其人,由此可见云烟姑娘不但才华横溢,性格也略带男儿豪情,更是让众人心生好感。 众士子不禁读了起来:“东典当,西典当,东西典当当东西。”士子们读罢,不觉莞尔,便有不少人开始准备一对。 云烟姑娘揖手四众,用黄鹂一般的声音说道:“小女子云烟见过众才子,学生才疏学浅,偶然得到此间上联,日思夜想做了几个下联,却也不觉应妙。而今在大学面前,怜起绝对下联,还望诸位才子不吝赐教,若是答得巧妙折服他人,学生自会当面讨教。” 云烟姑娘的一席话说得众人心中舒服,又自谦又奉承,台下的士子们早就跃跃欲试准备拿出自己的才华应对了,于是回营道:“云烟姑娘放心,今日绝对能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张孝武看到这上联之后心中大笑起来,因为这对子自己初中时便看过,只不过当时男同学们之间有一个恶俗的下联:“男学生,女学生,男女学生生男女。”他不由得有一些怀念现代生活了,如今纵有千般好,却不如现代生活半点光。 众士子冥思苦想之际,张孝武面带微笑,摇头晃脑似有所成,青黛见状故意问道:“公子可有佳对?” 张孝武坏道:“佳对没有,俗对一个,贻笑大方,不说也罢。” 青黛倾身道:“公子定然胸中有沟壑,为何不露出一二。” 张孝武看了她一眼,赞赏道:“你胸中也有沟壑,准备何时露出一二?” 青黛先是一凝,随后反应过来,顿时满脸羞红,娇嗔着捶打过去道:“哎呀公子,你好坏哦,不过人家好喜欢哦。” 张孝武嘿嘿一笑,似乎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却又忘了在哪听过,随后与青黛喝起了小酒。女倌儿含羞带臊的模样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不过逢场作戏,相互配合捧场罢了。绿萼在一旁生着闷气,莫非自己胸平还犯了错吗?此时见几个士子起身应对来,一个瘦高士子上前应对,在艳台前挥毫泼墨,而后有龟奴将那士子的对子悬挂起来,有人读道:“南胡同、北胡同,南北胡同通南北。” 其他人大笑起来,纷纷叫好,不过虽然有人叫好,却夸奖不多,这幅对子算是好对,只可惜太过俗气,只应字不应景。其实对子需要的便是工整,若是能意境深远更显才华,只是这种对子少之又少。 云烟姑娘莞尔道:“对是好对,夏公子学富五车,果然出手不凡,小女子佩服。” 那人洋洋得意,落座了下来,道:“我看到是有谁能答得更好。” 便有其他人不屑一顾,正所谓文人相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又哪有人甘愿被抢了风头,便又有一个身材瘦高着蓝衫的士子起身,这人怕是有八尺身材,若是一员武将,当可为身材高大,可此人偏偏是一个瘦弱书生。 众人叫道:“这不是杜兰杜秀才吗?不过中人之家,也敢在此消费?” “听说这杜秀才虽然家贫,缺爱逛花间,当真败家子一个。” “这杜兰十六岁考上秀才之后,可谓天资聪慧,大家都以为他会很快成为天子门生。弃疗的二十年间他多次附近赶考,却屡屡中不了举人,如今只能给富户家的孩童做一个西席方能养活自己。所以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 “这杜兰而立之年却连家都没成,便是因为迷恋这云烟姑娘。” “云烟姑娘岂能看得上他?莫非跟他一起喝西北风?” 杜秀才起身上前,四告揖手道:“学生不才,偶然想到一对,给众人献丑了。”便上前写出对子,悬挂之后有人读起来:“左招呼,右招呼,左右招呼呼左右。” 众人又对这个对子点评起来,纷纷说立意不错,但还是为了对而对,辜负了云烟姑娘的一番美意,人家云烟姑娘是想找一副意境悠远的下联,而不是为了契合文字应景的对子。 不过杜秀才的对子比先前的南北胡同要好上一些,两个对子一比,勉强算是胜了一些,于是杜秀才满满优越之色,望向云烟姑娘的眼神更添一丝得意。云烟姑娘也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顿时杜秀才的骨头都酥了,恨不得现在上前大喊:“云烟是我的,我宁愿喝他的洗脚水……” 绿萼姑娘忍不住说:“秀才杜兰特优秀。” 张孝武笑说:“他叫杜兰特?难怪爱喝洗脚水。” 绿萼纠正道:“杜秀才叫杜兰,不叫杜兰特,话说杜兰特是谁?” 张孝武道:“我老家那边一个爱喝洗脚水的人,最喜欢打不过人便跪倒在地恳求做对方小弟,人品嘛……呸!不好意思,有根头发在嘴角。” 二女抿嘴娇笑不已。 张孝武感慨道:“这姓杜的身材高大,不从军算是白瞎了。” “白瞎……是什么意思?”青黛问。 “浪费的意思,我老家的土话。”张孝武说,“你们看,此人身高八尺,比我还高一尺咧,这么个大个子若是手持矛枪,便天生比别人远了几尺,别人没打到他,便被他先捅死了。” 绿萼问:“公子是……将门之后?” 张孝武哈哈一笑敷衍过去,而此时又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上前作对,这肥胖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以至于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却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冬香姐姐问:“公子富贵,敢问公子大名,家从何来?” 那胖公子道:“益州成都府刘能刘公子。” 张孝武一口酒差点呛死自己,啥玩意?刘能?象牙山庄也穿越了?谢大脚,赵四和刘一水来没来。他仔细看看这人,除了胖一些、眼睛小一些、面容猥琐一些,倒也没什么特点,长得也跟能哥匹敌。但张孝武不敢小瞧叫刘能的人,但凡敢叫这个名字的都很厉害。他的世界中,刘能不但是演员,而且台球技术是专业水平,曾经代表中国参加世界台球大师赛。(中式八球) 关城问道:“少爷,你认识这位刘公子?” 张孝武道:“不可小视,不可小视啊。” 冬香便让人展开笔墨,微微一笑道:“刘公子请。”刘能便挺着肥硕的身材,慢悠悠地走上前去。 其他人开始嘲笑道:“这等肥猪也能答对?” “你管人肥猪还是瘦猪,兴许能答得上呢。” “他能答上什么,肥猪肉,瘦猪肉,肥瘦猪肉肉肥瘦?” “哎呀兄台高才!竟然如此应景应时,不弱等一下将此绝对奉上,不求姑娘倾心,但求众人倾目。” “哈哈哈,兄弟这点小才算不得什么,不过若是他答不上,我倒是可以一讽。” 那张宏忽然说道:“这刘能刘公子,莫非便是尝遍百花的益州百花公子?听闻此人身负巨贾,从小便有天人之姿,后中秀才举人进士,却因朝廷不喜商贾之后,在殿试中写了一首颂扬商人的诗赋最终落得地榜最后一名。此人从那之后便游山玩水恣意花间,遍访天下名楼,扬言画遍天下名妓,做百花图,故此被人称为百花公子。” “哦……原来是他,可百花公子居然是个胖子,没想到啊没想到……” 刘公子文章一蹴而就,有龟奴唱道:“南浪荡,北浪荡,南北浪荡荡南北。”龟奴唱完,众人哄然大笑,这百花公子还真是名副其实,便是那远处的十三公子也掩口而笑,招呼人说:“此人有趣,我倒是想结识一番。” 前后又有几个才子对了下联,但都是应字罢了,居然没有超过这刘公子的人。那刘公子也许是喝醉酒了,也许是平日在益州骄傲惯了,便遗憾道:“珲代士子,不过尔尔。”此言一出,顿时惹得席间士子怒目而视。这两狼关虽然在南北关口,却地属代州,珲州与代州相邻,此间遭到刘公子讽刺,霎时犯了众怒。 十三公子听闻百花公子种种传闻本欲结交此人,却不想此人仗着才华如此嚣张乖戾,气得咬着牙说:“此人该死!” 身边护卫低声道:“公子,我定让他看不到明天的月亮。” 十三公子却摇头说:“不,此人不能杀,至少不能死在慕容家族的地盘上。”那护卫点头明白。 见众学子义愤填膺,撸着袖子准备群殴过来,刘公子起身蔑笑,阳寿挺胸,迈着四方步讽刺道:“怎么?论才能比不过我,便要动手不成?来啊,刘某大好头颅,尽可拿去,只是两狼城内无文人,怕是要流传千古咯。” 学子们气得咬牙切齿,却还真不能动手杀人,若真是杀了他伤了他反而显得这两狼城人心胸狭窄无才无德,被天下所不齿了,日后珲代两州学子遇到外人,只怕也抬不起头做人了,大家虽然恼怒,却也只能咬着牙心里咒骂此人。 张孝武心说这人怎么跟周立波似的,让人又起有没办法,恨不得半个三更给他套上头套狠揍一顿。 第一百三十七章?十二金钗斗艳会(4) 绿萼也气咻咻的崛起了嘴巴,她虽然只是个淸倌儿,却也见不得这么难看的人还如此嚣张:“这胖子当真嘴巴歹毒。公子,你不是会对对子吗?你来杀杀他的气焰。” 张孝武反问:“我倒是会对对子,只是我为什么要掺和?” “你来参加花会却不斗才斗富吗?”绿萼奇道。 张孝武正要说话,那刘公子起身道:“今日呢,我也不说珲代两地无才子了,只要你们能答上我的对子,我明日一早便灰溜溜滚回益州,可若是无人能答得上我的对子,诸位——将顶冠送与我,如何?” 读书人都带着一顶学士冠,是一顶细布做成罩着发髻的帽子,若是被此人当众夺走了学士冠,这便是极大的侮辱,于是士子们更加愤怒。 那刘公子便上前又写出一副对联,冬香姐姐不知该不该挂起来,十三公子却吩咐道:“珲代两地才子虽不如中原多,但胆子却大,劳烦姐姐将那对子挂起来!” 冬香眉头紧锁,她诗文才能不弱于云烟姑娘,看到这对子已然头疼,若是悬挂起来却无人应对,那么珲代两地算是丢人丢大了。她再示意十三公子,但十三公子已经怒火中烧,一挥手说:“挂起来,我倒要看看这益州人能出什么对子。” 冬香无奈,只好吩咐杂役们将刘公子的上联挂了起来,众人看去,只见龙飞凤舞五个大字,上联曰:画上荷花和尚画。 众人细细读后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一个同韵绝对,从前向后读和从后向前读具是一样,在座的别说代州与珲州的学子,便是其他各州来的学子也对不上这个对子,那刘公子眯着眼睛冷笑起来,大言不惭道:“诸位,请吧。” “这厮不是来品花的,这次是来挑衅两州士子的。”有人低声说道。 “若是能答得上,何惧他的挑战?” “听说此人数年前是地榜进士最后一名,由此可见,若是没有人强过于他,恐怕……” 圣汉科举取一百二十人,分天榜三十人,地榜三十人,人榜六十人,天榜者留于翰林院潜心学习,替皇帝办事,日后最低成就以七品县令起。地榜三十人则以从七品县令或八品官吏起,而对于如今人口流动几乎甚微的县城而言,八品官已经是天了。这刘公子放着八品官不做,可远远比那嫌弃寒苦官微而不就职的卢先生要强的太多。 当然,主要是这刘公子家里太有钱,益州巨贾独子,比他有钱的没他有才,比他有才的又没他有钱,当真让人恨不得掐死他取而代之。 一时之间,上百人的翠烟阁内鸦雀无声,只能听得见刘公子得意的小声和啧啧的饮酒之音,大家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作为代州学子之一的慕容十三公子剑眉立起,俊美的脸庞也变得铁青起来,他拼命压抑心中的恼怒,嘴里默念:“此人不能死在两狼关,不能死在两狼关……”护卫知道十三公子怒到极致,一个个怒视着刘能。 但刘能浑然不觉似的,似笑非笑看着众人,非常享受被众人围攻的感觉。 等了好长一会儿依旧无人应答,刘公子将酒壶放在桌子上,向云烟姑娘一揖道:“云烟姑娘,不知可否能答得上我的对子?” 云烟姑娘红着脸说:“小女子不才,对不上公子的对子。” 刘公子向众人冷笑道:“先前有人诽我,谤我,笑我,侮我,我便当做一个屁,放了吧。” 台下士子们更是红着脸不知如何应对,十三公子一拍桌子,冷声道:“谁能答得上这胖子的对子,我便答应他一个条件,我慕容十三说到做到。” 张孝武心中一动,转头问道:“两位姑娘,这十三公子真能说到做到?” 绿萼崇拜道:“十三公子虽不善文采,可是义薄云天,两狼城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他若是答应了你一件事,便是赴汤蹈火也会办到。” 张孝武笑说:“包括我让他替我赎走你们两个?” 绿萼吓了一跳,心说我可不跟你这穷公子走,你连一朵云花都不肯买来,身上定然是没什么钱财的了,我若是跟了你,岂非和你一起吃苦?若是你再将我转卖给别人,我还不如在翠烟阁享受太平富贵呢。她忙摆手说:“绿萼在此生活习惯了,不想去别的地方……” 张孝武侧身看向青黛,青黛言道:“若是公子想替我等赎身,奴家自然高兴得很,但十三公子孤傲得很。” 张孝武自信道:“看我的。” 正在众多学子无计可施之时,张孝武傲然自信起身而立,他收起了折扇,发出“啪”的声音。众学子寻声望去,只看到一位俊朗的小郎官从角落中缓步上前。这人虎背蜂腰目光锐利,虽是穿着士子服,却如论如何像是诗画中走出来的文武双全的白袍银枪小将。 士子们纷纷议论此人是谁,为何如此面生,莫非又是一个外地书生,今儿被益州的刘公子反将一军,士子们已然感到颜面无存,若是再来一个外地书生折面,只怕日后珲代两地的书生在外便要屡遭嗤笑了。此时许多清倌儿眼睛绽放出光芒来,低语说小郎君好生英武俊朗,不知是哪个世家的儿孙偷着跑出来,若是被她们得了,便是死也愿意了。 绿萼与青黛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忍不住说:“姐姐们万万不要被此人骗了,此人长得是好看了一些,可偏生是个不懂情趣的穷鬼,连一朵十两银子的云花也舍不得打赏……” 远处,那慕容十三公子也好奇起来,转身问管事可知此人,管事自然不知,便问了其他人,其他人也一无所知。 张孝武缓步来到艳台下的桌几旁,望着刘公子微微一笑,朗声道:“刘公子你好……”刘公子点了一下头,却听张孝武继续说:“好胖,你要减肥了,否则容易得冠心病心绞痛肥胖症,简单点来说,容易早死。” 刘公子气得涨红了脸,指着他怒道:“哪里来的猢狲,胆敢在此撒野?” 张孝武出手如闪电,将刘公子的手指荡开,笑道:“我呢,是珲州一个学得最差的童生,几次乡试,连个秀才都中不了,所以我代表的就是最差的两地学子吧。不过我这个最差的学子倒是能应对刘公子的对子。” 刘公子手指被打得生疼却不能表示出来,暗中揉了揉手指,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立定,不屑道:“多说无益,你若是能对得上便答来。若是只会放大话,滚出去吧。” 张孝武也笑道:“既然如此,咱们来个公平赌约,若是我答得上来,还请刘公子滚出去,如何?” 刘公子冷哼一声,倒是引得周遭周遭士子们一阵喧叫好,别管此人是否是最差的代州学子,但此人的胆量却是不小。只是大家还不知此人是何处的小郎君,十三公子也忍不住问:“这等风流俊朗之人,到底是珲州哪里的书生?” 那张宏见十三公子询问,忙凑过去告知张孝武身份,十三公子喃喃自语道:“原来是雍州的,嗨……还是外地学子啊。” “他说他出生在雍州,却未必是雍州学子。”张宏忙说。 十三公子点了点头,那张宏见十三公子不再理会自己,好生没趣,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张孝武冷眼前的刘能刘公子,眼中不屑,朗声道:“你的上联简单得很,只是我说了,我是珲州最差的学子,做学问差做文章差写字也差,我倒要寻一个帮手,替我将对子写在对联之上。不知……”之所以找人代写,着实因为他的字太难看了,即便他穿越前的工作是在图书馆,可现代人早就用惯了电脑笔记本,甚至手机都可以写字,哪有成年人会认认真真练字的。于是张孝武一直认为自己的字和别人比较不算太难看——可与周边的士子相比,着实让人看了想吐。 他环视四周,众士子纷纷起身,眼睛中流露着“选我选我选我”的渴望,但这些都不是张孝武要找的人,他向慕容十三拱了拱手,问:“十三公子,可否替我写字答对?” “义不容辞。”慕容十三倒也不扭捏,走上前来站在张孝武身边。 张孝武只觉得一阵清香袭来,不由得退了两步,这男人身上如此清香的确是有点——变态,要不是有求于这人,张孝武绝不会跟人妖接触。他强忍住心中不快干笑道:“请了,十三公子。” 慕容十三道:“你若是对不出来,丢的可是我的人,让我丢人的人都没好下场。” 张孝武却道:“我希望你能写一手好字,不要辜负我的对子才是。” 慕容十三丹凤眼一闪,露出醉人的笑容,只看得众女子如痴如醉,他满是自信道:“我慕容十三的字若是对不起你的诗,从此之后再不写字。”这豪言壮志一出,翠烟阁中众女子再一次尖叫起来,刺破人的耳膜。 第一百三十八章?十二金钗斗艳会(5) 众人看着这风流倜傥的两位公子满是自信潇洒地交谈,不禁感慨万分,这两人双双一站堪称绝代双骄,一个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一个美如冠玉风度翩翩。在座的男人心里极度,而女倌儿不由得看得酥了身子,纷纷心道:这若是得到两人中的一个,也不枉来世上一回。 生得好看也就罢了,还一个富贵,一个……看样子也是富贵人家,老天爷当真对人不公。古往今来,长得好看的人往往得到更多机会,便是御前殿试,皇帝也会亲自挑选相貌堂堂的考生钦点门生。 慕容十三更加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张孝武,看得张孝武是既恶心又无奈,恶心在于这个不男不女的人,无奈在于自己不得不求助于此人。他忙转身面对众人,喘了几口气,才潇洒地说:“刘公子的上联是:画上荷花和尚画,那么我对出的下联则是:书临汉墨翰林书。” 众人又是一顿,而后细细一品,忽然大声叫好起来,慕容十三公子也潇洒泼墨留下笔迹,龟奴立即巴结上前高高悬挂。 “书临汉墨翰林书”七个大字铿锵有力,摄人心魄,众人又为十三公子的笔迹拍手叫绝,这对联与这墨宝,堪称今晚一绝。 “这书法,可否配得上你的字?”慕容十三问。 张孝武大笑:“绝配,绝配。” 慕容十三望着对联,眼神中流露出自我陶醉,道:“我觉得我们也是绝配。” 张孝武不由得后退一步,心说我配你个大鸡腿! 那刘公子也仔细看了下联应对,不由得暗暗叫苦,他这上联却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在路过荆州一处偏僻古寺中见到的千古绝对。那寺中僧人说了,这对联已经三百年无人答对,刘公子有心记在心中,却不想此时此刻居然被人对了上来,还对得如此公正押韵,当真令他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张孝武转身看了看云烟姑娘,又道:“云烟姑娘,我也有一个下联来答你,你的上联是: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我的下联是: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身旁慕容十三下笔如有神,潇洒恣意间将张孝武的下联写好,龟奴们立即挂了起来,又是引得众人叫好不迭。 听着众人呼喊,又仔细看了那两幅对子,那刘公子双拳紧握脸色通红,他不是输不起的人,可今日却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输掉了面子,这怎能让他心肝?可若是不认输,百花公子的面子丢的更大了,最终,刘公子长叹一声,起身拱手谢罪,道:“刘某认输了。”便准备转身灰溜溜地离去。 “好!”代州众人只觉得大仇得报,驱赶走了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益州人,好不得意。 然而正在此时,张孝武却冷冷地说:“刘公子,我让你走了吗?”众人好奇地望着那位自称为代州最差士子的小郎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公子转身看去,道:“你待怎样?” 张孝武单手托起了砚台,冷笑着说:“刘公子,莫非你忘记了咱们的赌约?”刘公子面露不解之色,张孝武冷笑着说:“我是让你滚出去,而不是走出去,是躺在地上,蜷成一团滚出去,而不是用腿堂堂正正地走出去——莫非刘公子不懂什么是滚,什么是走?”刘公子瞪大眼睛几乎跳了起来,再怎么说士子之间的争风吃醋也不会太过撕破脸皮,大家讲就的是点到即止,可没想到这小郎君竟然如此寸寸相逼。 这等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书生极为罕见,读书人几乎不会撕破脸,又不会以侮辱人为目的,可这学子却如此计较,心性何其狠毒。但众人倒也钦佩与他,至少他办了大家想办成而顾于面子不敢办的事儿。 那刘公子气得咬牙切齿的道:“刘某堂堂一介读书人,我乃进士之身,尔胆敢——我圣汉律法有云,刑不上进士,你胆敢侮辱进士,不怕犯了王法吗?” “啪!” 那刘公子被砚台砸中了身上,脸上,衣服上,全都是黑色的墨汁,张孝武收了手,阴森森地说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记性却好,你既然跟我打了赌,便要说话算话。其实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伪君子。别人和你讲王法,你跟别人耍无赖,别人跟你耍无赖,你跟别人耍流氓,别人跟你耍流氓,你跟别人讲王法。明明脸皮薄得堪比女子的抹胸,可偏偏要登台献丑,还让别人夸你不凡,我看你就是一个井,你知道你为什么是个井吗?” 慕容十三公子捧哏似的问:“怎么说?” 张孝武道:“横竖都是个二。” 起初众人来不及反应,毕竟从未听过这种冷笑话,但很快意识到这个讽刺的缘由,顿时哄然大笑起来,有的人甚至笑得跌坐地上,有的人敲打桌子疯狂叫好,还有人笑得太甚咳嗽起来。那上座的一些武将与文将们更是对这自称代州最差学子大生好感,一个个小声议论起来,莫不如招他入伍,日后若是跟谁斗嘴,只需派这个学子出站,定然骂得对方屁滚尿流,甚至遇到气量狭小的直接气死。 一个坐在最前排雅座内的狼卫军候直接说:“那小子有才,可直接来狼卫做书记官。”另一个白虎军的参军忙道:“狼卫哪需嘴吏,还是来我白虎军为妙。”两人一番争吵,更是将张孝武的形象推到极致,一众学子羡慕不已,而翠烟阁的淸倌儿金钗们也对他刮目相看起来,那云烟姑娘望着他的双眸更是含情脉脉,仿佛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而此时的刘公子被羞辱谩骂得眼前一黑,跌倒坐地,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血,家仆连忙上前。 张孝武摆摆手道:“算了,你也不用真滚出去了,只是诗文作对不过是学问的一隅,你若是真有才,要么为官造福百姓,要么育人造福后代,如此方不负圣人教育。” “好!”翠烟阁内众人欢呼鼓掌大声叫喊道。 那刘公子不知听没听懂,在家仆的搀扶下跌跌撞撞逃出翠烟阁。 慕容十三大笑着上前拉着张孝武来到自己的桌旁,让左右侍女倒酒,举杯道:“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张孝武,来自木城。” “你不是雍州人,怎么成了木城人?”慕容十三更是瞠目。 “准确的说,我是土城人,雍州出生,土城成家。”张孝武道,他穿越至土城,成了土城的女婿,算起来更是土城人。而在他口中所说的雍州,仿佛只是一个遥远的毫无印象的地方罢了。 慕容十三听闻土城面色一变,重新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是杀出土城的?” 张孝武微微一笑,道:“鄙人张孝武。” “鬼将?!”慕容十三吃惊道,“你是鬼将?” 张孝武道:“你知道我?” 慕容十三赞叹道:“第六团唯一能战的武将,斩杀十九狼,剪灭鞑塔沙匪,不是你的功劳又是何人。我还真以为你是一个普通学子,万没想到鬼将文武双全,小弟今日结识兄台,当真三生有幸。” 张孝武还礼道:“不敢不敢,在下也久仰十三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流人物。” 慕容十三凑前问道:“那土城……” 张孝武叹道:“终有一天,我要带军杀回去!” 慕容十三伸出大拇指,赞道:“兄台高义,小弟若能协助,必佐之。” 张孝武心说你离我远点先,这一身的脂粉气熏得我喘不过气来。 远处,王一瑾、陈关西与关城三人的眼珠子都快点下来了,什么叫做本事,咱家校佐大人才是本事,打仗行,带兵行,就连作对子都行,还跟两狼关的慕容家公子坐在一起喝酒,再看看艳台上那位叫云烟的美娇娘,那一双美眸一刻不停地盯着大人,崇拜的脸颊都快盈盈滴出水来了。 三人彼此看了看吗,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大人就是大人,就是比咱们这些草头兵强得多,也难怪人家成了校佐,统领近千死士营将士。 张孝武虽然忍住了恶心,但依旧与慕容十三商业互吹起来。在穿越前,张孝武作为一个公务员,自然受过单位组织的培训,系统地被教育如何夸奖领导和上级,尤其是观看模范典型的观后感是每一个单位工作者必须完成的任务。他虽然不喜欢溜须拍马,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能顺口说出不少奉承的话。张孝武便捡了一些话夸夸慕容十三,逗得十三公子捂着嘴咯咯直乐。 慕容十三骄傲惯了,倒也受得了这番吹捧。 艳台上的冬香姐姐说:“这位小郎君,稍后还请前往天字乙号间,云烟姑娘在此等你。”那云烟姑娘盈盈一拜,旖旎告退。 慕容十三笑说:“张公子,平日云烟姑娘难得见人一面,兄台可要好好对她。” 张孝武却反问道:“可以拒绝吗?” “咳咳咳……”慕容十三呛了一口酒,猛地咳嗦起来,瞪大一双丹凤眼道:“你说甚?拒绝?” 张孝武道:“拒绝,难道不能拒绝?” 慕容十三恨铁不成钢道:“行倒是行,可你千辛万苦挫败了益州百花公子的锐气,给咱们珲代二州人脸上增光,如今却……却放弃一近芳泽的机会。你……你……你当真放弃了?” 张孝武一脸淡然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比我还嚣张罢了。” 慕容十三哭笑不得,长吁几口气道:“暴殄天物!买椟还珠!还有……什么来着?” 张孝武接话道:“浪费可耻!” “对,浪费可耻!”慕容十三言罢,自己都气乐了。 张孝武也大笑起来,两人举杯共饮,倒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第一百三十九章?《将归》 周遭的豪客与士子们惊讶地看着此二人谈笑风生,当真想不通为何两人能如此融洽。 冬香姐姐更是不明白了,但她反应很快,便高呼说今晚压轴的姑娘,便是咱们翠烟阁最有名的最有才气号称女秀才的思烟姑娘。 思烟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吹箫弹琴养养擅长,若是能有幸与思烟姑娘饮酒对诗,怕也是人生难得的追求和享受。众士子点头不跌,比起云烟姑娘,显然在众人眼中思烟姑娘更受欢迎,毕竟比起对子,普遍认为作诗比作对更加高级一些。 与大胆泼辣的云烟姑娘不同的是,思烟姑娘万分矜持,她细柳般婀娜的身姿盈盈一拜,全程不再讲话,只是任由冬香姐姐介绍,好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越是如此矜持,台下男人们的心越是像小猫挠了似的痒痒得很,恨不得把她撕碎了吞进肚子里。 冬香便又代思烟姑娘出题了。 云烟邀以如今国赞为题,请诸位士子赋诗一首。所谓国赞,便是歌颂当今圣上当下圣汉帝国,无论任何人在此,如此出题无有过错。只是歌颂皇帝的诗词自古繁多,众士子们想要出彩,得到思烟姑娘的青睐,却是不容易了。 很多士子不擅长做对子,但几乎没有士子不会作诗,于是台下众士子们纷纷献上自己的诗作,一个士子立即吟唱道:“万里气山河,九州颂扬歌,天地日月变,唯皇万岁爷。”也不知此人这首赞扬皇帝陛下的诗藏了多久了,应该是想找个机会拍皇上的马屁,但久居边关重镇,却见不到皇帝陛下,这首诗只好今日拿出来了。 既然是歌颂皇帝陛下的,余人自然不敢说一个不好,只是大家心中对赞扬皇帝的诗还是有一些不服,认为这样的诗虽然政治正确,却显示不出自己的才华水平。 于是又有一个士子起身吟道:“月是故乡明月圆,话说汉音你我言,万里天下尽归处,鹏翱万里我河山!” “好!”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声,比起拍皇帝的马屁,显然第二个学子歌颂国家立意更高,也更能引起圣汉文人的共鸣,一些士子纷纷赞道:“果然是代州三大才子之一……” 士子们彼此吹捧,土豪们只好惺惺而坐,品花大会虽然兼具了财气与才气,但显然最有格调的事才子们的吟诗作对,而非财主土豪们的比肩财力。豪客们或许能够用钱来让其他美女青睐,可却无法让文人们高看一眼。 这十二金钗斗艳会至此才算是真的高潮,文人墨客风流人物一一起身作诗,有的疾呼百姓辛苦,有的疾呼重视边关,有的依旧歌颂圣汉皇朝万寿无疆,有的甚至写起了平绣坊里的快乐生活,总之没了刘公子,大家当真是其乐融融,气氛愈加有格调起来。 然而士子领袖慕容十三却只是稳稳坐定,吟着酒,眯着一双丹凤眼看着文人们挥毫泼墨肆意才华。张孝武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他心中笃定必能救出卉儿与杏儿,倒也不着急了,耐心观看这场盛宴。 许久,慕容十三举杯回望,一双媚眼抛了过来问:“张兄,你觉这十二金钗如何?” 张孝武忙望向艳台上的姑娘,唯恐被这人妖给掰弯了,说:“才子佳人齐聚一堂,盛况空前,听说为了筹备此次十二金钗斗艳会,翠烟阁花了不少金钱时间。我想慕容公子这个幕后推手,必定功不可没,在两狼关平绣坊着实浪费了你的才华。” 慕容十三咯咯咯咯地娇笑不已,细声道:“张兄猜到了?” 张孝武自斟自饮了一杯,啧啧道:“好酒,好酒。” 慕容十三微微一笑,举杯敬酒道:“张将军倒是聪明。” 张孝武道:“咱们彼此彼此。” 慕容十三这才问道:“张兄,你到两狼关所为何事?” 张孝武道:“找你帮忙啊,我的双胞胎侄女最近丢在了两狼城,听闻两狼城只有你有能力找回人,所以今日我来翠烟阁,不是来看十二金钗,而是来找你的。” “哪有人来青楼是找男人的,咯咯咯……”慕容十三丹凤眼微微一转掩口一笑,转身道:“娄大,过来。”一个大胡子壮汉走上前鞠身,虽然此人打扮得和和气气,但眉目之间掩盖不住森森杀气。张孝武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此人身上至少沾了十个以上人的血,甚至作为翠烟阁的打手,这娄大杀过不少无辜少女。 慕容十三对张孝武说道:“我这家奴娄大办事稳妥,最是得我信任,你有事可以说与他。” 张孝武将手下招来,王一瑾在娄大耳边说了几句话,娄大点点头,转身带着三人下去了。张孝武心说这慕容十三果然是个果决之人,放在两狼关的确浪费人才。 张孝武低下头喝了一口酒,慕容十三忽然说道:“你似乎很怕我?” 张孝武故作惊讶:“你看出来了?”他心说,我不是怕你,我是膈应你…… 慕容十三笑得花枝乱颤一般,道:“能让鬼将惧怕,小弟倒也骄傲得很啊。”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能谈得来的人,大家都怕我,嫉妒我,甚至恨我。即便是我的亲兄弟,也不喜欢我,但今日能结交鬼将为友,在下内心满是欢喜呢。” 张孝武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十三公子,觉得哪一首是更好?” 慕容十三抬起头来,扫过艳台之上悬挂的诗文,虽然各个花团锦簇,但有的文不对题,有的文采稍逊,并无满意之作,不由得摇摇头。相比诗文,他对身旁的鬼将反倒更感兴趣,觉得此人或许能帮助自己。 慕容氏久居两狼关,为了保全慕容家族,祖先定下了残忍的规矩,只有继承郢川侯爵位一脉才可继续姓慕容,未继承爵位者三代以后必须改性并不再享受慕容家的一切财富。这一规定也是受轩辕氏皇族影响,皇族为了避免后代诸侯为大便立下了五代后改姓的规定,而慕容氏更决绝,未继承爵位者三代后改姓。 因此为了争夺郢川侯爵位,慕容家兄弟之间的内斗极其残忍。慕容十三是郢川候慕容延的第十三个儿子,因母舅家族的帮助,他得以打理平绣坊全部产业。但他也成为继承侯爵可能性最小的公子,毕竟皇帝再遥远也不会将郢川侯爵位赐予一个青楼妓院的老板。 狼卫统帅虽为曹焉,但狼卫上下皆是副统制慕容延的门生兄弟,而狼卫上下坚决支持大哥慕容诚一系,杜绝了其他人拉拢军队的梦想。慕容十三想要争夺爵位,必然需要军方支持,既然狼卫不能支持,他便想到了鬼将和他的死士营,或许在什么时候他会成为自己争夺侯爵的路上的一大助力。 想到此,慕容十三再一次露出让张孝武感到反胃的温柔媚笑,柔声道:“张将军远在塞北大漠,当对此国战有何感触?” 张孝武道:“胜不在大漠,而在庙堂也。” 慕容十三大笑,举杯道:“张将军……哈哈哈……同感同感。”他从怀中掏出一柄玉佩,放在张孝武面前,道:“我与张将军一见如故,若是找我喝酒,可来平绣坊,出此玉佩,必有人将你带来。” 张孝武收下玉佩,想了想将自己腰间的短刀放在桌上:“这刀杀过十几个人,送给你了,你找我喝酒,就拿着这把刀找我。” 两人相视一笑,关城回来了,在张孝武耳边说:“大人,王一瑾和陈关西看着她们,两个小孩子睡着了。” 张孝武吩咐道:“安排一间上房,你们三人守好。” 慕容十三抚摸着短刀,若有所思道:“将军文武双全,不妨留诗一首如何?” 张孝武起身说:“好。”众士子寂静无声地看向张孝武和慕容十三,见张孝武朗声道:“诸位才子,在下献丑了,献诗一首《将归》,还请十三公子代笔。《将归》赠与天下汉军兵将,祝他们平安,活着。” 十三公子听罢心中一凄,起身道:“但凭所使。” 两人上得台前,众人寂静无声地望着他们,大家都知道十三公子的地位,更是对这张公子好奇不已,不知他又能做出何等佳作。便见张孝武迷着眼睛,似乎在望向远方,众人不敢发声打扰了他,却忽然看到此人眼中饱含热泪,心中一凛,只觉得一股萧瑟忧愁的情感涌上心头,便听到张公子口中缓缓轻吟: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澜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在娄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粪坑,几乎被淹死,心中恨意更甚,他洗了一天一夜才感觉身上没了臭味,这才气咻咻准备找张孝武报仇。然而却得知昨夜慕容十三与一位学子相谈甚欢,甚至提出抵足而眠彻夜畅聊的要求,幸而被学子拒绝。娄三便打听其这位学子来,可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劲了,忙问起自己的大哥娄大,这学子是谁。 娄大告诉他此人乃塞北名将鬼将张孝武,娄三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这张孝武居然成了十三公子的面首了——莫非长得好看一些,就能为所欲为吗? 要是张孝武听到他这句话,就不是把他扔进粪坑那么简单了…… 第一百四十章?鸦山战败(1) 张孝武一行人在两日后离开两狼城,此行非但救了祖公茂一对女儿,还结交了慕容十三。尽管慕容十三的势力很小,仅限于平绣坊,但通过几日接触,张孝武发现这个男生女相阴里阴气的人,其内心野心勃勃,更了解了慕容十三的最大敌人,他的亲兄长慕容战。 慕容夫人生了四个儿子,在族中分别大郎慕容战,二郎慕容池,九郎慕容烈,十三郎慕容音,此四人为郢川侯慕容博的嫡子,其余庶子不能继承家业早早地分家而过了。而慕容战自幼被受到慕容博培养,十五岁从军,一只留在军中效力于父亲身边,最有可能继承家业。 十三公子慕容音为了拉拢军方支持,更加盛待张孝武,十二金钗又轮番献艺,张孝武体验到了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对于十三公子如此拉拢自己,张孝武一一接受——只要他不再提出抵足而眠详谈深夜。 冬香姐姐私下里说,若是十三公子能继承侯位,日后她们这些青楼中生活的苦命女才会稍微好一些,可若是如大公子慕容战等军方背景的人继承侯位,只怕她们下场极惨。慕容战只会将她们当做牛马畜生工具一般对待。张孝武心中不屑,从娄三的行事和卉儿与杏儿遭受绑掠来看,十三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人妖。 祖公茂驾着马,那马儿也都感受到了他的快乐,嘶叫着跺着蹄子,他在两狼城里安顿好了妻女,重新回到了浣衣坊工作。不过因为慕容家的关系,吴氏还做了一个小管事女官不用受苦受累。而那浣衣坊管事宋聪再也不敢有骚扰之举,甚至还小心翼翼赔笑,唯恐死士营和慕容家的惩罚。 祖公茂安哼着塞北的小调心情大悦,惹得萧开心烦叫嚷:“有家了不起啊?有家了不起啊?看把你能耐的,等我娶了十个八个妻妾,看不把你气死。” 祖公茂得意道:“我不生气。” 萧开道:“为何不气?” 祖公茂故意大笑:“因为你没家,你说气不气?” 萧开扭过头去,不再理会此人,心中惦念起了自己的“铁锤妹妹”杏芝来。 张孝武却心事重重沉默不已,他想着的却是当下的塞北。他总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尤其是对于青龙军的混乱,似乎帝国内部太过放纵。且不说皇太子是否有能力统帅一军,只是葬送二十七团这一件事便足以让皇太子难以谢罪。而在鸦山大营,又因犬夷偷袭而折损了第三团,如此巨大损失,帝国内部依旧无有表示。 绝不会如此简单,暴风雨来临之前,最是平静。 两人谈笑一会儿见张孝武沉默,便问询起来,张孝武说道:“你们不觉得意外吗?” “什么意外?” “白虎军,为何停滞不前,驻扎在此?” 祖公茂道:“大人你想说什么?” 萧开分析道:“下官觉得,白虎军之所以不赶赴鸦山大营,是因为金城的万亩良田不足以供养三十几万人马,所以白虎军为了补给方便才暂时留在两狼关外。” 张孝武眯着眼睛摇头说:“非也非也,我总觉得白虎军出关不是为了防备犬夷,而是为了防备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青龙军,皇太子轩辕子循。”张孝武目露精光神色冷峻。 两人吓了一跳:“大人不要乱说,叶大帅万万不会,他乃国之柱石,又岂能对皇子下手。” “岂能?呵呵!最是绝情帝王家!”张孝武冷笑一声不再多语。 从两狼关步行回到木城需两日,快马只需一日,张孝武吝惜战马,便让大家缓慢行走,期间驻扎一夜,因此众人不急于赶路。 正午阳光太盛,晒得大家背上生疼,众人不得不解下甲胄只穿单衣。两日前的一场小雨并未让塞北白日温度降低,但对地上的植物犹如甘露,放眼望去,已经青黄斑驳起来,荒原也几乎变成了草原。 张孝武远远瞧见了一处矮林,便带领兵马进入矮林躲避阳光。 塞北地区的气候便是如此,尤其是刚刚进入秋季这段时间,正午阳光能把人给烧晒死,夜间也开始变冷了。停留处草木不多,时而黄秃秃一片,时而有一些草丛矮树,地势起起伏伏高低不平,张孝武放出去几个斥候,其余人喂喂马小憩一会儿。 三百余匹战马零散地在草地上啃食着青草,战士们对待战马比对自己媳妇还好,用关城的话说,这厮就是自己的新祖宗。 自从雯雯还给了骁骑营后,张孝武便又选了一批新的坐骑,新坐骑名叫黑虎,高大健壮,彪悍有力,黑风的体型与肌肉适合冲锋,却不适合长途奔袭。先前黑风不认新主,被张孝武训了几次终于老实听话。不过张孝武一度怀疑,是因为自己给它起的名字让它不满,毕竟它是马,不是虎…… 黑虎比其他战马高一头,马战时张孝武居高临下,容易击杀对手,所以张孝武坐在马上便显得比别人更高。他现在有心思再与李存元比试一下马战本事,上次虽然以奸计取胜,实乃胜之不武,现在他与黑虎配合愈加娴熟,倒想考教出李存元真本事了。 不是说李存元是第六团马战第一人吗?他便想要知道这马战第一人是如何厉害的。死士营的马战第一人不是张孝武,也不是申林东,而是申林东手下一个叫白皓的黑脸汉子,但此人是靺鞨人,汉话说得不好,且只认申林东一人。 萧开坐在张孝武身边,饮了一口水后问道:“大人,先前你的一番话我不太明了,是不是说皇上驱逐了太子?可太子是唯一一个掌军的皇子,皇上怎么能防着他呢?” 张孝武道:“就因为他是唯一掌军的太子,皇上才要防着他,若是他拥兵自重杀回龙都逼迫皇帝逊位,你说皇上能怎么办?以我所说,这白虎军陈兵两狼关下的目的是有两种,一种是给太子背书——也就是支持太子塞北作战,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等战争结束,皇帝会解除太子的兵权,而如果太子不想让出兵权,只怕这白虎军的刀子就不知道杀向哪里了。” “这还是爷俩吗?”萧开苦笑,“不过倒也说得通,毕竟皇族无亲情嘛,我们家乡的老人都这么说。” 两人正说着话,陈关西带着斥候骑马回来,报告说:“官路前方发现百十个百姓,但他们没有通关文牒也非商人,都是长期居住于木城居住的普通百姓。” 张孝武道:“没有入关文牒,他们怎么进得去两狼关?” 陈关西道:“属下不知,但百姓们说……”他面色犹豫,低声道:“说鸦山大营被破了,还说犬夷就要杀来了,所以他们要逃回中原。” 张孝武和萧开瞠目:“鸦山大营被破?”张孝武立即又说:“一派胡言,你让那百姓里能说话的过来。” “喏。” 第一百四十一章?鸦山战败(2) 不久之后,陈关西带着一个老丈赶来,那老丈五十多岁,胡子头发全白了,但衣裳却很干净,胡子也修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读书人,询问之下,此人居然是木城草庐书堂的教授。木城虽地处塞北,但木城的汉人孩子多少也在草庐书堂中读过些书,而这位教授便是他们的启蒙老师。老先生不是一个人走,而是带着全体草庐书堂的学生以及部分家人。 “你是如何得知鸦山大营破了的?”张孝武质问道。 老先生捋着山羊胡子说:“老朽的学生之一,便在军中,因有消息传来。” 张孝武眉头紧皱,道:“危言耸听者,祸乱人心,可斩。” 老先生梗着脖子道:“斩我一人便可,他们皆受我蛊惑,无辜之人,可请将军放行。” 张孝武摇着头,说:“你的消息传到我的军中,这可不是杀你一人的事,你要说出准确消息来由,否则我不单不放过你,连你身后的几十人也一并杀了,免得造成两狼关混乱。” 老先生叹了口气,说:“前日时,城主大人忽然封城了,不准外进里出,人心惶惶不堪。我有学生在军中担任书记官,昨日他匆忙找到我,告诉我鸦山大败,溃军逃回。城主因惧怕城内混乱,便将溃军交予了城外死士营内看管。昨日早上,犬夷前锋骑兵已然抵达木城城外,老朽学生说他们绕城一圈之后便走了。” “消息可准确?”众人急道。 张孝武内心顿时纠了起来,溃兵被收押到了死士营,程褚准备做什么? 祖公茂道:“你这个读书人倒是消息灵通,跑得快。” 老先生激动道:“但君子不立危墙下,草庐学堂童生乃圣人弟子,绝不能如金城、水城、火城和土城一般被犬夷屠杀。”去年在北鞑塔作乱时,北鞑塔骑兵入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私塾学堂里的汉人与南鞑塔学子童生给杀了。原来鞑塔人一直以来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字,故而力高图惧怕汉人让鞑塔人语言也消失。北鞑塔人也知道,汉人最厉害的武器并非刀枪军队,而是儒家文化,老先生故此对其他四城内书生学子被杀尽一事心存忌惮。老先生也不愧是读书人,一有危险立即逃走,绝不犹豫。 萧开问:“你们如何逃出城?” 老先生道:“我一学生家人花了钱打通关系,我们昨夜便偷偷出城,不敢声张。” 萧开又问:“你们从城里逃出之后,可曾发现犬夷骑兵?” 老先生捋着山羊胡子骄傲道:“我们若发现他们,自然也是被他们发现,我等焉有逃走时机?” 祖公茂不解道:“你们这么多人就这么走了,难道犬夷的骑兵一点响动都发现不了?我不信!别说骑兵了,便是步兵前锋也绝不会发现不了你们——那可是拖家带口的两百来人——除非他们有意放了你们。” 老先生一脸茫然,他哪里能分得清是自己的运气好,还是人家有意放出自己。 “此去两狼城路上一切平安无有犬夷,老丈大可放心,我们刚刚从官道上过来,除了一些鸟儿和虫子,什么都没有。”张孝武见问不出什么,便放他们走了,那老先生拱手表示感谢,转身带着学生和家长们继续赶路。 目送走了老教授和他的学生们,甚至连张孝武的心情都愈发不安起来,他下令道:“备好武器随时准备战斗,夜不卸甲灶不生火。” “喏。” 所谓灶不生火便是要求这两天只能吃干粮喝水,军士们原本轻松惬意的旅程,还有的躺在树下呼呼大睡不肯睁眼的慵懒,皆被南逃的百姓给惊醒了。军令下达后,军士们匆匆起身寻找自己的战马,准备好武器兵刃,穿戴好皮甲樱盔。 死士营骑兵两阵总计三百人,三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鸦山战败、木城被围的消息,议论纷纷起来,找到自己的都尉询问消息的真实性。 “继续前行,不得有误。”张孝武下令,死士营将士只得停止议论,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握紧了腰刀,甚至连张孝武都将斩马刀横放在马背上,并排除斥候做前哨探明情况。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陆续遇到越来越多的百姓。 百姓们形色匆匆焦急万分地向两狼关跑去,对于死士营这一支逆行的军队颇为好奇,稍微打听后得知是鬼将的军队,这才恍然道:“也只有鬼将的死士营才敢如此吧。”百姓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骄傲,对于他们来说,在人心惶惶之际能有一支军队逆火前行,无疑给他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圣汉还有未来,百姓还有依仗。 死士营兵士们心事重重小声议论着,大家倒不是怕死,反倒被逃走的百姓带动了心思,既然别人能逃,为何我不能逃。 望着手下军佐健卒们的疑惑,张孝武下令整军停止前进,并站成纵列训话,他大声吼道:“我们必须回去!第一,我们是军人,在未接到调令之前必须遵从军令,即便军令让我们赴死,我们也必须慷慨赴死。第二,我们还有五百多死士营步卒留在疫庄,此刻我们掉头走了,便是将他们抛弃了,死士营绝不做抛弃战友的事。日后,若有人抛弃战友,见死不救,吾必诛之,对他们,对你们,皆是一般无二!我知道许多人心生逃意,但只要是我的士兵,我一个也不会放弃,一个也不会抛弃。死士之营,勿弃勿遗,生死不离!” “死士之营,勿弃勿遗,生死不离!”军士们齐声吼道。 “死士之营,勿弃勿遗,生死不离!” “死士之营,勿弃勿遗,生死不离……” 仿佛是洗脑式的怒吼之后,军士不再谈论是否逃走,他们神色淡定,目光坚决,满怀信心。周边百姓们更是激动万分,几个老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天军!这才是天军!这才是我圣汉天军啊!‘死士之营,勿弃勿遗,生死不离!’我记住了,我们定然将死士营的英名,传遍中原大地!” 死士营继续前行,可张孝武的眉头却更加紧锁,心情也更加沉重了。作为一军统领,张孝武不是冲动的莽夫,他必须要为手下考虑清楚一切,此番前往木城,是赴死还是求生。他明白死士营在第六团中的位置,这是一支随时准备做替死鬼的军队,是随时随地可以被毫不犹豫遗弃的军队,除了他们自己,再无他人能保护他们。 “死士营能仰仗的,唯有自己而已。”张孝武握紧了斩马刀,硬着北风自言自语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鸦山战败(3) 中午刚过,斥候报告前方出现几百士兵,裹挟着百姓向本阵行来。张孝武无意阻止百姓南逃,可凭空出现的军队让张孝武不得不慎重起来。是军队逃兵,还是异族犬夷乔装混入百姓人中,也许他们乔庄为汉军进入两狼关,试图攻克两狼关。 想到这,张孝武便立即高呼散列雁翎阵准备包抄,三百骑兵立即排成“人”字阵型,两翼前凸,分别是萧开与祖公茂,阵正则是张孝武亲自坐镇中央。军士们右手矛枪平举,左手倒持长剑,整齐划一的高呼一声:“圣汉!万年!” 随后,两翼骑兵加快脚步,阵型渐渐打开,死士营骑兵将士再次大吼一声:“圣汉!万年!” 前方跑来的百姓与溃兵听到吼声吓得蹲坐在地上,甚至有些人跪在地上,扔下兵刃举手投降,有兵士站了起来大喊道:“自己人,自己人,是自己人!” “我们是第一团的。” “兄弟,都是自己人啊。” “别动手,我是珲州的,有珲州的老乡吗?” “我是雍州的。” “我司州的。” 百姓们见前方骑兵出现,连忙吓得拥挤在一起,哆哆嗦嗦地磕头求饶,溃兵们早就乖乖跪在地上高呼不要动手,我们不会反抗,全无半分斗志。 张孝武闻声仔细望去,举手下令死士营止步待战,兵士领命勒住了战马停止前进。 王一瑾策马上前,见到一个身着校尉衣甲的人,看是军官的模样,便将他带到死士营面前。 张孝武坐在黑虎上,勒住马缰向下看去,眼前的这个军官衣冠不整披头散发,但从甲胄上看居然是一名校尉。他背上伤口溃烂未愈,气喘吁吁地望着张孝武,许久才平复了气息,颓然道:“你是——校佐吧,军中校佐不多的,君有何以教?” 张孝武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人道:“第二团阵字营第三阵队校尉统领,裴祥。” 竟然是第二团的人,第二团可是远在鸦山大营,拱卫太子的军队,居然也跑到两狼关了?张孝武安耐住心中的震撼,仔细问:“裴校尉既然是第二团军士,为何带兵在此?莫非是逃兵不成?” 裴祥向背后那一群破衣烂衫士气皆无的兵士望去,绝望道:“这些人……不是我的兵,我的兵都死了。” “都死了?” 裴祥干咽了一口口水,欲哭无泪道:“我们败了,败了!鸦山大营破了!青龙军完了……” “青龙军完了?!” 众将士们瞪大了眼睛,也许百姓们口口相传可以理解为谣言,毕竟大多数百姓都有一种从众心理,甚至不辨是非。可眼前这一群溃兵却真真正正是圣汉军人,连他们也成了这一副溃败的模样,看来鸦山战败一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张孝武安奈住心中的不安,继续质问道:“你说你们来自鸦山?难道你们是走回来的?从鸦鸦山到木城需半个月路程,难道半个月前鸦山就被攻破了?怎地我们听不到战败的消息?” 裴祥无奈道:“这位校佐,鸦山大营被破得太快了,我只见到十几万犬夷冲入了鸦山大营中,便不得不与其他人一同逃了出来,具体如何战败我却不知晓了。后来我遇到另一个逃走的行军书记说,大概是犬夷未等佳澜河河水干涸,便派遣大军绕到鸦山背后,几十万犬夷突袭鸦山,鸦山大营立即被破。我第二团驻扎在鸦山东侧,遭遇敌袭时尚能组织反抗,但月黑风高,大家打着打着就打乱了。我和其他人打穿了犬夷,发现已经到了犬夷背后。因有人趁机逃走,我也被裹挟在其中。再到后来,犬夷派军队追杀,我们便一路逃一路抵挡,一直逃到木城。后来我们见到有人在木城收拢溃军,又见百姓逃亡,便跟着百姓一起逃走了。” 张孝武问:“多少犬夷追杀你们?” 那裴祥老脸一红,道:“看不清。” 张孝武又问:“是骑兵还是步兵?” 裴祥道:“都有。” 张孝武一声冷笑,知道此人是被吓破了胆子,连回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挥手放他们过去。 死士营雁翎阵散开一个口子,溃兵与百姓们从这个口子中走过去,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看着战友袍泽。死士营的将是可不是什么善良人,自然有牙尖嘴利的便趁机讽刺他们。溃兵们没有勇气转身反抗,只能低头默默忍受着辱骂,或许心中也在骂这些人早点送死,可始终没有人再回头。 “这些人,已经不是士兵了。”张孝武叹了口气道。 “大人,他们都走了。”萧开道。 张孝武无奈地笑了笑,忽然说:“把死士营大旗竖起来,他们丢了军人的荣耀,我们不能。” “喏。” 死士营的军旗便是一面绣着黄色的“黄”字红底大旗,毕竟死士营统军校尉是黄升,不是张孝武,众将士虽然觉得这面军旗有些别扭。关城有些不快,嘟囔道:“咱们死士营只知道有张大人,谁知道有黄大人,这黄大人算是个甚东西?早早换了旗子,免得看得黄大人的字丧了士气。”众人皆笑却毫无办法,毕竟圣汉军规所在,营队旗帜皆为黄字红底大旗,字为营队统帅姓氏,大家也就习惯了。 继续前行了气温渐渐升高,士兵们暂时顾不得逃兵一事。 在众人心中,圣汉一直是无敌的,也是令人骄傲的,圣汉不可战胜神话根深蒂固与每一个人的心中,些许溃兵并不能让大家动摇。一个时辰之后,死士营忽然见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出现在地平线上,众人皆瞪大了眼睛看着远端那黑色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仿佛黑色洪水一般向他们汹涌滚来。 “是——犬夷大军?”萧开惊诧道。 祖公茂拔出腰刀,道:“大人,怎么办?” 张孝武道:“等!陈关西,带五个斥候上前侦查,若为犬夷立即返回。” “喏。” 陈关西带着斥候策马冲去,死士营继续枕戈以待,不久之后,一个斥候返回报告说前方人群并非犬夷,乃第六团携木城百姓共计数万人南下而来。 更近了一些,张孝武等人果然看清楚了,成千上万携家带口的百姓以及慌乱逃走的士兵,而在远处,看得更近的军队旗帜果然是第六团的“程”字大旗高高飘起。 第一百四十三章?鸦山战败(4) 百姓逃亡和溃军逃走可以理解,可第六团旗帜高高飘扬便说明一件事,在得到鸦山战败消息之后,程褚第一时间选择逃走。张孝武心中无奈又感慨,他万万没有想到程褚会望风而逃,心里如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自己怎么会这等上司。昔日土城之战,汉军孤守无援而败,却全城无论男女老少死战一个半月,杀死犬夷近十万人。 第六团未战先弃城而逃,他不知道自己是程褚的缘由,还是自带倒霉属性,每次逗留几个月便丢一座城。 “呼——吸——呼——吸——”张孝武大口大口地呼吸几口气,终于平静了情绪,眼中的杀气渐渐消去。随后他心思百转,既然木城被弃,第六团撤回两狼关,死士营又将何去何从呢? 张孝武转身看了看士兵,发现他们一脸的茫然,神色混沌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震,自己要当机立断了,所为将为兵胆,自己当立即作出决定。于是他厉声大吼道:“死士营,以我为锋锐,成箭矢阵准备前行。” “喏!” 所谓箭矢阵便是将整个阵型摆成“个”字型,张孝武一马当先执锐于钱,他单手举起斩马刀,随后,整个死士营三百骑兵单手持矛缓步前行,望着远处汹涌而来的第六团和上万百姓,大喊一声:“如有靠近冲破阵型者,杀无赦!” “杀!” 死士营士兵们虽然心中害怕不知主将为何以冲锋姿态面对第六团,但军士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司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造反。他们知道大军战败,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此时军心渐渐涣散,甚至有人也想转身逃走。但好在死士营还有张孝武这个校佐在,见张孝武悍然不惧毅然冲向第六团,士兵们居然鬼使神差地跟随在他身后,举茂枪准备接战。 “踏踏踏踏……” 战马走出了整齐的步伐和声音,士兵们心中渐渐淡定下来,他们阵型整齐杀气森森,握着武器的双手更加用力了,若是乱军与乱民冲入阵中,他们只须挑死便是。 大概一刻之后,双方逐渐靠近,距离一箭之地时张孝武大口一声:“圣汉——” “万年——” 士兵依惯高声大叫,前方百姓见到矛枪平举,剑光凛凛,纷纷避开了眼前的骑兵阵,好在他们认出这些士兵不是犬夷,并未慌乱逃窜。百姓们便如同遇到顽石的河流,自然而然分开,从死士营两侧逃走。 上万百姓携家带口之中,一些溃军也夹杂其中狼狈逃走,张孝武并未例会这些人,只要他们不冲撞了自己的阵型,自己也不会强留别人。又过了一刻之后,死士营安然无恙地穿过了百姓与溃兵的人流,遇到了南归的第六团南行队伍的前锋部队。 比起溃逃的百姓,第六团虽然慌乱却保持着军队建制,骁骑营,辉字营,丰字营,恪字营,疫营、中军营、辎重营依次前行。张孝武心中竖着旗帜,忽然发现唯独不见死士营,祖公茂忙叫道:“我死士营呢?” 关城道:“虽然那面黄字旗恶心,可旗子呢?别说死士营不配有营旗,连疫营都有苏字旗。” 张孝武道:“等等再说。” 萧开低声说:“莫不是没带着死士营走?” “不可能吧?”祖公茂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张孝武,众人见张孝武神色凝重,便不在说话了。 第六团前锋部队自然是骁骑营,而骁骑营军候李存元也早早得知敢于以箭矢阵面对自己的这支骑兵部队居然是老冤家死士营骑兵。李存元亲自策马出阵,来到张孝武等人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见到了张孝武,这才笑道:“原来是张校佐的死士营,别来无恙啊张校佐。” 张孝武没心思和他胡扯,便直接问道:“李军候,鸦山大营难道真的破了?” 李存元收住了笑容,叹息道:“破了,鸦山破了。但青龙军有没有败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鸦山大营虽然破了,可金城大营还在。” 张孝武不解道:“李军候,你如何得知?该不会是听了溃兵的话就敢断定青龙军战败吧?你要知道这些人极有可能为了给自己的逃跑找借口。换句话说,即便彼时战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也未见得青龙军一定战败。鸦山被攻破,不是还有金城吗?金城在,则青龙军在,第六团何以撤离木城。” 李存元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难道我一个军候能指挥整个第六团吗?”他指了指身后的大军,道:“你真以为我有这个能耐?小子,下令撤走的人是将军。” 张孝武凌然道:“所以我要见将军,我要劝他。” 李存元点头赞道:“我虽然不喜欢你长得跟女人似的,但我还挺佩服你这小子的胆子,我只是脾气臭些,可你骨子里都是傲气。”李存元苦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应该是未时初(下午两点),虽然日光炽热行军艰难,但大军却依旧以令而行,他奉劝道:“张校佐,你也别去见将军了,将军南行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张孝武冷笑,“逃命是迫不得已?李军候,难道还有什么事比援救金城大营更加重要的吗?鸦山大营被攻克,若是金城大营也被攻破,青龙军就真的完了!咱们都是青龙军的人,有什么比丢失荣耀更重要的?” 李存元犹豫再三,才策马上前,他一手拉着黑虎的缰绳,在张孝武耳边低声道:“小子,实话和你说吧,咱们这些人救不了金城,我比你更希望援救金城,毕竟我大兄(李存义)此时被困金城。但我们不得不离开木城,第六团必须离开木城,因为——太子殿下就在丰字营中,受丰字营保护。第六团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援救金城和保护木城,而是保护太子返回龙都,保证太子能活着回去,至于援救金城的任务就交给白虎军吧。若是被犬夷掠走皇太子,非但第六团难辞其咎,便是圣汉帝国也有损国威!” “皇太子居然在这儿?”张孝武张大嘴巴头皮发麻,显然,这个消息比青龙军战败还要让人吃惊,连太子都逃到这里了,青龙军还真是战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鸦山战败(5) 李存元见他吃惊的模样,忙嘘了一声以示告诫,俄而苦笑道:“谁他娘的会想到鸦山大营一夜战败,就在十八天前,对了,也就是你刚刚护送顾家的几位小姐离开金城的第七天,犬夷就攻破了鸦山!兮呼,到现在咱们还不知道鸦山是怎么被打下来的,青龙军如此不堪吗?”他眯着眼睛焦急万分,似乎为此次战败而大惑不解,见张孝武眉头紧锁,又低声说道:“现在我只猜测犬夷之中有能人才破了鸦山大营,而且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金城是否被攻克。顾军师以三个半团的兵力抵御几十万犬夷围城,只怕是凶多吉少。我兄长他……唉……” 张孝武冷冷问:“太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组织大军反攻增援金城?” 李存元不屑道:“太子?他有那个能力吗?他昨天早上他和一群溃兵一起逃到了木城,据说吓得瑟瑟发抖,鞋子都丢了。你觉得他有那个反击的胆量吗?我越发觉得,只怕是太子回京之后,这个太子之位怕是要有变动哦。”他又道:“但是现在嘛,护送太子回京是最大任务,至于救援一事,便交给叶帅了。”(白虎军统帅叶仁东) 张孝武冷笑,这太子轩辕子循简直太过无用了,自己的青龙军被困在金城,而他居然要求两万军队保护自己返回京城,又指望白虎军前往救援。这太子爷精于算计宫斗,可却对军事如此不堪,一身的才能算计估计全都用在如何剪灭其他皇子上了。土城及二十七团被灭,便是这位心肠歹毒的皇太子所为,而今落得如此下场,这便是天意,这便是天理。 李存元见他表情扭曲,又道:“我知道你心中不甘,我心中又何尝甘愿撤离?可军命难违。” 张孝武心说我没有不甘,比起你们所有人来,我更愿意让那些不援救土城的人遭到同样的命运。 正说着话,死士营统领校尉黄升也带着亲兵来到此处,见张孝武率领死士营三百骑兵,顿时心中大喜呼喊道:“张校佐,可算是找到你了。” 李存元不待见那黄升,拱了拱手掉头走了。 张孝武也拱手拜别,心说这李存元虽然平日嚣张跋扈,却是个有见地的人,并非纨绔子弟糊涂蛋。张孝武策马来到黄升面前并未下马,朗声道:“见过校尉大人。” 黄升道:“将军有令,第六团护送木城百姓前往两狼城。” 张孝武点点头,所为保护百姓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随后问道:“校尉大人,死士营其他人呢?” 黄升眼神闪烁,尴尬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张孝武脸色一变,大声质问:“为何不见死士营旗帜?咱们死士营是解散了?还是并入其他营队?” 一旁黄琦忙说:“都……都在。” “在哪?” “在……在木城。” 张孝武瞪大眼睛,咬牙切齿道:“第六团全军撤回关内,却把死士营留下来?是这个意思吗?你们把他们给抛弃了?你他娘的混账!” “大……啊大……啊大胆!”黄琦见张孝武辱骂叔父,顿时大怒,不顾自己口吃斥责道:“你……你……啊你……啊你怎么和我叔父说……啊说……啊说话呢?有你这么无……啊无……啊无……” 张孝武左手一挥,祖公茂与萧开立即将矛枪对准了他,黄琦吓得勒马后退两三步。张孝武看也不看他,直视黄升的眼睛,而黄升身后的亲兵也不知所措起来,甚至连拔刀保护黄升的勇气也没有,一个个低下了头表示不会乱动。 黄升尴尬道:“张校佐,我留下他们不过是为了收拢战俘,不是抛弃了他们!他们几日之后便会追上来。” “几日?你说几日?三日?还是五日?更或者十日?”张孝武怒道,他心中火大,若不是此时此刻不断有军士经过,他甚至会一刀将这对叔侄砍成四段。 两叔侄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黄升想以官威慑服张孝武,却不敢惹怒张孝武,心说此人生性残暴不可硬撼,便道:“一切由将军做主,我不过是个传令的。” 张孝武冷哼道:“那为什么你不留下来?”黄升尴尬无言以对,张孝武道:“老匹夫!不配为将!而今我要返回木城,我要带回申林东和胡立他们五百死士营士兵,等我们返回两狼关后,我不想见到你们!是你们自己跟将军请愿,还是想行军时背后中得冷箭一命呜呼塞北荒原,自己决定。” 黄升急了,忙道:“你这是在逼迫将军!” “别跟我提将军,黄校尉,你觉得放弃木城的人配做将军吗?”张孝武讽刺道,他仰天大笑,片刻后,锐利的目光直视对方,吓得黄琦险些坠马。 黄升与黄琦眼神看了看彼此,心说这小子今天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居然贬低团将军了,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嫌自己活得久了。黄升想了一下,忽然难得硬气道,“你想去救人自己去好了,但这三百骑兵乃我死士营的军卒,你不能强行带走他们。” 张孝武回身望去,问道:“现在,我决定回去救死士营其他人,你们不愿意跟我的,可站在黄校尉身后。” 无人响应,无人动身,死士营所有将士们皆平举矛枪对准黄氏叔侄,仿佛一声令下众人便会将他们撕碎一般。那黄升和黄琦本以为会有人支持他们或者与他们一样怕死返回中原,可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黄琦心中无奈,这年头还真有人不怕死的。 “你们……”黄升气急败坏,“你们都想死吗?” “呸!”关城大口地嗑出一口浓痰砸在地上,“跟你?死得更快!中都队,后都队和右都队的兄弟们,可都被你扔在疫庄了!你这种人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死士营,勿弃勿遗,生死不离!” 面对黄升和张孝武二人,死士营兵卒不需思考便可作出选择,谁会跟随在一个抛弃手下的军官身后,作为死士营校尉统领,黄升居然把死士营扔在木城独自逃亡,其心性凉薄如此。 关城不过是揭露了黄升的伪装,士卒们却叫嚷起来:“滚蛋吧,你这怕死鬼。” “叛徒!” “对,叛徒!” “滚!看得我们心烦!”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他当然有脸了,你见过她几回,死士营组建到现在三个月了,他来过死士营三天吗?不过是赚一些军饷,苟延残喘。” “真不要脸!” “滚吧,姓黄的!” “……” 黄升被辱骂得赤红着脸,看了看死士营,咬牙切齿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想死,我也不拦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两个选择 张孝武向黄升的背影拱了拱手,策马前行,王一瑾和陈关西护在他身后,再后面则是萧开和关城。 关城扯着嗓子大喊笑:“跑快点儿啊,跑得慢了,被犬夷追上,别吓死你俩。” “你!”黄琦愤怒满脸通红,关城更加放肆了,挑衅道:“哟,生气了?要杀我啊?有本事跟我一样掉头杀犬夷去,,你也就只有背后捅刀子的本事了。” “跟他废话个甚,走了!浪费唇舌。”萧开喊道。 大军继续前进,张孝武等死士营将士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儿一般,从军队各营阵中穿过。众将士望着这些逆行的死士营骑兵,不禁心中敬佩,与自己一对比,便自觉丧家之犬一般可笑。 “圣汉!万年!” 死士营骑兵高呼道。 “圣汉!” “万年!” 这次回应的却是辉字营的士兵,死士营士兵大笑起来,张孝武也放声大笑,看来第六团虽然弃城而逃,可终究还有斗志不减的军队,圣汉禁军并不都是草包。 丰字营在最中央的位置,受到大军层层保护。 鸦山战败,皇太子就算是逃走,也应该带着亲军卫兵徐徐撤军,而张孝武观察到那中间的车帐周围几乎全都是丰字营士兵护佑,想必这次皇太子逃走必然是仓皇出逃,甚至连自己的亲兵都葬送了。如此狼狈至极,可知鸦山大营被攻破时,汉军败得有多么彻底,也可看出这皇太子轩辕子循果然不善带兵。 号称文有顾军师、武有李存义的皇太子,又如何败得如此彻底呢? 张孝武想不通,按照道理来说,鸦山大营防御不比金城差,且鸦山地势高,险要异常,汉军又善守,犬夷是如何攻下鸦山大营,逼得皇太子如此仓皇逃走的呢? 张孝武死盯着丰字营保护的车帐,又想到了土城被葬送的两万大军和两万百姓,想到了石敬、丁毅、陈台、王坚、邵子夫、殷九儿等人,恨不得立即操起矛枪冲杀过去,乱枪扎死这个只会祸害自己人的皇太子。 “终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中。”张孝武斩马刀忽然指向丰字营的车帐,那车辕上坐着一个身穿黑甲怀抱长剑的武士,猛然间抬起头来,远远地感觉到了张孝武的杀气,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张孝武也感受到了那远处黑甲武士的敌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收拾才收了斩马刀,那黑甲武士冷笑两声,感觉莫名其妙,随后将秦丰叫来,询问这群逆行的骑兵是何人。 秦丰立即说:“此乃第六团死士营,统军的是校佐张孝武。” “他对我等有敌意。” 秦丰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出身于二十七团。” 黑甲武士惊讶道:“神射校尉?” “对,就是他。” 黑甲武士点点头:“难怪如此嚣张,果然一般人不能驾驭。” 张孝武发现第六团行动最慢的营队并非皇太子所在的丰字营,恰恰相反,除了全骑兵的骁骑营外,丰字营走得最快。第六团大军中走得最慢的营队,便是程褚所在的中军营。而中军营之所以走得最慢,其原因就是团将军程褚不但撤军,甚至还搬走了在木城搜刮来的一切,甚至他的亲兵也每个人都大包小包地扛行李,还有几个人轮番扛着一张大床。 死士营众人咋舌,这哪里是撤军,这就是一个搬家公司。 张孝武心中暗骂:“程褚老鳖孙,撤军都不忘捞钱。”他曾经一度以为苏钰苏半城是最贪财的人,也是木城里最会赚钱的人,万没想到最能捞钱的反而是自诩清廉的程褚。作为青龙军后方枢纽的统领,程褚自然有许多机会和方法赚钱,而他更需要一个替死鬼,那苏钰多半应该就是他推在前台的挡箭牌和替死鬼,估计苏钰的苏半城绰号,便是程褚放出来为了掩护自己。 此时,张孝武忽然见中军营一个校尉带着一队骑兵策马而来,他立即下令停止前进,等待那校尉等人的到来。 那校尉驱马前来后,身后的骑兵一字排开,张孝武拱手道:“见过校尉大人。” 那校尉笑道:“可是死士营张孝武张校佐?” “正是。” 那校尉道:“在下中军营左近校尉章畾,见过鬼将。”(畾,音读雷,意同垒。) “章大人何以请教?” 章畾道:“在下奉了将军的口令,前来与张大人一叙。” 张孝武点了点头,道:“将军说什么?” 章畾道:“将军非常重视张大人,他有意提携张大人做中军营军候,日后张大人可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 张孝武眉头紧锁,道:“章大人有事还是实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章畾尴尬一笑,低声问道:“将军大人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选择,死士营三百骑兵并做第六团将军账下亲兵卫队,从此不用上战场杀敌遇险,还享受超脱待遇。第二个选择,你带队折返木城接替将军代任木城守备使,整顿木城防备,待他日将军执行完军令之后返回木城,你再将木城守备令归还与大人。不过大人不会亏待你,无论你选择哪一个,日后将军都会准许你建立武字营,独掌一军。” 张孝武与身后众人震惊不已,武字营,独掌一军?! 须知以平民出身嘉封军候者,圣汉帝国从三百年前立国到现在也不过寥寥数人,可以说每五十年才有一人能由此资格。程褚诚心提携,张孝武才有如此机会,否则任何人也不可能愿意打破军中规矩。 张孝武沉默一会儿,忽然抬头问:“如果我在将军身边,便不能回木城带走我的其他手下了吗?” “不能。”章畾道,“他们需得守城,你若是不接守备使令,自然将军会让别人接令,只是他们那六千多人必须留在木城——木城不能没城防。” 张孝武微微侧身看了看萧开和祖公茂,两人也一脸震惊和茫然,不知张孝武接受哪一个选择,他们也无法给出任何建议。大家都不是傻瓜,接了第一选择,日后前程似锦,但却要背负抛弃袍泽的骂名。接了第二选择,就要留在木城,日后犬夷大军杀到木城,留在木城的军队便要面临着重重危险。 第一百四十六章?豹符 张孝武只考虑了一小会儿,便下定了决心,不过就是一个死,脑袋大了碗大一个疤,做事从心。他笑着转过头来,说:“我接了木城守备使令,我去守木城。” 章畾大吃一惊,道:“张大人,你可考虑清楚了?” 张孝武道:“不需要考虑,木城有我的人,我不会把他们独自留在木城抵挡犬夷南下——要死,死士营一起死,要活,死士营一起活。” 章畾张大嘴巴,许久才拱手长揖,道:“将军果然说的对,你一定会回到木城,这才是名震塞北的鬼将。将军令,晋升张孝武任死士营校尉,准许临战下属武将升迁奖惩之责,委任死士营统领校尉张孝武代任木城守备使一职,迅速收拢溃兵,整顿军备拱卫木城,等待大军接应。”他随后笑着说:“恭喜张校尉,贺喜张校尉,校尉可单独领军作战,从此之后才算得上真正的军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张孝武淡淡地说:“我不是第一次做校尉了。” 那校尉才记得这张孝武曾经是土城的典军校尉一事,忙尴尬一笑道:“对,对,恭喜张校尉官复校尉。” 张孝武没有什么喜色的,他沉着脸,心中为程褚脱逃而感觉惋惜。如今他总算是真正认识了程褚,此人果然不适合做什么将军,传说他替皇帝抵挡天火教的刺杀,估计也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此人若是有这个胆子,第六团也不会如此窝囊了。 他明白,这是一个自己必须跳下去的圈套,若是金城与鸦山还在,坚守木城自然有价值,可若是鸦山与金城全都不在了,那么坚守木城便毫无意义,甚至朝廷会不会派遣军队救援一个屈屈木城还尚未可知,更别说他们的身家性命了。可张孝武却不得不接,因为木城还有死士营其他人,他不能让他们傻乎乎地等在城中。 “这两个选择,怕不是将军出的主意吧?”张孝武神色复杂问道。 章畾低声说道:“张大人,是不是将军的主意,有那么重要吗?” 张孝武道:“在我印象中,程将军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不会给别人设圈套的人。” 章畾大笑:“周参军。” 张孝武点了点头,难怪会临阵委任张孝武做木城代守备使,以程褚的气魄和智慧还不至于,也只有参军周文琪才能想到这种馊主意来,设了一个明知必死却必须跳下去的陷阱。周文琪这是算出来他绝不会放弃救援死士营,才下了这么一个套给张孝武钻,这个一脸山羊胡子的文人,心思算计何其歹毒也。 张孝武问道:“死士营只有一阵队编制,如何抵挡犬夷?” “死士营虽只有一阵队编制,然张校尉既然做了木城守备使,便可以自行扩编整顿木城守备军,至于用什么人怎么用人,将军全权授权与你。以圣汉规定,守备使以军候衔,但晋升军候需统帅允许方可。而今皇太子远在鸦山大营,故而张大人可领假军候衔,扩充手下木城守军。”章畾故作羡慕道,“由此可见,将军多么信任张大人,只要张大人能率军等到援军,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假军候?” “对,死士营虽然只是校尉,可守备使却是假军候衔,想张大人四个月便做到了假军候,何其荣耀也!” 萧开在一旁忍不住说道:“我们死士营才八百多人,上哪弄那么多人去?再说辎重粮草如何筹备?” 章畾道:“辎重粮草在城内应有尽有,至于士兵嘛,多得是,你们大可收编溃兵为用,况且五千在训役卒也留给了你们。” 张孝武心中一横,拱手道:“接令。” 章畾让手下将军令递给张孝武,两侧各上来一个亲兵,左侧亲兵奉上守城豹符,右侧亲兵奉上军候盔甲。 圣汉分三种军符,一曰龙符,总管天下兵马,乃帝王御用符印,龙符和调天下所有兵马驱使;二曰虎符,分兵部虎符与四方帅虎符,乃兵部尚书与青龙军团统帅、白虎军团统帅、朱雀军团统帅和玄武军团统帅执掌,可调除御林军与金衣卫外任何兵马驱使;三曰豹符,乃各守备使与边关卫军统帅执掌,可调本部所有兵马驱使。 圣汉军规中校尉以上军官可身着纯黑色盔甲大红披风,那盔甲看上去比皮甲要威风许多,因铁片更多仅利于防箭,却在格杀中不利动作。张孝武让王一瑾接下盔甲,他禽兽接过守备使的虎符,那青铜的豹符拴着两根红线,红线上穿着翡翠珠子。他举起豹符,正面对着阳光,一缕缕光芒透过豹符的缝隙直射在他的脸上。 张孝武眯了一下眼睛,放下豹符,望着面前的校尉章畾。那章畾也笑了笑,但笑容之中带着意外,张孝武问:“你们直接进关吗?” 那校尉道:“在下不知。” 张孝武诡异一笑,道:“那我祝你们能回到中原。” 章畾拱手而别,临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小子要官不要命,在下佩服佩服。 张孝武望着章畾远去,又看了看中军营营帐,似乎有一双狠毒的目光正在盯着他们。张孝武心中淡然默不作声,望了望身后诸将诸军,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说:“继续前行,敢在天黑之前抵达荆棘林处扎营。” 死士营三百骑兵掠过第六团继续前行,马蹄声隆隆作响,掀起了漫天的沙土灰尘,不一会儿,两方都看不见彼此了。 天黑之前,死士营终于荆棘林,众将士得令扎营休息。 塞北的荆棘树与中原的荆棘树不同,只在树冠上长着针刺,树干处反倒没有针刺。死士营驻扎在荆棘林中,兵士无需担心被荆棘树刺中。此处是松软的沙地,碎石子极少,地面上生长着许多枯黄的矮草,躺在矮草之上仿佛躺在柔软的床头一般舒服。 塞北的初秋已经提前进入旱季,在此间扎营千万小心防火,枯草燃烧起来,一个不小心便会给草原造成毁灭性的灾害。 第一百四十七章?夜宿荆棘林(1) 张孝武等宿营地驻扎好后才召集了什长以上军官,他沉重地说道:“今日我接了守备使的虎符,并不是我要升官发财,而是要将木城的人全都活着带出来。我们守得住木城,便守,守不住木城,便走。” 大家立即反应过了,校佐大人根本没有死守木城的想法,可若是他们撤走了,校佐大人岂非成了第二个石敬? 萧开立即说道:“大人,石敬下场在前!” 祖公茂道:“对啊,若是犬夷几十万大军围城,我们这几百个人又如何抵挡。可我们若是走了,您就会成为圣汉的罪人。” 张孝武不屑道:“我是圣汉的罪人吗?我若是圣汉的罪人,那任命皇太子担任青龙军统帅的人,岂非我华夏民族的罪人?我不在乎一个骂名,我只要救回死士营兄弟们,救回那五千役卒。程褚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糊弄了申林东和胡立,骗让他们继续留在木城。今天我若是不接军令,他们必定阻拦我们返回木城,胡立他们只怕是要稀里糊涂等死在那木城。这两个蠢货,平日细伶,如今为何这般糊涂。” 萧开提醒道:“大人,慎言君上啊。” 张孝武挥了挥手,蛮不在乎笑道:“无妨,我本应死在土城,多活这几个月,已然是阎王开恩,何故他人议论。”他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看淡生死的轻笑。 石敬之死,便是皇太子为了排除异己设下的必死圈套,石敬一直在等待撤退的信号,却始终得不到皇太子的军令,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撤退时机,宛如古代版的《集结号》。 二十七团坚守一个半月终被犬夷破城,直到全军战死后,那撤军令才迟迟抵达,而后石敬成了替罪羔羊被赐死——害死木城军民的不是石敬,是皇太子。 如今,程褚和周参军也想用同样的办法来坑害自己,张孝武绝对不会犯石敬的错误,能守则守,守不成则及时撤走,尽早做好撤退的万全准备。 张孝武深知若自己即便守住了木城功盖于天,这在青龙军乃至整个士族垄断的兵部官吏系统中却是不可原谅的事。也许未来,他最好的结局便是进入兵部文职体系,做一个参将军,而最坏的结局,便是被这些士族出身人害得身败名裂后惨死。 做替罪羊的,迟早都是死,他不会为任何人殉葬。 入夜,月光大盛,仿佛白昼,照耀的人们难以入睡。 也许是月光太过明亮,也许是气候太冷了,许多军兵难以入睡,张孝武也睡不着觉,他走出营帐,在营地里来回巡视着,巡逻的士兵见了他依规点头致敬。如今已经是初秋了,温度更加低了,尤其是晚上,站岗的士兵也不得不穿着披风,将自己结实地罩住。 荆棘林周边非常干枯,军士不能生火,宿营之前军士们只是吃了一些干粮喝了点烈酒御寒,倒是卤肝吃了一些。 在张孝武的影响下,死士营士兵常备着两样东西,一是烈酒,既可以御寒又可清洗伤口,实乃出行必备良品,这年月没有骑马不喝酒喝酒不骑马的说法,只要士卒不嗜酒,适当的饮酒还可以保持士兵的斗志。 第二样东西便是赫赫有名的土城卤煮,张孝武将土城卤煮带到了木城,用在死士营中,动物内脏既可以补充营养,又能明目治疗夜盲症。在土城的时候,张孝武就发现大部分士兵营养缺乏身患短暂性夜盲症。治疗夜盲症除了动物内脏便是水果蔬菜,然而塞北原本便荒凉,别说水果了,连蔬菜都只有野菜苦丁,因此未有吃动物内脏。卤肝不但可以当做药材,还可以当做行军时的菜肴,甚至无聊时的零食。与土城不同的是,木城死士营不缺粮食,起初对卤肝的味道非常排斥,可被强迫吃着吃着,就喜欢吃了,还有很多人非卤煮不做下酒菜,养成了吃零食的坏习惯。 张孝武一边咀嚼着卤羊肝,一边巡视着各什帐。 汉军以二十六人为一什队,以一什队驻扎在一个帐篷内,什帐成内空间不大,最终间放置着大家的兵刃。军士们行军睡觉时通常,枕甲而眠,皮甲之下为短刀,腰刀与朴刀放在中央。虽然什帐拥挤,人挨人人挤人,但大家彼此肩并肩地睡觉,日夜朝夕相处更是加深袍泽情谊。 张孝武经过一座什帐时,听到里面有人在小声说话,便撩开门帘走了进去,几个士卒立即机敏地反握短刀坐了起来,借着月光看到是张孝武,便要站起敬礼。张孝武摆摆手,轻声道:“不用敬礼了,都躺下吧,怎么不睡觉。” 其他几个士卒也醒来,见张孝武走进便忙坐起,心中好奇大人如何来他们什帐,什长忙点了油灯,笑问道:“校佐——校尉大人,你也睡不着?” “对,我也睡不着,听你们在说话,就和你们聊聊。”张孝武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其他人见他如此平易近人,情绪也轻松下来。倒是有几个士兵心大,依旧呼呼大睡,其他人忍着笑,心说明天跟你们说起来,看你们还能不能睡得着。 众人不敢说话,张孝武问:“你们聊什么呢?”大家左看看右看看,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张孝武道:“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在谈什么,你们在讨论鸦山战败,讨论我们逆流而上,讨论胆小如鼠的第六团,是吧?” 那什长嘿嘿一笑,道:“大人,我也不瞒你了,那第六团真他娘的丢人,刚才我们在说第六团的事儿。没想到那个程褚居然逃命时还搬行李,连床都带着,我要是犬夷,我就直接杀过去,专杀程褚。” “不行,不行。”张孝武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我是敌人,最聪明的做法就是留着程褚这样的废物,你想想一下,如果废物死了,我们圣汉换一个厉害的将军带兵打仗,吃亏的就是他们。与白痴为敌乃幸事也,我若是犬夷,就留着最蠢的敌人,专杀那些厉害的——例如我们死士营。” 众人大笑,那些睡觉的士兵也被吵醒了,见张孝武坐在中央,连忙起身。 第一百四十八章?夜宿荆棘林(2) 众士卒围着张孝武,眼神中满是热切和感动,这便是体恤士兵的统领吧,先前在说书人口中听过,可从军之后那些士族出身的将佐从不会如此,还是咱们的大人好。 军卒们最厌烦的长官,便是只说不做放空话不能同甘共苦只会享受的人,例如那黄升,便是只能在一旁呼喊却从来不肯带兵,因此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也没有军士听令。而张孝武身先士卒,处处为士兵着想,没有人会说他享受在前,这也是他在死士营中深得人心的缘由。 “大人,你到底杀过多少人?”一个胆子大的士兵问道,众人伸长了脖子,心中更加好奇,都说鬼将弑杀,可到底杀了多少敌人呢? “记不清了,我也不愿意回想自己杀过的人和经历过的事。”张孝武苦笑两声,继续说道:“这次我们回到木城,我先带你们逛窑子,睡睡没有姑娘的闺床。” 兵士们放肆大笑起来,那什长也忍不住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吗?”张孝武问。 兵士道:“过分。” 张孝武大笑:“可以更过分一些。” 兵士们彻底放下心来,笑得更加开心了,一扫先前的郁郁。 张孝武又道:“我们回到木城先救出自己的兄弟袍泽,但绝不替第六团擦屁股。青龙军令第六团守备木城,如今第六团弃城而逃,我们没必要替他们坚守此城,该走就走,但若是犬夷不来,我们便是木城的主人。我在土城经历过坚守之战,想必你们很多人都知道土城最后的结果,城破之后全城屠杀,无一幸免。” 有兵卒忙问:“大人,土城之战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像是石敬将军两次不尊军令,让他撤走之时他贪功滞留,后来土城被困,让他固守待援时他擅自带兵逃走?” “对啊,我也听别人这么说。” “那样石敬也太不像话了,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功,陷全曲陷全城陷青龙军于不义。” “土城的百姓本有机会逃走的。” “说到这一点,他还不如程将军咧,至少第六团还给百姓断后,保护百姓撤离木城。” “对呀,所以石将军被赐死嘛。” 张孝武长叹一口气道:“此乃朝廷推卸责任的说法,我亲历土城之战,只说我前后看到的一切,与朝廷的说辞截然相反。我们二十七团并没有收到任何鸦山大营传来的撤退或者坚守的消息,所以我既不能擅自离开,也不知该坚持到何时。众兄弟们都应该知道,在没有接到撤军军令前,任何一支守军都不能擅离职守。而最后,破城也不是因为二十七团放弃抵抗,实在是城里没有人了。土城之战达到最后十天的时候,一些女人都要登上城墙参与杀敌。”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女人都要上战场,那城里的男人岂不是…… 张孝武遥望棚顶的灰布,仿佛在看着逝去的战友,缓缓说:“土城里,十岁到八十岁间的男人几乎死绝了,更何况士兵?石将军如何坚守呢?城破是必然的,此非战之罪,乃朝之罪也。” 什长关心道:“那大人,你接了守备使豹符,要你你就带着我们走了,岂非落得了石敬的下场?” “我本朝廷钦犯,不在乎这些虚名。”张孝武傲然道,“朝廷老儿想要我的命,也得能追到我再说,大不了我放你们走后,骑着黑虎一人一马做塞北的马匪去也。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妻子也死在了土城,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可牵挂的,所以我可以任性——顽皮——”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张孝武又道:“但你么不一样,你们有阿爷阿娘,甚至有人有妻子儿女,你们不能为了什么破命令死守木城。死守木城,便是守死木城,毕竟人活着就有一切可能,人死了,功名有何用处。” 士兵们听罢默不作声,诚然大家都想活着回到中原,可是为了大家活下去,却要张孝武一人来背负骂名,众人心中又对这位爱兵如子的鬼将心存感激。 帐篷外风声响起,一些沙粒疾行时摩擦着地面,带来了寒冷的空气,今晚的风向比较特别,并不是北风,而是西南风,从西叶赫山上刮下来的冰粒子时不时打在帐篷上,吹得中间的竖梁有点晃。 一股冷气忽然从门口冒了进来,有人进来,张孝武立即转身,见是陈关西。 陈关西急报:“大人!五里之外,咱们的斥候发现有大股骑兵正沿着官道行来,至少两三千人左右。他们因逆风前行,所以动作不快,斥候说大概一刻之后会抵达我部营地。” “全体整队!”张孝武瞪起眼睛,蹭一下站了起来,突然出现的数千骑兵让他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整个木城便是骁骑营也不过八百骑兵,死士营不过三百骑兵,所以这数千骑兵也就意味着——犬夷前锋追杀上来了! 犬夷前锋骑兵尚有一刻钟便抵达营地,张孝武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要么逃走,要么躲避,要么迎战,无论哪一种情况,军士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集结。他立即高喊道:“全体士兵穿甲上马准备接战,除了水囊和兵器,所有物资全部抛弃。” “喏!” 整个营地顿时忙碌起来,张孝武返回营帐穿好了盔甲,重新上了战马,期间他的头脑始终在高速思考如何应对,是打还是逃。显然,三百对上千骑兵,正面硬撼毫无半点优势。现在对他们来说最大的优势,便是他们发现了对手,而对手暂时没有发现他们。 正在思考的时候,他的腰刀绳子忽然断了,啪的一声,腰刀掉在地上。王一瑾忙捡起腰刀,递了过去,张孝武接过腰刀,忽然被王一瑾脚下的枯草吸引,忙道:“你退后一步。”王一瑾忙后退一步,张孝武跳下马,蹲在地上,试了试草丛的密集程度和干枯程度,脸上渐渐挂起了微笑,头脑之中渐渐形成了杀敌之策。 王一瑾也蹲在地上看着地面,却看不出什么,疑惑问:“大人,您什么东西掉了?是钱袋子吗?” “我想到怎么打这一仗了。”张孝武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他翻身上马下令道:“集合,准备迎战犬夷骑兵。” 第一百四十九章?斩杀耶谷查什(1) 大敌当前,所有人的动作都快了三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全部集结完毕。大家默不作声地站在张孝武面前,张孝武扫了一眼众人后吩咐道:“今晚我们用火攻,所有人只带一匹马一把腰刀,一把弓和一壶箭,把所有一切都扔在营地。萧开!” “有!” “你带着两百个人,立即带着所有容易燃烧的东西,前往荆棘林上风口准备点火。” “喏!” “关城!” “有!” “你领着两什队人带着所有钱财武器,在下风口立即扎营地,等敌人骑兵出现之后故意喧闹引敌人骑兵进入荆棘林。萧开,待关城的人通过荆棘林,立即点火不得有误。” “喏!” “喏!” “祖公茂,金盛(祖公茂手下什长),你二人个带一什队骑兵分列左右两侧,等大火燃起之后等在荆棘林两侧,猎杀逃出林火之敌。” “喏!” “喏!” “全体都有,今夜一战事关重大,若闻嚎叫声则全军掩杀,若闻鸣金声则立即向第六团靠拢,并向西绕过第六团。” “喏!” 时间有限,众人片刻不敢耽搁,各自按照张孝武的吩咐照办,只等敌人来犯。在关城等人将帐篷物资钱财抛洒在林外下风口没多久,便看到远处有人高举火把顶风而来。 “来了!”斥候焦急说道。 关城也稳定稳定情绪,他大口大口喘气,回忆大人的计划,内心越发坚定起来。为了制造混乱溃兵效果,所有人忙得浑身大汗淋漓,关城瞪着眼睛说:“继续抛洒钱财物品,向林子里抛洒,还有碎银子吗?” “有。” “继续扔。” “喏。” 敌人骑兵越来越近,甚至听到了马鸣声,关城这才大喊:“兄弟们,犬夷来了,兄弟们,别捡银子了,快跑啊,往林子里跑!往林子里跑,他们不赶紧来,快跑啊!有没有腿脚快的,赶紧报信,跑啊!” “天啊,是犬夷!” “跑!跑啊!” “往林子里跑,他们不敢进林子里追。” 关城和士兵们演得哪里像是逃兵,根本就是逃兵,一个个扔了武器兵刃撒腿便跑,还扬起了沙子,狼狈不堪。 犬夷骑兵早就发现了这些“溃兵”,本来并未追击他们,但着实太晚了,士兵们追赶了一日一夜,连人带马疲惫不堪,兵士们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声张。而今终于见了一些汉军,士兵们找借口追杀汉军,实则是休息一番。 犬夷前锋骑兵首领便是乌桓七子之称的千夫长耶谷查什,所谓的乌桓七子,是乌桓大可汗毕力突的七个干儿子。毕力突虽然是大可汗,但不过五十岁正值壮年,根本没有将可汗位置传给弟弟或儿子的意思。然而乌桓历史上弑父杀君的例子不在少数,毕力突虽然信任亲弟弟和亲儿子,却也防备着他们,于是便认了七个乌桓勇士做了干儿子来保护自己的权力。 比起亲人,毕力突更信任外人,因为外人只会贪恋毕力突给他们的权力和金钱,而亲人们,贪恋的是大可汗的位置。 乌桓七子对毕力突忠心耿耿,更是每战皆冲锋阵前,斩将杀敌屡立战功。但乌桓七子中,论最倒霉的莫过于这耶谷查什。 三年前,耶谷查什征讨西南地区一个部落,部落为了讨好乌桓上国,便敬献了一个美女给他。耶谷查什见色心起,享用美女三天后突发疾病卧床不起,不得不修养三年方才痊愈。去年乌桓大军东征圣汉青龙军团,耶谷查什这才病愈,并被毕力突重新重用。 半个月前夜袭鸦山大营一战,异族联军趁着夜色以铁骑穿营,配合内应里应外合直接杀到圣汉皇太子行营。皇太子等汉军主要将领四散而逃,鸦山大营群龙无首,二十万异族大军猛攻,一战而下鸦山。 一夜间,圣汉青龙大军左翼被攻破,圣汉禁军被杀四万人,仅有不到一万人被李存义带出逃入金城,另有三万汉军士兵四散而逃或不知下落。 异族联军占领鸦山之后居高临下围住金城,形势急转直下,犬夷士兵又在汉军俘虏之中得知皇太子轩辕子循由亲兵保护向木城逃走。为了在可汗面前立下功劳,耶谷查什率领三千骑兵作为前锋之一追杀圣汉皇太子,青龙军统帅轩辕子循。 但耶谷查什只是前锋之一,除了他外,作为统帅的乌桓大王乌日剌赖另派出其他三路追兵,四路一起追击圣汉皇太子,并扬言:“得轩辕子循头颅者,升万夫长!”四个千夫长为了争功,便拼了各自老命,争先恐后寻找轩辕子循。 万万没想到,老天爷此时给他们来了迎头一棒,进入九月后,塞北气候干燥寒风不断,时常会遭遇沙尘暴袭击。 恰在四路追兵即将抵达罗兰古城前,他们遭遇了塞北荒原今年的第一场大型沙尘暴,尘土漫天狂沙卷日,一瞬间吞没了所有的人和战马。四路追兵被沙尘暴困住,不得不暂停追击。沙尘暴之后,四路追兵只有耶谷查什成功穿过,其它三路要么迷了路,要么陷入沙坑死伤惨重,要么被沙尘暴吓得折返回鸦山。 而耶谷查什的三千骑兵也损失惨重,大约五百余人下落不明,损失在沙尘暴中,为此耶谷查什不得不在罗兰古城修整数日。 也许是老天爷在帮轩辕子循活命,沙尘暴整整刮了三天,轩辕子循与众溃兵刚刚通过罗兰废墟,沙尘暴便开始了,等他们艰难步行抵达木城的时候,耶谷查什的骑兵才兵临木城城下。 看着木城那高大的城墙,耶谷查什只能仰天长啸懊恼万分,两千五百轻骑兵,在没有攻城工具的情况如何能攻下木城。耶谷查什无奈,便带着手下骑兵默默转身离开。然而耶谷查什万没想到,就在他们离开的夜里,轩辕子循因担心异族大军南下将他们围困在木城,便要求程褚的第六团护送他返回中原。那程褚一来也担心异族大军南下,二来觉得保护皇太子回到中原必然会受到皇帝家将,于是率领两万大军与全城百姓连夜逃向两狼关。 耶谷查什在得知此消息时几乎傻眼了,随后抚掌大笑道:“圣汉已经不是那个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的圣汉了,鸦山一战,圣汉的骨头被咱们给敲碎了。” 第一百五十章?斩杀耶谷查什(2) 耶谷查什手下有两千五百骑兵,但乌桓骑兵只有五百人,另有一千北鞑塔牧兵,三百生番骑兵和七百月氏骑兵。其中乌桓骑兵最为精锐,配轻甲马枪,一人双骑;北鞑塔牧兵皆为半牧民半骑兵,手中武器各异,身上服装也不统一,却熟悉草原气候生存能力强,遭遇沙尘暴时,一千骑兵无一损失;生番骑兵数量不多,主要负责携带辎重,保障补给;月氏骑兵最为不堪,若不是耶谷查什杀了几个叫嚷着逃走的月氏军官,恐怕遭遇沙尘暴时这七百月氏人全都逃走了。 所以当遭遇关城率领的“溃兵”时,月氏人大叫:“天将(藩属国对乌桓将领的尊称),该休息了,就算人不休息,战马也得休息啊。今夜风沙这么大,须得进林子里扎营避避风沙才是。” 耶谷查什等人还未察看荆棘林是否有危险,便听到有鞑塔骑兵大叫:“有金子,有金子。”几个鞑塔牧兵立即跑了进去。 耶谷查什顿时大惊失色道:“不能进去。”然而鞑塔牧兵却不听他的,又听几个鞑塔牧兵高喊:“几个贪财的汉狗跑了!地上全都是他们的东西,有金子银子,还有盔甲兵刃,那些汉狗连刀剑枪矛都扔了。” 耶谷查什大怒,这些牧兵当真难驯,军纪差不说,作战还非常糟糕。他正要发火,却见到身边一个乌桓亲兵和坐骑忽然一起倒在地上,他大惊失色正要拔刀准备战斗,却见那亲兵立即站起,摸着马颈致歉道:“千夫长大人,我们的战马追了一整日,再追下去,它就要活活累死了。” 其他士兵也趁机大胆地说道:“千夫长大人,咱们才几千人,便是追上了汉狗的皇太子,也无法杀灭他们数万军队吧。” “对啊,人马疲乏了。” “大家太累了,休息一夜吧大人。” “人不休息,马也得休息。” 耶谷查什敲了敲脑袋,他猜想轩辕子循就在前方,可看着周围士兵疲惫的眼神,又看到那些疲惫的战马,终于还是于心不忍,下令道:“全体都有下马休息,不要进入这林子——埃梅穆哈,你过来,这里怎么会有一片林子?” 埃梅穆哈便是北鞑塔牧兵的千夫长,此人原本是一个北方小部落的族长,因为最先追随力高图而被册封为千夫长。埃梅穆哈天性如鬣狗般狡猾怕死,每每遇到危险便第一个逃走,因此他如今的手下士兵保存最为完整,皆为原部落牧兵。 那埃梅穆哈策马走来,笑着解释说:“回禀天将大人,据说六百年前这塞北四处皆是荆棘树,而这荆棘树则是罗兰人的国树,罗兰人于是罗兰人强迫我们鞑塔人在各地种植荆棘树。” 耶谷查什好奇道:“荆棘树有什么好吗?倒不如重一些果树。” 埃梅穆哈继续说道:“荆棘树喜旱耐寒,春天时荆棘芽柳是一道名菜,夏天时荆棘花也能做菜,秋天时荆棘果可以酿酒或晒制成果干,用来煮肉后格外好吃,冬天时可以砍一些树枝做柴火,端地是一身是宝。” 耶谷查什也惊讶起来,他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荆棘树如此之多的用处,难怪罗兰人如此喜爱荆棘树,他于是又问:“荆棘树不是浑身都是刺的吗?怎么你们的人都进去了?” 埃梅穆哈大笑:“天将大人,您可能有点误会,咱们草原上的荆棘树和你们乌桓帝国的荆棘树不一样,它只在树顶上的荆棘果实周围才长着一些刺,树干和树枝上却不长刺。所以大家虽然进了林子却不会被刺到。” 耶谷查什问道:“可我在佳澜河北方怎么没看到过?” 埃梅穆哈说:“因为荒原上没什么柴料,大家烧火时经常砍伐荆棘树,以至于很多地方荆棘树都被砍光了。尤其是这种树生长非常慢,一棵树苗三年时间才长一人高。” 荆棘林中枯草和嫩草比较多,甚至一些乌桓人的战马也不自觉地进入了荆棘林啃食了起来。耶谷查什并未阻止,只是嘴上说:“乌桓骑兵驻扎在林外,其余人可进入树林休息,不要太过深入林中。” “是。”众士兵道。 众异族士兵中,乌桓士兵自然听他号令,可其余各族士兵却只是表面听令罢了,实际上他们下马之后纷纷进入林内捡取财物和盔甲。 各异族之所以联合起来攻打圣汉,首要原因便是圣汉帝国自建立以来不断对周边各国进行打压,导致各汗国和部落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当乌桓帝国联合众国讨伐圣汉时,各国才联合起来攻打圣汉。自然,从圣汉帝国角度考虑,他们压迫异族各部的做法无可厚非,他们也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繁荣。毕竟圣汉帝国经过三百年的繁衍生活,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太乾帝之所以开创鸦金粮仓,强征百姓于塞北五城,便是为了减轻国内耕地压力。世界上的土地就这么多,圣汉人丁兴盛,自然要向四周多占土地,于是不断引发边境冲突。 第二个原因便是钱财了,乌桓帝国向藩国许诺,如果逼迫圣汉赔钱,将依照各国出兵比例进行分配,出兵越多的国家,得到的财富越多。且各国抢掠的财物女人,均归属各藩国士兵所有,乌桓帝国不再做分配。 中原王朝圣汉帝国北有高山、南有密林、东临沧海、西有万里黄沙,四面八方皆为天险,生活在中原的百姓们不单创造了灿烂的文化,还创造了大量的财富。仅圣汉士兵的单人装备来论,标配皮铠、三刀、樱盔、披风、袄袍,可在一些异族军中,便是军官也穿不上皮铠,士兵只有一把武器和一件统一颜色的外套罢了,有的军队居然要求士兵自备行军口粮。如北鞑塔牧兵,一眼望去看不出来谁是千夫长百夫长,除非他们自报家门。所以对于鞑塔人和月氏人抢夺装备金银的贪婪行为,虽然乌桓人不屑,却也可以理解。 第一百五十一章?斩杀耶谷查什(3) 耶谷查什并未严厉阻止其他各族骑兵贪婪行为,只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战马,发现坐骑的四肢已经有点发颤,这才暗暗后悔为了追击而不顾自身。他们得知汉军第六团离开的时候,汉军已经先走了一天一宿了,以至于他们的战马都累坏了。 “有金子!” “不是,是银子。” “这里有钱袋子,是铜钱,呸!晦气!” “看,我这里有一把刀,上好的腰刀。” “这是校尉的盔甲,我发财了,发财了!” 其他各族士兵捡取财物,乌桓人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一些乌桓人心生不满。忽然见到一块金子,几个月氏人冲了上去,一个乌桓十夫长见状下令:“给我抢来。”乌桓士兵冲上去将那几个月氏人驱赶到一旁,乌桓十夫长嚣张道:“见到金子归我们,其他的归你们。” “混蛋!”月氏人心生不满,一旁的北鞑塔人也义愤填膺。 耶谷查什毫不在意,毕竟对于乌桓人来说,这些番邦属国不过是他们的一条狗罢了,吃饱的狗是不听话的,只有半饥半饱的狗才是他们的好狗。 此时引导犬夷入林的关城却发现不对劲了,他发现身后的追兵并不多,而且只顾着捡拾地上的财物,居然不追击了。 “不追了?”关城先是一阵愕然,随后抬起手说道:“停下来!”死士营士兵止步回身看着关城,关城无奈问:“那些犬夷——没进来吗?” 其他士兵也伸起耳朵听了过去,只听到一部分鞑塔人的声音,忙说:“好像不多。” “一帮穷鬼!见钱眼开的主儿!”关城抱怨道,但他脑筋转得飞快,立即喊道:“操刀子,杀回去。” “啊?”士兵惊讶不已。 关城说:“不惹怒他们,他们不会进来。” 一个伍长忙说:“可是……他们若是被惊走了,怕是扰了大人的计划。” 关城冷笑:“我们这几十个人多是能把他们惊走,这些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在关城的带领下,两个什队五十二个兵士立即捡起地上的矛枪腰刀反杀过去,那些在地上捡拾财报武器的鞑塔牧兵们被突然出现的汉军士兵吓得够呛,一些人来不及反抗,便被砍死在地。 鞑塔牧兵被吓坏了,扔下金银跑出荆棘林,在外刚刚驻扎的其他犬夷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鞑塔人被几十个汉军追杀,直至逃回营地。 关城站在林边,看着二十步处的犬夷营帐,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在地上捡起一把矛枪,奋力抛出,只见黑漆漆的影子从空中划过。 “噗呲”一声,耶谷查什身边的亲兵被矛枪径直扎死。 耶谷查什被吓了一跳,见远处一个昂着头的汉军下级军官,尽管身上衣衫褴褛,好像是跑的狼狈不堪,可神色倨傲蔑视地望着他们,大叫:“犬夷!土狗尔!林子外面是你们的,但林子里是我们的,滚蛋!”言罢,右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身返回荆棘林。 所有人都望着耶谷查什,这个仇能不能报,该不该报?也许大家语言不通,但是大家都听得懂圣汉话中“犬夷”的发音,这些该死的汉人把他们叫做土狗,可见他们是多么的看不起其他国人。 耶谷查什先是被这汉军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一小撮溃兵居然把他们两千多人给震慑住了。他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小心谨慎了,以至于被圣汉人给折了士气,自己堂堂一个乌桓千夫长,居然被一伙儿溃兵给吓住了,简直不可饶恕! 耶谷查什拔出阔剑,大怒道:“抓了他们,扒皮,挖肉!” “乌哈!” 敌人的骑兵终于追了进来,关城拼了命的逃跑,几个士兵因为不小心被绊倒在地,很快被敌人砍死。荆棘林的地形导致敌人的骑兵始终无法提速,只能小心翼翼,否则被荆棘树的树枝撞到在地,最后,犬夷不得不下马步战。 关城等人喘着粗气抛出荆棘林,远远见到张孝武和其他战士。 张孝武数了数数量,问:“其他人呢?” “死了。” “胡立,点火!” “喏!” 很快,火光起来了,大风席卷着枯草,那火焰仿佛怒放的生命一般窜了出去,众人被这火势吓了一跳,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大火就烧了起来。尤其是地上的枯草更是烧的迅速,如同一条蛇一般嗖地一声扎进了荆棘林深处。 汉军在荆棘林四周四处放火,那大火很快将整个荆棘林包围起来,而林中的犬夷们期初并未发觉,直到突然看到眼前一丝火光燃起,这才意识到敌人放火了。犬夷立即乱了起来,转身向后逃去,但后方的人不知前方着火,还拼了命地进入密林,双方撞在一起。随后大家都意识到敌人在放火,而林中最先感受危险的便是战马了,那些马儿受了惊四散而逃,将身边的人类踩在马下。 惨叫声、马鸣声、呼救声、呼喊声连成一片,陪着熊熊烈火和树木被点燃时发出的嘎嘎声,荆棘林彷如成了人间地狱。 耶谷查什等人也刚走进荆棘林不久,便先听到了声音,随后才看到整个天空似乎变得通红起来,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敌人是在用火攻。 “魔鬼!居然点燃了草原!你们死后要下地狱!”耶谷查什一边咒骂着,一边调转马头,大喊:“撤出荆棘林,撤出荆棘林!所有人,向北走!”然而他的呼喊并没有控制住混乱的局势,多族联合而形成的军队,在局势有利的时候自然能够听从号令,可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骑兵们便可以为了逃命杀死身边的异族。 就在耶谷查什叫喊的时候,最前方的鞑塔牧兵们回身砍杀身后挡住道路的月氏人,随后杀出了一条血路,而月氏人也在火光的照应下拔出手中的细剑刺向生番人和乌桓人,乌桓人自然不能坐视如此混乱,他们按照惯例将制造混乱着屠杀殆尽以震慑军威,号令其他族人。然而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这种以杀震慑的方式就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制造仇恨加速混乱了。 耶谷查什拔出刀来,指向下风口,大喊:“别乱,跟我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斩杀耶谷查什(4) 耶谷查什当先冲了出去,其他亲兵与乌桓士兵紧跟随在他身后,前方几个生番骑兵坐在马上,但战马受惊难以控制,恰好挡住了道路。耶谷查什一刀一个砍死了两个生番骑兵,他的手下也将面前生番人砍倒在地。 此时其他生番人见状,惊恐不已,等耶谷查什带着乌桓士兵走后,生番人百夫长咬着牙对手下说道:“跟在他们身后,找机会杀几个报仇。” “是。” 生番人便跟随在乌桓人身后,趁机将落单的乌桓人弄死。 耶谷查什自然不知道,他的眼前只有火海,为了逃出荆棘林,为了争夺一个空隙,为了争夺一个身为,各族人拔刀相向,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了下去,不断有人被杀身亡。耶谷查什突然发现,死在他手中的“自己人”,居然足足十几个了,他只能摇头苦笑,这场火就着大风简直太可怕了,自己钻入这荆棘林便是自寻死路。 “大意了,大意了。”耶谷查什后悔万分,又是一刀,将胡乱奔跑的北鞑塔牧兵杀死,再回头看去,身后只有不到五十来人。 与此同时,张孝武带领所有死士营骑兵兵分两路分别包抄荆棘林两侧,将逃出的犬夷一一斩杀殆尽。 但张孝武等死士营将士并没有太过靠近燃烧的荆棘林,他们只是耐心地等着精疲力尽的犬夷骑兵逃出火海,再追上去悉数杀死。那些人本来便惊魂未定,见到圣汉骑兵出现,哪还有心思抵抗,调转马头没命地奔跑。 死士营骑兵紧追不舍,没多久便将人困马乏的异族骑兵杀死。 由于耶谷查什的骑兵已经精疲力尽,许多战马跑着跑着便倒在地上,张孝武等人便将刀向下露出一个刀尖,骑兵飞过,地上的异族士兵半个身子便被顺势切掉。 “噗呲!”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是一场追杀,甚至可以理解为屠杀,两千五百犬夷骑兵或者死在荆棘林的大火之中,或者死在了死士营的屠刀之下。 张孝武不知疲倦地追杀着,斩马刀不停地收割着生命,而此时此刻,生命居然如此脆弱不堪,只需要刀刃轻轻一磕,或者人头飞起,或者内脏洒出,更或者被撞死踩死在马下。战马黑虎终于放肆了一回,这会儿便是它也杀气腾腾,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全部力量。一人一马一把刀,从夜间杀之天明。 “嘶……” 黑虎长叫一声,前蹄高高抬起,远处是一个身着铁甲的乌桓将军,张孝武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看到那个将军,便不由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要将其斩于马下。 这乌桓将军便是耶谷查什,他回身一望顿时吓得胆肝剧烈,这一身鲜血的人,手持斩马刀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莫不是从地狱来的?到底是人,是鬼?他犹豫一番之后,决定调转马头正面硬战,毕竟骑兵最忌讳将后背露给对手,这相当于步卒跪在地上双手后背引颈就戮。 耶谷查什举起阔剑,拍了拍马颈,轻声道:“老战友,今天我们让汉狗看看,神圣的乌桓人是不可冒犯!” 两匹马向彼此跑过来,但两匹马都跑了一夜,速度并不如何快速,但两马也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思想,知道这是最后一役般,将最后的力量全都用了出来。 “哒哒哒哒……” 两马交错间,只听见“叮”地一声巨响,两个人武器撞在一起,那斩马刀刃与乌桓阔剑居然双双折断。而两个人也因为武器撞断双双坠于马下,在地上不住地翻滚着,许久才堪堪起身。 张孝武浑身剧痛望向远处,心说这武将好生厉害,居然将我的斩马刀砍断。他先前遇到的最厉害对手便是乌桓百夫长,而眼前这人,显然比土城时被他斩杀的乌桓百夫长还要厉害三分。他不由得拔出短刀冲了上去,越是厉害的对手,越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耶谷查什被震到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他艰难地起身,内心无比的震惊,万没想到对手居然能挡住他全力一击。要知道耶谷查什之所以位列乌桓七子之一,凭借的就是他的悍勇和天生巨力,论力量来说,生病之前的耶谷查什冠绝乌桓,无人匹敌。尽管病了三年,但耶谷查什日夜不忘练习武艺,这才重新拾得大可汗的心意,让他成为前锋千夫长之一。 耶谷查什来不及捡起阔剑,便看到那汉将冲上前来,只得闪身躲开。 张孝武的短刀刀刃只有两寸长,平时用于刮胡子和切肉,偶尔割指甲,不常用语杀人,但在此时,这把短刀却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他短刀横扫过去,耶谷查什后退半步躲开,正要反击时却见张孝武的短刀再次横扫而来,不得不一退再退。 耶谷查什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汉将全凭一股子蛮力和矫健,便有心暂避锋芒。连躲三刀之后,耶谷查什忽然撩起一脚,踹在张孝武的胸口,砰地一声,张孝武倒飞着倒在地上。耶谷查什也倒在了地上,但他的情况更好,很快起身,快速找到自己的半截阔剑,拎着武器冲上来。 张孝武被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踹在胸口,居然一口气憋住了,几乎窒息。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感觉到浑身散架子一样的剧痛,尤其是胸口的位置,似乎胸骨都踹断了。 “好厉害。”张孝武不由得想道吗“今天终于遇到硬茬子了。”他听到敌人的脚步声后,左手在沙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右手倒持匕首,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乌桓武将。这人高鼻深目大嘴,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显然是百战之将,只见到他冷笑着举起了半截阔剑,嘴里大喊着什么话。 就是这个时候,张孝武左手沙子扬了过去,砸在乌桓战将的脸上。 耶谷查什眼睛里,嘴里被突然砸来的沙子迷住了,吸了一口气,却沙子吃了进去。他机敏地向后滚去,然后却感到自己被敌人给抱住了,与此同时,肋下剧痛传来,他受伤了。 张孝武一只手搂住敌人,一只手将短刀狠狠地扎进了耶谷查什的肋下,在翻滚之中,他的短刀在耶谷查什胸膛内不断地搅着放血。 “噗!” 张孝武从耶谷查什身上拔出短刀,踹了他一脚后滚到一旁,起身后恰好捡起了自己的斩马刀。那斩马刀虽然断了刀刃,但依旧锋利异常,他举起了斩马刀,奔跑几步后对着刚刚爬起的耶谷查什全力一掷。 “噗嗤!” 第一百五十三章?屠路 断刃的斩马刀贯穿了耶谷查什的胸口,断刃从前胸穿透了后背,他被巨大的力量撞倒在地,鲜血涓涓从伤口流到草地之上。 耶谷查什望着逐渐明亮发蓝的天空,想到了曾经年少时迷恋的姑娘,那个女孩最后成了舞娘,成了富人们的玩物,女孩辗转在肥硕粗鲁的大老爷和奸诈恶毒的官吏之间。耶谷查什拼了命地练武,就是想要夺回舞娘,可当他终于将舞娘夺回之后,却发现她麻木地将自己当做其他富人。后来,在远征阿尔罕部族中,耶谷查什遇到了和舞娘少女时一样的女孩,阿尔罕人将女孩送给了他,他和女孩在一起欢度了三日三夜,然后女孩将一颗毒药掺进酒中喂给了他。女孩死了,耶谷查什用了三年时间才恢复了身体,他要报复女人,他要让天下的女人后悔,他要征服世界,他要成为乌桓第一神将。 然后,耶谷查什看到了自己胸前的斩马刀刀柄,竖直地插在自己的胸口,伤口处流着血。 “我不能死!”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耶谷查什猛然间站了起来,他吐了口鲜血,随后无力地双气跪在地上,不甘不愿地想着:“我应该带兵马踏中原,我不该死在这里,我应该是……” 张孝武胸口疼痛无比,他没有时间解开衣甲,只能用左手捂着胸口,但他的右手依旧紧紧地握紧短刀,机警地望着对手。他知道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强敌,即便对方好像是死了,他也毫不放松。 好一会儿,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张孝武立即转身看去,是萧开和王一瑾等汉军骑兵追来。众人终于找到了他,萧开引弓射去,箭矢扎在耶谷查什的额头上,终于将他射倒在地。 张孝武紧张的情绪中松了口气,他慢慢站起了身,走到耶谷查什面前,将斩马刀从他身上缓缓拔了出来。 萧开等人下马飞奔而来,不约而同道:“大人,你受伤了?” 张孝武摸了一下胸口,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断了,有一些疼,只呲着牙笑了笑。他转身再看看耶谷查什,见到他脖子上有一根项链,便一把薅了下来,是一个红色玉佩,玉佩上刻着一只虎头,栩栩如生地张着血盆大口。 “你认识吗?”张孝武问。 萧开摇了摇头,王一瑾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其他兵卒更是不懂,张孝武将玉佩收了起来,重新回到了马上,大手一挥道:“察看战况。” 追杀至天明,死士营上下也杀得疲惫不堪人困马乏,他们甚至没有心思察看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一路追杀一路战斗。张孝武等人最终等回来不到二百个骑兵,其余人不知身在何处,所有人都浑身血浆血块地坐在马背上,连他们的战马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冒着汗。 在他们的身后,是由鲜血铺成的道路,几乎相隔十几步便是一具或数具敌人的尸体,一些战马零散地站在尸体旁边,徒劳无力地想要用鼻子将自己的主人拱起。可它们的主人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们的生命最终葬送在这片荒凉的草原上。 张孝武长叹一口气,此战,险胜,但大胜。 远处东方,天色火红火红的,像是有人往天空洒了血一样,红色的光芒照在草原上,让斑驳的草原看上去血流成河一样。只一会儿,红色消失了,天空渐渐变白了,光芒依旧照射在地上,却依旧是血流成河的一样。 不,那不是血流成河的一样,那就是血流成河,那些草丛上,沙地上的红色,或者是敌人的鲜血,或者是他们战马的鲜血。 屠杀停止了,但死亡继续,天空之中传来了哀怨的鹫鸣声。 “呀——呀——呀——” 尸鹫不知飞去了哪里,死士营的将士们瘫坐在地上,他们的战马也满身腥臭地陪在他们身边,天地之间只剩下人的呼吸声和马的呼吸声。 杀声停止,杀戮也停止,天地一片宁静。 西风吹来,张孝武感觉浑身一冷,摸了摸身体,衣服已经被血浆染得僵硬赤红,他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全都精疲力尽,王一瑾身子睁大眼睛望着天,像是死了一样——如果不是他依旧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下马休息。”张孝武大喊道,士兵们立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有的腿软了甚至一头扎在地上,有的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站在一旁怜惜地抚摸着爱马。但没人说话,没有人就行交流,大家就这么躺着坐着握着,甚至腰刀也不顾了。 “呼……” 张孝武再一次深呼吸,他坐在草地上,草棵下的沙子很细很软但也很凉。王一瑾在他旁边躺着,樱盔当做枕头,呆呆地看着天空。 张孝武意外道:“厮杀一夜,你小子倒是坚持下来了。” 王一瑾道:“大人,若是被人追杀一夜,我怕是早就死了,只是追杀敌人才能坚持下来。大人,你有过被人追杀的经历吗?” 张孝武大笑:“怎么没有,在土城,我就是被人一路追杀才逃出来的。” 王一瑾敲了敲脑袋,说:“我倒是忘记了。” 张孝武搓了搓身上的血浆,一些凝结成块儿的血渣掉在沙地上,他问:“王一瑾,你多大?” “十六,不对,我上个月过了生日,十七了。” “主动参军?” “自然不是,大人也知道我,我出生就被卖到了王家做下人,连我的名字都是主人家取的。这次远征塞北荒原,主人家不巧抽到了五个出丁名额,主人对我们家仆说,只要我们代替王家从军,便赦免我们的奴仆身份,让我们做自由人。我以前给少爷做伴读,也损失读书人。” 张孝武哈哈一笑,难怪这小子几个月前还是一副唯唯诺诺老老实实的憨厚模样,不像个汉卒反倒像个书生,便问:“你做伴读,自然认识几个字了?” “识得,虽是伴读,但我学的比我家少爷多,他是见了书头疼,老师更是头疼。” “哈哈哈……”张孝武大笑,身体逐渐恢复了体力,“读书好,读书好啊,读书时,哪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哪会想到生死。” 王一瑾笑道:“等将来不打仗了,我还想去读书,想考个功名。” 张孝武笑说:“那我提前祝你高中状元。” 第一百五十四章?第六团乱营 远处,一队骑兵隐约地出现了,士兵们反应非常快,不需要张孝武下令,所有人立即翻身上马握住腰刀,摆出箭矢阵型。张孝武站在阵头,斩马刀指向远方,士兵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对手,全力死战。 也许此前大家贪生怕死过,但此战之后,所有人都变得弑杀好战,只觉得再多的敌人,不过是鸡犬宰牛罢了。 张孝武极目眺望,却看不清对方的旗帜,于是大喊道:“准备接战,萧开左翼,祖公茂右翼。” “喏!” 随后他们看到前方地平线慢慢升起了一排排的骑兵,远远望去足有上千。 张孝武紧锁眉头,大喊道:“擦干刀刃,准备收人头咯。” “喏。” 不久,一面大旗出现在地平线,“李”。 再一会儿,玄色铠甲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圣汉骑兵。 王一瑾激动大喊道:“是骁骑营!” 陈关西忙问:“大人,收刀吗?” “不!”张孝武凝重,“他们此时出现,不知是何用心,大家万万小心。” “喏。” 死士营依旧严阵以待没有收刀,倒是骁骑营减速了,缓缓来到死士营骑兵面前,李存元那张可恶的大饼脸上挂着露牙花子的笑容:“你们这些人,居然干掉了犬夷的追兵?!你小子——你小子可以啊!我倒是小看了你。” “你知道有追兵?” “知道。” “为何不告诉我们?” “我哪知道他们会追到两狼关。”李存元道,“我要知道他们追杀过来,早就告知第六团设好埋伏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害你一样。” 张孝武道:“你很少害我?” 李存元气结,道:“我何时害过你?” 张孝武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此时救援,便是毫无用处,我心中也记着,你是唯一一个赶来的人。” 李存元又气又笑道:“你这人当真是不会说话,我怎么毫无用处了。”他挥挥手,身后骑兵散开,五十多个一身血衣的骑兵疲倦地策马走来,张孝武看到了关城和金盛,两人笑着上前点点头,随后归入阵中。李存元又左右打量了一番死士营,见虽然众人力倦神疲但人人满是杀气,心中羡慕不已。 别管这些士兵是否是强兵,但经过了这一场战斗之后,死士营这二百多骑兵便成为了绝对的精锐。 李存元出身士族,从军之后受尽长辈和军中前辈照顾,在大哥的羽翼之下,李存元几乎“战无不胜”,例如李存义将追兵杀得毫无斗志之后,再让李存元收拾残局,例如李存义掠阵让他镇压反民等等,所以他自己知道,自己只是个练兵将军。李存元很想在战场中一展才华,却屡屡被自己的大哥阻止。 此次北讨之战,他被迫留在木城看守后方。李存元多次请战,却被屡遭驳回,为此他才多次得罪程褚,期待程褚将他派到前线去,可程褚多次忍让,甚至在所有人眼中,李存元就是一个仗着大哥为所欲为的纨绔。 昨夜荆棘林火烧犬夷,与之仅仅相聚十五里地距离的第六团大营中,士卒、官佐和百姓自然也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但他们的反应却是转身逃走,尤其是中军营更是率先向两狼关跑去。皇太子也许是惊吓过度,要求丰字营立即护送他前往逃走,两个营队的车里更是导致更大的混乱。 士兵与百姓惊慌失措地混乱在一起,几个士兵甚至为了比百姓跑得快,拔出刀子杀了前面挡路的人。持续的混乱一直坚持了一个时辰,最终在军候慕容辉的强力镇压之下才平息下来,而这场混乱居然导致百姓和士兵死伤数千人,许多人找不到家人,还有人逃进了沙漠不知所踪。 实际上,混乱发生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李存元的骁骑营。李存元是练兵武将不假,但他自少年时便跟在大哥李存义身边,自是拥有行军作战行营止乱的经验,而因为他们是唯一拥有战马的营队,那战马在夜间一旦受惊则难以控制,所以李存元的骁骑营始终保持最高警惕。 李存元当夜要求骁骑营夜宿衣不卸甲刀不离身,在荆棘林火光升起之后,李存元得意立即收拢所有骑兵上马备战。随后,李存元无力地发现大营真的乱了起来,没有建制,也没有人制止。 “让他们乱去吧,我们不要去平乱。”张孝武对左近校尉程瀚吩咐,“我们是骑兵,入大营之后非但无法平乱,反而会被他们误以为犬夷骑兵追杀入营,制造更多混乱。” 程瀚也带着士兵守好大门,避免被乱军乱民冲乱了骁骑营营地。 骁骑营隔壁便是辉字营,军候慕容辉带着亲兵迅速平乱,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归拢了士兵。慕容辉随后下令以辉字营为中心,逐次向外平息混乱,所有士兵和百姓坐在原地等待命令,若有逃走者杀无赦斩立决。 在辉字营有序的镇压下,大营渐渐稳定,天亮时分,混乱终于平息了。 程褚带着中军营士兵跑了几十里后终于反应过来,他等到天亮之后,才带着几百士兵回到大营。而程褚回到大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勘察敌情和清点伤亡,反倒是清点自己的财产损失,愕然发现自己的金银财宝丢了大半不说,居然连最心爱的两个美妾也不知所踪。 程褚于是急切地要求李存元派遣骑兵四处寻找美女小妾们,却当即遭到李存元的拒绝。李存元告诉程褚,自己已经派出斥候去火光处一探究竟了,没有兵力替他寻找美妾。骁骑营在紧张地备战一夜后,却未发现敌人,李存元派出斥候赶往荆棘林,在荆棘林发现被烧焦的许多尸首,而后绕过荆棘林发现更多被杀死的犬夷骑兵尸首。 李存元当机立断,不顾程褚的反对带着骑兵反杀回来,追上了死士营到时候却发现大战结束,死士营大获全胜。 张孝武道:“程将军放你们出来?” 李存元不齿道:“那个皮相货,提他作甚,若不是他,大营不会死伤数千多人。” “营啸?” “还不至于,只是混乱罢了。”李存元气恼万分道,“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就一肚子气,这程褚,简直就是酒囊饭袋。” 第一百五十五章?木城城主(1) 李存元把大营的混乱经过讲了一遍,引得张孝武以及手下众人苦笑连连,自己在前方拼死拼杀,歼灭耶谷查什前锋骑兵,哪想到后方第六团大营看到火光之后居然自乱阵脚,甚至乱营死了数千人之多,这等不用别人杀来,自己先自杀的行为,堪称耻辱。 李存元道:“要说程褚是耻辱柱,我觉得都是耻辱柱的耻辱。”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此人不提也罢。”张孝武看着李存元,笑道:“我以前看你不顺眼,但今天却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你这人的确缺点太多,自负自大,爱占便宜,得理不饶人,还小肚鸡肠,但是,你这人却知道轻重。别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倒是金玉其中白去叽歪” 李存元瞪了眼回去,道:“可你还是如此讨人嫌不知收敛。” 张孝武大笑,结果牵连到了伤口,疼得一头汗水,反倒惹得李存元大笑连连。 部队收拢清点人数,出发三百零三人,而今还还剩下二百三十六人,有六十七人不知所踪或战死沙场。 张孝武心情沉重,不用多想,这六十七人必是战死无疑。荆棘林一战可谓大获全胜,双方损失比为三十五比一,然而即便如此,六十七人战死,余下的二百三十六人各个带伤,不知后面有多少人因伤而亡。 “虽能接受,却不能承受。”张孝武叹了口气。 此处距离木城只有二十里,张孝武便带着死士营余部返回木城,至于清点战果和收拢士兵尸首一事,他交给了骁骑营。 见对方居然离开,李存元对此大惑不解拦住张孝武说道:“如此大功一件,你不回去讨要功勋,却要去那死地作甚?” “对于别人是死地,对我来说,那是清静之地。”张孝武道,“追兵是我们死士营杀的,别人就算再抢夺功劳,能抢多少?我吃了肉,总不能连喝汤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吧,做人做到极致,也是劳累。”他淡淡的回望了一眼远处,摇头叹息:“可惜了那片林子和周遭的野草,重新长成,也许需要二十年,甚至永远消失了。人类做的孽,将来会还给人类。”跟骁骑营要了一些补给之后,死士营轻装便马继续向木城走去。 骁骑营也对他们佩服万分,并没有贪功和轻怠了死士营士兵尸体,还赠送了许多战马给死士营,并小心翼翼地将袍泽尸首收拢好后,用战马背着送到了木城。之后,骁骑营将荆棘林之战的消息带回大营,顿时军心大振。尽管各营军候同样不喜张孝武这个平民出身的将领,认为他没有礼貌不知进退,可能在大乱之后听到大胜的消息,还是让很多人心里佩服。 程褚终于松了口气,他立即写好奏报,说自己安排大军截杀了八千犬夷骑兵,并护送皇太子前往两狼关。功劳名册写了十二人,程褚思虑许久还是在最后写上了张孝武的名字,若是不注意,人们便漏了这个名字。 写好了奏报,程褚回望空荡荡的车队,再一次记起两个美妾丢了,心中大悲,这两个小娘子无论从模样还是身材声音都一模一样,晚上抱着她们才能安定入睡,哪成想现在丢了人,以后如何睡得着觉啊。 “慕容辉。” “下官在。” “你速速派遣斥候四处寻觅,务必找到我的家眷。” “喏。” 第六团大军裹挟着百姓抵达两狼关外,遭到白虎军阻拦,白虎军只允许百姓通过,而第六团一万八千人却被要求就地驻防,甚至皇太子也被拒之关外。 白虎军统帅、镇西将军叶向东叶帅甚至没给皇太子见面的机会,严格要求第六团驻扎在白虎军一箭之外,等待朝廷下一步的军令。 皇太子轩辕子循无奈,让程褚前往白虎军面见叶向东,然而却被告知,叶帅正在两狼城内听戏,等他听几日大戏再说不迟。 “听戏?!”轩辕子循气得大叫,“听戏有我重要?听戏比本千岁还要重要?” 给叶向东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皇太子拒绝在两狼关外,所以,此次被拒,是皇上的授意。 此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太子失势了,而且彻底被皇帝陛下抛弃了。皇太子的失势,输的最惨的反倒是第六团的统领将军程褚,本打算拍马屁却不想拍马腿上了,轩辕子循虽然感激他,可一想到皇太子极有可能被废黜,新的皇太子极有可能以擅自放弃守城为借口报复他,程褚便感觉到无比的憋气和郁闷。 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甚至于比丢了两个小妾还要让人懊悔,程褚便打算带着军队返回木城,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皇太子拒绝了他,不允许第六团离开两狼关,更不许远离白虎军。如今轩辕子循依旧是青龙军的统帅,尽管他被罢黜在即,可程褚依旧要听他调遣,于是第六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被困在两狼关外。 没有了补给,没有了依靠,第六团甚至连军粮都少得可怜。 天气变冷,单薄的军帐让许多士兵生起了病。白虎军还算并未赶尽杀绝,允许生病的士兵入关修养,并只允许疫营搬入白虎军中。然而苏钰刚刚带着疫营进入两狼关,便被狼卫吞并了,所有大夫、学徒、医官全都成了狼卫的从属。 程褚气的吐血,苏钰这个疫营军候也被狼卫给赶了出来。苏钰回到第六团大帐之后嚎啕大哭,大骂狼卫统帅曹焉不是人,落井下石不得好死。 白虎军团眼睁睁看着狼卫吞并第六团的部队默不作声,显然狼卫与白虎军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要一起弄死青龙军,彻底将皇太子钉在耻辱架上。 第六团人在两狼关前心惶惶即将崩溃之时,张孝武等人在木城却略有一些春风得意。在率领死士营顺利返回木城之后,他们受到了留下来的百姓和其与士兵的热烈欢迎。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胡三万激动地简直要哭了,要不是戴着假牙,恐怕着哭相得吓退多少木城小孩。 申林东咧着嘴大笑:“我就说,您肯定不会走,肯定会回来。”连您这种称呼都出来了,可见众人激动的心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木城城主(2) “你们这些人的脑瓜壳子还真是——顽固。”张孝武哭笑不得,“怎么就不能一起走?怎么就不能先跑?” 胡立道:“这个……没得了你的命令,我们哪敢离开疫庄,黄升先前让我们跟他走,被大家给敢走了。” 曹礼在一旁说:“都尉,不是被你给骂走的吗?还说他老卵无用……” 胡立忙堵住了他的嘴,说:“我又岂能说出如此不雅之词,你他娘的别胡说八道,我可是读过书的。嗯,算是半个读书人。” 众人一阵鄙夷,大家又不是没看过黄升等人被他骂得红了眼睛,就这货色还读书人?! 三日前,第六团斥候陆续抓到一些溃兵,立即上报给程褚,程褚立即与周参军商议如何是好。周文琪随即建议将所有溃兵抓到疫庄,由死士营以及五千役卒看押,并随时准备行动,他估计犬夷大军即将南下,如果仓皇行事只怕一切完了。 命令传到疫庄,胡三万、胡立和申林东三人傻眼了,这该如何是好,胡三万不是一个行大事的,自然望着胡立和申林东,而胡立又只听张孝武一人,没了张孝武的命令,也不知如何行事。申林东虽然有一些想法,可他却不敢贸然行事,三人一时半会儿没了主意,只好听从军令,接纳俘虏。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一天时间,第六团便抓到一千多俘虏,第二天更是抓到两千俘虏。 到昨天晚上,疫庄内关押了五千溃兵,随后黄升赶到此处,并要求所有军士准备撤离木城,诸将大惊。胡立要求黄升出示公文,黄琦又如何能拿出公文,此为将军的口头军令而已。胡三万等人顿时不干了,而今校佐大人不在,黄升想要带走死士营,这不是明显想要夺权吗?于是胡立跳起来破口大骂,那黄琦本想着武力镇压,不成想申林东与李春城一左一右拔出刀来,吓得黄琦扭头便跑。 黄升无奈,只得回报程褚死士营不停军令,此时周文琪再建议,不如放死士营、五千役卒与溃兵一同坚守木城,也好给众人留下逃跑时间。众校尉纷纷支持,于是,众将走后,一纸军令官文传来,由疫庄内将士共同把手木城。 当下胡三万三人又不知所措了,最后只好决定由申林东带领二百死士营士兵与两千役卒守城,其余人依旧留在疫庄等候军令。 张孝武听了之后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感动于将士们如此信赖于他忠诚与他,无奈与大家有一点死心眼了,当然,也许正是这份死心眼,才让他感动。 张孝武与众人一一拥抱,感慨道:“诸将,生死时刻,方见真情。” 申林东笑道:“大人不负于我,我等又岂能负于大人。” 当即,张孝武下令将士放弃疫庄,全军搬到木城内,并由陈关西和关城各领一百骑兵拦截溃军收拢与木城。 张孝武毕竟亲自经历了土城之战,对于守城颇有心得,尤其是土城于木城仅仅在城池大小上有些区别,但在城池结构与城内结构上完全一模一样。 入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约束军队,并立即对所有士兵进行整编,死士营全体官升一级,士兵做伍长,伍长做什长,如是八百名死士营士兵立即成为八百名军官。当夜,萧开与胡三万、祖公茂、申林东四人忙了一夜迅速统计士兵,为溃军登记造册,统计下来所有士兵一共一万一千人,溃兵足足七千,但其中不少人是残疾或者伤兵并无战斗力。 “去掉伤残溃兵,其余溃兵收拢军中,死士营这个称呼现在不适合我们了,此后我们就是木城守军。”张孝武拿出一个晚上做好的企划名册,指着名册说道:“木城守军分为五部,萧开负责守城,胡立辅佐之,驻扎在原恪字营;祖公茂负责整顿溃军作为守城预备部队,申林东辅佐之,驻扎在原丰字营;胡三万负责整顿后勤辎重,温如玉辅佐之,驻扎在辎重营;关城西负责骑兵,陈关西辅之,收拢所有战马组建斥候军,驻扎原骁骑营;李春城负责组建守备府亲卫,随我驻扎原将军府。各位可有异议?” “听大人吩咐。”诸将叫道。 张孝武又问:“胡三万,城内辎重如何?” “正要汇报。”胡三万忙道,他向温如玉点点头,温如玉立即上前说:“大人,如果只是吃粮食,咱们这些军士和百姓在城中能吃到军粮发霉。” 胡三万道:“大人,木城军粮,足足五十万石。” “什么?”众人惊得差点昏倒在地,张孝武也瞪着眼睛,头皮发麻道:“五十万石?怎么这么多?如何有五十万石粮食?” 温如玉道:“大人,这五十万石粮食是两年来从中原运来的青龙军全军口粮,只是青龙军大军行军太亏,迅速占领了鸦金粮仓,导致前线粮草丰足,于是所有粮草暂时囤积在了木城,于是这些军粮越来越多……” 众人激动不已,纷纷看向张孝武,张孝武也乐了,他们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五十万石粮食,那可是运抵木城之后的五十万石粮食,难怪青龙军在木城这个并不重要的地方吞并两万多人,合辙这就是青龙军的大粮仓啊。 温如玉提醒道:“大人,五十万石粮食,并不能坚持多久。” “怎么说?” 温如玉道:“若以全城军民两万人计算,五十万石粮食,只能吃六年半时间,而且……即便木城干燥,可木城每年的下雨天也有二十天左右。且辎重营的粮仓并非龙都城的天府粮仓,木城仓库乃仓促建成,只是简单做了防潮防蛀处理。粮食存放粮食一旦超过三年,许多粮食便发了霉不能吃了。” “怎么不能吃了?”胡立叫道,“洗洗不能吃吗?” 温如玉摇头道:“不,发了霉的粮食有毒,让军士吃发霉的粮食,就是喂他们服毒。” 张孝武摸着下巴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五十万石粮食不是能吃六年,而是只能放置三年?” 温如玉道:“若是保存良好,最多可以放置四年,三分之一粮食不吃便坏掉。” “消耗粮食的办法多得很,只是不能留给犬夷。”张孝武笑说,他这个人向来尊重专业人士,既然一直在管理辎重的温如玉这样说,他便不再怀疑,但无论如何,这五十万石粮食也足以解燃眉之急。他笑着拍拍手,对众人说道:“走,立即去辎重营的粮仓,我要看看五十万石是大一坨!” 众人心里吐槽道:“大人,粮食论堆,不论坨,只有屎才论坨……” 第一百五十七章?木城城主(3) 众人立即来到辎重营仓库,此处存放着辎重、粮草,分别放置于八个库房之中。其中六个库房存放粮食,张孝武与众人上前时,一个老卒连忙赶来敬礼,激动说:“亏得大军来得早,否则我们几个一把火烧了这么多粮食,将来死了入了阴曹地府,也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大罪。” “烧了?为何?”张孝武问道。 “还不是上面要求,不能资敌,唉……”老卒恨铁不成钢道,“这么多粮食,若是烧了,我们几个也憋活了。”原来在第六团离开的当晚,因辎重营库房粮食一时之间难以运走,程褚便要求辎重营军候吴刚烧了这五十万石粮食。一粒都不能留给犬夷。 吴刚看了如此之多的粮食,心中也是难受,即便他平日贪墨军粮大吃回扣,可一把火烧了这五十万石粮食,着实也心疼不已。思虑再三,吴刚寻来八个辎重营老卒,告诉他们一旦木城被犬夷攻下,立即从八个方向点火焚烧军粮,可若木城仍在,万万不可将此军粮焚毁,免得后人用吐沫星子将他们埋了。农人出身的士兵,又岂能甘心焚烧粮食,尤其是这五十万石粮食。 八个老卒心存死志悉心等候消息,终于等到了张孝武等死士营大军入城接管城防的消息,他们也终于不用做历史恶人。 “猪猡不如!”张孝武恨恨地说道,“倒是吴刚,我先前以为他只会溜须拍马,未想到此人也有几分本事,能收罗到为他卖命的死卒。”这么多粮食若是焚烧了,当真是天大的损失。 巡视完辎重营,张孝武说道:“胡三万,温如玉,军粮和器械库,我就交给你们了。”二人保证看好辎重营库房,随后张孝武召集全体将佐,立即对城内军队进行整编。虽然而今他们手中有一万一千人,但还包括了部分伤兵,应该予以剔除。 张孝武让王一瑾做军中书记官,负责记录数据与档案,王一瑾忙说自己识字不多,张孝武拍拍他后背说:“军中档案机密太过重要,涉及我们整支军队的存在与否。若是将此任务交给外人,我不放心,在我心中只有你才能承担此任务,只有你不会出卖于我。”王一瑾听罢感激不尽,凝重点头,表示定会完成好任务。 中午时分,忙碌了一上午的张孝武又接到了萧开的消息,剔除了两千伤残溃兵,木城守军依旧达到九千余人,并请示这两千伤残士兵如何安置。张孝武只想了一下,便让王一瑾通知于两千伤残士兵,可自行前往辎重营领取八十斤粮食以作遣散费用,军士可以留在城内空房中养伤,等开城之日再行离开。 两千伤兵感激不已,纷纷前往辎重营令粮食去了。 剩余九千士兵需要整顿成五部分,分别是城防、常备、辎重、斥候、亲卫。这其中斥候只有五百人,亲卫也只有三百人,而城防与常备人数最多,所有将领必须火线提拔,这其中又涉及到了人事安排和兵将的轮换。 张孝武在这里用了一个小心机,他将各营的直系下属分别提携到其他各营,如此淡化了手下大将的个人派系成长,例如申林东的手下白皓,便被他提携到了亲卫队,担任他的副亲卫队长。 正在他安排人事时,忽然听到外面吵杂之声,众人立即冲了出去,见一个彪形大汉带着手下,人人手持四个头颅前来请罪。 申东林惊讶道:“白皓,你在做甚?” 张孝武自然认得白皓,刚刚将他安排到了亲卫队,这人就来了,当真是禁不住念道,便问道:“你有何事?” 那白皓身高九尺,一双眼睛狭小细长,凸出的颧骨和方头大脸正是靺鞨人的凶悍长相,他手上拎着四个人头,腋下夹着一双八瓣金瓜锤,声若洪钟道:“大人,有人在军中鼓噪杀死士营士兵冲出木城逃回中原,被我和兄弟们杀了。我们一共杀了八十多个人,特来请罪。” 张孝武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个靺鞨人白皓,随后看了看那些人头,点了点头表扬说:“就这样吧,人头和尸首扔出去喂草狼和鬣狗吧。至于你——无过有功。特此晋升为守备府亲卫队副队长,领都尉衔。” 那白皓瞪大眼睛,说:“啊?城主?你说我无过有功?” “对。” “奖银子吗?” “奖。” 白皓咧着大嘴哈哈大笑,道:“你是个好汉军大官。” 申东林无奈一笑,说:“这小子直肠子,是个憨货。” 张孝武道:“这件事怪不得他,强行收编溃军,势必会遇到不服管教之人,他杀几个人倒是好事,免得有些人自以为是。现在,这个城池,这片领域,是你我的,容不得溃军中人指手画脚,即便他们曾经是你我的上司。” 经过一日整顿之后,到了傍晚,九千军卒被整编为了五营十八阵,分别是: 城防营八阵(4000人),主将萧开、胡立、金盛,城防营主要负责木城四面城墙的防御与修缮; 守备营四阵(2000人),主将祖公茂、申林东、曹礼,守备营负责训练收拢溃军、训练、修养及挖掘四条从城内到城外的地道。 辎重营四阵(2000人),主将胡三万、温如玉,负责看守辎重、军饷、军粮; 斥候营一阵(500人),主将关城、陈关西,负责木城周边情报刺探以及抓捕溃兵。 亲卫营一阵(500人),主将李春城、白皓,负责守备府安全。 木城守军五营建成之后,辎重营迅速下拨军备,那库房中存放着大量的盔甲军械,以至于九千守军虽然依旧有一些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然而每一个都甲胄明亮鲜衣怒马,所有士兵均备三刀,头戴凤翎樱盔。 这是张孝武从德意志帝国帝国和**德国上学到的,制服的威力,不但能够提升军队的精气神,还能让外人信服。果然,所有人换上新的盔甲之后,重振了士气,甚至连重新编制也不排斥了。 到了第三日,军队大定,然而另一个麻烦来了,原来是拿被释放的两千伤卒纷纷惹事了。这些伤卒中有的伤势过重死了,但身边的粮食引起别人打架争夺,有的人在本地强买强卖,而县衙早就人去房空,无人治理城内治安,导致城内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者日益增多。 张孝武无奈,下令从阵部队抽调五十人,组建了木城第六支部队,治安营,由李春城负责,专门负责城内治安,惩治罪犯。张孝武让李春城负责,也是因为这货从前就是个罪犯,以恶治恶,显然更有经验。 这李春城也不负重托,治安营成立之日,他便带着人上街抓人,抓到一个揍一个,抓到一个揍一个,有的本来就伤势未好,直接让他给打死了。但木城城内治安,却因为他这一手雷厉风行的惩治而变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木城城主(4) 第一百五十八章木城城主(4) 李春城不再担任亲卫营校尉后,张孝武立即提携了白皓,而白皓万万没想到,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伍长,居然在几日之内连胜六级担任亲卫营校尉,可以说是一跃枝头变凤凰。按理来说,一个靺鞨人想要在圣汉军中晋升,简直难上加难,若不是遇到喜欢悍勇武将的申东林,这个身材高大的靺鞨汉子永远只是一个小兵。由于申东林的支持和张孝武的提拔,让一个靺鞨人成了汉军校尉军官,这种经历放在整个圣汉帝国三百余年的历史上尚属首次。 张孝武也向申东林询问了一下白皓的过去,申东林讲说:“这白皓本名阿莱阿库拓耶,是靺鞨八部中海靺鞨的一员,他的父亲便是为数不多的靺鞨海商,所以此人从小跟随父亲来中原游历,也自幼学习了汉话。” 张孝武问:“他为何成了我圣汉禁军?” 申东林笑道:“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靺鞨人是渔猎民族,分为林靺鞨、沙靺鞨、草靺鞨、牧靺鞨、河靺鞨、海靺鞨、田靺鞨、器靺鞨,长期生活在关外黑森林中,崇拜天地,敬畏森林之神,砍伐一棵树木必须种下一棵树木。 白皓的父亲在海靺鞨中担任海商的工作,用木筏舢板沿着海岸线将黑森林中的一些货品运到龙门关,在龙门关与圣汉商人互市交换,以换取一些靺鞨人没有的生活物资。白皓的父亲虽然为部落工作,但时常自带私货,生活日渐富裕,在部落中地位也与日俱升。 海靺鞨部又有三十六寨,白皓父亲的野心开始膨胀起来,准备挑战本寨寨主,但他贪墨部落财产一事被人告发,寨主立即向部落酋长告发,并擅自率领部署屠杀了白皓一家。白皓的父亲连同他的八个哥哥与其他亲人被寨主杀死,而白皓因年幼逃到海边投海,才侥幸活命。 白皓靠着记忆,抱着一块舢板游到了两狼关,被一个白姓汉人行商所救,并收留了下来,取名白皓。 白皓彪悍勇敢,保护着白家的安全,后来白老爷做生意得罪了仇家,白皓便手持双锤将仇家派来的杀手全都砸成了肉泥。因为仇家的诬告,白皓以杀人刑犯之罪被发配到了塞北,成了塞北五城的一个役卒。 白皓在塞北生活三年,力高图率军南下屠杀汉人,白皓等役卒奋起反抗。然而青龙军北上时却因为白皓靺鞨人身份准备将他斩首。幸好其他汉人求情,白皓才被打入疫营的疫庄。白皓在疫庄与申林东恶斗三场,次次被申林东击败,终对申林东心悦诚服,自此成了他的手下。 提拔白皓并让白皓担任自己的侍卫长,张孝武就是在告诉申林东,他已经完全将申林东当做自己人。他不在乎白皓是申林东的手下身份,更不在乎之前和任何人的私人恩怨,作为木城守备使,作为一万木城守军的统领,张孝武的格局必须要更加宏伟宽广。 张孝武现在要做的是掌控大局,而不是斤斤计较人性,毕竟人性都是自私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整个团队不能脱离自己的掌控。这就如同一艘行驶在大海中的船,船长必须熟悉一切,却不能事事参与。人不可能管理一切,甚至需要适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手下的一些行为。 张孝武始终知道,越是个人能力强的人越管理不好团队,因为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人都不如他,对手下的要求是必须和自己一样强,必须让自己满意,这份工作才干得好。历史上西楚霸王就是这种个人能力极强的人,虽然一时强悍,但最终一定惨败。反倒是个人能力不强的领导,他需要倚重手下依赖手下,充分挖掘手下人才的能力,保持谦虚的态度,手下才为他卖命卖力气,才会源源不断地拿出创意来完善团队,这一点刘邦做得最好。 张孝武没有刘邦的隐忍和识人之能,却也不比西楚霸王的万般皆能,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既狡猾又骄傲,狡猾在于三十四年的前世生活,骄傲在于他能够剥离当下的环境冷静地看待一切,从而做出较为正确的抉择。 但这支临时组建的木城守军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首先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号令并愿意留下来留下来。其次溃兵中有许多高级军官,他们先前为了逃命暂时放弃了暴露身份,而在安定之后,开始想着争权了。当然,更重要的是,溃兵们经过了数十天的奔逃,早就丧失了斗志,此时他们渴望返回中原的心情影响了原本军队的军心士气。 张孝武继续整编军队,整顿军纪军风,甚至将一部分青龙军的军官挑出来,由他们选择,是继续留下重新开始,还是接受粮食和水离开木城,大多数军官选择了离开,仅有少部分人留了下来。 由于县衙空了,李春城只能又做县丞又做捕头,他统筹了城内百姓,并报告说如今城内尚有伤卒一千多人,另有百姓三千多人,但多是老弱病残或本地的南方鞑塔人。 张孝武倒不怎么担心本地的南鞑塔人,因为一部分南鞑塔人早就放弃了游牧习性,如今与汉人百姓一样的生活习惯。在北鞑塔人眼中看来这些人就是叛徒,比汉人百姓还要该杀,前次北鞑塔大军南下便杀了不少南鞑塔人。为了生存,一些南鞑塔人比汉人百姓还要热切希望汉军击败犬夷联军。而至于伤卒,随着离去的军官走了一部分之后,剩下的也都是不知未来,迷茫地在城内继续养病罢了。 有趣的是,又三日之后,离去的伤兵与军官居然回来了,一脸的郁闷,说因为没有还乡令,他们竟然被两狼关的狼卫以弓箭驱逐,还被射杀了八个人。张孝武并没有重新吸收他们,因为关城的斥候在这些日子陆续收拢了一千多溃军,经过挑选和治疗,军队总数达到一万人,着实用不着他们。 于是,木城内只是多了一些光棍和闲汉,这给城内治安也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但好在李春城作为治安官,许多军汉闲汉还是不敢放肆。这李春城从一个杀手转变为治安官倒也是阴差阳错机缘凑巧,每日想一想从前过往和如今生活,不由得哑然失笑世事无常,更是对提拔他的张孝武感激不尽。 第一百五十九章?阮清文求援 又过一些日子,先前跟随第六团南逃的百姓们也偷偷地回来了,尤其是得知如今的木城城主居然是鬼将张孝武,百姓们大呼了一口气,纷纷笑说:“若是别的人也就担心了,偏偏是他做城主,我们不必担心,这人是厉鬼化身,那犬夷定然惧怕。”他们又听说张孝武率领三百勇士火烧荆棘林屠杀犬夷,回来的路上又看到了几千具犬夷尸首,顿时更加信任起来,纷纷回到木城居住。 实际上,此时以乌桓人为核心的异族大军正在猛攻鸦金粮仓的另一处重地金城大营,军师顾雍可不是皇太子一般的酒囊饭袋,在他的坚守之下,金城固若金汤,犬夷部队纷纷折戟城下。而耶谷查什的战败让乌桓上层清晰地意识到,汉军尚有一战之力,如果不消灭金城的汉军,贸然南下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而且他们接下来的对手则是圣汉帝国最强大的禁军白虎军团,若是打不下金城,他们将丧失一切战略优势。于是,异族联军集中一切力量攻打金城,也便暂时放弃了南下的打算,而木城阴差阳错地暂时成了一片宁静的地方。 但木城四面皆为草原或林地,毫无天险可以做防备之地,甚至不如土城一般背靠着佳澜河,如此易攻难守之地,张孝武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根据土城经验,张孝武决定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挖掘四条地道,若是守城不利,他们可以从四条地道弃城逃走,而这个任务便交给了守备营。 祖公茂、申林东、曹礼三人先是一头雾水,后听了张孝武的解释,这才意识到地道的重要性,纷纷表态这几日守备营闲出屁来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练练兵。于是众守备营士兵便成了鼹鼠,每日轮番挖掘地道,甚至挖出了一座罗兰人的古墓,好在没有大种子,只有薄葬的尸体,引得众人一阵谩骂。 张孝武担任木城城主的第十五天,斥候们搜救到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有重要消息,陈关西便将他带到张孝武面前。 张孝武定眼一看,大惊道:“阮司马,阮大人,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行军司马阮清文,军师顾雍的左膀右臂,昔日在金城张孝武唯一接触的高级官僚便是他。阮清文也才发现木城的守备使居然就是那个死士营的校佐张孝武,更是吃惊不已道:“两个月内,你居然成了守备使,果然是有本事的人。” “两个半月。”张孝武笑说,又吩咐左右给阮清文备好食物,看样子司马大人是真的又饥又饿。 阮清文急忙摇头说道:“张大人,吃喝不急,我有一事你必须照办才行。” 张孝武眼睛一转,知道这阮司马应该是求援而来,可向自己这点兵马求援,未免有一些玩笑,所以应该是向自己求助一些粮食,便笑道:“阮大人请说吧,我能办则办,不能办也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你不能办,也得办。张大人,你必须派出援军救援金城,必须救援金城,否则……否则……”阮清文激动道,“张大人,此刻,金城上万人的性命,青龙军的荣誉,帝国的荣誉,全都维系在你的手中啊。” 胡立、萧开等诸将脸色一变,援救金城,这个要求有点太过了,他们木城守军不过是杂牌军队,人数才一万多人,能打得过几十万异族大军? 张孝武却微微一笑,他没想到阮司马已经山穷水尽到如此地步,连自己一个小小代守备使的兵马也要借去。这个要求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为难了,张孝武没有立即拒绝,也没有立即接受,反问道:“阮大人,此为军令否?” 阮清文急了,说:“对,军令,军师的话,就是军令。” 胡立在一旁听了感觉不对了,立即插嘴打断阮清文,大咧咧说:“我记得军令只能由统帅发吧?青龙军统帅是皇太子,不是军师顾大人。阮大人,既然是军令,有虎符公文吗?你可别一张嘴一闭嘴就让咱们跑十几天去鸦山跟人打仗,咱们也是爷娘生养,他们的命是命,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废什么话啊你。”萧开揶揄道,“就你废话最多,不过司马大人,调走木城守备军队,必须要有虎符军令,否则就是擅离职守啊,对不对守备使大人?” 张孝武微微一笑,心说这两个兄弟干得漂亮,不愧是配合默契的“老托儿”,便点了点头道:“阮司马,你看,虎符公文不在,军心难定,顾军师可曾给你那调令公文?” 阮清文愕然一滞,他能逃得出金城已然是万幸,又岂会带着虎符公文,顿时急道:“金城上万大军和百姓,难道比一道虎符公文还要重要?那是我们圣汉同胞,是你们的袍泽战友啊!” “好一个同胞袍泽,好一个同胞袍泽。”张孝武顿时冷笑不已,当初他在土城时,若是军师下令必须援救,土城又岂会沦陷。既然军师当初不援救土城,如今自己有难了,又有何面目要求土城的人援救金城。他深呼吸了几口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淡淡地问道:“阮大人,你可知道我的过去?” 阮清文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知道你,人称鬼将,是第六团唯一能领军作战的将领。” 张孝武却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我在第六团之前的遭遇,你应该知道啊,我是二十七团的典军校尉,我的上司是石敬,就是那个得不到军师和皇太子救援的二十七团统军将军,石敬。”他指着门外,笑说:“他就死在北门大门口,撞城墙自戕而亡,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阮清文的脸一下子煞白无比,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张孝武的经历,更知道他的意思。他的脑海之中天人交战,想着如何回答,可最终手指重重落下,长叹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张孝武说:“二十七团!唉……二十七团啊!万万没想到,害人终害己!” 第一百六十章?刺杀笃山伯(1) 阮清文叹了口气,他知道即便皇太子赦免了二十七团士兵只究石敬一人,可在二十七团将士们的心中,这个仇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的。因为这不是几个人的仇恨,是上万人的仇恨,而这个仇恨并不是小恩小惠能够化解的。 放弃土城的决定,自然是由皇太子轩辕子循下达,可军师顾雍也是默许了的,并且太子党利用石敬大做文章,最终扳倒了石敬的大哥刑部左侍郎石翀,沉重地打击了张党。 石翀被充军发配至玉门关相当于生生地斩断了左丞相张宽的一条手臂,其手段便是牺牲了二十七团,木城和木城的百姓,他们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顾雍在这其中左右犹豫不定,阮清文多次见他辗转难安,而当时顾雍生病,多少也与犹豫是否援救土城有着极大的关系。作为圣汉文武双状元,顾雍自然是希望救援土城,可作为太子党的一员,他必须要击败张党。顾雍深知,即便皇太子将来是一个才能平庸的皇上,也比五皇子轩辕子孝强得多,只因为轩辕子孝曾经在大醉间做过一首诗:“万里江山万座城,千军万马帝王行,罗兰不过二十载,汉旗遍插天下峰。” 顾雍知道外表温文尔雅的轩辕子孝,这个圣汉最具才华的皇族才子的内心,充满了野心和欲望,他崇拜罗兰人天下为奴,他向往征服一切。在轩辕子孝的内心中,周边异族各汗国的下场只有一个,灭族灭国,天下为汉之疆域,四海之内皆为汉民。 顾雍太知道如今的圣汉帝国外强中干,土地兼并严重,百姓生活困苦,甚至南方不少州府不断爆发农民叛乱。圣汉帝国需要的是中性,而不是称霸环宇。五皇子的野心带给圣汉帝国的不是荣耀,而是灾难,是足以将圣汉帝国推入地狱深渊的狂妄。 阮清文明白顾雍的顾虑,可二十七团的士兵和土城百姓,又有谁能够理解呢,他们就活该被牺牲?他们就活该殉葬? 阮清文呆呆地后退两步,不知该说什么。 张孝武讪笑道:“其实我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不救金城的人,可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金城灭亡,只要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率军救援。我的要求就是,让太子和军师认罪,给二十七团正名。” 这是不可能的,皇太子认罪则相当关于昭告天下,党争重于百姓,那么皇太子便再无资格做皇储了,而顾雍也绝不会让皇太子名誉受损。阮清文许久之后才苦涩一笑,起身说:“是太子和军师的错,与金城数万百姓与军士无关,你若是救了他们,他们必定感谢……” “他们不会感激我,更不会记得我,他们更不会内疚于二十七团灭亡。”张孝武冷冷地说,“阮司马,还请休息吧,至于援救金城一事,我想白虎军应该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叶帅在两狼关前屯兵一年有余,目的不就是为了等待这天赐良机吗?” 阮清文复杂地看着张孝武,长吁道:“人人都小看了你,小看了你。将来,你的成就必定斐然。” 张孝武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那阮清文吃了顿饭稍作休息后,要了几匹马和一些护卫,随后继续朝着两狼关前行。 张孝武站在城门之上,一双手按在墙垛的石块上,摇了摇头,为这个时代感到悲哀,也为这个人感到惋惜。 萧开他身边,看着阮清文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许久才说:“金城,鸦山,那就是个死地啊。” 张孝武点了点头,他不能援救金城,凭借着城内的一万临时拼凑的军队,劳师远征无异于以卵击石。且如今天气时节已经进入深秋,暴雪将至,若是贸然开拔只怕非但无法援救金城,连木城也会丢了。 如今诸将的性命托付在他手中,他不能意气行事,更不能为了所为的圣汉帝国,将身边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置于危险之中。金城必须救援,但却不是他救援,援救金城的,只能是叶向东,只能是白虎军团。 一瞬间,他也会想到顾雍的女儿顾二小姐顾若兮来,不知因为青龙军惨败,顾家又会遭受何等命运。那个美若天仙的顾家二小姐,应该也会成为这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之一吧。 两狼关外第六团帅帐之中,圣汉帝国皇太子、青龙军统帅轩辕子循苍白的脸映在所有人的眼中,大家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皇太子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但长期以来小心谨慎的生活让他的身体略有一些单薄瘦弱,他的母亲良妃早亡,因此他在很小的年纪便由皇后抚养,可皇后在他十四岁时也病逝了,皇贵妃张氏生五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便想尽办法排挤打压他,以至于他从小多疑谨慎小心。 轩辕子循的确非常后悔,一个月前,他听信谗言,以为犬夷袭营是因为李存义的治军无能,便夺了李存义鸦山大营行军指挥使的职务。可就在李存义被夺权之后的第十天后,犬夷再一次袭营,这一次鸦山大营全无半分抵抗之力,第一团、第三团、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大军惨败。 在牺牲了几乎所有护卫之后,在沙尘暴突然来临阻挡了追兵之后,轩辕子循才侥幸活得一命,逃回木城。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叶向东竟然禁止他入关,禁止他回到中原,并要求他援救金城——金城是那么容易援救的吗?金城被几十万犬夷大军保卫,自己拿什么援救? 所以…… “刺——刺——刺杀笃山伯?”苏钰吞了口口水,不由得浑身一颤,论权谋他在行,可是论杀戮阴谋,他的确没这个胆量。甚至此时,苏钰的腹部有了真真尿意,他不敢动,他不敢说话,更不敢此时去茅厕,只能弓着身子站在角落中,心中却想道:“我该如何摆脱太子这艘破船呢?” “诸位,没有胆量了吗?” 轩辕子循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癫狂,他披头散发,斜靠在塌椅之上,一双硕大的眼睛望着大家。他的眼球有一些外突,看起来有些吓人,许多将领不敢与之对视,甚至连第六团统领将军程褚也不自主地低下头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刺杀笃山伯(2) 轩辕子循便直直地盯着程褚的脸,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怕,可我告诉你们,我要是被废了,你们也会被废。程褚,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你想得太美了,我完了,你们程家也会完。你信不信在一年之后,你这个第六团将军便会被解职在兵部候补?而这一候,你就会一直等到死。程褚,你觉得你离开了我,谁还会重用于你?你觉得我大哥,还是我五弟?哈哈哈哈……你们都一样,你们活着是我的人,你们死了,别人也会认为你们是我的死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船夫与船客,我这个船夫要是完了,你们这些船客迟早也一样死!一样死!”他的手挥舞着,甚至时不时要拔出剑来,周遭的人吓得后退两步,唯恐他一个不小心真的拔剑杀人。 大家都看着程褚,包括轩辕子循,以及他的贴身侍卫长,王敬之。 王敬之是龙都十大高手之一,在十人之中排名第二,因拔剑奇快无比,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快剑。王敬之不单能保护太子杀出重围来到木城,还能剪灭不臣之人,便是镇北将军李存义,也不敢与之敌对,被太子解下兵权时乖乖束手就擒。 反对太子,当即死,支持太子,迟早死。 程褚满头大汗嘴唇颤抖,脑子乱成一团,他哪有刺杀叶向东的胆子,那叶向东是谁,叶家祖上便是开国十三将,世袭笃山伯。 且不说叶向东祖上的辉煌,单说叶向东的经历,此人十三岁随军出征,五十余年为圣汉帝国东征西讨,惩北夷,西征勃逑,灭岐山之乱,数次平息苗疆民变,叶向东就是圣汉帝国的补锅匠。而由禁军第七团、第八团、第九团、第十团、第十一团、第十二团组成的白虎军对其忠心耿耿,叶家将白虎军经营得油泼不进,外人难以染指。 没人想过刺杀叶向东,他是国之柱石,除了皇太子,也只有皇太子。 程褚踉跄道:“殿下,事情尚未到此地步,便是您杀了叶向东,也无法控制那白虎军,反而会遭到白虎军的兵变啊。您为何如此急切?” 轩辕子循叹了口气,走回到帅椅旁,拍了拍椅子向账外南方,无奈道:“诸位,时至今日,我也不瞒诸位了,离京之时我父皇已经卧床不起。他自感时日无多,才许我青龙军团北讨无信,便是保护我有朝一日能率军夺取皇位。可惜我为奸人所害丢了青龙军团,今日我若是不主动夺取白虎军团,恐再无机会竞争皇位了。我担心,我不在龙都的这段时间,我父皇惨遭不测啊……” 程褚惊讶道:“有人会害陛下?” 轩辕子循道:“对,张宽,外戚张宽!”他起身狂笑:“张宽啊张宽,你想不到吧,我要清君侧,杀国贼!”他挥舞着双手,眼睛之中带着一丝丝的疯狂,叫道:“你们,将是我清君侧的左膀右臂,日后你们便是国之元勋,诸位皆有封赏。若是能取得禁军大权,尔等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大家有的眼神中跃跃欲试,但有的深表怀疑,这皇太子一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岂能取得禁军大权。 当下骁骑营军候李存元内心纠结不已,他觉得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倒不如随张孝武去木城了,最起码这张孝武明人不做暗事,两人再有矛盾也会摆上面来,不似如今居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皇权争斗中。他不由得向轩辕子循身后看了一眼,那是号称天下第一快剑的王敬之,他知道只要他们此时不答应,王敬之的剑下一瞬间便会划破自己的喉咙——就像是地上的恪字营统领军高恪一般。 高恪在皇太子提出要大家帮他夺回权利时直接说:“抱歉,我不参与皇族之争。”随后,在高恪转身离去时,王敬之的剑直接划破了他的脖颈,也成为死在王敬之手下的第一个人。 “大家,可有话说?”轩辕子循赤目厉声大问。 “那个……我愿意是愿意,可太子您也知道,我虽然是武职,其实我是个文官,且丢了疫营,我只能在心里帮您。”苏钰厚着脸皮说道。众人一头黑线,心说您也太不要脸了,合辙大家都拎着脑袋做事,你就在一边看热闹呗。 李存元向来看不上苏钰,此时忽然心生一计,道:“太子殿下,卑下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接近笃山伯。”众人忘了过去,心中惊讶不已,太子疯了,难道你也疯了?慕容辉皱着眉头,向李存元使了使眼色,但李存元似乎并未注意。 轩辕子循大喜,道:“什么办法?快说,你快说。” 李存元看了一眼苏钰,苏钰顿时吓得几乎尿了裤子,心说这厮肯定在打我的主意,果然,李存元道:“疫营被狼卫强行吞并,那疫营虽是咱们青龙军团的,可更是禁军的。叶帅乃禁军中资格最老的统帅,须得做这个主。卑下觉得不如以此为借口,您带着苏军候前往白虎军团中求见叶帅,再趁机刺杀他。” 慕容辉立即说道:“卑下同意。” 丰字营军候秦丰亦道:“妙计妙计,卑下绝对支持,只是辛苦了苏军候和太子殿下一身犯险了。”他倒是一个对皇太子忠心耿耿的人,觉得抱住皇太子这条大腿,日后必定前程远大,而且冒险的又是苏钰,关自己何事。 苏钰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说完喽完喽,又被这姓李的坏种给害死咯…… 轩辕子循仰天大笑,他早就准备鱼死网破了,与其坐等着被罢黜太子爵位,倒不如趁此机会全力一搏。他最大的仰仗就是天下第一快剑王敬之,所以他转身看了看王敬之,王敬之点了下头,意思是如果靠近叶向东,他有信心杀死笃山伯。 轩辕子循立即道:“就这么办了,第六团准备好了,随时破阵杀入白虎军。诸位,记住了,能否控制白虎军,便看我们所有人通力合作了,若是有一丝差错,大家必死无疑。” 皇太子的刺杀计划仓促得漏洞百出,仿佛骗过了叶向东。叶帅允许太子前来问询,当轩辕子循带着王敬之和苏钰抵达白虎军帅帐之时,轩辕子循见叶向东只带了两个小卒,甚至来不及与叶帅客套客套,面色狰狞大喊:“王敬之,立即动手!我只要他的脑地啊,别的不要!我只要他的脑袋,他的脑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刺杀笃山伯(3) 轩辕子循的厉叫吓得苏钰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只要闭上眼睛,世间万物便与自己无关了。刺杀笃山伯,不关自己的事,都是太子一人所为,都是他强迫自己…… 轩辕子循冷笑着盯着笃山伯,却见叶向东淡然一笑,还端起了茶喝了一口。轩辕子循大叫:“王敬之,王侍卫,动手啊,你快动手啊!”然而王敬之双臂抱肩侧立一旁,淡然得仿佛外人,轩辕子循急了,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王敬之的剑柄,急喊:“你为什么不动手?你傻了吗?” 王敬之终于动手了,不过是打掉了太子的手,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笃山伯身边,微微鞠身恭敬道:“金衣卫统帅王敬之,向笃山伯伯爷请安,一别老帅数年,伯爷还是如此老当益壮。” 笃山伯放下茶盏,和颜悦色道:“玉帅,你我五年未见了吧?你说你一个好好的金衣卫玉帅去江湖上,做什么第一快剑?还做了太子侍卫了?说起来陛下还真是爱护太子,三千金衣卫都不顾了?” “有四方代我管理,我倒也清闲自在。”王敬之道。 笃山伯道:“四方为人老实,你就尽量欺负他,是吧?” 王敬之大笑:“嗯,欺负习惯了,一日不欺负他,便觉得对不起他的才干。” 笃山伯哑然失笑。 苏钰猛然听到“金衣卫”三个字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敬之,又看了看同样一脸呆滞的皇太子,心说鼎鼎大名的金衣卫玉帅,居然是太子的侍卫,这反转也太难以置信了,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轩辕子循更是后退两三步,盯着王敬之,双手发颤,道:“你……你……你……你不是龙都十大高手吗,你不是……” 笃山伯微微一笑,诛心道:“莫非太子殿下不识玉帅王敬之?将来你可是要接手帝国的,居然不认识金衣卫统帅,陛下这是要考验你啊。” 轩辕子循厉叫:“你骗了孤,你骗了我!” 王敬之漠然答:“殿下万勿恼火,臣不过是遵从圣谕而已。殿下,皇上为了保护你,特地要求臣护佑殿下安全。为了接近殿下,臣这才不得已在江湖中闯出一个天下第一快剑的名号,还殿下请原谅,臣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故意欺骗。” 轩辕子循叫道:“你是忠于孤,忠于他?你如果忠于孤,现在就杀了他,你我二人夺取白虎军虎符,重整旗鼓杀回龙都。到那时孤是皇帝,你就是天下兵马大将军!什么金衣卫,什么殿前带刀侍卫,你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王敬之觉得太子有些魔怔了,好笑不已,耸耸肩道:“回殿下,金衣卫只忠于陛下,自臣加入金衣卫的第一天,便将金衣卫训诫铭记于心:生死事帝王,忠魂尽圣汉。三千金衣卫只忠于陛下一人,而非太子也。太子让臣刺杀伯爷,但陛下曾经对臣说过,金衣卫不能杀三人,第一人就是殿下,因为你是陛下的儿子,国之储君;第二个不能杀张丞相,张丞相虽然有私心,但只有他有能力正朝纲;第三不能杀笃山伯,陛下说笃山伯乃国之柱石,杀伯爷者毁我帝国根基,乃千古罪人也。臣问陛下,若殿下杀老帅又该如何,你猜陛下怎么说?” “父皇说什么?” 王敬之眼神中充满了崇拜,慷慨道:“陛下言,皇储可再立,但帝国根基不能动摇,谁毁吾三百年圣汉江山,臣便可毁其躯壳。” “所以你毁了我,你毁了我!”轩辕子循癫狂道,“你毁了我啊!” 笃山伯感动不已,当年他护佑太乾帝登基,双枪利立于宫门阻敌千军万马,身中十二箭而不倒,早就将命给了陛下。而今陛下宁可废储也要保他,又岂能不让他感动万分。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向南而跪,道:“陛下,老臣有负重托,有负重托啊。” 轩辕子循癫狂得又跳又叫,脚步踉跄地摔倒在地上,怆然道:“你们怎么可以背叛孤?你是了解孤的,等孤做了皇帝,你的荣华富贵将享用不尽啊!” 王敬之冷道:“正因为臣了解殿下,才知道你若是做了皇帝,只怕圣汉帝国将民不聊生。” “胡说八道!”轩辕子循大怒,“你这个叛徒!亏得你是天下第一快剑,你——你不忠!” 王敬之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废话了。 轩辕子循忽然看到苏钰,抓住苏钰的衣袖喊道:“苏钰,你去给我杀了笃山伯,你去杀了他!” 苏钰差点吓尿了,忙甩开太子,躲在桌几后恳求道:“殿下,虽然您对我有栽培之恩,可刺杀国之柱石无异于自毁帝国根基!您已经毁了青龙军团,不能再毁了白虎军团啊!若是两大军团毁于你手,咱们圣汉帝国,咱们汉人百姓就完了!我宁可身负不义之名,也要向笃山伯揭发你的叛国之罪!”这一番话说得正气凌然,仿佛此人可为了国家抛弃自己的钱财一般。 轩辕子循大口大口气喘着气,桀桀狂笑,指着苏钰和王敬之,又盯着笃山伯不停地说道:“连你也背叛孤?你们都背叛孤?你们都是坏人!你们这些坏人,孤被你们害死了,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苏钰倒是不好意思直视太子,而王敬之坦然以对,他从未做错什么。 笃山伯捋着花白的胡子,微微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实在太过顽皮了,老臣的头颅,岂能说要就要的?”他一拍桌子,帐后十八武将冲了出来,这十八武将又有绰号为白虎军十八虎贲,分别是下山虎、白毛虎、锦毛虎、碧眼虎、飞天虎、矮脚虎、飞箭虎、笑面虎、雷公虎、罗刹虎、钻山虎、三眼虎、花斑虎、虬髯虎、双刀虎、遮头虎、地裂虎、溪涧虎,这十八虎贲也是叶向东的义子,乃军中最骁勇善战武将。 别说一个王敬之,便是十个王敬之也只怕挡不住这十八虎贲,且笃山伯本身便以勇冠三军著称,王敬之自忖也未必能打得过这老头。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刺杀的打算,不过是把太子的野心勾引出来罢了。 轩辕子循忽然指着他们,厉声问道:“为何你们早就认识?” 笃山伯笑道:“只是在金銮宫见过一面罢了,但我这个人记性太好。” 王敬之叹道:“太子殿下,圣上唯独担心你犯糊涂,犯下大错啊。” “孤犯错?孤犯错也用不着你来管,你是父皇的手下,你管不到孤,孤让你做什么你必须做什么!”轩辕子循狂叫。 王敬之看到他双目赤红举止疯癫,摇了摇头说道:“圣谕,太子厚德可保,失德可弃。” “轰”的一声,轩辕子循脑海似乎炸裂了一般,身子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直接坐在了地上。他的双耳嗡嗡嗡嗡地在奏响,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知道原来他的一切,早就在父皇掌控之中。他从未想到,身边这位时时刻刻日日夜夜保护自己的人,居然是鼎鼎大名的金衣卫统帅。他万万没想到,父皇最不放心的人,居然是他。 刹那间,他万念俱灰,脑海中一片空白,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坚强,但内心却非常脆弱,被打碎了骨头的他,终于疯了。 “哈哈哈哈……孤是圣汉太子,孤是圣汉太子,孤是圣汉太子……”轩辕子循大笑大叫着跑了出去。门口的侍卫立即将他拦住,但轩辕子循眼睛似乎看不到众人,举止疯癫大喊大叫,笃山伯挥挥手,四个侍卫将他插了起来,带到不知何处去了。 王敬之摇摇头,忽然银光一闪,手下快剑剑锋直至苏钰脖颈,却听到“叮”的一声,剑锋错开后将桌几砍成两截。王敬之惊讶地看着笃山伯身后的一员武将,那武将收了手,拱手笑道:“在家三眼虎李沧澜,见过玉帅大人,伯爷面前还请收好兵刃。” “飞蝗石……”王敬之这才发现对方居然用飞蝗石荡开了自己的快剑,他本以为以自己的武艺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寥寥数人方可抵挡,却不想笃山伯账下一员寂寂无名的小将轻松化解,惊得他说不出话来,若是刚才他刺杀笃山伯,只怕现在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是……” 李沧澜微微一笑,一旁的下山虎却道:“玉帅,他是李存义的师弟。” 王敬之收好了剑,叹道:“笃山伯手下人才济济,可喜可贺。” 笃山伯傲然一笑,捋着胡子说:“玉帅,卖我一个面子,此人不杀。” 王敬之奇道:“为何?” 笃山伯道:“苏家曾与我有恩,此人的翁祖曾经为我断案澄清冤屈。” 王敬之看着苏钰说:“你倒是好运气,祖上积德了。” 苏钰下跪磕头道:“多谢伯爷不杀之恩。” 笃山伯道:“你不知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哈哈哈……”他又说道:“苏钰,立即回家吧,从此做一个田舍翁,你苏家客栈与青楼生意需要伶俐人打理,好好助你大哥。此间事烂在肚子里,休与任何人提及,便是你父亲也只字不提,免得给苏家带来杀身之祸。” “明白,明白,侄儿知道轻重。”苏钰连滚带爬跑出帅帐。 笃山伯转身下道:“下山虎、白毛虎、锦毛虎、碧眼虎、飞天虎、矮脚虎六虎听令,发兵降服第六团,活捉程褚。” “诺。” 不久,帅帐内听到远处震天的杀声与呐喊声,第六团,被白虎军团缴械吞并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鸦山之谜 笃山伯让人重新收拾好了帅帐,已经到了晌食时间,便招待他一起吃饭。王敬之哪敢不从,他也有一肚子话要与老帅讲,笃山伯便屏退了其他人,连十八虎贲都不许留在帐中,王敬之感觉伯爷有重要事与他商议。 然而笃山伯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两人支持沉默地吃了饭,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吃完之后,伯爷喝茶漱口,道:“敬之小友,你金衣卫消息灵通,可知近来身上身体如何?” 王敬之低声说:“四方告诉我,他问过几个御医,陛下身体支持不了多久了。” 笃山伯大惊:“皇上身体果真难以支持?” 王敬之道:“果真如此,全靠各种药物支撑着,太医院已然束手无策,几个太医担心受到责罚此去太医远遁他乡。” 笃山伯突然明白为什么王敬之放弃支持轩辕子循,毕竟青龙军团覆灭,太子最大仰仗没了,而王敬之也迅速做出了判断,太子的储君之位,也怕是要丢了。金衣卫此时此刻定然要与太子党划清界限,选择和笃山伯合作铲除太子阴谋,王敬之这一手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两人心怀鬼胎默默无语,笃山伯绝不会支持刺杀自己的太子,王敬之也放弃无能昏庸的太子,算是彻底与太子党划清界限。笃山伯又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鸦山之败,败于何因?” 王敬之老老实实回话:“内因外因皆有,内因者,太子党人小人众多,诸将争权夺利,只要顾雍不在太子身边,那些小人便上蹿下跳。太子沉迷吹捧之中,日日以为自己不日便可称帝,每日打探皇上的身体情况,缺不关心军事。” 笃山伯问道:“我听说李存义被收押牢中?” 王敬之道:“此事缘由主簿崔卫,此人能言善辩口舌如簧,一般人辩驳不过他。李存义看不过,经常呵斥羞辱,这崔卫不敢拂逆。但八月时犬夷偷袭第四团,因李存义失误导致第四团折损过半。这崔卫便联合众将弹劾李存义,太子便接机敲打李存义,将他收押起来。但李存义不过是留在第二团王郸将军军中,那王郸是李存义的师叔,李存义气愤不过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不见外人。” 笃山伯皱眉道:“引兵在外,将相不和,背地里弹劾自己人,这太子用的是什么人?他能力平平也就罢了,偏偏听信小人谗言,当真糊涂。我记得他从前并不是如此性格,现在怎地如此了?” 王敬之想了想说:“土城之战后,二十七团余人归来,石敬自戕于木城,参军王绅在太子面前自掘双目后自杀身亡,并发下毒誓二十七团亡魂将日夜向其索命。王绅刚烈自尽之后,太子时常梦中惊醒,于是二十七团及土城便成了太子大忌,他愈发行为乖戾不喜拂逆,渐渐地鸦山大营中无人敢拂逆太子了,所有人都说好话,说顺着他的话,因此崔卫等小人才能得逞。” “那二十七团,是被太子所害?” “也是也不是。”王敬之道,“彼时太子与顾雍皆犹豫万分,便是这犹豫不决,才彻底葬送了二十七团和土城百姓。” 笃山伯怒道:“哪有犹豫不决三个月的,他们分明是不想救援,都说顾雍乃天下第一军师,我看他是天下第一毒士。”王敬之未置可否,他与顾雍接触不多,但觉得顾雍其人心思太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笃山伯又问:“外因是何?” 王敬之道:“那犬夷大军提前决战,并且总能寻找到我军薄弱之处,鸦山大营本最不易攻克,可无论是第四团被袭还是鸦山大营被大火点燃,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勾结犬夷,出卖了国家。” 笃山伯慎重道:“你细细讲来。” 王敬之回忆道:“那日太子得了一个美人,便召众人饮酒欢庆,半夜时分鸦山军粮出忽然失火,并且火光冲天,兵士们援救不及。再加上那日北风大起,风卷火行,一下子将第一团过半营帐给烧了。便在此时营门被打开,乌桓精锐铁甲骑兵径直杀向帅帐,先破了主营之后,又有数万犬夷分兵攻打其他各营。太子卫军拼死保护,我护着太子逃出帅营。伯爷,军营之中必有内奸,若非内奸设计,犬夷根本不可能知道太子那日恰逢宴请所有军候将军,以至袭营时各团各营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谁献的美女!”笃山伯怒目圆睁。 “崔卫。”王敬之道,“我已经派金衣卫追查崔卫,并在京城内控制了崔家,可崔家并无证据表明族人勾结了犬夷。崔家甚至清贫得很,在京师也是难得的清官家庭。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崔卫才能解开真相。”他拱了拱手,道:“伯爷,他日反攻犬夷,请准我一同随军,卑职必要查明真相,还上万袍泽一个清白。” 笃山伯点头道:“有小友作伴,老头子倒也不寂寞。” 王敬之咬牙切齿道:“崔卫,吾必杀之。” 笃山伯忽然问道:“那李存义,此人如何?” 王敬之道:“李存义乃勇将,论武艺果然天下第一,小子不敌他。但李存义却非为帅才,你让他冲锋杀敌领军破阵,此人无可抵挡,但是让他统兵几十万行军布阵,远远不如顾军师。但他心思单纯却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先前在龙都城内打遍天下无敌手,让陛下误以为此人能统兵百万罢了。” 笃山伯道:“兵丁过万,猛将陷阵,不可取也。” 王敬之苦笑:“天下第一将,指的不过是马上的将,而非领兵的将。” “他也战死了吗?” “应该不会。”王敬之道,“那日王郸太子宴请众人时王郸因年龄大了并未赴宴,倒是他帐下军候都去了。鸦山破营时,最先乱起来的是第一团和第四团,第二团因驻扎在最东侧反倒有时间整军备战。” “你可知当日有多少敌人?” “不知,那日火太大了,火比人跑得快。”王敬之苦笑道。 笃山伯敬了一杯茶,王敬之对饮后方问说:“伯爷,我有一事不明。” “请讲。” “白虎军为何屯兵于此,不进不退?” 笃山伯也无奈地放下茶盏,道:“你可知去年至今日,中原有多少叛乱发生,陛下为了支持塞北征战而争役天下,而地方官员呢,却又趁机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那天火教又死灰复燃,在各地挑唆信徒叛乱,尤其是在江南富庶之地江州郡和杭州郡,官员更是频频被刺杀。唉……贪官污吏,杀之不尽灭知不觉啊。白虎军团吞并两狼关,一事在青龙军不敌之时可及时支援,二是在国内叛军作乱之时能及时回援,故此停滞不前,三是陛下有旨,吾不得进退也。” 王敬之恍然大悟,长揖道:“晚辈是误会了伯爷。” 笃山伯道:“误会我的人多了,我若是一一解释,岂不要烦死。来来来,饮茶饮茶。” 太子疯癫之后被秘密囚禁于白虎军团内,而自诩太子嫡系的程褚则立即下令第六团向白虎军团弃械投降。面对白虎军团的威压,包括李存元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乖乖交权,程褚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卖国贼一样上蹿下跳,并以舔狗似的表现赢得了笃山伯的好感,准许其继续担任第六团统领将军一职。 刺杀笃山伯一事没有任何人流血,也没有人任何人提及太子去哪了,仿佛太子从未出现过一样。 笃山伯接到第六团将录册时向参军周文琪一一询问,众人,他有一个惜才提携的习惯,十八虎贲便是他在各地发觉的优秀武将,而他也是多次听过张孝武的名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张孝武带领死士营灭了塞北沙匪,清理了塞北多年的匪患。虽然有一点歪打正着,可这么多年来困扰众人的沙匪却被一个小将解决,这可是十足的真本事。 笃山伯又看到张孝武的名字前面居然是“木城守备使代”,不禁哑然失笑,却也大感兴趣,纵观圣汉三百年历史,能以不到二十岁领一城之主的人,只怕他是独一份。 “程褚由此人代守备指责,可是胡闹之际。”笃山伯道。 周文琪却道:“回伯爷,任张孝武为代守备使,乃卑职的建议。” 笃山伯问道:“为何故?” “此人二十不到的年纪,但武艺、胆识、计谋、果决皆超第六团所有军候将领,可以说此人便是一把神兵利器。”周文琪如实说道,第六团被迫并入白虎军团后,所有官佐各降一级,周文琪也没了昔日的风光。他知道笃山伯老谋深算,不敢在老帅面前卖弄隐瞒。他又说道:“人说第六团第一将是李存元,但卑职看来,李存元不过虚张声势,两人数次交锋,这李存元却反被张孝武治得服服帖帖。但张孝武杀心甚重,乃双刃利剑,可为伤人亦可伤己,且傲骨反骨,谁又能说得清呢。” 笃山伯点了点头,他最忌讳别人骗他,但见周文琪倒也诚实,觉得此人可以留用。 周文琪又道:“但此人重情重义,他为石敬旧部,石敬自戕城门后,只有他敢为石敬立碑修坟。” 笃山伯微微一笑,笃信道:“这把利刃,还是需要一番磨砺才能降服。” 第一百六十四章?大碗宽面 阮清文骑着快马,在兵士护佑下来到两狼关白虎军大营,恳请面见笃山伯。笃山伯得知此人乃顾雍的行军司马,立即召他前来询问,阮清文如实告知前线危况,并恳求白虎军立即出兵救援。笃山伯听了之后放下心来,说道:“顾军师指挥得当,犬夷轻易难下金城。”阮清文以为他不愿救援,顿时急了,正要争辩,又听笃山伯下令道:“下山虎,传遍诸军各部,立即准备拔营,五日之后,白虎北伐犬夷!”他拍拍阮清文消瘦的肩膀,说:“汉军,并非都如青龙军一般不堪一击。” 笃山伯身后的十八虎贲哈哈大笑,而程褚以及身边的夏侯宝、周文琪、慕容辉、吴刚等人神色黯然,笃山伯转头看向他们,他们不得不陪着笑了起来。笃山伯心中不屑,第六团当真无可救药,全团两万人竟然无有一人有耻辱感? 也许,那个孤守木城的小鬼倒是可以一用。 在阮清文离开木城后,张孝武就猜测笃山伯肯定会引兵北上伐夷,他也尽量做好配合工作,积极准备粮食和过冬的衣物,尤其是多准备一些木柴。尽管张孝武并没有长期坚守木城的计划,可他也必须管理好如今的杂牌军。 权力会让人上瘾,尤其是手中军队过万人,作为一城之主,张孝武也想控制自己的欲望,可他逐渐发现,人对权力的欲望是天生的,他也很满足做城主的感觉。 如今木城中百姓大约一万人,士兵也有一万人,管理如此之多的军民,张孝武整日既忙碌又充实。但这种支配众人的感觉,便是权力,一言定生死,比起战场的杀戮,以权势逼死他人似乎更加容易也更加轻松,张孝武心说难怪朝堂上的权力斗争比战场还要激烈。 现在张孝武的根基便是死士营的老班底和五千受训役卒,充入军中的溃军远没有他们忠诚,且许多人各怀鬼胎。但即便是死士营,其组建时间也不过只有三个多月,在罗兰废墟之战和荆棘林之战前,死士营同样是散兵游勇罢了。 为了尽量控制住木城军民,张孝武短期内实行了高压统治,任何敢于反对守备府下达军规命令者,皆杀无赦。一时间部分口无遮拦四处抱怨或暗中勾结别有用心的溃兵纷纷人头落地,白皓的亲卫营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这白皓的黑煞神形象成了众人的梦魇,谁都害怕他找到自己。 在严苛治军十天之后,城内再无异议者。 这日,张孝武巡视完城池防御之后又前往守备营视察地道挖掘情况,王一瑾在一旁笑着汇报道:“大人,曹礼说他们先前挖出了罗兰人的坟墓,如今又挖掘出了一条地下河,差点水倒灌入地道,好在那条地下河即将干涸。” “各前进多少了?” “向南的地道挖掘了二十丈,向北的地道挖掘了二里,向东的挖掘了五十丈,向西的地道挖掘了四十丈。” “为何向北的方向挖掘的这么快?” “因为向北的方向地下都是软土容易挖掘,而向其他方向则是砂砾硬泥,挖掘不便。”王一瑾道,“曹大人说,地道宽度仅仅两人并肩,因此前进方向上只能两人同时作业。虽然他们人多,可地道挖掘的工作并不是人多便力量大的,而是一个长期且慢工出细活的工事。人多了,有时反而坏事。” 张孝武对曹礼的担心表示认可,地道挖掘不能只追求速度,安全、隐蔽、实用更加重要。 前方道路是十字路口,过了十字路口向左百米便是书坊,那日南逃的老先生带着学生也回来了,而今王一瑾便在此读书。王一瑾是真喜欢读书,如今怀里还揣着两本书,只要空闲下来便拿出来阅读背诵。 张孝武觉得这王一瑾就是投错胎了,若是投生在富裕人家,甚至平凡人家也好,早就是个小秀才了,偏偏托生在一个饿死的人家,一出生就卖给别人做家奴。都说投胎是个一门艺术,他想到自己,上辈子出身平平父母早逝,这辈子一转生依旧是个孤儿,还是个傻子——是不是自己命犯天下孤星? 街上陆续有行人和做生意的人了,木城周边没有高山,都是草原和沙丘,偶尔有几处树林。春天的时候木城东西方向会因为积雪融化形成一片片小湖泊,但在两三个月后便消失不见了。百姓们贩卖最多的便是皮毛制品和牲口的,周边的牧民也尝试过来用牛羊交换粮食,牛羊肉吃多了腥燥,牧民还是喜欢多吃一些面食。 张孝武看着街道的百姓,微微一笑,豁然一眼看到街边的一处招牌,居然写着“大碗宽面”四个大字。他便勒住了马,指着那招牌道:“这招牌是何时出现的?”王一瑾也不知道,便过去问了一下,回报说:“牌子刚做好五天,店家说是把面点的方法改进了一番,这大碗宽面便是他的发明。” “那店家是不是姓吴?” 王一瑾惊道:“大人可认识此人,那老汉名叫吴加大,脸特别长,让人印象深刻。” “有趣有趣。”张孝武笑说,“等视察地道之后,咱们来吃这大碗宽面,我准备给这大碗宽面写一首歌。” 王一瑾拍马屁道:“大人写的歌,必定是流传千古的名曲。” 张孝武道:“我想好了一句,你替我把把关,‘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你看着碗面,它又长又宽’。一斤,你觉得如何?” 王一瑾面色古怪,吐了吐舌头尴尬道:“大人的歌,当真是神鬼莫测,卑职不敢妄加评论。” 张孝武又问:“白皓,你是靺鞨人,靺鞨人能歌善舞,你的欣赏水平肯定比这小家奴强的多,你说怎么样?” 白皓夯吃夯吃地说:“嗯,我从未听过如此直白不用动脑子想的歌曲,像我这种汉话不怎么好的人,很是喜欢。” “你娘的,你这是骂我还是在夸我。”张孝武笑骂,三人大笑起来。 此时接近十字路口,张孝武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几乎在下意识中,他堪堪转了半个身。 “嗖!” 一支弩箭如闪电般飞来,那箭矢“噗嗤”一声射中了张孝武。 第一百六十七章??一张手弩 好在张孝武闪躲及时,那箭矢射中了他的右臂肌肉,却卡在臂甲上。张孝武从马上摔了下来,立即拔掉箭矢,忽然又见一支箭矢飞速而来,却看到王一瑾猛地纵身一跃挡在自己面前,那箭矢噗嗤一声射中了王一瑾的胸膛。王一瑾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张孝武肝胆俱裂,咬牙大喊道:“拿我刀来!”他一直将王一瑾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万没想到王一瑾在自己眼前被人刺杀了。 亲兵们举起盾牌将张孝武与王一瑾护了起来,披头散发的白皓八瓣金瓜锤指着不远处高喊:“在小楼上,刺客在小楼上,与我杀过去。” “抓活的。”张孝武捂着流着鲜血的手臂下令,他看到王一瑾胸口中箭了,悲切道:“一斤,一斤你睁开眼睛。”然后王一瑾就睁开了眼睛,大喘了一口气,摸着胸口叫疼。张孝武愣了一下,说:“你小子没死?”王一瑾从胸口摸出一本厚厚的《九经》,《九经》上插着一根弩箭,箭簇透过一点点,王一瑾胸口也留了一些血。 两人张大嘴巴看着《九经》,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彼此相视大笑不已。甚至张孝武觉得胳膊都不疼了,欣慰道:“难怪古人说读书有用,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你看看你,只是因为喜欢读书,随身带着书,这才免于一死。” 王一瑾也捂着胸口后怕不已:“大人,这本书还是我昨日买的,为了避免褶皱了前后,特地让匠人用两页硬牛皮做了封皮,足足花了我一两银子。” 张孝武道:“一两银子买一条命,你这生意赚大了。” 白皓带着一队亲兵杀了上小楼,却只见到一张制作精巧的弩弓,不见了刺客的人影,当下四处搜索,自然找不到人。等白皓折返回来时,张孝武已然包扎完毕,他活动了一下右臂,虽然依旧疼痛却无太大影响。 白皓低下头羞愧万分道:“未护佑好城主大人,卑职该死。” 张孝武反过来安慰:“无妨,一点小伤,破了一些皮,没伤到骨头,那刺客是否跑了?” “是跑了。”白皓气得满脸羞红懊恼,“我们搜了周围一切,是一处废弃的宅子,二楼是这户人家小姐的闺房,房间里除了这张弩外就是女人的东西,刺客应该早就熟悉此处,刺杀不成当即遁走。”他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人立即将那张弩盛了上来。 看着那弩弓,张孝武眉头顿时皱成一个川字,这张弩便是一般的军制弩弓,准确来说,这是一张手弩,单手便可操作,可让人惊叹的是,这手弩有两根弓弦,也就是说它可以发射两箭。第一支箭射中了张孝武的手臂,第二支箭射中了王一瑾的胸口,如果没有王一瑾抵挡一下,那弩箭便会直接射在他的脑袋上。 制作弩弓的要求甚高,放眼天下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军队列装弩,制作一支弩所需金钱是制作一张硬弓的五倍,便是圣汉禁军也不会选择花钱制作弩。而圣汉帝国有两支部队装备弩弓,一支是御林军,一支是金衣卫。 张孝武手中的这张手弩,工精良榫卯合缝绝非凡品,而军弩为了追求射程和穿透力往往制作粗糙体积较大,若是今日刺杀他的是军弩,只怕他和王一瑾早就丧命于此了。他将手弩细细看了一番,发现弩弓手柄处一个“肖”字,张孝武猜测这应该是巧匠的名字。 “收起来,日后再说。”张孝武吩咐道,弩箭虽然伤了张孝武的右臂,但箭簇之上并无毒物,修养一阵子便好了。 张孝武遇刺一事再一次让木城风声鹤唳起来,申林东和李春城坚持认为刺杀城主的人一定是溃军中的异见者,他们不满前些日子杀了其他三十多个异见者。但萧开却不这么认为,因为这手弩价格昂贵,溃军哪有随身携带这么贵重东西的,他认为是犬夷。 陈关西忽然说道:“我手下有一个都尉,叫做李沅,他在侦查四野时从牧民口中得到一份情报,或许是刺杀大人的缘由。”众人忙看了过去,陈关西道:“李沅说,那被大人斩了的乌桓大将是乌桓可汗的义子,那人死后,乌桓人愿意花一万两银子买大人的人头。” “一万两!”众人大惊,张孝武也吸了一口气,道:“我的脑袋这么值钱?”众人大笑,张孝武又道:“放出风去,就说是我张孝武杀了那乌桓可汗义子,我觉得我的脑袋还可以涨涨价,一万两,看不起谁呢?” 众人无语,哪有这样挑衅乌桓的人,当真是厉鬼一只。 张孝武自己不怎么担心这点伤,反倒是芒种哭得像个泪人,整日关心他的手臂是否生毒疮。在张孝武强调用酒清洗伤口之后,芒种又哭了起来,咒骂那刺客不得好死,引得张孝武连连发笑,说你这小丫头也不善良了。 芒种遽然道:“他们伤了我可以,但不能伤你。” 李春城自担任治安营校尉负责木城城内秩序后便兢兢业业,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发生了刺杀城主案件。 那刺客是在挑战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是在挑衅全城军民。 李春城带着治安营五百士兵彻夜搜索全城,兵卒们叫苦不迭却又不敢不执行,百姓家里被翻来覆去查了数次,依旧也没有任何线索。就在众人毫无头绪之际,一个临时什长主动请缨,说在一个本地农户家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李春城将此人招来,这什长名叫张通明,原为第三团的弓阵都尉。鸦山战败之后,张通明与其他溃兵一路南逃,后被木城斥候骑兵救回城内。张通明自觉无颜返乡见父老,便隐藏着身份,后来终究是有第三团的老卒认出了他。 数日前张孝武为了控制全军,允许都佐以上军官离开木城,张通明亦在此列。然而张通明反复考虑后选择留了下来,并自愿降级为什长。他觉得自己以溃军败将回到家乡后仕途也止于此了,而留在木城也许会有机会。 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心人的,张通明也抓住了这次机会。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张通明破案 张通明偶然间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线索,在一户农人家里,张通明发现在劈柴堆里有了一些仿佛是被刀削过的木屑。如果木屑是被斧子削过倒也合情合理,可被刀削过便有一些令人怀疑。但张通明并未打草惊蛇,而是暗中对这户农人进行了一番调查。 木城周围水源贫瘠,只有一些地下河,因此种植的植物大多数以高根耐旱农物为主,但收成不高,只依靠种田难以维持生活。因此木城农人几乎有其他营生,城里以做皮具皮靴的皮匠为最多,另外也有不少农人是依托着给大户人家或者军队做活来养活一家人。 张通明通过调查发现,这户金姓农人家里开了个并不赚钱的皮匠店,但一直以来生意门可罗雀。张通明又听其他店家说,这老金三十来岁,皮匠手艺是偷学的,所以学艺不精,以至于生意很差。以前只能糊弄一些不懂行情的鞑塔牧民,但最近稍微懂行的牧民都不会找他们家做生意。 “老金的老婆倒是挺好看的。”那邻人狭促地笑起来。 “做农人养活不了一家三口,做皮匠又没生意可做,他们到底靠什么生活三年?”张通明大惑不解。 随着李春城因找不到线索脾气越来越暴虐,手下的都尉们都跟着吃苦,而都尉们吃苦,下面的什长伍长也不可避免的被骂被驱使。 张通明被逼得没了办法,便向都尉梁锐报告自己的发现,梁锐却反而呵斥了他一番。这梁锐原本就是最早的疫庄守卒之一,当日战俘暴动脱逃,他几乎被杀死。他本人没甚本事,只是凭借最早追随张孝武的资历,在死士营屡次扩军背景下才当了伍长、什长、都尉。可以说这梁锐算是张孝武嫡系中的嫡系了,而重用死士营老部下也是张孝武控制军队的办法之一,梁锐便借了这股东风做了都尉。 但凡没本事的人,最嫉妒有能力的手下,梁锐认为张通明借着原来的资历来嘲弄他,便警告张通明,若胡说八道便将他罚去地牢看押犯人。张通明心说如今木城地牢里空空,哪有什么犯人,我去看犯人倒不如说去坐牢。 张通明又隐忍三天,他利用这三天时间继续监视老金一家,并被他发现了一个新线索——老金一家人连续六日足不出户。但凡正常一点的人必定会与人交流,可老金家的人却很少与人交流,城内发生这么大的事儿,老金家竟然不去和邻居窜门聊天打听消息,这还是市井小民吗? 张通明不敢打包票这老金家有问题,可他看到李春城眼睛都熬红了,决定试一试,他越过梁锐直接找到李春城汇报自己的发现。 李春城先前只是江湖杀手,他擅长刺杀别人,却不擅长寻找刺客。所有人都以为一个刺客出身的人势必会顺利找到其他刺客,反而逼得李春城焦急万分。 在听到张通明汇报之后,李春城准备马上派兵包围,张通明建议道:“校尉大人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俗话说狡兔三窟,如果老金是刺客,他们应该有地道逃走。所以我建议调派所有弟兄将老金家周围一百丈以内的地方团团围住,然后从八方合围。抓捕老金一定要稳准快,不能让他反应过来。” “奶奶的,四个都尉不如你一个什长,一个个整日一脸无奈地看着我,都是一群蠢货。这次行动你来指挥,别给我丢脸就行。”李春城很是干脆地说道。 张通明又为难说:“校尉大人,如果老金是冤枉的,如果我判断是错的……” 李春城道:“就算他是被冤枉的,咱们就当做一次锻炼好了,事后我调你到我身边。” 抓捕行动前半段进行得极为顺利,然而在破门之后,老金夫妻两人拿出长刀对战,武器被士兵打掉。老金夫妻二人很快束手被擒,就在李春城想着如何严刑拷打之时,那夫妻二人居然吐血而亡。待他检查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夫妻二人早就吞了毒药,选择反抗不过是为了让毒药发挥得更快一些。 李春城后悔不已,这才是死无对证了,他让人搜查老金家,但老金家似乎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连米罐子里的米都落了灰。 “日日吃米,米罐子怎能落灰?”张通明下令众人崛起三尺寻找线索,又道:“他们有一个儿子,十来岁的样子,肯定藏在地下。” 众人搜索了足足三个时辰,天都黑下来了依旧找不到地道。张通明在李春城耳边说了个计策,随后李春城下令所有人撤离此处。 随后,李春城与张通明两人悄悄潜伏在屋顶,等待那金小子忍耐不住出现。果然不出所料,后半夜的时候,一个人从枯水井里钻了出来,左顾右盼,想要进家中察看一番。李春城这次学聪明了,上前一把制住少年,又将其打晕。他摇晃少年嘴里的毒药,却把少年摇醒了,又要打晕少年时,张通明阻止道:“他没随身携带毒药。” 对付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李春城却有许多办法,他先让人将少年的裤腿扎起来,又找了一条蛇,说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蛇扔进你的裤子里,那蛇就会吃了你的小鸡,还会钻进你的肚子里。 少年吓哭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根据少年的描述,原来他们是北夷人,他也不知道父母来此的目的,几日听说什么一万两银子的悬赏,具体并不知情。少年藏身的地方是一处枯井,枯井里有一处密室,密室内存着一些粮食和其他东西,但井口只有罐口大小,除了少年外其他人还真钻不进去。 张通明说这密室必定是老金修建,他不可能不钻进去,不如挖开井口。众人合力挖开井口后见到那井壁其实很宽,连张通明这样的壮汉也下得去。众人在密室中找到了一些北夷文书,一张张孝武的画像,另外一张大胡子方头大耳的画像,下面写满了北夷文。 最后,他们还找到了直接证据,另一张手弩和二十支弩箭。 李春城和张通明相视一笑,总算是破了这刺杀案。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奶奶觉得你很冷 城内有个粗通北夷话的人,说这大胡子方头大耳的画像是一张悬赏令,乌桓人开了一万金的价格买鬼将张孝武的人头。一万金便是一万两银子,也侧面证实了传说中张孝武的人头有多值钱。可是那些乌桓人不认识张孝武,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许不知乌桓画师听谁胡说八道张孝武的相貌,就给他画了这幅大胡子猛张飞的画像。不过张孝武现在正是倒也胡须浓密,他十天不刮胡子便成了虬髯客,人家画师倒也没画错。只是那画像丑的让他生气,居然还把他的双眼画成了斗鸡眼…… 老金作为北夷密探潜伏在木城整整三年,他亲眼见过张孝武的样子,这才画了第二章画,还别说,老金的画功了得,张孝武的画像栩栩如生。老金大概是准备过一段时间有机会出城,再将张孝武的真实画像交给北夷斥候。但也许这一万金的悬赏令太过诱人,老金才决定亲自刺杀张孝武,并选择了最为繁华的十字路口,但他失败了。 刺杀失败又丢了贵重的手弩,老金见城内日夜不停地寻找刺客,顿时后悔万分,只能闭门不出。而恰恰是他多日闭门不出,不做生意不做农事,反倒引起了张通明的怀疑,这才暴露了自己。 张孝武听了汇报之后倒是对张通明感兴趣了,令张通明赶往守备府问话。 在张孝武看来,心细如发的张通明的形象应该是《白夜追凶》里关队的小胖子,或者是《长安十二时辰》里张小敬一样桀骜,没想到他看到了是一个长得四方大脸三角眼头发稀疏,脸上长着一颗硕大的黑痣的丑汉,还壮得像水缸。 顿时,张孝武感谢老天爷起来,前一世虽然不是美男子但也算是普通人,这一世的张孝武英俊威武形象极好,可若是让他穿越到这张通明身上,每日洗脸一低头,肯定会被吓一激灵。 “我要是重生在他身上,只怕九儿会誓死不嫁给我,更别提什么殉节,早就跟那个乌桓翻版阿汤哥跑了。”张孝武心说,不得不说,一个人的外貌有时候会掩盖他的才华,除非这个人是杭州马,毕竟不是谁都能对钱毫无兴趣的。 通过与张通明的一番交谈,张孝武开始对他重视起来,这张通明是南方岳州的一户士族嫡孙,所谓的士族是指取得爵位的家族,祖上曾经为帝国做出贡献,被皇上赐予爵位,并传至后人。帝国持续三百年中,每个皇帝都要封出上百个爵位拉拢人心,而圣汉爵位分有五级,分别是王、伯、侯、夫、士,每级三品,其中一品最尊,三品为末,而秦王便是一品王爵,也只有太子被封为秦王,南阳郡王为三品王爵,笃山伯为二品伯爵,郢川侯为一品侯爵。因为爵位最低为三品士爵,士族之名也因此得名。 张家祖上为三品夫爵,但到了他这一代已经家道中落,为了重振昔日辉煌,张通明选择了从军。张通明的能力比许多人强得多,他能文能武心细如发,当初在第三团也是受到重用,而且不久就会被提拔为校佐——犬夷偷袭鸦山大营,张通明原本光明的未来被打碎了。 也许是因为士族嫡系出身,张通明对权力非常执着,有人喜欢钱财,有人喜欢美女,有人喜欢游戏,有人喜欢权力,张通明便是最后一种人。张孝武认可张通明的才能,他认为人无完人,至少这个官迷给他的感觉很透明,就像是关城喜欢美女,苏钰喜欢钱一样,有追求的人才更显得真实。 李春城办事有一些大大咧咧,且对管理军队粗犷陌生,张孝武便委任张通明担任治安营校佐,辅佐李春城管理城内城防。这张通明在第三团没有做成校佐,反倒在木城得偿所愿,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 刺杀案告破之日,太乾二十九年十月初二,塞北忽然迎来了第一场雪,当地老人说,今年这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晚了一些。张孝武听了,忽然想念刀郎了。 按理来说第一场雪老天爷意思意思也就罢了,但这塞北的第一场雪下了足足三天三夜。这场雪就像是奶奶觉得你很冷一样让人难受,明明不需要,她偏偏里三层外三层地给你穿秋裤、棉毛裤、棉裤、冲锋裤…… 雪停之后,张孝武推开门走在街道上,积雪厚到淹没了他的腰。 全城士兵迫不得已停止了训练,在守备使大人的命令下开始在城内铲雪,足足铲了两天的雪才将木城内街道清理出来。还没等他们高兴,十月初六,第二场雪来了。好在这第二场雪就像是小三的爱情,只有片刻的停留——雪下了两个时辰,便被北风吹到了两狼关那边去了。 这个时代的百姓有一点像穿越世界中的南方人,御寒不靠装备,全靠“一身正气”,只要浑身一抖,即便冷得丝丝哈哈也很快恢复如初。也许科技进步反而让人类的身体退化了,人们对流感的抵抗能力极其微弱,以至于一个感冒能传染一群。 张孝武在这个世界中迄今为止没有遇到几个身患感冒的人,可见锤炼对人的重要性。 他也想靠着“一身正气”御寒,可塞北荒原不是中原,不做好御寒准备只会被冻死。好在军库中有许多冬服储备,张孝武早早地下令分发冬服,却发现那冬服内层里居然是一些敷糠。张孝武气得大骂无良商人害死军士,却惹得其他将佐奇怪得很,原来大家习惯了敷糠做里子的冬服。 张孝武在城内寻了一头羊,剃了羊毛之后将敷糠换成了羊毛,将此羊毛冬服送给了替自己挡了一箭的王一瑾。王一瑾穿了之后,嘴上说穿了之后经常热得出汗,当真不舒服——便是热死也不脱。羊毛做成的冬服又暖喝又轻便,张孝武筹钱让胡三万给每个校尉校佐都发了一套,这种冬服一时之间被众人追捧,风靡流行起来。 不知不觉间,张孝武在这个世界又发明了一样东西,羽绒服。 第一百七十章 二位夫人 羽绒服的发明导致城内的羊遭了秧,不少羊都被剃了毛,在这寒冷时节,羊儿没了羊毛怕是不得冻死。塞北荒原的羊虽然不少,可并不是绵羊,更不是地球上经过科学家上万次的育种改良的美利奴羊。 鞑塔羊一年脱两次毛,分别是春天和秋天,当地牧民会收集羊毛清晰之后编成毡子,用来制作帐篷。张孝武派人用粮食四处换购羊毛毡子,尽量将军士们冬服夹层中的敷糠换成羊毛、鹅毛、鸡毛、狼毛,甚至是狐狸鬣狗的毛,以帮助士兵们抵御寒冷。 他似乎是低估了这个世界中人们的御寒能力,即便只是敷糠做的冬装,大家也觉得很暖和。但众人见城主悉心体恤士卒,还是感动不已的,军人很少会把感动说出来,大家心里都记着他的好。 为了抵御寒冬,他又轮番派遣各阵队日夜不停地挖运烟石(劣质露天煤)运回城内,将疫庄那一套全部移到了木城,但许多人拒绝用烟石取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改变旧习惯接受新技术,尤其是烟石燃烧后发出呛人的浓烟。 有人说:“这鬼将有出什么鬼主意,是不是要把咱们呛死才肯罢休?” 张孝武感觉自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内心一阵受伤,一日之后,他通过观察与论证完美地解决了毒烟问题——建大烟囱,盖两丈高的大烟囱。 张孝武又下令修建许多高大的烟囱,甚至那些烟囱的高度要高于城墙,军营必须采取“集中供暖”的方式来保证士兵的生活质量。但收效甚微,士兵们除了感动守备使大人体恤下属,就是觉得守备使大人太能折腾,那浓烟也太破坏城内空气。 万万没想到,这个年代的人,居然比张孝武还关心环境,甚至有当地百姓说:“毒烟虽然飘出城去,但毒烟所过之处寸草皆无,毒杀塞北草木,实乃断子绝孙之举。” 张孝武被人骂了一通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自己偷着生闷气,却得知李春城派人将那胡说八道的老百姓给好好打了一通,那人再也不敢瞎传话了——人家一嘴的牙全被打没了。 张孝武说这李春城你有时候未免太过江湖义气了,老百姓愿意说就说去吧,何必与他们斤斤计较。李春城却道:“那不行,你是咱们兄弟们的主心骨,谁污蔑你就是和咱们兄弟对着干,要不是他年纪太大,我非扒了他衣服扔进雪堆里冻死他不可。” 正说着话,王一瑾跑来,兴奋地说道:“程褚的那两个小妾,被咱们找到了。” 找到程褚的二位小妾也算是意外之喜,张孝武派出许多士兵在附近牧民家购买羊毛、狗毛等各种动物的毛或毛毡子。一队士兵在一户牧民家中发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汉人小丫头,那士兵心里怀疑这鞑塔牧民是偷了汉人的孩子做童养媳,便将此事告知了什长。 那什长也是多嘴,与小丫鬟问话,小丫鬟见了他们立即大哭:“救救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是谁?” “程将军的夫人。” 士兵大惊失色,立即包围了牧民,并在地窖之中找到了程褚的两个小妾。 原来那日张孝武率军火烧耶谷查什的前锋骑兵引起了第六团大营混乱,二位夫人的辕马受惊后拉着车辇便跑了。不知跑了多久,马车来到此处,被这户牧民所救。 这五十来岁的老牧民虽然年老,可见两个美娇娘便觉得是天神赐给他的礼物,他又担心她们被人救走,便将她们关到了地窖中。而贴身丫鬟芒种因为装作哑巴逃过一劫,得意被允许继续服侍二人。 那牧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会想到张孝武派人四处搜集羊毛,这小哑巴居然不是哑巴,还主动揭发了他。 士兵们将二位夫人解救回来交给了张孝武,那小丫鬟芒种见了张孝武依旧记得他,忽然咦了一声,说:“你在这里作甚?对了,你将我绑在房顶横梁那次的仇,我还记着咧。” 张孝武哈哈大笑,二位夫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心中疑惑不解。两个风情万种的少妇实际只有十七八岁左右,正是爱慕英雄之际,张孝武相貌堂堂又是一城之主,还名震塞北,尤其是年轻力壮,顿时媚眼如丝地望着他。 那不停放电的小眼神别说张孝武,便是一旁的陈关西也面红耳赤低下头,张孝武侧着身拱手道:“还请二位夫人稍作休息,我立即安排人手,将二位夫人送到程将军身边。” 碧月走上前去,娇滴滴说:“城主,天这么冷,人家若是冻坏了怎么办?倒不如让人家留下来好啦,再说城主身边也没有什么知冷知暖的人,人家姐妹二人心疼你,帮你擦拭擦拭衣甲。” 张孝武被那眼神瞥个激灵,他有一种被她们的目光狠狠地占了便宜的感觉,忙说:“犬夷大军不日即将杀到木城,此地危险至极,还请二位夫人千万小心。” 另一个叫做花蕾的夫人抿嘴一笑,但她说的话很是透彻:“危险都是你们男人危险,我们女人有什么危险,不过就是你们杀来杀去罢了,谁赢了我们便是谁的,不是吗?” 张孝武怔了一下,心说果然商女不知亡国恨,但她说的倒也没错,即便犬夷破城,杀的也是圣汉男人,至于女人则多半是财产,不会杀害。尤其是这二位漂亮的夫人,风情万种俏丽迷人,任何男人见了哪能不动心。况且人人都有一个孪生娇妻妄梦,那些身上臭烘烘的犬夷大官见了她们,不也得把她们捧在手心吗?战争对于男人是生死富贵,对有野心的美人来说反倒是一个机会。 张孝武虽然是个男人,却没有拾人牙慧的习惯,他虽然对程褚诸多不满,可总归是得到程褚提携,便“忍痛”下令陈关西立即护送二位夫人前往两狼关。 但丫鬟左芒种对二位夫人说,当初你们承诺若是得了救便还我自由,花蕾说我姐妹虽出身风尘自然说话算话,你要随我们走还是要留下任请自便,随我们走便是我们的妹子,留下来我们给你一些银子。芒种说我要留在守备府给大人洗衣服端茶倒水,花蕾说这由不得我们做主,芒种对张孝武说:“我从小被人卖来卖去,但一直生活在这个院子里,我不想离开这里,大人若是不收我做丫鬟,我便只能死在里。” 张孝武见她态度坚定,便笑问:“你就不怕再被我捉弄?” 芒种说:“我不怕,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是好人。” “好人又没有长在脸上。”张孝武并没有拒绝这个从小便被人卖来卖去的可怜丫头,这芒种长得黑乎乎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倒像个虎妞,这守备府也终于有了一个女的——虽然不过只有十一岁。 当陈关西带着碧月和花蕾两个美娇娘来到第六团时,却看到大军整顿集结的场景,又得知白虎军终于要发兵援救金城了——十天前白虎军便准备发兵,却因为一场暴雪来临挡住了他们的脚步。陈关西暗笑说原来你们牛气冲天的白虎军也害怕这鬼天气,遇到这塞北大雪也成了病猫了。 陈关西将两位美娇娘交给了程褚,程褚感动不已,还拿出了五十两银子感谢陈关西等诸将士帮他寻回了妾氏。陈关西心说你这他娘的大方。那花蕾夫人趁着送给他银子的时候忽然拿出一封信塞进陈关西手中。陈关西看信函写着张郎孝武,顿时打了一个冷战,心说大人你有桃花劫了,这娘们可不像好人呐! 第一百七十一章?白虎北伐 离开第六团的时候,陈关西远远地见了正在牵着两条土狗追兔子的李存元,连忙策马上前问好。自上次李存元援救死士营后,两方是不打不成交,反倒亲近不少。 那李存元也认出此人是张孝武心腹,不无羡慕道:“还是你们自在。”陈关西说为何看起来军候大人心事重重,李存元便让他转告张孝武,太子爷刺杀笃山伯失败,白虎团强吞第六团,他们如今都是妾生子了。 陈关西立即问道:“太子他——今何在?” “你问我,我又问谁。”李存元无所谓道,“也许死了吧,那个祸事精,死了才好,若不是他连累我们……” 陈关西立即回城后立即将此重要消息禀告张孝武,张孝武大惊不已,立即召集众人合议。木城守军隶属于第六团,第六团隶属于青龙军团,青龙军团的统帅是太子,如今太子下落不明,第六团也被人吞了——那咱们是谁? “我们算哪门子的军队?”胡立揪着脑袋上日渐稀少的头发问道。 萧开笑说:“其实第六团被并入白虎军团,也就相当于咱们木城守军并入白虎军团了,前些日子大人不是下令替白虎军团准备军粮吗?现在就相当于给我们自己准备了,也不算是吃亏不是?” 申林东疑惑不解道:“帝国四大军团哪有强行吞并他人的,这笃山伯是要谋反不成?” “青龙军完蛋了,玄武军重新之后就成了废物,朱雀军团一盘散沙。”胡立一边数落着别人一边叫道,“这白虎军可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强军了,笃山伯要是谋反,只怕别人阻挡不住。” 申林东反对道:“圣汉三百年江山人心所向,笃山伯叶家世代忠良,又岂能谋反?” 祖公茂一拍桌子道:“不管怎样,咱绝不能将死士营一万多人的军权随意交出去,这是咱们大家拼着命得来的。第六团听他们的,咱们可不听,咱们是青龙军的人。” 胡立鼓掌反讽道:“诶,对了,总算说句人话。不过我提醒,青龙军团统帅都没了,也许是死了。” 祖公茂骂道:“就你他娘的不说人话,姓叶的敢杀姓轩辕的?” 胡立道:“我他娘的要是造反了,专杀姓轩辕的。” “胡说八道,闭嘴吧你。”申林东一把拉住了这口无遮拦的家伙。 萧开问道:“大人,你有什么想法?” 张孝武思考片刻后说道:“当初圣太祖设立四大禁军军团相互制衡,便是避免有朝一日一家独大武官乱朝,笃山伯吞并第六团绝非兵部属意。青龙军如玄武军一般被打垮脊梁,只怕日后再也没有人能钳制得了白虎军,白虎军便足以威胁到皇权。当下,我们只需恪守职责便是,切记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 申林东说:“这大雪封门,只怕他们的北伐需要推迟了。” “以笃山伯的性子,他们一定会北伐。”萧开担忧说,“若是笃山伯让我们随大军北伐……” 胡三万笑道:“不是我看不起自己啊,就凭咱们这些临时拼凑的一万守军,随他们北伐,只怕路走到一半便会一哄而散。” 其余诸将纷纷点头。 “静观其变。”张孝武拍板道。 等会议一散,陈关西偷偷地将花蕾的私信塞进张孝武手中,张孝武问道:“鬼鬼祟祟,神神秘秘,作甚?” 陈关西道:“程夫人托我给你的。” 张孝武道:“丢了。” 陈关西道:“我受人所托,大人你自己决定。” 张孝武拿了书信,拆开之后看到一篇相思情书,倒是好笑起来,两世为人,居然第一次收到情书,还是别人老婆给的。他猛地一拍脑袋,心说坏了,我这不就是成了程褚的小三了吗?他连忙将这信函丢在一旁,恼火不已,自己遇到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次日,一阵队白虎军斥候骑兵顶着北风自备补给途径木城,萧开将他们引到城内休息,但被领兵的校尉拒绝。那叫田宫的校尉说:“吾等第七团斥候前锋,为大军拓路,岂有休息之理。”田宫拿出兵部公文交给萧开,萧开看到竟然是一席委任令,兵部正式委任张孝武担任木城守备使,就军候衔,木城守军战时受白虎军团令出,并为白虎军团准备十万石军粮。 萧开立即将兵部公文交予张孝武,张孝武随后下令全军准备粮草,那田宫随后便带着斥候骑兵继续向北出发。 又过两日,白虎军前锋第七团抵达木城,然而只是派辎重营接收了十万石粮食,其余军队直接绕过城池前行继续北上了。 木城守军已经完全收起了铁甲与皮甲,所有人都身披披风躲在角落里御寒,甚至要是不看他们的武器兵刃,外人都以为一群当地放羊的牧民在城墙上蹲着。张孝武站在城墙上看着白虎军威武雄壮的军容军貌,看着一个个杀气凌然的白虎军将士,不禁感慨:“这才是圣汉大军,这才是真正的禁军精锐。” “可惜,天公不作美,这大雪天北伐,不知路上会有多少将士冻死冻伤啊。天时地利不再,能打的赢吗?”萧开在一旁注意到白虎军的御寒措施比木守守军差得很,今年的冬天来得猛烈,仿佛专门与白虎军作对一般。 张孝武道:“既然笃山伯在这种天气中发兵,自然有他的理由,若是我们都能猜中他心中的想法,那犬夷异族自然也能猜中。这叫做出奇制胜。” 萧开笑说:“笃山伯赢了自然是出奇制胜,若是败了,那他就是贪功冒险鲁莽行事了。” 两人相视一笑,向北望去,却见远处黑压压一片云压了过来,应该是又一场暴雪来了。 十月十八日,又一场暴雪降临了整个塞北荒原,士兵们和百姓们早上扫的雪,棉花团一样的大雪从早上下到了晚上,城内的幼童们依旧没心没肺地打着雪仗。 张孝武一早上也特地锻炼了一下身体,打了一套“平平无奇的拳”,看得周围卫兵们好生奇怪:“都说守备使大人勇冠塞北荒原,怎么看上去这套拳法也不像是能伤人能杀人的拳法,到底这套拳法有何精妙处?” “此为,第九套广播体操。”张孝武淡淡回答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白虎回头 做完了第九套广播体操的张孝武进了屋洗了一把脸,然后吃起了厨子做的打卤面来,现在的这个厨子原本是城内一家客栈的大师傅,可那家客栈没了生意只好辞退了厨子。 厨子不能做饭便只能挨饿了,又听闻军中缺少灶火师傅,便跑来应聘。负责招兵的金盛见此人厨艺不错,便将他派到了守备使大人官邸,也就是程褚曾经的将军府中,专门给张孝武做饭。 张孝武吃了几天这个厨子做的饭菜,胃口居然被养刁了,便将他留了下来。 虽然张孝武发明了面条,可真正将面条做好的反而是普通百姓,尤其是本地的厨子们更是将面食做了许多改良,面条做的花样繁多,张孝武也是每天换着样的做各种面食。 正在吃着打卤面,便有斥候传报说第七团突然折返回来了。 “是打了败仗?”张孝武问道。 “不像打了败仗,身上甲胄没有交锋刀痕,应是得了急令。”传报的是陈关西的手下都尉李沅,“按照他们的速度,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木城了。” “准备迎接。”张孝武眉头紧锁率领众人来到城门。 半个时辰之后,第七团的影子就在白皑皑的雪地中出现了,第七团统兵将军便是下山虎陈青,他见张孝武率众在城门迎接,便策马行来。陈青自然听过这个斩杀了乌桓七子之一的张孝武的大名,也对此人很是好奇,他一身甲胄不便下马,便直接坐在马上拱手道:“张城主,吾等得令返回两狼关,十万辎重粮草暂放于木城,还请劳烦城主重新整理。” “那倒不麻烦,可是有要事发生?”张孝武忙问道。 陈青道:“涉及机密,恕在下不能言语,张城主等军部传令即可。” 张孝武惊诧问:“金城,不救了?” 陈青没有回答,微微一下,策马转身离开,第七团也顺着北风向两狼关疾行而去。 白皓指着那嚣张的陈青狠狠地说道:“傲气个蛋蛋,大人,我现在一锤子砸过去,肯定能砸死他。” 张孝武哈哈一笑,转身道:“我只是个军候,人家是将军,能亲自与我说明倒也是看得起我了。众将听令,将十万石粮草辎重送回仓库。” “喏。” 回到守备府中,小丫鬟芒种给众人端上来热姜汤,张孝武喝了一口居然有甜味,好奇道:“小芒种,你这是哪来的糖?” 芒种噘着嘴小声不服道:“芒种就芒种,为啥叫我小芒种。” 张孝武拍着她脑瓜上的总角笑道:“嗯,我就叫你小芒种,怎么?不服气?” 芒种躲开那双大手,说:“你是城主大人,你说了算。” “这是哪的糖?” “是书记官大人给我的。” 众人望向王一瑾,王一瑾笑道:“说来诸位大人可能不信,这糖是一群月氏戏班随身带来的,李春城的手下将月氏人当做间谍抓了起来,没收了他们的所有东西,从中发现了细糖。月氏人无糖不欢,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糖。月氏国种植一种叫做甜杆的东西,这甜杆丰收之后压榨出汁水,待汁水晾干便结成了糖块,磨成了细糖。” 众将大笑,纷纷喝了姜汤,一身寒气皆被驱散殆尽,胡立忽然一巴掌叫道:“一斤,这糖里会不会有毒?” 诸将瞪大眼睛,有的把姜汤吐了回去,却听芒种抢着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这锅姜汤我先前找了一条狗喂了几碗,那狗喝了没死,你们也不会死的。” 众人:“……” 张孝武招呼众人坐好,与大家猜测起第七团出发一日一夜后折返回来的原因,他说道:“畅所欲言,大胆的猜,也许陈青红潮来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这红潮就是月经的通俗说法,看来张孝武张大人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心里还是很生气这陈青的无礼。芒种黑黑的小脸顿时通红,心说大人真不害羞,忙端着盘子下去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他们倒不是有意骚扰,不过是从军粗鄙惯了,没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女的——虽然是个小丫头片子。 “会不会是风雪太大?”胡立先猜测道,“那些二了吧唧的白虎军,半夜被冻死几百个然后怕这么冻死一路,没等到鸦山呢,先死绝了!哈哈哈哈……” 诸将啼笑皆非,这胡立虽然平日口无遮拦,但一起编排起白虎军倒是一件乐事。张孝武也笑了起来。但惧怕暴风雪的缘由多少有点说不过去,第七团一万二千骑兵步兵,不是一千二百人。 行军作战不是游戏,行军令止也不会因为遇到一场暴雪就能随意更改的——白虎军又不是少爷兵,岂能遇到天灾就跑了?若真如此,这陈青岂非被叶向东给宰了不可。 “我看那白虎军并未士气低落,绝非因暴雪折返,这其中必有原因。”萧开谨慎分析道,“只是我等对白虎军知之甚少,大人,我建议多派出斥候打探消息,不仅仅要打探犬夷消息,还要打探两狼关那边的消息。” 萧开的建议顿时提醒了张孝武,他们所有的防备心都放在了犬夷身上,然而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则来自于背后——朝廷。 张孝武眉头紧皱,他认为应该建立一支类似于金衣卫一样的对内情报机构,以此来取得更多的消息,也好为木城众将做好准备。现今众人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个以张孝武为核心的木城小集团,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在张孝武虽然年龄不到二十岁,可心智却是个老妖怪。 众人胡猜乱想也不是个办法,张孝武遂派出更多斥候部队四处打探消息。 张孝武斟酌起来,建立这类似于金衣卫的情报机构着实危险,若是被朝廷得知,必定会治以谋反之罪。虽然张孝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皇帝要杀就不只是杀他一人,他手下众兄弟也会受到株连。 张孝武慎之又慎,左思右想不得法,这情报机构建立与否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门外芒种说:“城主,该吃药了。” “吃什么药?” “睡觉的药啊,我看你半夜才睡,一早上就醒来了。我以前伺候夫人的时候,夫人说每个人一天要是不睡足四个时辰,第二天脑子就不好用。” 张孝武道:“不吃,吃个屁。” 芒种认真道:“屁不能吃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机要营(1) “这小黑丫头。”张孝武哭笑不得,自从做了城主执掌木城,他便忙得有些失眠,夜里睡不着觉。见小芒种如此关心自己,他心中感动,不忍弗了她的好意,便让她端进来。这药也不是很难吃的药,只是一些甜糕配着一些草药,倒也不苦。这药方还是当初二位美人为了服侍程褚而从军医出得来,芒种在一旁偷师习得,张孝武吃了之后没觉得困,倒是觉得好吃,像是零食一般。 “对了,芒种,你家还在吧?怎么不想着找到他们回家?” “我被卖到这里的时候还不记事,这守备府换了几任主人和管事,当初从我父母手里买来我的管事早就跟主人回中原了,我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张孝武又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芒种想了想,才说:“我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自由自在不再为奴。” 张孝武笑道:“你现在就不是家奴,你只是在我府内做工的女佣,不是女奴。” 芒种听了吃了一惊,喜道:“此言当真?” “自然是当真,我还会骗你?” “城主当然骗过我,我可记得一清二楚。”芒种说着自怀里掏出一块红布披风,“喏,我日日带着,便是提醒自己,越是好看的男的,越是能骗人。” 张孝武笑得前仰后合,这小丫头太有意思,连拍马屁都这么精巧,说道:“小芒种,我问你一个问题,是自由好,还是活着好?” “城主为何这样问?” “做一个假设,若是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了我身上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刺瞎你的眼睛,从此之后你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做个瞎子和哑巴,乖乖听别人话;另一个选择就是死,我让你选择一下,你会选择哪一个?” 芒种后退一步,道:“城主,我偷吃过一片云糕,那也罪不至死吧?” 张孝武笑道:“我们是做游戏,不是真的。” 芒种拍着小胸脯,气呼呼道:“城主又吓唬人了,嗯……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做瞎子。” 张孝武问:“为何?” 芒种道:“我要是做了瞎子,就真的一辈子为奴了。” 张孝武笑容一滞,咂咂嘴笑着让芒种下去休息。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心中想着,连小丫头都不愿意一辈子为奴,自己却犹豫起来,遂下定了决心,让人将胡三万叫来。 胡三万在辎重营无所事事,毕竟所有的活儿都被温如玉稳妥处理了,有个能干的手下就是这么潇洒。他最近让人做了一颗金色的假牙,一张嘴便露出那金灿灿的门牙来,格外扎眼。不过他把张孝武给他做的木头假牙用绳子串了起来,挂在胸前当做吊坠,胡立便笑他说:“城主有狼牙项链,你这是什么牙项链,狗牙吗?” 他每日在仓库里来回看一眼,检查数量或者监督训练,当真清闲得很,这会儿得到消息,立即赶到守备府。 张孝武屏退众人,胡三万吓了一跳,又见他凝重道:“三万,你准备一下将辎重营交给温如玉管。” 胡三万先是疑惑,随后大喜,撸着袖子说:“城主,你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交给我吗?” 张孝武恐吓道:“不是,只是单纯的撤职查办与你,据说你盗取军粮?我就不杀你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却见胡三万笑嘻嘻地不以为意,佯怒:“你这厮,居然浑不在意,当真皮厚得很。” 胡三万道:“撤了我的职,我就在守备府做管事,我看大人这府上缺一个管家。” 张孝武哭笑不得:“我不用你。” “那我就赖着不走。”胡三万拍着自己胸脯,“论对大人的忠诚,整个木城的人都排在我身后。”胡三万虽然贪了一些,可却是有自知之明之人,在人际关系上能帮衬着张孝武,倒是适合做守备府的管家。 张孝武早就让人准备了一些酒菜,那厨子为了讨好张孝武,特地做了几道拿手菜,两人吃着酒谈笑,张孝武说:“今日第七团突然折返,让我们措手不及,你可知最让我头疼事又是什么?” “是什么?” “机密。” “哦,那我不问了。” 张孝武白了他一眼,重重地说:“机密。” 胡三万点头:“我知道是机密,所以我不问了。” 张孝武用筷子敲了他一下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喊:“我说,机密。” “哦,哦,啊?”胡三万这才恍然大悟,“你说那个白虎军的将军的机密?” “对。”张孝武冷哼道,“他说是机密,我就在想是什么机密不能告知我们,但我又不能问,所以就更难受了,你能告诉我是何机密吗?” 胡三万吃着面说:“我哪能知道。” “你可以知道。”张孝武笑了起来,“三万,你将辎重营交给温如玉之后,立即与陈关西一起着手准备筹建一支新营,这个新营的作用便是打探消息,你是校尉,陈关西是校佐,你们此后做我的耳目,我要让朝廷的机密以后在我面前透明。” 胡三万顿时瞪大了三角眼,半晌才道:“金衣卫?您想让我……” 张孝武笑道:“对,是这个意思。” 胡三万内心纠结不已,他自认为没什么能力,除了不嫉妒别人外,就是在军中做一个老好人。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胡三万便是酒桌上的酒司令,负责调节气氛,而在张孝武不便出面的时候做一些送礼、送钱、甚至送美人的结交之举。 张孝武又道:“你以为我们兄弟几个占了木城就安全了?我们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北方犬夷随时能够南下,南方两狼关、白虎军和朝廷中很多人想要摘果子,我不能让兄弟们用命拼来的家业被人取走。犬夷南下,我就打跑他们,朝廷中有人要摘桃子,我就对他动刀子。” 胡三万热血沸腾道:“这是兄弟们应得的。”但随后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问:“大人,您莫不是要谋反了吧?” “谋你个脑袋!”张孝武哭笑不得,“我这是未雨绸缪罢了,免得让人戏弄成个傻子。你以为那些士族豪族为何长久不衰,那是因为他们消息灵通,每次都能提前获得消息避免危险。你,日后便是木城的耳朵和鼻子,新营取名机要营,有机密要闻之意。但对外我会向大家说你的新职为木城典史简军中左司马,负责统筹塞北民录。” 胡三万道:“大人放心,我明白轻重,可若是我们与金衣卫冲突……” 张孝武目露精光,啧啧冷笑:“如有必要,金衣卫可杀。” 第一百七十四章?机要营(2) 胡三万回到辎重营与温如玉匆匆办了交接,其实也没什么可以交接的,毕竟胡三万早就把所有工作都扔给温如玉了。但胡三万却挑选了三十个伶俐的小伙子跟随自己,温如玉注意到这三十个人都是老营出身,心中奇怪,追问道:“胡大人,为何你被撤职?莫非你私下运走军粮酿酒一事,被人告发了?” 胡三万连忙堵住了他的嘴,嘘了一声道:“这点小事,你不说我都给忘了。” “没事,我给记着呢。”温如玉笑道,“一共二百石。” 胡三万气得踢了他一脚,威胁说:“小子,我提拔的你,你告我黑状,当心遭老天爷的报应啊。” 温如玉理直气壮道:“你又不是什么好人,黑状多得不需我来告了——城主为何撤你的职?” “另有他用。”胡三万一阵得意,“至于原因嘛,就两个字,机密。” 温如玉嘀咕起来,这胡三万能有什么机密,不过次日得知胡三万担任了木城典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所谓典吏无非就是县衙里负责户籍与县志的人,由一个堂堂辎重营校尉变成一个典吏,这分明是降职。 然而这胡三万依旧乐呵呵的,温如玉找到胡三万,说要么自己去跟城主说说好话,即便你贪污了一些军粮,可那些军粮不被你贪污了迟早也得霉掉。胡三万摆摆手,说我就愿意做典吏,除了典吏,我还兼任守备府左司马,以后请叫我司马大人。军中左司马文官是文职武将,仅低于参军一职却高于校尉,也算得上是升官了,但由胡三万这个字都不认识多少的人担任左司马,温如玉就更不明白了。 但胡三万却看明白了,张孝武是要准备干大事了,他心中既紧张又矛盾,甚至想过张孝武是不是准备在塞北建立边军卫所半自立。 圣汉帝国军队分为御林军、禁军、乡军和边军四种,除御林军听从皇帝直接管辖外,禁军、乡军与边军皆归兵部管辖,其中禁军直接受兵部直属管辖,乡军受兵部与地方最高官员使双重管辖,而边军就比较特别了。 圣汉帝国边军指的是住在在边境要塞或关卡的守军,边军与中央距离较远,传递消息缓慢,而面对异族挑衅和滋扰时,为了避免边军卫所因消息传递不便失去时效性,朝廷允许边军有相应行事决断之权,既遇事可先斩后奏,但此后反而导致边军各卫所处于半自立状态。 以狼卫为例,两狼关最高统治者便是狼卫统帅定军侯曹焉,两狼城内一切民事与军事决断皆归宿曹焉,在两狼关曹焉便是天,两狼关的百姓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却不能不知道曹焉。如果木城成为新的卫所,他们这支军队便成为了另一支半自立状态下的军事集团,一想到此,胡三万便觉得干劲满满。 两日后,陈关西率斥候侦查归来,却带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十五万白虎大军已经过了两狼关,向京师方向疾行而去。 张孝武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白虎军团向京师疾行,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京师遭到叛军攻击,笃山伯率兵援救;二是京师内乱威胁圣上,笃山伯率兵勤王。张孝武急切地想要得知更多的消息,可惜他们身在塞北荒原,这机要营还未建立,苦无情报来由。 “如果是情报来由的话……”张孝武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在两狼关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绰号狼耳的狼二爷。他叫来陈关西,告知陈关西机任要营校佐一事,陈关西沉思片刻说:“可由胡三万作掩护,我来打探机要,他擅长管人,我擅长做事。” 张孝武欣慰道:“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陈关西又道:“我离开斥候营后,关城缺了副手,我向大人推荐一人,这人大人也见过,是都尉李沅,也是我新认的师傅。” 张孝武记得此人,这人年级大概二十八九岁,胡子修的特别精神,却不知此人居然是陈关西的师傅,便询问起前因后果来。 陈关西虽然被大家笑称为闷葫芦,但不爱说话的人往往心事特别重,他自知才疏学浅,在担任斥候营校佐后唯恐不堪大用,便向军中曾经担任过斥候的老卒虚心请教。恰好这溃军中的李沅为斥候军官,便主动教授。陈关西屡屡提携此人,甚至让李沅做了斥候都尉,并每逢重要事皆会向其询问。 李沅出身于并州士族李氏,并州李氏祖上是开国十三太保之一的苍山伯,虽然祖上赫赫有名,但到了这一代早就丢了几百年的士族头衔。 三百年前,苍山伯受封而入京,为免后世子孙不肖遭遇灭族之险,第一代苍山伯仅带长子入京,而将幼子托付与并州战友照顾。苍山伯果有先见之明,他的重孙恃宠而骄,一日醉酒之后为一青楼歌女当众杀人,而被他所杀之人乃金衣卫校尉,也是金衣卫玉帅赵路独子。 金衣卫是皇帝耳目,耳目无辜被杀自然惹得皇帝大怒,不但號夺苍山伯的爵位,斩了苍山伯重孙,还将龙都李氏一枝全部贬到岭南永州拓荒。然而痛失独子的玉帅赵路报复不绝,失去权力和旧友保护的龙都李氏一枝悉数被迫害致死,反倒是并州李氏一枝因苍山伯旧部的保护反倒存活下来。 随着时间渐渐久远,前任金衣卫玉帅赵路也老死了,苍山伯并州一枝生生不绝重新开枝散叶,李沅便是这苍山伯并州李氏后裔。 李沅家境富裕,从小弓马娴熟,十六岁便参加武举中了武进士。李沅回到并州老家后投奔玉门关玉卫,本以为能一路顺风顺水,但李沅年轻气盛看不惯长官作恶,便与上司结了恩怨。一个武进士在玉卫中从军八年,却只担任斥候什长,每逢危险皆由他去,每有功劳皆为他人。 青龙军北讨无信,扩充了禁军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和第二十七团,急需经验丰富的斥候军官,李沅故意狠狠地揍了一直以来压制自己的官上一通,被玉卫踢了出来。 李沅便来到第二十五团求官,初来乍到凭着曾经的武进士身份做了斥候伍长。 鸦山大败,顾雍派遣斥候侦查犬夷大军,李沅等斥候骑兵在都尉的指挥下陷入乌桓骑兵的包围之中。李沅多次拼杀终于杀出重围,又发现金城被团团围住,便只能随着其他溃军一路南下,路上因为缺少粮食,他迫不得已还吃了自己的坐骑,辗转之后终于来到木城。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机要营(3) 因为故意殴打上官,李沅深知自己成了玉卫的死敌,但他又不甘心自己一身武艺只能回家务农,于是在木城守军组建斥候营时,他谎称自己担任过第二十五团斥候都尉,毛遂自荐担任斥候营什长。他武艺精湛,做事兢兢业业,本领超出他人众多,很快脱颖而出。陈关西对其信任有加,并委以重任提拔他担任都尉,还认了他做师傅。 当李沅向张孝武汇报斥候情况时,虽然被张孝武看出他并未担任过都尉的经历,但依旧提拔他做了斥候营的校佐。张孝武相信陈关西,闷葫芦一般不会说谁的好话,当然也不会说谁的坏话,可当闷葫芦说谁的好,就一定是这个人真有本事征服闷葫芦。 出了守备府,李沅背后一身冷汗。 不知为什么,当他与那位年纪不大虬髯满面的守备使大人对视时,仿佛被他看穿了自己的一切。他数次想要据实禀报自己在第二十五团里只做过斥候伍长,可他又担心说了实话便被赶走,自己再无处可去。 回到斥候营,李沅吩咐众人给马松腿,便立即找到关城汇报。但此时关城居然跑去了娼馆,李沅只得前往娼馆说自己被委任为斥候营校佐,日后辅佐关大人云云。 关城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你的本事,其实我这人擅长步战,当这个斥候营校尉和闷葫芦一样都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的。闷葫芦说起过你的本事,我也知道这些日子都是你替他出谋划策,所以以后你也多承担,咱们斥候营有五百多人和八百匹马,我不在时以你为主。” “多谢大人信任。”李沅激动万分,关城要留他在娼馆潇洒,但李沅新官上任,哪能留宿娼馆,便拜谢而归。 再次回到斥候营后,李沅的心情都不一样,认真地检查了一番马房的保暖后,终于大笑起来。他望着斥候营里忙碌的军士和硕大的营区营房,内心非常骄傲,想到重振并州李氏一门荣耀,将来必定是自己达成。他当然知道自己能够做到斥候营校佐是投机取巧,可那也是他拎着脑袋仗着本事取得,他不在乎别人当自己是骗子,他只在乎一件事,一定要替城主办好事,让斥候营成为木城的第一营。 李沅还没来得及再次检查营房,便得知有人请见,说并州苍山伯后裔李氏同族李清前来投奔。并州苍山伯后裔众多,李沅不认识李清,见到他后也稍感奇怪。有句老话说得好,贵在深山有人知穷在闹市无人识,自己刚刚担任校佐便有亲戚投靠了? 那叫李清的便直言道:“兄长有礼了,我乃李氏未出三代之族弟,先前在第五团做行军书记官。小弟虽是文人,却更是武将,此次杀出重围也剁了不少犬夷,断然不会给族兄丢人,族兄可以考教我的武艺。” 李沅摆摆手,又问起李家的亲属名字和一些家族往事,李清一一回答流利,李沅这才相信了这位族弟。只是李清的并州方言并不熟络,杂七杂八混着其他地方方言,李清解释是年幼便与亚父(义爹)游历中原各地,十四岁方才重新回到并州定居,以至于自己说话带着东南西北中各地的口音。 李沅带着族弟最后一遍检查了营房后,让人准备酒菜,便与李清这位族弟痛饮起来。李沅很是好酒,李家男人从祖上苍山伯便各个都是酒仙,李沅自然也不例外。当然,李家也有不少祖先是饮酒过量而死,用李沅翁爷的话说:“既然都是死,喝酒喝死比生病痛困而死要强上许多。” 和族弟饮酒,李家男儿必然会提及祖先荣耀,苍山伯的故事都是李家历代口口相传,与小说演绎中不同,但说到祖先必定会痛骂金衣卫玉帅赵路残害苍山伯永州李氏一脉导致灭绝惨案。 李沅一拍桌子,厉声道:“他日一朝我得富贵,必先灭绝金衣卫。” 李清眼色复杂地看着他,干笑道:“族兄喝醉了,且不可如此妄言妄语。须知先祖便是太过狂妄,于帝都当街杀人才招来横祸。做人啊,需低调一些才是。” 李沅奇怪地看着族弟,说:“李家上下,无不对金衣卫痛恨不已,你岂能忘记?” 李清叹气道:“李家的仇恨不是针对金衣卫,而是曾经的金衣卫玉帅赵路,但赵路是二百五十年前的人,怎么?要么咱兄弟二人去刨了他老赵家的祖坟?” 李沅大笑道:“那倒也不用,只是我对这金衣卫非常反感罢了。” 酒过三巡,李沅见准备的十壶酒全都喝没了,便亲自去厨房要了两壶酒。李清忙说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李沅说李家男儿从不怕酒,除非你不是李家男儿,否则岂能不喝完这最后两壶。李清苦笑说李家便是因为喜欢喝酒,才有许多祖辈早早死去,李沅一拍桌子说:“你想留在我身边,今天就和我把这两壶酒给喝了。” 李清无奈,只能与李沅喝完最后两壶,但这两壶酒似乎后劲充足,李清有一些头晕,却见到李沅喝着喝着从桌子上直接溜到了地上,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李清苦笑不已,强忍着头晕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不久,李沅的心腹魏贲来到李清的房间。 魏贲是李清在第二十五团任伍长时的手下,两人一道杀出重围,一起吃了李沅的马,一起逃到木城。李沅做了校佐,便提携魏贲代替他做了都尉,这会儿魏贲在李清身上搜了起来,里里外外甚至连亵裤都翻了,却并无其他。魏贲心说应该是李沅多疑了,便帮李清重新整理好衣服并盖好被子。 正要离开的时候,魏贲转身又看了李清一眼,总觉得哪里别扭。魏贲想了许久,忽然意识到别扭所在,这李清自称为武人,为何头顶束冠。 对于武人来说,平日一般是用发箍束发后用黒巾包头或头戴幞头,而文人大多头戴顶冠佩戴浅色方巾,文人的顶冠和方巾看起来比武人幞头和包头要好看的多,而武人的头饰却更加方便。 魏贲回到李清身边,摸了摸他的发箍,发现果然内有玄机,从中寻到一块拇指大的铜牌子:“金衣”。金衣卫有玉金银铜铁五种牌子,分别是金衣统帅,金衣军候,金衣校尉,金衣都尉,金衣密探,此人为金衣都尉。 魏贲立即返回李沅房间,用冷水不停地往他脑袋上浇水,浇了许久之后,李沅终于醒了过来。 “你是对的。”魏贲低声道,“大哥你看,还是个都尉。” 李沅揉着发疼的脑袋道:“休与人提起,秘密监视。” “喏。” 第一百七十六章?金衣卫爪牙 次日一早,李沅匆匆来到守备府,将自己昨夜遇到族弟,在谈话间怀疑族弟,又设计醉倒李清,最终证实了李清乃金衣卫身份一事详细禀报。 对于发现金衣卫一事,着实让张孝武感到意外,觉得这金衣卫无孔不入,当年管骧曾经提醒过他,只是没想到金衣卫现在将爪牙伸到了他的羽翼之下,问询道:“你是如何察觉李清乃金衣卫密探?” “回大人,卑职起初并未察觉他是金衣卫,我怀疑的是他本人,他不是我们李家的人。”李沅咬牙切齿愤恨不已道:“金衣卫曾经害得李家家破人亡,又害得我祖上爵位丢失,我李氏族人无不对其恨之入骨。二百五十年来,我李家人无不以铲除金衣卫为己任,但我邀他大骂金衣卫,却见他并不在意,便肯定他不是李家人。” “就因为他不骂金衣卫,你就肯定他不是李家人?”张孝武惊诧不已,他觉得这李沅很有《奥维尔号》中柏图斯的逗比属性。 李沅毫不犹豫地说道:“对,李家人当须记住与金衣卫之仇,我李家子嗣不绝,金衣卫必亡于李家人之手。” 对于李家的执念,张孝武并不做什么评价,李家子弟一代又一代地重复洗脑灌输着对金衣卫的仇恨,这个从小培养的信仰也不是他能劝得了的。张孝武咂咂嘴说道:“这金衣卫果然神通广大,我木城守卫尚未成军,他们的手就伸进来了,当真是皇帝的好走狗。” 李沅想到了长辈的教导,说道:“金衣卫虽为皇帝耳目,可金衣卫也有私心,祖上便是因得罪了金衣卫玉帅赵路而惨遭永州一枝灭族。”他的头还有一些疼,揉了揉后脑勺说:“密探监国人心惶惶,祖上曾经说过,这金衣卫可立国,亦可毁国也。” 李家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李沅的见识与能力来看,这并州李氏只是欠缺一些运气,而且复仇的目标太大,两百多年来才扳不倒金衣卫罢了。毕竟金衣卫是皇帝的耳目,铲除金衣卫,便是刺瞎皇帝的眼睛,刺聋皇帝的耳朵,李家能成功才怪。 在张孝武看,金衣卫就相当于苏联肃反时期的内务人民委员会,但好在皇帝被元老院制约,金衣卫的权力和规模也并未扩大。现在金衣卫把手伸到他的身边,着实让他很是不舒服,被人监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偏偏张孝武现在不能除掉李清,他知道一个金衣卫倒下去,千百个金衣卫站起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问李沅:“你对这个李清,有何看法?” 李沅决然:“李家祖训铲便是除金衣卫,这李清若是李氏族人,我自当遵从祖训除之。若李清非我兄弟,他以金衣卫冒充我李氏族人,更该除之而后快。” 张孝武却摆摆手:“现在不能杀他,而且你还要留他在斥候营做行军书办。既然他来监视我们,我们就给他看好了。以后金衣卫对我们的印象和情报,皆为我们提供,岂不妙哉?另外,他应该还有同伙和上级,你若是能一并找出的话,便找出来。但我只允许你暗中查访,不允许你动手杀人,你可明白?” 李沅道:“卑职领命。” 李沅走后,张孝武还是不安,金衣卫对皇帝来说是个好东西,可对手下大臣来说却是一个坏到了极点的“鸡眼”。正在思考的时候,萧开笑呵呵地来了,奉上一张喜帖请柬,张孝武疑惑道:“这是谁的?” “我的。” “你的?” “当然是我的。”独眼将军萧开呲牙狂笑,“我要娶杏芝,十日之后大婚,还请大人务必到场。至于贺礼,不用太贵重,超过一万两银子我可不要啊!否则还不起。” “你这家伙,倒是能讨要,我上哪给你弄贺礼去。对了杏芝是谁……杏芝是……”张孝武笑着笑着忽然面色大变,杏芝?!莫非是那个丽春院的铁锤妹妹?他猛地起身,伸长了脖子惊呼道:“是那日那个暴揍……谁来着?” “羊焕与刘介,杏芝揍得就是他们,就是她咯。”萧开想到那一幕居然很开心,喜笑颜开道,“大人放心,我会保护好她,不会让人伤害她。” 张孝武内心一阵狂乱,心想:“我不是怕她受伤害,我是怕你受伤害。”但这句话不能乱说,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萧开也算是一心一意对这胖姑娘了。 张孝武对美的判断很是肤浅,他心里认为漂亮的就是美的,像是顾家的二位小姐和小郡主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而十二金钗虽然气质不如顾家小姐,但论外貌相像似乎更胜一筹,张孝武心说也许萧开对美的判断并非如此。张孝武不强行要求别人的审美与自己一致,可萧开会不会认为胖女孩就是美的,他的审美观和毛里塔尼亚人一样? 张孝武小心翼翼地说:“老萧,那杏芝姑娘毕竟出身红尘,你娶她为妾倒也并无不妥。但是娶为正妻,日后与你风评怕是受到影响。” 萧开不以为意,潇洒一笑道:“我娶她为妻,只能是正妻,不是妾。” 张孝武拉着萧开坐了下来,慎重道:“老萧,今天抛开身份,我以你友人阿武的身份和你说。你我同事许久,当称得上是朋友吧。” “当然,我能把命交给你,又岂能不把你当做朋友。”萧开笑道。 “那你叫我一声阿武,我叫你一声老萧。” “行,阿武,你胡子该刮一刮了,为何七日不见都遮住了脸?”萧开调笑道。 张孝武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毛发如此茂盛,最茂盛的就是胡须,当须每日修,一个月不修胡子便成了狮子王,最是烦恼。他一拍大腿叫道:“别岔开话题,我还要和你仔细说来,今天我不是劝你,是替你多考虑一二。你身为校尉,属正五品武将,身份自是不同往日,官吏和地方士族也会以自家女儿女子拉拢与你,而日后你更是会遇到许多曼妙女子,我只担心你因一时冲动,日后遇到更加心仪的女子后悔,如此既对不起自己,又对不起杏芝。” 萧开知道张孝武是为了他好,正因为他把当做挚友才会说这么透彻,但他已经做了决定,此生非杏芝不娶,便正色道:“阿武,我在做兵卒的时眼睛受伤成了瞎子,但杏芝用她赎身的私房钱给我治伤,这份恩情又岂能忘记。至于那些高官士族的拉拢,即便是有,也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我所得一些,皆是因为我跟在阿武你身边,除非你有女儿嫁给我,你拉拢我,否则别人拉拢,我害怕他们对阿武你心怀不轨咧。” 张孝武哈哈一笑,捶了一下萧开的胸口,说:“我现在孑然一身,有什么女儿,要么老萧你等个二十年?” 萧开却忽然笑着说道:“阿武,要不然我托人给你寻一寻应当的女子?我觉得顾家的二小姐就不错,年龄相当,我们都看出来她对你有意,也就是你风吹雨打不动,像个泥像一般。你现在是朝廷四品军候,年轻有为名震塞北……” “得得得,你这一成婚还成了碎嘴子红娘了,我的事儿不劳你操心了。”张孝武揶揄道。 等萧开一走,张孝武忽然又觉得萧开做的没错,也许是自己错了,对于萧开这种最纯粹的武将来说,给他一个家,比给他富贵荣华更称心。他又想到了自己,住在这偌大的守备府邸,这里是自己的家吗? “家,是一个什么东西?”张孝武自言自语道。 芒种跑过来大呼小叫:“大人,不好了,可不好了!一早给你洗衣时发现了一个虱子,今日你必须净洗,药皂和胰子都准备好了,必须洗满一个时辰,否则虱子生虱子,日后你就只能全身剃毛才能根除。” 张孝武心中一暖,微笑点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狼耳的消息 萧开成亲是木城为数不多的军中大喜事,在异族大军暂时无法南下,而白虎军团突然撤回中原之际,这一幢喜事到来让大家都斩了喜气,木城也多了些许欢乐的气氛。 三日后,陈关西从两狼城返还木城,并带来了狼耳的消息。 这狼耳果然消息灵通,他说只听闻龙都城发生兵变,笃山伯率三千轻骑一人双马不休不停进京勤王。原本两狼关狼卫统帅曹焉也想趁机勤王捞一捞功劳,但遭到郢川侯慕容延的劝阻,说边军不得圣谕而擅离卫所以谋反诛之,曹焉这才闷闷不乐地留下。 另外,狼耳免费送了张孝武一条消息,那皇太子如今被关在两狼城内的一件寺庙里,由狼卫看守。笃山伯将太子这个烫手的山药给了曹焉,但曹焉也怕招惹是非,将太子藏得非常隐秘。张孝武微微一笑,狼耳连曹焉将太子藏得如此隐秘的消息都打探得到,正是狼耳在向自己展示实力,狼耳这是润物细无声的表达合作之意。 胡三万奇道:“狼耳卖的这条消息,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张孝武摸着满脸的胡子,被扎了一下手,说道:“狼耳知道我和太子有仇,他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太子,算是卖我个好吧。” 陈关西又说这次接触之后,狼耳答应优先贩卖消息给木城,有了狼耳的协助,机要营的情报可以覆盖塞北、珲州和代州三地,最起码暂时自保的能力有了。 胡三万笑道:“这狼耳本事非凡,我等不及也。” 张孝武道:“狼耳太过神秘,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样子,这种合作存在风险。日后机要营建成,就不能用狼耳了。”两人自然同意,张孝武又将李清的金衣卫身份说给两人,胡三万大急,说这金衣卫这么快就将爪牙伸到木城守军中来了。 张孝武道:“所以不要轻信任何人,日后你们负责情报信息更是要辨明是非,不要轻易相信任何消息。” 胡三万为难道:“大人,其实我们能力不足,若是打探和小道消息还行,可打探这等机要密事,万一情报有误……” 张孝武抓着他和陈关西的肩膀沉声道:“能力不足可以锤炼,但让我信任的人只有你们二人。” 胡三万瞪着三角眼感动万分,张孝武道:“擦擦眼屎,太恶心了。” 陈关西拼命点头。 胡三万:“……” 狼耳的情报证实了张孝武的推测,龙都内的惊天巨变最大的可能便是皇帝驾崩。想到这里,张孝武愈发觉得龙都城似乎正在上演着一场《满城尽带黄金甲》,也不知最后的赢家是哪一个。身在塞北的他们暂时不会遭到波及,木城军民也依旧能享受短暂的平静。 现在的木城,似乎是孤悬在中原王朝外唯一的三不管地方,而木城一万守军也成了稀里糊涂没编制士兵,甚至他们只是张孝武的私军。 张孝武甚至觉得,他们应该算是一群土匪,不,是一群沙匪,一群渴望归国的沙匪。这种待遇好像地球上的另一个国家萨尔瓦多一样,一门心思渴望加入美利坚,却被人嫌弃。 张孝武坐在椅子上仰望天空,心中想的是未来如何,犬夷南下之后,他们该如何逃走。这一万多人军队,加上一万百姓,放在哪里都是个麻烦事。 随着更加寒冷的太乾二十九年十一月的到来,有数千百姓从两狼关返回木城,又为了避寒而跑到木城内的南鞑塔牧民,原本木城内许多空置房子也有了主人。 百姓多了,事情也多了,什么打架占便宜,东家长西家短,告状的上访的,全汇到张孝武这个城主身上了。 张孝武起初精力旺盛再加上想做一做古代青天大老爷的瘾,于是坐在木城县衙里升堂断案,以为自己是“神探张”。可断了几个邻里纠纷的案子之后,张孝武便心烦起来,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他头疼不已。怎么先前程褚做守备使时遇不到这等心烦之事,自己便遇到纠纷众多。 一个老者代表木城的士绅财主宴请张孝武等军官,感谢他们守护木城,尤其是护住他们的财产。席间老者见张孝武皱眉不展,便接机询问,张孝武将问题抛给那老者。老者捋着胡子大笑道:“大人莫非不知事事鞠躬,时时尽瘁乎?一个县衙尚有一套班子处理民事、政事、军事、刑事、内事,大人是想事事亲为?” 张孝武忙摇头:“我便是三头六臂,也无法处理如此多的事。” 老者道:“所以大人需要一些文官幕僚来处理此事,先前程将军将此事交给周参军来处理,周参军也是木城县令。我观大人似乎身边只有武将没有文人,无有能处理政事民事之佐助吧?” “有一个来着,只是不在这里。”张孝武忽然怀念起兀松来,想来兀松等人已经离开了三个月了,这会儿应该和赵锁在扬州买地吧。 回到府内,张孝武看到芒种正在自己屋内的桌子旁趴着睡觉,口水流了一袖子,忍不住哈哈一笑,推了她两下,小丫头没有醒来。 “这小黑丫头,睡得真香。”张孝武将她抱到外屋自己的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忍不住揪了揪她的羊角辫,芒种忽然抱住了头,噩梦般呓语道:“别打我,别打我,我去烧水,我去干活,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 张孝武的笑容凝珠了,他看着芒种惊恐而颤栗地蜷缩在被窝里,静静地抚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安抚家中的老猫一样。好一阵儿,芒种才停止了颤抖,沉沉睡去,他试了一下芒种的额头,居然发烧了。 “这小丫头一定是等着自己的时候,睡冷着了。”张孝武让人将大夫招来,那大夫看过之后说是邪祟入体生了温病,需要休养几日。看着这小黑丫头因生病而变白的脸,张孝武心疼说原来你也会生病,芒种没力气顶嘴,只能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 张孝武觉得这小丫头不像是自己的丫鬟,更像是自己的妹妹,也许是她的眼睛很像九儿的原因,对她也特别的宠溺。 为了照顾芒种,府上又雇了几个老妈子。有了老妈子之后,这守备府就更像是一个大观园了,大家一口一个主子的叫着,反倒让张孝武很不习惯。考虑着是否辞退这些仆人时,关城带着李沅到来,恳请暂停这段时间的斥候侦查。 第一百七十八章?何处可去 李沅汇报说因为雪太大,斥候的战马受损频频,八百匹马中还有两百多匹马生了病,所以李沅强烈建议暂时停止这段时间的侦查。战马虽然是畜生,却也是生灵,机器尚且还需要保养,更何况娇贵的战马,张孝武当即同意,并要求全力养治战马。 张孝武与李沅等人出城巡视了一段距离,发现有些地方积雪居然足足两人深,便是最浅的也是到膝盖。在这种天气里,别说犬夷大军出征,就算是动物都不出洞了。 没了南北方的威胁,一万守军便有些臃肿,张孝武决定精简到八千人,他剔除各营中受伤的、厌战的、屡教不改的、心存杂念的人,并给他们全都赐予还乡令。 被剔除的两千人和先前被裁撤的两千伤兵,总计四千多人在领取还乡令后可随时离开木城返回中原。虽然大雪封门,暂时无法返回中原,但木城的老卒终于等到了还乡令,一个个喜极而泣,依照先前的原则,每个被裁撤的士兵得八十斤粮食。 至于钱,一个字儿没有。 没钱就没军饷! 张孝武哪有钱给大家发军饷,只能是粮食管够,想要钱没门。木城守军成立到现在两个多月了,朝廷一根毛都没有拨来。先前因为前有异族大军虎视眈眈,后有白虎军阴晴不定,城内气氛紧张,军士们暂时可以不在乎军饷发放。可如今不同了,异族大军无法南下,白虎军返回中原,城内百姓又多了甚至还复开了不少家娼馆,总不能一直发给他们粮食吧,哪有人背着一袋子粮食去酒楼或者逛窑子的。 当兵打仗拿卖命钱,天经地义,没了钱,大家凭什么拼命? 张孝武不认为当兵拿钱有什么不妥,在地球的时候他因为图书馆显露改造工作和消防队接触过,知道他们是和平时期伤亡最大的军人,更知道很多消防员内外留着不少老伤,人家用命换钱,可工资不如某些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的一半。甚至干了十年消防员,工资不如某些退休的人。一些媒体说到消防员就爱给人扣帽子,什么爱的奉献,什么最可爱的人云云,然后就只是精神表扬,没有奖金的表扬就是耍流氓! 像特殊时期救死扶伤的白衣护士们应得津贴一样,别人在拼命,作为他们的领导,说什么感动、奉献、爱你,都是他娘的放屁。他觉得最不要脸的是那些宣传别人伟大,逼迫别人放弃领取津贴的媒体和领导们,别人讲金钱他讲奉献,别人讲奉献他讲责任,别人讲责任他讲理想,轮到自己只讲钱。 “钱,钱,钱!”张孝武又是头疼,忙叫来几个心腹,将木城缺钱的困境说给大家,让众人出出主意。 胡三万只会卖粮食,可现在木城缺的是银子,而不是粮食。至于萧开、祖公茂、胡立和申林东等人,都是只会操刀子杀人的主,一说到钱,一说到如何赚钱,一个个眼睛都成了蚊香状,脑子比浆糊还浆糊。 “大人,此军饷还得朝廷派发,咱们几个拿刀子杀人还行,若是说到了赚钱,还真不行。”胡立就是喜欢实话实说,虽然不好听可却是事实,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扔到龙都城去,只能在码头卖力气。 申林东虽然平时不喜欢胡立讲话肆无忌惮的样子,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胡立的话没错,在座的有几个会赚钱的——倒是都会花钱。 祖公茂捋着胡子说道:“朝廷是承认我们还是不承认我们?咱们就这么傻乎乎地守着木城,还不给军饷,咱们算是怎么回事啊?” 胡立又说道:“替皇上卖命,但皇上也得给点意思吧,皇帝还差饿兵?对了,现在还不知道他在不在呢。” “别胡说八道。”萧开提醒道。 胡立蛮不在乎一笑。 众人抱怨不断,此时听到传报,说阮清文阮司马回来了,张孝武赶走了这群只会瞪着蚊香眼的没用手下,出门迎接阮司马。 近一个月未见,阮司马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皱巴巴的衣服甚至带着泥点子,若是拿着破碗拐棍带着草帽蹲在墙角,大可以惹人怜悯要来一些饭菜。 “阮大人,别来……无恙。”张孝武上下看了看这一身脏兮兮的阮清文阮司马,尴尬地说道。 阮清文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他不屑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来他抵达白虎军之后,便被莫名其妙地羁押了起来,虽然每日有吃有喝,却不能走动不能离开。五日之后,白虎军拔营时遭遇风雪不得不暂时停止,这一停就又是五日。 又五日后,白虎军全军开拔赶赴前线,阮清文激动万分,然而一日之后,笃山伯突然率领白虎军进入两狼关。阮清文恳请面见笃山伯,却被挡在外面始终无缘面见老帅。 阮清文焦急万分,这白虎军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救青龙军,为何进入两狼关?就在他四处打听不得答案时,白虎军从两狼关离开,疾驰中原。 阮清文心存死志,拦在白虎军前破口大骂,本以为会被笃山伯斩首,却不料一个小将他请到账内,将圣旨出示给他,说陛下病危令笃山伯即刻返京勤王,而笃山伯早就带着一营骑兵还京了,这下阮清文没话可说了。他随后又问了一下太子在哪,那小将倒也不隐瞒,派人将阮司马送到太子处,让阮清文震惊不已的是,太子居然疯了。 太子疯了,太子党也就完了,阮清文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灰白。皇帝病危,太子疯癫,在京城最有可能继位的便是五皇子轩辕子孝,而轩辕子孝又是左丞相张宽的外孙,张党的领袖,太子党的死敌。 阮清文不知道自己何时离开寺庙,也不知自己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大概是有一日几个熊孩子向他扔石头,终于吧阮清文砸醒了。阮清文寻了一个地方,找了一棵树,看那高度应该能吊死,便解开腰带准备上吊。然而却听到不远处酒楼中,有说书先生正在讲自编的《塞北英雄传》。 听到是塞北二字,他便走过去。 那说书先生一拍醒木,道:“列为客官,咱们两狼关依山傍水人杰地灵,北有塞北荒原,南有富庶中原,可以说是汇聚天下灵气之所在。然塞北荒原之上,正在上演着一场英雄豪杰志,多少好汉在这大战之中方显本色。 列为可知,这塞北有个咱们汉人的大英雄,骁勇善战是屡屡获胜,他忠心报国日月可鉴。他燕额虎须膀宽腰圆威武异常,头顶金盔,身穿金甲,内穿白罗袍,胯下黑龙马,手持天雷斩马刀,徒手掐死东鞑塔之鹰力高图,三拳砸死草原三金刚,引三百铁骑灭塞北四十八沙匪山寨,力劈乌桓可汗义子,乌桓第一勇士耶谷查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木城守备,鬼将张孝武……” 阮清文猛地一惊,谁说自己无处可去,这木城就是去处。 第一百七十九章?百万军饷可取 张孝武忙安排阮清文洗了个澡,搓了一身的臭泥,又准备了新衣裳,阮清文舒舒服服地大吃特吃起来,真真像是饿了一个月似的。一边吃一边与张孝武说了自己的经历,张孝武不胜唏嘘。 阮清文吃了一碗面条后赞道:“这面条不错,怎地我从未吃过如此美食?谁发明的这种做法的?这肉糜也做的极好,劳烦张大人再来一碗!” 张孝武又给他盛了一碗面条,还特地调好了肉酱与青菜,才问道:“勤王是什么意思?龙都城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非但你不甚明了,我也稀里糊咧涂。”阮清文抹了抹嘴巴子,无奈道。他可能噎着了,忙喝了一口浊酒,闷着头唏哩呼噜将这碗张孝武亲自调配的炸酱面吃得一干二净,然后抬起了头。张孝武以为他吃饱了,没想到阮清文将碗递过去,又要一碗。张孝武心说您再吃可能撑死,却又不好意思阻拦,便给他盛了半碗面条,提醒道:“这面条吃多了,也是不好,阮大人岂不闻有灾民吃东西撑死的吗?” “你说得对,我也是又冷又饿数日,昏了头了。”阮清文控制了饭量,以免真被撑死。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温酒,感觉胃里温暖无比,整个人舒坦许多。他忽然奇怪道:“你怎地对太子疯癫之事并不惊讶?” 张孝武哈哈一笑:“我本以为他被笃山伯弄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阮清文问道:“你该不会是准备找他报仇,亲自手刃于他吧?” 张孝武认真想了想,却摇摇头:“算了,让他疯癫,让他腌臜活着,岂不比给他一刀让他痛快好?”阮清文苦笑,他终于吃停了,也是因为吃得太饱再吃就吐了。 打了一个饱嗝,阮清文长揖感谢道:“承蒙招待,阮某感激不尽。”他正了正身子,又说:“大雪蔽天,阮某也成了落魄穷困之人,蒙城主旧情难忘诚义招待,这顿饭救了阮某一命,张城主若有差遣,阮某别无二话。” 张孝武道:“阮大人,你在青龙军多年,可否遇到军无饷时?” 阮清文怪笑:“张城主难道缺钱了?” “然也。” 张孝武一脸愁容,自己这个穿越者当真不合格,居然没有其他穿越者的先天能力——赚钱。其他穿越者要么穿越之后造玻璃,要么穿越之后做香皂,或者染布,或者制盐,甚至还有搞海运的。可张孝武穿越前却只是一个搞网络技术的图书馆行政人员,他实在想不到赚钱的办法,也没有赚钱的经验,更没有忽悠人的手段方法,于是只能不惧斜顶地揪着头发干瞪眼。 问题是此时的木城却又着实需要钱财,当真难办得很啊。 阮清文眼睛一转,抚掌分析道:“兵部尚未确认木城守军归属,所以这木城里的所有兵马暂时都是城主的私兵,故而并未派发军饷。” 张孝武猛点头道:“阮大人当真通明,朝廷一毛不拔。” 阮清文道:“朝廷乱成一团自顾不暇,焉能能顾及到木城,而今太子疯癫,朝堂不明,反倒是城主做大之时。张城主,我若是兵部大员,便会担心你木城孤悬在外,兵源充足粮草殷实,武器盔甲足以扩充十万,你若是再有了钱,我也会担心你会起兵自立。” 张孝武哑然失笑:“圣汉帝国就是因为内斗与猜疑,才导致今日青龙之败,君臣猜忌……” 阮清文诡异笑说:“我有一计,可解城主缺少军饷之苦,然此计乃偷天换日毒计,只怕城主不敢使用。”张孝武忙问是何妙计,阮清文沉声道:“太乾二十七年十月,青龙军北讨无信,计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第四团、第五团、第六团、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第二十七团十八万战兵,七万役夫总二十五万人北伐,后于太乾二十八年、太乾二十九年向鸦金大营派遣役夫五万余人,合三十万人。你可知这三十万人吃喝拉撒与军饷开支,都在哪里?” 张孝武道:“自是不知。” 阮清文道:“原本军饷军费应由户部直接送到前线,但太子将银子从户部带出之后,以兵士远征不宜携带为由,暂时存在了四大皇商之一的恒通钱庄里。这恒通钱庄乃天下第一等的钱庄,其家主便是户部尚书迟文。你可知这迟文又是何人?” “何人?” “迟文乃太子岳丈。”阮清文道,“他们婿丈二人一直玩了一手好把戏,把户部的军饷存在自家的钱庄里,这钱庄保存需要损耗,一万两银子保存一年便损耗一百两,三十万青龙军两年多的军饷军械抚恤开支,户部总计开出了二百四十万两银子,这两年多来,兵士军饷用度、器械锻造支出以及损耗等总计花出九十万两银子。现在存在恒通钱庄的银子,还有一百五十万两。” 张孝武惊讶道:“阮大人如何知道这么详细?” “青龙军每一个人的军饷,每个士兵的阵亡抚恤,每一笔钱——都是我来算的。”阮清文捋着胡子一脸得意,“在下便负责统算军中度支。” 张孝武知道阮清文是军中司马,却不知这司马是做什么的,原来军司马是一支军队中负责算钱的,相当于公司里的总会计师,他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军队居然缺了一个最重要的支柱。张孝武不由得哑然失笑,一支没有军司马的军队,居然能扩大到如今的规模,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兄弟们都太老实?归根到底,先前的危机感让所有人都团结在张孝武的周围,而一旦这种危机感不再,也许矛盾便会爆发。 所以现在张孝武才会这么头疼军饷。 阮清文道:“因银两搬运不易,恒通钱庄便用一种纸张以作抵押,太子取名为银票,任何人都可凭银票前往恒通钱庄各处提取银子。这银票大概是每张一万两,太子身边应该至少还有一百五十万两。只要这些银票只要盖上太子的虎符,便能立即提取。”他更进一步,蛊惑道:“太子党之所以处处遏制张党,便是因为太子掌兵,户部掌钱,张党的官员想要做事却施展不开。但太子疯癫,京师又发生内乱,新皇是谁尚未可知,至此混乱之际,城主若不早早趁机夺取这笔银子,只怕等朝廷稳定新帝登基后反,这笔银子便被别人凭白夺去了——你若是张党党人,能眼睁睁看着这笔钱,存在恒通钱庄而不取?” 第一百八十章?管骧献金 阮清文双眼放光盯着张孝武,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诱惑不是任何人都能抵挡得了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相信张孝武绝不会放过这笔银子。浑浑噩噩数日中,阮清文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几乎终结,太子党人的身份伴随他终生,他看到了太子党倾覆在即,他必须要为自己考虑。 “现在就能取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吗?”张孝武握着拳头激动道,他暂时没有想太多,眼前能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若有了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别说军饷,便是扩军十万也不成问题,即便大家不做将佐了,兄弟们分了银子,各个都是地方豪客身价巨资。 阮清文摇头道:“那要看各处钱庄里有多少银子,恒通钱庄在珲州和代州几处分部,其中放在珲州城恒通钱庄的银子最多,其余各处应该不多,尤其是太子一直不喜两狼关守将曹焉。且朝廷一直都在提防边军武将拥兵自重,所以两狼城的恒通钱庄中应该是没有多少银子。” 张孝武激动地走来走去,呼吸凝重迅速思考起来,阮清文将此消息透露给他的目的,绝非只是帮他解决军饷问题,应该另有所求,便道:“阮大人,你有什么条件没有?例如,帮助太子争夺皇位?” 阮清文摆手道:“太子刺杀笃山伯失败,而笃山伯执掌禁军,他算是彻底失去了笃山伯的支持,又岂能有机会再争夺皇位?所以太子注定失败,太子党也注定遭到报复,顾军师便是太子党的中坚力量,我亦是太子党人。但我投身太子党,皆因顾军师于我有救命之恩提携之遇。我从未向张城主恳请支持太子,从前没有,往后也更不会,我只希望张城主能救出一人,军师顾雍。”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再强求张城主救出青龙军,只希望你能救出一人便罢了,不知这个请求,能否换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张孝武没有立即应答,他觉得断然不会这么简单,说:“让我考虑一晚,擅取军饷,无异谋反。” 阮清文倒也不逼他,笑说:“我也正要休息休息,多谢城主款待,我这便去睡觉了。” “一斤,带阮大人休息。” 阮清文捋着胡子仙风道骨似的一站,道:“我是文人,必须在风雅之地修养,这些日子就住在翠云阁里了。” 张孝武先是一愣,继而大笑不已。阮清文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又岂能好酒好色,但他却要住在翠云阁这等娼楼之中,自然是为了自污。聪明人以才能和自污而表忠,蠢人才会苦干实干学海瑞一样让人挑不出缺点。 “这是一个明白人,算是活明白了。”张孝武笑道。 次日,从两狼关来了一个到木城求官的人,王一瑾将此人带来之后,张孝武惊道:“管大人?” “一介布衣,称不上大人了。”管骧苦着脸说,“叫我管秀才吧,最起码从军之前我还有秀才功名。” 张孝武哭笑不得:“不如我叫你表字,仲之兄,你这遭遇又是为何?” 管骧寒酸道:“自疫营并入狼卫后,我等疫营官佐屡屡遭到排挤,而我又是疫营录事,更是首当其冲。几日之前我见有些大夫被狼卫士兵殴打,便气愤不过前去理论,那狼卫上下却认为我惹是生非,将我痛斥一番。我气愤不过辞官还乡,却被小人报复扔出两狼关,而今我只能投靠与你,否则就真成了讨饭的叫花子了。” 在俘营的时候,管骧没少帮助张孝武,所以即便管骧不求官张孝武也绝对会帮助他。管骧此人多帮助苏钰赚钱,张孝武也看中了他的这一技能,且城内缺少县令处理民事,张孝武便说你暂代县令一职,替我分担民事。 管骧大喜,当日参军周文琪便是暂代木城县令,而今万万没想到一个落魄之刃摇身一变成了七品县令。张孝武对管骧说,你这个县令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给咱们守备府赚钱,他需要一大笔银子发放军饷,给大家过一个好年。 “若是只要银子,那便极好解决。”管骧坏笑起来,便带着张孝武等人返回原原疫营所在,然后东看看西看看,在一个树下挖出了十坛子的碎银子。 张孝武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咋舌道:“这是……”白皓也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十坛子银子,心说原来这是一个藏宝之地啊,王一瑾小声说:“这得多少银子啊。” 管骧笑说说:“这是苏伯陵的小金库,他临走的时候不方便携带,又担心被程褚夺走,便埋在这里。这十个坛子大概有五万两碎银子,都是他从伤兵那里赚来的诊金。” “五万两?!诊金?!军医也向伤兵收取诊金?” 管骧道:“一些受伤士兵想得到更好的药材,住在更好的病房,得到更好的救治,所以苏伯陵也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不过需要赚取一些费用罢了。” 张孝武气得跳脚大骂:“这苏钰,居然在军疫营队中设立收费诊治,这跟某酷和某奇艺一个德行,搞什么vvip!太不要脸了,太没道德了!” 王一瑾在一旁奇道:“喂喂什么屁的,是什么意思,大人?” 张孝武道:“断子绝孙的敛财方法。” 管骧却不同意,解释道:“城主有所不知,那疫营中的伤兵,有一半都是诈伤,巴不得自己又治不好,又住的舒坦。还有些伤兵拿了饷银之后不留下来,反倒跑去娼馆将银子送给娼女,更有跑去赌坊将银子送给那些捞偏门的。苏伯陵对伤兵一视同仁,并未因为一部分不交钱的人便用假药材。咱们疫营用的都是一样的药材,一样的大夫,所以伤兵也从未有过任何不满。城主可曾听过疫营闹过事端吗?” 张孝武回忆一下,这苏钰苏伯陵贪财是贪财了些,可知情重分寸,即便自己做疫营什长的时候,也从未被克扣一文钱的军饷,的确是一个有原则的贪官能吏。一想到这五万两银子被自己挖走,苏钰不得被气得半死,便忍不住大笑,道:“算是苏钰的卖命钱,日后他有什么难处,咱们必须要帮助他。” 管骧也忍俊不禁,他回到木城求官,也是存了张孝武一旦不用他,他便挖银子回家做个田舍翁的打算。万没想到张孝武让他做了代县令,他还之以五万纹银,当得上投桃报李之举。 第一百八十一章?太乾帝驾崩 五万两纹银足够支持当下木城军饷,但军中并无理钱的军司马,张孝武便邀请阮清文临时充当木城右司马,协助测算军饷发放。他打算在萧开大婚之前发了饷银,也让手下兄弟们阔气阔气。阮清文是个算账高手,不出半日便计算出来,张孝武便带着王一瑾和白皓,抬着银子到各军营放军饷。 众人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甚至拿了银子之后不敢相信,无不欢呼雀跃,惹得那些已经拿了还乡令的老卒们后悔万分。 几日后,萧开终于娶到了他心意许久的“铁锤妹妹”,所有人都想不通萧开为什么非杏芝不娶,除了一笑两个酒窝和体重快赶上白皓这胖子外——这杏芝姑娘还有什么优点?唯一的解释也许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萧开婚礼这日,张孝武带所有官佐恭贺,不过却没想到杏芝却执意要求把娘家放在丽春楼中,尽管如今丽春楼已然人去楼空,但从小被人拐子卖到丽春楼的她始终将此地当做自己的家。 众人骑着马将娇子抬到了丽春楼,将新娘子接走,然后招摇过市般回到萧开的家。周边的邻居们议论纷纷,均怀疑哪户人家娶了娼馆的女子为妻,见周围士兵保护,这才明白原来是一个军官。 “这些军卒也是穷疯了,连娼妇都娶。” “什么娼妇不娼妇,他们一辈子能有个女人就很不错了,你指望这些臭当兵的能娶到什么样的老婆?” “说的也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当钉。” 张孝武一身便衣坐在马上,听着相邻的闲言碎语,心中甚是感慨,别说这个年代的人歧视士兵,便是自己生活的现代世界中,军人娶亲也是非常困难。军人们在自己最好的年华时保家卫国,没有时间陪着女孩浪漫,陪着女孩甜言蜜语,以至于很多人失去了女友与姻缘,所以才有法律出台保护军婚。 张孝武将自己杀死耶谷查什得到的虎头玉佩送给萧开做贺礼,萧开大喜,他垂涎这虎头玉佩许久了,大笑说:“大人,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 “滚蛋,我有妻子了。”张孝武笑骂,呼喊道:“众将听令,今天晚上,让萧大人爬不上新娘子的床榻!”果然,当天晚上,众人将萧开灌的烂醉如泥,接连呕吐三次,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才缓过来。 萧开的婚礼刚刚结束,狼耳却突然紧急送来一封信函交给胡三万和陈关西,两人看信之后大惊失色,立即报告张孝武,狼耳的书信很短,至只有寥寥八个字:“皇帝驾崩,龙都时乱。” 虽然猜到了皇帝驾崩,可这个消息还是让张孝武有点心慌,国变非小事,张孝武立即将所有心腹召至守备府密会商讨对策。众人闻讯之后皆惊,而管骧却跪在地上向南叩拜,垂泪道:“可叹,可悲,可惜,吾皇万岁啊……” 众人眼中诧异起来,这读书人也太感性了吧? 管骧哭嚎了几声后见左右没有声音,抬头看了看众人,见众人脸色各异,诧异道:“诸位怎么……难道不悲伤吗?” 张孝武实在不知为何要悲伤,这皇帝死了,大家都要哭吗? 胡立却不满道:“悲伤啥?有啥可悲伤的。皇帝没了,不是还有新皇帝吗?他又不是我阿爷,他除了把我们派到这塞北苦寒之地打仗,还给我们啥了?粮食是百姓种的,衣服是百姓织的,房子是百姓造的,除了犬夷是皇帝给招来的,他还给咱们啥了。” 众人哭笑不得,细想这胡立说的极有道理啊,皇帝除了派他们送死还做了啥,明明好好在中原生活,偏偏被派到这个鬼地方送死。 管骧辩驳道:“陛下当你有官可做。” 胡立怪笑:“给我官做的是咱们城主,可不是皇帝,皇帝都不认识我,岂能给我官做?” 管骧一时之间没办法反驳,只是哽咽道:“陛下乃国之根本啊……” 胡立道:“你这么说,那新皇帝就不行了?先皇驾崩不是还有新皇嘛,只要有个皇帝就行,甭管是谁,咱们圣汉帝国动摇不了根本。” 管骧气得不知说什么了,毕竟胡立虽然喜欢抬杠,可到底没说错话。 张孝武道:“一斤,将阮大人请来。”见众人不解,这阮清文实属太子党,也是顾雍心腹,不明为何请他商议。张孝武笑道:“阮大人的能力已经不用怀疑,我军中正缺少这样一位军司马,且太子党也快要遭到清算,阮大人艰难之际,我等方雪中送炭。”他忽然又笑了起来,道:“军中也缺了这样一个军司马,否则你们的军饷发放如何计算,靠老胡的嘴?靠老祖的刀?还是靠老申的铁棍?” 胡立捅了捅胡三万,提醒道:“说你呢?” 胡三万骂道:“你要点脸。” 说话间,王一瑾带阮清文来此,除了短暂代任右司马,阮清文现在的身份只是客卿,除了张孝武外并不认识太多人,便恭坐一旁。当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阮清文顿时震惊得捂住嘴,许久才反应过来。 胡立笑道:“阮大人怎么没哭?” “哭?” “管司马刚才听闻先皇驾崩还大哭不已。” 阮清文淡淡说道:“先帝驾崩,我的确应该垂泣,呜呼兮——”众人好奇他怎么哭下去,却见他擦了擦眼角,板着脸说:“可以了,哭罢。”众人忍俊不禁,却又觉得皇帝刚死便大笑不妥,这种时刻轻易不要笑,除非忍不住。 众人追忆了一番先帝的平生,太乾帝最大的贡献无非是三征北夷而大败,经略塞北二十年而失败,唯一的成功就只是铲除了宁王叛乱,但宁王叛乱也不过是在京师。总结起来,太乾帝好战而不善战,一身本事全在内斗,而他的特点被太子完美继承,于是太子爷也败了,而且是惨败。 张孝武问阮清文:“阮大人,龙都之乱,我等该如何应对?” 阮清文捋着胡子,仔细思考后方道:“先帝驾崩龙都乱起,必是京师内争夺帝位。我圣汉三百年江山,轩辕氏无可替代,所以无论如何轩辕氏最终依旧稳坐江山。故此吾等只能冷静以对,不做激烈举措,免得被人当做众矢之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八位皇子(1) 张孝武起身面于众,郑重其辞道:“阮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等军佐都是大老粗,不如先生谋略甚远。可惜太子不重用先生,仅列为军中司马,还连累先生日后遭人报复。若是先生相信我,相信我们这帮糙汉子,只要先生在我军中一日,吾等等必保阮先生安全一日。先生的一身才能不应避于尘埃,明珠岂可弃于野?木城虽小,我也仅仅只是四品军候,但守备府军右司马虚席以待,还请阮先生万勿因小而弃之。” 禁军武将文职品衔为三品军师、从三品长史、四品骞事、从品参军、五品司马、从五品录事、六品书记官、从品书办。阮清文虽然深受顾雍重用,可在青龙军团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军司马。能在木城得以重用,阮清文感动不已,起身长揖道:“蒙城主不弃,阮某岂敢觑之,阮某从军多年长于计算统计,日后便竭尽所能,帮木城做好军中度支计算。” 其他人连连起身恭喜,张孝武笑问:“阮司马是谦虚了,我看你不只是精于计算银钱,更擅长谋略。阮司马,以你所见,龙都乱起之后,何人可为帝王?” 胡立叫道:“对呀,将来谁是皇帝,咱们先拜一拜。”萧开给了他一肘子,责怪他胡说八道,胡立嘿嘿傻笑起来。申林东道:“阮司马曾在太子身边从事,自然比我们了解更多,那皇族之中,如今在龙都城里的,还有哪些人?” 阮清文起身道:“诸君久在塞北不知皇宫中事也是正常,我便将这皇族皇子一众讲与大家。”众人忙伸长了脖子,都对着皇族的事好奇,张孝武也照顾阮清文站在中央,还让王一瑾搬了个凳子放在中央。阮清文得知军人不喜欢无意义的谦让,便走过去坐在中间,讲给众人道:“先帝太乾总共生了十五子三女,但只有八子活下来,其与皇子皆殇,三位公主也活下来。” 胡立低声笑道:“十八个孩子只活了十一个,这御医是不是都是蠢货?” “倒不如让军医去太医院了。”祖公茂说道。 申林东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病死,也许是被害死的呢。” 阮清文点头一笑,大声道:“对,我说的七个皇子皆是未平安长大的皇子,至于皇宫内那些小产的嫔妃美人,不算在内。这七个夭折皇子要么意外,要么是突发恶疾。在皇宫里,若是一个小宫女坏了皇帝的龙种,只怕得到的不是宠幸而是灾难。 我便知道一个故事,一个侍选忽然得了先帝的宠幸,不久之后寺人(宦官)便发现这怀孕的侍选几日之内容貌大变丑陋至极,不久之后便病死了,大家也都以为这女子是恶疾。但顾军师对我说过,这女人是被人下了蛊虫,她肚子里长满了蛆虫,那些蛆虫吸**血,活活把她给吸成了枯骨,最后她是活活饿死的。”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这皇宫之内居然如此残忍?这哪里是皇宫,简直是地狱啊。 阮清文又道:“太乾帝活下来的八个皇子分别是大皇子轩辕子志,二皇子轩辕子行,三皇子轩辕子循,四皇子轩辕子衿,五皇子轩辕子孝,六皇子轩辕子尚,七皇子轩辕子动,九皇子轩辕子炽。” “先说这大皇子轩辕子志,先帝早年做皇子时也是风流人物,一日于京中游玩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妻子,便强抢过来。又唯恐那户人家生事,先帝派人把人全家灭口。后先帝以这女人全家威胁,那女子只能从了他,还给先帝生了第一个儿子,便是这轩辕子志。后这女子不知怎地知道夫家全家被杀,之后便悲愤自缢了,以至于这轩辕子志从小便没了母亲。大皇子出身卑微,又没有母亲庇佑,全赖一些宫女和宦官抚养长大,自然没有任何机会去争什么储君之位。先帝当然也不待见这个儿子,便早早地让他就藩去了,如今大皇子在扬州做三品江都候。听说如今这大皇子是个五百斤重的大胖子,走路都非常困难,连出门乘坐的马车都需要四匹马才能拉动。因为身体肥胖,轩辕子志一直没有后代,故此绝无接任皇位的可能。” 众人一通比划,五百斤得有多重,大家纷纷将目光望向白皓,毕竟众人中属白皓长得最宽大,白皓气道:“你们看我作甚?我不过二百四十斤,是那大皇子一半咧。”众人咽了一下吐沫,白皓这个壮汉才是大皇子一半,而且白皓一身腱子肉身材高大跟一个金刚铁塔似的,那大皇子得胖成什么样子? 阮清文继续说道:“从古至今,无后皇子不能任皇储,因此大皇子轩辕子志和七皇子轩辕子动虽成年却无后,故此失去了争储可能。 这二皇子轩辕子行生了四个女儿,也早早就藩益州,任二品成都候。另外我说一下这二皇子为何早早就藩,你们可知这二皇子的母亲是谁?他的母妃德妃便是二十年前最受太乾帝宠爱女子,但德妃的胞兄参与了二十年前的宁王之乱,以致全家被诛,德妃亦被打入冷宫。二皇子长大后向太乾帝求情,接亲母于皇子府赡养,这二皇子虽然是为了尽孝,但此举却坏了宫中规矩,惹得先帝大怒,便将他赶去益州就藩了。” “皇族无情啊。”张孝武叹道。 阮清文苦笑说:“对帝王来说,妻妾子女皆是臣子罢了。先帝最宠爱的便是这三皇子了,也就是废太子轩辕子循。三皇子从小便与先帝是一模一样的外貌,而三皇子亲母良妃又是宫中难得的贤惠嫔妃,先帝原本有意立良妃为皇后。这良妃也是顾军师的堂姐,顾家男女向来男俊女美,极其受到先帝宠幸。良妃生三皇子与十三皇子,但一次秋猎时,圣驾受扰,那十三皇子被受惊的马给活活踩死了,良妃亲眼目睹儿子被踩死,便一病不起,早早去世。先皇之所以宠爱三皇子,许因为当年马儿受惊时众人只顾抢救皇帝,却导致十三皇子惨死。 再说这四皇子轩辕子衿,此人从小便胆小懦弱,他的母亲庄妃也是皇妃中最懦弱的人,所以这娘俩在皇族争斗中并无地位,便是自保的本事也没有。不过许是因为他懦弱性子,反倒在这残酷的皇储争斗中过得最平安。” 有时候弱小也是一种保护,在别人眼中,弱小的人不屑做对手,四皇子也恰恰因为弱小而活,倒是对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一种反讽。 第一百八十三章?八位皇子(2) 阮清文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最有可能任国君者,一直以来与三皇子争斗的五皇子轩辕子孝。五皇子是所有皇子中,相貌最英俊,诗书才华成就最高,脾气最温和的皇子,他的生母便是左丞相张宽的女儿,如今为皇贵妃。五皇子本醉心诗文无意皇储之争,可谁让他如此优秀。身为皇族,若是平凡也就罢了,像大皇子二皇子早早就藩,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侯爷。可若是皇子优秀,他不想争储也得争储,张宽这么多年来苦苦培养这个外孙,张党也以支持五皇子为己任。我推测,最后的赢家便是这五皇子,谁让他背后站着外公张宽呢。” 张孝武问道:“那六皇子和七皇子呢?” 阮清文道:“六皇子轩辕子尚脾气倔强,非但与太子争吵,与五皇子也常常冲突,还几次打了七皇子。这六皇子因为脾气太臭了,别说大臣不喜欢,便是他阿爷先帝也不喜欢,说为了让他养养性子,罚他去皇家猎场做看守了。 七皇子和九皇子都是皇贵妃的亲生子,但七皇子轩辕子动却是个京城恶霸,在京中常常作恶,多次被母亲皇贵妃庇佑,但屡教不改。先前皇贵妃曾经向顾军师提亲,但被顾军师抓住把柄反将一军,险些将七皇子置于死地,张党也因此一蹶不振。 八皇子十岁的时候得了恶疾死了,至于那九皇子,今年不过十二岁罢了,其与皇子也早死,皇宫内除了皇上,只有九皇子一个男的。” 张孝武道:“如此说来,江山必是五皇子的了。” 阮清文眼睛一眨,进一步道:“城主若是笃山伯,是愿意看到张党支持的五皇子继位,还是愿意看到懦弱的四皇子继位?” 众人伸长了脖子,张孝武也忍不住惊道:“你是说笃山伯造反?” 阮清文冷笑道:“他是否造反无人可知,可他若是真有野心便该立四皇子继位,诛杀张党,独掌朝堂!” 众人一想到兵临朝堂的场景,先是一阵激动,随后又是一哆嗦,如此以来国将不国了,三百年圣汉江山难道要易主不成? 沉重的呼吸充斥着白虎堂,众将仿佛看到了生灵涂炭的中原,野心勃勃的笃山伯,流离失所的百姓。尽管太乾帝无能,但圣汉三百年江山基业,人心自在,便是张孝武手下的众武将,虽然有小心思,却也自诩圣汉国人,又哪有造反心思。 历来皇储之争都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便是太乾帝也是趁着龙都瘟疫时,联合众臣击败其他皇子最终登基称帝。而今与三十年前不同的是,大道皇帝当年并未立下储君,而太乾皇帝却立下轩辕子循为储君,当然,大家现在也明白,这何尝不是三十年前的故事重演呢。 祖公茂道:“大人,无论如何,我等不可参与皇族之争。” 胡三万调笑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咱们又岂能参与皇族之争,皇子们知道你是谁啊?” 胡立也怪笑:“与其想着谁做皇帝,倒不如想着金城咧,要我看啊,顾军师和李副帅坚持不了多久了。” 众人议论纷纷,但皇帝驾崩对大家的影响着实不大,便讨论起新年准备一事了,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大年了,大家辛苦一年,终于闲暇下来,要过一个好年,一个没有敌人,没有贪官污吏,丰衣足食,安静祥和的新年。 待众人走后,阮清文立即找到张孝武,焦急道:“此时龙都正乱,若城主还在犹豫,带新帝登基,那青龙军军饷必然为人所躲。城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万勿后悔。” 张孝武道:“可夺军饷,又如何隐蔽自己,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岂能轻易藏下?又如何运到木城?阮死马可有计划?” 阮清文却反问:“为何要运到木城?若犬夷大军南下,城主可以仅凭八千步卒抵挡五十几万犬夷大军?”张孝武尴尬一笑,他们岂能抵挡犬夷大军南下,阮清文继续说道:“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可取出之后藏在珲州或代州境内,若犬夷南下,大人稍微抵挡一番后率军撤回中原。届时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大人当可凭此重新崛起,手里有了银子,才有本钱翻身,便是丢了这木城又如何?即便将来朝廷责怪,免了大家的官身,有了钱自可做富家翁,逍遥于山水田园。” 张孝武大笑,道:“阮司马思虑深远,如此,你可想到何种办法取了金银,又藏在何处?” 阮清文道:“珲州有一处叫昌县的地方,昌县以西便是绵延百里的北岸山,北岸山上有一处道观名叫寸心观。寸心观原本道火茂盛,但十年之前被一伙强盗劫掠,杀了大半道士。寸心观有九十九间房,却只有十几个道士,许多豺狼虎豹常常闯入道观,据说有一次还吃了个小道士,惹得百姓也不敢前往。我曾有幸路过住宿一夜,与观主夜谈,得知这观主当年不过是个负责火房的道长,因为藏与十几个小道士藏在地窖里才躲过一劫,哪想到自己却成了执掌。城主大可将金银藏在寸心观,再派几十个人乔装道士保护寸心观。” 张孝武仔细想来,觉得大有可为,便叫来胡三万与陈关西。 四人合计商量,胡三万说这钱自己不拿别人也会拿,只要乔装得好便不会被发现。张孝武也下定决心,必取金银。 阮清文又道:“取银子有两个条件,第一取得太子的银票,第二取得太子的虎符,除了我外,只有顾军师知道银票与虎符都由太子贴身携带。笃山伯再如何憎恨太子,也不会让人贴身搜查太子,故而亦无可能取走银票与虎符。吾等前往两狼关后,须先与曹焉和慕容延结交,并与太子单独接触,才能得到两样。” 白虎军撤走之后,塞北只剩下被困金城的青龙军,木城守军以及两狼关狼卫,张孝武与十三公子慕容音是好友,便借着这条线结交狼卫。 准备几日后,张孝武便派遣阮清文、胡三万和陈关西领二百人携带五千石粮食前往两狼关,表面结交狼卫,实则接触太子取得银票与虎符。 第一百八十四章?巧取百万银 狼卫统帅,两狼关守将曹焉对新任木城守备使张孝武并不熟悉,在听左右说后才了解一二,原来这木城守备使居然只是一个区区平民出身,且靠着战争中的机会才“被迫”当了木城守备使,颇为不屑。 曹焉谓左右嗤笑:“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慕容延却道:“侯爷见笑,此人虽然投机取巧,却也倒霉之际,不过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第一时间送上来礼物拜谒。那木城荒郊野岭,前次程褚掠走木城大部分财物,而今木城只剩下粮食,据说有十几万石。” 曹焉惊讶道:“这十几万石粮食,若是运到两狼关来……” 慕容延笑道:“这张孝武年不过二十,在土城时单枪匹马几乎将乌桓小王兀立塌斩于马下,城破时又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沿途上还杀了近百个异族追兵,直到力竭才晕过去,被青龙军斥候所救。此人在木城时又杀了不少敌人,甚至剪灭了横行塞北的沙匪,护送顾雍女儿返回中原,堪堪是一员骁将勇士。然而此人虽然武艺高强,却不懂朝堂不懂权术,我听说程褚用了一个小花招,便让这张孝武老老实实地自己跳下陷阱,他替程褚接了木城守备使,却把自己给套在木城了。” 两人一阵好笑,慕容延又道:“所以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小将头脑简单,为我们所用。” 曹焉道:“如何为我所用?” 慕容延道:“我等可以拉拢与他,告知他若是犬夷南下围城,那十几万石粮食便是资敌,不如存在两狼关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他的见识和脾性应该会听我们的,你我智谋何愁不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另外,那城外的皇太子也是一桩麻烦,我看无论谁做了皇帝,那皇太子都是一个死。可他若是死在我等手上,死在两狼关,怕是日后我等身负骂名。城主,若是把他送到木城……” 曹焉眼睛一瞪,拍桌子大笑:“好,好,此意甚妙,甚妙!” 慕容延又道:“只是这阮司马,又如何成了木城的客卿?我觉得此人并不简单,或许其中还有一些阴谋诡计?” “此等丧家之犬无需多虑,他先前是太子党人,而今国变,唯有寻得一人支持。”曹焉笑道,“所以这文人……只能依托于人,不能自己成事,何必多虑。” 慕容延道:“可否派人监视他们。” 曹焉道:“不必如此麻烦,一个小小的阮清文,翻不出什么水花,太子党人,不过丧家之犬尔。” 狼卫收取了五千石粮食之后,对阮清文一行态度变好了起来,阮清文等人准备宴请慕容十三,慕容十三反倒先招待他们,问起木城近况,胡三万说因为大雪缘由犬夷不会南下,木城此时平静得很。十三公子便问张孝武是否想念自己,胡三万胡子一抽,违心道:“甚为想念。” 十三公子娇笑不已,连连鼓掌说:“我就猜到他定然想我的。” 胡三万胃中反酸,连忙说起木城众人希望与慕容家结交一事,十三公子便将他们引荐给父亲郢川侯慕容延。慕容延得知木城人特地结交自己,大为喜悦,双方一通互吹,倒也没深谈什么。等胡三万等人离去,慕容延却将慕容十三带到密室单独说话。 对于郢川侯来说,慕容家镇守两狼关上百年,而自己居然受制于曹焉,着实是他的心结。慕容延请人算过命,自己当为一方诸侯,然如何摆脱曹焉却成了他的困扰,如果能赶走曹焉甚至杀了曹焉,这两狼关岂非落入自己之手。 慕容延对这个男生女相的儿子说:“十三,我知道你和张孝武关系密切,我希望你能加强这份关系,让木城军队为我所驱使,你能办到吗?” “自是应该。”慕容十三道。 慕容延道:“这个张孝武,你可了解?” 慕容十三道:“多少有些了解,阿爷应是更了解他吧。” 慕容延摇头道:“此子崛起太快,我手中掌握的关于他的消息,却是太少。但此人武艺高起,胆大心细,心黑手辣,的确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 慕容十三道:“他是个诗人。” “他是诗人?”慕容延好奇道。 慕容十三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澜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慕容延听罢,感慨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居然写出这等妙句,千百珲州代州士子学子都写不出如此妙诀文章,居然是他写出来的?” 慕容十三说:“阿爷,此人文武双全,未必能为你我所用,但若是他能为我慕容家所用,当属咱家的披风之刃。” 慕容延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起来:“你好好与他结交,这等平民子弟,能做守备使已经官路到头,若是还想更进一步,必须得到我慕容家的帮助。” “阿爷可有其他想法?”慕容十三心中揣测起来,而今狼卫已经为慕容氏所驱使,若木城守军再被慕容家收入囊中,那么显然慕容延另有所图,如果他心中谋反——慕容十三立即打了一个冷颤,隐约中有一种兴奋和害怕让他难以自持。 次日,阮清文等人再拜会曹焉,提起木城缺少香料药品等,希望能够在两狼城或前往珲州代州购买,曹焉表示支持。但随后曹焉却突然抛给了他一个问题,说那木城本是青龙军防区,而今太子轩辕子循理应归还于木城,还请阮先生将他带走。 阮清文大惊失色,他是想从太子手中取得银票与虎符,可却没想过接走太子,这烫手的山药又岂能接,可当天下午,曹焉让人将疯疯癫癫的太子送来驿站。 三人见了疯太子之后一阵抓瞎,胡三万气道:“曹焉果然是个老狐狸。” 阮清文叹道:“曹焉和慕容延都猴精猴精的,你们二人搜一搜他的身上,一定有虎符与银票,我们先取了银子再说。” “朕是皇上,圣汉国君,众卿平身,朕赐给尔等万亩良田。”轩辕子循赤着脚,披头散发,一脸枯瘦肮脏,像是许久没洗过来脸了。轩辕子循看着阮清文大叫:“朕的左相来了,朕的左相来了,朕现在命你立即查办张宽,抄家灭门!” 第一百八十五章?发财了 胡三万鄙夷地看了一眼皇太子,上前推了一把,轩辕子循倒在地上大哭:“你打我,你打我,我告诉我父皇你打我,呜呜呜呜,母后,他们打我,他们打我,他们不跟我玩,呜呜呜……” “怎么疯成这个样子?”胡三万道。 阮清文道:“本来能得天下的,如今却成了阶下囚,任谁都会疯。” 陈关西道:“好在这个太子没做皇帝,他要是做皇帝,必定会霍乱国家。” 胡三万道:“谁做皇帝都一样,他们长在深宫大院,怎能体恤民间疾苦。你就说这个太子吧,他岂能体会战场持续一年,百姓要交多少税负?老百姓不堪重负,他在大营里依旧莺歌燕舞,你说他做了皇帝就能变吗?” 阮清文道:“不管谁做皇帝,太子肯定是废太子了,放在哪里都是刺猬一样扎手。” 关城跃跃欲试道:“要不然咱们弄死他吧,就说两狼关送来的是死人?” 阮清文忙拦住:“他不能死。” “为何?” “新皇帝肯定要名声,若是咱们弄死他的兄弟,他虽然内心高兴,但表现上一定会为兄长报仇以拉拢皇族,所以他不能死在我们手里。”阮清文阴着脸,“这也是为何曹焉将他送给木城的缘由。” 胡三万和陈关西在太子身上搜了起来,轩辕子循倒是没有反抗,果然在身上带着虎符和银票,胡三万清点了一下,居然有一百七十五万两之多。三人惊呼这太子只怕是吃了虚报了多少青龙军的军饷,那户部尚书又是太子的岳父,这翁婿二人算是把国库都给搬空了。 拿了虎符与银票之后,阮清文留在两狼关拖住曹焉等人,而胡三万与陈关西兵分两路前往珲州与代州,说尊青龙军统帅镇北将军皇太子令在各处恒通钱庄提出银子,支援鸦金前线。总计七处银装共取得其十万两银子,尤其是珲州府城内,本便是青龙军存放军饷之处,在此处便兑出五十万两。 胡三万等人趁着夜间送到寸心观,将六十万两银子藏在此处,陈关西带着一百五十个士兵乔装成为道士留在此处负责看守,胡三万带着十万两银子伪装成为香料回到两狼关。虽然一百五十万两银票只换出了七十万两,但这已经是珲州与代州恒通钱庄里所有的库银了,如果想把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全都兑换出来,就必须从龙都总号运送银子了。 阮清文大笑:“足矣,足矣,给朝廷留了一半,让他们抢夺去吧。” 胡三万提议用剩下的钱在两狼城内的恒通钱庄兑换,阮清文却拒绝了,他们在两狼城一举一动都受到狼卫见识,如果他们贸然兑换带走,狼卫不但会加以阻止,日后还会有人怀疑他们提走了七十万两银子,从而加以治罪。 他们先向狼卫告辞,说已经采购到了足够的香料食盐,明日傍晚趁着天黑,将太子藏在车内出关,还请狼卫万勿检查,以免有心人得知太子曾经留在狼卫的消息。曹焉不虞有诈,准许通行,又下令士兵不得检查木城出关的军队。两狼关向来是出塞容易进关难,狼卫重点检查的也只是入关的人,狼卫也乐得清闲,不去检查木城的采购队伍。 次日傍晚前,胡三万阮清文趁黑离开两狼关,等他们回到木城时,张孝武看到那十万两银子,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气得跳脚,萧开等人怀疑他得了失心疯。随后,张孝武才捂着胸口惋惜道:“七十万两,少了一半啊。” 原来张孝武是后悔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只兑换出了七十五万两银子,而这个机会过后,龙都乱止,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取走银子了。 张孝武随后又问:“珲州代州没有怀疑吗?” “没有,他们也不知道是由我们取来的。”阮清文道,“好像中原各处地方还不知道青龙军团战败消息。” 张孝武考虑再派人兑换银子,但很快否决了自己这个办法,若是太过贪婪,反倒会暴露自己,七十万两银子已经足矣。 阮清文长揖到地,致歉道:“那太子爷被曹焉强塞给我们,我们推脱不过,恰好要运送银两出关,便借口狼卫不得检查太子的理由,这才将十万两银子顺利带出两狼关。” “无妨无妨。”张孝武道,“有了这七十万两银子,日后便是被皇帝罚了,咱们也不怕了。这就叫做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我也终于有了马老板的说话底气了,我这个人,对钱没兴趣。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钱太多了。” 阮清文心说你发什么傻话,又见他似乎没有变傻,便想到他是真的不爱财,不爱财而取财,定然是为了安顿好众兄弟的未来。他心中非常感动,觉得这张孝武年纪轻轻便能创下这样一番基业,果然有强大的个人能力和个人魅力,感动之余,他又问:“城主,太子安排在哪?” “交给李春城吧,安排在地牢,单独关押,不要与外人接触,也不要让他死了。” “喏。” 当夜,张孝武来到地牢,隔着木栅栏,冷眼看着眼前的仇人。望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举止疯癫的太子爷,他想到了石敬的死,想到了丁毅的死,想到了九儿的死,想到了邵子夫的死,想到了陶旺的死……他一拳砸在木栅栏是,居然将那碗口粗的木栅栏锤碎。 李春城吓了一跳,上前说:“大人,您这是……” 张孝武咬着牙说:“这人害死了我的至亲挚友,这个人害得数万人命丧塞北,这个人该死!” 李春城会意道:“明白。”他知道张孝武出身二十七团,也知道土城之战何其惨烈,张孝武与太子之间仇深似海。 张孝武生了一会儿气,却摇头叹气,道:“但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你我手里,等到新帝登基,我们还要把他送回去。” “送回去?” “对,新帝会杀了他。”张孝武冷冷地说道,“他活不过明年了,我们不必招惹这些麻烦。” 李春城道:“城主想要让他生不如死,我的办法多的是。” 张孝武摇摇头,说:“没这个必要,就让他继续疯下去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还乡者 晚上回到守备使府中,一想到皇太子的腌臜模样,一想到那些仇恨,张孝武依旧气得吃不下去饭。府内的厨子以为自己做的饭菜不好,忙向王一瑾说自己尽力了,还请城主不要责罚。王一瑾对厨子说大人是有心事,你们不必芥蒂,便让人送了一点点水煮面。 张孝武简单的吃了一口,便不再吃了,芒种收拾好了碗筷,小小的心疼了一番,忽然说:“城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你讲。” 芒种道:“从前,有一个小孩才三岁,她爹就把她给卖了当赌资,但是即便卖了女儿,她还是输钱了。为了赌博,他又把妻子给卖掉了,可他还是输了,然后他买了酒喝得大醉,在雪地里睡了一觉冻死了。小女孩在人家做下人,到了九岁的时候,一次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那个花瓶价值五两银子。小女孩吓死了,她以为自己会被老爷打死。这时候一个厨娘说是她打碎的,小女孩眼睁睁看着厨娘被老爷给打个半死,然后厨娘被老爷卖掉了。后来小女孩听人说,那个厨娘就是她的阿娘。小女孩一直在寻找她的阿娘,她一定会找到她的阿娘。” 张孝武问:“那小女孩留在木城,就是为了找她阿娘吗?” 芒种点头:“是的。” “为什么给我讲这个故事?” 芒种认真道:“我听人说,你要是难过了,就看看别人,如果还有比你更难过的人,你就会觉得没那么难过。” 张孝武眯了一下眼睛,说:“我果然好了一些,谢谢你,小芒种。那女孩一定会找到她的阿娘。” 芒种道:“现在你的心情好些了吗?” 张孝武道:“好了许多,再给我煮一碗面吧。” 王一瑾惊讶不已,这小芒种居然是解开张孝武的灵药,也不知这小黑丫头有什么本事,三言两语就让大人恢复平静了。 次日,张通明跑到守备府报告,说大量还乡老兵围堵木城县衙闹事,县衙里的衙役们吓得官上了大门。张孝武连忙带人赶往县衙,众还乡老兵忙上前反应,但人多嘴杂,张孝武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白皓唯恐有人趁机行刺,大喝一声:“都给我让开,谁挡住了路,我就弄死谁?”这白皓长得跟黑煞神一样又丑又凶,嗓门洪亮无比,一时之间镇住了众人,大家纷纷让开一条路。 张孝武这才走进县衙,见那管骧焦头烂额一脸汗水,见了张孝武后放下心来道:“城主你终于来了,你要是来晚一些,我就被他们给撕碎了。” “什么情况?你是虐待了他们吗?还是赏罚不公?”张孝武问道。由于风雪太大,几乎所有拿了还乡令的老兵都在木城避冬,就等着春暖花开之际,拿着还乡令回到故乡。这四千多人有的在城内闲着,有的却做起了小工,还有的做起了生意,管骧的木城县衙对他们也很帮扶,从未为难过他们。 管骧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又岂能为难他们,为难他们的是狼卫。” 张孝武惊讶道:“狼卫?为何狼卫为难他们?狼卫和他们有什么仇恨?再说狼卫在两狼关,咱们这里是木城,二者又是如何冲突的?” 原来还真不是管骧苛待还乡老卒,是有几个老兵赚了一些钱,打算去两狼城进一些货物,打算过年的时候贩卖,多赚一些银子。自上次发军饷之后,木城终于有钱了,人们需要的也更多了,这几个人有生意头脑,打算多买一些女人用的香胰子和脂粉。结果几个人来到两狼关后,狼卫不承认木城的还乡令,勒令他们返回木城。 这几个人不服,据理力争下却被打了一通,那守城的狼卫还说:“你们的还乡令已经作废,若是强闯,只会以逃兵论处,杀无赦斩立决。” 几人回到木城之后,将此事与其他人说了,还乡令作废一事越传越广,所有还乡老兵都知道此事,大家纷纷跑到当初发放还乡令的县衙来了,请县令帮忙。 管骧哪能解决这个问题,还好张孝武及时出面,立即派人前往两狼关了解情况。几日之后,王一瑾终于带回了曹焉的解释。原来不许逃兵过关是笃山伯的要求,知道鸦山战败的第六团也被他们直接带到龙都大营,而一旦塞北的逃兵回到中原,则必定引起中原各地不满,尤其是如今南方叛乱不断,必然有人会以此做文章责难朝廷。笃山伯便要求狼卫一定严格禁止逃兵过关,即便他们之中有携带朝廷的还乡令,也是作废。 一些人失望不已,一些人大骂朝廷,一些人甚至绝望自杀,还乡令作废一事让还乡老卒们彻底乱了手脚。 张孝武知道他们之所以慌乱,便是因为他们中大部分人一边希望破灭,一边还坐吃山空,他立即与管骧商议如何安顿众人。如今天寒地冻,很多士兵都窝在营房里,更别说什么生计了。 但木城现在还有几样生计不得不做,第一便是四条地道的挖掘,第二是在城外挖掘烟石矿场,第三是四处寻找牧民用粮食换肉类,第四是城内铲雪和卫生,第五是辅兵工作。张孝武迅速下令计算各处所需人数,再由县衙张贴安民告示,另外为了安抚士兵,木城守军重新招募一千士兵和一千辅兵,木城守军重新扩张到一万。 张孝武现在是手里有了银子,心里半点也不慌张了,无非是安排四千人的工作,这个年底,很多人的最低要求就是饿不死。 理想虽然破灭了,可生活还是要继续,还乡老卒们在县衙的安抚和新的工作安排下,不再聚集闹事了。 人类为了生存,往往会迸发出强大的能量和智慧,这四千还乡者各自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事做。管骧报告说,甚至还有几个还乡者偶尔娶了当地牧民的妻子,平白无故地得了个媳妇和儿女。 张孝武好奇问:“鞑塔女人愿意嫁给汉军士兵吗?她们说的是鞑塔语,咱们说的是汉语,能沟通吗?” 管骧呷笑道:“城主应该说,汉人愿意娶鞑塔女人吗。她们自然愿意嫁过来,虽然都是一些丧夫的妇人,可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塞北各地冻死羊畜无数,许多人家难以生存,嫁给咱们还乡兵,领了粮食,总比一家人饿死好。再说了,男人女人便是说话不能沟通,钻进被窝也能沟通,城主不闻一句老话说的好吗?” “什么老话?” “走进女人内心的道路,便是涓涓细流的阴径小道。” 张孝武哭笑不得,这管骧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果然真不是什么好蛋。 第一百八十七章?圣旨到 原来自千年塞北南北鞑塔各部内战开始,很多鞑塔男牧民被强征调到战场上参与内战厮杀,这些人已经两年没有与家中联系,可能死在了某场战役中,可能失踪到了何处,只留下了家中的女人和孩子们艰难度日。草原的女人是坚强的,但再坚强的女人,终究还是女人,也需要异性的体温。 一些还乡者在替官府购置肉类的过程中,便在这些失去壮劳力的牧民家帮衬,孤男寡女独处数日,自然会发生一些微妙感情。 鞑塔女人比中原女子胆大泼辣得多,喜欢便直接说了,还乡者多为从军数年老卒,哪里受得了这么直接热烈的表白,于是便借坡下驴入赘到鞑塔牧民家,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张孝武最先得知有十几个还乡者入赘牧民家成了新牧民后,便让管骧派人给他们每户送五百斤粮食当做贺礼。五百斤粮食的贺礼足足十口袋,足够一户人家吃到明年夏天。 塞北鞑塔汗国的内战导致十多万男丁战死或失踪,也让许多牧民家庭面临着最漫长最冷冬季的残酷考验,甚至有的人家因为饥饿无法坚持下去女人和孩子们不得不自杀身亡。 何为雪中送炭,这才是雪中送炭。 塞北牧民们立即将此消息传给了相邻,一时之间周边的牧民纷纷将自己家里的女儿或者失去丈夫的寡妇嫁给这些还乡者。 入赘到牧民家中的还乡者由十几个迅速增加到几百人,管骧唯恐其中有人假结婚实骗粮食,建议说暂停发粮食。 张孝武却大笑说她们不是假意为了粮食,而是真的冲粮食去的,可是人都是感情动物,便让他们在一起睡半年,半年之后孤男乖女也会假戏真做。还乡者也都是可怜人,便是回到家乡也得受到嫌弃,非但没带回钱财还占家中口粮。现如今他们在塞北安家落户,也算得上是一个最好的结局,至于娶得不是黄花闺女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除了依托军队生活,一些还乡老卒还成了城内不少店铺的力夫,甚至一些娼馆还雇用身体健壮的还乡老卒做护卫,娼妇们趁机与单身多年的还乡老卒们多少发生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十一月过去了,木城军民渐渐稳定下来,而经过一个月的严格训练,木城守军逐渐走出了战败的阴霾,重新恢复了士气。因为粮食足够,士卒可以整日训练,战阵防御野战行军等等,与日俱升的战斗力肉眼可见,所有有将佐们也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跟着鬼将,有官做,有肉吃,有女人睡! 继萧开娶亲后,李沅也娶了一个小老婆,是西鞑塔一个小部落酋长的女儿,当地牧民结婚都早,这酋长女儿不过十四岁便到了结婚年龄。西鞑塔各部落从不参与塞北荒原鞑塔盟主争夺,因此对汉人或乌桓人都没有任何立场。 该小部落靠近木城,于是作为斥候校佐的陈关西多有路过,部落族长与李沅交谈之下大为欣赏,便将女儿嫁给了他。 张孝武收到了请柬后惊讶道:“你居然还未婚配?” 李沅道:“从军多年,哪有时间,再说以前我在玉门关的玉卫,那里的马都是公马……” 张孝武大笑,便吩咐手下准备一些贺礼给那西鞑塔小部落,至于礼物还是粮食,谁让木城只有粮食来着。 十二月初,有御使从龙都赶到木城宣布圣旨,张孝武立即领着木城全体文武官员恭迎接旨。张孝武特地问了一下阮清文,领旨的时候是否要下跪,阮清文笑说:“谁说领旨要下跪了?我等只需躬身肃穆便可,无需下跪。就连早朝的时候也不会下跪,上朝鞠身请圣安,下朝鞠身送圣安,本朝规定只有祭祀时才下跪。” 张孝武心说mmp的,又被电视剧给骗了,原来不是所有古人都下跪领旨,他又问道:“那见到皇帝是不是要下跪?” “也不用啊,只有认罪伏法、祭祀先祖鬼神和祈祷上苍天神的时候才下跪,平时下跪什么?”阮清文疑惑道。 张孝武心说还好阮清文在一边指导,否则自己真丢人丢大了。 虽然皇宫也有太监,但和电视剧里不同的是,圣汉帝国的太监们是绝对不允许出皇宫的,更不允许接触圣旨,因此本朝没有所谓的太监宣旨一说。 前来宣旨的御使是御书房的编修,这个御使是留着胡子三十来岁的文官,长得还挺英俊,算是中年美男子,满脸的威严和庄重,很有皇家气派。 御书房有一个要求,编修必须是科举天榜前三十名,这些人一旦外放便是五品官,比七品县令们的起点高了许多。虽然不过是五品官,可编修们日日伴随皇帝左右,皆是皇帝的亲信,前程似锦,没有人敢得罪他们。 那御使待众人站好之后,宣布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轩辕子循其行败德辱行,其为失德失军,至青龙军团大败鸦山,损兵折将无数,又弃金城十万军民于不顾,羞煞皇族,故废其太子,贬为庶民。五皇子轩辕子孝以赤孝赤诚、天资聪慧、文采斐然、品性厚德载物于是,特立五皇子为皇太子,钦此。” 众人鞠躬接旨,张孝武上前领旨,返回之后正要打赏御使,却见御使大人又拿出一卷圣旨,笑道:“大人别忙,这里还有一道圣旨。”众人心想今天倒是奇了,一次居然接了两道圣旨,再次恭敬站好。 “奉,天承运,太乾二十九年阳月(十月)十六,吾皇龙御归天,三军戴孝至腊月二十八。腊月二八,皇储登基大典改年号大德,诸将国臣需忠于天子,勇拒蛮夷,钦此。” 两道圣旨同时颁发,宣告着朝廷中的动荡已经结束,张党终于逆转狂澜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张宽的外孙五皇子轩辕子孝最终成功登上皇位,执掌国家大权。 太乾帝驾崩的消息早就在木城要人中知晓,但周遭的兵卒们却不知情,一些士卒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尤其是是那阮清文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张孝武惊诧不已,这阮大人最早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然后又算计着拿走了皇帝的银子,这会儿居然哭得如此真切,当真是天生的演员。 张孝武对太乾帝全无感觉,他刚才还问阮清文跪不跪的问题,现在看到大部分人都跪在地上痛哭,自己不跪又显得很是另类,便只好接了圣旨之后跪在地上干嚎了两嗓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季御使 那御使看张孝武假哭的模样,好生无奈,心说这木城守将当真是无礼,连戏也不会演,皇帝死了,你总得装作悲伤一些吧,干嚎丧算是怎么一回事儿?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御使很快会被外放从官,如今需要与地方官员打好关系才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啊……啊……啊……”张孝武在驴叫一般的哭喊之后,便起身招呼御使。 那御使也是一路劳累,尤其是倒霉催的被派到最危险的木城来了,他本打算今天休息一夜便离开,早日返回龙都,然而天公不作美,外面又一次下起了大雪,御使只好说无奈多叨扰几日。 张孝武笑说:“御使大人客气了,边陲荒城,有御使的光临格外喜气,晚餐已经安排妥当了,还请御使万勿嫌弃咱们这荒凉之地。”御使连连说客气,但也没怎么客气,张孝武与管骧、阮清文、胡三万等人陪同御使大人饮酒作乐,顺便打听一下京中情况。 胡三万便寻了全城最好的厨子,找了一些全城最美的歌姬,只可惜木城本就没多少美女,这看惯了龙都城内天下绝色歌姬的御使再看看木城的歪瓜裂枣,顿时倒了胃口,挥挥手让歌姬出去。 好在张孝武在建设木城时,保暖方面做的不错,尤其是地热系统让御使羡慕不已,摸着暖和的地面问道:“这地下是一座火山吧?” 张孝武哈哈大笑,使了一下眼色,胡三万立即塞了五百两银子过去。 御使假意推让不过,又有心与张孝武这样的地方武将结交,便微微一笑勉强收了下来。他心情着实不错,道:“我本以为木城困苦,没想到还有此神仙府邸,寒日里也温暖如春。” 张孝武道:“季大人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季御使摇头道:“无福消受,无福消受啊。” 众人大笑起来,张孝武让人将烤全羊端了上来,季御使惊喜得很,张孝武又将切刀与食叉递给季御使,并教了一下他如何削肉。那季御使吃着烤全羊,喝着烈酒,守着银子,心里好不快活,感慨道:“若是此法在龙都,定能生意红火。”众人小酌几杯后,打开了话匣子,季御使的话也多了起来,道:“张将军驻守木城,的确危险得很啊。” “哪里哪里,我苦日子习惯了,并不觉得劳苦了。”张孝武笑道。 阮清文道:“不知季御使从御书房几载?” 季御使道:“鄙人于太乾二十四年科举天榜第七名,些许年未有成就,着实是愧不敢言,愧不敢言啊。” 阮清文忙揖礼道:“原来是探花郎,失敬失敬,探花郎久居龙都,又做御书房编修多年,实乃先帝心腹,备受皇恩。然陛下身体一向健康,今为何如此突然?让我好生悲切。”(状元郎是天榜第一名,榜眼郎为天榜第二和第三,探花郎为第四到第十,第十一到第三十为进士。) “唉……”季御使痛饮一杯酒,看着这些边边塞的文武官吏,不由得心中泛苦,京中发生的事,他们又怎能随便说出去啊。 “来来来,”张孝武举杯道,“季御使有难言之隐不便多言,咱们今天就只喝酒迎接御使罢了。” 胡三万忙塞了银子过去,季御使手一接,很重,顺手揣在怀中,与众人又饮了一杯酒。又是银子又是烈酒,又是大家的吹捧和旁敲侧打,季御使终于松口了,道:“龙都乱啊,乱啊,上个月贼乱龙都,百姓死伤数万,官宦亡者数百,若不是笃山伯援救及时,只怕这龙都城,便被乱贼给毁了啊。” “啊?”众人吃惊不已,这龙都城是圣汉帝国京师,人口上百万,可百姓死伤数万是什么概念,那是发生了叛乱啊。这乱贼又是谁,谁能撬动帝国的根基? 季御使又喝了一口,这酒虽然不是什么好酒,可塞北寒苦之地,喝着这种塞北烈酒,大口大口吃这样肉,反倒更加应景。季御使本来酒量不错,却小看了塞北烈酒,这会儿居然喝得有点晕晕乎乎了,便有点醉意地说:“废太子无能战败于鸦金粮仓,先皇闻讯之后呕血三升,连夜下昭废黜太子,并立五皇子为新皇储。未成想废太子余党不服,冲入皇宫想要逼问先帝,导致先皇受惊驾崩了。唉……这些废太子的余党,当真胆大包天,是他们逼死了先皇啊。” 这个消息太惊心动魄了,按照季御使的说法,难道太子党谋反作乱?但有一个逻辑不通,因为太子的力量全部放在塞北,太乾帝眼看就不行了,太子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犯上作乱。 张孝武与阮清文彼此看了一眼,均发现这种说法里的漏洞。是阮清文更是对太子党非常熟悉,懂得其中利害,若非有隐情在其中,太子党人绝不会叛乱。 阮清文正要说话,却见张孝武抢先问道:“听说先皇身体一直不好?” “是不大好,从去年开始便不住呕血,宫中有人记载着。唉,看了多少御医了,全无用处。”季御使摇头道,“所以先皇才让废太子杀敌立功冲喜啊,但太子他实在太过——唉!” 张孝武又道:“笃山伯率军返京勤王,又是何人下令?” 季御使手抖了一下,眼睛都红了,沉声道:“当日废太子余党听闻先帝驾崩,迅速兵变,将皇宫包围了起来。废太子的心腹便是龙都城内银衣卫、龙都府衙役以及太子府家将,林林总数万之众。好在御林军坚持不开皇宫,且彼时子龙军也支持五皇子,但禁军表示中立。太子党人多次攻打皇宫和皇子府未果,双方厮杀数日方引得龙都大乱。一些人趁机劫掠烧杀,有私仇的人家结党攻伐,直到笃山伯率军归来龙都才乱止。笃山伯尊先帝遗诏立五皇子为监国太子,并于腊月二十八日登基。先帝的葬礼在我刚刚离京的时候已经办完了,尔等无需再操办,只是这孝布需要佩戴到新皇登基前一日,且勿忘记了。” 张孝武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新皇登基,这孝布需要佩戴三个月呢。” 季御使打了个饱嗝,又叹了口气说:“龙都之乱,血流成河,尸体堵塞街道,坊间与坊间闭户,一些人家甚至活活饿死,当真是人间悲剧。我火了三十多年,没见过这么惨的景象。便是二十年前宁王之乱,也没有波及百姓啊,可这次……唉……” 第一百八十九章?龙都乱(1) 阮清文自然关心龙都乱止之后太子党的下场,说起来他虽然受到木城众人庇护,但若是监国太子严惩太子党余人,他也逃脱不了干系,甚至不得不改名换姓躲在其他点。他不由得问道:“那些废太子的余党呢?失败之后,他们下场如何?” 季御使醉眼朦胧道:“自然死的死罚得罚,龙城抓了五万多人。但监国太子仁义,不想贸然大开杀戮,龙都乱起时已经有数万百姓遭受连累,他不想看到太多的人被杀,便只下令将逆首与暴徒几百人斩首示众。这其中也不只有太子党逆首,还有一些趁机作乱的强盗与歹人,太子党人反倒是不到一半。”他哂笑道:“搓饵小贼,至此国难之际作乱京师,着实该杀!” “太子党之诛逆首?”张孝武感慨道:“监国太子属实仁君也。” 季御使点头,道:“今次只诛逆首,明年又大赦天下,圣汉帝国总算是迎来了一位仁君,苍天待黎民不薄,也是我等的福气。” 阮清文追问道:“季御使,劳烦再问一下,这逆首都是何人?户部尚书迟文,银衣卫统领袁琪,还是孤家?” 季御使道:“太子府中人自然要被惩罚,除家将被诛外,太子家人被贬为庶民发配边塞,太子妃迟贵妃也自缢而亡。那户部迟尚书全家被斩了,迟家的恒通钱庄收为国库。发动兵变者便是迟尚书,他也是咎由自取罢了。至于顾家么,倒并未收到波及,顾家贼得很,兵变时大门紧闭不与外人联系。因此顾家反而并未受到惩罚,还是顾家人聪明。” 阮清文放下心来,既然当下顾家没有被惩罚,日后便是再追究下去,顾家也罪不至死了。 季御使举起酒杯道:“再饮!”众人刚刚举杯,便见他扑通一声躺在地炕上,呼呼大睡起来。众人彼此面面相觑,相视一笑,放下酒杯苦笑不已。 龙都何止发生大乱,就是变天了,他们三生有幸能够得知这等混乱的龙都,这等内乱的朝廷。为了争夺皇位,皇子之间彼此杀伐,那还能来得及顾及塞北。 “果然还是五皇子。”张孝武道,“日后这朝堂,便是张党与笃山伯的天下了,只是不知是张党听笃山伯的,还是笃山伯听张党的?” 阮清文愤愤道:“笃山伯糊涂,岂能立五皇子,他若是立四皇子为监国,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可立了五皇子为监国,将来他老死之后,笃山伯一门,怕只要被灭门。” 张孝武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武人涉政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是改朝换代,要么是被抄家灭族,这笃山伯可是一只老狐狸,该不会如此不小心吧?难道他还有什么计划吗?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提前拿走七十万两银子无比正确,日后不管是中原乱起来,还是犬夷南下,最起码有七十万两银子在手,他们这些人到哪里都是享受富贵。 想到这里,张孝武看阮清文的眼神格外温柔,胡三万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大人,您若是有所需求,我帮你找几个娼女,你盯着阮司马看作甚?” “……”张孝武大怒,“你妹啊!” 胡三万道:“我妹在老家呢。” 张孝武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小子太气人了。 季御使在龙都乱时一直躲在家中避祸,他所知道的皆为道听途说,其中半真半假且消息不全。 太乾二十九年十月十二,得讯皇太子大败,青龙军几乎全军覆灭,太乾帝气得呕血昏迷。太乾帝昏迷前亲传殿检太监口谕,废黜皇太子轩辕子循。 十月十六,太乾帝驾崩。 太乾帝驾崩前虽然废黜了轩辕子循的皇太子,可并没有留下遗诏册立新的储君,殿检太监立即将此消息告知皇贵妃。皇贵妃自然要拥立自己的儿子做皇帝,于是召父亲入宫。张宽连夜入宫,告诉皇贵妃秘不发丧,又打算收买殿检太监,假传圣旨皇帝传位于五皇子轩辕子孝。然而殿检太监虽然是宦官,却忠心耿耿,绝不假传圣旨,皇贵妃一气之下让人将殿检太监杖毙了。 张宽本想假传圣旨,但殿检太监早有准备,派人敲响了祭天台的长钟,此长钟一年只在新年交会时由皇帝亲自敲响,意为一年新旧交替之时。若非此时钟响,便只有一种可能,皇帝驾崩。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没了,皇贵妃蛊惑父亲说殿检太监死了,咱们找其他人假传圣旨,张宽苦笑所,除了这大太监,别人不能传圣人口谕。当百官入宫之后,张宽如实说皇帝驾崩未留下储君,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众元老向皇贵妃举荐储君监国。 百官中自然有太子党人,其中便有户部尚书迟文及一众党羽,他们自然支持恢复太子身份,并质疑殿检太监假传圣谕,并要求殿检太监当面对峙。然而殿检太监因不愿替皇贵妃假造圣谕而被活活打死,皇贵妃先是阻拦百官见人,此时连张党中很多人都开始怀疑皇贵妃假传圣谕了。张宽无奈,只得说那殿检太监随圣上而去,自缢尽忠了,百官哗然,更加怀疑张党与皇贵妃篡改圣谕。 此时皇贵妃以强硬态度要求元老院必须支持册立五皇子为储君,代天子监国,太子党不从,皇贵妃下令御林军统领薛弛入殿,强迫百官支持。在皇贵妃的强力镇压下,百官不得不同意册立五皇子轩辕子孝为储君太子,并于太乾二十九年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施行太子监国。 然而皇贵妃本以为强迫百官册立太子便江山稳固了,哪想到当百官们离开皇宫之后,太子党立即发动兵变。太子党集结八千兵力,又抢抓五千百姓,充军一万三千人进攻皇宫,清君侧诛奸佞。 这奸佞便是皇贵妃和张党众人,张宽派人向禁军求援,请诛叛军。 此时禁军尚在龙都的只有玄武军团,但玄武军团尚无统帅,各团将军也不想参与皇储之争,于是禁军在一旁冷眼观看。御林军虽然只有两千人,但皇宫城坚池深,叛军久攻不克。又有传闻说五皇子尚在皇子府,叛军决定杀掉五皇子,致张党无望,便攻打皇子府。此时返回龙都府的子龙军迅速支持五皇子,保卫皇子府,与叛军继续血战。期间五皇子说服了原本准备献俘大典的一千犬夷战俘,雇佣其歼灭叛军。这些久经沙场的犬夷军士们在得了银子之后立即大败叛军。 此时龙都已经乱了起来,江湖仇杀,百姓仇杀,士族仇杀,整个龙都血气冲天,妖魔鬼怪乱舞。 第一百九十章?龙都乱(2) 皇帝驾崩的消息由金衣卫飞鸽传书迅速交到金衣卫统帅王敬之手中,他立即向笃山伯汇报,笃山伯嚎啕大哭,他立即意识到龙都即将发生重大变故,随即下令刚刚启程一天的白虎军团立即停止前进。 次日,叛军攻打皇宫的消息传来,笃山伯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大军拔营返还龙都入京勤王。当夜,笃山伯亲率三千骑兵日夜不停地返还龙都,只用了七天便抵达龙都。 笃山伯知道龙都城乱成一片,因此他第一时间召集了禁军各团将领赶往白虎军团大营,众禁军将领们见主心骨回来,立即表示愿意听从笃山伯指挥,笃山伯也顺利接管了龙都城禁军十二万禁军军权。 当晚,禁军入城,全城戒严,如有游街者杀无赦,在剁了两百个脑袋之后,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躲在家里,龙都城之乱终于平息了。 龙都表面平息,朝廷却更加混乱,自古以来尝有拥兵自重者宫变夺权夺取天下者,自然许多人担忧笃山伯将取而代之成为新皇。好在笃山伯却第一时间赶赴太庙祭祀先皇,面对太乾帝的遗体,笃山伯号啕痛哭几近昏厥,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笃山伯了解了龙都之乱缘由后,对张宽的女儿非常不满,认为是她祸国殃民首先用兵威胁百官,后宫干朝牝鸡司晨。但笃山伯并没有权力出发皇贵妃,他是当着百官的面,御林军统领薛弛自戕谢罪。薛弛不从,正要反抗,便被笃山伯义子三眼虎李沧澜用铁蛋打碎了脑袋。 笃山伯一出手,便直接杀了一个当朝二品武官,众人无不胆战心惊。随后笃山伯向皇贵妃推荐由李沧澜担任御林军统领,皇贵妃被吓得哪敢不从。 百官以为笃山伯会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奸臣时,笃山伯却召集元老院、左右丞相各部尚书,着手先帝丧葬大典。然而丧葬主持须由皇储主持,所以这问题又回到了皇储问题上。 笃山伯不喜张宽结党营私,于是抛开张宽等朝官,与开元老院九元老会议决定立储,可九元老选来选去,只有四皇子轩辕子衿和五皇子轩辕子孝两人最适合。 此时为了争取笃山伯支持,张宽连夜与外孙轩辕子孝彻夜商议,次日轩辕子孝亲自找到笃山伯,恳请娶笃山伯的孙女,天下第一才女叶玉莹为正妃,并承诺等他日登基称帝,必立叶玉莹为皇后,又说而今天下兵马只有笃山伯一人能统领,三百年前我朝曾设立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全国,而今希望重新拾起祖先牙慧,举荐笃山伯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笃山伯心里明白,轩辕子循是在做出妥协,在笃山伯活着的时候,他就是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当笃山伯将来老死,轩辕子循再重新掌权,这是一个足够隐忍足够机智的人。 笃山伯觉得他有先帝的性格,这才决定支持册立五皇子为储君,如此,立储之争也就此终结,五皇子轩辕子孝终于成为了监国太子。 在随后的册立大典上,皇贵妃难得一次露面,她被李沧澜囚禁在西宫之中,只有这种大典时才能露了一面。笃山伯认为皇贵妃并非皇后,无权干涉内政,且屡屡篡越,留置西宫已是看在张宽与监国太子的面子上。而皇贵妃为了儿子自然忍辱负重,甘愿闭门不出吃斋念佛,于此相安无事。 翰林院大学士宣读完圣旨之后,左丞相张宽率百官跪请五皇子轩辕子孝就监国太子,轩辕子孝以治丧为由三次推让,最终勉强接受。 张宽又请奏于十二月二十八,也就是太乾帝驾崩后的第六十八天后举行登基大典,取年号大德,明年为大德元年,监国太子允之。 为了向笃山伯表明自己的心胸,轩辕子孝任监国太子后当即宣布处叛军首要外,其余人等均赦免死罪,只抄家流放于边塞。随后,监国太子任命笃山伯叶向东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天下禁军、卫军、乡军,笃山伯也因此步入权力巅峰。 当然,轩辕子孝也没有忘记回报张党,在张宽请奏之后,督察院重查石翀冤案,监国太子亲自为石翀洗冤,并委任石翀担任户部尚书。 笃山伯对张党被重启一事并不在意,他心中也认为石翀无辜,那石敬更是无辜。而促使笃山伯废掉太子轩辕子循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害死了二十七团及土城百姓,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请袍泽送到犬夷刀下宰杀的皇子,不值得他支持。 朝堂之中,诸位大臣正在商量给太乾帝一个什么谥号才好,太乾帝在位二十九年,百姓生活却并未富足,未开拓半寸疆土,未有什么功绩值得纪念,甚至唯一的塞北方案,也引得中原百姓流离失所,不少百姓私下里说:“太乾王朝,实则大迁王朝,中原几十万百姓迁徙蛮夷寒苦之地,十之八九惨死在那荒芜之地。” 最后,礼部研究之后赐给太乾帝谥号为“庄”,曰:兵甲亟作曰庄;睿圉克服曰庄;胜敌志强曰庄;死于原野曰庄;屡征杀伐曰庄;武而不遂曰庄;真心大度曰庄;好勇致力曰庄;威而不猛曰庄;严敬临民曰庄;履正志和曰庄;维德端严曰庄;恭敬端肃曰庄;端恪临民曰庄;端一克诚曰庄;齐敬中礼曰庄;执德不矜曰庄;德盛礼恭曰庄;严恭自律曰庄;严恪有仪曰庄;威德刚武曰庄;赫围克服曰庄;胜敌克乱曰庄;好力致勇曰庄;屡行征伐曰庄;武德刚毅曰庄。 圣庄帝出殡之日,龙都城全城素镐,数十万百姓痛哭流泪,老臣扶柩,监国太子起灵,礼部尚书主典,全城陷入被通知中,笃山伯几次哭得晕厥过去。 皇丧结束之后,张党、笃山伯和百官皆沉浸于悲痛之中,笃山伯似乎也因为悲伤过度数日不能上朝,监国太子好好地过了一把权力独享的瘾。监国太子也发现,那笃山伯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只要不涉及到军权,便任由他如何主政。在张宽的全力辅佐之下,监国太子将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 监国太子正在渐渐地掌握了权力,此时一件让他气恼又无奈的事情发生了,七皇子率军与南阳郡王厮杀起来,险些被南阳郡王斩于马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龙都乱(3) 七皇子轩辕子动自兄长孝担任监国太子后,往日嚣张跋扈的性格更加乖戾,他认为自己在皇储之争中始终支持胞兄,为胞兄成为皇储立下赫赫大功,他日待兄长成为皇帝,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于是七皇子在龙都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先前皇贵妃曾经替他向顾家提亲,迎娶顾家大小姐,然而遭到顾雍和顾家的嫌弃,一时之间他成为龙都城的笑柄。 而今虽然监国太子不追究太子党叛军余孽,但他七皇子轩辕子动却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顾家这个太子党铁杆,怎能放过? 于是七皇子率家将士兵冲进了顾家,掠走了顾家姐妹回府。而顾家与南阳郡王乃姻亲之好,南阳郡王得知后立即率领家兵家将杀向七皇子府。 七皇子万没想到南阳郡王杀来,龙都乱时,南阳郡王并未参与叛乱,七皇子便没有在意与他,而今才发现南阳郡王手下竟然有一支精锐军队,杀得七皇子手下兵丁家将尸塞街口。七皇子无奈又请犬夷佣兵,这才勉强抵挡住南阳郡王的进攻。 七皇子这才害怕了,他又调动子龙军来援救,子龙军本打算表忠心,但看到坐在马上一只手里拎着四个人头,另一只手里拎着一把斩马刀的南阳郡王之后,几百个子龙军顿时吓得四散。 好在此时笃山伯率军赶到,南阳郡王才没有真的杀入七皇子府斩了轩辕子动。 笃山伯立即上前慰问,并询问缘由,南阳郡王据实已告,笃山伯勃然大怒,下令杀光所有犬夷佣兵,并将七皇子绑起来送到督察院去。 笃山伯了解南阳郡王,南阳郡王在二十年前是天下第一勇将,宁王之乱时,便是他带着御林军杀入宁王府,将宁王的九大高手全部斩于马下。南阳郡王只一战便打垮了宁王叛军的信心,于是宁王之乱很快平息。 但宁王之乱后,南阳郡王生了一场怪病,腰身以下全无知觉,连大小便也不自知。如今坐在战马上的南阳郡王,是将自己的双腿绑在马鞍上,便是去了九成的功力,七皇子手下面对他时竟无一合之将。南阳郡王不愿掺和皇族争斗,他救了顾家二女之后,向笃山伯拱手感谢便走了。 笃山伯手下有不服气的,但笃山伯说:“当年若不是他生了一场怪病,玄武军团的统帅必是他无疑,若是他执掌玄武军团,又岂能有桦树河惨败。我曾与之切磋十招内不相上下。” 笑面虎欧阳宏道:“义父与他打个平手,此人倒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 笃山伯摇头道:“我只与之力战十招,是因为超过十招我必败无疑。” 十八虎贲大惊,这毫不起眼的南阳郡王居然是如此高手。 笃山伯又说:“他打败过李存义和李沧澜的师傅,便是现在,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打得过他。” 督察院很快放了七皇子,消息传到笃山伯耳中,引得笃山伯怒火冲天,这张党如此明目张胆的敷衍自己,还真以为自己的忍让是懦弱。于是笃山伯让义子围了督察院,将那不敢查办七皇子强抢民女引发血战的督察院司丞押到正义堂,指着那督查司丞破口大骂,又让人讲七皇子重新押来。 七皇子前脚刚被督察院放开,便跑去青楼潇洒,没想到屁股还没热乎,还在大笑谁能耐我何,后脚便被禁军抓了回去。和七皇子坐在一起的新晋银衣卫统领卫墁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眼睁睁看着七皇子被扭走,只好去左丞相府通风报信。 左丞相张宽与监国太子知情后匆忙赶往督查院,本打算向笃山伯求情,万没想到此事笃山伯一个叫做苏钰的官吏跳了出来,引经据典,称七皇子公然违抗懿旨乃大罪,且七皇子曾经淫秽宫廷,先皇念其年幼无知而赦免。此番再犯乃罪上加罪,若监国太子不加以处置则失德,失德者不配为储君。 这苏钰不是别人,正是被夺了疫营军候大权而又参与刺杀笃山伯,最终被笃山伯留下性命的苏钰苏伯陵。 苏钰险些被王敬之杀人灭口后,便他扔了大部分财物,只携带随身细软和一匹马,狼狈逃出两狼关塞。返回龙都的路上,他自我反思自己的一生,他自以为的聪明和背景,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遭到碾压,甚至他连辛苦赚来的财富也要拱手他人。 他替程褚背了不知多少黑锅,可到最后,程褚甚至不敢替自己说一句美言,要知道在木城,他私下里替程褚变卖军需军粮,甚至将军械物资私下卖给异族,可到最后自己落难,程褚连屁都不放一个,更没有给自己拿出一两银子的路费。 “因为我自己没能力,还是只会投机取巧呢?”想到这里,苏钰痛定思痛,自忖三十六岁的年级虽然不算年轻,但也不算太老,他还有机会翻身,一定要混出名堂来。 先前苏钰一直以为大哥是因为族内长辈的偏袒,通过这次挫折,他总算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实力不足,向来经营自己的小算盘,毫无大局观,甚至还不如小小年纪的张孝武。 想到了张孝武,苏钰思考如果是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当下处境,当初张孝武在囚牢中几经生死,而自己不过是败了一回。如果是张孝武,他一定会重整旗鼓,更重要的是,他一定经营自己的手下,即便手下无用。 苏钰知道张孝武的手下心腹,只有一个缺门牙拍马屁的胡三万,一个小屁孩王一斤,一个闷葫芦陈关西,一个看谁都不顺眼惹是生非的赵锁,这四个人便是张孝武最初的手下,也不过是四个无用之人。但想来想去,苏钰才发觉,这四个人虽然没有,却胜在对张孝武忠心耿耿。而他苏钰只有一个管骧,算是多年老友,还被他扔给了狼卫——他后悔得当时自己胆小懦弱,为何就未带管仲之离开狼卫投奔白虎军。 因此沿路之上,苏钰用仅有的银子买了二十个流民充当护卫,算是给自己扯大旗壮士气,等到回家的时候也不至于被父亲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而归。但至于让这流民舍命效忠,就有一点勉强了,好在苏钰一行人顺利回到龙都。 第一百九十二章?龙都乱(4) 回到龙都苏府,苏钰自然不敢对族人据实以报,他骗父亲苏志说,如今自己是笃山伯眼前的红人,笃山伯派他回来打探京中要事,这段时间里他需隐藏自己的身份,且对外瞒称还乡归来。 此时还乡可不是什么好事,四品军候还乡做个百姓,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觉得他仕途无望了。好在苏志觉得这二子是奉令行事,并未怀疑,感慨道:“昔日家翁为官时,曾经在朝中力挺笃山伯清白,笃山伯欠我苏家一条命,此番他重用于你,翌日两家必为世交。” 苏钰大哥苏镜却对此颇为不屑,道:“我听闻你乃疫营军候,而今又是何职务在身?为何只有二十虾兵蟹将傍身护卫?” 苏钰道:“小弟而今为笃山伯帐下参军,哪有大哥风光,苏家门面,还需大哥撑起来。大哥在朝中越是顺利,小弟在军中才越是稳固。” 苏镜见苏钰不敢向大哥造次,撇撇嘴不屑一顾,转身离开了。 苏钰回到京城的第二天,龙都忽然大乱,太子党起兵造反攻打皇宫与皇子府,而界面上帮派成绩仇杀,地痞无赖打家劫舍,甚至有大户人家也借此机会报仇雪恨。苏镜早早上朝,在皇宫门口险些被叛军杀死,仓皇逃走,在街上居然被强盗抢掠了全身家当,还杀了他的身边护卫。苏镜躺在血泊中装死躲过一劫,狼狈回家,躺在床上便骇了病无法起床。 惊慌之间,苏志连忙让人关闭家门,召集族内众人商议对策。苏家到苏志这一辈并没有从官的人,反倒是苏志的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可如今文官被吓得一病不起,只能盼着武官儿子拯救家族。 苏钰也心中害怕,众多叔伯向他询问,他硬着头皮说:“咱们当先打听为何乱起,再武装家丁。”苏家的人连忙拿着棍棒铁器武装起来,组成了一支三十多人的护卫队,苏钰担心这么点儿人根本不够,便对父亲说:“阿爷,当今城内混乱,客栈与青楼生意还是暂时不要做了,把所有下人伙计都集中在苏府。生意可以再做,可若是咱们苏家被仇人攻破了,一切就都没了。” 苏志觉得有道理,便传话关闭所有青楼与客栈,将所有护卫和伙计下人全都调回苏府,各处店面全部关闭。 果然,就在当夜,隔壁一户大户人家遭遇了强盗,全家被杀不说,还被强盗放火烧了房子。次日,又有强盗看上了苏家,于是聚集众人前来侵犯。苏钰再一次硬着头皮,拔出佩剑指挥作战。他虽然文武皆不行,可苏家青楼的打手众多,这些人胆子足够,再加上苏家护卫足足有三百多人,强盗攻打了三次,被打死了七八个人,顿时吓得跑了,苏家保卫战取得了大胜。 此后数日,有趁机报仇的,有趁火打劫的,歹人数次强攻或偷袭苏府,皆被苏家打败。苏钰经过了几次洗礼,反倒指挥得有模有样起来,而苏府老友们得知苏家有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纷纷前来投靠。苏钰趁机扩充苏府护卫,并按照军中编制组建了一个营,不单单包围苏家,甚至保护起左右街坊。 太子党听闻苏府有一支强兵,特地拉拢他们,并告诉苏志一旦太子登基,苏家便是功勋重臣,苏家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苏志几乎被说客说动,然而别人不知道,苏钰又如何不知,那太子早就疯了,跟着太子党就是死。苏钰借口商议送走客人,这才将太子疯癫的消息说与父亲,苏志大吃一惊,心说还好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但太子叛军在城内势大,他们又不敢得罪,只得推三阻四,几乎惹得叛军攻打苏府。 恰在此时,笃山伯率领三千铁骑及时赶到龙都,并控制了京中局势,苏家也因此幸免于难。 此次龙都之乱,苏钰的大哥自被吓坏之后,日日躲在房中与小妾闺乐饮酒,被苏府族内叔伯们鄙夷,着实不堪重用。反倒是这个庶子苏钰,勇于承担,并在面对强盗和叛军时镇定自如,被族人看好。 一场大灾难,反倒成就了苏钰。 笃山伯入京之后,苏钰立即向族中长老们陈情,而今执掌兵权者执掌江山,苏家想要崛起,必须依靠笃山伯,苏家也必须投靠笃山伯。苏家长辈经过讨论之后一致决定支持苏钰,于是苏钰又向苏家的有人以及城内其他士族游说。苏钰代表五十多家士族找到笃山伯,表示愿意支持笃山伯,向笃山伯表明忠心。 笃山伯叶向东率军平乱,但作为一个武将,他深知武人干涉朝廷日后会遭遇刁难,又有周文琪在一旁帮助说话:“苏伯陵虽文武皆不能,但他却是伯爷千金买骨的,伯爷不是招揽他,而是招揽龙都城内的士族。” 笃山伯决定给苏钰一个机会,苏钰大表忠心道:“叶帅不知城内之混乱,伯陵愿意以一己之躯,帮助伯爷熟悉龙都内情。” 笃山伯打听得知苏钰为保苏家竭尽全力,方才说道:“我先前已为你百无一用,没想到你能浴火重生,男人不怕失败,怕的就是败不起。”于是叶向东收苏钰为幕僚,驱使身边。 此时笃山伯野心膨胀起来,他控制了元老院与军方,并遏制住了张党,甚至连五皇子也不得不恳请做笃山伯的孙女婿才能担任监国太子。张党逐渐恢复,并四处争权,甚至有人私下提出希望笃山伯还政于文官。 笃山伯正愁不知从何下手,便遇到了七皇子报复顾家一事,决定敲打张宽和五皇子一番,指使苏钰弹劾皇储。苏钰吓坏了,自己弹劾皇储,自己是嫌活得久吗? 周文琪游说道,笃山伯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弹劾皇储,而是想要敲打皇储和张党,让他们明白,虽然五皇子是储君,但却是受制于元老院和笃山伯,张党能有今日之成就,也因他叶向东。 周文琪又道:“你若是不弹劾,只怕有多少人抢着来做,而到那时候,你再无出人头地的机会了。伯陵贤弟,你我出身第六团,我又岂能害你,这种好事,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想想那鬼将张孝武,若是他在,他有没有胆子这么干?” 苏钰原本的犹豫一扫而空,毅然在督查院当众弹劾起了监国太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龙都乱(5) 所有人都觉得,这苏府的二郎莫不是疯了吧,居然当众弹劾监国太子,他是不想活了?还是嫌命长了? 此时笃山伯站出来力挺苏钰,谓左右众人道:“左相,苏伯陵之言句句在理,这龙都小霸王,是该惩治一番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皇子?且七皇子屡屡犯错,屡教不改,皇家脸面于不顾,弃大义于不顾,莫非你到现在还想包庇不成?” 七皇子轩辕子动也不是第一次连累轩辕子孝了,且这一次连累关系到轩辕子孝是否持德而正国,公明而秉天下,连张宽也没了办法,站在一旁不能辩驳。其他张党人想要说话,却被张宽一眼扫过去,顿时明白,不能因小而十大,且这七皇子并非张党支持的人,于是皆缄默不言。 轩辕子动先前的确太受皇贵妃宠溺,也太受兄长庇佑,才结出今日之恶果。七皇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钰,大骂:“老狗,等我出着院门,便杀你全家!” 苏钰叹道:“知法而犯法,于这督察院正义堂口出狂言,莫不是要做第二个宁王?” 众人心中一震,那宁王便是先帝的弟弟,当年先帝争储时得宁王协助,然而后来宁王居功自傲,甚至暗藏兵甲,甚至举兵伐宫。先帝纵容宁王而乱国,众人担心监国太子犯下先帝的错误,于是纷纷进言道:“殿下,三思。” 七皇子大怒,立即救助于外公张宽,他当真害怕了。 作为一个为相二十几年的老臣,张宽更懂得此时的紧要利害,废立储君皆在兵马大元帅一念之间,谁掌握兵权,谁掌握这朝廷。于是张宽断然拒绝外孙的求援,当即表示必须严惩七皇子以正国法。 见外公不再偏袒自己,轩辕子动顿时嚎啕大哭,抱着监国太子的大腿哭道:“五哥,五哥,你忘了前次银衣卫攻打皇子府,是我穿戴盔甲手持强弓长剑护佑在你的身边,是我替你挡下此刻的一刀,是我始终支持你。五哥,你记不记得,有人鼓噪我说让我也争储,被我给杀了,我告诉他,储君只有五哥你一个,我永远是五哥的七弟。五哥,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受太子欺负了,是我一直陪着你,不管是陪着你挨揍还是被罚,都是我陪着你。五哥,这次我找顾家报仇,是因为他们先前侮辱的不仅仅是我,更是你啊。你是储君,你将来是天下之主,你的威严不容玷污啊五哥。” 五皇子泪流满面,想起与七皇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激动地抱住了弟弟。 笃山伯却冷冷地说道:“七皇子屡教不改,今日当街残杀百姓屠杀顾家护卫,他日便可效仿宁王刺杀皇帝,自古以来想成为千古圣君必尊法守礼。今日若是他犯下大错,坏了顾家女子清白,羞辱顾雍,逼迫青龙军团降于乌桓,他便是圣汉帝国的千古罪人。监国殿下,你可知尚有十万青龙军被困金城,这十万大军若是因为他的鲁莽和肆意妄为而逼反,则监国殿下如何监国?徇私枉法者,乃昏君。我受先帝重托执掌天下兵权,为的就是圣汉皇朝延续千年,可若是昏君当道,我也不会任由他祸害圣汉帝国。叶家庇佑轩辕皇族三百余年,论对帝国的忠心,比起一些皇族孽障还要多一些。”他冷笑着望着张宽,道:“左丞相或可召集元老,共商大事。” 张宽吓得一跳,什么叫做共商大事,废监国太子吗?他立即想到了三年前的一幕,皇贵妃为七皇子向顾家提亲,却被顾雍绝地反击,最终导致轰轰烈烈的改新太子失败,而今又因为七皇子侵犯顾家,再次导致监国太子无望吗? 那一次是太子党和张党的第一次正面猛烈交锋,以张党失败告终,张党也被压制三年。彼时太乾帝尚在,五皇子还有重来的机会,而今次这种时刻,却再也没有战败重来的机会了。 张宽立即朗声道:“监国殿下,七皇子无视王法,罪无可恕。然他并未坏人清白,大错尚未铸就,幸而大元帅力挽狂澜再一次拯救帝国。” 轩辕子孝已经不知如何处罚自己这个弟弟了,他只能求助地看着外公,说:“还请左相裁决定夺。” 张宽却将皮球提到督查院督查丞寺,督查丞寺哪敢判处七皇子,重了得罪张宽和监国殿下,轻了得罪元老院和叶向东,只得说:“督查院督查百官,而皇子并非官吏,皇子身份也只是一个皇室身份,他所犯罪行乃龙都府管辖之民律之罪,督查院实难插手。” 笃山伯于是将龙都府府尹叫来,那龙都府尹也吓得要死,听到让他判决七皇子,顿时称病起来。笃山伯不屑一顾说:“堂堂三品龙都府尹,居然不敢判决,苏钰,你说说依我圣汉律法,该如何判罚?” 苏钰尴尬万分,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站出来说,以律当废黜皇子宗室身份与待遇,打入皇陵正身寺永世不得出殿,反省终老。 这个判罚对皇族,可以说是除了死刑外最严重的判决了,七皇子吓得晕了过去,监国太子也没想到这小吏居然敢如此大胆,却不想左相张宽却拍手大叫:“好,好,好,就当次刑判。监国殿下,龙都府尹昏庸无能,老迈不堪重用,我看这苏府子弟颇有见地担当,有闻此人从军数载,立下赫赫战功。不如由他担任这龙都府尹如何?” 监国太子不知道张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道:“准。” 七皇子虽然不是皇贵妃最得意的儿子,却是她最喜欢的儿子,而今即将晋升为太后的皇贵妃听闻儿子辈罢黜皇子身份,打入正身寺永世不得出殿后,顿时气得病倒不起。监国太子前往面见母亲,却被宫女当下,说他堂堂一个监国殿下,居然被外姓武将逼着处罚弟弟,这轩辕氏的天下迟早会是别人的。 监国太子轩辕子孝忙下令宫女太监不得将皇贵妃胡言乱语说与外人,只能悻悻而归。如今对于轩辕子孝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保护弟弟,而是保护住自己的监国太子,等到十二月二十八日的登基大典。 第一百九十四章?角力朝堂 笃山伯并不关心朝政与治国,他也知道论治国,自己远不如张宽。在敲打完张宽之后,笃山伯请奏出兵塞北,援救金城。原本笃山伯以为监国太子会当即允许,却不料轩辕子循却召集左右丞相张宽、王承,兵部尚书施勇,兵部员外郎施泰恩,户部左侍郎朱连义(暂代户部尚书),农部尚书宋威以及元老院其余六位元老,提出要与乌桓联军终战的建议。 原来张宽与轩辕子孝爷孙二人私下商议,认为在这种情况之下更是不能露怯,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笃山伯是个军人,他不喜欢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人,想要让他支持监国太子,便必须让他看到轩辕子孝强硬的方面。 既要让笃山伯看到他的强硬,而又不惹怒笃山伯,这中间的度极难拿捏。轩辕子孝不愧是皇族中最聪明的人,他不卑不亢地与笃山伯仔细分析,先皇推崇的是徐徐渐进以文化和百姓蚕吞塞北荒原,其目的是吞并整个塞北荒原。而为了这个目标,先皇从太乾八年开始至今,用了二十一年的时间强迫百姓戍边移民,使得不少人家妻离子散。虽然经过他二十一年的苦心经营,在鸦山与佳澜河畔中间建立起了鼎鼎大名的鸦金粮仓。 可如今看来,先皇并未控制塞北的异族人心,由圣汉举国建成的鸦金粮仓,在所有人看来就是属于鞑塔人的,太乾帝用了二十一年的时间和百万人口、数百万白银为他人做嫁衣了。 轩辕子孝的智囊是施泰恩,也是兵部尚书施勇的次子,他建议与其图谋国外不如安定国内,圣汉民心未失,但若不与民休养则造成更大民乱,则王朝不保。 施泰恩例举各朝各代末期例子,中原王朝几乎没有被异族直接击败灭国,大多数却因民乱导致。施泰恩提出,给圣汉十年休养生息时间,十年之后国力恢复,全力支持笃山伯北伐,夺回鸦金粮仓。而绕过鞑塔人擅自与乌桓帝国签署协议既让乌桓人得到了甜头,又让乌桓人背弃了南鞑塔人,离间犬夷,甚至将乌桓推到了所有犬夷王国的对立面上,正可谓借刀杀人。 见笃山伯与元老院犹豫,户部左侍郎朱连义又道:“诸位元老,大元帅,这些年户部一直寅吃卯粮,又对江南地区加以重税,这才勉强支撑着塞北之战。而今江南各地叛乱不断,尤其是天火教叛军占领数十个县城,兵锋逼近杭州郡府,明年若没有江南税负,只怕连开拔银子也拿不出来。” 农部尚书宋威也趁机说道:“今年百姓的收成比去年少了三成,但所交的税负却多了四成,只怕明年会引起流民,朝廷当需提前准备赈灾粮银。” 笃山伯眉头紧锁,主战派也犹豫不定。 右丞相王承说,先皇为了北伐无信而施加三年的全国各地征兵加税加粮政策,已经导致国内民不聊生。今年是冷冻,别说其他州府,便是龙都城已经有饿死冻死者近千人,若再穷兵赎武争夺鸦金粮仓,怕就算得了鸦金粮仓,也会导致民怨沸腾百姓造反。 兵部尚书施勇苦笑:“今年一年,帝国十五州郡共发生上报民变六十七次,未得上报民变数百起,起因多为加赋加税导致。大元帅可能常年在外不知内情,今年内,朱雀军团几乎没有空闲之时,始终在全国各地剿匪,他们现在还在江南与天火教叛军交战。” 左丞相张宽道:“北讨无信乃先皇所为,如今帝国民不聊生,百姓几乎无有余粮。若是再打下去,只怕乌桓没有打败,国内便生民乱。且国库空虚,禁军若能不要军饷北伐,我到也支持。” 元老之间也分裂成两派,一派支持停战,一派以笃山伯为令,所有人都等着笃山伯做出决断。 笃山伯内心矛盾纠结,如今犬夷兵疲,白虎军蓄势待发,只需半年即可击败犬夷联军解救金城青龙军,元老院的元老们也支持叶向东继续北北讨,认为既然太乾帝发起的北讨无信之战已经持续两年,断然不能在此时前功尽弃。前有玄武军兵败关东,今若青龙军兵败塞北,只怕圣汉颜面无存,泱泱上国日后沦为笑柄。 然而另一方面,笃山伯又知道去年各地民频繁,他掌握着兵部不知道的准确数据,去年一年,圣汉帝国境内总计发生民变与兵变五百七十宗,其中兵变便有九十三宗,这也是他始终将白虎军留在两狼关下的原因。他既要照顾支援青龙军,还要随时警惕国内民变,若叛军有扩大趋势,白虎军当还兵平叛。但好在朱雀军团平叛得力,各地民变虽多,却并无扩大趋势,圣汉帝国这才不至于国乱。 此时监国太子终战犬夷与民休养的御意“意外”地传到了皇宫以外,不出意外,兵马大元帅、笃山伯叶向东反对与民生息固执好战,也传到了坊间百姓耳中。 市井黎民百姓听闻监国太子决定停止北伐并废黜重税后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些百姓甚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为何监国太子不早一点登基称帝,自己的儿子也不用惨死在塞北了云云。 京城内,士林学子也纷纷写文章歌功颂德,监国太子体恤民情百姓,实乃千古名君也。百姓们又闻笃山伯等军方元老希望继续征战,纷纷前往伯爷府抗议,甚至围住了伯爷府大声叫喊杀人狂等不雅字样。 笃山伯自然知道这场利用人心引起的民变的幕后主使是谁,但文官反对,百姓抗议,皇帝不支持,民心向往和平,仅有武将是无法支撑继续战争的,他考虑再三,终于决定止战和谈。 这是轩辕子孝与笃山伯的斗争中第一次取得胜利,且这场胜利干净透明,堂堂正正,完全没有借助张党帮助,连张宽也欣慰不已,自己的外孙,终于长大了。 此时,张宽的学生,兵部尚书施勇的心腹,龙都城银衣卫统领卫墁被乱箭射死于家中,卫墁一家三十六口皆遭毒手,龙都上下再次紧张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封来信 银衣卫负责除皇宫内城外整个龙都的市民安全,也是影响最大的龙都防卫部队,隶属于龙都府管辖,同时受太子府监察。前银衣卫统帅袁琪是太子党首领,袁琪被处斩后由监国太子心腹卫墁担任统帅。 卫墁担任银衣卫统领之后大肆打压异己,提拔心腹,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建了银衣卫,为监国太子所信赖。卫墁之死让龙都城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监国太子意识到,自己最近有一些咄咄逼人了。 卫墁死后,他提拔的人或遭到报复暗杀,或担心性命之忧弃官逃走,曾经与金衣卫并驾齐驱的银衣卫终于没落下来,而监国太子唯一的兵权也被剥夺了。 龙都城,不得不再次由禁军负责管理治安,龙都又一次重新回到了笃山伯的手中。 太乾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监国太子轩辕子孝于龙都皇城封禅台登基祭天,改年号大德,是为大德帝。大德帝继位后立即大赦天下,取消争北税及大正元年一切田税,以皇族内库之资并典当内库之珍贵宝物,集巨资以充国库,举境天下共渡难关。 用皇室内库明年养活全国军队和官吏,整个圣汉帝国三百年历史中尚属首次,此举立即奠定了轩辕皇族家天下的正式性,也让全天下百姓对轩辕皇族更是忠心歌颂,死心塌地。大德帝此举不但赢取民心,也挽救了天下人心,于是各地叛乱与民乱纷纷平息。不得不说,大德帝是一位相当又魄力和政治智慧的皇帝,也是一位将来被写入诗书的千古名君。 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大德帝召集诸臣决定与乌桓议和,议和的底线便是救出金城汉军,废止与鞑塔汗国的一切协议,塞北地区归属乌桓。 木城也举行了并不隆重的庆祝新皇登基仪式,管骧新招募的主簿负责主持仪式,并撰写新的县志编策。 两日后,圣汉历新年到来,木城才算是真正的欢乐起来,大街小巷充满着过年的喜气。这个冬季虽然很冷,但木城因为大量采用了烟石和新的保暖方式,护佑整个木城军民在这个冬天未有冻死的者,也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百姓们对鬼将的评价甚至比大德帝还高,毕竟大德帝远在天边,鬼将近在眼前。 从大德元年开始,张孝武给手下士兵正式发放奉饷,依旧采用的是一半银子一半粮食的办法,兵士们手中既有粮食又有银子,日子逐渐好了起来。只是因为塞北战乱和寒冬的缘由,几乎没有任何商队或者朝廷官吏来木城,甚至因为大德帝停止了徭役,也没有百姓愿意来到塞北地区生活。 虽然木城生活简单枯燥了一些,但张孝武却想到了释放木城压力的好办法,他重新用羊皮和羊膀胱制作了一款新的足球,然后组织木城举办足球联赛,并教导大家足球规则。先前他在疫庄中时便以此销乐,老死士营不少官佐士卒懂得规矩,此时这些“老人”成了各阵队的主力兼教练。 木城足球联赛一共有十支球队,每支球队队名都各具特色,有的叫做木城状元队,有的叫做塞北猎鹰队,塞北英雄队,木城战神队,木城阿爷于此队——结果每一支队伍见了木城阿爷于此队都往死了踢,他们最终不得不改名木城保卫者队以示认错…… 为了增加乐趣,张孝武还设定联赛奖金,联赛冠军全队奖励一千两银子,亚军九百两,季军八百两,一直到第十名一百两银子。 大年初六,兵部公文传至木城,公文要求木城守备张孝武使恪守职责,万勿擅自与异族擅动刀兵,兵部也正式以公文委任张孝武任代守备使,令从三品副将职,又晋升一级。 张孝武这个城主算是正式得到官方的承认,那兵部官吏随后又将一封书信递给张孝武,说:“这封信是大人旧友所托。” 张孝武接来书信,见写信的人只留一个“周”字,不由得说:“姓周的旧友?我几时有姓周的旧友了?”他招呼手下,问:“我有姓周的旧友吗?” 众人面面相觑,管骧忽然说:“莫不是第六团参军周文琪?” 张孝武大开书信看了一遍,纳闷道:“这个……文言文真是……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就看不懂了,仲之,你来帮我翻译一下。” 管骧哭笑不得,接过书信看了一遍,说:“大概意思就是,笃山伯提拔大人担任城主,日后还请城主一切以笃山伯令,另外不出几日,与犬夷谈判的朝廷御使即将来到木城,定会带给大人惊喜。” “嗯,后面呢?” “没了。” “没了?就这个意思?我看两篇字呢?”张孝武叫道,“管仲之,你别骗我,我虽然看不懂这雅言书信,可我认识字。” 管骧道:“真没了,还有就是周大人现在是禁军骞事。” 张孝武笑道:“这周文琪还真是有本事。” 管镶道:“第六团上下,你以为靠谁来打理支撑,全赖周文琪。若是没了周文琪,那程褚就是一个二百五。此人虽然私心慎重处事不公,但甚笃人心,第六团上下无不是其心腹。” 张孝武问道:“你先前如何不告诉我。” 管镶摊手道:“我以为你看得出来,自会投靠与他,周文琪可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莫非当初你没有察觉?” 张孝武挠了挠头,尴尬一笑:“我当时——挺忙。” 众人皆倒,这跟忙有什么关系,没眼力见就是没眼力见。 张孝武拿着书信仔细又看了看,觉得似懂非懂,心说周文琪这是在向自己宣战吗?穿越前学的是理科,就是因为文科中古文生拗,这老小子居然用雅文给自己写信,这是臭显摆什么呢?他挥了挥书信,转身对众人说:“你们也听了书信,有没有发现书信里带来一条重要消息?” 众人相互看了看,萧开忽然说:“和谈?” “还是老萧聪明,仅逊色我一点!”张孝武大笑,萧开啼笑皆非,心说大人你连这便宜都占,张孝武继续说:“和谈,朝廷居然要和犬夷和谈,我还以为圣汉帝国的皇帝一个个都头脑发热,自以为天授富贵,万没想到还有这样清醒的皇帝。” “大德皇帝。”管骧咳了咳提醒道。 张孝武道:“对,大德皇帝,咱们的皇上虽然年纪轻轻……” “咳咳咳……”管骧打断道,“陛下今年二十有九,还大你十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御使苏钰(1) 张孝武挠了挠头,哈哈一笑,顿时意识到自己还真是比皇上小十岁,准确一些来说,他在这个世界的年龄是“十九周岁半”。穿越后,他最大的困扰就是一颗三十五岁的心智的同时还拥有着一个十九岁的健康身体,这种感觉还真是——他娘的好。年轻人往往因为心智和见识的不成熟而依着性子行事得罪人,但凡与自己意见相左者便动之以拳头,反倒到了社会受了几年挫折,年纪到了二十八九岁后才会处处谦虚事事小心,心中有了一些城府,嘴里也能存得住秘密。 现在的张孝武结合了成熟的心智和年轻的体魄,活了三十几岁之后忽然年轻,睡觉都觉得这一辈子值了。 “大人,大人,何故傻笑?”管骧见状不对忙问道。 “咳咳咳……”张孝武正了正,扶好了幞头,说道:“朝廷意属和谈却是于国于民之好事,然而与犬夷和谈对我们是好是坏由未可知。” 胡三万道:“那狼耳带来的消息说,京师尽在笃山伯掌控之中,大人,咱们还是应该和笃山伯打好关系。” 管镶也说道:“笃山伯老谋深算,四大军团,他是唯一一位老帅,天下兵权尽在其掌握之中。” 张孝武却撇嘴道:“笃山伯权倾朝野,但监国太子正值青春鼎盛,日后称帝只怕也容不得笃山伯。龙都必然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历史上已经有数次证明,权臣最终没有一个得意善终的。即便是笃山伯而今已经五十有八,恐怕未来也会遗祸子女。笃山伯想要善始善终,除非学曹操自封为王,其子孙夺位称帝。” 众人吓了一跳,笃山伯谋反吗? 申林东忙说:“大人,你的意思是……” 张孝武冷笑道:“武人干政虽然风光一时,可下场常常凄惨无比,且以笃山伯的身体和精力,十年之后谁主沉浮呢?”张孝武忽然转身看阮清文,道:“阮大人,你想来一肚子坏水,你说如何才能让朝廷重视木城?” 阮清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什么叫做我最坏了,我哪儿坏了?他忍不住问道:“城主何出此言?” 张孝武道:“木城,木城的未来。” 阮清文细细一想,道:“只要塞北战事不停,木城迟早会成为朝廷唯一的选择。” “战争啊……”张孝武仔细咀嚼这两个字,嘴角渐渐泛起了笑容来,与犬夷接壤之地,有我在此,又如何会少了战争呢。 大德元年的木城足球联赛如火如荼,每一场比赛都吸引上千窝在家里猫冬的百姓观看,当然,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精神娱乐活动实在匮乏,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足球赛虽然陌生,可看了几天之后,大家逐渐明白了规矩。 张孝武更是每场必到,穿越之前他就是一个足球爱好者,想当初也是区图书馆足球队中场后腰,虽然技术不咋地,但体力充沛速度快脚头硬,跑满全场体力惊人,人称浦东巴图索。这会儿,张孝武坐在观众席上气得直跺脚,场上正值联赛冠亚军的决赛,木城状元队对决木城战神队。 每次看到失误和错失良机,张孝武恨不得下场自己去踢,他握着拳头的样子吓得芒种劝说:“大人,要不然你就取消足球比赛了吧?” “为何要取消?” “我看你每天都生气啊,他们得罪了你吗?” 张孝武立即摇头:“这又算得了什么,这点小气洒洒水啦。芒种你知道吗,我可是中国球迷,这种生气最多就是大骂几句。可以前我看到中国队踢比赛,就特娘的想杀人?” 芒种吓得吐了吐舌头,道:“啊?那中国队何其可恶也,引得大人如此生气?” “以前我每年至少有三四次这种冲动,但是后来我心态变好了,受刺激太多之后反而不觉得什么了,我和别人一样,都是失望到底之后的大彻大悟。”张孝武有些怀念曾经与网友朋友一起痛骂国足的惬意日子,那个世界有手机,有电脑,有抽水马桶,有电灯,有辣椒,有土豆,有洋葱,有麻辣小龙虾,有美味的大闸蟹,还有川菜、粤菜和湘菜。 特么的这个破世界,连羊肉串都没有孜然! 半个时辰之后,木城战神队以4:2战胜木城冠军队,夺得了木城足球第一届联赛冠军,全队捧起了象征最终胜利者的羊,五只羊! 张孝武亲手将象征冠军的铁质奖牌挂在每一个队员的脖子上之后,奠定了日后圣汉足球联赛的很多规则,如球队人数,球场大小,球门大小,位置定义,比赛分数,冠军颁发等等。数百年之后,全世界一直认为圣汉人张孝武是足球的发明人,并将世界足球冠军杯定名为张孝武杯…… 大德元年的木城足球联赛刚刚结束不久,木城终于迎来了龙都赴犬夷的和谈御使团,张孝武率众迎接,赫然发现和谈御使居然是老熟人苏钰,而且苏钰身边只有三十六个护卫,别无其他人。 一向贪生怕死视财如命见事躲事的苏钰,居然成了出使犬夷的御使—— “其他使节呢?”张孝武懒得行礼了,直接上前问道。 苏钰哭丧着脸:“其他四个使节临出行时全都一病不起了,我也想生病,左相带着御医探望,唉……” “左相是想弄死你。”张孝武大笑。 苏钰苦笑:“你们全都看出来了,世人大都看出来了,我是被阳谋害死啊。” 张孝武又道:“皇上也想弄死你。” “不用重复了。”苏钰仰天长叹,一脸看透世界本质的神圣表情,仿佛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张孝武又道:“百官也想弄死你。” “我觉得,你也想弄死我……” 张孝武先安排和谈使团赶往驿站休息吃饭,又看了看苏钰的护卫,果然是三十六个毫无斗志的士兵,由一位都尉带队,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种天塌了的无奈,便忍不住笑说:“伯陵兄,你的这些护卫半点杀气都没有,他们能保护你吗?我身后的汉子,那个胖子,他一个人能干掉他们三十六个,你相信不?” 苏钰无奈道:“张贤弟,你知道能找到三十六个保护我北上和谈的人多不容易,他们——唉,也没别人了,他们就是负责把我尸体运回来,以证明我苏家并无孬种。” 张孝武大笑:“苏家没有孬种,只有傻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御使苏钰(2) 将御使团一行人于驿站安顿好后,张孝武单独宴请苏钰前往鸿雁楼饮酒接风,苏钰连说一定要吃点好的,只怕自己离开木城之后,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张孝武佯给他一拳,笑说:“在木城,你想吃什么——都没有,我们这儿除了面食就是面食,还想吃好的,想得美啊你。” “张贤弟,我这辈子最后的心愿,就是吃点好的了。”苏钰挂着哭像道。 几人来到鸿雁楼饮酒,而今这鸿雁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花,只是从娼馆变成了酒肆,没有陪酒的媚娘,只有从过军负过伤的还乡者做跑趟送来酒肉。 旧地重游,旧友叙旧,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张孝武让人宰了一只羊,一半烤肉,一半炖肉,苏钰听了后大喜,说一定好好尝尝木城美食。等酒肉上齐之后,张孝武举杯相敬,又道:“伯陵兄好生了得,我听说你在督察院正义堂里弹劾皇上,你这份胆量让我肃然起敬。” 苏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随后长叹一口气,举杯向席间众人道:“承蒙众位看得起,苏伯陵敬大家一杯,许是苏某这辈子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与大家同食共饮了。你们都是苏某的老熟人,但苏某从前在疫营时公务繁忙,许多人只是闻而未见,见而不熟。若是苏某从前有得罪之处,这杯酒给大家赔罪了。” 苏钰向张孝武、管骧、苏钰、萧开、胡三万、王一瑾六人敬了杯酒,众人一饮而尽,大笑不已,苏钰又敬酒道:“管仲之,你我结交多年,昔日一别今日又见,三生有幸。” 管镶道:“你我老友,还说这话?饮酒!饮酒!” 苏钰对饮后又对萧开道:“当日你因伤来俘营,将你安排到疫庄并非是我的本意,那时毕竟你没钱,城内的位置都被人定好了,你说是也不是?咱拿人钱财,也不能不仁义吧?” 萧开哈哈一笑,举杯饮下。 苏钰又对胡三万和王一瑾举杯道:“我记得你们四人,在俘营的时候便看守地牢,还有一个方脸汉子和一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是吧?” 胡三万哈哈大笑,王一瑾也莞尔举杯,三人共饮之后,张孝武忙劝阻道:“伯陵兄,我看你这是要把自己灌醉啊。” 苏钰道:“我先前一直以为在龙都才最舒服,可没想到,其实我最舒心的时候,原来是在塞北。” “伯陵兄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可以老兄弟们说说。”管镶道。 张孝武也说:“我们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但起码能做个倾听者。” “倾听者……”苏钰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语,感同身受,苦笑道:“人生又能有几个倾听者,不过我身上的故事太过冗杂,我到有兴趣了解一下你们怎么在木城落地生根的?” 管镶便与他详细说来,苏钰便又自己灌了自己一杯,道:“万没想到才不过一年时间便仿佛过了半生。仲之,你不会怪我吧?我当时自身难保,没办法安置你们了。” 管骧笑道:“我不怪你,自然不会怪你,想必你也不会怪我挖走你存在木城的金银充作军资,对不对?” 苏钰顿时瞪大眼睛,继而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大哭了起来,指着管骧大骂:“好你个管仲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坑我,取我钱财如挖我血肉啊。” 张孝武与管骧哈哈大笑,举杯道:“苏大人已经贵为御使了,又岂能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钱?再说了,你回不回来还不一定,这些钱于你无用罢了。” 苏钰更是心痛不已,随后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将这半年时间自己受的委屈一并哭了出来,不过哭完了,心情反倒好了许多。 “苏大人哭起来,颇有气势。”张孝武取笑道。 众人酒过三巡,谈起了旧事重重不由得感觉好笑,随后又谈到龙都之乱,苏钰将自己亲生经历与打探的消息一股脑告诉众人,惊讶得众人掉了下巴。和一直藏在家中等到战乱结束之后被重启的季御使相比,苏钰所经历的更贴近事实,甚至很多内情外人不知,连狼耳都打听不到。 张孝武不由得问道:“也就是说,这个皇帝,不是遗诏赐身的皇帝?” “陛下暴毙而亡,哪有什么遗诏。”苏钰喝了一口酒,说:“龙都之乱,便乱在先皇未留下遗诏,那传信的殿检太监也亲口说先皇死得太过突然。太子党要是知道太子疯了,也不知会不会殊死一搏了。” 张孝武肯定道:“会的,太子疯了,还有皇孙,太子党可以立皇孙为帝。” 管骧又问:“伯陵兄,你如何成为了这特使赶来送死?” 苏钰叹道:“既是阴差阳错,又是因我贪心。”他便将自己的经历讲与众人,原来苏钰只做了一个月的龙都府府尹,便在五皇子登基称帝后遭到张党打击报复。 张党的报复方式便是捧杀,他先是被百官夸奖能干,说他短短一个月便将龙都城治理得恢复往日繁花,又被人说成百年一见之能吏。苏钰被众人越捧越高,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才,欣然接受了众人的夸赞。文官们杀人不用刀,他们歌颂苏钰有多能干,有多机智,有多力挽狂澜,几乎让苏钰自己也信以为真。 最后,在大殿之上,百官联合举荐,龙都府尹苏钰能力卓越可为帝国门面,当为帝国和谈御使,前往塞北送命——不,是谈和。 大德帝早就恨死这苏钰了,见状立即同意,希望苏御使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大无畏精神并不辱国威的解救出青龙军将士。支持苏钰做御使的不仅仅有张党,朝中其他中立大臣们也纷纷表示支持,在他们看来,犬夷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野兽,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也许会同意和谈,可万一不同意呢?会否杀谈判御使,甚至听说他们喜欢蒸煮人肉分食——好在这苏钰太过张扬,便让他去出风头吧。 苏钰前脚从狼窝中逃出来,后脚又被赶到虎穴中去了。苏钰是由笃山伯一手提拔,且试图插手文官集团的匕首,所以这把匕首就要面临文官集团的冲击,只是苏钰没想到,关键时刻,笃山伯选择了牺牲他而保全名节。 笃山伯这只老狐狸,关键时刻是靠不住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御使苏钰(3) 得到百官支持和皇帝当场任命之后,苏钰再无拒绝了理由,笃山伯只能替苏钰多争取了一些谈判条件和自主条件,又给了他临时决断调派塞北军队的特权。不过这个决断调派军权着实可笑,苏钰一个文官,又如何能指挥得动塞北的军队。好在此时笃山伯向大德帝进言,说塞北木城守备使乃原苏钰部下,必定倾力协助。 于是,苏钰被众人给硬逼着派到塞北和谈。 苏钰哭丧着脸:“贤弟,我也想像你一样有所成就,你一身是胆闯出了一片天地,如今成了名震朝野的圣汉最年轻守备使,你不知道自己在龙都多有名气,你的鬼将之名也传到龙都了。” 张孝武拱手笑道:“还不是多亏了你的提携。” “我要是能把你提携到城主的位置,只怕就不会落得这么惨了,在出使之前,我已经让家人做了衣冠冢,万一我命丧塞北,也好有个葬身之所。”苏钰凄凄惨惨道。 张孝武举杯道:“来,让我们恭祝苏大人和谈顺利,全尸而归。” 苏钰差点一口酒呛死,指着张孝武气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你都挖走了我几万两银子了,还这么讽刺我,良心何在,良心何安啊?”众人大笑,纷纷举杯敬酒,苏钰指着酒杯道:“我愿醉死今日,也好过被犬夷虐杀。” 众人一阵豪饮之后,苏钰看着酒壶气道:“想要喝醉,却偏偏不醉,怪哉怪哉!” 张孝武莞尔,忽然问道:“伯陵兄,朝廷给你定下的和谈底线是什么?你需要与我说清楚,或许我能帮上你。” 苏钰感激不已。握着张孝武的手,醉醺醺道:“朝廷最后的底线,是救出金城十万将士。” 张孝武连忙甩开他的手,道:“你怎知有十万人被困金城?” 苏钰道:“龙都城内皆传说十万,应该是程褚传出的数吧,至于程褚是如何得知,我亦不知也。” “原来是他啊。”众人不屑道,这等怂人居然有脸活到现在,倒也是各有各的活法了。 苏钰又醉醺醺道:“桦树河之战葬送玄武军团,若是金城一战葬送青龙军团……这圣汉帝国的脸都丢光了。皇上为了救出十万将士,又不动兵戈,必要时可以牺牲木城,将塞北全部割让给乌桓。” 张孝武等众人噌一下站了起来,满席俱怒,这是什么狗屁话,可以牺牲木城,难道割让塞北了吗? 苏钰忙安抚他们坐下,苦笑道:“惭愧惭愧!来时一路,我亦不知该如何与你们说这件事,说了实话之后怕你们伤心,不说实话……将来若是被逼无奈只能牺牲木城。” “也就是说,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朝廷便将木城给割让了?”张孝武握着拳头愤怒地说道,“这皇上与废太子有什么区别?” “诶?你别说,这与废太子区别大了。”苏钰道:“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废太子陈兵等着老子什么时候死,他好带兵继位。皇上是陈兵龙都,防止灾民造反,必要时牺牲塞北土地争取汉军归来。要我觉得吧,皇上还是比太子强得多,什么天下第一军师,我看狗屁,只顾得上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那倒未必。”张孝武说,“若是太子称帝,做得未必差于当今。” “嘘……嘘……”苏钰顿时被吓得一个机灵,道:“只当我没听过,慎言,慎言啊。” 张孝武冷笑一声,扔下酒杯,胡三万大骂贼他娘的,萧开气愤难当,一拳砸在桌子上,竟然将盘子砸碎了,好在皮糙肉厚没有流血。 管镶问道:“伯陵兄,若是木城果真被弃,木城守军与百姓可有安置办法?” 苏钰摇头道:“我却不知,若是谈成了,朝廷自有定数,我只负责谈判,不负责安置百姓,你若问我,我又去问谁。” 胡三万顿时大骂不已,萧开也气得胡子上翘,连不怎么插话的王一瑾也急了:“朝廷这是不要咱们了,大不了我们……我们……” “我们个腚,坐下。”张孝武斥道。 这件事的确是朝廷不仁义了,苏钰只好在一旁苦笑道:“好在如今和谈御使是我,若是能争取木城,我便极力争取,若势不可为,我也……尽力。” “无妨,无妨!”张孝武淡然一笑,他冷静一想,如果他是皇帝面临着内困外坚,朝中还有掌兵大臣威逼,朝外有各地百姓叛乱不断,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委曲求全止战养民。于木城来说,圣汉多一个木城不多,少一个木城不少,如此土地贫瘠之地,只适合放马不适合耕种,对于农耕结构的中原而言,实属鸡肋。 他喝了一口酒,大家以为他要大骂朝廷,却见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大德帝,的确有些本事,能果断地壮士断腕,不失为一个明君。” 胡三万急道:“城主你怎么还替他们说话,要是朝廷真的丢了木城,咱们去哪?去两狼关寄人篱下?” 苏钰有点醉了,说道:“张贤弟,你放心,那笃山伯欣赏你得很,说不定会重用与你。” 张孝武道:“朝廷是否放弃木城,全赖于和谈御使,只要和谈御使不松口,木城还能保留下来。”他盯着苏钰,衿重道:“木城存在与否,全赖和谈御使的能力,你能保护我木城吗?” 苏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苦笑道:“张贤弟说笑了,在下就是去送死的,用我的大好头颅告诉犬夷,这次我大汉是诚心和谈。我想过,真正的御使当需我死后才会从龙都城发来。”他一把抱住身边的张孝武,嚎啕大哭道:“贤弟啊,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啊。周文琪这老狗骗了我,笃山伯也是个薄情之人,用了我之后不保我了,我苦哇……” 众人面色古怪,张孝武赶紧将他推到一旁,没想到苏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人的心情一差,喝点酒就能醉倒。尤其苏钰今日还自己好酒,愣是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众人见状苦笑连连,张孝武让王一瑾将他安排在客房休息,又让人盯住他,他担心这货今天得呕吐不止,腌臜物把自己憋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张孝武赴塞北(1) 在王一瑾扶着苏钰走后,张孝武也放下酒盏和筷子,其他人更没心情喝酒了,都直直地看着张孝武。 张孝武心中算计连连,但算来算去都是木城被放弃的结局。除非他能扭转谈判,尤其是让那苏钰在谈判时强硬一些,将朝廷底线从救出金城军民十万变为木城划界而治。冥思许久,他终于长叹一口气苦笑:“木城本不在兵部计划之中,兵部放弃木城,倒也放弃了负担。” 胡三万依旧忿忿不已:“是皇上放弃了我们。” 萧开这会儿也缓过气来,沉声道:“若是朝廷完全放弃塞北,咱们木城守军应该归还青龙军,如今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和第四团皆覆灭,我们应该会被调往龙都大营之后分散在各团中。介时城主大人应该会得到重用,只是被人架空。” “为何?” “无他,只因你非士族出身。” 胡三万气得叫道:“这些士族是官官相护啊。” 管镶道:“就像是咱们木城众兄弟维护自己人一般,你不护着自己人,难道还护着外人?吾等之出身于士族而言,亦是外人。” 张孝武一拍桌子,决断道:“木城不能放弃,苏钰这个人我们都了解,此人外强中干,必须有人在背后支持,否则他绝对没胆量做事。他如果出使和谈,心里又是抱着必死的心,肯定第一时间将谈判底线抛给对手,咱们木城也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管镶忙问:“大人又如何能帮他。” 胡三万建议说:“要不然现在就弄死他?” 管镶道:“尔可闭嘴否?” 王一瑾走了回来说安置好苏钰了,不过这回儿苏钰吐得七荤八素,好在有几个老兵看着,并无大碍。众人望向张孝武,见张孝武陡然说道:“苏伯陵此人胆小贪财,指望他能大义到底怕是很难。我们不能指望他给咱们争取木城,所以只能——指望我们自己。” 管镶等人疑惑不解,指望自己是什么意思,指望木城的人?木城军民又不负责谈判啊。 萧开便问道:“大人的意识是什么?如何保护木城?” 张孝武粲然一笑:“这次谈判,我陪他去。” 萧开和胡三万异口同声道:“不可!” 王一瑾忙道:“不值得。” 管镶斟酌语言正要劝阻,却听张孝武先说道:“其实朝廷不了解前线情况,那笃山伯想来自大惯了,一直看不起犬夷。皇上只觉得青龙军战败,又将犬夷看得过重,导致看不起自己。这两方都没有深入接触犬夷,所以前线谈判,最有发言权的反而是我们。那犬夷联军与青龙军决战足有两年之久,消耗更甚,且他们数量众多,人心不齐。想要破除犬夷联军,何必用大军硬撼方式?我倒是欣赏皇上的一句话,以夷制夷。” “如何以夷制夷?”管镶追问。 张孝武道:“北夷与靺鞨乃世仇,鞑塔定然痛恨各族长期盘踞塞北荒原,乌桓的仆从国又长途跋涉必定军心底下,再将押金粮仓送给乌桓,必定引起仆从国的嫉妒。这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只要稍加利用便能让犬夷联军四分五裂,既不用笃山伯的大军决战,也不用皇上的割让塞北,只要他们分裂,我们木城就保住了。朝廷的底线就是救出金城的十万军民,我们只要救出他们便完成任务,而若是留住了木城,便是大功一件。” 胡三万道:“人家朝廷想的是出卖咱们,你倒好,还想给朝廷立功?” 张孝武道:“我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我们自己,若是留得住木城,你我皆有去处。这木城虽然在朝廷乃至中原人眼中如同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可在我等心中却是第二故乡。”他一挥手,打定主意道:“我们必须保住木城。” 回到府中,张孝武不再思考,他决定陪同苏钰北上,全力保住木城,必要时代替苏钰谈判,甚至搅黄了和谈计划。 若是苏钰得知张孝武真正想法,怕是恨不得撕碎了他,搅黄了和谈,苏钰必死无疑。 次日,王一瑾中午时报告说苏大人醒了,却醉得上不了马,张孝武会意一笑说让他在休息几日,等他们离开木城便再也享受不到休息了。王一瑾说那些护卫骑兵也不愿意北上,一个个胆小如鼠,当真折损我圣汉威名。 张孝武笑说圣汉因内斗知道外战失败,哪还有什么威名了。 傍晚时分李沅来报,斥候营抓了数十个犬夷密探,经过拷问得知隶属力高图的鞑塔叛军,他们却不是来打探木城,而是拦截南逃的鞑塔牧民百姓。张孝武问起缘由,李沅说因为冬季的原因,乌桓便纵容各族军队就地抢掠补给,各地鞑塔牧民百姓长期遭到劫掠,难以忍受之下纷纷南逃。 “犬夷联军内矛盾逐渐激化了。”李沅汇报之后总结道。 “要么他们一鼓作气攻克金城,要么联军溃散。”张孝武思考之下得到结论,他立即召集全体将领商讨应对之策,犬夷之中不乏聪明人,他们也知道拖得越久联军越加不利,因此当速战速决。金城能够苦苦支撑,却也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张孝武召集诸将,又邀请了苏钰,苏钰见到木城兵强马壮,羡慕不已,昔日他做疫营校尉时,手下也是兵多将广,能吃能喝能赚钱…… 张孝武直接请苏钰将朝廷的谈判底托给众人,苏钰惊讶道:“我说什么了?”管镶道:“你昨天醉酒之后全说了。”苏钰懊悔得直拍脑袋,见隐瞒不了只好如实说了出来,顿时所有人都急了,各种骂声不绝于耳。 阮清文矗立一旁苦笑连连,朝廷是真的割肉疗毒,可这毒肉不但包括了鸦金粮仓,还包括了木城,估计在朝廷看来,没了鸦金粮仓留着木城又有何用。 看到众将刮噪,张孝武一拍桌子,喝道:“此次北上和谈,由我亲自护佑苏御使一通前往,若有必要,我将替他谈判。” 苏钰听罢后感动得几乎落泪:“你我生死之交,不如结拜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学同日——” “吁——吁——吁——我比你小十多岁,可不敢和你一起死。”张孝武打断道。 第二百章 张孝武赴塞北(2) 张孝武转身面对众人,解释道:“朝廷将苏大人一个人扔入豺狼虎穴,显然有人心存歹意,想要将苏大人置于死地。苏大人一死,朝廷中便再无替我们木城说话的人了,介时我等将成为别人的筹码,任由他人摆布。” 众将依旧劝阻,张孝武笑问:“你们是担心什么?担心谈判一定不成吗?我反倒对谈判非常有信心。”众人不解,张孝武笑道:“此次和谈,我不但能救出金城将士,还能保得住木城,诸位可信?”众人自然不信,张孝武分析道:“朝廷的意思是让乌桓人背叛异族联军独占塞北荒原,继而瓦解联军。但如果乌桓人拒绝呢?他们毕竟是联军首领,若真与我们私下和谈,日后必然会失信于他人,再也无法自称联军盟主。” 阮清文说道:“坐在庙堂之上的高官们总以为异族只是鲁莽的野蛮人,瞧不起他人,整日以天朝自居,动不动就泱泱几千年王朝云云。可那些异族汗国也存在千年之久,别的不说,只说那乌桓帝国,疏勒家族执掌皇权上千年之久,罗兰帝国奴役天下时,疏勒家族便是乌桓藩王。这个家族的人,也是非常骄傲的人。” 萧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疏勒家族,是一个重视荣誉的家族?” 阮清文却笑道:“不,他们更是一个重视利益的家族,否则也不会统治乌桓上千年之久。一个家族存在这么久,绝不是靠着骄傲与荣誉,更要权衡利益和妥协,但前提是我们一定要给足了他们利益,他们才能妥协。” 苏钰苦着脸:“我们能给他们什么利益?” 张孝武大笑:“他们要什么,给他们什么,甚至他们要整个圣汉帝国,我们都能给。”众人不解,张孝武道:“乌桓之所以底气十足,是因为他们集合了几乎东部、西部、北部的所有异族联军,如果联军不再联盟瓦解了呢?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可豪横的?” “豪横?何意?”众人不解。 张孝武顿了一下,笑道:“豪横的意思就是强硬,仗势欺人。” 管镶道:“城主倒是能发明词语,这词汇我倒是第一次听过。 张孝武道:“只要瓦解了其他异族联盟,这乌桓必然接受我们的谈判。我昨晚一夜未睡,便是在思考如何瓦解异族联军的办法,终于让我想到了。”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张孝武继续说:“其中最容易容易做文章的便是靺鞨人。” “为什么是靺鞨?”萧开问。 张孝武道:“靺鞨汗国与乌桓帝国距离千里之遥,他们的领地是关东地区的黑森林。但如今靺鞨人突然占领了土城,甚至将靺鞨八部百姓移居到土城,由此我推测靺鞨汗国中有人有更大的野心。我断定靺鞨内部一定出现了两个派系,一个是守旧派,维持原来的黑森林地盘,另一个派系则是改革派,也就是现在靺鞨的首领,他意识到靺鞨需要改变,需要接受更多的文明,才接受乌桓帝国的提议,顺便也扩张了领土。” 他扯过来帝国北方的地图,指着关东地区说:“诸位可以看到,龙门关以东和以北地区,靺鞨占领的东部的黑森林,北夷人占据的是北部的北夷高原,西部则是哈赫尔沙漠,翻译汉话就是死海沙漠。而所有势力的最中间便是桦树河流域平原,多年来圣汉、靺鞨、北夷三方死战不绝,便是为了争夺桦树河平原。如今靺鞨突然越过了桦树河流域,直接占了鞑塔人的土城,相当于占领了桦树河流域西部,如此以来靺鞨汗国便要走了东西两个拳头,这两个拳头对谁的威胁最大?” 祖公茂指着北夷汗国叫道:“北夷人,一定是北夷人。” 张孝武道:“无论是靺鞨还是北夷,南下的入口只有龙门关,所以于我圣汉来说,土城是谁的不重要,可对于北夷来说便太重要了。现在北夷人一定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灭了靺鞨。” 众人看着地图,胡立咦了一声,道:“连我都看明白了,这靺鞨要是兵分两路杀向北夷高原,北夷国就危险了。”他大笑道:“他娘的,北夷人一定会拼了命地攻打土城,现在反倒是靺鞨危险了。” “对!”张孝武冷笑:“北夷人一定早就有所准备,他们便一定会掉头攻打靺鞨。所以我们可以先找北夷人,给他们利益,劝他们不要为他人做嫁衣裳,这边抽调国内大军和汉军交战,那边国却被靺鞨人给灭了。” 说到这儿,大家也明白过来,一旦异族联军中出兵最多的仆从国北夷和战斗力最强悍的仆从国靺鞨撤军,其余小国不足为据,而这个犬夷联盟也便瓦解了。所以一旦北夷与靺鞨撤离,乌桓便是不想接受和谈也得考虑和谈了,这个和谈僵局,便能顺利打开。 张孝武恢复了图书馆管理员的博学和冷静,他继续分析,如今犬夷联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旷日持久的远征并未得到利益,犬夷各部应该早就抱怨连连,但慑于乌桓而不敢异见。一旦北夷与靺鞨撤离,什么生番、月氏、乌兹等肯定也容易被说服离开,便是那鞑塔,此时也一定想着如何送走乌桓这尊大神。 “介时我们再提出将鸦金粮仓送给乌桓,我想鞑塔人一定会非常愤怒,我们只需要在木城坐山观虎斗即可。”张孝武大笑,“以夷制夷,不如以夷攻夷。” “好算计,好算计。”阮清文长揖道,“城主文武双全,计谋深远,阮某佩服至极,佩服至极!” 苏钰狂笑不已,道:“好了,好了,终于不用死了,你欠我的十万两银子不用还了。” 张孝武怒道:“你娘的个腚,只有五万两,如何成了十万两了,你是不是还欠我五万两?” 苏钰佯装给了自己一大嘴巴,赔罪道:“我这不是占便宜习惯了吗,别闹,我上哪再给你们弄钱去。” 众人一顿鄙视,这老小子真不是东西,但大家也知道,朝廷里唯一能替他们说话的人,只能是这贪财怕死的老小子。 第二百零一章 大人没写过奏折? 众人议论纷纷,讨论起方案可行性来,众人久居塞北,对塞北局势也算得上格外熟悉,至少比朝堂上那些没见过犬夷不了解异族的文官强得太多。 阮清文忽然说道:“大人,可你擅离防区无异谋反,慎重,慎重啊。” 张孝武语气平静,缓缓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自会写一道奏折说明原因,还请阮司马执笔。诸位,帮助苏御使便是帮助我们自己。此行我只带三百骑兵随行,无需大军出动。萧开,即日起你便是副守备使,你看好家。若是有犬夷南下,给我守住城池,若是朝廷有人想要来木城摘桃子,你就给我把他弄死,再向朝廷报一个水土不服,突然暴毙的由头。” “喏。” 众将大笑但心情复杂,万没想到享受几个月的平静生活,即将面临更加严重的劫难。 萧开自然知道张孝武这番安排实则在托孤,心中为难不已,但他更了解张孝武倔强的性格,一旦做出决断便绝无更改之可能,便只能接下副守备使之责。 张孝武一拳砸在萧开肩头,大笑:“看你桑眉搭眼,我这么看好你,给我看好了木城,带好兄弟们。” “喏。”萧开铿然道。 张通明却突然说,那乌桓人早就以万两白银通缉鬼将的人头,若是被认出来,必危矣。 张孝武浑不在意,道:“那通缉昭示我看到了,哪里画的是我,简直就是白皓嘛。等我刮了胡子,他们便认不出来了。”长胡子的张孝武和没胡子的张孝武的确外貌差得有点多,谁让他毛发旺盛,活生生满脸毛,须得每日清理。 萧开道:“三百骑兵太少,不如……” 张孝武摇头道:“此次北上最少两个月,我们要驻扎在野外,携带大量补给,所以必须得一人三马。斥候营一共八百匹马,再从其他地方凑一凑,土城也最多能凑到九百匹马,所以也只能带三百人同去。” 苏钰久久不语,长叹道:“这……谈判,为了减少消耗,我觉得我还是留下来。我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当时我也是被皇帝硬逼着来谈判,若非如此,又岂能由我来谈判?城主,我见识不如你,胆识不如你,对前线一无所知,还不如……” 张孝武瞪了他一眼,咬牙说:“我捅死你!” 苏钰干笑几声,问道:“这个玩笑是否有趣?” 张孝武给了他一拳,砸得他呲牙咧嘴,道:“有趣,有趣死了。”制定了计划,整个对塞北犬夷的攻略也便大致确定下来。众人完善了一点细节,例如和谈的顺序,大致是北夷、靺鞨,随后与乌桓谈判时,再将消息透露给其他犬夷部落,并利诱其他各国,最终鼓励乌桓,迫使乌桓不得不接受和谈。阮清文同时提出必须联合城内的守军,能够与顾雍配合得当,此计划势必更加顺利。 结束讨论之后,张孝武让阮清文留下代笔写奏折直抒皇帝。 阮清文问道:“这每旬的奏折,大人可呈送过?以往都是谁来代笔,在下贸然代笔,怕是得罪了别人。” 张孝武奇道:“什么每旬奏折?” 阮清文更是大惊:“各地守备使、府尹每旬须将本府军民要事呈送奏折上达天听。” 张孝武啧啧称奇:“居然还有这事……” 阮清文捂着脸,不可思议说道:“大人还真是会做官,每旬奏报居然没写过,难怪朝廷连饷银都不发下来,他们以为这城里就是一群莽夫咧。” 张孝武也很不好意思,他从未做过高级官员,当然不知道地方官员需要写奏折之事,便道:“你是右司马,以后每旬奏折你来写。对了阮司马,这奏折必须每隔十天写一次吗?要事没有什么事儿,也得写吗?” “自然需要,此为朝廷惯例。”阮清文道,“地方县令每旬需写县报交于太守,各地太守从中挑选要事写奏折递给朝廷,这天下十五州郡、十三关隘守将及各地守备使,每旬必须写奏折汇报。不过有些地方的确无事可报,便随便写一些对皇帝歌功颂德的奏折。毕竟拍皇帝马匹的奏折,写出来肯定没错,尤其是什么地出祥瑞圣人治国有方,更是皇上乐意听到的话。 地方官吏每旬一封奏折是朝廷的最低要求,若是有些地方发生重要大事,可以每日呈送奏折或者一日数次呈送。若是皇上的寿辰,各地恭贺奏折更是如雪花一般送到京师。 今日大人欲助御使苏钰前往北方谈判,自是要紧急奏报,但在奏报时必须写清缘由,否则朝廷判你擅离驻地便是谋反大罪。而废太子囚禁于木城,亦需要解释清楚缘由,至于废太子未来也得询问陛下定夺。另外木城近况,守军情况乃至塞北详情,还需要向朝廷奏折。如此一来,大人至少需要写三道折子,这三道折子每道都是加急直达圣听。” 张孝武问道:“这奏折又如何写?是像我平时说话这种,还是圣旨中的之乎者也咬文嚼字掉书袋?” “雅言可,俗语亦可,半文半白也可,地方奏折由驿站呈送翰林院,先由翰林院书办将其分类,分送八部六院尚书与司丞处理。因此最先接触到消息的,反倒是翰林院司丞,如果事关重大,司丞必须可将奏折直接交由皇帝。不过一般来说,翰林院司丞不会将干系民政的奏折直接交给皇帝,除非战争烽火这等军情大事。 翰林院分好奏折后交于六院八部各自处理,其中由六院处理的奏折先由各院司丞处置,最终交由左丞相定夺,由八部处理的奏折最终交由右丞相定夺。而朝堂上当圣上面奏报的,多是需要多各院部配合行事,本部大事处置得得当后由左右丞相交由皇帝批阅即可。这翰林院也会将各地奏折中拍马屁和无关紧要的屁事留置不发,毕竟六院八部都是做事的地方,把马屁奏折交给他们,足以让然笑掉大牙。” 阮清文又笑道:“大人的奏折若是送到翰林院定会直达圣听,震动朝野。” “那就震动吧。”张孝武大笑。 第二百零二章 向北而行 此前张孝武的确是没有治民一方的经验,并未接触过奏折,而他手下的众人也都是大老粗,唯一一位文官管镶先前也不过是军中文职,以至于没有人意识到写每旬奏折。 难怪朝廷也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朝廷还以为木城只有数千溃兵看守,便造成了当下的误会。 这会儿张孝武拉着阮清文一起写这三道奏折。第一道奏折,阮清文便写出这木城守军的现状和塞北的形式,说白了就是木城这一万守军的由来和讨要军饷。第二道奏折写废太子的情况,并向皇帝表明忠心,废太子无处可去只能囚禁于此,如何如何效忠皇帝云云。第三道奏折才是说明张孝武更加熟悉塞北,他和苏钰一文一武搭档配合,游说犬夷,定能完成朝廷重托。 阮清文在奏折中将张孝武吹嘘了一通,什么剿灭塞北沙匪,什么斩杀耶谷查什,什么三箭射退百万犬夷,将张孝武吹得如塞北第一战神一般。 张孝武听了这三道奏折,只觉得夸耀自己的成分太多,他都不好意思起来,阮清文道:“你先前还担心朝廷不重视,如今将你写的传奇一些,还担忧起来。无妨无妨,你是何人,那金衣卫一定记有档案。” 提到了金衣卫,张孝武又想到了李清,心中一沉,看来为了让朝廷放心,此次北上必须带着李清随行才是。 次日,张孝武挑选了随行人员,骑术精湛善于指挥骑兵的李沅,能够与金城取得联系的阮清文,以及善于偷袭的李春城。 三百骑兵之数不多,但必须各个精锐且吃苦耐操。 能够跟随鬼将出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每战必胜,士兵们纷纷拿出各自的本事,斥候营更是当仁不让,为了争夺一个随军出征的名额,吵得眼红脖子粗。这等请战的状况直接吓傻了苏钰的三十六个护卫,众人面面相看,心说这木城的士兵,怎么这么生性?居然不怕死?! 三十六护卫被告知留在木城,张孝武觉得这三十六人非但无用,且可能连累队伍。那些骑兵护卫感激不已,一个校尉忙说:“守备使大人,卑下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虽然……” “给我闭嘴。”苏钰不屑道,“你们老老实实在木城等着我,要是我死在犬夷手中,还请张城主将他们做我陪葬之人。” “好说,交给我。”张孝武恐吓道,三十六个护卫欲哭无泪,这才叫赔到姥姥家了。 李沅只有三天时间选人,他首先从一万人中淘汰身体带伤或旧伤未愈的,其次挑选会骑马的,第三挑选会骑射,第四挑选会养马的,第五次淘汰家中独子,最终剩下五百人,还需从中淘汰二百人。李沅想来想去,倒是李清建议说:“最好挑选一些会异族语言的,我看苏大人随行人员居然没有通译,这见到了异族,还不得被人给栽了?”这李清前次幸运了得,李沅没有机会杀了他,便暂时留下了他。 李沅顿时意识到此行的缺憾,大笑起来,他将通译一事告知张孝武,张孝武也才想到队伍居然没有通译。苏钰说:“我听说乌桓高层,各个都会汉语……” “伯陵兄啊,你还没见到人家高层,可能被底层的士兵给宰了!”张孝武苦笑不得道,他让李沅立即寻找通译,不只寻找乌桓语通译,还要找到其他各种语言的通译,北夷语,靺鞨语,鞑塔语,生番语,乌兹语,月氏语等等。 李沅选拔的三百精锐,有三分之一来自于死士营,而另外三分之二则是前线溃退回来的青龙军精锐斥候,他们大多数来自于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和第四团。 实际上青龙军虽然有十个团,核心力量便是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团,除了第五团驻防在金城并未在鸦山大营破营时受到损失,第四团先前便被犬夷偷袭折损一半人马,其余三个团近六万人都是青龙军的最精锐力量。除了因为内应,大家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鸦山大营两次被偷袭,而且一次比一次损失惨重。 能够逃回来的斥候,也是历经了数次生死搏杀,最终入选第六阵队,也都是军中精锐。由这样一群精锐组成的第六阵队,又岂能是泛泛之辈。不管是死士营的老兵,还是前线逃回来的久战骑兵斥候溃兵,如今都是木城守备军中最精锐最善战的力量,在李沅的训练指挥下,其战斗力也超过了第六团的骁骑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通译,军中便有懂得鞑塔语和乌桓语者,城中还有一个游商懂得北夷语,但唯独缺少了一个会靺鞨语的,申林东大笑提醒:“大人,白皓就是靺鞨人,难道你忘了?” 张孝武一排脑袋,真是急到头昏脑涨,明明身边就是一个靺鞨人,还四处寻找靺鞨通译,当真忙昏了。 翌日,张孝武召集全城文武,正式委任萧开担任副守备使,代自己掌管木城守备军事任务,管骧担任木城县令掌管民事民政,萧开与管骧共同执掌木城军民大事。他随后私下叮嘱胡三万,若自己有所不测,青龙军军饷交由萧开执掌,由萧开继续领导众人。胡三万急道:“大人,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要。” “大概率会活着回来。”张孝武潇洒说道。 胡三万哽咽说:“要不然我这几天给你找个壮硕的姑娘,你至少留个后啊……” 张孝武哑然:“留个屁,你当我是种马?”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张孝武一声令下,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李沅率领三百精锐准备完毕。众人顶着凛冽的北风,在土城军民的期待中,开始了前途未知的北上和谈之路。虽然已经到了大德元年的二月份,塞北依旧是白雪皑皑的世界,若不是沿路上有路标标记,他们绝对找不到道路。即便是本地的老牧民,也难以在这风雪天中正确寻找到道路。 好在大雪下了两天之后便停了,而沿路上没有任何马匪和野兽,队伍顺利地来到罗兰废墟,短暂休息一日之后继续北上。 第二百零三章 万人坑(1) 苏钰揉着手,哈着哈气,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小刀一样割得生疼。他的脸冻出了两团红,看起来就像是送到寺院里乞活的小和尚一样,颇为狼狈。不过这么多天的艰难之旅,却让苏钰有了新的收获,不只是外人,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张孝武一直以来都认为苏钰只会贪生怕死,但他能够硬着头皮前往乌桓谈判,本身便是一种勇气与担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去冒着被犬夷异族扒皮抽筋的危险。 “这次是我见到你最硬气的一次。”张孝武赞道。 苏钰感慨道:“以往想也不敢想自己居然会代表圣汉帝国与犬夷谈判,万没想到而今居然成了帝国的脸面,有我做帝国脸面,我总觉得自己会给帝国丢人。” 张孝武大笑:“是你自己没有信心罢了,但我觉得你非常有担当。” 苏钰点头一笑:“多谢。”随后被风吹掉了帽子,气得连忙调转马头追帽子去了,众人一阵大笑。 后面的李清弯腰探马,一个抄手将帽子捡了起来,随后重新坐在马上将帽子递给苏钰,引得苏钰一阵赞叹身法奇妙。 李春城不屑一顾,自己也试了试,结果从马上摔下来一头扎进了雪中,引得众人一阵大笑。李春城狡辩道:“这马不行,这马和我不熟。” 苏钰道:“都是姓李的,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李春城气得快马加鞭赶到队伍前方去了。 张孝武对阮清文说道:“我的骑术一般,与他们不能比,鸦山大营有很多能战之师却被误用耽误。”他指着前方开路的李沅,说道:“那李沅,便是一位被耽误了武将,而木城众将中,多一半的人都是从前方逃命回来的精锐。你看他们,而今哪里还能看得出来败军之将?他们,都是被连累、被耽误、被祸害的人。你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木城守军踊跃报名随我北上,那是因为他们心里存着一口气,这口窝囊气,他们咽不下去。” 阮清文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一位被用废的人呢,如果太子有能,一鼓作气大胜犬夷,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便是轩辕子循了,而他至少能做一个户部侍郎。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错信了太子——他并不是错信太子,而是太相信顾雍,他也从未忠于过太子,他所依托的人是大军师顾雍。 谈到前线,苏钰心中一阵无奈,鸦山大败败于太子轩辕子循的手中,先前苏钰还以为轩辕子循是装疯卖傻,可没想到他是真的疯了。若不是张孝武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只怕这个冬天中,轩辕子循因为疯跑出去栽在雪地里,不知冻死多少回了。 “这皇太子当真是个祸害。”张孝武道。 “是废太子,是前废太子。”苏钰道。 张孝武说:“龙都乱的时候,你也在龙都吗?” “自然。” “有多乱?我说的是民间,官府的事儿你都说过了,我想听听民间的故事。” 苏钰回忆道:“衙役和银衣卫都跑去攻打皇子府和皇宫,江湖豪客们也分为两大帮派相互仇杀,街边的混混们趁着龙都正乱的时候打砸抢烧,龙都百姓苦不堪言。各大士族也人心惶惶,每家每户组织族人保卫本家,甚至有些世仇的家族,此时也趁机烧杀对方。龙都乱的不只是太子党和五皇子党,是整个龙都内城和外城都在乱。我们苏家也不得不募人自保,当时我整日身披盔甲手持长剑,日夜不敢睡觉,生怕有仇家借机劫掠我苏家。” 阮清文很难想象这个贪生怕死之人会手持长剑抵挡强盗,倒是张孝武相信他,任何人都有底线,苏钰怕死是怕死,可若是贼人杀到了家,苏钰也会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张孝武又紧了紧衣服,把披风挡在脸上,只漏出两只眼睛,免得被冷风钻进去,说道:“那你苏家仇人多吗?” “苏家祖上也辉煌过,如今虽然只是中人之家,但那是因为在龙都,若是比起地方来说,苏家可却是豪门望族,否则也不会被人称为士族。”苏钰说几句话只觉得冻牙,忙用手套捂住了嘴,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既然是士族,自然会有仇家,谁能没保证赚银子的时候,争官爵的时候,没有挡住别人?你就说你张孝武吧,你称为木城守备使,是不是也挡住了许多其他人的官路?” “除了犬夷,我没有什么敌人。”张孝武道。 苏钰摇头道:“我却不信,我可知道你历经过数次暗杀——记得那次你被那个田书记官给陷害?你可知幕后主使是谁?” 张孝武反问:“你知道是谁?” 苏钰道:“我哪知道,但我猜想,你一定是当别人好事了。” 张孝武想了想,说:“那段时间除了黄升叔侄,我似乎没有当别人的好事吧?” 苏钰道:“也许就是他们呢?” 张孝武笑道:“那不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苏钰叹道。 众人路上时而闲聊,但多半时候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毕竟北风太冷,虽然已经没有了暴雪,可刺骨的寒风尚未退却,张嘴说话冻牙,捂住嘴说话又听不清,索性大家于是一路上行路的时候不怎么交流。 不过在扎营驻防的时候却又喜欢彼此聊天说话,天南海北地胡说八道,颇有种东北唠嗑的气氛。 与鸦山越来越近,众人的神色也越来越紧张,离开沙漠的前一天晚上扎营驻防时,一个士兵不小心掉进了雪翁之中。塞北荒原有很多这种雪瓮,塞北荒原地形复杂,有沙漠沙丘,有土丘高地,有森林草原,也有戈壁盐湖。所谓雪瓮,多指一些低洼的地方,因为风的原因导致积雪被填入低洼地方,从而形成了这种雪瓮。但雪瓮并不会太大,也不会太深,毕竟塞北荒原的平均地势并不高,起起伏伏的沙丘只是阻挡了视线,并不会形成险峻的关隘。 那士兵也是倒霉,以为积雪较厚,一脚踏空,掉进了一丈多深的雪瓮。 “鬼啊——有鬼啊——雪瓮之中有鬼,他拉着我的脚了!”那士兵忽然大叫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 万人坑(2) 众人连忙把他他了拉出来,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得大笑起来,只觉得他被吓坏了,又发现他的鞋子掉在雪瓮里。 丢了鞋子不是一件小事,在这种天气里是有可能会冻掉脚成为残废的。众人又不得不派出一个身手敏捷身材矮小的士兵去捡回鞋子,然而那士兵进入雪瓮之后也忽然大叫一声,众人连忙拉绳子,将那士兵拉了回来,那士兵返回后颤颤巍巍说:“不是鬼,不是鬼,都是尸体,全都是汉军的尸体。” 张孝武等人立即赶过来,询问发生什么,那士兵心有余悸道:“我看到了是汉卒的尸体,在雪瓮下面,很多很多。” 苏钰追问:“很多是多少?” 那士兵道:“我不知道,总之非常多。” 张孝武皱眉吩咐道:“挖开看一下。” 众人连忙派人铲雪,才露出尖尖一角,却已经震撼人心,又在其他雪瓮处挖掘,依旧是汉军尸体,整个雪瓮大概三亩地大小,无论何处挖掘下去,皆为汉军尸体。而让大家难以接受的是,这些尸体却都是双手被捆绑在身后,或是死于割喉,或是死于贯穿,或是死于失血过多。 杀俘! 这是杀俘! 军中多有杀俘者,然而这么多汉军俘虏遭到屠杀,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想到犬夷俘虏被关入大佬,而汉军俘虏却被屠杀于此,众人皆怒发冲冠仰天长啸。 阮清文显然更加激动,他走在尸体铺满的坑内,脚下踩着不知道是谁的尸体,忽然看见了一具熟悉的尸体,忍不住,仔细看着那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子栋兄,子栋兄啊,如何会是你?如何会是你啊?一年前你我把酒言欢,一起讨论国家大事,一起约好战事结束前往阳山踏雪,子栋兄啊……” 三亩地大概一万多具尸首,都是他们的袍泽战友。尸体足足铺了三四层,尸体下依旧是尸体,先前张孝武没有见过万人坑,如今是第一次看到,非但震撼人心,也让人心中悲切。 便是李春城这个曾经的杀手也忍不住抬头叹气,愤愤道:“死了至少三个月了,应该是刚刚入冬的时候,下第一场雪时。” 这些降兵应该是饥饿许久了,几乎人人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张孝武猜测应该是犬夷人为了方便屠杀他们,故意关押饿了他们一阵子,等他们饿得没了反抗力气之后,才把他们拉到此处,并顺利屠杀殆尽。 李沅跳下万人坑内,研究起了尸体来,回身说:“从伤口来看,兵刃应该是乌桓的阔剑和尖枪,屠杀汉军战俘的是乌桓人。” “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阮清文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张孝武道:“但不是现在,不是这些年,而是将来。” 阮清文又哭了起来:“他们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 张孝武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犬夷为什么要杀俘虏,答案显而易见,犬夷大军本来便粮食不足,又怎能养活这上万俘虏。犬夷联军同样劳师远征,恰逢决战塞北荒原贫瘠之地,苦战两年全凭后方供应,别说犬夷各部汗国,便是这富庶的圣汉帝国也打到国库虚空了。 等张孝武和阮清文回到营帐,见苏钰同样一脸悲怆地望着篝火,苦笑一声,三人都不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大家心里明白,这一万降卒都是他们曾经的袍泽战友,都是青龙军的战士,因受降而被杀,果真是犬夷人的劣性。 张孝武等人也更加确信一点,此次谈判并不会顺利。 驻扎一宿之后,次日大家继续赶路,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先前带来的北夷通译居然跑了。这北夷通译不是士兵,而是城内的一户百姓,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可随着距离犬夷军营越来越近,这人反倒害怕了,而见了万人坑后,更是趁着没人的时候跑了。 张孝武派人将这通译抓了回来,说:“你跑什么?我还没跑?你跑个屁?” 那通译哭道:“城主有所不知,我本是北夷人,因在家乡的时候赌博输了钱,便准备劫掠一些,哪成想一不小心错杀了人呢,就逃到了两狼城生活。你们不知道,其实北夷国对叛徒特别的恨,我怕连累我家乡的父母兄弟,所以我怕了。” “你先前为什么要做我们的通译?” “因为李大人说给我钱,我……我缺钱。” 李沅道:“这人是个烂赌鬼,一直缺钱。” 张孝武说道:“这人不能做通译,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你去送死。”那人下去之后,张孝武向白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白皓立即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拎着人头回来了。 李沅因为自己办事不力出现差错非常懊悔,正要道歉,张孝武摆摆手说:“你要挑选士兵,哪有三头六臂,是人就会犯错,好在我们事先发现,可以尽早的弥补。如果这人被我们带到北夷大营后临时倒戈,那样对我们来说就是灾难性的失误了。” 李沅脸红不已,阮清文打了个哈哈,说:“快到鸦山了,即将会遇到敌人斥候,我们更需要小心一些。” 张孝武没有责怪李沅的意思,但是这一点小失误让他们很是焦急,按照计划,他们首先要接触并游说北夷人,利用北夷人对靺鞨人的不满挑拨他们之间的争斗。然而没有翻译的确是个大问题。 “需要改变计划吗?”苏钰担忧道。 张孝武说道:“不,按照原计划行事。” 苏钰道:“没有通译,这样的话……” 张孝武蔑笑:“没有通译无妨,他们只需要知道我们的诚义即可。我们这里没有,他们难道没有吗?我猜他们一定有通译,我赌他们有通译。” 走了两日之后,远远望见了鸦山的七座山峰,斥候打探到乌桓大军住在鸦山大营中,住着曾经青龙军的营地中,其他各部军队围绕着金城搭建大营。 由于塞北依旧寒冷,帐篷营地简陋,犬夷联军的部族与部族之间相互有一段距离,这更加给张孝武的连横合纵之术提供了便利。 第二百零五章 上将军朴贤烈 为了避开其他犬夷部族的斥候,张孝武等人先是向东走了一百里,绕了一个大圈才找到了北夷人的营地,足足用了十天的时间。终于避开其他人,三百人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建起了营寨,算是他们的临时大营。 张孝武早就心中做好了计划,吩咐说:“李沅,李春城,阮清文留守本营,我,苏伯陵,王一瑾三人持符节前往北夷人大营。” 白皓急了:“我要保护城主。” 李春城也说:“我代替一斤吧。” 王一瑾气道:“我不用你代替,我能保护好大人。” 张孝武组织他们争吵,说道:“只有我们三人就够了,不需要任何兵马相伴,我们是去谈判的,不是去挑战的。别说你们随我去,就算是这三百人一起上去,也敌不过十几万北夷人大军。王一瑾持符节文书,苏大人做御使,我做参事,如果我们失败,你们便回去吧,不用为我报仇。我想白虎军会替我们所有命丧在塞北的汉军报仇的——但也许在十几年后。” 李沅道:“大人,此行太过危险。” 张孝武道:“事已至此,只能如此。” 阮清文道:“可否换其他护卫,王一瑾他……太小了。”其实他们担心的不是王一瑾太小,而是他太弱了,如今王一瑾是张孝武的心腹书记官,已经逐渐变为了半个文官。当然,王一瑾本身也不是什么武将,别说打不过精锐,便是一般的战士也打不过,阮清文担心他们受围时反而拖累张孝武。 李春城见阮清文支持他的建议,猛点头,王一瑾涨红了脸道:“我绝不会给军候大人丢脸。” 张孝武拍拍王一瑾的后背,哈哈一笑道:“我相信他,才点他的将。” 阮清文提议道:“首先大人得换一个身份和名字,鬼将张孝武的通缉令名震塞北,若是被人发现,反倒不利于谈判。” 张孝武点点头,苏钰问道:“贤弟可有表字?” “没有表字,咱们穷人家的孩子,没这个。”张孝武笑道。 苏钰想了想说:“百善孝为先,嗣武受之,各取一个字,张先之,如何?” 张孝武道:“我读书杂,但你别骗我,张先知?我又不是预言家和巫师。” 苏钰恨铁不成钢道:“先是先锋的先,之是之乎者也的之,张先之。” 张孝武道:“我听说,赐字的都是大贤大德,你既不贤又不德,居然给我赐字,嗨……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苏钰等人哈哈大笑。 张孝武的虬髯满面也得修一修,他用短刀将自己的胡子全都剃光了之后,用水盆里的清水照了照,居然有几分英俊少年的气息,看上去又是飒爽英姿又温文尔雅,众人看来着实有一些惊艳。 苏钰更是说道:“我觉得,若是瞒天过海之计不成,还可以用美男计,我听说北夷汗王最宠爱其公主,甚至公主年近四旬仍旧舍不嫁人……”张孝武拎着苏钰的脖子,一脚将他踹出帐篷。 一些准备妥当,三人各骑一匹马向北夷人的大营走去,距离北夷大营三十里的时候,三人被北夷斥候发现。十几个北夷人立即包围上来,张孝武示意王一瑾高举符节,策马上前大声呼喊:“和谈使者,拜见北夷国行营大帅,和谈使者,拜见北夷国行营大帅!” 一个北夷都尉策马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孝武,用汉话问道:“你们是汉人?” 张孝武道:“我们来自龙都,和谈,和谈而来。” 那北夷都尉拔出腰剑,白光一闪消掉了张孝武的帽子,露出了汉人发髻头型,那被人咦了一声:“有胆子,跟我们走。” 苏钰在后面吓都吓死了,定了定神才驾马随去,反倒王一瑾镇定自若,依旧高高持着符节。 北夷国曾经坚持百年学习中原王朝文化习俗制度,就连他们朝廷中的官职也与圣汉帝国相差无几,只是北夷人不敢称帝,只能称王。 北夷汗王下设文武两相,文相称为宰相,五相称为上将军,而如今北夷国的武相便是此次领军参与围攻青龙军的上将军朴贤烈。 朴贤烈今年五十八岁,出身皇族,算上去是北夷汗王朴多万的叔叔,三十年前,上将军朴望京从李氏北夷汗国抢走江山家里朴氏北夷汗国,由于朴望京本身便是上将军政变称帝,于是更加忌惮上将军这个职务,便任命了一生无子只有六个女儿的堂弟朴贤烈担任上将军。 但朴贤烈最近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个老毛病是他在年轻时留下的,当年朴贤烈与其他北夷将士们将圣汉玄武军团围困在桦树河畔,先是诈骗其放下武器,后对十五万圣汉禁军进行屠杀。作为皇族的朴贤烈身先士卒奋勇当先,连杀九十九名汉军,后来被一个汉军士兵用石头砸在头上晕了过去,至此之后,朴贤烈便留下了这头疼的老毛病。 除了旧疾,眼前的糟心事也非常多,而最让他头疼的有两件事,一件便是北夷大军的损耗问题。 前年冬季,应乌桓帝国的邀请,北夷汗国出兵协助猎杀汉军青龙军团。北夷人先后派遣三次大军,第一次由朴贤烈领军十万民夫五万,第二次由大王子朴东成领军五万民夫五万,第三次由二皇子朴太成领军五万士兵,北夷国前后共计投入军民三十万人,可以说是倾国之力了。 犬夷大军攻占土城,攻克鸦山,两战杀汉军十五万之多,北夷人始终作为主力冲杀阵前,然而他们得到的不过是数千头出生和一些金银——鞑塔牧民原本便贫穷,他们掠夺的金银还不够北夷大军开拔的路费,更逞论三十万大军的消耗了。 让朴贤烈感到愤怒的是乌桓人的背叛,他们居然私下将土城交给了靺鞨人,也将整个东鞑塔地区交给了靺鞨汗国。 如今靺鞨汗国的国土面积瞬间增加一倍不说,还截断了北夷人南下的路线。此后如果北夷人南下,则必须经过靺鞨人的土地——靺鞨人如果在土城繁衍生存下去,一旦他们人口增加,则会给北夷人带来毁灭性的劫难。 第二百零六章 北夷的烦恼 作为北夷汗国的王族,上将军朴贤烈始终关注着关东地区,当初他并不同意参与围剿圣汉青龙军的计划,在他看来坐收渔翁之利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但汗王强烈要求,国内其他主战派也纷纷支持,朴贤烈一人之力无法说服众人,便只能接受,并领军出征。 朴贤烈始终认为,对北夷威胁最大的便是藏在黑森林里的靺鞨人,相比较中原汉人,靺鞨人对关东地区气候的适应甚至超过了更北方地区的北夷人。 靺鞨人耐寒、耐饿还骁勇善战,唯一缺点便是人口稀少。 据说靺鞨人口稀少的一个主要原因,便是靺鞨人有一个坏习惯,当靺鞨女人要生孩子的时候,她必须独自一个人走进森林中生产。靺鞨的传说中,大地之神会庇佑她和孩子平安,而如果她们遇到了意外,那就是她曾经做过错事,神在惩罚她们。 虽然汉人称呼北夷人为犬夷,但北夷人的医术尤其是妇科医术却超过中原,北夷大夫们认为女人生孩子是她们身体最虚弱的一段时间,所以北夷女人在生小孩时经常是一大家子人照顾,甚至北夷女人的姐妹和母亲会来到女人家中帮助照顾。 北夷人绝不会像靺鞨人一样,将怀孕的女子扔进森林里自生自灭,这简直就是谋杀。 另一个导致靺鞨人口始终无法增加的原因只是靺鞨人笃信黑巫术,不相信医术。 靺鞨人一旦生病便会去巫师那里祈祷,恳请大地之神和森林之神让他们健康,并且喝巫师给的乱七八糟的草药圣水。圣水有效,便是神的庇佑,病死了,便是神的旨意,要求他们回到神的身边继续侍奉。 北夷人虽然也相信萨满教,可他们也相信医术,比起巫术来,北夷人更加相信医生。 朴贤烈担心一旦靺鞨人从黑森林走出来,在土城居住久后逐渐抛弃了野蛮、原始、落后的生活习惯,导致靺鞨的人口增加。等靺鞨人休养生息十几年,人口翻翻,靺鞨人再从黑森林和土城两个方向向北吞噬,北夷便有灭国之险。 朴贤烈揉着脑袋的时候,桌子上还放着一张书信,书信内容很少,只有寥寥数字:北夷汗王重病! 这封信是十日前由国内送来,在得知汗王重病危险之后,大王子和二王子急了,争先恐后地跑回了北夷汗国。 这件事也让朴贤烈头疼无比,他非常疑惑,毕竟侄王朴多万才四十八岁,春秋鼎盛之际,不知为何却生了重病。 昨日,朴贤烈终于得到了情报,因为汗王新娶了一个妖姬,日日笙欢夜夜箫歌,年近五十的身体自然不支,于是吃了一些进补的药,却一下子补过头了昏厥过去。汗王醒来之后半个身体僵硬不能使唤,王后气得下令将那妖女剁成肉酱,全家被扒光扔在冰天雪地中活活冻死。 就这样,两个北夷王子一起跑回都城争夺王储,也不知都城内会上演什么宫斗大戏。 “唉……早知如此,大北夷国何必掺入这次讨汉之争。”朴贤烈自言自语道,北夷汗国并不大,但北夷人总是自信地认为自己的国家是大国,也不知这份自信来自何处。 此时一个辅将急匆匆跑了进来,道:“打扰上将军大人了,我们的斥候在五十里外抓到了三个汉人,自称来自圣汉龙都的使者,代表圣汉皇帝,希望能够与上将军谈话。” 朴贤烈吃惊道:“圣汉龙都?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自称议和御使,只有三个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连护卫也没有?” “没有,他们的护卫在几百里外,说是为了避免我们误会他们的诚意。” 朴贤烈显然没想到会遇到圣汉龙都来的使者,他捋着胡子琢磨了一下,才点头说:“让他们过来。”辅将刚刚转身,朴贤烈又叮嘱道:“此消息不得外传,尤其是其他各族。” 辅将笑道:“大人放心,属下早有准备,他们已经换上我们的衣服了。” 朴贤烈满意地点点头。 张孝武三人穿着白袍子来到北夷人的大营,北夷人的大营在金城的东北侧,这里属于佳澜河以北的平原地带,由于风雪甚大,北夷人的营地更加寒冷。不过北夷人御冬经验丰富,他们把营帐向下挖掘,并在地下建了地坑,北夷人躲在地坑里过冬。 他们换了一身北夷人的衣服之后便老老实实地等着,等了大概半刻之后,一群人准备他们捆了起来,张孝武笑问:“你们这么害怕我们,连文官也要绑起来吗?来吧,做一个让北夷武士害怕的圣汉文官,我们还是很荣幸的。” 王一瑾忍不住笑出声来,苏钰苦笑不已,心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被群北夷人居然真的把绳子扔在一旁,直接带他们去见首领了。 实际上三人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见到十几万人的北夷人统帅,他们以为会经过严刑拷打,甚至层层递报,然而没想到这么顺利。从被关押的地点到帅营,他们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苏钰小声说:“这里至少十几万北夷人,这些人要是能退军,金城的困境就太轻松了。” “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张孝武判断说,他神色凝重,让十几万人心甘情愿的退却,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凭借这一个御使的身份?不,一个御使只怕是不够的,不足以震撼住北夷人。 “是不是可以伪造一个身份?”张孝武暗中揣测起来。 他们来到一座硕大的白帐旁,随后沿着斜向下的坡道走进一个地坑之中,这座地坑便是北夷人的帅帐。地坑除了味道不好之外,保暖性却非常好,张孝武走进之后只感觉此地温暖非常,直呼北夷人算是有一项中原人不具备的特长。 地坑帅帐之中,二十几个北夷文武官员左右做好,正中间那为首的白袍者便是当今北夷汗国武相,上将军朴贤烈,这人生着及胸的雪白胡子,一双眼睛狭长且明亮,嘴角似笑非笑,一副让人琢磨不定的神色,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人。 第二百零七章 塞北曲 押送张孝武等人的北夷士兵按着他们,让他们向朴贤烈下跪,苏钰被迫跪在地上,但张孝武与王一瑾却站直了身子坚决不跪。苏钰见状,也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人按在地上,张孝武忽然用头撞倒了身后两个卫兵,北夷人一阵慌乱,拔出腰剑挡在朴贤烈身前,担心他刺杀。但张孝武却并未有所异动,挺直了腰傲然道:“我们代表的是圣汉帝国,让圣汉帝国跪在贵国面前,则代表贵国对此谈判毫无诚意。将军大人是真的拒绝谈判了吗?圣汉帝国带着满满的诚意来到此间,希望圣汉北夷重新修好,但如果将军希望北夷孤立于极北之地,与靺鞨为敌,与圣汉为敌,那么我们可以下跪,因你们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盟友。”他转身看了看身边的北夷通译,那通译正要说话,只听到朴贤烈直接用非常纯正的龙都口音汉话说道:“他们是谈判的使者,不必跪下,另外,我懂圣汉话,但你们似乎不懂北夷话。果然是傲慢的圣汉人,处处都觉得自己是天朝上国,看不起四周的邻居,也难怪你们没有什么朋友。” 苏钰还没说话,张孝武又笑道:“将军说错了,并非我们以天朝上国自居,而是圣汉能人太多,我等反倒显得平庸了。” 苏钰才说道:“阁下,吾等乃和谈之使者,而非今日之死敌。若非尔国不再与人为友。然,人活于世,岂能无友?国家与国家之间,莫非永世为仇不再结交咦?而今,我圣汉已然伸出友谊之手,贵方若拒绝,岂非将国之命运百姓黎民视若儿戏?” 朴贤烈熟悉中原文化,听得懂白话也听得懂雅言,却冷哼一声,卫兵将椅子搬来,却不给他们松绑。 那三个矮凳放在中央,三人无奈地坐在中央,周围的北夷人像是观看街边杂耍一样围着他们,盯着他们。 三人面面相看,均带有一丝无奈,北夷人这是在气势上碾压他们,从而造成谈判上的心理优势。但好在对方愿意谈判,他们此行目的算是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张孝武心说这朴贤烈果然是个老狐狸。 几个北夷幕僚文官在朴贤烈身后用北夷话低声交谈,通译自然不会替张孝武他们通译,于是张孝武三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朴贤烈,却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朴贤烈直接问道:“你们的皇帝派你们来,是不是害怕了?” 苏钰询问般地看着张孝武,张孝武对他点点头,苏钰才说道:“吾皇体恤爱民,深知若战争持续下去,不但圣汉帝国百姓陷入苦海,列国百姓黎民也将日经艰难。于是吾皇仁德,特此派遣吾等小臣前来寻找邻国重要,希望能够和谈。” 朴贤烈淡淡一笑,摇头轻呼:“和谈?不可能!” 苏钰奇道:“为何不能?” 一个年龄苍老身体肥胖的北夷文官起身指责道:“圣汉亡我北夷之心不死,你们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 张孝武道:“水无常形,难道当年我们的选择有错吗?将军大人,如果你是三十年前的太乾帝,面对藩属国发生内乱,你又该如何选择?”这是一个非常阴险的问题,如果朴贤烈真的换位思考,则会导致其他北夷文官误以为他有野心,可若是不换位思考,朴贤烈又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朴贤烈显然被张孝武的陷阱给惊住了,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目光锐利且充满着野心的年轻人,不由得捋着胡子说:“你是什么人?” 苏钰忙道:“副御使张先之。” 朴贤烈摇头道:“不,我在问他曾经的身份。” 苏钰又道:“七品御书房书办。” “哦?他是御书房的书办?”朴贤烈好奇道,“我听说圣汉的御书房中,只会收留科举前三十名天榜的进士,这个年纪轻轻的进士,有什么才能?你不会是假的吧?哈哈哈……这样吧,你现在就写一首诗,如果你写不出来诗,就证明你的身份是假的,那么这个谈判,也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苏钰焦急地看着张孝武,心说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差错,你就不该多嘴,现在好了,让你一个杀人如麻的武将来作诗——谈判无望了。倒是王一瑾眼睛一亮,他深知张孝武文武双全,在两狼城翠烟阁以诗对碾压珲州代州两州学子,绝对有真本事,又岂能被这群北夷棒子难住? 张孝武蔑笑一下,问道:“是不是我做出诗来,你们便给我们解绑和谈?若是做不出诗来,便杀了我们娱乐?” 朴贤烈点头,道:“你写得好,我们再谈,你若写的不好,留你们何用?” 张孝武又问:“可有点题要求?” 朴贤烈道:“就以塞北风雪为题吧?” 苏钰忽然说道:“我来,我以前写过……” “闭嘴,就让他来。”朴贤烈指着张孝武,冷笑道。 张孝武搜刮了脑海回忆了一番,忽然想到曾经的一首诗词,起身道:“我做好了。” “做好了?”众人惊讶不已。 张孝武朗声吟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塞北荒原,惟余莽莽;佳澜河畔,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古往今来,文治武韬,天唐圣汉,各领风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伟人的名作,被张孝武改了一部分,却依旧惊动天下。伟人是何等的风流霸气,伟人的诗词充满着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且具有强大的感染力,让人听上去便觉得眼前是一副万里江山。不但朴贤烈站了起来,其他懂汉话的北夷官员也站了起来,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惊诧莫名,这个年轻人的胸怀与气魄,镇煞旁人。 朴贤烈细细地回味了一番这首诗的意境,依旧沉迷其中,能写出这样诗词的人,倒也不负科举天榜之名。他收起了轻蔑,问道:“这首诗可有名字?” “塞北曲。” “好一首塞北曲,好一首塞北曲啊!”朴贤烈鼓掌大笑,“当饮酒饮酒!来人啊……” 那胖胖的北夷文官忙提醒道:“上将军,上将军大人,诗是好诗,可这首诗野心勃勃,此人身份绝不简单。”他转身面对张孝武,斥责道:“说吧,你是何人?” “圣汉一无名小卒!”张孝武谦虚地一笑,“松绑!” 第二百零八章 假七皇子(1) 朴贤烈心中一紧清醒了一些,居然被这个圣汉少年牵着鼻子走了,心中有些嫉妒起圣汉,为何他们人才源源不绝,而北夷人却无有这等诗人。但他从这首诗中却又看到了一番不同,一个小小的书办,绝无如此胸襟,此人身份应该不只是一个书办,或更有别情。 朴贤烈示意卫兵给三人松绑,那胖文官说道:“中原王庭想要与我大北夷和谈,绕不开一点,李氏叛贼!你们如果不杀了李氏叛族,大北夷汗国绝不可能与你们和谈!和谈的前提,就是诛杀李氏,你们可否办得到?” 苏钰没想过诛杀李氏的问题,忙解释说:“那李氏王族已在我圣汉生活三十年了,早就忘记北夷国和当初的一切。他们如今不过是我圣汉的区区百姓,杀不杀他,对北夷国有何影响呢?” 那胖文官冷笑道:“三年前,北夷国一举破获了一起针对我汗王的阴谋政变,最后查出此阴谋出自窝藏于中原王庭李氏叛族之手。你们觉得他们像一只小猫一样温顺,我们却知道他们就是隐藏在洞中的毒蛇!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恢复李氏北夷,他们也无时无刻不在针对我们,所以李氏叛族不死,我北夷国绝不会与你们圣汉和谈。” 苏钰一愣,心说糟糕,和谈还未开始就结束了吗? 朴贤烈也点头说道:“金宰彬军师说的对,李氏叛族不死,我北夷国绝不和谈。”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苏钰无奈不已,诛杀李氏不再这次谈判条件之中,他哪有这个权利?可若是不谈这个话题,对方便不再和谈,这便成了一个死结。苏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张孝武忽然插嘴道:“可以,诛杀李氏叛族,给我们时间,三年,吾皇需要用三年时间找到借口尽诛之。” 苏钰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诛杀李氏皇族可关系到圣汉帝国的声誉,若是能这么容易决断,他也不会头疼了。 那朴贤烈吃了一惊,道:“你能决定?” 张孝武道:“我能。” 金宰彬道:“我早就看出来你身份不简单,你是什么人?你不是御书房的书办吧?” 张孝武哈哈一笑,起身道:“好吧,我摊牌了,我不装了,我本想隐瞒,但涉及到李氏,只能坦白了。尔等听好了,我的另一个身份,圣汉帝国七皇子,轩辕子动。” “七皇子!圣汉七皇子?”朴贤烈吃惊得站了起来,指着张孝武道:“你……你……你……你是圣汉皇子?”金宰彬等一众北夷官员也震惊不已,对方居然派来一个皇子谈判,这简直不可思议。 北夷人不由得上前一步,纷纷瞪着眼睛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子”,内心的震惊不亚于地震。圣汉皇子亲自前来,要知道这是孤身赴敌,如果一个不小心便葬送于此,他就不怕北夷人抓住了皇子,威胁圣汉? 这若真是皇子,要么是英雄,要么是傻子! 苏钰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心说我勒个仙人板板,你啥时候这么能胡说八道了?你是七皇子,我还是玉皇大帝呢。他内心猛烈地跳动,甚至额头沁出了冷汗,而在一旁的王一瑾也低下了头,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大人的大事。 张孝武立即拍了拍苏钰的肩膀,安抚了他的情绪,缓缓说道:“想必将军也知道,父皇驾崩,我亲兄登基称帝,改年号大德。我皇兄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遣我出使与邻国议和,圣汉需要和平,为此我们甚至可以杀了李氏叛族来化解两国恩怨。” 朴贤烈上下打量这这个气宇宣扬的年轻人,他虽然穿着文人书记官的服装,但挡不住身上一股英姿勃发之气,堪堪人中龙凤,有这样气质的人,自然非富即贵。一想到他的《塞北曲》如此气势磅礴,便更加笃定此人的身份,问道:“你真是圣汉皇子?” “我是。” “你居然敢来这里?” “我敢。” “不可能,一个皇子,怎可能孤身涉险?” 张孝武铿然道:“我是皇子不假,但我也是圣汉臣民,先祖马上打下江山,儿孙不孝,却也不敢坠了先祖的颜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圣汉皇子。”朴贤烈道。 “将军只怕也没见过死的圣汉皇子吧?”张孝武开了句玩笑,呵呵一笑说道:“由此可见,圣汉帝国如何重视与北夷汗国的交往,我,就是诚义!” 朴贤烈终于重视起来,他看了看身后众人,身后幕僚们忙上前低声商议,许久,朴贤烈才慎重道:“你的话可是代表你的国家吗?” 张孝武道:“我可以代表。” 朴贤烈再一次与众幕僚商议起来,他们万没想到,中原人为了与北夷人谈判居然派来了“皇子”。这个消息太过震惊,震惊得让他们大脑短时间内无法做出应对之策,但朴贤烈是一个沉稳的人,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谨慎对待。 众人商议了一会儿,朴贤烈才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吗?” “我们……”苏钰刚刚说话,便被张孝武按住了,他直接说:“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南北夹击靺鞨人,不要让靺鞨人从黑森林走出来,他们太危险了,危险到一旦他们的人口增加,则龙门关危险,北夷汗国危险!所以我们应该联手,将靺鞨人打回去,赶回去!土城可以还给鞑塔,可以给北夷,但不能给靺鞨!” 这句话直接击中了朴贤烈的心坎,不过朴贤烈却不动声色,似乎有玩味地笑道:“你们这么惧怕靺鞨人?可我们北夷人却不怕。别忘了,桦树河一战,十二万圣汉最强大的玄武军被我们消灭,我们又岂能害怕靺鞨人?靺鞨大军,最多不过六万人!” 世人都知道玄武军团被北夷蒙骗惨遭屠杀,从而导致圣汉与北夷成为死敌,北夷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桦树河一战奉为国战之荣。 朴贤烈的话让所有北夷人都倍感骄傲,却让苏钰和王一瑾气得直咬牙,纷纷望着张孝武。 张孝武毫不在意,甚至不觉得这是国耻,因为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桦树河一战毫无感受,自然也不会被朴贤烈的话扰乱情绪,只是淡淡地笑看对手,反倒把朴贤烈看得暗暗心惊,心生敬佩:“若不是皇子,有谁能如此隐忍?” 第二百零九章 假七皇子(2) 张孝武气定神闲,他内心格外平静,他知道对方只是想尽办法激怒自己罢了,可他偏偏是圣汉人中的另类,他望着北夷众人淡淡道:“十二万人,于我九千万圣汉人来说算不得什么,若是我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派出十二万,二十二万,三十二万军队。且玄武军团败因不是你们北夷人,是靺鞨人烧了玄武军团的所有辎重,在加上桦树河夏汛洪灾,玄武军团内部意见不统一,天时地利人和皆失。若玄武军团如果辎重粮草在手,有何惧于你们?靺鞨人能断了我们十二万人粮草,他日,靺鞨人就能断了你们北夷人的粮草——只要你们胆敢越过边境,。” 朴贤烈眉头紧锁,其他人也开始担忧起来,这个圣汉皇子非常熟悉塞北乃至关东地区的形势,着实非常厉害,比你草包一样的大皇子强得不是一丁半点。 看到对方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张孝武知道他们动心了,他看了一眼苏钰,苏钰也终于笑了起来,紧张的脸上放松不少。 张孝武趁热打铁,起身说道:“诸位,你我两国虽然从古至今屡有争端,却有许多文化上的互通之处,我听说北夷人有一个传说,两千年前商汤亡国,宰相带领商汤王族逃亡极北之地,建立北夷帝国,所以我们祖先都是一样的。北夷汗国千百年来为什么要矢志不渝地南下,是因为北夷人一直想要回家罢了,所以你我只是兄弟之争,争夺中原,争夺归属权罢了。可靺鞨人却不一样,他们是生于黑森林,长于黑森林的原始民族,他们的生活习惯和我们截然不同,他们穿着与我们截然不同,他们的文化更是与我们更是不同。你我无论谁做天下之主,都会守护相同文明继续生活繁衍。可靺鞨人若是强大了,他们会灭光北夷,而后南下强行中断中原文明。所以,我们必须联手消灭靺鞨人,圣汉不希望靺鞨人走出黑森林,北夷也一样不希望他们走出黑森林。” 朴贤烈怔了许久,才忽然大怒道:“危险耸听,一派胡言,险些被你骗到。没想到你一个皇子居然如此牙尖嘴利,你是否意味我们北夷人都是和你们大皇子一样愚蠢?” 张孝武道:“上将军如果没有这个心思,我们也不会多费唇舌了。也许,我们可以称为伙伴,忘记历史携手未来。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却有永远的利益,只要足够的利益,神仙可以和恶鬼合作。” 朴贤烈表情依旧严肃,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许久才说道:“你们下去休息,明日继续聊一聊。” 张孝武等人揖礼答道:“如上将军所愿。” 随后,张孝武一行人被安排在附近的一处地坑营帐内休息,但四周均有北夷士兵看守,三人不再说话,只是彼此看了看,便安心吃起东西来。 外面天黑的很快,不一会儿,除了营帐里幽暗的油灯,四野中漆黑一片。看守的北夷士兵收好了碗筷转身离去,周围的守卫人数也少了,三人坐在一条长长的木板床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就这么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三人几乎同时呼了一口气,继而大笑起来。王一瑾小心翼翼道:“大人,他们能否听懂我们的话?”他指着门口的四个北夷士兵。 张孝武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王一瑾,又指了指士兵,王一瑾惊讶道:“能收买他们吗?” “去买一些酒,宵食无酒,馋死我了。”张孝武郁闷道。 王一瑾接了银子跳下木床,走到北夷卫兵身边,拿出银子之后与他们比手画脚说要买一些宵食和酒。四个北夷卫兵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四个人似乎挺喜欢说话的,与王一瑾同样比手画脚交流起来。 趁着王一瑾与北夷卫兵说话的工夫,苏钰忽然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假装七皇子?” “我要不是七皇子,他们还会继续谈吗?” “可你假扮皇族,乃大不敬之罪,若是被皇上知道,只怕是要抄家灭门的。”苏钰脸色苍白道。 张孝武好笑道:“不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逼得皇上差点杀了自己的弟弟,你现在还被皇上逼到塞北送死,你还好意思说我被抄家灭门?我要是抄家灭门,你就是株连十族——比株连九族还多一族。” 苏钰奇道:“九族者,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至子孙,玄而曾。这第十族又是什么?” 张孝武道:“十族者,师生门,你的老师,你的学生都算第十族。” 苏钰道:“哪有人株连十族的,岂非牲畜一般残忍?” 张孝武心说:“幸好我不是明粉,否则得跟你拼命,居然敢我说神武英明的朱棣!” 苏钰道:“你别说这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假扮七皇子?” 张孝武道:“我听说和皇上关系最好的就是这个七皇子了,其他皇子我也装不成啊,年龄不符。” 苏钰摇了摇头,叹气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自己是七皇子时候吓死我了,我差点尿了裤子。” 张孝武笑问:“比你在检察院斥责皇储的时候还紧张吗?” 苏钰道:“那是笃山伯教我说的,我要是不说,自己也是个死。人被逼到那种地步,便是不行也得硬着头皮冲,就像现在一样。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人最喜欢赚钱,却没想到一步一步走到此,造化弄人。” 张孝武拍拍他的肩膀:“伯陵兄,一入官场,人便不是人。” “透彻。”苏钰竖起拇指赞道。 王一瑾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刚才一番交流无果,张孝武不以为意,他对北夷人的地坑非常感兴趣,饶有兴致地研究了起来。 北夷的地坑高度大概是向下深挖一米五,用如今的尺寸横梁就是六尺,并在地下做了保温处理,具体措施是铺垫了一层草木灰,并在草木灰上铺垫了一层土压实。地坑的房顶是大概两米高的木制房顶,这样造成外表看起来像是帐篷,但内部空间非常大,尤其是立体空间,且通风效果很好,不易造成内部一氧化碳中毒。 张孝武连忙向北夷守卫请教,王一瑾说:“他们听不懂。”哪想到张孝武和那四个北夷守卫也是指手画脚鸡同鸭讲交流许久,但是却交流顺利。但凡寒冷地区的人内心都很热情,即便双方是敌人,但此时谈论到盖房子的问题时,双方并无保留地交换彼此心得。 苏钰与王一瑾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孝武和那北夷护卫们的谈话,低声说:“大人这是无聊到一定程度了……” 第二百一十章?假七皇子(3) 休息一夜,次日一早守卫们送来了食物,三人吃的事北夷人最有名的咸菜饭团。 北夷人所在苦寒之地冬季夏季各占一半,全国甚至有四分之一的土地常年冰雪覆盖,以至于青菜稀少且难以保存。于是北夷人格外喜欢腌制蔬菜,并发明了许多种类的咸菜用于日常。所以北夷人用咸菜制作饭团作为主食,并发明了大酱汤作为辅食,这算是标准的北夷菜肴了。 “这些人吃的比我们好,饭团里应该有糯米。”王一瑾吃完了咸菜饭团,还把大酱汤喝了个精光,摸着肚子打着嗝赞叹道。 张孝武说:“有糯米,有谷子,还有高粱米,咸菜是萝卜咸菜和辣白菜,要是里面再拌一些荤油……” 王一瑾忙道:“大人别说了,说的我又饿了。” 张孝武大笑说你就是饿死鬼转世,苏钰抹了嘴却撇嘴道:“我在龙都吃过这食物,龙都的北地坊都是李氏北夷人的后代,他们的饭馆也是一大特色。那些人的咸菜饭团可比这饭团好吃许多。你么是因为第一次吃,而且我们是贵客,所以待遇才这么好。若是你吃了一年,就会觉得一般般,什么东西吃多了都难吃。” 张孝武忽然说道:“就像是皇帝的妃子貌若天仙,可看久了就跟一般人没什么区别一样,所以皇帝菜不断的选妃选妃再选妃,这就是审美疲劳啊。” 苏钰面色古怪,笑道:“先之贤弟,你连女人都没尝过吧?怎地发出如此感慨?” 张孝武正色道:“我结过婚。” “我知道,新娘不是没了吗?若是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帮你介绍一个良人。” 张孝武想到了邵子夫,叹了口气:“上一次替我介绍良人的,死了。” 苏钰立即道:“呸呸呸,不吉利,不吉利。” 张孝武笑说:“今日谈判怕是会更辛苦,今日你多说一些,我少说一些。” 苏钰凑上去问:“你还要装皇子?” “一装到底。” “你胆子太大了。” “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咱们除了胆子,还有什么?” 苏钰想想也是,他们只怕是帝国被送来赴死的,要是连胆子都没有,只怕真被人阴死在塞北了,他心里不由得大骂皇帝无德,别看现在朝野百姓对大德帝歌功颂德,只怕将来这个缺德皇帝会赶出多少无德之事啊。 吃饱喝足的三人再次与北夷人谈判,但次日谈判的北夷人全都是文官,朴贤烈穿着文官服侍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以金宰彬为首的文官们咄咄逼人的谈判。 作为一个武人,张孝武不愿意与那些文人抠字眼,他昨日虽然对朴贤烈一通忽悠,可今日这些文官却不好糊弄,索性不说话了,谈判也交给了苏钰。 比起昨日的战战兢兢不知所措,今日苏钰不但胆子大了许多,脑筋也快了许多,面对对方设置的陷阱,苏钰一一避开,他据理力争,甚至有一些撒泼耍赖。张孝武也明白,苏钰越是表现得强势,对方越会相信他们。 谈了一个时辰,朴贤烈一抬手,众文臣忙住了嘴,齐齐地看着他。 “休息,吃饭。”朴贤烈道。 张孝武心说我们还不饿咧,怎么就吃饭了? 谈判桌换成了餐桌,张孝武三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很快有仆人端上了菜肴。圣汉分三食,分别是晨食、晌时和宵食,而北夷学习圣汉,也分为三食,只是他们的三食与圣汉略有不同,圣汉的晨食在遭受六点左右,北夷的晨食大概在上午九点左右,圣汉的晌时大概在中午十二点,北夷的晌时在下午三点左右,圣汉的宵食在下午四五点左右,而北夷的宵食在半夜八九点左右,所以张孝武等人误以为对方准备的是晌时,其实对方是在吃晨食。 果然,桌子上又摆上了咸菜饭团和大酱汤…… 王一瑾看看苏钰和张孝武,低声说:“大人,这什么东西吃多了,也不好吃……” 张孝武微微一笑,吃喝起来,吃饱喝足才有力气继续谈判。 朴贤烈等人吃饱了饭,仆人们将餐盘撤去,此时他忽然说道:“皇子殿下,我有一个问题。” 张孝武笑道:“什么问题?” 朴贤烈一双眼睛赫赫发光问:“你是真的七皇子吗?” 张孝武不动声色冷笑:“你怀疑我的身份?还是怀疑我们圣汉帝国的诚义?” 朴贤烈撇撇嘴笑道:“现在我希望你们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苏钰忙问:“我抗议!抗议贵方无礼的语言!符节和圣旨,难道不能证明皇子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跳动的特别的快,生怕对方继续纠缠旨书一样。 “不能。”朴贤烈淡淡道,“我之所以怀疑你,是因为你太优秀了,优秀得不像一个皇子。如果作为一个皇子真的这么优秀,你就应该是新的皇帝了——可新皇帝是你的哥哥是吧,五皇子轩辕子孝。金军师告诉我说,圣汉的七皇子好色残暴,而且在龙都中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这样的皇子,如何能成为拯救圣汉的人呢?我不相信,其他人也不相信。一个皇子,生下来就天生富贵,又岂能舍身犯险,简直太过荒谬了。” 见到对方暴怒,张孝武更加淡定了,他擦了擦嘴,整理了一下衣襟,淡淡地笑道:“你认为皇子都应该是胆小如鼠之辈吗?” 朴贤烈道:“所认识的所有北夷贵族,虽然他们性格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怕死。” 张孝武放声大笑,不屑与他,傲然道:“汉有节,仅此而已。” 朴贤烈眼睛一眯,说:“虽然我们不认识你,但有人认识圣汉七皇子。”苏钰心脏扑腾普通地猛烈跳动起来,朴贤烈继续说道:“我们抓获了贵国的一位将军,青龙军团第二团领军将军王郸。” 张孝武猛地起身,苏钰也懵了,这王郸是天下第一将李存义的师叔,武艺精湛统兵有方,居然也被犬夷给抓住了?! 苏钰忍不住叫道:“王郸将军还活着?他还活着?” 朴贤烈嘴角似笑非笑:“对,他还活着,囚禁在乌桓大营中,我昨日已经派人去提审王郸了,相信明天他就会来到这里,所以我们的谈判,可以推迟到明天进行。下面,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们,木城的圣汉军头子,张孝武,你们可认识?” 第二百一十一章?假七皇子(4)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孝武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苏钰不敢说话,他不知该说什么,金宰彬指着王一瑾问道:“你认得张孝武吗?” 王一瑾愣了一下,道:“你在和我说话?” “对,就是你,小孩子。” 王一瑾道:“我认得啊。” “听说你是殿前侍卫,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我们就是从木城路过,还在木城休息三天,殿下受到他的接待,所以我见过他一面,自然认得他。”王一瑾不慌不忙地说。 “哦?他是什么样子?” “我只见过一面,一脸大胡子,四方大脸,眼似铜铃血盆大口,一口气能吃一头羊。”王一瑾指着朴贤烈右侧的一个人说,“和他很像,但比他壮硕多了。” 金宰彬道:“胡说八道,张孝武不过二十岁年纪。” 王一瑾惊讶道:“他才二十岁吗?那他长得有点少年老成了,我还以为他都四十岁了呢。” 朴贤烈冷冷一笑,说:“我倒是很希望见一见这个被塞北汉人叫做鬼将的木城守将。” 吃了这顿饭之后,朴贤烈提议休息一下,下午再谈判。见对方不着急,张孝武三人也不着急,便起身告辞,返回地坑囚室内,但北夷人给他们换了崭新的床铺,中间还放了一盆木炭,让地坑内的温度变得很高。 ,门口依旧是四个北夷守卫,但也许是对方对他们更加放心了,四个守卫站在了门外。 三人愁眉不展,而今王郸将军成了最大的问题,如果王郸暴露了张孝武的身份,揭穿了他假扮皇子,非但他们的谈判将破裂,只怕三人的性命也要交代在这里。 苏钰捶着胸口,郁闷地说:“你非要乔装皇子,非要假扮皇子,这些完蛋了,穿帮了吧?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我们要死了。” “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送你投胎。”张孝武蛮不在乎地躺在木床上,脑袋枕在被子上,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地哼道,“事到如今,我们必须装下去。” 苏钰苦着脸说:“我不反驳你。” 王一瑾低声道:“大人,可否侦查一番,私下里是否有逃脱之法?” 苏钰道:“速去速去。” 张孝武摆手道:“无须。如今我们深入北夷人阵中,焉有逃脱可能?不若留下就是,我倒是想看看那王郸将军。苏大人,你可知那王郸?” 苏钰道:“那王郸乃开国十三将之后,王家一直享受富贵,备受皇族宠爱,却从来不参与朝廷党争。王家人丁不慎兴旺,曾经有断代之事,后来还是保养了一个外甥才延续了爵位,所以到王郸这一代,其实算不得纯正的王家后人了,只是为了保留爵位和宗嗣罢了。” 张孝武道:“他认得七皇子吗?” 苏钰苦笑:“我如何会知道啊,我们苏家在龙都城算不得大户人家,便是排起来,我们苏家也得在百名开外了。” 从中午到了傍晚,北夷人才找到他们,眼看着天都黑了,大家不知北夷人葫芦里揣着什么药。通译说朴贤烈宴请三位圣汉御使吃宵食,三人忐忑不安,以为王郸现在就来了,但通译说去乌桓大营提审王郸至少需要一天,三人才放下心来。 三人便来到一处更大的地坑帐篷中,此时营帐外刮起了寒风,营帐里却热火朝天,朴贤烈甚至准备了歌舞美酒来招待三人。 张孝武心想这朴贤烈真是阴一阵阳一阵,果然是个北夷人的性格,态度左右不定,对他们好的时候如此之好,对他们不好的时候冷眼以对。 歌女唱了几首北夷小调之后,舞女又开始跳起了北夷人的传统舞蹈,转圈舞。这转圈舞是一种充满诱惑的舞蹈,舞女穿着流苏长裙转圈,当舞女旋转之后,裙摆飞起,裙内景色若隐若现,配合着音乐和靡靡小曲,诱惑得男人几乎把持不住。 苏钰纵然是情场老手,却也看得目瞪口呆直流口水,不由得赞道:“人说北夷歌舞冠天下,果然不假。论美貌,北夷女子比咱们圣汉女子美上三分。” 张孝武嘲笑起来:“你也太自卑了吧,我可是见过龙都的顾家小姐的,你这几个舞女漂亮不止百倍。” 苏钰摇了摇头,像是看乡下人似的看着他:“你也就知道一叶二顾三郡主了吧,可她们是龙都城乃至整个圣汉最美的女子,但普通汉女却不如不知北夷女子身材美妙相貌妖艳。整个龙都公子哥们公认,天下各国中,北夷女子最曼妙,圣汉女子最忠烈,南戎女子最温柔,月氏女子最放荡,靺鞨女子最男人!” 张孝武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你见过靺鞨女子?” 苏钰道:“我听说靺鞨女子以身材粗壮脸似银盘为美,你想想一个个都以母老虎为美,那还是女人吗?” 张孝武想象了一番,打了个冷颤。 苏钰问:“你知道北夷李氏王族的故事吗?” 张孝武道:“了解一些,北夷前王庭嘛。” “对。”苏钰附耳道,“三十年前,李氏王族带领两万忠于他们的族人逃出北夷进入中原,并被先帝收留在龙都城西南,并给这些北夷人四个坊间生活,其中之一便是这北地坊。这些南下的北夷人没有土地,想要活下来只能做其他生意,其中便有这皮肉生意。要知道北夷女子多美色,便导致了北夷人开的青楼娼馆火爆了整个龙都城。北夷人有三大绝技,你没听过吧?” “哪三大绝技?” “美人,舞蹈和刺客。” 张孝武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那舞女一曲跳完,香汗淋漓地走到张孝武身边,伸出手用北夷话说了什么,一个通译忙道:“皇子殿下,宝姬邀请您一起跳舞。” 张孝武摆摆手,说:“和你们北夷人相比,我们圣汉人简直就是玩偶,哪里会舞蹈,唉……还是你们北夷人更擅长歌舞,在下佩服,佩服,不敢献丑了。” 周遭的北夷人听到夸奖,纷纷得意不宜,但朴贤烈却忽然说:“我听说七皇子在龙都最喜欢歌舞美人,这个美人今天就送给你了。”那女子听了不知何意,通译忙说给她听,舞女喜不自胜地坐在张孝武身边,主动抱住了她,一双媚眼如丝地看着,一副任君采摘的楚楚模样。 果然,一个北夷女子若是魅惑起来,根本就没汉女什么事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假七皇子(5) 对美女的主动投胎送报,张孝武还有一些不习惯,他不是纵情花间的真七皇子,可却又不能表现出生涩,顿时没了办法。他虽然在两狼城的青楼中左拥右抱,可那两个青楼女却远远逊色于怀中美人。他定了定神,哈哈大笑两声,说道:“在龙都,我向来都是主动索要美人,没想到今天遇到这么主动的,还有一些不适应。这个美人,你太主动了,到底是我占你便宜,还是你占我便宜?我怎么感觉你在占我便宜?”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朴贤烈也大笑不已,却挥挥手让那舞女下去,举杯共饮。 朴贤烈放下杯子,眼中充满着狡黠与邪恶,忽然说道:“七皇子,我知道你喜欢少女,所以才不要舞娘。我呢,特地挑选了两个少女给你,这两个少女都是十岁左右,肯定让你满意。” 苏钰呛了一口酒,惊道:“什么?十岁的……” 金宰彬道:“对啊,你们七皇子不是最喜欢这样的少女吗?” 苏钰道:“那是幼童,不是少女,我们把十三岁以上的女孩才称之为少女,十三岁以下皆为幼女。” 金宰彬道:“无妨,无妨,我们讲究大人也是想照顾贵国的七皇子殿下,特地投其所好,为他精挑细选了两个女孩,还请笑纳。” 笑纳你个大鸡腿,老子又不是心理变态,张孝武心中腹诽不已,便起身作揖感谢道:“多谢将军关心,但在下心思里都是能够与北夷结好的事情,没有想过其他事物。而且皇兄派我孤身前来,再带着两个女人回去,我的前程可就全毁了,哈哈哈……” 朴贤烈却摇头,不再笑了:“不,你一定要。” 张孝武微笑道:“不用不用,多谢上将军美意。” “不,你要的,必须要。”朴贤烈忽然声音严肃起来。 张孝武笑容滞住了,疑惑地看着朴贤烈,问道:“为什么?” “你只要要了她们,我才能相信你就是七皇子。”朴贤烈淡淡地说,“这是考验,对你的考验。” 张孝武道:“这又是什么考验?” 朴贤烈阴着脸道:“人说圣汉七皇子残暴不仁,十几岁时便成了采花大盗,最喜夺少女童贞,我的安排定然附和你的心意。可若是你不喜欢,那便证明,你不是真皇子。” 苏钰和王一瑾吓得够呛,这刚刚还笑脸相迎的北夷人,怎么翻脸不是人——不认人了?!还用女孩童真来证明张孝武的身份,亏得他能想到这种阴损的办法,这北夷人果然不是东西。 张孝武起身道:“上将军不要开这种玩笑。” 朴贤烈却摇摇头:“我不是开玩笑,来人啊,带女孩和床上来。”很快,两个衣衫破旧的女孩被押了上来,同时有人将一张床搬到营帐中央,朴贤烈指着床,说:“要么,你夺走她们的童贞,要么,我夺走你的性命。” 张孝武三人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考验,或者这并不是考验,而是一种折磨。张孝武突然想到了当初他在从土城逃亡时乌桓人如何折磨羞辱汉军战俘,以及宁死不失节的校尉罗真,张孝武豁然起身怒目而视。 北夷人对张孝武的激烈反应并不意外,反倒看热闹似的盯着他,打量着他会如何选择,朴贤烈也淡然地笑着,指了指两个幼女,用汉话说:“这是你们帝国的皇子。” 两个小孩立即跪在地上求饶道:“皇子大人救救我们,皇子大人救救我们。” 苏钰结结巴巴道:“这个……太……太强人所难了吧?这两个孩子才多大,上将军真能开玩笑,哈哈哈。” 朴贤烈冷冷地反问:“我是在开玩笑吗?” 苏钰道:“可她们还是孩子呢。” 先前参与谈判的一个北夷文官笑道:“是啊,所以才能试探出你们的真假,我们可不希望被假皇子欺骗。” 苏钰指着他们气呼呼地说:“这不是试探,这是在羞辱我们!我们是御使,不是奴隶,更不是畜生!” 朴贤烈瞪了他一眼,苏钰气势立即下去了,低着头转身对张孝武说:“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张孝武依旧淡淡地盯着朴贤烈,但朴贤烈不为所动,嘴角还挂着戏谑的冷笑。朴贤烈仿佛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手中捏着蚂蚁,一面挂着笑容一面准备将蚂蚁捏死。其他北夷人有的惊讶,有的淡定,有的羡慕,有的奇怪,有的茫然,看来朴贤烈这一场戏,不但出乎张孝武的预料,连他的手下都不知道。 “怎么?你不是七皇子轩辕子动吗?”金宰彬在一旁问道。 “我是轩辕子动。”张孝武起身道,“但我更是皇子。”他冷着脸指着中间的床,说:“你不是在试探我,而是在羞辱我,无论这个谈判是否完成,你们都有了羞辱我的证据和笑谈。所以,你们的谈判毫无诚意。”他走到中央,蹲下来看着两个女孩,问道:“你们不要怕,我是圣汉皇子,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是如何被抓的?” “我们和阿娘一起被掠走的,掠走一年多了。”两个女孩怯生生地说,不由得后退两步,“皇子殿下,你能救走我们吗?” 一个通译大喊道:“他可以救走你们,但前提是在这张床上,让我们看看圣汉七皇子如何淫暴放浪的。” “哈哈哈……”众人大笑不已,唯独朴贤烈脸色淡然地盯着张孝武的一举一动, “我会保护你们。”张孝武慢慢起身,他斟酌着语言,低头一瞥女孩,却猛地怔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其中一个女孩的脖颈靠近锁骨的地方雪白干净,皮肤白皙得堪比顾二小姐,这居然是两个女奴吗?女奴都这么干净白皙吗? 他头脑中想到两年前乌桓攻破金城屠杀了所有男子,但留下了所有女子,可很快被汉军夺回了金城。而北夷人西进是去年的冬天,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人丁稀少的塞北荒原抓到汉人幼女。即便抓到,他们也一定会早早地送到后方当奴隶卖了,更不会让女孩的脖颈如此干净。所以这就是一场骗局,甚至这两个女孩是他们用来欺骗自己的道具,这个朴贤烈,果然是老奸巨猾。 第二百一十三章?杀人正名 张孝武心中有了几分计较,瞬间想到了应对之策,他淡淡一笑,大咧咧地坐在床上,大喊:“你们毫无诚意,只想羞辱我圣汉帝国,我是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我不会如你们所愿夺走女孩的童真,但我也不会坐视我的百姓被你们羞辱蹂躏。”说话间,张孝武一手一个捏住了两个女孩的脖颈,森然道:“你们放心去吧,我会把你们的尸体运回圣汉,埋葬在中原,魂归故里!” 两个女孩顿时吓哭了,哭喊着哀求起来。 北夷人也懵住了,万没想到这皇子现在居然要杀人,又见张孝武果然将两个女孩捏着脖子拎了起来,仿佛拎着两支小鸡一般,随时随地虐杀女孩。 “等一下。”朴贤烈忙说道,“我相信你了,你不用杀她们,也不用夺走她们的童真。”张孝武将两个女孩扔在地上,两个女孩哇哇大哭起来,却不敢乱动乱说。 朴贤烈挥挥手,立即有人将两个女孩带走。 朴贤烈道:“你可真是个残忍的家伙。” 张孝武佯装无奈:“死两个少女,总比死一城士兵要强得多。” 朴贤烈叹了口气说:“你比我想象的聪明,皇子殿下,但我们的谈判不能进行下去。” “为什么?” “北夷人已经和乌桓人有约定,我们不能背叛他们。” 张孝武道:“是么,那很遗憾,我想另一伙儿御使应该正在和乌桓人谈判。” “什么?”朴贤烈大吃一惊,道:“你们和他们在谈判?” “对的。” “你们想得到什么?” “你很想知道我们准备用什么条件和他们谈判?” 朴贤烈点点头。 张孝武道:“皇兄……不,皇上已经决定修养生息,对北完全放弃塞北,对东完全放弃关东地区,那么这个塞北,你应该知道将来会是谁的,而关东么……我想你们既然不想与圣汉合作,那么即便我们再如何不情愿,也必须将关东地区送给靺鞨人了。” “你们敢送给靺鞨人?” “当然,现在谁给我们和平,我们和谁合作,即便他们是魔鬼。” 朴贤烈沉默许久,才问:“如果我们和你们合作,你们能否围攻靺鞨?” “抱歉,不能。”张孝武直接拒绝,“我们的军队要对付国内的叛乱,不再踏出边境一步。” “你们保证不插手关东地区吗?” “我可以保证。”张孝武信誓旦旦地说,“三十年前我父皇继位的时候,皇爷爷留给他的是富庶强大的帝国,可父皇给我们留下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我们对其他汗国的领土毫无兴趣,我们只希望能够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住在暖和的房中。” 朴贤烈又问:“你们是希望拯救金城的汉军吗?” “对,我来,是来带他们回家的,塞北不是我们的家,关东也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中原。”张孝武慷慨激昂言之凿凿道。 晚宴算是不欢而散,张孝武等人又被带到了休息的帐篷,里面很暖和,三人围坐在烤炉周围取暖,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居然如此惊心动魄。苏钰几次想要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张孝武问:“真的七皇子,会这么干吗?” “不会。”苏钰道,“他没这个胆量做使者。” 张孝武微微一笑,却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七皇子喜欢夺人童贞?”苏钰想了想龙都城内所有关于七皇子的故事,虽然他无恶不作,可此人偏偏在某些领域格外像他的父亲太乾帝,那就是特别喜欢奸***,便说道:“我听到的传说是七皇子更喜欢妇人,尤其是少妇人,很少听说他掠走老妇人和少女。我听说的几次作恶,都是他趁着人家男人不在家时强闯入内,最后逼得人家悬梁自尽。” “原来是个曹操。”张孝武心想。 对于七皇子的特殊怪癖,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王一瑾道:“看来北夷人情报不准。” 张孝武笑完了,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道:“所以那日顾家小姐被掠走后,并没有被人坏了名节?” 苏钰皱着眉头,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他回忆一番后说:“这个……我也说不准,这件事我还真不清楚内情。不管他有没有坏人贞洁,但元老院需要他干了坏事才好制衡皇上。所以龙都城内的人都认为他坏了人家的贞洁,至于坏没坏,我们都不好说。唉……顾家小姐们,也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可她们也只是名声坏了一些,其他太子党呢,不是被抄家流放,便是被斩首示众,顾家要不是因为顾军师孤守金城,只怕也早就被打入天牢了。” 张孝武道:“七皇子如何对皇上解释的?” 苏钰道:“他说还没来得及干坏事,南阳郡王的大军就杀来了,他哪有那个心情,不过是扔人把她们……扒光了绑起来。” “这个混蛋!”张孝武大骂。 苏钰奇道:“你怎么如此在乎?” 王一瑾小声说:“苏大人不知道吧,那顾二小姐和我家大人还有一段故事呢。” 张孝武斥责道:“胡说八道,我们是朋友。” 王一瑾嘿嘿一笑调侃:“你俩算是什么朋友,经常单独出去,还避开我们,这可不算是朋友了吧?大人,我们都看出来顾二小姐对你有意,也看出来你其实对顾二小姐也有意,你还骗人家你成亲了,还得顾二小姐离开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苏钰眼睛瞪成了斗鸡眼:“真哒?” 王一瑾道:“骗你不成?” 苏钰伸出大拇指道:“佩服,在下佩服!你知道吗?所谓一叶二顾三郡主,其中最美的要数二顾,而二顾之中,最美丽的当属顾二小姐顾若兮,所以我可以称她为圣汉第一美人不为过。可这个圣汉第一美人的心意之人,原来是你张先之,我心生佩服,自五脏六腑而来的佩服。” 张孝武哭笑不得,一脚把他踢到一旁,转过身面对墙壁躺着。但他的内心却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顾家小姐的清白,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如果说有,也是因为顾二小姐是自己朋友吧。对,他这是在关心自己的朋友,也不知经过此事之后,顾二小姐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将死之人 一时无语,张孝武脑海中闪现许多顾二小姐的画面,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他又怎能感受不到顾二小姐的情义,只是很多事似乎注定了有缘无分。此时他又听到苏钰小声地后怕道:“我还以为今天我们要死在这里呢。” “我们不会死的,他们动心了。”张孝武说,“否则他们不会试探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最后一关了。” “王郸?” “对,王郸。” 夜深之后,张孝武难以入睡,他知道明天是一道坎,迈过去了一切好说,如果迈不过去,只怕明日必须兵戎相见。 他蹲在地上,在地上抓了许多灰土塞进口袋,这些灰土就是武器,只要明日一旦危及生命,他便扬出灰土散沙,最快的时间控制朴贤烈。他有信心十步之内取朴贤烈的命,也有信心控制住他,逼他放自己一行逃走。可一旦如此,这次谈判便宣之告破,他们必须依靠各人勇武逃走了。 王一瑾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默不作声地也抓了一把土揣在口袋里,张孝武向他笑了笑,王一瑾明白他的意思,向他点了点头。 “要是交代在这儿了,下辈子你还是我的好兄弟。”张孝武说。 王一瑾呲着牙说:“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做鬼,我给你做小鬼。” 两人打定了主意之后,才有了一些睡意,并不踏实地睡下了。地坑之外,北风呼呼地吹着,头上的帐篷响起了呜呜呜呜鬼哭的声音,仿佛是有百鬼在夜行一般,发出凌厉凄惨的叫声。 在北夷大营的第三天,他们吃了晨食之后一直在等待,但从早上等到了晚上,依旧没有人来通知他们。终于到了傍晚,金宰彬军师来了,说:“两日后轮到我们北夷人军进攻金城,所以我们才能提出来王郸,我想你们应该对这攻城有一番见解吧?” 张孝武装作不懂,问道:“我们不是在和谈吗?为何要攻打金城?你们能一鼓作气打下金城吗?要是打不下来,不过是丢下一地尸首罢了,何苦让许多北夷男人丢下妻女孤儿年迈的双亲?我觉得,你们演一场戏最好,能不死人就不死人,没有谁生下来就是让人杀的。这次剿龙之战——好像你们都这么叫吧——这次剿龙之战,你们死伤超过十万了吧?十万的伤亡,难道还没有唤醒你们的内心的阵痛吗?” 金宰彬道:“在我们没有和谈成功之前,你们还是我们的敌人。” 张孝武自信道:“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达成一致,和谈成功。” 金宰彬道:“如果把你们绑到金城城下,破金城就容易多了,你说是吗?七皇子殿下?” 张孝武惊恐道:“不,不,我和顾雍有仇,他是圣汉的太子党,我是五皇子党,我们势同水火。我要是被带倒阵前,只会让他们更加坚定防守金城,你们死伤会更加惨重。” 金宰彬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不要当真。”言罢,转身离去。 再一次度过难捱的一夜之后,次日一早,三人再一次被带倒了帅帐,但帅帐里的人并不多。朴贤烈坐在中间,众人宛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张孝武三人坐在对面。 朴贤烈也不说废话了,直接拍拍手,一个雪白头发干瘦了老头穿着囚犯的衣服被带了出来。那人披头散发双目无神,一个通译大声喊道:“王郸,你看这是谁?” 那叫王郸的老头抬起头来,看着张孝武和苏钰三人,一脸的茫然。他就是第二团统兵将军王郸,李存义的师叔。 鸦山战败之日,第二团反应最快,但犬夷大军先攻破了第一团阵地,随后裹挟着第一团的上万溃军终于导致第二团崩溃。彼时王郸一面阻止士兵反击,一面将李存义给释放了出来。两人一番商议之后,王郸带兵援救第一团和皇太子,李存义带兵向外杀出一条活路,二人约定无论是否成功,金城相见。 两人分开之后,王郸便冲向皇太子的帅帐,然而他们遭遇到了犬夷精锐中的精锐,乌桓铁骑的阻击。王郸手持铁棍横扫一片杀出一条血路,救了许多人,但终究因为年老力减,体力不支,被乌桓铁骑击落马下,又被乌桓奴隶兵给活捉了。 乌桓人知道老将王郸能力出众,希望说服王郸为乌桓效力,但王郸性格刚烈又岂能出卖国家,断然拒绝乌桓人的拉拢。乌桓人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制服了圣汉的将军,让他带着汉人奴隶兵攻打汉人的金城,便足以瓦解汉人的斗志。汉人只要有一个投降的大官,其后投降者必定源源不断。 但无论乌桓如何利诱,均遭到王郸耻笑拒绝。 见软的不行,乌桓人便来硬的,各种刑罚加诸在这年仅六十的老将身上,折磨得王郸体无完肤。亏得囚牢中的其他战俘照顾,王郸这才活到现在。 数日之前,王郸方才得知因为自己拒绝了乌桓的诱惑,导致一万多万圣汉俘兵被乌桓人屠杀了,王郸犹记当日当日朗声拒绝:“汉人,永不为奴。” 也许正是因为这句话,才导致那一万多人被屠杀,可如果当日他若是低头服软,统领他们——也许他们就不会死了吧? 王郸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已经绝食数日,而今细若游丝了。 若不是这个王郸快死了,乌桓人是断然不会把他交给北夷人的,也正是因为这王郸身体不行了,北夷人带他来时才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王郸眼神已经浑浊了,朴贤烈皱起眉头,通译上前大声问道:“你认不认得他们?” 王郸抬起头,瞪了一眼这个北夷人,大喊:“你说啥?” “他们,你认得吗?”通译也大喊道。 金宰彬在朴贤烈耳边说:“据说这个王郸的耳朵,是被乌桓人给刺聋了一只,另一只也因为酷刑而受损。” 朴贤烈怨恨道:“这些乌桓人太残忍了。” 王郸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张孝武三人,但距离太远看不清,便走进了过去。苏钰当先上前挡在张孝武面前,握住了王郸枯瘦的双手,泪如雨下道:“王郸将军,你怎么受到如此折磨啊?”他大声质问起朴贤烈道:“你们如何这般对待我圣汉老将?” 朴贤烈耸耸肩,金宰彬道:“你们应该质问乌桓人,我们对王郸将军很尊重,另外,请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要说话,否则……” 第二百一十五章?王郸之死 王郸年纪虽大又油尽灯枯,但头脑意识仍旧清醒,便是在来时路上也猜到了北夷人抬他前来,还为了照顾他的身体特地放缓了马车,一路上寒虚问暖的样子另有所图。这会儿意识到自己的作用,原来是让自己辨认前面的三个人,而这三个人一定是身份特殊。他眉头一皱,从微弱的声音和在场人的气势上迅速判断眼前的情况,眼前这三人是汉人。 北夷人的营中如何出现了汉人,且看起来这三个汉人是他们的座上宾。他认得围困在金城里的将领们,却不认得这三人,所以这三人不是从金城来的。既然不是从金城来的,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来自于——南面。 王郸瞪大眼,仔细看看三人,忽然看到三人的站位有一些意思,刚刚与自己说话的人站在最左侧,年龄最大,但眼神闪烁应该是在害怕;一个相貌英俊气势非凡的年轻人站在中央,目光直视自己,脸上挂着微笑,此人必定不凡;而一个年纪轻轻手持符节的人站在最左侧,背着弓应该是个书童或者小厮。 王郸迅速判断出他们是御使,皇帝派出来的御使!然而这王郸老谋深算,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装作眼花耳背。 一个北夷通译拔出刀来,放在王郸的脖子上,大声喊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这三人是谁。说错一个字,你就是死。” 王郸哪会怕死,他被折磨数月依旧硬着骨头,这会儿更不怕什么威胁了。老将军转过头决然地面对那通译,语气不屑且大声地喊道:“你要杀了我吗?来吧,刀快一些,别含糊,别害怕。小伙子,我王郸活了六十岁了,死在我手中的敌人不少于百八十人,今天就算是死了,也赚到了。” 那通译反倒害怕了,后退一步,岂料到王郸上前一步,刀刃依旧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大声喊道:“我王郸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死则死耳,何故矫情?” 但凡耳朵不灵的人,总以为自己说话同样也不会被人听见,便不由得大声叫喊,王郸却没想到自己的一嗓子吓得那通译跌坐在地上,连刀也掉了。那通译面红耳赤,连忙捡起刀来重新架在王郸脖颈之上,不敢看其他人,生怕被大家耻笑。 “放下刀。”朴贤烈心中恼怒不已,大骂道,“蠢货,老将军岂能怕死?滚蛋!换一个通译过来!大家对老将军要尊重,虽然他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王郸耳朵果然不好,并没有听到朴贤烈的话,那通译倒是收了刀慌忙逃走了。王郸洋洋得意,依旧大喊道:“你们把我这将死之人抬过来,就是想问我认不认识这三个人,是吧?”他的表情像是在炫耀,也像是在挑衅,气得周围的北夷武将咬牙切齿。 金宰彬走上前与王郸对话道:“你可认得他们三人?” 王郸却不看张孝武这一边,而是傲慢地反问:“你们在求我,是吧?” 金宰彬大怒:“你不要过分!” 王郸更加得意,道:“既然求我,就要有求我的样子,我死都不怕,还怕你们威胁?我为何要帮你们?” 朴贤烈一拍桌子,怒道:“你这老儿,想要如何?” 王郸踉踉跄跄走到一张桌子旁,将桌上的书卷扫到地上,气焰嚣张地坐在椅子上,说:“我要十里香,神仙鱼,老何家的臭豆腐,醉仙楼的脆皮烧鸡,再来一壶三日醉,诶呀呀,要是有这这些美食,我才能开口帮你们。” 朴贤烈问道:“这都是什么?” 苏钰道:“这是龙都的美食,十里香是一道红烧狗肉,神仙鱼是一道油爆鲤鱼,这醉仙楼的招牌菜就是脆皮烧鸡,而老何家的臭豆腐更是一绝,不过除了中原人外,外人不喜欢吃臭豆腐,还说臭豆腐是用屎尿腌制,实属谬论,至于三日醉嘛……” 朴贤烈摆摆手,说:“不用过了,王郸将军,我很佩服你的气节,现在你们的国人来了,你可以和他们说话了,有什么遗言交代,就交代吧。” 王郸装聋听不见,通译在他耳边大声说了一遍,王郸这才摇摇头说:“如今我这般模样,又哪有脸见国人。”众人只见王郸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向张孝武三人。 王郸不愧是老狐狸,他踉跄着来到张孝武面前,长身作揖,道:“帝国未来,交予你了。” 北夷人忙问道:“他是何人?” 王郸指着张孝武说道:“他是,影响帝国命运的人。” 金宰彬大喊:“他到底是何人?” 王郸笑道:“我如果把他的身份说出来,只怕乌桓人得知之后,你们的下场就惨了,哈哈哈,还是不说为好,不说为好。你们北夷人就不要和乌桓人屁股后面捡肉吃了,因为乌桓人是狼,他们连骨头渣都不会剩给你们。”言罢,王郸再一次长揖到地,说:“带我向令尊问好。” “父皇驾崩了,三个月前,五兄继位称帝。”张孝武忽然激动道。 王郸忽然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后退两三步跌坐在地上,指着张孝武难以置信,旋即吐了一口血,嚎啕大哭起来。 朴贤烈让人将王郸带下去,认真地看着张孝武等人,说:“我北夷撤军可以,但圣汉必须拿一百万两银子,承认关东地区皆为北夷所有。” 张孝武道:“可以,但一百万两银子需要筹措一段时间,不如分为十年时间,每年给将军十五万两银子如何?至于承认关东地区皆为北夷所有,我现在便可以拟定协议。” “好。”朴贤烈拍手道,“笔墨纸砚伺候。” 张孝武道:“苏大人,拟定协议!” “喏。” 双方拟定好了协议之后,张孝武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轩辕子动”,并盖上了国印。谈判到此,双方终于达成一致,取得了和谈的第一步成功。 朴贤烈说道:“北夷可以撤军,但我需要一个借口。” 张孝武道:“给我三百套北夷衣甲,我帮你找到这个借口。” 苏钰和王一瑾一脸茫然,相互看了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哑谜? 朴贤烈思考片刻,才说道:“好,明日傍晚,你们带八百衣甲离开。” 张孝武道:“王郸将军……” 朴贤烈语气平淡地说,“王郸将军战死在塞北,仅此而已。” 第二百一十六章?靺鞨人 不一会儿,一个北夷都尉跑了进来,在朴贤烈耳边说了什么,朴贤烈惊讶不已,转身对张孝武说:“王郸将军刚刚死了,死前说追随先皇而去也,他的忠诚让人佩服。你们不能带走他的尸体,但可以带走他的遗物。”他挥了挥手,一个北夷侍卫端着一个盒子走过来,打开盒子后发现里面是王郸将军先前穿的衣服和一缕花白头发。 苏钰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哽咽不已。 张孝武说:“一定要还给王家,他是英雄。” “对,他是英雄。”苏钰哭道。 傍晚时分,张孝武三人带着十匹驮马离开北夷大营,在黑夜之中返回死士营驻地。直到离开北夷人大营,北夷人撤去了斥候,三人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终于安全了。 苏钰感觉连空气都新鲜了许多,不由得感慨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如此涉险了。” “不,几日之后,你会更危险。”张孝武睁着眼睛,努力地在黑夜的雪地中寻找方向,,“我要你带着通译去乌桓大营,如果他们不杀你,你就一直留在那里。如果杀了你,我会照顾好你的妻与子,还会向陛下启奏给你立碑。” 苏钰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带着哭腔说:“一定要去乌桓大营?” 张孝武道:“必须去。” 苏钰道:“其实吧,只要北夷撤军了,这个和谈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一半了,其他的……” 张孝武反问:“当初你在皇上面前怎么说的?你是来离间乌桓人,连乌桓人都没看到,你回去如何交代?皇上原本便对你恨之入骨,你就不要想着投机取巧了,乖乖地去乌桓大营,死了,你就是民族英雄,活着,你还是民族英雄。” 苏钰纠结万分,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张孝武笑道:“你去乌桓大营还算是安全,我要去的是靺鞨大营,我要说服那些靺鞨野人。” 苏钰叫道:“靺鞨人不讲道理的。” 张孝武道:“离间之计,必须做足才行。” 苏钰大叫:“你真不怕死啊!” 张孝武蔑笑一声,他了解被困孤立无援的绝望,当初在土城,他便和所有人一样极力渴望能够被人援救,可他们失败了,土城破城后惨遭屠城。现在他却是真心地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救出金城袍泽,他不想再看一次雪坑中被杀的万人汉军俘兵了。 三人终于找到李沅、李春城等人,阮清文此时焦急得简直要疯了,连忙询问此行,王一瑾神气活现地地将张孝武乔装皇子忽悠北夷人、过美人关、遇王郸殉节等事说与众人。 众人听了怪叫连连,这每一桩每一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恐怕都会露出马脚,甚至惨遭毒手,然而张孝武不但应对自如,居然还谈成了这桩协议,并且带回来三百副北夷衣甲,当真是空手套白狼。 李春城后悔不已:“为何我没去,为何我不在场,一斤……” 王一瑾嬉笑着躲在张孝武身后,冲李春城挑了挑眉,李春城叫道:“大人,他还气我!” 阮清文摇着头惊呼道:“也就是先之你,你的胆子太大了,你说你是不是一身是胆,浑身上下是不是都是胆子?” 李沅长揖到地:“今日,李某终心悦诚服。” 李春城笑说:“原来以前你还不服气?我们这么多人都跟着城主,难道我们都是傻子吗?” 李沅红着脸道:“以前我是自以为是了。” 张孝武道:“准备准备,明日换上北夷衣甲偷袭靺鞨斥候,李春城,你先带着人去侦查一番,寻找靺鞨的弱点。一定要让靺鞨人又急又气,狗急跳墙。” 苏钰举起手叫惨道:“休息几日,休息几日再说吧,这刚从狼窝里走出来,又去虎穴,我这身体受不了啊。” 众人大笑,纷纷揶揄起苏大人来,苏钰虽然被大家开着玩笑,可没来由地觉得这群粗汉子比朝廷那些表面微笑彬彬有礼的文官踏实得多,这些人只会把后背交给他,而不会向他背后捅刀子。 阮清文忙说:“休息几日也好,我听牧民说,从明日开始又要下雪了,气候严苛。” 次日并未下雪,反倒下起了雨来,地上都是积雪天上下着春雨,直冻得大家瑟瑟发抖。李沅带着人围猎了一群鹿,众人吃了一些鹿肉和鹿肉汤后,方才暖和了身体。而张孝武与阮清文等人商议接下来的对策,除张孝武前往靺鞨大营,苏钰前往乌桓大营,阮清文还要及时与金城联络上,告知金城情况,并请金城配合。 张孝武道:“你要让顾雍他们明白,除了我,他们别无依靠。” 阮清文道:“朝廷一兵一卒不派,他们也只能依靠你了。” 张孝武又道:“另外让他们给北夷人送十五万两银子,如果他们舍不得,就是害了我们,也害了自己。” 阮清文感慨道:“这钱,我们只怕是拿不到了。” 张孝武哈哈大笑:“阮兄,你何时如此贪财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之时,你连一片金叶子都不拿。” 阮清文正色道:“于私我不能拿,于公我必须拿。” 这场春雨之下了一天便停了,然而冰雪与春雨交织,导致地面泥泞冻滑,行走更加不宜。但张孝武坚持发兵,于是便留下三十人坚守老家,其余二百七十人随张孝武发兵靺鞨大营。靺鞨大营靠近鸦山,与北夷人大营之间隔着生番人的大营。 偷袭部队需要先绕开生番人的斥候,终靠近靺鞨人的地盘。 张孝武等人潜伏在靺鞨人周围三天三夜,在这三天之内,李春城立下了大功,他带人偷袭,惹得靺鞨人追击,随后被李沅带骑兵围剿,每日斩杀至少二十个靺鞨斥候,引得靺鞨人恼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但白皓却对昔日同族下不去手,好在他陪在张孝武身边,看着同族内残杀的场景,白皓的内心隐约有一些绞痛。 一个靺鞨斥候被围住之后,忽然跪在地上双手向天而举,吟唱起了靺鞨安息歌谣。 没人注意到,白皓的眼睛顿时红了,他匆匆地扭过头去,听到歌声被打断,然后倔强地重新吟唱,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第二百一十七章?祭品张孝武(1) 此次靺鞨领军的头人是阿耶谷郎泰,他是靺鞨汗王阿耶谷朗泰的亲弟弟,也是靺鞨汗国的先锋将军。 与圣汉帝国的世袭皇族制度不同的是,靺鞨汗国的汗王由靺鞨八部酋长轮流担任,每隔十二年,林靺鞨、沙靺鞨、草靺鞨、牧靺鞨、河靺鞨、海靺鞨、田靺鞨、器靺鞨的酋长会担任靺鞨汗王之位。 三年前,轮到了海靺鞨的酋长阿耶谷巴赫担任汗王。 与其他年迈的酋长不同,阿耶谷巴赫担任酋长时年龄仅仅二十六岁,而担任靺鞨八部汗王时也不过三十五岁。他从小就是家中的长子,带着弟弟们一起接受试炼,一起打汉人,一起打北夷人,一起打鞑塔人,一起做生意,一起出海探索,阿耶谷家族的弟弟们无不对他心悦诚服。 阿耶谷巴赫曾经假扮商人在圣汉幽州等地察看军事、文化、民风等等,他清晰地认识到了靺鞨汗国的落后,渴望改变靺鞨一族的命运。他是一个志向远大的汗王,并不满足靺鞨汗国永远龟缩于黑森林,做世人口中的野人。阿耶谷巴赫决定整合靺鞨八部,建立更加强大的靺鞨汗国,并希望带领黑森林里的同胞们走出落后的森林走向文明, 由于海靺鞨部落积极与中原及周边各个地区接触,实力逐渐强大且更加富庶,并放弃了一些靺鞨人的落后传统行为,逐渐引起了其他七个部落的不满。当阿耶谷巴赫整合八部力量时,终于导致其他各部奋起反抗,他们认为阿耶谷巴赫推翻八部轮值汗王的传统,独统八部,于是其他七部靺鞨开始集结军队准备对海靺鞨开战。 眼看靺鞨内战在即,阿耶谷巴赫无奈只得求助于靺鞨巫女,他带着大量金银财宝和对巫术的尊敬,恳请巫女王帮助平息内乱。 靺鞨人信奉巫女,他们可以反对阿耶谷巴赫,却不敢反对巫女,在他们心中巫女王比汗王更加重要。 阿耶谷巴赫承诺给与巫女王更多财富和更大权力,并由巫女担任监军管理军队,巫女王终于支持阿耶谷家族。巫女王通过信徒,协助阿耶谷巴赫慑服了其他部落,阿耶谷巴赫终于重新统一了王权。 因巫女的支持,阿耶谷巴赫终于迈出了靺鞨汗国改革的第一步,以支持乌桓打败汉军为借口,建立了靺鞨历史上第一支正规军,黑箭士军团,首位先锋将军便是他的弟弟阿耶谷朗泰。 在阿耶谷朗泰担任先锋将军后,黑箭士军团的第一战便帮助靺鞨汗国夺取了土城,并将靺鞨汗国的领土增加一倍有余。 汗王阿耶谷巴赫也凭借着这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巩固了自己的汗位。随后,在兄长的支持下,阿耶谷朗泰再一次从其他七部调兵,将黑箭士军团扩大到一万黑箭士一万步卒,并带领其中的一万人参与了对金城的剿龙之战。 但是金城不同于兵力不足粮食短缺的土城,汉军在金城屯兵近十万人,数十万异族联军围攻数月而不克,连一向吝惜兵力的靺鞨黑箭士军团也折损了一千多人。 最近的事让他愈发担心部落的安危,尤其是脱离了黑森林,失去了森林的保护之后,靺鞨黑箭士的士气逐渐降低。近期军营爆发了寒症,许多人高烧不退,甚至有十几个人惊厥死亡。 颓废的士气让靺鞨军营更加萎靡不振,恰逢此时,北夷人对他们下手了,导致他们每日折损七八个士兵。而后北夷人更是嚣张到烧杀靺鞨大营,气得阿耶谷朗泰一脚踹翻了桌子。 阿耶谷郎泰气得直接找到乌桓大王告状,说北夷人卑鄙暗算靺鞨人,若是乌桓不主持公道,靺鞨人便要与北夷人死战到底。此时北夷人正在攻打金城,乌桓人自然不能在此时斥责北夷人,于是此时只能不了了之。 靺鞨人吃了个哑巴亏,派出更多斥候寻找证据。 李沅故意露出踪迹,靺鞨人见状派出一半士兵追杀偷袭者,等靺鞨大营兵力空虚之下,张孝武带领五十个骑兵死士突然冲入靺鞨大营,并在靺鞨大营内烧杀疾走,杀得靺鞨人措手不及。但因这几日下了冰雪,靺鞨的营帐并没有太大损失,只是损失了部分辎重与草料。靺鞨人习惯性分食携带,虽然不缺乏食物,可如此寒冷的春天,靺鞨士兵却因木柴被烧了而冻得夜里瑟瑟发抖。 阿耶谷郎泰大怒,再一次派兵追杀,这一次却依旧寻不到人,气得他下令调回所有士兵,准备与北夷人死战。 然而所谓死战不过是气话,他们只带了五千黑箭士和五千步卒参与围城之战,而北夷人足足十几万大军,与被人死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靺鞨人再一次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忽然有人来报,他们抓到了两个汉人,一个是汉人使者,另一个是靺鞨通译。 “关起来,明日用这两人祭天。”盛怒之下,阿耶谷郎泰根本不管他们的来意,直接勒令杀死。 卫兵忙说:“那通译不是汉人,是海靺鞨的叛徒。” 阿耶谷郎泰奇怪不已,问道:“海靺鞨的叛徒?” “对,海靺鞨三十六寨中的阿赫茶寨,这人叫做阿莱阿库拓耶,他的父亲因为挑战首领被杀。” 阿耶谷朗泰摆摆手,对此并不在意,说:“那这个人就关入奴隶地牢里,明日用汉人祭天吧。” “是。” 张孝武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苦肉计遇到了靺鞨人居然自讨苦吃,犬夷之中也有文明与愚昧,而靺鞨人便是其中愚昧且狂暴的一群人。在第二次袭营之后,张孝武便下令王一瑾带着其余士兵返回营地,他单独带着护卫兼通译白皓来到靺鞨大营。他们虽然性甘情愿成为靺鞨俘虏,可万没想到靺鞨野人们完全不像北夷人文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先是被痛揍一顿,然后被关入四处透风的囚笼之中冻了一夜,险些被冻死。太阳终于出来了,阳光晒在身上非常暖和,张孝武感慨自己终于活了下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这是自作聪明了。成功了一次之后洋洋得意自以为是,觉得天下掌握在自己算计之中,可惜我不是谋略家,大概只能算得上是野心家吧。”张孝武自我反省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祭品张孝武(2) 先前,张孝武与苏钰、阮清文、李沅谋划的计策是兵分四路,苏钰前往乌桓大营,他来到靺鞨军营,而管骧则在众人的保护下潜入金城。张孝武负责说服靺鞨人撤军,一旦靺鞨人有动静,北夷人必定也会寻机撤军,而李沅的骑兵则一直在乔装北夷人骚扰靺鞨;苏钰再向乌桓做出保证,圣汉将与乌桓瓜分鞑塔草原,其中木城将作为战略缓冲之地,而肥美富饶的鸦金粮仓将拱手让给乌桓;另一边,管骧将圣汉国内消息与他们最近所有的战略告知金城内的守军,让他们一定要坚持下去。 张孝武不知道其他人能否成功,可看起来他失败了,他叹了口气,这靺鞨人真是蛮不讲理,自己一身本事遇到野人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张孝武摸了摸肚皮,真是又冷又饿啊,他该不会被靺鞨人当做粮食了吧……他抬起鼻子,闻了一股香味,是靺鞨人在准备吃饭了。 靺鞨人是渔猎民族,他们的食谱之中也有一些蔬菜与谷物,白皓曾说靺鞨的谷物是一种叫做栗子的东西。烤肉的时候,将栗子埋在火堆下方,等吃完肉喝完酒后,扒开火堆挖出栗子,打开栗子壳就能吃到甜美的栗子肉了。 “但比起栗子肉,我们靺鞨人还是更喜欢吃肉。”白皓曾经说。 “你们的肉够吗?” “不够,所以最好的肉给最强壮的战士吃,剩下的再给女人和孩子。” “老人呢?” “当他们不能帮助部落的时候,他们会回归森林,回到森林之神的怀抱中。” “那就是逐出部落自生自灭啊,这也太残忍了?” 白皓无奈说:“靺鞨历史上向来如此,即便是汗王也不例外,靺鞨部落不能养活无用之人。” “那和她赫,轰扎!”一群靺鞨士兵走了过来,打开牢笼,打断了张孝武的回忆,将他拽了出来,并解开了他的绳子。 张孝武见到他们解开了自己的绳子,颇有一些意外,还以为他们要放开自己,但八个士兵分别扣住了他的身体,张孝武被他们居然举了起来。 “不用这么客气,我能自己走。”张孝武苦笑着喊道,“你们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靺鞨士兵身材并不高大,他们的身高只到张孝武的脖颈,而他的身高是八尺,用现代尺寸就是一米八五,靺鞨士兵的普遍身高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这也许是与靺鞨人的食谱有关。不过他们身材粗壮,一个个长得就像是水缸一般孔武有力,八个人举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居然毫不费力。 “不是,你们这是要把我当做贵客啊,还是要处死我啊?”张孝武大喊道,但周围的靺鞨人听不懂他的话,越来越多的靺鞨人从帐篷里走出来,跟随在八个人身后。张孝武暗暗感觉不妙,要是把他当做贵客,参与的人也太多了。 “可处死我,也用不着这么多人看吧?”张孝武当然不知道自己即将祭天,靺鞨人是前来膜拜天神的。 一群人将他抬到了一处宽敞的地方,上千个靺鞨黑箭士站在四周。他被抬到中央,并被捆到一根柱子上。他注意到周围有五匹马和五根长绳,顿时意识到他即将见到历史上最有名的极刑——五马分尸。 张孝武见了绳子之后一脸的绝望,心中终于后悔起来,他忍不住大叫道:“我特么是有史以来死得最惨的穿越者吧,人家穿越者要么唐砖要么地主要么皇帝,我特么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还要落得五马分尸下场——我居然是死得最惨的!哈哈哈哈……张孝武,让你自作聪明,让你自以为是,让你自作多情,让你自不量力,让你自命不凡,你就自求多福吧,谁让你没事自取灭亡!” 周遭看守的靺鞨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心说这个人应该是被吓傻了,双方语言不通鸡同鸭讲。 张孝武自知求情无用,只求速死,别把他的胳膊腿扯断之后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就太折磨人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话西游》里唐僧喋喋不休,是因为人在临死之前要么希望多和人说话,要么就直接崩溃了。而张孝武绝对和唐僧一样,希望在临死之前更够有人和他交流,甚至他能留下遗言,叮嘱木城的兄弟们如何生存。 “萧开是个好副手,虽无开拓能力,却有守城之才,希望兄弟们日后与萧开一起奔一个大好前程吧。”张孝武碎碎念道,他转头看着左侧的靺鞨护卫,问道:“兄弟,你知道什么是手机吗?你知道什么是飞机吗?你开过汽车吗?你坐过火车吗?你蹦过迪吗?你看过全美超模大赛吗?” 左侧靺鞨护卫悄悄后远处挪了一些位置,心说这个要死的汉人怕是疯了。 张孝武专项右侧的靺鞨护卫,说道:“你穿越过吗?你妈妈贵姓?你知道非典吗?你知道新型冠状肺炎吗?诶我跟你说哈,人活着就要折腾自己,只有折腾自己,才感觉自己活得有意义。你看看我,我就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我从地球折腾到这个世界,又从土城的一个士兵折腾到而今的守备使大人,我只用了两年时间,是不是折腾出来的?其实我还挺幸运的,除了遇到你们。真他娘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你们根本不给我交流的机会啊……” 忽然,一群穿着黑色羽衣的披头散发女子跑了出来,她们赤裸着双脚踩在半是泥沙半是积雪的地上,身上的铃铛片叮叮作响,与此同时跳起来不知名的舞蹈,行为举止仿若疯癫。张孝武看着直呲牙,这些光着脚丫子女子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难道就不冻脚吗? 这些发疯女子跳完舞蹈之后,又一群黑衣女子簇拥着一个手持长杖的老妪走了出来,在她的身边则是一个身着白衣绝代风华的妙龄少女,细心地搀扶着老妪。此时,所有靺鞨人立即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虔诚地高呼着:“包祖库——包祖库——包祖库——” “包租婆?”张孝武戏谑道,“能死在包租婆中,也算得上是不渝此行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祭品张孝武(3) 被张孝武戏称为包租婆的,便是靺鞨的巫女王,为了支持阿耶谷巴赫的扩张政策,巫女王也被迫随军出行。 一年前,巫女王在佳澜河畔救了一个神秘女子之后,巫女王当众宣布她是山灵的女儿,是神赐给他们的祥瑞,于是靺鞨人便更加崇拜巫女王,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实际上,不只是先锋将军阿耶谷朗泰要听巫女王的话,连他的哥哥汗王阿耶谷巴赫也需要听从巫女王的话。阿耶谷巴赫之所以要求巫女王随军出发,就是想将她支开,以便于自己在国内进行改革。 如果不是巫女是不能成亲,也不能有后代,阿耶谷兄弟二人早就想办法弄死她们了。一山不容二虎,国无二君,巫女王不在国都扶风城,阿耶谷巴赫是轻松了,但弟弟阿耶谷郎泰却郁闷了,尤其是这个每日人牲祭祀的活动。 阿耶谷朗泰知道,所谓的人牲祭祀不过是巫女王为了加强对靺鞨人的精神统治,每日需要进行第一种宗教仪式,而这种仪式一旦形成,便会让靺鞨人以巫女王为核心,对其疯狂的崇拜,继而降低阿耶谷兄弟的权威性。然而即便阿耶谷郎泰明白一切,却又无法阻止巫女王的人牲祭祀,毕竟他们还需要依靠巫女王慑服其他七部酋长,继续改革靺鞨汗国。 今天,阿耶谷郎泰送给巫女们的人牲祭品,便是一个汉人——张孝武。 那巫女王的手杖不断地敲打在地面上,周遭的靺鞨人依旧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神色虔诚且疯狂。靺鞨的祭祀非常有感染性,靺鞨信徒们的眼中,巫女王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表,她的话就是一切。 此时巫女王转身向身边的白衣巫女,叮嘱了几句话,那白衣巫女恭敬地聆听着,随后,从巫女王的手中手杖,又将手杖高高举起,此时所有人都大声呼喊:“包祖库!包祖库!包祖库……” 白衣巫女踩着冰冷的地面,缓缓地走向张孝武。 “这大概就是五马分尸前的祭祀吧,我成了祭品了。”张孝武苦笑,远远地望着那白衣巫女走向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张孝武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终于看清楚了那白衣女子的面容, “九……九……九儿!”张孝武难以置信地大喊道,他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血脉偾张不能自已,大声喊道;“九儿!九儿!我是小武,我是你的小武哥哥啊!” 白衣巫女顿时停住了脚步,她被“小武哥哥”这句话惊住了,因为这句话是她自醒来之后经常挂在嘴边不自觉的话语。 巫女王也不知这是什么语言或者是什么咒语,其他人更是无从破解这句“小武哥哥”代表的涵义。甚至白衣巫女一度以为这是神的咒语,然而就在现在,她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这句话。 “小武哥哥,瓦等瓦哼,波特哼?”白衣巫女立即走上前去问道。 她也看清楚了这个年轻人相貌,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貌英俊的人,古铜色的皮肤,全身肌肉暴凛,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惊喜,那是一种她非常熟悉,非常亲近的眼神,仿佛在多少年前,她始终被这个眼神注视着。 白衣巫女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两步,却坐倒在地上。 “吼!”所有靺鞨人都吃惊不已,山灵仙子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被那个祭品给吓得跌倒? 远处,巫女王也担忧起来,她大喊一声靺鞨语,白衣巫女迅速站了起来,愤怒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发现这个男人在笑,一边笑一边流泪,她没来由地心中一软,继续问道:“小武哥哥,瓦等瓦哼,波特哼?” 张孝武太开心了,他太高兴了,人生大悲大喜被他在一瞬间经历一遍。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在临死之前,遇到一个和九儿长得一摸一样的少女,甚至个头、身材和年龄都一样,他太兴奋了,兴奋得分不清这个少女是不是九儿。 “九儿,是你们?真的是你吗?”张孝武又笑又喊,仿若疯癫:“我已经死了吧,死了的人才能遇到死人,九儿,你还是那么好看。”那仿佛精灵一般的美丽面容,那仿若星空般璀璨的双眸,就是他的妻子殷九儿。 “阿森库啊黑喽?”白衣巫女将手杖抵在张孝武的额头上,威胁道。 张孝武始终望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道:“九儿我告诉你,我可没有纳妾,当然,我也没有时间纳妾,我一直在为给你报仇做准备。你的仇人,我们的仇人,鞑塔人,乌桓人,皇太子,顾雍,他们都是害死你和土城百姓的人。 现在皇太子被我关押起来,我虽是让他生或者让他死,但我不想让他死的那么痛快,他让我失去了妻子,失去了你,我怎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顾雍,我一定会杀了他,这个狠毒的军师,我要让他知道失去挚爱的痛苦。 鞑塔人,我会屠杀草原,我会为他们祭奠!乌桓人,我一定会灭其国毁其文。九儿,我已经是木城守备使了,我有八千的军队,为了报仇,我会成为大将军,我会消灭一切敌人!” 白衣巫女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讲话,似懂非懂,一脸的茫然,甚至忘记了祭祀仪式,甚至听不见巫女王的叫喊。白衣巫女痴痴地看着他,似乎越来越觉得熟悉这个人,熟悉这个声音,甚至熟悉他的味道。 “他认识我!”白衣巫女立即断定。 周遭的靺鞨人大惊失色,山灵仙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被那汉人一通大吼便吓倒了?巫女王满是疑惑地看着祭台上的两人,难道他们…… 张孝武一面哭一面笑道:“你还记得吗?我们成亲的时候,你饿得不行了,我们掀完盖头就一起吃了一顿饭,你还藏起来四张面饼。那四张面饼就成了我们最后的希望,在我们逃走的时候,一想到我们还有面饼,我们就能够继续坚持。你还记得我们用飞石索套野羊吗?我把自己给套住了,你在一旁拍手欢笑,就是不给我解开绳子……” 第二百二十章?祭品张孝武(4) 白衣巫女头轻轻地摇晃着,美丽精致的脸上依旧是迷茫,但不知为何泪水止不住地流,她慌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可眼睛就像别人的一样,一直在流泪。 “我是怎么了?我怎么了?”白衣巫女心中想着,她大声说道:“奥鹿特恩!斯奥鹿特恩!斯尤克东轰跌?” “唉……”也许发泄地诉说一番之后,张孝武终于清醒了,更也许是累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空气格外香甜,先前颤抖的身体都恢复了如常,也许死亡真的并不那么可怕。 他始终微笑着,面对这个和九儿一模一样的女孩,语气温柔地说:“靺鞨姑娘,你不是九儿,但是你和九儿真的一模一样。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一定把你抢过回来,娶你。” 白衣巫女面对这个仿佛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保护欲望,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靺鞨军营每天都会进行人牲祭祀仪式,在她吟唱完古老的靺鞨歌谣之后,巫女王会下令杀牲祭天。在她的面前,已经有几百个男人被以五马分尸的方式被祭天了,而她也从未产生过怜悯,仿佛他们真的只是猪羊牛马一般。 但就在现在,她想保护他,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大喊:“救他!你要救他!” 白衣巫女又问道:“小武哥哥,瓦等瓦哼,波特哼?”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小武哥哥是什么意思,可对面的张孝武并不懂靺鞨语。 张孝武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能在临死之前见到自己心爱之人,即便是长得像,也算是死神的福利了。 “小武哥哥,小武哥哥,小武哥哥……”白衣巫女不断念叨着这句话。 忽然,张孝武猛地瞪大眼睛,他震惊地看着白衣巫女,发终于发现,眼前少女说“小武哥哥”的时候,从语态语气到动作到声音,与殷九儿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她就是殷九儿!她根本不是什么靺鞨少女,她就是自己的妻子殷九儿。 当初,九儿为了不拖累自己而投河自尽,张孝武悲痛欲绝,可眼前的九儿栩栩如生,他只能感谢老天爷,是老天爷让九儿活下来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九儿听不懂自己的话了,她为什么说一口靺鞨语,她为什么不认识自己。 她失忆了? 张孝武哑然失笑,这也太狗血了,自己居然会第二次遇到活人失忆。 他第一次遇到活人失忆的事情,是发生在自己大学四年级那年,一个大一的学弟在打篮球之后忽然心源性猝死,同学们和医生护士对学弟进行了急救。大家接力一样地做心脏复苏按压一万五千次,小伙子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发现学弟两个月里的记忆居然消失了,这件事还上了当地的报纸。 而眼前自己的妻子,居然也失忆了? “九儿!殷九儿!你是九儿吗?”张孝武试图唤醒九儿的记忆,可九儿依旧无动于衷,并且害怕似的后退了两步。 巫女王愤怒不已,带着几个黑衣女子走了过来,一把夺过手杖,呵斥说:“祭祀仪式已经开始,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唤醒神灵?” 白衣巫女低着头说:“我不想杀他,我感觉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一想到他会死掉,我就忍不住流泪。我不知道什么自己会哭,可就是忍不住,我一看到他就想哭。而且他会说‘小武哥哥’,婆婆,他是不是和我有关,能不能不要杀他?” “不行!”巫女王断然拒绝道,“这是祭祀,不是嬉戏,既然你不忍心,那么就由我吟唱通灵的神曲吧。” “不。”白衣巫女哀求道,“我不想你杀他。” “他必须死!”巫女王厉声道,“他如果不死,你就没有办法成为下一任巫女王!山灵仙子,你要记住,巫女是一生献给伟大的神灵的,是永远不能想着凡人的。”见九儿还要争辩,巫女王下令将她带回去,随后自己吟唱起祭祀通灵歌谣。 神秘而幽远的歌谣仿佛具有强大的魔力,所有人一动不动地聆听着那歌谣,虽然不懂靺鞨语言,可张孝武也觉得这歌谣太好听了,似远似近似乎真的有神灵降临一般,靺鞨的巫女的确有这种神奇的魔力。 一曲之后,巫女王仿佛用尽了力气,她面向张孝武,恶狠狠地盯着他,用靺鞨语大声说了一句话,随后右手高高举起。 很快,靺鞨壮汉将张孝武身体放倒,并用绳索分别捆住他的手脚和脖子。所有靺鞨人再一次高举双手,口中低声吼叫起来。 “天真蓝!”张孝武望着天空,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也许是因为死过一次的原因,他对死亡的态度坦然的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巫女王多看了他几眼,心中说这个人真是个魔鬼。 张孝武不知怎么,居然想唱歌了,他唱过很多歌,有军歌有战歌,也许记忆力太好的原因,如果让他穿越到地球的平行,也许他会成为一个抄袭的歌星。临死之前,他忽然想到了那首《安河桥》来,也许死后会有一座奈何桥,他觉得自己应该蹲在奈何桥边等着。 也许萧开会经过他身边,对他说:“大人,我完成你的遗愿了,大家都封侯拜将过得很好。” 也许顾二小姐路过桥边,说:“张孝武,我把希氏医术发扬光大了,少死了很多人呢。” 也许兀松会说:“我终于写好了《虫志》,后人会铭记与我。” 也许关城会骄傲地说:“大人,我娶了十八个老婆,生了一百多个孩子,你是不是很羡慕?” “让我再看你一边,从南到北 像是北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请你再讲一遍,关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所有靺鞨人都奇怪地看着那个即将被处死还在悠然地唱歌的男人,甚至一些靺鞨勇士也不得不佩服,这是一个何等洒脱何等胆大的人。他们也才注意到,这个男人并不是关在地窖里的奴隶和俘虏,他衣着光鲜,甚至比在场包括巫女们还要干净。 “这是什么人?”大家心中产生了疑惑。 “伟大的山灵啊,请接收信徒的奉献吧!”巫女王大喊一声,将人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她缓缓举起手杖。 第二百二十一章?祭品张孝武(5) “停!” 远处,一个骑着马的将军奔驰而来,他脸色焦急且后悔,众人看过去,纷纷跪在地上。那人飞速地来到祭台前,翻身下马,拔出刀砍断了绑着张孝武的五根绳子。 巫女王愤怒道:“阿耶谷朗泰将军,你在做什么,你要阻断靺鞨人与神灵的沟通吗?” 骑马救下张孝武的正是靺鞨先锋将军阿耶谷朗泰,他指着张孝武说:“不,山神已经告诉了我们,他就是神派给我们的贵人。” 巫女王道:“胡说八道,他这样的一个汉人,又怎么会是山神派来的贵人?” 阿耶谷朗泰道:“因为山神听到了我们的祈祷,特地把他派来了,他是来自中原王朝的使者,他是中原王朝的汗王派来的使者。” 巫女王吃了一惊,道:“他是中原的汗王派来的使者,他来做什么?” “他来祈求和平,中原王朝向我们靺鞨八部道歉,他们再也不会冒犯靺鞨的山水人兽了,而他就是带着这个使命来的。”阿耶谷郎泰说道,“这怪我,因为这些日子我被北夷人给气糊涂了,所以昨天晚上抓了他之后,我没有理会他的背景和身份,直接送到了死牢,当做了祭品。我可以换一个祭品,但不能是他,至少在我们和中原王朝谈判之前,他不能做为祭品。” 巫女王眉头紧锁,自然不同意对方的说法,中断祭祀是对神灵的大不敬,而且如果按照阿耶谷朗泰的意愿行事,就意味着与神灵沟通的渠道从巫女转向了阿耶谷朗泰,这对巫女们是最知名的打击,她决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不!神灵告诉我,他必须死!”巫女王愤怒道,“中断祭祀仪式,你会受到神的惩罚,你也会将厄运带给靺鞨人!” 一时之间,靺鞨人纷纷站了起来,即便眼前这个人是靺鞨汗王的弟弟,是他们的先锋将军,可他冒犯了神灵就是冒犯了所有人的信仰,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冒犯神灵,无论是谁,他们都会毁灭他。 阿耶谷郎泰后悔万分,昨天是昏了头,居然问都不问就把使者送给巫女做祭品了。一早醒来,他的手下大将说那个靺鞨通译要求见他,并向他汇报非常重要的事。阿耶谷朗泰便见了白皓,听了白皓介绍张孝武的身份之后,猛地起身上马。 他知道,这是一个关系到靺鞨未来的人,如果因为他的小小失误葬送了靺鞨未来,他宁可被众人杀死。 “汉人使者一定要活下来。”阿耶谷朗泰下定这个决心,看着巫女王说:“尊敬的巫女王,神灵已经把我们族人的未来带来了,请你一定要相信,这个汉人,给我们带来最重要的消息。如果处死了他,我们靺鞨族,将会受到神灵的惩罚,我们将永生永世被埋葬在林中看不到太阳!” “你胡说八道!神灵会庇佑我们!我们是山神的孩子,山神绝对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山神也不允许有人假借他的名义来实现自己的阴谋,如果有,靺鞨人会撕碎他的每一寸皮肉!”巫女王大喊。 她知道,她必须在这时候慑服靺鞨贵族们。靺鞨的未来是听从巫女,还是听从贵族,就在这一次了。受到巫女王的感染,其他靺鞨人也大声呼喊声援,甚至有些疯狂的人向前迈了一步。巫女王非常得意地看着阿耶谷朗泰,心说你还有什么说辞,我会反驳到你无言以对。 阿耶谷郎泰不知该怎么反驳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越反驳,越被巫女王掌控,巫女王已经掌控了人心,他已经败了。他无奈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张孝武,只能心里说一声抱歉,叹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先锋将军大人说的对!”一声清脆幽远的声音传来,白衣巫女缓缓走上祭祀台,她步伐坚定目光炯炯有神,带着无限的信念,她用清脆且幽远的声音说:“神灵对我说,我们的族人饱受寒冷、饥饿、阴暗、潮湿、野兽、疾病与折磨,我们用一年的时间来乞求他,他终于被我们的诚义感动,将和平带给了我们。而这个男人,就是和平!” 白衣巫女指着张孝武,大声说道:“我以山灵仙子,与神灵沟通的使者身份,向大家保证,神灵在任何时候都会庇佑我们,神灵在任何时候都会保护我们!但如果我们不接受和平,神灵会离我们而去。” 巫女王愤怒地盯着山灵仙子九儿,但九儿却目光坚定,她走上前,从巫女王手中接过了手杖,转身面对众人,大声呼喊:“神灵护佑靺鞨!” “神灵护佑靺鞨!” “神灵护佑靺鞨……” 巫女王踉跄后退两步,心有不甘地看着山灵仙子和阿耶谷朗泰,然而阿耶谷朗泰也一头雾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山灵仙子忽然会帮他,要知道山灵仙子和巫女王就像是母女一样深情,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夺走了巫女王的权力。 此时此刻,山灵仙子成为了新的巫女王,成为靺鞨人心中的信仰。 巫女王在白衣巫女身边低声说:“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这个男人?” 白衣巫女说:“婆婆,我一定要清楚自己和他的关系。” 巫女王道:“可你会后悔知道的,现在的你不是很好吗?” 白衣巫女说:“如果我不能清楚自己的过去,我才会后悔。” 巫女王叹了口气,徐徐退去。 张孝武的命终于被保住了,尽管他全程听不懂这些靺鞨人在说什么,可他看出来了,那个老太婆要杀自己,而九儿和那个武将保护了自己。老太婆被夺走手杖之后伤心欲绝,还一脸怨恨地瞪了自己一眼——好像这件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吧,是你们自己内部矛盾爆发吧? 也许九儿恢复了记忆,他觉得九儿一定是记得自己是谁了,所以才敢顶撞那老太婆,他感激地看着九儿,但九儿完全没有理会他,反倒是与那大个子武将谈了起来——张孝武心想:“我媳妇不理我,跟别的男人说话……” 随后,靺鞨人将张孝武送到了一座黑乎乎的帐篷里。 第二百二十二章?阿耶谷郎泰 靺鞨人的帐篷非常有特点,与北夷人喜欢在地上挖掘地坑不同,靺鞨人则是在地上筑起了到大腿这么高的泥台子,而在泥台子下面则是数条狗洞。当然,这不是狗洞,而是靺鞨人的坑灶,他们在坑灶中烧起柴火加热泥台,并将帐篷健在被加热的泥台之上,如此在寒冷的冬天,身下是温暖的坑灶,头上是厚厚的帐篷,以此来渡过寒冷的冬季。 张孝武心说:“这不就是炕吗?这靺鞨人有意思的很,走到哪都不忘记炕,你们是东北人吗?”他坐在炕上,屁股下面垫着草席,又暖喝又舒适,堪比这个时代的席梦思,他闻了闻草席上的味道,有一种说不出的药材味儿。 张孝武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民族,也从来不会认为只有汉人的文明才是文明,文明是一棵树,也许汉人的文明在树的主干上,可难道枝干就要被否认存在的价值吗?例如靺鞨人的文明,尽管不那么先进,可从这帐篷的设计来看,便远比汉人的帐篷更加舒适。 “也许我回去之后,先修一个带炕的帐篷,谁不想住在热炕头上啊。娘的,真舒服。”他居然躺了下来,享受着难得的惬意,经历了由死转生,他活得更加洒脱了。 外面几个靺鞨人大声谈论着商讨着什么,张孝武无从得知,他又开始担心起九儿的安全来。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许多,像个初恋的小男生一般,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又被人带走了。 这一次他是被带倒了一座更大的黑帐篷内,靺鞨人喜欢黑色,许多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连帐篷也是黑色的。张孝武猜想他们也许是喜欢深色,只是染色技术不发到,只能用墨汁涂黑罢了。 黑色的帐篷里除了一股难闻的体臭味儿还有动物的腥臊味儿,张孝武被带进去之后,直接被按在一个草制铺垫上。他的身后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靺鞨壮汉负责看着他,虽然张孝武没有再被捆绑,但这四个壮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他想要动手的话也需要费一番周折。 靺鞨人不再杀他,因为山灵仙子九儿的话,靺鞨人真的把他当做神派来送和平的人。 张孝武看到大家都盘着腿坐着,便也学着他们盘腿坐下。 每个民族都有不同的生活习惯,中原人从前有跪坐的习惯,后来到了圣汉朝后,圣太祖接受了外族的长椅,圣汉人这才逐渐养成坐椅子的习惯。北夷人则喜欢坐在木墩上,并且这种木墩要最少四十年,可能年代越久远,这样的木墩登越能代表北夷人的身份与地位。鞑塔人习惯骑马,喜欢坐在类似于马鞍的矮凳上,坐着的时候一定要双腿打开,这种行为在汉人看来非常势力,但却是鞑塔人最大的礼节。而乌桓人发明了有靠背的座椅,他们坐着的时候一定要靠在靠背上,一个个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中北京的老爷们一样。至于靺鞨人,他们喜欢坐在地上,屁股下垫着草垫,双腿盘在一起,颇有一些另一个世界中东北老大娘在火炕上唠家长里短的滑稽感。 张孝武有一点不习惯盘腿坐着,可是伸腿坐又会把推从桌子前伸出去,更加没礼貌,便只能盘着腿坐在草垫上,不过这样窝着腿太久容易血液循环不畅导致腿麻。张孝武心想着要是他们让我等一个时辰,这双大长腿就废了,站不起来了。 正在想着事情,白皓被押了进来,但白皓是被捆绑着双手的,他狼狈地来到张孝武身后,盘腿坐了下来。张孝武忙问:“是你告诉了他们我的身份,他们才来救我的吗?” 白皓说:“我向靺鞨先锋将军阿耶谷朗泰报告了你的一切。” “和谈使者?” “是的。” “其他的呢?” “一切。” “也包括我木城守备使的身份?” “是的。” 张孝武转身一拳砸在他的脑门上,气道:“你丫的居然不会撒谎,我的真正身份怎么能透露?” 白皓红着脸说:“可是我不能对巫女撒谎,我不能欺骗巫女。” 张孝武只能心中一叹,感慨道:“过度的信仰宗教真是害死人呢,远有主能治愈一切的新天地,近有巫女,唉……” 白皓问:“大人,你遇到危险了吗?” 张孝武白了他一眼,老子何止遇到了危险,老子几乎挂了。但是面对这脑子有些直的铁憨憨,他只好摇摇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看到白皓的手还被捆绑着,好奇地问:“他们怎么不解开你的绳子?来,我给你解开一下。” “不,不行。”白皓急了,忙说:“我是靺鞨人,他们认为我是叛徒,这是对叛徒的惩罚。” 张孝武问道:“他们将叛徒绑起来?” 白皓道:“不,是杀掉。” 张孝武问:“你等一下就会被杀掉?” 白皓说:“山灵仙子说,因为我背叛了靺鞨,本来应该处死,可因为我是因为血仇而被逼走,所以对我的惩罚是用绳子绑住我的双手一百天。” 张孝武大惊,道:“一百天?” 白皓苦着脸:“对,一百天。” 张孝武立即抓住漏洞追问:“那你撒尿还好说,可拉屎怎么办?你怎么擦屁股?” 白皓:“……嗯……这是个问题,我还没想过……大人,你的想法真是太奇怪了。” 张孝武得意道:“这叫做脑洞大开,你这个家伙就需要多学学我,算了,你们靺鞨人是直肠子一根筋。” 白皓说:“只有鱼虾才直肠子一根筋,嗯,我要好好想一想如何解决拉屎的问题了。” 张孝武道:“你多想一会儿,这个问题要是解决不好,你可能是第一个被屎憋死的靺鞨人。” 白皓吓了一跳,果然冥思苦想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靺鞨人头领阿耶谷朗泰走了进来,同时白衣巫女,也就是靺鞨人心中的山灵仙子也走了进来,而巫女王因为对他们夺权的行为愤怒并未出席。 张孝武看到九儿之后心中非常开心,然而他又发现九儿似乎依旧没有真正的认出他,她看向他的眼神不是关切,而是疑惑与好奇。 “我该怎么帮她恢复记忆?”张孝武焦急不已。 第二百二十三章?这就谈成了? 阿耶谷朗泰坐在正中央,山灵仙子九儿坐在左侧,一个圆脸壮汉坐在首领右侧,而张孝武正对着他们。 阿耶谷朗泰说了一句话,一旁有一个身穿土黄色粗布的人用生硬的汉语说:“这是我们的先锋将军阿耶谷朗泰,你是中原的使者张孝武吧,也是木城的将军?” 张孝武没听懂他说什么,白皓只好翻译一遍,比起这位靺鞨通译,显然白皓的翻译水平更好,张孝武点头说道:“是的,我是。”既然白皓这个一根筋已经交代清楚了,他便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世了,索性开诚布公道:“我曾经见过你们,在土城。” 阿耶谷朗泰好奇道:“在土城?你见过我们?” 张孝武道:“对,你们最后赶来参加土城之战,而我当时是土城的守将之一,只是我们失败了。” 阿耶谷朗泰哈哈大笑:“你是一个勇士?怎么会被我们轻易的擒拿住,还差点成了祭品?” 张孝武道:“因为我代表中原的汗王向靺鞨人的汗王来传达和平意愿,所以并没有反抗,我以为他们会把我带到你的面前,可没想到他们把我带到了祭台上,差点见了你们的神。好在有聪明的你,和美丽的……这位姑娘是……” 白皓立即提醒道:“她是山灵仙子,是最高的巫女,你不能对她冒犯。” 张孝武心说我老婆成了你们巫女的首领了,你们经过我允许了吗?还不能冒犯,我们彼此都深入、移动、沟通、交流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冒犯的呢。他清了清嗓子,微笑着看了一眼九儿,继续道:“我们好战的可汗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去见了我们的神,新的可汗执掌国家,他受到神的指引宣布与邻国和平,这包括与我国多年为敌为友的靺鞨贵国。我是带着和平的诚义,代表中原寻找你们的。” 通译将张孝武的话传给众人之后,大家大声议论起来,唧唧喳喳震耳欲聋。 山灵仙子依旧好奇地看着他,并且觉得这个人色眯眯的,尤其是他刚刚望着自己淫笑连连,觉得此人一定不是好人。 靺鞨人的议论方式与北夷人孑然不同,北夷人说话几乎都是小声或者低语,而靺鞨人似乎人人耳背一样,说话声音特别的大,甚至两个说着说着似乎吵了起来,推搡了彼此险些打起来。 “真是野蛮人。”张孝武心想,他又偷偷地看了一眼九儿,发现九儿却嗔视着他,张孝武又一次向她露出了讨好的微笑,但九儿却眉头紧皱似乎有些恼怒。 白皓忙扯了一下张孝武的衣角说:“不要直视巫女,在靺鞨部落,直视巫女的眼睛,就是直视神灵,是对神灵的大不敬,是要被处死的。” “你妹啊!”张孝武心说,我看自己老婆还大不敬了,这时代的人也太没人权了吧。 许久,阿耶谷朗泰一拍桌子,制止住了大家的争执,他通过通译说道:“你们汉人都是狡猾的狐狸,绝不会无缘无故与我们交好。你说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在我看来,汉人狡诈贪婪,没有一个好东西。” 张孝武道:“就算是坏人,也有兄弟姐妹和朋友,也需要朋友啊?其实我这一次来到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办法拯救金城里的同胞。我想,如果北夷人此时派兵攻打土城,你们也会第一时间派兵救援土城,毕竟那里有你们的同胞。” “你说什么?”阿耶谷朗泰蹭一下站起来,厉声质问道。 张孝武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来,说道:“我在来的路上看到北夷人的军队向土城方向进发了,我想他们一定是先派一部分军队牵制住你们,再派大股部队东进占领土城。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比起圣汉,北夷人更加仇恨你们,担心你们的进步会挤占他们的空间。” 通译翻译了许久才把张孝武的意思完全表达给阿耶谷朗泰,靺鞨众将再一次乱吼吼地叫嚷了起来。阿耶谷朗泰皱眉听取大家的意见,随后问山灵仙子九儿说:“万能的山灵仙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山神让我们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返回土城呢?” 山林仙子从怀中掏出一个乌龟壳,又拿出六只羊关节骨放入其中,随后嘴里念念有词地摇晃起乌龟壳来。念了许久之后,九儿打开乌龟壳,六只羊关节呈现不同形状,她仔细观看起来。 阿耶谷朗泰焦急问:“神说什么?” 山灵仙子道:“神说,我们离开森林太久远了,他无法庇佑我们,以至于我们的将士遭受疾病,这都是神的惩罚。” “啊!”众靺鞨将士大惊失色。 阿耶谷朗泰犹豫不决,问道:“神让我们回去吗?” 山灵仙子点了点头。 阿耶谷郎泰早就做好了撤军的决定,现在不过是通过山灵仙子坚定了信心,他转头对张孝武问道:“你们汉人会带给我们什么好处?” 张孝武道:“我们可以承诺,从此之后汉人百姓再也不踏入关东西去一步,土城是你们的,关东地区是你们的,龙门关的龙卫从此不再出关。而我所在的木城守军,会和土城成为朋友,甚至对你们提供保护。” “土城不需要别人的保护,靺鞨人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人。”阿耶谷郎泰骄傲地说道,但随后又说道,“另外,我们需要中原的东西,你们中原也需要我们的东西,所以我们还应该继续互市交换。” 张孝武大笑道:“我们也正有此意,中原需要关外的药材和皮毛,我们会派出一百支采购队伍进入黑森林,由大人你的人保护,并引导他们与靺鞨人做生意。我们会用我们的织布,我们的香料,我们的一切和你们交换。而且我可以代表圣汉宣布,圣汉帝国与靺鞨汗国的互市交易,在关东地区完全由大人你来做主。但是,你也一定要保护我们的商人生命安全,毕竟我们的商人如果遇到危险,他们再也不敢出关了,你们需要的东西也再也得不到了。” “我完全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阿耶谷郎泰大笑起来,“好!既然我们和汉人达成了协议,今天晚上我们就庆祝一下,阿松泰,准备最尊贵的牛肉宴!”他身边的壮汉应了一声,出去吩咐人准备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喝牛血 比起北夷上将军朴贤烈这种老狐狸,靺鞨人阿耶谷朗泰就简单直接了许多,他觉得对方作为一个城主说出的话就要像钢铁一样坚硬且诚实,更没想过对方是否有挑拨离间之嫌。 当然,张孝武并不需要挑拨,一旦靺鞨撤军,北夷必然会撤军全力以赴地对付他们,而届时靺鞨与北夷的战争,又会将他们的全部精力放在关东地区。张孝武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和谈……这就谈成了?他看着阿耶谷朗泰,问道:“你还不准备和我继续谈具体细节吗?” 阿耶谷朗泰好奇反问:“还要谈什么?” 张孝武道:“谈……细节,撤退的时间,撤退的步骤,我们如何响应你们支援你们,我们该如何配合,不需要详细交谈吗?还有签订协约之类的。” 阿耶谷朗泰说:“不需要,我相信朋友,也需要朋友相信我们。” 张孝武哭笑不得,靺鞨人也太直肠子,脑筋也太粗了吧,具体细节一概不谈,然后也不签订什么协议,也不需要什么保证,口头答应了就算是谈成了?如实在中原,这么做简直太过儿戏了,可对于一个靺鞨人来说,一句承诺就代表着永远有效。 一瞬间,他甚至有点觉得对不起眼前这群铁憨憨,他们野蛮,简单,残暴,但也可爱。 不一会儿几个靺鞨人抬着一头刚杀好的牛走了进来,而后又抬了不少炭火放在牛身下。 “烤全牛吗?”张孝武心道,却见靺鞨人又端来一盆的鲜血走进来,阿耶谷郎泰用葫芦瓢盛了一瓢,举着葫芦瓢大喊道:“敬我们伟大的山神!”随后一饮而下。张孝武看得目瞪口呆,这群野蛮人真是茹毛饮血,居然直接喝牛血。 那端血盆的人依次走到每一个靺鞨人面前,每一个人都用葫芦瓢喝血,甚至连九儿都喝了。 “这不卫生吧,喝生血,还共用一个瓢。”张孝武心想着的时候,那端着血盆的人来到他的面前,又将葫芦瓢递给他。张孝武看着那血糊糊的盆和奇腥无比的鲜血,心中欲哭无泪,可所有靺鞨人包括九儿都在看着他,他不能不喝,毕竟他丢不起这个人。 阿耶谷郎泰说:“这头牛是刚刚杀死的,它的血非常鲜美,你可以用它开开胃。” “这是靺鞨的礼节吗?”张孝武问。 阿耶谷郎泰道:“这是靺鞨欢迎礼中,最隆重的礼节。” 张孝武抬起头看了看九儿,却发现九儿正在用一种怀疑且鄙夷的目光看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被一群男人鄙视也就罢了,怎么你这小女子也鄙视我?张孝武想到这里,端起了一满瓢牛血,再次被血腥味冲的鼻子疼,自言自语道:“这牛血欢迎仪式,还真特别。” “客人不要怕,牛血比人血好喝多了。”通译嘲笑道,其他靺鞨人看笑话一般地看着这个圣汉人,阿耶谷朗泰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捉弄别人成功一样。 白皓在一旁说:“如果你不喝主人敬来的牛血,这是对主人最大的不尊重。” 张孝武一咬牙一狠心,闭着眼睛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喝完之后只觉得从脑门到尾椎骨,整个人感觉非常不好。随后有人端来一个杯子,张孝武想也不想一饮而尽,随后大声地咳了起来,原来他们端来的是酒。 白皓在一旁惊讶道:“你这么喜欢喝牛血吗?” 张孝武道:“不是你让我喝的吗?” “我没让你喝这么多……” 阿耶谷朗泰拍着桌子大笑道:“我很佩服你,远方来人,我们只是喝了一点点牛血,你居然喝了一瓢。”其他人也大笑起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纷纷点头表示他们虽然盛起一瓢,但只喝一口。 张孝武目瞪口呆道:“你们只喝一点点?” 阿耶谷朗泰笑道:“是啊,我们虽然盛一瓢,可只是喝一口。” 张孝武叫道:“你们没有全喝?” 阿耶谷郎泰道:“是的,我们不需要全喝。” 白皓拍拍脑袋,说:“是我阻止慢了。” “白皓你娘个腚!”张孝武哭笑不得。 随后,靺鞨厨师又端来一口大锅坐在木炭之上,然后开始割牛肉。厨师割肉的速度很快,因为他们割肉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就是割成拳头大小的牛肉块,放了整整一锅。厨师切下来的肉分为两种,一种是前腿肉,被放在盘子里直接端到众人桌前,其他肉全都放入了锅中,但他们却并没有吃牛的内脏,厨师的助手将牛骨头架子抬了出去。 张孝武看到阿耶谷朗泰从怀中掏出匕首,开始切割生肉,切割成一条一条的肉条放在盘中。张孝武有样学样,也切成肉条,然后吃了一块生肉,虽然味道难吃,可这应该就是他们的习惯吧。他抬起头,见到所有人惊讶地看着他,阿耶谷朗泰说:“远方来人,你喜欢吃生肉吗?” “难道你们不吃生肉吗?为什么要切成这样?”张孝武反问。 阿耶谷朗泰道:“这些肉是要留着烫熟了吃的。” 张孝武:“……” 随后厨师从怀里掏出了两坨黑乎乎的东西扔了进去,张孝武心想这该不会是汗泥球吧…… 厨师扔完之后,用一根木哨子开始搅拌,搅拌了一会儿之后,厨师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些作料撒了进去。其中一颗掉在地上,张孝武看了看,发现居然是茱萸子,他曾经在土城时发明的土城卤煮,便用了茱萸子。 放置好茱萸等作料后,厨师向外忽然大喊一声,随后几个靺鞨人用木头棍子抬着几块盘子大的石块走进帐篷。这些石块冒着热气,甚至发出通红的颜色,温度极高。靺鞨人将七八个石块扔进了国内,锅内的水瞬间沸腾了起来,随后厨师盖好锅盖,向阿耶谷朗泰敬了一个礼,徐徐退下。 阿耶谷朗泰笑着说:“远方来人,这是我们族中最好的厨师。” 张孝武瞠目道:“这是最好的厨师?” “对,他做出来的肉,是最鲜美的。”阿耶谷朗泰显然很喜欢这个厨师,对他一通夸奖。 第二百二十五章?勇者游戏 作为一个资深的吃货,张孝武显然不认可阿耶谷郎泰对美食的鉴赏能力,他对这种将盐巴和辣味调料放在一起煮吧煮吧炖吧炖吧的粗糙做法心生疑惑,因为他根本看不出来一点美味的样子来。 “看来阿耶谷朗泰对厨师的要求太低了。”张孝武心想,倒是没和他争辩什么。毕竟靺鞨人是生活在深山中的,也许这种吃法已然是最高标准了。今天让他开心的是发现靺鞨人并非传说中的吃人肉喝人血的野蛮人,也许他们吃人,可他们更愿意吃普通食物。 靺鞨人大多数穿着兽皮,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他们性格单纯行事直接,比满是心机的北夷人强得何止一星半点,以至于他都不好意思继续骗下去了。于是他真诚地说:“这美食看起来美极了,三生有幸,三生有幸能吃到如此美食。” 阿耶谷郎泰哈哈大笑,随后忽然问:“你在土城的时候,认不认识一个射箭特别准的人?” “你是说神射校尉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射了三箭,差点把乌桓王兀立蹋杀死。” “是我。” 阿耶谷郎泰大吃一惊,道:“是你?” “对,是我。”张孝武道,“但那把弓丢了,土城之战破城时,为我背弓的人和我失散了。” 阿耶谷郎泰一拍巴掌,叫道:“那把弓,我知道在哪?” “在哪?” “在鞑塔人手中,兀立蹋夺走之后,将那把弓送给了鞑塔人。” 张孝武精光一闪,道:“我一定会夺回来。” 阿耶谷郎泰说:“我祝你把弓夺回来,我很佩服你的射艺。”阿耶谷朗泰让人将酒抬了上来,有资格坐在这里的靺鞨人每人一罐酒,白皓没有资格,而巫女却不喝酒。 张孝武的面前却放了两罐酒,通译说:“这是族中最好的美酒,首领说你一定没喝过,特地多给你一罐。” 张孝武看了看这罐子,大概装两升酒,也就是四斤的酒,两罐子就是八斤。他先前喝了一口这种酒,大概30度左右,不算是很烈。毕竟在这个时代,30度的酒已经是烈酒了,可张孝武的酒量很好,喝八斤酒就算是身体承受得了,膀胱也承受不住。 他忍不住呲了呲牙,无奈地看着阿耶谷朗泰,说:“这也太多了。” 阿耶谷朗泰等人哈哈大笑,他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抖了抖眉毛说:“远方来人,如果你想成为靺鞨人的朋友,就一定要跟靺鞨人喝酒,我们靺鞨人有一句老话,说喝醉酒的人才会和你说真心话,只有对你说真心话的人,才能做朋友。” 张孝武心中一叹:“你们是靺鞨人,又不是东北人。”他又无奈地看着众靺鞨人端着酒罐子直接喝,那阿耶谷朗泰举着酒罐子大喊一声:“敬我们的山神。” “敬我们的山神!”众靺鞨人一起喊道,随后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汉人敬神明是将酒洒在地上或扬在空中,这靺鞨人是敬完了神明一口喝下,这也许是跟他们食物稀缺有关。张孝武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既然别人敬神明,他也不能破坏了别人的信仰,入乡随俗。白皓虽然双手被绑住,但手放在身前,倒是不影响喝酒,也是豪气地一口喝干。 阿耶谷朗泰身边的副将阿松泰站起来说:“远方来人,我听说中原人都是胆小之辈,我们靺鞨人有一种勇敢者游戏,不知道你敢不敢参与。” 张孝武听了通译翻译之后,知道他们是故意捉弄自己,便回答道:“中原人自龙河旁一小小部落发展而至今日成为天下最大帝国,若是中原人胆小早就被他族灭绝。”他起身大笑道:“来来来,是什么游戏不妨让我见见。” 白皓立即劝阻道:“大人,这游戏不能参与,绝不能参与。” 张孝武不屑道:“莫非是俄罗斯转盘?还是笔仙?什么游戏不能参与,我偏偏要见识见识你们这游戏了。” “好!好胆量!这个游戏叫做勇者,你看好了。”阿松泰从身后掏出两把斧头,尊敬地递给阿耶谷朗泰,随后转身走到中央,一旁有人递给他一根粗木头顶在头顶。阿松泰介绍道:“这个游戏中,一个人会甩出斧头砍在我头顶的木墩之上,谁眨眼睛便输了,游戏输赢惩罚很简单,便是一口气喝一罐酒。远方来人,你敢参与吗?” “玩的这么刺激吗?我有点害怕了,哈哈哈哈……”说话间,张孝武却降至走到阿松泰身旁,从阿松泰手中接过来木头块顶在头顶,大喊道:“来吧,首领大人。” 众人惊讶不已,万没想到这中原人是说着最软的话做着最狠的事儿,阿松泰也忍不住说说:“远方来人,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要是你被砍死了,就再也没机会喝酒了。” 张孝武耸耸肩无畏道:“废什么话?你怕了吗?” 阿松泰见他如此勇敢,自然不能被他比下去,他大喝一声:“来啊!靺鞨人岂能让中原人看不起?!” “来!” “来!” 两人像是顶牛一样喊了一会儿,一起盯着阿耶谷朗泰。 阿耶谷朗泰微微一笑,举起了手斧,猛地一掷,那手斧直接砍阿松泰头顶的木块上。巨大的力量险些将木块砸落在地,却撞得阿松泰头戴生疼,他吃痛后退一步,但眼睛却一眨不眨。 随后,阿松泰还高高举起手斧,众人大声叫好起来,阿耶谷郎泰哈哈一笑。阿松泰便挑衅地看了看张孝武,说:“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张孝武撇嘴道:“那还等什么呢?我都迫不及待了。” 阿耶谷朗泰手斧挥了挥,似乎在等张孝武退出,但张孝武铿然不动,阿耶谷朗泰说:“你是第一个不怕飞斧游戏的外族人。” “你不是害怕了吧?”张孝武反问。 阿耶谷朗泰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手一扬飞斧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咚地一声砸在张孝武头顶上的木棍上,然后斧头沿着张孝武的面部掉在地上。整个过程中,张孝武也眼睛不眨地盯着阿耶谷郎泰,挑衅地问:“你这是没吃饱饭啊?” 阿耶谷朗泰半晌才说道:“你是个勇士。” 张孝武却故意说道:“这个游戏无趣,不够刺激,你们玩的太小了,靺鞨的勇者游戏,不过如此。” 第二百二十六章?认输 张孝武的话激怒了所有靺鞨人,他们纷纷拍着桌子,阿松泰气呼呼地问:“怎么才算得上是刺激?你来说一下规矩,还有我们靺鞨人不敢玩的游戏吗?” 张孝武从地上捡起飞斧交还给阿耶谷朗泰,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个游戏有趣了,你再用飞斧朝着我的脑袋甩一次,我站在原处,斧头从我的脑袋上飞过去,我用手接住斧头。我们比一比谁能抓到斧头,谁抓住谁才算是赢,你觉得怎么样?阿松泰,游戏继续,我们一定要分出胜负!” “用手接斧子?”阿松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孝武,心说你不会是疯了吧,哪里有这样的比试,这不是游戏,这是作死。鞑塔人虽然实在,可也不是笨蛋,若是斧头没接到直接被砸死了,岂非冤枉? 所有人都吃惊的站了起来,难以相信有人会徒手接飞斧,而且提出这一要求的居然是一个中原人。 他不怕死吗? 山灵仙子眼神中充满着担忧,她害怕这个汉人一死,自己的身世之谜就再也无法解开了。 白皓更是跳了起来,大喊:“大人,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坐下。”张孝武手一指,白皓只能老老实实坐回去,心想他真是疯了。 张孝武挑衅地笑看阿耶谷朗泰,阿耶谷朗泰接过手斧,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中原勇士,你是认真的吗?” 张孝武站在场地中央,自信满满地看着阿耶谷朗泰,大笑说:“我是认真的,绝不会后悔。来吧郎泰大人,你该不会是不敢了吧?” 阿耶谷朗泰呼吸沉重起来,他相信自己的飞斧技术,十丈之内可以指哪打哪,可他不敢相信张孝武的能力,如果一斧头劈死了他,那么这个和谈就没了。可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这么自信呢?阿耶谷朗泰一时之间犹豫起来。 张孝武说:“如果你不敢扔出斧头,那么输家只有一个,就是你。” 阿耶谷朗泰瞪着眼睛,忽然放声大笑,道:“好一个不怕死的中原勇士。”他站起身来,接过手斧,盯着对方的眼睛,手斧运势。 张孝武呼了一口气,目光锁死手斧,大喝一声说:“来。” 所有人都砂带带地看着他们,这是一个中原人在向他们的英雄挑战,双方气势高昂,谁也不肯认输,可是这斧头能投掷过去吗?如果说有人能够闪躲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中原人居然提出接住手斧——他是神吗? 阿耶谷郎泰的手斧在手中始终没有掷出,他被张孝武的气势压制了,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这场游戏,他输了。但阿耶谷郎泰是个磊落的汉子,他豪爽地端起酒罐,起身大声说道:“中原勇士,你是第一个能让掷斧人认输。” 众人难以相信,一直以来从不认输事事都要争第一的阿耶谷朗泰首领居然会认输,阿松泰立即转身,他拎着酒罐子回到中央,说:“我也认输了,我不敢玩这个游戏,所以我陪你一起喝。” 阿耶谷朗泰举起酒罐,哈哈一笑。 张孝武见状也回到座位拿着酒罐子,大声说:“喝酒不能少了我一个,这样我们三个一起喝了这罐酒。但饮酒过后,你们不能叫我远方来人,你们把我当做朋友,我叫张孝武,就叫我阿武吧。” “啊呜?”阿松泰开玩笑道,“像是狼在叫。” “是的,哈哈哈……”张孝武举起酒罐说:“来,靺鞨的勇士们,我们一起一口气喝掉这罐酒,庆祝靺鞨部落将迎来和平。” 靺鞨勇士们被反将了一局,转头看着阿耶谷朗泰,阿耶谷朗泰却毫不在意,而是更加高兴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张孝武是一个让人尊敬的勇士。他举起酒罐大声喊道:“既然中原人向我们的酒量挑战,我们敢不敢迎战?” “敢!” 账内所有靺鞨人都举起了酒罐,一起痛饮烧酒,但这一罐子酒的确量多,众人虽然想一口气喝光,可还有有些人喝到一半喷了出来。 其实张孝武也没有一口气喝光一罐子酒,他喝到一半就撑着了,有担心自己被这酒醉得太甚,趁着有意识的时候主动认输。可靺鞨人却非常实诚,喝酒一定要把自己喝倒不可,有人喷了出来,张孝武便顺势也吐了一大口。 越来越多的靺鞨人不能一口气喝光烈酒而停下来,最后大家一起看着阿耶谷朗泰,只有他一个人依旧在豪饮。阿耶谷郎泰忽然举起酒罐,向众人展示罐底,一罐子酒居然真被他喝光,大家一起叫好起来。 “这特么是个酒桶。”张孝武心里吐槽。 张孝武坐回到座位上,阿耶谷朗泰笑道:“啊呜,这个名字的确不好,我赐给你我们族中一个名字吧,我们的语言中狼是钮鸿,我们就叫你钮鸿。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阿狼。” “多谢。”张孝武倒没有拒绝。 阿耶谷朗泰说:“虽然喝酒你输了,但在赢得友谊上,你赢了。” 此时牛肉正好熟了,靺鞨厨师走上来,用木碗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牛肉汤,有用叉子叉出一块块牛肉放在盘子里。靺鞨人将生牛肉条放在牛肉汤内,涮了涮开始吃了起来。靺鞨人的吃饭很简单,不要什么作料,但保持着牛肉本身的鲜美。 张孝武学着靺鞨的吃法,感觉别有一番风味,虽然不如汉人的精致,也别有一番风味。 阿耶谷郎泰问:“你们中原人也是这样吃吗?” 张孝武说:“中原地区有法令,吃牛属于重罪,牛在中原属于耕种的重要工具,如果为了吃肉而杀牛,所有吃肉者均被判死刑。所以中原人很少吃牛肉,如果牛自然老死,他们当然也会吃肉。可一般养牛的人家不吃牛肉,一头牛在农人家中生活二三十年,早就成为他们的家人。他们把牛卖给肉商,但老老死的更牛肉质非常僵硬干涩,必须要小火重味长时间的焖炖,否则嚼都嚼不动。” “那是因为中原的牛都是二十多年的老牛,我们吃的牛是十年左右的壮牛,甚至我们的牛可以生吃肉。”阿耶谷朗泰骄傲地说,“我看你喜欢生牛肉,我可以送给你几头牛。” 第二百二十七章?夜间访客 张孝武摇头苦笑,他可不喜欢吃生牛肉,阿耶谷朗泰继续说:“钮鸿,你说你看到了北夷人,你是如何躲避他们的骑兵的?据我所知,北夷人的骑兵虽然不多,但是他们确很厉害。” “你们交过手?” “是的,我们经常交手,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我们绝不可能和他们站在一起。我们的人吃过他们的亏,他们很擅长隐藏,曾经多次伏击我们。但我们也让他们吃过大亏,算是彼此有胜负吧。” 张孝武笑说:“所以你觉得我躲不开他们的骑兵?那你太小看我了,我是个使节不假,我也是一个武将,你忘记我是一个城主了吗。你是土城城主,我是木城城主。” “你很厉害吗?”阿松泰忽然问道。 “你想跟我比一比吗?”张孝武站了起来,跃跃欲试,阿松泰说:“来来来,我们比比摔跤。”大家开始起哄,两人立即来到中央准备蓄力,张孝武虽然喝得有些多,但他胜在年轻,酒气很快散了,反倒是阿松泰步履有一点点乱,冲上来时被张孝武一个闪躲,随后一个手刀砍在阿松泰后颈处,直接将阿松泰打晕了。 众人再一次惊诧不已,白皓忙说:“大人,靺鞨的摔跤不允许击打。”张孝武连忙向大家道歉,说自己不了解摔跤规矩,阿耶谷郎泰哈哈大笑,让人用水泼醒了阿松泰,又道:“阿松泰打不过你,刚才你出拳的那一刹那,我竟然没有看清,你出了几拳?三拳吗?” 众人心说不是只有一拳吗? 张孝武道:“五拳,阿松泰太壮了,脖子比脑袋还粗,所以我出了五拳。” 张孝武用实力再一次赢得了尊重,阿耶谷郎泰举杯说自己经常前往中原幽州,可是他们与张孝武相比,简直就是鬣狗与雄狮的区别,如果中原人都像张孝武,那么整个天下都是圣汉帝国的。 张孝武也说道:“在与你们接触之前,我听到的关于靺鞨的传说就是,你们吃人肉穿兽皮,没有人性无情无义,可是在我接触你们之后,才发现,你们心智单纯性格洒脱直接,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我很喜欢你们的性格。” 阿耶谷郎泰大笑:“我也喜欢你的性格,我不相信中原王庭,但我相信你。” 这一场酒宴一直喝到大家全都醉倒,张孝武坚持意识清醒,但身体四肢却不受控制,走路也步履瞒珊,被士兵搀扶着送到帐篷里。帐篷外寒风刺骨,但帐篷内却因为火炕的原因而非常暖和,甚至躺在上面还有一些发热。 张孝武一直以为九儿早就死了,甚至记忆中渐渐忘记了九儿的存在,可今天他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大悲大喜。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靺鞨谈判成功,会睡在暖和的帐篷里,会吃上一顿牛肉,会喝两罐烈酒。 两罐烈酒,居然没有醉,反而撑着了。 靺鞨人也真是心大,居然没有给他安排卫兵,张孝武一阵尿急,出去撒了泡尿舒服了许多,回到帐篷时突然发现不对劲,里面有人。 他紧握拳头猛地拉开帐篷门,黑漆漆的帐篷里看不到什么,但听到里面的呼吸声,便问说:“是谁?” “大人,是我,白皓。” 听到是白皓的声音,张孝武放下心来,笑骂:“你这家伙,怎么偷跑我帐篷里来了,我告诉你,我不习惯和男人睡在一起。” 白皓哭笑不得,说:“你先进来,我有话说。” 张孝武进了帐篷,坐在火炕上,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忍不住说道:“什么味道?” 白皓道:“大人,我身后是山灵仙子。” “九儿!”张孝武惊喜不已,但黑咕隆咚的帐篷里什么都看不清,他忙问:“在哪?” 白皓道:“山灵仙子就在我的身后,她有一些话想要问你,因为不懂汉话,只能由我做她的通译。” 张孝武对于九儿突然不懂汉话很费解,毕竟她从小到大的逻辑思维全都是用汉话实现的,这就相当于一个程序用java编写,后来死机了,再后来发现它忽然变成了c++编写,这到哪说理去?记忆分为四种,分别是形象记忆、情绪记忆、逻辑记忆和动作记忆,从简单的接触来看,九儿几乎将动作记忆之外的其他记忆全部忘记了,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她现在的一切都是从巫女王身上学得。 “我该怎么解释?”张孝武心中为难起来,他说:“她想要问什么,那你让她提问吧。” 山灵仙子在白皓身后轻声说了一句靺鞨语,白皓转达道:“小武哥哥是什么意思?” “小武哥哥是我的名字。” 山灵仙子沉默下来,许久才问:“我们认识吗?” 张孝武说:“我们当然认识。” “我是谁?” “你叫做殷九儿,是我的妻子。” 白皓震惊不已,半晌没有转达,张孝武不耐烦了,下令道:“你告诉她。” 白皓颤声道:“大人,你不能乱说,这是亵渎了山灵仙子。” 张孝武道:“你告诉她,她就是我的妻子,殷九儿,我是他的丈夫,她一直称呼为我小武哥哥。” 白皓无奈,将张孝武的话如实转达,而九儿似乎并未震惊,只是更长时间的沉默。一会儿之后,山灵仙子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我的丈夫?” 张孝武无奈地苦笑起来,摊摊手说:“我怎么能够证明?我也证明不了,毕竟从我们成婚到你投河自尽才十天时间,我们在一起也不过是十天时间。”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山灵仙子起身准备离去,经过张孝武身边的时候,张孝武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山灵仙子本打算挣脱开,但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忽然涌来,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对这个自称为自己丈夫的中原人。她的脑海中混乱一片,似乎有一些记忆涌出,却又被强压下去,以至于她的头忽然剧痛起来。似乎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回忆,回忆之中满是黑暗和旋涡。她忍不住揉了揉脑袋,压抑着剧烈的疼痛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绝望感与恐惧感。 第二百二十八章?白皓离开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甚至打算屠国灭城也要为你报仇。现在能够再见到你,我就放心了,可你却不记得我了,我真是不知道这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捉弄我们。”张孝武柔声道,“如果你恢复记忆,想到我了,请一定告诉我,我就算是和整个靺鞨为敌,也要救你出来。”他知道九儿一定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磨难,才让她彻底忘掉了记忆,果然,山灵仙子疼得蹲在地上,甩开他的手,捂住了脑袋。 张孝武一把抱住了她,却不想被白皓拽到一旁,焦急警告道:“大人,如果被人知道你亵渎山灵仙子,你和她都会死的。” “什么破规矩?”张孝武咬牙问。 白皓道:“这是我们的族规,你绝不能违犯我们的族规。” 张孝武只能眼睁睁看着山灵仙子疼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但不一会儿,她重新站了起来,咬着下唇盯着张孝武,说了一句靺鞨语,转身走了。 张孝武拉住了白皓问她说了什么,白皓说:“她说她是靺鞨的山灵仙子,是靺鞨的守护神,不是你的妻子,从今以后。” 张孝武急了,问:“那是什么意思?” 白皓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大人……”他为难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大人,仙子是巫女,巫女是不能和任何人结婚的。山灵仙子还是下一任巫女王,如果你娶了她,你就真的是所有靺鞨的敌人了,你讲面临所有靺鞨人的挑战。”说完,白皓也离开帐篷追随着山灵仙子离去,只留下张孝武一个人孤独地盯着黑暗。 张孝武明白九儿的意思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九儿了,她就是山灵仙子,是所有靺鞨人的保护神,而非他的妻子。也许是因为她的失忆,也许是因为靺鞨人对她的恩情,也许是她自己的选择,九儿做出了离开他的决定,一如当初她义无反顾地跳入佳澜河中。 失忆并不像电视剧电影一样,用什么东西随便敲在脑袋上就能够恢复记忆,张孝武心中的期待落了空,可他虽然有些失望,却很开心。 “但她也许就真的不记得我了。”张孝武欣慰之后便又是一阵空虚,这种感觉非常特别,就像是一种解脱,也想是一种终结。他再一次失去了家人,依旧是孤单寂寞的一个军人,就像另一个世界中他是孤孤单单的一个图书馆的小科长。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暗嘲笑自己痴心妄想,也许将九儿留在靺鞨部落,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了。 失落和不甘,自责和无奈充斥着张孝武的胸膛,我闻了闻自己刚刚握过九儿的手,依旧留有一种香气。他记得,九儿身上没有这种香气,而是另一种香气,现在,她身上的味道也变了。 山灵仙子是靺鞨的巫女,九儿才是他的妻子,九儿随着佳澜河一起消失了。 不久之后,他沉沉睡去,却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醒之后却记不清了。 靺鞨人没有晨食的习惯,他们一日两餐,上午吃过晚饭,阿耶谷郎泰带着阿松泰等靺鞨将士为他送行,靺鞨人对他的表现非常敬佩。阿耶谷郎泰居然让人牵着五头牛过来,张孝武大笑说你还真给我,阿耶谷郎泰说男人就要说话算话,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办到。他眺目远望,始终不见任何巫女,也许送别这种事不需要巫女出面。 九儿没来,但白皓面色扭捏地走过来,他忽然双膝跪地,低着头说:“大人,先锋大人答应替我阿库阿莱家族翻案,为我们主持公道。” 张孝武道:“所以你准备留下来?” 白皓,也就是阿库阿莱拓耶,他声音低沉地说:“我是一个靺鞨人,虽然我的族人冤枉我,迫害我,可是我依旧能够回到山神的怀抱中,请原谅我,我没有背叛过你,我也不曾背叛过靺鞨。我只是想回家了。” 张孝武长长一笑,是啊,他想回家了,他本来就是靺鞨人,骨子里流淌着的就是靺鞨的血液,即便他年少便在中原长大,但他依旧是一个靺鞨人。阿库阿莱拓耶脑海中的第一语言是靺鞨语,他最喜欢吃的是靺鞨食物,即便他如今受到族人的惩罚被绑住双手,能够回家,依旧是他最渴望的事。 张孝武扶起阿库阿莱拓耶,盯着他的眼睛说:“白皓,我同意你回家,这里有你的家人,但别忘记了,在木城,还有你一群战友和兄弟。你是我们和靺鞨之间的和平纽带,你也要尽量促使我们和他们成为朋友,而非敌人。” “我一定会的。”阿库阿莱拓耶凝重地点头说。 张孝武又道:“帮我一个忙。” “大人请讲。” “保护好山灵仙子,就算是赔了性命,也要保护好她。” 阿库阿莱拓耶重重地点头。 张孝武从衣领里掏出了一直佩戴的狼牙项链,说:“你把它交给山灵仙子,告诉她,如果她有任何危险,就派人把项链送过来,我会拼了命地保护她。” 阿库阿莱拓耶震惊地接过狼牙项链,他没想到张孝武会做出这样的承诺,尽管他知道他们曾经是夫妻,可如今的山灵仙子已经与张孝武没有了任何关系。阿库阿莱拓耶忍不住说道:“大人,你是真男人,但我也是真兄弟,我答应你的事,会直到我的死亡。” “你的汉语太烂了,哈哈哈。”张孝武摆摆手,转身策马离去,靺鞨众人也目送其远走。 在更远处,巫女王和山灵仙子望着张孝武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直至背影消失,巫女王才转身叹了口气,说:“山灵,他走了。” “他真的是我的丈夫。” “我知道,但你们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了。”巫女王慈祥地抚了九儿的头发,“巫女是不能喜欢任何人的,在我救你之后你就要明白,一旦巫女有了喜欢的人,她的一生都要沉浸在悲伤之中,致死备受折磨。” “婆婆,我知道了。”九儿笑着流着泪,转身离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金城内 就在张孝武回到大营不久之后,靺鞨人果然如约撤军,而且他们走得很快,毫不拖泥带水。在临走之前,他们派兵伏杀了五十多个北夷斥候,气得北夷人大喊大叫扬言报仇。靺鞨人的撤离给包围金城的犬夷联盟打开了一个小口子。 靺鞨人和北夷人之间是生番人,可怜的生番人居住在西南大陆热带地区,被迫在这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地执行什么剿龙之战,当他们看到靺鞨人大张旗鼓地撤军之后,顿时军心大乱。 乌桓人万没想到靺鞨人会不告而别,他们派人追击的时候,反而被靺鞨人攻击,折损了几十个乌桓轻骑。乌桓小王兀立蹋大怒,扬言踏平土城,杀掉这些忘恩负义的野蛮人,好在被叔叔乌日剌赖劝阻住了,一是靺鞨人战斗力太强,想要一口气吃掉那一万靺鞨人,必须要派出至少五万人,在一半大军调回乌桓国内的情况下,乌桓大王乌日剌赖决定暂时将仇恨埋在心中。 靺鞨的撤离并不会对包围圈造成太大的影响,很快这道包围缺口便被鞑塔人堵住了,金城依旧被围困得死死的。 但在此之前,阮清文在几个骑兵的护送至下连夜穿过靺鞨的废弃营地抵达金城,守军武将立即认出了阮清文。见到阮司马平安回来了,虽然身后只有四个卫兵,顿时军心大振,立即将他们保护入城,连忙问道:“是援军来了吗?是援军来了吗?” 阮清文不知如何回答,反倒是其他人认出护送阮清文的居然是青龙军的溃军,吃惊道:“怎么会是你们?你们不是逃走了吗?” 阮清文这才说道:“援军来了,他们已经把靺鞨人引走了,很快北夷人也会离开,犬夷的包围圈将越来越弱,我们逃生的机会越来越大了。” 众人欢呼不已,连呼圣上万岁,还有的人激动地哭了出来。阮清文没有把真实情况讲给他们,第二十五团副将贺铁笑呵呵地走来,说道:“阮司马,我带你去见军师和副帅去。”他又笑着说:“救出金城大军,阮司马当属首功。” 金城守军以顾雍为首,以李存义为辅,此前李存义被轩辕子循猜忌怀疑继而打入囚牢,但顾雍却对李存义深信不疑。作为圣汉第一勇将,李存义不可能背叛国家民族,顾雍相信李存义一定受奸人所害。 为了回报顾雍的信任,李存义在金城守备战中竭尽全力,拼死力敌,他用自己的勇武无敌重振士气,带领军队顽强地抵挡住了犬夷大军的三十多翻攻城。如果不是李存义,顾雍一介文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住犬夷如此长时间猛烈的进攻,李存义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顾雍的眼光。 见了阮清文之后,顾雍大喜,李存义大笑相迎,此前便是李存义率军突围吸引了犬夷注意,这才给阮清文创造了逃走的机会。诸将之中少了许多熟人,阮清文黯然神伤,顾雍也无奈一笑,李存义问道:“太子还好吧?” “他疯了。”阮清文语气平淡说,但在顾雍和李存义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两人的筷子同时掉在地上。 阮清文苦笑起来,唉声道:“鸦山兵败,他逃回两狼关下,准备夺取白虎军兵权……”他将轩辕子循刺杀笃山伯失败故事娓娓讲来,只听得顾李二人啧啧称奇,顾雍锁眉沉思,道:“笃山伯何意?他是要谋反不成?” 阮清文苦笑:“他不会谋反,因为,他现在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扶持新帝登基,乃天下第一大功臣。” 众人面面相觑,阮清文便将将太子被废,先帝驾崩,龙都之乱,五皇子登基,笃山伯摄政的一系列消息讲给他们。当听到先皇驾崩后,众人嚎啕大哭,又听到太子党为了争取最后的机会攻打皇宫,一个个恨不得现在冲杀过去,最后听到笃山伯摄政,顿时一个个大骂不已,若不是笃山伯,这天下指不定是谁的。 顾雍一时之间竟然怔住了,阮清文担心他承受不住打击,连忙上前扶住了他,但顾雍却以最快的速度调整了心态,问道:“我等太子余党,当如何?” “银衣卫被镇压之后,大德皇帝下旨只杀逆首,余人不及,逆首家属流放边塞,所以最终只有一百多起兵谋反的头领被杀了,但是趁着龙都战乱趁火打劫的强盗却不轻饶,被大德帝杀了两百多人。”阮清文也说不行对大德帝的憎恩,大德帝便是五皇子,而五皇子一向以仁治国,甚至连太子党余人也未铲除殆尽,长吁道,“青龙军家属但凡有某犯者,除主动攻打皇宫之逆首外,余人不计,勋爵不號。七皇子趁机闯入顾家,掠走了两位小姐,幸而得到南阳郡王阻拦。笃山伯要求陛下严惩,陛下便将七皇子贬为庶民,赶入宗祠寺庙反省一生。” 顾雍先是愤怒不已,当听到南阳郡王帮助和七皇子的下场之后才放下心来,他顿了一下问:“我顾家此次并未参与行事?” 阮清文道:“并未参与,我打听得知是老太君的意思,老太君说顾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参与不参与这次争斗于事无补。” “阿娘明智。”顾雍笑了起来,“若是我在龙都,也不至……唉……” 大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顾雍在京中策划,一定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甚至斩杀张党一系拥立太子称帝成功。但很可惜,他们将所有力量放在了塞北,而恰恰放松了龙都内的警惕,给张党可乘之机。 “笃山伯啊笃山伯……”顾雍眼神中终于充满了恨意,这一切都是因为笃山伯的操控,他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铲除笃山伯一系。为了这个复仇的目的,他必须活着,他必须要活下去。至此时,顾雍心中生出新的生活目标,那就是复仇,但他将这个目标深深藏在心中,脸上挂住微笑,说道:“山河巨变,斗转星移,我等被困于金城许久,竟不知朝堂之上的变化。”他拉起左右众人,道:“诸位,新皇登基,我等远在塞北不知其情,当属大不敬。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必陛下不会怪罪我们,吾等当向南三叩首以谢罪陛下,并恭迎新皇登基,天下大安,吾等终于能够回家侍奉双亲了。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呐!” 众人神色怪异,但见顾雍率先跪下,也不得不跪在地上山呼万岁谢主隆恩,阮清文自然知道顾雍绝不会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他猜想顾雍定有所谋,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众人山呼。 第二百三十章?单刀赴会 顾雍起身之后,握住阮清文的手,说道:“其后事,其后言,阮司马辛苦,佐徵,安排一下,我与善德兄要单独招待阮司马。”李存义不解,顾雍给了他一个眼神,李存义笑了一笑表示理解了。一个侍官立即招办,众将虽然不解,但今日阮清文已经给出太多消息,足够让大家消化好一阵了。 金城中没什么菜肴,连肉都没有,更没有蔬菜,所以大家只有面饼和一点点酒,这酒还是顾雍藏了许久准备的断头酒,原本准备城破之日拿出来喝光后自杀殉国。而今金城援救有望,顾雍倒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便拿出来招待了阮清文。 李存义盯着酒,忽然大叫:“军师,你瞒的我好苦啊,你不是说没酒了吗?这是何物?” 顾雍哈哈一笑,给三人倒了酒,共饮之后,阮清文感慨道:“笃山伯奸雄也。” 李存义却是忍不住问道:“五皇子登基称帝,那太子他如今又如何了?” 阮清文道:“于木城处囚禁,但张孝武并未苛待与他。” “张孝武又是何人?”李存义问。 顾雍却道:“莫不是那石敬手下心腹神射校尉?护送大女二女的第六团死士营校佐?他区区一个校佐,如何说到他?” 阮清文便将他种种经历说与二人,引得李存义连连感慨,以一介平民出身斩将夺旗杀到守备使的地位,岂能是一般人办得到。阮清文随后又说了朝廷的和谈计划以及张孝武对计划的变通,并且用离间之计亲赴北夷大营与靺鞨大营说服二部撤离,此时靺鞨人已经撤走了,他便是趁着靺鞨人离去,才趁机闯入金城。然而朝廷的和谈对他们来说又有一点杯水车薪,尤其是得知谈判御使曾经是那第六团疫营军候苏钰之后,更是觉得大德帝并无诚意。好在有张孝武从中生生改变了局面,否则他们依旧是被围困的下场。 金城内三万守军,终于守到了日出云散的日子了。 顾雍也未曾料到,昔日一个小小的死士营校佐,居然成了帮助他们脱离困境的人。 软强吻又将张孝武入北夷大营佯装七皇子与朴贤烈交锋谈判的故事说了出来,只听得李存义直拍巴掌,顾雍也心生佩服,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那朴贤烈真的相信了?”李存义道,“他可不是一般人。” 阮清文道:“张先之写了一首诗,顾军师和李将军听一下。” “但讲无妨。”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塞北荒原,惟余莽莽;佳澜河畔,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古往今来,文治武韬,天唐圣汉,各领风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顾雍和李存义听罢,齐齐放下酒杯,不约而同惊呼:“此子,所图非小!” 阮清文道:“我看不透此人。” 顾雍道:“难怪张孝武敢收留太子。” 阮清文道:“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张孝武有这个胆子,笃山伯返回龙都时,将太子交给两狼关守将曹焉,而曹焉又将他送给了木城。” 顾雍心向往之道:“却是可以结交一番此人。” 阮清文却摇头:“只怕他心存芥蒂,此人乃石敬心腹,石敬自戕于木城时,他便在木城。” 顾雍苦笑不已,李存义举杯说:“来,我们共饮之。”这杯酒喝得非常苦涩,土城之战成为每一个人心中的梦魇,并非因其战败,而是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见死不救。顾雍又得知阮清文此时在木城担任右司马一职,并未恼怒,反而欣慰不已:“张孝武需要你来帮扶,你在他身边才能施展才干。” 阮清文又问起金城内的情况,顾雍守军的粮食还能坚持一年多,但人无法坚持了,从去年十月鸦山大营被攻破到现在,十万军民只剩下五万人。城内许多士兵或者绝望或因伤自杀,如果不是顾雍与李存义信念坚定,只怕悲哀的情绪弥散开来,金城不攻自破。 如今城内士兵几乎人人带伤,而且一旦天气变暖,金城内外死尸将腐烂引发瘟疫,届时不需要犬夷攻城,金城就会无人生存。 按照计划,顾雍在城内连夜搜集了十五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原本是青龙军团的军费之一,总计三十万两,大多数都奖励给守城的士兵了。如今金城里银子不值钱,一旦城破了,便是再多银子也是废物,顾雍凑齐十五万两银子后交由李存义连夜率领四百精骑抵达北夷大营。 北夷人一眼便认出来,眼前那高大威猛一身铁甲的汉将是谁,此人乃天下第一猛将,曾经枪挑乌桓八将,杀得乌桓人从此之后不敢对将的李存义。李存义之勇猛天下罕见,联军之中乌兹大军有一员身高九尺力大无穷的猛将海拉提,但乌兹人却不敢派海拉提出战李存义,便是忌惮李存义的勇猛。 北夷人连忙通报上将军那李存义来了。 此时李存义内心感慨,五日之前两军还死战,却不想五日之后送去十五万两银子,人生际遇如此巧妙。 见送银子的是汉军第一猛将李存义,朴贤烈大喜,邀请李存义入帐共饮。余人连忙劝阻李存义万勿涉险,犬夷狡诈,李存义浑不在意,只拎着一根马槊单兵入账,北夷众将皆服。 痛饮三杯之后,李存义询问能否购买箭矢,朴贤烈直接开价一两银子五支箭,李存义返回之后又凑了三万两银子,从北夷人处购得十五万支箭。这阵前双方做生意,可是创了历史先例了,一切变化已经超出了顾雍的算计,便是他这个天下第一军师,此时也只能顺势适应。 随后,朴贤烈下令北夷准备拔营。 一万靺鞨大军不告而别对乌桓的围城计划并未造成太大影响,他们只是派出三支千人队重新堵住了缺口。然而北夷人走了,对乌桓的围城计划影响就太大了,乌桓大王立即拒绝了朴贤烈的离去,然而朴贤烈归心似箭,写了一封信给乌日剌赖后,立即拔营。 第二百三十一章?佳澜河开河 乌桓大王乌日剌赖立即派人阻止,但朴贤烈却避而不见,因为现在的北夷国的确朝中混乱,他不得不率军返回。自北夷汗王朴多万昏迷不醒之后,依照北夷律法,由王后闵氏暂时摄政。 闵氏的娘家闵家在北夷汗国是世袭贵族,闵家执掌草药堂和全国医馆,在北夷国位高权重,影响着朝局。闵氏摄政之后大肆铲除异己,提携朋党,引起了朝中其他重臣的不满。 原本北夷王朝内部的党争,迅速统一起来一致对抗闵家,并蛊惑大王子和二王子一起对抗闵氏。闵氏拿捏着大王子与二王子未来继承王位的把柄,以至于两位王子不敢明面与闵家对抗,于是双方势均力敌,可私下双方斗争厉害,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朝争已经严重影响到前线与百姓生活,而此时北夷国境内兵力百分之八十被抽调到了塞北,上将军朴贤烈成了主宰北夷国国运的人。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朴贤烈率军返回国内,他支持谁谁就一定是北夷之主,即便这个北夷之主是个女人。 王后闵氏从小就是一非常有想法的女人,她依靠着娘家的势力,在宫中斗争中占尽优势,大肆打压暗杀其他妃子,迫害其他王子,并顺利成为王后执掌后宫。现在的闵氏还想更进一步,在宠臣的支持下,她的野心越来越大,她成为北夷国的摄政女王,所以朴贤烈就成为了她最大的障碍。 闵氏知道朴贤烈作为一个皇族,根本不可能支持她担任摄政女王,便与手下人设下伏杀之计,只要朴贤烈回到国内便将其暗杀,并由闵氏的哥哥担任武相一职。 在乌桓人极力劝阻的时候,北夷人先是撤走了第一批五千多伤弱残军。 此时北夷人有十八万军队,然而他们先后派遣出二十五万军队,有七万多人命丧于塞北荒原之中,这样的声望已经让北夷人难以承受了。北夷士兵们也早就想返回北夷家乡,在得知军队撤回时全军欢呼不已,朴贤烈也终于意识到士气和归心的问题。为了赚取更多的回报,他下令北夷骑兵四处劫掠,无论战友还是敌人,一律财物人员尽管掠夺带回国内,人做奴隶,财物自用。 北夷人临走前疯狂的掠夺行为也引起了鞑塔人的不满,鞑塔汗王力高图立即找到乌桓大王乌日剌赖,要求乌桓人严惩北夷人。 乌日剌赖现在哪敢严惩北夷人,他正在全力劝阻北夷人留下,可朴贤烈不为所动,每隔数日便撤走五千士兵。 四月初,朴贤烈接到了王后的书信,急召他迅速回国,邀请他立即回国主持大局,汗王昏迷不醒无法处理朝政,是等待汗王苏醒,还是扶持大王子或二王子担心新的汗王?闵氏书信中说两个儿子如今已经被众臣蛊惑得六亲不认,在父亲尚存昏迷之际,他们咄咄逼人要求闵氏立即将汗王传位给他们其中之一,而两个儿子为了争夺新的汗王而相互仇杀,京城中已经有上百人因此受到牵连而惨遭杀害。现在,她一个妇道人家被众臣逼迫,着实没了办法,希望朴贤烈这个皇叔能够立即返回大都城。 朴贤烈何等老谋深算,自然不会轻易返回大都城,更不会单枪匹马回去主持公道。他一面派出斥候回国打听情报,一方面迅速调整兵力,并加快了撤军的步伐。 阮清文趁乱离开金城,回到了张孝武的营地。 这段时间张孝武并没有闲着,他带着李春城和李沅四处侦查,将金城附近的犬夷各部侦查了一遍,并且察觉到犬夷助理乌桓大军的营帐居然少于北夷人。结合乌桓人狡诈的特点,他们如今的兵力应该最多才是,可乌桓人的总兵力却偏偏少于北夷人,反倒是鞑塔人越来越多,看来为了攻下金城,鞑塔汗王力高图已经几近疯狂了。 阮清文将金城的情况说明与他,张孝武对金城近半士兵伤亡并不意外,说道:“居高临下而守最忌疲倦,犬夷几十万大军数月轮番攻城,乌桓人又有石砲协助,那金城能坚守至今,便是顾军师的本事高强了。” 阮清文感慨城内军民伤亡惨重,死尸如山,一时半会儿无法处置,担忧天气变暖之后会引起大疫。 张孝武顿时打了个冷战,如果因为尸体腐烂导致瘟疫肆虐,这金城只怕真的受不住了,眼看天气一日一日变暖,留给金城的时间不多了。 不几日,张孝武等人侦查时发现一队鞑塔骑兵在佳澜河上大呼小叫,原来是一个斥候掉入冰窟之中,李沅担忧道:“佳澜河开河,冰层开化了,塞北的春天快要结束了。” 四月中旬,北夷大营只剩下十万精兵,其他人员陆续返回,朴贤烈随后向乌桓大王乌日剌赖写了一封书信之后,连夜率领十万精兵撤军。 乌日剌赖得到书信之后迅速派乌桓小王兀立塌派兵阻拦,兀立塌立即带领两万乌桓精锐铁甲骑兵绕到北夷人背后,摆出一字阵型阻止北夷人的回归。乌桓的铁甲骑兵是乌桓人的杀手锏,也是乌桓能够横扫天下成为异族盟主最为依赖的力量,两万铁甲骑兵踢下,任何人皆被踏为肉泥。 朴贤烈万没想到为了阻止他们回家,乌桓人会派出最精锐的乌桓铁骑。 兀立塌派出使者乌尔坎哈劝说,但朴贤烈去意已决,十万北夷精锐异常团结,士气高昂,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但好在双方非常冷静,朴贤烈派遣武将上前说明,但兀立蹋不为所动,双方士兵对峙起来。 恰在此时,张孝武带领三百骑兵出现在乌桓铁骑背后,远远凝望着那遮天蔽日望不到边际的乌桓铁骑,张孝武心生感慨,对左右道:“我要是有这么一支铁甲骑兵,也能横扫天下。” 李沅笑道:“乌桓铁甲骑兵乃重骑兵,浑身上下只有马腿没有护甲,骑兵也是浑身包裹铁片,只是大人你看,他们的弱点——” “是什么?” “乌桓铁甲骑兵的铁甲只有正面护甲,背后没护甲。” 第二百三十二章?三百对两万 张孝武远远看去,果然见到乌桓铁骑只有一面甲,北面别说铁甲,便是皮甲都没有,只有棉袍。他忍不住顿时兴奋起来,因为乌桓人竟然将没有背部完全暴露给了他们三百汉军骑兵,如果他手中有五千骑兵,他完全有信心将这三万乌桓人留下来。 只可惜他们只有三百人,张孝武遗憾不已,随后却阴笑道:“这是要了命了,他们不怕死的居然只穿戴一面甲,我现在要是有五千骑兵,从背后冲过去……这数万乌桓铁骑便是我的刀下亡灵!” 李沅自然知道,但他解释说道:“大人,其实乌桓铁骑最初只有五千人,并且全身铁甲,战马也穿皮甲,那时的乌桓铁骑当真是刀砍不动箭扎不透,尤其是在平原之上,乌桓铁骑科委所向披靡。乌桓人最早便是靠着这五千铁骑横扫西方大陆、西南大路和北方大陆,成为西方的霸主。但是他们地盘扩大之后,乌桓铁骑也不得不扩充数量,据说乌桓铁骑最辉煌的时候拥有二十万铁骑。但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铁骑再也达不到五千人时的精锐了,大人可知是何原因?” “莫非他们缺少铁甲和武器?” “不是。” “缺少适合兵源?” “也不是。” “那是什么?” “缺马!缺少负重力强悍的战马!”李沅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介绍道,“最初五千乌桓铁骑所用的战马皆为乌桓赤马,这乌桓赤马身材高大健壮,力量强,耐力强,爆发力更强,天下间仅次于汗血宝马。到哪汗血宝马数量稀少,并不适合组建一支军队,这乌桓赤马便成了最好的战马。可是当乌桓人横扫大陆扩充铁骑之后,再也找不到如此之多的乌桓赤马,以至于乌桓铁骑不得不降低了标准,用了一些杂种马和其他马种代替纯种的乌桓赤马。卑职听说乌桓的马甲便有足足百斤,人甲也有六十斤重,如今许多战马无法承受全身盔甲的骑士和全身马甲,铁骑成了铁乌龟,只能站在原地等死。 现在乌桓铁骑为了保持骑兵冲锋时整齐的队形,乌桓人不得不减轻重量,部分骑兵披半身甲,且马甲也没了遮臀。所以乌桓人的缺点便是如此,他们正面冲刺依旧天下无敌,可一旦陷入腹背受敌之时,就会功亏一篑。” 李春城拔出刀来,望向张孝武,说道:“大人,那还等什么,咱们杀过去吧?” 李沅道:“咱们三百轻骑,能做什么?而且此处是平原,等我们骑马杀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掉过头来了。” 张孝武眯着眼睛,目露寒光浑身兴奋:“老李说的对,这个机会我们不能放过,我们要杀过去。”他来到一座地势较高的土丘上,左右观察了一番,招呼众人道:“我们绕到那里,那里是个沙丘,地势高一些,也距离乌桓人近一些。如果我们的战马从那座沙丘杀出来,一定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沅苦笑,凭咱们三百人主动打人家两万铁骑,就算背面没有甲胄,可三百人对决两万人——这不是找死吗?他忙阻止道:“大人,打不成啊。” 张孝武笑道:“无妨无妨,咱们是打不过他们,但他们也追不上我们啊,我们只管骑射就是。这些日子,你们骑射练得如何了?” “不辱使命。” “好!”张孝武转身面对众人,他手下三百骑兵还是北夷人的白衣打扮,不由得好笑起来,北夷人尚白,靺鞨人尚黑,所以北夷军装皆是白服,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直送葬队伍。张孝武大喊道:“兄弟们,敢不敢我和一起试探试探乌桓最精锐的铁甲骑兵有几斤几两?” “敢!” 军士们纷纷高呼道。 “跟我——杀!” “杀!” 三百乔装成为北夷人的汉军骑兵翻过一座土丘之后,旋风一般突然出现在乌桓铁甲骑兵背后,他们高喊着口号杀向乌桓铁骑。尽管数量不多,但双方距离不过两千步,顿时吓得乌桓人大惊失色,但当他们看清楚了对方不过是几百人之后,顿时才放下心来,纷纷大笑敌人不自量力。 此时兀立塌也后怕不已,他懊悔因为召集赶路拦截北夷人而将奴隶兵甩在身后。乌桓铁骑一般是骑兵在前奴隶兵紧随在后,他们的作用一方面保护骑兵,另一方面收割人头记载战功。 看到这几百“北夷人”,兀立蹋不屑放下心来,故作轻松地一笑,转身问谁能干掉这几百个北夷人。 一个千夫长自告奋勇率领八百铁骑转身迎战,其他铁骑依旧选择与北夷大军对峙。北夷人不敢轻易正面攻击乌桓人,他们怕得罪对手,也怕被数万铁骑正面碾压,只能焦急地看着那几百个北夷人自杀一半地冲向乌桓军,甚至许多北夷士兵哭了起来,纷纷向朴贤烈请战。 朴贤烈盯着这几个北夷人,心中微微惊讶,他询问了军中诸将可知这是谁,军中众人表示不知。金宰彬低声道:“该不会是那汉人七皇子吧?”由于距离较远,他们只看到白色的身影,却看不清对方是谁。 “三百件衣甲……”金宰彬提醒道。 朴贤烈可以肯定这些“北夷骑兵”就是汉人七皇子一行,便将目光望向了那三百轻骑与八百铁骑的对战中。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轻骑会被铁骑轻易碾碎,而这三百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大家认为,只需要一个回合,三百轻骑将屠杀殆尽,人们只记得他们的悲壮,为他们心中默哀。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在双方距离五百步的时候,“北夷人”的三百轻骑迅速分成两支队伍,在乌桓八百铁骑面前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他们像蛇一样绕过铁骑的正面,迅速切到了铁骑背后。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声,溅起地上的砂石尘土,众人远远望见有些看不清敌我,但张孝武的三百轻骑此时已经靠近到乌桓铁骑大军百步之内。 “射!” 李沅一声令下,三百骑兵挽弓抛射,在颠簸的马背上,三百支箭矢纷纷飞入八百乌桓铁骑阵中。 第二百三十三章?神出鬼没的轻骑兵 汉军骑兵在行进间骑射或许不如鞑塔人纯熟,可他们的弓箭锋利射程更远,向前奔跑的乌桓铁骑来不及转向,千夫长一时之间无法应对高速奔跑的对手,正在犹豫是减速掉头还是转向掉头的时候,敌人的箭矢飞来,几十个乌桓人被射落战马,随后被后面的马群踩死。 三百汉军轻骑兵分两队,就像两只绕着大象的老鼠一样绕着游走射击,他们绝不会靠近铁骑,也不会正面射杀,他们浑不在意身后那两万乌桓铁骑,只专心致志地一口一口地吞噬那八百乌桓铁骑。 乌桓千夫长终于率领骑兵调转了方向,可是由于铁骑的速度远远逊于对手,三百“北夷”骑兵再一次避开他们的正面。迫不得已,乌桓千夫长下令骑兵背靠背结成战争,将正面甲胄面对敌人。 八百铁骑面对三百轻骑,居然不得不放弃骑兵的作战方式转而背靠背防御,以这种让人耻辱的方式才保存了性命,简直就是骑兵之耻。 兀立蹋愤怒了,又下令三支千人队从三个方向向那三百轻骑包围过去,但此时李沅立即让人举起了黄旗。黄旗代表着撤退的意思,张孝武带领的另一支骑兵得到指令后迅速向东逃窜,他们以高速突围的方式脱离了乌桓人的包围和箭雨。 此役汉军轻骑只损失了一半的箭矢,而乌桓人也不过被射杀了几十人,但一百多乌桓骑兵坠马后被踩死拖死,此外还有一百多人身上依旧挂着箭伤,狼狈不堪地回到本营。 然而此役对乌桓铁骑的打击甚重,因为在面临乌桓铁骑的时候,这群“北夷人”给了大家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乌桓铁骑打不着游骑兵,所有人都放大了乌桓铁骑低速的弱点。 兀立塌目瞪口呆,转头对乌尔坎哈难以置信道:“我们失败了?” “并不算是完全失败。” “那也是失败。” 乌尔坎哈苦笑不已,感慨道:“让我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一个死伤都没有,全员逃走了。” 北夷大军响起了阵阵叫好声,他们情绪激动斗志昂扬,甚至齐齐唱起了北夷民歌为那三百人助阵。北夷军队的士气高昂起来,他们纷纷拔出刀剑,只要上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入乌桓铁骑阵中将其斩杀。 但朴贤烈不为所动,三百轻骑和十万步卒不同,这三百轻骑占了机动的便宜,可若是十万步卒必定会遭到乌桓铁骑的踏冲。而三百轻骑一击即走,而乌桓人并未有太大的损伤,此战南分胜负。 但他从乌桓的被动中寻找到了威胁乌桓人的方法,迅速下令手下武将率领五千骑兵向西北方移动,试图绕到乌桓人背后给与他们威胁。 兀立蹋开始犹豫了。 朴贤烈也派出使者告诉兀立塌:“军心思归请勿阻挡,若死战,两军必同归于尽。我三百骑兵毫无损伤杀伤乌桓铁甲,便证明即便乌桓铁骑,也不能阻止我军归途。” 兀立塌思考再三,终于决定放行,这些想回家的北夷人真是疯了。 北夷十万大军堂而皇之地穿过了乌桓铁骑的阵地,朝着东北方的家乡迅速前行,只是路过刚刚厮杀的战场,北夷士兵们不由得心生敬佩,也不知这三百北夷骑兵是谁领军,居然如此骁勇,可以称为北夷人的英雄传说了。 乌桓军队也撤回到鸦山大营,乌桓大王乌日剌赖并没有责罚兀立塌,换做是他,也无法下定决心对北夷人动手,只是此行之后,乌桓与北夷人的联盟算是正式告解,从此之后双方再次面对面,便是生死敌人了。 而包围金城的犬夷联盟,在北夷军撤走之后才真正被扯开一个大口子,犬夷围城计划不告自破,联军震动人心四散,尤其是听到乌桓铁骑被三百北夷骑兵破解,乌桓人居然眼睁睁看着北夷人从自己阵前离开,对乌桓的能力未免产生了怀疑。在靺鞨人与北夷人撤军走后,包围圈顿时混乱起来。 阮清文来回往返营地与金城之间,并带来了金城的一个请求,顾雍希望张孝武能够带走三千伤员,张孝武考虑后同意了。他让阮清文转告顾雍,木城中并无多少军医,这三千伤员中不知有几人能够得到救治活下来。 “金城终于露出曙光了。”阮清文激动地说。 “他们只是多喘一口气罢了,想要活过来,需要乌桓点头才是。”张孝武远远地望着鸦山,心中担忧不已。 苏钰已经留在乌桓人的大营中半个月了,与其说是留在那里,反倒不如说是被关押。乌桓人没有想象中那么愚蠢,甚至他们比很多汉人还要聪明,知道什么事轻重缓急,也知道权衡利弊。 苏钰并没有打动乌桓人,而乌桓人也发现鞑塔和北夷两国撤军的原因居然是汉人在搞鬼捣乱。但他们却认为是金城中的李存义趁乱出击捣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神出鬼没的骑兵是木城骑兵。 乌桓派遣了军队围剿张孝武,然而木城骑兵神出鬼没,乌桓人只是多费了很多力气,却一无所获。 僵持之下,四月种下旬,生番人突然撤军,异族联盟瓦解在即,开始各奔东西。 生番人的营地架在靺鞨人和北夷人中间,而靺鞨人与北夷人的撤离导致生番人士气不断下跌。出生于西南大路的生番人生活在炎热地区,来到塞北之后战斗力骤降,但每次都紧随乌桓人,是乌桓人最忠诚的簇拥,也是最听话的仆从。 得知生番人撤军的消息,乌桓人简直难以相信,乌桓人追问缘由,这才明白生番人不得不撤离的原因,是因为生番国内突然爆发了惊人的蝗灾。 这股蝗灾来的并不蹊跷,虽然去年是近百年来最冷的冬天,可生番国所在之地其后炎热干燥,降雨降雪导致土地肥沃,近千里的沙漠变成了草滩。而草滩青草丰厚之际,蝗虫也逐渐增多,在短短一个月内便进化成了巨大的蝗灾。 生番国是一个小国,他们承受不住如此严重的蝗灾,于是生番不得不撤军返回国内救援。尽管乌桓人不同意,可蝗灾极有可能导致生番亡国,他们无从选择,为此他们宁愿得罪乌桓也要执意撤军。 第二百三十四章?罗兰为界 第二百三十四章罗兰为界 生番人撤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其他犬夷各部,尤其是生番人的营地在金城东面,他们向西撤离时经过其他各部,更加引起其他人的思乡之情。如今包围金城的犬夷联军,东部包围圈和北部包围圈几乎不设防,这个包围圈也几乎不复存在。此时的乌兹、月氏等各部也坐不住了,尤其是这两个国家在战争期间承受着巨大的损失,却又得不到应有的奖励,两支军队逐渐躁动起来,归乡的呼声越来越高。 乌桓大王乌日剌赖每日安抚各部,可各部依旧希望撤离,一个小部落酋长的话惹怒了乌日剌赖,被乌日剌赖当场杀了,其他各族这才暂停了争论。 张孝武终于等到了乌桓人的回应,他们释放了苏钰,可并没有同意圣汉的瓜分塞北的方案,他们同样也没有为难苏钰。 张孝武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苏钰说道:“意思就是筹码不够重。” “所以这场谈判,没有谈成?” 苏钰苦笑:“看来是的,我们做了那么多,目的就是让乌桓撤军和救出金城的守军,可一事无成,这三个月的努力,我们失败了。” 张孝武却笑了起来:“不,我们并没有失败,最起码现在我们有了继续与乌桓人谈判的资本。” 苏钰奇道:“资本,什么资本?” “他们心思其实已经松动了,你活着,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想完全切断与圣汉的谈判,他们也在犹豫。在北夷人撤军之后,他们最大的后备力量也消失了。”张孝武一双下场狡黠的双眼中自信万分,“伯陵熊,其实经过这么多天的交战与试探,我们也发现乌桓人很大的问题,他们不善攻城。或者我可以这么解释,乌桓人最大的力量是他们的骑兵,他们的野战能力极强,但攻城大多数依赖石砲和奴隶兵。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乌桓人要联合各国攻打塞北五城的原因,乌桓人驱使各国攻城,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小。现在,他们的仆从国纷纷离开,乌桓人也坚持不了了。所以此时是我们最难的时候,但也是最关键是的时候,想一想我们在塞北风餐露宿三个月,为的就是接下来的胜利,坚持下去,坚持下去我们就胜利了。”他忽然想到了曾经的一部抗日神剧,一个指导员高呼:“同志们,八年抗战就要开始了,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 苏钰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笑说:“我没有风餐露宿,我在乌桓军营有吃有喝,虽然行动不怎么自由吧,可比你们强。” 张孝武:“……” 李春城撇嘴道:“大人,要不要我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张孝武道:“我觉得有必要。” 苏钰忙嬉笑道:“诶诶诶,戏谑之言,你们还当真了,我可惨了。” “你惨个屁,你都胖了。”张孝武笑骂,他顿了一下,才说:“你现在回到乌桓营中,乌桓一日不撤军,你就一日不要离开乌桓军营。” 苏钰刚刚回来,便又被张孝武撵了回去,他无从选择,毕竟他的任务是代表圣汉出使乌桓,谈判使其撤军。如果谈判未成,活着的苏钰对皇帝来说,正是杀头的祭品。他当然不能做祭品,他为圣汉付出了这么多,即便得不到皇帝的承认,他也要证明自己。 张孝武看到他眼神闪烁,知道苏钰明白自己的意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让人苏钰送到乌桓大营中去。 汉使又来了,乌桓人又气又无奈,汉使对来说就是甜美的毒药,这个毒药解饿,解渴,可致命。乌桓人犹豫万分,他们出征的目的就是借口消灭圣汉青龙军,但真实的目的是占领整个塞北荒原,尤其是一定要占领鸦金粮仓。 而今他们作为异族盟主,贸然撕毁联盟合约背叛鞑塔,这可是要导致乌桓无诚信的。乌日剌赖忧心忡忡,现在他已经不再担忧是否能攻克金城,他要图谋的是如何占领整个塞北却又不会背上叛友的骂名。 “将汉使叫来吧。”乌日剌赖吩咐道。 苏钰小心翼翼地来到乌日剌赖面前,看着这位身材肥胖的乌桓大王,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低下头静等提问。多日的接触让他明白,眼前这个黑胖子说一不二且残忍好杀,且生性狡猾之人,他不喜欢被人引导说话,而是喜欢一切以他为主,别人只能被迫接受。乌日剌赖是乌桓可汗毕力突的亲弟弟,按照乌桓传统,将来他会接替毕力突担任乌桓可汗。所以苏钰面对的,也许就是未来的乌桓可汗。 “想要和谈,可以,我们的条件就是汉人不出踏出两狼关,狼关以外皆为禁地。”乌日剌赖一双狡猾的眼睛冒着金光,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汉使。 苏钰立即说道:“以罗兰废墟为界,罗兰废墟左右皆荒漠隔壁,这里作为边界最好。” “你们要木城?” “对,我们要木城。” “你们还想踏入塞北?” 苏钰小心道:“先皇二十年心血,若连一个木城都保不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以及吾皇,又有何颜面见先灵?”他又想到了张孝武的叮嘱,说道:“木城距离两狼关二百里,距离鸦金粮仓八百里,且木城周围没有水源,只能驻扎一万军民,于贵部无用,于我国乃烽火前哨,必保之。” 乌尔坎哈说道:“你们要罗兰废墟作甚?” 兀立蹋说:“难道你们想重建罗兰城?不要做梦了,我已经派人侦查过那里,在哪里打了十个井,那里根本就没有水。罗兰城的地下水脉,已经改道了,哪里是死亡的城市,幽灵的城市。我听说几千沙匪被鬼将屠杀于罗兰废墟,以至于罗兰废墟一到晚上就闹鬼,这个鬼将,真是害人不浅。” 苏钰微微一笑,解释说:“废墟为界,对你我彼此皆好,毕竟废墟以南一直到两狼关皆为荒凉土地,废墟以北靠近佳澜河两岸才是塞北最肥沃的草场。先皇经营了二十年的鸦金粮仓,我们也拱手相让。”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是你家三千伤兵? 兀立蹋忽然质问道:“汉人狡诈,你如何能保证不再侵犯鸦金粮仓?” 苏钰恭敬却又坚决地回答:“乌桓与圣汉乃天下少有的大国,大国须有信方能服众夷,我圣汉泱泱天朝上国又岂能违背条约承诺,隐忍嗤笑,被后人所谩骂?这协约,是要记载于史书之上流传千古的,我们汉人绝不会让子孙后代提到祖宗的时候,说他们是个骗子。别人为自己活着,我们为子孙后代而活着。” 乌日剌赖晃了晃肥硕的脑袋,耳朵上的耳环发出叮当的响声,这耳环是乌桓人的特征,乌桓男子在十八岁之后,要开始佩戴耳环,但只有可汗才有资格双耳佩戴耳环,一般男子只允许在右耳上佩戴。起初乌桓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富裕,会在耳朵上打许多耳洞佩戴,之后乌桓可汗下令一只耳朵上最多可以佩戴三只耳环,于是乌桓富人极力装饰。这乌日剌赖右耳上佩戴着三支金镶玉耳环,一摇头晃脑,便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苏钰盯着他的耳环看了一眼,心说这乌桓人的习惯真变态,中原人只有女子才佩戴,当然,如果一个男人佩戴耳环,则有可能是一些男伶,也就是男妓。 乌日剌赖想了一会儿,忽然阴笑说:“乌桓人不相信口头承诺,为了表达诚意,贵国需要将一个公主嫁给我的儿子,从此之后乌桓与圣汉结为姻亲之好,我们才能相信你们的真心诚意。” 苏钰惊诧道:“和亲?” “你将此要求转告给皇帝吧。”乌日剌赖说完,将苏钰赶出大营。 苏钰垂头丧气地回到营地,将乌桓人的要求说了出来,张孝武却并不以为意,但苏钰却很无奈。圣汉帝国三百余年,只有三次公主下嫁,倒是有数百次番邦公主嫁过来。圣汉帝国偶有公主下嫁,但也是番邦属国为了乞求上国布恩,央求下嫁公主。 近百年来,还没有公主下嫁的先例,更没有通过嫁公主而与异族乞和的先例,苏钰判断,以朝廷内文人的气节和笃山伯的脾气看来,次议和绝无可能。 张孝武却不以为意,道:“一个公主罢了,左右皇族无人性,他们也从来不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当做亲人。”他考虑一番苏钰的担忧,想说道:“你再去告诉乌桓人,我们也有一个条件,为了表达乌桓人的诚意允许从金城撤走三千伤卒先回到中原,乌桓以及其他犬夷不得追杀。” 苏钰严重怀疑乌桓人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然而却没想到乌桓人却一口答应了,并且允许他们从原来的北夷营地处撤离。苏钰说着乌桓人居然如此好心,张孝武冷笑说乌桓人此举不过是让金城内军心大乱,他以为金城里的人会为了争夺三千逃生的名额而内斗。苏钰也表示担忧,张孝武说这撤离的名单当然交给顾雍定夺,你我无需担心,便再次派遣阮清文进入金城,并约定好了撤离时间。 阮清文来到金城之后,将撤离消息通知给了顾雍,顾雍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将此消息传递给了金城内,金城军民军心大振。每一个人都希望离开金城,只是此时大家不好意思提出撤离意愿。坚守半年之久,死伤过半人,谁若是先逃了定被人耻笑。 顾雍便亲自挑选了两万百姓和伤兵,携带武器补给,从北夷营地处连夜撤出。 张孝武的三百骑兵本以为金城会撤出三千伤兵,然而却没想到金城撤出的人居然有足足两万人之多,顿时目瞪口呆。 张孝武揪着阮清文的领子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你家三千伤兵?他们没有过万我吃了黑虎!”坐下战马黑虎打了个嚏喷,仿佛在说你生气干我何事,为何要吃了我? 阮清文苦笑起来,也不解释,将一封书信递过去,说道:“顾军师的解释都在信中,你看了就明白了。” 张孝武打开书信,却只见八个大字:“国士无双,帝国柱石。”他忍不住大骂:“顾雍你这个大骗子!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再也不信你!”张孝武对顾雍没什么好印象,此时便更差了。 阮清文见他随手丢了书信,慌忙捡拾起来,苦笑道:“而今大敌当前,万不得如此,且军师大人苦心一片。” “而今,大敌当前吗?”张孝武不屑笑道,“去年土城陷落,也是大敌当前,怎未见到他如此大义凌然?” “罪不在军师,而是太子……”阮清文争辩,“废太子。” 张孝武冷笑道:“废太子是凶手,但他也一样是,帮凶便不是凶手了?于我而言,废太子是仇人,他顾雍也是仇人之一。而今我救的是金城军民,却不是他顾雍。” 阮清文苦劝道:“大人,塞北死了这么多人了,你还想继续有人死吗?青龙军二十七万,将近三十万的人,而今还有多少人?你看看,你看看还有多少?” 张孝武咬着牙,看了一眼这两万百姓伤员,他们每一个的脸上都充满了对活下来的渴望和见到援军的激动。张孝武知道,自己的私人恩怨在如此之多生命面前,实在不值一提,他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转身说:“阮司马,我不会原谅太子与顾雍,这个仇我现在不能报,但将来一定要替他们讨回公道。然而这些军士是无辜的,我也必须要救他们,李沅带人探路领军,我亲自点后,我们连夜撤军。那些乌桓人虽然默认了我们撤军,可万一他们反悔,我们这数万老弱病残就是乌桓铁骑下的靶子。” “喏!”李沅调转马头,引了一什队骑兵迅速探路领军,两万伤兵百姓见援军数量虽然不对但井然有序,领军将来自信骄傲,顿时心安跟随。 他们撤离的速度很快,一日一夜便过了鸦山,随后才转入官路急速前行。好在此时天气温暖,偶尔有一些低洼的地方因积雪融化形成了小湖泊,众人不会因缺水和天寒而死在路上。但病死者仍旧每日出现数十人,张孝武对此亦无可奈何,一路上不仅仅有标记,还有一座座新坟。 回家的路标,便成了一座座坟头,塞北的余晖下,一群鬣狗开始在掏洞猎尸,但无人在意。 第二百三十六章 斩尾巴 为了尽快向皇帝和朝廷上奏和谈进展,张孝武让李春城先行护送苏钰赶往龙都城,并叮嘱李春城务必保护苏钰见到皇帝之后再回来。 “龙都城你非常熟悉,若是有人刺杀苏大人,你定要护他周全。”张孝武道,“我担心笃山伯手下有人破坏和谈。” 李春城点头领命,并未多问。 一想到回到龙都城,苏钰心中便复杂不已,他自然想回到龙都大展拳脚,可又担心遭人陷害,语无伦次道:“此行不知是何凶险,我反而觉得面对犬夷时更坦然一些。要知道在塞北,我至少还能相信你们,你们在我背后撑着我,便是面对乌桓大王时,我也能镇定自若口若悬河地与之周旋。可回到朝堂,处处都是暗箭,人人都自私自利,真不知是福是祸。” 张孝武没说什么,只是送他一把腰刀,苏钰明白他的意思,苦笑着接过刀离去。 两万伤兵南行的速度很快,大家都担心乌桓人会趁机追杀,李沅领兵在队伍前方带路,而张孝武带着两百骑兵断后。但乌桓人并没有派人,反倒是鞑塔人出现了,五百个鞑塔骑兵尾随其后,不知其意。 张孝武见状,知道这些鞑塔人应该是等着他们精疲力尽再斩杀他们,他立即作出决定,下令断后的二百骑兵掉头面对鞑塔人。他高举斩马刀,呼喊道:“兄弟们,跟我杀回去,剁掉这些尾巴。” “喏!”诸将齐声吼道。 “杀!” 张孝武大喝一声,高喊杀声径直杀向鞑塔骑兵,二百汉骑亦举矛冲了过去。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两万伤兵百姓中,亦有数千步卒也拔刀反杀过去。 那鞑塔骑兵未曾想到汉军会反杀过来,一时之间犹豫,错失了驾驭战马的良机,被张孝武带队杀入阵中,成了一个个活靶子。 张孝武斩马刀划起一个圈,将两个鞑塔人劈成四半,又瞧见了那鞑塔千夫长,大喝一声举刀冲去。鞑塔千夫长见状也举刀杀过来,两人兵刃相击,发出巨响,那鞑塔千夫长竟然被一刀磕飞出去。其他鞑塔士兵立即冲上来,被张孝武斩马刀横扫斩杀数人,鞑塔千夫长重新骑上一匹马,大喊:“奥火拉哈!奥火拉哈!”(撤退。) 鞑塔士兵立即调转马头便跑,但许多人被汉军缠斗无法脱身,随着金城数千伤兵加入战局,仅有两百多鞑塔士兵逃走,其与人皆被杀俘。 王一瑾满脸满身都是鲜血,张孝武看了他一眼,王一瑾说:“别人的。”张孝武笑道:“武艺见涨。”王一瑾嘿嘿一笑。 一个伤兵中的首领骑着抢来的鞑塔马走过来,手里拎着一把长斧,大笑道:“过瘾,过瘾,实在过瘾。”又道:“在下第五团青字营军候陈青,见过鬼将大人。” 张孝武颇为意外居然有青龙军的军候藏于伤兵阵中,他立即想明白过来,是顾雍不相信自己,他心中冷笑,向陈青揖礼道:“有礼了,陈军候这是……” 陈青很是不好意思,赔罪道:“军师唯恐将军护卫兵力不足。” 张孝武轻笑一声,道:“有陈军候协助,此行定然顺利。” 另一边李沅押着二十几个鞑塔俘虏来了,询问如何处置,是否全都杀了,张孝武却让李沅将鞑塔俘虏们的右耳全都割下来,并告诉他们:“我是鬼将张孝武,不怕死的来木城找我,我等着你们。” 鞑塔俘虏被割耳释放之后狼狈地逃了回去,当鞑塔人得知带队的居然是鬼将,这才后悔不已,怎么遇到这么一个硬茬子了,于是便不再追击。 没了其他追兵,南归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这两万军民在金城坚守了六个月,心性早就锻炼得坚韧无比。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沿着官路南归而行,到了五月下旬,终于远远见到了木城周边的草场,还有几群野羊。 去年降雪充沛,今年的塞北忽然变得草木茂盛起来,而罗兰河道重新汇聚成河,木城附近也出现了不少小湖泊和小河流,甚至出现了不少小鱼儿,不得不让人感慨大自然的神奇,在干涸的沙漠中,鱼卵居然能存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周围,不少人居然开荒种地,早早地种上了耐旱的庄稼。 远远见到了上万大军,百姓们惊慌失措,随后又见到张孝武等人回来,高兴得大喊道:“鬼将回城了!鬼将回城了!” 萧开早就得到消息,带领诸将前往迎接,并迅速安排救治伤员。木城的守备并未放松,萧开很好地完成了代守备使的职责,张孝武回城之后见木城井井有条,且百姓脸上挂着对未来的希望,心中宽慰不已。 萧开又道:“将军,朝廷这些时日来连发六道圣旨,六个御使在驿站等候数月了。” 张孝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马上想到南宋赵构了十一道金牌召岳飞还朝的故事,难道朝廷朝令夕改,不允许自己与犬夷和谈,更或者是因为自己擅自护送苏钰,而被兵部责怪,他立即问道:“可有兵部公文?” “没有,但兵部却派人送来了两年的五万两军饷。”萧开笑道。 张孝武大喜,兵部送来军饷,说明兵部承认了木城地位,木城终于给自己争取了一个生存空间,他随后又问道“六道圣旨都是哪些内容,你给我说一下。” 阮清文提醒道:“大人,您需要亲自接旨。” 萧开也说道:“将军,别让御使登记了。” “行啊。”张孝武忽然一愣,忙道:“等一下,你叫我什么,将军?” 萧开与众将大笑:“对,您如今已然是木城守将,正正的朝廷三品武将。” 胡立道:“将军将军,一军之将,将军大人,如今你与那两狼关守将曹焉是同级关系,那慕容延见到你还得敬礼咧。大家伙儿想一下,郢川候见着咱们将军的情形。”众人忍俊不禁,这胡立就是喜欢胡说八道,张孝武也笑着问:“朝廷,也就是圣上,他没责怪我擅自代替苏钰出使吗?” 萧开道:“有啊,所以才连发六道圣旨。” 这就怪了,朝廷责备他,居然还升了他的官,这皇上是怎么想的?难道兵部的人脑子进水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搓澡 众人说着话来到了驿站,驿站内外早就准备妥当,几个御使也好奇地等着这个被皇帝申饬加奖励的武将。按照朝廷的规矩,如果御使未曾宣旨并亲自交到对方手中,是不得返回朝中的,所以六个御使才一直在此等待张孝武。 此时驿站内,六个御使一字排开,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都好奇地看着这幅场景,便是御使之间也相互看了看憋着笑,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们可以返回朝廷了。 “奉,天承运,大德元年正月十七,闻木城使君离城而择……”御使之间大概是早就约定好了,按照先后到来的顺序宣旨,这第一份圣旨便是张孝武护送苏钰五天之后便颁布,计算下来时间便可知,张孝武的奏折被驿站加急呈送皇宫,皇帝当下批阅,说明大德帝非常重视塞北。 和外人常说的大德帝放弃塞北不同,他是一个懂得隐忍但志向远大的人,张孝武的出现让大德帝重燃对塞北的信心,同时,张孝武的出现也让大德帝认为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也许是对付笃山伯的秘密武器。 张孝武听那圣旨听得一头雾水,心中腹诽起来,看电视圣旨不是白话文吗?怎么说话这么七拐八绕的,还是明清的圣旨更直白一些,浅显易懂一些。 阮清文看他一脸茫然,忙在旁解释说:“这第一道圣旨的意思,是将军未经通报擅自作住保护苏御使背上和谈,当罚之,但陛下念将军一心为国不计安危,故此功过相抵,不予处罚。这第二道圣旨的意思是说将军对塞北局势分析透彻,将情报及时送递圣听,甚得陛下欢心。这第三道圣旨的意思是对于将军救治疯癫太子,能让陛下享受兄弟之情甚为宽慰,并叮嘱好生对待,等龙都重建后再护送太子返京治疗。第四道圣旨是对将军斩杀乌桓大将耶谷查什施以嘉奖黄金百两。第五道生之是责令木城守军坚守城池,为帝国开拓疆土。第五道圣旨是前日晋级发来,得讯将军说服北夷与靺鞨退兵,又救出木城两万军民,陛下特加封你为三品武将,塞北守将,驻防木城,主管塞北战事。” “我掌管塞北战事?”张孝武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皇上果然是个明君,大大的明君。” 众人忍俊不禁,不过心情更加好了起来,阮清文道:“朝廷希望将军救出十万金城军民,将军救出两万人,勉强算是完成一半。皇上更希望将军能救走剩余的三万精兵,若是将军达不成,这塞北守将便要受罚咯。” 张孝武掐着腰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我本布衣,又何惧赏罚,公道自在人心嘛。今日本将军开心,高兴,走,跟我一起洗澡去。” 众人绝倒,不过在疫庄的时候,一群大老爷们也经常一起洗澡,北方人粗糙,赤身裸体泡在一起不觉突兀。不过六个御使却面面相觑,几个男人居然一起洗澡……大家全身一哆嗦,这是什么情况? 张孝武倒是没想过南方人和北方人对男人一起洗澡看法不同,他带领手下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度过了四个月,四个月没有洗澡,身上早就臭烘烘得连自己都闻不到,这会儿能洗个热水澡,简直赛过神仙。 阮清文忙道:“这个……在下还是习惯一个热洗澡。” 萧开道:“大人,府中烧好了热水。” 张孝武遗憾道:“其实吧,这个洗澡还的是大家一起洗,大家在一起坦诚相待么,你们说对吧。” 阮清文心说:“坦诚相待不是赤身相对。” 拿着六道圣旨,张孝武回了府上,便看到芒种等着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着他,高兴得嘴角都快裂到了耳朵根了,仆人们满脸的喜悦。张孝武走过去抚了抚芒种的小脑袋,笑说:“小家伙你长个了,不再是小土豆了——长成大土豆了。” 芒种疑惑道:“土豆是何物?” 张孝武才意识到这个地方没有土豆这种生物,他哈哈一笑转话题问:“热水,胰子,搓澡师傅,都给我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芒种呲着一对小虎牙说。 “开整!” 他在热水中足足泡了一个时辰,又让军营中有手劲的健卒帮自己搓泥,居然搓出来两斤汗泥。 那搓澡的健卒夸奖道:“今日搓得过瘾,许久没有搓出这么多老泥了,这是我这辈子都能吹嘘的资本。” 张孝武好生尴尬,说:“你不必感慨,我带回来那七百多斥候骑兵,你一个一个搓下去,我保证你过足了搓泥的瘾。” 健卒呲牙咧嘴道:“那好,只是我这也搓不过来,我得带着我的几个徒弟。” 张孝武哈哈大笑,没想到人家搓泥的也带徒弟了。 他一觉睡到次日中午才醒来。醒来之后萧开向其汇报木城状况和朝廷公文,从年初到现在,朝廷没有支援木城一兵一卒一粒粮食,也没有冲边移民一人。大德帝登基之后,圣汉帝国除作奸犯科罪大恶极以及谋反之人,全部被大赦归家了,以至于连流役犯也没有。 “六月初,太子党谋逆犯人八千将送抵木城。”萧开又道,“这些人如何处置?” 张孝武接过来兵部卷宗,觉得其中蹊跷,太子逆党往哪里送也不会送到木城来,毕竟太子在这里,而青龙军又是太子嫡系。他觉得其中必有阴谋,立即招来阮清文,阮清文得知之后也大吃一惊,叫道:“他们要么是在试探你,要么是在盯着你,一旦你善待余党,必然有人弹劾你与太子逆党沆瀣一气。” 张孝武大怒,果然,犬夷未退,便有人给他挖好坑等着日后处理他。圣汉的党派内斗何其残忍,至国家利益于不顾,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咬牙道:“让胡三万查一下,到底是谁坑害了我,” 阮清文道:“将军不必着急,塞北战事不停,他们绝不会对你动手。大人救出青龙军后,当立下大功,便是有人要弹劾与你,也要掂量一下朝廷的颜面。在我看来,皇帝必然会用你制衡笃山伯,所以他们不敢怎样,只是小人伎俩罢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面乡而立 张孝武冷哼一声,这圣汉朝廷内斗也是绝了,先前是太子党与张党之争,如今是皇帝和大元帅之争,不知将来笃山伯没了之后又是谁和谁争。外有强敌,内有争斗,苦的还是百姓。他低头仔细看了看卷宗,奇道:“此处可疑,他们不是应该三月份就送来吗?怎么六月才到?” 萧开说:“我向御使们打听了一下,因为案件审理的比较冗杂,且龙都战乱时许多官员遭到连累以至于京中无官了,所以审理不顺。另外我听说有人花钱免了流役,又有人花钱换了身份,所以虽然是八千流役犯,但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却是顶罪的。” 张孝武只觉得不可思议:“连谋反的人都能花钱顶罪,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能使磨推鬼。” 这个说法生动有趣,阮清文道:“也许是因为大德帝太过仁慈了,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张孝武又问起如何不见管骧,萧开说:“你走之后,管骧便带着军民重新生产,他还建立了一支木城商队,专门与中原做生意,交换物资。一月末的时候有匠人献羊皮靴,管大人认为此皮靴保暖结实,穿在脚上又舒服又好看,便鼓励城内皮匠按照此法制作皮靴,还亲自带着皮靴去代州贩卖,大受中原商贾贵人的欢迎。这会儿他正在两狼城与慕容家洽谈,慕容家想要包揽皮靴生意,管大人希望谈得好价钱。” “他这么会做生意?”张孝武大喜不以,这管镶的确是个人才,居然利用塞北的皮毛优势,尤其是制作皮靴,他顿时想到了穿越前一句名言来: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王八蛋黄鹤老板,吃喝嫖赌吃喝嫖赌…… 其实胡三万的机要营经常借着商队为名刺探情报,然而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商队,所以在木城急需各种物品之际,管骧便组成了一支真正的商队。管镶的商队一方面与两狼城做生意,另一方面也与周围的鞑塔部落做生意,甚至触须已经伸到了靺鞨人的土城。 张孝武大笑不已,管骧这人一直以来都说自己没能力没能力,其实很多人只是把能力放在了不该展示的地方,例如他,从军从政都不擅长,可做事为民却落在实处。当然,这管骧私下也捞银子,可只要是个人都会捞银子,张孝武也并没有阻止他捞银子,毕竟能捞银子能干实事的人,比道德高尚却不能干实事的人强得多。 萧开又道:“管大人不只是做皮靴的生意,因为木城缺少香料盐铁,这支商队多半也从事购买各种香料的生意。其实管大人此举也是被逼无奈,眼看着春暖花开,许多人担忧犬夷南下,极少有商队愿意来木城做生意。木城百姓也走了不少,还乡的老兵也有大概一千多人得了狼卫的允许,通过两狼关回中原了。” 张孝武笑道:“狼卫不是不肯承认我们的还乡令么,怎地现在承认了?” 萧开道:“那慕容家如今是我们生意上的大伙伴,自然要给咱们一些好处。” 张孝武点了点头,忽然说:“我怎么觉得木城比从前更繁华了?百姓似乎更多了?” 萧开道:“开春之后,中原各地春汛频繁,以至于百姓灾民无处可去,有些曾经来过塞北的百姓便携家带口逃荒至此。” “中原各地灾情如此严重。”张孝武心中暗暗吃惊起来,难怪皇上不愿意继续作战,比起占领塞北,巩固中原大地的确更加重要。 晚间,木城众人大摆酒宴庆祝张孝武等人此行成功,并由王一瑾给大家讲一讲城主的经历,王一瑾一肚子话要对大家说,可碍于某些冒充皇子的大不敬之举措,只能一半实话一半假话。这王一瑾可是张孝武的簇拥,自然将张孝武此行的凶险和勇武夸得天花乱坠,张孝武大笑:“我特么又不是神仙,按照你的说法,我十条命都没了。” “大人,三百骑兵大战两万骑兵,咱们三百人一个没死一个没伤,杀了他们两千多人,难道是假的?”王一瑾今天喝得有点多,瞪着眼睛叫道。好家伙,喝了点酒,居然敢质问张孝武了,被张孝武按着脑袋一顿弹脑瓜崩,还笑说:“让你胡说八道,人家才死伤两百人,到你这里就上千人了。” 李沅起身举杯道:“大人,正对乌桓精锐铁甲骑兵而大破之,你是第一人,也是天下间唯一的一人。” 张孝武松开王一瑾不在打闹,举杯道:“不,破敌的人不是我,是你我以及三百兄弟,是我们共同破敌,这杯酒,敬兄弟们。” 说服北夷和靺鞨是靠着智慧与口才,战胜乌桓铁骑就凭着真高强的武功和绝对的胆量,张孝武的传奇经历让原本对他佩服的人更加崇拜。 三百骑兵回家之后,更是将此战凶险讲与众人。一时之间,三百轻骑大破两万乌桓铁骑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鬼将领军神出鬼没,其名声逐渐鹊起。 也许是因为冷兵器年代下人们对消息的接受途径太少,大多数传播消息的人居然是茶馆酒肆里的说书先生,而说书先生为了将故事生动化,便会胡乱给人起外号,例如张孝武的绰号是鬼将,而萧开的说好是独目飞将,申林东的绰号是八臂神猿,仿佛这木城守将各个都是山大王一般。 让人感到难过的事,两万军民伤员在路上便有近百人死去,到了木城得到休息之后,次日便有二百多人死了。 一个老大夫说:“他们早已经精疲力尽,走到木城,回到自己人的土地上,心愿达成,便没有坚持下去的意愿了。” 张孝武得知此事之后下令为他们举办隆重的军葬祭奠,数万军民在木城西南侧一处荒山上为这两百多人下葬。张孝武又让人在这荒山上种树,所有的墓碑皆面向南方,即便他们不能回家,也要面乡而立。 望着那两百多个新坟,张孝武感慨战争尚未结束,现在只是一个逗号罢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民间绰号 张孝武返回木城的这些日子,大家养精蓄锐,那第五团青字营军候陈青闲不住了,他奉命保护大家,此时到了木城,却又不知该做什么,便找到张孝武询问。张孝武说已经写了奏折与兵部,兵部自然会有多安排,你们若是不知作甚,大可在木城周围开垦种田。像是木城这种地方,如果只是指望朝廷发军饷运送粮食,只怕大家早就饿死了,萧开早早地组织守军垦田,种植耐旱的农物。 塞北种植最多的便是谷子、糜子和高粱,这陈青可能是一根筋,听了张孝武的话后,果然带着手下三千人开垦去了。听得木城众人直呼这陈青有趣,也许是六个月的战争让他们无处发泄,三千士兵将所有注意力都转到了种田上,每日高高兴兴地垦田种植。张孝武特地拨给了他们四千两银子用于种子和工具,陈青穿戴得像个农人一样,露出白花花的大牙笑说:“种晚了,这田种晚了,秋冬的时候收成未必有多好,但大家有事儿做了,士气也慢慢恢复了。” 众人对白皓离开木城守军一事很有怨言,张孝武不以为意,白皓还乡是达成了心愿,也算不得背叛。申林东道:“这白皓在我军中时一心一意效力,走也走得坦坦荡荡,并未出卖将军。” 说道了白皓,张孝武却想到了土城里的九儿,他想到九儿对自己的陌生与警惕,心中泛着遗憾。作为山灵仙子的九儿,于他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他只能期待九儿慢慢恢复记忆,记得他这个人。 可如果九儿始终无法恢复记忆呢?那将来的九儿,就是靺鞨的山灵仙子,是靺鞨的图腾,而不再是他的女人了。 缘分到了,意思不只是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缘分,也是两人彻底分开的缘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缘分是缘和分两字组成。有缘再一起,无缘而分别,张孝武的心态越来越平和,他的性格也不是一只舔狗,否则也不会单身到三十多岁,了无牵挂的穿越。 那些为了女人而放弃江山,为了女人而放弃武功,为了女人而放弃全世界,于他而言简直不可思议——他觉得一个男人最多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其他女人。 张孝武穿越前有一次参加初中同学毕业二十年聚会,席间几个老同学说起自己的婚姻,无不为家庭琐事而烦恼,这种烦恼既有幸福又有后悔,然后得知,几乎每个男人在外都有暧昧的对象,这简直让他三观崩溃。但后来他渐渐明白,即便娶了丫丫那样的倾国美人,男人照样会和普通女人玩三匹,即便娶了大蜜蜜这样的绝色妖姬,男人也会与人穿着睡衣深夜谈剧本。 “对了,申校尉,我听说百姓给你起了个绰号叫什么八臂神猿?” “对。” “为什么,因为你长得像猴?” 申林东:“……” 白皓离开导致亲卫营缺了领军校尉,这是一个美差,能够日日陪在张孝武身旁的美差,斥候营领军校尉关城立即跑到张孝武面前,主动要求调到亲卫营。他的理由是自己连养马都不懂,没能力做斥候营校尉,且李沅能力甚强,战功赫赫,斥候营上下皆服之,自己倒不如让贤。 张孝武也欣赏李沅的能力,便提拔他做了斥候营校尉,这两个任命对李沅和关城皆大欢喜,关城虽然平调,却成为张孝武的侍卫长,李沅却是实打实地官升一级,自然也是他拼了命得到的。 木城比去年还生机勃勃,张孝武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忍不住派人打听土城的消息,并邀请狼耳前来木城相聚,并与之打探。可狼耳却拒绝了张孝武的邀请,还给他送来了六个金衣卫的牌子,这让张孝武吃惊不已,狼耳的人说:“金衣卫想要派人插入你们木城守军中,在两狼城,被我家主人给杀了。这笔账会算到曹焉身上,将军勿忧。” 张孝武问胡三万与狼耳的合作如何,胡三万说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不能为外人所遏,只能做我们的盟友。 “你要替我交好这个盟友。”张孝武笑说,“中原还有什么大消息?” 胡三万道:“皇上立原皇子妃为皇贵妃,并准备迎娶笃山伯孙女,也就是工部尚书叶丞之女为皇后,大婚定在三年后,据说是要守孝三年。另外便是重新启用了石翀,那石翀现在好像是什么户部尚书,权势冲天。” “石翀啊,我不认识。” “你应该认识。”胡三万道,“他的弟弟,就是石敬,也是你的老上司。” 张孝武这才明白为何胡三万特地提到石翀,可石翀是石翀,石敬是石敬,即便石翀重新受到重用,却与他没什么关系吧。 胡三万继续说道:“石翀做吏部左侍郎,将来他看到大人的功绩,必然会提携大人,毕竟你跟他算得上是朋党。” “我就是朋党了?”张孝武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的朋党是你们这些家伙,我又岂能与他成为朋党。” 胡三万捋着胡子笑道:“您还别不信,我这是受到高人指点。” “谁啊?别跟我打哑谜,小心我敲掉你另一颗门牙。” 胡三万吓得捂住了嘴说道:“张通明。” 张孝武笑说:“哦,是他啊,这个人有意思,是个能人,但好像是心思深沉了一些。” 胡三万道:“这人有所求,反倒简单。” 张孝武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说:“是啊,这种人蛮好,就是官迷,追求倒也不简单,反倒是那些一无所求的人可怕。” 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张通明忽然来报,说废太子身体不行了,他想要见一见张孝武。张孝武大吃一惊,皇上刚刚叮嘱他善待废太子,怎么废太子现在身体突然不行了,万一废太子死在这里——他忽然意识到圣旨的另一层含义,皇上就是让废太子尽快死在木城,甚至埋葬在木城。 想到这里,张孝武便问道:“他不是疯了吗?” 第二百四十章?疯太子(1) 因治安营校尉李春城跟随张孝武在外征战四个月,如今护送苏钰赴京,所以看押废太子的任务便落到了校佐张通明身上。 张通明起初万万没想到废太子竟然被关在木城地牢中,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却又不能允他与外人接触,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落得前程尽无。这会儿废太子重病,他反倒轻松了许多,便低声道:“卑职猜想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便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第二个可能便是当时受了刺激疯了,但事后清醒,为了自保活命只能装疯如今。” “有没有可能他是从头疯到底?” 张通明想了一下说:“笃山伯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犯下这等错误。” “也许是笃山伯故意看不出,给他一条活路,毕竟废太子也是陛下的儿子。”张孝武说这话,便随着张通明来到木城地牢。 张孝武让其余人等在地牢外等待,他单独走了进去,见那轩辕子循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他披头散发面如骷髅,身上盖着一张黑乎乎的被子,窗前的桌子上摆放着鱼肉酒餐以及一些寻常不见的水果。 虽然张孝武恨轩辕子循害人无数,可他依旧让人好好对待这废太子,张通明也善待了废太子。他走过去坐在一张干净的凳子上,静静地望着已经疯了的轩辕子循,不知如何与他说话,不知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过了许久,轩辕子循才用沙哑的声音说:“你是鬼将吧?” “是的。” “承蒙多日照拂与收留,孤不盛感激也。” “你始终没有疯吧?”张孝武觉得这才是太子,一个从小生长在皇宫中的人,经历了多少阴谋诡计,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又岂能因为一时失利而疯癫。 轩辕子循道:“孤没有疯,但孤若是不疯,早就被笃山伯害死了。” 张孝武沉默片刻,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反倒不如疯了。” “呵呵呵呵,你说的对,孤倒不如真疯了。”轩辕子循的声音依旧沙哑难听,干瘦的面容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孤早就知道你是土城旧部,但孤没有派人诛杀你,而今想想,还好没有诛杀石敬的余党,否则孤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 张孝武冷笑一声,问:“你找我就是想告诉我你没疯掉,而且也是因为你的怜悯,我才活到现在吗?” 轩辕子循摇了摇头,披散的头发上掉下几根枯草,看起来更加像是疯子了,他说:“其实孤亦反思许久,孤对不起你们二十七团的人,对不起土城的军民,孤自会以死谢罪,不求你们原谅,但求赔罪尔。” 张孝武拒绝道:“轩辕子循,你没资格赔罪,他们是好样的,他们与犬夷战斗到最后一刻!可你没有,你只是一个逃兵,一个丧家犬。你装疯卖傻,不就是想着活着吗?如今你活下来了,活得很好啊。” 轩辕子循抬起头来,眼神泛着绝望和自责:“你说得对,孤是个逃兵,一个丧家之犬,孤也着实该死。孤装疯而活却不如死也,甚至孤后悔为何当日与王敬之这个叛徒一并逃出鸦山大营,为何不敢坚决反击,即便孤命丧鸦山之巅,想百年后,孤之节烈亦流传千古,岂如今日之丧犬恶名?孤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张孝武冷笑着看着对方,不屑道:“你不要跟我忏悔,我也不会生起怜悯之心。你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话,我也听到了,就这样吧。”看着废太子这般颓丧的模样,他反倒没了报复的快感,也许死对他来说是一种结果。李春城报告说废太子这些日子又是便血又是尿血,就让他慢慢接受折磨吧。 张孝武慢慢地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轩辕子循忽然伸手说:“孤要死了,孤感觉自己要死了,快要死了。” 张孝武毒舌道:“嗯,希望你死后在阴曹地府不会遇到被你害死的千军万发,否则他们不会放过你。” 轩辕子循摇头说:“你可以讽刺我,骂我,甚至打我,但我只希望能在我临死之前帮一件事。” 张孝武冷着眼盯着轩辕子循,似乎发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一件事,不由得发出桀桀怪笑,指着轩辕子循说不出话,这人也太无耻了。 “只有你能帮孤了。”轩辕子循哀求道。 “你疯了,现在我终于相信你是真疯了。”张孝武忍不住嘲讽道,“你是我的仇人,你害死了我的朋友和家人,我岳丈一家几十口人,我袍泽数万人,皆是因你而死。我和妻子两地分隔,从此天下陌路,也是拜你所赐,如今你想求我帮你?想求我帮你做什么?让我一刀宰了你,让你死个痛快吗?哈哈哈哈……你可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痛快死去的。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你吃得好穿得暖,我就是让你活着,让你活着却不得自由,让你在这地牢之中永远承受痛苦!” 轩辕子循黯然道:“想不到你如此恨我。” 张孝武咬着牙说:“我恨不得用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刀凌迟了你。” “我对不起你们。”经过了半年的装疯卖傻,轩辕子循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愚蠢,他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却丢了必胜一局,最愚蠢的是他做出刺杀笃山伯的决定,将笃山伯彻底推向了对立面。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天他哭着抱着笃山伯的大腿喊他叔父——他记得父皇曾经说过,你待笃山伯一定如叔父一般——相比笃山伯一定会心软。笃山伯忠于的是父皇,是帝国,而不是他。 他太自以为是了,也太信任别人,他以为自己一定继承皇位,别人一定对他忍让,岂料到圣汉的皇储之争竟然如此残忍,他也才明白,这么多年,父皇是多么的保护他。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连连咳嗦不已,吐了一口血出来。 张孝武并没有可怜他,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轩辕子循艰难地坐起身来,枯瘦的身体靠在墙上,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努力地望向张孝武。他想过这个人恨自己,可却没想到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求眼前这个人了。 张孝武冷哼一声,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却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驻脚步,也许是希望看到一个堂堂太子哀求自己,以满足自己心理上的变态满足感吧。人总是会有几次难以自控,面对着曾经如日中天的太子的哀求,张孝武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也许是一种报复成功的快乐感觉。 第二百四十一章?疯太子(2) 见张孝武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坐了下来,轩辕子循心中重生希望,他将口中的血沫吐在地上,艰难地说道:“张城主,孤固然罪该万死,然青龙军将士却无辜,孤想恳请你的事,便是请君尽量救出青龙军将士们。孤死后,亦在阎罗殿前说你的好,数十万人因君而活。” 张孝武饬喝道:“他们是我圣汉袍泽,我自会救出他们,已有八千伤员被我从金城救出,其余人等,我会后续救出。但我救他们与你无关,我是为了中原大地,而不是为了皇族,更不是为了你!” 轩辕子循听罢大喜,内心安慰许多,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张孝武却看到他的笑容生了气,仿佛救出八千多人是这废太子的功劳一般,不由得冷哼一声。 轩辕子循笑了之后又道:“好,既然如此,我也无事可求。不过孤想与你作个交易,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孝武哑然道:“什么交易?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与我交易的?你有资本吗?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住着我的,你居然要和我做交易?凭什么?凭你的智慧吗?你要是有智慧,鸦山大营就不会被攻破!告诉你,如今青龙军,只有五万人了,三十万青龙军,被你祸害得只剩下五万人!” 轩辕子循听罢之后激动得再一次咳嗽起来,张孝武冷眼看着,许久之后,轩辕子循才说:“孤有筹码,你需要的筹码。” “少说大话了你,我不相信。”张孝武讽刺道,眼前这个病入膏肓被打入地牢等死的废太子,还有什么筹码与自己交换。 轩辕子循自信地道:“孤自十八岁册封为秦王至今日,二十年间,孤于龙都中费尽心血绕开金衣卫建立耳目,他们除了孤外不信任何人,包括孤的儿女。孤昔日最倚重的护卫天下第一快剑王敬之,便是金衣卫玉帅,他接近于我,目的便是刺探孤的这批心腹耳目。孤的耳目足有八百人,他们遍布于龙都各处,或受我资助,或卖命与孤,或有求于孤,或等孤称帝之后投靠与我。他们虽不能翻云覆雨,却能成为你的耳目。这些耳目,虽然对孤已然无用,可却能做你的筹码,让你更加平步青云。” 张孝武道:“你再一次出卖了别人。” 轩辕子循表情为难之际,如果有可能,他又岂能出卖最心腹的手下,终于叹了口气说:“是啊,孤再一次出卖别人,孤用她们换你一个交易。” 张孝武道:“说吧,什么交易?如果条件允许,我倒是可以答应,但是让我支持你做皇帝,这不可能。” 轩辕子循沉声道:“还请张城主寻找到孤的一对儿女,孤遗落在民间的亲生儿女,你要保护他们。” “你在民间的亲生儿女?”张孝武被勾引出好奇心了,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在太子府内那么多儿女皇孙和皇孙女,为什么要我保护一个民间的儿女?对了,忘了告诉你,下个月,太子府所有人,包括你的妃子和妃嫔,你的儿子和女儿,你的奴婢和仆人,一大家子人,再包括太子党被斩首的家属亲人,一并八千余人被发配到木城,我已着手准备安置他们。” 轩辕子循长揖道:“多谢城主,那些妃子与嫔妃,你若有意可收为妾氏。她们跟了你,也好过劳役之苦或下嫁贱夫。” 张孝武摆手道:“我不是收纳盒,什么破鞋烂袜子都接,再说你都快四十的人了,你的妻妾嫔妃不也都是三四十岁,我疯了要一群能做我娘的女人当老婆?” 轩辕子循微微一笑,说:“除了太子妃比孤小三岁,其余妃嫔不过二十几岁,倒也大不了你多少。但城主若是不受,孤也不能勉强,只希望你对她们好一些,万勿随便赐予贱夫才是。”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儿女吧,那些都是龙孙龙孙女,他们可是你的种。”张孝武笑道,“不关心儿女,只关心老婆,你倒是一个痴情种。” 轩辕子循忽然双目赤红,厉声道:“他们不是我的种,他们都是孤的侍卫的儿女。” 张孝武睁大眼,仿佛看到了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轩辕子循穿着粗气,露出一种屈辱和愤怒交织的表情,他咬着牙说道:“事已至此,孤也不会隐瞒皇室之秘闻,龙子争嫡本便是残忍至极之举,外人看来皇族风光无限,可谁能知道,皇族中人恨不得你死我活。孤十八岁时被父皇赐婚,于大婚之日迎娶太子妃,时双喜临门,一时之间沦为京城佳话。然而便是在当夜,孤遭奸人陷害,于交杯酒中被下毒险些丧命。那毒药虽然不会害死我,却让孤之后无法生育儿女,此为孤一生之耻。” 张孝武又一次被冲击得不轻,这皇族争斗,还真是残忍啊,连断子绝孙的事都干得出来!他忍不住问道:“谁下的毒?” 轩辕子循愤恨道:“孤便是因此而设下心腹耳目八百人,这八百人一方面替孤传递京中情报,一方面替孤寻找元凶,只可惜迄今为止从未查明,但孤却知道,除了孤的兄弟外,别无他人。” 张孝武摸着下巴,可怜地看着眼前的疯子,心说本以为他风光无限,却未想到身负奇耻大辱却只能抑郁于胸,也不知这疯,是假疯还是真的被逼疯了。可怜人有可恨处,可恨人倒也有可怜之处。 轩辕子循泛着苦笑:“你也觉得孤,这一生可悲吧?” 张孝武没有答话,倒是玩味一笑。 轩辕子循可能自我压抑太久了,说话有一些絮絮叨叨,时而神经兮兮地笑起来,时而哽咽欲哭,他继续说道:“圣汉的皇储才能封王,孤便是秦王,其他皇子只能封侯。孤被封为秦王便意味着孤便是未来的皇帝,所以我的兄弟们嫉妒孤,怨恨孤,迫害孤,甚至用毒药毒害孤。太医说,交杯酒中的药并非毒药,乃是昔日有些贵族老爷不想儿女太多烦恼而服用的避孕之药,口服之后一月内可不会生儿育女,但一月之后便自行消失。但给孤下毒的药剂乃精华提炼,足足十几倍,又同烈酒一起服下,乃至孤断绝生育之能。可惜孤连害人之人都找不到,唉……” 第二百四十二章?疯太子(3) 过了一会儿,张孝武语气平淡地问道:“你的病,先皇知道吗?” 轩辕子循苦笑道:“父皇自然是知道的,何事又能瞒得过父皇呢?所以孤被册封为秦王之后,一直到十年前才被晋为太子。这十几年中,孤一直都是有名无实不能参与国政的秦王。而孤之所以被册封为太子,便是因为孤在民间寻得了亲生儿女。” 张孝武疑惑不解:“你不是没有办法生育儿女,又如何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女?” 轩辕子循笑了起来,说道:“皇子在大婚之前,须由一些四五十岁的老宫女来亲自教导皇子们的床笫之欢。因为这些老宫女一辈子留在皇宫,又大多数过了生育的年纪,故此被允许陪床数日……” 张孝武忙说:“这个我懂,不用详细说明,否则会404。” 轩辕子循听不懂他的话,但并没有询问,而是继续说道:“教授孤床笫之术的宫女名叫娥眉,当时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好,曾经是母妃的贴身侍女,母后病逝之后一只留在宫中静心寺内。父皇对母妃极好,所以母妃的侍女们不是放出宫外,便留在静心寺,而非打入冷宫或做粗鄙活计。” 张孝武心说当年这娥眉四十多岁,当时太子才不到十八岁,这娥眉年轻时候肯定抱过他,这就相当于他的姨娘了,由姨娘教他床地之术——这皇族也太变态了。 轩辕子循形如枯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女子过四十而育者寥寥无几,因此在娥眉教导孤数日之后,便返回静心寺了。但让人万没想到的是,娥眉居然在十月之后生下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他们由静心寺内的一众老宫女和老太监抚养长大,此时外人无人知晓。十年之前,父皇偶然得知此事便立即通知与我,孤这才知道还有两个亲生儿女。此事只有父皇和大太监瑾寿知晓。当时一些皇子无故死亡,父皇认为有人在暗中害自己的儿孙,所以为了保护他们,由孤将他们带出了皇宫。孤特地将娥眉他们藏于民间并暗中加以保护,将来等孤继位之日,便是他们身世解开之时。” “孤的其他儿女,只是孤为了掩盖绝育之疾而要求妃嫔与侍卫所生,所以这么多年来,太子妃尚氏一直无出,却饱受众人指责其断我皇室血脉,实为冤枉。”轩辕子循长叹一口气,“孤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其他妃嫔,你若能待她们好些,便重托与你。若不能,也请万勿责罚她们,她们都是受我所累的苦命之人。” 张孝武点点头,这些女人说到底还真是无辜,被这可恶的皇族迫害。他随后说道:“太子党最后拼死一搏,你的岳父骑兵攻打皇宫失败,他们一家被处死了,另外,尚氏也自缢身亡。” 轩辕子循终于忍不住哭泣出来,喃喃自语:“孤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孤最爱的人也是她……” “下个月你的妃子和妃嫔以及儿女到来,我让他们陪着你吧。”张孝武道。 “何故?” “下个月,所有太子谋逆者被流放至木城做苦役。” “老五不知道孤在这里?” “他知道。” “那他为何——他该不会是向让他们救我,然后找借口杀了我们吧?” 张孝武摇头道:“大德帝没你那么坏。” “孤坏?孤坏?哈哈哈……”轩辕子循笑若疯癫,“孤不见他们。” “你为了保护他们?” “不,孤不想见他们。” “你这人诶,这么绝情。” 轩辕子循尖叫道::“孤被人下药绝育却不能声张,甚至需要忍受男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让孤的妃嫔与别人合好替我生下儿女。孤为什么要忍受如此痛苦,你以为孤这十几年,每天不痛苦吗?看着别人的孩子叫孤阿爷,自己的儿女不得不藏在民间以免受到暗害,孤之痛苦又有谁能知晓?孤不想看他们。” 张孝武忍不住同情起来,但很快打消了同情心,他是咎由自取,张孝武气道:“就算是养条小狗,十几年也有感情了,没想到你如此薄情。” 轩辕子循却反问道:“孤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一把把刀子刺在心头一般,又岂能有情?孤看他们一次便心疼一次,你觉得孤应该看吗?” 张孝武道:“我觉得你应该看,他们应该一直把你当亲阿爷。” 轩辕子循摇着头放声大笑,忽然止住笑容,肃声道:“好,如果我死了,你让他们给我殉葬吧。” “畜生。”张孝武大骂。 轩辕子循忽然癫狂大笑:“你怎么骂孤都无所谓,孤知道你需要那八百京师耳目。你若答应保护孤的儿女,孤便写出耳目名册与你,若是不答应,这些耳目便就此消失。” 张孝武心中矛盾起来,沉默不语。 轩辕子循蛊惑道:“除了八百耳目外,孤还会写出向孤家贿赂官员名单以及贿赂金额,你可拿此名册做为把柄,他日若有人为难与你,以可用此名册来脱身。” 张孝武道:“名册对我无用,我不需要威胁他们。” 轩辕子循却朗笑:“自你派阮清文向孤索要虎符取走青龙军军饷,孤便知道你野心不小,你一定需要。你想要成事,我的名册便是你的助力。这份助力能让你轻而易举斩获所求,又何乐而不为?” 张孝武沉思不已,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先前自己的努力无非是为了替九儿报仇,而今九儿成为了靺鞨汗国的圣女,自己也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目标。至于以一己之力消灭靺鞨救出九儿这种痴心妄想,却也只是想想罢了,靺鞨存在上千年之久,多少帝国都无法征服,自己又岂能灭绝靺鞨。且九儿如今似乎更加心系保护靺鞨,自己反倒成了外人,果然世事难料,也许他和九儿的姻缘也只能到此了。 心中没了仇恨,反倒没了什么野心,他看着太子一脸自信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转身道:“抱歉,我对你的交易,没兴趣。” 第二百四十三章?名册 轩辕子循本以为张孝武会接受条件,没想到见他居然转身便走,顿时急了。轩辕子循之所以要提出这个交易,怕的就是保护儿女的人有朝一日出卖了他的儿女向新皇请功,若真如此,从此之后他的血脉就真的断绝了。 他虽然刚愎自用且为人反复无常,但面对自己儿女时,只能放下颜面。轩辕子循连滚带爬地来到张孝武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哀求道:“张城主,孤这辈子做事,可以说事事不成,做太子孤没有造福百姓,做一军之帅孤却葬送袍泽,做皇储却又得不到朝臣支持,做为爷郎无法保护自己的子女,做为男人却不能让妻妾生育,孤算是什么人?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孤早该死了,可孤临死之前只想让一对儿女活得安宁。张城主,孤不求你能帮我儿女富贵,只希望在他们危险的时候,你能帮助他们。孤也不求他们做什么官发什么财,只要让他们普普通通平平安安,这恳求不为过吧?” 张孝武一把推开了他,正要拒绝,便看到轩辕子循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塞进他的手中,说道:“张城主,你若为人父,又能如何求人救救自己的子女?今日你救我儿女,他日自有厚报啊。” 张孝武看了看轩辕子循,见他的眼睛中透露着悲凉,他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却收下了名册。 轩辕子循看在眼中,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是答应了自己的恳求,一对儿女终于安全了。 张孝武翻开名册,这名册大概四十页,第一页便是一对儿女的住处,他们不在龙都城内,而是被送到了皇家猎场中去了,娥眉嫁给了一个猎场的看守老兵,一对儿女也改名换姓隐藏生活。从第二页到第三十页,都是八百耳目的名字与职业以及所在位置,但并没有八百之数,也许轩辕子循自己也不记得那么清楚了。从第三十页到第四十页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个都是向他行贿的官员名单,而且很多官员居然是张党之人,看来在任何时候两面派的官员都存在。 张孝武想着,如果他把这份名单拿出来,只怕那些身为张党却暗通太子党的官吏会吓得瑟瑟发抖吧,若是敲诈他们一点钱倒不为过。废太子一党,从今往后便成为了历史,任何与废太子一党有所关联的人,将来都会成为新皇的打击报复对象。 尽管大德元年,新皇宽恕了太子党余孽,但张孝武猜测他只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罢了,历史上哪有不诛尽敌手的皇帝,但凡心慈手软的人,早就在争夺皇位的路上成了尸骨了。大德皇帝在等待,等待着有朝一日真正执掌大权,届时别说太子党余孽,便是那笃山伯一系,只怕也是尸骨无存。 张孝武一面想着事情一面走出了地牢,地牢门口站着一排人,张通明站在队伍中间,众人不敢说话。张通明上前揖礼道:“将军。” 张孝武道:“废太子回光返照,此人命不久矣,不必苛待,可以让他见见阳光。” “喏。” “城内治安可好。” “将军放心。” 张孝武多看了一眼张通明,笑了笑:“好好干,日后带你们去京师。” 张通明喜形于色,而后又报告:“将军,近日南逃的鞑塔百姓越来越多,他们说犬夷联军在草原上横行无忌,先前只是抢掠财物羊畜,而今居然抓人回国做奴隶。北鞑塔百姓开始逐渐向南迁移,试图寻找圣汉庇佑。一些原本支持力高图的部落,如今也举族迁移南下或向西前往西鞑塔了。” 张孝武眼睛一亮,握拳喜道:“力高图的百姓开始不支持他了?大善,大善!” 北鞑塔一旦乱起来,乌桓对鸦金粮仓的野心就会更大,随着实力的此消彼长,乌桓甚至会产生吞并整个塞北荒原的心。张孝武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制造犬夷混战的机会,他迅速返回守备府,打开地图开始研究。几个主要将领也被叫来,萧开美的给人四处发糖,张孝武问发生何事了,胡立抢答:“老萧有喜了。” 张孝武也高兴起来,说:“老萧,恭喜恭喜,你这铁打的汉子也有后了,最好生一个带把的,以后我教他武功,随我一起杀犬夷。” 萧开立即道:“那就说好了,以后我娃就是你徒弟了。” “嘿,你这是赖上我了……” 众人一阵大笑,萧开笑了之后才说到正题,道:“北方大乱,我们可以趁机杀向塞北,救出更多的金城将士。” 张孝武点头,转身对胡三万说道:“胡三万,你立即在草原四处购买战马,至少要买到三千匹马,全数交予守备营,届时守备营与斥候营组建一支四千人马的援军,我将亲自领军再次北上援救金城。” “喏。”胡三万道。 祖公茂与申林东大喜,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守备营终于要向北方用兵了。 胡立却一张脸拉得极长,抱怨道:“我们城防营可有四千多人啊,他们也四千人,还都是歪瓜裂枣,说不定只会添乱帮倒忙。” 申林东不服道:“要不然咱们各出一千人,让守备营和城防营比较一番?” “比就比,谁怕谁?”胡立撸着袖子叫道,“若是输给我城防营,便由我们出征如何?” “想得美啊你。”祖公茂撇嘴道,“给我们下套,你胡大人还嫩了点儿,我们不比,偏偏气死你。” “闭嘴,你这方砖大脸……” 突然王一瑾传报,说兀松回来了,众人大喜,随着张孝武立即跑出去亲自迎接兀松,却见兀松一身沧桑与落寞,披头散发破衣烂衫,背后的竹娄也只剩下一个架子,显然狼狈而归。 “发生了什么?”张孝武大惊,“赵锁等人何在?” 兀松强撑着笑了一声,随后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众人忙将兀松抬到屋内救治,大夫看过之后叹叮嘱道:“此人是又急又饿,又逢不停赶路耗尽精力,需要静养多日才行。” 张孝武眉头紧皱,叮嘱道:“大夫,你一定要治好他,无论多名贵的药材,我都花得起。” 大夫道:“如果大人不惜力,我倒真有一副药方,只是其中有一味药材需要你去弄来,关东雪参,越是名贵越好。” 张孝武喊道:“关城,你立即赶往两狼关找到十三公子,我说有求于他。” “喏。”关城立即领命而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兀松归来 张孝武立即询问王一瑾这是怎么回事,王一瑾也说不清楚,这兀松居然是被丐帮的人一路护送来到木城,但赵锁连他带着的十个士兵也不见踪影。 “难道赵锁拿了钱逃走了?”王一瑾猜测道。 “赵锁不会这么做。”张孝武道,“他这个人不贪财不好色,但好义,断然做不出此等下作之事。” 王一瑾道:“可是兀松他……” 张孝武道:“让兀松好好休息休息,我估计天再来找他,我把他交给你了,我需要一个健康的他。” “他要是找你呢?” “你就告诉他,等他养好伤,我自然会主动找他。” “喏。” 雪参对百姓来说很珍贵,可对于慕容家来说雪参并不是很精贵的东西,所以当关城找到慕容十三慕容音后,他也非常慷慨地将家中珍藏的雪参拿出,并且询问说:“关校尉,张城主身体一项健康,为何需要这雪参?我城内有许多军医,若是他身体有恙,可任凭驱使。” 关城道:“城主身体倒是无事,只是我们的军师病了。” 慕容音道:“军师何人?” “兀松,十三公子可认得?” 慕容音想了许久也想不到这兀松又是何人,甚至连名字都未曾听过,只好苦笑摇头。他知道这关城喜好女色,便安排关城在娼馆留宿,哪成想关城虽然好淫却不色,当夜便策马返回了木城,将雪参及时送来。 张孝武见关城回来这么早,颇感意外,夸他以大局为重,关城笑说能一起睡觉的女人处处都是,但能一起睡觉的兄弟袍泽却没有几个,张孝武总感觉这句大义凌然的话,怎么在关城口中说出来有点gay里gay气…… 兀松养了几天伤后恢复了不少,张孝武便带着众人前来慰问,大家和兀松都是在死士营的老交情了,虽然兀松并没经历死士营飞速发展壮大的时刻,可他在大家心中早就是自己人。而且大家也非常焦急于兀松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故事,尤其为何赵锁等人不见踪影。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大家放不下心来,索性都随张孝武来了。 兀松见众人全都来慰问,立即从床上鞠身行礼感谢,张孝武忙上前抚慰起坐在床上,叮嘱道:“兀先生不必起来,继续休息。” 兀松道:“已经休息差不多了,这几日休息得好,多谢大人替我寻得雪参滋补。” 张孝武道:“养好身体,兀先生还有重用之处。” 兀松立即说道:“大人,赵锁和他们三十几人即将被发配岭南冲边,卑职无能,非但没救得了他们,甚至连自己也成了通缉犯。卑职苟活下来,一路乞讨回到木城,便是要将消息传给大人你。” 张孝武眉头紧皱:“兀先生,发生了什么?” 兀松道:“我等到扬州之后寻到了瓜州岛,我便借着家里的关系与扬州主簿打好关系,仅以三千两银子,便买下来那瓜州岛。赵锁等人又花了两千两银子修筑了防河堤,垫高了地势。一切原本顺利至极,但坏事就坏在修筑河堤。 河堤修好之后,瓜州的面积便扩大了一半的面积,且露出了下游河滩。河滩露出之后,修河堤的工人发现在下游出现了许多沙金,瓜州居然成了金沙滩。” 胡立惊叫道:“那主簿是不是看到金沙滩眼红了?所以才害了你们?狗娘养的,莫不是结交了白眼狼?” 兀松摇头道:“那主簿与我兀家是多年交情,尚不至于如此下作,但却也眼红不已。扬州虽然是圣汉最富裕州府,其缘由乃扬州产海盐,大大小小盐贩子无数,这才造就了扬州之富。可金沙滩却在扬州尚属首次出现,试想一下,若是能直接挖到金子,谁又愿意冒着风险贩卖私盐,或者忍受官府剥削贩运公盐。扬州无论大小纷纷前来观看热闹,连修筑河堤的农人也不修河堤转而采沙金了。沙金出现在瓜州岛,那瓜州岛是我们的,我们自然不允许别人胡乱开采,且开采沙金容易导致河堤溃决,赵锁带着人日夜守护。但日防夜防,依旧有人不断前来盗采。我见状之后与赵锁商议,这沙金是意外之财,且遭人眼红,不如与别人分享,他们可以在下游采集,却不能到尚有挖掘,以免破坏河堤。 如此公告之后,上万人蜂拥而至瓜州岛,不少人甚至要求住在瓜州岛上。期间我们修了不少房子,他们甚至出高价要埋下那些简陋的草屋。虽然我们开放了金沙滩下游,可许多然贪得无厌,认为我等占据了瓜州岛沙金最多之地。些许宵小恶霸地痞并不在我等眼中,咱们四十多人,不是还乡伤兵,就是赵锁等战场杀戮过的汉子,只需将一些勒索的恶徒打走就是。 然而真正引起麻烦的,则是那些河盗和帮会,他们心狠手辣人数众多,且盐帮也插手其中,最是麻烦。须知在扬州,贩运公盐与私盐都要与盐帮打好关系,若是得罪了他们,贩运公盐的拿不到盐引,贩运私盐的走不了路甚至全家被杀。便是我兀家,在扬州得得仰仗盐帮关系。 一日夜里,两百多盐帮帮众来到瓜洲岛,围住了我们的房子,盐帮的人知道我们有禁军背景,买这块地只是为了慰劳伤残兵士,开始并未强行抢夺瓜州。那盐帮的人抬来两千两银子说买下瓜州,我等自然不同意。” 王一瑾气得直跺脚,咬牙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强买强卖吗?简直无法无天了,咱们死士营的也敢惹?” 胡立道:“迟早有一日我会诛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 张孝武却摇头道:“别吹牛了,贪官杀不尽,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朝一代能杀净贪官的,你知道原因吗?因为朝廷用官分为能官和庸官,能官者,便是贪污百万也是清官,庸官者,便是贪污一文也是贪官。想必这扬州的官吏,虽然贪婪,却也是能官,以至于朝廷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兀松苦笑:“大人比我看得透彻,我若是造作堤防,也不止于前功尽弃,遭尽了暗算。” 第二百四十五章?扬州遭遇 王一瑾说:“兀先生,你没跟他们提咱们死士营的大名吗?” 胡立撇嘴道:“咱死士营的名字只在塞北响亮,千里之外的扬州哪有人听说,就算是听过,强龙也不压地头蛇。” 张孝武道:“你继续讲下去。” 兀松点头,说道:“我虽是扬州本地人,却也不算是地头蛇,真正的地头蛇其实是盐帮。盐帮弟子十几万,遍布整个沿海地带,他们觊觎瓜州岛,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抵挡。只是这价钱的确不妥,我们用了三个月时间和近万两银子,在瓜州岛上修建防河堤坝,垫高地势,甚至修建了三十多栋房子,又开垦烧荒更沃了百亩田地,又怎能被人用两千两银子买走? 我代表大家与盐帮多次谈判,最终谈到了八千两,就在我们准备交割,最后一次谈判的时候,我才得知那扬州府尹派人包围了瓜州岛,并将赵锁等人押入牢中,并判处他们为逃卒,准备秋后问斩。好在大德皇帝大赦天下,扬州府尹将他们判处流役,并发配岭南瘟障之地。 我当时因为在盐帮谈判,得知消息后立即想办法拯救他们,却得知自己也上了通缉令,不得不四处躲避。昔日谈判的盐帮也转过头来参与追捕我,我兀家九十三口一并被收监,并判处流役岭南。 我在幼年好友的帮助下才勉强逃脱扬州,但通缉令从扬州张贴到了珲州,我便只好抹黑了脸,装作乞丐一路乞讨。我在代州染了一场大病,受到丐帮帮主才捡回一条命,又被他们护送回来。” 众人愤怒万分,义愤填膺,尤其是几个武将撸袖子抄家伙恨不得现在杀向扬州。可塞北木城到南方扬州何止千里,便是现在立即出发,到扬州也已经入了秋,赵锁等人怕是早就被发配到了岭南。 张孝武沉思之后转身找胡三万,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立即赶往岭南,打探流役犯被发配何处,买通看守让赵锁他们不用服苦役。无论价钱如何,一定要买到他们自由,记住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胡三万点头道:“办不好这件事,我提头来见。” 见众人义愤填膺,张孝武反而冷静下来,扬州瓜州岛一事的确出人意料,他低估了人心的恶,不但搭上了赵锁等三十几个汉子,还连累兀松一家七十余口,这个仇迟早会报,可却不是现在。正所谓君子有仇十年不晚,如今他们需要做的便是壮大自己,而不是寻一事气短。 “兀参军,你再修养几日,我们好好盘算一下。”张孝武道,“但你的长处在于行军布阵机关算计,计算人心还击狗官却不是你擅长的,我们稍后会找人报仇。”兀松学识丰富,聪明算计,可却并没有为官经验,对于官场上的阴损毒辣并不擅长,他自幼所学都在战场,以至于这才吃了扬州府尹的大亏。 “多谢……参军?什么参军?”兀松惊喜道,他先前不过是一名书记官,距离参军相差五级,这就突然成了参军了?这么容易吗?自封的吗? 一旁的萧开笑道:“兀先生,你还不知道吧,大人已经成了木城城主,木城守备使。若是按照朝廷的品级来定,咱们大人而今应该是个同将军,你自然就是参军了。” 张孝武补充道:“你也应该是参军,你适合指挥军队,这才是你擅长的领域。” 兀松立即从床上下来,长揖感激道:“多谢大人提携……” 张孝武大笑:“当日我说过,让你一尝所学,而今并未食言吧。兀参军,你别以为自己很轻松,当下木城地位之复杂,面临问题之艰巨前所未有,这几天让你休息好,为的就是接下来要把你透支使用。明日,来守备府上任参军之责,不得有误。” “喏。”兀松道。 虽然升官要喝酒庆祝,但赵锁等人身陷囹圄,显然不适合欢庆,张孝武等人探望之后,便离开各自行事了。兀松坐在床上,一面高兴,一面又不由得叹气不已,他的确疏忽大意了,以至于赵锁等人被陷害。 扬州一事,前期皆在兀松算计之内,只是他虽然并未低估人性的贪婪,却低估了人性的丑恶,万没想到为了占有金矿,扬州府尹甚至派兵围剿,并烧毁了他们的还乡令,空口无凭便冤枉他们是逃兵,甚至连兀家老小也不放过。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兀松先前为了重振兀家祖先荣耀,而今更是为了替兀家报仇,一定要铲除盐帮与扬州府上下沆瀣一气的狗官。 不一刻后,胡三万和祖公茂带着酒肉来了,原来两人是怕兀松寂寞,特地陪他饮酒的。兀松笑着与两人落座,道:“多谢二位兄台。” “大人一定会保护你的家人。”胡三万道,“我派出的人已经出发了,相信他们到了岭南,早做安排之后,我们的人会少吃苦头。” 兀松奇道:“三万兄,你如今身居何职,其他人又是身居何位?” 祖公茂与兀松相互一看,哈哈一笑,胡三万介绍道:“兀先生却不知道,咱们跟着大人,鲤鱼跳龙门一样拿下了木城,从一个个小小的营事,一月之间管理整个塞北荒原。大人由死士营校佐变成了木城守备使,我也成了校尉,负责替大人处理一些情报的事,日后还得参军大人多多担待。” 祖公茂笑道:“在下为守备营校尉。” 胡三万随后介绍了一番而今木城乃至塞北要事,尤其是众人当下塞北和木城情况。朝廷似乎已经放弃了塞北,对金城不乏一兵一卒一草一粮援救,只派了一个口头将军苏钰游说异族联军,表面看上去关心袍泽,实则想要至人于死地。而今塞北最重要的军事要塞反倒是木城,朝廷打算将木城当做最前线,尽量将犬夷拖延到木城,一旦木城不保,再退守两狼关,因此对于木城这种危险至极的地方,朝廷已经会主动管理,当下木城中,张孝武可以说是一言九鼎了。 “也就是说,咱们成了独立于圣汉之外的小朝廷?”兀松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兀参军 祖公茂点了点头,笑着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别的不说,朝廷是当真没有往木城增一粒粮食和一文军饷,如今咱们木城守军减至八千,其缘由便是军俸只能由大人自己一个人掏。”说到这儿,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酒敬了大家,继续说:“幸亏大人先前弄了不少银子,否则咱们木城守军又如何坚持下来。” 兀松未想到朝廷如此不待见木城,应该是主动放弃塞北了,且一文军饷不给,只凭着张孝武搜刮的银子,又如何支撑八千士兵军饷,便忍不住问:“大人的银子,能支撑半年吗?” “大概可以。”胡三万道。 祖公茂想了想说:“二十年不成问题,若只有八千军卒的话。” 兀松大惊:“不是只有一点点搜刮的银子?” “七十万两银子,青龙军一年的军饷。” 兀松差点背过气去,这七十万两银子还叫做一点?这一点能砸死人呢。 胡三万嘘了一声,笑说:“这个秘密只有咱们这些老人知道,大人从未想过独占这笔钱,所以咱们老营的老兄弟们心里暖和,就算是他拿了又如何?” “你以为大人如你这般人品?”祖公茂揶揄道。 胡三万随后又说了木城内的情况,一月末时,朝廷派遣苏钰游说犬夷联盟,但张孝武担心苏钰一人无法办成,便带领阮清文一同前往,并在鸦金一线四个月,终于取得成就。一番努力之下,靺鞨、北夷主动撤军,生番被迫撤军,另外其他仆从军也有所动静,犬夷联军即将土崩瓦解,塞北形势越发好转起来。 五月底张孝武等人重新回到木城之后,短短数日再一次调整了城内的部署,众人各任其职。萧开与胡立负责城防,祖公茂与申林东负责守备营,温如玉负责辎重粮草,李沅负责斥候骑兵,李春城负责治安,关城负责守备府,胡三万负责打探情报;文官方面,管骧任木城令尹兼主簿,阮清文任县丞,张通明任木城总捕头。 “本来这总捕头应该是赵锁的。”胡三万叹了口气。 兀松神色一暗,对与赵锁,他心存愧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才导致赵锁身陷囹圄。胡三万见状又宽慰起来,日后兀松担任参军后,便成了张孝武的副手,木城军民两万人中,他可谓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且张孝武心存大志,木城具体工事还需兀松协助。 祖公茂笑道:“大人不会忘了我们的,也不会轻怠我们的。” 兀松点了点头说:“这次回来之后,修养中我也听到下人说了一些,发现他变了许多,似乎更加沉稳了,没有动辄暴虐。” “因是城主了。”胡三万大笑。 祖公茂摇头道:“他才二十岁。” 兀松一愣,奇道:“你说,大人才二十岁?” “对,才二十岁。” 兀松道:“看面相,我还以为三十多岁。” 胡三万忙嘘了一声,笑道:“切勿让大人听到。”三人又是一阵欢笑,兀松说:“论心性算计,真看不出来大人才不过二十岁,我听说他不过是个平民出身,哪有如此心性算计。那些士族之后,只怕也没他的头脑算计。” 胡三万道:“大人智慧颇高,武功不凡,不爱财不爱色体恤下属,又能收买人心,真是稀奇了,他是如何这般出色。” 祖公茂道:“大人文采飞扬,在两狼关,我陪他参加十二金钗斗艳会时,吟诗作对折服珲州代州两地学子,连那慕容十三也主动攀附。” 兀松道:“咱们三个这是拍马屁吗?大人不在这里,这马匹没拍到。” “哈哈哈……”三人又是一阵大笑,饮酒之后,兀松道:“以我之见,大人将来必有一番成就,你我须得攀附在大人身边。” “自然自然。”胡三万道,“说起来我跟随他最久,也最是了解他,他这个人心胸宽广,你只要对他忠诚,有一些小错无所谓,便是犯了大错,只要忠诚于他,他也会原谅。” 祖公茂立即抢话道:“就像你贪墨钱粮?” 胡三万涨红了脸叫道:“胡说八道,我哪里是贪墨?我是明着拿的!再说我拿钱粮,为的还不是替大人办一些不便出手的杂事,你这事儿精!” 祖公茂抖了抖眉毛呵呵一笑,故意气他。 兀松忙劝道:“不至于生气,不至于生气,别吵架,别吵架——要不然你弄死他吧?” “那有你这么劝架的,你这坏种。”胡三万笑骂。 兀松道:“但大人所图,我却猜不到,他若是想办一件事便会千方百计,可他究竟要的是什么,你们又知道吗?”两人摇摇头,兀松道:“我总感觉,大人似乎有一种超脱你我的心性,更像是我在看史书中的故事一般。” 祖公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三万也挠着头说:“兀先生讲话太负责,我们脑袋不够用了。” 兀松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仿佛不是我们世界的人一样,冷静起来太过可怕,他的抉择似乎极少出错。你们记得他当街杀了污蔑他的老妪一事吗?他甚至想都不想就杀了人,完全没有任何犹豫,换成你我,哪里会有如此之快的反应?”兀松托着下巴,说道:“所以大人身上有一种——超脱你我的东西。” 胡三万哈哈大笑,说:“你这马屁拍得,我和老祖是自愧不如啊,哈哈哈……来,喝酒,喝酒。” 兀松饮了一口酒,心想:“我这不是拍马屁,我是真的发现他冷静的过头了。” 次日一早,兀松天还未亮便起来准备行事,晨食之后便来到守备使府,府内众人已经忙碌起来。兀松听说张孝武在后院习武,便让人带着来到后院,果然见到张孝武正在练习骑马奔射。这后院便是当日程褚险些被马踩死又巧合被张孝武所救的院子,占地颇广,骑马奔射一圈,射了百箭也只是中了一半,另外一半箭矢也只是擦着标靶过去。 亲卫们高声叫好,张孝武却不满意,当年他可是神射校尉,如今居然射不准了,当真羞愧不已。 第二百四十七章?江湖是什么 张孝武对自己的成果不甚满意,下了马之后见兀松在一旁,哈哈一笑道:“兀参军,我还以为你要多晚一些。” 兀松道:“不敢怠慢。” 张孝武道:“嗯,参军吃晨食了没?” “吃过了。” 张孝武笑道:“好,那给你三个任务,同时完成。” 兀松听到任务,眼睛一亮,挺直了身子道:“不敢怠慢。” 但一旁的小丫鬟芒种侍奉着热毛巾插嘴道:“城主大人莫忘记了,大夫说过,你要是再不按时吃晨食,就会生病,你若是生病了,这位大人可担待不起。” 兀松笑道:“这谁家的小丫头片子,伶牙俐齿。” 芒种道:“我谁家的也不是,大人愿意看城主生病,尽管看着。” “我不敢,我可不敢。”兀松大笑,张孝武道:“要不然你陪我吃一点,如何?” 兀松指着芒种说:“我要是不陪你吃一点,只怕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又拿话也噎我。” 张孝武含笑说道:“这小丫头没事也拿话噎我,我都习惯了。” 在芒种的监督下,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守备使大人的晨食很简单,一碗肉汤三张面饼外加一壶温酒暖胃。兀松秉承着君子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倒是张孝武无所顾忌,一面吃着东西,一面说道:“现在兀先生有三件事急需办成,第一件事,便是守备府录事书记官招募,文职体系须由你来承建;第二件事,你需要重整木城守军军册,建立现役守军名册和预备役守军名册;最后一件事,你要和温如玉一起统计木城一切物资,为战事做准备。这三件事均事关我木城军民生死,还请先生一一行事。昨日我说过,先生健康之后将会忙碌,这三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人头疼,但我如今只有先生一人可以依靠。” 兀松激动不已:“不敢怠慢。” 张孝武道:“另外,胡三万负责打探消息,你若有情报需要,可直接向他询问。” “喏。” “对了,你在代州时,是什么丐帮救了你,是也不是?” 兀松道:“是的,代州祁县丐帮救了我一命,那祁县的丐帮舵头,江湖人称九指义丐,是个草莽英杰。” 张孝武猎奇道:“他该不会叫做洪七公吧?” 兀松介绍说:“他不叫洪七公,他真名叫王枭坚,三十来岁。王枭坚先前是幽州府大捕头之一,但因破案时杀了阻碍办案的亲大兄,被王家驱逐出了家族,便从此沦落天涯。此人好打不平急公好义,在并州府城时为乞丐出头,被丐帮相中后加入丐帮,后来成了祁县丐帮舵主。” 张孝武对这个世界的江湖有一些好奇,笑问道:“你读书读得最多,你了解中原的江湖世界吗?” 兀松放下碗筷,他早上吃的太饱,现在实在是吃不下了,倒是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这中原的江湖,我也算是了解得一知半解,但说起来江湖势力的崛起与圣汉朝廷的皇族争斗有着莫大关系。” 张孝武刚刚从废太子口中得知皇族的一些事情,如今江湖又涉及到了皇族,便忍不住追问道:“兀先生,何出此言?” “圣汉轩辕皇族的皇储向来立贤不立长,如此造成了轩辕氏皇族兄弟之间相争相搏,其残忍程度不为外人道也。”兀松说得摇头晃脑,连一旁的芒种都感兴趣了,伸长了脖子和耳朵,张孝武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芒种忙叫道:“疼疼疼,城主,人家疼死了。” “过来我旁边听。”张孝武笑道,芒种忙跑到一旁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仔细聆听起来。 兀松见她的模样,哑然失笑,心说这小家伙倒是受宠得很,便自己介绍道:“以太乾帝和如今的大德帝为粒子,先帝太乾趁着龙都城大疫之际成功登基,如今大德帝也是趁着皇太子兵败、太乾帝重症之际登基为帝,这都是他们自己经过生死拼杀争夺得到的。所以圣汉帝国至今三百余年,每一任皇帝都是人中龙凤,心性坚韧。所以每一代的皇族子弟们想要脱颖而出成为皇储,自然要经过许多争斗,他必须比其他兄弟更加优秀、残忍、聪明。 皇子们除了在皇上面前百般讨好外,更需要做出成绩,甚至破坏别人的功绩。于是他们便需要一些人来从事一些见不得人的动作,这些人往往会组成一个帮派来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帮派往往依靠着攀附上皇族而迅速崛起,而帮派与帮派之间也会因为依托皇族不同发生争斗厮杀,甚至灭门惨案。 江湖中有许多故事传说,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单纯的江湖人士,岂料到每一个帮派背后,都有或曾经有朝廷的支持。若是得不到朝廷的支持私自建立帮派,只怕过不了多久也会受到朝廷的招募。当然,有一些帮派不愿受到招募,例如数十年前的天火教,他们便是拒绝与官府合作。于是天火教便成了邪魔外道,被官府成为魔教,从而受到天下正道的追杀。” 芒种惊呼:“哇塞,原来魔教就是这么来的呀,他们就是不听官府的话呗?” 兀松道:“这天火教不只是不听话,他们还刺杀皇上,你说他们不被全天下追杀就奇了怪了,作死作到这个地步,又能怪谁?” 张孝武问道:“莫非所有帮派都有皇族背景?”他知道的魔教之一便是天火教,而这个天火教如今依旧在江南地区不断发起叛乱,天火教向来不满朝廷的统治频繁叛乱,他们追求的是天下大同,无有皇族平民之分。这个教义便是要消灭皇族,国家由国人统治,张孝武却知道这天火教简直天方夜谭,国家没有平民与贵族的区分是这个世界的社会主义了。 张孝武比天火教更明白,一个时代未来是怎样的,而天火教缺不明白自己所处的时代与自己的思想是如何格格不入,所以天火教注定会在这个封建时代被压制打击排挤。 除了天火教这个魔教外,中原中还有一些小门小派的魔教,所以即便是江湖人将他们统称为魔教,可他们却并非一个门派,完全没有凝聚力,注定会被朝廷和江湖正道扫平。 第二百四十八章 武林盟主 “有意思,的确有意思。”张孝武摸着下巴上半寸胡须笑道。 兀松道:“一些帮派的确依托皇族生活,但往往皇族争储失败,支持他的帮派便遭受连累。而那些押对人的帮派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毕竟皇帝比皇子们的权力更大,且他会得到专门效忠于皇帝的爪牙,金衣卫和银衣卫。所以那些被遗弃的帮派,要么隐忍发展,要么重新攀附新的皇子。其实所谓江湖,不过是利益罢了,为了争夺利益,众人便周而复始地争斗,若是皇帝寿命长一些,皇子多一些,武林争斗反倒会愈加激烈。 本朝尚武,圣武帝时便宣布不得禁止百姓习武,所以这圣汉的武林与江湖便如此形成。虽然朝廷支持帮派存在,但也对他们也有一些要求,第一便是不得密谋造反危害朝廷,第二是便是不得为犬夷效力,第三则是不得滥杀无辜屠害百姓。 所以江湖帮派或者各个大侠游侠,手里的兵刃要么是刀剑刺,要么是棍棒叉,他们不可穿戴盔甲,不可手持箭弩,不可以槊枪争斗,一旦发现,便是谋逆之罪。” 张孝武微微一笑,历朝历代古往今来,只怕是没有政府允许百姓持有军械武器的,他又问道:“那些所谓的魔教,他们会不会用军制武器和铠甲?” 兀松仔细回忆了一番后,摇头道:“魔教难以控制,但军制铠甲造价昂贵,魔教便是制造了,也挡不住大军攻伐。大多数所谓的魔教不过是杀人越货争夺江湖利益,极少数造反者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你当朝廷的禁军是吃素的吗。” 张孝武想到第六团那种德性,便摇摇头,心说禁军的确是有精锐,可也有草包,他说道:“兀先生,这丐帮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影响如何,在江湖中有什么地位?” 兀松道:“丐帮期初是一群乞丐互保成立的帮派,其实成分复杂,有的的确是苦命人,但有的就是懒人,期中自有王枭坚这种义丐,也有一些作奸犯科小偷小盗的败类,甚至有杀人犯流窜犯混入其中,所以这丐帮在江湖中既不算正义的帮派,也不算邪魔外道。但这王枭坚倒是一个大丈夫,颇受中原武林人士敬仰。关于他的故事我也听人说起,他在幽州做捕头时,他家大兄打着他的名声暗中做了不少坏事,拐卖人口,强买强卖别人财产,甚至当街掠走民女。百姓敢怒不敢言,后来有人将他大兄种种坏事记下来交给王枭坚,他大怒后抓走大兄投官,幽州府尹将他大兄判处斩立决,但是王家却责怪他不护佑周全,连他阿爷也宣布王枭坚不得进祖宗祠堂。王枭坚黯然离开幽州,一边是忠君报国,一边是孝义亲情,换做任何人也没脸留在家乡。” 张孝武想了想吩咐道:“这样,你派人去联系一下这九指义丐,向他表示感谢,并邀请他来木城做客。”他顿了一下,想到的却是更多,不只是感谢王枭坚这个人,更想到了能否利用丐帮,来铺开情报系统,让丐帮来做自己的耳目,“如果可能,让王枭坚联络一下中原游侠组建义军支援木城,也宣誓给木城守军做一做宣传。咱们不能在前线舍身杀敌,后方却把功劳记在朝廷身上,我们必须适当征得自己的名利。” 兀松含笑点头,他立即写信给了王枭坚,并由人送去代州祁县。 不久之后王枭坚收到了感谢的银子和兀松的邀请信函,得知鬼将正在筹军抗夷,并邀请他组建以军支援木城之后,顿时一拍椅子,对左右说道:“我就说这书生不一般,果然,人家是木城的参军,是塞北鬼将的军师。你们看看,这兀先生邀请我等前往木城,鬼将要当面感谢,还邀请义军前往协助,特地由我筹备。” 左右丐帮弟子忙道:“舵主,我等要去木城支援吗?而今关外……” 王枭坚道:“无妨无妨,你们不想见一见这鬼将风采吗?” “自然相间,平生不识鬼将颜,便是英雄也枉然嘛。”众弟子道。 王枭坚道:“咱去木城,不能空着手去。丐帮的兄弟们,当下中原百姓生活困苦都是因为北方有犬夷大军压境。为了中原百姓,我决定受邀赶赴木城,与鬼将一同杀犬夷!可有与我同行者,同建义军?” “舵主,我去!” “我也去!” “杀犬夷,怎能少的了我!” 王枭坚手下兄弟士气高昂,他立即赶往代州府郡,向丐帮代州大舵主汇报,那丐帮代州大舵主一听,立即呼吁其他丐帮兄弟一道背上杀犬夷,支持鬼将张孝武。 鬼将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塞北,北方的珲州、代州、并州、幽州等地也略闻其名,自王枭坚受邀组建义军支援鬼将之后,江湖上便开始流传丐帮乃武林盟主的传说,许多大门大派这才反应过来,如此一个博得好名声的机会,怎么让丐帮抢走了呢。 所谓武林盟主的消息是丐帮故意放出去,目的便是制造丐帮忠义为国的名声,一直以来江湖武林极为鄙视丐帮这群穷叫花子,也没有想过这群叫花子居然不声不响做出如此响动之事。而丐帮为了塑造自己的名气,公推王枭坚担任义军首领,全力支持王枭坚的北上之举,便是代州与珲州的官府得知义军,也拨了一些银子与粮食与丐帮,更是赢得了百姓们的称赞。 丐帮的“广告”打得漂亮至极,不但让丐帮飞身一跃成了江湖名门正派,也让鬼将名声大噪,更多中原人得知塞北有一个鬼将孤守木城抵御犬夷。 “平生不识鬼将颜,便是英雄也枉然!” 江湖名门正派以卫道天下为己任,不想被丐帮单独抢了风头,纷纷赶往代州,王枭坚广纳天下英雄豪杰共赴塞北。不少帮派派出大量弟子前往代州参加以军作为历练与结交江湖少侠的机会,于是,一时之间代州成了武林人纷纷向往之地。 被大家传颂抵御犬夷的鬼将张孝武,此时此刻却忙着另一件事,废太子轩辕子循的葬礼。 第二百四十九章 废太子终死了 轩辕子循多日之前油尽灯枯,那日与张孝武交易之后,便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屎尿都得由人伺候,未几日便病死了。他这一生是即享受了荣华富贵,又时时刻刻提防,又隐忍了这么多年,在经历巨大的失败打击之后,还是疯癫了。 轩辕子循死时,身边除了一个老杂役,什么人也没有,可谓悲凉至极。 木城众人得知轩辕子循死讯之后,心中复杂不已,除了张孝武外,还有许多人与他有仇,可大家却又知道废太子并不是那么坏的人,只能长叹一口气,异口同声道:“他终于还是死了。” 但废太子的葬礼的礼制却是个问题,是按照皇族礼制,还是按照百姓礼制,便是读书破万卷的兀松也一筹莫展。按照皇族礼制,他们担心有人弹劾木城心怀不轨,若是按照百姓礼制,他们还担心还有人弹劾木城对皇族不敬。 最后,还是胡立建议说,怎么说轩辕子循也是青龙军一员,虽然是个逃兵,可也算是袍泽,不如按照军礼安葬了吧。张孝武听了他的建议,将他安葬在城北不远处的石敬墓旁边,这废太子大概没想过,自己死后会葬在被他害死的石敬身旁。 废太子轩辕子循出殡之日,留在木城养病的伤兵倒是来了不少,但他们并不是来悼念的,而是来破口大骂的。许多人一边大骂一边痛哭,为自己,也为袍泽,好在张孝武下令不得破坏轩辕子循的墓碑,才没有人报复废太子而掘坟挖墓。 李清趁着大家祭奠废太子的时候,连忙将早就写好的一张纸条卷成一卷塞进了一截芦苇节中,然后在街边一个卖炊饼的老妪摊子前驻足。左右观察之后,挑了九个炊饼,道:“我就要这些了,九为至尊之数,老阿婆,可否包好?” 那老妪惊讶不已,道:“九个炊饼?客观能吃得了吗?” “怎么吃不了,我可是当兵的。”李清哈哈一笑,不经意间芦苇节跌落炊饼之中。那老妪一边挑选炊饼,一边将芦苇节揣进怀里。 李清邹舟,老妪立即收了摊子,回家之后从房顶拿下篮筐打开,从中取出了鸽子,并把芦苇节绑在鸽子腿上。天色渐暗,老妪左右看到无人,立即将鸽子放飞了,转身之后依旧是一个让人注意不到的卖炊饼的老妪。 鸽子飞了一个时辰,便越过两狼关,落在了两狼谷内的一个叫做溪谷村的地方,这是狭长的两狼谷中唯一休息的地方。 溪谷村有两百来户人家,有一半做客栈生意,另一半则是为客栈提供东西的,从珲州和代州去两狼城的,从塞北进入两狼城后去中原的客人,大多数都会选择在这里休息片刻,或吃一些东西再上路。 鸽子飞到了牛大为家,这牛大为家中养了一百多只鸡,他平日以此为生,一百只鸡每日下蛋都会卖给各家客栈,他的生意着实不错,还盖了一套院子,请了四五个专门养殖的佃户。 溪谷村人都知道牛大为人伶俐,他不仅养鸡还养鸭子、养鹅,甚至还养了两匹马和四条狗,几年尸变便成了溪谷村的大户。 人们还知道牛大为喜欢养鸽子,只是这鸽子肉不多,不知他养这东西作甚,全当有钱人的癖好了。牛大为日日亲自喂养自己的格子,今夜习惯性去看自己的鸽子时,立即发现多了一只鸽子。他连忙上前抓住了鸽子,解开鸽子腿上的芦苇节,将芦苇节里纸条的内容抄写一遍,而后将芦苇节绑在另一只鸽子腿上。当夜,牛大为家的下人策马向龙都方向跑去,而次日一早,牛大为家的一只鸽子也同时向龙都城飞去。 这是金衣卫的双重传递,为了保险一些,在李清将带着密码的书信传到中转站后,由牛大为破译出来,并分别用信鸽和人力向龙都城传递,这样如果信鸽意外,金衣卫也能保证用最少的时间传递成功。 皇帝获得情报的两种途径分别是各地奏折和金衣卫密信,相比各地奏折,金衣密信更加快速直接,密信中的内容也更加可信。张孝武回城之后便让人谢了奏折,可这奏折而今还在路上,大德帝第一时间拿到了废太子暴毙的金衣密信。 废太子死了,和他一直作对,压在他头上的三哥死了。 大德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作画,画笔都掉在地上,心中百般滋味涌出,许久之后才轻啼道:“他是死了?” 王敬之鞠身道:“是的,他死了,前次密信说,他已然病入膏肓,没折腾几日便死了。”自笃山伯掌权之后,百官纷纷投靠与他,张党也偃旗息鼓,反倒是王敬之带领的金衣卫却向皇帝效忠,并与笃山伯划清界限。 笃山伯虽然百般拉拢,但王敬之坚决不允许金衣卫与笃山伯有任何来往,甚至杀了十七个接受笃山伯好处的金衣卫官员。王敬之也知道,忠于陛下是金衣卫的使命,三千金衣卫从上到下早就将忠君报国刻在骨子里。王敬之毫不犹豫找到大德帝,向大德帝宣誓效忠,并将金衣卫名册交予皇帝。 大德帝也在得到金衣卫全体效忠后大赞王敬之,加封王敬之正三品带刀侍卫御前行走衔,赐尚方宝剑。王敬之也终于不用再隐藏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做起了金衣卫玉帅,坐镇金衣卫衙门指挥天下密探。 大德帝坐在梨花椅上,望着远处的夕阳彩霞,心中感慨万千,生为皇子当永世不得安宁,若非福贵,便是枯骨。 作为一个皇帝,大德帝深知隐忍的重要性,因为隐忍,他最终战胜了三皇子轩辕子循,而面对六十岁的笃山伯,他又有什么不能隐忍的呢?今年他还不到三十岁,即便满朝文武皆听笃山伯的,他又有几年能活?而在大德帝最艰难时,选择向他效忠的王敬之,大德帝极其信任,王敬之也是唯一一个带刀觐见的外臣。 大德帝沉思片刻,问道:“玉帅,这鬼将亲赴犬夷和谈,还引走了北夷与靺鞨大军,你说该如何赏赐?” 第二百五十章 鬼卫塞北 虽然大德帝信任有加,并委以重任,但王敬之哪敢替皇帝做决定封赏臣子,为官多年的他立即表现出惊恐来,鞠身恭敬道:“金衣卫只听陛下的话,不能给陛下任何意见,此乃金衣使命。” “你这个人好生无趣。”大德帝微微一笑,心中更加信任王敬之了,他起身踱步,忽然问:“鬼将可忠?” “臣请将此人过往报与圣上,还请圣上判断。”王敬之道,“此子平民出身,其父张检,为雍州平安镖局一名普通镖师。但臣经过查访还曾探知张检曾为宁王侍卫,后离开宁王府居住雍州。” 大德帝问道:“宁王之乱,那张检参与了吗?” “并未。”王敬之道,“那张检离开宁王府后三年,宁王才开始作乱,金衣卫调查这张检与宁王作乱无关。” “这张检为何离开宁王府?” “宁王荒淫残暴,有志者无不厌弃。”王敬之道,“据说张检离开宁王府,只因他的好友劝阻宁王,却遭宁王迫害,于是张检看透了宁王面目,便就此离去。” “倒是一个满腔正义之士。”大德帝笑说,又道:“这张孝武啊,平民而为将,圣汉三百年未有。” 王敬之拍马屁道:“若非陛下提携,又岂有这三百年之才。” 大德帝大笑不已,为自己发掘了一个人才而得意。 王敬之继续说道:“张孝武在石敬手下时助其坚守土城,并以神射三箭射退乌桓联军,险些将乌桓小王兀立塌射死阵前。后土城破城,他杀出重围之后辗转于木城,并以勇武赢得了程处赏识。塞北战事僵持,有逃兵近千人押至木城,程褚遂以张孝武领逃卒组建死士营。这张孝武率死士营歼灭塞北沙匪,此后塞北无匪盗。后青龙军鸦山战败时,这张孝武领三百骑兵反杀乌桓三千追兵,大破之,张孝武斩杀乌桓可汗七子之一耶谷查什。此番护送苏钰至鸦山谈判,此子又以三百轻骑破阵两万乌桓铁甲骑兵,打得兀立蹋不敢不敢出阵,陛下识人之明,亘古未有。” 大德帝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提刀上马也一并出塞杀敌,不由得拍着龙椅哈哈大笑道:“此子乃良将,良将耶!为何此子如此骁勇,却名声不见于朝野?” 王敬之道:“回陛下,只因此子非士族出身罢了。” “士族,平民,皆为朕之子民,有何不同?”大德帝还是年轻气盛,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道:“你说,此人能否为我所用?” 王敬之想了许久方道:“那苏钰曾说过,这张孝武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倒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并弑杀残忍,曾当街斩杀一冤陷他的老妪,并生食其髓。此人手刃之人,前后数百,甚至有塞北传闻千人以上,煞气慎重。” 大德帝吓了一跳,这张孝武不愧是鬼将,所作所为当如恶鬼一般。 王敬之又道:“臣妄测,废太子病死应与他有极大关系,张孝武与那石敬关系极好,石敬将其从役徒提携为校尉,又为其赐婚,可谓恩重如山。鬼将大婚之日土城陷落,其妻遭犬夷毒手。此人对废太子和顾雍怨恨极深,废太子被关入木城地牢终日不见阳光,想来任何人数月不见阳光,也会百病缠身,更何况废太子早已疯癫。” 见大德帝沉思之中,王敬之又道:“陛下,臣与笃山伯接触时曾听说,他说此子乃双刃利剑,用之得当可为除魔利器,用之不当可伤其主。故而兵部一直压制木城,迄今未予木城军饷职务。这木城守军虽然是我圣汉精锐,却既非禁军,也非边军,最多算是乡军。” 大德帝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道:“笃山伯是想压一压这鬼将的风头,等鬼将磨砺性子后再收买人心,好计谋,好计谋。”王敬之点头称是,大德帝冷笑道:“木城守军乃我国之英雄,又岂能寒了他们的心,拟旨,以木城罗兰为界,木城守军增补边军卫所,其部拟五千之兵饷之数,所部名为……既然他叫鬼将,所部便成为鬼卫吧。” “陛下是想收了这把双刃利剑?”王敬之问。 大德帝诡异一笑:“既然连老谋深算的笃山伯都无法掌控此人,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替我动一动一些人的根基。” 金衣卫的情报虽然准确及时,却非兵部呈报,因此大德帝的封赏暂留宫中不表,只有王敬之和贴身太监知晓。而当下朝廷的重心,便是对于乌桓提出的嫁公主和亲要求是否要接受。 和亲并不是没有,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和亲都是政治外交的手段之一。本朝曾经外嫁过公主,这三公主将中原文化文明传播到周边国家,许多藩国也因此将圣汉视作主国。此和亲是为下嫁和亲,然而被乌桓要挟被迫和亲,这在圣汉三百年历史上尚属首次,哪有被迫外嫁公主祈求和平的道理。 于是朝野中也是吵成一片,温和派和强硬派各有各的说法,温和派说以和为贵者,强硬派却骂温和派丧权辱国。笃山伯自然是强硬派,他直接在朝堂之上呵斥张宽等人,送女人和亲,连脸都不要了,祖宗的让你丢得干干净净。 左丞相张宽与右丞相王承虽然私下彼此争斗,但那属于文官之间的内斗,至少在规则之内,而笃山伯掌朝却是武人执政。历史上多少王朝因武人执政而乱国,又有多少执掌兵权的武将推翻皇帝而自立。张党与王党在面对笃山伯后,迅速统一意见,集合自己的力量对抗笃山伯。 笃山伯掌权,自然不会听他们的,可笃山伯爱惜名声,不愿百年之后留下骂名,便允许百官在朝堂争讨。大德帝听得两方都有道理,并未轻易下结论,作为一个年轻皇帝,他的内心中自然不愿公主外嫁丢祖宗的人,可他又不能轻易遂了笃山伯的意,故此内心矛盾重重,迟迟不答。 苏钰只能继续等待吩咐,倒是让许多人又重新认识了周围笃山伯的狗腿子,未料到他居然有几分能耐。 第二百五十一章 庐陵公主 在是否和亲问题上,张宽与王承坚决支持和亲,在他们看来,以和亲方式来取得短暂的和平,其代价是最小。而乌桓提出和亲要求,也展现了乌桓人的诚意,相当于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对彼此都好。 奈何军方态度反复反对,且朝野中尚有不少书生意气的官员纷纷反对,扬言天朝上国又岂能为人所迫。这其中尤其以太学院的学子们叫嚣得尤甚,今年是大德元年,皇帝特加以恩科,诸多学子士子们为了在年底的科举考试前博得一个好名声,纷纷游走于京师各大名地,彼此斗诗斗对来彰显才华,试图在科举时能被主考官闻名。 而下嫁公主以和亲之举,更是惹怒了这些学子们,他们纷纷请愿,扬言宁可断臂不可和亲云云。 对于学子们的幼稚行为,张宽与王承也颇感无奈,张宽对王承感叹说:“世人以我二人卑躬屈膝,我二人又何尝不想断然刚毅,然国家大事,又岂能意气用事。” 王承道:“你我深知国靖艰难,天灾人祸之下百姓流离失所,此时江南叛乱频频,朱雀军团每日消耗便是一笔巨资,可那些书生意气者又如何得知。唉……治国,不能翻着书本来治理啊,迟早会出大乱子的。” 张宽道:“顺德兄,你我为官三十几年自然深知其中道理,然而百姓愚昧,书生意气,武官夺权,你我如何能与他们讲得通道理?葬送了塞北事小,可若是犬夷南下攻打边关,国内如何征调军饷兵源?” 王承道:“少别兄,朝堂中越来越多人反对和亲,你我该如何力挽狂澜?” 张宽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既然从大局来说众人不听,他们也看不清大局,我们倒是可以从笃山伯身上入手。和谈不成,青龙军必定葬送塞北,此举对谁最有利?” 王承一拍巴掌道:“妙啊!妙啊!笃山伯最终名声,若是青龙军覆灭,少不得是兵马大元帅无能。而笃山伯拒绝和谈,莫不是意图逼死青龙军?若青龙军上下皆亡,禁军便尽归笃山伯所有了,他是在执掌明火害死青龙军上下,想武夫独国。” 张宽捋着胡子大笑道:“顺德兄高明,笃山伯坚决不和亲,乃心存逼死青龙军目的,其人何其歹毒也,明日你我必当朝揭发其罪状。” 王承忙道:“老丞相万勿焦急,不若令他人弹劾,你我方有辗转余地。” 二人定下计策,于朝堂之上由门生发起奏请,以是否真心诚意援救青龙军,笃山伯是否有陷害忠良之心为借口,借力打力,要求和亲。 笃山伯亦矛盾不已,他又何尝不知国内难情,中原北方遭受洪灾,江南地区有天火教造反不断,西南地区蛮夷对抗,圣汉帝国内困外焦。然而武将想要建功立业,尤其是自己的十八虎贲在得知塞北张孝武的功勋之后,更是嚷嚷着不能让一个小子抢了风头。 笃山伯左右摇摆之时,忽然被人弹劾试图至青龙军于死地,居心叵测,顿时勃然大怒。他知道又是张宽与王承背后怂恿,便不动声色,先是让人弹劾那弹劾他的官员,随后下令将其杖毙。处理了朝中质疑声音之后,他才说应以大局为重,逼问,勉强同意和亲。张党与王党一面愤恨一面欢呼,认为这场胜利来的太过惨烈。 大德帝见状立即也同意了和亲之举,后百官开始替皇帝挑选公主和亲,但很是尴尬的是,先帝太乾生了十几个儿子却只生了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中,长公主二十二岁已经嫁人了,二公主年纪十六正合适,但她自幼喜欢经书,在先皇去世时削发出家为僧了,而三公主今年七岁…… 至于大德皇帝今年才二十九岁,女儿也不过十岁,十岁幼女又岂能外嫁。但好在他四哥,四皇子轩辕子衿尚在龙都并未就藩。轩辕子衿向来性格懦弱,其长女今年十五岁,虽然年龄小了一点儿,可也是及笄年华算得上是成人。 四皇子自然是反对爱女外嫁番邦,但他无权无势性格懦弱,只能跑到宗庙中向祖宗牌位哭诉,随后一病不起险些一命呜呼。轩辕子衿之女青缨知道父亲伤心,又唯恐他被皇帝和百官逼迫,便主动提出愿意做和亲公主。 大德帝大喜,封侄女青缨为庐陵公主,由苏钰护送庐陵公主和亲嫁于乌桓。为了伺候公主,大德帝还赐予男女奴役各一千人,并嫁妆等金银珠宝十万金。苏钰得令后便护送着公主一行向北行去。然而进入司州之后,突然遭遇司州洪水爆发,和亲队伍被迫停留在凤灵城,只能苦等洪水退去。 此时塞北木城内忽然乱了起来,原来是因为废太子之死引起了斗殴,有人大骂废太子祸国殃民,有人则支持废太子善待下属说别人忘恩负义,于是城内发生不少斗殴。好在此时李春城回到了木城,与张通明一道将斗殴者无论轻重全部关押。李春城向张孝武汇报说,这些人都是闲的,病慢慢好了,留在城中无所事事,整日就会打架了。 张孝武也不知从金城返回的伤兵该如何处置,两万伤兵中,除了百姓与已经病逝的伤兵,尚有一万八千老兵,他们都是战场经验丰富的禁军精锐,稍微处理不好便是大乱。 张孝武早就写了奏折向兵部汇报请示,但兵部的批文却远远没有圣旨这么快,因为兵部也在讨论之中。兵部众人的确不知如何处置这些人,是重建青龙军,还是就地还乡,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不能并入木城守军或狼卫之中,以免边军势大。 既然朝廷暂无建议,伤兵们便只能滞留木城,好在木城粮草充足,而伤兵更需要静养休息,如此便并未制造太大麻烦。兀松向张孝武建议是将他们暂时收编,便于统一管理,且青字营军候陈青深得人心,以陈青统兵管理,严禁外出。 张孝武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因为祖公茂的守备营正在选拔骑兵随他一起北上救援,这一万八千人中能选出不少精锐老兵。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八千流役犯 让张孝武意想不到的是,伤兵们听到木城守军选人北上援救金城后一个个嗷嗷请战,说一定要选自己,一封封请战血书送到祖公茂面前,恼得祖公茂一个头两个大。这战马还没准备好,请战书比战马还多,有一只胳膊的伤兵跑到祖公茂面前说:“大人,我一个人可抵他们八个人,请让我杀回去救出袍泽兄弟吧。”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祖公茂一脚踹过去,那人应声倒地大喊:“大人,你打了我,必须带我走。” 祖公茂气笑了:“你娘的,你是在跟我碰瓷吗?” 张孝武对这伤兵们渴望援救袍泽的请战感动不已,这才是真的汉军,大浪淘沙去伪存真,他们都是军中精华,他们身上体现了汉军的爱国、坚韧、血性、勇敢的精神。但张孝武也知道这些人虽然斗志昂扬,身体却不允许,便要求伤兵必须要养好病才能参加选拔。 难道拖着一条腿去杀犬夷?张孝武的军队是去救三万汉军的,不是去卖惨求可怜的。 那陈青更是无事便跑到守备府上,说他早就准备好牺牲了,此战若是不带上他,他便自行组织士兵前往。张孝武吩咐关城说,以后看到陈青便关上门,别放他进来。 几日后,太子党余孽八千流役犯人被押送到此,比原计划早了八天。太子党余孽共有五万多人,其中有四万两千人被陛下大赦天下释放了,剩下这八千人皆为重犯家属。 押送的前车将军对张孝武很是好奇,又递来一封书信,张孝武接过书信,见写信人是张彪,但他不认识张彪是何人。前车将军低声道:“礼部员外郎,太学院大学士。” 张孝武道:“我不认识什么读书人,这大学士就更不认识了。” “左相张宽之子。” 张孝武暗暗心惊,立即拆开书信,见信函中的雅言文字,顿时一阵头大,道:“兄台路上辛苦,晚上小弟做东,请兄台于望春楼小酌。” “好说,好说。” 宴请之前,张孝武终于搞懂了这张彪写了什么,原来是张彪得知张孝武作了一首《将归》的诗作,惊为天人,邀请张孝武赴京之日一定告知,并希望能与之深谈。张孝武询问这叫魏远的前车将军张彪是何等品性,突然给他写了一封信,这让他有些发懵。 魏远大笑,说这张彪乃是当朝一顶一的大学士,论做学问当朝第一,陛下便是张彪一点一点教出来的,几年之后张彪便是当朝太傅。但张彪此人不喜朝争,也不参与任何党争,挂着一个礼部员外郎的官身,极少参与朝政。 “京城人送外号张呆子。”魏远笑说,“曾有一次,一个入京赶考的学子在茶楼里留下半幅对子,所有人都对不出来,张呆子便坐在那对子前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做出下联,然后大睡两日两夜,差点吓得太学院的学子们以为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张孝武忍俊不禁,原来这张彪只是一个书痴。 魏远又道:“张将军,陛下对你信任有加,便是有小人谗言,陛下始终相信将军能保住塞北。” 张孝武拱手向南,道:“不敢有负皇恩。”他随后又道:“魏将军,敢问为何将八千叛逆家属流放至此,须知此时木城聚集大量青龙军兵士……” 魏远摆手道:“陛下信任与你,说交予你,你必定能处置得当。若是交予别人……”他压低声音说:“若是别人恐苛待众人,反而引起青龙军将士担忧,以致逼得他人叛国。” 张孝武顿了许久,才才明白其中的缘由道理,不禁称赞大德帝的智慧,也为自己曾经担惊受怕朝中有人谋害自己而觉得惭愧。 大德帝知道木城中太子党众多,将流役犯人送到木城,便是心存照拂,以此来安抚青龙军情绪。此时太子已然暴毙,青龙军上下再无靠山,大德帝施以安抚重掌青龙军军心。但是大德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以为青龙军上下忠于轩辕子循,却不知青龙军因为轩辕子循的无知与自私早就军心涣散,甚至许多人对其恨之入骨,即便帮助了废太子的党人,也收买不了青龙军的军心,甚至反而会激怒他们,让他们心中产生皇族是一家的反感。 但张孝武知道大德帝的心意,便决定善待他们,他召集着八千多役徒,见其中孩童便占了三分之一,女人占了三分之一,老人和青年男子占了剩下的三分之一,心中一震悲哀,这便是争储失败的下场,若是轩辕子循成了皇帝,这八千多人必将享受无上的荣华与富贵,也许此时此刻,在此的八千役徒便是张党。 “不,绝对不会是张党的人。”张孝武心中暗暗忖道,“轩辕子循可不是大德帝这种书生意气心怀仁慈的人,他若是称帝,只怕张党不被诛九族,也得灭满门,龙城城不会只杀三百余党,不死个三万人不是轩辕子循的性格。” 众流役犯抬起头望向高台之上的那个年轻英俊的将军,心中惊讶不已,原来这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鬼将张孝武,他们惊讶此人居然如此年轻,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此人有哪点像是罗刹厉鬼,怎么来时的路上人人说他的残忍。几个人小声议论起来,很快被看押的士兵喝止住了,大家担心自己的境遇,尤其是将近三千的女子,非是富贵人家的妻子便是女儿与丫鬟,各个都长得比塞北木城的女人水灵漂亮,她们惊恐地低着头,躲避着周围人贪婪野蛮的目光。 张孝武朗声喝道:“我就是木城守将,塞北鬼将张孝武,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治下百姓,既然你们身在塞北,我就讲一下塞北的规矩,我的规矩只有三条,第一条,听我的话,第二天,听我的话,第三条,还他娘的是听我的话!听我的话,你能活下去,因为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塞北的生存法则!你们,从今天开始,小孩就是我的孩子,男人是我的士兵,女人是我的姊妹,老人是我的家人,你们记住一点,在塞北,我就是你们的主人。但如果有人敢背叛我,出卖我,我就会将他脑髓挖出来,一口一口地吃掉!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惊恐地看着他,哪里敢说话,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一个个噤若寒蝉,看样子是听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皮革厂厂长 张孝武的恐吓取得了初步的效果,八千役徒没有一个敢于反抗,敢于对视之人,他们在龙都的时候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而今被流放到此,更是小心翼翼地生活,哪里还会反抗。塞北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处蛮荒之地,来到这蛮荒之地,大家只求活着就好。 张孝武而后又喊道:“尔等虽然有罪于帝国,但只要你们在城内小心生活,不再作奸犯科,不再为非作歹,可与百姓无异。另外,若有参加木城守军戴罪立功者,每月军饷可领三十斤米五十文钱。” 听到军饷报酬,顿时许多流役犯瞪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他们全家被流放至此,最担心的便是被饿死,眼下最愁的便是食物。听到张孝武招募军士,许多人立即举起手来高喊:“我报名,我报名!” “我参军!” “我亦参军!” “……” 兀松站在张孝武身后,看了一眼阮清文,低声问:“阮司马,这粮食足够吗?” 阮清文道:“都够,只是兵士是不是太多了,如今木城守军一万,伤兵一万八千人,再招募几千役徒为卒,木城守军便超过三万人了。咱们这是擅自招兵,甚至比狼卫的军士多了一倍,若是有心人弹劾将军,只怕将军会有难处。” 兀松也苦笑连连,不知为何将军要招募士兵,当下应该做的是精简士兵,而不是增加军队,以免给人留下口舌。如今的张孝武已经不是那个校佐,作为一地执掌,他会遭到更多的妒忌,作为一个平民子弟,兀松相信只要战争结束,他便会被抛弃在一旁。但他也无力改变这个现状,毕竟即便是他自己这种小士族,在大士族的眼中依旧毫无存在感。 为了安抚流役犯,张孝武特允许他们到废太子墓前祭拜,但只有不到一百余人有胆祭拜,其他人担心张孝武在试探他们,因此不敢前往。两个太子嫔抱着皇孙在太子墓前失声痛哭,其他众人也嚎啕大哭,张孝武令人不要打扰,并优先安排太子一家人入住。 祭拜之后,是该安排役徒生活了,两千青壮男子被拉入守军中,成为守军的役夫,其他人被安排在田中捉虫除草。但捉虫除草不是什么苦活累活,很快便干完了,而木城又没什么工作,这些老人与女人孩子役徒一时之间也没有安置之处。 随后张孝武任命王一瑾负责将孩童组织起来,建立一个稚虎营,专门负责学习,木城所有孩童都必须读书识字,木城的萌茵堂学子们自动成为老师,而王一瑾的老师则成了教谕。老先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一地教谕,日后塞北所有学子都是他的学生了,差点把老先生乐背过气去。 此时管镶终于带着商队返回塞北木城,并兴高采烈地汇报自己的工作,气得张孝武道:“你是县令,你不是商人。” 管镶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塞北土地贫瘠,若是依靠种田经营,只怕过几年木城就要饿死人了。我想来想去,只有将此地经营为通商之所在,才有可能留住木城繁华。此次,我将木城皮靴贩卖给中原,不知怎地,人家一听鬼将治下的皮靴,便纷纷出手购买,尤其是一些江湖豪客们更是一掷千金。将军可知此次在中原,订购了多少皮靴?” 张孝武颇感意外,但并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名气影响了中原许多豪客,他笑而不语。 管镶自问自答道:“咱们塞北的皮靴都是用羊皮子做成,鞋底也硬牛皮材料,所以又结实又耐用,赢得许多人的喜欢。他们向我们订购了两千双皮靴,还说明年需要三千双,许多中原客商也定下了皮靴,那些商贾定制了七千双靴子。”管镶讲得口若悬河,他并不是那种死读书而做官的人,恰恰相反,由于管镶爱钱懂得赚钱,是一个实干型的官员,注定与官场格格不入,除了张孝武,没有人敢支持这样的人为官。 当管镶说木城的鞋匠们需要制作三年才能完成订单任务,张孝武却突然灵机一动,木城最大的特色便是皮靴制作,但如果将所有鞋匠捏合在一起,建立一个大型工厂,整合资源做大做强,将会彻底打响木城的品牌,让木城皮靴产业带动地方经济。 想到这里,张孝武兴致勃勃地宣布宣布建立塞北皮革厂,并委任管镶担任厂长,不同于江南皮革厂,这塞北皮革厂因为有官府做支撑,肯定不会倒闭,但张孝武依旧谨慎地问:“仲之,你有小姨子吗?” 管镶是个实干家,当天便选好了厂址,又强行征辟了五十个皮靴师傅,招募了役徒中的女工,次日塞北皮革厂便成立了。城内的鞋匠师傅们哭天抹泪,哪想到自己居然被强征为官府的佣人,可他们知道张孝武这人不讲道理,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做这师傅,教授起女工如何赶制皮靴。教着教着,许多人便不肯走了,也不嚷嚷离开了,毕竟塞北皮革厂中女工达到上千人,而皮匠师傅只有五十人,如此悬殊的男女比例,是个男人都觉得身在女儿国。 自然,塞北皮革厂内时不时有绯闻和流言传出,引得士兵们嫉妒不已。尤其是一些男卒看到了美女子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吹口哨喊话调戏,平生了许多争端。为此,管镶还特地请治安营看着厂门口,避免麻烦。 但麻烦一定会有,古往今来男女之事哪里是能禁止的,不几日,城内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者不计其数。治安营校佐张通明一次抓了八十多人,原来是为了争夺一个女子,两活儿人约架,被张通明抓了个正着。 张孝武得知这个乱七八糟的消息,先是乐不可支,但他心中倒也并不觉得什么。男人为了争夺配偶别说斗殴,便是动刀子杀人都是常事。这些军汉只是约架,并未动刀子,说明他们心存忌惮,还没丧失理智忌惮军规。倒是兀松建议,流役女子已经是木城百姓,倒不如让她们与本地军卒婚配,一来安抚军心,二来也让军佐们照顾这些孤苦伶仃的女子。 张孝武许之,下塞北婚配令,着令管骧负责此事,谁让他是塞北皮革厂厂长。 第二百五十四章 色胆包天 规定塞北但凡女子满十八岁少四十岁年纪,必须婚配成亲,若有孤身者将由官府发配未婚军汉强制成亲。而婚配军卒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便是未婚,在家有妻有子者不在此次婚配名单中,第二是女子自愿为主,若女子不愿不可强娶,第三则是死士营老营军卒优先。最后,若有孤身者,强行婚配成亲,不在以上要求中。 这道命令之后,木城及周边的人家乱了套了,甚至木城本地百姓都吓得够呛,尤其是许多失去丈夫的妇人,担心万一被随机匹配一个粗鲁暴躁的军汉,这辈子不就完了了吗?于是木城媒人成了最忙碌的人,那八千流役犯人中便有三千人是女子,不是失了丈夫,便是满十八岁的未婚女子,她们更加焦急。 管骧本打算替木城民生赚钱,岂料到成了全城最忙的大媒人,他跑到守备府向张孝武诉苦说:“卑职干不了这种活儿,干不了这种活儿啊。” 张孝武反问:“你一个县令不干,难不成让我一个守备使来干?” 管骧立即建议道:“可以交给兀参军……” 一旁笑呵呵办公的兀松顿时打了一个冷颤,怒道:“管仲之,你若是再这般推三阻四,对得起大人的提携吗?对得起军士的期待吗?多少未婚壮士嗷嗷待哺?” 张孝武“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道:“兀先生开黄腔了,管大人小心一些。” 管骧无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大人,我有一桩婚事,需要大人点头。” 张孝武问:“何事?” 管骧面色复杂道:“亲卫营校尉关城,相中了一户人家的女人,女方家也同意了,而今只要你点头。” 张孝武道:“我又不是关城的阿爷,他愿意娶哪个女人是他的事儿,我又如何能阻拦。” 管骧道:“那女人是……废太子的太子嫔……废太子嫔邹氏。” 张孝武心都要跳出来了,兀松也不由得伸长了身子,二人齐齐道:“太子嫔?!”这关城胆子太肥了,居然连邹氏也敢娶,她的身份和背景,足以给关城招来杀身之祸。 张孝武断然拒绝道:“关城可以娶木城任何未婚女子,唯独不能娶邹氏。这个夯货,我以为他就是喜淫罢了,没想到这厮居然属泰迪的,敢日天啊。” 兀松也苦笑道:“那太子嫔邹氏虽然被贬为平民,废太子的儿女也被赶出皇族,可他们身份特殊,我木城将士不宜沾惹废太子一家人。仲之,你也不劝劝他,要知道这么做能害死他呀。” 管骧气结:“我也劝过,可这关城死心眼,铁了心一定要娶她们。他还跟我说,除非把他能死,否则他娶定了。” 张孝武惊道:“还她们?不是一个?” 管骧道:“不只是一个太子嫔,还有两个奉仪,人家三个女人要一起嫁给关城。所以那小子现在鬼迷心窍了,我怎么劝也劝不听。但他倒是怕你,不敢直接告诉你们,非要让我拐着弯向大人报告。” 兀松一笑:“说明他虽然脑子一热,倒也知道生死。” “那三个女子是自愿的吗?” “却是自愿,我也问过,她们听说关城是个校尉,更是愿意。” 张孝武摇头苦笑,心说这混账玩意真能给自己添乱,便道:“仲之,你把关城给我叫来,他娘的,三天不挨打,他还上天了。” 关城被张孝武大骂一顿之后,闷闷不乐,但也不得不听从张孝武的话,这桩婚事便暂时告吹了。 不久之后,忽然传闻废太子家三位女子自缢身亡的消息,县令管骧草草结案,并上报朝廷。废太子家的两个儿子和四个女儿,无人看管,为了皇族颜面,县令管骧判由校尉关城收养。 关城感激不尽,原来张孝武让胡三万帮着演了一场偷梁换柱的大戏,邹氏和其他两位奉仪假死之后,被暗暗被接到了关城在城中新买的房子里,还顺带收养了废太子的儿女们。 关城并不知道这些孩子不是轩辕子循的种,还以为自己给太子爷当了二哥,心里甭提多美了。关城将废太子的两个儿子改名为关明和关亮,又被他从小带在身边习武,视如己出,倒也没有辜负三位女子的一片苦心。 事后,关城向张孝武跪谢,说现在便是摘了我的头,我也二话不说。 张孝武笑说你这家伙虽然办事冲动,却也重情重义,你也不管邹氏是不是利用与你。 关城说便是自己被利用,也是心甘情愿了,将来若有一日被她们出卖,也不会怨恨她们。 “此事就此过去,需要与人再提,邹氏与另外两位女子,万万不得联系她们的娘家,否则你的杀身之祸是跑不掉的。”张孝武叮嘱道,“还有你的儿女们,管住了嘴,外人知道他们阿娘在世,你们都得死。” “卑下明白。” 为了帮关城掩盖,张孝武让人放出风去,说废太子妃与子女们见了废太子的墓碑之后,兔死狐悲后自缢殉葬了,成就了她们的贞孝美名的同时,也替关城阻挡下了许多麻烦。 处理完关城一事,祖公茂来报,说连通城内和城外地四条地道终于全部打通,这四条地道均为八尺高四尺宽,健在地下一丈深处,长度从五里到十里不等,其中最远的便是连接到疫庄的地道。 张孝武大喜不已,立即与萧开胡立胡三万等人察看地道情况,但他们发现地道有一个问题,通风系统不足,如果藏兵其中,兵将过多则容易窒息。 “我们才几十人就已经呼吸困难,若是藏进千人,只怕憋也憋死了。”张孝武考察之后说道,“每隔几十丈需要建成通风口,可以利用中空的竹子建设。” 祖公茂道:“卑下这就去办。” 地道建成,就意味着木城再也不是孤城难守,他们终于可以进退自如了。 众人大喜,张孝武下令宰杀牛羊,在守备使府内饮酒作乐。塞北土地贫瘠稀薄,不适合耕种,所以牛都是牧牛,而非中原黄牛。所以中原不得食用牛肉的规定在塞北便是废纸一张,当然,这牛肉也不是说吃就吃的,毕竟这牛肉太贵,便是守备使府上也很少吃牛肉。 张孝武看了被切好的牛肉,忽然灵机一动,又想到靺鞨人的吃饭,大叫道:“有了,我们今天吃火锅。” 第二百五十五章 银衣卫袁琪遗孀 第二百五十五章银衣卫袁琪遗孀 众人不解,张孝武便让人寻找适合的锅,却发现没有这么薄的铁锅,他转头忽然见到挂在架子上的头盔,大笑道:“今儿请大家吃头盔火锅!” 头盔火锅的创意是很好,可却被众人排斥,且吃火锅最重要的不是锅,而是蘸料,尤其是辛辣的味道。所以众人吃了一口这头盔火锅之后,纷纷举杯对张孝武说:“大人,咱们还是饮酒吧,来,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显然,大家暗中嫌弃张孝武的新美食做法…… 张孝武酒量虽好,可也架不住大家劝酒,便被众人一通灌酒,尤其是胡立笑嘻嘻地要和张孝武醉酒到天亮。兀松笑骂:“你这货喝不醉酒,如此坑害大人,等大人醒酒之后,非得罚你去挖地道。” 胡立这才怕了,找别人拼酒去了。 管骧找到兀松和王一瑾,说:“我有一件事……” 王一瑾打趣道:“管大人肯定有好事,你如今是木城喜神。” “去去去,别拿我打趣。”管骧笑骂道,“小王,你要老婆不要?” 王一瑾忙道:“大人准我去学堂学习四书五经,如今我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请不要用女色来打扰我。” 管骧道:“说你胖你还喘,我才不是找你的好事儿咧。” 兀松却摇头道:“未必,好事不会落到你我头上,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管骧道:“有一个老妪给了我几百两银子,让我给她说一门亲事,这桩亲事的对象便是咱们大人,人家愿意做妾氏。” 王一瑾跳脚道:“那也不行的,那老妪多大岁数,咱们大人才多大年级,你能娶一个婆婆做妾?” 兀松也张大嘴巴,无奈地说:“管仲之,我先前没觉得你太离谱,而今怎么如此离谱?你收钱我不反对,可是这钱也能收?大人要是知道你给他娶一个老妪,非得把你赶出木城不可。” 胡立忽然跑过来,问道:“什么?让城主娶一个老太婆?他娘的,管仲之,信不信我薅光了你的胡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着带走一个十七岁的小娘子,居然给城主一个老太婆,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 管骧哭笑不得道:“你们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给大人送一个老太婆了?是老妪的孙女,喏,胡大人,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女孩。我是准备给大人做暖床丫头的,不是留给自己的,我一个堂堂读书人,又岂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读书人都不是好东西。”胡立笑骂。 “咳咳咳……”兀松擎着嗓子道,“你骂他就行,别连累其他读书人。” 管骧见大家越说越不像话,忙解释道,“这老妪其实是前银衣卫统领袁琪的母亲,袁琪是太子党人,因攻打皇宫而被斩首示众。可你们却不知道,这袁琪本来将女儿许配给了他最得力的手下左仲,婚期便定在今年五月,但左仲却在攻打皇子府的时候被打死。袁琪之女虽然生得楚楚动人,却尚未成亲便成了望门寡,你说人家冤枉不冤枉?好在这袁家虽然被查办,可袁琪生前是龙都银衣卫统领,查案子的衙役和官员不敢太过为难他们,又因得皇上只诛罪首不杀余人的圣谕,她们一家子才得以平安抵达木城。” 兀松却从中听到内一层信息,银衣卫统领袁琪犯了谋反之罪,其家人却并未受到株连,反而有官员因为袁家拿出更多的证据连累她们,故而选择了轻判轻判,这说明龙都中太子党的余党仍旧存在。太子虽然没了,可龙都内太子党势力还在,很多人只是隐藏了起来,但也许这些人会永远的隐藏下去。 “所以呢?”王一瑾追问。 管骧道:“袁家老太不过想给自己的孙女找一个靠山,咱们木城最大的靠山就是城主了,所以……你们说城主二十岁年龄,身边连一个暖床的人都没有,咱们身为下属,不得多考虑考虑?一瑾你说,是不是……算了,你毛都没长齐,跟你说也没用。” 王一瑾涨红了脸道:“你才没长毛!” 胡立调笑:“长没长毛,你脱裤子一看便知。” “某乃读书人,岂能随便脱裤子?”王一瑾咋舌道,“要脱裤子也是在女人面前,在你们一群男人面前脱裤子,我怀疑你们有什么癖好。” “你这孩子,现在学坏了啊。”胡立感慨道。 兀松笑道:“这件事得先问问大人,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否则大人知道了,非把你打发去土城不可。” 管骧坏笑:“我的意思是,生米煮成熟饭……” 兀松奇道:“你怎么这么着急?你到底收了多少银子?” 管骧尴尬一笑,说:“有些人,不能被金钱收买。” “但不包括你。”兀松大笑,王一瑾也跟着笑了起来。 管骧说:“我其实就是想给城主找一个暖床丫头,而且袁家还有余力,城主要是和袁家打好关系,更容易打探京城的消息。” 兀松立即想到了先前担心的问题,一旦塞北战事结束,张孝武这样没有背景的将领势必会受到排挤和打击。他又看了一眼管镶,见管镶眼中露出了一丝坏笑,顿时明白,管镶也担忧于此,看来大家想到一块去了。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作为张孝武的幕僚们,他们必须要替张孝武想在前头,兀松笑道:“现在塞北局势已经稳定,是该关注京城了。” 管骧问:“你们同意我送一个暖床丫鬟?” 兀松道:“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你。” 王一瑾也转头说:“我年纪小,听不懂你们说甚。” 管骧一阵牙疼:“嘿,你们这两人,一个大狐狸,一个小狐狸。” 今日张孝武喝得很多,仗着年轻力壮,撒了几泡尿后恢复清醒了,只是脚步踉跄地走回自己的卧室。一坐在椅子上,他便感觉特别口渴,闭着眼睛喊道:“芒种,芒种,死丫头去哪里,给我倒一些水来。这懒丫头,怕是睡着了吧,越来越不像话了,还得本城主自己倒水。”他站起身走向茶几,却见茶几旁站着一位俏生生的侍女,正端着水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张孝武定眼一看,只见那身材高挑皮肤晶莹白皙的少女,正用小鹿一般小心翼翼的眼睛看着他,女孩咬咬嘴唇似乎很是害怕,忙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你是何人。”张孝武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一个美少女而放松警惕,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按住了短刀,淡淡地问道。 那少女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但很快回了神,她向前迈左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行了一个礼,微微平视着张孝武,怯生生地回答说:“小女子袁氏婉秋,是府上新来的暖床丫头。” “啥玩意?”张孝武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子吃惊道:“暖床?丫头?还有这种职业?什么时候我还有暖穿丫头了,有趣有趣。对了,你叫什么?” “奴婢袁婉秋。”那女子忙答道。 张孝武盯着她的眼睛,一对眸子明亮,睫毛纤长,眼睑微微上翘,真真的一双鹿眼,他说道:“哦,暖床不必了,倒茶。” “嗯。”袁婉秋应声道,她举止洛洛礼仪端庄,倒茶的时候露出半截莲藕般洁白的小臂,手臂上还系着一根少女红绳,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忙低下头去,双手将茶奉来。 张孝武接过茶来,却没有喝,但指尖感觉出这茶不冷不烫正合心意,要是芒种倒的茶,要么太烫要么太凉,总是不合心意,没想到这个丫鬟倒是灵巧。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袁婉秋 “嗯,很不错,比芒种懂事多了,那丫头毛毛躁躁的,像只小猴子。”张孝武不忘戏谑芒种,他并没有讲芒种当做下人,只当做自己收留的小妹妹,所以对她说话也不在意分寸。他放下茶杯,望着这个小美人,又说道:“可我怎么不记得自己买过暖床丫头?芒种给我买的?不能,这小妮伺候不好我,定然不会找一个比自己强的人。”他摸着下巴上刚刚长出来的胡须,上下仔细看了看袁婉秋,越看越觉得这女孩身上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定非一般的民女丫头。 “你是何人,父母是谁?”张孝武问。 袁婉秋忙跪在地上,垂泪道:“城主大人,民女的父亲乃是前银衣卫统领袁琪,家父因参与谋逆之罪被斩首于龙都西市口,袁家亦遭到抄家流放之罚。民女有幸得人庇佑,并未被充入教坊司,而是与家人一同来到木城受城主施恩。几日前,有人将民女来府上做暖床丫鬟,伺候城主休息。” 张孝武惊讶道:“你父亲就是袁琪?” “是。” “他可是太子党逆首之一。” “是。” “便是如此,你依旧未受什么苦——说吧,庇佑你家的人,还有谁?”张孝武迅速回忆了一番轩辕子循写给自己的小册子,里面便有记载袁琪的内容。袁琪,字芳之,士族出身,爵位三品陈留夫,自幼习武,考取太乾十二年武状元,曾任禁军校尉、禁军军候,边军副将,前车将军,太子府武备将军,银衣卫副帅,银衣卫统帅。这袁琪一生几乎未曾遭遇任何坎坷,一路顺风顺水,若是造反成功,将来少不得成为金衣卫统帅。只可惜此人一生太过顺利,导致他造反时太过自信,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以至于身败垂成。这袁琪平生三大爱好,不是抽烟喝酒烫头,而是听戏比武和修道,只可惜修道并未长寿,反倒年纪轻轻被斩首示众了。太子党逆反首逆之一的袁琪居然并未连累家人,可见其背后定然有人操控。 袁婉秋惊讶地抬起头来,不明白张孝武说话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有些呆萌。张孝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生物学规律:一个母亲聪明,她的儿子必然聪明;一个女人愚蠢,她的儿子必定愚蠢;一个男人英俊,他的女儿必然漂亮;一个男人长得丑,他的女儿肯定丑。 男人遗传给子女的多是身材相貌等,女人遗传给子女的多是智商情商,所以一个非常厉害的男人,必然有一个更加厉害的妈。而这个非常厉害的男人,往往喜欢的女人是外形漂亮但智商情商都不高的女孩……这就叫做基因互补。在人类当中,智商与美貌往往不可兼得,而智商美貌兼得者,往往会找一个智商不高或相貌一般的人结婚。 张孝武注目着袁婉秋,猜想袁琪这样的人定有一个更加厉害的老娘,而袁琪的老娘必然是保护了袁家老小的袁家真正主事。想要了解背后支撑他们的人,应该先找到袁家老太君,也许只有她知道此人。 见袁婉秋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张孝武也觉得自己恐吓一个小女孩好生无趣,便挥挥手说:“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吧,我这屋不需要别人服侍。” 袁婉秋顿了许久,才低着头红着脸说:“将军,要不然,我帮你洗脚吧。” 张孝武道:“不用,你下去。”袁婉秋只好委屈地走了,他回到床前见被褥铺好,摸了一下,里面居然有余温和体香,不由得惊道:“还真是暖床丫头,不过这种暖床,谁受得了啊。”想到这里,他大喊道:“芒种!芒种!死丫头不知去哪玩了。” 次日一早,张孝武才找到芒种,原来这小丫头是生了病——吃好吃的吃多了,撑着了。张孝武又好笑又可怜,说:“你再吃下去就会成为一个胖子,长大以后怎么嫁人?”芒种依旧躺在床上揉着肚子,表情痛苦道:“大人,我再也不吃这么多了,我后悔了我。” 探望了芒种之后,张孝武才听王一瑾说昨日的暖床丫头是管骧送来的,他让管骧把人送回去,家里不需要暖床丫头,王一瑾说:“管大人今日一早就出城了,带商队前往珲州采购物资,至少需要五日之后才回来。” 张孝武又吩咐王一瑾将袁婉秋送回去,不一会儿,王一瑾为难地回报说:“那袁小姐不肯走,只是倚在门口哭,我也不敢用强,大人,要不然你就留下她来?大人平日的衣服鞋子都是侍卫洗刷,可是男人做这种事,怕是不仔细。所以大家就合伙商量了一下,找个能干事的帮你,管大人也是一片好意。” 张孝武一脚踹过去,骂道:“滚蛋,老子的事儿,还轮得着你们几个安排?把她送回去。” 王一瑾为难道:“那人家不走,我也不能生拉硬拽不是,再说她是你的女人……” 张孝武给他一个响头,找到袁婉秋,却见袁婉秋跪着哀求道:“大人,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想让我婆婆和阿娘饿死,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让我在府内做些杂事吧。” 张孝武道:“我给你一些银子。” 袁婉秋却哽咽道:“大人焉有不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我不要大人的银子,我只求一份奴婢的差事,也好养活她们。” 望着那张梨花带雨娇艳美丽的脸庞,张孝武心里不由得一软,道:“你别哭了。” “多谢大人收留。”袁婉秋立即说道。 张孝武怔了一下,这小丫头蛮厉害的,以为是一朵含羞草,原来是一颗带刺的玫瑰,偏偏乔装成柔弱的模样。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实则鬼精鬼灵的,比芒种这个笨丫头聪明多了。他微微一笑,虽然被袁婉秋抢了话,但他倒也没有优柔寡断,便留她下来。 既然大德皇帝已经赦免她们死罪,自己有有何顾虑。左顾右盼不是张孝武的性格,所以便将她留在身边,最起码这丫头比芒种这个只会惹自己生气的小家伙会伺候人。 倒是芒种听了,顿时后悔不已,万万不该吃的那么多,以至于一个不小心便被人抢了贴身丫鬟的工作,此后再也不敢多吃饭,倒也没有成为一个胖丫头……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乌兹来犯 就在张孝武在木城处理杂事时候,北方异族联盟却发生了内讧,乌兹人在草原抢掠牛羊时居然抢了力高图的本部,还杀了力高图的岳父。力高图悲痛不已,斥责乌兹人狼子野心,害得自己岳父被杀——要知道岳父还欠着自己一千头羊呢,这个债找谁要去? 鞑塔汗王力高图不顾乌桓人的阻拦,毅然派兵攻击乌兹部。乌兹人被鞑塔人偷袭,被打得丢盔弃甲,非但被抢回去了牛羊,还被俘虏了三千余人。 乌兹人也不高兴了,要求乌桓大王乌日剌赖主持公道。 乌日剌赖招来乌兹首领,乌兹王子阿和拉罕,又做东招来力高图,当中做仲裁,但两边谁也不肯想让。鞑塔人多,乌兹人少,但乌兹有一员神力无敌的大将海拉提,瞪着一双牛眼愣是把力高图手下十几个将领吓得不敢造次。鞑塔人败兴而归,释放了三千俘虏,心中对乌兹人满是怨恨。 乌日剌赖又对乌兹人说道:“阿和拉罕王子,首先,你们随意在草原上烧杀抢掠就是你们的过错,所以现在吃了亏,也是你们的报应。不过我知道你们一直以来损失都很大,为了补偿你们,我决定将一头肥羊送给你们。” 阿和拉罕问道:“什么肥羊?” 乌日剌赖道:“先前为了全力夺取鸦金粮仓,我阻止所有部族南下夺取木城,可是现在,为了补偿你们,我允许乌兹部军队南下。木城只有五千溃军组成的守城部队,城里有接近三万百姓,如果你们拿下木城,里面的奴隶和财富都是你们的,但土地是我们的。阿和拉罕首领,你意下如何?” 阿和拉罕非常高兴,自然同意南下,但要求鞑塔人先释放自己的三千士兵。鞑塔人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给了他们一些教训之后,便返回大营了。 阿和拉罕整顿了兵马,立即拔营南下。 乌兹远征军还有五万人,说起来也算是损失惨重,可一直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如今被允许单独攻打木城,且可掠夺全部奴隶与财富,自然上了心,士气高昂地穿过了罗兰废墟,经过半个月的跋涉,终于来到木城城下。 在乌兹人抵达罗兰废墟时,张孝武便获悉乌兹人南下的消息,他立即组织守军守城,并迅速扩充守军。木城守军原本有一万人,从金城回来的伤兵,经过一个多月的疗伤,能够继续战斗的士兵达到一万两千人,必要时还可以拉出五千人做预备队,而八千流役犯中又有两千报名从军,如此一来木城守军总兵力可以达到两万九千人。 当初二十七团坚守土城时,以一万八千士兵和两万百姓,硬撼了二十五万犬夷联军两个月,而单独一个乌兹远征军,张孝武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但城内百姓却重新紧张起来,尤其是新来的流役女子们初次经历异族南下,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张孝武让人在街头巷尾大喊:“乌兹黑猴子来了不要怕,先丢香蕉再丢石头,一顿棒子全打趴下。” 几个士兵全城这么一喊,百姓们果然心里不怕了,再打听才知道乌兹人又黑又矮一头卷发,最擅长的是跳舞,而不是打仗。 城内战马已经准备了两千匹,虽然并未达到四千之数,但足以在关键时刻给予乌兹致命一击。张孝武便将斥候营扩充到了两千之数,令李沅率领两千骑兵向东出发,躲进东部的沙漠之中等待对乌兹背后一击。 “你们需每日观察,一旦发现木城内狼烟四起,便是偷袭乌兹人之日。大军偷营,不求杀伤,但求乱营烧毁辎重一切。”张孝武叮嘱道,“届时兵分四路,多多制造混乱,乌兹人长得黑,尽量不要与之夜战,否则看不清他们。” 李沅笑道:“我尽量挑选黎明之前。” 张孝武点点头,道:“那就在看到狼烟次日的夜间,黎明之前,我们会早早贴近犬夷,看到你们烧毁他们的营寨,看到火光时,我们再内外夹击。” “喏。” 祖公茂忽然问道:“需要启用地道吗?” 张孝武摇头说:“不需要,过早暴露地道,只怕接下来敌方大军来袭,我等无计可施。” 萧开又道:“可否需要向狼卫求援?” “狼卫嘛……”张孝武撇嘴道,“我倒不是担心狼卫战斗力太弱,只是对曹焉这个人不看好,此人狡猾利己,又岂能轻易支援我们。算了,咱们凭自己的本事打好这一仗,我在土城时和乌兹人打过,他们在所有犬夷大军中,排行倒数第二。”众人笑问倒数第一又是谁,张孝武说:“这倒数第一的必然是月氏人,论杂耍月氏人第一,论打仗月氏人……算了,还是说杂耍的事儿吧。” 诸将大笑,原本紧张的情绪扫之一空,一头狮子带领的狼群,将会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木城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乌兹大军来袭。 乌兹人的速度比想象中的慢,因为他们不觉得五万大军攻打一个五千伤兵防守的城市有什么难度,即便他们曾经在土城城下丢下一万多具尸体,又在金城城下丢下一万多具尸体。乌兹此次一共出兵九万人,结果到现在只有五万军队留了下来,按理来说应该士气皆无,可是乌兹人心态乐观,一路南下居然又跳又唱,派出的斥候也心大的很,毫不在意被汉军发现。 当然,在阿和拉罕心中,他认为木城的汉人此时应该惊慌失措,甚至狼狈逃窜。 “让他们跑,让他们逃,只要他们不守城,我们在路上追击,永远比攻打一座城池伤亡小得多。”阿和拉罕对手下苏尔美达和海拉提说道。 海拉提挥了挥两把大锤,瓮声道:“我宁愿多杀几个汉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我会用我的大锤,将他们砸成肉酱!”作为乌兹第一勇士,海拉提曾经在联军酒宴上一人单挑三名乌桓千夫长,震惊了所有人,力高图正是慑于海拉提的勇武,才不敢当面与乌兹人闹翻。 第二百五十八章 狡猾的汉军 苏尔美达远望木城,心中有些担忧,这源于对汉军一贯以来的恐惧,土城之战,二十万大军围攻两个月,以近半的伤亡代价取得胜利,鸦山一战,联军前后折损五万兵马才取得胜利,正在众人以为汉军战力下降时,金城一战,又是将众部族打得灰头土脸,迄今为止联军折损在金城城下尸首已经超过十五万人,可金城依旧固若金汤。 塞北五城,金木水火土,水城与火城是汉军主动放弃,而其他汉军坚守的城池,哪个不让联军损兵折将。 苏尔美达叹了口气,略带担忧地说道:“木城的汉人守将是鬼将,他是一个非常狡猾难缠的对手,就是像是塞北的草狼一样,隐忍好战,往往在人最放松时给人致命一击。而且此人是土城之战中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将领之一,拥有丰富的守城经验,只怕是……” 海拉提大言不惭道:“我就是要会一会这个劳什子汉人鬼将,我要看看是他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大铁锤硬。” 阿和拉罕闻言哈哈大笑,夸奖道:“当然是我们的勇士海拉提大锤硬了。” 苏尔美达却焦急地说:“但是尊敬的王子,如果他们得知我们到来,逃走了呢?我们不能让奴隶和财富逃走啊。” 阿和拉罕这才匆忙下令军队加快脚步来到木城。 远远看去,木城城高池深,虽然不如金城雄伟高大,却与那土城不相上下,众人心中升起了不祥的感觉。 苏尔美达苦笑道:“又是一场硬仗!” “我会用我的锤子砸开城门!”海拉提助威道,其他乌兹将领纷纷请战,士气高昂。 但阿和拉罕倒也不是傻子,心说这座城池也一样难打啊,他引兵来到城下,却见城墙上空无一人,连汉军的旗子也没有,四周除了鸟儿外,更是没有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阿和拉罕回头问道。 海拉提道:“不会是吓跑了吧?我们的奴隶,我们的金钱!该死的胆小的汉狗!” 阿和拉罕顿时放声大笑道:“伟大的乌兹战士们,汉人已经被我们吓跑了,阿龙赛克,去把城门大开,让我们夺取座城市。” “是,王子殿下!”阿龙赛克高喊:“第七方阵,出列!” 苏尔美达遗憾道:“他们一定搬空了城市里的所有财富和美人,连奴隶都没有留下一个。” 阿龙赛克将军带着一千个士兵冲到木城东门,他们推了推城门,发现城门未开,便一起奋力推门,依旧打不开城门。 阿龙赛克大怒,回头喊道:“撞车,准备撞门!” 一群士兵推着撞车来到门口,但他们嘻嘻哈哈全然不做防备,一个个嚣张得不行,正准备推车撞门,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淋在自己的头上。乌兹人摸了一下闻了闻,发现一股油味,顿时大感不妙。 远处,看到汉人士兵倾倒油桶的其他乌兹士兵正要示警,便看到汉军将火箭射下,攻城的数百士兵与撞车顿时葬命火海。他们大喊大叫,或在地上翻滚,或向后逃走,但未等到本阵便已经倒在地上烧死了。 乌兹五万大军目瞪口呆地看着木城城墙上那二十个汉军士兵大声嘲笑着他们,他们二十个人便杀了近百个乌兹人,乌兹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吹号!吹号!攻城,攻城!”阿和拉罕拔出弯刀,大声吼叫道。 一排乌兹人的长号响彻起来,面对二十几个汉军驻守的城池,乌兹人发起了士气最高昂的强攻,一个个大喊着:“谁都不要和我争抢,他们的人头是我的!” “是我的,你这混蛋,不要和我抢人头。” “我要把中原人踩在脚下!” “胜利属于乌兹!” “乌兹!乌兹!乌兹——” 当乌兹人靠近城下之后,躲在城墙上的萧开笑了起来,他忽然站了起来,举起大旗高喊:“弓箭准备,抛射!三连射!给我射光箭囊!” “杀!” 木城东侧城墙之上,上千名汉军弓箭手出现,他们将手中的弓箭肆无忌惮地任性抛射,在最短的时间射出最多的弓箭,不求瞄准精度,只求更大面积覆盖正面。只见箭如雨下,天空仿佛被黑影覆盖,在乌兹人前进的路上,这些黑影纷纷落下之后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啊……” “我中箭了!” “汉人太狡猾了!” “撤军,我们后撤。” “我们上当了!” 乌兹人纷纷后撤,这一波箭雨让乌兹人瞬间丧命三百多人,二百多人倒在地上嚎啕大叫,其余乌兹士兵身上挂着弓箭逃回本营。阿龙赛克将军逃跑的时候被一支箭射中了屁股,一瘸一拐地狼狈逃了回来。 回身望向木城之下的满地尸首,乌兹人阵阵害怕,这简直是一场噩梦,汉人太狡猾了,让他们误以为没有防备,甚至他们没有来得及扛着盾牌,便被汉人给射杀了。城下中箭的乌兹士兵惨叫连连,阿和拉罕下令让他们回营救治,不要在阵前丢人现眼。 望着远处的坚城,阿和拉罕一阵头大,仿佛又回到了金城。但眼前这木城的守军,虽然没有金城守军凶悍,却远比他们更加狡猾。 “乌桓人给我们提供的情报是他们只有五千人!就算是他们有八千人,也是不多。”军师苏尔美达说,“木城城墙的一面有三千腕尺长(腕尺,乌兹人的长度单位,大约0.4米,)也就是说他们在一面城墙上只能放一千守军,平均三腕尺站着一个人,如果我们兵分四路分别攻打呢?我们有五万的军队,他们根本顾不过来,只要我们突破一个点,这座城池就会被我们攻克下来。” 阿和拉罕想一想觉得非常有道理,便下令道:“所有士兵回营,准备休息,明日再攻打木城!” 远处,汉军将士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胜了第一场,紧张地等待着敌人的猛攻,有的人甚至双手握得矛枪腰刀太紧而抽筋。然而他们却看到乌兹士兵潮水般退去,纷纷不解,兀松还忍不住赞道:“乌兹士兵还算是训练有素,进退很有次序。” “兀先生想必不知道,乌兹人只有在逃命的时候才这么训练有素。”张孝武大笑。 第二百五十九章 坟头蹦迪 萧开激动地盯着远处的乌兹大军,他的内心紧张万分,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守城指挥官指挥作战,内心已经难以自已的激动。别看萧开整日板着脸用一只眼睛看人,可他内心的忐忑不比别人少,尤其是作为副将,他担心自己指挥不好丢了张孝武的人,也担心自己难以服众。但好在这第一战便杀伤杀死敌军数百人,开了一个好头,给他壮了很大的胆量和勇气。 张孝武看出来萧开的紧张,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发现今天太阳很大,阳光很晒,照在人的脸上不一会儿,皮肤便开始冒油。他笑了起来,心中有了计较,说:“这么热的天,他们多半会休息,毕竟他们劳师远征,刚刚抵达木城。” “啥?”大家愣住了,这战争刚刚打响,他们会休息? “他们不打了?”萧开皱眉道,“这一鼓作气……” 张孝武道:“在土城的时候,乌兹人背后一定会站着乌桓督战队,如果没有督战队,乌兹人绝不会那么英勇。” 大家还是不信,便远远看到乌兹的诸将们商量如何战斗,在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便看到乌兹人又开始吹响号角。大家还以为乌兹大军准备重新攻城,却见乌兹全军后撤一千步,随后开始设营扎寨。 胡立竖起大拇指道:“将军,我服了,你才是料事如神呢。” 张孝武摇摇头道:“我不是料事如神,我是很熟悉乌兹人,所以我才这么说。其实乌兹人打仗不行,跳舞很行,对了,等一下让士兵站在城头看大戏吧。” “看什么大戏?” “乌兹人跳舞啊,他们结婚跳舞,生孩子跳舞,葬礼跳舞,祭祀跳舞,晚饭之前要跳舞,总之如果无所事事,他们还会跳舞。”张孝武望着远处的营寨大笑,“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再城头看看乌兹人怎么跳舞的。这群黑猴子,最喜欢坟头蹦迪。” 大家听不懂坟头蹦迪的意思,但不妨碍他们看热闹,双方距离有四千步远,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没有什么武器能达到这种距离,而如果对方开城门出击,则又会被及时发现。 但在木城东门打开之后,乌兹人也毫无反应。 关城亲自带着亲卫营出城收集射出的箭矢,并将未死的乌兹士兵屠杀殆尽,随后返回军营,乌兹大营依旧不为所动,不知在想什么。而等到汉军收集箭矢返回之后,乌兹人这才派了一堆人出来,他们将尸体拉走。 士兵们本打算射杀乌兹人的收尸队,却被张孝武下令禁止,许多人不解,张孝武说道:“战场规矩,不得向任何收尸人射箭,包括敌我双方。”一些老兵便出来给新人解释原因,毕竟很多人不知道这个规矩。他们放下弓箭,看着乌兹人的收尸队将五百多具尸体一一拖走,心中隐约有一些残忍的感觉。 萧开的守城部队并非金城伤兵,张孝武有意锻炼木城守军,用敌人的鲜血锤炼自己军队的斗志最适合不过,而守城战绝对是磨炼新兵的最佳战场。经过这一次的守城战,他也发现很多士兵的眼神开始锐利起来。 陈青向张孝武请示说:“乌兹一战而败,不如一鼓作气杀他个片甲不留。” 张孝武道:“不,我还要用他们来练兵,乌兹人的进攻顶得住,可若是乌桓人来了,我怕他们顶不住。你看那些乌兹人,连投石器都没有,有何惧之?” 一想到投石器,陈青一阵后怕,他说:“若不是冬季到来,金城早就被投石器砸破了。”张孝武忙问缘由,陈青苦笑道:“那投石器几次险些破城,多靠军士们以命抵命方才守住了金城。后来军师想出了妙计来,他趁天冷时连夜泼水成冰,乌桓石砲再厉害,也攻不下咱们的冰城墙。” 傍晚,乌兹人在军营为这七百多尸体举行了祭祀仪式,伴随着鼓声,所有乌兹人开始跳起了悲伤而欢快的舞蹈…… 萧开等人哭笑不得,指着远方,哑然道:“这……这……” “这就是我说的坟头蹦迪。”张孝武耸耸肩,“我们在土城的时候经常看到,没甚意思,跳的也不好看。” “对,他们通常会这么做。”陈青插话道,“我们在金城的时候也见过几次,但他们没有今日这么……怂。” “那是因为他们身后没有督战队。”张孝武大笑,对大家说道:“他们大概跳半个时辰,跳完之后会把尸体埋了,然后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萧开不无遗憾地说道:“我以为他们有多强,原来不过如此。” “所以这一战,我们要大胜。”张孝武转身大喊,“有信心没有?” “有信心!”所有将士呼应道。 乌兹人的舞蹈仪式果然进行了足足一个时辰,结束之后由一群随军的巫师亲吻每一个死者的额头,并用白布将他们裹起来。随后,他们将尸体埋在营中,埋在身边。 这个操作又让远处观看的汉军疑惑不解,有感于乌兹人的风俗简直太奇怪了,居然将尸体埋在身旁。他们不但在坟头蹦迪,还住在坟上,这让汉人难以接受。 见多识广的兀松告诉大家,乌兹人的习惯还不算奇葩,更加奇葩的一个在岭南以南的国家,叫做因贝都人。因贝都人会把死去的亲人洗干净之后塞进罐子里,并且撒上许多海盐腌起来,存在自家的院子里。 在平时,这些被腌制的亲人尸体只是装饰物,可是一旦有贵客来到他们家里做客,因贝都人会拿出亲人尸体的腌肉招待客人,表示最尊敬的礼仪。 “如果你们有机会去岭南以南的国家,千万不要去因贝都国,更不要去因贝都人家做客,否则你会吃到死人的腌肉。”兀松告诫道。 张孝武惊讶道:“真的假的?还有人喜欢吃死人的肉,还是自己亲人的肉,还是腌制过的?” 兀松道:“我是在书中看到的,不知是真是假,因为我也没有去过因贝都——我甚至没有去过扬州以南的地方。” 萧开问道:“明日他们会怎么做?” 张孝武笑道:“我不知道,我不是神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变不出花样。明日你换一批军士来守城,依旧是以老带新,老兵和新兵结合。另外,能者上弱者下,守城中有突出表现的,立即提拔。我不管他是老营出来的还是溃军或是伤兵役卒,在我这里,我只看能力。” “喏。” 第二百六十章 木城难克 次日,乌兹人早上跳完了舞,热了一个身后,这才慢悠悠地杀出大营,朝着木城杀来。木城诸军严阵以待,乌兹人兵分四路分别从四个方向共达木城。他们以为木城兵力有限,然而木城此时有一万八千步卒,大多数都是战场上见过血杀过人的老卒,尽管还有许多兵卒身上旧伤未愈,可越是遇到这种激战,老卒便完全忘记旧伤。 乌兹人在四个方向分别投入一万军队,乌兹人这次学乖了,人人手持木盾,尽管防护力不假,木盾还非常笨重,可木城的覆盖性散射便没了用处,士兵们只能瞄准射击,杀伤力骤降。 但仰攻本来便吃亏,而更加吃亏的是乌兹人缺少攻城器械,连攀爬的攻城云梯也缺少。在乌兹人分散进攻之后,汉军只需要把手住每个梯子口即可,乌兹人的武器较短,被汉军的矛枪杀得惨叫连连。但同时乌兹人的偷袭尤其是手斧还是让汉军吃了亏,许多士兵闪躲不及被手斧击中。 一日厮杀之后,乌兹人纷纷败退。 此战乌兹损兵折将一千余人,汉军士兵伤亡三百,大多数汉军是被乌兹人的手斧与弓箭射杀。 张孝武对二百伤亡并不在意,令人收敛尸首救治伤员之后,依旧坚守城池第一线。作为一名指挥官,张孝武不需要拎着刀背着弓亲自作战,这让他心痒手痒,恨不得冲过去厮杀一阵。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冲动,稳坐钓鱼台,望着手下兵将们将乌兹人杀得大败。 乌兹人战败之后回到大营,又是一阵坟头蹦迪,他们也开始总结起来,最后的结论是,虽然分散进攻会让汉军也分散防守,可是他们的云梯只有一百架,分散之后每一次只能投入二十五个士兵,所以汉军只需要守住二十五个云梯入口即可。 “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阿和拉罕王子及时承认错误,赢得了将士们的原谅,他们重新布置进攻的方式,第三天,乌兹人全力进攻东门。 见乌兹人将所有兵力全部投入到东侧,张孝武同样也把主力放在东侧,并轮换守备营守城。 祖公茂与申林东兴奋得嗷嗷叫唤,祖公茂手持双刀,对申林东大喊:“你替我指挥,我杀一会儿先!”然后一溜烟跑了,留下目瞪口呆正在穿戴盔甲准备作战的申林东。 申林东怏怏不乐,只好坐在城门楼里指挥作战,好在此时张孝武带着关城等亲卫营到来,而亲卫营的作用是预备作战,可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了。张孝武远远地看到祖公茂发了疯似的与乌兹士兵作战,双刀舞出两个银色光圈,那乌兹士兵在他面前无不缺手断脚掉下城池。 “哟呵!祖公茂武艺精进了许多。”张孝武点评道。 申林东也开始点评起来:“这一刀不应该这么砍,若是向下三寸,敌人必然躲不不开。” 张孝武赞同说:“发力太猛,不留余地,这种打法难以持久。” 申林东笑道:“我认识的祖公茂,便是如此,这人平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看上去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可是一上战场就发疯,每次不把自己弄伤决不罢休。” 正说着,祖公茂便回来了,肩上插着一根箭镞,还在汩汩冒血,便听到他哈哈大笑:“过瘾!过瘾!着实过瘾!杀得老子好生痛快!” 张孝武与申林东对望一眼,顿时哭笑不得。 如果说第三日的猛攻让乌兹人看到了一点点希望,那么第四日的猛攻就让乌兹人产生了怀疑,除了丢下上千具尸体外,他们未取得任何成绩,甚至汉军并未烧掉云梯,还允许他们的收尸队收敛尸体。 乌兹王子阿和拉罕的连续四日强攻,却导致乌兹人损兵折将将近五千人,甚至连心腹爱将阿拉比和艾图力也战死,阿和拉罕不得不修整两日。 木城守军也趁机修养两日,并为守城战死的一千将士举行了哀悼仪式。 与乌兹人的跳舞不同,张孝武的死士营从开始便规定在哀悼仪式上唱军歌送别战友,这个传统也延续到了现在。所有人一起唱起了《永远的战士》这首歌,歌声哀伤而悠远,许多人唱着唱着就哭了。 一曲之后,诸将解散,张孝武下令将这一千具尸体拉到城外埋葬好。 乌兹的士兵见到城门大开,向乌兹大营汇报,于是乌兹人准备偷袭。可天很快黑了下来,营养不良的乌兹人黑夜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于是不得不狼狈返回军营。但这次失败的偷袭却让张孝武看到乌兹人的羸弱,原来乌兹人不但战斗力不强,士兵营养失调,人人都有夜盲症。 原本他以为乌兹人长得黑,如果发生夜战,汉军会一不小心被乌兹人的“隐身术”躲在黑暗中反杀,可患了夜盲症的乌兹人反倒怕黑。 张孝武立即让人准备狼烟,下令守备营好好休息,做好决战的准备,城防营继续坚持几日,耗尽乌兹人的斗志。 阿和拉罕王子不顾苏尔美达的劝说,在第七日再一次对木城发起了猛攻,萧开和胡立已经适应了指挥作战,并且越发熟练应对。第七日的作战从早上打到黄昏,乌兹人依旧折损严重,眼看着士气大跌难以坚持,乌桓大将海拉提却冲上了墙头。 海拉提手持两把大锤,所过之处横扫千军,无一抵挡。 申林东拎着铁棍冲了上去,被海拉提连砸三锤,愣是将一根铁棍砸成了u型。此时祖公茂手持双刀冲上去,也被海拉提砸得连连后退,好在此时萧开带着弓箭手将海拉提身边护卫射死。海拉提独木难支,不得不后撤下去,申林东与祖公茂对视一眼,心中啧啧称奇道:“这黑塔一样的汉子,当真天生神力。” 晚间时候,众人像张孝武说起这个手持双锤的乌兹勇士,顿时引起了他的警觉,看来自己小瞧乌兹人了。 第八日,张孝武亲自守城,陈青的青字营作为轮换也上城墙参与了守城,伤兵们陆陆续续加入守城部队之后,木城的防御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乌兹人只看到城墙上的数千守军,却没有看到城内汉军的轮换作战,以至于产生对方每个人都是不死金刚的错觉,乌兹人开始士气大跌。 第二百六十一章 狼烟起 第八日,乌兹人只攻打了半日,伤亡两千人呢,便不再进攻了。张孝武知道对方士气大跌,应该是犹豫是否逃走,他立即下令燃气狼烟,次日黎明发起总攻——他可不能让这些乌兹人跑了。 在黄昏的时候,木城终于燃起了狼烟。 阿和拉罕发现,尽管敌人只有五千人,可是这些汉军作战勇猛坚守不退,且守城器械士卒,弓箭、矛枪、腰刀、朴刀、短刀样样不少,守城的桐油与石块也不缺少,打了八天,反倒是乌兹人的武器军械缺了。 “我们撤走吧。”苏尔美达苦苦哀求道,“王子殿下,你知道今天我们死了多少人吗?今天我们死了两千人啊,足足两千个乌兹精装小伙子啊!难道从乌兹过出发时的十二万小伙子,一定要全都葬送在塞北这片土地上吗?” 阿和拉罕回忆起两年前意气风发的一幕,又想到今日种种,不由得痛哭流泪,忍痛下令:“准备撤退,明日,返回乌兹,我们不打了!” 苏尔美达忙问:“我们要不要告诉汉人,我们决定停战了?” 阿和拉罕摇晃着脑袋说:“我们岂能让敌人看到我们的软弱?我要让他们即便得知我们走了,也不敢出城追击!” 苏尔美达心说他们只有疯了才会追击,毕竟我们还有三万五千士兵,是他们的七倍多。 但世事难料,第九天的早上,太阳黑没有生起,所有乌兹人睡得正香的时候,一阵阵马蹄声传来,天地为之震动。 随后,乌兹大营各处火光四起,汉军的骑兵从背后杀了过来,点燃了所有帐篷和辎重,甚至点燃了脚下的草原。乌兹军营内顿时惊动了,他们慌忙地逃出帐篷,随后遇到汉军骑兵,被汉军的朴刀轻易割掉脑袋。 与此同时,张孝武亲率城内两万步卒从木城杀出,刹那间剧烈的杀声直冲云霄,一万步卒手持矛枪朴刀冲入乌兹大营。乌兹大营在混乱之中被前后夹击,很快乱了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四散而逃惊慌失措。 张孝武手中挥舞着斩马刀,将面前的敌人一刀两段,一股鲜血洒在他和战马黑虎上,黑虎兴奋得抬起前蹄,然后狠狠地踩在一个乌兹士兵的身上。咔嚓一声,乌兹士兵被踩碎了骨头,吐了一口鲜血,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便死了。张孝武身后则是关城,亲卫营校尉关城的武器是一根马槊。 马槊是最适合马战的武器,从前关城穷,如今的关城更穷,于是这穷横穷横的亲卫营校尉跑去军械库死皮赖脸弄了一条槊枪在手,枪挑数个乌兹人,兴奋地喊道:“谁敢与我一战!” 张孝武回望一眼,心说你个中二,还不跟紧我。 关城看到张孝武的眼神,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策马紧跟在张孝武身后。 前方突然杀出一个手持大锤的乌兹猛将,双手一挥,砸死数个汉军士兵,一些乌兹人立即向他靠拢过去。 张孝武策马奔去,见到了这个乌兹猛将,发现他就是那个杀上城墙但被萧开指挥的弓兵阵队给乱箭射了的海拉提,顿时凝神备战。申林东和祖公茂联手却败在他的手下,此人异于常人的力量不可小觑。 这海拉提还不是一般的勇猛,就算是一向看不起乌兹人的张孝武也不得不承认,这厮长着一身勒布朗詹姆斯似的肌肉,再加上浑身上下灰黑色,仿佛某个少年老成的nba球星也一并穿越到此。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这海拉提天生神力,手持两个大锤更是碰着死挨着残,七八个汉军士兵被他接连砸死。 乌兹大将海拉提杀了一伍队的汉军士兵,许多乌兹士兵聚集在他身后。 “关城,你杀散这黑子身后的人,这黑子交给我!”张孝武大声喊道。 关城却说:“城主,此人危险,还是我来,你去杀散士兵。”言罢,策马向海拉提杀了过去。 海拉提见到一员悍将到来,顿时大喝一声,不退反进,冲向关城。双方距离三丈左右时,海拉提右手大锤全力一掷,轰地一声砸在关城的马头上,关城始料未及,连同战马倒在地上。他立即滚了几圈,跳了起来,大喝一声杀了上去,但海拉提哈哈大笑,手中一拽,原来那大锤手柄处有一条绳子,那大锤被他拉了回来,险些再一次砸在关城身上。 关城狼狈躲开,不由得对海拉提心生警惕,自己先前是小看了此人。 那海拉提拎着双锤再一次冲了上来,关城拎着槊枪刺了过去,被海拉提砸开,关城挑枪却被海拉提双锤直接按在地上,论力气,关城并不是他的对手。槊枪被制住的关城顿时急了,他费尽了全身,也抽不出来半寸槊枪,却见那海拉提忽然将左手大锤砸了过来,一个黑影直奔关城脑袋飞去。 “咚!” 关城只觉得一个重物压在自己身上,他费力地推开,却见原来是自己手下卫昕忽然挡在自己面前,却被大锤砸塌了胸膛,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卫昕说不出话来,只看了关城一眼,便脑袋一歪死了。 “老卫!老卫啊!”关城大哭不已。 那边,海拉提抡起大锤将关城的手下杀了个精光,他狂妄地大喝一声:“汉狗!不过如此!二郎们,随我杀啊!” “杀啊!”乌兹士兵士气重新大振。 海拉提称得上是乌兹的第一勇士,尽管乌兹人不善战,可是海拉提是乌兹人的骄傲,在乌兹国内有一个关于海拉提的传说,据说他的父亲是一头壮硕的黑猩猩,有一天遇到了他的母亲,于是彼此相爱,生出了海拉提这个力大无穷的巨人。 海拉提的确是一个巨人,不但在乌兹人中鹤立鸡群,便是汉人之中也没有几个比他更高,就算是乌兹大王乌日剌赖看到了海拉提,心中也有三分发憷。海拉提大声呼喊,周围的乌兹人重新聚集过来,被张孝武杀散的乌兹人似乎找到了主心骨。 张孝武回身吩咐道:“你们去杀散士兵,我去杀那黑塔!”卫兵们立即向乌兹士兵冲去,而张孝武拎着斩马刀,策马冲向海拉提。 第二百六十二章 怒斩海拉提 海拉提虽然准备对关城下手,可却见到另一个汉将杀来,这才转过身拎着双锤迎张孝武,他准备重施故技,再一次用大锤砸死汉将的战马,将他摔得七荤八素,十分力气只能用处五分。张孝武不是关城,就在海拉提大锤飞出的那一刹那,张孝武的五感刹那之间灵敏百倍,只看到那大锤缓缓飞向了黑虎。 黑虎的脸上受到了惊吓,那马嘴都吓歪了。 “当!” 张孝武的斩马刀顺势斜着砍在大锤上,将大锤调高半寸,那大锤擦着黑虎的额头飞了起来,而斩马刀也因此断了刃。断开的刀刃还划伤了张孝武的左肩膀,卡在护肩甲胄上,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砰!” 黑虎撞在了海拉提的身上,将这个黑塔一样的汉子撞飞了起来,张孝武再次策马冲了过去,一刀砍在海拉提的右臂上,将他的胳膊削飞起来。海拉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大锤有朝一日会被人挑飞,若少人又过这样的想法,却被自己一锤子砸死。而今天,他终于遇到了这样一个人,挑飞了他的大锤之后,用战马将他撞翻在地。 海拉提吐着血,跪在地上,左手拎着另一个锤子,见到那个砍断他胳膊的汉军武将坐在马上身形踉跄一下,忙扶住了战马,吐了一口血。海拉提兴奋不已,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周遭的汉军士兵顿时杀上前来,海拉提的人也冲了上去,双方混战起来。 张孝武感觉浑身上下翻江倒海地难受,但他很快恢复了身体,定睛望着海拉提,双方相隔五十几步,上百个士兵混战杀伐,可以看得出,汉军士兵的战斗力高于乌兹士兵,到哪乌兹人更加狡猾且善于乱战,双方打个平手。但随着汉军的士兵越来越多,乌兹人越发不敌,渐渐后撤。 海拉提愤怒不已,举起锤子大喊:“不需后退!给我上!”他的伤更加严重,他摸了摸胸口,觉得似乎肋骨断了几根,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准备逃走了。 张孝武从王一瑾手中接过另一把斩马刀,纵马高呼:“汉家郎,随我杀!”随后,张孝武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汉军士气大振,纷纷跟随在他的身后,张孝武斩马刀左劈右砍,杀开一条血路直奔海拉提而去。 这次海拉提学聪明了,躲闪了正面的战马,大锤砸了过去,却被张孝武荡开,反手一刀,海拉提连连后退。只听得“当当当当”,又见得火光四溅,海拉提被打得连连后退,乌兹人的士气更加低落了。 “你杀不死我!”海拉提渐渐适应了张孝武的斩马刀,哈哈大笑,觉得胜券在握了。 “噗呲。” 关城的马槊刺穿了海拉提的胸口,随后他被挑飞了起来,被关城马槊高举,又狠狠地砸在地上。原来关城躲在地上装死,等到海拉提靠近自己的时候,突然偷袭了他,直接将海拉提杀死。 海拉提倒在地上的时候还没有死,他大口大口地吐血,胸口也向外喷血,但他歪着脑袋看了看偷袭自己的人,鄙夷地说:“你永远无法在正面打赢我。” 可惜不管是张孝武还是关城都听不懂他的乌兹话,乌兹人迅速围攻关城,关城抡起马槊与乌兹人战在一起。 张孝武冲上去杀散了乌兹人救出了关城,随后冲过去一刀砍掉了海拉提的脑袋。亲卫营士兵们迅速杀散了海拉提身边的乌兹人,其他乌兹人再次四散而逃,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张孝武均匀了呼吸,才看着关城,关城恰巧也看着他,不约而同地说:“赢了。” 两人大笑不已,这个海拉提就是一头蛮牛,张孝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纯粹的力量型对手,海拉提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力量巨大,即便被战马撞在了身上,依旧还能起身战斗。张孝武不知道那勒布朗詹姆斯有没有海拉提的勇猛,也许海拉提生错了年代,如果他出生在地球,出生在现代,出生在川建国的国家…… 关城的战马死了,亲卫营的一个都尉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他,他重新骑上战马,再一次跟随在张孝武的身后。但关城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张孝武的差距了,在生死之间,张孝武能挑开那百斤大锤,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战马受死,这巨大的差距便足以说明,关城向来自以为傲的武艺,其实在张孝武面前不值一提。 从死士营扩大之后,张孝武再也没有与人打过擂,可关城却与申林东打过,他承认打不过申林东,但他与申林东大战五十回合,在五十回合之后才败下阵来。可是如果方才是他在与张孝武交手,双方战马交错,关城相信只需要一个回合,自己便会命丧其手。 原来木城第一勇士不是申林东,而是城主张孝武。 此时张孝武重新集结了所部,并与祖公茂和申林东回合,三分哈哈大笑,随即兵分三路穿插在乌兹大营中。战斗从晨曦杀到了正午,整整厮杀半日,制止乌兹大营没有了反抗才停止战斗。 除了逃跑的乌兹人,活下来的乌兹人全都投降了。 当张孝武等人押着上万名乌兹俘虏进城的时候,受到了全城军民的欢呼,百姓们蜂拥而至,在街道两旁,在房顶上,在胡同里,甚至在车棚上,军民大声叫喊,大声叫好,热烈鼓掌。 这个并不正式的献俘仪式让木城军民士气大振,一身鲜血,手持一把断刀的张孝武,更是成为了全城人的偶像,鬼将之名再一次响彻云霄 队伍的最后,则是战亡的四百多战士的尸体,每一个战亡的士兵皆由战友背进来,一个人累了,再换其他人背。先前人们以为他们受了伤,随后才发现,那些被人背着的,已经战死了。欢呼之后,哭声响起,人们这才明白,站在不知是杀敌,自己也会有伤亡。 阵亡兵将中,还有一些刚刚成亲的,那些女子算是第二次失去丈夫,嚎啕大哭中无奈着自己的不幸。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胜乌兹 那哭声凄惨悲凉,张孝武也闭上了眼长叹一声,他看到了很多失去第二任丈夫的女人,她们受伤的心刚刚被一个塞北汉子温暖,却又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他可以想象这个打击是多么的巨大。 “温如玉,李春城。” “属下在。” “今日由辎重营与治安营守夜,城防营,守备营,斥候营、亲卫营所有人兵刃锁起,脱掉带血的衣服,先洗澡,再吃饱,再喝足,最后睡觉,一觉睡到明天。”张孝武对手下诸将下令道,他拍拍兀松的肩膀,道:“所有统计,所有工作,一切交给你了。” 兀松重重点头,破天荒地说了脏话喊道:“所有人,都他娘的给我忙起来!稚虎营在哪,看好俘虏,谁敢异动,给我把他们捅死,听到没有?” “喏。”一片片稚嫩的声音响起。 张孝武回去的时候,府上的女人吓得够呛,袁婉秋甚至躲在屏风后不敢看他,倒是芒种连忙上前帮他脱下甲胄,又见他肩膀受伤,忍着泪说:“大人,我把你包扎一下吧。” 张孝武看了肩膀才发现自己受伤了,他吩咐道:“去拿些烈酒来,烧开了,再放凉给我。” 芒种正要去温酒,袁婉秋忙说我来,便去温酒了。 他洗了一个热水澡,洗干净了一身的血腥,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其实这次搏杀对他的影响不大,他杀过不少人,今天死在他手中的敌人大概只有三十几个,并不算多。但是他发现木城的守军并没有他那样强大且坚韧的神经,很多士兵杀到最后有点魔怔了,连俘虏都杀,好在乌兹人已经没了抵抗的意志,战斗及时停止。 这就是战场综合征,有人说东方人天生比西方人抗压,极少患有战场综合征,可实际上,东方人并不比西方人的神经坚韧有太多,依旧又许多人迷失了自己。张孝武将大家的武器锁起来,便是害怕此战之后引发营啸。 他如常地吃着面条,喝着酒,还吃了三根炖羊排,今天的羊排味道很好,比往日强了许多。张孝武问芒种,府上的厨师是不是学了新手艺,芒种噘着嘴说:“是秋姑娘做的。” 张孝武笑道:“让秋姑娘过来。” 袁婉秋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低着头,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仿佛像是池塘里的水莲花。 芒种在一旁撇嘴不屑,心道:“真能装。” 张孝武问道:“你炖排骨是你的手艺?” 袁婉秋怯生生道:“是我家的手艺,我阿婆说,我以后就不是小姐了,是个丫鬟,一定要学会这门手艺。当初我阿翁和阿爷便喜欢这种吃法,我阿婆便找人学会了,交给了我阿娘,现在又交给了我。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是宫里的一道菜,叫做喜羊收。” 张孝武大笑:“这个菜名也喜庆,不是你为了迎合我木城军今日大胜吧?” 袁婉秋抿嘴笑说:“逃不过城主的慧眼。” “这道菜应时应景,还很美味,真不知道怎么赏赐你了,你这七窍玲珑心倒是有意思了。”张孝武打了个饱嗝,看看还在兀自生气的芒种便忍不住笑,他没管这些小女儿的斗巧心思,他又不是张铁林,当个皇帝整日关心后宫逗闷子,况且这两个不过是丫鬟罢了。 天色依旧通亮,他着实担心士兵说不着,便重新皮甲返回军营,察看兵卒们的情况。 和他一样,很多兵卒同样无法休息,紧张厮杀九天之后,难得听不到敌人的喊杀声,也听不到紧急的锣声,很多士兵却反应紧张。不过也有一些士兵呼呼大睡,全然不顾外界影响,看似没心没肺,但若是锣声敲响,这些士兵反而比其他人反应更为迅速。 张孝武习惯战斗结束之后巡查营地,看着昔日二十六人一间的什队,有的缺了一两个人,有的缺了三四个人,大家很默契地不去提他们。他不禁叹息,自古征战几人回,一战功成万骨枯,成功也意味着牺牲。这是自木城建城之后经历的第一战,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也是他们的第一战。但此战之后,很多人已经不是新兵了,见过血,经历过生死,经历过绝望,士兵才能成长。 一座军营一座军营地检查完,已经到了深夜,他来到城门楼,见远处乌兹大营内升起着篝火,辎重营士兵和一部分城内的百姓正在乌兹军营收拾东西归置尸体,守城的士兵是曾经的治安营,也就是城内负责治安的士兵。他们远远望着,表情复杂,见到守备使张孝武来了,纷纷起身揖礼。 张通明带着几个部下走过来,恭敬道:“大人,城防及内城一切安好,守城士兵虽少,但兢兢业业。” “这几日你们辛苦一些。” “应该的,我们的辛苦不及他们万分之一。”张通明道。 张孝武又问起战俘的情况,张通明说战俘由李春城和一些伤卒、老卒及童子军负责看守,一些战俘因为异动而被杀了。 “多少个?” “十几个,不多,乌兹人战败之后还很老实。” 其实战斗结束的第一个晚上,没有人能睡好觉,这不是战争的终结,也许这是战争的开始。张孝武也只是在守备府匆匆睡了一个时辰,一早上嘴里叼着一张饼与众军士处理公务。张孝武一早便派遣胡三万影子营返回中原再娶一些银子回来以作奖励,既然将士英勇,就应该给他们一些奖赏,否则寒了大家的心。他不是一个贪财的人,钱留在手中就是要用的,而奖励给士卒,抚恤伤亡绝对毫不吝啬。 兀松和官佐将统计报告给他,俘虏乌兹士兵八千七百三十六人,并不是昨夜粗略统计的一万多人,但昨晚被李春城杀了十七个,一早上发现六个重伤死了,所以还有八千七百一十三人,这些战俘不知该如何处置。 “暂时收押。”张孝武道,“再向兵部报功,并请求支援,询问战俘处置办法。” “好。”兀松向一旁的几个书办分别指派任务。 第二百六十四章 狼卫易主 将军府文管系统在兀松的统筹下算是办起来了,招募了六个书办,这些书办在此历练考察之后会下派到军中担任书记官和书办。为什么说读书人往往占尽优势,因为读书人的起点便比普通士兵高了许多,书记官平都尉衔,这六个书办参军之后便自然而然地先于他人。 “我守军九日内阵亡一千六百三十一人,重伤三百二十四人,轻伤无数。伤者已经安排救治,但后续仍有牺牲。”兀松继续说道,“经过一夜统计,我军九日内共杀敌两万余人,大约两万余乌兹士兵昨夜逃走,乌兹大将海拉提被杀,乌兹王子阿和拉罕逃走,乌兹国师苏尔美达被俘。这个苏尔美达精通汉语,是乌兹国内神学院的院长,好像还是乌兹王子的老师,在乌兹国内非常受欢迎。” 张孝武问道:“我军伤亡主要原因是什么,昨天晚上为什么有四百多士兵阵亡?祖公茂,你先说一下。” 站在一旁的陈青心中奇怪起来,大胜之后不应该赏赐众将吗,这是在批评众人?这张孝武当的做法真让人意想不到,难道手下将佐不会不满吗?他仔细看过去,发现这些将佐居然无一不满,似乎觉得战后总结批评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陈青心说受教了,难怪木城守军这么能打,这场大胜居然也会被批评,难道张孝武还指望零伤亡杀敌不成?但一想到张孝武曾经率领骑兵以零伤亡代价挑战两万乌桓铁骑,又不觉得奇怪了。 祖公茂道:“主要原因是我们对乌兹人了解不多,因前一段时间的累胜而轻敌。” 申林东补充道:“我们一直以为乌兹人的武器是刺枪和木盾,但现在才发现他们每一个人习惯性身藏两柄巴掌大小的手斧,并且睡觉的时候手斧不离身。昨夜虽然袭营成功,但乌兹人临死之前的反击也让很多士兵受伤。昨夜阵亡四百二十八人中,我守备营伤亡最多,有三百一十六人。” 祖公茂叹道:“我们预想的一开始就会引发乌兹人崩溃的袭营之战,并未出现,乌兹人真正崩溃还是在大人斩杀了海拉提之后。” 张孝武眉头紧锁道:“错不在你们,错在于我,从这一战我六百士兵阵亡看来,这乌兹人其实更擅长守城。我先前以为他们不擅长攻城便误判其弱小,实则是我的见识浅薄,是我的过错。” 众人忙劝慰,此战是一场十足的大胜,两千伤亡击溃五万大军,斩杀两万余人,俘虏近一万人,任谁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张孝武过于自责了一些,汉军上下小觑了敌人的防御能力,从而导致原本的大胜出现小小的意外。但好在这只是意外,与整场战场并无影响,木城守城第一战,以木城守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大声乌兹三日之后,木城军民上下士气大振,捷报也火速送往朝廷,沿路的传信的驿卒纵马高呼,大喊传报:“木城大捷,破乌兹敌五万!木城大捷,破乌兹敌五万!” 这是驿站的规矩,当有大军得胜消息之后,允许通知沿路百姓,提升百姓士气,算不得泄露军机。而驿卒们的传报果真让中原百姓欣喜万分,甚至有些有钱的人家买上一些爆竹,在街口放炮庆祝,与人同乐,不少人赶紧去买肉买酒,晚上少不得吃些好的。 此时,丐帮组织的义军刚刚抵达两狼关,被两狼关的狼卫给拦了下来,原来是曹焉得知这些江湖游侠们准备出关助阵,不由得冷笑不已,心说这群江湖草莽能帮什么忙,又嫉妒张孝武在木城取得大捷,便将义军拦在城外。 王枭坚的义军最初只有两百多各地丐帮弟子,但英雄令传得越来越多,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各地只要叫得上名的江湖游侠都纷纷带着手下来到代州助阵,还有代州州牧暗中支持,本地及各地士绅鼎力相助粮草,义军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最终组成了浩浩荡荡的两千队伍。 丐帮自然是义军的主力,而王枭坚这个代州的舵主成了盟主,他们大多数人没有马,全凭两条腿一路走到两狼关。 然而抵达两狼关之后,却被那曹焉阻拦下来,众人愤怒不已,当下有人找到副将慕容延,向其诉说今日不公。那慕容延苦笑道:“诸位豪侠,在下与张先之私交甚笃,但军命不可违,只要曹焉将军一日不下令,我便只能做恶人拦住你们。还请诸位勿怪,鄙人实乃军则所在,若是我存了私心放你们走,我一家小老上百口性命,只怕会被小人诬告谋逆之罪,唉……” 江湖豪侠们明白了,原来是曹焉搞鬼,于是众人商议一番,并于当夜在慕容延的配合下给这曹焉下了毒,次日,曹焉昏迷不醒,吓坏了众将。但慕容延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主,曹将军公务劳累昏迷不醒,这狼卫便由我暂代。” 慕容延早就向对曹焉下手,只是苦无机会,这次借了江湖人的手,有收买了曹焉最信任的宠姬,终于得手狼卫。随后,慕容延写了一封信给张孝武,并有义军盟主王枭坚带给他,义军得以顺利出关。 王枭坚等义军的到来,倒是让张孝武颇感兴趣,他尤其对江湖好奇不已,他先是将义军安排在一处军营休息,后由兀松引荐,前往接见义军。为了表示尊重,他还特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胡子也挂了干净,带着手下心腹前来。 那王枭坚等一众江湖豪客得知鬼将亲自感谢众人,顿时觉得受到了重视,纷纷出门迎接,只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蜂腰猿背的劲装青年率领一众武将笑呵呵地走来,嘴里笑着说:“各位英雄前来支援,张某感激不尽。” 众人心道,这年轻人莫非是张孝武的儿子或侄儿?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 那王枭坚上前道:“见过大人,见过兀贤弟。” 兀松笑说:“我给大人引荐一下,这位便是丐帮的好汉,人称九指义丐的王枭坚。这位便是咱们木城守备使,名震塞北的鬼将张孝武张大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义军助阵 王枭坚等一众江湖游侠们震惊不已,纷纷瞪大了眼睛再一次观看这位少年将军,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他就是鬼将张孝武?若是张孝武知道他们心中如此看待自己,非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今年才二十…… 大胜乌兹一战,打响了木城守军的名气,塞北内外震动不已。武林群雄们本以为这鬼将得是四五十岁的沙场老将,怀揣着尊敬和崇拜的心参加义军观望鬼将,哪想到真的鬼将居然是一个年轻人,甚至比这群英雄豪杰们小几轮年纪。 那王枭坚也好不尴尬,连忙抱拳道:“原来闻名天下的鬼将,居然如此年轻,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张孝武也客气道:“我对九指义丐大名也是久仰久仰,见面之后,果然如我所想,好一条汉子。你救了兀先生,我来不及当面感谢,今天便与你当面说一声,谢谢。” 王枭坚被夸得面红,内心骄傲不已,忙说道:“我为将军引荐一下其余好汉吧。” 张孝武正好奇这些江湖人呢,这可是传说中的江湖啊,什么小李飞刀李寻欢,什么雪山飞狐胡一刀,什么君子剑岳不群,什么万里独行田伯光,东邪黄药师,什么铁尸梅超风,什么神雕大侠杨过,也不知这上千人的侠客都有哪些。他便顺势道:“还请王大侠一一介绍这些英雄好汉,也好让我见识见识江湖豪杰。不过我记性不太好,可能见过一眼之后,过些天就给忘了。”他挠着头哈哈大笑起来,“还请各位英雄勿怪勿怪。” “鬼将大人客气了。” “鬼将大人日理万机,些许小事又岂能责怪大人。” 那王枭坚便一一介绍说道:“这位是我丐帮八袋长老,大力手陈根,双手力大无比,一条铁棍之下无人能敌。” 张孝武笑着向这陈根点头道:“这绰号真是直接,希望有机会能见识见识陈长老的力气。” 陈根拱手笑道:“好说好说,愿为抗击犬夷尽膜薄之力。” “这位是丐帮八代长老,紫金刀冉谷师。” “久仰久仰……” “这位是丐帮七袋长老,神拳无敌荆非凡。” “久仰久仰……” “这位是神剑门掌门东方舍。” “久仰久仰……” “这三位是幽州三杰。” “久仰久仰……” “这位是苍山派掌门许彦斌。” “久仰久仰……” “这位是……” “久仰久仰。” “……” “这位是我的干女儿无影手竺无霜。” “久仰久仰……” 那叫无影手的少女俏皮一笑,道:“大人久仰我什么啊,我刚刚从师门下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江湖里哪有我的名号。” 张孝武尴尬一笑,王枭坚忙笑道:“我昔日在江湖行走时救过百花门的门主,我二人便结为异性兄弟,这竺无霜便是我结拜大哥的女儿。此次无霜下山历练,恰巧遇到我丐帮组织义军助大人守城,便一并跟来了。” 张孝武点头道:“巾帼不让须眉,以后定是江湖中的大人物。” 竺无霜瞪着小鹿一样的眼睛,嫣然一笑:“将军大人说我将来是大人物,可我不想做什么大人物,我倒希望来到木城不会成为大家的累赘。大人可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吗?我百花门擅长飞镖暗器,你要是不信,我表演给你看看?” “胡闹。”王枭坚斥道。 张孝武微微一笑说:“你要任务倒是有,这样吧,我手下有一支军队,名乐稚虎营,这里面的人让我和其他将领无比头疼,你若是想做什么贡献,我便让你做稚虎营的长官,如何?” 竺无霜兴奋得跳起来,握着拳头说:“甚好甚好。” 张孝武身后的一众武将乐了起来,胡立立即说道:“姑娘你可不能反悔哦,那些士兵太难管了,我们本事再大也管不了。” 关城道:“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一个堂堂亲卫营校尉的话,他们愣是没人听从。” 竺无霜奇道:“这稚虎营如此不服管教吗?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张孝武立即吩咐道:“一斤,带女侠去稚虎营,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喏!”王一瑾笑道,“女侠跟我来……” 王枭坚忙说:“大人,我干女儿是胡说八道,她哪有什么本事,她……” 张孝武憋笑道:“王大侠不要小看了竺女侠,我相信她可以胜任。”他凑近小声说:“稚虎营是城中孤儿,上百个男女小孩,都是没了爹妈,被我收养取名稚虎营。这些小孩小到四五岁,大到十四五,管他们的确是件头疼的事。你既然要历练一下干女儿,恰好让她去管一管小孩,既没有危险,又能锤炼她的能力。” 王枭坚也哈哈大笑不已,原来是这么一个稚虎营,他还真以为是军队。随后张孝武又认识了更多的江湖豪客,而这些豪客们给他的感觉就是很有趣,且有一些本事。但与军队相比,江湖人未免整体战斗力底下了一些,张孝武也没有指望他们在正面战场上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只是不会让他们寒了心。 随后张孝武让温如玉如数给义军留下三个月的粮食和一千具兵刃武器,并告知他们军中平日不饮酒,毕竟饮酒容易误事。义军众人表示理解,王枭坚坚持希望能够立即帮到木城,兀松建议由他们负责看守战俘,张孝武觉得此建议甚好,便将看守战俘的任务交给了义军。 次日一早,义军从辎重营手中接过了看守战俘的重任,当到八千多乌兹战俘之后,义军们算是彻底的震惊了。八千人是多少人,一个现代标准足球场站满了人的数量。 义军都是江湖人士,在看到这八千多战俘之后顿时傻眼了,他们难以想象木城军队是如何打败五万乌兹大军的,看一眼八千战俘,大家便觉得头皮发麻。放在此时,王枭坚等江湖豪杰,开始从心底里佩服起木城的守军了,而他本人更是派出许多人赶往中原广发英雄帖,呼吁更多中原豪杰赶往塞北木城,助鬼将张孝武坚守塞北边城。 第二百六十六章 算计鞑塔人 总体来说,义军给张孝武的忙大于给他带来的麻烦,而最大的麻烦便是那王枭坚的干女儿竺无霜了,这小丫头终于知道自己被骗了,当了一群娃娃军的头子,整日看到这特调皮捣蛋,那个哭哇乱叫。小丫头不过比他们大五六岁罢了,哪里管得了这一群活宝,于是跑到守备府找张孝武,要求调换工作。 城里哪有什么工作能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来做,张孝武自是不同意,那竺无霜小鹿眼睛一转,忽然说:“我看大人身边无有贴身侍卫,小女子不才,愿意日夜保护大人。” 关城瞪着眼睛,意思说:“你当我不存在啊?老子打不过海拉提也就罢了,你怎么敢抢我的工作?” 竺无霜道:“要不然我们比试一番,看谁的功夫厉害?” 关城冷笑:“你以为军中儿戏?还比武功夫厉害,功夫再厉害,你能杀几人?你杀过几人?” 竺无霜道:“我虽然没杀过人,但多少江湖游侠败在我手中。” 关城脑袋一转,道:“你去战俘营,亲自将两个乌兹人的脑袋砍下来,交到我手中,我便将亲卫营校尉一职交给你。” 张孝武哈哈大笑说:“无霜姑娘,他是开玩笑的。” 竺无霜偏不信邪,便去了战俘营,然而真正面对战俘的时候,她才犹豫了起来。脑子里想得和遇到现实,截然不同,她犹豫万分时,干姐姐毒娘子陶止若便询问何事,竺无霜说了自己的难题,陶止若道:“若不然,我替你杀了几个人?” 竺无霜摇头气馁道:“未想到如此麻烦,但要是杀无辜者,我于心不安。” 陶止若笑她道:“妹妹想要结识鬼将倒也不用如此麻烦,不如你用美人计?你长得一张樱桃美人脸,哪有男子抵挡得了。” “我才不用美人计呢。”竺无霜红着脸逃走了。 乌兹王子阿和拉罕带着士兵向北逃窜,随后清点了一番,发现身边只有不到五千的伤兵,其余人不知哪里去了,连国师和勇将都丢了。他便要引军杀回去,有士兵告知道:“王子殿下,我看到海拉提被汉军武将杀死了。” 阿和拉罕心想,连海拉提都被杀了,这汉军中还是有绝顶高手的,于是只好收拢收拢军卒,狼狈不堪地向西方乌兹汗国逃去。阿和拉罕不敢通知乌桓人,但乌桓人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乌兹战败的消息。 乌日剌赖大吃一惊,连忙将小王兀立蹋和学者乌尔坎哈叫来商议,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此时围困金城汉军的犬夷联军尚有乌桓人、鞑塔人、月氏人、乌图人、松鲁人,其中乌桓尚有铁骑两万,奴隶步兵十万,鞑塔牧兵十万,月氏骑兵步兵五万,乌图步兵三万,松鲁步兵一万五千人,三十几万人,想要攻克金城也是容易,只需要各部拼命死攻便可。然而各军各部此时都暗暗保存实力,出工不出力,反而打得金城守军越来越有信心了。 实际上在两万伤兵离开金城之后,金城的战斗力和士气不降反升,顾雍甚至派人修好了城墙。反倒是异族联军开始捣糨糊,这其中尤其是月氏人和鞑塔人为甚,但鞑塔人是骑兵,不善攻城,而月氏人的心思更多放在四处掠夺奴隶与财富,因此与鞑塔人同样矛盾重重。 兀立蹋捶着胸口大骂道:“阿和拉罕这个胆小鬼,这个无能的鬣狗,五万人,五万人啊,就算是五万头猪,也不会只打了九天就没了。”在乌桓人的信仰中,猪是这个世界最肮脏最懒惰最丑陋的东西,因此当一个乌桓人骂别人时猪的时候,那就是这个乌桓人真正气到了极点的时候。 “不要把乌兹人当做我们乌桓人,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乌兹人,就算是十万人,也打不过我们一万乌桓人。”乌日剌赖说道,“但是这个鬼将张孝武真不简单,那日他们假扮北夷人,用三百骑兵射杀了我们两百多铁甲骑兵,此人能力不要小看。” 兀立蹋气道:“可恶的中原人,一方面和我们和谈,一方面却又不停地给我们找麻烦,北夷人一定是和他们串通好了才撤军的。” 乌尔坎哈建议说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只要我们大军实力尚在就不用惧怕汉人。那张孝武虽然勇猛狡猾,可不过就是一个守将罢了,一个城池守军能有多少人,能有十万之众吗?其实只要我们不顾及伤亡,只需要十天,我们就能够攻下金城。可现在所有各部都在等着别人攻克金城的防守,他们从中捡好处,所以一个个都表面进攻暗中后撤。” “就连鞑塔人,也暗中积蓄力量了。”毕力突叹了口气,“力高图野心不小啊,叔叔,当心养虎为患。” 乌日剌赖忽然问道:“如果我们现在将鞑塔人调到木城,让力高图占领木城,你们说怎么样?” 兀立蹋忙问:“叔叔,你的意思是……” 乌日剌赖诡笑道:“我们要占领整个塞北荒原,要面临的就只有两个敌人,第一个是汉人,第二个是鞑塔人。金城里的汉人如果从城中撤出,我们乌桓铁骑会将他们碾碎,所以不足为虑。而鞑塔人和木城里的那个小家伙,却需要我们头疼的人,一来力高图似乎发觉了我们的目的,二来这汉人鬼将的确不好对付。此人擅长守城,兀立蹋,你还记不记得在土城的时候,你差一点被人射死?” 兀立蹋惊道:“该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乌日剌赖大笑:“对,就是这个人,如果不是这个人,我们攻克土城至少能提前半个月。” 兀立蹋愤恨道:“我一定要用他的脑袋做酒壶。” 乌日剌赖道:“不着急,不着急,如果鞑塔人能够替我们办成这件事,又何乐而不为呢,乌尔坎哈,你说呢?” 乌尔坎哈伸出大拇指赞道:“二狼争肉,旅人得利,这个计策太好了。”(乌桓民俗故事中,类似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 三人立即定下计策来,并广招各部商讨总共金城的计划,各部对此并无兴趣,但既然盟主召见,大家不得不来到鸦山大营共商大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将计就计 乌尔坎哈将攻城计划分别只派给各部之后,居然没有人主动站出来说必定完成任务,乌日剌赖顿时大怒,一拍桌子说:“诸位!难道我们走了九百九十九步的路,只差最后一步了吗?” 各部只能勉强应声,乌日剌赖见状便强行各部分派任务,却单独没有安排鞑塔人。 力高图还以为他的任务是最后,担忧乌桓人将最难啃的骨头塞给自己,哪想到等到会议结束,乌桓依旧并未给自己分派任务,连忙问缘由。乌日剌赖佯装忘记一般,说今日获悉木城三千守军准备北上增援金城,鞑塔人的任务就是阻击三千汉军。 力高图哭笑不得说我十万鞑塔牧兵面对三千汉军,真是大材小用了。乌日剌赖笑说难道你们还有能力把木城收复了?人家乌兹人都干不成的事儿,你们鞑塔人只怕也是干不成,还是做一做狙击任务比较好,这样更加安全。 众部族首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力高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火气被挑起来了,立即说乌兹人干不成的事儿,鞑塔人未必干不成。力高图自然知道乌兹人大败与木城城下,但那是乌兹人无能,若是换成鞑塔人早就攻克木城了。 “力高图,你们连乌兹人都打不过,还能打得过木城?”松鲁人首领沃阔亚起哄道,“你忘记了你们十几个乌兹将领被海拉提一个人吓得不敢抬头了?” 力高图手下勃然大怒,纷纷怒视沃阔亚,沃阔亚哈哈大笑不以为意,这些黄皮肤小眼睛的鞑塔人,只会又叫又跳,根本没什么本事。 乌日剌赖淡淡地笑说吹牛谁都能吹,但你能保证攻克木城吗,力高图见众人眼神中的怀疑,站起来来拍着胸脯说,我敢保证一月之内必然拿下木城,否则提头来见。 沃阔亚哈哈大笑,其余人也大笑不已。 但乌日剌赖却一拍桌子说:“好,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力高图起身便走,其实力高图并非那么愚蠢,被人一挑拨便头脑发热,他知道这金城城坚池深,粮食充足又不缺少水源,尤其是守军勇猛顽强,几十万大军猛攻八个月不克,再打下去他的家底子就打没了。 更重要的是一旦金城被攻克,城内的金银财宝粮食奴隶一定会被乌桓人抢走——他们此前在水城、火城、土城都这么干,与其替乌桓人做嫁衣,还不如南下攻打木城。木城虽然不如金城高大,但听说木城曾经是青龙军的后卫,必然存放大量粮草金银。 于是鞑塔人顺势拔营南下,穿过漫长的沙漠草地,来到了曾经大败乌兹人的木城。在鞑塔人抵达罗兰废墟时,木城斥候便已得知,木城上下也做好了防御准备。 木城所在之处没有什么高山险隘,也没有河流湖泊,只有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土丘和沙漠,另外就是偶然能看到的树林,所以木城周围可以说是一片平原易攻难守之地。 力高图十万大军南下,马蹄掀起的风沙灰尘便足以声势震天,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浓烟滚滚,随后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鞑塔大军,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沉。五万乌兹人的队伍还算是能看到尾巴,十万鞑塔人的队伍,人的眼力居然看不到队尾,只觉得仿佛天地之间全都是敌人,敌人无穷无尽。 时隔半月,犬夷再次南下围城,木城守军并未选择野战,依旧保持守城。从古至今,冷兵器中攻城战绝对是最惨烈的战斗,守城一方依托地利优势自高向下给予攻城部队带来巨大伤亡,其伤亡比往往是十几比一或几十比一。在平原上,即便战斗力高强能够弥补兵力少缺少骑兵的缺点,但张孝武却不能承受木城守军付出巨大的代价。 十万大军足以将整个木城团团围住,鞑塔人还准备一支三万人的骑兵作为机动部队,即便木城守军此时突围,这三万骑兵也会给守军极大杀伤。 “鞑塔人……鞑塔人南下作甚。”张校佐坐在城门楼上,望着遮天蔽日的敌军,摸着下巴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但鞑塔围城之后,并未立即发起进攻,只是由人向城内射入一封封投降书,说如果木城守军投降,鞑塔人会册封张孝武为南方将军,掌管塞北南部军队,木城不会受到任何破坏,五十万鞑塔大军也会善待百姓。 “五十万?”张孝武大笑不已,谓左右道:“他们怕是不知道五十万军队的辎重有多么可怕吧,这些人吹牛不打草稿的。” 太阳有一些炎热,张孝武摘了头盔,豆大的汗珠留了下来,他注意到鞑塔人的盔甲和衣着似乎比他还要厚重,忍不住说:“这些人……不热吗?” 萧开笑道:“就算是热,他们也没办法,他们一身行装,哪像我们有冬衣和夏衣。” 张孝武脸色露出坏笑来,戏谑道:“木城周遭缺少水源,而今城外最大的水源不过是因为去年冰雪融化在东面和西面形成了两座湖泊,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两座湖泊。诸位,城中可有巴豆等有毒植物,咱们给他们来一道美味巴豆汤。” 众将大笑不已,但巴豆下毒一事并不现实,城中药店却是有一些给人泻火的巴豆,但也只是极少极少。不过兀松将此事当做笑话讲给王枭坚后,王枭坚立即说道:“若是说到下毒,咱们有毒娘子在,她身上全是毒药。” 这毒娘子名叫陶止若,是岭南寿州药王谷的少谷主,她的父亲陶四海江湖人称毒王,但不知得罪了哪人,被人暗中杀害。两年前,陶止若为了追查凶手从岭南来到中原,在中原各处寻找仇家。数个月前,陶止若被人用计抓获,恰巧被竺无霜救了出来,这陶止若大竺无霜三岁,便认了竺无霜做干妹妹。竺无霜得到义父的江湖令,便带着干姐姐一通来到代州丐帮分部,参加义军给木城汉军助拳。 陶止若的武艺一般,但用毒技术深得毒王真传,前次毒晕曹焉,便是用了她的毒药。陶止若听了请求之后,自告奋勇接了军令状,便准备亲自给犬夷下毒。 第二百六十八章?下毒 张孝武当初也只是灵光一闪,随后并未在意,因为鞑塔人的水源虽然不大,可依旧是两个小湖泊,他哪里那么多毒药,若是背着两麻袋巴豆跑去鞑塔人的水源,只怕是先让鞑塔人射成了筛子了。 王枭坚带着陶止若找到张孝武,向他推荐了毒娘子,张孝武不敢相信道:“你准备用多少毒药?” 陶止若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有些岭南人特有的黝黑,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倔强,像一只骄傲的豹子。她点了点头说:“我能办得到的咯。”岭南女孩说话总让人感觉在撒娇一样,听起来太过温柔,总让人信不过她们会有多凶狠。 “陶女侠,我实话讲给你吧,”张孝武说道,“他们有两个湖泊,分别在东侧和西侧,大概五里地的地方。” 陶止若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鬼将,他晃了晃手臂,身上的银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故意问道:“那要看多大的湖咯,要是湖大的话咯,我肯定毒不死他们的咯。不过你一个将军用下毒药的计策,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的咯?” 张孝武摸着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茬子,学着她的语调道:“不是的咯,我是准备给他们一个难忘的见面礼的咯,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攻城,就准备让他们又生气又无奈咯,你觉得我的办法怎么样咯?” 陶止若掐着腰嗔道:“不要学我说话的咯,人家是岭南人说话才这个样子的咯,你很烦人哩。” “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城,给他们下药去咯。”张孝武摆摆手转身笑哈哈地走了,气得陶止若直跺脚,心说这个人怎么能是鬼将,反倒像一个江湖浪荡子。 鞑塔人围城之后,立即着手制造攻城器械,让他们无奈的是木城周围很少有木头,一些稀疏的树林中要么是质地柔软的荆棘树和白桦树,要么是树干较细的杨树,要么就是长不高的胡槐树,鞑塔人即便砍了树也需要一段时间制造攻城器械。 此时鞑塔人才意识到,即便乌兹人战斗力差,可乌兹人准备却很充分,这让他们分外想念乌桓人的石砲,于是力高图派使者返回鸦金前线求助石砲协助。 而当天夜里,张孝武带着陶止若和几个心腹,身穿夜行衣从西侧地道逃了出去,并找到了水源。但水源周围有鞑塔士兵把守,他们只能潜伏下来,等待对方疲倦时。陶止若远远地看了那片湖泊的面积,心里计算了一下,在张孝武耳边低声说:“将军,我的毒药是毒不死他们咯,但是能让他们拉肚子咯。” “你确定?” “确定。” 张孝武伸出手来,说:“你把毒药给我,我潜伏过去。” 李春城立即说道:“将军,还是我办吧,我有经验。” 张孝武正要说话,便看到三个鞑塔士兵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原来是一并出来拉屎来了。鞑塔的士兵自然不敢在水源周围拉屎,便只好走远一些,恰巧来到张孝武等人隐藏的沙丘之后。对于这样的天赐良机,张孝武自然是不能放过,他和关城、李春城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了捡着金子的笑容来。 等三个鞑塔士兵走过来之后,三人立即从沙丘后面跳了出来,几乎同一时间将三个鞑塔士兵杀死。 张孝武命令道:“我们是三人换衣服潜伏过去。” 陶止若忽然说道:“将军,我一定去的咯,你们不会用毒,只有我会用毒咯。”张孝武笑道:“陶姑娘,用毒不就是将毒药扔在水中吗?这件事多容易,我来吧,小娘子你就留下来,免得大家担心。” “当然不是的咯。”陶止若生气了,“用毒才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咯,我这里有十种药,它们的顺序和数量需要调配,等调配好了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否则他们吃了毒药,最多只有一天不舒服。” 关城道:“姑娘,你实现调好就行了。” 陶止若说:“这种毒药叫做仙人亡,是我们药王谷最厉害的毒药咯,也是我阿爷毕生研究所得,它的最大特点便是只能保存半个时辰咯,所以我没有办法提前调配好了。”她没说假话,这仙人亡的确是调配不已,甚至顺序稍微错一点点,便会产生连她也意想不到的结果。当年她的父亲为了摸索仙人亡,在江湖中抓了不少恶人坏人做试验品,有的被要死了,有的吃了药后产生各种气息古怪的行为,甚至有一个人凭空地活活烧死了。 “陶姑娘,你能不能然他们吃了药之后半夜做噩梦?”张孝武问。 陶止若点了点头,说:“可以的咯。” 三个鞑塔人三套军装,所以只能去三个人,除了陶止若必须前往外,便只有两个名额了。于是关城和李春城同时看向张孝武,异口同声道:“将军,你留下,你不能涉险。” 张孝武气道:“关城留下,上次你被海拉提打伤,旧伤未愈。” 关城道:“我伤好了。” “不,你旧病复发了。” “我哪就旧病复发了?” “你脚气病复发了。” “……” 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关城败下阵来,只能看着他们乔装混入敌营。陶止若作为一个女子,自然是要去沙丘后面换衣服,但换了许久还不出来,众人不敢大声呼他,便看着张孝武。张孝武说道:“你们看我作甚?” “将军,你去问她。” “为什么是我?” “你是将军,你万一冒犯了她,她不敢对你怎样。” 张孝武一脚揣在关城屁股上,骂道:“你这王八羔子,出卖我倒是彻底。”正说着,便看到陶止若扭扭捏捏走了出来,捂着嘴巴一脸的嫌弃,原来她是嫌弃鞑塔人身上的衣服太臭了,这才换得非常缓慢。 张孝武急了,上前抓着她的手,啦拉着她走向敌营,陶止若脸色通红,她虽然是毒娘子,可从来没有被男人牵过手。被张孝武大手握住,她的心跳剧烈,直觉得心从嗓子眼跳了出来,连忙甩开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惊险 走了几步,张孝武忽然觉得不对劲,他仔细看了看陶止若走路的方式,看得毒娘子大怒,红着脸扭捏着躲开他的目光,瞪眼怒道:“你看模子咯?再乱看我毒瞎你的眼睛!” 张孝武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陶姑娘,你不能这么走路。” 李春城忙问:“将军何意?” 张孝武说:“陶姑娘走路的方式不对,鞑塔人不这么走路,你若是这样过去,很容易被他们(鞑塔人)发现破绽。” 陶止若吓了一跳,忙问:“将军,我走路的方式怎么就不对的咯?我一直都这么走路的咯。” 张孝武忙解释说道:“鞑塔人从小生活在马背上,所以他们从小就罗圈腿,走路幅度有点大,步子迈得有些大。鞑塔人用大踏步来掩盖自己走路难看,否则走起来就像是鸭子一样。”他示范了两步鞑塔人走路方式,又示范了一下鞑塔人走路的小步伐姿势,果然走得像一只鸭子。 陶止若抿着嘴咯咯娇笑不已,心说这个将军好生有趣,李春城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忍不住学习起来。 “懂了没咯?”张孝武问。 陶止若道:“不要学我说话咯,我懂得咯。” 张孝武道:“那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陶止若学着鞑塔人的走路方式走了几步,走得像一只蛤蟆,差点把张孝武笑死。陶止若圆睁了大眼,气咻咻地紧了一下鼻子,张孝武忙严肃起来,看着陶止若又走了几步,没想到她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张孝武顿时忍不住倒在沙地上捂着嘴笑,陶止若气得不行,张孝武走过去将她揪了起来,忍着笑训斥道:“你要是走不好,咱们就回去吧,我可不想因为你暴露了自己,没给鞑塔人下毒,自己先被你毒死了。” 陶止若气坏了,非要走出个样子来,学了一会儿终于明白鞑塔人如何走路,三人这才上路。李春城走在最前方带路,仨人握着弯刀,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营地。 看守水源的鞑塔卫兵外紧内松,三人径直从箭楼下走进营地,鞑塔士兵并未在意。在进入营地之后,便再也没有人盘查三人,以至于他们悄悄躲开了巡夜的士兵,顺利靠近湖边。陶止若忙蹲在水边调配仙人亡,但调配需要一定的时间,张孝武和李春城便躲在一边望风。 李春城在张孝武耳边低声说:“将军,你是第一次潜入敌营吧?” 张孝武笑道:“第一次,还挺有意思的。” 李春城道:“你若是习惯了,便会暗杀技巧了。” 张孝武问道:“城里的那些武林人士,见到你后会不会记得你曾经是黑道杀手?你有没有和他们结过仇?我帮你说合一下,恩怨两清。” 李春城摇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都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多少人,他们若是还想找我报仇,便找我好了,我不在乎他们。” “你这人骨气还挺硬。” 那边陶止若终于调配好了,正在往水中下毒的时候,忽然从水里钻出来一只老鼠,吓得陶止若一个药瓶掉进了水里。但她忍住恶心没有叫喊,而是遭到张孝武说:“刚刚一只老鼠突然窜出来咯,导致我的毒药调配错了,恐怕不能让他们做噩梦咯。” “那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咯。” 张孝武又问道:“现在还有时间,能重配吗?” “我带的要用完咯,不能咯。” “撤退。” 于是三人又一次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不过在箭楼下面走的时候,箭楼上的士兵可能闲得无聊,向他们身前射了一箭,用鞑塔话大喊道:“你们怎么总是去一起去拉屎?”张孝武转身竖了个中指,又挥挥手向他们哈哈大笑起来,那几个卫兵立即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也向他竖起中指。此时陶止若却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倒在地,摔在地上,她的帽子却掉了下去,露出了及腰的长发。陶止若慌张地将帽子带好,但长发却忘记盘进帽子里了,她惊慌地咬住了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然而一刹那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个女人,两个卫兵立即向他们身边射了两箭,其中一个人还射中了陶止若的帽子,又将她的长发露了出来。 几个箭楼的卫兵立即拉起了弓对准他们,大喊道:“为什么这里有一个女人?” 即便听不懂鞑塔语,陶止若也傻眼了,李春城也害怕起来,箭楼上的士兵更是拉紧了弓箭,万万没想到他们中还有女人! 张孝武瞬间反应过来,他继续大笑起来,却转身一把抱住了陶止若。陶止若反应不及,被张孝武拥在了怀中,然后她感觉张孝武在自己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忍不住发出了叫声,她顿时红着脸捂住了嘴,想要反手给他一巴掌,却被他死死地抱在怀里无法挣脱。 箭楼里的卫兵哄笑起来,张孝武又指了指远处的沙丘,给他们一个你懂得的表情。箭楼的卫兵立即明白过来,又嫉妒又羡慕地说:“你这混蛋小子,居然带娘们过来,我给你报告千夫长去。” 张孝武知道鞑塔人速来贪财,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奋力扔在箭楼上。箭楼上的士兵见到了碎银子之后顿时高兴坏了,连忙蹲下来捡碎银子。此时张孝武拉着陶止若拼命地逃走,李春城更是护在他身后,唯恐有人放暗箭。 但鞑塔卫兵都忙于捡银子抢银子,以为这是个小官,半夜耐不住寂寞与女人寻欢了,便没有在意他们的离去。对卫兵来说,军中携带女人的鞑塔军官多了,尤其是鞑塔汗王力高图,人们传说他带了二十个绝色美女随军,甚至在手下立功之后,力高图会用自己的姬妾赏赐给立功的将士。 张孝武三人快速跑远,越过沙丘藏在鞑塔人看不见的地方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危险了。”张孝武刚说话,却冷不防被那陶止若忽然一巴掌打在脸上,发出“啪”的一声,李春城连忙吓得后退五步,张孝武也愣愣地看着她。 第二百七十章?苏尔美达 陶止若羞红的脸颊气鼓鼓地,一双柳叶倒立着,她眼咬牙切齿道:“你敢……敢……敢轻薄我?我饶不了你的咯!” 张孝武顿时反应过来,忙致歉道:“陶姑娘,事出有因,还请原谅,如果我不这么做,只怕咱们三个人都会被射程刺猬。你救了我俩,你可是我们两人的救命恩人啊。” 李春城憋着笑说:“对,陶姑娘,多谢多谢,日后江湖上定然流传着陶姑娘勇救鬼将大人的传说……” “谁也不许说出去哩!”陶止若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双柳叶眼圆睁着嗔怒,“谁要是说出去,我就把他毒哑咯。”她威胁地看着二人,张孝武和李春城忙举手赌咒起来,陶止若忿忿地盯着张孝武,盯得张孝武都不好意思了起来,心说我不就占了一下你的便宜吗,大不了你占回来就好了…… 三人找到了关城等人,关城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一眼张孝武说:“将军,你脸上蹭了灰,左脸上,有点灰印子。” 李春城差点没忍住笑趴下,张孝武故作镇定,摆摆手说:“诶,为国尽忠,命都可以不要了,灰印子又算什么。” 关城道:“这倒是,陶姑娘,毒药配置的怎样?” 陶止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低着头继续走路。 关城小声说:“将军,陶姑娘她……” 张孝武道:“调制毒药失败了,她这是在生自己的气。”回到地道口,陶止若让他们两人走在前面,她走在最后,张孝武知道她害怕有人盯着她的屁股看,便憋着笑。其余人不明所以,只有毒娘子陶止若知道他在笑什么,心中早就把他骂了千百遍。 回到城内之后,兀松找到张孝武,提醒说如果鞑塔攻城,城内的八千乌兹战俘极有可能暴动威胁。张孝武问他的意见,兀松说不如释放乌兹人,张孝武说如果放了他们,他们反过来帮助鞑塔人攻打我们如何。 兀松坏笑着说:“我们追查了痕迹,那乌兹王子阿和拉贡带着一部分手下向西逃走,李沅的斥候回报说大概有不到一万人,不过其他地方也有一些逃走的乌兹人陆续向西汇合。这些人应该是为了逃回乌兹汗国,那么留下的这些乌兹人便成了无根之草。我和阮司马合计了一番,对待他们有三种办法,第一便是杀掉,这种方法最是简单,可却不为我所用;第二种便是雇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没了母国便都成了流浪的雇佣军,替谁赚钱不是赚,且乌兹人善于守城。但缺点就是我们无法保证乌兹人的忠诚,一旦有人在守城时趁机作乱,则会给我们致命一击,口子一撕开,城就受不住了。” 张孝武皱眉凝思,沉声道:“不,绝不能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机会,我不能用威胁到自己的兵卒的危险来填补这个可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乌兹人,不能雇佣。” 兀松点头道:“所以我有第三个建议,和他们谈判,给他们机会回家。” “愿闻其详。” “而今,乌兹王子率领余部向西方逃窜,这些留下来的乌兹人格外想回家。所以我们大可以满足他们的心愿,给他们穿上汉军军服,发配武器与粮食补给,告诉他们回家的路。” 兀松带着诡笑,继续说:“若想不再参与战争,所以我们如果将他们释放,他们也不会投靠到鞑塔人手中。乌兹人也知道鞑塔人穷恶,非但不会雇佣他们,反而会抓他们做奴隶,所以他们一定会拼死突围。”兀松坏笑了起来,“若是我们给他们穿上汉军军服,,任由他们向西逃走呢?” 张孝武立即说道:“鞑塔人会以为他们是突围的汉军,从而拼命拦截,而乌兹人会拼命向西突围,保证自己不会被鞑塔人抓做奴隶。” 兀松握紧着手里的书卷,像是执掌乾坤一样,他笃定道:“我们让他们狗咬狗似的拼杀一阵,我们再寻找他们的破绽。” 张孝武笑道:“大善,照办就是。” 兀松又道:“此计需要那乌兹国师相助,否则乌兹一盘散沙,难以突围。” 张孝武道:“将乌兹国师……额……什么什么来着,带过来。” 乌兹国师苏尔美达依旧穿着他白色的袍子,时时刻刻保持着自己神学院院长的格调,只不过昔日洁白的袍子如今灰尘斑斑,显得有一点落寞。但即使在战俘囚牢中,他依旧受到所有乌兹人的尊敬,而因为他的重要性,负责看守的守卫对他也是尊敬有加,没有为难他。 来到张孝武面前,苏尔美达双手交叉放在双肩上敬了一个乌兹人最尊敬的礼节,说道:“感谢仁慈的将军并没有屠杀乌兹的羔羊。” 张孝武惊讶不已:“苏尔美达老者,你的汉话说的挺地道,有点儿羊肉串儿味儿,你知道一个叫做新j的地方吗?” 苏尔美达摇了摇头,说:“尊敬的将军,我不知道这个地方。” “请坐请坐,但你的汉话说的真不错。”张孝武笑着说道,这个人的眼神给人一种非常慈祥的感觉,让人能不知不觉放松心情,难道是一个心理学大师? 苏尔美达温柔的笑说:“作为神学院院长,我会八门语言,汉语只是其中之一。我还会乌桓语、鞑塔语、生番语、月氏语、靺鞨语、罗兰语等等。但在我看来,汉语是所有语言中最难,最具有挑战性的语言,也是我学习时间最多的语言。” 张孝武顿时心生敬佩,说道:“院长请坐,我对于有学问的人一向很尊重。一斤,上茶和点心。” 苏尔美达落坐下来,王一瑾在他面前的座子上摆好了食物和茶水,苏尔美达喝了一口茶,皱皱眉说:“乌兹国的茶和中原茶不同,我们用牛奶和盐来煮茶,而中原人的茶只用原叶泡制,据我所知西方大陆的茶用糖来煮。将军大人,这茶叶发源于南方大陆,您可知南方大陆?” 张孝武心说茶叶不是源于中原吗,便问道:“我还真不知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乌兹,回家 提到了南方大陆,苏尔美达的眼中充满悲伤,他端起了茶水,却喝不下去,用一种苍凉的声调说:“南方大陆是我们乌兹人的家乡,那里如今是一片死亡之地,是一片受到诅咒的土地,而我们乌兹人就是从南方大陆逃出来的幸存者。我从古籍中学习到,在数万年前,南方大陆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毁灭,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居住在边缘地区的人们才侥幸向北逃走,终于活了下来。 幸运的是,乌兹人的祖先在高原上找到了适合生存的土地,并且在这里建立了乌兹汗国。那片高原土地并不适合生存,对占领乌兹并不感兴趣,所以乌兹才得以存活。我们与世无争却又被迫卷入天下争斗之中,将军应该明白,如果不是受到胁迫,乌兹人是绝不会离开乌兹高原的。” 张孝武听着有点玄幻的感觉,南方大陆难道核爆了? 兀松说道:“乌兹的传说我也略知一二,而且中原也有关于南方大陆的传说,其实在你们的记载中,我们所谓的中原地区就是你们的东方大陆,而你们现在生活的地方则是中古大陆,是不是?” 苏尔美达赞道:“军师阁下见多识广,是这样的,但中古大陆生活着上百个国家,乌兹只是其中之一。中古大陆常年战乱,始终没有统一,远远不如向来统一的东方大陆。我们非常羡慕中原,因为中原从古至今都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你们可以用时间用智慧来创造更加璀璨的文明,而中古大陆上的各个种族,则必须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生存上。中古大陆的文明发展太缓慢了,缓慢到我们宁愿抢夺吸收其他文明,也不会静下心来创造文明。” 兀松道:“但是据我所知,乌桓帝国就创造了一个强大的文明,且这个文明持续了数千年之久。” 苏尔美达摇头道:“不,乌桓帝国只是武力强大,他在中古大陆、东方大陆、北方大陆的中间位置,他并完全不属于中古大陆,他只会奴役中古大陆的国家,例如我们乌兹汗国。尊敬的将军大人,乌兹人完全是被裹挟而来,如果我们不参与联军,乌桓帝国便会以此为借口消灭我们。” 兀松道:“你们要当心,乌桓人想要做世界的主人,如果圣汉帝国被他们攻克,下一个就是你们。中原有一句古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苏尔美达神院长,你应该理解其中的意义。” 张孝武说:“我也理解你,你们是乌桓的藩属国,受到威胁才不得不出兵,但你们也看到了,跟随乌桓这样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的国家,最终一定会落得人财两空。” 苏尔美达说:“一开始,乌桓派出二十五万军队出征,但是在去年占领鸦山之后,他们向国内调回了十万军队,这时候我就感觉到有问题。所以我立即向王子提出了建议,可是王子担忧乌桓人撤军的借口消灭我们,便一直拖到现在。” 张孝武对乌桓撤军的消息大感意外,忙问道:“十万军队调回国内?他们想做什么?” 苏尔美达苦笑道:“也许想趁着各藩国精锐力量被消耗殆尽,一举吞并藩属国吧。我也写信给了我的国王,让他早早地做好准备避免遭到乌桓人的偷袭。即便乌兹高原贫瘠,可贪婪的乌桓人宁愿将它当做养牛场,也不愿意让我们乌兹人躲在那里生活。” “国师是一个聪明人啊。”张孝武赞道。 苏尔美达说:“两年前出征时,乌兹大军有十二万人,两年的征战,还剩下多少人呢?我们倒在土城城下的,就足足有三万人,三万人啊!他们都是乌兹最壮硕的小伙子,一旦他们全死了,乌兹距离灭种还有多远呢?”他站起身恳请道:“将军大人,请不要屠杀我们,我们愿意发誓,永远不会与中原为敌。” “国师请坐,请坐。”张孝武微微一笑,向兀松点点头,兀松立即将自己的一套说辞拿出来。苏尔美达自然明白汉人是在借用他们的力量削弱鞑塔人,可面对要么逃出生天,要么被鞑塔人俘获做奴隶,苏尔美达别无选择。 返回战俘营地牢后,苏尔美达迅速召集人员重新组建乌兹军队,并任命了十个千夫长管理人员,并告知大家,他将带所有人回家,乌兹战俘们的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 次日,校尉张通明带领辎重营将八千套汉军旧军服,八千支刺枪,八千把乌兹木盾,一万多乌兹手斧,甚至每人二十张面饼和水囊送到战俘营。张通明将所有物资当面交给苏尔美达,并转达了木城守将张孝武的诚挚祝福:“回家吧,乌兹人,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停止了,我们之间已经不会再流血了。回到乌兹高原,回到你们父母、妻子、孩子、亲人的身边,离开这一场本不应该属于你们的战争。” 所有的乌兹战俘都激动不已,在苏尔美达的带领下有序领取武器、军服和食物补给,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回家更加鼓舞精神了。但看守乌兹人的义军们却担心他们趁机作乱,王枭坚询问是否要做好杀俘的准备,张通明笑说:“他们没胆子跟我们战斗,这些人以后遇到汉军,也全都是窝囊废。可要是谁阻拦他们回家的路,他们也会变成饿狼。” 当天夜里,木城西门悄悄打开,苏尔美达的八千乌兹兵悄悄离开木城。 在黑夜之中,乌兹人悄悄靠近了鞑塔人的西侧防线,但鞑塔人反应迅速,他们立即吹响了牛角号,大量鞑塔骑兵赶来。乌兹人毫不犹豫地发起了冲锋,他们入潮水一般冲入了鞑塔西侧军营,鞑塔人迅速反击。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鞑塔人的守卫部队出现了问题,许多鞑塔人手软脚软,无力抵抗乌兹人的进攻。甚至乌兹人自己也想不到面前的鞑塔人如此不堪一击,他们杀死了大量鞑塔士兵并强多了战马和粮食,迅速向西侧逃走。 在鞑塔大军反应过来之后,乌兹人已经走远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汉军”突围 力高图以为逃走的是汉军,立即派遣手下大将哈儿坎带领五千骑兵追击,并要求他们一定要全歼这些汉军。他疑惑于西侧守军为何如此不堪,甚至看了西侧守军大将的脑袋,并威胁道:“如果再有一个汉军逃出来,你们都不用活了!” 到了傍晚时分,哈儿坎的军队终于追上了“汉军”。但这群“汉军”占据了一处高地,哈儿坎的五千骑兵只能仰攻。 乌兹人用木墩构建起了简单的城墙,在面对骑兵的冲锋时,乌兹人回家的强烈执念让他们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当哈儿坎的五千骑兵向高地发起充分后,乌兹人先是投掷手斧,随后他们派出了仅有的三百骑兵反杀入鞑塔骑兵阵中,他们虽然没有战胜鞑塔人,却延迟了鞑塔骑兵,并成功地将鞑塔人留在了原地,导致鞑塔骑兵失去了速度。 苏尔美达见状,立即高喊:“所有人,做最后的决战!杀过去,赶走那让人恶心的鞑塔蛆虫!” “杀呀!” 将近八千乌兹步兵举着尖枪冲入了鞑塔骑兵阵中。 骑兵最大的武器便是速度,而当双方混战在一起之后,鞑塔骑兵也丧失了速度优势,他们手中的弯刀尽管锋利,可终究比不过尖枪的长度。 乌兹步兵依靠着人多的优势开始围歼鞑塔人,混战中鞑塔人完全不占任何优势,很快,哈儿坎不得不率领部分士兵脱离绞杀战。乌兹人也趁机夺取战马,杀死搅在一起的鞑塔人,最终居然被他们夺取了大概一千匹马。 尽管乌兹人不善骑战,可有了战马的乌兹人已经在实力上超过了对面的鞑塔骑兵。哈儿坎见状只能撤退,他们狼狈逃回,甚至连对方主将都没看到。好在哈儿坎的手下人提醒说,从作战方式来看,那群“汉军”并不像是汉军,汉军并不惯用手斧,而且如果是汉军,他们抢夺了战马之后一定会追杀他们。而这群人在抢夺战马之后就停在原地,并没有发起进攻,也没有做出挑衅动作,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重整队伍,似乎在犹豫不决。 “不,能够打败我们的,只能是汉人。”哈儿坎说道。 手下人先是不太明白,随后看到哈儿坎愤怒的眼神,立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说:“万夫长说的太对了。” 哈儿坎的骑兵撤走不久,他们发现“汉军”也走了,又杀了回去。他们派人去整理了地上的尸体,发现他们的敌人居然是乔装成为汉人的乌兹人。 哈儿坎返回之后却向力高图瞒报了消息,并说逃走的人是汉军伤兵,大概两万伤兵杀了出来。 力高图是知道张孝武曾经护佑两万伤兵逃出金城回到木城的消息,还知道损失了数百个斥候,但没想到这两万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他立即想到被打败的乌兹人。实际上,当乌桓人告诉乌兹人木城只有五千守军的时候,力高图根本没有提醒那两万伤兵的事,他故意坐视乌兹人吃亏,乌兹人果然兵败四散。 但是现在,两万伤兵居然前前后后杀了他将近手下两千士兵。 “此仇不报,我便不是鞑塔可汗!”力高图再一次派兵追击,这一次他派出大将提花达率领一万骑兵追击,务必要将这群“汉军伤兵”消灭在塞北。 乌兹人虽然夺得了一千战马,可是也折损了两千多人,只剩下五千余人的乌兹人加快了逃亡的速度,他们两人一马毫不停留。作为逃命的一方,他们在路过西鞑塔时抢掠牧民牛羊马匹,很快壮大了力量。 提花达的骑兵终于在刺花山追到了这群“汉军”,然而却发现他们居然与另一群乌兹人人汇合在一起,汉军军装和乌兹军装混在在一起,数量超过了一万三多人。 原来苏尔美达的部队在逃亡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阿和拉罕王子的军队,双方见面之后彼此抱头痛哭。 比起苏尔美达的军队又是骑兵又是牛羊,阿和拉罕王子的军队就寒酸许多,毕竟两条腿永远没有四条腿跑得快,阿和拉罕王子的军队全是步兵,反倒不如苏尔美达的手下一多半骑马。 而提花达见到对方数量之后犹豫不绝起来,他以为对方只有几千人,可是上万的敌军队,且各个斗志昂扬,这场战斗打起来很麻烦。 苏尔美达下令将沿路俘虏的西鞑塔牧民绑在阵前,扬言如果提花达的骑兵敢攻击他们,他们就会将这上千个牧民驱赶到提花达骑兵的马蹄下,用他们的尸体来延缓骑兵的脚步。 提花达本身便是西鞑塔的一员勇将,见到家乡人被绑架,心肠顿时软了下来。 苏尔美达随即派人说服提花达,愿意以五百只羊的代价换取对方撤军,且五百只羊已经是乌兹人能够拿出的最大诚意了——他们在西鞑塔草原上就抢了这么多。 提花达接受了五百只羊,率军返回木城,但这一来一回,便耽误了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 但是当提花达率领军队回到木城前线时,却发现鞑塔军队居然自相残杀,有的带兵逃向不知何处。提花达立即收拢军队,并救下来被追杀的哈儿坎,询问发生了什么。 哈儿坎哭道:“汗王死了,汗王被卑鄙的汉人给刺杀了!” 汗王力高图被刺杀身亡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砸得提花达头晕目眩,哈儿坎说有几个野心家居然争夺新的鞑塔汗王之位相互攻伐,并且杀了力高图的儿子苏日勒克巴,鞑塔汗王只有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儿子,根本不能统领草原。 提花达震惊不已,整整十万鞑塔大军居然保护不了鞑塔汗王吗?汉人用了什么妖术,居然能杀死汗王! “我也不知道汉人是用什么刺杀了汗王的,他们就像是一群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然后杀死了汗王。”哈儿坎哭道,“几日前,木城里的鬼将张孝武,骑着一匹黑马拎着汗王的人头冲出木城,我们才知道汗王死了,他被杀死了。他就是鬼,他就是魔鬼!不,他比魔鬼还可怕!” 提花达忽然抓住哈儿坎的衣领,问道:“你的人还有多少?我们要为汗王报仇!” 哈儿坎忙说:“我还有一千多人了,加上你的人也不够报仇啊。” 提花达一刀砍死了哈儿坎,冷笑道:“你的部下归我了,所有人听令,我们要统一鞑塔,成为塞北之王!” “乌拉——乌拉——乌拉——” 第二百七十三章?天上掉馅饼 在乌兹人向西逃走的当天,张孝武坐在西侧成千上看着热闹,尤其是西侧鞑塔士兵被乌兹人斩杀的惨烈,顿时觉得这鞑塔人并不怎么厉害了,居然连乌兹人也抵挡不住,当真弱的出奇。但他却不知道那是因为陶止若的毒药发挥了作用,在看了一场大戏之后,张孝武对左右说道:“鞑塔人怎么突然这么不经打了,怪哉,怪哉。” 一日之后,力高图突然下令攻城,胡立守南门,萧开守东门,祖公茂守北门,申林东守西门,张孝武坐中支援。陈青舔着嘴唇说:“将军,此战我必斩杀敌人数千。”张孝武大笑,说这第一战要么打不起来,要么就打得惨烈。没过多久,前方传令鞑塔人撤退了,他们折损了两百个士兵之后,便仓促回营了。 “真么都跑了!”陈青气馁不已,他们青字营又没了用武之地。 张孝武带人来到城头,见远处鞑塔人呢开始祭奠亡灵,便摇头苦笑道:“这鞑塔人是越打越精了,这些人应该都是百战精兵,不好打,不好打了。” 胡立笑道:“将军,你泄气了?” 张孝武哈哈大笑:“你知道踢足球的时候,一方实力太强,一方实力太弱,这样的比赛还有的看吗?一边倒的比赛,不好看!” 诸将信心安定,军心大振,张孝武返回将军府(原守备府)后开始练箭。 于守城而言,弓箭是性价比最高的守城利器,而自从做了将近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箭术下降了许多。有句古话说得好,一日不练功,十日一场空,他已经很久没有练习射箭了。趁着这会儿无事,他拿起弓箭重新投入训练。 练着练着,就听旁边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将军,你的箭术一般般,就是劲儿大了一些。” 张孝武一转头,见到是竺无霜正在吃着瓜子看着他点评,一旁的小芒种气鼓鼓地告状:“我不让她来,她偏要过来,脸皮真厚,哼!” 竺无霜敲了芒种一个响头,芒种气得要哭了,竺无霜吐了瓜子片笑着上前问道:“用不用我教教你,我爹可是江湖上的暗器第一人。” 张孝武放下弓箭,道:“江湖上暗器第一人不应该是唐门的唐家三少吗?” 竺无霜奇道:“唐门是什么?” “你不知道唐门?” “不知道。” “你也不认识唐家三少?” “不认得呀。他很厉害吗?” “这人狠起来自己用钱砸死自己,为了冲榜花一百万打赏自己,还说是他爸操作失误,啧啧啧……”张孝武一脸的不屑。 竺无霜一脸问号,小心翼翼问:“你很不屑他?” 张孝武却摇头道:“那倒没有,既然你不认识他也就罢了,别污了你的眼睛就是。对了无霜姑娘,你教教我发力技巧,如何?” 竺无霜道:“好说好说,只要你拜入我百花门下做我的开山大弟子,我必倾囊相授。” 张孝武心中好笑,便忍不住调戏道:“你说的倾囊相授,是不是那种推心置腹,大公无私,赤诚相见,以身相许的倾囊相授?” 竺无霜先是一怔,随后红着脸气咻咻地走了,但走到门廊之后又气呼呼地转身跑了回来,狠狠地地质问:“你是不是就这样欺负陶姐姐的?” “我欺负她?”张孝武道,“我欺负谁了我?” 竺无霜瞪着大眼睛说:“陶姐姐,你别装了,我全都知道了,陶姐姐和我说了,哼!你就等着吧,陶姐姐可不会饶了你的。她是江湖上用毒第一高手,哼哼哼……” 张孝武疑惑道:“哪个陶姐姐,我怎么欺负她了?你仔细说说细节,我好好回忆一番。” “你……登徒子!”竺无霜红着脸跑开了。 张孝武忽然记起来谁是陶姐姐了,原来说的是那个来自岭南的毒娘子陶止若,这个“占便宜”的过程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到底是他救了陶止若的命,还是陶止若连累了大家,但是陶止若至少作为一个女子敢于陪他们勇闯敌营…… 芒种在一旁故意咳嗽了几声,大声提醒说:“将军,将军,人家都走了,就别想了。” “诶你这小丫头嘿。”张孝武敲了她一个脑门,哈哈一笑。 芒种跳脚道:“我都十一了,不是小丫头了。” “嗯,你真成熟,都十一了。”张孝武将弓箭挂好,又骑了一圈马,这才去洗了把脸,一旁袁婉秋早早地准备了香胰和毛巾,张孝武夸赞她一番,袁婉秋温柔一笑,盈盈退下。张孝武对芒种说:“看到没,学着点,你连伺候本将军都伺候不好,将来长大了,你怎么伺候夫家?” 芒种嚷嚷道:“我一辈子都不嫁。” 张孝武竖起大拇指道:“行,你要是想给我做一辈子丫鬟我也不拦着,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只是你不能吃太多,我养不起的。” “哼!”芒种昂起了头。 正斗着嘴,曹礼跑了过来。 曹礼负责地道和侦查,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重要情报,张孝武忙带他来到议事厅,询问何事发生,曹礼说:“我们找到力高图帅帐的位置了。” “在哪?” “在疫庄。” “疫庄?”张孝武跳了起来,惊喜道:“你说的是我们原来的营地?” “对。”曹礼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虽然他眼睛压根就是一条缝,跟脱口秀演员李诞的眼睛似的,他笑嘻嘻地说:“力高图把帅帐放在了疫庄,放在了我们北侧密道出口处。因为地道的出口在烟石库最里内,而鞑塔人非常不喜用烟石生火,他们称之为毒烟石,所以至今为止鞑塔人没有进烟石库察看过,更不知道我们地道出口在此。我已经派人侦查一番过,疫庄里大概有两千多鞑塔人。” 张孝武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这就叫做天上掉馅饼,力高图自以为将帅帐设在疫庄是捡了个便宜房子,万没想到是把脖颈伸到了张孝武的刀下。他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那疫庄被咱们扩建之后最多能驻扎两万人,这两千人塞进去,根本不算什么。咱们研究一下,如何利用这最大优势。” 第二百七十四章?疫庄地道口 张孝武又问道:“你们还发现了什么其他的情报,一并与我说来。” 曹礼道:“卑职还发现,他们在疫庄的城墙上只放了一百个哨兵,帅帐内虽然有两千人,但有一半是杂役,还有数百的奴隶。不知鞑塔人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将军,我建议派人刺杀力高图。鞑塔汗王为部落举荐制,不存在父死儿继承的说法,所以力高图汗王一旦被杀,他的手下大将必定会为了争夺汗王而内乱。” “你怎么算出他们有两千人的?”张孝武问道。 曹礼道:“卑职的一个伍长乔装成一个奴隶混入其中,为他们倒了一天的粪水,他通过粪水的数量算出来这两千之数。” 张孝武奇道:“一个伍长,叫什么?” 曹礼道:“叫夏铭,原是第一团的,鸦山大败之后被烧了半片身子,容貌也毁了,死里逃生到了木城。休养了半年才恢复身体,说为了报仇愿意做最苦最累的活儿。” 张孝武挠了挠头,心说这个名字怎么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时候听到过,但没了印象。索性便不再过问了,他笑着捶了捶曹礼的胸口,道:“你的建议不错,等一下帅帐议事,你仔细与大家说一说。”他转身又道:“一斤,一斤,立即将木城文武叫道将军府议事厅召开会议。” “喏。” 鞑塔大军将木城团团围住之后,鞑塔汗王力高图却相中了疫庄这座荒城,因为疫庄经过张孝武的一番扩建之后,已然成了一座小型城池,城墙高度是木城的一半,当然,城墙的材料是纯土夯制,无法抵御重型攻城器械。可对于野兽虫蛇来说,这疫庄就是难以翻越的高大城池了,力高图见了疫庄之后忍不住大笑:“汉人很有意思,走到哪里就把城池修到哪里,也不管用得着用不着。” 有了墙高城深的木城,张孝武便早早放弃了疫庄,可却被力高图捡了便宜,在等待攻城器械修建的这段时间内,力高图却在疫庄内歌舞升平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十日之后,攻城器械修建完毕,对木城发起总攻!”力高图喝着酒下令道,他吸取了先前乌兹人犯下的错误经验,在攻城器械不完整的情况下,并未贸然进攻,避免徒增伤亡。当日乌兹人只有一把架工程云梯,每次只能爬上一百个人,其结果就是汉人只需要一千个人就能完完全全将攻城的军队阻拦住下来,这也导致了乌兹人久攻不下,反倒被汉军偷袭的原因。 力高图在幕僚的建议下,制作了整整一千个攻城云梯和五千个飞爪长绳,准备一击而攻克木城。 “感谢乌兹人犯下的过错。”力高图大笑着对手下人说,“没有那些卷毛黑小子,我们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损失。但几日前汉军逃走也让我注意到,现在很多人居然掉以轻心了,你们是不是认为木城守军一无是处?笨蛋,他们是汉军精锐,他们能打败五万乌兹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可以轻视他们?从今天开始,日夜轮班休息,如果再让我知道被汉军突围的消息,百夫长以上,皆斩首!” 鞑塔众将在乌兹人西逃之后认真巡逻,不再给木城突围的机会,但木城守军并没有打算突围,他们只是在静静等待这群骑马的草原牧兵如何进攻。 作为轻骑兵,鞑塔牧兵的作战能力还算是可以,可作为攻城步兵,大家就怀疑他们的战斗力了,下了马的鞑塔人靠着弯刀攻城吗? 当兀松、祖公茂、萧开、胡立、申林东和李春城等一众文武要人来到将军府议事厅之后,全都被曹礼的好消息给惊住了,萧开难以置信道:“曹蛮子,你确定他们把帅帐驻扎在疫庄,放在我们刀刃之下?” 曹礼嘴都裂到耳根子了,说道:“我曹蛮子骗过将军吗?” “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祖公茂道,这曹礼原是他的部下,他最了解此人,立即说道:“将军,说吧,咱们怎么干?” 张孝武道:“让曹礼继续说一说他的发现。” 曹礼继续说道:“我和几个官佐经过一日一夜的侦查,探得鞑塔人在疫庄内的兵马人数和驻扎位置,并发现这几日鞑塔人守备松懈,整日只知道唱歌喝酒,那力高图还抓了一群女奴日日淫乐。卑职猜想,力高图应该是胜券在握才如此掉以轻心。” “所以,送到嘴边的肉,必须吃了。”张孝武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真不知该感谢自己当初多一份心思,还是感谢力高图贪小便宜了。大家一致认为,不袭营都对不起自己的脑袋(智商)瓜子。 曹礼忽然提醒道:“袭营怕是有困难。” “这是为何?”众人忙问。 曹礼说出缘由,因木城北地道出口设在疫庄烟石库内,而烟石库的面积并不大,且堆满了大半个房间的烟石,藏身的空隙处最多能容下二十人藏身。此外,出于隐秘的原因,地道出口只有狗洞大小,进出不便,一炷香时间只能通过五十个人,想要兵士源源不断大军袭营杀出非常困难。 “所以一开始我就建议将军,刺杀。”曹礼道。 “他娘的,曹礼,你这不是等于白说嘛。”胡立骂骂咧咧道,“库房里最多能放二十个人,二十个人怎么刺杀?人家有两千人呢。” “两千鞑塔人的数字,准确吗?”兀松谨慎问道。 曹礼摇头苦笑:“这两千人马数量是我们六个尉官数次侦查考究,所以并不准确。而且诸位也知道,疫庄本是我等老营驻地,最多驻扎过一万两千人,所以两千鞑塔人马自然是装得下。” 兀松道:“鞑塔人将木城围的水泄不通,又分兵追击乌兹,所以兵力未必充足,留在帅帐内的人必定不会太多。疫庄的防御虽然不如木城,可如果有人进攻帅帐,没有两三日也打不下来。大人,卑职判断力高图身边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两千。” 申林东无奈道:“刺杀?这个……我们不擅长。” 第二百七十五章?江湖中人 突袭和刺杀不同,突袭的目的是为了全歼敌军,所以不存在撤退和保护的概念,而刺杀的目的是为了杀掉目标,要求一是目标清除二是全身而退。所以大家对全身而退心存疑虑,怎样做才能全身而退呢。 “如果人数再多一些,如何?”兀松问道。 申林东苦笑:“怕是无用。” 张孝武道:“烟石库房里堆满了烟石,或可从里面暂时挖走一部分烟石扩大空隙,便能藏更多兵士了。”曹礼转身招来心腹让他立即招办,而后无奈道:“即便是扩大空隙也不敢发出响动,最多从二十个人增加到三十个人藏身。” 胡立一拍脑袋道:“这不是相当于没用吗?二十个人和三十个人有何区别?” 曹礼道:“总归是机会大了一些。” “机会大个屁。”胡立摇头道,“不过是失败后死的人更多了一些。” 李春城笑道:“刺杀未必没有机会,在我看来,刺杀力高图不需要那么多人,最多十个人就足够了!” 萧开问道:“你有信心?” “没有!”李春城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众人:“……” 李春城苦笑起来,摊开手解释说道:“我从前做杀手刺杀目标的时候,一般都是他们毫无防备时。可力高图是个汗王,焉能防备松懈?且江湖帮派里,你见过那个门派有两千个弟子的?有这么多弟子的早就被朝廷定为谋反之罪了。我刺杀的人中,守卫最多的是一个守备使,他有三百个士兵,但家里仅二十员家将。可现在这个力高图有两千个士兵,且日夜提防行刺不易,需要仔细斟酌才是。” 祖公茂问道:“只能强攻袭营?” 曹礼立即道:“地道狭窄,不适袭营。” 胡立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合辙一个地道白挖了是吧?” 兀松道:“刺杀比袭营代价小利益大,我支持刺杀,若是三十个人刺杀,只要办法得当,也是足够了。李校尉说刺杀很难,是不是代表没有机会?” 李春城忙道:“不是没有机会,我的意思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张孝武却笑了起来,兀松看到他自信的样子,也放下了心,问道:“将军可有妙计?”张孝武笑答:“妙计没有,但我却知道鞑塔人很快就会总攻了。”众人伸长了脖子,张孝武对大家说道:“先前鞑塔人迟迟不攻城,无非是在制造工程器械罢了,这木城周围最多的便是荆棘树和胡杨树,可惜这两种树非常软,所以我猜他们制造攻城梯和云梯进度缓慢。我们越是等待,他们越是觉得我们害怕,放松了警惕,而此时我们若是暗暗给力高图一刀子,他绝不会想到。”他看了一遍诸将,决定下来:“我会带二十个人刺杀力高图!只需要二十个人,这些人必须要武艺高强、意志坚定者。” 兀松忙阻拦道:“大人慎重,你乃一城之主,又岂能轻易深入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张孝武感觉热血沸腾起来,他的身体仿佛渴望着战斗和刺激,数日之前暗暗潜入鞑塔军营的经历让他对鞑塔人全然不惧。但兀松继续劝道:“一城之主,更应该坐镇指挥。” 申林东站出来说:“大人,还是我带队吧,这里我的武艺最高,请相信我必然会暗杀成功。” 萧开道:“你需要一个神射手,我可一箭射死力高图。” 李沅起身道:“大人,卑职乃斥候营校尉,熟悉木城周围一百里全部地形,卑职也愿意参加此次刺杀。成功或不成功,卑职都能带着大家逃出生天。” 胡立笑骂:“没想着成功先想着怎么跑,你这四条腿的李沅倒是本事了得。” 李沅道:“未雨绸缪,方能料敌于先。” 张孝武说道:“你们瞎起什么哄,都不准去,此行由我亲自带队,你们的责任就是守好城池。” 兀松忽然站出来,说道:“大人,卑职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读书人就是啰嗦。”胡立说,“你就讲呗。” 张孝武问道:“兀先生有什么建议?” 兀松道:“此战可请义军出手协助,刺杀一事,江湖好汉反倒比军佐更擅长。自放乌兹人走后,义军多次找到我,言明希望能够帮助到木城。这些江湖侠客对于每日吃饭等待,守着我们的保护感觉非常愧疚,说一定给他们一些任务,否则他们寝食难安。” “瞧瞧,瞧瞧,”胡立怪叫道,“这江湖人就是江湖人,打仗哪还有这么焦躁的,战争打响之后,他们便是不想打也得打。可大战之前,他们倒是坐不住了,所以江湖人啊,永远只能是草莽之辈。” 众人大笑起来,当兵的自然鄙视江湖人士,毕竟江湖高手再厉害,也敌不过一都队弓箭兵。大家心里都清楚,一个苦练多年的门派弟子能打得过一个训练一年的兵卒,但是一百个江湖人士必定打不过一百个训练一年的兵卒。 兀松却认真道:“江湖人自然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李春城出列支持兀松,说道:“大人,卑职支持兀参军的建议,袭营如兵锋所指,宛如一把破甲刀撕裂敌人盔甲,将人一刀毙命。可刺杀不同于袭营,刺杀如弩箭暗杀——”他忽然想到张孝武被弩箭暗杀过,尴尬一笑,众人也乐了,张孝武倒是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李春城继续说道:“刺杀既要保护好自己,又要将敌人一箭毙命。兵士可袭营,然刺杀倒不如交给江湖豪杰。” 阮清文道:“我不同意由这些江湖人执行刺杀,机会只有一次,我们不了解武林人,如果他们中存在细作呢?” 萧开、祖公茂也同样反对,胡立问:“老曹,你说说。” 曹礼咂咂嘴说:“城主,军中只有李春城有刺杀经验,我觉得还是听他的。” 李春城道:“刺杀不需要太多的人,但一定是更加适合的人,江湖中有许多神秘门派有着各种各样的本事。” 萧开道:“你的意思是军卒不如武林人?” 李春城无奈道:“加以训练的军卒肯定是抢过武林人士,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哪里有大把的时间去训练一群专门刺杀的军士。” 第二百七十六章 义军赴险 李春城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张孝武,军队一定更加适合杀人,不管是正面杀人还是刺杀,可他们没有时间。没有人能保证力高图几日之后依旧住在疫庄,也没人能肯定过几日之后鞑塔卫兵不会发现地道口,这个机会也许转瞬即逝。 兀松忽然建议道:“我知道诸位不相信他们的能力和忠诚,对于能力,我想这样来办,不如咱们选二十个人,让那些江湖好汉选二十个人,比试一番如何?” 张孝武大笑道:“好主意。” 胡立笑道:“怎么比试?比试刺杀吗?” “对,就刺杀。”兀松道。 张孝武道:“可以,就刺杀我吧。”众人大吃一惊,阮清文担忧道:“万一那些江湖人真的刺杀了你……” “无妨无妨。”张孝武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我要试一试他们各自的本领,我可不想带着一群草包去刺杀。谁有能力,我便用谁,无论出身,无论身份。”阮清文不负责军事,只是担心张孝武安危,见他如此自信便不再过问了。 张孝武又道:“李春城、曹礼,你二人负责选拔二十个精干兵卒,兀松,你告知王枭坚选拔二十位江湖高手,今天晚上到明天天亮,我就在守备府,他们谁能把我头上的发簪拿走,我就让谁去。诸位既要选拔高手,也要注意保密,防止细作泄露,你们的任务不轻啊。” “喏。” 除了特殊情况设宴款待外,守备府向来不留众人宵食,会议结束之后众人便各自回营了,张孝武坐在帅位之上嘿嘿干笑,阮清文上前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张孝武自信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知道,你觉得我应该坐镇中央,但我天性不是如此寻常之人。”张孝武目露精光,“我喜欢挑战,我要亲自将力高图的脑袋摘下来,而非假手他人。” 阮清文道:“有时我觉得你鼠目寸光,有时我又觉得你志向远大,有时我觉得你平静如水,有时我又觉得你深不可测。将军大人,恕在下眼拙,在下实在看不清你了。” 此时兀松离开将军府,来到义军驻地。 义军驻地放在原来第六团死士营的驻地,在城东一代,因为住下了两千义军,以至于这里乱糟糟的。处于方便,一些女侠士便搬出了驻地,被临时安置在几乎农人家中。由于城内军民众多,百姓生活拥挤,木城这个并不大的边陲小城反倒有了京城的繁华簇拥感觉。 江湖人遵守自己的规矩,但不怎么遵守木城的军规,对此张孝武早就通知了王枭坚,王枭坚也警告了众人,一旦有人违规,将其所在门派剔出此次义军行列。众武林人士无不将此行当做江湖正道的义举,若是此事被剔出去了,日后在江湖上便再也没了地位。果然,王枭坚的江湖令比张孝武的军令好用得多,在王枭坚颁布江湖令之后,再也没有人私自离开营地了。 但在义军营地内,依旧是乱糟糟像个菜市场一般,有人卖艺,有人赌钱,有人吟诗作对,有人抚琴高歌,乍一看跟进了精神病院一眼。兀松走进来之后,众人纷纷让路,大家很喜欢这位木城的“军师”,尤其是兀松替大家争取到了现在这座军营做休息之处。 “兀军师,今天怎么有闲心过来?”丐帮的八袋长老紫金刀冉谷师忙上前询问道。 兀松道:“冉长老,借一步说话。”冉谷师让人退下,兀松才说:“将军计划行刺鞑塔汗王力高图,需要二十位武艺高强且精通刺杀的死士。我推荐了王盟主和丐帮,但木城的军佐们极力反对,认为江湖人会搞砸了这件事。于是我便和他们打了个赌,说你们一定会胜此重任。” 冉谷师瞪起了牛眼,气道:“岂敢小瞧与我等,待我召集众人。” 兀松道:“刺杀力高图一事非同一般,又岂能张扬,若是这两千人中有一名细作,将制你们其他心怀正义的江湖人士置于何地?此时还需谨慎对待。” “是极是极。”冉谷师忙道,便邀请几个门派帮助江湖大侠共商此事,作为义军盟主的王枭坚得闻后,顿时起身道:“刺杀力高图,乃吾辈之责任,守城不用吾等江湖好汉,这刺杀一事再不由我等出手,只怕江湖上人人嗤笑吾等来此不过是贪图名声,哪里是真来助阵守城。兀军师,若不嫌弃,交给我们。” 兀松又说守军将佐们也组织了一支二十人刺杀队伍,王枭坚登时急了,其他掌门也纷纷起身。兀松连忙安抚说:“将军唯恐伤了两边的士气,便给大家一个公平机会,到明日天亮为止,谁能拿去他头顶上的发簪,便又谁刺杀力高图。将军言下之意,有能者居之,他将亲自带领二十人执行此任务。” 王枭坚等众人惊奇道:“鬼将带队,他一个守备将军竟然亲身犯险?” 大力手陈根道:“这鬼将,也是一个冲动的人。” “数万将士系于一身,亲自赴险,怕是不妥。”冉谷师苦笑,“总归是年轻许多,他是否意味前一次投毒一事,今次在刺杀力高图上也能轻松完成?” 兀松也很是无奈,他知道张孝武的性格,作出决定之后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得苦笑道:“此次刺杀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二十一人将全军覆没,将军大人不愿让别人承担此等危险,故此身先士卒,且他有万人中取上将首级之能,无人能敌。” “论单打独斗,义军一些高手未必会输给他。”王枭坚自信道,众人虽知道张孝武厉害,可没想到这人胆量如此之大,果然如外界传闻一般,一身是胆。 几个丐帮长老和门派帮助立即挑选二十名义士,这二十人中第一个便是王枭坚,他身为义军盟主当仁不让,而选中的第二个人便是神剑门掌门东方舍,选中的第十九人则是毒娘子陶止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花面兽夏铭 原来这几天毒娘子自从上次莫名其妙被张孝武占了便宜,还不能说出口,每日做梦都会梦到那一幕,又是娇羞又是气恼,整日茶不思饭不想,莫名其妙地会想到他。一想到他,陶止若又是生气又是懊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毒娘子从小生长在药王谷,身边的男子要么是家里的仆人,要么是被父亲当做试药的药罐子,张孝武是她行走江湖中遇到的最特别的人,外人因她是毒娘子而怕她惧她利用她,唯独张孝武敢亲近她,把她当做女人看待。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她绰绰不安,她总是希望能够见到他,却又不想见到他。 陶止若觉得见到他后,一定要出出气,于是便调试了几种毒药,其中一种毒烟无色无味,让人闻了之后全身酥软没有力气。她称这种毒药做软骨散,并将此事与王枭坚说了,王枭坚也是看中他的软骨散这才力邀她加入此行。 但叮嘱道:“此物慎用,万一伤了自己人,只怕罪过罪过。” 陶止若眼睛一转,道:“我自然明白的咯,不用盟主叮嘱哩。” 义军选出二十个人之后,已经到了下半夜,便连忙赶往将军府。 此时的将军府早就加强了戒备,武器也换上了木棍,木棍的前段用粗布裹着白灰,大家一个个无比精神,就等着这两伙儿人落网了。亲卫营校尉关城拎着一把七尺的长刀,这长刀刃长四尺柄长三尺,像是小号的斩马刀,但分量却轻了一半。 这些日子,他见到张孝武每日坚持练习一个时辰的斩马刀,便跟着学习刀术。张孝武的斩马刀有七十二招,三十六招步战,三十六招骑战,当年张孝武的父亲张检精通三十六招步战刀法,但对三十六招骑战刀法却粗懂,因此张孝武年幼时学习的也是最初的步战刀法。而直到他有了战马之后,这才重新捡起三十六招骑战刀法,便每日练习不辍。 关城愿意学习,张孝武也不藏私,便手把手教他,只是关城没有张孝武的天生神力,用不了斩马刀,便只好用了一半分量的长刀。不过他这把长刀只是吓唬人的,真遇到闯进来的人,他还得换上沾白灰的木棍。 这会儿,关城手持长刀蔑视地看着四周,大喊道:“小子们,给我看好了,若是让他们闯入将军府,你们就别留在亲卫营了,我带你们去挑粪。”众将士一阵大笑,纷纷陪着胸脯保证绝不让他们闯进来。 亲卫营有三百人,关城亲手提拔了六个都尉六个都佐,这些人都是军中能征善战武艺高强之辈,一个个都瞪大眼睛打起了精神,看谁都像是“敌人”,好在此时天黑了,否则路过的百姓非吓到不可。 张孝武让人将那叫夏铭的叫来,询问他疫庄里的布局,见到夏铭那一刹那,芒种被吓得躲在屋子里不敢外出,袁婉秋也颤颤巍巍地端着酒菜,放在座子上之后便转身跑了。夏铭对此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奇丑无比,别说女人见了害怕,便是男人见了也惊恐。他低下头,不看张孝武,等候吩咐。 张孝武道:“你抬起头来。” 夏铭抬起了头,他的左半边脸毁了容,没有一块好皮肤,左肩也比右肩低一些。张孝武皱起了眉,心想难怪外人叫他花面兽绰号,原来是一般练成了如此扭曲得像是麻花,但另一面并未被毁掉的脸庞,似乎有一点点熟悉,他问道:“夏铭,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夏铭沙哑着声音道:“大人好记性,我们见过,去年此时,在望春楼里,我打了将军当时的上司黄氏叔侄,却被将军一招制服。” 张孝武回忆一番,忽然起身道:“你是那个第一团的监军校尉?你一个典军校尉,如何做的伍长” 夏铭叹道:“我是典军校尉,不过是仗着祖辈蒙阴庇护,但经过生死,我方才知道,祖宗的庇护险些害死了我,只有我个人强大,才是保命的本钱。唉……若是我有将军的本事,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被屠杀殆尽!” 张孝武道:“说一下你的故事吧,本将军觉得你我应该是一类人。我也眼睁睁看着兄弟袍泽被杀被戮却无能为力,唉……” 夏铭便讲道:“鸦山大营破营时,不知是敌人还是细作,总之有人点着了山顶上的辎重。当时刚刚入冬,西北风一下子燃烧起来,整个第一团被大火点燃,全团三万人一时之间全都乱了。我们一行人逃出军营时,正巧栅栏被烧毁砸在我的身上,当时犬夷大军已经入了营,我为了活命只能装死,便在那时,我的左脸和左边身体便被生生烫坏。”张孝武心生怜悯,又听夏铭咬牙切齿道:“我装死之时,亲眼看到犬夷将我部士卒驱赶到火堆或火丛中生生烧死,我的几个手下四处寻找我,却不小心被乌桓人遇到,他们便将他们绑在了木炭活活烫死,当时我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张孝武叹了口气,说:“往事休提了,人人都有不堪的过去和不愿触及的回忆,你说一下疫庄里的情况。”他说着摊开一张图,这是疫庄的平面图,看得夏铭一阵惊讶,张孝武道:“疫庄是我设计修建的,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屋一房,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夏铭立即兴奋不已,指着一屋一房开始介绍鞑塔的兵力和人员,对于一些并不熟悉的地方也提出了意见和猜测。张孝武频频点头,对于两千鞑塔人的推测并不怀疑,最后夏铭跪在地上恳请道:“将军,杀鞑塔人,请带上我。” 张孝武盯着夏铭的眼睛,夏铭目光真挚地看着他,便点点头,道:“明天中午来,直接找录事官王一瑾。” “喏。” “没吃饭吧,来,吃饭。” “卑职吃过了。” “你先回去吧,此间事休提及他人。” “喏。” 等夏铭走后,袁婉秋和芒种才敢走出来,一个个惊魂未定一般道:“吓死人家了,吓死人家了,这人真真可怕。” 张孝武道:“他是为国负伤,不可怕,而是可敬,日后你们见到他一定要尊敬万分,与我一般,可知否?” “知道了大人。”两个女孩脆生生答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铁锅炖大鹅 酒菜放在了将军府后花园的草地上,草地上铺着席榻,四周燃烧着火把,张孝武准备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等着他们显露各自本事。 此时竺无霜蹦蹦跳跳地来到府上,原来这竺无霜自从不做稚虎营管事后,便自封为张孝武的贴身侍卫,然后死皮赖脸地留在守备府。关城被他烦的够呛,再加上两个儿子关明和关亮不知怎么被他收买,被恼得很是无奈,便答应他入府。 当然,关城也是看碟下菜,他知道张孝武很喜欢这个长着一张樱桃脸的少女,又知道这少女出身是武林世家,并不是乱七八糟别有用心之徒,于是便从了张孝武的“别有用心”。而张孝武的“别有用心”似乎是从九儿对他的冷漠开始,这让他觉得自己非常远望,自己像是望夫石一样守身如玉地一心为她报仇,然而在见到她之后,却被她冷漠拒绝,甚至残忍的忘得一干二净,以至于他现在觉得哪个少女都很好,除了山灵仙子。 入府之后的竺无霜很是被芒种排斥,但袁婉秋却很快与她成了朋友,袁姑娘大家闺秀出身,深知琴棋书画各种女红。那竺无霜从小被她阿爷当做男孩一般对待,除了练习暗器武功外,什么女红都不会,内心之中也对这小女儿之事些许期待。在遇到袁婉秋之后,竺无霜便认她当做自己的女红师傅,跟着她学习了许多女红手艺。 袁婉秋问她怎么来了,竺无霜拿出一面刺绣,兴奋地说:“姐姐,姐姐,你看我的刺绣如何?是不是手艺精进不少?” 袁婉秋接过来看了看,面色古怪道:“这个……那个……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自然,我的手都破了。”竺无霜道,伸出双手给对方看,却露出了一手的茧子。 袁婉秋劝道:“刺绣嘛,需要多多练习,你能修成今日佳作已是不易了。” 张孝武好奇地走过来,接过那刺绣,对着蜡烛仔细看了看,才说道:“竺姑娘,你绣的是——铁锅炖大鹅?” 竺无霜气得一把抢回来,泪意盈盈道:“人家绣的是鸳鸯戏水啦!” 袁婉秋剜了一眼张孝武,责怪他不该说实话,而张孝武却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这误会大了,鸳鸯戏水,嗯,这个嘛,真没看出来呀。” 竺无霜被气哭了,转身要走,却看到周围士兵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不走了,气呼呼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噘着嘴也不说话。袁婉秋上前安慰一番,竺无霜才小雨转晴,依旧气得胸脯一股一股的,袁婉秋见她这般模样,便在她耳边问道:“无霜妹妹,莫非你喜欢我家大人?” 竺无霜连忙通红了双脸颊慌张道:“姐姐不要瞎说,给人听到了不好。” 袁婉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被我说中了心事吧。” 竺无霜的脸更红了,忽然听到张孝武问道:“竺姑娘,你是百花门门主的独生女,肯定武艺精湛了,我听说百花门是暗器大家,你用的是什么暗器?”竺无霜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骰子,说:“喏,这就是我的暗器。” “啥?”大家张大嘴巴,哪有人用骰子做暗器的,张孝武忍不住吐槽道:“你阿爷不是开赌场的吧?” 竺无霜将手里的骰子全都抛了起来,随后忽然用手指在空中拨弄,只见手影重重,再看清楚的时候,便见到竺无霜的双手指尖均夹着骰子。她很满意自己的武艺,晃着小脑袋说道:“别小看了我的暗器,别人若是不小心,定会着了我的道。我就问你,你能想到我的暗器是骰子吗?” 张孝武伸出大拇指,阴阳怪气地夸道:“鬼才能想得到,你这武器算是江湖上独一份了,搞笑能力第一。” “哼,别看不起我们百花门。”竺无霜仰着下巴骄傲道。 张孝武忽然想到他既然会玩骰子,想必赌术一流,便问道:“竺姑娘会投骰子吗?在罐子……” 却见竺无霜又从怀里掏出了色盅,随意丢了几个骰子进去,问道:“大人想看什么?一线天?” 张孝武更加感兴趣了,将她拉到酒桌旁,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就看你玩骰子,你给我摇出一个一线天来。” 这竺无霜便摇起了色盅来,只见她右手先是轻轻摇动,随后一双鹿眼渐渐眯了起来,右手越摇越快,便听到骰子在盅内哗啦哗啦的声音,连四周站岗放哨的亲卫都被吸引住了。那关城正巧巡查至此,顿时将卫兵一顿臭骂,又看到张孝武正在和竺姑娘玩色盅,心说这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谈情说爱了起来。 竺无霜忽然将色盅扣在桌子上,然后掀开,只看到六个骰子真的摆成一条线,最上面的骰子露出一点。张孝武仿佛在看达人秀一样鼓起了掌,竺无霜却将第一个骰子收齐,露出第二个骰子依旧是一点在上。她继续收起骰子,每一颗骰子都是一点在上,她一颗一颗地摆在桌几上,直到第六个,依旧全是一点。 “一线天,色盅最小的点数,但若是压中了,便全场皆收。”竺无霜得意地瞪着着大眼睛,喜不自胜道:“当年我为了练习这一招,可是用了三年时间。” 张孝武顿时鼓掌赞叹道:“竺姑娘,以后我带你扫平大小赌场,尤其是两狼关的平安赌坊,那是我朋友开的,你把他赢成穷光蛋一个,我要看看他哭是什么样子。” “你也太坏了大人。”竺无霜抿嘴了起来,眯起来的一双眼睛像是月牙,格外好看。 在张孝武接触到的所有人中,仿佛竺无霜最像是现代人,她并不害怕张孝武,也没有多少老学究似的男女讲究,这让张孝武和他在一起聊天逗闷子倍感轻松,仿佛生活在现代世界一样。张孝武一面玩着骰子,一面等着王枭坚和李春城,等了两个时辰不见他们到来,时间都子时了,连芒种和袁婉秋都在一旁的席榻上睡着了。 张孝武本想让她们回房间去睡,可两人醒来之后便不愿离开,张孝武只好让袁婉秋拿几床被子过来,若是睡在席榻上也好盖被睡觉,免得着凉。 第二百七十九章 黑无常被抓 此时已经是到了七月份,正值塞北初夏,蚊虫众多,袁婉秋和芒种躲在被子里还是被蚊子叮了,却偏偏不回房间,非要在花园里陪他。张孝武想起了过去自己发明的驱蚊草来,不由得后悔没有时间制作驱蚊香,心说等有时间了,自己一定要做一些驱蚊香。 竺无霜羡慕地看着袁婉秋和芒种,又是羡慕又是不甘地说:“她们知道名震天下的鬼将对她们这么好,一定心里乐开了花吧?” 张孝武笑而不答,却道:“竺姑娘,你说一说你们的江湖吧,你们的百花门,以及你们的仇家和故事。” 竺无霜好奇问:“大人为什么对江湖感兴趣?莫非你也想做江湖人?” 张孝武摸着下巴笑道:“说不定我有朝一日被奸臣所害,成了一介草民,我可不得早早做好准备,提前做风险投资,二次创业嘛。俗话说的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这叫做未雨绸缪,知道吗?” 竺无霜嘟着嘴,表示听不懂他说什么,倒是喜欢给他讲一讲江湖的故事。 “别的帮派我不熟悉,我就讲讲两个熟悉的帮派,一个是药王谷,一个是百花门,要说起药王谷,就不得不说毒娘子陶姐姐了……” 张孝武楞了一下,心说你是不是有意的? 竺无霜知道他沾了陶姐姐的便宜,这才故意编排他,便吐了一下舌头,又说:“陶姐姐初出江湖的时候,因为面容貌美,有许多浪子凤蝶招惹,还有豪强想要抢了她做妾奴,哪想到陶姐姐将他们全都用毒药死了。陶姐姐只是用了一些毒虫,吓唬吓唬他们,那些人便再也不敢占她便宜了,可是他们人却坏得很,四处说姐姐的坏话,以至于江湖上有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毒娘子,你说可恶不可恶。陶姐姐不就是有一次用毒药将一个人毒得沉睡一年嘛,至于这么说她的坏话吗?” 张孝武后怕不已,心说当日她要是给自己放毒物…… 竺无霜见他惊恐的模样,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一双小脚不由自主地乱荡起来,心说你现在害怕了吧。又看到他认真聆听的模样,小丫头心里美的上了天。不知不觉,竺无霜居然把自己讲睡着了,张孝武将她也抱到席榻上,盖上了被子,微微一笑回到椅子上,继续喝酒,赏月。 可惜的是,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倒是有星星,繁星满天,偶然间有流星飞过。 看着那星空许久,张孝武还笑容凝住了,他内心满是疑惑,因为他看到了北斗七星,也就是著名的大熊星座,他又看到了猎户座,射手座,天蝎座。他猛地站了起来,望着漫天的繁星闪闪,心脏剧烈跳动不已,一个惊人的想法涌入脑海之中。 此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天空里的星星,也从没有仔细看过天上的星座。而他小时候也曾经在爷爷家看过这样的满天星辰和诸天星座,而那时,正是地球的大兴安岭。 “不,不对,太古怪了!”张孝武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怀疑一切,他知道自己穿越到异世界,也知道穿越到一个与中华文化有着高度相似的地方,可这漫天熟悉的星座星云又说明了什么?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自己是一个主角,手刃无数敌人,是守护塞北汉人的大英雄。更或者自己已经死亡了,自己的意识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中?他记得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叫做《人猿星球》,主角被一群猿人抓住做研究,最后逃走之后发现了自由女神像,最终确定他所处的地方就是地球,而他的地球早在数万年前因为猿瘟疫导致人类丧失语言能力而退化成动物,猿人获得语言能力而进化成新统治者。 莫非自己,也穿越了…… 张孝武揪着头发,盯着天空,内心有一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了。 “咚咚咚咚……” 许久之后,木棍相击的打斗声传来,张孝武恢复了神色,无论这里是地球还是异世界,自己都是活着的,身边的人也是活生生的,就连喝酒之后的感觉也是熟悉且真实的。他重新回到椅子上,等着关城来报。 果然,关城很快来了,身后还捆着一个一身斑点的李春城,而穿着黑衣满身白色斑点的李春城看起来好像一只斑点狗…… 张孝武忙解开绳子,哈哈大笑:“黑罗刹,你也有今天,居然一个昔日顶级刺客被人抓了。” 李春城无奈道:“这厮太狡猾了,谁想到他准备好了大网,我们的人刚刚潜伏进来,便被他们的大网扣住,还没反抗便被一顿毒打,这些混蛋小子下手太狠了。” 关城笑道:“这就叫自投罗网。” “你还挺会用词的。”李春城瞪着他说道。 关城为自己的出口成章而得意不已,嘴上依旧得意理不饶人般嘟嘟囔囔说:“这大盗也不行啊,是不是多年没做杀手,一身武艺退步了?” 李春城气道:“关二驴,有本事放开我,咱俩好好比一比。” 关城摇头故意气他:“我不放,有本事你被绑着跟我打,你敢吗?我就敢!” “你他娘的太不要脸了。”李春城本来话不多,这会儿更是被他气得不知说什么了。 张孝武问:“你怎么叫他关二驴?” 李春城反问:“大人不知他的绰号?” “江湖上的吗?” “不是,是兄弟给他起的绰号。” “我还真不知道,为啥?” “因为这货长着一根驴鞭。” “哈哈哈哈……” 笑声惊醒了三个女孩,三人抬起头,一脸迷糊地看着张孝武等人,芒种赶快起来站在张孝武身边,小心翼翼地说:“他们来了?” 张孝武指着李春城,笑说:“来了,被抓来了,没想到吧,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的李将军,民间绰号索命黑无常的李春城,居然第一个被抓了。”关城的脸又黑了,气得连喝三杯酒,却偏偏被呛着了。 芒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低下头去。 第二百八十章 巧取发簪 李春城这张黑脸又黑了几分,那边袁婉秋忙去给大人们温酒温菜,倒是无霜女侠不知该做什么,便跑到张孝武身后说:“将军,你太辛苦了,我给你揉揉肩吧。” 李春城叹了口气,说:“你们这是在炫耀什么吗?” “哈哈哈……” 张孝武笑问:“你是怎么被抓的?该不会大网也把你网住了?” 李春城气道:“我又岂能被这种小伎俩抓住,我是被王枭坚他们出卖的,那群江湖人太卑鄙了,也不知是谁在我身上撒了磷粉,我便成了个活靶子。也不用他们用网了,我直接被三十几个壮小伙子给压住了,差点把我这条老命给送进去。” 张孝武大笑不已,说:“来,留下来等着他们的本事。” 李春城大刺刺地坐在一旁喝酒吃肉,一面吃一面嘟嘟囔囔:“为了准备这次偷袭,我们晚上连饭都没吃,太亏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的本事了,若是只会给我们捣乱的本事,我是不服的。” 张孝武见李春城输了阵倒也不输嘴,哈哈一笑,便与他一起喝酒聊天,三人用聊天来打发这一夜。他问起了城内百姓的生活,李春城一一回答,百姓们对将军大人非常崇拜,相信一切犬夷皆可战胜,根本没有什么慌乱。这让张孝武非常惭愧,他想到了土城破城之日,乌桓的石砲将石弹发射到城内,将城内百姓砸死砸伤,破城之后百姓惨遭屠戮,不由得叹了口气。 李春城见他兴致不高,便主动说起自己的故事,张孝武倒是感兴趣了。这李春城曾经也是江湖人,不过是武林人士痛恨的邪魔外道,可就是这样一个正派人士纷纷痛恨的刺客杀手,却经常替一些官员卖命,毕竟有些事正派武林人士不能做。 “刺杀官员的活儿多吗?” “几乎没有,”李春城追忆道,“中原官场有一个规矩,你怎么斩断对手的手下心腹皆可,就是不能买凶刺杀官员,一旦官员被刺杀,便会引起金衣卫到来。而一旦金衣卫到来,便没有什么赢家,皇帝对官员的相争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在规则之下即可,这个规矩就是不能使用刺杀之侧。” 竺无霜瞪着眼睛说:“原来你们邪魔外道也是如此限制多多,也不是随心所欲杀人放火呀。” 李春城道:“随便杀人放火的不是黑道,而是脑子坏掉的癔症之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和你们正道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赚钱凭本事,你们赚钱凭脑子,说起来黑道不会动脑子赚钱,这点远不如正道人。” 张孝武道:“你现在不是黑道了,你现在走的是官道,虽然也是一种黑道。” 李春城伸出大拇指赞道:“将军看得透彻。” 众人一直等到了天亮,依旧不见王枭坚的江湖高手前来,于是张孝武便决定宣布两方平手,但鉴于军方虽然失败却勇气可嘉,张孝武决定选择李春城的二十个死士。 “且慢,且慢。”此时兀松忽然带着王枭坚来了,张孝武正要问话,便看到王枭坚双手奉上一枚发簪。 张孝武一愣,再一摸自己头上,发簪仍在,然而取下来仔细一看却发现已经不是昨天的发簪。他仔细看了看发簪,款式甚至材质都一样,都是木头发簪,唯一的区别就是发簪上的花纹。他本身并不注重这些装饰品,很多男人佩戴发簪也是因为束发之后需要把头发别住,所以很多人只是用最便宜的木质发簪,不像女人的发簪有那么多装饰品和花坠,可即便不重视发簪,他也认得这不是自己的,他纳闷地问:“王盟主,你们是什么时候给我换的发簪?” 王枭坚揖礼笑说:“将军大人想必是承认我们赢了比赛?所以刺杀任务,交给了我们完成了吧?” 张孝武不得不点头承认,连李春城也不敢嘴硬了,因为昨天他一直陪着张孝武,若是有任何其他呼吸之声,他必然听得见,也就是说人都不见,他们居然将大人的发簪换了。 “你说吧,我承认你们赢了。”张孝武道。 李春城道:“我没意见,你们是赢了,可你们怎么赢的?” 王枭坚微微一笑,随后拍拍手,却看到竺无霜像一只兔子一样一蹦一跳站在张孝武前面,呲着洁白的小虎牙说:“是我换的。” “你?你什么时候换的?” “大人,就在你全神贯注看我玩色盅的时候呀,我可是百花门的哟。” 王枭坚笑道:“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干女儿的绰号,江湖人称无影手。” 张孝武指着竺无霜哭笑不得,好么,他以为这个小丫头初出江湖,没想到人家早就在江湖上名声响亮了,合辙是自己大意了。他又问这发簪是如何带出去的,竺无霜跑到小池塘旁边,用石头在岸边用力敲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满身泥巴的人捂着耳朵从池塘里跳了出来,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像一个黑人似的。张孝武望向王枭坚寻求答案,王枭坚介绍道:“这位就是人称焦阳湖小龙王的杨冠,此人能在水中闭气一日一夜。” 一天一夜就是二十四小时,吉尼斯世界纪录闭气不过才二十四分钟,这根本就不是武艺,而是特异功能了。张孝武敬佩不已,连忙让这人洗个澡穿好衣服,江湖人士大获全胜,刺杀任务只能交给他们了。 王枭坚带着竺无霜和杨冠回去了,张孝武感觉有一些困倦,便回卧室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没睡多久,便听到王一瑾报告说夏铭来了。他忙穿好衣服,将夏铭招到议事厅,摊开地图研究今晚的刺杀。这夏铭有能力乔装奴隶骗过了守卫,侦查出敌人的大部分布防,与一年前截然不同,绝对是一个吕蒙似的成长性人才。 两人一边吃着面饼一边研究,研究了一个下午,终于制定好了刺杀方案,随后张孝武又将王枭坚等人交到将军府,与之一同研究如何利用他们的能力配合这个方案。二十个武林高手各个都是各门各派中的绝顶高手,大多数都是各门各派的青壮年,正值身体巅峰之时,没有一头白发年龄上百的江湖宿老,便是那年纪最大的神剑门掌门东方舍也不过四十一岁。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二十一刺客 江湖上都说一句话,拳怕少壮,另一个意思也是说人老之后,除了辈分高了,在江湖上的话语权更重,但是武艺却退步了。毕竟一个人的身体巅峰就在年轻,即便江湖中种种传说有武艺卓绝的老人,可哥们派却自知培养年轻人的重要性,一个门派的强大不在于有多少老人,而在于有多少年轻人。年轻人的反应、力量、耐力、恢复能力让老人们忌惮,大家都是这也是各门各派派出绝对核心的原因。 不是大家不想冒险,而是自知应该让最有把握的人办事。于是各门派将这光荣任务交予自己门派中武艺最强的人,且此行由鬼将张孝武亲自带队,日后必然会成为江湖传说。 众人各抒己见,协助完成计划,张孝武也从中一一了解大家的能力,初步从计划是众人乔装成为鞑塔士兵和奴隶,潜伏到帅帐周围,由张孝武率领众人杀进帅帐。但夏铭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帅帐,他不确定力高图是否住在帅帐中或者在其他地方睡觉,因此必须有一人提前打探,而众人共同推荐了空空门的门主司空礼翎,这空空门最擅长的便是轻功,更是辈出大盗,司空礼翎便是其中翘楚。而司空门参加义军本为了洗白门派,博得一个好名声,万没想到如今却得以重任,顿时激动不已,张孝武道:“司空门主,成败维系你一人,你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司空礼翎铿然道:“若是失败,我空空门上下以死谢罪。” 竺无霜伶牙俐齿道:“你以死谢罪不要紧,可是要是连累杀犬夷大业,只怕是死去的老前辈都会跳出来揍你。” 司空礼翎不跟小女子斗嘴,昂着头不理她。 张孝武见竺无霜还要说话,便直接接过话来,道:“你怎么也混入其中?” 竺无霜得意不已,道:“我就是第二十个入选人,你想不到吧?” “我是没想到,你的功夫差劲至极,居然也入选了。”张孝武啧啧道,“带你去能做什么,美人计吗?我们不用美人计的,再说迫不得已用美人计,也是用陶姑娘。” 陶止若又羞又气,一跺脚转身不理会他,众人哄笑起来,竺无霜张牙舞爪嗔道:“我用暗器的,哼,我会用飞针,别以为我一无是处好吧。”她举起右手,鹿眼一瞪:“要不然试一试?” 张孝武微微一下,倒是夏铭提醒道:“鞑塔帅帐守军穿皮甲与环铁甲,飞针扎不透皮甲,江湖比武虽可,但战场用不上。” 见张孝武笑了,竺无霜立即道:“那我用飞刀吧?我飞刀用的一样好。” 夏铭沙哑着声音道:“飞刀也只能向脸上投射,还是穿不透皮甲。” 竺无霜一阵气馁,张孝武却想到了一件武器,在竺无霜耳边说了一遍,竺无霜眼睛瞪得极大,忍不住问:“可以吗?” “不要只想着杀敌,你要想扬长避短,难道兀军师一定要拎着刀剑上场杀敌吗?”张孝武道,“你应该明白,有些人利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则可以达到以一敌百的效果。我好中意累的本息啊靓女。”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众人的武器,有刀剑木棍,飞爪浮尘,摇了摇头,道:“你们的能力也许能刺杀力高图,但力高图被杀之后必然会引起守军的围捕,而你们的兵刃在遇到守军之后会吃大亏。” 王枭坚道:“将军可有建议?” 张孝武示意夏铭,夏铭说道:“你们的剑砍不破皮甲和环铁,你们的刀也太薄了,用在江湖争斗上尚可,因为江湖人不穿盔甲,可用在战场上,却会吃大亏。另外,战场厮杀最损伤兵刃,你们的刀剑虽然锋利,可与钝刀相击几次之后便会断掉。战场决战时断刃,那是要死人的。” 张孝武点了点头,他拔出自己的腰刀,让陶止若用剑砍自己的腰刀,陶止若挥剑砍来,张孝武抡刀相击,只听“乒”的一声,陶止若的长剑应声而断。陶止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长剑,竟然被那粗糙的腰刀砍断了。她迅速捡起了一把腰刀,只觉得奇沉无比,更是惊讶,道:“腰刀这么重吗?” 张孝武道:“即便你的剑是宝剑,可分量比我的刀轻三分之一,在挥舞时相击,我的腰刀动能——力量——是你的长剑的三倍,所以你的剑承受不住这种力量。”他让王一瑾带来腰刀、朴刀、短刀和铁锏,说:“若是对方一身衣甲,用这些军制兵刃更加适合。” 江湖人虽然骄傲却不是愚蠢,战斗时若是用一把更实用的兵刃定能保住性命,江湖兵刃受限于朝廷的要求,必须轻于一斤,因此江湖游侠们的刀剑多以细长形状,也因此江湖游侠在练武时才能将武功练得如花似烟,使出许多招式。而张孝武手中的腰刀重二斤六两,自然用起来招式简单但势大力沉。 于是众人纷纷挑选自己比较擅长的兵刃,真正的拿到军制武器兵刃之后,大家才意识到江湖与军人的不同之处,几乎所有的军制兵刃都要比他们平日用的刀剑要沉重一倍以上,众人连忙开始适应新的兵刃。 王枭坚在张孝武身边说:“将军大人,我不太明白为何你如此信任我等?你不用李校尉的死士,而用我们刺杀?” 张孝武笑道:“因为我太熟悉军队的作战方式,我觉得带着他们,胜率只有一成,因为他们的眼神太锐利了,满是杀气,是没办法乔装成为奴隶的。而你们不一样,你们完全可以乔装成奴隶,因为你们身上没有那么重的杀气,我看你们这二十个人中,应该有一半的人没有杀过人。” 王枭坚摇头苦笑,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毕竟有一个皇权在上的帝国存在,江湖也只能遵规守矩。 众人练习了一会儿武器兵刃,好一阵子才适应过来,随后大家又换好了衣服,张孝武和王枭坚换成了鞑塔士兵的服装,而其他人则换成了鞑塔奴隶的衣服。张孝武又教王枭坚那些鞑塔人如何走路,很是引得众人一阵大笑,陶止若也乐不可支,恍然间回到了那一夜,随后她脸色绯红起来,扭过身去不理会他。 第二百八十二章 武斗义丐 张孝武却故意转身,对大家说:“你们别笑话我走路姿势难看,因为大部分鞑塔人都是这么走路的,他们从小出生在马背上羊背上牛背上,以至于双腿长时间乘坐马匹而胯骨畸形,但因为骑马时双腿必须夹住马匹,所以看上去两只腿就像是一个圈似的。咱们中原人俗称罗圈腿,上次我带着陶姑娘去夜探鞑塔军营,陶姑娘也乔装成了鞑塔兵士,陶姑娘,你给大家表演一个如何走路的?” 陶止若立即气得跑到一边去了,不理会这厮。 王枭坚看了看毒娘子,又看了看张孝武,心说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这时又看到张孝武将一把腰刀递了过来,便欢喜地接了过来。 “嚯!很重啊!比衙门用的腰刀更重。” 王枭坚从前便是捕头,用的便是一把一斤四两重的腰刀,这会儿用的却是二斤六两的腰刀,挥舞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他见张孝武右手转着腰刀,不由得大感兴趣,也学着他转刀,却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他很不好意思地上前说:“将军,你这招是如何办到的?” 张孝武道:“无他,熟能生巧罢了,练习腕力和臂力。” 竺无霜正好走了过来,腰剑缠满了暗器,显然对自己的新暗器颇为满意,她撇嘴道:“不过是花活罢了。”他之所以入选这二十人名单之中,完全是因为偷了张孝武的发簪,给江湖人立下了功劳,于是王枭坚迫不得已才允许他列入其中。不过大家都觉得她并无用处,心存保护之意,见她过来,纷纷笑说:“女侠成了叫花子。” “就算是叫花子,本姑娘也是长得好看的叫花子,不像你们,哼哼,一群恶鬼投胎。”竺无霜牙尖嘴利的还嘴道,其他人哈哈大笑,甚是喜欢这个小姑娘。 王枭坚对张孝武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是花活,是真本事,人说塞北鬼将万人敌,军中的名声可是凭真本事得到的。”张孝武正要求谦虚,王枭坚又道:“将军大人,我看时日尚早,不知能否请教请教鬼将的武艺?”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张孝武跳了起来,手腕一抖收好腰刀,笑道:“来,来,来,我也试一试你的本事。” 众人见状顿时纷纷凑过来,张孝武见议事厅不大,便带着大家来到演武场。众江湖好汉便来到演武场,所谓的演武场便是后花园的一片平整的草地,当初程褚在此险些被马踩死。 芒种气咻咻地走过来说:“大人,你怎么还跟他们动上手了?” “你不懂,武者永远在追求武道巅峰。”张孝武揪着她的羊角辫笑说,芒种见他自信满满,便不再劝了,噘着嘴紧跟着他。 将军府上的亲卫营也有不少人跑过来观看,这传说中的武林大侠和鬼将,到底谁更强一些。关城本想给大家下注的机会,结果被兀松一眼剜了过去,立即不敢了。 王枭坚是义军盟主,也是北方武林响当当的一条汉子,武艺虽然不能说北方第一,可也是排在前三的好手。许多人只知道九指义丐的大名,却没见过他的身手,今儿算是三生有幸见此一面了。而更让大家感兴趣的则是鬼将的武艺,中原及塞北有许多关于此人的传说,一度将他传说的神鬼莫测不死活人一般。但见了面却发现此人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心中难免有些见面不如闻名的意思。 二人站好位置,之后,张孝武道:“你是客人,你出招吧。” 王枭坚单手持刀,摆了一个单刀迎客的起手式,这是江湖比武的常见姿势,而张孝武却丝毫没有江湖经验,见对方全身破绽,直接皱眉说:“王大侠,认真点。” 王枭坚哭笑不得,道:“将军大人,请。” 张孝武以为对方让着自己,便点点头说:“好,行军作战,不容客气,我来了。”言罢,张孝武冲上去右手拔出腰刀,左手将刀鞘全力一贯,刀鞘如流星一般飞了过去。王枭坚慌忙闪开,却见张孝武自上而下全力砍下来,连忙抵挡。 “沧啷——” 双刀相击后发出刺耳的声音,王枭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不由得后退两步,却见张孝武一脚踹了过来,立即闪躲。张孝武得势不饶人,双手持腰刀左劈右砍,刀如闪电迅不可见,将王枭坚连连逼退。他气息深远,只觉得有人能够挡住自己的杀招,心中生出更强的战意,于是刀劲更强绵绵不绝。 “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比武,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死斗。 王枭坚从未遇到如此对手,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只剩下苦苦抵挡,哪里还能以招式相搏,连连后退闪躲抵挡,一身武功在力量与速度面前全没了用处。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尽管张孝武招式不多,可是仅仅凭借着气势便压制住了他,张孝武的每一刀都是要致敌人于死地的杀招,只要自己松半口气,必定会被那刀法直接砍死。 “当当当当……” 刀光如影,火星四溅。 王枭坚被杀得急了,一边后退一边反击,但他的反击却始终不如张孝武的刀快。他一时之间心急不已,见到张孝武忽然双刀便单刀,心中松了一口气,暗暗忖道:“看来对方力气不济了。” 忽然,张孝武改刀招为剑招,横刺了过来,直射王枭坚的双眼。王枭坚吓了一跳连忙闪身,撩刀抵挡,堪堪避过这一招。 王枭坚正待喘息之际,却见张孝武贴身而上,双刀抵在一起,那刀锋锐利险些刺中了他的脸。王枭坚不得不双手持刀苦苦抵挡,然而张孝武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短刀,直抵他的喉咙。 王枭坚身若游龙堪堪躲开那短刀,惊魂未定连退几步,惊于对方何时有了一把短刀。正在他准备反击时,张孝武再一次冲了上来,右手腰刀左手短刀,连绵不绝地攻击。 “当!当!当!当!当……” 张孝武的长短两刀攻势绵绵不绝,仿佛体内力气源源不断一般,王枭坚防不胜防,已然满身大汗淋漓,双臂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噌——” 腰刀飞了出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入地道 王枭坚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手中腰刀居然被张孝武直接挑飞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指义丐,竟然被挑飞了兵刃。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臂居然如此酸痛,放下手臂的时候居然微微颤抖,不是自己太弱了,而是对方太强。 鬼将,果然名不虚传! 张孝武此时收了刀,将短刀插进刀鞘中,又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枭坚,方道:“你很厉害,挡住了我五十多招。” 周遭所有人此时才有时间吸一口气,今儿是真真正正看到了一场顶尖对决,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九指义丐王枭坚,不但败给了鬼将张孝武,而且是败得如此彻底。大家只觉得银光闪烁,刀式如风,甚至被飞沙溅了眼睛,几乎看不清这两人的对照。 须臾之间,胜负立分。 几个江湖侠士暗暗对比了一番,自己别说抵挡了,便是招式都看不清,何来抵挡? 王枭坚许久之后,方才瞠目拱手道:“将军大人,在下服了。” 众江湖高手也摇摇头,胜负已分,鬼将胜得毫无悬念。竺无霜在陶止若身边吐了吐舌头,轻声说道:“陶姐姐,我打不过他。” 陶止若望着张孝武呆呆入神,心里早就全都是他刚刚的英姿勃发,哪里还听得到竺无霜的话。竺无霜见她一脸的痴迷,气得跺跺脚,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了似的。 张孝武却摇头说:“江湖比武不会置人于死地,而军人作战必须置人于死地,你们学的是服人的武艺,我们学的是杀人的本事。无所谓高地之分,你若是存心杀死我,我也未必会赢得如此侥幸。”他试了一下江湖高手,才觉得这王枭坚果然是有几分本事,虽然杀人技不多,但防守技却很强,自己也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能打败他。若是与军中其他将领相比,只怕是比李春城的武艺还要高一些,但却不如申林东和祖公茂。而祖公茂如疯子一般的刀法,正好克制江湖高手,这些高手们太怜惜自己了。 王枭坚苦笑:“将军不要自谦了,我都不记得自己出了几招,这一仗败得心服口服,而今防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张孝武哈哈一笑,转身对众江湖高手说道:“方才大家看到我与王盟主的比武,可知我胜在何处?” 竺无霜道:“你比王盟主年轻咯。” 众人一阵笑声,王枭坚也无奈得很,他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在江湖上也算是中流砥柱了,岂能用年纪相比。张孝武严肃地区俩,认真道:“我应在一定要杀死他,虽然最后我没有杀他,可是在比武时,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众人惊诧不已,王枭坚回忆起了张孝武的眼神,心中一悸,方才真的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张孝武杀死了,以至于其实越来越弱,最终惨败。张孝武继续说道:“江湖好汉比武会留一手,明明有十分力,却只拥八分。而军人作战,即便又十分力,也要用处十二分。接下来你们将会遇到这样的对手,无论是鞑塔人,还是汉军,大家都是有十分力用十二分力。战场你死我活,万万不要留有后手。遇到敌人,只有一个活下去,请大家谨记,有什么本事用什么本事,不要能力。” 众人回味许久,纷纷点起头来,战场你死我活,是一场与江湖争斗截然不同的场景,在哪里没有什么恩怨,双方都是杀人的工具,不需要感情,不需要怜悯,甚至不需要后悔和自责,杀死对手,就是所有人唯一要做的事。 一些人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自己即将面临什么,甚至一些人紧张起来,频频去茅厕。竺无霜紧张得抓住了陶止若的手,低声说:“姐姐,我们……” 陶止若却异常镇定道:“人生有几次卫国之战咯,你我小女子便是为国牺牲,在九泉之下也当需含笑咯。” 竺无霜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姐姐不要这样说嘛,人家吓死了。” 陶止若远远地望了一眼张孝武,心中却有说不出的难过。 傍晚时分,夕阳渐渐下落,将军府内众人开始一起吃饭,也许这是很多人最后一顿饭了,城内用了羊肉招待大家。张孝武将面饼用短刀切开,将羊肉切碎,拌着肉酱塞进面饼之中。 余人见了很是好奇,张孝武道:“我给这道菜起名,肉夹馍,木城肉夹馍。”见竺无霜一脸跃跃欲试,张孝武直接递给她。竺无霜毫不客气,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了,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美不胜收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众人便开始学张孝武的吃饭,果然这肉夹馍比单纯的吃面饼和羊肉要好吃许多,王枭坚夸奖道:“将军大人乃老饕也,我听说这面条的做法,也是将军发明?” 张孝武道:“本人平生三大爱好,好吃,好打仗,好交友。就是酒量差了点,不过若是刺杀成功,我与你们一醉方休。” “一言为定。”王枭坚大笑道。 张孝武见众人吃完,方说道:“此去刺杀力高图九死一生,尔等虽非军人,却是我汉人中流砥柱,你们不是为了我张孝武作战,也不是为了皇帝作战,而是为了中原,为了大汉民族作战。”他环视众人,盯着每一个人的眼睛,真挚地说道:“你们人中若有退出,现在还来得及。”哪有人愿意退出,一个个回望着他,张孝武看着众人的明亮双眼,说道:“好,我带你们杀犬夷去,明日不知有多少人从地道回来,回来的,是英雄,没回来的,是烈士。” 众人随着张孝武前往守备营,在守备营的一个马房内便是通往疫庄的地道。此时周遭站了许多人,作为引路的夏铭已然乔装好了鞑塔十夫长的模样,他坐在洞口,手中拎着几盏灯笼等待大家。 萧开等人担忧不已,欲言又止,张孝武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萧开只是点点头,二人自然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兄弟们,等着我,我一定将力高图的头颅给带回来。”张孝武大笑,随后,率领众人进了地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地道中 等张孝武、夏铭、王枭坚等人进了地道之后,胡立低声说:“我怎么感觉有点不舒服,总感觉会出什么事儿。” “呸呸呸!”祖公茂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吐一口吐沫,说你胡说八道。” 胡立连忙往地上吐了口,道:“我刚才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 兀松立即对曹礼说:“曹蛮子,让你的人准备好,一旦你们发现大人发生危险,立即杀出去救人。余人不计,你们只救出大人即可,曹蛮子,你记住了,宁可你的人死光了,宁可把你的命丢在那了,也要把大人活着救回来。” 兀松虽然极力支持武林人负责刺杀行动,可是他在内心中隐约担忧张孝武的安全,比起江湖高手的性命,显然对所有人来说,张孝武更加重要。 曹礼一言不发领命而去。 夏铭走在最前方,张孝武其次,竺无霜跟在张孝武的后面,拽着他的衣角,张孝武说:“拉着绳子就行。” 竺无霜道:“我害怕。” 张孝武正色道:“我更怕。” “啊?你一个将军也害怕?” “当然了,你怕什么?” “我怕黑,那你怕什么?” “我怕你把我裤子拽掉。” “噗嗤——” 大家都乐了起来,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倒是竺无霜又气又急,连连捶了张孝武好几下,张孝武道:“可以了,可以了,再舞舞扎扎的弄得一头灰,等一下鞑塔人看到了,还以为埋地下的尸体诈尸了呢?” 竺无霜憋着笑说:“你不是将军吗?怎么那么嘴贫?” 张孝武道:“我么,越是紧张,越是想轻松一些,总不至于问大家是否写好遗书了吧?” 王枭坚忽然说道:“对啊,我们没有写遗书,遗憾,遗憾。” 夏铭沙哑的声音说:“不用遗憾,等一会儿我们会休息,时间来的及,大家可以写好遗书。” 地道里一股土腥味,每隔五个人手持一盏灯笼,所有人都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绑在引路的夏铭身上。众人越走越觉得喘不上起来,大概走了两千步之后,才有一点点新鲜空气,这里是一处换气口,有拳头大小,换气口藏在一处兔子窝里。不过兔子窝放着一些味道刺鼻的药物,以防止真的有小动物占了洞穴成了它的窝。 大家休息了片刻,便继续前行,又经过了一处换气孔后,终于在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真正的出口,北地道出口。负责引路的夏铭小心翼翼地挪开出口的伪装门,当先爬了出去,又慢慢地爬上了遮挡住洞口的烟石堆,他趴在烟石堆的顶端小心翼翼地向外看去。 此时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外面依旧昏暗却清楚。塞北的夏季特点就是黑天格外的短,白天格外的长,再向北方走,一直到了极北之地,整日几乎没有天黑之时。而塞北的冬天则是黑天时间格外的长,白天的时间又很短,恰巧与夏季相反。 这会儿,外面还是有光亮。 过了一会儿,夏铭返回汇报说外面安全,张孝武走出地道,小心翼翼地趴在烟石(煤)堆上向外看去。因为烟石库设置的目的是为了给营房取暖,所以与营房的火房距离较近。因为夏天的原因,鞑塔人用不着用烟石取暖,便将此处遗弃。 鞑塔人喜欢住在圆顶帐篷里,那帐篷最高处足足一丈,住在里面宽敞又舒坦,以至于张孝武的“坟头式”营房被当做了库房和牢房,除了放置一些物资外便是押着一群供人淫乐的女奴。 鞑塔人的女奴有两个任务,一是给主人干活,二是给男主人生孩子。女奴之间也分为等地,为男主人生孩子的女奴称为下女,其地位高于女奴却低于妾女。如果下女或女奴得宠,男主人会正式纳为妾女,女奴、下女和妾女在男主人眼中都是奴隶,受到女主人管理。 鞑塔人的女主人便是男人的正妻,且鞑塔人的习俗是正妻只能有一个,必须是血统纯正的鞑塔女子,不得纳女奴为妻。鞑塔男主人必须尊重正妻,而且不能插手正妻管理女奴和孩子,如果男人看到正妻在惩罚下女和姬妾,男人只能等正妻教训完了之后再求情,过程中是不能插手干涉正妻教训女奴。一旦男人心疼干涉正妻教训女奴,正妻完全有权利直接杀死女奴,并且引娘家人围攻男人,直到男人认错服软。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遵守这个规矩和传统,毕竟妻子只有一个,而女奴众多,其中不乏年轻貌美者甚众。力高图塞北王庭宫殿中,有一百多个娇艳貌美的女奴、三十多个下女和十几个妾女,这次出行还带来了二十个女奴供他日日淫乐。但力高图之所以这么好淫荒诞却不完全因为好色,而是在为自己的部族耕耘人口,鞑塔人认为只有人丁兴旺,家族部族才能发展。在鞑塔人看来,女奴不过是一个物体罢了,一个生育工具罢了,她们可以随意赏赐,也可以随意买卖杀害。 此刻,疫庄里便举行了一场庆祝,原来是力高图将一个女奴赏赐给了儿子苏日勒克巴的姬妾。在汉人的眼中,这种父亲的女人给儿子做小老婆违背人伦,可在鞑塔人的风俗中,最是正常不过。力高图的女人太多,根本记不住嫁给儿子的这个女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将自己的女奴奖励给苏日勒克巴,是对儿子最大的爱。 也许这只是一个借口,大家饮酒的借口罢了。 夏铭回身说:“大家写好遗书,扔进地道里。我这里有纸,你们可以用烟石来写,烟石是黑色的。” “你这扫兴鬼。”张孝武道,现在还不是出去的时候,大家索性便坐在烟石堆后面,用各种方式写遗书。张孝武依旧趴在烟石堆上向外望去,竺无霜踩在烟石上发出咯吱的声音,张孝武嘘了一声,竺无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也趴在烟石堆上。 “写好遗书了吗?”竺无霜问。 “你写好了没?”张孝武反问。 竺无霜道:“我写好了,我让我阿爷和阿娘再生一个女儿,因为那是我投胎转世。你呢?” 张孝武道:“我不写,因为我不会死。” “你总有在意的人吧?”竺无霜问。 张孝武苦笑了一声,低声道:“我在意的人,她已经不在意我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苏日勒克巴 吃着烤羊腿,力高图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丝愁容,连酒囊里的酒都没什么味道。力高图心情很不好,这段时间内,他内心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烦恼的是事有很多,可偏偏这些事都凑在一起了。 他的儿子苏日勒克巴和朋友们跳了一段舞,几个壮汉玩起了摔角游戏,他满身臭汗地回到马凳上喝了一大口酒,转头看到父亲居然盯着篝火呆呆不动。他觉得父亲很不开心,便上前敬酒询问缘由,他以为父亲是后悔把女奴送给他,便说道:“阿大,你要是在意这女奴,我换给你便是。” 力高图摇摇头:“我不是担心女奴之事,我是担心攻城有难。此前我从未担心那两万汉军伤兵,可如今看来,那些伤兵也是一大难事。他们不是伤兵,他们是老兵,是百战老兵,我们必须要石砲。据我估计,木城至少有三万汉军精锐,再加上鬼将守城,我们轻易不要攻城,等待石砲。” 苏日勒克巴却认为他是过于担心了,笑着说:“他们只有五千人,另外那两万伤兵,我们就算他们医治好了一万五千人,满打满算他们只有两万人而已。” 力高图说:“你还记得吗?上一次你带领六万人参与攻打土城?” 苏日勒克巴脸一红,说道:“我记得,阿大,但我们最终还是攻下了土城。” “那是你攻下来的吗?据我所知,那是乌桓人动用了三百驾石砲,用他们的奴隶兵攻下来的。”力高图道。 苏日勒克巴讪笑起来,去年年初对土城的围攻,他率领六万人出征,只有三万人活着回来了,而后土城又被靺鞨人给抢走,可以说不管是战争还是外交,他都是惨白而归。好在所有儿子中,他苏日勒克巴最阿大最忠诚,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女人送给阿大。当然,他们爷俩也经常互换女人,算是共享经济的最初发明者。 “阿大,我觉得,他们比我们还害怕。”苏日勒克巴道。 “也许吧。”力高图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除了等待石砲,我们还要有足够的云梯,知道吗孩子,扎拉嘎的工匠们才制造了两百架云梯。” 苏日勒克巴道:“这有什么,即便只有两百架云梯,我们也比乌兹人的一百架云梯强太多了。阿大你也说过,乌兹人每一次只能将一百个士兵送到城墙,所以中原人只需要一千个人就足以抵挡住乌兹人的进攻。可是我们现在一次能送两百个人,他们需要多少人抵挡?他们才有多少人?” 力高图摇头说:“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一旦烧毁云梯呢?你觉得云梯是石头做的吗?如果我是鬼将,我一定会下令烧毁云梯,这两百架云梯根本就不够使用,我们不能做着最好的梦,却不做最坏的打算。” 他起身望着南面,仿佛能够一眼望到木城一般,缓缓说道:“苏日勒克巴,你一定要记住,跟中原人作战,一定要做足了准备,因为中原人想来不打无把握的战斗。你可知为何中原人能够建立如此庞大的帝国?那是因为他们作战之前必须要估计好失败或成功,所以他们才从龙河边一个小小的部落变成了如今一样庞大的帝国。上千年来,塞北的民族一直在变化,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中原人一样的深谋远虑。儿子,必须承认的一点,我们塞北人在战斗中可以多次打败中原人,而中原人总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的目光一定要放长远一些。” 苏日勒克巴对父亲力高图的深谋远虑佩服不已,他凡事只想着最好的一面,可父亲每次都做足最坏的打算,这也是为什么力高图能够统领鞑塔的理由。 鞑塔荒原之上,东西南北四部一百多部落,为什么力高图能够成为汗王,因为力高图心狠手辣之余,善于思考,胸怀大志。但力高图的胸怀大志,他率军离开木城,实际上就是逼迫乌桓必须用自己的实力进攻金城。 力高图知道乌桓人假手他人铲除北方各汗国,所以他在乌桓大王要求南下之后,当即率军离开金城,从而逼迫乌桓人必须直面金城守军。这一招釜底抽薪,让苏日勒克巴对父亲的智慧更是深信不疑,他又说道:“阿大,我听说,汉人攻城的时候经常包围三面城池,故意放另一面,引诱敌人放弃防守,不如我们也这样做?” 力高图点点头,捋着胡子说道:“如果是别人,我们大可以使用围三放一的计策,可是对木城的鬼将却不行,这个人绝对会坚守城池,他绝不会走的。” 苏日勒克巴奇道:“他为什么不走?难道他生了十个胆子?” “名声,汉人最重视的名声。”力高图冷笑不已,“汉人是一个重视面子远远超过实际的民族,尤其是这个名震塞北的鬼将,你知道他才多大吗?” 苏日勒克巴道:“四十多岁?还是五十多岁?” 力高图摇头道:“错了,他才二十岁,他比你还小十二岁。” 苏日勒克巴大吃一惊:“二十岁?这……这个鬼将才二十岁吗?他的中原的贵族吧?” “他是一介平民,并非贵族。”力高图心向往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道:“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我所用,何愁不能踏平塞北?” 苏日勒克巴心想,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取得如此成就,当真是一个劲敌,若是自己杀死了他,一定会名震天下,介时父亲一定会将汗王之位传给自己,自己的其他兄弟也便在没有机会与自己争夺汗王之位。 “一个二十岁的将军,被汉人所敬仰,他能丢弃城池逃走吗?”力高图若有所思道,“这个人宁可战死,也不会逃走。” 苏日勒克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父亲不再饮酒,便找其他人喝酒去了,最后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抱着女奴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不久,帐篷里传来了男人和女人粗重的喘息声,众人会心地大笑起来,继续饮酒。 第二百八十六章 混入帅帐 娶一个女奴算不得结婚,即便是鞑塔部族里,一个鞑塔男人娶了个女奴为妾女,无非就是和几个邻居汉子一起喝顿酒而已,反倒是娶亲(妻子)格外隆重,几乎邀请整个村子或几个邻村的人一起参加,而且婚礼要举办三天,所以很多鞑塔人非常惧怕婚礼,有很多人宁可娶几个下女给自己生孩子也不娶亲。 力高图五十二岁,有五十多个儿女,这是他最骄傲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的血脉会遍布整个塞北荒原。但是今天,他不想重新任何女奴,他在帐篷里一个人休息,并且拒绝了侍官陪同。鞑塔没有太监,侍官是伴随在首领身边的亲信,类似于秘书,很多侍官比儿子还亲近。 侍官询问是否安排女奴陪床,被力高图拒绝了,他说今晚自己要好好休息,也许是这些日子夜夜笙歌,导致他有点力气不济了。但今晚力高图右眼皮总是跳动,这让他心神不宁,但他觉得应该是自己太过紧张的原因。 毕竟,力高图这样的雄狮,也已经上了年纪,不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了。侍官非常贴心地对护卫说道:“所有人距离帅帐五十步外,不得发出声音,影响汗王休息。”力高图听了,微微一笑,这位侍官的确是个伶俐鬼,深得他的信任。 就在力高图休息的时候,张孝武等人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天终于完全黑了下来。夏铭带着司空礼翎率先离开烟石室,大家耐心等待着,不一会儿,听到军中有人敲木梆,然后喊了一串鞑塔语。张孝武低声解释给大家,这是巡夜人,他们在报告安全,并且已经到了子时。鞑塔的巡夜士兵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岗,换岗时敲击木梆以示顺利平安,他推测现在应该是子时。 不过此时神剑门掌门东方舍却说:“现在是丑时,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已经是丑时了?”众人难以相信。 东方舍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夜明珠和一个罗盘,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众人见这罗盘自己在行走,仅仅发出微弱的声音,一根指针在指着丑时不到。原来大家紧张焦急之中,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这么久了。张孝武对东方舍手中的稀奇古怪玩意非常感兴趣,那罗盘居然是钟表的最早雏形,不过此时并不是他询问的时候,他们依旧在耐心等待司空礼翎和夏铭的归来。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回来了,他们在外面学了一声老鼠叫,里面众人放下兵刃。两人钻了进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司空礼翎才说道:“帅帐的位置已经清楚了,里面只有一个人,很是奇怪,周遭十丈内居然没有一人,别说侍女,便是侍卫也没有。会不会是陷阱?” 夏铭也慎重地说道:“我查探了其他营帐,都是侍卫,所以帅帐里应该是力高图本人,可正如司空大侠所说,力高图往日在身边陈放至少二十人,今夜居然让人远离他十丈远,奇怪的很。今夜帅帐周围大概有二百人巡夜执勤,按照我军的巡夜规矩,敌人大概有两千到三千之数。” 司空礼翎奇道:“我军的巡夜规矩,是什么?” 夏铭道:“禁军要求二十分之一士兵夜间巡逻,木城守军十分之一夜间巡逻。” 王枭坚忽然想到义军来,他们居然没有人巡夜,不由得脸一红,心说果然义军不能正面对抗禁军,他们甚至从未想过巡夜一事。 木城巡夜士兵需要穿戴甲胄耐心等待,在遭遇袭营时第一时间反抗。由于张孝武经常对别人袭营,自然格外谨慎地防备着别人对他袭营。 “大家听我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手,我已经制定好了计划,我们按照原来的计划。”张孝武盯着众人道,“这是死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任何人不得推卸,任何人不得拒绝。” 王枭坚道:“将军请吩咐,若有违抗者,我等共杀之。” 张孝武迅速将人分为八组,他和夏铭一组,负责刺杀帅帐里的力高图,竺无霜、陶止若两个女孩一组负责看守洞口,司空礼翎和王枭坚一组负责焚烧马群草料,其余五组也负责焚烧营帐制造混乱。 “诸位,切记,不要说话,不要声张,不要缠斗。”张孝武叮嘱道,“听到号角声后立即引燃,千万不要犹豫。但如果没有号角声响起,必须撤回。” 陶止若问:“怎会没有号角声的咯,又是何意哩?” 张孝武道:“要么是我们容易得手,要么是我们被杀,此二番情况之下,尔等保命要紧。此为军命,不得有违。” 众人眼神复杂,但都点头支持,军中无儿戏,也不容易质疑,尽管众人并没有从军的经历,可大家却依旧感受到了军人的肃穆森然。 张孝武的第一组率先走出烟石室,他们紧紧地跟随在夏铭身后,两人身穿鞑塔军装,时而隐蔽,时而招摇过市,手中还持着鞑塔人的弯刀。夏铭扮演的是十夫长,张孝武扮演的是卫兵,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几座营帐之后,终于靠近了帅帐。 帅帐就设在疫庄校场正中央,三十丈外,有一百多个卫兵坐在地上,他们手持硬弓与弯刀,守着篝火,一个百夫长率领着十个人随时在走动。 夏铭早早地查到防守最薄弱的地方,两人继续耐心等待机会。人有疲倦的时候,即便是鞑塔卫兵,也会有疲倦之时,现在就要看一看谁能挨得过谁了。 忽然,帅帐里的力高图一跃而起,穿着一个短裤持刀冲出来,众人大惊,连忙冲过去保护力高图。不过那力高图一拍额头,摇头苦笑,侍官忙问发生了什么,力高图道:“睡惊了,居然梦到萨罕。” “大王思念旧友,感情至深。”侍官笑道。 力高图摇摇头,他可不是什么思念旧友,那萨罕是他的结拜兄弟,但力高图为了吞并萨罕的部族,将其活活掐死。临死之前,萨罕诅咒力高图将来不得好死,力高图部落断子绝孙寸草不生。虽然萨罕死了有三年之久了,可力高图依旧经常梦到此人,为此他特地聘请了许多驱鬼的大师,但依旧没有用处。 “回去吧。”力高图道。 卫兵们于是纷纷回到各自篝火旁边,却没发现一个卫兵却趁乱悄悄躲进了帅帐之中,这人便是张孝武。 第二百八十七章 力高图的脑袋 夏铭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张孝武居然会趁着卫兵上前簇拥保护力高图之时混入其中,要知道敌人的卫兵有一百多人,万一被发现之后必定会被乱刀砍死。然而张孝武胆大包天,大刺刺凑过去,也不管别人是否发现他的身份,还让他混成功了。 夏铭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默念道:“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出事。”他随后又自愧不如起来,心说:“难怪他能成为将军,便是这份敢于投入必死之战的冷静与胆量,便是自己没有的。”他只能握紧了弯刀,等待若是张孝武出现危险,他必定以死解救。 而此时的张孝武趁着混乱,悄悄躲进了力高图的木床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也非常紧张,可便是紧张也不能出错,想想刚刚自己毅然混入亲卫之中,且趁着人群混乱躲进了帅帐中的举动,他又看了看自己的鞑塔牧袍,便忍不住发笑起来。 与制服鲜明的圣汉不同,鞑塔人不喜欢穿什么象征性的制服,尤其是鞑塔人在作战的时候,他们的兵将服装都是一样的袍子,只是内里有人穿皮甲,有人穿铁甲,也有人什么都没有。 鞑塔人不会将铠甲皮甲等穿在外面,因为他们最习惯的作战方式是射箭,而穿着表明自己身份的铠甲反而会将自己暴露给别人,鞑塔将领们也会混在士兵中间,避免被敌人的冷箭狙杀。 鞑塔人另一个特点便是从来不会叫阵武将单挑,指挥作战时,只看到成百上千的鞑塔人,却找不到他们的指挥官,因此鞑塔人即便屡战屡败,却始终无法被消灭殆尽。 但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穿戴一样,张孝武的普通牧袍便成了掩饰,庇佑他混入帅帐内。 躺在力高图的床下,张孝武立即意识到力高图应该是一个敏感多疑且神经虚弱的领袖。 这样的人,对声音和味道是非常敏感的,他必须尽快刺杀,并且只有一次机会。他迅速抽出短刀,短刀比匕首略长二指长度,单面开刃,可刺可砍,他要用的就是刺。他抹了抹床铺木板,感受着木板的厚度,暗暗蓄力,等待着刺杀的机会。 不一会儿,力高图走了回来,身边跟着他的侍官,两人用鞑塔语交谈着明日的安排,张孝武当然一句也听不懂,随后他感觉到力高图坐在了床边。正在他想着侍官什么时候走的时候,却突然见到侍官的裤子脱掉了,然后又听到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我勒个去!力高图你个老玻璃,原来你男女通吃!”张孝武被恶心坏了,却又不得不继续藏在床下等着他们完事。 也许真应了那句话,三扁不如一圆,好一阵子之后,力高图长呻了一声,将今夜所有的担忧发泄出去。那侍者提起了裤子,恭恭敬敬地后撤几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心满意足的力高图成大字型躺在床上,重重地呼吸,有些心满意足,终于有一些困意了。 此时,张孝武全神贯注,那种控制时间与力量的感觉重新涌入心头,他立即端起短刀刺了过去,短刀刺透了床板。 “噗呲!” “噗呲!” “噗呲……” 张孝武双手仿佛闪电一般,用短刀隔着床板连连刺去,他感觉到了刺中了力高图的肺子,感觉到刺中了他的胃,感觉到刺中了他的肠子,感觉到刺中了他的脊椎骨,感觉到刺中了他的心脏,感觉到刺中了他的脖子,感觉到刺中了他的头颅,感觉到刺中了他的肩膀,感觉到刺中了他的后背…… 张孝武感觉不到时间,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刺透床板,刺中力高图,却不知道他在十秒之内连刺二百刀,每秒狂刺二十刀,刀刀刺头坚硬的床板。 力高图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他只感觉自己后背着凉,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冷,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进入到身体,然后被一刀刺中了后脑,彻底死了,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大量的鲜血透过缝隙流了下来,流到张孝武的身上,但他毫无发觉。 直到张孝武累了,才停止用短刀快速刺杀,他滚出床底,立即起身准备战斗,却见力高图张大着嘴巴一脸惊恐地看着帐篷顶,鲜血快速地从力高图的口角涌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之后,彻底没气了。 张孝武喘着粗气走上前去,探了探力高图的脖颈,发现他已经死了,彻底的死了。张孝武走到力高图身边,将他的尸体拖到地上,随后举起弯刀奋力将力高图的脑袋割了下来,大量的鲜血涌出,染红了羊毛地毯。 张孝武空了空力高图的脑袋,让它的血流干,随后找了一块毛毡子卷起来,单手拎着。他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一件熟悉的兵器,那是一张漆黑的铁弓,五石神臂弓。 神臂弓居然在力高图的帅帐内,这台让他难以相信了,他以为自土城陷落之后,便再也看不到神臂弓了。他走上前句,摘下神臂弓,那熟悉的冰冷感觉仿佛是许久不见的家犬终于找到主人一样,发出噌噌鸣叫。 “你还记得我?”张孝武忍不住低语道,他将神臂弓贴在脸上,忍不住笑出声音来。神臂弓居然这样失而复得,他简直要赞美一切神灵,是他们保佑自己重新找回神臂弓。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提起力高图的头颅,低声说:“嘿,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神臂弓。” 他又在四下看了看,帅帐中除了中间的一张桌子和桌子上的地图,便是力高图的可汗金甲最是显眼。鞑塔可汗金甲是鞑塔国最尊贵的象征,相传数百年前,鞑塔人刚刚摆脱了罗兰人的奴役,并他们杀死了罗兰帝国的皇帝,并将罗兰帝国皇帝的黄金战甲抢夺过来,从此之后此金甲便成了鞑塔可汗金甲。每一个鞑塔可汗的信物便是这可汗金甲,力高图也是随时带在身边,以此来彰显着自己尊贵的身份,告诫所有鞑塔人,自己才是鞑塔的可汗,所有人的统治者。 第二百八十八章 暴露 这力高图身材高大威武雄壮,与张孝武的身材相差无几,既然力高图可以穿戴金甲,张孝武自然也能穿戴。他看着这华丽的金甲,抚摸着金甲上的花纹和条理,感受着可汗金甲的曼妙之处。触手间,他仿佛看到了可汗金甲的峥嵘和荣耀,他仿佛也看到了昔日罗兰帝国的强盛与光芒,数百年前的金甲工艺,在今日依然熠熠生辉,可见当年罗兰帝国是何等的雄霸天下,罗兰人的科技优势何等的先进。 忽然,张孝武心生一计,走过去将自己满是鲜血的外衣换了下来,他穿上了可汗金甲。那鞑塔可汗金甲的头盔是全封闭样式,只漏出一双眼睛,但脸部的护罩可以摘下来。他换好了金甲之后,用护罩挡住了脸,如此外人难以认出他是不是力高图。 只可惜力高图帅帐内没有镜子,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也看不到穿着金甲的自己模样,他挥舞了一下拳头,只觉得这可汗金甲虽然沉重却不笨重,关节处灵活,贴在身上异常舒服。 “这要是我的金甲……算了,这玩意就是大太阳,太扎眼了。”张孝武心中一笑,瞬间想到了满城尽带黄金甲中周杰伦的金色铠甲来。电影果然是电影,这等金甲除了表明身份外,还真不能再战场中使用,太容易被暗箭寻到。 张孝武背着神臂弓,左手拎着力高图的头颅,右手握着弯刀,又是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帅帐。 “萨拉赫!(可汗)” 鞑塔卫兵立即起身鞠躬敬礼,张孝武并不说话,而是向大家做了一个坐下休息的手势。众人会意连忙坐了下来,而心中疑惑为什么汗王要大半夜的将可汗金甲穿出来,难道炫耀?这半夜三更的,炫耀给谁?再说这如火一般的夏天,穿可汗金甲不热吗? 穿戴可汗金甲当然热,而且热的要命,所以张孝武穿着粗气,迈着马步大摇大摆走走向营地深处。卫兵立即起身跟随,张孝武转身摆了摆手,右手食指指了指地面。大家又明白了,可汗是想自己视察营地,可是平日可汗视察营地都需要至少五十多个卫兵护佑,怕死的要命,今日怎么想到自己视察了? 张孝武走出数十步,越过篝火和卫兵,走向其他营帐,几个心腹正要跟过去,却见“可汗”拔出弯刀甩了过来,那弯刀不偏不倚地插在众人面前的草地上,吓得众人跪在地上,再也不敢不听命令了。 大家明白过来,可汗是生气了,于是纷纷后退回去。 张孝武心中紧张万分,但越是紧张,他越是能沉得住气,一直走到众人看不见自己的位置,他快速奔走,躲开身后的卫兵。 大约走了数十步之后,感觉离开他们很远了。张孝武这才喘了口气。他继续前行,寻找回去的道路行走,忽然,他感觉身后有人出现,那浓浓的杀意让他瞬间汗毛乍起。张孝武立即抽出短刀,转身望去,却见半空之中一个人飞身跳起挥刀砍来。 张孝武定眼一看,原来是夏铭将自己误认作力高图刺杀来了,这夏铭一张脸毁容过半,很难让人认不出来。 “我!” 原来夏铭以为张孝武没有机会行刺,而力高图夜巡兵营,觉得机会难得自己必须尝试一下,于是紧随其后飞身而起。 只见刀光一闪,张孝武堪堪躲过了夏铭这一刀。 但夏铭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左劈右砍,张孝武左臂右闪,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此时一队巡逻士兵经过,见到可汗遇刺,顿时嚎叫着冲了上来,一个巡逻士兵吹响了嚎叫。 “呜呜呜——” 夏铭心说糟了,他必须全力刺杀“力高图”,而张孝武心中大骂夏铭愚蠢,却不能说话,那对巡逻士兵冲上来挡在张孝武面前围攻夏铭。张孝武随后抢过来一把弯刀,那被抢弯刀的士兵正要拍马屁,却见“可汗”抡起刀将背对着他的巡逻士兵全部杀死,然后一刀砍了过来…… “噗呲!” 人头横飞! 张孝武一身鲜血,将其他士兵悉数杀死之后,这才摘掉头盔,转身瞪了一眼夏铭,低声说:“你大爷的,是我。” 夏铭此时身中一刀,伤在小臂,他捂着手臂小心翼翼,借着星光看不清来人面孔,但听出张孝武的声音,先是一怔,随后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是你?” “是你大爷的我。”张孝武哭笑不得,道:“你差点杀了我,小子。” “对不起,将军,我以为这么一个金灿灿的……”夏铭立即意识到原来自己搞砸了一切,羞愧万分。 “少废话,快撤回!” “喏。” 两人连忙向烟石室跑去,而此时疫庄四下火光四起,显然其他武林高手开始点火制造混乱,军营果然大乱起来,尤其是战马被点燃了,上百匹战马受惊之后四散而逃,闯出了栅栏,撞倒了帐篷,引得更多的地方着火。 “袭营!汉军袭营!” 鞑塔士兵高声大喊起来,不断有士兵从着火的帐篷中跑出来,疫庄内更加混乱。武林高手们谨记张孝武的吩咐,尽量点火制造混乱,不与鞑塔士兵缠斗在一起,但是还是有几个人被鞑塔士兵追上厮杀难以脱身。 张孝武和夏铭逃回到烟石室的时候,疫庄已经火光冲天,彻底混乱了起来,而且帅帐那里似乎发现了力高图遇刺,更多的人叫喊起来。然而当他们刚刚走进烟石室之后,却冷不防暗器袭来,张孝武向旁边卧倒,喊道:“是我。” 不幸的事,夏铭被暗器砸中,一团团夹杂着石灰和石子的布包直接砸在夏铭的脸上身上,那布包瞬间撑开,石灰大面积洒在夏铭的身上,剧烈的疼痛让夏铭忍不住叫出声来。 竺无霜吐着舌头跳了出来,焦急道:“不要揉,千万不要揉,再揉就真成瞎子了。” “你……”夏铭又急又气。 “你这小娘们,怎么不认认再打?”张孝武怒道。 竺无霜一脸的歉意,道:“那谁让你穿得跟个金人一样,我哪知道是你,你什么时候偷到这一身金甲了?” 张孝武扶起夏铭,问道:“夏铭,如何?眼睛没事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曹蛮子 “好在我眼睛小,及时闭上了,只是进了稍少一些。我这也是倒霉,先是被砸晕了砸疼了,现在石灰烧的疼。”夏铭欲哭无泪道,张孝武也心声抱歉,这招还是他教竺无霜的,哪想到竺无霜第一次用居然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陶姑娘呢?” “她去投毒了,她说他发现了水井。” “该死,多事!”张孝武大骂,“谁让她擅自决定的?” 竺无霜委屈道:“又不是我,向我发什么脾气啊?” 张孝武顾不得陶止若,下令道:“无霜,你立即扶夏铭先回去,他受伤了。” 竺无霜道:“他的伤不重,我也没多大力气。” “不是你伤的他,是鞑塔人。” 竺无霜这才注意到夏铭手臂受伤严重,一直在流血,而今身上还满是石灰,更是凄凄惨惨。她连忙上前帮助夏铭处理伤口,又转身关切道:“那你呢?张孝武?” “我在此接应他们,你们先回去。”张孝武说着,将力高图的头颅和神臂弓交给竺无霜,叮嘱道:“一定把它们带回去。” “张孝武,你……”竺无霜自然不愿意离开这里,她来自仿佛什么贡献没做,反而是伤了自己人,然后就被打发回去了?! “这是命令。”张孝武喝道。 竺无霜很是委屈,她接过来神臂弓和布包,问:“这是啥东西?” 夏铭立即抢过来,说:“我拿吧。” “这是什么啊?”竺无霜又问。 张孝武淡淡地说道:“这是力高图的脑袋。” 竺无霜顿时被吓得捂住了嘴,张孝武坏笑起来,他推了她一下,竺无霜才惊恐道:“人头?人头我不拿。”倒是夏铭二话不说,拿过力高图的脑袋,静等吩咐。 “你们现在回去,将消息传递给他们。” “喏。”夏铭拎着力高图的脑袋便钻进了地道里。 竺无霜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而去。 张孝武守在烟石室门内,等着外面的人回来。不久之后,幽州三杰回来了,但是只有两个人,张孝武立即上前询问,那幽州三杰中的老大忍着伤悲说:“二弟殉节了。”老三忍不住哭了起来。 张孝武长呼一口气,上前一一拥抱二人,说:“你们现在回去,无霜姑娘和夏铭已经先带着力高图的脑袋回去了。” 幽州二杰顿时瞪大眼睛,惊道:“力高图的脑袋?将军,你成功了?” 张孝武道:“速速返回,将捷报传遍木城。” “是!”幽州二杰虽然折损了兄弟,但今日杀敌成功,当下大喜。二人进了地道,张孝武继续等待,此时却听到地道里传来声音,他忙来到洞口,却看到曹礼钻了出来。 曹礼那一张脏兮兮的大脸还特别有趣,他人高脑袋大,偏偏头发日渐稀少,平日青巾裹头,便是免得头发变得更少,人送外号曹蛮子。曹礼这脑袋差点撞到张孝武,气得张孝武忍不住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曹礼呲牙笑道:“我担心你被包围,便带着兄弟们跟在你们身后准备接应。” “让兄弟们撤回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张孝武笑道,“人多了,回城时速度太慢,被憋在地道里。” “喏。”曹礼笑道,他自然得知力高图被杀的消息,这会儿又看到张孝武,一个心彻底放了下来。曹礼吩咐死士们立即返回,死士们也得令而归,对张孝武更是崇拜不已,鬼将出马,力高图头颅拿来。 刺杀工作非常完美,鞑塔汗王力高图意外被张孝武摘了脑袋,尽管过程之中出现了夏铭的小失误,但除了一些人尚未归队,计划完成了九成。两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看着那金灿灿的可汗金甲,须知这可汗金甲才是鞑塔可汗的身份象征,每个鞑塔人都将其视为珍宝信仰,如果可汗金甲丢失,那么这个可汗便名不正言不顺。 曹礼便询问张孝武行刺力高图的细节,看左右无事,张孝武便将自己如何潜入,如何果决出手,如何割掉力高图之后乔装力高图大摇大摆走出来说给他听。 但是张孝武并没有讲力高图和侍官的“强人锁男”,以及夏铭的误判导致行踪被发现,事后想来,夏铭此事做得非常决绝,如果换成自己,张孝武自忖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刺杀一身金甲的“力高图”。 然而刺杀的过程却听得曹礼热血澎湃,恨不得自己重新模拟一遍行刺过程,他咂舌道:“将军,古往今来,你是第一。” 张孝武道:“那你好好读一读史书,我肯定不是第一,开国十三公各个比我强,你没看过《圣汉英雄传》吗?” 曹礼道:“我看过,但大家都知道这其中很多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拍马屁歌功颂德罢了,哪有如你一般亲自刺杀犬夷可汗,还摘了他的脑袋回来?十几万犬夷中取敌酋首级如探囊取物,当为传奇!” 张孝武道:“少拍马屁。” 曹礼道:“我不是拍马屁,我是真的服你啊将军,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马前卒车前辕,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撵狗我不抓鸡!” 张孝武哭笑不得,踹了他一脚,道:“也许我不应该属鸡,我应该属凤凰的。” “为何?” “我是不死鸟啊!” 鞑塔帅帐火光冲天,场面混乱不堪,疫庄内战马受惊四处奔走,杀人放火的侠客们陆陆续续返回烟石室。不过到现在为止大侠们也只回来了幽州三杰的老大和老三,天龙帮大弟子钟毅,苦竹寺苦树和尚,坛天观汇知道长以及竺无霜竺姑娘,其他人依旧不减踪影,尤其是作为义军盟主的王枭坚和陶止若陶姑娘。这二人一个领导群侠,一个与张孝武私交友好,而且在张孝武心中,总觉得有点对不起陶姑娘的举动,便更是关心。 他眺望过去,依旧不见那毒娘子的身影,不由得气道:“这小娘们,让她留在这里,怎么这么不听话。” “那个小娘们?”曹礼奇道。 “那个。” “哪个?” “不认识就别问。” “将军你说说呗,我不就知道了嘛。” 张孝武踹了他一脚,曹礼嘿嘿一笑。 第二百九十章 救人 曹礼的任务只是保护张孝武,并不负责保护那些江湖义士侠客们。尽管曹礼内心明白这么做有点过河拆桥,可战争便是如此,战争需要牺牲,可不能每一次牺牲的都是军士,如果军士死了,那么何人能阻止犬夷侵扰,只依靠侠士吗?在曹礼的心中,如果做一个选择,那么排在首位的便是袍泽战友,甚至朝廷都要放在其后,毕竟朝廷即便没了,可以再立,可袍泽战友没了,便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了。 现在张孝武无事,曹礼放下心来,他心中轻松许多,小声劝道:“将军,我们撤吧,地道通行不便,若是一时之间全都回来,反倒挤在门口了。那些义军本事高强,必定能逃出去,您不用担心,不需片刻,他们便会回来。”他小声嘀咕道:“不会因为那个女的吧,都说他是将军你的小……小……” “小你妹!”张孝武又踹了他一脚,哭笑不得道:“一定要救出王枭坚,此人不但是义军首领,更是人心担当。王枭坚若是折在这里,义军中难免有人担心我们将他们当做工具,所以必须救出他。我们已经赢得了一半的战争,还要赢得另一半人心。木城守军的名声和地位,如果从江湖侠客口中传出去,将是我们最大的资本。大家一直担心塞北战事结束,我们木城众人无处可去,甚至我们这些散兵游勇组成的军队会成为朝廷中某些人的障碍和绊脚石。我想,此时朝廷兵部也在争吵是否裁撤木城守军,别看我是木城守备使,可这个守备使却是圣汉帝国兵部临时封赏的,何时收回尚未可知。” 曹礼疑惑道:“将军到现在为止还担心朝廷对我们打压?” 张孝武冷笑:“我对帝国有信心,但对帝国中的一些人没有信心,过河拆桥的事是轻的,我最担心的反倒是一些人对我们下黑手。” 曹礼咽了一口口水,心说果然他年纪轻轻便能做了将军之位,这深谋远虑的心思,比自己这种武将要多了许多,甚至他已经考虑木城守军未来,而自己还想着眼下。将军担忧远虑,而官佐考虑近忧,他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必须要等着王枭坚王大侠回来。” 张孝武向外看了一会儿,毅然决定道:“我出去寻找他们,带他们回来。” 曹礼一把拉住张孝武,哀求道:“将军,你是一城之将!你不能再犯险了!” 张孝武道:“你担心我被杀了吗?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曹礼无言以对,实际上大家武斗起来还真打不过将军,但个人勇武又岂能与千军万马中混战相比? 张孝武一拍烟石,忽然说道:“我都忘了,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们回去吗?肯定是兀先生派你来的,是也不是?让我猜上一猜,他让你来救我,说如果我有危险,便是舍去任何人性命,也要救我回来,是也不是?” 曹礼张大嘴巴,半晌道:“将军啊,怎么兀先生的话,被你说个一字不差,到底他是幕僚还是你是幕僚?将军大人若是不做武将,甚至可以去做军师了,猜人猜得太准了。” 张孝武微微一笑:“兀先生是对我没有信心啊。” 曹礼道:“将军毕竟身负重任,你不能有事,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死。” 张孝武心下感动,但随后又踹过去一脚,骂道:“你个乌鸦嘴!” 两人正说着话又有两人回来了,他们的衣服有些被火燎过的痕迹,但两人一脸兴奋地报告说少了至少二十顶帐篷,就算死也值了。这两人都是大门派的精锐弟子,经过这一役,成了莫逆之交,相互说着对方的勇敢。张孝武询问他们是否见到其他人,两人说其他人也在掩杀,因为太过混乱,大家彼此照了个面便看不见影子了。 张孝武表示知道了,便掩护他们返回地道,两人也不客气,从地道回到木城。 不久之后,司空礼翎一个人狼狈回来,他一身的鲜血,张孝武忙问道:“司空,和你在一起的王枭坚呢,他身在何处?” 司空礼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说道:“他和几个其他兄弟被围住了,他掩护我逃了出来,让我找到你,说他尽力了,你们快走。我们烧了军料和马棚,还惊了战马,不过五行派的李师兄被战马踩死的。” “他们在哪里?”张孝武急道。 司空礼翎道:“他在东北角。” 张孝武知道那里曾经是兵器库房,断定王枭坚一定是想要焚烧军械被发现,这王枭坚是义军盟主,是义军的精神领袖,张孝武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犬夷围剿,便脱下金甲塞进司空礼翎的怀里,说道:“我去救他,你先回去。” “将军,不行!”曹礼急了,拦在他的面前,“要是他们到了这烟石室门口,你出去救人,我就不阻拦了。可是他们现在身在困境,你过去了也搭进去了!万一有什么危险如何承担?我不同意!” 司空礼翎也红着眼说:“将军让我做逃兵?” 张孝武没理会曹礼,转身对司空礼翎道:“司空大侠,你不是做逃兵,我有重要任务交给你。我身上穿的是力高图的可汗金甲,象征着塞北荒原上百万鞑塔人的最高权力,只有鞑塔可汗才有资格身穿金甲。如今力高图已死,鞑塔一时之间群龙无首,我们可利用可汗金甲与鞑塔人做一场交易,甚至让他们退出战场。所以你将可汗金甲带回去,告诉萧将军慎用金甲,或可大胜犬夷。” 司空礼翎犹豫道:“可是将军你不认识路,不如我带你去。” “放你娘的屁!”张孝武骂道,“这疫庄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和曹礼他们建起来的,我闭着眼都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 司空礼翎无奈,只得钻进地道里去。 张孝武又抢过曹礼的腰刀,傲然笑道:“曹蛮子,你和你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你们人多目标大,或可暴露了烟石室的位置。你要相信我,事可为而为之,事不可为,则避之,我自明白。记住,王枭坚我一定要救,等义军回到中原,我们的忠烈之名将流传千古!” “将军,你就让我跟你去吧!”曹礼哀求道。 张孝武一把将曹礼推开,命令道:“看守好地道口,接应其他人,这是你的任务。”言罢,他趁着黑夜在此钻进了鞑塔大营之中。 第二百九十一章 械仓 此时的鞑塔帅营依旧火光冲天混乱不堪,一顶顶帐篷成了巨大的火球,烧烤着周围的人和动物;受惊的战马四散而逃,踩死了不少无辜的人,当然,也踩死了很多不无辜的人;男人女人都惊慌失措,他们全都向大门跑去,却又被堵在了门口,慌乱中有人相互砍杀起来。 “嘿嘿……”张孝武冷笑两声继续前行,他不在乎敌人的性命,却很在意自己人的性命,而有些人是谁的性命都不在乎,例如历史上的王安石,别说百姓的性命,就算是王公贵族甚至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中,以至于最终落得能够影响历史的改革被所有人抵制。 身着鞑塔军服,张孝武一路上时不时地拔刀砍人,引起了更多的混乱,死在他受伤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都是莫名其妙地被捅了刀子。他就像是病毒一样,走到哪里,鞑塔人原本安定下来却又发生混乱。 忽然,张孝武看到一个鞑塔百夫长被马群撞死踩飞了,他的手下其余鞑塔人也四散而逃。他跑过去的时候发现那百夫长醒了,吐着血沫子向他喊话,张孝武哪会废话,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又把他的皮甲穿在身上,帽子带好,随后拎着刀冲进人群,继续向东北角靠近。张孝武太熟悉疫庄了,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当他靠近东北角械仓的时候,先是看到地上有三具尸体,是三个中原大侠的尸体,被鞑塔人用尖枪挑起来示众。而在械仓门口,有四个人背对着背正在与鞑塔士兵作战,分别是王枭坚、东方舍、许彦斌和陶止若。 这四人之中当属陶止若的武功最弱,三人不得不分出精力保护着她。陶止若胸口中了一箭,她忍着伤挥舞着腰刀,但危险至极。鞑塔人认识到这四人之中,武艺最弱的便是陶止若,他们万万没想到刺客之中还有一个女人,于是纷纷围攻于她。但陶止若虽然武功最多,手中却有一袋子石灰和沙子组成的沙包,打出去之后便形成一团石灰烟,扰得鞑塔士兵苦不堪言。但石灰沙袋总有用尽之时,鞑塔人越来越多,已经渐渐恢复了组织,若不是因为鞑塔人多为牧兵而非正规军,这四人早就被杀死了。 鞑塔人的弓兵也频频射出冷箭骚扰,只是众人混战在一起,弓箭手的作用有限,不敢随便放箭射人。 张孝武迅速做出判断,不管弓箭手现在有没有用,但是将来一定有大用,他必须先杀掉弓箭手。张孝武看了一圈,迅速找到了弓箭手的位置,并悄悄靠近过去,而此时余人无有怀疑。 在靠近弓箭手之后,张孝武突然拔刀砍杀,他得刀又快又狠,还出其不意,弓箭手纷纷被砍倒在地,惨叫不已。张孝武追求速度,追求废掉弓箭手,所以他多以砍掉对方手掌为目的,不已杀死对手为目标,尽可能多的废掉对手的弓箭手。 当此时,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这不是叛徒,这是汉人的细作,众人随后拔刀攻击张孝武。 张孝武躲避弯刀,挥舞腰刀将前方两个鞑塔士兵拦腰切断,随后左突右闪,连杀十几个鞑塔士兵,鞑塔人一时之间被他满身煞气吓得四散而逃,张孝武趁机救出四人。 “跟在我身后,走!” 张孝武躲开一杆尖枪,闪身拽过来,一刀将面前鞑塔人砍掉脑袋,他左手持枪右手握刀,左刺右砍又斩杀了数十人。忽然身后一身尖叫,张孝武转身一看,原来是苍山派掌门许彦斌被三杆尖枪刺穿了身体。 张孝武立即回身砍断了尖枪,许彦斌躺在东方舍怀中,大笑三声:“杀得过瘾,杀得过瘾,杀得过瘾!”随后吐血而亡。 众人顾不得悲伤,继续向烟石室方向突围,然而却远远看到烟石室那边着起了火,杀声一片,原来鞑塔人已然发现了地道出口,应该是哪个返回的江湖高手不小心被人追踪,继而发现了地道,双方在地道口拼杀起来。 鞑塔人越来越多,已经重重包围了地道出口,几个汉军士兵想要冲出来增援张孝武,却很快被潮水般的鞑塔人杀死。显然,他们已经无法向地道出口突围了,他们陷入了绝境之中。 王枭坚杀退了几波鞑塔人,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今天他杀了至少二十人,身体耐力到了极限,但精神格外亢奋,大喊道:“来啊,老啊,来你王爷这里报到!爷送你们上极乐世界!” 鞑塔人忌惮地后退两步,其他人也将鞑塔人杀退,但向烟石室突围依旧遥遥无期,王枭坚转身对张孝武惨笑道:“连累你了将军大人。” 张孝武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妨!军人本应马革裹尸,只是时间早晚不同罢了,倒是你们江湖义士,本不该参与其中。” 东方舍大笑道:“今日能与鬼将同杀犬夷,他日九泉之下当含笑了。” 陶止若看了看张孝武,心说今日便死在了他身边,反倒半点都不怕了。 张孝武再次杀退众人,左右看了看心生一计,忽然喊道:“跟紧我!”随后,他反身杀回械仓。守卫械仓的士兵没想到他们杀了一个回马枪,被张孝武杀散了数十人,四人钻进了械仓,张孝武等人合力将一排架子推倒,挡在门口,鞑塔人一时半会儿冲不进来。 但械仓里除了一些平日堆砌器物的架子外空无一物,他们被困在此处也只是进了牢笼罢了。几个鞑塔人想要推开门,却发现纹丝不动,便要推开窗子,却发现械仓的窗子都是硬木制作,一时半会儿打不开,便在外面哇啦哇啦叫了起来。 张孝武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众人彼此相视一笑。 “他们会放火吗?”陶止若担心问。 张孝武道:“这是械仓,周遭的一切建筑材料都是不易燃烧的材料,房顶是瓦片,房内的木梁也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浆。放心,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放火,而且我们四个人,他们少说也有数百人,怎么可能用放火这种简单方式?他们一定会活捉我们,大家休息休息,等一会儿还有一场恶战。”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房顶 此时四人才得以喘息,王枭坚身中数刀,但并不致命,此时撕开衣服绑住了伤口,问道:“将军,我们现在何往?推开门拼个你死我活?” “不,我们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们死。”张孝武笑了起来,他的双眼狭长明亮,看上去给人一种凌厉骄傲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他的骄傲让大家安心不已,张孝武指着身后说道:“这疫庄,是我一手建立的,你知道疫庄的围墙多高,多宽?” 王枭坚道:“不知。” 张孝武道:“高一丈三(4米),宽八尺(2米),但是这械仓的房顶高一丈五,所以我们上了房顶之后,便能从房顶翻到围墙上,再从围墙上跳出疫庄逃出去。只是我们出了疫庄,外面便是广阔且一览无余的草地,到那时候又要担心对方的骑兵咯。算了,那是后话,咱们先逃出去再说。” 众人先是瞪大眼睛,随后哈哈大笑,连陶止若也开心得笑疼了伤口。张孝武关切道:“陶姑娘,你没事吧?” 陶止若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大碍。 王枭坚建议道:“不如把箭头拔出来吧。” 张孝武忙道:“军箭都有倒刺,此时不宜拔出箭矢。”陶止若深信张孝武,又觉得张孝武关心她,心里吃了蜜一样甜,连伤口都不觉得疼了。张孝武一刀将箭矢砍断,叮嘱道:“现在并未流血,说明这间虽然射在你的肩头,却卡在你的骨头上和肌肉里,巧得很并未破开太大的伤口。你跟着我们,我等一下帮你处理伤口。” 陶止若却道:“伤口没有流血,是因为我用了止血散的咯。” “止血散是什么?”张孝武忙问。 陶止若道:“是一种制止流血的毒药咯,它能够极快的时间止住鲜血外流咯,副作用就是撒下去的位置感觉不到疼痛,但会留下伤疤的咯。”毒娘子不在意伤疤,作为一个江湖儿女,她身上有不少伤,可她故意说伤疤二字,便是想看看张孝武有多在乎自己。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矫情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儿女私情。 张孝武笑道:“若是你能配出大量止血散就好了,那样军中就会少死很多人。”他将两排器械的架子相对撞在一起,然后爬上架子,用矛枪捅开了木板,随后用拳头连砸数下砸破一个大洞。此时鞑塔人正在撞门,东方舍持剑准备杀过去,但张孝武说道:“放心,门板很硬,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破。大家上房顶,用架子摞起来当梯子!” 四人先后上了房顶,正要跳到城墙上的时候,忽然觉得箭雨不绝,他们连忙趴在房顶上躲避箭矢。陶止若牵扯到了伤口,疼得满头是汗,张孝武见状安慰起来,笃定道:“陶姑娘,你忍着一些,我带你们杀出重围。” “嗯。”陶止若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然后倒在嘴里吞了下去。 张孝武大惊道:“还未到绝境,姑娘何必饮毒自戮?” 陶止若道:“这是止痛散,并非毒药。” “你这一身药材太过神气,日后定要请教一二。”张孝武笑道。 一支支箭矢扎在青瓦上,将瓦片片片击碎落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四人虽然躲在房梁之后,可依旧张孝武依旧被一支流矢射中,扎在了屁股上。 张孝武一把拔出箭矢,气道:“好死不死,怎能射中这个位置,这让我日后如何见人?” 其他三人大笑起来,陶止若将止血散递给他,说:“先止血咯。” “只可惜会留疤。”张孝武接过止血散,隔着裤子敷了上去,有点清凉,不是那么疼,远比金疮药好多了。 王枭坚打趣道:“放心,便是留了伤疤,也没人看。” 张孝武逗闷子说:“那不行。” 王枭坚感慨道:“将军,你又何必为了救我们而涉险呢?我们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出来混江湖,迟早有那么一天。” 东方舍道:“当如许掌门所言,此生无憾了!从前我一直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剑门掌门而自居,而今看来,便是在江湖上再有成就,也不如今夜杀敌数十,虽死无憾。” “你们不会死的,我会带你们逃出去。”张孝武笑道:“而且你们不是江湖人,你们是我的战友袍泽,我部袍泽,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王枭坚感慨道:“便是为了这句话,我们也不会认输。” 此时箭雨突然停了下来,张孝武露出了头观察,只见一个肥硕高大的胖子大喝一声,鞑塔士兵纷纷让开,他见众鞑塔卫兵护佑着他,心里暗暗忖道:“此人应该是个主事的人呢,杀了他或者也能制造混乱。” 那鞑塔大官身旁站着一个文人打扮的鞑塔人,喊道:“大胆刺客!你们可知我身边这人是谁?他就是鞑塔汗王的王长子,草原猛虎之称的苏日勒克巴。如果你们听到他的大名还不瑟瑟发抖的话,只能说明你们抬不熟悉塞北了!我们王子想要和你们做主的人说话,快站出来!” 张孝武起身大笑:“恭喜你了,苏日勒克巴王子。” 文人忙翻译过去,苏日勒克巴奇道:“为什么恭喜我?” 张孝武大喊道:“鞑塔伪汗王已经被杀,现在你就是新的鞑塔汗王了。” 文人翻译之后,众人一阵哗然,尤其是一些士兵更是茫然起来,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力高图摘了脑袋。 苏日勒克巴很淡定,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完全没有愤怒的感觉。他其实已经知道父亲力高图死了,还知道他被人砍了脑袋,但他却不知道是谁杀了他的父亲。他他现在就需要找回父亲的脑袋,并亲手杀了刺客。原来鞑塔人有一个规矩,如果族长突然暴毙,没有事先安排继承人,那么部落中无论是谁,只要他能手刃仇人,便有资格继承族长之位。 力高图被刺身亡,但是力高图有三十多个儿子,苏日勒克巴只是其中之一,他需要仇人的脑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是苏日勒克巴没想到,张孝武居然当众将力高图已死的消息公布出来,看来秘密无法掩盖了,他眼中精光一闪,眼前这刺客必须死! 第二百九十三章 苏日勒克巴之死 见士兵躁动,将领们开始怀疑,苏日勒克巴立即安抚众人,说道:“大家不要听他护胡说八道,我父汗没有死,他还活着。我父汗是鞑塔草原之虎,又岂能死在这里?”他转身又对张孝武说道:“我看你们武艺高强,我父汗向来喜欢中原人才,所以只要你们投降于我,我就可以保证不杀你,对你们委以重任如何?” 张孝武笑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通译道:“当然是真的!王子不会欺骗你们。” “好的,我们投降,我向你敬礼了,王子殿下。”说着,张孝武弯了腰,捡起脚下的尖枪,随后全力一贯。 “嗖!” 那尖枪如长虹贯日一般扎透了苏日勒克巴,将他活活钉在地上,惨叫不已,鞑塔人再一次乱了起来。几个鞑塔百夫长连忙上前救人,其他的头目也目瞪口呆,那苏日勒克巴惨叫哀嚎了两声之后,身体一颤双腿一蹬,彻底死了。 “王子死了!王子死了!” 有人大喊道,这是大家连忙上前抢救,可那尖枪直接扎穿了心脏部位,哪里还能抢救过来。 张孝武等人趁机从械仓房顶跳上城墙,随后翻身跳到了城外,四个人功夫都不错,但唯独陶止若受了伤,被牵扯到伤口,再一次流出血来。四人全都精疲力尽了,全凭着一股意念支撑着,四人靠在围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短暂地恢复体力。 虽然是黑夜,但疫庄内火光冲天,大家借着背后的光亮寻找到了方向,王枭坚等人便要离开,张孝武突然拦住大家道:“诸位,我有一个好主意,大家不必在荒野上逃亡,我们跑的再快,也逃不出鞑塔人的骑兵和弓箭。” 王枭坚问道:“将军有何高见?”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张孝武微微一笑,手指疫庄,“咱们回去,寻一个地方重新爬上去,躲进城内。我有一个好去处,可以躲避四人,我们躲在其中一定不会被发现。” 众人大喜,沿着疫庄城墙走了一段路,随后张孝武道:“此处后面原本是疫庄的泳池,我亲自修建的,现在应该是无人使用了,估计杂草丛生。我们先从这里翻进去,如果安全,继续寻找我说的那处安全所在。” 王枭坚和东方舍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王枭坚道:“将军,你先上去,陶姑娘,你后上去,我最后。我来给你们垫一下,将军,你能飞檐走壁吗?” 张孝武道:“简单。”他后退十几步后飞奔而去,踩着王枭坚的手飞身一跃,重新抓住了墙头,翻身而上,有迅速趴在城墙上,双手伸了下来。陶止若忍着痛飞身而上,王枭坚重重一托,陶止若双手才堪堪抓住了张孝武的手,随后被他一把拉了上来。他顾不得陶止若受伤,重新将手伸了下去,却看到王枭坚与东方舍两人后退两步,欣慰地笑看着他。张孝武急道:“快啊,你们在等什么?” 王枭坚道:“将军,他们若是找不到我们,会否重新在疫庄寻人?” “这……”张孝武也不敢保证,毕竟鞑塔人虽然不是中原文明,但鞑塔人却不是笨蛋,他们中有不少人一定会想到重新查找。 王枭坚笑了起来,语气平淡地说道:“张将军,多谢你赶来救我们,也许我等江湖中人最好的归属,便是为国尽忠马革裹尸。将军,我二人愿意逃走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张孝武心急如焚道:“不!我命令你们回来!” 王枭坚拱手作揖,说道:“将军,先前我们听你的,现在你听我们的,我们掩护你们逃走,只希望你回去之后将我的故事告知我爹娘,我虽然不是一个孝顺儿子,却是一个为国尽忠的英雄。” 张孝武双目含泪,道:“你亲自和他们说啊。” 王枭坚惨笑一声,转过身去,东方舍笑道:“张将军,劳烦你替我对我家人说,吾辈神剑门人,上对得起圣汉,下对得起良心。另外,本门圣宝月华珠交给吾儿圣道,掌门之位传与圣道,望将军不负。” 两人言罢,慷慨离去。 张孝武远远望着黑夜之中那不见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尽管他多次经历生离死别,也多次被人拯救或拯救别人,可每一次都让他务必难受。他是一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但却发现越是不想欠人情,越是欠人情。 鞑塔人的马蹄声和喊杀声传了出来,他们从疫庄大门杀了出来,张孝武平静了一下情绪,对陶止若道:“跟我走。” 陶止若虽然心中好奇张孝武将他带到哪里去,可她坚信张孝武定能成功,便紧随在他身后。两人先是在草丛中躲避了一会儿,等大部分鞑塔人逃出疫庄之后,便悄悄兵营的火房。火房中除了取暖用的燥炉空无一物。燥炉是用来点燃烟石取暖的,烟石燃烧之后会产生大量的浓烟和热量,沿着烟道经过另一面的窑洞,窑洞的一面墙正面都是暖墙,在冬日间会格外温暖。然而去年却没来得及使用,便因为变故搬到了木城。 鞑塔人将疫庄当做帅营,却并未使用烟石取暖,尤其现在正是盛夏,他们宁可住在帐篷里,也不愿意住在窑洞中。于是兵营也便闲置了下来,这火房依旧空无一人。 “在这里吗?哪里能多咯?”陶止若问。 张孝武指了那炉灶口,说道:“这炉灶口虽然狭窄,但内有乾坤,且躲在里面,外面根本看不到,此处是最佳隐藏场所。” 陶止若看着这炉灶口,心中想到了岭南老家一种火灶鸡的食物了,火灶鸡的做法是将土鸡拔毛洗净,用盐腌制好再涂抹一层蜂蜜,然后用荷叶层层包住,再用泥巴层层包住,随后投入炉灶中炙烤,等大火两刻钟之后挑出来,打开泥块便是香喷喷的火灶鸡了。 想到这里,陶止若吓得不由得后退两步,但伤口又疼了起来,她不得不再次吃药止痛。 “我们进去之后处理伤口,你别怕,里面除了黑,没有任何危险。”张孝武先钻了进去,陶止若犹豫片刻之后紧随其后。 第二百九十四章?藏身所 “在这里吗?哪里能躲藏的咯?”陶止若望着这空荡荡的火房纳闷道,难道躲在这屋子里,可是太容易被发现了。与其躲在这里,反倒不如躲在草丛里,或许能逃过一劫。 张孝武见她怵眉担忧,微微一笑,指了那炉灶口说道:“这炉灶口虽然狭窄,但内有乾坤,且躲在里面,外面根本看不到,此处是最佳隐藏场所。” “躲在炉灶里?”陶止若吃了一惊,仔细看着这炉灶口,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想到了岭南老家一种火灶鸡的食物了,火灶鸡的做法是将土鸡拔毛洗净,用盐腌制好再涂抹一层蜂蜜,然后用荷叶层层包住,再用泥巴层层包住,随后投入炉灶中炙烤,等大火两刻钟之后挑出来,打开泥块便是香喷喷的火灶鸡了。想到这,陶止若吓得不由得后退两步,但伤口又疼了起来,她不得不再次吃药止痛。 “你的伤……” “不碍事咯。” “不能耽误了。”张孝武看了一眼伤口道。 陶止若心中许许感动,说:“谢谢,我还能坚持的咯。” “我们从炉灶口爬进去之后,我帮你处理伤口,其实里面除了黑,没有任何危险。”张孝武说着,便先钻了进去,陶止若见他完全钻了进去之后,站在炉灶口犹豫许久。忽然见到张孝武一张大黑脸出现在炉灶口,对她说:“里面能坐着五个人,除了窄一点没什么。” 陶止若抿嘴笑指他的脸说:“里面脏死咯。” 张孝武无奈道:“去年烧了两次,是为了烘干,后来一直弃用。脏是脏了点儿,没办法了。” 陶止若倒是有办法,她从怀中取出来一条丝巾,惊得张孝武连问:“你这是什么宝贝?是软甲?” 陶止若笑说:“什么都不是的咯,出塞之前别人对我说塞北风沙很大,我便买了这条纱巾的咯。没想到从两狼城到木城,一路之上全都是草地,根本没有风沙的咯。这四斤便一直没有用到咯,没想到这时用到了,也是巧合咯。”她裹着纱巾钻了进去,炉灶口有狗洞大小,五三尺深,但内部空间很大,越向里面爬行,空间反而越大。 暖墙内是竖起的龙摆尾样式的烟道,第一道烟道比较大,后面的烟道较小,两人被挡在第一道烟道里。张孝武手里拿着神剑门圣宝月华珠充当光源,虽然不是很亮,但在这漆黑的暖墙里,也足以看清楚两人的面孔。 张孝武走到暖墙内的烟道砖壁上,提醒道:“到头了。”暖墙里只有二尺宽,他只能侧身站着,侧着脸无奈说:“这里面适合你这样娇小的女孩躲藏,我这种壮汉太费劲。” 陶止若抿嘴一笑,说:“这里隐蔽的咯,谁能想到藏在这里,你以前就打算藏兵在此的咯?” 张孝武苦笑:“我哪里想着藏兵于此,只是一时之间想起来,其实还有一处藏身之地可以躲一阵子。” “哪里咯?” “械仓。” 陶止若想了想,抿嘴一笑:“那是的确是安全的哩。” 张孝武将月华珠从头顶转了一圈放在左手上,月华珠的光照在两人的脸上,两人目光相撞,连忙错开了。张孝武又道说:“陶姑娘,我帮你拔出箭来,你自己能止血吧?” “可以的咯。”陶止若应声说,张孝武便将月华珠递给她,又捏住了箭身,仔细思考一下,苦笑道:“这支箭也是巧了,穿过你的左肩窝锁骨下方,卡在锁骨和肩胛骨之间,若是硬拉出来,那箭头上的倒钩就会勾住锁骨,若是不拔出来,只怕日后会感染。所以我有一个办法,只怕非常疼,却能取出来箭矢。” 陶止若道:“是何办法?” 张孝武犹豫道:“箭矢倒拔不出,便只能穿过后背皮肉,此乃绝境下无奈之举,若是因此流血太多,只怕姑娘性命堪忧。可若是不如此,只怕这伤口生疮化脓,日后姑娘更是……生不如死。” 陶止若想也未想,露出毒娘子的气概来,决然道:“将军,小女子的性命就交给你咯。” 张孝武也忍不住赞道:“不愧是毒娘子,真是江湖奇女子也,对了,为何你被人唤做毒娘子?只是因为你会用毒吗?” 陶止若道:“将军想听的咯?” 张孝武道:“你先把止痛的药和止血的药拿出来,等一下我帮你拔完箭,你讲给我听。” “好的咯。”陶止若从善如流,拿出两种药放在手中,张孝武想了想接过来止血药,说:“你等一下受不了了自己吃药。”他比试了一下箭头的位置,然后向后拉出箭身,那箭头便从陶止若的骨头上拔掉。陶止若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满脸满身冷汗,她咬着自己的辫子,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来,一对坚强的双眸熠熠生辉。张孝武知道他犹豫一分,陶止若便疼痛十分,他必须当机立断出手如同闪电,只见他手一压,随后箭身上挑,分开皮肉,陶止若疼得扶住了墙。张孝武随后随后猛地一推箭身,那箭头从陶止若的锁骨与肩胛骨之间的皮肉中穿了出来。他立即拔出箭矢,将止血药洒在伤口处,又将自己内衣撕开绑住了陶止若的肩膀。 那毒娘子忍着疼痛吃了药,随后倒在地上。但好在她向前倒下,扑在张孝武的身上。张孝武蜷缩着身体,双肩紧贴着烟道两侧,接住了陶止若,见她已经疼得昏了过去。这毒娘子便是疼痛晕厥,也未发出一丝丝声音,张孝武心中好生敬佩,便是这份毅力也是一般男人不具备的,果然是毒娘子。 不知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才养成如今的心性,张孝武忍不住心生怜悯,叹了口气。他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格挡烟道,而陶止若便躺在他的怀里,便这样守护着她。他低头看时,却发现这毒娘子生得樱桃笑脸顾盼生兮,只是一双剑眉多少有点生硬,让人看了忍不住认为这女人高傲冷淡。 这样的女人,性烈如钢,但一旦倾心与人便矢志不渝。 第二百九十五章?暖墙 看着她的脸,张孝武不知怎么想到了高中时发生的故事,故事虽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却发生在他的身边。同班的男同学和隔壁班级的女同学发生早恋,本应该是懵懂年纪美好的回忆,却因为男同学移情而成了悲剧。那女同学在男同学身上捅了十几刀,随后自杀身亡。然而女孩虽然死了,男孩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在养伤一年之后重新回到了学校…… 张孝武这才记起,那个女孩的眼神简直和陶止若一模一样的倔强,这样的女孩轻易不要招惹,一旦招惹便是一生一世。他有点后悔了当初在小湖泊旁边的举动,是否太过轻薄,且那件事之后,他便不好意思见到陶姑娘,想来也是内疚多一些。 “该怎么解释呢?”张孝武自言自语道。 过了不知多久,毒娘子终于醒来了,张孝武连忙移去目光,问道:“怎样?” “疼死咯。”陶止若逃出了止痛药吃了下去,过了许久才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说道:“你差点害死我。” 张孝武道:“着实是没办法了,倒是你的止血粉,简直太好使了,你知不知道,要是把这神药带到我们那里,你能得诺贝尔奖。” “诺贝尔奖是何物?” “百万……金钱。” 陶止若不屑道:“我药王谷不缺金银,这点钱财买不到药方。” 张孝武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小富婆。” 陶止若笑起来,却牵扯了伤口,她发现自己被纱巾罩着,身上伤口上并没有落下黑色灰烬,心里正感慨这人好细心,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男人怀中之后。毒娘子虽然是江湖儿女,也可是待字闺中,顿时脸色绯红起来,忍不住想要离开,但又牵扯了伤口,再次摔倒在被张孝武怀里。 张孝武苦劝:“陶姑娘,你现在不能动,休息。” 毒娘子红了脸,半晌才说:“我要小解的咯。” 张孝武听了也不好意思起来,说道:“这个……你要是爬出去,只怕伤口崩裂,倒不如……倒不如在另一侧如何?” 陶止若立即说道:“不,我要出去咯。” 张孝武为难起来,忽然说:“这样吧,我先爬出去看看外面情况,你看如何?你还是在那边……解决一下。” 毒娘子咬着嘴唇,又是犹豫半晌,才嘤声应答,张孝武将她扶起来,陶止若便走到暖墙另一侧,转身等着他。张孝武重新进了炉灶,又爬了出来,看到外面已经光亮了。鞑塔帅帐内混乱一片,一些士兵甚至打了起来,有人在制止混乱,也有人在浑水摸鱼。忽然脚步声靠近火房,张孝武连忙后退进炉灶,仔细看向外面,却见到一对男女跑了进来。两人低声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那男人突然拔出刀来,一刀捅死了女子。女子一时未死惨叫连连,又惊动了其他人,几个鞑塔人冲了进来,将那男子绑了起来。那男子叽哩哇啦说了一大串话,仿佛在求情,但不久便进来一个穿靴子的鞑塔人,一刀将那男人脑袋剁了下来。那女人也终于死了,两个人似乎有私情,又似乎有什么牵扯,但难得成了同命鸳鸯死在一起。 两人的尸体被扔在了这里,浓厚的血腥味让外人不愿进来。 “你妹的,成了停尸房了。”张孝武心中暗骂,等众人走远之后,他爬出炉灶口,在两人身上搜了搜,居然搜出一个水囊和两包面饼,一袋肉干。他兴奋地将粮食带回炉灶内,此时陶止若已经解决了问题,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忙问发生何事。张孝武一五一十地讲给他,陶止若说:“肯定是女人向让男人带她走,男人贪图荣华富贵,女人威胁他若是不带他走便告诉别人他们的关系,所以男的起了杀心。” 张孝武赞道:“你不去做作家,当真屈才了。”陶止若微微一笑,张孝武拿出粮食和水递给她,说:“你吃一些,恢复一些体力。鞑塔人的干粮虽然不好吃,可却很顶饱。”陶止若却不接过,说:“还是将军你吃一些的咯,我不吃。”张孝武将粮食一分为二,笑道:“谁也别谦让,咱们一人一半。”陶止若这才接过粮食,她委实有些饿了,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张孝武问:“陶姑娘,你能讲讲药王谷吗?” 陶止若道:“你想知道什么的咯?” “闲着也是闲着。”张孝武笑道,陶止若倒也不是那扭捏的人,便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了他听。原来这药王谷在岭南地区与南蛮边界的十万大山里,十万大山虽然未必有十万座山,可却从来没有人能数清楚到底有多少山头,里面藏了什么。老谷主在中原得罪了人,便逃到了岭南,建了药王谷,并娶了当地火族寨子里的一个头领的女儿,生下了陶姑娘一个女儿。其后陶姑娘的母亲上山时不小心被毒虫咬死,老谷主深深自责,便从陶止若识字开始便教她用药下毒,避免她也被毒虫毒药伤害。在陶止若十八岁时,忽然发现父亲被杀,从此便浪迹天涯寻找仇家。 “你如何找到仇家?”张孝武问。 陶止若道:“我阿爷是被人用弩弓射死,我寻找那铸弩之人咯。” 张孝武道:“天下间会铸弩弓者不计其数,你的仇恨,怕是难报了。” 陶止若铿然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咯,便是所用一生咯,我也要找到他们为父报仇。” “那你……有线索吗?”张孝武问。 陶止若脸色愁苦不已,她在江湖中寻觅三年,除了出手教训了一些浪荡子,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期间受到过欺骗、阴谋、歹意与威胁,但她从未流过泪,那些让她烦躁的人,不是被她毒杀了,便是被她的毒物害得不死不活,见她出手如此歹毒,江湖人这才称其为毒娘子。 张孝武轻声道:“如果我有时间,我帮你吧,我对破案还是有一手的,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书就是《福尔摩斯》,后来又喜欢看《名侦探柯南》和《金田一少年事件簿》。”陶止若一脸迷茫,这个姓福的,是个捕头吗?这些书都是什么,怎么自己从未听说过,难道是中原才有的故事书?张孝武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嘿嘿一笑,此时又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忙闭上了嘴,二人不再言语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打起来了 等着等着,两人居然睡着了,也许是昨夜太累了,两人都睡了起来。好在这两人都不打呼噜,否则定然被鞑塔人发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两人都没有睡好,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不久之后没有了鞑塔人的声音,周遭安静的可怕。 天又黑了,已经过了一天了。 实际上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人是很难察觉到时间的,这也是为什么蹲监狱对于人来说是一种折磨的惩罚原因,在一个幽闭狭窄的空间里,人的感情会被放大,同时放大的还有情绪。张孝武便会想到很多过去的故事,也会想到前生今世,目光所致,是一个受伤发烧的少女,又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 “将军,你讲一讲你的故事的咯?”陶止若忽然说。 如果是平时,张孝武是不会向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经历,可如今此时此刻,他必须说些什么打破黑暗的压抑。于是他便从憨郎讲起,说自己从前脑袋混沌,如果不是从土城城墙上摔下来,死里逃生之后头脑异常清醒,只怕这辈子都是一个憨郎。 “你以前还是个傻子的咯?”陶止若惊诧万分。 张孝武纠正道:“是憨郎,不是傻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憨郎是不愿意多想,不喜欢费脑子,傻子是不能多想,因为他没脑子。” “噗嗤!”陶止若抿着嘴乐了出来,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那后来呢?” 张孝武又讲到了在第二十七团时受到的照顾,做夜不收从死人身上收集武器,他还趁机搜了一些钱财,回去买了很多作料发明土城卤煮。陶止若心说将军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居然能在那种绝境中如此乐观,还发明了食物,忽然又想到有人说,这面条就是张孝武发明的,心想将军打仗厉害,做饭居然也如此厉害,与一般男子不同。 张孝武又讲到自己因为义愤用弓箭几乎射死了乌桓小王兀立塌,吓得乌桓大败,并被阴差阳错赐婚娶了土城的少女殷九儿。其后土城破城,二人杀了出去,一直沿着佳澜河前行,却最终遭遇犬夷。九儿为了不拖累自己,投河自尽的故事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陶止若感动得哭了出来,心中想着:“若我是她,也能为你赴死。” 张孝武却道:“好在她没死。” “啊?”陶止若又惊又喜,心中却生出一丝丝的复杂情绪。 “她沿着佳澜河向下飘去,被靺鞨人救了,但她却忘记了过去,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靺鞨的圣女,再也不记得我了。”张孝武长叹一声,惆怅不已,暗暗苦笑起来说道:“我曾经在靺鞨军中看到过她,给她讲了我们的故事,可是……她始终记不起来,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我。”想到九儿那陌生的眼神,他心如刀绞,却又如释重负,他不知道为何会产生这种矛盾的情绪。 陶止若安慰说:“将军,你别急咯,我阿爷说,任何病都有药医治的咯,只要找对了药,就一定能救回来九儿姑娘咯。” “即便我治好了她的病,让她记得我是谁,我们也无法在一起了。”张孝武低声说,“她现在是靺鞨圣女,你知道吗?圣女,是不能嫁给任何人的,她只能嫁给神灵,一辈子侍奉神灵。我没有权力带走她,因为她的命是靺鞨人给的,她欠靺鞨人的,她必须留在靺鞨部落中担任圣女,没有任何男人触碰的圣女。” 陶止若捂住了嘴巴,许久许久之后才说:“所以你以后都不会去找她了吗?” “如果靺鞨人抛弃了她,我一定会把她带出靺鞨部落。”张孝武眼睛格外明亮,掷地有声道:“我说到做到。”但他内心却非常纠结,看样子九儿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甚至他在想,会不会九儿已经恢复了记忆,而她为了保护自己故意告诉自己她依旧在失忆。如果九儿真的这么做,他心里会更加难受。 张孝武和陶止若在暖墙里又躲了一天一夜,饿的饥肠辘辘,忽然听到外面吵了起来,他小声笑说:“看,他们果然乱了。” 陶止若道:“你知道他们会乱的咯?” 张孝武道:“那是自然,否则我为何冒险?鞑塔汗国和其他汗国不同,他们的汗王是由各部举荐当选,老汗王至死才卸任,然后各部再选拔新的汗王。力高图春秋鼎盛,还没想过继承人的问题,这时候突然死了,各部还没有达成协议之前,必定会内乱。所以即便刺杀力高图风险极大,我也一定要执行这个刺杀任务。因为只要他一死,鞑塔必乱,鞑塔一乱,危机解除。” 陶止若说:“若是刺杀了乌桓人的咯,刺杀了乌桓可汗,又是怎样的咯?” 张孝武摇头道:“这招对付乌桓是不行的,乌桓人是有明确的王位继承人,乌桓王室家族屹立千年不倒,自然有他的独特高明之处。即便对付北夷汗国和靺鞨汗国,刺杀其汗王也不足以导致犬夷内乱,唯独这鞑塔汗国,方有用处。” 陶止若刚想说话,便听到肚子里咕噜一声,忍不住红着脸,两人的食物已经吃光了,这会儿正是饥饿难耐的时候。 张孝武主动说道:“我饿死了,你稍等一下,我出去找一些吃的。” 陶止若慌忙拦住他,说:“外面太危险咯,我们再忍一忍咯。” 张孝武想了一想,便点点头不再多言,而今两个人如今都饿的没力气坐在地上。又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忽然喊杀起来,张孝武强趁机爬出。他越过两具已经发臭的尸体向外看去,只看到一群鞑塔人相互杀戮,一个个倒了下去。他看了一会儿,见混战的人越来越多,便重新爬了回来。 “何事咯?” “打起来了。” “他们不是早就打起了吗?” “这次是不死不休的打。”张孝武坏笑道,“打吧,杀吧,越激烈越好,免得我们动手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鞑塔内乱 三日前,疫庄内火光冲天,木城内忧心忡忡,当曹礼一身伤一身血一瘸一拐地走出地道之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曹蛮子!将军呢!”兀松冲过去,怒发冲冠,赤红着双眼怒吼,“你他娘的不是答应过我,要把将军带回来吗?”此时的兀松,哪里还有文人的儒雅,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癫狂怒吼,但没有人觉得不妥。 关城也冲上去大喊:“曹蛮子,你他娘的,当初就不该信任你,老子要是陪着将军去,也不会让他陷入重围,你他娘的!你他娘的!”他一边叫一面哭,哭声悲切。 众人饱含热泪,不敢去想象会发生什么,都傻呆呆地看着曹礼。 曹礼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是我没冲出去,鞑塔人把出口堵住了,我们杀不出去。二十个兄弟,出去一个死一个,全都被射成了筛子,我们杀不出去啊……我活着,就是给大家报个信!”言罢,曹礼抽出腰刀便要自尽,却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砸在曹礼手上,将曹礼的手砸得受了伤。 众人望去,居然是竺无霜竺姑娘出手阻拦,她气得鼻头通红,大叫道:“将军不会死的,我义父也不会死的,你们在做甚?你们是不是以为他们都死了?区区几个犬夷,怎么把你们吓成这等模样了?他告诉过我,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你们不要乱想!” 萧开朗声道:“将军一定会逢凶化吉,我们切不可妄加揣测。兀参军,镇定一些,军中还需要你来调度出主意。诸位,各守其责,天即将亮了,我们看那犬夷如何应对。” 阮清文镇定道:“那疫庄乃将军一手建立,他又岂能陷入其中,谁逃脱不得,他也能逃脱得出,众家无须过忧。” 祖公茂厉声道:“大不了现在我们率军杀过去,我就不信了,给我三千精锐,我杀过去救出将军。” 曹礼蹭一下跳了起来,道:“我去!” “去你个蛋!”胡立骂道,“一个个脑子发热,要是咱们能直接攻破敌营,将军何必亲自赴险刺杀力高图?力高图已死,将军的目的达到,而今便是咱们坐收红利之时,一切听萧副守的。” 阮清文立即说道:“诸位,冷静一些!兀参军!萧大人!你们说说话,此时战场,容不得大家悲痛难过!” 兀松终于恢复了平静,他红着眼吸了一口鼻涕,皱眉道:“萧副守,如今那四周的鞑塔人未必知道力高图已死,不如我们寻两人,一人挑着鞑塔可汗金甲,一人挑着人头,私下告知他们,霍乱其军心,引起动荡。” “甚好!甚好!”萧开道。 李沅出列道:“交予我吧,我于军中寻四个健将。” “善!”萧开望着众人,心中按照原定计划说道,“诸位,鞑塔可汗被杀,唯恐其恼羞成怒攻城,今日无论如何,我们做好万全之策,守住木城。将军不在此列,依旧胡立守东门,祖公茂守西门,申林东守南门,我自守北门,兀参军坐镇将军府指挥,陈军候、李沅、关城各率其部居于中心守城,李春城张通明负责城内失火救火,竺姑娘,通知义军赶往北门增援。其余个人,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万勿惊慌失措。” “喏!” 萧开又道:“诸位良将,你我皆为将军部署,应相信将军一定能逢凶化吉。将军乃不死鸟之身,绝不会死在区区一个疫庄,一场战斗之中。力高图已死,鞑塔必败,你我需听从将军吩咐,完成任务,方不负将军所托。” 众人见萧开指挥若定,放下心来,各自奔向岗位。 不久,天亮起来,北门大开,李沅亲自率领四人策马奔腾,靠近鞑塔各营阵前,挑着头颅与可汗金甲大喊:“力高图已死!可汗金甲被他人所夺!鞑塔各部回部争王!迟则部落被他人吞并啦!” “力高图已死!可汗金甲被他人所夺!鞑塔各部回部争王!迟则部落被他人吞并啦!” “力高图已死!可汗金甲被被他人所夺!鞑塔各部回部争王!迟则部落被他人吞并啦!” “……” 在得知汗王被杀之后,各部果然乱了起来,众人惊慌失措,纷纷打探消息。一个上午时间,终于打探清楚,不知汗王被杀,连汗王力高图的长子苏日勒克巴也被杀身亡,如今坐镇帅帐指挥的居然是哈儿坎这个千夫长。 如今各营统领哪个不是族长或万夫长,哪里轮的上哈儿坎这个千夫长指手画脚,立即带着军队来到疫庄,责问哈儿坎。那哈儿坎吓得够呛,连忙解释说自己无心汗位,只是昨夜派人追查凶手,今日无暇告及众人,等他杀死刺客之后,自然会请大家主持新汗王之位。 众人哪会听他解释,这哈儿坎也是一个小部落的族长,自然也有竞争汗王的资格,都以为他想要做这个汗王。于是众万夫长与族长们要求打开疫庄城门,查明真相,大家一致认为可汗金甲在哈儿坎手中,于是纷纷质问指责,甚至要求哈儿坎以死谢罪。哈儿坎手下不过千人,不敢反抗,只得开了疫庄城门,引众人入内证实自己清白。 众人见到了无头的力高图和已死的苏日勒克巴,一个个怒发冲冠但暗自庆幸,每一个人都扬言为汗王与王子报仇,屠戮木城。但随后一个巨大的问题产生了,谁来领导大家,谁做这临时汗王。如果苏日勒克巴未死,这个问题也许容易解决,毕竟力高图的部落最为强大,拥兵四万,但苏日勒克巴已死,力高图部落首先就没了首领混乱不堪,其他人更是觉得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此事不争更待何时。 于是,十几个各部族长就新汗王展开了激烈的争吵,各自评说自己的功劳与付出,吵得面红耳赤。众人从早上一直争吵到了晚上,依旧吵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心情更加不耐烦了,从争吵到推搡,再到殴打在一起。 第二百九十八章?鬼将无敌,汉军长存! 混乱中,也不知谁的刀子掉了出来,引起了更大的恐慌与愤怒,大家迅速后撤,用凶狠的目光望着彼此。 “好,既然吵不出结果,那么咱们就按照鞑塔的传统,本事上见吧。”一个族长愤然转身离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离去,返回各营整军备战。 各部族长回营点齐兵马之后,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率军相互征讨起来,有聪明的便直接带兵回去了,有愚笨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期间哈儿坎被人从疫庄打跑,其他各部占了疫庄,掠走了力高图的女子与部族下属,死后后返回北方属地。 萧开本以为鞑塔人会恼羞成怒拼死攻击,却不想等了一天一宿,很软见对方纷纷自相残杀起来,不由得倍感怀疑。稍等一会儿,鞑塔人厮杀更加惨烈了,萧开见状当即抓住机会,下令四门出击,各部兵马蜂拥而出,杀向鞑塔各营地。 此时鞑塔人早已没了斗志,相互提防甚于防备汉人,于是纷纷向北溃逃。萧开、胡立、申林东、祖公茂、李沅、陈青、曹礼、金盛各部追敌二十里,斩杀上万鞑塔士兵,大胜而归。但由于大部分鞑塔人骑着马的牧兵,因此逃离速度飞快,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十万鞑塔人倒是有七万人逃了回去。 此前萧开文不如兀松,武不如申林东,狠不如祖公茂,人缘不如胡立,却深得张孝武信任担任副守备使,。然而此战萧开指挥各部相互配合,杀伐决断,将鞑塔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深得众人信任,纷纷认为张孝武有识人之明,又感慨张孝武身在何处,若是没了他,这木成军便没了主心骨。 张孝武便是木城众人的脊柱,没了他,木城将成为一盘散沙。 萧开率军大胜,却并未返回木城,而是立即率军来到疫庄。进入疫庄之后,他立即组织五十个大嗓门的军士跑到城头高喊:“将军大人!咱们得胜了!将军大人!咱们得胜了……” 众士兵以为如此叫喊乃告慰亡魂,纷纷一面痛哭一面大声吼叫,声音悲切,不久,全军两万多人异口同声大喊起来,甚至连义军也嚎啕大哭,众江湖义士跪在地上祭奠亡魂。曹礼带着人来到地道出口扒开地道,却不见踪影,他抽打着自己的嘴巴,哭道:“是我窝囊,我是窝囊,我该死,我该死!” “将军……” “将军啊……” “呜呜呜……” 张孝武听到叫声的时候是被吵醒了,饿了几天几夜的二人连话都不愿意说了,张孝武靠在炉灶里,陶止若躺在暖强里,两人的腿叠在一起,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实际上圣汉民风虽然保守却并不愚昧,女子改嫁者甚多,并不像是中国古代时强行要求男死女殉的迂腐。不过两人各自心中对对方生有情愫,却都没有先开口罢了。 张孝武并不愚昧,知道对方的感情,可是一想到这样刚烈的女孩不能招惹,毕竟自己既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种马,也不是喜欢凑合的人,这也是他前世三十几岁还是单身的原因——自己长得丑,还嫌别人丑。 “我出去看看。” “不要去的咯,万一他们看到你咯,以你现在的状态肯定打不赢的咯。” 张孝武道:“被杀死总比饿死的好吧?我觉得外面有人说的是汉语。” “真的?” “如果我没有出现幻听的话。” 张孝武从炉灶爬了出来,随后看到一片片军士正在哽咽流泪,一些将士甚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连忙对陶止若说道:“援军来了,出来吧,是我的兵。” 两人的动静立即被士兵发现,他们忽然发现丙二火房里逃出来一男一女两个鞑塔人,浑身上下黑漆漆的,于是众人纷纷拔刀冲了上去,一个激动的士兵还大喊道:“杀了他们,为将军报仇!” 张孝武纵然饿肚子,但武功还在,一个闪身夺走了那激动士兵手里的刀,破口大骂:“王八崽子,差点阴沟里翻船,你小子不认得我了?” 士兵听到熟悉的汉话,又仔细看那女子似乎穿着中原劲装,并非鞑塔女装,将信将疑道:“你是何人?” 张孝武气急道:“格老子!我是张孝武,你们的将军。” 众人吃了一惊,但是看到这人一脸黑漆漆的,又不怎么相信,一个士兵逃出水囊递过去,说:“你……要么你洗一洗,让我们认认?” 张孝武接过水囊,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喝了一半转身递给了陶止若,说:“陶姑娘,你也喝一些吧。” 陶止若似乎毫不在意这水囊是张孝武刚刚对嘴喝过的,也是痛快地饮光了剩下的半囊水。周遭士兵无奈,又递过去一个水囊,张孝武这才用水囊洗脸。他们的举动很快将都尉倪尔春引来,定眼一看,顿时大叫道:“将军活了!将军又活了!将军没死!将军……将军好像被雷劈了……” 萧开等人接到通报之后欣喜若狂,纷纷跑到丙三火房门口,便看到张孝武洗干净了脸,正与陶姑娘一边饮水一边啃着面饼,周遭士兵一脸的崇拜,大家先默不作声,忽然大笑起来。萧开也笑得牙槽开到耳朵根,上前道:“将军,不负所托,大胜鞑塔各部,斩敌一万,俘虏牛羊马无数。” 张孝武跳了起来,哈哈一笑:“我就知道,指挥军队越是多,越能发挥你的才能。” 那曹礼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关城更是冲上去抱住张孝武,哭道:“将军啊,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这一次,差点看不到你啊。” 张孝武踢了他一脚,同样为手下而感动,他看了看周遭红着眼的士兵将佐,所有人都激动万分。他走上前去,拍拍萧开的肩膀,拍拍申林东的肩膀,拍拍胡立的肩膀,挽起曹礼,看到胡三万也在,颇为惊讶道:“老胡,你怎么也来了?” 胡三万道:“找不到你,我就不回去了,我出来的时候就发誓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好在你还活着。” 张孝武豪迈大笑,转身面对大家说道:“诸位辛苦,此战,大获全胜!” “鬼将无敌,汉军长存!”胡三万忽然高喊起来,其他士兵也纷纷应和起来,高声欢呼:“鬼将不死,汉军长存!鬼将无敌,汉军长存!” “鬼将无敌,汉军长存!”百姓心中激动万分。 第二百九十九章?木城大捷 “鬼将无敌,汉军长存……” 成千上万的将士同时呼喊,响彻云霄,众人激动万分。张孝武笑看诸将,心中感慨这次冒险非常值当,鞑塔非但退兵且内乱起来,而木城守军此战仅仅伤亡不过百人,却杀敌两万有余,当真大获全胜。 “回城!庆功!”张孝武大笑。 关城当即拉着自己的马,扶张孝武坐上,自己傻笑着牵着马向木城走去,两人余人纷纷高声大喊:“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众人大喜,木城大捷。 回城之后,军民顿时欢呼起来,纷纷涌向城门观看张孝武成功归来,这些日子城内的所有军民都知道张孝武率领二十个武林侠客刺杀鞑塔首领力高图,并亲手摘了力高图的脑袋。回来的侠客们将这个故事传得神乎其神,而与张孝武一通前往刺杀力高图的夏铭,其实也没有亲眼见到刺杀的过程,于是半分猜测加半分想想加半分推演便有了夏铭版本的张孝武刺杀力高图的故事。 不过因为张孝武曾经对曹礼讲过刺杀的过程,实际上军中官佐们对刺杀过程更加了解,而曹礼因为没有救出张孝武一直在深深自责,并没有对他人说起这个故事,导致张孝武刺杀力高图的故事越传越神奇。 木城百姓崇拜张孝武到了极致了,随着士兵们的入城,百姓们喜气洋洋叫喊着“鬼将不死,汉军长存”的呼声。其实百姓们高兴在于汉军又打了胜仗,而且这一仗犬夷甚至尚未攻城便以失败而告终,归来的士兵们腰间别着鞑塔人的脑袋,于是便有百姓坐在一旁细数起来:“一颗人头,两颗人头,三颗人头,四颗人头……”数了一会儿,眼晕了,只觉得似乎有上万个鞑塔人头。 宰人头归来,是祖公茂的主意,他最初的打算是如果将军被杀,他便用鞑塔人的人头山来做成金字塔,以此来祭祀将军在天之灵。然而张孝武平安归来,这些人头便被顺道带回城中,展示给百姓观看。 果然,百姓见人头之后更加疯狂了,嘴里不停地欢呼:“鬼将无敌,汉军长存……” 兀松骑在马上,以书卷遥指百姓,笑道:“木城,离不开将军。” 张孝武一边对大家作揖感谢,一边回道:“只可惜百姓春天种的粮食,全都被鞑塔的马当做嫩草给吃了。我回来的路上注意到,我们的薄田,今秋只怕产不出什么粮食。” 兀松道:“还有军粮可用,尚可使用三年。” 张孝武吃惊道:“三年?不是六七年吗?” 兀松苦笑:“温如玉与我算过一笔账,如今木城人口比过去涨了三倍,哪里还能用那么久。说三年,还是算上明年和后年耕种的收成,木城周围土地贫瘠,收上来的粮食不过几千石,哪里足够养活木城四万三千多人。” 张孝武道:“木城居然有四万三千多人,我才知道这座小城居然如此拥挤。” 兀松道:“将军倒也无须过忧,将来战事结束,青龙军余部必定会回到龙都,所以木城里最多还剩下两万军民。虽然木城周围土地依旧不能养活两万人口,可我们便能从中原买来粮食,且此战结束,朝廷必定会给我们拨过来粮食补给。木城的两万人,足够生活了。” 张孝武感激道:“你知道我一项不擅长治理民生,若不是你、管骧和阮清文三位谋士,只怕木城军民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他随后问道:“王枭坚和东方舍,是否平安归来?” 兀松道:“尚未发现此二人踪迹,期间何事?”张孝武将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而引走鞑塔骑兵故事说给他听,兀松听罢后许久才说:“这才是九指义丐王枭坚和神剑判官东方舍能做出的事,这二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只可惜……” “他们会活下来的。”张孝武道,“一定会。” 兀松勉强一笑,毕竟在一望无边的草原上,两个武林高手也敌不过二十个骑兵,王枭坚和东方舍应该是舍生取义了。张孝武又吩咐李沅,立即派人搜索此二人的踪迹,李沅领命而去。回到府上,众人知道张孝武需要休息,便不再打扰,张孝武将陶姑娘也接到了将军府,这里房间众多,可安置在任何修养之地。陶止若本不愿意,却被竺无霜劝留了下来,说:“将军家的花园大得很,他平日不住在后院,没有男子擅闯,不会扰了姐姐的清净。” 陶止若道:“我如何能再受他的恩情,他救了我一命的咯。” 竺无霜忙凑在她的耳边说:“姐姐,我听说你和将军独处一室三日三夜,你讲讲期间的故事好不好啦?” 陶止若顿时红着脸转过身去,想到那暖墙里发生的一切,仿佛传奇故事一般,却真真正正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她心中对张孝武好感越来越强烈,想到住在这里便能常常遇到他,便红着脸点了点头。 竺无霜奇道:“该不会你们发生了什么吧?姐姐,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张孝武还记得王枭坚和东方舍的遗言,便不顾身体疲倦找来义军的代首领,丐帮的八代长老紫金刀冉谷师,将此二人的故事说与了冉谷师。冉谷师听后泣不成声老泪纵横,道:“他们怎能……唉……可惜了,年纪轻轻,年纪轻轻。将军有所不知,老帮主叮嘱与我,说王枭坚他若是能活着回到中原,将来丐帮帮主之位便传位给他。丐帮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如此侠肝义胆忠义千秋的下任帮主啊!” 张孝武又说起东方舍的嘱托,冉谷师忙让人叫来东方舍的长子东方圣道,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当见到掌门信物月华珠后,东方圣道身体晃了一晃,他的师兄弟们忙扶住了他。东方圣道盯着月华珠许久,忽然吐出一口血来,红着眼睛说:“多谢将军将信物带回,我阿爷他曾说,若能为国尽忠,他又岂能做一游侠。如今他得偿所愿,我该高兴才是,高兴才是……”言罢,东方圣道一边笑着一边流泪,转身走出将军府。 “这人是真性情。”张孝武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第三百章?放粮济民 对于张孝武平安归来,将军府上的两个丫鬟也高兴坏了,芒种要给他做所有好吃的,倒是袁婉秋说将军饥饿了数日,不能暴饮暴食,必须少吃多餐,多吃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芒种在这一点上不敢与袁婉秋争辩,毕竟她自知没有人家懂得多,所以她整日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张孝武身边。张孝武睡着了,她便给张孝武扇扇子,张孝武赶了他几次也不走,便遂了她的意。 不过这小丫头拿着扇子扇了一会儿,正在张孝武准备睡着的时候,啪嗒一声,扇子砸在他的脸上——芒种先睡着了。张孝武迷迷糊糊中被惊醒了,见状哭笑不得,呼了一口气后起身将芒种抱起来,准备放在外室的丫鬟床上去。 袁婉秋端着茶和点心走进来,见到此情景,忍不住低下头,小声说:“将军,你……你能不能放过芒种?她还小,还不到十二岁。将军若是一定要有人……奴婢愿意的。” 张孝武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芒种,又看了看红着脸低着头一副任君采摘模样的袁婉秋,哭笑不得:“你想多了,这小妮子给我扇扇子,自己先睡着了,我把她抱到她的床上去。” “啊?原来不是为那事啊?”袁婉秋眨了眨眼睛,小鹿一般惊慌跳开了。 张孝武将芒种放好便回到卧室,见袁婉拿着扇子坐在床边,忙起身说:“将军,我给你扇风。” “你还煽风点火呢。”张孝武打趣道,“不用了,我先睡一觉,你让人准备洗澡水,我睡醒了之后好好洗个澡。” 袁婉秋应了一声,步履轻盈地走到门口,忽然倚门而笑道:“将军,我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将军若是急了,奴婢愿意的。” 张孝武翻了个白眼,便看到袁婉秋抿嘴跑开了,活脱脱一只初春时节觅食的小鹿。 此次获胜,斩首犬夷一万二千二百六十九人,张孝武睡醒之后立即让人论功行赏,一颗人头一两银子,他只是城池守备使,暂时无法给大家晋升官身,便只能赏赐银两。城内白银不足,胡三万传信给王长生,让他偷运五万两银子出塞,至于现在——将军府只能给士兵打白条。 好在张孝武信誉较高,向城内士绅们借了五千两银子,士绅们一是感谢张孝武驱逐犬夷,二是敬佩张孝武勇武无双,三是相信他的人品,便要慷慨捐献。张孝武却拒绝捐献,说:“尔等身为边塞士绅商贾,赚些钱本便是不易,我又岂能在你等身上剥削。农人充腹,商人充富,各司其职,在本将军治下只会鼓励商贾士绅行商,断然不会从你们身上剥削钱财。” 众士绅商贾听罢感动万分,毕竟这塞北寒苦,除了鸦金粮仓外,其余土地种不出什么粮食,若是不鼓励商业,只怕百姓生活会越加贫苦。 见张孝武疲倦,众人纷纷告退,关城来报,说管骧回来了,并带着大量的牛羊货物回城。张孝武大喜,不管别人怎么看管骧这个不称职的幕僚,但张孝武却知道他的重要,正因为由他孜孜不懈的努力,才让木城的商业得意恢复,才让木城军民能够生活下去。 张孝武立即迎接商队,管骧笑着介绍了众商家,原来塞北战事屡屡获胜,也给了中原客商信心,而因为战争原因两狼关关闭了边塞的交易所,所以商贾只能前往木城交易。好在张孝武一贯支持商业,中原商贾们听说后便四处打探消息,得知木城代县令居然亲自做生意,邀请众人来木城互市,顿时纷纷来投。 管骧道:“这是顾家商队,这是商家商队,这是张家商队,这是马家商队,他们都想在城中复开商号。” 张孝武颇为惊讶,四大皇商,居然全都来了,立即竭诚欢迎,并让管骧帮他们寻找店铺,并要求四家商号必须在同一条街上,这条街将打造成为木城的商业街。 “商业街……却是何意?”管骧疑惑道。 张孝武解释:“就是这条街上,只允许从商。” “那其他街不允许从商?”管骧又问。 张孝武道:“也允许,但商业街却是纯的商业交易。” 管骧摇头道:“商人们也得吃饭不是,我觉得还可以允许饭庄、青楼、典当、赌场等开设。” 张孝武道:“青楼、饭庄、赌场和饭庄放在另一条街上,我给它取名娱乐街。另外你再找一条街,充作农贸街,专门从事农业交易,百姓们可以将自己家多余的牛羊马狗或粮食蔬菜在此交易,最好远离住户靠近城门,方便牲畜进出,还得派人专门收拾牲畜粪便。” 管骧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半晌才说:“我以为我懂商贾之术,万没想到将军比我懂得更多,若你做生意,估计能成了中原首富。” 张孝武一仰头,装逼道:“略懂,略懂。” 木城城外的农田全被鞑塔人毁了,许多百姓欲哭无泪,但好在张孝武及时发布止损令,百姓可根据田地到官府领取补助,一亩田领黍米豆谷等粮食一百斤。即便在中原的良田中,一亩田地也不过生产二百五十斤左右,以木城的土地肥力,百姓们最多认为能生产一百五十斤,万没想到官府一下子补助了大家三分之二,所有百姓皆手舞足蹈欢呼雀跃,还有百姓给张孝武立长生祠。 管骧对此感到颇为不妥,认为百姓会因此懒惰,有人趁机占官府便宜。在请示张孝武之后,管骧下令今年官府发放补助是因为百姓受到战事影响,若无战事,将不再发放粮食补助。即便如此,百姓们也惊喜得夜不能寐,日日听说官府征粱,哪想到木城官府居然放粮,这哪里是塞北苦寒之地,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一般。 但看着木城粮仓里的粮食日渐减少,负责管理粮仓器械的温如玉却为将来感到担忧,他立即派人重新计算粮食与消耗,并很快得出结论,如果张孝武再不节制用度,只怕军粮也只能支撑三年,三年之后木城将发生大荒。但这份报告却被张孝武放在一旁,他和阮清文一起写奏折,向兵部报喜,又岂能在意三年之后的饥荒一事。 第三百零一章?鬼卫九营 与鞑塔的战事结束十天之后,木城陆续恢复正常,人们对城外一万人头建成的景观颇感兴趣,不过那人头散发着恶臭,招惹蚊虫野兽,被张孝武下令以石头盖住。士兵们用了一边埋沙子一边埋石头,这人头景观被垒砌了三丈高,并张孝武起名为人头山。 木城军民都知道这人头山意味着什么,反倒是一些刚刚来到木城的商贾不认得,还兴致勃勃地爬到人头山上看风景,毕竟这是城池外的第一高度。 又过几天,天气骤然变冷,张孝武便又让人挖掘烟石搬入城中,并寻找铁匠制作水管,准备打造水暖设备,即便造不成暖水管,最起码制造烟囱。但木城的铁匠只会打铁,对于制作铁管——根本不懂。 铁匠不懂,张孝武更加不懂,对于机械加工他只知道机床、母机、高温熔炉,其他也只是“略懂、略懂”,其实也就是一点也不懂。木城就八个铁匠,张孝武将他们集中到一起,将那条街起名为巧匠街。当然,按照他的尿性,原本起名为机匠界的,但几个铁匠一致认为,机匠界读起来像是一种叫做鸡酱的食物,找到管骧要求改名字。管骧也觉得鸡酱不好听,便改为了巧匠。 木城重建如火如荼之时,朝廷的圣旨突然来了,这次颁圣旨的御使并不是不受待见的季御使,而是有御书房文将之称的吕柏亭吕御使亲自宣旨。吕柏亭与季御使是同科举人,不过季御使季玉只是探花郎,吕柏亭则是状元郎,身为御书房主簿,掌管御书房机要,堪称皇帝的心腹,未来的相郎。 得了阮清文的介绍,张孝武引吕大人入府,吕柏亭当即宣旨,因拯救青龙军,先后破乌兹、鞑塔两路大军,兵部特设立塞北将军府,晋升张孝武为塞北将军,执掌帝国塞北防事,整军一万即日成立塞北边军鬼卫,自建塞北将军府,一众文武以边军卫府看齐。 众将山呼万岁,张孝武又惊又喜,连忙让胡三万拿银子感谢吕柏亭,吕柏亭虽是御书房主簿,但受贺礼乃是惯例,自然敬谢不敏。成立塞北将军府乃是国之要事,他万万没想到朝廷居然如此迅速作出决定,并将塞北将军一职交予自己。 随后酒宴招待时,吕柏亭道:“张将军,陛下顶下极大的反对声,设立了塞北将军府,与两狼关将军府待遇相平,可以说陛下厚待与你,万望勿负皇恩啊。”张孝武忙表示定要为帝国为陛下服务终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吕柏亭淡淡一笑,又道:“陛下很喜欢你的故事,尤其是你乔装为七皇子骗得北夷大军撤退,但陛下说,七皇子骗得北夷大军一事,稍后会通报全国。苏钰作证,七皇子负罪北上,凭借口舌谈走了北夷与靺鞨,至于你与靺鞨达成的协议,朝廷一一照办。” 张孝武皱了皱眉,没想到皇帝居然想夺走他的功劳,而夺功的目的便是救他的弟弟七皇子轩辕子动。轩辕子动是什么人,那就是一个纨绔的皇族,这样的人又岂能亲赴塞北谈判,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吕柏亭坦然一笑,继续说:“陛下虽然弟弟很多,但这个弟弟,他最看重。你若将功劳让给他,陛下必定会记住你的好。” 原来皇上派吕柏亭来的目的,是传达这个密旨,张孝武倒不在乎什么功劳,名垂青史,毕竟这个七皇子实在太过无能,又喜欢惹是生非,皇帝如此宠溺他,只怕还会给皇上招惹更多的麻烦。不过既然皇帝有请,张孝武自然不能不给皇帝面子,便点头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做臣子的又何妨一让呢?此事我不会外传,他人也不会外传。” 吕柏亭道:“张将军如此聪慧,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送走吕柏亭之后,张孝武着手准备组建塞北将军府文武,他现在是边军卫府将军,比守备使权力大了许多,卫府可有一个从三品副将、三个四品军候、三个从四品左近校尉和十二个五品校尉,以及一个四品参军,两个从四品司马,四个五品录事,八个六品书记官。军队中的文官官阶其实并不被正儿八经的官场承认,但待遇却与官府官阶挂钩,一个五品录事的月俸就能达到十二两银子,从待遇上来看,朝廷对于在军队中从事文职的书生非常优渥。 张孝武的文官幕僚极少,兀松担任四品参军兼将军府幕僚长,阮清文担任从四品司马兼木城主簿,管骧担任从四品司马兼木城县令,王一瑾担任五品录事。 而武将之中,带领木城守军驱逐鞑塔的萧开无疑最为耀眼,被张孝武晋升为副将,祖公茂、胡立、申林东晋升四品军候,胡三万、关城、温如玉晋升为从四品左近校尉,曹礼、李春城、金盛、张通明、陈关西、李沅、赵锁、倪尔春、冯魁、楚捷、夏铭、王怀礼晋升五品校尉,其他众将各有晋升。这期间军候陈青比较特殊,因为他并不是木城守军之一,只是青龙军的首领,而对于青龙军,圣旨之中只字未提,只怕他们这些人回到共度之后,该罚的罚,该弃用的弃用,陈青也对自己的未来担忧不已。 随后的事,便是木城众人准备鬼卫成军的典礼,张孝武将此事交予了温如玉办理,而温如玉便先询问卫旗问题。所谓卫旗,便是鬼卫的帅旗,狼卫的帅旗是红底黑色双头狼,双头狼下则是文字“圣汉狼卫”四个彪悍的大字,但鬼卫用什么做标记? 张孝武笑说:“既然咱们是鬼卫,就用鬼脸做标记,下书圣汉鬼卫。” “红底黑面?” 张孝武道:“不,黑底,白色鬼脸,白色字迹。” 温如玉道:“赶制多少旗子?” “五百面。” “各字营呢?” 提到了字营,便是圣汉军中最特殊军事单位,禁军中分为战营和辅营,战营两千至三千人,辅营则是三百至八百人,字营为战营。但鬼卫只有一万军职名额,张孝武考虑到各司其职,道:“鬼卫不设字营,拟建鬼卫九营。” 于是,日后鼎鼎大名的鬼卫九营便由此产生。 第三百零二章?金城陷落 “鬼卫九营,分别是申林东第一锐士营、胡立第二健士营、祖公茂第三死士营、曹礼第四甲士营、李沅第五骑兵营、温如玉第六辎重营、李春城第七治安营、关城第八亲卫营、胡三万第九机要营。各营营旗则是卫旗之下另设锐士营、健士营、死士营等字迹。”张孝武吩咐道。 温如玉仔细聆听,记录在册,回到辎重营立即派人赶制帅旗与营旗,鬼卫旗帜只有黑白两色,格外容易缝制,温如玉用了三天便赶制了五百多面旗,各自分发下去。城内的军民也早早得知了鬼卫成军消息,举城欢庆,塞北鬼卫的成立宣告着这一支临时拼凑的队伍终于得到帝国的承认,从此之后再也不会解散,也再也不会有人担忧未来。 但军士们前脚刚刚高兴,后脚又听闻鬼卫只有一万军职,而今木城有三万四千将士,其中包括一万六千名木城守军,三千受陈青指挥的青龙军青字营将士,另有一万三千名被临时招募的青龙军伤兵,还有两千义军。张孝武需要从一万六千木城守军中,选拔一万人,而其他的人不得不还乡为民。前脚刚刚连胜犬夷,后脚便将人解职还乡,想一想都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于是军士们纷纷抗议起来。 张孝武立即下令道:“一万之数乃朝廷规定,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入鬼卫一生鬼卫,只要你不离鬼卫,鬼卫便一日当你做兄弟保护。” 诸军感动不已,倒是阮清文担忧有人会弹劾与他,毕竟卫府兵员只能由兵部定夺,下面私自定夺则属于谋反大罪。张孝武说那你就上报我鬼卫特殊,除一万鬼卫外,还有六千民夫,至于对内大家一致,军饷平摊,要少大家一起少。 大德元年九月十八,塞北鬼卫正式成军,张孝武率各部先遥拜都城大德帝,而后依次赐予众官佐绶带与甲胄。鬼卫校佐以上武将共三十六人,各个喜气洋洋,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如今他们算是占了其二。 远望那起义风发的张孝武,众义军也喜气洋洋甘感同身受,而唯独毒娘子陶止若黯然神伤,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竺无霜见状追了过去,询问她为何难过,陶止若忙道:“我哪里有难过的咯,我是觉得太阳太热的咯,回去避避暑。” 竺无霜掐腰气道:“姐姐莫以为我年幼便好欺骗,你说,是不是将军他占了你的便宜,却不承认了?哼!好一个陈世美,我一定饶他不得!” 陶止若忙拦住了他,说道:“不是这样的咯,妹妹不要胡说咯。” 竺无霜道:“姐姐,你和将军独处一室三日三夜,便是没事也有事了,他又岂能不负责任?” 陶止若道:“将军救了我,我感谢还来不及的咯,又岂有这等说法?我们江湖儿女哪有那么矫情的咯,不过是独处一室又没什么,你怎么还矫情起来的咯?” 竺无霜嘟着嘴表示不信,鼻子一禁道:“我定要问个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何事,怎么你二人从那天之后便可以不见彼此。” 陶止若知道她向来冒失,连忙拦住了她,阻她去问将军关于那三天三夜中发生的故事。两人却远远见到一员武将策马飞奔而来,此人浑身带伤,高举青旗口中大呼:“报!金城告破!乌桓大军南下而来,现已过罗兰废墟,七日后抵达木城!”言罢,从马上栽倒下来。 鬼卫成军的喜悦立即随着金城告破和乌桓南下的消息而消退了,众人惊恐万分,又为金城中三万将士悲怆哭泣。木城五万军民中,有两万人原本便是金城守军,而今金城没了,他们却不知何去何从了。张孝武也大惊失色,随即下令各军回营,查明缘由, 这昏倒的斥候乃李沅手下,是李沅差遣到罗兰城做斥候哨兵的一什队骑兵之一,如今只有他一人逃回,便说明其他人已经舍身殉国了。 张孝武虽然焦急却也并未让人强行摇醒此人,而是然他安然昏睡了两个时辰自然醒来。 那斥候醒来之后如实汇报,原来他们遭遇了乌桓斥候,双方厮杀一阵之后,乌桓骑兵出现,鬼卫斥候或被杀或被俘,此人也同样被他们俘虏。当夜,此人被关了起来,却见到上万名被捆绑在一起的汉军,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眼神中早就没了生气,都麻木地等待死亡。他立即上前打听,这才得知原来从今年五月佳澜河开河,天气回暖之后,金城便开始爆发瘟疫,这场瘟疫让金城守军战斗力大为减弱。犬夷大军进攻数次未果,便不再围攻。 至六月份时,死于瘟疫者达到数百人,而到了七月越有一千士卒死于瘟疫,八月中,金城得瘟疫亡者达到万人,以至于九月初,金城内几乎人人疾病,甚至有不少军士连夜逃出。 乌桓原本等着圣汉的公主嫁过来和亲,再名正言顺地送走金城守军独占鸦金粮仓,但等到了八月开始变发现金城士兵溃逃。乌桓人并未阻止,他们只是需要鸦金粮仓,并不需要费力气屠杀汉卒,且他们自以为与圣汉帝国达成协议,一门心思对付诸侯国,便任由金城士兵随意逃走。 然而到了九月初,乌桓人偶然抓到几个汉军逃兵,这才知道金城发生大瘟疫,且金城只有三万守军。 乌桓人万万没想到天上掉下来一张巨大的馅饼,直接砸晕了乌日剌赖和兀立蹋这叔侄二人,他们只派出一万奴隶兵便顺利攻入金城,彻底占领了金城。 而金城能够抵挡者仅有数百人,其余人见到了乌桓奴隶兵,别说战斗,便是站起都困难,甚至那圣汉第一勇士李存义率领五百骑兵保护着圣汉第一军师顾雍向东逃去。乌日剌赖顾不得追杀这一支丧家之犬,他们抢在其他各族人前先行占领了金城,尽早完全控制鸦金粮仓。其他各族见状之后愤怒不已,纷纷不告而别,乌日剌赖顺便完全控制了塞北荒原的中央地带。 第三百零三章?贺兰宗 面临突然的喜讯,对乌桓人来说,半年前与圣汉达成的和亲协议已然不重要了,乌日剌赖与兀立蹋二人一番商议,立即撕毁了与圣汉之间的秘密条约。但此举被乌尔坎哈所反对,乌日剌赖恼羞成怒,认为乌尔坎哈触犯了自己的君威,于是乌日剌赖将乌尔坎哈从军师降为了文书,并要求乌尔坎哈必须随军南下,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王者的气势。 随后,乌日剌赖整军十五万,并押送金城战俘一万五千人,浩浩荡荡地南下。却遇到了鞑塔逃兵,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力高图死了,乌日剌赖得讯之后,更加坚定了南下的决心,如今草原的决战便是木城之战。 乌日剌赖认为,木城,便决定了塞北荒原的归属问题,解决木城,塞北彻底落入乌桓手中,解决不了木城,乌桓的远征就是失败的。 南下路上,经过十日的徒步南行,金城汉军战俘居然陆续病死两千多人,其余人也难以坚持了。乌日剌赖迫不得已在罗兰废墟修整三日,随后发现,瘟疫从病俘中传到了乌桓人身上,但乌日剌赖毫不在意。乌尔坎哈再一次找到乌日剌赖,却被拒之门外,只得找到兀立塌,但兀立塌也表示难以劝服自己的叔叔。 背负的斥候询问得知俘虏中有一个军候,向他报告自己身份,那军候喘着粗气,用一张布堵住了嘴说道:“我们帮你回去,早日给张孝武通风报信,让他做好准备。” “大人可还有其他交代?” 那军候苦笑几声,说:“若有金城来人,切勿放入城内,瘟疫凶猛。” 斥候忙问:“为何?” “这瘟疫,人传人,如今不知你是否感染瘟疫,你回去之后,传过情报消息之后,立即将自己锁在小屋里,若半月之内不咳嗽,便是没有疫病。若是咳嗦了,便只能自求多福,切记,瘟疫凶猛!” “敢问军候大名。” “第二十六团,贺兰宗。”那有些胡人血统的军候自我介绍道。 “多谢贺军候。” 那贺兰宗摇头一笑,道:“我姓贺兰,不姓贺,二十六团宗字营,你记住了。” “记住了。” “记住了哪些?” “你是贺兰宗。” “放屁,我说的是瘟疫,瘟疫凶猛,可人传人。”贺兰宗气道。 斥候忙问:“如何传播?” 贺兰宗摇头道:“不知道,军中大夫也不知道,大夫们先死了。” 贺兰宗在战俘心中地位很高,甚至乌桓人也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在贺兰宗的掩护下,那斥候寻了一个乌桓人麻痹的机会,抢来一匹马便趁机逃了回来。为此,贺兰宗被乌桓人用马拖在地上足足拖了半日竟然命不该绝。 “瘟疫!?”张孝武震惊不已,“居然是瘟疫!” 阮清文对贺兰宗非常熟悉,此人是京中名门,其母是兰仪公主,其父亲却是西域举族投诚中原的贺兰国。犹豫贺兰国被乌桓灭国,贺兰人迁入中原,分散各部,大道皇帝将女儿嫁给贺兰国王,兰仪公主生了六个儿子,这贺兰宗便是兰仪公主的长子,继承三品贺兰王爵位。 对于贺兰宗,阮清文还说了一件小趣事,贺兰宗并不喜欢军师顾雍,因为顾雍领军时曾经败于贺兰宗。贺兰宗认为顾雍取得成绩并非依靠本事,而是因为受到照顾,可万万没想到,贺兰宗却因为胡人的血统屡屡不得晋升,只做了一个挂着军候的三品闲散王。 “他骂了顾雍没?” “骂了,贺兰军候说,瘟疫初起时,他便建议单独关押生病士兵,但被顾雍拒绝,他说顾雍是刽子手,是……” “是什么?” “是王八蛋。” “噗嗤!”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听到那斥候对贺兰宗相貌的描述,阮清文断定此人绝对是贺兰宗。而贺兰宗的话也让大家心中一凉,谁能想到,三十万犬夷联军无法攻克的金城,居然被瘟疫轻而易举地攻克了。 一时之间,大家居然不知说些什么,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对这个消息既感到迷茫又感到恐惧,瘟疫的可怕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坚不可摧的金城,竟然也被攻克——被瘟疫攻克了。 “将军,在下需要一处无人之地将自己关押半月。”那斥候掩着口说道。 纷纷望向张孝武,张孝武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他也不是神仙,挽救不了金城。今次看来,乌桓人已经占领了金城,但他们觉得鸦金粮仓得到的太过容易,反倒起了狼子野心,想要吞并整个塞北了。 “将军,无论如何,必须再次探明情况,仔细确认真伪。”兀松道。 “对,李沅,再派遣斥候探明敌军规模及一切。” “喏。” 张孝武起身道:“鬼卫成军伊始,乌桓人便送大礼过来,咱们来而不往非礼也,务必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骑兵营以骑射沿路骚扰,咱们让他们日夜担惊受怕,来到我木城,便要知道知道鬼卫的厉害。” 李沅又道:“喏。” 张孝武道:“曹礼,疏通好地道,这次我们应该是大规模利用地道了,乌桓人数不详,咱们利用地道是战是逃尚未可知,你部应拓宽地道。但注意一下塞北多沙土地,地道一定要加固。” 曹礼道:“喏。” “兀先生,联络义军,整军备战。阮先生,联络金城军,整军备战,三万军士夜不卸甲,辎重营提前做好一个月的口粮。” “喏。” 金城败得太过突然,消息传到了城内,顿时人心惶惶,好在张孝武及时下令组织人员准备迎战乌桓南下,才让军民百姓争论的焦点转到了乌桓人身上。长久以来,乌桓一直是圣汉帝国最强大的对手,无论北方民族和国家如何变化,乌桓人始终存在,且乌桓数次从西方东征,历史上也曾经与过一段时间马踏中原。 即便是百姓也是到,乌合之众的各小异族不足为虑,但乌桓却始终是汉人大敌。 第三百零四章?乌桓抵达 就在木城军民整军备战之时,南下的乌桓人也遭遇到了麻烦,过了罗兰废墟不久之后,他们日夜遭受木城骑兵的骚扰。这些汉军只靠近了骑射,来如风去如电,打完就跑,跑完再打,作战方式恶心至极,让向来大规模兵团作战的乌桓人极不适应。但好在这种游骑式作战方式并不适合大兵团作战,最多让乌桓人休息不好,死伤人数有所增加,并未让乌桓人伤筋动骨。 随后,乌日剌赖设计围杀汉军骑兵,幸好李沅率军果断突围,并未造成太大损失,但见乌桓准备充分,李沅选择了撤军,并向水城方向撤去。由于水城方向在木城的西南方,与乌桓人南下的路线截然相反,故此乌桓人并未追击,而是加快了南下的脚步。 李沅与两千骑兵远望乌桓大军泱泱南下,心中冷笑,校尉何帆问道:“大人,为何不返回木城?” 李沅道:“我们是骑兵,被困在木城无助于将军,骑兵只有奔跑起来才能发挥本事。” 何帆苦笑:“可将军会同意我们擅自滞留外处吗?” “我相信他相信我。”李沅自信道。 张孝武接到李沅的示警和请令之后,果断选择了相信李沅,并派人通知李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木城被围之后,骑兵营将无有粮草援助,君可任意决断,无须顾忌。 李沅得令,心中大喜,这是允许他在西鞑塔劫掠的命令,也是给他松了绑,任由他独断专行。 有这样支持自己的上司,李沅自然大为感动,他率军尾随乌桓人,四处截断乌桓粮道,导致乌桓人士气大降。于是,乌桓人给李沅起了个独狼的绰号,其寓意是乌桓人的传说故事,他们常说宁惹狼群不遇独狼,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打不死打不灭即让人心烦意乱又让人无可奈何的独狼。 让乌桓人坐立不安的不只是李沅的游骑兵,更大的麻烦则是瘟疫,他们占领了金城之后,最开始兴致勃勃的南下,岂料到南下途中不止汉军俘虏因瘟疫死亡,还有许多乌桓士兵也得了瘟疫,战斗力锐减,这才让李沅的骑兵有了可乘之机。 乌日剌赖忧心忡忡,却又不能半途而废,毕竟他拒绝了乌尔坎哈的整军建议,选择了果断南下。但因为疫情影响,原本只需要十天的路程,乌桓足足走了大半个月,又因为李沅的骚扰,他们抵达木城时已经到了十月份。 乌桓大军随着今年塞北的第一场雪来到了木城,鬼卫大军严阵以待,然而乌桓大军却士气低落。乌桓南下队伍足足十五万人,但士气却远远不如只有三万多人的塞北鬼卫。乌桓大军抵达木城之日,乌日剌赖看到木城上面上百面鬼卫旗帜,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谓左右道:“此图案为何?” 众人不知,便问起俘虏,金城俘虏也不知其意。 乌桓大军初来乍到,看到这上白面骷髅鬼脸旗帜,心中很是不舒服,再加上军心士气不振,竟然不肯攻城。乌日剌赖只好派遣大军保护后军建设营地,以躲避寒冷,休养生息。 兀立塌和乌尔坎哈属于乌桓大军中的另一派系,本来便不愿意南下,见到乌日剌赖裹足不前,不肯一鼓作气攻城,便暗中讥笑起来。两人见到距离城池二里之地有一座石头山,便趁着安营扎寨的时候爬上了山顶,眺望远方木城,只见木城兵强马壮士兵众多,城内炊烟袅袅不见混乱,两人彼此看了看,苦笑道:“又是一款难啃的骨头啊。” 兀立塌道:“鬼将此人用兵出奇,吾等需要格外小心。” 乌尔坎哈苦笑:“军中已有两万军士染了瘟疫,再不救治,咱们这十五万大军就要全都送命于此了。” 兀立塌道:“这瘟疫居然如此可怕。” 乌尔坎哈道:“瘟疫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的指挥官,他就应该听我的建议,将所有中原战俘杀死之后焚烧掉。” 兀立塌道:“叔叔原本的想法是驱赶这些战俘,冲开城门,让他们做我们的帮手。哪想到这群战俘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这些日子又死了八百人。” 乌尔坎哈道:“我倒是有一计,可由小王献给大王,如果大王不听,也就罢了。” “是何计策?”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张孝武在城头上远远望去,见乌桓人居然退军了,随后开始安营扎寨,裹足不前,甚至他们连田地里的青草都不放过。他自然不知乌桓军中也生了瘟疫,军心士气低落,便惊讶道:“这些乌桓人……来旅游了吗?” 兀松也难以置信,右手的书卷敲着左手掌心,沉思道:“莫非是怕了将军?” 阮清文立即附声道:“大军远行,疲惫不堪,他们是打算久持而战啊。怪哉,怪哉,乌桓人如何如此愚蠢,十几万大军日夜用度几何?居然与我们比起了消耗?” 萧开笑指雪花,道:“谁能想到十月刚到,便下起了雪,可比去年提早了至少十天。这大雪一来,乌桓人便只能冻死饿死野外,我木城,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阮清文道:“将军,谨防乌桓卑鄙,他们若是逼迫那上万金城战俘做肉盾攻城,到时我们打是不打?” 萧开等人苦笑不已,心中颇为无奈,大家都出身于青龙军团,哪会对袍泽动刀。尤其是陈青眼睛都红了,复杂地看着张孝武,张孝武也转身看着他,说:“陈军候,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让陈青沉思许久,那些都是他的袍泽,他们亲自送他出城,他们让他有活命的机会,可如今,他却要决定他们的命运。他猩红双眼,咬紧牙关,放声说道:“打!无论如何,护住木城更加重要,将来若是他们怪我,我以死谢罪。” “是条汉子!”胡立在一旁夸奖说。 申林东道:“陈军候,朝廷绝不会怪罪于你。” 陈青摇头道:“我哪会在意朝廷看法,我只对袍泽负责,纵死无妨。” 众人苦笑,望向那遮天蔽日的乌桓大军营寨,心中感慨万千。 第三百零五章?叫阵 当日,浩浩荡荡的乌桓大军选择了休息,而次日他们依旧没有攻城的打算,他们在营地外匆匆掩埋了一些尸体,城墙上的汉军将士看见汉军战俘在埋尸体,心知他们在埋葬其他战俘,纷纷咬牙切齿,诸将更是请战杀敌。 自古守城便是伤亡比最佳作战方式,而乌桓最擅长的便是野战,张孝武又岂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自然不允许众将请战。望着慢慢飘下的窸窣雪花,张孝武对萧开说道:“天气越冷,局势对我们越加有利。” 兀松道:“今年天气反常,从去年开始,天气越来越冷,夏季越来越短。” 张孝武皱眉道:“你这么说,我也意识到,也许是这两年特殊吧。” 兀松道:“在史书《周记》中曾经这么记载过,上古周朝时发生了一次气候巨变,三十年间大旱,中原大地几乎千里无人烟,百姓纷纷向南逃窜,如今的岭南地区汉人百姓,便是那时从中原逃去。如今天气骤然寒降,我担心数千年之前的旱灾回重演。” 张孝武苦笑:“不会那么倒霉吧?偏偏在我等生活年代发生?” 当晚,斥候报告,城外湖泊里的水所剩无几,张孝武得讯之后更加镇定,那十几万大军每日可以不吃,但若是不饮水,哪有战斗力。 两军作战,乌桓手握重兵却不一鼓作气,这种自杀式的进攻更加让木城众人摸不着头脑却暗暗窃喜,但一些将领猜测对方是等着石砲队到来。慑于石砲的威力,张孝武又下令准备将四门封死,以沙土填埋城门,免得城门被乌桓人攻破。 第三日,乌桓人居然整军列阵徐徐前进,木城鬼卫军严阵以待,等乌桓人靠近千步之时,却见乌桓人停住了脚步。只见乌桓阵中冲出一员小将,策马奔到木城城下,萧开不需众人放箭,只见那乌桓小将忽然抬头大喊道:“汉狗懦夫,可敢与我乌桓勇士叫阵?” 张孝武有点懵了,他们干什么,叫阵?乌桓人居然在叫阵? 众人也面面相觑地看着张孝武,因为这叫阵作战已经消失百年了,自圣汉帝国建立之后,大规模集团作战,早就放弃了兵对兵将对将的战斗方式,叫阵也不过存在于历史小说和历史故事中。 别说张孝武没见过叫阵,便是从军时间最长的胡三万也一脸发懵,他说:“我从军二十多年,还没见过有人叫阵呢。” 所谓叫阵的战法多发生军阀混战或群雄争霸时期,那是许多将领率领民兵作战,因为民兵大多数都是被抓来的丁户,士气低落战斗力奇差无比,只能打胜仗不能打败仗,这才有领军的将领们单挑。武将单挑之后,获胜一方士气高昂掩杀过去,失败一方见状顺势逃走或就地投降,所以叫阵的战法是损失最小的战法,也是军阀混战时期最为无奈的战斗方式。 而圣汉帝国士兵皆为职业军人,经过多日训练,相互配合掩杀前进撤退,哪里还会需要交战的作战方式。即便是天下第一的李存义,也不敢一个人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自杀式作战方式。 所以乌桓人叫阵单挑,其结果就是让所有圣汉军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是五百年前的人吗? “汉狗!可否一战?”那乌桓小将再一次大吼道。 胡立站在城口破口大骂道:“兀那恶犬,胆敢吠吠乱叫!不敢攻城也就罢了,还在此诈骗城门,三岁小儿智商也敢叫阵,滚回家奶孩子吧。”众将大笑不已,这话也就胡立能说出来,唤做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如此谩骂回去。 那乌桓小将却并未受激发怒,他冷笑一声,遥指城楼上的圣汉诸将,道:“就知道你们汉狗无种,不敢出城挑阵,胆小如鼠之辈还敢自称军士?我不用奶孩子,等将来我杀入木城,用尔的妻子来奶孩子。” 众人气得够呛,居然遇到一个牙尖嘴利说汉话比汉人还溜的乌桓人了,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胡立正要骂回去,张孝武拦住了他,笑说:“既然他想要叫阵,我们便陪他玩玩。” 胡立才道:“犬夷之辈,只能逞牙尖口舌,你当我圣汉是不敢挑阵?我们是看你们大老远来此送人头,心存怜悯。既然你不知好歹,存心送死,爷翁们便遂了你的心意,让你命断塞北。怕只怕你家里的老婆成了人家的老婆,你家里的娃儿成了别人的娃儿,你爹娘因你死在异乡,便上吊自杀追你而去。” 那乌桓小将反倒气急了,因为他最近刚刚得知消息,他的新婚妻子与别人偷情被自己的父亲发现,按照乌桓的传统,他的家人可以处死他的不忠妻子,但妻子家人强大,反倒抢走了他的不忠妻子。这胡立居然伤到了人家痛脚之上,也难怪乌桓小将发怒,他挑起尖枪,叫嚣道:“汉狗,受死下来!” 张孝武越发奇怪起来,乌桓十几万人,断然不会选择这种最愚蠢的方法,莫非有什么诡异和阴谋? 脾气最急躁的祖公茂跳了出来,道:“将军,让我出战吧。” 张孝武却摇头道:“不对,不对,胡立你去问他,何以叫阵?” 胡立便大声质问道:“犬夷小子,你着急受死,却是为何?莫非得了绝症,还是老婆偷人?” 那乌桓小将气了许久才恢复平静,又道:“我家大王说了,汉狗胆小不敢挑阵。不过你们若是敢挑阵,我两军可打一个赌。” 胡立问道:“打什么赌?你们这些犬夷又有什么诡计?” 乌桓小将说:“我两军单挑武将,各派七人,七局四胜制,汉狗敢否?” 胡立奇道:“赌约是甚?” 那乌桓小将又道:“若是你们汉狗赢了,我乌桓撤军,释放一万金城战俘,若是我乌桓赢了,你们便将鞑塔可汗金甲与力高图人头还来。若是尔等不接这个赌约,我乌桓便于城下屠杀一万战俘于阵前,看尔等如何于朝廷交代,与中原百姓交代。” 第三百零六章?祖公茂出阵 张孝武等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原来乌桓打的是这么个注意,鞑塔汗王力高图北割了脑袋之后鞑塔内乱,这乌桓人是打算夺走金甲和力高图脑袋,以此来统一鞑塔,彻底将鞑塔吞并为乌桓国土,日后鞑塔各部不过是乌桓帝国治下之民。 他们的目标不是攻克木城,而是夺取塞北,合法且合理地打着为力高图报仇的名义,占领鞑塔人的塞北领土。 然而他们却不能拒绝,赌约不赌也得赌,乌桓人逼着他们必须赢下来,否则一万汉军战俘被阵前斩杀,不但士气收到损伤,将来少不得有人怨恨鬼卫胆小怕事还得袍泽被杀。乌桓人这是设下了一个汉军必须跳下去的圈套,众人心知如此,彼此点点头,无奈接受叫阵约战。 胡立与城头大喊一声:“贼兵后撤一千步,与我列阵出来。” 那乌桓小将听闻后大笑三声,策马返回便回,乌桓人居然同意了要求,后撤一千步,给汉军鬼卫留下充足的布阵空间。 张孝武等人越发奇怪起来,对左右诸将说道:“乌桓当真只为夺可汗金甲与力高图人头?若是攻破木城,这些都唾手可得,他们为何定要立下赌约?怪哉,怪哉也。” 萧开纳闷道:“属下也不知其意,大军攻城岂容儿戏?将军,这乌桓人是否在拖延时间,等待石砲到来?” “贼军此行近一月之久,哪里需要等待,大军亦可随行携带。”张孝武苦笑道,“若是石砲摆出,何须叫阵。” 兀松一拍书卷,道:“天气寒冷,乌桓人若是拖延时间反倒害了自己,断然不会如此。这件事着实让人疑惑得很。” “想那些都没用!”祖公茂当即说道:“眼下之际,赴约最为焦急,既然已经答应赌约,则需选出七个武将出来。将军,属下愿做先锋,先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关城跳出来叫道:“属下亦愿做先锋!” 曹礼道:“属下也愿意!” 兀松道:“乌桓敢于单挑,必然有所依仗,诸位身为一营统领又岂能随意出战?若是伤了折了,又该如何?” “我不怕死。”曹礼说道。 祖公茂道:“军人当马革裹尸,我宁死阵前,不愿年老卧榻不起。将军可知我的心愿?” 张孝武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这祖公茂,一旦操起刀子便是一个只知道杀人不会思考的机器,平日却又是一个不爱说话甚至有点温文尔雅的老实人,前后反差太大让人难以相信。但见祖公茂请战心切,张孝武便道:“祖军候便做个先锋,申军候掠阵次锋,全军你武艺最为高强,若祖军候性命堪忧当需救之。” “喏。”二将答道。 须臾,张孝武等一众武将引一千军士杀出城外,列阵城下一字排开,祖公茂手持双刀策马出战,便看到那乌桓阵中列出七员武将,各个身材彪悍高壮强于别人,着实凶狠异常。又见犬夷兵士锦簇之下,一个三十余岁富贵人出阵道:“吾乃乌桓小王兀立蹋,鬼将张孝武可否一见?” 张孝武策马上前,两人相距一箭之地,相比周遭众人保护的兀立蹋,张孝武单枪匹马气势更胜三分。张孝武第二次见到这位乌桓小王,上次一几乎将他射死,而这一次却相距如此之近。那兀立蹋也终于看清这位近几年在塞北名声鹤起的汉将,又听闻他曾经在土城城头射箭几乎射中自己,便惧怕几分,强打精神道:“张孝武,你有胆量出挑挑阵,便要遵守规定,若是汉将败于乌桓将,我需要你们将鞑塔可汗金甲与力高图人头送还与我。” 张孝武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老友,土城一战恩怨尚未了解,今日便在这木城了解了吧。废话少说,你出七个武将,我这边也会出七个武将,看谁笑到最好。” 兀立蹋冷笑一声,下令回营,张孝武也转身回去。旌旗猎猎,杀气腾腾,两军将士们彼此怒目而视,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兵刃刀枪,寒风吹来,寒风吹来时,人们忽然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朵朵。居然下雪了,大德元年塞北的第二场雪,紧随第一场雪而至,起风两军交战之时。 几片雪花落在张孝武的脸上,他的精神更加兴奋了,脑海中从未有过的清醒与空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忽略了什么,是关于乌桓人如此费尽周章的选择以单挑来决定战争。乌桓人绝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这种看似荒唐的选择,他们虽然在给自己下套,但这个赌注有点太大,为了力高图的人头和鞑塔金甲并不值得用一万圣汉战俘的性命做赌注。 除非,他们迫不得已。 张孝武一面策马,一面思考,身前是一千汉军鬼卫精锐,这些人跟随他一起守木城,战乌兹,杀鞑塔,如今又要与他一起面对乌桓强敌,但这些人毫无畏惧,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着斗志。他转身望去,见到乌桓阵营中的汉军战俘或蹲在地上或坐在地上,精神萎靡甚至剧烈咳嗽,远远地,他甚至看到有人在呕血。 这些人是病人,病人,瘟疫! 张孝武立即意识到,金城的大瘟疫导致了金城的陨落,以顾雍和李存义的本领,以金城精锐的斗志,他们绝不可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被攻克,除非这场瘟疫厉害到足以让金城守军完全丧失战斗力。 完全丧失战斗力的金城守军,一定是全部都得了瘟疫——乌桓人提出的这场赌注,实则在给自己下套,如果汉军赢了,得到一万身患瘟疫的战俘,如果汉军输了,汉俘被杀折损木城守军士气。 “混账!居然在这里等着我。”张孝武恍然大悟,不由得勒住了马,转身愤怒地看着远处那兀立塌,只见兀立塌转身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这个圈套,你有本事不跳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跳进这个陷阱,怎么处理好接下来的进退两难。 张孝武喘着粗气,定了定神,策马回到阵中。诸将上前询问,张孝武道:“首战,必须要获胜。” “喏。” 张孝武又大喝道:“来啊,将大鼓搬来,我为祖军候击鼓助威。” 第三百零七章?连胜二阵 众军士搬来大鼓,张孝武立于鼓前举槌擂鼓,便听到咚咚咚的响声,祖公茂双刀匹马冲了过去,对面杀出一个乌桓小将,三十多岁左右,一身明光铠甲,手持一个七尺的锤子,大喝道:“草原之虎安乌德勒,不斩无名之辈,来将留名!” 祖公茂道:“扬州,祖公茂!” 安乌德勒冷笑:“没听说的名字,果然是无名之辈。” 祖公茂道:“你用不着听说过我,因为你很快就死了。” 安乌德勒大怒,抡起锤子便杀了过来。 祖公茂不敢怠慢,身子微偏让开来势,右手刀向上一托,随后刀锋一拧,两马相互错了过去。那安乌德勒回身一望,猛地瞥见刀光一闪,那祖公茂居然反手一刀,安乌德勒顿时伏在马背上躲过这一刀。原来祖公茂发觉这乌桓小将力气甚大,便以刀法狂斩过去,以速度压制对方,策马贴着对方让对方无法发挥大锤的威力。 祖公茂这一招果然奏效,他让自己的马紧靠在安乌德勒的身边,然后双刀快速斩杀过去,安乌德勒左右抵挡,两人交战五十多回合之后,祖公茂忽然一刀砍在安乌德勒的马臀之上。那乌桓马吃痛跳了起来,安乌德勒一不小心跌落马下。 只见银光一闪,安乌德勒被祖公茂一刀砍掉了脑袋。祖公茂精疲力尽却狂笑不已,策马而归。乌桓士兵连忙上前收敛了安乌德勒的尸体,众乌桓将士人人愤怒,万没想到安乌德勒居然被一个无名之辈剁掉了脑袋。 张孝武大笑,吩咐道:“申林东,到你了。” 申林东点头之后穿戴好甲胄,翻身上马,随手从侍从手中接过了长刀。申林东号称鬼卫第一将,自然是凭着能打的本事得来,此人素来骄傲却及时护短,深得手下爱戴。众人只见黑甲黑袍的申林东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手中大刀一挥,空中传来破空之声。 乌桓阵中也冲出来一员身在高大的巨汉,手持大斧,因不会说话呜呀呀乱叫一番,随后冲杀上来。 濮一交手,两人便知道对方的斤两了,那乌桓巨汉不过是身高力大出手敏捷罢了,却不是一个马上的将军,骑在马上反倒是自束手脚施展不开。申林东不管是步战还是马战皆纯熟精通,且招式老辣,便看到他刀花纷飞,对着乌桓巨汉迎面砍去。 乌桓巨汉被刀光晃了眼睛,连忙举起大斧招架过来,申林东顺势便将大刀砸在对方斧柄之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原来巨汉的斧头和斧柄皆为生铁所制,若不是他天生神力,又岂能挥舞得动如此重器。乌桓巨汉手头一震,也觉得对方刀法凌厉,正要收斧削过去,却见那大刀对着他的脸再一次刺来。 乌桓巨汉气得够呛,慌忙不迭地把马偏了过去,避开了申林东的大刀,反手便是一斧子横扫千军拦腰砍过去。 申林东大刀竖直,挡在那斧柄之上,两人居然坐在马上较起劲来,互不相让。对于二人来说,能够一对一的单挑,无论树上皆不负自己学到的一身本领了。申林东哈哈大笑,奋力一推,对方的战马反而坚持不住了,后撤三四步。 乌桓巨汉举斧杀来,申林东举刀相迎,乌桓巨汉一斧头劈下去,申林东再次神力抵挡。二马交驰,申林东拖刀削去,乌桓巨汉不慎被削掉了大拇指,惨叫一声。乌桓巨汉跌落马下,单手操持大斧砍来,申林东在马上居高临下与之对战,兵刃交战数个回合,乌桓巨汉左手手指疼痛难忍,便忍不住且打且退。 申林东势要看了他的脑袋,但那乌桓巨汉单手却防御奇佳,慢慢靠近本营,张孝武担心乌桓人谋害与他,便下令鸣金撤回。 申林东很是遗憾,冷哼一声,举起大刀全力一贯,那大刀噗嗤穿过乌桓巨汉身体,将他径直钉在地上。他这才满意地策马回营,汉军将士们欢呼不已,申林东见到张孝武道:“不负将军所托。” 自己作战杀伐从不紧张的张孝武,刚刚在观战时,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了。幸好汉军连赢两局,守军士气大振,他们欢呼着叫喊着,肆意嘲笑着对面。反观对面乌桓人自连输两场之后似乎气势全无,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仿佛不敢见人了一样。 等申林东平安回来之后,张孝武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按着他的肩膀问道:“申军候,那个壮汉子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申林东微微一笑,自信地点点头。 “乌桓小贼,着实不堪。”胡立在一旁叫道。 张孝武等人哈哈大笑,忽然又见那乌桓小将策马前来,说道:“汉军将士,可敢继续挑阵?” “有何不敢?” “可否敢两将同上?” “来吧。” 很快,乌桓便派出了两个人,而汉军这边,张孝武经过慎重选择派出了关城与楚捷的组合,这楚捷是军中老人,是萧开手下猛将之一,武艺非凡。在关城并未与张孝武学习斩马刀刀法前,两人武艺不相上下,不过关城经过张孝武的锤炼,武艺进步神速,而楚捷却并未进步多少。只是二人曾经搭档,自然配合娴熟,便选择了他二人出阵。 张孝武对关城很有信心,见两人同时上前,便擂起了大鼓为其助阵。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之中,关城、楚捷奋勇上前,关城用斩马刀,楚捷用马蒴长枪,而对面二将同样二话不说冲杀上前,二人居然用的都是钉头锤和圆盾,且这二人身披重甲。四将杀到一起之后,关城与楚捷便吃了大亏,原来他们的重甲防御力极佳,关城的斩马刀砍不破对方的盔甲,楚捷的马槊更是被对方家主,双方靠近之后,乌桓二将用钉头锤砸了过来,两人不得不左右抵挡。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可惜乌桓人的盔甲像只乌龟壳一般,汉军便是看了三刀刺了三枪,也破不了对方的重甲防御。 第三百零八章?战平 双方来来回回杀了五十几个回合,楚捷一个不小心被钉头锤砸中了马背,他坐下战马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楚捷闪躲不及,一条腿被压在马下,只听嘎吱一声,那骨头被压断了,疼得他大叫起来。那乌桓将领趁机想要杀了楚捷,关城左右抵挡却渐渐不支,楚捷终于被乌桓人一个锤子砸碎了脑袋。 脑浆,鲜血,脑仁飞了一地。 关城恼怒万分,力气增加三成,但无奈以一敌二终究还是破不了对方重甲,张孝武连忙鸣金收兵,关城只好撤了回来。那乌桓二将身披重甲,追赶不上,只能望着对手逃回,他们故意哈哈大笑侮辱汉军。 张孝武见状派人将楚捷的尸体带了回来,三战之后,乌桓折损两人,汉军也折损一员猛将,且如今双方以后战平了。 胡立叫道:“这群人是穿着王八壳子来打仗的吧?” 王一瑾也说道:“不公平,不公平。” “战争中哪里会有公平,你以为下棋吗?”胡立调侃道。 “这大概就是乌桓玄铁甲。”阮清文仔细辨认后,无奈地说道,“乌桓人只有十三副玄铁甲,没想到今天一次见到两个,楚捷他……” 张孝武叹了口气,看着抱着无头尸体痛哭的关城,吩咐左右道:“厚葬楚校尉。” “喏。” 张孝武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此战必须获胜,接下来我将出阵。”众将连忙挽留,张孝武一拍马鞍道:“我意已决,下一战我来。” 乌桓此战获胜,自然军心鼓舞,牛角号幽长响起,乌桓军士们高喊着各种怪异的声调庆祝。那获胜的两个乌桓将领也受到众人的吹捧,甚至乌桓大王乌日剌赖亲自迎接,但二将似乎并不领情,做了一个抱胸礼后退在一旁,乌日剌赖非常尴尬。 实际上,由于乌日剌赖执意南下之举,以至于军心动荡,并不是所有的乌桓人都愿意继续征战,以乌尔坎哈为主的文臣极力反对南下,由于乌尔坎哈是乌桓国内少有的大学者,受到诸将的支持。 乌尔坎哈认为,乌桓攻击汉军,占领鸦金粮仓便已经达到战略目的,根本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南下。尤其是木城靠近两狼关而远离鸦金粮仓,即便占领也难以坚守,汉军从两狼关出兵抵达木城,步卒只需要走两天一宿,骑兵只需要一日,而从鸦金粮仓到木城,步卒至少要走十几天,骑兵也需要走七天,乌桓军完全没有占领的必要和迫切。 但乌日剌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力排众议下令猛攻金城,一举攻克金城,赢得了武将们的拥戴,哪能不趁机扩大自军中影响力。在他看来,必须扩大军权扩大影响力,将来继承可汗之位,逼哥哥将可汗位置传给自己,而不是他的儿子兀立塌。 在乌日剌赖看来,占领木城的意义远大于实际利益,一旦木城被攻克,则代表着整个塞北荒原被乌桓吞并,乌桓帝国版图扩大足足一半,这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拥有的。乌桓帝国从一千年前顿河河畔的小部落发展到如今,乌桓家族五十代人将领土扩张到如今的地步,而他乌日剌赖只用了三年,便扩张了原帝国一半的领土,这等荣耀岂能放弃? 两个玄甲武将分别叫做萨丁和萨苏,是双胞胎兄弟,非常信任大学者乌尔坎哈,他们听了乌尔坎哈关于战争利弊的分析之后毅然决定支持不南下的决定。但军令如山,即便他们内心不支持攻打这个毫无价值的木城,可他们必须听从乌桓大王的命令,以至于他们对乌桓大王乌日剌赖不阴不阳不冷不热,让乌日剌赖好生尴尬。 乌尔坎哈的阻止并未起到作用,可瘟疫的劝诫却起了作用,如今十万南下大军中,五分之一的乌桓士兵同样受到瘟疫影响而丧失战斗力。乌尔坎哈非常重视瘟疫,但乌日剌赖却不以为意,他宣称:“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瘟疫,这只不过是一场小风寒,过去就过去了,无需在意,过了九月份,瘟疫就会神奇的自动消失。” 然而过了九月,乌桓阵中的瘟疫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由最初的十几个人发展到两万多人,军心严重受损。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瘟疫。”乌尔坎哈冷笑着重复乌日剌赖的荒唐言语,怜悯地看着备受瘟疫折磨的乌桓士兵,心中悲哀道:“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不顾国人死活,是该到你休息的时候了。” 也许是团战让乌桓人看到了希望,乌日剌赖立即吩咐手下,剩下的三将一起出动,若是胜了便大获全胜,若失败了,大不了给他们一万得了瘟病的战俘而已。 其实乌日剌赖早就后悔了,过了罗兰废墟之后他就后悔了,不是因为疲师远征,而是因为他忽略了瘟疫的厉害。那口口声声被他称之为小风寒的瘟疫,身中之后先是咳嗽、发烧、流鼻涕,接下来便是气闷、无力、头疼,再严重一些便是丧失嗅觉和味觉,浑身没劲眼前时不时有星星点点出现,而到了后期,人们开始吐血、踌躇、浑身发冷,往往一夜之间一死死一片人。 但最可怕的是,得了这场瘟疫的人意识始终清醒,从发病到死亡,病人始终清醒地明白自己的发病全过程,直至死亡。这场瘟疫,让人们冷酷地感受到一个人从生病到死亡的全过程,活生生看到自己从生到死,何其残忍。 乌日剌赖虽然内心后悔,但表面上依旧装作非常淡定,时常对手下说:“瘟疫是黄色皮肤的人才能生的病,我们的皮肤是白色的,我们不会得这种疾病的。这是一场阴谋,真对我们的阴谋,我们要消灭他们。” 然而越来越多的人质疑他反对他,以至于如今的乌日剌赖看上去有点疯癫,大家不过是遵守帝国律法听从他的命令,但在内心之中,许多人鄙夷他的疯癫与自大。乌日剌赖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横刀立马征战南方大陆的帝国猛鳄了,现在的他看上去只是穷凶极恶罢了。 此时那乌桓小将又跑来传话了,说道:“而今双方战平,岂非无聊,不如接下来我方出三将,你们出三将,三将三将混战,赢到最后的赢得胜利,如何?” 张孝武见双方平手,知道这一战必胜,冷笑道:“正有此意。”他转身看了看众将,道:“可有人随我出阵?” 第三百零九章?张孝武一敌三 兀松面露担忧,他知道张孝武性格倔强争强好胜,只能心中祈祷他能全身而退或大获全胜,又向申东林与萧开眨眨眼睛,萧开暗中备好弓箭,若是张孝武性命危险,他便不顾叫阵规矩张弓射箭救出人来,那边申林东也早做准备。 此时张孝武举起斩马刀,大声呼喊道:“谁与我一起杀敌?” 众将士跃跃欲试,纷纷扬言报仇,遍观诸将中,个人战力最强的反倒是几个校尉。副将萧开长于弓箭不善近战,曹礼办事认真但也武艺稍微高人一头,胡立善射、金盛乃步战之将,反倒不如倪尔春、冯魁等人。于是张孝武点将道:“倪尔春、冯魁,随我出阵!”二将兴奋异常,翻身上马紧随在张孝武身后。倪尔春身长八尺,面色蜡黄,虬髯满面,手持一柄狼牙棒,他头大身长,没有适合佩戴头盔,便索性弃了头盔头戴黄色包巾。这冯魁生得脸白身长,眉浓唇厚鼻高嘴阔,头戴英红盔一身锁子甲,手持点金枪,大喝一声站在张孝武身后。众将对张孝武格外有信心,跃跃欲试地看着对面的三将。 天上的雪花偏偏落下,风雪越来越大了,张孝武整理了一下头盔,大笑道:“兄弟们,待吾等灭犬夷,杀异人!” 那乌桓三将策马上前,却并未莽撞,而是勒住战马之后先是自报家门道:“帝国之矛阿加文!地狱犬贝克纳!帝国猫狐乌拉乌尔罕!” 张孝武三人面面相觑,心说这乌桓人是不是有点中二,中原人自报家门是指出生地,哪有自己叫自己绰号的,你们以为自己是小日本呢? 张孝武直接道:“雍州,张孝武!” “幽州,倪尔春!” “并州,冯魁!” 乌桓三将以为那是绰号,心说看来对面来将毫无名气,他们目标一致,击杀张孝武,干掉这个圣汉鬼将。 张孝武手持斩马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倪尔春与冯魁左右护法,乌桓三将自报家门后同样杀了过来。双方十几万大军围观这六将斗法,一时之间惊呆住了,只见刀枪繁花棍棒飞舞。张孝武势大力沉,坐下战马黑风也受到感染嘶鸣叫嚣,六匹马六个人如同转灯一般打了起来。 张孝武迎上了帝国之矛阿加文,倪尔春对上地狱犬贝克纳,冯魁与乌拉乌尔罕打成一团。 这帝国之矛阿加文手持三尖矛,重达三十斤,对外号称三百斤神矛,虽然别人也知道这三尖矛没有百斤种,可除了阿加文,几乎无人能挥舞起来。张孝武斩马刀朝着那阿加文面颊砍去,阿加文举枪抵挡,只听得“咚”地一声,双方兵刃一震,便是坐骑脚下也是尘土飞扬,整个大地仿佛都震动起来,可见双方一击的力量之大。 张孝武吸取了过往的教训,以刀背相击,而阿加文浑然不惧,大笑三声,举矛刺来。张孝武撂刀上挑,反身一刀,阿加文三尖矛转了个圈,挡下这刀。 “当当当当……” 两人刀矛相击,连撞十八下,张孝武越大越兴奋,而阿加文却越打越心惊,眼前这位鬼将力量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他的三尖矛反倒越发沉重起来。双方交手五十回合之后,阿加文力气不支,左右看到贝克纳与乌拉乌尔罕同样与对手战平,忽然大叫一声:“乌拉!” 这是他们三人的暗号,在双方酣战之时,众人放弃对手,以搏命方式杀掉鬼将张孝武,只要杀了张孝武,便是此战败北也是值了。 贝克纳与乌拉乌尔罕立即放弃对手,策马杀到。 一刹那,张孝武五感通天,神识发达,只感觉天上雪花飘落的速度都慢了几分。他先是闪身躲开贝克纳的长枪,斩马刀挑开乌拉乌尔罕的钩枪,身体向后一趟错开了阿加文的三尖矛,左手一摊将那三尖矛矛柄抓在手中,随后起身一拉,阿加文随同那三尖矛一同飞了过来。 众人一阵惊呼之中,张孝武探手将阿加文扯了过来,直接亲在马上,那阿加文正要反抗,被张孝武斩马刀刀把猛地一凿,砸在后脑之上,昏了过去。 贝克纳见状惊恐后撤,张孝武策马过去,只见刀光一闪,贝克纳被腰斩马上。乌拉乌尔罕吓得肝胆俱裂,勒马转身时却被张孝武一刀砍在腿骨之上跌落马下,随后被自己的坐骑发疯踩死。 一瞬之间,张孝武擒阿加文,斩贝克纳,杀乌拉乌尔罕,三将几乎同一时刻被张孝武灭了个干干净净,所有人都看呆了,甚至包括一旁的倪尔春和冯魁,二人面面相觑,心说咱们这是在给将军添乱来了吗?是不是有点多余? 乌桓大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三将遭遇,心中惧怕不已,乌日剌赖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心说哪里有如此凶悍的武将,这人还是人吗?倒是乌尔坎哈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大王,不能让他捉走阿加文!” 乌尔坎哈提醒了众人,兀立塌忙道:“何人敢去救人?” 乌桓诸将心有所忌,这张孝武是何等凶悍,哪有人敢现在出去送死。他们从前一直听说这鬼将狡猾,能征善战,哪里想到他的个人武艺如此高强。乌日剌赖看了一圈众将,却见众人低头不敢看他,心中一阵恼怒:“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众将只是低头,全当缩头乌龟,不听不想不予理会,乌日剌赖气急攻心,忽然眼前一黑,吐了一口血昏了过去。众人连忙上前,倒是乌尔坎哈拉住兀立塌说道:“吩咐萨苏,萨丁速速救人!” 兀立塌当即大喊:“萨苏,萨丁,速速救人,一定抢回阿加文。” 萨苏萨丁兄弟二人得令之后立即拍马冲出阵营,这边汉军因为张孝武大获全胜欢呼不已,张孝武拎起来阿加文扔给冯魁,吩咐道:“立即栽回去,献与城内百姓!” 冯魁大笑:“喏。” 身后城内城上城下军民又喊又叫,张孝武之勇武胜利,让木城军民百姓哪能不热血沸腾,更有观战的城内士绅道:“当女嫁鬼将,生子如先之。” 第三百一十章?萨氏兄弟 城头上看武将单挑的陶止若与竺无霜二女捂着耳朵,免得耳膜被周遭众军士的助威声和叫喊声震聋,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忍不住偷笑起来,心中各自为自己的意中人骄傲不已。 这陶止若早就做好了此战结束便离开木城的想法,可没想到张孝武一战杀三将,端地是英雄盖世,心说这便是我的意中人了,一声能喜欢上这样的男子,便是死也愿意了。但她虽然中意与他,却依旧不能嫁给他,因为她知道这样的男子汉,肯定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这对于陶止若来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唉……”陶止若心中一叹,眼神愈发迷茫起来。 竺无霜倒是心思单纯,她只是单纯的崇拜信任,对张孝武崇拜到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的地步,她只想着以后跟随在张孝武身边,宛如一个小迷妹般,做个小尾巴即可。 义军众人也各个激动万分,众说纷纭,将这张孝武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一样的人来。 “今生能在鬼将账下效力,便是死了也无憾了。日后与人说起,谁不羡慕我今日之举,当时我远赴塞北义援鬼将御敌,还有人说三道四,说我必定送命塞北。可如今想想,能与这等勇武男儿同为袍泽,便是真的死在塞北,又有何遗憾?” “将来老了,我在儿孙面前说起这段往事,那又是何等潇洒自豪。” “圣汉帝国有张孝武,可佑帝国五十年!不,可保佑帝国百年不被犬夷窥视!” “谁说不是呢,这大胜乌桓犬夷,可传为国之盛事了。日后回到中原,自是一番谈话,江湖中人再也不会有人能目睹这一盛况了。” “可惜咱们此行杀的犬夷太少,遗憾,遗憾至极。” “你不是太少,你是没有杀到,你说说你,杀了几个犬夷?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三四个?” “切!你还说我,跟在大军身后,能杀到犬夷才怪,那些人……太过彪悍。” “这才是咱圣汉的天军,哪里像是中原的乡兵,见到了土匪山贼都吓得龟缩城内不敢露头。” “中原乡军都烂到骨子里了,他们只会欺负百姓而已,有一次缠着一个入城寻亲的小媳妇,真是无耻至极。” “难怪中原处处造反,原来英雄好汉都在塞北。” “是了,只可惜塞北的好军佐,却不知中原之糜烂啊。” 说到中原的乡军,众人又是一阵气恼,这群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也许许多军卒退役回乡之后,心中便不再有什么家国,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想着赚钱勒索,以至于一些乡军反倒像是土匪一般的存在。而这种土匪行径,越是向南越是厉害,毕竟帝国北方边患较多,且大军驻扎在帝国北方,而南方多是乡军驻防,如此便造成了南方乡军屡屡其他百姓,导致南方各个地方百姓不停地造反。便是去年一年中,岳州一年收不上税金,百姓都在逃难造反,哪有人种地。 在所有人心中,张孝武便是他们的救星,是他们眼中帝国军人的标杆,而此时,这标杆身后突然杀出两个乌桓将领来。叫阵挑阵结束,汉军大获全胜,按理来说乌桓理当认输才是,万没想到他们恼羞成怒又杀出两个武将。仔细看去,原来是斩杀了校尉楚捷的那两个乌桓玄甲将。 “将军小心!” “贼子无耻!” “犬夷杀来,速速回看!” “卑鄙小人,无耻至极!” “犬夷不过如此!” “将军回看啊,勿让他们偷袭得手!” 众人内心焦急万分,恨不得冲上去代替张孝武一般,尤其是祖公茂胡立等人更是策马冲了出去。 然而张孝武却自信一笑,他早就知道对方会派人夺人,转身一看却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他们派来了这两个玄甲将出战。 这两人的玄甲就是两个铁乌龟,打不动打不得,你打他十下人家蛮不在乎,可是人家还回来一刀,自己便完了。张孝武心中一想,斩马刀并不合适破解重甲,想要破解重甲必须用重锤。他忽然看到了倪尔春手持的狼牙棒,那狼牙棒长八尺,锤头九斤重,正合他意,便对倪尔春说道:“倪尔春,你我交换武器,你给我掠阵,看我将此二人斩于马下。”他又道:道:“冯魁,将这俘虏带回去,这两人交予我来。” 冯魁忙道:“将军,我留下来……” “滚蛋,别碍事!” “喏!” 倪尔春忙递上狼牙棒,张孝武将斩马刀给他,拎着狼牙棒冲了上去。倪尔春哪里会在一旁掠阵,立即策马冲过去,却不想张孝武的黑风跑的太快,一下子将他拉开,只留下一地尘土。 “这什么破马。”倪尔春郁闷不已。 远处,乌桓将领萨苏大喊:“留下阿加文,保你不死!” 萨丁也吼叫道:“汉狗!受死!” 张孝武沉默不语,一马当先杀了过去,那乌桓将领萨丁萨苏二人立即左右夹击,长矛刺来,张孝武勒住黑风之后一个转身,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流星一闪,张孝武的身影堪堪错过二矛。他冷笑不已,便抡起狼牙棒砸了过去,这萨丁萨苏见状,一个抵挡,一个刺杀,与张孝武来来回回杀了几个回合却无可奈何。 张孝武对他们也无可奈何,毕竟这兄弟二人配合娴熟,且他们的坐骑乃纯种乌桓马,比张孝武的坐骑黑风还要高大强壮灵活,张孝武吃亏便吃亏在战马上,但他手中狼牙棒也引得萨苏萨丁忌惮不已,不敢靠得太远,免得被砸到,也不敢离得太近,免得他们像阿加文一样被生擒。 倪尔春追了上来,大喊道:“两个打一个,毫不卑鄙!”便挺刀杀了过去,他武艺尚不如关城,但胜在萨丁、萨苏将注意力放在张孝武身上,被他偷袭几刀。 可乌桓二将玄甲坚硬,斩马刀砍不破玄甲,倪尔春反倒被萨丁一枪刺中手臂,吃痛之后忍痛反手一刀,但砍在萨丁身上,全然无恙,反倒又被萨丁一矛砸在手臂上,倪尔春的斩马刀跌落地上。 第三百一十一章?杀双萨 倪尔春身体踉跄,险些坠马,他连忙闪开萨丁的几招,拔出腰刀准备冲过去,但那萨丁更加狡猾,一矛刺在了倪尔春的马颈之上。 “嘶……” 倪尔春的坐骑吃痛抬起前腿,将他跌落马下。 “倪尔春后撤,我来救你!”张孝武抡起狼牙棒挡住了萨丁的进攻,随后接连三招将萨丁逼得后退,倪尔春见状忍着痛脱离战场,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眼看着便能杀了那汉将,乌桓二将又岂能放过与他,萨苏杀过来挡在张孝武面前救下萨丁。 萨丁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再一次追了过去,眼看着倪尔春命丧敌手,此时张孝武猛地一策战马,黑风得令冲了出去,宛如一道黑光杀到萨丁跟前。萨氏兄弟两人惊诧万分,这张孝武的动作简直快如闪电,他先是躲开萨苏的进攻,随后寻了个空隙,撩起一锤砸在萨丁的马臀之上。 “嘶……” 萨丁的战马吃痛跳了起来,虽然是乌桓良马,却也禁不起铁锤锤击。这也是张孝武受到萨丁刺倪尔春战马的启发,既然你单挑不守规矩伤人战马,我又何必守着规矩,半将他的战马打伤。那战马吃痛之后先是一跳,随后后腿一软跪在地上,萨丁连忙伏在马背上,长矛杵地,矛尖距离倪尔春后背只有三寸。 倪尔春向前滚了几下,终于躲开攻击,后怕得望了一眼,却见张孝武趁机抡起狼牙棒锤了下去。 “嗡!” 狼牙棒发出破空之声,噗嗤一下,狠狠地砸在萨丁的头盔之上,直接将萨丁的脑袋从脖子砸进了胸腔之中。 那乌桓将萨丁连叫声都没有,便径直地跌落在地,立即毙命。 萨苏见兄长到底,顿时红了眼不管别人,与张孝武以命搏命。此人身着玄甲,便是以命搏命也是受不了伤,反倒张孝武处处受到遏制,左右抵挡。 两人再次交手三四十招,都累得气喘吁吁,两人全力一搏,“轰”的一声!武器相撞之后发出巨大声响,两匹战马居然同时后退三步。 两人对视一眼,萨苏厉声道:“杀我大哥,我必杀汝!” 张孝武冷笑不已,道:“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萨苏大吼一声,举矛刺来,张孝武喘了几口气之后也回复了几分体力,轮着狼牙棒,将狼牙棒当做斩马刀,招招攻向萨苏面门。 两人又是三四十招,萨苏似乎越打越泄气,逐渐势弱,又是三四十招之后,萨苏佯装不敌,虚刺三枪拔马撤回。张孝武见状追杀过去,却不料这萨苏跑了十几步后忽然一招回马枪杀来。 萨苏的这一招回马枪是他的绝招,百试不爽,他曾经用这一招杀过十几个敌将,无人能躲开这一招。 然而张孝武千钧一发之际,五感再次逆天,一个闪身堪堪错过矛尖,然后单后拎着萨苏脖子将他擒住。 此时张孝武浑身上下一身胆量满是戾气,他单臂举起萨苏大吼道:“乌桓犬夷听了,今吾可生擒汝军,明日吾便可杀到尔等都城,若不退军,吾必率鬼卫屠尽乌桓大地!”随后将萨苏高高举起,咔嚓一声,脖颈扭断。 乌桓众军见状吓得后退三四步,一些人甚至吓得坐在地上,两腿之间尿了出来。他们没想到那鬼将如此凶悍,杀三将擒二将,简直如天神下凡一般不可阻挡。乌桓人笃信撒教,撒教中的最高神是太阳神,太阳神坐下有一个最厉害的守护神,保护人间和天堂,这个守护神被乌桓人信奉为武神旦丁。看着张孝武那气势如山的模样,许多人甚至嘴里默默念道:“这是旦丁转世,旦丁转世啊!” 张孝武冷冷一笑,再一看那乌桓将萨苏,居然被他拎着脖子拧断了颈椎。原来这乌桓玄甲虽然刀枪不入,可脖颈处却柔软,居然被张孝武掐着后脖颈直接捏断了颈椎,死的不能再死了。 “丧气。”张孝武将萨苏扔在地上,拖着狼牙棒回身望去,只见到乌桓大军人人胆战心惊,甚至不敢对视。 众汉军见张孝武又是连杀两将,军心更加高昂,纷纷大声呐喊道:“鬼将无敌!圣汉长存!” “鬼将无敌!圣汉长存!” 张孝武大笑着说道:“二郎们,与我杀过去!” “杀!” 城下一千士兵与众将,便随着张孝武掩杀过去,乌桓军心低落,连忙后撤一千步,以箭雨抵挡,方才逼得汉军不得不回城。汉军敲锣打鼓放着爆竹庆祝大胜,而乌桓这边更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宛如丧家之犬,狼狈回营。 那乌日剌赖终于醒来,询问道:“赢了吗?” 兀立塌望着账外六具尸体,痛哭不已,尤其是那萨丁和萨苏是他的心腹爱将,随着他南征北战攻城略地,哪想到如今折损在木城城下。他大哭道:“输了,输了,全都输了!连萨丁萨苏也折在张孝武手中,他们的玄甲也被夺走了,咱们这场叫阵,败了啊。” 乌日剌赖听闻之后又一次伤心难过,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军中哪有能打得过鬼将的人了,他颓然地躺在蒲垫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帐顶,气若游丝一般问道道:“兀立塌,我们真的不该来到木城吗?这木城,是有什么诅咒吗?为什么乌兹人陷落在此,为什么鞑塔人陷落在此,为什么我们也要面临瘟疫的诅咒。” 兀立塌哭声停止了,长叹一口,犹豫片刻说:“木城是否具有诅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木城如同羊汤里的脆骨,既没有肉,又不能少,但看着还诱人。叔叔,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而且我怕说出来,你会生气。” “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吧。”乌日剌赖又叹了一口气,自从离开鸦金粮仓,他便感觉气息不足,现在他终于服老了。是的,乌日剌赖今年五十五岁,虽然比大哥毕力突可汗小五岁,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对失败的承受能力远不如大哥毕力突。 第三百一十二章?乌日剌赖之死 兀立塌见叔叔是真的泄了气,心中高兴万分,这才大胆地上前进言道:“叔叔,我们还是按照乌尔坎哈的计划,将那生了瘟疫的汉军送过去,只需要两个月,整个木城便成了死城。叔叔,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乌尔坎哈,可是他是个智者,是一个一心为乌桓家族的老人。我们即便占领了木城,可一旦汉人叩关,我们也是守不住木城的啊。叔叔,你问问诸将,谁愿意留守在这里,谁愿意做木城的守将?” 乌日剌赖起身看了看众人,众人低下了头,没有人愿意留在这里,即便他们大军占领木城。这几日人们发现饮水日渐稀少,又听附近的牧民说,木城只有一条地下水道,便建在了木城之下,乌桓大军已经开始接雪水充渴了。 乌日剌赖终于叹气。 兀立塌又道:“我军必需撤回鸦山大营修养,这瘟疫已经蔓延开来,我军若是不修整数月,只怕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命丧塞北啊。” “放吧,撤吧,你来下令,我老了,老咯!”乌日剌赖颓丧地说道。 兀立塌得令之后,立即找到乌尔坎哈,笑着告诉他自己已经夺回了指挥权,看样子乌日剌赖心气没了。乌尔坎哈却摇头说,你的叔叔乌日剌赖是在为这次失败找一个背黑锅的人,而你就是那个背黑锅的人。兀立塌大吃一惊问为何我要背黑锅, 乌尔坎哈说:“撤退命令是你下达的,这战败的责任自然由你承担。” 兀立塌吃了一惊,忙说:“可是他一意孤行非要南征木城。”他不认为叔叔会借此机会诬陷自己,他明明是向自己服软了,怎么又变成了一个阴谋?兀立塌挠了挠头,说道:“老师,你会不会想得多了?” 乌尔坎哈冷笑,说:“你知道吗?你有六个叔叔,但只有他一个人成为乌桓大王,其他的五个叔叔哪里去了?” 兀立塌道:“他们不是死了吗?” “谁害死的他们?” “这……”兀立塌不敢说,因为他知道那五个叔叔都是被自己的父亲杀死的,子不言父之过,叔叔们正是因为威胁到他的位置,才被父亲杀害。 “他们是被乌日剌赖借手你父亲的手杀死的。”乌尔坎哈咬牙切齿道,“乌日剌赖,绝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这次撤军,一定会成为他打击你的借口。” 兀立塌惊恐地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 “他南征之举有一半获胜希望一半战败可能,可你下令撤退,却是百分百的战败,所以这个黑锅不是你来背,难道还是我吗?”乌尔坎哈盯着兀立塌的眼睛,蛊惑道:“王子,只怕你回到都城之后,便是可汗对你问罪之时,你除了占了土城后又将其拱手送给靺鞨人外,还立下哪些功勋,做出哪些贡献了?鸦金粮仓,是乌日剌赖攻打下来的,塞北,是乌日剌赖占领的,你除了下令撤退,还做了什么?土城,让给了靺鞨,那是什么成就?在大家的眼中,是看不到你一招将北方大陆搅得一团浑水的,他们只看到金子,美女,领土,牛羊,可偏偏你什么都没带回来。所有好事都是他做,所有坏事都是你来背锅,你觉得你还能做得了乌桓小王吗?你的弟弟们,你的其他叔叔们,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许久了。” 兀立塌挠着头,万般无奈地求教:“我该如何?” “撤军!” “还撤军?” “对,撤军。”乌尔坎哈附耳道,“撤军时,告知军士众将,乌日剌赖身患瘟疫,需要静养休息,其他人不得打扰。然后咱们杀了他,将他尸体埋葬在罗兰废墟,回报可汗与国内就说,全军得了瘟疫,乌桓大王乌日剌赖也身患此病,并于行军途中病逝身亡。此他死后,你便是乌桓大王了。” 兀立塌仔细一想,需得富贵险中去,若是自己就这么灰溜溜回去了,必定被人落井下石,只要叔叔走了,那么所有的贡献功劳都是自己的了。他越想越兴奋,越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便与乌尔坎哈仔细商议计划。 次日,乌桓大军释放了一万金城汉军战俘,并宣布拔营后撤,遵守约定。乌桓士兵们终于松了口气,不用在打仗了,回去养病了,回去占领鸦金粮仓了。 李沅部骑兵见状并未阻拦,只是在后频繁追杀,逼得乌桓人疲不堪言。 乌桓大军行至罗兰废墟之后,兀立塌听从了乌尔坎哈的建议,带领这两个护卫强行闯入了乌日剌赖的营帐。乌日剌赖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转了,他以为侄子找自己商量事情,问道:“我亲爱的殿下,你有什么事吗?” “叔叔,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吧。” “如果我汗父有一天没了,你会支持我做可汗吗?” 乌日剌赖瞠目道:“你胡说什么!谁没了?你父亲没了?我的哥哥,他怎么了?他生病了,还是被刺杀,还是意外?” 兀立塌抽动着脸上的肌肉,道:“叔叔,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和我争夺汗位?” 乌日剌赖正要起身,兀立塌的亲信上前将他按住,乌日剌赖大怒:“大胆!拿开你们肮脏的手,我是乌桓大王!”两人并不理会,将他死死地按在床上,乌日剌赖身体虽然恢复了一些,可以就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希望大声叫喊来吸引卫兵的注意。 但兀立塌随后的一席话将他的希望打碎,他说道:“你的卫士,都得了瘟疫死了。” “什么?”乌日剌赖心中终于害怕了,“你要杀了我,是吗?” 兀立塌叹了口气:“如果刚刚你表示支持我做可汗,我肯定不会杀你,可是你让我失望了,叔叔,你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你对我的威胁太大了。” 乌日剌赖立即哀求道:“我亲爱的侄子,我愿意侍奉你做乌桓可汗,我愿意成为你忠实的仆人。你不要杀我,你忘记了吗?你小时候差点跌入水中,还是我救了你,你有一次被毒蛇咬中,也是我寻找了最好的医生,我给了你无数次生命,只求你给我一次生命,我亲爱的侄子。” 兀立塌忽然跪在地上,哭道:“叔叔,我亲爱的叔叔,我也舍不得你走啊。”他捂住了脸,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然后挥挥手,两个亲信将乌日剌赖勒死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木城,封城! 杀了自己的叔叔之后,乌桓小王兀立塌随后痛苦着向乌桓全军发布了一个让人伤心难过的不幸的消息,因感染瘟疫,他的叔叔,乌桓大王,乌日剌赖昨夜不幸病逝,享年五十三岁。尽管乌日剌赖执意南下的决定让许多人心中愤怒,也导致乌桓全军陷入瘟疫之中,但他毕竟是大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乌桓大王,全军顿时哽咽难过起来,甚至有一些人嚎啕大哭。 兀立塌一脸悲切地看着众人,心中却冷笑不已,他随后下令全军身穿黑色衣服以祭奠这位为帝国开疆扩土的乌桓英雄。但因为他是瘟疫而亡,兀立塌随后宣布将叔叔的尸体焚烧,只带骨灰返回乌桓帝国,并且军中所有因瘟疫而死亡的人必须焚烧尸体——包括乌日剌赖的侍卫们。 乌桓军中曾经有过一种规矩,主将死则近卫陪葬,但是自从毕力突做可汗之后,便废黜了这种不合理的制度。但兀立塌为了掩盖自己刺杀叔叔的消息,便下令乌日剌赖的近卫全部殉葬。 全军祭奠两日之后,兀立塌下令立即撤退,在抵达鸦金粮仓之后,他立即听取乌尔坎哈的建议将士兵分为两部分,感染瘟疫的士兵住进金城,其他未感染瘟疫士兵住在鸦山大营。 乌尔坎哈充分认识到瘟疫的厉害之处,正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此时塞北忽然下起了大雪,佳澜河封河,人们不得不烧雪水和冰水饮用。烧开的热水杀死了大部分瘟疫细菌,以至于乌桓大军并没有受到瘟疫太大的影响,前后只死了一万多人,这不得不说,他们占尽了天时之利。 乌桓撤军之后,其他各个藩属国仆从军纷纷撤回国内,鞑塔荒原南部,罗兰至两狼关一代,再一次回到了汉军手中。 此时的张孝武,虽然击败了乌桓南下的大军,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可他却知道,战胜乌桓人的不是自己,不是汉军,而是瘟疫。 瘟疫逼得乌桓人不得不休战,瘟疫也逼得他们不得不撤退,尽管木城之下连杀数将之举让张孝武的名声和人气达到最高,人人呼唤其为战神,但这个战神如今却面临着比乌桓人更加危险的敌人——瘟疫! 张孝武高兴不起来,非但不高兴,反而内心充满了惊恐和不安,他深知瘟疫的可怕。瘟疫这个难以战胜的敌人,它从不休息,且从不接受投降。 在张孝武两世的记忆中,人类与瘟疫战斗的场景每个几十年总要上演一次。 前生时,给人类造成最大损失的便是中世纪欧洲黑死病的鼠疫问题,这段时间被称之为欧洲中世纪大瘟疫,从1347到1353这短短的六年时间里,黑死病夺走了两千五百万欧洲人的生命,而正因为两千五百万人的死亡,才导致了欧洲人不再迷信宗教,才有了文艺复兴运动,才有了后来的科技发展。 张孝武记忆中的第二大瘟疫,则是产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美国堪萨斯州,美国因参加战争,美国总统威尔逊为了避免瘟疫而产生的士气低落,于是掩盖了消息。当时的中立国西班牙,发现瘟疫之后立即报道,反倒被一战各国污名化为西班牙流感。西班牙流感导致全世界四千万人的死亡,也导致了一战不得不被迫结束,但欧洲各国心中却并未真正的认为应该停止战争,这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原因之一。 在张孝武记忆中第三次印象深刻的瘟疫,则是产自于美国病毒实验室并夺走十几万美国人性命的****,而为了掩盖美国研究基因病毒武器的真相,美国人极力污名化并将最先发出警报的中国污蔑为病毒来源国。然而事实则是,被他们污名化的国家强势崛起,美国则陷入人文与经济的混乱,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世界第一的国家用损人不利己的方式来对付敌对国家,简直脑残至极。 在这个世界中,瘟疫同样也存在,例如大道末年发生的瘟疫,竟然夺走了大道皇帝的性命。太乾帝突然继位皇帝,也是得益于此,然而龙都城的瘟疫夺走了十分之一龙都人的性命,以至于瘟疫结束之后,太乾帝不得不从各地选拔匠人强迁入京,充实人口。 瘟疫的可怕在于它不予许对手投降,张孝武比所有人都忌惮万分,他也牢记贺兰宗的叮嘱,绝对不能放任何一人入城。 于是,在所有人欢呼庆祝之时,在一万金城士兵兴高采烈奔向木城城门之时,张孝武在城墙上冷静地说:“关闭城门,不得放任何一人入城。”同时,张孝武宣布城内与城外人不得接触,城外一万士兵立即自行前往疫庄等待后续命令。 一万汉军好不容易活了下来,难道被袍泽抛弃吗?尽管有贺兰宗的警告,可众人依旧迈不过去心中的那道坎。其中陈青最为焦急,他赤红这双眼看着昔日袍泽,却不能伸以援手,牙齿都咬的吱吱作响。 胡三万于心不忍说:“将军,其实城里还能安置这些人,咱们可以再城内给他们划一片区域……” “你忘了吗?人家贺兰军候也不同意他们入城。”胡立立即提醒道,“诸位,瘟疫入城,谁能保证不会传染?” “他们若是死在外面,谁是凶手?”申林东苦笑道,他自然想得更加深远,朝廷会否追究他们。 萧开看着张孝武,说道:“将军,你的意思?” “我还是不同意他们入城。”张孝武内心纠结万分,但态度却异常坚决:“我们打得过乌兹,打得过鞑塔,打得过乌桓,但我们打不过瘟疫。城外有一万感染瘟疫的人,他们如今全都是感染源,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一万人进入城内之后,我们木城就会像金城一样,成为不设防的城市。我不能用自己的怜悯,用你们的性命,用木城来做这个赌注。” 胡立和祖公茂道:“将军所言极是。” 阮清文提醒道:“将军若是不收他们入城,只怕被外人所知,将军会被弹劾。” 申林东道:“对,我也有此担心。将军,万般功劳,不如别人一张嘴的诋毁。介时将有人说,功时功过是过,功过岂能相抵,将军又有何法?” 张孝武蔑笑道:“弹劾我?” 阮清文道:“将军胸怀坦荡,但我为官多年,见到最多的不是那些能做事的官员,而是那些小肚鸡肠心生嫉妒的庸人。将军在塞北立下千古奇功,可在他们眼中,将军便是一个外人罢了。将军,你是平民出身,万万不可走错一步,万万不可啊。” 众人不由得苦笑,张孝武左右踱步,胡立立即喊道:“他奶奶的,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朝中的人御敌不行,给自己人捅刀子倒是在行?” 阮清文苦笑:“只怕如此。” 张孝武看了看众将士,说道:“一切由我承担,不放病卒入城,一切由我承担,从今日开始,木城,封城!” 第三百一十四章?防疫八策 木城封城的军令传达下去之后,立即引起了城内百姓军民的异议,更有义军江湖人想要问清理由,如今义军首领乃紫金刀冉谷师,。冉长老便代表众人来塞北将军府询问,却见府上文书正在写着布告文书,上面写着“防疫八策”四个大字,顿时感兴趣了,拿过来一张布告看到:“塞北将军严令,防疫八策,若有违者,当街杀之! 第一策,身患瘟疫士兵与百姓,立即移入疫庄修养,疫庄内外一切听从贺兰军候之令,若有违者杀无赦 第二策,从即日开始,塞北百姓不得食生水生食,所有入口之物必须煮沸煮熟后方可饮用,若有违者杀无赦; 第三策,辎重营和治安营,用石灰或草灰将所有疫庄瘟疫士兵经过之地浇撒一遍,以石灰杀毒根源,以草灰断毒前进路途,若有破坏防疫者,杀无赦; 第四策,从今日开始,百姓军士如无必要,不得外出家门,不得相互串联,将军府分发外出令,交由治安营分派,若有无凭条而出行者,杀无赦; 第五策,全城军民佩戴面巾,以隔绝瘟疫于空中传播,塞北第一皮革厂即日起生产面巾分发给百姓军民,若有外出拒绝佩戴面巾者,杀无赦; 第六策,即日开始,军士暂停训练,百姓留于家中,每户人家发放三百斤米面,若有苛待少一两一钱,杀无赦; 第七策,即日开始,全城大夫学徒等一众统一归塞北将军府调配,所有药物归塞北将军府统一调配,若有不服从者,杀无赦; 第八策,治安营即刻接管全城,若有违反禁令者,不服管教者,杀无赦,斩立决。” 冉谷师忙拉住一个文书,问道:“请问先生,这张布告是何时张贴?” 那文书道:“今日午后,于城内四处张贴,并广传塞北各地。” 冉谷师又看了几遍防疫八策,啧啧有声,便索要了一张回了义军营地,传与众人,众人观看之后各有看法,纷纷扬言这八策简直太过严苛,若木城按照这八策防疫,倒是能遏制瘟疫,只是将人当做囚犯一般囚禁,实在过甚。义军大营中的江湖豪客们自由惯了,哪里肯忍受这般约束,便有人当夜去了酒肆,却见酒肆也关门,青楼也打了烊,再私下寻找,除了米店和肉铺,全都关了门不做生意。 次日,便有人送来了面巾,并将防疫八策贴在营地门口,兀松亲自前来解释说:“诸位豪侠,非是木城囚禁众人,实在是这瘟疫猛如虎,还请义军城里纠察队,防止有人私自外出。”义军倒也没有为难兀松,他们知道这防疫八策并非兀松所出,一定是将军作为,便只能私下里认为将军怕死,又讨论他不允许城外兵卒入城之举,倒也心存感激。毕竟没有人愿意和兵卒住在一起,若真是被感染了瘟疫,城里又有多少大夫能够治疗呢? 张孝武名声在外,城内城外众人皆服从其令,因此防疫八策很快执行下去,全城照做。而城外疫庄内的兵卒们也得到了安置,疫庄刚好能够容纳一万人,人人都能有吃住的地方,倒也不会一时之间饿死渴死。鬼卫每日送去用水,又送去五千石粮食和一万双被子,交给军候贺兰宗统一指挥管理。 那贺兰宗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将一万兵卒分为五队,第一队为将死之人,单独住在一起,无需工作,第二队为稍微重病队伍,每日工作便是照顾重病者,第三队是教轻病卒,每日工作是挖运烟石准备取暖过冬,第四队也是轻病卒,负责给众人做饭烧水,第五队也是轻病卒,负责私下打猎给战士们补充营养,毕竟木城送来的只有粮食和食盐,没有什么油脂提供,大家恢复病体不利。 几日之后,张孝武晋升贺兰宗为疫庄指挥使,虽然职务不在兵部行列,但是为了方便管理疫庄。 贺兰宗原本在军中威望甚众,大家自然听他的命令。他得了张孝武的亲笔书信,又将防疫八策告知众人,并四处张贴。众人照做之后,见贺兰宗盯着书信,便问道:“军候,那鬼将是否有什么过分之举?” 贺兰宗摇头道:“鬼将很是客气,你看,这书信结尾为:贺兰兄,瘟疫恐怖如斯,然今年冬季来临过早,兄率领万余伤兵既要对抗瘟疫,又要对抗严寒。先之先行拜服,望贺兰兄担此重任,他日痊愈,先之当与兄痛饮赔罪。” 众人见书信很是诚恳,便对这鬼将怨气少了许多,又见贺兰宗放下书信,咳嗽了几声,众手下上前询问,贺兰宗言道无妨,又说道:“防疫八策的确是个好办法,只是实行起来太过困难。亏得木城粮仓殷实,否则这八策就是笑话。” “若是金城用了这防疫八策……” 贺兰宗摇头道:“金城被重兵包围,哪有时间实行防疫八策,不过若是张孝武彼时在金城,金城也不会如此轻易被攻破了。” 一个武将道:“大人,属下只觉得蹊跷,那乌桓人为何劳师远征匆匆离去,莫非只是因为瘟疫?” 贺兰宗道:“乌桓人不过想连根拔掉我中原汉人在塞北的最后据点罢了,只是没想到这木城与他们来说是个鸡肋,恰逢瘟疫感染了大军,乌桓人便随即撤了。我倒是想让他们将咱们都杀了,在天上看着这十五万大军折戟木城,也好过抱着带病之躯苟延残喘。说起来,乌桓人中果然有能人,懂得轻重,知道进退,当有可为当有不为。兵家大忌者,优柔寡断,难舍难弃。于此,倒是这鬼将才是将才,他如今已经是三品武将,未来可期啊。” “听说这鬼将年纪不大,你们见过吗?”有人问到。 另一人回答道:“见是没见过,但我听闻这鬼将今年不过才二十岁年纪,身高九尺脸大如盆。” “胡说呢,那日他阵前斩杀乌桓大将,咱也远远看了,不过是八尺半巨汉,倒也不到九尺之高。” 第三百一十五章?神圣的烧烤领地 圣汉许多尺寸采用十二进制,如一日为十二个时辰,一年为十二个月,一斤为十二两,一丈为十二尺,换算地球尺寸,九尺便是身高两米多,身高八尺应该是一米八十多的高度,倒也和张孝武的身高相符。不过张孝武的身高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一个大高个了。 “那鬼将果真二十岁?” “对,二十岁。” 贺兰宗道:“这鬼将倒像是经历过当年龙都大瘟疫的人一样,妖孽得很。” 又有人说:“如此见多识广,应是世家子弟,懂得抵御瘟疫方法也不足为过。” “哪里哪里,此人乃一介平民,尚无士族之身,听说他阿爷不过是一镖师罢了。” “啊?那他便是天才了。” 却有人也反对道:“这防疫八策,也不知能否抵御,他不过是提了个办法,看把你们美的,好像这防疫八策便能治好瘟疫一般。” “便是治不好瘟疫,可总算是有人想出办法了,总比没办法等死的好。” “说的极是,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不管那办法是好是坏。” “唉,要是军师在,便好了。” “得了吧,军师在金城时,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还不如这鬼将呢。” 张孝武的故事是一段传奇,毕竟军中大多数人都是平民子弟,只有一些高级军官将佐才是士族出身,因此众人对他的传说便越传越玄。而张孝武阵前接连斩杀乌桓数将,将乌桓人打得丢盔弃甲,一蹶不振之后不得不撤军返乡,更是成为许多士兵心中的传奇。只是因为他拒绝众人入城,一些人对他心存怨恨,趁机生事罢了。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张孝武这个传奇的故事,足以让他们铭记一生,流传子孙后代。 贺兰宗听了众人的讨论,微微一笑,吩咐道:“遭遇如此瘟疫,人家允许我们留在疫庄已是仁至义尽,便是你我死了也怨不得别人。从今日起,咱们照做那防疫八策就是。张孝武是塞北将军,统领整个塞北军民政事,你我必须听他的。” 这圣汉三百年立国,从未听说一介平民子弟能够统领一方军政大权,无论未来如何,历史之上,这鬼将必将占据一席之地。 疫庄抗瘟照办木城,木城抗瘟如张孝武的防疫八策,而佩戴面巾便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面巾又是什么样子?张孝武亲自做裁缝,只做了后世的“口罩”,只不过这面巾口罩只有一层布罢了,目的是尽量减少人们通过空气而感染。好在张孝武及时封城,城内外并不联系,百姓极少又感染者。 张孝武成了一个裁缝,亲自制作口罩,府内的女人们比他手更巧,依葫芦画瓢之后,竟然比他做的还好。张孝武盯着芒种手中的精巧口罩,挑三拣四说:“这不如我,那不如我,这里还不如我……” 芒种气得放下口罩说:“将军,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一个小丫鬟计较什么?” 袁婉秋吃吃一笑:“将军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万事都要争个第一。” “将军跟我比绣花吧?”芒种问。 张孝武翻了个白眼,逗得两位姑娘花枝招展,张孝武捏了捏芒种的脸蛋说:“你个胖丫头,整日只会和我生事,再吃下去,你就成了胖丫了。以后我不叫你芒种了,我教你胖丫如何?” 芒种气得哇哇直叫道:“我不叫胖丫,我不叫胖丫,我就叫芒种,左芒种,我姓左。” 正说着话,竺无霜欢快的像一只小鹿半跑来了,手中拎着十几只鸟,张孝武看去,原来是一群麻雀。竺无霜拎着麻雀显摆道:“将军,快看,我打到了什么?” 张孝武笑说:“竺女侠太有才了,你是如何打到的?” 竺无霜道:“这些雀鸟经常去辎重营里偷粮食,那辎重营的温大人见我武艺高强,便高新聘请我们一个人专门去辎重粮仓打鸟,我们也不要什么银子和粮食,只要这雀鸟。哪想到见我们打得多了,那姓温的说话不算是了,非要给我们粮食,他们自己留着雀鸟,你说过不过分。” “那这雀鸟……” “自然是我们打得,我们拿了便走,他还能派人拦截我们怎地,除非日后不想求我们了。”竺无霜笑说,“姐姐说,将军昨日偷偷给咱们义军送来了一头牛,改善了义军的伙食,不如把这些雀鸟送给将军,虽然不是什么大礼,却也是一片心意。” 袁婉秋忙问:“陶姐姐为何不来?” 竺无霜道:“陶姐姐去医馆帮忙了,她虽然擅长下毒,却也是为数不多的女大夫,并且救人的本事比许多大夫强得多。陶姐姐在医馆中,可是一手折服了许多男大夫。” 张孝武道:“哪有只会下毒不会救人的人呢,但凡能下毒会下毒的人,更会医人。” 袁婉秋抿嘴道:“所以懂得医人医生,其实也会给人下毒?” 张孝武饶有兴致地接过雀鸟,忽然想到了一道名菜烤鸽子来,说起烤鸽子,东北烤鸽子绝对是天下一绝。张孝武曾经在东北一个叫五常的小城市中吃过鸽友会烧烤店里吃过几次,那个味道着实让他久久不能忘记。既然回不去现代了,索性在古代给自己找一点乐趣,便一拍巴掌说:“咱们今天烤鸽子——烤麻雀,一醉方休。”于是便火急火燎地区准备家伙去了,烧烤架,木炭,钳子,茱萸粉以及其他香料,总之能够找到的香料有一样算一样,都让他找来了。 烤麻雀之前需要先用开水烫了,然后拔毛去内脏,随后煨口。张孝武忙的不亦乐乎,还不允许家中家将和女人插手,说对于一个东北人来说,烧烤是他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领地,容不得外人指手画脚,甚至一粒盐都不能多放。 芒种一拍脑袋,叹道:“将军又作妖了。” 竺无霜附耳问:“将军如何作妖?” 芒种低声回答:“将军爱吃,也爱做一些美食,灵机一定便发明一种食物,我看啊,将军将来一定会是个大胖子。哼!整日说我是胖丫,我看他才会成个胖子咧。” 张孝武烤的不亦乐乎,烤完之后发给众人,众人看着这黑漆漆的雀鸟,违着良心赞道:“将军的烧烤,乃塞北毒一份。”张孝武听了夸奖他烧烤做法之后洋洋自得,比别人夸他勇武还要高兴,自己吃了一口,吐在地上:“呸!什么玩意!怎么这么苦?” 第三百一十六章 ?劝说义军 几日之后,天降大雪,掩盖了城外的尸体和乌桓来不及拆掉的营帐,张孝武站在城头望着漫天的大雪,心情格外沉痛。听闻疫庄又死了三百多人,他们正在焚烧尸体,那尸体产生的气味随着北风飘到了城中,百姓们也知道那是烧尸的味道,纷纷关紧门窗。 “呼呼呼——” 张孝武紧了紧披风,身边的副将萧开同样紧了紧披风,道:“才十月末便如此大雪,只怕……今年有不少冻死的人,好在城内粮食足够。管大人从中原运来了一些香料,另外他和西鞑塔的一个部落联系上了,听闻那里有一处盐湖,只是湖盐苦涩,但价格却低得很。” 张孝武后悔自己为什么学的是计算机,他要是唐砖里的云烨,不就能炼制精盐了吗?他仔细用自己初中高中的一切化学知识回忆,食盐里发苦是因为有了氯化镁,而去掉氯化镁的办法……抱歉,早就丢给了化学老师。 萧开打了个喷嚏,说:“去箭楼里吧,外面风太大了。” 张孝武随他一起进进了箭楼,说道:“塞北算是天灾和人祸合在一起了,好在那乌桓没有决意攻城,若是他们拼命攻城,咱们只能放弃木城了。”好在木城有一个大粮仓,木城的四万余人暂时不需要考虑吃喝问题。 张孝武随后问起了各军营对封城的看法,萧开说众人虽然不理解为何军令如此严苛,但大家都习惯了令行禁止,倒也并不觉得什么了,只是因为没了训练,大家无所事事,于是军中赌博之风日益盛行。 “也就是闲的。”张孝武也被封城过,自然知道无所事事的难受,大家整日无所事事,跟关在牢里没两样。现代人还可以看电视、玩电脑、玩手机,这古代娱乐如此贫瘠,又哪有什么项目可以供大家消遣。 此时兀松从城下赶来,上前说道:“将军,义军准备向将军告辞返回中原了。” 张孝武皱眉起来道:“告辞?”他当然不会阻止别人回家乡,只是此时瘟疫横行,他们若是走了,路上感染又该如何? “对,如今犬夷威胁已除,年底将至,义军众人思念家乡,众人自觉留此无用,便特地告辞。”兀松道。 张孝武想了许久,才说:“你让义军盟主过来,是冉长老吧?” “是冉长老。”兀松道,自从王枭坚与东方舍失踪之后,义军便举荐了紫金刀冉谷师做代盟主,但冉谷师威望并不服众,这个代盟主也做得有些不稳。 不一会儿,冉谷师便来到箭楼,见众人围坐在炉火旁取暖,便上前拜会。张孝武拉他过来坐在一起,又侍卫给大家在炉子上暖酒,张孝武奉上一杯,冉谷师喝了一口,顿时觉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暖透了,顿时赞道:“好酒。” 张孝武笑说:“酒是一般,只是这冷天喝了暖酒,的确痛快。”箭楼里也有炉灶,这炉灶烧的是烟石,因为砌了风道,毒烟倒不会弥散在箭楼里。 张孝武让大家喝了一圈,冉谷师终于说道:“将军,塞北大捷,吾等留此无用,倒不如回家,特此向您拜别。” 张孝武道:“冉长老,非是我强行留你们在此,只是如今瘟疫横行,我是担心你们出城之后感染瘟疫。” 冉谷师道:“城内控制极好,这瘟疫并不厉害,又岂能染上?再说我等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小小瘟疫,不足为虑。” 张孝武内心哭笑不得,这木城控制为瘟疫控制得太好,反倒让众人觉得瘟疫问题小题大做了。别说义军心生怀疑,便是军士文武们也渐渐放下心来,胡三万甚至提出补办一个庆功仪式,被张孝武当即否决了。他知道,任何病毒都不会被冻死,只是暂时被封存罢了,所以他担心这些义军出城之后忍不住捡取城外乌桓的财物留作纪念,并感染瘟疫细菌,并将其携带回中原,引起中原浩劫。 为了避免中原浩劫,张孝武不得不强行留住他们,他看了看天气,说道:“如今冰雪尚薄,若厚了一些,我自然允许大家回去。” “为何?” “冰雪厚了,城外的一切都会深埋,包括乌桓的营帐。” 冉谷师眼睛一转,明白了缘由,顿时红着脸气道:“将军可是怕吾等贪慕城外犬夷钱财?”若不是对方的身份和地位,冉长老早就跳起来叫骂了。昔日冉谷师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曾经是少室寺弟子,因为有人侮辱佛门,便份儿挑战,接连打赏了许多人,被少室寺逐出师门,最终成了丐帮的长老。也许是年纪大了,见多识广了,再说遇到张孝武这种打又打不过的英雄,冉谷师还是决定以理服人。 张孝武微微一笑,他知道冉长老是误会自己了,便解释说:“若是钱财,我反倒不担心了,因为众英雄并非冲着金钱才出关协助,而是家国情怀。可我担心的是城外物件上沾染瘟疫,冉长老,义军走后,定然会有人留下一把乌桓的刀或者一面旗子,或一件犬夷的衣服当做纪念,也好回到中原后与家乡朋友有所交代。而这些物件之上,沾染了污秽,瘟疫便留在期间,极可能他们将瘟疫带回家乡啊。” 冉谷师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保证道:“他们不会拿这些玩意,我会勒令他们禁止捡拾城外一切,如此可好?” 张孝武依旧摇头,坚定地说道:“冉长老,若是我,我都会随手带一些纪念品,更何况他们。义军本便是江湖各帮派组成,因为有犬夷威胁才听首领话语,如今威胁告解,他们又岂能听你的话了?我猜想,冉长老前来,也是因为许多人闹起来,是也不是?” 冉谷师被说中来由,顿时老脸一红,他这个代盟主虽然年纪大,可威望却远不如王枭坚,尤其是一个牺牲的王枭坚。如今义军想要回去,也是因为众人要求,而冉谷师有没有威望服众,便只能代表大家向张孝武说清,只是涉及面子问题,冉谷师也不好承认,便说道:“这个……也是丐帮的意思。” 第三百一十七章?病卒逃亡 张孝武却丝毫不给情面,直接拆穿道:“我想丐帮应该不想走,至少这个冬季不想走,想走的不过是一些名门大派吧?犬夷大败,塞北安定,三年的塞北战争终于告一段落,他们一定想回去好好宣扬一番自己。唉,虽然大家为保家卫国而来到木城,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啊,他们的心思,想必冉长老也是清楚的。” 冉谷师又被说中,尴尬一笑,道:“将军,若是强行留下他们,只怕引起众人不满啊。” 张孝武自然不惧怕众人不满,这两千多义军比起中原数千万百姓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想了想,才说:“如今封城,军民具一,无论是义军还是百姓,当必须听从命令。冉长老,还需您老人家转告,一月之后,封城结束,但如今却一个都不能走。” 冉谷师告退而去,兀松才说道:“将军,言重了。” 张孝武叹气道:“但愿瘟疫不严重,我宁可言重。” 义军算是暂时被强行留住了,不过张孝武也知道留他们不久,毕竟人心是无法用命令和要求遏制的。义军想要回家的心,无非就是眼下冬季来临,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中原汉人无论什么身份,总习惯性回到家中和家中长辈在一起守岁过除夕。 义军不是军人,自然不会有军人一般的觉悟,张孝武也只是多留他们一阵子,并且等待陈关西将银两运送回来,也好尽早给大家发放赏银。他也担心义军骂他无情无义,还旁敲侧击让竺无霜打听一下,竺无霜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叽里咕噜转个不停,指着他吃吃笑道:“合辙你也怕别人骂你呀?”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我不是怕别人骂我,我是怕别人误会与我。我封城是为了他们好,可若是被人误会,便是比冤死还冤死。” 竺无霜拍了一下手说:“你放心了,大家虽然有那么一定点怨气,但都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好,大家最多就说你反应过甚了而已。大家也知道你把兵卒关在了疫庄,避免了瘟疫的传染,所以有人认为无事了,可以回家了,你不让大家伙儿回家,他们就多留几天便是。” 大德元年十月二十八,木城城内出现第一例瘟疫死亡病例,是哪个最早发现瘟疫的斥候,张孝武立即下令焚烧他的一切,并将屋内撒满了石灰以杀灭细菌病毒——而此时疫庄,已经由一万多人,减少到了九千余人。 短短十日之内,疫庄内有一千个兵卒死亡这个死亡速度甚至超过了金城时。由于众人居住在一个营房里,往往发病之时,一死一营房,其凄惨模样让人恐惧。而疫庄内除了瘟疫致死,许多士卒心存绝望自杀,也增加了贺兰宗的麻烦。 贺兰宗尽心尽力治理疫庄,但疫庄许多人并不是他手下,几个人悄悄地储存了粮食,裹着被子便偷偷向两狼关逃走了。贺兰宗来不及发觉这些人,毕竟最近死亡的人太多,他以为他们也死了,便没有理会。 这些人绕过木城,向两狼关行去,顺着风雪艰难行走了三日三夜,终于来到了两狼关城下。 当狼卫见到金城战俘时,一个个热泪盈眶,将其引到关内。 木城三次大捷的消息引得狼卫羡慕不已,新任狼卫统帅慕容延懊恼不已,万没想到塞北的那个小家伙居然一飞冲天,接二连三战胜乌兹、鞑塔和乌桓前后三十万大军,以一万鬼卫战胜三十万犬夷,非但创造了圣汉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捷,也让许多士族将领脸面无光,风头全都被张孝武这个平民出身的小子抢走了。 随后,张孝武的书信传到了两狼关,告诫其塞北瘟疫,木城封城。 慕容延起初紧张了一段时间,还禁止人们出入两狼关,然而随着时间的前进,慕容延发现瘟疫并没有引起灾难,甚至许多百姓不知道瘟疫。于是他下令重开两狼关,关外百姓可以进城互市。 对于慕容延的盛情款待,几个从疫庄逃出来的生病汉军士卒感动不已,便将自己所有经历说给他听。而最让慕容延感兴趣的,便是张孝武断然拒绝一万余人入城修养,而是将他们赶到了疫庄这一无情举动,此举可以说是“赶尽杀绝”,迄今为止,汉军病死快两千余了,都是拜张孝武所赐。 “太无耻了!”慕容延手下将领气得跳了起来,“此人狼心狗肺!如不是金城诸将拖延,他又岂能安心做他的将军?过河拆桥,无耻至极!” 慕容延手下纷纷大骂张孝武,倒是慕容延伸手压了压,说:“这张孝武毕竟斩杀了诸多犬夷,不管他是用计也好,运气也好,总归在皇上的眼中,他就是替帝国挣了面子。你们有本事在此吵吵嚷嚷,为何没有三胜犬夷?” 一个军候道:“那是因为咱们狼卫只能守关,若是皇帝让咱们出城寻找犬夷交战,咱们早就立下赫赫战功了。” 慕容延点点头,说道:“郑军候所言极是,然事不可为也,过去便过去了吧。而今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疫庄的九千多袍泽惨死!肇录事,立即草拟奏折,我要参他张孝武一本草菅人命,背叛袍泽!郑军候,点两千士兵,带一千马车,立即赶往疫庄,接走袍泽!他张孝武不给袍泽治病,咱们狼卫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亡。” “喏!” 奏折随着狼卫一起出发,一个向北,一个向南,但显然向北的狼卫速度更快,只用了两日,他们便赶到了木城。贺兰宗大惊失色,匆匆找到狼卫军候,忙说:“不能走,他们不能走,一旦他们入关,后果不堪设想!” 郑军候冷笑三声,道:“狼卫不能见死不救,贺兰军候,你还是自己管好自己的事儿吧,若是再跟着那张孝武走下去,只怕……前途就毁了。一个平民子弟,能有多大出息,你被他骗了啊。” 士兵们听说可以入两狼关修养,顿时一个个顾不得贺兰宗的阻拦,纷纷随同他们赶往了两狼关而去。贺兰宗只得派人告诉木城,有七千多生病士兵,已经向中原而去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毒娘子告别 两千狼卫抵达木城而绕之时,张孝武便已经知道了,并且已经猜出来他们要做什么。但他并没有阻止,当得知大约有七千身患瘟疫士兵被狼卫接走,前往两狼关治病之后,张孝武内心矛盾重重,内心纠结万分,一夜之间急得白了鬓角的头发。他知道这些生了瘟疫的人入关之后会给中原带来什么,然而他能阻止吗? 他敢阻止吗? 他阻止得了吗? 一旦他阻止,他犯下的过错便不只是放弃瘟疫病身的袍泽了,那就是造反,那就是将整个圣汉变成自己的敌人。张孝武不过是因为数次击败犬夷而新晋晋升的三品将军,在朝廷里,他无权无势,没有任何根基,即便出了事,也没有任何一人替他说话。 “好在事先得了太子的账本,也算是误打误撞了机缘巧合,或许还真能用得上,找一些人帮我个小忙。”张孝武心想。 刚刚坐下,张孝武便看到兀松赶来,陡然见他鬓角斑白,吃了一惊道:“将军,何必如此焦虑,你的头发……唉……” 张孝武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又吩咐王一瑾寻一些点心过来,两人喝着茶吃了点心,算是吃了早饭。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吃饭悄无声息的,别人误以为正厅无人,一声声欢笑声传来,原来是陶止若来到将军府府上与竺无霜告别。两人说话间来到正厅,突然见了张孝武与兀松,忙施礼问候,陶止若上前说道:“张将军,承蒙在塞北的多日照拂,今日特来道别。” 张孝武收了点心和茶水,兀松也停止了晨食,两人上前还礼,张孝武问道:“你们义军上下已经决定好了?” 陶止若道:“是的,大家都决定好要走咯。” 兀松道:“可瘟疫横行……” 陶止若道:“瘟疫只在疫庄罢了,外面哪里还有瘟疫的咯?” 兀松道:“城外疫庄的人,已经被狼卫接走了,他们回中原了。” 陶止若大吃一惊,叫道:“他们身患瘟疫!难道——霍乱中原?” 张孝武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陶姑娘,我先前担心的义军返回时路上患病,反倒不重要了,那些身患瘟疫的金城士兵才更让人担忧。” 竺无霜立即跳过来说:“将军,那些人回到中原,会引起中原的瘟疫?” 张孝武想了想说:“大概会,但今年入冬较早,人们平日不会走动,应该不会大规模爆发。我担心的是明年春季,明年中原或许会有一场浩劫。十五万乌桓大军败给了瘟疫,更何况手无寸铁,毫无准备的百姓。”他转向陶止若,恳请道:“陶姑娘,如今我有一事相求,望你能转达给义军众人。” “将军但说无妨咯。”陶止若一双大眼睛盯着他说。 “义军若执意返回中原,一定要将塞北上发生的瘟疫如实告知中原各地,请中原各地严加防范,务必将木城中施行的防疫八策告知各地。”张孝武神色有些激动,他忍不住上前抓住陶止若的手,恳请道:“这是我最后求义军一次了,一定要将瘟疫的事情告知各地,严加防范,务必严加防范。” 陶止若被握住了手,顿时心中一震脸色绯红不已,她后退一步挣脱开他的大手,竺无霜吃醋道:“将军,你弄疼姐姐的手了,知道你喜欢人家,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陶止若更是被她说了一个大红脸,轻捶了她一下,嗔道:“胡说八道的咯。” 张孝武这才注意刚才的行为有点过了,他连忙道歉,的确忘记了男女大防,好在人家似乎并不在意,并且看起来陶姑娘也没有明显拒绝。倒是竺无霜插嘴之后让大家很是尴尬,兀松咳咳地咳了几口说道:“陶姑娘,事关中原百姓,还请义军及时告知。” 陶止若点了点头当即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回望过去,见张孝武正在目送他,心中微微一叹:“真是个木头。” 竺无霜忽然说:“将军,姐姐要走了,你不送一送吗?” 张孝武一拍脑袋,忙走上前来,顺便送她出来。因为封城的原因,街道上没什么人行走,只有几个治安营的士兵在巡街而行,见到是将军带着两个女人,连忙闪过一旁。 走了一会儿,竺无霜气道:“将军,你就这么送人吗?不说点什么?” 张孝武道:“此时无声胜有声。” “呸呸呸,我才不信咧。”竺无霜推了推陶止若,说:“姐姐,你说,你有什么话说?” 陶止若便只是看了张孝武一眼,终于说道:“当时若是我,也会跳入佳澜河里的咯。” 张孝武全身一震,呆呆地看着陶止若,竺无霜不明所以问道:“姐姐你说什么呢?”陶止若微微一笑,鞠身告别转身离去,竺无霜便追了过去。 张孝武许久之后才笑了起来,回到府中,见兀松正带着一批文书们讨论着什么,他走过去询问,兀松才说:“我们这些文官认为,既然慕容延派兵接走疫庄里的兵卒,并且不与你这个塞北将军打照顾,要么是他性格刚烈不屑与你交往,或者不齿你将兵卒安置于疫庄的行为。但还有一个猜测,那便是慕容延乃真小人,他接走那些病卒,不过是想接机参你一本,并且一定会夸大其词,甚至让朝中文武熟人参你一本。” 张孝武道:“我知道此人靠不住,单凭他参吧。” 兀松摇头道:“此人狼子野心,所图非小,将军一定要注意。先前你不过是木城守将,他自然拉拢与你,可如今你是塞北将军,与他平级,他又岂能心甘情愿。” 张孝武淡然一笑,道:“等着吧,等两狼关出问题再说。” 另一边,义军终于得到了允许还乡的消息,却因为疫庄里的生病士卒先回中原了,于是众人纷纷抱怨起来。一些人开始犹豫,到底是该不该走,走了担心染上瘟疫,不走又担心担心家人得瘟疫。还是陶止若说,将军认为天气越加寒冷,导致百姓不得不在家避寒,与封城无疑,他担心的是明年出暖花开。众人稍微思索之后认为极有道理,便有一些人准备离开此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王枭坚归来 此时忽然有一男一女两个牧民前来木城,由于木城封城,官兵自然不允许牧民入城。却见其中那个身高八尺中年壮汉摘掉帽子,高喊道:“吾乃义军首领王枭坚,还请劳烦通报。” 守城官兵听闻,顿时大惊,所有人都以为王枭坚死了,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众人连忙告知张孝武。张孝武急匆匆来到城门,打开城门,见来人果真是王枭坚,便引他入府,并询问那日之事。 王枭坚说,那日逃出疫庄之后,他们一路向东逃走,期间在一片沙漠之中,神剑门掌门东方舍不幸掉入流沙之中,而他则逃到了一个鞑塔的小村落中,被人所救。不几日,鞑塔战败,许多鞑塔士兵纷纷逃回家乡,村里里的鞑塔战士返回来,但更多的人没有返回。几个鞑塔人见他是汉人,便要杀了他,王枭坚当时身体许多,不能抵挡。 但好在收留他的人家女人苏雅拔出亡夫的刀子,将那几个鞑塔士兵赶跑,原来这苏雅是看中了王枭坚。苏雅年纪也只有二十二岁,十六岁嫁给丈夫,但丈夫除了酗酒便是打仗,几乎不在家,六年来也没有子女,人们都以为她不能生养。苏雅的丈夫听了别人的话,准备另娶一个女人,恰逢此时被征召入北鞑塔。 王枭坚对苏雅感激万分处处帮忙,让从未得到爱情滋润的苏雅大为感动,苏雅便觉得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的男人。于是,在王枭坚最危险的时候,苏雅不顾危险,拿刀子赶走了同村的人,保护下了王枭坚的性命。她哪里会想到,她保护的是一个在中原响当当的高手,如果她不出手赶走那些人,只怕那些人全都会被王枭坚反杀了。 但部落族人却并不感激苏雅,他们认为她的所作所为是背叛了村庄部落,应该被所有人排挤排斥。 王枭坚身体渐渐恢复,见有人侮辱苏雅,便出手将那群人赶跑了,苏雅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武艺这么厉害。草原的女人最喜欢的自然是英雄壮士,王枭坚身材高大但为人彬彬有礼,对她也尽力照拂,苏钰于是便决定一定嫁给他。于是在一天夜里,她直接睡在王枭坚怀里。 王枭坚自然也没有拒绝,两个苦命鸳鸯在这草原上成了家人,过上了神仙眷侣的日子。尽管两人语言不通,但许多事情并不需要语言。他觉得他天生就应该娶她,而两人似乎一个眼神便可以相互明白对方的意思。 因为邻人厌恶,不断有人驱赶,尽管王枭坚武艺高强无人敢惹,可总被人排斥的感觉让二人非常生气。王枭坚便让苏雅跟他一起去汉地生活,苏雅毫不犹豫,收拾收拾牛羊,一把火烧了毡帐,便随着丈夫来到了木城。 张孝武听了王枭坚的故事之后大笑不已,连说:“王盟主,没想到你桃花运不绝,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王枭坚也老脸一红,这段缘分来的巧,也来得及,甚至他并未多想便有了一个女人。王枭坚曾经也有过一个妻子,只是当年妻子难产而亡,王枭坚便再也没有续弦的打算。他将一切投入到捕快的工作中,成为了幽州著名的捕快,让多少通缉犯头疼不已。后来他与家人闹翻,流浪江湖做了丐帮的舵主,便再也没有招惹过女人,万没想到别人打仗杀人,他打仗得了个媳妇。 张孝武说:“晚上设宴款待,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王枭坚摇头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是。” 张孝武哈哈大笑,道:“咱们俩算是解不开的缘分了,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哈哈哈。一斤,去告知义军,说王盟主平安归来了。还好他们没走,若是他们走了,只怕你成了光杆武林盟主了。” 王枭坚忙说:“在家只是义军盟主,哪里敢称得上是武林盟主,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义军得知王枭坚平安归来,纷纷跑到将军府见他,当东方圣道得知自己的父亲死于流沙,并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手足无措,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阿爷是英雄,如此死法,当得豪杰。”王枭坚自然是同意这个说法,只是东方圣道的这个态度让人有点哭笑不得,他拍拍东方圣道肩膀说:“你阿爷说,你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我。” 东方圣道说:“我若求你,一定是我已经死了。” 众人不禁莞尔,这东方圣道的确与常人不同,难怪他阿爷要多次托孤,只怕是个憨郎。 晚间,塞北将军府设宴为王枭坚举办欢迎仪式,迎接他的归来,义军主要代表和军中代表算是趁机“团建”了一下,无非是大家在一起就着面条喝酒。木城缺少蔬菜与肉类,虽然不缺少白水面条,可这白水面条吃多了也难受。 好在这时候苏雅贡献了两头羊,对于这位大方的“嫂子”,众人虽然因为她的鞑塔人身份而感到一丝丝别扭,可却不能不赞叹她的好爽和大方。不过后来大家打听到,原来苏雅和王枭坚是一路赶着羊群过来的,人家有一百多只羊…… 宴会结束之后,义军众人纷纷返回营地,张孝武单独留下王枭坚住在府上。将军府内房院众多,张孝武家人很少,王枭坚便和妻子苏雅暂时住了下来,但苏雅不愿意凭白受人恩惠,送给了芒种十只羊作为感谢。 张孝武将王枭坚拉到偏厅,并将瘟疫与自己的担忧说与他听。王枭坚虽然未经历过瘟疫,但他经历过蝗灾,幽州历史上经常闹蝗灾,一旦蝗灾到来必定生灵涂炭饿殍遍野。而瘟疫同样如此,到那时人将不人鬼将不鬼,他相信张孝武的话,保证道:“返回中原之后,我必广告天下塞北瘟疫之厉害。” 张孝武道:“塞北瘟疫其实最是狡猾,它最快发病一个月,最慢发病四五个月,所以许多人并不在意,还只是认为一场小风寒罢了。” 第三百二十章?打麻将否? 就在义军欢迎王枭坚返回木城的同时,两狼关内却爆发了瘟疫,先是狼卫士兵感染,随后传到了狼卫将领,而后又传染到了青楼与酒肆,以至于不久之后全城渐渐受到感染。 瘟疫传播如此之快的原因,是因为两狼城人口密度大,商业发达,百姓们感染之后虽然能够得到有效救治,可守将慕容延请示了瘟疫,却并未加以控制,以至于瘟疫很快蔓延开来。塞北瘟疫最大的特点并不是发病快,而是发病慢,持续时间长,因此反倒利于传播,以至于在短时间内整个两狼关几乎无一幸免,人人剧烈咳嗽。 百姓们起初也毫不在意,每当季节交换之际往往有伤寒感冒咳嗽现象,多数人挺一挺、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但这一次大家发现撑不住了,几乎全城人都在咳嗽,连慕容家也的人也染了瘟疫咳嗽不止,他的长子可能对瘟疫抵抗力差一些,居然病倒了,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慕容延这才想到木城的防疫八策,但此时实施已经迟了,好在慕容十三对父亲劝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若阿爷忌惮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瘟疫若再不加以控制,只怕这两狼关就要折了啊,我们慕容家也会因此被圣上责罚啊。” 慕容延这才害怕了,立即下令严格按照木城的防疫八策施行,而许多百姓因为听说瘟疫一事,纷纷向中原逃去,也将瘟疫影响带到了中原。慕容延想到了自己弹劾张孝武一事,内心些许内疚,但事关自己的前途,他不敢写奏折证明清白,便只装作糊涂罢了。 慕容十三知道父亲是个好面子的人,只能苦笑不已,自己写信给张孝武,让他提防着点朝廷中的明枪暗箭。恰好陈关西出塞,慕容十三便将书信交给陈关西,托他带给张孝武。 几日之后,陈关西押送五万两白银回到木城,首先便被隔离了起来,他还纳闷呢,怎么一入城便被关押了呢。 张孝武很快得知两狼关内瘟疫情况,冷笑不已,对左右说道:“慕容老儿活该受死,这两狼城,被他所累!” 兀松道:“两狼关重于木城,若两狼关有事,则中原危险。” 张孝武笑道:“无妨,有我塞北鬼卫在此,断然不怕犬夷来犯。” 众将深以为然,又得知两狼城内瘟疫横行,暗暗心说还是将军方法得当,否则木城也得落得与两狼城一个下场。又过了几日,陈关西以及他的手下先后剧烈咳嗽起来,这才知道自己得了瘟疫,心中担忧不已。张孝武面戴口罩找到他,安抚众人情绪,并对大家说:“瘟疫不可怕,只要应对得当,我们一定能挺过去。” 犹豫塞北缺少医药,鬼卫应对瘟疫的办法也只能是硬撑着,好在大雪很快来临,大雪的到来也让木城暂时安全了下来,人人都藏在家中过冬,没有人再出门闲逛。 义军众人便在此时纷纷告辞,离开了木城,返回中原而去。张孝武留王枭坚多住几日,王枭坚却拒绝道:“有我约束大家,路上还安全一些,若是我不约束,只怕这些人会在两狼城感染了瘟疫。” 张孝武道:“一定记着,喝开水,不能喝生水,所有食物必须煮熟了才吃。防疫八策,你可以自己改变一下,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是塞北。” 王枭坚告辞而去,义军纷纷离别,张孝武去寻找陶止若,却只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个地址,那地址正是岭南药王谷所在。张孝武明白她的心意,但他从来也不是一个为儿女私情牵绊的人,也不是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首领,他只是将这封书信珍重地收藏了起来。 陶止若不告而别,独留一封书信,而竺无霜却留了下来,她的理由是作为塞北将军贴身护卫,她必须保护将军安全。张孝武哭笑不得,问道:“你别说那些鬼话,告诉我实情,你为何不回中原家乡?” 竺无霜这才勉强解释说:“我阿爷我阿娘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我是不愿意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这才逃婚出来的,哪能轻易回去?” “合辙你是逃婚啊,你义父知道吗?” “知道啊,他说,他护着我,见了我阿爷之后他劝说。”竺无霜气呼呼地插着腰说,“哪想到他先走了,还娶了个鞑塔婆子,一点没有做义父的样子,这就把我给丢弃了。将军,你说我是跟着他们夫妻走,还是留下来,你说?” 张孝武笑道:“那你就留下来吧,否则府上三缺一,玩什么都少了点。” “玩什么?” “麻将。” “麻将是何物?” 张孝武感慨道:“麻将,是天底下最好玩的棋牌,是——我事先警告你无影手竺无霜,你要是跟我玩麻将的时候用你的武艺,当心我把你手绑起来。” 竺无霜拍着平坦的胸脯保证道:“那还用说,我从来不跟朋友玩赖,你快教教我怎么玩麻将。” 张孝武道:“首先,咱们得先有一副麻将,我才能教你玩法……” 麻将的出现,给无趣的木城封城生活带来了许多欢乐,由木头打造的麻将很快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张孝武教大家的麻将玩法很简单,就是最简单的垃圾胡玩法,后来大家觉得玩法太过简单了,便询问张孝武还知道什么其他玩法。张孝武只会两种玩法,一种是垃圾胡,另一种便是吉林长春的下蛋麻将,显然他更擅长下蛋麻将,赢得竺无霜、芒种和袁婉秋三女月钱全都没了。 为了对付张孝武,竺无霜开始耍赖了,用了她的功夫偷牌换牌,每每赢了张孝武不少银子。看到自己口袋里的银子日渐减少,张孝武这才发觉不对劲,竺无霜矢口否认自己玩赖作弊,张孝武又抓不到她的把柄,只能气得不再和她们玩麻将,没事去街上巡视去。 比起去年冬天,今年的冬季更冷,张孝武担心百姓们会饿死,并担心中原气候。他们很久没有收到朝廷的邸报了,也不知中原如何,甚至两个月前发给朝廷的奏折也没了消息。 张孝武心中怀疑,难道朝廷对于击败乌桓大军,并不在意? 第三百二十一章?有友苏钰 朝廷自然在意鬼卫大军大胜乌桓这一仗,而且这一仗太过漂亮,仿佛如传奇演义一般,什么阵前叫阵,武将单挑,以一己之力连杀敌将。张孝武先前的故事再加上最近的风光,足以写成一部小说传奇来,但恰恰是因为风头太盛,以至于朝廷上下不知如何封赏了。 一个平民子弟,以鬼将之名,统帅塞北青龙残军,接连击败各路犬夷大军,并帮助大德帝开疆拓土,谁能说给他什么个赏赐? 大德帝也为难了起来,按照惯例,张孝武当赏赐三品侯,由于张孝武是雍州河间府蕴县人,大德帝需赏赐他为三品河间侯。赏赐一个侯爷并不是刻意压制,而是为了方便皇帝未来继续奖励,例如笃山伯力挽狂澜拯救了朝廷,由二品伯晋升为一品伯,而明年九月皇帝大婚迎娶笃山伯孙女之后,皇帝更会晋升叶向东为三品笃山郡王。 张孝武年纪轻轻,又没有家族支持,四世三代为国效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得到三品河间侯已然是破了圣汉的惯例了。所以嫉妒者自然心有不甘,人家左丞相张宽在朝中效力四十五年,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二品夫爷,凭什么二十岁的张孝武就能做侯爷?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暂停赏赐,说是等着塞北完全平定再说,尤其是乌桓大军虽然铩羽而归却并未折损严重,明年春暖花开之后,乌桓极有可能再一次南下。皇帝也只是下令赏赐鬼卫十万两白银,暂时并未给与过多的赏赐。 因为乌桓大败,圣汉帝国与乌桓帝国的协议暂时作废,护送庐陵公主一行北上的苏钰终于返回了龙都。 五月份时,朝廷决定将庐陵公主嫁给乌桓小王兀立塌,但苏钰护送她时恰巧遭遇洪水,于是车队便被洪水拦住了一个月的时间。等洪水退去,庐陵公主因为思念母亲过甚,在雍州病了,苏钰生怕庐陵公主病逝,连忙请各地名医。 等庐陵公主病情好转,已经到了十月,苏钰也得知乌兹与鞑塔大败的消息,心说好么,这张先之好一个厉害的将领。车队行到珲州时,又听闻乌桓也被大败了,苏钰顿时傻眼了,乌桓大败,这和亲还和不和了? 和亲吧? 将公主下嫁给一个战败的犬夷,太丢朝廷面子。 不和亲吧? 已经答应了番邦,又岂能食言? 苏钰一番踌躇之后,忽然得到四皇子的秘密书信,四皇子在书信中说,乌桓食言在先,攻占了金城,并屠杀了金城士卒,苏御使可以再等等圣谕。于是苏钰便又等了几日,果然接到了传报,因乌桓撕毁约定,圣汉决定停止公主外嫁,勒令于是苏钰护送庐陵公主返回龙都。庐陵公主喜极而泣,苏钰也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承担骂名了。 从龙都出发到珲州,苏钰等人走了足足五个月,而从珲州回到龙都城,他们这一行人居然只用了五天。回到龙都之后,大德帝赏赐了苏钰一个闲散的官职,司职藩理院司理,在藩理院,除了司丞就是他了。可苏钰这个外来户,一到藩理院便被架空了,司丞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言下之意就是你最好什么都别做,只做一个吉祥物就好了。 苏钰知道自己就是笃山伯的一个工具,笃山伯绝不会在意自己的前途,于是也没有去求笃山伯,毕竟一个正四品的藩理院司理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官场尽头了。 于是苏钰便不插手藩理院的任何事,甚至上朝都不用他去,每个月领着月俸,喝着小酒跟别人吹嘘自己多多厉害。他心怀不满,满腔愤愤。他看每一个人都不顺眼,看每一个大臣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于是整日买醉花间。 人人都知道苏钰曾经是龙都府尹,如今又是藩理院的司理,对他虽然态度恭敬却不尊敬,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在朝争中失去了靠山的人。 找苏钰麻烦最多的便是七皇子轩辕子动,只是如今的七皇子学聪明了,不自己出手,而是派一些人暗中给苏钰找麻烦,不杀他不打他不骂他,专门恶心他。例如苏钰去青楼买酒,结果结账的时候忽然发现钱袋子丢了,苏钰回家之后,有人送来专门送来一堆死猫死狗说是贺礼等等。 苏家上下的态度忽然大变,因为苏钰招惹了皇族,甚至他的大哥让他独立出户,气得苏钰大闹苏家。好在苏老爷子做主,将分家出户一事压了下去,老爷子也明白,苏家虽然现在遭难,遇到小人报复,但苏家的崛起还是要看苏钰的。 忽然有一日听闻有人弹劾张孝武,于是便询问缘由,打听得知前后。原来是张孝武风头太盛,多次击败犬夷,如今又战胜了乌桓,兵部的人认为一个平民做了三品将军已经到天了,赏无可赏,便准备找他麻烦。于是兵部有一个小吏弹劾张孝武不尊号令,于第六团死士营时贪污军士的军饷,并且有死士营校尉黄升的证词。 苏钰恼怒异常,这黄升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污蔑别人清白,死士营军饷一直存在黄升手中,张孝武作为校佐又何时能接触到军饷银钱,当真荒谬。然而他又打听,兵部还真准备用这个做借口,免了张孝武的塞北将军一职。更加诡异的是,那黄升去兵部画押作证的时候,竟然突然暴毙了,于是他的证词便成了悬案,有人说人之将死必吐实言,也有人说黄升一介小人污人清白。 但弹劾张孝武的奏折,却依旧被送到了皇帝面前。 苏钰如今只是一个闲散的官吏,对于别人污蔑友人一事无能为力,可他又无处发泄,于是一腔愤恼化作动力。他决定闭门写作,用了三天便写出了一本《鬼将行》的小说。苏钰知道这本书必定引起朝廷乃至天下反应,于是委派了心腹去其他地方刊印了一百本,随后分发到龙都各处。至此,龙都各坊均收到了《鬼将行》,而故事小说精彩至极,如身临其境一般,顿时成为整个龙都最受欢迎读物。 苏钰虽然印了一百本《鬼将行》,可坊间自己印刷了上万本,龙都城内的说书人纷纷说着这本故事,往往能吸引无数读者。张孝武人未到龙都,龙都上下已经充满了他的故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民间百姓中是多么受欢迎。 第三百二十二章?《鬼将行》 龙都街头巷尾不知何时出现了这个叫《鬼将行》小说,尽管百姓们厌恶塞北之战,且因为青龙军战败塞北,很多百姓不愿讨论关于这场战争的一切。百姓们哪里知道,在塞北还有一个小将在力挽狂澜,还有一个平民出身的子弟以一己之力独抗几十万犬夷联军,甚至将他们杀得大败而归。 什么土城三箭射退百万犬夷也就罢了,还有俘营擂台杀塞北三金刚,入死士营护送顾家小姐路上剪灭塞北沙匪,为第六团及木城百姓断后火烧乌桓骑兵,护送于是苏钰和七皇子北上舌战北夷文官,劝走十几万靺鞨与北夷大军,灭乌兹大军,刺杀鞑塔王力高图,木城下连斩五将生擒一将,这些种种故事,让龙都百姓如痴如醉。 但由于《鬼将行》这本小说中涉及到了七皇子,而且朝廷一致认定劝退靺鞨与北夷大军的人是七皇子轩辕子动,在《鬼将行》中,七皇子完全是一个透明人,可有可无,甚至没了七皇子根本不影响,他的存在反倒不如鬼将手下一个叫做王一瑾的侍卫,于是很多人明白过来,其实七皇子根本没有参与其中,是朝廷有意将功劳给了七皇子。 联想到七皇子在龙都城内的种种不堪行为,众人也一致认定,七皇子根本不可能偷偷随着大军北上。 不久,更有人爆出,当时御使苏钰北上时只带了三十六个侍卫,且这些侍卫临走之前都签了绝命书,连侍卫都觉得必死无疑,一个皇子又岂能以身涉险。便有人去求证那三十六个侍卫,他们自然没有得到皇上的告诫,也不知其中缘由,便力证道:“七皇子?根本不存在?他那种胡闹惹事的性子,怎么敢让他去塞北,万一他惹怒了犬夷,我们岂非被当场煮熟了给野人吃?” 《鬼将行》这本小说写得精彩至极,很快传到了宫中和众大臣手中,于是有人又趁机弹劾张孝武试图抢占七皇子的泼天之功,谁都知道,劝退犬夷的人是七皇子嘛,而也正因为此,七皇子才得以被皇帝饶恕,勒令其回皇子府反省三年。现在若说七皇子一事是假消息,岂不是在说朝廷撒谎,皇帝撒谎? 皇帝岂能撒谎? 皇帝若是撒了谎,那国家颜面何存,圣汉帝国颜面何在? 大德帝勃然大怒,下令封查所有《鬼将行》的书籍,并统一销毁。与此同时,大德帝下令给金衣卫,彻查《鬼将行》的作者。然而《鬼将行》作者西门吹灯只是一个笔名,谁都可以叫自己西门吹灯,又从何查起。 金衣卫统帅王敬之犯了难,从前但凡这种查案工作全部交给银衣卫来做,金衣卫只负责两个工作,一是监视众大臣是否有反意,二是将各地情报及时有效地传递给皇帝,让他们办案查作者,虽然并非大材小用,却也驴唇不对马嘴。 王敬之立即想到了曾经的龙都府尹,那个险些被自己杀死的苏钰来,这小子虽然胆小如鼠贪财如命,可为人却有几分本事,担任龙都府尹两个月,办了三十几个案子。于是王敬之便找到了苏钰,苏钰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还以为王敬之发现了自己。不过当得知王敬之求他查找这个西门吹灯是何人时,苏钰反倒笑了。 “玉帅,如今我不过是藩理院的一个小小司理,又岂敢插手金衣卫一事?”苏钰忙道。 王敬之忽然说:“你可以帮着我们金衣卫做事。” 苏钰刹那间明白过来,王敬之这是拉拢自己入金衣卫做事,他脑筋飞速转动,忽然笑了起来,说:“玉帅玩笑了,我若是去金衣卫,岂非抢了玉帅的饭碗,再说我也没有能力统领金衣卫。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爱财,我怕我做了金衣卫统帅,金衣卫日后成了专门敛财的户所了,您说是不是?”苏钰这么说也并无不可,因为从品级上,苏钰与王敬之是平级的,他若是去了金衣卫,按照品级来说,只能取代王敬之的位置。 于是王敬之哈哈大笑,道:“我倒是缺一个助手啊……” 苏钰道:“若是赏金足够的话,我倒也能兼职帮忙。” 王敬之哑然片刻,道:“每个月一百两银子,和四方先生一起助我,如何?” “一百五十两。”苏钰立即还价。 王敬之:“……” 让贼查贼,自然是查不到贼的,苏钰也知道王敬之为什么一定要拉自己入金衣卫,因为王敬之的金衣卫始终无法将触角伸到鬼卫内部,更无法拉拢鬼卫诸将,所以将目标打到自己的身上。但苏钰也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狡兔死走狗烹,因为鬼卫存在的威胁,金衣卫必须依靠他,所以鬼卫绝不能倒。 至于《鬼将行》的作者西门吹灯,嗯,就让他去吧…… 《鬼将行》大受百姓们的欢迎和热爱,究其原因在于三点,第一点是故事写得太过精彩,第二是百姓需要一个外胜强虏的英雄,第三点便是张孝武出身草根平民,而百姓们同样也需要一个平民出身的偶像。 圣汉帝国是二元社会,士族人口稀少,但掌握着几乎帝国全部资源,平民百姓人口众多,但作为士族的依附而生存,尽管圣汉帝国在各地设立蒙荫堂广泛教授平民小孩读书识字,但这些小孩读书识字的目的却是为士族服务。而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表面上是平民百姓唯一摆脱现有身份,为官晋级的机会。 但纵观每次科举天地人三榜中,士族学子便占了八成,另外富家出身者占了一成,还有一成才是天下平民学子。但这一成平民学子也仅仅是从官罢了,真正想能够成为士族,或者说摆脱平民身份,实则难之又难。张孝武的出现,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也让很多人意识到,如今的士族中有许多废物,国家危亡之际还需要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挺身相助。 于是,张孝武便成了许多士族官吏的眼中钉肉中刺,对于这样一介平民出身的将军,他能力卓绝,屡立奇功,还有民间的声音支持,谁能不嫉妒?别说普通官佐,便是笃山伯对张孝武如此受百姓爱戴也心中玩味。 第三百二十三章?帮倒忙 笃山伯在百姓心中的名声一贯不高,毕竟笃山伯家高高在上,极少与百姓接触。笃山伯家的家奴在龙都也是横着走,若与别人冲突起来,百姓肯定吃亏多一些。再加上笃山伯杀起人来毫不留情,在西北并州平乱的时候,笃山伯曾经下令屠城,以至于并州与司州百姓提到笃山伯又是咬牙切齿,又是担惊受怕。 嫉妒之心,让兵部上下无人肯说张孝武的好话,即便他立下赫赫战功,赏赐给他的军衔官身等一切还都是大德帝的意嘱。如果按照兵部的操行,他们必定会拖着,拖到大德帝淡忘了此事,拖到张孝武给他们送一些金银礼物才是。 而恰逢此时慕容延的弹劾奏章送到兵部,众人看到慕容延将塞北疫庄一事说与兵部,顿时大吃一惊,比起弹劾张孝武贪墨军饷,这拒绝上万名青龙军兵卒入城治病,实在不值一提了。 这才叫想什么来什么,天上掉馅饼,于是兵部众人联合了督查院共同弹劾张孝武,这边对张孝武的奖赏尚未达成一致,那边弹劾的奏章如雪花般飘到了皇帝的御案上来。 大德帝见了这些弹劾奏折,先是大吃一惊,后又不觉有他,见有的奏折弹劾张孝武刻薄寡恩,将苛待青龙军将士,试图独占奇功。有人弹劾张孝武忘本,他本出身青龙军,如今却将青龙军拒之门外,实乃无情无义之人。又有人弹劾张孝武卖国求荣,木城守军从不主动出击,犬夷大败乃天气所知,张孝武贪功独报。还有人弹劾张孝武可能毒杀了前太子,要求刑部彻查此事,一定要还太子一个清白。 大德帝微微一笑,立即招心腹上前,而今他面前的心腹则是三人,金衣卫统帅王敬之,兵部员外郎施泰恩和翰林院吕柏亭。君臣落座之后,大德帝问道:“诸爱卿,如何看待张孝武苛待青龙军一事?” 三人都是人精,听到皇帝这么闻讯,便知道这张孝武一定是触怒皇威,惹得皇帝不快了。于是王敬之道:“金衣卫一向只听皇名,不问朝政,皇上如何说,我便如何行动。” 施泰恩与吕柏亭心中骂道老狐狸一条,施泰恩说道:“此子当敲打。” 大德帝见有他知自己心意,忙问:“为何这般说?” 施泰恩道:“陛下,刚过易折,既然陛下想要一把好刀,必须反复打磨才是。” 大德帝哈哈一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吕柏亭也趁机说道:“我观此子,七分忠良三分狡黠,若是不遏制此子野心,只怕日后变成了三分忠良七分狡黠。” 大德帝道:“既然众家如此建议,我便允了就是,只是此子的确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不能敲打过盛,当须斟酌。施爱卿,你在兵部,拟一个折子。” “喏。”施泰恩忙道。 吕柏亭建议道:“陛下,您须得借笃山伯的口来敲打此子。” 大德帝笑容停止了,一脸的阴鸷,气得喘了几口粗气才平定情绪,道:“是啊,我得看他的脸色!” 三位大臣顿时跪在地上哭道:“陛下,臣有罪,臣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有罪啊!” 大德帝咬牙道:“你们无罪,有些人的罪,不可饶恕。” 送走众大臣,大德帝赶往西宫向皇太后请安,太乾帝驾崩之后,张贵妃母凭子贵成了皇太后,享受着后宫中万人之上的感觉。大德帝原配妻子唐氏如今是皇贵妃,唐贵妃深知自己出身低微,明年皇上将迎娶笃山伯叶向东的孙女叶玉莹入宫为皇后,便只能依托于皇太后,所以日日再次伺候,深得太后赏识。 张太后和大德帝母子连心,知道这叶氏入宫必定会成为皇帝的掣肘,可却又不得不迎娶叶氏,只能忍下这口气。好在皇帝明年九月份才迎娶叶氏为后,这一年的时间里,张太后的日子过的极为舒心。 “皇儿见过母后大人。”大德帝鞠身行礼,作为皇帝,即便是拜见母亲也是不需要跪下来行礼,反倒是周遭的所有宫女和妃子都双膝弯曲身体向前盈盈一拜,齐声道:“见过陛下。” 大德帝点了点头,走上前去,见张太后正在和唐贵妃下棋,此时唐贵妃,张太后眼看着就要获胜,便忍不住说:“应该在这里拦一下。” “观棋不语真君子。”张太后立即说道,她差点就杀了一条大龙,结果遇到儿子捣乱,当真生气了。 大德帝立即说道:“见死不救是小人。” 张太后气得扔了棋子,唐贵妃也瞪了皇帝一眼,心中责怪他坏了母后的雅兴,见张太后没有继续下棋的心思了,便让宫女收拾一下。张太后喝了一口茶,说:“你肯定又是有什么不愉快的,来我这儿找我别扭了,是吧?哀家真是欠你们兄弟三人的。” “那倒不是。”大德帝微微一下,坐在母亲身边,笑说:“阿娘,你还记得儿子说过,有一个少年将军能帮我吗?” 张太后道:“是不是那个张孝武?” “对,正是他。” “又怎么了?” “百姓心中,张孝武虽为国有功,但毕竟非士族出身,引得满朝文武的嫉妒。” 张太后虽然做贵妃的时候便政治智慧不足,但她一心为自己的儿子着想,她想了想,说:“二者取一,皇儿应该知道选哪一方了吧?” “儿子明白,只是担忧如此寒了张孝武的心。” “陛下,士族支持我轩辕家三百年,没有士族的支持,圣汉帝国将如何以对?” “母后教训的是。” 张太后又道:“我听闻京城里的戏班子最近在拍什么《鬼将行》,你可知此事?” 大德帝哭笑不得,道:“那《鬼将行》说的便是张孝武。” 唐贵妃插嘴道:“我听闻,说的是张先之啊。” 大德帝到:“母后,张孝武字先之,张孝武便是张先之,张先之也是张孝武。” 张太后笑道:“皇儿可让戏班子拍好了,给哀家看看。这么好的一出戏,居然不先给官家过眼,岂有此理,着实该死。”大德帝只有一个结发妻子唐贵妃,以至于后宫冷清,张太后又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这戏班子拍新戏,不给她过过眼,着实气恼了她。 第三百二十四章?张太后 大德帝听了张太后之言后妒忌之心大盛,心想这张孝武的故事,居然传到了皇宫里了,连母后都得知此事?他侧眼冷冷地看了一看太后身边的宫女嬷嬷,那嬷嬷见皇帝眼神凌厉,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陛下,是外人说的,不是宫里的人传的。” “谁?” “陛下的姨娘陈夫人,前日进攻探望太后。” 大德帝冷哼一声,道:“她是想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求官吧?” 张太后气道:“你怎么就那么看不起陈家兄弟?他们毕竟是你的表弟,里外里都是亲人,你说,若不是亲人帮你,外人谁能帮你?” 大德帝未置可否,他能坐上皇帝,外公一家的确出力不少。 唐贵妃见这母子似乎又要吵起来,连忙转移话题说:“陛下,陛下,这《鬼将行》到底是什么啊?怎么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 大德帝叹了口气,心说这《鬼将行》可不是一般的戏文,她不知道里面的主角就是张孝武,而且其中涉及到张孝武说服北夷王爷退兵一事,如果依照母后的性子,看到这段戏文,一定会气得将唱戏的全都给砍了头。于是他犹豫再三,才解释道:“母后,朕已经全城禁止公演《鬼将行》,并收取其书,尽数焚之了。” “为何?”张太后忙问。 大德帝道:“这本散书里,将张孝武描写成了有神鬼之能的武将,忠心为国,将其他武将文臣写成了草包一样,又映射先皇塞北攻略错误,故而引起朝中大臣们的不满。朕已下令彻查此事,只是金衣卫不善查案,银衣卫又已经取缔,如此便只能慢慢寻找。” “岂有此理!这天下是我皇儿的,谁在诋毁皇家?这张孝武也是,不懂收敛,不知进退!”张太后护犊子的性子又上来了。 大德帝心中一暖,虽然太后有点不懂大局蛮不讲理,但是她始终爱护自己袒护自己保护自己,她未必是一个合格的后宫之主,但却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张太后又说道:“我听闻今年龙都城内发生了几起怪事儿怪案,若是银衣卫扔在,倒是会震慑城内一些妖魔鬼怪。”她又想到了当日银衣卫率兵攻打皇宫一事,心中一颤,后怕不已,忙道:“日后银衣卫,一定要掌握在咱自己人手中,我看动儿就不错,如今他立了功,回了皇子府,也不能总是这么困着,是不是?不如这样,你就封他一个银衣卫统帅,你看如何?” 大德帝微微一愣神,立即想到了母后是心疼七弟了,可七弟被放出太庙已然是朝中众人宽恕,笃山伯看在自己即将迎娶其孙女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让子动做银衣卫统领,只怕没几天他便会横尸街头。 以七皇子的性子,必然会惹是生非,更会连累自己和张党,大德帝立即笑着说:“母后,七弟还需历练,我听金衣卫说,他在府内可没有老实,派人去找笃山伯的麻烦了。” 张太后与唐贵妃忍不住啊了一声,大吃一惊道:“可有此事?” 大德帝道:“母后有所不知,这七弟睚眦必报,那日害他的人,他会一个个报复回来。可是笃山伯又是什么个性子,你们也知道,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杀招。我担心有人会故意引诱七弟犯下大错,从而我再也救不了他。” 张太后忙道:“你得仔细说说他了,这个孩子……还真是长不大。” 大德帝道:“我自然会教训他,但他还是太小了,幼稚得很。母后,不若给七弟寻一门亲事,如何?” 张太后大喜:“我也正有此意,皇儿可有中意人选?” 大德帝摇头道:“我哪有什么中意人选,再说皇子择妃,本便是母后的工作,我一个皇帝若是整日想着保媒拉纤,岂不让御使弹劾?” 张太后及一众宫女笑得前仰后合,她说道:“正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但他是你弟弟,一奶同胞的弟弟,这样吧,你让心腹大臣留意着一下,看有哪些人家的闺女贤良淑德,哀家亲自提亲。”她又说道:“这样,不如让陈果和陈实这兄弟二人……” 大德帝心中一叹,说道:“母后,这陈果和陈实,虽然是我的表弟,可我却知此二人在龙都放印子钱(高利贷),开窑馆,贩牙人(买卖人口),开赌场,强抢农田,贩售私盐。母后,他们在您面前表现得像一只小绵羊,在百姓面前却是两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财狼。” 西宫里惊呼声四起,众人均吸了一口冷气,张太后忙道:“别无可能!” 大德帝到:“母后,若不是我暗中维护,他们二人早就被龙都府尹斩首了。下次姨娘入宫探望,你便告诫他们一声,好好士族,若是再不收敛贪得无厌,被笃山伯遇到,只怕是我和外公也维护不得。” 张太后道:“能不能是他们手下奴才罪恶多段,打着他们的名义干尽了坏事?” 大德帝心说看来母后还是不相信这兄弟二人,便只好哄道:“母后,孩儿也不知是他们属意,还是手下人狐假虎威,只是姨娘来了,你必须叮嘱他们,收敛收敛再收敛。我做皇帝的暂且收敛行为,他们这皇亲国戚,怎么就不知收敛?若是被人抓到了把柄,弹劾起我这个做皇帝的,我这脸又往哪里放?” 张太后立即说道:“对,不能让他们连累皇儿的名声。” 大德帝又道:“另外,我听说他们总是去找七弟玩耍,您知道七弟暂时囚禁在皇子府,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他们带坏。可谁知道以后呢,况且七弟找笃山伯麻烦,便是借着他们的手,他们还当我不知道,却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行早就在金衣卫监控之下了。” 张太后气急了,一拍桌子,怒道:“这二人居然敢撩拨动儿,该死!真真该死!” “太后息怒。”唐贵妃忙抚着张太后的后背劝说起来,大德帝也上前奉劝,张太后这才止住怒火。到底是母亲向着儿子,这外甥再亲,也不如亲生儿子亲,若是外甥带坏了儿子,做太后的又岂能善罢甘休。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朱雀之殇 第三百二十五章朱雀之殇 正是宵食时间,大德帝便留在西宫进食,正吃着呢,太监春喜速速来报,说江南叛军消息急报,大德帝放下碗筷向母后告辞,匆匆离去了。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唐贵妃起身相送,坐下之后暗自伤心。 张太后见了,拉过来唐贵妃的手叮嘱说:“陛下这一年来,可是比先前疲倦了许多,将来皇后入宫,肯定会为难与你。你一定要与皇上一条心,别给他找麻烦,也别和皇后对着干。” 唐贵妃垂泪道:“太后,你知道陛下最是怜我一人,我又岂能让他分心。” 张太后长叹一声,唐贵妃是轩辕子孝的发妻,知书达理贤惠孝顺,与轩辕子孝也是夫妻恩爱,从来不会给儿子找任何麻烦。虽然唐贵妃出身小门小户,其父如今也只是一个夫爵,可唐家家教极好,若非拉拢笃山伯,大德帝又岂能让自己的发妻做贵妃。 张太后也知道儿媳妇委屈了,便愈加对她更好。 大德帝回到养心殿,兵部尚书施勇,兵部左侍郎具鸿枕,兵部右侍郎赵步,兵部员外郎施泰恩四人具在此。大德帝急道:“发生何事?” 施勇上前道:“朱雀军团,统帅,河源伯赵劼,遇刺身亡。” 大德帝身体一阵恍惚,后退两三步,春喜忙扶住了皇帝。赵劼率领五万朱雀军团一直在江南平乱,即便龙都发生巨变,赵劼也不敢离开江南,唯恐一旦离开,这各地叛军便会做大,从而席卷全国。可大德帝万万没想到,河源伯竟然遇刺身亡,他连忙问道:“谁刺杀了他?” “刺客不详,但幕后定然是天火教逆贼。”具鸿枕道。 大德帝道:“朱雀军团如今何人代统?” 具鸿枕道:“副帅衡阳侯刘毅。” 大德帝问:“此人如何?” 施勇道:“此人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虽无争功之能,却守土有法,河源伯意外身亡之后,衡阳侯立即约束三军,收缩阵线,未给叛军反击机会。” 大德帝紧皱眉头,道:“看来依靠不得这衡阳侯了,得另寻良人统帅朱雀军团。” 施勇道:“陛下,臣有一策,可平定江南叛乱。” “爱卿说来。” “陛下可恳请笃山伯率白虎军平乱,将朱雀军团调回龙都。”施勇道,“朱雀军团在外五年之久,兵力疲乏,必须修整了。” 大德帝点点头,道:“春喜,派人去急召笃山伯入宫。” “喏。” 笃山伯本便在家中休息,此时被皇帝急召入宫,心知定有要事,便带着两个义子双刀虎杨振和碧眼虎罗修入宫。禁军统领恰是三眼虎李沧澜,他得知义父连夜入宫,立即上前请安。笃山伯边走边问发生何事,李沧澜并不知情,但兵部一众要员全部赶到了皇宫,定然是军国大事。 进了养心殿,大德帝连忙上前,双眼赤红道:“笃山伯,你可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发生何事?” “河源伯赵劼,遇刺身亡。” “啊?”笃山伯大吃一惊,不由得握住了大德帝的手说:“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三日之前发生,就在庐阳城。”兵部尚书施勇上前道,“朱雀军团累死了三匹马传递回来的急报。” 笃山伯深吸一口气,许久方道:“我与赵劼多年挚友,当年他前往南方平叛,我还约他回来时一并在雷山赏雪饮酒,万万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永诀。是谁如此大胆?” 施勇道:“正在查案,大抵上应该是叛军所谓,天火教的孽畜吧。” “哼!天火教不除,帝国不稳啊。”笃山伯道,“可怜河源伯,本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落得身死异乡马革裹尸……” 众人潸然泪下,比起河源伯与笃山伯并称为帝国两大柱石,哪想到如今河源伯会身死江南,帝国的天都要变色了。 包括皇帝在内,众大臣默默无语,倒是小太监春喜看到大家疲倦,连忙让人送来椅子。皇帝招众人落座,众人坐好之后,依旧无人说话。 许久之后,笃山伯长叹一口气,终于先开口道:“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想必此时应该是衡阳侯代帅位治军。” “伯爷所言正是。”施勇道。 笃山伯摇头说:“衡阳侯刘毅,此人擅守不擅攻,平定江南重任,不能落在他的头上。” 大德帝忙问:“伯爷认为,谁能做朱雀之帅?” 笃山伯眉头紧锁,心中思考了几个人,翻来覆去也觉得不妥,只能叹气道:“若南阳郡王双腿无疾,当可担此重任。” 施勇等人心中大骂,谁不知道南阳郡王,若是南阳郡王双腿没有残疾,只怕这四大禁军帅位任他去挑。笃山伯转头看了看施勇,问:“兵部可有何章程?” 施勇道:“兵部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主意了,这江南叛军狡猾多段,朱雀军团用了五年时间寻找决战,可却始终找不到他们的主力。五年了,五年了,江南叛军便如同泥鳅一般,每每从朱雀军团手下逃脱,又何谈决战。” 笃山伯气道:“说那些废话作甚,兵部是没了办法吗?”他看了看兵部众人,忽然见到施泰恩抬起头来,随即又低下头去,忙指着施泰恩说道:“施尚书,我看令公子似乎有见解,人说施家公子乃第二个顾雍,我倒要听听施小子你的办法。” 施泰恩正要谦虚,却又听笃山伯说:“你若是没办法,我看也不用做兵部员外郎了,免得别人说兵部的人尸位素餐,你说是吧?” 施泰恩倒也不生气,落落大方地微微一笑,上前向皇帝拘礼说道:“陛下,伯爷,小子还真是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讲出来给大家听听,倒也博人一乐。” “你说。”大德帝忙道。 施泰恩道:“江南叛军藏于民间,我朱雀五万大军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只要大军在江南,叛军就永远藏于地下。不若大军放出风声,将撤回龙都大营,如此贼人定然欣喜若狂,自以为胜了朝廷。如此一来,贼人定然不安心隐藏于地下,必定纷纷露出水面,届时再派遣一得力干将率领数千精锐,便可将江南贼人尽而诛之。” 第三百二十六章?仅此而已 大德帝等人听罢,觉得此法甚妙,其实对付天火教的反贼,用不着大张旗鼓。五年前先皇太乾帝之所以让赵劼率军出征,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赵劼是支持五皇子轩辕子孝的,也就是如今的大德帝。赵劼之所以支持大德帝,是因为他与顾雍有仇,当年顾雍曾经在兵部推演桦树河一战时天马行空布军,而遭到赵劼驳斥。 当时顾雍乃帝国武状元,又是皇亲国戚,自然半分不怵赵劼,于是与赵劼据理力争,二人好一顿争吵。若本是争吵也就罢了,赵劼的儿子赵路见顾雍言语无礼,便上前揍他,结果反被顾雍三拳两脚打趴在地。河源伯颜面扫地,扬言若顾雍在兵部,他便不在兵部轮值。 先皇太乾帝担心赵劼干涉太子登基,也担心赵劼因为与顾雍的私仇而枉顾国家大事,便将他派往江南平息叛乱。然而江南叛乱,大军反倒无用了,以至于五年来依旧无法彻底根除叛军。 然而笃山伯思考之后,立即表示反对,他说道:“朱雀军团狡贼五年,非但贼子找不到,连主帅都折损了进去。若是撤退,三军军心如何?诸位莫非忘记玄武军团战败桦树河之伤,自那次之后,便是再造一支玄武军团,也没了精气神,士气低落不说,战力地下,见犬夷便望风而逃。圣汉禁军不能再有一支玄武军团了,圣汉禁军,不能再败了。” 如今玄武军团虽然有六个团,但却只有两万人,兵将皆为伍长什长都尉等,士兵极少,只是短暂维持守护皇城的需要。而桦树河一败之后,玄武军团便再无一点战意,甚至连银衣卫攻打皇宫,这玄武军团都不敢出面平乱,可见其兵将是何等的胆小无能。 但笃山伯话未说尽,除了玄武军团外,还有一支战败后无法重建精气神的军队,青龙军团,而青龙军团一贯号称是帝王军团,直属于皇帝或太子麾下,这支军团的精气神也被打散了,从此之后哪有戍卫皇族的强军了呢? “笃山伯,可有高见?”施泰恩涨红了脸,鞠身请教道。 笃山伯想了许久,才说:“若只行军指挥,南阳郡王便足够了,他伤的是腿,却不是脑子。要我看来,南阳郡王比很多人的脑子都好用,兵部可有不服?” 施勇苦笑着点点头,倒不是他不能反驳,只是没想着跟一个残疾人比长短。 众人心中纷纷玩味,合辙这朝廷是你笃山伯说了算呗,前脚说南阳郡王不行,后脚又说非他莫属,正反话都是你的,我们兵部在此何用?不过谁都不敢说些什么,毕竟如今朝廷还真是笃山伯说了算,甚至皇帝也不去反驳。 稍许,大德帝微笑点头,他隐忍下来怒火。大德帝五皇子轩辕子孝比太子轩辕子循强的地方,便是他能隐忍,一个忍字,让他最终成为了帝国皇帝。大德帝笑道:“如此便照伯爷说的去办,兵部,拟定章程。” “喏。”施勇忙道。 笃山伯忽然问道:“对了,关于塞北情况,朝廷争执了一个月了吧?” 施勇道:“是,此子有功于帝国,但放弃袍泽,乃死罪,这……奖惩之法,实在是诸多争执。” 大德帝问道:“关于张孝武的奖惩与国家大事相比,原也是小事一桩。可是兵部各执己见,反倒耽搁了要事,不知叶大帅如何看待?” 笃山伯捋着胡子道:“不过是一个边塞的三品将军,哪里需要如此费劲心思。有功便赏,有过便罚,仅此而已。” 施泰恩上前道:“伯爷,弃援袍泽,当死罪!” 笃山伯哦了一声,说:“兵部,连胜犬夷扭转塞北战局,当何赏赐?” 掌管兵部官佐授考的具鸿枕道:“赏士族之身,以功劳,当赏赐三品侯。” 尽管笃山伯欣赏张孝武的勇武,可张孝武却犯了忌讳,并且未向自己投靠,自己何必保住了他而得罪众多士族将军,便慢悠悠地说道:“功必赏过必究,我圣汉天朝向来赏罚分明,当日便是七皇子犯错,陛下不也是罚了吗?这子不救袍泽,以至于众怒难平,是该好好罚一罚了。年轻人,总该吃一些苦头,这几年他顺风顺水惯了,老夫也怕他太过骄傲,目中无人呢。” 大德帝又道:“伯爷,不知这其中之言,是真是假。您在塞北与那鬼将有所接触,若鬼将实乃无情无义之人,朕不能用此人啊。” 笃山伯却道:“陛下,该如何罚他,是您做主,老夫哪敢多言呢。” 大德帝心中暗暗骂他老狐狸,这种惩罚人的事儿反倒让自己做了,也不知他口袋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看了看众人,说道:“兵部,免去张孝武塞北将军一职,免去三品侯的赏赐,塞北设立招讨使总领塞北军民要事,改日让吏部拟定个名单来,交给朕看一看。” 次日,兵部左侍郎具鸿枕上前启奏,朱雀军团统帅,河源伯赵劼,因旧疾病逝,享年六十一岁。一时之间朝廷震动,议论纷纷,这赵劼毕竟是与笃山伯齐名的两大帝国柱石,居然于军中病逝了,多少让人难以接受。当即有御史上前说道:“河源伯赵劼向来身体硬朗,断然不会贸然病故,还请陛下派人查勘,还河源伯一个公道。” 大德帝心中大骂,你个笨蛋御史,是朕让兵部这么说的,也好给赵家一个心理安慰,你倒好,让朕派人去查案,糊涂到家了! 张宽冷哼一声,道:“现在是讨论查勘隐情的时候吗?不分轻重的东西,下去。” 那御史吓了一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怏怏退下。御史隶属于督查院,全国十七州设十七个御史台,专门负责勘察岳州官场以一切。这说话的是岳州御史,他最是熟悉岳州一事,自然知道河源伯赵劼身体向来极好,想着若是赵劼死了,朝中便再无人制衡笃山伯了,作为张党的下属,他便参了一本。 然而这马匹却拍错了,河源伯赵劼之死,让朝廷很是被动,各方平权制衡便是一场博弈,这时候又岂能得罪笃山伯,冤枉笃山伯。张宽若是不申饬他,只怕笃山伯反应过来,这督查院又是一场浩劫。 第三百二十七章?石翀献计 文人的报复是让人遗臭万年,可武人的报复却能屠杀满门,张宽小心翼翼地左右逢源,尽量维持朝廷的平衡,更不容许有人贸然破坏这种平衡。 “兵部可有拟议?”大德帝忽然开口道。 兵部尚书施勇上前道:“兵部斟酌考虑,能胜任朱雀军团统帅者,唯有南阳郡王一人而已。” 众人再一次哗然,众所周知,南阳郡王双腿残疾,行动不便,又岂能胜任一军主帅。可众人抬头看向左右丞相,却见张宽与王承皆点头认可,众人都不是傻子,心中反应过来。如今四大禁军中,青龙军残部、白虎军团、玄武军团皆归笃山伯统属,若是这朱雀军团也归了他——他可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制衡他了。 也许许多大臣不是实干家,可他们却是合格的政治家和阴谋家,想到南阳郡王一个残疾人领军出征,远比四大禁军全部归属笃山伯一人好了许多,便再也不敢有人反对了。 实际上,若因为南阳郡王双腿残疾,所以他的人缘一直也不错,南阳郡王不争不抢,作为开国十三功勋之后,南阳郡王向来忠于帝国,这也是为数不多开国后封郡王的异姓王爷。 “臣,支持南阳郡王挂帅。” “臣附议。” “臣亦附议!” 笃山伯心中冷哼一声,表面上却微微一笑浑不在意,他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可形势所为,偏偏把他逼到这个位置。他又岂能不明白这些文臣的心思,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大德帝立即准许,下旨令南阳郡王领朱雀军团统帅一职,即刻赶往岳州统军。 一事完毕,另有兵部员外郎施泰恩奉上奏折,兵部关于如何奖励与惩罚塞北将军张孝武不救袍泽一案,按照君臣约定,免去张孝武塞北将军一职,只任鬼卫统领,并免去其三品河间侯。 这个惩罚对很多人来说非常严重了,免去晋升士族机会,也许再等待这个机会要十几年后了,见皇帝允了,众人只能感慨这张孝武没有背景,也没有人肯给他说话。 但有人却横出一脚,这人便是吏部侍郎王逸,原来弹劾张孝武私自任命木城县令,至惘闻国法,理当重罚。王逸执意严惩张孝武,好在吏部管不到兵部,然而王逸随后又弹劾兵部包庇张孝武,气得兵部上下咬牙切齿,这王疯子,得谁咬谁。 “陛下已经决定,王侍郎勿多言。”右丞相王承忽然说,王逸见直属上司斥责,心中不服,但依旧退下。 王承道:“陛下,如今外患清除,但内患四起。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今年突降暴雪,导致的中原欠收,而南方今年也因为叛乱而导致粮食减产,农部官员们推测今年年末到明年可能出现大规模的流民。” 农部尚书与侍郎们立即上前道:“陛下,今年天灾人祸,百姓恐怕食不果腹。” 尽管大德帝免除了战争税负,也免除了部分地区的农税,可三年多的战争还是让国家元气大伤,尤其是百姓更苦不堪言。大德帝立即询问农部可否放粮济民,农部尚书苦笑说由于塞北的战争,中原各地粮仓几乎全都支援了塞北,以至于官府放粮赈灾也筹措不及。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都是圣汉粮仓的江南地区,如今正在闹着暴动,岳州一年交不上一粒粮食。 “众爱卿,可有其他办法?”大德帝于正德大殿问众大臣道。 众大臣纷纷低下了头,国家没粮食,大家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吧。大德帝看向张宽,张宽也苦笑连连。 大德帝心中生气,若抡起政斗在场的都是高手,可偏偏遇到治国大事你们没了办法。大德帝颓然地走回到龙椅上,忽然听到有人说:“陛下,臣或许有一个建议,可以一试。” 大德帝立即转身,见到居然是户部侍郎石翀,顿时兴奋地问道:“石爱卿有何办法?” 石翀被赦免之后,回到京中修养半年,张宽原本推荐他做吏部侍郎,但石翀却拒绝了,他说在并州一年之中,他发现许多地方官吏并非不治或无能,而是毫无办法。例如西北地区土地贫瘠,百姓赋税极少,导致地方官吏生活困难,官员都生活不下去了,又岂能不贪赃枉法。石翀向张宽提出建议,帝国必须平衡官场官吏收入支出,让官员先活下去,活得好,官员才能安心治国。 张宽觉得石翀更加成熟了,便将他调往户部主持工作,户部尚书见石翀到来,便将大部分户部工作交予了他,自己乐得做个清闲的官儿。石翀立即上前说道:“陛下,中原及北方年初时遭遇洪水,年末时又遭遇严冬,以至于土地无有产出,百姓解饿难耐,南面会滋生叛乱。但帝国疆域广阔,上有许多肥沃土地函待开发,例如岭南地区。那岭南地区虽然为我圣汉国土三百年之久,可如今依旧人烟稀少。” 所谓岭南地区,便是帝国最南方的苍岭地带,苍岭以东到海边为永州,苍岭以西到断山为寿州,苍岭以南至十万大山为越州。而自古以来苍岭地区便是蛮夷各族土地,在中原战乱之际,中原百姓纷纷向南逃走,他们在苍岭周围建立了中原人的城镇,并与当地蛮夷产生冲突或血液融合,逐渐形成了融合了中原与蛮夷的岭南文化。 而圣汉帝国立国之后,圣太祖派遣大军征讨岭南,用时十年征服岭南地区,并将不服圣汉的蛮夷赶到了十万大山中。圣太祖在岭南规划了三州并移民五十万,三百年来,岭南汉人百姓增长到了三百多万,岭南也是朝廷最放心,却也是最忽略的“蛮荒”之地。让人费解的是,越是朝廷不在意的岭南地区,其百姓越是对帝国忠诚,这就像是家中越不被父母重视的孩子,往往是最孝顺的孩子一样。 第三百二十八章?笃山伯十八义子 如今岭南百姓八成为汉人,两成为汉蛮后代,所有纯正蛮族全都被赶入十万大山,或者逃入十万大山后的南疆诸国中。但岭南三州比起中原及其他地方,生活条件实为最差,其岭南三州中以越州生活条件最差,因为靠近十万大山,时常有蛮族骚扰掠夺。而永州和寿州也因为山野湖泊众多、瘟瘴四溢、蚊虫虎狼横行,以至于许多中原百姓将其认为是危险之地。 三百年间,除了官府强制要求移民冲边,极少有中原百姓愿意向岭南地区移民,甚至连江南的叛军也不愿意逃亡岭南。这其中固然有岭南百姓多忠君爱国,也有江南人固有的看不起岭南人的传统思想作祟。 石翀献计道:“陛下,仅岭南永州,土地面积便是中原雍州三倍之大,而人口却只是雍州五分之一,若将中原百姓向岭南移民,便可解决几个问题,一来可以解决中原及北方土地兼并,百姓无地可耕的问题;二来岭南遍地野生水果,可以解决灾民饥饿问题,不至于流民横生;三来永州气候炎热,粮食可以一年生产两季,反观中原一年只能生产一季,移民之后自然可以让百姓吃得饱。” 众大臣们纷纷彼此对视,纷纷点头附和,更有兵部尚书施勇说:“陛下,中原饥民移民到岭南,必然会与当地一些山民产生冲突,而若汉民与蛮人冲突争斗,反倒让流民将怨气投给他们。届时我朝廷大军再伸以援手……” 大德帝大喜,道:“石爱卿,你可有移民岭南的办法?” 石翀立即上前道:“早已写好。” “拿来。”大德帝接过了奏折,仔细读了一遍,仰天大笑正要称赞,忙想到了什么,立即让太监春喜传给笃山伯观看。朝中百官不敢多言,笃山伯接了奏折,看了一遍之后笑道:“是个好计策。” 大德帝大笑道:“好!高!妙!便按照此法施行,众卿家可有其他异议?” 这石翀是张宽学生,又是朝廷的实干派,朝中哪有人敢反对。而今眼看着灾民形成,大家若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必然会被皇帝派去安抚灾民,到那时候不得被灾民给吃了才是。于是所有人纷纷附和,更有甚者早早地给族人消息,让他们早一些去岭南永州购买田地或者荒地,趁机赚朝廷一笔钱或移民一笔钱。而所有奏折中,两狼关感染瘟疫的奏折,却被某些人视而不见了。 石翀算是暂时性解决了北方灾民的问题,但这个问题不知能否如愿解决,便需要看石翀又多少本事了。 “臣无异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大德帝道:“如此即可,石爱卿,你可有何要求?” 石翀道:“陛下,移中原之饥民入岭南,势必会触犯一些人的利益,介时自有小人弹劾与我,还请陛下与众位大臣明了,石某人一心为国别无他意。另,臣需要数个猛将辅佐,以震宵小。” 大德帝想到了被刺杀的河源伯赵劼,心中担忧石翀也因为干涉了他人利益而遭到暗杀,便问道:“石爱卿以何人护佑?” 石翀笑说:“有一人可保护我安全,他人不敢侵犯,此人便是鬼卫统领,张孝武。” 众人大惊,怎么又是张孝武? 这家伙阴魂不散吗? 朝廷刚刚处罚了他,这会儿石翀居然要重用与他,难道他们……许多消息灵通的人立即想到,那张孝武是石敬的部下心腹,石敬又是石翀的弟弟,如今石翀复出,必然会提携弟弟的手下,难怪石翀要用张孝武。 笃山伯却眉头一紧,道:“石大人,乌桓犬夷撤军,并不代表乌桓无能力南下。那乌桓大王乌日剌赖暴毙,可乌桓主力犹在,调张孝武随你去治理饥民,何人能受得住塞北?” “这……” “所以张孝武不能离开塞北。”笃山伯定下调子说道。 石翀苦笑不已,看来笃山伯对张孝武这个年轻人非常忌惮,他又说道:“陛下,我听闻张孝武手下有四大军候,各个能征善战本事非凡,臣移民岭南治理南疆,需要一些助手,不若兵部将他们调来协助臣。” 大德帝微微一笑,心中却对朝中诸事了然于心,道:“依石爱卿所说的办。” 笃山伯回到府上,几个义子立即上前鞠身问候,他的十八义子中,有八子在城外禁军大营中主持大局,八子在龙都城内各处行事,另有两个义子在江南平乱。 眼跟前的,便是城内八义子中的四位,分别是碧眼虎罗修,笑面虎欧阳宏,飞箭虎丁德满,双刀虎杨振。这四人之中,碧眼虎罗修是笃山伯叶向东十八义子中的第四子,委任稳重,一直是笃山伯的左膀右臂,时任兵部武备司别驾,主要负责各地军官考核与升迁,是兵部最核心的官员。别看兵部员外郎施泰恩是皇帝面前红人,可员外郎就相当关于兵部尚书的秘书长,在兵部体系中,罗修才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 飞箭虎丁德满是笃山伯的第七义子,任中门将军,统管龙都城外城城墙防务;笑面虎欧阳宏,笃山伯第八义子,时任白虎军参将,负责替笃山伯打探各地消息;双刀虎杨振,笃山伯第十四义子,武艺高强一身是胆,对笃山伯极为忠诚,时任笃山伯侍卫统领,并因保护笃山伯而被赐为御前侍卫,是为数不多可携兵刃入皇宫的外臣。 另外四位义子各自执行公务,无法前来,笃山伯倒也不以为意,他坐定之后,沉默不语,欧阳宏上前道:“义父,那赵劼一死,只怕大臣们更加对付我们。”他用了“我们”这个词,而实际上,大臣们对付的只有笃山伯。可笃山伯若是倒了,谁能再扛起白虎军大旗? 笃山伯虽然有十八个义子,可没有一个义子能够取代他的位置,甚至这十八个义子被他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功勋上反倒不如那在塞北整日与犬夷作战的张孝武。想到这里,笃山伯开始有意让手下义子锻炼一番,第三义子锦毛虎吕游和第十义子罗刹虎江麒麟便被他派往朱雀军团任职锻炼,以期待他们能够夺得功劳,成为十八义子的砥柱。 第三百二十九章?有女玉莹 几个义子上得前来,笃山伯摆摆手,疲倦地坐在虎座之上。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尽管是武将出身,但毕竟岁月不饶人,笃山伯叹了口气。欧阳宏立即奉上一杯热酒,笃山伯一饮而尽,这是他的老习惯了,众人不绝有他。 等笃山伯再次抬头时,罗修立即上前,道:“义父,江南之患,若以施员外郎所言,倒也可行。” 笃山伯道:“你以为,谁能担此重任?” 罗修道:“我十八虎,皆可担此重任。” 双刀虎杨振立即说道:“是啊义父,我等皆可震慑宵小,义父无需担心。” 笃山伯却摇头说:“朱雀军团在江南平叛五年,为何屡屡除不尽,还不是因为朱雀军团军中有内应,你们若想领功,只怕会被他们给坑害得皮毛不存。” “啊?”众人大惊,“内应?” 欧阳宏道:“是有内应,那河源伯之死,恐怕也是因为他在追查内应的缘由,否则叛军又何故将一个无能的赵劼杀死,换成南阳郡王?” 丁德满忙道:“那三哥和老十,岂不危险?” 欧阳宏道:“他二人并无危险,他们身边皆为我白虎军精锐,且二人身边携带重病,徐徐图进并未冒功,定然不会有任何危险存在。” 笃山伯道:“南阳郡王做统帅,倒也是个良策,昨日我已应允。” 罗修道:“义父,你看着张孝武一事,是否是张宽的阴谋?” 笃山伯摇头一笑,与众人说道:“张宽并未将张孝武放在眼中,倒是陛下身边的魑魅魍魉给他出了个主意,想通过我的手来惩治那张先之。” 双刀虎杨振道:“我去教训他们一番?” “胡闹。”笃山伯训斥了一句,杨振讪讪而笑,他倒是单纯没那么多心眼,但对笃山伯却极为忠诚,乃是笃山伯的侍卫统领。笃山伯又道:“张先之草民出身,又不喜结交,自然在官场中无有支援。这等人,若是顺风顺水自然别人赞之,可若是稍有不顺,便有诸人落井下石置之死地。尔等记住了,只要你做了官,有了官身,无论文官武将,便不再代表自己。便是自己再能,也必须有人支撑,你看那张先之,破乌兹,败鞑塔,退乌桓,放在你们身上哪一件不是奇功一件。然而此间却被众人弹劾,便是无有依托的原因。一个力量再逆天,又如何,能抵得过众人力量?” 欧阳宏又道:“义父,吾听闻李存义与顾雍出现在玉门关一带,好像他们去了西域,是否派人追查此事。”他是笃山伯的耳目,替笃山伯打探天下消息,这其中自然包括那顾雍。先前,顾雍和李存义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如今他们的心腹大患则是张宽。 笃山伯点头道:“此事交给你来办。” “喏。” 笃山伯又处理了一番军中要事,略有一些疲倦了,便回到家中休息一番。小酣之后,笃山伯又被人吵醒了,睁眼看去,原来是自己的孙女,人称天下第一才女的玉莹,正读者一本小说吃吃笑着。叶家规矩很大,但笃山伯却独宠这孙女,因生母早逝,孙女玉莹从小长在他身边,翁孙二人虽不说相依为命,也感情笃深。 笃山伯并没有因为孙女打扰了休息而生气,他宠溺地看着孙女,和声细语问道:“看得是什么,引你如此发笑?” 玉莹抬起头笑了起来,指着手中一本杂书,引荐道:“阿翁你看,这是坊间流传的小说《鬼将行》,很是有趣。” 孙女自幼便喜欢读书,十岁时依然读遍天下佳作,十三岁便会作诗写文,文章得张宽赏识,赐予天下第一才女之称呼。近年来读书多了,连一些杂书也看了,笃山伯自然不会看那些闲书,便教训道:“明年便要成亲与皇家了,还是如此小孩心性,哪里是什么天下第一才女?以后这些街边杂物,不要读了,没落了你的身份。” 玉莹却扯着爷爷的衣襟撒娇道:“阿翁也取笑人家,不过是外面的人拍你马屁,才叫我什么天下第一才女罢了。哼,我知道他们没安好心,为何叫我天下第一才女,是因为我面貌丑陋吗?” 笃山伯大笑三声,偏爱地拍拍孙女的脑袋,叶玉莹冰清玉洁的脸庞一双美眸如一潭秋水般莹莹可人,若有人说她难看,除非他是个瞎子。笃山伯的孙女一出生便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慧眼,哪里难看了,他抚了一下孙女秀发,安抚说:“我家玉莹,乃天下第一好看的人,哪个敢说我孙女难看,我摘了他的脑袋。” 玉莹顺势抱住爷爷的胳膊,央求说:“阿翁,玉莹求你一件事呗。” 笃山伯立即警觉道:“除了出府,余事好说。” 玉莹气馁不已,噘着嘴道:“阿翁欺负人,不出府,我还求阿翁何事?” 笃山伯敲了她一个响头,道:“明年就是皇后的人,还玩心大重,实是不该!”玉莹气得扭过头去不理会他,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到爷爷正在盯着天上的云彩发呆,忙问:“阿翁阿翁,你在看什么?” “看那云。”笃山伯若有所思道,“你看那云无定式,今朝还是庞然大物,明日便会烟消云散。世间纵有绝代风华,可又能持续多久呢?”他想到了自己,如今虽然权倾朝野,可这种风光又能持续多久?这几年之中,朝中形式起起伏伏,谁有能想到太子随着先皇而去,五皇子成了新帝。 玉莹知阿翁心中忌惮,便笑说:“顾先生有一首诗说那云,阿翁可否愿意一听。” 笃山伯微微一笑,龙都城内说顾先生,便是那顾雍无疑了,只是如今这顾雍如丧家之犬,不知何处。顾家和李家虽然并非逆贼,可如今也成了过街老鼠,除了老友照拂,余人哪里敢例会一二。 见爷爷点头,玉莹略带崇拜地说道:“顾先生十六年前作诗作‘天下非云景,云生海上楼’,便说那云如美景变幻多端。” 笃山伯笑道:“这诗是他次女满周岁时所做吧,我还依稀记得。” “对呀,对呀。”玉莹想到这里,顿生郁闷,道:“阿翁,人家女儿满周岁送了一首诗,你孙女满周岁时,阿翁你送了我一把刀……” 第三百三十章? 解诗 想到孙女没变成自己想要的武艺高强女孩,而是随了儿子的心性,成了一个才女,笃山伯便忍不住笑道:“可惜你从小不喜刀兵,那把东瀛宝刀乃东瀛列岛进献宝物,据说是东瀛铸刀大师所做,没想到你把它扔在箱子里了。” “红罗抹额坐红鞍,阵逐黄旗拨发官。秋戍卢龙番鼓哑,夜屯白马虏星寒。铁球步帐三军合,火箭烧营万骨乾。兵器徒知是凶器,止戈为武帝心宽。兵刃乃男儿家的玩物,女儿家哪里愿意碰。”玉莹挥了挥手中的书册,道:“且兵器乃凶器也,便是再能的人,一旦沾上了兵器,便是沾了一辈子兵器,可最后又岂能独善其身?” 笃山伯眼睛一眯,淡淡地说道:“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小家伙,说吧,打了什么心思?” 玉莹一吐香舌,微微一笑说:“孙女能有什么想法呢,只是觉得不公罢了。那张孝武能征善战,却被人诋毁,任人弹劾,岂不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笃山伯道:“你若是关心天下,将来恐有杀身之祸。” 玉莹吓了一跳,忙问:“为何?” 笃山伯一拍桌子,佯怒斥道:“你今日关心朝政,他日为后必定后宫干政,历朝历代后宫干政者,无不为族人引来杀身之祸!你还不知错吗?”玉莹没想到爷爷生了气,忙跪在一旁,却不说话。 笃山伯也知自己这孙女外柔内刚,家中将她嫁给五皇子为后,她却满不欢喜,但身为叶家人,又岂能身自由主。他从玉莹手中接过那本杂书,翻看第一篇,便是一首诗:“ 将归 张孝武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澜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咦——这诗——”笃山伯读了这首诗,不由得呆住许久,终于恢复了神色问道:“这诗是张先之那个小鬼所做?” 玉莹忙道:“是也,此诗作是张孝武所做,天下皆知。”她眼中之中满是崇拜,道:“开篇的‘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便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萧瑟战场,那百姓们连生计苟活也无所去处,他出身平民,最懂百姓疾苦,也只有他的出身,才会注意小民的生存。第二句‘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更是精彩至极,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骨枯!阿翁,众人皆知你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有谁知道你身边袍泽牺牲多少,封将之人,必然满身鲜血屠戮敌人埋葬战友,真乃万骨枯成。第三句‘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战争四起,神灵也难过,那张孝武当真心怀百姓的人,他从军为将,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了天下百姓黎民,便是这一句,他的境界便高于他人许多。最后一句‘谁道澜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说别看佳澜河两军对垒仿佛没有战事,可那江河里流淌的鲜血,告诉所有人战争的可怕。” 叶玉莹的脸上露出了悲悯的哀伤,徒然难过起来,道:“为什么要你杀过来我杀过去,为何国与国之间不能彼此和睦,为何总要死人呢?” 笃山伯怔了许久,回味起这首诗来,论文采,他虽然不如已故的儿子和孙女,可士族出身的他比许多书生秀才还要强许多。可他征战如此多年,却也写不出这般境界的诗词,这首诗磅礴大气怜悯天下,虚怀若谷,由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将口中做出,实在难以想象此人的心性。笃山伯忍不住说道:“这张先之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原来他并不在意些许利益,胸怀天下,君子坦荡荡,倒是我小觑了他。” 玉莹道:“阿翁岂能小看别人,定是心中有事,何妨说与孙女听听。” 笃山伯又笑说:“莹儿可是咱们家的智囊,说与你听,你或能解除我心中疑惑。”他饮了一杯茶,才慢悠悠说:“那张孝武,我有意收他为义子,但此人骨子里桀骜得很,当须敲打一番。” 玉莹道:“阿翁看好他?” 笃山伯微微点头,想到自己的十八义子,竟然无一能匹敌张孝武,他们或文采不如,或武艺不如,唯独待人处事方面和出身方面强于张孝武,由此看来,此子打磨之后,或许是一把利剑。 几日之后,兵部公文与圣旨同时颁布,大德帝派遣季御使北上宣旨。为了避免张孝武拥兵自重不服朝廷号令,兵部公文中还有四个调令,分别调鬼卫副将萧开任公车将军,协助石翀治理岭南与中原饥民,调鬼卫军候申林东前往幽州担任幽州守军军候,调军候祖公茂前往江南岳州入朱雀军团平叛,调军候胡立前往益州西南关卡雪龙关任雪卫军候。 张孝武手下四大干将全部被调走,并且天南海北各地,目的便是防止鬼卫因不满而生事。这一招在圣汉立国三百年时间内屡试不爽,盖因为圣汉军营采用直属长官举荐制度,因此一营将佐皆为军候心腹,而军候一旦成长为将军,他的手下立即会被拆散全国各地,以此来防止武将拥兵自重。 圣汉帝国这一套应对武将做大的办法,对一些胸怀坦荡者自然不会有任何影响,而对于一些野心勃勃者,影响甚大。但也有一些例外,例如笃山伯,义子部下满天下,即便调动,对他影响甚微,可入张孝武这般被调走全部心腹大将者,便不一样了。 但这道公文尚未传到木城,塞北便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这场瘟疫从金城开始发起,随后向木城扩散,并最终扩散到了两狼城,与此同时,由于两狼城内大量的鞑塔惊慌,纷纷逃回塞北各部落,又传染到了各部。在塞北荒原的北方,乌桓人也将瘟疫传到了北方大陆,塞北各地瘟疫四起,已然遏制不住。 塞北瘟疫最大的特点便是致死速度慢,病患常常拖上四五个月才身亡,几乎没有人向木城一样严防死守。 大德元年十一月初,王枭坚率领义军离开木城,赶回中原,并将塞北瘟疫的消息传到了中原各地,而但并未引起百姓和官府的主意,甚至有些人下令将那些妖言惑众的江湖人捉拿归案。 第三百三十一章?鬼卫四将(1) 大德元年十二月中旬,负责传旨的御使季海终于在漫天大雪之中抵达木城,季御使记得上一次来到木城同样是满天的大雪,未曾想到第二次来到此处,依旧是漫天大雪,不得不说季御使与大雪有着非同寻常的缘分。 张孝武将季御使迎接到塞北将军府后,率众将接旨听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塞北将军张孝武率众驱逐犬夷,骁勇忠君,特御赐金腰带一条,玄翎金甲一副,玄铁斩马刀一把,另御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二千两,绢布一千匹,允其三乘车——” 三乘车指的就是三匹马驾驭的车辆,圣汉帝国有明文规定,天子可九乘车,宰相也只是五乘车,各部尚书可四乘车,不过大家都习惯性乘坐用一匹马的车驾。天子赏赐三乘车不过是一个待遇颜面,三乘车不意味着什么,最多就是在正式场合下排面大了一些。 张孝武倒是并不在意,他反倒对那丈八斩马刀大感兴趣。由于铸造工艺的限制,他使用的斩马刀经常会扯断,尤其是与敌人武器相撞之后,那是因为炼铁时铁器掺入了硫元素。而皇帝赏赐的玄铁斩马刀必然是用最好的精炭炼制,绝不会轻易折断。当即有武官将张孝武的赏赐送了上来,王一瑾立即上前接下,但险些拎不住那斩马刀,张孝武见那分量更是欣喜不已。 然而兀松却心中一惊,他看向阮清文,阮清文也惊诧莫名,只有如此赏赐,只怕这不是什么赏赐,后面会紧接着带来坏消息。 “张孝武部将萧开,率军反击鞑塔并大获全胜,斩杀鞑塔叛军一万二千余,赏赐玄铁黑甲一副,燕翎弓一副,黄金三百零,白银一千两,并加赐萧开任公车将军,即日调往兵部任职——” 萧开惊讶万分,众人也惊讶不已,公车将军? 所谓的公车将军,最早是负责管理兵部战车的将军,但如今的战斗早已经过了以战车为主的年代,所以公车将军主要负责皇帝的出行仪仗。这个职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很让人意外,因为这就意味着萧开要离开木城,离开塞北,离开鬼卫,但从此之后他便成为皇帝眼前的护佑武将。人人都想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对于很多人来说,公车将军这个职务和魏远的前车将军一样,公车将军负责皇帝仪仗,前车将军负责皇帝出行安全,只是一个贴身保护皇帝,一个保护车队,但两人都是皇帝的近臣。 众人皆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青睐于他,毕竟公车将军一般由皇族担任或士族大家子弟出任,而萧开作为边军副将居然受到如此提携,实在有些出乎常理。众人看向萧开,萧开也同样惊讶得不知所措,用他的一只眼睛看着众人,又看向张孝武,张孝武面露惊讶,但示意他接下赏赐。 萧开却倔强地摇了摇头,道:“御使大人,那些赏赐我就不要了,我想继续留在塞北,我这个人是大老粗,读书不多,识字不多,做什么公车将军,只怕有损国仪。” 兀松忙道:“萧大人开玩笑了,定然是高兴坏了。” 萧开正要说话,阮清文一把拉住了他,笑道:“恭喜萧将军,贺喜萧将军。” 季御使并不恼怒,反而微笑说道:“这是圣旨,不是商量,萧将军,领赏吧,还有其他大人的打赏呢。” “我……” 张孝武拍了拍萧开的肩膀,命令道:“谢陛下赏赐。”萧开长叹一口气,未见的有多高兴,上前接了赏赐。张孝武低声道:“日后赴京见到魏远,对于他联系联系。”萧开道:“这京师便是龙潭虎穴,不如塞北白里透明。”张孝武道:“陛下亲自点你的名,便是信任与你,不可辜负圣恩。” “鬼卫胡立,多次率军反击犬夷,于国有功,赏赐玄铁黑甲一副,燕翎弓一副,黄金三百零,白银一千两,调任益州雪龙关任雪卫军候,着令其组建雪卫胡字营。” 胡立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脸,叫道:“我去益州?” 季御使点头说:“正是,去益州。”他见众人望着自己,索性解释起来,道:“众位,我来前打听过一些内情,那西南益州紧挨南羌的雪龙关,守将蒋艾年近六旬,多年来带病驻防,旗下武将被南羌人打得不敢出关,朝廷认为其有损颜面,早就想更换血液了。而蒋艾身体每况愈下,雪龙关更需要一个干将来继承蒋艾的衣钵,扬我国威。” 南羌人素来野蛮,他们仗着地势山高,藏匿于高原之上,经常下山掠夺汉人财产与女人,多年来一直是帝国疥疮,既无法根治又不得不治理。胡立双眉吊了起来,砸着嘴说道:“我不愿意去益州,我受不了那边的气候,听说那边一年到头都跟蒸笼一样,我……我……算了,我接旨。”众人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多少有点勉强,又一个人要走了,而且还是去遥远西南的益州,可能此生再无见面之日,厅内弥漫着一股离别的难舍之情。 张孝武叹了口气,萧开和胡立被调走,看来祖公茂和申林东也会被调走,鬼卫四将只怕留不住了。 果然,季御使继续宣旨:“鬼卫申林东,多次率军反击犬夷,并亲手斩杀敌将首级,赏赐玄铁黑甲一副,穿云枪一副,黄金三百零,白银一千两,着令其调任幽州,担任幽州清武任清武城军候守将。” 申林东心中却暗暗惊喜不已,这清武城就在龙门关东南侧,紧贴大海,每年最常遇到的便是东瀛海盗袭扰。东瀛国发生国战,国王与诸侯交战,诸侯与诸侯交战,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更有活不下去的百姓与东瀛士兵沦落为了强盗与海盗。由于圣汉帝国富庶,东瀛海盗经常驾驶小船不顾海浪貌似漂洋过来劫掠,作为帝国最靠近东瀛国的落脚点,清武城自然成了海盗们袭扰最多的地方,清武百姓守着大海却不敢下海捕鱼,成为最苦的百姓。 第三百三十二章?鬼卫四将(2) 清武城地理位置特殊,除了毗邻东瀛列岛,清武县还是保障龙门关龙卫后勤的重要粮道,因此东瀛海盗也经常会冒死劫掠龙卫军粮。为了剿灭海盗,龙卫与清武守军屡次联手驱逐,却杀之不绝灭之不尽,前后两任清武守将皆葬命于东瀛海盗之手。 幽州最大的问题便是这清武,以至于朝廷武将听闻前往清武,都要提前找关系调往别处或直接称病拒不上任。如果说萧开和胡立去的都是养老的地方,这申林东去的可是四战之地,赴死之所。 季御使不待众人提问,直接说:“兵部得闻申军候武艺乃塞北第二,仅次于张将军,而张将军需镇守塞北抵御犬夷,因此不得调动,便只能劳烦申军候赶往清武城。这清武城,也非得申军候领军才是,余人既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申军候若是拒绝,这清武城百姓可就要年年遭殃了。” “臣,接旨。”申林东不假思索立即上前接下赏赐,他安耐住心中的隐隐激动,调往清武城虽然危险,可在清武城他便是守将,便是城主。申林东虽然敬服张孝武,可内心之中却一直不愿做第二,他渴望单独军作战,不再张孝武的羽下。 张孝武自然明白申林东是一只苍鹰,而非猎鹰,他拍了拍申林东的肩膀,点点头道:“以后你的对手就是海盗了,若有困难,传信给鬼卫,你始终是鬼卫的人。” 申林东激动不已,道:“将军,多谢。” 阮清文恭喜道:“申大人,越是危险之地,反而越是得功名之所,你我众人皆为人才,当取功名如探囊取物。在此,吾等提前祝申大人旗开得胜,斩杀东瀛犬夷。” “多谢众人。”申林东道。 季御使继续宣旨道:“鬼卫祖公茂,悍不畏死,每战必杀敌与阵前,于国有功,赏赐玄铁黑甲一副,玄铁双刀一副,黄金三百零,白银一千两,着令其调任朱雀军第十八团任军候,组建祖字营,协助平叛江南叛军。” 张孝武倒吸了一口凉气,江南?居然是江南! 祖公茂皱着眉久久不上前,既不说话也不反驳,一如他的性格一般,沉闷刚毅。众人担心起来,越是这种闷不做声的人,越是容易做出过激行文,阮清文立即给了张孝武一个眼神,意思是这圣旨不得不接,张孝武心中叹息不已,缓缓说道:“祖军候,接赏赐吧,你我身为军人,理当听从国令。” “喏。” 祖公茂这才不情不愿地上前接赏,众人看得出来他的恼怒,到不是因为他被调往江南平叛,而是因为朝廷突然将鬼卫四将全部调走,且每个人都调往危险之处。 那萧开面临的是政治风险,胡立面临南羌危险,申林东面临东瀛之患,而祖公茂的去处才是最危险的,江南叛乱。 江南叛乱的始由,只是因为一桩小事,一个新到岳州的县令相中了一户人家的女儿,要娶人家做小妾。哪想到那户人家虽然家资不富裕,却是一户有骨气的人家,宁愿女儿给穷人做妻,不愿女儿做富人妾氏,于是惹得那县令大怒。那县令的狗腿子家奴便唆使人故意招惹女子家人,并诬陷别人与天火教反贼有关,于是县令便以此威胁女子嫁给他做妾。 岂料到那女子父母刚直不阿,在狱中自尽,狱卒将此事透露给女子,女子一头撞死在县衙门口。此时引起了当地轩然大波,百姓纷纷涌到县衙门口讨要说法,那县令昏招尽出,竟然下令驱散人群,混乱中一个幼儿被踩死,更是引起了百姓躁动。 恰逢此时征收秋粮,往日官府欺压百姓,今日百姓怒火一并爆发,于是百姓冲到了县衙打死了县令和几个官员捕快。朝廷得闻,太乾帝误以为灾民造反,勒令岳州守将下令镇压。那岳州守将随后派遣以前是并镇压反民,但岳州乡军如同豺狼虎豹一般,不但严苛镇压灾民,还勒索抢夺百姓,引起了当地百姓更大反弹。此时天火教教众起兵造反,这才引起了双方仇杀,继而导致江南叛乱。 江南叛乱在于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错误决定,也在于官府和百姓的对抗,因为江南稻米一年两熟,素有江南丰而天下足的说法,因此朝廷在江南的税收向来比北方更重,当地百姓对于官府压榨一直苦不堪言,如今有人挑头造反,索性便反了,他们并不知道朱雀军主帅已经被杀身亡。 祖公茂对此不屑一顾,他若是没胆量迎接困难,便再也没有人有胆量了,他只是想到鬼卫四将皆被调派四处,很显然朝廷这是在打压鬼卫。 但张孝武却笑着说道:“很好,很好,大家都得意重用,这说明朝廷很看重众位。我以为朝廷只能躲在大家背后,却没想到我们的所为都在别人的眼中,不枉大家舍生搏命。我以往最担心的便是有人贪墨功劳,而今看来,兵部众人都是明辨是非之人。” 众人苦笑附和,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为什么张孝武手下的四将被调走,朝廷不过是借此办法削减鬼卫的战斗力,也意味着朝廷开始提防他们了。张孝武想过有朝一日,朝廷会用手段遏制边军的发展,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季御使道:“张将军,接旨吧。” “臣,领旨谢恩。”张孝武上前接旨,但见季御使依旧微笑,但脸上却满是不忍,便说道:“季御使,本将备下薄酒,还请小聚一番。” 季御使却摇了摇头,转身又从盒子里拿出了第二道圣旨,脸上满是苦涩,犹豫许久才说道:“张将军,实话说于你听,朝廷不止下了一道圣旨,我手上还有一道圣旨,只是这圣旨内容让人气恼……我私传给你吧。” 张孝武心中一惊,道:“这……” 季御使道:“有人弹劾你遗弃青龙军卒,导致数千青龙军兵卒身亡,另外,还有人弹劾你拥兵自重不服朝廷管教,这第二道圣旨,是——对你的处罚。” 第三百三十三章?第二道圣旨 张孝武他难以自控地握紧了腰刀刀柄,内心腾一下升起了一股火,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与情绪,深吸了一口气。 季御使吓得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苦劝道:“张将军万万不可冲动,万万不可冲动啊。” 张孝武手上青筋凸起,咬牙道:“季御使放心,我是军人,不是莽夫。” 季御使叹了口气,将圣旨直接塞进了张孝武怀里,说:“朝廷的事儿,我看得不甚明白,何以有功之臣反而惩罚,何以小人得以重用。但我看得清人心,张将军一心为国,公正无私,在塞北拯救了上万青龙军将士,又赶走了犬夷大军,保护我北方疆域,功盖千秋,岂容诋毁。” 张孝武看了看圣旨,还给季御使,道:“还请季大人当众宣旨吧。” “这……” “无妨,我鬼卫乃圣汉之军,生为汉人,死为汉鬼。” 季御使这才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塞北将军张孝武,主持塞北军民大事期间公务繁忙,为免民事困扰,体恤功臣,特令其担任鬼卫统帅一职,取消塞北将军职务,塞北民事交由塞北经略使承担。塞北经略使人选待选其中,在此期间,张孝武暂代处理塞北民事,钦此。” “臣,领旨,谢恩。”张孝武自然气得够呛,然而他忍了下来,并且不动声色上前接旨。 季御使按了一下,安慰说:“张将军不必气恼,外人来塞北也不会过多干涉与你,谁都知道这木城因为有你才存在,也因为有你才有塞北疆域,所以这个塞北经略使不过是个苦差事,谁都不愿意来。只要他们不来,这塞北还是你的地盘。” “我的地盘?”张孝武冷笑,“这里缺少用水,土地稀薄,我要这里作甚?整个塞北的汉人都在木城,居民加在一起不过四万余人,我在这里做山大王吗?” 季御使忍俊不禁道:“朝廷也有这个打算,对于帝国来说,这塞北实则无用,不过是地图上多划了一片区域罢了。可这里不产粮食,不产金银,不产铁矿,甚至不适合做马场,每年反倒需要户部拨饷银与军粮,所以御书房内的御使们也不觉塞北之用途——唯一的用途,只怕是日后流放的犯人有了惩戒之地。” 张孝武道:“国内竟然如此看待塞北?” 季御使道:“没了鸦金粮仓,塞北什么都不是。” 张孝武仰天长叹,随后蔑笑着接过圣旨,道:“还请季大人稍微休息一下,一瑾,好生招待季大人。” “季大人,请。”王一瑾带着季御使和众人前往偏厅休息去。 张孝武随后看了看众人,众人也无奈地看了看他,众人默默无语,整个议事厅充满着复杂的气息。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响动,大家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心中想着自己的心事。 圣旨太的态度突然,对鬼卫影响太大了。 许久之后,张孝武一拍桌子,道:“圣旨既圣旨,吾辈自然当谨遵圣旨。忠君报国,不可妄自疲惫,心怀二心。萧开、胡立、申林东、祖公茂。” “末将在。”四人出列。 张孝武道:“你四人将远赴他乡,身边无有可用之人,我没别的好想送,你们各自带领一阵队军士护卫左右,尽可从军中挑选。” 四人愣住了,抬起头来仔细看着张孝武,张孝武道:“你们去各地,身边没有心腹不行,行军作战不同其他,必须要有心腹护佑。这一阵队人不过五百只数,未必能祝你们旗开得胜,但能保护你们平安无虞。” “将军——”四人同时单膝跪地,感动万分。 张孝武将四人扶了起来,大笑道:“其实我最高兴的,是这三年来,你们跟着我从死士营到鬼卫,居然都活了下来,没有缺胳膊少腿儿。所以我希望,你们去其他的地方,下次我见到的也是全须全羽的你们,别给我弄个英勇标记回来。哈哈哈,走走走,给季御使接风去,再仔细询问一些。” “走,喝酒去。” “今儿定要灌醉胡军候。” “那可不容易,胡军候是大海的肚子,灌不醉。” 几个人拉拉扯扯叫叫喳喳,实际上是希望用喧闹来安抚四人,四人也装作乐呵呵的样子,先行去了醉仙楼。胡三万落在最后,站在张孝武身边致歉道:“我们没打探到这个消息,实在是有负……” 张孝武摆摆手:“无妨,大雪封路,再说这事朝廷内部大事,我们不知道实属正常。”他随后说道:“三万,接下来将探子派往京城,你在京城建立一个联络点,将来我们会到京师,这个联络点要用到。对了,赵锁不是正在赶回吗?你派人联络赵锁,资助他在龙都城购置一处田产,专门售卖塞北的皮靴。” 胡三万道:“派多少人给他?” “二十个伙计。” “喏。” 胡三万正要走,张孝武又将他叫住,说道:“见部分银子转移到龙都。”随后张孝武亲自来到偏厅邀请季御使,季海上前感谢赏银,张孝武说总是麻烦季御使,又何来感谢二字。季海说鬼卫四将调动,实乃兵部正常调动,他们知道你手下能人辈出,而兵部多得是吃空饷的酒囊饭袋,少的是实干的军人,故此才多调动你的部下。 张孝武又问我少了四个干将,朝廷会调派军候过来吗,季御使说朝廷会调来两个军候,但这两个军候应该是因罪被发配或者因罪被贬,指望不上他们,你的手下还是应该自己提拔。 “说到提拔……”张孝武笑道,“除了他们四个,我手下还真有许多能人。” 两人说这话,离开了将军府,见到路边一些孩童嬉戏玩乐,季御使笑道:“木城反倒比两狼城繁华了,那两狼城街上空无一人,说是犯了瘟疫,我们这一行人吓得不敢在两狼城停留,直接过关了。” 张孝武多问了一句:“狼卫如何?” “没见着几个。”季御使道,“通关时也没见到几个,估计因为天气寒冷,躲起来了吧。” 张孝武心中冷笑,狼卫绝对不会因为寒冷而躲起来,狼卫在关卡的守军数量减少,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瘟疫在两狼关爆发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鬼将不行 第三百三十四章鬼将不行 众将没什么心思吃食,想到即将天各一方,萧开、申林东、胡立、祖公茂四人便长吁短叹,但却又无可奈何。若是朝廷对他们不公,这四个人倒也跳起脚来谩骂挑衅了,然而朝廷将他们调走,属于正常的武将调动,但凡不想谋反的人,便只能接受这份差事,他们毕竟是圣汉的军人,而军人自古都是执行命令的。 倒是胡立,向地上啐了一口痰道:“老子算是看透他们了,都是一群狗娘养的。” 其余众人苦笑起来,举杯敬酒,张孝武与季御使碰杯之后,两人一饮而尽。兀松笑问:“季大人,再次莅临塞北,感受如何?” 季御使笑道:“这次感觉安全得多。” 众人大笑不已,犬夷大军退去,自然安全得多,这季御使到也会拍马屁。 季御使喝了一杯之后,继续举杯道:“四位大人,季某在此恭祝你们,未来官路亨通。” 萧开和申林东举起了杯,祖公茂摇了摇头,倒也举起了杯,偏偏胡立说:“大丈夫应该忍辱负重,自古英雄多磨砺嘛。” “你忍辱负重什么?”阮清文道,“兵部是信任你等,为何没有叫我去中原做官?” 胡立不悦道:“我看就是有些人看咱们不顺眼,他奶奶的熊!” 阮清文道:“怎地,你是幼童,还得人人哄你不成?” 萧开笑道:“咱们老胡就是没长大。” 胡立举起酒杯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这酒量惊呆了季御使,他不由得说道:“胡大人不要郁闷,其实未来未必是坏事,这官路,漫长着呢。” 胡立道:“我知道未必是坏事,可也未必是好事,我只希望我们别死在外面就行了,官路?哪来的官路啊。我说诸位,我现在就怕的就是别人在背后捅我们的刀子。你看咱们打败了犬夷,得到了什么?居然被他们拆得七零八落,好像咱们要谋反似的……” 张孝武一拍桌子,斥道:“少胡言乱语。” 胡立闷不做声,又喝了一口酒,阮清文笑道:“大汉子民,哪有谋反的心思,又不是岳州的那些叛党。咱们边军孤守塞北,若非忠于圣汉,又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呢?” 萧开道:“老胡一喝醉就这样,季御使别见怪。” 季御使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诸位心中苦闷,你们打败了犬夷,保住了木城,也遏制了瘟疫。但是别人找你们的麻烦,总归是有借口的。我经过两狼关时,发现两狼关整日都在烧尸体,方知这瘟疫可怕。若我是你们,也会如此选择,没什么可说的,你们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阮清文笑说:“若满朝皆为季御使,我等又岂能如此想下场。” 张孝武转移话题问道:“如季御使这般,为何在御书房却又屡屡遭受排挤?” 季御使才郁郁地说道:“出身?” “出身?” “对,我出身平民,虽然自由博览群书,但始终是个平民出身。”季御使无奈道,“我没有爵位继承,而御书房三十位御官,除了我之外皆为士族子弟,将来必定继承士族爵位。” 张孝武好奇道:“这士族身份,竟然如此重要?” 季御使道:“自是十分重要,听闻张将军出身武师家庭,尚且不知咱圣汉的律法,圣汉土地皆为皇上的土地,是赏赐给百姓,并向百姓收取地租,这地租便叫做粮税。而士族是皇帝的近臣,世代效忠皇帝,因此为了奖励士族,允许士族的土地不用缴纳一分钱粮。” 兀松解释说:“士族不用交田税,平民却需要缴纳田税,但也是其一。”他就是士族出身,只不过他父亲活着,他尚未继承爵位罢了,自然了解其中前后,兀松又道:“另外,士族行商时方便通行,关卡不会盘查剥削过甚,若是一般百姓,那些官兵非要扒一层皮不可。所以百姓不得不依托士族大家做事,否则难以生活。” 阮清文道:“做生意是其次,最重要还是粮食,江南为何要造反,还不是因为北方多士族,江南多富户,因为士族太多,导致北方各地无法收粮,只能加重南方粮税。圣汉帝国时曾说,江南各地粮税为十二分税,也就是十二分之一的粮税。后来江南的粮税增加到了什一税,又增加到了八一税。五年前,我听闻江南粮税甚至达到了七成甚至八成,百姓岂能不造反?” 张孝武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如此说来,这士族反倒成了国家顽疾?” “是啊。”阮清文道,“可皇族却又必须依靠士族的支持才能治理国家,因此士族身份很难获得,每次封士,必须得皇帝亲自封號才是,而每任皇帝最多也不过册封二十个左右士族,所以这士族身份,便显得更加宝贵难以获得。” 提到士族身份,季御使便想到了河间侯,他低声说道:“若非一件事发生,张将军今日便是侯爵士族。” 众人惊讶不已,侯爵身份何其宝贵,整个帝国不过一百多位侯爷,那两狼关的慕容延也是个侯爷,谱摆的比谁都大。 胡立着急问:“快说快说,是什么侯爵,又发生什么了?” 季御使倒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说:“各位,不急,不急。” “你倒是不急,可却急死我们了。”胡立叫道。 季御使这才干笑一声:“先共饮一杯,再与你们说清。”众人连忙饮下,季御使这才说:“兵部有规定,开疆扩土者,必封侯。张将军率领青龙军残兵组成鬼卫,连胜犬夷各部,保住了帝国颜面,按理来说是该封侯的,只可惜一本书毁了全部。” “一本书?” “对,一本书。” “什么书?” “《鬼将行》!” 季御使从怀中逃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笑说:“此乃《鬼将行》,流传于京中,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都看过或听过这本书,在龙都,鬼将张孝武张先之,便是圣汉头一号功臣。张将军,你若是圣汉头一号功臣,笃山伯算什么?张丞相算什么?皇上算什么?” “不可胡说!”兀松与阮清文几乎异口同声道。 季御使淡然一笑道:“看了这本书,你们便知道,是我在胡说八道,还是有人在陷害你们。” 第三百三十五章?毒娘子的信 众人大吃一惊,张孝武立即将这本《鬼将行》抓在手中,匆匆翻阅起来,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只看了几页,张孝武便颓然地将书递给身旁的兀松和阮清文,回头对季御使问道:“何人如此吹捧与我?此乃捧杀之策。”他没想过是老友苏钰为了给他出一口气而写的书籍,恐怕他若是知道了,非得气得口吐鲜血不可。 而在龙都城的苏钰,打了个喷嚏,摸着鼻子说:“有谁又在骂我?定然是七皇子那个狗杂种——不对,这么骂好像把先皇骂了——七皇子那个王八羔子,额,貌似还是骂了先皇——算了,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苏钰帮了个倒忙,招惹了皇帝的愤怒和众臣的嫉妒,以至于张孝武的鬼卫四将被拆分,连张孝武本人也被降了职,还被免了河间侯的奖励。 季御使缓缓道:“便是因为这本书,原本陛下打算封你的三品河间侯也搁置了。这本书的作者是谁无人知晓,但我猜想此人肯定是想捧杀与你。而且此人如此熟悉与你,要么是你的朋友,要么是你的敌人,掌握你的一切。但这并非重点,张将军,庸才人嗤之,天才人妒之,以你之才,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嫉妒。” 张孝武道:“季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机缘巧合,运气所致,那是什么天才。” 季御使却摇头说:“非过奖,此乃实心之言。但张将军也无需在意,他们便是嫉妒又能怎地?你大败犬夷独占鳌头,难道不许别人嫉妒你们,说你们坏话?给你们造谣?你能管住别人的嘴吗?别说是你了,便是陛下,也管不住百姓的悠悠众口。” 人人心中一杆称,他们管不了造谣者的嘴,便只能干看着他们讥笑造谣却无能为力。 季御使又道:“塞北鬼卫立下开疆扩土之功,三百年间,尔等是唯一一只开拓疆域的军队,所以尔等才从一介平民兵卒,只用了三年时间便成了将军,副将,军候,左近校尉,校尉。你们的路走得太顺了,你们只注意到眼前的敌人,却没有注意到后背的敌人。” 阮清文感同身受,苦笑道:“面前的敌人也许杀不死我等,反倒是背后捅刀子的人才危险。” 众人一时之间沉默起来,的确,先前众人坐看朝廷里张党、笃山伯党、帝党相争,以为与自己毫无关系,没想到这三方居然一致对外,着实恶心了大家。 季御使又说说:“人若是跑的太快,必须停下来歇上一歇。诸位,慢一慢,缓一缓,诸位可相信自己能力?” “自然是相信。”张孝武道。 季御使大笑:“既然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怕什么,鬼卫少了四将,依旧是鬼卫,四将在各自发展,又是四支鬼卫。” 众人大笑,张孝武也朗声道:“季御使言之有理。众位,我们一起敬季御使一杯,未想到季御使一介文人,竟然心胸似海宽,比我们这些武人看得透彻想得明白,反倒是我们拘泥局限了,一起敬季御使。” “请——” 一顿酒宴吃得宾主皆欢,张孝武将季御使安排在将军府别院内,又前往军营巡视一阵,返回时已然深夜,身边只有关城带着亲卫们护佑跟随。关城知道张孝武心情不佳,便不过多言语,二人带着亲卫行走在路上,只听得见踏雪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走了几步,又有雪花落下,砸在张孝武的脸上,他笑了笑,那雪花立即融化了,他忽然问道:“不知疫庄内众军如何了?” 关城道:“他们有吃有喝有烟石取暖,定是不愁了。” “哦。” “将军。”关城欲言又止道。 张孝武说:“有话快说。” “咱们就听朝廷如此摆布?” “否则呢?”张孝武道,“还能造反不成?” 关城道:“那倒……不会……吧。” 张孝武淡淡一笑,继续前行,鬼卫并没有谋反之意,张孝武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并不会愚忠于帝国或者皇族,可纵观鬼卫将士们,他们出生在帝国,成长在帝国,生活在帝国之中,纵然如今圣汉帝国有千般不好,百姓也鲜有叛国者。即便是江南叛乱,他们反的不过是贪官污吏,倒也不是这圣汉帝国,更不是皇族。 “唉……”张孝武长叹一口气,回到将军府,又对关城说:“萧开他们走后,你们要多担待一些了,这亲卫营校尉,你就不要做了。” 关城急了:“将军,我做错什么了?我改还不行吗?” 张孝武踢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木头脑袋!鬼卫九营,留在亲卫营最没出息,过些日子他们四个离开之后,你去代替申林东做第一营锐士营担任左近校尉。你以为你能偷懒怎么地?做梦!” 关城听罢兴奋地问道:“我做第一营左近校尉?将军,你让我做锐士营校尉啊?哈哈哈哈……” 张孝武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转头道:“算了,我考虑一下。” “我做我做!我肯定做的比申军候要更好……更努力!”关城紧握拳头激动道,他又想到什么,忙说:“那谁做亲卫营校尉?” “夏铭。” “夏半面?” “谁是夏半面?” “老夏的绰号,他不是半张脸嘛,所以外面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半面将军。” 张孝武愣了一下,随后想到夏铭半张脸被毁了容,如今整日带着面具的模样,便点点头道:“就是夏铭。” 回到将军府后,张孝武稍微洗漱了一下,此时仆人来报说胡三万深夜前来。张孝武忙问发生何事,胡三万沉声道:“他奶奶个腿儿的!那个弹劾你的人,我们机要营如今查到了,是郢川侯慕容延。” 张孝武点头道:“我猜到了,除了他也没有别人。”胡三万欲言又止,张孝武道:“有屁快放,有话快说。”胡三万才说道:“月前,陶姑娘临走之前找到了我,并留给我一封书信。她对我说,如果郢川侯要坑害与你,便让我把书信打开。若是郢川侯不会害你,就不让我打开书信。她说,事关重大,看信的人会招来杀身之祸,让我慎重保留,紧要时再交给你。” 第三百三十六章?天火教十八护法 张孝武接过书信,看到信函用蜜蜡密封,说明胡三万并未拆封过,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他皱起眉头,为什么陶姑娘要将信函交给胡三万,而不是自己,并且叮嘱他除非慕容延要害自己,否则不得将此书信交给自己呢?这封信中藏着什么秘密? 胡三万又道:“将军,陶姑娘临走之前曾经与我说过,这封信,和一个人有很大关系。” “是谁?” “曹焉。” 张孝武一下子酒醒了,忙问:“曹焉?她还说什么了?” 胡三万摇头道:“其余的没说。” 张孝武迫不及待地拆了蜜蜡,打开书信,仔细阅读起来。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头上冷汗渐渐流了出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和自己有情愫的毒娘子陶止若陶姑娘,其真实身份竟然是天火教的十八护法之一。而两狼关签收将曹焉,便是被她所毒杀,她受到四圣使之一的蓝衣使者指派,调配了几种药物交给了蓝衣使者,随后几日曹焉便暴毙了。 那天火教除了教主和副教主外,另有四圣使,分别是黑衣圣使,白衣圣使,红衣圣使和蓝衣圣使,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黑衣圣使谢鹏飞,此人在岳州领导叛军对抗朱雀军团。而最神秘的是白衣圣使,江湖上只听过他的名字却从未见过其人。这蓝衣圣使一般活动在帝国北方,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毒娘子陶止若,竟然是反贼!杀了曹焉! 张孝武内心剧烈震动,他怎么想不到那陶姑娘居然就是天火教的反贼,而且还是江湖上喊打喊杀的魔教的十八护法之一。难怪她叮嘱胡三万,除非万不得已不得将此信交给张孝武,胡三万也遵守承诺并未拆开信函。 他知道朝廷痛恨天火教,这个教派被朝廷视为魔教,因为他们曾经刺杀过皇帝,曾经鼓噪过宁王造反,更在江南反抗朝廷,可他万万没想到,陶姑娘居然也是天火教的教徒,还是十八护法之一。如果这个秘密暴露出去,那么王枭坚与丐帮,竺姑娘甚至自己,都要受到株连。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更无法承担众人的牺牲,所以他只能把秘密咽进肚子里。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陶姑娘悄然离去,因为她是反贼,而他是官军,他们注定是敌人。 张孝武将信塞在油灯下点着了,那信函很快化作了一缕烟灰,消失不见,这个秘密对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而陶姑娘将此书信交给了胡三万,并不是她知道胡三万是自己的心腹,而是天火教知道胡三万负责打探消息。 换而言之,天火教对自己的了解,远超过金衣卫对自己的了解,难怪天火教在短短三十年间便先后刺杀皇帝并且造反,他们的确有如此能力。他忽然一阵后怕,如果当初陶止若愿意嫁给自己做妾氏,那么他会不会接受。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能够接受,而他之所以三番五次招惹陶姑娘,其实内心也是心存爱意不知如何表达。 他内心一惊,终于明白为什么陶姑娘会不告而别,临走之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了,推测一下,天火教应该是让她用美人计靠近自己,并留在自己身边为奴为妾都好,日后好利用自己或刺探情报。然而陶止若并不愿意这么做,她不愿意虚情假意,也不愿意背叛张孝武,更不想害他,所以她才不告而别,并且返回药王谷隐居下来。 “这个傻姑娘哦。”张孝武心中苦笑起来。 “将军,我下去了。”胡三万道。 “老胡?” “啥事?” “没什么事儿,天太晚了,注意安全。” “好咧。” 望着胡三万离去的背影,张孝武觉得有一些心情复杂,此前的对手不过是明面上能够看得见的犬夷各部,而此后要面临的对手则是看不见的小人。 他知道自己和慕容延终有一天会成为对手,因为朝廷城里塞北之后,他们便会天然的形成敌人,因为他们都是边军。而圣汉的规矩则是,边军的军饷一半由朝廷拨发,一半由当地协饷,因此大多数边军坐在地区,边军守将便是当地最高行政长官,例如塞北将军和两狼关太守。 边军最大的收益便是出入国境的厘金,当然,边军也经常自己倒卖货物赚取金钱补贴家用。而慕容延之所以弹劾张孝武,便是因为朝廷将边界延伸到了塞北,导致两狼关成为了内关。 此前,客商在两狼城内与异族商人进行交易,而如今塞北被纳入疆域里,客商们便将贸易地点改为木城,导致狼卫无法收取大量厘金与税金,他们势必会阻挠甚至对客商加以重税。而如果两狼关遏制商贸,自然会卡主木城的脖子,如此双方便形成了天然的对立关系。双方最大的矛盾就是,大家都是边军,都需要自筹部分军饷,而双方的存在导致必须争夺厘金。 “错就错在,在相距如此接近的地方,设立了两支边军。”张孝武盯着地图苦笑不已,圣汉帝国有九支边军,分别是两狼关狼卫,雪龙关雪卫,月亮关月卫,龙门关龙卫,玉门关玉卫,天河关天卫,蝴蝶关蝶卫,瓜山挂瓜卫,以及塞北鬼卫,这九支边军中,除了鬼卫和狼卫彼此紧贴,其他任何关隘相距不少于百里,根本形成不了竞争关系。 此前张孝武能够与慕容延达成合作伙伴,其原因有二,第一便是慕容延需要用张孝武来对付曹焉,但如今曹焉已死,慕容延执掌狼卫,他的态度立即转变过来;第二便是张孝武此前拿了青龙军的军费,导致鬼卫并不缺少银子和粮食,因此也无需收取厘金和税金,从而让木城逐渐恢复生气。 可以后呢? 木城暂时不收厘金和税金,商贩们自然愿意在木城交易,两狼城也从此将变得萧条。 张孝武无需考虑金钱的压力,可慕容延不考虑不行,毕竟慕容延的狼卫拥有两万士兵,每个月的薪俸便是五千两,而张孝武这边每个月只需要拿出两千两便足够。 所以张孝武的统兵塞北,手下无一人有反叛或背叛的心思,且张孝武对手下既不吝啬,也不穷大方,赏罚分明,手下将士也绝不会因为饷银问题而烦恼。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个老板从不拖欠员工工资,也不找理由克扣工资,甚至每逢节日会发奖金,每逢假日都会搞团建活动,员工又怎能不效忠老板。 “慕容延,老狗,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让你好过。”张孝武狞笑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北方的消息 打了个冷颤,一股冷风顺着门缝吹了进来,张孝武抬眼望去,是竺姑娘拎着灯笼进来了。 竺无霜拎着一个饭盒,笑意盈盈地说:“就知道你肯定没睡。” “怎么,给我送宵夜?” “不是,我哪有那么好心。”竺姑娘大咧咧地说,“不过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想找人喝酒吧,还没有人陪着我,所以看到你屋里的蜡烛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怎么芒种不住在偏房?她可是你的大丫鬟。” 张孝武笑道:“芒种也渐渐大了,总住在我的屋子里也不好,我就寻了个借口让她出去住了。” “什么借口,能干的走芒种?” “她打呼噜。” “哈哈哈……”竺无霜笑得直不起腰,“你真是……这是真事儿吗?” 张孝武摇摇头,不知可否,结果来食盒,打开来看居然是炒兔子肉,期间还用了麻椒和茱萸,他惊讶地说道:“你从哪弄来的麻椒?” “从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益州的商人,前些天带了许多麻椒过来。”竺无霜又哪出酒来,一瓶一瓶地放在桌子上,排的整整齐齐。 张孝武心中一阵无语,这竺无霜性格太像是现代的东北小姑娘了,人家南方小姑娘是找男人喝酒是为了给男人创造机会,可东北姑娘那是纯馋酒……甭管多漂亮可人的东北小姑娘,喝了酒之后都跟疯婆子似的,你若是喝醉了,她拎着你的衣领大喊:“嘎哈呢?养鱼呢?你还是不是爷们?怎么娘们唧唧的,这点儿就完犊子了?操蛋!” “四瓶酒,我三个,你一个,怎么样?”竺无霜撸着袖子问。 张孝武一阵无语,这姑娘咋这么彪悍了,是受到塞北的气候影响了吗?他忽然记得竺无霜老家似乎是江州人。难怪了,人说江州女子温柔如开水…… 开水的酒量不错,但三瓶之后还是倒了,张孝武看着趴在桌子上的竺无霜,心说这姑娘心真大,他让人将她送了回去,却没有注意到竺姑娘被女仆们驾走时眉头的紧蹙。 大德元年十二月二十日,御使季海在拜别众人之后,先行离开木城。原本张孝武打算让萧开护佑他并一道前往龙都,他已经选派了校佐包胤和贾斯也作为萧开助手,并选拔了二百精锐,岂料到萧开以妻子怀孕六月为缘由,因故留了下来。 十二月二十二日,申林东率部离开木城,张孝武又以鬼卫名义送了他五千两银子以作活动资费。申林东感激不尽,不知说什么好,张孝武笑道:“多杀东瀛倭寇,就是最好的回报,最好杀的他们三百年不敢登陆中原。” 十二月二十五日,祖公茂率部离开木城,张孝武同样资助其五千两银子作为盘缠,祖公茂收了银子之后并没有过多言语,欢送了他一把飞刀。张孝武知道这飞刀是祖公茂贴身暗器,对他极其重要,如今送给自己,便是表明了心意,便微笑手下。 又过几日,终于到了大年三十,全国各地各户都欢欢喜喜准备迎接新年到来,尽管塞北一样寒冷,但百姓们终于等到了一纸解封令,可以在城内自由行走交往。百姓们走上街头相互问候,近三个月的封城,让很多人都憋坏了,连那青楼的生意都火爆异常,解封当日,据说许多红倌儿第二天都下不来床了。 鬼卫将军府也热闹非凡,张孝武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可芒种不是,又长了一岁的芒种更有大人样了,只会护卫和仆人们挂红灯笼,贴窗纸,包羊肉饺子。 说起来这个饺子的出现也和张孝武有关,封城之后的他也和全城百姓一样,每日吃着官府发放的面饼,只能充饥全然没有什么美味滋味。于是张孝武便自己做饭,顺手发明了饺子,众人吃了之后纷纷大声叫好。 倒是倪尔春说道:“幽州也有这种食物,不过大家叫饼包肉。” “我就叫它饺子,以后大家也叫它饺子。”张孝武指着饺子,铿锵有力地说道,仿佛别人跟他抢夺命名权就是抢夺他的孩子一样,众人不由得莞尔一笑,谁能跟他抢命名权,他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芒种却好奇问道:“将军,你为何叫它饺子?可有其他寓意?” “饺子饺子,交在子时,这道菜应该是大年夜时守岁时吃的。”张孝武笑说,众人仍是不解,但不妨碍这饺子成为比面饼更加流行的美食,很快风靡了整个木城。 年三十这天,张孝武也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不再理会军政,但又从胡三万处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赵锁得到命令已经前往了龙都。赵锁经历了一些遭遇之后,变得沉稳了许多,不再那么欢脱躁动了。 萧开因为妻子怀孕留了下来,那胡立却是借口不能耽误过年赖在木城,这两人如今都搬到了将军府中居住,带着几个部将每日喝酒比武,好不快活。 胡三万成了城里最忙的人,每天不是打听中原的消息,便是打听犬夷的消息,整日将消息集中、过滤、分析,然后送给张孝武。最近胡三万又打探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北夷国变。 北夷国上将军朴贤烈率军返回国都之后,既没有支持大王子做汗王,也没有支持二王子做汗王,而是直接干掉了大王子、二王子和王后三人,在部将的支持下发动兵变自立为汗王。朴贤烈是先王的堂弟,算是叔叔窜了侄子的王位,也是朴氏家族正常的王位变动。 张孝武得知之后,便想到了那如同老狐狸一般的朴贤烈,想到他成为北夷的王,便不由得替靺鞨感到担心。比起朴贤烈来,阿耶谷朗泰和阿耶谷巴赫这兄弟二人就太年轻了,如果说这兄弟二人是猛虎,那么朴贤烈便是千年的狐狸精。 他仔细想来,当年朴贤烈为什么要率军出兵塞北荒原,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与汉军死磕,其真实的愿意,大概就是讲北夷国境内的大军全部调走,继而掌握军权,为他能够撺掇王位做万全准备。而北夷汗王朴望京还傻乎乎地信任这个弟弟,将北夷国百分之八十的军队交给他支配。 试想一下,当朴贤烈率军返回之时,即便朴望京依旧身体健康,也是退位之时,朴望京他们爷三个,也不如朴贤烈一个人的智慧。而北夷国这么多年与靺鞨人斗得不相上下,更是让张孝武想到了三国中的一个枭雄,司马懿。 第三百三十八章?大年三十 朴贤烈绝对是一个如司马懿一样的枭雄,司马懿为什么会中诸葛亮的空城计,那是因为狡兔死走狗烹。朴贤烈为什么会成为上将军,因为只要靺鞨还存在,那么朴望京便必须支持朴贤烈,必须给他兵,给他钱,给他权力,以至于他的军队占全国军队百分之八十。 同样是统领全国军队,朴贤烈和笃山伯叶向东相比,显然他更具有野心,毕竟他是皇族,而笃山伯世代忠良。朴贤烈篡位称帝,在北夷人心中不过是朴家的内部权力之争,北夷人依旧效忠于朴家,所以即便发生了篡位,北夷国依旧平安度过,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兵变与战斗。 “这个老家伙,真是厉害,甚至当初答应我们退军,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张孝武赞叹不绝,他倒是没有怨朴贤烈利用了自己,只是对此人的谋略微微感到害怕,如果他和朴贤烈面对面地再进行一番较量,他没有信心能够赢下那只老狐狸。 “噼里啪啦……” 门外响起了爆竹的声音,张孝武抬起头,与胡三万相视一笑,走了出去,见到芒种正在和家中的几个小厮烧爆竹。爆竹是真正的竹子,并不是什么黑火药,当竹子在火中炙烤之后,便会膨胀爆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每爆炸一声,家里的女人们便欢呼一声,活脱脱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竺无霜见张孝武出来了,便一蹦一跳过去,将手中的竹节给他,说:“将军,你也烧爆竹吧。” “幼稚。”张孝武便说便接过竹节,然后蹲在篝火旁烧爆竹,气得竺无霜大呼小叫,还说自己幼稚,那你倒是别玩爆竹呀。 胡三万蹲在一旁,篝火映红了他的脸,张孝武看去,居然发现他在抹眼泪,说:“老胡,老胡?” 胡三万忙转了个身,说:“风真大。” 张孝武哈哈一笑:“风大个屁!你想家人了?” 胡三万道:“想个屁,我不想。” 张孝武道:“不想个屁!你想家人就直说,装什么呢?男人想家不是错,男人若是不想加才是错,没责任心,不会顾念家人的人,不配是人。” 胡三万道:“说不过你的歪理邪说,我刚刚是想我阿娘了,小时候一过年三十,我阿娘便带着我和我妹妹烧爆竹,我娘一手抱着一个,我和我妹妹便不停地烧爆竹,烧爆竹,烧爆竹……呵呵呵呵,有趣的很咧。” 张孝武被胡三万的话吸引住了,他笑了几声,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木墩上,也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过年总是欢乐的,尤其是小孩子更是欢乐,他们无忧无愁,不用担心未来,也不用顾虑家人。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大年三十那天经常不在家过年,往往都是拿着压岁钱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玩乐,不是去街边放爆竹,便是和一群邻居家的小伙伴找其他街道的小朋友们打群架。也许是他外表安静但骨子里却流淌着战斗的血液,每一次不是被打的鼻青脸肿便是被人家家长堵在门口告状。好在那时候他家还小有资产,父母溺爱,没出什么大事。后来家人赶上了九十年代东北工人下岗大潮,作为技术工人的父母双双下岗,家里生活拮据了。 他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年夜饭,家中只有四个菜,一盘大豆腐,一盘炖肘子,一盘水果罐头,还有一盘小鸡炖蘑菇。那是他记忆里家中最寒酸的时候,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围坐在火炉旁,父亲喝着小酒,母亲看着新闻联播,他也很乖巧地没有和小伙伴们去玩。 后来,父母做起了生意,家中条件越来越好,而自己似乎也越来越不在家中过年了。直到他上大学之后,父母交通意外,留给他一大笔遗产和赔偿金,才让他忽然明白了家的重要性。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悲惨的莫过于此,以至于他从此之后对待家庭非常看重,对成家也非常谨慎。 从内心来说,张孝武是一个非常传统且保守的人,他虽然换了许多女友,但却始终慎重对待婚姻,认为婚姻就是从一而终。即便他穿越到了此间,他也只有一个夫妻之名的九儿,可九儿却永远也不能回到他身边。 想到了九儿,他忽然觉得很遥远,似乎九儿的脸庞越来越模糊起来,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已经过了三年了。 想到这儿,他忽然揶揄起来,不知原来的世界怎样了,特不靠谱有没有连任,还是下野了?他估计特别不靠谱同志得下野,这老家伙满嘴胡诌八咧,前言不搭后语,跟一个神经病似的,能连任——除非那个国家都特么是一群二b铅笔。 关城上前告假,说今晚需要回去陪妻子们…… 张孝武指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特么刺激我,还妻子们!?我一个都没有!” 关城笑说:“将军若是需要女人,整个木城的女人都回到门口排队。” “滚蛋吧你。”张孝武挥手将他赶走了,这烦人玩意! “对子贴那!窗纸上的燕子贴歪了!灯笼挂起来,等什么等?现在就挂!爆竹怎么没了呢,我不是让你们多买一些空心竹吗?简直气死我了!” 芒种俨然成了府上的女管事,虽然年纪不大,但动作麻利说话又干脆,指挥得府内下人不敢怠慢。 张孝武忽然想到自己作为东家,必须要给大家准备红包,便回到屋子里准备了一些红包,封好了银子,随后着令所有下人过来,依次给每个人一封红包。红包里都是一两银子或二两银子,芒种得到的最多,足足十两银子,婉秋姑娘也得到了八两银子,倒是竺无霜不乐意了,因为没她的分儿,她质问道:“为何我没有红包?” “你也不是府内的下人啊。”张孝武哭笑不得。 竺无霜双手叉腰气道:“那我不管,我也要红包,我还免费给你做护卫了呢。” 张孝武见她生气倍觉有趣,又想到竺无霜孤独在外,于心不忍,便给她悄悄封了一百两银子的红包,并叮嘱道:“财不外露,小心小心。” 竺无霜道:“向来只有别人小心我的,哪有我小心别人的,信不信我能悄无声息地拿走你伸手的其他红包。” 张孝武连忙捂住了口袋道:“没了,没有红包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除夕夜 门口传来了欢笑声,原来是萧开和胡立他们回来了,这几个家伙自从住在将军府之后,便开始不务正业了。今天是大年三十,这几个人居然约好了一起出门打猎,而且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去了。守城门的官兵一看,嚯,是自己的老上司,哪敢阻拦,纷纷打开城门让他们出去狩猎。 他们今天的运气太好了,一整天抓了两只野羊、一只狐狸、六个兔子和三只狍子,由于今年雨水充沛的原因,塞北荒原几乎成了塞北草原,导致动物数量暴增,尤其是兔子,数量更是翻翻。大家不喜欢兔子,因为兔子喜欢打洞,而战马奔跑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在洞里必定折了腿,那折了腿的战马最终不得不落得被杀的下场。 胡立大声嚷嚷:“将军,看,咱们今天晚上有口福了。”他拎着四只肥兔子,这兔子被一箭穿身,看样子应该是他猎到的,若是萧开,肯定只射中兔头不会伤身。 “好生可惜。”芒种嘀咕道。 “什么?” “好生可惜。”芒种说,“若是没坏了两个洞,这兔子皮还能做衣服呢。” “也不打紧。”婉秋姑娘说,“我来缝补。” “还是秋姑娘心灵手巧,芒种,你得好好学习学习。”萧开打趣道。 芒种气道:“哼!萧大人,再不回去,你婆娘就要打你屁股了,让你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玩耍,连怀孕的婆娘都不顾。别说我们没提醒你啊,她现在生气着呢。” 萧开一听,扔了黄羊就跑了,众人一阵大笑,萧开这么一个将军,居然怕老婆,也当是鬼卫上下一阵笑谈。 如今杏芝身怀六甲,身材又胖了不少,整日被萧开哄着,日子过得比谁都快乐。鬼卫军佐们的家眷大多不在木城,毕竟此处寒苦,又时时有犬夷南下的威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危险,因此大多数人不会把家眷留在此处。 这萧开离不开杏芝,杏芝也舍不得离开萧开,便住在了木城,两人相互扶持相互照顾,虽然经常也吵嘴打闹,但二人感情笃厚,今年又怀了孕,若不是一纸调令让萧开前往龙都担任公车将军,只怕他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此处。 望着萧开欢跑的背影,张孝武心中暗暗忖道:“或许萧开离开鬼卫,能取得更大发展,可续是我限制了他。” 将军府今年的大年夜热闹非凡,大厅里一桌坐着张孝武、萧开、胡立、李春城、胡三万、王一瑾、兀松、管骧,另一桌则是倪尔春、包胤、贾斯也、崔七郎、屈明、金盛、曹礼、李沅、夏铭和严雄。这其中包胤、贾斯也即将随萧开赶赴京城,崔七郎和屈明即将随胡立前往益州雪龙关,所以这一天是不禁酒的。得益于粮食储备丰富,木城去年酿了不少酒。军营里也敞开了喝, 酒菜上齐,张孝武首先举杯,道:“多余的话不说了,今天咱们没有将军与军候,我是张孝武,你们叫我张贤弟也罢,叫我先之也罢,叫我小武也罢,总之不许叫我将军大人。来,诸位,咱们必须连喝三杯,这第一杯酒,咱们要庆祝鬼卫三胜犬夷,乌兹、鞑塔和乌桓,这三路来者不善的大军,皆被我等一一击败,当不当痛饮一杯?” “当痛饮一杯!”诸将叫喊道,便是兀松这个文人也放下了斯文,撸着袖子高喊:“打得好!打得好!吾辈书生,今生能有如此慷慨赴塞北机会,当为吾这一辈子经历的最大幸事,虽死无憾咦!” “你这秀才,真不会说话。”胡立责备道,举起杯高喊:“谁他娘的不喝光,谁老婆偷汉子!” “哈哈哈哈……” 众人一饮而尽,这第一杯酒,果然是滴酒未剩。众人喝得可是塞北的烈酒,虽然度数不高,可是喝进肚子里依旧火辣辣的,兀松连连吐舌头,为了掩饰自己的酒量叫道:“好酒,好酒。” 胡三万笑道:“军师用小杯子吧。” “诶,你这就看不起军师了!”胡立叫道。 兀松道:“吾辈书生骨气傲天,岂能换小杯子?” 张孝武又各自倒满,举起第二杯,道:“这第二杯酒,咱们庆祝鬼卫成军,咱们这群被人抛弃,被人利用,被人看不起的溃军残兵,组成的死士营,未想到成了边军卫所,成了名震天下的鬼卫。如今瞒说塞北、犬夷各部,便是中原,便是江南西南与岭南,又有谁不知咱们鬼卫大名?这鬼卫的名其,靠得就是大家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使,力往一处发。诸位,鬼卫成军,便是我们所有人最终努力的成果,鬼卫,不是我张孝武的鬼卫,鬼卫,是你萧开、是你胡三万、是你兀松、是你胡立、是你李春城、是你王一瑾、是你管骧,是你倪尔春,是你李沅,是我们所有人共有的鬼卫。鬼卫军团就是咱们的孩子,如今看着孩子长大了,我心里高兴!来,咱们痛饮这第二杯!干杯!” 众人面面相窥,这个“干杯”是什么意思? 张孝武举杯至饭桌中央,笑道:“一起碰杯,一饮而尽,意为干杯。来,兄弟们,干杯!” “干杯!” 众人举杯上前,痛饮这第二杯酒,不过第二杯酒下去,许多人的脸就红了,其中以兀松的脸红的最厉害,但也不觉得酒辛辣了。王一瑾年纪最小,酒量也最差,这时候脸也红着,却又不敢偷酒被众人责罚,只能拼命地呼吸,大口大口地吃羊肉。 众人大笑之后,张孝武继续倒了第三杯酒,兀松苦着脸看着自己的酒杯就又满了,只能舍命陪君子,起身道:“速速饮来,速速饮来,我要让你们看看,读书人也是不好惹的!” 胡立大笑:“我来惹你。” 这胡立喝酒千杯不醉,众人哪敢和他对饮,兀松方道:“我不和姓胡的喝酒。” 胡三万道:“嘿,咱们你们说话还带上了我?” “哈哈哈哈……” 第三百四十章?三杯酒 张孝武举起酒杯,大呼一声,胃里的酒气四散,他深吸一口气,又道:“这第三杯酒,敬的是诸位彼此,不是我敬你们,也不是你们敬我,是咱们一起互敬,敬的是什么呢?敬的是友谊,是友情,敬的是真心,敬的是战场之上你我能背靠背,将彼此的性命依托于对方。我张孝武今年二十岁,过了今晚子时,二十一岁。在我这二十年中,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安全感,有你们在我身边,我便放心,有你们在,我便安心。你们是我的依靠,拥有你们的友谊,是我最大的骄傲。我觉得我们最成功的的,不是击败什么犬夷,也不是创立了鬼卫边军,而是拥有了彼此的友谊!我提议,敬彼此,敬兄弟,敬袍泽,敬真心,敬友谊,友谊万岁!干杯!” “干杯!” 话说到这里,众人纷纷动容,情绪所知,王一瑾甚至留着眼泪举杯相碰,众人皆一饮而尽,随后大笑不已,大笑声中,不知几人心中感动落泪。不过唯独王一瑾已经泪流满面,难以自已了,众人嘲笑不已,王一瑾哽咽道:“我从小就是被人遗弃被人嫌弃的人,从小就是人家的奴仆下人,从来没有一天吃饱饭,今日能够有这么多哥哥,我高兴,我开心!我——” 只听得噗通一声,王一瑾醉倒了。 张孝武忙让人将王一瑾扶到一旁的坐床上休息,摇头道:“这小子,酒量得练练。” 胡立道:“先之,你以为别人都如你一般身强力壮?” 胡三万道:“胡立,我看你才是天赋异禀吧?” 胡立一拍大腿道:“我天赋异禀之处,又何止饮酒?” “吁——” 李春城抬杠道:“你喝酒天赋异禀,我们倒是早就领教了,可你说别的天赋异禀,我们却不服了,要不然你亮亮家伙?” 众人大笑,胡立道:“这儿是将军府,我岂能随便亮出兵刃?” “你都私自携带兵刃了……”萧开难得冒出一句荤笑话,顿时引得众人再一次大笑不止。 胡立举杯便冲着萧开说道:“老萧,明年一别,我去劳什子西南益州了,你呢,就保护着石翀去了,日后若是再见只怕难了,不如咱俩痛饮三杯?” “怕你不成?”萧开起身倒酒,两人叫阵单挑起来。 另一半张孝武拉着兀松和管骧也痛饮起来,李春城和胡三万勾肩搭背喝了起来,众人皆找了个对手饮酒,饮酒之后,再找他人继续饮酒。 这个时代的酿酒技术并不成熟,酒味辛辣但度数却低的可怜,按照现代标准,他们喝下去的米酒不过二十度,所以人人都能痛饮。于是这些男人趁着大过年的,一个个拼酒,不到子时,便一个个醉倒了。最后坐在酒桌上的只有两个人,酒量最好的张孝武和怎么喝都不醉的胡立。 酒桌上的人,大多数都是胡立灌倒的,大家兴致上来了,纷纷要把胡立灌醉。胡立是来者不拒拒者不来,既然你们要管醉我,我就先灌醉你们。于是酒桌上的人被胡立灌了一圈,然后全都醉了。 张孝武让下人将大家抬回去,没家眷的也住在厢房里,将军府内厢房众多,又拍了丫鬟小厮看守,免得他们醉得厉害踹被子受风寒。 见众人下去了,张孝武吃了几口肉之后便走到门口,胡立起身,张孝武道:“撒尿?” “走!” 远处,芒种气得又是跺脚又是无奈,这些男人怎么这么喝酒,简直不成样子。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只得吩咐下人好好打扫,屋子里到处都是呕吐的味道,简直难闻得要死。竺无霜走来,芒种指着张孝武的背影说:“无霜姐姐,你去替我看着点儿他们,别醉倒在雪地里冻死了。” 张孝武与胡立二人默契一笑,走出大厅,风一吹,“哇”的一声,二人全都吐了。 吐了几口之后,张孝武坐在一旁的雪地里,胡立跑到一棵树下撒了泡尿,回来坐在他身边。张孝武道:“这棵树是枣树,你大冬天的跟它撒尿,明年结的枣子,肯定带着尿味。” 胡立道:“没事儿,带着我的味道,你们吃了之后肯定想起我。” 张孝武哈哈一笑,一脚踹过去,胡立应声而倒,又重新爬起来坐在一旁,道:“酒后打人可不对啊。” 张孝武道:“我还以为你真千杯不醉,这脚下也拌蒜么。” 胡立郁闷道:“我以为你喝醉了之后手脚迟缓,哪想到快得看不到影子,直接看到衣服上的脚印子了。人家都是喝了酒变得软绵无力,你倒好,怎么更厉害了?” 张孝武大笑。 胡立突然止住笑,说:“先之,你带着大伙儿,反了吧!” “什么?”张孝武哽住了,宛如晴天霹雳砸在头上,吓得一身冷汗四溢,他立即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紧张的心才放了下来,气道:“别胡说八道。” “咱们在塞北,自己管自己,我受够那些士族的欺压了,妈的,出身不好,就要受到打压吗?”胡立握紧拳头愤恨地说道。 张孝武道:“你我皆为帝国子民。” 胡立愤恨道:“先之,这个朝廷,烂到家了!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四个人明升暗降,去了各地,能活着都是一桩幸运之事。我烂命一条,无牵无挂的,但你看看老萧,老申和老祖,他们三个都是拖家带口,若是他们三个有什么危险,谁来照顾他们的儿女?尤其是老萧,妻子身怀六甲,若是他被那些士族害死,孩子还没见到阿爷,便成了孤儿。” 张孝武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胡立道:“我么,当年被罚去疫庄做犯卒的时候,就想着老子以后再也不听朝廷的了,要不是遇到了你,我只怕去山林里做那山水大王,逍遥自在了。我不介意头顶上有皇帝管着,我是看不惯这士族,士族把持着一切,田地,商贩,前途,穷人一辈子都是穷人,你想要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首先就必须有士族身份。否则就算是再能干,你能晋升到哪里去?大人,你之所以大胜乌桓反被贬,便是因为你不是贵族。” 第三百四十一章?胡立的身世 张孝武沉默不语,长吸一口气,苦笑几声,胡立又要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两人沉默许久,张孝武才问道:“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可即便如此,一个稳定的帝国无论有多么糟糕,也比一个无序的混战世界强许多。”他想到了萨达姆时代的伊拉克,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这两个独裁者是被审判了,然而两个国家却成了军阀割据混战不堪百姓生灵涂炭的国度,即便现有的秩序并不能让人满意,可没有秩序的世界又是多么可怕。 如今强大的士族已经存在,想要铲除士族就需要圣汉帝国自下而上发动大规模的暴动,而暴动伤害最大的并不是士族,反倒是百姓,毕竟士族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百姓,而最终得利的不过是新崛起的“士族”而已。 反抗压迫者,最终一定会成为新的压迫者,无论什么体制什么政治什么时代什么世界,压迫者是永远存在的,就像贪污犯永远杀不尽一样,人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更加适应,或让歪曲的世界不至于崩塌罢了。 “唉……”张孝武长叹一口气,苦笑不已。 胡立道:“先之,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张孝武笑道:“我记得,你是并州的,并州野汉子。” “哈哈哈哈……”胡立大笑,“并州野汉子,你也知道这个典故?”所谓并州野汉子是来自于百年前的一个故事,其内容大致于隔壁老王的故事一样,说有个并州商人来到龙都,勾搭了旁边寺庙里的尼姑,然后又勾引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妻妾,又勾引了数个有夫之妇,最终被人发现,这并州的野汉子逃回了并州深山里。 张孝武道:“我在土城时,我的上司讲过这个荤笑话。” “并州野汉子,并州野汉子……”胡立咂咂嘴,问道:“你知道并州的金张城吗?” “我不知道。” “金张城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它坐落在大西山山脚下,它的东侧就是并州定阳府,西侧则是玉门关的玉门府,因为并州金张城发生叛乱,立即将帝国通往西域的要道切断了,所以朝廷立即派遣白虎军前往并州平叛。白虎军抵达并州之后,没有兴趣听叛乱百姓解释什么,白虎军统帅下令将金张府团团围住,金张府的百姓格杀勿论一个不留。整个金张县十几万百姓,皆被白虎军屠杀殆尽。”胡立恨意四起,“我就是当时为数不多从白虎军屠刀下逃脱出来的孩童之一。” 张孝武吃了一惊,他是第一次得知胡立的身世,居然如此离奇,便忍不住追问道:“白虎军杀你全家,你的仇人应该是白虎军,是笃山伯才是,而不是朝廷。” 胡立摇头道:“金张县百姓之所以谋反,是因为金张府独产一种叫做金蝉子的药虫,也不知那个王八蛋向太乾帝谗言,吃这种虫子能延年益寿,他就下令金张人必须献出金蝉子。可你知道政令传到金张府之后,成了什么样子吗?每人需交三只金蝉子!要知道整个金张府,一年不过能找到百只金蝉子。” 他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雪地上,手指被地上的石子硌出血来,但他浑然不觉,继续说道:“每人交三只,若是交不出来,当须缴纳钱粮做罚款。金张人不堪重负,这才造了官府的反,不过是希望朝廷停止这昏庸政令。可那笃山伯为了立功充算人头,杀了整个金张府的人,全府的百姓啊,十六万余人,十六万余人啊!”胡立说着哭了起来,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嚎啕大哭。他喝不醉,但想到了过往,想到了同年的回忆,这才失声痛哭。 张孝武也叹了口气,见仆人下人们闻讯跑了过来,便摆摆手冲他们下令道:“你们下去吧,我和胡立聊一会儿。” 下人们听了吩咐之后,心中虽然奇怪,但还是走远了一旁观看着,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也不知这胡大人为何如此伤心,莫非是因为要离开将军?原来胡大人如此忠心于将军,由此可见将军人格魅力之高,大家没有跟错主子。 胡立见了仆人望向这边,不好意思起来,立即收了哭声,却依旧咬着牙愤恨地说:“这个朝廷,我对他仁至义尽了,可他若是再负我,就休怪我无情无义了。” 张孝武立即说道:“我不能反,你也不能反。我知你心中不忿,可知老萧他们心中坦然吗?他们也是心中不服,谁愿意离开熟悉之地,去个陌生地方,周遭别说朋友,便是说话的人都没有。时时防着别人是否坑害你,给你下套,抓你口舌治你的罪。他们也不想走,可咱们能反吗?咱们若是反了,别说钱粮了,便是最重要的生盐香料都没有了。木城四万多人,就能自给自足的生活?”他摇摇头,一手按在胡立肩膀上:“我只当咱俩都喝醉了,这些话,万万不可与别人讲,木城之所以存在,我们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圣汉帝国做我们的靠山,我们若是因为自己打了几次胜仗就自鸣得意,其下场——可想而知。” 胡立呆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我明白,我就是心中憋着一股气,贼他娘的!贼他娘!” 张孝武也冲着老天大喊:“贼你娘的,把我扔在这么个破地方!” 胡立呆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他以为张孝武说的是塞北,却不知道张孝武说的是这个世界,便仰天痛骂道:“贼你娘的老天爷,老子怎么不生来就是富贵人家!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两人痛骂老天之后,相互大笑,过了许久,张孝武忽然说:“胡立,别人我不担心,我最担心的便是你。” “哦,我尽量吧。” “你别哦了,你这张嘴肆无忌惮,在咱们鬼卫没有小人,没有人说你坏话,也没有人告你的状!可是别的地方却未必,那益州不是咱们兄弟们的地盘,你去了那里,必须要小心谨慎,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胡立道:“先之,我若是不说话,岂非气死急死?我得说话,我必须说话,你也知道我,我是忍不住。不过你的苦心我自然明白,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尽量不给人可乘之机。若是实在犯了什么错,大不了我请个还乡令,回家做个田舍翁,如何?” 张孝武道:“你做田舍翁都强过做军官,没有老兄弟们的照应,别人肯定不会容你。” “我自然晓得其中。”胡立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干柴 “嘎吱嘎吱嘎吱——” 踩雪的声音由远及近,张孝武一转身,见竺无霜穿着一袭白衣身披白色毛绒披风走了过来,她一脸关切地询问道:“你们是把这积雪当做棉被了吧?赶快回去吧,免得受凉。城外瘟疫还没好,你们再得了风寒,可就不妙了。” “竺姑娘所言极是,所言极是。”胡立跳起来,道:“我回去了,守岁。” 张孝武也起身,与他拜别,胡立冲他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张孝武回了一个不要瞎说的神色,胡立立即撇撇嘴,意思是你别装正人君子了。 竺无霜上前说:“将军,你才喝了酒,自然不觉得冷,可若长久坐在雪中便会中了寒毒。” 张孝武笑道:“我知道,中了寒毒之后,便会觉得浑身炽热,脱光了衣服躺在雪中,直至冻死,是也不是?”穿越前他的老家是哈尔滨下面的一个小县城五常,小时候经常看到喝醉酒的人冻死在路边,可奇怪的他们都脱了衣服被活活冻死。他小时候不懂其中道理,等到他长大求学之后,才知道原来人在冻死之前,皮肤会散发热量抵御寒冷,而人此时会觉得浑身炽热脱光衣服散热,这便是为什么冻死鬼都是光着身子的原因。 竺无霜点点头,要扶他回去,张孝武摆了摆手,诚谢道:“我能走,劳烦竺姑娘了。”竺无霜很是失望,却装作浑不在意,故意呛声道:“摔倒了可别怨我没帮你,当心迈不过去门槛。” 张孝武哈哈一笑,之后回到自己的屋子,他的屋子分两间,外间叫做偏房,一般住着丫鬟或者暖床婢女,平日里芒种住在这儿。不过芒种毕竟年纪小,今天还指挥府上的下人做事,这会儿早就回自己房间睡着了,连守夜都忘了。里面一间是卧房,卧房和偏房中间原本有一座屏风遮挡,但张孝武觉得碍事,便撤了,只有两道帘子挂着。 张孝武撩开帘子,却见丫鬟袁婉秋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坐在一旁等他。他洗了一把脸,又洗了脚,回到了床上坐下,婉秋端着水乖巧地鞠身施礼,转身下去了。 隔着窗纸看向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之中,今晚的月亮最亮也最圆,好一副冬雪映明月的景色。 “嘘……” 张孝武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三年了,匆匆回顾过去,感慨良多。他先前不怕死,也不惜死,他以为即便自己死了,也能穿越回去,回到现代生活中。也许他还是那个张副科长, 然而如今的他越来越发现不能死,死不起。一旦他死了,他的这些兄弟们怎么办?一旦他死了,那些刀子暗箭将直接射杀在他们身上,他忽然觉得,人活着怎么这么累,怎么要有如此之多的牵挂。 “越做官,越难做人。”张孝武悻悻自言自语道。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张孝武抬眼望去,见是袁婉秋,端着热茶和点心,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然后合上了门,免得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她见张孝武没有睡觉,连忙行了个万福,道:“大人,您喝了许多酒,怕是没吃多少东西,吃点热茶和搞点吧。” 张孝武正巧肚子有一些饿了,便坐在桌子旁吃起来糕点,吃了一口,发现里面居然是桂花,惊讶道:“这是……” 袁婉秋道:“这是桂花糕,是婢子家乡的美味。” 张孝武道:“你老家是哪里?” “老家江南杭州松江府人。” “哟,那里可是文人辈出之地,素有松江才子半杭州,杭州才子半江南之称。” 袁婉秋抿嘴笑道:“所以大人也想不到,我阿爷会是银衣卫统领吧?” “的确没想到。”张孝武笑说,吃了两个桂花糕,又喝了点茶,说:“你阿爷是有本事的人,能从一个武进士做到银衣卫统领。不过你也不用为他难过,他若是没有跟错人,此时怕是已经官至刑部侍郎了,而且多年之后,你家的爵位又能升几级。只可惜造化弄人,跟错了太子。” 袁婉秋道:“婢子倒没有多想,过去的事就过去了,阿爷给家里带来了富贵,也带来了劫难。婢子心想,若是阿爷没有去龙都,做什么银衣卫,只怕也没有那么多杂事,更不会落到如此。时也命也,婢子如今在将军身边做个丫鬟,倒也安心,不用害怕歹人迫害,更不用担心被冲入教坊司。” 教坊司是隶属于刑部,专门培养歌舞伎的地方,里面的歌舞女往往是家里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女儿,或者是罪犯株连到家的女儿,教坊司收取的女孩年纪不过十二岁,袁婉秋年纪十六,因此才没有被冲入其中。 张孝武喝了一口茶,感觉浑身有点发热,问道:“这茶是……” “这是婢子家乡的茶,叫做红姜茶,用红糖和生姜浸泡,再辅佐岳州龙前茶,用雪水浸泡,再用温火煮上半个时辰。”袁婉秋介绍道。 张孝武笑说:“你还懂茶道?” “不懂,都是我阿婆教我的,她才是茶道大师,只可惜是女流。”袁婉秋抿嘴笑说。 张孝武看到她盈盈一笑,忽然觉得百花盛开,万紫千红驶来,袁婉秋一双月牙眼居然如此美丽。他从前就是到袁婉秋长得漂亮,觉得将这样一个漂亮的丫鬟放在身边,看着也是一种享受,可是却从没有今天这种感觉,如此强烈透彻,有一种原始的占有欲从他的内心爆发出来。 他觉得今天是喝多了,挥挥手,让婉秋下去。婉秋关切地盯着他好一会儿,看他面红耳赤,担忧他身体状况,说:“我就住在偏房小床,将军若有吩咐,叫我一声就可。” “不用,天气太冷了,偏房没有暖炉。”张孝武看她越是内心冲动,索性闭上眼睛躺了下去,挥挥手。不过他的内心却突然升起了一股欲望,一个恶魔仿佛在对他说:“你还在守着什么?” “我只是不想拖累别人,就像我没办法保护九儿一样。” “但你需要一个女人,看吧,这个女孩她喜欢你,愿意做你的女人,她不需要你保护。难道九儿需要你的保护吗?” “难道不需要吗?” “你就是胆小而已,谁让你的保护。”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仿佛恶魔占据了内心,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烈火 婉秋盈盈一拜,用她独有的清脆可人的声音回答:“将军,婢子倒是不怕冷的,唯恐你今晚喝酒多了,婢子愿意照顾你。照顾你也是婢子的幸运,婢子在想,若不是阿婆将婢子送到府上,婢子的下场不知如何,遇到将军也是婢子的幸运……” 一双大手忽然将她抱了起来。 张孝武心跳极快,如果婉秋推开他或者尖叫一声,他就会放开手,然而,婉秋忽然转身抱住了他,呢喃:“我愿意。” 干柴被烈火点燃了,且熊熊燃烧。 清晨的阳光斜射入房内时,已然是翌日的上午,没有人进来打扰,张孝武睡了一个好觉。 他年轻力壮,身体恢复能力极强,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充满了力量,脑袋倒是有一点昏沉沉的,昨天还是喝得有点多。他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一些酥麻,便转身望去,却见散发零落的少女枕在他的怀中。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仔细看来,是赤裸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婉秋姑娘,脑袋顿时嗡地一声,他很快仔细地回忆起昨夜自己的种种旖旎,不由得咂咂嘴,笑了起来。 人说喝醉酒了便酒后生事,且往往次日忘记昨日的一切,但这一切对张孝武来说纯属胡扯,他自然是清晰地记得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饮酒之后,他体内最原始的欲望隐约控制不住,兽性终于爆发出来。 正所谓“食色性也”,对美食和美女的占有欲,是人的本性,张孝武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禁欲多年的他,昨晚当真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他两世都不是处男,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清纯小生的问题,倒是对真正的妻子九儿没有过非分之举,仅仅是抱一抱亲亲小嘴罢了。 与妻子没有夫妻之实,反倒与其他女人有亲密之举,张孝武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别扭了。他揉了揉发胀脑袋,再次低头看着婉秋,越发觉得她格外迷人,肌如白雪肤若凝脂,一双灵巧的鼻子,睫毛冗长覆盖着双眸,酣睡时露出笑容。 张孝武的脑子一时间有点短路,这就是自己的女人了…… “其实这也不错。” 张孝武倒也没有什么自责或反省,昨夜的一切,似乎更加处于原始的欲望。 婉秋长长弯弯的睫毛动了一下,然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呼扇地睁开了,见到张孝武吓了一跳,连忙逼近了双眸,然后整个人像一条泥鳅一样钻进了被窝里。张孝武一伸手,又将肌如白雪的她抱了出来,婉秋害羞得不行,整张脸涨红着,糯糯不语。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太过分了?”张孝武像是在问,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婉秋小声说:“婉秋愿意的。” “其实我……”他想说他昨天的确是因为美色而要了她,但话到嘴边却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就是昨天喝多了,把平日想做却压抑不能做的事做了,不过看来倒也蛮好。” 婉秋轻咬贝唇,低语说:“奴家没有责怪主人,奴家是暖床丫鬟,早就做好了准备。” 所谓的暖床丫鬟,其实就是给男主人准备用来陪睡的,而夫人身边的通房丫鬟更是公开给男主人的伴侣。只是没几个女主人愿意给自己的丈夫找其他女人,因此夫人身边的丫鬟一定是聪明伶俐却长相普通的,而家中但凡有几分姿色的,不是被夫人安排了婚事,就是被卖了,例如《水浒传》中的潘金莲。 张孝武摇了摇头,似乎现在自己做的,不过是顺应这个时代,逐渐适应这个时代而已。他掐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还真是能给自己找借口啊。 婉秋又道:“大人可知,往往流放女眷的下场吗?” 张孝武奇道:“流放女眷的下场?不是被许配给一些边军吗?” 婉秋抱紧了他:“阿婆说,许配给边军老卒的女眷,都是私下使了银子的,落得最好的下场罢了。若是没有银子的女眷,往往成为营妓,身子和命都不是自己的,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更有甚者,我阿婆曾道,太乾九年,桦树河一战,玄武军团被困桦树河东岸无法渡河无法突破,他们没了粮食便杀了营妓制作人脯。” 张孝武大吃一惊道:“人脯?人肉做的肉脯?” 婉秋道:“是的,家翁便是当年桦树河一役生还的汉军将士,他在临终之前将此秘密告知了阿婆(奶奶)和我阿爷(父亲),阿爷被斩首之后全家流放,阿婆才对我说一定要来将军府,宁愿做丫鬟下人,也好过做营妓。” 张孝武道:“八千流役犯,没有人做营妓,也没有人做苦役。” 婉秋感动道:“大人,便是因为你善待我等,奴家才愿意服侍你,你是好人,你也是我们的恩人,如今你是奴家的男人,便是为奴为妾,奴家也是愿意的。” “为奴为妾吗?”张孝武愕然了一下,圣汉法制有一妻二妾三婢制度,其具体办法便是一个男主人只能娶一个妻子,为夫人,为家中之女主,负责所有女眷佣人家奴,甚至包括管教妾婢。夫人生子为嫡子,可继承家业和爵位,地位最为尊贵。 二妾指的是最多拥有两个妾室,这两个妾氏被府上下人们称之为姨夫人,但大多数姨夫人都是夫人的丫鬟或心腹,她们生的孩子是庶子,除非夫人生不出嫡子,否则不能继承家族爵位与家产。 三婢,指的是比妾室还要低的婢夫人,一户人家做多娶三个婢夫人,通常是男主人在外面买来的漂亮女子,例如在青楼看中了一位清倌人(在青楼中卖艺不卖身的处女),因为其出身低微,只能做婢夫人。婢夫人生的孩子甚至不能算做庶子,因为他们不能继承家中爵位或家产,只能拥有男主人赏赐的资产,一旦男主人发生意外,婢夫人和他的孩子甚至可能被赶出家门沦为乞丐。 大多数能娶得起一妻二妾三婢的人家,也断然不会缺了婢夫人的生活用度。妻妾婢制度,也是古代为了维护家庭稳定而采取的不得已制度,如果一个大家族没有上下级关系,反倒让许多人蹬鼻子上脸不知自己位置,不利于家庭和睦。 第三百四十四章?二夫人 古人纳妾是为了延续子孙,圣汉虽然有一妻二妾三婢制度,可其中有一个前提就是妻子三年不孕方可纳妾,一妾三年无男丁可纳二妾,总而言之,圣汉律法规定,如果女人没有生出儿子,男人才可以继续纳妾婢。可若是妻子生了个男丁,这个男人再纳妾就必须要征得夫人的同意才行,否则便是死斗没有机会纳妾婢。 张孝武看着婉秋小心翼翼的眼神,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心中为这个时代的女孩感到阵阵悲哀,他小心地呵护一下她,低声安慰道:“以后咱家没有什么妻妾婢之类的,你就是夫人,二夫人。” 婉秋愕然了一下,这就从一个暖床丫鬟直接晋升为了夫人了?等等——这个二夫人,又是什么东西?二夫人,却是超出了婉秋的认知范围,做妾夫人便是妾夫人,做夫人便是做夫人,又哪里来的二夫人。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张孝武,许久才问起来:“大夫人是谁?” 张孝武想到了九儿,心里不由得一叹,苦笑说:“你想知道吗?” “嗯。”婉秋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胸膛撒起了娇。 张孝武用他粗糙的大手抚着她的后背,让婉秋感觉到了无比充实的安全感,他淡淡地笑着说:“现在咱家没有大夫人了,她也不可能回来了,她是……”想到了靺鞨人独特的巫女制度,想到了九儿看着他好奇而陌生且拒绝的眼神,他心中一哀,不由得摇了摇头说:“她是神的女儿,是不可能继续嫁给凡人的,所以她回到神的身边了。” 婉秋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很快明白过来,那个大夫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不由得心中窃喜起来,她紧紧地抱住了张孝武,这个男人从现在开始就属于她了。袁婉秋对张孝武的情感并非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依靠和对强者的崇拜。她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依靠一个强大的男人才能生存下来,比起其他人来说,险些被全家抄斩的婉秋姑娘,更加珍惜这个男人,也更加懂得他要什么。 她知道无论是陶姑娘还是竺姑娘,甚至小小的芒种都喜欢张孝武,可是她们都没有自己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更知道像张孝武这样的男人,是绝不会被一个女人套住锁住,所以现在的她更加珍惜独宠她一人的时刻。 她轻声呢喃道:“那我就是二夫人了?” 张孝武见她欢喜的样子,也不由得开心起来,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二夫人,昨晚我喝多了,没尝到滋味,现在必须让我好好尝尝甜头。” 虽然婉秋昨夜才破瓜,但为了迎合张孝武,还是努力地抱住了她,重着呼吸,呢喃说:“夫君,怜我。” 白日宣淫自是不妥,尤其是这大年初一,所以张孝武只折腾了一个时辰,便起床了。反倒是婉秋被他弄得死去活来,这会儿晕了过去,沉沉睡下了。张孝武穿戴整齐,便走出了门,见院子里人丁不多,原来见将军没下来,大家也全都偷懒了。 有眼尖的下人见张孝武去后院练武,连忙招呼大家忙起来,只是为何大丫鬟芒种如今却不出屋? “兴许她昨天晚上困得太晚了。”有下人说。 “她为何困得晚?” “听墙根了呗。” 众下人顿时哄笑了起来,有人道:“她不过才十二三岁,莫非也起了春心?” “你这不废话吗?不想做夫人丫鬟,不是好丫鬟,别看她年纪不大,但是谁让咱们将军屋里头没有女主子呢?” “别说没女主子,如今不是有那么一位吗?” “这倒也是,万没想到这婉秋丫头倒是有本事,以后咱们就不能称她为秋丫头了,只能称呼她为夫人。” “谁能想到,一个卖身府内的罪奴,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夫人?” “想不到,想不到……” 张孝武没听到下人的议论,独自在后院的演武场跑了十圈,这十圈下来足足八千米,累得他满头大汗。平时他跑完之后,婉秋总会递来热水和毛巾,这会儿婉秋沉睡着,居然没有人服侍,几个下人傻呆呆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毛巾,热水。”张孝武无奈道,下人连忙去准备了,此时便看到萧开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张孝武正要说话,没想到萧开先说了:“大人,我妻子让我纳妾,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张孝武瞪着眼睛道:“你妻子这么大度吗?” 萧开奇道:“自然,我妻子又不是妒妇,如今她身怀六甲,劝我纳妾,又何谈大度不大度。” 张孝武挠了挠头,头发散开来,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汗珠,心说原来是我想差了,这个年代中,还真有人劝丈夫娶小老婆。可若是换做现代,若是那个妻子劝丈夫在外面找人,只怕是丈夫的脑袋早就成了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想到这里,方知穿越至此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你准备纳妾吗?” “不准备。” “好男人。” “纳几个婢子就行。”萧开认真地回答,“妾氏太严重了,还是婢子好,不喜欢了可以送人。” 张孝武心中一阵冷汗:“我特么的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关于娶了婉秋一事,张孝武并没有怀疑什么下药什么勾引之类的阴谋,因为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喝醉,意识非常清醒。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而不是“被人所害”,如果说真的有“害”,只能说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和导致禁欲多年破解。 他并非对女人不动声色能够禁欲的柳下惠,也不是不喜女人专门喜欢男人的龙阳君,所以他才在那一瞬间选择了占有婉秋,而不是犹犹豫豫婆婆妈妈。对于九儿,他心存愧疚,这也是纳婉秋为二夫人的原因,但二夫人到底是夫人还是妾氏,府内的下人们倒是糊涂了。 若是婉秋升级为正房夫人,却要讲究许多习俗了,尤其是要请媒人换八字选吉日等等。若是纳妾,则只需要请亲朋好友喝顿喜酒,收一下份子钱与贺礼即可。 第三百四十五章?余人离去 婉秋是一个非常懂事且温柔的人,即便做了二夫人,也没有对下人吆喝什么,除了芒种给她挑了一个丫鬟服侍左右,并没有人提出任何要求。倒是芒种自己越看张孝武越不顺眼,有一天忽然气呼呼地找到张孝武,说:“家主,婉秋姑娘,到底是夫人,还是姨夫人?” 所谓姨夫人,就是下人们对妾夫人的尊称,张孝武见她一张小胖脸气呼呼的,忍不住笑说:“你生什么气?” 芒种道:“人家辛苦操持这么大个家,也没给个姨夫人,她倒好,替你暖了床,就做二夫人了?这二夫人到底是夫人,还是姨夫人?” 张孝武忍不住揉起了忙中的辫子,笑道:“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芒种哼了一声,道:“过了年,我都十三岁了。” “哟,长大了?” “自是。” “是长胖了。” “你……我……我不胖。”芒种涨红脸道,“我这是结实,我听府上的嬷嬷说,越是壮实的女孩,越能生养。” 张孝武敲了她一个响头,警告道:“小小年纪,别想那些,你可是我的小管家。这个二夫人,也是夫人。” “那夫人呢?为何留着夫人的空位?大人是准备给谁留着的?”芒种追问。 张孝武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总追问。” 大年初一的晌食,张孝武向手下人宣布了纳陪床丫头婉秋为二夫人一事,然后当天夜里他又被几个兄弟们给灌醉了。管骧特地跑过来送贺礼,回头又找到袁家老太太,向她通报了喜事,袁家上下欢喜不已,自此袁家攀附上了富贵,再也不是罪奴之身。 袁老太太将几个孙子叫到身边,说道:“从现在开始,咱们袁家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生活了,但是袁家仇人很多,为了你们的安全,你们几个改名字吧。老大袁石,你叫袁始凯,老儿叫袁始旋,你叫袁始德,你叫袁始胜。你们四个兄弟,一定要齐心协力,重振袁家。” 接连五日,张孝武沉浸在兄弟们的酒肉和身边的美人身上,渐渐地让人觉得鬼卫将军沉迷女色不所事事,也引得其他诸将连连感慨。 张孝武的确是沉迷享受,自从被朝廷背后捅了一刀之后,他也有一点英雄无奈的感觉,索性近来塞北无战事,他就关了门叮叮当当造小人了。 大年初六的时候,芒种又跑过来找到张孝武,说:“竺姑娘走了。” “竺姑娘怎么走了?”张孝武这些天整日和婉秋待在一起,这才忽然记得似乎许久没见到竺无霜了,这个女侠怎么这个时节走了呢? 芒种撇嘴道:“还不是你冷落了人家咯。” 张孝武道:“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谈什么冷落。” “哼,也不知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我都看得出来竺姑娘中意与你,你倒是对他视而不见,铁石心肠。”芒种更是火大。 张孝武淡淡一笑,他当然知道竺无霜的心思,他又不是傻子,说起来前世也算是花间老手,看女人虽然不太完全准确,却也八九不离十。才十七岁的竺无霜初入江湖,作为百花门门主的唯一女儿,九指义丐的义女,自然受到了悉心的保护。而竺无霜爽朗的性格也结交了许多江湖朋友,并没有遭遇江湖险恶,对于她来说,最危险的事情莫过于认识了毒娘子陶止若。但陶姑娘虽然身为魔教中人,却并未害人,而这个魔教的称呼,也不过是因为天火教一直以来以反抗朝廷的残酷统治为己任,才被官府定性为魔教。 涉世未深的大小姐,一出山便与义父等人率领义军前往塞北支援张孝武,在她的心中张孝武是个大英雄,而竺大小姐对张孝武的崇拜自然而然产生。 竺无霜毕竟出身名门正派,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不可能给张孝武做妾氏,所以他们之间注定是不可能,他又岂能耽误了人家的婚事。 婉秋和竺无霜不一样,婉秋属于罪奴,可以说婉秋姑娘的身份其实是个奴隶,甚至没有户籍,可以随意买卖。张孝武纳婉秋为二夫人是救了她,重新给她一个新的身份,而这个身份不但让她恢复了国人的身份,地位还远比一般人尊贵。 然而竺无霜这样尊贵的大小姐,又岂能给人做妾室,便是她自己愿意,她的门派和家族也不会同意。张孝武明白,竺无霜却不明白,芒种也不明白,所以他只是让胡三万派人去保护竺姑娘,返回中原一路安全。 胡三万一方面派人去寻找竺姑娘,一方面又将这些日子打探来的消息报给他,说了一件奇事,兵部调来三个官佐支援木城,然而这三个官佐迄今为止还未到两狼关。 “也许是过年了,他们在家享受。” “我想他们是怕死,都以为来塞北必死无疑。” “不能,帝国军人,又岂能怕死。” “将军是看惯了边塞的军人,却不知中原军人,哪里有点军人的样子。” 正月初十,张孝武送行胡立、崔七郎、屈明和二百军士,这些人将前往益州雪龙关上任,他同样资助了他们金钱盘缠,并且给了他们二百多匹塞北的健马。 鬼卫的马圈还有战马有三千多匹,这些畜生中大多数都是鬼卫数次战胜犬夷之后夺得,尤其是大胜力高图大军时抢掠最多。而木城也是南部鞑塔地区最大的城市,牧民想要换得物资必须来到此处,牧民手中最多的便是畜牧资源,以至于木城根本不缺少战马。而胡立、祖公茂、申林东等人上任时,山高路远难行,必须要代脚的战马行路。 胡立倒也没说感谢的话,他转身上马,整理了一下头盔和衣甲,故作豪迈地说:“我这就去益州了,你们别想我。” “哈哈哈,没人想你。”作为老部下,曹礼开着玩笑叫道。 “走了!”胡立策马而行,走了十几步,忽然调转马头回来,到张孝武身旁,说:“将军,他日你为龙凤,我必率大军护佑前后。” 张孝武摆摆手,胡立快马扬鞭远去了,目送到他们消失,张孝武再转身见到萧开,萧开立即说:“我妻子马上就要生育了,这个时刻我走不得,你也不能撵我。” 胡三万笑说:“对,咱们对公车将军要好一些。” 萧开点头不叠道:“我怎么感觉尔等怠慢朝廷命官?” “你这家伙……”张孝武大笑。 回到府上,张孝武随即下令:“正月十五,假期结束,该重新整军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重振鬼卫 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张孝武果然重整旗鼓,他首先大肆提携手下,为众人加官进爵,并赏赐金银,诸将大喜,随后张孝武公布晋升令: 晋升温如玉为鬼卫副将,负责全军训练; 晋升胡三万为鬼卫副将,兼任机要营左近校尉; 晋升李沅为鬼卫副将,兼任骑兵营左近校尉; 晋升关城为锐士营左近校尉; 晋升李春城为健士营左近校尉; 晋升金盛为死士营左近校尉; 晋升张通明为治安营左近校尉; 晋升曹礼为甲士营左近校尉; 晋升倪尔春为辎重营校尉; 晋升夏铭为亲卫营校尉; 同时晋升陈关西为机要营校佐,晋升冯魁为亲卫营校佐,晋升王怀礼为辎重营校佐,晋升彭彪为锐士营校佐,晋升荀布为健士营校佐,晋升裴恩为死士营校佐等。 尽管四位良将被调走,可鬼卫军中并不缺少强人,曹礼、关城、李沅、倪尔春、张通明、温如玉等人都各有所长并非庸才。萧开等人得知军营中的人事之后,也放下心来,原来军中一切大小事都掌握在将军手中,反倒是他们胡思乱想。 正月十六,张孝武下令温如玉督管全军训练,被禁足一个冬天的鬼卫们终于被释放了出来,不过第一天的跑步便让许多人暴露了软肋,只有一半的人成功地绕着木城跑了二十里,另外一半的人半岛全都累趴下了。 张孝武并未责备他们,只是第二天稍微降低了标准,将二十里的长跑便成了十里的奔跑,随后的几日逐渐增加。二月过后,鬼卫重新整合军队,军队缩减到一万人之数,被裁撤的士兵大多数是体能不合格或原为金城的士兵,他们被裁撤之后并无怨言,只是重新做一个老百姓而已。 二月初八,兵部公文迟迟来了,要求贺兰宗率领青龙军卒即刻赶回龙都禁军大营,重建青龙军。疫庄内,贺兰宗手下只剩下不到一千士兵,他们度过了漫长的冬季,也扛过了瘟疫,忽然得到军部的命令,欣喜不已。 贺兰宗立即与城内的陈青商议,陈青大喜,他还有三千直属手下以及其他五千伤兵,若是再加上贺兰宗的一千人,勉强凑够约等于一万人数。而这一万人便是青龙军的种子,重建青龙军的重任,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然而当陈青下令之后,却愕然发现那八千伤兵中只有不到两千人愿意和他回去龙都,甚至包括自己的手下士兵也不愿意随他返回龙都,至于重建青龙军,许多人并无兴趣。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多年的战争,这些士兵已然看淡了前程,他们选择了平淡的生活。 陈青大怒,拉过来先前器重的一个都尉,怒火冲天道:“为何弃我而去?” 那都尉哭道:“军候,青龙军已经完了,青龙军,再也不会有了。咱们回去中原,也不过是另一个玄武军团,整日守着龙都城的城墙罢了。大家伙儿商量一下,留下来,娶妻生子,延续后代,拱卫咱们圣汉最北方的疆土。军候大人,我们都想在此落地生根,都愿意留下来生活。” “留下来生活?”陈青冷笑,“留在这四战之地?留在这塞北?” 那都尉道:“大人,实话与你说吧,我们留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鬼将张孝武,有他在,木城不可破,塞北不可乱。回到龙都,我等都在担心遭到排挤,也担心遭到暗箭所伤。咱们……毕竟曾经是太子的人呢。” 陈青哑然,他们都曾经是太子的心腹爱将,可如今的皇帝偏偏是太子的死对头五皇子,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回到龙都会落得什么好下场,只能哭笑连连,转头走了。 那都尉单膝跪地,哭道:“祝军候大人,平安,富贵!” 富贵平安暂且不知,但六千青龙军士兵宁愿留在塞北做百姓也不愿意回去继续做禁军,这给贺兰宗和陈青的南归之路带来了一丝丝阴影。 贺兰宗所部还有一千一百人,城内金城士兵两千一百人,合并三千二百军卒,鬼卫资助其粮草马匹,合军粮八千石,战马二百匹,驮马一百匹。贺兰宗向张孝武等人表示感谢,并言道:“此前多有照拂已然不胜感激,今将军仍旧如此慷慨,实乃让贺兰心中感激万分,他日有缘,贺兰定要与将军一醉方休。” 张孝武也是第一次见到贺兰宗,虽然两人做了四个月的邻居,可因为瘟疫的原因,双方直至送别时才见面。但这不妨碍张孝武对这位红脸汉子的欣赏,只觉得这贺兰宗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汉子。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塞进贺兰宗手中,低声道:“贺兰军候,我这里有一封情报,如果你经过两狼关时慕容延不放青龙军士兵,或可利用得上。若是他放那七千多士兵走,你便烧了他吧。” 贺兰宗皱眉道:“为何?” 张孝武摆摆手,不说什么,转身看看陈青,陈青上前道:“将军,恩不言谢。” 张孝武哈哈一笑,道:“婆婆妈妈。” 等张孝武转身走后,贺兰宗便打开信函,与陈青一起看了这封信,两人大吃一惊,这消息不亚于惊天地震,因为信函中记载着曹焉之死的秘密。为了独占狼卫军权,慕容延勾结天火教,毒杀了曹焉, “这个消息,该不会是他借我们的手陷害慕容延?”陈青嘀咕起来。 贺兰宗道:“有这个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应该是为了帮我们,你看这书信后面,均是两狼城内的产业,城内八成产业都是他慕容家的,这郢川侯是真的将两狼关当做自己的家业了,长此以往,两狼城便成了慕容家的王国,他就是国王,两狼城内的居民百姓便是他的子民。” 陈青道:“难怪他要毒杀曹焉,不对,即便不是曹焉,只要任何一个人来做两狼关守将,其下场只有一个,死!” 贺兰宗道:“这个情报,除非情非得已,你我不能用来,否则招来杀身之祸。”陈青深以为然。 第三百四十七章?里外不是人 大德二年二月十八,青龙军贺兰宗与陈青率部南下,然而当他们路过两狼关时,看到关内场景更是心中一沉。 此时已经是春天了,便是塞北也已经开始冰雪融化,关内更应该春暖花开了,可入得两狼关却看到的是人丁凋零,昔日繁花早已不再,街上看不到什么南北商人贩夫走卒,连狼卫也士气低落。往日守卫城墙的狼卫士兵至少近千人,可贺兰宗定眼扫过去,发现高大坚固的两狼关城墙上只有寥寥不多的一百多人,甚至不到一百人。 “怎么回事?”贺兰宗拉着陈青问道,陈青也是茫然,连忙派人打听。 不久之后,打探消息的传回信息,原来去年冬天两狼关爆发了瘟疫,而那瘟疫便是从七千名疫庄来到两狼关的士兵中爆发,以至于两狼关百姓纷纷南逃。等两狼关内军民反应过来的时候,许多人已经感染了瘟疫,以至于春节之后,两狼关日日有死者。 幸运的是,贺兰宗早早吩咐士兵必须带面巾入城,并且自带用水,避免了瘟疫二次感染队伍。可不幸的是,先前从疫庄逃到两狼关的七千青龙军士兵,如今只有三千多人还活着,他们之中死了三千多人。 他们见到贺兰宗之后悔恨万分,纷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在两狼关,他们只是政治筹码,却因为瘟疫的爆发而成为了弃子。 对于一群张嘴要粮食,伸手要钱,要药品的弃子,两狼关的狼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他们的下场比疫庄的人要悲惨得多。 疫庄当时只剩下一千三百多人,经过了一个冬季的修养,春天到来之时,只有二百多人病死,其余一千一百多人全都活了下来。他们原本非常痛恨张孝武,以至于接到朝廷命令时疫庄里的士兵没有人选择留在木城。 可是再看看这些袍泽的下场,他们悲从中来,许多士兵叫嚣着找慕容延报仇,陈青与贺兰宗相视一看,怒从中来,立即率军围住了两狼关将军府。 慕容延吓了一跳,好在他府上家将众多,再加上狼卫军营就驻扎不远,连忙派人调来狼卫护佑。 陈青骑在马上,手指两狼关将军府的大门,破口大骂道:“慕容老狗!当初你哄骗我青龙军将士随你入关,却害得他们死亡过半,你存的是什么心?老狗!别躲在里面装死!你以为害死我数千青龙军就此无事了?我告诉你,没门!今天你要是不出来赔罪,老子火烧两狼关!老子杀了你们狼卫!” 陈青倒是吹牛了,虽然狼卫感染瘟疫,许多人正在军中医治,但狼卫两万多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抡起战力,狼卫并不比他们若。他们这三千残兵又如何能杀得了人家狼卫,所以他只是在门口叫嚣谩骂,却没有过分之举,目的便是让两狼城所有百姓和狼卫看看,这慕容延因为一己之私而坑死了数千兵卒。 贺兰宗冷笑不做声,随时注意周围,但见狼卫大军到来,才挥挥手,策马上前道:“慕容将军,我知道你处于好心好意接纳了我青龙军将士,可是你也看到了,你的好心却帮了倒忙。我们在木城的青龙军卒病死者区区不足二百人,可据我所知,留在两狼关的青龙军卒死了三千多近四千人。我们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人不能白死!” 慕容延见狼卫出现,这才放心打开府门走了出来,他左右看看那些义愤填膺的青龙军卒,心知惭愧。当初他为了弹劾张孝武做好人,亲自带人将病卒接回两狼关,没想到弹劾倒是弹劾成功了,张孝武的塞北将军被解职,只担任鬼卫统领将军,相当于官降一级,然而他的代价太惨重了。 狼卫迄今为止,病死三百余人。 两狼城百姓迄今为止,病死八百余人。 两狼城百姓逃走者,五千余人。 慕容延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又岂能不把怨气责怪到兵卒身上,可是那些兵卒又都是他带来的,因此狼卫上下也诸多不满。 作为狼卫统领和两狼关守将兼任两狼城太守,慕容延是肯定不会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的,而近日贺兰宗与陈青率兵围困两狼城将军府,更是让他颜面扫地,岂能善罢甘休。慕容延赤红着眼睛,愤怒地说道:“小小军候,胆敢如此猖狂,实在是欺人太甚!狼卫听令,将此逆贼拿下!” 贺兰宗大吼一声:“谁敢!”他迅速解下弓箭,朝着慕容延张弓射箭,慕容延吓了一跳,冷不防坐在地上,只听得当啷一声,头盔被弓箭射中跌落在地。贺兰宗大吼道:“谁敢对我青龙军卒下手,我便杀了他。慕容延,你一个边军守将,敢下令谋杀圣汉禁军,你是想谋反不成?” 慕容延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心中后怕起来,又听闻贺兰宗所言,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气急败坏,狼卫若真是围剿青龙军,只怕他这个郢川侯也别想做了。甭管多大的官位,只要涉及到谋反,朝廷决不轻饶。 慕容延在家将的护佑下重新站了起来,指着慕容延道:“将你的人带走,免得在此祸害我狼卫军民。” 贺兰宗冷笑不停,道:“郢川侯,咱们青龙军和你的仇,算是结下了,你等着吧,日后只要有一个青龙军卒活着,你郢川侯的日子绝不会好过!”言罢,调转马头离开此处,身后青龙军卒两军合并,六千多人彼此搀扶着离开了两狼关。 慕容延脸色铁青,他也知道这些青龙军一定会嫉恨自己,可这又能怨恨谁呢?他也不是算命先生,会知道这瘟疫如此凶猛,乃至狼卫已经遭到重创,他又找谁说理去? 想来想去,慕容延觉得都怨张孝武,若不是张孝武做了鬼卫统领,若不是他在塞北搞事情,自己也不会引病卒入关,更不会得罪青龙军,自己这才是里外不是人。 此时有部将来报:“有几个商队恳请出关,前往塞北木城交易。” “出关交易?” “是的。” “两狼城就又交易市场,为何要出关?” “他们说,木城更方便与牧民交易……” 慕容延大怒:“从今日开始,两狼关封关!除驿卒外,不允许任何商户出关,也不允许任何百姓出入两狼关,违令者,斩!” 第三百四十八章?什一税 两狼关借口瘟疫私自封关,自然惹怒了张孝武和木城的军民。 木城军民所需要的食盐与香料大部分都是从中原买入,如果没有了中原的商贸,木城百姓吃喝都会有问题。然而狼卫给出的理由也是无可辩驳,毕竟因为瘟疫导致狼卫守备不足,具狼卫士兵说,两万狼卫病了一万八,只有两千多人坚守城池,每日实在不堪重负,不得不关闭城门。 张孝武却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慕容延完全没有必要阻拦自己的商队,可他偏偏不给自己面子,这说明慕容延跟自己撕破了脸皮。自上次慕容延私自接走兵卒,并参了他一本之后,这个梁子就结下了。 “郢川侯啊郢川侯,这只老狗!”张孝武忍不住破口大骂,不过慕容延封关却带来了一个好处,那便是萧开等人一时半会儿不能入中原,而朝廷派来的武将也不能出来木城。 张孝武相当于在府上养了几个家将,为了避免这几个人无聊,张孝武给他们分别按上了参将的职务,在军中帮温如玉做事训练兵卒,免得他们闲出病来。 萧开带着包胤、贾斯也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军中,开始想办法折磨士兵了。 郢川侯慕容延封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朝廷,但此时瘟疫逐渐在中原开始蔓延,摄于当年龙都瘟疫的恐惧,有朝臣说着瘟疫的源头便在关外,应该支持慕容延封关。又有大臣奏报说瘟疫时由异族带来,现在应该停止与异族贸易,避免异族将瘟疫带进圣汉帝国。在经过朝臣的一番争论之后,大德帝也听取了朝臣意见,勒令两狼关封关,等待瘟疫结束之后重新启关。 朝廷的圣旨传到两狼关后,慕容延便更加肆无忌惮了,甚至用弓箭驱散了想要入关的塞北鬼卫,警告道:“尊圣旨封关,若有靠近,杀无赦。” 张孝武听闻后冷笑数声,言道:“塞北瘟疫已停,中原瘟疫开始,我们尚未禁止中原人前望塞北,他们反倒先闭关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日有他们哭的时候。咱们不要理会就是。” 因为封关的原因,几个月后木城军民开始缺少食盐和香料了,而且木城生产的皮靴也卖不出去,管骧一时半会儿急得白了头发。他找到张孝武,向张孝武诉说今日难处,张孝武也召集众人商议。这兀松虽然是盐商出身,可他却不会做生意,遇到经济问题,只能捧着本书摇头晃脑道:“打!他们两狼关不是中了瘟疫吗?打就是了。” “你这是什么军师?”管骧哭笑不得,“你这是要造反啊。” 兀松道:“我懂得行军布阵,也懂得诸子百家,但是却疏于人心算计,此问题当须阮大人来解决。” 阮清文道:“这郢川侯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我们作对,我又有什么办法?倒不如真的按你所说,打他一个大嘴巴,吓唬吓唬他,他才知道轻重。” 管骧气恼道:“让你们出主意,还不如自己想。将军大人,不如我们找犬夷做生意,如何?我们让商队直接向西到乌兹汗国境内,向西北去乌桓帝国,或者向北去东北夷汗国,向东去鞑塔汗国,总之既然不能与中原继续交易,我们就和他们交易。” 阮清文道:“与犬夷交易的确危险,我们先前才与他们大战一场,恐怕……” 张孝武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如此,管骧,派出一支商队去靺鞨人的土城询问一下,他们需要什么,能提供什么。我记得他们喜欢牧牛,也喜欢去山里采摘蘑菇干菜,我们缺少干菜,但多刀剑兵器。”说到这里,不得不说木城因为发生太多战争,导致兵刃、盔甲、皮铠、军服,甚至战马也俘获不少。而且管骧还让人酿了酒,以至于木城物资还算是丰富,只是物种单一了一些。 兀松笑道:“卑下支持与犬夷互市。” 管骧也笑说:“去年我们便尝试与犬夷互市,他们并未与我们产生冲突。” 张孝武说道:“去年雨水充沛,今年塞北处处绿意盎然,我们应该效仿鞑塔牧民放牧养殖,再寻找一些耐旱的农作物种植。去年我们的土地没有收成,一来是因为中原百姓习惯种植中原农作物,而许多农作物都是耐旱耐旱的,所以今年开始,必须寻找耐旱耐寒的农作物种植。塞北这么大,我们木城如今也才四万人口,肯定不会饿肚子。人只要不饿肚子,就有生活下去的动力。” 管骧建议扩建城池,在木城外围再建立城墙,将木城的规模扩大如今的四倍,张孝武等人经过考虑拒绝了修建城墙的建议。他允许百姓在城外修建民房,并开设手工作坊和集市,并制定了“什一税”,及收取收入的百分之十作为税金,取缔了厘金与其他任何税金,鼓励工商贸易,极大地鼓舞了人心, 随着木城商队向四周寻找交易可能,木城再一次繁华起来,人不会被尿憋死,而木城众人也想尽办法让木城资源更加丰富。很快,在夏天的时候,许多异族商队也纷纷来到这里,他们带来了各地的商品甚至奴隶,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木城与周边游牧民族与渔猎民族的交易,并没有被异族拒绝,反而引来了更多的商人,一时之间木城居然成了黄金之城一般。实际上很多时候异族对中原繁华与富庶的渴望,并不需要用武力作为唯一手段。 异族人也是人,他们不是禽兽,更不是白痴,当允许通过自己的贸易交换到自己的心仪之物后,他们自然愿意用最简单的方式交易。 而通过与异族做生意,也让张孝武更多的了解了异族,了解了他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在渴望着什么。为了更好的与异族贸易,张孝武下令禁止人们用“犬夷”等歧视性词语,只允许称呼“异族”或“外族”,并在木城的城墙上写着宣传标语:“人人生而平等,各族均为神子。” 实际上,这句话是西方的撒教的一句翻译,撒教原文是“教众为神子”,意思是只要相信撒教,就是神的孩子,而神的孩子是平等的。张孝武将这句话改为各族均为神子,更是受到了异族的支持与欢迎,甚至有人说他是为数不多真正了解异族的汉人官员。 第三百四十九章??学外语 尽管张孝武以击败异族而扬名,并取得如今的成就,但并不意味着他仇恨异族,甚至于他并不觉得异族所做所为有何过错。如果他是一个鞑塔人,他也一定要争取鞑塔汗国的强大,如果他是一个乌桓人,他也会帮助乌桓帝国征服四周各国。因为他是一个汉人,他必须帮助圣汉帝国——可他并没有历史仇恨,即便是九儿的仇,经过这么多年的杀戮,他也逐渐的淡忘了。 如今他提出拉拢异族,不仅仅是因为两狼关封关,更是因为他想要维持鬼卫在塞北的地位和安全,他更想让木城军民能够过上相对较好的日子。为此,他不惜与异族结好,不惜学习异族的文化和语言,他请了四个异族人,分别学习鞑塔语,北夷语,乌桓语和罗兰语。 而之所以学习罗兰语,是因为罗兰语是鞑塔语的母语,而鞑塔语又分为十几种口音,有的时候他们彼此也听不懂对方的话,倒是大家都能听得懂罗兰语。而乌桓语中有一半的单词都源自于罗兰语,并且两种语言的语法结构和字母完全一模一样。罗兰帝国灭亡这么多年之后,反倒是它的语言还保存了下来。 让张孝武意外的是,二夫人婉秋的语言能力强过他千百倍,同样学一句罗兰话,张孝武用了三天时间才能背下来,而婉秋只用了片刻便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并且长时间不忘。这让张孝武感觉到非常羡慕,他坚信笨鸟先飞,倒是芒种直言不讳道:“有些笨鸟就是鸟,他本来是能飞的,可有些笨鸟生下来是鹌鹑,根本就不能飞。” 张孝武气得满脸胀红道:“鹌鹑,也能飞!”随后他忽然叫道:“鹌鹑,你在哪里见过?” 芒种道:“以前,胡商带到木城过,不过这东西肉少,所以大家没怎么养,反倒不如养几只鸡咧。” 张孝武痛心疾首道:“可惜我的东北烧烤厨艺,没有了鹌鹑,就没有了很多乐趣。” 芒种道:“大人你喜欢吃鹌鹑?” 张孝武道:“我喜欢小动物。” 芒种道:“大人,我也喜欢小动物,原来你也喜欢小动物,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我想在府上养猫养狗养羊养小鸡养小鸭……大人你呢,你如何喜欢小动物?” 张孝武想了想,异常认真地说:“我当然喜欢小动物,这么跟你说吧——顿顿不能少!” 芒种:Σ(⊙▽⊙“a 到了四月份,冰雪完全消融,众人却发现今年的水少了许多,原本木城东侧和西侧会在每年冰雪消融后形成两个天然湖泊,张孝武为东侧的湖泊取名为东湖,为西侧的湖泊取名西湖,然而东湖很快就干涸,而西湖也只有浅浅的一层,眼看着即将干涸。 在城里久了,张孝武本打算在西湖旁郊游一番,却只看到了这番景象,女眷们好生失望,可张孝武却有一些害怕,他担心今年是一个旱灾年。回程之后,他立即找到当地士绅,询问起今年的气候,当地士绅说道,往年这种情况也常见,只是一般来说西湖干涸的时间在六月份,但今年四月份干涸,多少让人心中担忧。 “将军,今年会有旱灾。”管骧考察了当地环境,又询问了当地的老人,得到这样的结论。 “木城常常缺水,这里原本便不适合居住。”张孝武也无可奈何,当年木城并不是一个大城市,仅仅因为在这里挖掘出了地下河道,打了几口井,便逐渐成为了一个村子,一个集市,一个小镇,制止太乾帝下令在此修建一座城池,这才有了木城。而木城的存在,全系依赖着地下河道的存在。 地下河道的用水,最多能够供养四万人,如今的木城已经达到了用水极限,一旦今年旱情爆发…… “我有办法了。”张孝武大叫一声,叫齐了所有人,为了解决用水的问题,张孝武特地设计了类似于新疆坎儿井的城市地下水利工程,但这个工程投资巨大,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张孝武只能逐步实现。 一方面在城内修建坎儿井,一方面张孝武派出几支队伍寻找其他水源,然而寻找水源的人却意外地在木城正东面二百里处的沙漠深处发现了一处盐井。那盐井在亿万年前应该是一处海洋的深渊,因为沧海桑田的变化,逐渐便成了一块风沙掩埋的硬地。除了盐井,人们还发现了一些贝壳和化石,只是有些模糊不清,大家不知道是什么化石。 一般海盐比较粗糙,可此处盐井中的海盐细腻光亮不说,且极少有苦涩味道,乃食盐中的天然精盐。如此的好盐被找到,当真让张孝武等人大喜不已,非但木城军民最大的难题食盐问题就解决,精盐还可以向异族各国出口,等于木城有了一处天然的金矿。 张孝武立即派人前往盐井取盐,先行挖掘了一千石回来,并用精盐当做福利,给木城每户人家按照人头,每人发了五斤精盐。一时之间,家家户户因为食盐多了,开始制作腌肉,城内各处人家都挂着腌肉,成了木城的一道风景。 木城缺水,代表着南鞑塔缺水,缺不代表整个鞑塔荒原缺水,因为整个塞北荒原资源异常丰富,只是分部不均。鞑塔荒原东部地区多为沙漠,除了靠近佳澜河两岸草木茂盛外,其余均为一片死地;鞑塔荒原的西部地区每年的降雨是其他地区的三倍之多,高山峻岭下片片大草原,本是最适合牧民生活之地,但因为靠近西域各国,经常受到西域各国的骚扰和劫掠;鞑塔荒原的南部地区,既木城与罗兰废墟一代,多为草原、沙漠和戈壁滩的驳杂地带,土地贫瘠缺少降水和水源;鞑塔荒原的北部地区则多为草原、森林与沼泽,因为一年中有半年以上为冰雪覆盖,因此不适合种植任何农作物;而鞑塔荒原的中间地区便是最适合生活的鸦金粮仓,只可惜如今鸦金粮仓落在了乌桓人手中,被狮子夺走的肉,鬣狗又怎能抢得回来。 第三百五十章?五月,瘟疫爆发 太乾帝登基之后图谋佳澜河中段这片沃土,他认为彻底占据此处之后,将可辐射四周,今儿控制整个塞北荒原。他徐徐图进,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占领鸦金粮仓,继而控制整个塞北。太乾帝深知用武力手段后患无穷,便用移民冲边同化的方式来汉化塞北,只可惜这个计划因为鞑塔人对财富的分工不满,继而引起了内战。 恰好给了乌桓人以借口入侵塞北,继而占领塞北。乌桓人占领鸦金粮仓,却暂时没有移民此地,此处反倒成为了他们的鸡肋之地。 但鞑塔因为争夺汗王而内战,北夷国变,靺鞨人丁稀少无法争夺,而圣汉又自乱阵脚,暂时让乌桓人把持着鸦金粮仓——张孝武倒是想此时出兵鸦金粮仓,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即便他打得下来,却守不住,反倒搭上许多袍泽性命。 在鞑塔荒原的南部地区,虽然缺少水源,却有丰富的煤矿资源,也就是牧民们俗称的烟石。 张孝武派人勘察燃煤,发现木城北侧及疫庄附近有一处巨大的露天烟石矿,其长度甚至达到五十里。别人不知道燃煤的重要性,他又岂能不知,有了燃煤,就意味着钢铁时代为期不远了。但有煤矿的地方往往缺水,这也是传说中的“水火不容”,木城依旧面临水源缺少的问题。 就在木城开始风风火火建设之际,瘟疫终于在大德二年开始在中原爆发,两狼关的百姓大多数都逃到了代州,以至于代州最先爆发问题。但与问题同时爆发的,则是代州的洪水,谁也没有想到,在大德帝继位之后,北方连年闹洪水,刚刚播种的土地泡在了水中,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瘟疫加洪水逼得代州百姓向四周逃去,而两狼关封关,大量北方饥民与流民向南方逃走,同时也带去了瘟疫。 由于圣汉国内对塞北的这一场瘟疫并不重视,百姓与地方官员准备不足,以至于瘟疫逐渐向珲州,并州,幽州,雍州开始蔓延,随后传到了龙都所在的司州,又向东部青州、徐州、扬州蔓延开来。 也许是经过了一年的时间,瘟疫逐渐发生了变异,它变得更加凶猛了,不再像塞北一样发病时间短暂,并且症状不明显,而是变得迅猛且发作之后人们剧烈咳嗽,甚至呕血而死。如此一来,中原百姓开始发生恐慌,逃亡者不计其数,上百万百姓向南方逃去。 代州,到五月,因瘟疫亡者达到三万人。 珲州,到五月,因瘟疫亡者达到五万人。 幽州,到五月,因瘟疫亡者达到两万人。 雍州,到五月,因瘟疫亡者达到一万人。 并州,到五月,因瘟疫亡者达到一万人。 司州,到五月,因瘟疫亡者达到六万人。 青州,到五月,因瘟疫亡者达到一万人。 徐州,扬州…… 各地瘟疫爆发,地方官员纷纷向朝廷奏请救援,尤其是洪水肆虐的代州与珲州,更是惨上加惨,两州八万人的数字只是地方记载,可有些地方连乡正和里正都死了,哪里来的准确统计。 石翀刚刚制定的向南方移民冲边政策,尚未开始执行,百姓便自发跑去了南方,使得石翀根本不用劝说任何人。中原百姓在遇到异族入侵时,为了守卫乡土往往死战到底,可遇到了瘟疫,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跑,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和决心。然而石翀更加担忧起来,北方的移民带给南方的不是生产力,而是瘟疫,这会让南北方百姓产生对立,继而爆发混乱。 石翀立即向大德帝奏请派军队维持百姓向南方转移的秩序,并分发给逃难百姓粮食,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石翀本便是户部官员,又岂能不知朝廷钱粮有多少? 如今的大德朝可以说是吃亏在太乾帝的肆无忌惮挥霍基础上,太乾帝有功于帝国,却透支了帝国。大德帝即便想做什么,一来没钱,二来没权,石翀也不知道自己的移民南方,开发岭南计划能执行多少,能帮助病榻中的帝国多少。 北方瘟疫爆发,中原瘟疫渐起,南方瘟疫开始,龙都自然也难以幸免,五月份开始便爆发起了大规模的瘟疫,其爆发的核心便是白虎军军营。 笃山伯做梦都没想到,祸从天上来,白虎军爆发瘟疫,以至于整个龙都都笼罩在瘟疫的阴影之下。龙都城四大营中,青龙军有士兵两万人,白虎军八万人,朱雀军(留守部队)一万人,玄武军两万人,禁军总兵力十三万人。但瘟疫爆发之后,白虎军这种人员密集的军营反倒受灾最重,反倒是朱雀军受灾最轻。 在此时贺兰宗向笃山伯进献了“木城八策”,并有陈青及三千多青龙军卒作证,木城八策非常有效地遏制了瘟疫的蔓延。 笃山伯招来贺兰宗询问道:“那木城是否严苛执行此八策?” 贺兰宗道:“鬼卫执行得一丝不苟,毫不懈怠,起初有些违令者,但张孝武下令将其活埋之后,便再也没有敢违令者。” 笃山伯吸了一口冷气,厉色道:“活埋?” 贺兰宗道:“正是。” 陈青道:“其实只有两个活埋的,其他的都是砍脑袋的。” “砍了多少?” “大概二十来个。” “什么罪名?” “不带面巾,对了,张孝武给它起名口罩。”陈青说着,从怀中掏出口罩来,递了过去,道:“伯爷请看,这便是口罩。” 笃山伯看了看,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就是一块方巾两条带子,道:“就因为不戴这个,便被砍头?” 陈青点头说:“对,砍头对象不分人,砍了的一个还是鬼卫的都佐,还有一个是张孝武的家丁,说家中有人生病着急回家忘记戴了,也被砍了。”他苦笑道:“这木城八策执行之后初的确死了不少人,可若是不严苛执行,只怕死的更多。木城内因瘟疫受死者不过十人左右,而疫庄内……” “起初死了一千三百人,后来被狼卫接走了七千人,疫庄内也死了一百五十人,其余人全都活下来了。”贺兰宗道,“木城八策,的确非常有效。” 笃山伯道:“明日我带你二人上殿,与百官细说。” “多谢伯爷。” 第三百五十一章?讨回公道 陈青与贺兰宗都是败军之将,回到龙都之后却没有立即投靠笃山伯,反倒是笃山伯主动拉拢了他们。对笃山伯来说,那些摇尾乞怜的人让他看不起,而如贺兰宗和陈青这种血场中杀出来的武将,入得了他的法眼。 两人退出笃山伯府之后,相视一望,点了点头。 策马回应的路上,贺兰宗忽然拉住了陈青,说道:“明日,我要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这你别管,我这件事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你明日不要上朝,否则会连累与你。” 陈青立即红着眼睛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我兄弟二人出生入死,难道你不能对我说吗?你怕我出卖你吗?” 贺兰宗嘘了一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明天你称病不要上朝,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陈青道:“你先说。” “你先答应我。” 陈青犹豫了一下,说:“好,我答应你。” 贺兰宗这才说:“我要为三千七百兄弟讨回公道!”他双目充满着仇恨,咬牙道:“他慕容延用我三千七百名青龙军将士的命,换得了两狼关守将一职,我不能让他就这么逍遥自在地活着。” 陈青大吃一惊:“你要当朝弹劾郢川侯?” “对,我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郢川侯。” “你可知郢川侯与笃山伯的关系?昔日郢川侯在龙都担任殿前武士时,笃山伯便是殿前将军,慕容延是笃山伯的老下属。那笃山伯屯军十五万驻扎在两狼关时,都是郢川侯在沟通辅佐,协调粮草!你此时弹劾郢川侯,有几分胜算?有几分证据?你可知,那笃山伯可能为了保住慕容延,杀了你啊!” 贺兰宗铿然道:“我没有胜算,此去可能身死,所以我才让你明天称病。我若是死了,将来你来重建青龙军,可若是我们都死了,谁来重建青龙军?” 陈青气道:“你就不能和我一起重建?” 贺兰宗笃然道:“有些事我不做,有些话我不说,我就会死!我会把自己给气死,把自己给憋死。你知道为何我明明能够继承爵位做一个安乐的王爷,却愿意投身军营吗?因为在军营里我可以有什么说什么,用不着整天跟一群龙都城各大士族的少爷们整日嬉戏,也用不着跟他们勾心斗角。” “但你也不比如此啊,你这么做,便是鸡蛋碰石头,别说你一个小小军候弹劾,便是满朝文武大员,也弹劾不动他郢川侯。”陈青劝道,“郢川侯是开国功臣,传了多少代人了,怎会因为你的弹劾而倒台。可若是不成,你翻到会遭到报复!别说你只是一个侯爵,你就算是个郡王,皇上也不能保你。” 贺兰宗拍了拍马颈,决然道:“我意下已决,必须为那三千七百人讨回公道,便是身死又何妨。” 两人回到军营,陈青已然不能阻止,只得说:“你有何心愿,若是你真的当庭被罚,我好替你完成。”这是在让他写遗书了,作为贺兰宗的好友,陈青也只能帮助他至此。 贺兰宗想了想,说:“我没有什么心愿,我倒是有一番建议,那张孝武文武双全,虽然年纪尚小且平民出身,但此人胸襟宽广,翌日若他入朝堂,必然有一番作为。你可投奔与他,用他来铲除朝廷邪佞,恢复我圣汉国威。” “邪佞……是笃山伯吗?” 贺兰宗缓缓说道:“笃山伯,张宽,王承,这些人全都是邪佞,他们或结党营私,或欺凌少主,或自私自利,没有一个将国家放在心上,这些人,都该杀!” “塞北防疫八策者,若有违者立杀之!第一策,身患瘟疫者引入疫庄;第二策,军民百姓生食水粮;第三策,以石灰或草灰铺路;第四策,全城军民佩戴口罩;第五策,官府管调大夫与药品治疗瘟疫;第六策,百姓军士家中禁足;第七策,官府发放粮食;第八策,全城军管。此乃木城八策,以上若有违者杀无赦,斩立决。去年开始执行之时,便有两人违反命令,被活埋之。而后又有二十三人违令,皆杀之。此后,再无一人敢违令,瘟疫虽然发生在塞北,可木城得瘟疫而身死者十几人,到二月吾等青龙军卒离开木城前,瘟疫已完全灭迹。” 贺兰宗的声音很平缓,却在大殿上引起了百官的议论。 这木城八策说出来平平无奇,可执行起来却雷厉风行,而且取得的效果却又如此显著,顿时让深陷瘟疫恐怖的龙都城百官感觉迎来了希望。三十年前龙都大瘟疫让许多人对瘟疫谈之色变,以至于如今瘟疫从北方南下,龙都城内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吓得想要逃走。在人心惶惶之际,实际上无论做什么,即便是错误的政策,也能够起到镇定人心的作用。 左丞相张宽问道:“那木城是否严格执行?” 贺兰宗道:“是,严格执行,但凡有违令者,杀无赦。” “杀了多少人?” “二十几个,从此之后再无违令者。” “木城多少人?” “军民四万。” “四万人杀了二十几人,的确不多,震慑效果也是可以接受。”张宽道,他并不会因为贺兰宗是笃山伯推荐而轻易否决防疫八策,毕竟这是如今唯一的对抗瘟疫办法。 笃山伯出列道:“启奏陛下,此八策之法,若早一日实施,则瘟疫早一日被消灭之。” 大德帝问道:“百官,可有其他疑问?” 然而右相王承却上前说道:“陛下,防疫八策虽好,但部分计策难以于京城实施。”王承担任右相五年,年过七十,近来精力日渐不济了,也早就过了与张宽、叶向东等人争权的年纪。比起他们,王承更加愿意为帝国做一些事,所以虽然王承有时候装糊涂,但在他不装糊涂的时候,众人非常尊重与他。 大德帝也连忙问道:“右相,何出此言呢?” 第三百五十二章?龙都的问题 王承伸了伸腰,他的老腰不适合长时间站着,几个学生一阵心疼,又见老师搭起了精神,侃侃而谈道:“这木城防疫八策中的第一策、第二策、第三策、第四策、第五策皆容易实施,可第六策开始便难以实施了,张孝武要求百姓全都留在家中,须知木城军民才四万人,而我龙都百姓八十万户,人丁两百万口,将这两百万全都禁足在家,何其难也。这第七策更是荒谬,若两百万人全部禁足家中,每天每户人家资助粮食两斤计算,便需要每天发放一百六十万斤。诸位可知一百六十万斤粮食有多重吗?若是粟米,则需要堆满半个正德大殿。请问诸位,可知官府粮仓多少粮?此乃区区龙都,粮食尚且不缺,可北方从去年开始便闹起了粮荒,饥民无数。官府从哪里弄粮食赈济给百姓?户部,各地粮仓,可否赈济?” 笃山伯皱起了眉头,显然这每日一百六十万斤粮食的数字吓到了他,一百六十万斤便是一万六千石,这个数字太过惊人了。 张宽也不由得点了点头,道:“的确需要斟酌一二,木城百姓极少,自然官府发放得起,龙都乃恒宇最大城池,放眼天下,又有哪里比龙都城繁华,岂能用木城之策强植于身。” “二位丞相说的有道理。” “是啊,小小木城自然好处理,这百万人丁的龙都么……” “防疫八策,好归好,可贸然使用,龙都城反而会乱起来。” “依我所看,还是慎重啊。” “要不然姜还是老的辣,二位丞相为官多年,还是看得远。” 笃山伯捋着胡子说道:“嗯,二位丞相,此防疫八策,还得我等仔细斟酌使用,我看不如让左相来负责如何?” 张宽一听,吓了一跳,自己一介文官如何能领导防疫大事,他立即说道:“陛下,微臣年纪大了,实在精力不济。不过微臣推荐一人,或可领此重任。” “谁?” “笃山伯。” 笃山伯侧着脑袋,说:“左相,为何是我?” 张宽道:“昔日大道末年时龙都城瘟疫,伯爷亲自参与防治瘟疫,且大获全胜,满朝文武哪有伯爷的经验。另外,防治瘟疫一事,许多事情必须当机立断且涉及其他,满朝文武也只有伯爷能够决断,而不被阻拦。微臣记得太乾元年,因瘟疫导致龙都城粮价大涨,都城内的各大粮店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士族亲贵,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一个比一个难惹。除了伯爷,只怕他们没有一个怕的。”他苦笑两声,“便是老臣,他们那些视财如命的商人也是不怕的,且老臣一介文人,只怕动了他们的利益,会被他们派人刺杀啊。” 大德帝惊道:“那些商人竟敢如此?” 户部尚书朱连义上前道:“陛下,昔年户部右侍郎寇德衡曾经于徐州赈灾放粮,然粮船遇阻,寇大人方才得知是地方官吏勾结江湖帮派阻碍救援,目的便是高价售粮。寇大人令人砸开河盗阻碍,强行将粮船运抵徐州,徐州粮价暴跌,却不料一夜时间,粮仓大火,烧了三十万石粮食,寇大人也险些命丧火场。陛下,商人、官吏、帮派勾结起来,便是一张庞大的利益网,但凡有人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拼死相搏。” 大德帝问道:“寇大人如今在哪?” “寇大人于十年之前已然告老还乡,于三年前病死家中。” 大德帝问:“户部,龙都城还有余粮多少?” 朱连义道:“回禀陛下,龙都城官粮粮仓内有粮食两百万石,供给官家、皇宫与军营,勉强足够到明年三月,然百若将这些粮食接济百姓,仅能维系两个月,不到秋收,城内将无粮,所以官粮不能济民。” 大德帝点了点头,忽然礼部尚书胡霆说道:“九月二十六日,陛下大婚,普天同乐,应于此前治理。”众人才想起来今年最重要的一件事,皇帝大婚,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皇帝的大婚,尤其是迎娶的皇后为笃山伯的嫡亲孙女。 笃山伯心中最是看中孙女大婚,更是不想自己的孙女大婚受到瘟疫影响,于是道:“既然朝廷有托与我,我便承了此事,还请诸位大臣通力合作帮助与我,我等共御瘟疫。” 既然龙都城内防疫一事确定,便该论到天下大事,户部尚书朱连义再次出列道:“北方代、珲、青、徐、并、雍、司、幽、扬等九州,因瘟疫病死者,达二十万人。”为了提携自己的学生石翀为户部左侍郎,张宽特地提携了朱连义作为户部尚书,而朱连义又是王承的学生,两人一拍即合。 “嚯——” 百官吸了一口冷气,二十万百姓因瘟疫受死,这才是五月份,按照瘟疫流行的规律,通常瘟疫会影响三年,如果这问题霍乱三年,只怕圣汉帝国百姓凋敝,不剩几人了。 大德帝急了,道:“这该如何是好?” 众人无人能出主意,大德帝焦急不已,如今官方统计下来,帝国已经死了二十万子民,他这个做皇帝的如何能不失态。他本想做一个超越父亲的好皇帝,他不好武不好斗,也不想掏空家业争霸天下,然而却没想到这才登基两年,便接连遭遇洪灾、叛乱、瘟疫,若非张孝武打退了北方的犬夷,只怕他能想到的灾难便全都凑齐了。 想到张孝武,又想到他的防疫八策,大德帝忽然说:“左相,能否调张孝武入京,商议如何防治瘟疫?” 张宽道:“此人倒是对付瘟疫有一套,或可临时调来咨询建议。” 吏部左侍郎王逸立即说道:“陛下,伯爷,左相,难道满朝文武对付不了瘟疫,非要依靠一个外臣武将?他怎成了救世主?此人杀起袍泽来毫不犹豫,心狠手辣,绝非一般人物,若让他来治疗瘟疫,只怕瘟疫没死几个人,百姓反倒要被他个血流成河。” 王承道:“陛下,如今若有人能治理瘟疫,便是利民之功臣,死一些不服王法者又能如何?三十年前龙都瘟疫横行,仅京城内病死百姓三十万人,便是三十年过去了,龙都城再也没恢复三十年前的繁华。” 张宽眼中一亮,看来王右相倒是支持这个鬼将。 第三百五十三章?不怕死的贺兰宗 既然说到了三十年前的龙都城,许多在场的老人都有印象,笃山伯苦笑一声,出列说:“龙都城到大道帝时最为鼎盛,犹记当年年少时,万国来朝,城内金发碧眼的胡姬比比皆是,乌桓、北夷、南蛮诸国王子宁愿做一汉民,不愿回国做国王。”的确,大道皇帝虽然在位短短十七年,然而为帝国累计了巨大的财富,那财富让太乾帝用了二十九年,而今到了大德帝时,反而国库空虚,连粮仓里的粮食都凑不齐了。 大德帝问道:“三十年前龙都多少户人?” 王承道:“户百万,人丁二百四十万。” 大德帝看了看笃山伯道:“伯爷,你有何见解?” 笃山伯道:“依老臣看,这张孝武既然有本事提出木城防疫八策,自然有本事提出圣国防疫八策。且以法度,外臣每隔三年必须觐见天颜亲自向吾皇汇报各地情况,不如趁此召见张孝武。” 张宽道:“臣附议!” 王承也忙说:“臣亦附议!” “臣附议。” 随后石翀出列,向皇帝讲解移民永州一事,提出因为瘟疫关系,极可能引起南北方百姓的对峙与冲突,希望朝廷派遣大军镇压。大德帝询问笃山伯,笃山伯当即保证派遣禁军一支军队保护石翀,并归石翀调配,这支军队便是青龙军第六团。 随后众人依次奏报,又处理了几桩朝事,已然到了正午,众人渐感疲倦,大德帝也打了个哈欠,御官见状立即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忽然,久久不言的贺兰宗起身出列,道:“启禀陛下,臣要弹劾两狼关守将,狼卫统帅慕容延,慕容延有六大罪!” 百官与皇帝又是浑身一震,连笃山伯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兰宗,因为他们此前并没有说到此事,怎么突然就弹劾慕容延了,还六大罪? 笃山伯自然知道这青龙军与狼卫冲突一事,可双方随后平息了下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变故,也并未死伤一人,他以为青龙军这便偃旗息鼓了,岂料到青龙军依旧记着仇恨。这会儿贺兰宗居然在大朝典时公然弹劾郢川侯,无论弹劾成功与否,他们其中之一必然有一人要撤掉士族爵位。 “这个疯子!”笃山伯心中暗暗怒道。 张宽也用怀疑的眼神盯着笃山伯,意思是莫非你授意与他?笃山伯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大德帝脸色一沉,道:“贺兰爱卿,你可知你弹劾之人是谁?” 贺兰宗朗声道:“臣自然知道,此人便当朝郢川侯,开国十三功臣之后,慕容家族世代镇守两狼关,狼卫真正的主人。无论谁做狼卫统帅,最终,狼卫始终掌握在慕容家手中,那狼卫就是慕容,慕容就是狼卫。长此以往,国家危险,陛下危险,江山危险了!” “你混账!”顿时有大臣大骂道,“岂有此理,空口白牙,岂容你如此污蔑当朝重臣?” “陛下,此人信口雌黄,实乃乱国之辈!” “目无尊长,一介小小军候,胆敢弹劾便将大将!” “包藏祸心!” “此人一派胡言,断然不能有此惯例!” 大德帝反倒精神了起来,他自然知道贺兰宗,这贺兰宗的母亲是自己的姑姑,贺兰宗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按照辈分算来,贺兰宗算是他的表兄,不过贺兰宗的母亲兰仪公主乃一介宫女,地位不高,以至于在皇亲国戚中也没有太高地位。而兰仪公主嫁给了贺兰王,也不过是用来拉拢归化小族,三品的闲散郡王。 他抬起头问:“贺兰宗,你可知随意弹劾侯爵的下场?你是不是不想继承郡王爵位了?” 贺兰宗朗声道:“众人尚未听取我弹劾的六条,又岂能知道我是空口白牙污蔑他人?还请陛下允许我在此将郢川侯罪状一一列出!” 笃山伯恼怒不已,他气恼的是这贺兰宗居然向自己隐瞒如此重要的事,居然当朝弹劾边关统帅,而这个贺兰宗还是自己带到朝堂上的,这岂非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弹劾慕容延是自己授意?这个贺兰宗居然胆敢利用自己的信任来弹劾边关重将,如果由他弹劾,以后这种黑锅定然由自己来背。亏得他还看好这个贺兰宗,本打算提携他作为禁军第一团将军,看来这个人也是一个不受控制的人,不可重用。 于是,笃山伯忽然大喝一声道:“陛下,此人疯言疯语,当插下去。” 张宽与王承等人心中一震,不可思议地望向笃山伯,两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笃山伯这是在做甚?将朝廷武将从大殿上插下去,这话只能从皇帝口中说出来,而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此时更应谨言。 这笃山伯竟然代替皇帝,下令将弹劾大臣的武将插下去,这岂非要凌压天子一头?你有何能耐代替皇帝下令? 百官也神色各异,便是一直支持笃山伯的兵部尚书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今日笃山伯之举太过霸道,将百官置于何处? 便是殿前将军也惊讶不已,他是插,还是不插? 那笃山伯自然是因为脾气火爆,可话说出口后,便后悔了。 大殿之上他岂能让人将大臣叉出去? 一时之间,整个朝廷竟然没有人敢发出声音了。 贺兰宗知道笃山伯一定会维护郢川侯,所以他反倒不怕什么,直接说道:“陛下,贺兰宗忠心为国,有本启奏,若有人阻拦与我,才是真的包藏祸心。” 笃山伯道:“陛下,此人信口雌黄,实在不配为一营军候,我边关重将一心为国,又岂能容许他人污蔑,寒了边军的心?若这个口子一开,那其他边关重将又会如何去想?” 兵部别驾罗修上前道:“陛下,边军饷银向来是朝廷支付一半,地方支付一半,因此地方有些许不妥,也在情理之中。贺兰军候弹劾,又从何说起?若是日后边军怕这个怕那个,只怕才是真的兵力疲惫,人心不稳,谁都但求无过不求有功,没有了斗志与军心。陛下,臣以为,贺兰宗将陛下置于此般境地,实乃欺君之罪,当诛!” 第三百五十四章?弹劾 “嚯!”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谁不知道罗修是笃山伯的人,听他的意思,这冒犯了笃山伯的人便会被株杀,那以后朝廷中谁还敢与笃山伯一较长短,干脆大家都回家的了,免得站在大殿上为官还要连累家人。 “罗别驾此言偏颇!”又是那王逸跳了出来。 众人看去,原来是他,便忍住不笑,心说除了他外也没有人敢如此硬撼笃山伯了吧。此人倒是耿直得可爱,别人怕死,偏他不怕死。 罗修冷笑:“兵部行事,吏部还是不要随便插手。” 王逸却道:“我说的可并非兵部行事,而是为官行事的规矩。” 罗修道:“看来王侍郎要教我如何为官了?” 王逸道:“不敢不敢,在下才疏学浅,又岂能教授罗别驾,不过我倒有一句话要告诫所有为官者。” 罗修道:“但听指教。” 王逸道:“若弹劾他人便要株杀,那督查院也不要留了,御史也不要存了,免得看到了丑事不敢声张。听罗别驾的意思,督查百官一事不容他人,难道让陛下亲自督查?你想累坏陛下的身体不成?咱们效忠的是陛下,是官家,百官皆有弹劾之权,为何不能弹劾?怕这怕那,还做什么官?” 罗修大怒,指着王逸道:“干活没能耐,指桑骂槐巧舌如簧倒是有一套啊。” 见百官争吵起来,大德帝却突然笑了,他挥挥手,众人不再说话了。大德帝才说道:“众臣,勿扰,且听一听这贺兰宗的说辞。那些人,是如何让帝国危险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圣汉帝国广开言路,不以言论治罪,便是街边书生也能谈论国事,又岂容大臣来说。” “万岁!” 百官听闻之后,顿时吓得跪了下去,连笃山伯也不得不跪在地上。他忽然意识到,大德帝这是在将自己的军,这一番话表面上说慕容延,实际上,剑指自己。 笃山伯听出其中涵义,其他人更听得出来,大德帝对笃山伯粗暴干涉朝政心中不满终于爆发了,笃山伯连当朝弹劾大臣一事也要干预,大德帝又如何能忍受。 那贺兰宗索性也放下负担,直接拿出奏折,当众读道:“其罪一,勾结异族,于犬夷南下围攻木城之际,不发一兵一卒救援,导致木城危险,若非鬼将统兵有方,将士上下齐心,木城早已被攻破,何谈塞北安定; 其罪二,拥兵自重,郢川侯将狼卫尽收私用,将帝国军队当做慕容家私兵,两狼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狼卫真正的主人是谁,两狼城内只知城主,却不知皇帝是何人; 其罪三,治军无能,狼卫统帅曹焉统军之时,兵强马壮战力盎然,然而慕容延为帅时,狼卫兵疲将罚,毫无斗志,狼卫疏于训练却勤于嬉戏玩乐,城内赌档妓院酒肆,无不满是狼卫将佐; 其罪四,引瘟疫入中原,原本那瘟疫只在塞北横行,若非慕容延为功名擅自将七千兵卒引入关内,导致狼卫大受感染,百姓向中原逃去,岂能致使中原瘟疫爆发; 其罪五,虐杀袍泽,那七千病卒入关之后,慕容延便将他们遗弃角落不管不问,七千病卒缺衣少粮无碳,许多士兵不得不冲到龙都城里向百姓乞讨要饭,若非他如此苛待病卒,两狼城内又岂能有百姓染病?七千病卒引起遗弃,病死者三千七百人之多; 其罪六,曹焉之死疑点甚多,臣在两狼城时便听百姓谈论起,那曹焉忽然之死乃身中剧毒导致昏迷,而城内唯一靠近曹焉者非慕容延不可,臣请陛下彻查曹焉一案,还曹焉一个公道!陛下,百官大人,贺兰宗所奏报者,有人证物证,另有两狼关百姓与青龙军卒证词与血手印,还请陛下明鉴!”贺兰宗说完,一仰头,准备迎接任何攻击。 显然,贺兰宗弹劾郢川侯慕容延并非一时冲动,除了最后一个曹焉之死外,其余五条罪状都有证词,而最后一条曹焉之死,却是最诛心的。朝廷斗志中,最忌讳私下杀人,慕容延若真杀了曹焉,那便是犯了百官禁忌,违反了为官之道,当遭到所有人不齿与嫌弃。 笃山伯想替慕容延说话,但此时他忽然记得义子欧阳宏曾经对自己说过,那曹焉之死非常蹊跷,先前突然昏迷,而后身体渐渐枯朽,最终成为了人干而死。欧阳宏认为曹焉是被毒药毒死,且那种毒药无声无息无有解药,甚至昏迷的曹焉意识清醒,只是不能言语不能动弹,活活饿死。 如果有这样的毒药…… 笃山伯打了一个冷颤,如若真相是慕容延用这样歹毒的毒药毒倒的曹焉,那么慕容延的心思就太过歹毒了。他先前并不觉得慕容延敢于给自己的上司下药,可如今想来,自己的这个老部下,还真有这个胆子。 大德帝看了一眼督查院与刑部,督查院司丞立即起身道:“陛下,请明示。” 大德帝又看了一眼笃山伯,见笃山伯眼中流露疑惑,心中一笑,道:“这样吧,督查院与刑部联手勘察,若郢川侯遭受不公,便治贺兰宗诬陷之罪,若实有其事,贺兰宗忠心为国当重伤,郢川侯如何发落便交给督查院。伯爷,左相,右相,可否?” “皇上圣明!”右相王承立即说道。 张宽与笃山伯也起身道:“谨遵圣旨。” 大殿内气氛一时之间压抑起来,大德帝起身,御官道:“退朝!” “恭送陛下!” 百官鞠身唱道,大德帝回到后殿,他端坐许久,心中还在回忆朝中大事。今天算是早朝下朝较早的一天,往日要到正午才能下朝,而今日之所以这么早下朝,是因为王逸和罗修吵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王逸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而那弹劾郢川侯的贺兰宗又是一个什么角色呢? 大德帝吩咐,让人立即将贺兰宗的卷宗调来,太监春喜连忙让人调来卷宗,大德帝仔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发笑道:“这贺兰宗出身富贵,这么多年才混得一个军候,可见此人——嘴里没什么把门的,倒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 春喜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是看好他?” 大德帝笑道:“看好他个屁,水至清则无鱼,他这种性格,不适合做人下属,谁用他谁头疼。” 第三百五十五章?月华湖 贺兰宗这样的人比较适合做百姓心中的偶像,却不适合做任何人的部下,他也比较适合做一个仗义的朋友,但不适合做一起工作搭档的同事。 大德帝虽然年轻,可也知道贺兰宗能用,却不能重用,为官太过正直的人,反而处处遭受排挤。今天他在大殿上弹劾郢川侯,无论郢川侯是否有所述情节,是否情节严重,都将所有人包括皇帝至于尴尬境地。若非笃山伯暴怒犯上,只怕皇帝自己也会敲打与他,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想到这里,大德帝心中一叹苦笑起来,做个皇帝比做个皇子难多了,做个傀儡皇帝,更难。 “皇上,可是热着了,我让人将冰盆拿来,您看怎样。”太监春喜忙关心地问道,这冰盆便是放着冰块的瓷盆,每年皇宫的地窖里都会储藏上万块冰块,以供给各宫各妃夏天消暑使用,今年天气特别的热,冰块用得也极快。 大德帝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去月华湖钓鱼去吧,今日不批阅奏章了,都是一些拍马屁的话,以后这些溜须拍马的折子,御书房就挡一挡。奏折成了争相拍马屁的文会,做官的不想着如何治理地方,却只想着溜须拍马,如何能替朕守好江山?” “喏,咱这就去吩咐。” 月华湖就在养心殿旁边,如今正是消暑的好时节,大德帝让人准备了鱼竿和鱼饵,寻了一个纳凉的地方,坐在湖边垂钓。周遭的太监不敢打扰,默默退到一边鞠身站好,只有太监春喜在一旁默默地为他的鱼钩上食。春喜忙让几个小太监用扇子给皇上扇风,但见大德帝双目盯着湖面,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喜摇了摇头,心中一叹,他知道大德帝在想着什么,他在想着如何从笃山伯和张宽、王承手中夺回权力,如何让元老院听从自己安排,作为一个皇帝,谁不想大权独握,谁又愿意做一个傀儡。 春喜今年二十五岁,他从五岁开始,便跟在轩辕子孝身边做贴身太监,如今轩辕子孝做了大德帝,却依旧让他做贴身太监主事。大德帝没有让春喜做殿检太监或执事太监,并不是不想提携他,而是因为春喜年纪尚小,在皇宫内没有心腹和跟班,为了避免他被人坑害陷害,暂时将他留在身边几年,等春喜有了资历之后再升他做其他管事。 春喜倒也兢兢业业地伺候皇帝,从不向大德帝索要任何,也不抱怨或者替谁说话,深得大德帝的信任。此刻,大德帝心浮气躁,又岂能钓什么鱼,钓了一会儿,鱼跑了几次,气得他将鱼竿扔在一旁。 春喜敬茶道:“陛下,钓鱼就要耐心,您今儿是失去了耐心了。” 大德帝叹了口气,道:“是我犯了混,可今日若不发一下火,明日他连你都敢当庭杖毙,你信不信?” 春喜知道他还在生笃山伯的气,便笑道:“伯爷大抵是不敢的。” 大德帝道:“他如今是不敢,可若是再得寸进尺,便敢了。人心总是南平的,就像贪婪者,多大的赃款都填不平他贪婪的心。” “陛下言之有理。”春喜忙道。 大德帝道:“这张孝武倒是一个能人,只是此人是个刺头,需要继续历练。” 春喜笑道:“皇上看人,自然是极准的。” 大德帝瞪了他一眼,斥责道:“你就会拍马屁。” 春喜笑说:“小人也用不着会别的本事,只要拍好您的马屁,这辈子就值当了。” 大德帝抚掌大笑起来,道:“你这人还真是有趣哩,去准备船只,我们到湖心钓鱼。” 春喜忙提醒道:“陛下,这几日都有阵雨。” “无妨,无妨!”大德帝笑着起身,让人准备船只去了。从前他做皇子的时候,经常因为与太子争斗处于下风而苦闷,于是便找高人请教,高人便教他如果内心不宁静时便去河边钓鱼,然后仔细思考当下处境,让内心恢复宁静。 大德帝轩辕子孝在随后的皇子生活中也是这般做的,他以不争为争,结交文人墨客,与人为善,支持义学蒙学,在士林之中大受称赞,也因而奠定了争储时的群众基础。说到钓鱼,大德帝虽然不是此种好手,倒也并不含糊,只是今日内心着实焦躁,这才想到了泛湖垂钓。 月华湖中的皇舟有三种,一种是体型硕大的江轮横舟,此船长十丈宽三丈,可在大江大河海洋中航行,在船尾处有一水轮作为动力,一艘船可以乘坐军士三百人,三百年前曾经作为圣汉帝国的水军战船行驶在龙河之上大破江南。圣汉帝国立国之后,江轮横舟这样的战船便成了历史,帝国再也不用耗用巨资打造这种战船,于是便在月华湖中保留了两艘。不过江轮横舟体型太大,操纵时需要十几个人和八匹骡马,并不适合水中垂钓。 第二种船便是普通的帆舟,五丈长一丈宽,昔日太乾帝喜欢在帆舟上饮酒作乐招待重臣,曾经有传言说,七皇子轩辕子动便是太乾帝在船上和张贵妃怀孕的。所以大德帝对着帆舟也有忌讳,总觉得乘坐这帆舟会想到某些事。 第三种便是轻木小舟了,有两丈长三尺宽,船上有个坞棚避阳,只用一个船工,最适合垂钓休闲。往日大德帝就乘坐这轻舟垂钓,今日倒也不例外,两人上了船,另有两个侍卫也上了船,还有一个船工撑船驶向湖心。 湖面平静,但气温略高,几只燕子掠在水面上,一些鱼儿欢快地跳跃在水面上。然而春喜看了看天气,这种闷热酷暑的天气,让他有些喘不上起来,即便是行舟湖面,也依旧不舒服。他低头看了看大德帝,见大德帝打开了鱼竿,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旁边放着两块冰砖,冰砖上镇着几牙西瓜。大德帝一边吃着西瓜,一边专心致志地垂钓起来,便只好将话憋在心中,免得冲撞了皇帝。 两个御卫和船工也不敢说话,也免得惊扰了鱼群,静静地等着皇上垂钓。 第三百五十六章?红鲤鱼 所谓御卫,便是御前侍卫,也是皇帝为了拉拢各大家族而挑选他们的家族继承人做贴身侍卫。这些御卫并不属于御林军,御林军保护的是整个皇宫,而御卫只负责保护皇帝,数量也仅仅五十几人,他们不归御林军中郎将李沧澜管辖。御卫的统领便是大德帝的大舅哥,也是唐贵妃的亲哥哥唐琦。不过此人虽然能力平平武功不行,可偏偏因为唐贵妃受宠,深得皇上的信任,平日连李沧澜都不放在眼中。今日唐琦不当班,这会儿正在龙都城最大的青楼里听戏呢。 微风吹过,湖面上荡起了波纹,大德帝吃了一牙西瓜之后,看着那水波荡起,水面上偶尔跳起几条鱼来,便微微一笑说:“今儿若不钓上来十条鱼,咱们就不回去了。” 春喜笑道:“皇上开玩笑了,别说十条,便是五十条也能钓得到。这些鱼儿见了皇帝的龙颜,便是投胎转世也能投个富贵人家。” “偏生你会花言巧语,倒也是有心人一个,赏你一天假。”大德帝笑道。 春喜忙道:“谢主隆恩,咱天生就是个爱享福的人,跟在圣人面前便是享福,放了假反倒是受罪了。还请陛下体恤咱的苦衷,容得小人在陛下前后伺候。” 大德帝微微一笑,继续垂钓。 也许是心情渐渐变好,不一会儿便上来一条巴掌大的鲫鱼,众人小声叫好,各自拍着马屁。 大德帝“嘘”了一声,众人连忙禁声,不敢打扰,春喜蹲在一旁将鲫鱼装进了鱼篓中。这鱼篓上窄下宽,鲫鱼进去之后又蹦又跳,可惜逃不出篓筐,春喜小声说:“任你本事如何,你是陛下的猎物,就别想着逃了,谁能逃出陛下的五指山呢?” 大德帝呵呵一笑,继续专心垂钓。 又过一会儿,那鱼漂猛地动了起来,大德帝连忙抽杆,却发现那杆子迅速被拉进水中。大德帝急了,忙叫道:“帮我拉杆子!” 春喜连忙上前,与大德帝一起抓住了鱼竿,两人合力拉着这条鱼。春喜惊呼:“陛下,这条鱼一定非常硕大。” 两个御卫干着急不敢帮忙,若是他两人再去船头,这船便会偏颇,于是他们只能流着汗着急干瞪眼。船工忙说道:“皇上,您休息休息,让他俩来拉鱼,我看这鱼得十来斤中,否则没这么大力气,连船都摇晃了。” 大德帝让春喜拉住了鱼,这才坐回到船舱里休息,边看着两个御卫拉鱼。两个御卫也是想多表现一会儿,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条鱼拉累了,最终被拉了上来。众人定睛一看,发出嚯的惊奇声来,原来这条鱼足足二尺多长。 春喜抱起了鱼,啧啧惊呼:“陛下,您调到一条二十斤的鱼。” 大德帝也喜出望外,这种欢喜却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但凡垂钓者能钓到如此大鱼,肯定要纪念一番。他哈哈大笑,从船中拿出酒来,一边饮酒一边亲自用手拎了拎,虽然没有二十斤这样的夸张,但也有七八斤重的样子,便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先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拿纸笔来。”大德帝微醺,喝道,春喜忙拿出了纸笔,递给大德帝,只见大德帝一边说一边写道:“数尺丝纶垂水中,银钩一甩荡无踪。鳞鲤鱼虾纷沓至,平生独宠钓鱼龙。” 这大德帝也是足够的臭美,今天本来只钓到了两条鱼,偏偏一条还这么大,所以他骄傲地宣城最喜欢调这种大鱼,并将它取名为鱼龙。众下人自然拍起了马屁,夸耀皇上钓鱼技术好,又夸耀他作诗极好。 那七八斤重的大鲤鱼被春喜放到了鱼篓中,在里面乱蹦乱跳,春喜感慨道:“这鱼倔强至极,不过怎能逃得了陛下的手掌心。再有能耐又如何,还不是陛下的盘中餐。” 皇帝开心,做奴才的自然也开心,两个御卫和船工频频盯着鲢鱼,大德帝知道他在说什么,心情好了许多,不过与这条大鲢鱼搏斗耗尽了力气,肩膀有一些酸痛,便说道:“再钓一会儿,就回去吧,今日也不钓十条了,这一条大鱼便抵得上十条了。” “自然自然,别说十条,二十条也抵得了。”春喜笑说。 大德帝休息了一会儿,天气渐渐变凉了,风一吹过,除了闷热之外倒是非常舒服。春喜看了看云彩,说:“怕是要下雨。” 大德帝仰头望天,笑道:“还早着呢,我再钓来。” 春喜递上鱼竿,大德帝继续垂钓,不一会儿,天色便阴了下来,那鱼漂也在乱动。春喜焦急说:“陛下,回吧,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大德帝怒道:“闭嘴,我这条鱼立即上来了。” 春喜只好老老实实闭嘴,心中愈发担忧起来,他看了看船工,船工也是一脸的担忧,这月华湖面积不小,若是起了风浪,他们这艘轻木小舟虽然没有危险,可船上毕竟是皇帝,若皇帝出了任何意外,他们几人绝对掉了脑袋。 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这老虎哪里那么好伺候。 大德帝全神贯注垂钓,不在乎周围环境,可春喜他们却不能不在乎,眼看着远处似乎下起了大雨,那雨慢慢斜来,春喜记得头上流了汗。 忽然,鱼竿猛地被一拽,大德帝惊喜道:“上钩了!”他死死拉住鱼竿,一如刚刚钓上大鲢鱼一样,看来今天收获颇丰,又是一条大鱼。那鱼被勾住了嘴,急得跳了起来,红光一闪,“啪嗒”一声又落回到水中。 众人抬眼一看,居然是一条红色的鲤鱼跃出水面,顿时连连惊呼道:“红鲤鱼!吉兆!吉兆!” 春喜激动道:“陛下,吉兆啊,月华湖多少年未见红鲤鱼了,没想到今儿被您钓了上来,当真是鱼龙!是鱼龙!”御卫们也争相溜须拍马起来。 “哈哈哈哈,今儿我非要钓上你不可!”此时在大德帝的心中,这条鲤鱼已经不是鲤鱼,而是笃山伯。他和鲤鱼的斗争已经不是钓鱼了,而是在和笃山伯的争权。他把对笃山伯的恐惧,害怕,隐忍,在此时刻全部爆发出来,他一定要钓上这条鱼,就像他一定要干掉笃山伯一样。 第三百五十七章?坠湖 “哗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龙都地处司州中南地区,龙河北岸,米山的南侧,建都时间不过三百年。 龙都原址比如今的龙都城向南二十里原,位于龙河岸边,但龙河年年涨水,导致龙都府一年时间内有半年时间是在救灾。于是三百年前,圣太祖下令将龙都城向平移二十里,新都城坐落于密山脚下,便有了今日的龙都城。 后来因有皇帝名密,于是密山改名为米山,如今的龙都城便北靠米山,南临龙河,东有禁军大营,西有五关镇守,地理位置极佳,除了自然灾害,几乎牢不可破。可就是这自然灾害,让龙都城苦不堪言。 司州地区每年夏季都要经历十几场暴雨,龙都城自然不可避免地遇到暴雨袭击,但龙都城最大的问题是雨后降水无处可去,导致经常发生城市内涝。 苏钰的前一任龙都府府尹便是因为无法解决此问题,被众人追责,最终贬到边乡去做了个县令,而苏钰倒是幸运,只在任了两个月,没经历过治理水患的难题。 这月华湖实际上也是皇宫为了应对水患而建立,有了这月华湖,落在皇宫四处的雨水便有去处,不至于宫殿泡在水中。 相比于皇宫内有月华湖,其他各大门阀只能将家里的地基修筑得高一些,如此便造成了百姓人家和街道成了水池与河道,龙都城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归咎于老天爷了为何经常降雨了。 船工见又下起了大雨,再看看万岁爷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知是走是留,他用眼神看了看太监春喜,见春喜正在给皇上披上雨披,便只能任由雨水拍打全身,站在船尾等候命令。 春喜撑着一把伞,却在大德帝的头顶上,他的全身反倒被雨淋湿了,两个御卫也紧张兮兮地盯着皇上。 岸边,四条快船立即出动,向皇帝的小船驶来,一条帆舟也紧随其后。 大德帝全神贯注与鲤鱼搏斗,然而不久之后,只听见雷声隆隆,湖面上的风渐渐变大了。大德帝心中焦急万分,他将鱼竿递给春喜,说:“你来和它拉锯一会儿,我去休息。” “奴才领命。”春喜忙接过鱼竿,大德帝转身走进了船坞,吃着冰镇西瓜,稍稍地休息了一会儿,恢复恢复力气。从前钓鱼哪里需要休息,没想到做了帝王,身体反倒虚弱了许多。 保护皇帝的其他船全都开了过来,那红鲤鱼依旧没有被钓上来,大德帝心中烦躁起来,难道预示着他和笃山伯的斗争不能取胜? “我是真命太子,又岂能被你所打败。一条鲤鱼不能战胜,又如何能战胜兵马大元帅!”大德帝急了,重新回到船头,抢回鱼竿道:“我今天不掉上它来,便不回去了。” 众人哭笑不得,咱们这个大德帝委任稳重聪明,怎么这个时候犯了倔脾气。人们常说,越是聪明的人,在犯倔脾气的时候越是不会听别人劝告,看来大德帝便是如此。 大德帝站在船头,死死地拽着鱼线,拒绝了春喜和御卫们的帮助,这跳红鲤鱼大概两斤左右,大德帝一个人就足以对付它。于是他与那红鲤鱼争斗了许久,那红鲤鱼终于力气不支,被慢慢拉了过来。 大德帝哈哈大笑,叫道:“春喜,准备网兜。” “好咧。” 春喜立即拿着网兜,准备兜起那红鲤鱼。 未曾想鱼篓中的那条七八斤重的鲢鱼突然从竹娄中跳了起来,啪的一下砸在大德帝后背上。大德帝一个趔趄,一头猛地栽倒,坠入湖中。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春喜立即尖叫道:“陛下坠水了!陛下坠水了!快救陛下!” 周遭的其他船只立即冲了过来,十几个侍卫纷纷跳入水中救人,哪想到人一多反倒乱了,有个御卫不会水也跳了进去,呛了水后一把拉住大德帝的脚踝,竟然将他拽入湖中。 大德帝万万没想到,这群御卫没帮上什么忙,反倒险些害死他。其实大德帝本会水,且水性不错,根本不需要他们救援,偏偏御卫们护主心切,一个个冲过来,一双双手反而让他无法游泳了。 关键时候还是船工有经验,将船桨递了过去,大喊:“皇上,抓住船桨!” 大德帝吃了许多水,昏昏沉沉几乎坠下去,这时候猛地抓住了船桨,被船工给拉回到小舟上来。反倒是几个御卫们险些淹死,见皇帝安全了,才游到船上。 回到船上之后,大德帝咳出了许多湖水,他看到御卫们像是一群盲目的鸭子一样,更是气得够呛。这些御卫还偏偏不是笃山伯义子李沧澜的手下御林军,而是他抽调京城贵胄功勋子弟组成的殿前侍卫。这些人都是他在培养的心腹,没想到这些公子哥平日看着衣甲光明气宇轩昂,号称文武双全,却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险些害死自己。 忽然有人喊道:“齐公子淹死了!” “褚少爷也淹死了!” “快救人,快救人!” “不好了,不好了!” “一群笨蛋!”大德帝又急又气,恨不得把这些御卫们全都扔在水中淹死得了。 “陛下!”春喜急得眼睛都红了。 “无妨!” “咔嚓——轰——轰——” 大雨倾盆而注,大德帝一边咳嗽一边躲进了船舱里,春喜跪在船舱门口道:“皇上,咱家保护不周,咱家保护不周……” “进来,没你的关系。”大德帝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喜欢迁怒别人的人,他如今虽然昏沉沉的,却也知道春喜绝不会害他,并且整个皇宫,除了母后和唐贵妃外,便属春喜最忠诚于他了。 那船工见状,心中意识到皇上坠湖,将来必定有人追责,太监春喜是皇上的心腹,御卫都是京城贵胄之后,除了自己一个普通的阉人船工没有依靠,别人都不会被追责。船工见惯了皇宫内的争斗,也知道稍有不慎便会有杀身之祸,这会儿他明白过来,自己若是想活着,只能逃走。 想到这里,船工突然跳下了湖,随即消失不见,引得周遭御卫连胜惊呼。 第三百五十八章?惊宫 船工跳湖引起的惊呼传到了舱内,大德帝正要问话,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整个人晕了过去,春喜惊叫:“皇上!皇上你怎么了?”轻舟没了船工,开始在湖面上打转起来,春喜紧紧抱住皇上,免得他磕到碰到,反倒是自己的脑袋撞在了仓板上流出了血来。两个水中的御卫们立即把住了船,却不敢上船,只能在水中喊道:“皇上,皇上,我们扶住了船了,您别担心。”其他轻舟又上来将大德帝乘坐的轻舟团团围住,几个船工见状忙用绳子彼此连住。 大风吹过,并排在一起的轻舟平稳了许多。 那御用帆船终于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大德帝抬进了帆船里,见大德帝冻得浑身发青,不知所措起来。春喜叫道:“将陛下衣服脱掉,用棉被包裹!”御卫们这才七手八脚扒光了皇帝,被子裹住了他身体。 帆船立即向岸边开始,岂料到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帆船摇晃了起来,大德帝从帆船的床铺之上滚了下去,砸在地上。 “咚”地一声,吓坏了众人,然而大德帝却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赤身裹被,头痛欲裂,春喜哭道:“陛下,陛下!” 大德帝点点头,道:“怪哉,怪哉,今日阴风阵阵。” “咔嚓——轰隆隆——”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吹越大,似乎在预兆着今日的不同。 春喜扶大德帝重新做上了床榻,又服侍大德帝费劲地穿了新的衣裳,便看到大德帝一头的汗水,忙吩咐道:“姜汤,姜汤有吗?” 一个宫女忙跪在地上说:“回公公,岸上才有,船上没有。” “废物。”春喜怒骂。 大德帝又是一阵头疼,躺在床上,虚弱地说:“去清华宫。”清华宫是唐贵妃的宫殿,两人虽然没有子女,但大德帝非常喜爱唐贵妃,这会儿头昏脑涨,只记得去唐贵妃处了。春喜忙吩咐船工快些靠岸,船工说不如让御卫们帮助划船,否则这逆风而行,几个船工一时半会儿划不动。 春喜恨极了这些酒囊饭袋的公子哥御卫们,下令道:“你们几个,立即划船,皇上但凡有一点身体不适,我让你们生死不能!” 御卫们今日跳下水救皇帝,原本是想表现一番,可惜这十几个御卫太想表现了,结果坏了事,险些将皇帝害死。这会儿大家心里一肚子气,身体又在发冷,浑身打颤,却让他们外面顶着倾盆大雨划船,当真过分至极。但众人又敢说些什么呢,春喜太监得宠,大家只能听从吩咐,于是一个个顶着大雨划船。 几个心思反应快的御卫们知道,皇上坠湖可不是一件小事,事后一定会有人追查,虽然大家无事,可架不住别人推卸责任,尤其是那个贴身太监。于是几个人一边划船一边低声策划着,随后与大家口口传授,将一切责任推给坠湖的两个御卫、太监春喜和那跳湖的船工。大家都是公子哥,虽然平日争风吃醋,可此事涉及性命与家族,众人一致团结起来。 皇帝落水的确是个惊天的消息,顿时让整个皇宫炸裂开来,得闻大德帝去了清华宫,张太后哭着跑去清华宫。此时清华宫内外站满了人,任凭大雨哗哗拍在身上,众人哪敢离去,皇上自从入了清华宫,就一直昏迷着。 御林军已经团团围住了清华宫,一排排御林军衣甲鲜明长枪耸立,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担忧和不可思议,御林军统领三眼虎李沧澜双目赤红地守在清华宫外,他的一只手按着宝剑,另一只手握着尖枪,内心焦急地等待着义父的到来。 除了太监春喜之外,十四个御卫和六个船工全都被抓了起来,另外还有一个逃跑的船工,下落不知。 李沧澜不知道这是意外还是阴谋,但皇帝如果出事,那就是国变之举。他不能不考虑有些人要谋害皇帝,而这个谋害皇帝的人,也一定是为了祸乱帝国。此时的圣汉帝国已经形成了微弱的平衡,皇权、相权和军权三者之间巧妙地相互制衡相互依赖,虽然帝国大地灾难频繁,但帝国依旧有力。 然而,如果皇帝出事,破坏了平衡,帝国将走向何去何从便不知道了。 “师叔,你说这是不是阴谋?”李沧澜的师侄闵八尺小声地问道,他是李沧澜二师兄的徒弟之一。 李沧澜的师傅有四个徒弟,大徒弟连自成早年与人争斗被杀,二徒弟白葵武艺最差但徒弟最多,三徒弟便是天下第一勇将李存元,四徒弟李沧澜也是师傅的关门弟子,深得真传。 这白葵收了三十六个徒弟,并将其中八个人派到了师叔李沧澜身边,闵八尺便是其中之一。李沧澜自然重用自己的这些师侄,且因为李沧澜武艺高强,又时常教诲他们,以至于这些师侄们非常尊重李沧澜,把他也当做师傅一般对待。 李沧澜年纪不大,待人亲和做事认真,师侄们也愿意与他相处,但是今天,大家发现李沧澜的确是急了。皇上落水,他这个御林军中郎将又岂能逃脱得了惩罚,如果皇帝因此而出生不测,只怕李沧澜也人头不保了。 “唉……”李沧澜长叹一口气,“谁知道呢,景聪审讯出什么没有?” “我去看看吧。” 李沧澜摆摆手:“算了,等景聪一会儿,问出什么他自然会及时通知我们。” “对。”闵八尺道,“吴迪、滕达他们已经去围捕御卫的家人了。” “围而不捕,没有伯爷的命令,不许抓捕京中贵胄。”李沧澜忙吩咐道,皇上一出事,大家都手忙脚乱了起来。 闵八尺忙转身跑去传话,担心传得迟了,他们将御卫们的家眷抓起来,如此便祸事大了。 李沧澜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心中焦急万分。 远远的,他看到一群宫女太监顶着雨抬着轿子过来了,前面打头的太监力士们手中高高举着灯笼,不需要看人,只看排场就知道这是西宫的张太后来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克夫 整个皇宫里,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行走的人,除了太后她老人家也没有别人。但张太后今年不过才三十九岁而已,而且曾经作为龙都城的第一美人,如今的她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几岁,甚至比皇帝的两个才人看上去还要魅力十足。 李沧澜远远地看着她成熟且美丽的面容,身体怔住了,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起来。闵八尺见状忙提醒道:“师叔,师叔,迎驾。”李沧澜这才反应过来,立即率众前去迎接,前方的嬷嬷挂着一脸的雨水,说道:“太后驾到!” “臣迎接太后。”李沧澜道。 张太后看也不看他,直接说道:“过去。” “喏。” 太监力士们没理会李沧澜和他的御林军,径直进入了清华宫。 李沧澜心中苦笑,随后起身道:“护佑太后。” 御林军们送着太后进了清华宫的大门,随后又来到了清华宫内廷,见上百个宫人披着雨披在忙碌着。其实大家都在瞎忙,只是为了免得让人看到自己闲着而遭到责罚,清华宫的宫女们立即将太后迎了过去。 “我儿如何了?”张太后焦急地问,宫女不敢回答,张太后更急了,一路小跑来到门口,那唐贵妃双眼红肿,一边哭着一边焦急地向外看去,见张太后来了,忙迎了上去,梨花带雨地哭道:“太后!皇上落水了!” 张太后急道:“怎么回事?” “说是钓鱼,不小心坠入水中。” “胡闹!”张太后冷哼一声,“春喜,你给我过来!说清楚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谋刺圣上?” 春喜连忙将前后解释了一番,“皇上水性极好,少时还在龙河中浮水,本不会如此,哪想到那些御卫纷纷涌过去,反倒让皇上进退不得,喝了不少的湖水。奴才以为,定然是有人想要害陛下,才让陛下呛水的。” 张太后气道:“那些御卫们全都该杀!” “中郎将已经将他们全都抓起来了。”春喜说。 “中郎将也不是好东西。”张太后怒道。 唐贵妃忙说:“母后,母后,中郎将就在外面,慎言呀。” “哼!保护皇帝不利,要什么中郎将!”张太后气道,他又问道:“太医呢?太医来了吗?” 唐贵妃忙说:“董太医来了,现在正在里面救人呢。” 张太后一听到“救人”二字,顿时吓得脚软了,哭道:“我可怜的儿啊,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好不容易做了皇帝,还有人害他呀。”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关心儿子过于心切,张太后默默叨叨念起了大德帝小时候的故事,说他如何如何聪明,说他读书刻苦用功,说他过目不忘,又说他如何如何被太子迫害,又如何得到士林的支持。 唐贵妃见张太后又哭又说,只能在一旁安慰,嬷嬷也连忙上前给张太后顺顺气,免得他伤心过度。 “本来还打算九月……”张太后忽然顿住了,一拍手,说:“我记得曾经找过闻天院司丞算过我儿和叶家女的八字,那司丞说过,叶家女命格太硬难以匹敌,若非真命天子否则便会克夫克父。她爹娘便是中年早死,以我所见便是被她给活活克死,而我儿尚未娶她便险些淹死,如今看来,那叶家女子的确克夫,哼!我儿大难不死,定是因为她,可怜我儿,莫非日后经常要被她这妖女所克?” 唐贵妃急得握紧双手,纠结道:“母后,那可怎么办?我倒是不在意宫内有个皇后姐姐,毕竟已经有了两个妹妹,可我担心陛下的身体啊,她若真是克夫,那陛下……以后可怎么办呢?” 张太后拉着唐贵妃的手说:“哀家自有打算,绝不能让那妖女入宫。”老太太的犟脾气上来了,她原本也不是一个懂大局的人,更是一个护犊子的母亲,这会儿把气全都撒在了尚未过门的儿媳妇身上了。 春喜不敢说话,只能等着董太医,不一会儿,董太医才走了出来,张太后等人忙围了上去,董太医知道他们问什么,直接开门见山说:“皇上无碍,只是呛了水,伤了肺脏,需要一段时间静养罢了。” “我儿需要静养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一年方可痊愈,在此期间不可动怒、不可劳累、不可受寒。”董太医道。“太后殿下,贵妃殿下,老朽已经调配了药方,又给陛下针灸了一下,此时他已然睡下了。明日午时大概会醒来,到时候臣亲自为陛下服药,这会儿容臣回太医院为陛下熬制补药。” “辛苦董太医了。”张太后忙道,“我儿明日应无大碍?” 董太医道:“无有大碍,只是不得操劳焦急,否则会落下病根,难以根治。” 等董太医走后,张太后继续咒骂笃山伯的孙女叶玉莹,说她是克夫之女,说她害得皇上落了水。张太后的咒骂听在宫女们的耳中,大家彼此面面相观,心说原来未来的皇后娘娘居然是一个克死父母的女子,这会儿还未入宫便克得皇帝险些溺水身亡,那又岂能引入宫中。 宫女们整日压抑在这宫内,一件小事便能引起大动荡,更何况如今这么大一件事,顿时整个皇宫全都知道了皇上坠湖,又传说未来的皇后克夫,更是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又过了一会儿,左相张宽也连夜进宫了,张太后哭着扑倒父亲怀中,哽咽道:“阿爷,我儿他……他……险些呛水而死。”张宽立即训斥道:“哭什么哭,你一个太后,成何体统。”张太后哽咽了几声,终于恢复了常态,张宽询问起皇上的一切,唐贵妃立即秉明了一切,又让春喜说明前后。 张宽想了想,慎重说:“皇上只是失足落水而已,没有什么歹人能够行刺皇帝。” “阿爷,他们明明就是……”张太后急了。 张宽立即说道:“听我的,是皇上垂钓不慎落水,并无大碍,皇上龙体健康,此刻正在沐浴更衣。告令李沧澜,整个皇城都给我统一口径,不得胡说八道,如果嚼舌根子的,杖毙!” 第三百六十章??坤恩泽临 作为圣汉帝国的左丞相,张宽自然顾虑到的更多,即便皇帝是遇刺或者被人故意谋害,也不能让人得知此事,否则有损国体,有损皇帝形象,更是直接赤裸裸地打脸满朝文武。 他且不管真相如何,一定要让人知道皇帝只是不小心落水而已,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绝不能大动干戈,也不能给任何人插手朝政的机会。想到这里,张宽忽然说道:“立即宣九皇弟入宫。” 张太后忙问:“为何要宣子炽入宫?” 张宽道:“由子炽日夜守着陛下,别人不得靠近。” 张太后随后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起来,张宽也叹了口气,低声道:“若非老七子动实在不成气候,又岂能轮得到老九子炽日夜照顾。子炽虽然才年仅十三岁,但他作为皇族,就应该明白此时事关重大。” “嗯。”张太后猛点头。 张宽召来李沧澜,问了前后,李沧澜说已然控制了所有人,并且派人搜索那跳湖的船工,还派人将所有当事人的家人全部抓起来。张宽虽然觉得如此大动干戈有所不妥,但他如今也只能相信李沧澜,叮嘱道:“宫内消息不得泄露出去,否则杀无赦。” “喏。”李沧澜认真道,随后又道:“御卫也该整治了。” 张宽随即想到李沧澜可能想要趁机吞并了御卫,便摇头说:“兹事体大,不得妄动贵胄之后,将他们看起来便是。” 李沧澜微微一笑道:“早就看押好了。” 张宽眉头深锁起来。 又过一阵时间,笃山伯也带着人匆匆来了,张宽立即率人迎了出去。两人简单地交谈一会儿,那笃山伯叶向东也知道了前后经过,安慰道:“陛下吉人天相,且长命百岁,此番定然无事。”他转身又道:“沧澜,将闻天院司丞叫来。” “喏。” 两人随后走进了清华宫,不久便来到皇帝榻前,却第一眼见到了张太后挡在皇帝面前,面无表情地说:“皇儿需要休息,尔等先行下去。”一旁的董太医点了点头,笃山伯与张宽相互看了一眼,除了内间,来到外屋客厅,纷纷苦笑不已。 赶走了两人,张太后稳坐在儿子跟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德帝,像所有母亲关心儿子一样,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别人。 人人都知道张太后不识大体,可她今年不过才三十九岁,生大德帝轩辕子孝时她才十四岁,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她的关心超过任何人。 圣汉皇宫有要求,嫔妃生子必须由更低一级的妃嫔所抚养,所以皇子们有三个母亲,一是六宫之主皇后,为母后;第二位是生母,为母上;第三位养母,为母亲。 但太乾帝宠爱张贵妃,在轩辕子孝小时便交给了一个小才人抚养,后皇后病死,张皇后成为六宫之主,更是宠爱儿子,这样轩辕子孝才有了竞争皇位的机会。 张太后虽然几次三番地为儿子争夺皇位扯了后腿,可偏偏太乾帝宠爱他,并不以她为年老色衰。其实如今的张太后正是大好年华,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再加上她驻颜有术,也难怪李沧澜也被她迷得失魂落魄。 张太后对别人都好,可就只对笃山伯一家厌恶至极,他也知道此时不能得罪与他,便不予理会,虽然不顾大体不识大局,但满朝文武都知道张太后的性格,倒也不以为意。 笃山伯在外间便与张宽约定,大德帝落水一事不得声张,宫外绝不可传出消息来,并要求李沧澜加强御林军管理,要求后宫总管太监何伏严苛监管宫女与太监们。李沧澜请查御卫们的家庭,但这五十几个御卫涉及到了龙都城的大多数贵胄,笃山伯又岂能得罪他们,便吩咐说:“撤回外面的御林军吧,只从内部查起,一定要找到那个船工。” “喏。” 笃山伯想了想,说:“御卫们说,见春喜站在皇上身后,便看到皇上落水了,这个春喜……只怕也有嫌疑。” 张宽忙道:“春喜觉悟嫌疑,此人身家清白,且自五岁开始便跟在皇上身边,忠诚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笃山伯道,“沧澜,将春喜请去问话,此事必须寻个究竟,皇上不能无缘无故受辱。” “喏。” 张宽心中一叹,看来这太监春喜,性命难保了。 闻天院司丞此时也匆匆赶来,笃山伯二人忙问起了近日天象,那司丞面色为难,并不愿意多说。笃山伯急道:“到底有何隐情?” 张宽也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闻天院司丞袁德犹豫许久,他来回踱步,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叹了口气,心中说道:“今日之后,龙都再无我袁德立足之地,罢了,罢了,泄露天机,看来我也时日无多了,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游山玩水,寻找一良徒,倾囊相授我毕生所学吧。” 笃山伯道:“算命的,你不是第一神卦吗?你可知近日国运?” 袁德苦笑:“陛下想必是遭遇不测了。” “啊?”二人大惊。 袁德袁司丞又道:“小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帝星一侧伴星光芒大盛,导致紫薇帝星暗淡。此乃伴星耀主之奇相,这等奇特星象已经百年未遇。大帅,丞相,若伴星继续闪亮下去,则帝星便会愈加糜弱。近日大雨,帝星掩盖,但小臣耗尽心血为圣汉算了一挂,竟然发现此卦乃两千零四十八卦中的坤恩泽临之卦象,故此才推断,陛下应该是遭遇到了什么,不过陛下应该无恙,只是受到了惊吓,生了病罢了。” “袁司丞,这坤恩泽临是什么卦象,为何我却不得知?”张宽急忙忙问,他也是饱读诗书涉猎百家,关于周易挂算更是略懂一二,但他却只知六十四卦,未听过两千零四十八卦一说,更是不知这坤恩泽临是什么意思。 笃山伯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也颇通文理,听袁德口中的话更是觉得他有本事,便问道:“六十四卦中,何来坤恩泽临?” 第三百六十一章??仙女,妖女 袁司丞正色道:“这卦祖原本是四千零九十六卦,后传给了他的妻子姜女,姜女觉得繁琐难懂,便只学了其中一半,便是这两千零四十八挂。后来姜女将这两千零四十八挂记了下来,便是奇门遁甲。姜女将奇门遁甲传给了八个徒弟,但八个徒弟愚笨,也只学了一半,以至后来流传到民间的,也不过是六十四卦。师门有幸得到这奇门遁甲,小臣也是学习了这两千零四十八卦,对其中内容一知半解,便靠着这个手艺,才做了这闻天院司丞。” 笃山伯道:“传闻奇门遁甲有飞天遁地之术?” 袁司丞哭笑不得:“奇门遁甲不过是卦象批注一书,所谓飞天遁地,不过是后人对未知的一种谬解罢了。若是能飞天遁地,我们这些学道的早就去做神仙了,还哪里会在红尘中度日,家师仙逝时七十二岁,若是神仙书籍,家师岂能先去?” 张宽摆摆手,又问说:“你便说这坤恩泽临卦象,到底是什么意思?天女是什么?天上的仙女不成?” 袁司丞道:“所谓坤恩泽临,卦象上的意思,便是说百姓黎民遭遇豪杰之时,天上的仙女会下凡帮助凡人普度众生,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此乃天降祥瑞,我圣汉百姓应该是有救了,我龙都城抵御瘟疫,应该不成问题。” “如此却是好事一桩,你应早些报与陛下。”张宽笑道。 笃山伯冷笑:“若是卦象能治理得了瘟疫,那还要我们这些文臣武将作甚,倒不如请一堆道士和尚,天天诵经念佛,祈求上天赐福。” “非也非也。”袁司丞道,“卦象卦象,也是对未来或当下管中窥豹罢了,卦中虽然看到有女子拯救黎民,却不知她为谁,如何拯救,在哪里拯救,也许她不过是拯救一地罢了,也许是恰巧此时瘟疫退去。若因为我这卦象,众人不再抗议了,那这天女出现,反倒成了妖女,她再谣言蛊惑百姓一番,百姓更是以为她是仙女下凡了。” 张宽道:“莫非你说的这仙女,也是妖女?” 袁司丞道:“仙女妖女,并不在与我,而在于天下大势罢了。” 张宽又问:“那帝星暗淡,伴星耀主呢?” 袁司丞想了想,道:“结合坤恩泽临卦象,便有一些奇怪,若真有仙女普度众生,便极有可能女子执掌庙堂。可我圣汉帝国,又岂能让女子执掌庙堂,岂非玩笑。只是这帝星么……” “帝星如何?” “帝星将会越来越弱,那女子却越发光耀人间。帝星不会湮灭,只是将会暗弱下去,久榻病中啊。” “啊?!” 笃山伯与张宽二人面面相窥,帝星病弱,如今皇上虽然性命堪忧,却依旧昏迷不醒,莫非就是这女子所导致?可这女子到底是谁?谁能让皇帝羸弱得如此不堪? 笃山伯一把抓住袁司丞的手,质问:“此妖女何人?” 袁司丞哭笑不得:“小臣看得了未来一隅,却看不到未来一切,伯爷可是难住我了。” 张宽与笃山伯彼此看了一眼,露出深深担忧来,张宽追问:“那这女子身在何妨,你能算得出来吗?” 袁司丞道:“我已然泄露天机,便是算上十卦也算不出她了,只是这人应该距离皇上并不远,此乃伴星。” 笃山伯问道:“伴星可是嫔妃?” 袁司丞道:“或为嫔妃,或为宫女,或为百姓,或为官妇。” 笃山伯气道:“你这算命的,说了等于白说。” 张宽却想到,若是伴星,并非一般人担当得起,只有大德帝身边的女子才算得上是个“伴”,其余人不算什么。可大德帝身边只有一个张太后和一个唐贵妃,另外有两个小才人甚至算不得妃嫔,这四个人哪个是伴星? 张太后?张宽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她本便不是一个大智慧的人,正因为她并不太聪明,反倒让大家放心她做六宫之主。 唐贵妃?她更是小门小户人家之后,唐家最大的官员便是御卫统领唐琦,还是托着了唐贵妃的福气。如今皇帝遇难,唐琦这个御卫统领只怕是做到头了。 至于两位才人,一个是给皇帝生了皇子的宫女,一个是给皇帝生了女儿的宫女,两个才人原本都是五皇子府的宫女,皆为唐贵妃身边的丫鬟,无论是出身还是地位,甚至不如唐贵妃。 这四人,又哪有一人能做那伴星? 伴星? 张宽忽然瞠目,他想到了一个人,未来的皇后,笃山伯的孙女,京城第一才女叶玉莹。若说谁成为伴星,只有她一人而已,人说她是京城第一聪明女子,又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不亚于当年自己的女儿,如今的张太后。若真有伴星耀主,坤恩泽临,那么毫无疑问,便是这笃山伯的孙女。 此时袁司丞摇了摇头,叹息道:“所谓卦象,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有时算数,有时又算不得数。人说求卦不过是为了求心安,若是每卦灵验,人活着还有何种乐趣,二位上官,您说是不是?今日天色太晚了,又逢暴雨倾盆,闻天院年久失修,小臣需得观看一二,诸位,告辞,告辞。” 袁司丞是走了,可是却留下了让张宽和笃山伯都心烦意乱的话来,张宽担忧不已,倒是笃山伯冷笑道:“这袁司丞疯言疯语惯了,说什么帝星微弱,简直胡说八道。吾皇万岁,又岂能被这疯道士三言两语说的病弱?要我看,这袁司丞倒不如回家去做个道士,免得他胡说八道祸乱朝纲,给人口舌。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宽笑了笑,说:“伯爷,今日我留下,看看皇上这边需要什么照顾,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明日早朝……停了吧。” “是该停了。”笃山伯点头道,“如此,有劳丞相了。” “伯爷慢走。” “丞相留步。” 笃山伯回到家中,越想越不对劲,这袁德的话中有话,似乎寓意着什么。他不顾深夜疲惫,立即带人来到闻天院,敲开闻天院的大门,询问司丞在何处,门仆忙带着笃山伯来到袁德的别院。 第三百六十二章?袁德夜逃 龙都城各院与各部的职能和使用存在稍许不同,所谓八部六院,既兵部、户部、吏部、礼部、刑部、工部、农部与河部,而六院分别是督查院、太医院、太史院、太学院、藩理院、闻天院,八部归右相王承管理,六院归左相张宽管理,二者办公地点为皇宫内的丞相府,丞相府夜间不留人,而八部与丞相府相同只作为办公地点,不允许留宿。反倒是六院,既有办公地点,又有居住功能,例如太史院。 圣汉帝国的太史院,其功能作用类似于国家档案馆和信息库,不仅仅记录皇宫里的一切,还记录官府与民间各种信息,以及圣旨的备份与奏折的备份。自然,对于历史记载,太史院也不能保证完全百分百的客观公正,甚至几十年后还会重新修历史,毕竟每一任皇帝都需要美化一下自己。 闻天院的职能主要用来祭祀,皇室注重礼仪,虽然有礼部主持各种国家仪式,可对于某些占卜与祭祖,皇子皇女们的大婚选日,则必须由闻天院来承担。所以闻天院在八部六院中,其职能与地位最低,甚至每次上早朝,只需要排一个代表即可。或者司丞、或者司理、或者员外郎、或者别驾,甚至有时候为了锻炼闻天院的新人,他们会派遣闻天院詹士上朝面圣。由于闻天院排位在最后一排最边缘的位置,其实皇帝也注意不到哪天闻天院换人上朝。 闻天院的官员与朝廷其他部院大不同,其他部院的官吏或经过科举考试或武举考试,但闻天院官吏需要精通周易八卦占卜炼丹等数术,以至于闻天院官吏大多数采用举荐制甚至学徒制。 袁德的父亲便是闻天院的侍读,而他的师父也做过闻天院别驾,而今袁德做闻天院司丞,也得到了闻天院全体官员的支持,因此在闻天院袁德的威信极高。 笃山伯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见仆人面色古怪地回来,说道:“伯爷,我家司丞大人,不在家中。” “什么?” 笃山伯随后带人强闯袁德的院子,见仆人们扔在,袁德的家人却不见了,他推开袁德卧房的门,只见油灯前放着一个纸人,剪成了读书的样子,由灯光衬托之后,仿佛袁司丞在深夜读书一般。也难怪仆人们过去许久才回来,回来之后面色古怪。 笃山伯问道:“你们可知袁司丞何时回来?” “回来有一个时辰。” “何时离去?” “却是不知。” 笃山伯眉头紧皱,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书信,信函是写给张宽的,但他没耐心等着张宽告知他信函内容,便擅自打开了。信函内容简单,无非是向左相辞别,并向陛下谢罪,具体原因则是擅窥天际,事后必定遭遇天劫,袁德说官做的越大,这天劫报复越厉害,因此为了全家人的安全,便决定辞官为民,游方江湖,做一个隐士去了。 “这个袁德……”笃山伯望着窗外微微亮起的天色,有些发怔,他回想起了袁德的话,心中些许担忧起来。他也觉得袁德似乎在说自己的孙女,未来的皇后,所以这才担心地一问究竟,万没想到的是,袁德居然逃走了。笃山伯内心更加惶恐了,他将书信还给仆人,又带着手下回了府。 由于取消了次日的早朝,百官难得轻松了许多,然而昨夜许多京城贵胄被御林军给包围起来,再结合今日取消早朝的事,顿时引得百官与贵胄们的猜疑。随后有人发现皇宫四门紧闭,除了御林军外不许任何人出入,大家纷纷猜测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又有御书房御使传来消息,三日内暂时停止早朝,所有奏折如常交由御书房批注。大臣们忙问皇宫内发生何事,御使们也摇着头说不知道,御书房虽然在皇宫内,但因为规矩,不与宫女和宦官接触,因此也不得而知。 但所有人心中都存在着一个怀疑,皇帝出事了。 皇上真的出事了,董太医预测大德帝次日醒来,然而皇帝却昏迷了三日之久才苏醒过来,可苏醒之后,他的身体依旧极差。那日落水之后染上了风寒,由于一直压在心中的压力巨大,导致沉积在他体内的所有疾病一并爆发出来。董太医也是费尽了毕生所学,才将皇帝从昏迷中救得苏醒,没想到皇上醒来了,董太医却病了。 大德帝苏醒之后,让张宽、王承和笃山伯三人暂时处理朝政,三人自然领命。大德帝又召来皇子,小皇子今年才五岁,由于母亲出身低微,他平日并不与皇子亲近。然而他担心自己时日无多,又担心朝臣立九弟为新帝,便让小皇子轩辕成化时刻陪伴自己左右。对于九弟,大德帝虽然平日喜爱,可在这关乎皇位的问题上,他做出了非常冷酷的选择。 大德帝单独招来王敬之,告诉他,如果自己身体不行,务必杀掉七弟轩辕子动和九弟轩辕子炽,又让王敬之立即毒杀四个轩辕子衿。王敬之吓了一跳,万没想到速来以仁义和诗文才华著称的皇上,行事如此果决毒辣,别说皇族,就连同胞兄弟也要处之而后快。 大德帝见他犹豫不决,冷笑道:“玉帅,怎么,连朕的话也不听了吗?你也想像袁德一样消失吗?” 王敬之浑身一震,立即跪在地上谢罪,随后返回金衣卫所,招来心腹四方,向四方和盘托出皇上的要求。四方听罢,哭笑连连,道:“杀老四,杀老七,杀老九,最后,你得自杀。” 王敬之道:“我不杀他们,也是死。” 四方想了想,道:“皇上这条路,不再保险了,我建议投奔笃山伯。” “投奔笃山伯?” “对。” 王敬之摇头苦笑:“不可能了,自我投了皇上,便被笃山伯拒之千里啊。” 不久之后,四皇兄轩辕子衿酒后暴毙,据说酒后吃了一些媚药,过量而死。为了掩盖丑闻,对外宣称轩辕子衿酒后因病去世。 次日,皇帝经过十天的修养,重新上朝,但大德帝脸色苍白,说话无力,百官纷纷担忧不已。大德帝心理冷笑,依旧佯装身体虚弱的样子,沙哑道:“诸位爱卿,奏报要事。” 第三百六十三章 佯病 见皇帝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百官中立即有不少官员上前,请皇帝保养身体,甚至还有几个官员当庭哭了起来,说大德帝为国操劳,吾等惭愧万分,请大德帝一定要保重云云。又有官员弹劾太医院乃庸医,大德帝心中感动不已,想着臣子们其实还是离不开自己的。众人又哭又闹了一阵,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才进入正事儿。 笃山伯出列举荐欧阳宏主持瘟疫治理,欧阳宏效仿张孝武,出台了龙都城防疫八策: 一策,即日开始,龙都城军管; 二策,全城大夫立即前往太医院,由太医院负责治疗瘟疫病人; 三策,地角坊负责安置所有瘟疫病人,个人家不得私自藏匿瘟疫病者; 四策,龙都城及司州地界,粮价不得私自涨价; 五策,即日开始,全城百姓不得食用生水; 六策,龙都城街道需用石灰与生灰清撒; 七策,百姓人家每日最多只许两人出门,士族人家每日最多只许五人出门; 八策,瘟疫期间所有打家劫舍违法勾当一律斩立决。 龙都防疫八策比木城八策措施上轻了许多,管理也松懈不少,但确实因地制宜,并未盲目效仿木城的苛责,毕竟木城有木城的特点,而两百万人口的龙都又有它的特殊性。但龙都防疫八策却并未提及佩戴口罩的问题,因为欧阳宏听了太医院的建议,太医们认为人们完全不需要佩戴面巾或口罩,认为它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臣附议。”张宽与王承出列道。 大德帝也点了点头,虽然大德帝与笃山伯存在严重的权力争斗,到如今大德帝也深知笃山伯其人野心不大,并没有将他取而代之的打算,笃山伯也是为国为民为己罢了。相比其他只会溜须拍马的官员,大德帝反倒信任笃山伯,并允之奏报。 随后张宽又奏言石翀已经担任钦差前往北方各州协助移民南方,请皇帝追封其为钦差大臣九州督办,给与其更重要的生杀大权,避免地方官吏拖延大事,大德帝心说难怪没看到石翀,亦允之。 而后各个官员奏报要事,最后督查院奏报,经过督查院的核查,郢川侯慕容延并无反意,尽管贺兰宗弹劾的八项中有些涉及部分,可慕容家族效忠帝国三百余年,若有反意则两狼关早就易主了。 “故此,臣请治贺兰宗污蔑之罪。”督查院司丞戚屹道。 大德帝眉头一皱,心说这贺兰宗还是得罪的人太多,连外公也不包庇他了。然而,就因为贺兰宗人员太差,不结党营私,大德帝反倒想要保他一命,至少从辈分上来说,贺兰宗算是他的姑父。 于是,就在大家等待皇帝作出决定之时,坐在龙椅上的大德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后脸色血红,张宽见状立即让御官下令退朝,百官此时更是议论纷纷,不明白发生何事,却又私下猜忌起来。 六月十八日,早朝取消,但龙都防疫八策贴出,立即受到了百姓们的支持,大家都希望能够出台这样的政策来保护自己。只是好经也得好僧来念,到了下面,便又生出许多坏事来,一些人趁着瘟疫机会变相搂钱,引得百姓天怒人怨。 六月十九,大德帝再次早朝,册封轩辕子动为楚王,册封轩辕子炽为晋王,册封皇子轩辕成化为赵王,百官哗然。因为按照皇族的规定,太子封为秦王,与太子竞争皇位的皇子才被封为晋王,此前的晋王,恰恰就是如今的大德帝轩辕子孝。 皇帝如何立九皇弟为晋王? 百官望向左相和笃山伯,却见此二人气定神闲不以为意,百官这才停止了议论,而后大德帝又册封晋王担任御官一职,百官便更加确定,皇上身体应该是出现大碍了。 大德帝虽然因呛水和伤寒昏迷三天,气候修养十天依旧不见好转,但意识清醒,他明白如今的九弟经常跑到太后身边伺候,也明白自己一旦出事,太后一定会推荐九弟做新皇帝。轩辕子炽虽然年纪小,可心计却不少,大德帝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必须要除掉九弟。于是他想到了捧杀,先将九弟封为晋王,而后再步步引诱其犯错。 次日,大德帝又秘密召见了董太医的土地郭太医,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郭太医惊诧道:“陛下虽然身体有恙,但三四十年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最近三年一定要修养,且暂时不能近女色,存着一口青阳之气。” 大德帝大喜,道:“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大事?” 郭太医道:“陛下,您只是心中抑郁结闷,再遭遇坠湖一事,那日又恰逢阴雨天气,受了风寒,哪能有多大的事。陛下并非身患绝症,只是诸多小病聚在一起了,不过这场大病之后,陛下的身体肯定是不如从前了。还请陛下听微臣的建议,您因为寒毒入体,三年内不得沾染女色,否则……便是微臣,也不能保证什么了。” 大德帝笑了起来,说:“郭太医关切,朕自是明白,但还请郭太医向外放出话去,说朕的病,坚持不了几年了。”郭太医面色大变,颤颤巍巍不敢说话,大德帝又道:“郭太医,有人想要害朕,若是得知朕的疾病并无大碍,他们会变着法的继续害朕,可若是得知朕时日无多,反倒会放松警惕,你明白吗?” “微臣明白。” “你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帮我隐瞒,我若是被歹人害死,你可知自己下场。” 郭太医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臣以全家性命担保,一定会听从皇命。” 大德帝阴笑起来,他知道,无论是外公张宽,还是母亲张太后,如果自己没了还有九弟,可自己没了,儿子轩辕成化的命也就没了。他而后召来轩辕成化,因为母亲出身低微,轩辕成化一直生活在担惊受怕中,见了父亲,轩辕成化吓得低下头不敢看他。 大德帝心中泛起了内疚之情,最喜欢的女人唐氏只能做贵妃,自己的长子又对自己恐惧排斥,而接下来自己还需要娶一个根本不喜欢的女人做皇后,想到这里,大德帝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召见张孝武 六月二十日,早朝时,大德帝宣布御官吕柏亭担任龙洋县县令,晋王轩辕子炽担任新的御官。龙洋县便是三百年前龙都的原址,如今的龙洋县也是龙都府下龙都六县中最重要的一个城市,承担着龙都城的南北供应和漕粮运输,甚至于玄武军团也驻扎地在龙洋县周围。龙洋县与龙都城中间有两条大路,一条是供人行走的官路,一条是供给船只运送货物的水路。南北各地商贩多以水路运送,每年只是水路运输的通牒费用,便是一大笔银子,所以全国所有的县,没有任何一处能有龙洋县富裕。这龙洋县,也成了全国百县之首,甚至其重要性超过边远的知州或经略使。 吕柏亭做龙阳县令,顿时惹得不少人眼红不已,也有人趁机开始拉拢起他来,万没想到一个御书房的御官,如今成了百县之首。可以想象,再过二十年,左右二相的位置必有他一个,若是如今打好关系,未来可期啊。 轩辕子炽也窃喜于担任御官,虽然从未有过皇族子弟担任御官的先例,可他岂非历史第一人?年纪轻轻的轩辕子炽,不免得意洋洋起来。其实这御官的官职尚且不足六品,所谓御官便是早朝时站在皇帝身旁,替皇帝读奏折,替皇帝传话,唱喝上朝与退朝等等口号的传声筒。虽然御官的职务不高,但却是皇上最亲近的人,也是皇上的心腹,由晋王担任御官,这说明皇上已经让年仅十三岁的晋王接触政令了。 但九皇子做御官,相当于变相地向宣告着一件事,大德帝真的不行了。皇帝病弱,龙都瘟疫,值此人心惶惶之际,张孝武接到了入京觐见皇帝的圣旨。 张孝武忙向御使打听缘由,新御使笑道:“塞北的防疫八策,引起京中共鸣,皇上召你入京便是询问塞北的防疫之策。”张孝武随后问起了中原瘟疫,那御使摇头苦笑,说中原瘟疫严重,而且部分地方洪水泛滥,部分地方却又干旱无雨,今年又是一个灾年。御使一路向北经过司州,雍州,代州和珲州,无一不是受灾严重地方,有些田地甚至无人耕种。一个月前,中原便有二十万人死于瘟疫,如今一个月过去,不知病死者多少。 张孝武惊呼道:“中原瘟疫岂能如此严重?便是瘟疫最初发生之地塞北,亦无此之严重。” 如今塞北的瘟疫已经消失了,百姓们恢复了日常生活,甚至木城人口还增加了许多,就连萧开的妻子杏芝都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萧开的儿子取名萧无病,大家笑说你这是将小名当做大名,以后做了士族是要被人嘲笑的,萧开说我的儿子,我愿意叫他啥名就叫啥名,管别人鸟事。 那御使又说,因为张孝武入京朝圣,公车将军萧开代任鬼卫统领一职,待鬼将面圣返回塞北之后,再行入京就职。那公车将军不过是兵部下面的一个小小牙所,并不属于什么重要部门,萧开去不去都是一样。 萧开自然愿意留下来,张孝武也放心将鬼卫交给萧开,便安排入京面圣的随行,行军书记王一瑾,军司马阮清文,机要营校佐陈关西,亲卫营校尉夏铭,五十个亲卫,以及萧开的两个部将包胤、贾斯也。 王一瑾负责管理钱财与后勤,阮清文熟悉京中情况,陈关西负责情报消息,夏铭负责保护安全,而包胤和贾斯也则提前到京中熟悉环境,这两个人充当张孝武的哼哈二将,一群人倒也分工明确。 此外,此次面圣还需要携带大量礼物,除了缴获的犬夷盔甲与兵刃外,最重要的礼物便是鞑塔可汗金甲。 此外,因为木城的土特产就是牛皮靴和精盐,张孝武准备拉一些入京,看一看这些物品能否贩卖。管骧得知此消息后非常激动,立即着手安排,不但将去年拖欠中原客商们的的八千双靴子放在马车上,还多拉了五千双牛皮靴让他去贩卖。 张孝武得知管骧的打算,顿时郁闷不已,心说我这可是面圣,你给我弄一万多靴子是什么意思,便将他召开当面说道:“管县令,这一万三千双靴子,你知道要拉几车吗?” 管骧道:“不过就是八辆马车而已。” 张孝武气得吐血:“还八辆马车,还而已,你当我们去面圣,还是去做生意?” 管骧道:“将军这话就说错了,难道面圣的同时不能做生意?做生意耽误面圣吗?再说你们去了中原,拿到了卖靴子的钱,到京师之后也好活动活动,送送礼。” 张孝武挨不过他,只得承接了这艰巨的任务,结果面圣的车队由原本的四辆马车拖拉补给,变成十五辆马车,其中五辆车是队伍补给,八辆马车拉着皮靴,两辆马车拉着精盐。而为了保护货物,原本五十人的亲卫队伍不得不扩充到八十人。 亲卫营有三百人,要在其中选择八十人伴随将军入京,这可是一个好差事,谁都想陪着张孝武入京,于是一个个找到夏铭要求入京。夏铭被吵得头都大了,便问道:“你们都说自己应该入选八十人之中,那么不如咱们比个赛,得了前八十名的人入京,如何?” “公平。” “最好。” “吾等支持!” 夏铭便在将军府内举行了一场骑、射、武、力、文的比赛,一共五项,分别比试骑马,射箭,武艺,力量和读书识字,其中前四项大家自然明白,可不明白的是第五项,为什么要比试读书识字?夏铭说,此次入京面圣,你们代表的是塞北鬼卫,若是你们入了城,大字不识,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岂非丢人现眼。 众人皆服,便按照夏铭的要求比试起来,张孝武也趁机安排鬼卫各营,安排塞北行事。 萧开代任鬼卫将军,兀松辅佐军事,管骧辅佐民事,三位副将各司其职,各营左近校尉与校尉需得听从安排,胡三万派人随时传递情报。但胡三万却说:“中原瘟疫严重,大人还是拖一段时间再走吧。” 张孝武不以为意,只是叮嘱大家好好经营木城,万勿让犬夷钻了空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上门八大样 将军府上的女管事芒种慢悠悠地给张孝武打理行礼,仿佛她慢一些打理,张孝武便迟一些走。芒种年纪虽小却事事精明,尤其是在这个早熟的年代中,女孩家更是早熟,张孝武也放心吧家里的大小事托给芒种。比起虽有心机却性格温婉的婉秋,性格泼辣的芒种更能够够治理下人,管好下人,也正因为她的泼辣,府上才没有下人敢犯错。 “将军,你这一去多久?” “三五个月。” “三五个月,都入秋了,咱们塞北又该是下雪了,还请将军在下雪之前赶回来。” 张孝武笑了,问:“你想要啥?” 芒种道:“我一个下人,感想要啥。” 张孝武道:“你尽可以大胆地去想嘛。” 芒种皱着小胖脸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吃龙都的酥糖,我以前服侍夫人的时候,见她吃过一块,她说那是龙都最好吃的酥糖。她吃了一块,给她的狗吃了一块。” “好,我这次给你带两块。” “将军恁小气了。” “哈哈哈……” 而婉秋也拉着他的衣襟依依不舍,自从得知他要去面圣,也不知这一去几月,以至于这几天晚上婉秋夜夜缠着他索要不停。婉秋这文文静静的女子,一时之间便成了床上的女将,还真让张孝武有一点措手不及。 “奴家想着,要是怀了你的孩子,等你回来的时候,可能便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婉秋憧憬道。 张孝武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道:“人十月而怀胎生子,我今往龙都而行,最快三个月,最慢五个月,你若是能三五个月就生个娃儿,那便是神仙了。你听过一句话吗,猫三狗四?” “没听过什么意思?” “就是说猫怀孕要三个月,狗怀孕要四个月。” 婉秋疑惑道:“我家养的猫儿,怀孕一个多月就生了,断然没有三个月。” 张孝武道:“人的一天是猫的两天,所以猫儿只需要人的一个半月就足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安安心心在将军府中生活。” 婉秋“嗯”了一声,小声说:“我阿婆(奶奶)想见你一下。” 张孝武知道袁家老太太有非常之手段,甚至连阮清文都忌惮她,帮她将孙女送到自己身边。而最后果然婉秋成了自己的二夫人,一切都如老太太算计一样,但这么久了,老太太居然忍着没有见自己,这会儿见自己,只怕是另有所托。他若是能办自然办得,若是办不得,也不会勉强自己,装什么英雄好汉。 说起来张孝武虽然纳了袁婉秋为二夫人,可却从未来过袁家,只是让人多多照拂袁家,这次登门还是孙女婿第一次登门,他不知道什么规矩,便询问起了阮清文。阮清文忍不住笑起来说:“首次登门,你得备以重礼,龙都人家讲究八大样,金银绸缎自然不用说了,其他物件也得准备。” 张孝武不懂这个时代的一些风俗,倒也不排斥这种风俗,毕竟自己莫名其妙地魂穿到这个世界,还不知道能在这个世界多久。他便让人准备好了八大样,分别是:一千两银子、一对金镯子、一匹绸布、一架马车、一石粮食、一石精盐、一头牛、一匹驮马。这八样礼品即便是放在中原,也是大户人家才能出得起的,小门小户人家的八样分别是:一锭银子(五两)、一个银镯子、一匹布、一袋米、一把菜、一斤肉、一双被、一套以上。 婉秋见了这八大样礼物,大为惊讶,因为她本是奴籍,根本不需要聘礼,甚至被打死了也不会送官。而今张孝武如此对她,岂能不让她感动,哽咽道:“若是我阿翁与阿爷泉下有知,定然安然了。” 张孝武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是我的人了,我断然不能委屈了你和你的家人。” 例如准备好后,张孝武提前一天派人送去奉帖,次日便带着包胤和王一瑾前往袁家。 袁家如今与刚来时大不相同,当初他们被发配到此,五六十号人挤在一间茅草屋中,由于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小孩,一天到晚哭闹个不停,休息不好吃穿不好。如今的袁家攀附上了张孝武后,已经有自己的单独小院,尤其是婉秋做了将军的二夫人后,袁家在木城的地位直线上升。 袁家长子银衣卫统领袁琪被斩首时,袁琪的两个弟弟也战死在皇宫之下,袁家的第二代没有男人,只有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儿,但袁家却有五人,分别是袁婉秋的堂哥袁始凯,袁始旋,堂弟袁始德,袁始胜。袁老太太相信,凭借着这五个孩子,袁家将来一定会恢复昔日荣光。 来到袁家之后,张孝武由仆人领进门,便看到了庭院中这兄弟四人正在比武,每个人都手持竹棍以为刀具,用着家传的刀法。见到张孝武来了,兄弟四人可能为了表现自己,出手招招迅速花式百出,但出招用力用尽,反倒弄巧成拙漏出破绽来。四个兄弟武艺着实不高,又缺少高人指点,花拳绣腿煞是好看,可惜全无用处,便是最厉害的老大袁始凯,也只是徒做样子罢了。 张孝武看了几眼后便摇了摇头,四兄弟练武完毕,收了功,齐齐其来到张孝武面前,袁家大孙袁始凯道:“将军来访,怠慢不周,还请原谅。”张孝武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不过面向老成,袁始凯不敢称呼他为妹夫,便只能称呼他为将军大人,这种说法倒也没错,只是生疏了许多。 张孝武道:“冒昧打扰,惶恐惶恐,还请家兄引见长辈。” 没想到袁始凯却忽然问道:“将军刚刚观我兄弟武艺如何?” 张孝武道:“武艺?” “对。”袁始凯道,“吾家传袁家刀法,爷叔一辈便是以此刀法挣得仕途。听闻将军乃百战神将,武艺非凡,还请点评一二。” 张孝武道:“你们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袁家兄弟愕然道:“自然是想听真话。” 第三百六十六章?花拳绣腿 张孝武性格有一说一,并不隐藏,直说道:“以竹棍代替真刀,固然保护了同伴,但竹棍轻盈,真刀笨重,真正在战场上时,可能挥刀三下便提不起刀,更逞论面临凶狠的犬夷杀敌保命。”他接过来竹刀,随意的用手一挥,只听见嗡嗡的劈空之声,却无力量,便摇了摇头,问道:“你们平日的袁家刀法,所用佩刀重量几何?” 袁始凯道:“我们用的是柳刀,也称为汉刀,是帝国衙役、捕快常用的刀具,刀长四尺,重二斤二两。因做了流役,我们袁家子弟不敢保留,这才迫不得已用竹刀练习。” 张孝武点头道:“我在蕴县时见过汉刀,但我们边军不用汉刀,大家用的都是腰刀,腰刀长三尺,重一斤九两。” 袁始凯奇道:“为何边军的刀反倒比中原轻短?如此对敌之时,岂非危险?”其他袁家子弟也凑了上来,他们还以为边军刀具大多数都很长很重,万没想到还不如衙役使用的汉刀。 张孝武等人笑了,他说:“吾等边军平日配三刀,既一把七尺长的朴刀,一把三尺长的腰刀和一把两寸短刀。如果在野外与敌人交战,有时大家还会佩戴九尺矛枪。汉刀远战不如朴刀与矛枪距离远,近战不如腰刀与短刀灵活,所以弃用。另外,汉刀狭长,容易折断,倒不如腰刀了。” 原来如此,袁家子弟纷纷点头,袁始凯忽然又问:“将军认为,除此之外,吾等武功还有哪些改进之处?以我们兄弟的水平,入得军队,是否能做得了什长、都尉?” 张孝武摇头道:“若是一群壮丁被强拉入军营,以你们的武艺倒是能做伍长,可说做什长,那样非但害了袍泽,也害了你们自己。尔等武艺招式繁杂,袁家刀法也似乎是为了制敌,而非杀人。你们的招式若是放在我鬼卫军中,只怕三招必败无疑。” 袁始凯等人不信,张孝武也不出手,转身让包胤与他们对战。 包胤见状,为难道:“将军,他是你大舅哥,我打伤了他,你不会怪我吧?”张孝武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踹进了圈内,包胤的胆子反倒大了起来,手中拎着四尺竹竿,笑说:“有点长了,用着不习惯,容我切短了一些。” 袁始凯道:“一寸长一寸强,你若骄傲,我也不给你留情面了。” 包胤折断了一尺,随后用白布包好,便看似闲散地走向袁始凯。 袁始凯见状,“哈”地叫了一声,举刀刺来,包胤随后抵挡,连挡三下,忽然一脚踹出去。那一脚正朝着袁始凯的下体,吓得他连忙后退,包胤趁机欺身而上,以刀抵刀,然后一个头槌砸在袁始凯的鼻子上。 “咚!” 袁家老大袁始凯,被包胤给生生砸晕了过去。 一招,袁始凯便败了,张孝武还以为他能挡得住三招,看来一招都挡不住。 那袁始凯躺在地上,不由得疼得叫出声来,鼻子流出了鲜血,洒在衣襟上,其他人连忙围了过去。袁始凯捂住了鼻子,眼泪鼻涕鲜血一起流出来,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疼得,那酸爽简直渗人。 张孝武见袁始凯败了,且败得如此迅速,猫哭耗子一般叫道:“啧啧啧,包胤,你怎地出手如此狠毒,那可是我的大舅哥啊。” 包胤哭笑不得,道:“将军,不是你让我毫不留情吗?” 张孝武道:“我何时让你毫不留情了?” 包胤道:“将军,你踹我一脚,就暗示我一定要出手不留情面,你看,我照办了吧?” “愚夫!愚夫!愚夫!”张孝武心里一边憋着笑,一边骂着包胤,然后和其他大舅子小舅子们将袁始凯扶到一边。 好一会儿,那袁始凯才恢复了过来,然后捂着鼻子哼哼起来,张孝武心说不会折断了鼻梁骨吧,包胤也后怕万分,不过见张孝武看他,立即说:“将军,我是听你吩咐。” 张孝武心中腹诽道:“你大爷的,我让你手下不留情,你也别把他给毁容了啊。” 那袁始凯鼻子流血不止,好半天才恢复如常,这才意识到自己闭门造车与真实军人之间的差距,他觉得自己有好几个招式应对对手,可在那种千钧一发之际,似乎手脚不听大脑使唤。并不是谁的招式多,谁能赢,那包胤不过前后几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可偏偏却赢了他。袁始凯忙问:“将军,包大人这样的身手,在军中排行多少?” 张孝武道:“这么说吧,他是校尉中,武艺最差的,甚至一些士兵都能打得过他。” 袁始凯不信,包胤笑道:“将军说的没错,我做校尉不是因为我武艺好,是因为我善于养马善于骑马。地上武艺我不行,但马上功夫,我却不怕他们。袁公子,咱们俩要不然比一比马战,我不用兵刃,赤手空拳,若是我不能生擒你,我就不当校尉了。” 袁始凯忙摆手,他倒是会骑马,可却一点马战都不会,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倒也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差距了。 张孝武道:“你骑马多久了,人家才多久,居然要和别人比马战,还要脸不。大公子,别理会他,蹬鼻子上脸。”王一瑾在一旁憋着笑,将军太坏了,指桑骂槐,不过这袁家兄弟倒也真是无礼,明知今日将军到访,非但不出门迎接,还在院中比武,分明是给将军一个下马威,只可惜他们三脚猫的功夫反倒丢了人。 袁始凯尴尬笑道:“婆婆在里面,我带你们过去吧。” 袁家如今住在三进门的院子里,走过最后第三道门才来到女眷生活的地方,正中的大屋便是袁家老太太生活的主屋,旁边则是袁家大媳妇,袁家二媳妇,袁家三媳妇以及袁家小姑母生活的房屋。袁老太太三子一女,三个儿子都参与了叛乱,而女婿为了避免被袁家牵连,将袁家女儿休出家门。四个长辈年纪都在三四十岁,因为出身官府人家,保养得当,远比木城许多三四十岁女子看上去年轻许多。 第三百六十七章?袁老太太 第三百六十七章袁老太太 袁家四兄弟老老实实地将张孝武二进院中,先是向四位长辈问安,袁始凯便开始介绍四人,先是大伯母,也是张孝武的丈母娘,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矮胖的女子,满脸带笑地看着自己的姑爷,显然很是满意张孝武。 随后第二个是袁始凯和袁始德的母亲,按照辈分,张孝武叫她叔母,是个瘦高个,美貌细挑看起来很不好惹。 第三个是三叔母,三叔母年轻许多,是袁始旋和袁始胜的母亲,便是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也依旧美丽。 最后一个是袁家小姑母,与袁婉秋有五分相似,也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所以才被娘家欺负赶出家门。 张孝武曾经以塞北将军之名发过一道婚配令,所有适婚未婚或寡居女子必须婚配嫁人,否则官府将强制其婚配于还乡老卒,组建家庭生儿育女。这道婚配令也导致了今年木城新生儿出生率大增,管骧曾经汇报,只是今年上半年,木城便有一千个小孩出生。可眼看袁家的四个女子并未婚配他人,便知道这袁老太太不知用什么办法,让管骧私下放过了袁家。老太太先是将孙女安排在自己身边,她知道凭借着孙女的美貌和温柔一定会成为张孝武的枕边人,而管骧等人自然忌惮未来的将军夫人,对其网开一面。 于此,张孝武心中对老太太有了一个进一步判断:冷静沉着,老谋深算,控制欲强,外加有钱。袁家虽然被抄家,但老太太一定人人老精鬼老灵,不知在哪里藏了许多金钱,眼看着袁家众人吃穿不愁,虽然不如往日,可依旧是大户人家的做派。四人的衣着虽然没有绫罗绸缎,可以就干净大方,远比木城本地女子传得讲究许多。 四位长辈对张孝武很是欢迎,张孝武向王一瑾点点头,王一瑾连忙将八大样礼单奉上,算是补了聘礼。 袁家虽然落魄了,但袁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规矩少不得,八大样是最起码的礼节。 四位长辈更加满意了,尤其是一千两银子,可是结了袁家如今的大急。袁婉秋的母亲,也就是张孝武的丈母娘,立即将他引入主屋,袁老太太早已坐在椅子上等着张孝武。 张孝武进了屋便见到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坐在席榻上,想到自己是人家的孙女婿的身份,便忙跪在地上乖乖地磕了三个头,才说:“不孝孙女婿张孝武,见过婆婆。” 汉人的规矩便是初次见家中老者,按照规矩需要三叩首,见张孝武如此尊重,袁家老太内心开怀不已,她笑呵呵地上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说:“孙女婿起来吧,虽是远远见过,今儿倒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果然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婉儿跟了你不委屈,不委屈。” 张孝武顺势起身,坐在一旁,袁老太太又细细端量了他一番,当真是越看越欢喜,一旁的大儿媳妇咳嗽了一声提醒,袁老太太这才说:“我听闻你字先之,便以先之称呼你吧。” “由得老太君。”张孝武道。 袁老太太又道:“先之今年三十几岁?” 张孝武心中郁闷,自己有那么老吗?便解释说道:“孙女婿今年二十有一,过了下个月就二十二。” 袁老太太听他年龄,便更加欢喜了,这孙女婿只比自己的孙女大三岁,原以为他三十多岁了,万没想到如此年轻。年纪轻轻便取得如此佳绩,日后自然飞黄腾达,袁家振兴指日可待。 袁老太太让人奉茶,张孝武见了,果然是岳州的龙前茶,便喝了一口,沁人心扉,果然是好茶,老太太亲自煮的茶,远比婉秋的手艺更加精湛。张孝武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袁老太太笑了起来,随后问起张家的一切。 张孝武便说自己早年丧母,幼年丧父,亏得邻人接济自己才长大,后来为了抵御土匪做了民团,然后稀里糊涂被派到了塞北。又讲到了土城,并在土城娶妻,成亲当夜便遭遇犬夷攻城,土城陷落之后妻子为了不拖累他而投河自尽,辗转来到木城,经历一系列事件后成长为而今的鬼卫将军。 袁家女人们早就听过张孝武的故事和传说,可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他自述故事,更是几分惊险与不同。不知不觉,张孝武讲了一个时辰自己的故事,才喝了口茶后,笑着说道:“而今要去龙都面圣,才想到尚未登门拜访,惭愧之际,亡羊补牢登门致歉,还望日后经常走动。” 袁老太太叹道:“我家婉秋能嫁与你为妇,是她的福分,也是她的命数,否则她一个京城官宦家的大小姐,怎么会沦落至此。人说姻缘天注定,我相信你们便是缘分注定的。以后我们两家为亲,还请将军万勿嫌弃婉秋,她从小懂事聪明,但没伺候过人,服侍不周之处,蛤青见谅。” 张孝武忙道:“老太君教导出来的孙女,定是极好的,婉秋待我极好,我娶她为夫人乃三生有幸。我听闻婉秋有个大哥?” 袁老太太道:“婉秋的大哥是家中老大,但十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唉……没福分享受,但也是万幸。那孩子脾气秉性与我家大郎一模一样,若是他还活着,如今二十二岁,倒是与将军年龄相同。将军也知道我家三位郎君皆因支持太子而战死,婉秋大哥若活着,定然也是战死皇城之下了。” 张孝武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话,他并不是一个擅长闲聊的人,也不习惯与老人聊天,毕竟自十八岁后他就没有长辈了。 袁老太太见张孝武尴尬的样子,主动说道:“如今你入京面圣,切记与人为善,万勿招惹。京师士族彼此亲朋相连,稍有不慎,便会得罪许多人。” 张孝武忙问起龙都内的关系,袁老太太便给他介绍龙都城一众大员以及他们之间的亲属朋友师生关系,张孝武的记性不好,老太太讲得也很慢。讲着讲着,天都黑了,张孝武渐渐地也对龙都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老身自幼长在龙都,幼年时龙都城之繁华,是今日不能比的。”袁老太太感慨道。 张孝武心说您本家不是岳州人吗,怎么又是龙都人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一百零八坊 袁老太太便解释说,她娘家姓卢,本是龙都人,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在科举中考取了人榜,到了岳州做了县丞的主簿,她家这才搬到了岳州。后来她便嫁给了岳州袁家,夫家去世之后,长子袁琪继承了爵位三品陈留夫。袁琪引起能力受到提拔,后来更是做到了龙都府银衣卫统领,袁家也便搬到了龙都居住。 “虽然我娘家早就不在龙都了,可少时我父曾在龙都府衙做过帮办,协助龙都府尹做龙都城的地图勘验,这龙都府地图自小便印在我的脑海里。”袁老太太骄傲地说道。 龙都城有一百零八坊,每坊面积大约一百亩左右,不过有些坊的面积较小,仅五十几亩,有些坊的面积超过百亩。 龙都分皇城,内城与外城,内城三十六坊,外城七十二坊。内城住官,外城住民,此外在龙都城外还有一些百姓散落居住,大多数都是龙都府的农人。但是龙都城之所以如此庞大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外城的七十二坊没有城墙,这是因为龙都城实在太过庞大了,庞大到若是兴建城墙将外城包围起来,其造价和花费难以估量。而七十二坊最开始的设计便是一个个军事堡垒,只是自从建立四大营之后,七十二坊的军事用途已经荒废了,便成了百姓居住的地方。 由于龙都城是圣汉的国都,所以外城七十二坊的百姓大多数都在为内城达官贵人服务,以至于很多百姓背后背后都与官宦人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张孝武总结道。 袁老太太听了,忍不住笑起来点头说:“是的,是的,不过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若有不长眼的欺辱你,万万不要客气。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们是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张孝武立即想到了中国的边防军暴揍咖喱国惹事士兵来,猛点头:“婆婆放心,我基本上惹事,我只杀人。” 袁家老太太告诫张孝武,不要和任何势力走得太近,如今笃山伯虽然一家独大,但笃山伯已经六十有三,而皇帝才二十九岁,再过十年未来可期,万万不可只看眼前利益。张孝武又问可否向张党示好,袁老太太摇头说:“张宽门生故吏遍布朝廷,若非军权为笃山伯独掌,只怕张宽便能遏制朝廷。所以笃山伯不能倒,大德帝需要用他来平衡张宽,尽管此人扶持大轩辕子孝为皇帝。” “婆婆的意思是,大德帝连他的外公也忌惮?”张孝武惊讶道。 袁老太太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圣汉帝国向来压制外戚,忌讳后宫干政。我曾经听我阿爷说过,太庙之中立下石碑,说三百年前圣太祖曾经求卦,算得圣汉王朝命运,必将亡于女子之手。所以轩辕氏皇族的女子们若有一点点干涉朝廷的嫌疑,便会被废黜爵位打入冷宫,更有甚者诛杀全家。” 张孝武摸着下巴,忍不住低声道:“这轩辕家还真是厉害啊。” 袁老太太叹道:“皇族子弟自幼受到精心培养,从八岁开始便熟读历史典故,自十二岁开始便着手准备争储,故此非但比常人早熟,还比一般人心狠手辣。你听说过七皇子剥皮一事,可你知道如今的大德帝,小时候因为一个太监给他推秋千时太过用力,将其荡了出去,便罚太监在雪地中跪了一宿。” “那小太监……” “活生生冻死了。” “唉……” “你最要提防的,便是大德帝。”袁老太太叮嘱道,“此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但比起太子爷来,此人更加危险。太子爷虽然昏庸,可太子爷从不出卖自己人。” 张孝武心说,你要知道太子爷为了保住自己的一对儿女而出卖了他所有的眼线给我,就不会下这个判断了。皇家没什么好人,只是太子爷这个人比较护短罢了。想到照顾太子爷的一对儿女,张孝武觉得自己应该面圣时顺手去帮一帮他们。可若是他们生活无忧,自己便不会过多打扰,毕竟比起他们的身份,反倒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更安全。 袁家老太太是一个难得的政治人才,只可惜是女流之辈,她有着超强的记忆力,对于龙都城的大事小情非常熟悉,也几乎对每个人的秉性了如指掌。也恰恰是因为老太太的原因,在袁家遭遇劫难之时,除了三个儿子外,袁家其余人竟然毫发无损。 张孝武从内心里敬重袁老太太,也许是他即将赴京,袁老太太虽然与他第一次见面,却教他许多许多,甚至直到自己感觉疲倦了,才叮嘱道:“先之啊,老身唠唠叨叨这么久,想必你也疲倦了,只希望你能听进去一二,不枉老身今日告诫。” “婆婆放心,先之虽然年少,却深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若非老人家叮嘱,只怕我入了京师,倒是先给人家笑话了才是。”张孝武长揖到地。 离开袁家之后,张孝武内心对这次龙都之行充满信心,他又准备了许多礼物献给皇帝,包括鞑塔汗王金甲,力高图的头颅,乌桓九将的兵刃,另外准备了一匹乌桓健马,虽然不是纯种乌桓马,但也比张孝武的坐骑好得多。 管骧负责准备礼物,叮嘱道:“还有五十坛塞北烈酒。” “你是怕我路上寂寞?”张孝武笑问。 管骧摇头道:“这烈酒是用来清洗面巾的,中原瘟疫横行,你们虽然不足人数少,可吃穿住行区域,皆为疫区,万事小心为上。我特地给你们待了几千张面饼,便是免得你们遭遇瘟疫。” 张孝武:“几千张面饼……管大人,你这纯粹是不想让我们吃香的喝辣的,赤果果的羡慕嫉妒恨啊。” 管骧大笑:“随便将军怎么想,但这面饼还是要带的,烈酒也要带的。切记,入了关之后,面巾不可轻易摘除。” “关内不是洪水猛兽。”张孝武道。 管骧依旧担忧,阮清文笑道:“我自会盯着他们,尤其是将军。” 管骧却道:“我更担心的是,因为你们不会做生意,把我这一车队的货物赔了,该如何是好。” 张孝武:“……” 第三百六十九章?南下 准备的这些天,夏铭已经选好了八十个亲卫,但这八十人的选择并非仅仅限于亲卫营内部,而是扩大到了整个鬼卫。夏铭向张孝武建议说,不如让各营待晋级官佐前往亲卫营担任兵佐将领,以备用伍长担任亲卫营士兵,以备用什长担任亲卫营伍长,以都佐担任亲卫营什长,以校佐担任亲卫营都尉,如此以来,这八十人的官佐亲卫,便成了张孝武的心腹跟班,俨然成为张孝武的“御书房”。 张孝武倒是想到了军官培训班,猛夸夏铭好点子,自己怎么没想到将基层官佐抓在手中,进而进一步控制鬼卫。别看这区区八十人的亲卫队人员稀少,可各个都是干将,都是未来鬼卫的核心,自跟随在张孝武身后,便是他的心腹嫡系,只忠于他一人。在这个时代中,人只要被打上了某一派系的标签,便是一辈子,八十人也从此之后只能跟着张孝武一条道走到黑。 “我怎地从未发现,你有如此才干?”张孝武赞叹道。 夏铭想了想,说:“以前我有小聪明,但贪生怕死,可自从毁了容之后,索性放开了心思,我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说话间,夏铭摇了摇头,松动了一下脸上的面具,让空气流入其中,冰凉的空气让他的脸稍微舒服了一些。那面具戴在脸上还是有一些不舒服,这面具是木头雕刻的,戴在脸上有些闷热,若是戴得久了又疼又痒。张孝武曾经想给他制作一个铁面具,只可惜木城的工匠打造不出适合夏铭的面具。 有些人身上缺点和优点都很明显,有些人的优点和缺点并不明显,而有些人是因为他的优点掩盖了缺点,例如张孝武,有些人则是缺点掩盖了优点,例如苏钰。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大部分人存活于世,并非因为他的缺点或优点,而是因为这个人既有优点,又有缺点。 夏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曾经他贪生怕死,可死过一次之后便不再惧怕,曾经他也是庸庸碌碌随大流的官佐,可自从来到鬼卫之后,与这群杀出个前程的兵将们在一起,激发出了他身体之中的能力,反倒让他自己发现了自己的能力。 人需要自己逼自己一下,毕竟人都是逼出来的。 大德二年,六月二十日,张孝武和他的面圣队伍开始上路了,八十个鬼卫精锐,各个身穿铠甲头戴狼盔面着黑色面巾,他们身带三刀和羽箭,披着猩红斗篷,一人双马,每个人都士气饱满。 张孝武望去,忽然大笑:“不消半个时辰,你们定然热得跟狗崽子一样,赶紧卸了甲。” 夏铭等军士也大笑起来,都是为了出行仪式更加庄重一些,倒也没什么用处,身着三十斤的铠甲,再加上头盔三刀和羽箭,一身行头加起来五十斤重。 “得了,得了,都是自己人,用不着显摆。”张孝武又笑道,“夏校尉,我发现你有点闷骚啊。” 夏铭挠着脑袋憨笑不已,人靠衣裳马靠鞍,他自觉这一身行头下来,京师没有人敢小瞧鬼卫。但不得不承认,夏铭虽然人丑,可选配衣着装备却远比木城众人,众军士这一番打扮下来,当真叫做英姿飒爽,连城内的女人见了也忍不住红着脸。尤其是八十个人只露出眼睛,更是给人一种神秘感和威严感来——除了太热憋得慌。 待将士们卸甲轻壮之后,张孝武向萧开、兀松、管骧、胡三万等人挥手告别,率众南下入京面圣。 如今盛夏炎热,行军队伍走到半路便热得难受,好在大家骑着马,倒是不需要消耗脚力,阮清文计算着行军的速度,说道:“若是以此行军南下,二十天可达京师。” 张孝武道:“我都忘了关内的生活,甚至忘记关内的道路了,离家太久了。” 阮清文道:“将军是雍州河间府人,我记得雍州在珲州、并州和司州之间,将军可以回老家看看。” 张孝武想了想,摇头:“回去作甚,我家里早就没有亲人了。” 阮清文道:“你还有相邻,他们不是待你极好吗?” “这倒是,没有他们,只怕我早就饿死了。”张孝武笑道,“面圣返回时,我回家乡看上一看。听那御使说,中原多地瘟疫旱灾,也不知蕴县如何了,是否灾情严重。若是灾情严重,或可带他们出关谋生。” “关外旱灾也是不轻,东湖西湖早已干涸。去年此时,东湖和西湖的水,还能养活数万犬夷呢。” “是啊,去年洪灾,今年旱灾,这老天爷可是变着法的欺负咱们。”张孝武苦笑不已。 阮清文坐在马背上,用扇子拼命扇风,王一瑾笑说:“原来阮先生也怕热。” 阮清文道:“我非但怕热,还怕死了热。” 张孝武将水囊递给了他,说:“阮先生怕热,是因为阮先生是书生。” 阮清文道:“在这军营之中,哪里还有书生一说。” 众人皆笑了起来,不远处,却见到远处竟然有一队商车缓缓驶来,大家惊讶不已,因自从中原瘟疫开始,两狼关便封关了,这商队是从何而来?大家连忙奔了过去,那商队的护卫们见状吓得立即抽出了刀子准备接战,但很显然,与这一支队伍相比,商队的护卫们只是给自己壮胆。 等双方靠近了之后,商队发现竟然是官军,并且高高竖起一张骷髅一样的鬼脸的旗帜,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这面旗帜,有人认出说:“塞北鬼卫,是塞北鬼卫。” 王一瑾策马上前,询问道:“吾等圣汉帝国塞北护军鬼卫军团,前方何处来者?” 对方商队立即打起了旗子,一个“顾”字高高升起,一个掌柜下了马车,上前寒暄道:“将军请安了,在下顾家商号塞北商队的总掌柜,在下姓张名才字东亮,此次特地率领商队前往木城,重启木城顾家商号。这里是通关文牒和商契,还请将军过目。” 王一瑾上前检查,发现证件完好,交还与对方后返身禀报。 第三百七十章?顾家商号 张孝武让那名叫张才的掌柜前来问话,又吩咐大家趁机休息一下,吃晌食喝一些水。商队的人见状,立即讨好一般地奉上点心和水,阮清文忙推辞说鬼卫不接外人粮食。那些商队的伙计们立即感慨道:“这才是天军,这才是圣汉军人。” 阮清文奇道:“怎么说?” 伙计道:“我们路过两狼关时,差点被扒掉一层皮,那些该死的**。便是在中原,最怕遇到的就是官军,他们简直比土匪还土匪,唉……” 张孝武一边喝着酒,就着面饼和咸肉干,一边等着张才过来。不一会儿,一个稍微有点矮,有点黑,还有点胖的人憨态可掬地走了过来,拘礼道:“小人顾家商号塞北总管事张才,见过塞北将军。” 张孝武点了点头,招他近一些,询问道:“你们顾家商号,可是军师顾雍家的商号?” 那张才道:“正是。” 张孝武打趣说:“你们顾家蛮有意思,有危险第一个跑,没危险第一个来,倒是不知该说你们勇气可嘉还是见风使舵了。” 张才红着脸说:“回将军的话,我们做生意的,最怕危险,可没有了危险,自然争着前来做生意。” 张孝武问:“如今顾军师下落不明,顾家何人主事?” 张才道:“顾家商号家主尚在,而且军师大人是我家三少爷,顾家的生意一直以来都是大少爷打理,我家大少爷名叫顾钊,虽然不如三少爷名扬天下,但在龙都城,我家大少爷的名气却比三少爷大得多。” 张孝武惊讶道:“原来顾军师不是顾家的家主,我还以为……” 张才微微一笑,拘礼道:“顾家家主乃老爵爷,老爵爷如今身体依旧硬朗,哪里轮得到三少爷做家主。三少爷,是族中一员,顾家既有三少爷,又有其他公子。前年虽然顾家遭遇劫难,可顾家依旧未倒,顾家商号如今还能前往塞北从商。” 张孝武恍然大悟,看来士族的确不同于普通百姓,家大业大,即便没有了顾雍做靠山,顾家依旧是一个龙都城的豪门望族。看看如今的顾家商队,六十多匹驮马拉着一车车的货物,不得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士族之所以是士族,就是因为他们树大根深,绝不会轻易因为某件事而倒下。 那张才又道:“家主说,鬼将名震塞北,犬夷不敢南下,而今天下之大,却四处横生瘟疫于反贼,反倒是塞北初定,平安无虞。我顾家倒不如将生意重心转移到塞北,有将军这座定海神针,塞北未来几年将必定不会发生战事。于此,吾等商队才敢出关贩售。”他转身介绍起来,说:“将军,请随我来,我想这一车车的货物,木城军民百姓定然极其需要。” 张孝武便跟在张才身后,看他介绍起来。 此次顾家商号派到塞北的商队总计五十辆马车,只是绸缎便足足装了十车,还有十车的瓷器,十车的铁器,十车的香料,另外十车则是其他杂七杂八。其中最让张孝武奇怪的是铁器,历来素有两狼关外不得私自贩售铁器一说,倒是张才笑道:“这个说法早就过时了,现在只要有银子,狼卫绝不会阻拦,甚至帮我们运送铁器。”他随意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居然全都是大小不一的剪刀,又打开一个箱子,居然是一箱子的针。 顾家商号贩售的铁器大多数都是生活用具,包括铁锅、剪刀、针梭、铁锯、门锁、铁链子、铁钉、铁锹、菜刀、剁骨刀、小刀、铁锤等等,并无违禁品。不过铁器经过锻造可以制造成为兵器,所以铁器出关一定量还是会给圣汉带来安全隐患。 如今木城最需要的,其实是香料,百姓尝试过在木城周围种植各种香料植物,包括茱萸子、豆蔻、丁香、花椒等,可是产量低不说,成活率也不高。张孝武看着一车车的香料,心中高兴不已,随后他又看到了一样货物,盐,顿时目瞪口呆,拉过来张才说:“这……” 张才道:“将军,非是我不肯多带一些盐,我们带了十车的盐,但是在两狼关时,被狼卫给截去了八车。若非八车盐被强行买走,我们也出不了关,抱歉抱歉。但我能保证,下个月,还会有辆车盐送到木城。” 张孝武摇了摇头,直接带着他来到自己的车队,掀开油布,指着自己车队上的盐说:“你看看,我们的盐。” 张才也目瞪口呆,一辆辆数了过去,愕然道:“大人,你们……” “我们有盐井,我们不缺盐,你看看木城的盐。”张孝武随便打开一包,张才看了看,见这木城盐居然如此白皙干净,远比自己的粗盐好得多,顿时惊呼道:“此乃精盐,盐中精华,只有宫中和达官贵人才能吃得起。” 王一瑾道:“我们木城百姓,一般用它腌肉腌菜。” “浪费!太浪费了!”张才叫道,他来回踱步,然后才说:“将军大人,不如这样,你们将这一车盐送到龙都的顾家商号总号,我愿意以三倍价格购买。” 张孝武正要答应,却忽然笑了,说:“我们的确是想送到龙都卖掉,不过价高者得而已,若有人出高出三倍价格,我们也是愿意卖的。” 张才急了,忙说:“将军,顾家商号绝对不会再价格上欺压与你,这经验三倍价格卖掉,绝不占你便宜。” 张孝武道:“这样吧,精盐木城很多,你们可以用货物来交换精盐,至于我车上的这些精盐,就当做见面礼,送给顾家了。” “那怎么成,我们顾家做生意讲究的是买卖公平、诚信为本,将军的便宜不占,百姓的便宜也不占。”张才道,“这样吧,我写一封书信,大人可将这几车精盐运到顾家商号,他们定然会知道其中前后因由。日后鬼卫和顾家可以多多来往,我们互补长短。” 张孝武大笑:“你这总掌柜,倒是七巧玲珑心。” 第三百七十一章?过狼关 两人又交谈一会儿,张孝武随后问起了顾家家人,实际上是在问顾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尤其是二小姐,两人算得上是朋友。前年经历那些糟粕之事,不知她如今怎样了。张才说道二位小姐,不由得摇头叹气,说:“我顾家的清白,全被那七皇子给毁了,唉……” “莫非她们……” 张才道:“二位小姐自然是清白之身,可是发生抢掠一事,谁还敢迎娶我家两位小姐。百姓造谣说我家小姐污了清白,可是颠倒黑白,然而又有几人愿意听得解释,我顾家又如何去解释。唉……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了。” “我与二位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待我前往龙都时,希望拜会她们,望开导心结。” “若将军能开导二位小姐,顾家上下感激不尽。” 吃过了饭,两支队伍便继续各自前行,张孝武向南,顾家商队向北,临走之前张才塞给了张孝武一张两千两银子的银票。张孝武注意到这票号是大通票号,却不知这大通票号又是何地的票号,便询问阮清文,阮清文说大通票号是当朝财神已,户部尚书向端家开办的。 这向端向家可是当朝第一富户,不过向家向来不参与朝争,不给任何人站队背书,只忠于皇帝。于是向家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朝廷无论落败还是成功的皇子,都不会动向家。只是向家的大通票号,只有五处,其中龙都城便有两处,另外三处则在徐州、杭州和益州。 “龙都城的人都说,将银子存在向家,最是保险。”阮清文解释道。 张孝武记得袁老太太提起过向家,说向家是龙都朝廷的常青树,无论朝廷发生什么,向家总能站到最后且毫不动摇。张孝武倒是不相信,向家会真的不为任何皇子站队,若果真如此,向家定然做不到天下第一富。 傍晚时分,两狼关到了,王一瑾上前递交文书,那守关隘的小将回答说:“天色已晚,情况不明,还请劳烦城外诸人等待明日开关。另外,明日开关只有午时一个时辰的开关时间,大人们明日准备好才是。” 包胤与贾斯也顿时大怒起来,二人气得摘下羽箭准备射箭过去,张孝武摇了摇头,王一瑾也拦住了他二人。包胤道:“混账玩意,我非弄死他不可!” 张孝武冷笑一声,下令驻扎城外,对那小人不予理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看他得意吧,将来若是落在我等手中,定要将他活埋。”张孝武道,他眼神中的寒光扫到城墙上,那城墙上的小将吓得一个激灵后退两步,连忙躲在墙垛后面,避开了城下的锐利目光。 张孝武等鬼卫将士当夜便驻扎在城外,除了蚊子多了一些,倒也并无不妥。张孝武反倒更加安心,若是驻扎在两狼城内,他反倒担忧狼卫半夜会害他们,更担心将瘟疫传染给他们。不过他担心多余了,那瘟疫已经霍乱完了两狼城,如今的两狼城虽然人丁少了一半,可却再未发生过瘟疫。用张孝武穿越前的一句话形容,便是两狼城用八分之一的人口死亡成功地实现了全民免疫。 这凄惨的代价也让慕容延老了十岁,因为他的长子也死在了这场瘟疫之中,而他又面临着督查院的纠察。督查院派来的官员住在两狼城一个月了,前后调查关于慕容延的一切,慕容延却又不得不全力配合,免得让朝廷觉得他果真有谋反之意。 慕容延也是对贺兰宗非常嫉恨,恨他胡说八道,他倒是忘了,为了博取名利,他害死了数千青龙军卒一事。万事有因有果,他却只看到了果,不去看因由,凡事怨别人,从不反思自己。 张孝武懒得和慕容延争怒,次日午时,率领手下进入两狼关,并让大家佩戴好盔甲兵刃,随时准备战斗。鬼卫的一身行头穿戴好之后,却是吓坏了狼卫,连慕容延也被惊动了,赶过来看鬼卫的一身行头,棕色盔甲红色斗篷,面带黒巾只露出双眼,肩抗朴刀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让慕容延气得够呛。 张孝武也看到了慕容延,却并未表示,也并未下令士兵停留,径直穿过两狼关,两狼城,沿着两狼谷道南下而去。这二人甚至连面都不愿意见,连客气都不愿意装一装,怨恨越级越深。 “阿爷,这张孝武年少无知,您千万不要……”十三公子慕容音忙劝过来。 慕容延恼道:“此人脾气秉性,比笃山伯还大,可没笃山伯的本事,便别学笃山伯的脾气。你派人传报给笃山伯,就说此子入京,定然会搅动龙都风云,让笃山伯小心。张孝武非但是个硬骨头,还是一块有毒的骨头。另外,将咱家藏着的那棵千年雪参送给伯爷。” 慕容音无奈地苦笑起来,慕容家曾经与鬼卫相处融洽,也曾经是亲密盟友,然而也不知父亲从何而起,处处针对张孝武,反倒与鬼卫结为仇家。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张孝武屡次击败犬夷,可以说是年轻军官中最能打的,将来一定受到重用。他不知父亲为何耿耿于怀,说到底,张孝武并没有对不起慕容家。 说到底,还是利益二字,因为塞北的崛起,导致慕容家赚钱最多的贸易互市转移到了木城,进而影响了慕容家的收入。 慕容延让十三公子带着礼物赴京感谢笃山伯,而十三公子自己的生意也变得差了起来,尤其是今年的瘟疫外加封关之举,更是拒绝了无数商客来往,百姓逃离两狼关,青楼几乎无人问津。于是十三公子慕容音便决定,趁着这次赴京,他要将翠烟阁搬到京师去,十二金钗也全部移去龙都。 慕容延吝惜羽毛不愿涉猎青楼窑馆生意,便任由儿子自己做决定,而后回到房中,看到已故长子慕容战的猩红矛枪,慕容延最喜欢的便是他的长子慕容战,只可惜这一场瘟疫最终夺走了慕容战的性命,当真时也命也。 慕容延顿时老泪纵横,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便坐倒在地上。其他几个儿子,反倒是女里女气的十三子慕容音最有出息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老爷出事了……”仆人大喊。 第三百七十二章?饿殍遍野 过了两狼谷道,便是代州了,代州地处中原正北,拥有四府十七县,分别是代州府、朔州府、杨泉府和宣化府,其中代州首府自然是代州府,而靠近两狼关的便是代州府。代州府距离两狼关二百里,骑马赶车要走五日,众人并不着急,沿着官路一路前行。 可入了关,张孝武等人便感觉大不相同,按理来说,塞北多荒漠戈壁,应该比关内还要炎热,可万没想到到了中原,他们感觉中原地区更加炎热。大家骑着马走了一会儿,便汗流如注,张孝武忙让贾斯也寻一处地界购买雨伞,用来遮阳。 “距离官路最近的是尚义县,不过尚义县不在官路上,当年修建官路时,尚义县与官路之间有三条河,为了免得造桥麻烦,官路并未链接尚义县。哪成想河水改道,三条河反倒把官路给冲了,而尚义县的县太爷们也不想花钱,便也不修一条官路分路。”阮清文摇着头说,“大概官老爷们只顾着赚钱,没想着给自己修一条路吧。” 张孝武道:“贪官污吏哪里都有,杀之不尽灭之不绝。” 阮清文道:“看来将军是支持一些官吏贪污?” 张孝武想了想说:“你要知道,世人皆自私,唯有圣人清高名,然而世间有几个圣人?谁能说自己又是圣人?我不敢保证,你也不敢保证,既然天下间更多的是俗人,俗人便要自私。你不允许别人占一些小便宜,别人便会将你的话当做放屁,甚至在你危难之际捅你一刀。我自然不赞成贪污,我只是默许大家占一些小便宜,我想皇帝也不想自己手下官吏们个个都是圣人——毕竟圣人只能教化思想,却做不了事实。” 阮清文笑道:“最怕的就是那些贪污着金银,却一点不肯为百姓做事的官吏。” “那种狗官,自然是见一个杀一个。”张孝武笑道,“可惜我不是督查院的御史,管不了他们。能官贪一些么,也就贪了,可是庸官贪污么,活该被杀。” 阮清文摇头道:“将军还是应该树立高标准严要求,否则众人会以为将军鼓励贪污。” “这倒是。” 两人说话间,贾斯也从尚义县回来了,不过面色古怪,张孝武问起缘由,贾斯也说:“尚义县城内,连衙门都没有人了,街道上更是空旷得很,几户零零散散的人家,见到我们之后全都藏了起来。” “可是你们吓到人家了?” “不曾啊,我们只有五个人,如何吓到别人。” 张孝武看了看天色,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天黑了,不如住在尚义县城里,今夜早早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喏。” 来到县城门口,果然无比凄凉,城门口一个值守的门丁都没有,再看看城门上的灰尘与蜘蛛网,众人哭笑连连,万万没想到堂堂一个县城居然如此荒凉,更别说四野百姓了。入了县城里,只看到路上空无一人,街道上倒是有几条野狗出没左右,见到这群人后顿时吓得四散。 包胤拿出弓箭准备杀几条野狗,张孝武道:“中原瘟疫横行,焉知此间野狗是否带着瘟疫?”包胤吓得忙收了弓箭。 众人来到尚义县的驿站,贾斯也上前敲门,忽然听到了应答的声音,驿站之中居然还有驿卒,众人顿时心中大喜。好一会儿之后,驿站的门终于打开,一个干瘦的老头颤颤巍巍走了出来,见到众人先是一愣,随后跪在地上,用沙哑的声音说:“小老儿尚义县驿长武石翰,见过诸位将军大人。” 张孝武道:“给他一个口罩再说话。” 贾斯也扔过去一个口罩,吩咐道:“戴上它,如吾等一样。” 那驿长拆开口罩,看了看众人,这才带上口罩,说:“都是要死的人了,戴不戴这个又有何用?” 贾斯也问道:“武驿长,这尚义县为何如此荒凉?” 武驿长回答道:“尚义县原本百姓就不多,乃全国最穷苦县城之一,而今天下大旱,瘟疫横行,百姓自然都跑了。” 贾斯也道:“为何县衙也空了?” 武驿长道:“那县令得了瘟疫死了,衙门里的其他官员也都跑了,大家都是为了活命,谁还能顾得了谁。如今在县城中的,大多数都是我这样的老人和一些孤幼罢了,大家都逃不动,或者担心路上被人吃了,这才留在家乡。” 众人一阵惊呼道:“吃人?” “对,吃人。”武驿长无奈道,“尚义县本就是穷县,本地多的是石头,少的是土地,百姓年年吃不饱,恰逢逃难,路上吃一些同类也是难免。便是城内也有易子而食的,唉……” 众人一阵无语,大家知道中原贫苦,可没想到如此贫苦。包胤说也许是因为尚义县特例,其他地方未必,大家只能希望如此。武驿长随后又说,驿站没有粮食许久了,他上一次吃饭还是在三天前,这些日子都是靠吃树皮活着。 张孝武道:“给老人家二十个面饼。” “喏。” 武驿长接了面饼之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历来都是驿站接待官家,哪有官家接济驿站的,这才想到询问对方身份。当得知对方便是鼎鼎大名的鬼将张孝武后,武驿长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张将军乃圣人转世,若非张将军,圣汉危咦。” 尚义驿站住不下这近一百二十人的队伍,除了八十个亲卫外,还有赶车的十五个车夫,不过这十五个车夫也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从鬼卫辎重营中选出来的精锐。武驿长便打开了驿站旁边几乎人家的大门,说他们都逃荒了,家里无人,可以自由入住。 众人见驿站破破烂烂,反倒不如住在邻居家中,于是简单打扫一番,众人便陆续住下。张孝武住在一大户人家的主家卧室,除了一些灰尘外还算干净,其实这户人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最值钱的便是一张床,还没有被子。 尚义县饥饿到什么程度? 张孝武睡了一宿,愣是听不到老鼠的声音,连老鼠都没有的县城,能饥饿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第三百七十三章?相邻械斗 次日一早,夏铭来报,说驿站门口来了一群饥民,跪在地上恳求乞讨食物。原来昨天武驿长吃了一些食物之后,便带了一些面饼在城内寻找孤幼,给大家分发一些粮食。所以这一早,很多灾民纷纷跑到驿站,恳请张孝武给他们分一些食物。 张孝武不忍见这上百灾民受苦,便吩咐道:“每人两张面饼,无论大小,并不得争抢,不得欺压他人,若有违反者杀无赦。” 王一瑾便去给灾民分发粮食,这面饼最是顶饿,也最易存放,一张面饼省着点吃可以吃五天,两张面饼便能吃十天。事后,王一瑾说:“两狼关重启了,开关了,你们若是想活命,可以去塞北。塞北虽然也疾苦,但至少大家还吃得饱穿得暖,总比留在此处饿死强。” “多谢小郎君,我等老了,走不动了,想着若是死了也死在家乡,不愿走了。”一个老者说道。 见到了尚义县百姓的疾苦,原本兴致勃勃的行军队伍顿时沉默起来,大家想到了自己的家乡,也不知自己老家,自己的亲人如今如何了,他们是否如尚义县一样疾苦?尤其是几个来自于穷困地区的兵丁,更是忧心忡忡家人。 “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张孝武感慨道。 队伍继续上路,大家却不觉得阳光毒辣了,比起阳光照射,尚义县的惨状更让他们感到忧心忡忡。张孝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德帝执意停止北方战争,并且迟迟不给木城增员金银粮草与兵丁,原来前方打仗艰苦,却是掏空了后方基业。 “说到底,圣汉凋敝起因是太乾帝好战。”阮清文道,“他身在京师,看到的也只是京师的百姓,而京师得全国供应,京师百姓自然不会陷入饥荒。那岳州为何造反,还不是因为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也是如尚义县一般?”王一瑾忙问。 阮清文摇头道:“尚义县土地贫瘠,又恰逢灾害,老百姓自然不会怨恨官府,而且你看县令都病死了,他们能怨谁去。而岳州不同,岳州土地肥沃,乃圣汉粮仓,当年有江岳熟天下丰的说法,可想而知岳州百姓若是不纳粮,定然不会挨饿。我想肯定是粮税太高,导致百姓自己种粮反倒吃不饱,人人心存怨气,自然造反了。” 张孝武道:“那岳州反倒不如尚义县了,至少尚义县遭遇的是天灾,而岳州却是人祸。” “是的,人祸重于天灾。”阮清文无奈道。 沿着官路继续前行,一路之上见到荒凉的土地,贫瘠的农户,以及寥寥无人的原野,甚至偶尔能够看到举着粪叉准备劫道的土匪。张孝武不过派人驱散了他们而已,他实在想不通,既然国内已经如此凋敝,太乾帝为何还发动那样一场战争,他是在拿着百姓玩游戏,将人命当做旗子吗?好在如今大德帝当政,开始注重休养生息,只是倒霉的是,大德帝登基之后又恰逢天灾,圣汉帝国还真是命运多舛。 几日之后,众人终于抵达代州城。 作为代州的首府,代州城自然远比尚义县繁华,这里终于有了人气,而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来到代州城之前,他们遇到了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原来代州城外有一条河,名曰代河,在洪涝时,这代河是代州的灾星,可在如今干旱之时,代河便成了救星。由于官府每年都会修筑河堤,导致代河河堤越修越高,如此便造成了河水水位有时超过农田高度,在洪涝时自然危险至极,可如今旱灾便显示出它的灌溉方便。 但代河也已经水流悉数,灌溉得了上游,便灌溉不了下游,于是为了争夺水利灌溉,经常会发生村镇械斗。这次械斗的便是上游的巴镇和下游的柳家堡。由于圣汉帝国官吏只到县一级,镇村基本上是县令委任或地方自行推荐,因此村镇并无衙役,一个镇或者一个村就是一个单独的小王国,因此一旦两个村镇发生矛盾,那便是掀起日本战国式的“国战”。 这两个镇子参加械斗的人,加起来得有上千人,官府衙役远远看着不敢插手干涉,唯恐连累自己。张孝武等人恰好路过,便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上千人的械斗还真是精彩,一伙儿穿灰衣,一伙儿穿黑衣,不过不一会儿两伙儿便都成了血衣。 大家的武器也不过是农业工具棍棒等等,虽然也有用刀剑的,可并非军刀,倒是极少有用猎弓的。但大家混战一起之后,这猎弓极其容易杀伤自己人,于是大家扔下猎弓拎着棒子继续斗殴。 众人斗殴也就罢了,可偏偏在官道上,原来官道左边是巴镇,官道右边是柳家堡,两方约好了在官道上决斗,可倒是把张孝武等人阻拦住了。 “咱们看看热闹,注意警戒,军士配甲,以免伤及吾等。”张孝武当即下令,若有靠近吾等三丈内,杀无赦。 “喏。” 然而大概是被鬼卫的武装力量吓到了,八十人的亲卫,手持骷髅鬼脸旗,面带黒巾,身披重甲,猩红披风随风飘起,一排排朴刀闪着亮光,两个镇子的民壮迅速分开,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群“黑煞神”,唯恐他们是对方的援军。 两个镇子各派一人前来询问,王一瑾上前道:“塞北鬼卫,赴京面圣,闲人避让!” “鬼卫?鬼将?”两镇百姓听到鬼将大名,顿时崇拜之心油然而其,纷纷凑过来想要看清楚谁是鼎鼎大名的鬼将,连争斗都停了。张孝武无奈得很,本以为会看到一场斗殴,没想到成了大型粉丝见面会。 随后两个镇子的里正(相当关于镇长)都赶了过来,恳请鬼将给自己主持公道,张孝武道:“我不是你们县令,又如何能给你们主持公道?” 两个里正异口同声道:“余人不服,只服鬼将,鬼将一心为国杀灭犬夷,名震天下,我等皆知张将军大名,君实乃忠君爱国之辈,国之栋梁,定然处事公正,公断定是非,我等绝无二话。” 第三百七十四章?止斗 张孝武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感动,但同时也很无奈,合辙自己还成了青天大老爷了,不过由此可见,能够得到百姓从承认,也不负他在塞北舍生杀敌了。可这种邻乡之争最是难以断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张孝武看了看阮清文,阮清文低声建议说不如两人灌溉各取一日,单日巴镇,双日柳家堡。 张孝武招来里正,将阮清文的建议说给两人,但两个里正却同时反对。张孝武心说你mmp的,刚刚还说绝无二话,这特么又反对,你们两个老登还要脸不? 巴镇里正说:“我们巴镇有一万八千亩土地,他们只有一万二千亩,这如何公平?要我说,应按照田地面积来算,这样吧,我们三日他们两日,依次轮换灌溉如何?” 柳家堡里正说:“我们柳家堡虽然只有一万二千亩地,但我们水田多,他们没有水田,将军也知道水田需要用水,他们旱田不需要用那么多水。以我来看,我们两日,他们一日,这才公平。” “你们水田多,就要多水吗?我们巴镇人还多呢。” “你们巴镇的人都是佃户,我们柳家堡都是农户,能一样吗?” “怎么?你们柳家堡的人是人,我们巴镇的人就不是人了?” “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想打是吧?” “打就打谁怕谁!” “来啊!” “来啊!” 两个里正年纪都不小了,可是谈到用水的问题,一个个扯着嗓子用力嘶喊,谁也不让着谁。见里正都吵起来了,各自的乡民更是纷纷举起手中棍棒,准备再一次投入战斗。 张孝武听得头都大了,说到底,一条河不能同时养活两个镇,一个镇想要活下来,另一个镇就得饿死,若一条河分给两个镇,则两个镇都可能有人饿死。但他们即便有人饿死,也比尚义县强得多,尚义县几乎全县都饿死了。 “闭嘴!” 张孝武大吼一声,震惊四座,两镇百姓纷纷后撤,依旧怒视对方。 “将军可有定夺?”两个里正忙问道。 张孝武哪有什么主意,不过想到了尚义县的凄惨,这巴镇和柳家堡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他眼睛一转,大喊道:“所有人,收起武器,各自退回到官道两边。听我吩咐!”众乡民虽然乡勇械斗,却终究是百姓而已,不敢违令,便暂时收起武器后退几步,有些受伤的赶紧包扎治疗,继续听鬼将吩咐。 张孝武坐在战马上,虎目四顾,喝声道:“而今相邻几个县都已经饿死数万百姓,你们两个镇却因为抢水而械斗,可知你们若是抢了水,别人就得全饿死。难道不能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都想活下去,可活下去就要置对方于死地不成?你们说,若是你们每镇放水一天,你们会不会都饿死?” 两个里正相互看了一眼,说道:“虽不会饿死,可大家都吃不饱。” “那就是了,你们至少还活着!”张孝武继续说道,“今年旱灾,只要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活着,就不要在乎自己吃的好不好。我途径尚义县,听闻他们县令都饿死了,驿站的驿长见到我们的时候,三日之前吃了最后一顿饭,还是树皮。你们现在斗狠,好得很,好得很,各自死个四五百人,谁也不缺口粮了,岂非皆大欢喜?” 两方人望着彼此,心中揣测着,其实他们也不想械斗,大家不过为了活命罢了。他们见过尚义县以及其他各地的灾民,知道他们活不下去了,甚至为了防止灾民掳掠,他们组成了乡保队驱赶灾民。他们自然不希望自己成为灾民一份子,更不想流离失所,对于汉人来说,没了土地没了家,就相当于没了生命。 “所以,一阵放一天水,虽然不能让所有人活着,可却能让大部分活着。”张孝武道,“另外,今年缺水,所以你们不要种植水田了,因为以后会越来越缺水,种植水田等不到秋季,你们全都得饿死。听我的话,重一些早熟快熟抵饿的粮食,今年不要想着吃饱,你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活下去。” “将军,塞北能活下去吗?”一个乡民问道。 张孝武想了想说:“塞北,今年同样干旱,但百姓还能活下去,你们若是有多余人口,今年的土地养活不了他们,大可去塞北讨生活。”阮清文赶紧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让他小心说话,万一真的招惹数万百姓跑去塞北,那塞北也撑不住啊。张孝武倒是不以为意,如今乌桓修养之中,双方仅仅止战罢了,并非终战,而乌桓修养完成之后必定南下滋事。一旦塞北战事再起,塞北最缺的便是兵源,而兵源自百姓中来,缺少百姓人民,又岂能抵挡得住虎狼之敌。 离开两镇之后,阮清文询问缘由,张孝武便说出自己的担心,阮清文沉思许久,方道:“将军觉得乌桓还有能力南下?” “乌桓实力尚存,上次入冬南下失败,不过因为瘟疫爆发罢了,事前事后乌桓折损不过数千人马。”张孝武皱眉道,“乌桓十几万大军南下,折损寥寥数千便仓皇撤军,若不是瘟疫严重,又岂能如此轻易放过木城。乌桓是一定要南下的,而且木城时一定要攻克的,我们必须早做打算。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等这次面见圣上,我定要请战夺取鸦金粮仓。” 阮清文摇头,指着枯黄的田野和干燥的土地,说道:“你看如今国内情况,又岂能继续征战?大德帝修养与民,非好战之皇,而今民生凋敝,百姓生灵涂炭,陛下必然不允兴师远征。” 张孝武笑道:“可若是我愿意自掏腰包,不用朝廷出一两银子一兵一卒呢?” 阮清文惊道:“木城不过一万鬼卫,你能带着一万鬼卫收服鸦金粮仓?”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张孝武笑了起来,身体向后松弛了一下,扭了扭屁股,这做马太久屁股也会难受,尤其是蛋蛋会发热,更是难受。 他狭长明亮的眼睛远远地望着地平线尽头,那是代州城,代州的首府。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往往他的笑容之后,必定会带来死亡。 阮清文不知如何奉劝了,他知道张孝武一旦下定决心,就一定早就做好打算了,只能叹气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将军万勿忘记你自己的话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锤杀门官 代州城存在已经有一千多年,为代州首府,因其相邻代河而得名。代州城生活百姓约三万户十几万人,是代州最大的城池,城廓为木城四倍之多。阮清文说代州最多可生活百姓二十万人。 三百年前,代州曾经是圣太祖前进的基堡,圣太祖起兵幽州,先吞并了代州,随后在此地屯兵十万。作用北方广阔疆土,圣太祖在群雄疲惫之际挥师南下,一举奠定了圣汉三百年江山基业。此外,代州城也盛产刺客,圣汉帝国赫赫有名的刺客,过半都是代州人。 说话间,众人来到代州城下,张孝武却看不出代州城的古朴,只觉得城门的门官趾高气扬欺压百姓特别可恶。几个交不起厘金的百姓被那门官三两鞭子抽倒在地,若是跑得慢了,少不得一顿毒打。 “这看门口如此乖戾!”张孝武愤怒道。 阮清文忙说:“因圣太祖在此起兵,以至于代州不少人都是京城富贵的亲戚,所以这边的官场最是难做,稍有不慎便得罪了京中望族。” “狗屁望族,连自己的狗都看不住。”张孝武冷哼道。 王一瑾上前传阅通关文牒,那门官看了看,吊儿郎当地说:“上官皆为贵人,进京面圣,自然无需缴纳入城税。可上官身后的车队却是商队,必须要缴纳入城厘金,若是不予缴纳,就别怪下官无力了。”厘金和入城税是一座城最重要的财政收入之一,一般来说是受本地知府或县令支配,由他们分出部分税收交给乡军。 但代州与别处不同,代州穷,非常穷,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再加上代州人彪悍好斗,常有匪盗出没,于是代州守军(乡军)是实打实地三千之数,并分散在代州四府十七县中。 别处州郡富裕,却是养活的起三千乡军,可代州太穷了,代州知州无法十足给乡军提供军饷。于是代州守将汾阳侯明任便提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建议,他要代州四府十七县的城门税和厘金充当军费,其余不取。代州衙门运转收入自然有其他方法,于是知州便与汾阳侯达成了这个协议,并要求入城税不得过高,以免遭到弹劾。 汾阳侯并没有要求过高的入城税,他给出的规定是成人入城两文钱,老人及幼童入城一文钱,婚丧入城免税但须交给城门值守乡兵喜饼。对于汾阳侯制定的入城税,百姓纷纷拍手支持,直说汾阳侯不愧是镇守代州多年的老好人啊。 汾阳侯明任祖上开国大将,受命镇守代州,只是其子孙后代却一个比一个无用,到了这一代汾阳侯时,因为实在没有替皇帝办过什么事儿,如今已经成了三品汾阳侯。如果再不作出什么成绩,只怕下一任家主之时,汾阳侯一家就会被贬到一品汾阳夫了。 对于代州百姓来说,不管是汾阳侯还是汾阳夫,都是他们惹不起不敢惹的人。 最近,汾阳侯忽然神气起来,原来是汾阳侯的女儿已经与郢川侯定了亲,准备明年嫁给郢川侯家,两位侯爷联姻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士族经常会彼此联姻巩固关系,联手扼杀平民的出头之日。而如张孝武这般,从一介平民做到封疆大吏的,圣汉帝国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作为汾阳侯官家的连襟,今日北门值守崔喜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此人在城内横行惯了,前些日子顾家商队出城,原本出城不需要厘金,可愣是被崔喜刮了一层油,为此他格外得意——顾家算什么,是龙在代州城就得盘着,是虎在代州城也得卧着。连顾家的商队都敢刮油,这崔喜的胆子算是越来越大。 因为厘金属于商业税,并没有标准,所以各门收取厘金不同,甚至全凭心情,恰巧,今日崔喜的心情就不怎么好,因为他赌钱赌输了。但凡赌鬼都有一个缺点,没钱的时候喜欢玩命,穷横穷横的,再加上他的靠山是他的连襟,汾阳侯府的管家,以至于他行事更是肆无忌惮。 张孝武抬起了头,看了看门官,又看了看城内,摇了摇头。 阮清文苦笑道:“看来,代州守将和代州知州,并不欢迎大人。” 张孝武道:“他们不是不欢迎我,而是看不起我的出身,我是平民子弟,他们是士族之后。” 阮清文道:“都是人,都一个脑袋一副躯干,谁又比谁多什么呢?” 张孝武是三品武将,而代州守将汾阳侯明任不过是从三品武将,按照规矩,汾阳侯应该列队出迎。然而非但汾阳侯没有迎接,甚至连代州郡知州和代州府知府都不曾迎接,由此可见自己是被圣汉的官场同时排挤了。 既然你们排挤我,我也不必与你们客气,该用国法用国法,改用家法用家法。 张孝武知道这汾阳侯是一向看不起平民百姓,他偏偏要碰这个钉子,看是锤子硬,还是钉子硬。他用眼神示意包胤上前,包胤立即策马上前,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看不见这么大一面旗帜,居然阻拦鬼卫?” “管你是鬼卫还是毛卫,告诉你,我还是汾阳侯爷的家将呢,你敢动我一下试试?”那门官崔喜梗着脖子仰着下巴,嚣张地说。 包胤回身看了看,张孝武点了点头,包胤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那崔喜只觉得嗡的一声,随后天昏地暗,栽倒在地上。众人一片哗然,守门的乡军顿时围了上来,但看到鬼卫兵强马壮,眼神中又是充满了恐惧,不由得小退一步。 崔喜被人扶了起来,一边脸顿时红肿了,然而他非但没有收敛,反倒跳起脚来大骂:“日你狗娘!敢打老子,老子让人挖你家祖坟,烧你宗祠,日你婆娘……” 张孝武见他吐口脏话,勃然大怒,冷笑一声道:“杀了。” 一旁的贾斯也立即拔出短刀,对着这门官的脸百年甩了过去,只听见“啊”呀一声,那短刀直接扎在门官的左眼窝上,短刀卡在眉骨上,只怕这刀直接穿透眼球扎在脑子里。 那崔喜疼得满地打滚,贾斯也却忽然策马冲上前去,抡起手中狼牙棒便将此人的脑袋砸得粉碎。 那脑浆,那头骨,那鲜血,那皮肉,宛如被砸碎的西瓜一样,溅溢八方。 第三百七十六章?主动惹事 守城的官兵们吓得四散而逃,生怕少长了腿,跑得慢了也被杀。他们当然听过鬼卫大名,更知道鬼卫在塞北杀敌无数,只是没想到他们杀起自己人来也毫不犹豫。人说那鬼将张孝武喜欢吃人脑,喜欢用人心下酒,看来果然如此,刚到代州城,便砸碎了一个脑袋。 百姓们也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躲在一旁不敢抬头,生怕看到对方的脸便被杀死。鬼卫,鬼卫,今儿终于见到鬼卫了,今儿也终于知道鬼卫是什么了,鬼卫就是一群恶鬼啊。那崔喜不过就是嚣张了一些,竟然当街就被杀了。城门上站着二十来个守军,愣是半个字儿不敢说话,这中原的兵,果然跟塞北的兵没法比。 此时贾斯也却下了马,从门官崔喜碎裂的脑袋中找到自己的短刀,又用崔喜的衣裳擦干净了血迹,随后插回到腰间,重新上马,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杀人不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蚁而已。 “入城。” 张孝武淡淡地说,仿佛只是死了一条野狗而已。 张孝武让人宰杀了门官之后,便径直前往驿站,期间并没有在意什么,他熟读圣汉律,知道地方官吏无辜阻拦官军执行公务,可杀之而后报,便派人向代州守备府通报了一声。倒不是他故意挑衅汾阳侯,而是这门官平日嚣张惯了,遇到了一个比他更嚣张的人。 这崔喜也是倒霉透顶,惹到谁不好,偏偏惹到了张孝武,更倒霉的是,因为他的主子怠慢了张孝武,引得张孝武迁怒与他。 这一招杀鸡儆猴,血腥非常,周遭的百姓们纷纷逃走,守城的乡军们看着鬼卫入城,也不敢阻拦了。若这群人不是鬼卫而是犬夷,只怕他们逃得更快。 代州驿站就在代州城北门不到二百步的地方,鬼卫前方部队刚刚到代州驿站,后面的车队甚至尚且仍在城外,众人不敢休息,准备着兵刃武器,给战马松弛肌肉,趁机喂水喂草料,准备迎接那汾阳侯的报复。 代州驿站距离北门太近,一个驿卒远远地看到了崔喜被杀,顿时报告给了驿长,驿长见状哪敢怠慢,将驿站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供奉,生怕也落得崔喜一个下场。 “冲动了,冲动了!”阮清文苦笑,“汾阳侯定会报复,这里是代州,这里是他的地界,将军怎敢杀人?我以为你伤了他辱了他即可,万没想到你杀了他。” 张孝武道:“汾阳侯与代州知州于我恶意,而消灭恶意的最好办法,便是消灭对手。我杀门官是附和圣汉律法的行动,他们若是胡搅蛮差,我倒要给他们点儿颜色。” 阮清文摇头道:“他们若是弹劾你呢?” 张孝武道:“我还怕弹劾吗?” “唉……”阮清文长叹一口气,这张孝武张先之有时候聪明得让人难以置信,有时候深谋远虑得不像二十一岁,可有时候却又太冲动。难怪,他年纪不大,虽然阅历丰富,但毕竟脾气秉性尚未成熟,白白惹下这种祸事。 汾阳侯明任在代州算得上是土皇帝,手下三千守军(乡军),但分散在四府十七县中,平均每县不过一百人,每府不过三百人,而代州城的守军最多,足足五百之多。 果然,在锤杀了汾阳侯的家将之后,汾阳侯坐不住了,他虽然文不能言武不能战,可平日大家都让着他,导致他觉得自己武艺天下间少有敌手。于是汾阳侯点起城内四百个守军,拎着汉刀盾牌便杀来了。 代州城的百姓哪见过这种阵势,平日三五十个军汉出来,他们都吓得躲在一旁唯恐伤到自己,可万没想到这两三百军汉同时出动,虽然步伐不统一,可统一的制服外加统一的兵刃,一个个脸上充满着杀气的表情,顿时吓得更是躲在墙后。一时之间,代州城鸡飞狗跳,百姓士绅们纷纷彼此相问,这是怎么了? 由于鬼卫入城之后便进入驿站,所以代州城内百姓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尤其是天色傍晚,许多百姓已经回家去了。可随后,百姓们便被门外的吵闹声吸引住了,一个个趴在墙头看热闹,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崔值守被杀了。”一个趴在墙头的闲汉对四邻哑着嗓子喊道,这人一脸兴奋,唯恐天下不知,哑着嗓子都差点破音,心里着实是高兴坏了。 “啥?崔喜被杀了?”其他相邻立即兴奋地瞪大眼睛,纷纷伸长了脖子,甚至几个女人和老人也跑过来听热闹。谁不知道崔喜啊,汾阳侯家管家的连襟,专门给汾阳侯收取厘金的看门狗,而这条狗还特别喜欢咬人。如今崔喜死了,众人自然欢呼雀跃不已,而且杀他的人竟然是大大有名的鬼将张孝武。 “恶人自有恶人磨!” “嘿!怎么说话呢?张将军怎么就恶人了?” “人说他是厉鬼转世。” “您这话说的,好像你前世不是鬼似的,人死了不都得是鬼吗?莫非你前世是一只耗子?”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谁是耗子,我的意思是,张将军这样的人,才能镇得住那些坏人。我可没说张将军不好。” “不是你说恶人还有恶人磨吗?” “你听错了。” “嘿,你还狡辩,诸位街坊邻居,你们评评理。” “你们别吵了,要不然咱们跟过去看热闹吧?” “你疯了?已经宵禁了,被官府抓到,不得罚的你倾家荡产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却也并没有阻碍明任的大军,四百守军很快到了驿站门口,列阵于前,明任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一支箭箭朝着他的脑袋射来。 “嗡!” 明任只觉得头顶一凉,再抬头时发现,那羽箭将明任的头盔射掉,箭矢去势不减,直接扎在明任身后一个小厮的手臂上,那小厮疼得哇哇大叫。明任摸了摸脑袋,脑袋还在,再摸了摸头顶,一缕头发掉了下来,顿时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二魂五魄,直愣愣地看着驿站里走出的一队队鬼卫勇士。但他只看到了刀刃,一排排明亮雪白,翻着寒光的刀刃。 第三百七十七章?吓尿了 一队队全身棕色甲胄,头顶笠盔,披红色披风,面戴黑色面巾,手持朴刀的军士冲了出来,随后列阵相迎。九十六个军士,列阵三排,朴刀锋刃向前森森冷寒,杀气冲天。 乡军们顿时被对方武器装备和那杀人的气势震慑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突然听到对方口中高喊:“杀!” “杀——” 一股排山倒海的杀气迎面扑来,只看到众乡军膝盖一软,噗通噗通纷纷跪倒在地,丢盔弃甲,别说对战了,便是对站都不成了。 主将成了傻子,士兵被吓得给人跪下了,这群代州守军刚打一个照面,就成了别人的俘虏。 跟在后面偷偷观望的百姓们顿时拍手称快,这群该死的乡军,平日欺负老百姓倒是本事非凡,可面对鬼卫了,一个个都成了活王八。 乡军敢于鬼卫对战吗? 且不说乡军手中的兵刃汉刀短于对手,单单是军服配甲就不是对手,鬼卫一个个甲胄鲜明,绝对是铆铁硬牛皮的汉铠,这种汉铠只有圣汉禁军且什长以上才能穿戴,而乡军呢,只穿了一身单衣号服,打什么打,战什么战?他们砍鬼卫一刀,细长的汉刀不过在汉铠上留下一刀白印子,人家朴刀砍过来,这边就是肢体横飞血流四溅。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儿见到鬼卫了,终于明白人家为什么能打败犬夷,斩杀力高图了。傻子才会与鬼卫打,五十万犬夷都打不过一万鬼卫,五百乡军跟鬼卫作战?吃饱了撑的! 江湖上传说,鬼卫统领鬼将张孝武天下无敌,单挑无敌,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虽然不知道谁是鬼将,可看到鬼卫,大家大概也明白,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兵。鬼卫尚且如此,鬼将肯定是身高一丈的恶汉。 一个身材高挑虎背蜂腰的武将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汾阳侯面前,说道:“见到官上,为何不敬礼?” 明任莫名其妙地鞠身作揖,然后才反应过来,盯着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问:“您是……” “张孝武。” “拜见张将军。” “嗯,所来何事?” 明任感觉到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传来,膀胱一愣,一股热流顺着裆下流了出来。他内心羞愧万分,但很快找到了托词,说:“因家中小事,故而忘记迎接将军,还请大人勿怪。今天晚上翠烟楼,职下邀请大人饮酒寻乐。” 张孝武摆摆手,道:“不必了,明日一早赶路,早日赴京面圣,早日回塞北杀犬夷,哪来的时间。”言罢,张孝武转身回到驿站,他手下的鬼卫也整齐地收队回营,随后,驿站门关上了。 明任一阵尴尬,好在此时天已经黑了,别人看不到他被吓得尿了裤子,免得他丢了大人。 一个校尉忙问:“大人,咱们……半夜烧了驿站,烧死他们啊?” 明任回身一个大嘴巴,骂道:“混账玩意,他是受陛下召见,入京面圣的,你他娘的出什么馊主意。他要是死在了代州地界,我就得被发出爵位,你懂吗你?” 那校尉忙赔礼道歉:“属下不懂,属下不懂,多谢将军提点,多谢将军提点。” 明任倒不是真的气那手下校尉,只是为自己刚刚的无能而感到羞愧愤怒,通过殴打手下的方式发泄情绪。可这种羞辱又如何能通过他们发泄出来,他懊恼万分,不该软弱,不该让步,他应该硬气起来。可一想到张孝武那阴森森的目光之时,明任又感觉一阵颓然,仿佛老鼠遇到猫时那种天然的恐惧,不知从何而来,他是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张孝武了。 ——不对啊! ——我就看到他眼睛了,我居然只看到了他的眼睛,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汾阳侯明任捶胸顿足,今儿是丢人丢大了,当真面对从战场上下来的死神,他就没辙了,人家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当做对手,自己还在这里给人下马威,打算用羞辱他的方式博取亲家郢川侯一笑——丢人丢大发了。 “将军,咱们现在……回去吗?”校尉小声地问。 “废话,欢迎仪式做完了,不回去好好休息,你还打算作甚?”明任一瞪眼睛,说道。 代州守军颓然撤军,与来时气势汹汹截然不同,百姓们纷纷躲起来,等代州军撤回之后,这才纷纷露头,彼此看了看偷笑不已,随后回到家中与族人诉说起今日的奇谈来。那代州军果然只能使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到了鬼卫居然就这样怂了,军士们竟然纷纷跪倒在地,那一向在代州趾高气扬的汾阳侯,居然陪着笑还被拒绝。 这个时代,百姓之间消息的传递速度非常缓慢,所以当鬼卫整装一宿次日出发之后,人们才知道鬼卫昨夜来过,并将那个总喜欢欺负别人的汾阳侯给羞辱了一番。 快哉! 乐哉! 汾阳侯在代州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一来因为他把持着入城税和入城厘金,虽然入城税少,可他处处设卡,有时候经常会派人在城外人们必经之路上设卡收税。另一个谩骂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变着法的增加入城厘金,例如一个柴夫入城卖柴,除了交一文钱的人头税外,还要缴纳三分之一的厘金。 那一担柴不过只能卖个六文钱,便被收了两文钱,那柴夫辛苦一天出去买粮食的钱,一日赚得不过一文钱,甚至还要倒贴。更让百姓不满的是,汾阳侯收厘金没有任何标准,以至于百姓们怨声载道,说他欺软怕硬。 事实证明,汾阳侯的确欺软怕硬,这不,连守门的乡军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不负往日的嚣张跋扈。然而汾阳侯却没那么容易释然,如此之辱怎能让他轻易放下,他回到侯爷府后立即写信给自己的结义兄弟,镇守在杨泉府的校尉刘厚,让他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并叮嘱他一定要筹备足够的兵马,因为鬼将张孝武武艺高强,甚至一番比试之后打败了自己——这汾阳侯简直是不要脸他妈给他开门——不要脸到家了。 写好信后,汾阳侯让人连夜将书信送了出去,并下令代州城守军不得招惹鬼卫,故意示弱。 第三百七十八章?他们不敢 杨泉府乡军守备校尉刘厚既是汾阳侯明任的手下,又是他的结义兄弟,刘厚这个人头脑简单但忠于刘厚,平息代州民乱或者剿匪多由他来执行,号称代州第一勇将。刘厚平生三大爱好,一好酒,二好色,三好财,于是明任便给他美酒,给他美女,给他权力让他收取厘金与入城税。而刘厚也投桃报李,对明任言听计从,接到他的书信之后,刘厚立即纠集兵马为义兄报仇雪恨。 刘厚先前看书信,说着张孝武与明任大战二百回合不分胜负,一个不留神被他阴招所败,刘厚当然知道明任的武艺稀松平常,心里便认为鬼将张孝武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对张孝武一无所知,只是知道张孝武名震塞北,知道鬼卫多次击败犬夷。可狼卫也多次击败犬夷,作为曾经的狼卫都尉军官,刘厚实在看不起鞑塔犬夷和那些马匪们。 “不过如此,此人欺世盗名,遇到我代州第一猛将,就要露处原形了。”刘厚心中骄傲地想道。 杨泉府有乡军三百,刘厚又从周边的其他县城抽调五百乡军,还从当地各地主家中借来护院五百,临时组成了这一千三百人的队伍之后,刘厚信心爆棚。 “只怕我的军队一出现,他们这支八十人的队伍就吓尿了。”刘厚对左右说道。 鬼卫面圣队伍因为携带货物,走得并不快,且如今天气炎热路上难行,走了三天之后,队伍终于来到了杨泉府留肃县。留肃县的官路经过一片山林,且周边有高山峻岭,张孝武随即下令将士备马着甲准备战斗,随后又派遣夏铭带人探路,以免大意失荆州,被不长眼的土匪围攻造成损失。 虽然他们一路上见到土匪的都纷纷避让,可这山势和地形以兵家而言,实在是一个能以少胜多的险要之地。然而正在夏铭准备前行时,却突然看到对面出现了大队人马,他们居高临下旗帜鲜明,正得意洋洋地睥睨着鬼卫。 当前一人身体肥胖头大如斗,一脸的络腮胡子,头扎幞巾手持大斧,他一手策马一手用斧尖直指张孝武,大喝三声,道:“代州杨泉府守备校尉刘厚,恭迎鬼将一行。” 张孝武顿时皱起了眉头,对方足足上千人,居高临下手持武器兵刃,眼神中流露杀机,根本不像是迎接的队伍。张孝武自忖自己的人缘还不至于好到有人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迎接自己,更是对这个刘厚一无所知。他对左右说道:“准备接战。” “喏!” 王一瑾立即拿出哨子,吹响了口哨,鬼卫亲卫得讯之后,掀开朴刀上的护板,举起刀锋,将备马放在身后。 刘厚见到对方亮了刀子,顿时大声嘲讽道:“张将军,该不会心虚胆小了吧?我们这群人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呢,你这个人还真是——须知这代州虽然土匪不多,可也各个都是好手,你们这些队伍遇到了大队土匪,只怕连人家塞牙缝都不如。所以我来护送,不必感谢,不必感谢。”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包胤说着,摘下马槊,道:“将军,我去会会他。” 张孝武说道:“让他们离我们一箭之地,否则杀无赦。” 包胤骑马过去,告诉他们不必护送,若靠近一箭之地便杀无赦。 刘厚冷笑一声,顾左右道:“刘栋,带你的人过去,我偏偏要看看,距离他们一箭之地怎么了,我就不相信他们敢动手。” 刘栋是刘厚的堂弟,得令之后立即带着手下什队出列,许许抢先走了过去,并且嚣张地笑说:“塞北鬼卫么,不过如此。” 包胤策马转身回阵,众乡军哈哈大笑,此时突然看到鬼卫集体列阵搭弓。众乡军内心一阵紧张。 刘栋转头看了一眼堂兄,刘厚道:“走过去。”得了刘厚的支持,刘栋喊道:“别怕,跟我靠过去,我就不信了,他们敢跟我们硬碰。” 张孝武道:“雁翎阵,我为阵首,夏铭左翼,包胤右翼,贾斯也王一瑾护我左右。” “喏!” “羽箭准备,缓步提速,前进百步再提速,注意阵型。” “喏!” “哒哒哒哒……” 鬼卫八十四人战马开始提速了,虽然他们并非骑兵营,可塞北军士人人都会骑马射箭,虽然骑射不如骑兵营,可也弓马娴熟。 “哒哒哒哒……”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反倒是刘栋害怕了,他频频回头看向刘厚,但刘厚依旧自信。刘厚的自信在于他们人多势众居高临下,且他打着迎接的名义,“护送”面圣队伍。难道张孝武嚣张到连袍泽都敢杀害?刘厚自然不知道鬼卫在代州城杀了门官一事,汾阳侯根本没有把自己的遭遇说给他听,若是刘厚知道张孝武的性格,只怕就不会做出这个让他后悔的决定了。 “相距三百步。”王一瑾喊道。 “二百五十步。”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射!” “嗖——” “嗖——” “嗖——” 近百羽箭飞去,又准又狠的羽箭顿时将那二十六人的什队笼罩起来,箭锋加以骑兵冲锋速度,让羽箭速度极快。那二十六人第一时间被射成了筛子,每人身中六七支羽箭,甚至来不及惨叫便被钉死在了原地。 刘厚傻眼了,他顿时意识到,对方把他们当做犬夷,这种作战方式,他曾经在两狼关狼卫军阵中练过。刘厚也曾经在狼卫军中从军五年,五年之后便还乡,并被汾阳侯明任发掘提拔。对方的雁翎阵最适合破阵,但最强调阵首,阵首非但是死士还是全军最勇猛的人担任。 然而敢做阵首之人,又岂能是如此武艺,只是一眨眼时间,对方已经靠近了,堂弟刘栋与二十五个手下全都死了。 鬼卫随后射出三轮箭雨,三轮之后张孝武下令:“藏弓!拔刀!” “拔刀!” “圣汉——” “万年——” “杀——” “杀——” 张孝武一马当先冲杀过去,在他的身后,其余军队亲卫眼神之中充满了斗志与决死的气势,他们越过了二十六具尸首,直杀杨泉府上前守备乡军。 第三百七十九章?代州土匪 杨泉府守军根本就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反杀过来,实际上很多人都是来凑数的,甚至他们身上穿的军服都是临时从库房中拿出来充数,目的就是为了恐吓住对手。然而对手没有被恐吓住,反倒杀了过来。 “啊!” “跑啊!” “死人啦!” “哒哒哒哒……” 张孝武斩马刀一挥,三个挡在他面前的人便成了六段尸身,他直取刘厚,那刘厚刚刚举起长斧,不知是该抵挡还是该转身逃走,便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自己身上,然后便感觉天旋地转。 张孝武将他连人带马砍成两段,随后马不停蹄地将杨泉府守军杀了个对穿。他大喊道:“掉头!” 当亲卫调转马头之后,却发现除了官路上一排排尸首,其余守军四散而逃,藏身与林中,别说武器兵刃,他们甚至将军装都扔了,一个个恨不得爬到树顶山顶,唯恐自己跑得慢了身体碎成两截。 一百余人,死于此番鬼卫的冲锋之中。 敌人没了,鬼卫一时之间有点恍惚,不知是前进还是其他。 王一瑾问道:“将军,现在我们……干啥?杀回去吗?” “还杀个空气,都跑没了。”张孝武笑道,众军士刚刚提起杀意,却只看到敌人土崩瓦解逃入山林,仿佛蓄力一拳砸在稻草人身上一般难受。 包胤气道:“继续打啊,怎么不打了?”他扯着嗓子对那些逃入山林中的代州军大喊:“来啊,继续战!不要怂!” 代州军跑得更快了…… 鬼卫为骑兵,自然不肯入山林中追击,张孝武便下令返回车队,他们看着地上的尸首,表情不屑。不知他们有了什么鬼胆子,居然敢在此阴人,也许他们觉得自己的阳谋让别人无可奈何,可这些人也太单纯了,鬼卫是什么军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从尸山中杀出来的。 阮清文此时才在两个士兵的护送下骑马赶了过来,他看着一地的尸体,只能摇头叹气想办法弥补。他先前没有阻止张孝武大开杀戒的原因,是他也看得出来,这些代州军不怀好意,上千人的队伍护送他们,若是他们半路上动手,鬼卫必定吃大亏。而以张孝武的性格,必定不会受制于人,一定会先下手为强。他想到过张孝武前去虚与委蛇,然后趁机擒住那敌将,怎想到张孝武摆开阵势直接掩杀过去,直接杀散了代州军。 ——这就是张孝武的作风。 阮清文的马蹄越过一句句一刀两断的尸首,来到张孝武身前,说:“将军,为今之计,只能先弹劾代州军试图行刺与你。” 然而张孝武的思想显然不和他在同一频道,他看着那些尸体和四散而逃的代州军,冷笑一声:“中原守军,如今怎地变得如此无用。” 王一瑾道:“中原守军经常对应付匪患与民乱,平日欺压欺压百姓,自然养成了欺软怕硬的习性。他们打仗不行,但阴人却在行,昨日汾阳侯打不过便跑,回去之后连夜叫人。若是咱们带着这些尸体回去与他质问,他只会说不知情罢了,而且还会倒打一耙说我们欺压代州军卒。” 张孝武皱着眉头道:“这些混账玩意,除了一肚子坏水能坑害自己人,便是欺压百姓了。死就死了,死的反倒轻松了,烧了一些祸害。” 阮清文道:“但代州军也多为百姓子弟,其实他们也是平民。这些亡者,哪里有什么士族,都是平头百姓啊。” 张孝武道:“终有一日,我将消灭这士族制度。” “何其难也啊,何其难也。”阮清文苦笑,“圣太祖建立士族制度,便是为了巩固江山永存,帝国三百年,这士族制度已经根深蒂固。” 张孝武道:“阮先生的意思,这士族制度在三百年前并不存在吗?” “对,三百年前并没有士族制度。”阮清文道,张孝武若有所思,阮清文道:“等一下我来写奏折,告发代州军恶举。” 张孝武却道:“不必如此麻烦,就说吾等途径代州杨泉府,巧遇杨泉府守备剿匪,双方酣战之际,鬼卫出现并杀散土匪。然杨泉府守备——这人叫啥?算了,不重要,总之杨泉府守备不幸阵亡,吾等携带其尸首回城。” 阮清文愕然道:“还可以这么写?” 张孝武道:“要不然呢?” 阮清文一拍额头,大笑道:“将军之机智,胜过我千百倍。” 张孝武道:“阮先生夸张了,哪有千百倍,最多十几倍吧。” 阮清文:“……” 杀散代州军只用了片刻,然后收敛他们的尸首却用了一个时辰,主要是他们的尸体都成了两截,贾斯也还趁机带着几个人抓回了三十几个俘虏,一问才得知他们是杨泉府大户人家的护院,昨天就被集中起来分发了军服和礼物。护院们以为土匪攻城或者入山剿匪,便并未在意,直到看到鬼卫旗帜才明白,今天是来给刘厚刘大人撑场面来着。可即便如此,大家也知道双方不可能打起来,毕竟都是官军,残杀幕僚是要被诛杀的。 然而护院们万万没想到,鬼卫直接杀过来了,连谈都没谈——太凶残了。 “代州最大的土匪武装,是什么?”张孝武问。 “是清风寨,清风寨在清风山,清风山是代州府、杨泉府和珲州的博阳府交界地,清风山有八百八十八座山峰,官军数次围剿而不得。” “那清风寨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抗税。” “除此之外,是否伤害百姓?” “这个……倒是不曾,小人听说清风寨只杀贪官不杀百姓。” “有意思……”张孝武摸着下巴笑道,“你们这些人回去之后只管宣传,清风寨杀了欺压百姓的官军,并将恶霸,这武将叫什么?” “刘厚。” “你们要对老百姓说,刘厚是被清风寨杀的。” 那人犹豫一会儿,说:“可……可……大家都看到了。” “那你们就是记错了,若是有人胡说八道,污蔑刘厚等人为朝廷战死的功绩,官府大可直接杀了就是。”张孝武不屑说。 第三百八十章?刘厚之死 因为距离的原因,逃溃的杨泉府守军尚且暂时并未回到杨泉城,所以杨泉城内的官府和百姓对刘厚被杀一事暂时不知情。于是张孝武便立即下令,由包胤与贾斯也带着五十个人,并押送这三十多个俘虏提前回城,当先宣传刘厚带兵剿灭清风寨而丧命的消息。 比起这个时代,张孝武更知道舆论的重要性,古代说三人成虎,近代说悠悠众口,实际上很多消息还都是被迫接受。 历史上最著名的就是唐太宗修史,一方面将隋朝皇帝写得昏庸无道,一方面将自己一个胡化汉人写得伟大光辉,还将自己做的丑事全部抹除。将隋朝的坍塌建立在昏庸无道上,而隋朝之所以坍塌的重要原因,就是隋朝开创的科举制度彻底取代了由名门望族垄断官场的世袭制度、举荐制度和九品中正制等制度,触怒了全国所有权贵与家族,继而遭到军阀集团的倒戈。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朝廷一个什么交代,给百姓一个什么交代。张孝武知道朝廷因为金衣卫的存在,一定会知道真相,也知道前因后果,所以他并不着急,也没想着后悔。 朝廷需要的,是一个为国尽忠的英雄,而不是党同伐异的庸官。 当然,张孝武并没有有恃无恐,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诫朝廷中那些敢于欺压自己的人,和他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不用说什么精神征服对手,因为人们对于仇恨的记忆远远大于恩馈的记忆,所以才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张孝武面对对手,只用一种办法,就是肉体上消灭对手,尽管这个办法后患无穷,可快意恩仇,不让自己受气。张孝武宁可后面面对麻烦,也不想着窝窝囊囊地活着。 但杀了刘厚,要先抢占舆论阵地,将刘厚的死退给别人。张孝武招来陈关西,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陈关西立即率领一伍人马离去。 随后众人继续赶路,在天黑之前来到杨泉府聂县,聂县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当看到鬼卫大军之后,城门上竟然挂起了白旗。聂县县令哭丧着脸出城迎接,毕恭毕敬道:“聂县县令陈晓,供应塞北将军一行。” “哦,你知道我?” 陈晓道:“张将军大名早就传遍了中原大地,下官虽然区区七品知县,也是知道张将军名震塞北杀灭犬夷的英雄事迹的。” 这个县令倒是有意思,没有学其他官吏一般排挤与他。 张孝武等人再休息一夜之后继续赶路,次日傍晚终于抵达杨泉城,此时的杨泉城早就被鬼卫控制,包胤带着十几个人守着城门,贾斯也带着十几个人守着杨泉府军备大营。好么,三十多人便占了一座城,简直不可思议,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杨泉府知府一脸恭笑地迎接张孝武一行。 人的笑容是真是假,很容易看出来,阮清文说:“这个马知府是真心欢迎我们,你看他的笑就从没停过,两只眼睛都快飘起来了。” 张孝武低声问:“可知缘由?” 阮清文道:“大概是这刘厚欺压知府吧。” “守备其他知府?” “对。” “守备敢犯上?” “天高皇帝远,守备只是听从配合本地知府,但他受命于代州守将。”阮清文道,“圣汉为了避免出现军阀寡头,文官与武官时两套体系。” “但在边塞……” “边塞不同,边塞因长期面对犬夷威胁,这才有武官管辖文武,而在中原,大多数情况都是武官听从配合文官,却不隶属于文官。” “原来如此。” 晚上马知府设宴款待,张孝武本不愿赴宴,毕竟他与马知府不熟,唯恐他暗中加害。但马知府亲自邀请,热情地将他拉到本地最大的青楼酒家饮酒听乐,反倒让张孝武心中奇怪。马知府见状,笑着解释了自己高兴的原因。 张孝武才知道,原来马知府与杨泉府守备刘厚矛盾甚深,马知府是三年前从徐州调任代州杨泉府的,他本是益州人,在此毫无根基,而刘厚在此十多年,根深蒂固。原本二人应该和睦相处官官相护,只是这刘厚性格桀骜冲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尤其是背靠汾阳侯,更是行事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于这马知府。 马知府来到杨泉府时,竟然被守门的乡军逼着要了入城税,当时气得马知府几夜睡不着觉,而事后刘厚不过是将钱送了回来,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二人矛盾由此而生。 等马知府执掌衙门之后,更是知道刘厚这个人,此人贪酒好色敛财,经常搞得杨泉府民怨沸腾,许多百姓前往知府衙门告状。自古以来民告官都要先打二十板子,可以说极难成功,毕竟官官相护,可这刘厚不愿搭理马知府,自然不理会马知府的警告。刘厚不但不收敛,反而嘲笑马知府胆小懦弱,被百姓胁迫,哪里像一个做官的。 马知府将此事报给了知州大人,但知州大人与汾阳侯沆瀣一气,反倒责怪马知府初来乍到不懂官场规矩,还警告他若是再不与刘厚好好搭档,便弹劾其扰乱代州。 马知府这才知道代州官场水有多深,只能暗叫倒霉,装作一个鹌鹑一样小心谨慎地为官。 如今刘厚被杀,马知府在杨泉府再也没有政治对手,自然欣喜若狂。席间马知府喝了许多酒,絮絮叨叨地说了自己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张孝武虽然陪酒甚多,但并未喝醉,倒是与杨泉府衙门上下认识了起来。 马知府酒后大笑道:“张将军,刘厚只能说倒霉之际,这么多年刁蛮惯了,竟然招惹清风寨,哈哈哈……他活该啊活该!” 张孝武笑而不语,清风寨在代州西南,而刘厚死在了杨泉府与代州府交界处——此处是代州正北——马知府明知刘厚死因,却仍旧认定刘厚死于攻打清风寨,只能说明马知府也极力掩饰刘厚之死,他不愿意自己的地界上出现官军内斗。 马知州酒量不好,很快醉了,次日醒来,得衙役通报说:“刘厚一家,昨夜被入城的土匪杀害,十七口死于非命。” “下令查封刘厚家产!”马知州脱口而出,随后忙改口道:“保护现场,保护刘厚家惨死的现场,绝不能让人破坏,免得我们找不到贼人。”衙役面色古怪,转身离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故人之子 张孝武知道刘厚全家被诛杀的消息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了,昨晚虽然马知府先是喝醉了,可杨泉府衙门其他官员却在酒桌上坚持到底。这些地方官员虽然能力不行,但酒量非常强,张孝武等人并未放松警惕,所以喝得不进行,却也架不住他们轮番劝酒。 众人睡到了次日中午,总算好好休息了一夜,但次日衙门府的衙头便面色古怪地上门询问。张孝武这才得知,原来昨夜刘厚一家十七口竟然被灭门了,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五岁幼子。刘厚好色归好色,却只将小妇人养在外门,不带到家中,所以他的老母和妻子以及嫡子下人等都被杀了,反倒是养在外门的小妾和庶子幸免遇难。 根据这种推断,衙头说极可能是鬼卫所为,他们不知道刘厚在本城的其他侧室,于是只是杀了刘厚的老母妻子。再加上昨夜鬼卫入城之后,为了防止刘厚手下报复,继而控制住了杨泉城的守军,所以马知府更加确定是刘厚所为。 当然,马知府虽然认定是张孝武让人干得,目的是为斩草除根,可他不能向朝廷汇报此事,便写了奏折,说此乃清风寨所为云云,但还是派衙头向张孝武通风报信。 见那衙头面容古怪,张孝武哭笑不得,道:“你们怀疑我干的?” 衙头忙说:“不敢!不敢!” 夏铭道:“吾等昨夜在驿站之中,始终未曾离开,驿站内驿卒可以作证。” 衙头连忙道歉道:“在下并未怀疑。” 王一瑾道:“你那表情分明在怀疑。” 张孝武苦笑:“马知府怎么说?” “他说是清风寨的逆贼所为。” “你们都当做借口?” “不敢……” “说实话!” 那衙头点头道:“大家说,能悄无声息将一十七口灭门的,一定是本事非凡之人,整个杨泉府都没有这样的人。除了……外人。” 夏铭上前一步,凶神恶煞地质疑道:“所以你们内心认定是我们干的?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们有必要这么做吗?”他本来长得就仇,再加上半边脸上带着一块面具,眼中带着戾气,顿时吓得那衙头后退几步坐在地上,惊恐道:“不敢不敢——不,不会不会,绝不是你们做的。” “别吓唬他了。”张孝武将夏铭拉到身后,解释说:“鬼卫还不至于连五岁幼儿都杀,而且昨晚我们住在驿站,哪里会出去杀人。驿站驿卒和周边的邻居可以作证,我们没有外出。至于在军营和城门的鬼卫,更是与乡军相互监督,根本没有机会。” 驿卒们也纷纷证实他们的清白,衙头连忙致歉,说:“这刘厚一生得罪人太多,也是活该死后被人灭门报仇。” 张孝武没干过这种事,他不会偷偷派人去人家家里灭门,他如果想杀刘厚,就会明着杀他,而绝不会暗中下手。 可他不做不代表别人不做,尤其是清风寨在杨泉府有十几个暗哨,这些人都是清风寨的内应,分别负责销赃、采购以及打探消息等等。 清风寨虽然只是一个土匪山寨,但寨主却深谋远虑,早早地做好打算。一旦城中有任何响动,清风寨能及时做好准备,几日之前刘厚集合了上前兵丁,可是吓了清风寨好大一跳。刘厚集结好了大军之后却向北出发,仿佛并未有攻打清风寨的意图,但内应说,刘厚并未说明要攻打谁,只告诉属下说,会迎接一场恶战。 清风寨大寨主宋冲认为,杨泉府唯一能称之为一场恶战的,便是攻打清风寨,所以宋冲认为刘厚是想声东击西,便下令严防杨泉府守军。一日之后他们得到了消息,刘厚战败被杀——清风寨傻眼了,寨主亲自带人来到杨泉府查明真相。 宋冲带着清风寨十八罗汉入城后不久,便得知杨泉府知府出城迎接鬼将张孝武,又听闻这刘厚之死是因为攻打清风寨,反倒被清风寨所杀。宋冲等人气得哇哇大叫,他们什么时候杀了刘厚,又什么时候背下这个黑锅。好在当日逃走的人太多,清风寨从逃回的地主护院口中得知,那刘厚因为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截杀鬼将张孝武,反被其杀害。 “杀得好,杀得妙!”宋冲大笑不已,几个兄弟们甚至激动得哭了起来。 清风寨中许多人都是被刘厚逼得家破人亡落草为寇,而刘厚经常以剿灭清风寨为借口勒索百姓钱财,导致清风寨与刘厚宿愿甚深。 “刘厚已死,但刘厚家中一定埋藏许多钱财,寨主,不如我们……” “这条蛀虫,必须杀了他,但不要动钱财。” “为何啊寨主?” “钱财是小事,此番杨泉府守军损失惨重,将来我们随便攻打一户为富不仁的地主便是,眼下鬼卫在城内,我们携带金银容易被发现。”宋冲是个聪明人,要求属下不得窃取刘厚家中一分一文。当夜,清风寨众人便连夜冲入刘厚家中,将刘厚家中上下十七口一同杀害。 杨泉府众人见敌人只杀人,为谋财,便心中误以为杀害刘厚家人的是鬼卫,是张孝武下令斩草除根。 张孝武将杀害刘厚一事诬陷给清风寨,清风寨一报还一报,将杀害刘厚家人一事诬陷给了他,以至于杨泉府衙门虽然表面上恭听张孝武说此时与鬼卫无关,内心却认定了是他所为。杨泉府的衙役与衙头们没有继续深查下去,他们唯恐被鬼卫斩杀殆尽,马知府以江湖侠客报仇为名,发了一个乱七八糟的通缉令,并上报给朝廷和知州大人。 张孝武知道再怎么解释也于事无补,索性便不去解释。鬼卫休息半日之后,正准备离开杨泉城,此时阮清文却神色激动地跑来,大笑道:“足慰平生,足慰平生啊。” “阮先生你这是捡到钱了?”王一瑾笑道。 张孝武莞尔道:“能让阮先生失态,一定是发现了不得的事,我猜上一猜。” 阮清文笑道:“那你猜一猜,若是猜中了,我重重有奖。” 包胤与贾斯也拉着夏铭也凑了过来,说:“我们猜中了也有奖?” 阮清文捋着胡子道:“自然有的。” 张孝武道:“阮先生出身富贵,又曾经贵为顾军师幕僚,因此绝不会因为一点钱财之事惊喜。” 包胤道:“那可未必,若是钱足够的话。” 贾斯也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啊。” 张孝武说:“非是钱财,哪有如何?人生追求无非财贵气色罢了,不是财,不是贵,阮先生也没有什么顺气之事在路上——啊!我明白了,阮先生是相中了一位女子?!恭喜贺喜,阮先生在木城孤身一人,我早就觉得你应该纳妾陪伴了。” 王一瑾立即鼓掌道:“我支持阮先生纳妾。” “纳你个头!”阮清文哭笑不得,随即解释起来,原来阮清文寻到了故人之子,而这故人之子,还是阮清文的启蒙老师康慎的独生子。 康慎早年受宁王之乱的连累,最终被流放到岭南,早就与阮清文失去联络。康慎被流放岭南之后,恰逢执官知道康慎学识非凡,岭南百姓多为流民、犯人、蛮夷,需要中原教化,便由康慎做了当地的教谕。康慎便在岭南教授百姓中原文化,传播文明,因教导百姓有功,太乾二十年时便被免除了罪籍,成为岭南百姓。 康慎之子康天恩五岁时便与全家流放岭南,自幼受到父亲精心教育,文采飞扬,他十八岁便考取了解元,十九岁中会元。然而二十岁时父亲康慎病逝,康慎深知朝中多危险,便临终前要求康天恩不再继续参加科举,平生只做吏不做官。 康天恩无奈答应了父亲,便经过康慎老友推荐,前往杨泉府的教学司小吏,负责教授考评的书吏。 教学司放简称教坊,是负责管辖一府之地科举和教学的机构。圣汉科举考试分为三级制度,乡考、州考和国考,乡考是指一府内所有考生参加的考试,考中第一名的称之为解元;州考又称为会考,考中第一名的称之为会元;国考则是在全国选拔九十人,中者称之为举人,而后这九十人再进行科举,分天地人三榜,入翰林院学习为官之道,其中前三十名及天榜三十名入御书房,由皇帝亲自教谕,而国考第一人称之为状元。因此若有人先考取了解元,再考取了会元,最终中了状元,被称之为连中三元,连中三元者必将记录在历史书册中,并广为传颂全国各大小私塾教坊。 如今康天恩不过二十六岁,早早娶妻成家,但因为只做小吏,家境贫寒勉强维持。而康天恩认为当年可以连中三元,载入圣汉史册,却因为父亲去世,自己既要守孝又答应只做吏不做官,造成如今窘迫。 康天恩本不愿求助阮清文,可如今家中太穷,其妻说家中粮米已经不足以支撑到下个月,望着饿得嗷嗷痛哭的儿女,康天恩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他早就认出了阮清文,也知道父亲的这个优秀的学生,最终弃文从武追随顾雍,他不想求助阮清文,却不得不求助于他。 阮清文拉过来康天恩,向众人介绍,张孝武却紧皱眉头,将众人带回屋内,苦笑道:“阮先生,此时鲁莽了。” “将军何意?”阮清文不解。 张孝武道:“我们杀了代州杨泉府守备刘厚,又杀了他一百多手下,他们虽然因吾等尚在而不敢反弹,可若是我们走了,他们势必会报复。你将康先生带来,岂非将恩师之子置于危险境地?” 阮清文大惊失色:“这……我万万未想到此事啊。”阮清文被康天恩找到时,只想到了能与昔日恩师之子会面,却未想到带来的后果,这便将危险带给了康天恩。但此时,阮清文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之处,焦急万分。 反倒是康天恩上前拘礼,道:“无妨,无妨。张将军,在下寻到阮师兄,便是心存毛遂自荐之意。”他摊开衣袖,苦笑道:“将军看我,已然穷困潦倒一无所有,家中幼儿无粮可食。此番不怨阮师兄,我别无他法,只能举家投靠。还望将军不弃,收容一介书生。” 张孝武上下打量了这叫做康天恩的书吏一番,见他衣服虽然破旧但很整洁,虽然有补丁可补丁上的针线却绣的极好,可见此人平生喜欢整洁,生活规矩极好,是一个自律性非常强的人,而针秀极好,足见其夫妻琴瑟和鸣恩爱有加,也可见此人的品性极佳,即便如此聘请,其妻子始终对他呵护如初。只是一打眼,张孝武便断定眼前这年轻人,既有野心又能自律还有一定的操行,而他毛遂自荐的方式,也让张孝武这个武人大生好感,于是便问道:“你如今乃杨泉府书吏,难道不知投奔与我,随时面临生死选择?” 康天恩笑道:“张将军严重了,良禽择木而栖,康某一介书生罢了,名如草芥。只是不忍家中妻儿饥饿,人活一世,不能给妻子儿女富贵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他们饿死荒野吧。” 张孝武道:“你有何特长?” 康天恩想了想说道:“除了读书,别无他长,唯有伴随父亲身边时学习如何治理民政,修建水利,教化百姓学生而已。某家的本事,实在不足一提,愿意做将军书吏而已。” 阮清文道:“师弟你是谦虚了,若是你参加科举,连中三元者必定是你,未来宰相也未可知。” 康天恩道:“我父亲深陷宁王之乱,我乃罪臣家属,又岂能受到重用。父亲当年正是看准了这一条,担忧我做官越大,未来被人抓住把柄越深,攻击越加凌厉,这才不允许我继续参加科举。” 张孝武想了想,说道:“带着你的家人,随我们赴京吧。” 康天恩大喜,长揖到地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随即,将早已写好的告别书信交给了衙门,并与发妻儿女们匆匆打点好了行礼,随着鬼卫大军离开了这杨泉。随着康天恩离开杨泉远赴京师,杨泉府重新平静下来,可这平静,不久便被清风寨破城所打破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赴清风寨 从杨泉府杨泉城向南出发之后,众人发现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差,而山路林路越来越多,鬼卫众人也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 此时的路上,陆续有白骨和新死的尸首出现,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得了病病死的,大多都是流民。张孝武唯恐瘟疫感染队伍,便下令车队远离那些尸首,并且在每次休息时,强调士兵上下搜索水源周围五里以内,若有尸首倒在在水中,此水源一定不能饮用,若没有尸首,也必须煮沸之后方可饮水。 如此小心谨慎之下,队伍终无一人感染。 再行两日,众人终于来到珲州、代州与雍州的交界清风山,望着那绵延起伏的清风山山脉,张孝武内心担忧不已。 从代州到珲州有两条路,一条是直接穿过清风山的山林道路,当然,大家也可以绕过清风山,只是绕行需要大家多走半个月。 张孝武招来康天恩,询问他是否了解两条道路,康天恩说清风山山路其实也是官路,只是依山而筑,容易遭到埋伏。而绕山道路也不安全,尤其是当下瘟疫横行,路边死尸更多,容易感染士兵。 “报!陈大人回来了,还带来了一群人。”王一瑾喊道。 “闷油瓶找到清风寨了?”张孝武笑道。 原来陈关西提前离开鬼卫,目的便是快马加鞭赶到清风山寻找清风寨,向其表达合作之意。而不凑恰的是,清风寨寨主宋冲因为刘厚集结了兵马,便率领人马离开了清风寨,当先来到了杨泉府,如此双方错过了碰面机会。 好在宋冲的人行军迅捷,不像张孝武等人保护着自己的商队,行路缓慢,宋冲刚刚回到寨子,便遇到了在寨中做客的陈关西。陈关西找到清风寨之后,受到了清风寨的款待,等宋冲返回之后,陈关西随即表达了鬼将对他的敬仰之情和合作之意。 宋冲自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山大王,但秉持着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意志,在百姓心中名声好过官府数倍,如今忽然得到鬼将的垂青,顿时大喜不已。随后,宋冲便与陈关西一道下山迎接张孝武等人,刚刚出清风山,便遇到了鬼卫一行人。 陈关西立即引荐宋冲,张孝武下马上前,拱手道:“久仰宋寨主大名,义薄云天,今日得见果然见面更胜闻名。” 宋冲见对方一个堂堂三品武将竟然下马相迎,感动不已,三两步跑上前来笑道:“张将军过誉过誉了,某家不过是一个苦命人,集合了一群同样苦命的兄弟,逃入山林落草为寇,实在称不上什么英雄。若张将军不弃,还请入清风寨休息片刻,兄弟们歇歇脚。八百山林的清风山中山寨众多,容我一一通报,让大家护佑张将军过清风山如何?” 张孝武道:“若是如此,只是麻烦了宋寨主,先之我心中过意不去,过意不去啊。” “张将军,你是英雄,护佑中原文明,我们能替你办点事儿,乃三生有幸。”宋冲激动道,“将军一定不要拒绝,现在还请稍稍休息一下脚力。” “如此有劳宋寨主了。” “将军客气,请。” “请。” 清风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山脉中最有名的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千年道观清风观,清风观不问世事,不问争斗,专心修道,不理凡间。清风寨并不在清风山中,而是在一座山谷之中,此山谷坐落于山中,四周山峰做城墙,中间有溪流流淌而过,当真是一处鸟语花香静谧优雅之地。 若不是因为清风寨百姓在此生活,张孝武简直觉得此地便是桃花源处。 鸟语、花香,醉清风。 难怪此处被叫做清风山。 张孝武等人来到此间之后,宋冲介绍此地原本称之为清风谷,清风寨坐落于此之后,便改名为清风寨了。 当年发现清风谷的是清风观的道人们,那些道人眼看朝廷苛政猛于虎,百姓被各种赋税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逃入山中躲避衙役,于心不忍之下便将灾民安置于此山谷之中。于是清风谷内生活的逃难百姓越聚越多,便形成了最早的村落,而百姓们之后便自发地组成了清风寨。 如今的清风寨寨主宋冲是清风寨的第三任寨主,第一任寨主因为反抗官府的围剿,与官府作战时被杀死;第二任寨主本是江湖大侠,带领众人反抗朝廷,但却因为深信叛徒而遭到出卖,被官府活捉之后凌迟处死;宋冲原本是一个镖师,因为走镖被劫,无奈落草为寇,被第二任寨主重用。后来,第二任寨主惨死,宋冲便接了他的衣钵,成为清风寨的大当家。 “我本应该对官府忌惮,但我却对将军深信不疑。”宋冲说。 “为何?” 宋冲道:“除了张将军大战犬夷,护佑中原文明,招募中原武林侠士,最终打得犬夷丢盔弃甲逃回北方之外,还因为张将军出身。” “我的出身?你是说我是一介草民出身吧。”张孝武笑了两声,“那刘厚也是出身平民,你们却不信任与他。” 宋冲摇头笑道:“因为我出身镖行,而将军也出身镖行,你我算是同宗同源。” 张孝武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对,我们可是同行,不过我阿爷是镖师,我还没资格做镖师,只在镖行里做一个镖手。” “我之前只不过是个趟子手,哈哈哈哈……” 张孝武惊讶道:“宋寨主竟然是趟子手?佩服佩服!” 宋冲大笑不已,心说还真遇到熟人了。 镖局往往有一支或数支镖队,幕后老板叫做东家,总负责人叫做大掌柜,负责所有镖队的叫做总镖头,负责一支镖队的叫做镖头。一支镖队由一个镖头,几个镖师和十几个镖手组成,所谓的镖手是镖师的徒弟或者镖局的雇员,但能力不如镖师。因为镖师是可以与镖头商议或者负责走镖的一部分,而镖手只能听令。镖手也分各种工作,有在前方探路的趟子手,有赶车的车夫,有扛旗的旗手。镖手也有高低之分,镖手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趟子手,因为他们必须要懂得绿林切口,在前方开路的时候,遇到劫道的首先要对上切口。 而镖局走镖,需要三个本事,一是靠山,二是人脉,三是功夫,趟子手是整支队伍最前的人,自然要八面玲珑一些,若是一个莽夫憨郎做趟子手,甚至可能引发冲突,给镖队带来不可预估的损失。 两人进入山寨之后,张孝武饶有兴趣地观察了山寨的内部,山寨前方是练武场,后方是农舍,最后则是农田。清风寨的农田面积大约只有一百亩,而出来迎接的百姓就有四五千人,这些旱田根本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因此寨子虽然名声在外,却非常贫穷。 张孝武眼看着一群小孩光着身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群精兵强将,比起鬼卫武装到牙齿而言,清风寨简直穷酸到了极点。 康天恩在张孝武身边小声说:“寨子里的百姓远不止于此。” “其他人呢?不好奇出来观看?”王一瑾问。 康天恩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很多人家只有一件衣服,所以……夫妻二人换着衣服出门,另一个人应该是在家里。” “啊?”众人皆惊讶不已,不是说山大王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怎么会穷得只剩下一件衣服? 康天恩解释道:“清风寨说到底是一个土匪城寨,官府对其禁运,不允许百姓与商人和他们交易,所以他们只有所有东西都缺少,甚至包括粮食。” 张孝武听在耳中,心中微微一叹,这才是真正的山寨,这才是真正的土匪窝,而非人们想象中的花花世界。不说这山寨了,张孝武前世的时候曾经去过威海旅游,当初大力开发威海楼市,建立了许多海景房,他的一个同学就被销售说动了心,在威海买了两套海景房。可惜海景房周围只有海景房,没有商店、没有医院、没有学校、没有市场、甚至没有公交车站,通往海景房区的只有私人承包的小汽车。 没有了贸易,住在海景房的人全都得饿死,以至于威海海景房成了全国最大的骗局,数万来此投资的人哭喊着甩卖,却始终卖不出去。缺少贸易,再好的房子也是一个坟墓。 清风寨山清水秀,可惜作为土匪窝,一直以来被军事和经济的双重制裁,虽然名声甚好,可也只剩下名声了。 来到聚义厅,张孝武率众人落座,此时见到清风寨的十八好汉,各个都精干黝黑,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恣意。看来山寨生活表面风光,实则艰难至极,就像是陕北红区一样,一切都要自己自救。可土匪有没有人家陕北红区领导们的智慧,所以生活越加窘迫。 双方各落座之后,一时之间没有话说了,张孝武忽然想到自己栽赃给清风寨,便先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宋寨主也知道我们此次登门的意思,实则前来道歉,刘厚之死与清风寨无关,可冤枉给了你们,实在是抱歉抱歉。” 宋冲见张孝武心中坦荡,顿时一暖,忙说:“张将军如此坦诚,羞煞我等,羞煞我等。” “为何这般说法?”张孝武奇道。 宋冲将自己带人杀了刘厚一家十七口之事说给众人,张孝武等人哈哈一笑,阮清文道:“这就叫做不打不相识。” 张孝武道:“总之此事是我等引起的,理应我等赔礼道歉才是,这样,我等别无余资,倒是有些精盐。一斤,分出两车精盐与众位英雄,作为我们的道歉诚意。” 宋冲等人忙推辞起来,张孝武说不必推辞,此乃我等心意,宋冲等人自然缺少精盐,这一车精盐解了燃眉之急。见张孝武如此大方,宋冲忽然想到自己有一件礼物,便在心腹耳边耳语一阵,随后心腹跑到宝库,拿来一把铁锏。 那宋冲笑道:“这把铁锏乃是一个逃亡武将所用,他逃到清风山后便一病不起,后死在了清风寨。他没有透露自己的性命,反倒说这把铁锏叫做紫金锏,乃天下铸造大师欧阳子穷极一生铸造而成,本打算献给宁王,岂料到宁王谋反,被诛杀全家,受牵连着不计其数。此人杀出重围,东躲西藏,最后流落清风山。所谓宝剑配英雄,这把紫金锏我等无人能用,我看将军骨骼惊奇,便送给将军做礼物。” 张孝武单手接过紫金锏,险些掉在地上,顿时大吃一惊,这紫金锏怎地如此沉重,甚至其重量超过了一般朴刀。他忍不住咦了一声,赞叹道:“紫金锏果然不一般啊,这……”他抽出腰刀,与紫金锏奋力一磕,只听得当的一声,腰刀竟然从中断开,顿时惊住了所有人。 张孝武右手拎着紫金锏,向地上石块上奋力砸去,又听到叮的一声,那地下的石块竟然被砸掉一块,露出裂纹来。 “好兵刃,好利器。”张孝武大赞道,众人纷纷贺喜。 而后张孝武又问这利器为何清风寨人不用,宋冲苦笑说清风寨那没有人有那么大利器可以单手持握紫金锏,因为紫金锏长四尺(一米二),重五十斤,非天生神力者不能使用。这紫金锏说到底是一个破甲神器,在战场中使用最好,平日打斗时若用它,还没等到靠近敌人,便被敌人灵巧闪躲近身杀死。 宋冲苦笑说,清风寨十八好汉,没有人能挥舞得动这紫金锏。 铁锏分为双铁锏与单铁锏,双铁锏三尺,单铁锏四尺,紫金锏是标准的单铁锏,可单手持握或双手持握,挥舞起来破甲破刃无可抵挡。铁锏比铁锤灵活,兵刃更长,因此很多人都喜欢用铁锏做武器。鬼卫军中铁锏用的最好的要数已经投奔了靺鞨的白皓,也就是阿莱阿库拓耶,不过白皓用的却是八瓣金瓜锤,即便用铁锏也是用双铁锏。 张孝武随手舞了两下,虎虎生风,引得众人一片叫好之声,张孝武也喜欢这铁锏,便道:“宋寨主美意,在下受领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路有白骨 正在说话间,听闻传报,说清风山四龙寨得闻鬼将张孝武做客清风寨,特地前来拜会,由于得到的消息比较晚,今天只来了六个山寨的好汉,这八百八十八座清风山内少说也有五六十个山寨,不过大家彼此联系并不算多,宋冲也只是和周边几个山寨关系较好而已。众人一方面前来拜见这位大英雄,二来也想和鬼卫结好关系,难得有官府愿意与他们如此面对面对话。 当然,大家更愿意见识一下张孝武本人,毕竟鬼将在中原名气太大,张孝武战神形象着实名动中原,那些整日打打杀杀的山大王,心中对张孝武崇拜至极。张孝武本来打算休息片刻动身,可见到众英雄纷纷前来,便不得不停留下来,与众英雄们聊起绿林中事。 清风寨立即准备晚宴,别看清风寨穷,可是他们却不缺少肉,飞禽走兽打了一大批,尤其是寨中的猎户射箭功夫极高。先前缺少精盐,清风寨百姓缺乏力气,做的食物口感也不好,如今有了张孝武资助的经验,大家将食物做得极其美味。 鬼卫车上还有烈酒,张孝武便让人那是二十坛烈酒,与众英雄饮酒畅聊。 张孝武道:“承蒙诸位看得起在下,我听闻宋寨主为人仁义,想必他的朋友也一样护佑百姓,大家落草为寇实属无奈,但有一点万万记住,一定要学宋寨主一般不可残害百姓,否则遭到百姓唾弃之后,将来官府诏安时也不会诏他啊。” 众人听到诏安,顿时大感兴趣,毕竟能够重新成为国人,成为官吏,没多少人真的愿意做土匪。而张孝武谈到诏安,也不过是想到了《水浒传》里的故事,他不知道朝廷有没有诏安的先例,换做任何一个朝廷来说,诏安土匪都是无奈之策。可对于圣汉帝国来说,清风山这些土匪着实不成气候,既没有什么威胁,又伤及不到国家稳定。 想到这里,张孝武便提出一个建议,说道:“想要朝廷诏安,必须先让朝廷意识到你们的作用,你们能否让朝廷看在眼中。若是你们只是草芥蝼蚁,朝廷自然不必重视你们,可若是你们让朝廷疼了……” 众人只觉得大妙,随后心中很是古怪,这个张将军听起来似乎在挖帝国的墙角啊? 休息一夜,次日宋冲带领十八好汉与其他寨主一通护送鬼卫穿过清风山,而沿路上时不时出现大小土匪,他们不是来劫道,而是来拜见张孝武。宋冲笑说,若是张将军将来在朝廷混不下去了,回到清风山,他们愿意公举张孝武做清风山总寨主,统领清风山三十六寨。 张孝武大笑,说道:“我乃平民子弟出身,将来必定受到攻击,若是真有落难之日,只希望大家不要捉了我送给朝廷就是。”众人大叫吾等必定奉将军为总寨主,此乃死约,张孝武笑着挥手与众人告别,离开了清风山,抵达珲州地界。 越向南行走,他们越是能看到更多的流民与灾民,珲州虽然曾经富裕,但如今却也陷入灾难之中,百姓生活艰苦,甚至一些百姓吃着榆树钱叶子拌着敷糠。 “军爷行行好吧。” “军爷,给口吃的吧。” “军爷,我们要饿死了。” “军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军爷,你要老婆不?三块饼子就行,三块饼子,我女儿卖给你。” “军爷……” 张孝武不忍心看着灾民,可是他们的粮食也不多了,给了灾民,他们又能吃什么,只能忍着怜悯下令驱散灾民。 半夜驻扎的时候,忽然营地听到一声惨叫,众人立即操刀子跑过去,见到一群灾民扛着一匹马就跑。等他们追过去的时候,见到那马已经被分尸了,几个灾民一边吃着生马肉,不顾他们的愤怒,低头啃食着,仿佛即便是被杀死死了,也要吃掉嘴里的肉,做一个饱死鬼。 “我杀了他们?”夏铭问。 张孝武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夏铭看了看众灾民,叹了口气说:“滚吧,将军不忍杀你们,你们要有自知之明,下一次,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回到营中,张孝武睡不着了,坐在一块石头上,仰望星空,那漫天的繁星格外耀眼,照得四下透亮。 阮清文带着康天恩走了过来,张孝武问:“阮先生也睡不着觉?” 阮清文道:“睡得着才怪,这些灾民,就像一匹匹饿狼一般。” 康天恩却说:“将军,只怕用不了多久,杨泉府的百姓,也将会成为这样的饿狼。人若是饥饿起来,其实就不能称之为人了,那就是行走的牲畜。” 阮清文笑说:“惠也,你很了解他们啊。” 康天恩甩了甩头,苦笑道:“师兄可知为何代州内为何少灾民?” “为何?” “代州灾民早就逃入南方了,人吃人的事,早就发生了。”康天恩道,“易子而食,卖儿卖女,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代州之灾已过,珲州灾难才刚刚发生。” 张孝武想了想,忽然说:“也就是说,代州百姓因为瘟疫和干旱早早逃亡,剩下的人反倒能活下来。” 康天恩道:“所以王朝更变时生灵涂炭,而过后五十年到一百年便是盛世天下,便是因为土地众多人口稀少,在此期间百姓拥有了广阔的土地,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娶妻生子烦恼尽去,岂能不盛世。” 张孝武问道:“康先生是认为战争与灾难,并未坏事?” 康天恩道:“事有两面,瘟疫带走了代州四成人口,不管是死亡还是逃去南方,却解决了代州人多地少的烦恼。代州原本土地贫瘠,养活不了那么多人,所以一旦人多地少百姓挨饿,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造反杀人。这就是所谓的大乱之后的大治,而大治之后必有大乱。” 张孝武听了之后,总觉得对方在诡辩,可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对方,既有道理又别扭,想得他脑子生疼。康天恩还要说话,忽然听到队伍中间幼儿哭声,原来是他的孩子饿了,连忙说声抱歉回去照看一下自己的幼子。 第三百八十四章?美人六十九 阮清文看到张孝武面色古怪,呵呵一笑,打趣道:“我这师弟……当真有才华,他因为诺言而不能科举,心中愤懑。” 张孝武问:“你觉得这是才华?” 阮清文反问:“为何不是?” 张孝武道:“你的师弟可是个狠人,你信不信?” “狠人?比你还狠吗?” “嗯,是的。” 阮清文道:“我却不信,他可是解元会元。” 张孝武道:“你多了解你的师弟?” 阮清文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他是恩师的独生子,其他的……并不了解,他家被抄家流放的时候,他才六岁,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但我保证,恩师的人品极佳,他教导的儿子,也不会错。” “也许吧。”张孝武忽然又问道:“对了,阮先生,我一直听说宁王之乱宁王之乱,而我阿爷原来还是宁王的护卫之一,但我阿爷却是不愿意与我细细说明这宁王之乱,朝廷似乎也对宁王之乱讳莫如深。你知道这宁王之乱吗?可否告知于我,宁王之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清文想了一下,回忆道:“宁王之乱乃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在龙都城求学,倒是知道一二。但我所说的也不过是一家之言,将军只当一个笑话听来,万万不可偏听偏信才是。”张孝武点点头,表示听听而已,阮清文道:“说起来,宁王是一个毁誉参半之人,能力卓绝但品性不佳,遭人嫉妒却不知收敛,尤其是遭到先帝太乾帝的嫉妒。” 张孝武道:“不是说他狼子骄奢淫逸,野心觊觎帝位,还秽乱后宫吗?” 阮清文晃了晃脑袋,说道:“秽乱后宫一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因为这件事是灭宁王之后才流传出来。真相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毕竟我当年不过十八岁,在京中学馆一心馆求学。对了,我的老师康慎在一心馆教书,同时,他也是宁王家世子的启蒙教师。宁王孩子太多了,只是给他家世子们做启蒙教师的人,便十个老师,我的恩师也是其中之一,拿一些俸禄而已。没想到就因为这点俸禄,宁王祸事之后,我老师被牵连,大好前程尽去,全家被抄家流放岭南。” “王世子居然不用翰林院的学士,而用一心馆的教书先生做启蒙教师,这宁王有意思了,是亲民?”张孝武笑道,他知道龙都最高学术机构分别是太学院、翰林院,却是不了解其中区别。 “恩师便是翰林院学士。”阮清文解释说,太学院是考生中天地人三榜进士之后继续深造的地方,进士在此学习三年为官之道,其中表现差的进士则会分配到各地从事官吏工作,并从九品官(县盐茶使、典使、河伯使、吏目、土丞等)开始,而太学院表现优秀者选拔为翰林院翰林,翰林学士将直接补充进入六院八部担任吏目,而天榜三十人则进入御书房帮助皇帝批阅奏折参与国家大事与机要密事。 翰林院学习的学士已经意味着他们将来最低将从八品官吏做起,所以翰林院学士也是官员,只是不担任职务,拿着朝廷的俸禄。其中部分翰林学士会被京师要员或富商聘请担任西席,教育童子,不过因为学士享受朝廷俸禄,所以出任西席只是为了与朝廷官员拉好关系。例如康慎,之所以给宁王教育子女,也是因为想要搭上宁王这层关系,为日后做官打好基础,岂料到受到连累,反倒遭了秧。 阮清文道:“宁王对恩师等人极好,其薪俸时朝廷薪俸的十倍之多,翰林院中愿意做宁王府西席教员者不计其数。”张孝武从小听说宁王好色强抢民女的故事,而今阮清文却赞扬宁王,多少让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阮清文又道:“不过,宁王好色倒是真的,宁王尤其喜欢少女,的确强娶了不少少女做妾。有人曾经作诗,说:京师美人曰一百,宁王府内六十九。” 张孝武又笑道:“这是你的诗作吧?” 阮清文哈哈大笑,摇头道:“岂敢岂敢,我哪有那个胆子,有那个胆子又不怕被宁王党羽打击者,乃顾雍也。彼时顾雍年十九岁,便敢于写诗讽刺宁王,深受太乾帝喜爱。” “我看他是嫉妒吧。”张孝武偷笑,不过转念一想,这顾雍文武双状元,英俊风流,也没什么可嫉妒的。 “尚未可知,尚未可知,但龙都城内的男人,无不嫉妒于宁王。”阮清文笑道,“当年宁王因支持太乾帝夺嫡而立下赫赫功劳,以至于太乾帝对其非常依仗,但因为宁王才华横溢,太乾帝对他也非常忌惮。宁王之所以表现出来的好色如命,一方面是他本便好色如命,二来也是为了给皇兄看,一个色狼并不会对皇位产生威胁,多少表现了自污之意吧。” 张孝武感慨万千,羡道:“若是将来我威胁到了皇位,我也愿意装作色狼,收纳天下美人,整日与美人嬉戏打闹,不问政治不问苍生,你看可好?” 阮清文却摇头,正色道:“自然不好,老虎再怎么隐藏也藏不住獠牙,宁王最终还是被逼反了。” “逼反?” “对,逼反。”阮清文眼神冲充满了感叹,“太乾帝知道自己的儿子们,没有一个能比宁王有才干,大皇子不说了,就是一头肥猪,二皇子的母亲德妃又是宁王的部下,三皇子早死,四皇子当时年纪尚小,五皇子也刚刚出生。而宁王呢,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号称六十九美人为伴。皇上让他治理扬州盐政,他只用了一年时间便使得扬州盐税增加三倍,并且制定了盐律,沿用至今。这宁王一边治理一边不忘自污,他给朝廷赚一百两银子,自己要拿走三十两银子,所以先帝自然信任他。” “可从什么时候不信任他了呢?” “从他担任龙都府尹。” “龙都府尹?” “对。”阮清文道,“龙都府比较特殊,全国其他各府城一地执掌均为知府,可龙都府乃天下国度,其行政官僚级别甚至高于司州府知州,所以圣汉帝国立国之后便设立了龙都府尹,龙都府虽然身在司州境内,龙都府尹却比司州知州还高半级。” 第三百八十五章?怀疑 张孝武点头表示明白,龙都府尹就相当于共和国的首都市高官或魔都市高官,行政级别自然高于许多省高官。 阮清文继续说道:“宁王担任龙都府尹的原因,便是因为京中权贵子弟行事过分,他们经常喝酒打架调戏民女,扰得龙都城百姓民不聊生。太乾帝任命了几个龙都府尹,可他们都不敢怼那些公子哥动手,或者抓之后又迫于压力不得不放人。太乾帝头疼不已,只得派出宁王治理他们。宁王知道龙都府的银衣卫和衙役们无能,便组建了长刀队,人人一把斩马刀,杀了三人之后,吓得京中公子哥们从此之后老老实实,再也不敢胡闹。” 张孝武笑道:“我阿爷便是其中之一,难怪他用斩马刀。” 阮清文道:“无人能治理的京中公子哥们,被宁王三个月治得服服帖帖,京中权贵无不对其尊敬有加,此举更是引得太乾帝嫉妒。龙都治理之后,宁王辞去了龙都府尹一职,但长刀队别无去处,宁王便将他们收为门客。正是因为长刀队的原因,先帝更加忌惮宁王,虽然宁王陆陆续续辞去了许多门客,可谁也不敢保证宁王的长刀队不会犯上作乱。” 张孝武忽然想到一件事,他父亲当年离开宁王府,会不会就是因为宁王为了避免被猜忌,而私下与长刀队达成了某种约定? “后来发生一件事,最终导致了宁王作乱。” “是何事?” “据说宫里的一位妃子写了一首诗给宁王,表达了仰慕之情,这首诗不小心被小太监看到,偷偷报给了太监总管,太监总管报告给了先帝,引起了先帝勃然大怒。” “这……这特么勾引嫂子啊?”张孝武忍不住笑道,“他不是喜欢少女吗?怎么还勾引起熟妇来了?” “此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也许是为了除掉宁王而栽赃陷害,也许是真的勾引妃嫔——嫂子吧。”阮清文也忍俊不禁,“这宁王优秀是优秀,却不是没干活勾引其他官员夫人的事。曾经有一个朝廷官吏其妻甚美,宁王得知之后便跑去人家观看,还给人写情诗表达仰慕之情,最终那官员气得杀了其妻后悬梁自尽。” 张孝武瞪大眼睛,忍不住脱口道:“我靠!这宁王是种马吗?这种事也能干的出来?” 阮清文道:“所以宁王此人,毁誉参半,对于他的谋反也是史官来定论,可史官又听从先皇。” 张孝武记得阿爷说过,宁王对手下极好,即便别人说宁王人品如何如何不好,却没有怨恨之意,只是不愿过多提起宁王府的生活。看来宁王的人品的确是有待商榷,可宁王的才华与能力却也不得不让人钦佩。 “宁王那么多妃嫔美人,他的孩子呢?”张孝武好奇地说,“他肯定子女过百了吧?” “宁王一百二十个儿女,全部被毒杀。”阮清文的回答,让张孝武吓得险些坠马,一百二十个子女全部被杀,那可是太乾帝的亲侄子侄女,就因为他父亲宁王能威胁到皇位,便被杀了?亲生的侄女,亲生的侄子,太乾帝与宁王是一奶同胞,同父同母所生,一百二十个侄子侄女全都被杀了,太乾帝的心肠果然比他儿子大德帝要很得多得多。 大德帝不过是杀了一些夺宫之日的逆首,发配流放了逆首的家人,简直不如太乾帝十分之一。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如此。 宁王的故事让张孝武更加意识到皇权的可怕和冷酷,所谓伴君如伴虎不是说说而已,未必他冒犯了帝王,极有可能是他被帝王嫉妒。想到这里,张孝武忽然觉得权力甚至有点索然无味了,他想到了自己穿越之此。 先是为了活着,然后为了报仇,接下来为了塞北的青龙军,为了自己手下一万兄弟。张孝武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中,貌似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次。 “我喜好什么呢?”张孝武思考起来,他不好酒不好色不好财不好权,貌似心无旁骛。 阮清文见他冥思苦想,笑问:“将军何必感叹于此,宁王之时发生太过久远了。” 张孝武笑道:“我不是为宁王的故事感叹,我是为自己感慨,宁王的爱好就是美女,可我的爱好是什么,我的追求又是什么呢?阮先生,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爱好是什么吗?” 阮清文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如今张孝武名利禄都有,要权力有权力要美人有美人,作为一个平民成为一地之主,执掌塞北军民大权,持鬼卫大军名震天下,他又能缺乏什么呢?他认为张孝武不知足,用另外一句话来说就是吃饱了撑的,想了想后,阮清文摇了摇头,咂舌道:“你喜欢自在,不受约束。” 张孝武抚掌笑道:“正是如此!” 珲州首府珲州城在珲州的东部,从清风山的官道不经过珲州城,张孝武等人自然看不到珲州城这座千年古城,如果他们亲眼看到,便会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灾难,珲州城内外饥民无数,百姓哭喊着恳请官府放粮救济百姓,但官府始终不敢放粮。半个月前,徐州发生灾荒,济阳府放粮济民,引发数十万灾民蜂拥而至,济阳府粮食发放数日之后便已无粮。于是济民暴动,攻破济阳府,并在城内祸乱全城,导致济阳府遭到暴民屠城。 珲州吸取教训,不放粮济民,只要求灾民南下前往岭南,但此时灾民已经没有力气南下了,他们饿到在珲州城下或饿死在城下。珲州城百姓也人心惶惶,唯恐灾民暴动。 珲州路上,同样时不时地出现死尸与白骨,鬼卫将士们士气逐渐低沉下来,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保家卫国驱逐犬夷。可再回头看看身后,他们保卫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一个国内饥民无数,官员贪污受贿,朝廷内部忙于党派争斗的圣汉帝国? 圣汉帝国,张孝武等人第一次感觉如此沉重,也第一次如此无奈。 “将军,我们……错了吗?”王一瑾发出疑问。 包胤气道:“咱们守的是一个什么江山?” “唉……” 第三百八十六章?牛马羊 带着重重心事,张孝武等人穿过了灾民遍地的珲州,终于来到了国家的核心地带司州。 司州是帝国中心,但却不是帝国的地理中心位置,因为随着圣汉疆域向南扩张,地理的中心已经变成了司州南侧的牧州,而牧州与司州只隔着龙河相望。司州其位置相当于张孝武穿越前的民国直隶省一样,具有极其特殊的地位和作用,而司州知州与司州守将必定是皇帝的重臣与亲信。 珲州与司州之间有一个关卡,名曰藤关,因坐落于藤山脚下而得名。过了藤关,便是司州了。 来到司州,众人立即感受到了此间的不通,司州境内竟然没有灾民,打听之后才得知,原来石翀将所有来到司州的百姓全都抓去岭南开发疆域了,以至于看起来司州仿佛没有灾民一般。所以司州非但没有灾民,连乞丐都没有,张孝武笑说:“如此一来,司州岂非没有丐帮?” 众人大笑。 司州比起其余各州守备更加森严,入司州境内的藤关便遇到了司州军的盘查,但司州军并没有为难鬼卫一行,他们按照规定检查后依次放行。司州军表现得有理有度,对张孝武既不谄媚,也不排挤,大家以为他们见惯了高官,实则是司州军纪律严明。 对于鬼卫携带的货物,司州军也并没有阻止或收取厘金,只是叮嘱其运送到龙都之后,必须在城外进行二次检查,得令牌后送往目的地,若没有目的地,便只能前往六工坊登记。 所谓的六工坊,不是一个叫做六工的坊楼,而是六个专用从事手工的坊楼,属于龙都城一百零八坊中的外七十二坊。龙都城的大多数手工品都出自于六工坊,那里未必有天下间最巧的能工巧匠,但六工坊连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最简单的工业区域链。 张孝武感慨说道:“到了司州,才总算是看到正常的军人,圣汉军人,理当如此才是。珲州军和代州军,简直就是土匪,难怪人们对朝廷不满,这些人当真能抹黑帝国。” 阮清文却道:“那是因为司州守将,不是别人,正是笃山伯的亲外甥娄春归。此人带兵军纪严明,为人刚正清廉,满朝上下无人不服无人不敬。” 张孝武笑说:“又是一个笃山伯党人。” 阮清文却道:“此言差矣。” “何也?” 阮清文眨着眼睛说:“娄将军非但不是笃山伯党人,恰恰相反,他非常反对笃山伯。可以说,若天下间有任何人能与笃山伯对抗,张宽排第一位,那么娄将军便排第二位。只可惜娄将军一直被排挤在中枢之外,仅仅是一个州守将罢了。笃山伯知道娄将军对他的敌视,所以千方百计把他排挤出去,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俩人看不到对方,却少了争执。” 王一瑾道:“笃山伯如此嚣张霸道,没想着铲除娄将军?” 阮清文道:“俩人毕竟是舅甥关系,还不至于铲除对方,笃山伯为人霸道是霸道一些,但他却不是一个残暴之人,也非一个昏庸之人。娄将军在司州声誉极高,笃山伯若是敢杀娄将军,那司州军定然会不惜一切为娄将军报仇雪恨。” “那他们为什么会不和?”王一瑾道。 阮清文笑说:“说起来,他们之间还有宿仇。” 张孝武顿时来了兴趣,忙追问道:“这个宿仇是因公还是因私?” “因私。”阮清文道,“我也是听说而已,笃山伯年轻时与他的姐夫娄世雄一同出塞杀敌,但二人出征困于敌后。两人拼命杀出重围,只可惜为了掩护笃山伯,娄世雄战死。笃山伯独活,娄世雄战死,所以娄家认为笃山伯为了苟活而牺牲了娄世雄。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便是自己的亲舅舅也不行,娄春归于是与舅舅笃山伯结为死敌。” 张孝武道:“笃山伯又怎么能害死自己的姐夫,此人应该不是这样的小人。” 阮清文笑道:“这倒未必。” “哦?” “因为无论娄春归如何反对笃山伯,可笃山伯总归不惩罚娄春归,谁能没说是心存内疚的缘由?” 张孝武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可大丈夫行事又岂能为私情牵绊,也许其中另有缘由吧。 藤关之后便是藤山县,藤山县并不算有名,但在他的境内却有一处休闲胜地,圣汉帝国的皇家猎场,并且驻扎着一支御林军。这支御林军也是唯一一支驻扎在龙都城外的御林军,当然,也被所有人认为是流放之地,但凡有被发配到此间的御林军,必定是犯了过错的人。 鬼卫众人准备在藤山县休息一夜准备次日出发,便住进了藤山县驿站。如今已经是接近八月了,但中原地带依旧其后炎热,不见下雨的意思。藤山县驿站的驿长说,整个七月份,藤山县只下了三场雨,比起其他地方算是好的太多了,且藤山县靠近皇家猎场,百姓可以偷着去皇家猎场打猎。 “百姓去猎场打猎?官家不管吗?”张孝武奇道。 “先帝已经十年不来猎场了,大德帝登基两年,也不来猎场。猎场里动物太多,所以只要不被御林军撞着,他们也不会多管,不过若是被御林军撞着,少不得扒一层皮。”驿长笑道。 夏铭忽然来报,说发现几匹马受了病,纷纷倒在地上,众人大惊,连忙跑过去。只见七八匹马趴在地上,而另外还有几匹马脚步踉跄,也摇摇欲坠,张孝武大呼道:“战马得了重疾,必须救治,城内可有兽医大夫?” 驿站中的驿卒本便会治疗马疾,但驿卒看过之后说他治不了,不过城内有一个外号牛马羊的兽医,是给皇家猎场专门治疗畜生疾病的兽医,因为守在猎场收入太低,便在城内做起了兼职兽医。 这个牛马羊在御林军里还担任小吏,因为他治疗畜生的手艺非常好,只是被困在了皇家猎场,便只能潜下心来研究兽医学问,反倒精进了手艺。 只是皇帝不来猎场狩猎,他这御用兽医便没有了用。 第三百八十七章?马虫 役卒来到牛马羊家中,却发现此人正在与人饮酒,便强拉着他过去,牛马羊可能喝大了,一拍桌子怒道:“谁敢动我?我死给他看看!” 众人一阵无奈,说道:“鬼卫统领,鬼将张孝武,张将军。” “什么鬼?” “鬼卫!” “什么将?” “鬼将张孝武!” 牛马羊蹭一下站了起来,拉着老友的手,说道:“走走走,我带你去看鬼将去。” “……”那驿卒脸都抽抽了,说:“牛大夫,人家是堂堂三品武将,你这般……怕是不妥吧,人家又不是戏园子里的伶人。” 牛马羊不服了:“怎么着?我连皇上都看到过,看看他又如何了?他又不是琉璃做的,莫非看一眼就看坏了?” “是先皇,而且还是十五年前。”他的友人取笑道。 牛马羊道:“甭管先皇还是现在的皇帝,总之比他三品武将大许多吧?还不许人看了?我就不信了,老道,是否与我观上一观?” 驿卒忙劝道:“牛大夫,您就别闹了刑部?只是你一人去也就罢了,还带人参观,是不是太过分了?万一鬼将大人生气了,杀了你怎么办?” “杀了我,谁给他治马?”牛马羊自信道,“而且我告诉你啊,我这友人可不是别人,说出去吓死你,他是当今……” 那友人忙道:“在下袁方,是一介乞食小道,牛兄喝醉了,万万不要胡言乱语。” 牛马羊顿时清醒了一下,不过还是死要面子说:“我非要带我兄长过去,怎么样吧?要么我不去,要么就一起去。” 役卒无奈,他能怎样,办不成事他挨罚,便只好答应他们一同前去,但叮嘱说见到鬼将了,一定说袁道长是牛大夫的助手,万万不可说其他人。牛马羊挥手说知道了,偏你这般啰嗦,二人便随其他人前往驿站而去。 来到驿站,见一群人围着一个身材硕健高大威猛的年轻人,但此人戴着黑色面巾,看不清楚脸,驿卒介绍说着此乃张将军,二人上前拜见。张孝武态度说劳烦牛大夫医治一下马匹,如今已经有十二匹马脚乱倒地了,昨日还没有发生此等现象。养马的辎重营军卒立即详细说明了情况,负责治疗的驿卒与牛马羊也详细说了自己的判断和疑惑。 牛马羊便来到马圈,仔细看了看这些病马的症状,诊断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张孝武问道:“牛大夫,这些马,生了什么病?莫不是马瘟?” 牛马羊摇头道:“不是马瘟,也不是什么疾病。” “那它们怎么了?” 牛马羊神色轻松,说道:“我的诊断是这些马的肚子里生了虫,而且这些虫子定然不是在藤山县感染的,应该是在珲州境内或者代州。我久居藤山县,并未见到如此症状的马虫,不过应该可以治得好,只是需要耽搁几日了。” “若此最好,最好。”张孝武等人轻松下来。 牛马羊仔细询问,原来这十二匹马曾经在一段小溪之中一同饮水过,极有可能当时感染了不知名的虫子。 “大夫一定有医治的办法。”驿长劝慰众人道,众人纷纷点头。 牛马羊道:“先来三斤花雕老酒。” “用花雕老酒给战马治病?”驿长笑道,“这种治疗方法我倒是第一次见过,你见过没?”驿卒也忙摇头,说没有见过。 牛马羊瞪了他们一眼,道:“这花雕老酒是给我吃的,给什么马治,我说给马喂酒了吗?不喝酒,我就治不了病啊。” 众人:“……” 牛马羊不愧是御用兽医,只写了一个方子,便抓药给病马吃掉。 病马吃了不消片刻,便开始拉稀,不久之后拉出了一坨坨的白色长虫,牛马羊让人将白虫全都烧了。不过唯恐其他马匹有病未爆发,便也给其他马儿吃了一些药,随后所有马匹都开始拉稀,但真有其他马匹拉出白虫来,引起一片惊呼。 牛马羊道:“就是这些马虫了,我得留下一些做样本,吓唬吓唬御林军。” 驿长笑道:“牛大夫,您就是御林军一份子。” 牛马羊撇嘴道:“不不不,我不配,我不配。” 众人一阵大笑,这小老头倒是有趣的很,战马虽然治好了疾病,可至少需要修养三天才能重新上路。恰巧众人干了一个月的路,着实疲惫了,如今来到司州,倒是不急了,于是张孝武便下令在藤山县休息三天。 而对于治好了马疾的牛马羊大夫,张孝武让王一瑾拿出五十两银子做诊金表示感谢。五十两银子足足是牛马羊的四年薪俸,然而牛马羊也许是喝多了,也许是自在惯了,却把银子推却到一旁,蛮不在乎地说“我不要金,不要银,你想要感谢我,答应我一件小事即可。” “哦?那你要什么,你说上一说。”张孝武好奇道。 牛马羊眯着眼睛道:“我只要你摘下面巾,让我看看,名震天下的鬼将张孝武到底长什么模样就行,总不能我跟别人说我给鬼将效力过,人家问我鬼将什么样,我说我没见过他什么样子?人家还以为我在吹牛呢。” 张孝武哈哈大笑,心说这个要求倒是非常有个性,这个牛马羊绝不是一般的秉性,不过有才能的人向来脾气古怪,牛马羊只是随性了一些,倒也并非嚣张乖戾。于是张孝武便摘了面罩,微笑着说:“见过牛先生。” 牛马羊看到这鬼将居然如此年轻,并且相貌堂堂,顿时惊讶一番,正要点评,却听到身边老友咦了一声,忙转头问道:“袁兄,怎地了,你发现什么?人说你是天下神相,你看出什么来了?” 那自称袁方的道士盯着张孝武的脸,仿佛他的脸上长了什么东西,看得张孝武有一些起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问:“我脸上有饭渣吗?” 牛马羊道:“张将军勿怪,我这老友,乃是一名游方道士,最喜欢给人测字算命看相,尤其是喜欢给大姑娘小媳妇摸骨……” 第三百八十八章?逆天改命 “咳咳咳……”袁方一阵脸红,恼怒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简直侮辱于我,我还用给人摸骨,我看着那个人,便知道此人忠奸,更知道此人是水性杨花还是忠贞烈女。” “佩服佩服。”牛马羊哈哈大笑。 袁方转过头来,望向张孝武,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张孝武立即追问道:“这位道长,你这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得了绝症,不可医治了吗?你要是不说明白,我这些日子得吓个半死。” 袁方笑了起来,说:“那倒不是,只是我观将军的面相,一生杀戮无数,征伐四方,应是战陨疆场年不过二十才是,可又看将军已近三十年纪,实在怪异。” 王一瑾等人顿时憋着笑面色古怪,张孝武郁闷不已,他相貌堂堂充满冷峻凌厉的气势,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而且美男子也没有能力震慑三军,不过他的面容看上去的确是比年纪老很多,便说道:“这位道长,我今年只二十有二岁。”为了信服对方,他还给自己增加了一岁。 袁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又仔细盯着张孝武的脸,许久之后才犹豫地说道:“着实奇怪,你阳寿已尽,为何能活到现在?将军,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孝武道:“我身体健硕,无病无灾。” 袁方沉吟道:“将军的面向,我看不出来,着实怪异,怪异。可否将将军的生辰八字报于我?” 张孝武努力回忆了一番,才说道:“生于圣汉十年五月初五子时三刻。” 袁方掐指一算,面色惊讶道:“怪哉怪哉,不妨直说与将军,你之阳寿十八而过,便是说你过了十八岁之后便已经阳寿已尽,早该回到阴间轮回转世去也。然而将军如今无病无灾官运亨通,除非——除非逆天改命。可这逆天改命需要极大福运,非一般人能够办到,并且施法之人需要牺牲自己才能帮你。贫道着实想不通,会有何人帮助将军,若将军是士族豪门也就罢了,可我听闻将军出身平民,乃镖师之后,所以我才感觉怪异。将军小时候,可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福缘不成?这逆天改命,说是非一般福运之人遇到。” 张孝武先是想到自己穿越的身份,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自然不能说出口去,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憨郎,憨郎醉心于学武,每日历练武功,没遇到过什么福缘,而且憨郎痴傻成性,也不会被外界吸引,便道:“我十八岁以前头脑浑浑噩噩,记不得许多事,只记得阿爷自我出生之后便打磨我的身体,以药水浸泡钢筋铁骨,乃至于我武艺高强。可若是说福缘,我还真没有想到过什么奇遇,只是我十八岁零十个月时,在土城大战,与犬夷将佐同归于尽,从三丈高的城墙上摔了下去,却反而摔清醒了。” 如果说有福缘,他能够穿越到这个世界也算得上是一种福缘,毕竟不是每一个人死后都能有如此经历——当然,他也是第一次死,没什么经验——尽管这个世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美食、没有娱乐、没有这没有那,但这个世界有一群可信的兄弟,有一帮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人生在世无非活得是一个舒心顺心,张孝武觉得自己如今活得非常顺心,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还真是得了极大的福缘。 “原来将军从前是个憨郎。”牛马羊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张孝武哈哈一笑:“对,从前我被同村人叫做我张憨郎,如今见到我这般,估计会惊讶得眼珠子掉在地上。” 牛马羊道:“将军真性情,国人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一筹。” “福缘,福缘也。”袁方抚掌一笑,“古有以损阴德而逆天改命,但也可命运交换。那与你同归于尽的敌将乃大福运之人,你与他同归于尽之时,你二人命运发生转变,他的福运完全落在了你的身上,你的死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众人一听,顿时大感神奇,夏铭道:“这人的命运还可交替?” 袁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曾在道藏中看过记载,却有如此逆天改命之说。从前只是传说,如今方见到真人。若是想给将军相面,贫道需要看那与你交替命运之人的面相,因为如今的你的福运皆是来源于他。” 张孝武大笑:“置死地而后生。” “对,置死地而后生。”袁方大笑道。 次日,鬼卫暂留藤山县,张孝武也睡得日上三竿才起身,众人也早已经起来了,正在城内闲逛。按照规定,鬼卫不可以穿军装过市,大家都穿着便装,不过因为同一的黑色衣服,以至于藤山县百姓看到这些黑衣人后以为什么帮派。甚至连藤山县本地的帮派都在以为有外地人要来抢地盘,但打听之后才知道是鬼将张孝武手下鬼卫,暂时在此休息。 张孝武的故事在司州流传最广,虽然朝廷视为禁书,可也挡不住百姓们的好奇之心,不少说出人和唱戏的拿《鬼将行》改装为剧本。如今偶像来了藤山县,顿时纷纷跑到驿站去观看,张孝武刚刚吃了饭,便听外面人声吵杂,仿佛菜市场一般。 驿站往往设立在城门旁边或不远处,便与入城的官人休息,也避免了干扰百姓生活,当然,另一方面也有反腐的本意,至少城门口远离青楼酒肆。不过腐败哪里是路远能挡得住的,青楼歌女和红倌儿经常坐马车来驿站表演,尤其是靠近龙都的藤山驿站,更是经常招待赴京的官员和离京的官吏,平日哪有什么百姓来到驿站。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驿站的在县城里的地位和本县的衙门是一样,都是一个平民百姓禁足的地方。他们不同之处在于,驿站中住着的是其他地方的官员或武将,不是本地的县太爷而已,所以驿站门外也绝不会如今日一般如此热闹,听那吵闹的声音,门外应该有至少上百人聚集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摸着天张先之 “外面是发生什么情况了?怎么这么热闹,人很多啊。”张孝武先找到驿长问询道。 那驿长捂着嘴,面色古怪地笑道:“回将军的话,百姓们得知您住在这里,便都想来看看您的天颜。” “天颜这个词不要乱说。”身后的康天恩提醒道,“天颜指的是天子容颜,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赐予,否则将给别人带来杀身之祸。” 驿长连忙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说:“看我这张嘴,不会说话,没读过书,脑子也不灵了。不过百姓听说您在这里,都想瞻仰瞻仰……” 康天恩气道:“瞻仰是看死人的脸,你没事儿别瞻仰这个瞻仰那个,不吉利。” “抱歉抱歉,我这张臭嘴啊!”驿长干脆直接说了:“外面的百姓就是太喜欢将军了,可以说是日思夜想,为伊消得人憔悴,所以都跑了过来。” 康天恩一拍脑袋,干脆不纠正了,这驿长用词也太过分了。张孝武瞪了一眼驿长,心说你丫不会用词就别乱说话,没人当你是文盲。 不过当得知外面百姓们等着看自己一眼,张孝武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我是大明星的错觉。得意了一番之后,他很快清醒过来,因为他毕竟不是什么大明星,也不太想给别人看自己。如今瘟疫盛行的时候,如此之多的百姓聚在驿站门口,着实有一些让人担忧。张孝武让夏铭出去驱散人群,不允许百姓在外逗留观看。 “喏。” 夏铭出门之后,便吓得百姓后退三步,因为他半面的妆容着实能吓哭小孩,夏铭便告知众人,将军需要休息,若是再敢打扰,必定重罚。百姓这才徐徐退去,不过他们走得很慢,仿佛张孝武能够在这时候出现一般。 张孝武自然不会出门给他们观看,他还要在这儿生活两天,若是被人认出来,只怕只能当做一个熊猫了。他拿出备用衣服来,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服装,夏铭惊讶道:“将军,你的衣服怎么是土灰色的?我们的便服都是黑色的。” 张孝武得意道:“我有媳妇,你们有吗?” 众人这个郁闷,眼看着张孝武打扮好了,背着紫金锏,带着斗笠,如同江湖大侠一般从驿站后门溜溜达达出去了。 这么多年来,张孝武第一次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在街上闲逛,不过他身材高大蜂腰猿背,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再加上戴着斗笠背着一把兵刃,普通百姓立即认出此人便是一介游侠,自然离得远远的。所谓游侠并不是什么好称呼,首先一个游字就意味着他们居无定所,而汉人百姓最在意的便是土地,没有了土地和家园的游侠,充其量不过是比流民生活好一些。可一个侠字又意味着他们会武功,会武功又浪荡江湖生活,这样的人往往十分可怕,少不得是一个无牵无挂的拼命三郎。 张孝武自然想过装扮其他身份,可惜他脸色的煞气和高大的身材装不得其他人,司州百姓生活较好,身材高大者甚多,但入张孝武这般身材高大的人仍然少见。他走进了一间酒楼,招呼店小二随意上几个菜,便听到有人低声说:“那边的汉子很高啊。” “你看他太阳穴高高隆起,定然是个武林高手,少说也有先天之功。” “莫非他也是来争做藤山派掌门女婿的?” “看他年纪不大,应该如是。” “那可如何是好,我还想着自己做那乘龙快婿呢。” “你就算了吧,你武功还不如我。” “可我比你年轻啊,你都四十了,我才三十八。” “你这混账,你也比我小不到哪里去。” “咱们比这个就没意思了,还不如比武功。” “好,比武就比武,不过这么个比武不妥,不如我们去藤山派再比武,他家不是在比武招亲嘛。” “好,一言为定。” 张孝武耳朵很灵,听着这两个小老头的意思,这藤山县还有一个武林世家藤山派,而且还在招女婿?他倒不想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只是对这门派和比武招亲大感兴趣。于是便转身凑了过去,向二人拱了拱手道:“二位大侠有礼了,晚辈一介游侠张先之,江湖人称摸着天,途径藤山县。刚刚失利听闻比武招亲,不知这比武招亲是什么意思?” “在下焦毛狮子张福宽。” “在下雷霆大力手张任泉。” 张孝武先是一愣,而后大笑道:“原来咱们三个都姓张,居然这么巧。”两人顿时也大笑起来,那张任泉道:“贤弟是哪门哪派?” 张孝武道:“小弟是家传武艺,父亲乃一介镖师,自幼随父亲习武,不过不愿替人卖命,便浪荡江湖。” “贤弟潇洒至极,潇洒啊。”张任泉笑道,他说话公鸭嗓子,仿佛一口浓痰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听着让人费劲,偏偏他还喜欢说话。 张孝武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不想循规蹈矩罢了。” 张任泉道:“年轻人就是喜欢闯荡江湖,没什么,我们这般年纪,不也是喜欢在江湖中浪荡着生活吗?哈哈哈哈……”张孝武也笑了起来,倒是那张福宽一直阴着脸,像是并不喜欢与张孝武接触,张任泉又道:“说起这比武招亲,甚为有趣。我讲与你听——” “稍等!”那张福宽忙道,“我先问你,你是否成亲?”此人身材五短,却穿着长衫,仿佛为了掩盖长衫下的兵刃,不过因为身材太矮了,坐在椅子上,长衫下的一对铁钩便露出了一半。 “在下已经成亲了。”张孝武老实交代。 张福宽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点头说道:“成亲了就好办了,张兄,你讲给他听吧。听听也无妨。” 张孝武忍不住笑问:“你们是怕我与你们争抢?大可不必担心,我偶尔来到此地,打算去龙都求得生活,不会停留在此地的。” 张福宽道:“我们不是怕什么,我们是……是担心你受伤,你若是不去参加比武招亲,自然不会受伤,讲给你也是无妨。” 第三百九十章?比武招亲 张任泉依旧哑着嗓子,咧着嘴大笑道:“参加比武招亲也是无妨嘛,这就是一桩江湖美谈,再说人家藤山派家大业大,你若是真的成为了人家的乘龙快婿,也用不着去龙都讨生活了。” 张孝武笑道:“两位大侠放心吧,我不会参加什么比武招亲。人说娶妻娶贤,我连那比武招亲的大小姐什么样,是丑是美,是贤惠还是刁蛮,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是丧寡之妇都不知道,怎么会去参加劳什子比武招亲。” “这倒也是……” “啪!”只看到几个汉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几个人都是身穿劲装带着兵刃,一看都是不好惹的江湖汉子,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哪门哪派。几个人刹那间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当先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怒道:“你们三个混账玩意,居然敢如此诋毁仙子,信不信我拧下你们的脑袋当球踢飞?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竟然敢如此编排他人,气煞我也!” 张孝武虽然不惧怕这几个人,不过刚才的话的确有点背后说人闲话的意思,心中很是不好意思,忙拱手说道:“在下失言了,失言了,向诸位大侠道歉,不该这么说人家。” 那人却不领情,吼道:“道歉有用的话,要我们这些大侠做什么?告诉你们,从今儿开始,你们别想去参加比武招亲大会了,识相的话滚得远远的,否则老子让你脑袋开花。” 张孝武哂笑道:“你让我们脑袋开花?我不信,官府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众人一听,纷纷笑得前仰后合,连张福宽和张任泉也摇头苦笑,低下头去,装作不认识他一样。张孝武不明所以,那人道:“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咱们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人的规矩,江湖中人比武争斗乃是光明正大,官府不会管我们之间的仇杀。不过,若你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从此之后成为一个普通百姓,受官府保护,咱们倒也不会为难与你,否则官府才不会掺和江湖争斗。” 张孝武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仿佛第一次知道江湖与官府之间的联系与区别,众人见他如此这般模样,顿时认定此人不过是一个浪荡儿,装作一副江湖大侠做派,实则草包一个,更是看他不起。那汉子一拍桌子,叫道:“听见了没,我让你滚出藤山县,不要参加什么比武招亲。” 张任泉也忙说:“贤弟,你还是别去了,比武招亲是擂台打雷,生死不计,以你的武功——长得高力气大未必能活下来。” 张孝武道:“多谢张兄提醒,我只是去看看热闹,平生还没见过比武招亲咧。” 旁边的汉子气得够呛,居然无视自己,他直接伸出手去打算揪着张孝武的衣领,嘴里嚷嚷着:“我说话你没听见吗?你是聋了还是傻了,连我崧河三鬼之一的苟程的话都——哎呀——疼疼疼!”原来他伸出手去揪人家衣领,却反被张孝武直接抓住了手,张孝武手中稍一用力,那叫做苟程的人顿时疼得直冒汗,求饶道:“放开我,放开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要与你继续说道说道!” 张孝武一甩,苟程顿时后退两三步,正要发火,却见张孝武将紫金锏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咚地一声,桌子居然被震裂开了。苟程见张孝武手持铁锏举重若轻,又看铁锏十分沉重,顿时意识到这人武艺非凡,便指着他说:“你等着,比武招亲之时,我再会会你,兄弟们,走!” 张孝武冷笑一声,张任泉二人都傻眼了,原来这几个人不过是外强中干,刚刚自己差点被吓晕过去,实在是太丢人了。张孝武继续询问藤山派的比武招亲,张任泉便说起来,原来这藤山派是藤山县第一大帮派,江湖中的名门正派,藤山派掌门凑巧也姓滕,叫做滕达,江湖人称神鞭无敌。江湖中所说的鞭大概分为软鞭和硬鞭两种,软鞭是指软绳长鞭,硬鞭便是铁鞭。 鞭和锏不同之处在于,铁鞭更轻,如同竹竿一样有节,利于江湖争斗,而铁锏是三面体或四面体,更适合在战场上砸盔甲。从造价上来说,铁鞭因为做工更加精细,所以价格更贵一些。 滕达早年沉迷习武与闯荡江湖,在闯荡出名号之后,便归隐老家藤山县,创建了这藤山派,并广收弟子一百零八人,成为藤山县最大的江湖正派。而滕达一直有一个心病,他成婚较晚,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叫滕盈儿,并没有其他子女。若是有人能娶了滕盈儿,便能继承这藤山派偌大家业,因此来提亲的人比比皆是。 然而滕盈儿却对提亲的人不甚感兴趣,她说她一定要找一个盖世英雄或武林大侠,例如天下义丐王枭坚或者鬼将张孝武这样的人,否则一切免谈。滕达唯恐女儿脑子坏掉了,等到七老八十都还嫁不出去,便举办了比武招亲的大会,希望英雄才俊们能够崭露头角。 张孝武问:“这滕小姐今年年纪是?” “二十有二,算是大姑娘了。” “哦,难怪她阿爷着急。”张孝武笑道,这个年代女子十六七便嫁人为妇,二十二岁还未成亲,的确算是一个老姑娘了。 吃了饭,张孝武主动付了饭钱,并约定明日一早去藤山派,随后返回驿站。 见了阮清文,张孝武便将自己白天的经历说给了他听,阮清文哈哈大笑说莫非明日你想去藤山派参加那比武招亲,张孝武说我们还要在此两天,左右无事,不如过去看看江湖争斗是什么样的。 阮清文说你去看看也可以,万万不可上去打擂,万一惹下风流债,回去之后我没办法向秋夫人交代。张孝武大笑说我只对江湖感兴趣,对江湖儿女不感兴趣,阮清文眼睛一转说那可未必,那个毒娘子陶姑娘是怎么回事,还有百花门门主女儿又是怎么回事? “天色晚了,睡觉!”张孝武转头就走。 第三百九十一章?赴藤山派 次日,张孝武早早吃过饭后便直接去了城外,寻找藤山派。藤山派自然是藤山县的招牌门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稍微一打听,张孝武便来到了藤山派山脚下。 藤山派坐落在藤山半山腰的一片幽谷之地中,景色宜人气候清新,周遭鸟语花香。早上的晨雾氤氲缭绕,仿若仙境一般,行走在林中山路中,仿佛行走在天宫路上。偶尔有一只野兔或松鼠奔跑过路,还好奇地看了看身边的旅人。 “好一处仙境。”张孝武走进山林之后,不由得感慨赞叹。 山风吹过,略微有一些寒冷,他不由得紧了紧披风,正要继续前行,却忽然看到路边一个人影蹲在树下。 “这位兄台,你蹲在此处,实在拉屎吗?”张孝武大声问道。 那人蹭一下站起来,指着他怒不可赦,却半句话说不出来。此人身材消瘦脸色蜡黄面若鸡皮,身穿土黄色长衫,头戴纶巾,手持一把细剑,身形看上去有些扭捏。 此人气愤不已,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身上还带着一丝丝香气,迎面扑了过来。“原来是兔爷儿。”张孝武不由得后退一步,告辞道:“不好意思,打扰了,在下是想问藤山派所在,既然兄弟不便,在下继续寻找就是。”昨日张任泉说,藤山派便在此山中,只是山路崎岖,多有岔路,沿路之上竟然没有遇到过其他人可以打听。 那人沙哑着嗓子沉声道:“你这人真是无礼!这条路上不去,你应该在刚刚的岔路口向另外一条路走——你也是参加比武招亲的?” 张孝武道:“正是如此,昨日我本约了好友一起去看热闹,他们说有一百多个武林高手参加比武招亲,我就是过去看看武林高手什么样。可万没想到,上山的路如此崎岖,路上也没有一个指路牌,这藤山派隐藏得很。” “武林高手有什么好看的,”那人道,“你是来看热闹的?” 张孝武大笑说:“对对对,我就是纯粹看热闹好奇罢了。我这人从小就喜欢看别人打架,比斗鸡斗狗都有意思,看江湖人打架,岂非妙哉?” 那人立即问道:“看起来你是不喜欢江湖人咯?” “为何?” “你将江湖争斗比作斗鸡斗狗,肯定是厌恶江湖。” “错,恰恰相反,我喜欢这种生活,向往这种生活。” “原来你是个假把式,我还以为你是个大侠。” “在下摸着天张先之。” “在下黄衫客应备。” “看你穿着,与你外号果然匹配,像个芒果成精。” “看你身高,却与你外号不怎么匹配了,你不过是高……”应备走过去想比量一下两人的身高,但香气在此扑去,张孝武连忙后退两步,警戒万分,应备便问道:“你做什么?为何如此恐惧与我?” 张孝武心中对兔爷儿很是反感,可是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又说不出来歧视的语言。在现代,这些男同或者女同们势力非常强大,经常掌握着舆论话语权,甚至在西方逼迫政府同意他们结婚。张孝武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虽然没有结婚,可却非常反对这种人,便说:“这个如今中原瘟疫,人和人之间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你说是吧,最好带上面巾或口罩,可以有效预防飞沫传染。” 应备听得云里雾里,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见应备露出这种女儿家的动作,更是坚定了张孝武的判断,于是拱手告辞,向山下走去。那应备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即跟了过去,说:“兄台,等等我。” 张孝武忙道:“不敢不敢,在下才二十二岁,当不得兄台。” 应备道:“巧了不是,在下也二十二岁。” 张孝武大吃一惊,看着他鸡皮一样的皮肤,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说:“阁下——长得挺成熟,哈。” 应备解释道:“小弟自幼得了这种怪病,寻访了天下医生,药吃了不少,连邪魔外道的武功也练了不少,却还是治不好这种病,反倒是练功练得如今这般。唉……” 张孝武心中顿时觉得他可怜之际,为了治病,把自己练得男不男女不女,快赶上东方不败了。 应备又道:“我这次来藤山派也是看热闹来的,顺便打听打听,看有没有江湖中人知道治疗我这疾病的能人或者神药。你看我才二十二岁,看上去跟五十多岁的老人一般,唉……” “这个兄台,别伤心了。”张孝武安慰道,“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饿不死瞎猫!” 应备又翻了个白眼,还是双眼皮的……张孝武又打了个冷颤,低着头赶路。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藤山派门口,几个藤山派弟子在门口登记,张孝武问为何登记,藤山派弟子说你不登记比武,来这里凑热闹吗?凑热闹滚远一些,我们家大小姐比武招亲,可不是让别人看热闹逗闷子的。原来藤山派设下比武招亲,却不允许无关人前来观看。 张孝武转身向应备耸了耸肩,却见应备上前说道:“黄衫客应备,特为小姐而来。” 藤山派弟子见这人身材矮小皮肤焦黄宛如一个老头,身上还有香气,顿时皱起了眉头道:“年龄,籍贯,门派。” “二十二岁,籍贯司州,家师铁笔仙鹿杖元。” 那藤山派弟子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写,很明显这是一个不要脸的凑数的人,都这么老了,居然还来参加比武招亲。 “怎么?我不符合要求?”应备问。 那藤山派弟子道:“你……不是开玩笑的?” “自然是为了滕小姐而来。” 那藤山派弟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写好了资料,并递过来一个牌子,说:“进去吧。” 张孝武目瞪口呆,拉过来应备,问道:“你不是来凑热闹的吗?你怎么报名参加了?” “我是看热闹啊。” “那你还自报家门?” “这又怎么了?不先混进去,怎么看热闹,你这人死脑筋呢。” “那你自报的家门……” “假的。” “假的?”张孝武吃惊道。 “嘘……”应备急道,“你瞎咋呼什么啊。” “你怎能骗人呢?” “我这是善意的欺骗,算不得是骗人。” “狡辩。”张孝武言罢,走到藤山派弟子面前,道:“在下摸着天张先之,籍贯雍州,师门雍州平安镖局。” 几个藤山派弟子上下看了看他,纷纷大笑不已,一个弟子说道:“原来是镖师的儿子,小镖师,不好好保你的镖,来此地凑什么热闹。” 张孝武一梗脖子道:“人总要有梦想的,人要是没了梦想,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应备在一旁鼓掌说:“好,好,说得好。” 几个藤山派弟子心说这句话哪儿就好了,梦想跟咸鱼有一文钱关系吗?不过这小子倒也符合条件,藤山派弟子便给他写好了牌子,张孝武接过牌子一看,上面写着“贰佰零伍号”。 “我擦!我差点就二百五了!”张孝武心中这个别扭,只得委屈地将牌子揣在怀里。抬头见应备向他抛了个媚眼,顿时心里一凉,低着头进入大门,打算进去之后与他分开,免得被这兔爷儿恶心到。只可惜黄衫客不这么认为,他可能是感觉来这里看热闹需要找个熟悉的朋友,恰巧最熟悉的人便是张孝武,便紧随着张孝武,还说:“张兄,不要走得那么快,等等。” 藤山派正门之后便是一面照壁,照壁上是藤山派最基本的藤山十三鞭招式,这藤山十三鞭是藤山派最基础的武功招式,可并非所有门派都愿意将自己的武功招式公之于众,这滕达果然是非常人,竟然大大方方地将藤山十三鞭武功招式告与众人,顿时引得江湖众人赞叹不已,说滕掌门真是胸襟宽广虚怀若谷之人。 绕过照壁之后,便是藤山派的巨大的演武场,面积足足两个足球场之大,张孝武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心说这藤山派也太有钱了。他看了看地面,清一色条石铺设的地基,期间撒上细沙。要知道藤山乃至司州地区,几乎没有沙子,最近的沙场也在珲州的浑河,可见为了修建这座巨大的演武场,藤山派花费了多少金钱与心思。 “滕掌门,真有钱啊。”张孝武感慨不已。 黄衫客应备也忍不住说道:“难怪那么多人要做滕掌门的女婿,若是做了他的女婿,那万贯家财岂非轻易得手?” 张孝武道:“怎么江湖中人也在乎钱财?” 应备道:“这不废话吗?只要是人,没有不重视钱财的。” 张孝武却觉得不对劲,因为滕达太有钱了,他拿了青龙军的军费才赚取第一笔金子,而滕达仅仅凭借在藤山县收徒就能赚到万贯家财?绝不可能!他判断,这滕掌门一定是有什么大机缘才会赚到这么多金子,才能建立起如此气势宏伟的藤山派。 场内有二百多位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众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椅子上,所有的椅子围绕着一张三丈长宽的擂台。汉人的擂台不是不设边缘与绳索的,因此那擂台便只是一个正方形没有边缘的台子。二百多青年才俊与一百多藤山派弟子围绕着擂台坐立,由于藤山派建立在山中,即便是上午,擂台也是背着阴,众人躲在山中并不觉得如何炎热。 “应兄,此处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张孝武感慨道。 应备笑道:“张兄打算在此避暑了吗?你只要做了藤山派的女婿,便是可以一只留在此间避暑的。”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愿意咧。”张孝武翻着白眼道,“我一个大好男儿,岂能被儿女之情牵绊。我刚里公啊……” “我刚里公是……什么意思?” “你跟你讲的意思。”张孝武笑道,“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怎么会想要继承他圣藤山派的万贯家业。你看滕掌门,从一介布衣打拼到如今一派掌门,并创当下如此赫赫家业,靠的是什么?” “是什么?”应备忙问。 张孝武道:“头脑与心肠!此人一定是头脑聪明异常,心肠狠辣非凡!若非如此,一般人又岂能创下这般家业。所以我也劝你,别凑什么热闹,有这么一个又狠又睿的老丈人,你这个上门女婿估计是没几天活头了——估计啊,人家大小姐怀了孕生了个儿子或女儿,这女婿就完蛋了。” 应备气道:“胡说八道,怎可能呢!你别乱讲话,小心被人听到告发了,你被赶出去——你就看不到热闹了。” “这倒是,我得小心一些。”张孝武道。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人走上了擂台,只听得他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宣布比武招亲大会正式开始,诸位手中的号牌便是编号,等一下会将所有人的号牌放在一个箱子里,然后随机抽出两个进行对决,胜利者进入下一轮。 “我擦!淘汰制!”张孝武心中惊讶,谁说古人的智慧低来着,人家已经自己发明了淘汰制,这两百多人一轮过后便会淘汰一百多人,第二轮又淘汰五六十人,经过几轮淘汰,获胜者肯定是最优秀的——滕掌门还真是优生优育的典范,找一个最厉害的女婿。 张孝武道:“滕掌门头脑太好了,只是长得四方大脸,估计他女儿也不会太好看。” 应备道:“那是滕掌门的师弟,江湖外号铁扇子的邹元品,他是藤山派的大管事。一般藤山派的内外事务,都是他具体负责的。” 张孝武道:“你好像对藤山派很熟悉嘛。” 应备道:“在江湖上,邹先生的名其不弱于滕掌门,虽然武功低微,可此人心思缜密,是滕掌门的军师。你这种江湖新人,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人,对了,邹先生金嗓子的绰号,来自于此人武器兵刃便是一把铁扇子。” 张孝武仔细看过去,没看到邹元品身上哪里藏着铁扇子,莫非藏在不可描述之处……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应备,一阵冷汗。 第三百九十二章?比武还是选秀 邹元品在擂台上开始讲话,说的是今日比武招亲大会的目的是为了给藤山派掌门滕达选出一位优秀的女婿,而作为最优秀的人,首先他的武功就要最好。所以将选拔出十位武功优秀的少侠,再考察其人品品性,最后由滕小姐亲自选出唯一一位可以成为藤山派女婿的人选,将来继承藤山派掌门。 张孝武与应备说道:“这不就是选秀选妃吗?江湖少侠们这么没出息,任凭他们挑选跳去?” 应备道:“江湖江湖,为什么是江湖,如同江河湖海一般漂泊不定无根无凭,若是能继承藤山派的偌大家业,谁愿意继续飘零江湖?你别看那些游侠看起来潇洒,实则穷困潦倒,甚至有时候为了一口饭吃不惜甘做走狗。” 张孝武点头道:“对啊,无根之人,又几人能有财富,没有财富,又有什么资本生活。” 随后邹元品让人将一个箱子抬了出来,并从中随意拿出两个号牌,说道:“请壹佰叁拾玖号徐州白蛇帮向惠和柒拾叁号青州大刀门吕友莲上台比武,擂台比武点到为止,然刀剑无言生死不计,先签生死状。” 两个人上了台,那向惠忽然说道:“虽说生死不计,但你我只为求婚而来,并无宿怨,不如只比拳脚,不比兵刃如何?” 吕友莲立即点头道:“正有此意。”两人便各自将兵刃扔下擂台,开始了拳脚比赛,这一点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原本众人担忧的生命危险,因为扔下兵刃而导致了无需担心,众人纷纷支持。藤山派见状,也立即修改了规则,比试者可事先沟通是比试兵刃还是拳脚。若但比试拳脚,便不能使用任何兵刃,包括暗器也禁止使用。 张孝武见状笑说:“这藤山派还挺顺应民意嘛。” 应备道:“如此一来,我的武功倒是废去了大半,哼!” “为何?” “我一身武艺,多在此剑之上,看似公平却是不公平。” 张孝武摇头道:“无有公平与否,绝对的公平就是不公平,若是带兵刃比赛,若是一人手持神兵利刃,其余人不能抵挡,又谈何公平与否?” 应备沉思片刻,也不得不点起头来。 谈话间胜负已分,白蛇帮向惠拳脚更胜一筹,青州大刀门吕友莲被踢下擂台,只能认输。这吕友莲出身大刀门,一身功夫都在一把大刀上,如今没了大刀自然武功减半,输了也理所应当。但吕友莲却开了一个好头,至少打擂的人不会有性命危险。 邹元品上台,将吕友莲号牌捏碎,随后将向惠的号牌放在另一个箱子里,又在原箱子里随即摸出两个号牌,说道:“壹号青州青云门徐少卿——”话没说完,便只听到擂台下一阵欢呼之声,张孝武不明白这徐少卿为何如此受到欢迎,应备说着青云门本便是正道门派名门大派,据说这徐少卿还是青云门掌门的嫡传弟子,武艺高强年少英俊,更有传说他曾经北赴塞北协助鬼将张孝武大战犬夷,杀敌无数,乃年轻一辈武林少侠中的楷模。 张孝武远远看了上台的徐少卿,并不记得当时义军之中是否有此人了,毕竟义军上千人,他只记得寥寥数人,也许徐少卿正是其中之一。但说到杀敌无数可是有些夸张,义军在塞北只做了几件事,看守俘虏、追击犬夷,再加上刺杀力高图,至于杀敌也只是在军队之后寻找落单的犬夷围攻,避免犬夷逃窜。 张孝武招义军助阵的目的,便是让他们广传塞北鬼卫的名声,而非真正杀敌,如今塞北鬼卫名震天下目的达到。张孝武心中得意之时,又有一些稍许的遗憾,鬼卫招人嫉妒,四将分散各处,不知何日再能团聚。 青云门徐少卿本打算与对手约定只论拳脚,那人却不答应,徐少卿手持三尺青锋剑,而对手手持长棍,抡起兵刃来自然占了便宜。徐少卿无奈,只得接受对手的要求,手持青锋剑站在擂台。 对手手持长棍,冷哼一声冲了上来。正所谓棍扫一大片,抡起气势来,长棍远胜任何兵刃,众人只听到“嗡”的一声,棍影如同一面镜子一般,气势如虹。然而徐少卿只是稍微后退两步,便躲开了棍影。便在棍势已尽之时,徐少卿欺身而上,以剑鞘点在对手肋下,那用棍的人随即倒在地上。 徐少卿再次后退,微微拘礼道:“抱歉抱歉。” 那用棍的人棍子丢在一旁,人倒在地上,起身之后面红耳赤,知道自己无有胜算,便只能摇了摇头转身自己走下擂台。众人顿时一阵叫好,纷纷为徐少卿的武功和人品赞叹不已,这才是名门正派。 张孝武却皱起了眉头,微微摇了摇头,应备道:“张兄,别人都在称赞,怎么你还摇头失望起来?”张孝武道:“此人武功高强,但绝对没有参加过塞北义军抵抗犬夷。”应备奇道:“莫非兄台参加了义军?”张孝武道:“我参加了义军,只是普通一员,当不得头领。虽然义军千人之多,但以此子武功如此之高强,定然不会做普通一员,可若是大小头领,我一定有印象,然而此人……全无半点印象。”应备笑说:“江湖人说他参加义军,未必他真的参加过。”张孝武想来也是,不过是大家说的,又非徐少卿自己承认,他总不至于到处辟谣吧。 擂台赛仍在继续,一个上午的时间只决出了二十几位,因为几个拳脚功夫的人特别能挨揍,打了一刻钟都不下擂。藤山派最终由铁扇子邹元品进行裁决,并且要求所有比武必须在四分之一柱香内决出胜负。 下午的比赛开始之后,众人擂台比武才逐渐加快,并且出现了伤亡,一个少侠不慎被对手长剑贯胸而亡。然而对手也没有了获胜的心情,失魂落魄之下,丢了兵刃掩面而去。被杀者无辜而死,但杀人者又有何开怀,无论胜负,出现死伤后,人的心情总归沉重不已,如此之后,再无人使用兵刃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张孝武本以为没有自己的事儿了,没想到下午最后一场的比武竟然轮到了自己,邹元品道:“贰佰零伍号雍州平安镖局张先之,对玖拾扒号并州神马帮马灏路。” 众人均已疲惫不堪,便嚷嚷着让二人快一些对决,大家好去休息休息,张孝武心中决定自动投降,便走了过去询问对手是否要放弃兵刃。岂料到马灏路见到了张孝武瞠目结舌,半晌不说话,直愣愣地上了台。张孝武无奈,也只好携带兵刃上了擂台,正听到锣声响起,抬头之时,只见马灏路转身下了擂台,不比了。 众人一阵嘘声四起,这神马帮是神马情况?竟然自动认输了,几个相熟的人上前询问,那马灏路只是摇头,却直呆呆地盯着张孝武默不作声。 张孝武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他是今天最后一场比赛,下了擂台之后便能休息了,便没再多管。张孝武本打算回城休息,但藤山派为众人准备了客房,而且此时藤山县城门已关,便只能住在此处。 张孝武寻找起了应备,心中既不想见到此人,又觉得只认识他一个熟人,好在自下午开始便不见了他。 藤山派的客房是一间屋子三十多人住下的长铺,原本是供给来此修炼的藤山派入门弟子,如今便用来招待客人。张孝武与其他三十多晋级下一轮的人于此吃了宵食之后,便各自休息了。 众人彼此并不熟悉,有的人比较热情与人交流,张孝武只做看客。期间众人谈到那身死之人,纷纷感慨万千,说找媳妇把自己找死,此人也是冤枉得很。随后众人又谈到了此次比武招亲的热门人选,唯一的热门人选自然是青云门徐少卿,便谈论起此人来。江湖上有许多关于徐少卿的故事,说此人是练武奇才,自幼便行侠仗义,在青州一代名气甚响。 说话间,张孝武一阵屎尿意,便出了门如厕。 茅房在另一个院子,张孝武来时见许多人在此,竟然排队上厕所,便憋着屎尿,等轮到他时才酣畅淋漓地解决了人生大事。 然而擦屁股的时候悲剧了,原来此间没有厕纸。 如果说穿越最大的烦恼的话,那就是上厕所,因为这个年代里人们上厕所要用厕箸。所谓的厕箸就是指一个圆弧形的竹片,挂在茅坑旁,所有拉屎的人都要用到厕箸。厕箸有十几个,每日有专门人清洗,但如今上厕所的人太多,清洗不及,一些厕箸上还有黄灿灿的…… 张孝武无法接受用厕箸擦屁股,非但酸爽不说,还不卫生,容易传染疾病。所以张孝武向来都是用黄纸擦屁股,那黄纸是专门给死人烧的黄纸,造价比写字用的白纸便宜许多,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张孝武的俸禄之中,竟然十分之一用作了擦屁股…… 偏偏今日,张孝武没有携带黄纸,望着那厕箸,张孝武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那句莎士比亚的名言:“tobeornottobe”。万万没想到,一个名震中原鼎鼎大名的鬼将,如今被厕纸这个问题拦在了厕所里,当真人生一大悲剧。 “唉……” “张——”忽然一个人路过张孝武跟前,惊叫起来,然后忙捂住了嘴,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孝武蹲在坑位上,抬起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主动投降的马灏路,很是尴尬地笑道:“兄台,有礼了。” 马灏路也尴尬地回应:“见过张兄。” 这俩人一个蹲在坑位上,一个站在拉屎的人面前,当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为了避免尴尬,马灏路忙蹲在旁边的坑位上佯装拉屎。张孝武不明其意,好奇地看着他,那马灏路压着嗓子说:“张将军,我见过你,你是鬼将张孝武,我是义军千卒之一。” 张孝武被人拆穿了身份,很是无趣,道:“嘘……在此间我就是张先之。” 马灏路猛点头,道:“张……大侠为何要参加比武招亲?我听闻你和他们到了藤县,只是我身份低微不敢见你。万没想到在此间见到了你,真是三生有幸。” 张孝武哭笑不得,说:“驮马得了马疾,不得已修整几日,趁着无聊便来看看热闹,万没想到扰了你的比武招亲。” 马灏路苦笑:“在下武艺不精,本也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能见到张大侠,才是运气了。能见到张大侠一面,回去之后能与同伴吹嘘三年。” 张孝武忙道:“万万不可说我们在茅厕里见面,否则太有损你我形象。” “哈哈哈……” 两人大笑不已,张孝武倒也不矜持,忙询问马灏路是否有厕纸,马灏路说不知什么是厕纸,张孝武便解释给他听。马灏路一拍手说此事好办,便起身离开厕所,不一会儿便拿了一些宣纸回来给他,说实在找不到黄纸,只能去偷一些宣纸。 张孝武解决了大问题,又问马灏路明日之后去哪里,马灏路说去雍州与其他帮众回合,神马帮接了一单任务,护送并州一个县令前往珲州做县令,可如今珲州灾民遍地,那县令唯恐被杀,便只能求到神马帮。 “灾民会截杀县令?”张孝武惊讶道。 马灏路点头笑说:“珲州如今太过混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也是拿了银子护人周全。” 张孝武想到了徐少卿,询问马灏路是否认得此人,马灏路摇头说青云门虽然派了弟子,但派来的却并非掌门的嫡传弟子,而是一些旁门弟子。所谓嫡传弟子便是掌门亲自教导,而旁门弟子则是掌门的师弟们的弟子,他们虽然也是青云门弟子,却没有机会继承掌门之位,日后多下山做游侠或另立依附于青云门的小门派。 正说着话,却见那徐少卿也来如厕,两人很是尴尬,刚说人不好便遇到正主了,那徐少卿见了二人点了点头,随后如厕去了。两人便只好离开茅房,相视一笑之后各自离开。 次日一早,一声尖叫传来,惊醒了所有人。 有人呼喊道:“徐少卿死了!徐少卿死了!徐少卿死在了茅房之中!” 第三百九十四章?嫌疑人 徐少卿之死扰乱了比武招亲大会,若徐少卿在擂台上被杀自然是另当别论,可死在了茅厕里,还查不出死因与杀人凶手,这就会引起江湖上的闲话了,尤其是对青云门来说太过丢人。徐少卿死的不明不白,而且徐少卿是江湖上少有的青年少侠,还是青云门的嫡传弟子,他的死因不查出来,青云门势必会将此仇按在藤山派头上。 于是一直稳坐幕后的青云门掌门滕达,终于不得不亲自出面安抚众人,但同时并下令封锁藤山派的山庄,禁止所有人离开藤山派,他将亲自查案。 “死了人,不报官吗?”张孝武问马灏路,由于应备从昨天下午就不见了人,张孝武也熟悉马灏路一个人。 而马灏路能够与鬼将作为同伴,自然成了他的忠实小弟,对张孝武的提问知无不答,道:“关入不会插手的,那些衙役一来不愿意招惹江湖人,二来也没能力办事,反倒会添乱。” “那可是死了人啊。” “嗨,江湖人么,死得多了,衙门不会管了。” 江湖中的规矩便是武林人之死,大家约定不报官,自然也没有官府之人来查案,所以徐少卿之死只能由藤山派自查或请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侠查案。不过由于涉及到两个门派,外人不愿随意插手其中,而藤山派自查,若是找到了真凶也就罢了,若是找不到,这仇又算得到他们头上。 由于所有人都是嫌疑人,因此除了昨日离开的人,其他人都不得离开藤山派。 鬼卫明日上路,所以张孝武只能再留一日,他内心焦急起来,不是怕自己离不开藤山派,而是怕鬼卫不见自己杀上山来。马灏路担忧地对张孝武说,昨日我们见到了那徐少卿,会不会怀疑我们杀了他。 张孝武笑说你忘记了,我们出来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人饮茶聊天,他们或可给我们作证。 马灏路说他记得当时茅厕里已经无人了,也就是说他们离开之后,有人又去了茅厕,杀害了徐少卿。 “你说谁能杀得了他呢?”马灏路低声问道。 张孝武说徐少卿武艺高强,一般人动不了他,即便是厕所之内,一般人的武艺不能近身,所以想要杀了他除非两种情况,一种是徐少卿非常熟悉毫无戒备之人,第二种则是给徐少卿下毒。昨日的饭菜都是一起吃的,即便是徐少卿也没有享受特殊待遇,因此不存在下毒一说,也就是说唯一能杀的了他的人,就是他的好友。 马灏路说道:“或者杀害他的人是为了和他争夺滕盈儿?” 张孝武却道:“徐少卿一死,比武招亲大会便成了笑话,这滕盈儿还没有如意郎君就会被坊间传为克夫之女,所以此乃一石二鸟之际,凶手非但与徐少卿有仇,还对藤山派有恨。所以想要找出凶手,就一定要找到这个对双方都有宿怨的人,只要找到这个人,谜底就揭开了。” “好!好!好!” 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好,两人转过身去,见到居然是铁扇子邹元品,此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张孝武,道:“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摸着天张先之。”张孝武道。 邹元品疑惑道:“张少侠的绰号因何得来?” 张孝武一挺身子,道:“因为在下长得高。” 邹元品顿时哭笑不得,看了看张孝武,虽然是高了一些,可也不至于太高,如今在藤山派做客的少侠还有一百二十多人,至少有十个人的身高比他还要高一些,怎么就绰号摸着天了?不过他也不好当人家的面诋毁别人的江湖别号,毕竟人家自称或者江湖名号相当于名字,他晃了晃脑袋,问道:“张少侠说,杀徐少卿的人,一定是与藤山派有仇之人,你觉得我们藤山派会和谁人有仇?” 张孝武道:“各门各派想要崛起,绝不是靠着和善崛起的,即便是藤山派远在藤山之中,想要崛起也一定会经历打压与排挤,才能逐渐成长到如今规模。所以期间你们得罪过谁,甚至你们与谁又不共戴天之仇,或者可以从这一方面着手。倒是要请藤山派诸人努力回忆了,你们和谁有如此之深的仇恨,而且这个能杀徐少卿的人,一定是和他名气差不多的少侠。你们想想,徐少卿如此高傲的人,又岂能随意结交朋友,另外我想,徐少卿上山的时候,与谁共同而来,想必他的嫌疑最大。昨日我们在茅厕也见到了徐少卿,我二人出门的时候正在门口遇到了他,不过他微微侧身,与我等保持一定距离,我想此人戒心极强,一般人不能靠近他身边。” “正是正是。”旁边立即有人插话,“那徐少卿极不喜欢余人靠近,仿佛我等是腌臜之物一般。” “此人身有洁癖。” “你怎知?” “晌时的时候,他把坐下的座椅擦了一遍,当时们就说此人必然又洁癖,很多人都知道。” “是啊,此人生性高傲,从骨子里看不起我们这些闲散门派的人,所以也不与我们结交,倒是与其他大门派的弟子结交甚深。” “他娘的,咱们武林人中怎么也出现士族与平民之分了?” 邹元品眼睛一转,点了点头,笑道:“虽然张少侠在江湖是名声不显,不过张少侠倒是聪明绝顶,想必日后江湖上会有张少侠的传说。” 马灏路忙道:“我们张……张大哥,武功也是不弱,比我要强。” 邹元品笑问:“昨日这位少侠与张少侠一见面便认输了,不知是何原因?” 马灏路道:“我先前便认得张大哥,他武功强于我,我便不献丑了。” 邹元品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们怎样认识的?” 马灏路一愣,叫道:“你怀疑我?” “不,只是问一问。”邹元品又道。 张孝武说:“我们参加了塞北义军,一起打过犬夷,一起吃过黄土,一起喝过酒吃过肉,如此结识。” 邹元品细细看了一眼张孝武之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张孝武对马灏路说:“多嘴了不是,多嘴了不是。” “我没说什么啊。”马灏路无辜道。 “我说自己,多嘴了。”张孝武苦笑,“而且我们不知这徐少卿死亡现场是何种情况,就胡说八道,真是……唉,以后不能乱说话了。” 马灏路猛点头,他也不想再招惹麻烦。 当所有人都是犯罪嫌疑人的时候,所有人的情绪都会变得非常糟糕,由于有人看见徐少卿时傍晚将黑时离开的房间,因此在此之后未离开过房间的人自然洗清了嫌疑。另外,由于徐少卿武艺高强,一些武功弱小的人也被排除了嫌疑。 藤山派非常重视这一次的调查,反复询问了每一个人在傍晚时分所作所为,尤其是张孝武和马灏路曾经与徐少卿见过一面,更是引起了怀疑。不过马灏路武功微弱,且门派并不显赫,与藤山派和青云门毫无瓜葛,完全没有作案动机。而张孝武的武功有点难以估测,毕竟他没有出手就轻松获胜,可但凡镖局出身的人都不愿意主动惹事,在张孝武报上自己父亲性命并得到核实之后,也轻松地洗清了嫌疑。 当然,他们之所以洗清嫌疑,还在于当时院中还有几个纳凉的少侠,他们看到张孝武与马灏路离开之后,陆续又有其他人进入厕所,只不过那徐少卿一直在茅厕内并未出现。 到了下午午时时分,藤山派忽然召集所有人到演武场集合,原来藤山派经过了层层筛选终于寻到了几个嫌疑人,其余人暂时都可以离开了。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告辞而去,但还有人希望寻找到真凶再离开,并且询问嫌疑人又是谁。 邹元品倒也并不隐瞒,原来当日陪同徐少卿一通前来藤山派的少侠的另有三人,分别是天玄宗邹叶金,五斗派姜堤和铁拳门徐志秋,三人都是名门正派弟子,而且这三人也都是比武招亲的热门人选。 如果说谁能暗杀了徐少卿,也只有这三人有机会能近得了他的身边。但这三人的武功均不如徐少卿,而且此次参加比武招亲大会,能与徐少卿一战的少侠便寥寥无几,三人说起来还是唯一能杀得了徐少卿的人。 “这三人与徐少卿结伴而来,定然是朋友了,朋友对朋友,背后下手自然是最方便。”马灏路咂咂嘴说。 “我觉得,这三人之中应该有人恨极了藤山派,这徐少卿只不过是个冤死鬼罢了。”张孝武也低声说,他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免得自己被拉过去。 马灏路见自己摆脱了嫌疑,便拉着张孝武要离开,但两人却在门口的时候被藤山派弟子拦住了。 原来邹元品向掌门汇报了见闻,说自己遇到了一个聪明的少侠,而且此人还是塞北义军之一。滕掌门顿时大感兴趣,邹元品又转述了张孝武的分析,说他提供了破案思路,这才找到嫌疑人。不过现在三人只是嫌疑人,具体是谁杀了徐少卿,还是暂时不得而知,不如请那位少侠前来协助。 滕掌门说:“可此人乃江湖中寂寂无名之辈,他又哪有资格查案。” 邹元品笑道:“他是义军之一,背后站着的是义军,是武林盟主王枭坚,若要寻找一个公断的人,义军也是唯一的人选。即便他查不出来,也是义军查不出来。” 邹元品说服了滕掌门之后,便匆匆来到门口,终于紧赶慢赶将二人拦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张少侠,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你身在局外,应该看得更多,或许可以指点一二。” “我也一并前去协助查案?”马灏路兴奋地问。 邹元品其实只邀请了张孝武,不过看这两人似乎是朋友,便只得带拿了点头。张孝武便与马灏路回到掌门大厅,见藤山派众弟子簇拥一人,此人身材中等但身体壮硕得如同一只水缸成精,手持铁鞭肃然而坐,一派宗主风范油然而生。 不用问,这个人便是藤山派掌门滕达,不过这滕达长得比邹元品还要难看,可想而知他的女儿……张孝武心说幸好自己不会做他女婿,否则跟他的女儿过一辈子,这一辈子非得憋屈死了。 “张少侠,这位便是我藤山派掌门,神鞭无敌滕达。”邹元品上前介绍道。 张孝武忙拱手施礼,道:“江湖无名小辈张先之,见过滕老前辈。” 滕达点了点头,声若洪钟道:“就是你推断的凶手是谁?你怎地能推测出来?” 张孝武道:“家父乃镖局镖师,经常遇到各种问题,因此耳濡目染之下比一般人机警一些。” 滕达道:“平安镖局有许多,雍州河间府的平安镖局并不是什么大帮派,不过在江湖上与人为善,其门人自然品行纯良,值得信任。如此,还请张少侠查一查此案,到底是谁杀了徐少卿,给我们藤山派一个公道。” “多谢滕掌门信任。”张孝武忙道。 滕达问道:“张少侠所言,给我们提供了破案的方向,我们后来询问得知,其他人无有作案的时间与动机。另外,由于徐少卿与他们三人单独住在一起,其他人都有人相互为证,因此只有他们三人嫌疑最大。然而这三人又是名门正派弟子,我等也不能轻易断定凶手是谁,因此请张少侠协助一番。” 马灏路小声说:“那三人背后门派,也不好惹。” 张孝武却没有在意,只是问邹元品道:“案发现场是否保护起来?” “张少侠,案发现场……是什么意思?”邹元品问道。 张孝武道:“就是发现死者的茅厕,是否仍是原样?” 邹元品摇头道:“已经清理干净了,这点无需担心。” 张孝武心中苦笑起来,便问道:“最早发现死者的是谁?他发现徐少卿时,徐少卿又是何种状态,另外我们还不知道徐少卿的死因,是被刺杀还是中毒,更或者是其他死法。” 邹元品道:“那人已经被我们保护起来,长亮,去将那人带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第一次查案 最早发现死亡现场的是一个叫做郑金的苍山派弟子,早上起来撒尿,却遇到了这种事,顿时吓得尿了裤子。郑金说,他早上迷迷糊糊的进了茅厕,便被两只脚踢了一下,他还以为别人捉弄他,拨开了脚面,这才发现是有人在茅厕上吊自缢了。 “自杀?自缢?茅厕自缢?”张孝武摇头道,“那徐少卿衣着华丽整齐,看得出来此人是一个非常喜欢整洁的人。而且我听众人都说,这徐少卿身有洁癖,这样的人即便想要自杀,也不会选择在茅厕里自杀,而且茅厕的高度不算太高,怎可能在此自缢,除非他脑子坏掉了。” 郑金感慨道:“是啊,所以我才喊杀人了,我师弟和我是前后脚,他也吓傻了。我俩第一个反应就是徐少卿时被人杀死的,绝对是被人杀死的。” 张孝武打量着此人,问道:“你也断定他是被杀?” 郑金道:“自然,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举手投足比掌门还像掌门,岂能自杀。” “你看到地上的脚印了吗?”张孝武问。 郑金摇头:“没有注意,我吓得都尿了裤子,又岂能注意什么脚印,而且茅厕地下是石板,哪里来的脚印。” 张孝武道:“可否带我去看看徐少卿的尸首?” 滕达立即说道:“将徐少卿的身体抬上来。” 张孝武立即意识到自己越俎代庖,很是不好意思,忙向众人拱手致歉道:“小子出入江湖便插手此案,若是处置不当,还请见谅。若是有人将来指责在下,张先之一力承担。” 滕达道:“张少侠万勿多想,我们信任与你,藤山派上下信任与你。无论查不查得出真凶,众人也相信你的公正。”天玄宗邹叶金,五斗派姜堤和铁拳门徐志秋也纷纷表示愿意相信张少侠,还给他们一个公道。其实大家内心都看不起张孝武,可是更加不相信当事人,张孝武反倒成了大家唯一相信的人。 徐少卿的尸体被抬上来后,众人纷纷围观过来,连邹叶金等人也纷纷上前观看,尽管他们是嫌疑人,可他们不是罪犯,众人也只是怀疑而已。三人看了徐少卿的尸体之后反应不一,邹叶金一脸的鄙夷,姜堤露出惊诧的表情,徐志秋则是一脸漠然。张孝武将他们三人的反应一一记下,随后又翻看了一下尸体 徐少卿的尸体并无特别指出,张孝武看了看脖颈之处,见勒痕明显,应该是勒死的。可勒死也分自杀和他杀。自杀的勒痕由于绳子挂在脖子上,勒痕会明显的向上的痕迹。而他杀之后伪装成自缢,则会在脖颈上出现两道勒痕,而且他杀时一定会做出明显的反抗,甚至徐少卿会用手拉拽脖颈上的绳子,造成脖颈处抓伤。 然而张孝武却看见徐少卿的勒痕方向的确向上,并且全无抓伤痕迹,的确是自缢的表象,也没有任何乔装成为自缢的其他疑点。 邹元品问:“张少侠,是否自缢?”若是自缢反倒好办了,藤山派并不需要负担任何仇恨,可大家并不相信徐少卿会自缢。 张孝武苦笑道:“看样子非常像自缢身亡。”他随后又看到徐少卿的指甲上有泥,咦了一声,又看到他手上确很干净,心中更是奇怪。徐少卿有洁癖,怎么会在手上有泥呢?他仔仔细细看了清楚,那些泥中还混有苔藓,顿时恍然大悟,徐少卿抓过地面上的石板。而他之所以抓石板,一定是受到了重击,甚至是一击致命导致他的肌肉收缩,不由自主抓了地上的石板,继而指甲中带有泥。 从这一点来看,徐少卿死于他杀,而非自杀。 但徐少卿武功高强,谁能对他一击致命,而且但凡有洁癖的人,其人也非常小心翼翼,尤其是在茅厕这种不洁之地。 “是否是因为中毒了呢?”张孝武心想,便让人取来银针,他用一根细长的刺穿了胸口,银针直插入胃中。待取出银针之后,众人见银针针尖并未变黑,张孝武便只好摇摇头,承认此人并非死于中毒。 不是中毒,还被人一击致命,所以能够杀了他的一定是让他极其放松的人,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张孝武起身面对三人,询问道:“三位少侠,还请回避一下,滕掌门,可否请三位少侠去别院稍作休息。” 滕达拱了拱手,三人起身而去,邹元品问道:“可否有何发现?” 张孝武道:“有一些发现,劳烦邹先生暗中去听一听他们三人等一下说些什么,一定要如实告知我们。” 邹元品拱拱手,转身离去。 张孝武又对滕掌门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徐少卿应该是死于他杀,凶手武功极高,甚至远超徐少卿。滕掌门,你认为他们三人谁的武功最高?” 滕达细细一想,说道:“武功最高的人应该是徐志秋,他一双铁拳可力敌千钧。武功最弱的应该是邹叶金,此人虽然出身天玄宗,可天玄宗素来以暗器擅长,在擂台之上一身功力去了大半。” “暗器?天玄宗也是暗器大家?”张孝武道,“我知道百花门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暗器门派,没想到还有天玄宗。” 滕达说道:“百花门与天玄宗虽然都擅长暗器,但有所不同,百花门擅长巧击,以技巧取胜,天玄宗擅长劲击,以速度取胜。” 张孝武点了点头,又问起五斗派姜堤,这五斗派在五斗山上,擅长轻功与腿法。张孝武盯着尸体看了许久,说道:“现在我要检查尸首,将此人衣服剥光,还请见谅。” “张少侠自便。”滕掌门道。 张孝武向马灏路点了一下头,马灏路一愣神道:“不会是我来吧?”张孝武道:“你真聪明,就是你。”马灏路万般无奈,只得将徐少卿的衣服剥了精光,甚至连亵裤都脱掉了。不过众人纷纷憋着笑,原来这徐少卿的器物奇小无比,仿佛人的小指一样,仿佛如同十一二岁的男童大小。 第三百九十六章?资格 马灏路见状,立即向张孝武挤眉弄眼起来,张孝武道:“正所谓英雄气(器)短啊。”不过众人似乎没有听出来这个谐音梗,马灏路低声嘀咕道:“幸好徐少卿没有娶小姐,否则这不是让人守活寡吗?” “噗嗤……”终于有人忍不住乐了出来,滕掌门气得瞪着眼睛扫了一圈,人们生生将笑憋了回去。 张孝武瞪了一眼马灏路,道:“行了,别贫了,你继续跟我一起查看尸体,是否有其他外伤。”马灏路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与他一起检查尸体。但尸体上别无其他痕迹,仿佛没有任何其他受伤原因。 张孝武用手摸了徐少卿的全身,可能检查的太仔细了,以至于马灏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磨磨蹭蹭到了尸体的另一端。张孝武发现马灏路身体中并没有暗器所伤的痕迹,甚至连脊椎骨也没有受伤,更是奇怪了。他将徐少卿翻了个身,仔细检查背面,忽然想到了什么,对马灏路说:“把他的腿劈开。” 马灏路吓了一跳差点坐在地上,哭着说:“张大哥,我这……我这办不到啊。我没对男人拨开双腿过……” 张孝武道:“办不到也得办到,这是命令。” 马灏路叹了口气,只得将徐少卿的两腿掰开,可是徐少卿尸体非常僵硬,马灏路居然掰不动他的双腿。张孝武点了点头,说:“死亡大概是六个到八个时辰之前,也就是昨天半夜,并非昨日下午。我们昨天傍晚时看到的他,虽然有几个人陆续进出茅厕,但并不是他们杀的人。” 马灏路茫然地点点头,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昨天徐少卿半夜如厕,有人陪他去了茅厕,然后趁机杀了他。”张孝武说道,他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所以,陪他去茅厕的人,才是杀他的人。” 马灏路问道:“为何不能有人先埋伏在茅厕?” 张孝武道:“徐少卿如此机敏而有洁癖的人,岂能发现不了埋伏的人,而且茅厕如此狭小,那人除非变身成为老鼠苍蝇,否则怎可能发现不了人。” 马灏路道:“所以只有他们三人有机会杀徐少卿?” 张孝武点了点头,对滕掌门说道:“滕掌门,你们的怀疑是正确的,凶手就在三人之中,其他人可以排除怀疑了。” 滕掌门笑道:“他们三人也说过,昨日四人半夜还聊了一会儿天,喝了点酒。” “还喝了酒。”马灏路撇嘴道。 “……”张孝武却愣了足足半天,死死地盯着滕掌门,愤怒地说:“那你还怀疑众人?还询问我们,原来你早就知道凶手在三人之中,原来你怀疑这三人并非是因为排除了其他人,而是因为你知道昨天晚上四人在一起。我刚刚的检查,刚刚的推断,是你在试探我们?是你在判断我们是否有资格帮你查案,是不是?” 滕掌门笑着点头道,拱手作揖道:“张少侠的推断非常精彩,非常正确,邹元品向我推荐你时我还怀疑过你的能力,如今一点也不怀疑了。不过这次试探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在下不可能让一个糊涂的人帮我们查案。对于这次试探,我要说声抱歉,着实对不起了,其后我一定会加倍赔罪。” 马灏路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跳了起来,指着滕掌门,又觉得手指着他不好,收了手气呼呼地说:“你太过分了,你可以怀疑我,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就是不能怀疑张大哥,张大哥他——他心怀天下,志存高远,岂能是怀疑的?” 滕掌门无奈道:“换做你们是我,更会小心谨慎。” 马灏路还要辩驳,张孝武却没心思在此争辩,他需要争取时间来破案,今早离开藤山派。张孝武便摆摆手制止住了马灏路,看到屋子里越来越黑,吩咐人们掌灯,他要连夜查案。 滕掌门让人照办,张孝武见灯光不足,又让他们多点了几盏灯,而后继续检查尸体。当他提出要解剖徐少卿的尸体时,滕达连忙阻止道:“若是开膛破肚,只怕无法与青云门交代啊。” 张孝武也不怎么愿意解剖尸体,便收了手,继续盯着尸体,看了许久。正在大家焦急之际,张孝武解开了徐少卿的顶冠,在他的头发上摸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伤口。 一根银针直插徐少卿的后脑,便是这根银针,杀了徐少卿。 徐少卿的死因,终于找到了。 张孝武轻轻拔出银针,对滕掌门说:“此人应该是趁着徐少卿不备,悄悄将银针插入徐少卿的脑后。” 滕掌门接过来银针,瞠目道:“银针杀人?银子做的针也能刺入人骨?” 张孝武道:“所谓的银针不过是一个说法,一般来说这种针都是精铁制作,因为外表银色才被叫做银针,并非银子制作。” 滕掌门一拍大腿,道:“杀人者就是天玄宗的邹叶金!这根银针就是天玄宗的暗器。” 张孝武道:“未必,天玄宗子弟会用自己的暗器杀人吗?” 滕掌门道:“还真是……” 张孝武拿着银针,对着徐少卿的脑袋,猛地一插,结果银针扎在头皮上沿着头颅刺到另一边,他摇了摇头,问:“滕掌门,你来试一试,能否用银针一击致命。”滕掌门试了一下,竟然发现银针只插入一半,不可能连根插入。张孝武顿时想到一个问题,银针插入头骨,必须要钉进去,否则徒手无法整根插入头颅之内。 他随后带着几人前往茅厕,在茅厕里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并且在石头背面发现了一个凹处。张孝武询问这石头是否是茅厕里的,负责打扫茅厕的老伯忙说,这块石头一定不是藤山的,因为藤山的石头都是青石,而这块石头是鹅卵石。张孝武看了看石头的大小,比量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自己的手掌正适合握着它。 “凶手的手不小。”张孝武笑说,“至少和我的手差不多,甚至比我的手还要大。” 第三百九十七章?诈 众人返回掌厅,张孝武让人将三人带回,又询问邹元品他们说了什么,邹元品摇头说三人一声不吭,似乎都在怀疑对方,也好似并非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是复杂。 不一会儿,邹叶金等三人回来了,等三人站好之后,张孝武便说:“请三位兄台伸出手来。”三人疑惑不解,但都伸出了双手,他一一仔细查看他们的手,随后淡淡一笑,又观察了三人的衣服,忽然问道:“昨夜三位是否和衣而睡?” “自是。” “是啊。” “是。” “我也是如此,这天气太热,藤山派准备的被子简直热死人了。”张孝武似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又道:“既然昨天你们四人昨天都和衣而睡,并且还喝了点小酒,可否记得谁今日换了衣服?” 邹叶金和姜堤立即转向徐志秋,道:“徐少侠换了衣服。” 徐志秋依旧淡漠道:“我衣服穿了几天,已经馊臭了,所以今早就换了,有何不妥吗?” 张孝武问:“你是什么时候换的?你们看到了吗?”邹叶金与姜堤忙摇头,他们自然没有看到徐志秋换衣服的过程,纷纷说早上醒来的时候徐志秋穿的就是新衣服。 滕掌门与邹元品相视一望,心中起疑,但并没有插手张孝武分析案情,倒是马灏路叫道:“没事换什么衣服,你居然这么爱干净?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没见过几个人这么勤快换衣服的。” 徐志秋冷眼望去,说道:“我换不换衣服,还不需你来操心,你算是什么东西?” 马灏路气得又要跳起,张孝武拦住了她,微微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需要检查一下徐少侠的行李,不知是否方便?” 徐志秋愠怒:“你是在怀疑与我?” 张孝武摇头:“每一个人的行李,我都要检查,徐兄不要多想,也不必多心。” 徐志秋咬牙道:“若不是我,你要怎说?” 张孝武笑道:“若不是徐少侠,自然会抓到别的凶手,还徐少侠一个公道。其实我不是在查案,我是在还你们一个公道,替你们的好友伸冤,找出他的死因。难道,你不像找到他的死因,替他报仇吗?” 徐志秋冷哼一声。 藤山派弟子将徐志秋三人的行李都拿来,张孝武先打开了徐志秋的包袱,仔细一一观看里面的物件,甚至看了鞋子和亵裤,终于在衣襟上发现了一些细沙。张孝武捏着细沙看了看,透过细沙,他看到徐志秋冷漠的脸上露出了紧张,而徐志秋也在死死地盯着张孝武的手。 张孝武微微一笑放下衣服,转身问道:“你们三人,谁最先与徐少卿同行?谁与徐少卿的关系最好?” 邹叶金忙出列道:“我最先与徐少卿通行,因为天玄宗与青云门最近,都在青州境内。我在向西而行休息的时候,突然巧遇了徐少卿。由于我们两个门派常常来往,我和徐少卿年龄相仿,此前有过交往,便结伴而行。我们到了珲州后先是寻找徐志秋,在路上又遇到了姜堤。我们三人彼此并不认识,因为都认识徐少卿,这才通路而行。徐少卿和徐志秋不爱讲话,反倒是我和姜少侠说的最多,结果我俩成了朋友。几日之前,我们还遇到过一个恶少欺负良家妇女,那恶少最终被我杀了。” “你是怎么杀的?” “还能怎么杀,天玄宗弟子自然用的是暗器。” 张孝武拿出银针,问道:“是用这个吗?”他的眼神随时注意这三人的举止,只见姜堤好奇,邹叶金惊喜,徐志刚努力表现得非常平淡。 邹叶金瞪大眼睛,惊道:“怎么在你这里?”邹叶金忙在身上摸了摸,拿出肋下的一排银针,细细数了一下,道:“没缺!我们天玄宗弟子出门之后会带二十四枚银针作案器,我用了一根,还剩二十三根,你们看,我的针袋里正是二十三根,加上张少侠手中的银针便是二十四根。” 张孝武追问道:“你杀了恶少之后,为何不取回暗器?” 邹叶金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想扬名江湖么,所以故意留下银针,证明铲恶锄奸的侠客不是别人,正是天玄宗的人。” 马灏路道:“你可真骚得慌。” 邹叶金道:“可是我的银针怎么在你手中?” 张孝武没有回答,而是追问:“你们杀了恶少之后,便继续赶路了吗?” 姜堤道:“没有,我们还做了好事。” “什么好事?” 邹叶金道:“我们兵分二路,一路是我和姜少侠,我们将那少女送回了家,另一路徐少卿和徐志秋则去追杀恶少的狗腿子了,徐少卿说此人虽恶但走狗更坏,不杀光这些败类坏虫,他们还会继续与邻人为恶。后来我们在县城的茶楼里汇合,其后便赶往了藤山派,路上再无他事。” “恶少死在哪里?” “小溪边。” 张孝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继续问:“你们都是通过徐少卿认识的,但谁与徐少卿关系最好。” 姜堤道:“谁他和关系最好不知道,但我知道徐少卿和谁关系最好,是徐志秋徐少侠。” 徐志秋道:“因为我们恰巧都姓徐,因此结拜为兄弟,相互扶持,然而他却被人杀了,当真可恶——莫非是被银针杀害?” 张孝武笑了起来,他看了看滕达和邹元品,两人纷纷点头,准备拿下徐志秋,但张孝武却轻轻摇头表示不是时候。他随后又检查了邹叶金的行李和姜堤的行李,然后转过身来面对三人,盯着三个人的眼睛看了许久。 终于,视线凝在了徐志秋的脸上。 徐志秋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怀疑我,但你有什么证据?” 张孝武道:“你有龙阳之好,你和徐少卿乃龙阳之友。” 徐志秋大怒道:“胡说八道!你再胡说八道,我便杀了你!无名鼠辈,居然敢污蔑他人!简直不知死活!” 张孝武后退两步,一脸的惊恐道:“你要杀我灭口吗?就像杀了徐少卿一样?” “你……你……你血口喷人!”徐志秋气急败坏地叫道。 第三百九十八章?炸 张孝武见徐志秋恼羞成怒,反而笑了起来,进一步上前说道:“一年前,我曾听闻江湖中有一门邪功,叫做《阴阳神功》。这门神功非常邪性,能将人练至不男不女。当时我朋友得知我喜欢听江湖上的笑话,便当做笑谈说给我听,我听了之后也觉得有趣,就问后来《阴阳神功》如何了,可曾失传。他说这门武功是邪派的功夫,修炼者被江湖各大门派围剿击毙。那《阴阳神功》最终落到了何处不得而知,不过最终击毙邪派高手的是青云门的掌门。我还听闻,青云门掌门之所以能杀得了那邪人,是因为邪人修炼之后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青云门掌门挟持了那男人,迫使他出手顾忌,这才最终被杀。” 张孝武说得煞有其事一般,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仿佛这有此事似的,马灏路惊呼道:“江湖上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滕达惊讶地说:“这……此事江湖中只有不超过三人知晓,你……你到底是谁?” 张孝武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盯着徐志秋的眼睛,进一步向前说:“这青云门掌门杀了邪派高手之后,并未毁掉秘籍,青云门掌门因为舍不得秘籍,而将秘籍留在青云门中。而徐少卿偶然间得到秘籍,并习得神功,从此之后武功突飞猛进,这也是他能力拔头筹成为江湖上少有的青年才俊的原因。然而神功的反噬却让他变得男不男女不女,也让他喜欢干净,喜欢化妆,甚至喜欢高大威猛的同性——例如徐少侠!” 徐志秋手指着张孝武的鼻子怒骂:“你这混账东西,无端编排我作甚?我和徐少卿乃萍水之交,岂容你胡说八道!”说这便要冲上来上,邹元品立即拦在他面前,淡淡地笑道:“且慢,听张少侠讲下去,但听无妨。” 徐志秋眼神充满惊恐,他不自觉地搓着手,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张孝武见状微微一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但随后收敛了笑容,眼中精芒一闪,仿若一道利刃直刺人心。这双目光让徐志秋双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他不明白为什么此时的张孝武陡然气势万丈,与先前那个平平无奇的江湖小子截然不同,他到底是什么人? 滕达与邹元品自然也感受到了张孝武那冲天的气势,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子,身上竟然发出惊人的能量。 张孝武盯着徐志秋的眼睛继续咄咄逼人道:“你虽然被徐少卿纠缠,却并未忘记自己的本性,所以才参加了此次比武招亲。当徐少卿得知徐少侠参加比武招亲大会之后,便立即出发准备阻止你参加比武招亲,期间巧遇了邹少侠和姜少侠。由于徐少卿时江湖上少有的青年才俊,他二人自然愿意与之结交日后好行走江湖时互为帮助,只是不想到你们二人是此等关系。” 姜堤一拍大腿忽然叫道:“难怪我看到他二人整日形影不离,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邹叶金也说道:“我明白了,我看到徐少卿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盯着徐志秋,我当初还怀疑徐少卿想要害徐志秋。” 徐志秋愤怒地盯着张孝武,如果目光是刀,张孝武此时已经被凌迟得千刀万剐了,他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咬着牙盯着对方。 张孝武完全不惧徐志秋,继续推测道:“天下间龙阳之好者为数不多,但并非没有,而做我江湖豪侠,像徐少卿这种喜欢干净漂亮,甚至喜欢化妆的少侠为数不多,所以我断定此人乃一龙阳君。徐少卿来到藤山派,并非参加比武招亲,而是来阻止徐志秋参加比武招亲。徐志秋知道自己武功不如他,又忌惮徐少卿做出极端行为,因此才最终决定杀了徐少卿。但是,这个决定他非常犹豫,他一路上都在思考是否要杀了徐少卿,直到昨天晚上,徐少卿再一次寻求与徐志秋欢好之时,他终于下定决心!” 张孝武走进徐志秋,道:“你趁他如厕之时,与他说话,细细回忆你们之间的过望,让他放松了警惕。他喜欢你,并且相信你,而且为了挽留你不惜将生命交托给你!”他走到徐志秋身后,忽然出手遏住了徐志秋的脖颈,另一只手拿出银针插在徐志秋的头顶之上,徐志秋惊呼道:“你在做甚?” 张孝武冷冷地说道:“然而你贪慕藤山派的万贯家财,你忘恩负义,你背信弃义,你甚至杀了一个挚爱你的人,杀了一个最相信你的人!你就是用这根银针,扎在了徐少卿的顶冠之上,你用鹅卵石砸,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你砸了十下,将银针死死地砸进了徐少卿的头颅之内。然后,你将徐少卿吊在了茅厕内,制造了他上吊自缢的假象。” “不!不!没有!”徐志秋挣扎起来,“我不可能这么做,不可能!我怎能用银针杀死他,我不会用银针,难道我能用手掌见银针扎进人的头骨之中吗?你看我的手,我若是用手砸下去,我的手也会被扎破!” “你心虚了!”张孝武放开了徐志秋,转到他的身前,将银针递给了他,又从怀中鬼使神差地掏出了一块鹅卵石,问:“你认识它吗?” 徐志秋后退一步。 张孝武道:“你自然不可能用手砸下去,可你用这块石头砸下去的,在徐少卿死后,你心虚害怕,你还担心邹叶金他们醒过来,于是你慌忙地逃了回去,甚至忘记把这块石头扔在哪里了。你以为随意一丢,别人断然发现不了。不过很遗憾,藤山的石头都是青条石以及青碎石,藤山根本没有鹅卵石。” 徐志秋嘴唇颤抖起来,道:“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张孝武道:“你知道吗?其实你杀他的时候,他本来能反抗,甚至能杀了你,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用手撑住了身体,让你更方便地砸下去。他愿意被你杀死,他宁愿用自己的死来成全你,可是你太愚蠢了——不,是你太歹毒了!你为了摆脱徐少卿,栽赃嫁祸给藤山派,甚至不惜引起青云门与藤山派的仇杀!你甚至用了计中计,你用银针杀人,你打算日后就算开棺验尸,人们也会怀疑天玄宗,你不惜引起三派仇杀!” 第三百九十九章?爆 徐志秋双目赤红,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的牙齿发颤,眼神闪烁。张孝武进一步压迫他,步步紧逼道:“你知道吗?你所作所为徐少卿全都知道,甚至他知道他会被你杀害。我们在他的行李内发现了他一封绝笔信,他准备自杀以成全你的未来,他所有的阻拦都只是一种试探。如果你真心诚意地想要娶藤山派掌门的女儿,他便会给你自由,从此诀别江湖!然而你迫不及待地杀了他,你杀了他!你对得起徐少卿吗?你对得起他吗?你对不起他!你对不起他!你对不起他!他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杀了他!” 听到徐少卿准备自杀成全自己,徐志秋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他大喝一声举止疯癫地冲了上去,大声喊叫道:“混账!他对我好?他是个混蛋,你也是个混蛋!徐少卿就是个兔爷,我受不了他,我再也受不了他了!” 邹元品与滕达立即扣住了他的手,但徐志秋已经完全被逼疯了,他一拳一个将邹元品和滕达打倒在地,继而大喊:“我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纠葛,我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到恶心,我觉得非常恶心!混账!混账玩意!你们都让我恶心!我是个男人,我他娘的才不愿意和一个兔爷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好意?”张孝武凌然不惧,迎上去问道。 徐志秋癫叫:“那是因为他可以帮我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侠,我们铁拳门在江湖上寂寂无名,为什么我会成为江湖上有名望的少侠,因为我和他一起惩奸除恶,因为他能帮我,他不遗余力地帮我,他一直在帮我……”他说道这里,黯然起来,“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他居然……他居然要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太自私了,他要毁了我,他要毁掉我啊!”他忍不住失声哽咽,然后堂堂七尺男儿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张孝武心说,你用得着人家的时候,怎么不嫌弃人家是龙阳,你用不着别人的时候,又嫌弃人家是兔爷儿,天底下怎么有如此无耻之人。马灏路嫌弃地咦了一声,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太恶心了。” 张孝武道:“有龙阳之好的人,也未必都恶心,可利用别人之后又害了别人的人,才最恶心!” 邹元品愤怒地指着徐志秋道:“你们之间的仇恨再如何多,但也不能坑害我们藤山派,我藤山派又与你有何仇怨?你怎能如此污秽我藤山派!简直岂有此理!” 邹叶金也气急败坏道:“亏得我把你当做朋友,你居然要用此毒计杀我们天玄宗!你太不是人了!”众人纷纷大骂起来, 徐志秋空旷,茫然地看着房顶的横梁,说:“我没办法,我实在没办法,我被他纠缠得要死了,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清楚,劝也劝不服,我能怎么办?” “唉……”滕达摇头道,“冤孽!冤孽!” 姜堤道:“多谢张少侠还我们清白。” 邹叶金也忙说道:“多谢张少侠,否则我将给天玄宗带来毁灭与灾难。” 滕达道:“对,对,从此之后,摸着天张先之,将名扬江湖!只是这个摸着天的绰号,似乎——不妥。我觉得你该叫做神算子,神算子张先之。” 张孝武忙摆摆手,他转向徐志秋,叹了口气说:“你这个人,又贪婪,又愚蠢,又自以为是。你的才能配不上你的野心,这才是最致命的。如果你真的有万丈雄心,为什么不去北方参加义军阻击犬夷?你死在前线,少不得是个大英雄,若是不死,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余人尊敬。我想你之所以不去塞北,是因为你怕死,贪生怕死爱慕虚荣,你活该遗臭万年。” 徐志秋忽然之间跳了起来,猛地冲向张孝武,但张孝武只是一闪,正准备还击的时候,却发现徐志秋一脚踹在姜堤身上,借着力量向外逃去。 几个藤山派弟子立即阻拦,却被徐志秋三拳两脚打倒。藤山派弟子武艺不错,可徐志秋是在拼命,且徐志秋也是江湖上少有的武艺高强少年侠客,普通藤山派弟子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更多的藤山派弟子从四周冲了出来,他们手持单鞭,拼了命向徐志秋发起进攻。此人坑害藤山派,众人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生啖其肉,然而他们武功低微,竟然被徐志秋再一次打倒,直到邹元品出手,才被一鞭打中了手臂,随后被众弟子擒住。 徐志秋挣扎着大喊怒骂道:“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藤山派这些小人,这些混账王八蛋,你们这些宁王余孽,当年独吞宁王宝——” 邹元品铁扇子猛地敲在徐志秋的脖颈之后,将他打晕过去,其余人没有在意徐志秋最后的话,只有张孝武注意到了宁王,因为他与阮清文聊过关于宁王的故事。张孝武注意到其他人将注意力放在案件本身,而非藤山派上,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去多想。 滕掌门道:“此人因情杀害青云门嫡传弟子徐少卿,明日,我亲自将其押送至青云门,并将徐少卿的尸体运回去。不过,期间过程还请诸位画个押做个证。” “这是自然。” 滕掌门立即立即请私塾先生写好经过,并请在场众人画押,张孝武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又按上了手印。这份证词将会送给青云门和铁拳门,以平息两家的怨恨,虽然双方都会对藤山派不满,可比起杀徒之仇,如此化解自然是最好。 “江湖就是缺一个执事的衙门。”马灏路开玩笑道。 邹元品道:“若是江湖也有执事衙门,那朝廷肯定不允了。” 众人不由得点起头来,江湖之所以是江湖,就在于他们不想听衙门的指使,可却又脱离不了衙门的控制。如今江湖上能够称之为衙门的,便是武林盟主王枭坚,然而王枭坚只是率领义军时的盟主,平日并不算输,且王枭坚本人并无凌云之志,即便回到中原,也只是游历天下不知所踪了。 第四百章?比武招亲的原因 随着徐志秋被带下去,杀害徐少卿一案终于告破,众人皆大欢喜,张孝武略感疲惫,但大家显然对这个初出江湖的摸着天张先之,是如何推测出徐志秋为凶手大感兴趣,马灏路也瞪着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地问道:“张大哥,你怎么算出来他是凶手?他们三个人,不能是姜少侠?” 姜堤揉着小退苦笑道:“我打不过徐少卿,而且就算我打得过,我也完全没有必要害他吧,我和他认识时间不长,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他被徐志秋一脚传来,连忙抬腿抵挡,虽然没有被击中要害,但小腿却被踹得生疼。 张孝武道:“几个方面做出的判断,第一点,在茅厕里发现的石头。那是一块鹅卵石,背部有一处凹槽,我对比了一下凹槽,发现正好能将银针放入其中。所以首先确定了他使用银针背插入鹅卵石,而这块鹅卵石大小正适合他捂在手中。而这块鹅卵石,邹少侠的手和姜少侠的手,握在手里起来会露出来,从而引起别人的怀疑。也就是说,你们手太小了。” 邹叶金哭笑不得:“这么说来,我们手小,反倒帮了我们。” “这是其一,并非绝对。”张孝武继续说道。 “其二,我在徐志秋的衣服中发现了几粒细沙,所以我想一定是他藏着鹅卵石的时候,石头上携带的。而藤山除了青石便是泥土,根本没有沙子,由此我断定鹅卵石在他身上。 其三,所有人都知道徐少卿是自缢而死,而他刚偶然间提到了银针,谁会想到银针,只有凶手。他是想试图用银针来误导我们,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其四,他的手太干净了,干净的像是早上洗过一样。你们四个人昨晚饮酒之后便睡了,所以并未洗漱,而今天早上从发现徐少卿之死到现在,你们三人并没有洗漱过——偏偏他的手非常干净,难道不奇怪吗?” 众人想来,的确如此,这摸着天张先之对细节的观察远超众人,邹元品笑道:“掌门,我说的没错吧,此子非同寻常。” 滕掌门笑道:“嗯,是个良人。” 马灏路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他和徐少卿是那种龙阳关系?还有《阴阳神功》,真有这种神功吗?” 张孝武笑了起来,点头说:“有,这个故事也是真的,只是当初我的朋友当做笑话讲给我听,他知道我喜欢江湖的故事。” 马灏路与邹叶金惊呼道:“这门神功当真这么神奇吗?” 滕达沉声问道:“你的朋友是谁。” 张孝武道:“滕掌门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滕掌门好奇走了过去,张孝武道:“王枭坚。” 滕掌门瞠目结舌,道:“你们是……朋友?” 张孝武笑道:“当然。” 滕掌门道:“难怪你知道这江湖秘闻,不过恐怕从此之后,这条江湖秘闻,便再也不是秘闻了。而青云门得到《阴阳神功》秘籍,只怕日后会招来杀身之祸。” 张孝武笑道;“那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若是他们早些将那害人的邪功毁掉,又岂会引火烧身?” 马灏路道:“张大哥,你是怎么推断徐志秋杀害徐少卿的过程?” 张孝武自信一笑,道:“我蒙的。” “啊?”众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张孝武道:“我诈他的。” “你……”众人哭笑不得,万没想到他在诈徐志秋。 张孝武道:“包括那封不存在的书信,包括我所有的推断,我都在诈他,让他自己承认,让他以为我们百分百确定他是凶手!所以我诈他!怪只怪他心肠歹毒却心思简单,而且对杀害徐少卿心存悔意。做人呢,要么就别做坏事,要么就坏得彻底,否则只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眼看天色全黑了,他只好再一次休息下来,准备明日下山回城。 次日一早,张孝武早早起床,洗漱一番之后向滕掌门告辞,一通前来告辞的还有马灏路、邹叶金和姜堤,然而滕掌门却抓住张孝武的手,说:“张少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张孝武立即说道:“只要不让我做你女婿,什么都行。” “……”滕掌门道:“做我女婿很委屈你吗?你来参加比武招亲,不就是为了做我的女婿吗?” 张孝武摇头道:“我只是对江湖颇为好奇罢了,却不想做你女婿,而且我有两个妻子了,你能让自己的女儿做妾吗,滕掌门?” 滕掌门想了一下道:“那很简单,你休了她们就是。” 张孝武摇头苦笑道:“结发之妻不可弃。” 滕掌门哈哈一笑,说道:“我是在与你玩笑而已,我的女儿,再怎么不听话,我也不会让她做小。不过张少侠,我倒是真求你另一件事,我觉得凭借你的智慧,一定能够办到。” 张孝武立即后退两三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滕掌门,我可不敢答应你。若是你让我陪你去青云门作证就算了吧,我还有事去龙都,实在是抽不开身。” 马灏路忙道:“对,对,张大哥要去龙都办更重要的事。” 滕掌门笑道:“我不是让他陪我去青云门,我是求他帮我寻找一下我的女儿滕盈儿。” “啊?”其他人全都傻眼了,找闺女?滕盈儿难道丢了?这还比武招亲呢,怎么新娘子没了? 滕掌门苦笑着说:“其实半年之前,我和女儿吵了一架,她便浪荡江湖去了,我这次举办比武招亲,一来是准备找一个乘龙快婿做她夫君,另一方面是引她回来。我女儿脾气古怪,她知道我举办比武招亲大会,一定会回来捣乱。可惜没等她捣乱,徐少卿却死了,徐少卿一死,便用不着她出手了。只可惜徐少卿之死,让她的名节反倒受辱。唉……我真是好心办了错事,我女儿大概不会原谅我这个糊涂阿爷了。” 张孝武心说我又不是天眼,上哪给你找女儿,但看到滕掌门一副老父亲的担忧表情,还是安慰道:“滕掌门,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是有小姐消息,一定会通知到你。若是发现了小姐踪迹,我把她给你绑回来。” 滕掌门哭笑不得,但却非常认同他的“绑”字,说道:“张少侠若真发现小女踪迹,若是绑回来,老朽定然感激不尽。” 第四百零一章?宁王宝藏 张孝武随后便告别藤山派众人下了藤山,马灏路也跟在他身后一起下了山,而邹叶金与姜堤被留了下来,应该是商讨如何将藤山派遭到陷害一事告知江湖众人,也好给藤山派挽救声誉,尤其是滕小姐的声誉。 待出了藤山派,马灏路嬉笑道:“张大哥,我看出来了,滕掌门是准备让你做他女婿。你看他的眼神,简直就是老丈人看女婿的眼神,他太中意你了。” 张孝武亦笑道:“不行不行,我都说过我有妻子了。” 马灏路道:“张大哥你的身份,足以妻妾成群。” 张孝武摇头笑道:“妻妾成群也意味着麻烦不止,你知道,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若两个女人在一起就是一千只鸭子哇哇乱叫,我岂能受得了妻妾成群。” 马灏路又道:“男儿谁不想三妻四妾,只是有些人无此条件罢了。” 张孝武想了想,悠然道:“你我对女人的要求不同,我对女人的要求很简单。” “是什么?” “年轻,漂亮,身材好。” 马灏路:“……我还以为张大哥要说才女呢。” 张孝武瞪着眼睛义正言辞道:“再有才华,长得不行,也是不舒服的,你看我,是个简单的人吧。” 马灏路拍马屁道:“张大哥绝对是一个简单的人。” 张孝武又道:“再说你看看滕掌门,他的长相,他的女儿——能有多好看?” 马灏路细细一想,顿时打了个冷颤。 两人说笑着下了山,却在山脚下的茶肆中看到一个人,正在悠闲地品着茶,张孝武定眼一看,居然是那身上总是带着香气的应备。应备见了他们,忙起身拱手施礼,张孝武忙还礼,而马灏路也不明所以地还了礼,低声问道:“张大哥,这老头是……” 张孝武介绍道:“一面之缘的朋友。”又上前道:“应兄弟,又见面了。” 应备苦着脸道:“我听闻昨日发生命案,不巧我前日还没上擂台,便被人认出身份,被赶了出去。” 张孝武笑道:“难怪我没听到你的名字。” 应备道:“藤山派狗眼看人低,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你看,发生命案了吧。对了,你们怎么尽早才下山?” 马灏路正要炫耀徐少卿案破解的过程,张孝武拦住了他,抢先说道:“因为我俩昨日见过徐少卿,所以被怀疑时杀人凶手,便多留宿一宿。不过如今我们二人洗清嫌疑,所以才匆忙下山。” 应备遗憾道:“你们该多留一些日子,看看其中因由,当做趣事看看。将来也好给江湖上的人讲讲徐少卿被杀的故事,可惜了,可惜了!若是我不被赶出来就好了,唉……”他而后又问道:“张兄去往何处?” 张孝武道:“去京城。” “恰好……” 张孝武摇头道:“应兄弟,我有机密之事,不便与人同行,还请见谅。” 应备只好遗憾告辞,张孝武与马灏路赶回了藤山县后,马灏路说那人似乎在专门等你,张孝武摇头笑了笑,两人便告辞分开。 等张孝武回到驿站,见到众人已经准备好了,阮清文微微一笑,说:“我就说吧,将军肯定平安归来,来来来,给我银子。”张孝武哭笑不得,合辙这群人拿自己下赌注呢,王一瑾道:“别忘了我的银子,我还赢二两呢,我就说,最危险的是将军,你们还不听。将军若是发怒,一个人能灭掉一个门派。” “马屁精。”张孝武佯踢他一脚,王一瑾哈哈大笑。 夏铭汇报亲卫的情况,又汇报说马匹已经完全康复,车队可以继续前行。 “赶路!” 鬼卫重新穿戴好一身装备,张孝武也换下了劲装,穿上了盔甲与面巾,全队出发。鬼卫重新出发的时候,藤山县的百姓纷纷围观过来,大家远远地望着众星拱月一般的鬼将张孝武,议论纷纷,自然是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塞北名将万般猜测。由于军法约束,再加上鬼卫身上都带着银子,因此鬼卫士兵在藤山县买卖公平,不惹事不闹事也不怕事,尤其是去青楼娼馆还还给钱…… 见鬼卫士兵离开,街边青楼里的姑娘挥着手帕喊道:“塞北的爷们,回家的时候再来啊,姑娘们等着你们,下次来了,不收钱!” “哈哈哈……” 众人大笑不已,将这原本严肃的气氛打得粉碎,连张孝武都笑得肩膀直抖。远远的人群中,他看到马灏路正在抱着膀子看着热闹,好奇地打量着鬼卫一行人,眼神中既充满了崇拜又充满了遗憾。他向马灏路眨了眨眼睛,马灏路喜笑颜开,挥手告别。 此次藤山之行甚是有趣,张孝武将此故事将给了手下众人,其余人只当笑话,然而阮清文却屏退别人,单独对张孝武说:“我怀疑,那滕掌门便是宁王的掌库之人。” “宁王的掌库之人?”张孝武奇道,“是什么意思?” 阮清文道:“你知道宁王贪财好色,他好色是出了名的,可是他贪财也是出了名的。后来查封宁王府的时候,却发现宁王府并没有多少金银珠宝,外界一直在传闻说宁王的金银全都用作购买冰刃武器打造军队谋反上了,可实际上宁王反叛时并不过三万,可他却贪墨了多少银子?岂能只有三万军队?所以,人们私下认为,宁王将自己的金银大部分藏在了一处秘密地方,而这个地方只有宁王的心腹知道。在宁王死后,他的心腹独吞了宝藏。” 张孝武兴奋地说道:“所以滕掌门,实际上就是看守宁王宝藏的人?那我们何不如……” 阮清文摇头道:“若他是看守宁王宝藏的人,肯定打死都不会承认,那铁拳门的徐志秋竟然也在怀疑,我猜想,江湖上还有其他人在怀疑。将军,我建议你派人调查一下此人的背景,若此人有过在宁王府的经历,只怕他和宁王宝藏有联系。” 张孝武抚掌大笑道:“此次藤山派之行,收获颇丰,收获颇丰啊!我鬼卫如今正愁金银细软,便有了一个发财之路,妙哉,妙哉。看来日后我得多走走,多碰碰,兴许能遇到发财的机会。” 阮清文苦笑说将军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以后哪能那么容易遇到。 第四百零二章?贪婪的人性 第四百零二章贪婪的人性 过了藤山县,官路再一次笔直宽阔起来,张孝武惊喜地发现,官路的宽度竟然可以容纳四辆马车并排通行,若是中间加上栏杆种上花花草草,妥妥的高速公路双车道。而且圣汉的高速公路还不收过路费,一些农闲的百姓在路边盯着大人物的车队,纷纷猜测这又是哪个大员云云。 对于鬼卫一行,百姓们议论得更多,尤其是越靠近龙都府,看热闹的百姓便越多,毕竟《鬼将行》的小说和话本演义,没有人比龙都府附近的百姓更熟悉的了。 “那就是赫赫有名的鬼卫吗?” “看看他们的盔甲和刀刃,真是威武之师。” “我觉得比禁军都威风。” “不过他们的旗子——怎么是骷髅头啊?太吓人了。” “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旗子,他们才叫做鬼卫的?” “我听说啊,那鬼将身高一丈,口若银盆,一口能吃掉一个小孩。你们帮我看看,鬼将在不在里面?” “肯定在,但身高一丈的人,我这辈子没见过,估计上辈子也没见过,那都赶上县城的城墙高了,哪有那么高的人呢。” “怎么没有,我听说北方的靺鞨人都这么高。”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靺鞨人都被鬼卫给打败了。” “所以我才说鬼将比靺鞨人还高么。” 一些幼童唱起了童谣来:“鬼卫好,鬼卫棒,鬼将武功第一强!” 王一瑾在张孝武身边,嘻嘻一笑道:“将军,将军,他们都夸你呢。” “嘘……你说话打扰我听他们如何夸我了,别打扰我。”张孝武低声道。 王一瑾:“将军,你这就不谦虚了呀。” 张孝武正色道:“我只是想听一下普通百姓是如何评价我的,奈何拍马屁者甚多,害得我飘飘然起来,不可不可!如此不可啊!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以后你们听到百姓真实声音,万万告知于我。” 阮清文在一旁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张孝武虽然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可毕竟年纪并不大,偶尔也有顽童心理,反倒增加了许多生动。 张孝武问道:“阮先生可有话说?” 阮清文深思后道:“百姓不如何读书,只要有人在一旁稍微的夸你,他们就会认为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可若是有人编排与你,他们便立即认为你是奸臣。百姓的声音,其实才是天下第最糊涂的声音,因为他们没有声音,他们只是别人的喇叭。” 张孝武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便哈哈大笑起来,自古以来百姓都是容易上当受骗的,说他们是善良的,可他们会做出愚蠢的决定,若说他们是可恶的,他们又对一些人的好感恩戴德。 “百姓是水,可水也分沙漠甘泉与滔天洪水。”张孝武顺着他的话总结起来,“若是对他们好的,他们便是沙漠里的甘泉,可若是对他们不好的,他们便会变为滔天洪水。” 阮清文道:“为官的人是管理百姓的人,作为一个管人的人,又岂能处处与民为好。我记得十几年前在并州,有一个叫做金张县的地方,那里盛产金蝉子。金蝉子其实是一种壮阳药,吃了之后男人龙精虎猛,一时之间成为龙都城最受欢迎的补品。有人谗言金张县应该多进献金蝉子,于是太乾帝便下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激起了民变。金蝉子捕捉不容易,若是那么容易捉到,又岂能堪比黄金的价格?可贵族们却不知道,他们见以为常的金蝉子,对百姓来说是多么难以捕捉。若你是左右丞相,你该怎么办?你会阻止,还是会装糊涂?” 张孝武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因为胡立便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之一,也是金张县大屠杀的幸存者,如果他自己是左右丞相,或许会阻止一下。 可他又一想,逼迫金张县百姓大量捕捉金蝉子的决定,应该不只是皇帝一人的主意,而是出于京师贵族的整体需要。如果丞相阻止这道圣旨,非但会得罪皇帝,更会得罪百官,那么百姓呢,会否记住丞相的功劳? 金张县百姓远离庙宇,龙都城百姓根本不关心其他地方百姓的生死,所以没有任何百姓会记得阻止朝廷推行暴政的功臣。吃亏的事自然不能做,当年金张县百姓被杀,也成了理所应当,龙都百姓记得边民无知反抗朝廷,士族高官们也只是认为杀了一群暴民罢了。 阮清文见张孝武脸色阴晴不定陷入沉思,便微微一叹,语重深长道:“有一种矛盾,叫做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矛盾,他们天然对立,统治者需要被统治者提供美食、美酒、权力和土地,被统治者需要统治者提供智慧、信仰、好处和武力,所以他们又相互依存。王朝走到最后,往往都是统治者残暴不仁,逼迫被统治者更换新的统治者,此时天下大乱,新王朝建立之后推行仁政,等过了几百年之后,新王朝暮气沉沉,贵族们为一己之私再一次逼迫百姓,如此周而复始。” 张孝武听得认真,道:“难道这是所有王朝的结局吗?” 阮清文道:“纵观历史,没有一个王朝逃脱这个定律。” “可如果王朝制度不再了,旧王推荐更有能力的新王登基,恢复禅让制呢?”张孝武问道,所谓禅让制度,也就是现代的国家制度,他当然不会把现代制度傻乎乎地放在如今这个帝王统治的时代之中,强行扭转时代,只会落得和王莽一样被人践踏。 阮清文哈哈一笑:“那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要把权力交给自己的儿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便是让自己的血脉权力永固。士族为何会出现,是因为圣太祖知道人性是贪婪的,他给一些人永固权力的机会,所以士族支持圣太祖,将他立为圣人一般。五千年,中原历史上便是禅让制,可是史书记载,禅让制引发了古中原大乱,古国分裂为上百个国家,相互攻伐上百年,导致中原人口锐减到十几万人。将军,万勿低估人性的贪婪,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贪权,有人恋物,只要是人,都是贪婪的。” “不存在圣人?” “圣人贪名。” “哈哈哈……” 两人说话间,鬼卫一行终于抵达了圣汉帝国的都城,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圣汉帝国核心,龙都府。 第四百零三章?平安县 龙都府相当于燕京城置于河北省,龙都府有一府六县,一府城便是龙都城,分为一百零八坊一皇城,而六县分别是龙洋县、米山县、义县、车迟县、五关县、平安县。张孝武抵达龙都的第一站,便来到了龙都府平安县。 张孝武远远看到平安县三个字,心中好笑起来,因为他想到了李云龙,想到了李云龙率兵攻打平安县城的故事,还有那最著名的话:“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拿上来。”而此平安县自然非彼平安县,龙都府的平安县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是青龙军的大本营。禁军的四座大本营,青龙军大本营在龙都府东侧的平安县,白虎军大本营在龙都府西侧的五关县,朱雀军大本营在龙都府南侧的龙洋县,玄武军大本营在龙都府北侧的米山县。 青龙军虽然战败了,但青龙军的本部仍在,战地范围颇广,且平安县城内依附于青龙军的产业甚多。而张孝武手下大多数都出身于青龙军,所以抵达平安县后,一些亲卫军官们立即找到张孝武,希望能够回家一趟。 张孝武自然允许,并给他们三天假期,结果亲卫们走了一半,夏铭唯恐有人对张孝武不利,他哈哈大笑:“就咱们这些人,若是有人对我不利,他们也保护不了我。对了,你也可以回家。” 夏铭先是一愣,随后苦笑着脸低下头去,道:“我已经让人通报,说我战死塞北了。” 张孝武道:“你明明还活着,你的妻儿老父母呢?你这么死了,他们怎么办?你的妻子给你守寡,你的父母白发人哭断肠吗?愚蠢!” 夏铭犹豫许久,才说:“我父母住在龙都城,若是倒了龙都城,我会回去探望一番。” 张孝武拿出一张银票,道:“这里是一千两银子,你拿着,算我给你提前预支的薪俸,转交给你的家人。你再告诉他们,如今你在鬼卫当官,戍卫边防北御犬夷,当初刺杀力高图,是你和我一起完成的。” 夏铭感动不已,手下银票,默不作声。 张孝武拍拍他的肩膀,随后下令暂时住在平安县。 由于平安县没有驿站了,众人便找了一个客栈住下,而因为经常有高官路过平安县,此地却是有较大的客栈,可以容纳一百多人同时住下,张孝武便将这家叫做高升的客栈租了下来。但很快,高升客栈的老板便知道住下的客人是谁了,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鬼将张孝武,连忙前来拜会。 客栈老板是本地通,也是个伶俐的人,邀请张孝武饮酒,张孝武却之不恭,便吃喝的同时与他打听起了青龙军的近况。 客栈老板说,青龙军战败之后,平安县很多人家都披麻戴孝,而一些依附于青龙军的作坊和店铺,也不得不倒闭了,所以平安县顿时萧条不已。如今瘟疫横行,更是人心惶惶,往来做生意的人已经很少了,除了一些赴京赶考的考生,便是跑官的人。 “什么是跑官?”张孝武问道。 客栈老板没有回答,阮清文先回答了:“所谓跑官,便是去吏部寻找帮助,咱们圣汉官阶共计十七级,正一品,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正三品,从三品,正四品,从四品,正五品,从五品,正六品,从六品,正七品,从七品,正八品,从八品和九品。正一品有六人,分别是左丞相、右丞相、太师、太傅、兵马大元帅以及监国太子,从一品有十二人,分别是八部尚书,秦王、晋王、赵王、齐王,但这四王不会轻易封赏。而之后的官吏便更多了,我也不一一例举,但圣汉官场的规矩是八品以下的官吏由各地知州任命,三品至八品官吏由吏部任命,三品以上由圣上任命并有元老院监督。” 张孝武笑问:“这元老院管得还挺多的嘛。” 客栈老板一边给张孝武等人倒酒,一边说:“若是圣上哪天信任奸臣,随便给一个哄他开心的戏子封一个高官,元老院自然是不能同意的。我听说一个笑话,说青州以东的海上有一个国家叫做扶桑国,扶桑国的皇帝是女皇,有一次扶桑女皇宠幸了一个小白脸,便封小白脸做大将军。那小白脸做了将军之后,便成了刽子手,将昔日所有反对他的人全都杀了,将他的好友全都封了官,甚至把他家的猫啊狗啊,都封了高官。你可笑不可笑?” 阮清文道:“所以元老院就是为了防止圣上做出错误决定才设立的,而扶桑国没有元老院,才会出现惊世的笑话。” “所以跑官的,就是三品以下八品以的地方官员,想要升官或者想要入京或者想要调往富庶之地,来到京城寻找靠山,让他们从旁协助调动。例如天下皆知扬州的盐官和杭州的农官,都是天下间一等一赚钱的官吏。”阮清文说道,“所以想要去这两个地方做官的人比比皆是,在杭州别说做一个七品县令,便是做一个九品吏目,都比在并州做一个县令拿的钱多。很多个官员在地方上搜刮民脂民膏,然后再用民脂民膏到京师送礼送钱,试图做更高的官,搜刮更多的民脂民膏。” 张孝武大怒道:“这些该死的狗官!” 客栈老板哑然失笑,心说你们也是官,怎么还骂起官来了。 阮清文道:“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将军久在军中,边军向来注重战功而非跑官,所以愤怒也是正常。” 张孝武却摇头道:“不,军中也是如此,别说别人,我也给官上送过礼物。” 阮清文道:“所以送礼向来不是一件不可谈及的事,你送礼是为了能更好的杀敌,而跑官的人送礼,是为了能够搜刮更多的民脂民膏。”他又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不过送礼的路上,也经常会出一些事,被歹人劫走钱财,被歹人杀了跑官的队伍。有些人为了顺利地跑官,还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派出几支队伍,甚为有趣。” 客栈老板道:“但在平安县,是没有歹人与劫匪的,青龙军驻扎于此,那些劫匪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此劫掠。” 第四百零四章?太子的儿女 话题又回到了青龙军,张孝武又问青龙军近况,客栈老板说如今青龙军比较混乱,原来的第六团被大乱之后重编了六个团中,所以如今青龙军仍是有六个团,分别是第一团到第六团,可是物是人非了。如今的青龙军由第一团统领将军是笃山伯十八义子之一的遮头虎初展飞,而第二团至第六团也不过各自只有一个营而已,所以青龙军实际上只有不到三万人,大权还在笃山伯掌下。 张孝武又问起了第六团原守将程褚来,客栈老板说程褚生了一场大病,便辞掉了将军一职,回京中养老了,应该是在兵部典藏司任编修,专门研究历朝历代战争历史,从此之后便成了一个闲人。 “还真是可怜。”王一瑾在一旁小声说,“当年他可是风光无限,人人攀附的实权将军。” “他可怜什么。”客栈老板撇嘴道,“你不知道他贪了多少金银呢,我听说,只是大车,便足足二十车。有这么多金银可以享用,又做一个兵部闲置不需要操心,他可以算是人生圆满了。当然,最不圆满的,就是他的两个儿子被水淹死了。” “什么?” “程褚的两个儿子,下河游泳,结果没想到龙王爷收人,一个漩涡将小哥俩都卷入水中。”客栈老板道,“正所谓有钱赚没命花,有时候人在做天在看,人要是太贪了,老天爷都会收了他。” 张孝武笑道:“你这老板倒是有趣的很。” 最后客栈老板又说青龙军的老人不多了,第六团原副将夏侯宝,因为被发现贪墨军饷而被贬为庶民,第六团原辉字营军候慕容辉也被调往了别处,不知去向,倒是有一个叫做吕中的人,原来是第六团骁骑营的校尉,如今仍在第六团,担任吕字营校尉。 “店老板,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张孝武笑说。 客栈老板嘿嘿一笑:“干咱们这一行,见得多了,听得也多了,论消息灵通,有时候比那金衣卫银衣卫还强。” 众人喝过酒之后,便匆匆睡下了,张孝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三年时间一晃而过,竟然物是人非。甚至跟随自己的胡立等人,也在全国各地无法相见,这就是人生百态,变化无常。 来到龙都府之后,他忽然想到太子的一对龙凤胎儿女了,如今应该是十七岁年纪,家在车迟县,养父是一个无儿无女的教书先生。那教书先生叫做孟曾,而太子的儿女分别叫做孟释和孟然儿,按照年纪来说,应该是许配人家的年纪了。 当初答应照顾他们,虽然只是暗中派人保护,却并未真正照顾,张孝武想着趁着这几天在平安县休息,他前往车迟县看一看这对太子的亲生儿女。 次日,张孝武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了阮清文,吓得阮清文说:“你要是被人发现与废太子有关,只怕这官也做到底了。” 张孝武哈哈一笑说:“我会小心一些,我知道谁暗中监视太子的一对儿女,可如今他们并没有危险,这就意味着太子的担忧实则无用,那些人犯不着为了拍新皇帝的马屁而暴露自己曾是是太子暗子的身份。” 阮清文担心他再一次像藤山派一样一去数日,便要求亲自陪着他去,还要带一什队人护佑。张孝武嫌麻烦,便只带着阮清文、王一瑾、陈关西、康天恩、包胤和贾斯也,夏铭带着其他人在本地休息两日。 夏铭嘟囔着又是我来看家,便只好目送他们离开平安县。 车迟县在平安县与龙洋县之间,也是一个靠着龙河的县,面积不大,人口不多,如果不是靠着龙河,它应该是龙都府六县中最穷的一个县。车迟县百姓大多数都是农民和渔民,县内水网纵横,入了车迟县宛如入了江南水乡。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本地叫做车迟县了,任何车子来到本地,都会迟到,因为本地一半路要靠腿,一半路要坐船。 众人终于费尽周折来到车迟县县城,到达之时已经天黑了,城门险些关闭,众人时拿着铜钱才勉强入城。守城门的门官倒是没有恶言恶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若非他后来收钱的时候眼神流露出的贪婪,众人还真以为他是个清官。 孟曾孟先生是给城内王财主家做私塾,同时也给别人写书信读家书来赚取一些薄钱养家糊口,孟曾曾经娶过一个老婆,数年之前病死了,所以他们只有一家三口相依为命。虽然城门关了,可天还未黑,张孝武等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之后,便立即来到孟曾家周围。 孟曾家对门是一个豆腐坊,在太子的记载中,豆腐坊老板便是他的棋子之一,因此张孝武先让人将豆腐坊老板叫来,询问他关于孟释与猛然儿的一切。 当听到这些蒙面来人自称是银衣卫余党之后,那叫做马超的豆腐坊老板顿时哭了起来,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找我了,我只想活着,我现在只想做一个老百姓,不想再插手任何事了,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张孝武颇为好奇,道:“怎么?连荣华富贵都不要了?” 马超道:“荣华富贵都是先把脑袋别在腰间得到的,我只想要老老实实的生活。”如今他三个孩子越来越出息,老大还考中了秀才,老二在龙都城的酒楼里做掌堂伙计,老三在蒙荫堂里读书,他只想日后颐养天年,不想什么荣华富贵了。 也难怪他没有向朝廷告密,这马超的确是只想安安稳稳生活。 “他们怎么样?”张孝武问道。 马超知道他在问谁,便说:“我看着两个孩子从小长大,虽然说我是奉命监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虽然穷困,但孟释读书特别用功,和我大儿子一起考中了秀才,人家说我们这条巷子应该叫做状元巷,因为一条巷子两个秀才,这可是本县独一份。” 圣汉科举分为乡考、州考和国考,过了府级的考试叫做乡考,考中者称之为童生,而一个府每年只有二十个童生名额,即便是龙都府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也不过是三十个名额。州考则是整个州的所有学子参加的考试,取前三十名,中者称之为秀才,中秀才者方可参加最终的国考。 参加国考的人除了每一届全国十七个州的五百三十个新秀才外,还有历年不中举的秀才, 足足两千人,最多的时候有四千多人。国考取前一百八十人,这一百八十人为举人,最终再进行科举考试,将这一百八十人分为天地人三榜,分别入太学院和翰林院学习,太学院培养的是低级官员,翰林院培养的是高级官员。(前文已修改) 见马超已经毫无斗志只想平安生活,张孝武并未为难与他,而是询问了他们的金矿,不过孟释虽然考取了秀才,可孟然儿却遇到了麻烦。原来本地的一户韩姓员外看中了孟然儿,想要纳孟然儿为妾,而孟曾虽然穷困,却不愿意养女给人做小妾。这韩员外在本地颇有威望,是本地最大的药材商人,万没想到被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给拒绝了,恼羞成怒之下,便让王员外辞退孟曾。 但孟曾的养子孟释刚刚考取了秀才,王员外担心万一人家以后考中举人,高中状元,怕是得罪不得,便告诉韩员外,你自己想办法,万勿拖我下水。 韩员外便告诫本地所有人,任何人想向孟家提亲,以后韩家的药铺不向他家受邀,也不向他家人售药。 “这是药材商人?简直就是活土匪。”包胤怒道。 马超苦笑:“他家之所以成为车迟县最大的药材商人,就是因为他霸道,他家有八个兄弟,分别做药铺、木材、布匹、烧酒、船运、赌场、妓院生意,还有一个在县衙做捕快,所以全县都怕他们韩家的人。” “这韩员外多大年纪?” “五十有三,不过只有五个女儿,没有儿子。”马超气道,“也不知是谁给他算命,说非得孟然儿的生辰八字才能给他生个儿子,否则他将一辈子无子。你说气人不气人,哪有这样欺负人家的,这不是仗势欺人么。若是太子做了皇帝,早就将这韩家连根铲除了,只可惜太子战死北方,唉……” 众人面色古怪,太子战死北方,太子怎么是战死的,太子明明是病死的。张孝武与阮清文相视一笑,看来大德帝是个多情的人,即便是政治对手,为了皇族颜面,他也让人将太子粉饰一番。 阮清文低声道:“皇帝如此柔弱,只怕对帝国不好。” 张孝武道:“会否可能是他乔装于此?” 阮清文道:“他若是假装心善,那就更可怕了,这种人一旦真正掌权,只怕真会屠戮天下。” 张孝武又对马超说:“其实我们只是看看他们生活是否安好,毕竟太子待我们不错,他虽然没了,可我们也不能忘记恩情。等我们解决了孟然儿的麻烦,便从此之后隐姓埋名,如你一般平安生活去了。” 马超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你我皆凡人,非龙子龙孙,何苦为了他们致自己性命于不顾。” 天色黑了下来,张孝武跃入书生孟曾的家中,孟曾正在看着书,另一个屋子里养子孟释也在看书,而孟然儿则在做针线,一脸的愁苦无奈,不知不觉间,豆大的泪珠儿沿着脸颊流淌下来。 张孝武敲了敲门,孟曾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蒙面人径直走了进来,孟曾正要大叫,蒙面人低声道:“孟先生,五年前,你收养了一对小孩,他们身上每人携带一块玉,一个刻凤一个雕龙,是也不是?” 孟曾顿时明白,他们是要带走自己的养子与养女的,顿时脸色变得复杂起来,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们回来。”他走到床边,从枕头里逃出几根金条,又放在书桌上,说道:“金子你带走,能否将他们留下来,他们都是孩子,什么也不懂。” “你知道我们身份?” “自然是知道。”孟曾摇头道,“可你们做不成的,也别白费心思了。” 张孝武微微一笑:“总好过在此受人欺负好。” 孟曾一愣,而后恼羞不已,低下头去道:“至少他们还活着,跟你们在一起,未必能活着。” 张孝武道:“跟你在一起,真未必会活着,可是跟着我们,一定不会受欺负,你说是吧?” 孟曾气道:“你们带走好了!” 张孝武道:“明日,我们的人来接他们,孟先生,多和养子养女说说话吧。” 孟曾难受地转过头去。 张孝武鞠身告退,转身出门,却看到一男一女站在院中,男孩英俊女孩美丽,果然是太子的儿女,基因就是好。即便他们的母亲是老宫女,这对双生子也生得如此亮丽。张孝武知道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张孝武,男孩说:“你是我父亲手下吧?” 张孝武道:“你们知道自己身份?” 男孩道:“我们出宫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张孝武点点头。 男孩又说:“我们跟你走。” “你中了秀才,不参加科举了?” “参加科举又如何?我是不会给他效命的。” 张孝武很欣赏男孩的干脆果断,道:“你们去和养父道个别吧。” 男孩带着女孩便走进了孟曾的书房,孟曾见到他二人,并未惊讶,只是叹了口气。二人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男孩道:“阿爷,我们去了。” “麒麟岂是池中物。”孟曾道,“只盼你们日后平安。” 女孩哭道:“阿爷,你要多保重自己,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你左右了,你日后一定要少喝一些酒。” 孟曾转过头去,挥挥手,老泪纵横。 二人徐徐退出孟曾房门,男孩问:“先是准备怎样?” 张孝武道:“我先带你们离开是非之地。” “好。”二人想也不想地回答。 第四百零五章?霸道的韩家 张孝武将他们带到了客栈,屏退众人,才问起来他们的打算,男孩颇有夺回江山的宏图之志,但张孝武道:“而今朝廷内外平衡,你断然无法夺回江山,且太子统兵青龙军却战败塞北,导致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便是青龙军中也有许多人恨他入骨。你若兴兵,首先讨伐你的便是你父亲原来的手下,他们为了证明自己忠于新帝,必然会拼死力战。” 男孩的额头沁出了冷汗,问:“我们该如何是好?你们会保护我们吗?” 张孝武道:“我与你父亲做了交易,保护与你,但不会支持你夺回皇位,毕竟帝国再也经受不起那种损失——同时我们也无能为力。” 男孩面露苦涩,显然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苦笑起来,皇叔已经成为皇帝,而他这个被一直保护起来的皇子,真的成了平民。 “唉……”男孩无奈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我父亲的什么人?” 张孝武道:“我是你父亲的半个朋友,我叫张孝武。” 二人大吃一惊,道:“你是鬼将?!” 张孝武点点头。 男孩激动道:“你真的是鬼将啊,你是不是杀了数万犬夷?” 张孝武道:“杀数万犬夷的,是鬼卫,不是鬼将。” 男孩道:“那你是准备让我去鬼卫吗?” 张孝武摇摇头说:“你不适合去塞北,你亲生父亲的妾氏与子女都在塞北,而且塞北男多女少,你父亲的小妾们到了塞北,早早地许配给了光棍军汉,有的甚至已经怀孕了,我担心你看到她们之后会愤怒。” 男孩却笑着说:“鬼将大人错了,我不会愤怒,我知道我父亲是保护我们。身为皇孙,我们很早就知道,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藏起来。父亲全都是为了保护我们,所以他们才被发配到塞北充军为奴,而我顺利考取了秀才功名。” 张孝武道:“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功名,你应该继续参加国考,我资助你在京师龙都购买别院,给你雇用仆人,让你安心读书,早日高中举人。你的才能不可小觑,不为皇帝尽忠,也要为天下黎民苍生服务。”他打量了男孩的纤瘦身材,摇头道:“你不是一个当兵的料,还是读书吧。” 男孩只得答应了,反倒是女孩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恬静异常。 “你们的本名叫什么?”张孝武问。 男孩道:“就叫我孟释吧,我不愿意再用本名了,轩辕姓氏,更是一种诅咒。”他看了看妹妹,说:“我是孟释孟子凡,她是我妹妹孟然儿,日后便多多仰仗将军的扶协了,待我他日高中状元,定然报答将军的大恩之情。” 休息一夜后,众人立即离开车迟县,但刚刚离开县城没多久,便遇到数支小船拦截,张孝武说车迟县水寇如此猖獗吗?光天化日之下便打劫抢掠财物?阮清文也很意外,说车迟县乃龙都府辖下,不应该有水寇啊,水军便在此不远,他们就不怕被全歼。 等几艘小船靠近,一个大胖子站在船头,冷冷地说:“也不知是哪里的过江龙来我们车迟县,在下韩无病,乃船帮的老大。” 张孝武道:“我等赶赴京师参加国考,途径车迟县,未曾拜见,还请见谅。” 韩无病道:“见谅不见谅我不知道,但是你拐走了我五弟的小妾,就是你的不对了。听我的话,把孟然儿放下船,我既往不咎。若是想动什么歪脑筋,只怕你有命想没命活。” 孟然儿虽然文静安详,但此时却性格刚毅道:“呸!我才不是他韩无垢的小妾!我就算死,也不做你们韩家的下人。” 张孝武不禁对这女孩佩服起来,这一对儿女,性格比太子轩辕子循强多了,一个知进退懂取舍,一个外柔内刚,完全规避了轩辕子循身上的所有缺点——他俩应该继承了老宫女身上的优秀基因。 韩无病冷笑不已,昂着脖子说道:“那就是你的愚蠢了,你也不想想,你走了,你阿爷能活吗?” 张孝武一拍脑袋,转身对包胤和贾斯也说,咱们这一走,还真是害了孟先生,不如这样,你们把这个人抓来,用他来威胁韩家的人。包胤、贾斯也一听,顿时兴奋不已,三两步从小船跳到韩无病的船上。韩无病的手下都是跑船的,下手极恨,一般水匪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天下最精锐的鬼卫。 包胤、贾斯也出手便冲着人的喉咙、眼睛、心口和下体而去,即便没有动刀子兵刃,也是招招致命。三拳两脚将韩无病的手下全都打残在地,哼哈地痛苦嚎叫,甚至还有掉入水中吓得不敢上船的。 韩无病也傻眼了,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凶残?今日他托大了,应该让二哥的手下高手一同前来。他见左右打不过对手,便忙喊道:“你们对我动手,就出不了车迟县,告诉你们,我大哥韩无敌可是……” 包胤上前将韩无病按在地上,韩无病的嘴还在叭叭叭地嘴硬威胁,便只觉得嗡一声,眼前一黑。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辆牛车上,牛车晃晃悠悠地前行,私下里是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兵,他们全身配甲佩戴面巾目露精光,正在看着待宰的牛羊一般看着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我……我错了,我真错了。”韩无病倒是干脆利落,他是江湖人,没有什么骨气,欺软怕硬惯了,眼前这些人明显是惹不起的官人。若是一般小官,他也就不怕了,可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惹不起的军官,且为精锐军队的军官。 王一瑾上前笑道:“你不是威胁我们将军吗?怎么,有胆子威胁将军,没胆子抵抗到底吗?” 韩无病道:“你们到先说说自己是什么人啊,我大哥在衙门里做捕快,或许你们认识。” 王一瑾笑道:“我们没心思认识,不过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将军的大名。” “他是?” “鬼将!” 第四百零六章?龙都外城 韩无病听了之后,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哭腔道:“我哪知道自己会惹着鬼将大人啊,大人不计小人国,你就当我是一个屁,把我放了吧。” 王一瑾哂笑:“也不知你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鬼将大人看中的女人,你也敢抢?” “啊?”韩无病更郁闷了,“鬼将大人看中了孟然儿?这……恭喜恭喜,贺喜贺喜啊,算命的说,孟然儿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还多子多孙。我五弟本以为谁娶了她谁能享受这荣华富贵,万没想到原来是她自己的造化,嫁给鬼将才享受这万般的荣华富贵。我们真是该死,该死,猪油蒙了双眼了。” 王一瑾道:“荣华富贵倒是不在乎,我们将军着实是喜欢这个女孩,昨日只看了一眼便相中了她。怎么你们韩家这么霸道,居然要和我们将军抢夺女人,真是可笑啊可笑,螳臂当车!”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韩无病忙道,“我回去一定告诫我五弟,休了歪念头,免得横死街头。” 王一瑾道:“那你们还要苛待孟先生吗?” “我们哪敢啊。”韩无病哭丧着脸,“鬼将的岳丈家,谁敢造次,唉……” 王一瑾摸了摸鼻子,满意地笑了笑,然随后掏出了一把短刀,吓得韩无病尿了裤子。王一瑾安慰道:“闭上眼睛,不疼,一会儿就好了。”顿时,韩无病吓得拉了裤子。王一瑾鄙夷地起身,离他远远的,说:“我本打算给你剃光眉毛留个纪念,看你的怂样,士兵,你们把他头发剃光吧。” “喏!大人。” 那韩无病被士兵们按在车上用短刀剃了个光头,但亲卫们的刀功明显不好,将韩无病的脑袋剔得像是狗啃了一样。韩无病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抗议,只能老老实实乖乖地忍受,终于大家戏弄完毕将他放走了。韩无病连忙跳进河中,将自己的身上洗了个干净,裤子也洗了个干净,这才仓皇逃了回去。 当韩家听到情敌的身份之后,顿时连报复的心思都不敢生起来,老老实实地继续做车迟县当地的土霸王。 而孟释听了王一瑾与韩无病的对话,并没有将此当做保护他们的善意谎言,而是找到妹妹,趁着别人不注意时说:“然儿,我觉得你应该嫁给鬼将。” 孟然儿吃了一惊,嗔道:“哥,你胡乱说甚呢。” 孟释道:“你本是公主,你的使命便是嫁给边关重将笼络人心,若是你嫁给鬼将,当应承了父亲的心愿。且嫁给鬼将,你日后定然会想尽荣华富贵,不再遇到韩家那种地痞腌臜。” 孟然儿低下了头:“哥,我不是什么公主。” 孟释道:“你就是公主!你记住,你永远是公主!有朝一日,我一定让你恢复公主!”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孟释将妹妹看得比谁都重要。 孟然儿担忧道:“哥,你可不能走极端,不能再想着什么皇位,你一旦暴露自己,会连累很多人的。” 孟释道:“你自应放心,你哥我从小见多了阴谋诡计,自然会小心谨慎。只是我想问你,你到底对鬼将印象如何?” 孟然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哪有什么印象。” “你是否讨厌他?” “不,不讨厌。” “那就行了。”孟释一拍大腿,笑道:“父母不存,长兄为父,那我就做主,将你嫁给她。” 孟然儿道:“你就是爱胡闹。” 孟释微微一笑:“我可不是爱胡闹,妹妹,我这是为了我们两人的未来好啊。父亲留给我们最大的宝藏,便是能够结识鬼将张孝武,我们要理解父亲的苦心,否则将来九泉之下见到父亲,他老人家会说,两个蠢儿,为何辜负孤的一片心意?” 孟然儿笑了起来,但却不相信他的话,她对张孝武的感觉一半出于好奇,一半出于害怕,全无半点心仪之意。只是见哥哥如此要求,孟然儿便不得不接受他的建议,却知道此事极难。 “便是难办,也不是不能,事在人为嘛。”孟释笑道,“我们在京城的时候,多与他接触,只要接触多了,他自然就会看上你。他身边不是缺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吗?你多勤快一些,算是报答他救我们于韩家魔掌的恩情了。” “嗯。”孟然儿重重点头。 鬼卫的将士们不知道孟释与孟然儿的真实身份,张孝武自然也不会公开,孟释想听鬼卫如何评价太子,可惜大家对太子不感兴趣,大家的话题是中原与塞北的不同。在家乡住了两天,大家甚至有些不适应湿润的气候了,有的人甚至因为潮湿的环境而生了疹子。 张孝武等人也再一次上路,这次,他们便直接前往龙都城了。 龙都城,天下之都,世界第一大城市,由皇城、内城三十六坊和外城七十二坊组成,此外在外城之外,还有一些零星的村镇存在。张孝武不知道一个坊有多大,然而当抵达龙都城之后,才明白坊是什么,因为坊就是一座城。龙都城的一座坊,竟然有木城一半的大小,直接震惊了所有第一次来到龙都的人。 龙都城的外城只有一道一丈高的城墙,根本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阮清文解释说这到城墙防的不是人,而是野兽。龙都城靠近米山,米山盛产豺狼虎豹,从前经常有动物下山吃人,所以才修了这道很矮的外城城墙。只是外城城墙并没有多少士兵镇守,他们在外城城墙上设计了二十八个望楼,平日只有两个士兵观察,其余士兵在望楼里休息。 张孝武远远望去,两个望楼之间的距离足足二里地之远,顿时笑道:“这还真是望楼,完全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 阮清文笑说:“外城将军最是悠闲,甚至大家都不知道谁是外城守将,但内城将军便责任重大了,内城将军又称为龙都镇府将军,如今的镇府将军,便是笃山伯的义子飞箭虎丁德满。” 张孝武道:“也不知他的箭术厉害,还是我的箭术更强。” 阮清文哑然笑道:“飞箭虎来由并非他射箭厉害,而是说他做事如同飞出去的箭矢一样,往往一往无前干脆利落。” 张孝武顿时大笑不已。 第四百零七章?坊城趣闻 龙都城的外城甚至连城墙上都仗着蓬草,更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外城有城墙但没有城门,只有门洞便于进出,还真是只能阻挡野兽。从全国各地来龙都城的官路便有十条,每条官路路口都有一个什队把手,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检查和登记入城的兵刃武器,甚至不收取任何厘金。 而之所以检查武器兵刃,则是因为圣汉尚武,别说游侠便是书生也能携带佩剑,但只有一种兵刃能携带入龙都城,便是重量低于二斤的佩剑,其他弩弓、暗器、铠甲等一缕不得入内。 鬼卫的三刀兵刃乃制式武器,必须特别登记备注,为鬼卫登记的禁军士兵是玄武军团执勤军士,见到鬼将门人之后,脸上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简单地登记之后便予以放行了。四大禁军中,青龙军是皇家直属军团,但因为轩辕子循一战将其葬送在塞北,从此成了名存实亡的禁军;朱雀军团长期在国内平叛剿灭叛乱,不用负责都城防御工作;白虎军团负责内城与皇城的防御以及战略准备,因此玄武军团成了四大军团中唯一干脏活累活的。 对于张孝武的传说故事,玄武军团士兵们自然听说了,尤其是此人从一个役卒做到将军,斩杀无数犬夷震慑犬夷,实在振奋人心,引人崇拜。 鬼卫通行无阻,很快进入了龙都城外城七十二坊。 外城七十二坊,坊城城墙高一丈,但许多坊城内楼台高于坊墙,远远望去,七十二坊仿佛争相斗艳一般。张孝武记得前世看过一部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中,长安城的坊城内最高建筑物为各坊的望楼,而龙都城却没有这个望楼系统,无法监视全城全貌。 不过龙都城也有自己的管理办法,每个坊城城墙间隔两丈便于通行,一旦龙都城发生事变,立即关闭各个坊城,只允许官兵在坊间通行,任何私人通行者以叛军论,杀无赦斩立决。 一旦坊城关闭,七十二座坊城便是七十二座孤岛,即便发生任何事件,都能被扼杀在孤岛之中。这就是龙都坊城最佳的管理方式,孤岛式的管理模式,也便于官府集中力量解决问题,罪犯同时也无法逃脱。 阮清文坐在马上,一边介绍一边解释着龙都城各个坊城,坊城内房子的价格也不一样,最贵的自然是内城三十六坊各处房产,最便宜的是七十二坊中靠近外城墙的坊城内的房价,一些赴京赶考的考生一般住在外城的文斋坊,那里多聚集着穷书生,倒也学风浓厚。 文斋坊之所以吸引书生,是因为文斋坊是生产宣纸和文墨的地方,后来许多学子在此写书生活,继而吸引了许多穷书生们在此写作求生。再到后来,一些书商们为了招募作者,便在此底价租房给书生们,并举办了各种小说绘本的大赛。虽然参赛者众多,可实际上书生们极少露面,大家都用化名写作小说,免得将来考取功名时被人参上一本,反倒葬送了前程道路。 “那这里就是小说工厂咯。”张孝武笑道,“改日有机会在文斋坊里找一找,有没有玄幻穿越小说。” 说到坊城,阮清文又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当年兴建龙都城一百零八坊时,坊城的位置与布局都是闻天院参与设计,负责镇煞兴国风水格局。而各坊城的名字,最初也是按照一百零八星宿命名,分别是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 龙都城从圣太祖迁都,到圣景帝登基建成,前后经历了四十年时间,但建好之后许多坊城不愿意公开自己的官方命名,尤其是有的坊城叫做地损坊、地丑坊、地阴坊,其百姓更是觉得自己的坊名难以启齿。 于是百姓们纷纷前往龙都府衙向府尹请愿,龙都府尹无奈向皇帝奏报,到圣文帝时坊城名才进行了大改。因为圣文帝为人谦和,对待百姓而已比较和善,可以说是圣汉帝国十五个皇帝里最爱民如子的皇帝了,与如今的大德帝颇有几分相似,他甚至允许百姓自己给自己的坊城改名。 整个龙都一百零八坊的百姓都得知此事后纷纷自己取名,全都抛弃了天罡地煞的命名,原来大家都不喜欢以天罡地煞命名方式,甚至连左右丞相居住的坊城都不愿意被叫做什么天魁坊、天机坊,更有被叫做天哭坊、天罪坊的。 当时还有御史弹劾给一百零八坊命名的闻天院,但圣文帝觉得闻天院无错,再者命名不妥也不是什么大错,便一笑而过。 中午时分,鬼卫一行来到六工坊。 六工坊中,顺行坊是专门从事制作和销售鞋子、帽子的工坊,这里可以说是龙都城的鞋类与帽子批发城,众人入了顺行坊的坊门之后,顿时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住了。 圣汉重农但不抑商,因此商业氛围浓烈,沿着顺行坊大路向前行走,街道两盘满是贩售各种鞋子的店铺。塞北的鞋子胜在用料考究,保暖结实,可是比起琳琅满目造型各异的顺行坊鞋子,塞北的鞋子就不那么好看了。更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女子鞋铺童子鞋铺,竟然比男子鞋铺还要多,但张孝武却明白,自古以来女人的钱最好赚,不只是现代人懂得这个道理,古人更是懂得。 塞北的眼线便坐落在顺行坊东三条街上,名字叫做诚正鞋铺,专门贩卖塞北的皮靴,如今的负责人正是张孝武曾经的卫队长赵锁。 再见赵锁时,张孝武等人大笑不已,原来赵锁如今在龙都生活不过一年多一些,竟然变成了个一大胖子,一张黑脸也变得白皙起来,整个人便是一个大白。 众人之中,除了张孝武,只有王一瑾与陈关西与他最是相熟,他两人也笑得前仰后合,王一瑾一拳砸过去,激动道:“此前听闻你被发配到岭南,还以为你遭受多大的罪,哪想到你如今胖成个球,哪里遭罪了?你是被喂胖了,还是闻着空气就能吃饱饭?” 第四百零八章?赵锁 赵锁双眼热泪盈眶地与众人击拳,一别三年,再见后仍能见到老友,自然激动不已,但他依旧嘴不饶人道:“我最初受那些罪算什么,而且从岭南回来后,一路好吃好喝。倒是你们受苦了,一斤,你长高了,也长壮了。闷葫芦,你——你还是吃了屎都不叫一声?” 陈关西踹过去一脚,被躲开了。 王一瑾气道:“我现在不怕你了,要不然我们打一架,比试比试?” 赵锁握紧拳头道:“比就比,谁怕谁,不过今日先比喝酒,改日比武。我还怕你不成,就算你练十年,也不是我对手。”他又说道:“将军,我已经设宴准备好了,今日咱们先去酒楼饮酒,晚上我带你们去香澜坊,你们知道香澜坊是什么地方吗?那里是男人的逍遥窝,在香澜坊,男人可以一辈子不出来。” 王一瑾道:“看来你没少去。” 赵锁道:“我去过一次而已,但我更喜欢龙都美食,而非美人。” 张孝武笑道:“今日我等需要先去兵部报道。车队中鞋子是交付与你,一些货物早就定给了中原客商,只是如今联系不到他们了,赵锁需要你去联络他们。另外车队中还有几车精盐,需要你交付给顾家商铺,由你亲自操办。精盐交易的价格,我们已经与顾家谈妥了,日后塞北的精盐,也直接送到你处,由你这里销售给众人。” 赵锁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不擅长买卖,这里是店里负责打理的掌柜许器许掌柜,我只负责吃吃喝喝,接待大家。” “看出来了,你干得不错。”陈关西嘣出一句话,顿时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赵锁红着脸道:“闷葫芦也会说话了啊?” 陈关西道:“会。” 虽然暂时不能尽欢,但中午的晌食还是非常丰盛的,张孝武也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有外卖的,但京师的外卖一般是店里的伙计而非专门的美团或饿了么跑腿,不过当一个酒楼需要送大量食物的时候,会寻找一些帮闲。京师里的帮闲也是有讲究的,他们必须由各坊的银衣卫差目统一管理,银衣卫索然取缔了,可这些差目在民间依旧享有威望,于是帮闲便成了圣汉帝国专职的跑腿员。 中午的美食,便是由酒楼里的伙计和帮闲统一送来,甚至他们还搬来了桌子,张孝武等人来到诚正鞋铺的三楼,此处早就打扫干净,桌椅摆好,大家围桌而坐,畅聊起来。赵锁说当初购买这家店铺的目的,便是这家店铺有这么一个三层的阁楼,坐在三楼阁楼之中,顺行坊一半可尽收眼底。 张孝武扶着窗子向外眺望,坊间风景果然尽收眼底,顿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这就是龙都,这就是京师啊。 “将军,龙都城美食乃集天下大成,住在此处,一年三百六十天不带重样的,所以我才这么胖。”赵锁一边敬酒一边说道。 张孝武却不喝酒,说下午要去兵部报道,不宜饮酒,只喝了一些茶水。他笑说:“我此前未来过龙都城,不知龙都城如此之大,也不知此间情况,今日倒是开了眼界。难怪犬夷都称赞龙都城乃天下第一都城,所有异族城市加起来还不如龙都城一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阮清文笑道:“所以所有官吏,最不好做的便是龙都府尹,最好做的也是龙都府尹。” 张孝武道:“管理如此之大的城池,的确辛苦,难怪苏钰也只做了两个月龙都府尹。对了,一瑾,准备拜帖给苏家,我们去见见老朋友。” 赵锁道:“苏大人如今不在龙都,他被调去了军中,前往江南了。” “江南平乱?” “对,去了朱雀军团,去了江南。”赵锁道,“任行军录事。” 张孝武先是一愣,随后笑道:“这是要害死他啊,他一个龙都府尹,不升反降,如今成了行军录事。” 赵锁道:“我先前拜访过他,他还在我这里留了一些银子,说如果他死了,这些银子就供养自己的孩子。” “这苏钰居然不信任自己家人?”王一瑾奇道。 阮清文笑说:“若是大家族,彼此之间相互提防之处更多,士族便是如此,还是一个人舒服。” 张孝武道:“阮先是可以回家看看,下午不需要你陪我去兵部报道了。” 阮清文想到去兵部报道会遇到许多原来的同僚,定然非常尴尬,便点点头。 兵部衙门设在皇城,抵达兵部需要先过内城,由于没有了车队,鬼卫行动的速度快了许多,但龙都城内不允许马匹奔驰行进,以免引起踩踏,众人的速度也只是快了一些。来到内城门下,众人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城墙,内城城墙高达两丈半,城墙上站着禁军军士,守卫城内的禁军是白虎军。如今内城与皇城的守卫,全部都有白虎军团负责,白虎军团在保护帝国核心的同时,也变相地软禁了众人。 来到内城,众人的兵刃只能卸下了,依照规定,他们必须将所有武器兵刃交给内城守军保管,包括弓箭弓弩。但内城有一项规定比较特殊,铁鞭铁锏不算兵刃,所以一种人等全都赤手空拳,只有张孝武还带着紫金锏。 张孝武将紫金锏扔给力气最大的贾斯也,贾斯[笔趣阁.biquwu.biz]也啧啧惊呼道:“将军,你这铁锏也太重了,末将险些丢在地上。” “比你的铁锤还重?”张孝武问。 “比铁锤还重。”贾斯也肯定道,“我用铁锤肯定不会伤到自己,要是用铁锏,只怕会伤到自己。” “那是你不行,我来。”包胤伸手接过紫金锏,然后只听到当啷一声,紫金锏的锏头砸在地面的石板上。包胤尴尬一笑,继续说道:“我来帮你,你松手作甚?” 贾斯也气道:“脸疼不。” 包胤道:“不疼。” 鬼卫虽然交了兵刃,却不卸甲,策马穿过内城城门,进入内城三十六坊。三十六坊紧紧地绕着皇宫而建立,众人只需要穿过四个坊城便能抵达皇城,且一条大路笔直宽阔,高大巍峨的皇城城门,肉眼可见。 第四百零九章?先关起来 “驾!驾!驾!” 几匹马在内城坊间奔驰而过,众人目瞪口呆,这些人又是何人,居然在内城奔马?一些在坊间行走的百姓顿时被马匹吓得惊慌不已,慌忙躲到路旁。一个气愤不已的老人家抱怨道:“又是这些世家的公子哥,又是他们。” “世家?”张孝武听到之后,问左右道,“是士族吗?” 阮清文无奈地回答道:“将军,世家是士族,但士族却不是世家。所谓的世家,是在士族之上的另一种更富贵的家族,是士族中的士族,他们才是圣汉帝国真正的权贵。” 张孝武点点头,明白了,这些人可不是简单的官二代,而是类似于颜色二代颜色三代一样,而比起原来的国家,如今龙都中的世家子弟可不止是十几代的权贵了。圣汉帝国从立国到如今已经三百零五年,期间有的士族如今成长为富贵的世家,但也有一些士族最终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阮清文道:“世家子弟,理应更加懂得珍惜现状,维护国家,逼近他们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国富民强之上。若国家衰败,外夷入侵,内有匪患叛乱,焉能有他们的生活。可他们却沉迷声色犬马之中,只顾游戏不顾他人,迟早会出大乱子。” 旁边站着一个小吏,见到这些人身穿铠甲气宇轩昂,再细细打量旗帜,恍然道:“原来是外地入京的边军将领,难怪气愤,我们这些在龙都久了的人,都见怪不怪了,最多背后骂他们几句少不更事。” 张孝武听到了,问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小吏道:“在下祁忱,为慕容坊典籍吏。” 阮清文知道张孝武不太懂官场职务,便小声说:“典籍吏是不入流的小吏,负责当地人口管理,具体工作就是清点人口,见证百姓人家生子、结婚、死亡,进行登记注册。” “祁兄。”张孝武不知如何称呼,便统一客气称呼兄。 祁忱忙道:“将军大人万万不要如此客气,在下折煞了。” 张孝武问道:“这些人在内城里如此骄纵,龙都府尹不管吗?” 祁忱道:“却也是因为龙都府尹如今是平一田的原因,那平一田本为杭州下府的知府,突然连升三级做了龙都府尹,自然是得到朝中大员与世家的大力支持,他又哪敢招惹他们。” 王一瑾在一旁嘀咕:“这就是吃人家嘴短那人家手软。” 阮清文道:“龙都府除了衙门之外,应该还有银衣卫能够治安。” 祁忱道:“银衣卫今年年初的时候取消了,毕竟他们参与过造反。而且啊,几任银衣卫统领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谁还敢做银衣卫。” 张孝武问道:“银衣卫统领都被杀了?” 祁忱笑道:“谁知道呢,反正是死了,老百姓们自然愿意相信他们是被杀的,如此便有了话题不是?”他仔细看了看众人,问道:“众将军这是从哪里来?” “塞北。”张孝武回话之后,带领众人前往皇城。 祁忱咂咂嘴,琢磨了一下,忽然大叫起来:“塞北!鬼卫!鬼将张孝武!难怪衣甲鲜明气势如虹,今儿真见到活着的英雄了。我得赶快回慕容坊与众人细说,鬼将入京,鬼将来京城了。”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鬼将入京的确是个大新闻,毕竟在小说话本评书艺人口中的个人出现了。百姓虽然不至于奔走相告,却私下里传开了,而因为《鬼将行》被禁止传播,也导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传说故事。 有人说鬼将杀人太多,神鬼不可靠近,此次入京师只怕又要有血雨腥风。 有人说鬼将肯定会迎娶一个公主,将来做朝廷驸马爷。 有人说鬼将功高盖主,恐怕会遭到朝廷打压。 有人说鬼将是笃山伯的私生子,所以才能打败犬夷。 有人说鬼将根本不存在,只是大家虚传的故事。 有人说鬼将其实就是笃山伯,只是大家把他想得太好。 对于百姓来说,鬼将太过神秘,而对于朝廷来说,鬼将张孝武终于抵达了龙都,也让大家松了一口气,毕竟,此子在路上惹下了大祸,擅自杀了乡军。尽管当地官府将杀乡军的罪责推卸给了土匪流寇,可朝廷并不是傻子,尤其是金衣卫在各地的密使,早就将真实的消息传给了朝廷,放在了皇帝的几案之上。 “先关起来。”大德帝看着一条条密报,眉头紧锁,心中略有一些失望地说道。 “关在何处?”新的贴身太监启霖忙问道。 “就关在兵部衙门里。”大德帝到,“先关他三天,杀杀他的气焰。” 启霖道:“他手下一百多将士……” “让他们在子龙军的行营里待着,等待军令,不得擅自妄动。” “喏。” 等太监启霖下去传话之后,大德帝才疲倦地笑了一下,随后又是一叹,自从大德帝落水之后,贴身太监春喜被问责,并病死于天牢之中,大德帝就明白,有人想要完全的软禁自己。如今的贴身太监虽然是从张太后身边调来的,可大德帝并不放心,也不甘心。 张孝武来时一路之上制造麻烦,惹得沿路官员人人抱怨甚至弹劾,可他明白张孝武这是在自保。笃山伯的势力大到不可想象,甚至如今连皇帝都要退避三舍,而想要搬到笃山伯,关键之处在于兵权。 没有兵权的皇帝,就是一个傀儡,而大德帝至此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傀儡,登基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逐渐取得了权力,可如今看来,那只不过是笃山伯给自己一些甜头,让自己暴露了野心而已。 他愤怒懊悔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但最后却收了力,尽量不让自己发出的声音被外面的御林军听到。 憋屈,委屈,不甘,一股脑地涌入了心头,他感觉胸口疼痛无比,随后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感觉涌了上来。他立即转身对着痰盂吐了起来,将今天吃的东西全都吐了,最后还吐了一口血出来。 大德帝顺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尽量让自己的状态如常。 第四百一十章?李沧澜探望 张孝武在兵部衙门的库房里,先是发了一阵呆,随后笑了起来。他让人回去取一床新被子,又对手下说你们放心,这不是兵部再罚我,而是皇帝在罚我。不过皇帝罚我,是因为他在意我,若我是米虫,他又岂能罚我闭门三日。 阮清文不在,诸将只能望向夏铭,好在夏铭曾经在青龙军做过军官,非常镇定道:“将军,我会带好他们。” 手下众人并没有做出激烈反应,负责看守的御林军也松了口气,他们感受到这些边军心中的火气,再加上鬼将的传说,更让他们小心翼翼。 张孝武自己关了门,坐在木床上,他想过自己会被处罚,可没想到一到京师便被关了起来,而且还被关在皇城之中。 皇城分为皇宫和衙所,皇宫只是皇帝以嫔妃太监居住,可以说皇宫内除了皇帝一个男人,就是负责守卫皇宫的御林军了,但皇宫内的规矩就是,一旦御林军与宫女或太监私下说话,双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要被斩首,家人也要受到连累。而衙所则是六院八部办公使用,但也有一部分居住功能,主要则是太医院、太史院和闻天院一些人员居住其中。 兵部衙门在皇城衙所的办公场所并不大,只有二十几栋房子,甚至在八部衙门里排行倒数第三,因为兵部衙门大部分办公场所在内城的琉璃坊和颜书坊,能找到一间带床的房间来安置软禁张孝武,也是不太容易的。 张孝武知道自己一路上惹是生非,肯定会让许多人不喜,可他并不会例会众人,因为他本来也不被士族所喜。既然士族不喜欢自己,自己也没有必要讨好他们,结交更多有人。虽然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可若是那条路已经被堵死,他就需要开辟一条新的道路,毕竟上杆子不是买卖。 住在龙都城的第一夜,张孝武便在兵部衙门的一件库房里睡过去的,除了蚊子,其他倒也没什么问题。但龙都的蚊子与塞北的蚊子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小猫见老鼠,见惯了塞北的大蚊子,看到龙都的小蚊子,张孝武甚至觉得他们蛮可爱的…… 次日一早,御林军端来晨食早点,士兵一言不发,张孝武也没有谈话兴趣,吃了东西之后,张孝武继续等待。 到了中午时分,张孝武略有困怠,便躺在床上继续睡觉。 不久,他听到开门声,立即机警醒来,一手握着紫金锏,眼睛警惕地看着来人。 一个面冠如玉身材硕长英姿勃发的青年武将走了进来,此人身穿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腰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铁骨折扇。 那人上前笑道:“在下御林军中郎将,御前带刀侍卫,李沧澜,见过鬼将大人。” 张孝武一听,此人比自己还高出一级,而且是皇宫御林军的统领,忙起身道:“下官塞北张孝武,见过李将军。” 李沧澜笑说:“早就听说鬼将大名,身在塞北之时一直无缘得见,万没想到今日在此遇见了,这便是缘分,逃也逃不掉,哈哈哈。咱们御林军一日三食,不若一起晌食一边饮酒一边聊聊,如何?” 张孝武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怕耽误将军的事业。” 李沧澜摆摆手道:“我不过就是看守皇城,但具体由别人操办,你我都是统领,若是事事亲力亲为,只怕早就累死了。”他上得前来,一把抓住张孝武的手,大笑道:“我都不在乎,你在乎甚?我知道你在塞北吊打众犬夷武将,可惜我身负军职不得出战,否则一定要与你一同杀敌。今日咱们饮酒一醉方休,改日咱们俩探讨一下拳脚,我也要向你请教如何杀得那犬夷众将的。”他转身喊道:“闵八尺,闵八尺,人呢?” 从外面跑进来一个身着配甲的年轻武将,忙道:“师叔,什么事?” “去,用最快的时间,到醉仙楼请一桌酒菜过来,一刻钟不见,你就扫一月茅厕。” 闵八尺话也不会转身便跑,骑着马奔驰出了皇城来到富贵坊醉仙楼,醉仙楼是整个龙都最好的酒家,也称得上是最豪华的酒楼。闵八尺下了马之后,三两步进了楼,酒楼掌柜见状忙走过来,正要寒暄,只看到闵八尺直接喊道:“这一桌的菜,那一桌的菜,还有那一桌的菜,没动筷子的,正要上的,都给我装上食盒。在五十个数内完不成,今日我就火烧醉仙楼,吾乃御林军前将军。” 众人吓了一跳,不敢二话,立即装起了食盒。几个客人也敢怒不敢言,他们看到了御林军的骑兵就站在酒楼外,不疑有他,只能乖乖地让店小二将饭菜装好。闵八尺让手下拎着饭菜食盒与最好的酒立即赶去,随后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饼扔给掌柜,道:“这些钱够不够?” 酒楼掌柜陪着笑道:“够了,够了,还多余几两。” “多的钱,就算作我给在座的众位买酒赔罪吧。”闵八尺一拱手道,“今日之事着实紧急,得罪众人了,见谅见谅。” 众客人哪敢不见谅,忙拱手还礼,表示可以理解,再者人家给众人买酒赔罪,虽然嚣张了一些,可礼数也到了。 此时反倒是兵部库房里的张孝武很是尴尬,他不删除与陌生人交谈,不过李沧澜却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李沧澜心高气傲,面的自己佩服的人是非常能说,可面对自己鄙夷的人是半个字都不爱说。虽然笃山伯欣赏张孝武,可李沧澜并不嫉妒,恰恰相反,他认为张孝武在塞北所做的一切,凭借着他的条件,已然是做到极致了。 李沧澜自己也承认,他没办法摘下来力高图的脑袋,且不说力高图手下二十万鞑塔牧兵如何骁勇,单单是杀散他的护卫近他身旁都不能。如果力高图那么容易被杀,早就被他师兄李存义给杀了。他的内心存着一个希望,希望能够跟张孝武好好比试一场,这个愿望只能熟络之后达成。 第四百一十一章? 野望(上) 虽然酒菜还没有来到,但李沧澜却兴致勃勃,他拉过张孝武,问起刺杀力高图的细节来,还要看一看鞑塔金甲。这鞑塔金甲与乌桓武将的兵刃就在库房中放着,本是要献给大德帝,可惜大德帝先给关起来了。 张孝武知道轻重,给皇帝看的东西不能先给臣子过目,以免给人把柄,便推卸了一番。 李沧澜倒并没有认为张孝武对他遮掩,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见酒菜送来了,便笑着转移话题道:“外面传说你刺杀力高图有无数个版本,我今儿倒是想听听真实的版本。张将军,我们一边吃酒,你一边讲讲。” 张孝武哭笑不得,心说这李将军着实是八卦,便问道:“李将军真心想听?” 李沧澜立即说道:“你也许不知道,我最喜欢做的事可不是带兵看守皇城,保护皇城里的人,我是想与你一样杀敌立功,护佑圣汉。” 李沧澜让人摆好了酒菜上桌而坐,桌子不大,只供两人面对而坐,反倒酒菜多得很。闵八尺办事绝对够分量,便是买酒菜都买了几大盒,小小的桌子根本摆放不下。 张孝武道:“多谢李将军盛情款待。” 李沧澜摇头道:“若是盛情款待,根本不会在此,我知道你被天子责罚关在此间,但天子只是轻惩,若是真罚就不会留你在皇宫了。依我看来,将来张兄多半要加官进爵,在下不请自来倒是提前结交来了。” 张孝武道:“李将军折节下交,吾不胜容许,又岂敢托辞。”他虽然不好酒,但酒量还不错,直接给自己倒了一碗,笑道:“今日认识李将军,不胜荣幸。” 李沧澜也一边倒酒一边笑说:“吾亦荣幸之至,今日结识杀夷无数的鬼将,当真开怀。” 张孝武笑道:“机缘巧合罢了,其实李将军若是上得前线,成就未必不如我。” 李沧澜摇头说:“说起来要怪都怪我自己,是我想去天下最好的禁军,便来到了白虎军团,万没想到去了塞北却没打过一仗,眼睁睁看着犬夷不能杀敌,当真气煞我也!唉……反倒是你们青龙军,虽然战败了,可是你们此战却几乎将北方各个犬夷国家打得伤筋动骨。在我看来,青龙军非但不应受罚,反而要受到奖励。来来来,饮酒,饮酒。” 他这句话听着让人舒服,青龙军的确是战败,可却不是溃败,而是将北方各国生生拖垮了。张孝武举起杯来,内心感动,一口饮下后笑道:“李将军羡慕塞北的战士,塞北的将士们何尝又不羡慕白虎军呢。说到底,大家都只看到了别人的好处,只想着自己的坏处。不过若是真的互换生活,你真觉得塞北就好吗?真觉得镇守皇宫不好吗?未必见得吧?” 李沧澜哈哈一笑,给两人倒满了酒,再次举杯道:“你说的极有道理,极有道理。来来来,你再讲讲,如何斩杀力高图的?” “说起来杀力高图,也是多亏了江湖中人的帮助。”张孝武便将中原义军赶赴塞北协助守城,并参与刺杀力高图一事说给他听。只是隐去了秘密地道,而是说自己先前修建疫庄时,为了方便逃脱在疫庄周围挖好的地道,恰好力高图好死不死竟然选择将帅帐放在疫庄之中。又说到了夜间混入力高图营帐,在床下连刺三四十刀,终于将力高图杀死之时,张孝武说:“诸多巧合,造成了力高图之死。” “艺高人胆大啊。”李沧澜大笑,“我以为你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最终杀了他,万没想到是躲在床下刺杀。” 张孝武不无遗憾道:“我倒非常想与他交手,只可惜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杀的了对方,哪里还在乎方法是否得当。我认为用了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方式消灭了对手,避免了我手下将士伤亡,此乃得胜之法,我自然愿意用。” 李沧澜拍起巴掌大笑:“这句话我喜欢听,对了,打仗就是你死我活,千万不得心软,也不得讲什么道理方法。” 两人就着塞北谈论起了兵势与塞北局势来,张孝武也第一次遇到这样喜欢谈论天下的人,两人相差几近十岁,李沧澜的经历不如张孝武丰富,但李沧澜贵在读的兵书更多,谈起如何作战常常引经据典妙语连珠。两人越聊越开心,越聊越高兴,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当真一见如故。 李沧澜是对一些人能推心置腹,但对其他人却冷眼以对,所以他的朋友并不多,也不屑于交往那些他看不上的人。 随后,两人又说到了历史上的战役,张孝武作为一个穿越者对圣汉历史上有名的战役了解不多,而李沧澜从小学习文武博闻强识,便与他讲起来。李沧澜尤其对桦树河一战倍感兴趣,桦树河一战导致玄武军团全军覆灭,最终玄武军也没有重现昔日辉煌。 “若我是玄武主帅,背水一战,岂能与敌谈判。”李沧澜愤怒地说,“十万玄武军,被程老将军给活生生葬送了。” “玄武军团迄今为止还未重建?” “说起来,并不是不能重建,而是重建之后军团交给谁。”李沧澜道,“那是因为玄武军大权不得轻易交给任何人手中,若军权相争,玄武军反倒不如不建。” 张孝武若有所思,原来玄武军二十年未重建,竟然有如此缘由,当真让人意外。并非军人无能,而是权力不平衡,甚至于平衡权力要远远重于军队重建。而玄武军不重建却让国库恢复了许多,现在的军饷开支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一半之少。 “说到底,钱财才是军队存在的根本。”李沧澜无奈道。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从中午聊到了傍晚,又从傍晚聊到了晚上,到了深夜终于喝了两坛子酒,两人全都醉了。李沧澜的酒量非凡,但没想到遇到的张孝武酒量更强,实际上在鬼卫,除了千杯不醉的胡立,属张孝武的酒量最强。 而酒后,才是说实话的时候。 第四百一十二章?野望(下) 酒醉之后的李沧澜,第二次说起了桦树河之战,张孝武不知为何他对此念念不忘,便询问桦树河之战与你有何意义,李沧澜先是沉默许久,而后才说道:“家父当初便是桦树河之战中玄武军一员,家师则是少数桦树河之战幸存的武将。” 张孝武这才明白他为何对桦树河之战念念不忘,原来是国仇家恨并在一起,便拍拍他的肩膀道:“日后你我左右率领大军北伐北夷,直捣北夷国都,活捉北夷王,你一刀,我一刀,将其万刀分身。” 李沧澜一拍桌子,道:“我要率领玄武军,踏平关东!” 张孝武道:“我帮你!” 李沧澜神色激动道:“有先之帮忙,某家简直如虎添翼,你先说说如何剪灭北夷?心中可有计划?需要哪些条件?” 张孝武一愣,问道:“你真有这个打算?” 李沧澜红着双眼道:“我的愿望便是踏平关东开疆扩土,岂能儿笑?” 张孝武沉思片刻道:“灭北夷计策实在庞大,我只说我曾经的计划,欲灭北夷,先灭靺鞨。欲灭靺鞨,先拉拢靺鞨。靺鞨八部各有不同,轮流为王,我们可以与他们其中一部或者几部做生意,让他们富裕,让他们成为汉化的表率,如此定然引起其他各部的嫉妒。此后我们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残杀,并且趁机同化拉拢,如此下来,靺鞨定然亡国。而靺鞨亡国,北夷必亡,这么多年来,北夷迟迟不派大军灭靺鞨,便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灭靺鞨,一是要伤筋动骨,二是要直面圣汉。” 李沧澜道:“你说的是形势走向,那关于行军作战,又该如何打?” 张孝武道:“灭靺鞨不能用兵,灭北夷必须用兵,北夷有自己的语言、文字、文化、信仰和祭祀,所以灭北夷必须以军队攻击。而灭北夷最大困难并非北夷多难打,而是越往北行军越困难,尤其是需要通过十二条江河与数个沼泽,所以只能冬季攻打。然而冬季攻打却又面临着漫长的补给线,而北夷人习惯冬季作战,又兼有地利,占据天时地理优势的他们,才能保留住北夷汗国王庭。所以我们可以一方面大军压境威逼北夷人必须与大军决战,再派两路奇兵,第一路沿着塞北死海沙漠向东北方骑兵速战,另一路沿着东海岸线乘船前行,最终抵达北夷东海海滨,从东西两地直插北夷腹部心脏。” 李沧澜瞪大眼睛,忽然叫道:“你早就想好了对策?” 张孝武笑而不语,却转而摇了摇头,叹道:“圣汉帝国数次北伐北夷而失败,所以一旦提出讨伐北夷,定然会遭到万般阻挠。即便是大元帅,也不会将自己的白虎军团拿出来讨伐北夷,所以这个计策,也只是空想。” 李沧澜哈哈大笑,直接将两坛子酒放在桌子上,道:“来来来,过瘾,过瘾,痛饮!”张孝武舍命陪君子,与他对着酒坛子痛饮一口,这一口酒的确到位了,他晃晃悠悠放下酒坛子,看到李沧澜也身行恍惚,却大笑道:“先之贤弟,若有朝一日,我为北伐主帅,你做副帅,你我共同灭掉北夷,如何?” “好,一言为定。”张孝武壮志凌云道。 李沧澜开怀大笑道:“我一定会成为大帅,我也一定会率领玄武军团,踏平北夷!”说完这句话,也许是真的多了,李沧澜直接倒在桌子上,脑袋砸进了盘子和碗中,哗啦啦掉了一地的酒菜。 外面的士兵听到声音之后忙冲进来,手下闵八尺叹了口气,见怪不怪地推了推趴在酒菜中的李沧澜,唤道:“师叔,师叔,小师叔?”随后发现他真的大醉不醒,只能苦笑一下,习以为常道:“得了,又多了,我这小师叔酒量不行还偏偏要喝酒,不过他也就是遇到好友才如此,看来我小师叔很欣赏张将军。” 张孝武也愣了许久,他以为李沧澜酒量豪情万丈,可没想到竟然醉的如此彻底,只能笑着摇摇头。不过张孝武内心很是敬佩他,此人有理想有抱负,想着重建玄武军团北伐北夷为父亲报仇雪恨,如今投靠笃山伯受到重用担任御林军中郎将,应该是距离目标不远了。 下人收拾好了一切,闵八尺询问再换一桌酒菜,张孝武说已经吃饱喝足,无需再吃喝了,闵八尺便鞠身告退,并叮嘱道:“我等一定会保护将军安全。” 张孝武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半夜三更之时,忽然听到外面有喧哗声,他起身探望,却见一群御林军将库房牢牢保护起来。张孝武转身从箱子里取来北夷人的兵器,握在手中,但随后外面平息了。张孝武睡得不踏实,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次日,张孝武醒来时,只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随后又便看到一个仆役端上来醒酒汤和一些点心小吃,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请吃一些早点。” 张孝武头痛欲裂,挥挥手让他下去,那仆人下去之后,张孝武回到床上继续呼呼大睡起来,这次真是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非常口渴,便准备喝醒酒汤。但他多了一个心眼,将醒酒汤先是倒了,随后又说道:“外面的人进来,还有醒酒汤吗?” 两个御林军走了进来,道:“将军,我们没有醒酒汤。” 张孝武奇道:“早上的时候,有人来送醒酒汤来着。” 两人面面相窥,道:“早上外面发现一个太监被勒死了,我们去看了一眼热闹,此外便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送过任何东西。军候大人说了,除非你叫我们,否则我们不得进入库房打扰将军休息。” 张孝武大吃一惊,让他们先出去。 过了一会儿,那李沧澜带着人来了,见他桌子上摆着点心,便走过去拿着吃,张孝武连忙阻止,又说了今天早上奇怪的事。李沧澜立即让人找一条狗,将点心喂了狗,不一会儿狗便抽搐死了。 李沧澜勃然大怒道:“谁?是谁敢对张将军下此毒手?” 第四百一十三章?提前召见 张孝武也震惊不已,自己初入龙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致自己于死地,到底是处于什么原因呢,幕后凶手又是谁?李沧澜询问他可否见到那仆役的面相,张孝武哭笑不得,说那人一直低着头,自己的确并未注意。 仆役低着头,按理来说是规矩,张孝武没注意自然属于正常,李沧澜也很无奈,便询问张孝武是否有得罪的人,张孝武想了一下说:“得罪的人太多了,数不胜数,别说犬夷各国,便是政敌也是不少。” 李沧澜让人招来师侄吴迪,让吴迪全程跟随张孝武,时刻保护张孝武的安全。比起其他师侄,吴迪更加心细一些,保护张孝武绰绰有余,张孝武心中感动,显然昨天李沧澜虽然是醉了,却未忘记承诺,他表示感谢,李沧澜摇摇头。 已经晌午,李沧澜召来下人准备晌食,张孝武忙说:“今日不能再喝了,否则明天没法见皇上了。”李沧澜哈哈大笑,说你想喝酒我也不能陪你,今日宫内值守,另外我要查清此案,势必还你一个公道。 对于李沧澜来说,有人在皇城内下毒,此时非同小可,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皇帝落水一案导致他格外小心谨慎。 两人就着简单的晌食吃了起来,李沧澜叹道:“日后你定要小心,你乃平民出身,遭到士族嫉妒,若是你得罪了谁,他们一定会抱团害你。你知道士族最大的敌人是谁吗?是百姓,是平民百姓。” 张孝武暗暗心惊,点头表示知道,又问:“李兄,朝廷中,谁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李沧澜想了想,说:“皇上,笃山伯,左相,右相,另外,晋王。” “晋王?是谁?” “先帝九皇子。” “哦。” “他如今是殿前御官,伴在陛下身边。” 张孝武皱起了眉头,道:“让晋王伴在陛下身边?这恐怕不妥吧,会给朝臣一个不好的信号。” “实际上……”李沧澜低声说,“皇上身体欠佳,众朝臣也是担忧他。” “陛下也是一个宽厚的人。”张孝武道。 李沧澜想了想,点头道:“陛下的确是个海量的人,有时候未免太过心软了。” 张孝武向他询问皇帝近况,李沧澜知道自己不说,别人也会告诉他,便一五一十讲了皇帝落水的故事,以及晋王做御官一事。李沧澜又道:“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左相是想提前培养晋王了。”他又解释道:“先帝的五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都是张太后所生,他左相一直都是皇帝的外公。” 张孝武眉头紧皱,难道皇帝的病已经如此严重了? 李沧澜道:“圣汉帝国三百余年历史中,只有圣冲帝在位时间最短,仅仅四年,便因为得了恶疾匆忙病逝。如今陛下所患重病,实乃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张孝武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沧澜,李沧澜气道:“你该不会怀疑伯爷吧?” 张孝武问道:“下个月,就该是陛下大婚了吧?” 李沧澜道:“是,但这次大婚,不知能否办下去,皇上的身体不允许他沾染女色。” 张孝武笑道:“无论他是否能沾染女色,都必须娶笃山伯的孙女,这是国礼,岂容儿戏。” “是啊,此乃国礼。”李沧澜心中郁郁起来,他虽然只见过玉莹小姐三面,但三见倾心而无他人。李沧澜将这份爱慕之心放在心底,甚至于在得知大德帝因为重病而暂时不能人道时暗自庆幸。可是他也知道,玉莹小姐嫁给大德帝,那是国礼,即便将来守活寡做一个名存实亡的皇后,她也还是皇后。 张孝武注意到李沧澜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但并未多想,笑道:“这些时日,本来宫中该忙碌起来,怎么不见喜色。” “许是因为陛下于此,皇城总管遭到牵连,一时之间无人接手,以至没有人在负责此事。”李沧澜开心一笑。 张孝武更加奇怪了,皇帝结婚耽误了,你高兴个毛线? 李沧澜见张孝武似乎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慌忙解释道:“你知道若是大婚准备,我们御林军又要忙碌起来,不胜其扰,不胜其扰。先之贤弟,你结过婚吗?” 张孝武笑说:“结过婚,只是当时仓促。” 李沧澜道:“我虽然年纪比你大,可因为习武耽误了,反倒在此落后于你。” 张孝武问:“李兄准备将来娶一个什么样的金枝玉叶?” 李沧澜道:“金枝玉叶就算了吧,只要一个心仪的人就行。” 此时忽然有太监传报,说皇帝突然召见张孝武立即入宫面圣。 张孝武心说不是关我三天吗?怎么今天才是第二天,就放了我?莫非因为昨天我喝酒吃肉,被你发现,然后惩罚不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洗了一把脸,连忙随着太监入了皇宫。 皇宫之中只有寥寥数处允许外官进入,如面见百官召开早朝的正德殿,皇帝批阅奏折的办公场所正心殿,皇帝单独议事的养心殿,以及皇帝健身游戏的百兽园,而一般外人是根本不可能与后宫的嫔妃有任何接触的。 电视剧里王爷与妃子私情,根本不可能出现,尤其是什么《甄嬛传》、《如懿传》、《宫锁连心》之类的圣汉王朝也绝对不允许有悖人伦一事出现。当年宁王之所以谋反,便是因为被人诬陷与嫔妃有染,以至于宁王不反叛是死,反叛也是死,最终被逼上绝路而死。 张孝武来到的地方,正是百兽园,大德帝此时正在遛狗。 大德帝遛的狗是中原狗中的一众,修长漂亮的细犬,张孝武曾经在《长安十二时辰》之中看到过这种狗,长得非常漂亮,性格也很是温顺。大德帝穿着金黄色的劲装,牵着一条皮绳,细犬跑在前面拖着大德帝,只跑了十几步,大德帝的额头便出了汗。他连忙停了下来,让太监拿来一些丹药补一补,然后继续遛狗。 张孝武远远看了,觉得甚是有趣,这究竟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皇帝身体的确不行,常吃补药不如身体锻炼,看皇帝身材瘦弱,的确应该加强锻炼。但他只能低着头站在一旁,等着皇帝遛狗结束,再召见自己。 第四百一十四章?面圣 大德帝正巧看过去,见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武将配甲而至,顿时心中大喜道:“可是鬼将?” 张孝武上前单膝行礼道:“微臣鬼卫统领将军,张孝武,觐见陛下。”圣汉的礼节之中,即便面对皇帝,也无需双膝跪地。双膝跪地的礼节非常隆重,或者祭祀天地,或者祭祀先祖,或者答谢恩人,而臣子面见皇帝也只需要单膝下跪,待皇帝喊平身之后便可起立。而多是女子见到皇帝,礼节更加简单,甚至不用单膝跪礼,只需要行一个万福礼即可。张孝武对于圣汉的礼节还是非常满意的,这要是穿越到了明清时代,这两个王八蛋王朝的繁缛礼节便让人崩溃了。 大德帝将缰绳交给身边太监,带着一脸的威严走了过来,但大德帝身上的威严带着一种皇家的贵气与吉祥,再加上大德帝面貌英俊,自然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难怪所有朝臣都说大德帝是圣汉帝国历史上,难得一见的有书卷气息的贤君。 “平身。” 待张孝武起立之后,大德帝坐在一旁,笑道:“赐座。” 张孝武知道礼仪,皇帝赐座只是客气,若是臣子真的坐了,才是不合规矩,便只是后退一步站在椅子旁边,立身听话。 大德帝见张孝武面如星官身姿矫健蜂腰猿背,一身黑色铠甲下蓬勃欲发的肌肉,仿佛随时充满了爆炸的力量,当真是一条好汉,便忍不住说道:“你杀了七个乌桓将军,可有此事?” “贝克纳,乌拉乌尔罕,阿加文,萨苏,萨丁,一共五人。”张孝武细数道,“并非七人。” 张孝武身后,几个太监将献给皇帝的乌桓武将兵刃奉上,当然,如果奉上人头自然是最震撼,只可惜大德帝不是一个武皇帝,而是一个文皇帝,阮清文这才建议,只献上兵刃表示战绩。他转身之后将五件兵刃一字摆开,一一介绍兵刃用法和对手情况,大德帝饶有兴趣地听他如何对敌,又问:“若我有一员武将天下无敌,岂非能横扫环宇?” 张孝武却摇头道:“武将单挑是五百年前的打发,便是天唐帝国立国之时,已经不再流行,而我圣汉帝国立国之后,更是舍弃了武将单挑的战斗方式。一个武将再如何能打能杀以一敌万,却架不住体力与耐力的限制。陛下可以尝试一下,挥动盘子里的西瓜一百次,若是挥动一次杀一人,可挥动一百次,人的体力也到了一个极限。所以一个武将,在战场上最多能杀十几个人,再多便没了体力。” 大德帝又问:“那为何乌桓还执着用于单挑?” 张孝武道:“其一,乌桓野蛮,战法落后,在西部大陆横扫其他列国之后,骄傲自满。其二,乌桓人误以为我等守城是因为敌他不过,小觑了我汉人将领。其三,乌桓人认为攻城折损太大,而他们并未携带奴隶兵,从前攻城,乌桓人以奴隶兵和其他仆从国军队攻城,等双方损耗一定之时,再以逸待劳夺取胜利。而乌桓人每次对阵的对手,要么已经是精疲力尽,要么已经是无心再战,所以他们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夺取胜利。臣以为,乌桓没什么可吹嘘之处,我帝国也无需怕他。” 大德帝问道:“给你多少人,你能夺回鸦金粮仓?” 张孝武道:“陛下不用给我精兵,单凭鬼卫一万汉军,即可夺回鸦金粮仓。然而夺回容易,守住却难,鸦金粮仓远离中原大陆,地处犬夷中央,四战之地,即便能拿回来也要时时刻刻担忧犬夷各国发动战争。” 大德帝道:“所以你认为先皇建设鸦金粮仓,是错误的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张孝武还是如实说道:“先皇蚕食塞北计划属实精彩,必定是无数人智慧结晶,然而时也命也运也,且北方大陆各犬夷列国并非笨蛋傻瓜,他们岂能看不出先皇计划?依臣所见,与其经营鸦金粮仓,倒不如将巨大的经历金钱用在讨伐关东地区,移民拓边关东地区。” 大德帝立即来了兴趣,问道:“何以见得?” 张孝武解释道:“关东地区土地肥沃,山林湖泊河流众多,虽然对手北夷与靺鞨彪悍难战,可北夷太靠近北方,靺鞨人口稀少不足为惧,若是能十里修一城,徐徐蚕食关东,我圣汉帝国早就拓野万里了。” 大德帝又问:“你以为,现在可行?” “不可行。”张孝武道,“如今圣汉帝国内困何其多也,且不说瘟疫,便是北方旱灾以及南方洪水和南方的叛乱,便已经让朝廷自顾不暇。尤其是南方叛乱,朝廷投入其中的金钱,精力,人力,足以打赢数次塞北之战。” 大德帝苦笑道:“无人不想打赢这场战争,只可惜……唉……” 张孝武不知道皇帝指的是他没有军权,还是这场战争打不赢,但看到他眉头紧锁,便知道其无能为力,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坐吧,我需要你详细介绍一下塞北的一切,我也想知道,我皇兄是怎么输掉这场战争的。”大德帝道,“我知道父皇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了他,可他却打输了战争,简直匪夷所思。若是他打赢了塞北之战,我这个皇帝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众太监听闻,忙吓得跪在地上,倒是让张孝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帝的一句话,怎么把大家吓成这样。 大德帝摆摆手,让大家起身,道:“我要知道,塞北之战的真相,天下第一军师,天下第一武将,天下第一强军,却输给了杂牌军,犬夷军,这究竟是为什么?” 张孝武便从地形与塞北气候先讲起来,又说道青龙军的北伐时机不对,且并未一鼓作气,而是在得到鸦金粮仓和军粮之后消耗对手,想要耗尽犬夷各国元气,却不料被犬夷破城,军败。 “与敌对峙三年,虽敌人元气大伤,然而青龙军与帝国又何尝不是呢。”张孝武叹道,“顾军师的战略部署,最开始就是错的,只是我汉军强大,连战连捷,导致众人初不在意。” 第四百一十五章?第九套广播体操 大德帝笑了一下,也许是遛狗太过疲倦了,他喘了几大口气,立即有太监奉上茶水,宫女们连忙用蒲扇扇风。大德帝接过,喝了一口茶水,水温非常舒适,身体也舒服了许多,道:“这茶水很好。” 太监们很得意。 “你去教一下来喜过来。” “是。” 大德帝又转身回来,笑道:“朕这些日子身体虚弱,不似你们边关将士精壮,朕反倒羡慕你们。” 张孝武道:“陛下辛苦,若是身体不甚舒适,臣倒是有一套锻炼之法,若陛下每日早上中午晚上做三遍,可恢复如常。” 大德帝忙问道:“锻炼之法?何种方法?” 张孝武道:“此锻炼方法并非武功,乃是军队操练前热身的动作,动作简单容易,适合所有人锻炼,尤其适合身体不是那么强壮的人。若陛下不嫌弃,臣愿意展示一下,你看看如何?” “善哉,卿演示一遍。”大德帝立即说道。 张孝武道:“臣斗胆了。”张孝武将铠甲解下,放置于旁,露出一身棕色劲装,他揉了揉护腕,然后开始做起了第九套广播体操来,这套动作还是他从前在图书馆时与某个中学进行中学生爱读红书活动时,因为感觉无事可做,便在学校溜达,正巧遇到学生在和体育老师学习第九套广播体操。他也加入到学生之中,有一个大人参与其中,让学生非常开心,体育老师也是个热情的上海小伙子,非常耐心地指导,而学生们也纷纷帮他纠正错误。结果一节课的时间,他便学会了这套体操动作。在其后的工作中,因为每日要面对电脑和计算机,他一直坚持做这套体操动作,以至于比张孝武身体记忆中的张家刀法还要熟练。 “第一招,排云掌!” “第二招,金钟罩!” “第三招,无影脚!” “第四招,剪刀手!” “第五招,大挪移!” “第六招,铁布衫!” “第七招,窜天猴!” “第八招,打完收工!” 一套体操动作下来,张孝武身体微微发热,并未出汗,不过也许是酒气散去,心情好了许多。 大德帝目瞪口呆道:“这……这套拳脚,似乎没什么杀伤力,但名字却异常响亮。” 张孝武道:“回陛下,这名字是用来吓人的。” “哈哈哈哈……”大德帝大笑,鼓掌道:“可行,可行!来来来,你教教我。” 张孝武道:“陛下不嫌弃,臣就斗胆教陛下这套武功,不过我希望其他小太监们和宫女们也一起锻炼。因为锻炼这种事,一个人没意思,就像赌钱一样,一个人赌钱,哪有什么感觉呢?” “我没赌过钱,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大德帝大笑,挥挥手道:“所有人,都与朕一起,学习鬼将的武功,若是记不住,朕要罚他。”太监宫女们吓得连忙站成一排,大德帝今天穿的是常服,身体活动方便,便站在张孝武身后,跟随者张孝武做广播体操。 “第一招,排云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三四……” 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领着皇帝以及太监宫女在皇宫做广播体操,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张孝武这算是开创了历史先河,估计后面也没有人敢这么做。可大德帝偏偏很喜欢这套动作,做了一遍之后,身体冒出了虚汗,做了两遍之后,着实乏累了。 张孝武见状,便停止了教学,说这套武功每日只需要早中晚练习三遍,便能起到易骨铸筋的作用。大德帝问这套武功叫什么,张孝武说叫做《易筋经》,乃自己师傅传授的武功。 大德帝笑道:“我知道你师傅的故事。” 张孝武奇道:“陛下如何得知?” 大德帝说:“土城中,还有很多士兵逃出生天,有一个士兵后来自宫入了皇宫,做了太监。”他挥挥手,招呼道:“来喜,过来,认一认。” 那叫做来喜的太监早就来了,他身材矮小又黑又瘦,低着头走过前来,抬起头热泪盈眶地看着张孝武。 张孝武不认得他,疑惑道:“你是?” 那小太监来喜哽咽道:“将军你是神射校尉,来喜也是土城士兵,我原是第二十七团毅营第四阵中都队的士兵,将军没记住我实属正常。我因年幼一直被大家保护,在后方给大家做一做杂活洗衣服,擦盔甲兵刃,没有直面战场。后来土城破城时,与其他人逃出土城。我们大概四十九人,穿过了死海沙漠,最终只有十个人侥幸活着来到了龙门关,其后辗转回到中原。其余哥哥们也已回家了,大家都念着你的勇武,你在土城迎亲时,我还在门口帮着放爆竹。” 他这么一说,张孝武忽然想起来,当初大婚的时候很是热闹,找了一群士兵在门口放爆竹,那些士兵之中的确有一个又矮又小的兵卒,不过他当日哪能记住他的脸。张孝武问道:“你知道我的故事?” 来喜道:“将军在讲故事的时候,我也在一旁听着,你说你师父酿出的酒,比宫廷玉液酒还要美味百倍,若是将来你有一日不从军了,便回家开一个酒肆。” 张孝武笑了起来。 来喜又道:“你是二十七团中,第一个替别人做夜不收的人,那个人是我乡邻,叫李向,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了。” 张孝武不笑了,叹了口气,道:“他战死了。” 来喜低下头去道:“我早就想到了。” 张孝武不知道他为什么入宫做了太监,不过见到昔日战友活着,心下高兴,这来喜年纪大概十七八岁,三年前应该也只是十三四岁,难怪被众人保护侥幸活命下来。他不由得说道:“你能活下来,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土城之后,我们的袍泽只有寥寥数人侥幸生存。” 来喜豆大的泪珠儿沿着脸颊流下来,拼命地点头,能够被昔日袍泽记住,已然是他入宫之后最高兴的事了。他一直担心别人看不起他,可如今张孝武非但没有看不起他,还与他说话关心着他,岂能不让他感动流泪。 第四百一十六章?御前带刀侍卫 张孝武很想为来喜做点什么,但是来喜已经是宫内的小太监,而太监与外臣是不能有任何联系的,其罪行堪比宫女与侍卫私通,所以张孝武也只是点点头笑了笑。来喜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低着头跪在一旁向大德帝谢罪。 太监下跪与臣子下跪不同,太监下跪必须要双膝跪地,附身贴地,以示自己是皇帝的家奴。 大德帝看到这对袍泽战友,深感于袍泽之情,便说道:“来喜,起来吧,你今后来我身边,做个伴当太监。” 来喜大喜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去准备吧。” “是。” 皇帝的一句话,让来喜感动不已,可来喜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让自己做他的伴当太监,所谓伴当就是陪在皇帝身边侍奉皇帝的小太监。皇帝的伴当自然是最多的,有一百多人,可这一百多人的名额却是天底下最难争取的,来喜不费吹灰之力得了这个职位,顿时引得周遭太监嫉妒连连。太监都是阉人,生理不全导致他们心理发生扭曲,嫉妒心和报复心远超正常人,来喜被突然提拔,可以说是惹下了众怒,将来未必会有好果子吃。 张孝武自然不知道这些个弯弯曲曲的道理,他也没有在皇宫生活,更没有做太监的经历,只是觉得来喜被皇帝提拔,心中为他高兴。 大德帝笑道:“他说你师傅叫做逍遥子,一定是个世外高人。虽然你说你只学习了他酿酒的本事,但我看你文武双全,还做得一首《将归》,当真是世外高人的徒弟。只可惜我见不到此人,遗憾,遗憾。” 张孝武额头冒着冷汗,心说这皇帝想要查找一个人的资料,当真是能把人家的祖宗八辈都翻出来。在这个年代中,能做到消息如此灵通,当真是不容易,他承认先前小瞧了金衣卫,看来金衣卫的确有一套。 见皇帝说起自己的“师傅”,张孝武只能硬着头皮说:“家师不过是个江湖散人,教了我之后便不知所踪,臣寻找了数年而不得。臣想他应该是不愿意受到尘世打扰,喜欢自己过着闲散逍遥的生活吧,所以家师才自称逍遥子。” 大德帝悠然向往,又道:“这样吧,你在京城这几日,每日陪我练习《易筋经》,直到完全教会了我为止——既然你要一直教我,我便封你一个出入皇官,御前带刀侍卫,伴我左右。” 周遭的太监宫女们全都愣住了,皇上这是封一个多么重要的官啊,御前带刀侍卫,此前只有一个御前带刀侍卫,那便是御林军中郎将李沧澜,而第二个御前带刀侍卫竟然是鬼将张孝武——皇上对他太信任了,此子未来必定会成为朝廷重臣。 张孝武先是一愣,随后单膝行礼道:“谢陛下信任,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德帝很是高兴,但也许是太高兴了,忽然咳嗽了起来,太监们忙给他喂药。大德帝吃了药之后,才身体逐渐恢复如常,自嘲道:“我这个做皇帝的,身体如此羸弱,简直让臣子嘲笑。” 张孝武道:“陛下为国家日夜操劳,以至于伤了身体。陛下是否听过一句话,叫做身体是前程的本钱,若是身体不行,便谈不上前程了。所以陛下还是要多休息多锻炼,只有恢复了身体,才能治理江山。” 大德帝笑道:“是极,是极。”他的确有一些疲惫了,便道:“鬼将,随我去寝宫,你守在外面,我要好好睡上一觉。” “喏。” 众太监宫女再一次被这句话惊住了,皇帝的寝宫,非是一般人能够接近的地方,便是李沧澜也没有到过皇帝寝宫。皇帝在寝宫宠幸妃子,所以此处是极为安静又隐私之处,除了皇帝外,没有男人能够踏入寝宫,即便是御林军也要站在寝宫之外。 皇帝让张孝武守着寝宫,很明显就是圣眷隆恩,也变相地向所有人宣告,张孝武是他的心腹之臣。张孝武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些,便随着众宫女太监来到皇帝寝宫,并自觉地守在门口。 也许是太累了,大德帝躺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起来,似乎这么多日子从没有睡过这么香甜,如此的放心。 张孝武守在寝宫门外,心中想了许多,他猜测皇帝如此隆恩与自己,是因为昨日李沧澜找到自己,而李沧澜代表着笃山伯,以至于大德帝认为笃山伯想要把自己拉入他的党派之中。大德帝隆恩张孝武,便逼得张孝武不得不投靠皇帝,而大德帝也趁机向所有人宣布,鬼将张孝武便是我的肱股之臣。 张孝武随后又想到朝廷的势力党派,笃山伯自然是最大的,可是左相张宽也不容小觑,尤其是能够左右新帝册立,右相王承看似闲散之人也是心怀鬼胎,有一群人听他使唤,相比较而言,反倒皇帝有一些势单力薄。 尽管笃山伯势力庞大,几乎统治整个帝国,但笃山伯世代忠良,他肯定不能做出不利于皇族之事。而且笃山伯如今年纪大了,皇帝还不到三十岁,臣子们根本不需要考虑。只是因为前段时间皇帝落水,以至于有一些臣子内心动荡不决,并且有臣子让皇帝立晋王为御官。 立晋王为御官,肯定并非大德帝本意,毕竟大德帝有一个亲生儿子轩辕成化,虽然暂时尚未册立为太子,可既然皇帝有儿子,晋王便无争夺皇位可能。 想到这里,张孝武觉得脑仁有些疼了,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喝得太多,而是因为朝廷复杂的形势,党派相争,让他内心非常厌恶。可党派相争是朝廷永恒的主题,只要有百官在,便有百种心思和百种利益,为了利益,人们势必会联合起来与人相争。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朝堂中没有党派相争,毕竟,朝廷,也是人组成的。 “唉……” 他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御林军站成一排,与他不同的是,御林军皆带着黑色面巾。张孝武不自觉地点点头,心中大赞御林军防疫到位,竟然全都带着黑色面巾,远比外面的人要重视疫情多了。 “轰隆——” 第四百一十七章?寝宫 “轰隆——” 雷声响起,大雨猛然之间倾盆而下,张孝武心中暗叫倒霉,没想到这会儿突然下起雨来。前段时间北方大旱,如今下雨倒是让百姓欢喜不已,也能消消暑。他忙走进了门洞里,其他御林军望着他不敢说话,张孝武见状,笑了一笑先说话了,问道:“你们的面巾,还有吗?” 一个御林军什长忙道:“回将军,此处无有。” 张孝武赞道:“没想到你们防疫做的这么好。” 几个御林军面面相觑,张孝武指着他们的面巾,那什长哭笑不得道:“我们带着面巾,是不能与宫女嫔妃对面,并非防疫。” 张孝武这才恍然,不过带着面巾,若是有刺客混入其中怎么办。但想想也不可能,皇宫的防御比皇城还要严格,别说一般人,便是武林高手也无法进入皇宫之内。皇宫内千方百计地严防宫女与御林军产生私情,带着面巾也是基于此理由。 此时内侍总管等人打着伞赶了过来,御林军与太监虽然不是一个系统,但那什长连忙介绍此人,态度尊敬。 张孝武还以为他们是找皇帝的,可内侍总管却是来找他的,总管也知道皇帝此时正在皇寝中休息,便压低着声音上前贺喜道:“咱家在此恭喜李将军贺喜李将军了,纵观圣汉朝众多臣子之中,您是第一个受到如此隆恩的人,日后还少不得李将军照拂咱家。李将军,咱家这就送来了您的御前侍卫腰牌和服饰,但您自己的武器自备。另外这是一年的薪俸,总计八百两,李将军,请笑纳。” 张孝武道:“一年的薪俸,这倒是有意思了,提前发俸吗?” 总管转身道:“来喜,你帮李将军领着吧。” “是。”来喜忙道,接过来衣服和银子,总管又亲自将玉牌交给张孝武。 张孝武接过玉牌,仔细看了看竟然是双鱼玉佩,只是正中间写着“御前带刀侍卫”,背后刻着“雍州张孝武”五个字,看来这玉佩是刚刚刻好,总管太监便亲自送来了。人家主动示好,张孝武自然应承,忙道:“请问公公大名,日后还需麻烦公公之处。” 总管笑道:“咱家叫苟德禄。” 张孝武一愣,这苟姓不太好称呼,总不能称呼人家苟公公吧,听着感觉像是骂人…… 苟总管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说道:“将军可以称呼我为禄公公,咱家在做小太监的时候,也有人称我为小禄子。” 张孝武忙道:“禄公公见谅了。” 苟总管眯着眼睛说道:“咱家这姓氏也不是自己取的,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别说姓苟,便是姓死,姓屁,咱家也得继承,是不是?” 张孝武笑了起来,这个总管说话待人有一套手腕,难怪会成为内侍总管。 苟总管并不多言,奉上物件之后便带人离开,倒是留下了来喜站在一旁。张孝武看他冻得瑟瑟发抖,便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给他。来喜连忙推辞说不敢,张孝武命令道:“这是神射校尉给土城士兵的命令,你敢违抗?”来喜感动不已,这才接过披风披在身上。 什长低声说道:“将军,禄公公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的,看来你们有缘。” 张孝武知道他在拍自己马屁,不过和一个太监有缘,怎么听来都不是好话。 不一会儿,又一波御林军前来换岗,新来的御林军自然也知道鬼将张孝武的大名,纷纷用眼神偷窥,却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还不敢与他说话。 新的御林军什长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张孝武也兴致缺缺,不过御林军能够换岗休息,他却不能,只好靠在门洞里听雨声。 又过了一个时辰,雨停了,此时应是子夜时分,一个小太监突然打开寝宫的宫门,恭敬道:“张将军,陛下唤你过去问话。” “陛下醒来了?” “刚刚醒来了。” 张孝武便带着来喜,跟在那小太监身后进入了寝宫,绕过了两座假山,这才来到了皇帝睡觉的皇寝。 皇寝周遭没有人,很是安静,门口站着一个太监,见到张孝武后直接拉开了门。张孝武走了进去,第一次见到皇寝的内部,然而皇寝却并不如何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内饰也只是淡黄色,地上铺着的地板有种现代感,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年代看到地板,颇有一种亲切感。 张孝武行礼道:“陛下,臣到了。” 大德帝坐在床上,将被子披在身上,笑着说道:“你应该站了许久了,还是坐吧,这一觉睡得太好了,醒来时忽然想到你还站在外面。” 张孝武微微一笑道:“陛下只睡了两个时辰,不算很久。” 大德帝道:“只有两个时辰吗?” 张孝武道:“对,陛下睡眠不好,需要慢慢改善。” 大德帝苦笑:“太医们看了许多次了,朕这少眠的病还是治不好,今日我已经睡得多了,往日我只睡一个时辰便没有困意。” 张孝武道:“睡眠多少决定第二天精力多少,陛下若是睡不着,也可以闭目养神听风辨雨。” 大德帝笑道:“听风辨雨是什么?” 张孝武道:“所谓听风辨雨,指的是风的等级和雨的等级,风有十二级,一级风是炊烟轻浮,这是最弱的风;二级风是树叶轻动;三级风是树叶摇摆,旌旗展开;四级风是沙粒飞起,尘土飞扬;五级风是小树摆动,水有波纹;六级风则是树枝摇动,举伞难行;七级风则是步行艰难,大树摇动;八级风为树枝折断,举伞人飞;九级风瓦片吹飞,木屋坍塌;十级风则树木连根拔起,土屋吹倒;十一级风为砖石房屋倒塌,天地昏暗;十二级风则能摧毁一切,万物不存。” 大德帝惊讶不已,道:“这十二个风的级别,是你师傅定的?” “的确是家师传授,但是不是师傅定的,臣也不知道。”张孝武道,“也许是古人早有记载,家师也只是见多识广,便随口传授给我,我是正事学不会,闲事一点即通。” “有趣,有趣。” 第四百一十八章来喜 大德帝听了张孝武的话便笑起来,张孝武没想到大德帝睡了一觉之后反而精神了,这样的睡眠难怪身体薄弱。大德帝伸手将床头的茶水端来,饮了一口之后,忽然问道:“张孝武,你觉得笃山伯如何?他是忠臣,还是奸臣?” 张孝武没想到皇帝的问题转折这么大,顿时愣住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定论笃山伯,他哪有这个本事。 大德帝道:“你随意说,在寝宫之中无有他人。” 张孝武细细一想说道:“那臣便实话实说了,笃山伯似奸实忠。” 大德帝皱眉道:“何以为鉴?” 张孝武说:“历朝历代军权独揽者,必有乱国贼子谋权篡位,然笃山伯掌权不篡位,忠于帝国,只是……” 大德帝忙问:“只是什么?” 张孝武道:“只是笃山伯不篡位,不代表别人不会这么想,若是他的继承者不这么想,只怕国家堪忧。” 大德帝道:“大胆!口出狂言!笃山伯忠于朕的江山,岂容你这小子胡言乱语!我看你才是奸臣,大大的奸臣。” 张孝武知道大德帝这是在试探自己,便说道:“臣是忠于陛下,忠于帝国,看到什么说什么而已。若是陛下想让臣只说好话,做一个阿谀奉承之人,臣可以做此等佞臣。只是从此之后,陛下又少了知心人。” “知心人?”大德帝细细咀嚼,这个知心人三个字可从未有人向他说起,作为一个皇帝,他既需要知心人,又不需要知心人,做皇帝是孤独的,正所谓孤家寡人便是如此。他忍不住笑起来,道:“你说笃山伯似奸实忠,你呢?你是忠臣,还是奸臣?” 张孝武道:“陛下想让臣做忠臣还是奸臣?陛下让臣做忠臣,臣便是忠臣,陛下让臣做奸臣,臣也可以做奸臣。” 大德帝道:“你这张嘴,比那些大学士还要凌厉,哪里像是武将,莫非你用这张嘴说服北夷大将军?” 张孝武纠正道:“是北夷汗王,那朴贤烈领军返回北夷国都之后,立即发动兵变,自立为王了。陛下,臣斗胆猜测,不久之后北夷汗王一定会派遣使者来帝国求和,并且会献上美女与财宝。” 大德帝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土城之战我军虽然破城战败,但土城却并未被乌桓占领,而是交给了靺鞨汗国。”张孝武仔细回忆,认真为皇帝分析道,“靺鞨人占了黑森林和土城之后,其势力地图横跨了死海沙漠,桦树河平原,彻底截断了北夷人与圣汉帝国的一切联系。桦树河平原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北夷人想要占领桦树河平原,则必须先败土城。靺鞨人占了土城之后,相当于有了两个拳头,北夷人若取桦树河平原,靺鞨人会挥动左右拳,直取北夷人的国都。” 大德帝问:“左右两个拳头,这种比喻甚是有趣,那桦树河平原便是胸口?” 张孝武道:“对,桦树河平原不但是胸口,还是一块肥肉。臣推测北夷人在未来两年之内,一定会攻打土城,打下出城之后,再谋取桦树河平原。而北夷人一定会邀请我圣汉军队南北夹击靺鞨,因此他们才会派人来乞和,甚至会开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条件。只是这些条件再好,也不过是北夷人缓兵之计罢了,北夷人说话从来不算话。” 大德帝从床头翻出天下地图来,他仔细看着帝国的北方以及北方诸多异族汗国,神情凝重,重重地呼吸了几声,说道:“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 张孝武笑说:“陛下,北夷人送来的金银美女可以照单全收,所谓糖衣炮弹打过来,我们吃掉糖衣还回炮弹。但北夷人的话听听即可,不必相信,靺鞨不能亡国,尤其不能亡于北夷人之手。” 大德帝笑道:“好,依你所言。” 张孝武见大德帝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告退,大德帝可能是心情甚好,便又来了困意,心满意足地继续睡觉。 张孝武自然不能留宿皇宫,出了寝宫向外走去,来喜带着银子和衣服紧随其后。 张孝武问起来喜,为何入宫做了太监,来喜这才说出缘由。 原来他们十个人回到龙门关之后,起初被怀疑是北夷人或靺鞨人的间隙,并被送回到龙都进行辨认。回到龙都之后因有人作证,十个人得以清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们因为受到石敬的牵连,被判了刑。 其余八人被发配各地,只有来喜和张忠两人因为年纪小被判入宫做太监,而张忠因为宫刑时受痛不过,活生生地疼死了,来喜则侥幸活了下来。然而不到半年,事情发生反转,第二十七团除石敬外全员免罪,他们这些人反倒成了功臣。其余人都放了,唯独来喜因为受了宫刑无处可去,只能继续留在皇宫里。 皇宫里许多小太监都是五六岁都被阉割入宫,他们自幼长大,互为伴友,而来喜作为一个长大之后受宫刑的太监,在此间没有什么朋友,自然也受到了排挤。 “你在宫中不开心?” “也无所谓开心与否了。”来喜年幼的脸上露出了沧桑与疲倦,“不在宫中生活,我又能去哪里呢?” “你可以回家。” “我家是土城的。” “……” 来喜忽然低声说:“将军小心晋王。” “晋王?” “晋王虽然年幼,可心性深沉,我见过他将一个无辜的宫女活活勒死,那宫女不过是抱着太后的小猫,小猫从怀里跳出去下了他一跳,他就让人将宫女勒死了。” 张孝武道:“皇帝落水,与晋王有关吗?” 来喜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来喜笑道:“我不怕死。” 张孝武凝重道:“你不能死,你是我的兄弟。” 来喜内心感动,道:“喏,我不能死。” 张孝武将八百两银子塞进了怀里怀里,说:“这些银子你拿着吧。”来喜大惊便要推辞,张孝武道:“我是将军,用不着什么银子,你在宫内肯定需要上下打点,这些银子虽然不能让你过得好一些,可也能让你不至于被小人欺辱。算我借你的,日后你发了大财,再还给我就是。” 来喜道:“日后,我一定报答将军。” 第四百一十九章?伪吴 皇城分为皇宫和部院两部分,其中六院八部等办公场所只占皇城的三分之一,而太监无有任务是不能出皇宫。所以来喜将张孝武送到了皇宫门口,张孝武与之挥别,而后他又来到皇城部院。如今是深夜了,虽然他也能离开皇宫,可这大半夜的也无处可去,便只好回到了兵部的库房,好在库房里依旧放着床铺,他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次日天刚刚亮,张孝武便听到了外面有说话声音,此时吴迪过来敲门,告知皇帝即将早朝。皇帝早朝时每日辰时开始,也就是七点钟开始,而皇城很大,臣子们必须在此之前来到各部各院,将今日需要奏报的消息写在朝牌上。有的大臣住的比较远,便只能更早起来,而皇帝也辛苦,便是晨食也是吃的匆忙。 张孝武穿戴好后,准备参加自己的第一次早朝,吴迪介绍说因为他是御前侍卫,上朝时站在皇帝身后。这个御前带刀侍卫非是一般人能够担任,属于皇帝的贴身护卫,也是朝堂中唯一允许携带兵刃的人。 “这么说来,大德帝是绝对相信我了?”张孝武心中暗自想道,并充满了对大德帝的感激之情。 吴迪递过来一些糕点,让他吃了这些,免得等一会儿饿肚子,又说其他大臣的晨食要么是在路上吃的,要么是正在吃。张孝武远远望去,果然见到一些大臣正在吃着东西,但大臣们吃东西都很优雅,用袖子遮挡着脸面,吃完之后还用手帕擦擦手和擦擦嘴。 距离辰时早朝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张孝武便准备与吴迪先进入正德殿,此时忽然到有驿使急忙冲入皇城,大喊道:“急报!急报!急报!” 百官匆忙上朝,张孝武也急忙跟着百官跑入宫中,苟德禄见他来的这么晚,立即苦着脸说:“我的张将军哟,你怎么不早些来,咱家还以为你睡过头了呢。快快快,站在陛下右后侧,你携带兵刃了吗?” “这个……没有。” “那还是御前带刀侍卫吗?幸亏咱家准备好了佩剑,这是皇上的佩剑,也是尚方宝剑,由你佩戴。”苟德禄将一把佩剑交给张孝武,张孝武带着尚方宝剑便站在大德帝身后。 大德帝见状点了点头,随后便皱起眉头看着乱糟糟的百官和那急报的驿使。 众大臣见到张孝武之后,纷纷揣测此人身份,如此陌生面孔,恐怕就是那被皇帝责罚三日的鬼将张孝武了。关于张孝武的传说众多,于是众人纷纷看向张孝武,看得张孝武很是无奈,觉得自己抢了皇帝的风头。众大臣猜测起来,但有消息灵通的,将张孝武担任御前带刀侍卫一事传与别人,众人心中惊讶,暗暗心说此子未来可期。 传报者是兵部龙都府驿使,若非紧急军情不会传急报,按照流程规矩,天下驿卒将各地奏折交给御书房,再有御书房解读分给各部院。而今日不等早朝开始,驿使便来报告紧急军情,于是众大臣纷纷看着看着那驿使。 “有何急报?”皇帝终于开口了。 驿使这才敢说:“回陛下,江南急报!朱雀军战败退守扬州,南阳郡王于庐阳城自戕殉国,江南叛军占领江州岳州之后,叛军首领王德跃自立称帝建立吴国,伪吴大军此刻正挥师攻打我杭州之地。” “什么?!” 一言既出,满朝震惊。 众大臣总以为江南叛乱不过是疥疮小痛,哪想到江南叛乱竟然立国,圣汉历史上,可从未有过叛军建立国家的事情。所有人都只是认为江南叛乱,就会像帝国曾经发生过的叛乱一样,最终的结果是平定叛乱,然后斩杀一批人,随后士族立即动用各种关系在江南抢夺良田,逼得江南百姓成为士族佃户。哪想到这一次江南叛乱,叛军竟然自立成王,并建立自己的国家了。 众大臣们此时也没有了争权的心思,毕竟大家争夺权力,不过是内部的利益分派,可是涉及到帝国根本,圣汉帝国的官员们还是远远比明朝的东林党们知道轻重的。东林党为了党派利益甚至可以牺牲帝国,为了家族利益可以出卖民族,面对皇帝是又骂皇帝又义正言辞,转头清军入关就跪地投降,死乞白赖地想要在新朝中做官,可见东林党人的无耻下流。 圣汉官员们再如何争执,也没有想过要毁掉这个国家,面对着中原大地上另一个国家的兴起,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定要保护帝国保护自己的利益。 所有人都望着大德帝,想听一听皇帝的看法,让皇帝拿出主意来。而大德帝此时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住了,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勤政爱民,与民生息,善待将士,甚至不忍心杀死叛乱士卒,怎地还会发生如此叛离建国之事。 大德帝无助地看了一眼百官,见笃山伯并没有出现,而左丞相张宽也不在,不知这二人是何原因并未出现在早朝上,便只能看了看王承。 然而王承长于内务,却不擅长处理外事,这等军国大事一般都是张宽与笃山伯做主,他只能连忙低下头去,装做一只鸵鸟将脑袋插入沙子里。 “唉……”大德帝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自己拿主意了,他叹气道:“叛军作乱,南阳郡王自戕,此乃国之大事,因此今日朝政不必谈论内事了。” 御官晋王立即大声将皇帝的话传给百官,百官也知道内政一事可以押后,可军国大事是头等大事,不容延后,齐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王忽然道:“百官可有建议?” 张孝武站在大德帝身后,顿时觉得这晋王怎会如此冒失,因为晋王如今不过是个御官,只是皇帝的话筒,又怎能越过皇帝擅自询问大臣,尤其是他的身份,他是晋王,更应该小心翼翼。 但晋王毕竟年幼,这段时间被一些官员和京中贵胄子弟奉为京师第一公子,甚至有人轻言皇帝患病,将来即便皇子登基,也需要晋王辅佐天下,更有甚者说皇子太小,也许众大臣会奉他称帝。于是晋王脚下轻浮,心中飘飘然不已,甚至此刻他还未感觉自己冒失,正在兴奋地看着百官,仿佛这些人未来都是他的臣子。 第四百二十章?拔银 连张孝武这个武将都看出来晋王的失态了,众大臣又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众大臣即便看破也不能说破。他们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发现皇帝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顿时心中一寒。右丞相王承不得不咳嗽了一声,以此来提醒晋王注意态度。但晋王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态度冒犯了皇帝的威严,依旧洋洋得意,王承只能叹了口气心中暗暗说此子轻浮,难堪大用,甚至还不如楚王(七皇子轩辕子动)。 王承上前道:“回禀陛下,王贼立伪吴,着实可恶,朝廷必须派遣大军南下剪灭叛军。臣请白虎军南下讨伐伪吴,除笃山伯外,无人能够平定江南叛乱。” 的确,说到带兵打仗,说到镇国,只有笃山伯一人而已。满朝文武众,也只有笃山伯的白虎军最值得信任,尽管大家都私下不满笃山伯独断专行的作风和直来直去的军人做派,可此时此刻,能够平乱的人,唯有笃山伯一人而已。 于是众大臣立即起身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见众大臣附议支持,大德帝心中别无他法,立即吩咐道:“殿前将军,速传笃山伯入朝。” 殿前将军正要出门,便看到笃山伯与左相张宽一同前来,两人神色疲倦不已,不知是走这几步,还是因为江南战事。两人进入大殿时彼此点了点头,显然达成了某项共识,笃山伯率先上前道:“陛下赎罪,老臣早朝来迟了。” 见笃山伯来了,大德帝顿时高兴起来,立即说道:“大帅来了,大帅来了就好。大帅可知江南战事?” 笃山伯点头道:“老臣知道,刚刚遇到左相,我二人仓促之间商议了此事,因此才导致迟行。” 大德帝忙问:“你二人可有建议?” 笃山伯道:“陛下,为今之计,只能不惜国力平叛江南了,那伪吴国建立,若是不早日剪除,只怕会引起连锁反应,给其他地方的叛军立下榜样。老臣请愿,率领白虎军下江南平叛,灭伪吴政权,替帝国分忧,替陛下分忧,不灭伪吴,誓不还朝。” 大德帝想到了张孝武对笃山伯的评价,似奸实忠,笃山伯果然是一个忠臣。在这种危急时刻,笃山伯能够站出来力挽狂澜,又岂能让他心中芥蒂,仿佛昔日笃山伯对他的种种,都是一种鞭策一般,他高兴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感动道:“有伯爷出征,帝国无忧了,帝国无忧了。” 笃山伯道:“只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陛下,白虎军开拔,尚需开拔银两才是,且粮草筹措也需要银两。”说到打仗,实际上除了军事上的对比,更需要财力的消耗,帝国连年征战,再加上瘟疫、洪水、干旱等天灾,已然国力濒危。 此时右相王承不得不出列,说道:“陛下,如今户部国库空虚,出征饷银还需多番筹措才是。去年一年,朝廷用度赤字三百万两,今年到此时,用度赤字便已经达到三百万两了。许多地方的官员甚至发不出薪俸。” 笃山伯道:“拿不出拔银?” 王承摇头道:“不是拿不出,是没有。大帅,军人保家卫国,为何需要拔银?老臣来看,所谓拔银,实则极坏的先例。” 笃山伯怒道:“你可知这拔银是什么?是军士赴死之前给家人的安顿银子,这是他们的丧葬费,卖命钱!” 王承道:“大帅,非是我不拿,是实在没有。” 中官员低声议论起来,实际上户部的确没有多少银子了,这些年来一直依靠向银庄借钱度日,所以如今朝廷中最依赖的,便是各大银庄。去年,大德帝便封了一个银庄东家士族爵位,便是因为他向朝廷借了四百万两银子,解了朝廷的财政危机。 大德帝神色凝重,难道还要向银庄借银子吗,他摇了摇头,忽然说道:“诸位爱卿,既然国库空虚,而大军拔银必须凑齐,吾等责无旁贷。朕决定,从内库中拨出五十万两银子为白虎军拔银,众爱卿能捐出多少?” 作为皇帝的外公,也是圣汉帝国中最有钱的人之一,左相张宽立即出列说道:“陛下,老臣愿意捐出白银十五万两支持白虎军开拔,以作军资。” “好好好,六十五万两,六十五万两!”大德帝大喜道,“左相如此慷慨,右相你呢?” 众人望向右相,王承为难至极,道:“陛下,老臣家贫,只能拨出五千两银子支持白虎军南下灭叛。” “嘶——” 众人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这右相太寒蝉了吧,谁不知道你王家家财万贯,甚至远超张家,怎么就家贫了,你若是家贫,全天下都是喝西北风长大的。不过这王承一向是一毛不拔,为人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如今拿了五千两银子,已然是割肉了。 大德帝并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右相,朕也知道你家穷,而且这么多年来你辛辛苦苦地为这个帝国尽职尽责,虽年纪七十二却依旧操持八部,的确太过辛苦。这样吧,朕念你年事已高操劳半生,准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吧。” “啊!” 所有人都震惊住了,张孝武也没想到大德帝刚刚还慈眉善目,怎么突然之间就让右相辞官回家,这也太突然了,右相做错什么了,就因为拿银子少了吗?拿银子少,点拨一下就是,怎么还把他一撸到底了?张孝武忽然发现了大德帝的另一面,而这一面竟然如此的可怕,如此的深沉。 众大臣心中非常惶恐,纷纷望向笃山伯,笃山伯老神自在地看着王承,看着这个昔日的竞争对手,拱拱手道:“恭喜右相,贺喜右相,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张宽也拱手道:“右相操劳,如今闲下来,羡煞我等了。” 大德帝满意地笑了起来,此时此刻,笃山伯和张宽全都被他执掌了,这一招借力打力的确精彩,让王承这个老狐狸掉入陷阱之中。 第四百二十一章?逐晋王 张宽虽然在朝中树立张党,可张党却是一个实干的党派,国家大事少不得张党的人出人又出力,而王承呢?遇到问题便能推就推,遇到难题便能躲就躲,遇到利益倒是拼命扑上前去,如此右相,又岂能治理得好八部。 作为一个左右摇摆,从不表明立场的官场老狐狸,王承可以说是侍奉了三代皇帝,从圣明帝(大道皇帝)到圣庄帝(太乾帝),再到如今的大德帝,但他与张宽不同的是,从不确定自己的政治立场,也不参与夺嫡之争,因此备受圣庄帝也就是太乾帝的信任。 在夺嫡之中,王承自以为自己稳赚不拍,可在大德帝心中,此人不值得信任,将来一旦他身体有恙不能处理朝政,此人势必会投靠他人名下。此外,大德帝对王承的能力也颇为不满,八部在他的治理下反倒不如左相负责的六院,尤其是许多官员任命让人心中诧异。 大家都知道幕后,王承定然是收了不少银子卖官赚钱。最著名的跑官,跑得不是别人,正是他王承。 王承可以卖官赚钱,可是在支持皇帝上竟然一毛不拔宛如铁公鸡,俗话说失小利才能得大利。做皇帝的又岂能不知道臣子贪污受贿,可贪污受贿也有限度,在皇帝缺钱的时候,王承只捐了五千两银子,在大德帝看来,就是他对自己的挑衅,他完全没有将皇帝看在眼中。 如果任由王承开了个坏头,大德帝兴致勃勃的捐献活动便会狼狈收场,这才是最终导致皇帝必须要罢免王承右相的原因。 甚至于在此时刻,大元帅与左相没帮王承说一句话,反而落井下石,由此可见,王承一下子将朝廷中所有的重臣全都得罪了。对于免职右相王承一事,不管是笃山伯还是左相张宽都支持,在他们心中知道,这王承为官五十年,家财万贯,至少二三十万两银子能拿得出来的。王承落得如今的下场是理所应当,日后少不得会被追究责任,甚至五十年间贪污所得,也会被一一举报。 “老臣……老臣……”王承此时已经懵了,甚至有些口齿不清,“老臣本打算……回家筹措……筹措十万两……” 大德帝依旧面带微笑说:“右相辛苦了,日后帝国的史官会记住你为官五十年的辛苦,史官,可知否?” 太史院司丞立即道:“臣记下了。” 大德帝道:“右相卸任,然右相部可无人,户部尚书何在。” 户部尚书向瑞出列道:“臣在。” “由你暂代右相。” “臣……臣……”向瑞激动道,“臣领命。” 掌权者最怕的就是失去权力,一旦失去权力,整个体系就会崩塌,王承竟然在此时短视如斯,被一撸到底,当真吓到了众人,也惊醒了众人。 “臣愿意捐献五万两。”向瑞说道,作为户部尚书和兼任的右相,他既不能拿的太多,也不能拿得太少,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五万之数。 “臣愿意捐献三万两。” “臣愿意捐献三万五千两两。” “臣愿意捐出一万二千两。” “臣愿意捐出二万两。” 今天上朝的人,竟然数王承捐得最少只有五千两,其余人最少的也是一万两,这下大家可是大出血了,有的家族富裕,但并非所有人家族都有钱,但此时此刻只能硬着头皮捐款,以免落得王承一样被当庭免职的丑态后果。 王承看着众大臣们,再看着整个大殿,忽然晕了过去。 “右相晕倒了!” 顿时众大臣将他搀扶起来,又有太监将他抬出了正德殿。而众人看着王承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发凉,陡然间意识到,能够继承圣汉帝国的大德帝,并非人们想象中那么软弱可欺,也并非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文弱。 一旁有太监统计了一下众臣捐献银子数量,献给大德帝,大德帝看了之后依旧眉头紧锁,道:“众爱卿捐资一共一百一十七万五千两,可还是不足。晋王,你捐资多少?” 晋王惊讶不已,自己捐资,自己如何能捐资,自己没什么钱啊。 晋王因为年纪尚小,并不清楚自己府内多少钱粮,而为了避免他学习楚王(七皇子),张太后嘱咐晋王府上的钱粮管事,一直告诉他没有多少钱粮。当然,晋王府的确也没有多少银子,毕竟他才刚刚立府,除了薪俸别无收入。 “臣弟……臣弟……臣弟捐一万两银子。”晋王硬着头皮说道。 大德帝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我知道皇弟你做御官是个清闲工作,没什么薪俸。晋王府每年受内库不过三万两银子,御官也不过一年二百两银子,你这个御官的薪俸还不如一个县令。这样吧,你去看守皇家猎场吧,那皇家猎场闲置许久,你去经营一番。猎场之中除了土地,皇弟均可自取,也算是朕对你的爱护。”不等晋王反应,大德帝又起身说道:“宣旨,着令龙洋县县令吕柏亭,升任御官,御书房季海,担任龙洋县县令。” 晋王被贬到平安县的皇家猎场,让百官朝臣终于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再温柔的老虎也是老虎。大德帝的确是身体不好,可是若是因为他身体不好而轻视了他,是要付出代价的。大德帝也抓住了最好的时机反戈一击,趁着朝廷筹措军饷之际,将自己的政治对手,也是自己的亲弟弟打发到皇家猎场看守去了。 那皇家猎场荒废多年,除了野兽就是闲散的御林军,以及平安县的百姓。晋王想要辩解,也想要为自己争取,然而他忽然知道了,自己就是一个臣子,而臣子,是不能提出任何要求的。 正所谓捧得越高就摔得越惨,晋王便是如此。他失落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极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甚至没有听到退朝的声音。等百官退朝之时,晋王才猛然醒来,他立即望向外公张宽。 张宽也看了看他焦急的脸,心中失望不已,便摇摇头示意让他不要胡闹,稍后再说。 第四百二十二章?下场 晋王不相信张宽此时放弃自己,便要走上前去,却见一个手持天子剑的壮汉拦住了自己,道:“晋王殿下,陛下诏笃山伯与左相单独议事,不可打扰。” “你是何人?” “御前带刀侍卫,鬼卫统领,张孝武。” “你就是张孝武?” “对。” 如果是平常,晋王一定会考教考教这个鬼将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生猛,可如今他内心焦急如焚,忙说道:“你去告诉我外公,说我找他有事。” 张孝武看着这张年轻英俊,却焦急愁苦的脸,只觉得此人太过年轻没有城府了,作为一个皇子,他连最起码的常识都没有了,果然骄傲是人生最大的障碍。而晋王以为大德帝时日无若,众人将来自然会拥立他为皇帝,小小年纪便骄傲起来,才落得如今下场。 欲让人亡先让人狂,也许大德帝深谙此道。 “你去告诉他啊。”晋王焦急地说,外公张宽一定会帮自己,最起码自己不会被流放到猎场里看动物。晋王从出生到现在,也没有去过皇家猎场,想到自己要去看兔子,看老虎,看羚羊,晋王便觉得自己就是他们之一,等待皇帝的猎杀。 “晋王殿下,保重。”张孝武言罢,转身而去。 晋王站在正德殿内,孤立许久,忽然心想:“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面见母后。”他知道张太后一项护短,自己又是她最小的儿子,正所谓老儿子大孙子,张太后对自己宠爱有加,绝不会坐视不管。 随后晋王跑到后宫门口便要直接闯过去见张太后,但此时守在后宫宫门的人,却是御林军李沧澜的师侄景聪。 景聪抬手拦在晋王面前,笑道:“晋王殿下,您不能直接入皇宫,难道您忘了规矩了吗?” “传报,传报,都什么时候了,跟我提规矩!”晋王大怒,指着景聪的鼻子叫道:“你耽误了孤王是事情,担待得起吗?” 景聪摇头道:“担待不起,所以小将必须遵守规矩,不经传报,不能入内。” 皇宫的后宫中,除了皇帝没有其他男人,甚至皇子想要见母亲也需要传报,并且必须在御林军与总管太监的亲引之下面见太后。而如今总管太监一职空缺,便由内侍太监苟德禄暂代此职。 “混账,孤要见母后,还得经过一个阉人同意,难道阉人想要乱国吗?”晋王大怒。 景聪道:“阉人会否乱国,小将也不知道,可小将知道在皇宫中,谁都得能得罪,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禄公公。” “哼!速去传报!”传信的太监先是去了张太后的西宫,得令之后赶往内侍房见苟德禄,但苟德禄此时不再,小太监说禄公公此刻陪在皇帝身边,而皇帝在养心殿。于是传信太监来到养心殿,苟德禄得知之后,立即向皇帝奏报,随后才赶回到后宫门口。 苟德禄见到了晋王,笑盈盈地上前说道:“晋王殿下,陛下吩咐,让你立即赶往皇家猎场,片刻不得耽误。” “你放——胡说八道!皇兄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我刚刚在大殿上并未听到皇兄如此说法,莫非你在假传圣旨?”晋王大怒。 “晋王殿下,就是借咱家十个胆子,咱家也不敢假传圣旨啊!”苟德禄说:“晋王殿下,皇上是刚刚说的,衡水伯爷在场呢。皇上让咱家叮嘱您一下,说晋王必须要在今晚之前抵达平安县,否则皇上将追究您的责任。”衡水伯便是张宽的爵位,不过张宽是三品伯爵,而笃山伯是二品伯爵。 “他……他……他可是我皇兄啊。”晋王内心悲痛欲绝道,“我们是同父同母同胞的兄弟啊,他怎么能这么做,他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就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吗?” 苟德禄叹了口气,道:“咱家也知道,但晋王还是遵旨吧,否则你们兄弟之间,最后一点亲情也没了。” 晋王哀求道:“公公,难道你就不能通融一下?我外公也绝不会不管我的,他一定为我说了许多好话,是不是?” 苟德禄苦笑着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晋王殿下,咱家不想掉脑袋。毕竟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皇帝,而这个皇帝,恰恰是你的哥哥。” “不就比我早出生吗?”晋王恨得咬牙切齿,转身离去。 今天的天气略有些冷,已经入秋了,刚刚下过一场雨的路面上还有一些水渍,晋王一边走一边踩着水渍,心中恨意大起。他不由得想到了京城的公子哥们,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他随后又想到了自己的老师,也不知这该死的腐儒又会如何编排自己。 “我一定要做皇帝,我一定要做皇帝,凭什么你能做皇帝,我不能?我一定要做皇帝!”晋王心中愤愤不平。 他气势汹汹地往晋王府赶去,想到了皇兄对待自己的态度,想到了外公不理会自己,他发誓一定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能力。然而当他回到王府门口,却赫然发现晋王府内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行李,连管事太监都立在一旁,垂头丧气。 原来宫中早有人传来圣旨,宣告晋王被贬到了皇家猎场去看守猎场,王府必须当日准备好一切行李物件,立即赶往平安县。虽然府上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晋王看守猎场,这个工作也不会长久,最多就是一种警示罢了。可众人却从中明白了皇帝的心思,甚至可能在未来某一天,晋王的下场比楚王还要惨。在皇族中,兄弟情,父子情,夫妻情,皆是无情,甚至有时双方对待彼此,往往比仇人更加恶毒。 晋王狼狈地坐上了马车,匆匆穿过龙都内城和外城,却没有一个昔日的朋友前来送行,甚至往日在内城中赛马狂奔的世家子弟与公子哥们,也老老实实地留在家中,不愿招惹晋王,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与晋王有关系。 “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走狗,有朝一日,我非要扒了你们的皮。”晋王恨意更浓了,他回身看着繁华的龙都城,心中带着对龙都的无限留恋。 第四百二十三章?王德跃 张孝武这个御前带刀侍卫完美地展示了什么叫做背景灯,他就是一个背景灯,一个大大的背景灯。站在大德帝身后,他也逐渐发现了大德帝的最大的优点,忍辱负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最妥善的时间里给予政敌致命一击。他觉得大德帝接下来还会继续装软弱,装可欺,等待给予下一个政敌致命一击。 随后他又想到了大德帝对待自己的态度,大德帝今天能如此信任自己善待自己,未来一旦自己威胁到他呢?面对政敌,大德帝与他的父亲太乾帝一样不留情面,只是太乾帝是要灭绝对手,而大德帝则是废黜对手,手段更加柔和一些,可果决丝毫不差。 张孝武无权参与军国大事,在皇帝与笃山伯、张宽等人商议之时,他站在养心殿外,正巧看到李沧澜,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三人商议完毕,笃山伯匆匆离开,倒是张宽看到了张孝武,他显然知道张孝武的身份,但此时此刻无暇顾及张孝武,只看了一眼便走了。 笃山伯也离开皇城,并在家中召集了几个义子,紧急叮嘱好了一切之后,立即赶赴五关县的白虎军营。 白虎军大军启程南下需要一番准备,作为白虎军的前锋,通常都是第七团第一个出发。但第七团皆为骑兵,在江南水乡之地,骑兵反而陷入被动。且第七团一半士兵来自幽州,一半士兵来自青州,这两个地方都是北方寒冷地带,对于平原作战甚至沙漠作战经验丰富,可在水乡作战还是第一次。所以选谁做前锋又是一个难题,以何种方式开拔,还是一个问题。 笃山伯一路之上忧心忡忡,到了白虎军大营之后,他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南阳郡王兵败自戕,是因为他们非但没有夺回岳州大败叛军,反而丢了江州,被叛军连胜十八阵,朝廷大军也丢盔卸甲一泻千里。更让南阳郡王无法接受的是,伪吴叛军并非依靠刺杀或阴谋获胜,叛军是实打实地在正面战场战胜了朱雀军团,打得朱雀军团溃不成军。 性格骄傲的南阳郡王将自己绑在马背上与叛军拼杀,但耐不住朱雀军团溃败,南阳郡王心灰意冷,孤身一人骑在马背上冲入叛军之中连斩十几员伪吴将领,最终力竭被擒。伪吴王王德跃怜惜南阳郡王忠勇,下令让人将南阳郡王放走。南阳郡王只求速死,自戕于阵前,其尸首被南阳郡王府家将抬回来,朱雀军团戴白孝布跪迎南阳郡王尸首回营。 伪吴王王德跃知道此事朱雀军团重聚了士气,于是毅然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回身攻打杭州。而原本应该趁着哀兵必胜之际南下攻打叛军的朱雀军团,此时内部争吵不已,最终错失良机。 “这个西门烈在做什么?”笃山伯失望至极,西门烈是十八义子中的第二个义子,朱雀军团第十四团的统领将军,如今竟然控制不住局面,笃山伯对他自然非常失望。他不由得想到了大德帝身边的那位将领,鬼将张孝武,于塞北混乱之际力挽狂澜,以杂牌兵接连战胜了数支犬夷大军,为朝廷和帝国挽留了最后一丝丝脸面。 如果张孝武换成了西门烈,他一定会先把其他统领将军给杀了,统一军权挥师南下,只可惜西门烈不是张孝武,更不可能有张孝武那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毕竟张孝武一介平民出身,无牵无挂敢于得罪任何人,而西门烈出身士族,身后有庞大的雍州西门氏家族,做不出果决的决定。 “王德跃是个枭雄。”欧阳宏叹道,“百年不遇的枭雄啊。” 笃山伯也不得不认同,道:“若非两军对垒,我倒有意收他为义子。广之,这王德跃,你说一说其人。” 欧阳宏道:“王德跃生于大道十八年,今年不过三十四岁,此人岳州庐江府人士,出身于渔民家中,自幼学习文武,并在十二岁时参加乡试(考)活得童生资格,一时之间被誉为庐江府神童。不过三年之后在参加岳州州试(考)时却意外落榜,其落榜理由极有可能是他的试卷被人掉包成别人,有人取代了他的考试成绩取得秀才资格。” 笃山伯震惊道:“冒名顶替?” 欧阳宏道:“对,白纸人打探出来的消息是这样的,顶替他的便是岳州河道总监的公子高新城,义父应该对他没有印象,但是我说一件事,义父一定知道。”白纸人是欧阳宏手下负责打探消息的细作,而欧阳宏也是白虎军中专门负责消息的参将,朝廷虽然知道白纸人的存在,可却不敢将触手伸到白虎军中,连金衣卫都对白纸人忌惮三分。在笃山伯的打造之下,白虎军团宛如一座铁山一样,固若金汤油泼不进,这也是为何外人无法撼动笃山伯根基的缘由。 “你说。” “太乾十四年时,宁王曾经举办了百诗宴,期间先帝也乔装其中,那日有一个喝酒喝醉的人口出狂言,说自己必定中得天榜。后来先帝大怒,认为此人品行不佳,绝不可能中榜,然而此人大言不惭与先帝打赌,说自己要是不中便滚出龙都,若是自己中了,先帝滚出龙都。”欧阳宏笑了起来,摇头说,“结果太乾十五年科举,这高新城竟然高中天榜第三十名,气得先帝免了礼部尚书和吏部左右侍郎,连右相娄勃也被免了。那高新城这才得知与自己打赌的是皇帝,竟然吓死了。” 笃山伯记得此人,原来他就是顶替王德跃参加科举国考的人。 欧阳宏继续说道:“王德跃得知自己被人冒名顶替之后状告到了庐江府,庐江府不予受理,又状告到了岳州知州府衙,但依旧不语受理。他的父母气得自戕于岳州知州府衙门口,而他也因为寻衅滋事被关入牢中。后来天火教将他救了出来,他便加入了天火教,可能因为天资聪慧,此人成为天火教教主的义子。更在十年之前,因天火教教主战死,他以二十四岁的年龄成为了新教主。” “在天火教杨教主时,天火教不过时朝廷的疥疮之痛,虽然难受但无生命危险,然而王德跃担任教主之后,他大力推行百姓均等士民公平的口号,抢夺士族土地分发给百姓平民,以至于受到平民支持。”欧阳宏道,“这王德跃最为危险的,便是秘密发展教众,他宣扬人生而平等,无论如何出身只要信奉天火,便是天火教众,因此秘密参加者甚多,甚至龙都中也有众多教众。” “冒名顶替,害死人啊!”笃山伯苦笑连连,谁能想到一个几乎将圣汉帝国半壁江山打下来的人,竟然是被科举冒名的神童,由此可见地方官员猖狂到何种程度,连百姓上升的通道都给垄断了,如此下去百姓焉能不反?如果张孝武在此,一定会说,原来高考成绩被冒名,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当权者生了个蠢儿女后,便想尽办法将百姓平民的人生道路夺走,其残忍程度堪比杜鹃鸟了。 欧阳宏又道:“王德跃虽然刚刚建立吴国,但为了准备建立吴国隐忍十年,而建立吴国之后的第一战,便是正面击败朱雀军团。义父,若不早日战胜吴国,只怕后患无穷。” 笃山伯又说:“疏忽大意了,他们不是散兵游勇,他们依然成长为强大的对手。” 朝廷上下所有人都以为叛军东躲西藏了七八年,一定是实力弱小不堪一击,一定是因为打不过朝廷,可从这次朱雀军大败来看,叛军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甚至将朱雀军团摸得一清二楚。而叛军之所以迟迟数年不击败朱雀军团,目的便是休养生息,给自己充分的准备时间,也让更多的江南百姓心中对朝廷充满怨恨。毕竟朝廷在江南的三州之中,岳州江州民心尽失,如今叛军若攻取了杭州,只怕朝廷真的无法控制了。 欧阳宏道:“义父,我已经派出白纸人深入打探消息了,但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朱雀军团中到底谁是细作,有多少敌人间隙。江南叛军与犬夷不同,犬夷的细作是异族人乔装打扮,可叛军的细作却是汉人百姓。” “你可有办法?”笃山伯问道,他骑马的速度不快,由于昨夜大雨,导致路面有些泥泞,若是纵马狂奔反倒会摔倒伤马,且大军出发也非一朝一夕之举,笃山伯正好在路上谋划对策。 欧阳宏道:“义父,吾以为,必要时将朱雀军团调回龙都大营南营。我白虎军将士皆为北方人,更加忠于帝国,而朱雀军团有许多南方士兵,不可信任。将朱雀军团调回南营之后,再仔细盘查,即便查不出来,也避免被间隙打探到消息。” 笃山伯道:“此事交给你吧,就按照你说的办,周骞事,帮我写一份奏折。” “大帅,江南河流众多,我大军行军必定受阻。”另一个坐骑马跟随的人说道。 此人便是昔日程褚的参军周文琪,如今周文琪担任白虎军骞事之一,负责为军团提供谋略。周文琪是为数不多受到重用的第六团出身的人,而正因为他的出身原因,笃山伯才安排他做了一个骞事。 “周骞事,你可有何建议?”笃山伯问道。 周文琪道:“卑下以为,白虎军当水陆并行才是。” 杨振说道:“我白虎军没有水军,白虎军将士多在北方选拔,不习水性。” 周文琪道:“白虎军没有,可车迟县却有现成的水军,那车迟县境内河流湖泊众多,人人会水,各个都是现成的水军。若大帅有意,可抽调车迟县境内兵丁组成一支水军,只需稍加训练,便是白虎军的水军。” 笃山伯点头道:“大善!周骞事,此事交给你操办,务必组成三千人的水军,由你单独带领。” 周文琪大喜道:“卑下必定完成任务。” 大德帝从养心殿内走出来,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衬托着他的笑容,许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这么痛快了,大德帝忽然说道:“糟糕!《易筋经》忘记练习了,先之,速速教我。”他说着活动活动身体,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上他的神色好了许多,江南叛乱伪吴建立,反倒给陷入掣肘中的大德帝创造了机会。 张孝武哭笑不得,不过皇帝有命,他岂敢不从,便带着皇帝重新做了一遍第九套广播体操。大德帝今天也许是太过兴奋了,有一次嚷嚷着去钓鱼,太监宫女们听到他要去钓鱼,顿斯吓得跪在地上。先前大德帝钓鱼差点淹死,这祖宗今天这是闹得哪一出戏? “陛下,不可啊。”苟德禄跪在地上,春喜就是这么不明不白死的,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春喜。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这次不去湖心钓鱼就是。”大德帝道。 苟德禄道:“陛下,不如我找一个鱼缸……” 大德帝气得给了他一脚,怒道:“混账,我是为了钓鱼吗?我缺鱼吗?” 正在大德帝与太监宫女们怄气的时候,便远远地看到张太后的凤轿被众人抬来,身后带着一百多个太监宫女,如此隆重且焦急地赶来,可见张太后此时内心的愤怒。大德帝不笑了,起身望向远处,忽然说道:“先之,我若是让你杀了太后身边的太监,你怎么办?” 张孝武笑道:“臣忠于陛下,自然是听陛下的。” 大德帝道:“可朕不会保护你。” 张孝武沉默一会儿,反问道:“不是臣保护陛下吗?” “哈哈哈……”大德帝大笑,眼中充满了野心和欲望,这才是一个随时能生杀予夺的皇帝。大德帝是个文人不假,可文人发起狠来,对待对手同样毫不留情。 张太后凤轿来到养心殿门口,随后放了下来,她坐在凤辇上并未下来,一众宫女太监走上前来下跪问安,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德帝言呼免礼,随后他向张太后问安,但张太后却紧锁眉头,气势汹汹地问道:“皇帝,我来问你,你九弟为何被你赶出龙都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宫杀 张太后的质问让大德帝倍感难堪,尤其是在如此之多的人面前,更是让他这个做皇帝的下不来台。大德帝知道什么时候该软弱什么时候该强硬,私下里可以对母后示弱一些,可是公然时必须强硬,以彰显皇帝的威严。 大德帝知道张太后就不是一个讲理的人,自己的这个母亲虽然出身名门,可自幼被外公百般骄纵,又被几个国舅万般呵护,从小便是天之娇女,因此反倒养成了霸道蛮不讲理的性格。而母后入宫之后,便以气势碾压所有先皇嫔妃,等皇后病逝,母后更是以贵妃身份统领六宫。至于后宫嫔妃不得随意出宫的规定,母后也是违反了几次,但哪有人敢于苛责太后,更是无人提醒。 几日前,因为思念儿子,张太后擅自出宫来到楚王府,与楚王母子谈笑共度一日,回来之后便向大德帝求情。但大德帝并未松口,对于这个惹是生非的七弟,他也非常头疼,而对于年纪轻轻就野心勃勃的九弟,更是心中愤恨。 大德帝顺势起身,压抑着心中的愠怒道:“母后,时值正午,该是晌食时间,不如入殿小食如何?” 张太后并未起身,依旧咄咄逼人道:“皇帝,你这么做,可是在意哀家这个母亲了吗?” 大德帝道:“母后,正因为在意您,儿子才让你小食,别饿坏了您的身子。” 张太后怒道:“你在意我,就不会赶走你九弟。” 大德帝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九弟心里想什么,母后不是不知道,朝中大事,母后还是不要插手。须知后宫干政乃我朝大忌,母后万勿忘记孝帝后宫案。” 圣孝帝是大德帝的爷爷的爷爷的父亲,曾曾曾曾祖父,圣孝帝在位十六年,期间除了一个宫廷案,便是后宫干政,圣孝帝的母亲插手朝堂。于是圣孝帝下罪己诏禁食三日以示惩罚,孝帝的母亲得闻之后痛苦万分,母子二人终究和好。 大德帝如此说来,张太后又怎么听不出来其中涵义,顿时更加恼怒道:“皇帝是在教训我了?” 大德帝道:“儿子不敢,母后,还是小食吧。”言罢,他亲自上前准备搀扶太后下凤辇,然而张太后的老嬷嬷拦在了大德帝面前,这老嬷嬷从张太后五岁的时候时候便带着她护着她,可谓资历深厚,便是在宫中,也没有一个人敢于违抗老嬷嬷的话。张太后与老嬷嬷感情笃厚,而张太后在后宫之中能够震慑众妃,老嬷嬷从中出力不少。尤其是太乾帝自九皇子之后,便只有一个早逝的十皇子,其他皇子无一例外不是夭折便是流产,更是因为老嬷嬷手段毒辣。 后宫人见了老嬷嬷,比见了张太后还害怕,老嬷嬷也是看着大德帝长大的,对他的脾性非常了解,然而此时此刻她必须以长辈的身份教诲大德帝,道:“陛下,您小时候不是学过,兄弟睨于墙的道理吗?亲兄弟哪有那么大的怨气,您也知道晋王他年幼,本来太后就不建议他建府,说是留在皇子府里多学习学习。他做弟弟的不懂,您做哥哥的就好好教他嘛,何苦让太后为难。您不知道,刚刚得了消息,太后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上次她哭的时候,还是楚王被贬去看守帝陵。” 大德帝问道:“嬷嬷是在教我做人吗?” 老嬷嬷忙道:“老身不敢,老身是陛下的家奴,岂敢教育陛下,只是老身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是一个开明的皇帝,绝不会因为一两句不中定的奉劝,就惩罚老身的。”老嬷嬷自持在宫内德高望重,此时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但她的确有这个资本,即便是张太后也要多听老嬷嬷的。老嬷嬷与张太后的感情像是母女和姐妹一般,尤其是当张太后入宫之后,是老嬷嬷全力保护,又充当马前卒左冲右杀,立下汗马功劳,光是死在她手里的皇子就不少于三个。 若是往日,大德帝肯定顺从母亲的意思,不与老嬷嬷计较什么了,可今日非同往日,对晋王的处罚关系到自己的皇位关系到皇权的稳固,关系到皇子的未来,所以他不但要以雷霆万钧的速度处理,还要不留麻烦。而老嬷嬷的态度,显然是张太后的意见,否则一个嬷嬷又岂敢坏了规矩,阻止皇上前行。 大德帝喝令道:“站到一旁去!” 老嬷嬷淡淡一笑后退一旁,显然并没有把皇帝放在眼中,张太后却故意唱反调道:“嬷嬷,回来!”老嬷嬷便重新站了回来,拦在大德帝面前。 大德帝不悦,道:“儿子本打算晚上时候请安,但既然母后来此,儿子便直接与母后讲了。” “你是想晚上的时候告诉我,你把晋王送出龙都吗?” “非也。”大德帝道,“母后,江南战事危咦,儿需要与兵部协商粮草调派的问题。另外,今年从皇宫内库之中拨出五十万两银子用于前方战事,所以宫内必须节衣缩食,朕将裁撤一半宫女还乡回家,此事交给苟德禄来办。苟德禄。” “陛下,咱家在。” “将一些年老无能的人送回家吧,同时也将一些适婚的宫女早早送出去宫外,免得耽误了人家。”大德帝看了看张太后前呼后拥一百多个宫女太监,叹了口气说:“母后,此后宫内一切以节俭为主,我将带头做起,还望母后支持儿子。” 老嬷嬷倚老卖老道:“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老奴还是要说,宫内本来就缺少嫔妃,根本用不着节衣缩食,而且太后尊贵,岂能减少用度?苟德禄,你说是不是?”苟德禄无奈地看着大德帝,老嬷嬷厉声问道:“我问你话呢,回话。” 苟德禄虽然在别人面前威风凛凛,可是面对老嬷嬷便像是老鼠见到猫,吓得不敢抬头,大德帝见了,顿时觉得此人不堪大用。 大德帝看了一圈,只看到一个眼神闪烁的小太监饶有兴趣地看着老嬷嬷,便来了兴趣,招手道:“你,过来。” 那小太监走了过来,正是来喜,大德帝也认出了他,道:“来喜,你觉得宫内减少一半用度可行否?” 来喜胆子不小,立即说:“回陛下的话,宫内用度小奴不敢说,但小奴知道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可若是天下没了,别人都能掉头跪在别人面前当奴才侍奉新主子,唯独陛下不能。” 大德帝眼睛一亮,这是个聪明伶俐的家伙,心喜不已,转身看了看老嬷嬷,冷冷地说:“嬷嬷,你今年应该是五十六岁了吧,也该告老还乡了,这么多年照顾我的母后,的确辛苦。就这样吧,准你告老还乡,今日离宫,明日离京,永不还京,下去吧。” 老嬷嬷一屁股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然后立即跪在地上哭道:“皇上,皇上,老身知道错了,老身知错了。” 张太后此时厉声尖叫道:“皇帝,你在说什么?” 大德帝道:“母后,我在关心一个年老糊涂的宫女。” “我身边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张太后大怒。 大德帝摇头,态度冷淡地说道: 张太后听到此,终于明白了,皇帝这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他非但要减撤自己的心腹之人,还要减撤自己的生活用度,简直不像话!张太后又岂能受儿子此等的气,她从凤辇上走了下来,说道:“皇帝,你这是要逼死母后吗?”她搀扶起来老嬷嬷,说道:“站起来,我让你跪了吗?” 老嬷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老奴,但老身也不能留在这宫内的,便是一些腌臜的小阉人也能在皇帝面前编排老身了。太后,似这等小阉人,留之不得啊,留之不得啊。他哪日在皇帝面前说三道四,挑拨你们母女二人关系,导致后宫大乱,太后何以见先帝啊?” 张太后问道:“嬷嬷,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小太监。” 老嬷嬷指着来喜,厉声道:“将这小人拖出去,蒸刑。” 来喜吓得冷汗都流了出来,这老女人要把自己活活蒸死,简直禽兽不如,他无助地看着皇帝,皇帝正在愤恨地等着老嬷嬷,但老嬷嬷洋洋得意,似乎在示威一般。 “蠢货!”大德帝心里暗暗忖道,“看来留你不得了。”他转头看了看张孝武,张孝武会意。 此时老嬷嬷指着来喜,吩咐左右道:“太后娘娘吩咐了,你们还在愣着什么,将这小阉人驾走!” 几个西宫太监立即冲了上来,眼看着便要抓走来喜,来喜也吓得不知所措了,瘫倒在地,没有了刚刚的镇定。 张孝武此时冲上前去,一脚将一个太监踹倒,又一脚将另一个太监踹得倒退两三步,剩下的两个太监见状不知所措,张孝武上前拎着他们的衣领,随后将他们举了起来,奋力一掷,便将他们扔得两丈开外,砸在石地上哀嚎不已。 老嬷嬷高呼道:“护驾!护驾!”便拦在张太后面前,指着张孝武道:“御林军,速来将这行刺太后之人拿下,拿下!” 张孝武没有废话,冲上去揪住老嬷嬷的衣领将她提了过来,随后奋力向地上一摔,老嬷嬷惨叫一声,爬了起来。 张孝武拔出天子剑,只见白光一闪而过,老嬷嬷的脑袋和身体便分了家。她的脑袋就像一个球一样滚在一旁,身子还僵硬地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倒在地上血染养心殿外。 宫女太监们吓得准备四散而逃,连抬轿子的太监都手脚发软,他们哪见过这样的直接杀人,还将脑袋砍飞出去。虽然宫内争斗少不得死人,但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杀人,尚属第一次。 张孝武一声大喝:“所有人原地站好了,再有乱动者杀无赦,斩立决!”宫女太监们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乱动,今儿终于见到什么叫做狠人了,这鬼将当真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连张太后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张孝武自然不能去恐吓张太后,吩咐道:“你们三个小太监,将这冒犯皇上的狗东西尸体处理掉,免得吓得陛下和太后。”三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上前来,两个托尸首,一个忍住呕吐拎着老嬷嬷的脑袋,看了一眼皇帝和太后,转身跑了。 杀了老嬷嬷之后,张孝武揖礼道:“御前带刀侍卫张孝武,见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言罢,果断退回到皇帝身后。 张太后此时完全傻眼了,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今日的遭遇,更没有想过会看到死人,而且死的还是自己最亲近的老嬷嬷,一时之间她的精神恍惚,宫女们忙将她搀扶回凤辇上去。 大德帝眯着眼睛,心中说不出来的爽快,这老嬷嬷就像是压在他心中的石头一样,说道:“太后受惊过度,需要回西宫休息,送她回去吧。等朕处理好国事之后,在去探望母后。” 苟德禄立即喊道:“请太后回西宫修养!” 众太监顿时抬着太后的凤辇走了,走时脚步比来时快的许多,简直可以说脚下生风,片刻不想停留。大家猜测,日后这西宫待遇肯定会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宫女和太监们。 大德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天忍痛下达的命令会引起母子不和,将来少不得被人拿来说事,可自己想要掌权,就一定做出这种残忍决定。他的凶狠,是因为九弟已经对皇权产生了兴趣,而他绝不可能留着一个想夺走自己皇位的人。张太后的包庇和纵容,才是最终导致这场母子失和的原因。 “苟德禄,过来。”大德帝道。 “是。” 苟德禄附耳过去,大德帝小声吩咐,苟德禄先是一惊,随后眼中精芒一闪,点头退下。大德帝随后返回养心殿,张孝武等人也跟了进去,大德帝又道:“传金衣卫统帅入宫。” “是。”苟德禄满脸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老嬷嬷死后,宫内再也没有人能够给自己脸色了,自己将来担任总管太监的路,更加平坦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金吾将 在苟德禄离开之后,大德帝对来喜说道:“你这小太监很有眼力,调到朕身边做日班侍奉吧,来喜,来喜,和春喜的名字倒是很相似,唉……”想到了春喜的死,大德帝心情复杂,他不相信春喜会谋杀自己,可偏偏在春喜当值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最终也只能春喜背下黑锅。而皇帝的御卫们因为出身士族甚至世家,最终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只是皇帝的御卫也就此解散了,唐贵妃的哥哥唐琦也被贬入龙都府衙们做了一个捕头。 大德帝不信任御林军,毕竟御林军的统领是李沧澜,可他又不得不依靠御林军,因为除了御林军没有人能够保护得了他的安全。想到自己的安全,他又想到了张孝武,他对张孝武自然不能万分信任,可他却表现出万分信任的样子,这就是帝王心术,他需要有人对他感激,也需要有人对他死心塌地。 大德帝转身看了看张孝武,见张孝武不在意地看着远方,便问道:“杀人的感觉是什么?” 张孝武想了一下说道:“回陛下,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自己不是自己,然后呕吐,强烈的呕吐。不过杀得多了,吐啊吐啊吐,就吐习惯了。” 大德帝点点头,道:“你干的好,这个老嬷嬷在宫内速来横行霸道惯了,简直如泼妇一般,甚至连朕的话都不放在眼中。”张孝武淡淡一笑没说什么,大德帝随后又踌躇道:“但你宫杀太后的嬷嬷,御史一定会弹劾与你,再加上前一段时间你屡次被人弹劾,朕不得不处罚与你,你要心里有数。” 张孝武道:“皇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过陛下千万不要让我入宫做太监,我家里还有媳妇呢。” 大德帝大笑:“你放心,宫里不缺太监,未来五年,皇宫不纳新太监了。” 张孝武道:“陛下,不必如此节俭。” 大德帝却眼神带着哀伤道:“圣汉三百载,奢靡至今,以至国力衰败,朕若是执迷不悟骄奢淫逸,那圣汉的江山也走到尽头了。帝国如今已经走在下坡路上,若是朕不奋起直追,只怕江山便要在朕的手中断送。”张孝武正要奉劝,大德帝摆摆手道:“你不用说宽慰朕的话,对于圣汉的现状,朕并非一无所知。圣汉远不是百官口中那个昔日的强盛帝国,更不是万朝来服的圣汉了。先之,朕要中兴圣汉,唯有你能帮我。” 张孝武道:“臣必万死不辞。” 大德帝大笑:“好。”他想了想,说;“为了避免接下来百官弹劾与你,所以朕先罚你,免得给人借口。”他左右踱步走了起来,思考了许久,忽然笑说:“如今你是正三品武将,朕罚去你的边军统领一职,调往龙都御林军,连降两级担任正四品御林军金吾将,做李沧澜的副手。” 张孝武奇怪道:“陛下,您让我做李沧澜的副手?李将军做御林军中郎将已然绰绰有余,他整日闲得无聊找人喝酒,我再过去帮他,岂非和他一起无聊?”他像是说错话了一样,随后一拍脑袋憨笑起来,说道:“前日李沧澜找我喝酒,非要向我问起如何战胜犬夷各军,倒是有趣的很。我还以为他是来替笃山伯拉拢我的,却不想他只是问如何与犬夷作战,塞北以及北方的气候和行军条件,甚至详细询问了北方地图,他是想做一个开疆扩土的将军,而不想做谁的鹰犬爪牙。” 大德帝仿佛早就知道此事一般,说道:“朕知道李沧澜的愿望,他想做展翅飞翔的大鹏,但如今在御林军内,他不过是笼中鸟罢了。所以朕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准备将升李沧澜晋升为玄武军第十九团统领将军。”统领将军是正三品,御林军中郎将是从三品,但御林军中郎将护佑皇帝和皇宫的安全,其重要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李沧澜若是不担任御林军中郎将,未来若只是做一个统领将军,官至此生再难以晋升了。 张孝武道:“陛下,李沧澜能拉到我们身边吗?” 大德帝不置可否道:“李沧澜的父亲李宇便是第十九团参将,当年亡于桦树河一役,朕想他一定希望重新恢复玄武军团昔日的辉煌。而笃山伯此时无暇控制手下十八义子,此时正是朕将其分化的最好时机,至于拉拢不拉拢,他是朕的子民,朕提携他还算是拉拢与他吗?你想多了。” “是臣想左了。”张孝武微微一笑道,他知道李沧澜的心愿,也愿意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梦想。 大德帝叹了口气说:“但鬼卫不能裁撤,鬼卫这支能征善战的边军,是朕的一块重要筹码,是平叛讨逆的匕首暗箭。只是这塞北木城嘛……着实是个鸡肋啊,木城若非存在鬼卫,朕要它何用啊。” 张孝武不得不承认,因为木城的缺水少粮,导致朝廷每年需要花大量精力和人力,物力,财力来支持木城的生存,如果不是因为它的战略意义,朝廷早就放弃木城了。可若是木城被放弃,塞北以及北方各族便会立即意识到圣汉的虚弱,趁虚而入攻打中原。塞北是朝廷的面子工程,它的存在关系到圣汉帝国的脸面,因此圣汉必须支持它下去。 大德帝问道:“鬼卫不能撤,木城不能丢,若是你入了御林军,则鬼卫一时无人统领。先之,你可有人推荐一下?此人第一必须忠于帝国忠于皇家,第二必须能征善战,第三不能有太大的野心。朕不想见到第二个笃山伯,更不想见到内战。” 张孝武道:“回禀陛下,臣部下萧开可为鬼卫统领,此人与臣一样,也是平民出身,除了陛下无人可以依靠。且萧开善于指挥大兵团作战,其指挥能力更胜臣一筹。臣与他同事三年,甚至其脾性与性格,绝不会做出出卖帝国出卖皇上的事来。陛下尽可放心用此人,甚至可以密诏其率兵勤王。” 第四百二十六章?只要美人 张孝武的话让大德帝非常欣慰,所谓率兵勤王意有所指,但大德帝并未就这一话题深入下去,而是点头说道:“朕看过此人资历,此人先前不过是一个弓卒手,若非你的推荐与力保绝无晋升可能。不过既然是你的推荐,朕便让他担任新的鬼卫统领,只是要暂时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张孝武笑道:“为帝国服务,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大德帝却摇头说道:“朕不能让臣子吃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朕可以给你。尽管张口,你若是不张口,朕倒是不知如何奖励你了。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不要,若是什么都不要,那你要的就是朕的江山了。不想要的人,实际上就是想全要的人,你说是吗?” “是,是,圣上英明。”张孝武大笑起来,他知道任何皇帝都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是个圣人或者君子,因为圣人或君子可能会威胁到他的位置。做领导的,也需要抓住手下人的把柄,否则他会寝食难安,时时刻刻担心手下人会将他的黑料爆出。所以任何公司或政府或事业单位,领导与管理层都是利益共同体,领导需要一个不完美的管理层,甚至放任他们违法犯错,从而加强自己的控制能力。 自污而求存,张孝武心知肚明,便微微一笑鞠身道:“臣与陛下不爱财不爱美人的习性恰恰相反,臣既爱财,更爱美人。” 大德帝大喜,嘴上却说道:“银子没有!” 张孝武撇嘴,意思是你逗我玩吗? 大德帝脸上先是愕然,随后慢慢绽放出笑容来,他好生细想一番,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朕没钱赏给你,但是说到了美女,朕倒是可以赏赐你两个。你觉得顾军师的两个女儿如何?顾家顾清兮和顾若兮,这顾家两位小姐都是沉鱼落雁之绝色,且大小姐温雅贤惠,二小姐也……很活泼。龙都盛传,天下美女出龙都,龙都美人便是一叶二顾三郡主,天下间的六个美人,真保给你两个,如何?” 顾家两位小姐?! 张孝武自然认得她们,他更是答应来到龙都之后探望顾二小姐,只可惜来到龙都之后便入了皇宫,还未来得及探望罢了。可万没想到皇帝要把顾家的两位小姐送给自己,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他连忙问道:“陛下,顾家两位小姐如今是宫女不成?” 大德帝笑道:“不是宫女,不过待字闺中,如今仍在顾家。” 张孝武心中奇道,顾家大小姐今年应该和他同岁,都是二十二岁,顾家二小姐也应该十八岁了,怎么仍旧待字闺中,莫非因为楚王(七皇子)曾经将他们抓到皇子府,导致她们失了贞洁,从而被众人嫌弃? 大德帝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道:“说起来也是朕的皇弟荒唐顽皮,他于两年之前的确绑走了顾家二位小姐,但他只是气愤不过,对顾家二位小姐也是以礼相待,还让宫女太监好生对待。七弟只是胡闹惯了,不会估计其他,却导致全龙都城的人都以为她二人失贞。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她二人名气甚大,以至于耽误了婚姻。名门望族不愿娶她们做正房,而顾家又不愿意自己家的女儿给人做妾,于是她们二人仍旧在家。好在顾家家底富裕,且身为士族豪门,不愁女儿嫁不出去。我听闻今年年底,顾家准备举办一场麒麟诗会,甄选出天下间才子,招其入赘顾家。” 张孝武忙道:“顾家是想在明年科举之前,找到如意女婿。” 大德帝笑道:“不过若真是麒麟才子,又岂肯入赘顾家。” 张孝武道:“陛下,我也不瞒你了,要是选美人与金银,我只要美人。金银么,只要我还活着还有力气,便能赚到,不过美人么……有句话叫做韶华易老光阴易去,昙花一现若不及时采摘,便真成了落英缤纷。若是陛下下旨,将她们赐给我,臣便勉强接受了。” 大德帝恨不得给他一脚,这大尾巴狼装的,气笑道:“朕只是替你保一个媒而已,对了,你说你已经娶妻?你妻子是何人?” 张孝武便将自己两个妻子的故事都说给了大德帝听,当得知张孝武二夫人是袁琪之女袁婉秋时,大德帝的态度很是奇怪,他丝毫没有生气的表情甚至眼神,仿佛袁家在他心中不存在一样,随后大德帝问道:“你可知一叶二顾三郡主之后,还有四秀五绝?” 张孝武自然不知道,一脸好奇,大德帝便介绍道:“这四秀五绝之所以不提,是因为四秀是龙都城四个大家闺秀和五个青楼绝色美人,只是因为将青楼里绝色美人与郡主相提并论会引人恼怒,于是众人直说一叶二顾三郡主,而不提四秀五绝。这四秀之中,便有袁琪之女袁婉秋。” 张孝武挠头道:“陛下,您对京师美人如此了解,难道就没有招纳的打算?” 大德帝摇头笑道:“朕只喜欢写诗作对,不喜欢美女金银。金银如流水匆匆而过,美女数年之后也成了苦老哀婆,朕自幼看过无数美人成为孤婆,尤其以后宫为多,便知道美人终究迟暮。朕这一生挚爱之人不多,一二人即可,多了都是红粉骷髅。” 张孝武竖起大拇指道:“人与野兽不同之处在于,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而动物不能,越是能控制住自己的人,内心越是强大。今天我算是见到了,陛下便是这种有强大自控能力的人。” 大德帝大笑:“你这马屁拍得好极了,朕虽不如先帝英武果决,但朕比先帝强于自控,不似他要在宫中容九十九个美人。”说到那九十九个美人,大多数藏在深宫之中养着,其中还有年纪尚小的。太乾帝的确一生娶了九十九个嫔妃美人,这九十九个嫔妃美人几乎将后宫所有宫殿都占据了。圣汉帝国没有殉葬制度,今先帝的妃子自然不能留在各自宫中,便只能送到西宫拥挤在一起,往日争相斗艳的她们,如今只能委屈地充当西宫杂役,任由张太后处置,下场可谓悲惨至极。 第四百二十七章?琉璃坊 皇宫中对于如何处置先帝的嫔妃办法,早在圣汉初年便颁布了《宫律》,其中明文规定:皇帝驾崩之后,先帝皇后与新帝生母位列西宫皇太后和皇太妃,如果先帝无皇后,则皇太妃则自动升为皇太后,这也是张贵妃为何成为了张太后的原因。而对于其他先帝嫔妃,《宫律》则要求将她们送往西宫的养颐园内奉养,但其待遇需要进行核减,服侍人员与月俸都要减为原来的三分之一。 养颐园设在西宫之中,归属西宫太后管理,而张太后又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因此后宫先帝嫔妃下场往往极惨。这才大德二年八月,已经先后有六个先帝嫔妃自缢身亡,引得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大德帝道:“先帝的妃嫔倒是麻烦,皇宫每年需要花费大量内库养着她们,尤其是我父皇有九十多个嫔妃美人。养颐园用度便占了皇宫用度的三分之一,朕决定整顿养颐园,可朕又担心缩减养颐园的待遇,会让外人说三道四。你知道我父皇这九十几个嫔妃美人,年纪大者有五十三岁,年纪小者还有十九岁者,若是将她们继续奉养起来,只怕内库都要被她们耗尽了。”他苦笑不已,又问道:“先之,你说说,朕该如何减少养颐园的用度,又不至于苛责她们,还不会让人说三道四?” 这种问题的确太棘手,张孝武立即摆手道:“臣是个外人,岂能回答宫内之事,而且事关先帝,我就不说了,就不说了。” 大德帝道:“无妨无妨,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旦说无妨,我未必会听。” 张孝武想了想说道:“若是当个乐呵,那臣就斗胆说了。我以为先帝的妃嫔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生养过先帝儿女的妃嫔,这些人最好处理,只需要将她们送给儿女养老送终即可。我想她们心里愿意与儿女生活在一起,而陛下的兄弟姐妹们也愿意与生母生活在一起。成人之美乃天下大美,陛下可以一试。” 大德帝道:“可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处置方法,《宫律》内也并无记载。” 张孝武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所有的规矩都是为人服务的,人不是为规矩服务的。陛下,若是人人都守着规矩生活,谁会推翻天唐帝国,我圣汉帝国又如何建立?规矩是一种对正确行为的约束,可是当一些规矩不适合时代之后,新的规矩就要取代旧规矩。” 大德帝点了点头,心中盘算起来,若是将她们送给自己的孩子,内库自然可以节省下一大笔费用。 张孝武又道:“第二种则是未生育过儿女的嫔妃,可以将她们送到陵园守灵,宫内的一些老太监老宫女也可以随他们过去,在陵园之内给他们划拨小院,让她们自己耕种生活,甚至可以让娘家人接济,只是不允许外人踏入陵园即可。当然,她们去陵园可以带着自己的金银首饰,头脑好的肯定会过得好,头脑不好的,那只能勉强生活,怪不得别人。” 大德帝道:“你的意思是,让她们自生自灭?” 张孝武道:“朝廷可以给她们种子粮食和一些银两,让她们自己生活,只需要派遣御林军简单的维持秩序和防止外人进入陵园,我想不会出大乱子的。” “大善,便如此。”大德帝大笑,立即让来喜记下来。 此时传话的太监说唐贵妃来了,原来唐贵妃是听到张太后被大德帝赶回了西宫,老嬷嬷还被杀了,她唯恐母子冲突,连忙跑到养心殿来劝和。 不过唐贵妃并不明白大德帝之所以要杀老嬷嬷的真正原因,不是老嬷嬷冒犯了他,而是他通过老嬷嬷的血,告诫所有人不得染指皇权,今天是太后宠信的老嬷嬷,明日可能就是他的九弟晋王,或者七弟楚王。 大德帝便让张孝武下去了,告知其择日再招入宫,张孝武领命而去。 张孝武离开皇宫时,又见到了苟德禄,禄公公在宫门口等着他,见他来了满脸微笑,塞给他一个银两袋子。张孝武惊讶不已,向来都是外臣给公公太监塞银子的,哪有太监给外臣送礼的,张孝武道:“禄公公,你这是要折煞我?” 苟德禄笑道:“此乃贺礼,先行恭贺张将军成为天子近臣。” 张孝武问道:“禄公公,我有一事不明。” “张将军请讲。” “天子为何如此信任与我?” 苟德禄开玩笑道:“难道你还有二心?” 张孝武立即说道:“自然是没有,我忠于陛下,忠于圣汉江山。” 苟德禄鼓掌道:“那就得了嘛,既然天子信任你,你还有何绰绰不安?你不负陛下,陛下自然也不会辜负与你。” 张孝武道:“我只是觉得就像是突然挖到了宝藏,心里反倒害怕了。” 苟德禄抿嘴一笑:“不必如此,天子信任与你,自然是因为你值得信任,你只需要替天子办好差即可。咱家日后也得仰仗将军护佑,且宫内一些事,需得将军与咱家配合才能办成。” “好说好说。” 苟德禄又安排了一个御林军小门官跟在张孝武跟前,送他前往兵部的驿站。 这门官也是御林军之一,御林军数量不到一万人,但分类许多,有在皇帝面前站岗执勤的,也有在充当杂役的,更有做苦力的。这就像是公务员,既有坐在行政楼里整天吃拿卡要的,也有冲在抗洪防灾第一线拼死工作的,虽然大家都是公务员,也分高低贵贱。君不见每年考公务员者百里挑一,可有一些工作却招不到人或无人问津。 而作为御林军也同样如此,人们常说的御林军都是护佑皇帝的御林军,但那只是其中专职负责站岗执勤的御林军一部罢了。例如这门官,实际上他们还负责给入皇城的各个大臣看护车子和马匹,甚至安排草料等等。 张孝武问起了李沧澜在何处,门官说李将军正在各处检查,他也不知道李将军在哪。张孝武笑了起来,这李沧澜整日被婆婆妈妈的琐事牵绊,的确心中恼火不已,甚至他对笃山伯的感情也不似从前那样了。 张孝武原本打算住在顺行坊的店铺里,但兵部给他们安排了一处客栈,客栈在内城三十六坊中的琉璃坊。 兵部衙门分为两部分,皇城内的兵部衙门被称之为兵部内衙门,琉璃坊内的兵部衙门又称之为外衙门。兵部内衙门只有两个作用,一是存放兵部档案和记录的库录司,二是准备早朝的议事虎威堂;而兵部外衙门则分有九个司所,分别为武举司、仪仗司、功序司、驿传司、军械私、军饷司、禁卫司、稽查司以及军务司,因此兵部大部分工作都是在外衙门完成,最终汇总到内衙门虎威堂,交由兵部尚书最终定夺。 而安排进京面圣的边军食宿,则是驿传司的工作,虽然龙都也有驿站,可龙都的驿站只负责收集天下情报,不负责招待边军,因此驿传司将他们安排到琉璃坊内一家客栈之中。据说,这家客栈便是兵部尚书施勇施家的产业之一,每年依靠着这家客栈,施家就能赚到十几万两银子。 张孝武到了琉璃坊之后,先去了军务司报道,随后军务司引来驿传司官员,将他领导了客栈之中。 许多兵部官员纷纷来看看鬼将长什么模样,只可惜此时张孝武心事重重,没有与人交谈的打算。 觐见了皇帝,却惹下了大祸,张孝武只想说:我太难了…… 宫杀老嬷嬷并非张孝武的本意,可见到老嬷嬷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大德帝面前,张孝武还是没忍住痛下杀手。杀了老嬷嬷之后,他必定会受到百官弹劾,尤其是张党的人的弹劾,可事已至此,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说什么如果,没有如果,因为即便回到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是会杀掉老嬷嬷。 人不可能事事都占便宜,杀掉老嬷嬷是在向皇帝表态,即便如此得罪了张太后,也得罪了张党。而不杀掉老嬷嬷,他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得罪了大德帝,何苦而为之。 “来了一趟龙都,结果把自己的鬼卫统领一职给丢了,我这真是得不偿失啊。”张孝武摇头苦笑自嘲了一番。 回到了琉璃坊的客栈之后,阮清文等人见了张孝武连忙围了上来,阮清文忙问道:“将军,我听闻兵部有人说,你被封为御前带刀侍卫,这御前带刀侍卫不过是正五品的官儿,您可是从三品武将。” 张孝武笑道:“消息传得很快。” 阮清文道:“有专门贩卖消息的贩子来找到我,说卖我一条喜讯,赚了我五十文钱。” 张孝武道:“居然还有专门贩卖消息的贩子?” 阮清文笑说:“这种人叫顺风耳,不过是消息掮客罢了,大多数都是与一些口风不严的官员家的下人有关系。” 张孝武道:“那他一定不知道我接下来的祸事。” “祸事?” 张孝武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说给了众人,尤其是宫杀老嬷嬷一事,听得众人顿时目瞪口呆,许久不说话。 “你就当着太后的面,杀了她的嬷嬷?”阮清文瞪大眼睛叫道,“你真的杀了她?你——你干的出来这种事。”他随后摇头苦笑,仰天长叹道:“我千叮咛万嘱咐,万万没想到,你还是冲动了,太过冲动了。” 王一瑾与陈关西等人也低下头去,不知该说什么了,能杀太后的人,将军还真是勇猛,当然,也可以说是鲁莽。 此时反倒是康天恩忽然鼓掌道:“以退为进,自污盘活全局,妙,妙,妙啊!” “你说什么?”阮清文道。 康天恩道:“我说将军这一招看似得罪了太后,实则向所有人表明了态度,笃山伯知道他定然无法投靠张党,便不会深究。而张党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嬷嬷而攻击朝廷命官,尤其是执掌兵权的地方大员。最重要的是,杀了嬷嬷,陛下终于可以将将军调入龙都,继而将军才能大展拳脚。” “大展拳脚?”张孝武反问道,“你是说我即将被重用?不过是个御林军副统领罢了,能有什么拳脚可施展。” 众人面色古怪想笑不敢笑,心说将军你可得了,你能不能别这么装,什么叫做御林军副统领罢了,金吾将可是全天下独一份。御林军中郎将负责的是整个御林军,而御林军金吾将的任务,就是保护皇帝安全,日后您不升官进爵,谁能升官进爵? “唉……我以为萧开离开我后会在龙都大展拳脚,岂料到是我先来了龙都,这事闹的,唉……”张孝武啧啧苦笑。 康天恩道:“除非天下大乱,否则将军还是在京师为好,有笃山伯在,天下大势必然乱不起来。而将军在龙都之中可以趁机结交权贵,巩固权力,为将来入住朝堂做好准备。” 张孝武问道:“你想让我做第二个笃山伯?” 康天恩反问道:“大丈夫行于世,又岂能芸芸众生?将军已然是云中麒麟水中蛟龙,便是躲在天涯海角,也躲不过这尘世纷争。即便将军能在塞北躲得过朝中纷争,可是将军若留在塞北,一辈子都看着漫天黄沙低头土,数十年如一日的重复生活,以将军猎奇之心如此之重,当真愿意一眼望到死的生活吗?” 阮清文忙道:“不能这么说。” 康天恩道:“师哥,你可知,任何树叶都不可能随波逐流的道理,想混日子的人,最终把自己混得最惨。敢于搏浪者,方能显露英雄本色。” “说的好,敢于搏浪者,方能显露英雄本色!”张孝武大笑,随后又道:“今儿我带你们吃点好的,一斤,告诉店家,给咱上最好的酒菜,来一次龙都,兄弟们别寒酸了自己。” “好!”众人忙叫道。 包胤叫道:“将军,能不能叫几个青楼的舞女歌姬来给兄弟们唱歌跳舞助兴?” 张孝武道:“自然是可以,不过青楼舞女歌姬都是卖身不卖艺的淸倌儿,你们这些腌臜汉子可不要随便上去摸人家,知道不?” “知道了,我们只看看,不摸。”众人大笑。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双刃剑张孝武 张孝武被一众武将簇拥着前去喝酒,大家都明白张孝武即将离开鬼卫另受重用,心中虽然有千般不舍,可他们毕竟是圣汉的军人,不是什么山大王土匪首领,离开张孝武,他们依旧是圣汉的边军。所谓军令难为,眼看着鬼卫诸将被分散四野,大家也只能祝福袍泽将来更好而已。 但鬼卫毕竟是张孝武一手创立,并从最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从最危险的犬夷包围中建立,鬼卫上下刻满了张孝武的痕迹。所以他们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张孝武的离开,甚至于大家都觉得张孝武暂时离开鬼卫,便是为了将来重新回到鬼卫,更好地带领大家创下新的业绩。 张孝武心情复杂,实际上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让自己身边人过得更好罢了,而他也仅仅所能地帮助他的手下兄弟。 也许康天恩说的没错,人生在世几回搏,总在边关虽然潇洒,却也少了经历。而今塞北大定,犬夷各族各国休养生息,至少十年之内不能南下,他若是留在塞北,十年之后还是过着自己的逍遥生活,可的确是一眼看到底。前一世他在图书馆中工作,已然感觉一辈子如此了,今生再活一次,绝不能再过着那种风平浪静的日子。 将领们吵闹着出去了,康天恩也正要迈步,却被阮清文拦着,低声斥道:“你不该挑拨起将军的野心,你可知何其危险?你虽然口口声声说不让他做笃山伯,可你现在所作所为,又与之有何区别?” 康天恩反问:“师哥,若将军胸无大志,我的挑拨又有何用,若他敢于搏浪,又何须我的挑拨?师哥,你以为,将军斩杀老嬷嬷的缘由是什么?” 阮清文道:“是什么?” 康天恩笃定道:“我觉得,将军他不甘于边军守将,将军根本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 “不可能。”阮清文断然否定道,“将军一直以来都苦心经营鬼卫,建设木城,将军若是有二心,早就……自立于塞北了。” “你我说的不是一事罢了。”康天恩淡然一笑道:“将军并非不甘心边军为将,而是不甘心寂寞,不甘心没有敌人。将军若是在塞北,甚至会主动挑衅犬夷,引起两国交战,将圣汉拖入更加危险的国战边缘。我以为,将军是一把无可匹敌的双刃剑,国定,将军攘夷可立国,国乱,将军可寰宇震乾坤。” “原来你是想让将军在中原……”阮清文指着他,恍然大悟。 康天恩点头道:“将军在龙都,才能拥有更加辉煌的未来,而如今最危险的不是犬夷外族,而是内部,帝国的内部。”他摇摇头,低声说:“太乾朝耗尽了国力,留给大德帝一个烂摊子,尽管有张宽、笃山伯等人尽力维护,可帝国依旧残破。想要维护帝国,正需要将军这样的英才协助陛下,力挽狂澜。” 阮清文道:“帝国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康天恩道:“师哥,你久在军中,不熟悉民情,并不知道如今百姓生活有多困苦。边关因为面临着犬夷,军民一致对外,团结一心尚可一战。可中原大地各处,百姓与官府,平民与士族,佃户与地主,种种矛盾频频爆发。去年各地叛乱频繁,你是否发现如今武林游侠多了许多?” “这倒是……” “若天下稳定,百姓和睦,生活富足,哪需要许多游侠。”康天恩道,他随后眼睛之中露出了野心,意有所指道:“所以将军应该提前布局,趁着天下大乱之前,奠定足够威望。” 阮清文摇头道:“你不知将军所想,将军定然不会有如此野心。” “野心,是需要培养的。”康天恩笑道。 次日是九月十五,圣汉朝的规矩便是每月初一和十五不早朝,张孝武睡到了日上三竿,昨天晚上夏铭和包胤这群王八蛋又把他给灌多了。尤其是夏铭,这货打不过自己,拼了命与自己灌酒,最终自己先倒了下去,这会儿还光屁股睡觉咧。 张孝武喝了点醒酒汤之后,准备拜访一下顾家。 顾家家主,即顾雍之父燕阳侯顾闯,以及顾家商号的总掌柜顾雍之长兄顾钊一直经营者顾家商号,张孝武打算用精盐与皮革与顾家先行家里贸易伙伴关系,然后再通过他们与异族建立贸易网,从而实现木城的自给自足。 塞北最大的优势便是木城方便与犬夷贸易,可木城却没有资金和资源,只能充当贸易中转站。张孝武准备将木城打造成为中原与异族最大的贸易城市,对内则需要招来大量的中原商贩商铺,对外也需要招来异族的商人。而且异族对中原货物与香料的需求是一种刚需,所以不难招来异族商人来自经营,即便是被称为野蛮人的靺鞨人,也极力渴望与中原互市,但张孝武头疼的是如何招来更多的中原商人,以及保护中原商人的利益。 顾家商号是中原四大商号之一,虽然因为太子党一事而变沉寂了,可顾家的行业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即便是太子的岳父,前户部尚书迟文,因为太子党失势,迟文被免去官身,这才有向瑞火速升任户部尚书,而今向瑞又被火速提拔为右丞相,这向瑞的运气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好。 而迟文虽然被免职,迟家的恒通钱庄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毕竟迟家也是士族,还是士族中的世家,他们只是如今变得低调了许多。 张孝武打算先拜访顾家,再拜访迟家,但不准备把太子的遗孤儿女透露给迟家,以免给迟家和孟释孟然儿带来危险。 然而一大早,兵部便派人来了,原来张党的门徒之一御史走深得知张孝武宫杀了张太后的老嬷嬷,便一早跑到兵部衙门斥责兵部纵容张孝武。而走深的朋友们也纷纷声援,要求兵部约束张孝武,并要求兵部将其囚禁起来等待明日早朝处置。 兵部尚书施勇无奈,只得下令前车将军魏远将张孝武带到皇城内兵部衙门接受问话。 魏远与张孝武也算是老相识,所以虽然带着命令,但见到张孝武之后依旧笑呵呵地说:“张将军,尚书大人有请——眼下你的麻烦大了——不过没关系,御史们不过是闹一闹,没有左相发话,他们不敢怎样。” “你知道了?” “整个帝国,只有你一个人敢杀太后的人,你真是不惧鬼神。”魏远伸出大拇指道。 张孝武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些憨?” 魏远道:“要么是你憨,要么你是太精,我想一个能战胜塞北各部犬夷的鬼将,没有人会觉得他憨。” “那你就猜错了。”张孝武笑道,“从前人叫我张憨郎来着。” 魏远道:“将军也太谦虚了。” 张孝武随着魏远又来到皇城兵部衙门,他对这里还算是比较熟悉,直接来到议事处。兵部衙门大部分机构都设在琉璃坊,而在皇城内的衙门办公所反倒不大,且都是临时办公场所,大多供各位上早朝的大员们开会和休息之所在。 兵部尚书所在的办公场所是兵部虎威堂,尚书施勇与左侍郎具鸿枕一脸愁苦,见张孝武来了,便准备叱喝他一番,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张孝武大大方方地解释,这老嬷嬷在宫内如何嚣张跋扈,未将陛下放在眼中,以至于陛下暗中下令将其斩杀。又将陛下接下来的安排说与两人,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明了,便不再掺和其中。 张孝武倒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是如此一来便减少了许多麻烦,如今笃山伯远征江南,朝中大权重新回到了大德帝手中,各官员自然要考虑清楚自己的位置和立场。而兵部向来是笃山伯的地盘,张孝武杀了张太后的人,得罪的只是张党,兵部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帮助张党。至于御史们的弹劾,他们只当没看见,有什么问题都交给皇上吧。 张孝武堂而皇之地走出兵部内衙门,见到几个御史跃跃欲试准备上前理论,便忍不住将紫金锏抗在肩膀上。几个御史顿时吓得不敢上前了,张孝武哈哈大笑,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蔑笑着离开皇城。 离开皇城之后,身后总是若有若无地感觉被人跟踪,张孝武转身吩咐陈关西和王一瑾道:“你们把尾巴给我抓来。” “喏。” 又走了一会儿,便看到陈关西和王一瑾一人拎着一个小厮过来,两个小厮鼻青脸肿,张孝武摇了摇头,知道跟踪他的幕后肯定丢车保帅。他倒也不同情这两个小厮,既然做人家小弟,就要随时准备被牺牲,他挥挥手说:“揍一顿扔在路边,别打死人。” “喏。” 王一瑾虽然在边军中不算是能打的,可在这里却是一个煞人的猛将了,三拳两脚将小厮打得哭爹喊娘。 不一会儿,一队巡查的衙役赶了过来,只是在此之前张孝武等人早就离开了。衙役们看着地上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本打算问清楚缘由,这两人忙说自己是跌倒的,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衙役们知道在这龙都城内,不该问的不需要多问,不该管的也不需要多管,便将他们放了。 衙役们好奇,问起了路人,路人说好像是几个边军打得,说到边军,衙役们向来近期只有塞北鬼卫一行人来到了龙都,难道是鬼卫打得?那这两人就活该了,鬼卫可是天下最能打的边军,这两个泼皮怎么还惹到了鬼卫呢? 回到客栈之后,却早有人在此等候,阮清文介绍道:“这是张府的管事钱三,今晚明月楼有一场诗会,举办者便是太学院的大学士张彪。” “张府?哪个张府?” “就是左相府。” “啊?”张孝武先是一愣,随后更加不可思议了,自己杀了张太后的嬷嬷,结果张太后的哥哥请自己参加明月楼诗会,这是什么情况?鸿门宴吗?他哭笑不得,问道:“钱管事,张家家主是否左相大人?” “是的。” “是左相邀请?” “非也,是二少爷邀请。” 张孝武立即想到魏远曾经替张彪给自己送过一封信,说张彪非常欣赏自己的诗作,希望自己来京时与自己交流一二,只可惜如今自己与张党势成水火。他又想到魏远对张彪的评价,此人醉心于学问之中,不喜欢党争,更不喜欢朝争,原本可以进各部担任重职,却直接受了两个官职,一个职务是在太学院做大学士,给举人们讲解历史典故;另一个职务是在礼部做员外郎,负责给科举考生进行试卷勘验与抄录,两个工作都是专心做学问的,所以即便是张宽的儿子,也被朝中所有人敬重。 “好的,我晚些过去。”张孝武觉得对这样一个专门做学问的人,不应该揣测别人用心不良,便借了拜帖。 钱三拘礼告辞,临行之时说:“二少爷喜欢写诗作对,不与朝争,他邀请将军,单纯因为将军诗作极佳。” 张孝武不是一个诗人,也不是一个学者,即便穿越之前他也不过是一个理工男,谈不上吟诗作赋谈古论今,说起来他倒是一个抄袭家而已。好在他小时候博览群书,被父母老师逼着背下来许多诗词歌赋,一时之间倒也能糊弄别人,乔装一下文化人。 晚些时候,张孝武穿了便服,只带了孟释与康天恩二人来到牡丹坊明月楼。 明月楼是一处在龙都名声颇响的青楼歌肆,是专门服务于文人墨客的淸倌儿楼宇,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淸倌儿的魅力便在于让男人想偷也偷不着,想得而得不到。张彪选在明月楼进行诗会,可见此人倒也并非完全的腐儒,当然,另一方面也看得出来,张家财大气粗,从小生长在富贵乡里的张彪,自然而然地认为诗会就应该在这种地方举行。 “有钱人家的公子,果然气势不一般。”张孝武望着满是青楼与酒肆,赌坊与歌楼的牡丹坊赞叹道,龙都的繁花,多半源于牡丹坊的百花斗艳。 第四百二十九章?王敬之 张孝武来到明月楼时,见到许多书生拿着拜帖交给门迎小厮,而没有拜帖的人,便被拒之门外。他才知道张彪是将整个明月楼都包了下来,更加感慨于此人财力雄厚,即便张家捐出十五万两银子,依旧富可敌国。 “雍州,张孝武。”门迎小厮读了拜帖之后,引着他走进明月楼内。 绕过影壁来到一处花间长廊,廊墙上种满了爬山虎一类的绿藤植物,墙下是一条流淌的小溪,哗哗哗地流着水。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在远处歌唱畅聊,但却极少听到女子娇笑的声音,他只看到几个女子与书生低声细语地聊着聊着,俄而抿嘴一笑面色带着娇羞与魅惑。 “这才是欲迎还羞,高级。”张孝武心中赞叹道,看看古代人的青楼生意,再看看现代人ktv里那些陪酒的老妹儿,一口一个:“大哥,你养金鱼呢?干了呗!”这对比之下,真是云泥之别,就算是天上人间也比不过这小小的明月楼有情调。 穿过长廊之后,迎面便是一座翠竹环绕的假山,地下苍台漫布,一条白石子蒲城的道路穿过竹林。竹林远处,几处亭台楼阁中,一些才子与佳人正在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这是明月楼?”张孝武问。 “不是,明月楼在前方。”小厮忙答。 白石子小道绕过了又一座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只见一座青石铺成的院落之中,一座五层的高楼巍峨挺立,上书三个大字:“明月楼”。 一群书生文人正围在一起,观看着明月楼前的一条条白布上写着的对联。这群书生大概有五六十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一道道上联,有人心中想得出来,便提笔作对,随后众人开始点评起来,若是得了众人的一致认可,自然会拿到主人处交给主人撰写,然后悬挂起来。 张孝武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只觉得一群书生摇头晃脑冥思苦想特别有趣。孟释更是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虽然他是皇族血统,可惜出身太悲催,整个人生就是一个大字:衰。所以他从未见过如此盛况,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土包子的本质,学着其他人摇头晃脑地对对子。倒是康天恩颇为平淡,张孝武问他是否常常去青楼,康天恩说与同僚们去过几次,但囊中羞涩,只能在一旁喝点茶水之后匆匆离去。 “今天张大学士埋单,你不用羞涩了。”张孝武偷笑道。 “埋单……是何意?” “就是请客的意思。” 康天恩道:“张家的确有钱,说他家是全天下第一等的富户,也不足为过吧?” 张孝武道:“这就要问金衣卫了,谁家有钱睡觉没钱,只有金衣卫才知道。” “金衣卫也未必知道。” 身后忽然有人小声说道,张孝武转身之后,看到一个身材精干的中年男人,留着一瞥山羊胡子,目光炯炯有神,但整个人站在地上,便给人一种站如松的武人感觉。康天恩和孟释虽然不认识此人,但不知道怎地,看到他的目光之后,便忍不住后退三步。 “敢问先生是?”康天恩忙拘礼问。 那人道:“司州老书生,王敬。” 康天恩道:“我看先生不像是出生,反倒像是游侠。” 王敬笑道:“是么,我看这位少爷也不像是文人,倒像是武将。” 张孝武道:“哦?王兄看人很准,你还能看出什么?” 王敬凑上前来,在张孝武耳边低声道:“我还能看出来,你刚杀过张家的人,又参加张家的诗会,胆子很大。” 张孝武眉头一皱,道:“你知道我?你是谁?” 王敬笑说:“金衣卫统帅,王敬之。” 张孝武顿了一下,拱手道:“原来你就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玉帅,失敬,失敬。” 王敬之笑说:“此时此刻,我不过是司州一个寂寂无名的老书生王敬罢了。” “王兄顽皮了。” “张贤弟你更顽皮。” “还是王兄你最顽皮。” “张贤弟你皮得不行。” 两人相视一看,大笑起来,康天恩与孟释不明所以,张孝武让两人随便走走,他要与王敬之说话,两人便去了别处观看。两人不自觉地与人群拉开了一段距离,站在远处看着从三楼挂出来的对联,但注意力却完全没有放在其上。 “陛下派你来的?”张孝武问道。 王敬之摇头道:“非也,非也,陛下无需派我前来,我是金衣卫,京城中大事小情自然逃不过我的法眼。我不过是来凑凑热闹,每日在金衣卫衙门里办事,着实太枯燥了一些。就像你在塞北,也时不时搞点事出来,否则太过枯燥了,是不是?” 张孝武笑道:“我不枯燥,我的事情很多。” “与犬夷做生意?” “你们一直监听我?” 王敬之摇头道:“我们谁都监听,但也只是监听,并不会插手你做任何事。金衣卫只是皇上的耳目,不是打手。当初设立金衣卫的初衷便是让皇帝了解王庭内外天下各处的真相,只是在三百年间,有许多玉帅可能野心膨胀,借用金衣卫的手办了一些私事,导致金衣卫的名声变差了。不过你回想一下王朝历史,我们金衣卫又做过哪些干涉朝廷天下的大事了?” 张孝武想了一下,金衣卫虽然名声不佳,可他们的确没有做过任何干涉朝廷的事。比起明朝的锦衣卫、东厂、西厂,动辄抓捕大臣诛杀反对派系,圣汉帝国的金衣卫还真的只是皇帝的耳朵和眼睛而已。但大多数人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监视,尤其是被皇帝的耳目监视,总让人感觉随时随地会被打小报告,然后被皇帝下旨诛杀。 “你们这种工作,我们老家叫做特务,不讨喜。”张孝武笑说。 王敬之道:“原来河间府还有这种说法,特务,呵呵,特务,这种词汇肯定不是什么好词。”他随后问道:“你可知这明月楼诗会是如何产生的吗?” “不知道,愿闻其详。” 王敬之道:“这明月楼诗会每年举办一次,但最初是张宽为了挑选门人弟子而举办。后来张宽不再招收门人,明月楼诗会便停办一段时间。再后来张宽的二公子张彪发现许多考中太学院的举人并不会吟诗作对,而一些久久考不上举人的书生反倒才华横溢。张彪怜惜他们的才华,不忍见到这些人还未绽放花朵,便已经被科举的秋风扫落到角落。于是张彪重启了这明月楼诗会,目的便是发掘那些诗词俱佳的学子书生,让他们被世人所知,能有一个好的前程。” 张孝武好奇问道:“即便将那些会吟诗作对的书生发掘出来,可科举考的是赋政,如果科举发挥不佳,还是考不中举人,无法做官。即便名动天下,考不中举人,还得等待。” 王敬之无奈道:“其实天下间的读书人未必只有做官一条道路,圣汉科举每三年一次,每次选拔天地人三榜共一百八十人,可每年参加科举者至少三千余人,这三千余人中只甄选一百八十人,其余三千余人又该如何?有些书生便只能寻求其他办法生活度日,有的便去做了教书先生,有的便给人做了幕僚,还有的只能回到乡下半耕半读。你是否觉得,士族家的子弟,科举更占优势?” 张孝武道:“士族家的子弟,自然用不着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心,所以他们考中举人的概率更大吧。” 王敬之说道:“虽然士族子弟考中举人更多,但士族子弟也不轻松。士族家的子弟们,若是考不成举人不能做官,在家中都会抬不起头来。甚至有时候为了家族荣誉,他们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能读书的子弟,被家中嫁给其他人家入赘为婿。” “赘婿?”张孝武笑道,“倒也不错,凭白得了个媳妇,岂不妙哉?” “你愿意做吗?” “额……我愿意旁观,送去祝福。” 王敬之哈哈一笑,道:“你看吧,谁都能看热闹,可都不愿意做赘婿哩。” 张孝武心想,那是你没有生活在现代,若是生活在现代,你可不知道现代人的上门女婿有多厉害,人家鼎鼎大名的华为董事长都是上门女婿,上海无锡苏州一带更是上门女婿如常态。当然,以如今的生产力之低下,男性在社会中起到了主导作用,一旦一个男人成为上门女婿,也就是赘婿,肯定会受到百般歧视。 王敬之忽然问道:“你怎么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我是玉帅。” “是又如何?” “一般人都怕我。” 张孝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你打不过我,我自然不怕你。” 王敬之被噎得不知说什么了,他本以为张孝武会说其他理由,例如一身正气,例如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都想好了应对的话了。可万没想到张孝武说自己打不过他,王敬之自忖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二,除了那个老妖怪之外,没有人能打的过他。 到这鬼将居然如此蔑视自己,王敬之顿时来了斗志,道:“要不然比一比?” 张孝武道:“你年纪大,你说了算。” 王敬之道:“小子,不要惹怒我。” 张孝武道:“王兄,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像是一个金衣卫玉帅。” 王敬之笑起来:“你倒是很有定力。” 张孝武道:“咱们改日约上一战,但今天不行,我要进去看看人家文人的诗会,再顺便看看张彪张大人,这个喜欢钻研学问的张大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王敬之若有所指道:“你还敢看张家人,只怕明日……” 张孝武笑道:“王兄在与我透露消息吗?” 王敬之淡淡一笑:“算是吧。” “多谢王兄提醒,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担忧又有何用,我担心了,总不能让他们同情心泛滥而不攻击我。只是……我听闻金衣卫玉帅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向我示好……”张孝武饶有兴趣地盯着王敬之,诡异一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助与我?难言之隐吗?” 王敬之气得转过身去。 张孝武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王兄,我们进去看看书生们如何吟诗作对,如何?” 王敬之话也不说,当先走了进去,张孝武便笑呵呵地跟在他身后,仿佛一个小跟班一般。王敬之低声说:“我叫王敬,一个老秀才,其他的不要乱说。” 张孝武道:“王兄,我又不是三四岁小孩子,不用告警,我很是好奇你整日非常清闲吗?” 王敬之笑道:“自然清闲,闲的我都和你胡言乱语起来。” 张孝武神往道:“将来我若是有机会,能否替你的班?” 王敬之道:“你没机会,金衣卫是世袭制度。” “可惜,可惜了。”张孝武道,“你说我阿爷怎么就不是金衣卫呢。” 王敬之道:“你阿爷虽然不是金衣卫,但你阿爷曾经做过银衣卫,后来宁王见他武艺高强,才花了重金请他做了家将。不过你阿爷为人正直,看不惯宁王的做派,这才离开宁王。若是你阿爷留在宁王身边,只怕也没有你了——宁王的心腹全都被杀了。我一个人就杀了十个。” 张孝武道:“王兄厉害。” 两人说话之间,走进了明月楼内,只见到楼内的环境布置以白色为主,地上是白色的砂石,窗帘与纱帐也都是淡雅的白色,墙上挂着一幅幅对子,均为上联,等待文人墨客写出下联。桌椅是散发着松香的松木,漆着松木本色,桌子上放得是香茶与笔墨纸砚,淸倌儿们在一旁为文人墨客研磨,而众书生围在一起看着几个人吟诗作对,好一副怡然自得模样。 张孝武说:“看这些书生舞文弄墨,我们再说什么打打杀杀太煞风景,不如你我文斗一下如何?” “文斗?你和我?”王敬之蔑笑道,“你以为我秀才的身份是假的不成?我真真的是司州的秀才,若是我想科举为官,早就考中举人了。既然你想文斗,我便陪陪你吧。” 张孝武道:“好,咱们就以这明月楼为题,各写一首诗,如何?若是你写得好,我答应你一件事,若是我写得好,你答应我一件事,怎样?” 王敬之心中犹豫了一下,随后肯定道:“好,一言为定!” 第四百三十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张孝武便找到一张闲置的桌子,又让一个侍女拿来一炷香,约定了两人写诗时间必须在一炷香内,写好之后再交由张彪张大学士评判。王敬之说你如何能请动张大学士,张孝武说那你不要管,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只需要迎战就是,莫非你不敢与我斗诗? 王敬之冷笑道:“既然你想被羞辱,便放马过来。” 这两人的斗诗顿时吸引了一旁的几个闲散书生,当得知此二人以明月楼为题斗诗,顿时纷纷围了上来,随后更多的书生围了过来。也许文人之间的相互吹捧太多了,大家都感觉有些枯燥乏味,甚至有一些无聊。文人之间虽然内心彼此相轻,可表面上依旧装作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以至于大家仿佛一团和气一般。可大家内心里还是满是别人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万一的想法,忽然有人在斗诗,一些无所事事的人很快被吸引过去。 因为张孝武与王敬之都是陌生面孔,大家虽然好奇但也并未熙攘,毕竟今日入得明月楼的人少说也有二三百多人,大家彼此互不认识也是正常。不过大家看这两人健壮的身材和面相,似乎都是半耕半读的书生,心中便认定此二人出身平民,此时斗诗应该是为了在张大学士面前露露脸。 有人心中暗叫一声:“好一对卑鄙的平民学子,想用这种办法引起大学士的主意,我怎地没有想到。” 所谓斗诗,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辩论,而是需要真正的才华和快速的反应,需要在极端的时间内写出一首情境意词俱佳又能赢得众人称赞的诗句,若是诗句中带着对朝廷的建议或者批评,借咏物而言情才是最好,可若是写不出来,拍拍朝廷马屁总归是不错。 “且看这两个籍籍无名的小秀才,如何斗诗的。” “既然是秀才,自然是会写诗作赋的。” “在下以为,赋律写得好,未必写诗做的好。这明月楼诗会,赋律做得再好,总归不如写诗出色的人。但大多数写赋律的人,心思都用在了科举功名之上,反倒在写诗上花费不了什么心思,也写不出什么佳作来。” “是也是也。” “观古今中外,写诗最好的人,便是三百年前的诗仙王朝,自可惜王朝二十三岁便因为写诗呕血而死,可叹可叹啊。” “所以写诗写得好,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真正的一首好诗,哪能三两炷香时间写出来。” “三两炷香?这二人只约定一炷香。” “一炷香能写什么?” “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大学士知道此二人。” “心术不正者,能做出什么诗词。” “走吧,走吧,别看了,心术不正的小人写诗,我等何须为其捧场呢?” “不!不!不!倒不如等二人做完诗后,我等共同点评一番如何?那时候羞辱他们一番,将其逐出明月楼,免得污秽我等文人高雅风情之地。” “好办法,我等便看看他们能写出什么佳作。” “我要给大家读一读。” “兄台你有口音,你说一口川普,不配读诗。” “我恨川普。” “……” 王敬之万没想到他们两个小小的书生斗诗,竟然引起众人围观,他本来就是一个低调的人,藏于百姓之中。可如今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将他们围了起来,期间有人还问起他们的身份,王敬之顿时心中有一些后悔,自己不该与张孝武胡闹,更不该如此高调。 张孝武得意洋洋地抖着眉毛,向王敬之示威起来,引得王敬之心中更加生气了,暗道:“今儿我就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写诗。”不过越是着急,王敬之心中越是写不出来,他仔细想了一番,自己从前曾写过一首赞美其他楼台的诗词来,便先写出一句上阙:“明月楼台明月阁,九霄挥做若银河。”至于诗词下半阙,却是一时之间写不出来了,好在他心态淡定,看时间还算很多,便一字一句地斟酌写下:“七月龙都观花海,九月牡丹文载车。” “好!” 顿时有人大声吟唱道:“明月楼台明月阁,九霄挥做若银河。七月龙都观花海,九月牡丹文载车。” “这首诗将龙都文人墨客之繁盛写的淋漓尽致啊,天下才子,尽数都在龙都了。我龙都每年至此便盛况空前,明年科举大年,必定文墨满京师啊。想一想数千秀才齐聚龙都城,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 “只是这首诗虽然拍足了大家马屁,意境却不足,并未谈论时政与朝野。” “何须如此意境,当下只要大家开心就好。天下大事自然有天下大人管理,你我并非朝中大员,说得太多,反倒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若是你我写一首诗,作一首词便能平安天下,那还需要朝中大员作甚。” “是极,是极。” “此诗虽非佳作,但也称心,可评为中上等。” “哼!我看平平淡淡。” “你们看有什么用,若是张大学士看了才算话。” 此时另一边一旁有心思活泛的人,顿时插话道:“如此斗诗,岂能无我?在下杭州马卞,文斗算我一份如何?”说完,这叫马卞的人也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将一旁的桌子并了过来。 张孝武与王敬之一看,嚯,此人面貌惊奇天生异象,虽身材矮小但目光炯炯,堪称奇人奇相。 张孝武忍不住问道:“马兄,你家可有亲戚叫做马云?” “祖上有人叫过这个名字。” “可是杭州首富?” “不是,我那位祖上算不得有钱人。” “对,杰克马也说自己不喜欢钱,你那位祖上有钱到什么程度?” “这么跟你说吧,我那位祖上,是饿死的。” “……” “你们别聊了,燃香过了一半了,人家早就写好了,你们再不写就来不及了。”旁边有人提醒道。 张孝武与马卞相视一看,忙低头写诗。 不一会儿,张孝武便写好了,他早就心有成竹,一挥而就,众人只是见他低头写作,然后抬起头来,便道:“我写完了。” 几个人围了上去,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原来张孝武的字虽然是苍劲有力却非常难看,一看就是很少写字。 自然,张孝武虽然穿越到古代,虽在从前在单位中算是写字好的,可是在这古代,在这文人墨客之中,他写的字就真的被比下去。虽不说比狗爬的强一些,可也远远在众人之下,单单是看他的字,众人便觉得臭不可闻,不可近观了。 “不看了不看了,写的什么玩意,字这么难看,污了我的眼睛。” “嘿,兄台,刚刚不是你要读人家的诗,羞辱人家一番吗?怎么如今自己不看了?” “我是打算羞辱他一番,可看他的字,便是先羞辱我的眼睛。” “那你就先自己羞辱自己一番,再让我们羞辱他一番。” “牺牲一下吧,兄台。” “好吧,我就牺牲一下自己吧。” 随后,那人盯着张孝武的诗作,大声朗读,仿佛声音越大,羞辱张孝武的人就越多,他的成就就越高一样,于是他几乎是怒吼道:“山外青山楼外楼,龙都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书生醉,黎民苍生具何忧。” 顿时,整个明月楼内鸦雀无声,大家都是书生文人,都懂得诗作,自然更加明白张孝武诗作中的意思。这首诗分明就是在羞辱大家,虽然表面上写的是明月楼,但内地里大家都知道张孝武在骂大家只顾着吟诗作对,却不顾着朝廷的分忧,天下的大乱,歌舞升平花团锦簇的文人骚客们,只顾着自己的功名前程来此嬉戏玩乐。 然而被人指着骂还不能反驳,这才是更令大家无奈的地方,于是大家稳如被掐着脖子的鸭一样,顿时没了声音,场面尴尬至极。这首诗说他好,便是骂了众人,说他不好,便是自己的确沉浸于玩乐里不顾国家危难,不顾黎民苍生日经艰难。 那马卞听了王敬之的诗后尚且不屑一顾,自认为可以写出更加花团锦簇的佳作来,可是听了张孝武的诗作之后,顿时扔了笔墨,道:“愚兄自愧不如,自愧不如。”言罢,便转身离去了。其与学子书生们也自动自觉地离开,仿佛张孝武是一个瘟神一般,不愿意招惹,更不愿意挨着。 “好!好!好一首山外青山楼外楼,我等坐井观天,格局实是小了,惹人笑怜。”忽然有人鼓着掌从二楼下来,众人定睛一眼,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不俗相貌之上透露着让人忍不住尊敬的儒雅气质,他的身边同样是几个中年人,但大多身穿官服,细看之下甚至还有五品官员。 官服便相当于后世公务员的制服,在衙门里或者出门办公穿着,可这明月楼里却是青楼,哪有公务员穿制服逛窑子的,因此穿着官服的官员在此期间,让人看着格外的别扭,总觉得他们之中——出了个内鬼。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中间那位儒雅风流的中年人身上,此人天生的给人一种书卷文人气息,仿佛此人不是当代大儒,别人便不会识字一般。 “此人是……” “他就是张彪张大学士,礼部员外郎,太学院大学士。” “见过张大学士。” “张大学士你好。”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连忙问候,哪想到张彪却急急忙忙跑下来,站在张孝武面前,盯着那诗作,一脸的欣赏之下又是一脸的无奈,道:“字丑,诗佳。” 张孝武尴尬一笑道:“张大学士,终于见面了。” 张彪奇道:“你可认得我?”张孝武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带给他,张彪看了之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半晌才说:“你还真敢来啊?” 张孝武大笑:“自然是敢的,我要看看你。” 张彪哈哈大笑,拉着张孝武的手便上了楼,道:“我要与你细细谈一下诗作,自我启蒙开始,从未遇到你这样的诗坛鬼才,我看你不应该叫做鬼将,你叫做鬼才吧。” “鬼将?” “张孝武?” “他是鬼卫统领张孝武?” “他就是张孝武?北御犬夷,杀得乌桓大军铩羽而归的天下第一边军统领?” “他怎么会是文人?” “你没有听过他的诗吗?” “什么诗?这首《山外青山楼外楼》吗?” “非也,非也,《将归》,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澜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这……难怪他能写出《山外青山楼外楼》来,果然是文武双全,不负鬼才之名。” “更加难得的是,此人乃平民出身,靠着一身本事杀出了个前程。我此前总以为此人便知是一介武夫,必定膀大腰圆身高九尺,哪想到此人武人文相,文武双全,当真是圣汉好儿郎。” 张孝武没听到大家的夸耀,倒是孟释与康天恩听到了,两人相视一笑,站在远处,低声说了起来。康天恩不知道孟释的真实身份,只是知道孟释是张孝武旧友之子,又得知他考取了秀才却不能参加科举,与他算是同病相怜。孟释也得知康天恩因为其父的遗愿,不允许他参加科举,只觉得两人都是因为父亲原因而落的如今下场,更应该彼此帮助。 不过两人都何怀心事,只谈论风花雪月,不谈论自己的故事。当下最大的风花雪月,便是张孝武的故事,两人对张孝武的诗做了一番分析,而后感慨道:“将军之才,若参加科举,定然金榜题名,位列天榜。” “那位老人家呢?” “哪位?” “就是与将军斗诗的老人家。” “诶,竟然溜走了。” “应该是羞于将军斗诗了,这才溜走他处,只是我猜测此人身份并不简单。” “如果我猜得没错,此人应该是朝中大员,甚至将军曾经见过他。” “我不知他是谁,但我知道此人欠了将军一个人情,须得答应将军一件事,快哉,快哉。” “莫非此人担心被将军追着讨要,先跑了?” “定然如此。” 第四百三十一章 龙都歌舞几时休 此时张孝武上得雅间单座,连拍马屁的官员都被张彪赶走了,房间只留了两个侍女。张彪随后让侍女奉上茶水点心,一脸的兴奋和激动,看得张孝武有点心慌,这厮该不会是老玻璃吧?张彪继续吩咐道:“速速请茹娘大家过来,茹娘姑娘最是能将诗作谱成韵律,由她为你为我二人抚琴弹奏吟唱,我等饮茶品诗,好不快活,好不快活。今日居然能看到如此佳作,当浮人生一大白,只可惜我酒量不佳,晚上还要主持这明月楼诗会,否则定要与你一醉方休不可。哈哈哈哈,快哉!快哉!好诗!好诗!” 张孝武看到他谈到诗文之时疯癫的表情,便知道这人还真是将诗作当做自己的生命。此人太过有趣,放着大好的前程,放着唾手可得的富贵,放着国舅爷的身份,偏偏钻研起了诗作,给人感觉上仿佛是不务正业。论天下间,也没有几个人比张彪过得更加逞心如意了。 张彪此人不贪财不好色不好权,只喜欢做学问研究诗词,而他也的确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生活。如今大学士张彪生活锦衣玉食,还能接济有才华却不能出头的平民子弟,这等自在又自律的生活,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嫉妒。 所以投胎是一个技术活,张彪就是投好胎,这辈子才如此无忧无愁。 张彪对张孝武的欣赏,的确只专注于他的诗作,即便他知道张孝武与自己的妹妹张太后有了冲突,但无妨他与张孝武交往。当然,张彪其实只知道张孝武杀了妹妹身边的一个人,并不知道此人就是张太后的嬷嬷,更不知道杀老嬷嬷的主意,是皇帝定夺的。 张彪与张孝武谈的无非是写诗作对,但张孝武的确并不擅长此道,便借口说自己长期过着军人生活,对写诗作对并不擅长。张彪笑问若是你不擅长写诗,你不称自己为诗人,那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人更加擅长写诗了。 张孝武笑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在下忙于军务,这做文章,的确是灵感突发而已,哪里称得上是诗人。” “文章本天成,妙手而得之?好诗!好诗!”张彪鼓掌道,“先之一言一行,便透露着诗人的风韵。先之,你可知百年之后,人们会如何纪念你?” 张孝武摇头道:“不知。” 张彪道:“人们会说,你是错生于武人的诗人,再多的富贵,再高的权势,百年之后也只是笑谈而已。可诗词却能永留人间,能永享世人的歌颂,你想一想后人吟唱着你的诗作,那是何等的骄傲自豪。先之,我想要为本朝编撰一部诗经,名曰《圣汉诗词》,三百余年圣汉历史中,我选出三百首名作,其中必定有你的两首佳作,一首便是《将归》,另一首这是你刚刚留下的……先之,不知刚刚这首诗,你可与给它起名?” 张孝武道:“不曾,还请大学士赐名,我本人最不喜欢起名字。” 张彪哈哈一笑,随后细细回想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道:“山外青山楼外楼,龙都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书生醉,黎民苍生具何忧。吾等坐井观天不问尘世,其实不过就是自我陶醉,可走出这明月楼,又岂能真的不问苍生不问天下,歌舞几时休,几时休啊。就叫它《题明月楼》吧,也让外人铭记,明月楼诗会不只是文人墨客的诗会,其中更是不乏忧国忧民的才子佳人。” “好,就叫做《题明月楼》。”张孝武点头笑道,毕竟原来的诗名字叫做《题临安邸》,也不算是一个所么美好的名字。 此时一个身材袅袅的姑娘抱着古琴走了进来,张孝武的眼睛顿时一亮,这位姑娘十八九岁模样,面貌清秀可人,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虽不明艳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偏偏这女子又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错觉,当真夺人光彩。 “茹娘姑娘,你来了。”张彪笑道,介绍说:“茹娘姑娘的歌声,名动龙都,多少达官贵人想听都听不到。若非今日你作出如此佳作,我也不敢请动茹娘姑娘。” 茹娘姑娘向二人施礼道:“奴家茹娘,见过二位大人。” “茹娘,我知你素来喜欢以诗作曲,如今便有一首诗,乃我身边这位年轻人做所,我写给你,你弹唱出来,可否?”张彪问道。 茹娘茹娘走上前来,接过张彪写的诗,细细一读之后,一双雪亮的眼睛刹那间充满了光辉,摄人心神的目光顿时汇聚到了张孝武身上,问道:“先生高作,茹娘今天算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曼妙诗篇,当真人生一大幸事。先生放心,茹娘定然不会辜负先生佳作,且等我细细弹唱。” 张孝武微微一笑道:“我相信茹娘姑娘一定能弹唱好。”对于弹唱,他印象最深的自然就是糙汉子臧天朔自弹自唱那首《朋友》,而他的偶像刀郎这是弹着吉他唱着边塞歌谣,别有一番味道。有人喜欢崔健那种摇滚风的弹唱,但张孝武喜欢的就是俗,就是那英口中那种刀郎似的俗,那种边塞风格的歌谣。 茹娘看了几眼之后,便将此诗记在心中,随后眯着眼睛思索了一番,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唱给两位大人,如何?” “好,好,好。” 茹娘姑娘的声音清脆可人,而古琴弹得更是俱佳,她深吸了一口气,玉指开始在古琴上波动,声音宛如天籁,宛然动人,只是一段前奏,便仿佛让人看到了一片歌舞升平的所在。伴随着绝美的琴声传出,茹娘挂你那个婉转幽远的歌声缓缓流出。 山外青山楼外楼,龙都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书生醉,黎民苍生具何忧。 一时之间,茹娘的声音宛如一泓涓涓流水,诉说着龙都城的美好时光,又在诉说着龙都城外百姓的艰难困苦。歌声悠扬缥缈,在娓娓动听中讲述着一个故事,一个忧国忧民的书生,左边看到的是百姓生活的困苦,右边看到的诗士族奢靡生活。对比之下,书生忧国忧民,斥责同伴沉浸玩乐,不思报国。 第四百三十二章 坊间埋伏 张孝武曾经听过最美的诗歌演唱就是王菲演唱苏轼的《水调歌头》,他以为那首歌最迄今为止听到最好听的歌词,可没想到茹娘的演唱却更胜一筹。他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直至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他才忍不住鼓起掌来,站起身道:“这位姑娘唱得太好了,我这辈子听到最好的歌者便是姑娘。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过如此。” 张彪道:“先之可知茹娘姑娘是龙都第一名家,一日只唱一曲。” 张孝武道:“一日只唱一曲?娶回家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听?” 茹娘抿嘴娇笑,张彪大笑不已,道:“好胆色,想娶茹娘的可以从牡丹坊排到龙都外城墙,你想要击败他们,可是不易。” 张孝武道:“没事,我可以抢亲,至少他们没有能打得过我的。” “哈哈哈哈……” 茹娘俊美的眼眸柔情似水一般望向张孝武,京师里追求她的才子公子自然许多,但作为青楼歌姬,她就像是一个美丽的玩具一样,人们只是想把她娶回家当做小妾,因此她对这些话早就不在意了。因为张彪欣赏她的才艺,茹娘姑娘这些年来倒是没有受到骚扰,只是随着年龄增大,她自己也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嫁与人妻。 可一般人家,哪里会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 在圣汉,作为一名妻子,世人对她们有三个要求,第一个要求必须五官端正天庭饱满身有福相,甚至太过美貌反而会被排斥,作为一个女主人,她必须让家里的下人诚服,而若是长得面若桃花或娇柔美弱,反而会被下人看不起,撑不起一个家来。第二个要求身家清白,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也要没有不良嗜好或者犯罪记录,尤其是经常有人会被株连九族,若是选择了一个出身不好的家族联姻,甚至可能连累夫家被流役处罚。第三个要考虑的原因这是对方家族是否人丁兴旺,若是人丁兴旺夫家则认为女方能够生养,可若是女子家族人丁稀少,夫家则会担心女方不能生养。 茹娘最大的难题便是出身不好,作为一个青楼歌姬,虽然是淸倌儿卖艺不卖身,可哪有人家愿意选择这样一个女子作为妻子,还不得被邻人坊间吐沫星子淹死。所以对于别人要娶自己的说法,茹娘心中既是期待,又是拒绝。 张彪道:“茹娘姑娘可知此人是谁?” “奴家不知。” “此人便是天下间鼎鼎大名的第一边军鬼卫统领,鬼将张孝武。” 茹娘顿时捂住了嘴,忍住惊叫,心想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鬼将,当真闻名不如见面,鬼将居然如此文武双全。 张孝武微微一笑,不敢自夸,正要与张彪说些其他话题,忽然听到有人阻拦他人闯入雅间的声音。张彪问道是谁,下人说是一个叫做孟释的学子,非要找张先之张秀才。张孝武忙说孟释是我的书童,让他进来,便看到孟释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孟释立即在张孝武的耳边低声说道:“禁军包围了客栈,勒令吾等交出兵刃武器,夏校尉坚决不同意交出兵刃,还下令鬼卫配甲备战。” 张孝武眉头一皱,立即起身向张彪告辞,张彪疑惑道:“发生何事?” “一场误会。” “可否需要我来证明?” “多谢张大人,只是此时应该与张大人无关,我亲自处理即可。” 如今天色已晚,所幸坊间关门时间是在戊时,距离坊门关闭还有一刻,张孝武立即带着孟释与康天恩跑回琉璃坊。跑到一半时,孟释与康天恩实在跑不动了,张孝武便让他们慢慢跑,他要先走一步。穿过两个坊间大道,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排黑衣人,各个蒙着面吃着梢棍,一双眼睛雪亮地盯着张孝武。 当此时,张孝武顿时明白了,自己中计了,这些人是有人派来刺杀自己的。他今天因为参加明月楼诗会,便没有携带兵刃武器,身边只有一个碎银袋子,里面装了五十两碎银子。他从怀中掏出银袋子,拉紧了绳子,绳尾缠在了右手上,将银袋子甩了起来。五十两碎银子就是三斤(十六两一斤)重,三斤重的重物砸在身上也会让人骨折。 张孝武另一只手插着腰,冷笑道:“你们是来堵我的?” “买你的命!上!”领头的黑衣人大叫一声,身后的黑衣人小弟顿时冲了上来。 张孝武一瞬间冷静下来,然后——转身便跑,黑衣人猛追过来,距离张孝武越来越近,随后只看到张孝武经过一道门的时候左脚一垫飞身而起,身体如同陀螺一般旋转起来。手中银袋子便如同流星锤,咚一声砸在一个猝不及防的黑衣人脑袋上。 那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伤口处汩汩流血,眼看着活不成了。 张孝武看也没看,继续逃走。 黑衣人立即分出一个人背着死者离开此处,其余人继续追杀张孝武,但张孝武体力耐力俱佳,依旧领着黑衣人,跑着跑着又到了一处转弯处,张孝武故技重施,再一次击倒一人。黑衣人大怒,这会儿被张孝武击杀了两人,可他们却连张孝武的屁都没闻到,当真窝囊得很。 当此时,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坊门关闭了。 张孝武与黑衣人都回不去坊城,只能在这坊间继续战斗。他继续奔跑,但此时解开了银袋子,将碎银子抓在手中,当再一次遇到一个坊门的时候,忽然一个转身。黑衣人以为他又要用“流星锤”砸大家的脑子,连忙低头闪躲。张孝武趁机将碎银子当做暗器打在黑衣人的脸上身上,随后不退反进,冲入黑衣人中。 此时此刻,张孝武的神经异常紧张也异常发达,五感爆棚,只觉得周围的杀手动作缓慢。他以手掌为匕首,直刺敌人脖颈与喉咙,辗转腾挪与黑衣人之中。黑衣人手持梢棍,反倒不适合在此混战,被张孝武连着打倒五个人。 “用匕首!用分水刺!”黑衣人头领喊道,于是众人纷纷扔掉梢棍,抽出身上的匕首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 迷路的将军 张孝武等的就是这一刻,正所谓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他们放弃了梢棍,张孝武便趁机捡起地上的一根梢棍,随后立即反击。他以梢棍做为斩马刀,棍棍砸在黑衣人身体的重要部位,只打得他们人仰马翻。 黑衣人本以为他们二十几个人耗也把张孝武耗死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张孝武没有被耗死,他们反倒折了十几个人了。原来这人武器在手,远超他们的想象,且此人招招毙命,根本就是军队的作战方式,此人绝对不是买它两条腿的雇主口中所说的穷秀才。 张孝武一手张家刀法刀刀要命,那梢棍虽然砸在身上威力不如斩马刀,可砸在身上也是骨断肉碎,一会儿的时间,又有三个人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今儿黑衣人总算是明白过来,他们这群龙都泼皮真正的军人之间的区别,人家还真能一个打二十个。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剩下的几个泼皮黑衣人见到此人如此霸道凶残,顿时没了士气,转身便跑。 他们二十几个人打人家一个人,反倒被直接打死了三个,只跑了七个,其余人全都躺在地上呜嗷喊叫了。这个生意亏大了,为了二百两银子,死伤了这么多人,黑衣人头领顿时欲哭无泪,只能仓皇逃窜。 张孝武没有追赶其余人,而是靠在坊城的墙上喘着粗气,虽然厮杀不过半注香时间,可是这半注香内他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与体力。尤其是当他反杀入黑衣人阵中时,张孝武的注意力异常集中,但精力与体力也飞速消耗。但好在他多年锻炼第九套广播体操,身体素质越来越好,以至于虽然一时之间有些虚弱,但喘了几口气之后便恢复如常。 看着地上的伤者,张孝武冷冷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受了谁的命令?” 黑衣人倒是颇为有骨气,只说道:“我是劫道的,不是受了谁的命令,你遇到我们算是你倒霉。” “哟,还是土匪。”张孝武讽刺道,“我见到的劫道的土匪,可没有你们这几个人这么完蛋,二十几个人打我,就打成这样?你们简直就是土匪中的耻辱,土匪中的败类,土匪中的垃圾,土匪中的……” 那人立即说道:“我们不是土匪,我们只算是泼皮无赖,闲散人等,没了钱纠结在一起找个倒霉蛋罢了。” 张孝武指着自己,问道:“你的意思,我是倒霉蛋?” 那人横道:“我们才是倒霉蛋,今天做第一单买卖,就折了。” 张孝武又问:“带着蒙面头巾作甚?” 那人道:“谁抢钱还会露脸,自然是怕被人认出来,连累家人。” 张孝武痛心疾首道:“真没他娘的用,一群人打不过我一个,完蛋玩意。” 地上的黑衣人想要反驳,可是一想自己的确是打不过他,便只能扭过头去不予理会。张孝武反倒走过去,踩着一个人的脑袋,喝令道:“拿出来!” “拿出来什么?” “身上的银子!” “哈?我们的银子?” “对,你娘的,害得老子损失了五十两银子,不得你们赔钱吗?拿出你们的银袋子,否则我踩烂你的脑袋。” 众黑衣人顿时无奈,他们奉命截杀一个文人,可万没想到自己被杀了三人,然后还要掏银子给他?简直气死!但被人踩着脑袋,眼看着这个书生若不满意便杀人,众人只能无奈地屈从与他。 张孝武一个个搜集了钱袋子,还不忘冷嘲热讽一番,这些人气得不敢反驳,简直吐血。张孝武随后将所有银子倒在一起,却又将那装满了碎银子的袋子扔在地上,怜悯道:“这是死者的丧葬费和你们的医疗费,不用谢了,遇到我算你们遇到好人了,一般人哪能给你们丧葬费和医疗费。”言罢,张孝武拎着梢棍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一地哀嚎与咒骂。 不用想,这些人都是张家的党羽派来教训自己的,否则他们不会拎着梢棍围堵自己,而若是张家想要教训自己,并不用这么低劣的手段,简直贻笑大方。然而最让他郁闷的,则是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他知道自己还是在龙都内城,可他从未在龙都行走过,根本不认识路,且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他更加不知自己的位置。 可以说,张孝武迷路了。 作为一个男人,承认自己迷路肯定是丢人的,所以某些自己称呼自己为路痴的男明星只是公司给他的人设而已,偏偏一些女爱还傻乎乎地喊着:“我家xx就是那么可爱的小路痴。”在人类进化过程之中,男性天生方向感强于女性,大脑对地磁场的感知远远强于女性,所以男性往往不会犯一些迷路的困苦。 然而当黑夜降临,人类失去判断之后,无论多么强大的方向感也会被干扰,张孝武肯定不是黑夜中第一个迷路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他只能绕着坊城前行。走了一会儿,身体有些累了,他坐在一个坊城外墙角落。 “唉,看来只能在坊城外留宿一宿了。”张孝武苦笑道,好在今天晚上是十五,月光皎洁,明亮照人,他倚在墙角坐了下来。 “叩叩叩,叩叩叩!”张孝武突然发现身后有声音,转身望去,只见墙角处一块砖松动了起来,随后一片砖石松动了起来,那片砖石仿佛一个门一般被推开,然后一个脑袋先钻了出来。然而那脑袋却冷不丁看到一个大个子正在看着他,顿时吓得直接趴在地上,正要缩头回去,张孝武顿时一把将他抓了回来,揪着头发将其拽了出来。 那人哀求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皮二再也不敢了,皮二再也不敢了。” 张孝武道:“我全都知道了。” 皮二哭道:“官爷,小人愿意把盗窃所得,分你一半。” “当真?” “当真。” “好,带我去你家。” 皮二无奈,便要转身钻进去,却不想被张孝武拽着腰绳,只好说道:“官爷,我家就在这富贵坊里头。” 第四百三十四章 话多的毛贼 “原来这是富贵坊。”张孝武心道,随后问道:“你可知琉璃坊在哪?” 皮二道:“官爷,整个龙都一百零八坊城,除了皇宫之外,皮二哪里没去过。别说这内三十六坊,就是外七十二坊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张孝武道:“好,你先带我去琉璃坊。” 皮二苦道:“官爷,这琉璃坊可没有狗洞,我也进不去啊。” “只有富贵坊有狗洞?” “那倒不是。”皮二解释说,“琉璃坊里多是兵部家眷,那些人太狠了,打死人都不偿命,打架下死手,所以小人不敢在琉璃坊偷东西。” 张孝武看了看狗洞,忍不住笑道:“你这盗窃技术不知如何,可打洞本事却是一流,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有一个洞,砖墙砌的天衣无缝。” 皮二自豪道:“那是当然,想当年,我家祖上可是修建龙都的能工巧匠之一,咱是祖传的修墙本事。” 张孝武道:“少废话了,我今晚住在你家。” 皮二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是官爷,也是个夜游神啊,嗨!咱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人一家人了——兄弟,我要去安乐坊贾家盗窃一些粮食,要不要一起搭伙?咱们二八分,你二,我八。” 张孝武不愿意今夜多事,摆手道:“我缺你那点钱吗?快带我去你家,我要休息一夜。” 皮二无奈,只得带张孝武钻狗洞进了富贵坊,走了几条道之后回到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家中。皮二的家虽然破烂,但也是四面围墙三间屋的院子,可见此人祖上曾经富裕过,只是不知为何到了他这一代穷得成了贼人。 皮二还没进院子,便问道:“兄台,你叫什么,我总不能称呼你为仁兄吧?” “你叫我塞小北就行。” “塞小北,好名字。” “对,好养活。” “塞兄弟,我先说明,你在我家休息可以,但只能休息一晚,你可不能把我家当做你家,休息个没完没了。”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你家这破烂院子,你当我愿意住吗?若不是坊城关门,老子才不愿你跟你一个毛贼住在一起。” 皮二顿时不乐意了,道:“我怎么就是毛贼了?我是大盗,你懂吗?盗圣的名号,你知道吗你?!” “你是盗圣?” “我是盗圣的徒弟。” “我虽然不知道盗圣,但你这熊样,打不能打,跑不能跑,盗圣能收你做徒弟?” “我是盗圣未来的徒弟。” “好,未来可期,祝你早日被盗圣收为关门弟子。” 皮二道:“对了塞兄弟,我家还留守了一些小孩,你别吓唬他们。” 张孝武奇道:“收留孩子作甚?” 皮二道:“有些孩子是在龙都走失了,被我捡到的,有些孩子是逃难至此,还有的小孩是被人拐子准备卖到青楼做雏娘,被我顺带手给解救了。他们大概十几个人吧,我准备把他们培养出盗圣的徒孙,也好有一门生活的手艺,唉,这年头,没手艺的人怎么活下去啊。” 张孝武撇嘴道:“偷东西也算是一门手艺?” 皮二道:“那你是不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说法,咱们偷东西也是一门手艺,且非常需要技术。” 张孝武叹道:“如今连毛贼都有文化了。” 皮二气道:“我是盗圣徒弟,不是毛贼。” 张孝武也不与他争辩了,道:“行,你长得丑,你说了算。” 皮二又道:“这些孩子还小,你不能吓着他们了。” 张孝武问道:“你养活这么多孩子,就靠偷东西吗?” 皮二反问道:“要不然呢?我有这门本事,自然要用到了,劫富济贫知道吗?要知道若是金银长期被富人们占据,就会造成百姓越来越穷,国家越来越乱。只有当金银珠宝流通起来,百姓们能够摸到钱,金钱会让粮食,牲畜以及其他货物进行交易,国家才能更加繁荣,百姓才能更加安居乐业。” 张孝武目瞪口呆,道:“你该不会是穿越来的吧?” 皮二挠着头问:“穿越是哪里?” “额……一个好地方,只是说话都很奇怪,我看你差不多。” “兄台你是穿越县的人?” “我是雍州河间府的人。” “雍州好啊,河间府好啊,河间府出了一个天下闻名的武将,鬼将张孝武。”皮二笑道,“每天晚上我都得给小崽子们讲一讲张孝武斩杀犬夷的故事,否则小崽子们睡不着觉。” 张孝武心说没想到这人虽然是毛贼,心肠却不坏,还收养了流浪儿,既然能给小孩讲故事哄他们睡觉,其内心并不会多么的邪恶。他跟在皮二身后进了皮家,皮二介绍说左面的房间给男孩居住,右面的房间给女孩居住,他睡正中的房间。进了屋,张孝武见到皮二的房间非常干净,简直不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 皮二得意道:“我徒弟给我收拾的,女徒弟就是比男徒弟贴心。将来若是我成了亲,娶了媳妇,肯定要生几个女儿,女儿可是阿爷的贴心小棉袄。至于儿子嘛,只会惹人生气,唉……” 张孝武道:“你多大,还未成亲?” “我三十有四,塞兄弟,你呢?” “比你小一轮。” “那你是黑狗,还是白狗?”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人。” “你不是属狗嘛。” “我是属狗,但不是黑狗白狗。” “你这人好生无趣,我给你算一下命如何?我跟你说,我还兼职给人看风水算命,尤其擅长给人修脚。” 张孝武顿时觉得这皮二是皮痒了,怎么会如此罗里吧嗦,简直就是一个话匣子,上辈子应该是个百灵鸟,这辈子才话这么多。作为一个毛贼,最忌讳的就是话多,可惜皮二是占全了,注定他这辈子当不成盗圣了。 皮二给张孝武铺好了床,说:“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张孝武道:“我睡床,你睡地。” 皮二瞪大眼睛道:“为何,这是我家。” 张孝武道:“因为你打不过我。” “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你?” “你要是能打得过我,早就打我了。”张孝武炫耀道。 第四百三十五章?小早朝 皮二气得又跳了一步,仿佛被人说中了心事一般,恼羞道:“我那是与人友善,不喜欢用拳头打架,你可知作为一个盗圣,若是与人动手便是落了下乘。咱们是靠技术吃饭的,不是靠拳头,靠拳头的,那是莽夫和土匪。” “嗯,还挺有技术含量的。”张孝武夸奖道。 “那是自然,明日让你看看我们的本事。”皮二道。 张孝武说:“你最好别对我动心思,否则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皮二小心翼翼地问:“你杀了人?” “杀了。” “几个?” “三个。” “……赛兄弟,不如我去隔壁睡吧,免得打扰了你的休息。” “没事,我不常杀人。” “你是江洋大盗?” 张孝武想了想,愤然道:“呸!档次太低,不符合我的身份。” 皮二不敢想了,但一夜未睡,唯恐这人半夜杀人。 迷迷糊糊地等到了天亮,皮二发现张孝武已经起身了,穿戴整齐之后便离开皮家,并未惊动院里的孩子们。 皮二悄悄跟了过去,见张孝武走出富贵坊后来到坊间大道,又见许多身穿军装的士兵将他围了起来,顿时汗毛乍起,心说:“完了,完了,被抓了,被抓了!漫天神佛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天火大神无上天神,他可千万别连累我,我还是个处男呢。”随后皮二却又看到他被簇拥着上了马,心中又疑惑起来,怎么被抓了还要被架在马上?被抓的人不都该拖在地上吗?现在被抓的人,待遇这么好了吗? 张孝武可能感受到了皮二,便向他招了招手,笑了起来,皮二吓得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说完蛋了,自己死定了。好在军爷们并没有追过来,而是护送着赛兄弟走了,皮二这才心情忐忑地回到皮家。 昨夜的确是有人假传情报,孟释和康天恩虽然为人聪明,但经验毕竟不够老辣,被人给诓骗了。一个拿着边军佩刀的人,打扮也与边军一模一样的人,竟然将两个自诩为聪明博学的秀才给骗了,此举让二人引为奇耻大辱。 张孝武将昨日一事告知与众人,阮清文道:“这件事交给我们来查,这几天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但今日早朝,朝廷中必然有人攻击与你,尤其是张党官员们,经过昨日一天的准备,想必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言辞与罪项,将军万万小心。” 张孝武道:“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不执掌鬼卫,你们也要帮好萧开。” 阮清文摇头道:“鬼卫是你的鬼卫,萧开撑不起来,他只是守家之臣,非开疆扩土之人。” 张孝武笑道:“你还想要什么开拓?鬼卫如今模样已经很好了,除了龙门关的龙卫,玉门关的玉卫,两狼关的狼卫,天下还有那个卫军有鬼卫如此规模。你知道外界称呼我们鬼卫是什么吗?天下第一卫。” 阮清文恼怒道:“可正是因为天下第一卫的名字,咱们才会成为众矢之的。” 张孝武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不用去管那些小人。” 不一会儿,兵部有人通知张孝武与兵部众大人一同早朝,兵部员外郎施泰恩热情地照顾他站在自己身边,并告知他排位顺序,陛下右侧皆为右相府八部官员,兵部排在八部中的第一位,陛下左侧则是六院以及其他部门官员。 尽管前日张孝武以御前带刀侍卫身份参加过早朝,可今日算是第一次正是上朝。每个月上朝二十八天,任何官员都会劳累不堪,因此朝廷上朝时可以轮换休息的,具体则是八部上朝名额为每部四人,六院上朝为每院三人,元老院上朝两人,龙都府衙上朝两人,大帅府上朝两人,总计五十六人。 早朝也有大早朝和小早朝之分,小早朝是五十六人,大早朝则是各部司负责人全部到齐,上朝人数变成了二百人,因此朝臣也被称之为百官。可能皇帝也觉得百官上朝太累,除非国稷大典或重要事情发生,通常不进行大早朝。 九月十六早朝同样是小早朝,然而当所有人来到正德殿之后,忽然发现今日御史言官多了许多。尽管左相府六院虽然每院只有三个早朝名额,可有一些部院不需要如此之多的早朝名额,例如闻天院,每日只需要一个人上朝即可,所以剩下的名额要么分给别人,别人不要便只能随便派出两个人。今天督查院的御史言官们疯狂地向其他部院索要名额,目的便是要弹劾张孝武。 见到张孝武到来,言官们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只觉得这一次会将张孝武置于死地一般。而张党魁首张宽,似乎并没有在意此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朝板,思索着将今日国家大事汇报给陛下,对于张孝武的弹劾,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所有行为皆为自己的学生自然发起,若是张孝武扛不住了,那是他没本事。若是张孝武抗住了,张宽便要重新审视这位年轻人了。 新的御官便是前龙洋县县令吕柏亭,这位也是当朝风头最盛的年轻官员,早御书房行走六年,如今三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只听他大声宣讲道:“百官得令,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十六个官员手持朝板鞠身行礼,随后整齐统一地起身。 言官们跃跃欲试,可必须要先等左相和右相请示完国家大事之后才能说话,于是众人便纷纷望向左相张宽与右相向瑞。 作为新晋右相一职的向瑞,此时也是他人生得意之时,年纪轻轻便身兼要职,天下间哪还有比他更加幸运之人。他当先站了出来,奏请右相府人事调动,由于他担任了右相一职,户部尚书空缺出来,向瑞便奏请由户部左侍郎石翀担任户部尚书接替自己的位置。 这场人事调令是多放协同结果,石翀是张宽的爱徒,又是朝中干实事的官员,由他来主持户部,相信今年户部定能够改善许多。而这个结果自然是各方满意,无人反对,大德帝也点头赞许。 张孝武心说:“上朝这么和气吗?大家私下里都安排好了?那还上个屁朝啊,搞得大家早起这么累!” 第四百三十六章?裁减鬼卫 大德帝当即允许这项人事任命,如今天下瘟疫过去大半,虽然还有一些地方依旧严重,可因为大量北方百姓南下,北方的叛乱反倒少了许多。石翀的计划执虽然执行中没有想象中顺利,可这几个月下来,北方因为少人而减少了叛乱,南方岭南地区因为大量汉人百姓移边,大多数人都把精力放在生存上也少有叛乱。 但唯独因为汉人的到来,挤压了岭南地区蛮族的生存空间,常常发生汉蛮纷争。不过汉蛮之争已经发生了上百年,倒也并非多大的问题,如今朝中最大的问题自然是江南之乱。 随后兵部尚书施勇汇报说,伪吴王德跃叛军猛攻杭州,但遭到杭州军民的顽强反击。 大德帝来了兴趣,问说为何杭州百姓如此坚定反击。 兵部右侍郎赵步解释说:“杭州是江南三州中最富裕的州郡,而岳州与江州虽然生产稻米,却商业税收极不发达,百姓生活反不如杭州。伪吴叛军进入杭州之后,原本他们的目标只是大户人家,可伪吴叛军中不少人都是穷疯了的人,连普通百姓也要抢夺,若有反抗便是杀害,便一路烧杀抢掠到了杭州城下。此举导致杭州七府二十八县百姓与士族异常团结,与伪吴叛军坚决抵抗,伪吴叛军虽然攻打到了杭州城下,却进攻乏力。另外,朱雀军团此时也适时反击,夺取了江州定阳府六县,逼得伪吴叛军不敢全力攻打杭州城。陛下,只要杭州七府中州府杭州城在,江南便绝无危险。待白虎军团南下之后,杭州守军,白虎军团与朱雀军团三路大军一起反击,伪吴叛军必定灰飞烟灭。” 大德帝大喜,问起白虎军何日启程,大帅府知事立即说前锋部队已经出发,其余大军还需要三日准备。大元帅此时正在多方筹措船只运输工具,准备乘船顺江而下,直捣伪吴叛军大本营。 “大帅办事,朕向来放心。”大德帝满意道,看来这场叛乱,会很快平定了。 随后左相张宽才汇报起了一些事情,大多数都是稽查官员贪污受贿胡作非为的事。 实际上左相府六院的权力虽然大,真正有实权的只有两个部院,一个是督查院,另一个便是藩理院,其余闻天院、太史院、太学院和太医院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奏报的,张宽的主要工作也是稽查百官。 百官之所以惧怕与他,便是因为他掌握了稽查官员贪腐的权力,毕竟哪有官员真正的清廉,请客送礼是人之常情,古今中外无一例外。张宽奏请缉捕几个官员,其位置必然空缺,而填补官员空缺也是一大力量角逐,张宽的话自然更加重要。 但张宽今天奏报弹劾的几个官员,皆为曾经在岳州为官后又调往其他州郡为官的各地官员,正是因为他们在岳州时的胡作非为,最终才导致了岳州的民乱发生。朝廷从前并未追究,而如今却追究到了十年之前。 张宽奏报缉拿的人中,便有两个是他的学生,众人心中一凛,看来江南叛乱一事的确触及到了朝廷底线,连素来维护自己学生的张宽也对学生下手了。 “这几人如此可恶,督查院必须严办。”大德帝怒道,“若不是他们这些贪官污吏搞乱了江南,百姓焉能谋反?可恶,可恶!刑部,务必完全配合好督查院工作。百官,从即日起,对贪官的追查没有期限,朕不能容忍他们贪污了金银留给儿孙享受,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等自己老死之后无人追查?可笑!可笑!绝无可能!从即日起,对全国贪官的追查,没有期限,若追查出贪污案,所有享受过权力的亲人,一并受罚。” “皇上圣明。”左相张宽立即山呼道,其他官员里连忙山呼不已,仿佛自己是多么廉洁的官吏一般。 可朝中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哪有不拿银子的,所不同的是有的人贪污起来有底线,而有些人没有底线,有的人有手段巧妙贪污不扰民,有的人没有手段只会搜刮民脂民膏罢了,做官的,若都干净了,哪还有人愿意干活。 大事奏报结束,众言官终于等到了弹劾张孝武的机会了,正有言官要弹劾张孝武之际,忽然大帅府知事继续奏请道:“陛下,白虎军团调离京师,而青龙军团新败士气低迷,朱雀军团远在扬州修整,玄武军团一军承担着龙都防卫任务与龙都城治安,必定顾此失彼。因此大帅临行之前委托臣想陛下奏请,复建银衣卫以拱卫龙都安全。” “哦?” 众人面色古怪,因为银衣卫曾经支持前太子攻打当今的皇上,所以是否复建银衣卫一直都是大家的禁忌话题,没想到笃山伯临走之前却留下这么个提案,他这又是在想什么,他又准备做什么,莫非想要让他的义子执掌银衣卫,进一步控制龙都?大家纷纷望向笃山伯的几个义子,其中便包括了兵部别驾罗修,但罗修却老神自在,仿佛不管自己的事一样。 张宽忙说道:“陛下,此举着实重要,只是银衣卫重建需要寻找大量人手,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大帅府知事笑说:“大帅推荐一人,可以即刻重建银衣卫,且不费吹灰之力。” “大帅推荐何人?”大德帝问道。 “鬼卫统领,御前带刀侍卫,张孝武。”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望向那知事,那人细说道:“大帅言道,如今塞北战事逐渐停止,我朝廷供养一万鬼卫着实浪费。塞北地区本便有一万狼卫镇守两狼关,再以一万鬼卫辅佐,防备战乱之中的犬夷,只会让犬夷团结起来对抗中原。且塞北木城土地贫瘠,一万不事生产的鬼卫除了凭白消耗国家粮食,于对敌无疑。笃山伯奏请缩减鬼卫编制,由一万卫军缩减为三千卫军,其余七千鬼卫士兵可调往龙都,编入银衣卫镇守龙都。” 第四百三十七章?银衣卫统领 边防卫军分为大卫与小卫,所谓大卫则是指超过一万人的卫军,例如龙卫、玉卫、狼卫和鬼卫,而小卫则是人数在三千人的卫军,例如胡立所在的雪卫以及瓜卫、月卫、天卫等小的边关卫军。 鬼卫是大卫军,但实际上塞北战事结束之后,并不需要两支大卫军共同震慑塞北,这也是为什么慕容恪千方百计地找张孝武麻烦的原因,毕竟资源就那么点儿,饼就那么大,两万张嘴同时吃饭,要么大家都吃不饱,要么一定有一个吃不饱。 张孝武愣住了,望着大德帝,大德帝也一脸惊奇地看着他,看来这君臣二人都不知道此项安排。 然而裁减鬼卫并非笃山伯一时兴起,而是斟酌考虑了国家防务才做出的决定,甚至笃山伯准备继续裁撤边军卫所。圣汉元年帝国一共十七个边关卫军,至太乾帝时已经缩减到了八个,而在大德帝时增设鬼卫后变成了九个。笃山伯认为,南北方各留三个卫军,全国保持六个卫军即可,如此减轻军队耗银,保障禁军的持续强大。 大德帝瞪大眼睛,内心震惊不已,毕竟他暂未想过重建银衣卫,更没有想过任命张孝武做银衣卫统领,笃山伯此举,着实打乱了他的部署。按照他的想法,将来张孝武要接管御林军,而李沧澜会被他派到边疆。想必李沧澜来说,大德帝自然更加信任不站队笃山伯的张孝武,可若是张孝武接手了银衣卫,由拱卫皇城变成了拱卫龙都都城,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里,大德帝忽然笑了起来,道:“准奏。” 张宽见状不对,怎么让张孝武重建银衣卫,这张孝武摆明就是一个混不吝,并且只听从皇帝的命令。若是被他担任了银衣卫统领,未来局势将不可控制了。于是张宽立即出列说道:“陛下,慎重啊。” 其他大臣也连忙出列道:“陛下,重建银衣卫一事,需要慎重啊。” 张宽又道:“银衣卫一向受太子府控制,如今陛下的皇子还未立为太子,即便立为太子,他也不过六岁幼儿,控制不了银衣卫。那这银衣卫,又受谁听调?”按照规定,银衣卫听从太子安排,辅佐太子治理龙都城,而如今唯一的皇子轩辕成化才六岁,自然管不了张孝武,那么张孝武手中有鬼卫,又大权独揽,他若是想要在京城之中造反,只怕危害性远远大于前银衣卫统领袁琪。 当然,张宽不能明说张孝武的危险,更不能再朝廷上说他能危害皇帝的安全,否则引得龙颜大怒,大德帝一气之下会做出许多不可控的事来。张宽也越来越明白,自己的这个外孙,已经逐渐羽翼丰满,不满足被自己控制了。 兵部员外郎施泰恩立即出列道:“陛下,鬼卫一分为二,七成转为银衣卫,三成留守土城,当真是物尽其财人尽其用。然银衣卫事关龙都安危,且这些边军入京师之后是否能适应百万人口的龙都,尚未可知。因此臣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提议。”兵部尚书施勇忠于皇帝,不属于笃山伯派系,也不属于张党,而他的儿子施泰恩更是只忠于皇帝,知道皇帝的意思,便立即附和起来。 “爱卿忠君爱国,尽可以说。”大德帝见他的眼神,便知道他要讲什么了,于是便一唱一和道。 施泰恩微微一笑,道:“臣提议,新建银衣卫暂时只负责维持龙都街面治安,不负责刑侦缉拿抓捕职责,有这些鬼卫化为的银衣卫,想必街面上的泼皮无赖也会忌惮三分。” 大德帝大笑:“依你所言,张爱卿何在?” “臣在。”张孝武立即从兵部众人中走了出来。 大德帝问道:“你可有信心,治安龙都?” 张孝武道:“回陛下,没有信心。” 大德帝问道:“为何没有信心?” 张孝武道:“龙都治安乱不在民,乱在诸位大臣世家的鹰犬恶仆,这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在龙都城内惹是生非,非但扰乱了龙都治安,还给诸位大人脸上抹黑,让众人以为陛下养了一群恶官。”张孝武环视四周,道:“所以臣奏请陛下,赐给臣尚方宝剑,若有恶仆搬出来哪位臣惹不起的大官或伯侯来压我们,我好拿着陛下的尚方宝剑吓唬吓唬他们,免得让他们不知道谁是皇上,谁是帝国真正的主人。” “也好。”大德帝大笑道,“等银衣卫重建之后,我便赐予你尚方宝剑。” 此时众大臣终于忍不住了,张宽当先说道:“启奏吾皇,龙都需要修养生息,张孝武率鬼卫入京,只怕与民无益。”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此时一个御史言官忙出列道:“陛下,臣有话说。张孝武嚣张跋扈,嗜杀如命,动辄杀人动辄灭门。只怕若他做了银衣卫,龙都城是安静了,可是都是被人头吓得安静了。陛下,龙都乃我圣汉帝国门面,不容有失礼仪,更不容人人自危。” 另一个御史出列道:“陛下,臣请弹劾张孝武,擅自斩杀太后身边宫女,身犯大不敬之罪,必须严惩。” 眼看着百官就要群起而攻之,大德帝龙颜大怒道:“朕的家事,你们也要插手吗?督查院司丞!你是干什么吃的?如今江南战事频繁,天火教四处谋反作乱,瘟疫旱情严重,你们这些言官御史非但不关心各地民生百姓,反倒盯着宫中大小事,当真吃饱了撑的。朕决定,司丞戚屹,从督查院三十四御史之中选拔出十七人跟随白虎大军南下,让他们沿路查一下谁在给朕的江山捣乱,谁在贪污。”他指着下面站着的两个言官,道:“此二人必须在此列之中!” 张宽心中震动,大德帝越来越不受控制了,如此大事居然独断专行起来,他必须要出言阻止。然而他正要出列问事,只见大德帝起身道:“张孝武入养心殿单独奏报,其余百官退朝!”言罢,便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第四百三十八章?秘密 张宽愣在原地,面色通红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当真是随了他父亲太乾帝一模一样。他以为自己辅佐的是一个谦谦君子千古名君,可没想到大德帝在位不过二年,便暴露了本性,大德帝与太乾帝一样,都是独断专行的人。 实际上这是张宽想左了,但凡作为皇帝的,哪有不独断专行的人,哪有愿意被人摆布的人。能不做傀儡,没有任何人愿意做傀儡,且轩辕家族血液中不允许被人遏制。大德帝最擅长的便是隐忍,而更擅长的是一击致命。 “左相,我们该怎么办?”督查院司丞戚屹苦着脸凑了过来,其他张党官员也纷纷上前打探。 张宽叹了口气道:“选人送去白虎军营吧。” 戚屹道:“左相,众御史言官们除了生得一双能辨别真伪的眼睛,的确不擅军中生活,下官担心他们去了军中,身体受不了啊。” 张宽反问道:“谁让你们弹劾张孝武的?谁让你们提及后宫之事的?后宫里的事,也是该你们管的吗?” 一个御史道:“可陛下纵容张孝武大不敬,实在吾等正义人士所不容也。” 张宽道:“作为一个官员,万万不得干涉后宫任何事,这是最基本的为官准则。我且问你,若是后宫干政,这个罪名谁来承担?你们?还是我?做事要想想,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冲动而为之,懂不懂?” “左相,我等受教了,可去江南一事……” 张宽叹了口气,道:“下午我入宫面圣,请皇帝改变一下心意吧,但是你们二人是必须得去的,谁让你们外官干涉后宫。” 那两人也是倒霉,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反倒自己受了伤。 张孝武紧随皇帝来到后宫养心殿,随后却见到大德帝的肩膀抖了起来,随后笑出了声音,大德帝转身之后兴奋不已道:“做得好。” 张孝武道:“陛下,臣……没做什么啊。” 大德帝道:“朕是在说,朕做的很好。” 这不就是在自夸吗?张孝武一阵无语,合辙原来你是这么自恋的皇帝啊。 大德帝笑够了之后,才平复情绪,说道:“你是否以为我在针对左相?” 张孝武道:“左相是陛下的外公,陛下不该如此,臣受点委屈没什么,陛下是左相一手扶持,若是陛下与左相失和,臣内心惶恐。” 大德帝道:“先之说错了,朕继位两年,然一直被左右摆布,先有罢右相试探二人底线,再有任你做银衣卫统领,两件喜事值得庆祝。” 张孝武道:“只是如今,因江南战事耽误了陛下大婚。” 大德帝也流露出遗憾神色道:“是啊,大婚之日推迟到大元帅平定江南之乱大军返回中原之时,那是才是双喜临门,国之幸事。不过朕还是要安抚大元帅,虽然大婚暂未举行,可他的一品笃山伯是必须嘉奖的。”他转身对吕柏亭道:“拟旨,大元帅保境安民为国出征江南叛军,特嘉奖其为一品笃山伯。” 吕柏亭道:“遵旨。” 大德帝随后屏退他人,单独留下张孝武,他摇了摇头,道:“今天我虽然驳斥了言官对你的弹劾,可是你知道自己收到多少弹劾吗?甚至包括你的人动用了部分青龙军军饷一事,有三人弹劾你拿了两百万两军饷,你可知道?” 宛如一颗响雷炸在头顶,张孝武瞠目结舌冷汗直流,他以为自己派人暗中取走青龙军军饷神不知鬼不觉,可万没想到皇帝知道此事。而且不止皇帝,还有三个官员知道这件事,一直以来隐藏在心中的秘密被大德帝这么揭穿,张孝武不知如何应对。 一时之间张孝武心思百转千回,但他不知道皇帝到底知道自己多少秘密,而且这两百万两军饷之数的确太过夸张,即便他有胆子也没有能力,所以这种半真半假的诬陷最是让人恼怒却又无能为力。 他重重呼吸了几口气,道:“陛下,臣的确擅自取了青龙军部分军饷,但绝对没有这么多。” “朕不信他们,但朕信你。”大德帝笑道,“青龙军军饷是一桌酒肉,没有人能够独吞,他们把责任全部推卸给你是想让你背黑锅,如果你能被责罚,他们的贪墨行为就可以被掩盖住了。但你知道为什么朕信任与你,明知道你犯了错,却依旧选择让你担任鬼卫统领吗?” 张孝武沉思道:“因为我忠于陛下。” 他不知道大德帝对自己的了解到底有多深,他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并不是被人揭穿了自己的秘密,而是被别人将刀子架在脖颈之上,然后又自信地拿开。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时掌控在别人的手中,那是一种对未来的失控,对安全感的失控。 大德帝自问自答道:“因为你取了军饷之后,全部用在了边防之上,全部用在了边军的军饷和边民的生活改善。朕知道很多官员都贪污滥权,但朕不允许因公废私,皇宫里一个鸡蛋,内务府报上来八十文一枚,外面百姓只用五文钱就能买到,朕允许太监赚这七十五文钱。他们买了两百枚鸡蛋,多赚了一万五千文。可他们不能登记两百枚鸡蛋,却只买了一百枚,那意味着有一百个太监宫女吃不到鸡蛋。” 张孝武道:“陛下所思,臣所不及也。” 大德帝自嘲道:“贪墨金银之事,罚是罚不过来的,朕处罚的是那些无能的庸官,而不是能为朕办事的能吏,否则杀光了贪污的能吏,朕只有一堆清廉却无能的庸官,谁来拱卫朕的江山?” 张孝武不是皇帝,自然不需要考虑这其中利益得当,但他对手下人赚钱也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好在大家都恪守底线不至于做得太过分,而塞北军饷充足,大家愁的是怎么花钱,而不是怎么赚钱。 塞北鬼卫中自然存在清廉的人,也存在用小手段贪墨的人,任何国家与机关都存在这种人,并且永不会消失。在这一点上,他和大德帝的态度非常一致,内心产生了共鸣。 大德帝忽然又道:“但既然有人弹劾你,朕便不得不惩罚你,所以免去你鬼卫统领,你可服气?” 张孝武笑道:“陛下,我为汉臣,自然服从陛下。” 大德帝道:“即日起,因言行不当免除张孝武正三品将军,连降四级为正五品,入太子府任太子府提事,即日起责令张孝武重建银衣卫,拱卫京师百姓治安。” “臣,遵旨。” 第四百三十九章?银衣卫衙门 张孝武新的职务是银衣卫统领,虽然只有区区正五品,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职务到底有多重要。作为拱卫龙都一百零八坊治安的机构,鼎盛时期的银衣卫拥有近万的卫卒,影响着龙都城的民生与经济。 回去的路上,张孝武一时之间有点恍惚,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银衣卫统领了?想到鬼卫窃取青龙军军饷,大德帝知而不发,张孝武便觉得自己被人抓住了把柄一般难受。可转眼一想,为什么大德帝对自己如此倚重,也正是因为他抓到了自己的把柄,当皇帝抓住大臣把柄之后,一是意味着大臣危险,二是意味着大臣必须要为皇帝效命,否则何以为报。 “唉……自信过头了。”张孝武自嘲不已。 回到客栈,张孝武召集众人,宣布皇帝的新任命,众人先是错愕不已,随后欢呼大叫起来。张孝武笑道:“看来大家都想生活在龙都。” 夏铭道:“能生活在龙都,谁愿意生活在塞北,大家自然高兴。” 阮清文却摇头道:“未必,有些人在塞北安家落户了,不愿离开塞北,离开家人。但七千人归为银衣卫,能生活在繁华的龙都,势必军心大振。整个天下,只有鬼卫有此超脱待遇,只怕咱们又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张孝武道:“被人嫉妒的感觉——真他娘的太好了!” “哈哈哈……” 看着时间还有,众人便撺掇张孝武去银衣卫衙门接手,虽然尚未正式委任,但张孝武也对银衣卫府衙很感兴趣。众人中阮清文对银衣卫比较熟悉,但阮清文所知并不多,反倒是康天恩对银衣卫更加了解一些。 康天恩说他夫人的娘家便是银衣卫,好在因为受伤早早退出了银衣卫,他的舅哥便一心念着参加银衣卫,跑来了龙都,如今不知去向。康天恩的岳父曾经担任银衣卫卫卒伍长,银衣卫各坊中驻扎一个什队,在银衣卫府衙设一支五百人的阵队做机动部队,进行坊间日夜巡游,但银衣卫人员每两年需要调换。 例如各坊住所中的卫卒两年后需要掉入总衙执行日夜巡游,而日夜巡游也会在两年之后进入其他机构部分,除各局所主要负责人外,所有卫卒都需要轮换工作。轮换工作的缘由,便是担心有些人以公谋私,或者有些人长期霸占某些位置而造成某种垄断。 听了康天恩的解释,张孝武对银衣卫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这是一个负责管理龙都城民生的机构,类似于城管和辅警,但并不像现代工作那么分工明确,所以银衣卫管理范围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其权力也在银衣卫统领的能力。 银衣卫隶属于太子府,但同时需要配额龙都府府尹,龙都府府尹数正四品,而银衣卫统领仅为正五品,所以龙都府府尹是有权直接下令给银衣卫,可惜银衣卫又不隶属他,因此双方便形成了一种协议制度的上下级关系。前银衣卫统领袁琪时,银衣卫权力极大,甚至攻打皇城和皇子府,而为了防止银衣卫再次作乱,银衣卫被数次打击,最终暂时取缔。 银衣卫府衙建在内三十六坊的吉祥坊内,吉祥坊中居住的多是外地京官,因为吉祥坊在内城的最东北角,属于地理位置最不好的地方,相传龙都建成时死过许多工匠,因此房价很低,起初的名称叫做天牢坊,后来在一百零八坊改名时大家异口同声改名为吉祥坊。 由于吉祥坊位置地处偏远,因此银衣卫府衙面积很大,从西门进了吉祥坊,不用人指路,远处那座拥有四个望楼的大院便是银衣卫府衙。众人直接来到府衙门口,看到大门紧闭,门口上还贴着封条,张孝武便让夏铭翻墙过去将门从里面打开,又让包胤将封条撕下来。不一会儿,银衣卫府衙的大门便被打开了,落了一地的灰尘,夏铭的脸上身上都是蜘蛛网,只看到一座巨大的影壁处在在门口,影壁上写着四个大字:国泰民安。 张孝武站在“国泰民安”面前伫立了一会儿,康天恩上前说道:“国泰民安,是银衣卫的宗旨,老泰山常常将这四个字挂在嘴边。” “国泰才能民安。”张孝武道,“可如今帝国,是否真正能够否极泰来,唉……” 康天恩笑而不语,他知道张孝武的内心正在发生变化,虽然非常细致,可他已经察觉到了。 可能是因为银衣卫衙门大门开启的声音惊动了周围四邻,大家纷纷前来观看,一个个小声议论指指点点,却又不敢上前来打听。但几个衙役们跑了过来,见到边军强启银衣卫衙门,还以为他们想要抢占了此地,连忙劝说不可。衙役们都是老油条,看这群边军的样子就知道不好招惹,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边军们一个个都不要命惯了,衙役们眼睛多贼,哪敢主动招惹。 阮清文上前解释说这位是奉命接管,你们若是想看圣旨,可以请府尹大人。衙役们又岂能请府尹大人前来,只好笑着说那就祝各位达人升官发财。 说话间,几个身穿破破烂烂的老头跑过来跪在张孝武等人面前,焦急道:“大人,不可强行接收此间,这是银衣卫府衙,若是被您拿走了,将来会惹下大麻烦。”衙役们在一旁笑而不语,这几个老卫卒一直看守府衙,但是看起来就跟乞丐流民一样了。 阮清文上前询问他们的身份,得知这些人竟然都是银衣卫的老卫卒,康天恩上前攀谈是否认识一个叫做潘寿的人,这几个老卫卒顿时激动道:“当年我们和潘伍长一齐进的银衣卫,我们几个都是益州人,都是闵大人带进银衣卫的。潘伍长被歹人用铁棍砸中了腰,变成了瘫子,后来听说他得了一些抚恤后便搬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搬到了哪里。” “潘寿是在家的岳丈大人。”康天恩道,“你们口中的闵大人,叫什么?” “闵皓闵大人。”老卒道。 “你们的确是老卫卒。”康天恩向张孝武报告道,“闵大人将岳丈等人带到银衣卫后,只在银衣卫两年,便调往他处,因此知道他的人不多。” 证实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康天恩又告知众人,银衣卫即将重建,新任银衣卫统领便是鼎鼎大名的鬼将张孝武,也就是他身后的这位年轻人。 在得知张孝武便是新的银衣卫统领之后,众老兵顿时哭了起来,道:“统领大人,吾等终于等到银衣卫重建时刻了!”银衣卫自解散之后,没有人敢来来接受府衙,而没了饷银和正名,银衣卫卫卒自然也没了收入。年轻的卫卒倒是可以从事其他职务赚钱贴补家用,可年老者只能靠着府衙苟延残喘。 几个老卫卒连忙上前拜见,张孝武将他们扶了起来,并让他们给自己带路,他要看一看这银衣卫府衙。 “现在银衣卫府衙内还剩多少人,多少银子,多少粮食?”张孝武问道。 一个老卒道:“还剩下十九老人,都是年过五旬孤苦的老卒,无家可去只能将银衣卫当做自己的家。我们住在吉祥坊的户所里,府衙是不敢明着进入的,但从府衙到户所有一条暗道,我们也经常暗中进入府衙。府衙库房里没有银子了,至于粮食,也只剩下不到三碗,大家都舍不得吃。” 张孝武问道:“你们这十九人中,职务最高的人是谁?” “正是下官。”那老卒道,“下官是银衣卫府衙仓房管事,库房总管临行之前将所有钥匙给了下官。下官叫做王宝,原是益州巴中府人,随官长入京供职,后官长因公牺牲,下官便一直留在这银衣卫中。” 张孝武道:“你带我认识一下这银衣卫府衙。” “好。”王宝高兴地说道。 银衣卫府衙占地颇广,足足五十亩,房三百间,有四座五层楼房矗立在四角,视为银衣卫的望楼。银衣卫鼎盛时期有两千内卫与四千外卫,所谓内卫指的是在银衣卫府衙内工作的卫卒,外卫则是在各坊与坊间巡视的卫卒。 府衙内分为六局,分别是内务局、诏狱局、宿卫局、稽考局、丁卫局、墨器局,其中内务局主管银衣卫后勤、用房、财产、清洁、仓储、住宿、食管等方面,是六局中最繁忙的机构,但不用负责外务;墨器局主管兵刃武器、暗器、铠甲、机关的研发与管理;诏狱局主管办案、缉拿、囚犯、用刑、处决等任务;宿卫局主管一百零八坊及坊间大道的日夜巡游值班等人事工作安排;丁卫局则是主管银衣卫人员的招募、培训、薪俸、福利、抚恤、伤残等工作;稽考局则负责对银衣卫人员进行卫卒的考核与晋升、档案等工作。 由于银衣卫涉猎范围极大,并且分类仔细,所以内部工作人员众多,而此时此刻只有十几个老卒,的确是散得不能再散了。 “除了银衣卫府衙,各坊还有一处银衣卫户所,供银衣卫巡视各坊治安和秩序时,卫卒在休息的地方。我们几个就住在吉祥坊的户所里,大多在各坊的东北角,”王宝说道,“龙都一百零八坊中,尚有一百二十处银衣卫户所,有一些坊城人数众多,便有两个银衣卫户所。不过如今这些户所大部分被都被占了,有的是被一些大户占了,有的是解散了银衣卫,那些被解散的卫卒们没了去处,自己占的,就像我们一样。咱们这银衣卫府衙太大,且先后发生太多故事,这才没有人敢于伸手抢占。不过时间久了,只怕也有一些胆子大的会打府衙的主意。好在如今大人来了,咱也不怕他们了。” 张孝武微微一笑,对这个小马屁不感兴趣,但他治下的银衣卫若是还被人拿捏,那就是太打他的脸了,当然,他也不会惧怕挑战。看了一圈银衣卫的荒草,张孝武苦笑着问道:“银衣卫的用度,是由谁来发放?” 王宝道:“一直都是太子府负责发放,太子府詹事负责核算并从太子府内库拨发,前太子被罢黜之后,咱们银衣卫也没了饷银。至于太子府是从户部还是其他地方筹集的饷银,下官出身低微并不知道。” 张孝武与王宝逛了一圈银衣卫府衙,察看了工作区域和生活区域,甚至还来到了密道。他对于此地的房屋地貌有了大概的了解,一方面感慨银衣卫曾经的辉煌,另一方面也佩服前太子的细致,轩辕子循直辖的银衣卫将整个龙都城的安保系统架构得淋漓尽致,甚至不需要他做任何改善,只需要将人员补充完整,银衣卫既可以恢复运转。 将心中计划思考一番之后,张孝武转身道:“阮先生一并与孟释、康天恩负责银衣卫人员重新统编工作,阮先生,银衣卫重启需要大量专业人士,曾经被解散的卫卒也会陆续回到银衣卫。” 阮清文皱眉道:“七千鬼卫入京,再加上回来的银衣卫卫卒,只怕咱们这银衣卫会臃肿不堪。” 张孝武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我们便不需要那么多原来的卫卒了,我打算将银衣卫总人数维持在八千之内。阮先生,要从返回的人员之中甄来人是否有能力。王宝,你全力协助阮先生等人,包括你们这些老卒所知道,谁有能力留下来,谁是庸才,谁又是奸诈作恶者。” 王宝立即说道:“大人,我一定能帮好阮大人,我们几个老骨头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银衣卫里四十年了,谁是好人谁是奸人自然分得清。” 张孝武又道:“包胤、贾斯也听令,你二人选拔五十人留在银衣卫府衙,保护银衣卫人员与财产安全,若有人敢于对银衣卫指手画脚,你们于夜间将其掳到银衣卫——咱们这的地牢是空着的,你们也别让它空的太久。” “喏。”二人立即答道。 第四百四十章?离京返塞北 张孝武让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望楼,走上了望楼楼顶,问道:“王宝,银衣卫如何传递情报?是否用望楼传递?”他想到了《长安十二时辰》中望楼的黑白十二个方格密语,通过密码系统进行传递情报,既能做到信息及时准确,又能保持信息不会被他人破译。 “望楼传递信息?”王宝挠着头,疑惑地问道:“望楼能传递信息?用信鸽?还是用狼烟?” “在京师用狼烟传递信息,只怕招惹四大禁军入城。”阮清文笑道,他也没明白望楼如何传递信息,其他人也是一脸迷茫。 张孝武便给他们解释利用望楼和旗语传递信息的便捷性,还指出其军事价值,众人这才焕然大悟,原来还有如此传递情报的方式方法。 但王宝却提出了龙都的特殊性:“咱们银衣卫平时用口头和书信两种同时传递信息,望楼的作用只是负责观察哪里着火,哪里出事,咱们好第一时间赶去,并不负责传递情报。咱们龙都一百零八坊内,有一些坊城里楼阁众多,甚至大户人家建有彩楼,咱们若是用望楼传递情报,那些楼阁必然会阻挡了视线。” 的确,龙都城有些建筑甚至高达五六层,严重阻碍了望楼的视线,且这些楼台都是人家很早便建成的建筑,他们哪里有权拆除。而龙都的青楼歌坊往往都四层左右,这些青楼歌坊涉及到士族世家们的产业和生意,背景深厚,银衣卫统领不过才是正五品,哪有资格拆除那些士族世家们的产业。 张孝武苦笑两声,看来自己是想得简单了,龙都不是长安,更不是万年县和永年县,他随后问道:“比望楼还高的楼阁,有多少,分别坐落在哪里?” 王宝道:“不知道,咱们也从没有查过,龙都城内住户和丁集,不归银衣卫管,而是在龙都府衙。” 张孝武点了点头。银衣卫不是靖安司,双方职责不同作用不一,其原因便是圣汉与唐帝国的不同,圣汉帝国因为坐拥天险,只需要固守边疆即可获得国家安全,不需要担忧外敌入侵,从建国至今从未有邻国入侵国内,内心之中也没有对危险的预警,无需建立入靖安司一样的专门的安全机构。 王宝又道:“其实咱们银衣卫负责的是维持街面秩序,处罚一些打架闹事的人,另有就是谁家婚丧嫁娶,得提前到咱们这儿打点好,咱们派人给他们安排好了道路。” 张孝武问:“为何要提前清理道路?” 王宝笑道:“大人,咱们龙都的规矩是婚丧嫁娶不走回头路,同样的路口不能经过两遍,所以需要提前定好道路,免得走差了,坏了人家婚丧嫁娶的心情。若是有一家成婚,一家丧葬,走路时碰到了一起,你说尴尬不尴尬?有时候往往因为这种事打起架来,所以但凡婚丧嫁娶都要提前报备道路。另外科举状元郎骑马游街,也需要咱们银衣卫从旁引导,我记得有一年因为新科状元抛妻弃子另娶富贵,结果骑马游街时被娘家人给拦住了,愣是活生生给打死了。对了,明年十月份是大德年第一次科举,咱们银衣卫更是得忙得脚不着地。” 张孝武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又问道:“王宝,你可知银衣卫官职系统如何,我刚刚被任命银衣卫统领,但银衣卫已经解散,无从接手,只能询问与你。” 王宝立即说道:“下官虽然官职不高,可在银衣卫三四十年,对这银衣卫的官署结构比谁都清楚。咱们银衣卫设有统领一人,为正五品,左右副统领个人,左副统领为从五品文职,右副统领正六品武职。统领之下设六局主管辑事,官职皆为从六品,各负责各局内一切。辑事下设左右协辑,分别为正七品和从七品,协助各局辑事管理。每局下设立各所详细管理各局内具体工作,每局下各所数量不等,墨器局只有两所,丁位局设有六所, 咱们银衣卫府衙六局一共设立了二十四个分所,每所设一个理事负责,为正八品或从八品,每理事下设两个九品协理。另外,龙都城一百零八坊,每坊设立一间或两间管办户所,户所内设九品什长一人,伍长五人,卫卒二十人。但有时人员多余二十六人,有时人员少于二十六人。” 对银衣卫的体系和建制简单的了解之后,张孝武更加确定这个银衣卫机构存在的必要性,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接手银衣卫后,只需要稍微的改变即可,并不需要做出太大的变更。但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人员结构,他想了想说道:“阮先生,劳烦你暂时担任从五品副统领,我不在京师这段时间内,全权由你负责。” “是。”阮清文道,他的内心些许激动,毕竟在鬼卫之中,他的工作并不算多,因为鬼卫主要的职责是军事与训练,对于文管系统的依赖性不强。而银衣卫则不同,银衣卫主要作用是负责管理龙都府两百万人口的民生与民计,需要庞大的文管系统辅佐,否则难以运行。阮清文擅长的地方便是在于这种琐事的处置,所以由他来组建银衣卫正是用其所长。他哈哈一笑,拱手道:“以后我们就得改口叫你统领大人了,还真叫不习惯。” 王宝道:“我们私下称呼统领为银帅。” 张孝武摇头道:“银帅太难听。” 夏铭道:“叫统领又太不具体了,要不然还是叫做将军吧,大家都叫顺口了。” 张孝武道:“你们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工作,夏铭,包胤,贾斯也,以后你们的官职降了,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 夏铭等人立即笑道:“将军,我们愿意在龙都不痛苦,也不愿意在塞北痛快,哈哈哈……”看惯了繁华的龙都城,再让这群大头兵回到塞北生活,大家的确从心底里不愿意留下,就像是每个年轻人都向外北上广一样,如果能在首都工作,哪有人愿意去乡下边疆,除非某些长相猥琐的装逼犯才会向往诗和远方。 参观了一圈银衣卫府衙之后,天色将晚,张孝武便让大家今天晚上住在银衣卫,但王宝说现在银衣卫内连棉被都没有, 笑道:“兵部任免要过一段时间才颁布,先行免去我的鬼卫统领一职,且我还需要带此免职书返回塞北带人。” 阮清文道:“我们是等大人回来在动手编辑人员,还是立即动手。” 张孝武道:“现在不急着运转银衣卫,你们先暗中排摸一下情况再说,银衣卫这么大,插手其中的人就数不胜数。这么大个产业由我们接手,势必会触及到其他利益。此前龙都府衙们接管了银衣卫的工作,咱们想要接管回来这部分工作,他们一定是先将棘手的还给我们,将赚钱的轻松的工作撰在手中。” 众人纷纷点头,银衣卫说白了就是维持治安的协警或城管,本身并不涉及到缉拿和查案工作,龙都城办案工作则是龙都府衙们的事,因此双方一致配合,但有时又重叠,所以双方也经常会有矛盾。 在银衣卫暂时取消之后,禁军暂时代替了银衣卫维持治安的工作,一年后龙都府衙役们接替了禁军工作维持龙都府治安,只可惜双方都干不好这个工作,导致百姓抱怨连连。可官吏却不管工作做得好不好,只在乎赚不赚钱,一些工作非常赚钱,他们自然把持不放,一些工作不赚钱,他们自然弃之如敝履。 一日之后,百官朝会,御使当朝宣旨此项任命决定,张孝武因言行不当擅杀同僚引起燥乱当免去鬼卫统领将军一职,连降四级为正五品校尉,但念起忠君爱国杀犬夷以振奋国威,平调入龙都担任银衣卫统领。塞北战事暂停,鬼卫当由一万边军缩减至三千边军,余七千鬼卫边军入龙都补充银衣卫卫卒,银衣卫统领张孝武亲赴塞北选拔七千边军入京。另外,户部拨付银衣卫筹建饷银三万两,皇族内库拨付五万两以作银衣卫建设资金,京中一切大小官署当协助银衣卫重建。 任命结束时,百官鸦雀无声,大家都明白,张孝武入京是皇帝在昭告皇权,有了大德帝支持,张孝武这个当朝最火的官员,必定会官运亨通。大家不能得罪,只能结交友好,而很多张党的门人对张孝武更是气得咬牙切齿,连说张孝武入京,必定会扰乱京师治安云云。 接到命令后,张孝武又与大德帝单独会面,君臣谈了一个时辰,张孝武手持尚方宝剑离开了皇宫。李沧澜邀请张孝武饮酒,但张孝武说当日必须离京,李沧澜惊讶他如何这么快便离京,张孝武道:“李兄,不日即将返京,届时你我再聚如何?” 李沧澜道:“日后只怕见面机会不多了。” 张孝武惊讶道:“难道李兄要离京不成?” 李沧澜笑道:“等贤弟返京时便知道了,我卖个关子。” 张孝武心中猜想,大德帝应该是向李沧澜口头承诺了什么,甚至默许他将来领军玄武,看着他喜形于色的样子,这件事是肯定的了。他心里为李沧澜高兴,如李沧澜这般志向抱负的人,就不适合锁在笼子里。他拍拍李沧澜的肩膀,道:“我相信,你在哪里都是最牛的,期待你的惊喜。” 随后张孝武带着夏铭等人连夜奔出龙都,他们日夜兼程,只用了七天时间便赶到了两狼关。一路风尘仆仆,抵达两狼关时,众人不得不休息一下,并更换了冬装。塞北的九月底已经降温了,众人休息一夜,本打算继续前进,却不料被告知塞北刮起了黄沙风来。 塞北的黄沙风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沙尘暴,且因为塞北木城一带没有高山阻拦,导致沙尘暴往往一刮便是数日,天地昏暗不知东南西北天上地下,众人只能继续驻扎。 当夜,得到朝廷公文的郢川侯慕容延,也派来自己的二儿子慕容池拜访张孝武,张孝武推辞了酒宴但留下了礼物。他知道慕容延这是在向自己示好,毕竟自己将来要在京中行走,不再与他有竞争关系。而两人竞争之下,自然是两败俱伤的关系,大家都是政客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收手。 现如今木城鬼卫有万人大卫缩减为三千人小卫,慕容延自认为取得了最终的惨胜。张孝武换了一个新的领域,他也不必痛打落水狗或者炫耀什么,应该适时地修好。然而张孝武根本没有将慕容延当做对手,但前脚两人还是死敌关系,后脚又岂能成为亲密战友,可萧开等鬼卫依旧留在塞北,需要与狼卫打好关系,便也不必拒绝其好意。 张孝武对慕容池说:“七千鬼卫将入京加入银衣卫,银衣卫虽然没多大权力,不过毕竟是日后的地主,慕容将军将来若是来到京师龙都,在下必尽地主之谊。” 慕容池哈哈大笑,问道:“张将军到京师之后可有住处?” 张孝武道:“离京匆忙,暂时尚未购买庭院。” 慕容池道:“愚兄这里倒是有一处地方,正好当做贺礼与你,恰巧在吉祥坊东四街十九号,一处小院落,挨着坊墙,可做张将军暂时落脚安置家眷的地方。比起木城将军府小了许多,却胜在安静。” 听到这院子正在吉祥坊,而银衣卫衙门也在吉祥坊内,倒是方便了许多,张孝武便却之不恭,收了这个人情。随后张孝武打听了十三公子慕容音,慕容池面色古怪,张孝武不知其意,慕容池说慕容音早已经去了京师,他打算在京师开一家天下间最好的青楼。慕容音算是正式放弃竞争郢川侯的爵位继承权了,所以他的兄弟们反倒对他态度变好了。 其实慕容池诧异的是,两狼关内都知道十三公子半男半女,一般与他交往的人都有一些特殊,没想到张孝武居然与十三弟这么熟。 慕容池心想,莫非他们关系匪浅…… 第四百四十一章?先惊后喜 两日之后,风沙天停止了,张孝武等人再次启程,一日后抵达木城,萧开为众人准备酒宴。众人本以为张孝武喝了一杯酒后会给大家说一说路上的经历,以及龙都城的猎奇,还好奇为何阮清文等人不在此处,返回的亲卫也少了五十人,但却等到了张孝武拿出了自己被免职鬼卫统领将军的圣旨。 “来来来,再喝一杯。”张孝武将圣旨递给众人传阅之后,笑道。 “大人被免职?”萧开等人瞠目结舌,难以相信这个结果,然而圣旨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内容,盖着玉玺大印,绝不能有假。 关城气得跳脚说:“这小皇帝是什么意思?我们在塞北劳苦功高,反倒落得今日下场!他这是卸磨杀驴!” 胡三万提醒道:“嘿,嘿,嘿,说谁是驴呢?” 关城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狡兔死走狗烹!” 胡三万道:“怎么我也听得感觉他还是在骂咱们。” 倪尔春立即说道:“他在骂咱们是狗。” 关城立即捂住嘴道:“得,我不说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还喝什么酒啊,这酒喝着生气!”曹礼摇头道,“我当将军这次去了龙都,觐见了皇帝,会得了富贵,哪想到他过河拆桥。犬夷人是跑了,可他们不是死了,他们在舔舐伤口,他们等待卷土重来!” 李沅摇头道:“朝廷糊涂!糊涂!若是免了大人,犬夷岂非高兴死了?那乌桓人,靺鞨人,鞑塔人,北夷人,乌兹人,野心即将复起,塞北危咦。” “别急。”王一瑾说道,“将军被免不是坏消息……” 金盛问道:“莫非升职了?” 关城拉着王一瑾的手问道:“还有什么好消息?”王一瑾笑而不语,关城气道:“你倒是说话啊,说话啊,你这小子,如今学坏了啊。” 倪尔春道:“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冯魁笑道:“将军该不会成了军团统帅了吧?” 荀布道:“那也晋升太快了。” 回来的时候,张孝武与王一瑾商量过了,给大家一个惊喜,什么叫做惊喜,一定是先惊后喜,没有惊哪来的喜,于是便向夏铭眨了眨眼睛,长叹一口气,装作一脸的悲怆,无奈地说道:“我刚才说了好消息吗?将军被免职不是坏消息,因为还有更坏的消息。”言罢,便将兵部文书与圣旨一道拿了出来,唯恐众人不明白,便亲自解释。 第二道圣旨要求,鬼卫由一万的大卫降为三千小卫,裁撤七千边军,并任命萧开担任鬼卫第二任统领。但大卫与小卫不同,新的鬼卫统领将军仅仅是从三品,比狼卫将军低了一级,鬼卫副将也仅仅是正四品。比起禁军来,新的鬼卫比一营两千人多了一半,却比团少了三分之二。新鬼卫仅仅保留六支阵队,将不再设立营队,因此所有人将相应官降一级,并且需要裁撤七千边军。 最麻烦的事便是要裁撤七千边军,而圣旨之中却没有宣布如何对七千还乡军人的安排问题,给他们发多少还乡金,给他们如何安排日后的工作。因此七千还乡者的安置问题才是木城最大的难题,甚至一个安排不好会导致兵变兵乱。圣汉历史上虽然没有因为安置军人而导致兵乱,可也没有一次性要求七千人还乡的事件。 萧开一拍桌子怒道:“不行,绝对不行!鬼卫不能散!绝不能散!朝廷不养着,将军,咱们自己养着他们。你虽然被免职,但你依旧是我们心中的将军。” 王怀礼道:“对,将军,你留下来继续领着我们。” 彭彪说道:“将军,你必须留下。” 裴恩道:“将军,你不能抛弃我们。” 温如玉道:“将军……” “你们呀!”兀松摇头道,“你们看大人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就是到大人早有对策,何必如此着急,听听大人的办法——实在没办法了,咱们反了吧。” “对!听军师的!”几个军官忙道。 管骧也看出来了,将军绝对早就做好打算了,便说道:“咱们塞北有精盐,单是精盐,便已经能保证怎们饿不死了。朝廷要是拿不出钱来给咱们,咱们也无需担心,是不是,将军?” 张孝武笑着摇摇头,拿出第三道圣旨,说道:“朝廷重建银衣卫,我已经被朝廷委任为新的银衣卫统领。三年前银衣卫造反,多人被杀被流放,导致银衣卫无人,所以裁撤七千鬼卫之后,这七千人将由我带去龙都,补充进入银衣卫之中。所以咱们的鬼卫不是解散了,而是一分为二,一部分兄弟依旧守在塞北,另一部分要去龙都做事。鬼卫还是鬼卫,以后银衣卫也是鬼卫,鬼卫只有扩大,没有减少,更没有消失。” “啊?!” 这个消息更加让众人愕然万分,大家顿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七嘴八舌问起来,但问话的人太多,说的话太多,以至于张孝武一句话没听清楚。他忙伸出手来,喊道:“停!吵死我了!一个一个的问。胡三万,你长得丑,你先说。” “好,我……”胡三万气道,“怎么就我长得丑了?” 关城道:“那你不说我来说了,我先问一下啊,我长得丑。” 胡三万立即道:“嘿!你有我长得丑?!滚蛋!别抢我的话,我先问一下。大人,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搞清楚。” 张孝武道:“这个问题,我解释给大家,朝廷里有笃山伯一党把持军权,有张党把持政权,以至于皇权便变得极小。数月之前,陛下意外落水,众大臣竟然商议着等皇帝驾崩之后另立新皇,而皇上还有一个皇子,却被他们摒弃了。皇上倍感心凉,即便支持他夺取皇位的众位大臣,他也心存忌惮,深知自己不过是众大臣的木偶傀儡。为了摆脱做别人手中的木偶,皇上免去了一直和稀泥的右相王承,逼得众朝臣不得不忌惮皇帝,随后又流放了晋王去看守皇家猎场,最后,让我杀了太后的嬷嬷。” “你杀了太后的嬷嬷?”众人一惊,忙问:“你为何杀他?” 第四百四十二章?谁去龙都 张孝武解释了前因后果事情经过以及自己在龙都的所见所闻,龙都生活远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快乐,然后说道:“吾此杀乃杀鸡儆猴震慑后宫之举,也只是皇上的屠刀罢了,免得皇上在前方与大臣们斗阵斗法,后宫反倒先乱起来。” “这是何意?后宫乱起来?”兀松奇道。 “太后有三个亲生的儿子,分别是陛下,楚王和晋王。”张孝武冷笑解释说道,“陛下儒雅深沉但胸怀大志,楚王乖戾暴躁性格残忍,而晋王嚣张不知收敛年纪轻轻,根据我的观察,三个儿子中最不受宠的便是陛下,可最有能力的也是陛下。陛下深知圣汉帝国内的一切丑行,深知士族挤压平民百姓,土地兼并严重。许多地方的百姓沦为士族的奴隶与仆人,他们忠于主人甚于忠于皇上忠于国家。陛下免除百姓杂役与战争赋税,便是与民休养生息,岂料到皇上的决定,反倒被士族得利,他们该收的收该拿的拿,百姓们被逼得骂皇上,得利的反倒是士族。所以陛下准备对一些士族出手,遏制他们的气焰,将他们手中的一些利益交给百姓,未来皇权与士族必然会猛烈碰撞产生矛盾。 当初陛下受到张党支持做皇位,一是因为他的能力出众,二是因为三个人中他最年长。楚王品德不行,晋王年纪太小,但数年之后呢?若是大臣们想换一个皇帝,想要换一个听话的皇帝呢?那时候楚王成熟了,晋王年纪大了,皇上能不怕吗?” 众人大悟,原来作为皇帝也害怕自己被换掉,皇帝都能换,再联想到大德帝险些溺水而亡,不由得感到身上一阵寒冷。说起来大德帝并不是一位坏皇帝,反而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甚高,甚至一些地方的百姓称大德帝是圣汉帝国历代皇帝中最好的皇帝。 张孝武道:“比起龙都内的那些老油条,那些士族子弟,他反而相信我们这些边军,我们这些平民子弟。” 兀松道:“我们只能依靠陛下,而他们却能依靠家族。” “对。”张孝武兴奋道,“七千鬼卫入京,便是震慑龙都宵小,日后自然有重用我们的地方。” 管骧又问:“咱们这么多人去了银衣卫衙门,朝廷每年的饷银是多少,要知道龙都花销与塞北不同,那里的物价更贵,兄弟们在龙都成家,只怕连房子都买不起。” 张孝武道:“整个银衣卫上下一年只有六万两银子,不过却有许多赚钱的地方,管大人,你若是在银衣卫里出谋划策,这银衣卫一年的收入至少多五倍。” 管骧兴奋地握拳道:“属下一定要大展拳脚。” 众人陆陆续续问了许多问题,张孝武一一解惑,便是解释不清的,也与众人一起商议起来,但说到最关键的问题,大家变得有点沉默了,那便是谁去龙都谁留下来。除了萧开注定要留下之外,鬼卫还需要大量的军官以及士兵,可毕竟放着花花世界在眼前,谁能轻易放弃? “我留下来,我不愿意在龙都生活,且龙都也没有适合我的地方,银衣卫不需要一支骑兵。”李沅第一个说道,作为骑兵营军候,李沅自知自己的骑战本事在京师根本无用,且他不愿意处理琐事民事,更愿意在军中带着兵,打打仗养养马,在漫天黄沙中斩杀犬夷获得功勋。而他本身也再不愿意离开塞北这种天苍苍野茫茫的逍遥生活,对他来说,塞北的风景和生活习惯,让他做出了如此选择。 “我也留下来。”张通明笑说,“说起来,我愿意留下,倒也不是为什么伟大,而是因为我知道银衣卫统领不过是正五品武将,如今我已经是从四品武将,若是去了龙都,自然需要降级任职。我家乡人都知道我是从四品的武将,忽然被人得知是五品都不到,只怕族里人会说三道四。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关城道:“嗨!你们都能走,就我不能走,我一家老幼的,去不得龙都。”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关城的情况的确特殊,根本不用去考虑,便不能返回中原,毕竟他娶的人是废太子的两个嫔妃。虽然众人竭力帮助他隐瞒了下来,还制造了废太子妃殉情的假墓,可那毕竟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塞北木城。可他们若是去了龙都,又有几个人能保证废太子妃改嫁一事不会被人知晓,一旦此事暴露,非但会给关城带来极大的灾难,便是袍泽兄弟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关城拱了拱手道:“诸位兄弟,不要羡慕我们留下的人,日后你们纵有千般好,但有一点却比不上我们。” “何事?” “你们不能随便吃牛肉。” “哈哈哈……” 想留下来的人各有各的理由,但离开的人的理由却是一致的,向往更加美好的生活。其实大家在塞北打拼,为的就是能活得更好。向往大城市的繁华生活是人之常情,甚至许多圣汉百姓都认为,龙都的百姓每天都在吃肉。大多数人都出身平凡,希望能够在大城市中有一席之地。 军官里士族出身者寥寥无几,兀松和张通明虽然是士族出身,但家族爵位很低,而李沅虽然祖上曾经是士族,还被剥夺了爵位。一直以来,士族就像是一个围城一样,城外的人羡慕城里的人,而城里的人却觉得理所应当不以为意,甚至有些羡慕平明百姓的自由自在。因为关于士族还有一条规矩,便是士族受爵者不得随意离开本州,例如郢川侯慕容延,他只能留在两狼关,不可以随意离开两狼关及代州,而汾阳侯明任同样也不得随意离开代州府。 众人畅聊一夜,兀松、管骧、金盛、李春城、倪尔春、曹礼、荀布、王怀礼、温如玉、胡三万、陈关西、王一瑾等人希望跟随张孝武前往龙都,而关城、李沅、张通明、彭彪、裴恩、冯魁等人选择了留下来继续维持塞北鬼卫。 第四百四十三章?北方人搓澡执念 对于军士的安置安排,众人商议的结果是三个原则为先,首先是在木城成亲安家落户的鬼卫兵卒,由于七千鬼卫入京,普通士兵必须住在银衣卫府衙和银衣卫户所内,因此不适合携带家属前往。且龙都房价昂贵,一般人还真买不起龙都的房子,于是三千留下的人中必须首先挑选出已经在木城结婚的兵卒。两年前张孝武本部婚配令时,采取的优先原则便是年纪优先,年纪大的单身老兵必须优先婚配,然而木城男多女少,虽然有一部分人迎娶了当地的鞑塔牧民女人,但更多的卫卒还是单身光棍。 其次,那些被招入鬼卫内的流役犯以及太子党余不列出七千名额之中,他们虽然在木城不受身份限制可以娶妻生子甚至自由生活,但他们毕竟是因为前银衣卫谋反一事而流役边塞,他们在龙都内有熟人有亲人有邻人有朋友,如果他们重新回到银衣卫,回到龙都,南面有人会前往官府告发,为避免麻烦,这些人只能继续在鬼卫中戍边卫国。 最后的原则,则是根据士兵们的自愿,如果不愿去龙都便留下来继续从军,毕竟也有部分不愿意在龙都生活的人。但是对大多数的士兵来说,他们应该是选择前往龙都,毕竟边塞生活太过困苦艰难,且危机重重。 当天晚上,关城回到家中,回想自己的选择和留下的利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哭笑连连。他自然愿意随着将军赴京,京师有那么多美女美人,有那么多美食美景,他又岂能不动心。其妻问起缘由,关城如实告知二位夫人今日的经历和选择,二位夫人得知夫君是为了她们而不去京师生活,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夜便用尽手段服侍得关城下不来床。 张孝武是忙完了公事,又与众兄弟们喝完了酒,畅聊了心事,这才在凌晨时分回到将军府内。将军府内依旧点着灯,家人们还在等着他的归来,芒种带着几个仆人守在门口,看样子是守了一个晚上了,见到将军归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张孝武忽然发现芒种长个了,原来的小胖丫头已经变成了——大胖丫头,芒种还是那个活泼的性格,上前喊道:“老爷你回来了,咦,你怎么胖了?” “吃得好呀,玩得好呀。”张孝武笑道。 芒种撇嘴道:“哼哼,只怕是龙都好玩,都忘了家了。夫人在里面等您呢,她都瘦了许多,整日念你茶不思饭不想的。” 张孝武道:“小芒种,那你怎么胖了呢,是不是偷吃了许多好吃的?” 芒种气得叉腰道:“我没心没肺,谁都不想,自然胖了。老爷你在龙都玩得好,不也胖了吗?还说人家。” 张孝武道:“龙都吧……也就那么回事吧,没觉得有多好,又有多差,不如以后带你们去龙都,可好?” 芒种一副你骗人的模样,努着鼻子说道:“老爷只会空许诺言,您是守将,怎能随意就去龙都,皇上也不可能老是召见你呀。” 张孝武笑而不语,走进了将军府内,果然见到袁婉秋一路小跑过来,见了他之后顿住了脚步,一张兴奋的小脸满是通红,连眼睛都是红彤彤的,想哭却尽力忍住不哭,梨花带雨似的惹人怜爱。张孝武一把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仿佛将她揉进了自己身体一样,柔声道:“辛苦了,小娘子,果然瘦了许多。”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人家了呢。”婉秋梨花带雨道。 婉秋嫁给张孝武起初全是阿婆的主意,因为袁家是罪籍人家,老太太便想用自己的孙女为自己的孙子们取得前程。婉秋最开始便是想要竭尽全力地讨好张孝武,让自己家人过的好一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伏地魔”,然而在与张孝武的接触中渐渐发现了他的好。 婉秋发现,张孝武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的男人的大男子主义不同,与自己父亲和堂兄弟们待人接物也不一样,他对待女孩非常温柔,也不会摆出主人的颐指气使模样,将女人当做自己的物品。 最让婉秋感动的是,张孝武从来不会因为婉秋的罪籍出身而有任何低看一眼,甚至为了照顾婉秋的情绪,张孝武下令府内下人必须对夫人保持尊敬。 婉秋真正喜欢上张孝武的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在他赴京的这两个月中,她日日都会梦到他的模样,经常因为想他想得泪湿了枕头。每天早上,看到身边没有人,便会感觉害怕,害怕他会弃她而去。 无论最初的目的如何,婉秋总归只有十八岁而已,哪个十八岁的少女不将丈夫当做一切?如今张孝武回来了,她欢喜得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有点头晕起来,整个人瘫在他的身上。 婉秋的身体非常单薄,张孝武微微一笑,将她横身抱起,回头吩咐下人道:“备好洗澡水,今天晚上要好好洗去一身灰尘。唉,这两个月里我真是没洗过几回澡,太难受了。” 婉秋悠悠醒来,红着脸看到自己被横身抱着,连忙挣扎起来,张孝武在她耳边低语道:“回到房中,乖乖等我回来,我把两个月积攒的礼物都给你,争取生个胖娃娃。” 婉秋红着脸跑开了。 仆人们都知道将军格外喜欢洗澡和搓澡,喜欢衣服干干净净,尤其是喜欢打理头发,便早早准备好了一切,水温也刚刚好,一直给将军搓澡的仆人兴奋地等着他。 张孝武先是好生生泡了一顿澡,又让仆人给自己搓了一身的汗泥。 那仆人越搓越兴奋,忍不住说道:“将军,你这一身的泥,搓得可真过瘾啊。” “是不是特别的脏?”张孝武羞愧不已。 搓澡的仆人道:“怎么说呢,一般这一身泥的,都是南方人,南方人不搓澡,脏得咧……” 张孝武哈哈大笑,实际上关于搓澡的概念,也是他带到这个世界的,但却异常顺利地在塞北推广起来,甚至木城中还建有几家澡堂子。地球上的张孝武是个北方人,对于搓澡有着特殊的喜好和感情,回到老家若是不泡澡搓澡,浑身都不舒服的感觉。 也许南方人很难理解北方人对搓澡的执念,而北方人也认为南方人从不搓澡得有多脏。北方不管男孩还是女孩,老人还是孩子,都理所应当认为,只有搓过澡的人才是干净的,洗澡不搓澡等于耍流氓。 美美地搓了一顿澡,肉皮都搓得通红没有死皮之后,又清洗了一番,张孝武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真正的耍流氓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抽签 看着枕边人沉沉睡去,张孝武苦笑不已,婉秋身子骨太弱了,体重大概也只有八十斤,虽然体态轻盈但是承受不住他的热情。张孝武上不上下不下难受得紧,只能他下了床,拿出名册人员表格,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人事安排上。 银衣卫所有负责人员必须是自己人,但也不能完全否定前银衣卫卫卒的能力,甚至很多地方他们必须依靠着这群本地蛇。一个人想要在彻底融入在一个新地方,往往需要三代的努力,三代之后人们才不会说他是外地人,彻底承认他们一家本地人的身份。 七千鬼卫调往龙都之后,势必暂时无法融入龙都生活,甚至会给当地百姓造成压力,带来对抗。而鬼卫经常面对的是犬夷,他们的脾气和行事习惯需要改正,戒掉一身的戾气与杀气。否则打打杀杀习惯了,在龙都城内再随意杀一个人会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张孝武也不能保证自己护住每一个人。 “曹礼、包胤、贾斯也等人脾气太大,应该安排在什么局所呢?”张孝武苦想着,“这几个人必须在我身边,否则容易惹事生飞,且银衣卫应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就让他们负责银衣卫的武装力量。” 最让张孝武觉得遗憾的是张通明,这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更适合留在银衣卫中,但张通明却因为家族的原因不能离开鬼卫边军。而关城也因为特殊原因无法跟随自己前往龙都,着实遗憾了一些,他只希望他们能够帮助到萧开。 想到萧开,他觉得有一些内疚,不声不响地将边防重任交给他,但萧开毫无抱怨,他决定将一半的青龙军军饷交给萧开,由他处置。青龙军军饷最初有七十万两银子,但前后已经花去了二十万两,还剩下五十万两。这五十万两一分为二,各二十五万两,对于边军来说二十五万两少了,对于银衣卫来说同样少了,可如此灾年之际,大家只能共渡难关了。 感觉有些乏累之后,张孝武才回到床上,搂着婉秋沉沉刚刚闭上眼睛,便感觉婉秋转身抱住了他,呓语道:“夫君,日夜陪着人家可好,我不要你走。” 张孝武宠溺地拍拍她的柳叶细腰,道:“自然是好的。” 日上三竿,张孝武才醒来,洗刷一番吃了晨食,他立即召集家中所有人,向大家宣告了自己即将赴任龙都担任银衣卫统领的消息。想到要去龙都生活,仆人们自然兴奋起来,人人都想去那传说中的龙都。 反倒是婉秋在听到张孝武即将担任银衣卫统领的消息后一阵错愕,她的内心顿时复杂起来,甚至有一些坐立不安。她知道自己是罪犯家的女儿,若是夫君去了龙都,自己必然会留下来,从此之后夫妻双方分隔两地,再也看不到彼此,甚至等到老了也见不着一面,孤独到死。 想到这里,婉秋强忍着悲伤低下头去,却不想张孝武抓住了她的媃夷道:“婉秋,我们十日之后出发,你比我熟悉龙都,届时还需要你帮我认路。关于龙都,我实在是不甚清楚,什么吉祥坊、牡丹坊、富贵坊、慕容坊、琉璃坊、颜书坊之类的,搞得我头昏脑涨。” 婉秋惊喜问:“我……我也去吗?” 张孝武道:“废话么不是,你是我夫人,怎么能不去了,你不陪着我,让我憋死吗?” 婉秋捶了他一下,喏喏道:“可叫我的出身……” 张孝武笑道:“关于罪籍一事我已经秉明皇上了,皇上说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不必计较。所以,皇上特免了你的罪籍,恢复了你的自由身。你要是努力努力,给我生一串儿子女儿,说不定皇帝会高兴地赏你一个诰命夫人。” 婉秋喜极而泣,依旧柔柔弱弱地说道:“我只求与夫君在一起就好。”她随后想到了什么,忙道:“夫君,你做银衣卫统领?那曾经是我阿爷的职务,最后却没有落得好下场,你怎么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药呢?”她捂住了嘴,想到将来张孝武可能会介入皇权之争,顿时焦急得满脸通红道:“夫君,夫君,不去龙都好不好,那里太危险了。” 张孝武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会落得与你阿爷一个下场,可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我做不做银衣卫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毕竟皇命难为,皇上需要我这么一个人帮他扫平政敌,巩固皇权。说白了,这一次入京,我是去帮助皇帝,而不是护佑国家的。你夫君我已经深涉政斗难以自拔了,而今只能逆水行舟劈波斩浪——以后请叫我乘风破浪的哥哥。” 婉秋犹豫道:“夫君,你会不会有很多敌人?” 张孝武笑道:“敌人会有的,人又不是银子,岂能让所有人喜欢。我就算远在塞北,不还是有一堆敌人吗?既有面前的犬夷,又有背后拎着刀子的官员,既然活在这个世上了,就不可避免地要与人为敌。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仆人们高兴地交谈许久,芒种才说道:“老爷,是不是所有人都去龙都?若是大家都去了龙都,新的将军是不是就没有下人了?” “新的将军,是萧开萧将军。”张孝武道。 芒种道:“那萧将军还是很可怜的,你把人都带走了。” 张孝武笑道:“不,我只带走府内一半的人,另一半留下做萧将军的下人,继续留在将军府内。” “啊?” 萧开一家一直住在将军府内,与府内下人都是是熟人,所以下人们对新的将军并不害怕。可是既然都是在做人下人,谁不愿意去龙都做事呢,将来少不得也是龙都人。 张孝武说道:“好了,为了避免大家尴尬,我们抽签选择,将军府内有三十六人,我这里有三十六跟竹签,其中十八根刷了黑墨水。抽到黑签的去龙都,没抽到的留下来,可有异议?” “没有。” 众仆人们轮番上前抽签,抽中者喜形于色,未抽中者也只能羡慕并送去祝福,这就要看命了。三十六人抽完,芒种连忙问道:“我的呢?我的竹签子呢?” 张孝武笑道:“你又不是仆人,你是管事,必须要陪着我。” 芒种给了一个算你还有良心的眼神,然后心中开始计划如何吃遍龙都美食,如何享受龙都的繁华生活,如何看那些中榜的学子们骑马游街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金钱分配 将军府内的故事在木城各户人家里上演,尤其是因为成亲而无法前往龙都的人家,更是一阵愁苦。 两年前张孝武颁布婚配令时,解决了一波从军老卒们的单身问题,然而毕竟木城是一个男多女少男女分配极其不平衡的屯军城市。为了避免男女不均出现的问题,张孝武准许木城多开办几家青楼窑馆,用以解决男女问题。那些娶到老婆的老卒们当时自然沾沾自喜,单身的兵卒只能嫉妒着别人,所以木城依旧有将近一万五千多单身汉,而其中八千多人是鬼卫兵卒。 哪料到,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初被人羡慕的人,如今成了羡慕别人的人,单身汉兵卒们反倒被优先选入银衣卫调往龙都,结婚的人只能继续留在木城担任边军。 有人自然是捶胸顿足后悔万分,也有人不置可否,更多的人则是态度复杂,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七千鬼卫入京城银衣卫一事成了木城百姓军民的头等谈论大事,人们何止谈论数日,十数年内,众人的话题依旧离不开此事。 五日之后,七千人被选入了名单,大家都准备迎接新的生活了。 张孝武找到萧开,将二十五万两白银移交给他。 萧开立即拒绝,说对于三千边军来说,二十五万两银子的确太多了。随后萧开也算了一笔账,听得张孝武略感惊讶,三千鬼卫的军饷,除去朝廷调拨,每年自己补充一万两,吃穿用度消耗用度一万五千两,也就是说每年只需要两万五千两银子即可养活三千人二十五万两银子足以让鬼卫用十年之久。 另外,根据管骧的估计,木城的精盐生意给木城每年带来五万至十万两银子的利润,而由于木城鼓励商业流通,商业厘金(商业税)每年能给木城带来一万两银子的收入。因此鬼卫非但不缺钱,反而不知如何花钱,这二十五万两银子留给众人,众人也用不上。 “所以,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军饷支持,我们在塞北,反倒比你们过得更好。”萧开笑道,“我们打算每个月分给你们一些,大家都不愿意你们生活太寒蝉。” 张孝武摆手正色说道:“老萧,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关系到财产归属的问题。那七十万两银子的青龙军饷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必须用在鬼卫身上的。它不是我张孝武的私人财产,你我只是银子的管理者,而非使用者。如今鬼卫一分为二,剩余的五十万两银子也必须一分为二,这是大家的权力,也是大家的利益。” 萧开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此前他从未想过关于饷银和收入之类的东西,毕竟他只是副将,根本不关心吃穿用度,只需要带好军队即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即将管理所有人的吃穿住行,便下意识的挠起了头,叹道:“我一个独眼,居然要管这么多人,当真是……我这个人对钱没有什么概念啊。” 张孝武道:“我推荐一个人,张通明,此人精于算计善于用钱,你可以让他帮你计算收支用度。” 萧开点头道:“好。”他忽然又想起来财产的归属问题,立即说道:“如此我便接受了这二十五万两银子,不过你也得接受我一个条件,我们一起发现的那口盐井,盐井里的精盐生意也是我们大家的。你们去了龙都,但盐井里的精盐也有你们的一半。鬼卫不可独占,所以以后鬼卫银衣卫各占一半,否则兄弟们绝不答应。” 张孝武本打算将盐井交予萧开,但萧开执意坚持,张孝武只能代表银衣卫收下盐井的一半所有权。随后张孝武也将他与萧开的商议结果说与众兄弟,众人立即表示支持,大家虽然在乎银子,可更在乎在一起的情谊。 实际上,众人在内心里更加感动的是张孝武的无私与公平,因为青龙军军饷几乎完全用在了鬼卫上,张孝武几乎不用在自己的私人用度上。可对于其他将军来说,别说钱财是自己的,便是手下人的生命都是自己的。人不可能面对金钱毫不动心,可在金钱面前能够克制占有欲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回到将军府,张孝武意外见到自己的大舅哥袁始凯来了,袁家得知张孝武自京师龙都返回,便派孙辈老大探望亲戚。张孝武立即写了一个纸条给他,让他带给老太太,并说明天上去会去袁家拜望老太太。 袁始凯拿了纸条后欲言又止。 张孝武笑说:“我们是亲戚,有话直说。” 袁始凯道:“这个……妹夫,你若是到了龙都,能否暗中替我探望一个故人,我就是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男的,还是女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张孝武笑问。 袁始凯低着头道:“这个人是一个女孩,家住在如意坊东三街十二号,是娄家的二小姐,闺名紫灵。她和我是……定过亲的,因袁家祸事,娄家便解除了我们的婚约。我先前见过紫灵,我们一起在大佛寺上香,我当时很是满意这门亲事。岂料到世事无常,没想到我二人有缘无分。妹夫,你和妹妹去了龙都一定要替我去看看她,若是她过的好便写个信给我,若是她过得不好,能否帮助她一下?” 七千鬼卫入京中,袁家子弟是没有资格的,袁家兄弟倒也死了回龙都的心,为堂妹能随夫君回龙都生活而高兴。但对于娄小姐一事的遗憾,袁始凯还是不能释怀。 张孝武微微一笑,心说原来是初恋女友,受到袁家的牵连导致劳燕分飞有缘无分,安慰道:“好的,这个要求简单,若是她依旧在等着你呢?” “我……”袁始凯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娄小姐是无辜的,唉……我也不知如何了。妹夫,我……你就替我看一眼就好,看一眼就好。” 张孝武摇头道:“我帮你把她绑回来,扔人带回塞北,等你俩生米煮成熟饭,生七八个儿女,看娄家还敢不敢不承认这门婚事。” 袁始凯哭笑不得,若是绑回来就能得到娄家的支持,他袁家还要不要脸了,还想不想重振家族了,只能摆手致谢,转身回去。 第四百四十六章?法兰人的礼物 晚上,管骧带着木城一众商户掌柜宴请张孝武等人,一来送别张孝武等人,二来大家知道他调入银衣卫掌管龙都民事。众商户的家族生意庞大,将来势必会更加需要张孝武在龙都的支持。 张孝武也需要与众商家打理好关系,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太知道经济的重要性了。比起现在许多朝廷命官重农抑商的思想,张孝武反而支持商业,提倡市场流通。 想到了市场,张孝武忽然想起了皮二,这个心地善良的毛贼竟然比许多官员还知道如何治理城市与国家,不知道皮二如今怎样了,应该还是贼眉鼠眼地偷鸡摸狗吧。 次日,张孝武携带礼品来到袁家,拜访了袁家老太太,先向老太太说了自己的龙都经历,老太太惊诧于他的选择,但细想之后不得不点头说:“你做得没错,当初你岳父要是有你这般魄力也不止于到最后才鱼死网破了。但未来之路怎么走,老身也看不清,只希望你能及时做好准备,如袁家一样以备不时之需。” “打听大臣的丑事?”张孝武笑问。 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道:“可以。” 袁家之所以并未遭到灭顶之灾,便是因为袁琪早早地拿捏好了许多官员的贪赃枉法之举,并藏于秘密所在,继而以此作为威胁保护了家人。张孝武向老太太讨教了许多为官之道,中午吃了晌食之后才返回将军府。 一进将军府,张孝武便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白皓,又名阿莱阿库拓耶。 “好家伙,许久不见。”张孝武走过去给白皓一个熊抱,白皓也憨憨一笑,道:“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张孝武问道:“一切都好,怎么今天过来了?” “买盐。”白皓道,“听走商说,我们可以用牛羊药材来木城交换食盐和粮食,首领便让我过来交易,我们有上好的山参和其他药材,但缺少食盐等其他东西,尤其是缺少铁器箭矢。” 张孝武奇道:“你们靺鞨八部不是有产盐的吗?再说靺鞨黑箭士天下无敌,应该不至于缺少箭矢。” 白皓摇头道:“买箭是准备放置北夷人南下,而买盐是用来吃饭。我们靺鞨八部虽然有海靺鞨生产海盐,但海盐苦咸难以下口,与木城的盐口感不同。大家吃过了木城的精盐之后再也不愿意吃海盐了,不但叶沙城百姓想要**盐,就连黑森林的其他靺鞨各部也希望**盐。” “叶沙城是……” “叶沙城就是土城,叶沙在靺鞨语种是圣女的意思,所以叶沙城翻译城汉语就是圣女城。” “圣女城……”张孝武顿了一下,面色复杂问:“是因为有巫女的存在吗?” “是的。” “她最近怎么样?” “巫女王生了一场病,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所以圣女便接替了巫女王的工作,现在叶沙城百姓生起了怪病,圣女非常忙碌。” 想到了九儿那张圣洁高冷的脸,张孝武唏嘘苦笑,他始终无法接受九儿将他彻底忘记这件事,在他心中一直以为九儿是为了保护避免两国交战而故意欺骗自己。张孝武心中还给她留着一个位置,始终认为她是自己的第一夫人。但他也接受一件事,有些缘分只是缘分,却不是姻缘,九儿属于的是靺鞨八部,属于所有靺鞨人,而不属于他了。 张孝武犹豫了一下,本打算在临行之前去一趟土城(叶沙城),但还是摇了摇头,早日断了这份心思,对双方都好。 “木城防疫八策,你们可知?”张孝武道,“这次瘟疫席卷了塞北和中原,中原已经死了十几万人,塞北反倒因为人烟稀少相互之间联系不多,瘟疫爆发速度缓慢。” 白皓道:“我们靺鞨人不怎么与外人联系,但没想到即便如此瘟疫还是传染到了叶沙城。” 正聊着天,忽然李春城来报,说抓到了一伙儿奸细,来自于极西的国家,名曰法兰。这法兰人说话反倒像是鞑塔语,非常惹人怀疑,而法兰人的铁甲精湛刀刃削铁如泥,若是在城中暴动,极有可能给木城带来重大损失。 告别白皓,张孝武与李春城一通来见到这群法兰人,通过一个鞑塔翻译,他终于得知这群人的身份。 这群法兰人实际上是六百年前罗兰人的后裔,罗兰人被赶出了东方大陆后一路向西迁徙,来到了西方大陆,并征服了西方大陆。但罗兰人的作为也引起了西方大陆各国的联手抵抗,双方混战二百多年,最终罗兰人建立了柔然帝国。 柔然帝国与圣汉帝国建国时间几乎相同,而与圣汉帝国江山稳固不同的是,柔然帝国很快便因为理念而分裂了。一部分罗兰人认为罗兰人融入当地的血统与文化中,另一部分罗兰人却执着于罗兰的文化与血统,双方发生激烈争辩,最终导致内战发生。 接受西方大陆文化并支持血统融合的人建立了法兰帝国,并逐渐强盛,坚持罗兰血统与文化的柔然帝国逐渐弱小,并渐渐向北迁移。 法兰人派出的这一队人是希望回到罗兰圣城进行祭祀祖先,却被驻扎在罗兰废墟的鬼卫斥候骑兵抓了过来。 张孝武见法兰的人精湛铁甲与兵刃,忽然担心不已,如果乌桓人得到了罗兰人的兵刃锻造技术,乌桓铁骑对圣汉的威胁将是何其巨大。好在罗兰人的锻造技术一直都是他们的秘密,上百年来从未外传,应该不会被乌桓人掌握,便放下心来。 法兰人向张孝武表示,希望能够见到中原帝国的可汗并表达友好之意。 张孝武也即将动身前往龙都,便顺道将他们带在身边。法兰人表示非常感谢,并送给他们一些礼物。张孝武却注意到法兰人的食物居然是玉米,他惊讶地拿着那玉米粒,询问这种食物你们叫什么,法兰人说叫做树米。 张孝武捧着玉米狂笑道:“圣汉百姓,未来可活了,可活了!” 大德二年十月一日,张孝武与他的七千鬼卫士兵开始启程前往龙都,这一次,他们将在龙都生活与工作,也将发生一系列惊奇故事。 第四百四十七章?银衣卫富贵所 富贵坊坐落在龙都城内城的西南角,虽然名字是富贵,但居住在这里的人并不怎么富贵。但凡名字特别富贵的,命格反倒不好,富贵坊中生活的百姓大多数都是为大户人家服务的帮工。帮工并不是仆人下作,是和富户属于雇佣关系的工人,所以帮工一般不住在富户人家家中,而是单独有院落。 富贵坊里的人有着自己的骄傲,也有着别树一帜的生活脾性,他们说话有点托大,可委任却很实在。依托于士族人家的富贵坊百姓,经常在酒醉的时候说:“xx家,不还是靠着咱才能在京中生活,没了咱,xx家怎么过日子?” 富贵坊的百姓们的生活,是大多数龙都百姓生活的缩影,大家都攀比与自己与某某大户人家有什么关系或亲戚,可真正有本事的人,又岂能在乎这些关系。 富贵坊的一户人家内,皮二正在训练自己的孩子们如何攀爬大树或者高墙,如何倒吊在房梁上不被人发现,这是一门技术,锻炼的便是臂力。 “郝初三,你在晃着脑袋看什么呢?你看你贼眉鼠眼的,正常小孩有你这样的表情吗?你疯了吗?”皮二拎着鞭子走过去,一鞭子将爬在树上看热闹的郝初三给抽了下来,他气呼呼地说:“记住了,你给我记住了,咱们这门手艺就要装作正常人,要是不装作正常人,你早晚被官府抓到打死。你们这群孩子都是有爹娘生没爹娘样的,自己再不伶俐点儿,谁能帮你们?活着!你们给我记住了,活着才最重要!你要是死了,是不用学了,也不用辛苦了,可就享福了!你想死吗,郝初三?” 叫郝初三的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长得又瘦又小,是被皮二在两年前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孩子。 郝初三的家应该是毁于太乾二十九年之乱(太子党之乱),当时不仅仅是太子党在攻打皇城和太子府,就连各大士族人家也彼此提防。混乱时刻,大家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甚至有人看富户眼红趁火打劫,有人看到别人家娶了个美丽的小娘子,也会趁机杀人放火,人性道德沦丧如此。 郝初三被抽了几鞭子,蹲在墙角生着闷气,看着师兄弟们继续练习。 他年龄比别人大一些,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个毛贼。可郝初三却不想做毛贼,他本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骨子里还有一种大户人家的骨气在。无奈于现实,他只能在皮师父的门下学偷盗之术苟活。 忽然,郝初三听到门外有大队人在跑步的声音,步伐异常统一,仿佛上百个人同时在奔跑一样,他立即说:“师父,师父,你听外面,什么声音?” 皮二立即带着孩子们爬上了墙头向外看去,却看到了一队身穿白衣头戴滕盔身背滕盾,腰间悬挂着棍子的人整整齐齐地走过坊间。这些人的步调一致,身体魁梧,眼神中充满着杀气,还带着白色的面巾(口罩),眼神中流露出杀气,吓得周围百姓纷纷退让。 皮二忍不住问道:“这群人是什么人?怎么咱们京师中从未看到过?是什么教派吧?不对呀,自天火教之后,京师中再也不允许教派的人随意行事。你知道吗?初三?” 郝初三茫然道:“不知道呀师父,我也没见过。” 皮二道:“初三,你出去探探,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郝初三立即点头说道:“好咧师父。”郝初三随后便翻墙跑了出去,紧紧地跟在这群滕盔白衣人身后。 地上还有一些积雪,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身体轻盈,躲在人群之中,耳中仔细地听着大家的议论,但众人也很奇怪这些白衣人的身份,纷纷猜测着,无人知晓。 白衣人继续前进,郝初三发现身边的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一直跟踪着白衣人,来到一座官署门口,门上写着“银衣卫富贵所”。郝初三自然认得这个地方,这是原来的银衣卫户所,如今里面居住着一群泼皮无赖,师父每个月要给他们五两银子,否则这些人就要砸门撒尿拉屎捣乱。郝初三恨死了这群人,可又无奈与这群人无人惩治,只能忍气吞声。 郝初三知道龙都城银衣卫一百二十户所,富贵坊只有一处户所,便在此地。两年前银衣卫富贵所被关闭,房产被几个泼皮给抢占了,也许这几个泼皮想吓唬别人,便一直留着牌子。 白衣人一共三十个人,领头的人只是手中的冰刃武器与别人不一样,他的武器是一把朴刀,他指着大门,吼叫似的说道:“你们,给我砸开它。” 白衣人便开始砸门,砸了几下之后,里面的泼皮们便气得跑了出来,他们拎着刀拎着棍,叫骂着冲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怒道:“谁他娘的打扰老子睡觉?让老子抓到他,老子非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吃了它的肉,用他的骨头炖汤!” “若是个小娘子呢?” “那就扒光了之后给兄弟们享用,弄死她个小娘皮。” “若是个小郎君呢?” “哈哈哈,那也不能放过!咱们男女通……我弄他娘咧,这是什么玩意?”那泼皮头领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指着门口那一群身穿白衣的人,结结巴巴地问:“这是……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白衣人上前,倨傲地说道:“银衣卫奉命银衣卫富贵坊户所,里面所有的人听着,先前强占银衣卫户所之举既往不咎,给尔等一炷香的时间,将尔等的私人物品全部拿走,不得破坏里面一切原有物件,即可执行。若有违抗者,以谋反之名格杀勿论!” 另一个银衣卫卫卒立即拿出一根香,点着了放在手中,笑呵呵地盯着里面的泼皮,见他们定住不动,陪笑道:“候老三,快去吧,否则就真麻烦了。”他眨着眼睛,显然与泼皮们认识许久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白衣银衣卫 那方头大耳的泼皮头领候老三仔细一看,这不是张七吗?原来银衣卫的张七,因为是个瘸子并未参加太子党谋反,但后来银衣卫出事之后被暂时解散,张七半被候老三等泼皮们从富贵坊银衣卫户所给赶走了。 张七无奈只得屈伸于酒楼里给人家打下手,做一个烧柴洗碗擦桌子的杂工。万没想到银衣卫恢复建设,暗中将一些品性纯良,与士族交涉不深的人员秘密召回,这张七便是其中之一。 这张七今天竟然穿得人模狗样,难怪大家没认出来他。 候老三这才问道:“张七,他们是谁?” 张七回答道:“银衣卫,我们是银衣卫。” 候老三不信:“银衣卫不是解散了吗?” 张七道:“重建了。” “什么时候重建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侯三爷您太忙了。” “银衣卫重建管我们什么事?”候老三耍赖了,“当初我从文什长那买来的院子,钱都给他了,这院子就是我们的了。”文什长便是富贵坊银衣卫户所曾经的什长,只是后来参与谋反,在攻打皇子府的时候被人用建射杀了。至于买没买,怎么买的,死无对证。 张七转头看了看什长,示意眼下该如何办,但那什长冷着脸却不看他,只盯着那根香的燃烧进度。 香已经少了五分之一,什长冷笑一声,不予理会。 张七涨了胆子,指着候老三说道:“候老三,你还不知悔改吗?” “我今儿就要看看,谁敢动我?”候老三拍着胸脯,振臂一挥道“张七,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嫁给谁?知不知道我妹夫是谁?知道牧东侯吗?我妹子嫁给了牧东侯的世子,将来我就是富贵人家。你们敢招惹我,就是招惹牧东侯!” 张七忙说道:“什长,这牧东侯的确是不好招惹的,那人睚眦必报,而且还在礼部为官,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与他,得罪他了,只怕……” 什长看了看香,还剩五分之三,便转身道:“富贵坊银衣卫,拔刀!备战!圣汉!” “万年!” 众银衣卫大吼一声,忽然从后背拔出腰刀来,他们的腰刀比朝廷衙役的佩刀更短更重,但白亮亮的三十把刀刃亮出来,众百姓顿时吓得尖叫后退,激动地看着候老三与新银衣卫们的争斗——最好把候老三和他的手下泼皮们都杀了,这家伙欺男霸女横行四邻,大家早就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了。 候老三见状眼睛一转,明白什么审时度势,俗话说软的怕硬,硬的怕愣的,这群穿白衣服的银衣卫看起来特别的楞,要是他触了他们的眉头,说不准还真被他们给打死。他立即打定主意,找妹夫的老丈人牧东侯做主,虽然他妹妹只不过是牧东侯世子十二个小妾之一,他立即举手道:“我们走!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就是!” 候老三乖乖地让出了房子,本以为就这样罢了,哪想到一炷香时间一过,众银衣卫拎着刀冲了上来。 候老三立即高喊:“不要反抗!不要反抗!让他们抓!他们怎么给我们抓进去的,就怎么给咱们放出来!”正说着呢,一个大嘴巴子打过来,随后感觉自己的脑袋上,身上,背上,屁股上全都是铁棍砸下去的响声,然后便晕了过去。 那什长吐了一口吐沫,冷哼道:“娘了个蛋!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咋咋呼呼,我管你是什么人。” 候老三被打晕过去,他的泼皮手下哪敢反抗,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蹲在墙角等候命令。银衣卫什长派人看了一番户所内部设施,便让人记下来哪里损坏,哪里缺少,哪里需要添置,哪里需要清洗,然后对众泼皮说道:“我们对你们的强占行为既往不咎,但是对你们造成的损失还是要求赔偿的,刚刚我看了一下,物品损坏再加上修缮资金,总计是一百八十两银子,你们一共十二个人,每个人要拿十五两银子。所以接下来你们将会被关押到银衣卫死牢里,你们家人什么时候拿了银子,我们什么时候把你们放出去。若是没有人帮你们拿银子,对不起了,你们会被流役。” “啊?不要啊!我们没钱!我们要是有钱,也不至于做泼皮混混了。”众泼皮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随后被捆绑成一串,赶着去了吉祥坊。 一路之上,众泼皮见到许多人被身穿白衣的这群人串成穿赶到吉祥坊去,再仔细看看他们的脸,有很多人都是认识的,都是街面上厮混的泼皮地痞。大家只能摇头苦笑,这群银衣卫当真是不怕得罪人,一道龙都变将所有地痞混混给绑起来了。 大家低声交谈,诉说自己的不公,嘴里说日后如何如何,但大家都明白,跟这群不讲理的银衣卫,往日的招数全都白费。泼皮混混无非是跟讲道理的人不讲道理,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可面对银衣卫,不管讲不讲道理,先被揍一顿再说…… 被绑着的泼皮们正在相互谈论之时,只见几辆马车正在拉着尸体往城外运输,有人连忙说道:“这是反抗银衣卫的下场,今儿一天,死了一百多人,比当初斩杀太子党之乱反贼杀的人还多。” 另一个泼皮忙问:“这么多人,他们银衣卫就不怕得罪人吗?” “那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就不怕吧。” “看着吧,咱们都是在龙都有家有业有关系的,他敢抓人,就要有胆子去承受。” “对了,富贵坊的候老三怎么样了?” “应该死了吧?” “啥?候老三都被打死了?” “对啊。” “他妹妹不是给人当小妾吗?叫什么侯?牧东侯?家里巨有钱的牧东侯。” “嗨!不就是因为借给朝廷银子,被皇上赐给的侯爵嘛。” “那也是侯爵,皇帝两年才赐给两个侯爵,一个就是牧东侯,另外一个叫河间侯?河间侯是谁?” “河间侯是鬼卫将军,鬼将张孝武,雍州河间府人。” “那可是位英雄啊。” “你们不知道吧,银衣卫的统领,就是鬼将张孝武。” “啊?那太坏了!” “嘿,你刚才还说他是英雄来着……” 第四百四十九章?街溜子 张孝武刚刚率军抵达龙都,便被大德帝召见,宣旨家将张孝武为三品河间侯,担任银衣卫正五品统领统管七千银衣卫,任御前带刀侍卫可随时出入皇宫面圣,御赐尚方宝剑可随时斩无爵恶人后报龙都府衙。受到皇帝重用的张孝武第一时间重启了银衣卫,并设计了银衣卫统一制服。 军队的战斗力为什么比百姓强大,除了专业训练外,统一漂亮的制服会让军队自信心暴涨,也会让对手的士气降低。张孝武虽然不是二战迷,但他也知道希特勒乃至**德国非常迷恋精美的制服,并且因为制服精美在对外宣传时竟然让许多人认为他们是正义之师,在全世界培养了一大群各色各样的德国迷。 银衣卫的制服通体是白色上衣劲装,腰间悬挂十字交叉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根布条包裹的短铁锏,黑色的裤子之下,踩着一双棕色塞北皮靴,他们统一的头戴棉帽滕盔,身背滕盾,滕盾内藏着一把边军腰刀,而银衣卫的武器除非特殊时使用腰刀,平时则是用布条包裹的短铁锏。银衣卫需要对敌时,便使用滕盾与铁锏与歹人作战,作为鬼卫边军的他们结阵作战,在龙都几乎所向无敌。 大德帝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穿白色的服装,可是当看到七千人整整齐齐地穿戴,一片素白备刀的银衣卫,心中忽然豪情万丈不已,大笑道:“这就是朕的勇士?” 张孝武道:“都是边军敢死之士,做银衣卫卫卒,大材小用。若有贼军进攻龙都,我带领这七千白衣军,可挡十万叛军。”这是特种兵做城管,有这样的城市管理者,哪还会害怕叛军。 大德帝哈哈大笑,深感满意。 准备几日之后,银衣卫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收回龙都各处银衣卫户所,张孝武乔装一番,独自视察各地接收情况。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银衣卫制服身上,张孝武藏在人群中无人注意,被他溜溜达达来到了富贵坊,要见一见老朋友。 “富贵坊皮二。”张孝武微微一笑,便来到了皮二家门口,毕竟皮二是地头蛇,街溜子,知道的消息更多。 郝初三撒腿跑回家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皮二说:“师父,师父,不好了,银衣卫回来了。” “银衣卫?” “对,那群穿白衣服的就是银衣卫,新的银衣卫。” 皮二叹了口气道:“咱们这群人最怕的就是银衣卫,银衣卫……他们从哪来的?” 郝初三摇着小脑袋说道:“不知道啊,从天上来的一样,师父,候老三被打死了,被银衣卫给打死了。” 皮二咧着嘴道:“候老三都被打死了?他妹妹不是牧东侯世子的十二美人之一吗?这银衣卫连牧东侯都不怕吗?你再去吉祥坊打听一下,这群银衣卫是从哪来的,怎么这么嚣张,有没有原来银衣卫的老人。小崽子们,你们都去银衣卫户所门口给我盯着,认清楚他们的脸,免得日后被他们抓到揍死!” “好咧。” 此时一个小孩跑了过来,说道:“师父,门口有一个叫做塞小北的人,说是你的好朋友,来拜访你了。” 皮二吓了一跳,道:“真叫塞小北?” “对啊。” 皮二忍不住搓了搓手,想到那日他被朝廷的军队给带走,心中颇为无奈道:“让他进来吧,你们……你们都出去,记住了!去银衣卫门口盯着,认清楚每一个人的脸。他娘的,一个个愚笨得很,要是不管教好你们,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小孩子们立即跑了。 皮二看到张孝武时,便盯着他的一脸胡子,奇道:“你这胡子太浓密了,上次没见到你留着这一脸胡子啊,跟昆仑奴似的。” 张孝武直接走进了院子,拉着皮二的手说:“皮兄弟,我又回来了,他们把我放了!说我杀人太少,不够判刑,就把我给放了。”皮二顿时后退两步,张孝武上前笑道:“皮二兄弟,怎么感觉你怕我?” 皮二道:“我是感觉,我见到你就没好事。” 张孝武道:“怎么说话呢,见到我还没好事?我又不是瘟神,你看到我该高兴才是,我这次少杀了人。” 皮二一阵头疼,道:“人命在你眼中,就这么轻贱?” 张孝武想了想,道:“我在乎的人,命如泰山,我不在乎的,名如草芥。你是我的朋友,所以命如泰山。” 皮二哭笑不得道:“我还得感谢你了?” 张孝武道:“那当然。” 皮二笑道:“我感谢你全家,感谢你祖宗十八代。” 张孝武道:“受之不起。” 皮二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低声说道:“塞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如今银衣卫重建,你这种杀人越货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我劝你该该行,我看你身强力壮的,要不然我给你介绍到咱们富贵坊常青阁,常青阁里需要你这样的勇士。” “常青阁是什么地方?” “是红馆。” “啊?是窑子啊?” 皮二不乐意了,道:“怎么?还看不起窑子?我跟你说你还真别瞧不起人,人家常青阁每天赚得的银子,就足够让你去杀人放火了。正因为有了常青阁这种窑子,大户人家才会把白花花的银子拿出来,否则他们赚的钱送哪里去?难道一直藏起来?那样咱们圣汉帝国岂非没了银子?总不能带到棺材里吧?我觉得,你对窑馆有一定的歧视。” 张孝武笑得前仰后合,道:“我特娘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为窑馆如此开脱辩解,皮兄大才。” 皮二道:“那是,我也是读过书的,当年在蒙荫堂,我可是常常被教书先生夸奖。” “后来怎么做贼了呢?” “家道中落,家道中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嘛。”皮二讪笑道,“塞兄弟,你一定要小心那些银衣卫,他们连候老三都给打死了。” “候老三是……” “候老三是咱们富贵坊的泼皮顽主,他认了个干妹妹,其实是从外地买了个小美人,自己享用了几天之后送给了牧东侯的世子,成了世子的十二美妾之一。”皮二笑道,“银衣卫不知道这个牧东侯能量多大,国家都跟他们家借钱,银衣卫居然得罪了他们,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四百五十章?巨有钱的牧东侯 张孝武不认得这个候老三,不过听皮二的一番解释,倒是认真起来。候老三在牧东侯的眼中也许就是一个老鼠屎,可老鼠屎也有老鼠屎的作用,他不能轻易地动别人的老鼠屎。张孝武自然知道这个牧东侯,作为万恒银庄的东家,牧东侯林枫可不是一个无脑的富户。 张孝武对龙都城内的势力了解,一是来自于太子的密册,二是来自于袁老太太的细说,三是阮清文的介绍。如今龙都城内有五王爵、八伯爵、十七侯爵、四十二夫爵、二百零四子爵,他唯独对这位牧东侯非常感兴趣。 牧东侯林枫出身于岭南海商家庭,常年在海边跑船,行程几乎遍及了海外各地,拥有一支庞大的商船舰队,甚至拥有自己的水军。林枫最初依靠着交易和对外掠夺,得到了巨大的财富,并开设了万恒银庄。因为巨大的财富支持,万恒银庄一夜之间成为了帝国最大的银庄票号。大德初年,因户部持续亏空,户部尚书不得不向大德帝进言,向万恒银庄借款。结果林枫只得帝国情况,先后借给户部四百万两银子,一下子解决了帝国的财政困难。而正因为林枫的慷慨之举,大德帝难得地赐给了他一个三品牧东侯的爵位。 根据阮清文推测,林枫家中的财富,至少有两千万两之巨,其财富远超皇族轩辕氏。 张孝武注意到牧东侯,是因为他记得一个叫做沈万三的明朝富户,被明粉热爱的朱元璋给没收家产充军发配云南——因为沈万三干了一件老朱最不能容忍的事,他看皇帝太穷不能赏赐给士卒钱财,竟然嚣张地要求自己替皇帝赏赐三军。 沈万三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而他之所以作死,就是因为他太有钱,有钱的所有人都嫉妒的程度。林枫同样也非常有钱,有钱到借钱给国家,却一分利息也不要。自古以来有钱人最怕的就是有权的人,而他们最希望加入的便是商人统治的国家,但商人统治的国家往往辉煌一阵子之后便会沉寂消亡,例如历史上的威尼斯王国。 然而林枫与沈万三不同的是,林枫并不是一个嚣张的人,他非常懂得分寸,也懂得隐藏自己。万恒银庄虽然有钱,可只开设在最安全的州府,对于林枫而言,他要做的不是继续创造财富,而是守住财富。 林枫虽然低调,可他的三个儿子却不低调,这三个儿子简直可以说是坑爹的经典。 长子林远喜好美人,搜集了十二个美妾号称牧东侯府十二美人——让人听上去好像是牧东侯林老爷子娶了十二个美人一样,更让林枫气愤却无可奈何的是,林远经常炫耀自己的十二个美人,说皇帝才三个老婆,自己娶了十二个,比皇帝还多九个。这种嚣张的话,气得林枫恨不得给自己这个长子一巴掌,好在林远虽然好色却也最会做生意,主持着家中的银庄买卖。 此子林诚喜欢宝马良驹,在京师内城纵马狂欢的人中,他便是其中翘楚,经常骑着自己的各种宝马与人比赛。至于马踏百姓之事也经常发生,可谁让他家有钱呢,踩死了人赔偿就是,百姓虽然心存抱怨却也无话可说。只是林诚与众公子哥私下组建了一个叫做宝马兄弟会的组织,一家有事其他人立即出手帮助,颇有一种霸道公子的风范。 比起前两位哥哥,三子林动明显玩的更加高级了,林动喜欢养狗,简直爱狗如命,养了一百八十多条各色不一的狗,还在龙都外城坊城里有一个狗园,号称天下第一犬庄。平常百姓家养狗不过是为了看家护院或者闲散心情,但一般人家也养不起这么多条狗,可林动非但养的了,还乐此不疲。本来养狗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林动经常带着自己的狗大军逛街,俗话说狗仗人势,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那一百多条狗立即成了恶犬,咬伤咬死小孩女人者众多。 “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对他动手呢?”张孝武心中腹黑道,便又继续与皮二聊起来这龙都趣闻。而最近最大的趣闻,便是有人跑到南阳郡王府提亲,被南阳郡主给暴揍一顿。也不知那小子是谁派去恶心南阳郡王一家人的,明知道南阳郡王为国尽忠,家中子女需要守孝三年,此时故意去提亲不是恶心人还是何意。 南阳郡王虽然没有儿子,可女儿也不是善茬,且因为为国尽忠之举,便是小郡主杀了人,皇帝也必定赦其无罪,那人没被打死当真是运气。 张孝武想到了施仲秋那一张圆圆的苹果脸蛋和一双永远带着微笑的眼睛,看面相就知道她是一个豁达开朗的人,要不是有人故意恶心南阳郡王府,她肯定不会如此暴怒伤人。想到自己第二次来龙都,以后长期生活在龙都,他觉得应该拜访一下当年老友,毕竟他在龙都的朋友不多。 作别了皮二,张孝武又悠哉悠哉地逛着街,观看着龙都的繁花。 龙都坊城内一般有东西街道九条或十一条,南北路七条或八条,一个坊城可以有两千户人家,大的坊城甚至有万户。不过龙都内城三十六坊的住户人家要少于外城七十二坊,其主要原因不是坊城小,而是坊城内的人家少,大户人家占地面积太大,坊城空间有限,只能居住这么多户。 坊城与坊城之间的街道上,一些小商贩挑着担子坐在路边贩卖,他们都是零星商贩,有卖鞋帽的,有卖小吃的,有卖玩具的,有卖首饰的,甚至张孝武还看到有卖掏耳勺的——他当即买了一把。 一边抠着耳朵,一边坐在一个茶摊旁观察龙都百姓生活百态。 几个黑漆漆的大胡子昆仑奴抬着轿子走过坊间道路,人们纷纷嘲笑起来昆仑奴的长相和愚蠢来,而张孝武差点被茶水呛着——心说圣汉的愚蠢百姓们啊,你们怎么能嘲笑人家黑叔叔,山大珍宝没听过吗? 第四百五十一章?茶水费 第四百五十一章茶水费 龙都城内的生活节奏和帝国其他地方相比,显然快得多,可比起张孝武前世生活的城市来说就太慢了。他坐在街边茶摊,饶有兴趣地看着百姓们的生活,感受着大家的忙碌与悠闲,竟然觉得越来越沉浸在此期间才是真正的人生。 从前生活慢,忙得让人忘记了时间。 而张孝武的生活也越来越“古人”,甚至连思想也越来越“古人”,甚至心理产生了“三妻四妾”的“肮脏罪恶”想法。他没有其他穿越者那种,老子就是王侯将相,必定代天子而取之的野心,更没有搞什么发明推动社会进步,更没有将帝国主义变为共产主义的崇高理念。 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平凡人,是个能为自己而活,也为朋友而活的普通人,他喜欢普通人的生活,也渴望平凡生活,尽管他都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打了多少仗。如果有一天他对自己手下说:“我想做一个小百姓,我不喜欢杀人,我爱和平。”只怕他的手下会抱着他痛哭不已:“将军,你疯了吧?你得了什么病啊这是,能不能治了?” 一个挑夫扛着两担子货物,左边的一筐是豆腐,右边的一筐是活物,大概是鸡鸭,他脚步灵活仿佛凌波微步一般穿梭在百姓人群中,嘴里喊着:“抱歉抱歉,让个道,让个道,打扰了,打扰了。” 一个卖糖人的老汉,周边围着一群小孩,甲小孩说:“他要一匹马!”乙小孩说:“我要一条蛇。”甲小孩说:“你要马。”乙小孩说:“可我属蛇啊。”甲小孩说:“笨蛋,马的糖人糖多。”乙小孩恍然大悟,连忙说要一匹马,卖糖人的老汉哈哈一笑,给他们画了一匹大马,两个小孩高高兴兴地捧着糖马,你舔一口我舔一口地走了。 两个带着面纱的少女一边低声嬉笑一边谈论着什么,时不时地偷偷地看着路过的书生们,好生大胆。 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跑着跑着,被地上的石头磕倒在地上,顿时趴在地上捂着脸哇哇大哭,一个气呼呼的女人跑过来,先是将他抱了起来,然后又狠狠地给他屁股几个巴掌,大声责骂他毛手毛脚,然后拎着光屁股小男孩头上的羊角辫,拽着回家了。 张孝武看得哈哈大笑,他小时候也这样被爸妈拎着领子提回家,这样的生活气息让他感觉到活着的美好。 “生活,本该如此美好。”他自言自语道。 旁边的茶客感觉身边坐着一个神经病人,连忙躲得远远地。 正在喝着茶,几个带着红帽子的人张牙舞爪地走过来,周遭人纷纷退让,几个摊贩商户连忙拿出钱财,茶博士也忙走过去,陪着笑递出铜钱,几个人取了钱之后一家一家地收过去,随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红帽子们走远,张孝武便将茶博士(小二)叫来,询问这几个人的身份,莫非是强盗不成。茶博士苦着脸说:“他们虽然不是强盗,但比强盗还要厉害,他们是龙都府衙门的帮闲。龙都府要求,坊间上的摊位,每天收三文钱的茶水费,交了三文钱茶水费后才允许大家在坊间摆摊做生意。” 张孝武忙问道:“龙都府衙门为什么要收茶水费?他们缺茶水吗?怎么我从未听说圣汉帝国有这茶水费一说?” 茶博士解释道:“这茶水费是龙都府衙门保护大家的安全,以及清理地上的杂物赃物的费用,倒也不贵,倒也不贵。” 张孝武不解:“一直都有这种茶水费吗?不好意思茶博士,我是外地人,我们那里没有茶水费?这龙都规矩真多,摆个摊子还需要茶水费。” “我听出来了,你是雍州来的吧,口音有点雍州的味道。”那茶博士笑了起来,继续说道,“其实龙都府这茶水费规矩从前也是没有的,只在今年才出现。先前朝廷设银衣卫维持龙都府的治安,龙都府衙役只负责杀人越货等断案。但自从银衣卫取消之后,坊间便无人管理,于是龙都府衙们便代替银衣卫管理起来龙都城。可龙都府衙里的衙役才多少人,龙都府尹便下令招了许多帮闲。自从这些帮闲出现之后,便有了这茶水费,听说这些帮闲的薪俸,就是我们的茶水费。” “原来如此。”张孝武点了点头,这算是市场管理费吧,他又问:“那如今银衣卫回来了,衙役帮闲岂非没了用处?” 茶博士撇嘴一笑,幸灾乐祸道:“这位客官您知道的倒是不少,连银衣卫的事儿都知道,你等着看好戏吧,只是这茶水费一项,每天至少三百两银子!所以银衣卫一定会和衙役帮闲发生冲突,到时候就能看到是谁的手腕更厉害了。我押龙都府衙门比银衣卫更厉害。” “哦?”张孝武笑道,“怎么说?你怎么就相信银衣卫不行?” 茶博士摇头道:“我可没说银衣卫不行,那些银衣卫绝不是吃素的,可龙都府衙门是什么地方?你可知如今的龙都府尹是谁?那是当朝左相的得意门生,人家的师兄师弟遍布朝野,银衣卫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条过江龙,过江龙想要不被饿死,便不能得罪本地蛇。只要府尹大人一声令下,说全龙都的粮铺不允许卖给银衣卫粮食,银衣卫的人不久被活生生饿死?” 张孝武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银衣卫一出手便将所有户所全部夺回,不亚于一次军事政变,若非七千手下训练有素,便是吓也被对方给吓死了。而通过这次雷霆手段,也给龙都内各大势力一次警告,不要小看银衣卫,更不要小看了张孝武。但龙都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也更加麻烦,人员关系复杂,社会形势复杂,许多人攀附在龙都的士族与官僚系统中,造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许多事一发而动全身。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张孝武自言自语道。 第四百五十二章?认怂的候老三 回到银衣卫衙门,新的人事任命已经下达,张孝武宣布了各人工作职能与范围,阮清文与兀松各担任左右副统领,管骧、李春城、曹礼、温如玉、金盛、胡三万各担任六局辑事,其余人各担任各局协辑管理各部,而各局下各所的理事与协理皆为鬼卫校尉、校佐、都尉、都佐等,各坊什长由原鬼卫什长担任。 职务任命宣布之后众人并无异议,只是近期接手了一百二十个户所院落,需要大量维护修缮资金,张孝武给每个户所一千两银子的修缮启动资金。一百二十个户所便是十二万两银子,如果不是张孝武提前提取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再加上户部与内库补充的八万两银子,只是维修资金便占用了大半。 坐吃山空是不行的,重要的是开源,两百万人的龙都城处处都是商机,张孝武召集众人商议生意经,众人纷纷献计献策。尤其是如今担任内务局清洁所理事的王宝,竟然有心地提前将过去银衣卫如何赚钱的办法写了个清单,让大家相互传阅并共同研究学习。 张孝武向王宝打听坊间茶水费一事,王宝解释得更加仔细认真,彼时国库空虚户部缺银子,再加上南阳郡王率朱雀军团平定江南,银衣卫取缔时给户部节省了一大笔银子。然而银衣卫的作用是维护龙都城运转的稳定,甚至传达朝廷的旨意,所以银衣卫取缔之后龙都城混乱不已。单单是百姓人家将杂物倾倒在坊间路上造成垃圾遍地,便已经惹得众大臣纷纷弹劾龙都府尹劭薛,诉其治理龙都不力。 好在劭薛的老师张宽力挺他,劭薛并不是张宽最优秀的学生,却是他最忠诚的学生,曾经有一次张宽生病,劭薛辞了官日夜陪伴在老师跟前,伺候他的起居用药。劭薛比仆人子女还要孝顺细致,张宽深受感动。但劭薛也有犯错的时候,有一次劭薛在青楼中,为了争夺一个女人,与其他官员大打出手,双方纷纷被御史弹劾,劭薛也被贬到了边远地区为官。 此次劭薛担任龙都府尹,实在是因为龙都府是一个烂摊子,其他士族出身的官员知道其中深浅,便将这烫手的山药扔给了张宽。张宽立即想到了自己被贬在边远地方的学生劭薛。劭薛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栽培,回到龙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顿龙都府府衙,将一些尸位素餐官员赶出了龙都府衙,招募了一大批张党中的干吏,在极端的时间内恢复了龙都的秩序。 但关于治理龙都民间秩序,劭薛深感无奈,他无权重建银衣卫,便提出用帮闲代替银衣卫的建议,得到了大德帝的特许。 只是国家哪来的银子给帮闲发奉饷,劭薛于是创设性地提出了茶水费这一概念。茶水费不同于商税,茶水费是给龙都府衙创收的项目,做生意的人除了缴纳商税外还需要缴纳每日的茶水费,这给龙都的小商贩造成了极大的困苦。 王宝说道:“大统领,茶水费是一块肥差,但究其原因则是衙役帮闲与银衣卫作用重复,所以双方必然取消其一,还请早早与劭大人协商才是。” 张孝武点点头,王宝退下,这边兀松前来汇报,此次强取银衣卫户所中抓捕两千三百人,当天因交了押金而释放了一千人,其余人依旧关在地牢中。 “但是有很多人来打招呼,请咱们放人。”兀松道。 张孝武说:“谁来求情都不行,不交银子不放人!” 兀松笑道:“将军,不如卖他们个面子?” 张孝武道:“记住了,现在我们越是严格,他们将来越是求我们,我们越是给他们面子,他们反而会蹬鼻子上脸。” 坚持了几日之后,便有许多人迫不得已来到银衣卫府衙缴纳罚金,被赎出去的人便向外宣传,银衣卫的地牢就是死牢,进去的是人,出来的是鬼,这辈子不想再去银衣卫地牢。银衣卫地牢实际上是水牢,里面除了冰冷的脏水,便是老鼠、屎尿、蚊虫和水蛇,哪个进去之后不是哭爹喊娘的,赌咒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进银衣卫的水牢。 于是这京师之中,便开始流传起来银衣卫地牢如何如何吓人的说法,民间有云:“宁入鬼门关,不去银衣牢。” 最后只有五百多人因无人交赎金依旧留在地牢中,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比较特殊,他不是交不起赎金,而是气焰嚣张被关留(装逼失败),这人便是被打晕的候老三。 虽然外面传说候老三被银衣卫给打死了,但实际上候老三没有被打死,只是被打晕过去,被以讹传讹说成了打死。候老三被关入地牢之后,嚣张地表示自己是被抬进来的,必须要抬出去,负责地牢的诏狱局牢狱所理事方友国不信邪了,扬言谁都能放,就不能放候老三。结果候老三的手下泼皮们纷纷被赎了出去,可是他依旧被关在地牢(水牢)里受苦。 候老三软蛋了,苦苦哀求卫卒放自己出去,跪在地上便给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子认错道歉,但很可惜,没有人在乎他是否求情,仿佛只等着他被折磨而死。 长时间的水牢生活让他的脚生了疮,屁股也生了疮,浑身上写仿佛没有一丝丝活气。当候老三的家人看到他时,看了许久都没敢确认这就是候老三,当得知之后,顿时哭得稀里哗啦。 候老三家人唯一的仰仗就是牧东侯大公子林远的第十二个小妾,而这个小妾还曾经是候老三的外房。但是作为林远的十二分之一,小妾根本没办法在林远面前求得上情,甚至每天为了侍寝的名额,十二个女人除了吵架便是你坏我我坑你,于是这条路迟迟走不通。 不久,小妾偶然间抱着小狗在后花园散步,巧遇三公子林动遛狗。 林动对小妾怀中的狗大感兴趣,向其索要。小妾便以搭救候老三为条件,将狗交给了林动。林动派人来银衣卫说清,却被无情拒绝。林动恼羞成怒,可为了一条狗得罪银衣卫也不值当,便只能把邪火发泄在小妾身上。当天晚上,趁着大哥林远不再,林动便折腾了那小妾一夜来发泄怒火。 第四百五十三章?牧东侯宴 牧东侯自然不知道自己大儿子林远的第十二个小妾的大舅哥被银衣卫关押一事,可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为这么一个蝼蚁得罪银衣卫。 作为一个岭南人,牧东侯林枫头脑非常精明,他深知张孝武在大德帝跟前的地位和作用,更知道知道自己在龙都的生意,日后须仰赖银衣卫的帮衬,便准备在龙都最好的酒楼设宴款待张孝武。 只是张孝武一直在忙碌,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牧东侯的邀请,便是金衣卫统帅王敬之都难以抓到他的踪影。 牧东侯眼睛一转便想到了一个张孝武难以拒绝的办法,他先是打听出银衣卫购买了大量的粮食,又打听出价格和总价,又打听出了朝廷拨给银衣卫的银子,计算一番之后竟然发现银衣卫不但前后将皇帝赐给他的银子花光了,还自己垫付了许多银子。 “银衣卫却银子了。”牧东侯与义弟说起了此事,“张孝武不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人,此人在木城时便只住在官署中,且只有一个小妾。我从未打听过他自己贪占银两,他在自己身上用不上钱。不贪财不好色不玩物丧志,看起来毫无破绽,可他怜惜手下。他在塞北时占用的银子,都花在了给手下将士娶亲结婚时资助。所以给张孝武送礼物送银子,不如给银衣卫衙门献金,非但光明正大,还解决了他的麻烦。” 牧东侯派人找到银衣卫左副统领阮清文,告诉他自己要给银衣卫捐十万银子解银衣卫衙门的燃眉之急,并邀请张孝武来到牧东侯府做客。阮清文惊讶不已,十万两银子的确是帮了大忙,户部不过才拨给银衣卫三万两银子,牧东侯一出手便是十万两银子,这等豪客之举非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阮清文立即找到了张孝武,转达牧东侯的邀请和献金之举,张孝武看着请柬,心说牧东侯未免太过豪爽了,他怎么会给银衣卫献这么一大笔金银。 “最近牧东侯有何需要我银衣卫之举?”张孝武疑惑道。 阮清文笑说:“没有,这牧东侯不需要我们帮忙,清理户所时,牧东侯的人也占了几处,但他们财大气粗,当即便归还了。而且这几处房屋被他们处理得干净舒适,我们手下与他们交接异常顺利。甚至几个什长为了争夺那几处户所,还吵得面红脖子粗。” 张孝武摸着下巴好生奇怪,阮清文立即拿出了一百五十几张请柬,说道:“将军请看吧,请你赴宴的人多如过江之鲤。你要你点头,明日你的床头就坐着一百多个美女,只要你愿意,明日你家里就摆着十万两银子。” “我不需要银子。”张孝武笑道,“但银衣卫要,牧东侯深知我意。” 阮清文道:“银衣卫得银子太容易了,我担心日后若是他们用这一招对付我们的卫卒……” “你不用担心,那是一定的,他们一定会这样对付我们银衣卫的。”张孝武笑道,“革命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该享受享受吗?” 阮清文一脸的问号,革命?享受? 张孝武哈哈一笑:“我的意思是,既然来到了龙都这种繁华之地,咱们就应该明白,我们已经躺在了金山上。你觉得躺在金山上的人,能不对金子产生兴趣吗?能一直都廉洁清正吗?这个世界是由人组成的,而人又是自私的,所以这个世界也是自私的。什么是自私,就是自我享受,享受金钱,享受美女,享受权力,享受自由。咱们七千多兄弟,是可以享受享受的,只是我们要给他们定一个标准,你叫温如玉制订一份考核标准出来。我的要求就是:大贪不办事可杀,大贪办事实可罚,小贪不办事可逐,小贪办大事可升,不贪不办事可留,不贪办大事,重用。” 阮清文逐字逐句记下,心中渐渐对考核标准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对于牧东侯的邀请,张孝武欣然接受,应约前往。 牧东侯府原名林府,但自从御赐皇位后,林枫便名正言顺地以侯爵之礼装饰起了府邸,门口原本只有一个下马石,而今变成了四个石狮子,原本只有两个家丁站岗,如今变成了六个家将。 张孝武一到牧东侯府门口,便被门口的高大牌匾惊住了,他皱了皱眉,心中有一些怪异,因为侯府的牌匾有一些潜规则,侯爵不能超过伯爵或王爵,而显然牧东侯的爵位不应该匹配牧东侯爵。 今日陪张孝武一同来到牧东侯府的是右副统领兀松,张孝武希望通过这次酒宴让兀松被众人熟悉,替他打开名气与人脉。兀松一脸诧异地看着那硕大的牌匾,不由得问道:“将军,你也发现不对了吧?” 张孝武撇嘴道:“太嚣张了。” 兀松道:“牧东侯应该低调一些。” 张孝武道:“也许是钱太多了,外面的人说他资产半天下,自古以来仇富都是人的共性。” 兀松道:“将军会否担心自己?” 张孝武笑道:“我和他不一样,他的资产是固定的,我的资产是不固定的。” 牧东侯亲自出门迎接,并邀请了许多京师重要人物作陪,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官宦,而是龙都城的商贾富人,大家这次来也是探一探张孝武的底,通过交往了解他的为人,将来也好与之相处。 但众人都没有见过张孝武本人,只是在故事中听说他的名字,如今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众人的好奇明显更浓,张孝武一时之间反倒抢了主人的风头。 牧东侯邀请了号称京师最好的青楼翠烟阁歌姬为众人献歌献舞,张孝武定眼一看忽然发现了熟人,哈哈一笑,原来这京师最好的歌姬不是别人,竟然是两年前两狼关慕容十三手下翠烟阁的十二金钗。 “我道这翠烟阁为何这般熟悉,原来是慕容家的分店,不对,连十二金钗都搬到了龙都,正说明慕容十三已经放弃在两狼关与自己的兄弟们争夺郢川侯的爵位。”张孝武心想着,微笑看着十二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淸倌儿的歌舞表演。 第四百五十四章?十万献金 在张孝武看来,慕容十三放弃争夺爵位的决定极其正确,如果郢川侯想把爵位传给他,必然让他在军中任职。慕容家世代镇守两狼关,这既是责任,也是诅咒,这个诅咒让慕容家的男儿困于两狼谷道之内。慕容家主必然是掌握军权的人,所以慕容恪的儿子中,有七个儿子留在了军中,慕容十三却被派去主持青楼和娼馆的生意。 所以慕容十三是哪个最开始就被父亲放弃的人,只是慕容十三自己有野心,想要得更多而已。如今看来,慕容十三是彻底想开了,张孝武又觉得奇怪,怎么慕容十三并未找到自己——算了,还是不要找到自己了,一想到他半男半女的样子和举止,就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翠烟阁十二金钗中,给张孝武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喜欢写对子的云烟姑娘,而且云烟也是十二金钗中非常漂亮的女孩之一。但上次见到云烟姑娘还是两年前的事,那时候张孝武答上了云烟姑娘的对子,还把挑战北方学子的益州刘能刘公子逼得狼狈逃走。 云烟也立即在一众豪客之中寻找到了他的身影,两年前一别至今,她始终对爱捉弄人的少年将军张孝武念念难忘,然而一个青楼女再如何青睐一个大英雄也无济于事。只是今日能够再见到他一面,便已经心满意足了,云烟向来大胆泼辣,然而面对张孝武时,忽然心如小女儿般害羞。两人目光偶然对视在一起,云烟内心无比高兴,心情仿佛比吃了蜜还要甜。 但今日云烟姑娘不是诸女中的主角,主角是擅长弹琵琶的紫瑶姑娘。 紫瑶姑娘如同当年一般,依旧金字惜口不喜多言,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忧愁和对人世间的冷漠,恰恰是她身上的冷淡与清净,反而让京师的公子们趋之若鹜。张孝武一直觉得紫瑶姑娘长得像一个女人,中村明菜,最是她低头的一刹那让人怦然心动。张孝武虽然不喜欢紫瑶这种类型的女孩,可也知道有时候男人就是贱,女孩越不搭理他们,他们反而越觉得她是女神。紫瑶当年在两狼关翠烟阁时,并不算太受北方豪客们的欢迎,大家反而喜欢开朗活泼的云烟,而在龙都,紫瑶反而成了翠烟阁的头牌,备受龙都公子们青睐。 牧东侯一眼看见张孝武与其中的一个歌姬点头,并且露出的“猥琐”笑容,内心先是一惊随后一喜,便问道:“先之贤弟,你中意哪一个?是那个最漂亮的?” 张孝武哈哈一笑,手一挥故作潇洒地说道:“都中意,都漂亮。”他知道自己说中意哪一个,牧东侯必然会花钱赎出送给自己,便故意说都中意,免得他送给自己美人。美人虽好,但多了就不好了,家里已经有一个二夫人,皇上还准备给自己做媒,一想到皇帝做媒他就头疼不已。 牧东侯先是一愣,随后大笑不已:“先之贤弟身体若真能消受,一起要了这十二个美女又有何妨?我要是由你这样年轻的身体,我也会如你一般,全都要。”他转头对下人吩咐了一声,那人点头快步离去。 “林兄谦虚了,我看你也只有三十来岁,年轻力壮得很啊。”张孝武笑说。 牧东侯道:“我已经五十有五了,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不行,不行了。先之贤弟喜欢这十二个美女,我托人送到你的府上就是。” 张孝武显然没有想到牧东侯有这么大的魄力,但他知道这翠烟阁十二金钗是慕容十三公子的心头肉,又岂能让他人染指,便微微一笑摇头说:“不必如此麻烦,林兄的美意我已经心领了,但家有贤妻,不想让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对,家和万事兴,家和才是最重要的。”牧东侯笑道,几个歌姬开始弹奏起了乐器,张孝武不是很喜欢这些音乐演奏,并不是她们弹奏的技术不好,单纯是因为他不喜欢这种慢慢悠悠有点类似于哀乐的演奏风格,听她们的乐音,还不如听《荷塘月色》。 牧东侯见到张孝武并不是很喜欢音乐,便趁机笑说道:“先之贤弟,初到京师为官,银衣卫衙门定然需要许多金银支配,这是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今代表万恒银庄捐给银衣卫衙门用作开销,但我只求先之贤弟做一件小事。” 做事是假,献金是真,但献给银衣卫和献给自己不同,献给银衣卫是为公,张孝武可以在皇帝面前解释清楚,可这十万两若是给自己,自己就没办法与皇上和手下交代了。牧东侯给张孝武这一招,的确是打到他的软肋上了,来到龙都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消费这么高,尤其是粮价。 先前木城因为有巨大的粮食储备,张孝武从未为粮食操心,反倒害怕粮食堆放太久发霉变质,还特地让大家酿酒来消耗堆放太久的库存,便是如今,鬼卫也从未担心粮食的问题。而来到龙都之后,张孝武第一个要担心的便是粮食。在土城时,张孝武差点被饿死,在木城时,因为粮食多数次击败犬夷,因此两次经历让张孝武特别注重粮食储备。 来到龙都之后,张孝武便吩咐胡三万购买了足够银衣卫食用两年的粮食,保证卫卒们两年内不会挨饿,可这也让他花销了大量金银。 张孝武感动不已,说道:“银衣卫有林兄帮助,当如虎添翼,别说一件,便是十件都可以。林兄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不妨与我说说。” 牧东侯笑说:“是这样的,我的家奴先前被人所骗,购买了几处宅子,但却不知这宅子是银衣卫的户所。其后银衣卫收回了房子,我让手下家奴立即归还,双方也不曾发生龌龊。不过有一处房子,我在地下存了一些银子,所以希望能取回这些银子。” 张孝武道:“是哪里的户所?” 牧东侯道:“仙人坊的银衣卫户所。” 第四百五十五章?林副教主(上) 仙人坊是龙都城外七十二坊中人口最多的坊城,城内人员复杂,既有外国人也有本国人,既有做生意的也有手艺人,只是赌档便有二十几家,当铺更是三十多家,可以算得上是外七十二坊最繁华的坊城,仙人坊的房价甚至比内三十六坊一些坊城的房价还高。 张孝武笑道:“银衣卫在仙人坊有两处户所,便是给你一处又何妨。我看不如将林兄这十万两银子,算是购买下来你要的这户房院,如何?” 牧东侯立即摆手道:“先之贤弟此言差矣,这献金乃是送给银衣卫的礼物,又岂能购买房产,混为一谈?先之贤弟是不是怕我没钱,想替我节省一些?” 张孝武大笑:“我哪敢这么想。” 牧东侯道:“我不会占了银衣卫的便宜,这套房子在外面价格一万两,我以三倍价格买来。”他挥挥手,示意手下将十三万两银子的银票奉上,兀松向张孝武笑着询问,张孝武点点头表示无妨,兀松便顺势收下。 “这位是……” “银衣卫右副统领,兀松兀先生,字季常。” “兀先生好生年轻。” 兀松笑道:“侯爷才是老而弥坚。” 张孝武又道:“明日我派人将房契留在户所里,林兄只管派人去接管便是。” 牧东侯笑道:“先之贤弟爽快,我就喜欢和先之这样干脆利落的人交往。先之可以讲一讲塞北的生活,我是岭南人,见惯了高山森林,见惯了海洋河流,却从未见过万里黄沙,也未见过骑着马的北方犬夷。” 张孝武道:“塞北风光雄伟壮阔,放眼望去一望无垠,豪迈之情沁人心扉。但看惯了之后,便觉得其他风景才美,便心生旅行的想法。所谓旅行,不过是从一个自己待腻了的地方到别人待腻了的地方。” 牧东侯先是一愣,随后笑得前仰后合,其他客人被打扰了聆听弹奏,连忙问起缘由,牧东侯便将张孝武的旅行释义解释给众人,众人咀嚼之后纷纷莞尔。于是众人便趁机向张孝武打听他的故事,不过张孝武已经不愿意一遍一遍讲自己的过去,便只有兀松代为讲述。 一曲结束,翠烟阁十二金钗致谢离去,张孝武起身道:“舞姬之中有我的故人,我去打个招呼。” 牧东侯鼓掌道:“自古少年多风流,先之贤弟自去便是。” 云烟似乎有意落在最后,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乐器,其他人纷纷离去,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张孝武,直至他追了过来,顿时心花怒放激动不已。 张孝武上前道:“云烟姑娘,好久不见,你们如何来到了龙都?” 云烟施礼道:“见过张将军,张将军当日可是骗得奴好惨,奴还以为你真是北方一个小书生,哪里想到你是大英雄。难道大英雄喜欢捉弄别人吗?” 张孝武道:“云烟姑娘依旧如此直爽,如今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我在银衣卫里公事,若有时间我定然去寻云烟姑娘,与姑娘谈风花雪月。” 云烟嘟着嘴道:“看来一点也不诚心,都不问问奴在哪里。” 张孝武道:“银衣卫想要查人,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还是请教云烟姑娘身在何处?” 云烟道:“奴依旧在翠烟阁,只是如今翠烟阁全都搬来了牡丹坊,张将军……张大人,只要去牡丹坊稍一打听便可知奴家何处。” “改日定当拜访。” “奴家定当等候。” 送走云烟,张孝武回到席间,牧东侯笑道:“先之贤弟眼光独到,饮酒,饮酒。” 两人痛饮一杯之后,张孝武假意醉酒问道:“林侯爷若还有什么麻烦需要小弟帮助,小弟能帮的一定帮忙,不能帮的也会替你打探好消息。” 林枫笑道:“你我同为大德年的侯爵,深受陛下信任,别说你帮我还是我帮你,大家是相互帮忙。我哪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反倒是张侯爷你,银衣卫重建必定需要大比银子。区区十万两献金只是杯水车薪,若是张侯爷有意,可以写奏折请陛下。令户部向万恒银庄借几十万两银子,专门给你们银衣卫使用。” 张孝武摇头道:“银衣卫已然树大招风,此时应该是稳扎稳打巩固内功,不宜太过张扬。如今全国各地赈灾,我们银衣卫衙门又岂能和灾民争夺那点钱。” “有道理,有道理。”林枫哈哈大笑。 送别张孝武时,林枫本打算将翠烟阁十二金钗的卖身契拿来送给张孝武,然而却被意外告知,翠烟阁十二金钗不会卖给任何人,甚至包括富可敌国的牧东侯。 “这翠烟阁背后是谁?”牧东侯问道。 “郢川侯。”下人道。 “郢川侯……他不是在两狼关吗?” “对,但这也是慕容家的产业之一。” “郢川侯的手伸得够长啊。”牧东侯冷笑不已,“你再去询问一下,那个叫做云烟姑娘的来头,若是能将她的卖身契买下来送与河间侯,也是极好的。” 那下人问道:“家主,您不必如此破费拉拢与他吧,这代价有点大。” 牧东侯淡淡地说道:“三七,能用钱解决的事,能用钱解决的人,对我来说都是小事一桩,但有些事是不能用钱解决的。这个张孝武,就是用钱解决不了的人。而且,于教主来说,此人若是能为我所用,我大吴当可取代圣汉一统中原。” “家主教训的是。”三七听到教主之名,顿时肃穆起来,眼中充满了崇拜,转身离去。 牧东侯眼神无奈地看着三七走远,随后叹了一口气,有一些累地坐在椅子上。 此时一条狗跑了出来,不一会儿,三儿子林动追了过来,大喊道:“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你再跑我就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牧东侯怒道:“老三!我告诉过你,府内不得养狗!难道你没听到吗?” 林动看了一眼父亲,随意的答应一声,随后急急忙忙地追狗去了,显然,对于爱狗如命的林三公子来说,狗比自己的亲生父亲还重要。 “孽子啊!”牧东侯悲哀道,这才叫做富不过三代,一辈不如一辈。 第四百五十六章?林副教主(下) 四十年前,圣明帝(大道皇帝)时期,作为天火教张教主临终之时,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大徒弟杨程,张教主认为杨程意志坚定性格刚毅,适合更困难的带领天火教造反的重任。张教主认为林枫头脑聪明但善于理财,于是将天火教的财权交给二徒弟林枫,并担任天火教副教主。 天火教始终入不敷出,迫不得已,教徒经常需要劫富济贫——当然,最主要的是劫富济自己。而在林枫担任天火教副教主之后,他立即利用天火教的能力进行海上贸易,他将中原的陶瓷与丝绸等奢侈品运到海外国家,又从其他国家赚来金银珠宝运回圣汉。 十年之间,林枫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为了岭南地区的首富,创立了万恒银庄之后,依靠强大的金银财富积累,万恒银庄的声誉被官府与百姓承认,很快成为了圣汉帝国在岭南制定的铸银银庄。 林枫的财富比朝廷知道的还要多,而面临着巨大的财富,林枫的心态开始转变了,他与教主杨程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尽管林枫暗中支援天火教大量资金,但杨教主认为,林枫应该在岭南地区领导天火教教徒直接发动叛乱。林枫则认为,圣汉帝国并没有完全到大厦将倾地步,此时发动叛乱必定是以卵击石,将天火教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杨程在江南发动的叛乱很快叛乱被朝廷平息,大量天火教徒被杀,而杨程策动发起的行刺太乾帝计划也以失败告终。杨程不得不带天火教领余党逃亡岭南,林枫虽然与他有矛盾,但还是资助他们逃亡海外。 就在临走一刻,杨程望着波涛澎湃的海绵,内心顿时反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狼狈,放弃天火教的理想,于是他一头扎在海中,大家以为他自杀身亡,却见他几个猛子从海面上钻了出来,大笑说自己冷静了,便带着手下毅然返回中原。杨程在面临着朝廷和江湖的双面绞杀情况下,依旧顽强地在中原各地培养教众,反抗朝廷贪官的污吏。 因为士族官吏之间的相互包庇,百姓对朝廷统治越来越不满,天火教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逐渐由一个小门派发展成为让朝廷头疼的魔教。 但在岭南的林枫深知岭南百姓不像其他地方的百姓一般对朝廷不满,盖因为其一,士族在岭南地区势力不大,其二岭南地方土地宽广百姓可以伐木垦田,其三岭南地区的主要矛盾是汉蛮之争,其四由于朝廷的支持岭南百姓对朝廷心怀感激,其五岭南百姓生活一直自给自足,这导致岭南的百姓比其他各地百姓更加忠于圣汉帝国。 因此林枫始终不在岭南地区发动天火教叛乱,而他与教主的矛盾越来越深。十年之前杨教主战死,天火教本应该由副教主继承教主之位,但作为万恒银庄的林枫受到了朝廷的召见,请万恒银庄为禁军筹备粮草。林枫认为,天火教之所以被朝廷杀得狼狈逃窜,便是因为他们不能在朝廷内部布置眼线,于是他决定自己作为天火教最大的眼线藏身官府中,便放弃了担任教主的机会,让给了师侄王德跃。 王德跃成为天火教新教主之后,重新制定了天火教的政治路线,人人平等财富均衡,无有高低贵贱的宣传口号,使得天火教在江南的势力越来越庞大,并发展到了整个圣汉帝国,朝廷为了平定天火教的叛乱,不得不疲于奔命,甚至鼓励江湖门派的发展。 表面上是万恒银庄大东家的林枫,则趁着国内大乱之际闷声发大财,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买卖道路也越来越广阔,从最开始的奢侈品海上贸易到银两铸造银票发行,以至于后期开始掠夺东南海岛上以及南方大陆的奴隶,圣汉帝国的昆仑奴几乎全部都是林枫的海商船队掠夺而来。 林枫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中原核心地区,国都龙都城,并利用财富来打通各路关系。通过林枫的人脉和资金,天火教逐渐渗透到禁军之中,尤其是在朱雀军团内,几乎每一个阵队中都有天火教的党羽混入其中。朱雀军团在江南的剿灭行动屡屡受挫,便是因为林枫的影响。 林副教主始终与王教主配合得当,王教主也将林副教主当做自己最信任的人。 然而在太乾二十九年之乱时,王德跃认为天火教教众淫荡趁机杀入皇宫颠覆圣汉帝国,却被林枫反对制止。 林枫依旧认为,以龙都之乱天火教的确有机会发动叛乱颠覆皇族,但却绝不可能推翻圣汉朝廷。尤其是圣汉禁军依旧实力庞大,他们只是在坐山观虎斗,等待太子党与张党谁才是胜者。 可一旦天火教趁机作乱,禁军一定会立即出手行动,天火教教众应该在朝廷薄弱地带发动叛乱,而非朝廷军事力量最强大的龙都城。可王德跃认为机会难得,天火教必须抓住这百年一遇的良机。 林枫当即拒绝,并不允许自己在龙都城内的天火教教众发动暴乱,否则杀无赦。因为林枫的强力阻止,天火教反而在龙都异常安静,大家只顾着赚钱生活,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天火教教主王德跃认为,林副教主和他的心腹手下富贵日子过得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天火教的初心使命,便将自己的十八护法中的四位护法派到林枫身边,美其名曰帮助他,实则监视与他。 林枫恼怒不已,却又不得不接受了这四位天火教护法在身边,时时刻刻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天火教主的行为。 林枫并不喜欢王德跃这个教主,可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教主让天火教重获新生,让天火教由一个人人喊打的江湖魔教便成了如今的大吴帝国。可他也深深地担忧,一旦大吴帝国建立,教主会否将自己这个富可敌国的副教主鸟尽弓藏。 “难啊,难!”林枫自言自语道,“也许张孝武就是这破局之人,只是此人对大德帝太过愚忠,我得下一些猛料才是。” 第四百五十七章?刺张案 作为曾经的刺客,李春城找到了原来的朋友询问大家是否得到一单刺杀鬼将的悬赏令,众刺客顿时哭笑不得,告知李春城说整个帝国,没有一个刺客会接刺杀鬼将的悬赏令,因为没有人敢出这种钱。对于刺客来说,杀人赚钱天经地义,但前提是不能杀害国之忠良,张孝武北御外侮驱逐犬夷国之柱石一般,除了犬夷,哪有中原人卖国求荣悬赏刺杀鬼将。 阮清文通过一个月的详细盘查,终于打探出刺杀张孝武的那伙刺客真实身份,而其过程让他非但觉得震惊,更觉得可笑。但刺杀张孝武的刺客们,他们是来自于玉马坊的底层泼皮混混。 玉马坊是外七十二坊中比较贫穷的坊城,生活在此的都是苦力或者脚夫,每日赚着辛苦钱,经常是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在玉马坊找几个亡命徒是易如反掌,可亡命徒为了钱能够杀人,也能够为了钱出卖雇主。 阮清文只是稍微用了一些钱,便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雇佣刺杀张孝武的人是二品沙河夫爵郎云天。他担任的是御书房的行走吏目,这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官,可消息却非常灵通,当即便得知张孝武杀了张太后的老嬷嬷后,便心生一计。 郎云天的儿子已经十八岁了,明年便会参加大德三年的科举考试,现在已经拜在张宽儿子张彪门下作为学生。于是郎云天便让自己的管家雇佣了打手准备打残张孝武,结果反被张孝武杀了几个人。泼皮混混们不干了,找郎云天要钱抚恤,郎云天不得不又赔了一大笔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可笑的是,发生这样的命案和要案,龙都府衙仿佛一无所知一般,不闻不问,阮清文派人报案询问时得到的回复是:“既然大人无碍,便宽于心,龙都每日案件数十起,吾等人手不足啊。” 阮清文知道衙门里的规矩,一是他们主动索要贿赂,二是他们不愿意接这个案子能拖就拖,他立即将此事完整报告给了张孝武。 张孝武万没想到,当朝三品武将几乎被人伏击,就是因为一个八品士族官吏为了攀附别人,由此可见在士族官吏心中,平民百姓只是为他们服务的草芥罢了,可以随时杀之。而龙都府衙的寡淡做法,也让他意识到,即便自己暂时不想去对付政敌,可政敌也绝不会放弃他。 于是张孝武将整件事写好奏折直接上报给皇帝,奏折先递到御书房,御书房里的众位学士们看到了,顿时瞠目不已,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行走吏目竟然要暗杀三品武将。(现在为五品武将) 郎云天抱着一沓封印奏折走进御书房,见到众人惊诧地看着自己,顿时一愣,问道:“诸位大人,下官身上……可有异样之处?” 众人连忙低下头去,不理会他。 郎云天只觉得莫名其妙,走出门后,忽然看到自己的书袋里多了一张纸条:“即刻逃走!” 再坏的人也有几个朋友,郎云天平日在御书房自然也有熟悉的朋友,可朋友也不敢表明真相。郎云天却认得字迹,这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所写,顿时浑身一冷,回家之后立即带着家人逃走。 奏折被送到了大德帝面前,一个当朝三品大员,被一群泼皮伏击,还出了数条人命官司,这等大事发生在天子脚下,最终还是人家银衣卫自己查出的凶手。大德帝了解详细之后后勃然大怒,当即下旨彻查此事,并严厉申饬了龙都府尹劭薛,责令左相张宽亲自督办这一次的“刺张案”的所有官吏。 张宽尴尬不已,这郎云天马屁拍在马脚上,自然免不了落得一个被抄家处斩的下场,而案发之后,劭薛仿佛毫无察觉实则暗中许之,并让衙役配合行动,简直混账至极。 张宽再如何心疼自己的学生,此事也不得不对其进行处罚,龙都府尹的位置是别想干了,张宽奏请免去劭薛龙都府尹,并连降四级,贬去五关县担任县令。而郎云天在平安县被抓回龙都,果真被处斩并全家流放南方,其家中女子被充入教坊司永世为奴为娼。 张孝武也不曾不依不饶,虽然他知道,劭薛一定是暗中帮助了郎云天。可若是逼得张宽对自己的学生痛下杀手却也不现实,反倒会引起张党的巨大反弹。反倒是张彪找到张孝武,想为自己的学生求情,饶其一命,张孝武说:“张大人无需多想,朝廷怎么处罚张家,我都接受,我也不会找人灭门报仇。只是我需要杀鸡儆猴,一个小小的八品官就敢对我下杀手,若是这一次不吓住了他们,这朝纲不久乱了吗?我想,刺杀我的事,一定不是丞相授意。” 张彪道:“家父绝不会做出如此乱国一事,他将朝纲规矩视为一切,又岂能允许如此乱国贼子,只可怜他的独子一身的才学,唉……”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易死不易生。”张孝武道,送走了张彪之后,银衣卫开始着手准备对付衙役帮闲了。 对于银衣卫来说,衙役帮闲抢占了他们的工作,还导致龙都城城市管理的混乱,是罪恶的根源。而龙都府衙役帮闲一策则是劭薛的根基,张孝武出手对付劭薛,便是要解散衙役帮闲。 张孝武将自己对龙都城的城市管理计划向大德帝汇报,大德帝思考之后,从众多候选人中挑选了梁南担任新的龙都府府尹,并面授相机。 梁南是吏部提供的六个候选人中,最不被看好的人,因为梁南是五关县县令,从六品,而龙都府府尹则是从四品,相当于连胜四级。劭薛连降四级是因为他犯下大错,而梁南什么都没做,岂能连胜四级。吏部之所以把他和其他人放在一起送到皇帝面前,是因为劭薛被贬去了五关县担任县令,梁南必须平调或晋升,为了突出他们选定的人,才把他也写在了候选名单之中。 看到梁南被选定担任龙都府尹之后,吏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傻眼了,这……皇上你在开玩笑吗? 大德帝笑说:是你们先开玩笑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城市管理 新任龙都府尹梁南曾经和许多官吏一样,依附着张党这颗大树,虽不说平步青云,但也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他突然的晋升一下子打破了张党内部的晋升平衡,人们突然意识到,张宽再也不是那个在官场中一手遮天的张丞相了。 毕竟,张宽老了。 张宽的确老了,张宽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在圣汉官场四十几年,张宽经历了太多的风雨,而当大德帝将晋王赶到了平安县皇家猎场看守猎场之后,张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孙子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大权独揽,而非傀儡皇帝。 作为文官,张宽是绝没有造反的心思,他一生所想只是做一介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今他已经当权十几年,眼睛已经老花了,看六院奏折都必须由学生亲自读给他听,因为他看不着奏折里的字了。 大德帝的崛起,是张宽的逐步退让,也是张宽的逐步培养,自始至终,大德帝都是张宽唯一中意的外孙,也是他唯一认可的皇帝。只要大德帝在,张家便可平安,可若是让楚王或者晋王称帝,只怕这两个外孙非但将朝廷搅得底朝天,还会让张家陷入危机之中。 晋王只是备选,可这个备选却被大德帝雷霆方式处理掉了,张宽认为,大德帝绝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皇帝,远不是人们看到的温文尔雅。而大德帝对张孝武的重用,也是张宽暗中帮助,如今的大德帝需要一把刀,而他需要做的便是,当大德帝需要剪除这把刀时,他替外孙藏弓。 梁南梁大人入住龙都府衙门之后,立即解散了衙役帮闲,他给了他们两个选择,每个人拿五两银子的遣散费,或者入禁军玄武军团。虽然玄武军团的驻地便在五关县,而五关县县令便是衙役帮闲的提倡者劭薛,可进入禁军便意味着从此之后与家人极少见面,且需要他们日夜操练,这些闲散贯的人又岂能愿意委身禁军。 大家只好拿了遣散银子各自寻找事做。 衙役帮闲解散之后,银衣卫迅速接手了坊间和坊城的日夜巡视工作,并下令取消坊间练摊的茶水费,但需要坊间摊主和坊城商户,每个月向银衣卫缴纳五十文的清洁管理费。 银衣卫为此专门设置了宿卫局城管所,负责龙都城城市清洁卫生工作。城管所以每个月三百文的价格雇佣了一群临时工老头老太太,整日在街道上用竹娄和扫把打扫卫生,将城市街道和坊城打扫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在任何国家任何地方,老人经常被视作负累,因为他们失去了劳动力,不能够给家庭创造财富,反而还消耗家庭的粮食。无论是在劳动力落后的社会中,还是现代社会,老人是经常被嫌弃的对象。 但在华夏,孝文化让老人们老有所依,可在西方国家,甚至连各国总统也想办法消灭国家老人,尤其是西方国家,他们希望通过疾病和流行病减轻国家负担,并有意让新冠等疾病大流行。 圣汉帝国推崇孝文化,可面对老人劳动能力丧失,一些百姓还是心有芥蒂,因此也常有老人被遗弃发生。银衣卫招募老人清扫街道卫生之后,老人们有了收入和保证,甚至逢年过节还能得到精盐和细粮,顿时这些老人成了家中的宝贝,而老人们倍加珍惜自己的工作,将城市打理的干干净净。 有了这群城市清洁工,龙都城的城市卫生问题忽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与此同时,银衣卫还下令捕杀流浪狗流浪猫,组织全城灭鼠灭虫灭蚊灭蟑行动,还在城墙上写满了“龙都卫生靠大家,安全舒适你我他”等彪悍的宣传标语。 张孝武没有什么创新,完全是照抄了后世现代城市的一系列管理模式,可在别人眼中他就是史无前例地“发明创造”了许多城市管理新经验新办法。 原本张党还想挑三拣四地弹劾张孝武,岂料到经过一个冬季的“监视”,他们发现龙都城非但没有因为张孝武这个武将到来而变得混乱,反而整个城市干净安全,甚至连龙都府府尹梁南梁大人也向大德帝说:“张大人是个能吏,我不如其也,自张大人担任银衣卫统领这三个月内,龙都城案情每月都在下降,不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银衣卫日夜巡查的确让城市更加安全。陛下,银衣卫日夜巡查,比禁军日夜巡查让百姓安心得多。” 的确,没有那个国家的百姓愿意看到士兵整日带着枪在街面上巡逻,反而见到警察巡逻后心中安宁。银衣卫起到的作用之一,便是稳定人心,尤其是这群人制服统一整洁,相貌堂堂,再仔细打听一下他们的薪俸,普通银衣卫每个月二两银子,还有每个月一两银子的冬季补助。 圣汉规定一两银子是六百文,三两银子便是一千八百文,平日他们早中晚三餐吃在户所内,不需要花一分钱,所以一个月下来便至少能攒下二两银子,一年便能攒下二十四两银子。而此时龙都城普通人家一年才能收入多少,相对于龙都城普通百姓,银衣卫工作算得上是体面、高新、安全、正式的铁饭碗。 当即有热心的龙都老太太老大妈向银衣卫卫卒打听个人婚配问题,在得知银衣卫基本上全都是未婚棒小伙的情况后,顿时更加热心起来,纷纷给他们保媒拉纤。 阮清文将此事报告给了张孝武,在塞北需要他们帮助鬼卫士卒婚配,而在龙都,则是人家纷纷找上门来要嫁给这群端铁饭碗的。张孝武大笑,说:“他们若是婚配了,咱们银衣卫衙门给每个人二百两银子做贺礼,免得让咱们的兄弟成了亲住在老丈人家,咱们的兄弟们又不是上门女婿。丁卫局给卫卒们发一个通告,若有成亲者,可领取此福利。不过这是成亲娶妻,纳妾或第二次成亲不算其中。” 在张孝武看来,银衣卫能够长久地保证地位,便应该彻底融入龙都,落地生根结婚生子,移入在塞北一样。没结婚的男人,没有家人牵绊的男人,不定性,也不稳定。 第四百五十九章?小郡主 几天之后,果然有卫卒向丁位局报告想要成亲,丁位局辑事金盛大笔一挥:同意奖励成亲福利,每人二百两。银衣卫的福利顿时惹得龙都内其他衙门官吏红了眼,却又不敢弹劾银衣卫,通过劭薛一事,他们认识到这因为是惹不起碰不起,且如今城市卫生还得依靠他们。 有个不长眼的官员便偏不信邪,非要弹劾银衣卫贪赃枉法,希望督查院查处。 随后的一个月内,该官员家前后门街道堆满了垃圾废物,下人出门买米买菜都只敢偷偷摸摸地高价购买,银衣卫卫卒们堵在街口说:“我们不打人不骂人,但我们就是能让你活不下去,想要搞我们,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自此,大家也明白了,生活在城市之中,需得依靠这些管理城市方方面面的人,银衣卫的作用的确比衙役重要,毕竟人们不是一直遇到凶杀案命案,可却一直需要城市的管理。 张孝武也接手了一项重要任务,南阳郡王的灵柩终于运回龙都,龙都城要举行隆重的国葬仪式,举办这次国葬的重任落在了礼部头上,而协助维持整个国葬的任务,则落到了银衣卫头上。礼部尚书胡霆及礼部官员们先前一直在准备皇帝的大婚之礼,然而笃山伯南征,南阳郡王兵败自戕,皇帝落水险些丧命,这个大婚便被推迟了下去。礼部不得不从准备红事变为准备白事。 大德帝说,南阳郡王虽兵败自戕却乃国之英雄,若人人都有这种忠君爱国的情怀和自尊心,何愁不破伪吴。胡霆知道大德帝是为了向所有为国尽忠的将士文官表明一个态度,所以这场国葬之礼必须极其隆重,甚至要超过太乾帝的大丧。 胡霆召集礼部、工部、兵部、户部、龙都府、银衣卫等一众要员商议国葬顺序,并邀请南阳郡王的侄子参与整个流程。由于南阳郡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生女,而圣汉的葬礼规定下灵人必须是儿子,不能是女儿,于是整个葬礼必须由南阳郡王的侄子施重庵操办。 但施重庵提出了一个要求,想让他下灵必须由他来继承南阳郡王爵位,此举顿时引起了施家其他亲人的不满。 南阳郡王当年继承郡王爵位,是因为他武艺超强冠绝三军,比起自己的几个酒囊饭袋的兄弟们强的太多,他唯一的缺点便是尚未生养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老郡王认为他还年轻,既然能生育女儿,将来就能生儿子继承爵位,于是便将爵位传给了他。可没想到的是,南阳郡王真的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在他活着的时候,对于爵位继承问题就已经是施家的难题。 如今南阳郡王已死,爵位继承问题自然成为了施家子侄们争夺的焦点,且南阳郡王并非只有施重庵一个侄子,施重庵只不过是年长一些,可爵位继承并非依靠年龄,即便是太子之位也并不是因为太子年纪最大,而是才能最好。在圣汉的爵位以及皇位继承中,尚武的圣汉百姓是充满狼性与竞争的,兄弟之间的厮杀与仇恨甚至远大于死敌。 施家众侄子们早就对南阳郡王爵位展开了竞争,只是施家小郡主施仲秋始终不肯相信父亲身死,必须要求先见到父亲入葬才能研究爵位问题,而施家的侄子们则提出,如果不把爵位让给他们继承,就没有人替他们的叔叔南阳郡王下灵。 国葬过程非常简单,可南阳郡王家却乱成一团。 甚至有的侄子说:“小妹已经二十岁,却迟迟未嫁,该不会是想等五叔死后她继承南阳郡王爵位吧?只可惜啊,她若是一个男的也就罢了,可是一个女的,生下来的孩子能是咱施家的吗?再说也没有女人继承爵位的先例啊?” 随后有礼部官员告知,说圣汉历史上曾经有女儿继承父亲爵位,那是因为老人没有儿子和侄子,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儿则招了上门女婿,生了一个儿子随母亲姓氏,这才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因此小郡主想要继承爵位,则必须先找一个男人入赘施家,再生一个男孩——只可惜她没有时间了,南阳郡王的葬礼必须在年内举行,没有人家是隔年举行葬礼的,尤其是国葬的日期定在了冬月初十(十一月初十)。 “要是能把她嫁出去就好了,如此郡王爵位便不会落入外姓人手中。” “胡说八道,五叔刚死,小妹必须守孝三年。” “三年之后小妹就二十三岁了,都成了老姑娘了,怎么嫁人?嫁给谁?” “小妹嫁人倒也无妨,只是咱家的爵位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说什么都晚了,怪都怪五叔,非要惯着她,让小妹二十岁还没有成亲。” “就小妹那性子,怎可能嫁的出去哟。” “总之,爵位必须在施家,不能外流。” “对对对,爵位必须在施家。” 几个堂哥堂弟虽然争夺爵位争夺得厉害,但他们却异常团结地反对小郡主招一个男人入赘,他们联合其家族中的长辈们给小郡主施压,并请礼部将爵位转交给他们其中之一,有人甚至不惜花费大量银子,只为了得到爵位。 张孝武第二次看到施仲秋时,已经距离上次离别三年之久,他是为了确定葬礼的行进路线,来到南阳郡王府的。却没想到,张孝武看到的却是施仲秋的伯母与婶婶们七嘴八舌地逼她写出荐书,举荐自己家的谁谁谁继承爵位。 施仲秋神情落寞地坐在正中央,被一群女人围绕,而屋外,几个堂兄堂弟彼此之间也紧张兮兮地对视,甚至有人冷眼讽刺彼此,说对方不配继承爵位。 “银衣卫张孝武,见过众家。”张孝武站在门口说道,施家众人这才停止讨论,向门口望去,看到一位虬髯满面的将军带着一群壮士站在门口,心中有一些害怕起来。 施仲秋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渐渐地,记忆与现实融合在了一起,她梨花带雨的眼中终于有了生计,她忍不住颤声问道:“张校佐?不,张统领?” 第四百六十章?丑态百出 张孝武还记得施郡主当年坐在马车上,像个说书人似的给死士营众位军士们讲述龙都十大高手,讲述江湖故事的场景,那时候的施郡主天真、活泼、善良、冲动,是所有人眼中的开心果,整日没心没肺地与士卒混在一起,从不把自己当做一个女孩。他还记得马匪袭营,小郡主拎着银枪要跟自己反杀马匪,一脸的跃跃欲试。 当年那个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张孝武一边回忆着一边笑着走进大厅,向众位揖礼道:“见过小郡主,见过南阳郡王府上众长辈,小郡主,三年一别匆匆再见,小郡主容貌更胜依旧,只是面色精神不怎么好,看来最近休息太少。” 施仲秋微微一笑,道:“多谢张统领关心。” 众人面色顿时古怪起来,这个张孝武说话也太大胆了吧,在如此封建礼教的时代中,直接到别人家关心人家的女儿,你们是什么关系?莫非……有情况?几个堂哥相互看了一眼,顿时慌乱不已,难道小妹迟迟未嫁,便是因为他? 施重庵立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问道:“张统领,你今日来此何为?” 张孝武道:“张某今日此来有两个缘由,一是镇远将军灵柩入城路线已经策划好了,沿途标语写好,请施家人过目一番。二来因与令妹为旧识,特此拜会一番,不知郡主有何难题,若有需要之际,张某尽能帮助。” 施重庵道:“好,我已知道了,管家送客。” 张孝武愕然道:“你是谁?” “我乃南阳郡王的长侄,施重庵。” “哦,你不是这家主人,你不是主人,你说什么话?”张孝武发怒道,“主人还没发话,你怎么先跳出来了?若非在郡王府,你这样的多嘴之人,我早就把你关在银衣卫水牢里去。” 施重庵涨红着脸,求助似的看了看家中其他长辈,但是大家听到银衣卫水牢之后,顿时被吓住了,那水牢的名声可太大了。他们只是南阳郡王的族人,还没有继承爵位,即便继承爵位,也不能轻易招惹银衣卫这个复杂的机构。 这施重庵这些日子太过骄纵了,大家都乐得他被打击,若是他被抓到水牢中去,大家的竞争机会便更大了。 “你……你……你说的有道理。”施重庵红着脸说出这句话后,便厚着脸皮说道:“如此,我们便不要打扰张大人与堂妹叙旧了,诸位叔叔婶婶弟弟们,你们今日回去休息吧,我留下陪着张大人研究一下归灵路线。” “嘿!凭什么你留下研究,大哥?你不能因为年纪大,就什么都替我们做主吧?要是论年纪大,我阿爷,你二叔年纪更大,若是有人要留下来,那一定是我阿爷留下。” “老三,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阿爷虽然年纪大,可他毕竟是庶出。” “老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阿爷是不是?你看你什么出身?我阿爷虽然是庶出,可你出身呢?六叔是不是我们施家人,还真不一定。” “混账玩意,你敢这么说话?” “我就说了怎么了?许你侮辱我阿爷,不许别人反驳,你也太霸道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娘的就是一个野种的孩子!” “我要杀了你!” “来啊,来啊!” 顿时,大堂内乱成一团,男人的叫嚣与谩骂,女人的尖叫与嘶喊,桌椅板凳砸在地上的吵闹声混成一团,施家变成了集市一般,哪有一点点南阳郡王府的样子。 施仲秋无助地看着张孝武,张孝武也不方便插手别人家事,便绕过人群来到施仲秋跟前,问道:“小郡主可好?” 施仲秋苦笑:“张统领也看到了,我家如今的情景,家父身亡之后,这些亲戚每日都会来闹事。若是依照往日的性子,我早就把他们打出去了,可是这爵位之争……事实与小女子难以抉择。” 张孝武道:“小郡主你还是叫我先之兄吧,你可是当年死士营的一份子嘛。” 施仲秋抿嘴一笑,道:“未曾想到,我会落得如此狼狈吧?” 张孝武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小郡主前半生享受了父亲宠爱与荣华富贵,今日所有经历都是在体验人生。” 施仲秋愣了一下,仔细咀嚼了一番张孝武的话,忍不住说:“先之兄说话具是道理,你说的可是诗句?能否与我说全?我有一个姐姐,非常喜欢诗词,若是有什么好的新诗词出世,她读之则如甘如怡。” 张孝武道:“全诗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这……这般好听。”施仲秋道,“便是我不懂诗词,也听得出这首诗多么好,我那位姐姐一定欣喜极了。” 此时,施仲秋的几个堂哥终于打了起来,人仰马翻你拖着我的腿,我拉着你的头发,扯着别人衣服,有人还拽着他人的裤子,狼狈至极丑态百出。 张孝武道:“自古家事最难处置,令尊故去,往日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今日不过是嫡亲,日子拖得久了,只怕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跑过来想要分一杯羹。小郡主,你一定要尽早做出决定。” 施仲秋纠结道:“此事我如何做出决定,这些人都是有资格继承爵位的。他们让我来决定,不过是因为争得太厉害,选不出来而已。若是我来决定,没有选中的人必然会怨恨与我,而非他们。” 张孝武低声道:“你若是选谁继承爵位,他第一件事便是赶你出郡王府。” 施仲秋道:“我表姐也是这样说的。” “你表姐是……” “是若晴姐,顾家若晴姐。”施仲秋问道,“你是不是王了我表妹和表姐了?” “没有。”张孝武忙道。 施仲秋戏谑说:“表妹若兮还经常说到你呢,说你说话不算话,来了龙都之后也不去探望她,是个大骗子。” 第四百六十一章?女郡王 为了国葬的顺利进行,朝廷下令诸多衙门通力合作,务必将此次英灵国葬举办得隆重且振奋人心,由银衣卫负责外围一切工作,张孝武则下令在灵柩回城时,各坊城墙壁上涂刷宣传口号。 “欢迎英雄回家!” “国之柱石,国之骄傲!” “英雄,我们欢迎你!” “致敬英灵!” “我们会继续你未完成的事业!” “那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 此举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倒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老百姓第一次见到这种宣传标语,语言直白有力,通俗易懂,振奋人心。但并非所有人都喜欢这种形式,包括小郡主施仲秋也不喜欢这些白话,只是她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施家的事已经乱成一团, 所有人都向施仲秋这个孤儿进行施压,施家的亲戚们觉得自己必须分一杯羹,所以要求她立即做出决定,是谁来继承南阳郡王爵位——同时,自己绝不能吃亏。 张孝武暗中替施仲秋询问了礼部官员关于爵位继承的问题,礼部官员也表示无可奈何,爵位继承是施家自己的家事,别说外人了,便是皇帝都无法插手其中。 张孝武无奈,最多能帮助小郡主打探一下他的那些堂兄堂弟的品性德行,免得将爵位传给一个白眼狼。但是他私下给小郡主出了个歪主意,如果施家的兄弟们一定要逼着她作出决定,便只能继承爵位,王府中的其他财产不能继承,更不能住在南阳郡王府,日后南阳郡王府将改称施府,继承郡王爵位者必须另外建立一所王府。 施仲秋非常诧异,问道:“此建议可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张孝武道,“他们为了一个爵位打破头颅吗?还是为了王府的财产与资产?若是有人真的只为了爵位,说明此人心里还是顾着施家,你作为施家的女儿,自然要支持这样顾家的人继承爵位。可若是有人只看重了你家的钱,甚至做了南阳郡王之后,将你赶出家门,挥霍郡王府中的一切,没几年便把王府财产挥霍一空,使得南阳郡王爵位头衔受辱——你愿意看到此情此景吗?” “当然不愿意。”施仲秋通红着一张苹果小脸说道。 张孝武道:“那你就把这个建议告知他们,并且要求到元老院进行公证,由元老们共同作证,免得到时候不承认。” 施仲秋有一些害怕,犹豫了一番,说:“张大哥,你能……陪我吗?” “我陪你?” “嗯,我怕他们伤害我。” “怪哉!昔日那个银枪小白龙去了哪里?他们能伤得了你?你一枪一个,戳死他们。” 施仲秋顿时羞红了脸,道:“我那时不是小嘛,不懂事。” 张孝武没逗弄她,点头道:“好的,我陪你。” 然而这个建议被施家兄弟们的集体否决了,他们要的是爵位吗?当然不是!他们要的是南阳郡王府,要的是南阳郡王府里的金银财宝和土地房屋。几个兄弟知道打不过张孝武,便大吼大叫道:“堂妹,你可知郡王出行配置?我们几个穷得如此寒酸,若是出行处事没有保障,还谈什么南阳郡王?” “对呀,无论如何,不能丢了郡王的排面。” “我若是为郡王,一定要配七马的马车,这样才阔气。” “呸!你那是装!我只要五马马车就行。” “你故意跟我抬杠是不?” “怎么着?” “当心我揍你啊。” “我还怕你不动手,来来来,看咱俩谁揍谁。” 施家兄弟们为了争夺爵位大打出手,其丑态让整个龙都百姓都谈笑不已,朝臣们也拿这件事来打趣,说日后不能学着施家,简直太丢人了。南阳郡王是大德帝树立的道德标杆,于公于私都应该完美无瑕,哪想到会落得成了龙都城百姓的笑柄。 左相张宽立即向大德帝汇报,并提出由朝廷指派继承人为新南阳郡王,免得施家成为世人笑柄,郡王爵位册封制度受辱。 这场官司最终打到了皇上那里,大德帝招来张孝武询问南阳郡王的几个侄子品性,张孝武将那十几个继承人的品性写在一张纸上,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出色,甚至连正常人都没有,一群典型的纨绔子弟,败家惹事样样精通,学问武功一样不会。 “你的意思是,没有一个适合的?” “勉强授命一个不适合的人,其后导致南阳郡王受辱,倒不如……”张孝武灵机一动,道:“倒不如授予小郡主郡王爵位,虽然帝国尚未有女子继承爵位,但若是册封女爵位由您开创,必当记录历史史册。” 大德帝对历史留名怦然心动,他考虑许久之后,抚掌大笑:“大善,可行,如此就是。” 于是,圣汉帝国三百年历史上,第一次由女子被赐予爵位一事发生了,大德帝当朝宣布,因南阳郡王无嗣,南阳郡王侄子们品行不端,引得百官斥责百姓嘲笑,为避免南阳郡王爵位受辱,因此册封南阳郡王之女小郡主施仲秋为新南阳郡王爵位。 此册封一出,震惊天下,圣汉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女爵。 立即有言官御史出言反对,甚至太学院的太学生们也跑到皇城门口联手抗议,一些比较固执的老古董坐在皇城门口以绝食抗议,他们认为大德帝在倒行逆施,惹得天人愤怒,必然会遭到报应。 然而另一些人却拍手称快,尤其是得知此消息的女人们,更是觉得大德帝非但是一代明君,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贤者。在许多人眼中,大德帝文采飞扬温文尔雅,聪慧过人严于律己,不好色不贪财与民为利休养生息,便是那伪吴王也私下承认为何一定要选择公然建国叛乱,便是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若给与大德帝几年时间,圣汉国力恢复,天火教造反便再也毫无胜算了。而今大德帝开创性地册封女子为爵,更是提高了圣汉女子的地位。 圣汉尚武,便是女子也崇尚强者,但她们也备受压制,在世俗人的眼中,女子不得继承家田,女子不得继承爵位,女子不得为官。可在圣汉的律法中,却从未有如此规定,因此御史们想要翻查法典与规定,居然发现找不到依据。 第四百六十二章?撑不住了 在争议之中,施仲秋被册封为了南阳郡王,她的那些贪图王府财产的堂兄弟们在争得头破血流之下,竟然血本无归。而施仲秋也并没有苛待家人,她将家里的四分之一财产拿了出来,分给了众堂兄堂弟们,希望他们能用这一笔钱好好生活,不要再像从前一样混混过日子。 南阳郡王府有一些田产与房产,其中田产在龙都城外,有两千亩地,佃户一百户,房产在龙都城内,位于外七十二坊中,有三十几栋,每年收上来的租金便是一大笔钱。但施仲秋好心肠,给了每个堂兄堂弟一栋院子让他们居住。 好心肠未必换来好结果,就在老南阳郡王尸体准备入城前两天,金衣卫统帅王敬之忽然找到张孝武,告诉他道:“施家兄弟准备在英灵国葬时造事,几个人商量骑马冲撞队伍,驱赶施郡主(南阳郡王),由他们来做下灵人。” “这几个人疯了吧?”张孝武诧异道,哪有人冲撞丧葬队伍的,而且施仲秋已经给了他们好处,不计较他们曾经干过的坏事,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金银财宝养不熟白眼狼。 王敬之冷笑一下,道:“这件事还不足以我们金衣卫出手,便交给你们把。” 张孝武道:“好。” 王敬之道:“不要弄出人命。” 张孝武笑说:“我们是银衣卫,不是你们金衣卫,我们不杀人。” 王敬之摇头说:“你们没少杀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假装不知而已。”张孝武干笑两声,王敬之忽然问道:“听说,你准备迎娶顾家二位小姐?” 张孝武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王敬之道:“提醒你一下,现在最好不要与顾家有任何关系。” “你可是知道了什么?”张孝武忙问。 王敬之摆摆手,告辞离去。 收拾施家的几个人根本用不着张孝武出手,他让夏铭去办理,夏铭立即找到为首的施重庵,把他偷偷地给抓到了水牢。还没等到夏铭拷问,施重庵一股脑的全都交代了,都是谁策划的,怎么策划的,谁负责做什么,谁负责怎么做,交代得干干净净。 夏铭按照名单开始抓人,全都带到了银衣卫水牢里去,让他们在水牢里冷静几天,等国葬之礼过去了,再给他们放出来。对于施家的家事,大家都知道前因后果,可施家堂兄弟们此举在百姓心中也无可厚非,毕竟施家的财产将来会外嫁给别人,等将来由外姓人继承南阳郡王府了,施家兄弟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而且施家兄弟们所作所为也不是死罪,大家只能防止他们生事扰乱国葬而已。 这个抓捕,并不是施家兄弟报复的终点,而是他们的起点。 将施家兄弟抓捕之后,英灵国葬终于顺利进行了,国葬当日,作为下灵人的施仲秋身着一身白色铠甲,骑着马走在灵柩之前,肩抗招魂幡,哭得几乎难以自持。众百姓见了无不落泪伤心,南阳郡王这等英雄都难免一死,更何况普通兵卒。此次南征之战,又不知有多少人命丧江南。 张孝武骑着马,随着灵柩队伍徐徐前进,但他不在队伍之中,而是平行行走在另一条坊间大道上,左右两条道全部封锁了,除了禁军只有银衣卫允许行走。张孝武随时监视着道路,防止天火教人趁机捣乱,虽然施家兄弟不捣乱了,可万一天火教教徒生事呢? 但好在天火教教主王德跃对南阳郡王佩服至极,特别下令不允许扰乱南阳郡王的葬礼,于是这次英灵国葬异常顺利,无人生事,只有漫天的白纸钱和沿路之上白绫与标语。 扶棺而行的南阳郡王府众家将们看到这些标语,虽然简单粗鄙,却打动人心,知道自己的努力付出并未被辜负,也知道国家惦记着自己的功劳。虽然南阳郡王兵败自戕,可此战非南阳郡王之过,事后笃山伯曾经推演过此战,无论如何复盘战役,朱雀军团都不应该战败。然而事实上就是,朱雀军团非但大败,且败得一蹶不振,连主帅都丢了。 国葬分三天,第一天是英灵归府,就是南阳郡王的尸体运回郡王府,由家人举办祭祀客人吊唁,第二天则是将灵柩送到施家的祖坟中去安葬,施家的祖坟就在不远的米山,第三天则是将牌位放在祠堂中,第四天则由御使代表皇帝亲自来到施家祠堂吊唁慰问。 原本这件事张孝武只需要跟随第一天即可,但施仲秋刚刚回到府上,便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张孝武前往探望,施仲秋忽然抓住他的手,说:“张大哥,你帮帮我,我撑不住了。” 张孝武看到小郡主往日红扑扑的苹果脸如今已经瘦成了瓜子脸,眼窝深陷黑眼圈都出来了,便知道她的确是抗不下来了。施仲秋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级,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故事,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之外。他也佩服施仲秋的勇气与能力,在她遇到难题的时候,张孝武义无反顾地帮助起来。 国葬第二日开始,张孝武便跟在施仲秋身边,陪着她前往米山送葬下灵。随后的几日内,张孝武皆陪在施仲秋身边,尽可能地帮助她,甚至有时候代她做出决定。在张孝武看来,施仲秋时他的朋友,他完全没有把她当做女人来看,可是在外人看来便不一样了,一个男人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一个未婚的女子,期间一定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大家虽然私下里这么说,却没有人敢公开调侃,毕竟一个是当朝银衣卫统领,一个是南阳郡王,本国唯一的一位女王爵。若是有官员公然开他们的玩笑,那是要被罚的,轻则降职重则下狱。 可官员们不敢公开说这件绯闻,不代表百姓们和一些好事的闲人胡说八道嚼舌根子,尤其是施家兄弟们,他们自从被银衣卫扔进水牢数日之后,逢人便说银衣卫多么多么霸道,银衣卫统领觊觎南阳郡王府的财产等流言蜚语。 第四百六十三章?张少保 南阳郡王原本是帝国元老院的十二元老之一,但其常在的只有九人,其余三人包括南阳郡王施战,笃山伯叶向东和衡阳侯刘毅,刺客施战自戕身亡,叶向东领白虎军出征江南,刘毅统兵朱雀军牵制伪吴,故而十二个帝国元老院元老只剩下九人,而另有燕阳侯顾闯因涉嫌牵连前太子党,不便出现在元老院中,故此元老院平日只有只有八人。 元老院元老们采用的是投票决议,八个元老经常投平票,故此需要增加一个元老,而南阳郡王施战自戕之后,新的南阳郡王施仲秋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丫头,理所应当地被众人开除元老院十二元老名单。 此时元老们也听到了关于南阳郡王府内的一些流言蜚语,他们或多或少都倾向于相信,毕竟一个热血沸腾的男人面对如花似玉的少女,两人又怎能不碰撞出火花?可是问题来了,南阳女郡王如果嫁给了河间侯,那未来他家是不是有两个爵位,这可如何是好?这岂非乱了套了吗? 于是元老们连忙找到张宽,向张宽询问此事该如何。 张宽先是冷笑道:“当初选女郡王便非我本意,可你们却不反对,如今知道麻烦了?”众元老们尴尬不已,张宽随后道:“然而你们听到的不过是风言风语罢了,且女郡王必须守孝三年才能嫁人,三年之后的事情三年之后再说。老臣三年之后,不知身体能否依旧担任左相重任啊……” 张宽摆明了不想管这件事,而且还有点期待这个难题抛给皇帝,介时大德帝则必须求助于他,那时他再解决麻烦岂非凸显自己的重要性?所以现在嘛,他倒是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外孙,小皇帝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元老们显然操心操多了,但各个都是老狐狸,见张宽不理会,他们也不再多言。但此时大德帝却突然找到元老们,向元老们请教册立太子的意见。他的身体时好时坏,这几天天气寒冷,害了一次热症。为了避免身体有恙帝国陷入争储的困境,大德帝决定册封自己唯一的儿子,赵王轩辕成化为皇太子。 今年,六岁的皇子轩辕成化被册封为赵王时,元老们就猜想到了,赵王一定会被册封为太子,可是没想到册封太子的时间这么快。 圣汉帝国册封太子的时间往往比较晚,例如先帝太乾,在三皇子轩辕子循三十二岁时才册封其为太子。轩辕家的皇帝们热衷于考教皇子们之间的优劣,并默许他们竞争,从众皇子中选出最出色的儿子。 可大德帝到如今只有一个儿子,这就未免有些尴尬了,三个嫔妃别无所出,使得有些人野心膨胀起来,例如被罚去看猎场的晋王。 早早地册封太子,有利于稳固江山,但也存在一定的风险。 虽然没有规定皇太子必须由皇后的子嗣担任,可皇后的子嗣往往在争储中占有比较大的优势。而今,原本作为皇后的笃山伯孙女叶玉莹,因为江南战争的原因推迟了嫁给大德帝的时间,但众元老大臣们都知道皇后必然是笃山伯家的人。 皇帝尚未迎娶皇后,便已经册立太子了,显然是不把皇后放在眼中,而皇后又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孙女,如此一来,只怕日后会非常麻烦,甚至有朝堂之乱。 元老院向来支持笃山伯,可谈到册立太子一事,元老院的众元老们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因为太子六师基本上是由元老院来决定,这也是元老院为数不多的权力之一,如果不册立太子,元老院也就平日嘴里嚷嚷的本事。而册立太子之后,他们才有太子六师的推荐权。而这个推荐权就太重要了,太子六师是未来辅佐新皇帝最重要的依靠,也是未来朝廷权力的标志之一,张宽便曾经是太乾帝的太子少师,且太乾帝娶了张宽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张太后,被传为一时佳话。 而所谓的太子六师,分别是太子太师、太子少师、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太子太保、太子少保。例如顾雍,便是已故废太子轩辕子循的少师,是最忠诚的太子党骨干,若太子继位,他将享受极高的待遇和权力。 若是让自己的子侄担任太子近臣,未来元老们的家族将会重新回到权力的巅峰,故此虽然册立太子会伤及道笃山伯的利益,可是为了自己家族的荣誉与权力,元老们一致支持六岁的赵王早早册封为太子,并定好了时间,大德三年正月二十八日。 随后,众元老们立即商议谁做太子六师。 在这六个师傅中,太师主要教授的是太子的文学知识,太师给太子启蒙讲经,传授其治理天下的本领,传授其为君之道,由于太师看着太子从小长大,并日夜细心教诲,因此太师几乎相当于太子的半个父亲,在朝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太子太傅主要教授太子军事知识与习武,作为未来的皇帝,太子虽然并不需要精通领军作战,可一定要了解军事后勤与战争的关系,避免大军在外皇帝胡乱指挥。他也必须拥有识人之能,免得信任一个草包将军导致国战失败,国家于难,而这些本事,则是由太子太傅负责教诲。 太子太保则是太子的保镖,也教授太子习武,但因为日夜陪伴太子,故而与太子关系最为亲密。但太子太保大多数都是一种荣誉,由皇帝赏赐给最忠诚的武将,希望他能够继续护佑皇族。 至于少师、少傅、少保则是与太师太傅和太保轮换的人,其地位不如后者,传授知识多为对方补充内容,故而少师等职务多封赏给拥护太子的重臣用以拉拢人心。 六师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太师与太傅,最不重要的则是太保和少保,这两个职务就是个保镖头子。 关于元老们想要弹劾自己的事,张孝武并不知情也不在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与施仲秋清清白白,不惧流言蜚语。忽然有一天,大德帝将他召到养心殿,宣旨册封张孝武为太子少保,从即日起,银衣卫统领张孝武有了一个响当当的称谓,张少保——这让张孝武想到了那个被向天再借五百年的皇帝杀死的鳌少保,又想到了鳌少保的绝技神龙抓奶手——不对,是金钟罩铁布衫。 第四百六十四章?能打太子屁股吗? 张孝武懵了一小会儿,才抬起头来,问道:“太子少保?我?太子?陛下,您册立太子了?我怎么没听到过这个消息?” 大德帝一拍桌子,佯怒道:“这些日子,你怎么没上早朝?” 张孝武嘿嘿一笑,理所应当地说:“微臣这些日子在进行银衣卫工作布置和机构改革,合并一些机构,设立一些部门。陛下,说到了银衣卫的机构改革,臣有必要说明一件事,城内坊间道路太过狭窄,期间行人来往胡乱,臣与众人要求,行人必须靠右前行,如此一来交通必然顺利,且臣在交通路口设立一处指挥,称之为交通卫士,专门负责维持路口的交通工作。” “这些都由你来做主,你这小子,怎么转移话题?”大德帝道,“就因为这些工作,你连续半个月不上早朝?” 张孝武干笑起来,他自然是不愿意上早朝,早朝也太早了,每年半夜三更起床,简直不让人活,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一个月三十天,上二十八天早朝,初一和十五休息,这谁顶得住啊。不过大德帝是一个刨根问底的人,糊弄不得,只要实话实说道:“陛下每日上朝,需要早上几点起床?” “寅时四刻。” 所谓的寅时四刻,按照时间换算就是早上四点钟,张孝武想到自己的早上四点钟,从来没这么早起过,只好摇摇头,说:“陛下,臣觉得吧,早朝的时间定在辰时太早了,不如设在巳时,如此大家晚上能睡好,白天才能更有精神,工作更加努力。对于皇上您来说,您的身体一直单薄,需要充分的休息和锻炼,可是每天为了早朝,寅时四刻就起床,太伤害身体了。” 大德帝哭笑不得,合辙原来是起不来床,这鬼将来到龙都也堕落了,偷懒了,更是生气道:“朕本以为让你做太子少保你能以身作则,哪想到你如此慵懒,当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张孝武道:“陛下别着急生气,我还不知道我这太子少保是做什么的咧。” 大德帝气得不愿意和他说话了,示意御使吕柏亭和他说,吕柏亭笑道:“张大人,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张孝武问:“这太子少保具体是做什么工作?” 吕柏亭道:“保护太子安危。” “太子如今住在皇宫之内,我保护他的安全,莫非需要我住在皇宫中?”张孝武疑惑道,“这可不方便,我夫人该生气了,如今我俩正在备孕要孩子呢。” “噗嗤……”大德帝一口茶水差点把自己呛死,笑得满脸通红,指着张孝武骂道:“呆瓜!生孩子的事,你不用说。”这张孝武和大德帝至少有一点比较相通,就是子嗣少,大德帝至少还有一个独生子,而张孝武成亲将近一年,二夫人婉秋肚子一直没有响动,任凭他怎么努力就是没有。当然,不止张孝武着急,婉秋夫人更着急,只要张孝武晚上回家,她就一直缠着他索求公粮,害得张孝武都有点不敢回家了。 吕柏亭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来,道:“张少保,太子殿下册封大典是在明年,且即便册封太子,太子的年纪也太小了无法成太子府,所以需要一直住在宫内直到十四岁。既然太子住在宫中,便无需张大人日夜守护,所以这个太子少保……实为陛下给您的荣誉。然太子六师之中,张大人是第一个被册封的师傅,这才是真正的隆恩浩荡。” 张孝武忙向大德帝表示感谢,大德帝捋着胡子说,明年(大德三年)正月二十八子册封大典,介时你的银衣卫需要更加忙碌了。张孝武说身为少师保佑太子册封大典顺利自然是职责所在,大德帝又说,你既然是朕儿子的老师之一,便不能只是当太子少师是一个虚职,你也得教他一些东西。 张孝武说:“臣能教他什么?” “武功和见识。”大德帝道,“让太子明白朝事,民事,军事,犬夷外事。” “臣明白了。”张孝武道,“要是太子不听话,臣能揍他吗?” 吕柏亭脸都白了,心说张少保啊张少保,你可真敢说啊。 大德帝也哭笑不得,顿了许久才说:“朕允许你打他屁股,但是将来朕驾崩之后,他想起来小时候被你打过屁股,再找你报仇,那朕可就管不到了,朕也不能从皇陵里爬出来告诫他。” 张孝武嘿嘿一笑道:“陛下放心,我会吓唬吓唬他,不会真打他。” 随后大德帝让来喜将太子请到了尚武阁,由太子少保教他一些基础功夫,也好让太子的身子骨能够硬实一些。大德帝小时候因为注重学文,导致他的身子骨一直都不是很好,大病没有小病常态,这些日子因为经常做张孝武传授的广播体操,身体才有一些好转。但越是身体不好的人,越知道身体的重要性,大德帝因此格外关注自己儿子的身体,好在轩辕成化身体一直茁壮,没病没灾。 张孝武来到尚武阁后,先是参观了一下这尚武阁,显然尚武阁刚刚打扫没多久,应该是尘封了许多年了。先帝太乾帝生了十几个儿子,除了最小的九皇子也就是晋王外,其余皇子均夭折或早逝,其中内幕定然骇然听闻。但因为九皇子也早早去了皇子府,导致尚武阁荒废了十年,小太监和小宫女们连着打扫了三天才做到如今的干净模样。 张孝武进了尚武阁,感觉有点冷,也许是荒废太久的原因,再加上如今已经入冬了,他猛然一愣,没想到已经入冬了,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也不知塞北的袍泽们如今怎样了。想到这里,他招呼一个小太监准备笔墨纸砚。 小太监还以为他要教授太子学文,先是顿了一下才去准备,没想到张孝武只是趁这个时间写了一封信给萧开。 等了许久,未来的小太子,赵王轩辕成化才姗姗来迟,在众多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一脸的不情不愿,白胖白胖的脸上眼睛半眯半开,蔑视地看了一眼张孝武,仿佛这个人就像其他的宫女太监一样微不足道。 第四百六十五章?小胖子 看着这个一脸骄傲看不起人的小胖子,张孝武心中有点生气起来,他对孩子没什么感觉,既不是特别喜欢,也不是特别讨厌。不过婉秋夫人一直想要一个小孩,甚至想得有点魔怔了,家里都请来了送子观音。 可这种事要看缘分,老天爷不给,他们也无可奈何。婉秋甚至动过心思,让张孝武纳一个小妾试一试,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因为成了亲近一年时间还没有孩子,多少让她有一点自卑。 张孝武猜想,或许因为自己是穿越者的原因,导致自己不能生小孩,但这种事他不好去看望大夫,且这个年代里,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那些不孕不育的大夫,此时他才怀念起一句广告词,不孕不育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张孝武对小孩的态度是无所谓,毕竟上一辈子单身三十来年,没成家也没有娃,只是看着婉秋为没孩子而发愁,心中才有一些波澜。 所以在看到小胖子半睡半醒一脸嫌弃的模样,张孝武心中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板着脸,呵斥道:“所有人,退出尚武阁八百米外,免得太子一身血溅到你们身上,但凡见到太子挨揍的人,自己把眼珠子挖出来。” “啊?!”太监和宫女们吓傻了,一直带着太子的老嬷嬷忙要说话,便看到张孝武杀人一般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吓得后退三步,她可是知道眼前这位爷干过什么是,直接杀了太后的嬷嬷,如今反倒加官进爵成了太子少保,若是他心中有气,直接杀了自己,连给自己收敛的人都没有。其他太监宫女们比老嬷嬷还害怕,看到太子挨揍就要挖眼珠子,谁敢留下来观看啊,便连忙吓得连滚带爬跑了,留下一脸发懵的小胖子。 显然,小胖子还没有从睡得迷迷糊糊状态中走出来,平日被娇惯得太甚了,这会儿猛地被扔给了一个陌生的眼神吓人的人,顿时吓懵了,连哭都忘了。 “轩辕成化,你过来。”张孝武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小胖子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眼神不敢看他,低着头着地上的砖头,手指捏着衣角,也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牙齿乱颤发出声音。 “你先绕着大厅的墙面,跑三圈。”张孝武冷冷地说。 小胖子抬起头来,看到一张臭脸和杀人一般的冷酷眼神,顿时吓得再一次低头,开始绕着尚武阁的大厅开始跑起了步。 尚武阁内大概有三百平米的正方形,房子高一丈左右,内有四根巨大的柱子做支撑,基本上跑一圈的距离只有七十米,按照步长为一百步。跑三圈不过是跑了三百步,却把小胖子给累坏了,跑了一圈开始就放慢脚步,跑到第二圈之后开始走步,终于坚持到了最后一圈,才靠着墙,说道:“我告诉我父皇,说你要害我。” 张孝武笑了,说:“你过来!” “我不过去,我……我让我父皇赐你死罪!你吓唬我,你敢吓唬我,没有人敢吓唬我!”小胖子叫嚣道,“哼!来人来人啊,有人行刺本王,有人行刺本王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我死!还不过来,你们怎么还不过来?” 张孝武任由他叫喊,无动于衷,门外早就由夏铭带着几个贴身侍卫,手持铁锏守好了,一旦有谁不听命令,砸碎脑袋再说。宫女太监们自然听到了小太子的惨叫,可没有一个敢于闯进来,倒是有人跑去皇后和太后那里告状了。 所以小胖子叫了许久,也没有人敢跑进来“护驾”,反倒是他越叫越害怕,到在张孝武冷笑的眼神中不喊了。 “怎么不叫喊了?怎么不张牙舞爪了?”张孝武不屑地说道:“我都说了,让人不要随便走进来,否则会溅到他们身上一身血,你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小胖子色厉内荏地说:“我是皇子,我是赵王,你不能杀我。” 张孝武道:“我可以打你,可以把你打个半死,你信不信?” “你是谁?” “鬼将张孝武。” “啊?!”小胖子顿时眼睛一亮,跳起来叫道:“你就是鬼将?《鬼将行》里的鬼将?天下第一武将,大英雄张孝武?” 张孝武道:“英雄是封给死人的,可以叫我师傅,以后我是你的师傅之一,我是太子少保张孝武。” 小胖子挠着头,疑惑道:“我为什么叫你师傅?” 张孝武道:“陛下刚刚封我为太子少保,是你的六师之一。” 小胖子问道:“那什么是太子少保?” 张孝武道:“就是保护你,教你做人的人。” 小孩子喜怒哀乐转变得特别的快,刚刚还哭着叫着闹着的小胖子,此时大喜道:“你是天下第一的鬼将,你教我武艺,我是不是也能成为天下第一?我能不能像你一样杀得犬夷四散,成为天下让人敬仰的大将军?” 张孝武问道:“你想成为天下第一吗?” “对啊,我也想像你一样,成为一个谁都打不过的大将军。”小胖子说。 张孝武道:“我今天教你第一个道理,事有专长,没有人精通所有。例如你师傅我,我会武功,但我不擅长诗词歌赋。而你的父皇,擅长诗词歌赋被称为历代皇帝中最具有文采的皇帝,却身体单薄不擅长军事。再比如,你认识禁军统领李沧澜吗?” “我认得他。” “你觉得他的优点是什么?” “他武功很高的,别人打不过他。” “他的缺点是什么,他不擅长什么?” “这……我不知道呀。”小胖子毕竟才六岁多,哪里知道别人的优劣。 张孝武笑道:“他也有缺点,你需要自己细心观察。而你作为未来的皇帝,是不需要成为天下第一的武将的,你只需要学会如何做好一个皇帝即可。” 小胖子问道:“师傅,我怎么才能做好一个皇帝?可我有父皇呀,我有父皇就不需要做皇帝了吧?我母后说,让我好好孝敬父皇就行,做一个好皇子就可以了。” 张孝武道:“做皇子是你的本分,做皇帝是你的未来,你现在所学的一切,都是在为未来做储备。你的父皇是一个好皇帝,我希望将来你长大了,做了皇帝,也是一个好皇帝。” 小胖子茫然地点了点头。 第四百六十六章?教做人 张孝武招呼小胖子过来一些,小胖子显然还是怕他,却又不敢反抗,磨磨蹭蹭地靠近了一些,却又不太近。张孝武笑了笑,沉声教诲道:“你若是想成为一个好皇帝,就必须做到三点。第一,你要拥有强大的无所畏惧的意志力,遇到任何危险,即使你再害怕也要沉着冷静的应对。你要首先知道,所有人都得死,所以死亡并不是多么可怕,毕竟那一天迟早要到来。在你遇到任何危险任何困难的时候,都需要一个强大的意志力去抵抗危机。第二,你一定要知道,没有人有义务爱你,对你死心塌地的好,你所拥有的一切,是都以心换心得来的,一个人被称为天下第一,绝不是他打倒了全天下的人,而是因为他背后站着一群和他一起战斗的袍泽。例如我,我身后有天下间最精锐的鬼卫大军,他们都是我用生命去维护的人。因为我用生命去维护他们,他们才会用生命来维护我,我的天下第一,是他们默默支撑着。第三,你要有一个足够聪明的头脑,心中充满着大智慧,读足够多的书,看足够多的人,见足够多的事。读书由太师和少师来教你,识人由太傅和少傅来教你,我只能带你经历足够多的事。所以,我教你的下一节课就是出皇宫游历民间,下一次上课,我会带你在皇宫之外游历一日,让你经历经历民间的杂事,有好事,也有坏事。未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你不能只生活在四方城的皇宫之内。” “啊?”小胖子激动地跳了起来,握着拳头大喊道:“师傅,师傅,你说的可是真的?说的可是真的?你要带我出宫玩吗?” 张孝武眨眨眼睛道:“我们出宫是学习游历,不是玩,玩什么玩,是去学习的,你可记住了?” 小胖子猛点头:“我明白,我记住了,我们出宫是学习去了。师傅,你真太好了,你是我最好的师傅。” 张孝武微微一笑,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带他出去玩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随后又严肃道:“但下一次的课程,是需要你完成今日课程才能有的,你今日的课程若是完不成,就没有下一次课了,我也不会再教你什么。毕竟,我不喜欢我的学生是一个意志软弱,身体虚弱,人还不聪明的人。” 小胖子立即说:“师傅,你放心吧,我什么任务都能完成。” 张孝武道:“好,今日咱们就学习一下锻炼身体的武功,你知道皇上每天早中晚都会打一套全吗?” “我知道我知道。” “今日我便要教你那套拳法,你以后需要随皇上一起做,这样才能强身健体。” 小胖子猛点头,说着,他开始做起了广播体操,也许是见得多了,只是几个动作而已,并不规范。 张孝武心中一笑,对付熊孩子,一味的吓唬是不行的,一味的骄纵更是不可取的,必须得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一手萝卜一手棒子,他才肯听话。 小胖子第一天学习到的只是第九套广播体操,但是因为大德帝每日坚持训练,他认为既然是父亲锻炼的,他也必须有学有样,因此学习格外认真。只用了半个时辰,小胖子便熟练掌握了这套动作,大德帝学了足足三天才学会,小胖子只学了半个时辰,由此可见小胖子在某方面比他爹大德帝聪明多了。 下午的时候,张孝武教小胖子踢足球,让小胖子多跑跑,多运动运动,先把他的一身肥肉给减下来。但是小胖子对足球不感兴趣,似乎对球类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反倒喜欢刨根问底地知道足球是怎么做的,很有工匠精神。张孝武心说莫非又是一个天启皇帝?朱木匠可是最终把自己给作死了,小胖子别把自己也作死。 小胖子的优点是对一件事很专注,但缺点是感兴趣的事很少,并且不太喜欢接受别人的指导和建议,性格比较执拗。但小胖子对喜欢的事却充满了兴趣,对喜欢的人也比较听话,尤其是对张孝武这样的“传说中的人”,更是听话。 教了一会儿之后,小胖子便缠着他,听他讲塞北打仗的故事,张孝武带着他来到一处暖阳照射的地方晒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给他讲了自己的经历和见闻,尤其是和塞北相关的一切。小胖子对各国的特色格外感兴趣,北夷、鞑塔、靺鞨、乌桓、乌兹、生番、月氏等名字听了一遍就全都背下来了,这小家伙记忆力超群。不过也是因为感兴趣罢了,对于武功招式的名字,小胖子背了几遍也背不下来。 “师傅,能否有朝一日,我们去异国游玩一番?”小胖子期待道。 张孝武说:“可以游玩,但必须是我保护着你,否则你若是有什么闪失,你父皇该非常伤心了。” 一天的学习结束,张孝武带着小胖子开开心心地走出尚武阁,便看到一个面貌贤良的妇人带着一群宫女焦急地等在尚武阁园子的外面,来喜忙说:“少保大人,此乃皇后殿下。” 张孝武鞠身长揖行礼道:“臣张孝武,参见皇后。”唐贵妃不是那种第一眼让人看上去惊艳的美人,但的确是端庄大方的女子,容貌与目光给人一种非常得体的感觉,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大气,难怪会被选择成为贵妃,而大德帝独钟爱她一人。 唐贵妃看了看笑盈盈的小胖子,身上并没有受伤,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说:“平身!吾闻张统领今日荣盛太子少保,自是替化儿感到高兴,又问张少保教育方法得当,故此特来一观,只是张少保手下阻拦,说什么师门秘密,概不外泄,着实让吾更加好奇,不知张少保的秘密,倒是为何?” 张孝武看看夏铭,夏铭眨了眨眼睛,张孝武微微一笑道:“所谓师门秘密,说是秘密倒也不是秘密,皇后想听的话,可以私下询问赵王殿下。” 第四百六十七章?《画皮》 小胖子一听顿时高兴起来,神神秘秘说:“师傅教给我的,概不外传,师门的秘密。” 唐贵妃问道:“少保可有责罚化儿?” 小胖子猛摇头:“不曾。” 唐贵妃问道:“那为何别人听到你的惨叫?” 小胖子红着脸说:“我开始是怕师傅才装出来的,后来就不怕了,师傅可好了,师傅明天还要给我讲在塞北的故事,骑大马,射大雁,烤草狼,猎野鹿,杀犬夷。” “只知道打打杀杀!你可是储君!不是莽夫!”唐贵妃训斥道,但见小胖子笑嘻嘻乐呵呵的,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倒也罢了,挥挥手,一个宫女奉上了托盘递了过来,唐贵妃道:“劳烦少保日后多多担待赵王,他年纪小不懂事,又是爱玩的年纪,必定劳你操心了。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是我这个做阿娘的诚义,不是什么金银和贵重物件,是宫里的一些珠钗首饰,送给你的夫人。” 张孝武写过礼物,离开皇宫,浑身疲惫地回到家中,看到婉秋正在读者一本书,便凑过去仔细一看。 原来婉秋正看最近风靡龙都的一本小说,叫什么《鸳鸯记》。而且这本《鸳鸯记》似乎是深得琼瑶奶奶的真传,书中的女主角是庶女,所以女主角的母亲温柔美丽善良达理,反倒是女主角的家母,也就是正房夫人又不讲道理又丑陋,又小心眼嫉妒别人又喜欢装大方,活脱脱一个小丑,而木主角被诸多公子追求,最终却居然选择了一个老男人给人家做了妾,还把男主角的正房夫人写成了生不出孩子的妒妇。男主角和女主角被描写成一对苦命鸳鸯,别人都是拆散这对的大灰狼,最终两人还特么的一起殉情自杀了,简直变态至极。 张孝武无奈说:“你这本书都看了几遍了,怎么?你是打算背下来吗?” 婉秋说:“官人你回来了?” 张孝武看到她眼睛都红了,哭笑不得:“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一不真实二没营养三不健康四反社会,写这本书的人,肯定是一个想当人家小妾都没资格的女人。” 婉秋疑惑问:“女人也能写书?” 张孝武道:“只要会写字的,都能写书啊,女人自然也能写书。”他想到日后的写手们,别说女人了,小孩都能写书,甭管初中文化还是小学文化,只要会打字的都能写出书来,平添增加了自己的生活乐趣。 婉秋道:“我是不敢写的。” 张孝武眼睛一转,婉秋平日在家没什么事做,整天净想着要孩子的事儿,又想着要孩子要不着,然后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如此长期以往下去,只怕会得抑郁症。若是让她写写小说,把精力和注意力转移到这方面来,或许她就不会这么想了。想到这里,张孝武蛊惑道:“婉秋,我说我也能写小说,你信不信?” 婉秋惊讶道:“你也能写?” 张孝武说道:“我当然能写了,要不然我现在就写一个给你看看,就写一千字的。” “好呀好呀。”婉秋鼓掌道。 张孝武坐了下来,让婉秋准备笔墨纸砚,然后用自己狗爬似的文字开始写书,他努力回忆了一番上一辈子的狗血剧情,忽然想到一个唯一的一个记住剧情但非常狗血的故事,《画皮》。这不是蒲松龄的《画皮》,而是陈坤赵薇周迅主演的电影《画皮》。而他之所以记住这个电影,是因为在穿越之前,他陪着相亲女孩去看了这部电影,在点播影院。所谓点播影院,就是只有两个人观看的单独电影厅,至于两人在点播影院内做什么,外人基本上是不会管的,只可惜张孝武被电影剧情深深吸引住了,以至于没有和相亲女孩做什么成年人该做的事儿,于是事后,女孩拉黑了他…… 陈坤版《画皮》精彩之处在于人物之间的关系,张孝武便从第一章开始写起,说在天唐年间,校尉王生在塞北时遭遇沙匪,激战之后发现沙匪劫掠了一个绝色美女小唯,小唯别无所依,只能求助王生,愿意在王生家中为奴婢,王生怜其身世可怜,于是王生将其带回木城家中。但小唯乃九尾狐妖成人,每相隔十五天便要杀人取心食用,并以人皮遮面才能维持人行,否则将显露原形。一只沙漠蜥蜴妖爱慕小唯,为了维持小唯的人形,蜥蜴妖在城中杀人取心,木城民心大乱,百姓陷入恐惧之中。小唯修炼千年逐渐产生人性,爱慕英俊威武的王生,想要取代王生妻子佩蓉成为他的妻子,并用妖术魅惑王生,王生也对年轻貌美的小唯动了情…… “后来呢?”婉秋急不可耐地问道。 张孝武揉了揉自己的手脖子,居然不知不觉之间写了三千字,眼看夜已深了,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毅力,但精神困倦不堪,只好打了个哈欠说:“后面,日后再说。” “日后是何日?”婉秋纠结起来,看来的确是个小书迷。 张孝武正色道:“所谓日后再说,便是日了之后才能说,所以夫人,咱们可以宽衣解带了……” “讨厌,坏人。”婉秋红着脸撒娇。 次日日上三竿,张孝武才揉着腰起床,穿戴洗漱之后正在吃着晨食,忽然得讯说左相张宽于此,但好在左相身边的高手杀退了刺客,如今金衣卫、龙都府衙、督查院已经介入,需要银衣卫从旁协助。 “让兀松和李春城去处理此事。”张孝武道。 王一瑾又道:“十一月,银衣卫收入汇表在此,总计是两万三千五百六十七两三百文,已经核算三遍,请将军过目。” 张孝武仔细看了一上午,点点头,银衣卫的收入有十几项,其中最多的便是各商户递交的清洁费,而支出最多的则是银衣卫卒与清洁工的月俸。银衣卫的月俸发放分为两次,分别是每月十三日和二十七日,十三日发放三成,二十七日发放七成,另外每三个月发放一次补助,例如春季有春耕补助,夏季有高温补助,秋季有备寒补助,冬季有御寒补助,下个月是十二月,御寒补助将在十三日与一次月俸一并发放。 “好,同意,封印存档。”张孝武合上了账目后,看看时间已经是正午了,又到了给小胖子的教学时间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游八部六院 小胖子知道今日要出皇宫,激动地一夜没睡好觉,次日上午呼呼睡了一上午,只等着师傅来领他出宫。张孝武入宫之后,看到小胖子在尚武阁里自个作者广播体操,一旁几个小太监给他数着拍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张孝武等他做完了体操,上前笑说:“记性真好,只教了你一遍就记得七七八八了,从记忆力来说,你比皇上强太多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 “是吗,是吗?”小胖子得意得很,能比自己的父亲在某一方面强,是多少小孩子的梦想,被老师如此承认,顿时骄傲起来。见张孝武点头,小胖子笑得连眼睛都眯没了。小胖子其实长得很好看,也很有福气,只是脸上的肉多,但不是有一句古话说的好嘛,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男神,这小胖子轩辕成化也是如此,若是瘦下来肯定是个小帅哥。 “对了师傅,我们不是要出皇宫吗?”小胖子没忘记这件事。 张孝武道:“是啊,不过在出皇宫之前,我们得做好准备。” 小胖子好奇问:“什么准备呀?” 张孝武道:“乔装打扮。” “哦?”小胖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张孝武说:“你和我都需要先化妆,今天我们要乔装成为外地来龙都的一对道士,我是师傅先之道人,你是徒弟成化小道士。在外人面前,我称呼你为成化,你称呼为为什么?” “师傅?” “对。”张孝武道,“我们俩来自于米山的金光观,金光观只有你我师徒二人,因为天灾不得不下山化缘。” “师傅,什么叫化缘?” “叫花子乞讨叫做要饭,道士和尚乞讨叫做化缘。” “啊?我们要饭呀?” “错,是化缘!” “那不是一样嘛。” “那能一样吗?出家人的事,不叫做要饭,叫做化缘。” 两人精心地乔装打扮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剃了胡子的青年道士和一个胖胖的小道童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两人衣服朴素但很干净,张孝武一招手道:“成化徒儿。” “徒儿在。” “紧随着我。” “是,师傅。” 这一对师徒便从皇宫走到了皇城,原来他们今日不是出城,而是在皇城八部六院参观游玩,但皇城很大,很多人并不认识皇子,也不认识刮了胡子的张孝武,便看到张孝武拿着一个玉牌在各处衙门闲逛,也不好阻拦。小胖子认识的地方和走过的地方更少,以为这就是外面的世界,玩得不亦乐乎,跑到闻天院的菜地里好一通的捣乱,把人家冬天的菜都给弄坏了。 大德帝闻讯,得知张少保带着太子乔装成为道士,在八部六院处闲逛捣乱,顿时哭笑不得,但又听到自己的儿子快乐极了,内心也高兴不已。作为一个父亲,即便他是皇帝,也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 “苟德禄。” “老奴在。” “张少保对太子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苟德禄笑道,“许是张少保无子的缘故,对待太子耐心极了,老奴刚刚看了一眼,太子走累了,便由张少保背着爬山,闻天院里的野山虽然不高,但也挺累人,那张少保便背着太子一步一步爬上山顶的观星台。若是换了老奴,肯定就背不动了。” 大德帝大笑道:“太子太重了,吃得多睡得多,可比朕小时候胖多了。”随后他又面色一冷,道:“左相遇刺一事,督查院可有定夺?” 苟德禄道:“老奴这就传督查院司丞入宫。” “速去速回,另传王敬之。” “是。” 张孝武带着小胖子游历了一下午八部六院,小胖子跑着跑着累了,跑不动了,便赖着不走,张孝武只能背着小胖子往回走去。走着走着,小胖子说:“师傅,你是第一个背我的人。” “别人没有背过你吗?” “没有呀。” “应该是你不记事吧?” “我记得呢,我小时候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张孝武哭笑道:“还小时候的事,说得你好像多大了似的,你小时候都记得什么事情啊?” 小胖子说:“小时候,我在皇子府住,其他叔伯们的孩子都欺负我,因为我没有其他兄弟,他们往我头上扬沙子,往我书里夹虫子,哼!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哦,然后呢?你准备怎么办?” “等我当了皇上的,我一定让他们吧沙子和虫子吃了。” 张孝武道:“你这是睚眦必报,虽然心里痛快了,但终究不是帝王之术。” 小胖子不解道:“帝王之术?是什么啊?” 张孝武道:“帝王之术,就是要胸怀天下,而非把注意力放在一草一木上,你看你父皇,便是深得帝王之术的道理。满朝文武都在庆幸如今你父亲是我圣汉皇帝,若是别人,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臣子做错事能否被原谅呢?皇上的选择是给大家改错的机会,这才是一个好皇帝,才能得到人心和民心。” 小胖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闲逛着,忽然来到一座大门前,门口几个壮硕的太监手持棍棒喝止他们前进,小胖子好奇这是哪里,张孝武看了哑然失笑,原来这里是净事房,他们都走到皇城最边缘角落里了,便转身要走。此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童声惨叫,张孝武眼睛一眯,因为大德帝已经要求这三年期间不得增加新的太监,为何净事房内还有男童准备阉割,便转过身来,道:“开门,我要进去看看。” “你是谁?” “玉牌在此,任何人不得阻拦。”张孝武道。 “我们不认字,也不认识你,滚开,这里是净事房重地,当心我们阉了你。” 张孝武大怒道:“里面的人给我听着,陛下要求三年内不得招新太监入宫,你们若是违反了圣旨,净事房当全部处死。” 很快,里面跑出来几个阴鸷的太监,将张孝武与小胖子团团围住了,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太监阴冷着眼神山下打量了这对道士,冷哼道:“你们是闻天院的道士吧,少多管闲事,在这皇城之中,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第四百六十九章?净事房奇事 张孝武从腰袋里掏出一根皮带,将小胖子牢牢地绑在自己的背上,叮嘱道:“抱紧你师父我,等一会儿我可能打死人,你别被甩下去。” 小胖子跃跃欲试:“师傅,你放心,咱们俩一起打架。” 他揉了揉手腕子,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斗志昂扬,冷笑着蔑道:“今天你们不杀死我,我就杀了你们,来,动手吧,让我看看你们几个阉人的能耐。”打架么,就是不能带着累赘。小胖子跑不动逃不开,索性绑在自己身上,打起来还能照应一下。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暗暗叫苦起来,这几个太监虚张声势欺软怕硬多一些,他们哪里敢杀人。看着眼前这位身材高大威猛的汉子,又看到这人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打架的模样,众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那年纪大的太监色厉内荏道:“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之后,你若不走,我们抓住你就把你阉割了,让你们一大一小都成太监。” 张孝武大笑,随后忽然一个闪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黑风飘来,便看到那道士来到大太监跟前。张孝武左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脖颈,右手一抬,“嘎巴”一声,这大太监的手掌被拧得翻了过去。 那大太监哪想到眼前这人如此野蛮不讲道理,而且在皇城之中,还有人敢对太监们动手?还有人敢和净事房的太监动手? 简直——简直不讲道理嘛。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那大太监立即认怂了,“你先松开我的手,先松开我的手,中不中?” “不中。” 张孝武说这话,扣着他的手走进了净事房,向惨叫声出走去。只看到四个男童下身光溜溜地躺在木板上,双手双腿绑死。尽管房内炉火旺盛,温度很高,可男童们的疼痛和闷声还是混杂在一起,四个男童嘴里都塞着棉布,下身撒尿的地方暴露在空中,用一根芦苇管来代替尿管撒尿,从伤口的愈合上看来,这四个男童被净身不过是近几日的事。 张孝武眉头紧锁,转身道:“皇上有令今年不许召新太监,你们为何不与遵守?这是公然抗旨!” 那大太监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宫里的事儿,你们在皇城里的官吏就别管了。我还是那句话,知道的越多,离死越近,你不想死就别问,等我真告诉你之后,你也死定了。” 张孝武道:“今天这件事我还真管了!我管定了,说,这四人是不是你们掠来的别人家的孩子?”说着,他的手加大了力量,那大太监无奈疼得大叫,其余太监手里拎着棒子想要冲过来,张孝武一脚踢在一个板凳上,板凳飞出,砰的一声砸在其余太监身上,几个太监被这板凳砸倒在地,惨叫连连。 那大太监一看,吓得身子都软了,这可是个绝世高手,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道:“这位大爷,这四个小童还真不是我们掠来的,是他们家人花钱送进来的。为了入宫做太监,他们每家都送了银子来,而且他们都是自愿的,不信你问问他们。” 这四个小孩,年纪大的十岁左右,年纪小的七八岁,为了忍住疼才咬着毛巾,张孝武拿掉了他们的毛巾,带着怜悯的语气柔声问道:“你们是被骗入宫,还是有人强迫?别怕,我给你们做主。” 年纪最大的小孩疼得五官都变形了,额头上还流着汗说:“回这位英雄的话,我们都是自愿的,我们四个都是家穷的穷人,要是不入宫为阉人便会饿死。” “是啊,我们为了活命。” “我们是自愿的。” “我们就是太疼了,呜呜呜——太疼了。” 张孝武皱眉道:“你们自愿?你们家人也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年纪最大的孩子说,随后哀求道:“能不能把毛巾塞进嘴里,我怕忍不住继续叫喊。” 张孝武示意其他净事房太监帮他们塞了毛巾,感慨说道:“这几个孩子真懂事啊,竟然自愿自宫,每年自愿自宫入宫的太监多么?他们的家人不会心怀愧疚吗?”他看着这四个小孩,忽然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时之间不知哪里不对,总之透露着古怪。 那大太监陪着笑道:“宫里生活再不好,总比外面生活好一些,至少在皇宫里,你只要守规矩听话,就饿不死。在外面,不管你听话不听话,守不守规矩,只要没饭吃都会饿死。做爹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儿子的,可是比起饿死,他们的娘亲更想让他们活下来。” 张孝武道:“他们入宫,需要花银子?” “这……”那大太监道,“一点点,一点点而已,不过是给他们养身子糖水钱,怕他们被阉割时吃不好养不好,死在鬼门关上。” “有钱入宫,没钱养活孩子。”张孝武摇头道,“这是什么父母,怪哉。” 那大太监道:“大爷,要是以往,咱们皇宫召太监也是不容易,是得咱们净事房花钱买人,而且一个男童还得花不少银子。可如今这年景,瘟疫横行饿殍遍野,能进宫里来才是造化,今时不同往日了么。皇上是怕咱们花银子召小太监,现在根本用不着花银子,人家主动送银子入宫当太监——您说,咱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张孝武点了点头道:“他们的家人,可有记册,可别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人。” 那大太监诧异道:“大爷,您问这个干什么?” 张孝武道:“我记得皇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必须身价清白,否则是不允许收人的,这个规矩,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那大太监脸色紧张起来,说:“我不管这个,我只管给他们养伤,其余的事儿而已不是我的事儿。您知道的,在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傻子才能活得久一些。” 张孝武看着这四个自愿入宫做太监的男童,忍不住叹了口气,那有谁愿意落得参加终身,只不过是为了活命吧。 第四百七十章? 四个孩子 小胖子躲在张孝武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当看到那四个凄惨的男童的时候,忍不住趴在张孝武耳边小声地问:“师傅,他们怎么没有***?那根草是干什么用的?” 张孝武解释道:“哪根草就是代替***撒尿的,做太监的人,都是要阉割掉***,否则不能入皇宫。宫里的所有太监公公,也都是被阉割过的人,皇宫里只有皇上和你才是完整的男人。” 小胖子惊讶道:“师傅,你不是也经常入宫吗?那你也割掉了***了?师傅,你疼不疼呀?” 张孝武一脸黑线,道:“你师傅我还是完整的,我不是阉人,你这小子倒是敢想啊。”他松开了那大太监的手,说:“这几个人的身世,必须要查清楚,否则你长八个脑袋都不够。” 那大太监揉着手腕后退三步,与他拉开了距离,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闻天院的人敢管我们净事房的事儿?八部六院,什么时候学会插手皇宫里的事儿了?” 张孝武道:“我是御前带刀侍卫,足够了吗?”他扬出了另一道牌子,御前带刀侍卫的玉牌。平日他只拿出入玉牌,御前带刀侍卫的玉牌虽然在身上,却不愿炫耀,毕竟太过招摇了。 那大太监上下看了看他,猛然记起来什么,指着他说道:“御前带刀侍卫只有李沧澜李将军和张孝武——张将军——你是张孝武?你是太子少保?你——那他是赵王?参见赵王殿下!” “参见赵王殿下。”其他净事房太监忙吓得跪在地上。 然而四个孩子听到太子之后露出奇怪的表情,眼睛圆睁好奇地看着小胖子,张孝武忽然注意到,那年纪最大的孩子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杀气。他循着杀气转过头去,却看到那孩子已经闭上了眼睛,然而其他孩子瞪大眼睛,唯独他闭着眼睛,更是让张孝武怀疑起来。 此事太过蹊跷,张孝武道:“这宫内的消息倒是流传得很快,昨天的事儿,如今全皇宫都知道了?现在你知道照我的意思办了吧?” 那大太监忙道:“知道了,知道了,一定照办。” “我听他们说话,好像是南方人,你去查一下他们的身世。” “是。” 那大太监立即跑了,张孝武背着小胖子,师徒二人看着那四个被净身之后,因为伤口愈合而疼得满头冒汗的小太监,不胜唏嘘。穷人家的孩子,为了活下去,连选择性别的机会都没有。 小胖子说:“师傅,我们出去吧,我不敢看。” “好。” 这师徒二人刚刚走出净事房不久,便看到净事房管事太监带着手下慌慌张张跑来了,一脸歉意地说:“张少保,赵王殿下,请你们多多担待,多多担待,是小奴的手下不懂事了,望你海涵。” 张孝武道:“这四个小太监的身世,你们查了吗?” 净事房管事上前道:“正在查。” “核实过吗?” “核实——正在核实。” 那大太监抱着名册跑过来,递给张孝武观看,张孝武看了一眼之后立即发现不对劲了,关于这四个新招的小太监的身世资料,只有一个地址,连父母是何人都没有。 大多数太监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入宫,因为男童在阉割时存活率大于成人,且男童在阉割时阉得比较干净,成人往往一刀切不干净还需要动第二刀甚至第三刀。所以小太监必须要详细记下自己家庭情况,除了住址之外,还要父母姓名等等,皇宫会委托金衣卫对小太监的身世进行调查。 一些太监晚年之后会选择回到故乡,由子侄照顾,最终老死在自己的父母身边。但因为太监是阉人,是不能进祖坟的,只能在祖坟外面建一个坟。而很多太监之所以能够落叶归根,是因为档案记载详细。可这四个男童的身世,显然没有经过核实。 张孝武道:“这四个人的身世资料,给我抄一份,我自然会去核实。” 管事太监忙道:“少保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这等脏活累活,我们来干。” “你们能出宫吗?你们核实?一旦我发现你们出宫了,我亲自把你们脑袋砍下来!记着圣汉的规矩,除养老外太监不能出皇城。”张孝武冷冷地说,此时那大太监连忙献出一张纸,阿谀道:“张少保,老奴已经抄录了一份。” 张孝武点了点头,背着小胖子,拿着名单走了。 管事太监笑呵呵地恭送张孝武和太子离去,一直到张孝武身影不见了,脸上的笑容这才凝珠,一凛阴鸷地转过身来,忽然一个大嘴巴抽在大太监脸上,大骂道:“蠢货!你害死我们一群人了!” 大太监忙问:“闻公公,这——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一个名单嘛。” 管事太监道:“你懂个屁!” 他担心的是万一真有人追查下去,会查到净事房名额费,皇宫每年要召两百个左右的男童做小太监,而购买一个男童的成本便是一百两,于是他们便通过种种非法手段或抢、或掠、或偷、或在各地寻找小叫花子,一个男童便能赚八十两银子。即便男童不足,他们也有自己的理由,毕竟阉割有一定的危险,大不了多报一些死亡名单就是,银两是不耽误赚的。 被阉割的男童在净事房养好了身子之后,便会被恐吓教育,还会被洗脑告诫自己身家清白,伪装一下自己的身世。许多懂事的小太监知道自己的现状,即便长大了也不敢回乡与亲人相认,更担心给祖先蒙羞,便背着假身世过一辈子。 “闻公公,你应该是担心过度了。”大太监笑说,“谁会查里面的事儿啊,咱们净事房是最不赚钱的地方,他们若是查我们,只怕是吃饱了撑的,查不出什么名头。” 闻公公转身问道:“这四个小孩,都是哪弄来的?” 大太监道:“我不知道,是红花坊的尤大郎送来的,他们不是咱龙都的孩子,他说是因为江南叛乱,伪吴大军四处出击骚扰百姓。周边的百姓纷纷逃难,很多人便流离失所了,尤大郎的手下在外面遇到了他们的父母,他们父母知道入宫做太监能吃饱穿暖,这才送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疑点 闻公公内心猛地纠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世?他们自愿入宫,还是江南人——你这混账东西,你想都没想就收人了?” “不过是几个孩子而已,咱们收拾的孩子还少吗?”大太监不屑道,“甭管多硬气的孩子,还不得老老实实的。” “你这头蠢猪!”闻公公勃然大怒道:“这四个小孩儿,今天晚上就弄死吧。” “啊?” “弄死。” “可好不容易——” 闻公公道:“原本今年便不允许招新太监,结果你们几个贪财,非要收他们,要是不收他们,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吗?你知道张少保是什么人,他眼睛里绝对容不下沙子。” 大太监道:“他也管得太宽了,简直不把咱们皇宫里的人当人!” 闻公公道:“你别管他是多事还是故意,这四个小孩留不得,即便他们身上没什么事,我也担心有人会趁机拉我们下水。你晚上把门关上,炉子里多压一些炭。” “好咧,老奴明白怎么做。” 张孝武背着小胖子离开净事房后,心事重重,觉得人生而不平等,四个七八岁的小孩就这样被阉割了,从小就要接受一个阉人的身份而活着,身体的残疾会导致他们心理上的残疾,这是多么的生而不公。无论大德帝是一个多么好的皇帝,也不可否认,这个封建时代就是人吃人的时代。 “师傅。” “什么?怎么了?” “师傅,太监都要那样吗?”小胖子有点后怕了,“都要切掉那里,插一根管子?” “都要。” “那太惨了。” 张孝武道:“是啊,是很惨,可是这就是人生。成化,你生而为皇子,储君,将来便是皇帝,所以你要知道,其实你的生活是何别人不一样的。你没有饿过肚子,你也没有穿不暖,更没有无立锥之地可居住。而大多数百姓呢,是不可能达到你的生活的。你如果饿了,你想吃什么?” “我喜欢吃狗肉。”小胖子嘻嘻笑道,“皇宫里有一个大师傅,做的狗肉可好吃了。” 张孝武道:“那百姓没有米了,没有粮食了,他们吃什么?” “吃肉呗。” 张孝武苦笑,这才是真正的何不食肉糜,然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却不是他们自己,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他只能被动的学习,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包括教他们一切。他停了下来,让小胖子下地自己走路,牵着他的手说:“百姓们吃不起肉,他们什么都吃不起,他们只能看见什么吃什么,例如吃草,吃树皮,吃土,甚至吃人。” “啊?吃人?”小胖子的脸都被吓得一颤一颤的,他是第一次听过人吃人这种事。 张孝武道:“今天我带你游历皇城八部六院,并非民间,改天我带你出皇城,让你了解一下龙都的一百零八坊,让你真正见识见识普通百姓的生活。” 小胖子问道:“我会遇到那些吃人的人吗?我这么胖,肉这么多,他们肯定先吃我的肉,要不然——师傅,咱们还是在皇宫里转一转得了,其实皇宫也挺好的。” 张孝武哑然失笑,这小胖子,还挺怕死的。 次日,张孝武几乎忘记了净事房这件事了,一早便有伯陵郡王府人找到银衣卫衙门,说伯陵郡王家将请张少保前往博陵郡王府上一叙,商讨其子娶亲一事。 伯陵郡王代曙白祖上便是开国十三功臣之一,传到这一代时虽然不在朝中为官,但身价巨大,且垄断了七个州的茶叶生意,并专门为皇宫提供贡茶,甚至独揽了将茶叶销售给西部、北部的外国路线。伯陵郡王虽然有钱却很低调,上一次大德帝在朝堂上逼着大家捐江南拔银,代家虽然没有赴朝堂,却直接找到大德帝献出了十万两拔银。 祖上有功,后人会做事和做人,这代家孩子成亲,自然被皇帝重视,所以婚礼必须非常隆重,迎亲的路线必须封路,余人绕行。而涉及到封路,则必须由银衣卫执行了。银衣卫上一次封路是迎南阳郡王灵柩回京,乃国葬之礼,而伯陵郡王之子大婚也封路,那就要看他的人脉和关系了。 “两万两。”兀松笑道,“博陵郡王府的人说,封路一日两万两。伯陵郡王也想结识结识将军,所以特地发来请帖。” “好。” 两日之后,张孝武才想起来那件事,便将名单给夏铭由他去查一下,并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夏铭。 夏铭立即招办,他带着人来到地址所在,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落难的登记百姓,他又询问了左邻右舍。由于这个年代人员流动不大,一件小事发生或者一个新人到来,能让周遭的邻居记很久,而邻居却说并没有见过南方来的难民,反倒是看过很多北方来的百姓,他们大多数都是北方有钱人家,来此落地生根,不可能把孩子送入宫。 线索就此中断,夏铭寻找不到其他的有用消息,只能向张孝武报告。张孝武立即入皇城,来到净事房寻找四个男童,却得知那四个男童一日前因为受不住疼而死了。 大太监叹道:“做太监这件事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许多人都活生生疼死了,老奴少时还小,倒是记忆不深刻了。” 张孝武道:“他们的尸体在哪?” 大太监道:“回少保大人,已经扔了,在城外。” 张孝武追问:“扔在哪?” 大太监有点焦急道:“少保大人,您没必要看死孩子吧?多不吉利啊。” “有这个必要。”张孝武斩钉截铁道,“找不到尸体,我拿你是问。” 大太监无奈,便吩咐手下带着张孝武来到城外,并从雪地里挖出来四个男童的尸体。张孝武一眼便发现不对劲了,这四个小孩脸上还带着红润的颜色,脸色安详甚至有点微笑,根本不是疼死的,而是煤气中毒而死。 他们是死于谋杀,死于灭口。 第四百七十二章?破案 作为一个现代人,张孝武自然知道人在熟睡时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一氧化碳会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身体红润且感觉舒适,头脑中出现各种幻觉,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韩国艺人要烧炭自杀的原因,毕竟烧炭自杀比起其他的自杀方式,烧炭自杀能在人临死之前减少痛苦的感觉,甚至产生快乐的感觉,导致人们在死前出现微笑的表情或幸福的表情。 张孝武知道,那净事房虽然暖和,但通风还是很好的,且这么多年以来,净事房的太监又岂能那么不小心让小太监烧炭中毒,所以他判断四个幼童绝对是被人灭了口。 大太监叹道:“这四个孩子,没福分啊,尸体埋了吧,埋了吧。” 张孝武点了点头,心中冷笑起来,却一言不发地回了皇城,并入宫教导了一会儿小胖子,小胖子两日没见师傅心中甚是欢喜,但却没有发觉张孝武脸上的一丝忧愁。 来喜来到尚武阁找到他,说皇帝传唤,询问皇子教谕情况,张孝武便跟着来喜来到养心殿,恰巧在门口遇到王敬之,便说了此事,随后才去面圣。等面圣完毕,张孝武出宫时又遇到了王敬之,原来王敬之在此等候他,并约他一同饮酒。两个系统的老大饮酒,自然去的是高雅之地,王敬之常去的地方是九间堂,这九间堂的主人,便是金衣卫副统帅四方。 但四方非常神秘,张孝武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未见其人。 两人便从这次净事房四男童一案切入话题,张孝武道:“想来蹊跷,这四个男童年纪不大,但却自愿自宫,你见过这样的孩子吗?还是南方口音!据我所知,南方人宗火观念极深,极少有人愿意自宫入宫,在南方骂人时,骂的最凶的一句话就是断子绝孙。这入宫做了太监,肯定是断子绝孙了,四个男童还小,竟然有如此想法,当真怪哉。” 王敬之道:“所以你怀疑——这四个七八岁的孩子,入宫有图谋?” 张孝武道:“不得不防。” 王敬之本不想查此时,可见张孝武如此重视,便派人追查下去。不查不要紧,一查不得了。 王敬之先是找到了将四个小孩带入宫中的尤老大,那尤老大是专门贩卖孩子的人拐子,不过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他的手下只在其他地方拐孩子。但每逢灾年,他们只会去捡孩子,尤其是一些流离失所的小乞丐,都是他们的目标。这些被拐的孩子去的大多数都是各大士族府上做家奴,倒也生活无忧。 而尤老大每年最大的一项收入,便是将男童拐到净事房,充斥宫中的太监数量,而每个男童能卖到二十两银子。可这一次让他感到诡异的是,有人自愿花钱入宫,尤老大也没有怀疑,便直接将他们送到净事房来。 王敬之寻到尤老大时,却见到尤老大背后插着一把刀,显然刚死不久。原本对此并不在意的王敬之,在得知尤老大被杀之后,顿时大起疑心。他随后继续派人追查,然而再追查下去时,陆续有知情人自杀或被杀。 王敬之不信邪了,此事越来越蹊跷古怪,最终还真让他查出来一些线索,有人说曾经发现有四个小孩在一个客栈中。王敬之亲自来到客栈,他发现客栈的伙计受伤有一层老茧,他笑呵呵地说:“看来你们伙计的武功很高啊。” 伙计忙道:“平日在后厨帮着切菜。” 王敬之立即说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伙计顿了一下,眼神闪烁,王敬之立即高喊:“抓住他。” 那伙计为自己的多嘴后悔,但此时已经完了,在众多金衣卫高手围攻之下,客栈伙计最终被擒,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严刑拷打时,伙计并没有说任何有用的话,直到伙计的全家人被剥光衣服带到他的面前,那伙计才肯说实话。此客栈为天火教在龙都的一处驻点,客栈从店老板到伙计都是天火教教众,且这些人都是北方人,不容易被发现。 一个月前,从南方来了几个人,带着这四个孩子,四个孩子的父母都被官府所杀,四人抱着同一个刺杀皇帝的目的而来,因此甘愿自宫为阉人。四位幼童虽然年纪小,但心性坚韧,有都是亲眼目睹自己家人如何被官府还得家破人亡,所以天火教重点关照他们。 没想到,因为张孝武的一个怀疑,这四个小孩的计划夭折了。朝廷在面对内部叛乱时,因大德帝的仁慈而网开一面,而面对天火教的阴谋时,大德帝绝对不容许他们的存在。金衣卫出动,将所有有关于客栈的人缘全部抓起,并严刑拷打,其中还有一些人屈打成招。在一个月时间内,被金衣卫杀得人达到三百多人,天火教在龙都的势力被严重打击。 大德帝看了卷宗,面对张孝武和王敬之,感慨道:“多亏有你们二位忠心为国,这才破获了如此重大阴谋,侥幸,侥幸啊。” 张孝武道:“的确是侥幸,但净事房的太监们为了赚银子,什么人都招收,且做假记录一事,才是给天火教教徒可乘之机的缘由。臣以为,这种事以后绝不能再发生了,否则只是东墙破了修东墙,西墙破了修西墙,这房子迟早还是要出事。” 大德帝一想到这些净事房太监贪污便怒不可赦,道:“苟德禄,净事房里,除了手艺人,全都给我杀了,把他们这些年贪污的银子,都给我拷打出来!” “遵旨。” 大德帝又道:“天火教在暗,我们在明,不知二位如何能彻底铲除天火教逆贼?” 王敬之很是为难道:“天火教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压,藏匿方法越来越隐蔽,臣也只能竭尽全力,但收效甚微。” 大德帝又问:“先之,你说呢?” 张孝武道:“陛下,天火教看似强大,实则时日无多。” “哦?”两人眼睛一亮,忙追问道:“为何时日无多?” 第四百七十三章 分赃不均 张孝武自信一笑,向两人拿出一张纸来,介绍道:“陛下,玉帅,听闻伪吴在江州建国之后大肆封王,什么二十四大王三十六小王七十二贤王,只是这王爵就被他们封出了一百多人,但臣听人说,这一百多个贤王,都是江南人。这是臣打探到的名单,其中包括伪吴王爵和姓名籍贯,甚是有趣,请二位过目一番。” 两人接过这张纸来,看了一下伪吴王爵名单信息,面色古怪:“你的意思是——” “分赃不均,必然会引起利益冲突,自古如此。”张孝武淡淡地笑道,“可如今伪吴王王德跃大力扶持江南教众,这不是在打压其他地方教众吗?我猜想,岭南、中原、北方、西南等地区的天火教教众,内心一定愤然不平。他们隐藏躲避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连一个王都算不上,必然会愤愤不平,甚至投靠朝廷。陛下,不如这样,陛下下一道圣旨,说除江南地区天火教教徒外,其他地方教徒若投靠朝廷,可免除罪责。若举报者,可受朝廷保护,加官进爵。他们愿意制造内部矛盾,咱们就给他们火上浇油。” 面对天火教的叛军,大德帝与王敬之不是没有想过收买他们,只是天火教教徒比较团结,信仰坚定。但如今与往昔不同,往昔天火教教徒全都四处躲藏,大家彼此之间都是兄弟,没有高低之分。而今伪吴监国,监国之后便需要分封官吏管理国家了,自然便有了利益分配的问题,从而导致大家彼此之间的矛盾产生。 伪吴王王德跃为了平息矛盾,特地设立了一百多个王爵,不过是给大家个王,让大家不再争抢。而江南地区百姓多为亲戚邻里,大家为了反抗朝廷,丢了多少亲朋好友,长时间的与朝廷大军作战中,又有多少人身负重伤。在反观其他地方的天火教众,不过是隐藏起来高一点破坏,执行一两次刺杀,甚至还有副教主躲藏起来享受金钱与美女。若是都封一样,哪能对得起江南那些勇士。 于是在封王时,几乎全部王爵都是江南人,而只有三个王是其他地方的,其中一个便是副教主,另外两个还是在伪吴大军中领军作战的北方人。 伪吴的封王并不是矛盾的起点,而是天火教内部矛盾的爆发点,由此也引起了许多天火教的内部分歧,包括这次四个男童潜入皇宫的计划,根本不在副教主林枫的计划之内。天火教在龙都的四处藏匿点,因此这次失败的计划而暴露两处,一半的天火教众被屠杀,其家人也被斩杀殆尽。 林枫勃然大怒,将王德跃派来在自己身边的四个护法,指着他们的鼻子斥责道:“这就是你们的能力?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你们杀了我们在龙都的一半教众,你们应该为此负责。”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 林枫道:“三百多人被你们的愚蠢计划所杀,你们必须为此负责,我也不需要几个蠢货在身边,你们回江南吧。顺便我要说一声,我不要做什么王爷,大业未成,竟然先封王封爵,简直不可理喻。昔日我说王教主英明果决,必定能够阵型天火教,而今看来,成也是他,败也是他。他能让天火教辉煌璀璨,也能让天火教无光封尘。” 四个护法对视一眼之后,鞠身告退而去。 等四人离去之后,管家林虎小声道:“老爷,他们会不会走?我担心他们心有不甘。” 林枫道:“这四人深受教主信任,却不到一年狼狈离去,岂能善罢甘休。林虎,你要密切注意这四个人的动向,如果事有不可为,可暗中将他们的行踪泄露给银衣卫。” “银衣卫?为何是银衣卫?他们不过是管着市井百姓,指挥交通的……” “你不懂。”林枫微微一笑,“若是直接透露给金衣卫,必定金衣卫领功,可若是给银衣卫,以张孝武的性子,绝对不会等着金衣卫去抓人,他必定亲自抓人。如此一来,金衣卫与银衣卫之间,必有嫌隙。” “老爷此举的确是妙啊,这叫一石三鸟。”林虎夸耀道。 林枫道:“计策是妙,但未来不定,这个张孝武难以预测,说他是莽夫吧,他心思细腻,竟让从净事房的男童身上查出了天火教的入宫计划,说他细致吧,他偏偏又是个杀人如麻的屠夫,此人不定,不定啊。” 林虎道:“老爷,我听闻南阳女郡王有意与他,若真是如此,倒是朝中一大绯闻,圣汉的官老爷们一定是疯掉了。” 林枫哈哈一笑:“此等戏谑之事,不必当真。” 破获了四男童案之后,张孝武便再一次忙于公务,好在有阮清文、兀松、管骧和温如玉等人积极帮衬,刚刚重建的银衣卫又吸收了前银衣卫的精华,去其糟粕,以半年时间恢复了银衣卫结构,并逐渐恢复了市井秩序。 年底将至,市井越来越热闹起来,张孝武也张罗着给银衣卫卫卒们一些福利,如今最让人喜欢的便是肉了,只可惜龙都不是塞北,可以向牧民购买牛羊,在中原,随便吃牛肉是犯法的。 张孝武便只好托人向塞北的萧开写信,告知他银衣卫想要购买几千只羊,但今年塞北同样草木欠丰,畜牧数量大降,总之今年是一个灾年,一个彻彻底底的灾年。塞北木城今年出生了三百多个孩子,人口持续增加,可粮食越来越少,好在张孝武调走了七千人,缓解了木城的粮食压力。 萧开还在回信里告知张孝武,根据来往的犬夷商人透露消息,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北夷人准备向靺鞨人下手了,如今双方纷纷铸造武器购买盔甲,一套皮甲的价格已经炒到了五十两,一套铁甲价格已经达到了一百五十两。 “慕容氏勾结北夷,私下出售一千套皮甲。”张孝武看到书信最后,大吃一惊,慕容延这老家伙,当真胆子太大了,竟然向犬夷贩售军械,罪不容赦。但塞北鬼卫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么金衣卫自然也知道此事,还轮不到他来弹劾,自然有人弹劾慕容老贼。 恐怕,这一次,慕容老贼就没那么容易再躲过去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仙子谣言 想到粮食压力,张孝武忽然想到从法兰人手中得到的玉米种子,但现在是冬天,不是种植玉米的时节。法兰人在拜见了皇帝之后便离开中原了,他将法兰人手中的所有玉米种子都买了下来,在他手头还有五斤的玉米种子。他只等着明年春天来临之后,再寻一处庄园尝试种植玉米,若是玉米能够广泛种植于中原大地,则国家的饥饿至少能减少一半。 玉米的好处太多了,玉米耐旱、耐寒、耐贫瘠、耐碱、耐酸,既可以丰收食用玉米粒,又可以提前食用青玉米,且玉米杆和玉米棒可以用来饲养牲畜,还可以当做燃料烧火,简直是一举多得的植物。 当然,玉米也是最适合当下圣汉气候干旱的粮食。 想到气候干旱,如今圣汉入冬之后竟然只下了三场雪,整个龙都城都只是干冷寒冷的,好在靠近龙河,地下水脉充沛,龙都城的百姓倒是不用担心没有饮用水,可秋季的收成比往年至少少了三成。 “多难兴邦,过了今年就好了。”张孝武自能这样安慰大德帝。 至于给手下福利,张孝武最终还是决定给每人二两银子做年底福利,少是少了一些,但少胜于无嘛。整个龙都城,还有比银衣卫福利待遇更好的衙门了吗?便是金衣卫的卫卒们也羡慕不已,督查院多次想要查银衣卫的帐,却被大德帝拦住了。 腊月初三,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消息,江南伪吴国出现了一个仙子,此仙子用仙水治好了江南的瘟疫。仙子有言辅佐正君诛杀暴政,因此仙子才现身江南。 这个流言消息像是涨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北方,尤其是龙都,更是越传越烈。 银衣卫立即向张孝武汇报,张孝武也第一时间找到金衣卫统帅王敬之,并通报了这个消息,王敬之大惊道:“这伪吴太过猖狂,为何大元帅还不灭掉伪吴?” 兵马大元帅笃山伯叶向东率军白虎军南征已经半年之久,但战争进展并不顺利,因为瘟疫和灾年歉收的原因,朝廷派出的白虎军、朱雀军以及江南乡军战斗力锐减,这就像是两只病老虎打架,比的已经不是谁更生猛,而是谁能坚持下去。 江南河道众多,山林密布,白虎军最擅长的骑兵两翼包抄战术完全没了用处,只能学曾经的玄武军团一样,步步为营逐步抢占。而伪吴军队则抱着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不在意一城一池得失的战术,生生将战局搅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 张孝武道:“江南缺少广阔平原,白虎军需要徐徐蚕食方能得胜,剿灭伪吴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估计至少需要三年时间。这江南仙子的谣言,应该是伪吴杜撰,目的便是拉拢民心。但由此可见,伪吴政权已经出现动摇,否则他们何必要传出这等谣言呢。” 王敬之点头道:“这谣言可事小也可事大,你我不可轻易放松,应立即向陛下汇报。” 两人随后一同入宫面圣报告这江南仙子谣言,大德帝随即召集了左相与右相共同商议,并责成左相张宽负责督查此事。左相张宽要求府衙、金衣卫、银衣卫、乡军、禁军共禁此流言,百姓不得传说、不得口口相授、不得谈论。 银衣卫接到命令之后,张孝武立即召集众人,要求银衣卫严格遵守左相提出的要求,并且罚款所得金银全部用于今年年底的银衣卫奖金,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银衣卫年底福利的问题。 张孝武还对左右要求,绝不要伤人或者打人,我们银衣卫不是查凶杀案的衙役(警察)也不是查反贼的金衣卫(国安),我们不过是维持城市秩序的管理者(城管),银衣卫虽然有武装,却不是武装力量,能不见血就不见血。 曹礼奇道:“将军,怎么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这么别扭?您不让我们见血,这不像是你说的话呀。” 张孝武笑道:“那我该说什么?” 曹礼道:“你该说,杀一个少一个。” 张孝武大笑,道:“现在我们的位置,决定了能不杀人就不杀人,情非得已之下,也要控制着杀人。” “对,控制控制,控制一下,不能随便杀人。”众人嘿嘿一笑道。 江南仙子的传言越来越甚,而百姓对于仙子能够治愈瘟疫一事也越加相信起来,甚至有人开始供奉仙子。各级衙门部门紧急查访,甚至挨家挨户搜查,虽然官府一再辟谣,但谣言一旦形成便很难遏制,再加上有心人肆意宣传,这江南仙子流言便成了事实,更加让百姓相信江南地区真有一个仙女治疗了瘟疫。 张孝武对这个仙女治疗瘟疫的消息并不相信,人家新冠疫苗还需要一年时间才能研制出来呢,一个小女子就能平白无故研制出了解药?对付病毒瘟疫,那有什么解药?中原大地瘟疫暂缓,是因为朝廷控制得当,而不是一个仙子出现,这是伪吴想摘朝廷的桃子。 正当他准备年底过大年的时候,忽然有人送信给银衣卫,说发现天火教教众在福寿坊静安寺出现。 “谁拿的纸条?”张孝武忙问。 王一瑾摇头道:“不知道,我早上去银衣卫衙门的路上,被人撞了一下,到了衙门之后翻兜,便发现了这张纸条。” 张孝武盯着纸条看不出什么,但他内心明白,写纸条的人,一定是天火教内部人员,且一定是两个势力的人,静安寺内的天火教众,很可能是从江南来的。张孝武猜测,因为四男童案导致天火教众损失惨重,天火教总部得到消息非常愤怒,因此他们从江南调来了几个天火教的高级教徒。这几个高级教徒到了龙都之后颐指气使,引得本地天火教众心生歹念借刀杀人。 “立即传令,银衣卫行动队第一都队和第二都队随我前往静安寺,将其团团围住不得放走任何一人,第三都队,第四都队,第五都队,第六都队立即封锁整个福寿坊,任何人出现在街道上,先杀之而后报。”张孝武果决下令,恢复了昔日鬼卫统领的气魄,又道,“兀松,立即赶往金衣卫衙门报告,直接见王敬之,与人不见,除了王敬之,其他人绝不能透露任何消息。” “喏!”众人道。 第四百七十五章?四护法 银衣卫有一支九百人的机动部队,名曰行动队,是银衣卫最具战斗力最具执行力的重装步兵。 说到底,张孝武到底曾是是边军塞北鬼卫的统领,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军人身份,因此保留的这一支九百人的作战力量。行动队是银衣卫宿卫局辖下的两支部队之一,一支部队是巡视夜间与日间坊间大道的宿卫队,总人数为两千人,统领为贾斯也,而另一支便是行动队,由包胤统领。 这九百人的行动队是从七千人中挑选出来的最能打的年轻人,他们日常的训练与边军时无异,看似保护银衣卫,实则是为了应付各种突发机动事件,包括一旦有反贼或者叛军出现,银衣卫有实力能够将其一举歼灭。 行动队迄今为止只出过两次任务,第一次是夺回各坊户所行动,他们奉命打击那些长期赖在户所房子里的人,第二次则是在一次收缴清洁管理费时遇到龙都的帮派分子嚣张反抗,行动队便出动了三支都队,将其全部剿灭。 今天这次行动,行动队六支都队全员出动,其重要程度何其重大,所有行动队队员们立即全副武装赶赴战场。 普通的银衣卫不过配着滕盾铁锏,而行动队队员们则佩戴皮甲、樱盔、弓箭和朴刀,其战斗力甚至比禁军还略胜一筹。 张孝武亲自带领第一都队与第二都队将静安寺团团围住,这静安寺名字虽然与现代的那所著名旅游景点相同,可面积与影响力却孑然不同,它不过是福寿坊边缘角落里的一处小的庵院,里面住着十几个女尼罢了。 而天火教如今在龙都只有两处窝点,一处是牧东侯府,另一处便是这静安寺。也许是因为这座庵院平日不太引人注目的缘由,天火教四护法自离开牧东侯府后,便一直藏住在这里,受女教众的保护。 此时四人尚未得知外面的危险,白眉护法作为天火教十八护法中的第三位护法,自然辈分最高话语最重,他是这四人的首领。白眉护法白头发白美貌白胡子,他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江南仙女一事,已然引得龙都百姓心中向往我天火教之意,下一步,我们便告知众人,只有相信天火教才能赶走瘟疫,相信官府只会招惹瘟疫,众弟弟妹妹们,此时乃动摇朝廷根基的重要时刻,不可马虎。” “尊三哥所令。”铁头护法大笑:“莫不是说,瘟疫是老天爷对朝廷的惩罚?” 绿玉护法拍手道:“如此之后,朝廷必然危咦。” 白纸护法摸着小胡子说道:“最可恨咱们那副教主牧东侯爷,他只会隐忍隐忍再隐忍,我看他的内心早就投靠了朝廷。若是他有我们的心思,这龙都早就乱了,龙都一乱,天下必乱。” 铁头护法立即说道:“慎言!副教主也是一心为圣教,他只是更加谨慎罢了。” “哼!”白纸护法怒道:“你看看他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纨绔,一个比一个糊涂,这都是他惯出来的,那林远还要咱们的十六妹做他的小妾——简直岂有此刻!” “咳咳咳!”绿玉护法连忙咳嗽起来,红着脸说:“十一哥,不要胡说八道。” 铁头护法道:“林远是林远,副教主是副教主,不可混为一谈。” 白纸护法撇嘴道:“我只担心,将来副教主病逝或者老死,那属于天火教的硕大家产,会不会被林家的三个兄弟给败坏了。倒那时候,咱们天火教反倒一文钱也落不着,岂非亏死?咱们天火教为他林家作嫁衣裳了,可笑啊可笑!” 绿玉护法道:“教主一定早就想到了这些,以教主之聪明,也早做打算了。十一哥,你就不要操心了。” 白纸护法怒道:“我是为了自己操心吗?我是为了圣教操心!” “好了好了,别吵了,喝一口茶压压惊,喝喝茶。”白眉护法淡淡地说,“副教主是否仍旧对圣教忠诚,并非你我考虑的事。我们圣教正副教主、四大天王、八大散人、十八护法,每一个人都在为圣教的理想而努力,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天下。” 其实只要有爵位分封,便没有了平等一说,所以此言一出其他人面色古怪,天火教虽然教义平等,然而如今教主大肆封王,已然造成了人心不稳,这公平平等的说法,便站不住脚了,大家喝了一口茶掩盖尴尬。 “说起来,江南仙子到底是谁啊?”绿玉护法却没有喝茶,她不喜欢喝茶,所以看着这三个男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她疑惑不已忍不住问道,“怎么我们从未听过?三哥,你知道的最多,你与我们说一说。” “是啊,三哥,这个仙子到底是真是假?”铁头护法问道,“莫不是教主诓骗百姓的说词?若是诓骗百姓,以后只怕是——遭到反噬啊。” 白纸护法也心中怀疑,所以他伸长了脖子望向白眉护法,却见白眉护法微微一笑,眼睛一亮道:“你们别猜想了,江南仙子确有其人,且治愈瘟疫也不是假消息,她是真的治疗了众人的瘟疫。其实江南仙子——这个人,你们都认得。” “我们认得?” “是谁?” “对啊,是谁?” 白眉护法道:“那人就是十八妹,五毒护法,毒娘子陶止若。” “啊?十八妹?竟然是她?”绿玉护法惊讶道。 “居然是五毒护法?”白纸护法哑然失笑,“她下毒害人倒是有本事,怎么还会救人?” 铁头护法道:“我倒不相信是她,虽然我只见过她三次,可这人一个心思为父报仇,连圣教大业也耽误了。” 白眉护法道:“十八妹上次前往塞北协助义军抵御犬夷,原本是让她用美人计将鬼将拉拢到我圣教,哪想到这鬼将不好美色,不为所动。十八妹随义军返回中原路上,便一路研究这瘟疫,到江南时,终于被她寻得一个以毒攻毒的办法。十八妹虽然号称毒娘子,可她毒杀的人和救下的人一样多,那毒娘子的绰号,不过是有些人得而不到做出的诅咒罢了。” “可没想到,十八妹竟然成了仙子,活人无数,或许这就是天意。”绿玉护法抿嘴一笑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不堪一击 此时突然东边的邻居院子里传出了狗叫声,随后那狗叫声在惨叫一声之后忽然戛然而止,生性机警的白眉护法立即反应过来,喝令道:“老九,去看看,其他人,退到地道。” “好。”铁头护法立即拎着一根铁棍跑了出去,他习惯性地翻墙而过,却不料刚刚一落脚,便被一个白色袋子给蒙住了,随后被人乱棍砸晕过去。 铁头护法的铁头终究抵不过银衣卫的铁锏和铁棍,但他的反抗和惨叫却给静安寺内的天火教教众提了醒,白眉护法等人立即爬到了庵院内的房顶,远远地看到百姓匆匆逃回家中的场景,顿时心中一凉,立即喊道:“遭了!我们被发现了!立即撤退,撤出静安寺!” 绿玉护法与白纸护法纷纷拿出武器准备救回铁头护法,白眉护法大怒道:“不要妄动,走地道,逃走。” “是。”两人相视一看,谈了口气。 静安寺的主持妙虚师太也带着几个女教众拎着武器跑过来,对白眉护法说道:“白眉上人,你们走吧,我们掩护你们。” 白眉护法心中不忍她们牺牲,但见她们如此坦然面对死亡,忍不住热泪横流道:“妙虚上人,你们——你们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能够完成的,必定完成,我——谢谢你们。” 妙虚回身看了看一众女尼,摇了摇头惨笑道:“只希望将来推翻这个狗朝廷之后,上人帮着咱们静安寺重建便是。咱们自加入天火教后,便没了私心和自我,只希望那天下人人平等的世界早日到来罢了。另外,还有件小事求你。”她从身后拉过来一个女童,介绍说道:“这女孩名叫商婉儿,今年不过才十一岁,她年纪太小了,留在这里也帮不了我们,你们把她带走吧。” 白眉看了一眼这这叫做商婉儿的小女孩,发现她明媚皓齿一双眼睛宛若秋鸿,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忍不住咦了一声,道:“这小尼倒是一个——倾国倾城之容。” 妙虚道:“这女孩是北方逃难而来,她阿婆到了静安寺门口,便已经油尽灯枯了,我便收留了她,还未给她取法号,说来也是缘分,也许未来她能够帮助圣教。” 绿玉护法也不由得赞叹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少女,长得这么美丽,当真是太好看了,若是将来我的女儿能有她一半的美貌,我就烧高香了。” 忽然,几个银衣卫跳了进来,与女尼战成一团,箭矢也随着银衣卫行动队队员的脚步到来,没等女尼反应过来,被射中了身体倒在地上,惨叫不已。 白眉护法便立即拽着商婉儿逃到珍珑塔内,珍珑塔下便是隧道,他第一个跳了下去,商婉儿随后也下到了地道之中,紧接着绿玉护法也下来了。但轮到白纸护法时,看着敌人已经杀了上来,他来不及逃脱,便拔出佩剑与众人战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惨叫,女尼们纷纷不敌,被银衣卫打倒在地,若不是张孝武早有吩咐,这些女尼早就被斩杀殆尽了。 等张孝武走进寺内时战斗已经结束,除了女尼被伤擒住之外,另有两个男人被抓住,曹礼笑道:“将军,好在咱们没有一个受伤的,也没有死的。” “跟女人打,你还好意思受伤?”张孝武瞪了他一眼道,“对了,没杀死她们吧?我要活口,你别杀红眼了上头。” “没有,留活口呢。”曹礼拍着自己的脑袋笑道。 张孝武来到铁头护法和白纸护法面前,见到这两个捆得严严实实的人一脸决死的模样,便叹了口气,说:“将这些人带回到银衣卫吧,这些人捣乱倒是有一套,只是能力不足——我还以为他们多大的本事。” “你——你是何人?”白纸护法问道。 曹礼介绍道:“银衣卫统领,鬼将张孝武,太子少保,认识了吧?” 白纸护法上下打量了张孝武一番,道:“你就是张孝武,不近女色嘛。” 张孝武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笑了起来,道:“你好像知道的很多,我要好好审问审问你们。” 白纸护法道:“爷不怕死。” 张孝武道:“我最佩服不怕死的人。” “好像好友一个人逃走了。”曹礼道,“我在后屋里面发现了三个杯子,应该有三个人在喝茶,应该是三个男人。”他转身质问道:“你们几个人?” 白纸护法冷笑:“你觉得我能告诉你吗?” 张孝武不理会他,问曹礼道:“你觉得他们怎么逃的?” 曹礼笃定道:“应该是地道,这里有地道。” 张孝武笑道:“说到地道,你可是专家,你找一下。” “喏。” 曹礼随后下令将静安寺周围沿着围墙向下深挖,他在木城时便负责地道挖掘,熟悉地道的建造和走向,龙都的地质与塞北不同,向下挖三丈便能出现地下水,所以这地道绝对不会很深。而且因为地处龙都,地道绝对不会伸得太远,所以曹礼建议封锁周遭一里以内的一切房屋,监视一里之内的所有房屋,封锁整个福寿坊。 “地道入口就在院子里,从地道入口的深度,我大概能知道地道有多长。”曹礼道。 张孝武道:“一切依照曹辑事所言,各都队执行命令。” “喏。” 曹礼便带着几十个人在寺院内寻找地道,他主要搜索的是庭院,按照他的话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庭院最是危险,同时也最是安全。他的目光四处寻找,救火用的水缸、对方木柴的柴堆、打坐的珍珑塔。曹礼忽然咦了一声,因为这珍珑塔太小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小的珍珑塔。 他走进了珍珑塔,便看到里面放着一个蒲团,四周写满了佛经,便要向里面走去。曹礼注意到此时妙虚师太忽然挣扎了几下,眼神紧张不已,曹礼的眼神一直注意着众俘虏,见状之后顿时大笑,道:“此处果然有古怪,多谢师太告知,此处便是地道入口吧。” 第四百七十七章?你倒是还个价啊 妙虚师太先是顿了一下,随后红着眼睛愤怒不已,眼看曹礼便要再次钻进去,忽然暴跳起来,向距离她最近的张孝武发起进攻。她没有武器,身体被捆绑住,只能像疯狗一样用牙咬过去。 然而张孝武对此早有防备,他只是一抬手,便遏住了妙虚的脖颈,淡淡地说道:“作为一个出家人,你不应该如此脾气暴躁,沉不住气便做不了大事,我想你这么多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负责人罢了。不成器,真不成器!”言罢,他手一甩,那妙虚师太便被推到在地,其他银衣卫因为她挣脱了束缚而懊恼不已,立即上前暴揍了她一顿,随后才将她重新捆绑好,这次是连脚都绑住了。 曹礼掀开了珍珑塔内的蒲团,下面是一块石板,看看石板的边缘还带着碎土屑,便点了点头,回头喊道道:“的确就在这里了,我下去一探究竟。” “回来!你疯了?这里一切未知,不可轻易入未知之地。”张孝武阻止他下地道,细想一下说:“不如去找几只烈犬疯狗扔下去,逼他们跑出来,实在不行,向里面扔一些毒蛇之类的。” 曹礼看了看洞口,有一些犹豫道:“将军,我怕他们现在跑了。” 张孝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跑了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能抓到固然是好,抓不到也不要紧,反倒是折了自家兄弟才要紧。你们七千个人被我从塞北带来,我要保护你们的安全,听我的话,去抓一些烈犬。” 曹礼喊人去弄狗,他仔细看了看地道深度,忍不住笑道:“还不到一丈深,这洞应该不长,龙都地界上,他不敢挖得太远了。这么浅的土层,只怕挖到了别人家的房下,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大概率便是东西两院。” 众银衣卫立即在东西两院疯狂搜索,却不见出口,曹礼疑惑不已,纳闷道:“不应该啊,难道比这更远?” 张孝武道:“别急,日头还早。” 曹礼忽然问道:“这金衣卫为何还不到?但凡遇到反贼这种事,他们必定第一个跑过来呀。” 张孝武笑道:“许是玉帅拉肚子,也许又在探查民情,这个家伙。” 曹礼没见到过王敬之的真实长相,倒是看到过他蒙面的样子,笑着问道:“将军,那玉帅为何整日带着面罩,是怕暴露身份被暗杀?应该是得罪人太多了吧?” 张孝武摇头道:“那倒不是,他武功极高,轻易不会被人杀死。不过此人喜欢乔装打扮,或装扮成乞丐,或装扮成书生,或装扮成算命先生,或装扮成柴夫,这小老头,有一种cosy的少女心。” “扣什么破雷?” “犬夷话,就是喜欢装扮成各种不同身份,犬夷女孩常这么干,目的是诱惑男人,属于暗娼。”张孝武笑道。 曹礼大笑,原来这句话是骂人的。 疯狗不容易找,但烈狗却容易找到,不一会儿,包胤便牵着几条烈狗走过来。 打听了附近的邻居,包胤花了高价买了三条据说是当地有名的烈狗,经常咬人,狗主人也很嚣张,不过看到官老爷们后,一个个比良民还老实。曹礼让包胤一条一条地扔下去,随后众人便耐心等待着里面的回音,果然,过了一会儿,便听到里面的狗叫与撕咬的声音,与此同时,惨叫声也传来了。 “咦——” 众人心中不由得一凛,这被狗咬一口得多疼啊。 曹礼道:“这地道是死胡同,逃不了多远。等一下我下去,估计这人已经跟狗咬的差不多了。” 张孝武道:“既然是死地道,埋了洞口就是,不用费此周章。” 曹礼握拳道:“不抓到他,卑下不甘心。” “你这真是职业病。”张孝武摇头讪笑道。 此时金衣卫终于姗姗来迟,但带队的却不是玉帅王敬之,而是一个叫做束福的金衣卫军候。束福神色倨傲,一副看不起余人的样子,淡淡地说:“多谢张少保替我们金衣卫抓到朝廷重犯,现在我们来了,你们走吧,这边的事儿不归你们管了。” 银衣卫众人面面相觑,这人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也不止于这么无情吧。张孝武倒是沉得住气,淡淡一笑,转过身去继续听地道里的惨叫,而包胤则大怒,指着那束福的鼻子骂道:“给老子滚蛋!那王八蛋的裤子掉了,把你给露出来了?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们将军说话,上个这么跟我们将军说话的人的脑袋,还挂在木城城头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脖子硬了?还是屁股软了?” 曹礼呵斥道:“不要无理!我们是银衣卫,不是鬼卫了。” 金衣卫卫卒们听到争吵声后立即围了上来,然而银衣卫卫卒上来的人更多,既然打架,大家谁怕谁,有的银衣卫甚至拉开弓箭举起盾牌,只需要一声令下,这三十来个金衣卫便会成为刺猬。 “圣汉!”包胤大吼一声。 “万年!”众将士呼应道,“杀!” 束福没想到这群银衣卫脾气这么大,再看看周围眼神不善的银衣卫,又看到他们的装备,心中也有了一些胆颤,知道他们是不好惹的人,尴尬地后退一步,道:“你们在做什么?要谋反吗?” 曹礼道:“谋反?你要这么小题大做的话,咱们就说道说道,是谁谋反。” 包胤道:“辑事大人,你看他说的话,是人话吗?我不揍他我都对不起自己的拳头,还说我们谋反?我们在塞北杀犬夷的时候,你还躲在哪个小娘们被窝里哭呢。” 曹礼也生气了,说道:“狗带官服,那也是狗官!咱们不服不行!算了吧,算了吧。” “不给,绝对不给!”包胤道,“我们辛辛苦苦抓了人,他们来捡桃子?没门!天天等着天上掉馅饼,你们金衣卫不是朝廷第一神探吗?怎么没发现他们,还上我们手里要人,真好意思?” 束福涨红着脸,向张孝武说道:“这样吧,我们给你们辛苦费,如何?将这群人移交到我们手中?” 曹礼看了看张孝武,张孝武做出了个八的手势,曹礼表示收到,便说道:“银衣卫出动费用,八万两,先拿钱再提人。”张孝武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的意思是八千两,曹礼这小子还真能狮子大开口啊。 束福大怒,银衣卫这是明显的不想配合,一甩头走了—— 张孝武这才说:“你他娘的叫高了。” 曹礼哭丧着脸说:“他倒是还个价啊!他不还价,我怎么往下谈?” 张孝武指着包胤和其他军士们脸上的横肉道:“就你们这样的,他敢还价吗?你们这些人,看看你们的长相,就不像是讨价还价的人!现在想说什么都晚了,日后再不能这样了,还八万两银子,真敢狮子大开口。” 兀松匆匆赶来,听闻此事前后,颇感无奈道:“原也不怪我们无礼,此人的确有点嚣张,迟早出事。我一个时辰前去金衣卫衙门里寻玉帅,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其人,还是听说他们四方副帅回来,才不得不通报一声。四方副帅派人告知我,说玉帅这一段时间都不在京师,金衣卫由他负责,而金衣卫几个军候中,只有这个叫做束福的人在。我看四方副帅犹豫许久,才说给他个机会,想必此人品性不佳,四方副帅不愿意派他,却又不得不派他出面。但既然四方副帅信任了他,想必有过人之处。” 包胤撇嘴道:“屁个过人之处,什么东西都不是,态度倨傲得很,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此时地道里突然传来了声音,众人围了过去,不久后一个下身满是鲜血的人手持匕首爬了出来,凶神恶煞道:“混蛋!来啊,来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包胤棍子将这人的手臂打断了,然后几个什长伍长拽着头发,像是拔萝卜一样将这人拔了出来。被曹礼说中了,还真是有一个男人,这人正是白眉护法。 地道狭窄,仅仅容纳人们爬行通过,这白眉护法被那烈犬掏裆,只能用双脚乱踹。但几条烈犬下去,白眉的子孙袋都被咬掉了。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急,为了掩护绿玉护法和商婉儿,便杀了回来故意被被抓。 白眉护法被抓之后,癫狂大笑起来,众人不解之际,白眉护法忽然一口咬掉了舌头,向银衣卫吐出大口鲜血,最终流干血液而死。 众人目瞪口呆,张孝武忍不住说道:“此人刚烈凶猛,也算是一代豪杰,只是没想到被恶狗咬掉了子孙袋,想来是自觉无颜见列祖列宗只求速死。”随后他下令让人填埋了地道入口,押解着女尼们返回银衣卫,并未派人下地道查勘内情。 刚刚抵达银衣卫衙门,便有人匆匆跑来向张孝武汇报,那白纸护法与铁头护法吃了藏在嘴里的毒药死了。 张孝武大惊失色,立即让人搜索其他女尼嘴里是否还有毒药,好在其他女尼并没有毒药在身。如今只有妙虚师太与一众不谙世事的女尼作为线索,其余线索全都中断了,张孝武便只是收押了这些人,并没有去审理什么,他只等王敬之回来之后,将她们交给王敬之即可。 当天晚上,金衣卫另一位军候卢方仲赶到银衣卫衙门,专门拜访张孝武并诚挚道歉,说那束福不懂事,得罪了银衣卫众人,回去之后被四方副帅给关了起来,责成其闭门反省,免得再给金衣卫丢人现眼。 “此人祖祖辈辈都是金衣卫,想必是嚣张惯了。”卢方仲笑道,“不知道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我们金衣卫和少保大人的银衣卫乃天作之合,岂能得罪?大人放心,日后此人必定会被赶出龙都,大人再也不用看他。” 张孝武淡淡一笑,这束福应该和卢方仲是竞争关系,所以他乐得给束福落井下石,又讨好又得了人情,便说道:“我倒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是束军候说话太不讲道理,咱们银衣卫都是边军出身,杀犬夷习惯了,见到有人对我们不友好,自然会做出一些激烈反应。” 卢方仲奉上一万两银子作为辛苦费,并将静安寺一种女尼全部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三位天火教护法。他看到两个人是吃了毒药而死,一个人咬舌自尽,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说:“天火教教众向来如此刚烈,可惜可惜,不为朝廷所用。” 金衣卫将俘虏带回之后,严刑拷打下,终于有女尼承受不住招供了,并供出护法不是三位,而是四位,第四位护法则是一个女子,也钻进了地道之中。金衣卫重新挖开了地道,挖地三尺寻找地四个人,终于在地道的尽头寻到一处枯井,并在井中发现了绿玉护法的尸体。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绿玉护法仿佛被人杀死一般,背后中了七八刀。 卢方仲检查了尸体,得出了结论:井中还有一个人,但此人要么是已死的白眉护法,要么另有其人,他倾向于另有其人。可其他人暗中提醒他,若是报上去另有其人,他们这个年就不要过了,等着什么时候找到那个人,他们才能什么时候回家了,倒不如报上去绿玉护法是白眉护法所杀,至于所杀的原因——就写情杀。 这绿玉护法被杀数日,即便是另有其人,也跑得不知去了哪里,卢方仲便下令封口结案。 “银衣卫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卢方仲私下对四方怀疑道。 四方微微一笑,道:“这张孝武路子很野,你别管他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总之现在我们不能动他,反倒要捧他,依靠他,由得他。” 卢方仲笑道:“属下知道,捧杀。” 四方道:“玉帅赶往西域一事,外人不得而知,在此期间你需要全力配合我的工作,至于那束福,此人不堪大用还招摇生事,又给我们金衣卫得罪了不少人,你去做了他吧,免得再等他生事,弥补不及。干得干净点儿,别露出马脚来。” 卢方仲心中一惊,只因为此人不适合金衣卫,便要弄死他,四方副帅的确是传说中的杀人不眨眼啊。 “是。” 第四百七十八章?北地坊大爆炸事件(1) 张孝武越来越意识到银衣卫衙门是一个敛财的神器,因为到了腊月(十二月)的时候,来银衣卫衙门因公或因私送礼的人,竟然前前后后送来二十万两银子。张孝武将这些贿银全都放在银衣卫私库里,给全部银衣卫工作人员做用度。于他而言,并不需要花什么钱,所以也不需要揣进钱包里,他反倒是一个几乎不个人受贿的人。 想到南征的大军拔银还需要皇帝逼着众大臣众筹,而银衣卫这才刚刚步入正轨不到半年的时间,前前后后便得了近五十万两银子,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变穷的。他随后想到自己在塞北拼死拼活,还偷偷摸摸地拿了别人的军饷,冒了那么大的死罪,反倒不如在龙都一个五品小官敛得光明正大——最主要是这钱只是半年的时间所得。 “帝国的士族们不是没钱,而是不出钱,就犹如在铁公鸡上拔羽毛。”兀松摇着头叹息道,只觉得此时可笑至极荒诞至极,却又不足为奇,“可若是被犬夷攻破中原,或者被伪吴叛军打到龙都,他们藏那么多钱还有何用?” “穷死饿死不怕,人死了钱还在才最有趣。”张孝武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兀松自然不懂,因为他说的是明末那些东林党家族。 明末的崇祯皇帝非常宠信东林党官员们,认为他们是“铁骨铮铮东林党”,东林党还忽悠崇祯杀了阉党,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给皇帝办差事了,大家一个个都学会在皇帝面前表明自己的“傲骨”,“永不谛和”、“大名傲骨”等等,一旦有实干家想要与满清和谈,便会被这些“硬骨头”的东林党骂为卖国贼。 然而当满清崛起,崇祯向东林党大臣们接银子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为了表明自己家穷,上朝的时候还穿着带补丁的官服,就是怕皇帝说他有钱。 结果李自成打到京师之后,东林党大员们立即摇身一变成了新朝的官,随后被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被严刑拷打,交出了全部银子,等满清铁骑入中原之后,又把膝盖归向了满清——东林党就跟后世网上键盘侠似的,整天骂国家不强硬骂政府不作为骂这个骂那个,自己却为国家没种过一棵树。 “越是有钱人,越是不爱国,爱自己。”张孝武总结道。 兀松笑道:“那满朝文武收钱最多的,便是左相,他也不爱国?” 张孝武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来,他知道每天给左相送礼的队伍,从张府门口排到街口,也难怪左相是圣汉第一有钱人。他想了想说:“如今圣汉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即便乌桓崛起,其他各国逐渐强盛,却也不得不承认圣汉依旧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家。所以现在那些有钱人依旧嚷嚷着自己爱国,可如果圣汉不是世界第一强国,另外有一个国家强大到是圣汉帝国的两倍,你再看他们,会是什么嘴脸?这种人啊,我见得多了——” 博陵郡王之子大婚之后,整个龙便沉浸在准备过年的喜悦之中,尽管过去的一年圣汉帝国多灾多难,可毕竟年底了,大家都图个吉利。 银衣卫也迎来了年底总结,各个局、所、户所、队等机构或部门全员集中在银衣卫衙门总堂里开会,张孝武给总堂取名为会议中心,布局采用的是现代风格,一个主席台,台上一张长桌子五张椅子,台下八十张椅子,开会的时候大家坐在椅子上,不用站着也不用蹲着,会议期间想要去撒尿也不用请假。 大家觉得新鲜,坐着听将军的讲话倒是第一次,张孝武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和假大空的话来,直说三件事,第一件便是发放福利,每人五两银子,第二件事是从腊月二十四小年后到正月十五这二十一天内,分三个组放假休息,一组执勤七天休息十四天。第三件事则是一项惩罚,有十五个户所卫卒公然索贿,被处罚赶回塞北木城,重新回到鬼卫中。 张孝武做事有奖有罚,按照规矩办事的人,自然会奖励,而不到半年时间便学会了索贿勒索的人,自然是回到最艰苦的塞北去,免得他日后更加作甚。一次赶走十五个人,张孝武也是铁了心整顿一下银衣卫的风气。 “这十五个人,必须要赶走。”张孝武一拍桌子,“谁他娘的求情,谁陪他们一起走,我不是没有给他们福利,也不是没有给他们自由,可他们大概是忘了,我对他们好也是有限度的。如今发展到索贿阶段了,好啊,真好,真他娘的好,今天索贿,明天就能为了钱背叛银衣卫。富裕了几天,就忘本了吗?你们回去之后给我把今天的会议精神传达下去,若再有发现索贿者,依今日例子所判!” 众人心中感慨不已,过了半年的龙都繁华生活,哪个想再回塞北,可这十五个人还真是倒霉。这也怨不得别人,大家都偷偷收过小额的贿赂,却没有发展到公然索贿阶段,这十五个人可算是喝了头杯酒。 赶走了这十五人之后,银衣卫风气果然好了许多,再不会有人敢索贿了。张孝武知道,其实从古至今没有人能成功杜绝贪污,除非无现金世界,所有金钱交易都依靠数据,而通过数据监管部门能够准确地判断他人是否贪污和收入的多少,只要存在最原始的金银交易,便杜绝不了行贿受贿。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控制大家勿将小恶变大恶,收一些小钱和礼物没什么,可公然索贿或者不办事的吃拿卡要行为,坚决不允许。 银衣卫衙门年终总结会之后,便是大德二年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夜了,这一天所有的家人要先小聚一番,张孝武的家人很简单,只有一个夫人婉秋。 俩人迄今为止还没有一儿半女,婉秋肚子也没有什么反应,所以两人比较凄惨。反倒是下人那一屋,女管家芒种招呼着几个塞北一同搬来的下人一起吃饭喝酒,热闹非凡。芒种是越来越胖了,她倒也不顾及自己的身材,颇有一种我胖我快乐的自然心态。 芒种心态很自然放松,但婉秋却心事重重,两人吃着烧鸡烧鱼和一桌子菜,喝着从塞北带来的酒,张孝武感觉很快乐,他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婉秋却忽然放下筷子,毅然说:“夫君,我想办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去观音庙去求子?”张孝武小酌一口笑道,“好,我答应你。” 婉秋摇头道:“不是,我想给你纳一个妾,我已经暗中替你看好了——” “你可打住吧。”张孝武摇头道,“纳妾作甚,我不需要。” 婉秋可怜巴巴地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奴家不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总觉得对不起张家的列祖列宗。” 张孝武哭笑不得,张家什么列祖列宗,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根本就没想过列祖列宗什么事儿,便耐心劝说道:“婉秋,你要知道,没有小孩未必是你的原因,也许是我杀戮过多导致的呢,老天爷在惩罚我呢?你啊,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夫妻二人没孩子有很多原因,也许是时机未到,也许是男方不孕,也许是女方不育,都有可能。你总是把没孩子的缘由怪罪到自己身上,的确有点压力太沉重了。” 婉秋犹豫了一下又说:“夫君,那不如找一找太医,让太医帮忙看看,是奴家的原因,还是相公——或者是时机未到。” “好啊。”张孝武倒也不排斥医生,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平地一声惊雷,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他冲出房间,只看到远处火光冲天,看位置应该在外城七十二坊中,这巨大的火光不知是何原因,但总归不是好事。张孝武立即喊道:“一斤、关西,随我去策马前去。” “喏。” 王一瑾和陈关西始终住在张家,这会儿牵出马来,穿上银衣卫衣甲着装冲了出去,半路之上陆续遇到几个银衣卫夜间巡逻队,大家汇聚成一支二百多人的队伍,迅速赶往火光处。 着火爆炸的地方是在外七十二坊中的北地坊,北地坊是西南角的北夷四坊。当年北夷朴氏篡权,李氏王族率领部分族人逃亡中原圣汉帝国,被太乾帝收留在北地坊、牡丹坊,武士坊,大福坊中。 但这四坊并非只有北夷人,其他如扶桑人、靺鞨人、乌桓人、柔佛人等异族也都喜欢住在这里,圣汉百姓总有一种天朝上国高高在上的感觉,看外国人尤其是相貌奇特的异族的眼神中,略带着一丝丝的鄙夷与排斥,以至于许多外国友人专门跑到这北夷四坊来生活。而这四坊中北夷人较多,当年太乾帝允许北夷人将一些建筑改为北夷人的建筑风格,所以被大家谑称为北夷四坊,实则北夷四坊内,圣汉人倒是占了六成,北夷人占了两成,其余各族占了两成。 张孝武等人抵达北地坊的时候,便看到一座会馆正在着火,火光冲天,与人无法靠近,几个披着衣服或者被子的异族人躲在火场外面哀嚎着叫着同伴或朋友的姓名。 四周的邻居也正在着急救火,张孝武立即带领银衣卫加入救火的行列中。但此时正值冬季,会馆又多是木制结构,从井中打出来的水根本救不了这场大火。眼看着大火便要烧到周遭,为了避免整个北地坊坊城着火,张孝武当机立断,拆除四周邻居靠近的木制房屋,等待大火熄灭。 的确,在没有什么现代化救火工具的情况下,大家唯一能做的是就是防止大火向四周扩散。 正在大家拆周围房子的时候,几十个漂亮的女孩叫嚷着跑了出来,她们肤色白皙身材高挑脸蛋娇媚,身上穿着简单的衣裳—— 北地坊银衣卫什长忙介绍说:“这是北地坊的娼馆里的舞姬,北夷人喜欢看舞姬跳舞,美其名曰女团。” 张孝武哈哈一笑,说:“女团原来是干这个的,正经人家的女儿应该不会去女团吧。” 那什长笑道:“正经人谁去参加女团啊,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毕竟做了女团的女人,没有人正儿八经的娶她做妻子。别说咱们圣汉男人不娶,就是他们北夷男人也不娶女团的女人为妻,免得污蔑了门楣。” 张孝武看那些女人懂得瑟瑟发抖,便下令打开旁边一户人家的门,让她们躲进去避寒。然而旁边的店家不乐意了,这店主是一个扶桑人,脾气耿直得很,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女团进去避寒,说他家是正经人,女团的人踏进了会辱没他家的门风。 王一瑾气得要揍那扶桑掌柜,张孝武摇了摇头,下令银衣卫将披风解下来给这些北夷女子披上,一层不够就两层,两层不够就三层。众北夷女团少女们披着披风,在寒风之中感觉到了暖流,顿时哭得稀里哗啦,各种感激的思密达说出来,张孝武等人愣是一句话没听懂。 一个懂得汉话的北夷女子上前款款感谢道:“官上,您真是大好人,可否告知我们您的名字。” 张孝武摆摆手道:“圣汉男人,看不得女儿受苦。” 王一瑾在一旁介绍了张孝武的身份,众北夷女子顿时惊呼连连,万万没想到救下自己的,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将鬼将张孝武。 大火烧了一夜终于熄灭,银衣卫也控制了这会馆幸存的所有人。得知这是一处扶桑会馆,是西渡留学的扶桑人聚会的场所。 扶桑人是圣汉帝国东方海岛上的国家,但扶桑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称之为扶桑列岛,据说有一百多个国家,一千多个岛屿。扶桑人是扶桑列岛上的统称,但扶桑列岛上的民族和语言很多,今天发生爆炸和大火的会所叫做扶桑金田会所,是扶桑列岛上金田国人居住的会所。 第四百七十九章?北地坊大爆炸事件(2) 张孝武曾经研究过圣汉的一些科技产品,也就是圣汉历史上的科技树到底发展到哪里了,并且寻找四大发明是否出现,他先后发现圣汉拥有造纸术、印刷术和司南,但唯独没有火药。 所谓的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燃烧的爆竹,真的是将空竹子扔进篝火,等着竹节受热膨胀之后会发出砰砰的爆裂声,而不是用黑火药做爆破材料。 后来,张孝武搞清楚了圣汉没有发明黑火药的原因之一,那便是圣汉帝国境内缺少硫磺,而缺少硫磺则是因为圣汉帝国境内几乎没有火山。 缺少硫磺导致很难制造黑火药,没有黑火药也导致了圣汉没有进入火器时代。可如此剧烈的爆炸,如此浓烈的气味,张孝武笃定一定是大量火药爆炸引起。 张孝武小时候喜欢玩烟花爆竹,这个爱好在长大后逐渐没了,但记忆中关于烟花爆竹的气味儿依旧存在,空气弥散着硫磺燃烧的味道,他更加确认这里拥有火药,因为单纯的硫磺是很难大量燃烧的。 “莫非扶桑人先于圣汉掌握了火药技术?”张孝武心中吃惊起来,随后担忧这扶桑人会弯道超车,用火器征服中原。当然,早期的火药并不能太大改善军队的战斗力,甚至掌握大炮和火枪的明军打不过骑马射箭的满清铁骑,而火器真正取代冷兵器,则是火药配方的改进和子弹的发明。 张孝武希望找到火药的线索,他下令将金田会馆层层包围,并将所有幸存者抓回到银衣卫衙门,严刑拷打之下,终于得到一个不让人满意的答案。 据他们描述,几日之前,一伙儿扶桑列岛上群马国的客人带着几个大木桶来到会馆。由于扶桑来到中原的人并不多,所以扶桑人一般都汇聚在几个会馆中,这金田会馆便是其中之一。即便客人不是金田国人,客栈掌柜也不会将其拒之门外。 但掌柜非常好奇这木桶中是什么东西,便让自己的伙计去询问了一下,伙计回复说,那几个木桶是中原客人订的货物。当天晚上,扶桑众人喝了酒,而扶桑人酒量不大酒品却很差,一喝醉就打架闹事猥亵女人。由于扶桑列岛上百个国家经常发生战争,在扶桑岛上,双方超过两百人的战争就叫做某某会战、某某合战,而常年的战火也导致男丁大量死亡。于是扶桑各国不约而同地出台了政策,扶桑女子穿裙子不允许穿亵裤,且武士与男丁可以强行与下女发生关系,下女无论怀了谁的孩子都不允许引产。所谓下女,便指的是除了贵族女子之外的一切女人,甚至包括国王的侍女,国王的武士都可以随便干。 当天晚上,这群群马国的扶桑人和另一个地方的扶桑人因为一个女人打了起来,原来两伙儿喝醉酒了都想要拿女子,结果两方打成一团。等双方打得差不多了,会馆掌柜将他们全都绑了起来,扔回到各自房间。 那客栈伙计便从一个喝醉酒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群马国客人口中得知,这木桶中装着的是群马国发明的火石粉。 金田国不生产火石粉,也不知火石粉是什么东西,那伙计非常好奇,便追根刨地地询问。喝醉酒的扶桑客人为了让他给自己松绑,便拿出了一些火石粉,点着了给大家看。火石粉点燃之后立即产生了刺眼的火花,那客人说是中原的客人偶然间来到群马国,发现这火石粉可以燃烧出各种颜色的烟火,于是想到了节日庆典时用火石粉放火。 但至于其他情报,他们并无所知,而关于火石粉的故事,当日在会馆中饮酒的其他扶桑人也都知道,至于是不是火石粉产生的爆炸,他们并无所知。会馆的掌柜也在爆炸中死了,反倒是那伙计虽然没死,但整个后背都被火烧坏了。 但有的客人提出,一定是火石粉发生了爆炸,因为他们看到的便是一大朵火花直冲云霄。 张孝武立即返回到北地坊,寻找扶桑人口中所说的火石粉,最终在地下找到了一些幸存品。他仔细闻了闻,当即大惊,这些黑漆漆的粉末竟然真的是黑火药,他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些扶桑列岛的群马国人先于圣汉人发明了黑火药。 随后他立即带着剩下的黑火药找到那群扶桑金田人,询问这火石粉的故事,只可惜群马人在这次爆炸中全部被烧死,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拼凑的消息。 “我们不知道,但是硫磺我们是知道的,我们叫他药石,是火山喷发之后流出来的。”这群扶桑金田人说,“因为我们那里火山很多,在火山脚下容易找到药石,我们用药石做肥皂,药石做成的肥皂可以清洁身体和杀灭虱子跳蚤等虫子。大人您知道,我们扶桑人最喜欢洗澡,几乎每天都要洗澡,所以我们用药石做肥皂的材料,但是我们从来不把他当做什么爆炸物,这种火石粉我们金田国也没有。” “送火石粉的群马人,还有幸存的吗?” “都死了,都烧死了或者炸死了。” “你们知道他们是准备将火石粉卖给谁吗?” “不知道,这是商业机密,我们无从得知。” 将这么多火石粉(黑火药)运到龙都城,还卖给中原人,要么是扶桑人在撒谎,要么有人别有用心,甚至用它来杀人。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对龙都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张孝武让人将此事告知了金衣卫,但金衣卫——竟然开始放假了。 原来是金衣卫看到银衣卫年底竟然放假——还特娘的发年底奖金,顿时坐不住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金衣卫没什么钱拿出来奖励大家,便只能多放一些假了,他们从腊月二十到正月二十,整整放假一个月。 金衣卫衙门中,除了一些守卫之外,所有管理者全部放假一个月,不在此间。 大德帝急召张孝武入皇宫询问昨天晚上的巨大爆破声,张孝武便给大德帝讲解了黑火药,讲解起了黑火药可以发展进化为热兵器,分析了黑火药的巨大作用和发展潜力。讲到激动的时候,张孝武说:“谁掌握火药技术,谁便掌握了天下,番邦小国拥有了火药,甚至可以入主中原。” 大德帝听得目瞪口呆,但却只当做天方夜谭,因为他根本没见过黑火药,也不相信黑火药的威力。 张孝武知道皇帝不相信自己,便只好将最后幸存的黑火药拿出来做实验,然而实验却失败了,因为这些黑火药非但没有爆炸,甚至都没有烧起来。 张孝武很是尴尬,这黑火药怎么还失败了呢。 大德帝一边笑一边问:“这就是能爆炸的东西,看起来不像嘛?” 随后坊间有人传言,说是老天爷惩罚昏君,先是有仙女现身江南,再有天雷轰扎龙都,圣汉王朝上有昏君当道,下有贪官污吏横行,不出三年,圣汉必亡。 谣言传到了大德帝耳朵里,皇帝大怒,勒令金衣卫立即返回岗位查询此案。 张孝武当即将所有线索交给金衣卫,一直神出鬼没的金衣卫副帅四方甚至亲自到银衣卫衙门表示感谢,他可是一个比较隐士的人,轻易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想到这次因为大爆炸事件亲自登门拜访张孝武,张孝武也立即好生招待。 关于北地坊的大爆炸事件,张孝武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说给四方,四方说道:“你的意思是,黑火药——也就是火石粉,将来会成为战场的利器?” 张孝武点头道:“我是边军统领,对武器和战争比任何人都敏感,我觉得,一旦火石粉被大量开发利用,极有可能是攻城利器,甚至于牢不可摧的两狼关都有可能被摧毁。”他当然不是危言耸听,但其他人因为没有见过热武器,所以很难理解什么是大规型杀伤型武器。 在大家的眼中,伤害最大的武器,就是战车。但战场早已经落伍,且战争的进步也导致战场不再是一种武器,反倒是一种仪仗工具,皇宫里就有战车陈列,不过是皇帝在巡视禁军时的座乘而已。 对于张孝武的担忧,四方非常重视,开始督查此案,但同时他也表示:“金衣卫在查案上的确比银衣卫强,但银衣卫在消息打探上强过金衣卫,所以我们还需要取长补短,相互配合。这个案子,你们明着查,我们暗着查,两路共进。” 张孝武来了兴趣,问道:“如何两路共进?” 四方道:“你们以火石粉未曾报税为由,追查火石粉的前因后果,并彻查全龙都的未报税项目,从而明目张胆地寻找其他地方的火石粉,打草惊蛇。而我们暗中查找与扶桑人有联系的中原商人,看一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我担心此事与天火教有关。” “这——四方副帅,要知道如今银衣卫三分之二的人都在放假。”张孝武苦笑,“而且现在是过年,如此大张旗鼓地彻查龙都城,只怕引起民怨沸腾。” 四方一拍脑袋,忘记了当下时节了,当真被皇帝逼急了,可若不如此费尽周折地调查,又怎能找到爆炸事件的真相。但好在张孝武答应下来,一定会尽可能地帮助金衣卫查案,绝不会让人再次扰乱龙都城。 送走四方等人之后,张孝武再一次来到北地坊,在金田会馆的废墟中,张孝武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线索,王一瑾跟在他身后,问道:“大人,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张孝武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根本就没什么用。” 陈关西问:“这案子不是转给金衣卫了吗?” 张孝武道:“我不是为了案子而来,我是在找火石粉,找火石粉的线索。” 王一瑾问:“大人你想制作火石粉?” “对。” “可火石粉需要那个什么硫磺,对,叫做硫磺。”王一瑾说,“所以得去一趟扶桑列岛,我也怀疑这硫磺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孝武蹲在地上翻着翻着,忽然发现了一段烧焦的木头下面压着一些东西,他翻看了一下,是烧成灰烬的破布片。他用紫金锏拨了拨,碎布片立即便成了灰烬,灰烬之中有一块有些变形的铁块。他捡起了铁块,看到铁块已经熔化得不成样子了,但感觉铁块的边角还是有点熟悉。 冰冷的感觉从手指尖传到大脑中,张孝武感觉一个激灵,他却在此时顺着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他自己向上风口望去,看到三个容貌美丽身材婀娜高挑的北夷女子聘聘婷婷地站在不远处,北夷女子普遍个高,因为北夷女子腿长,身材比例远远好于圣汉女子。 “鼻子这么灵,这么远都能闻到,我变异了吗?”张孝武心中赞了一下自己,便起身走了过去。 那三个北夷女子见张孝武走来,顿时激动万分,在中间的女子带领下,三人立即盈盈一拜:“大人在上,我等感谢救命之恩。”三个女子都会汉话,但汉话中带有一些口音和生硬,这些是随着李氏王族南逃的北夷人,他们坚持自己的语言与文化,但也不排斥学习汉话。不过李氏王族要求,所有北夷小孩只有在八岁以后才能说汉话,免得他们的母语变成汉语。 三人靠近了张孝武之后,他才发现不是自己鼻子变异了,而是三个北夷女子身上的味道太香了,香得有点过分,其味道堪比俄罗斯女子身上洒的香水。而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这种太过浓烈的香味都让他有一点敬而远之,保持了一定距离,点点头说:“不必客气,起来吧。” 中间的女子问道:“不知大人在找寻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吗?” 张孝武回答:“我只是随便看看,龙都城第一次发生如此爆炸,还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我希望能找到原因。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所有的线索都找到了,我只是在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没有。对了,你们的家就在隔壁吗?” 第四百八十章?猫一样的女人 三个北夷女子中间的女子容貌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说话时候安安静静,一双勾魂魅惑的眼睛很敏锐地看着张孝武,给人一种期待的感觉。张孝武觉得她像一只猫,轻巧温柔,柔软又坚韧,盯着他的时候仿佛在撒娇。 张孝武向她笑了笑,她回答说:“是的大人,好在我们在上风口,所以火没有烧到我们院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吹西北风,北夷女子的院子正在东面,所以大火并没有吹过去。 张孝武想到那天她们几乎穿着睡衣跑出来,忍不住笑道:“那天晚上你们怎么……穿得那么少就跑出来了?” 三个女子很是不好意思,还是中间的女子说:“那天爆炸声把大家都吓着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害怕极了,都都在一起。后来又听到说什么着火了,烧着房子了,我们害怕被火困在房子里,就什么都不顾地跑出来了。”她的汉话说的最流利,语气之间也不僵硬,丝毫听不出北夷人的口音。 “你的声音很好听啊,你叫什么?”张孝武问。 “李敏儿。” 张孝武点头道:“对了,那天你们听到什么异常或者见到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李敏儿拉过来身边左侧的女子说:“我这个妹妹叫做金秀儿,她说那天她听到了一些东西,特地告诉大人你。” 张孝武看向金秀儿,金秀儿面色微红点点头,上前靠近说:“大人,在爆炸之前,我在如厕时听到了隔壁的争吵声,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有用。” 张孝武被她身上的香味薰退半步:“你听到了什么?” “他们说扶桑话,我听不懂,但我好像是提到了他们提到一个地方,好像是吉祥客栈,”金秀儿想了想后肯定地说,“对,一定是吉祥客栈,好像是一个说话声音有一些公鸭嗓的人说的,吉祥客栈。” 张孝武又问金秀儿是否听到是哪个坊城的吉祥客栈,金秀儿摇摇头说没偷听到,只是记得这个名字。他托着下巴凝思起来,吉祥客栈的名字很普通,龙都没有十个也得有四五个叫吉祥客栈的地方。 这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因为当时会馆内住了很多人,也许金秀儿听到的消息是其他人在谈话,她误以为是有用的信息,当然,也可能是那群群马国的人与接头人在争吵。 如果是会馆内其他人的谈话,那么这个消息就没什么价值,可如果是群马国人呢? 既然他们双方在争吵,并且说的都是扶桑话,则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与群马国接触的人是会说扶桑话的汉人。而汉人因为比较自大,极少有人会学什么扶桑话,也只有幽州和青州等地沿海的居民,因为经常与扶桑通婚,才会一些扶桑话。但还有一个地方的人懂扶桑话,在龙都内的话,那便是藩理院。 藩理院的权力并不大,他们主要负责与外国使节沟通,了解番邦属国和犬夷各国的国情,在有需要的时候向皇上提出一些建议,可以说是朝廷装点门面的衙门部院。但藩理院也聚集了一匹有趣的人,即犬夷来到中原学习文化的书生,也就是这个年代的留学生。番邦书生在藩理院学习圣汉文化、语言、科技、伦理、法律等方方面面知识,而且不需要缴纳一文钱,反倒朝廷补贴给他们金银,还不收学费。 由于圣汉帝国善待外国求学书生,以至于外国书生纷纷来到圣汉学习,一时之间龙都汇聚了不少番邦犬夷书生,以至于藩理院要求的拨款越来越多。后来左相张宽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不会汉话的外国书生,坚决不予以补助,还要他自行承担学费,这才止住了这股留学热潮。 所以在藩理院找一个会懂扶桑话的先生并不难,他决定由此入手。 而另一种可能,便是与群马国接触的人也是扶桑人,双方老乡见老乡,自然不需要装着端着随后汉话,只说本家乡的话语。而这个可能性更加高一些,毕竟扶桑人在见到圣汉人时,通常会主动低三下气地说汉话,而不是要求对方说扶桑话。 这就像是后世,自卑的国人见到外国人必须要说英语,甭管是外国渣男还是外国人渣,国人都要供起来,尤其是女人更是以和外国人睡觉生一个混血孩子为荣,甭管黑的白的黄的棕的,甚至印度的屎黑色。而此时的中原圣汉帝国,还真有一种后世的美霸一样,犬夷但凡见到汉人必说汉话,才显得尊重汉人,小国也以说汉话为荣,甚至一些犬夷小国在本国的科举考试中加入汉话考试。 右边的女孩忽然说:“大人,我也知道一个消息,必须亲自告诉你。”这个女孩身材高挑,但身体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绝对丰满,便是穿着宽大的裙摆,也掩饰不住有容乃大的胸襟。但相对应的,这女孩虽然也眼睛明亮皮肤白皙,嘴巴却大了一些,看上去有点像是钢琴家的混血老婆。 “请讲。” 右边女孩凑上了来,张孝武不好意思地伸手阻止,然而女孩似乎毫不在意,尤其是胸口仿佛主动碰向张孝武的手掌一样。张孝武顿时红了脸,也不知是被女孩大胆的行为吓到了,还是天气太冷了。 他只得微微侧身,却感到女孩凑在他的耳朵上,她显然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姐妹听到,便低语道:“大人,几日前我在金田会馆跳舞的时候,两伙扶桑人为了争夺我打了起来,我隐约看到了一个熟客。那个人是四海帮的六当家,叫做匡老六,他会说扶桑话,还拦着两伙儿扶桑人打架。我认得新客人和老客人,那匡老六就是和新客人在一起的。” 张孝武对这个消息非常惊讶,同样耳语问:“你怎么不告诉官府?” 女孩说:“大人,我是一个舞姬,以跳舞取悦客人,卖给客人酒水为生。如果我把客人的名字泄露出去,日后我只能去做皮肉生意了。” “姑娘姓甚名谁,日后必有感谢。”张孝武认真道。 “奴家名叫朴金珠。” “多谢金珠姑娘。” 收集了两个有用信息之后,张孝武立即准备回去,但此时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来,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欢呼不已。 “下雪了,将军。”王一瑾摸着天空中散落的雪花说。 张孝武笑了起来:“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刚才天还很透亮呢。” “下雪好。”闷葫芦陈关西道。 今年雨水太少,以至于庄家旱的旱、死的死,如果这种鹅毛大雪多下一些时间,干裂的土地便多一些水量。所以所谓的瑞雪兆丰年,便是基于此缘由。 张孝武欣赏着这鹅毛大雪偏偏洒落,心说希望明年风调雨顺,所有的灾难都留在今年吧。没想到三个北夷女子见到大雪后笑得更甚,三人在雪中高兴得跳起了舞来。 朴金珠说:“大人,以往我们跳舞都是要收钱的,今天我们三个专门给你跳一支舞,敏儿姐姐是北地坊跳舞最好的舞姬,也是整个龙都城跳舞最好的人,姐姐的舞蹈可是不给一般人看的哟。”她说着向李敏儿挑挑眉,示意李敏儿好好表现,李敏儿笑了起来,毫不扭捏地做了一个跳舞的起势。 张孝武点头道:“好。” “啪!啪!啪!啪——” 三个北夷女子便拍着巴掌跳起舞蹈来,她们在雪花纷飞之间,宛若三个精灵一样,旋转腾挪之间,给人一种既圣洁又魅惑的感觉。张孝武即便不懂舞蹈,也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尤其是女孩们一颦一笑,又清纯又风骚。跳舞最好的李敏儿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只猫妖,她长的并不是最美的,也不是身材最好,可偏偏她的舞蹈和眼神,甚至手指的微微一动,都让人欲罢不能。 跳舞的李敏儿就像一只小猫儿,让人又爱又疼却又抓不住摸不着,她跳到张孝武的身边,甚至在他的耳边。尽管只有手掌的拍击声作为音乐,可李敏儿喃喃的私语仿若迷咒一样声声入耳,张孝武似乎觉得自己躺在了李敏儿的怀中,感受着她的一切。她那白皙的手指在雪花之间翻舞,就像是猫的尾巴一样,搔痒着人的心扉。 李敏儿的舞蹈太好看了,以至于张孝武完全忽略了金秀儿和朴金珠的舞蹈,而她们的舞蹈同样的引人驻足,虽然不像李敏儿一样充满着魅惑,但两人阳光般的笑容,却感染着四周所有的人,让人觉得她们的快乐能够传染给所有人。李敏儿的妖艳和诱惑只针对一个人,而金秀儿和朴金珠的笑容却感染着大家,也许这就是舞蹈的魅力,它能让人在或快乐或悲伤或阳光或迷茫或沉浸或徜徉。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在随着女孩们的拍子鼓掌,为他们伴乐,为她们倾唱。其他北夷少女们也纷纷从青楼中走了出来,伴随着拍子和节奏,伴随着三个少女曼妙的舞蹈,热情而大胆地地跳起了舞来。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周遭游走的商贩,周遭看守的衙役和银衣卫,街角的流浪者,游走的乞丐们,大家都被废墟之中那些身穿白衣跳舞的精灵迷惑住了,人人都是目不转睛呆若木鸡的样子。也许有人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舞蹈,也许有人这一生也只能看一次这样的舞蹈。可即便看过一次,人们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不知不觉便会觉得此生足矣。 北夷舞姬们此生也是第一次在这样的露天场地中,在这样的大雪纷飞之下,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跳舞。跳舞本来是快乐的事,可是为了取悦男人取悦客人而跳舞,为了多卖一些酒肉多得一些赏赐而跳舞,那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了。 所谓的快乐,是自发的你情我愿的情绪,如今天这般自然而然的跳舞,如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的跳舞。跳舞的舞姬们是快乐的,观看的百姓们是快乐的,过年是快乐的,下雪也是快乐的,今天让所有人都觉得快乐。 一曲舞蹈结束,张孝武这才从沉浸之中走了出来,他一个激灵,自己怎么会被李敏儿魅惑住,这个女孩真是个宝藏女孩,一个猫妖一样的女子。以张孝武的鼎力都被迷惑住了,更别说王一瑾陈关西他们,两人此时仍是呆呆的模样,眼神中似乎还存着刚才的影子。 张孝武踢了他们两脚,两人这才清醒过来,闷葫芦的陈关西嘿嘿一笑,王一瑾则跳起来说:“太好看了,太好看了,我这一辈子值了。” “没出息。”张孝武笑骂道,他转身看了看向他微笑的李敏儿,不由得感叹起来,人们常说北夷女子多情妾,便是说能娶一个北夷女子为妾是多么幸福的事。 “谢谢。”张孝武抱拳鞠身诚挚致谢,敬了一个圣汉国非常隆重的礼节,北夷女子们感动不已,纷纷还礼。 李敏儿说:“大人昨夜帮我们,又将披风送与我们,着实让我们没有在冷冬之中受寒,这份恩情奴家一直记着呢。大人才是真正的好人,我们一众舞姬,平日只配给男人取笑观赏,昨夜还是第一次感到有人真正的关心。所以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感谢大人没有对我们歧视。” 张孝武道:“天气寒冷,姑娘们跳了舞,身体应该是出汗了,还请回吧,免得受了寒。吾等查案至此,天色已晚,也是该回去了。” 李敏儿说:“大人,你们的披风我们已经洗了,现在还没有干呢,改日我送还给你们吧,我能登门感谢吗?” “可以的,不过你这么漂亮,要多带一些护卫才是。”张孝武恭维道。 这句话在现代不过是一句客气的话,可在这这个时代,便是一句暗示和调戏。当然,被不喜欢的人这样说叫做调戏,被喜欢的人这么说就是调情了,李敏儿猫儿一样的神秘而魅惑眼睛亮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一章?所谓铅银 李敏儿等人再次盈盈一拜告退,临走时,李敏儿的眼神死死地锁定着张孝武的眼睛,始终不肯移开,倒是张孝武略有一些不好意思地转移了目光。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漫天雪花中,他面对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心动了。 寒风起了,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张孝武一个激灵顿时冷静起来,他带着王一瑾等人回到银衣卫衙门,随后立即分派任务。由夏铭带人去查访所有叫做吉祥客栈的地方,由李春城去查匡老六的全部消息,他始终觉得这件爆炸案不简单。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孝武握着在金田会馆发现的金属块,心中却想到了那猫儿一样的李敏儿,不知怎么,大脑里止不住地去想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轻盈动作,她的青葱玉指,甚至她的声音。 “我这是中毒了吗?”张孝武深呼吸了几口气,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他连忙摇了摇头,定了定神,将注意力放在了金属块上。首先他要先确定是什么材料,再确定金属块是什么。 他来到墨器局,寻找工匠们鉴定,几个老工匠摸来看去,得出一致结论:铅银。 铅银是用来造假银子的,一些不法之徒会在银子中掺入铅铁以增加重量,看上去仿佛是银子一样。铅银的好处是容易制造,坏处是不易保存,一旦变色很容易被发现。但是铅银造假多半发生在盛世年代,如现在这样的灾年反倒少,所以大家不认为这铁块是假银子。 “还有一种可能。”一个老工匠说,“制作腰牌,金衣卫的身份牌子,金衣校尉的牌子,便是铅银所制。” 张孝武顿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眼熟,李沅曾经喝酒把自己的族弟李清灌醉,给自己说过,而后来还有几个金衣密探想要混入军中,皆被狼耳所杀,狼耳也将他们的牌子也交给过自己。 “难道这黑火药是金衣卫购买的?”张孝武为这个猜想感到不寒而栗,如果金衣卫暗中购买了这批火药,他们准备做什么? 他先前非常信赖金衣卫,认为王敬之忠于圣汉皇帝,可能是因为太信任他们,反倒从未怀疑金衣卫有什么过分之举。然而一旦黑火药真的是金衣卫购买,或者说金衣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购买,那么他们是什么目的? 甚至更可怕的是,如果王敬之只是表面忠于皇帝陛下,实则心存反心呢?但张孝武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假设,王敬之家世代做金衣卫,完全没有必须策划一个危险的阴谋。 难道是四方副帅?虽然从四方副帅的表情看上去,他并不知情,但人都是会骗人的,张孝武没有系统能看透人的善恶值,也没有王一博在《超凡天赋》里的摸人脸的读心术,甚至他都没看过四方的脸,这人总是带着一张面具,比王敬之还神秘。 张孝武心下决定:这件案子,不再让金衣卫参与其中了。 “将军,今天不回家了?”王一瑾提醒问。 张孝武摇了摇僵硬的脖颈,揉揉肩后放松了一下肩膀,只感觉浑身肌肉酸痛,也许是这些日子太过紧张的原因。但到底是年轻的身体,他稍微活动了几下,身体很快恢复了如常。 “蛮好的,这个身体简直太牲口了,比起原来那带着六百度眼睛的小公务员,不知要号多少。”他心中感慨着自己的穿越之旅,从一个三十来岁的油腻中年大叔成为一个身体精壮的少年,而不是瘸子瞎子哑巴或者太监,简直是老天爷的垂青。 “走吧,回家了。” “喏。” 今天的风雪下的有点大,西北风吹的也有点猛,如果大爆炸发生在今晚,估计整个北地坊都会被烧为平地。张孝武现在才发现这坊城的妙用,若是真的发生大火,坊间的道路足够宽,坊间大道自然变成隔离带。 不过坊墙高度只有一丈高,也仅仅能够躲避野兽,的确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这也是为什么三年前袁琪的银衣卫可以畅行无阻攻打皇子府的原因。 张孝武的家也在吉祥坊,夜间值守的人不多,没多久便遇到了一个更夫和一支伍队。天刚刚黑下来,他们正在进行第一次巡夜。 巡夜的队伍要经过坊城内的每一条道路,通常巡视三次,分别是前半夜巡视一次,子时巡视一次,寅时再巡视一次。 众人遇到了张孝武后立即请安,张孝武看到举灯带路的更夫身上穿得非常单薄,还有点瑟瑟发抖,忙问怎么今天这么冷,你怎么还不多穿一些。那更夫苦着脸忙说,因为早上出来的匆忙没有准备,谁想到天气突然降温了,还挂起了这么大的风。 张孝武解下了自己的披风送给更夫,关切说:“你披上我的披风吧,虽然未必会多暖和,但至少能阻挡今天晚上的寒风。你说得对,这西北风太大了,吹得人喘不上起来,吐一口都是哈气。” 更夫感动不已,却因为激动和害怕说不出话来,等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张大人已经走远了。 那更夫忙问伍长说:“伍长大人,统领大人他……一直如此对人友好吗?” 伍长点头笑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愿意跟随将军的原因,从塞北到龙都,从死人堆里到繁华都市,我们都愿意跟着这样的官上做事。其实,在跟随将军之前,我有许多上官,可你知道吗?那些上官从不把我们当做一个人,我们就像是他们的一条狗,任由他们欺压凌辱。对了,你知道当狗是什么滋味吗?你肯定没感受过。” 那更夫苦着脸说:“就像我现在一样?” 伍长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挥挥手喊道:“灯笼举得高一些,照亮前面的路。” 张孝武到家的时候,见到下人们仍然在扫除,这黑漆漆的寒风夜里,大家举着灯笼打扫卫生。 张孝武惊讶不已,他的房子是一间四进四出的四合院,房子虽然不大但胜在小巧别致,下人们也有足够的房间,只是比起塞北的将军府,如今的张府没有了水池假山和演武场,只有一小块平整的沙地让张孝武锻炼锻炼身体。但这院子说大不大大,说小不小,清理起来的确麻烦,尤其是这么冷的天。 张孝武见下人们辛苦,便想让他们休息一下。 此时芒种连忙摇头示意,再走近说:“老爷,这些人白天干活不利落,我罚他们干不完今天的活儿就不能睡觉,什么时候把活儿利索的干完了,再什么时候休息。来到龙都之后,这些人都慵懒了许多,好在大家只是慵懒,倒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否则我定让人将他们卖到贱楼里去。” 张孝武刮了一下小女管家的鼻子,笑道:“你都是从哪学来的手段,还要把他们卖去贱楼。” 芒种忙揉了揉不怎么高的鼻子说道:“我听说的呀,那贱楼里都是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的人,人就像是牲畜一般,在咱家府上,他们算是在享福了。今天我让他们把门窗都擦一遍,他们居然说什么?说要用热水,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在塞北的时候,就用热水了?来到龙都,真把自己当做金贵人了?” 芒种小嘴巴巴的说个不停,颇有一点北京大妞碎嘴叉子的感觉,听着让人感觉特别亲切有趣,不觉突兀。张孝武仿佛觉得身边有好几个关晓彤是的,再仔细一看,原来站着一个小贾玲,胖嘟嘟的,他哈哈一笑,说:“你是管事,你说了算。” 芒种插着腰,瞪着眼睛气咻咻道:“老爷,听你的意思,你就做一个甩手掌柜呗,得罪人的事儿都是我来做,是不是?” 也许长相喜感了一些,张孝武觉得她生气毫无威胁,便点头笑道:“对啊,你不提我背黑锅,谁来背黑锅。” 芒种更是气得不行,半晌才说:“对了,牧东侯送给你的礼物,我放在你书房了,老爷你要好好看看,一定要好好看看,有惊喜哦。” “什么礼物神神秘秘的,是银子吗?”张孝武问。 芒种呷笑道:“可比银子宝贵多了。” “我等会儿去看看。”张孝武先是回了卧房,婉秋果然已经铺好了床褥,屋子里温度很高,地上正中央是一块烧热的石板,石板下则是木炭。龙都的很多房子都只用炭盆取暖,然而张孝武却一直觉得炭盆烧炭危险,且热量也只不过散发在炭盆周围。于是他结合了暖墙和地暖的远离,制作出了现在的取暖设备,张孝武将其取名为“中央取暖器”。 婉秋正坐在一张藤椅上绣着鸳鸯戏水,但刺绣的鸳鸯旁边又绣了一串小鸳鸯,看来婉秋是想要孩子有点入魔了。见张孝武回来了,婉秋忙放下刺绣,上前为其宽衣解带,又端来热水放在石板上。张孝武在婉秋的服侍下洗了脸,又洗了脚,笑说:“这是你今天绣的吗?” 婉秋摇头道:“不是,这是我绣了好久的,今天我主要是写了小说,因为你鼓励了我呀郎君。” “给我看看。”张孝武来了兴趣。 张孝武接过她的小说仔细阅读起来,只有大概两千字左右,却用了二十张纸。故事的主线是一个富家小姐因为家庭图遭变故,落难到了乡下。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一伙强盗出现了,正当富家小姐准备自尽守节之时,以为少年将军出现了,他打跑了强盗,一路护送小姐来到亲戚家。富家小姐在亲戚家寄人篱下,遇到几个堂姐妹都个顶个的牙尖嘴利不是东西——故事暂时写到这里,看起来好像是掺杂了英雄救美的红楼梦。 然而张孝武却发现了这小说里最大的不足,婉秋写故事的文笔和用词有点晦涩难懂,便是他也要琢磨许久才明白其中意思,他皱起了眉头说:“夫人,你读过的书很多,了解四书五经之类的经文,但你首先要确定,你这本书是写给谁看的,你不是写给那些熟读四书五经的书生的书。” 婉秋好奇道:“此为何解?” 张孝武耐心解释道:“任何书籍,它的受众面都是固定的,例如《圣汉英雄传》这本书,看书的无非是识字的男丁,看得多的也是这些人,他们看不懂太过深邃的内容,只对《圣汉英雄传》里的打斗和故事情节感兴趣,所以不需要太过高深的写作手法。而你先前看的书,便是写给你们这些识文断字的妇人或小姐,因此也不需要太过晦涩难懂的写作手法。可是若是写给科举考生的《南淮著集》或者《百家见录》,则需要比你写作手法更加深涩。而我认为,你的这本故事,主要写给和你一样出身富贵识文断字的小姐或者夫人们,而这些人不需要太深诲修辞写作方式,当然,小说故事中的语言也不能太生活化了,大白话文字你也写不好。” 婉秋细想了许久,略有感悟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读的书多,写的太难懂了吗?别人看不懂?” “不是别人看不懂,是看你书的那些读者看不懂,而看得懂你的书的人,却又不会读你的书。”张孝武野蛮人一般地将她拉进怀里,楼抱着她亲了一口,称赞道:“还是我夫人冰雪聪明,不过——我这么感觉你最近瘦了许多呢?你最近是不是不好好吃东西了?” 婉秋羞红着脸道:“哪有,我最近是胖了一些呢。” 张孝武摇摇头道:“你别骗我,从手感上我发现了,不如从前圆润了。” “讨厌呢。”婉秋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出来,“郎君,我把这故事改一改如何?你看里面的故事了吗?故事写的怎么样?” 张孝武道:“你的小说加起来不到两千字但却写了很多内容,我觉得你有点刻意的追求故事情节推进,反而忽略了细节描写。也就是说,你写的太快了,有点强迫读者看你的故事的意思。所以我建议,你可以把你的故事从两千字扩展到两万字,如此一来会让大家有时间缓冲一下。据我说知,曾经有一个叫做西门吹灯零零七的作者,就喜欢这么水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牧东侯的礼物 婉秋看着自己的笑说作品,也认识到了其中的问题,她托着腮认真思考起来。忽然之间,婉秋来了写作灵感,立即跳出张孝武的怀抱,跑到书桌前对自己的小说进行大修。 张孝武没有去打扰她,他知道一旦作者进入创作模式之后,灵感喷涌而出,此时千万不要打断他的思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如何修改文章,但看了几行字之后,张孝武忽然犯困了。他强撑着自己在一旁继续陪着她,赔了一会儿,着实无聊,便要拉着婉秋休息。 但婉秋灵感喷涌而出,甚至一向柔弱的性子难得执拗起来,她说现在不能陪他,又安慰他说:“郎君你先休息吧。” “唉——被拒绝了呢。”张孝武好生悲催,是不是自己太惯着女人了,导致婉秋的女权意识觉醒,你看那些pu什么a男就不会遇到这种烦恼。当然,他也不屑于做这种混账,男人靠能力征服女人,不是靠辱骂和拳头。 刚刚坐在床边,张孝武却想到牧东侯的礼物,又觉得芒种笑得诡异,于是独自来到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后,张孝武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走近一看,赫然发现书房正中央的暖石板旁,一个女子卧在蒲垫上在睡觉。那宽大柔软的蒲垫放在暖石板旁,仿若一张席梦思的软床一般,是平日张孝武睡个懒觉的地方。冬季的夜里,暖石板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量,将整个房间烘得很暖,女人在蒲垫上可能睡着睡着热着了,便翻了个身,露出了精致俏丽的面容。 “原来是——云烟姑娘?”张孝武忍不住说道,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惊醒了云烟。 云烟姑娘睁开了眼,猛地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先是吓了一跳护住了胸口,随后才眯着眼睛看清楚了来人,顿时惊喜起来,忍不住笑着说:“大人,是你回来了。”她的笑容很美丽,有点治愈人,能够让人看上去便心旷神怡,颇有种万茜的微笑感觉。她的笑容给人一种很舒服如沐春风的感觉,虽然她长得并不算是惊艳,但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怡人。 张孝武不解问:“云烟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云烟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又觉得刚刚有些丢人,便红着脸微微侧身道:“回大人的话,是牧东侯爷从翠烟阁里买了我的奴籍,又将我送到您这里。他说以后我就是您的奴婢了,让我好生伺候着大人,我等得大人久了,便困怠了。本以为坐在这蒲垫上休息休息,没想到这个蒲垫这么大这么暖和,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这蒲垫有五层,第一层是蒲草,第二层是芦苇,第三层是羊皮,第四层是柳絮,第五层是鹅毛。”张孝武自豪地介绍起了自己的发明。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比这个时代的许多人都懂得享受,而这个蒲垫,也是他在塞北便精心准备的床垫。他喜欢一个人躺在蒲垫上睡个懒觉,怀念怀念现代的生活,反倒是婉秋不喜欢这柔软的垫子,睡了一宿之后便说睡它腰疼。 见云烟喜欢,张孝武自然高兴起来,大有遇到知音的感觉,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棒?这是我的发明,谁在这上面,快乐似神仙。” 云烟抿嘴笑了起来,整个房间充满了笑语与欢声,而走廊外,芒种嘻嘻一笑,她就知道老爷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张孝武本以为牧东侯最多就是送银子罢了,若是送银子,他会把银子捐到银衣卫衙门库房里去,可牧东侯送的不是银子,居然是一个美人。这就让人头疼了,张孝武总不至于把云烟姑娘捐到银衣卫衙门吧。 他咂咂舌,心说牧东侯还真是玲珑心思,只是似乎搞错了自己和云烟姑娘之间的关系,便说道:“云烟姑娘可别这么说,你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奴婢。姑娘,你在龙都有什么亲人吗?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云烟轻轻地摇了摇头,耳朵上的玉坠子叮当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她款款地说道:“其实奴家六岁便被卖进了翠烟阁,早就不记得家人姓名和籍贯了。大人若是把我赶出去,只怕奴家便会冻死在这漫天的大雪之中。”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张孝武,撒娇地问:“大人,您是不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非要让人家走?” 张孝武挠挠头说:“我哪能讨厌你,只是——云烟姑娘,你来我府上之后,便是自由人了。那卖身契,我明日当着你的面烧掉,以后你便是自由的平民百姓,不再是谁的奴婢,你看,这样可好?” “多谢大人。”云烟顿时感动得流了泪,便要跪谢张孝武,张孝武哪能让她下跪感谢。在圣汉礼节中,臣子见到皇帝都不需要下跪,更何况当下。他连忙上前搀扶,哪想到云烟姑娘可能睡觉的时候脚麻了,一下子栽倒进了张孝武怀里。张孝武也没想到会被投怀送抱,一个愣神的时候,两人的嘴唇很狗血的撞到了一起。 倒在张孝武的怀里的云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心中窃喜不已,也许这是老天爷安排的,老天爷推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和心上人搂在了一起。 两双眼睛惊讶的看着彼此,甚至张孝武觉得自己都有一些对眼了。 “额……”张孝武正要挣脱,却感受到云烟狠狠地抱住了自己,张孝武这可是第一次被女人主动,他顿时感受到她的丰满和富庶。这个感觉让他很充实很柔软,也是与婉秋截然不同的味道。婉秋有着一双小鹿一般迷人而敏捷的美丽面容,但她的身材却太过纤细,而云烟姑娘别看她娇小玲珑,但却是一个未来对得起子女的女人,拥有雄厚的资本。 张孝武没想到云烟的身材这么好,更没想到她会主动投怀送抱,有些手足无措地尴尬一笑。 “这个礼物,是不是太贵重了。”张孝武心想的时候,感觉一条灵蛇钻进嘴里来,他的大脑轰的一声,只剩下纯粹的动物本能。 也许是白天时被李敏儿的媚艳舞蹈勾引,随后又被婉秋拒绝,以至于张孝武现在有点猴急之时,又有一个身材容貌绝佳的女子投入怀里,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为避免404,以下省略若干字,读者可自行脑补)—— 事毕之后,张孝武整个人成一个大字型躺在蒲团上,意犹未尽地喘着气。云烟绯红满面地枕着他的胸膛,仅仅地搂着他,吃吃地笑着,但俄而还感觉到身体撕裂的疼痛,随即更加抱紧了他,害怕他立即离去了。 张孝武没想到云烟作为十二金钗之一,居然还是一个处子,这也是他意兴阑珊的原因之一,总不至于对一个刚刚破瓜的女人再下毒手吧。 “你是处子之身呀。”张孝武道。 “嗯。”云烟细声说,“人家是淸倌儿,自然是处子之身,翠烟阁十二金钗,都是淸倌儿,是不能将身子给男人的,否则便会被赶出十二金钗。” “原来如此。”张孝武咂舌道,随后有点好奇她怎么成为了牧东侯的礼物,便问道:“云烟姑娘,你是如何被送到这里来的?” 云烟红着脸紧紧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身上熊熊燃烧的男性魅力,声若蚊蝇地回答:“那日我们十二金钗在牧东侯府上献艺结束之后,我便与大人叙旧起来,牧东侯看了之后便有心来到翠烟阁,向十三公子买下了我的奴籍和卖身书。但十三公子不愿,无论牧东侯出多少钱,十三公子皆不为所动。后来十三公子听牧东侯说是买来送给大人做婢女的,这才同意将我送来。今天下午的时候,天色刚刚黑下来,奴家便被他们送到了大人府上。” 张孝武挠着头笑道:“我道为何牧东侯这么久不见回礼,原来回礼在这里,今天我倒是领教了牧东侯的优点,的确是会揣测别人心思。”他看了看满脸嫣红彷如熟透的小苹果一般的云烟,道:“那你以后就做我的贴身婢女吧,以后私下不要叫我大人了。” 云烟问道:“那我叫大人什么呀?” 张孝武道:“叫我主人。” 云烟吃吃一笑道:“好的主人。” 张孝武满足了虚荣心道:“那么,主人今天还有一些体力,咱们再来一次?” 云烟顿时脸红了起来,没想到第二次暴风洗礼来的这么快—— 次日,张孝武将云烟介绍给了众人,但婉秋仿佛早就知道一样,虽然笑容里略带一些勉强,但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妹妹。因为一直没有怀孕这件事,让婉秋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很希望张孝武能够纳妾传承。先前张孝武一直拒绝纳妾,更是让婉秋心里难安,现在有个妹妹陪着她,既让她欣慰,又让她觉得丢了宠爱,心情复杂。 “见过姐姐。”云烟很有礼貌地盈盈一拜,云烟姑娘今年已经二十一岁,比起婉秋还要大上一岁,只是婉秋算是主母,云烟名义上是婢女,实则是张孝武的同房丫鬟,所以她必须称呼婉秋为姐姐。 “妹妹真好看,笑起来真好看。”婉秋夸奖道。 芒种倒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拉着张孝武说:“老爷,老爷,你要是再纳一个小的,咱们家就能再打麻将了。你不知道,自从无霜姐姐和止若姐姐离开后,咱们家想打麻将的人都没有,好生无趣哦。” 张孝武抬头给了她一个响头,这小妮子,看热闹不怕事大。 但说到了她们两人,张孝武也有一些想念那些草莽朋友了,他让芒种准备一些银子和食物,随后乔装一番,来到了富贵坊的皮二家。 皮二这个年不好过,他这个单身汉小偷,家里还养着那么多孩子的确非常不易。而且皮二也是为数不多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朋友,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助一下他。 张孝武选择向皮二隐瞒自己的身份,也是为了让皮二更加安全一些,他知道自己的敌人很多,只是如今自己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别人不感动他而已。可是那些人却不会放过他的朋友,尤其是皮二这种有前科有案底的毛贼朋友。一旦他们对皮二动手,皮二绝对没有反抗之力,且连累了那十几个孩子没了师父,又不知他们之中有多少人会饿死冻死。 辗转了几个坊城,换了一身衣服的张孝武来到富贵坊皮二家,哐哐哐砸门道:“皮老哥,我又来了,塞小北又来了。” 皮二见到他来了高兴坏了,嘴角还带着吐沫星子啰啰嗦嗦地说:“塞兄弟你来了,带什么礼物没有,大过年的,你上门不带一点儿礼物,是有些说不过去哈。诶,让我看看,让我瞅一眼,居然带了这么打一包,我看看——孩儿们,有烧鸡,有狗肉,还有羊肉,今天有口福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张孝武道:“兄弟,你该不会在前几天又——杀人了吧?我跟你说啊,你这杀人越货的事儿还是少干一些吧,万一哪天遇到一个硬茬子,你就栽了!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干杀手。” 张孝武哈哈一笑,将包裹里的吃的分给孩子们,挑眉道:“做这一行久了,不觉得有哪些奇怪和危险的,反倒是你,做贼久了,就不怕被人抓到打折了腿?要不然你过来帮我,咱俩二一添作五,如何?” “嘘——”皮二拉着他到里屋,叮嘱说:“你是不知道啊,如今银衣卫耳朵灵着呢,你杀人越货要是被人发现,我可保不住你,我的面子没那么大。” “谁不知道你富贵坊皮二爷啊,我在外面每杀一次人,便会说富贵坊皮二爷是我兄弟,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张孝武开玩笑道。 皮二哭丧着脸道:“你可是害死我了,这次你杀了谁?” 张孝武道:“没有杀人,我帮人家干了点活儿,不过人家可是大户人家,就随手打赏了我一下。” 皮二道:“干你们这一行的,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出事儿,做哥哥的我奉劝你一句,一定要小心,要不然你改行吧。对了,那个常青阁的事儿,你考虑的怎样了?我告诉你哦,人家常青阁里的窑姐儿,最喜欢你这种高高壮壮的少年郎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狼女孩 皮二这老小子绝对是见不得别人好,怎么一直想让自己做窑姐儿的姘头,张孝武心中笑骂起来,跳脚道:“我呸了个呸!你怎么还惦记这事儿呢?我是个浪子,干不了这个活儿,再说了,我肾虚,我腰疼,我见到女人就打摆子。” “切!你装什么啊!你还是浪子呢,我看你就是没孩子每家闹得。”皮二热心起来,拉着他坐在土炕上劝说道,“对了塞兄弟,几日之前我们这条街上有一个男的死了,叫山子。山子给人家盖房子,不知怎么从房顶一头栽下来。你说好巧不巧,他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地上的锥子,那锥子直接扎进他脑子里去了,等大家拔出锥子,那男的马上就死了。可怜山子那被丢下的孤儿寡母,这个年要怎么过哟。你知道吗?那小媳妇成亲才一年,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结果就遇到这事儿——要不然我托人帮你说和说和,也让你这个浪子能早点成家?我告诉你啊,成了家,你就收心了。” 张孝武哈哈大笑:“说谁是浪子呢,我看你才是吧,你看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家里连女人——”他环顾四周,看到院子屋子多干干净净的,倒也没有缺女人的邋遢,毕竟人家皮二女人没有,却有六个女儿,被他称为六朵金花,还说将来他女儿嫁人,他就享福了。 张孝武挠了挠头,心说从哪编排他好呢,便嘿嘿一笑道:“你不也是一个人吗?莫非你对人家孤儿寡母感兴趣了?哦,对了,原来你想给自己讨个老婆,是你不好意思,所以拿我说事儿。” 皮二忙摇头说:“街里街坊的,哪能有这种龌龊想法。我只是觉得吧,你和那小媳妇的年龄相符,而且你还一膀子力气,她呢也勤俭持家,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其实那男的长的是又瘦又小,尖脸猴腮,只不过就是家里有点钱,从北方逃难的百姓中买了那个女人,他根本配不上那小媳妇。王婆子说,要不是他配不上人家,也不会从房子上掉下来摔死了。我也配不上,我还怕自己摔死呢。” “你大爷的,你想让我摔死啊。”张孝武揶揄道。 皮二忙说:“当然不是,因为你身上阳气重啊,你绝对配得上她,你看你长得跟门框一样高,身体跟门板一样敦厚,单说你这一身肉块,整个富贵坊没有人比得上你。” 张孝武摆摆手,不跟他胡扯了,他从怀里拿出个包裹塞进皮二手里,说道:“老哥,这二百两银子是给你和孩子们的新年礼物,你带孩子们出去买点衣服和鞋子吧。你看你这做师父的,当贼当的差点饿死,你是怎么做贼的?” 皮二顿时急了,拒绝说:“我不要,这可是你的卖命钱,我不能要。” 张孝武硬塞进他的手中:“什么叫做我的卖命钱,说的我要死了似的,跟你说吧,千八百两的钱,根本不在我的眼中。”他起身拍拍皮二的肩膀,道:“别跟我磨磨唧唧的,我今天就是看看你有没有饿死,好不容易在龙都有你这样的一个比我混得还惨的朋友,我可不能让你饿死了,否则就没有人比我惨了,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做最后一名的感觉。” 皮二哭笑不得,正要送他出去,便看到新捡到的女儿忽然跑了出来拦在张孝武的面前,直愣愣盯着他许久。 皮二忙介绍道:“塞兄弟,这是我新捡的女儿,叫——” “商婉儿。”那女孩开口说道,然后唱起了一首童谣:“汉五月,贼围城,小将张,神箭弓,乌桓王,下落马,华盖车,火烧营,百万犬夷皆退兵。” 张孝武睁大了眼睛,蹲在地上望着女孩,半晌之后流出了眼泪,抱着女孩哭了起来,女孩也抱着他哭了起来。 皮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到塞兄弟和女孩抱头痛哭,似乎并不是仇人,难道是亲人?周遭的其他儿女们也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半晌,张孝武回身道:“皮老哥,我有话和她说,给我一个地方,别人不要打扰。” 皮二点点头,让他们去自己的房间里去谈,又将孩子们收拢到自己身边。 郝初三小声问道:“师父,他们认识啊?塞叔叔好像认识他。” 皮二道:“我哪知道啊,但看起来他们好像相互认识。” 郝初三说:“师父,婉儿妹妹有点特殊。” “怎么特殊了?” “红枣妹妹说,昨天晚上,她给婉儿盖被子,结果婉儿忽然掏出一把刀抵在红枣的胸口上,说再碰她她就要杀人。” “什么?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红枣才告诉我的,她也害怕,而且你没发现吗?婉儿打架很凶的,一跟人打架,就要把人打死。” “我哪里知道。”皮二沉思起来。 郝初三劝说道:“师父,我觉得,您捡她就是个错误,她完全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 皮二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银子,给每个人二两,吩咐说:“这是你们的塞叔叔给你们的压兜钱。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天街上还有一点节目,你们出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给我记得,少花钱,省着点用。” “好咧师父。”十几个孩儿们领了钱,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临走的时候皮二又叮嘱郝初三,多照看着弟弟妹妹,别让人拐子把孩子掠走了,也别走丢了人。 郝初三说:“师父,我们不出富贵坊,您老放心吧。” 等孩子们都走了,皮二又想到了塞兄弟的危险工作,心中担忧不已,自言自语道:“要是他成了亲,也就不会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事儿了,不如我去找王婆子问问话,要是山子的媳妇有意,他们倒是般配得很。”想到做到,他便向媒婆王婆子家走去。 皮二的房间里有一些昏暗,家具也不多,出了一张土炕外便是三个板凳,张孝武个子高,坐在板凳上不舒服,便坐在了土炕上。商婉儿看似乖巧地站在一旁,但依靠着墙,身体仿佛习惯性地做出防御的姿态。 张孝武微笑着,看着她问:“婉儿,你的婆婆呢?” 商婉儿语气平静地说:“她死了。” 张孝武难过道:“老人家死了?她得了什么病?” 商婉儿道:“我们来到一路讨饭龙都,婆婆的身体本就不好,到了龙都之后我们去了一个坊城要饭,结果有一个大户人家太可恶了。他家养了许多狗,管家开门的时候,有几条恶狗冲出来,其中有一只便要咬我。婆婆为了护着我,便和狗打架,可是赶跑了狗之后,那大户人家的仆人说我们打伤了他家的狗,便要我们赔钱。婆婆没钱,便被他们打了一顿,之后婆婆便一直身体发热,后来她就病死了。” 张孝武怒火中烧道:“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被打死的,你说说,是谁这么大胆子,在哪个坊城?哪户人家?我给你婆婆报仇雪恨!” 商婉儿摇头道:“我不记得路,我只知道他家养了好多狗,听说有一个叫花子饿了,偷了他家的一条狗,后来那叫花子被他家抓住,扔进了狗圈里被狗活活吃了。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坊城了,都是婆婆带路的,我不记得路。” 看来商婉儿也是一个小路痴,张孝武无奈问道:“后来你就被皮二捡到了吗?” 商婉儿继续述说道:“不是的,婆婆临死之前把我带到了一座尼姑庵面前,恳请她们收留了我。我在尼姑庵里生活了不到一个月,就在前几天,来了四个外人,应该是南方口音的人,三男一女。他们引来了官兵围剿,我随一男一女钻进了地道里逃了出来,但那男的被狗咬了,那个女的也被我杀了。” 张孝武吃了一惊道:“被你杀了?”他猛然想到了一件事,静安寺一案最后发现了一个女尸,正是绿玉护法。绿玉护法被人在身后连刺数刀,而商婉儿说她被婆婆送去了一个尼姑庵,难道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他忙问道:“你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叫做静安寺?” 商婉儿道:“我一直住在庙里,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主持叫做妙虚师太。” 张孝武一拍巴掌,对应上了,这正是静安寺一案的尾声,绿玉护法最终死在了商婉儿手中,而商婉儿就是最终逃出来的人。可是商婉儿才九岁,怎么会杀人呢?而且听她讲述杀人的遭遇,语气是那么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一样,他忙问说:“你真的杀了那个女人?” “是的。”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杀她呢?”张孝武疑惑不解。 商婉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布,摊开之后赫然见到是一个人的画像,此人正是张孝武的脸孔,张孝武惊诧地看着画像。 商婉儿却看着他说:“我们躲在地道里的时候,她拿出这张画像让我看。她告诉我,将来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你。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你是我和婆婆的救命恩人,谁要杀你,我就杀谁。” 张孝武内心感动道:“那你就杀了她?你是怎么杀她的?” 商婉儿道:“我们躲了一天之后,饿得不行了,便寻找出去的道路。后来她找到了一处枯井,便从枯井里爬出去,我向她要了一把匕首护身,趁她在爬绳子的时候,从后面捅死了他。”就这样,她语气平淡,仿佛不觉得杀人是多么震撼多么了不起的事,就像是杀死一只蚂蚁一样,平平无奇,仅此而已。 张孝武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问道:“你以前杀过人吗?” 商婉儿点点头说:“我见过许多死人,在土城的时候,我阿爷,我阿公,我阿娘都是被犬夷人杀死的,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所以我不怕死人。我们在塞北,一路上遇到很多死人,我们在代州的时候,有一个强盗打晕了婆婆,她脱我的衣服的时候,被我用刀刺死了,还有在珲州的时候,有两个人用麻袋把我套住,背着我去哪里,我就用刀把他扎死了,另一个人跑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我追过去也被他杀了。我们一路从北方来到龙都,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坏人,婆婆说,要是我们不杀人,就要被人杀。婆婆还说,别人看我是小女孩,就不会提防我,所以我要是杀人,他们根本想不到。” 张孝武心痛不已,他可以想象得到,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对商婉儿这样的美人坯子心存歹意,如果她不被训练得冷血嗜血,又怎能活到现在,早就成了不知哪个人或者哪些人的玩物了。萝莉控不是现代人的产物,在野蛮的世界中,人性丑恶之处往往更加恐怖地暴露。才九岁的商婉儿已经出落得标致可人,而这样的美丽女孩,也会引起很多贪婪者的注目,更会引起歹人的歹心。 有时候生的美丽也是一种灾难,前世的时候,张孝武就读的高中发生了这一件事。 一个长得非常美丽的女孩,刚上高一便被学校里的男同学和外面的小流氓不断的骚扰,不断有人为了她打架为了她争风吃醋。女孩家境一般,学习中等偏上,只想好好学习从小县城考到北上广的学校改变命运。但是因为她的美丽,在一天晚上,她被一个小流氓给强暴了。 女孩不敢告诉别人,但她被强暴一事却成了小流氓酒后炫耀的资本,结果越来越多的男人将她当做玩物,追求不成便殴打她强迫她,女同学也谩骂她侮辱她。后来她一气之下,给县城里的一个放高利贷的大哥做了三奶还是四奶。几年之后,张孝武听说,女孩给大哥生了两孩子。 大哥酒后车祸死了,大哥的正牌妻子带人收走了大哥给她给的一切,还把她赶出了房子。最终,女孩迫于生计和抚养两个孩子,在酒吧做了陪酒女郎。 一个高中同学说:“她就在新丽都,六百块一宿,给钱就能上。” 他问:“你去过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畜生。” 第四百八十四章?可以打麻将了 那个女孩成绩中上,自己还爱学习,如果继续努力完全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学,有一个宠爱她的男朋友,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拥有自己很完整的人生,虽然并不富贵却也幸福。只是因为美丽,她最终却沦为了别人炫耀的资本,人们以追她把她上她为荣,恶意地改变了她的人生。而受伤害的女孩,却沦为了别人的笑柄。 人们从不觉得自己是凶手,他们就像是鲁迅笔下麻木不仁的看客一样。实际上,贫穷的人更加不掩饰自己人性的丑恶,《盲井》中骗保杀农民工的矿工,《盲山》中明知女大学生被拐骗却帮着同村殴打逃跑女大学生,甚至想要侵犯她的村民。他们因为贫穷和无知,肆意地将自己的恶加诸给其他弱小者,而在面对强大的人时,又往往极其卑微摇尾乞怜。 张孝武的童年生活在农村,在爷爷去世之后,同村的人便鼓噪父亲几个兄弟争夺家产,几个兄弟打得不可开交。那些鼓噪他叔叔伯伯打架的村民,与盲山中的村民,与盲井中的矿工,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的商婉儿冷静得如此可怕,完全可以想象,沿路之上她和她的婆婆受到了多少伤害。张孝武记得在木城救济商婉儿和她婆婆的时候,那年她才六岁多一些,眼神之中充满了惊恐和担忧。而现在,张孝武在商婉儿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害怕,他不知道商婉儿遭遇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不是那么美好。 一个人在幼年时经受的遭遇,会让她的性格发生极大的变化,甚至会影响她的一生。 张孝武只是没想到商婉儿才九岁的她就已经看淡了生死,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但她在内心之中始终将张孝武当做唯一的依靠和信任的人,也许是她婆婆的教诲,也许是她即将饿死的时候遇到了张孝武,甚至有人要伤害他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人,她敏感而冷血,执着而偏激。 张孝武叹了口气,慢慢地伸出手来,放在了她的头顶上,他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和抗拒接触,可也许是因为信任张孝武,商婉儿极力克制自己的摆脱。她就像是一只小狼一样,残忍隐忍,内心桀骜,不被驯服,却心怀感恩。张孝武等了一会儿,等她情绪稳定之后,轻轻地抚着她的脑袋瓜,他发现她放松了一些。 “你跟我走吧,以后做我的妹妹。”张孝武柔声道,“你不应该这样,你本来应该有个很好的未来,你应该过的很好。” 商婉儿却摇摇头说:“我不需要你帮忙,我在这里很好的。” 张孝武从火炕上站了起来,随后蹲坐下来,靠近了她,盯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婉儿妹妹,我是土城人,你也是土城人,我们是土城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你叫我一声哥哥,可以吗?” 商婉儿开心地笑了,点点头说:“哥哥。” 张孝武大笑,下定决心后坚定道:“婉儿,既然你叫我哥哥,我便认下你这个妹妹,从此之后你是我的亲人,我的亲妹妹了。既然你是我妹妹,我更有义务照顾你,你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做一个小偷儿,不会让你沦落在江湖。” “啊?你骗我。”但商婉儿并没有生气,似乎为自己有一个哥哥而高兴,但是却不想依靠别人,于是反问道:“做小偷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比最乞丐强,还不会被人打,还有饭吃。” 张孝武苦笑说:“婉儿,你说的是没有被抓的小偷,可是做小偷终有一天会被人抓到,也终有一天会被打死。” 商婉儿不屑说:“打死就打死吧,那我就到地府里陪婆婆。” 张孝武认真道:“你婆婆不希望你下去陪她,你知道吗?她要你活着,她也希望你活着,只有你活着,婆婆才能安心的投胎转世。婆婆受了这么多苦,为的就是让你过上好日子,可不是为了让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商婉儿又问:“我才不信呢,你怎么知道她不希望我陪她?” “她托梦给我的,告诉我,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孙女,所以我才能找到你。”张孝武撒谎道,商婉儿盯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了许久,才点点头。 张孝武高兴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房间来到院子,却见到院子里没人,不知这皮二去了哪里。 “喂,我们去哪呀?”商婉儿问。 张孝武道:“你得先叫哥哥,我不叫喂。” 商婉儿犹豫了一下,看到张孝武希望的眼神,这才低声说:“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呢?” 张孝武道:“回我家。” “你家?你家在——好的哥哥。”商婉儿道。 张孝武又道:“但是在我们临走之前,我得将此事告诉皮老哥,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把你带走。” 商婉儿此时却抓紧了他的手,孤傲地说:“我愿意走就走,谁也不能留我。” 张孝武教育她说道:“妹妹,话不是这个道理,是皮二救了你,你应该对他有交代,我也应该对他有交代,你知道吗?这是人情世故,什么是江湖呢,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他故意学着电视剧《少帅》里李雪健老先生扮演的张作霖说话的语气说。 商婉儿点点头:“嗯。” 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到皮二高高兴兴地带和一个老太婆走了过来。老太婆一路上叮嘱道:“这山子女人吧,也算是咱们这条街上的大美人,往日便有人爬墙头偷看,如今她男人死了,更是有很多浪荡子在人家门口。要不是因为这几天过年,只怕有人会直接闯进去。” “啊?那没有人报官吗?”皮二问道。 王婆子道:“这种事儿怎么报官?官府那可是吃人的地方,山子女人要是告了官,只怕官府会把她家房子给夺回来。唉,我听说,山子在乡下的亲戚原本要入城来抢房子的,都是因为过年耽误了——你朋友要是银样镴枪头,遇到山子乡下的亲戚,只怕反倒坏了事儿。” 皮二道:“这话怎么说呢,我朋友他可是杀——杀牛的!” 王婆子道:“杀牛的啊,杀过畜生的人,应该一身血气,能镇得住那些穷哈哈。” 皮二一抬头看到了张孝武带着商婉儿,便小跑几步,上前笑问道:“塞兄弟,你怎么在门口等着我?” 张孝武举起商婉儿的手说:“皮老哥,我得感谢你,你救了我的妹妹。” “啊?”皮二惊喜道,“她真是你妹妹?” 张孝武道:“我们都土城人,你知道土城吗?” “我不知道。” “是塞北的五城之一,不过被犬夷攻陷之后,他们屠了城。”张孝武神色黯然,“我们逃出来后便失散了,多谢你找到她。” 皮二大笑:“恭喜恭喜,你这浪子也有家人了,今天需要庆祝一下,我去买酒。” 张孝武道:“不用了,这位是——” 皮二忙侧身介绍道:“这是咱们富贵坊有名的王婆子,刚刚我去王婆子家帮你说和说和,王婆子说,你要是有意,她愿意帮着人家孤儿寡母,也算是做了好事。”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你这也太热心了,我可没答应。” 那王婆子上下打量了张孝武一番,很是满意道:“是个精壮的汉子,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吧?” 张孝武一脸黑线:“我今年二十二。” 皮二跳了起来,惊讶道:“你才二十二?不像,不像啊!” 张孝武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至于动手打人,拱手道:“多谢皮兄帮助,可惜小弟就喜欢这种生活,我带着妹妹去享福了。” 皮二立即拦住了他俩,问:“你们去哪?你一个浪荡子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就不怕危险吗?” 商婉儿说:“我愿意跟着我大哥,就算是九死一生我也愿意。” 皮二挠着头道:“好吧,你们走吧,只是快过年了,你们去哪啊?你们住客栈吗?还是住东家?这样吧,不如住我家——”一想到自己家房子还不够住,便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手指头,说:“我家是小了一些。” 张孝武道:“我带她回我家。” 商婉儿自然不知道张孝武如今是太子少保,更不知道银衣卫是什么,她只相信张孝武一人,觉得跟着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好。她紧紧地抓着张孝武的手,小小的步伐快步倒腾着,走了一些路之后,便看到一家成衣店。 张孝武带她进去之后,见到里面的衣服都是成人的衣裳,大感好奇。 “掌柜的,给我妹妹做一身得体的衣裳,要最好的材料,做最好看的衣服。”张孝武从怀里拿出二十两银子,直接放在台子上,“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什么时候做好,银子什么时候拿走。” 掌柜的和他的夫人本打算收拾店面了,他们想借着年前这几天多做一些生意,只可惜今年年景不好,到了年跟前了,也没有什么人买衣裳。这成衣店多数都是给男人做衣裳和裤子的,极少给女人做衣裳,更没有给女童做过衣裳。可看到亮灿灿的银子,掌柜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立即说:“好说好说,让我女儿给她做。” 像这种定制的衣裳,一般要五天才能做好,但二十两银子可足足十他们小店干三个月的收入,所以有钱能使磨推鬼,掌柜的全家忙活,用了一个时辰便制作出来了适合商婉儿的新衣裳。穿着新衣裳和新鞋子,商婉儿再一次绽放出了可人的笑容,她转了一个圈,问:“哥哥,好看吗?” 张孝武笑了,说:“真好看,以后婉儿能做皇后的。” 商婉儿终于像是一个小女孩一样,一蹦一跳回到张孝武身边,牵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她担心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她当然没有在做梦,可是更胜似做梦,因为不久之后,她随张孝武来到了一座宅子后门。张孝武打开锁,带她径直走了进去,商婉儿害怕地说:“哥哥,这是别人家,要是被他家主人发现,你要被打死的。” 张孝武笑道:“这是我家,谁敢打我。” 商婉儿问:“哥哥,你是做什么的?你是打手吗?还是镖头?” 张孝武反问:“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商婉儿想了想说:“你是做生意的大财主?” “哈哈哈——”张孝武大笑,“不,我不是大财主,但大财主归我管。我的身份是做官的,做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太子少保,你知道吗?” 商婉儿摇头说:“我不懂。” “以后你会懂的,一个挺麻烦的官儿,因为有一个熊孩子需要我保护和教育。”张孝武道。 商婉儿道:“他不听话,你打死他就是了。” 张孝武忙道:“以后不要轻易说死,只要能活着,就不要死。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你的,我的,别人的。” 商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实则在安慰他。 几个仆人正在准备过年的饭菜,见到张孝武了,连忙施礼道:“老爷回来了。” “嗯,你们继续。”张孝武牵着商婉儿绕了过去,仆人们好奇地看着那可爱的小女孩,低声议论起来。 张孝武又回到正房,将商婉儿介绍给众人说:“这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她叫做婉儿,我和婉儿都是土城人,你们知道土城吧?我们土城活下来的人不多了,没想到我们都活下来了,幸甚!” 芒种等人自然知道土城,她们可是木城的人,又岂能不知道那被屠城了的土城,而云烟生活在两狼城,婉秋嫁到了木城,也是听过土城的故事。如今见到土城的人,甚至不用怀疑张孝武的话语,便认定这女孩是他的妹妹,或者是什么亲戚家的妹妹。大家都很喜欢商婉儿,因为她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略带卷曲的头发和圆圆的脸蛋,无不让人觉得美丽得恰当好处。 “真是个小美人呢。”芒种上下打量了商婉儿一番,不断夸奖起来,“小姐怎么这么好看呢,晶莹剔透的。对了,老爷,现在我们终于能凑成一桌麻将了,我等一会儿教小姐打麻将吧。” 第四百八十五章?一举五得 张孝武给了她一个响头,哭笑不得道:“你就知道打麻将打麻将,也不是上辈子是不是因为吃了麻将而死,这辈子跟麻将过不去了。” 芒种揉了揉脑门,道:“本来就是嘛,四个人打麻将多好,我们不带你玩。谁跟你玩谁输钱,才不愿意和你一起打麻将呢。” 张孝武随后将家里的人一一介绍给商婉儿,二夫人婉秋,管家芒种,贴身婢女云烟,账房张南等等。商婉儿虽然记不住道路,却能记住人,张孝武只介绍了一遍,便全部记住家人的性命和面孔了。但商婉儿显然不太懂得礼节与谦逊,见了每个人都只是点一下头,让人觉得她难以靠近,脸上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笑容来,下人们窃窃私语,说这个大小姐很难伺候。 “芒种,你给婉儿找一间房子,再给她配一个丫鬟。”张孝武吩咐道。 “好咧。”芒种便要引着商婉儿去寻坊间,但商婉儿一动不动,芒种急了便要去拉她,却见商婉儿做出了一个愤怒的表情,冲芒种凶了一下:“别碰我。” 张孝武苦笑,牵着婉儿的手,亲自带她来到闺房,这间闺房有三进门,一进门是客厅,二进门是丫鬟的寝房,三进门才是小姐的闺房。虽然每个房间都不大,但这三进门的闺房也别样的气派。这一间闺房本就是原来住户人家给闺女准备的,里面的装饰虽然简单了一些,但正好适合婉儿。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张孝武说。 商婉儿点点头,不说话了,警惕地看着四周和来来往往收拾屋子的下人们,芒种也跟了出来。等回到正厅,芒种才对张孝武说:“老爷,你妹妹脾气可不怎么好啊。” 张孝武苦笑着点了一下头。 婉秋也关切地问道:“郎君,妹妹好像是脾气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张孝武苦笑了一下,一旁云烟很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暖茶,芒种撇撇嘴,心说又是一个倒贴的。 张孝武喝了一口茶,温度正合适,只是冲出来的味道到底不如婉秋的茶艺。随后他说了了婉儿的经历和遭遇,最后才说:“我的婉儿妹妹为了自保杀过人,所以你们不要刺激她,一是保护她,二是保护你们。” 几个女子纷纷吃惊不已,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居然还杀过人,而且不止一次杀人,这不是脑子有病吗?别说小女孩了,便是成年女人,也办不到她这样的视生命如草芥。芒种苦着脸说:“原来她有癔病啊,这要是发起病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张孝武摇头说:“她没有病,她只是警惕性太强了,所以你们以后——尤其是你,小芒种,你千万不要对她有刺激性的语言和动作,尤其是动作,她真能杀人的。” 芒种捂着胸口吓得够呛说:“好吧,我把她给供起来,这总行了吧?” 张孝武道:“这倒不用。” 婉秋抿嘴笑道:“其实就是一头小老虎,家人只要温柔待她,倒也不需多想。” 张孝武大笑:“正是,正是。”随后又问道:“婉秋,你的小说话本写的怎样了?” 婉秋道:“改了一些。” 张孝武拉过来云烟道:“云烟姑娘乃诗词大家,别看她不爱言语,但胸中有万千才华,你可以向云烟姑娘请教。” 云烟似乎也想与婉秋夫人拉好关系,便盈盈一拜道:“不敢当不敢当,奴婢哪有什么才华,只是得闻夫人喜欢写作,颇感兴趣,却不知夫人的佳作能否一观。” 婉秋立即说道:“妹妹来看看,我到底写得如何?”这两人原本并不熟悉,倒是因为共同喜欢小说佳作而成为好友,张孝武也在一旁大为欣慰,没有什么比妻子和睦更重要的了。当然,也不排除妻子们在张孝武面前装作一团和气的样子,毕竟在这个封建时代,女人还是依靠着男人而活的。 正说着话,忽然有御使来到张家,皇帝召其入宫。 等张孝武到了养心殿,大德帝忽然训斥道:“上朝么不上朝,入宫么不入宫,你还是朕的宠臣吗?” 张孝武无奈道:“陛下,您是找臣有什么要事吗?臣可是忙得脚踢后脑勺,平日上朝没什么奏报的,便忙着干实事儿。” 大德帝道:“今天找你过来,主要有两件事说给你听,一件是好事,一件是不太好的事儿,你先听哪一件?” 张孝武想也不想道:“先听坏事。” “是不太好的事儿。”大德帝纠正道。 “是,您随意。” 大德帝道:“是这么回事儿,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皇儿非要嚷嚷着在龙都城逛一逛,说你答应好他的,他求到我这里来了。作为一个整日忙碌与国家大事的父亲,我只好答应他了,所以才让你带他出去微服私访。” 张孝武吓得跳了起来,面色扭曲说:“陛下,我是答应他以后带他逛龙都,可不是现在,更不是这么小啊,他——他才六岁,万一在宫外发生危险怎么办?” 大德帝道:“正所谓君无戏言,朕既然答应了他,就要说道办到。至于如何保护他,那是你的事儿,你是太子少保,你必须想办法,就算是想不出办法也得给朕想出来。” 张孝武一肚子脏话憋在心中,您可真能装好人,合辙就我一个人受累是的吧?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张孝武只能叹了口气,领旨说:“臣遵旨——那还有一件好事儿呢?好事儿是什么?” 大德帝顿时大喜道:“这件好事应该在你的预料之中,我先前不是说过,看你在龙都没什么亲人,无依无靠的,孤苦伶仃,又没有女人陪伴——” 张孝武忙道:“陛下,臣是有夫人。” “你们不是没孩子吗?” “是暂时还没孩子。” “你们成亲这么久了,还没孩子,一定是你夫人有问题。”大德帝八卦道,“为了奖励你治理龙都市井得当,也为了奖励你保护太子,朕已经派人去燕阳侯府替你说媒了。燕阳侯听说你要娶他的孙女自然非常高兴,说愿意将他的两个孙女顾清兮和顾若兮嫁给你,但前提是,她们必须做正房夫人,而不是小妾。” 张孝武一时之间懵了,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啊,这是天上掉下一个秤砣,砸中了他的脑袋,他晕晕乎乎的。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怎么就突然多了两个老婆呢,莫非年底了,自己走桃花运了?他只是知道妹妹顾若兮貌若天仙,喜欢研究医学,说一定要建立一个医院,而姐姐顾清兮聪慧端庄,是一个大气睿智的女子。原本他打算拜访顾家姐妹,毕竟他们在塞北有过交集之处,然而考虑再三,他还是没有贸然打扰,毕竟人家是未婚女子。别说古代了,便是现代,也没有几个男人跑去未婚女子家拜访的,而且人家还有长辈等。 见张孝武呆了许久不说话,大德帝心中一笑,被这幸福给砸晕了吧,小样的,还不能收拾你了,便继续说道:“成亲日子,你去与燕阳侯定夺吧,但必须得等太子大典结束之后。其实,将顾家儿女嫁给你,也不算亏了你,她们貌若天仙,且燕阳侯家产丰厚,嫁给了你,也是了却了燕阳侯的一桩心愿,让他安下心来。” 张孝武忽然意识到,这桩婚事涉及到的内容,不仅仅是大德帝为了给自己讨老婆,还涉及到了安抚原太子党人。由于顾雍涉嫌到前太子谋反一案,以至于燕阳侯一家家族衰落,可受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依旧家财万贯,能够影响朝局。 大德帝绝不可能完全放弃燕阳侯顾家,所以才将顾家两个丫头许配给张孝武,大德帝词句自然也能起到拉拢顾家的作用。皇帝用联姻的手段来给顾家吃定心丸,也用联姻的手段奖励近臣,这是一个三方有利的决定。 若是张孝武拒绝联姻,则破坏了皇帝的计划,同时也破坏了皇帝的心情,正所谓帝心难测,他可不敢保证皇帝此时会做出什么决定,毕竟大德帝是一个能够当朝免了右丞相,又当朝逼所有大臣捐款的人。 想到这里,张孝武只能长揖到地,感激道:“多谢陛下赐婚!臣荣幸之至,不知哪一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微臣妻子早亡,臣曾经发过誓,任何人不能取代她的位置,因此顾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只能做同夫人了。” 大德帝笑了,说道:“可以,既然你妻子早亡,她们做同夫人亦可。” 张孝武继续解释道:“她们入门只有,是做三夫人和四夫人。” 大德帝愠怒道:“圣汉律法中,要求夫人只有一个,同夫人也只有一个,你怎么还三夫人四夫人都出来了?莫非你要违律不成?” 张孝武狡辩道:“陛下,您也知道同夫人只有一个,既然夫人位置不可动摇,那顾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同时入门,谁做同夫人呢?此二女为亲生姐妹,冷落了谁都不好,所以倒不如一起做同夫人。可既然已经打破同夫人只有一人的惯例,总不至于冷落跟随我的婉秋。于是微臣决定,按照进门的顺序,最先进门的是二夫人,姐姐为三夫人,妹妹为四夫人,如此雨露均沾公平至极。” 大德帝被他绕来绕去,半晌才想明白其中前后,哭笑不得道:“好么,你倒是什么好处都想占了,这点你需要与燕阳侯家人解释去,朕给你做的媒,你若是搞砸了,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张孝武道:“遵旨!那臣这就去见太子。” 大德帝道:“这小家伙最近一直嚷嚷着见你,跟你反倒比跟我这个做阿爷的还亲了。” 张孝武道:“陛下在吃醋吗?” 大德帝怒道:“滚蛋!” “好嘞。” 等张孝武跑远了,大德帝反而笑了起来,让张孝武娶燕阳侯家孙女可谓一举五得,第一便是成人之美,既然张孝武好色闷骚,便替他把龙都两大美人纳入房中,如此来拉拢张孝武;第二则是拉拢富贵,燕阳侯家财万贯,族中能人辈出,始终效忠于轩辕氏一族,只是燕阳侯三子效忠于前太子,而今前太子既然已经早亡,燕阳侯一族自然需要一个效忠大德帝的机会,所以大德帝便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第三则是收买人心,大德帝此举乃是千金买马骨的道理,连燕阳侯一族都能拉拢,更何况他人,朝中但凡曾经有二心者,以此为例;第四是替七弟轩辕子动洗去麻烦,相比于晋王而言,楚王更加忠诚于大德帝,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楚王在替他背黑锅,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而正因为楚王与顾家二女之间的故事,才导致如今楚王依旧被囚禁在楚王府内,将顾家二女嫁与张孝武后,顾家女子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将来重启楚王之时,阻拦者便少了许多;第五,大德帝先要让燕阳侯重新回到元老院中,分散笃山伯的权力,继而形成分庭抗争之势,而此时大德帝才能彰显帝权。 来喜上前报道:“陛下,四方副帅请见。” “宣。” “是。” 四方入养心殿后,大德帝屏退众人,四方方道:“启奏陛下,西域飞鸽传书,玉帅在昆仑山下发现顾雍与李存义等人,他们拥兵三千,占领拉孜默国、其罕国和阿尔泰国,自称圣汉西域都护府,李存义自任西域大都督,顾雍任军师,震慑西域一众小国。” 大德帝道:“顾雍等人心意如何?” 四方道:“玉帅正在与直接触,但此二人若想自立为王便早就称王了,他们如今自称都护府,玉帅推测他们心存故国不敢称王。若陛下招降并赦免其过错,此二人必然率众返回。” 大德帝想了想说:“拟旨,招降,但不必返回。我将派遣五万难民前往西域都护府,用以充斥人口,望他二人能够在西域为圣汉打下一片江山。” “是。” 大德帝又道:“另外,告知顾雍,他的一对女儿,将嫁与银衣卫统领,鬼将张孝武。” 第四百八十六章?冲天大火 张孝武这次来的是益心宫,是小胖子专门生活的地方,由于明年才能封太子,所小胖子还不能入东宫居住。而且按照皇族的规定,成年的太子也不能居住在皇宫之内,所以太子在东宫也只能居住到十八岁,十八岁之后是需要在龙都另行开府的。而只有太子才有权利在城外设立太子府,其他皇子只能一同居住在皇子府。 小胖子等得很是无聊,无聊之下,便开始折纸飞机玩,一支飞机飞了很远,另一支飞机直接掉在地上。小胖子很是懊恼,跑过去捡起来仔细看了看折痕,发现折歪了,便重新拆开又折了一遍。 他将飞机头在嘴角处哈了一口气,白色的热气噗在飞机头上,他很有信心地举起飞机,奋力一扔,飞机慢慢悠悠地飞了起来。此时恰有一股风吹了起来,那飞机越飞越高,居然飞出了益心宫的围墙,飞到了外面了。 小胖子高兴得拍起了巴掌来,正高兴着,看到张孝武来了,忙说:“少保,少保,你看,我的飞机怎么样?” “不错啊,有进步。”张孝武再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原来小胖子折飞机用的竟然是《诗经五律》,他连忙捡起剩余的书本,道:“你怎么——用这本书来折飞机?” 小胖子认真地说道:“因为这本书的纸张最硬,最适合折纸飞机。” “要是被你的其他老师看到了,非得气死不可。” “没事,我再找一本就是。”小胖子道,“少保,为什么你把它叫做纸飞机呢?飞机是什么?是可以飞的鸡吗?为什么不叫做纸飞鸟?” 张孝武道:“飞机的意思是飞行的机器。” “那什么是机器?” “机器就是可以自己运转的机关器械。” “自己运转的机关器械,那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墨器局正在研究一种器械,将来有机会给你看看。”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看。对了少保,你不是答应过我,带我去逛龙都的,上次你带我去的知识皇城,不是龙都。哼!我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我可不好骗呢。”小胖子一脸愤愤地说,仿佛上次逛皇城的事儿骗了他一样。 张孝武哈哈大笑,蹲下来说:“那么赵王殿下,你明天想去哪?” 小胖子说:“我今天就出去行不行?” 张孝武看了看外面,摇头说:“已经是下午了,集市都散了,没办法带你逛了。” 小胖子忽然道:“那我去你家行不行?” 张孝武顿了一下,才说:“这个——” 小胖子跳脚叫嚷道:“我就要去你家,我就要去你家,我就要去你家——” 张孝武无奈道:“我需要与陛下汇报一下。” “那你快一些。” 张孝武只好再去找大德帝,向大德帝汇报说小胖子的要求,大德帝笑说若是明天你中午能把他带回来,我便答应他,今天晚上便住在你家吧。张孝武颇感意外,皇帝对他太过信任了,他将皇帝的要求说给小胖子,小胖子猛点头说明天中午之前一定回来。 一路之上,小胖子忐忑不安,第一次走出皇宫,走出皇城,不知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来到皇城门口的时候,小胖子还小心翼翼地问:“少保,我们就这样出去了?会不会有反贼?有刺客?” 张孝武问:“怎么,你怕死吗?” 小胖子猛点头:“我怕死的很。” 张孝武大笑:“怕死是正常的,我也怕死,只要你学会保护自己了,就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你是储君,未来唯一一个伤害你的敌人,就是时间。” “时间是谁?” “时间不是人,它是一种时刻在向前的事物,它就是你经过的时辰,十二个时辰是一天,三十天是一个月,十二个月是一年,当然有时候还有闰月。你经过一年,时间就过了一年,你也长大了一岁。”张孝武解释道,“大家称呼陛下为万岁,但人能活一万岁吗?” 小胖子摇头说:“不能。” 张孝武道:“据我所知,圣汉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便是圣武帝,他在位四十年,活了八十八岁。所以所谓的万岁,是大家对皇帝的尊敬,一个人要是能活到一百岁,已经是神仙人物了。” 小胖子问:“我想活到一百岁。” 张孝武道:“你想活到一百岁,首先要放平心态,让自己每天都开心,让自己每天不去想那么多烦恼的事儿,每天都像你现在一样。可惜,人总要长大的,等你长大了,你关心的就多了,你想的也多了。” 小胖子不太明白,张孝武莞尔一笑,便领着小胖子回到了吉祥坊自己的家中,由于这一次带赵王回家是秘密行程,除了几个御林军和张孝武外,其余人并不知情。连张家人也不知道这个小胖子是谁,还以为张孝武又认了一个弟弟回来了,大家都以此人是张孝武的弟弟看待,府上又多了一个少爷。 不过不久之后,闵八尺和景聪两个御林军校尉便来到张府,并将张府团团围住保护起来。小胖子却不知道自己的“灵机一动”麻烦了多少人,五百御林军不得不顶着寒风凛冽站在张家门外,保护着他的安全。 对于小胖子的身份,张孝武特地交代了他,说他是老友家的孩子,名字叫成化,属于自己的子侄辈。小胖子对此无所谓,还问是不是要叫叔叔,张孝武说至少不能叫少保,可以叫张将军。 两人说着话来到正厅,见正厅没有人,便有下人立即说,芒种她们一众人等此时正在二夫人的房里游戏呢。 张孝武便带着小胖子来到婉秋的房间,推开门见到四个女人(女孩)果然在打麻将,张孝武走过去弹了芒种一个脑瓜崩,佯怒道:“芒种!又是你的好事儿,是吧?” 芒种吐了吐舌头,道:“老爷真聪明!八万!” “我碰!”说话的竟然是商婉儿,小小年纪竟然不学好了,居然一天的时间学会了打麻将,再看她面前居然堆了不少铜钱,看来这九岁的小妮子竟然赢了大家。 “哎呀,小姐你怎能把我的七九万夹子给碰没了!我本来要准备胡这张牌的!下一把我的扣牌了,太过分了,你是小猴子成精了吗?”云烟嚷嚷着叫了道,“老爷你回来了,老爷,他是谁啊?” 芒种忙问:“老爷,要不然你替我打两把吧,我今天手气太差了,打了五圈,没赢过一次。” 张孝武摇头道:“我不愿意玩,你们自己玩吧。这是我老友家的孩子,叫成化,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孩,无聊的很,便来咱家了,明天回家。” 芒种见小胖子一边躲在张孝武身后,一边牵着他的手,看样子很是亲密,便招手道:“成化小少爷,你也一起玩麻将吧?我来教你,很好玩的,很有意思的,一学就会。” 小胖子立即窜出来叫道:“好呀,好呀。”便上前和她们一通玩耍了起来。 小胖子虽然玩心重,但是记性却不好,总是记不住牌,还喜欢在一旁胡乱指挥,于是牌局便更加热闹了,到处充满着欢笑和捣乱的声音。大家虽然恼他窜来窜去捣乱,但是却喜欢他的性子,反倒是性子最古怪的商婉儿与他最好。 张孝武坐在一旁观看着众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中甚是开心,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来到王一瑾和陈关西处。两个小老弟正在和一群同样从塞北来的张府护卫正在喝酒,见张孝武来了,众人纷纷起身道:“将军!” 张孝武微微一笑道:“陈关西,你不是成家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厮混?” 陈关西嘿嘿一笑,闷葫芦似的吐出两个字:“休了。” “休了?”张孝武吃惊道,这个年代离婚可不简单,男子若是无故休妻是要吃官司上大刑的。倒是王一瑾口齿凌厉,解释道:“将军您可不知道,陈关西成了一次婚,差点吃上官司。这闷葫芦一直不肯说出来,便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原来他去了一个草原的女孩做妻子,哪想到人家男人忽然回来了,说是从北鞑塔大军中跑回来了。好家伙,那女孩十三岁嫁人,那男人十四岁被力高图抓去了北鞑塔做牧兵,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所以女孩才嫁给了陈关西。哪想到六年过去了,他居然回来了,结果人家不计前嫌,还要娶那女孩。那女孩也是鞑塔女人,不愿意跟一个汉人成婚,结果我的关西哥哥就这么被人给扔了。” 陈关西红着脸道:“不是他扔我,是我休了她。” “对对对,你有理,你全对。”王一瑾叫道。 几人说这话,外面亮堂了起来,宛若白昼一般,张孝武猛地推开门,只见皇宫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心中一惊,立即喊道:“全体都有,皇宫那边着火了,立即随我去皇宫察看。” 所有人都看到皇宫处发生了火灾,大家纷纷跑出大门伸长脖子观看起来,冲天的大火看呆了众人,人们很少见到如此大的火了,而且着火的位置不是一处,而是处处,仿佛皇宫处处着火。北风呼呼地吹着,皇宫内偏偏干枯的树林此时成了大火的助燃剂,四处纷飞的落叶带着火星飘到了各处。 “呼啦啦——” 貌似一座楼阁烧到了下去,众人心中纠结不已,不知有多少人葬送火海,不知又有多少人见不到明天。 张孝武迅速穿戴好衣甲之后,闵八尺和景聪也带着人跑了过来,急切道:“少保大人,皇宫貌似发生火灾了。” 张孝武道:“对,我去看一下,你们留下一半的人继续保护太子,不得少了他一根头发。另一半的人随我去皇宫。” “是。” 闵八尺留了下来,景聪随着张孝武一路跑到皇城大门,此时几个御林军见到张孝武带着家将而来,急忙拦住了他,道:“少保大人,入夜之后,非皇帝召见不得擅自入宫!” “都他娘的什么时候来,你们怎么不去救火?”张孝武大怒。 一个校尉道:“回少保大人,咱们正是留下来防止有人趁乱入宫。” 张孝武道:“开门,让我进去。” 那校尉道:“不可。” 景聪怒道:“开门!谁让你们关门的?都什么时候了?” 那校尉道:“是李统领的命令,请恕下官无礼了。” 张孝武眉头紧皱,转身道:“李沧澜谋反了。” “什么?”景聪惊讶道。 张孝武道:“如今皇宫大火燃烧起来,正是救火救人之际,他不允许人进皇宫,分明就是要谋反。” 那校尉怒道:“你胡说——” “噗嗤!” 张孝武未等他说完,拔出铁锏转身将他的脑袋砸碎,随后冲向他手下众人,也不等那些御林军有什么反应,先下手为强,一个一个全都砸死。众人不如他力气大,更不如他反应迅速,在北偷袭之下竟然没有一人有反抗之力。张孝武杀了带头的,随后大吼一声:“某乃太子少保,保护太子与皇帝安危,尔等竟然敢阻拦我入城,是否谋反?” 其他御林军被吓到的后退几步,一个人颤颤巍巍说:“要是你一个人进去,我们就不阻拦,但你的手下不能进去,你是太子少保,你是御前带刀护卫,他们不是。” 张孝武左右看了看,手下家将与景聪,说道:“我先进去,我一定要找到皇上。” 王一瑾和陈关西忙道:“我们陪你!” 那其余御林军忙道:“你们若是都想进来,我们便关了大门,让你们谁都进不来。” 张孝武立即对众人说:“王一瑾,去银衣卫衙门调集人马,陈关西,你带着人给我去各个坊城调人,八千银衣卫,整军待命。若两个小时之内我不出来,你们立即攻打皇宫!” “是。” 景聪吓了一跳,叫道:“少保大人,你这是——你不能这么做。” 张孝武道:“我不想这么做,可是此事透露着古怪!我这八千银衣卫就是为了保护皇帝而设立的,如今皇帝生死不明,我谁都不能信任,包括李沧澜!他妈的李沧澜,要是皇上有一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他!” “我师叔他不会谋反的,一定是有误会。”景聪争辩道,他也不知这群御林军发什么疯,今天死活要阻止别人入皇宫救火。 第四百八十七章?寻找大德帝 冲天的大火熊熊燃烧着,数条火龙在皇宫的亭台楼榭之间内肆意的咆哮,狂风卷着火星不知卷走了多少宫女和太监,惨叫声和救命声凄凄惨惨地传了出来。仅仅是一墙之隔,便是地域与天堂的区别,御林军们也时不时地回望皇城里,心中充满着担忧,甚至有人不自觉地远离城墙。一个人高喊:“百兽园也着火了,百兽园也着火了!” “牡丹林着火了!” “快去救火!” 张孝武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问道:“里面谁在救火?” “是李将军带领御林军在救火。” “他们带着什么救火设备?” “他们——带着刀枪。” 张孝武大怒:“带着刀枪怎么灭火?” 那御林军校尉苦笑道:“他们不是去灭火,他们是去救人的,救皇上,救太后,救皇后,救太子。” 张孝武顿时皱起了眉头,道:“救太子?” “对啊。” 这个消息让张孝武很意外,难道并非所有御林军都知道太子今天下午偷偷去了他家?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表明御林军彼此之间的消息互通并不紧密,甚至御林军各部也不熟悉。 “有师叔去救人,我就放心了。”景聪道。 张孝武冷哼一声,随后直径冲入皇城,其他几个御林军看了也不敢阻拦,但看到他毅然决然的身影,还是心生佩服,逆向而行的人,才能称之为英雄。 从皇城道皇宫要经过一条四里长径直的紫金大道,张孝武在紫金大道上疯狂地奔跑起来,为了减轻重量,他脱掉了盔甲,唯独留着紫金锏傍身。此时只见皇宫的五门也在大开,一些太监宫女跑了出来,惊恐地回身看着皇宫。四散而逃的宫女和太监们一边哭喊着一边挤在皇宫门口,甚至相互踩踏起来,几个太监甚至打了起来。 张孝武逆着人群冲了过去,来到皇宫门口,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了!让开路,让我进去!” 太监宫女们为了活命拼命地挤在门口,哪有人听他的话,张孝武发怒,抡起紫金锏便砸了过去,大喝一声:“杀!杀!杀!”噗嗤噗嗤砸死了七八个堵在皇宫门口的太监,他没杀一个便大喊一声,每杀一人便是一声怒吼,后面的太监和宫女们见状,顿时吓得纷纷后退,让开了一条通路。 张孝武吼道:“我是御前带刀侍卫,太子少保张孝武,皇上在哪里?你们知不知道皇上在哪里?” 一个太监哭道:“没看到!没见着!” “回少保大人,小官是御膳房的太监,先前皇上在养心殿吃了糕点,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多谢告知。” 张孝武毅然冲进了皇宫,太监宫女们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敬佩地望着他。几个太监彼此相互看了看,心里犹豫是不是要跟着他一起去救皇上,然而刚刚有这个想法,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传来,震得众人跌倒在地。 “这是天雷!这是天雷!天雷惩罚人间了!” “快跑啊!还有天雷要落下来!” “跑啊!” 皇城分为部院与皇宫,部院并未发生火灾,挤满了逃出来的宫女和太监,而皇宫却整个燃烧起来了,今晚的大火加着狂风,迅速席卷了所有宫阁楼宇。 冬季的皇宫中,防火用的水缸里全都是冰,此时根本无法救火,一些太监慌不择路推开一扇门,结果大火冲了出来,反倒将他整个人烧着了。 这样的大火绝对不是自然火灾,而且张孝武闻到了空气中的硫磺闻到,他立即想到了北地坊的大火,莫非有人在宫中布置了黑火药? 此时只听到一声巨响传来,张孝武一愣神,大叫:“混账东西!那黑火药竟然是用来刺杀皇上的,我怎么这么笨!金衣卫,一定是金衣卫勾结了李沧澜!四方啊四方,原来你才是幕后黑手!难怪金衣卫始终找不到线索,并非找不到,而是你们故意将线索藏了起来!” 但此时的张孝武来不及多想,他凭借着记忆跑去了养心殿,沿路之上见到许多慌不择路的宫女太监,偶尔之间看到了一队队御林军,但他此时怀疑这些御林军的目的,便故意让开这些人。大火实在太大了,这些御林军似乎一边找人一边躲避火灾,与此同时,他们见到了太监和宫女之后,先是一番审讯,随后便用红缨枪将其刺死。 养心殿已经完全烧着了,只剩下熊熊大火之中正在坍塌的楼阁。 张孝武注意到在养心殿的石头台阶下,一个小太监正被一根木头压在地上不知生死。他忍着热浪将小太监冲木头下拉了出来,然后用披风奋力将他身上的火熄灭。 小太监依旧没有醒来,他四处看了看,养心殿周围竟然没有准备救火用的水缸,而且养心殿周围的积雪早就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降温的东西。他来不及多想,迅速解下裤子,冲那小太监的脸撒了泡尿,将他给泚醒了。 小太监惊恐地喊道:“快跑!皇上!快跑!” 张孝武立即问道:“皇上呢?” 小太监彻底醒了过来,看了看四周,才说:“皇上跑出去了。” “皇上去哪了?” “不知道,我——我看着皇上和来喜一起跑出去的,然后我也拼了命跑出去,刚刚出养心殿,就被东西砸晕了。” “我知道了。” 张孝武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忽然意识到皇帝可能藏身的地方,那便是养心殿旁边的月华湖。 大德帝曾经在月华湖中遇险,从此之后极少再去月华湖,而太后先前准备将月华湖填埋,只是月华湖是泻湖,在遭遇暴雨时,皇宫的雨水流入月华湖以便保护其他建筑,因此张太后的意见被否定了。而为了避免皇上再一次溺水,张太后便下令在月华湖周围竖起了篱笆,还将所有船只都凿沉了,免得皇上再去湖中钓鱼。今大火四起,显然有人蓄意为之,依着大德帝的智慧,他绝对会去月华湖避险。 张孝武立即冲向月华湖,奔跑在冰面上,大声疾呼道:“陛下,陛下,我是张孝武,我是张孝武!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几个太监此时正站在湖面的冰面上,远远见有人来了,立即跑了过来,带头的便是来喜,他认出了张孝武,立即叫道道:“将军,将军,果然是你,陛下说,你一定会来,你果然来了!陛下让我在这里等着,如果是你,便把你带过去,陛下在湖心岛上的摘星台躲避天火。” 张孝武大喜,大德帝果然在那里。 他立即向摘星台飞奔而去,因为跑得快了一些,湖面上的冰又光滑,他摔了几个跟头。但是摔再多的跟头也不如心中的惊喜,能够找到皇帝,便是皇宫烧了也无所谓。 一边跑,他一边思索该如何救出皇上,如今李沧澜带着人冲入皇宫四处屠杀宫女太监,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皇帝。而李沧澜并非一个鲁莽之人,他这么做的目的,必然是为了更大的权力。而能够给他这么大的权力的人,天底下只有三个人,第一个便是大德帝,第二个则是远在江南剿灭伪吴的笃山伯叶向东,第三个人,则是左相张宽。 不过张宽是一介文人权臣,即便他推翻了自己的外孙大德帝轩辕子孝,也只能立另一个外孙做皇帝,但大德帝已经是笃山伯的孙女婿,张宽这么做势必会逼迫笃山伯救驾,以张宽谨慎的性子,绝不可能这么干。 他有些头疼起来,如今唯一能够给他解释的,便是李沧澜。他非常想见李沧澜,却又怕见李沧澜,因为见到他,则意味着皇帝已经没了。 此时突然听到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声,张孝武向身后看去,只看到来喜等几个太监被一群骑马的御林军围住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红缨枪,逼问皇帝在哪里,但此时来喜与众太监却异常坚定地说:“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噗呲!” 一个老太监被刺了个透心凉,那老太监倒在血泊之中,却暂时并未死去,而是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迟早会被千刀万剐,皇上会给我们报仇的!你们不得好死!” 一个御林军拔出刀来,一刀砍在这老太监的脑袋上,众人一阵欢呼,那老太监当场死亡。御林军便要抽回刀,然而刀却卡在骨头上了,他大骂一句,其他御林军也哈哈大笑。来喜心存死志,闭着眼睛只等死亡来临。 一个御林军发现远处有一个逃跑的人,便策马追去,其他人以为是逃走的太监,便哈哈大笑并未理会。在他们看来,太监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不值一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张孝武一边注意他们一边向湖心岛树林跑去,眼看着即将抵达树林边缘,那御林军骑兵冲了过来,一刀便砍了过来。御林军并非骑兵,他们骑马经验并不多,这一刀砍得位置非常不对,重心太偏了,出刀虽然用尽了全力,却太过自信,速度又太慢。当然,他以为自己的刀速再加上马速,眼前这个人绝对无法抵挡。 “唰!” 银光一闪,眼前的人却不见踪影了,那御林军一阵惊讶,立即勒住了马缰。然而冰面光华,那马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将御林军压在了冰面上。 张孝武对他的刀早有准备,一个翻身躲过此人,随后便看到那人连人带马摔倒在冰面上。张孝武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抡起紫金锏砸向那人的脑袋,紫金锏发出破空之声,而那人大腿被马压住,只能无奈举刀抵挡。 “当啷!” 那人的汉刀被张孝武直接砸成两截,张孝武趁机一脚穿心脚踹去,那人无法不开,被狠狠地踹中了心窝。 “嗯——” 那人闷了一声,肋骨全都被踹折了,断裂的肋骨扎进了心脏上,竟然被一脚给踹死了。张孝武将那人尸体拉到一旁,又将马牵了起来,翻身上马驾着马冲向其余御林军。他知道不杀了这些人,他就危险了,皇上就危险了,他必须义无反顾地冲向人群。趁着对方不注意,他要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其余的御林军根本没想到他们的人会被杀,他们还沉浸在杀人与孽杀的快乐之中,对于这些人来说,今晚是他们彻底的狂欢。 皇宫里,御林军的规矩可是要比宫女和太监还多,他们不能乱看,不能乱走,不能乱动,即便是太监宫女和他们说话,他们也一句话不能回应回答,甚至做出动作,否则便是勾结内官大罪。别看太监和宫女凄惨,但抡起凄惨来,御林军也不逞多让,毕竟血气方刚的男子做护卫,看到宫女哪有不心动的,可惜只要他们但凡有一点点过错甚至偷看几眼,便会被鞭笞甚至重罚。 御林军压抑在心中的兽性,今夜一起释放了出来。 此时这几个骑马的御林军听到马蹄声靠近,只觉得这人骑术非凡,再望过去,便看到一个身穿劲装的汉子风驰电掣而来。 “你是何人?” 众御林军来不及反应,便被此人冲入阵中,随后便觉得脑袋一疼,再也没有以后了。 张孝武的目的非常简单,他要速战速决,所以他一入人群便用尽全力杀人,那手中的紫金锏用不着做出花哨动作,只是借着马力砸在每个对手的头上。不管是头盔还是缨帽,只要挨着便是一个脑壳尽碎。 “噗嗤!” “噗嗤!” “砰!” 没有人能挡得住张孝武一回合,被他砸中脑袋的人甚至连惨叫都喊不出来,便已经魂归西天了。他从人群之中穿杀而过,七八个御林军便落下马来,整个人死的不能再死了。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拎着枪冲过去,只可惜静止下来的骑兵就是一个活靶子,张孝武扯过来一把红缨枪,奋力一掷,那红缨枪穿透了两人。 “啊——” 终于有了惨叫,张孝武如同鬼魅一般策马绕了一个圈,尽量控制住战马的平衡,重新杀入人群。他左右一把汉刀上下飞舞,右手铁锏左右开砸,其余的御林军根本没有见过这样凶恶的人,他们养尊处优惯了,打一打顺风仗也就罢了,遇到这样真正凶狠的人,上的前去便是一个死。 第四百八十八章?救驾 左挡,右杀! 张孝武左右开弓,胯下不知是谁的战马也热血沸腾起来,疯狂地冲向其他战马,而此时的其余御林军也从最开始的叫嚣到冷静再到害怕,扎眼之间,二十七个人竟然只有十个人活着了,这人在短短不到五十个呼吸之间,杀了他们十七个人! “跑啊!” 有人立即大喊一声,幸存者纷纷策马而逃,有的人甚至逃得太快,调转马头的时候摔倒了下去。 张孝武见状之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些人还真是疏于战阵不知真正的战场,骑兵最忌讳的便是将后背扔给对手,且他们马术生疏,哪里是张孝武的对手。尽管张孝武坐下之马并非他的爱马,但是他很快便熟悉了战马的性格脾气,策马追去,一锏一刀全都砸下马去。 便是有抵挡的人,也只是加速自己的死亡之旅罢了。 “噗嗤!” 最后一个骑马的御林军被张孝武杀死,他终于能够大口大口地呼吸几口带着硫磺味道的冷空气了,其余太监原本等死呢,可是再抬头的时候,却看到满地的尸首,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孝武满脸满身鲜血,下令道:“来喜,上马,带我去见皇上!其余人给我把他们所有的马匹、武器、靴子、衣服都搜集好,然后立即带到摘星台。” 来喜说:“那里有一个冰窟窿,要不然把尸体扔进去?” 张孝武拽过来一匹马,随后一把拎起来来喜,将他放在马上,道:“来不及了,哪有时间。你立即带我过去。” 两人两骑火速赶到了湖心岛。 湖心岛是一个只有巴掌大面积的地方,水位高的时候,便只有一个观星台露在水面上,水位低的时候,便是一片巴掌大的柳树林拱卫着观星台。大德帝溺水的时候,湖心岛便都是水面上的柳树林与观星台。而此时湖面结冰,柳树林依旧存在,上百柳树正好遮挡了外人的视线,再加上此地没有任何火光漆黑一片,反倒利于隐藏。 当张孝武抵达湖心岛时,忽然从树林里冲出二十来个御林军,张孝武立即挥舞着刀锏冲杀上去,好在来喜大喊道:“误会了!他们是忠于陛下的御林军!不是外面那些御林军!你们不要上来,他是少保大人,少保大人杀入皇宫,救陛下了。” 一个御林军什长问道:“可是张少保?” 张孝武道:“正是,鬼将,张孝武。” “太好了!” “鬼将来了,我们有救了。” “速速去见陛下!” “随我来,随我来。” 由于树林里黑漆漆的,外人看不到里面的道路,张孝武还得真依靠他们带路。好在湖心岛上学面洁白,而大年二十九的星光格外明亮,大家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柳树林,来到摘星台前。 摘星台是一个三层的塔,但梯子却不在塔内,而是在塔外,由石阶绕着塔向上盘旋,最终到底最高处的摘星台。由于年代久远,旋梯外原本有的护栏已经没了,因为根本没有人愿意来这里观看星星,想要看星星,可以去闻天院观星台去看,那里位置又高又气派又舒服。 而此时的大德帝便坐在摘星台下的台阶上,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层棉被,再看看衣领处赫然是平日睡觉的衣裳。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张孝武一身鲜血地走来,激动道:“先之,你果然来了,我没有看错你!” 张孝武单膝跪地道:“陛下!臣来迟了!臣救驾来迟!” 大德帝双目含泪道:“没有来迟!没有来迟!来的正好,来的正好!”他冻得哆哆嗦嗦,脸色难看,显然并未从惊吓之中走出来。 张孝武道:“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会突然着火?我看这火不像是自然点着了,而是有人蓄意纵火。” 大德帝苦笑不已,叹了口气,道:“苟德禄,你将给他听。” 张孝武道:“越详细越好,我要知道一切,包括我离开之后,你见到的看到的听到的,我都要知道。我要从中抽丝剥茧,找到真相,禄公公,万万不得隐瞒。” 管事太监苟德禄鞠了一躬回答道:“回少保大人,不敢隐瞒!因为明日便是大年三十了,下午您带着赵王离开皇宫之后,陛下便带着老奴去了西宫太后处,原本想亲近一番,岂料到太后她老人家死活不愿意见陛下。陛下一气之下就回养心殿了,后来皇后也来了,说这几天她也见不着太后,她老人家应该是生了气。陛下便和皇后一起吃了宵食,皇后便回去了,陛下处理了一阵奏折便有些困倦,于是便休息了起来。老奴也趁机准备休息休息,刚刚走出养心殿,便看到西宫方向燃起了大火。少保大人也知道,皇宫失火不是一次两次了,往日便是失火,不消御林军,便是太监们自己也把火给灭了。哪想到今天这场大火烧的诡异蹊跷,这火如同一条火龙一般,从西宫各地窜了出来,一下子将整个西宫全都烧着了。而且今天晚上好死不死地还挂起了西北风,这火势一起,大家就灭不了了。” 张孝武又问道:“御林军入宫之后呢,他们做什么了?” 提到这里,苟德禄哭了起来:“那李沧澜带着御林军入宫之后,老奴本想让他们来救皇上,但我老奴见到他们入宫时并未携带救火工具,而是带着刀枪,心中机敏。他们询问老奴皇上在哪,老奴便诓骗他们去西宫救太后去了,李沧澜便带着人去了西宫,老奴趁机逃走,这才报告给皇上。老奴心想,这李沧澜一定是要对皇上不利,否则他们何故带兵刃入宫,那哪里是救火,他们就是要造反。” “御林军——”张孝武皱起了眉头。 苟德禄忽然说道:“另外,李沧澜带着的御林军不是我们的御林军,我看许多面孔非常生疏,他们应该是反贼,对,他们就是反贼。” 来喜补充道:“他们刚刚问我们陛下在哪,我们没有一个人说的,结果老年和乐才就被他们给杀死了。” 苟德禄道:“说到底,对陛下最忠诚的,最终还是咱们这些阉人。” 大德帝眼睛一亮,深思不已,圣汉朝为了防止宦官祸乱朝纲,严格规定太监不允许出皇城,便是入八部六院也需要严格的登记,若是违反了规定,轻则二十个板子,重则连带着管事太监也要杖毙。然而太监们一心保护皇帝的人,比起那些士族大家来,出身平寒又是被阉割的太监反而更加忠心耿耿。 “是不是对太监的监管太严了,对士族的监管又太宽松了?”大德帝心想。 那边,苟德禄听到几个太监被入宫的御林军杀了,哭得更甚了,他们虽然平日有一些私下斤斤计较之处,但毕竟还是一伙儿人,哪成想那些“御林军”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来,屠杀太监,强暴宫女,简直人神共愤。 “别哭了。”张孝武听得烦心,道:“这些人应该不是御林军,御林军选拔自龙都子弟,多为士族支系或庶出,五代以内身价清白,所以御林军应该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入宫的御林军是假的。可是这么多人,他们是从哪来的呢?怪哉,怪哉!我银衣卫毫无察觉,难道金衣卫也毫无察觉吗?” 苟德禄立即叫道:“要是金衣卫也勾连其中呢?” 大德帝脸色煞白,他从未怀疑金衣卫,而将金衣卫放进了怀疑名单之后,似乎一切真相大白了。 苟德禄道:“金衣卫勾结李沧澜,他们平日最是中心,竟然在此时发难,打得大家措手不及啊。若非少保大人还有数千银衣卫,只怕咱们别无胜算。” 张孝武道:“陛下,臣已经下令银衣卫集结,但被御林军阻在门外。还请陛下下旨,并派遣以为赴死的小公公向外传出此圣旨。臣对手下说,两个时辰我如果不出来,他们便攻城。但臣担心,两个时辰之内,他们会找到陛下。” 大德帝苦着脸道:“出来的匆忙,并未携带玉玺,那玉玺已然在火海之中了。” “可有凭证?” “无有。” 大家傻眼了,若是平时太监们传口谕也就罢了,但此时反贼如了皇宫,皇宫内又烧起了大火,如何传达口谕。苟德禄硬着头皮说:“老奴愿意以一命赌一把,前往皇宫城门,让他们大开皇宫大门,领银衣卫保护陛下。若是老奴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效忠陛下了。” 大德帝顿时哭了起来,苟德禄眼中含着热泪和决绝,转身便走了。 张孝武心生感慨,太监是奸佞之人,在历史小说中,在记忆中,他们残害忠良迫害大臣扰乱朝纲,然而历史上却从未有太监杀害任何皇帝,也没有任何太监谋反,他们最多就是皇帝的打手,打击那些不听皇帝话的大臣。当太监的权力过重时,他们必然会将朝廷中一切反对者诛杀殆尽,可当太监们完全没有权利,士族反而会架空皇帝,让皇族处在一个非常难受的位置。 “唉——禄公公当真有豪迈之气。”张孝武叹道。 大德帝到:“朕一直想不通,李沧澜为何要谋反?” 张孝武道:“陛下,我与李沧澜交往过几次,听他说来自己的家族荣誉,臣觉得他并不像是弑君篡权之人,再说他一个御林军统领,又如何能篡权?除非有人在背后支持,甚至有人在背后给他许诺重利。我想,这个人应该是给了他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大德帝愤怒道:“什么条件能够让他做出这样的逆天之举?” 张孝武苦笑一下,无法回答这个答案,到底是什么条件让李沧澜答应谋反,皇族轩辕家三百多年,根本无法动摇,李沧澜难道想自己做皇帝,别说朝中大臣,便是普通百姓也不答应。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晋王或者楚王,只有他们其中之一才能取代皇帝。 “陛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孝武道。 大德帝道:“说。” 张孝武上前低声问:“晋王和楚王,尽快如何?” 大德帝垂下头去,半晌才道:“他们一个在皇子府,一个在平安县——你的意思是他们谋反?” 张孝武道:“李沧澜总不能自立称帝吧?他一定是受到了别人蛊惑,但他犯下此罪,理当不容饶恕,只可惜其一身才华。” 大德帝苦笑道:“只是不知吾等能否脱险。” 正在此时,其余太监牵着马带着盔甲衣衫来到柳树林里,大家将战马藏在树林中,彼此小声地说着张孝武刚刚的英雄,说他杀了多少多少叛军,说他如何英雄了得。在这样的混乱之夜,张孝武大发神威,以一人之力剿灭二十七个叛军,实在是骁勇异常且振奋士气。 张孝武忽然记起来一个细节,一拍大腿道:“陛下,臣刚刚杀了这些叛军,虽然也是穿的御林军衣甲,但他们脖颈上系着白丝巾,而陛下身边这些御林军却没有系着白丝巾,所以臣斗胆猜想,这些叛军便是以白丝巾为标识。系白丝巾是叛军,不系白丝巾的则是真正的御林军。” 众人恍然大悟,大德帝也高兴起来:“如此发现,我们可以识别对手了,众人害怕也源于此。” “不止如此。”张孝武灵机一动,兴奋地说道,“等一会儿我们所有人的脖颈上系着白丝巾,穿着御林军衣甲乔装他们的人,如此即可浑水摸鱼逃出皇宫。陛下,你也要乔装打扮一番,只要你能突围出去,我们会和银衣卫大军,便胜了一筹。届时我再率领银衣卫反攻皇宫,助陛下重新夺回大权,铲除叛贼,匡扶正义!” 大德帝与众人兴奋不已,大家立即换上了御林军衣甲,且系上了白丝巾。大德帝虽然年轻睿智,但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杀戮之夜,此时最好便是听从张孝武的指挥。而他恰恰不是一个执拗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彰显权力的庸才,随后宣旨道:“朕即可口谕,任张孝武为护国大将军,统领龙都一切兵马,龙都内任何人必须挺起调派,若有违令者必杀之。” 众御林军立即鞠身行礼道:“遵旨。” 第四百八十九章?杀叛军 摘星台这边还有二十几个御林军和十几个太监宫女,但太监和宫女只能留下来,其他的人穿戴好衣甲,准备就绪。张孝武看了看众人随后又道:“为了与他们区别开,我们还需要用白布蒙面。大家都记住了,白布蒙面的人,是我们的人。”众人纷纷用白布蒙好了面,连大德帝也如此,张孝武上下打量了大德帝一番,指着他的鞋子说:“陛下,你的鞋,需要换了。” 大德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才发现是皇帝才能穿的锦瑟流云靴,庆幸还好张孝武发现的早,便与一个脚大小适合的人换了鞋子。他紧紧地握着一支长枪,这是一支御林军专用的红缨枪,实际上这这种红缨枪无论是杀伤力还是作用都远远小于矛枪与朴刀,但它的红缨看上去非常帅气,正适合做礼仪只用,因此便成了御林军的制式武器。 “跟着我,都给我听好了,今儿要是保护陛下突围出去,你们加官进爵,要是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不用陛下惩治了,叛贼会把你们削成肉泥。”张孝武道,“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 众人虽然没有跟随张孝武打过仗,虽然第一次见到鬼将,但得知他一个人杀了二十几个骑兵还夺了马和盔甲,又见到此人行事利索,身上有一种天然的霸气存在,顿时精神了起来。正所谓一只狮子带领的羊群能够爆发出狮群一般的战斗力,御林军虽然平日是礼仪军队,但此时此刻,为了守护陛下,大家杀气腾腾豪气冲天。 “一切听我号令,不得擅自行动,不得擅自说话,不得擅自发声,即便遇到熟人,也不得相认。”张孝武再一次重申了纪律之后,便率领着众人离开柳树林,向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月华湖西侧是养心殿,东侧则是东宫方向,而此时的东宫已然烧起了大火,包括周围的尚武阁、百兽园、养益宫、喜乐宫等等,而由于大德帝并未一个好色的皇帝,以至于他登基已经整整两年,皇宫内却没有增加一个嫔妃美人,许多宫殿都是空置的。大火来临之时,这些空置的宫殿便无人救火,以至于大火肆意蔓延,眼看着成了一堆堆的废墟。 大德帝看在眼中,只能无奈叹了口气,道:“日后重建,又是劳民伤财之举。” 张孝武始终认为大德帝是一个好皇帝,他不贪财不好色不暴虐,任用贤臣与民生息,怎么会有人造反呢?他想不通什么人会造反,除了天火教?可是天火教岂能收买得了金衣卫和李沧澜,又岂能收买得了御林军。他看了看大德帝,再看了看周遭的大火,心中悲哀不已。 当一行人来到了月华湖东侧岸边的时候,张孝武突然听到冰面发出嘎吱的一声,他顿时暗叫不好,作为一个北方人,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因为这是冰面在开裂的声音。他立即转身喊道:“停下来!停下来!” 众人停住了前行,疑惑地看着张孝武。 张孝武吩咐道:“后退,后退,调转马头,回到岛上,冰面危险。” 大家大惑不解,但出于对鬼将的崇拜和对张孝武的无限信任,纷纷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就在众人后退五十几步之后,突然看到前方岸边有一队御林军叛军步兵从火墙之后冲了出来,他们翻开栅栏跑到了冰面上,躺在冰面上大喊凉快。一个眼尖的士兵忽然指着西侧的御林军骑兵,大喊道:“头儿,那是我们自己人。” “喂!过来!” “你们干什么呢?” “把马让给我们吧。” “过来接应一下。” “有马了不起啊?” 张孝武佯装喊道:“你们见到皇帝了没有?” “没有找到!” “你们找到了吗?” “我们也没找到。” 张孝武大喊道:“我们继续寻找,你们休息休息。” 那些人气急,没想到骑兵竟然抛弃战友,纷纷冲了过来,然而没走几步,众人忽然听到咔哧咔哧咔哧的声音,随后轰隆一声,冰面果真开裂了。这些叛军立即坠入了湖中,他们大声疾呼,没有人会想到月华湖的冰面会开裂,但这种情况的确发生了。 其实中原的冬季虽然寒冷结冰,但比起塞北来说便是小巫见大巫了,而龙都地处中原中部地区,这里的冬天更没有那么冷,冰也没有结得那么厚,所以月华湖的冰面平日虽然能够承受人的行走,却也是有危险的。月华湖周围的栅栏,实际上也是老太监们担心有不懂事的小太监跑到冰面上,担心掉入湖中冻死。但今夜这种情况,而且这几天又下起了大雪,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导致很多人误判冰面的厚度。 尤其是今夜因为皇宫大火,导致整个皇宫内温度格外的高,靠近岸边的冰面已经已经融化开裂,马蹄踩在冰面上,导致冰面产生了裂纹。而这些叛军步兵大概是没想到这些,冲到了刚刚产生裂纹的地方。 叛军一面呼喊求救,一面在水中自救游泳,张孝武没有理会这些坠湖的人,他立即带着骑兵转身回了湖心岛。 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去救任何人,也不可能去帮助任何人,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带着皇帝逃出皇宫,再带着银衣卫杀回皇宫,帮助大德帝重新夺回大权。 今夜格外的混乱,也格外的残忍,叛军在皇宫内到处杀人,但是他们始终找不到皇帝,此时有人忽然意识到皇帝极有可能逃到了月华湖上。而因为大火,导致逃到月华湖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毕竟这里没有大火烧过来。 当张孝武等人回到了湖心岛的时候,发现竟然又多了一百多个宫女和太监,并且在她们其中还有皇帝的嫔妃虞美人。皇帝有一个贵妃唐贵妃和两个嫔妃,分别是虞美人和贞嫔妃,这其中的虞美人则是负责抚养太子的嫔妃。 虞美人虽然不得皇帝宠爱,但是作为抚养太子的嫔妃,大德帝对她也是非常敬重,且对她的家人也非常厚待。虞美人没有得到皇帝的欢心,可是却得到了父母的欢心,父母经常写信告知她家人过得非常好。 虞美人被几个宫女保护着,但当他们看到张孝武等人的骑兵时,顿时吓得尖叫连连躲在树木后面。没有人认出张孝武身后的那个御林军士兵就是当今的圣上,甚至虞美人也认不出。这些宫女和太监被杀怕了,他们以为张孝武等人也是来杀他们的叛军,吓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哭喊着不要杀我们,不要杀我们。 “闭嘴,我们不是叛军!”张孝武大喊一声。 “你们是真的御林军?”一个老宫女忙问。 张孝武道:“你们小声一些,不要把叛军给引过来。” 此时众人才放下心来,纷纷走出树林,那老宫女忙走上前来说道:“皇上的美人在此,还不拜见虞美人。” 张孝武看着那脸色煞白的虞美人,微微拱手,并未下马。这虞美人不是什么美人,但面容倒是长得很有福气,圆圆的脸蛋有点像瘦一点的贾玲。可她的眼睛里都是惊恐和害怕,完全没有一个后宫嫔妃该有的气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难怪皇帝也不喜欢她。 老宫女说:“这位小将,还请保护美人娘娘逃出宫闱,将来陛下必然会重重谢你。” 张孝武翻身下马,老宫女以为他答应了,却见到他沿着摘星台的台阶走了上去。站在摘星台顶端,张孝武眺望远处,寻找新的出口。他发现皇宫的北侧人数稀少,他判断因为皇帝不怎去那边,而且北方是上风口,没有受到大火影响,所以他决定向北面逃去。 张孝武下了摘星台,翻身上马,老宫女连忙拉住了马缰,塞过来一个布包,道:“这位小将,这里是老奴的一点心意,还请小将军不要嫌弃。” “呵呵呵,与生命相比,钱财算是什么。”张孝武推开那一包银银首饰,一挥手,众骑兵立即向北跑去。这一次他们为了防止马蹄震动导致冰面开裂,便缓步前行,徐徐前进,终于过了冰面。 而留下来的宫女和太监们看到御林军逃走,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他们大概猜想着,如果遇到了叛军,这些御林军会与之一战吧。 张孝武等人过了冰面之后,立即快步前行,当他们绕过了几座宫殿之后,忽然听到身后的杀声和惨叫声。他们非常诧异,张孝武让一个御林军回身去看一看情况,大家趁机休息一下。 “皇上。”张孝武在大德帝身边小声地问道,“还适应骑马吗?” 大德帝苦笑道:“小时候先皇让我骑马,我还一直不情不愿,后来大了一些,因为跟人比较马踏龙都百日红才多骑了一些,否则这会儿我早就掉下来了。” 张孝武笑道:“陛下的马术虽然不能作战,但是还算是精通。” 大德帝道:“真没想到,我自诩文皇帝,却成了武皇帝。” 张孝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让大家注意一下四周,那观察的御林军则跑了回来,告诉大家说:“叛军正在屠杀太监和宫女,还包括——虞美人。” 众人一阵诧异,张孝武看向皇帝,大德帝咬着牙握紧了拳头,许久才说:“我会善待虞美人家里。” 张孝武点点头,说:“此乃明智之举,我们继续前行。” 于是他们继续向北走,走着走着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队叛军士兵,领头的是一个方脸的汉子,他见到张孝武这些骑兵之后,忽然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孝武当即愣住了,什么意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难道对方知道皇帝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对方见到张孝武等人愣住了,立即意识到这些骑兵不是自己人,方脸汉子大喊一声:“杀了这些人!他们是宫里的人!” “杀!” 五十几个步兵拔出汉刀,悍勇无畏地冲向张孝武这二十七个骑兵。 当对方拔刀的时候,张孝武便意识到这是一句暗号,而自己没有对上暗号。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冲向自己,这些人是傻了还是疯了?在塞北,步兵向骑兵冲锋时一般是决死冲锋或者手持矛枪结阵冲锋,否则便是送死行为。 “哈哈哈,找死!”张孝武大喝一声,在对方拔刀的同时也拔出了紫金剑和红缨枪,猛然策马加速冲向了叛军。 叛军大概没有想到这些御林军会反抗,但是他们非常骄傲,觉得这些御林军不足为惧,不过是皇帝的仪仗部队而已。然而张孝武是谁?他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超级猛将,只见他的战马冲过去之后,砰砰砰撞飞了数个叛军,随后手中的红缨枪上下翻飞,直接挑飞了几个在前方挡路的叛军。 叛军一时之间傻眼了,没想到这个御林军小将如此勇猛。 趁着对方被杀得愣神之际,张孝武举起红缨枪奋力一掷,叛军的方脸首领应声而倒,竟然被活活钉死。 然而叛军首领死后,他的手下接过指挥权,大喊道:“他就一个人,并肩子一起上,不要怕,不要怕!” 张孝武继续策马撞击,一个不小心被一支红缨枪刺中了左臂,但这一枪力道用尽,只擦了一个口子。张孝武一锏将此叛军砸死,随后单手夺过他的红缨枪,握着根部奋力一扫,逼退了周围的叛军。 他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笑,继续策马向那叛军首领继承人冲过去。 那继承者也是悍勇异常,大喊道:“大家不要怕,一起杀了他。” 张孝武向继承者猛地一刺,叛军连忙用武器抵挡,然而张孝武这一枪只是虚晃一招,他的目标却不是继承者,而是他两旁其他叛军。张孝武的这一枪刺拐了个弯,直接穿了左边的叛军的脑袋,随后一扫击中了继承者。 张孝武的战马随后又将右侧的叛军士兵撞倒了,而此时张孝武扔掉红缨枪,右手单臂一伸,便将那继承者给抓了起来。 张孝武将继承者高高举了起来,随后大喝一声:“挡我者死!”言罢,他猛地将此人砸在地上,只听到砰的一声,那继承者被他狠狠地砸在地上活活摔死了。 第四百九十章?圣汉之血未干涸 所有叛军都心生怯意,张孝武越战越勇,左臂的血虽然流出来殷红了袖子,可他毫不知疼痛,手中的紫金锏飞舞着砸到对手。叛军刺向他的枪被荡开,却刺中了他的坐骑,大概对方也意识到杀人先杀马,纷纷刺向战马。 张孝武机敏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胯下的坐骑被数支红缨枪同时扎中,继而倒在地上哀嚎者死去。张孝武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不已,他哈哈大笑道:“今天晚上,让我杀个痛快吧!” 他身后远处的御林军们被张孝武的勇武感染了,彼此看了一眼之后,嚎叫着冲了上来,与叛军沙成一团。所有人的战斗力都翻了数倍,他们是仪仗兵,但他们更是年少热血的圣汉男儿,忠君爱国的圣汉男儿,他们纷纷用战马撞向叛军,此时只见叛军被骑兵装得分分飞了起来。随后御林军们手持红缨枪刺杀过去,将倒在地上的叛军彻底杀死。 惨叫声随着喊杀声传了出来,兵刃相击的声音很快消失,这场战斗结束了。 张孝武等人浴血奋战,以二十七人将对方五十人全部击毙,单单是张孝武一个人便杀了二十个人。他回身数了数,还剩下二十五个,只有两个人阵亡,但所有人都一身鲜血血脉偾张,眼中透露着杀气和浓浓的战意。 “经过这一仗,才是真的士兵。”张孝武点了点头,然而当他的眼睛扫到大德帝时,忽然笑了起来,因为大德帝手持红缨枪,一脸严肃地看着被他杀死的叛军,手紧张的还在发抖。 张孝武策马走了过去,抬起了大德帝的红缨枪,说:“陛下,力道用尽之后,应该活动一下身体,否则会脱力。” 大德帝猛地醒了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四周,反问道:“我杀了叛军?” 在他身后的一个御林军道:“陛下,你杀了两个人,撞死一个,刺死一个。” 大德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半晌才说道:“我竟然杀人了。” 张孝武点了点头,道:“陛下,你的身体还行吗,还能打吗?” 大德帝兴奋不已,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介文人,一个文皇帝,如今却知道自己也能上阵杀敌。” “——”张孝武本想说你这只是打顺风仗,不是上阵杀敌,但看到皇帝如此士气高昂,一扫之前的萎靡不振,心中高兴,便没有说那些打击他的话。他看了看众人,问道:“你们,还能打吗?” “能!” “好样的,继续这样,骑兵作战用,先战马撞碎对方的骨头,再用马蹄[笔趣阁.biqugexx.info]踩死对方,然后用你们手中的刀枪结束对方对方的生命。”张孝武临时教导道,随后迁过来一匹马,翻身上马,道:“继续前进,不要停留!” “喏!” 他们所有的人都斗志昂扬,再也不害怕前方任何叛军了,他们继续向前,每当遇到小股的叛军必然杀之,如果遇到了大队叛军则绕行躲避。经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最终来到了北门的门口。 然而远远望去,众人的心凉了一截,敌人已经占据了北门。在北门门口,他们俘虏了将近三百多个宫女太监,这些宫女太监跪在一旁不敢说话,而在门口还有三四具备斩杀的尸体。张孝武远远地数了一下,占领北门的叛军大概有两百多人,他们手持强弓立于城门之上,弓箭对准着皇宫内。 敌军的数量几乎是他们的两百,张孝武考虑了一番之后,认为此时他们应该去南门,因为银银衣卫应该集结在南门。 此时一个御林军士兵突然说:“大人,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出去,但是——” 张孝武连忙问道:“但是什么?你赶紧说!” 那御林军说:“但是那里是冷宫,冷宫的后面有一座山,那座山上经常有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自杀上吊。而在冷宫的西侧,有一座城墙,在城墙上有一个岗楼,那座岗楼的作用便是盯着小山丘,免得有人在此自杀。那岗楼有一个梯子,当发现上吊的妃子之后,御林军可以晋级下来,立即上山解救。” 张孝武笑道:“这地方好,我们沿着梯子上楼,在结绳爬出去。虽然距离远一些,但没关系。” 那御林军道:“冷宫靠近西宫,西宫又是大火燃烧起来的地方,我怕西宫那里有更多的叛军。” 张效武说:“有叛军不怕,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叛军,大家去西宫也好,西宫是大火最先燃烧起来的地方,正所谓灯下黑,有可能叛军没有注意到西宫。我们大家注意一些,谨慎一些,还是遇到小股叛军杀之,遇到大姑叛军避开。” 去西宫的方向上,火势渐渐变小了,可能能烧的地方也都烧了,他们绕过大火穿过树林,突然又遇到了一队大概五十几人的叛军步卒。张小武举枪便杀了过去,但却看到这队叛军并没有记者白围巾,连忙勒住了战马。 张孝武仔细看去,这队叛军的首领原来是李沧澜的四个师侄之一的吴迪,只见吴迪大喊一声便要杀了过来,张孝武立即摘掉面巾,大喊道:“住手,是我,张孝武。” 吴迪借着火光仔细一看果然是张孝武,他疑惑道:“张少保,你为何要加入叛军?你为什么也要背叛皇上?” 张孝武道:“何来此言?” 吴迪说道:“你看你还揣着揣着明白装糊涂,难道不是你和李沧澜带领着叛军攻打皇城?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们这些叛军都系着白巾。” 张孝武哭笑不得,解释道:“我看到大火之后便入宫来救皇上,哪想到会有人趁机谋反作乱,我也遇到了叛军,并且发现了他们在脖子上系着白金,只是没有想到你也发现了这个秘密。这些人不是我的手下,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御林军,我带着他们杀了一道才到达此处。反倒是你,你是怎么发现你师叔成了叛军首领的?” 吴迪怀疑起来,不过凭借着对张孝武以往的判断,此人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此人在塞北以一己之力独抗犬夷六国而大胜,应该不是一个反复的小人,这才说:“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 张孝武哪有证据,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他身后的几个御林军纷纷接下面巾出列道:“在下是御林军仁字营第二阵宫亢,可有认识我的人?” “在下是御林军仁字营第二阵金徽,可有识得我的?我家在平康坊,祖上世世代代打铁铁匠,人称平康坊金铁匠。” “在下是御林军仁字营第四阵队荣东生,家在喜乐坊,荣家旁系。” “在下御林军仁字营第四阵队年宗成,家在仙人坊,可有认得年家炒糕铺的,那便是在下的家。” 吴迪等人听着他们的话,终于相信了这些人并非叛军,顿时喜形于色起来,感慨道:“终有爱国之人。” 张孝武道:“你们如何发现李沧澜是叛军?” 吴迪这才解释道:“今夜是我和滕师兄当值,李沧澜先将我们叫去,告诉我们他已经决定支持晋王称帝。滕师兄当即反对,说绝不可能让他的计划实现,于是李沧澜便杀了他。我见势不妙,佯装答应,虽叛军入皇宫之后,立即纠结所部偷袭与他。然而李沧澜早有准备,他们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混战之中,我带着他们逃了出去。” 张孝武问道:“你们有多少人?他们有多少人?” 吴迪道:“他们有一千二百人,都是从北方招收的流民,一直藏在米山县米山夫爵的府上,米山爵以安抚流民为借口,私藏了一千二百兵。这些人表面上是米山爵的佃户,实则操练军阵,并藏兵在米山之中。” 张孝武怒道:“难道金衣卫和米山县令毫无发觉?” 吴迪道:“哼!那米山县令便是谋反众贼之一,而金衣卫,只怕也是与其有染,否则何以迟迟不见其踪影?” 张孝武叹了口气,道:“晋王才十几岁,如何能称帝?难道他不怕笃山伯率领大军救驾吗?难道他不怕天下共同反对吗?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孩子,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大的能量。李沧澜啊李沧澜,他竟然谋反了,他竟然参与谋反,简直糊涂!” 吴迪道:“其中理由,我也不甚了解。少保大人,既然你在人群之中杀了出来,就一定能杀回去,我请求你与我一起杀回去,找到皇上。天地之下,唯有你的武艺能胜过李沧澜,只有你能杀得了他。我们一起杀了他,救出皇上,匡扶社稷。” 张孝武为难起来,皇上就在他身边,他如今该做的不是杀李沧澜,而是保护皇帝顺利平安地逃出去,于是说道:“如今杀不杀李沧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皇上,皇上的安危重于一切。” 吴迪道:“是极是极,我必须要先于李沧澜找到陛下。李沧澜疯了一样,他见到皇帝,一定会杀了他。” 张孝武道:“所以,我们兵分两路,各自寻找皇上。” 吴迪道:“我们便是要去寻找皇上,但我看你们似乎是在逃走吧?” 张孝武点头说:“我们要逃出去寻找援军,只有足够的援军才能救出皇上。我们才几十个人,他们上千人,此时在皇宫内与他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 吴迪大怒:“我看你们就是胆小怕死!哼!张孝武啊张孝武,我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还以为你是圣汉最有骨气的人,没想到你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也罢,也罢,你就逃走吧,但我要留下来。” 张孝武忙劝道:“吴校尉,你留在此地,只能是成为李沧澜的刀下亡魂,根本无济于事,倒不如与我一起出去,我集合银衣卫,我们一起反攻!” 吴迪道:“人各有志,张少保,我是圣汉御林军礼字营统领校尉,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上上,我绝对不会舍弃皇上,我也绝对不会先逃出去。如果今天找不到皇上,我也绝不会走,如果今天被李沧澜先找到皇上,我将以死警示他,这悠悠天下还有人心存正义。” 众人感动不已,没想到吴迪是这样的硬气汉子,更没想到在生死危机面前,他能够保持赤心不变。大德帝已然泪流满面,未曾想到这个昔日相貌平凡普通毫不起眼的人,竟然是如此的忠诚。 张孝武道:“你是为数不多,我敬佩的汉子。” 吴迪哈哈大笑:“能让鬼将敬佩,在下这辈子就值了,张孝武,你逃出皇宫,若是不带兵杀回,我便做鬼都不会原谅你。若是你带兵杀回来,救出皇帝,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再会!”言罢,带着他的手下向南面火起凌乱之处冲了过去。 张孝武等人让开了道路,敬佩地看着这群决然赴死的人,许久才说道:“圣汉之血,仍未干涸。每每危难之际,总会有这样的一群人,用他们的热血与忠诚,唤醒人们心中的正义与斗志。走吧,我们先出去再说,希望他们能够坚持到我们杀回来。” “喏。” 众人继续策马前行,不久之后便听到身后的喊杀声,众人心知这是吴迪等人陷入了与叛军的战斗之中,大家内心想回去支援他们,然而却不能这么做。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皇上,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早些离开血与火的圣汉皇宫。 在沉默行进之中,张孝武认为晋王才十几岁,绝无发动叛乱的实力,李沧澜与米山夫爵等人之所以支持他做新帝,也绝对不会是折服于他的才干,更非想要大权独揽,毕竟他们资历浅薄,想要大权独揽则需要面临笃山伯的挑战,而无论是谁都挡不住笃山伯的雷霆一击。 “莫非是张宽?不能啊,张宽已经如此高龄,断然不会冒此风险,且如若废帝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成为笃山伯的刀下亡魂,可又是谁能够有如此能量?”张孝武大惑不解,仿佛有千百个疑问钻入了他的脑海,让他的头有些疼痛起来。也不知这疼痛是因为想问题太多,还是因为刚刚被大火燎烤又经过了寒冷的月华湖,导致他一冷一热生了热病。 第四百九十一章?丽阳侯之恨 冷宫在西宫的西北侧,虽然西宫率先着火,但地处上风处的冷宫反而安然无恙。大概冷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没想到,他们有生之年会因为这场大火成为幸运儿。 为了接近冷宫,众人躲开了叛军,又绕开了大火,也看到西宫的残垣废墟,他们终于抵近冷宫。众人松了口气,万没想到皇宫中为数不多的幸存建筑居然是冷宫,大德帝道:“朕未曾来过冷宫,里面关的都是先皇和翁皇的嫔妃。” 众人向冷宫靠近,发现有五十几个御林军驻守在冷宫门口,他们衣甲鲜明神色谨慎,手中长枪指向外面。为了谨慎起见,张孝武下令众人隐蔽,随后他靠近观察了一番,通过对方手中的火把,识得这些人并非御林军而是叛军。 张孝武皱起眉来,返回到众人处,说道:“那些人是叛军。” “我们杀过去吧。”一个御林军兴奋地说道,可能杀得叛军太多了,导致他信心大涨,盲目的以为能杀死一切敌人。 张孝武苦笑一声,说:“你们不奇怪吗?西宫大火尽毁,叛军守住了冷宫门口。” 大德帝道:“莫非你以为他们——在保护着谁?” 张孝武道:“不是怀疑,而是肯定,陛下。” 一声“陛下”,惊醒了大德帝,他立即想到了一些不愿意相信的事,随即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母后绝不会勾结叛军。” 张孝武道:“没什么不可能。” 大德帝沉默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并不需要要详细说明,张孝武会意,向众御林军吩咐道:“大家隐藏好,我继续侦查,别以为我们是骑兵可以肆无忌惮,皇宫之内不是草原,这里墙垣众多,除开阔地带外并不适合骑兵作战。你们只需要保护好陛下即可,知否?” “知道了。” 张孝武不相信这群御林军,不是不相信他们的忠诚,而是不相信他们的能力,他亲自前去侦查。潜伏靠近门口后,他渐渐听到了熟悉的口音,那是代州口音。塞北和两狼关名义上隶属于代州,且许多代州百姓也会来到塞北生活,以至于代州百姓的口音与塞北汉人几乎一样,却与龙都百姓有所区别。 几个叛军可能是闲得无聊站岗太久了,他们并非真正的圣汉兵卒,军纪虽然了解却不熟悉,于是还是在私下里说起了话来。 一个大胡子叛军士兵望着远处的大火谈笑道:“你们说这一场大火这么大,能烧死多少人?唉,可惜了,可惜了。” 另一个长脸士兵道:“火看着大,其实烧不死多少人,你看皇宫这么大,躲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就能避开大火了。我老家的县城都没有皇宫大,我的天呢,鬼知道皇宫居然有这么大咧。” 一个圆脸的叛军士兵说:“那可未必,这火邪性,还带闪电的,估计是老天爷惩罚皇帝吧。” 长脸士兵道:“其实皇帝也没那么坏吧,人家还免了赋税和各种杂税。” 大胡子士兵:“要不是因为皇帝,那你怎么还逃难了?怎么不在老家待着?” 一个斜眼的士兵忽然叫道:“我老家不是发生瘟疫了吗?” 大胡子士兵立即应和道:“对呀,你说平时都没有瘟疫,非得他做皇帝就有了瘟疫,难道瘟疫不是皇帝带来的?要不是他弑父杀君灭兄弟,又岂能被老天爷惩罚。” 其他人猛点头道:“倒也是,万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人,为了争夺皇位连自己的亲阿爷都杀了。” 张孝武心中一惊,他们口中的弑父杀君灭兄弟的皇帝,该不会是在说大德帝吧?看来晋王为了能做皇帝,连这种谣言都能编排出来,用心何其歹毒也,他不仅仅要杀了兄长,更要将大德帝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不过话说回来,这皇宫里的宫女也没传说中那么好看呢,就是比外面的婆娘长得白了一些,传得好了一些。” “哈哈哈,宫女么,就是在皇宫里做事的使唤丫头,你还指望人人都是娘娘?” “对呀,这些宫女加起来,还不如太后一个人好看。” “嘘,小声一些,别让里面的人听着了。” “怕什么,她又听不到。” “你怎么知道她听不到。” “丽阳侯陪着他,你说他们——哈哈哈。” “这丽阳侯也真有意思,不趁机杀暴君立功,反倒跑到这里陪太后,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所以么,色字头上一把刀,要是晋王做了皇帝,能受得了这个二爷?”所谓二爷,在圣汉帝国的意思就是继父,众人一阵轻笑,有为唯恐被里面的人听到。 大胡子士兵立即笑道:“晋王怎么受不了,要不是丽阳侯的支持,晋王怎么能养活咱们这么多人,要不是丽阳侯,咱们怎能能杀入皇宫?要我说,明天之后,晋王登基为帝,就得拜丽阳侯为亚父。” “你们说,丽阳侯和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故事倒是有民间传闻,不过知道的都是龙都的老人了,咱们也不知道啊。” 张孝武自然知道这丽阳侯吴栋,他乃开国十三英雄之后,但丽阳侯一向老实本分,不会做出出格之事,且在立储之争时不参与其中。 然而张孝武却不知三十几年前的一件事,丽阳侯吴栋耿耿于怀不能自已,在三十五年前,还是丽阳侯府世子的吴栋在上元节时,随父亲于龙都河畔祈祷悼念家中死去的长辈安息,恰在此时偶遇吏部主簿张宽一家同样在河畔祈祷祝福,两家都是朝廷官吏,又是士族大家。张宽携带全家上前拜会,吴栋也随着父亲老丽阳侯见过张大人一家。 由于出身相同地位相同,两家人相谈甚欢,两家的晚辈也咱一起玩耍起来,当时年少的吴栋便认识了张宽之女,也就是如今的张太后。两人两小无猜,于水边嬉戏,吴栋对于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妹妹非常喜爱,于嬉戏间说:“将来我必娶阿妹为妻,为妻铸造黄金屋,翠玉床。” 张宽非常喜欢丽阳侯世子吴栋,再其后两家人走得很近。然而张太后十六岁时便以美艳冠绝龙都,被太乾帝直接点名选入宫中做了美人,再到后来成了张贵妃。而吴栋得知她入宫之后,伤心欲绝之下几乎将自己饿死,丽阳侯府因此与张宽断绝。 数年之后吴栋逐渐从伤心中走了出来并另娶他人,后世子吴栋继承爵位成为真正的丽阳侯,再过几年吴栋忽然莫名其妙的杀妻。丽阳侯杀妻案一度轰动龙都,他被督查院关押审讯数年,但他只交代说因为与妻子争执而大打出手,误杀妻子,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丽阳侯妻子温婉善良从不打骂,每逢灾年便设立粥铺为百姓活命,因此并不相信吴栋所言。吴栋不交代真相,前途尽毁,被太乾帝下旨降丽阳侯由一品侯爵降为了三品侯爵,永世不得为官,流役十年。 丽阳侯虽然被流放到岭南十年,但由于其士族身份并没有真的做劳役,而是在岭南逍遥生活了十年,期间还娶了三个岭南女子为妾,生了五个孩子。但丽阳侯杀妻一案依旧是个迷案,迄今无人得知其真相。 丽阳侯在岭南期间偶然发现一种稻谷产量极高,于是将这种稻谷挑选出来大面积种植,最终发现这种稻谷比平时的稻谷产量多了三分之一,岭南百姓称之为丽阳稻。丽阳侯十年劳役结束之后返回龙都,向太乾帝献出此丽阳稻,但太乾帝不以为然。于是丽阳侯便要求自己家的佃户大面积种植丽阳稻,渐渐成为龙都最大的粮商。 丽阳侯因不能为官,便资助了不少贫穷书生,也结交许多底层官员。官场上很多人还卖他面子,甚至许多场合中,丽阳侯是必须被邀请的尊贵客人。年底的时候,丽阳侯派人送给银衣卫两千石稻古作为礼物,张孝武和兀松等人还夸这丽阳侯真会做人,若是整个龙都发生饥荒,唯一有米的地方便是丽阳侯府。 张孝武所有所思,将其中前后串联起来,冥思之后顿时想通了许多事。这场大火为什么会从西宫烧起,是因为这场阴谋政变便是西宫太后参与其中,她想推翻自己的儿子大德帝,立自己的小儿子晋王为帝。而张太后为什么一定要参与其中,除了她一直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大儿子外,还有丽阳侯参与其中。 那么谁是丽阳侯的幕后主使呢?谁有能量调动如此庞大的人群,谁有能量调动这么多军队,甚至收买了李沧澜,不惧笃山伯的勤王大军呢? 这个人,才是幕后黑手,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张孝武不太明白,为什么张太后这么傻,当然,张太后也一直不太聪明,意气用事不说还不知轻重。回想一下张太后的所做所为,她一直都是一个性格急躁且难以忍受颐指的人,而大德帝杀老嬷嬷之后(借张孝武之手),张太后难得地没有抗议或胡搅蛮差,而是隐忍了半年时间。 这半年时间内,大德帝未曾见到张太后半面,而处于对张太后的愧疚之意,大德帝也允许张太后这半年内多次出宫回左丞相府即衡水伯府省亲。 冷宫的围墙只有一丈高,张孝武左右看了看找到一棵靠近围墙的大树,便爬了上去,他翻身跳入冷宫之内。冷宫内原本生活着许多太乾帝的嫔妃,后来大德帝让她们出宫生活颐养天年,但还是有一部分嫔妃没有离开冷宫,这些人包括一些疯子和当初大道皇帝的嫔妃,如今也已经是枯骨老人。 张孝武继续潜伏前行,躲开了一队巡逻的叛军,又避开了哨兵,终于接近了人多的一处楼阁。这楼阁周围被叛军重兵保护起来,张孝武细数了一下大概有两百多人,再加上门口的卫兵和巡逻的士兵,总计有三百人。 按照兵力分配来说,叛军一共才一千两百多人,被他们和吴迪等人杀了一百多人,那么李沧澜身边只有八百多人,而这八百多人要控制皇宫显然非常困难,并且应该是非常分散。以圣汉军事编制来看,一百五十人为一都队,八百多人应该五支都队或六支都队。想到这里,张孝武信心大增,虽然李沧澜人多,可是他的胜算非常大。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路喊道:“报——大喜!” 一个长须冠面的中年帅哥推门而出,急忙问道:“是何大喜?” “贺兰宗率领三千青龙军禁军增员而来,以抵达皇宫北门,李将军以下令打开皇宫北门,引青龙军入皇宫。”那传报的士兵兴奋地说道。 中年帅哥哈哈大笑道:“成了!这事儿成了!嫣儿——太后,此事成了。”只听到冷宫大殿里,传来了一声叹气,别无声音。中年帅哥知道张太后心情复杂,并没有多说话,而是挥挥手下令道:“将此事传报给各路义军,告诉他们,一定要找到大德,找到了他,我们都升官发财,找不到他,我们都株连九族。富贵震天还是破皮抽筋,让大家自己选择吧。” “是。”那传令士兵一面高喊,一面跑了。 中年帅哥站在冷宫大殿台阶之上,远望火焰四起的龙都皇宫,他面目狰狞,厉声叫道:“轩辕令公,你抢我妻子,害我家人,坏我功名,毁我爵位,而今我要让你后悔万分,我要让你知道狂妄自大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太后突然闯出来,含着泪说:“栋哥哥,能不能不杀孝儿?能不能囚禁起来,让他做一个偏远的王爷?可好?” 中年帅哥,也就是丽阳侯吴栋,他转身后柔声安慰道:“放心好了,他绝对不会有事的。”不得不说,这丽阳侯的确是帅,即便人到中年已然看得出来此人年轻时多么英俊风流,与张太后站在一起当真是绝配。 “可是——” “可是他也绝不可能在你面前再出现了。”丽阳侯淡然道,“晋王称帝,若是再见到他,只怕是会掀起血雨腥风。我和李将军说过,找到陛下之后将其囚禁之后送到岭南越州揭阳府,我在揭阳府曾经苦役十年,那里还有我许多朋友。他的妻子与宫妃美人,我也会送过去,从此之后做一个安乐的人,不要再参与复杂的国朝之争。” 第四百九十二章?血战摘星台(1) 张太后的眼中带着担忧,又带着对丽阳侯的信任,她想依偎在丽阳侯的身边,却又顾忌到身边的人,只能低着头说道:“孝儿为奸佞蛊惑,才犯下大错,但他心地善良不曾残害任何人,理应有一个安乐的下场。只可惜我们母子一场,竟然以如此方式做最后道别,实在是——心中难忍。” 张孝武心中惊讶,他所认识的张太后是一个性格骄傲急躁时刻都要凌驾别人的女人,即便面对皇儿,她也毫不顾忌对方的颜面,从来没有如此小女儿神态,更没有依靠别人的举动,而今天着实让他大开眼界了,原来这骄傲的女人也有温顺的时候。他随后心中又是一笑,太乾帝最宠爱的贵妃,原来心中另有他人,看来太乾帝要么魅力不行,要么能力不行,没有真正征服张太后的内心。 丽阳侯柔声解释道:“皇上屡次削弱士族的权力,两个月前出台的均赋税法,着实伤了士族的心啊。嫣儿,你知道,这圣汉帝国是靠着谁打下天下的?又是靠着谁来巩固天下的?都是士族子弟在无怨无悔地位轩辕家,为圣汉帝国而奉献。可陛下的均赋法一出,士族损失惨重,必然会嫌弃如此的血雨腥风,他又岂能预料不到?” 张孝武不知道什么是均赋法,因为他没什么田地,用不着交赋税,而这几个月他忙于银衣卫机构改革和天火教的案子,并未上朝,也不知这均赋法到底是什么是,在朝堂上引起了哪些争执。 这均赋法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税法,而是指要求天下所有的土地按照田地面积进行交税,并且免除了士族三千亩免税的法令,因为右相向端在核查赋税时发现,几乎所有的士族家都良田万亩却不交一份赋税,而许多百姓为了少缴税将自己的田地挂在士族名下,自己做了士族的佃户,从此之后只需要缴纳士族田赋而不需要缴纳国家田赋,长此以往下来,国家田赋越来越少,因此国家收入也越来越少。 为了改变这种吃国家田赋的吸血状况,户部尚书出身的右相向瑞真对士族提出了均赋法,严格要求全国所有的土地都实行什一税的田赋律法。向瑞向大德帝承诺,什一税之后,明年(大德三年)国家赋税将增加一倍,大德帝立即准奏,并由向瑞推广均赋法。然而均赋法实在是伤害了太多的士族,几乎所有的士族都私藏土地私养佃户,均赋法实现之后,他们的收入非但会大大降低,还会丧失许多佃户和土地,从根本上动摇了他们的利益。 然而此时此刻,张孝武并不知道均赋法一事,作为一个生活在龙都官员,他对均赋法毫无感觉,且意识不到均赋法会给国家带来多么眼中的动荡。大德帝的急切改革,最终促使了这次政变的爆发,而年少的晋王则成为了士族们的支持目标。 张孝武没有继续听他们说话,他选择逃出冷宫,因为此地已经不可能再作为他们出逃的路口,他回到众人跟前,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里面,推测有三百叛军,且将贺兰宗谋反一事告知众人。 大德帝悲愤得几乎吐血,咬牙切齿道:“朕只是免了贺兰宗的军职,没想到他如此不知感恩,竟然谋反。” 张孝武道:“贺兰宗性格执拗,陛下你虽然是保护了他,可是在他看来,陛下是听信奸佞不分青红皂白。” 大德帝道:“朕实在是不能处罚郢川侯的罪行,仅仅训斥才行,毕竟狼卫上下皆效忠郢川侯,若朕朕的处罚了他,只怕他转头投靠了乌桓,若两狼关是乌桓的土地,介时犬夷入中原,将会给中原带来历史浩劫。朕也知道贺兰宗受了委屈,更知道这郢川侯行事嚣张且犯下大错,可又能如何?先祖让慕容家世代看守两狼关,造就了如今尾大不掉的局面,唉——他怎么就不知轻重呢?” 张孝武道:“贺兰宗是一介武夫,并非政治家,他不懂得权衡利弊,所以头脑一热便容易被人利用。” 大德帝摆手道:“罢了,罢了,如今当下,先逃出皇宫再做打算。” 张孝武道:“好。” 众人再次商议,既然贺兰宗引军从北门杀来,他们便只能逃到远处,也就是南门。皇宫南门之外便是皇城八部六院,而八部六院中尚有数百御林军可以协助他们逃出,只是如今南门被叛军占据,他们需得骗过叛军。 张孝武忽然提议道:“李沧澜引贺兰宗禁军入皇城,如此说来,两股叛军并不相视,我们只需要在贺兰宗的人面前乔装李沧澜叛军,在李沧澜叛军面前乔装贺兰宗叛军,如此便能骗得两股叛军。我们到了南门,诓骗李沧澜叛军说,我们是贺兰宗叛军一部,奉命进入八部六院搜索大德帝,应该可以骗得过他们。” 众人虽然怀疑,但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于是立即调转马头向皇宫南侧行去。但是他们骑着马有一些招摇,沿路之上又陆续遇到许多叛军,大家纷纷侧目,张孝武心中暗叫不妥。果然,在经过千禧宫时,迎面撞上了一都队人马。张孝武等人此前遇到的叛军最多不过五十多人,而一都队有一百五十人,所以他们非常明智地绕行。可刚刚准备后撤,后方又出现了一都队叛军,他们被困在中间狭长的长廊之间。 众人焦急不已,张孝武摆摆手,策马继续向前,待接近前方都队时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方立即回答:“太后千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张孝武点了一下头,道:“奉贺兰将军所令,吾等赶往南门而去,防止暴君逃到南门,与御林军汇合接应。” “让行。”对方都尉立即下令道。 张孝武等人策马缓缓前行,等距离远了,立即加快脚步。但不久,便听到了后面传来喊杀声:“莫让他们跑了!” “贺兰将军并未带骑兵入宫,他们是假的。” “不要跑了他们。” “该死的御林军!” 张孝武大喊道:“我们被发现了,众人听令,保护皇上,随我杀到南门。大家能不能逃出去,就看这一次了。记住了,速度,时间,速度!” 第四百九十三章?血战摘星台(2) 飞溅的马蹄哒哒哒哒地响彻在皇宫之中,张孝武一马当先,身后便是大德帝,其余人紧随其后负责保护。寒冷的腊月二十九,不,已经过了子时,今天便是大年三十,大德二年的最后一天。 张孝武在今年年初时来到龙都,随后返回塞北带来了七千边军组成了银衣卫,重新整顿了龙都市井,并且在年底时还协助破了案子。他以为今年是一个充实的快乐的幸福的年,他以为一切会变的更好,他以为他会步步高升。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今年最后一天里,一群人发动政变,甚至毁了皇宫。而他这个皇帝最信任的,正在带着皇帝四处逃亡。 “你们不会得逞的。”张孝武暗暗发誓,战马再一次提速。 前方出现一支什队步兵,张孝武并未理会他们是不是自己的人,下令道:“撞过去。” “呼!” “哒哒哒哒——” 前方的士兵见到飞驰的骑兵,顿时吓了一跳,连忙闪躲开了。他们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什长气得骂道起来:“王八羔子!骑兵了不起吗?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就是骑着马,有本事下马打一仗?告诉你,老子明天就是校尉了,老子有都是办法弄死你。” 冲过这群人之后,张孝武等人终于靠近了南门,更靠近了正德殿,但此时的正德殿正火光冲天熊熊燃烧着。大德帝忽然大叫:“玉玺在正德殿里放着。” 张孝武回头喊道:“没时间理会了。” 大德帝道:“找到传国玉玺,才能证明朕是皇上。” 张孝武道:“陛下,你要先活着出去,才能证明,要是你被叛军杀了,即便有是个传国玉玺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啊。” 大德帝苦笑着点点头,风吹在脸上,他的白色面巾被吹飞了,露出了白皙英俊的面容来。儿子随娘,大德帝的长相结合了母亲张太后和父亲太乾帝的所有优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美男子,即便如今已经三十岁,他也依旧比许多人要英俊许多,让人看后过目不忘。 当众人抵达南门时,张孝武注意到有一都队人驻守在此,他立即喊道:“奉贺兰将军命令,青龙禁军接管八部六院,速开城门!” 叛军正要开城门,忽然有人站在城楼之上大喊道:“不要开门,那是皇上,那是暴君!” 张孝武抬头一看,两张让他又恨又气的脸出现在城门的箭楼上,居然是黄升与黄琦叔侄二人,万没想到他们也在此,而大喊大叫的便是黄升。黄升曾经上朝诬告过张孝武,也曾经偷偷看了一眼皇上,便觉得皇上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所以对皇上印象非常深。而叛军大多数不认得皇上,经他提醒,纷纷围了上来。 张孝武没时间例会众人,他转身一看才发现大德帝的面巾不知何时丢了,因此才被黄升当场拆穿。 “妈的,杀吧!”张孝武大喊一声:“给我提速,用马撞过去,不要停,给我撞!撞死这些龟孙!” “冲啊!” 御林军等人立即策马冲过去,撞飞了冲上来的叛军,二十几匹战马同时并排冲锋,几乎形成一道重锤碾压过去,叛军非死即伤,纷纷倒在马蹄之下。但此时城楼上的黄升大喊:“弓箭手放箭,弓箭手放箭!” 张孝武大怒,他撞飞了几个叛军之后,摘掉面巾大喝一声:“鬼将张孝武再次,拦我这死!”阻挡在他面前的叛军听到鬼将的名头,顿时吓得连连后退,但黄升却高喊道:“杀张孝武身后的小白脸,那就是暴君,杀了他便封爵拜侯永享富贵,杀了他即可!”叛军顿时有了攻击目标,他们不是要和鬼将厮杀,他们只需要杀掉皇帝即可。此时弓箭手终于准备好了,开始向御林军张弓射箭。 黑夜之中弓箭手的弓箭并不准,甚至十支箭矢射不中一次,而且还射中了不少叛军士兵,但依旧给御林军带来了严重的困扰,三个御林军跌落下马,与叛军厮杀在一起不久阵亡。张孝武更加着急,因为叛军故意缠斗自己不与自己拼命,反而始终攻击皇上。而大德帝第一次遇到叛军攻击,早就试了方寸,趴在马背上只顾着跟在张孝武身后。为了保护他,又有四个御林军被杀。 张孝武带着众人穿过叛军,但无法抵达南门,回望一地的尸体,再看看城门上五十几个弓箭手,叹了口气道:“今天,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 “哒哒哒哒哒——” 阵阵马蹄声传来,一支骑兵都队自东侧冲了出来,大喊道:“拦住御林军,不能让他们逃出去,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张孝武绝望了,他看了看身后的御林军,还有十二个人,再加上他和皇帝,一共只有十四个人了。而对方人数增加到了三百多人,根本毫无胜算。此时张孝武祈祷时间快一些,银衣卫果断一些,他立即调转马头说道:“走!” 众人立即撤走,叛军骑兵紧追不舍,而他们已经奔跑厮杀了将近一个时辰,战马已经开始喘上了粗气。张孝武意识到战马的体力到了极限,而他们这些人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不久之后便会被叛军骑兵追杀杀死。 焦急之下,他高喊道:“所有人,随我返回月华湖湖心岛。” 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说话,大家紧紧跟随在张孝武身边,向月华湖奔跑过去。很快,他们靠近了月华湖,张孝武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大喊道:“什么都不要管,什么危险都不要怕,给我冲!不惜马力,不惜生死,冲过去!驾!驾!驾!” “哒哒哒哒——” 张孝武等十四个人疯狂地策马冲锋,当马蹄踩在湖面上的时候,张孝武又听到嘎吱的声音,但是战马跑得飞快,虽然嘎吱嘎吱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他们很快地跑了过去。 “噗通!” 一匹马和一个御林军坠入湖中,没了身影。有人害怕了,闭着眼睛催促战马快一点跑。张孝武也暗暗祈祷,祈祷他们路过时候冰面暂时不要裂开,祈祷大德帝不要出事,否则他们便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 “杀!杀掉张孝武,封侯爵!杀掉暴君,封王爵!杀啊——” 第四百九十四章?血战摘星台(3) 此时,叛军骑兵也杀到了月华湖岸边,对于湖面,出身于北方的他们毫不怀疑其硬度,因为在珲州代州幽州等地,大年三十的冰面别说几百个骑兵,便是几千个骑兵上万个骑兵也承担得住。于是他们毫不犹豫策马越过栅栏冲向湖心岛,当先的骑兵都尉大喊道:“活捉暴君!赏金万两!” “活捉暴君,赏金万两!” “咯吱——咯吱——轰隆——” 一声巨响之后,冰面突然裂开,上百匹战马前仆后继地坠入了月华湖中,冰面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而后方的战马来不及停步径直地冲入裂开的湖水之中。整只骑兵都队先后坠入冰冷的湖水里,而那带头的骑兵都尉,早就不知去向,落在湖水中的哪个位置了。 “救命啊!” “别拉我啊!” “来人啊!” “娘——” “我要回家!” “快来救人啊!” 凄惨的呼救声从冰水中传向四周,随之而来的其他叛军步卒连忙止住了脚步,他们愕然地望向湖内冰水中的众人,忽然有人反应过来大喊:“救人呐!快救人呐!”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始救人,有的用红缨枪,有的用旗杆,有的用绳子,有的解开腰带抛进水中,拉着一个人之后拼命地拽人。 但是大家都不敢贸然下水救人,毕竟在这冬日的冰湖之中,寒毒无比的湖水能够冻死个人。岸边的叛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淹死冻死而无能为力。 一些会水的落水者慌忙向岸边游来,然而游着游着,却被身边其他溺水者抓住脚踝或者衣领或者手背,最终落入水中。他们大多数都是北方的农人,而北方会水的人又非常少,大多数人还是手足无措胡乱挣扎,最终溺毙。 呼喊声救命声越来越弱,只一会儿时间,他们便成了冰尸。 在湖心岛上,张孝武等人远远地眺望,看着在冰水中挣扎的叛军士兵,心中报以同情却又觉得并无不可,毕竟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试想一番,若是他们没有坠湖落水溺亡,而是追上了御林军,他们会放御林军逃走吗? 一百二十人的叛军骑兵最终只有十几个人被救上岸,他们立即被送到着火的宫殿处取暖,以免出了水后再被冻死。幸存者远望湖面后怕不已,那冰上的浮尸让人忍不住嚎啕大哭,叛军士气顿时低迷下来,有些人茫然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不知是否要继续追杀,还是要等待命令。 当此时,李沧澜终于率军杀来,望着破损的冰面和浮尸横漂的月华湖,他大喝一声下令道:“月华湖湖面冰层太薄了,大队人马不宜同时站在冰面上,所有人立即以什队为准,从月华湖不同方向向湖心岛前进,活捉暴君!” “喏!” 有了李沧澜的指挥,众叛军立即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从四面八方杀向湖心岛。 此时,张孝武等人已经逃到了湖心岛摘星台下,他今日数次突围不果,终于知道成语瓮中捉鳖里的鳖是什么感觉了,那便是想尽办法也无能为力。一个人即便再有能力又如何,在面对潮水一般的敌人之时,一个人的力量终究不能逆天。 张孝武已经放弃突围了,但是看到依旧在摘星台下避难的一群宫女太监,立即心生一计,他拉着大德帝,低声道:“陛下,叛军势大,臣无能,不能带陛下逃出。但臣有一计可保陛下平安,等一下陛下乔装宫女或太监,混入其中。而我率领御林军佯装追杀你们,你此时趁乱逃走,如此或可避开叛军的追查。李沧澜知道我在这里,必然会担心臣率领银衣卫反攻皇宫,因此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追杀于臣,届时贼军全部追杀与我,陛下再逃出皇宫。陛下,只要你找到银衣卫,他们必然会帮助陛下重新夺回大权,也必定会帮助陛下铲除奸佞。臣无能,愧对陛下信任,臣愿意以死以谢陛下对我的宠爱。” 大德帝听罢痛哭流泪,却异常坚定地摇头,沧然而立,毅然决然道:“朕逃无可逃,心意留在此处,与你共战叛军。” 张孝武大惊道:“陛下,你不能留,留下必死无疑。” 大德帝道:“朕也是圣汉男儿,乔装而逃虽然有几分胜算,然而朕是一国之君,又岂能如此卑劣而逃?朕宁死也不可能乔装太监宫女,轩辕家的风骨也不允许有子孙后代如此无能。朕心意已决,留下来,死战!”言罢,他拔出汉刀,铿然道:“张孝武,我与你一同迎战叛军,宁死勿降。” 张孝武敬佩地望着大德帝,感受到了皇帝的尊严和骨气,也理解皇帝的选择,他不能这样逃走。他心情复杂地望着大德帝,听到了周遭叛军逼近的声音,点头道:“既然如此,陛下,我们便做第一对共赴黄泉的君臣吧。陛下此生不负我,臣此生也不负陛下,今日,臣便用这条命来回报陛下。” 大德帝朗笑道:“好,我与你共赴黄泉。” “那他们——” “你让他们走吧,他们或可苟活下来,朕也不欲让更多人陪葬与我。” 张孝武重重点头,随后向众人说道:“众人听令,今日叛军势大,已将我等围困湖心岛处,我等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我与陛下已然决心已死战之。然尔等宫女太监无罪,叛军不会诛杀你们,陛下口谕,尔等现在可以逃走,你们活命去吧。”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痛哭流泪不已,一个宫女来到大德帝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这是圣汉的最高最尊敬的礼节,表明了她内心之中的感情,这宫女道:“多谢陛下,你是好皇帝,若有来生,婢女还服侍陛下。”随后,她哭着转身离去。 第二个宫女走上前来磕头感谢,然后转身离去了。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众人纷纷离去,便是连御林军也走得精光,最后只剩下几个逃不了的老太监,彼此看了看对方,笑道:“我等随陛下而去,于黄泉处服侍陛下。” 大德帝一边哭一边大笑道:“好,好,好。” 张孝武抬头看去,道:“我们都娶摘星台,便是死了,也要拉着无数叛军垫背。” 第四百九十五章?血战摘星台(4) 摘星台年久失修,螺旋形状的塔台台阶狭窄且扶手都老旧破败,甚至许多地方已经没有扶手,张孝武让大家先上摘星台,他落在最后,三两脚将所有扶手全都踹下去。如此,摘星台便只有三尺宽青石的螺旋旋梯,且站在旋梯上,人除了靠墙外没有任何借力之处,稍有不慎便能掉下去。 张孝武站在摘星台顶端,左手汉刀右手紫金锏,守住了旋梯口。敌人想要冲上摘星台,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杀死张孝武,而想要杀死张孝武,便要攻上这三丈高的摘星台。 张孝武重重地呼吸起来,他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人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做人总要坚守底线,例如国家,例如友谊。他没有接受国家的培养,也没有被国家庇护,可是大德帝却对他非常好,两人虽然名义上是君臣,实则朋友。当然,两人都有各自的秘密或行事标准,可是无论大德帝做什么事,他终究是并未辜负张孝武,而是屡次提携依靠张孝武。他回身看了看站在摘星台中间的大德帝,大德帝也正望向他,两人诀然一笑。 大德帝被一群老太监拱卫着,他忽然问道:“你们其实还可以活下去,如何这般对朕?” 一个老太监淡然一笑道:“陛下,老奴们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皇帝。老奴先后服侍了三任皇帝,大道皇帝、太乾皇帝和您,可是您是待人最好的皇帝,您不应该被他们反叛,他们是坏人,您是好人。” 另一个老太监道:“大道皇帝喜欢奢靡享受,太乾皇帝喜欢炫耀排场,只有陛下低调朴实考虑百姓。若是国有难,不是陛下您的错,而是前两任皇帝将富庶的圣汉帝国国力消耗殆尽,他们带来的祸却让你来承受,老奴不服。” 大德帝灿然一笑道:“能听到你们诚挚的评价,比平日听到千百句夸奖要强百倍了,朕也自知非亡国之君,可惜别人不给朕机会啊。”他遥遥地看着张孝武,道:“先之,你可曾后悔赴京?” “赴京——后悔?”张孝武哈哈大笑,道:“人生在世若这也后悔那也后悔,活在过去的悔恨之中岂非时时刻刻痛苦着?我不后悔赴京,恰恰相反,赴京之后,我高兴得很,潇洒得很。我吃过了天下的美食,见过了天下的美女,住在天下最好的城市,我还有陛下这个朋友,我后悔什么,我不后悔。” 大德帝先是一愣,随后被朋友二字暖的心头一热,道:“你当我做朋友?” 张孝武道:“对。” 大德帝笑道:“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张孝武大笑:“荣幸之至,你也是我诸多朋友之一。” 大德帝开心起来,说道:“只可惜朕允诺你的两位美人,你还没有娶得到。” 张孝武道:“这倒是很可惜,若能活下来,我一定要把龙都最美的美人全都娶回家来,什么一叶二顾三郡主——抱歉,叶小姐是陛下您的,那就算了。” 大德帝摇头道:“你若喜欢,我便让给你就是,朕只要江山,不要美人。” 张孝武笑道:“那真是巧了,陛下,我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哈哈哈——” “哒哒哒——哗啦哗啦哗啦——”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刀刃刮擦着柳树枝,随后而来的火把越来越多,摘星台周围越来越亮,叛军杀上来了。 看着一队队叛军,看着插翅难逃的摘星台,张孝武再一次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便是张孝武回报大德帝恩情之时,他紧握武器,站在旋梯口,盯着旋梯而上的叛军。 终于,第一个叛军出现了,那是一个方脸的年轻人,他挥舞着汉刀冲了上来,张孝武左手刀挑开他的兵刃,右手紫金锏砸在他的脑袋上,将他砸了下去。那人惨叫着从高处跌落,摔倒在地的时候发出噗通的声音,随后没了任何声音,不知是被一铁锏砸死,还是摔死。 第二个叛军出现了,他鬼哭狼嚎地冲上来,张孝武一个闪身,铁锏把手敲打在他的头盔上,将他捶了下去,随后也没了声音。 第三个叛军是被后面的人推上来的,他踉踉跄跄地跑上来,却在看到张孝武时半点反抗的意识都不存在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红缨枪被夺走,然后被张孝武一脚踹下高台。 第四个叛军和第五个叛军先后出现,却被张孝武手中的汉刀穿了个透心凉,随后两人同时掉了下去。 这旋梯只有三尺宽,叛军只能一个一个杀上来,然而他们遇到的防御者却是天下间最勇猛的鬼将张孝武。张孝武早已经不是数年之前那个边军少年,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武将和士兵无数,他动作迅猛,杀人不眨眼,仿佛一个杀人机器一样不断地杀死眼前的敌人。他不知疲倦,也不知害怕,站在旋梯口处居高临下,一刀一锏愣是连杀二十八个人。 摘星台下,尸体堆积起来,叛军无人再敢爬上旋梯。 李沧澜此时才策马而来,走进摘星台时,众叛军纷纷退让两侧,以示尊敬。但李沧澜很快便看到了叛军不敢进攻的原因,一座小尸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时,正巧看到了张孝武的眼睛。 张孝武在盯着这个“忠君爱国”,一心想要恢复玄武军团的武将,他想要知道原因。 终于,李沧澜开口了,他大声说道:“张孝武,尔今何其愚蠢!昔日你我把酒言欢,写下雄心壮志,难道你都忘了吗?” 张孝武大声质问道:“李沧澜,我要问你,为何背叛皇上?你的幕后主事是谁?你效忠于谁?” 李沧澜道:“我效忠的,自然是当今的贤王,未来的皇帝,晋王轩辕子炽!” “我呸!”张孝武大怒,“他是贤王?他才十四岁,他如何是贤王?他贤个狗尾巴!你告诉我,晋王这小王八蛋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陛下?” 李沧澜大怒:“张孝武,不得口出狂言,否则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张孝武仰天大笑:“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是你!你若能杀了我,便杀过来!你以为三两句话便能诓骗了我?做梦!” 第四百九十六章?血战摘星台(5) 李沧澜摇头叹息不已,他实在是不愿意与张孝武对战,更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能文能武的助手,他忽然转移话题问道:“暴君是不是在摘星台上?只要你交出他,将来我做兵马大元帅,你做护国上将军,如何?我统领天下兵马,你统领四大禁军。届时你我各自舒展抱负,你做什么,我支持你,如何?张孝武,我敬你是个人才,来,我们一起建设圣汉。” 张孝武居高临下,尽管冷风吹得人难受,但他的脸上依旧露出鄙夷的笑容,他的汉刀指李沧澜,朗声道:“天下兵马大元帅是笃山伯,不是你,想要做天下兵马大元帅,你义父知道吗?你义父允许吗?” 李沧澜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大声道:“义父已然重病缠身,我将来会继承他的衣钵。” 张孝武大惊,笃山伯重病,这是怎么回事,他转身看了看大德帝,大德帝也一脸茫然,这些时日来,他只收到白虎军连战连捷的喜报,却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笃山伯的消息,难道笃山伯真的重病? 也许已经胜券在握,李沧澜自信不已,心无隐藏道:“义父抵达江州时便中了瘟疫,为了军中士气,为了避免伪吴拿此事说事,才隐而不发而已。不过多亏义父运筹帷幄,我圣汉南征大军六路并进,已经将叛军围困在江州府。那伪吴叛军覆灭,不过是朝夕之间,不过等到那时,运回龙都的不只有叛贼的尸首,还有义父的灵柩。”说到此处,不只是兴奋还是悲伤,他的手已经颤抖起来,随后连忙握成了拳头放了下来。 大德帝听闻之后,顿时浑身一滩,彻底没有了任何生还的希望。原来这半年来笃山伯一直没有插手朝政,并不是他将所有心思放在了前线,而是身患瘟疫重病在身,为了胜利只能隐瞒病情。而李沧澜之所以在此时叛乱,便是认定了笃山伯重病难返,朝廷失去擎天之柱,只能依靠与他。 想到此,大德帝顿时痛哭不已:“伯爷,走好。” 张孝武恍然大悟,明白了前后因由,原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笃山伯病重是不假,可是朝中依旧有百官诸将存在,又岂容得李沧澜肆意妄为。李沧澜只不过是看到无人能够压制住他了,这才让他的野心暴涨,多年以来被压制的欲望得意肆无忌惮地释放。 李沧澜的野心因笃山伯而压制,也因笃山伯的重病而爆发,这种人便是典型的两面人,平时伪装成为忠臣伪装成能吏,可一旦他们有机会时便会成为一条毒蛇,一条天下间最毒的毒蛇。 “张孝武!混乱终究会过去,帝国需要重建,帝国需要你,你下来,我们一起建设帝国!”李沧澜越说越兴奋,仿佛张孝武已经是他的幕下之臣,仿佛他能够统领群臣一般。也许是看惯了笃山伯在朝中压制群臣的样子,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认为自己取代笃山伯后,所有人都会听他的话,领他的命令。 张孝武等他骄傲一会儿之后,厉声道:“李沧澜!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啊!我看错你了,你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亏得我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忠臣,在陛下面前夸你,希望陛下重用于你。没想到竟然犯上作乱,更没想到你居然弑君乱国!你哪里是天下第一忠臣,你是天下第一奸臣!我张孝武虽然不才,区区一个五品银衣卫统领,但我绝对与你这种人势不两立。” 李沧澜当众被骂,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宛如疯狗入巷露出了满嘴的獠牙,遥指道:“张孝武,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怜惜你的才华,你当我真的怕你?你当我攻不下摘星台?拿不掉你的脑袋?” 张孝武却越发地沉稳冷静,他貌似不屑地笑了笑,沉声道:“你当然可以攻下来,可是你自己却不敢,你自诩武功天下第一,可却是一个贪生怕死!你不敢亲自上摘星台与我一战,你只会让手下士兵丧命,你可以用所有人的命消耗我的体力,但是我告诉你,我鄙视你,我看不起你,鼠胆之辈!” 李沧澜显然被张孝武激怒,便要下马上前与之一战,此时周遭的人连忙拦住了他,说道:“将军,他不过是想激怒你,你若是真的上去了才是愚蠢,你是将军,不是死士步卒,一场战斗打到了将军必须参战的地步,那便是输了。将军你看,他张孝武身边一个士兵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处于绝境了,你又岂能与他一样?” 被众人一番劝说之后,李沧澜平复了情绪,他暗叫一声险些中计,仰头恨意地盯着张孝武。作为一个百战之将,他意识到眼前的张孝武才是穷途末路,随后冷笑不已,对左右手下下令道:“强攻!我就不信他又那么大的力气,我也不信他不累!” “是,强攻!” “杀啊!” “杀鬼将!” “杀张孝武者,赏黄金万两!” “杀——” 李沧澜仰头看着张孝武,看到他拎着武器左挡右劈,不断地将士兵打落摘星台,心中佩服他的勇气和武力。他非常希望能够与之一战,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可他作为统帅,不能再意气用事,他冷笑:“我要看看你怎么死在我的手下,我要看着你活活累死!”他心情很复杂,既希望张孝武被杀死,又不希望他被杀,这么多年来,能够让他如此欣赏有如此愤怒的人只此一人。 “只可惜啊,愚忠!”李沧澜恨铁不成钢,鬼将张孝武,退犬夷镇塞北,若是能收为账下,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只可惜他愚忠与大德帝,着实可惜。 张孝武一夫当关,任由叛军士兵不断地冲上来,他只是居高临下抡起兵刃砸过去,叛军便会自动跌落。而叛军士兵想要爬上来,显然复杂许多,他们首先要沿着狭窄的螺旋的台阶爬上三丈的高度,本身便没有借力之处,又明知前方有那么一个战神,所以上去的士兵便是送死。 “啊——噗通!” “噗通——啊——” 惨叫声不断传来,又是一个什队的士兵被张孝武从摘星台上打落下去,有的死了,有的残了,余人皆惧。 第四百九十七章?血战摘星台(6) 决死进攻的士兵围在摘星台下,不敢上前,大家都只有一条命,且这些叛军半年之前还是农人,并没有赴死的决心。在攻入皇宫之初,他们遇到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宫女太监,哪有战斗,纯粹是一边倒的屠杀,那时自然是意气风发,恣意妄为。但这些士兵终究还是新兵,只能打顺风仗,但在逆风时刻却终于露出了怯懦的马脚,不敢上前了。 李沧澜愤怒不已,指着几个士兵道:“你们都给我上去,上去!你们若是战死,家人厚葬百两,若是伤了张孝武,赏一千两,若是杀了张孝武,赏一万两!若是不上,杀之,一文钱也没有!” “可是将军,他是鬼将啊,他有不死之身。” “对啊,听说他本来就是鬼。” “不是我们不敢,实在是他太厉害了。” “要不然将军你继续劝劝吧,鬼将是咱们大旱的忠臣?” 李沧澜被气得笑了起来,他接过龙吟枪,忽然出手快如闪电,只见白光闪过,四个怯懦不敢上前的士兵被他点中了脑袋,顿时倒在地上死去。这四个人的死也惊到了其他士兵,他们眼看不杀敌也是死,杀敌也是死,为了家人的百两抚恤,还是拼命吧。 于是一百多个士兵排队登上摘星台,用自己的生命来消耗张孝武的体力。 张孝武杀人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声音,除了紫金锏砸在人身上的撞击声,汉刀刺中人人身体的穿击声,所有的惨叫和反应都来自于对手,来自于叛军士卒。 “咔嚓”一声,汉刀断了。 张孝武双手握着紫金锏,速度更快了,撩开对手兵器,再用紫金锏砸在对方头上。用不着他推开尸体,叛军会为了前进自己推开尸体,不过等他们推开尸体的时候,迎接的便是迎面而来的锏头。 他的手背酸疼,两个大腿上各中了一刀和一枪,不过都已经凝住不再出血了,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受伤,也感觉不到自己的疼。又是一枪险些刺中他的脸颊,被他堪堪躲开,但那红缨枪却刺中了他的束冠,将他的发带挑飞。 披头散发的张孝武被头发挡住了视线,他大喝一声,吓得眼前两个叛军士兵竟然掉了下去。 “哈哈哈——”张孝武狂笑不已,抹了一把地上的血,用粘稠的血将自己头发向后一梳,那四散的头发黏在脑后,终于不再挡住视线。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几口气,再次大喝道:“来啊!” “杀——” “啊——” “噗呲——” 鲜血已经结成了冰,碎肉已经结成了冰块,张孝武不知疲倦地拼杀,将一个又一个送死的叛军士兵杀死。他开始还在数着杀了多少人,可后来却已经不止杀了多少人,甚至他机械地挥动着兵刃,将眼前的敌人杀死。 随着一具一具的尸首跌落摘星台下,他的神经已经麻木了,甚至双手已经被血浆黏住冻住。敌人的生命在他眼前入流星一般消失,他却浑然不觉,面前的人似乎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稻草人,一捆稻草,他只是将这些人全部打倒,推下去。 很快,摘星台下一具具尸体叠在一起,成了一座小山丘,铺满了一人高,随后又铺满了两人高。而叛军终于无法杀上来了,他们的前进道路被鲜血结成的冰铺成了一条冰坡,非但爬不上去,甚至踩上去都会摔下去。几个叛军士兵手脚并用地攀爬,却摔了下去,好在下面的尸首足够多,他们并没有受伤,只是无奈地看着摘星台,又无奈地看向李沧澜。 进攻停止了,士兵爬不上摘星台,大家不知所措,然而此时终于有人发现了这疯狂的进攻是多么的惨烈,摘星台下,尸体一层一层又一层,摘星台完全便成了鲜血染成的圆台,鲜血沿着旋梯向下流去,结成了一层层的冰,整个摘星台仿佛是地狱里的刑台一般。 人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恐惧地看着摘星台上的那个人,看着他仿佛从地狱走出的人,那就是鬼将张孝武。 “哗啦哗啦哗啦——” 又一队人冲了过来,打头的便是贺兰宗。 终于,贺兰宗的青龙军余部彻底占领了皇宫,他抽出手来支援李沧澜了。 “怎么还没抓到大德?”贺兰宗责怪道。 李沧澜指着摘星台下那一层层尸体,又指着摘星台上哪宛若战神一般的张孝武,无奈道:“攻不上去。” 贺兰宗定眼一看,当即震惊不已,指着那上百具尸首问道:“都是他一个人杀的?” 李沧澜道:“都是他一个人。” “他不是要累死吗?”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累死。” “真悍勇也。” 李沧澜叹道:“我本想收起为陛下效力,奈何他愚忠不肯接受,你与他为旧识,不如劝劝他吧。” 贺兰宗摇头道:“此人心意已决,死志明了。” 贺兰宗身边一人却说:“我去劝一劝吧。” “夏侯将军,你——” “我原是第六团副将,算是他的老朋友之一,我劝他一下,实在不行再另寻办法。”说话的,正是曾经的第六团副将夏侯宝,在第六团归府笃山伯后,夏侯宝被留任重用。但很快,夏侯宝便被笃山伯派系排挤,最终调往了玄武军团,再等到贺兰宗率领青龙军残部返回之后,夏侯宝申请回到青龙军协助重建青龙军团。贺兰宗在弹劾郢川侯慕容延失败而被免职之后,便受到昔日同僚陈青的帐下,担任陈青的司马。而夏侯宝也在陈青帐下担任参军,两人因此结识,详谈之下竟然成了莫逆之交。 虽然夏侯宝自愿充当说客,可贺兰宗却知道张孝武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被说服的,只能摇头苦笑:“注意安全,此人冥顽不灵。” 夏侯宝道:“我知道此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若是说服了他,他的八千银衣卫将为我所用。那八千银衣卫中有七千鬼卫精锐,着实难以对付,若是他们有意造反,只怕麻烦极大。” 贺兰宗望向李沧澜,李沧澜点点头说:“你最好说服他,否则我杀他全家,灭他满门,宣布鬼卫为叛军,让他们遗臭万年。” 第四百九十八章?血战摘星台(7) 看着夏侯宝走向摘星台,李沧澜才来得及平复情绪,他大声问道:“玄武军团在哪里,为何不见边文?此人是不是又在坐等利益?” 贺兰宗道:“钻山虎边文不过是一只老狐狸罢了。” 李沧澜道:“义父收他做义子,无非是因为他是世家长子罢了,统领玄武军团,他也配?” 贺兰宗摇头苦笑,心知这玄武军团是李沧澜的禁忌,不能涉及,而如今统领玄武军团的人正是笃山伯十八义子中的第十三义子钻山虎边文,未来的开诚伯。十八义子并非铁板一块,其中李沧澜比较特立独行,武功高强性格乖戾,与其他义子关系并不怎么好。尤其是笃山伯生病之后,李沧澜的野心渐渐升起,其他义子更是压制不住他。 贺兰宗之所以上了这艘谋反的渔船,却是因为陈青的原因。贺兰宗与陈青是过命的交情,既然陈青谋反了,贺兰宗绝不会让陈青一个人赴险。他内心之中非常厌恶李沧澜,这李沧澜对看得起的人百般的好,对看不起的人简直眼睛翻到了天上去。 对于青龙军的幸存者,李沧澜全都看不起,觉得仗让他们达成那班模样,青龙军不如全体战死以身殉国才好。可万万没想到,今天李沧澜反而需要青龙军的帮忙,所以李沧澜想要表示友好,却越是别扭。 贺兰宗远远地看着张孝武,叹了口气。 此时夏侯宝一边斟酌了语言,一边来到摘星台下,看着一地尸首和满身满脸鲜血的张孝武,内心震惊不已,他知道张孝武能打,也知道他的骁勇,可没想道到三年之后他如此厉害。不过越是厉害,也越是让人惋惜,如此勇武着若是领军平叛,岂非妙哉? 想到这里,他笑了两下又叹了口气,仰头喊道:“张将军,可记得我?” 张孝武居高临下,虽然看得清楚,但还真的忘了此人,便摇摇头。 夏侯宝道:“张将军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第六团副将夏侯宝。” 张孝武立即反应过来,拱了一下手道:“原来是副将大人,我记得你在第六团时特立独行,从不屑与人结交风骨傲然,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我记得你还给我说过几次好话,如此人情,我还记在心中。” 夏侯宝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夏侯将军今来,不会是想让我投降吧?那你可就枉费心思,我若是想投降早就投降了,今时今日,我便是要战死在此。”张孝武决死道,“但是,想杀死我,先拿命来。” 夏侯宝摇头道:“你我何苦相互仇杀?我们第六团出身的袍泽,何必如此?” 张孝武道:“夏侯将军,你请回吧,谁也劝服不了我。” 夏侯宝道:“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该为鬼卫考虑吧?总该为银衣卫考虑吧?” 张孝武一惊,道:“何出此言?” 夏侯宝道:“你可知,如今这场政变是因何而起?”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的野心?” “当然不是。”夏侯宝道,“是因为大德帝而起,是因为他的治国之策动摇了士族根基,他得罪了天下士族,他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轩辕皇族是靠着功臣死士夺取了这天下,而夺取天下之后,太祖皇帝分封功臣死士为士族,这才是士族的由来。 三百年来,每逢外敌或内乱,士族拼死护佑轩辕家守护皇族。可大德帝他呢?他登基以来便做了三件让士族不能忍受的事。 第一是免除了各州的冗杂赋税,又免除了各地一年的田税,你可知此举是断了士族的收入来源?他的确对百姓极好,可是对士族的态度又是如何?你可知赋税在民间的收缴全都是士族负责,免了各州赋税,士族的收入会受到极大影响。 其二,他向士族索要拔银,当士族是什么?是待宰的羔羊?还是想吃就吃想拿就拿的餐馆?当然,这只是小钱,拿了也就拿了,钱不是问题,问题是通过此事让士族看清楚,大德帝不喜欢士族。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均赋法和免除士族私天不交田税的政策,这两条既剥夺了士族三百年间一直享受的恩惠,又掐断了士族经济收入,他还打算重新丈量圣汉土地?士族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土地,岂能轻易放出去,岂能轻易还给别人,他如何不能惹怒所有士族?” 张孝武听了之后反而笑了,说:“夏侯将军,我一直都敬佩你,如今更是敬佩你了,至少你光明磊落,不似别人那样用虚假的话来诓骗我。” 夏侯宝道:“大德帝是对百姓好,可是百姓最是善变,他免了百姓一年赋税,不如当地士族赐给百姓一代米。你知道吗?士族要反对他,只要稍微给百姓一点好处,百姓便会纷纷倒戈。大德帝不知道吗,只有士族才能让他做得了皇帝。” 张孝武怒道:“你看天下被士族这群庞大的蛀虫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北方百姓流离失所,南方百姓揭竿而起,难道就因为你们生活在龙都,边看不到龙都之外的天下,看不到其他各地百姓的辛苦吗?诚然,士族是能帮助陛下坐稳皇位,可是这天下摇摇欲坠,终有一日大厦将倾,那些士族便会如今日抛弃大德帝一样抛弃轩辕家的任何皇帝,包括你支持的晋王。士族,不过是帝国的蛀虫罢了,陛下有意治理,又何罪之有?” 夏侯宝正要继续劝诫,此时突然看到一队叛军火速前来,领头的便是老相识黄升,只见黄升慌慌张张地来到李沧澜面前,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模样。李沧澜见此人尖脸猴腮着实讨厌,但此人是世子的手下,便只得收敛起心中厌恶,问道:“你来何事?” 黄升凑在李沧澜的耳边说道:“银衣卫正在进攻皇城南门,情况紧急,只怕御林军抵挡不住。且御林军中有些将士对于坚守的命令犹豫反复,只怕需要您去镇守才行,否则御林军将放银衣卫入皇城。一旦银衣卫入了皇城,在攻打皇宫便容易了,皇城城墙高五丈,皇宫城墙不过两丈,还不如——还不如这摘星台高呢。” 李沧澜眼睛一瞪顿时急了,他揪着黄升的衣领问道:“银衣卫已经进攻了?” “是。” “有多少人?”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们坚守皇宫南门,没有去皇城大门。”黄升解释道,“只知道黑压压一片,杀声震天。” 第四百九十九章?力挽狂澜(1) 李沧澜踌躇不已,事情出现了紧急情况,实际上这场政变从开始便充满了变数。世子约定好了大年三十年夜的时候,由西宫张太后邀请大德帝来西宫听戏看火石粉燃烧,席间由李沧澜控制并软禁大德帝。随后其他四路人马控制都城,其中陈青与贺兰宗率领青龙军,边文率领玄武军,两部总计两万人控制银衣卫,晋王带领子龙军直接入皇宫,四方副帅带领金衣卫控制龙都府衙们,他们趁着大年夜发起政变。 然而万万没想到,二十七日夜里,存放在北地坊的火石粉发生了爆炸。四方副帅派人佯装调查,可负责调查的人却格外卖力,甚至查到了丽阳侯吴栋,并且发现丽阳侯府中私藏了一千多军士。此人顿时大急,先是向四方副帅报告,随后直接入宫打算面圣。但他不知道李沧澜已经加入叛军,此人入宫之后被李沧澜诓骗说陛下此时此刻在西宫陪伴太后,并且在西宫将其勒杀。 丽阳侯立即将此事报告给了世子,世子毫不犹豫地将政变时间改为了二十九日夜里,并且让张太后邀请大德帝到西宫听戏。然而大德帝公事繁忙,且牵挂在张少保府中的儿子,婉拒了听戏邀请。 李沧澜说皇宫守卫三千人,处一千休息外,另有五百人被调派到张少保府上,其余一千五百人需要镇守皇城与皇宫两大地方,兵力分散,且今夜如此大风,可以放火政变了。世子本来便非常信任他,由他做总指挥。 李沧澜下令点火之后,大火顿时超出了他的控制,好在这大火来得快去得快。李沧澜随后传信给其他四路,让他们立即赶往皇宫,只要控制住了皇上,逼迫皇帝写下罪己诏让位给晋王,便能政变成功。 然而今夜,子龙军不见了,玄武军作壁上观,金衣卫力士更知不知去向,少的这三路大军,如何能正面抵挡银衣卫了。 李沧澜从张孝武的战斗力上便知道,这以鬼卫精锐为主的银衣卫战斗力是多么强大,张孝武便能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万,若是多了如狼似虎的鬼卫相助,他们的计划极有可能毁了。 当此时,他立即立断高喊道:“别浪费时间了,杀之,统统杀之。所有人,给我放箭,放箭!” 夏侯宝听闻之后连忙阻止道:“李将军,不能放箭,不能放箭啊。” 李沧澜没有理会夏侯宝,悍然下令道:“给我射死他!” 夏侯宝跑回来拦在李沧澜面前,哀求道:“我还能劝服他,将军,我还能——” “噗呲!” 李沧澜一枪穿透了夏侯宝的胸膛,随后拔出了银枪,夏侯宝胸膛中的鲜血碰了他一脸,腥味十足,他抹了一把,那鲜血黏糊糊的。他厌恶地用袖子擦干了鲜血,望着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的夏侯宝,冷冷地说:“给我放箭,杀了他们!” 很快,叛军开始向摘星台上放箭,一支支箭矢飞上了摘星台或者越过摘星台。 张孝武抡起了紫金锏后撤几步,但他很快被箭矢射中了肩膀,一个老太监见状大喊道:“将军,你和陛下蹲在中央,由老奴们帮你们挡箭。”这老太监将张孝武和大德帝藏在正中央,随后几个老太监毅然决然地扑在他们身上,舍身挡箭。不久,这些人的背上已经满是箭羽,但老太监们神色决然,丝毫没有悔恨之意。 大德帝哭着说:“谢谢,谢谢,朕必厚葬尔等。” 可惜老太监们已经不会说话了。 “嗖嗖嗖嗖——” 摘星台各处插着箭矢,但说起来叛军的箭矢反倒射伤自己的人不少,这些叛军无非都是一些训练半年的农民,没有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所以仅凭着训练射击,可越是慌乱越是射不准,且摘星台位置特殊,张孝武和大德帝躲在其中,反倒没有中箭。 “停!”李沧澜下令道,随后指挥:“下一什队,继续攻上去。” 又是一什队的叛军沿着陡峭冰滑的台阶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他们不得不小心一些,一方面上面有一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另一方面浇灌了鲜血的旋梯格外湿滑,他们不得不用兵刃当做拐棍,谨慎地爬上去。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旋梯口,随后一脚将叛军踹了下去。后面的叛军士兵一个不小心全都牵扯到了,一个个栽倒了下去,格外的滑稽。 众人抬起头,借着火光看到一个满身鲜血的修罗依旧傲然伫立在旋梯口,哈哈哈大笑三声之后,大声喊道:“来啊!来啊!有本事杀上来啊!” “他怎么还没死?”众人不禁错愕道,一个士兵的刀都被吓得掉在地上。 李沧澜傻眼了,指着张孝武久久不语,这都还活着? 贺兰宗最是冷静,他心中默念了一声抱歉,既然今夜参与政变,你我便是生死之敌,武官私交了。他张弓搭箭,瞄准了张孝武,“嗖”的一声,锋利的箭矢穿透了张孝武的大腿,张孝武单膝跪在地上。 青龙军将士们顿时急了,他们懊恼地看着贺兰宗,但贺兰宗不为所动,慢悠悠地抽出了第二支箭。 “不能放箭,将军。”一个青龙军老兵忽然说道,“暗箭伤人,而将我等置身何处?” 贺兰宗放下箭矢,望着手下将士们苦笑不已,道:“今夜他必须死,他死了,我们才能活,他不死,我们都得死!” 张孝武砍断了箭矢,踉踉跄跄地用紫金锏支撑着站了起来,傲然道:“只会放冷箭了吗?来,来,来!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老子一个人,不怕你们。圣汉!万年!” 叛军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作为圣汉人,他们都知道张孝武忠君爱国,知道他面对犬夷大军而岿然不动,他是国家英雄,是民族英雄。而他们今日所做所为,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人,他们直到入宫之后才知道自己是来杀皇帝的。即便有人想逃,此时也逃不出去了,他们就像是上了贼船的良民,只能继续做贼才能生存。可是他们内心之中依旧敬佩张孝武,佩服着这位汉人的英雄。 第五百章?力挽狂澜(2) 青龙军军士们心中便更加复杂了,在木城时,他们多亏鬼卫照顾,而鬼将张孝武不但给他们粮食,给他们医药,给他们取暖的烟石,还给他们生的希望,可以说能够活下来的青龙军士兵,都得到张孝武的救命帮助。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偏偏要成为敌人,再看到张孝武悲壮的战斗背影,大家愧疚不已,甚至一瞬间想要帮助他。 看到有的叛军士兵又准备张弓射箭,他们不由自主地踹了一脚过去,大骂道:“王八蛋!你们有本事就杀上去,放暗箭算什么好汉?怕死吗?怕死滚蛋啊!” “你们干什么?” “踹我作甚?” “造反吗?” “混账,小人。” “要打架?” “来啊来啊,谁怕谁?” 两方产生了争执,继而拔刀相向,李沧澜和贺兰宗同时喝止道:“住手!回去!” 李沧澜道:“情况不对。” 贺兰宗苦笑道:“张孝武在木城救过大家的命。” “原来如此。”李沧澜道,“可若是不杀了他,我们就会死。” 贺兰宗无奈拔出长刀说道:“青龙军将士们,今夜,不成功便成仁,收起你们的怜悯和敬佩吧。上去!杀上去!” 然而青龙军无人出阵,如果摘星台上的人不是张孝武,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屠杀任何人,可偏偏那个人就是张孝武。贺兰宗是他们的首领,可张孝武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绝不会向恩人动手。 “谁去!”贺兰宗大喊道。 青龙军将士们纷纷低下了头,既不说话也不看他,拒绝出战。 贺兰宗敏锐地发现将士情绪反常,如果继续逼迫青龙军将士杀张孝武,极有可能会带来相反的效果。他冷静地分析当下情况,杀张孝武必然会带来极坏的骂名,毕竟对于这样一个不计名利的忠臣名将,谁杀了他谁都是圣汉罪人。这场政变终究会过去,未来的君王也许会铲除异己,但绝不会将张孝武列为奸臣,而不作为奸臣的人未来必然会被新君尊重甚至推崇。 当此时,贺兰宗目光望向远处的火光,听闻着杀声,急切道:“城门紧急,若是被银衣卫攻下宫门,一切皆失。李将军,看来此处只能交给你了,抱歉。” 李沧澜懊恼青龙军的表现,没想到张孝武在塞北的威望如此之高,青龙军对他的态度如此尊敬。他严重低估了张孝武的影响力,时至此时,他只能放弃让青龙军围攻张孝武的打算,并调派他们立即赶往皇城南大门。 贺兰宗带着人刚走,便又看到一群人冲了过来,领头身穿一身白色狐狸皮长衫一副富贵之人赫然是丽阳侯吴栋。 吴栋意气风发,带了更多的士兵到来,包括两百名叛军和八百名丽阳侯府的佃户壮丁,吴栋的弟弟吴梁在一夜之间集合了一千佃户,给众人分发了盾牌汉刀,人人头上戴着一顶皮帽子,皮帽子上垂着一根红带子,以示区别他人。这些壮丁跟随吴梁轻松进入皇宫,眼看着皇宫大院,众人当真是高兴坏了,不过让他们状君威尚可,作战则未必。 吴栋急切地询问是否杀了大德帝,李沧澜告诉他大德帝困在摘星台上,但现在无人能够杀上摘星台。李沧澜指着地上的尸首,道:“他一个人,杀了两百多人,现在我的人胆子都被吓破了。这些新兵不行,需要你的人上去。” 丽阳侯愕然地望着遍地尸体,挠着头道:“这——这种骁勇之士,我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射箭吧。” 李沧澜下令道:“射箭!继续射箭!给我把箭囊射空!” 张孝武见状立即返回摘星台中央,将太监们的尸首挡在自己和大德帝身上头上。只见满天的箭矢不停地抛射向摘星台,张孝武不慎被箭矢射中,他咬着牙坚持下来,却看到大德帝脸色苍白,原来他也被射中一箭。 “陛下,我看青龙军撤走,其中必有蹊跷。”张孝武在大德帝耳边说道,“一定是我的部下杀上来了,他们奉命去抵挡。我们再坚持坚持,一定能够等到援军。” 大德帝点头道:“一定能等到援军!” 兀松等人集结了银衣卫七千六百多人于皇城南大门,但见皇宫内火光冲天,而御林军死板地不允许众人进入,顿时大急起来。 王一瑾立即告诉张孝武的嘱托,兀松拉着阮清文道:“不能等了,皇宫里一定出事了。” 阮清文道:“行文公务你不如我,临阵指挥我不如你,你下令吧。” 兀松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回身道:“曹礼,包胤、贾斯也,尔等带领两千士兵在南大门发起佯攻,务必吸引御林军的注意力。其余人,立即赶往皇宫东门,今夜刮西北风,所有大火浓烟向东、南两个方向刮去,因此东门守军一定会松懈。李春城,倪尔春,你们带领两千人充当前锋,我等沿路上拆卸门板制作攻城长梯随后便到。” “喏!” 银衣卫兵分两路,一路进攻皇城,另一路则绕到东门发起进攻,然而当他们来到东门的时候,赫然发现皇宫东门大开。前车将军魏远当枪匹马冲了出来,大喊道:“尔等逆贼,也敢螳臂当车,让我来会会你们。” 李春城和倪尔春面面相觑,倪尔春拎着狼牙棒上前,刀刃相碰刚要马战,却见魏远忽然自己跌落马下,大喊道:“哎呀,我被擒了!”倪尔春哭笑不得,顺势一把抓住魏远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魏远低声焦急说:“速速入宫,速速入宫!” “杀!” 倪尔春拎着魏远冲入皇宫,此时东门来不及关闭了,叛军们零星地射箭阻拦,但银衣卫士兵哪里会例会这点伤害,顶着飞矢便杀了进去。倪尔春当先冲入皇宫,将皇宫东门的守军全部杀死,李春城问魏远道:“将军在哪?” “哪个将军?” “张孝武。” “我不知道,但是许多士兵被抽调赶往月华湖增援。” 李春城立即说道:“倪尔春,你我兵分两路,你去皇宫南门打开宫门,我去月华湖。” “得令。” 两人各带一千军士杀入皇宫,他们顶着制热的大火,不顾一切地前行冲锋,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的前进,即便在这血与火的大年夜。 “圣汉!” “万年!” 鬼卫特有的死战口号,立即响彻了整个皇宫。 第五百零一章?力挽狂澜(3) 叛军的箭囊终于射空了,李沧澜遗憾地叹了口气,说:“结束了,都结束了。” 丽阳侯微微一笑,道:“结束就好,速速传令给晋王和玄武军,大德帝已然被杀。”他左右喊道:“暴君已死,新君当国!恭请晋王摄政帝国!” “我还没死!” 忽然,摘星台上,两个血淋淋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他们头顶星空脚踏摘星台,手持长枪,浴血袍铠,人们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因为这两人的脸上满是血浆,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生死,因为他们身上插着数支箭矢。 身材瘦小的那个朗声道:“丽阳侯!你这叛贼!朕要诛你九族,灭你满门!弑君夺权,不得好死,轩辕家的任何人登上皇位,你都会被处死!” 丽阳侯猛地一惊,定眼一看,这人竟然真是大德帝,他指着大德帝道:“这都不死?” 另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人自然是张孝武,他搀扶着大德帝,两人肩并肩站在摘星台旁,神色冷峻。他举起紫金锏,指向丽阳侯,吐了一口带着血沫子的浓痰,冷冷地说:“狗一样的人,犬吠而已,来来来,让爷爷送你上天!” 丽阳侯指着摘星台,大喊:“杀张孝武,赏金十万两,杀暴君,赏金五十万两!”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有人都被这五十万两的赏金吸引住了,他们不顾危险地冲上来,张孝武依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一个个叛军杀死。而大德帝也拎着长枪,凭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刺中一个有一个叛军。然而久战力竭,张孝武再也不能如开始一般挥锏自如了,大德帝更是刺中几个叛军之后累得气喘气吁吁。 李沧澜忽然举起弓,箭矢如流星一般,一支箭嗖地一下,刺穿了大德帝的胸口。大德帝愕然地看着没羽的箭矢,难以置信地坐倒在地,感觉到力量和生命似乎在飞速流逝。 张孝武见状之后心中悲怆不已,他狠狠地将几个叛军赶下旋梯,随后大喝一声:“陛下!你有没有事?”他立即回身扶住了大德帝,将大德帝拖到摘星台中央。此时几个叛军士兵得意地冲了上来,鬼哭狼嚎地庆祝自己登台成功。张孝武忽然抬起一个太监的尸体,奋力砸了过去,将那几个士兵砸落摘星台。 张孝武砍断了身上的箭矢,任由箭头留在自己的体内,全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站起身厉声大喝:“来啊,不怕死的就来。”他向前一冲,吓得本来抵达旋梯口的叛军士兵纷纷跌落下去,引得张孝武哈哈大笑:“无能之辈!鼠辈胆量的将军,领着一群娘们占领皇宫?我呸!” 叛军再一次被吓退了,气得李沧澜大喝道:“都给我杀上去!” 有叛军心里犯着嘀咕,人家青龙军都走了,咱们这些新兵怎么杀上去,老让我们去送死,你怎么不杀上去?连丽阳侯带来的数百壮丁也下得连连后退,不敢攀爬那座死人筑起的尸山。 张孝武走回到大德帝身边,大德帝拍拍张孝武的大腿,艰难地说:“先之!” “在。” “答应我一件事。” “说。” “你做成化的亚父。” 所谓亚父与义父相同,但义父是成人之间的关系,而亚父则是需要从小陪伴与父亲相同的人,所以任何人都能做别人的义父,只要他有钱有能力,可并非所有人都能做亚父,因为那需要陪伴成长。 张孝武听闻大德帝让自己做太子的亚父,顿时大惊:“陛下,你——” 大德帝苦笑道:“我知道我见不到太阳了,但是你还有希望,你投降吧,带着我的头颅,他们会放过你,你保护住成化。” 张孝武双目赤红宛若血月,愤然道:“我绝不投降,不是说好了一起死吗?我不能苟且偷生!” 大德帝吐了一口血,艰难地说道:“帝国可以没有我,但帝国不能没有你,你能护佑圣汉江山,没了我还有其他皇帝,没了你,圣汉的脊梁就断了啊。” 张孝武正要反驳,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圣汉!万年!” 援军终于赶到了,而此时李沧澜愈加疯狂,他大喊一声:“随我杀上去!”随后举起龙吟枪,当先第一个杀了上去,他踩着尸体,三两步跨上了摘星台的旋梯,但随后险些掉下去。他没想到摘星台的旋梯如此光滑,更没想到看似简单的几步却让他狼狈到不得不用全部力量维持平衡。但凭借着腰马合一的功夫,他还是艰难地来到旋梯口,便看到张孝武手持紫金锏等着自己。 李沧澜根本施展不开龙吟枪,地面冰滑无处接力,他只能凭借着超强的体能和龙吟枪的长度想要驱赶张孝武,赢得一寸空间,继而登上摘星台施战武功。但张孝武岂能如他所愿,且张孝武武功一流,两锏荡开李沧澜的长枪,随后投掷出一把箭矢。 摘星台上随处可见力竭掉落的箭矢,李沧澜被一把凌乱的箭矢挡住了视线,但长枪难以抵挡只能用手胡乱挡住,却被一支箭矢划破了额头。他凭借本能感觉到了一思杀意袭来,连忙跳下摘星台,并与此同时回身一个回马枪。 “噗呲!” “噗呲!” 张孝武的紫金锏将李沧澜身后的叛军士兵的脑袋砸碎,而同时腰间被李沧澜的长枪刺中,李沧澜从摘星台上跌落到尸山上,突然胸中一痛,赫然发现不知是谁的头盔,顶端的尖头竟然刺穿了他的胸膛。 大量的鲜血从李沧澜的背上涌出,他完全想象不到自己会这样死亡,甚至他都没有注意到这里会有一个带着尖头的头盔,这头盔不是御林军的,而是青龙军的——头盔是夏侯宝的。夏侯宝被杀之后,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靠着尸山而死,头盔正对着上方。 如果李沧澜能够反悔的话,他早就反悔了,只可惜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诉说着老天爷对自己不公,随后,力量飞速流逝。远处人影模糊了起来,随后,一具具尸体重新从摘星台上掉落下来,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掩埋住。 张孝武宛如一个战神一般,将所有叛军再次击落摘星台。 第五百零二章?十三处伤 “圣汉——万年——” 杀声传到了湖边,很快,更加密集的脚步声随之而来,是银衣卫勤王大军来了。 丽阳侯家被临时拉来的壮丁们吓得掉落了一地的武器,而叛军士兵们也被吓破了胆子,不知是谁高喊一声:“跑啊!”于是,这些乌合之众立即四散而逃,甚至连丽阳侯也被不知是被谁推了一下,狼狈地倒在地上撞在地面上的冰层上,磕断了门牙。 “疼死我也。”丽阳侯顿时流出了眼泪,捂着嘴不停地扭曲,丽阳侯身边的死士连忙将他拉了起来,免得他被混乱的人群给踩死。 丽阳侯起身大怒:“谁推的我?” 此时人群混乱,哪有人听他的话了,护在他身边的只有七八个重金打造的死士护卫,大家哭笑不得,心说没人看清楚是谁啊,只能怪你自己倒霉了。 “家主,援军来了,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个死士忙劝阻道。 丽阳侯痛恨不已,指着摘星台说道:“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死没死,还不知道他死没死呢。大德帝要是不死,我们就真完了,全完了。” 另一个死士道:“家主,我亲眼看到皇帝被一箭穿透胸膛,他肯定死了,你想哪有人这样还不死的,被箭矢贯穿胸膛了呀。” 第三个死士道:“对呀,皇帝都死了,咱们现在找晋王去,只要晋王还在,咱们就绝对能成为开国元勋。” “不是开国元勋,是拥立之功。”丽阳侯纠正道,但见他的手下跑的跑散的散,而远处的杀声不断靠近,他只能赌一把说道:“速速赶往西门,赶往西门!我们带着太后走!” 张孝武远远望着丽阳侯上蹿下跳,刚刚人太多,如今人少了,他反倒看清楚了。于是他手中抡起了紫金锏,奋力一掷,只听到噗嗤一声,紫金锏穿透了丽阳侯的胸膛。这个面貌英俊的野心家跑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支铁锏,随后倒在地上,咳血而亡。他手下的死士们虽然忠心,可是武艺不济,没有一个人当下这一飞锏,直到发现他死了,连忙扔下他的尸体四散而逃。 看着丽阳侯绝命倒地,张孝武浑身一阵轻松,随后只觉得天压了下来,明亮的星空黯然失色,天地皈于沉寂,四夜里没有了杀声、呼声、风声、火声。 “终于结束。”没来由的,他想道。 “圣汉——万年!杀啊!” 当先冲过来的是李春城,当他跑到摘星台时忽然看到摘星台下堆砌的尸山血海,更看到矗立在摘星台顶上的血人,浑身顿时热血沸腾。 凭借着感觉,李春城喊了一声:“将军!鬼卫来了!” 张孝武迷迷糊糊地低头看了一眼,看到是一群白衣白甲的银衣卫,心中一阵轻松,忽然全身疲惫,一头从摘星台栽倒下来。他的身体砸在了李沧澜的尸体上,又从尸山上滚了下来。李春城等人连忙冲了上去,一把抱起张孝武,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与插在身上的一根根箭矢,李春城顿时嚎啕大哭道:“将军!将军,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兀松、阮清文、荀布等人带领主力也狂奔至此,当此时,银衣卫大军除在皇城门口佯攻的两千人外,所有人都杀进皇宫,且没有一人死伤。但没有人高兴起来,他们的统领张孝武此时此刻生死不明,兀松急道:“将军有没有事,他还活着吧?” 李春城试探了一下,发现张孝武还有呼吸,顿时破涕为笑道:“还活着,还活着呢。”众人连忙围了过去,阮清文焦急道:“这该如何是好,速速叫军医,不,叫太医,我们去太医院!” 兀松道:“有没有酒,给将军喝一口,他是力竭了。” 还真有人的水囊里有酒,连忙送了上来,兀松亲自喂了张孝武。喝了一口酒后,张孝武竟然真的醒来,但他的头昏昏沉沉并且浑身剧痛,然而强烈的疼痛反倒让他精神了很多,他左右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到齐了,咧着嘴吐了一口血沫子,道:“你们来了。” “将军——” “将军!” “将军我——” 见众人纷纷抢话,兀松立即喝止道:“你们别说话,听将军说。”众人连忙住嘴,兀松道:“将军您吩咐一下,有什么重要消息。” 张孝武努力撑开眼睛,他费力地呼吸了几次,大口大口的冷空气浸透了他的肺腔,让他恢复了许多体力。他感觉到了身体上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嘶喊着休息吧,你不能再拼命了,但此时的他不能休息,他强撑着精神,冷静地说道:“夏铭,上去把陛下救下来,上面唯一一个御林军,是陛下。” “啊?” 众人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皇帝也在这里,然后夏铭带着人连忙冲上摘星台去,果然看到了那身中数箭的御林军士兵,看来这人就是皇上了。他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了一下皇帝的呼吸,发现皇帝也是还有呼吸,顿时大喜喊道:“皇上还活着!皇上还活着!” “太好了。”众人内心高兴不已。 夏铭随后又道:“但皇上昏迷着!生死不知!” 张孝武知道皇帝中箭,被一箭穿胸,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但是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必须要救下皇帝,随后吩咐道:“我们立即去八部六院,去皇宫南门。” 众人抬着昏迷不已的皇上立即赶往皇宫的南门,抵达此处的时候,众人发现驻守南门的是青龙军。 当贺兰宗看到张孝武竟然神奇的活着,其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贺兰宗立即挥手道:“扔尸体。” 青龙军士兵立即将城门上的叛军士兵尸体扔了下来,原来贺兰宗早就意识到事情反复,便率先占领了南门。如果张孝武死了,他便会带着青龙军士兵拥立新君,如果张孝武没死,他将献出皇宫大门。 张孝武问道:“贺兰将军这是何意?” 贺兰宗道:“张将军,此时此刻,皇宫和皇城的大门已经是我们青龙军的了,你们想要如皇城八部六院,便需要我们的协助。” 张孝武指着叛军尸体问道:“你们是想此时反正?” 贺兰宗道:“只是想活下来,我们回营,谁也不帮。” 张孝武道:“好。” 贺兰宗道:“但是我需要你发誓,今夜,你就当没有见过青龙军!如果你能既往不咎,我立即带着青龙军返回东大营,且叫回其他青龙军士兵。若是你不答应,只能用你手下士兵来试一试城门的坚硬程度了。我想你作为一个沙场老将,自然知道攻城与守城的伤亡代价。” 张孝武毫不犹豫,朗声道:“不用想了,你们现在立即马上回营,我在皇上面前保住你们。我以自己的名誉发誓!”当此时,他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救皇上,要是皇上还活着,一切还好说,若是皇帝死了,未来的局势便难说了。他相信贺兰宗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贺兰宗才让他发一个誓,并且两不相帮。 贺兰宗大喜,回身喊道:“弃城,回营!” 青龙军陆续从皇宫城门上下来,因为不用兵戎相见,大家的情绪非常好,不过在路过张孝武身边时,青龙军士兵不由自主地行了一个右肘平前的军礼,以示对张孝武的敬佩。张孝武点了点头,等到贺兰宗经过时,张孝武问:“你可以加入我们?” 贺兰宗笑道:“等你赢了再说吧。” 张孝武道:“七千鬼卫,可踏平龙都。” 贺兰宗哈哈一笑策马而走,青龙军从北门而入,此时又从北门而出。 张孝武随后立即带银衣卫进入了皇城部院,同时下令夏铭与倪尔春带领三千士兵从背后攻打皇城南门,他和皇帝立即来到太医院进行救治。 守卫皇城南门的御林军遭到前后夹击,立即宣告投降,而当他们得知李沧澜率领叛军打开皇宫的北门,因外人入皇宫而刺杀皇帝,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当即宣布希望亲手屠杀叛军。由于张孝武在太医院治疗,兀松代替指挥,他先是让御林军重新布防皇城,随后下令李春城带领两千士兵返回皇宫,捕杀叛军。 经过一夜的硝烟战斗,次日天亮之时,皇宫终于重新回到了皇帝手中,但此时皇帝依旧昏迷不醒。整个龙都都知道昨夜皇宫发生政变,而三年前经历了龙都乱的他们,自然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此时此刻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要做任何举动。任何过激的反应,都有可能在后期成为别人的举报借口,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大家都关紧家门不敢妄动,甚至连大臣们也都老老实实地等着消息。 张孝武只睡了两个时辰,随后便重新回到中军指挥作战,诸将见到张孝武重新出现,顿时士气大振。 此时的张孝武威信无人能力,于危难之中单枪匹马救出皇帝,且一人一锏击杀三百多叛军,打得叛军不敢应战,力保皇帝性命——虽然此时大德帝依旧在昏迷之中,但此时整个龙都最有权力和威严的人便是他。 张孝武召集众人冷静分析当下局势,并下令道:“众位,皇帝昏迷一事不得透露给外人,若有违抗者斩立决。无论是谁,不得将皇宫里的事传出去。诸位可明白?” “明白!” “太医院司丞。” “在。” “把陛下救醒,你们自会得到封赏,若是陛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便是替罪羔羊,我会斩杀了你们,以慰天下民心。” 太医院司丞吓得差点跪倒在地,他一个正二品司丞,竟然被一个正五品统领给吓得要死,说出去外人都不相信。 “御使何在?” “臣——我在。”吕柏亭忙改口道,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张将军有何吩咐?” 张孝武道:“接下来你逐一传令,会非常危险,我让陈关西陈将军带领二百士兵护送你,先去玄武军军营,下令边文带领玄武军立即攻打子龙军,活捉晋王!然后你去青龙军军营传令给青龙军,下令陈青率领青龙军立即攻打金衣卫,活捉四方!最后你去龙都府衙,传令给龙都府尹,让他立即率领所有衙役捕快补役追查丽阳侯叛军去向。” 吕柏亭先是面露惊恐,但很快恢复了情绪,重重点头道:“好。” “立即去。” 吕柏亭转身而走,陈关西点了一下头,随之而出。 张孝武又道:“御林军如今何人执掌?” 一个御林军小将道:“如今御林军是我执掌,我是御林军都尉黄元。” “好,黄元,你跟随夏铭将军,带领一千银衣卫赶往吉祥坊我的家中,将宫中一切告知闵八尺和景聪,并兵合一处,护送太子与我的家人即可返回皇宫,不得有误。” “喏。” “夏铭,若有异样,当即杀之,不要手软。” “喏。” 黄元心中一凛,没想到张孝武如此残忍,甚至闵八尺稍有异样便要杀御林军。 张孝武想了想,说:“诸位,全部坚守皇宫皇城,派遣太监宫女清扫火灾现场,另外,王一瑾,我给你一个任务,你带人去养心殿废墟中寻找玉玺。” “是。” 张孝武正要说话,忽然身体一痛,呲牙咧嘴地坐了下来,阮清文忙道:“将军,你还没伤好。” 张孝武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不过鲜血从他的伤口中不停地流出来,他的脸色惨白,显然崩裂了伤口。太医院司丞虽然被他吓唬了一下,可还是上前替他看了看,说伤口崩裂,需要重新上金疮药,好在他现在就有。 “那就现在换。”张孝武不愿意耽误时间,立即解开衣服,脱掉身上的绷带。众人看到张孝武的一身伤口之后顿时大吃一惊,因为张孝武便是上半身便有十三处伤口,最严重的便是左侧腰间的一处枪眼,这一枪是李沧澜留下的,也只有李沧澜给他造成了这么严重的伤。而张孝武前身后背,竟然中了八箭,好在中箭时箭矢已经没了力道,只是浅浅地扎在肉里,有的甚至只破了层皮,露出白花花的肉来。 第五百零三章?泼天侮辱 张孝武忍着疼痛重新涂上了金疮药,这疼痛简直实在用刑,而且还是最折磨人的用刑。昨夜死战之时,张孝武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可此时的疼才是真的疼,撕心裂肺的疼,每一根毛发都在疼。即便刚强如也,此时他也忍不住大喊出声,众人一阵心悸,只感觉仿佛自己也疼了起来,还有的人不忍心转过头去。 不一会儿,张孝武便疼晕了过去,兀松忙让大家将张孝武送到太医院。没想到张孝武刚刚被放在轿子里,便醒了过来,说道:“不需要了,我好了。” 兀松等人立即劝道:“将军,你不能硬撑。” 张孝武道:“如今我全身亢奋,根本无法休息。兀松,阮清文,你二人多多担待一些。” “喏。” 忽然王一瑾前来传报,说发现唐贵妃了,唐贵妃一直在凤鸾殿里,索性凤鸾殿周围没有遭到殃及,是为数不多的幸存宫殿之一。凤鸾殿之所以没有被大火殃及,是因为凤鸾殿周遭没有任何花草树木,且周遭的围墙比一般宫阁的围墙都要高一些,起到了防火墙的作用。 那凤鸾殿本来是为皇后准备的,但在大德帝登基之后,大德帝一直将凤鸾殿赐给唐贵妃居住,可见其喜爱程度。而因为皇帝大婚,凤鸾殿必须交给未来的皇后,所以唐贵妃住在此处也很尴尬,好在因为瘟疫和战争影响了皇帝的大婚,而张太后也宠爱唐贵妃,留着唐贵妃一直住在凤鸾殿。 “请她去太医院。”张孝武道。 王一瑾却上得前去,在张孝武的耳边低声说:“唐贵妃似乎有点情况发生。” “怎么了?” “借一步说话。” “好。” “有叛军趁机侮辱了唐贵妃。” “什么?”张孝武先是一愣,随后下巴简直要惊得掉下来,堂堂贵妃竟然被人侮辱,若是被皇帝或者任何人知道此事,必会引起天下哗然。他气得摘掉了帽子砸在地上,周遭人都惊讶不已,不知发生何事能够引得张孝武如此震怒。张孝武恢复了一下情绪,回身对兀松道:“地处暂时交给你了,将指挥中心放在太医院,我们要随时随刻知道陛下的病情,陛下的病关系到我们的未来。” 兀松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张孝武立即转身问道:“此消息还有谁知道?” 王一瑾道:“除了你我,便是五个银衣卫护卫,都是咱们的老人,另外就是唐贵妃的手下,包括六个宫女两个嬷嬷和八个太监。” “他们在哪?” “都在凤鸾殿里跪着呢。”王一瑾道,“他们保护贵妃不力,未尽到职责,被我绑了起来,另外,嘴里也塞着东西,不会说出去。” “只要是活人,都会说出去,但这个消息不能是内官泄露出去。”张孝武目光一冷,残忍道:“你来处理。” “喏。” 张孝武又问道“你可知何人所为?” 王一瑾道:“听她身边的宫女说,是一群农户,应该是丽阳侯手下的那些佃户壮丁,具体是谁并不清楚。他们入宫之后不懂规矩,见到贵妃也只是以为长得漂亮的宫女,所以顺手就——劫财劫色了。” 张孝武眉头紧锁,道:“速带我过去。”他一路随着王一瑾前往后宫凤鸾殿,同时脑海中苦苦冥思,尽管唐贵妃不喜欢自己,可他毕竟是大德帝的妻子,是成化的母亲,他绝不能允许自己的朋友受辱。 叛军能够进入后宫并且找到唐贵妃,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为什么那么多宫女不去强暴,专门针对贵妃娘娘,尤其是唐贵妃并非绝世美女。张孝武自然见过唐贵妃,而且因为杀了老嬷嬷,唐贵妃始终认为自己挑拨了大德帝与张太后之间的关系,对他并不友好。而论长相,唐贵妃其实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不如婉秋貌美,但独得大德帝宠爱。而叛军放着宫里那么多十四五岁和十七八岁的小宫女,专门对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凌辱,其中必有深意。 “是意外,还是故意,是阴谋,还是——”张孝武相信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他必须要找出缘由,替大德帝这个朋友找回公道。 凤鸾殿的雄伟棋牌不弱于养心殿,也许这就是皇后的仪仗,即便当年的张贵妃如今的张太后,也没有居住在此地的权力。而张太后昨夜之后不知去向,连带着西宫的宫女太监都消失不见了,张孝武更加确认是张太后要害大德帝。但是他暂时想不到张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傻,放着一个聪明善良雄心壮志的长子不支持,反而支持不成器的小儿子晋王做皇帝,晋王知道什么,且从晋王的行为来看,此人绝非一个善良之辈。 张孝武来到凤鸾殿后进了正殿,看着几个跪在地上被捆绑成一团的宫女和太监,向王一瑾点了点头,王一瑾立即抽出刀来将他们杀个精光,随后下令其余人全部离开凤鸾殿。 张孝武随后带着王一瑾和两个侍卫走进了后殿,穿过后殿偏厅,来到后殿卧房,众人看到坐在软榻上梳妆的唐贵妃,她面无表情不知悲喜,双目无神,面如死灰。张孝武注意到她的衣服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妆打扮好了,除了面色决绝,根本看不出遭到强暴的痕迹。 张孝武放下心来,立即行了一个拘礼道:“臣张孝武,见过贵妃娘娘。”唐贵妃没有理他,张孝武自己起身道:“叛军以平,政变挫败,此刻臣正在全力请教叛党,务必给陛下一个交代。”唐贵妃依旧在轻轻地梳头,目无一切,不是傲慢,而是凄凉。 张孝武叹了口气,又道:“幸好昨夜赵王殿下非要住在臣的家里,逃过一劫,臣已经派人将赵王接进皇宫,还请娘娘多多照看一下他。” 唐贵妃终于转过头来,盯着张孝武,说:“可否屏退他人,我要与你单独说话。” 张孝武有些尴尬,若是王一瑾等人走了,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岂非更加不合礼法,尤其是在唐贵妃身上发生了这种遭遇,更是让他既同情又觉得不能过分表现出同情。 第五百零四章??唐贵妃的选择 不过当张孝武看到唐贵妃的眼神之后,便点了点头,那眼神之中竟然充满着一种哀求,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唐贵妃如此示弱。王一瑾等人见状立即推出卧房,不过却并未走远,保持着一定距离又能及时增援。王一瑾等人知道张孝武全身上下都是伤,担心他发怒或者崩裂伤口,他们知道这唐贵妃对张孝武不怎么友好,又担心她发了疯伤害将军。 房屋内,唐贵妃依旧不肯说话,张孝武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才尝试着说道:“贵妃娘娘,您要说什么,可以与臣细细说来,臣聆听就是” 唐贵妃问道:“我听到殿外的刀声,你杀了他们?(侍从)” 张孝武道:“对,我怕他们乱嚼舌根,胡言乱语,故而灭口。” 唐贵妃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点头道:“多谢将军。” 张孝武道:“陛下待我隆恩,我必以死相报。” 唐贵妃道:“先前对张将军多有不敬之处,还望将军海涵。”唐贵妃因为张孝武杀老嬷嬷一事,可没少在大德帝面前说他,不过唐贵妃倒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并没有说他的坏话或者造谣,而是说张孝武杀了老嬷嬷,导致太后与皇子母子不和,若是张孝武调往别处,太后才能原谅。 张孝武道:“哪里哪里,贵妃娘娘严重了,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日久了,贵妃娘娘自然知道我的为人如何。” 唐贵妃道:“不知陛下如何了?”张孝武据实以告,直言皇上身中数箭,其中一处挂穿胸膛,因此生死不知。唐贵妃点头表示知道了,沉默一会儿,又说:“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唐贵妃道:“你是少保,是陛下的肱股之臣,我就不求你保护成化了,我只求你在我死后,替我保全名节,万勿让我的经历成为轩辕家的污点。我这个做儿媳妇的,愧对轩辕家,愧对成化,愧对陛下啊。”她终于哭了出来,随后拔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自己。张孝武见状随手抓起一个茶杯甩了过去,正中唐贵妃的手掌,匕首当啷一下掉在地上,唐贵妃哭道:“你为何阻我节烈?” 张孝武面色平淡,但走上前捡起匕首,随后后撤数步与之保持距离,苦笑道:“贵妃娘娘,如果死能够洗清屈辱,那还要我们这些活人做什么?并非什么事都可以一死了之的,此事你是受害者,你怎能自寻短见,而非找到仇人将其剥皮抽筋?” 唐贵妃心如死灰,双目无神缓缓说道:“你今日阻我一死,却阻不了明日我寻求一死。陛下不知何日清醒,他若醒来,得知我首次屈辱,定然会怒发冲冠,我也无颜面对陛下。若是陛下醒不过来了,我便与他一同殉节,也算是我的最好归宿了吧。”任由哪个贵妃受到这种侮辱能够苟活于世,别说这个时代,便是现代社会,女性被侮辱之后也会引起严重的心理问题和自卑问题,甚至会产生自杀倾向,更何况在这种礼教束缚的年代,而且是一个最尊贵的贵妃。唐贵妃哭道:“还请将军帮忙将我与陛下合葬一处。”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贵妃娘娘说哪里话,此言差矣,你非但不能死,还要好好活着,否则谁来保护赵王安全,谁来守住陛下的江山。总不能陛下力战叛军力竭而终,可娘娘却将大好江山拱手送给他人,将成化放在危险之下。” 唐贵妃忙道:“将军何出此言?” 张孝武问道:“娘娘可知,此次政变母后主使是谁?”唐贵妃摇摇头,昨夜大火起来的时候,她便吓得六神无主了,只能躲在凤鸾殿内等着救火,哪成想救火的人没等到,闯进来一群恶人,还残忍地将其侮辱。张孝武冷冷地道:“以为要害死陛下,要对成化下手的人,是太后娘娘。” “胡说八道!”唐贵妃一向最喜爱张太后,而且张太后也偏宠于她,她也甚至张太后虽然性格刁蛮古怪了一些,可却最是护短,别说害皇上,便是她的几个儿子都一样无所不及地护其周全。 张孝武问道:“贵妃娘娘可知人会变的,你可知一个人。” “谁?” “丽阳侯吴栋。” “听说过,吴栋杀妻案轰动龙都,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是我还没出生。” 张孝武道:“昨夜,我亲眼见到丽阳侯与太后在一起,举止亲昵,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今天早上,我被太医院的几个老太医救治伤口的时候,顺便询问丽阳侯的故事,才知道原来丽阳侯与太后当年被称之为龙都的金童玉女。只可惜玉女太美,被先帝看上,强娶入宫。” 唐贵妃愕然,不知如何回答。 张孝武道:“昨夜大火自西宫而起,叛军从皇城后宫西城门而入,然后丽阳侯带人将太后接到了冷宫,难道你就没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 唐贵妃一向敬重自己的婆婆张太后,根本不会想到她身上会发生这种故事,更不会认为她会害大德帝,可万万没想到,张太后竟然有这样的故事,难道她与丽阳侯旧情复燃,否则怎能解释之后的一系列故事? 张孝武道:“那丽阳侯已被我杀死,不过太后失踪不见,想要找到其中答案,只怕是要到日后了。不够,当下陛下昏迷不醒,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询问了太医,太医说他只有三成活下来的希望,极有可能追随先皇而去。所以储君赵王极有可能七岁继位称帝,然而一个七岁的小娃儿如何能控制朝政,将来务必会有人站出来兴风作雨。甚至臣怀疑,有人会提出后宫垂帘听政。” 唐贵妃惊讶道:“后宫垂帘听政?不可能啊,圣汉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妇道人家又岂能干涉朝政。” 张孝武道:“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贵妃娘娘,若是左相要求呢?谁能反对?而你此时殉节而亡,那么唯一垂帘听政的后宫便是如今的太后,到那时她在出现,您把听政大权轻易让给太后,以太后引叛军杀皇上的行为和恨意,她能放过赵王吗?只怕赵王危咦,危咦!” 第五百零五章??十日 唐贵妃虽然不是女诸葛,可她先前对张太后太过信任,在听到张孝武如此解释之后,顿时意识到其中蹊跷。她的智商和情商不低,先前只是没有想过政治和朝局,当下情景逼得她不得不深思,张太后要害自己的儿子,她又岂能丢下成化独自一人去承受,一个七岁的小孩,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暴风骤雨和皇宫中的阴谋诡计。 她对张太后的手段也曾经听闻过不少,自张太后生了晋王之后,皇宫里便再也没有皇子能够活过两岁。一想到她可能用这些招式对付自己的孩子,唐贵妃顿时打了一个冷颤。想到这,她重新振作了精神,目光之中终于流露出了坚定,她要活下去,她要保护成化成为一个皇帝。当然,她也怀疑张孝武的实力,毕竟张孝武不过是一个御前带刀侍卫、太子少保、银衣卫统领,他又如何能斗得过那些老狐狸和野心家。 张孝武感觉到她应该是回心转意了,这才说道:“贵妃娘娘,如今政变刚刚平息,接下来一定会有异常暴风骤雨洗礼朝野,我会拿起屠刀将所有伤害过陛下的人斩尽杀绝,而我也需要您的帮忙。” 唐贵妃道:“我是一介妇道人家,又如何能帮得到少保大人,可若是能够帮助到张少保,支持我儿当朝,便是抛头颅,我也不介意。” 张孝武道:“贵妃娘娘,此行危险超过抛头颅,胜者全拿,败者被诛杀九族,没有人能够中立,也没有人能够幸免。我们要么成功,要么举族灭亡,关乎到帝王之争,只有生和死,没有苟活于世。” 唐贵妃坚定地点点头,道:“少保大人,但讲无妨。” 张孝武说:“此次政变虽然被我们挫败一时,但我们只知道李沧澜参与,有丽阳侯参与,有青龙军参与,有子龙军参与,但是谁是幕后黑手尚未可知,也就是说,真正的敌人尚未浮出水面。但我相信他很快便会自己先跳出来。陛下生死未卜,国却不可一日无君,必然有人会要求主持国政,甚至会要求册立储君,代行天子之权。当然,幕后黑手未必会直接出面,他或许派出自己的心腹或死士出面。一旦此人出现,臣必将其抄家灭族,无论其身份地位如何,无论其对帝国有多重要,介时还请贵妃娘娘全力支持。” 唐贵妃对于朝政并不是很懂,也并不了解张孝武想要做什么,她只关心说:“能抓到真凶吗?” 张孝武道:“可以,但我需要皇族的支持,尤其是你的支持,另外,如果我们查到了太后去向,她必须死。” 唐贵妃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不舍得让张太后死,毕竟张太后是大德帝的生母,杀了皇帝的生母,只怕皇帝将来会生气。然而如今皇帝生死未卜,而张太后极有可能被人利用陷害自己的儿子,唐贵妃痛下心来点点头。 张孝武会意笑了笑,又道:“陛下若是能苏醒自然最好,可陛下若是不能苏醒,只能赵王监国,而赵王年幼,娘娘必然会协助听政。正所谓主少国乱,介时必然会引发朝争,娘娘只需要记住一点,你我必须站在一起。你是赵王的娘亲,我是他的亚父,你在后宫帮助他成长,我在朝廷帮助他夺权。” 唐贵妃吃惊道:“亚父?” 张孝武将大德帝昏迷前的委托说给了她,最后说:“臣答应过陛下,必护佑其江山,请贵妃放心,也请贵妃相信臣。” 唐贵妃不知道张孝武的话是真是假,即可如今她和赵王几乎等同于孤儿寡母,只能依靠张孝武,即便此事为假,唐贵妃也只能当他是真的,于是拘礼道:“如此便重托于将军了,我母子二人性命,需得将军护全。” 张孝武道:“陛下所托,不敢不从,幕后黑手,我一定会揪出来。” 唐贵妃道:“我要看到凶手夷灭九族,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张孝武仿佛看到一个女强人冉冉升起,而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女人,她的坚强甚至远超男人。他终于不用担心唐贵妃自尽了,于是引着唐贵妃赶往太医院,由于唐贵妃的侍从全被处死,张孝武临时帮她找了一些宫女和太监。这些人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服侍贵妃娘娘,当真激动得够呛,前呼后拥的样子简直比从前的侍从还要认真。 来到太医院,见到大德帝之后,唐贵妃绷着的泪水终于宣泄出来,她瘫坐在大德帝身边不住地流泪,哭着哭着便晕了过去。众宫女太监吓得够呛,还以为唐贵妃也不行了,好在太医院里太医众多,大家看了看,说贵妃娘娘是惊恐了一夜,如今又累又饿,恰逢伤心之下晕了过去,不妨大碍,只需要多休息一会儿。太医院里修养之处众多,太医们将其安排在大德帝旁边的房间中,有宫女们伺候着,还有几个女医官看护,应该并无大碍。 张孝武安排人将太医院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以防叛军间隙混入其中,行刺皇上和贵妃,并安排金盛负责皇上和贵妃的安全。而后,他叫来太医院司丞董贞,追问道:“董大人,你实话跟我说,你们有几分把握让大德帝醒来?千万不要对我隐瞒,也许你的隐瞒,会害得龙都血流成河。当下朝局危险,除了我,决不允许别人知道陛下的真实情况。” 董贞脸上的折子都透露着焦急与无奈,低声道:“先前还有三成,如今只有一成了,那支箭还未取出,若是取出来,血液倒流入肺,只怕陛下活不过一刻。” “啊?”张孝武急道:“你的意思是大德帝可能就——” 董贞长叹一口气,垂下泪来,作为一个医生最痛苦的便是看到病人将死却不能拯救,大德帝并不是生病,而是受伤,且受到的是最严重的箭伤。若是生病了,他们能开药治疗,不说药到病除,但至少能让大德帝多活三年,可是面对如此严重的箭伤,他们只能想办法让大德帝多活几日了。他无奈说:“少保大人,我哪敢隐瞒,陛下的确凶多吉少,宫里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只是还请少保大人多做准备,只怕十日之内,陛下就会——唉——” 第五百零六章??权臣奸臣 张孝武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脚步踉跄起来,他扶着椅子勉强支撑了身体,但感觉到全身一阵匮乏,便扶着椅子坐下了。他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忽然,只觉得喉咙一涩,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董贞忙上前帮忙,张孝武摆摆手,双目赤红几乎流出血来,咬牙追问道:“十日,陛下只有十日的寿命?” 董贞无可奈何道:“只怕还没有十日。” 张孝武简直咬碎了牙齿不能说话,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词在回荡:“十日。” 十日是什么概念,十日是一旬,十日是尚未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十日几乎是弹指一挥间,一向信任自己,支持自己的大德帝,便生命不再了。 他的耳朵忽然鸣叫起来,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是有一支难听的笛子一直在吹一个调。他连忙捂住了耳朵,可是阻挡不住那难听的声音,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又拍了拍自己的连,强迫让自己清醒,让自己注意力不要放在那恼人的噪音上。 “少保大人,少保大人,少保大人——” 董贞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张孝武恢复了意识,点点头。董贞仔细看了看张孝武的脸,认真地说:“少保大人,你应该修养三年,用三年时间来恢复身体,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你命不过三十五。” 张孝武哈哈大笑,道:“我今年二十二岁,距离三十五岁还有十三年,这十三年里不知会发生什么,也许明天我就会被叛军所杀。所以我不能休息,也不能停止脚步。” “唉——”董贞叹了口气,“命是你的,由得你做主,你是圣汉的英雄,我只是不希望你年纪轻轻便早逝。” 张孝武笑说:“我不是英雄,你过奖了。”他恢复了冷静,似乎耳朵也不鸣叫了,便说道:“太医院里的人留在这里,不要回家,也不要向任何人泄露陛下的病情。” “我们会配合。”董贞道,随后长揖到地恳求道:“少保大人,只希望将来动起手来,万万不要殃及鱼池,我太医院上下没有人参与政变一事。” 张孝武问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董贞苦笑:“我经历了大道帝,太乾帝和如今的大德帝,每每这等宫变之时,一定伴随着血雨腥风。” “你知道就好。”张孝武道。 董贞又问:“你是权臣,还是奸臣?” 张孝武笑说:“这个问题,陛下问过我,我还是当时的回答,陛下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董贞长揖,转身离去。 张孝武重新审视了一下当今的政局,陛下若是身亡,谁最得利?肯定是晋王甚至楚王,他们即是先帝的儿子,又是成人或者接近成人,无论元老院决定立谁为皇帝,都比立七岁的赵王更适合。而且大德帝还没有册立赵王作为储君太子,所以从继承权来说,晋王和楚王都有机会继承皇位。 想到册立赵王为储君便设在二月份,张孝武忽然之间恍然大悟,他想通了一点,为何晋王发动叛乱,因为一旦设立赵王小胖子轩辕成化做储君,他便没有机会继承帝位了。而晋王绝对没有能力和魄力策划此次谋反,朝中唯一能够有能力的人,则是左相张宽。 张宽是士族首领,又是百官之首,除了没有军权之外,可以说他是大权独揽了,而这样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难道有必要铲除大德帝立小外孙晋王称帝,难道他还有心思揽下更大权力?从张宽逐步向大德帝让步,而大德帝渐渐掌权来看,张宽似乎已经开始培养大德帝的帝王之气,并不像是蓄意阴谋。 所以幕后黑手,应该是另有其人,而非张宽。但自己平定了叛乱,张宽也一定会自己跳出来,代替皇帝执掌朝权。 他心里盘算着每一步的步骤,暂时做好了一个计划,便叫来兀松、阮清文、温如玉、管骧、曹礼、李春城、金盛、胡三万等一众银衣卫骨干,当先说道:“事关机密,干系我等生死,此次政变不成却倒是皇上时日无多,我等需要早做打算。我决定扶持七岁的赵王称帝,铲除一切反对力量,介时我会在龙都大开杀戒。我们若是成功,便执掌大权,但也危机四起,甚至有勤王大军。我们若是失败了,便会遗臭万年,被屠戮全家。当下有人若是退出,请自便,我不强求。我们要在刀尖上跳舞,赢了得到一切,输了便是个死。” 众人彼此相互望了望,不由自主地点头,齐声道:“愿意追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孝武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便说一下我的计划,先诛杀晋王与楚王,我虽然派青龙军攻打子龙军,可是若是青龙军作壁上观,我便只能亲自动手。李春城,立即带领倪尔春与五百士兵前往皇子府,将楚王极其子女妃嫔杀死,若晋王家眷也在,一并杀死。” “喏。” “胡三万,立即找到龙都府府尹梁南,让所有衙役广而告之,龙都戒严十五日,十五日内不得外出。” “喏。” “管骧,灭丽阳侯族人以及其参与此次入宫的所有佃户,包括他们的家人,我要,鸡犬不留。贾斯也,你帮助他。” “喏。” “温如玉,你负责管理宫内禁军,并暗中排查其中是否混入间隙。那李沧澜叛军能够如此深入皇宫,绝对有不止一人的内应,且阻挡我们银衣卫三个时辰,必然是他们在捣鬼。我要你找出其中的歹人,并将其吊死在皇城墙外。” “喏。” 张孝武有道:“阮清文,你暂时负责皇宫里面的一切统筹,你可以任意抽调人手,组织大家恢复皇宫次序,收敛尸体整理废墟,为将来重建后宫做好准备——你现在是大内总管了。” 众人哈哈一笑,纷纷恭喜,阮清文哭笑不得:“同喜同喜。” “好,去干活吧。”张孝武举起手来,大喝一声:“圣汉!” “万年!” 第五百零七章?我不是董卓 众人纷纷离去,张孝武又叫住了管骧,单独对他说道:“丽阳侯家资无数,趁机全部强占了过来,只需要他一家的钱,就足以重建皇宫,所以你要好好查访,一定找到丽阳侯的产业。若是他投钱给谁的生意,只要谁拿了他的钱,那便是反贼,可一并收之。” 管骧笑道:“这件事我拿手,不过要是苏伯陵在此,变更好了。” 张孝武说:“你写信给他,让他速速返回龙都,我需要他来给我赚钱,给皇上赚钱。” “好。” 等管骧走后,只有兀松一人留在他的旁边,张孝武终于重新坐了下来休息一会儿。他低着头沉默不语,许久才抬起头问道:“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兀松道:“有,下令鬼卫放弃木城立即入京勤王,下令申林东率领幽州军所部入京勤王,下令祖公茂率领所部入京勤王,下令胡立率领雪卫所部立即入京勤王。” 张孝武道:“莫非你以为——” 兀松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现在尚不清楚幕后黑手是谁,若真是笃山伯,那就坏了。” “我们不能等,我们要主动出击。”张孝武道,“如今只有鲜血才能让震慑住他们。” 兀松苦笑道:“是啊,我们可是塞北来的鬼卫,边军入京,谁能顺服,尤其是这龙都人更是眼高于顶。” 张孝武晒然,他忽然想到《三国演义》有一个人与自己遭遇几乎一模一样,不是奸雄曹操,而是西凉军的领袖董卓,当时董卓也是一心为了保护大汉朝,而且比起曹操来,董卓从未想过做王或者子孙后代成皇帝,可为什么历史上对董卓的评价却如此低呢? “穿越之我是董卓吗?”张孝武自嘲起来,不过人家董卓董大人手下可是有十万西凉铁骑,自己银衣卫不过七千之数,那自己去对比董卓,简直高抬自己了,连人家董大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张孝武当下评估了自己的实力,能否扶持少主,龙都周围的四大禁军四大军团依旧拥兵七万,虽然大军出发,但军营中还有不少守军留守。鉴于当年玄武军团全军覆灭桦树河,往后的军团出征必留下一万守军以作重建根基,这其中包括一万白虎守军,一万朱雀守军,三万玄武守军,两万青龙守军。 禁军一直在皇储之争中保持中立,从不偏袒任何继承人,所以大部分禁军都不会参与其中内斗,这其中便包括白虎军和朱雀军,而从青龙军的态度来看,青龙军内部举棋不定,有支持政变者也有反对政变者,因此贺兰宗才如此矛盾,入宫之后心生反复,随后率军出宫。且青龙军中大部分为新兵,起到支柱作用的老兵又与自己有极深的关联,青龙军应该不会站在敌人那边。最让人周末不定的便是玄武军,而这就干系玄武军统领边文。 张孝武问兀松谁最熟悉龙都的人与事,兀松想了想说除了张宽,便是顾雍的父亲燕阳侯顾闯了,而且顾家以作生意为主,房产虽多但土地极少,因此大德帝进行对士族的土地进行重查并不会伤及顾家,因此顾家应该不会参与此次政变之中。且大德帝宽恕顾家之后,还重新让顾家进入元老院,顾家理应支持大德帝。 “速速请燕阳侯入宫。” “喏。” 两人谈着话,王一瑾带着一些饭菜来了,虽然后宫的御膳房也被烧没了,可御膳房是给皇帝与众嫔妃们做饭的地方,宫女与太监做饭吃饭的小伙房还有,只是平日大家吃的不太好。张孝武便吃了平日宫女太监们相同的饭菜,虽然不是很美味,却很充饥。他一口气吃了五碗米饭,这才补充了体力,但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也终于有些困乏了。 “我小睡一会儿,有大事你教我。”张孝武对兀松吩咐道。 兀松点点头,而后让大家不要惊扰张孝武,他带着众人处理宫里宫外的公事,包括甄别藏在皇宫内的叛军余孽。 大部分叛军不是逃了便是躲起来了,甚至有人乔装成太监混入其中,不过这些人也是倒霉,太监们终日不怎么看见太阳格外白嫩,且因为受到阉割导致皮肤细腻,这些藏在小太监里的叛军,很快被纠察出来。 兀松立即审问,叛军们不用受刑,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切。兀松从中得知他们平日训练的地方就是丽阳侯府家在米山县的庄园内,像这种庄园,丽阳侯家还有七八处。而帮助丽阳侯训练他们的人,看样子是官军,但他们却从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训练自己。 “我们一直以为自己是禁军新兵,将来训练结束,我们会充入禁军各大军团中,我们不是叛军。”他们说道,“我们哪会想到自己会造反,会杀皇帝,等我们入了皇宫才知道要杀昏君。官上说,我们已经参与了造反,要么一反到底杀了昏君,要么自杀,所以我们才跟着他们犯下大错。” 兀松问道:“若是我给你们机会,你们可否愿意投靠朝廷,投靠陛下?” “自然愿意。”叛军立即叫道,“我们愿意戴罪立功,剪灭反贼。” 兀松笑着点点头,心中寻思如何用这些叛军,王怀礼报告说清理了叛军尸首总计六百九十七人,而死在摘星台下的叛军便足足一百七十三人,这些人全都是被张孝武一人所杀。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说道:“将军真乃神人也。” “别说一百七十三人,就是一百七十三头猪,一百七十三只羊,想要杀了它们,也得活活把人累死。”包胤说。 兀松道:“对外宣称,将军独自一人于摘星台上杀叛军三百四十六人,力保陛下圣体,并将三百六十四个叛军的尸体吊在皇城城墙上,威慑四方。” 康天恩始终在一旁默默不语,此时突然说:“当此下,需得塑造将军威望,若能将将军造势成为天下第一忠勇无双河间侯,大可抵消他年纪不足的劣势。或许,咱们还可以让百姓认为,国可无君,不可一日无张孝武!” 第五百零八章?商婉儿第一次入宫 兀松听罢康天恩的言论,顿时心中一惊,他知道康天恩一直以来是鬼卫派系中的激进派,主张“霸权”,可没想到康天恩如此激进,在他心中竟然国君并不重要。好在康天恩并不属于鬼卫派系的核心,所以他的激进建议只是出入张孝武的耳朵,张孝武并没有听取他的建议,否则真的很难说张孝武会做什么。 他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刚刚掉在地上的书卷,干瘦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还是因为担心康天恩这个人,他赶紧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康天恩的想法太过激进,也太过不切实际,极有可能导致他们这些人最终的覆灭,所以他立即低声斥责道:“这些话不可乱说,更不能让宫人知道,你会害了将军,也会害了大家。” 康天恩微微一笑,鞠身忙道:“学生受教。”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些话就是该说的。他知道说了这些话的后果,但是这就是他的政治理想和终身抱负,子不取国而他人取之,康天恩看到了帝国的衰落,觉得帝国的末日即将到来,而张孝武的忠诚,似乎非常愚蠢。不过他如今只能投靠张孝武这一个君主,因为其他人根本不会重用他这样的毒士。 兀松虽然训斥了康天恩,但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区瞎想一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超过笃山伯这样的帝国柱石而独揽大权,不知有君王而只知张孝武——他顿时觉得未来更加可怕。然而即便他不去多想,可事实仿佛果真如此进行下去,就像有一只黑手在背后默默推着他们,不得不走向危机与福耀的边缘。 “这康天恩,不能留在将军身边。”兀松心想。 忽然有人传令,夏铭带着闵八尺等御林军护送赵王轩辕成化返回皇宫了。 赵王回宫,此事非同小可,兀松只能叫醒张孝武,但看到张孝武睡得如此之沉,便不忍心叫醒他,叹了口气说:“让将军多睡一会儿吧。”他不信任闵八尺等人,令人将闵八尺等人先安排在一处休息,实际上不过是监禁起来,美其名曰甄别李沧澜叛党。好在闵八尺并未反抗,御林军也似乎没有不满,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吃点造反,然后呼呼大睡。御林军就像是被惯坏的孩子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在侧。 当小胖子看到皇城四周悬挂着的一排排尸首,顿时吓得哇哇大哭,把脑袋藏在姐姐的怀里不肯露出来。 “成化乖,姐姐在呢。”商婉儿牵着他的手,语气平静地安慰说,“不就是死人吗?有什么可怕的?看你这样子,难道你以前没看过死人吗?姐姐告诉你,这样的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死了几天的人,他们的肚子还会炸开,砰的一下,恶臭流脓。” 听到商婉儿的吓唬,小胖子更是怕得哭了起来,紧紧抱着商婉儿寸步不离了。 这两个孩子年纪相近,昨天晚上皇宫大火,小胖子就吓坏了,还是商婉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晚上两个小孩还睡在了一起。第二天,小胖子就成了商婉儿的小跟屁虫,紧紧跟随在她的身后,便是夏铭请皇帝入宫,小胖子也非商婉儿陪伴而不走。 无奈,众人只好抬着轿子,带着商婉儿和赵王轩辕成化一同入宫。 “姐姐,你能一直陪着我吗?”成化哀求问。 商婉儿道:“我不能。” 成化红着眼睛又问:“我父皇说了,将来我会是皇帝,我要是皇帝了,我就找你入宫,可行?” 商婉儿道:“不行,我愿意去哪就去哪,谁也不能管我。” 成化抱着她的胳膊说:“姐姐,要不然将来你做皇后怎么样,我爹爹说,全天下最厉害的女人就是皇后了,什么母仪天下。” 商婉儿撇嘴道:“什么公母的,我才不要,我要做就做天下最大的人。” 成化摇头说:“我父皇说天下最大的人是皇帝,将来我要做皇帝的,你不能做。” 商婉儿不屑道:“那可未必。” 成化扯着商婉儿的衣袖说:“姐姐,姐姐,你就陪陪我吧,陪陪我吧,我不愿意一个人睡觉,我不愿意一个人待着,我在宫里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姐姐,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嘛,陪陪我嘛,求求你了。” 商婉儿被他烦得够呛,只好不耐烦说:“好啦,我答应你了。” “太好了,我要告诉我师傅去。”成化高兴地说。 轿子来到太医院,两个小孩儿下了轿子,由夏铭带着他们直接来到太医院的正厅白鹤堂,中间的暖炉将白鹤堂暖的很热,两个小孩一下轿子便掀开帘子跑了进来,却看到一个相貌英俊的短须文官站在门口,赵王轩辕成化问道:“你是谁?” “赵王殿下,臣是太保大人手下,银衣卫右副统领兀松。” “我师父呢?” “殿下的师父是?” “就是少保。” “他在休息,能否容少保大人醒来之后,再行汇报?” “不行不行,我要见我师傅。”成化叫嚷着,硬要闯过去,兀松一挥手,银衣卫立即将他们拦了下来,兀松陪笑道:“殿下,昨夜皇宫内后宫大火,殿下就不想看看大火之后的皇宫吗?” “呀?”成化到底年幼,一时之间被兀松哄骗了,立即说道:“我要看看大火之后是何模样——我父皇呢?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到底是谁的儿子谁的老子,成化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关系谁,他立即哭了起来。 商婉儿揪住了他的耳根子,斥责道:“别哭了,你烦不烦人?”成化吓得不敢哭了,忙说:“姐姐,姐姐,耳朵疼,耳朵疼。” “你们又捣乱了?” 一声亲切的声音从兀松身后传来,兀松忙让开道路,两个小孩见到走出来的是张孝武,正要高兴,便看到他浑身上下全都是绷带,顿时吓了一跳。成化驻足不敢前进,商婉儿跑了过来抓着张孝武的衣襟,眼神中充满了愤怒道:“哥,你怎么伤这样?谁害的,我要杀了他,你告诉我,我要杀了他。” 第五百零九章?燕阳侯 张孝武宠溺地揉了揉商婉儿的脑袋,对于这个妹妹,他是又心疼又满意又怜惜,因为她的经历让他非常担心她的人格成长,不过他相信经过自己关心和爱护,商婉儿最终会恢复成为一个心智健康的小女孩,他笑着说道:“无妨,一些小伤罢了,那些惹我的人,现在应该尸体挂在皇宫的城墙上。我还用你给我报仇吗?你觉得天下侠,还有人能够在我手下全身而退的吗?” “嗯。”商婉儿信任地点头,心中升起了对张孝武的无限崇拜,毕竟从小到大,她真正能够感受到的关爱便来自于这个英雄哥哥,她抚摸着绷带,心疼地问:“哥,你疼吗?” “本来疼的,见到你们就不疼了。”张孝武笑道。 成化这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憨头憨脑地说:“师父——少保,我回来了。” 张孝武微微一笑,说:“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成化忽然跳起来说:“师傅,姐姐刚才在的路上答应我了。” 张孝武问:“她答应了你什么?” 成化掷地有声道:“答应我将来我做皇帝,她做皇后。” 张孝武只当小胖子成化童言无忌,随口答应说:“哦,那要看姐姐的意思了。”商婉儿不管成化的身份,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到一边,疼得小胖子又想哭又不敢哭,此时又有人抬着担架跑来,说发现了苟德禄。 原来苟德禄替皇帝求援,却半路被叛军抓到,给关到了刑部囚牢里去了。叛军并不认识苟德禄,只当他是一个普通太监,这才让苟德禄活了下来。当苟德禄见到银衣卫大军掌控皇宫之后,顿时急得大哭:“陛下没事吧,陛下没事了吧。” 张孝武拉着苟德禄的手,看到他衣衫也破了,屁股上还在流着血——不是菊花受伤,而是屁股上被叛军抽了一鞭子,当真皮开肉绽。不过苟德禄似乎没有注意到疼痛,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受伤,焦急地看着他。张孝武道:“陛下生死不知,但有太医护佑在周围,只是赵王年幼,身边无人照顾,需要你时时刻刻陪在身边。” 苟德禄顿时哭了起来,哽咽道:“少保大人的意思是——” 张孝武叹了口气,神色中透露着疲惫之情,他并不喜欢政治斗争,甚至可以远离政治斗争,然而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进入其中。即便他不想参与,可是这场政变,他也无法舍身其外,便点头道:“保护赵王,若陛下又任何不测,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苟德禄倒吸了一口凉气,但随即却又无奈地点头说:“奴家明白,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张孝武哈哈一笑,倒也通俗,而后道:“所以只有赵王活着,顺利地继位称帝,你我才能才有活的希望,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 苟德禄猛点头道:“我自然明白。” 成化在一旁嚷嚷着又要找父皇,张孝武只得带他去看大德帝,见到大德帝昏迷不醒,成化问父皇这是睡着了吗。张孝武不知如何解释,商婉儿说:“你阿爷肯定是因为昨天晚上救火累了,一夜没有睡觉,才睡得这么香甜不醒。” “哦。”成化又道,“那我们去看看废墟吧,大火之后烧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百兽园里的野兽怎样了,也不知崇文阁里的书有没有烧完,若是没有烧完,我再去放一把火。” “你放火作甚?”商婉儿问。 成化道:“烧了那些诗书,我就不用学了。” 张孝武拉过来商婉儿,叮嘱道:“婉儿,成化弟弟家里失火,阿爷受伤,还挺严重的,阿娘也受伤了,他肯定害怕得很。你作为姐姐,应该保护他,你能保护他吗?” 商婉儿说:“我可以的,但是哥哥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是我哥哥,你是他的师父,所以他应该叫我姑姑,不应该叫我姐姐。”商婉儿道,“他要是不叫我姑姑,我就不保护他。” 张孝武哭笑不得,这小孩儿的世界真是让他搞不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因为姑姑或姐姐的称呼争执,他敲了一下商婉儿的脑袋瓜,笑说:“带弟弟一边玩去,我这里有许多大事呢。” 商婉儿揉着脑袋抱怨道:“老敲我的头,迟早有一天把我敲傻了。” 燕阳侯见到银衣卫小将班广时,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他叹了口气,说:“容我写好遗言,仔细交代后事。” 班广笑道:“侯爷不要担心,将军是请您入宫,不是押您入宫,说不定此次入宫您还会升官发财咧。小将在此提前恭喜侯爷了。” 燕阳侯苦着脸道:“生死未卜,前途未定,我又何谈升官发财,何喜之有啊。”他转身与长子顾钊说道:“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一定要打理好家里,等着老三回来,老三一定会回来的。” 顾钊含泪点头。 班广心笑说这老人家也太谨慎了,谨慎得有点过分,随后护送着燕阳侯入了宫。入宫时正是晌食时候,他见到张孝武时便是在饭桌上,宫内采用分食制度,每人坐在一个小桌子旁,张孝武道:“燕阳侯有礼了,下官太子少保兼银衣卫统领张孝武,此时擅代御林军统领。侯爷应该是一上午担惊受怕吃不下饭,这会儿正好送来晌食,一起边吃边谈,我有一些事需要向侯爷请教。” 燕阳侯心中一惊,此人就是大德帝向自己保媒的孙女婿,他仔细打量了张孝武的面容,一脸正气目光如炬,因为卸了盔甲穿着棉服,但身上处处都是绑带,显然受了严重的伤,甚至连一旁还随时站着一个太医。他心中盘算起来,眼下的情况自己改如何处置。 张孝武笑着说:“侯爷知道昨晚后宫大火一事了吧?” 燕阳侯点点头,低着头吃了一口面饼,发现这宫里的面饼还不如自己家里的好吃,他连忙喝了一口汤吞下。 张孝武道:“李沧澜造反,被我率银衣卫镇压,御林军中因有李沧澜的余党,故而被我暂时关押起来,待审查完毕之后,再重新恢复其重任。侯爷,不知在此之前,可否有人找过你,商讨税赋法改制一事?” 第五百一十章??子龙军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却惊得燕阳侯吃不下饭去,他忙抬头说:“无人与我讨论,也无人询问我的意见。我家有田三千亩,正好符合免税要求,所以此次税赋法改制与我燕阳侯府并无太大关系。恰恰相反,赋税改制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增加百姓手中的田地,我们也能更容易收粮收物交易商贸,欢迎还来不及,又怎会反对。” 张孝武笑道:“正是如此,我才相信侯爷,请你入宫商议,因为遍观朝中众人,只有侯爷最是支持改制。” “不敢当,不敢当。”燕阳侯笑着摆摆手。 “你也最不可能谋逆造反。”张孝武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眼中精光一闪,杀意升起。 燕阳侯的笑容瞬间凝滞了,在龙都多年的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危机,尽管这个人曾经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孙女婿,可是在面临政变这种混乱局势,什么亲戚,什么亲情都抛之一边。为了安全,他立即说道:“少保大人放心,燕阳侯世代忠诚于皇上,又岂能谋逆造反?陛下对我顾家极好,于公于私,顾家也不可能做那种丧尽天良之事。” “那是最好,那是最好。”张孝武点头,笑容如雨后阳光一般出现,在极端的时间里他的宛如寒冬与暖夏,更显得他的反复与急切,他缓缓说道:“陛下推行税赋法改制一事,我并不知情,等到我知道此事的时候,反贼已经迫不及待的动手了,如果我提前知道此事,一定会力劝陛下用其他方法改制,而非此等方式。税赋法改制触动了几乎所有士族与世家的利益,以至于有一人扯旗造反,便有百人呼应,所以陛下将停止税赋法改制,此事需要侯爷充当使者,向士族解释。” “我?”燕阳侯吃了一惊,“皇上让我去充当使者?” 张孝武道:“是我,不是皇上,陛下此事暂时养伤,不便出面,一切命令皆由我代发。” “好吧,本以为人老了,能颐养天年,没想到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燕阳侯自己嘲笑自己道,“我现在就去。” “不急,还有一件事。” “少保大人请讲。” 张孝武喝了一口热汤后,缓了缓语气问道:“侯爷可知那边文?” “自然知道,笃山伯十八义子的第十一个义子,开诚伯边学之子,开诚伯也是十一元老之一。”燕阳侯道。 张孝武又道:“边家的产业有多大?” “少保为何问边家?” “我在判断,边文能否举杯谋反条件。” “绝无可能。”燕阳侯笃定道,“边家历来不参与皇储之争,边家有祖训,若非此祖训,边家早就因为参与皇储之争而被灭门了。”他摇头苦笑,而后解释道:“对于士族来说,只忠诚于帝国即可,无需忠诚于皇储。毕竟终于帝国家族平安千年,陷于皇储之争,则有一半的风险举族灭亡——你看我顾家便是如此,险些遭到株连。若不是陛下仁慈,只怕顾家早就没了。” 张孝武明白了意思,恭送燕阳侯离开皇城,此时传来了一个让人欣慰的消息,传国玉玺被找到了,有了玉玺,张孝武即可假传圣旨。不过他还是先将玉玺进奉给唐贵妃,由唐贵妃负责保管,但同时唐贵妃也表示,如果少保大人需要,她可以自取。张孝武知道这不过是客气,只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贺兰宗率领青龙军全体出动,杀向子龙军大营。 然而便在子龙军大营门口,子龙军副统领印丰年率众出列,愿意表示子龙军不许反抗,束手就擒,贺兰宗大吃一惊。他当然知道晋王收买了子龙军,可是昨夜子龙军并未参与反叛,也没有任何响动,今天一早便投降了。 印丰年说道:“晋王与统领彦达,昨夜蛊惑众人谋反杀君,与我等对峙一夜,尽早不知所踪。” 贺兰宗惊讶道:“晋王在子龙军大营?” “对,曾经在此,但此刻不知去了哪里。”印丰年说。 贺兰宗道:“昨夜一事,详细与我说来。” 在子龙军统领彦达的支持下,晋王秘密潜回龙都,并与一同召集了子龙军将领紧急会议,原本大家都准备过年放个假休息休息,哪想到被临时叫来开会。当他们看到晋王在列之时,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子龙军大多数都是龙都贵胄与士族子弟,这些人聪明得很,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当彦达鼓噪令子龙军参与谋反入皇宫除暴君,他们当即表示拒绝谋反,并有人趁机鼓噪除奸臣。 子龙军统领彦达说:“陛下所谓,实乃暴君之举,祸国殃民伤及士族元气,吾等不能忍受也。晋王乃天命所归,早有青龙军、玄武军、御林军、金衣卫、龙都衙役等一众私下结盟,支持晋王继位。尔等皆为士族子弟,自然明白大家利益息息相关,此时不除暴君更待何时?”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子龙军副统领印丰年起身怒道,“吾等忠于陛下,岂能做出如此违背良心之举,陛下所谓乃国策,吾等武人只需遵守便是,又岂敢插手国策,干涉朝政?武人干政,实乃国之大忌,祸国殃民遗臭万年!彦达,你不分轻重,罪无可恕。” 彦达吃了一惊,一拍桌子怒道:“难道你不知我是在位士族着想?” “我们先是帝国军人,等脱掉盔甲战袍,才是士族子弟。”印丰年昂首出列道,支持他的人也立即站了出来,晋王完没有想到,在子龙军统领彦达鼎力支持下,子龙军并没有支持他,反而七成人反对晋王篡权,这与他最初的预想完全相反,更与世子的计划背道而驰。 子龙军内部分成三派,人数最多的一派便是反对诛杀皇帝的保皇派,人数最少的一派才是支持晋王的反对派,观望的中间派只占了两成而已。众人激烈争吵,担心子龙军内保皇派的迫害,晋王当夜立即逃走不知去向。 而彦达一直等到早上才得知银衣卫占领了皇宫,剿灭了叛军,立即带着人逃走了,同样不知去向。而子龙军因并未参与谋反,贺兰宗反而不知如何处置,便传信给皇宫里的那位少保大人,由他定夺子龙军去向。 很快,皇宫传来消息,任命副统领印丰年担任子龙军中郎将统领,即刻追杀晋王与彦达一行人。 第五百一十一章??丽阳侯府灭门 “当真是乌合之众。”贺兰宗率军平定了子龙军后便回到军营,此时忽然看到陈青将自己绑住了,连忙询问何事。 陈青苦笑摇头:“过错怪我,是我自己蒙住了双眼,看不清形势,以为整个龙都只有银衣卫支持皇上,这才追随世子谋反。如今大乱已经平定,只怕我会连累大家,所以自负全身以死谢罪。” 贺兰宗顿时苦笑了一下,一把拽住陈青,叹了口气。 实际上支持谋反的将领不在少数,毕竟校尉以上的军官,几乎全都是士族之后。大德帝的税赋变革实在是触怒了太多人的利益,因此当世子派人劝服时,连他都几乎被说动。而陈青只不过是威望甚众,被众人架在了火上,这才囚禁了初展飞,成了青龙军的精神领袖。 可实际上,虽然精神领袖是陈青,可青龙军的只会还是由贺兰宗说了算,所以这个锅是陈青替贺兰宗在背。陈青负荆请罪,想要一个人扛下来谋反的罪名,贺兰宗自然不能同意,他立即拦住了陈青,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不必去负罪,张孝武不敢动你,有三万青龙军为你背书,他要是聪明,就知道他如今只能依靠我们。若是他对你处罚,青龙军上下决不允许,到那时候,只怕他也承受不了。” 陈青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反问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嘛,样子总要做出的。”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还害得我内疚不已!”贺兰宗哈哈大笑,随后又道:“我就知道你老奸巨猾,这次我陪你入宫。” 陈青道:“这倒不用,你点齐军队,等着我的消息。” 贺兰宗道:“如此最好。”随后慎重说道:“张孝武杀了笃山伯第十八义子李沧澜,这个仇,只怕结大了。所以我们此次入宫,不是投靠张孝武,而是向笃山伯表明,我们青龙军能够左右朝局,日后他一定会忌惮我们。” 陈青忽然道:“还可以请标陛下将你官复原职。” 贺兰宗摇头道:“那不重要,我觉得当下要务,是逼迫张孝武,让他在陛下跟前提议你担任青龙军统帅。只要你担任青龙统帅,便可以与笃山伯谈判,更可以保住青龙军,甚至恢复青龙军昔日雄风。” 陈青忙道:“我才能不如你,武艺不如你,智慧更不如你,不如你来担任。” 贺兰宗大笑道:“但大家都服你,你被众人推荐做头领不是没有道理的。我这个人,更适合做副手,在背后提醒你,而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从旁观察才能更清醒认识。” 陈青微微一笑,道:“我们现在去吧。” “等一下,我们要放出初展飞。”贺兰宗道,“初将军——只怕以后不会被重用了吧。” 陈青不晒一笑。 很快,前青龙军第一团统军将军初展飞被释放了出来,他神色沮丧,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与趾高气昂,灰溜溜地逃去了白虎军大营。 这次政变,陈青与贺兰宗首先将他囚禁之后,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位置。他虽然名誉上是青龙军六团的总代统领将军,可实际上青龙军的六个团完全没有听从于他。陈青与贺兰宗一呼百应,青龙军六团三万余人立即旗帜转变,初展飞羞愧难当,终于明白自己先前不过是狐假虎威,因笃山伯的关系才能统领青龙军六团。 初展飞能够活得一命,也是因为陈青与初展飞摄于笃山伯的原因,虽然他们知道笃山伯重病,可是只要笃山伯活着一天,他们便顾忌一天,只要笃山伯活着,他们便不敢得罪他太深。 丽阳侯府坐落于贵人坊,贵人坊顾名思义居住在此地的都是达官贵人,有大户三百小户九百,百姓三万余人。平日贵人坊虽然并非人声鼎沸,但来来往往的富户们和他们的家眷也非常热闹,尤其是今天是大年三十,本应是最热闹的一天。 一些大户人家准备了不少爆竹,准备了火焰,一到晚上将爆竹扔在火焰中,听着竹子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感受着过年的热闹。然而一切欢声笑语和为新年做的准备,在今天,这种欢庆结束了。 一早上,有人策马敲锣高呼:“龙都戒严!十五日内不得踏出家门,否则杀无赦!龙都戒严!十五日内不得踏出家门,否则杀无赦!” 坊间大道,坊城内的各条街道,此时异常清净,没有一个人敢出门,甚至长辈们不允许孩子们发出哭声。经历过三年前龙都之乱的百姓们在昨天晚上皇宫发生大火的时候便猜到了,越是在这种政变时,藏在家中老老实实的人,越是活得长久。反倒是那些乘火打劫,好奇心重的人,不但惹到了叛军,还惹来了官府。 下午,八百银衣卫来到贵人坊,随后迅速包围了丽阳侯府。此时的银衣卫虽然身着白衣但身披铠甲,装备早就换回了朴刀、腰刀和短刀的三刀制式。与其说来了八百银衣卫,倒不如说来了八百鬼卫边军,他们先是将丽阳侯府团团围住,随后三人一组,突然从各个方向跳进了丽阳侯府。 “杀!” 随后,鸡飞狗跳,仆人和杂役们的惨叫,响彻云霄。 周遭的邻居们吓坏了,丽阳侯府竟然被银衣卫给灭门了,竟然在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惨遭灭门?! 一刻钟之后,丽阳侯府大门被打开了。 管骧捂着嘴,看到贾斯也一身鲜血走了出来,向他点了点头,管骧这才在众人的护佑下走进了鲜血满地的丽阳侯府。丽阳侯府所有死人的尸首都堆放在前厅正院中,包括他的家人和仆人,在这场杀戮中,只有寥寥数人幸免遇难。 侥幸活下来的,有十个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女仆或男仆,大概十四五岁,跪在死尸堆成的尸山面前吓得瑟瑟发抖,屎尿横飞。 管骧捂着嘴,望着这是个男孩女孩,似乎不在乎他们的生死,淡淡地说道:“一一辨认尸首,说出他们的身份,饶你们不死。若是辨认不出来,我也不需要留着你们十个人了,左右死人中也不缺你们。” 第五百一十章??丽阳侯藏宝库(1) (抱歉,本章应该是512章,但vip章节不允许修改标题,只能在此说明一下。) “是官爷,是官爷。”仆人们哪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指着尸体和他们的身份一一辨认,大家为了活命,争相辨认尸首的身份。尽管大家惧怕死人,但更惧怕死亡,与其自己被杀死,此时出卖主人家倒也不算什么了。且他们不过是仆人下人,还有不少人是被强买强卖掠到府上的,哪会对丽阳侯府有什么忠诚可言。 丽阳侯府内二百三十四口人,包括丽阳侯的妾氏与庶子,尸首全都在这里。 “怎么和官府记载的不一样?”管骧拿着名册问道,“官府只记了一百二十八个,如今竟然有二百三十四个,算上你们,二百四十四个人。” “回官爷,是管家怕越礼,特地少报了一些。”一个小男仆说。 管骧又问:“丽阳侯在城内有哪些店铺,店铺的位置在哪,你们知道吗?” “我知道几处,可以带你们过去。”那男仆忙道。 管骧盯着这个男孩,问道:“你知道几处?” “十八处。” 管骧大笑:“好,来人,由他带着去清点丽阳侯府的十八处商铺,挑一个最小的奖励给这个孩子。” “啊?”那男仆不过是想活命,没想到竟然还被赏赐商铺,顿时跪在地上磕头道:“不敢,官爷我不敢,我不敢。” 管骧道:“你收着吧,不过是十八处里最小的一处。谁给我们鬼卫效命,谁便有赏,你要知道我们鬼卫赏罚分明。”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多谢官爷。”那男仆跪在地上磕头感谢,眨眼之间,他由一个小仆人,摇身一变成了大官人了。 旁边的一个小侍女突然挑出来,说道:“官老爷,官老爷,我知道一处宝库。” “宝库?”管骧问道,“什么宝库?仓库吗?我们已经封存了,里面除了一些银子和粮食没有其他。这丽阳侯家怎么这么穷,我还以为有多少呢,只有三万两银子,难道都存在钱庄里吗?” 那小侍女忙摇头道:“老爷,不是仓库,不是丽阳侯府的仓库。侯府里宝贵的东西都藏在侯爷的秘密宝库中,外人不得而知。婢女上次偶然间听到世子喝醉了说起过,不过他只提了一嘴,便不再说了。” “在哪?” “好像在老爷的卧房,但在哪里我不知道。” “带我们过去。” 管骧早就怀疑丽阳侯府不可能只有三万两银子和两万斤米面这么点东西,如今听到还有宝库,立即带着手下在丽阳侯的卧房中寻找。他们不是小偷,也不是强盗,而是光明正大的抄家清查资产,所以完全不在乎什么密道暗门之类的机关,他们直接轮着大锤子拆房子凿墙。 “咣!” “砰!” “轰!” 暴力毫无道理的寻宝行动很快得到了最简单有效的结果,在书架的后面藏着一段暗墙,打开暗强便是一处密道。贾斯也带队下地下宝库探宝,管骧让小侍女走在最前方,其余人跟在她的身后。 小侍女吓得够呛,哆哆嗦嗦地走了一会儿,来到一间门前,看到门被锁着,无奈地回身看贾斯也。 贾斯也拎着他的锤子咣咣咣地砸了三锤子,门却倒了。 “这就是密室了,不知有多少银子。”贾斯也笑道,他当先走了进去,然后赫然发现此间密室里,竟然藏着一袋袋的细面,四周的青石板墙面下则是数个撞门石灰的缸。 “小心火焰点着了这里,用灯笼照亮。”贾斯也下令道,众人连忙改用灯笼照明,虽然比火焰暗了一些,但好在这里没有敌人。 一袋一袋的细面,这可是比稻米贵重多的粮食了,堪称顶级的细粮。而在墙角堆放的石灰也别有用处,它们是用作吸水的干燥剂,甚至贾斯也发现地下铺着一层木板,而木板下同样是石灰铺垫。地下宝库充分做到了防潮、防盗、放火,细数一下竟然放了足足两千斤的细面。 “就这?”贾斯也哭笑不得,挠着头郁闷道:“把粮食存起来,这丽阳侯是多么怕饿死,这也不是宝库啊,谁家宝库藏着粮食的。” “也许金银都藏在里面?”手下建议道。 有人在细面里寻找,但一无所获,这细面果然只是细面。甚至有人在石灰缸里寻找,还是非常失望地发现,石灰缸里只有石灰,没有宝物。 “我他娘!”贾斯也发疯地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气恼道:“这丽阳侯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他是饿死鬼投胎吗?宝库里只放粮食?他疯了吗?” “官——官老爷,这儿好像不一样。”小侍女颤颤巍巍地指着门框一旁的青石板说道,“这儿好像挺干净的,经常摸。” 贾斯也立即走过去仔细看看,这个青石板果然不一样,与四周的青石板有一点差别,于是他抡起锤子奋力砸去。只听嘎吱一声之后,一个青石板制成的旋转门被贾斯也给活活地砸碎了,与此同时露出了黑漆漆的第二间密室。 “成了!”众人高兴不已。 贾斯也哈哈大笑,插着腰说:“我说么,就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丽阳侯也太狡猾了,如果刚刚我只是推开或者撬开木门,那木门被推开之后就会自然而然地挡住这扇石门的位置,所以我们就发现不了这真正的密室。小姑娘,你立了大功了,待一会儿我把你的功劳向管大人告知一下,他一向大方得很,会赏赐你金银。” 小侍女忙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走走走,进去看看珠宝。”贾斯也哈哈大笑,随后几个士兵走了进去,随后瞠目结舌地看着第二间密室——全都是坛坛罐罐,屋子里飘着一股浓厚的油味儿。 “这是——”贾斯也拆开一个坛子,立即发现这坛子里竟然是菜籽油,一整坛子的菜籽油。他闹了脑脑袋,没想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菜籽油,难道里面有金银财宝?于是他把手伸了进去,掏了掏——里面什么都没有,反倒他的衣服和盔甲全都是菜籽油,那些油脂腻在了他的身上挂在了他的脸上甚至沁入了他的鼻子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丽阳侯藏宝库(2) “大家给我小心点儿,别点着了地库,咱们就全都交代这儿了。”贾斯也大喊道,众人立即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自己的火把,免得点着这么多菜籽油。虽然菜籽油和荤油不易燃烧,可也架不住这里的油脂如此众多,有人细数了一下,一共是一百八十缸菜籽油和十缸牛油。 “我日他娘咧!”贾斯也破口大骂,又被耍了,这间密室也没有放财宝。为了谨慎起见,他拆了一半的坛子,然而依旧是一无所获,坛子里果真只有菜籽油——当然,在其他的坛子里还发现了十坛子牛油,白花花的牛油香味扑鼻,很多人闻着闻着竟然饿了。 贾斯也哭笑不得,回身与众人说:“要不是丽阳侯被将军杀了,我还以为他故意设套耍我玩呢。这间也不是藏宝室,这间绝对不是藏宝室,大家找一找看,藏宝室在哪里,敲墙!给我砸,非要找出来。” 他看到这么多菜籽油,心说其实这么多油也值很多钱了,一缸菜籽油最起码要五十两银子,这么多坛子菜籽油怎么也得价值一万两银子,他随后下令其余人将细面和菜籽油全都搬出去。 管骧在外面看到一袋袋的面和油被搬上来,心说:“今年年底的银衣卫福利倒是有东西发了,只是金银财宝呢?挖了个藏宝室,你就藏这个?你玩人呢?!”众士兵也纷纷取笑起来,说这丽阳侯肯定是耗子成精,喜欢挖洞还喜欢在洞里藏粮食。 贾斯也等人搬空了第二间密室之后,开始四处寻找第三间密室,因为大家都不相信丽阳侯只藏了粮食和油脂,但第二间密室四周墙壁的青石板敲碎之后,还是没有找到密室。 就在贾斯也准备放弃的时候,还是那小侍女指着地面说:“该不会在地下吧?” “地下?”贾斯也盯着地下的木板,让大家趴在地上找,终于找到了一处地板不同之处,众人将地板掀开,又是一条幽长的隧道。此时大家已经没了惊喜,这丽阳侯是太能藏东西了,大家肯定他上辈子就是一只耗子精。 众人陆续沿着隧道向下走去,再一次来到一座门口,这是一座铁门,没有把手门环。贾斯也让人敲碎,但铁锤敲打在铁门上,发出的巨大响动一瞬间让大家几乎变成聋子,众人忍着难受砸了半天,依旧砸不开铁门。 “将军,这门是不是拉开的,向外面拉?”小侍女建议道。 贾斯也不肯相信,因为这铁门没有把手,但是他在一旁随后轻轻一拉,门果然开了—— 众人一阵无语,贾斯也红着脸,干咳了几声掩饰着尴尬说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众人心说:“你要点脸吧大人。” 可能两次被戏弄之后,大家已经身心疲惫了,只想着如果这里没有金银珠宝,便没再说什么。 贾斯也便开玩笑道:“第三间里面不会是盐和香料吧,丽阳侯原来是个吃货。” 众人莞尔,随后走进第三间房门,赫然发现里面堆满了银子,不计其数的银子摆在架子上,灯光映射之下,银灿灿的银子熠熠生辉。 “发财了!发财了!” 有人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随后众人欢呼起来,终于找到丽阳侯的宝库了,这才是他的宝库啊。 贾斯也立即吩咐道:“数一下,多少银子。” 众人立即欢快地细数起来,丽阳侯家存放的都是五十两一锭的银子,统一摆放在木盘之上,木盘放在一排排架子上,众人仔细数好后向贾斯也报告道:“总五十万两整,不多不少。” 一共一万锭银子,看得贾斯也啧啧称奇,叹道:“这丽阳侯不愧是士族里的世家,竟然藏了五十万两银子,难怪来时将军说了,斩尽杀绝没收全部资产。只他家里的资产,便足以发动一场战争了,明天再抄一个反贼的家吧,说不明明年的赋税都不用收了。” 清点了银子之后,众人心中疑惑,要不要继续寻找了,依照这丽阳侯的尿性,肯定还有一间密室,并且存放着大量比金银还要贵重的财宝。 “找!”贾斯也大喊道,“今天就算不睡觉了,也要找。” 于是众人搬空了第三间密室之后,开始在此翻箱倒柜寻找,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在大家的努力下,又开始了挖地三尺的倒腾。不过第三间密室似乎就是最后一间了,大家到底没有找到更多的地方,于是贾斯也下令收队。从隧道向上走的时候,那小侍女忽然多嘴一句:“我们按理来说已经向下走了很深很远了,怎么没有感觉喘不上气来,好像呼吸还挺顺畅的呢?” 贾斯也立即止住了脚步,盯着小侍女的眼睛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大人。”小侍女被贾斯也一看,顿时吓得低下头去,贾斯也继续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这些武人脑子有时候未免不太好用,你想到了啥?说出来,没事儿,说错了也不罚你。” 小侍女指了指上面:“房子似乎太高了,除了寺庙,我没见过这么高的房子,更何况是地下室。” 贾斯也一拍脑袋,马上转身跑了回去,重新在第三间密室内开始寻找。他仔细盯着密室的屋顶,同样才反应过来,这间密室的高度的确太高了一些,仿佛一座塔的内部一样。他仔细看了看房顶的边缘,随后又注意到似乎有一处与众不同,随后立即派人找梯子。 这里没有梯子,倒是有存放银子的架子,众人将几个架子摞在一起,再爬了上去,果然发现上面有一处不大的暗门,推开暗门之后,那第一个进去的士兵惊讶地喊道:“官上,这里是宝物。”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爬了上去,贾斯也没忘记小侍女,也拎着她爬了上去。算起来这是第四间密室了,但这间密室明显小了一些,里面放着一些珠宝首饰,但更多的则是一摞摞书。 贾斯也看了一遍,发现这些书都很古老了,应该是古籍。他虽然是武将但也识字,知道一些古籍非常昂贵,看来丽阳侯是认为古籍古书是比金银还要宝贵。 第五百一十四章?倒向张孝武 第四间密室的书籍众多,各种类型都有,贾斯也翻看了一本,见是《女德》,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本书也会有。他随后仔细观看,见到这本书竟然是手抄本,最后一页写着抄写者的名字,青雉先生。贾斯也不知道这青雉先生是谁,不过应该有名,便将书放了回去。他读书籍了解实在不多,便没有糟蹋东西,便吩咐大家将此件的珠宝首饰和古书全都运出去,还叮嘱大家仔细对待,万勿损害了书籍。 众人小心翼翼地搬空了此间。 贾斯也兴致勃勃地问道:“丫头,你觉得是否有第五个密室?” 小侍女点头,肯定说:“一定有的。” 贾斯也顿时哈哈大笑,喜上眉梢:“第五间密室在哪?你找出来,我保证奖励你一万两银子和一套院子。” 小侍女却摇头道:“一定不在这里,狡兔三窟,丽阳侯绝不会把所有的金银财宝存在一处,即便是密室。” 贾斯也想了想,点头同意,毕竟士族都有好几个院子,也许他其他的院子还有密室。于是众人这才从丽阳侯的藏宝室内走出来,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管骧已经组织大家将丽阳侯府里的金银以及粮食都搬到了吉祥坊银衣卫衙门里,那里是银衣卫的老巢,虽然没有地库,但是有地牢,他将东西都暂时存放在地牢里。 丽阳侯一共有二十二家店铺和六个院子,此外在米山县还有一处庄园,拥有耕地二十万亩,分别在米山县、平安县、五关县和司州其他各地,而几乎半个米山县的田产都是他家的,也难怪他能够藏下这么多的私军。管骧做事,尤其是在钱财方面,绝对不会放弃任何角落,他连夜将龙都城内丽阳侯的所有财产全部封查,并将丽阳侯的所有家将以及参与侵入皇宫的所有佃户斩尽杀绝。 只一天一夜的时间,死在管骧手下的人便有两千余人。 此时张孝武正在皇宫内与边文洽谈,玄武军代统帅边文,笃山伯十八义子中的第十一义子,人称钻山虎,又为元老院开诚伯边学之子,年三十九岁,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外表粗狂实则粗中有细,心思甚多。边文虽然名义是笃山伯的义子,实则身价雄厚,笃山伯帮助他不过是锦上添花。而边文执掌玄武军,也是元老院一直以来支持笃山伯的重要原因,元老院也需要一直力量保护自己,负责龙都外城防御的玄武军便成为了他们的重要筹码。 此时,张孝武与边文的密谈,更像是张孝武与元老院的密谈,边文的要求很简单,正式委任他为玄武军统帅,征北大将军,并保证对谋反一事不予追究。张孝武随后才意识到,原来这次谋反,边文早就将其视作利用,可怜的世子还以为自己掌控一切。 “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边文看着张孝武一脸的镇定,惊讶地问道。 张孝武笑说:“下午时,陈青来过。” 边文愕然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道:“原来他与我一个打算,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如此狡猾了?” 张孝武道:“你怎么笃定我一定能平叛?万一我死了,万一我失败了?” 边文倒也不曾隐瞒,摇头说:“那我也是赢的,只要掌握军权,就立于不败之地。你能执掌皇城,替陛下传达命令,不也是因为有银衣卫吗?” 张孝武笑了笑,未置可否,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军权的重要性,那才是立身之本。 边文又道:“金衣卫的脑袋,我替你摘了,从此之后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现在?” “只要你一声令下,半个时辰之后,所有金衣卫全部伏命。”边文淡淡地说,“来时,玄武军已经攻破金衣卫府衙,俘虏了所有人,不过四方副帅不在其中,毕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张孝武微微笑道:“那不重要了,四方副帅离开金衣卫,只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但金衣卫不能出事,也不能没,你将金衣卫全体人员收押之后,已交给我的人吧。这样,我向皇上启奏委任你为征北大将军,玄武军统帅,总领第十九团、第二十团、第二十一团、第二十二团、第二十三团和第二十四团,并领兵部枢密使一职。你的要求我都能打赢,我的要求,你也要配合。” “你有什么要求?” “如果陛下不幸,必须支持立赵王为帝。” 边文盯着张孝武的眼睛,追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张孝武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 “挟天子以令诸侯。”边文心中想着,但嘴上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好,我答应你。” 张孝武忽然伸出手来,道:“合作愉快。” 边文很不习惯这种礼节,只是拱了拱手:“你我各取所需。” 边文走后,张孝武立即将此消息告诉了唐贵妃,此时唐贵妃正在哄着小胖子轩辕成化玩游戏聊天,但是成化对这个母亲非常陌生。毕竟成化是虞美人带大的。皇宫里的规矩便是生母不得抚养亲生儿子,大德帝谨遵祖训,却导致自己的儿子与生母唐贵妃不亲近。唐贵妃虽然极力地表现出对儿子的百般呵护,可惜七岁的成化已经不可能那么亲近她了。 看到张孝武来了,成化立即高兴地跑过来抓着张孝武的手说:“师父,师父,你陪我玩呀。” 张孝武将他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忽然喊道:“魏远,接着。” 魏远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来,张孝武哈哈大笑,将成化放在地上,问道:“姐姐呢?” “姐姐去找太医了,说让太医给你好好医治,否则就拔光他们的胡子。”成化道。 “你去找姐姐玩吧。” “好咧。”成化屁颠屁颠地跑了,苟德禄连忙紧跟在他身边,劝道:“殿下,殿下,小心点,慢点儿。” 等成化一走,张孝武立即向唐贵妃报告青龙军与玄武军的决定,他们已经全部站在保皇党这边,叛乱已平,再也没有人会颠覆朝廷了。 叛乱,只经历了短短两日,便被张孝武力挽狂澜般平息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清算 玄武军边文彻头彻尾就是一直躲在黑夜之中的老狐狸,但也正因为他是一只老狐狸,不是一只饿狼,没有贪婪的欲望和野心,从而导致了叛军成了孤军,孤军战败之后,反叛平定。如果边文的胆子大一些,只怕此时张孝武等人早就在地府里排队投胎了。 边文之所以迟迟并未发难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是世家子弟,世家子弟在面对向皇帝动手造反时,心中会有无数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世家不能承受失败,他们可以中立,但不能动手。 比起毫无顾忌的平民泥腿子,显然世家子弟考虑的更多,他不需要为自己搏一个前程,因为他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有美好的前程,而如果真的参与谋反,他将面临着百分之五十的泼天富贵和百分之五十的举族劫难,这种焦虑让他难以抉择。于是边文的父亲边学告诫他,时至今日,理应作壁上观渔翁得利,无论是谁取得大权,最后大权都会落到我们手中。 边文的选择不能说正确,只能说对他来说最是保险,恰如如今,边文的决定已经能够左右朝政。 “金衣卫虽然有人谋反,但金衣卫只是四方副帅的人谋反,其他人被他们所蒙骗,并无反意。”张孝武对唐贵妃分析道,他也在为金衣卫求情,对于任何国家来说,情报机构不可能取缔,而未来更是不能轻视情报机构,尽管金衣卫参与谋反,可毕竟只是一部分人,龙都府金衣卫衙门虽然只有区区一千人,可金衣卫天下的密探高达五千人,一旦金衣卫被定性为反贼,则会引起天下大乱,“因此我建议保留金衣卫,等着玉帅从西域归来重新治理,一个人的错,不应该由其他人承担。” 唐贵妃只是说道:“一切由少保大人做主,我一个妇道人家,当真不知国政。” 张孝武道:“贵妃娘娘,另外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一件要事,此要事关乎陛下和成化,以及你我的安危。还请贵妃娘娘拟旨,册封边文为征北大将军,册封陈青为征东大将军,嘉奖贺兰宗官复原职。” “可是皇上还未醒来,万一他醒来之后发现我们矫诏——”唐贵妃一介女人,从前只深居皇宫,而今突然做主,顿时犹豫起来。她性格贤惠温柔,也从不过问国事,此时初接触国事便是如此重大之决定,又岂能果决。 张孝武道:“贵妃娘娘,一切后果由我承担,陛下清醒之后,贵妃只需要据实已报即可,当此时大局为重,些许官职称号只是浮云。他日陛下重新掌权,想要虢夺官衔自然易如反掌。” “好吧,按你的意思办。”唐贵妃道,“只是不知道吕大人会不会反对,毕竟他是御使。” 张孝武道:“吕大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好吧。” 当夜,对边文、陈青和贺兰宗册封便传到了各自营中,虽然暂时没有册封其为军团统帅,但晋升毕竟是需要一步一步来,三人也并没有表示异议,而玄武军团等也回到了防区,固守龙都城外围城墙,而青龙军则按照张孝武的要求,前往米山县剿灭叛军。 吕柏亭刚刚领了圣旨离开皇宫,张孝武便接到了消息,楚王自绝了。 楚王轩辕子动在自绝之前收到了一封书信,不知是谁送来的,轩辕子动看完书信之后大笑三声,而后叹了口气,让下人准备好了美酒和毒药,随后狂饮了三坛美酒之后服毒自尽。待银衣卫赶到皇子府时,楚王的尸体已经凉了。 至于轩辕子动为什么自杀,皇子府内众人并不清楚,而且轩辕子动也焚烧了书信,所以这个秘密被他带到了棺材里。轩辕子动的自杀给大家省却了很多麻烦,至少大德帝不需要背负杀害胞弟的骂名,而轩辕子动的妾氏们也随后被勒死,并对外宣传殉节。好在他虽然喜欢四处抢人家小媳妇,强暴别人的妻子,但却没有一个后代,也免得了一些麻烦。 次日一早,龙都府尹梁南入宫,并算是正式加入了保皇党,他虽然没有见到大德帝,却见到了唐贵妃和赵王成化。 张孝武对梁大人说:“陛下提携与你,此时正是报效陛下之时。” 梁南长身拘礼道:“贵妃娘娘,臣誓死保护赵王。” 唐贵妃感动得哭了起来。 梁南一直都是忠诚于大德帝的官员,而龙都府的衙役捕快们也不会参与朝争,只要府尹大人说什么,他们便听什么。当梁南决定听从张孝武安排之后,整个龙都城除了朱雀和白虎禁军外,全部武装力量都被张孝武控制。 为了保证大德帝的政权,张孝武在短短两日之内除掉了丽阳侯以及家将叛军,反叛力量基本被消灭,接下来便是铲除幕后黑手。 大德三年的大年初一上午,银衣卫包围了吏部尚书陆坤的府邸,陆坤明白事情暴露,悬梁自尽。与此同时,农部尚书宋威也在写好遗书之后,悬梁自尽。 下午,银衣卫包围了左丞相张宽的府邸,衡水伯府。 这次包围衡水伯府是由张孝武亲自带队,他身体恢复了一些,但脸色依旧煞白,然而看着踉踉跄跄走出来的左相张宽,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迎上去问候道:“左相,劳烦了。” 张宽面无表情,叹息道:“此事当真?” 张孝武道:“我也以为假的,可事实如此。” 张宽急切道:“少保大人,你知道他一直都很欣赏你,醉心于学问,他还在组织翰林院和太学院来修《儒经》,若是此书成,则天下学子当有——” 张孝武打断道:“衡水伯世子张彪,即翰林院大学士,礼部员外郎,经多为谋反同谋指认,他为此次阴谋乱朝的幕后真凶。张大学士暗中与丽阳侯吴栋,吏部尚书陆坤,农部尚书宋威,兵部侍郎右侍郎赵步、御林军中郎将李沧澜、金衣卫副统帅司马四方阴谋策划杀皇帝而立晋王轩辕子炽为帝。若非证据确凿,我是断然不会做出包围衡水伯府的决定的。唉——伯爷,还请左相交出世子吧。” 第五百一十六章?左相请辞 张宽一脸沧桑,张宽的脸上浮现出祈求,甚至是哀求,他希望张孝武认为张彪只是被冤枉的,他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只是被人蛊惑。此时此刻,张宽不是左丞相,而是一个父亲,一个七十几岁的老父亲。 密谋反叛的主谋们皆为张党骨干,而张党魁首张宽显然不能说毫无察觉,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背后主使。张宽这样聪明的人,又何尝不知暗流涌动有人趁机生事,然而张宽这些时日身体着实虚弱。七十三岁的老人,为官五十余年,的确该到了休息的时候。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是张党的党魁领袖,然而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年级已经太老了,他需要培养自己的儿子张彪作为党魁。但张彪却是一个醉心于学问的人,似乎毫无斗志毫无进取之心,并且渐渐成为清流领袖。 当此时,在大德帝突然颁布税赋法改革后,张彪被众多士子与士族弟子推荐成为反抗税赋法的领袖。张宽认为,张彪可以借助此次反对税赋法,继而确立了自己在张党中的新领袖地位,因此张宽一方面佯装称病,一方面暗中默许之。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张彪是一个不问朝政,不喜党争,专爱诗词歌赋提拔年轻人的文坛领袖,是一个百年之后的大家,是清流邸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密谋杀害皇帝,又怎可能组织其如此隐秘而庞大的计划。 张宽绝对没有想过,张彪会发动军队进行武装政变,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儿子,会收买李沧澜。更没想到,张孝武凭借着一己之力逆转乾坤,单挑战胜李沧澜的叛军。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张宽道。 张孝武的目光坚定,态度丝毫没有改变,只是点头微笑,道:“左相,你知道丽阳侯府的下场吗?” 张宽怒道:“你威胁我?” 张孝武淡淡一笑,说道:“我不是威胁你,我是在通知你,有人准备杀你的外孙,有人还勾引你的女儿,若想张家名誉不受损,若想衡水伯爵位长存,还需要左相大义灭亲。” 张宽道:“我要见陛下。” 张孝武直接了当地拒绝道:“你见不到陛下了,左相,你觉得你的儿子试图颠覆皇权,你还有资格见陛下吗?你的儿子要杀你的外孙,做人如你这般失败,哪还有脸去见皇上?见到皇上,万一皇上大怒,当场下令廷尉杖毙与你,你的脸往哪里放?我敬重你为国家忠心耿耿五十余年,辅佐三代皇帝处理朝政,可你不能在犯下如此大错之下,还祈求保全。左相,有舍有得,若是都不舍,将都不得。” 张宽突然后退两步,身体踉跄着,猛然之间吐了一口血,向后直直倒去。张家下人连忙接住了张宽,立即有人喊道:“老爷晕过去了。老爷晕过去了。”众下人七手八脚将他搬了进去。 此时,张孝武举起手来,下令道:“夏铭,带队,入衡水伯府,切记不要杀人,不要惊扰了衡水伯府的女眷。” “喏。” 夏铭大喝一声:“余人,随我入府,缉拿世子张彪。” 所谓世子称号,仅伯爵、郡王爵才配拥有,张彪作为衡水伯张宽的长子,被称呼了四十几年世子,如今是最后一次被称为世子。当众人来到张彪的书房时,之间火光冲天,张彪自焚于书房之中,连带着他的著作《儒经》也被烧毁了。 张孝武来时,书房的大火已经熄灭了,只有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无法确认这就是张彪。张孝武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后宣布此尸体便是张彪,随后他单独在张宽耳边小声地说:“恭喜左相,世子应该是远遁了,你可以告诉他,我不会再追杀他,让他从此之后做一个普通人。令公子书生意气,正所谓书生造反三年不成,而今仓促谋反,必然失败。左相,你也累了,明个儿递折子,请辞吧。” 张宽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道:“朝廷没有我张宽,是转不动的。” 张孝武笑说:“不,你的学生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在压制了,他们暗中向我表明,他们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张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张孝武却轻松一笑,带着手下走了。 衡水伯府,翌日开始闭府不接任何客人,初五,张宽递上奏折,年老请辞颐养天年,帝准须之。 对张彪与赵步谋反的清算还在继续,但是晋王却消失,而赵步也被抓捕,随后又陆续有一百多个官员涉猎其中。张孝武不是大德帝,对于谋反的人自然是杀无赦斩立决,且张孝武急需他们的资产以充国库,从大年但是到正月初五,六天时间内,龙都城内血流成河,被屠杀者近一万人。这其中尤其是直接参与谋反者更是斩尽杀绝,全家被处死,塞北的这些人向来信奉斩草除根,既然要杀,就杀干净了。 每天,坊间大道上都有被处死的人,不过他们的尸首很快被拉到城外随随便便被掩埋了。 张孝武也理清了这个谋反的案子,半年前,彼时的户部尚书向瑞向大德帝递交了一份全国土地耕种面积表,大德帝发现百姓耕地较太乾帝时少了两百万亩,较太乾帝初年少了五百万亩,更通过查阅圣汉历史,如今的土地耕种面积比在圣顺帝时顶峰面积,减少了了三千万亩耕地。 而圣顺帝时,岭南地区尚未完全开发,通过一百多年的开阔与扩张,甚至不惜驱赶南蛮土著引起汉人与南方蛮夷之间的从图,国家土地面积非但没有增加,反而比圣顺帝时减少了两千万亩,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于是大德帝勒令向瑞查清缘由,而向瑞根本不需要查询,直接告诉大德帝土地面积的减少,只是因为直接向国家交赋税的土地减少,并非真正的减少。于是大德帝下令由向瑞进行土地赋税改革,其中重点便是通过取消士族免税田地,逼迫那些挂在士族名下的农户将土地重新在各地府衙登基,从而增加国家耕地面积和田税收入。 第五百一十七章??鸟未尽,弓不可藏 对于许多士族来说,三千亩免税耕地的收益实在不足考虑,然而每一户士族名下都挂着上万甚至数万亩的耕地。这些耕地只需要向士族家族交税即可,一般士族只需收两成收益,而国家的田税也同样是两成。按理来说,农人向士族交税和向国家交税几乎相同,然而收税的是地方官吏,地方官吏在收税的时候,往往苛刻地压榨农户的田税,将他们的两成收入压榨到一成,以此来剥削百姓中饱私囊。因此农户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将自己的田地挂在士族账下,至少士族收租时甚至会奖励见面百姓的地租。 然而农户减轻了缴纳的费用的同时,士族的土地越来越多,国家的税收越来越少,所以为了增加说价税收,大德帝必须要推行改革。可比机构这条改革法,除了对国家朝廷好,对士族和百姓都不好。 圣汉帝国年年缺钱,年年借钱,大德帝深知其中艰难,于是向外公张宽请教。 张宽警告他,若一意改革必然会引起士族反对,奉劝大德帝小心谨慎行政,此时非同小可,即便大道帝和太乾帝,也不敢这么做。 “皇爷爷和父皇当朝时,缺钱吗?”大德帝彼时反问,张宽无语。 大德帝的改革势在必行,而反对声也不绝于耳,且天税法从策划到推出,从始至终受到几乎所有人的反对。但大德帝改革之心非常坚定,无论别人怎么奉劝,他始终不曾动摇。大德帝曾说,自己不想做一个亡国之君,而很多人此时却是亡国之臣。 众臣见大德帝执意如此,便不再劝阻,而是采用了其他的方式,例如警告。 为了阻止大德帝的改革,赵步派人暗中制造了大德帝溺水,而执行这次溺水暗杀的人,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焦阳小龙王杨冠。 张孝武自然认识杨冠,他曾经潜伏在塞北将军府池塘内,还帮着义军赢了鬼卫的力士,但他万万没想到,杨冠竟然是暗害皇帝的人。好在杨冠并没有真的杀意,他只不过是在大德帝乘船钓鱼的时候故意制造船摇晃,并在大德帝落水时抓了他一把。杨冠担忧自己杀了龙子龙岁会遭到天谴,于是在最后时刻放弃谋杀大德帝的办法,遁水而走。 然而大德帝经过这次暗杀,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甚至将张孝武的鬼卫调入龙都,还任命他为银衣卫统领,执掌龙都治安。对于这次落水,甚至连大德帝都以为是意外,而他也完全信任了李沧澜和笃山伯,从而给张彪和赵步创造了新的机会。 就在一个月前,大德帝正式向百官颁布了税赋法改革,并且从明年也就是大德三年开始实施,而当此时,张彪与赵步认为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便与众臣私下联络,并且收买了李沧澜,从而发动了叛乱。 “李沧澜为什么会被收买?”张孝武好奇问道。 负责刑讯的人是李春城,他回答道:“就李沧澜一事我也刑讯过赵步,但他不予回答,坚持要亲自对你说才肯罢休,否则决不会说。” 张孝武道:“有什么特殊原因,是李沧澜的秘密太大吗?” 李春城摇头道:“他似乎是有求于你,想要用这种办法来见你,我们原本不答应让他见你一面,毕竟这个人着实可恶,最硬的很。” 张孝武笑道:“他还有事求我?必死之人,不会是求我放过他吧?” 李春城微微一下,便带着张孝武来到了督查院大牢。 督查院大牢自然关押的都是朝廷的贪官污吏,且督查院大牢建在皇城八部六院内,深入地下,终日不见阳光,只有头顶上访三丈处一小块防空可以呼吸,因此人们又称督查院大牢为天牢。 来到天牢之后,张孝武发现看守天牢的已经换成了御林军,经过几日审查,大概有八百名御林军被免除了怀疑并回到了工作岗位。只是从现在开始,没有任何人再享受假期了。 御林军在外执勤站岗,狱卒给张孝武引路,叮嘱他当心脚下,从地面到天牢需要走一条长长的地道,路面比较黑暗湿滑,但地下温度很高,越向下走气温越高,人也慢慢出了汗。 张孝武感觉呼吸有点问题,他脚步停了下来,慢慢地喘了几口气。 王一瑾忙关切道:“将军,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呢,要不然咱们回去吧,我们把赵步给带上来审问。” “算了,走都走到这儿了。”张孝武抹了一把汗道,不知怎了,他忽然想到了董太医的劝解,说自己如果不修养身体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他赶紧摇了摇头,驱散心中的担忧:“无稽之谈!不过是一点点伤罢了。”他用手掩住了口鼻,继续向下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一处更加光亮的地方。 督查院狱卒介绍说:“少保大人,督查院天牢一共只有十八间牢房,其中第一间是刑房,其余都是关押重犯所在。不过前些年陛下宽厚,几乎没有大臣被督查院下狱关押,所以督查院天牢已经很久不用了,有点儿潮气和霉味儿。” 张孝武点点头,由狱卒带着来到刑房里坐着,这里霉味儿倒是很少,只是多了血腥味儿,看样子这五天里谋反的大臣没少被折磨,至于折磨的方法和程度,只要看着刑具上的血迹便能知道其中的惨烈。 也许下人送上来只是冰冷的真相,可这背后却是残忍与杀戮的逼供,他叹了口气,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这就是失败者的归宿,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所以他绝不能失败,也决不允许失败,尤其是现在。 “将军,你不舒服?”兀松发现了他有些异样,忙问道。 张孝武道:“还可以。” 兀松可能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或者是他自己也联想到了此地,便说道:“如果张彪和赵步他们反叛成功了,被关在这里的会是我们了。” 张孝武笑道:“不会。” 兀松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需要我们。”张孝武自信地一笑,“就像我放过张宽一样,他们也会放过我。我不能杀张宽,也不能铲除衡水伯府和张党,即便张党这次谋反失败了,如果我杀了他们全部,朝廷也没人了,我不能给陛下一个烂摊子。” 兀松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将军,你是否想过一句话,鸟尽弓藏。” 张孝武道:“没关系,鸟不会尽的,弓不能藏。晋王,也是不会被找到的。” 兀松愕然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笑着点点头。他终于放下心来,张孝武并非愚忠,他只是野心不大罢了,可是若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他一定会尽全力反击,甚至包括皇帝。 不久,赵步被叉了上来。昔日的兵部右侍郎此时已经衣衫褴褛满是血污,一散发上粘着血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垂死挣扎的气味,看样子他是受了不少的折磨。 赵步抬起头来,看着张孝武,好一会儿才认出了他,惨笑一声:“成王败寇,心服口服,只求速死。” 张孝武道:“你还算是英雄,不愧是玄武军出来的,昔日的英雄,便是死也死的磊落。” 赵步叹了口气,他也是为数不多玄武军桦树河战败后的幸存者,不过他并不是被围困在桦树河畔,而是因伤被送到了龙门关。其后赵步听闻玄武军被围,便带着两千死士赶往桦树河救援,虽然与北夷军死战数场,却始终无法冲破防线,最终只能遗憾撤军。而赵步也因作为唯一一支援救玄武军的军队统领而被太乾帝重用,最终官至兵部右侍郎。 想到了昔日的峥嵘岁月,再想到如今的落魄后果,赵步苦笑不已,时也命也运也,若不是张孝武力挽狂澜,恐怕今日的他便是当朝右相,取代向瑞执掌八部。 张孝武又问:“李沧澜为何要谋反,这一点我非常好奇,他完全不需要谋反,陛下曾与我说过,将来一定会重用于他,甚至会让他重建玄武军。” 赵步哈哈一笑,道:“陛下会重用于他?那不过是一句承诺罢了,你以为你作为太子少保,将来陛下会放过你吗?你能保住皇帝的天下,自然也能威胁到他的皇权,这一次,你不是保护了他,你是在威胁他。任何人,只要他有能力威胁皇帝的生命,他便不需要任何罪名,天生的死罪。” 张孝武也不得不点头承认这个道理,这也是他做好另一首准备的缘由。 赵步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李沧澜谋反的秘密,而且我还会告诉你一个重要的线索,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放过我的儿子。我不求他为我报仇,也不求他大富大贵,你把他送到西南去,那里虽然丛林密布毒虫野兽众多,但是没有人的威胁,他反倒能活下来。” 张孝武想也不想便点点头:“我答应你。” 赵步反倒愣住了,反问道:“你就不考虑一下?” 张孝武道:“你们已经不成气候了,而且我也无需担心他会找我报仇,我听别人说起他的经历和性格,虎父犬子,他就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更不会为你报仇。我需要担心什么呢?很快,你的儿子将被发配流放到西南地区,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赵步笑道:“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 张孝武道:“我虽然想到你的要求了,这点要求于我来说并不为难。你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李沧澜一定要谋反,我太好奇了,这个聪明人竟然做出这样的蠢事。” 赵步叹了口气,才缓缓地说道:“其实,李沧澜之所以谋反,其中内因大多出于笃山伯的对他的提防。” “笃山伯提防他?”张孝武奇道,“笃山伯知道他要谋反?所以早早的提防吗?” 赵步说道:“李沧澜此人野心甚大且武艺精湛,笃山伯十八义子中,其余十七人均不是他的对手,仅仅是武功一项,李沧澜便是十八义子之首。单论武功,天下间也少有人能够胜得了他。但是他一心想要做玄武统帅,带领玄武军灭北夷国,这是笃山伯绝不能允许的,笃山伯认为穷兵赎武北伐一个冰原上建立的国家,对于圣汉帝国来说就是一种负担,更是一场灾难,绝不能因为个人的恩怨而导致国家的负担。” 张孝武心中想道:“对于农耕民族来说,冰原之地自然是负担,可是对于工业化国家来说,广袤的土地,那就是财富啊。” 赵步笑了起来:“另外,七年前李沧澜还曾经向笃山伯提过亲。” “提亲?笃山伯的女儿?”张孝武想了想说道,“我记得的笃山伯有三个儿子,但是有两个已经死了,可我不记得他有女儿啊。” 赵步道:“李沧澜投奔笃山伯时,不过才二十一岁,彼时第一眼见到了笃山伯的孙女叶玉莹,便下定决心非她不娶。虽然当时叶玉莹不过才十岁,但李沧澜当即对笃山伯表示,愿意等她过十八岁而娶她。笃山伯因担心李沧澜野心甚大,便收了他做义子,从此之后李沧澜便是叶大小姐的舅舅,故而暂时不能娶她。” 张孝武张大了嘴巴,一旁的兀松也傻了眼,原来笃山伯和李沧澜还有这个故事。 “你说暂时又是什么意思?”张孝武问。 赵步又说道:“笃山伯后来又安慰李沧澜说,如果玉莹小姐十八岁之后还未成亲,便断绝与李沧澜的义父义子关系,由得他提亲,至于玉莹小姐愿意不愿意嫁给李沧澜,那便要看玉莹小姐的心意了。李沧澜于是便傻傻地等了她七年,然而就在玉莹小姐十七岁的时候,笃山伯突然宣布将孙女嫁给陛下做皇后。李沧澜虽然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似乎早就忘记了笃山伯的承诺,但他在内心中始终记着这个约定。而笃山伯公然违约欺骗了他。,你觉得以李沧澜桀骜不驯的性格,他会无动于衷吗?他会毫无在意?他会放过笃山伯?况且他从金衣卫和白虎军中得知笃山伯久病的消息——正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李沧澜便是这样的痴情种,他的情敌,便是皇帝陛下。” 第五百一十八章?杀人狂 痴情种? 李沧澜会是痴情种? 别说张孝武不会相信,便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御林军中郎将,会是一个将女人看得比官位还重要的人? 张孝武连连摇头,说道:“不可能,李沧澜不近女色——当然,他也不喜男色——只是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参与谋反大事,为一个女人而毁了家族荣誉吗?李沧澜的脑子绝对不会那么没智商,一定有其他原因。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好骗?用这个理由,这种借口来骗我?李沧澜虽然战败被我杀了,可我也佩服他的武艺和勇气。说起来,如果不是占据地利,我必定死于他手。”他停顿了一会儿,试图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同时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赵步。 赵步虽然狼狈不堪,但眼睛透亮,并不浑浊,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张孝武,似乎在说:“事到如今,我何必与你说假话。” 张孝武始终难以相信只因为一个女人,李沧澜便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反?李沧澜绝不是那样的人,作为一个大丈夫,又怎能为女色所左右? 冲冠一怒为红颜? 张孝武挠了挠头发,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步,问道:“要么你骗我,要么你也不知内情。我不相信这个理由,着实太荒谬了。” 赵步道:“说到不近女色,其实你才是不近女色的人吧,你表面上好色如命,实则内心早有野心。” 张孝武脸色一变,目光中露出杀气。 赵步淡然一笑,道:“你以为你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别人就不会提防你了?” 张孝武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反倒笑了,点点头。 赵步继续说道:“其实李沧澜此人勇武是勇武,但气量狭小,没有笃山伯压制,便会暴露本性。晋王只答应了他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事成之后将由他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四大禁军。第二个条件,将来时机成熟,北伐北夷国,为李家报仇雪恨。第三个条件,晋王将叶家小姐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听了晋王的这三个条件,李沧澜稍微考虑之后便答应参除君的行动,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游说。” 张孝武痛心疾首道:“李沧澜啊李沧澜,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胸怀大志吗?你不是心怀天下吗?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北伐犬夷吗?怎么会被猪油蒙了心?”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兀松在一旁拍着一卷书,慢条斯理地说道,“自古以来冲冠一怒为红颜者不在少数。” 张孝武道:“死的不值。” 赵步道:“我还有一个秘密,关于晋王,你想听吗?” 张孝武摆摆手说:“不了,不想听了。” 赵步急了,道:“晋王的下落,你不想知道吗?” 张孝武道:“比起晋王,我更想知道太后在哪?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母亲如此狠毒地对待自己的儿子,而且如此出色的儿子。” 赵步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张孝武摆摆手:“不重要,只是我好奇罢了。” 离开天牢之后,李春城询问如何处置赵步的儿子,张孝武说我答应他放他儿子去西南,这样吧,送到西南之后再处死。走在张孝武身后的兀松浑身一震,他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张孝武和从前的张孝武不同,如今的张孝武越来越像一个枭雄,而不是塞北的英雄,现在的张孝武越来越像一个领袖,可他身上那些曾经然他佩服的地方,却变成了让他害怕的地方,兀松想不通张孝武身边的变化,也许环境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吧。 正月初六一早,张孝武下令龙都坊城内不再戒严,但依旧不允许坊间活动,百姓们可以在坊间内自由行动。开放坊城活动,一下子让整个龙都缓了一口气,众人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是,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正月初七,龙都府衙役在龙都一百零八坊中张贴告示,兵部右侍郎赵步、太学院大学士张彪、御林军中郎将李沧澜、晋王轩辕子炽、吏部尚书陆坤、农部尚书宋威、金衣卫副帅司马四方等一众要员密谋造反,被银衣卫镇压,其党羽全部被杀,一众反贼皆处死,其直系亲属亦全部处死。 正月初八,龙都城全城开放,坊间大道不再封闭,而反贼家属被押到龙都城外城南门,五千人集体斩首处死,龙都城百姓可以前往参观。多少年龙都城没有发生过一次性处斩五千人的事了,即便当初大德帝继位时,也只是斩首百人,而五千人的斩首的确是太吓人了。有不少好事者纷纷跑到城外去观看杀人,甚至为了让大家观看斩首,张孝武宣布坊城大门关闭的时间向后延迟两个时辰。 斩首五千人用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杀完五千人,龙都城终于平静了。由于杀的人太多了,阮清文建议让和尚和道士在法场周围连着做一个月的法事,为这些鬼混超度。张孝武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但是还是允许他请一些和尚和道士。而百姓们在此之后再也不从南门直接走了,而是选择了绕行南门来往交通,南门也成了大家口中的禁忌之处。 “鬼将,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是鬼将了。”有人私下里叹气说,“他就是一个从阴曹地府来的鬼,将所有人都抓回去。” “他就是杀人狂,他在塞北杀了上万犬夷,可是在中原也上了上万的国人啊。” “唉——当初大家那么夸他,没想到他——” 处斩完反贼的家属之后,张孝武终于可以休息一阵,但却一瞬间感觉到身心俱疲。 杀五千人的命令是他力排众议后单独下达的,他向来对于对手实行斩草除根的政策,绝不会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武夫立国便是如此,他也曾后悔自己的决定,可是如果不杀了他们,谁知道几十年后呢?圣汉朝也许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放过一马的事情出现了,而张孝武的雷霆手段,也彻底震撼了所有人。 “也许我就是这个时代的董卓?”张孝武自嘲道。 第五百一十九章??求官不易 兀松在皇宫里忙碌了八天,实在身心俱疲,便向张孝武告假回家一天安排家事。张孝武让他好好休息一天,最好睡足了再回来,但正月初十,一早必须回来。兀松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中,他的妻妾们团团围了上来,纷纷询问这些日子的事,是否如街面上所说的一样,张孝武如今成了杀人狂,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又问他是否有什么危险。 “胡说八道,能有什么危险。”兀松道,“我在少保大人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什么危险,你们这些女人不要听外人胡说八道。记住了,我们兀家的人,绝对不能谈论国政,你们听听戏,听听曲儿。” 他赶走了妻妾们,独自一人坐在窗下,看着星光饮着酒,思考着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兀松万没想到,他会有幸遇到这样的政变,甚至参与其中。他曾经以为党争距离自己很远,曾经以为皇权高高在上,可如今却身涉其中难以自拔。 “权力之外的人想跳进去,权利之内的人想跳出来。”兀松自言自语道。 对于张孝武最近的变化,尤其是他悍然下令处决五千人的决定,兀松始终是持反对意见的,他觉得此举有违天和,甚至会导致天下人的谩骂。而张孝武却说:“一切骂名由我承担,这些反贼余孽,绝对不能放过。” 兀松没有劝阻得了张孝武,他觉得张孝武越来越难以捉摸,甚至很多时候,张孝武不会再与他商量。 “唉——”兀松叹了口气,认为张孝武是魔怔了,可他又劝服不了张孝武,逼近张孝武身边还有其他谋士,例如康天恩和孟释。 此时有人登门拜访,下人告知是一个叫做邬韶华的书生,兀松听了之后大叫不已,连忙让下人将邬韶华接进来。下人心说主人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一惊一乍的,莫非这人来还钱的?兀家也不缺钱呢。 见到来人,兀松忙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开心得嘴角咧到了耳根,大笑道:“云之兄,我的云之兄,邬云之,我可想死你了!一别八年未见,咱们两人整整一别八年未见啊。你还是那么的——骨骼惊奇。” 邬韶华也咧嘴大笑,此人面向奇特,大眼大嘴小鼻子,长得远看像一只青蛙,近看像脱口秀演员程璐——当然,这个世界没有人认识程璐。不过邬韶华这长相也是奇人奇相了,不能说他丑,也不能说他好看,只能说他奇特。 因为他的长相,邬韶华在科举考试中屡试不中,最后他一狠心决定参加武举参将科考试,万没想到居然中了。 兀松与邬韶华便是因一起两次参加武举而结识,两人一起第一次落榜,而第二次又一起中榜,兀松考中参将,而邬韶华却高中武举参将考试天榜的前三,直接被选入兵部担任经办。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但现实则是邬韶华始终在兵部担任经办,这一待就是八年。 邬韶华虽然成绩非常好,出身却不好,他是平民百姓出身,家里没有钱财供他贿赂上司,再加上他面貌独特,所以在兵部一直都是一个小小的经办。但此人的确有才华有能力,所以兵部的人又不能离开他,毕竟兵部也需要能办实事的人,否则都是一群马屁精和贪污犯,兵部的事没人做了。 邬韶华本来不打算投靠兀松,毕竟向昔日好友求官这种事,着实有点让他感觉丢人,可是如今兵部众多人受到李沧澜谋反一案的牵连导致空缺。邬韶华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既没有钱又没有关系,便是其他人得以晋升,自己也没有机会。昨天偶然之间,他得知金衣卫副统领是老友兀松,天下间姓兀的人本来便很少,而叫做兀松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于是他才硬着头皮拜访求官。 “长青贤弟。”邬韶华笑道,“别来无恙,昨日才知道你也在龙都,只是听闻你在宫里当差,担心打扰了你,今天犹豫许久,才晚上登门。” 兀松笑道:“莫非允之兄也住在吉祥坊?” “正是如此。” “哈哈哈——太巧了太巧了。”兀松大笑,这可能是多日以来最开心的一件事了,多年老友相聚,喜不自胜。八年前他们便经常一起饮酒谈论天下大事,兀松立即让下人准备酒菜,说一定要与邬韶华痛饮才是。 兀松的妻妾们见他开心,忙将家里最好的酒菜全都拿了出来,兀松开怀大笑,给两人倒满了酒,先是一起痛饮三杯,随后才询问近况。邬韶华便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多年来一直在兵部担任经办,负责管理兵部中关隘修缮的记录等工作。 “为兄别的本事,倒是对于天下关隘和地形熟记于心。”邬韶华苦笑道,“圣太祖立国至今,圣汉帝国十八关隘减少到十三关隘,再到如今的九关,但看关隘数目便知道,这帝国是越发贫穷了起来。” 兀松叹息道:“正是因为蛀虫太多,国家才穷啊,富了士族,肥了世家,损了国家。你知道吗?自大德帝继位,便不断地向牧东侯借钱才能支撑着国库开支。唉——你我岂能想象,一个国家要向一个商人借钱?” 邬韶华道:“长青,无需感慨,国家衰落并非一朝一夕所致,陛下神武,定然能够中兴帝国。” 兀松点点头,但一想到大德帝依旧在昏迷,便只能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一个昏迷八日的人,即便醒来又能如何? 邬韶华猛地喝了三杯酒,然后才仗着胆子说道:“长青贤弟,今日我来找你,是想寻你问问,你身边是否需要一个书记官。愚兄在兵部,做得委屈至极,始终融入不了士族之中啊。你看我这出身,和我这长相,唉——” 兀松自然猜到了他的目的,便说:“云之兄,你可知我有多危险?” 邬韶华道:“无论你有多危险,我愿意陪你一起去。” 兀松眼神中流露出了犹豫,道:“如今我便有一个危险的工作,你若是能做,便跟我去见张少保,若是做不成,便不要参与其中。” “什么事?” 第五百二十章??投名状 兀松犹豫了一番,才缓缓地从怀中掏出出来一个药瓶,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那白色的小药瓶上,瓶口被红布紧紧地塞住。虽然没有写什么名字,但这小药瓶却给人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邬韶华心中一紧,看向兀松,见兀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瓶子,过了一会儿,兀松才下定决心说道:“吏部右侍郎王逸,人称王疯子,你可认得?” “我知道。” “你把这壶药给他。” “这是——” “鹤顶红。” “啊?”邬韶华吓得筷子都掉了,他难以想象这句话是兀松说的,他和兀松八年未见,不知这八年中兀松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的果决。毒杀朝廷命官,而且是朝廷三品右侍郎,这样的事如何能做,如何能让平息得了天下悠悠众口?他过了许久才问:“你真的要王侍郎死吗?他不是反贼,他没有谋害陛下,他是忠臣——” “忠臣?对,他是忠臣,但是他会成为少保的绊脚石。”兀松淡淡地小道,“接下来少保执朝,不能有人给他捣乱,而王疯子今日一早非要强闯皇宫面圣,甚至让大骂少保乱杀无辜,坏先祖的规矩。若是日后他一直与少保作对,在朝堂上公然反对少保大人,只怕于国事不利,于少保大人不利。所以王疯子必须死,而你想要投奔少保旗下,则必须有所作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知道的。” 邬韶华盯着小药瓶,内心纠结不已,如果让他去处死反贼倒也罢了,可这个王逸却不是一个反贼,而且王逸刚直不阿,别说大骂张孝武,便是张宽也被他弹劾过。偏偏王逸这个人家世显赫,不贪财不好色,仗着祖上的爵位和基业便能过得很好,所以更不怕朝廷中的任何官员。从前王逸反对过张宽,也反对过笃山伯,但他们并没有杀他,可今天,王逸只不过是骂了张孝武,便要被处死,而执行处死他的人——竟然是自己! 邬韶华思考了许久,才说道:“长青贤弟,我才处死王逸并非你的主意,尽管你我八年未见,但我了解你的为人。可是为什么毒药在你这里,你揽下了一个给被人骂名的机会啊。” 兀松苦笑起来:“如果我不揽下来这个活,死的就不是王逸,而是王逸整个家族,他会被冠以反贼之名,举族被杀。” 邬韶华愕然许久,才问:“是谁,如此狠毒?” 兀松道:“康天恩。” 邬韶华忙问:“康天恩是谁?” “是一个你不能得罪的人,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也是一个绝顶才华的人,他若是参加科举,必然会高中天榜。”兀松虽然不喜欢康天恩这个人,可对于他却客官公正的评价他。 邬韶华问:“很有才华?” 兀松道:“是的,此人才华横溢,但用计狠毒,我一直在压制着他。可惜,如今少保大人掌权,需要大量的人才,这康天恩之才,我压不住了。日后你见到他,一定要客气一些,万万不要得罪了他。” “我知道了。”邬韶华道。 兀松苦笑一声,饮了一杯酒,又说:“做官这条路,没那么顺利。没有人能又做好事,又做好人。你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你没有加官进爵,你为什么被人压制,就因为你一直都是好人,做好事。你不做坏人,不做坏事,怎可能让人用你?” 邬韶华盯着酒杯笑了一下,他做出了选择,将鹤顶红揣在怀中,道:“我来吧,骂名,我去背。” 兀松道:“你想好了?” 邬韶华道:“我想好了,继续喝酒。” “好。”兀松大笑。 晚些时候,邬韶华辞别了兀松,回到家里,他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明白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再也不会是那个只顾着低头干活的邬经办了。 “砰砰砰!”他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妇人走了进来,见到躺在床上的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叫道:“邬韶华,这是休书,速速给我签字画押。我跟你过够了这份窝囊气的日子了,我告诉你,今儿你要是不休了我,我就休了你,你看到底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嫁给你,老娘算是瞎了眼了,还以为你是个潜龙,哪成想就是一条爬虫,一辈子烂在泥地里。” 邬韶华气恼不已,他今日去求兀松,倒也不只是羡慕别人能升官而自己有才干却被压制,更重要的是他的结发妻子齐氏嫌贫爱富,尤其是嫁给自己之后,竟然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处处刁难,甚至侮辱自己的父母。邬韶华处处忍让,却不想反而让齐氏更加嚣张,作为龙都本地人的齐家也本以为攀上了金凤凰,哪成想邬韶华八年不升官,大舅哥小舅哥们一提到他便是百般嘲讽。 好在今年过年发生了朝变,张少保宣布戒严,导致他们不用去齐家百年,也免了一顿侮辱。然而邬韶华内心中早就想休了这齐氏,可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他便忍不下心来。没想到龙都刚刚解禁,这齐氏便自己跑回娘家,然后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回来之后便又是闹又是作妖,搅得邬家上下鸡飞狗跳。 看着妻子那张充满了戾气的脸,邬韶华便更是坚定了投奔张少保的决心,他走上前去,在休书上毫不犹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而看到邬韶华这么痛快地写了名字,齐氏反倒有点害怕了,性子一向软弱可欺的邬韶华竟然真的休妻了?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丈夫所谓,接过来休书,想要大骂一句,可不知怎么骂不出来。 邬韶华冷哼一声,将齐氏推了出去,道:“从此之后,你我两清,各不相欠。” 齐氏忽然怒道:“这房子是我的嫁妆!” 邬韶华道:“你放心,十日之后,我带着两个女儿离开这栋宅子,从此之后永不踏入你们齐家。” 齐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仿佛负心的人是邬韶华一般。然而齐氏之所以逼着邬韶华写休书,是因为她父亲的老友,工部屯田属郎中王瑞死了老伴,娘家人想要让她改嫁给王瑞,这才逼着她必须要赶走邬韶华。齐氏一直嫌弃邬韶华老实,这才又是撒泼又是胡闹,反倒人家真写了休书,她又受不了了。 次日一早,邬韶华安顿好了两个女儿,便一个人来到王逸家。王逸家周围,已经慢慢地被银衣卫包围住了,当荀布看到邬韶华后,上前拦住了他,问道:“你有合适要见王侍郎?” 邬韶华道:“我替兀先生代传一句话。” “兀松兀先生?” “对。” “好。” 王逸家人完全察觉不到此时面临的危险,而且他府上的下人与他一样桀骜骄傲,毕竟王家头上挂着一个夫爵爵位,所以即便是一个小小的门迎,在看到邬韶华之后也是是不屑一顾。不过听说他代表着张少保而来,门迎还知道如今这张少保是朝廷最有权势的人,这才正眼看他。 “等着。”下人将邬韶华带进了院子,便把他扔在一间屋子里等着,邬韶华也不着急,他心理琢磨好了语言。今天是自己纳投名状的机会,决不能搞砸,以前不敢说的话,不能说的话,今天要说出来。他不是一个笨蛋,只是因为没有背景而不愿意惹事,这才导致在经办的位置待了整整八年。 整整八年,他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等了许久,才见到王逸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王逸上下打量了一番邬韶华,记忆里好像是有他的影子,应该是一个小官小吏。 “你是?”王逸斜着眼问道。 邬韶华道:“在下邬韶华,现在张少保旗下行走任职,今日特地来见王侍郎,询问王侍郎和家人身体可好?”他撒了一个小谎,但对方并没有在意,也没有怀疑,这让他的胆子更大了一些。 王逸冷笑:“我身体好着呢,不牢他挂念。” 邬韶华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你什么意思?”王逸起身道,“吃饱撑的吧?奇奇怪怪的,没事儿就走吧,我府上不留杂人,来人啊——” 邬韶华起身长揖,道:“王侍郎,吃好喝好,和家人好好享受今日,因为明日上朝后,你将会与赵步等人同被列为反贼行列,举族处斩。”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王逸跳了起来,指着邬韶华破口大骂,“你这腌臜小人,竟然如此胡说八道,污蔑忠良!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他张孝武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做梦!还我是反贼,我要是反贼,全天下都是反贼!我早就看出来他这个人狼子野心,是一个十足的小人!不行,我要去见皇上,我要昭告天下,我要弹劾张孝武!这个塞北的蛮子!这个混账的东西!” 邬韶华笑道:“如此,便随了王侍郎的性子,不过只怕你出不去了。” “什么意思?” “王大人家人今天应该是还没有离开过宅子吧?”邬韶华道,“不过应该是离不开了,你可以让人去看看,宅子外面是什么?” 王逸内心大惊,却装作不相信的模样,立即让下人去看看府外情况,却发现王府周围的确有银衣卫包围,每隔十步便站着一个人。下人立即回报王逸,王逸这才怕了,颤抖着嘴唇说:“贼子安敢?他竟然要杀朝廷的三品大员,他——他——” 邬韶华摇着头道:“二品大员也被杀了,更何况三品。” “你到底是谁?” “邬韶华。” “你今天就是告诉我,我会死?我们家人会死?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邬韶华道:“不敢不敢,我今天是来帮你的。” “帮我?让我投靠张孝武?不可能,做梦!”王逸大怒。 邬韶华笑说:“王大人,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少保大人不需要你投靠,你也不可能被少保大人接纳。” “你——你们好狠啊!”王逸又惊又怒,浑身颤抖起来,下人们冲了进来,想要暴打这老小子一顿,然而王逸却摆摆手,将他们赶了出去。 半晌,王逸才颓然地坐下来,说:“他为何要这么狠?我是忠臣,我是忠臣啊,我不是反贼,我才不是反贼!凭什么污蔑别人清白,凭什么啊?我错在哪里,我错在哪里了?” 邬韶华道:“错在王大人昨日非要见陛下,错在王大人昨日大骂少保大人,少保大人虽然并不在意,然而他的手下却不能不在意,上杆子投靠他的大臣们不能不在意,尤其是值此混乱之际,更是有人想浑水摸鱼。王大人,你以为你能做得了吏部右侍郎,别人就做不了这个官了?你以为天下间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吏部右侍郎?你不该让别人知道你得罪了他,即便他不想杀你,想要取代你的的人会鼓噪张少保杀你。据我所知,有人已经准备好接替你的位置了,此时正在吏部整理自己的物件,因为他要搬到你的房间里办公了。” “是刘隆吗?”王逸大怒道。 邬韶华笑道:“我不能说。” 王逸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头脑中想到了许多故事,也想到了许多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忠臣也会被诛杀,而且是被泼脏水后的诛杀! “不!不行!”王逸猛地站了起来,道:“你说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邬韶华道:“如今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保住你的家人和子孙后代。” “什么办法?” “你忽然暴毙了。” “我暴毙?” “对,暴毙。”邬韶华起身,将鹤顶红放在王逸手中,说:“我只说一句,大人是想府上八十七口一起死呢,还是你一个人死?大人自己考虑吧,考虑好了,我给少保回个话。大人,今日不要出府了,也不要找人了,因为所有人都对你避之不及——你今天不死,明天就是反贼,大家都会怕被你连累。越是你的好友,越是不能去看,你见的人越多,将来恨你的人越多。” 王逸指着他,嘴角抽筋,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实在不明白,既然是要自己死,给自己一瓶毒药和斩首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要让自己服毒自尽?许多官员都知道自己昨日大骂张孝武,得罪了他,自己今日服毒自尽,难道别人就不会怀疑他吗? 第五百二十一章??窝囊废姐夫 邬韶华一步一步摧毁了王逸的心理防线,他步步紧逼道:“王大人,你知道杀鸡儆猴这句话吗?若是你被少保大人一句话给吓死了,肯定比被众人攻讦而被按上谋反的罪名最终举族被株连强得多,你给少保大人一个面子,少保给你一个安心。”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硬骨头,因为你是王疯子——王大人,说实话,无论是左相当权还是笃山伯当权,他们都会遵循着先前的规矩。”邬韶华苦笑,“可是少保大人是边军出身,是靠杀犬夷夺权,除反贼升官,他不懂朝廷里的规矩,可你呢?还以为大家都遵守着老规矩,这不是往别人刀子上撞吗?” “非死不可,非死不可。”王逸喃喃自语。 邬韶华拱手道:“王大人,告辞——我不是坏人,我是为了你好。”言罢,便拱了拱手告辞,起身离开。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王府门口,一直等着里面的消息。他的内心非常忐忑,如果王逸不死,那么他这一个投名状就拿不出手了。然而逼死了王逸,自己就心里过得去吗?王逸是一个谁都不服气的硬骨头,张孝武以二十三岁的年龄执掌朝堂,自然不允许这样的刺头存在,所以王逸只能死。 “我日后,便成了张少保手中的刀了。”邬韶华苦笑自嘲道。 今天天气格外的寒冷,邬韶华在门口来回踱步,等了许久,终于听到王府内有女人尖声大哭,继而其他人也嚎啕大哭起来。 邬韶华敲了敲门,王府的下人红着眼睛开门,见到是他,顿时气得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害人精!是你害死我家老爷的!” 邬韶华微微一笑,再次拱手而别。 来到兀家,邬韶华见到兀松,只点了点头,兀松道:“有些事必须要做,有些话也必须要说,这个坏人,你可以当。兵部的职务,你先任着,同时也到银衣卫做个兼职,担任银衣卫疏密办担任枢密使,在我身边做事。” 邬韶华又请教银衣卫的人事,兀松摇头说银衣卫接下来将迎来改制,统领张孝武将调任兵部,左副统领阮清文将进入吏部,所以将来的银衣卫统领将是自己,且自己将成立银衣卫疏密办,专职负责整个银衣卫六所的公务。 邬韶华目瞪口呆,他想过自己的老友会有富贵,可万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富贵,独掌银衣卫大权,而自己将来便是他的枢密使,这种待遇前所未有啊。兀松让他毒杀王逸,并不是让他做坏人,而是在提拔他,如果他们不是八年前的同窗关系,只怕这场富贵早就给了别人。 “我听闻你如今被丈人家嫌弃。”兀松道,“前些日子银衣卫从丽阳侯手上收回了几座院子,不过不在吉祥坊,而是在喜乐坊,那里比较热闹,这栋院子沿街,沿街的围墙被改动成了几间铺子,专门卖一些女人的首饰。你便搬到这里去吧,以后铺子的收益也给你做家用补贴,毕竟你还有两个女儿将来要出阁嫁人。将来咱们做娘家的,得拿出一点丰厚的嫁妆,别让夫家看不起,是不是?” 邬韶华感动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他长揖到地,兀松忙扶起来他,递给他一个银衣卫的腰牌和一串钥匙,又给他一封地址。邬韶华回到家中,竟然看到院子里摆着一辆手推车,自己的两个女儿站在车边哭泣着,两个小舅子抱着膀冷着脸看着他,嘲讽道:“呦呵,今儿去哪化缘去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邬韶华上前将两个女儿抱在怀里,见女儿们冷得瑟瑟发抖,指着他们说:“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个屁!赶紧滚!家姐心软,给你一个月时间,但我们可不心软,这房子是齐家的,不是你邬家的。”穿青衣的小舅子道,“吃着软饭,不能赚钱,你说你能有什么成就?这么多年了,你给我们齐家什么了?我成亲,你能给我买栋房子吗?” 邬韶华怒道:“你这么大人,还要你姐姐和姐夫给你买房子?你丢人不丢人?” 青衣小舅子道:“我姐对我好是天经地义,我们是一家人,你又不是我们齐家的人。” “别跟他废话,赶紧推车走人。”另一个黑衣小舅子不耐烦道,“穷鬼成什么亲,这么多年拖累我家了,要不是你,我姐早就嫁了富贵人家了,我们早就过上了好日子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告诉你,过几天我姐就嫁人了。” “她改嫁给谁?” “说出来吓死你,工部郎中王瑞王老爷,人家可是长兴夫,既有爵位又有官位还有钱——你什么都没有,就祝福我姐吧。”黑衣小舅子道。 邬韶华自然知道这王瑞,可是王瑞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的妻子齐氏不过才三十岁,竟然改嫁给他。顿时,邬韶华又气又好笑,摇头说:“对,他还有年纪呢,估计没些日子,他就咽气了。”他让两个女儿坐在车子上,自己拉着车子往外走。两个女孩顿时哭了起来,邬韶华训斥道:“哭什么哭,咱们邬家人要有骨气,日后阿爷带你们富贵,少受这等窝囊气。你们给我记住了,从此之后你们没有外家,只有邬家。” “有骨气,有骨气。”黑衣小舅子鼓掌嘲讽道,“有骨气就别再吃软饭了,呸!什么东西!” “砰!” 齐家的大门被人踹开,此时忽然闯进来五个银衣卫,惊呆了众人。 如今这种萧杀环境,人们最怕见到的人便是银衣卫,按照平均数来看,几乎一个银衣卫便杀了一个人,在所有百姓的眼中,银衣卫便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于是两个小舅子立即哈笑着上前作揖道:“众位大爷,来我们家有何事?需要我们配合什么?是不是我这姐夫——呸!此人已经被我姐给休了,与我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只见银衣卫伍长上前向邬韶华作揖道:“枢密使大人,在下吕清,现为疏密办行走,奉命配合枢密使大人日后的工作。”他看到邬韶华还在拉车,顿时转身吩咐道:“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枢密使大人在忙吗?还不过来帮忙?” 第五百二十二章??离魂症 几个银衣卫立即抢过来车子,拉着车子走了,吕清等人看都没看齐家人,倒是邬韶华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了一眼两个个小舅子,说:“王瑞,我知道了,我记住他了。” 吕清笑道:“怎么?大人和王瑞有仇?您别急,杀了这一批反贼之后,给他留个名额。” 两个小舅子傻眼了,什么意思,什么枢密使,什么银衣卫,窝囊废姐夫怎么跟银衣卫扯上关系了?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内心的惶恐还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两人慌忙地跑回了齐家,立即向大哥说了此事,众人慌乱不已,忙派人去打听,却一无所获。 晚上,王瑞家忽然派人来了,见到齐家大哥便是一个大嘴巴,怒骂:“混账东西,连银衣卫都招惹,还给我们王家带来麻烦!这婚事,就此黄了!你们家日后不要与我们王家有任何瓜葛,我们王家高攀不起你们这样的人家。” “刘管事,这是怎么回事?”齐家大哥焦急道。 王瑞家的刘管事冷着脸道:“你们怎么不说清楚,齐家的妇人是银衣卫疏密办枢密使的休妻?银衣卫,你们也招惹?看来你们真是活腻歪了,银衣卫正在侦办赵步李沧澜谋反一案,具体操办的便是这银衣卫疏密办,现在谁不怕被连累成为谋反的反贼,你们竟然得罪如此重要的人,我还真是佩服你们的勇气。” “啊?他不是窝囊废吗?” “窝囊废?”刘管事冷笑,“白天的时候,你们可知道王逸王大人,人称王疯子的王逸,吏部右侍郎王逸?他就是被你的妹夫,邬韶华给活活吓死的,三两句话,便让邬韶华给吓死了。你们知道什么?这邬韶华都被大家叫做地府判官了,日后谁要是得罪了他,只怕全家都得被处斩。” “这——”齐家大哥冷汗直流,齐家的几个小弟也吓得瑟瑟发抖。 刘管事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齐家人彼此看了看对方,眼中迷茫了起来,许久之后,青衣小舅子问:“要不然——咱们让家姐去求求情?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大的仇怨。” “去求情,一定去求情,明天就去——妹夫现在住在哪啊?”齐家大哥忙问,众弟弟们顿时茫然起来,对啊,这邬韶华住在哪里啊。 邬韶华逼死王逸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朝廷,再也没有人敢反对张孝武,也再也没有人阻止张孝武当权了。 龙都陷入一片奇怪的静谧之中,大家不明白为什么害怕,只是没有人问,也没有人再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现在的龙都再也不是从前的龙都,现在的龙都让人压抑,也让人感觉不到生气,也许是因为谋反被查的人家太多了,也许是这个大德三年太过血腥了。 不过皇宫里倒是迎来了好消息,就在大德帝昏迷第九天时,他终于醒来了。张孝武得到消息之后几乎喜极而泣,立即来到大德帝面前。但是看到大德帝双目无神,傻呆呆地看着房顶,一句话不说,一点表情没有。 张孝武诧异道:“陛下,陛下!陛下?” 大德帝毫无反应。 张孝武道:“陛下,反贼伏诛,李沧澜也被臣斩杀了,我们又夺回大权了。” 大德帝的眼珠都没有动一下,直呆呆地看着上面。 “董太医,你说陛下好了?”张孝武急了。 董太医道:“陛下苏醒了过来,能吃能喝能拉能尿,仅此而已。” 张孝武皱着眉,望向唐贵妃和吕柏亭,唐贵妃垂泪点头,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德帝人醒来之后,却忽然变成了一个痴傻的人。诚如董太医所言,大德帝人虽然醒过来,可却称不上苏醒,只是由闭着眼睛变成了睁着眼睛罢了,人还是如同木头一般。所以与其说大德帝醒来,倒不如说大德帝睁眼更加合适。 吕柏亭一甩手无奈道:“明天必须早朝了,可陛下他——他又是如此,这该如何是好啊。少保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总不能明日便这样带陛下上朝吧?尤其任命左相人选,须得陛下亲自任命啊。” 张孝武望着董贞和其他几位太医,这些人都是太医院最好的医官,也是全国最好的大夫,他们如果治不好这个病,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治疗了,但大家都纷纷转过头不敢与张孝武对视,担心张孝武迁怒与他们。 张孝武紧紧地握着大德帝的手,心中猜测起来他是得了什么病,看样子似乎是一个睁着眼的植物人。他细声说道:“陛下,你要是能听见我说话,就转一转眼睛,或者眨一眨眼睛,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大德帝已然毫无所动,眼睛直视前方。张孝武伸手替他盖住了眼睛,大德帝又将眼睛睁开了,张孝武兴奋地说:“陛下看起来似乎有反应。陛下,现在,如果你听到我说话,就不要睁眼睛。”他随后又盖住了大德帝的眼睛,但是大德帝又将眼睛睁开了,众人一阵失望,张孝武担忧道:“董太医,陛下会不会一直睁眼睛,这么一直睁眼睛下去,眼睛会不会受伤?” 董太医苦着脸说:“这个——恕老夫无能,陛下的症状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只怕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继而不愿意清醒过来一样。虽然陛下能够睁眼,可陛下的三魂七魄似乎吓得不愿意回来了。大家在医术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与陛下症状差不多的名称,古书上称之为离魂症。” “什么离魂症?” 董太医道:“古书上说,天唐年间,在青州济南府有这样一个公子,他娶了一个济南府最美的女子,就在成亲当夜,一伙强盗闯入家中。几个歹人垂涎女子的美色,便当着公子的面强暴了他的美妇人,随后又乱刀砍死了美妇人。那公子受了刺激,从此之后痴痴呆呆不声不语,古人说他当时又气又恨,导致三魂七魄离体,不知去了哪里,不肯回来,于是便有了这离魂症。” 张孝武大怒:“胡说八道,你一个做大夫的,怎么如此信口雌黄!神神鬼鬼的,是你一个做大夫的人说的?要是闻天院的人来,我倒是信了,怎么你们也这么说?” 第五百二十三章?眨眼 “少保也知道我们只是大夫,即便我们是全国最好的大夫,我们也不是神仙啊。”董太医立即反驳道。 张孝武被噎得说不出驳斥的话,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狠狠地看了董太医一眼,但即便杀了董太医,皇上还是暂时醒不过来,他只能问道:“那陛下的离魂症什么时候能好?古书上可有记载?” 董太医道:“古书上这么说过,那公子痴痴呆呆的十年,这期间能吃能喝能拉能尿,与陛下症状一样。十年之后的一天,那济南府公子忽然有一天清醒过来,报官自己的妻子遇害。随后官府抓了那几个歹人,将其斩首示众,那公子在法场上看着歹人悉数毙命之后,哈哈哈大笑三声,随后便倒在地上死了。至于他是怎么苏醒的,书上没有记载,好像就是他自己突然就醒来了。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陛下健康,等待他将来慢慢苏醒过来。” 众人沉默许久,只有唐贵妃抽泣流泪的声音,众人皆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张孝武说道:“吕大人,叫开诚伯边学来吧,他是新的左相,此事必须与他协商。” “好。”吕柏亭转身吩咐人立即传边学入宫。 张孝武又道:“陛下的身体这般样子,迟早会被众人得知,我担心未来有人会污蔑我们操控陛下控制朝廷。所以我建议将尽可能的拉拢人员,建立一个辅佐陛下治国的机构,这个机构我建议叫做中枢府,设中枢令一人,中枢知事六人,总计七人。在陛下尚未苏醒这段时间内,中枢府代替陛下做出决断。” 众人心中猛地跳动起来,这中枢府,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构吗?日后若是陛下醒不过来,那么中枢府的职能,其实就是代替皇帝行事大权啊。 张孝武倒也毫不做作谦让,道:“中枢府中枢令,由我自任,其余六人分别是左相边文,右相向瑞,御使吕柏亭,大元帅叶向东,兵部尚书施勇,户部尚书石翀。众位意下如何?” 现场的除了唐贵妃便是吕柏亭,其余都是兀松、阮清文和管骧等人,自然不会反对。 而吕柏亭早就被惊喜充满了心头,忍不住浑身颤抖,自己竟然入选中枢府,也就是说自己将来会执掌国家大事?这种惊喜让他难以自已,他激动地看向张孝武,但作为一个文官,他需要表现谦虚谨慎,忙作揖道:“在下不才,又岂能有如此担当?” 张孝武道:“我说你能担当,你就能担当,天下间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笃山伯重病在在江南,石翀刚刚担任户部尚书还不能服众,向瑞因为推行税赋法改制而遭到士族反对,而边文任命左相的圣旨还没有颁布,更是不能服众,施勇早被证实乃中庸无能之辈,所以这中枢府,日后还需要你一个人忙碌起来。你要是撂挑子不干,咱们这个帝国也就别干了。” 吕柏亭激动道:“如此,那下官便万死不辞了。” 张孝武让吕柏亭立即将边文、向瑞、施勇、石翀等人请入宫中共商国事,并将此四人的任命圣旨亲自颁给他们。 “是否告知他们中枢府的存在?”吕柏亭问。 “不用,我会亲自告知。”张孝武道。 吕柏亭立即写好了圣旨,由唐贵妃拿出天子玉玺盖上大印,墨迹尚未干,吕柏亭便带着四道圣旨出宫而去了。 张孝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和陛下单独说说话,贵妃娘娘,可以吗?” 众人不解,皇上都昏迷了,你还能和他单独说话?唐贵妃知道他们感情深厚,便点了点头,令众人退下了。等其他人皆不在此间,四下安静之时,张孝武才长叹一声,看着消瘦的大德帝,内心悲痛不已。 “陛下,我本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并不像大权独揽,如今这般情况,逼得我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张孝武像是在和大德帝解释,但更像是自言自语,“自古以来,执掌天下大权的宰相无一例外没有一个好下场,不是被手下人乱刀砍死,便是被皇帝罢黜杀死。而能够落得好下场的,只有那些篡权立国的国贼。 成立中枢府,其实我是想分权,因为我太知道这权力的可怕了,一旦有人沾染,将再也无法割舍。陛下,中枢府的存在,便是提醒我,我不能做国贼,我不能篡权夺位。陛下,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培养成化,让他成为千古名君,万国的皇帝。” 张孝武长揖到地,慢慢战起,转身离去。 大德帝的眼珠随着他的背影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动过一般。 不久,被张孝武内定为中枢府知事的其余人也纷纷赶来,包括边文、向瑞、施勇、石翀。他们随着张孝武来到太医院,亲眼见到皇上,大德帝虽然苏醒过来,整个人呆呆木木的,哪里都不像正常人,更像是一个傻子一样。众人顿时被大德帝的病情而痛哭流泪,尤其是石翀简直哭到站不起来。 “陛下还能醒来吗?”石翀哽咽道。 施勇急切道:“陛下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董太医道:“陛下险些被李沧澜杀死,又岂能有什么好,能活下来,已然是万幸万幸了。” 张孝武问道:“董太医,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天下名医这么多,万一有一个能帮助陛下早日恢复的呢?” 董太医道:“一般的大夫治不好陛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些稀奇古怪的大夫倒是可以,只是这些人的方子若是治不好陛下,这个后果谁来承担?”董太医道,“陛下这种症状我们太医没有遇到过,自然解不了。而别的大夫也应该是很少遇到,他们若是治疗肯定给陛下各种药物,有句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任何大夫用药都有两面性,若是毒死了陛下——” 张孝武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太医院可以治,可是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 董太医苦笑:“别说五成了,就算是半成的把握都没有,任何人治皇上的病,都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第五百二十四章??中枢府 张孝武考虑许久,才说:“董太医,动用你们太医院的关系和能力,于天下间广寻名医,若陛下的病好了,我向陛下请册封其侯爵爵位。天下间任何人能够治得了陛下的病,让他恢复如初,我愿意给他十万两银子,让他永保富贵!” 众太医们顿时惊住了,侯爵爵位,十万两银子,这是多么大的富贵啊。这是太医们更知道,若是胡乱医治,给皇上带来些什么不妥之处,却没有命来享受。有命赚钱没命花千的事儿,对于太医们自然是不肯做的。 “若非这些反贼!陛下岂能如此!看来我不是杀的多了,而是杀的少了!”张孝武气得牙痒痒,不由得握紧了手,仿佛又要制定一个杀人名单。众人吓得一哆嗦,这张孝武还真是不负鬼将之名,将诛杀进行到底,也不知他发火之后,又有多少参与反叛的人尸首分离了。 看到张孝武发怒,似乎又要杀人,在场的众人之中也唯独只有唐贵妃才能阻止了,她走到大德帝身边,握着大德帝的手,说道:“陛下若是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必然会感激与你,不过既然他们都被诛杀,也不必再造杀孽了。老天有好生之德,陛下也是一个仁慈的君王,他若是醒过来,必然会劝你息怒。” 张孝武恢复了呼吸,揖礼道:“尊贵妃的话。” 石翀哽咽哭泣起来,边文擦着眼泪,施勇更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中哀呼道:“陛下这样的善良之人,竟然会遭此大难,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张孝武道:“好了,诸位都是朝中重臣,朝廷还仰赖诸位,大家还请收敛情绪。陛下身体迟早会恢复,可是在此之前,我们要勇挑重担,让帝国早日恢复中兴。” “对对对,此事要紧。”向瑞说道。 吕柏亭在一旁问道:“明天就是初十了,无论如何也得早朝,这早朝怎么办?” 张孝武道:“明日早朝时间改到巳时,告知百官陛下身体虚弱,日后早朝也以巳时为准,以后大家不必起来那么早了。” 吕柏亭道:“如此,以后就不叫做点卯了,而叫做点巳。” 没有人被这个玩笑逗笑,大家都心事重重,张孝武道:“此间还请贵妃娘娘多多照拂,你们夫妻二人原本琴瑟和鸣神仙眷侣,若非陛下做了国君,又岂能面临如此艰难?” 唐贵妃听罢,更是哭得厉害了。 张孝武见唐贵妃伤心难过,不忍心在此打扰,又转身对众人说道:“众位,陛下需要休息,贵妃娘娘也需要静养,众位与我移步吏部紫坛阁,大家商讨朝廷大事。” 众人纷纷随着张孝武来到吏部紫坛阁,这紫坛阁与皇宫正门距离最近,平日吏部官员早朝时最是方便,由此过光华门而直接到正德殿大殿,可如今看来,这紫坛阁竟然在拆牌子。众人不解,张孝武笑而不语,等着御林军将牌子换为中枢府。 除了吕柏亭和边文外,其余三人并不知道这中枢府是什么衙门,纷纷好奇地看着张孝武,张孝武倒也不说破,只等带着大家进入这中枢府办公。进入之后,只见紫坛阁内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有七个椅子分别放在圆桌旁,张孝武当先坐在最中央的椅子上,其余人见状纷纷挑选了位置坐下,众人心想莫非要请客吃饭? 张孝武这才向他们宣布朝廷需要组建一个中枢府,用以代替陛下执掌朝政的决定,其余四人傻眼了,没想到张孝武就这么赤裸裸地掌权,简直就是——太过嚣张。张孝武摇头道,“但凡能够办法,我又岂能组建这中枢府,总之,这中枢府是否有必要存在,还请诸位表决,若无存在必要,朝廷又该如何?各位有什么建议吗?” 众人一时之间沉默起来,大家彼此看了看,似乎都想等着对方先表态。 吕柏亭道:“诸位大人,吕某人微言轻,便先抛砖引玉了。自先帝时便担任御书房书办,替陛下拟写圣旨,传阅奏折,虽然年纪尚青但对国家忠贞不二,对陛下也是鞠躬尽瘁。如今晋王下落不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此逆贼,陛下被他害成这般模样,都是晋王反贼害的。但此时此刻我等最要紧的是朝政如何处理,陛下混沌,而赵王年幼,如此——” 张孝武道:“陛下已经早有嘱咐,立赵王为皇储,且赵王乃陛下唯一生子,他不做皇储,谁做皇储?” 边文立即附和道:“对,明日,先当陛下的圣旨宣布,提前册立皇储,如此太子才能顺利继位,天佑我朝,必将万年。”这边文以五十六岁首次担任左相,还是得了张孝武的强烈推荐,自然全都向着张孝武。边文作为多年的官场老油条,明白官场需要相互扶持的道理,且张孝武年少有为又是一个强权人物,他又岂能不支持。 向瑞与施勇随后立即表态支持建立中枢府,这个机构一旦建立,他们便是执掌国家大权的人,又岂能心存反对,只不过大家表面上要故做一番矜持罢了。既然这七个人未来决定国家命运,便是帝国最有影响力的七个人,谁不愿意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于是大家七嘴八舌论证这个中枢府有多必要的存在,最终的结论便是,设立中枢府,乃最明智的决定,由七个人执掌天下争权,乃利国利民之举。 最终六人表决,立即成立中枢府,唯一弃权者为远在江南重病中的笃山伯叶向东。 “好,既然中枢府成立,而今我们当务之急便是明日早朝和册封太子大典。”张孝武道,“赵王成化就是我们的希望,就是帝国未来的希望,这个大典,必须举行,必须顺利,若有人胆敢阻止太子大典的顺利进行,当诛之。” “我同意!” “我亦同意。” “同意。” “支持!” 张孝武笑了起来,向大家作了一个揖,随后又道:“反贼伏诛,但朝中许多官职空缺,继续填补。这里有几分名单,还请大家讨论,吕御使,请你公布一番。” 众人纷纷正坐,人事任命,其实就是分蛋糕,也不知这蛋糕该怎么分法,更不知大家在这蛋糕中能占多少分量。 第五百二十五章?无眠之症 吕柏亭看着大家的表情,心里笑了起来,真被他猜中了,大家并不关心陛下是否恢复,而是关心自己的权力如何,如今这种情况下,只要能多一点权力,便多了一份利益。他拿出名册,声音清朗地说道:“任命开诚伯边学担任左相,总领六院行政;任命向瑞任右相兼太子太师,总领八部行政;任命施勇为兵部尚书兼太子少尉,任命石翀为户部尚书兼太子少师,任命——在下担任御书房总领御使兼太子少师,任命笃山伯叶向东担任兵马大元帅兼太子太尉。以上六人,除本职外还担任中枢府中枢知事。任命张孝武担任吏部左侍郎,此外担任中枢府中枢令。” 众人皆喜,吕柏亭又道:“八部主事: 兵部,兵部尚书施勇,左侍郎前飞驼关守将廊沧宇,右侍郎施泰恩; 工部,工部尚书由原兵部左侍郎具鸿枕担任,左侍郎王广靖,右侍郎夏侯敏; 户部,户部尚书石翀,左侍郎燕阳侯顾闯,右侍郎阮清文; 吏部,吏部尚书贾迟。左侍郎张孝武,右侍郎柯冲; 刑部,刑部尚书糜韬纶,左侍郎尹凭之,右侍郎赵起; 礼部,礼部尚书胡霆,左侍郎李培东,右侍郎罗瑜; 河部,河部尚书栗成功,左侍郎张斐,右侍郎吉海川; 农部,农部尚书王典,左侍郎古列,右侍郎邹敬道; 另外,牧东侯林枫任户部员外郎,梁南任吏部员外郎,苏钰任龙都府府尹,魏远任御林军中郎将,夏铭任御林军羽林将,印丰年任子龙军中郎将兼兵部员外郎,曹礼任殿前将军,闵八尺任前车将军,景聪任公车将军,兀松任银衣卫指挥使,金盛任银衣卫都指挥使,李春城任龙都府总捕头,王敬之任金衣卫指挥使,温如玉任金衣卫都指挥使……” “这指挥使和都指挥使是?”施勇奇道。 张孝武道:“金衣卫银衣卫将来会略加改制,改统领统帅为指挥使,皆为从三品,都指挥使为四品,金衣卫依旧执掌情报,银衣卫依旧执掌龙都治安。” 众人心中明白,张孝武这是把银衣卫的官阶强行提升了,银衣卫众人自然也水涨船高。随后吕柏亭继续宣布人事任命,基本上都是八部六院下层的官职,很多人都是顺位升官,并不存在过多的强行安插鬼卫部将,毕竟他的手下大多数都是武将。不过有意思的是,张孝武顺带提升了萧开为塞北统制将军,总管塞北军民大事,当初塞北将军因他而取消,如今又因他而重建了。 官员任命的圣旨有八十道,大家对此并无异议,毕竟如今朝廷中因为谋反而被诛杀的大臣有点多,许多官位空着,而且这是张孝武第一次对朝廷官员进行提名,大家都不敢阻止,于是这八十个任命便顺利地通过了中枢府的议论。 当天下午,御使们便前往各个大臣家中宣布众人升官的圣旨,龙都之内一日之间八十人被提拔,算是创造了一项历史了。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官场“大屠杀”,众人们的内心依旧非常高兴,甚至有些人已经高兴得跑去青楼载歌载舞庆祝去了。 在这场政变中,晋王以及张党全都失败了,而笃山伯一系也备受打击,反倒是代表军中少壮的张孝武、边文、陈青等人初露狰狞。盛世的文官乱世的武将,张孝武也知道自己以武将身份执掌朝堂,日后必然会成为历史上的污点,也许他将来会落得汉代大将军霍光一样的悲惨下场,可当下此刻,他已经无路可退,不得不掌权天下了。 天色将暗,张孝武让人在中枢府备好了床铺,众人也只能留宿皇城,陪着这个“工作狂”继续工作。 张孝武又忙碌到次日天亮,竟然毫无困意,依旧指挥大家,反倒是跟在他身边的王一瑾受不了了,只好请假。张孝武知道他疲倦,便准许他休息去。王一瑾回到中枢府给自己留的卧室,正准备睡觉,却见胡三万走了过来,忙上前恭喜道:“见过龙洋县县令胡大人。”原来这胡三万被任命为了天下第一县之称的龙洋县做县令,当真是让这位大字都不识的胡大人美掉了下巴,当然,随他一起赴任的还有康天恩。将康天恩赶到龙洋县做县丞的建议是兀松提出来的,兀松担心康天恩留在张孝武身边会鼓噪他谋反,于是便巧妙地建议让胡三万和康天恩共同治理龙洋县,以此来物尽其财人尽其用。 康天恩的心情怎样,别人不知道,但是胡三万的心情却是异常美丽,他迈着四方步,问道:“你看我走的官步,是否像样?” “像样,像样,绝对人模狗样。”王一瑾取笑道。 胡三万倒也不生气,他美滋滋地说:“睡什么睡,别睡了,别睡了。” 王一瑾气道:“合辙你昨天晚上睡得好了,我昨天晚上一宿没睡。” 胡三万道:“你一宿没睡?” “对啊。” “咱们将军呢?” “当然一宿没睡了。” 胡三万忽然跳脚道:“那他岂非三天三夜没睡了?” 王一瑾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得奇道:“你不说我都没在意,这三天里,他加起来只睡了一个时辰,这……这……将军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出问题才怪了。”胡三万痛心疾首道,“你怎么不早发现呢,你们不是常在太医院吗?就没让太医给他看看吗?” 王一瑾道:“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将军得病了?” “废话,能不得病吗?”胡三万气得顿足道,“正常人谁能几天几天不睡觉?将军这种状态多久了?” 王一瑾想了想,后怕道:“十天,十天了,大概就是平叛的那天夜里开始的,一直在非常——额,怎么说呢,就是非常兴奋的状态下,说话都比平日快了几分,考虑问题更是非常快。对了,行事也更加果决狠辣,比在塞北的时候还要甚,而且有一点强迫自己的感觉。我让将军休息一下,将军说必须忙完手头的活儿,可是你也知道,哪有忙完活儿啊,尤其是他现在的位置。” 胡三万急道:“将军一定是得了什么怪病,不行,咱们得去找太医,必须找太医给将军看看。” “这会儿——还有两个时辰就早朝了。”王一瑾道,说到了早朝,张孝武将早朝点名由卯时改为了巳时,大家都不用起这么早了,他继续说:“但今儿是大早朝,文武百官都要上朝的,今儿也是将军执政的第一天,太医院十六个主要官员都要去上朝。” “那我不管,必须去,现在去。”胡三万拉着王一瑾便向太医院跑去,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太医院的太医们竟然全都早早地到了,而且正在围着董太医,讨论着皇上的治疗方法。 王一瑾和胡三万立即将董太医拉到房屋外面,将张孝武的症状说给他听,董太医也是忽然才意识到,原来他都没注意到张孝武的身体出现了状况。他再仔细回忆了一番,自从张孝武昏迷之中苏醒后,便始终精神亢奋,仿佛不觉得疲惫,也不需要睡觉休息。 “我需要翻查古籍。”董太医道。 王一瑾道:“你这大夫,怎么没事就翻古书啊,万一这病是古书里没有的,你是不是就不知道怎么治了?” 董太医道:“我之所以能做太医,不是因为我能治多少疑难杂症,而是因为我只治疗有把握的病人,所以但凡我点头,我都能治好。但凡我不敢点头的——例如皇上的病,那我就治不好。” 王一瑾揶揄道:“所以其实你根本治不好陛下的病咯。” 董太医道:“那不一样,我们怕把皇帝乱治给治死咯,万一真治死了,谁能担待得起?” 王一瑾道:“你赶紧去查方子吧,等一会儿不是要早朝吗?趁着早朝之前快点翻一翻古籍,兴许就能找到办法了。” 两人只好乖乖等着,等了大概一个时辰,两人已经不耐烦了,董太医这才走回来了。两人连忙恭敬地上前询问张孝武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有病,是有什么病,有哪些危害。 董太医凝思着说道:“这种病我在古书中找到了,叫做无眠病,虽然治疗的方子没看到,但是病例却看到了。在古代十国之乱时,便有这样的一位将军,守城的时候杀敌太多,以至于不能睡觉,到守城结束之后再也睡不着觉了——享年二十八岁。” 王一瑾顿时怕了,问道:“他是因为不睡觉病死?” 董太医摇头道:“那倒不是,他是因为打仗的时候跟人家单挑,没打过人家被杀了。” 两人恨不得掐死这董太医,这老头,当真让人生气,有种让人想掐死他的冲动。 正在两人犹豫要不要掐死他的时候,董太医又悠悠地说道:“我想少保大人应该是激战李沧澜叛贼当夜,身体非常亢奋,继而体内生出了太多的精髓。我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精髓一说,说人生而长存便是因为体内源源不断地生出着精髓,而这种精髓让我们精力充沛,让我们斗志昂扬。等到人老的时候,精髓稀少,人会萎靡不振,更会无精打采。古书上说,每个人一天体内生出的精髓固定,所以早上的时候精神百倍,而到了晚上,精髓耗尽,便困顿嗜睡。” 王一瑾道:“你的意思是,将军身上的精髓非常多?是不是?你是说他身体异于常人,是不是?” 胡三万拉了他一笑,道:“听太医说完,别插嘴。” 王一瑾道:“他不是在夸将军吗?” “我怎么没觉得他在夸将军?” 董太医道:“你们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在说,人精髓有限,用过了就没有了。而那天晚上,他为了诛杀叛贼,导致体内疯狂地生出精髓,从而让他力战叛军,保护了皇上。不过,他的身体始终处于一个随时准备战斗的紧张状态,所以他的体内始终在源源不断地生出精髓,从而导致他迄今为止依旧精神亢奋。然而等他身体耗干了一生的精髓,他便会油尽灯枯而亡。”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董太医,异口同声道:“不可能吧?” 董太医怒道:“我是大夫,还是你们是大夫?” “您是大夫。” “这就对咯。”董太医捋着山羊胡子道,“所以我分析的应该没错,若是不及时治疗,少保大人定会因为此病而亡,甚至用不着活到二十八,因为我看那古代的病例,那人生病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而他二十八就死了。” 王一瑾道:“董太医,你就别说那些废话了,你告诉我们,怎么才能治好?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董太医道:“治疗的办法倒是有,而且还特别简单,如今他身体不断生出精髓导致他夜不能寐实施亢奋的原因,是因为他做了中枢令,时时刻刻担心有人害他,所以他时刻保持着入十天之前的战斗状态。你们想要救他,就要让他放下所有权力,在一处山青水静之地修养三年——但你们认为可能吗?” 两人面面相觑,这当然不可能。 “咚——咚——咚——” 三声鼓响,准备早朝了,太医院众医官们纷纷准备就绪,便有人上前来叫董太医,董太医向两人笑了笑,拱手而别,两人连忙还礼。随后太医院十六个官员前往光华门,与其他朝廷官员们一起准备早朝。 胡三万和王一瑾依旧呆立一旁不知所措,许久之后胡三万才说:“油尽灯枯,是不是把自己给活活熬死?就像熬鹰一样?” 王一瑾猛点头。 “那该如何是好。” “连太医都治不好,唉——我以为陛下病重,哪成想病重的是将军。” 正说着话,一个年轻的医官远远地招手,两人走过去,那医官说:“两位大人,我是董太医的学生,倒是有一个法子能治得了将军的病。” “什么办法?” “让他睡觉。” “我们自然知道让将军睡觉,可现在将军不睡觉。” “迷烟!” “迷烟?!” 第五百二十六章??中枢令 “咚——咚——咚——” 庄严的鼓声重重敲击在朝鼓之上,代表着正是早朝开始了。百官遵循着鼓声而依次迈入正德殿,只见那正殿中央龙椅之上,大德帝正襟端坐目视前方,显示出了皇帝的威严与肃穆。上一次百官见到皇帝还是十天之前,而在这十天之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非但惊心动魄,甚至不少人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了。 十天之后,百官们终于又见到了面容枯瘦的大德帝,许多臣子再看到皇帝深陷的眼窝和苍白的面容,纷纷忍不住落泪起来,心中猜测皇帝陛下受了莫大的委屈。他们自然通过各种方法打听到了皇上的重伤,今天能够看到皇帝在此,大家已经心满意足了,只要皇上在这里,朝廷便有希望。 左相张宽为百官之首,他站在第一位,越靠近自己的外孙,张宽越是心中难受,他强忍住泪水,等待百官站定。随后,在左相张宽的带领下,八部六院共计二百六十六位官员悉数拘礼向大德帝朝拜,口中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鞠身三省之后,百官们只等着皇帝那一句“爱卿平身”,但他们等来的却是御使官吕柏亭的回答:“陛下回,平身。” 百官心中一哀,起身之后齐齐望向大德帝,见大德帝双目直直地看向前方,面无表情,庄严肃穆,却似乎少了一点活气,仿佛是一个木偶傀儡一般。百官们各自得到了消息,但大家都是道听途说,不知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大家有许多猜忌,但这一会儿大家都肯定了将先前的猜想,大德帝身上一定是出大事。 吕柏亭朗声道:“晋王叛乱,因叛军杀入宫中,杀太后、虞美人、宫女太监等后宫人员总计七百七十三人,焚烧后宫楼阁建筑五百六十间,皇宫内损失惨重。幸而得太子太保张孝武星夜驰远,他只身入宫亲手格杀李沧澜、吴栋等叛军统领,率领银衣卫平叛晋王之乱,诛杀反贼八十七人。然而贼子李沧澜暗箭射中陛下,因伤及声道,陛下暂时无法发声,便由我来代替陛下传声。” “陛下受惊,臣等万死不辞。”百官忙道,大家听到的版本有许多,有真有假,但大体上的故事都是一个,那便是张孝武单枪匹马杀入皇宫救出了皇上,并且还杀了谋反的御林军中郎将李沧澜,又把带兵杀入皇宫的丽阳侯吴栋给杀死了,一个人杀了三百六十四个叛军,实在天下第一将。 人们将目光看向张孝武,看这个能够一个晚上杀三百多个人的武将,如今竟然穿着文官的服装,站在吏部的行列里,位列左侍郎,当真是不可思议。 吕柏亭又道:“陛下受伤较重,御医救治九天方才苏醒,因此陛下每日只有半个时辰能够处理政务,其余时间必须修养。因太子少保张孝武平叛有功,陛下特许张少保在他养病期间组建中枢府任中枢令,另选拔兵马大元帅、左相、右相、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御使官等六人任中枢府知事。此七人在陛下养病期间全权处置朝中大事,百官奏折皆有中枢府决议之后,再行向陛下密保。” 百官顿时傻眼了,这中枢府不就变成了独揽大权的机构了吗,那么这个机构的存在,岂非架空了皇权? “诸公,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一般这种情况,百官之首的左相张宽便应该站出来,然而今日的张宽脸色铁青,老态龙钟,他慢吞吞地上前启奏道:“陛下,臣教子无方,乃至张彪听信谗言,身涉晋王谋反一案。陛下明察秋毫体恤老臣,并非株连我张家其他人,然而老臣自知罪孽深重,特此请辞左相一职。臣推荐元老院元老,开诚伯边学接任左相,边大人为官多年,且在元老院中身兼重任,且他为官清廉能够服众,臣请陛下恩准。” 百官虽然知道张宽请辞,但当张宽真正的请辞之时,心中又是一阵悲哀,顿时有不少张宽的学生更咽痛哭起来,忍不住说道:“左相……你不能离开我们啊。” “左相,朝廷还需要你。” “左相,张彪是否谋反尚未可知啊。” “左相……” 左相张宽,代表着一个时代,代表着文官集团,也代表着士族,他的请辞意味着过去平静了近三十年的朝廷,将会迎来一个新的强权人物。人们自然而然地望向了时任吏部左侍郎的张孝武,正是这个人,消灭了晋王的叛军,也正是这个人,亲手将左相张宽从政坛的巅峰掀翻。谁都没想到,取代张宽的人不是他的学生,也不是其他郡王或伯爵,而是一个小小的边军将领,是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武将。 也许是承平许久,朝廷百官在面临即将出现的武将掌权时,竟然全然不知所措。 这就像是一个羊群,有一天头羊忽然年迈而离去,而一只年轻的狼做了羊群的首领。羊群不知如何反抗,甚至不知反抗,甚至很多人对于张宽的辞官而庆幸万分,有些人因为得利而自鸣得意。 张孝武身边的官员们都感觉有点别扭,他们认为张孝武应该列位百官之上,而不是自己身边。张孝武见众人望向自己,便一一向众人点头微笑,目光直视对方,很快,他锋芒毕露的目光便让所有与之对视的官员低下头颅或目光游走。 张孝武用他的眼神,征服了所有官员,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议论,大家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进展。 吕柏亭装模作样在大德帝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又把耳朵放在大德帝嘴边,装作听他吩咐的样子,随后喊道:“陛下有旨,准衡水伯告老还乡,晋升元老院元老开诚伯边学任左相一职,钦此。” 张宽随后先是向大德帝长揖到底,口中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主隆恩!”随后,他转身面对百官,从容而笑,潇洒离开。随着张宽离开朝堂,张党这一党派彻底成为了历史,而鬼将张孝武将携带他的部下组建新的影响朝廷的党派。人们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执掌朝廷之后,圣汉帝国又将往何处,大家先是从轻松和看热闹的心态,逐渐变为了担忧。 第五百二十七章??邸报上的八件事 此时,开诚伯边学从外走进正德殿,尽管边学是元老院元老之一,但元老并不用参与早朝,所以边学一直等在门外,当他看到张宽之后,张宽也看到了他,两人揖礼,张宽道:“日后朝廷,需要边大人多多承担,万勿惹得民怨沸腾。” 见对方话里带着挑衅,边文也毫不客气地说道:“还需伯爷多多提醒才是,小弟才疏学浅,难堪大任,难堪大任啊。” 张宽冷笑道:“我倒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你来做左相,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多让你接触一些奏折。” 边文问道:“伯爷是怕我不会处理?” 张宽道:“我不是怕,我是确定。” 边文道:“那也是没办法,毕竟如今我是左相,而你只是一个闲散的元老,你说是不是?” 张宽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边文则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走进大殿,成为“百官之首”。当然,这个百官之首有些名不副实,因为大家知道,真正的百官之首是那位年轻的中枢令。 边学上得前来,道:“臣有奏请,陛下原本定在二月初二册封赵王为太子,然而突遇晋王之乱,宫内失火,损失惨重,乃至太后也命丧火场。究其原因,便是晋王眼见陛下立赵王为太子而心生不忿,甚至做出了毒杀楚王,入宫谋反的疯狂举动。臣以为,册封赵王为太子之大典,应立即举行,应遵循从快从简的原则,稳定国体。” 礼部尚书胡霆道:“左相以为何日?” 边学道:“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天下百姓喜庆之日,正是太子大典吉祥之时,我圣汉双喜临门,岂非快哉?” 胡霆道:“虽然仓促了一些,但礼部尽可能完成。”他随后转身问道:“中枢令大人,可有其他意见?” 张孝武微笑道:“诸位老大人在上,后进小臣不敢有所意义,陛下由我做中枢令,不过是因为我的忠勇,而非我对朝政的处置能力。所以日后朝政处置,晚辈还是要请教其他中枢知事,还请诸位大员前辈,共商国事,静等陛下恢复健康。” 大德三年正月初十这一天,朝廷的第一份邸报传遍了四方,大抵发布了八件事: 第一件事,晋王联合诸位大臣谋反,杀入皇宫,遭到太子少保张孝武的抵挡,而后张孝武率兵平叛,斩杀多为叛贼,现颁布追逃令,各处州府县镇需齐心协力追查晋王叛贼的行踪。 第二件事,左相张宽告老还乡,开诚伯边学担任左相,总领天下百官。 第三件事,朝廷设立中枢府协助皇帝管理帝国军政大事,张孝武任中枢令。 第四件事,正月十五将举办册封太子大典,赵王轩辕成化将成为皇储太子,也就是皇太子。 第五件事,皇上因反贼而受伤,广寻天下良医为皇上治病,若有治疗皇上重病的大夫,赏金十万两,封侯爵。 第六件事,因民怨沸腾,暂缓赋税法改制,已清查的土地造册,未清查的土地留中。 第七件事,没收晋王党叛贼全部身家,包括人、畜、财、房、矿、商、田等,一切收归国有。 第八件事,因受到瘟疫影响,圣汉帝国各处粮食歉收,因此大德三年天下免征一切田税与农税,大德四年恢复税收。 这八件事影响了整个圣汉帝国,也让百姓们在艰苦的生活中看到了希望,尤其是北方受灾严重的地区。而对于江南的百姓来说,更是感激涕零,他们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得知明年不纳粮的消息,对于生活有了盼头。 而张孝武之所以敢于明年一年免受田税和农税,是因为在这次查封反贼的行动中,收货颇丰。由于银衣卫督办,整个案件涉及到的官员便有八十余人,所以没收的财产不计其数,只是白银便达到了七百三十万两,土地更是达到八十万亩,其余金银财宝古董奢靡之物不计其数。 张孝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朝廷这么穷,那是因为所有的钱都在大臣们的手中,官富而国弱,圣汉帝国岂能不陷入困境?他忽然觉得这圣汉帝国有点像是大明朝的崇祯时期,朝廷大员们家财万贯,却一分钱也不想掏出来给皇帝使用,以至于崇祯帝不断的加饷加税,最终天下大乱反贼四起,也导致明朝彻底亡国。而北方一个全民只有八十万,搜罗了满蒙汉八旗十四岁到五十岁之间所有男丁才凑到了十八万的后金大军,竟然一举而灭明帝国。 幸运的是,大德帝不是崇祯,他没有刚愎自用,更没有被下面的文官欺骗,他选择了相信张孝武,也正因为他相信了张孝武,才幸运地活了下来。而张孝武,又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他之所以坚持不懈地追查反贼,也并非真的想查到凶手,他只是单纯地想没收这八十几个官员的家产。 七百三十万两银子,足以让朝廷用三年了。 而张孝武另一个自信不用收田税和农税的原因,便是他接下来要鼓励经商,打理发展商业,收取商税远远比收取农税更加丰厚。 右相向瑞因为代替大德帝提出赋税法改制而遭到士族的厌恶,但好在改制暂缓了,而他接下来的任务便是鼓励行商,出台各种利于商人行商的政策,右相府又开始忙碌起来。 虽然皇帝不能处理政事,可是中枢府的七个人却很好地维持了朝廷的政局,甚至于其效率要远远超过大德帝。七个人的智慧自然超过大德帝一个人,而且这七个人都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七个人。当然,这七个人中,笃山伯叶向东还在江南,而张孝武也第一时间派遣心腹阮清文担任使者,带着他的信以及五十万两银子的赏金,赶往了岳州。 终于,正月十二,张孝武第一次离开皇宫,回到家中休息了。 他是“被休息”的,在王一瑾等人的力劝之下,张孝武不得不回到家中休息一夜,虽然他心中不太想回家休息,可他也知道众人对他是出于善意的奉劝,这才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家中,河间侯府。 第五百二十八章??王敬之归来 河间侯府早就得到了消息,侯爷终于能回家了,大家翘首期盼,这十天里,侯爷成了帝国的中枢令,成了帝国脊柱,成为整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这是大家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尤其是婉秋夫人,她甚至以为这是假消息,自己的男人竟然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枢令,这不就是小说里的故事吗,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夫君?! 而云烟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幸运成为中枢令的女人,她现在非常感激牧东侯将自己买下来送给张孝武,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依旧是一个青楼女子。而今,谁不知道她也是中枢令大人的贴身侍女。 几个女人立即围了上来,张孝武不太想说朝中的事情,便说:“我先洗一洗,好像三天没洗澡了。” “夫君,我服侍你洗澡。”婉秋立即上前接过他的衣服,不顾旁边其他女人,张孝武有点错愕,心说婉秋可不是这么开放的人,绝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这么没羞没臊的话,他好奇地看着婉秋。婉秋顿时红了脸,嘟着嘴说:“夫君,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张孝武道:“你的小说写得怎样了?” 提到了小说,婉秋立即高兴起来,炫耀道:“夫君可不知道,我的小说已经写好了,今天需要你来帮我过目一番,能否卖给书商。” “好啊。”张孝武道,“等一会儿一起洗澡,洗完澡再看——”他转身看到了一脸委屈得跟一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云烟姑娘,大笑起来,伸出手去安慰,两手一伸讲她俩全都搂在怀里,左右手各抱着一个美娇娘,大笑道:“咱们一起洗澡,今儿我要享受二女服侍一夫的乐趣!烧水,洗澡!大被同眠!” 一番不可描述的疯狂之后,张孝武看着身边两个被折腾得披头散发瘫成两团的女人,不由得洋洋得意:“没想到我这么强,是权力导致,还是我本来就强呢?” 安静下去已经不可能了,他因为太过精力充沛而坐在大床便,先是在心里自己夸耀自己一番,蒙油纸的窗外通亮,他看着映在窗纸上的月亮,更加睡不着觉了。卧室内很暖和,地暖烧的很旺,即便不穿衣服也不觉得寒冷。他擦干了身上的汗水,让身体稍稍凉快下来,却感觉还是燥热,燥热得让他不知是因为有女人在身边,还是因为这地暖烧得太旺盛。 “该出去透透气。”张孝武自言自语着,便穿好了衣服,推门而出。 正月十二的晚上,月亮出来了,虽然不是满月,但是依旧通亮,仿佛一个巨大的路灯一般。地上,墙上,树上,院子里,屋檐下,房顶处,每一处都似乎在反射着月亮的光亮。早春的风非常寒冷,一阵吹过,张孝武立即紧了紧衣领,免得冷风钻进衣服里。 忽然,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赫然看到树上站着一个人,一个拿剑的人,正在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 那人安静地盯着他,因为背着月光,看不清表情,更看不清长相。 一个人能够如此自由自在地闯入河间侯府,闯入鬼卫领袖张孝武的家中,实在是太过出神入化,他是如何闯进来的?为什么府上的家将没有反应?难道家将都被杀了?王一瑾和陈关西都死了吗? 顿时,张孝武浑身汗毛刹那间立了起来,他不由得后退一步。但随后,他只感觉浑身热血沸腾,双手握紧拳头,脚下开始蓄力。他忽然充满了战斗欲望,即合理充沛,全身肌肉紧张,整个人浑身散发着杀气。 “是我,不是敌人。”那人从树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站在地上的时候,发出非常轻的声音,仿佛一只猫儿一样。 此人轻身功夫一流,且声音非常熟悉,并无第一,张孝武便上前一步看个仔细,但对方蒙面,看不清长相,便问道:“你是何人?”那人摘了面巾,露出了真容,竟然是王敬之,张孝武惊讶道:“你……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王敬之道:“我去了西域。得飞鸽传书而加急归来,刚刚到龙都,便发现金衣卫衙门已经没了。” 张孝武反问道:“你怎么证明自己和四方谋反无关。” 王敬之扔了长剑,以示自己并没有敌意,他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我能帮你找到四方的下落。比起你来,我更加气愤,百年的金衣卫因为他而蒙受如此屈辱,金衣卫向来忠于皇帝,而他竟然背叛陛下,实乃金衣卫之耻辱。” 张孝武上下打量着他,不敢相信,问道:“玉帅,你能找到他?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你在等什么?” 王敬之道:“我能找到他,但我打不过他,他的武功,高于我甚多。” 张孝武惊讶不已,因为他知道王敬之武艺高强,可如今王敬之竟然说四方比他的武功还要高,那绝不会是假话,所以四方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他皱着眉,问道:“你要让我帮你抓捕四方,还你清白?” “不是还我清白,而是还金衣卫的清白,金衣卫,不会谋反!”王敬之说到这里,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时候抓捕四方?” “就是现在。” “现在?” “对,现在!” “好。”张孝武毫不由于地说道,“你等我穿戴好盔甲,我们去银衣卫衙门叫齐人马,抓捕对手,一定要万无一失才是。” 王敬之问道:“你真的相信我?” 张孝武哑然失笑道:“虽然你年纪大了一些,心智狡猾了一些,人老精鬼老灵,但是我知道你做事一向遵守原则,你忠于皇帝,绝不会背叛与他。金衣卫么,终于陛下是你们的责任。”金衣卫创建三百余年中,虽然皇储争夺不绝,但是金衣卫从不站队,也不会忠于哪个皇帝,他们只对现在的皇帝忠诚。也许晋王政变争功,王敬之如今便站在晋王面前表忠。 金衣卫设置的目的便是为了维护帝国的稳定,而非君主的长久,所以也没有所谓的忠君说法,张孝武的话与其说是夸奖,倒不如说是讽刺。 第五百二十九章??司马四方 王敬之自然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讽刺意思,但他只是摇了摇头,风轻云淡的气度反倒让张孝武无话可说。他在院子里静静等待着,但的内心波澜起伏,只因为谋反一事和这十日内的动乱让他内心震动太深。这一路之上,他始终在搜集情报,抵达龙都之后才也没有搞清楚叛乱的前后因由。作为皇帝的眼睛,金衣卫竟然参与了谋反,着实让他甚至不相信自己。而更让他震惊的则是这位小兄弟张孝武,竟然在乱军中取得了摄政大权。 “中枢令,中枢令。”王敬之摇头感慨,他万万没想到张孝武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与他们这些谨小慎微的官员相比,张孝武这一步迈的步子简直是鱼跃龙门一步登天。张孝武摄政的过程简直奇之又奇,左相请辞,右相做了缩头乌龟,四大禁军竟然各自打起了小算盘,让一个只有八千下属的银衣卫统领统管了龙都城,继而统领了天下。 “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怎么能想到摄政天下?”王敬之连连称呼奇妙,也许因为边军出身,所以才有这么大的胆量。 “也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胆子,真是鬼将,神鬼莫测的胆量。” 回到卧室中的张孝武没有打扰到休息的两个女人,他静静地穿戴好了衣甲,随后走到床边,看着她们酣睡的模样,微微一笑。张孝武没来由地心中放松,其实男人在外打拼事业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过的好一些吗?人不可能是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甚至很多人都活在别人的影响下,每一个人都只能被迫地活着,活得既不自在又不快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更加安全,富足,仅此而已。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云烟的头发,云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已经穿戴好了盔甲,立即抓住他的手,怜惜惜地道:“主人,你又要走了吗?” “嗯。”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晚上吧——大概。” “可是,人家不想让主人走。” 张孝武在他的下巴勾了一下,柔声道:“天下需要我。”言罢,便转身离去,而云烟痴痴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早就被他霸气的话语打动,她忍不住心说:“这才是真男人,这才是男子汉。” 张孝武背着紫金锏走出门来,见王敬之还在等他,便笑道:“走吧,王兄。” 王敬之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张孝武道:“有机会我们打一架,不过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你想洗清自己的冤屈,而我想抓住这个神秘而危险的人。” 张孝武来到马棚的时候,陈关西和王一瑾也收到了消息,他们惊讶于张孝武竟然如此信任王敬之。不过王敬之虽然给人感觉神秘而危险,却并不会做出蠢事,大家对王敬之的传说只是他比较神秘罢了。两人看了看王敬之之后,便骑着马,跟在他们身后。 四个人来到银衣卫衙门,当值的正是倪尔春,拎着狼牙棒的倪尔春立即点齐了二百银衣卫健卒,随着王敬之来到了龙都城外城的大福坊。大福坊是龙都城外七十二坊之一,居住的都是一些穷百姓,许多人还都是别人家的佃户,依托着大户人家的存在而存在。张孝武自然知道这大福坊,只是没有想到四方会藏在这里,全大福坊只有一户人家才有两层小楼,所以这大福坊几乎全是穷人。 “所以他藏身在这儿?”张孝武问。 “不,因为他出生在这里。”王敬之道,“四方名叫司马四方,先祖曾经是太学院的大学士之一司马文达,也是咱们圣汉帝国历史上儒学先贤。但是司马家并没有取得士族封爵,因此富不过三代,到了四方这一代早就成了穷人。 但即便一般的人家,其实也能过得很好,只不过四方的出身不好,他虽然是司马家的子孙,却是一个私生子,甚至得不到司马家的承认。司马四方的母亲却是一个青楼歌姬,当初因为仰慕他父亲的才华,而自愿赎身嫁人,却最终被抛弃。而四方的母亲只能带着他搬到大福坊,做起了暗门子——也就是暗娼。四方一直到八岁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放火烧了司马家。好在他没有点着司马家,反倒被司马家的下人几乎打死。” 张孝武道:“原生家庭啊,所以他才会报复社会吗?” “什么原生家庭?” “我的意思是,出身比较凄苦的家庭,或母亲被抛弃,或父亲早逝,总之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或同年。”张孝武解释道,“我们老家称呼这样的家庭为原生家庭。” 王敬之道:“大福坊非常贫穷,四方出身又很差,所以他从小就非常努力,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但因为出身太过卑微,以至于没有人想过他会参加科举,他是大福坊为数不多的人榜的举人。他性格沉稳不喜多言废话,且专注于工作,几乎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也许是出身原因,无论遇到任何艰难,他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 我认识的四方,其实索要不多,平日里更像是一个苦行僧,哪想到他竟然会参与谋反,且因为他而导致朝廷懵逼双眼。我一向信任四方,就像我信任你绝不会背叛陛下一样,但是我最没有想到的就是四方的背叛。我要找到他,是向他质问,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背叛陛下。” “你说他谋反,会不会因为想要报复司马家。”张孝武问。 王敬之摇头:“司马家已经被他赶出龙都,赶到了西域去了,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司马家的后代。” 张孝武笑道:“不错嘛,有仇必报——我也好奇了,他为什么会谋反。” 两人来到一座破落的宅子跟前,周遭都是百姓丢弃和用过的赃物,地上还有屎尿,宅子里没有灯光,王敬之道:“就是这里了,这是他出生的地方。” “围起来。”张孝武下令道。 “喏!”倪尔春挥舞着狼牙棒高喊道:“别走脱了贼人,兄弟们,见一个杀一个咯!” 第五百三十章??二十年前的恩怨 围捕司马四方的行动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因为四方根本没有反抗,银衣卫的到来之后他束手就擒,只是在将他压接出来的时候,他蔑笑着望着张孝武说:“你会把我放出来的,你不能杀我。” 张孝武吐了一口吐沫,撇嘴道:“哦?你这么自信,我要是不放你呢?” 四方笑了:“不,你会的。” 张孝武挥手道:“给我押下去。” 倪尔春问:“少保大人,将他押去哪里,是天牢,还是……” 张孝武稍一犹豫,冷冷地说道:“银衣卫地牢,立即审讯。” 四方道:“你们也不用费尽心思审了,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我不想说的,你问也白问。” 倪尔春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通常你这样嘴硬的人,到了地牢都会哭着喊着求饶。” 王敬之始终站在张孝武的身后,此时他才从阴影中走出来,叹了口气道:“对,四方没有痛觉,不知疼痛。” 四方笑道:“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王敬之道:“四方,你太让我失望了。” 四方道:“是啊,我不不计算,却漏算了自己人,如果不是金衣卫的人拼死追查北地坊爆炸案,丽阳侯也不会提前一天下手,却给了他们翻盘的机会。我没想到他们工作如此认真,只抓到一点线索,便追根究底,我的徒弟果然继承了我的习惯,追查我来也认认真真。” 王敬之道:“所以,你是真的谋反了?你一直在策划谋反?” 四方道:“不是一直在策划,我只用了半年时间。” 张孝武道:“玉帅,将他带到地牢吧。” 众人将四方押回银衣卫衙门,虽然银衣卫地牢衙门没有督查院的天牢那样坚深,但刑具却不逞多让,该有的刑具一一全都,不该有的刑拘也不少。甚至张孝武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刑具,甚至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王敬之解释说,四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好酒,不好色,不好吃,不好玩,只喜欢工作,还没有痛觉,的确任何刑法对他都没有用处。金衣卫也有自己的刑房,金衣卫的所有刑具,四方都会实现用一次,但所有刑具对他都毫无办法,换做其他人早就死了不知几遍了。 “我不是没有痛觉,我是没有触觉,也没有嗅觉,没有味觉。”四方淡然地说到自己,摇了摇头。 张孝武不相信他的话,让人严刑拷打,然而四方居然闭着眼睛睡着了,皮开肉绽之下,四方坦然自若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伤口被人包扎好了。 倪尔春用针刷刷了自己一下,疼得满脸冒汗哇哇大叫,众人憋着不敢笑,哪有人这么楞的,用刑具试一试疼不疼。倪尔春道:“少保,这厮——果然不知疼痛。” 王敬之一脸无奈道:“你应该信我,否则便不会受伤了。” “他奶奶的,这是一种什么病?”张孝武无奈地道。 四方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小时候我总是挨打,总是挨揍总是挨欺负,因为我没阿爷,阿娘还是一个暗娼,于是所有人都能侮辱我。终于有一天,有一个老酒鬼跟我说,他认识一个人,他能帮让我从此之后不知疼痛,任何人打我,我都无动于衷。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便跟着老酒鬼去见了那人。那是一个独眼的年轻道人,他问我原因,我告诉他我被打怕了,我要让所有人都怕我。于是他就给我喝了一杯酒,我只喝了半杯,便醉倒昏迷了。然后当我醒来便发现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同时我也再也没有见到他,甚至老酒鬼也消失不见了。 不过,从那之后,我便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疼,因为我感觉不到接触,我也不知道酸甜苦辣,美食美酒于我来说毫无干系。从那时开始,他们再也打不过我,我被打断了腿,也能拼着断腿追着打他们。” 讲到这里,他面带微笑,童年的生活是凄苦的,但也是快乐的,是悲伤的,但也是留恋的,那时候的他因为无惧疼痛而打遍整个大福坊,甚至其他坊城的孩子也不敢招惹他。但很快,他的脸上便挂上了后悔与悲伤,他叹了口气道:“我以为我这样的勇士会很快乐,我以为我打遍了大福坊就会使最厉害的人,直到我十四岁那年遇到了她。” “她是谁?” “如意坊香音阁的贾姑娘。” 王敬之恍然大悟道:“她是不是宁王的香妃?” 张孝武道:“这和宁王有关系吗?宁王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 王敬之道:“宁王独宠香妃,而据说当年太乾帝见到香妃也……也被迷住了。”他尴尬一笑:“当年我的师傅做金衣卫玉帅,他可能知道更多关于宁王和太乾帝以及香妃之间的内幕,他不允许我们谈及此事。” 四方脸上挂着甜蜜的回忆道:“有一次我和几个人去香音阁,正巧遇到有人酒后闹事,那些混人非要调戏贾姑娘。我仗义出手赶走了他们,救下了贾姑娘,我对她一见倾心,还和她成为了朋友。我每天花钱去和贾姑娘相会,然后她会把钱还给我,并且告诉我她不收我的钱。我们谈天说地,我们谈古论今,因为她学识渊博,我便每日读书至深夜。后来她和我约定,如果我考中了举人,她便自己赎身出来嫁给我。于是我更加努力,最终我考中了举人,成为北地坊第一名举人。” 王敬之道:“原来你考中举人,是为了一个女人。” 四方苦笑道:“就在我考中举人那天晚上,我去香音阁找她,我们私定终身,我们住在一张床上,她准备将自己的清白之身交给我。然而我忽然发现,因为我丧失了一切感觉,但也丧失了作为男人的能力。那一刻我看到她失望的眼睛,我嚎啕大哭,我跑到了龙河边,便要投河自尽结束自己的生命。” 王敬之道:“所以我在水边救了你,而你当时刚刚考中举人,便是因为如此?” 四方道:“对。” 王敬之怒道:“那你就更不应该危害金衣卫。” 四方继续说道:“玉帅,当年我得知你是金衣卫密探时,我立即意识到,如果我能够通过金衣卫找到老酒鬼或者独眼道人,我就能够让他帮我恢复身体,我就能够重新取得贾姑娘的好感。你不知道一个丧失感觉的人,对于希望的渴求是多么强烈。” 王敬之平复了情绪,才说道:“所以在你加入金衣卫之后,便夜以继日地工作,目的是为了找到他们?” 四方点头道:“对,我必须找到他们,我不想再做行尸走肉了,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烦恼。” 张孝武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毫无感觉,那种痛苦当真是不寒而栗,也许哪天自己被人扎了一刀而不自觉,一直到血流干了,死了都不自知。 王敬之继续问道:“四方,那你为何要谋反?金衣卫可以帮你找到他们,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三十年,普天之下,没有金衣卫找不到的人。” 四方摇头道:“你错了,我的确找不到他们,金衣卫也找不到他们,我找了他们二十年,一无所获——但是有人却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在半年前才知道,他有独眼道人的下落。” 王敬之立即问道:“是谁?” “丽阳侯。” “吴栋。” “对,是他。” “所以你才被他要挟,必须参与谋反?”王敬之忙道。 四方依旧摇头道:“不,我不是被他要挟,他没胆子要挟我,而且他也不不知道我的疾病。金衣卫安插在丽阳侯身边的密探告诉我,丽阳侯在岭南的时候曾经得罪了一个人,那人让丽阳侯变得毫无感觉,后来丽阳侯苦苦哀求跪地求饶,那人原谅了他,给他吃了一剂药之后,吴栋才恢复身体。丽阳侯喝醉酒后当此事当笑话讲述给下属,而密探也当笑话将给别人,最终被我得知。我这才大惊失色,那人正是我苦苦寻找的人,也许他就是独眼道人。” 说到这里,他神色激动起来,随后顿了一会儿,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才继续说:“所以我独自找到丽阳侯,威胁让他帮我找到那个人,可丽阳侯说,圣汉律规定士族不得离开领地,他不能离开龙都。即便他能找到那人,但那人也未必会帮我。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那人是宁王的四大护法之一云护法,是朝廷追捕的钦犯。我便查阅了宁王案,从中得知当年宁王有四大护法分别是风火雷云,其中火护法与宁王一同被处斩,风护法、雷护法和云护法不知所踪。四大护法中,火护法负责替宁王办事,风护法负责传递消息,雷护法负责看守宝库,云护法贴身保护宁王,同时云护法也是一个用毒高手,他能防止有人给宁王下毒。我怀疑云护法就是帮助我的那个独眼道士。丽阳侯说,云护法一直这么多年来躲避金衣卫的追杀,他的妻子儿女都死在金衣卫手中,他绝对不会帮助金衣卫的人。” 张孝武忽然打断了四方的话,问道:“你说的是宁王宝库?你知不知道宁王宝藏的消息?” “知道。” 一旁的王敬之道:“其实,这么多年来,金衣卫一直在追查宁王宝藏的下落,也在寻找宁王宝藏的下落。风护法、雷护法和云护法武艺高强,定然不甘心做一个普通人,而我乔装成为江湖侠客,便是为了打听出他们的下落,最终找到宁王宝藏。只可惜,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一无所获。” 张孝武却想到了藤山派的滕掌门,他曾经猜测滕掌门就是宁王的护法,守护宁王宝藏的人,看来是时候求证他是否是雷护法了。 王敬之继续询问道:“既然丽阳侯说云护法绝对不会帮助金衣卫,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谋反?” 四方道:“吴栋派人去了岭南寻找云护法,云护法带回来一封信,信里直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老酒鬼已经病死了,第二句话是带着皇上的脑袋换解药。” “皇上的脑袋?你疯了?所以你才参与谋反?你知不知道,这有可能是一个圈套?”王敬之恨铁不成钢道,“你什么时候,你司马四方什么时候这么没有智慧了?” 四方哀叹道:“你是正常人,自然理解不了我的痛楚,我的痛楚就是这么多年来,身体地外界毫无感觉,你知道我的心情吗?你知道我的急切吗?你知道我这样的一个人,对希望是多么的渴望吗?有一个人给了我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希望,我都要毫不犹豫地抓住——而且,我要杀了皇上不知是为了用他的脑袋换解药,还因为他的阿爷太乾帝杀了我最爱的女人。” 张孝武道:“你说的是香妃?” 四方立即说道:“不,她是贾姑娘,不是别人的香妃,是我的贾姑娘。” 张孝武撇嘴笑了笑,没纠正他的执着,毕竟在四方的心中贾姑娘永远是贾姑娘,而不是香妃,更不是别人的女人。倒是一旁的王敬之也捶胸顿足道:“是我不了解你,是我不了解你啊,如果我早点知道你的这些烦恼,何至于——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四方道,“包括骗取你的信任,包括成为银衣卫的副帅,都是我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结果。你不欠我的,反倒是我欠你的,只可惜这辈子我不能换给你了,下辈子吧。” 张孝武道:“你该恨的人是宁王,是宁王抢了你的女人,而不是太乾帝,更是与陛下无关。” 四方忽然咬牙切齿道:“可是你知道吗?宁王虽然好色如命,可却并未辜负他的任何一个女人,贾姑娘虽然被他娶进了宁王府,却受到宁王的宠爱。我虽然伤心难过,却也并不嫉妒,毕竟贾姑娘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自然是好的。可是太乾帝有一次来到宁王府做客,酒醉之下强行拉着献物的贾姑娘入怀中调戏侮辱了她,太乾帝这条老狗,他在众人面前侮辱了贾姑娘!” 第五百三十一章??成化出事 两人惊讶不已,这件事并没有记载在金衣卫的档案之中,甚至未被记载在任何史书之中,连王敬之也是第一次听说太乾帝调戏弟媳妇。也许只有当年的幸存者的口述,才能透露出几分真相,而四方的口述毫无疑问让两人对那段历史大感惊讶,尤其是太乾帝的人品,难道真的如此低劣? “你不知道这件事?”张孝武问。 “我哪知道。”王敬之道,“我当时只是一个金衣卫校尉,而且负责的是番邦的情报搜集。” 张孝武道:“若这件事是真的,可就太丢了,如此酒后失态未免有点太过放浪形骸,或者是被人下了药?” 王敬之道:“若是别人倒也罢了,皇上的酒肉食物是要经过侍卫的试药的,而且皇上每样菜只能吃三口,三口之后必须换菜。” 四方道:“你们不用瞎猜了,那也太乾帝老狗只是喝多了,他平日饮酒极少,但再看了贾姑娘的惊鸿仙女舞后便不自觉地喝多了,随后才做出如此丑事。” 张孝武道:“宁王让自己的妃子献舞,只怕也没按什么好心。” 四方道:“宁王,自然不是好东西,但皇帝想要的人,他敢阻拦吗?”随后四方桀桀地惨笑起来,愤恨道:“人人口中心中敬仰的太乾帝,竟然是一个如此败类,是不是让你们很难以接受?玉帅,你一直效忠一直佩服的太乾帝,为了一次自己的酒后失态,便栽赃陷害宁王,说他与后宫佳丽有染,最终派兵剿灭了宁王府。而且,他还杀了那天所有参与宴会的人,包括被他侮辱的贾姑娘,这样的人,比禽兽都不如!我杀他儿子,我让他的儿子父子相残,难道有错吗?” 张孝武与王敬之彼此看了看,纷纷苦笑不已,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司马四方的确是一个隐忍多年的君子,可没想到他的复仇竟然是源于一个女人。 王敬之道:“大德帝和太乾帝不同,他没有做出任何辜负你的事。” 四方道:“是啊,可是为了解药,我不得不这么做。” 王敬之道:“我给你去找解药,既然云护法在岭南,我便深入岭南寻找到他。” 四方摇头道:“不必了,找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不想再找了。” “那你知道,晋王在哪吗?”张孝武问。 四方淡淡地笑道:“我说过,我不想说的,我不会说,我只能告诉你,他不在龙都城。其余的,我不想说,就这样吧。” 王敬之道:“你如果告诉我晋王的下落,我可以向陛下求情,饶你一死。” 四方道:“我活着,就是一种折磨,反倒死了才好。你知道我为什么束手就擒,等在家中?” 王敬之道:“为何?” 四方道:“我不怕银衣卫,即便他们抓到了我,最终也会放走我。而我之所以留在老家,就是因为我在等你,我在等着向你说一声对不起。玉帅,多年的栽培,小弟实在心中于你有愧,对不起,玉帅。” 张孝武好奇道:“我不明白,你从哪来的自信?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 四方道:“梁静茹是谁?” “一个歌手。” “不认识。”四方向后一靠,调整了一下坐姿,“明天你回家,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你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等着,我说过,我不想说,就绝不会说。” 张孝武大怒,正要上前逼问,却被王敬之拦住了,他说四方这个人的确是非常谨慎算计,绝不会说空话,更不会说大话,你最好还是回家看看,是不是他抓了你的家人威胁你。张孝武也立即回家,并且派人保护了河间侯府,一直到早上都毫无任何波澜,他不由得怀疑这司马四方实在使诈。 “少保大人,少保大人,不好了。”忽然御林军中郎将魏远亲自跑来河间侯府,急切道:“太子他,太子他,他昨天晚上还好好的睡觉,今天就不醒了,太医赶过去了,您也去看看吧。” 张孝武立即赶到了皇宫,此时唐贵妃焦急地守在孩子跟前,无论如何呼唤,成化也无法醒来。一旁的几个太医也束手无策,张孝武便想到了四方的警告,他吩咐太医们继续想办法救治,不能皇上没苏醒,太子爷昏迷,这爷俩都躺在床上成为植物人,且还有两天便是太子册封大典,此事绝不能耽搁更改。 “少保大人,此时该如何是好?”唐贵妃垂泪道。 “不要惊动任何人。”张孝武吩咐说,随后又对王敬之说:“玉帅,你能恢复金衣卫吗?你能保证金衣卫人的忠诚吗?” 王敬之似笑非笑地问道:“我该对谁忠诚?” 这句话问的很大胆,张孝武却脱口回答:“忠于陛下,忠于太子,陛下没有其他子女,自然也不存在争储问题,金衣卫无需过多考虑立场。” 王敬之明白了张孝武的心意,张孝武并不想做一个乱臣贼子,当然,也不排除他想大权独揽。在如今皇帝昏迷,皇储年幼之际,有张孝武这样年轻有为的权臣,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他意识到自己先前小看了张孝武,他一直以为张孝武是一个莽夫武将,甚至带有一丝丝浪漫主义情怀的边塞诗人。可如今看来,张孝武在遇到风云际会之际,绝对比任何人都懂得抓住机会,他长叹一口西,笑道:“既然你替我做了选择,我也无话可说,金衣卫绝不会背叛君王。” 张孝武道:“好,夏铭,带王指挥使前往金衣卫衙门,即日宣布金衣卫解封。王指挥使,令你金衣卫彻查此案,务必找到谋害太子的人。” 王敬之皱眉道:“指挥使?” “对,金衣卫统帅该名为金衣卫指挥使,其实就是名字改了,官职和职能未变。”一旁吕柏亭笑着解释道。 王敬之道:“倒也无妨,此案交给我们吧,一个时辰之后,我会亲自带二十名金衣卫入皇宫,还请贵妃娘娘性格方便,赐予入宫金牌。” 唐贵妃道:“只要能找到谋害我儿的凶手,这区区二十道金牌又算得了什么。” 第五百三十二章??醒来 王敬之向张孝武揖礼而别,张孝武立即还礼,等他们走后,张孝武对唐贵妃说道:“昨日我得到示警,不知是否与此有关。”他将四方的威胁说给唐贵妃,唐贵妃震惊莫名,连连追问此人是否如此能耐,张孝武苦笑道:“我也不知此人能耐如何,但我听其他人说起,这司马四方为人踏实勤劳,每日工作几乎不眠不休,整个金衣卫上下因为他的勤劳而正常运转,所以王指挥使才有时间和经历处理一些大事。王指挥使也说,这司马四方就是金衣卫的老黄牛,只是没想到,他不只是老黄牛,还是一条隐藏很深的毒蛇。” 带着疑惑,张孝武又回到了银衣卫衙门的地牢中,再见四方的时候,依旧看到四方那张冷静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司马四方长着一张标准的方脸,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砖头,但目光锐利锋芒,给人一种非常值得信任的感觉。 “可以放我走了吧?”四方自信地问道。 张孝武惊讶道:“你都知道了?” 四方笑说:“当然了。” 张孝武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四方道:“因为是我亲自给太子下的毒。” “你下的毒?”张孝武不敢相信道,“你是如何下毒的?你是用什么办法下毒的?不!你不可能进入皇宫!如今皇宫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司马四方哂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觉得金衣卫会不知皇族密道吗?所谓皇族密道,是轩辕家辈辈相传的皇族逃跑密道,只有皇帝和金衣卫玉帅两人知晓,当然,我之所以知晓,是因为我几次跟踪玉帅。”四方说到这里,有一些自鸣得意,他继续说道:“不过这皇宫密道,到现在为止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我,一个是玉帅,还有一个便是皇上了,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如今皇上昏迷,玉帅刚刚归来,所以不难推测,只有我才有机会进入皇宫。你还怀疑吗?” “不对!”张孝武道,“你可以告诉别人。” 四方傲然道:“皇族密道,你以为任何人都有资格知道吗?别说一般的他人,便是你张孝武,手握大权独断专行,你都不配知道皇族密道。” 张孝武倒也不生气,他说道:“你如何能够保证,被释放之后,肯将真的解药给我?若是你骗了我,那又如何?” 四方大笑:“所以不信我,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聊下去,请便吧——只要你能让太子苏醒,就当我诓骗与你。” 张孝武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四方,他仍然将希望寄托在太医们的身上,然而太医们依旧束手无策。在等了一个时辰之后,张孝武找到王敬之,向王敬之询问四方能否如约,但王敬之也不能保证,他说:“以前我以为我了解四方,但现在看来,只是他了解我,而非我了解他。此人心机太深,我是在难以评估。”但是王敬之却向张孝武告知了皇室密道,并及时封锁了皇室密道的入口,避免密道在此被他所用。 张孝武又考虑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已经日落西山即将傍晚,他实在等不及了,便找到四方,告知他:“你可以走,但必须保证太子苏醒。” 四方说道:“你放心,你放走我后,自然会有人将解药送上。如果我连这最基本的道义也不讲,便也没必要和你啰嗦了。” 张孝武只能赌一把,因为杀了四方并不能救醒太子,而放走四方最多便是损失一个逃犯罢了,这笔生意很划算。但他心中非常不舒服的是被四方牵着鼻子走,作为一个中枢令,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朝廷钦犯带着走,这让他有一种猫被老鼠戏弄的感觉。 “你不关心我去哪里?”四方在天黑之后,走出了银衣卫衙门之前问道。 张孝武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你,所以我不会关心一个将来我不会看到的人的下落。至于你去哪里,我实在是不关心,我只关心太子什么时候醒来。我只关心帝国能否稳定。” 四方道:“张先之,我佩服你,因为你一心为国,即便独掌乾坤执政朝堂,但你内心之中依旧只是为了帝国,你是一个忠臣。” 张孝武道:“能从你的口中听到佩服,我倒也不胜荣幸。” 四方摇头道:“但是,你这个人太过理想主义,许多事并非你能控制,也并非你能想象。我提醒你一句,小心你最信任的人,也小心自己的骄傲,你仰仗的,不过是八千银衣卫罢了,除此之外,再也无人忠于你。你现在所取得的一切,只不过是各方利益平衡导致,而非你的能量。保重吧,张少保,若是你有一天将死之际,可以前往远南毒虫百国。” 张孝武冷笑一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正月十三,张孝武一早醒来,便有人报告说有人射了一箭正中皇城正门,箭矢之上挂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张孝武亲启”五个大字。张孝武不疑有他,接过来书信,打开之后见到是已分配方,他立即找到太医,让太医煎药。随后他亲自给成化服药,在众人的怀疑之中,成化终于悠悠醒来,众人激动不已,甚至许多人流下了眼泪。唐贵妃更是抱着轩辕成化嚎啕道:“我的儿,我的儿啊,你吓死阿娘了,吓死阿娘了呀。” 成化醒来之后却道:“我姐姐呢?姐姐呢?” “我在这儿。”商婉儿走出来道。 成化从唐贵妃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笑吟吟地抓着姐姐的手说:“姐姐,我好想做了一个梦,梦到你骑着马,带着我一起去游玩。” 商婉儿说:“那好,等春暖花开了,我带你去玩。” “好呀,好呀。”成化没心没肺地开心起来。 唐贵妃错愕地看了一眼张孝武,张孝武却神色平静,他只是好奇为什么成化和商婉儿关系这么好,甚至好到他可以不顾阿娘在一旁。当然,小男孩的心思,他不愿意猜想,也觉得猜想毫无意义,他只关心是谁害了成化。王敬之已经带着心腹入宫查案了,想必此次下毒案的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 第五百三十三章??太子大典 皇储轩辕成化苏醒过来,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子大典如约举行。 正月十五元宵节当日,龙都城终于迎来了一件难得的喜事,赵王轩辕成化接受册封成为皇太子。 主持册封大典的是皇族成员,四皇叔轩辕子衿。 这个险些将女儿嫁给番邦的四皇叔,如今成了皇族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身在龙都的四皇叔想过就藩躲避皇储之争带来的危险,但如今天下各地不是暴民叛乱便是灾民流离失所,再不然便是山高皇帝远的毒虫猛兽之地,轩辕子衿虽然有心离开龙都纷乱,却更不愿意身涉危险之地,于是他一直逗留在龙都城,即便没有封爵,他也愿意留在此地逍遥自在。 于是四皇叔轩辕子衿这个皇族的散人,便而今却成为大典仪式主持人。而为了提携轩辕子衿的身份,张孝武提名他位列元老院元老之一,元老院难得地一票表决通过,于是轩辕子衿也成为元老院最年轻的元老——年仅四十岁。 对于轩辕子衿来说,他没有野心和欲望,能够得到一个元老的身份,他已然心满意足,在太子大典上,轩辕子衿主持得非常精彩。 当四皇叔将象征皇权传承的传国玉玺交到轩辕成化手中时,却见皇太子成化对这“玉疙瘩”并不在意,他接过玉玺之后,先是看了看,然后转身将传国玉玺交给身边的侍女商婉儿,随后转身问道:“还诶结束吗四叔,我都饿了,怎么这就么呀?” 众人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轩辕子衿尴尬一笑,立即低声说道:“太子殿下,需要等百官拜谒之后方能结束,等一下过程非常简单,你只需要坐在这里,百官会一一揖礼,你不用动也不用说话,等他们全部拜礼结束,我自然会出来主持。” 成化不高兴起来:“百官也太多了,十个不行吗四叔?” 轩辕子衿忙道:“自然是不行。” 成化道:“那规矩怎么这么烦,要不然改一改吧。” 轩辕子循哭笑不得,这太子爷也太随意了,传承了几百年的规矩,岂能说改就改。 商婉儿在成化耳边警告说:“这是规矩,祖先定下的规矩,你别闹。” 成化见商婉儿都这么说了,便只能嘟着嘴“默默忍受”百官依次上前拜见,百官看着这么一个小儿做太子,也是心思各异,有不服者,也有诚服者,不一而足。而当张孝武上前时,成化却忽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上前拉着张孝武的手说:“亚父,亚父,坐在我身边,好无聊哦,你陪着我。” 百官心中顿时一惊,张孝武身上何时有了亚父这等重要的身份,而且纵观圣汉历史,只有两个皇帝有亚父,但这两个亚父都是封给将死的三超老臣,而张孝武才年仅二十三岁,竟然成了太子的亚父?这又是何种关系,将来太子执政,那么张孝武对国家权力的控制,将再也无人能及了。 圣汉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很多权臣,可所有的权臣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能够有其他势力语气抗衡,朝廷可以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而张孝武如此年轻执政,且又称为了太子的亚父,实在难以想象谁能够控制得了他。 张孝武尴尬一笑,揖手而前低语道:“太子坐好,不得乱动,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哦。”成化乖乖坐定。 一排排的号角响起,悠长而隆重的声音响彻整个龙都城,所有的百姓们都听见了这号角声,百姓们此时得知,圣汉帝国将拥有一个皇储了。 太子册封大典继续举行,太子入太庙拜祖先牌位,但是成化年纪太小,看着一排排的牌位吓得尿了裤子。还是商婉儿在一旁鼓励加威胁,成化才有胆量坚持了整个流程。 张孝武虽然对自己的这个徒弟有点担忧,可毕竟太子册封大典非常顺利,从今日开始,圣汉帝国皇储,轩辕成化将成为下一任君王,有资格位列大殿之上了,虽然他才年仅七岁。 太子册封大典办得简约而隆重,张孝武也终于放下心来,虽然皇上成了一个木偶,可太子健康成长,且有这么多名师教导,想必日后轩辕成化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好皇帝。但成化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都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由商婉儿陪着,否则便不去学习。小孩子一旦闹起来,大人也无济于事,尤其是这人是皇储,迫不得已大家只好满足他的要求,让商婉儿陪在成化跟前学习治国之术。 渐渐地,几个太子的老师发现,商婉儿比皇太子成化聪明太多,什么事情一点即通一教即会,无论是古代例子还是儒家文化,甚至歌词诗赋,商婉儿这个伴当丫鬟比太子还要早早领悟,甚至几个老师更愿意教授更加聪明的商婉儿。 苟德禄看在眼中,心中担忧不已,便找到张孝武将此事告知了他。但张孝武虽然是成化的亚父和师父,却也管不了小孩子的思想。成化并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因为从小父母几乎没有关爱,他格外缺乏安全感。张孝武给了他安全感,可商婉儿这个雷厉风行甚至有点严厉的姐姐,更给了他安全感。 张孝武打听到一件事,成化中毒之后,王敬之调查了服侍成化的所有人,但一无所获。可当他们被放回来后,商婉儿却异常残忍地当着成化的面,对那些宫女太监说:“你们之中有人害了我弟弟,我找不到他,可是坏人就是你们其中之一。所以,你们全都得死。”随后,她告知御林军羽林将夏铭,让御林军见那二十几个人全都杖毙了。 张孝武一直担心商婉儿的心理状态,见商婉儿杖毙二十几个下人却好不犹豫,仿佛捏死了二十几只蚂蚁之后,便更加忧心忡忡,唯恐她犯下错事。好在商婉儿虽然对外人残忍,可对自己人却非常好,尤其是对“弟弟”轩辕成化特别关心和爱护,颇有一种少年母兽的护犊感。有时候老师们讲课时候训斥了成化,商婉儿的冷酷眼神望过去,六七十岁的老学究们都会被吓得心中一颤。 第五百三十四章??加薪,咱有钱 轩辕成化的太子大典虽然比不过当初轩辕子循的太子册封大典,可也让人无法挑剔。执政者中枢令张孝武舍得在太子大典上花银子,更舍得在太子身上投入,单单从太子大典的仪式上,便能够看出来张孝武对太子非常用心。即便有人想要跳什么毛病,却也无从下手,且如今皇宫里,太子是张孝武的徒儿,唐贵妃则盲目地信任张孝武,而皇上——依旧是痴痴傻傻,毫无反应。 大家随后渐渐知道了,皇上因为受伤严重,如今变成了一个傻子,或者可以称之为行尸走肉,每日吃喝拉撒倒是不当误,只是不会说话不会思考,宛如傀儡木偶一般。但皇上虽然痴傻,张孝武执掌大权,可朝廷却并未动乱,反而比先前还要安宁。 张孝武执政,有很多人猜忌他的能力,最开始百官和地方官员们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看年仅二十三岁的张孝武掌权执政,尤其是张孝武出身平民,现在虽然落得一个河间侯的身份,可也称不得士族。人们纷纷猜测张孝武能够在中枢令这个位置上干多久,甚至龙都有人开出了盘口,赌张孝武几个月之后黯然收场,甚至被其他官员联合罢黜。 最离谱的是,竟然有上千个人买张孝武执政最长三个月。 张孝武对此自然知晓,却并没有可以阻止,甚至还让手下去买他执政超过一年的赌注。对于执政,他有自己的一套办法,那就是所有的争权的存在,都是由一级一级的台阶累计而成,掌权者是最后一块石头,人们只看到了最后一块石头,却往往忽略了建造金字塔的其他石头。 所以张孝武执政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通过左相边学的口颁布了八条政令稳固朝政,并且逐步稳定了朝纲。 而因为晋王谋反一案的扩大化导致八十几名官员及其家族遭到抄家灭门,朝廷趁机收缴了大量土地和钱财,尤其是从八十几个官员的家族中挖出来七百三十万两银子,极大地缓解了朝廷的压力。 因皇宫和朝廷暂时不愁钱了,这让张孝武在施政的时候可以放开手脚,而七百三十万两银子中,有五十万两押往江南前线,三十万两用于修缮皇宫,五十万两冲入户部银库,五十万两偿还了向牧东侯借款的利息和部分本金,如此还剩下五百五十万两银子。这五百五十万两银子中,张孝武首先将拖欠朝廷官员的薪俸全部补齐,并且宣布因为去年一年众官员防治瘟疫有功,圣汉官员们正月、二月、三月领双俸,而对于去年因瘟疫病故的朝廷大臣,中枢府令出这些为国捐躯的官吏家属可领他们三年的薪俸以作抚恤。 百官得闻之后,顿时欢呼雀跃不已,连回家之后跟夫人说话,都趾高气扬的三分。大家对合法收入的增加自然远比非法收入要心安理得,也敢于随意谈起,其实这么多年来,朝廷官员若是真的靠着薪俸度日,只怕早就饿死了。圣汉历史上多次出现过大规模的除贪行动,然而贪官络绎不绝,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人性贪婪所导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圣汉多年以来官员薪俸较低有关。 当然,圣汉帝国跟张孝武记忆中的明帝国还是有所不同的,明帝国官员薪俸低得实在太可怜,一个官员的薪俸不但要养活家人,还要养活幕僚和护卫,逼迫明朝的官吏不得不贪。而圣汉帝国虽然高一些,且不需要官员养活幕僚,但也因为士族讲究的排场等原因,导致官员们相互攀比,继而缺少钱财。 随后,中枢府在正月二十一日这一天再一次下令,全国官员涨俸三成。只用了这一招,天下百官顿时收心敬服,最起码来说官员们知道这张孝武执掌朝堂大权之后,带给他们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最大的好处便是钱财。 在张孝武给官员们涨薪之后,官员们看待张孝武的态度便不一样了,他们毕竟拿到了实际的好处,反对他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虽然这钱是朝廷出的,可张宽执政三十多年,官员们的薪俸一文钱没涨过,张孝武执政才几天,官员们先是三个月双俸,后是涨俸三成,换成任何人都会在内心做一个强烈的对比。 几个学生来到张宽家中向他报知此事,张宽淡然一笑道:“如此一路撒钱下来,不过是杀鸡取卵罢了。” “尊师,此意为何?” 张宽道:“天荒人灾,朝廷本无收益,他收缴了那么多大臣家资,可花光了本钱呢?花光了本钱,他只能喝西北风,可是他的手下会跟他一起喝西北风吗?介时只怕最支持他的人,便成了最反对他的人。” 学生忙问:“尊师,您不看好张孝武?那你认为他能执政多久?” 张宽仔细想想,慎重道:“三年以上。” “这么久吗?” 张宽道:“因为他手里的银子,只够用三年,三年之后,便是他倒台之时。” 此时的张孝武继续忙碌了一个月,待到二月份时才稍微轻松了一些,而此时他在此下了一道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政令,晋王党田地,将无偿送给帝国军人遗孤或家属。此政令一出,四大禁军与边军顿时欣喜若狂,而张孝武也将此任务交给了刚刚从江南率军归来的祖公茂。 祖公茂向张孝武汇报了江南的战况,由于白虎军强大的战斗力,正面屡屡击败伪吴叛军,迫不得已,伪吴叛军保留了几处城池外,再一次化整为零,与朝廷军队展开了游击战。而当伪吴大军分散之后,朱雀军团终于可以休养生息。 “你认为,朱雀军中,是否有伪吴的内鬼?”张孝武问道。 祖公茂道:“一定有内鬼,绝对有内鬼,否则朱雀军不可能处处遭受钳制。”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头道:“我部第十八团祖字营,也三番五次遭到埋伏,好在我带来的五百多塞北兄弟拼死护佑,否则我早就被这些人害死。” 第五百三十五章??江南战况 圣汉帝国在南方尤其是江南地区逐渐丧失了民心,以至于百姓宁可相信一个叛军政权,也不相信朝廷。因为多年的围剿,官军残杀了许多江南百姓,在此期间百姓们或多或少都有亲属被官军杀害,尤其是这些杀人的官军多半来自于北方,更是加剧了江南百姓的叛乱之心。整个江南三州,不能说没有百姓支持朝廷,但至少有一半的百姓对于朝廷抱着怀疑的态度。 白虎军携带江南三府和江东三府守军,以及朱雀军团用了七个月的时间,终于将伪吴叛军主力压缩在江州一地。 大德三年三月,江南传来捷报,玄武军团连破两府,将伪吴大军主力包围在了江州的江州府,然而白虎军却对这两面环水两面连接陆地的江州府无能为力了。张孝武得知战况,顿时欣喜不已,立即将次消息通过朝廷邸报的方式传遍天下。一时之间天下各地纷纷喜气洋洋,大德三年的开始,终于有了一个美好的消息。 但更进一步,却非常难了。 江州的江州府地形得天独厚,府城北方便是龙河,南侧则是蟠龙湖,东侧则为铜山,西侧连接着肃昌府。在白虎军将肃昌府攻克之后,基本上将伪吴大军围困起来,然而伪吴军却拥有强大的水军,以至于白虎军每每发起进攻之时,伪吴大军总能利用水军绕到白虎军背后,随后进行前后夹击。 白虎军虽然比伪吴军队强大,可腹背受敌情况下,白虎军却不敢孤注一掷。玄武军桦树河之战后,再也没有人敢于孤注一掷地进行背水之战,白虎军显然更不可能。而伪吴大军将重兵放在江州府阿定县,因为阿定县是陆地上唯一一处与肃昌府连接的县城,而江州原本河道众多,阿定县同样也是有着复杂的水势与地形,这更加让白虎军前进艰难。 陆上的猛虎,遇到了水陆两栖的巨鳄,双方自然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如此便再一次僵持下来。 而与此同时,阮清文带着银两抵达江州的肃昌府,白虎军大营所在,并请见兵马大将军笃山伯。此时主持军事的则是笃山伯的第四个义子碧眼虎罗修, 罗修担任兵部武备司别驾,此次笃山伯南征,罗修伴随在笃山伯左右,可以说是笃山伯的左膀右臂,甚至是白虎军副手。在白虎军次帅陈清因中伏而受伤之后,罗修便成为了白虎军的实际指挥官。 “阮大人,大元帅不方便接待。”罗修道。 阮清文却道无妨,笑着将礼物奉上,并向罗修介绍了晋王谋反一事以及李沧澜被晋王策反入宫杀圣。但朝廷知道此事绝对与笃山伯无关,因此特地向笃山伯解释一番。 “谋反者还有哪些?”罗修压住心中的震惊问道。 “除晋王外,吏部尚书陆坤,农部尚书宋威,御林军中郎将李沧澜,丽阳侯吴栋,金衣卫副统领司马四方,大学士张彪,兵部右侍郎赵步,刑部巡抚司别驾陶甫……”阮清文将八十七个参与谋反的人全都背诵下来,惊得罗修、杨振、欧阳宏、蒋诚、刁仁义等人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兵部参与某犯者,便足足六个官员。 欧阳宏虽然是白虎军负责情报和战场分析的参军,但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江南战场,每日只是分析江南的情报便已经疲惫不堪,对晋王之乱也略有耳闻,可却没有精力派出更多人手调查。不过笃山伯病中告知与他,此时不用着急,只要大军在手,朝廷便必须仪仗他们,只要张孝武不傻,便必须要更加重视白虎军的作用。 罗修向欧阳宏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他们先前分析了许多,但怎么也没想到过居然有八十七个官员参与其中,罗修立即问道:“是否有人冤枉?” 阮清文道:“这八十七人之中,一半以上为张党年轻一辈的骨干,难道将军看不出其中的涵义吗?向来让人觉得与世无争的张彪,想要趁机取代张宽,成为新的张党领袖,且因为拥立之功,张家独掌乾坤。诸位也知道晋王不过才十四岁,又岂能治理朝政,所以此时实在是张宽乱国导致。” 欧阳宏道:“敢问阮大人,如今朝廷又是何人主政?” “张孝武,张少保主政。”阮清文骄傲地说道。 众人更是惊讶得几乎掉了下吧,这张孝武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五品银衣卫统领,他有事如何主政的?于是纷纷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尤其是他们不在龙都的这一年时间内,龙都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人将消息传到了笃山伯耳中,笃山伯也不得不拖着病体,隔着幕布帘子询问。 阮清文便从张孝武入京开始讲起,讲到朝廷政局,讲到了以张党为首的官员们治国无能捣乱有章法,以至于在笃山伯走后,皇上不得不依靠张孝武与这些官员斗智斗勇,最终张党趁着赋税法改制这一事件,发起了反扑。但好在张孝武及时出现,击败了叛军,甚至亲手格杀了李沧澜。 当讲到张孝武一锏一人独守摘星台时,众人不由得鼓掌大叫:“好一个猛将军!好一个忠臣!” “基本情况便是如此。”阮清文足足讲了两个时辰,才将张孝武的故事讲完,天色已晚,如山博示意大家吃饭。由于笃山伯感染了瘟疫,不便与众人见面,便只在幕帘之后独自用餐,吃着吃着,笃山伯便放下筷子,叹气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来在我之后,圣汉还能人才辈出,我反倒欣慰不已。我倒不怕他做错事,我只怕草包误国,无能乱国。张先之能文能武,的确让老夫非常欣慰,非常欣慰啊。” 阮清文放下筷子忙说道:“少保大人执政乃迫不得已,在我离开龙都之时,陛下还未苏醒,而为了避免意外,少保大人强力要求立赵王为皇太子,目的便是免得给人可乘之机。” 笃山伯又摇摇头,道:“只要是轩辕家的人,谁做皇帝都一样。”众人虽然知道笃山伯这句话里有话,纷纷猜测起来,却不敢言语半句。 第五百三十六章??恶将胡立 笃山伯老谋深算,明白朝廷里再怎么折腾,无论是谁掌权执政,也不及他手中的大军管用。如今他坐拥二十万军队,包括十二万白虎军,六万朱雀军,两万地方乡军。这二十万大军如今是圣汉帝国最最精锐的部队,也是国家最强大的力量,只要这力量掌握在笃山伯手中,他便不用在乎朝廷里到底是张宽执政,还是张孝武这个小鬼执政。 但比起张宽来说,笃山伯更加欣赏张孝武,而他最欣赏张孝武的地方,并不是他一个人独守摘星台,而是在叛军暂时失利的情况下及时地穷追猛打,杀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这份果决并非却只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政治上的胜利,张孝武将敌人杀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以至于那些原本准备叛乱的人,也不得不反正支持朝廷。 单单是这份抓住机会的能力,便不是一般人拥有的。笃山伯再一次回忆起了张孝武的过去经历,猛然发现,张孝武竟然在每次选择中选择了最正确的,这不单单需要智慧,勇气,更需要运气。 “真是一个运气天大的小子。”笃山伯笑道。 “义父,您说什么?”罗修忙问。 笃山伯道:“我说,张孝武能够以一个五品武将执政朝堂,实在是运气和智慧都站在他的身后了。” 阮清文笑道:“不,还有人脉,还有人心。” 笃山伯略略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更是欣慰朝廷中出现这样的妖孽权臣。 五十万两银子的劳军费用自然是只能缓解一部分压力,白虎军与伪吴军队对峙,还需要更多的支持。阮清文表示朝廷愿意继续加大支持,以争取早日平定江南之乱。 “伯爷,少保大人还说,等您康复之时,便是朝廷为您册封郡王爵之日,还请伯爷保重身体,早日康复。”阮清文离去之前对笃山伯说道。 笃山伯微微一笑,隔着帘子说:“劳烦中枢令大人挂记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够等到陛下醒来。” “陛下洪福齐天,一定会早早醒来。” 辞别江南大营,阮清文便马不停蹄地往龙都赶,在抵达岳州之时,却在岳阳府遇到了老熟人,已经调往益州在雪龙关担任雪卫的胡立。 当阮清文看到胡立带着一千雪卫胡字营将士走入岳阳城时,顿时惊讶得难以相信,他策马冲上去,大笑道:“可是胡立将军?” 胡立一转头,见到了阮清文一行,又看到保护阮清文的护卫将军是包胤,大笑呼喊道:“崔七郎,屈明,看看是这谁?”崔七郎与屈明策马赶来,见到老熟人后兴奋不已,包胤也呲着牙道:“你们怎么在这?” 胡立解释道,原来他们接到了命令,护送孛安国使者亲自赶往龙都——但实际上,他们是被雪卫统帅蒋艾赶走的。 这孛安国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国,长期受到南羌国的欺辱,甚至南羌王对孛安国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他们要求孛安国国王将自己十五岁的女儿嫁给南羌国可汗的傻儿子为妻,毕竟公主嫁给王子的婚姻门当户对。 但所有人都知道南羌王残暴不仁且好色乱伦,因为南羌王长子因出生便痴傻,所以南羌王用给自己儿子选妃子为名,强暴了儿子的几个小妾,还把儿子小妾们因为与他乱(伦)而生出来的孩子全都给掐死了。 孛安国国王因此向圣汉帝国求救,雪卫老帅蒋艾便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他对孛安国使者说道,大德帝年轻且妻妾极少,不如让孛安国公主嫁给大德帝为妃,以此来阻止南羌国的羞辱。 孛安国国王得知此消息之后,立即安排使者带着阿娜尔古丽公主前往中原。原来孛安国国王知道圣汉帝国非常强大,国土面积非常大,但是却不知道具体有多大,他以为蒋艾跟他提完建议之后,立即向皇帝报告了,而且皇帝还没有反对——其实蒋艾的奏折才刚刚抵达龙都,甚至当时龙都还没有发生晋王之乱。 而当奏折抵达龙都时,已经是张孝武执政之时了,张孝武看了这份奏折之后哭笑不得,如今皇上也是个“痴呆”,甚至还不如南羌王那个傻儿子。不久之后,中枢府又得到了一个奏折,原来孛安国国王竟然派自己的国师带着阿娜尔古丽公主到了雪龙关。 南羌王在得知孛安国不听自己的命令,将公主嫁给中原王朝之后,顿时大为震怒,立即派兵追杀而来。为了保护公主,也为了天朝上国的颜面,蒋艾允许孛安国使团进入雪龙关。 南羌王随即派兵猛攻雪龙关,但是却被胡立带领的胡字营从背后偷袭,由于鬼卫经常偷袭作战,胡立丰富的偷袭经验杀得南羌军措手不及,南羌王几乎被胡立双刀斩落马下。 多年来南羌过习惯正面猛攻雪龙关,而雪龙关奋力抵挡,哪想到遇到了一个喜欢从背后偷袭的胡立。南羌军阵脚大乱,胡立带着一千手下一路穷追不舍,不给对手任何喘息和反攻的机会,他们一直追杀到了南羌国国都城下,看到城坚池深无法攻破,这才率兵折返。 沿路之上,胡立本着来一次绝对不能空手而归的野蛮作风,将所过之处的所有南羌畜牧和粮食全部掠走,所有降军刺瞎双眼。甚至如果不是崔七郎和屈明阻止,胡立还要将南羌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少女掠走,好在汉军是“仁义之师”,并没有做的那么穷凶极恶。 胡立在南羌边境上立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用汉文和南羌文写了一行字:“犯圣汉天威者,必折颅刺目!” 基于胡立在西南边陲凶恶的作风,西南各国纷纷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做恶将胡立,听到自己的这个绰号之后,胡立顿时大笑三声,拉着众人饮酒,说:“将军大名鬼将,我乃恶将,我岂非与将军同名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南羌王被打的丢盔弃甲颜面尽失,尤其是损失了超过五万头牲畜,而被胡立的一千个鬼卫胡字营一通搅和,南羌国国力竟然折损了十分之一。为了报复圣汉的羞辱,南羌王匆忙地集结各处牧民充为大军,并且广邀西南其他诸国联手攻打圣汉雪龙关。 第五百三十七章??帝国皇家学院 南羌文选择了春天攻打圣汉帝国,这首先犯了一个巨大的时间性的错误,因为春季里无论是牧民还是农民,都在春耕或者畜牧。南羌国是半耕半畜牧的国家,由于地理位置较高,有着得天独厚的防御地形,所以向来都是他们主动招惹别人,而别人仰攻南羌则数次吃亏。但也因为南羌国地势较高,无论是畜牧还是耕田的产量都不高,以至于每年秋季他们都要抢掠四周的小国。 但其他国家哪有那么愚蠢,大家纷纷表示拒绝,因为不想招惹强大的圣汉帝国。 南羌王独自率军抵达雪龙关,然地抵达雪龙关时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军心不稳,尤其是许多牧兵希望归家春耕,时不时有逃兵出现。 当胡立亲自带军出关应敌之时,南羌军竟然军心动摇起来。南羌王知道大家是被胡立杀怕了,便提出要求,说这胡立在西南之地做尽了恶事,不得再留在雪龙关,否则西南永无宁日。蒋艾也知道这南羌王差一个面子才能退军,于是便以着令胡立保护孛安国使团入京为理由,将胡立从雪卫调走。 南羌王得知胡立离开雪龙关,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但经此一役,南羌人心中对圣汉的仇恨更多了几分。 阮清文听罢之后,哈哈大笑:“原来你是被人赶走的?” 胡立尴尬道:“是赶走实在太过分,是为了维护边疆和平而已。” 阮清文忍俊不禁,不过这胡立也的确太过嚣张一些,他以为西南地区的形式与塞北差不多,双方几成死敌,但西南地区与中原的关系并非如此。历史上,西南地区诸国与中原王朝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即便整日与圣汉闹别扭寻仇战争的南羌,历史上也曾经多次嫁过来公主和迎娶公主,甚至如果排辈来算,南羌王还是大德帝的孙子一辈…… 双方汇合之后,即刻赶往龙都城,此时张孝武因为军工得了一块田地,大概是五十亩的土地,在龙都城北。张孝武用着五十亩肥沃土地换了三百亩薄田,随后便在薄田里开始尝试种植玉米。 张孝武虽然出身在北方的小县城,但并没有真正的种田经历,所以他只是一个农业的初哥,不过为了验证玉米的产量,他亲自下田种植,事无巨细地经营了这三百亩旱田地。附近的百姓得知如今的中枢令大人竟然亲自种田,顿时纷纷围了过来,远远地看着中枢令大人带着手下人耕种,纷纷指指点点,但言语之间敬佩不已。无论张孝武是做样子还是真正的与民同乐,但张孝武却是唯一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农民官员。 张孝武和手下用了七天的时间将玉米种好,然后腰酸腿疼地回到了龙都城,继续处置朝政。 大德三年,全国各地风调雨顺,几乎没有任何灾难发生,而边关各国也非常消停,没有给圣汉帝国带来任何麻烦。当然,外国也并不安静,例如靺鞨和北夷帝国就打了起来,双方先是在黑森林边缘不断的试探,随后北夷人大举南下攻打土城,也就是靺鞨人口中的叶沙城。靺鞨人自然不愿意放弃叶沙城,他们与北夷人多次交战,双方各有损失。也许是两方实力相当,靺鞨人与北夷人几次交锋下来,都没占着便宜。 而最让张孝武大感幸运的则是乌桓帝国刺客遭到了西方罗刹帝国的攻击,乌桓帝国节节败退,迫不得已,乌桓人抽调大军返回国内。这罗刹帝国是乌桓帝国与西方众国中间的一个小王国,从前一直沉浮乌桓人,然而罗刹人趁着乌桓人将注意力转向东方,便对身边的邻居下手,先后征服了二十几个公国,国土面积扩大三倍,并且以联姻的方式巩固国土,组建了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攻打乌桓,不断蚕食乌桓帝国的疆域。 罗刹人的崛起,让乌桓人无法将注意力在放于东方,他们与罗刹人展开了激战。 “什么是天时,这就是天时。”张宽再得知乌桓人的遭遇之后,对自己的学生苦笑道,他主政士气,乌桓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南下入侵中原,可当他不在朝中了,乌桓却遇到了巨大的威胁,这不能不说运气实在是站在了张孝武身边,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张孝武的幸运不止如此,他鼓励商业的政策,使得国家经济得意迅速复苏,而商人中虽然有不少奸商存在,但大多数商人都是诚信经营。到了五月份时,龙都城竟然恢复到去年的繁华,单单是商税收缴,便达到了三十万两银子。 国家各个方向都在复苏,而北方瘟疫结束,各地流民纷纷返回家园。在经历了人口锐减之后,人们广泛解决了人口膨胀问题,从而也缓解了土地兼并问题。如今张孝武面临的最大问题,竟然是十月份的科举考试。 圣汉三年的科举考试如约而至,龙都城此刻已经汇聚了天下几乎所有的秀才——毕竟大家都知道,经过晋王之乱,如今的圣汉朝廷急需官吏补充,甚至有人传言,往年天地人三榜一百八十人,而今年甚至能够达到三百六十人。 他们猜的没错,张孝武对礼部提出要求,将太学院改为圣汉帝国皇家学院,首先设立五科,分别是经、史、文、理、术,每科招收九十人,也就是说圣汉三年的科举考试,将招收四百五十人。 在张孝武的设想之中,帝国皇家学院的功能是为帝国输送全方位的人才,将来所有官员必须出身于帝国皇家学院,而该学院的课程设置也是出自于张孝武之手。其中最让大家不可思议的,便是每学习五天便休息两天的要求,毕竟大家对于两天休息及不理解,既然要学习,怎么还谈休息? 帝国皇家学院的院长,张孝武邀请了吏部尚书贾迟担任,这无疑更加让众秀才们感到震惊,吏部尚书担任皇家学院的院长,岂非说明所有皇家学院的学生都是贾迟的学生,难道将来会出现一个贾党不成? 张孝武对贾迟保证道:“帝国皇家学院,实乃帝国官吏的摇篮,也是帝国政治的核心,未来你们学校的学生,每人每月奖励三两银子的奖学金。” 第五百三十八章??孛安国使团到 前脚张孝武向贾迟保证了帝国皇家学院的地位,后脚他便支持太医院建立了圣汉帝国皇家医学院,设立了八科,而且帝国皇家医学院招生范围竟然不限年龄和身份,也就是说,只要他识字,懂得一些医学知识,在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便能就读于皇家医学院。而更让天下学子哗然的是,帝国皇家医学院首次提出招收女医官。虽然即便是在太医院内,也有女医官的存在,她们专门为皇族的女人看病,可如此明目张胆地招收女人为学员,在圣汉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于是众人议论纷纷,说着女子为官,将来指不定会祸国殃民。 张孝武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周遭百姓议论,倒也其乐栽栽。他的身边是王敬之和贺兰宗,三个人吃着蚕豆瓜子喝着茶水,就着点心听着小曲儿。这里是龙都城外城的一处茶坊,没有人认识他们三人,自然也没有人打扰他们。 “话说那鬼将手持双鞭流星,上前左侧一脚,右臂一挥,一排排叛军倒在地上。”说书人讲得正是摘星台张孝武大战李沧澜的故事,不过这说书人明显夸张了许多,将张孝武讲得比真实事件还要厉害。但即便大家知道说书人夸张,可却有很多人相信,以张孝武的武艺,别说三百人,便是三千人又能如何? “怎么?感觉故事有意思?”贺兰宗笑问,“中枢令大人该不会如此喜欢别人夸奖的吧?” 张孝武道:“要不是他们这么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呢。” 王敬之道:“的确,你的武艺,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将了。” 张孝武问道:“我和李沧澜比起来,武艺如何?” 贺兰宗道:“他都被你杀了,这还问吗?” 王敬之认真想了一下,才说:“你比武切磋不如他,他死战决斗不如你。” 张孝武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大家都说李沧澜如何如何厉害,但是李沧澜的厉害仅仅建立在比武之上。在垄断股,没有人见过李沧澜与人拼命,所以他在余人争斗比武的时候,也仅仅使出了八成功力。恰恰因为李沧澜如此轻松的挑落各方对手,导致他如此骄傲,最终也丧失了性命。可如果真是的是刀对刀枪对枪,张孝武自忖不可能机会可杀死李沧澜。 张孝武看着那对自己崇拜异常的说书人,尤其是他激动的手势,讲到精彩之处伸胳膊蹬腿儿比比划划,仿佛自己在重演张孝武的东走一般。他忍不住微微一笑,自己虽然对敌杀敌,可动作却一点也不花哨,只是比别人快了一些,力量大了一些。说出人使出来的动作在战场上早就被人杀死多少回了。 他转身对茶馆的店小二说,打赏说书人五十文倩,店小二非常开心,上前说那位爷赏了您五十文。说书人得讯,立即向张孝武这边拱手作礼,随后更加卖力地讲着鬼将传奇的故事。 三人又听了一会儿,张孝武突然问,毒害太子的人找到了吗? 王敬之淡然一笑说道,一个人没找到,但找不找到也不要紧。因为他已经死了,是被你的妹妹杀死了。虽然外人不知情,但金衣卫指挥使王敬之却知道,那日之后,太子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商婉儿给杀了——而商婉儿竟然还是张孝武的妹妹,这就不由得让大家心神恐惧,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哥哥也就罢了,怎么妹妹还是如此漠视生命,也不知这商婉儿长大之后,会给帝国带来多么大的危害。 张孝武而已无奈说:“我不希望任何人无辜被杀死,可我毕竟不是宫里的人,宫里的一切大小事,还是由贵妃坐下做主。” 王敬之似笑非笑:“包括您妹妹?你真打算让他入宫吗?” 张孝武叹了口气,他自然不想让商婉儿在宫内,可事实是成化离不开商婉儿,而商婉儿似乎更愿意在宫里,而不愿意回家无聊地打着麻将。 “四方的下落还有吗?”张孝武问。 王敬之摇头苦笑:“金衣卫找不到四方,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样。少保大人,你真的希望找到四方吗?这是个很麻烦的人,我也不太希望能够见到他。” 贺兰宗始终沉默不语,喝着茶,看着说书人,仿若老僧入定了一般。 张孝武想了一下,道:“见着他,无论生死下落,必杀之。” “喏。” 此时突然有人匆匆来报:“少保大人。阮大人一行即可返回龙都。” 张孝武立即揖礼告别两人,前去迎接阮清文,然而在迎接阮清文的时候就突然看到了,胡立等人,他先是大为惊讶,随后大笑不已,指着胡立说道:“你小子,还是被人给赶走了吧,速速到我身边来,免得你落的凄凄惨惨,孤孤零零。” 老兄弟见面自然是极其高兴的的,可胡立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将此行护送的目的说给张孝武听。张孝武立即着手安排他们先入住龙都最好的客栈,这是自他执政一来第一个朝拜皇帝的异族。 孛安国国师说:“尊敬的宰相大人,请允许我们送上最珍贵的礼物,金丝软甲!希望它能够让您平平安安。”这所谓的金丝软甲并非真的金丝组成,而是由西南一种叫做金明蛾的蛾子吐出来的丝编织而成,而这金丝软甲刀砍不破剑扎不入,当真是一件防弓箭的利器。而穿在身上竟然薄如羽翼,张孝武大赞这金丝软甲,并询问孛安国国师问:“你们能量产吗?” 国师尴尬道:“不能,整个孛安国的妇人,用三年才能凑齐金丝,用三年才能编织一件金丝软甲。” 张孝武赞叹道:“当真是宝贵。” 国师又道:“那么,何日我们才能见到皇上?” 张孝武想了想说:“现在我就可以带着你去见皇上,只是不要激动。” 国师不明白他华丽的意思,直到见到大德帝才意识到,原来大德帝已经成了一个傻子。公主得讯之后嚎啕大哭,按照孛安人的传统,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绝对不能被退婚或者悔婚,如今的她已经不能返回国家了,她丢不不起这个人,孛安国更加丢不起这个人,未来该如何是好。 第五百三十九章??孽种 经历了生涩的四个月执政,圣汉帝国整体平稳过度,实际上帝国的运作程序并没有遭到破坏,只要中枢府不出太大的幺蛾子,便不会有太多的事故和麻烦。而张孝武执政之后也没有对国家整体进行大规模的手术,引入自己的想法,甚至连最引人争议的赋税法改制也暂停了下来,重启之日不知何年何月了,一切都表明,龙都朝廷恢复了昔日政令。 张党用鲜血换来的坚持,张孝武只是稍微考虑之后,便接受了,可他们却付出了八十七个家族的牺牲,数百万两银子的付出。许多并未参与叛乱的张党也明白过来,张孝武并不是针对张党,他就是针对有钱人——朝廷缺银子,就从这些有钱的士族身上挖掘,于是众人更加小心翼翼地工作,避免给张孝武可乘之机。 在政府运作过程中,人们越发觉得中枢府的作用非常大,虽然如今中枢府只有六个人,但真正处理政务的则是各个部门,而中枢府则作为最终拍板定夺的部门,老中青结合的团队,非常不容易出现头脑发热或者一意孤行。而张孝武虽然作为中枢令,他却并没有仗着自己的权力胡作为非,而是积极听取其他中枢知事的建议,六人相处反而融洽,政令畅通。在大德三年的上半年,圣汉帝国得以迅速休养生息,虽然大家见不到皇上,可却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 中枢府这种制度其实就是后世变相的总理制度,在大德帝昏迷的这段时间内,皇权的影响力基本上等同于零。但皇权不干涉的结果反倒让经历了一场大屠杀之后的龙都乃至圣汉帝国渐渐恢复了国力,很多人忽然发现,有时候皇权过大会带给国家非常严重的灾难,例如太乾帝多年以来不顾内政而专注以开疆扩土,导致内忧外困,最终将烂摊子扔给了大德帝。 试想一下,如果太乾帝专注以国内的经济文化发展,也不止于最终内焦外困,更不至于连朝臣的薪俸都要跟富商借银子。 渐渐地,观望的官员不再那么多了,大家各司其职,而对于张孝武的执政,也不再激烈反抗,更多的是默默接受。 然而忽然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张孝武措手不及,一日他正在家中读者二夫人婉秋的小说,批评她说这小说写的太玛丽苏,除了官太太和相当官太太的脑白痴小姐们,有生活阅历的人都不会看的时候,便看到魏远匆匆而来,说皇上召见。 张孝武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半夜了,心中奇怪怎么这个时间被招入皇宫。所谓皇帝召唤不过是个借口,召唤他的一定是唐贵妃,可大半夜的叫他去,这让他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张孝武来到中和宫,如今中和宫是皇帝修身养病的地方,也是唐贵妃照顾大德帝的地方。贵妃深夜召权臣入后宫必然大逆不道,张孝武不敢上前靠近,但唐贵妃却非常焦急地要屏退下人。张孝武无奈,只好让下人下去,随后才问贵妃发生了何事,需要如此焦急叫他入宫,唐贵妃咬着银牙,手指绕在自己的发梢上,一番犹豫之后才低声说:“少保大人,我……怀孕了。” 张孝武先是没听清,问道:“娘娘,你什么了?” 唐贵妃哭道:“我有身孕了。” 张孝武笑道:“这是好事,您何故哭泣。” 唐贵妃道:“我现在不知道,这孩子是陛下的,还是……还是叛军的。” 张孝武张大嘴巴,忽然想到,陛下深爱唐贵妃,但唐贵妃在晋王之乱当日的确遭到了叛军的袭击,虽然他将那日丽阳侯所有佃户和家将斩杀殆尽,任何人都不知道此事,可并不代表此事没有发生过。而此时唐贵妃怀孕,甚至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何人,顿时让张孝武措手不及,他挠了挠头问道:“你不能确定吗?” “不能确定。”唐贵妃哭泣道。 “多久了?” “大概四个月。” “你计算一下日子,是不是和陛下——欢愉的时间?” “是。” “哦,那我就放心了。” “可是,我和陛下欢愉实在二十七号,而——遇到带人却是二十九号。” 张孝武顿时大感头痛,这二十七号和二十九号就差两天,在怀孕的几率上,可以说这孩子可能是大德帝的,也可能是叛军歹人的,这就难办了,别说他判断不出来,便是太医也判断不出来。 唐贵妃的脸上泪如雨下,一只手不断地捶打自己的肚子,“冤孽!冤孽啊!” 张孝武又急又气,跳了起来指着她斥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要是早告诉我,早说一些,你——你——你气死我了你!” 唐贵妃的脸上露出了懊悔的神色,她甚至有点举止疯狂手舞足蹈地解释:“我害怕,害怕急了,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可是我也希望这孩子是陛下的,所以我非常矛盾,就这样耽误了时间。但这几天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我——我再也不敢相信了,万一这孩子是别人的,不是陛下的,我岂非成了千古罪人。少保大人,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呀。我不能对不起陛下,我不能让别人的孩子,生在皇宫之中。” “孽种!”张孝武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指着她手指都在颤抖,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叫道:“这件事还能犹豫吗?陛下已经有了成化,再多一个孩子,不管是不是他的孩子,都无济于事。这个孩子不能留啊,绝不能留。” 唐贵妃跪在地上哀求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张少保,你一定要帮我,你一定能帮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张孝武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恢复了情绪,这件事绝对不能被人知道,否则将是整个帝国的丑闻。唐贵妃之所以选择隐藏,一来是她的确害怕,担心自己被歹徒强暴而怀孕一事被人知晓,会破坏她和皇族的荣誉,而来也是她心存侥幸,以为也许孩子是皇上的,可皇上痴傻,这种情况下谁能相信这孩子是他的,甚至张孝武怀疑有人会趁机诬陷这孩子是自己的。 第五百四十章?伏地魔 如今百官和士林儒生们将全部主力放在了十月份的科举考试上,因此暂时并没有对朝廷的执政说三道四,可一旦唐贵妃怀孕这种丑闻被传出去,迎接张孝武的不只是质疑,甚至还有铺天盖地的攻击。 “你没有喝过堕胎药吗?”张孝武问道。 唐贵妃道:“我是喝过的。” “怎么样?” “没有用。” “没用?” “对,没有堕下去。” 张孝武神色凝重起来,问道:“是不是有人发现此事了?” “不是,应该没人知道。” 张孝武来回踱步,也许是这孩子的确命硬,也许是这孩子实在是有神鬼护佑,总之它没有流掉,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一天一天地长大了。 “我给你配药。”张孝武沉声道,“你不要乱动,就在这里等着,而且挡着我的面吃掉堕胎药。” “望少保大人帮助。”唐贵妃作揖道。 张孝武摇了摇头,苦笑道:“冤孽,冤孽啊。”他随后回到银衣卫衙门,找到兀松,将唐贵妃一事说与他听,兀松大吃一惊道:“此事……实乃千古奇闻,绝不可被人所知。” “去弄堕胎药,我入宫亲眼看着唐贵妃吃掉。” “喏。” 兀松很快让人配好了堕胎药,他甚至在十个大夫手中配了十份堕胎药,由张孝武携带入宫,随后亲眼看着唐贵妃服下。不久,唐贵妃剧痛难忍,果然流产,流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女婴。看着女婴的尸首,唐贵妃既悲伤又庆幸,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水。 唐贵妃将女婴尸首交给张孝武处理,张孝武便直接将女婴丢进了皇城外护城河中,不久,女婴便沉入水底。而唐贵妃悲伤不已,她来到大德帝身边,看着大德帝痴痴呆呆的表情,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苟德禄匆匆而至,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何事?” “是您的弟弟请求见您。” “不见。” “您弟弟说……说……说……” “有什么话,立即说。” 苟德禄跪在地上道:“您弟弟说,您要是不理他了,他就死给你看。” 唐贵妃气恼不已,让人将唐琦带进来,唐琦来后,见到了姐姐,顿时大喜道:“家姐,小弟可想死你了。” 唐贵妃道:“你不在衙门当差,来此作甚?” 唐琦道:“家姐,提到这件事我就生气,自从那苏钰来后,我已经不再衙门里了,免得受他的腌臜嫌弃。” 唐贵妃道:“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唐琦道:“家姐怎么如此说我,好像我只会惹麻烦一样。” 唐贵妃道:“你除了惹麻烦,还能做甚?” 唐琦道:“我也能做点有用的事儿好吧,你知不知道,我破了不少案子,例如张寡妇偷情案,碧月楼红倌儿被杀案,我这本事也是不小。只是那苏大人仗着背后有河间侯撑腰,对我百般的挑不是,家姐,其实要我说,我就能做龙都府尹,也用不着苏钰来做了。” 唐贵妃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本事和能耐,做正事儿的本事没有,惹祸的本事一大堆,他要是做龙都府尹,只怕整个龙都城都会鸡飞狗跳,便冷哼一声,看他表演。 唐琦又道:“家姐,你确是不知道啊,如今整个龙都城都在说,说咱们唐家身为皇亲国戚,半点便宜都没沾着,便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占了便宜。你记得原来的御林军校尉景聪不?他竟然成了公车将军,如今整日趾高气昂的,好像他是兵马大元帅一样。谁不知道他是因为一起反对李沧澜而受到的嘉奖啊,我都怀疑,他出卖李沧澜,是因为李沧澜没给他足够好处。” “不可胡说八道。”唐贵妃呵斥道。 唐琦央求道:“家姐,你就让我做点事吧,你看我整日无所事事的,本事有这么强,能力有这么大,应该做个大官。要不然让我入户部,我做一个户部别驾也可以,我也不求做什么其他事,我就主管天下盐政吧,家姐,你觉得我主管盐政如何?” 唐贵妃劝道:“小弟,盐政一事太过危险,你不能插手。” 唐琦道:“盐政有何危险?家姐,那大把大把的银子放在这里你不取,就没有危险了?我不管,我都跟别人说好了,我肯定入住盐政。我要是不入住盐政,我就没脸在龙都混了。家姐,你要是不帮我,以后也见不到我了,因为我太丢脸了,必须远走他乡。你也别指望我这个未来的国舅爷能帮着成化什么了,我这么丢人,能帮他什么?” 唐贵妃无奈,再见张孝武时向他提起此事,张孝武微微一笑,道:“这么办吧,我派他去扬州担任扬州巡察使,当朝五品大员,专门负责查阅扬州盐引,免得有人贪污了国家盐税。” 唐贵妃忙道:“此事又危险吗?” 张孝武道:“危险是有,不过危险是针对清官的,他要只是想赚钱,这工作倒是很适合他,随便收受一些贿赂便回来,足以他富足一辈子了。” 唐贵妃感激道:“少保大人,得你帮助,不胜感激。” 张孝武笑着揖礼而下,而唐贵妃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其他的情感,她对眼前这个强大的精力旺盛的男人,心中渐渐升起了别样的情愫。 张孝武自然对此一无所知,他返回中枢府后继续处理政务,基本上并不会对各部院的奏折进行反驳,不过今日他也遇到了一件头疼的事儿,因看到太学院城里了帝国皇家大学,太医院成立了帝国皇家医学院,于是太史院和藩理院也纷纷奏请成立自己的学校,专门培养各式人才。 说这件事头疼,并不是因为成立学校有多么难,而是大家都成立学校,这皇城里的地方就不够用了。张孝武不反对成立学校,可都挤在皇城里算是什么事儿,他打开地图,看了看,便招来两个院司丞说:“太史院和藩理院成立大学,我不反对,可不能将学校放在皇城里,必须放在外七十二坊。” “不行。”两个负责人异口同声道,“留在皇城是必须条件,否则人们会看清我们——而且凭什么太学院和太医院的学生可以留下,我们的学生不能留下?这公平吗?太学院比不上太史院大,怎么他们就能留?中枢令大人,你不能厚此薄彼,我们比他们不差!” 第五百四十一章??建校狂人 对于这些因为建立学校引起的争执,中枢府没能给出个答案,毕竟在大家的眼中,建立一所高等学府就足够了,可张孝武非要建两所,一所是太学院的帝国皇家学院,另一所是太医院的帝国皇家医学院,这下好了,太史院和藩理院也凑热闹了。 “中枢令大人,这……太史院说他们教出来的学生不比太学院的学生差。这岂不是瞎胡闹吗?有帝国学院还要他们做什么?你看看太史院的计划,完全没有人家藩理院计划详细,最起码人家藩理院提出给帝国培养熟悉番邦的人才。太史院除了抬杠自己不比太学院,一无是处。”吕柏亭摇头苦笑道,他将太史院的建校计划放在桌子上传给众人,说道:“这些研究历史记录历史的人,当真是除了抬杠,什么都不会了,其实我看,他们是看中了那三两银子。” 太史院在六院中几乎等同于鸡肋,说他们重要吧,除了记载历史和研究历史外别无用处,说他们不重要吧,可人家大笔一挥,将自己在历史上写的面目全非,让子孙后代看到自己在史书上全都是反面人物——更是谁都惹不起。所以太史院虽然也位列六院之内,但太史丞不过才是六品小官,即便上朝也只是记载朝中发生的大事,从不参与任何朝政。 张孝武淡淡一笑,道:“太史院虽然只是来凑热闹,不过他们能够想到建立学校,也是在为国家培养人才,倒也并非完全的一无是处。这样吧,你将太史丞叫来,我想到他们应该培养什么人才。” 不久,太史丞范子丞来到中枢府,范子丞是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帅哥,尤其是脖子格外的长,张孝武仔细看了看他后不由得笑道:“范大人,你的祖上是不是有人叫做范丞丞。” 范子丞顿了一下道:“不曾,先祖从圣汉立国开始至今,都在做太史丞。” 这太史丞跟作《史记》的司马迁家族倒是一样,祖祖辈辈都是写历史的,倒是让人敬佩了,这份传承到如今,范家应该得以尊重。张孝武这才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严肃道:“不知太史院为何一定要建立学校?” 范子丞这才叹气道:“我太史院是负责记载帝国内外一切历史的机构,甚至包括皇宫秘史,然而朝廷上下始终没有人在乎太史院的重要性。太史院中,太史丞,院判,敛事皆为世袭,其他官吏皆为——皆为做不了地方官,被赶到了太史院的人,故此很多人在太史院做事不久便想方设法调离太史院,还有些人将太史院比作官路尽途。所以在太史院中,真心工作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很多人都不愿意将太史院当做跳板。所以我们三人才一意孤行,向中枢令恳请建立隶属于我们太史院的学校,培养属于我们的人才。” 张孝武问道:“你们太史院有多少人员?” 范子丞道:“总计八十七人,除去工匠、杂役和厨师等下人,共有三十七人。” 吕柏亭在一旁说:“才三十七人,你们就要建立学校?就算是……” 范子丞倒也不以为意,道:“你看,吕大人也是看不起我们太史院的工作。” 张孝武笑道:“帝国皇家学院是为帝国培养各类人才的,尤其是各级官吏,所以你们不需要和他们竞争,你们也争不过他们,毕竟进入皇家学院的都是举人,他们的读书目的就是为了做官,你们与他们相比,毫无竞争力。这样吧,我提一个建议,太史院可以创建学校,但创建龙都师范学院,专门负责培养帝国的教师,只有在你们学校学习三年毕业者,才有资格取得你们学校颁发的教师资格证,也只有持有教师资格证的人,才有资格担任私塾或蒙荫堂等教育场所的老师。” 范子丞大吃一惊,什么师范学院,什么教师资格证,更是想都没想过,他脑袋转的有点慢,问道:“这……这能行吗?” 张孝武笑道:“自然能行,未来几年我们会对《圣汉律》进行扩充和改编,也会创建完整的国民教育体系,太史院中每个人都是熟悉历史的大才,尤其是更多的人醉心于学术研究,就让他们在教育中发挥光热。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官,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老师,你们要为帝国的教育发挥能量,培养属于帝国的合格教师。” 范子丞激动不已,感觉到自己有了奋斗方向,立即揖礼退下,随后将此事告知了太史院的众人。当范子丞将张孝武的教育计划说给众人后,太史院众人先是震惊错愕,随后兴奋地雀跃而起,激动的几乎落泪道:“中枢令大人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能够看到吾等的能力,还未吾等安排了未来,当真是贤臣,历史从未有过的贤臣。大德中兴,有望了,有望了!” 下午,张孝武招来藩理院司丞说话,将建立隶属于藩理院的帝国外交官学院,专门培养帝国的外交人才。藩理院顿时兴奋不已,自张孝武执政开始,原本六院只有督查院有用的局面顿时发生改变,各院都强化了自己的作用,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 然而见到四院都有自己的学校,其他各部院也提出建立自己的学校,甚至兵部尚书施勇说:“兵部自然需要建立学校,否则谁能替国家卖命?” 张孝武整理了一番众人的建议后,先是颁布九月一日开始,圣汉帝国将建立帝国皇家学院(隶属太学院),帝国皇家医学院(隶属太医院),龙都师范学院(隶属太史院),帝国外交官学院(隶属藩理院),而后继续颁布:龙都四年三月一日帝国将建立帝国陆军军官学院,帝国水军学校,帝国陆军士官学院(以上三所学校隶属于兵部),帝国刑侦学院(隶属于刑部),皇家农官大学(隶属于农部),帝国皇家工程学院(隶属于工部),帝国皇家商学院(隶属于户部)。 以上十一所学校校址全部放在外七十二坊,皇城内仅留下办公场所。对于这些学校的要求,张孝武规定学生必须在此学习三年以上方允许毕业,而学生的生活补助依旧是每人每月三两。因为张孝武疯狂建学校,以至于他在朝廷中终于得到了出了鬼将之外的第二个绰号,建校狂人,说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建学校。 第五百四十二章?圣汉帝国国家银行 中枢知事吕柏亭和户部尚书石翀计算一番,得出这十一个学校每年将花去朝廷八十万两银子的结论,他青着脸说:“钱是个大问题,钱是个大问题啊,帝国哪有那么多银子,今年特殊,朝廷有银子,可往年哪有那么多银子?少保大人,您不能只考虑现在,不考虑未来。” 边文等其他中枢知事纷纷点头,要不是因为收缴了大量的土地和银子,要不是晋王之乱,朝廷今年依旧是揭不开锅,甚至还得借钱度日。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山大王,过把瘾酒死了,每年拿八十万两银子用在教育上,别说大家不理解,便是历史上也没有先例。 张孝武道:“没什么问题,关于钱财缺少的问题,我已经做好了四步计划。第一步计划便是鼓励商人贸易,其实从年初开始,我们就放开了商人的贸易权,并且逐步取消厘金,增加商品流动。第二步计划,便是鼓励国内外贸易,举一个例子,我们圣汉帝国一直以农业为主,而塞北各国以畜牧业为主,如果我们用我们的盐茶瓷器丝绸来换取他们牲畜,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将拥有更多的畜牧来增加耕种,拥有更多的肉来丰富百姓餐桌?” 施勇提醒道:“可若是有人将铁器盔甲弩弓贩售给其他各国,他们再用这些武器盔甲来打我们,这岂非是助贼成长?” 吕柏亭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张孝武大笑:“不,你们说错了,我们用圣汉帝国的奢侈品交易他们的低等物品,实际上就是让他们沉浸在我们提供的享受之中,继而消磨了他们的斗志。你们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们?” “为何?” “那是因为他们羡慕我们圣汉的繁荣茂盛,羡慕我们的诗书礼乐射,羡慕我们拥有一切美好的奢侈品。”张孝武道,“可若是我们通过贸易将奢侈品给他们,从他们那里得到药材,畜生,金银珠宝,木材,矿石等等一切,让他们短暂的辉煌,又何乐而不为呢?” 向瑞问道:“少保大人的第三步计划是什么?” 张孝武道:“建立国家银行。” “国家银行?”众人吃惊不已这是什么东西,大家都不明白什么是国家银行。 张孝武道:“如今户部只有铸币权和货币发行权,但我们的货币是金银铜三种金属,但是我圣汉帝国缺少金矿、银矿和铜矿,以至于堂堂万国来朝拜的世界第一大帝国,金银货币需要从外国番邦引进。诸位记得桦树河之战吗?当初太乾帝为何要远征北夷,就是因为北夷国发现了一处巨大的银矿,为了银矿,太乾帝才不顾国力疲惫劳师远征,结果一败再败。” 边文等人苦笑不已,的确,圣汉帝国境内只有寥寥不多的金银铜矿,历史上圣汉帝国多次对外发起就是为了银矿和铜矿。 张孝武抛出来一本《圣汉帝国国家银行计划书》传给众人,随后继续说道:“这是我写的国家银行计划书,我们一直在用金银铜钱做货币,但金银铜钱的货币价值随时在变化,举个例子,太乾二十八年时一百个铜钱一两银子,到了太乾二十九年就变成了一百二十个铜钱兑换一两银子,在大德一年时,竟然二百个铜钱才换一两银子,到了今年,铜钱价格终于涨了,变成了一百五十个铜钱一两银子。一些商人在丰年时候拼命换银子,在灾年士气换铜钱,只需要利用货币的差价,便能在短短数年时间赚取千万身家。诸位,朝廷有没有钱,大家回答的肯定是没钱,可若是问圣汉帝国有没有钱,大家肯定会说有钱。但那么多钱在谁的手中呢?从这八十七个叛贼家中可知,大家现在都把金银藏在自己家里。而更多的钱被大户人家藏起来,便造成了金银更贵,粮价更低,百姓种植一年养活不起自己。江南之乱,乱在哪里?乱在粮贱而钱贵。” “但国家钱庄,历史上也曾经有过。”向瑞说道,“文帝时,因外国进入帝国的银子先流入到各地银庄之手,文帝便下令建造国家钱庄,要求外国金银首先存入国家银庄。但此举却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彼时银庄负责人以及其所有手下,眼看着大比的金银,便横生贪墨,甚至将银钱挪作他用。文帝大怒,处斩了上百官员,但依旧无济于事,最终只能被迫取消了国家钱庄。” 张孝武道:“帝国国家银行存在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将金银存在国家金库中当做储备金,第二则是发行货币,调节国家经济。也就是说,帝国国家银行将作为稳定国家的重要方法,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可替代,甚至超过八部功能。” 众人奇道:“发行货币?不还是金银吗?” “不!”张孝武道,“十年,我准备用十年时间,将金银货币替换成为纸币,日后圣汉帝国中,将以纸币来取代金银,建立汉元体系,并向全世界各国推荐汉元当做国家储备货币,以此来控制全世界经济。” 众人@0@??? 在这个封建落后的社会中,没有人懂得张孝武的意思,不过大家都是站在只会顶端的人,在张孝武仔细解释并且诠释了货币战争的意义之后,众人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只是大家对于纸币的存在并不看好,并且例举了许多纸币带来的缺点。 张孝武说:“任何改革一定会有奉献和危害,但是如果这场改革给大家带来的优点大于缺点,那么改革就有存在的必要。将来帝国国家银行会有六大职能,第一,国家银行可以通过货币发行来调控帝国的经济;第二,国家银行可以向商人以及地方政府提供贷款用以支持发展;第三,通过国家银行来监管国家货币流向,对一些大奸商进行监督;第四,集中储备基金来办国家大事;第五,加强国内外的贸易稳定性,以国家信誉做保证;第六,减少金银的损耗,也减少百姓们在货币交易中的磨损;第七,通过银行对官员以及士族进行经济监管;第八,通过国家银行发行货币来巩固圣汉帝国在国际上的地位。” “诸位,我心已决,必须建立圣汉帝国国家银行,此银行为中央银行,是帝国的经济根基。”张孝武不容反驳道,“而且十年之后,圣汉帝国中将采用纸币交易,不得有任何反对存在!” 第五百四十三章?帝国银行行长 关于圣汉帝国国家银行的建议,张孝武以绝对态度力主施行,并且委任了户部员外郎牧东侯林枫担任帝国银行的第一任行长。林枫被张孝武委任时吃惊不已,他只懂得银庄,却不懂的银行,但当张孝武向他解释纸币发行和金银储备时,林枫天然地意识到,如果中央银行一旦建立,整个国家的控制力量将更加强大。 林枫内心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是天火教副教主,另一方面他早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只想做一个永享富贵的侯爷。然而帝国银行行长一职,却让他更加接近了帝国核心权力,甚至让他取得了比在天火教还要大的权力。男人所图无非是权色财罢了,林枫今年五十有二,因为长期修炼武功,再加上营养和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甚至和他的纵欲过度的长子想必,两人更像是兄弟。 林枫已经是天下第一富商,拥有别人这辈子无法企及的财富,而他这个年纪对于女色的需求已经不多,所以他更加看重权力。他之所以暗中反对天火教教主的圣意,便是因为他知道即便天火教建国成功,未来也绝对不会给他任何权利,甚至还会“磨刀霍霍向猪羊”,寻找借口向他这个天下第一富人动手。而跟着张孝武,不但能够得到极大的权力,还会给后代洗白,甚至通过帝国银行来控制全世界各国,这是一种何其壮哉的权力。 “我接受。”林枫回复张孝武道。 两人随后确立了帝国国家银行的框架,并首先修建一座国家金库,金库的地点毫无疑问放在了皇城,毕竟这里有天下间最牢固的防御。于是,皇城内外开始大兴土木,十一所学校和帝国银行也开始了建造,而最先完成工程建造的,便是帝国陆军士官学院。兵部在安定坊买了三个宅子,然后将三个宅子打通,便草草成立了这所学校。 对于帝国陆军士官学院的办校宗旨,皆在位帝国培养合格的地基军官,所谓低级军官,便是指校尉、校佐、都尉、都佐等一线指挥官的学校,这些军官必须学会军事训练、冲锋指挥、体能格斗、安营扎寨、察看敌情、地形勘验、旗语手语、天气情况、后勤补给、战马养护、军事历史、军情记录、军心安抚、战场救护、邻国国情等方方面面的知识学习。 对于张孝武罗列的科目,兵部也是目瞪口呆一片茫然,似乎觉得有用,又似乎觉得看不懂,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一步一步来,慢慢实现,先招收八十个学员。”张孝武下令从禁军和乡军士官中选拔八十个人,不久,八十人到位,学校正式成立。 张孝武对众军官说道:“水无定型,人无定性,军无常势,世界军事变幻莫测,若是总在以史为鉴,必然会落后于人。世界变革的前锋便是军队,便是战争,所欲一切的社会和国家进步,都在军事领域。因此,我等必须立足于军事前沿,而不能倚老卖老,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对年轻人指指点点。创建军校的目的便是让你们成为世界的先锋。不要总是想着防御敌人,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 张孝武对于教育的投入,不仅仅限在高等学府,而在低等教育领域,张孝武也尝试着将全国各地的蒙荫堂改为小学,并破天荒地创立了小学中学教育体系。当然,张孝武执政的小学中学和前世的现代小学中学教育理念完全不同,圣汉帝国的小学实行三年免费基础教育,小学毕业之后进入中学进行三年的收费教育,只有取得中学毕业证的学子,才允许参加乡考。 张孝武随后计算了一下,如今在他手中的银子,竟然只剩下三百万两了,原本计划花三年的钱财,不到半年便花去了一半。 “大人,您要是不折腾,其实也不用这么花钱,尤其是……建立那么多学校。”阮清文摇头苦笑,“蒙荫堂原本是皇上为了争储而建立,您不必如此重视,毕竟如今皇上皇位牢固。” 张孝武哈哈一笑道:“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为了帝国的长久和人才的建立,这点钱不算什么。” 阮清文又问道:“胡立已经完成护送任务,大人如何安置他?” 张孝武想了想,笑着说:“不用着急,我自由妙用。” 未几日,一直无所事事的胡立在城中与人争斗起来,殴打了一个士族子弟,引得其他士族大怒,纷纷声讨胡立。而胡立不以为然,仗着自己带着一千多手下,扬言与对方死磕到底。张孝武闻讯之后佯装大怒,下令贬胡立担任龙都府府衙巡捕副总捕头,而他的手下也进入龙都府冲入龙都府衙役之中。 苏钰此刻接任了龙都府府尹,而他也是第二次担任龙都府府尹,但比起前一次来说,这次的接任显得更加从容自在——因为执政官便是他的好友张孝武。但苏钰并不是一个断案高手,他只能将断案的工作交给龙都府总捕头李春城,李春城原本是江湖高手,对于江湖事比任何人都清楚许多。此时胡立的加入,也让李春城如鱼得水,接连破获了许多重大案情,引得龙都城百姓称呼他们二人为青天再世。 “这个……少保大人……”苏钰说话的时候很尴尬,这才几年啊,自己就成了张孝武的下属了,而且还是下属的下属,好在他当年和张孝武感情不错,而且张孝武用他也本着用熟人的心思。若说苏钰有什么本事,他可以自豪地说:“没有。” “今日家宴,你还是叫我先之,我还是叫你伯陵兄,你看如何?”张孝武让丫鬟倒酒,随后又道:“我本也不是做中枢令的料,只是形势所迫,被大家抬到了这个位置。” 苏钰道:“你的故事我倒是从被人口中听说,可是真实又是如何,却并不知道了。” 张孝武简单地讲述了一下晋王之乱的过程,听得苏钰瞠目结舌,难以相信他当真以一当百斩杀了如此之多的叛军。张孝武说几句之后咳嗽了几声,苏钰感慨道:“你这么一番拼杀,是透支了生命,又做了中枢令统管全国,只怕对身体不好。” 张孝武苦笑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是逆流而上的鱼,若是停下来,必将会被所有政敌甚至如今的政治盟友碾碎,这便是政治,残酷而无情的政治。 第五百四十四章??科举 随着十月的到来,龙都内外话题便成了科举一事,连河间侯侯府内的下人们,也时不时地谈论起科举。科举考试三年一次,一般来说皇帝登基会额外增加一次科举考试,但大德帝登基之后的元年,朝廷主要精力放在应对江南叛乱之上,所以这额外的恩科便免了。按照正常顺序,大德三年十月十五日,便是科举之日,也是天下间所有才子佳人最关心的日子。 张孝武听芒种叽叽喳喳地讲着,说关于这次科举,有龙都的好事者列出了十大才子,说这十人将来必定是天榜的前十。 “这是个人都是士族的才子,将来都是朝廷栋梁,而且你知道吗?这十个人还都没有成亲呢。”芒种叽叽喳喳说,“也不知道将来谁那么有幸,能够嫁给他们。” 张孝武敲了她小脑袋瓜一下,说:“你这小丫头,要是瘦一些倒是有机会,可是你现在的胖样子,肯定不入他们的法眼。” 芒种气呼呼地说:“人家还不能想一想吗?” 张孝武大笑,道:“从今年开始,科举考生即便中了大榜,也不会直接做官了,他们十个人再优秀,也要入帝国大学学习三年才能做官。” 按照以往的惯例,天榜可是要调到翰林院学习,前十名随后进入御书房直接服侍皇帝的,那才是天子近臣,其他学子不过是天子门生。但从今年开始,朝廷将取消天地人三榜,并立三百六十人大榜,而这三百六十个人称之为中仕,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是朝廷的储备官员,当然,大榜第一人依旧是状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朝廷会重点奖励。但三百六十人将进入帝国皇家学院继续学习做官,学习时政管理经验,学习为官之道等等。 之所以张孝武强烈要求建立帝国皇家学院,便是需要一匹技术性官吏,而非一群只会写诗作赋的文人,以往的太学院太过注重举人们的文化素养,却忽略了他们的时政管理能力,以至于许多人做了地方官后却只会阿谀奉承,而对于当官后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一窍不通。 “老爷,科举那日,我能不能去看看?” “看什么?” “看状元啊。” “状元有什么好看的,你天天看着中枢令,难道他不香吗?” 芒种撇嘴道:“老爷,你只是俊朗刚毅,但和帅没什么关系的好吗?” 张孝武恨铁不成钢道:“愚妇!” “我还没成亲呢,我不是愚妇!”芒种反驳道。 张孝武道:“那就是蠢丫头。” 芒种哼道:“老爷就是嫉妒人家有才华。” 张孝武转头走了,心想着说今年必须跟向瑞说说,考题要难一些,绝不能便宜了那些人。 本次科举主考官便是右相向瑞,因向瑞负责税赋法改制一事而遭到士族攻讦,中枢府为了恢复向瑞的影响力,不至于他主政遭到攻击,特点向瑞作为主考官。这是一种平衡,朝廷不能总被士族牵着鼻子走。 对于科举,张孝武所知不多,谁让他是一个理科出身的技术员,他回忆起前世重重,当年若非因为自己的文科成绩太差,也不至于选择了理科。而他对科举最熟悉的,便是八股取士了,明清两代中,谁的八股文作得好,谁便能够取仕。而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组成,取四书五经内容,要用孔子、孟子的口气说话,四副对子平仄对仗。 工作之后,张孝武因为在图书馆,所以有幸看到了一篇清代的乡试八股文原本,同时也是图书馆的镇馆之宝,不过他倒是觉得人家写的非常好,不但字迹优美且文采优雅,然而当时图书馆馆长说,就是这篇文章的主人,竟然没有考中乡试,由此可见当年南方学子学习的刻苦,若是这人不是江南学子,生在山西、山东、直隶,只怕能中乡试头几名。 而圣汉帝国的科举是进行三场考试,第一场帖经试卷,考察的是学子们对于诗书的记忆力,考题多出自于四书五经,当张孝武看到四书五经之后,顿时有一种灵魂遭到重击的感觉以内这四书五经竟然除了一些地名和人名与自己穿越前历史不同,其他文字语言等几乎一模一样,也难怪他说的许多成语,别人也能听懂。 帖经考试考的是学子们对书本死记硬背的能力,也考的是他们的学习态度,所以这一场考试只有半天时间。考完之后,科举考场是要放开,学子们回到住处准备下一场,而非明清时代需要关在考场里三天三夜。 由于帖经考试只考察一百道填空题,所以只要答错超过十道填空题的学子,便没有资格进入下一场考试。但基本上只要能参加科举考试的人都是学富五车,极少有人会在第一场考试中被剔除——当然,也不排除有的考生考试时状态不好或头昏脑热或因俗世所扰。 帖经考试之后的第三天后,科举第二场考试为诗赋,以长诗或赋论方式对主考官的考题进行解题,同时根据自己能力对该考题进行通古论今的发挥,其形式类似于另一个世界的议论文,先解题再议论。诗赋考试考查的学生的文字能力,能否写出一篇文字优美、有论有据、能够说服他人的文章。 第二场考试结束之后,学子们只会休息一日,随后进行第三场考试,策论。策论则是以论施政、时事、人事、政治、学问等实用知识为考题的考试。一般平民学子在帖经、诗赋两项考试中与士族学子不相上下,但是在策论考试中便略逊一筹,毕竟许多平民学子对于朝廷甚至天下大势并不熟悉。而士族学子们因为家庭和族人的关系,更加熟悉朝廷的大势,从而在策论中更能写出附和朝廷要求的文章来,并取得相应的好成绩。 张孝武看着第三场的考题,不由得问对向瑞说道:“这是不是太刁钻了?” 向瑞奇道:“不是少保大人让我考难一些吗?” 张孝武咳了咳,红着脸说:“我是让你考难一些,可没让你考死他们啊。” 向瑞大笑:“少保大人,万勿轻视学子们的能力,他们比你想象的更加聪明。” 第五百四十五章??罗刹崛起 张孝武之所以觉得考题难,是因为向瑞出的题目竟然是“钱银”,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字。而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虽然并非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却也跟银子跟钱关系不大,做学问的,有几个能在乎钱的,尤其是士族的学子们,他们倒是会花钱,可却不会赚钱。 “啧啧啧。”张孝武摇摇头,“倒也是蛮好,只是怕你会被骂。” 向瑞道:“死里还生,哪里畏惧谩骂。” 作为帝国最年轻的执宰,大德三年的科举是一件重要的事,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尤其是鞑塔人的求援。 原来鞑塔混战之后,塞北荒原不断有各部落的野心家和雄主出现,他们相互厮杀,不断冲突,很快导致鞑塔汗国的四分五裂和集体衰弱。而今的鞑塔人,能够汇聚三千人的战争已经是前所未有的重大战役,大多数鞑塔部落之间的战争只有数百人,由此可见鞑塔部落之间的战场的残酷。 其中,一部分鞑塔人希望借助圣汉帝国的手消灭对手,并非圣汉的影响力有多大,主要是乌桓帝国与罗刹帝国在西伯涅海边展开了决战,并且无暇顾及东方。乌桓帝国始终采取对西方打压,对东方侵略的战略,而他们打压最狠的,则是地处乌桓帝国西北方永夜冰原的罗刹人。 罗刹人生活在西方大陆的北方,那里被大家叫做永夜冰原,永夜冰原几乎整年都被白雪覆盖,一年时间内只有三个月能看到绿色植物。因为长时间生活在冰原上,罗刹人的眼珠甚至是湛蓝色的,而乌桓人虽然也是白种人,他们的眼珠却是黑色的,这也是罗刹人和乌桓人最大的区别。 罗刹是恶鬼的意思,大家将生活在永夜冰原之中的这些野蛮人称之为罗刹,起初是一种蔑称,但后来罗刹人觉得这种称呼能够震慑敌人,便默许接受了。他们最开始并没有国家概念,只有部落,还是乌桓人将国家概念带给了他们。在一百多年前,永夜冰原出现了一个叫做阿列克罗夫的勇士,他带领罗刹人击败了乌桓统治者,并统一了永夜冰原,建立了罗刹国。但很快,罗刹国被乌桓灭国。 在此后的一百多年时间内,罗刹人经过一次次的抗争,终于从乌桓的奴隶地区争取到了殖民地的权力,并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国。但从附属地位上来看,罗刹国依旧是乌桓帝国的殖民地而已。 五年前,乌桓帝国东征塞北荒原与圣汉帝国决战,他们邀请了众多仆从国,然而罗刹人却不听号令,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一年前,瘟疫横扫乌桓帝国,导致乌桓帝国国力迅速衰弱,甚至军队受到严重影响。而此时罗刹国突然发难,杀死驻扎在永夜冰原的乌桓帝国殖民军,彻底取得了永夜冰原的所有权,并宣布建立罗刹汗国。 罗刹汗国的建立,意味着他们已经从殖民地摇身一变成为了独立王国,因此乌桓帝国再一次下令北伐。而重新见过的罗刹人也不甘示弱,他们取得了其他邻国的帮助,与乌桓帝国的军队在永夜冰原上展开了厮杀。由于冬季的到来,乌桓帝国被迫采取守势,然而罗刹人格外青睐冬季作战,他们屡战屡胜,步步紧逼,不但要将乌桓人赶出永夜冰原,甚至还要抢占温暖肥沃的乌桓大平原。 鞑塔各部落眼看着乌桓帝国渐渐衰弱,于是便想到了向圣汉帝国求援,希望借刀杀人,自己统一草原,于是一封封求助信送到了龙都之手。 “不帮。”张孝武看了这几封求援信之后冷笑不已,当年鞑塔人成为了乌桓人的仆从国,并且一起攻打圣汉,甚至还葬送了青龙军,那时候何其威风,何其骄傲。可草原雄主力高图被张孝武杀死之后,草原非但一盘散沙,甚至连一个勇士都没有,还要借助仇敌的手来统一塞北,当真可笑。 兵部左侍郎,老将廊沧宇劝说道:“如今是帝国版图向北扩张的最好机会,北方各国中,北夷与靺鞨交战,鞑塔内战,乌桓与罗刹决战,月氏与乌兹经过了大瘟疫之后国力眼中衰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我们占领鸦金粮仓了。所以,老夫以为,此时应该派出一万铁骑,迅速占领鸦金粮仓。” 但兵部右侍郎施泰恩却不支持,他说道:“占领鸦金粮仓固然可行,但而今乃是根除叛军的最佳时机,只有根除了叛军,我们才有精力和时间向外扩张。廊大人,若是一个人依旧身患重疾,他还能去争抢地盘吗?若是在争抢过程中,这重疾突然发作,又该如何?朝廷为了支持白虎军作战,已经精疲力尽了,再也没有金钱和兵力向外扩张了。” 此时王敬之忽然笑道:“也不是没有金钱和兵力,其实在西域,我们还藏着一支军队。”众人不解,王敬之道:“顾雍与李存义以三千溃兵占领了占领拉孜默国、其罕国和阿尔泰国,自称圣汉西域都护府,李存义自任西域大都督,顾雍任军师,震慑西域一众小国。原本陛下打算在今年派出五万百姓充斥西域,但是……”他摇头苦笑了一下,随后又道:“但若是让他们重新占领金城,我觉得可行,毕竟比起西域,金城距离帝国边境更加近一些。” 张孝武大喜,立即说道:“金衣卫速速与顾雍取得联系!玉帅,你询问顾雍一番,可否愿意返回龙都,他若是愿意,此前种种一笔勾销,朝廷还给他一个重要官职。” 王敬之道:“此人狡猾,未必敢回来。” 张孝武又问:“顾家人是否知晓?” “不知。” “告诉他们吧,这个好消息。” “好。” 廊沧宇见张孝武不支持战争,气得哼了一声,道:“若是不打,我就不必参与了,我只会打仗,不会和谈。”他向众人揖礼,随后离开中枢府。众人纷纷苦笑不已,这老将还真是脾气臭的很,谁的面子都不给,别说中枢令大人了,便是兵马大元帅,他也毫不在乎。 第五百四十六章?帝国屏障 廊沧宇曾经是飞驼关守将,但朝廷取消飞驼关后,他便成了闲散的将军和侯爷,在兵部挂职。虽然太乾帝几次想要启用廊沧宇,可无奈廊沧宇拒绝了太乾帝,当着先帝的面说他(太乾帝)说不懂军事,飞驼关何其重要,有飞驼关在便能震慑南蛮百国云云,直接把先帝给惹怒了。太乾帝于是将廊沧宇贬到了牧州去担任牧州守将,非有调令不得入京。 廊沧宇在牧州担任守将的时候,牧州不敢有任何人发动叛乱,甚至强盗都逃出了牧州,只因为这位老大爷太能打,太好战,变着法的训练士兵,又变着法的派兵围剿。什么烧山,灭族,投毒,下药,廊老将军为了对付牧州境内的土匪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他不允许门派在牧州境内存在,逼得上百个门派不得不搬迁到了其他地方。也许是杀人太多了,廊老将军一声只有一个儿子,还自幼体弱多病,儿子成亲三年便病死了,留下了一个孙女,今年才十四岁。可以说,到了孙女这一代,廊家算是断子绝孙了,于是廊沧宇更加行事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几年前,太乾帝便想要启用廊沧宇辅佐轩辕子循担任青龙军副帅,然而廊沧宇指着轩辕子循的鼻子呵斥道:“黄口小儿也能做主帅,你带兵,害死不知几万人,若要我带兵,我便带兵,用什么如此一个不懂军事的小儿来做主帅,当真可笑。不去不去,如此带兵,实在可笑。” 太乾帝无奈便只好用李存义做副帅辅佐轩辕子循,果然,轩辕子循带兵北讨不义,结果落得兵败身死的下场,青龙军从此之后也成了第二支玄武军。而因为廊老将军早有预言,很多人都认为太乾帝胡乱委任,太乾帝自然将怒火砸在廊老将军的头上。 但老将军无所畏惧,即便被免了牧州守将,他回到龙都之后依旧是每日逍遥自在,他的手下虽然没有十八义子,但也有飞驼七杰,无人敢招惹。这飞驼七杰是廊老将军于军中提携的七个最能打最善战的武将,当然,脾气跟他一样臭,都是茅坑里的石头。老将军被免去牧州守将之后,七个人齐齐地辞官回家给老将军当门客去了,整日陪着老将军,还悉心教导老将军的唯一孙女。 廊老将军并不是针对张孝武这般脾气,而是他本来就是这种臭脾气,兴致上来了,他敢追着笃山伯屁股后面大骂。 见老将军走了,众人也只能苦笑,张孝武也很无奈,但廊沧宇这样的老将军虽然脾气差了一些,可是却是个解决问题的人,也是朝廷中最坚定的主战派。一个朝廷需要有他这样的主战派,否则面对强敌面对棘手问题,大家都太过冷静,反倒畏畏缩缩不思进取了。 眼看天色晚了,众人商量了一番奏折之后,便退去了。 张孝武一个人留在了中枢府,他让人做了一碗面,端着面条唏哩呼噜地吃了精光。 “将军,你今天的胃口不错。”王一瑾笑道,“还需要再添置一碗吗?” “不用了。”张孝武揉了揉太阳穴,忽然问道:“对了,你上次给我的沉水香蛮不错的,我用了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王一瑾心中偷笑,能不管用吗?那哪里是沉水香,那是迷香,是那些江湖下三滥的采花大盗用的。他让人将迷香稀释然后重新制作成了香盘,并且说用了这盘沉水香之后,人仿佛沉入水中休息一样,格外舒服。 张孝武用过之后,果然睡得格外香甜。 “我给你点上?”王一瑾问道。 “不用,我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什么事?” “帝国还能扩张吗?” 王一瑾道:“我把地图拿来?” “拿过来。” 一张巨大的地图被扑在桌子上,张孝武依旧盯着世界地图,帝国的东方海外有东瀛百国列岛;东北方龙门关外有桦树河平原,黑森林,北夷冰原,死海沙漠;正北方两狼关外则是塞北荒原、乌桓帝国、月氏国、乌兹国;帝国的西部玉门关外则是万里黄沙,在万里黄沙西面则是生番国、弥陀国等上百个西域诸国,以及部分乌兹国国土;在帝国的西南益州西北则是生活在羌山高原的南羌国、北羌国、西羌国、孛安国、也律国、大食国、小食国等上百个国家;在帝国的东南则是十万大山屏障,越过十万大山依旧是上百个热带地区的蛮族国家,但圣汉人无法在热带地区生活,因此十万大山也成为了帝国的南方屏障。 看了看地图,张孝武哑然,自言自语道:“北方有东西叶赫山做城墙,南方有十万大山做屏障,西面有万里黄沙和羌山高原,东面则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好么,圣汉帝国如此得天独厚,怪不得怎么作死都不会死。” 王一瑾道:“其实帝国的版图来说,已经扩到了极致,你看一下,往南越不过十万大山,即便越过去了,那里的蛮族习惯了瘴气毒虫密布的炎热地区,咱们汉人也不能在那生活。而且越过十万大山的路,就要走两个月,所以向南无法扩张了。向西两个方向,一个是爬上羌山高原,那里呼吸困难爬不上去,另一个是越过万里黄沙去西域,一样没有价值。所以,唯一能扩张的就是向北,正北的塞北荒原和东北的桦树河平原。” 张孝武赞赏道:“没想到你对地理研究的很透彻,一点也不逊色于我。” 王一瑾笑道:“都是被您教育,还是您教育的好。” “油嘴滑舌。”张孝武道,“所以历朝历代,郡王都向北扩张,要么塞北,要么东北,结果青龙军折戟塞北,玄武军折戟东北。”他盯着地图,看着地图四周的天然屏障,它们的确是帮助圣汉抵挡了异族的入侵,但与此同时,它们也是囚笼,将圣汉帝国的文明死死地囚禁在了这片东方大陆上。 “将军,你说大海的尽头是什么?”王一瑾忽然指着东瀛百岛问道,“大海的尽头,会不会是神仙所在?” 张孝武笑了起来,大海的尽头,会是一新大陆吗? 第五百四十七章??斗诗(1) 压制住了朝中主战派出兵北上的呼声后,张孝武接到了农部尚书王典传来的喜讯,大德三年的南北方秋收已经结束,因为今年风调雨顺,而朝廷取消粮税和各种苛捐杂税,百姓们艰难的生活终于缓了过来。 王典说北方百姓的存粮可以到大德五年,南方百姓的存粮可以用到大德六年。当然,百姓们不能支持粮食,他们也需要衣食住行,但最起码到年底时,百姓们有了余粮可以贩卖,终于能够过一个好年。 张孝武的玉米实验基地也迎来了大丰收,每亩地收获近八百斤玉米,而对比一亩地麦子的产量仅仅是三百斤。玉米与其他粮食比较,在不使用化肥的情况下,产量远远高于其他,且利于种植。尤其是在山区地带,农人只需要将玉米种子种在坡地上,不用精心管理,也能够产出玉米,收获起来更加方便。张孝武随后让王典在北方和南方山地地区推广种植,他相信五年时间内,依靠玉米能够初步解决山区和土地贫瘠等地方的百姓基本口粮问题。 王典得此粮食,起初并不相信,但在考察了张孝武家里的试验田之后,也觉得这玉米可以推广,于是首先在各山区和土地贫瘠地带推广耕种。 别人种了一年粮食,还能吃上一口,张孝武种了一年粮食,竟然一口都没吃上,全都成了种子。农部可能是为了拍马屁,收购张孝武的粮食种子的价格甚至远远超过任何其他粮食,王典派人送来了两千两银子做种子购买的费用。 张孝武得了银子也没有地方花销,正巧此时苏钰找他借钱,便让下人借给了苏钰。询问原因,得知苏钰从苏家搬了出来,正在买房子,他看中了一个房子还差一些银子。 “房子多少钱?” “两千二百两。” 张孝武差点一口茶呛死,怒道:“我以为你是却缺少一部分,哪想到你是缺全部?” “自然不是,我不是还自己出二百两吗?”苏钰大言不惭地说道,向朋友借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年他在塞北赚钱的时候,何时将两千两银子放在眼中了,只不过如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而已。 张孝武齐道:“你怎么要出户?你阿爷终于发现你是个败家子,准备为民除害,将你赶出家门了?” “提到这件事我就生气。”苏钰一跺脚,甚至气得撤掉了一根胡子,他将自己的胡子扔在地上,愤愤地说。原来苏钰自从做了龙都府尹之后,苏家上下开始觉得自己是大户人家了,别说苏老爷子,便是府中下人都牛气起来,颇有一种不横着走都不会走道的感觉。几日之前,苏钰的大哥苏镜在青楼与人争执发生斗殴,苏镜心想自己弟弟是龙都府尹,自己怎能忍下这口气,于是便拿刀子砍了人。 官司打到了龙都府,虽然双方都有错,但苏镜可是当街用刀子伤了人,总归是过错更大。苏钰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便判了苏镜赴平安县皇家猎场劳役半年并赔偿对家二十两银子的结果。 但这件事引得苏家上下齐声反对,他大嫂整日在他房门口又是嚎啕大哭又是破口大骂,连他家的老爷子也说他不向着自己家人,怎能如何苛责大兄,让外人看笑话,给自己立节烈牌坊。 苏钰在家里待得烦了,便与妻子商议搬出家中居住,更是惹得了家中愤怒,苏老爷子甚至要断绝父子关系,并且中断了他的一切收入。苏钰平日大手大脚习惯了,本不在乎自己的薪俸,哪成想家里不支援了,他才发现偿还了私人的债务之后,竟然只剩下几百两银子,对于这个喜欢奢侈生活的士族子弟来说,几乎是一夜之间便成了穷光蛋。 “几百了银子的穷光蛋?”张孝武都看不起他了,“你可知龙都百姓一年花销是多少?一户四口之家,一年大约花费十五两银子。你这几百两银子,足够人家活二三十年了。” “那不一样,我还得请师爷,请幕僚,是吧?我独立出户,我的用下人吧?我的吃穿用度吧?”苏钰道。 张孝武笑说:“你要还这么奢侈,就不该跟家人闹翻。” “你以为我想闹翻啊?只是他们欺人太甚了,我知道他们的心思,他们不过是试探与我罢了。”苏钰苦笑着说,“若是我这次轻判了大哥,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人心贪欲永无止境,稍稍帮他们倒是可以,可这当街持刀伤人,我若是不判他,只怕日后他能做出杀人之事,那日后我该怎么救我大哥。我阿爷老糊涂了,以为他儿子是龙都府尹,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张孝武点头道:“你的确是该让他们知道,他们要的,是你给他们的,而不是他们闹来的。那人怎样?怎么判半年劳役,是不是严重了一些?” “丢了半根手指。” “这么严重?” “对,否则人家也不会闹了。” 张孝武道:“那看来你还是照顾你大哥了。” 苏钰道:“可家人看来,不让他们赔钱,我家便是吃亏,这能让我如何照顾?照顾家人也要有一个黑白的底线,黑白不分事儿,咱做不出来。” 正在说话,忽然有人来报,上百学子跑到了龙都府喊冤。 “怎么回事?”苏钰忙问。 传信的师爷道:“今日在诚心坊玉磨斋中,有数十名南北方学子发生了殴斗,结果双方都受伤了,便被银衣卫给抓了起来,送到了衙门里。”银衣卫主管治安,府衙主管判案子,这件事本来该是银衣卫管的,但银衣卫不愿意招惹学子们,尤其是临近科举,便把麻烦扔到了龙都府衙。 苏钰奇道:“好么,究竟是何缘由,引得如此斗殴?” 那师爷立即解释说道:“只不过是南方学子和北方学子关于哪里的学子更优秀这一话题,双方便开始了斗诗,你作一首我作一首,起初双方还是在比斗才华,哪想到后来有人写诗讽刺,到后来相互谩骂,结果就打了起来。” 第五百四十八章??斗诗(2) 圣汉帝国里所谓南方和北方的区别,并不是龙河以南为南方,龙河以北为北方,而是以阴山、阳山、松山、五迷山等山脉为界,北方大体上指的是珲州、代州、幽州、徐州、并州、青州、司州、雍州和龙都,而南方大体上指的是扬州、岳州、杭州、益州、牧州、寿州、越州、永州和江州,不过扬州南北狭长所以一般南部认为自己是南方人,北部认为自己是北方人,最为特殊。 圣汉立国时第一次科举考试,结果天榜三十人全部为南方学子,气得圣太祖撤了当时的礼部尚书,并圣太祖是幽州人,哪能眼看着北方学子没有一个人才选中,难道御书房里全都是南方口音的学子说话不成?后来圣太祖便立下规矩,录取天榜之时,必须南北方各一半至于状元榜眼探花是哪里人倒是无妨。例如吕柏亭这个状元,便是南方的益州人,而龙洋县县令季振当年天榜最后一名,他是北方司州人。 因为连续五届科举状元全都是南方人,故此南方学子在面对北方学子时,自然内心充满骄傲。但南方学子虽然做官的多,可做大官的都是北方学子,毕竟龙都地处北方,官员们的后代在做官时更加容易晋升。 于是南方学子说北方学子只会靠着蒙荫一无是处,北方学子说南方学子只会读书榆木脑袋,再加上有人挑拨,于是双方从文斗变成了武斗。 苏钰听了事情前后哭笑不得:“就这么点破事儿,各打十板子,赶出去。” 师爷忙说:“大人,这不是惩罚的事儿,而是南北之争。您信不信,几天之后,还会有南方学子和北方学子打起来。外界传说天榜十公子,全都是北方人,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士族子弟,所以大家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能进入天榜。” “这倒是未必。”苏钰随后摇头道,“但士族弟子的确更容易中举。” 张孝武听了他们的话微微一笑,南北方相互鄙视的风气,别说在圣汉,便是在中国,在美国,在全世界各国都存在。所谓地域歧视也源自于对自己家乡的热爱,从而鄙夷其他地方的人,只是即将科举,这些学子闹得动静有一些大啊。 苏钰向张孝武问道:“少保大人,您怎么看?” 张孝武道:“你是府尹,自然你来判,我不插手。” “你没意见?” “我在塞北做过几天县令,结果头疼得要命。”张孝武想到当初断案的苦恼,便是一阵头大,道:“你来吧,我看看热闹。” 苏钰道:“不能打,要怎么做?” 师爷说道:“大人,这些南北方学子,约好了明日继续在玉磨斋继续斗诗。以我所见,他们明日还得打起来,所以你今天不能简单地给他们打板子,而是想办法不让他们斗诗,至于办法,属下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哦?”苏钰惊喜道,“你说。” 师爷说道:“他们之所以斗诗打起来,是因为没有人做裁判,不知道谁写的诗好,谁写的诗不好。不如你明日去玉磨斋做裁判,届时你来裁定谁更胜一筹,等有了结果,大家自然是心服口服了。” “好,你便如此告知与他们。” “大人,应该你去亲自告知。”师爷提醒道。 张孝武多看了一眼这师爷,是一个很细心聪明的人,听口音也是个南方人。他对这群学子很好奇,斗诗最后成了群殴,还真是火爆脾气,便换了一身巡捕的服装跟在苏钰身边,陪着他去看看学子们。 苏钰见他兴之所至,自然不敢拒绝,心说这是什么毛病?张孝武给自己贴了假的长胡子,打扮老气了许久,乍看之下还以为三四十岁,身高体壮一脸英气,还真是一个美髯公。 苏钰回到衙门,吃了一惊,赫然发现被衙役带回来的学子居然有三百多人,看来这是一场大殴斗。好在衙役们说参与打架的只有二十几个人,其他学子都是听到南北方学子打架特地过来助拳的。 胡立说的时候,看到了张孝武,总觉得这人很熟悉。想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瞪着眼睛望着他,张孝武知道被他看穿了身份,便冲他嘿嘿一笑,胡立也笑了起来,心说将军今日应该是心情非常好,事物不繁忙,否则怎有如此闲心来此间听案。 张孝武的确这几天在给自己放假,其他中枢府知事能够处理得好,甚至比他还要老练,朝廷自然不会出什么大差错。他忙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也是该休息休息了,最近总是特别疲劳,询问了太医,告知自己需要减少工作,所以张孝武也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平日只是早上去中枢府,而下午除了陪太子,便是回家静养。 这会儿他对这些学子感兴趣了,也只是图一个乐呵,看看他们怎么闹事的。他记得上一次在两狼城里,益州人刘能便独压众珲州代州学子,还是他出手挽救了局面,羞得刘能再也不敢踏足北方。 “今日双方殴斗,都有过错,本官给你们记着每人十板子,明日若是再殴斗,加倍惩罚,再加上今日的十板子,每个人打三十板子。”苏钰大声喊道,“明日我将前往玉磨斋,给你们的南北方学子斗诗做裁判。” 立即有南方学子站出来,说道:“府尹明公,南北学子斗诗,您做裁判并不为过,但一来您是北方人,二来您乃武举出身……” “是啊,大人是北方人,自然向着北方人。” “对呀,而且大人不是科举出身,这能公正吗?” “有待商榷。” 苏钰好生尴尬,心中大骂你们不就是嫌弃我文化低吗,我虽然是武举出身,但我也参加过科举好不好,只是没有考中而已。正在此时,张孝武在他耳边说道:“明日我邀请太史丞来做裁判。” 苏钰脑子一转,立即厚着脸皮说道:“诸位学子,既然你们觉得不公,我便找一个公平的人,明日太史丞大人将做裁判,你们可有不服?” 第五百四十九章??斗诗(3) 太史丞范子丞虽然是龙都人,但大家却不觉得他做裁判有何不妥,一来范家世代做太史丞记录历史,眼观天下,在他们的笔下没有南北方之分。二来范家历史上出现过许多大才甚至状元,只是范家的人似乎有一个诅咒,即便考中状元了也做不好官,只能专心做学问。由范子丞做裁判,大家自然全都服气,于是纷纷说道:“我们自然是服气的。” “听说范大人正在修编本朝《儒经》,若是修成,则可开宗立派了。” 实际上《儒经》是张彪和范子丞一起编修的儒学经典,只是张彪因参与为谋反,这《儒经》的继续编修工作便交给了范子丞。三个月前,范子丞将《儒经》第一版交给张孝武,张孝武也看不懂这本书,便让太学院、太史院和翰林院三方一同参考。这第一版《儒经》不知怎么流传到了民间,于是众学子们顿时疯了,又误以为编修《儒经》的人是范子丞一人,给他带来了极高的名气。不过因为第一版《儒经》中存在不少漏洞和错误,范子丞召回了第一版《儒经》,此时正在编修第二版《儒经》。 张孝武憋着笑看着苏钰,心说你这府尹好惨,被学子们嫌弃文化低了,让你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了吧? 此时又有学子问:“大人,比试将采用何种方式?” 苏钰想了想,转身与张孝武耳语起来,众学子顿时议论纷纷,猜测着身穿巡捕服装的美髯公到底是什么人,两人一番商议之后,苏钰转身对众人说道:“既然是斗诗,比的就是写诗。这样吧,明日正午,南北方各派出五名学子做代表,写好诗作之后封名字,交个裁判。范大人选出其中优作五篇,若是五人诗作中南方学子多,便是南方获胜,若是北方学子的诗作多,便是北方学子获胜,如何?” 众人自然毫无异议,纷纷表示同意,这才满意离开。等众人走后,胡立立即上前揖礼,笑道:“将军今日雅兴啊?怎么?对南北之争感兴趣。” “还是老胡你了解我。”张孝武笑道,“我倒要看看学子怎么打架的,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吗?” “学子打架也分南北。”胡立笑说,“南方学子一般都不打架,他们喜欢吵架,当然,真被人揍了惹急了,一旦打架也是不怂,他们会直接抡拳头。北方学子打架的特点是一般不吵架,一旦吵架没有十句就动手了,先是扔东西,再是轮椅子。所以南方人爱用拳头打架,北方人爱用武器打架,甭管地上是什么武器。” “所以这次是北方学子先动的手?” “的确是。” “是南方学子先惹得事儿?” “也是。” 张孝武大笑:“这南方性格和北方性格倒是在打架上体现淋漓尽致。” 苏钰忙问:“这话怎么说?” 张孝武道:“南方学子,也就是南方人大多都是要给对方留有余地,就比如这个打架,用拳头打架一般不会打死人,所以是给对方留有余地,把对方打服了打跑了为目的,机智狡猾又不失风度。北方学子则是直接要把对方从肉体上消灭,用武器工具打架,一个不小心就会打死人,所以北方人不给别人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豪爽洒脱直来直去。” 胡立说:“明日是否要防着点他们再打起来。” 张孝武道:“不用了,不过今天晚上南北方学子肯定私下串联,明日会推荐选派出最有才华的五个人去斗诗,一同前去的人肯定不少,所以这人数一定会非常多,且老百姓有爱看热闹的习惯,你去银衣卫,让他们也派人过去维持一下场面,别发生人员踩踏事件,反倒惹出大事。” “喏。” 苏钰求援道:“大人,我跟范大人不熟啊,我请不动他,只能你来说动,你来请他吧。” 张孝武笑说:“好,我去请他。”他亲自来到太史院与范子丞说了此事,虽然范子丞不愿意参与学子间关于南北方谁更好的话题争端,但张孝武亲自邀请,这个热闹是必须要去的,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商量了明日如何比试的问题,范子丞笑说这写诗也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这种雅斗也值得提倡,免得真的动了拳头大家都不好,他又说:“明日我一个人做裁判,别人便是赢了也不服,这样吧,我请太学院大学士章涵麟和翰林院大学士荣彦漳二人,与我一同做裁判。如此我们三人裁决出十首诗中的五首,倒也无人可说。” “大善。” 张孝武辞别范子丞回到家中,见成化居然在自己家里,跟着云烟、芒种和商婉儿在打麻将,顿时一阵无语,心说你们这是要把太子爷带跑偏的节奏啊。芒种一眼看到了张孝武,立即跳下椅子跑了过来,说道:“老爷老爷你总算回来了,你替我打牌吧,太气人了。” “怎么了?” 芒种指着太子爷,抱怨道:“他啊,每次都给你妹妹好牌,气死我了,当真气死我了。” 张孝武大笑,没见到婉秋,便问了起来,得知原来是二夫人的小说话本最近大火,赚了二百两银子的润笔费,书商还向她约书,竟然约了三本,每本的价格都是二百二十两,先行给了她二百两银子的订金。 袁婉秋本来只是写书打发时间,却没想到写书竟然收到欢迎,还得了这么多银子,当然,银子是小事儿,可这种肯定是她此前半生从未受到过的尊重。读者的喜爱和书商们的让婉秋产生了独立的人格意识,她忽然发现自己可以不用任何人也能够被人承认。 这会儿,婉秋正在闭关写书,她说写书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便在院子最安静的阁楼里开始了写书,并且不允许外人打扰。 “二夫人说,除非有天大的事儿,便是老爷您回来了,也不需要向她汇报。”芒种说道,“夫人的小说,写得太好了,我要不是识字少,肯定日日都看。” 第五百五十章??今科十公子 张孝武万万没有想到,婉秋写的那种年轻书生和大户小姐私奔之类的狗血小说会受到欢迎,还居然赚了这么多银子,他心说该不会是书商知道自己的身份,特地拍自己马屁吧。不过芒种随后说夫人用了一个秋山居士的笔名,别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且夫人的小说的确受到欢迎,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夫人们,一个个都追捧着收看。 而对于这种情情爱爱的小说,张孝武最多能看两眼便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想起前世自己中学时期,男生都在看金庸古龙梁羽生,女生都看琼瑶席绢和亦舒,而还有一部分同学看着日本动画七龙珠。 张孝武高中时候闲暇之余也喜欢看一些小说,可他喜欢的小说比较特殊,他喜欢看倪匡的小说,不是因为倪匡小说色情和种马,而是因为他是为数不多写科幻小说的作家,只可惜后来扫黄打非,倪匡的小说被整顿了…… “老爷,我听人说,明天侯一辰会去参加南北学子诗会。”芒种眼睛里满是小星星,一副未来追星女粉丝的表情,颇有一种虹桥一姐的辣眼睛感觉,当然,芒种只是胖了一些,但五官却很好看,颇有种越长大越像二十不惑里段家宝的感觉,“老爷,你看明天……” 张孝武给了她一个响头,道:“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待着,一个女孩子整日往外跑作甚?再说你如今是管家,你要是不想做了,我让别人做,你看如何?要不人过两年,我给你找户人家嫁了得了。” 芒种立即委屈地摇头:“那还是算了——不过要是您将侯一辰赐婚给我,我倒也能勉强接受,毕竟我们才相差六岁!” “做梦吧你!” 张孝武转身便走,芒种还要追来,结果被商婉儿和皇太子给生拉硬拽回来了,非要她继续陪着他们打麻将。 张孝武的家里没有士族家庭那种威严严肃的感觉,反倒整日热热闹闹嘻嘻哈哈,尤其是芒种和商婉儿这两个丫头与他非常亲近,就连云烟也渐渐地适应了河间侯府的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转身来到书房,躺在卧榻之上,他忽然回忆起了前世读书时参与的一场打架。 中学生打架百分之九十因为女生,而他有幸参与了三次另外百分之十的约架,第一次打架因为同学在食堂不小心碰翻了别人的饭碗,两方吵架没三句,便打了起来,具体话语是这样的: “你瞎啊?” “你会说话吗?” “你啥意思?” “想干仗?” “艹,去操场!” “麻痹谁怕谁!” 于是两方迅速集结各自班级男同学,在操场上对峙了十分钟后,被正在中午执勤的教导主任发现,并迅速平息“暴乱”。 第二次打架因为校庆玩会儿的彩排,他同班的乐队与另一个年级的乐队因为节日前乐队彩排,为了争夺音乐教室的练习权,两个年纪的同学打了起来,他侥幸参与其中,没打到人也没被打到。 第三次打架倒是他个人了,以为与同学一点小矛盾两人动了手,结果两人被同学给架开,各自挨了一拳。这次打架倒是促进了两人的感情,等各自去了大学,毕业工作,两人联系最多,关系最好,每次喝酒都要回忆两人打架经历。 次日一早,张孝武带着王一瑾乔装了一番,这次是乔装成为了中年书生和书童,王一瑾长得太年轻,只能扮演书童,而张孝武面目体型阳刚十足,无法乔装为小鲜肉,便只能往老了一些化妆。哪成想他带着王一瑾刚刚出门,便碰到了一个老熟人,王敬之早早地在半路上等着他们,笑说:“先之贤弟,近来可好?” “王……” “在下马文才。”王敬之也不知怎么化妆的,竟然看上去三十来岁,只比张孝武大一点点而已。 “我还梁山伯咧。” “梁兄,一路同行可好?” 张孝武道:“马兄,你不好好查案,去参加什么南北学子诗会,会不会被金衣卫手下投诉?” 王敬之道:“不会不会,如今没什么答案要案疑难杂症,我想这这种热闹事儿梁兄肯定会去凑热闹,便想着你不能出事儿,于是特地前来保护。” 张孝武大笑,与他一起通行,两人带着“小书童”来到诚心坊的时候,竟然看到诚心坊坊城封城了。原来是今日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银衣卫迫不得已关闭了坊城四门,只允许学子进入,不允许贩夫走卒和普通百姓出入,免得因为人员众多发生踩踏拥挤而出现事故。 但是诚心坊关城,其他地方的百姓却不知道,以至于大家都拥挤过来看热闹,反倒将学子们拦在外面。王敬之和张孝武便被拦在了城外,看着人头耸动的坊间大道,王敬之忍不住抱怨道:“这些人哈,还真是闲得无聊,怎么就跑过来看热闹了,能看得懂诗吗?” 一旁立即有老百姓说道:“看不懂诗,还看不见人吗?大家都说,将来状元肯定就在这群人中,我们就是看状元的。” 张孝武问道:“那你认为,谁能做状元?” 那人立即说道:“自然是侯一辰侯公子。” 旁边立即有一个女孩说道:“不!不对!我觉得是纪筱强纪公子。” “怎能是他?” “凭什么不是他?” “侯公子一表人才。” “纪公子风流倜傥。” “呸!风流倜傥就去青楼,咱们这是比文才,比能力,又不是比谁能当兔爷儿。” “你你你……” “你们都别吵了,要我看啊,应该是肖之安肖公子。”又有人插嘴道。 张孝武忍不住问道:“肖什么?肖战?” “肖之安。”有人解释说,“今科十公子之一,太学院青阳夫肖坤肖大学士的公子。” “哦,肖之安还是个士族公子。” “那人死鱼眼做不了状元,你看哪有状元张那么大一双死鱼眼的?要吓死皇上吗?” “我呸!人家是桃花眼。” “桃个屁!就是死鱼眼。” “你死不是讨打?” “怎么,说不过就打人是吧?” 有人高喊道:“别吵了,别吵了,今科十公子来了,他们一起来的。就在诚心坊北门,大家过去看看呀。”于是,众多百姓纷纷向北门跑去。 第五百五十一章??诚心坊 由于跑去的人太多了,张孝武等人连忙闪身让开,他还差点被人撞到,一旁的王一瑾抱怨道:“这些人都疯了吗?几个书生罢了,怎么跟见到神仙似的。”张孝武却问道:“马兄,请问今科十公子,是不是先前被大家传说中肯定能取天榜的十个公子?这些人又是何人?” “正是他们。”王敬之饶有兴趣地细数起来,“这十人分别是肖之安、韩毅、纪筱强、侯一辰、卢俊、朱子涵、徐睿、李捷、曹炜、干文卫,其实大家看好他们,无非是因为他们出身于士族,且各个都是家族精心培育的子弟。他们自小便聘请了名师教诲,再加上家族鼎力支持,且年龄相当又各个面容端正,再加上他们十个人今年参加科举,所以有好事者将他们十个人起名为十公子,又被叫做今科十公子。” “都是官宦子弟。”张孝武托着下巴笑道,“在考试中可有照顾?” “这倒是不曾有。”王敬之道,“圣汉帝国科举向来意义重大,无人敢在科举考试中作弊,否则将会惹怒天下所有人。” 张孝武点头,心说:“科举考试和战争是仅有的两条平民子弟晋升阶级的道路,如果这两条道路都被堵死了,那么朝廷也就离崩溃之日不远了。一个国家一定要给占大多数的普通百姓一个晋级阶级之路,阶级固化非但不利于稳定,也不利于统治,因为家族日益强大可能会威胁到统治者。” “你在想什么?”王敬之问道。 张孝武一拍巴掌说道:“人少了,正好趁机入城。” 今科十公子的到来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这边的人少了,张孝武和王敬之等人来到坊城门口,看到门口带队阻拦的人居然是王怀礼,便让王一瑾上前向他打了招呼。王怀礼虽然觉得张孝武化妆之后眼熟,但愣是没看出来是谁,只是他认出王一瑾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书生是将军大人,忙请他进入坊城。 可能今日上午进入坊城的人太多了,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每一家店铺都几乎爆满,难怪金衣卫不允许其他人入坊城了。忽然一个背着书篓的年轻人扬着手中的书籍喊道:“淮安诗集!淮安诗集!五十文一本,新鲜出炉的淮安诗集,先到先得,过后没有了!” 几个书生冲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当真是淮安先生的诗集?” “这还能有假?”书贩道。 “可淮安先生不是不再写诗了吗?” “嗨,这你就不懂了,淮安先生不写书是因为忙于朝中大事,但这些诗都是他年轻时创造。你们想要取得佳绩,需得知道淮安先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当然了,我一个书贩,可定看不出淮安先生的爱好。可你们不同,你们是天之骄子,你们是国之栋梁,你们是才华横溢的秀才举人,你们肯定能看出来淮安先生的爱好。”书贩子陪笑道,他江一本书递过去,“您可是要考举人的,淮安先生可是阅卷人之一,若是你看了他的书,写出他喜欢的风格,肯定能高中啊。” 几个书生见一本诗集不贵,便出钱买了,不一会儿,书贩子里的书全都卖光,书贩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张孝武在一旁吃惊不已,道:“淮安先生是谁?” “是翰林院大学士肇淮安。”王敬之笑道。 “他是阅卷考官吗?他们怎么知道考官名单的?”张孝武怒道,“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王敬之摇头道:“阅卷考官的名单是皇帝亲订,不过现在肯定是你,你没定下来,谁知道由谁来阅卷。” “那他们这是……” “都是一些龙都本地商贩用来哄骗外地学子的手段。”王敬之啧啧笑道,“每一次科举考试之前,这些人都想尽办法骗外地学子和一些年轻人的钱来。不过人家这也是做生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另外一说,若不是这些人想着投机取巧,也不会被人骗钱。” “这倒也是。”张孝武笑道。 三人漫步到了诚心坊玉墨斋附近,但此地已经被众多学子和百姓团团围住了,三人看着这人山人海的架势,估计是没办法挤进去。忽然远处有人喊道:“十公子来了。”于是众人自动给十公子让路,这是个青年才俊聚在一起,一边向众人点头谢礼,一边走了进去。十位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且面红齿白的公子哥果然不凡,别说才华,就是品相也是一等一的风流英俊,每个人都是美男子,难怪引得周遭的百姓和女子连胜欢呼,称赞道:“果然是今科十公子。” 张孝武略带一些羡慕地看着十公子被众人簇拥进去,转身问王敬之道:“我们和他们比起来,差了什么?” 王敬之笑道:“差了相貌。” 张孝武忍不住笑道:“的确,这十公子拎出来,各个都比你我长得好看,只是这斗诗需要脸吗?” 王敬之道:“长得不好看的人,自然要看才华了。”他指着十公子的背影说道:“这十个人斗诗龙都人,所以他们代表北方学子,只是不知道南方学子会派出谁来,南方士族少,但才子多。” 张孝武道:“正因为南方士族少,才让南方学子更加有机会争取功名,也导致南方学子每个人都勤奋认学。反倒是北方士族多,以至于天花板被人为地遮盖住,普通百姓子弟即便学得再好也比不过那些士族弟子的关系,所以大家才会更加踊跃地区当兵。所谓北人尚武,南人尚文,其实不过是大家迫不得已罢了。” “这位兄台有见地!深得我意,深得我意,不如我请兄台饮酒如何?”忽然,一旁走出来一个黑瘦黑瘦的学子,听口音是南方人,应该是牧州一代的人。牧州经常出现一些狂人,也许是因为牧州产美酒,酒喝多了人自然狂放一些,看这人的表现便知道此人也是一个狂生。他摇着折扇,上前一步道:“牧州刘元庆,见过二位兄台,不知尊姓大名?” 王敬之道:“司州马文才。” 张孝武道:“雍州梁山伯。” 第五百五十二章??梁山伯 这个世界没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所以这位刘元庆公子也没有觉得名字诧异,向二人揖礼问好,随后又感慨道:“南方学子比起北方学子来,虽然文采更胜一筹,可南方学子也有南方学子的苦,北方学子也有北方学子的愁。今日斗诗,表面上是南方学子与北方学子之争,实则乃平民学子与士族学子之争而已。” 张孝武顿时有所感悟道:“原来如此啊,我说怎么这么多人来参观,全都是来给平民学子助拳的吗?” 刘元庆道:“却不尽然,有些人还是喜欢士族学子的,梁兄与马兄二位是平民还是士族学子?” 王敬之看看张孝武,张孝武微微一笑道:“我二人虽然出身士族,不过也只是旁系庶出,算是士族里的平民学子,没有得到祖上蒙阴庇护,否则也不会这么大的年级蹉跎至今,若是人人都仗着士族出身便能取得佳绩,我们两个老家伙早就入仕为官了。” 王敬之道:“我还没老。” 张孝武揶揄道:“对,你还没取到老婆,自然没老,只是你这么大了还娶不到老婆,也不知是穷,还是身体有问题。” 王敬之气得吹胡子瞪眼,刘元庆忍不住笑道:“看来二位感情很好。”他虽有又叹道:“你说的倒也是这个道理,士族出身的学子,也不尽然都受到庇护。以往是我愚见了,总以为士族与平民乃两极分化,但没想过士族之中也有嫡出庶出之分,抱歉二位,在下鲁莽了,不该简单地一分为二。” 张孝武笑道:“是非曲直黑白难辨,人无完人,即便你不喜欢士族学子,但也不妨碍这士族学子中有许多良人,国之栋梁。” 刘元庆立即否认道:“兄台说错了,我并非不喜欢士族学子,我只是不喜欢他们代表北方学子,凭什么这北方学子就被几个士族学子代表了呢?据我所知,北方学子之中有许多才华横溢能人,而作为一个南方牧州人,我最喜欢的人反倒是一个北方人,此人恰恰是平民出身。” 王敬之笑道:“哦?此人是谁?说来听听?” “当今朝廷太子少保张孝武。”刘元庆一提到张孝武,顿时露出了崇拜的眼神,摇头晃脑道:“他写了不少诗作,非但立意深远,文字优雅,还具有家国情怀,这样的诗人才是真正的大能。那什么十公子,不过就是仗着家师显赫,老师有名气,仅此而已。” 张孝武与王敬之两人忍俊不禁,此时王一瑾走来,手中拿着竹牌,说道:“老爷,马公子,入玉墨斋的通行令弄到了。” 张孝武奇道:“怎么进入玉磨斋还需要通行令?什么时候才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王一瑾笑道:“对的,这通行令也是今早玉磨斋的老板推行的,我刚刚送拜帖的时候,他们告知的。” 张孝武道:“那你花了不少银子吧?” 王一瑾笑道:“是,的确不少。”他哪里花了一文钱,走过去之后,便通知了银衣卫负责人,银衣卫立即为其奉上通行令,只是负责人包胤如今在其他地方,一时半会儿没赶过来。 张孝武道:“那你怎么只有一个通行令?马兄怎么进去?” 王敬之刚想说我不用令牌,我翻墙进去,便看到王一瑾解释说,这一个通行令可以带五个人,他们只有三个人,一个通行令足够。张孝武见状,便对刘元庆说不如你与我们同行,一起去看看热闹,这南北两地才子的斗诗会是如何进行的。 刘元庆笑道:“银衣卫都来了,估计是打不起来了,我才敢进去看看,否则我可不去凑热闹,君子不立于危墙下嘛,我们牧州人最不喜欢打架了。” “哈哈哈,同行同行。”张孝武大笑。 沾了张孝武的光,刘元庆也混到了一个牌子,四人正要走过去,张孝武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南阳女郡王施仲秋竟然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而且这厮还乔装打扮男装,只是这男装扮相不好,破绽百出,还被人家当场拆穿,便被拒之门外。 施仲秋险些被看门的打手给气哭了,怎么人生处处都是波折,这南北学子斗诗会,居然还不允许女人去看了。她一转头,忽然看到王一瑾,顿时眼前一亮,立即跑了过来。 “一斤,你居然在这里,别躲我,小心我揍你啊。”施仲秋兴致勃勃地跑过来,王一瑾尴尬地露出了笑脸。 张孝武忙躲在王一瑾背后,然而他很快不用躲藏了,因为施仲秋和他关系太熟,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他,笑着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秋公子别来无恙。”张孝武见自己被发现了, 施仲秋指着他的胡子咯咯娇笑道:“你竟然……这么顽皮。” 张孝武无奈,反唇相讥道:“秋公子,被拒之门外了吧?你是不是没有令牌,这样,我们有。” 施仲秋道:“是啊,可怎么办呢?” 张孝武道:“好办,你在旁边的茶楼等着,我们有什么消息,便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等同于你也在里面了。” 施仲秋气得够呛,掐着腰怒道:“有你这样的朋友吗?” 张孝武道:“怪只怪造化弄人,你交友不善了。” 刘元庆忍不住笑了起来,王敬之也忍俊不禁失笑,两人看了一眼,都认出这秋公子是女人了,只是没想到这“秋公子”竟然和三人中最不帅的“梁山伯”关系最好。王敬之自然知道此人是南阳郡王,而刘元庆却不认得,以为她是哪家的顽皮大小姐,非要凑个热闹过来。 圣汉民风即保守又豪迈,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乔装打扮,别人倒也并不觉得有何羞耻,只是认为她顽皮而已。且圣汉的女人向来是婚前活泼婚后贤良,大家也默许了这些大小姐的行为,只要行为举止不过分即可。 施仲秋眼睛一转,问道:“你们能否进去?” 张孝武无奈道:“我们是可以,但你不行。” 施仲秋道:“我偏要随你们进去,否则我就……告诉我表姐和表妹,哼哼哼……我听说啊……” 第五百四十三章 ?赤诚相待 这女人一八卦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施仲秋如此威胁之意,顿时让张孝武倍感无奈了。皇上说好将顾家儿女嫁给张孝武,但是却因为皇帝这个大媒人突然昏迷,以至于这桩婚事不上不下,好在此事只有顾家家主和张孝武知道,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也免得了两家的尴尬。只是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说是亲家,又不是亲家,尤其是张孝武没有长辈,燕阳侯家业也不好意思催促。 张孝武只好求饶道:“打住,停!死套婆——我试一试吧,看他让不让你进去,若是人家看门人坚决不让你进,你也别难为我,一切得按照规矩来,你说是吧?” “好的呀。”施仲秋鼓掌道,似乎对张孝武信心十足,刘元庆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张孝武,心中猜测此人的身份,同时众人跟随在张孝武身后,尤其是这女扮男装的美貌少女,更是欢快的像一只脱了缰的野狗…… 张孝武无奈地看着施仲秋,心里说你哪里像个女郡王,反倒像一个小跟班。施仲秋却露出了狐狸一样狡猾的笑容来,紧随其后。这种情况,若是在张孝武曾经生活的现代,女孩肯定上去抱着他的胳膊,大摇大摆地彰显主权了。不过施仲秋紧随在他身边,其作用与抱着胳膊并无二样,人们纷纷侧目。 “奇了怪了,怎么他们都认出我是女扮男装来?”施仲秋纳闷道。 张孝武顿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说:“你长得小鼻子小脸小嘴巴,一双水汪汪大眼睛,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是女的,就算你是男的,人家也会认为你是兔爷儿。” 五人上得前去,张孝武地上通行领正要说话,却那看门人果然发现了施仲秋,顿时瞪大眼睛气呼呼地喊道:“不是说了吗?今天——”他话还没说完,脖子便被一个人掐住了。 包胤的大饼子脸露了出来,将这看门人扔到一边,撇嘴呵斥道:“滚蛋!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大官人在此吗?” 那看门的壮汉见状吓得连滚带爬站在旁边,哆哆嗦嗦不敢说话,包胤拱手道:“梁公子,这小王八蛋有眼不识泰山,您请进。” 所有人都纷纷看了过来,心中顿时猜测起此人的身份来,莫非是哪家贵公子?梁公子?当朝姓梁的大人,只有兵部别驾梁承恩,难道这人是梁大人的亲戚——梁大人今年才四十岁,这人看年龄也不是梁大人的孩子,那就应该是两大的弟弟。众人这么一想,顿时看着张孝武的眼神变得不同了,纷纷尊敬起来。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兵部别驾梁大人的弟弟,这谁能惹得起,兵部的人向来最是护短咧。 张孝武好生尴尬,心中倍感无奈,暗说包胤你个王八蛋,我本想大隐隐于市,哪想到经过你这么一闹,被人误认为贵公子了。不过今天来的公子太多,他这个冒牌梁公子倒也不是最扎眼的一个,很快,便有其他贵公子来了。张孝武便与王敬之等人走了进去,施仲秋凑了上来,低声道:“梁兄,你的面子大得很嘛,有什么秘诀没有,不妨告知于我?” 张孝武笑道:“秘诀没有,不过就是朋友众多罢了。” 施仲秋偷笑道:“哦?那为什么你的朋友这么多?你是怎么交朋友的,能否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呢?” 张孝武知道她是故意都自己闷子,便也立即展开了反击,心说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个大的,便大咧咧道:“这个交朋友嘛,无非是交心而已,需要两人坦诚相待——我俩在河里一起洗过澡,这叫什么,这叫做坦荡荡,‘赤’诚相待。你想交个朋友,需得学我。” 施仲秋刹那间羞红了脸,两个脸颊仿佛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又气又恨,一跺脚跑了。张孝武哈哈一笑,转身看到其他人面色古怪地看着他,笑声戛然而止,问道:“你们那么看我作甚?” 王一瑾立即说道:“公子,你把人家秋姑娘给吓着了。” 王敬之道:“佩服佩服,如此本事,当得第一风流。” 刘元庆也说道:“梁公子,沾花惹草的本事,我等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 张孝武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玉磨斋并不是吃饭的地方,这里是一处茶馆,只经营香茶与点心,但玉磨斋的主人比较有名,是人称三痴先生澹台保信。澹台保信复姓澹台,两千年钱祖先被封在澹台国担任国主,但澹台家族不喜欢争霸,只喜欢生孩子,在北灭国之后,澹台家族并未被诛杀殆尽,其家族改性为谭、覃、邰等姓氏,而其中还有一部分坚持用澹台作为姓氏,保留至今。 澹台保信被人叫做三痴先生,是因为他痴迷品茶,痴迷种花,痴迷写诗,因此在进入玉磨斋后,众人放眼之处皆为鲜花笼罩,整个玉磨斋内处处都是花的海洋。有吊兰,有玉树,有银花,青石之外,皆为千百种各色艳丽的小花,当然让人恍若来到仙境一般。 王敬之赞道:“早就听说玉磨斋乃花海,今日算是涨了见识。” 张孝武道:“马公子不是多次在龙都中,怎么也是第一次来玉磨斋?” 王敬之笑道:“还真不曾来此,要不是托你的福,我近几年都不会来此。” “为何?” “大雅,我受不了。” “哈哈哈,你这是雅过敏,你得需要一点俗的中和中和,不若等一会儿我带你去青楼感受一下俗文化?” “这个……可以有。” 两人谈笑着,来到玉磨斋正厅,此时近百个学子泾渭分明地分成两队,东西相望,来得晚的只能站着,看来这些人只是助威的,并非比赛的选手。他们不知道双方是如何选派出站选手的,并且不知道是谁出站,只好在门口掉望着,心中猜测起来。此时南北学子中,北方学子显然气焰更胜一筹,毕竟北方学子里有今科十公子助阵,而南方学子显然寒酸许多,没有一个出名的人,因此顿时遭到了北方学子的嘲笑。 第五百五十四章??斗诗(4) 北方学子自然以十公子为首,但其中有五个公子坐在第一排,表明了他们的显赫地位和出战的人选。其他北方学子们纷纷簇拥着这五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对面南方学子来,有不屑者也有慎重者,有观望者也有分析者。士族子弟虽然骄傲却不嚣张,他们不是暴发户的傻儿子只知道炫耀毫无能力,他们也做足了功课,基本上猜得出对方派谁出战。 南方学子中,坐在最中间的文弱书生,便是今年状元呼声最高的益州呼延湛。 此人被称之为益州神童,一岁能言、两岁识字、三岁写字、五岁写诗、七岁背《四书五经》和中原十二史,九岁第一次参加乡考便考中了解元(乡考第一名),但随后便大病一场,在道观中修行五年,十四岁下山后参加州考,再次一举夺得益州会元(州考第一名)的好成绩,然而他再一次病重,入道观修养。 以十四岁而中会元者,不说后无来者却也前无古人了,且呼延湛因为在道观中修行原因,行事做派潇洒自在,再加上面貌清秀风流倜傥,给人一种浊世清公子的仙意感觉。 南方学子众人以呼延湛为核心,面对北方学子众多士族弟子毫不相怯,纷纷指点其北方学子中的那五个代表来,说他们无非是仗着祖上,才能不过如此而已。 张孝武并不认识双方,他看了看王敬之,问道:“马兄,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 王敬之道:“我只认得一个,肖之安肖公子,那个长的最好看的就是他。” 张孝武笑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王敬之道:“因为他小的时候,我抱过他。” 张孝武吃惊道:“你和他家人是故交?” 王敬之看了看左右,那刘元庆刘公子也许是见到了熟人去打招呼了,连王一瑾都不知道去哪里玩乐去了,便小声地解释:“是也不是,他父亲有个恶毒的妻子,因为生不出孩子,他父亲便纳了姨太太,姨太太又生了他。岂料到肖父正妻嫉妒,便让人将他给故意弄丢。恰巧当时我在追查一件肉脯案,见到他家中下人神色诡异,便将其抓住严刑拷打。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一命,他父亲得闻后立即将正妻休出家门,那正妻一头撞死在大门上,轰动一时。” 张孝武道:“你原来是他的救命恩人。” 王敬之捋着胡子,欣赏地看着肖之安道:“没想到他都这么大了,一晃十八年过去了。” 张孝武嫉妒道:“人长成这个样子,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但人无完人,他长得好看,也许文采就不行了呢?” 王敬之哭笑不得道:“哪有你这样的。” 张孝武又问:“其他人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南方学子正中间的,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但我听过他,白莲公子呼延湛。”王敬之将呼延湛的故事讲给张孝武听,张孝武也忍不住啧啧称奇,王敬之又道:“这人说来也奇怪,每次考完试必须要大病一场,上次考中了益州会元之后又在道观中修养了五年。恰好五年之后逢陛下举办今科科举考试,你说巧合不巧合?另外,他先中解元再中会元,若是今科能高中状元,那才是千古无人后无来者。” 张孝武道:“此人的确是——个病秧子,你看那脸白的,跟炭灰一样,唉——可惜了,你说这样的人能够给国家贡献什么?一个病秧子,即便考中了状元,他能做官吗?他能处理朝政吗?” 王敬之笑道:“那你就别管了,人家才华在哪里,谁也夺不走,我看你是嫉妒了。” 张孝武道:“我嫉妒他什么?我嫉妒他身体不好,我嫉妒他死的早?” 两人正在斗嘴的时候,玉磨斋的主人三痴先生澹台保信引着作为裁判的太史丞范子丞、太学院大学士章涵麟、翰林院大学士荣彦漳三人走了进来,有人呼喊道:“范大人来了,范大人来了。” 众多学子纷纷起身揖礼,等三人落座之后才收礼,众人才敢徐徐坐下。众人小心地打量着三位大人,有些人认得,但更多的人不认得此三人。 澹台保信出列道:“今次荣幸得到龙都府尹苏大人的支持,在玉磨斋寒所举办南北学子品诗大会,而苏大人又为我们请来了三位大人做此裁判,现在由我向大家介绍一番。这位,便是翰林院大学士荣彦漳,这位是太学院大学士章涵麟,中间这位便是太史院太史丞范子丞犯大人。” “见过三位大人。”众人再一起起身恭敬道,三人坐在椅子上揖礼,彰显一派宗师风范,众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们三个人足以坐着承受大礼。 张孝武和王敬之也在混在人群中,只是他们在外面,没有屋子里,所以他们没有拜礼。两人官比里面的三人大,身份也比他们重要,拜他们自然是有点别扭,便自动地躲开了这繁琐的仪式。 张孝武转身的时候,又看到施仲秋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连忙嘘了一声,施仲秋见状上前问道:“何事?” “斗诗要开始了。” “我知道的呀。” “别大呼小叫,里面可有重要人物。” “我认得的呀,我范伯伯嘛。” 张孝武瞪大眼睛:“你范伯伯?你认识?” 施仲秋偷笑到:“自然认得,我阿爷虽然是武夫,但他与范伯伯关系较好,范伯伯也说过,若是我阿爷不去学武,也能考中一个举人。” 张孝武道:“怎么你阿爷文武双全,你是文不全武不全呢?” 施仲秋笑嘻嘻说:“那是因为没有人惹着我,惹着我的话,看我砂钵大的拳头!”张孝武看着她小小的青葱玉手,转过脸去,心说你家的砂钵是喂猫的吧,这么小。 施仲秋靠近了张孝武,张孝武顿时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扑来,好奇道:“你刚才……怎么跟现在不一样?你怎么变香了?” 施仲秋道:“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张孝武想了想说:“哦,我明白了,你是用胭脂多了,身上自带的香味——就像腌咸菜一样,腌久了自然就咸了。” 施仲秋气得嘟起了嘴,小拳头砸在张孝武肩膀上,像是蚊子咬了人。 第五百五十五章??斗诗(5) “公子,斗诗开始了!”王一瑾跑过来说道,打断了这两人的小暧昧,张孝武忙挤了进去,施仲秋又跟着挤了过去。也许是人太多了,人挨人人挤人,两人的身体不自觉地贴在了一起,两人顿时都感觉非常尴尬,可惜外人却不给他们错开的机会,愣是把他俩挤在了一起。张孝武只好带着施仲秋来到一个角落,虽然远了一些,但也能看得清楚。 澹台保信道:“为了增加今日品诗大会的乐趣,牧东侯林枫林大人特地送来了金花一朵,此金花为纯金打造,重八两,价值么,自然不用说了。这朵金花便送个今日最佳诗作,若有人能够在今日夺冠,这朵金花将有范大人为其佩戴。” 众人顿时惊呼不已,牧东侯竟然献出金花作为今日彩头,当真是圣汉最有钱的人,当然,这金花可不仅仅代表着金钱,更意味着荣耀,日后佩戴金花上殿面圣,只怕又是一段佳话。这金花将来传给子孙后代,也是一件能够流传千年的传家宝。 此时南方学子代表呼延湛忽然起身道:“范大人,章大人,荣大人,有礼了,晚辈末学呼延湛有一提议。” 澹台保信看了看范子丞,范子丞点头,澹台保信问道:“呼延公子,你有何提议?” 呼延湛道:“今日虽然是雅斗诗作,但毕竟是在斗诗,不如各派一人两两斗诗,先胜三局者获胜,如何?” 范子丞奇道:“为何要如此?” 呼延湛笑道:“十首佳作放在众大人眼前,且每一首都是大才之作,众大人肯定会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反倒不如一次献出两首诗,三位大人裁决之后,必然会选出一首更加上乘者,如此既节约时间,又节省精力,还免得众人争议,不知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范子丞与章涵麟、荣彦漳低声商议之后,纷纷表示同意,说实话,十首诗同时摆放在三人面前,当真能看花了眼。且如此选择必然分歧较大,反倒不如一首诗与另一首诗争斗,既增加趣味性和竞技性,又能让三人不至于陷入争论。 “就按照你说的搬。”范子丞道。 澹台保信看了看北方学子,问道:“众公子可有异议?” “无有意义,如此能早早结束,我等求之不及。”肖之安和侯一辰等人立即表示道。 澹台保信道:“既然双方无有异议,便先各自派出一人吧,再由三位大人出题。” 呼延湛笑道:“不如我们各自写个条子递过去,条子里写着各自派出的人选,大人也可以写个条子交给三痴先生,条子里写着题目,如此方显公平嘛。”这个呼延湛不愧是南方学子代表,非但伶牙俐齿,便是连小事细节都琢磨的入微可见,偏生人家说的非常在理。 范子丞在荣彦漳耳边小声笑道:“南方学子是怕怕你们偏向于北方学子,这才选了这种办法。” 荣彦漳笑道:“无妨,咱们就是看一个乐呵,至于南方学子获胜还是北方学子获胜,都是咱们圣汉学子,我们只拿此事当做雅趣罢了。” 章涵麟笑道:“我们当做雅趣小事,但这些孩子们可当做人生大事,信不信,科举之前,这些孩子都会谈及此事。” 范子丞道:“既然如此,何不让这场斗诗更有趣一些?” 荣彦漳道:“我看可行。” 章涵麟道:“我也支持。” 于是,范子丞转身对澹台保信说道:“可以,就这样吧。” “三位大人同意此建议,双方可有异议?”澹台保信向众人问道。 双方当然别无异议,这建议是南方学子提出来的,可北方学子对自己的才华充满了自信,认为不管对方用什么办法都无意义,便各自点头同意。随后双方研究了一下,各自写了条子递了上去,与此同时,三位大人也写好了题目,三张纸条送到澹台保信手中。 澹台保信随意拿出一张纸条,拆开之后立即举起纸条说道:“第一题,梅花!” “梅花?” 众人纷纷一愣神,万没想到,这第一首诗的题目竟然是梅花,于是众人小声议论起来。龙都气候并不寒冷,虽然已经秋末了,但除了早晚有点冷外,正午非常炎热。玉磨斋内外种了许多花朵,不知澹台保信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这些花儿反季节绽放。而三位大人看了这些花儿之后,便觉得不如写花,而花中梅花更值得称颂。 澹台保信随后拿出第二张纸条,读道:“龙都,侯一辰。” “原来是北方的侯公子!” “侯公子肯定能赢。” “是啊,有侯公子出面,哪还比什么。” 澹台保信随后拿出第三张纸条,读道:“益州,呼延湛。” “啊?” 众人都是到呼延湛是南方学子中最有才华者,甚至是争夺状元郎的不二人选,但大家万万没想到,南方学子派出的第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前锋大将,居然是他们的老帅?!一出场便把底牌给掀开了,这南方学子们打了北方学子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他们存了一个什么想法。北方学子们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纷纷看向侯一辰,但侯一辰淡淡一笑,并不在意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南方学子。 呼延湛起身站了出来,自信满满地走上前去,原本便带有一丝仙气的他此时更是潇洒至极,道:“多谢三位大学士出此题目,在下曾经于山中修炼时观看梅花,偶然之间得了一首诗,想着这首《折梅》会带入丘冢,没想到今日有此机会将小作写给众人。只是,我这首诗是早就完成,不知能否写下来,是否算作作弊?” 范子丞笑道:“呼延公子能够如此坦诚,便证明你非但问心无愧,且自信满满。这题目虽然你写过,可所有题目对大家都是公平的,若是侯公子早早写过,也是无妨。今日斗诗,斗的是诗作,不是运气。毕竟才华才是永远,而运气,只是几天。” “说的好。” “范大人讲话就是有水平。” “看看人家,才是大官咧。” “这倒也无所谓公平与否,谁也不能保证一定猜中,除非他作了许多上乘的诗作。” 第五百五十六章??斗诗(6) 范子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呼延湛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侯公子且耐心等待,在下先作给众人倾听。世林兄,还请准备笔墨纸砚。” 他的朋友立即许世林立即准备了笔墨纸砚,呼延湛笑道:“在下献丑了,侯公子,我先作诗了。” 侯一辰哭笑不得,心说你这家伙心机太深,只能说道:“你先写吧。” 呼延湛在纸上写下,并同时说道:“梅花得意傲群芳,雪后追寻笑我忙,折取一枝悬竹杖,归来随路处处香。” “好诗!” “好啊!” 众人万万没想到,这考题一出不过须臾,呼延湛尽然写下如此诗作,当真是白莲公子,益州神童。当然,人家自己也说了,他曾经砸山中修养,正巧写了一首关于梅花的诗,只是没想到碰巧三位评委给了一个梅花的题目,算是他的幸运。可即便如此,人家呼延公子这首诗也是上上之作,众人不得不称赞起来,尤其是那第一句“梅花得意傲群芳”,当真是既自信又骄傲,引得原本士气低迷的南方学子们顿时挺起了腰板,提起了士气。 侯一辰顿时被对方的呼声扰乱了思绪,等他听清呼延湛的《折梅》之后,原本心中的草稿也被大乱了,毕竟呼延湛的《折梅》太好了,他心中所想所作,完全不是《折梅》的对手。于是他握着毛笔,盯着直面,却许久许久写不出一个字。 其他人看的急了,纷纷议论起来,而此时呼延湛却提醒道:“诸位诸位,侯公子作诗,需要大家静一下配合,请勿打扰。”众人立即闭嘴不言,但是看到双发一个自信微笑,一个一脸愁苦埋着头,便知道这比赛根本不用比了,不管是从才华、从能力、从口才、从气度、从心机、从反映来看,呼延公子赢得毫无悬念。 侯一辰硬着头皮写出来一首诗,递给澹台保信,澹台保信递给范子丞,范子丞道:“还请三痴先生读给众人,我等三人再做评判。” 澹台保信立即读道:“白玉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几家门户重重闭,春色如何入得来。” 众人顿时皱起了眉头,这首诗——完全不是人家《折梅》的对手,哪里还需要继续比,哪里需要三位大人叛乱,于是纷纷望向三位大人。 范子丞与其他两人看了一眼,随后说:“呼延湛,胜。” 荣彦漳道:“呼延湛,更胜一筹。” 章涵麟道:“呼延湛。” 众南方学子们顿时欢呼不已,而北方学子垂头丧气不已,万没想到第一次便被南方学子打得抬不起头来。若是两人的诗作不分伯仲,他们还能呼喊几句,甚至裁判偏心,可惜大家都听出来了,这南方学子呼延湛的《折磨》的确要好过侯一辰的《梅花》几分,大家不能争着眼睛说胡话吧?而且人家三个裁判也立即做出了裁决,的确是呼延湛的诗作更佳。 南方学子赢了第一次,顿时欢呼不已,他们很快写好了第二张纸条,递了过去,而与此同时,北方学子也送好了纸条,澹台保信等到第三张纸条之后,才宣布道:“第二场—龙都学子叶阿牛。” “叶阿牛是谁?” “对啊,不是十公子吗?” “这就奇怪了,我以为他们会继续派出十公子咧。” 此时一个容貌绝美的美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身材骨架矮小,扇着扇子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了出来,侯一辰侯公子立即给他让座。叶阿牛微微一下,淡淡地看着对方。众南方学子被这个美少年砍过来,顿时慌乱地错开目光,因为叶阿牛太好看太美了,他们看着这叶阿牛甚至有一种雌雄难辨的感觉,又岂能不慌乱。 张孝武也目瞪口呆,不禁摇了摇头,小声说:“这男的长这样,要是不穿女装就浪费了。” 施仲秋嫌弃地说道:“你都在想什么呀,莫非你喜欢男人。” 张孝武道:“闭嘴你。” 施仲秋嘟着嘴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女人。” “你才不喜欢女人。” “那你为什么见着叶阿牛还目不转睛?” 张孝武道:“你不好奇吗?这人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一样,今年科举,有这个叫做叶阿牛的人参加吗?” 施仲秋道:“你管人家参不参加科举,兴许人家就代表北方学子呢?” 张孝武摇头道:“如此贱名,定然不是士族子弟,可若不是士族弟子,侯一辰等人为何如此尊敬与他?所以我判断,这叶阿牛的名字,是假的,甚至我怀疑——他这个人也是假的。” 施仲秋道:“你看谁都是假的。” 张孝武道:“我眼神好得很,距离这么长,我也看得出来——他没有喉结。” 施仲秋顿时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女的?” 张孝武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此时澹台保信继续朗读道:“扬州,韩三虎。” “题目,粮食。” 众人一阵头疼,这三个大学士当真能捉弄人,怎么还出这么一个题目,居然是粮食。写粮食又简单又不简单,对于大多数的平民学子来说,他们在读书的同时还需要下地干活半耕半读,而对于士族弟子来说,他们则不需要耕读,自然有佃户为他们种出来粮食。所以这道题目,显然对平民学子更加有利,人们纷纷看向韩三虎,想着此人应该是平民出身吧。 岂料到韩三虎尴尬不已,他虽然是南方人,可他家是南方富豪,且家里是做大生意的,从小便锦衣玉帛,几乎没有种田的经历,到现在为止,他连麦子和稻子都分不清楚,更别说这粮食了。 叶阿牛淡然一笑,泰然自若地来到桌前,凝思片刻之后,提笔一蹴而就,随后由侯一辰将诗作交给澹台保信。澹台保信看了一眼,大惊不已,忙递给三位裁判,三人看了之后站了起来,不由得说道:“好诗,好诗,好诗!” 众人闻声顿时一阵心痒,好在澹台保信立即朗读道:“圣人作耒耜,苍苍民乃粒。国俗俭且淳,人足而家给。一夫耕几垄,游堕如云集。一蚕吐几丝,罗绮如山入。太平不自存,凶荒亦何及。神农与后稷,有灵应为泣。” 第五百五十七章??斗诗(7) 一首诗罢了,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因为这首诗立意深远,诗中那浓浓的忧国忧民的味道迎面扑来,这哪里是一个书生能够做出来的诗作,若非朝廷的忠烈老臣,又岂能有人能做出如此佳作。 众人不禁纷纷望向这叫做叶阿牛的翩翩美少年,不由得感慨起来,人说雌雄难辨便是如此,你看着他的时候,明明知道他是男人,却在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比女人还要美丽妖娆。人们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移开目光,似乎这样的人不应该考虑国泰民安,而是应该考虑胭脂粉末肆意花丛。 如今写诗的人多了,但能够将忧国忧民写入诗中,无疑在立意上便胜了一筹。且叶阿牛的诗不但工整押韵,还承前启后,句句不离百姓人家,这又岂能是常人所比? “圣人作耒耜,苍苍民乃粒。国俗俭且淳,人足而家给。一夫耕几垄,游堕如云集。一蚕吐几丝,罗绮如山入。太平不自存,凶荒亦何及。神农与后稷,有灵应为泣。”张孝武低声将这首诗重复了一边,吸了一口冷气,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诗中的意境,眼前顿时出现一副百姓凄苦,朝廷中奸人辈出,贪官污吏不利民生的景象来。 “我擦!这不是在骂我吗?”张孝武一下子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这男扮女装的叶阿牛竟然借着诗骂自己,这还了得。可是他又不能去反驳,至少他知道如今朝廷的情景,尽管他和中枢府在竭尽全力地努力、在拼命地维护这个庞大而古老的帝国,但下及官员们贪污受贿、欺压百姓,似乎重疾难返。张孝武之所以要建立各种学院,创建现代化的大学体系,其实就是准备用这些大学生来替代旧官员,让圣汉帝国焕发新的生气。 此时王敬之走了过来,张孝武对他问道:“马兄,你觉得这首诗如何?” 王敬之揶揄道:“梁兄,从你的表情便能看出,你是极其喜欢这首诗。不过这首诗似乎对你不怎么友好,你感觉出来了吗?” 张孝武点头道:“我的确是喜欢这首诗,而且对这作诗的叶阿牛佩服不已。无论此人是谁,我都想要与之结识一番,向他讨教一二。马兄,你可认得此人?怎么我从未听过龙都有这如此人才,他怕是哪个世家公子吧?” 王敬之笑道:“是啊,他若是参加科举,必定夺得状元。” “你是说他不参加科举?”张孝武不由得一问,随即反应过来忍俊不禁,他看出来这人是女扮男装了,既然是女扮男装,这人的身份定然是个女子,所以不能参加科举倒也是正常事。而想到女子不能参加科举,的确有点歧视女性,但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而圣汉帝国之所以不让女子为官,是因为女子比男人更加冲动,更加不会理性思考。男子中冲动者甚少,而女子中冲动者反倒是甚多,古人都知道的道理后人哪能不理解。 王敬之笑问:“你很喜欢这个骂你的人?” 张孝武道:“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我喜欢被虐一样。”他心说,我可不是抖m,没那个受虐的癖好。 王敬之笑道:“那就好,此人你虽然不熟,但名气却甚大。”正说着话,忽然见到那南方学子代表韩三虎弃了笔,将桌子上完成一半的诗作揉成一团废纸,随后转身向叶阿牛一拜,长吁一口气方道:“叶公子大才,在下自觉不及公子十分之一,在下的小作便不拿出来丢人了。此战,在下败得心服口服,他日有幸,韩某自会向叶公子请教。这一局,在下败了。” 见韩三虎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失败,众人倒也不觉有他,毕竟这叶阿牛的诗写的太好,任何人上前都会不自觉地避让三分,也只能说这韩三虎简直太过倒霉,竟然到遇到这么一位写诗的奇才。 只是这叶阿牛名气太过小了,众人如何不知其人,仿佛这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大家不由得继续看过去。叶阿牛被大家看了个满脸秀红,转身对澹台保信道:“三痴先生,下一场吧。” 澹台保信也忙张罗起了第三场比赛,第三场比赛中,范大人三人给出的题目是蜡烛,而南方学子派出来的代表是越州龙浅子,听名字就知道这龙浅子并非是汉人,而是汉话的蛮人,大家不由得更加好奇,这人到底是有何能耐,竟然代表南方学子出战。 北方代表排上去的人则是肖之安。 十公子中,肖之安最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虽然叶阿牛美的雌雄难辨,但肖之安才是最符合大众审美的美男子,眉宇之间有一种英姿勃发的气息,再加上此人年仅十九岁,更是成为龙都城中众多富贵小姐趋之若鹜的存在。 而两人斗诗的结果的结果,让所有看热闹的、支持的人开怀不已,肖之安的诗作《夜烛》以二比一的投票结果堪堪险胜龙浅子的《明光》。 龙浅子羞愧不已,但一旁的的呼延湛却并不在意,他淡淡地微笑道:“龙兄,论写诗,你比他强,但论气场,你却不如他。” 龙浅子道:“莫非因为我不是汉人?” 呼延湛笑道:“就算你不是汉人,可我等何曾轻视与你,可曾怠慢与你,可曾将你视作外人?” 龙浅子苦笑:“不曾,是我多心了。” 呼延湛道:“因为这里是龙都,周遭看热闹的学子,多以北方人为主,你的诗作虽然稍稍优于对方,但相差不多。所以在周遭北方学子鼓噪之下,三位大人心中稍稍偏向与他,倒也无妨太多。” 龙浅子问道:“这第四场,该如何比?如今我们比分已经是一比二,落后于他们了。” 呼延湛笑说:“我已经选出了代表,你放心好了,此人若是出场,必定能够大胜之。” 龙浅子好奇道:“是谁?” 呼延湛笑而不语,让人将条子递给澹台保信。 “题目,龙河。” “北方学子代表,司州纪筱强。” “南方学子代表,牧州刘元庆!” 第五百五十八章??斗诗(8) 张孝武与王敬之惊讶不已,万没想到南方学子的第四个代表竟然是他们顺带手帮着带进来的牧州刘元庆,难怪他一入玉磨斋之后便没了影子,原来是去准备参加者长斗诗会了。而他们帮着带刘元庆进入此地实在是多此一举,人家用不着他们帮忙便能进来。 “这混账玩意,骗了我们。”王敬之哭笑不得道。 张孝武忍不住笑说:“此人颇为有趣,颇为有趣。” 刘元庆依旧是那一父扮猪吃老虎的模样,假模假样地来到桌前,随后摇头晃脑,仿佛自己才华不及对手一样。而刘元庆本来长得就一般,甚至比一般还要差一点,反观他的对手纪筱强,帅的是惊天动地,双方稍稍一对比,人们从心里就认定纪筱强更加厉害一些。 张孝武问这纪筱强是什么身份,王敬之说纪筱强父亲是河部官员,家中也是士族,而且纪筱强是家中长子长孙,未来继承爵位的人。 “今科十公子之中,只有纪筱强是长子长孙,未来能够继承家中爵位,其余人均不能继承爵位,因此此人才算是公子。”王敬之道,“只要纪筱强再胜一局,南方学子就不用派出最后一人了。” 张孝武道:“我打赌,获胜的人是刘元庆。” “哦?何以见得?” “此人狡诈宛如鬼狐,反观纪筱强,偏偏贵公子,这种贵公子往往过于骄傲,且毫无生活阅历,被众人捧在手中,所做的诗词宛如空中楼宇华而不实。范大人喜欢的诗作,却是那种写实的诗作。” 两人写作的速度都是飞快,交到了澹台保信手中,澹台保信随后大声朗读起来,果然这纪筱强的诗作辞藻华丽富丽堂皇,甚至有点飘然如仙的感觉。然而刘元庆的诗却宛如一幅画,人们眼前看到的,便是那滚滚流淌的龙河,给人一种厚重的历史感迎面扑来。 三个大学士彼此看了一眼,纷纷将投票投给了牧州刘元庆,南方学子终于将比分扳平。 此时北方学子倒也不着急,他们派出了十公子中写诗最好的人,朱子涵。 今科十公子中,若是说谁的命运最坎坷,非朱子涵莫属,而论学问的高低,同样也是朱子涵最高。此人乃是工部官吏朱潜的继子,他的亲生父亲战死在了桦树河畔,母亲改嫁给朱潜。 然而朱子涵的阿翁却不许朱子涵随母亲改嫁,便将他留在了原家,等朱子涵阿翁病死之后,他的叔叔和婶婶却不容与他,将年纪幼小的他赶到了马棚里给全家人养马。朱子涵的堂弟在学习的时候,他便在门外偷听学习,老师知道他喜欢学习,便每次故意大声教授,实则是说给他听。 就这样,朱子涵在叔叔家生活三年,三年之后,年仅十二岁的朱子涵还是因为惹怒了婶婶,被赶出家门在外流浪。他在街道上流浪几日之后,偶然间遇到了父亲当年的好友,在得知朱子涵如此悲惨之后,便带着他来到了朱家。 朱潜当年便想要收养朱子涵,只可惜他的阿翁不许,这会儿倒是没有人阻拦了。但朱潜已经有了三个亲生儿子,所以朱子涵这个继子便很是尴尬地成了家中的“长子”。虽然是长子,但也只是一个名分罢了,实则家中爵位也轮不到他来继承。他也只能专心致志地学习,争取考上功名,让他的叔叔和婶婶好好看看,当年被他们感到界面上的小男孩,如今又这等出息。 “南方学子代表会是谁?” 众人纷纷猜测起来。 很快,澹台保信说道:“南方学子代表,永州,康天恩。” “这人是谁?”众人疑惑不解,彼此面面相观,此时便看到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微笑着从南方学子中走了出来,见到呼延湛后笑着点点头,呼延湛也笑了,似乎放下心来。而北方学子们见到一个如此好不出名的人,心中多了几分轻视,更加觉得稳操胜券。 朱子涵却问道:“可是岭南麒麟子?” 康天恩惊讶道:“你知道我?” 朱子涵道:“岭南百年只有一个麒麟子,我又岂能不知,说起来家父与令尊乃多年好友,阁下据说也在龙都出生,算是北方学子吧。” 康天恩笑道:“我么,虽然出生在龙都,但出生半年便去了岭南,从小喝南方的水,听南方人讲话,说南方人的话长大,所以我自然是南方人。” “好样的。” 一众南方学子欢呼道。 朱子涵道:“虽然你是麒麟子,但今日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请。” “请。” 澹台保信此时摊开纸条,大惊失色道:“最后一场,无题。” “无题?” “何解?” “是啊,什么意思?” “三位大人是不是在鼓励他们?” “有这么鼓励的吗?” “其实就是说,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对不对。” “大概是了。” 范子丞很快作出解释道:“最后一题,便是让你们拿出最好的诗作来,无论题目,无论要求,只要能够写出最好的诗作,便是胜者。” 朱子涵微微一笑,立即前往书桌前书写起来,反倒是康天恩犹豫了一番,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来到书桌前,提笔着墨,将周遭的声音过滤掉,静下心来写出诗作。 王敬之皱了皱眉头,看向张孝武,他自然知道这康天恩是张孝武的人,作为金衣卫指挥使,王敬之的记忆力非常强大,他只看到过康天恩一次,便将他的相貌记在了心里。此时看到康天恩,王敬之心中的惊讶不小于张孝武,所以用目光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你派他来的?他不是已经做官了吗?怎么还准备参加科举吗?” 张孝武也满脑子疑问,摊了摊手,意思是谁:“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龙洋县县丞不做,非要跑到这里来斗诗,我找谁说理去我?” 王敬之撇嘴,表示道:“你的手下,你还不知道,你这个中枢令多久没和属下聊天了。” 张孝武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巧看到朱子涵递交了诗作,只见他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坐到了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无所畏惧地看着对方。 第五百五十九章??斗诗(终) 张孝武不熟悉朱子涵,但从王敬之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此人经历过人生中的大喜大悲,也经历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能够位列十公子之一,并且作为压轴的人才,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而拥有这样经历的人,往往人生中最重视的是自己,这种人不适合做手下,因为他不会对任何人忠诚,他只忠诚于自己的实力和能力。 张孝武更加熟悉康天恩,可他和康天恩接触不多,康天恩是阮清文的师弟,按照道理来说阮清文更加熟悉,但阮清文也说他并不了解康天恩。张孝武饶有兴致地看着康天恩,不知康天恩的文采如何。 只见康天恩似乎稳操胜券了一般,慢悠悠地写好了诗,交给澹台保信。经过范子丞的点肯,澹台保信随即从两首诗中抽取了一首,看墨迹似乎是朱子涵的诗作,又听到澹台保信道:“我自少年我自狂,放浪形骸左陇上,韶华岁月天易老,岂止游侠趾高扬。天下风云英雄会,谁家少年谁家郎,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与君游四方!” “这……好狂妄的少年。”王敬之忍不住说道。 张孝武听罢,反倒觉得少年便该如此,只是没想到这朱子涵内心是如此的一个狂人,且诗句之中既表达除了狂妄,有表达除了对尘世的鄙夷和对自幼的向往,也许这是他独自安静之时对自己人生的一种参悟。对于这样一个历经磨难富贵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可以击败他,也没有什么看不开的,既然任何风雨都无法击倒他,狂妄一些有何妨? “好诗!” “佳作!” “狂是狂了一些,但狂的有资本!” “不愧是是狂生朱子涵。” “他的外号是狂生吗?” “对,此人就是龙都第一狂生。” “狂生!” “狂生!” 在场的自然以少年居多,而朱子涵的一首诗,道尽了少年心中的那种狂妄不羁,道尽了人们对自由的向往,比起年纪大的老人来说,少年人的诗,自然更加符合少年人的性格。于是众人忍不住大声叫好起来,甚至当场给他取了一个绰号,龙都第一狂生朱子涵。 朱子涵向众人微微点头致谢,看来已经稳操胜券了。 澹台保信望向范子丞,范子丞点评道:“我自少年我自狂,好诗,好诗,一首诗道尽了少年人该有的样子。若是年少不轻狂,难道等我等年纪再狂妄不成?古人云,莫欺少年郎,便是如此。吾辈皆从少年来,自然知道少年的样子,而今一介少年道尽了天下少年郎的心思,可谓近年来少有的佳作,当评为上上。” 有了范大人的点评,众人更是将他夸到了天上。 王敬之问道:“梁公子,你觉得如何?” 张孝武道:“这样狂放不羁的少年,是诗人,却不适合做官。” “为何?” “太过浪漫,会导致他太过理想化,而官场,可不是什么实现理想的地方。”张孝武道,“官场是这个世间最俗气、最丑陋、最直接表现人性的地方,在这里丑恶能够放大,罪恶也能放大,他将会看到这个世界中他从未看到过的丑态百出。” 王敬之点头道:“这倒也是,他所经历的痛苦,对于人间来说,对于黎民百姓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但少年就是少年,在他看来,他承受的痛苦已经是世界最苦的了,所以经历了他的痛苦之后,狂妄一些也不足为过。” 此时澹台保信开始朗读起康天恩的诗作来,他看了诗作之后颇为惊讶,随后高声读道:“一年老一年,一日复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寻一旧时友,饮一塞北酒,谈一天下事,泣一国之忧。” “这……” “竟然……” “怎能有这样的诗作?” “太过神奇了吧?” “不相伯仲啊。” “一首七言,一首五言,一个少年狂妄,一个忧国忧民抒发心中为国的抱负,的确是难以判断,看看范大人他们如何判断吧。” 范子丞三人自然也没有想到,最后这两个人拿出来的诗作竟然如此上乘,当然,若是论起来立意深远,还是第二首诗为佳。而康天恩的诗,更加能够引起书生的共鸣,所有读书人都在心忧天下,但更多的人则是无法展示自己的人生抱负,苦苦等待着能够有朝一日被朝廷重用,贡献自己的力量。 圣汉的书生们,无论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他们都自幼熟读圣贤书,知天下懂大义,而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的人却又太少太少,诚如诗中所言,一年老一年,一日复一日,一秋又一秋,大家都在慢慢变老,可又何时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呢? 每次参加圣汉科举的秀才便足足四五千人,可却只录取一百八十个,这样的几率让许多人头发都熬白了,也依旧是个寂寂无名的小秀才。那些士族子弟们即便读不成书,也能买个官,甚至转投到参加武举考试,在武举考试里混一个参将科举人。可对于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来说,寒门学子,只能有一条路,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落桥者们,谁又能读懂他们的抱负。 范子丞三人议论许久,方宣布道:“虽然朱公子的诗作为今年少有佳作,但,今日最佳者,为这位岭南学子,康天恩。我宣布,今年南北诗会,夺取金花者,为南方学子。” “好!” “赢啦!” “今日终于得胜了!” “南方学子争气咯!” 南方学子一阵欢呼之中,北方学子沉默起来,既然是斗诗,自然要有一个结果,这三位大人也不是和稀泥的人,否则打个平手多少。但若是打个平手,这场斗诗也就没有必要举行了,而且最后这五朵金花也便成了笑话。 澹台保信虽然不愿意将五朵金花赠给南方学子,可还是很好地做好了主持人,将五朵金花分别戴在了五个南方学子的头上。五个人被簇拥着离开玉磨斋,而北方学子们也怏怏不乐地离开,留下了一片狼藉的玉磨斋。 这场斗诗会的结果,很快传遍了整个龙都城,世人皆知,南方学子更胜一筹,这让许多北方学子心中纷纷不服,发誓一定要在这次科举考试中力压南方学子一头。 第五百六十章??叶阿牛 张孝武和王敬之等到众人全都走了,这才慢悠悠地离开玉磨斋,两人聊起了这场斗诗会,倍感觉得乐趣。其实南方也好,北方也罢,斗诗只是一种雅趣而已,南方学子之所以获胜,却也存在一定的侥幸。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关于谁的诗作更好,谁的诗作更引人入胜,想必未来将会是人们心中的话题。而各家有各家的见解,个人也有个人的喜好,例如张孝武更加喜欢朱子涵的诗作,而范大人三人却更喜欢康天恩的诗作一样,并无绝对的好或者不好。 “如此雅斗,才是文人所为。”王敬之笑道,“入昨日一般上手殴斗,只是小人莽夫行径罢了。” 张孝武笑说:“难得从金衣卫指挥使口中听到嫌弃被人莽夫的行为。” 王敬之哈哈一笑,两人结伴而行,他忽然说道:“我已查明太后下落。” “什么?”张孝武吃惊道,“他在哪?” “她逃去了扶桑列岛。” “晋王呢?” “晋王却没有去扶桑,因为晋王晕船,所以到了青州上了船后,发现自己无法乘船,随后便想南方去了。” “投奔伪吴?” “绝无可能,伪吴恨不得多杀几个轩辕家族的人。” “那他去哪里了?” “应该去蛮荒了吧。” “他能翻过十万大山?” “有人保护,应该可以。” 两人正在说这话,走了没几步,便看到那个叶阿牛的叶公子被几个学子给拦住了,她的脸上露出愤愤的表情。 张孝武便走了过去,听到他们之中一人说道:“叶公子高才,项某佩服不已,心中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项某愿请前往翠缘阁小聚一番,咱们饮酒谈诗,听着小曲搂着美人,何不快哉?” “没兴趣。”叶阿牛道,但是他离开的道路却被人给拦住了,走脱不得,气得满脸通红道:“项公子就是这么请人的吗?” 项公子道:“叶公子,项某虽然不才,没有代表南方学子出列,但也不至于被人如此拒绝,敢问是何缘由?” 叶阿牛道:“就是不喜欢,又如何?” 项公子怒道:“你是不给我面子?” 叶阿牛冷哼道:“我不给任何人面子,你算是什么东西?仗势欺人,还是为非作歹?你不知道龙都是什么地方吗?今日你若是伤了我,明日银衣卫让你全家抄家流放。” 项公子道:“说得好像银衣卫是你家开的一样。” 叶阿牛道“银衣卫自然不是我家开的,可是对付你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足够了,让开,别挡着本小爷的路。” “我还偏不信了,我就挡着了,怎么着?”项公子怒道,“给我把他绑起来,带走。” “你——” “项公子好大的口气。”张孝武出列道,“这龙都城还轮不到你们南方学子如此撒野吧?怎么?与叶公子斗诗输了,便事后来找茬报复?” 项公子转身看到张孝武,不知此人是谁,正要说话,忽然觉得鼻子一痛,然后晕了过去。他是没看到自己的几个喽啰手下被暴揍的场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张孝武三拳解决了五个,三个被打趴下,一个被吓晕,还有一个脚软了直接跪在地上。 张孝武是收着力打的,甚至没有用到十分之一的力量,可即便如此,还是一拳打晕一个。打完之后,他揉了揉手背,颇为意兴阑珊道:“不过瘾,不抗揍,不中用。” 叶阿牛看的是目瞪口呆,半晌才说道:“兄台,你这是——” 张孝武道:“对付不讲理的人,自然不要跟他讲道理了。我最不喜欢的一种人,便是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将律法,你跟他将律法,他跟你说大义,你跟他说大义,他跟你讲道理。所以遇到这样的脑残,直接一拳打过去,打死他算是他的问题,打不死算是他没能力。” 叶阿牛抿嘴娇笑不已。 张孝武拱手道:“叶姑娘,天色将晚,早些回去吧,龙都治安虽好,可你毕竟是一个女孩,一个人外出若是遇到孟浪子,也是危险。” 叶阿牛瞪大眼睛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孝武道:“喉结。” 叶阿牛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结,果然没有,顿时气恼得一跺脚,转身便要走。此时忽然看到侯一辰侯公子带着下人来了,叶阿牛眼睛滴溜一转,转身说:“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张孝武摆摆手,不在意道:“不用给我写感谢信,请叫我**吧。”言罢,转身便走了,而叶阿牛却紧紧跟在他身后,张孝武转身见她跟来,忍不住说:“叶姑娘,你这是……” “不知道恩公姓名,我是绝对不会走的。”叶阿牛执着道。 张孝武无奈道:“我叫梁山伯。” 叶阿牛道:“我不信。” 张孝武心说你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什么你不信,你不是应该说多谢梁公子吗?怎么竟然还不信呢?他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阿牛道:“你肯定用假名来骗我。” “诶?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猜到的?” 叶阿牛道:“你都没有问我姓甚名谁,很明天你是不想认识与我,所以对我自报姓名,肯定是假名。” 张孝武脑子里一转,忽然赞道:“叶姑娘,聪明,其实我叫西门晓生。” 叶阿牛突然睁大眼睛道:“你就是写《鬼将行》的西门晓生?” “啊?这……”张孝武万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竟然是那个写自己传记的作者,哭笑不得道:“这个……大概如此。” 叶阿牛兴致勃勃道:“西门兄台,我想请你迟一点便饭,顺便探讨一下这本《鬼将行》,你看如何?” “这……” 张孝武正要犹豫,却被叶阿牛一双媃夷抓住了衣袖,牵扯着他道:“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去谈论,如何?” “我……” “好的,我算你答应了。”叶阿牛脸上展露出诡异的笑容来,斜眼看了看远处一脸愤懑的侯一辰,心中得意不宜,拉着张孝武便走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驸马休妻案 等侯一辰的身影不见了,叶阿牛忙甩掉张孝武的手,仿佛被火烫着了一样,连带着脸蛋也通红起来,转身看了看他,见到他身边没有其他人,这才长吁一口气,拱手故作深沉道:“西门兄,得罪了,刚刚我只是……” 张孝武微微一笑,道:“不碍事,叶姑娘,请回吧。” 叶阿牛红着脸,脚趾在地上狠踩了一下,忽然问道:“西门兄,你是不是认识张少保?” “你是说张孝武吗?” “对。” “认识,也不认识。” “为什么这么说?” “我认识的张孝武,是塞北大漠孤守木城,独战万千犬夷而不惧的张孝武,而非如今的也少保。” “这倒也是,人总会变的,那你说一下从前的张少保,如何?” 张孝武笑道:“我觉得你该是更应该了解现代的张孝武,过去的张孝武,永远只是一种过去,而非现在。” 叶阿牛摇头道:“我觉得,张孝武赤胆忠心,是个铁血汉子。至于现在嘛,他也是一个好中枢令,至少这一年来,龙都非但治安好了,百姓也更加富裕了,瘟疫没了,大家手里也多少有点银子过节。说一个人好还是不好,要看他做的事是不是好事。所以评价一个官,就要看百姓生活的怎么样。要是百姓逃离他的辖区,人人愁苦,每日只想着如何生存,全然没有一点高兴的笑脸,那这个官一定是个坏官。” 张孝武笑问:“那你认为,张孝武是一个好官了?” 叶阿牛道:“最起码来说,对百姓而言,张孝武绝对是一个好官。”她随后又问道:“鬼将行里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哪些?” “所有。” 张孝武皱着眉道:“有些东西我都忘记了,哪日再见面时,我照着书给你说真假。” 叶阿牛兴奋地从画中拿出一本书,封面上赫然写着《鬼将行》,张孝武目瞪口呆,叶阿牛嘻嘻一笑,眨着眼睛说:“走,我们去贵人坊,我知道一座茶楼。” 张孝武道:“天色将晚,还是日后再说吧。” 叶阿牛道:“要不然我们明日约定一个时间,你看如何?” 张孝武被她这种执拗给扰得不知所措,只好答应道:“好吧,但明日不行,五日之后。” 叶阿牛道:“五日就五日,那所茶楼叫做望星园,西门兄,你一定要去哦,五日后的上午,不见不散。” 与叶姑娘约定好之后,张孝武回到了河间侯府,休息一日后便处理朝政去了。休息几日的他身体明显好转许多,同时这几天朝廷的奏折也堆积了许多。一些小的事物,已经由其他中枢府知事处理了,倒是留下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奏折需要处置。 其中一件便是驸马爷休妻,这离婚案成了国家大事,也只能是皇室的腌臜事儿了。 驸马爷何政本是六年前的探花郎,此人面容英俊能言善辩,虽然文采略逊一些,但还是得到了太乾帝的欢喜,钦点为探花人选。而后,太乾帝将他赐婚给了自己的孙女,也就是当年的二皇子成都侯轩辕子行的长女,碧瑶公主。 碧瑶公主美丽妖娆,何政英俊潇洒,两人实在是天作之合,然而这段婚姻却从开始就注定不幸。这何政年幼时便与他人定下娃娃亲,虽然十几年未见,但心里总是牢记父亲的叮嘱,以至于被太乾帝赐婚之后还一度拒绝。之后张宽暗中告诫他,想要活下去,想要让自己父母家人和娃娃亲的女子以及她家活下去,必须高兴地接受这桩婚事。何政无奈,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 而碧瑶公主其实也早就与人私定终身,只是没想到没等到向父亲争取,便被自己的爷爷赐婚。碧瑶公主原本跟随父亲生活在成都城,因为赐婚,不得不来到了龙都居住,从此之后只能与心仪之人劳燕分飞。 二人成亲之后,因为嬷嬷的阻挠,两人始终没有同居。其实陪嫁嬷嬷不过是为了索贿才阻挠,只要何政拿出一些钱财,嬷嬷自然不会不允许二人同房。然而何政不喜碧瑶公主,尤其是他知道迎娶公主之后,便一辈子只能在翰林院做编修,不能实现政治抱负,也不能做外官之后,便更加对必要公主冷淡了。 两人在成亲六年之后,何政以碧瑶公主不能生育为理由休妻。 圣汉帝国男人想要休妻也不是想离婚就离婚,更不是感情不好就允许离婚,一旦无辜离婚或者休妻,是要被发配充军的。圣汉帝国婚姻讲究的是七出三不去,七出者为:不孝顺公婆之妻可休,生不出儿子之妻可休,与人通奸喜淫之妻可休,嫉妒他人之妻可休,身患传染疾病之妻可休,引起邻里家人口舌之妻可休,盗窃犯罪之妻可休。而三不去是:无归所者不可休,意思是如果娘家人不肯接受,女子没有去住,男人是不能休妻的;孝满三年者不可休,说的是为丈夫或者丈夫的父母守孝三年以上者,男人不能休妻;最后则是贫贱之妻不可弃,意思是在男方贫穷时取得的妻子,在丈夫发达之后是不能休妻的。 驸马休妻案之所以一时之间无法判决,是因为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大家也不知如何处置。 张孝武当即让人宣来翰林院讲读何政,询问为何休妻,何政直接回答道:“我与她已经不是同床异梦,迄今为止,我二人从未同床过,何谈异梦。我二人彼此嫌弃,家中各睡一半,早就没有感情。而今我不过二十五岁,她也只有二十二岁,若是早日放手,我二人都有一个好归处。”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心仪之人?” “没有。但是我想去帝国皇家学院教书,不愿意继续在翰林院做编修了。”何政忽然有些哽咽道,“可因为是驸马,我一辈子只能做一个编修,其实就是每个月领着月俸,干吃饭不干活的废物。中枢令大人,我不想做废物,我想做一个人,我不想做傀儡,你就成全我吧。” 第五百六十二章??官逼民反 做一个驸马爷远比人们想象中要痛苦许多,早年间为了防止外戚干涉朝政,皇族只允许迎娶小臣之女,而娶了公主的驸马爷是不能做大官的,只能做一个六品的无权官吏,领着朝廷的俸禄,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翰林院编修,其实就是在翰林院给大学士们做助手的人,帮助大学士们教授知识。其实何政的未来并不只是编修,他若是能够再等十年,可以由大学士们联合保举他也为大学士,但他一辈子也只能做一个大学士了,是不可能为官的。 何政原本以为自己以十九岁年纪取得了科举探花成绩,必然会迎来大好前程,哪成想被赐婚驸马爷,从此之后一辈子就只是一个驸马爷了。顿时,他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在隐忍了六年之后,何政发现如今河间侯张孝武独揽朝政,而非皇族主政,因此这才大胆替提出休妻一事。 而何政的妻子碧瑶公主也希望回到成都城老家,与父母妹妹们团聚生活,便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总比整日守着一个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人强得多。 张孝武见二人都执意要离婚,便找到了王敬之,当年便是王敬之派人警告了何政,逼他迎娶的公主。 王敬之大笑说这何政被威胁迎娶公主倒也罢了,两人洞房都没有洞房,实在是脾气倔强。张孝武说我让他们离婚了吧,阮清文忽然在一旁说道:“中枢令大人,公主被休之后,还有人会要他吗?公主本来就是用来赐婚的,她若是被休了,唯一的价值也没了,只怕公主会郁郁而终,此事会引起宗族愤怒,还是不必如此了。” “要是给碧瑶公主再找一个男人,让她改嫁,这桩婚事是不是就可离了?” “可是谁会要一个被休妻的公主呢?” “总会有人的。” “未必。” “嗨,你这杠精,非要跟我抬杠是不是?” “大人,是你要抬杠的,我只是据实已报罢了。” 张孝武无奈不已,忽然想到此时应该询问唐贵妃,毕竟唐贵妃是如今皇室中唯一能做主的人,便让人将此奏折送到了唐贵妃手中,而他继续处理其他朝政。 第二庄事,便是岭南的永州由百姓造反,造反的是一伙儿渔民,他们造反的原因是看到田税免了,但是他们的车船税却没有免掉。为因为朝廷免了粮税,当地官府收入大大减少,导致他们更加努力地压榨渔民。原本渔民和农民一样施行什一税,但今年开始他们施行的是三一税,即要把收入的三分之一交税。而渔民们出海打鱼,哪里有那么多收货,愣是要缴纳三分之一作为税收。 真正让渔民造反的原因,却是在当地施行了三一税之后,渔民百姓迫不得已出海前往扶桑列岛,他们将中原的丝绸陶器卖给扶桑人,取得的银子之后随便捕捞一些海货回来,再把海货交给官府,如此来维持生计。然而当地官府却大力严查海商贸易,挡住了老百姓唯一的一条活路,又岂能不逼得百姓造反。 张孝武问道:“永州知州是谁?” 吕柏亭道:“涂尔海,圣汉十二年的举人,去年陛下提携他做了永州知州。” “此人如何?” “能送礼,送给衡水伯的银子都是用车子拉的,车辇压在地上,足足半寸之深。” “调他入京,升任工部员外郎。” “啊?这?” “先调离,在调查中,此时交给金衣卫暗中调查,京中的肥羊宰够了,地方的肥羊要收拾收拾了。”张孝武狞笑道,“如今朝廷存银不足了。” 唐贵妃接到了奏折还有些奇怪,毕竟她一个深宫女人,又岂能处理朝政?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奏折看了看,却看到奏折里的内容,顿时忍俊不禁,权当一件趣事。驸马爷休妻一事的确不是小事,这关系到皇家的脸面。 她来到皇帝的寝宫,看着宫女们给皇帝换了裤子,刚刚大德帝在床上拉了一床,此事宫女正在喷洒着熏香。 “贵妃娘娘。” “好了,你们下去吧,将窗子都打开。” “是。” 唐贵妃坐在大德帝身边,将奏折上的事读给大德帝听,尽管她知道大德帝根本听不见,但她依旧要说给大德帝。读完之后,唐贵妃依旧忍不住咯咯娇笑,像是对大德帝说,也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个驸马爷和必要公主都是真性情,当真有趣,若是准了他们休妻一事,只怕会引起疯言疯语。这女人只要加了个男人,再被休妻,只怕一辈子的名节全都毁了。陛下,要是你,你同意吗?” 大德帝毫无反应。 唐贵妃道:“如今朝廷中有中枢令大人,我们母子倒也无需担心什么,有他替我们母子二人遮风挡雨,我们才能安心生活。我听人说,中枢令将朝廷打理得非常好,国泰民安的,而且南方战事也马上就要结束了,以后朝廷会越来越好。我还听人说,中枢令可以用十年实现圣汉中兴,也许百年之后,后人会写下大德中兴字样。只可惜你看不到,听不见,否则你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陛下,皇儿他这几天又调皮了,御师向我告状了,只可惜你没有醒来,否则他肯定怕你。而如今,他只怕中枢令一个人的。中枢令平日也会经常带他逛街,体验民间生活,两人感情好极了。如今看来,中枢令更像是他的阿爷一样,所以你看这些时日,他没有过来看你。其实,小孩子是需要陪伴的,只是你……唉……” 唐贵妃转身哭泣起来,大德帝缓缓睁开眼睛,淡然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唐贵妃忽然惊悚地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大德帝,只见她手中的小镜子掉在地上,惊讶得捂住了嘴巴,不知该尖叫还是不该尖叫。 “坐回来。”大德帝低声说,“背对着我,替我挡住外面的人。” 唐贵妃连忙坐回到大德帝身边,脑子里乱哄哄一片,不知该说什么,她整个人都懵了,大德帝是刚刚苏醒,还是早就苏醒,还是压根就没有昏迷?可是他能装昏迷痴傻,装了十个月吗? 第五百六十三章?大德帝的布局(1) 装了十个月的痴傻,今日却因为一面小镜子暴露了自己,大德帝心中一叹,看来自己的修养还不够。他望着唐贵妃的背影,心中酝酿了许久,才低声说:“去看一下周围,任何人不许靠近,告诉别人你要在我身边小睡一会儿。另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心腹宫女。” 唐贵妃“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起身向外走,匆匆回身一瞥,见到大德帝又恢复了痴傻的模样。她心中乱糟糟地走出殿门,故意打了个哈欠,一群宫女和太监纷纷围了上来,唐贵妃说:“今天我有点倦了,我留在陛下身边睡一觉,一个时辰内谁都不要要打扰我,否则杖毙。” “是。” 众宫女太监退到大殿外面,都不敢惹怒这六宫之主。 唐贵妃回到大德帝身边,两人默默无语了,一个装睡,一个装傻,半个时辰之后,大德帝说:“你去看一下,有没有人偷听。” “嗯。” 唐贵妃虽然生性善良,但是此时她保持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和小心翼翼,这半个时辰内,她猜想大德帝一定是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否则断然不会装作痴傻。她仔细搜查了四周,又在贴着窗子仔细聆听了一会儿,这才返回。 “躺下,就像刚刚一样。”大德帝说道。 唐贵妃躺了下来,大德帝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装作闭上眼睛,嘴角几乎不动,在她耳边说道:“现在只有朕说话,你只听着就好。这十个月,朕的确是躺在床上一直在装痴傻,因为朕不装痴傻就会死。你不要惊讶,这是事实,你以为朕不想与你相认吗?朕是迫不得已,那日朕第二天就苏醒过来,但感觉到全身乏力,便沉沉睡去。然而就在朕假寐期间,朕听到负责看守朕的银衣卫,他们私下里静悄悄地说,要是皇上没了,还没有太子,这国家不就没了吗?所以倒不如大家公举将军做皇帝,建立一个新帝国,他们就是开国功勋。这句话提醒了朕,虽然依靠张孝武铲除了晋王之乱,但是,朕也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手中。 作为一个皇帝,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不但朕的生命安全是最危险的,也是可能会导致国家灭亡的。圣汉朝三百多年来,到了朕这里却是最危险的,朕的父皇做了三十年皇帝,将整个帝国的国力败坏的一干二净,他将帝国家业全都用来赌博,却先在关外大败一次葬送了玄武军,又在塞北大败一次葬送了青龙军,而朱雀军又被南方叛军打败,帝国唯一的力量白虎军也掌握在笃山伯手中,朕的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只能依靠张孝武。 所以为何张孝武是龙都唯一执掌重军力量的人,同时也是唯一能够杀死朕的人。尽管朕知道他忠心,可是他的手下却有意杀朕而推举他做皇帝。一旦被他们发现朕苏醒过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杀死我,继而逼迫张孝武黄袍加身做那皇帝,如此一来,轩辕家也就完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朕换位思考了一番,如果朕是张孝武,会如何将这江山取而代之。首先朕会推举成化做小皇帝,他自己担任摄政王,然后甚至会册封笃山伯做掌兵的藩王,将帝国变为列国,以此来减少威胁。然后他在扶持成化二十年,用以巩固江山,期间让人陪着成化吃喝玩乐,让成化成为一个懂得安乐享受却不知世间险恶,更不知帝王心术的废人。如此,待到时机成熟,他在逼迫成化禅位于他。 一想到这里,朕就告诉自己,朕绝不能死,也不更让他发现马脚。朕要等待时机,更要等着他犯错。他今年第一年摄政,虽然犯了许多小错,但国家百废待兴,他遇到了一个好时机,且他手握重兵,改革起来毫不费力。先前朕也想对一些大臣动刀,将他们的家产用于朝廷建设,但朕不如他干脆利落。 贵妃,你可知张孝武此人的优点是什么吗?此人用兵神速,正月三十平息叛乱,正月初一控制皇城,正月初二控制龙都,正月初三诛杀大臣,正月初四逼左相让位,正月初五控制了龙都府军权,正月初六便掌控了朝政大权,正月初七便建立了中枢府控制全国大权。此人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控制了全国军政大权。且他出身于军人,做事毫无忌惮,又对军人善待,导致军心所向。 朕斗不过他,朕不能和他明着斗。不过朕也并非没有助力,而今太医院太医丞董贞是为朕传递情报的人,朕在外面还有许多助手,且朕已经准备了一支大军暗中备用。朕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你是女流之辈,你没有能力反抗张孝武,甚至你有可能暴露朕的计划,导致整个计划的流产,也导致帝国的灭亡,甚至成化被杀,你要理解朕的良苦用心。” 唐贵妃点点头,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她感受到了皇上心中的愁苦和艰难,虽然她并不十分理解皇帝在布什么局,在做什么计划。但自己的丈夫并没有出事,她便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了,她的家又回来了。 大德帝又道:“贵妃,你可知为何朕不愿意迎娶叶家小姐,那是因为笃山伯已经掌握天下间最精锐的白虎军了,彼时他是唯一能够影响朝局的,朕好不容易将他送到了南方,却没想到晋王这个笨蛋要宫变,还联合李沧澜刺杀与我。若非他们,朕早就重新执掌了大权,等朕逐渐掌握兵权之后,便再也不受那笃山伯的威胁。晋王,左相,两个糊涂蛋,反倒让张孝武成了摄政大权的人。” “日后我怎么做?”唐贵妃问。 “日后督促成化好好学习,学习如何做一个皇帝,让他与老师学习,让他学文,让他学武,吃喝玩乐是贩夫走卒和平民百姓子弟的追求,我皇族之子,我圣汉太子,需要的是从小便比别人痛苦百倍地学习,将来好延续帝国。”大德帝道,“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监督好皇儿的学习即可,另外,不能让他和张孝武走得太近。” “嗯。”唐贵妃重重点头。 大德帝笑道:“轻松一些,装作没发生过。” 第五百六十四章?大德帝的布局(2) 唐贵妃又如何能放轻松,因为她知道,那太医董贞是知道自己被叛军强暴而怀孕,也知道自己堕了胎,这样的丑事本该自杀谢罪,正是因为保护成化和大德帝,她才忍住伤悲活了下来。她想问大德帝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悲惨事,但是几次都开不了口,只能默默含着泪点头。 “擦干眼泪,休息一会儿,你便出去吧。”大德帝说,”临走之前,将我身边的被褥整理干净,就像刚才一样。“ “嗯。” 过了一会儿,唐贵妃恢复了情绪,随后起身离开。来到殿外,唐贵妃脸上露出了哀荣,宫女和太监立即上前,唐贵妃叹了口气。众宫女太监们知道唐贵妃守着一个痴傻的皇帝,作为一个女人,丈夫变成了痴傻,谁不会难过悲伤?宫内的宫人们私下纷纷议论,说皇上就是没福气,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却遇到这样的事,得了这样的病,真是老天不长眼。 唐贵妃回望一眼之后,咬了一下嘴唇,转身离开。 深夜,寝宫的龙床床头暗格被慢慢打开,一只手抓住了被角,轻轻拉动了一下。大德帝立即起身,他走下龙床,爬到了龙床下,在龙床的床头,一个一人大小的暗门被打开了,大德帝钻了进去。不一会儿,一个与大德帝长相九分相似的人钻了出来,此人迅速躺在龙床上,盖上了被子,装作睡觉的模样。 大德帝沿着黑漆漆的密道走了下去,他的左右两边都是扶手,这导致他不会摔倒,转了两个弯之后,前方出现光亮。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座门前,推开门,里面站着一个人。见大德帝来了,那人立即单膝跪地道:“臣,王敬之,参加陛下。” 大德帝笑了起来,道:“爱卿起来,坐下说话。” 王敬之扶着大德帝坐在一旁,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随后将今日朝堂情况和天下大势说给他听,说了两刻钟后,王敬之话题一转道:“陛下,顾雍和李存义接到了您的求援已经秘密返回中原,他们带了三千西域飞羽骑兵昼伏夜出,躲过了边军,现在已经抵达并州。还有十五天便会抵达龙都府五关县,请陛下定夺,是杀入皇城,还是……” “不急,不急。”大德帝道,“我要等到笃山伯回来。” 王敬之又道:“陛下,笃山伯的五千精锐也已经秘密启程,领队的是笃山伯的第一义子陈清。但是白虎军士兵众多,很难不被引起怀疑,所以他们行军要慢一些。” 大德帝问道:“你给他们的情报,他们相信了吗?” 王敬之道:“陛下,张孝武完全信任微臣,他安插到金衣卫的人,微臣对他们委以重任,并将打探番邦消息的重任交给他们,以至于他们如今无暇怀疑我等。” 大德帝点头道:“那就,不枉我密信招你回来。” 王敬之道:“金衣卫,永远忠于陛下。” 大德帝道:“另外,你派人暗杀郢川侯慕容延的十三子慕容音一事安排怎样了?” 王敬之道:“暗杀准备妥当,但如何栽赃给贺兰宗和陈青,微臣尚未找到机会。” 大德帝问道:“这青龙军陈青与白虎军的陈清是不是一个人?” 王敬之笑道:“不是,白虎军的陈清是幽州望湘夫陈家的人,青龙军的陈青是龙都历春侯家陈家的陈青。” “哦。” “这贺兰宗整日都留在军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很难找到机会。”王敬之无奈道,“慕容音的翠烟阁虽然名动京师,却还没有到达能够将贺兰宗从军营吸引出来的地步。” “你有何妙计?” 王敬之道:“陛下,贺兰宗的副将陈青,此人有一个表弟叫做侯一辰,是今科十公子之一,此人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但是此人似乎非常钟情于一个人,为他而痴迷不已。” “谁?” “龙都第一才女叶婉莹,未来的皇后。” 大德帝笑了,心里没有生气,如果叶婉莹可以利用,倒是不妨利用一番,他点头道:“继续说,你的计划。” 王敬之道:“我准备让人告诉侯一辰,说叶婉莹跑去翠烟阁观看十二金钗斗艳会,期间让人打死侯一辰。侯一辰家虽然也是士族,但他家中最大的靠山反倒是他的表哥陈青,所以他一定会去查明真相。到时候我再制造混乱,杀死陈青,栽赃给慕容音。陈青是贺兰宗的生死之交,陈青若是被慕容家的公子所杀,贺兰宗一定不会放过慕容音,必然会杀慕容音。慕容音被杀,慕容延必然大怒,介时狼卫一定会与青龙军冲突。等他们冲突发生,张孝武必然会将全部精力放在调节他们冲突之上,介时,西域飞羽骑兵再进入龙都,直接沿着密道夺回皇城。” 大德帝露出舒心的笑容来,走上前拍着王敬之的肩膀道:“好,很好,非常好,这个计划很完美,但是——我唯独担心笃山伯。” “笃山伯时日无多,他再强大,也没有几天寿命了。”王敬之道,“为了叶家的富贵,他必须支持陛下。” 大德帝想了想说:“先准备好一切,等着白虎军回来,一切由你指挥。” 王敬之无奈道:“陛下,臣……臣不会指挥作战,你让臣做一点刺探情报暗杀策划一事,臣自忖可以做到,咱们金衣卫不会打仗。不过臣可以推荐一人做指挥。” “谁?” “顾雍。” 大德帝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他安全吗?不会成为下一个张孝武吗?” 王敬之笑道:“我听一个人说,顾军师只会打仗,不会布局。所以前太子才败得如此彻底,便是因为他的布局,从一开始便注定是失败的。这就像是下棋一样,一开始就奔着死地而去,任他再妙的招式和棋术,最后还是死。但是,作为一个指挥,顾军师用兵非常厉害,在西域连胜十八仗,打得西域各国跪地求饶。” 大德帝想了想说:“好,就按照你说的来吧。”言罢,他转身从低到里走回去,回到龙床上后,那替身忙回到地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大德帝暗中完成了布局。 第五百六十五章?吴国内部分歧 三个月前,圣汉白虎军攻占了江南伪吴国的重要关隘阿定县,双方死伤惨重,只是从战场上抬下来的尸体便足足八千具,更有数万受伤的士兵在战后因伤口感染而死。这一场仗几乎可以决定整个战局,伪吴叛军被迫退守江州府江州城。 江州城当年为了防止被洪水冲垮,特地建得高大城坚,论险要坚固,几乎可以匹敌两狼关和龙门关。白虎军望城兴叹,只能暂时退去休养,并采用围困的战术。然而江州城又极难被困住,城北是龙河,城南是蟠龙湖,再加上朝廷水军又打不过伪吴水军,导致这次围困变成了尴尬的围而不困。 然而对于吴国来说,白虎军在西,朱雀军在东侧铜山,吴国水军虽然厉害,但吴国水军胜在船只轻盈灵活,士兵们水战本领极高,可战船却比汉军战船小得多。更重要的是,吴国水军的船只用一支少一支,毕竟盛产木材的铜山,被圣汉的朱雀军团给占领了。 吴国日经艰难,但反常的是,进入冬季的这一个月内,白虎军几乎没有发起过任何一场攻城战,甚至没有发动一场超过三百人的袭击战。吴军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如何收拢民心救治伤员了。 好在因为“仙子”在此,并一直在努力救治伤员,被百姓和众军士们奉为神明,既然神佑大吴国,百姓与士兵信仰依旧存在,他们坚定地维护着吴国最后一座城池,甚至有源源不断的天火教教徒乘船偷偷来到江州参加吴军。 但即便吴国士气并未消亡,可吴军打不出去,汉军也打不过来,双方坚持三个月,吴国内部也人心惶惶。朝堂上,众多大臣与将军争论不停,其实大家讨论的议题只有一个,是否要放弃江州城。 眼看着反击无望,突围不成,等白虎军围困吴国超过两年,不用白虎军打了,成立的人直接都饿死了。于是一些出身于天火教元老的人便认为,与其这样等死,倒不如化整为零重新四处征战,让圣汉疲于奔命。天火教当年便是化整为零藏于民间发展壮大,在时机成熟之际再重新建立吴国,所以支持化整为零的人颇多。 “咱们本就是江湖人,重新回到江湖有何不可?”左将军邓昉大咧咧地说,“要我说啊,咱们分成十队,给他来个万点开花。” “你那哪里是万点,最多十点开花。”右将军洪平九揶揄道,“还不知道打得过打不过。” “不打一打,怎么知道打不过打得过?”邓昉道。 洪平九道:“国之大事,怎能随意试探。” “要说打仗,咱们吴军各个都不是吹的,一个能抵挡得住他们两三个,可是咱们训练不如对方,人家打仗是用战阵的,咱们就是乱七八糟的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局势僵持就完了,而一旦战败,那就跟野鸭子一样四散而飞了。”另一个副将说道。 吴国皇帝王德跃咳嗽了一声,意思是大家的谈话跑题了,左丞相古洺立即出列道:“陛下,臣不同意放弃江州。”他是坚决的主战派,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是吴国学历最高的人,曾经是举人,还曾经担任过地方县令。但古洺因为不喜官场规矩,不屑与人同流合污,便辞官回家。 王德跃多次登门拜访,并允诺其左相一职,才请出来古洺,而古洺担任左相之后立即确立了朝纲政体和尊卑秩序,吴国政权有一个纯粹的教派武装逐渐向一个正经的朝廷迈进了一大步,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八部六院,甚至连皇帝还为后宫增添了五个妃子。 正是因为增添嫔妃一事,才导致吴国连战连败,究其原因,便是因为王德跃的妻子,也就是吴国皇后还有另一个身份,老教主的女儿。在众人看来,王德跃即便纳妃子,也要等到将来老教主的女儿去世之后再行享受。然而在古洺的建议下,王德跃一次性纳了五个妃子,气得皇后离开了江州府,带着四圣使回去了岳州。 天火教建立吴国之后,虽然有许多人接受了册封出任官职,但还是有一些人不接受官职,如四圣使和十八护法中的部分,他们当初揭竿而起造反是因为朝廷压迫,而不是为了做官。四圣使中最能打的便是黑衣圣使谢鹏飞,当年他是第一个带领教众揭竿而起与朝廷战斗,但吴国建立之后,他拒绝了王德跃的兵马大元帅的册封,反而放下兵权,返回天火教继续做圣使。 最开始王德跃并未想过纳妃嫔,毕竟他不是一个好色的人,然而古洺说作为一个皇帝,如果妃嫔美人少于二十人,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皇帝,皇族两个任务,一是巩固权力,二是扩大家族。于是在半推半就之下,王德跃的后宫除了皇后之外,还多出了皇贵妃、郑贵妃、良妃、庄妃、娴妃、静妃。如果不是因为战事,古洺甚至会建议他将妃嫔扩大到二十人,而如今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皇后,五个妃子全都怀孕了。 古洺深得王德跃的心,王德跃也对其委以重任,但他却被众多将领所不齿,认为他只会给皇帝送美女,靠着女人升官,实在是被天火教众人所不容也。可既然皇帝愿意相信他,大家也无话可说,而且这古洺搞后勤很有一套,大家虽然不喜,却不能掩盖古洺一直以来将军需后勤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事实。 “左相大人,为何你不同意撤军?”大元帅马煜问道,马煜原本是十八护法中的第一护法,当年跟随谢鹏飞征战岳州,谢鹏飞辞官之后,马煜便接任了兵马大元帅一职,成为统领吴军的人。他为人谨慎,待人亲善,照顾手下,非但受到手下爱戴,还深受王德跃的信任。 左相古洺道:“因为我们无路可退了,一旦此次吴国被灭,所有吴国兵将百姓心中最基础的坚持便没了,信心动摇之下,我们便从一个坚固的塔楼变成了一滩散沙,再也聚不起来了。”他望向邓昉,道:“邓将军,兵分十路,你觉得这十路大军会重新回到陛下的羽下吗?” 第五百六十六章?吴军两连胜 “你是什么意思?”洪平九一排椅子顿时气恼得站了起来,说大家打不过他倒也认了,可若是说大家会背叛首领,怎能让他不气恼万分,他大声质问道:“左相,你的意思是不信任大家咯?你觉得大家都贪图富贵投降吗?” 古洺摇头道:“非也,非也,而是因为,如今吴军之中,天火教众只占了四分之一,另有四分之三者是我等强征而来,军心原本不稳,若是分而散之,只怕军心一散,大军溃退,便成了一泻千里之势,吾等再无机会了。” 众人愁苦不已,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纷纷望向左相古洺。 古洺微微一笑,自信说道:“陛下,众位将军!白虎军斩杀我吴国精锐五万余人,但白虎军同样折损近三万人,且我们的兵死了一个可以补充一个,他们的兵却死一个少一个。如今我我国还有天军十万,而白虎军将虾兵蟹将凑在一起也不过十五万,双方继续打下去,只怕他叶向东的家底子都要打没了。作为一个兵马大元帅,他叶向东又如何能丢了全部家当。” 吴国皇帝王德跃内心自然不想离开江州城,尤其是他的五个嫔妃全都怀孕了,他更加不能离开江州,也不能让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吴国崩塌倒下,他自然需要一个主战派,而古洺便是那最坚定的主战派。 皇帝看了一众臣,随后对左相古洺问道:“你说他不能失去军权,是何言意?” 古洺微微一笑,对于古洺来说,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他必须要成功,吴国的其他人还能去做江湖好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古洺却不能,他全家族五十余口人,一旦失去了吴国这颗大树,将会面临全族被诛杀殆尽的下场——况且作为一个耕读家族,他们家祖祖辈辈也没做过什么江湖好汉,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做江湖人。 “丞相因何发笑?”邓昉问道。 古洺自信满满地说道:“陛下可知去年九月汉帝退出的赋税法改制,推行不过三个月,便今年年初的时候,又被汉廷废除了?” “此事我等倒是听过。” “朝廷腐败,谁知道这税赋法改制是不是在变着法的压迫百姓?” “是啊,朝廷这些人坏着呢。” “咳咳咳,诸位,我们现在就是朝廷。” “哈哈哈……我们是好朝廷,他们也不是好朝廷。” “左相继续说。” “可众人知道,为何汉庭要废除税赋法改制?那是因为税赋法改制触动两种人的利益,第一种人便是士族,废除恩田之后,所有士族必须向国家交纳粮税,这会导致他们的佃户们和家奴生存不下去,最终士族徒有其名。汉帝想要夺走他们的土地,又岂能让士族承受得起?”古洺冷笑起来,对众人继续讲道:“大家可知这士族土地占全国土地多少吗?” “多少?” “是啊,多少?” “莫非很多?” 古洺道:“一半!全国土地,有一半都是士族土地!这天下间,最好的土地,全都被士族掌控,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汉帝要税赋法改制,因为不改制,圣汉国只能灭亡。那圣汉太乾帝用三十年来解决这个问题,但他的解决方式不是压制士族,而是向外扩张领土,他先是在岭南大肆驱逐蛮族人和京族人,鼓励百姓抢占南人的土地,取得了最初六年的太乾中兴。 然而后来他见到抢占土地给国家带来好处,便向龙门关北方的东北地区进军,妄图抢占桦树河平原,但却被北夷人和靺鞨人联合大败,随后又派出青龙军抢占塞北的鸦山平原,也就是鸦金粮仓,被犬夷各国全歼了青龙军。汉帝之所以施行暴政,官吏之所以贪污凌欺百姓,便是因为朝廷没有银子,官员连薪俸都发不下来,他们必须要掠夺百姓才能活得好。 诸位,大德帝是想把那一半的土地给夺回来,可惜他这一步迈得太大,于是在去年年底,士族联合起来发动宫变,试图让晋王取代大德帝,然而却被镇压。大德帝能够镇压反叛,多亏了太子太保张孝武,此子乃塞北名将,率领一万鬼卫抵挡住二十万犬夷大军,名震天下,被人称之为鬼将。而今,大德帝手中有了张孝武这把刀,足以对付任何人了。笃山伯向来桀骜,听说当初他本不想支持大德做皇帝,但是朝臣们苦苦相逼,大德又跪又许诺迎娶笃山伯的孙女为皇后,这让笃山伯勉强支持。 诸位,大德帝为何要如此惧怕笃山伯,为什么要扶持鬼将张孝武做第二把刀,这把刀不是对付别人的,而是对付笃山伯的。所以我判断,笃山伯甚至会让出一部分地盘,甚至如果我们主动出击,他会将江州府阿定县故意输给我们——因为,他要保留住自己的精锐大军,用来对付随时可能卸磨杀驴的皇帝。”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吴国皇帝王德跃为了支持古洺的言论,亲率一万大军攻打阿定县,一举击败阿定县的汉军,随后王德跃继续向肃昌府蚌县发起进攻,经过三日苦战,吴军攻克了蚌县,吴国大军经过一年半的苦战,终于取得了自白虎军南下后的两连胜。 这两连胜的意义重大,告诉了吴国一个道理,白虎军并非不可战胜,吴国众人信心满满,继续向肃昌府发起进攻,但遭到了白虎军的强烈反击,吴国军队被迫退回蚌县。 王德跃打了一个败仗,但他却兴奋不已,率军返回江州城时受到百姓的拥护支持,在众人之中,他瞥见了在远处向他微微一笑表示祝贺的“仙女”,顿时,仿若一道闪电一般击中了他的内心。 王德跃终于明白自己心中最期待的是什么,不是迎接皇后回来,而是要册立新的皇后,而那个人,便是仙女陶止若。若是将仙女迎娶到皇宫内,非但六宫粉黛无颜色,而且还会在拉拢民心,总比那个只会吃醋捣乱的黄脸婆强得多。 回到皇宫,王德跃召来古洺,询问他自己是否可以另立皇后,古洺大惊失色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王德跃道:“我要立仙子为皇后。” 古洺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册立陶仙子为皇后自然是一个好主意,可这是一把双人剑,一方面拉拢百姓民心,但另一方面却丧失了天火教教众的人心。 第五百六十七章?望星园茶楼 历朝历代科举都是国家头等大事之一,大德三年的科举更是如此,因为已经五年没有举行科举考试的原因,导致今年科举秀才考生达到恐怖的五千人之多,甚至有一些秀才因为人数太多而不知该不该放弃此次科举考试。 参加吧,五千人中选一百八十人,实在是概率极低。 不参加吧,上一次科举考试还是在太乾二十七年,也就是五年之前,四年前太乾帝驾崩,三年前大德皇帝继位却遇到江南伪吴立国,好不容易在今年开科举了,大家可不想下一次有什么事情耽误,最终断了大家的官路。 于是,五千个秀才住进了龙都城一百零八坊中,平均每个坊城住着一百个秀才。这可真是盛况空前,而为了让秀才们住的舒心,龙都府府尹苏钰下令,科举期间龙都城内所有客栈、酒楼、餐馆、小吃商贩、青楼不得涨价…… 虽然这最后一个要求有点让人看着怪怪的,但苏钰这抑价令还是让几乎所有的秀才们交口称赞,直说虽然这苏大人不是科举出身,但苏大人的确是一个好官。不过苏钰倒是得罪了龙都内许多生意人,大家都准备趁着科举考生来龙都宰上一笔,哪想到他竟然不予许大家涨价,还查封了七家不尊令者,将其客栈没收充公。 苏家更是气恼不已,苏钰大哥苏镜便认为苏钰之所以要求青楼不涨价,是因苏家有八个青楼,苏钰在分家之后为了恶心苏家特下令。 十月初五,太学院前发放了告示,宣告今年将录取的人数将增加到四百五十人,且取消天地人三榜,届时包括状元榜眼探花在内的所有录取者须进入太学院下属的圣汉皇家学院进行三年为官学习,举人之名将被大学生取代。大学生在皇家学院进修三年期间,朝廷将提供吃、住条件,并给与每位大学生每月三两银子的奖学金。 此消息一出,顿时震惊了整个天下,学子们纷纷奔走相告,大家一是对这四百五十个名额的震惊,二是对圣汉皇家学院的震惊。这皇家学院到底是什么东西,此前听过风声的龙都士族们也纷纷放出风声,说日后所有官员都必须在皇家学院里学习,只有在此毕业的大学生才有资格做官,日后捐官之路断绝了。 此言论一出,顿时引得天下书生秀才们鼓掌欢呼,直说朝廷终于开眼了,那些捐官的人终于不用再祸害朝廷了。大家对于捐官深恶痛绝,毕竟十年寒窗苦读,居然被一个有钱人花钱给挡住了前程,谁能忍受?若是另一个书生比自己优秀也就罢了,可偏偏做官的是那些被他们看不起的满身铜臭气的商人之子,简直让书生们无法忍受。 读书人越来越支持朝廷,也越来越看好朝廷,张孝武的改革,也正在走在成功的道路上。 贵人坊望星园茶楼中,数十位秀才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家喝着茶聊着天,吃着糕点谈古论今,甚至还有几个女子也坐在角落的桌前吃着瓜子喝着茶,时不时地谈笑着,引得不少学子们频频注目。倒不是这些女子不是正经人家,圣汉民风尚武开放,一些未成亲的少女们也在家人的允许下外出逛街,与友人相聚。别说是未成亲的少女,便是刚过门的小媳妇们外出逛街也是人之常情。 今年恰逢科举大年,五千名各地的秀才来到京师,京师这几个月的话题都是关于科举和各地青年才俊,须知若是能够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青年才俊,将来那青年才俊飞黄腾达,整个家族便会因此而得力。 当然,若是有哪些未婚的女子看上了人家,便是对方名落孙山,也愿意以身相许,演绎一场人间好戏。 书生们畅聊的话题,自然是今年的科举考试,关于本次科举考试,大家有太多需要聊的东西了。天南海北的考生们在此交换信息,打探着自己需要的消息,尤其是关于皇家学院的事。 “诸位,我听我三叔的五婶的表姐的侄子的朋友说,这皇家学院将分为五科,分别是经史文理术,每科九十人,每科设三个班,每个班设一个班主任,这些班主任都是置仕的太学生。由太学生管大学士,当真有趣,当真有趣。” “这五科是何意也?” “我对此知之甚少,只听说一个,就是这理科,需要懂得计算之法。举一个例子,一个县城里有多少百姓,一个百姓每天需要多少口粮,从今年秋收到明年秋收之间,百姓们需要吃掉的粮食总数,做官的若是对此数量一无所知,很可能造成百姓饿殍遍野。所以这计算之法,实在是做官的人必须要掌握的,尤其是对于一些只为了做官搂钱不为百姓考虑的官员,这些蛀虫必须清除出官场。当朝中枢令大人说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好!” 顿时,观星园里叫好声一片,如今大家都知道,甭管左相还是右相都不好使,朝廷里官职最大的便是中枢令大人,这中枢令是直接归皇上管的,所以中枢令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级官吏,中枢令才是百官之首。 “诸位!诸位!诸位!”一个方脸的书生忙提醒道,“中枢令虽然出发点是好的,可惜这圣汉帝国庞大的官场,他能改变得了吗?别说其他地方了,便是这龙都,他能让龙都靖明,我便佩服!” “你别管改得了改不了,总之有人正视官场上的避尘定然是好事。” “对,对,绝对是好事。” 张孝武在一旁角落里笑而不语,听别人夸奖自己,心里自然美滋滋的。他捋了一把自己的假胡子,吃了一口酥糕,顿时一股甜意暖到心底,也许这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便是吃东西也觉得甜美许多。 “西门兄。”对面坐下来一个长相俊美得不像话的少年郎,顿时将两桌女子的目光吸引过来,只见这少年肌若凝脂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眼睛仿若一潭深水,愣是让人看了一眼之后便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此人不笑则已一笑倾城,面对张孝武只是微微一笑,便几乎让那远处观看的几个女子呼吸顿促起来。 “好一个翩翩美少年。”有人忍不住说道。 第五百六十八章?论科举 张孝武一阵牙疼,他算是微服私访,也算是休息一下,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注目。他不是为了“扮猪吃老虎”装逼,而是因为每日处置国之大事,让他头昏脑涨,生怕一个不小心,错误的决定会让国家或者百姓受苦。 谨小慎微禅精竭虑的中枢令大人,今日给自己再放一天假,同时也是来赴约的,他并未让金衣卫或银衣卫去查这个叶阿牛到底是谁,他也没这个心思去查,即便知道她是何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一个神秘一些的朋友,总比没朋友的好。 现在张孝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都自称寡人了,因为做了皇帝,当真是没朋友,而作为摄政的中枢令,他也感觉到自己没什么朋友了,昔日的手下与朋友都越来越尊敬他,甚至越来越怕他。他越是对手下好,手下越是诚惶诚恐,他觉得与昔日手下的距离越来越长,甚至连胡立都不敢对他胡言乱语了。 “自古圣贤皆寂寞吧。”张孝武自嘲道,又看看叶阿牛,忍不住摇头说:“你……这打扮不行啊。” “为什么?”叶阿牛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再配上她的绝世容颜,手中折扇轻轻摇摆,别说女子被她迷得死死的,便是男人也频频看了过来,毕竟这个时代,有些癖好也并不是不可被接受的。 当人们看了一眼叶阿牛之后,再看看对面的张孝武,顿时倒了胃口,怎么他会和这样一个壮硕的老头坐在一起? 张孝武道:“贤弟你太高调了,而在下是一个喜欢低调的人。” 叶阿牛忍俊不禁,抿着嘴说:“好,好,我知道了。” “其实这次科举考试最大的改变,并非由天地人三榜扩大为四百五十人。”一个书生侃侃而谈,道:“大家发现没有,此次科举考试最大的改变,便是所有举人必须入太学院的圣汉皇家学院学习三年,三年之后才能当官。诸位可知,此前的规矩?” 两人将目光望了过去,原来是有人在说者次的科举考试,只是此人声音大了一些,自然吸引了其他人的主意。当然,也不排除此人故意如此高谈阔论,以此来吸引眼球,增加自己的名其。 坐在他对面的书生回答道:“自然是知道,此前则是天榜进翰林院,地榜和人榜入太学院。” “错!”那书生一拍桌子,将更多的人吸引过来,便是在此微服私访的张孝武也将目光投了过去,他伸长了耳朵,一边男装打扮的叶阿牛叼着筷子也瞪大了眼睛,心中同样充满好奇。那书生见众人望向自己,这才悠然地说道:“此前的规矩便是,士族家的公子在太学院学习几个月便有空缺去做官,而平民书生在太学院三年甚至五年都要继续学习,这段时间叫做置仕,但是有人十几年一直在置仕,毕竟吏部不缺做官的人。于是有些举人自觉前途无望,便回乡教书,或者给人做个师爷幕僚什么的。而今年,朝廷规定所有人都必须要在皇家学院学习三年为官之道,大家注意没有,是所有人,也就是说士族子弟也必须三年之后才能做官,这就是最大的变化。” 另一个长脸的书生冷哼道:“一个士族,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哼!我等哪一个不是学富五斗之辈,为何士族子弟就能直接做官,吾等便不能?” “嘘……这些胡话不要乱说。”那先前的书生道,“人家祖上也是给皇上流过血出过汗的。” “好消息好消息!”有一个白衣书生跑了进来,手中挥舞着一张纸,兴奋道:“诸位兄台,诸位兄台!刚刚太学院外又放榜公告了,说太医院下设立帝国皇家医学院,计划招生五十人!学习满三年者,可在太医院内做官。” “切!”众人顿时一阵哄笑,大家都是学习儒经法理的,哪里会做什么大夫,即便是太医——大家便是有心,也是无能为力啊,学了三年便去医治别人?也不怕把别人给治死? 白衣书生忙道:“诸位,诸位,还有呢!刑部也设立了一所学校,叫做帝国刑侦学院,招生一百八十人,专门培养侦破案件的人才,据说日后各地的刑典、押司、牢头、县尉、捕头、捕快都要在此学习。大概是因为各地县尉捕头能力太差,导致许多冤家错案,所以刑部专门设立了一所学校培养破案人才,教授破案技巧和侦缉办法。” “这倒是有趣了,他们招收什么人?” “自然是招收秀才,只要有秀才功名,便能参加刑侦学院的面试。”白衣书生兴奋道,“诸位,其实这也不失为一条退路,若是没考中举人大学生,倒不如去刑侦学院,日后做一个捕头也是不错。” “呸!”立即有老学究站起来怒斥道,“做什么捕头?学圣贤书,做圣贤事,你竟然要去做捕头?也不怕辱没了斯文?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白衣书生立即说道:“老夫子,你也别骂我,你不知道吧?太史院也设立了一个学校,叫做龙都师范学院,专门培养老师的,据说日后国家要设立公学,需要大量教书先生,而公学里的先生必须要有教师资格证,没有教师资格证的人是不能入公学教书的。” “哪里去取得教师资格证?” “那只有在龙都师范学院里学习三年,才能去公学里做老师。”白衣书生道,“至于这公学到底如何,怕是只有那些入师范学院里的秀才才知道。” “不去不去,一辈子做老师,有什么出息?” “是啊,咱们寒窗苦读十几年,可不是为了去做一个小小的教书匠的。” “去公学做先生,还不如在私塾里做老师。” “只有那些考不上的人才会去做教书先生。” 张孝武见众年轻学子一脸稚气地嫌弃做老师做捕头做医生,顿时哑然失笑大摇其头,叶阿牛问道:“西门兄台为何发笑?” 张孝武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叶姑娘——叶贤弟,你是因何读书?” 叶阿牛托着腮,露出可爱的思考表情道:“在下是因为家人相逼读书,否则吃吃喝喝多好。” 第五百六十九章?听讲故事 张孝武差点摔了一个趔趄,哭笑不得道:“你……你阿爷很厉害?”他的内心却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产生了一丝丝的涟漪,但他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贪念,毕竟他不缺女人,却缺少朋友。他给自己定了定心,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但随后心里大笑不已,这算是哪门子自多左倾,便说道:“我倒是佩服叶贤弟了,还有家人督促,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有家人陪伴总比没有家人陪伴好的多,比起阁下,愚兄家里没什么读书人,所欲我也没有取得什么厉害的功名,只能靠写书为生。” 叶阿牛抿嘴一笑,面如桃花,看得张孝武忙侧过脸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眸,生怕自己的感情发生改变,叶阿牛低声道:“其实我阿爷他不厉害,但我阿翁厉害得很呢,我要是学不好的话他可真会打我的。对了,西门兄,你说你没取得什么功名,难道你不是秀才?” “我不是,我不配。”张孝武一本正经道。 叶阿牛倒是没有被这个笑话打动,而是关心道:“啊?你连秀才都不是?可是你写的故事,却很有意思呀。” 张孝武反问道:“莫非叶贤弟你是秀才?” 叶阿牛心说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儿身,怎么还那这种问题来故意气我,便嘟着嘴气恼道:“你知道我……我不能考的,若是我能参加科举,非要金榜夺魁不可。” 张孝武伸出大拇指道:“贤弟,你的学问不知有多少,但论起来吹牛的本事,叶贤弟可是一点都不差。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才高八斗之人也为此中高手,但对你也是甘拜下风。” “谁?” “我自己。” 叶阿牛顿时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她从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快乐,也许这一辈子之中,她在今日是笑得最多的。作为叶家的大小姐,她平日总是谨小慎微,生怕给叶家做了不好的表率,这么多年来她倒也习惯了,只是没想到今日在这个老书生面前有点孟浪了,她忙转移话题问道:“西门兄,你的脸皮之厚,在下也甘拜下风的。你就不要谦虚了。另外,今日我约你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与我,你如何与张孝武认识的?” 张孝武想了想说:“自他十八岁之后,才认识的他。”他没骗人,因为他穿越时张孝武还差两个月就十八岁,而他所熟悉的张孝武,便是穿越之后的自己,自己在尘世间的一切,自然没有比任何人更加熟悉更加清楚的了。 叶阿牛却误以为他们的关系非常好,顿时捂住了嘴,兴奋地问道道:“难道你们是莫逆之交?你们居然在十八岁之后便相认了,算起来也是从小认识,那《鬼将行》中的故事,是不是都是真的?那张少保,是不是非常的帅气?那张少保是不是武功天下第一,是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张孝武苦笑道:“七成假三成真吧,写成小说了,便没有真假的区别。” “只有三成真?” “是也。” “为何要三分真七分假?” 张孝武心说我哪知道,但微微一笑:“你想听张孝武身上的真实故事?” “那是自然。”叶阿牛道。 张孝武说:“那可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叶阿牛道:“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一天都空闲着呢。” 张孝武道:“只可惜我只有半天的时间。” “那你就给我讲半天咯。” 张孝武道:“叶贤弟,听我讲故事,是要收费的。” 叶阿牛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锭银子,看样子足足二十两,放在桌子上后,顿时吸引住了周遭人的目光,她似乎毫不在意这份金钱,说道:“二十两银子,足够买你一下午了。” 张孝武佯怒:“我和他可是至亲的朋友,你让我将他的故事全须全尾地讲给你听?难道我们的友谊只值二十两银子?得——加钱!” 叶阿牛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但随后又从袖子里逃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戏谑道:“四十两银子,足够了吧,小爷就买你一下午的时间,你讲吧。” 张孝武悲愤不已道:“我乃一介读书人,又岂能受你侮辱?你若是想侮辱我,可以多多侮辱,我不介意的。”言罢,他将桌子上的银子全都收进了怀中,这才说道:“故事要从哪里说起呢,就从他被选入禁军开始说吧,话说张孝武等人守城有功,本以为会得到嘉奖,哪想到因为他守城有功,遭到奸人嫉妒,冤枉他与土匪勾连,将他打入死牢。其后,因为北方犬夷南下,青龙军急需士兵补充,圣汉帝国一众死囚便被赦免了死罪,发配到塞北做了役卒。所谓役卒便是给青龙军做一些粗活,因为是服役刑徒,便处处被使唤,兵士也不把他们当做人,让他们干最苦最累的活儿,也让他们干最危险的事儿。张孝武为人诚实,却始终被人欺负,寒冬腊月干活也不含糊,因此得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他迷迷糊糊地上了土城城墙参与守城,与一个犬夷同归于尽跳下城墙之后,又是昏迷半月。然而这次却让他一事愚笨的脑袋瓜开了窍一样,以往想不通想不明白想不到的事儿,全都想明白了。于是在城破之后,他逃回了两狼关……” 叶阿牛听得悠然向往,她虽然在书中看到许多关于张孝武的记载,但他也不相信其中真伪,尤其是张孝武以一当十独占是个鞑塔勇士,而对面坐着这位老先生说张孝武比武时只杀了三个,草原四金刚死了其中三个,另有一个最狡猾的下落不明,虽然没那么夸张了,但更加生动有趣,顺便还知道当年龙都府府尹苏大人,竟然是张孝武的救命恩人。 “难怪苏钰能做龙都府尹。”叶阿牛心说,“合辙他们早就相识呀。这苏大人说起来,也是张少保的嫡系了,人家从做兵卒开始,便是苏大人的手下,如今张少保做了中枢令,苏大人反倒是他的手下了。” 第五百七十章?躺枪 众人依旧在议论着科举的一切消息,甚至有人将次奉为千年未遇之大变革,只是这场变革到底是好是坏,众说纷纭。众人私下有夸奖者,自然也有贬低着,但言论无罪,张孝武也不是听不进坏话的人。实际上,作为一个二十二岁的执政官,张孝武深知自己治国并无太多经验,深知有些举措考虑不周。可他的世界观毕竟远超同时代许多人,看问题的角度考虑深远,这边造成了许多人对他的许多政策提出质疑,怀疑他胡闹乱国。 但十个月过去,很多人看到了张孝武治国的成功方面,从而也更加增加了他的威严——也更让他没有朋友。 说了一个下午,张孝武的嗓子都有些干涩了,他喝了一杯茶,望着大厅里寥寥无几的人,问道:“人呢?” “都走了啊。” “怎么都走了呢?” “大概是午睡了吧。” “关于此次科举,你有什么想说的?” 叶阿牛道:“其实我倒是没什么要说的,只是科举什么时候能有允许女子参加?” 张孝武顿时摇起了头,大谈起来:“你说这是谁立下的规矩呢,怎么只允许男子参加考试,非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大概是古人认为,本来女人就很厉害了,要是她们再多学习一些,那还要男人做什么?我估计,若是满天下的女人都有学问的时候,那时的女人负责工作赚钱养家,回家之后男人奉上洗脚水,他们只负责在家带娃做家务,然后花女人赚来的银子,洗衣做饭伺候老人。” 叶阿牛忍不住笑得趴在桌子上,她从小到大从未听过这样的疯言疯语,还男人洗衣做饭伺候老人,女人出门工作,简直胡说八道,若是被那些卫道士听见了,非但打他一个开花不可。不过这番话倒是相当的有趣,若是真有那样的世界,倒也不错,她抿着嘴心说当真不愧是写出《鬼将行》的男人。 此时突然看到一个偏偏贵公子走了进来,见到叶阿牛后顿时脸色一喜,连忙坐在桌子旁,道:“阿叶,你在此,为何不早说一些。” 张孝武仔细看了看这人,忽然想到此人是谁了,侯一辰侯公子,多少京中名贵女子为之倾心,甚至将其奉为今科十公子中最洒脱清新的人,说他身上带着仙气。张孝武倒是没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仙气,不过此人倒是别有一番气度,最起码这个小伙子很帅。 不过此人对张孝武完全看不上眼,似乎眼中只有叶阿牛一人。此刻,侯一辰双目含情脉脉地看着叶阿牛,道:“阿叶,我最近新得了一手小诗,正巧说与你听听。” 叶阿牛拒绝道:“侯公子,你不用费尽心思了,我心中早有意中人了。” 侯一辰顿时焦急道:“是谁?是谁?他是谁?他凭什么得到你的青睐?” 叶阿牛倒也不怕惹事,更不怕给人带来麻烦,她的青葱玉指立即对着张孝武,狡黠道:“便是此人。” 侯一辰这才看到张孝武,只见此人身材倒是高大,只是脸色苍老,头顶一个幞头遮住了脑袋,但鬓角却露出了银发。他不肯相信自己会败给一个这样的小老儿,大怒道:“凭什么?他凭什么?我要跟他决斗!” 张孝武张大嘴巴道:“我……我这是躺枪了吗?” 侯一辰看着张孝武壮硕的身材,心说此人应该是常年半耕半农,倒是有一把子力气,我不跟他比力气,我跟他比作诗,便问道:“敢问兄台可是秀才?” “不是。” “可是童生?” “非也。” “可是书生?” “倒是认识一两个字。” “如此便好办了,我也不欺负你,前几日你也知道玉磨斋的斗诗,你我二人今日斗诗如何?” 张孝武心中大骂好一个无耻之徒,立即义正言辞道:“我拒绝!” “……”侯一辰万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半晌方道:“你是读书人,难道惧怕斗诗?” 张孝武道:“佳句本天成,妙手而得之!为了斗诗而拼凑起华丽的词汇与语句,那才是糟蹋诗作,那才是腌臜了文学。” 侯一辰冷笑,蔑视道:“我看是你不敢与我斗诗吧?你若是没有才华,望你还是早日离开叶姑娘才是,免得什么苍蝇蚊子都骚扰佳人。” 张孝武原本没有在意这侯一辰,毕竟作为一个小黑脸,他很不喜欢小白脸,但是此时此刻小白脸主动挑衅,便不要怪他无情了,便冷哼一声道:“怎么个斗法?” 叶阿牛却生气了,她起身说道:“你们好无聊哦,便是赢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侯公子,你不要死缠,可否?” 侯一辰道:“我倒是可以不纠缠与你,但你也不能随便找一个叫花子来打发我吧?你看这人,除了长大高大一些,还有什么?论长相,我比他强百倍,论家世,我比他强百倍,论朋友关系,我比他强百倍,论未来可期,我也比他强百倍,论才华,我更是比他强百倍。” 张孝武怒道:“你夸自己我倒是不反对,可你不能贬低我吧?好,咱们就斗诗,奶奶个熊的,我还怕了你不成?” 侯一辰本来便是给他设了圈套,激怒与他,再用自己的才能羞辱与他,见对方上套,顿时喜笑颜开道:“好,咱们就简单点儿,我出一个上联,你打一个下联,你若是答不上便从此之后不见叶姑娘。” 张孝武冷笑:“没问题。” 侯一辰立即说道:“在下的上联是:在天愿作比翼鸟。”言罢,他又含情脉脉地看向叶阿牛,仿佛这句话是对叶阿牛所言一样,愿意做天上的一对比翼鸟。 张孝武愣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句对联太简单不过了,忙追问道:“这么简单?” “简单?”侯一辰冷哼道,“你倒是答啊。” 张孝武道:“我的下联是,在地愿做连理枝。” 侯一辰顿了一下,万没想到对方非但对的奇快,还如此工整,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忙说:“其实我做对子倒不是最擅长的,我最擅长的是作诗。” 张孝武笑道:“对,侯公子的《早梅》的确是大雅之作,说有几分作诗的文采,到也不足为过。只是,你已经败了一次,今次若是败给了我,将来还有何脸面立足于龙都?” 第五百七十一章?《侠客行》 侯一辰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那日他败于对手,全因为对方着实准备太过充分,且对方是南方学子之首,他虽败犹荣,可今日他自忖绝对不会败给对手,甚至会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将对方羞辱得物体自容。侯一辰淡然一笑,道:“我尊你年纪大,不会勉强与你,你若是打不出来我也不会出言羞辱与你,这点涵养我还有。” 张孝武道:“不用出题吗?倒不如请叶姑娘给我们出题,如何?” 侯一辰道:“自然最好,叶姑娘,你给我二人出一道题目如何?由你做裁判,你觉得怎样?” 叶阿牛于心不忍地看着张孝武,低声劝道:“西门公子,你看这件事要么就算了。” 侯一辰立即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能就这样算了?” 张孝武道:“斗诗就斗诗,我宁愿输了,也不愿意逃走,你便出题吧,叶姑娘。” 叶阿牛向外看了看,见到一个背着破剑的浪荡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一拍巴掌说:“那就以哪个游侠为题目,如何?” 侯一辰鄙夷地看着远处的游侠,撇嘴道:“这些游侠儿,不过是无依无靠只能仗着胆子大的浪荡儿,值得以诗写他们吗?” 叶阿牛道:“你若是不敢比,倒也可以认输。” 侯一辰道:“为了叶姑娘,我便是多想一会儿又何妨?来就来——西门公子,你先来。” 张孝武大骂一声无耻,但随后微微一笑,一摆手摇头晃脑道:“吾有一首小诗,名曰《侠客行》,写的是游侠,也是从前的自己。” 叶阿牛惊讶道:“你以前是游侠儿?” 张孝武道:“对啊,我从前是游侠儿,只是厌倦了打打杀杀而已。” 叶阿牛道:“那游侠儿的生活是怎样的?” 张孝武道:“刀头舔血,今日不知明日吃什么,有钱就恣意生活,没钱便饿着肚子,偶尔还做一些强盗的生意,总之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但也过得邋遢随意,毫无方向。” 叶阿牛露出向往的表情,悠然道:“其实,我也想做一个游侠儿,只是我阿翁不许呢。” 侯一辰在一旁气坏了,心说你俩怎么还亲亲我我上了,还不快一些写诗,立即咳嗽了一声,问道:“西门公子,请。” 张孝武立即说道:“北地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千人驰木城,中原皆震惊。 千秋壮士行,烜赫龙都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草莽,西门唯晓生。” 言罢,张孝武起身大笑,转身离去,只留下叶阿牛瞠目结舌望着那高大巍峨的背影,以及震惊在这首诗中的侯一辰。 叶阿牛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潇洒绝美诗句,她忽然想到这首诗写的是谁,写的正是那些前望塞北的义军江湖好汉。她立即反应过来,见张孝武踏出了店外,猛地追了出去。 可侯一辰还在回味这首诗,许久许久,他终于反应过来,惊呼道:“他就是写《鬼将行》的西门晓生?他就是西门晓生!那个朝廷钦犯?我今天居然看到了他?我居然跟他斗诗?我……偶像!你等等,你等等!” 侯一辰猛地冲出去,却被店小二拦住了,梗着脖子说道:“我说这位公子,你们这一桌的茶水钱没给呢,你是准备逃单不成?我告诉你,我们店虽然小,但我们背景可不小!” 侯一辰哭笑不得,忙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店小二,他便转身要继续追人而去,却又被那店小二拦住了。 侯一辰急道:“你做什么?为何要拦住我,难道这顶银子不够茶水费?” 店小二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要找你多余的钱呢,客官。” “不需要。” “不行,我必须找你。” “我说我不需要了。” “我必须要还给你,我不占你便宜,看看那大牌子没有?诚信经营!”店小二拍了拍胸脯,“咱爷们可是一个有骨气的有信誉的商人,不占你一点便宜。” 侯一辰气得一把推开他,向外追了出去,但是街口左右,哪还有他们的身影。侯一辰后悔万分,当真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若是早知道这西门公子是何人,他也不会去与他斗诗。直到此事,他才意识到,叶姑娘不可能将西门晓生当做意中人,毕竟二者年龄相差这么多,她只是为了气自己。 “唉,真是好烦。”侯一辰羞恼不已。 店小二追了出来,将碎银子塞进了侯一辰手中,指着他怒道:“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你是不是在侮辱我?还多给我银子,我就不要!你数一数,数不对不许走,知道不知道?” 侯一辰欲哭无泪,怎么遇到这么一个死心眼的家伙。 张孝武一来不喜欢与人斗诗,二来他把李白的诗作给改了一下,算不得自己的才华,留下来只会露出更多马脚,倒不如潇洒地走,既不输也不赢,留下一个完美的背影给他们,让他们回味。可万万没想到,这叶阿牛追了出来,脚步还不慢,居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服。 “大街之上,男男女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张孝武忙道。 叶阿牛却不松手,调皮道:“可我是女扮男装,算不得男男女女。” 张孝武睁大眼睛道:“就是因为你女扮男装,会让别人误会你和我有不正常的男男关系,别人回这么说,看着一会儿,当真是‘迎男而上’、‘男上加男’、‘知男而进’、‘强人锁男’!一想到别人这么说我,我就吓得鸡皮疙瘩一地。”说着说着,他倒是把自己给逗笑了,好想许久没有讲过前世的笑话了,若是一个现代人,一定听得懂其中内涵,只可惜他媚眼抛给了瞎子,叶阿牛根本没听过这种“成语”,更不理解其中内涵。 叶阿牛纳闷半天,冥思苦想其中涵义,但是就是不松开他的衣服,自言自语一般地奇怪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怎地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张孝武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心说姑娘你好单纯。 第五百七十二章?雨夹雪 “轰隆隆——” 雷声忽然响起,天色骤然阴了下来。 张孝武惊讶道:“已经晚上了?” “不是,是要下雪了。”叶阿牛道。 “哦。”张孝武胳膊一抖,从叶阿牛手中挣脱下来,揖礼道:“今日多谢叶姑娘的款待,还赚了不少银子,当真高兴的很。改日我请叶姑娘吃饭,全当感谢。”言罢,张孝武转身便走,却发现叶姑娘忽然拦住了自己,问道:“改日是哪日?” “这——你说哪日就哪日。” “后天吧,明天我有事。” “额——好。” “那我们去哪里吃?” “去……你说吧。” “贵人坊太乙楼,他们的河鱼做的非常好吃的。” “好的。”张孝武无奈道。 “那是什么时候?是正午早一些时候呢,还是晚一些时候呢?”叶姑娘数着手指道,“早一些时候我出不来的,晚一些时候我一个女子,不方便的。” “午时三刻。”张孝武道,他只知道这个时候,砍人最适合。 叶姑娘笑了起来。 “哗啦啦啦——” 雨夹雪倾盆而下,张孝武和叶姑娘都没想到这场雨雪来的这么急,简直如同夏日的惊雷阵雨一般,不许片刻便将整个龙都都笼罩其中。张孝武二人连忙奔跑起来,可惜路边的几家店铺都关了门,没有一处避雨的地方。张孝武看到地上有一把不知谁扔的破伞,立即捡起来撑给叶姑娘,岂料到一撑开来,那伞上的大窟窿小洞将更多的雨集中成一条线,直接浇在叶姑娘脸上。 张孝武乐得不行,叶姑娘气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张孝武不知不觉地拉着她的手奔跑起来,两人被淋得如同落汤鸡,跑到一家客栈。这里已经有许多避雨的人,看来店掌柜倒是一个好人,没有驱散人群。两人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不由得相视一笑,但与此同时,都发现了他们的手居然牵着,两人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忙放开了手。 张孝武连忙转移注意力看着其他人,大家都被这雨雪淋得够呛,纷纷议论着这雨雪天气。 叶姑娘红着脸,心中不知怎么的升起一丝丝涟漪,她抬起头偷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忽然发现他的胡子歪了。顿时,她意识到了什么,凑了过去,仔细看着他的妆容来。但鼻子下不自觉地痒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张孝武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嗔道:“叶贤弟,你故意走到我面前,故意往我脸上打喷嚏,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要把风寒传染给我?” 叶姑娘憋着笑说:“都怪你啊,好好的斗诗,走什么走?你若是不走,我们也不会被雨水给浇在路上了。”她看明白了,对面这个老人家,的确是化妆的,他刚刚抹了一把脸,将胡子给碰掉了,耳边鬓角也不是斑白的,脸上的皱纹也是画的,这会儿满脸的雪水,画出来的皱纹已经掉了颜色,看上去他就像是在满脸流黑墨汁一样。 张孝武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乔装术被这突然来的雨水给露出马脚,他不过与王敬之学了半个时辰,只学到了一点点的皮毛而已。张孝武上下看着她,怪笑道:“贤弟啊,你可以无理取闹,你也可以没理辩三分,但你能不能穿点儿,你看你,身材都暴露了。” 叶姑娘这才注意到因为衣服湿了,全都贴在了身上,导致她的胸前暴露了一些汹涌,张孝武扫了一眼,心说:“好凶——好凶的!”忙转开目光,避免直视对方愤怒的眼睛。叶姑娘双手护在胸前,望着外面,问道:“不知这雨什么时候停呢?” 张孝武看着外面的天气,沮丧道:“我来龙都不久,怎么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又下雪又下雨的,怪哉,怪哉!” 叶姑娘道:“龙都不常有这种天气,但多半是在早冬时节,此时龙都北面下雪,南面下雨,结果到了龙都这里,又是下雨又是下雪。我从小长在龙都,已经习惯了,再过几天就只会下雪了。” “哦,我倒是不熟悉了,还是本地人厉害。” 叶姑娘道:“你放心,这种雨雪天气,一般不会持续多久,最多半个时辰——阿嚏!” 张孝武关心道:“你着凉了?” 叶姑娘摇头说:“没有,就是刚才跑的急了。”她心中猜测起来,这个西门晓生到底多大的年纪,看样子不超过三十岁吧。 张孝武走到客栈掌柜旁边,说道:“开一间上房,我兄弟二人休息休息,等雨停了就走。” 掌柜看看他,又看了看女扮男装的叶姑娘,顿时露出会意的笑容,说道:“可以啊,你放心了客官,没有人打扰你们。不过这位客官,我倒是有一件事给你说明,你只要一只脚踏进去客房,我可就得算你一天的店钱了,别跟我说你就用一个时辰——我看一个时辰不够。” 张孝武哭笑不得,先交了一天的房钱,又邀请叶姑娘一起在上房里休息一下。叶姑娘从小到大何尝与男人一同进入同一间客房,甚至她这辈子都没有住过店。听到他的邀请,叶姑娘连忙要拒绝。 “这有客栈!” 外面有人大喊起来,十几个虬髯大汉冲了进来,这些人大多是江湖莽汉,他们进来之后便将客栈的大厅塞得满满的。这些江湖汉子眼睛贼得很,立即看出来叶姑娘女扮男装的样子,又发现她是一个绝世美女,纷纷凑了过来。 张孝武皱着眉头,一把推开其中一个人,冷哼道:“长眼睛了吗?往我身边凑什么?”言罢,拉着叶姑娘的手走进了客栈里,沿着走廊来到上房,他皱起眉头道:“那些人似乎不像是好人。” 叶姑娘吓了一跳,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江湖人。” “你不是说侠客们都很好吗?” “可也有不好的。”张孝武道,“你躲进被子里暖和一下,我去要一个火盆进来,再去看看这些人。” 叶姑娘心想这里距离自己家很近,倒也不需要害怕,便点了点头,望着张孝武远去的背影,心中没来由地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安全感。 第五百七十三章?你诚实 张孝武倒是并不在意这些江湖侠客的警告,一群草莽而已,在这龙都中又能如何?他来到堂前,又见到了那几草莽,他们仍在避雨。其中之一向一个虬髯壮汉示意了一下,那虬髯壮汉回忆,便故意走向张孝武,向他身体撞了过来。 万万没想到,虬髯壮汉还没挨着张孝武,便被张孝武以极快的一拳捅在胃部。那壮汉本想惹怒张孝武,然后污蔑他是小偷儿,再群殴此人,最终掠走女孩。哪想到张孝武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壮汉反倒被打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一会儿便疼得晕了过去。 众人忙散开了,心说这人怎么就倒在地上了呢? 其余江湖汉子立即围了上来察看情况,一个人忙问道:“丁华,丁华,你怎样了?”但这叫丁华的江湖客已经晕倒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张孝武佯装并不知情,躲在一旁看热闹,那些人看到虬髯壮汉醒不过来,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似乎在想他犯了什么病。 “可能是瘟疫,我在老家的时候就见过!”张孝武躲在人群后面叫道,“就这样,忽然晕倒了,然后就死了。” 顿时,店里的人纷纷四散而逃,不管下不下雨,不管天气多冷,最起码跑出去不会染上瘟疫。店掌柜也哀嚎起来,叫道:“我这是到了哪辈子血霉啊,怎么摊上这么个东西,你们走,你们都走,带着你们的人走,别在我店里。”几个店伙计开始赶人,店掌柜道:“快点把他抬走,别死在我的店里,当心我告你们。” 一个江湖汉子怒道:“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店掌柜冷笑道:“你们倒是住店啊,你们住店,我便是开门做生意,你们带着瘟疫来店里,不住店还将病染给别人,怎让人不敢走你们。快走,快走!” 那汉子气道:“我们便住下来了。” 店掌柜道:“不好意思,小店不收瘟疫患者。” 那汉子大怒:“我兄弟没得瘟疫。” “你们从哪里来的?” “从益州。” “你看,现在益州正在闹瘟疫,你们还说自己不是祸害?走走走,今儿不做你们生意了。”店掌柜叫道,“我今儿就不做你们生意!” 那汉子立即拔出剑来,他的手下也纷纷拔出剑来,店掌柜冷笑道:“陈二小,速速报官,告诉银衣卫,说有人在龙都闹事,我看有谁敢这么造次。你们有胆子跟银衣卫打仗,告诉你们,一个银衣卫杀十个你们都不够的。” 几个汉子相互看了看,可能并不像招惹银衣卫,他们虽然是江湖人,却也知道银衣卫的大名,比起国家间谍机关金衣卫,银衣卫这群人就是国家打手,于是他们哼了一声,架起来丁福之后,披上斗笠转身离去。 店掌柜见他们走远,这才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鄙夷道:“什么玩意,一群南蛮子。”圣汉自然也存在着地域歧视的问题,由于圣汉朝继承与天唐帝国,而天唐帝国又是中原帝国,因此许多人始终认为中原才是圣汉文明的标志,故此对边远地区的百姓心存鄙夷,总觉得别人是蛮荒之地的人,没有多少先进文明,甚至不接受教化。 这种歧视现象尤其是以龙都城百姓为最,便宛如张孝武穿越前的北京上海市井小民一样,除了依靠着歧视外地人没有本地户口外,干着没多少收入的工资,还看不起外地人。 这掌柜显然属于这种歧视外地人的本地人,因为他转身看到张孝武后,便笑吟吟地说:“客官,您有什么需要?” “有火盆吗?” “火盆……可以有。” “拿一个火盆来,再加两双被子。” “好——得加钱。” 张孝武痛快地将钱给了掌柜,又吩咐他买两碗肉汤四张面饼送来,掌柜问是香肉还是羊肉,张孝武好奇什么是香肉,掌柜说香肉便是狗肉,羊肉倒也能找到,只是羊肉汤贵一些。张孝武让他送两碗,一碗香肉汤,一碗羊肉汤。 堂前没什么人之后,张孝武便回到了上房,所谓的上房便是单独的客房,店家有六间上房,其余五间都住了人,张孝武和叶姑娘进入之后,上房便没了位置。而其余客人想要住店,只能住在普通客房里,普通客房便是大通铺,一个屋子里有一条非常长的土炕,土炕上垫着芦苇垫子,盖着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盖过的被子,甚至被子上还有虱子…… 便是这上房,也不是很干净,只是因为太冷了,叶姑娘不得不裹着被子躲在床上,一张绝美的樱桃小脸也煞白煞白的。 “阿嚏!”叶姑娘揉了揉鼻子,发现流了鼻涕,忙掏出手帕来擦了一下。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叶姑娘抬眼望去,便看到易容术已经失败的张孝武,自己端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叶姑娘忙问道:“怎么你自己拿来了,店小二呢?” “我让他再去带一床被子。” 叶姑娘正要说自己绝不会住在这里,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听到他又说道:“姑娘,你家在何处?等一下我让店家雇佣轿夫,将你送回去吧。毕竟你我萍水相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日后若是被人说起,我如何能自证清白?” 叶姑娘差点被气得吐了血,本来煞白的小脸顿时红的如同一只小苹果,她咬着嘴唇嗔道:“胡说什么[.sbiquge.vip]呀,我才要自证清白呢。本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戏谑与我,哼!” 张孝武道:“来来来,烤一烤火,这个炭盆花了我一两银子呢,而且用炭盆也危险,万一屋子里太封闭,反而会引起一氧化碳中毒——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对了,叶姑娘,还未请教芳名。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叶姑娘吧?” 叶姑娘眼睛一转道:“咱家叫做叶诗诗。” 张孝武赞道:“叫诗诗的人,都是倾城倾国的美人,我此前便认识一个叫做诗诗的女子,你俩有的一比。” 叶诗诗问道:“她如何?” 张孝武想了想说:“她善良,聪明,美丽。” 叶诗诗没来由地问道:“那我呢?” 张孝武想也不想道:“你善良,聪明。” “……”叶诗诗等了一会儿,焦急问道:“然后呢?” 张孝武道:“诚实。” 叶诗诗气道:“你的意思是我不美丽呗?” 张孝武笑道:“要么说你诚实呢。” 叶诗诗:“……” 第五百七十四章?绑架 叶诗诗又好气又好笑,娇嗔一声后转过身去,也不来烤火盆了,就像是每一个生气的女孩一样,身体气得一起一伏的,好似在说:“快来哄我。” 不过张孝武终究是没有过去哄人,倒不是他没有这个习惯,而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和她斗嘴。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个信号好像在告诉他说,他对这个女孩非常感兴趣,他会忍不住逗这个女孩生气或者娇笑。而这种感觉,是他在婉秋和云烟身上找不到的。他一面烤着火盆,一面反省起来,为什么他这几天会心生不宁。也许他先前的所有女人,包括九儿在内,都是别人给他安排好的,或者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而他从未追求过任何女孩,也没有对任何女孩产生过任何兴趣。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逗她笑,想要和她斗嘴。 “草率了。” 张孝武对自己近一阶段的状态进行了总结之后,得出这个结论,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女孩,还是喜欢想得而得不到的那种暧昧感觉。作为一个两世为人的老男人,张孝武内心非常明白,其实很多上了年纪的男人最喜欢的感情便是这种若有若无的小暧昧。 年轻的男人喜欢的是美女和美女的肉体,甚至为了得到美女而可以忍受女孩拥有重重的坏脾气,提出重重的非理要求。而上了一点年纪的男人,更加喜欢的是女孩带给自己精神上的一众愉悦感,这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道理。 “我心态老了呀。”张孝武苦笑着摇了摇头,“竟然喜欢上了小暧昧,真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了,即便是二十三岁的身体,可却是四十岁的心理咯。” “轰隆隆——” 雷声再一次响起,这次是下雨了,不再夹杂着雪花,可是这雨却冷得刺骨。寒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张孝武甚至感觉到了如同刀子割了一下。他转身看了看叶诗诗,却见叶诗诗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但目光无神,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发呆。他将炭盆搬到叶诗诗面前,说道:“烤一烤火吧,暖和一些。” “谢谢。”叶诗诗回过神来,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听到他说:“炭盆的费用咱们二一添作五,你给我二百五十文就可以。”叶诗诗顿时气得险些一头栽在火盆里去,从口袋里掏出二百五十文钱,扔过去说:“给你的二百五。” 张孝武道:“你怎么骂人呢?” “谁骂你了。” “你骂我二百五。” “二百五是什么意思?是骂人话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张孝武倒是愕然了一下,原来这个世界里二百五并不是骂人话,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去给你雇轿子去——费用你出,你要是没钱,我可以借给,利息不高的。” 叶诗诗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心说这人怎么回事,看我不拆穿你的真面孔不可。 张孝武找到掌柜,询问轿夫一事。 偌大的龙都城,做生意的众多,自然也有专门的轿夫。不过这个时代的轿夫对于百姓来说便是保时捷911做出租车,看得起坐不起,所以大家都是自己赶路。但对于住店的掌柜来说,找到轿夫倒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只是需要等半个时辰,张孝武说无妨,一个小时之后也不会关闭坊城城门。 “一般来说不会,但是这种鬼天气就不一定了。”掌柜笑道,“咱们龙都城每个月初一和十五不关坊城大门,其余时间都是在戌时关门,次日卯时开门。” “今天初几?” “初五。” “所以不会一直开了?” “还可能早点关门。” “这些人不守时啊。”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这龙都城的坊门就不该关闭,如此才能更加繁华一些,一关坊门,我们的生意都不好了。” 张孝武正在与掌柜胡扯,忽然听到一声尖叫,随后便没有了声音。他耳朵尖,立即听出这声音似乎是叶诗诗发出的,立即奔跑了回去,推开门不见叶诗诗。他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那些江湖人劫掠了叶诗诗,而今日大雨瓢泼,很难找到痕迹,他必须立即做出决定。 来不及多想,他回身跑了出去,三两下跃起爬上房顶,鹰一样的眼睛露出精芒,转了一圈之后立即发现几个身穿斗笠的人在一条小巷子里,扛着一个麻袋,从麻袋的形状来看,里面是一个人。他沿着房顶和围墙跑了过去,身形辗转腾挪,竟然使出了前世手机电视中看到的跑酷动作。 张孝武自然不会跑酷,但是他的身体却能达到跑酷的要求,强壮灵活反应迅速,尤其是对于动态捕捉能力极其准确,甚至当他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能够看得清雨滴缓缓下落。 几个歹人万没想到张孝武会追上来,甚至没想到他们被发现,他们不顾一切地跑出了贵人坊,坊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几人将叶诗诗扔进了马车里,随后各自骑上一匹马离开。而张孝武紧随其后,一跃而起跳上了马车。赶车的车夫只觉得车子一沉,险些从车辕上掉了下去。他立即问道:“丁福,看看后面怎么回事?” “好。” 叫丁福的人勒住了马头,向后看去,只见到一张大手迎面扑来,他来不及反应便被抓住了脸,随后咔嚓一声,丁福被扭断了脖子。 张孝武随后猛地一拳砸开了马车的后车门,见到一个麻袋蜷缩在角落里,两个凶悍的女人张牙舞爪地挠了上来。张孝武最不喜欢跟女人打架,这女人喜欢挠人,容易给人毁容,所以他下手一定是死手。他两拳荡开悍妇的攻击,随后右手食指伸出,宛如一把匕首一般刺向两个悍妇的眼睛。 那两个悍妇连抵挡都来不及,便被刺中了一只眼睛,顿时捂着流血的眼睛哀嚎起来。张孝武抓住两个悍妇的衣领,将她们扔出了马车。随后他一脚踹开马车的前车门,车门将车夫给撞掉在地上,马车的车轮好巧不巧压住了车夫的腿。 “咔嚓”一声,车夫的腿也给压断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极乐帮 张孝武随后勒住了马车缰绳,独立于车头,转身看着其他黑衣人。他森冷的目光满是愤怒,本以为经过自己十个月的经营,龙都城应该是和平而繁华才是,毕竟这里是都城,这里应该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当街掠走女子,甚至夺走了他的朋友,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原来这龙都城光滑的表面下,背后竟然是如此的肮脏,好在今日他遇到了,他必须要管上一管。 “你是谁?”黑衣人问道,“为何要管我们的事儿。” 张孝武咬着牙说道:“管你们的事儿?你们掠走我的女人,居然说我管你们的事儿,岂有此理,今日我非但要管,我还要杀了你们。”言罢,他从衣服中掏出一把一尺短刀来,刀锋之上露出的锋芒让人胆寒,而张孝武身上抑制不住的杀气也四散开来。 其余黑衣人顿时脸色一变,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同时出手。 此时只看到张孝武闪转腾挪之间躲开了众人的攻击,随后短刀隔断了众人的手腕,将他们的手掌连带着手腕整整齐齐地切断。 他机警地滚进了车厢里,躲开了喷射出的鲜血,随后从后门跳了出来,再一次反杀过去。当日叛军万千也拿他毫无办法,这几个小毛贼更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杀红了眼,之后将这四个人全都杀死,居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草率了。”张孝武摇摇头道。 他走回到车厢,拆开麻袋,发现里面果然是一个女人,但却不是叶诗诗,而是一个年幼的少女,那少女熟睡着,似乎是被什么药给迷住了。张孝武皱起了眉头,这女孩不是叶诗诗,那么叶诗诗在哪?他忽然想到了那个马夫,立即下了车,翻身上马追赶马夫。 马夫正在一瘸一拐地逃走,便听到了马蹄声,回身一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来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便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雨水连带着泥土,砸在额头上带着眼泪和鼻涕,看起来可怜至极。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孝武对这种人毫无同情,他揪着马夫的头发将他扯了回来。 马夫被扯着头发拖回到车前,他看着地上五具尸体,顿时吓得尿了裤子,好在今天雨夹雪,他浑身上下湿透了,掩盖住了他的窘态。马夫的一条腿断了,另一条腿也软了,完全站不起来,索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架她?”张孝武坐在马车里,一边避着雨一边说道。 马夫忙说:“好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孝武冷笑不已,将车里的一双被子当做毛巾,擦拭其身体来,他反倒不着急了。如果对方看到这么久的时间,自己的人还不回去,应该很快会追过来。 马夫冷得牙齿颤抖,抬起头看着张孝武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在将自己当做一只小老鼠一样,他想捏死就能捏死。他顿时更加害怕了,艰难地说:“好汉,你就放了我吧。” 张孝武道:“以前我坐牢的时候,听说过一种死刑,叫做水刑。你知道水刑吗?” “不知道。” “就是把人绑起来,然后在人头上方放一个巨大的水箱,然后从水箱里引出来一根管子,这根管子在犯人的头顶上浇水,一刻不停地浇水。你知道最后这人会怎样吗?” “不……不知道。” “最后这人头皮全都烂了,然后水从烂掉的头皮灌入身体,冷水注入全身之后,此人会肿胀,会浑身剧痛,可就是死不了。用水刑的人必须在被折磨七天七夜之后才能彻底死去。”张孝武冷笑道,“等一会儿我把你带去银衣卫,给你用一用,你就会说话了。” 车夫吓哭了,求饶道:“大爷你早说你是银衣卫的人,我就早说了,我说,我说,我全都交代。” 张孝武冷哼一声。 车夫这才说道:“我们是极乐帮的人,专门负责抓好看的女人,当然最好是幼女,可抓不到幼女,抓一些少女也可以。当然,我不负责抓人,我只负责赶车,我也不参与其中,我知道这件事缺德断子绝孙,可我要是敢不做,我全家都会被极乐帮杀死。大爷,我几次三番都想脱身,可极乐帮能量太大了,我怕自己逃不出他们的魔掌。” “极乐帮是什么东西?” “大爷不知道极乐帮吗?” “不知道。” 车夫道:“极乐帮是天下最大的帮派。” “他的背后是谁?” “背后啊,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是几乎所有龙都的青楼都和极乐帮有关系,别说龙都的青楼了,便是天下十七州,极乐帮的产业几乎都有产业。”车夫似乎也是一个碎嘴子,这会儿让他说,他交代得一清二楚,还喋喋不休道:“极乐帮原本只是做的是当铺和赌场,不做青楼生意,但是后来有人把妻女给当做银两赌博,所以极乐帮只能把女人卖给青楼里去,这才与青楼有了联系。再到后来,极乐帮就开始做抓女人卖给青楼的生意,尤其是一些青楼相中了那个姑娘或者小媳妇,便给极乐帮消息,花重金让她们抓人。” 张孝武的确是不知道极乐帮是什么东西,但现在看起来,这极乐帮就是一个黑道帮派,难道就没有白道门派铲除这种坏人?他沉思不已,问道:“怎么?你也向让极乐帮覆灭?” 车夫苦笑道:“大爷啊,我年轻的时候只顾着赚钱,也没觉得干这种事丢人什么的,能吃饱能喝足就足够了。可几年前我夫人给我生了个女儿,如今女儿六岁了,我越发便害怕起来,害怕报应发生在我女儿身上。大爷,我的确是不想干了,我想做个好人,我不想干这种缺德事儿了。” 张孝武面无表情,正要继续询问,便听到了铃铛的声音,随后发现二十几个黑衣人骑着马跑了过来。看样子,极乐帮的援兵来了。那车夫见状,滋溜一下钻进了车底,躲了起来。 第五百七十六章?喜乐坊 二十一骑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他们身披斗笠面目狰狞,手持长剑指向张孝武。他们是极乐帮的杀手,是极乐帮专门用来处理生死的人,对外号称白事人。因为他们所过之处,余人只能办白事,江湖上不少人提到白事人无不闻风丧胆。白事人从未想过,他们会遇到如此强烈的反抗,甚至有五个兄弟被杀,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仇不死不休。 张孝武兀然不惧,站在车头上,冷冷地望着他们。雨水浇在他的脸上,沿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却浇不灭他的愤怒。 领头的白事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插手我们的事儿?” 张孝武道:“怪只怪你们今天招惹了我,和我在一起的女孩,她被你们掠到了哪里?” 白事人头领道:“我不知道她在哪,我不负责此事,不过即便我知道,我告诉你,与你来说也毫无意义——你有什么遗言吗?” 张孝武冷笑:“你这个人倒还挺有意思,讲究,所以我给你留全尸。” 白事人头领狞笑道:“大言不惭,既然你没有遗言,那么——杀!” “杀!” “杀——” 杀声陡然之间四起,坊城城墙上站起来一排排银衣卫士兵,他们将手中的矛枪投掷过去,随后拔出汉刀跳下城墙冲杀上来。 身着白衣头戴笠盔的银衣卫仿佛无边无际一般,从坊城两边大道上杀出,从坊墙上越下,他们将白事人团团围住。只一轮投掷,二十一个白事人便被杀死了十五个,这十五个人甚至连人带马全都被刺穿,比起万箭穿心来说,被矛枪刺中的人反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们倒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求救。 白事人头领下傻眼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此遭到伏击,更没想到伏击自己的是银衣卫,他惊恐地跳下了被矛枪射穿的马,四下一望,包围自己的银衣卫足有五百多人。 “你们——” “见过将军!” “见过将军!” 包胤和贾斯也如同哼哈二将一样冲了出来,他们神色倨傲地看着白事人,包胤冷笑:“不知死活的东西,当朝中枢令大人在此,还不跪下?” 中枢令?! 中枢令张孝武?! 太子少保张孝武?! 鬼将张孝武?! 天下第一张孝武?! 白事人统领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有眼不识泰山,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男人,竟然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枢令张孝武!一瞬间,他的所有抵抗全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于他全身上下的所有力气顷刻湮灭。 没有人能够在张孝武的手下活过五招,传说他亲手杀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传说他能手撕虎豹。 当然,更让他不敢反抗的原因,是自己的身份,他们白事人再如何作威作福,也不过是极乐帮打手,极乐帮再如何势大,也不过是权贵的工具罢了。他哪里会想到自己遇到了一个真正的惹不起的人,比权贵还要权贵的人,当朝中枢令大人。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说对方不知死活,万没想到是自己不知死活了。 他脑海之中飞速转动,随即立即扔掉了兵刃,跪在地上磕头谢罪道:“极乐帮白事人统领赵路,叩见中枢令大人,小人有眼不识高人,还请饶命。” 贾斯也拎着双锤走过去,路过一个白事人时,猛地一锤,那白事人的脑袋刹那间像是一个被砸碎的西瓜一样四散。贾斯也走到赵路跟前,赵路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清醒了,他瑟瑟发抖地说:“我——我错了。” 王一瑾将一张硕大的黑色雨伞撑在张孝武头上,一旁有人地上来毛巾,张孝武擦着脸上的雨水,面无表情地说道:“赵路,极乐帮在哪?你带路。” “是。”赵路高兴坏了,中枢令这句话便代表着他不会死了,至于其他白事人,死不死跟他也没关系了。原本最应该忠诚于帮派的赵路,此时此刻像是一条哈巴狗一样为银衣卫带路。 赵路知道,他的身后是中枢令,是鬼将张孝武,这是一个全天下都惹不起的人。他怪只能怪极乐帮的那些眼线子瞎了眼睛,如何掠走了中枢令大人的女人。他脑海之中飞速旋转,绝对不能继续得罪张孝武了,非但要全须全尾地把他的女人送回去,还要赔礼道歉,甚至远走龙都,甚至要杀死一批替罪羊,佛足额极乐帮这个门派就要覆灭了。 极乐帮的老巢在喜乐坊。 喜乐坊是龙都烟花青楼酒肆最密集的地方,也是龙都城的销金窝,号称外七十二坊的中永远有灯光的坊城。因为喜乐坊的繁华,即便关闭了坊城城门,在喜乐坊游乐的男人们也可以在城内玩到第二天早上。更让人称赞的是,喜乐坊各处都有专门给人留宿休息的亭子,只要是夏天,人们喝多了大可以随便找一个亭子,躺在长条木凳上呼呼大睡。 喜乐坊几乎什么都有,但唯独没有乞丐,但凡有在喜乐坊讨钱讨饭的,全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有人说坊主与喜乐坊的帮派达成了协议,一旦有乞丐不长眼来到喜乐坊打扰了客人的雅兴,他们处死乞丐,坊主非但不会告发,还会替他们打掩护。 就在张孝武带领银衣卫抵达喜乐坊的时候,坊主马化云似乎是先一步得知消息,跑到城门口迎接。 张孝武只是问了一句:“这人是谁?挡路者杀无赦!” “我是坊主。”马化云立即说道,“协助府尹大人主管本地民事。” 张孝武一挥手道:“插走!” 马化云还来不及解释,便被抓了起来,嘴里塞着破布,全身被架起来扔在马车上。赵路心说坊主你还说什么,人家正在气头上,你再多说一句就死定了。 众人来到极乐帮附近,银衣卫立即将其团团围住,赵路抢先说道:“大人,我先进去通报一声,极乐帮绝不会对抗朝廷,更不敢对抗大人,您先休息一下。” 张孝武道:“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们把所有抢来的拐来的骗来的女孩或者男孩都带出来。” “好,一定。”赵路立即冲进极乐帮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惹不起的人 雨虽然暂时停了,但天依旧阴沉沉的,张孝武让人收了雨伞,一阵风吹过,他浑身都冷飕飕的。冬雨刺骨,在这寒冷的冬日中,任何人被这一场雨浇一顿,都会或多或少有点疾病。一旁立即有人送上来一张毯子,张孝武将自己裹了起来,他稳稳地坐在马车中。 马车内的此时小女孩幽幽地醒来了,她好奇地看了看张孝武,问道:“你是谁呀大哥哥?我阿爷呢?” 张孝武反问道:“你是谁呀?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说:“我叫莲儿,我姓秦,家主贵人坊,我阿爷叫秦二,是给大户人家做引客的。”所谓的引客,指的是给大户人家做帮工,给大户人家找临时工做事的掮客。这些人有一些本事,有一些关系,攀附与士族们生存,倒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张孝武听她姓秦,又叫莲儿,便笑了起来,问道:“莫非你叫秦香莲?” 女孩立即摇了摇头,脑袋上的两个羊角辫看起来很有趣,羊角辫当真像是两个羊角一样晃啊晃的,她说:“我就叫莲儿呀,我阿翁给我取的名字,你不能改的。你叫什么啊,你是坏人吗?” 张孝武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将军,已经将极乐帮封锁住了。”包胤赶来说道,“几个想跑的人,被兄弟们乱刀砍死了,似乎其中有一个是士族家的子弟,不知是嫡子还是庶子。他刚说他阿爷是李刚,就被兄弟们给砍死了。” “没事,无关紧要。”张孝武挥了挥手,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说:“那个马云——不对,是马化腾,——也不对,叫马化云,是吧?” “是。” “叫他过来。” 喜乐坊坊主马化云被押了过来,这马化云刚刚抬起头,便被张孝武阴冷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喏喏不敢说话。 看到他的腿有些发抖,张孝武这才说道:“我听元老院元老们说,你这个坊主很厉害,将一个外七十二坊经营得比内三十六坊还要繁华,今日一见果真了得。真见鬼的天气里,喜乐坊倒是还有不少人家营业,似乎整个龙都,只有喜乐坊始终挂着红灯笼。” 马化云努力地点头,却无法说话。 张孝武示意将马化云口中的破布拿出去,王一瑾这才上前拽掉破布,马化云嘴唇被撸了一下疼得够呛,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均匀了呼吸才说:“中枢令大人,小官些许成就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这极乐帮是不是惹着你了?我早就警告他们不要做坏事,不要做坏事,你看,他们终究有一天出了事吧。大人,你告诉我,要怎么收拾他们,我一定让他们生不如死。” 张孝武冷笑:“你还是想让他们生,是不是?” 马化云忙改口道:“大人,你若是不让他们生,我立即弄死他们。” 张孝武道:“你的能力很大啊。” 马化云尴尬道:“下官……下官与这些市井接触久了,倒是认识一些江湖的侠客,但是不熟,不熟。” “不熟。”张孝武淡淡一笑,这笑容在马化云眼中看来,似乎更加危险,他脑海之中顿时闪现过去自己如何如何风光,可如今呢?他觉得自己生命走到尽头了,也觉得财富、美女、土地渐渐远离自己了,一想到这里,他顿时委屈得哭了起来。 张孝武气道:“哭个屁,在哭直接斩首。” 马化云顿时抬起头来,道:“大人的意思是,下官现在不用死了?” “你还有用。”张孝武道,“你能把喜乐坊治理得如此繁华,我相信你在更重要的位置也能发挥余热。” 马化云顿时激动不已,问道:“大人,令公,您要重用与我吗?” 张孝武笑而不语,两人正说着话,极乐帮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又白又胖满脸慈祥的中年人笑意盈盈地跑了出来,甚至因为焦急被门槛绊了一下趴在地上,巨大的身体摔在地上发出“噗通”一声巨响,逗得大家都乐了。 这白胖子跑到张孝武跟前不远的地方,便被几个银衣卫用矛枪挡住了,白胖子双膝跪地含着笑仿佛一个笑面佛一般道:“见过令公大人,令公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小人极乐帮副帮主章无垢,见过令公大人。” 张孝武道:“废话不多说,你们抓了我的人,这件事怎么办?” 章无垢立即说道:“令公,我已经让人将所有人带来了,后院只有几条狗,您的人在哪?” 张孝武道:“刚刚被你们抓来。” 章无垢回身向几个管事询问,几个管事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其中一个管事说:“令公大人,我们只下令将一个把女儿抵押给我们的赌鬼的赌资给抓来,那赌鬼的女儿才九岁,您是问这个人吗?” 张孝武眉头紧锁,道:“什么意思?你们没有去贵人坊的高升客栈抓人?” 章无垢苦笑道:“令公,我们是派人去高升客栈旁边的一户人家里抢人,那户人家姓秦,叫秦二。那秦二喜欢耍钱,便将女儿秦莲儿抵押给了我们极乐帮,哪成想事后他居然抵赖。我便让手下去将秦莲儿抢了回来,让他将房子卖掉,偿还我们的赌债。” “他欠你多少银子?” “五百两。” “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值五百两?”张孝武怒道,“我在塞北的时候,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才五两银子,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最多一两银子。” 章无垢忙说:“其实是抵押了十两,不过他拖欠了我们两个月,正所谓九进十三出,利滚利利生利,两个月后赌债就成了五百两。” “黑心啊。”张孝武大怒,“极乐帮立即将所有抓来的女孩都放了,并即可前往龙都府衙投案自首,接受处罚。” “多谢令公大人,多谢令公大人。”章无垢感激不已,心中如释重负。 张孝武今日并未贸然动极乐帮,他不清楚多少士族牵扯其中,更不知道极乐帮的势力有多庞大,对付这种帮派组织最好一网打尽,若是贸然行动反而打草惊蛇。今日他只需要救出叶诗诗即可,后账可以慢慢再算。 第五百七十八章?有后台 而章无垢之所以这么配合,便是因为想让张孝武饶了极乐帮一命,只要能活下去,钱财什么的还不是想有就有,想来就来。作为极乐帮的副掌门,他深知极乐帮的能量——前提是他们得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发挥能量。 全天下中,极乐帮唯独不能招惹的人便是张孝武,可这一次偏偏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了他,只能说他们平日太过嚣张,所以才倒霉了。而他们去龙都府衙门投案自首,不过就是个过场罢了,进了大牢又何妨呢,牢里非但有美食美酒,甚至还有美女。 对于极乐帮来说,他们的背后靠山就是几大士族,他们干的买卖不过是帮着几大士族赚钱罢了。 龙都府衙门大着呢,龙都府尹苏钰虽然是管事的,可他又岂能一个人管好上百万人的城市,具体做事的还是下面的官吏。而只要是下属官吏管事,极乐帮最多就是打几个板子罢了。 张孝武望了望那些被释放的女人和小女孩,却发现并没有叶诗诗在内,他的心中不由得觉得奇怪,让人搜查了一番,但搜查的人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其他人。 章无垢苦着脸说:“令公大人,我们极乐帮哪敢在您面前隐瞒了,一个女人罢了,除非他是公主殿下,我们哪敢隐藏起来。” “没有,没人。”包胤回报道。 张孝武随后吩咐贾斯也带着四百个银衣卫押着极乐帮的人去龙都府衙们,而他自己带着一百人返回贵人坊高升客栈。那马化云跟在队伍后面,想问不敢问,张孝武一回头便看到了他,招了招手,马化云忙跑过来。 张孝武问道:“代州萧条不堪,你如何能够让代州恢复民生生气?”马化云激动不已,便要张口回答,张孝武摇头说:“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你直接来中枢府汇报,若是汇报的好,我给你一个州郡让你管管,若是回答不好,你的坊主就不要做了。” “小官一定竭尽全力。”马化云激动地喊道。 众人回到贵人坊的时候,坊城的门正在关闭,门官见张孝武带众多银衣卫来了,还以为有大事要发生,立即上报给本坊城什长,什长随后忙带着所有人跑来支援。 此时张孝武回到客栈,让人进入客栈中仔细寻找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人。店掌柜都吓傻了,以为自己窝藏了逃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好在并没有看到张孝武的相貌。 正巧什长过来,张孝武询问贵人坊是否来过一队江湖人,那什长又询问了其他人,得到消息说居住在此地的一户林姓人家倒是经常有江湖人。 这户林姓人家也是牧东侯林枫的亲戚,是他的一个侄子,叫做林陌。这林陌早年便是江湖侠客,后来被林枫找到后,便带到身边约束。林陌虽然跳出了江湖,可他除了会给人打架决斗和抢劫外,一点营生都不会,只能由叔父养着。林枫对自己大哥唯一的儿子林陌自然是极其善待,又见他没有自己三个儿子的陋习,便也由着他性子来。而林陌最喜欢做的便是仗义疏财,养着一群投奔自己的游侠,人称小孟尝林陌。 林陌算不上什么坏人,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因为为人仗义疏财,在江湖上还颇有名号,许多来龙都的江湖游侠都愿意投奔与他。但也许是他太过张扬的原因,被牧东侯给训斥几次,林陌便不敢广招游侠了。只是他还是喜欢与游侠结交,故此府上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张孝武想起了那些向他动手的江湖游侠,顿时怀疑起这个林家来,也许林陌并不是什么坏人,但他手下的江湖客未必是什么好人,他立即直奔林家而去。银衣卫抵达李家之后,张孝武直接下令道:“打开大门。” “喏。” 十几个银衣卫翻墙而入,将林家的门打开,随后银衣卫众人鱼贯而入。如果他们的人手足够,自然是不介意包围,可如今他们只有一百多人,便必须拧成一股绳,握成一个拳头打人。 这是战场的规矩,银衣卫也习惯了战场上的作战方式,因此在面对对手的时候,便忍不住要不留后手地将敌人斩杀殆尽。 冲入林家的银衣卫很快与林家游侠儿交上手了,好在张孝武及时下令只伤人不杀人,这些喝醉了酒的游侠儿才留了一条性命。张孝武所过之处,见到几十个游侠儿被捆好按在地上,一直走到正厅,张孝武才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面容猥琐的青年,此人便是牧东侯林枫的侄子林陌。 江湖游侠果然义气非凡,即便面对银衣卫,众人依旧中心护主。不过,看起来这些人似乎都喝醉了,拎着刀都有一些不稳,甚至一个喝多的人想要代表大家问话,却一个趔趄趴在地上,随后呼呼大睡起来。 包胤上前道:“谁是林陌?” 那猥琐的青年人举起手来,说:“我就是林陌,江湖人称小孟尝,怎么?听到我的名讳吓着了吧。兄弟,告诉你,在龙都这一片打听打听,就没有咱办不成的事儿。” 张孝武心中冷笑:“几个菜把你喝成这样?” 包胤指着他说:“你过来。” “你让我过来我就过来,我偏不过来。”言罢,林陌躲在一个壮汉身后,大喊道:“我告诉你啊,我师父可是牧东侯,可是堂堂户部员外郎,你们要是伤了我半根汗毛,吃不了兜着走。便是银衣卫也不好使,我告诉你们,中枢令大人也是我叔父,你们动我,就是动中枢令大人。” 包胤冷笑不已,转身看了看张孝武,张孝武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包胤会意,立即举起手喊道:“谁挡在他面前,乱枪扎死,举矛。” “喏!” 当一排排矛枪高举之后,挡在林陌面前的江湖好汉们顿时躲在一旁,露出了中间茫然不知的林陌。 “你们真讲义气!”林陌气得够呛,包胤一挥手,两个士兵上前将其拎了出来。林陌此时大喊道:“我跟你们说了,我叔父是林枫和张孝武,你们若是伤了我,只怕我叔父们会找你们算账。我可是有后台的人,吓死你们!” 第五百七十九章?发配充军 此时忽然有一个江湖客指着张孝武大喊道:“鬼将!鬼将张孝武!他是鬼将!他就是中枢令大人!林大侠,你叔父就在这里。” 林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孝武,转身质疑道:“你说他是当朝中枢令?” “对啊,你不是经常说中枢令大人是你叔父吗?喏,他就在这里。”那喝醉的汉子叫道。 张孝武望去,那喝醉酒的汉子此时冲出来,满脸兴奋手舞足蹈地说:“鬼将大人,我是杨冠,你还记得我吗?在塞北,我还潜在你家的水池之中,您还记得吗?” 张孝武仔细看了看,忽然记起来这个人不就是焦阳小龙王吗?当初还是因为他,江湖义士才获得刺杀力高图的机会,他点点头。 杨冠更加兴奋起来,说道:“将军,又见到你太高兴了,当初我们义军跟着你在塞北杀犬夷,那是何其壮哉,何其激烈。” 其实义军当年并没有正面杀敌,不过追杀犬夷倒是参与其中了,尤其是参与刺杀力高图一事,让参加义军的江湖好汉久久回味。当然,每个人都将自己在塞北的功劳夸上天,说自己就是那除了鬼将外自己出力最多的人,自己杀敌最多,或者自己智慧最高云云。 然而这杨冠是水下的蛟龙,所以许多人不相信他能在塞北做什么,塞北除了有几处水源,哪需要他了?于是杨冠每每吹嘘自己的时候,别人非但不肯相信,还每每出言讽刺。 张孝武微微一下,道:“又见面了,杨少侠。” 杨冠嘴角都高兴得裂到耳朵根了,转身对林陌说:“我没和你们吹牛吧?我真的认识将军,将军也认得我,我们当初一起杀犬夷来着,死在我手下的犬夷没有八十,也有五十。” “……”张孝武心说:“好像当初你一个犬夷都没杀过吧?这牛皮吹得有点过分了啊。” 林陌尴尬不已:“这个——算我误会你了。”他的酒已经醒了,被张孝武的身份给吓醒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怎么进退。硬气一些吧,别说自己不敢,便是叔父在此也不敢,软弱一些吧,身后那么多江湖朋友们看着呢,这日后自己怎么抬起头来。 杨冠不依不饶:“你不是说将军是你叔父吗?” 林陌更加尴尬了:“其实从辈分上来说,令公大人算是我的叔父,我叔父说那日他见到了大人,大人称呼他为林兄,所以——按照辈分来说,我称呼将军为叔父,也不为过吧?” 众人顿时发出“切”地鄙夷声,心说我要是认菩萨为干爹,是不是我们都是神仙崽子了? 张孝武向杨冠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杨冠得意洋洋地走过来,张孝武询问道:“今日是否有新人投奔小孟尝?” 杨冠立即说道:“有啊,他们还带着许多酒肉,今天大家喝醉了,就是因为喝了他们带来的美酒。将军,我们特地给留了一坛子,要不然您尝尝。” 张孝武道:“酒就不喝了,他们除了献出美酒,还有献出其他吗?” 杨冠一拍脑门道:“对了,他们还献了一个美人儿。” “美人儿在哪?”张孝武立即追问。 “怎么了?” “给我带来。” “喏。” 杨冠立即领人将美人儿带来,虽然这个女子的确是个美女,但张孝武发现这美人儿不是叶诗诗,一经询问才知道他们是江湖客在江南难民中捡来的一个江南美少妇。这小妇人一家逃难之际,路上丈夫病死,她本人便被婆家卖给了青楼,恰巧被这几个江湖人买来送给林陌充当礼物。 寻找叶诗诗的线索又断了。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张孝武下令道。 杨冠跑到那几个江湖客身边询问,那几个人嘀咕抱怨了一会儿,杨冠回来说:“将军,大家说,他们没看到谁带着人离开贵人坊,而且这么大的雨,除了他们之外应该没有人离开贵人坊,所以那女子应该还在贵人坊。只要大人有决心,下令搜查贵人坊,便一定能找到。” “他们几个去贵人坊作甚?” “他们是去贩卖人参,贵人坊的叶家,也就是笃山伯府内有人长期需要服用人参吊命。” “谁?” 杨冠并不知情,倒是林陌上前抢话道:“令公大人,我知道,我知道,好像是笃山伯的幼子需要常年食用人参。笃山伯一共三个儿子,其中长子战死沙场,此子意外坠马而死,只有一个幼子自幼体弱多病,被人称之为叶三公子。这件事整个龙都城都知道,大家都说,是因为笃山伯年轻时杀戮过甚,这才导致他先后死了两个儿子,而且笃山伯家第三代只有一个孙女,没有孙子。所以笃山伯特别宝贝他的儿子,也就是叶三公子,他们长期从关东靺鞨人手中购买人参。笃山伯说过,无论是谁,只要能够从关东地区带回人参,便能够在笃山伯府卖个好价钱。所以常有许多游侠儿为了生计,千里迢迢跑去黑森林与靺鞨人交易,带回人参,再卖去叶家。” “叶家,叶诗诗,叶小姐。”张孝武心中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不敢确定。 林陌小心翼翼地问道:“令公大人,可以放了我们吧?” 张孝武道:“所有人全部充军塞北,你们不是羡慕宰杀犬夷兵,痛饮胡虏血吗?这好办,塞北木城中,还有鬼卫三千,你们去从军三年,三年之后再回来。游侠儿,做什么游侠儿,于国有功吗?于江山社稷有用吗?” “啊?”众多江湖人傻眼了。 包胤冷哼道:“怎么了?一说到让你们保家卫国就这么一个表情,你们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只会嘴上说为国尽忠,为国效力,到了帝国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带走!还小孟尝,在龙都四处收留游侠儿,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纠集江湖人准备刺杀皇上呢。” “不敢不敢,我哪有那个胆子。”林陌苦着脸说,要说这个结果都怪他自己,谁让他喜欢和江湖游侠儿玩在一起,这才叫无妄之灾,这才叫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他只能求助于自己真正的叔父,牧东侯林枫了。 第五百八十章?科举开始 离开喜乐坊后,张孝武下令搜查贵人坊,但不要搜查叶家。在折腾了一宿之后,人们一无所获,并没有找到叶诗诗,而此时张孝武也确认了一件事,这叶诗诗就是叶家的人。他猜想此人应该不是笃山伯的孙女,未来的皇后叶婉莹,毕竟人家是未来的皇后,绝不可能做出男扮女装,与男人单独饮茶之事。 “应该是叶家的支系吧。”张孝武心中猜想,这笃山伯迄今为止还没有亲孙子,叶家应该不会有直系第三代了,而为了笃山伯家族的传承,伯爷一定会从家族的支系中选择过继后人,这叶诗诗也许是支系的女儿之类的。 “既然她是叶家的人,那便是安全了,不需要再寻人了。”张孝武自言自语道,好好休息了一宿,也给今夜替他出力的银衣卫一些赏银,众人喜笑颜开。 次日,张孝武直到正午才去中枢府处理公务,而今日最大的公务,便是科举考题的制定。右相向瑞与众大学士选择了十套考题让张孝武参考,并选出其中内容。还有四日便是科举考试了,他们必须提前三天写出三场考试的试卷。 “第一场帖经就按照你们的出题来吧,但所有出题的大学士不得外出,留宿在宫内,直到科举完全结束。”张孝武道,“第二场选题也不错,准了,第三场也可以。” 向瑞见张孝武对自己的提议完全采纳,内心非常高兴,但随后又道:“令公,按理来说,第三次属于殿试,也就是需要陛下亲自做监考官,但如今陛下的身体……” “中枢府所有人一起做监考官。”张孝武定下规矩,“陛下依旧如故,唉……” 四日之后,既十月初十,天气清凉晴朗,万里无云,万众瞩目的圣汉大德三年科举,开始了。一大早上,五千多秀才便涌入了专门负责科举考试的国子监。国子监早就被禁军团团包围保护起来,秀才们待禁军逐一检查之后予以放行。因为人数众多,禁军多人检查,而且每次检查一百人,五千人便需要五十批次,所以大家都想第一个进入考场。 进入考场的目的并不是先准备复习,而是先选一个好位置,因为考场内有的位置向阳,有的位置背阴,若是选择了一个背阴的位置,只怕一天考下来,冻也冻死了。而因为国子监内人数众多,所以此处不允许自己携带暖炉等设备,考生们只能多穿一些衣服抗冻,一些早进去的人便坐在自己的单间里动动身体,免得等一会儿写不出来。 国子监的考场中,每个人都是单独一间,类似于没门的公厕一样,里面只有一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和一个尿桶。考生只能在尿桶里解决撒尿问题,而不允许离开考场。当然,最倒霉的肯定是那些拉肚子的考生,因为他们也只能在尿桶里解决拉肚子的问题。 对于一些考生来说,他们需要一整天都待在里面,所以憋屈至极。但这个科举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即便是士族贵胄,来到国子监参加科举,便也只能与平民百姓学子一个待遇。 张孝武站在人群外看着热闹,他这次又扮做了一个小老百姓,不过不是把年纪往大了化,而是乔装成了一个游侠儿,头顶一个破草帽,身旁拎着一根木棍,衣衫上还带着破洞,看上去就像是那些无家可归只能浪荡世界的游侠儿。 鉴于他上次遇到的意外,王一瑾特地将王怀礼叫来陪着张孝武,不是因为王怀礼能打,而是因为王怀礼嗓门大,他的外号就叫王大嗓门,如果张孝武有什么危险,王大嗓门只要吼一嗓子,隐藏在人群中的银衣卫便会出现保护。 张孝武对王一瑾的细心保护颇感无奈,他又岂能遇到危险,但既然是大家的心愿,他也只能接受。于是在游侠儿张孝武身边,便出现了一个乞丐王怀礼,好在王怀礼长得也邋遢丑陋,扮演起乞丐来,简直就是乞丐本丐。 “张大侠,您怎么喜欢看着热闹?”王怀礼询问道,意思是,将军大人,您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吧,跑到人群里看秀才们入国子监,您要是想看他们,咱们就直接进国子监里看,不就成了吗?至于这么复杂,还混在人群里?您可知道,您这一微服私访,咱们银衣卫可花费了多少心思吗? 张孝武自然听出他的话中话了,道:“你不觉得这些年来,我们总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事情了吗?咱们要深入百姓,了解百姓,日后才能更好地服务百姓。” “服务百姓?”王怀礼纳闷道,“何为服务百姓,为何要服务百姓啊?” 张孝武解释说:“从社会组成上来看,一个朝廷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更好地服务百姓。一旦这个朝廷让百姓觉得它是在出卖大家的利益,让大家过不好,让大家没有幸福感,那么百姓们就会抛弃这个朝廷。你看江南,最早谋反的地方是岳州,便是因为岳州百姓不认为朝廷对他们好了,所以他们抛弃了朝廷,支持叛军组建的朝廷。作为一个朝廷,如果它只想着从百姓身上索取利益,而不想着服务于百姓,不想着如何让百姓更加幸福,它迟早有一天会被抛弃。” 王怀礼想了许久,才说:“张大侠,朝廷里有你,当真幸运,可你太少了。” 张孝武苦笑道:“是啊,一个我,太少了,太少了。” 此时国子监门口忽然传来惨叫声,原来是一个在棉衣里夹带纸条的秀才被禁军发现,随即遭到一顿毒打,并且被关进了笼子里。那笼子是特质的木头笼子,专门用来关押在考场上作弊或者准备进入考场作弊的秀才,而且这些秀才犯下的罪名不然让他们从此之后与做官无缘,被革去了功名,还要被充军发配流役千里。 尽管风险极大,但每次科举,还是有不少考生冒着风险夹带私货进入考场,也因此有不少人被关入笼子里。张孝武一脸同情地看着这些面如死灰的学子们,心中一阵惋惜,也许是做官欲望让他们战胜了一切恐惧与忌惮,才让他们落得如今的下场。 第五百八十一章?伯阳候之子 张孝武本以为今天只有一个考生被搜查出夹带纸条,哪想到等到五千个学子全部进入考场时,竟然有五个考生因准备作弊被抓。这五个人被关在笼子里,而笼子摆在国子监门口,供所有人参观。这五个人就像是五只猴子一样,被众人猎奇地观看、嘲笑甚至谩骂。当然,这五个人也后悔不已,可是并非所有错事都可以用后悔弥补,他们心中夹带着侥幸,只是他们并没有侥幸通过而已。 百姓们并不可怜他们,对很多百姓而言,今日能看到这些斯文人露出如此不斯文的一面,当真是一件趣事。 张孝武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却看到一个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俊不禁,此人竟然是马灏路。 马灏路看到他后,也是一愣神,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张——大侠?” 张孝武点头:“马兄弟,又见面了,好巧。” 马灏路大笑不已,上前一把热情地抓住张孝武的手说道:“张大侠,在这里见到你,当真是三生有幸。” 张孝武道:“你为何在此?” 马灏路立即解释说,原来神马帮护送县令来到珲州之后,众人便准备回并州。在沿路之上,神马帮又卷入了江湖仇杀中。原来是神马帮早年间惹下的人,杀了人家的长辈,如今别人长大之后找神马帮报仇。于是双方火并三场,神马帮掌门与仇家同归于尽,虽然仇家没了,但神马帮也只能散伙了。 这马灏路如今成了一个游侠儿,听闻龙都机会多,便来到龙都寻找一下生活。 “你如今在龙都作甚?” “我在龙都生活倒也不难,我在伯阳候家做门客。” 张孝武对伯阳候并不了解,不过龙都侯爵甚多,他倒也不会在意,便邀请他一起饮酒。马灏路无奈拒绝,因为今日伯阳候家的公子也来参加科举,他今天的职责是负责保护公子安全。 “伯阳候家的公子是……” “今科十公子之一的干文卫干公子。” 张孝武知道这今科十公子,但是他更熟悉的是十公子中的另外四位,龙都第一帅肖之安,龙都第一狂生朱子涵,偏偏贵公子纪筱强以及败在白莲公子呼延湛手下的侯一辰,他对这干文卫并不了解。 马灏路解释说伯阳候干家在朝廷的刑部颇有势力,伯阳候是多年的老刑律,擅长侦破奇案要案,人称刑部一只眼。只是伯阳候生了四个儿子,各个都不愿意继承他的本事,结果老大寻花问柳生了脏病死了,老儿非要去做什么游侠儿,在江湖仇杀中死了,老三在子龙军从军,前段时间险些被杀,只有最小的老子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前途,读书做官。 “所以,伯阳候紧张少公子咧。”马灏路笑道。 张孝武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此处了,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贵人坊,来到高升客栈旁边,一抬头看到门牌,顿时哑然失笑,便转身离去。却不巧撞到了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连忙赔礼道歉,张孝武淡淡一笑,一把揪住乞丐的衣襟,道:“这套把戏最好不要对武夫来用,偷一偷老实人也就罢了,偏偏撞到我了,算你倒霉。” 那小乞丐睁大了眼睛说:“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啊,你放开我,你要是不放开我,我可就喊了。” 张孝武转身道:“老王。” “张大侠,怎么处死他?”王怀礼兴奋地说,“是拴在马上拖死,还是吊死,还是活活打死,还是用火烧死?” 那小乞丐听罢,顿时吓得哭了起来,说:“堂堂天子脚下,你们竟然敢当街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孝武道:“哟,你偷我钱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王法?这会儿轮到自己要死了才想到王法?合辙王法是给你订的呗,对你有利就用王法,对你不利就不用王法?” 小乞丐道:“我服了还不行吗?我服了,我服了,这位大侠,我是真的服了。” 张孝武摇头道:“道歉有用,还要衙门作甚?” 小乞丐眼睛一转道:“那这样吧,我把偷来的银子跟你平分,如何?咱俩二一添作五,你不吃亏,我么就算是自认倒霉。” 张孝武继续摇头:“我和你说,我不差钱,但我看不惯你的行为,所以——”他忽然将小乞丐给拎了起来,照着他的屁股啪啪啪打了三巴掌,然后才将小乞丐扔在地上,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以后再让我看到,可就不是三巴掌了。” 小乞丐红着脸经红着脸,眼中泛恨地死死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身溜走了。 王怀礼这才笑说:“张大侠,你这算不算是欺负小孩子?” “不算,我这就是在矫正他的行为,让他避免陷入歧途。”张孝武笑道,正巧已经正午了,两人便在高升客栈的大堂要了一桌子饭菜。两人的食量都很大,只两个人便吃了六个菜八张饼。王怀礼知道张孝武的性格,所以他并不作假,吃饭的时候扭扭捏捏的,两人吃得痛快,便准备离去。 然而此时张孝武愣了一下,他看到了一个人,女扮男装的叶诗诗。 叶诗诗也看到了他,眼神里先是一阵犹豫,随后高兴得熠熠生辉,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说:“西门兄,你今日的打扮,倒是年轻不少呀。” 张孝武道:“抱歉,你认错人了,在下江湖人称摸着天张先之,江湖后起之秀。” 叶诗诗撇嘴笑道:“你别装大侠了,那日你的易容术早就化了,我早就看到你本来面目了。” 张孝武气道:“怎地如此失败?” 叶诗诗道:“对了,西门兄,那日贵人坊发生了什么,为何银衣卫来了?” 张孝武奇道:“那日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见了?” 叶诗诗这才气道:“说到这件事我就生气了,那日我本来在房间里好好的待着,哪想到我师父来了,他说孤男……两个大男人住在一个房间里,成何体统,于是她就把我给抓走了。我正要喊你,哪想到师傅用一根手指头就把我打晕了,事后如何回家的,我都不知道。”1603375452 第五百八十二章?地府娘娘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江湖人称红莲女的叶平,吓着你了吧?可惜我虽然是她的徒弟,但我半点武功都不会,唉……我笨死了。” 张孝武不知道谁是叶平,他转身看了看王怀礼,王怀礼也是大眼瞪小眼,不认识叶平。 叶诗诗问道:“这位面貌奇特的大哥是?” “是我的朋友王怀礼,江湖人称隔壁老王。” “隔壁老王?”叶诗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起来,“哪有这个绰号的,那我还是东街炊饼叶诗诗呢。” “可以啊,你这绰号叫出来,肯定会引领江湖中一股不正经取名的热潮。” 叶诗诗咯咯娇笑,道:“我师父说,银衣卫挨家挨户搜查反贼,后来就撤了,应该是抓到了吧。” “没搜到你家?” “还没搜到呢,就撤走了。” 张孝武心中更加笃定,这叶诗诗是笃山伯叶向东的家人。叶诗诗又见到他后兴奋得手舞足蹈,抱怨起自己的师傅管教自己太严,但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贼头贼脑地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师傅的身影,这才拍了拍胸脯说:“还好还好,背后议论师傅,我简直太不尊重师傅了。” 张孝武道:“你师父在江湖中很有名吗?你如何得知的呢?” 叶诗诗道:“我师父年轻的时候号称江湖第一美人,追她的人不计其数,她武功高长得还好看,自然是有许多传奇的故事。后来她成亲生女,却被江湖仇家杀了相公和女儿。虽然我师父以一己之力报了仇,但也厌倦了江湖生活,恰巧遇到了我,见我长得像她的女儿,便成了我的师父——也算是我的护卫吧。” 张孝武笑道:“看来你师父不算是一个好师父,把你教得如此不堪一击。” 叶诗诗顿时生气了:“许我说我师父不好,不许你说我师父不好!” 张孝武道:“好,我不说。” 叶诗诗又问:“对了,那日你去了哪里?” 张孝武道:“我见你不见了,便出门找你,恰巧遇到银衣卫入贵人坊,吓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写《鬼将行》一事被人发现,他们要缉拿与我。好在我机警得很,早早地逃出了贵人坊。” 叶诗诗捂着嘴笑:“我看你的绰号不应该叫做摸着天,应该叫做跑得快。” 张孝武道:“这个绰号也不错,总比东街炊饼叶诗诗强。” 大德帝看着手中的记录,里面包括张孝武的一言一语,看着他与别人调情调笑,他的眼中满是愤恨。他将记录扔在地上,心中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他很快恢复了情绪,甚至露出了冷笑面容来。 王敬之小心翼翼地收走记录,后退几步说道:“陛下,皇后她……” “她不是皇后。”大德帝淡淡地说道,“她只是笃山伯的孙女,她是要夺走朕的江山的女人。” “是。” “既然她这么喜欢张孝武,朕就把她送给张孝武好了。”大德帝说道,“而且,若是笃山伯的孙女与中枢令私通,你觉得笃山伯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气得要杀人?自己的孙女,原本的皇后,竟然与人私通?哈哈哈哈……” 王敬之忙摇头道:“陛下,这不容易办到。” “为何?” “因为臣无法靠近叶姑娘,她有一个护卫,武艺高强。”王敬之尴尬道,“便是臣,也打不过她。” “这人是谁?连你都打不过她?” 王敬之尴尬道:“此人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叶平。” “哦?你讲一讲此人的故事?” “这叶平出身于一个隐世的门派,下山游历江湖之时因为不懂江湖规矩,便经常与人争斗,动辄出手过重便将人给杀了。后来名门正派围攻与她,她兀然不惧单挑十大门派。再后来,江湖中举行武林大会,她也跑去参加,还击败众多正道邪道高手,夺得了第一。但好在她当年倾心于一位武功低微的少侠,并与之归隐江湖。只可惜她没想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杀了那么多人,哪里是想金盆洗手就可以安逸生活的。等到她女儿出生的第三天,仇家杀上门来,将她的相公和女儿悉数杀死。叶平逃得一命之后,修养了半年后又杀出江湖,将仇家满门诛杀殆尽,甚至家里的牲畜也都被斩首。”王敬之苦笑起来,“当年金衣卫为了追杀她,折损了不少好手,所以江湖上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做地府娘娘。不过她自称红莲女,估计这红莲女是她相公给她起的名字,谁要是不叫她红莲女,她便杀谁。” 大德帝兴奋不已道:“她这么厉害,能否为我所用?” 王敬之摇头道:“不行,此人疯起来无人能够阻止,用她则相当于手握双刃无柄刀。” 大德帝忽然说道:“既然她是叶玉莹的师傅,如果我顺利地娶了叶玉莹,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能为我所用?” 王敬之惊讶道:“可你不是说不准备娶她吗?” 大德帝道:“我娶得不是她叶玉莹,我娶的是她的师傅,哈哈哈哈……” 王敬之一头冷汗下来了,陛下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感觉他有点疯癫了一样,怎能娶叶平?那叶平可是天下第一女魔头,再说,人家最少四十多岁啦,你怎么能娶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还是一个江湖人? 大德帝见他惊恐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王敬之长吁一口气,哭笑不得:“陛下,这个玩笑不好笑。” 大德帝突然正色道:“顾雍和李存义他们到了五关县了吗?” “到了。” “好,等待时机。” “是。” “笃山伯的人何日回到龙都?” “十月十五,还有五日。” 大德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有五日,嗯,还有五日,五日之后,我便会醒来。到时候,你说我是该杀张孝武呢,还是该活他呢?王爱卿,你说,我是要让他死,还是让他活?” 王敬之顿时心中害怕起来,他连忙低下头去:“是生是死,在于陛下,臣只是陛下的臂膀,陛下让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 大德帝微微一笑:“那就都死吧,为了避免他孤单,让他的家人陪他殉葬。” “是。”1603377910 第五百八十三章?科举第一场结束 大德三年科举大试的第一场考试结束了,五千多考生陆续离开国子监,他们需要等待帖经成绩发榜之后,才知道自己会否进入下一轮考试。帖经的成绩只取满分或前一千人,如果有两千人满分,则取两千人进入下一轮,而如果满分者不足千人,则按照成绩由高到低取一千人。 帖经考试的规则既残酷又不讲情面,对于任何人皆如此。考生们答完试卷之后,考官统一收取试卷,随后判决出结果。毕竟帖经考察的是客观题,只考察考生们的记忆力,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人抱怨公平不公平,不努力背书,必然过不了帖经考试。 当然,能考中秀才的人,记忆力自然也不会差。不过还有一些考生发挥失常或者复习方向错误,所以一出考场便嚎啕大哭,更有甚者还会晕倒在考场内。张孝武事后听到有一百多考生因为答题不好迟迟不肯离开考场,最终被禁军士兵给扔出考场。 十月十一日,张孝武又听闻有一个秀才因为考得太差,投白水河自尽了。这件事是叶诗诗讲给他的,叶诗诗说:“每次科举都会有许多人自杀,今年还好,除了帝国皇家学院,还有其他学校招收学生,大家算了一下,其实今年能有一千多人入朝为官咧。” 张孝武摇头说:“进入学院并非做官。” 叶诗诗奇道:“你一个落魄书生,怎么知道进入学院并非做官?” 张孝武哑然失笑,险些忘记自己现在的角色是摸着天张孝武了,他想了想说道:“往年科举才多少官吏可用,一百八十人中只有十几个真正做官的,其他人始终在等着排号。可今年一下子录取一千多人,你想想,朝廷哪里来的一千多官位。” 叶诗诗想了一下还真是那么回事,撇嘴道:“哼!中枢令真不是东西,想出这什么学院来哄骗秀才们。” 张孝武心说:“喂喂喂,你不要当着我的面骂我好不好?我很尴尬的,知道不知道?” 叶诗诗随后说道:“也不知道今科十公子能否全部过关。” “一定不能。” “为什么?” “因为第一关太充满意外,我们可以打个赌,他们要是能有一半过关,就算我输了。” 叶诗诗立即伸出手来,与他击掌道:“我也不欺负你,若是他们过第一关的人少于五个,我便输了,若是他们过关的超过五个人,我便赢了。我若是输了,我亲手给你做一顿饭,告诉你,我的厨艺非凡。” 张孝武脸上抽筋,忙说:“那就算了,那就算了。” 叶诗诗羞恼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张孝武连忙夸奖道:“姑娘冰雪聪明,必然是厨艺非凡,在下又岂能看不起姑娘的厨艺,只是在下嘴刁得很,而且在下也不一定输。” 叶诗诗撇撇嘴:“你要是输了——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便好,至于我的要求,我还没想到。” 张孝武顿时拒绝:“要是你赢了,你让我蹲在地上学狗叫,我也学吗?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 叶诗诗道:“我又不是纨绔子弟,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来。” 张孝武护住了口袋:“想要我的钱也不行。” 叶诗诗咯咯娇笑:“看你穷酸的模样,我不图你的钱啦。” 张孝武变色道:“难道你图我的美死……” 叶诗诗又羞又气,将手中的折扇扔过去,怒道:“我不图你的色!” 周遭的人忙看了过来,只看到一个俊俏的学子与另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夫正在“打情骂俏”,顿时周遭的百姓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亲切大脑,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难道这龙都府开始流行男风了吗? 两人一个转交,正要说笑,却不巧再一次遇到了侯一辰侯公子。只是侯公子此时面色煞白地扶着栅栏,望着白水河,呆立无语。白水河是龙都城内的一条内河,是人工挖掘出来的一条运河,其下游直通龙河,但白水河尽头是死水,所以河水并不流动。而因为运河的原因,河水很深,且河底浑浊泥泞,一旦有人跳入其中必死无疑,所以人们也暗中叫白水河为淹死鬼河。 “你的追求者之一。”张孝武提醒道,“他是不是要自杀?” 叶诗诗正要反驳斗嘴,却见侯一辰起身弯腰面向白水河,似乎要跳进去。她正要说快阻止他,便看到张孝武只一个闪身,便抓住了侯一辰的衣领,随后一个转身将侯一辰直接论起来砸在地上。 “噗通!” 侯一辰口吐鲜血,艰难地抬起头来,一脸愤恨地看着张孝武:“你为何要谋杀与我?” 张孝武道:“我哪里谋杀你,我是不想你跳河自尽,上午已经有一个人跳河自尽了,你是不是想做第二个?” 侯一辰又吐了一口血道:“我哪里要跳河自尽了?我是在一旁坐得腿麻了,站起来扶着栏杆伸伸腿!” 张孝武好生尴尬,这……他立即甩锅道:“叶姑娘,你非要我救人,看吧,结果就成了仇人。” 叶诗诗抿着嘴笑着走来,侯一辰立即将嘴里的鲜血咽了进去,起身笑道:“叶姑娘,你也在啊,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昔日听闻叶姑娘解读《论语》,侯某收益匪浅,非常希望再次向叶姑娘请教——诶?不对,我怎么看着你眼熟?”他指着张孝武,跳起来说道:“你就是那个什么西门晓生,对不对?好哇,你跟我比作诗,结果你居然先跑了,你知不知道,便因为这件事,我已经不是十公子了。” 张孝武奇道:“为何你被人赶出十公子行列?因为我?我代替你了吗?” “呸!你不配!”侯一辰怒火中烧道,“是因为你跑之后,人们都说你不屑与我斗诗,尤其是那些南方学子们,更是将我贬的一文不值。他们其他十公子见状,便觉得我丢了十公子的人,所以将我开除十公子了。” 张孝武大笑不已道:“你们这个小阻止,还挺正规的呢。”1603466317 第五百八十四章?小龙虾 侯一辰气呼呼地要再与张孝武斗诗,说自己还有许多诗赋没有拿出来,张孝武摇头拒绝,更是气得侯一辰想要跳河自杀。张孝武立即说上午的那个死者,全身都泡肿了,肉都烂了,还一身的蛆虫,甚是恶心。侯一辰被他说得一个激灵,不打算跳河了,但看到叶诗诗与他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和谐,便插着腰说:“西门公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孝武道:“不当讲。” “……”侯一辰急道,“可我这句话必须要说。” “不必。” “你配不上叶姑娘。”侯一辰大叫。 张孝武怒道:“你看不起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全村的荣耀,我曾经荣获雍州河间府蕴县少儿撒尿和泥大赛金奖!” 叶诗诗先是一愣神,随后笑得扶住了栅栏,然而万没想到,那栅栏也许是年久失修忽然松动,叶诗诗来不及叫喊便翻身栽了下去。张孝武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脚踝,猛地将他提了上来。随后,张孝武只觉得身边一股寒气掠过,他忙转身看了看,却只有侯一辰侯公子在一边张大嘴巴。 叶诗诗吓得满脸煞白,侯一辰也吓得不知所措,张孝武扶住了叶诗诗,安慰道:“这栅栏太差了,怎么样?这么掉下去,是不是很过瘾?” 叶诗诗带着哭腔道:“谁能想到这里坏了。” 张孝武看着侯一辰,笑道:“若是刚才侯公子扶在这上面,掉下去的就是他了,可惜啊可惜,唉可惜了……” 侯一辰涨红了脸道:“我没掉下去,你很可惜吗?” 张孝武道:“对呀,你看你长得那么帅,你看看你家里那么有钱,你不掉下去淹死,都对不起老天爷。” 侯一辰哼了一声,见叶诗诗面色不好,便只好告退了,而张孝武见叶诗诗仿佛真的吓到了,便护送她回到了贵人坊,却没有在近一步。叶诗诗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说:“我要是掉下去了,你该如何?” 张孝武道:“你不是没掉下去吗?我把你抓住了。” 叶诗诗红着眼睛说:“如果呢?我听说,从白水河里掉下去的人,都活不成。” 张孝武心说这女人就喜欢爱假设,便叹了口气,转身说:“你要是掉下去了,从此之后,我不吃鱼了!” “哼!”叶诗诗一跺脚,气咻咻地走了,不过也许是因为生气,反而没那么害怕了。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师傅,忙上前问候。 地府娘娘叶平道:“你今日险些死掉。” “对不起,师傅。” “不过还好,你身边的那个人武艺非凡。” “师傅,你厉害还是他厉害?” 叶平想了想说:“单打独斗,我厉害,但是上了战场,我不如他。” 叶诗诗吃惊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将军?” “我没说。” “师傅,西门晓生到底是谁?” 叶平诡异一笑,摇摇头不肯说话,转身走了,叶诗诗忙跟了过去。 十月十三日,帖经放榜,本次帖经考试满分者一千六百七十九人全部进入下一轮,而其他三千多人则无缘下一轮。一瞬间,龙都内秀才们哭成一片,还有几个秀才因为落榜而寻死寻活,甚至今科十公子也有三人落榜。 张孝武则下令给银衣卫,让他们看好了学子们,免得他们自杀。他本来还想着赴约,但是看到阮清文等人监督他的眼神,顿时一阵尴尬,只好留在中枢府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做一个帝国好公务员。 十月十四日,科举第二场诗赋考试,今年的考题是一篇小故事,讲的是天唐帝国时有一个官员,子无故杀人,官员陷于情与法之间的两难选择。考生需要根据这则故事,论述做官时情大还是法大。当然,这种诗赋并没有真正的答案,无论是情大还是法大,只要他有理有据,诗赋优美华丽,便能被考官录入法眼。 十月十六日,最后一场策论题目出来之后,考生们一片哗然,考题竟然是官员如何赚取钱银。 官员,钱银,赚取? 这三个词汇联系在一起,便让人立即想到了贪污受贿,想到了赃官。 然而考题又以此为题,考生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好在每一间考场都是单独的,大家看不到彼此的愁眉苦脸,否则肯定会会意地苦笑——看来大家都被难住了。不过考场内此起彼伏的叹息声还是出卖了他们,大家原本苦闷的心情,在听到别人的哀叹之后顿时好转了许多。 策论的时间是一整天,但考生们可以一直写到太阳下山,大多数考生会留到最后,倒不是因为写不出来,而是因为他们会写许多答案,而最终选择最好的一个上交给主考官。他们需要再等待十日,国子监才会放榜,因为今年有四百五十个名额,所以很多考生内心非常自信自己会被录取。 考生们的轻松感染了龙都,十月十七日之后,龙都城重新歌舞升平,秀才们也恣意娱乐了起来。这段时间是大家难得的放松时间,穷秀才逛街,富秀才逛青楼,以各自的娱乐方式来放松。 张孝武此时忙着观看各地奏折,从奏折来看,圣汉帝国正在逐渐恢复生机,而因为他鼓励行商,减少交通厘金,圣汉各地的商税也比往年增加许多。 这其中尤其以对外贸易增加最多,圣汉帝国今年与四邻各国的贸易增加到往年的十倍以上,各地胡商陡然增多。尽管有许多人还是坚持重农思想,可面临着琳琅满目的外国商品,他们还是欣然接受。因为其中种类增加最多的,便是农产品,各种蔬菜丰富了百姓的餐桌,也丰富了人们的精神。 所有食物之中,张孝武还找到了自己的最爱,小龙虾。 小龙虾是扶桑人献上的观赏虾,但张孝武却异常兴奋,他穿越前最矮的一道菜便是麻辣小龙虾,穿越至今,他从未见过小龙虾,万没想到东瀛人给他献上了十只小龙虾。 “立即在我家里挖一座池塘,把小龙虾养好,明年洒家就指着他们活下去了。”张孝武重赏了这些扶桑使者。扶桑使者心中高兴不已,原来中原的“大名”喜欢小龙虾啊,早知道他们多带一些好了。 1603467733 第五百八十五章? 自负 张孝武一方面固然喜欢小龙虾,但另一方面也代表着圣汉帝国的立场,他们愿意接受番邦的礼物,愿意与四邻友好。很快,中枢令对扶桑使者的示好的消息传遍了龙都城内的各个异族使者耳中,他们立即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中原王朝正在海纳百川,正在与邻为善,正在以胸襟来赢得天下尊重,而非狭隘的武力与威慑。 此前,异族臣服与圣汉帝国,惧怕圣汉帝国,并不是因为他们心甘情愿,而是因为圣汉帝国向来以武力威慑四邻,动辄灭国屠族,给四周的邻国以极大的威胁,也让邻国始终陷入惶恐不安中。而帝国陷入如今的艰难境界,也正是因为圣汉的历代皇帝从不向外妥协,虽然被朝中文武赞扬为“傲骨”,可却让帝国日渐艰难。 其实,导致历任的圣汉皇帝从未有广纳天下的胸怀的原因,一方面是他们从小受到天朝上国的教育,认为他们无需向犬夷示弱,另一方面,圣汉的皇族出生之后便要面临着斗争,每个皇帝都各具特色,但轩辕家的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的性格,那就是自负,尤其是面对邻国更是表现出了强硬和自负。 帝国皇帝与大臣们相互影响,皇帝面对番邦高高在上,大臣们自然也趾高气昂。尽管帝国有藩理院,但藩理院做的最多的工作便是受各国朝拜与贺礼,而不是作为外交机构。圣汉帝国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外交策略,与此同时,他们却自负地以为周遭各国对圣汉的态度是“由衷”地臣服,却不知所有邻国在内心中都将仇恨埋藏在心中。 作为穿越者,张孝武内心并没有对邻国的歧视,心里也没有自负与骄傲,他认为一个国家需要有外交,更需要懂得合纵之术,一味的对外强硬一定会掏空自己的家当。穿越前的大明帝国就不说了,太过久远,近的苏联老大哥,便是因为自负而解体,而美帝国也在自负和骄傲中走向了衰落。 圣汉帝国的衰落并不始于太乾帝,而是太乾帝的爷爷的爷爷,也就是圣孝帝,不过因为之前的皇帝们对周遭邻国的疯狂掠夺,再加上圣汉帝国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这才让圣汉帝国看起来依旧无比强大。 到了大德帝时,朝廷每年需要借银子度日,国家土地面积减少到了开国的一半。 张孝武甚至国家必须搞个,士族必须遏制,他采取的是刺激贸易,让士族将注意力放在贸易商业领域,不要与民争利,抢夺百姓的土地。为此,在担任中枢令的第五天,张孝武便鼓励商人贸易,鼓励行商前往海外进行贸易。 通过对外贸易,圣汉帝国非但引入了大量的外国商品,还因贸易顺差得到了大量的金银财富,许多番邦国家的人才也纷纷涌入圣汉。这里面有工匠、有书生、有画家、有音乐家、有舞者还有贵族,他们被圣汉帝国的璀璨所吸引,许多人宁愿留下来做异族旅客,也不回国受尊重。在他们看来,自己的美好生活要远远超过国家的需要,而这些人自然得到了张孝武的支持,却不是尊重,毕竟一个不爱自己国家的人,也身上仅仅存在着利用价值。 大德三年是圣汉帝国开放边境与邻为善支持贸易的第一年,而仅仅是这一年,户部收上来的对外贸易商税便达到了八十万两,至于国内的商税更是达到了三百万两,非但比去年收取农税时国库收入更多,还有不少富余。 “还有两个月才到年底。”户部尚书石翀兴奋地说道,“令公大人,万没想到,免除农税一年,户部银库反倒增加了。只是去年陛下也免了北方的农税,为何还要借债度日呢?” 张孝武道:“我想大概是因为你们都怕商人,怕商人的能量超过官员的能量,从而让很多人坐立不安。” 石翀道:“令公,户部推测,到年底时,对外贸易能够达到一百万两,这一百万两银子做何用?” 张孝武却道:“当做中央银行的储备金,尚书大人,纸币发行有眉目了吗?” 石翀道:“现在工部仍旧在研制币纸,他们已经尝试了几百种纸张,又尝试了几百种防伪的方法,但依旧无法满足您提出的要求。” 张孝武道:“不急不急,我计划三年之后再推出纸币,只发行一文钱,五文钱和十文钱,先用纸币代替铜钱,十年之后再推出纸币代替银两。” 石翀苦笑:“十年之后,我故意已经告老还乡了。” 张孝武大笑道:“那不可能,只要我做中枢令,你就一直做户部尚书吧。” 石翀点点头,又询问今年的薪俸奖金如何发放,张孝武说既然今年年底富裕,十二月和明年一月,二月,这三个月,所有官员发双俸。石翀算了一下钱,点头说可以支持,而且江南战役越来越接近尾声,不需要投入太多了。只是江南收服之后,如何恢复江南三州的民生与经济,也是明年的难题。 “尽快制定好明年的财政预算来。”张孝武吩咐道。 “喏。” 石翀离去之后,中枢府只剩张孝武一人,他躺在躺在席榻之上,地暖烧的很热,周遭很暖和。自从张孝武将地暖从塞北引入龙都之后,不少大户人家都采用了这种取暖方式,而中枢府自然也采用了地暖,大家在如此暖和的地方办公,都会忍不住想要睡一会儿。于是张孝武又让人搬来了一些席榻,供给大家中午的时候休息一下——劳逸结合效率才高嘛。 “一斤,你说,我这个赶鸭子上架的中枢令,还有哪些缺点?”张孝武招呼王一瑾问道。 王一瑾腼腆一笑,道:“缺点就是,大人您休息太少,太医都说了,你应该休息,应该休息,而不是一直工作。” 张孝武道:“我前段时间老是休息,还微服私访,难道你忘了?” 王一瑾摇头道:“太医说的休息,是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那才是真正休息。” 张孝武撇嘴道:“那是植物人,行了,问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一瑾讪讪而笑,道:“我去门口守着,你好好休息一下,安心睡个午觉。” 第五百八十六章?噩梦 地暖让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躺在席榻上,张孝武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他的问题让王一瑾不好回答,毕竟王一瑾从未在朝廷里做过官,但是若问石翀,石翀一定会告诉他,他带给朝廷的变化太大了。 这一年来,圣汉帝国的中枢机构简直可以说是日新月异翻天覆地,最让大家感受得深的,便是政治更加清明了,虽然还存在着买官卖官、收受贿赂,但左相张宽请辞,张宽之子张彪自杀后,朝廷最大的蛀虫没了,随之,张宽的一些忠实党羽,尤其是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官员,陆陆续续被张孝武调离了重要职位,先是放在闲散位置做个有职无务的官吏,随后由金衣卫秘密调查其贪腐程度,最后决定是否追究。 张党官员纷纷辞官返乡养老,张孝武也便不对主动辞官的张党老臣追究了,他启用了大量年轻官员,并提拔了许多有能力却得不到重要的官吏。这其中便包括了喜乐坊坊主马化云,他如今被调到了珲州,担任珲州大同府知府,虽然对于马化云来说赚不来什么钱了,但相应的权力也大了。坊主不过是与县令平级,而知府却大了县令两级,可以说马家上下无不对张孝武感激涕零。 张孝武提拔马化云是因为他能赚银子,能给当地百姓造福,能够致富,而不是因为他懂得贪污。即便他懂的贪污,只要他能在自己富裕的同时,让百姓也一同富裕,那他就是好官。所以张孝武也提拔了许多懂得商贸的官员,甚至直接委任一些商人担任官吏协助当地县令治理县城。 除了鼓励商贸外,张孝武还在今年陆续取消了许多不合理的税赋,让百姓身上的担子更轻了。在担任中枢令后,对于法令非常小心谨慎,唯恐有人钻空子,利用朝廷的政策谋私利,但即便他再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被人利用。张孝武不指望一下子改变官员的想法,但他自忖年轻,给他十年,二十年,他一定能够让圣汉重新富强。 他的自信是有根据的,今年年初,虽然他暂停了面对士族的税赋法改制,可他在暗中要求士族不得与国家争抢佃户,否则将强推税赋法改制,继而与士族们达成协议,让许多百姓重新拥有了土地,国家耕地面积也增加了两成。只用一年时间,国家土地便增加的两成,这便是他的信心所在。 朝廷内外,对这位年轻的中枢令大人无不赞赏有加,大家认为张孝武是天生的改革家,圣汉中兴便在今日。 张孝武走在草原上,远处便是奔腾流淌的佳澜河,河水隆隆作响,暖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远远地,一个女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张孝武仔细看去,发现那个女人是九儿。他兴奋地奔向了九儿,却发现自己无论跑得多快也追不上他。 他焦急地大喊:“九儿,九儿,你等等我。” 九儿停了下来,说:“你不要追了,我要走了。” 他忙问:“你走去哪里?” 九儿说:“走出你的世界。” 他着急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九儿的手,大喊道:“你不能走。”九儿转过头来,他大吃一惊,原来这人不是九儿,是叶诗诗,叶诗诗俏皮地问:“没想到吧,是我。” 张孝武问道:“九儿呢?” “什么九儿,谁是九儿?” “我的妻子。” “哈,你原来成亲了?你骗我!你骗了我!” 张孝武无言以对,他低下头去,说:“你没有问过我。” 叶诗诗道:“从此之后,我不想再见你了。” 张孝武低下头转过身去,无颜面对她,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他忙说:“你是叶家的庶女,即便是庶女,也不可能给我做妾氏,你走吧。” “我愿意做你的妾氏。”她说。 张孝武转过身来,却惊讶地发现,抱着他的人赫然是唐贵妃。他连忙说道:“你别——娘娘,你不能这样。”然而还没有等到他说完话,唐贵妃骤然化作一条巨蟒将他死死地缠住,让他喘不上起来。 “吼!” 张孝武随即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看了看时辰,应该还是正午,他喊道:“一斤,进来。”王一瑾走了进来,他问道:“我睡了多久?”王一瑾道:“不过一刻钟罢了,大人,你好好休息。” “一刻钟?” “不到,半刻钟多一些。” 张孝武摇了摇头,心中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起。想来想去,他只能想到唐贵妃和那条巨蟒,唐贵妃化身为巨蟒缠住了自己,难道自己是对唐贵妃有什么龌龊想法,这绝不可能,他和唐贵妃之间清清白白,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可那巨蟒却让自己无法呼吸,又是何意? 这一口闷气憋在心中好不难受,不过为了一个梦而纠结,倒也不必如此。他活动活动筋骨,穿戴好了衣服,招呼王一瑾说出皇城走一走,继续微服私访去。 王一瑾笑说大人最近喜欢微服私访,是不是因为叶姑娘,估计叶姑娘是皇后的堂妹之类的,大人您娶了她,日后不就是皇上的连襟了吗? 张孝武说道:“我和叶姑娘清清白白的,说什么胡话。” “大人,要不要去贵人坊?” “不要。” “哦。” “不要特意去。” “好咧。” 两人带着护卫离开皇城,沿着坊间大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坊间道路上的人很多,也有许多做小生意的。路过一个写字算命的摊位,那人指着张孝武说道:“大凶之兆,大凶之兆啊!这位客官,我看你印堂发黑,流年不利,想必近来诸事不顺吧?” 王一瑾气得要上前踹翻这算命的摊子,让他胡说八道,张孝武却摆摆手,他径直走过,去坐在相士面前,那相士看了看他和他的手下,心中早有计较,微微一笑。 张孝武却很是在意,笑着说道:“我最近顺利的很,你却咒我,若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怕我要拆了你的摊子。” 王一瑾道:“我要拆了你的骨头。” 第五百八十七章?测字 那相士小心翼翼地说:“你写一个字,我给你算一下你近来的运气,若是我算得不好,便不要钱,我若是算得好,你给我二十文,如何?” 张孝武道:“好。”他提起笔,想了许久也不知该写什么字,由于半晌,忽然听到一旁路人说道:“大中午的,还让人干活,当真做东家的每一个好东西。”他忍不住一笑,便写了一个“午”字,淡淡地问道:“你就以这个‘午’字来算一算我最近的运程,如何?” 那相士仔细看着这个“午”字,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再看看张孝武的面相,似乎难以置信,嘴里嘟囔着:“师傅不是这么说的呀,这种面相,再加上午字,大凶之兆,的确是大凶之兆啊!呸呸呸,我这张乌鸦嘴,为了赚一些生意胡乱吓唬人,没想到真遇到大凶之兆的人了。不行,我得想办法溜掉,此地不可久留,不可久留啊!”他连忙收拾摊子,拘礼长揖道:“这个,在下忽然想到,最近家事繁忙,必须——” “当啷!” 张孝武从怀中拔出短刀,直接扔在相士面前,道:“走可以,把自己的眼睛给刺瞎了再走,否则别走了。” 王一瑾走到相士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冷冷地说道:“我家主人可是你能随意戏弄的?” 相士苦笑不已,叹了一口气,望着午字,慢悠悠地说:“这位老爷,咱们单说这个午字的由来,午字从何而来呢,此字由忤逆之意而来。所谓忤逆者,父子君臣,子逆父,臣逆君,客官或者与家中阿爷不和,或者与上司长官有隙。请问阁下,进来是否与父亲或长辈争执过,迄今尚未消气?” “哈哈哈,你这就说错了。”王一瑾道,“我家主人就是家主,大老爷十年之前已经离世了。” 相士锁眉道:“既然如此,阁下便与上司相争,或许阁下自己尚不知情,或者已经无意之间得罪了他,让他嫉恨与你。” “胡说八道,我家主人的上司……”王一瑾正要反驳,却看到张孝武摇摇头,便不再说话,看到张孝武微微一笑说道:“先生有才,竟然能够看得出我与上司有隙,的确如此,如今上司生病在家,一切公务由我主持,可能我有点越权了吧。” 相士笑道:“小士学艺不精,胡言乱语,官爷勿怪。” 张孝武道:“你继续说。” 相士又道:“官爷字体苍劲有力浑厚沉重,但潦草锋利,宛如一把长刀一般,官爷应该是个军人,如今却面态祥和,显然现在是不带兵了,但巍峨依旧在,应该是身居高位。” 王一瑾笑道:“马屁拍的不错。” 相士哈哈一笑。 张孝武道:“继续说。” “还要说?” “是的,还要说。” 相士苦着脸,长吸一口气说道:“官爷,你的‘午’字中间一竖却并未与上相连,看起来就像是被砍掉了脑袋的字一样。午字加一撇便是矢,箭矢为暗器,而暗器则在暗中伤人,说明有人在暗中已经用箭矢瞄准了你,只是你自己不知罢了。用暗器而瞄准,却引而不发,此人非但有大隐忍,还有大能耐。先前算得出,你与上司有隙,若是小士言中了,便是你的上司在暗中准备给你致命一击,还准备要了你的脑袋。” 王一瑾摇头撇嘴。 相士又道:“午字加一点便是牛。这牛乃大阳,说明客官虽然有一些小烦恼,却近来果真如日中天不可抵挡。” 张孝武道:“你的意思是,我不会有生命危险?” 相士道:“卦者为生死相随,是生是死,全在客官。午字去掉一撇,便是干,这一撇便是刀,说的是你若是扔了刀,便拿起了干。干字何意呢?干乃干戈长器,意思是你表面上扔了短刀,背地里却拿起了长矛,表面和善背后蓄势待发,即便有人准备对你不利,你也早就准备好了力量,且反击的力量远比别人看到的强大许多。” 张孝武顿了一会儿,才说:“你算得不错,赏,十两银子。” “是,老爷。”王一瑾心想你也太相信这个骗子了吧,但还是掏了十两银子。 相士接了银子大喜过望,连忙准备受摊子,却见张孝武又拿来二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那二十两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亮得人眼睛看不见东西,相士吞了一口口水。 张孝武用一张布将银子盖住,免得周遭有人觊觎,这才慢悠悠地说:“你的卦算了一半,还没有算完。” 那相士道:“都算完了呀。” 张孝武道:“不,你只告诉了我危险,却没有告诉我如何化解,你只说我如日中天,些许伤害不足为惧,但我不会坐视危险而不顾。所以,先生请继续算下去,若是我主动一些,该如何化解危机?” 那相士犹豫许久,才说:“我师父说,算卦不能算全,若是算全便是泄露天机,将来会遭到报应。所以我们这些相士最多只是测字算凶吉,不会帮人算前路。再厉害的相士,也不会测算前程而改变前程,因为那是老天爷注定的。老天爷注定你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也无需担心。” 张孝武道:“要如何,你才能算?” 相士道:“加钱。” “加多少?” “三年之内,我要隐世于山中,所以需要三年吃喝的钱——两百两。” 张孝武挥挥手,王一瑾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放在桌子上,那相士盯着钱说:“你还真拿?” “真拿。” “你不担心我是骗子?” “我不担心。” “别人都说我是骗子。” “那是别人。” 相士道:“好吧,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学相术八年,师傅说他与我师徒缘分已尽,便赶我离去。”他顿了一会儿,才说:“既然你信得过我,不以为我为江湖骗子,我便解上一卦。官爷,无论准与不准,日后你只当没见过我。” “可以。” 相士道拿起笔,在午字头加一笔,道:“午字加一头,你需要伸头四顾,谁才是你的敌人。如今官爷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发现敌人,没有鹰眼四顾。”他在牛字下加一笔,“然后持刀在手,先下手为强,如此才能‘生’。” 第五百八十八章?端倪 离开相摊不久,张孝武便返回了中枢府,其他中枢知事并不在此间,虽然中枢知事权力也很高,但似乎除了张孝武外,其他中枢知事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以至于中枢府成了张孝武一个人的办公场所。 空荡荡的中枢府没有人,他走到书架旁边,盯着书架上的书,看着书架上各种书籍,但心思完全不放在书籍上。他回想着今天相士说的话,不管他是不是骗子,但这些话让他内心隐约有一些惊醒。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自从成为中枢令后,似乎很少将心思放在情报上了,负责情报的胡三万也有一些麻痹大意,银衣卫的情报完全来自于龙都市井。而张孝武所有的外界情报,皆来自于金衣卫,来自于王敬之。 “将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交给别人,总归是危险的。”张孝武想到这里,便让人将胡三万叫来。胡三万来后,张孝武见他似乎胖了不少,而且门牙变成了大金牙。他询问胡三万最近是否打探到什么消息,陈关西最近在做什么,胡三万摇头说自己没打探什么情报,近来帝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了江南战况外,歌舞升平的帝国也没有大事。不过陈关西倒是不再龙都,他最近在查一件案子,去了五关县。 “他去了五关县,为何?什么案子?” “是昔日老友,丐帮帮主王枭坚所托,说丐帮九袋长老大力手陈根在五关县被杀。” “江湖仇杀,怎么还报案了?刑部如何管起来江湖了?” 刑部下设二十四司,这二十四司分别由左侍郎与右侍郎主管,左侍郎主管十八个司,分别是缉捕司和专门负责各地州府命案查办的珲州刑勘司、代州刑勘司、江州刑勘司等,圣汉十七州,便有十七个地方刑勘司,而缉捕司则类似于明代六扇门,总管其余十七其他刑勘司与跨州要案大案。右侍郎负责六个司则分别负责人事、财物、案宗、后勤、刑典等方面。陈关西主动申请,希望能够在刑部学习,张孝武便让他去刑部缉捕司学习,而这个闷葫芦还真的钻研起刑侦查案来。 张孝武得知陈关西喜欢查案,便没有让人打扰他,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做的事,陈关西既然喜欢做一名捕快,便由得他去。但陈关西有双重身份,除了缉捕司的捕快外,还是银衣卫情报机构的负责人之一,而今次陈关西去五关县差江湖仇杀,倒是让张孝武感到奇怪了。 胡三万解释道:“大力手陈根并不是被一般的器械所杀,而是被箭矢杀死,那箭矢也非普通箭矢,是西域蛇胡箭。” “蛇胡箭?”张孝武眉头紧锁,“乌兹人的蛇胡箭?” “对。”胡三万点头道,“在中原用蛇胡箭,的确让人感到奇怪的,除非乌兹人在中原杀人。可乌兹人杀人也不需非要用到蛇胡箭啊,他们大可以随便用什么箭矢,免得暴露自己。” “所以刑部便派人调查?” “不是,这件事刑部并不知情,因为五关县县令根本就没有上报,而是丐帮的人自己找到陈长老的尸体。王枭坚与我们在塞北杀敌,见过蛇胡箭,所以他感觉到非比寻常,便将这件事告知了陈关西。陈关西受王枭坚所托,带人赶往了五关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你立即派人去五关县,接应一下陈关西。” “好。” 张孝武见胡三万要走,忽然想到什么,问道:“王大侠如今是丐帮教主吗?” “对,他已经成了丐帮教主了。” 天色将近傍晚时,张孝武正准备回家,忽然听到马蹄声传来,随后便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赶到了中枢府。他走出来一看,却看到胡三万拉着陈关西匆匆而来,陈关西面带惊恐道:“大人,大事不好。” “何事?” “五关县内发现叛贼。” “叛贼,哪里的叛贼?” “五关县五关山山坳内,藏匿着一股叛军,我在五关县隐藏了一天一宿,终于从他们的口粮里发现叛军是来自于西域,他们吃了一种只有西域才有的东西,叫做孜然。而且我从他们每日取水量来看,他们大概有三千人。在对比了一下帝国的数据,我没找到任何地方有三千军队会驻军在此。所以我扩大了调查范围,在案宗里找到一个西域的消息,说当年青龙军有一队士兵逃到了西域,并且在西域占领了别的国家,这伙人的统领就是顾军师和李存义。我本想继续追查,可他们太过狡猾谨慎,我只能先回龙都向你汇报。”陈关西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但他思路清晰,语言言简意赅,将此事的重要性描述得淋漓尽致,“大人,五关县本是玄武军的大本营,玄武军在五关县屯军一万,但玄武军为何发现不了这三千西域兵呢?我怀疑,这其中必有阴谋。” 张孝武的汗毛陡然之间立了起来,他立即想到一件事,玄武军如今才是龙都府最大的武装力量,玄武军有士兵三万,而青龙军只有一万,朱雀军只有两千,白虎军三千,银衣卫一万五千人,所以玄武军的军队总数几乎等于所有其他军队的总和。 他先前并没有在意玄武军和玄武军的统领边文,可如今看来,是他以君子之心待小人了,但好在此时倒也不晚。他立即吩咐道:“立即通知兀松,紧急集合银衣卫,到明日早上,银衣卫一万五千人全部集合在吉祥坊银衣卫府衙。” “是。” “另外,通知老营的兄弟们,速速赶往银衣卫府衙。” “是。” 陈关西和胡三万离开之后,张孝武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是从何而来,也许他的反应有点过激,只是因为玄武军藏匿了三千西域兵?还是因为他从陈关西的推测中感觉到了一丝丝阴谋,尤其是那些西域兵极有可能是顾雍。 如果是顾雍,他为何来到龙都府五关县,为何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到底有什么阴谋?惴惴不安之下,忽然有一个小太监来到中枢府,说唐贵妃有事相求,请中枢令大人前往西宫。 第五百八十九章?唐贵妃之死 张孝武见小太监焦急,便跟着他来到皇宫。 但在皇宫门口,张孝武却停住了脚步,他摇了摇头说道:“已然是深夜,做臣子的不便进入后宫。罢了,贵妃若有要事,大可明日在中枢府面商。” 小太监回到唐贵妃寝宫报告,唐贵妃听言后心中难过不已。 唐贵妃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张孝武时,那时候因为他杀了张太后的嬷嬷,自己当面指责,但却被他反驳得转身离去,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如此的不愉快,以至于后来再见面时,她总是要故意惹他。但他从来不在意,即便自己说他的坏话,他只是微微一笑。 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骄傲,那是一种睥睨一切的骄傲,他在面对大德帝时,并没有臣子的卑躬屈膝,而是将大德帝当做朋友,甚至他在面对太监宫女时,眼神中对方也是平等的。所以,张孝武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只是将自己当做平等的人。这种不卑不亢,这种平等众人,让她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月上树梢,北风呼啸。 她推开窗,让冷风吹进来,吹乱的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思绪。唐贵妃平生接触到的男子不多,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同样接触很少,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便是大德帝,但是大德帝却给不了她心动的感觉。不知何时开始,她在看到张孝武时,特别喜欢盯着他看,也特别喜欢听他讲塞北的故事,塞北的雪,塞北的沙漠,塞北的一切。 “如果我不是贵妃,与他一道策马驰骋于塞北荒原的草地上,该是如何自由。”她忽然发现,张孝武给了她什么感觉,是的,那是一种自由的感觉。在大德帝装傻的这十个月内,她才发现自己是无比的自由,她才知道什么是自由。大德帝固然宠爱着她,可大德帝也控制着她,让她毫无自由,让她没事必须限制于规矩。 大德帝是一个非常守规矩的人,所以她也必须遵守各种规矩。 张孝武不是一个十分守规矩的人,甚至于对皇宫的要求非常松懈,对自己更是毫无要求,而对于自己的想法,张孝武会认真聆听,甚至会出谋划策。 唐贵妃意识到了,她需要的是一个精神上能够与她交流的人,尊重她的思想,尊重她的一切,给她自由的人,而不是一个宠爱她却控制她的皇帝。 她这几日内心矛盾重重,今日终于想说出真相,于是鼓足了勇气,赌上了全部身家这才让小太监传话。但万没想到,张孝武并没有入宫,理由是外臣不便深夜进入皇宫。唐贵妃却心知,自己在张孝武心中并没有任何位置,她暗自嘲笑自己愚笨,明知不可能,还存在着一丝丝非分之想。 “唉……”唐贵妃叹了一口气,“是我自作多情了。” “的确是你自作多情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唐贵妃猛地转身,见到大德帝阴鸷的脸孔伫立在她身后,距离她只有一尺的远近,她忍不住要叫,却被大德帝上前堵住了嘴,随后将她摁在地上,质问道:“你为何要叫张孝武来皇宫?” “我……” “你要出卖朕!” 唐贵妃忙道:“不是的,陛下,臣妃的弟弟犯了事,被打入龙都府衙,臣妃想与他求情。” 大德帝却摇头,眼神中遍布着杀气,咬牙切齿的道:“你那该死的弟弟,早就该死了,若不是他保护不力,朕又何至于生病?” 唐贵妃道:“他毕竟是我弟弟,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能给他富贵,但也不能在他落难时袖手旁观吧?” 大德帝道:“别转移话题,朕问你,你肚子里打掉的孩子,是不是张孝武的?” 唐贵妃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她万万没想到,大德帝竟然知道自己小产一事,她心生恐惧道:“陛下,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大德帝道:“如果我没记错,宫变前三个月,我都没有碰你,而宫变之后的第四个月,你小产了。我问了太医,他说七个月是不可能堕胎的,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一定是张孝武的,是不是,是不是?” 唐贵妃忙说:“不是,不是。” 大德帝更是气得发疯,狠狠地给了唐贵妃一个大嘴巴,怒道:“除了张孝武,你还有其他男人?你这贱人,你这贱人,贱人!” 唐贵妃从小锦衣玉帛地伺候,皮肤娇嫩如水,被大德帝一个大嘴巴打在脸上,非但整个人都懵了,更是脸上红肿起来。她大脑空白一片,她从没想到自己会被打,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大德帝打。这是大德帝第一次打她,也是人生第一次挨打,她完全不知道抵挡,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大德帝勒住了她的脖子,质问道:“你说,你说,你说!你还有几个男人?你这贱女人,你还被多少个男人骑过?你这贱人,贱人!”唐贵妃被卡住了脖子,根本说不出话来,而此时大德帝激动不已,根本没有注意到唐贵妃的反应,以为她默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更是满腔愤怒,双手死死地掐在唐贵妃的脖颈上,咬着压根说:“亏得我如此待你,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亏得我如此带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苟且之事,你喝药小产之后,还几次三番召张孝武入宫闱行那苟且之事!你是贵妃,你是帝国的贵妃,你却比那青楼的妓女还要下贱!青楼妓女不过是为了生计,不过是为了银子,你呢?你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叫他来?今天晚上,若非我从地道来到此处,是否便不知你的丑事了?不!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说话,你说话啊?” 王敬之慌忙跑进来,见大德帝死死地掐着唐贵妃的脖颈,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拉开大德帝的手,说道:“陛下,你——你杀人了,唐贵妃她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德帝恍然回神,仔细看着唐贵妃,这才发现自己用力过猛将唐贵妃给活活掐死了。 第五百九十章?等待两日 “阿黎,阿黎你醒醒,你醒一醒啊,你别吓朕,你别睡觉,你醒醒,朕不打你了,朕不怪你了,朕也不骂你了!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大德帝举止疯癫地抱着唐贵妃的尸体摇晃起来,但是唐贵妃死得非常透彻,身体甚至已经开始变凉了,大德帝死死地抱住她,喃喃自语一般:“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我不知道你的事,我都是为了诈你的,我骗你的,你告诉我,你没有和他有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心爱我的?你告诉我,你说话,你别睡觉,别睡觉呀。” 王敬之心情复杂,他今夜是亲眼看到一个皇帝将自己最爱的妃子活活虐杀而死,而唐贵妃之死,还是因为自己多嘴。 他用一千两银子买通唐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来监视唐贵妃,那宫女见钱眼开,说我还知道一个消息,价值万两,如果你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便告诉你。王敬之毫不犹豫,拿出一万两银子的银票,那宫女喜笑颜开地接受了银票,低声说:“四月底的时候,贵妃小产了,虽然她表现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是我可是知道,因为是我给她洗的亵裤。我在家的时候,我的嫂子也小产过,所以我对小产非常熟悉。后来我暗中寻找证据,终于找到了半粒药丸,你看一下这是什么?” 那宫女将半粒药丸给了王敬之,王敬之立即将药丸给了大德帝,大德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他怒不可赦,便要找到唐贵妃质问,但王敬之告诉他要隐忍两天,两天之后,笃山伯的大军便杀了过来,介时内外夹击,必定能够一举铲除张孝武及其党羽。 等到了晚上,大德帝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从地道里来到唐贵妃的寝宫。那贴身宫女告诉王敬之,唐贵妃派人联系张孝武去了,这个消息更是点燃了大德帝心中的怒火。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妻子半夜三更去找另一个男人来自己的卧室,若非王敬之拦着,大德帝当即便出去了。 后来,小太监回报,张孝武不愿意夜间入宫,以免坏了规矩,大德帝这才平静下来,直到他听到唐贵妃说:“是我自作多情了。” 王敬之不知如何奉劝大德帝,甚至他觉得荒谬,自己居然在无意见杀了唐贵妃,也在无意之间知晓了皇族的最大秘密。 大德帝忽然将唐贵妃的尸体放在地上,起身道:“阿黎死了,朕该怎么办?” 王敬之稍微想了一下说道:“陛下,如今勤王大军共有四路,三千子龙军,一万白虎军精锐,三万玄武军,三千西域骑兵,其余人并不知情。其实,除了那一万白虎军和三千西域骑兵外,玄武军和子龙军也只有主帅知道,并且这两支队伍的主帅,都是那种摇摆不定三心二意的人。臣联系他们约定勤王除贼的时候,借口的是大元帅的名义,而非陛下的名义。一旦他们知道陛下并未痴傻,肯定会心中害怕担忧您对他们秋后算账,所以他们若是知道你回复健康,必定倒戈相击。所以,陛下需要隐忍,需要等待白虎军归来!只有白虎军到了,才是您最大的保障。对付银衣卫,唯一仰仗的力量便是白虎军。至于边文的玄武军,让他们去对付青龙军和朱雀军去吧。子龙军可以控制龙都府内的衙役,诛杀龙都府尹苏钰。” “你让我等吗?” “对,等,等两天。” “为何他们还不到?” “陛下,如今是冬天,刮得是北风,所以他们藏匿于船中,便需要黑夜由纤夫拉船。” “笃山伯心中有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大德帝冷笑,“他巴不得我死了,是不是?” 王敬之忙道:“陛下,伯爷虽然蛮横无理了一些,但他若是想要自立为王,他早就有这份实力。伯爷一向忠于陛下,还请陛下不要在此时怀疑,毕竟除了伯爷,我们没有仰仗的力量了。” 大德帝叹了口气,愤愤不已,低声自语道:“迟早有一天,朕会把他们全都杀掉。”他转身看了看唐贵妃,沉默不语,许久才说:“明天怎么办?阿黎死了,宫女一定会发现,宫女一旦发现贵妃身死,便会告知张孝武,张孝武也会发现此人。” 王敬之眼睛一转道:“陛下,贵妃的贴身宫女已经是我们的人,倒不如将贵妃的尸体放在床头,对外说贵妃染上了风寒,不便与人接触,只要骗过大家两日即可。两日,只需要两日!” “能骗得了两日吗?” “骗得了便骗,骗不成也骗。”王敬之无奈道,若不是大德帝冲动杀了唐贵妃,何苦出此下策?他随后劝道:“陛下无需伤悲,唐贵妃似乎有意向张孝武泄露消息,在您装疯卖傻这十个月内,他们私下秘密见面十六次,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臣猜测,两人必定是达成了某种盟约。贵妃她虽然是陛下的贵妃,可是她也是唐家的女儿。” 大德帝忙道:“所以朕没有杀错人?” “是的,陛下没有杀错人。” “朕没杀错人,对,朕杀对了,她该死,阿黎该死,她真该死!”大德帝反复说道。王敬之看大德帝并不冷静,便准备亲自动手将唐贵妃的尸体搬到床上去,却被大德帝一把推开。大德帝愤怒地盯着他,说道:“不许你碰她。” 王敬之苦笑道:“陛下,臣将她的尸体搬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脸冲床内侧,如此才能让人看不出来。” “那也不许你碰!”大德帝笨拙地将唐贵妃的尸体拖到了床上,将她的身体冲里面,为她盖好了被子,转身说:“你去做事吧。” “遵旨。” 王敬之立即找到贴身宫女吩咐计划,贴身宫女伸出了五根手指,索要五万两,王敬之点头说:“事成之后,给你十万两,我还给你一个嫔妃当当。但若是有什么不妥,我一定会杀你全家,将人车裂。” 等王敬之回到寝宫时,却见大德帝和唐贵妃躺在一起,盖着被子,大德帝抱着唐贵妃的尸体正在说着悄悄话,只能苦笑一声退出殿外。 第五百九十一章?先下手为强(1) 张孝武心生不宁地回到了吉祥坊,来到银衣卫衙门,众多老部下被紧急叫来,大家心中大惑不解。张孝武对危险有一种天然的判断,他觉得五关县的西域兵绝不会那么简单,背后一定隐藏着惊天的秘密。所以出于安全考虑,张孝武随即下令银衣卫一万五千人紧急集合,并全员到齐。 如今银衣卫人数增加到了一万五千人,这其中包括原来的八千鬼卫,胡立从雪关带来的三千雪卫,以及经过考察之后招募来的四千北方流民。这一万五千人是张孝武的保命本钱,而他对这银衣卫的武装也是到了牙齿,铠甲战马弩弓一应具有,是龙都中战斗力最强的武装力量。 看到大家疑惑的眼神,张孝武随后告知五关县藏匿的三千西域兵一事,引起了众人的强烈反应,眼皮子底下藏匿着这样一支军队,任谁都不能坐以待毙。而这件事反映出来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那便是银衣卫的生死存亡。 “不用说,他们也是为了对付我们而存在的,除了我们,西域兵没有必要躲藏在五关县里,更没有必要隐藏行踪。龙都的人,始终把我们当做外人,我门于他们来说,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康天恩冷笑道,他是随着胡三万一起来的,先前一直沉默不语,但此时他的这句话,无异于在油锅里点上了一把火,大家顿时愤怒起来。 他们虽然来到龙都两年了,可是对于龙都的一切来说,他们仍旧是外人。张孝武和银衣卫在很多官员的心中,是属于强军夺权,一旦他们有任何危险或者危机,所有人都会立即参加“倒张讨伐”之中。 这三千西域兵的出现,更或者表明了大家的态度,他们在享受着张孝武给国家带来的便利,银衣卫给龙都带来的和谐富裕的同时,时刻不忘对银衣卫下手。 “这些王八蛋!”包胤大骂道,“到底是谁?” “必须要除掉他们。” “对,除掉他们。” “给他们一点颜色。”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吵起来,阮清文与兀松彼此看了一眼,纷纷苦笑不已,这三千西域兵的出现,的确太过诡异了。 管骧道:“无论如何,绝不能允许有任何威胁到我们的力量悄然存在。” “大人,我建议立即发兵除叛。”曹礼起身道,“既然陈将军发现了他们,他们也可能察觉到了陈将军,所以我建议,必须立即动手。” “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胡立也点头说,“不管他们是不是叛军,但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在五关县,必定有大用处,我们必须要先将其铲除殆尽。” “诸位!可否想过,为何他们会藏在五关县?”兀松起身说道,“玄武军驻兵于五关县,五关县的一切大小事,他们又岂能不知?所以,这西域兵一定与玄武军有关系。且玄武军统帅边文向来狡诈骑墙,只怕此时他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大人,此人不得不防。” 张孝武点头道:“所以,灭西域兵需要迅速,需要出其不意,需要让边文毫无防备,一击毙命,绝不可拖泥带水。”众人听了之后,顿时兴奋起来,看来将军决心要铲除这些西域兵,震慑朝野了。张孝武招人摊开地图,让陈关西画出西域兵所在位置,看到那是一处山坳,地理位置偏僻,的确很难被发现。他左右看了看众人,问道:“如何能最快速的灭掉他们?西域兵也是青龙军精锐,直接杀过去,只怕会两败俱伤。” 众人紧皱眉头,张孝武看到兀松似乎在笑,便点将与他,兀松立即说道:“诸位,如今是冬天,空气干燥寒冷,北风凌冽,西域兵又藏在山坳里。所以我们只需要将西域兵四周点着了火,等着大火一起,直接将西域兵全都烧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也不费吹灰之力了。” “好主意。” “好狠毒。” “好!”张孝武一拍巴掌,说道:“胡立、崔七郎、屈明、陈关西四人听令,由胡立做主将,崔七郎做副将,你四人带五千银衣卫立即出发,由陈关西带路昼伏夜出,明天晚间夜袭五关县西域兵大营。具体夜袭时间和方式由你们自己制定,灭掉西域兵后,立即返回龙都,不得有误。” “喏。” “立即出发。” “喏。” 四人当即领命而去。 大家激动起来,安详了不到一年,他们又要打仗了,众人摩拳擦掌,但也有人担心家人,毕竟如今的银衣卫中,许多人在龙都安家落户娶妻生子了。男人一定生根落地,便会顾忌许多,所以今夜虽然银衣卫紧急集合,可是到现在为止也只集合了一万二千人,另外有三千人还在陆陆续续集合中,甚至有些人就根本不出现了。 兀松提醒道:“大人,需要地方边文,这只老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我们背后一刀。” 张孝武来回踱步道:“兀松,你说得对,对于边文不得不防,但是更要防备的却是金衣卫。温如玉,你在金衣卫里做都指挥使,你觉得金衣卫里有和不妥?” 温如玉出列,一边想着一边说道:“回大人的话,卑职还真没有注意国内,卑职在金衣卫里负责国外番邦的情报打探,所以对国内的消息一无所知。不过金衣卫一直以来都是铁板一块,即便卑职是金衣卫的第二把手,也很难深入其中。可以这么说,我在金衣卫,就像是有人忽然被塞进了银衣卫一样。” 阮清文等人纷纷苦笑,但大家都知道温如玉说的是大实话,金衣卫是世袭制度,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外人的确很难介入他们,更别说外人插手金衣卫的工作。这种关系既是好处也是坏处,好处是作为情报人员,他们彼此信任不会不会被外人欺骗收买,坏处则是他们越加臃肿能力低下。 而温如玉这个外人,虽然做了十个月的金衣卫都指挥使,如今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由多少手下,多少密探,多少暗桩。 “所以,绝不能信任金衣卫。”张孝武冷笑着对大家说道。 第五百九十二章?先下手为强(2) 金衣卫是帝国的耳朵和眼睛,是整个圣汉帝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情报机构,在此之前张孝武一直以为金衣卫能够为其所用,但现在看来,金衣卫对其有所隐瞒。而金衣卫隐瞒的这条信息,极有可能会要了张孝武的命,会要了银衣卫极其家属数万人的性命。 “大家怎么看金衣卫?”张孝武问道,他的确与王敬之关系很好,可关系到银衣卫上下一万多人和数万家属的安危之时,他不得不选择小心谨慎,甚至抱着怀疑一切,否定一切的态度。 众人彼此面面相观,不知该如何回答,曹礼开玩笑道:“要是李沅在此便好了,他一定会下令铲除金衣卫,一报当年之仇。” “哈哈哈——”众人大笑,这李沅与金衣卫当真是水火不容,甚至许多人暗中猜测,李沅之所以留在塞北不愿意入京做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龙都不可避免地遇到金衣卫,而他和他的李氏家族又对金衣卫恨之入骨,为了避免麻烦,便不来中原了。 张孝武也嘴角微微一笑。 阮清文道:“大人,金衣卫的存在,是保证帝国的基础,若是少了他们,帝国就会变成瞎子和聋子,所以金衣卫必须要存在。” 兀松道:“至少他们可以调查许多敌方情报,很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康天恩站起来,说道:“但是,现在他们把我们当做了敌人,我们是他们的敌人!大人,诸位!金衣卫不为我所用,当废之!金衣卫若有二心,当除之!天下第一情报机构,竟然不知五关县内的西域兵,要么无能,要么故意。无能当废之,故意当除之!” 众人心中一阵,的确是这个道理,而张孝武心中早有定论,只是欠缺有人支持罢了,见康天恩言罢之后众人窃窃私语,便微微一笑,道:“金衣卫内,一定藏匿着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甚至连我这个中枢令也不得而知。” 康天恩恳请道:“大人,动手吧。” 阮清文忙劝道:“你知道动了金衣卫意味着什么吗?金衣卫是皇帝的耳目,动了金衣卫,便相当于与陛下为敌啊。” 康天恩不屑道:“皇帝如今活不活,死不死的,金衣卫效忠于谁?他们为谁保留秘密?他们明明知道如今大人执掌权柄,却不据实以告,显然别有二心。王敬之当然知道陛下的病情,可他还对大人隐瞒,便说明他心中最信任的人不是大人,而普天之下唯一能够与大人相抗衡的,便是——笃山伯。大人,我怀疑,他们与笃山伯之间有勾连。” “你怀疑?”管骧气道,“你知道你一个怀疑,会害得多少人?” “但我支持康天恩。”兀松说道。 胡三万慢条斯理道:“我也支持康老弟。” “你怎么支持他?”管骧问。 胡三万道:“就凭他比我聪明,比我看得透彻,我就支持他。” “你——” “别吵了。”阮清文转身道,“大人,你怎么看?” 张孝武道:“李春城,温如玉,带领三千人,即可包围金衣卫衙署,迅速囚禁金衣卫上下一干人等,寻找证据,通缉王敬之。康天恩,你随温如玉一起过去,必要时提醒一下。” 众人张大嘴巴,这个反应是不是太过迅速了,刚才还在讨论金衣卫的对错,没想到转眼之间便是他们的生死。金衣卫是朝廷的衙门,是与银衣卫同级别不同功能的机构,甚至如果不是张孝武的出现,金衣卫的地位要远远高于银衣卫。而张孝武竟然不由分说便彻查金衣卫,可以说他反应过度,也可以说他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准备对付金衣卫? 康天恩欣然道:“领命。” 李春城与温如玉彼此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喏。” 张孝武随后说道:“诸位,全员准备战斗,我预感到风雨欲来,未来的几天里,应该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喏!” 银衣卫的反应速度极其迅速,李春城与温如玉带领两千银衣卫当晚突入金衣卫,将金衣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金衣卫上下来不及放出信号,便全员被囚禁。这次被突袭囚禁与上一次十个月前的被囚禁完全不同,上次是司马四方参与秘密谋反,而当他们被囚禁时向四外发布求救信号,其后十几日内陆续有金衣卫密探返回龙都准备救人,但好在他们很快被释放出来,并没有发生冲突。 而这一次由于温如玉做了十个月的都指挥使,对金衣卫上下机构非常熟悉,他第一时间便切断了金衣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金衣卫内的四百多人全员被秘密抓捕后关入地牢。温如玉立即搜查金衣卫的内部情报,寻找关于五关县的消息。 但令人奇怪的是,五关县的一切消息竟然都不见了。 “绝对有问题。”康天恩对温如玉说道,“五关县的消息为何不见了?五关县的消息在哪里?” 温如玉随即让人找出关于白虎军的消息,却发现白虎军的一切消息停留在半年前,也就是说,这半年关于白虎军的一切情报,都是假的? 康天恩激动道:“我就说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立即通知大人去。” 温如玉道:“我让人通知即可,你等一下留下来,陪我审问。” “审问?” “对,审问金衣卫。” 温如玉随后从金衣卫囚犯中提出来一个校尉,这校尉是专门负责白虎军的情报,温如玉让他交代白虎军这半年的情报下落,但校尉却冷笑道:“都指挥使大人,您进入金衣卫的时间短,只怕不知道咱们金衣卫的规矩。除非直系官僚吩咐,否则下属打死不能泄露一个字。我的上司是王敬之王大人,而你不是我的直系长官,恕我不能相告。” 康天恩立即拔出刀抵在那人脖颈上,威胁道:“要么你告知下落,要么你就选择死,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如何选择了吧?” 校尉从容一笑,淡淡道:“金衣卫宁死。”言罢,将脖颈抹在刀刃上,血流如注轰然倒地身亡,致死不肯透露一星半点金衣卫消息。 第五百九十三章?酷吏 康天恩似乎被这校尉的桀骜和倔强给刺激到了,尤其是鲜血喷了他一脸,腥热的鲜血非但没有吓到他,反而让他癫狂起来。康天恩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的鲜血,但脸上依旧黏糊糊的,他边用袖子用力的擦拭脸,终于将脸上的血擦干净了,但袖子却脏了。他看了看袖子,再看看李春城和温如玉,李春城道:“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温如玉道:“你继续。” “不怪我?” “怪你作甚,是他自己想死。”温如玉道,“我们不插手你审讯过程。” 康天恩得到支持,顿时鼓起了勇气,握紧拳头说道:“此子冥顽不灵,我就不信金衣卫个个都如此,我一个一个审问,一个一个用刑,我就不相信他们不说话。” 温如玉咂咂嘴,小道:“你可试一试,但我听说金衣卫对于叛徒惩罚非常严苛,所以金衣卫极少有背叛的人,你若是能撬开他们的嘴,才是你的本事。” “我偏不信。”康天恩心中打定主意道,“大人,我需要一些人来帮助用刑。” 温如玉点了点头:“我给你调拨所有人的权力,这两千人任你只配,只需要你从他们口中审问出消息。” 康天恩决心做一件事便一定要做成,他来回踱步后立即吩咐手下一件事,随后才下令道:“将他的下属一起押解上来。” 校尉的十个手下全被带来,看到尸首,十个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有人死死地盯着温如玉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曾经的同僚?” 温如玉耸了耸肩道:“你们什么时候将我当做同僚?你们当别人都傻子吗?你们暗中排挤,打击,孤立与我,当我不知道吗?怪只怪你们昔日不留情面,所以今日我也无需给你们留下旧情。康天恩,继续审讯。” 康天恩指着地上的尸体说:“此子畏罪自杀了,但是你们以为自杀便能一死了之了吗?做梦!”此时银衣卫士兵将校尉家人带来,他的家人见到尸体,顿时哭喊起来。十个手下却意识到了什么,心惊胆战地望着康天恩,一个人问道:“你抓他们来作甚?” 康天恩露出了残忍的笑容,道:“我记得你们金衣卫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记得你们金衣卫是不死不休。所以为了避免后患无穷,我必须斩草除根。”他走到一个老人身前,那老人傲然仰首,康天恩淡淡一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老人被银衣卫杀死。他又走到一个幼童身边,叹道:“老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这么年轻的孩子,若是死了,当真可惜。”他随后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当有银衣卫士兵举起屠刀之时,其他金衣卫士兵高声呼喊:“不要!” 康天恩淡淡地说:“晚了!我对于仇家,向来是斩草不留根,十七口人,全都杀掉。” 随后,校尉的家人一十七口被屠杀殆尽。 校尉的十个手下眼睛都红了,愤怒地要起身反抗,无奈被束缚摁在地上,他们只能破口大骂。但康天恩毫不在意,他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十个人,将左右边第一个人带来,说道:“我知道你们能受得过刑讯,能挨得住刑罚,所以我不对你们下手,我对你们的家人下手。来人,将他们的家人即可抓来,尤其是家中男丁,一个不要放过。” “喏。” 那人怒道:“你向别人的家人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你在说笑吗?”康天恩冷笑,“你们金衣卫什么时候也配提英雄好汉了?你们什么时候把金衣卫的旧账翻翻,你们屠族灭门还少吗?全天下最不配提起灭门的,就是你们金衣卫。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止水子爵保家吗?保家有人参与卖国一案,到今为止还是迷案。你们金衣卫说保家卖国,可证据呢?证据竟然是莫须有,只因为保大人奏请取缔金衣卫,你们便诬陷他并且杀他满门全家。保大人当年与我父是莫逆之交,我父亲想要救出保家唯一血脉而被警告,我亲眼看,你们金衣卫打了我父亲两记耳光。” 金衣卫众人不说话了,的确,作为情报机构,金衣卫常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们是皇帝的爪牙,当皇帝想做一些不合规矩不合律法的事,便会由金衣卫出手。而二十年前保家一案一直以来都是金衣卫的禁忌,一些老人还记得此事。当时担任督查院御史大夫的保安国因金衣卫权势过大,遂奏请削弱金衣卫权力,并希望取消金衣卫。这当然不是保安国第一次忤逆陛下,因为保安国数次职责太乾帝铺张浪费好大喜功,所以当时正值壮年雄心壮志的太乾帝对他恨之入骨,随后让金衣卫冤枉保安国谋反里通外国,随即处死。 保安国临死之前曾说:“今日你们如何对我,他日便会有人如何对你们,金衣卫终有一日将不得好死。” 如今看来,保安国的诅咒似乎灵验了。 康天恩冷笑不已,质问第一个人道:“告诉我,关于白虎军情报在哪?还有五关县的情报在哪?” 那人咬牙昂首道:“想从我的口中得到金衣卫的情报?你做梦!” “杀!灭其族。”康天恩道,“我虐杀你的全族,你们族人的血脉,也会因为你的冥顽不灵而断送。” “咔嚓!” 那人被砍掉了脑袋,余人心惊胆战。 康天恩长叹一口气,道:“似乎忘了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家人被用刑了,我着急了,我太着急了,不该不该。我们休息一会儿,等着大家的家人,来人啊,送一桌酒菜过来。”眼看着快到后半夜了,他们还没有审问出什么有效的消息,康天恩比谁都着急,但他却不能表现出任何着急的样子,他故作轻松地喝了一口酒。此时哭声响起,众人的家属被押解过来,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牙牙学语的幼儿,有挺着肚子的孕妇,甚至还有痴傻的族弟。 大家见到亲人被押来,明白过来,这个一脸消瘦眼满阴鸷的人,绝不会只是吓唬大家说说而已,他真的是一个疯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酷吏。 第五百九十四章?老师和学生 康天恩看着大家哭作一团的样子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让人准备了一口大锅,随后锅里放上了水,开始在锅下生火。众金衣卫都是刑讯高手,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一个个惊呼道:“你——你要——你不能这么做!” 康天恩道:“今天我给你们吃肉汤,来呀,把所有五岁以下小孩扔在锅内,煮熟后分给大家肉汤吃。”等几个小孩被扔在锅里的时候,刑房里更是哭喊声一片,几个金衣卫低下头去内心挣扎不已,一边是家人的惨死,一边是对金衣卫的忠诚,当然两难取舍。 终于有人坚持不住了,挣扎着叫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你放了我儿子,放了我全家,放了我。”其他人见状,知道有第一个出卖金衣卫的人,便立即说道:“我也招了,我也招了。”任谁遇到这种残忍的刑讯,都坚持不下来,而有一个出卖大家,所有人都会做出选择。 温如玉和李春城都彼此对视一眼,心中一寒,若是他如此对待自己,只怕自己不用刑讯便全都招了,两人也露出了别样的表情来,这个康天恩,的确是个酷吏。 根据金衣卫士卒们的交代,虽然各地情报会由金衣卫处理之后交到玉帅手中,但从年初开始,白虎军的所有情报消息被王敬之一人掌控,外人不得而知。在五月份时候,五关县的情报也都交给了王敬之一个人,其余人不会察看。金衣卫们找到了一部分五关县和白虎军的情报信函,但这些信息都是告知朝廷的消息,甚至放在邸报上的消息,并不重要。 “是所有了吗?” “不是。” “还有其他消息?” “是的,但那些消息被玉帅带走了,不知放在哪里。” “他的家在哪?”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不是我们不说,是真不知道。”金衣卫校尉们哀嚎道,“大人,玉帅就像是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悄无声息地离去。”王敬之的住处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金衣卫中无人可知,即便当初的四方副帅,也不知王敬之具体住在哪里。温如玉立即搜查了金衣卫内部,甚至包括可能存在的暗间,却依旧找不到他们需要的情报。 李春城与温如玉彼此苦笑不已,这王敬之还真是小心谨慎,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踪迹,也许他有一个家,甚至五关县和白虎军的情报都在他的家中,可偏偏就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家在哪里。 “他有家人吗?” “从未发现。” “不可能,他没有妻子儿女?他的年纪来看,他的孩子至少二十岁了。”李春城说道,“难道他是圣人?不近女色?难道他是宦官?不能事女?” 温如玉道:“他绝对不是宦官。” 李春城道:“如今怎么办?” 温如玉想了想,转身问康天恩道:“康先生,你觉得该怎么办?” 康天恩硬着头皮说:“金衣卫人员一向世袭,每一个人都有家族传承,我就不相信他没有家族传承。查,一个人一个人的查,查他们的家人,查他们的亲朋好友,查他们的关系。只要时间足够,就一定能够查出来。” 李春城道:“如此,就拜托康先生了,我给你五十个人,专门负责查人。” 康天恩道:“我需要一个人,一个过目不忘的人帮助我。” “谁?” “他叫呼延湛,是今年的科举秀才,也是状元的不二人选。” “好,明日你找他回来。”李春城道,随后又对温如玉道:“温兄,从现在起,金衣卫情报交给你,我负责抓捕王敬之,如何?” 温如玉道:“当诱捕之。” “大善。” 此时,王敬之已经护送着大德帝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并且在地道内给大德帝讲解他的计划,可大德帝心不在焉,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他的话。王敬之知道大德帝是因为误杀了唐贵妃而心神不宁,于是向大德帝告退。 回到地道中,王敬之一个人拿着灯笼,慢悠悠地走着。地道里很潮湿,甚至有一些陷阱地道,一旦步入陷阱地道,触碰到了里面的机关,要么会被乱箭射杀,要么会被巨石压死,所以王敬之一项非常小心,也极少去看陷阱地道。但是今日他心神不宁,忽然发现自己踏入了一条死胡同。 望着前方幽长的隧道,他苦笑了一声,想到自己跟随师父曾经来到过这里,师父还指着这条隧道说:“每隔五十年,地道会翻修一次,但进入其中的工人都会被蒙上眼睛,完工之后陆续被毒死。” 想到了师傅,他不由得想到四方,他是将司马四方当做下一个玉帅培养的,而四方也颇为争气,却不知为何参与谋反。张孝武并没有告诉王敬之司马四方谋反的原因,所以在王敬之心中,始终想不通司马四方为何要背叛他。 “唉……也不知四方去了哪里。”王敬之自言自语道,他转过身,沿着来时的道路走了几步,忽然拔出剑来转身一剑,那剑芒如同闪电一般划破了黑暗。灯笼掉在地上,剑锋抵在一个人的喉咙上,这人四方脸身材瘦高,向他微微一笑,道:“许久不见,老师,学生有礼了。” 王敬之非常想一剑刺死这个叛徒学生,但手中的剑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他犹豫了许久,才放下剑,说:“你不是逃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四方笑道:“老师,你曾经告诉我一种藏匿方式,叫做灯下黑,所以我便藏在灯下。我就住在吉祥坊里,在一座小院的楼阁之上,每日观察着银衣卫。老师你虽然不要我了,但我知道,你和张孝武终有一战,所以我监视了他们十个月。老师,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明天我就离开龙都了。” 王敬之叹了口气,说:“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情报了吧?” 四方道:“对,我想告诉老师,离开龙都,带着家人离开龙都,永远不要出现在中原。” “你是什么意思?” “金衣卫没了。” “什么?”王敬之吃惊得跳了起来,惊呼道:“金衣卫怎么了?” “就在刚刚,金衣卫被银衣卫攻破。”四方道,“两千银衣卫将金衣卫全部缉拿,并且开始屠杀金衣卫家属——金衣卫,完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王敬之受伤 王敬之先是浑身一震,他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如果张孝武带着银衣卫攻击了金衣卫,那就意味着一件事,张孝武要造反了。然而这似乎并不可能,因为张孝武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执宰,除非他要做皇帝。可轩辕家的圣汉帝国传承三百多年,受到众多士族的支持,天下百姓也归心于,张孝武只要不是傻子,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万人唾弃的事。 王敬之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司马四方,他认为四方在骗自己,但四方却微笑着,看起来没有欺骗他。四方的表情让王敬之心思更加复杂起来,他随后猜想到也许张孝武知道大德帝装傻,也许是太医院泄露了消息,也许是宫女泄露了消息——他又想到了唐贵妃的贴身小宫女。不过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想,那小宫女没有时间告知消息,而太医院也只有司丞董贞知晓这个秘密,但董贞没有动机告知秘密,所以王敬之不可能得知大德帝装傻的消息。 那么也许是其他原因导致张孝武获悉了消息? 王敬之问道:“你说,金衣卫完全落入张孝武的手中了?” “不知如此,只怕此时他们已经对你发起了通缉。”四方道,“你不能回金衣卫,你只能逃走,我给你准备了五百两金子,你带着它去扶桑吧。你会在扶桑遇到老朋友,也许她会厚待与你。” 王敬之怒道:“我不能走。” 四方道:“你不走,你甚至会害死陛下。” “你——” 四方眨眨眼睛,笑道:“皇宫的密道,我是知道的,陛下的秘密,我也知道。但你放心,这个消息我没有泄露给任何人,我不会害你,你是我的老师。” “你知道我是你的老师就好。”王敬之挥挥手,“你走吧。” 司马四方长揖到地,随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王敬之自然不肯相信四方的告诫,他又对自己极为自信,于是悄悄返回金衣卫,当他来到金衣卫衙门的时候,忽然看到衙门的高塔上点着了三盏灯笼。平日一般点着的是四盏灯笼,而一旦金衣卫衙门出事,会有人悄无声息地灭掉一盏灯笼,以此向外报警。温如玉尽管在金衣卫十个月,可却并不知道金衣卫的密语。 王敬之的心中一沉,他悲痛欲绝,转身准备离去,却发现自己身边赫然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他瞪大眼睛看了看,却不认得此时,刚要准备离去,那人便说:“金衣卫吧,来了就别走了。” “你是何人?” “你无需知道。” 那人言罢,便冲了上来,此人手持一根精铁长棍,武艺极高,挥舞着发出破空之声。王敬之连忙拔剑抵挡,但长剑擅攻不善守,且对付铁棍,长剑也颇为不利。王敬之一心想要离开,但对方身法似乎比他还要强,他咬紧牙关反手一剑刺去,另一只手却伸入怀中掏出了暗器。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王敬之的狡诈,只是将手中的铁棍耍得像一面墙一般,将他牢牢地罩住。 “呜呜呜——” 铁棍带着呼呼的风声,在黑夜之中似乎带着一道道残影,不断地砸向王敬之的头颅,躯干。 “当当当当——” 那人似乎一定要置王敬之于死地,出手非但毫不留情,甚至还带和军中的一往无前的杀气。 王敬之抵挡了二十几下,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武艺与自己相差无几,甚至略高于自己,顿时下定了决心离去。当铁棍再一次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时,他拼着受伤的危险甩出飞刀。 只见精光一闪,随后听到两声闷响。 王敬之被那人的铁棍砸中了左手,应该是震碎了骨头,而那人也被王敬之的飞刀射中了胸膛。 那人低头看了看胸口上的飞刀,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敬之,随后铁棍杵在地上,说道:“暗器?卑鄙!” 王敬之收了剑捂着左手,愤恨地盯着他道:“金衣卫对敌从不论卑鄙与否,你应该知道!而且我与你何仇何怨,你非要杀我?你是银衣卫的人吗?” 那人道:“我非银衣卫,我与你们只有私仇,别无其他!你们的人杀了我的门人,我自然要找金衣卫报仇,你不会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第二个。” “你的门人?” “对,大力手陈根。” “你是谁?” “丐帮帮主,王枭坚。” “我记得了,那个死老头。”王敬之冷笑,“怪只怪他嘴馋,非要进山里找什么白雪蜈蚣煮着吃,撞破了我的行踪。” “竟然是你杀了他?” “他我杀的,你也是我杀的。”王敬之收好了剑,转身离去。 王枭坚却拔出匕首冲了上来,看起来毫无伤痛,那飞刀根本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这一切都是他在演戏。 王敬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万没想到他中了飞刀还能活下来。可是当他看到王枭坚脱掉的皮衣便知道了,这人竟然身穿皮铠,飞刀射中了皮铠,只穿过皮铠的半寸却并没有穿透胸骨。 “大意了。”王敬之顾不得抵挡,将手中长剑当做暗器投掷过去,王枭坚因为被他的暗器击中,心中担忧,便一个闪身躲开长剑。只一个瞬间,王敬之便跑出去十丈左右,而王枭坚的轻身功夫不如对方,且手中铁棍消耗体力,再加上他全力主攻,这会儿已经有些累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个金衣卫密探离开。 “这个金衣卫密探是谁,他的武功竟然这么高。”王枭坚捂着胸口喃喃自语道,他这会儿胸口开始汩汩流血,好在听到响动的丐帮其他人赶了过来,连忙为他包扎伤口。王枭坚看着铁棍无奈地苦笑连连,他惯用的是汉刀或朴刀,可是他身为丐帮帮主,总不能拎着一把朴刀带领丐帮兄弟们,官府也不允许他们持有朴刀,于是他选择与朴刀长短相差无几的铁棍。只可惜这把铁棍的重量是朴刀两倍,这才让他无法完全发挥实力。 “捉了几个金衣卫?”他问道。 “七个。” “好,继续抓捕。”王枭坚道,“金衣卫杀了我们三十个弟兄,我要杀三十个金衣卫报仇,不摘掉十个脑袋,丐帮誓不罢休。” 第五百九十六章?小船将倾 王敬之的左手残废了,他忍着疼痛逃回到了密道,在密道中包扎好了左手,仔细回忆一番这次突然的械斗。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丐帮找他报仇,是否受到了张孝武的支持,而张孝武一旦集结了江湖势力,对他们的计划就太不利了。他沿着密道慌张地逃向皇宫,跑了许久之后来到一个路口,却发现前方道路被封死了。 一个铁球挡在他的面前。 密道中绝不会出现铁球,除非是陷阱中的铁球,但是陷阱内的铁球也不会滚到密道中,所以一定有人将陷阱机关触碰,随后将铁球滚到了密道,趁机封死了密道。 王敬之只知道一个人会这么做,那就是司马四方,司马四方这么做的唯一理由,便是阻止他见皇上。 “司马四方,你这混账,你要害死皇上啊!”王敬之猩红双眼愤怒大喊道,“混账王八蛋,我知道那你还在密道里,我知道你躲在某一个角落,你给我滚出来!给我滚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救皇上!” 远处,司马四方淡淡地一笑,他自然不会做声,皇上?什么皇上?他要杀死太乾帝所有的子女,皇上只是第一个,接下来先帝的所有儿子,都是他司马四方的目标。 王敬之大喊了一会儿,发泄了情绪,便开始想办法撬开铁球。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可现在他偏偏一只手残废了,没办法完全用力。且铁球之上被抹了桐油,他推了几次竟然摔倒在一旁。 王敬之绝望地坐在地上,无奈地看着铁球,他知道,他不可能通过密道了。于是,他准备转身离去,却在地上看到了一个布包,打开布包一看,里面竟然是一锭锭金子,里面是五百两金子。他知道这是司马四方留给他的盘缠,只好长叹一口气,司马四方总归不是那么绝情。 他背着黄金离开了密道,但当他离开密道出口的时候,回身看了看出口,呆立许久才说:“再见了,我的学生。”随后,他便密道给封死了,也将司马四方活活埋在地道之内。王敬之带着黄金,毅然向江边走去,他要与白虎军陈清等人汇合,那是他们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此时张孝武带着银衣卫众人回到了皇城,他们悄无声息地换掉了御林军,而御林军也很是奇怪,不过不用值班还能休息几日,他们倒是乐享其成。在天一亮,大概两千御林军领了银子回到家中呼呼大睡起来,这大概是做御林军最轻松愉快的一天了。 张孝武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这会儿他睡不着觉,他忽然想到了唐贵妃叫自己,又想到她与自己这十个月来的交往,有一种让他也觉得别扭的感觉。尤其是这两个月来,他可以减少了单独向唐贵妃汇报朝堂的次数和时间,因为他感觉到唐贵妃眼神里的异样。 他将大德帝当做挚友,他更是将唐贵妃当做“大嫂”,他不想搞乱了关系,更不想彼此难看。唐贵妃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但也是天下间最不幸的女人。他咂咂嘴,吩咐手下说道:“带我去见唐贵妃。” 以往张孝武见唐贵妃必须在正德殿的偏厅,正德殿正对着皇宫正门,是外臣可以名正言顺进入皇宫的唯一宫殿,而正德殿以北才叫做后宫。所以张孝武在正德殿见唐贵妃,可以算得上是符合礼法下的唯一途径。 很快,唐贵妃身边的丫鬟却传出来消息说,唐贵妃昨夜偶然风寒,因此躺在床上休息,暂时不见外人。 “让太医去看看吧。”张孝武没心思与唐贵妃纠缠,便回到了中枢府,今天一早又是一堆的奏折。 处理了十几份奏折之后,张孝武再一次心神不宁起来,他放下奏折,传令请左丞相边学来到中枢府协助处理。不一会儿,吕柏亭来了,见张孝武将一堆奏折放在一旁,而本人则没有紧锁望着远处,便笑着问道:“令公这是怎么了?以往来时,我见你都在埋头批阅奏折,怎么今日把工作扔了。” 张孝武道:“我把金衣卫关了。” “啊?!”吕柏亭大吃一惊,道:“为何?” “金衣卫隐瞒了江南战报。”张孝武道,“我们得到的江南消息不全,在我下令搜查金衣卫时,竟然找不到江南战报。我不知道金衣卫为何会隐藏江南战报的消息,可是单凭他们隐藏如此重要消息这一条,便足以见其狼子野心和谋反之意。” 吕柏亭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结结巴巴道:“金衣卫不过是密探府衙,怎么会谋反?这不可能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王敬之呢?王敬之在哪里?” 张孝武道:“他逃走了,不知去向。” 吕柏亭捋着胡子,冥思苦笑许久,忽然说道:“能不能是白虎军已经秘密返回,准备夺宫争权?” 张孝武顿时瞪大了眼睛,而后心思百转,忽然大叫一声:“对!除了白虎军秘密返京,否则王敬之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顾雍带着三千西域兵也回来了!他们是来对付我的,是来对付我们的!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我们必须要干掉他们!白虎军,哼哼哼,我倒要见识见识他们的能力了。他们擅长野战,我们擅长守城,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攻克龙都。” 吕柏亭被张孝武的叫声吓了一跳,他只是一个猜测,却被张孝武证实了,而听到顾雍返回龙都的消息更让他惊讶,他连忙问起,张孝武也对其知无不言,详细告诉了他。吕柏亭焦急万分,他知道顾雍的能力,更知道当顾雍和笃山伯联手之后的后果,他忽然有点后悔上了张孝武这条贼船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发生了,笃山伯勤王。笃山伯的白虎军是天下精锐,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兵,在所有人的心中,只要白虎军出击,便没有任何人能够抵御得了。江南战乱近五年,白虎军一击而下江南,若是他们调转刀刃对准银衣卫—— 银衣卫危险了。 张孝武这艘稚嫩的小船,要沉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火烧五关山(1) 五关山位于五关县内,五关县也因五关山而得名,而五关山的名头,则来自于县内有五座关隘,分别是阳泉关、阴泉关、毒泉关、冷泉关和温泉关。当然,此温泉关不是斯巴达三百勇士坚守的温泉关,只是因为五关山内有大大小小几十处温泉。 三百年前群雄争霸时期,五关县是龙都抵御西部军阀的重要关隘,但和平时期,这五座关隘便成了鸡肋,如今每座关隘仅仅驻扎着一个什队的士兵。平日里,他们都只是懒懒散散地站岗放哨,然后勒索一下经过五关山的一些客商。最近半年里,朝廷取消了通关税,也就是过关隘的过路费,这让他们非常气愤,大家又变得贫穷了——没了通关税,谁愿意守在鸟不拉屎的五关? 于是,这些日子,驻防在五座关隘的守军整日呼呼大睡,对于来往的人不予理会,甚至连关隘大门都不管了。 四千银衣卫急速奔走在五关县里,领队的是胡立,他带领的士兵有三千来自于雪卫,而雪卫的大部分人都是益州兵。益州兵身材矮小但性格坚韧,最适合的便是昼伏夜出的夜袭。当初胡立便带着他们马不停蹄一路杀到了南羌国王城城下,得到了恶将的美名。如今恶将胡立再一次出手,所过之处皆为白骨浮尸。 陈关西不理解为何胡立要如此残忍地杀光沿路上的百姓,胡立却浑不在意道:“他们可能会报官!你也知道,五关县县令都不是咱们的人,一旦他们知道了消息,我们这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陈关西知道胡立的性格,这个人倔强残忍,自己劝阻不了,便只能带他们绕过人多的地方,避免胡立路过一处灭杀一处。十一日晚上,他们翻山越岭,终于进入到了五关县内,并且悄悄靠近了西域兵藏身的山坳。但是在距离山坳十五里的地方,他们突然遭遇到了玄武军的哨兵和巡逻兵 陈关西大惊,几日之前还没有这些哨兵,怎么今日便有了。这些哨兵统一的面向外侧,很明显便是在给山坳里的西域兵站岗放哨。 原来王敬之杀了三十几个丐帮高手之后,引起了顾雍的警觉,顾雍便让玄武军边文派出三千人当做哨兵,保护他们的隐秘,同时驱散山民。边文知道大事将近,而这些西域兵便是袭击张孝武的利刃,且他想要保存实力不费一兵一卒坐享其成,又怎可能派出三千人充当哨兵呢? 倒是玄武军向来军纪涣散,训练疲惫,这大冷的冬天被官上派出去做哨兵,一个个抱怨连连,便是站岗放哨也都是松松垮垮,甚至有些哨兵嫌天气寒冷,站了一会儿之后便跑回营帐里呼呼大睡起来。 胡立可笑地看着这些将兵刃插在雪地里,蜷缩着身子躲在斗篷里打瞌睡的玄武军士兵,难以置信地说:“就这?这就是玄武军?难怪会被打败,难怪只能守城。” 崔七郎道:“历史上的玄武军可不这样。” 胡立想了想说:“若是正面战场,我们三千人足以击败三十万这种窝囊废。” 屈明道:“那么将军,我们杀过去吗?” 胡立看了看陈关西,问道:“陈老弟,你怎么看?看来玄武军是打定主意保护他们了,这些人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呢?” 陈关西道:“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吧。” 胡立摆摆手道:“商量什么,放火烧山嘛,不是原定的计划吗?兀军师都说过了,这五关山只要一烧起来,他们便插翅难逃了。” 陈关西苦笑道:“兀军师不了解五关山的地形地貌,更不了解放火烧山的后果。我给你们画一下地图,你们便能明白了。”言罢,陈关西在地上开始画起了地图,众人围了过来,看着他将山丘与沟壑画了出来,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勾勒,但大家都竟然都能看得懂。 胡立惊讶道:“你这地图,比我们平时见到的地图详实多了。” 陈关西微微一笑道:“这种画图的方式,还是令公大人教我的,我起初不懂,后来画的多了,也便有了经验。这种画地图的方法,是令公教我的,他说日后让我去军校做老师,将此画图方式传授给所有人。” “你可以开宗立派了嘛。”胡立打趣道。 屈明问道:“陈将军,你这是花了多少地图,才能如此熟练?” 陈关西一边画图一边说道:“每经过一处,大人都让我将地图画下来,这五个月里,他让我将龙都以及周围的州县全都画下来,我也基本上画完了。所以我来到五关县之后,才能顺利地找到西域兵的位置,只是没想到几天的时间,周遭的防御更密集了。” 崔七郎笑道:“你就是一个活地图啊。” 陈关西憨笑起来,挠了挠头。地图画完了,大家看着地图,研究着五关县的地形地貌,发现这五关县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山,陈关西说他只是画了个大概,五关山的地形更加复杂,他只能暂时画出整个五关山的轮廓,至于里面到底有多少山峰,当地老百姓说大概有三百多座山。 “这是县城,五关县的县城,就在五关山的中央。”陈关西解释道,“五关山因为有许多山泉与温泉,所以即便在大山之中也不缺水,另外便是这五关县内,有百姓大概一万多户五万多人,他们或多或少都与玄武军有关,或者为他们服务,或者是他们亲属。五关县的存在,也与玄武军有着必然的联系。如果哪一天玄武军不再驻防五关县了,这五关县的繁荣便没了。”他又在五关县县城南侧画了一片军营,继续说道:“这里是玄武军军营,里面有两万玄武军。玄武军有三万人,其中一万人负责驻防在龙都外城墙,其他两万人留守大本营,这三万人每隔一个月轮岗一次。玄武军虽然不如我们精锐,但蚂蚁多了还能要死大象,所以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胡立比量了一下西域兵藏匿的山坳,距离白虎军大营足足几十里,他一拍巴掌道:“咱们要是干掉西域兵,他们来不及救援的。我倒是真想碰一碰什么天下第一猛将李存义,也想和西域兵较量一番。” 第五百九十八章?火烧五关山(2) 崔七郎和屈明也嚷嚷起来,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两人纷纷要与西域兵先大战一场。陈关西笑道:“临走之前令公告诉我,顾雍的西域兵能征善战,用三千人便在西域灭三国而建立西域都护府。所以他们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我也知道你们几乎灭了南羌国,同样骁勇异常——但是,你们若是正面相遇,必定两败俱伤。” “所以嘛,放火烧山嘛,烧死这些西域的狗崽子。”胡立笑道。 陈关西道:“但是,五关县六分山三分田一分水,山林密集积叶甚多,如果一旦烧山则会引起整个五关县被焚烧殆尽。到时候别说西域兵被烧死,便是玄武军也会被烧死,甚至连五关县的老百姓也逃不出山火。”藏兵的山坳在五关山的西北,如今又是冬季,一旦放火烧山,北风将引起巨大的山火,沿着西北方向向五关县袭来。 陈关西担忧地摇摇头,说道:“这放火烧山一招,太过损阴德。” “嗨!我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原来是怕烧了百姓啊。”胡立笑道。 崔七郎道:“损阴德又有何?任何有可能威胁令公的事,必须消灭。玄武军眼看着就已经失控,我们不消灭他们,难道等着他们发兵逼宫?边文这只老狐狸,他和他阿爷是不是早就打算夺权篡国了?” 陈关西看了看众人,说:“这句话我知道不该说,但我还是要说,一旦放火烧山了,便是整个五关县五万百姓和两万玄武军陪葬,日后我们将受到良心责备,众位可否放得下?” 屈明道:“生生死死,命贵由天。” 崔七郎道:“若是他们都死了倒也不好,只是他们不死我们便该死了。所以还是他们死吧,咱们鬼卫出来的,还会怕死人?还会怕造杀孽?” 胡立道:“指路吧。” 陈关西叹了口气,他心里不赞同兀松的火烧五关山的做法,而且张孝武也没有详细询问自己。 如果张孝武问了他,他一定会告知众人五关县的实际情况。为了杀死三千西域兵,便需要五关县五万百姓和玄武军两万士兵陪葬吗?他一直以来都认为众人是正义的,他也一向认为他们所有的反击都是为国为民。然而现在,他们为了消灭对手却让数万百姓陪葬,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次日,他们离开了五关县,并向五关山四周开始分兵。 大德三年十月十二日晚上,五关山的山火从西北角开始燃烧起来,且着火点足足一百多处。一百多处着火点顿时引燃了五关山,第一波大火便烧向了阳泉关,阳泉关守卫士兵睁大眼睛看着奔跑的动物和百姓,不由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喊道:“山火来了,山火来了!”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山火,更没有见过老虎、豹子、黑熊、野鹿、兔子、狐狸等动物一起奔跑却不相互攻击的场景。 北风裹挟着山火,仿佛巨龙一般嘶吼奔腾,它所过之处,皆为地狱。 一群鸟被炽热的山火烧得飞向高空,它们向地面看去,只见到五关县周遭的山火如同一个人将双臂探出,将整个五关山地区笼罩起来一般。它们也看到了,数千士兵沿着五关山开始放火烧山,所过之处的百姓,也被他们屠杀殆尽用以灭口。 “呼啦啦——” 比山火更加可怕的是浓烟,浓烟比山火更显一步席卷营地,李存义与顾雍此时正在研究除国贼计划,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一场浩劫袭击而来。 “其实,张孝武的种种政策,利国利民,他是个能人,我没有想到他在治国上居然有如此才华。”顾雍不忍道,“若是杀了他,国家将损失一位肱骨。” 李存义饮了一口酒,笑道:“莫非你不舍得这位准姑爷,但好在陛下也只是口头承诺罢了,等他死了,你回到朝中担任右相,你看天下多少豪杰会争抢着娶你的女儿。你就等着做天下最有权势的老丈人吧。” 顾雍淡淡一笑,举杯与之对饮道:“我并非可怜女儿的婚姻,而是担心如今的朝廷混乱,一旦政变成功,如今稳定的朝局又将发生更变。武侯,你看看张孝武制定的重重政策,如果坚持十年之后,圣汉必定中兴有望。” 李存义却不以为然道:“既然你也知道他治国有功,按照如今的政策坚持十年便有望中兴,那杀了他又有什么关系?杀了他之后,军师大可继续执行他的政策,介时你右相,边老大人是左相,共同辅佐圣君,开创我朝新气象。” “圣君?”顾雍冷笑一声,随后叹了口气,“只怕未必啊,我担心的是……唉,算了,不说了。” 李存义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好不痛快。我们二人生死之交,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说,我替你说吧,你还对陛下还是心存抱怨?算了,太子已经死了三年了,都过去了,如今的陛下是五皇子,我们也只能辅佐他,否则还能怎样?我们真能做一个叛国的罪臣?自立为王做逆贼?陛下待你我不薄,昔日太子党众人也没有遭受迫害,我等家人虽然不能富贵,却也荣华。” 顾雍点头道:“你说的却是这个道理,但我就是担心啊,你看陛下要对付的人是谁?是舍身救了他一命的张孝武。连救命恩人都能杀,你觉得陛下是怎样的人?恩大与天则为仇敌,既然他连恩人都能杀,何况你我。” 李存义放下了酒杯,犹豫了一番说:“难道你——打算放弃吗?这是我们唯一返回朝廷的机会。张孝武若是想招揽我们,便不会将我们打发去塞北了,他防着我们呢。所以我们想要回到会朝堂之上,想要回到龙都之中,便只能干掉他。怪就怪这张孝武心胸狭窄,容不得你我二人。”他饮了一口酒,冷笑:“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就算他是个能臣干吏又如何,挡在我们面前的,一律得死。” 第五百九十九章?火烧五关山(3) 李存义和顾雍是生死之交,二人利益捆绑在一起,一文一武可以说是配合得当,若是二人入住朝廷,必定能够夺得大权。因此,挡在二人面前的张孝武必然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即便他们再如何欣赏张孝武,也不能阻止他们自己前途受损。也许这是唯一一次机会,而这个机会还是大德帝赐给的,当然,他们并非喜欢大德帝,而是因为除了大德帝,没有人再给他们机会了。 沉默一会儿,顾雍问道:“武侯,你知道当初为何我支持太子,而非五皇子?” “自然知道,因为太子虽然私德不好,但他善于听人言,所以他不会轻易乱国。”李存义道,“而五皇子,也就是陛下太有自己的想法,你担心他会一意孤行而乱国。所以你支持太子,是找一个更好控制的君王,也好实现你的抱负罢了——你别那样看着我,当初我支持太子争储也是如此,而今支持陛下也是如此。” “可惜了,可惜了——武侯,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怎么这么呛鼻子?”顾雍惊问道。 “外面的天怎么红了?”李存义道,两人猛地起身望向帐外。 “山火来了!”西域兵开始乱了起来,他们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山火,整个天空都是红色的,仿佛老太爷流着血。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火气,几个原本气管不好的老兵,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要慌,不要慌!” “战马受惊了!快,大家勒住战马!” 西域兵军营里,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三千匹战马,人类对于突如其来的山火带来的危险感觉远远不如马,所以这些马群发疯一般地挣脱了缰绳,随后向外逃去,而负责看守战马的士兵阻拦不住三千匹战马奔跑,甚至几个士兵直接被马群踩成了肉泥。 “拦住战马!”李存义下令道,“灭火!灭火!” 然而不到片刻,他便放弃了灭火的行为,地面上的积雪化成了水渗透到了地下,露出了厚重的枯草,而枯草经过大火和高温,又成了燃料,反哺山火的火势。士兵们控制不了山火,他们也慌乱起来,尤其是几个士兵被山火卷入其中,开始惨叫呼喊之后,西域兵们彻底乱了。 顾雍和李存义见状,只能无奈地喊道:“撤军!撤军!向五关县撤军!”他们立即丢弃了一起,武器,盔甲,旗帜,营帐和军粮,每个人都恨不得自己长了四条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慌乱之中,大家相互践踏者甚众,众人不顾一切地冲出山坳,但是在山口却因为相互争抢反倒卡住了,葫芦形的山口拥挤了上千人,人踩人人挤人,大家顾不得彼此的身份和战友袍泽之情,将昔日袍泽当做了基石阶梯一般翻阅过去。 山火太猛烈了,别说这些普通人类,便是石头都给烧烈了,五关山中上百年的腐烂树叶也被引燃,发出了恶臭与有毒的气体。 “轰!” 不知哪里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周遭的树木。 山里的雪完全不能阻挡山火的侵袭,在高温冲击下,几乎所有的积雪都被烘干了,这样的浩劫别说人类,便是神仙也无法阻止。 西域兵逃出山坳的不足千人,他们发疯地一般地向五关县逃去,跑着跑着,体力不济者便倒在地上,很快被追踪而来的山火烧死。山火不比人跑得慢,在和北风萧萧的夜中,风卷着山火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人的生命和所有生灵的生命。 不到半个时辰,山火烧到了玄武军大营,玄武军一时半会儿也没了办法,好在玄武军校场庞大,且周遭很少有树木,大家集中在校场中央,免去了遭到山火席卷的麻烦。而玄武军许多军营营房都是砖木结构,房顶之上还盖着茅草来增加取暖,结果这茅草遇到山火,顿时成了巨大的篝火。 “没有人在里面吧?”边文大喊道。 “没有。” “没有。” “统帅大人,我们去哪?” “去哪?哪都不去,就在这里。”边文无奈道,“全都集合在这里,等着山火过去!” “报!大帅,一群衣着怪异的士兵杀了过来,展军候率兵杀了过去。”从营地外跑进来的士兵大喊道,虽然玄武军庇佑着西域兵,但是这件事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便是玄武军中也不过只有边文和他手下的几个将军知道,士兵们不认识西域兵,看到他们张牙舞爪地跑来,还以为有人趁着山火前来袭营。 边文正在眉头紧锁之际,又见到一人飞奔而来高呼道:“报!展军候被敌将一枪刺死!张校尉,习校尉,冯校尉也被那厮杀死。” “报!贼将悍勇,我军不敌,前锋溃退。” “报!贼将向五关县县城而去,我们抓了他们一个伤员。” 边文还在犹豫的时候,却忽然得知敌人走了,连忙让人将伤员带上来,只看了一眼他的军装,边文便知道这是个误会了。然而此时玄武军上下义愤填膺,犹豫山火引着了军营,两万大军被迫挤在几个校场中央辟火,万没想到竟然被他们给杀了一个军候三个校尉,大家原本心中的怒火便难平,此时更是火上浇油一般,纷纷大喊道:“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为展军候报仇!” “报仇!” “报仇!” 此时边文却猜忌起来,为什么会有这么蹊跷的一场大火,联想到西域兵所在的位置,在联想到今日的大风,他顿时觉得一定是西域兵在山坳中烧火做饭,缺不小心引燃了树林,引起了山火。顿时,他心里千百万跳草泥马奔驰而过,恨不得现在抽刀子干掉这些坏事的西域兵。 但理智让他压制住了愤怒,他知道张孝武还没有死,他们绝不能内乱。正在他压制情绪的时候,突然有人报告说:“报告大帅,第二校场的郝军候和陶军候引兵杀了起来。” “什么?”边文顿时感到眼前一黑,这二人平日素有嫌隙,开会的时候便经常抬杠争斗,万没想到这时候因为争抢辟火的校场而率军打了起来,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县城!县城!县城里也着火了!”又有人哀嚎了一声,众人纷纷望去,却绝望地看到五关县被山火席卷了,半个县城成了修罗火场。 第六百章?准备迎战 时间回到大德三年十月十六日正午,张孝武召左相边学入中枢府议事,但实际上却变相地将边学囚禁在此。而后,张孝武陆续召众多大臣们入皇城议事,却绝口不提离开一事,众人大惑不解。百官们被软禁在皇城内,虽然里面自由,却不能从皇城离开。 不久,大家便发现一件可怕的事,驻防皇城的不是御林军,而是银衣卫。 人们不敢说话,不敢议论,但眼神之中流露出不安和惶恐,大家心中极力在压抑一件事,那便是张孝武篡国。可即便张孝武想要篡国,他也得先稳定根基才是,如今这档口正是收拢民心与百官的时候,怎么会做出如此激起民愤的事? 礼部尚书胡霆便向张孝武提议道:“令公大人,昨日是第三科科举考试,今日大学士们应是阅卷披点。若是礼部官员不到,只怕是大学士们心中没底,吾等……我等需要去太学院监督批阅。” 阮清文走来安抚道:“已经通知了在太学院里负责批阅的大学士们了,批阅试卷延期三日再举行。” “这是为何啊?” “对啊,这是为何啊?” “阮大人,你告我们,为什么大家不能走?” “大家都有各自的公事,留在这皇宫作甚,我等又不是六部官员。” “是啊,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我们农部才忙咧,这时候清点良田,每日都要统计一番,根本没时间。” 阮清文摆摆手,道:“诸位诸位,大家都是一心为国,令公大人也知道大家辛苦,但是此时此刻乃非常时期,需要大家团结一致。” “什么非常时期,怎么就非常了?不是还好好的吗?”有人立即追问。 阮清文道:“金衣卫谋反,已经被缉拿了,但是金衣卫势力庞大,朝廷一时无法根除,所以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令公大人才暂时将大家留在这里的。” “什么?”众人惊讶得跳了起来,大叫:“金衣卫谋反?怎么个谋反法?他们如何谋反的?”朝臣们议论纷纷,原来今日将大家软禁于此,是金衣卫谋反了。可金衣卫又是如何谋反,他们谋反是如何发现,中枢令大人又是如何应对的呢?大家迫切需要答案,然而阮清文没有过多解释。 白虎军班师回朝,想要避开沿路上的百姓和商人,也是极其难的一件事,尤其是如今年底,许多商人纷纷涌向龙都,白虎军大军离开战场必然会引起骚动,更会有商人带到各地。张孝武认为白虎军此次回师,最多三万人,最少一万人,人数应该在两万左右,且劳师远征疲态尽露,因此只要他们计划得当,对付这几万人并不困难。 招来兀松与阮清文之后,张孝武将安抚群臣的任务交给了管骧和吕柏亭,吕柏亭倒是能够应付自如,而管大人似乎第一次做这种工作,结结巴巴地被群臣给怼到角落里,差点崩溃了。 而此时张孝武已经招来了青龙军的两位统帅贺兰宗与陈青,贺兰宗与陈青大概也发现了空气中弥散的非比寻常的味道,仿佛平静的海面之下蕴藏着即将爆发的巨大海啸。 “这是怎么了?”陈青问道。 张孝武将自己铲平金衣卫一事说给众人,两人难以相信,贺兰宗道:“你认为他们要对付你?你认为白虎军一定会杀回来?” “我已经派人去河边查访,他们想要回来,要么坐船,要么陆行。但陆行必定会惊动沿路官员百姓,所以他们只能沿河而行。”张孝武道。 “令公大人是否过于小心谨慎了?只是一个王敬之瞒报军情,连金衣卫都给端了?”陈青苦笑道,“万一只是他个人的行为呢?” “的确是他个人的行为,但是,你们别忘记他的身份,他一个人足以影响整个圣汉的密探系统。”张孝武道,“历史都是个人书写的,他的一个决定,会给历史带来何其重大的浩劫。” 贺兰宗忽然问道:“令公大人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我们,你需要我们做什么?与你一起抵抗白虎军吗?” 张孝武笑问:“你们觉得,笃山伯会放过你们吗?” 贺兰宗道:“大概会的。” 阮清文摇摇头,起身后淡淡地一笑,随后说道:“贺兰将军,笃山伯性烈如火,他若是知道你们曾经参与晋王之乱,你觉得他会坐视不理?你们敢走了他的心腹,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随后他伸出右手做了一个刀切的手势,意思是笃山伯返京,大家全都得死。 陈青道:“边文投靠了谁?他投靠了笃山伯吗?” 阮清文道:“他是一只老狐狸,他们父子都是老狐狸,但是,笃山伯是一个老猎人。边学和边文这父子二人想要借笃山伯的手消灭我们,只怕没那么容易,落到最后,惨死的人最有可能会是他。如果我是笃山伯,当我铲除了敌人之后,也会顺带手将其他人全都铲除了。” “报!” 正在此时,负责打探消息的包胤大人返回,包胤惊呼道:“龙河河边,出现上百艘战船,龙洋县已经被控制了。” 众人握紧了拳头,虽然大家已经预料到了,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众人心中一震。张孝武与贺兰宗彼此看了看,不由得心有灵犀地点点头,白虎军回来了,他们必须制止住白虎军,否则众人大难临头。大家不约而同地来到地图旁边,商讨起来对策,如今不明敌情,按照张孝武的估计,敌军大概在两万人左右,而青龙军有一万人,银衣卫还有一万一千人,两伙加起来勉强能够与敌军持平。 张孝武立即问道:“你这边还有什么消息?斥候还打听出来什么了?” 贺兰宗道:“对,对,还有什么?多少人,敌人大概多少人?” 曹礼道:“他们停在龙洋县,又是什么意思呢?” 包胤说道:“令公,斥候根据船的大小和数量分析,这支部队应该有三千多人,我猜想是他们的先锋部队。至于大股敌人不知踪影,我已经派遣斥候在各处寻找了,一旦找到他们的主力部队,斥候会第一时间报告。” “敌人坐船,便意味着他们没有骑兵。”张孝武反倒放下心来,既然敌人出现了,说明他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他笑了起来,眼神之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他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既然笃山伯想挑战,那便战。 第六百零一章?心里话 作为众人的领袖,张孝武此时斗志昂扬,同时也鼓舞了其他将领们。张孝武随后分析道:“他们没有骑兵,无法发挥出全部战斗力,而我们银衣卫有两千骑兵,你们青龙军也有两千骑兵,这四千骑兵必须兵合一处发挥最大威力。所以,接下来我们两支军队要成为一支军队,我们同生共死。” 陈青看看贺兰宗,贺兰宗点点头,说道:“好,我们可以把青龙军交给你。”陈青也点头说道:“我们相信你。”贺兰宗又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要做骑兵统领。”贺兰宗道,“我更擅长带骑兵作战,虽然不如你的飞将军李沅有名气,但战场相遇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张孝武大笑:“李沅哪有什么名气,过誉了,过誉了。”他随后又道:“既然你要统领骑兵,这四千骑兵便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贺兰宗与陈青相视一笑,他们明白,论打仗,张孝武的作战比他们还要丰富,尤其擅长守城与突袭,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贺兰宗与陈青必须支持张孝武。 张孝武随后下令道:“诸位,大家听好了,我的对策是,先吃掉他们的先锋部队,然后在龙都城下扎一直口袋。他们的大部队或许提前下船了,准备偷袭我们。等着他们进入口袋之后,我们再一举将其歼灭。”他盯着贺兰宗道:“贺兰将军,一个时辰之后你带四千骑兵立即赶赴龙洋县,冲击敌营焚烧他们的战船。曹礼,带领四千步兵跟随在贺兰将军身后,你们负责掩护佯攻,让敌人首尾不能相顾。事成之后,你们立即赶回龙都,不得有误。” “喏。” “好。” 二人立即领命而去,张孝武又道:“夏铭,集合御林军,御林军虽然是仪仗队,但此时也现在也是需要他们的时候了。给御林军换上银衣卫军装,比他们必须死战。”众人顿时大笑不已,张孝武这一招的确太狠毒了,御林军就算是不想打仗,但是在生死抉择面前,也必须要与银衣卫站在一起,毕竟敌人是不会区别他们是真银衣卫还是假银衣卫。 兀松提醒道:“令公,还有子龙军,那三千子龙军……” “子龙军都是龙都贵胄士族子弟,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若是忽略了他们,倒也麻烦。”陈青道。 张孝武道:“立即召子龙军中郎将印丰年入宫。” “喏。” 张孝武内心焦躁不已,他在殿前来回踱步,大家看着他焦躁的模样同样忧心忡忡。忽然,张孝武想到了什么,他招招手道:“去陛下寝宫。”众人护佑着他来到皇帝寝宫,大德帝依旧痴痴傻傻的模样,眼神眼神涣散地看着房顶。 “令公大人……”领事太监想要劝走他,但张孝武挥了一下手道:“你们下去吧,我单独和陛下相处一会儿。” “是。” 众人徐徐褪去,天色将暗,张孝武将油灯调的亮了一些,他看了看大德帝,又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像是在与大德帝汇报,也像是在喃喃自语道:“陛下,有人想要坏了你的江山,有人想要图谋不轨,不过我已经在处理了,你放心好了,乱臣贼子务必杀之。做中枢令这个工作,真不是人干的,真伤人啊。我记得自己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在木城城北的疫庄里做校佐的时候,哪一年时间里,我们只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偶尔做一些出格的事儿,倒也气得别人不敢招惹。 那时候无忧无虑,多快乐啊,可如今呢?我成了令公大人,别人眼中的天下第一辅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们却不知道我多累,他们也不知道我为了能够继续执行你的税赋法改制,做了多少努力,得罪了多少人。他们,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恨不得我碎尸万段。陛下,你的税赋法改制,我分成了五步来执行,第一步便是约束他们不要再继续贪占百姓土地,第二步是让他们意识到做生意比种地利益更大,第三步是让他们将重心转移到做生意上,第四步是逼得他们放弃土地利益,第五步是寻找士族与百姓平衡的一个点。士族有弊但也有利,而百姓有利也有弊,士族更忠诚但更容易威胁皇权,百姓不会威胁皇权但不忠诚,这其中的平衡,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把握,甚至我无法把握,只能交给成化。 为了帝国,我太累了,太累了。我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辅政大臣,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武将而已。来到龙都的时候,我最高兴的事便是能够吃天下美食。 可惜,真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竟然成了辅政大臣中枢令。为了能够帮助陛下,为了能够给殿下创造一个稳固的江山,我做了中枢令。太医说,我因为没有休息好,只能活到三十五岁,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如今我二十四岁,还有十一年,十一年后殿下十九岁,到那个时候,十九岁的成化就能够处理政事了,也能够坐稳了江山。 我不觉得我用短寿帮助太子有什么不妥和吃亏,你也知道,我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想也许是因为老天爷惩罚我杀戮过剩,别说儿子了,我连女儿都没有,所以我把成化也当做了自己的儿子。未来他能够坐稳江山,我自然是比任何人都高兴。我还打算等他十六岁一到,便替他寻一门亲事。结亲的人我都已经选好了,大学士肇淮安有一个孙女,正好比成化小两岁,听说生得晶莹剔透,更是出身名贵家教极好。你要是醒来,也应该满意这门亲事,哈哈哈,我与肇淮安说及此事,他已经美的几日睡不着觉。 从前我总觉得自己年轻,自己还是小伙子,可没想到现在都操心其后辈们的婚事了,虽然我年龄还不大,可心态却真的老了。我很羡慕你,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用想,什么也不用操心。唉——” 第六百零二章?魏远 张孝武一直在自言自语,似乎是在与大德帝说话,也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最后,他纠结地握紧了拳头:“陛下,和你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话,心情好了许多。接下来我准备动手出贼了,笃山伯、王敬之、边家,我会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一个砍下来。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成化的威胁,我也不会让大权旁落,你让我护佑的江山,我会竭尽全力护佑。 陛下,王敬之的金衣卫已经被拔除了,边文的大军也被我击毁,接下来我要对付笃山伯的白虎军,我已经布好了口袋,等着他们钻进来。陛下放心,王敬之的脑袋,笃山伯的脑袋,我都会给你摘下来。想要夺走成化的江山,他们做梦!” 张孝武离开之后,大德帝的眼睛重新聚集了光芒,但那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他万万没想到,张孝武竟然发现了笃山伯和王敬之,可他又是如何发现的呢?大德帝害怕了起来,他觉得张孝武应该是收买了很多人,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臣,没有一个帮助他的人。 “我现在该怎么办?王敬之死了,我找谁?我找谁?”他忽然想到,如今唯一能找的,便是太医董贞了,但董贞可靠吗?董贞忠诚吗?董贞会不会出卖自己?可事到如今他只能赌一把了,董贞每日傍晚会来到皇帝寝宫换药,他焦急地等待着。与此同时,他又听到殿外传来了甲胄撞击的声音,他很像去看看,可惜他不能暴露自己。 过了一会儿,甲胄的声音停止了,一个大嗓门人的喊道:“中枢令大人有令,今日保护陛下,任何人任何鸟甚至老鼠都不能从咱们身便过去,我等宁死,也要保护陛下安全。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大嗓门喊道:“给我记住了,任何人擅自进入寝宫杀无赦,无需多言,无需多问,任何理由都不可以。要是有人对此负责,我御林军羽林将夏铭对此负责。” “喏。” 大德帝心一沉,这夏铭是张孝武的狗腿子,最是忠诚,看来自己今晚当真出不去了。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太医院司丞董贞前来给大德帝换药,夏铭陪同董贞走了进来,董贞给大德帝翻身擦拭,随后又服侍他喝下了一杯汤药。他换走了大德帝的枕头,对夏铭说这枕头是药枕,需要日日更换,夏铭并无怀疑。 董贞拿着枕头离开了后宫,慢悠悠地走回到太医院药房,拆开枕头,准备更换新的药枕,然而一张纸条却突然掉了出来。他打开纸条一看,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纸条上写着:“速知笃山伯,计划暴露。”董贞慌忙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他连忙将纸条捡起来扔进了火里烧掉。 “计划暴露”让董贞头皮发麻,整个身子都没了力气。他慌忙地想要出去,但随后看到天色已经黑了,顿时捶胸顿足,传递情报一事应该是王敬之来做,自己一个太医只能日夜保护陛下健康,然而此时此刻自己这个大夫却要替王敬之做事,他又在哪里呢?董贞明白,大德帝让自己传递情报,已经是迫不得已,王敬之一定出事了。而计划暴露,应该与王敬之出事有很大的关系,他便是拼了老命,也要逃出去向白虎军传递消息——可是白虎军又在哪里? 当此时,药房外忽然有人高呼起来,董贞心中担忧,连忙跑了出去。只见到太医院的学徒们正在房顶或高楼向西望去,大声呼喊着:“着火了,你们看,着火了。”原来是五关山的山火冲天,向西望去,黑夜之中只看到一条火龙盘踞着远处的五关山。 “距离龙都府这么远都能看到火光,这火得多大啊,可怜五关县的老百姓啊,可惜五关县里的玄武军啊。”一旁的其他医官叹气道。 这句话传到了董贞耳中,更是令董贞大惊失色,这场大火估计足以将将边文的玄武军烧没了,所以陛下的左膀右臂又失去了一支。董贞当然不知道玄武军是否投靠了陛下,可陛下能够隐忍一年而报复,必然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今金衣卫出事,玄武军出事,只怕接下来陛下的所有助力都会出事。 现在要倒霉的,会是白虎军吗? 大德帝在董贞离开之后,一直在等着替身出现,不久之后,替身果然敲响了床头。他立即与替身交换身份,随后潜入皇宫地道。皇宫密道在地下三丈,一般人极难发现,他虽然从王敬之手中接到了皇宫密道的地图,但却从没有完全走过。 来到地下,他并没有见到王敬之,猜想着王敬之大概是出事了,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了。 此时,他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大德帝大惊,拔出刀剑抵在门后,颤声问道:“是谁?” “陛下,是我。” 声音很熟悉,而且知道门后的人是皇帝,大德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见到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单膝跪在门口,抬起头后,大德帝终于愕然万分道:“是你,魏爱卿。” 此人正是御林军中郎将魏远,昔日带着银衣卫杀入皇宫解救皇帝的人是他,如今潜入密道面见皇帝的人也是他。 “金衣卫第一军候魏远,参见陛下。”魏远又道。 大德帝高兴不已,忙扶起来他,又将他引入房间内,问道:“你也是金衣卫?” “是,前金衣卫玉帅张楚,乃是家父。”魏远道,“家父也是王敬之的老师,为了辅佐王敬之,家父特地将我送给了魏家做庶子,受家父与师兄照顾,魏某一路晋升,竟然成了前车将军,而后官至殿前将军,御林军中郎将。师兄交代过我,除非万不得已,不得将金衣卫第一军候身份泄露给任何人,甚至包括陛下。” 大德帝顿时激动万分,道:“如今已经是危急时刻?” 魏远道:“是的陛下,如今张孝武已然对城内各处大军动手,但好在师兄对他们说,是笃山伯准备铲除张孝武,所以城内各军头领虽然有叛变或投降者,却始终以为他们帮助的笃山伯——张孝武并未怀疑与你。” 第六百零三章?狼卫南下 张孝武没有等来印丰年,他勃然大怒,立即亲率一万大军包围了子龙军大营,将这些公子哥吓得够呛。张孝武派遣陈青和贾斯也入营寻找印丰年,但却发现印丰年已经逃走,估计机密暴露,这厮没有拼死一战的勇气,早早地逃走了。 张孝武立即点清子龙军,今日营中只有两千人,尚有一千二百人不是“生病”在家,便是逛窑子喝花酒去了。他当即下令子龙军并入银衣卫,并全部换上银衣卫军服,由陈青也单独领军,又从青龙军和白虎军各自抽调五百精锐,组建一支全新的子龙军。 今夜无人入睡,今夜无眠。 大德帝听到魏远的汇报之后,顿时面如死灰,问道:“也就是说,吾等机会渺茫?就没有人能够制止张孝武了?” 魏远淡淡一笑,道:“不,恰恰相反,陛下还有一支奇兵可用。” “奇兵?哪里的奇兵?” “这里。”魏远掏出一枚腰牌,赫然是狼卫金牌。 大德帝见状后大惊,道:“狼卫?狼卫身在五百里之外,又怎能出现?” 魏远道:“五日之前,狼卫接到我的密令南下,如今应该在珲州境内,不日即将抵达龙都。” 大德帝先喜后惊,忙问道:“狼卫南下,谁来镇守两狼关?” 魏远道:“狼卫南下其原因有三,一是因为塞北荒原上有萧开镇守木城,陛下,萧开虽然曾经是张孝武部将,但此人速来与与靺鞨、鞑塔、乌兹、乌桓等一众塞北国家交好,将木城打造成为了一处商贸之地,各国均在此交易生活,有他在塞北,犬夷诸国不会南下;其二,而今塞北诸汗国陷入内战之中,乌桓与乌兹陷入与罗刹野蛮人之间的战争,靺鞨与北夷正在发生战争,鞑塔内乱,犬夷各部无暇南下;其三,而今冬季大雪纷飞,不宜发动战争,塞北积雪足有半丈深度,哪有犬夷能够有能力南下。故此,臣才斗胆密令狼卫南下,慕容延与张孝武仇深似海,接令之后必然率大军南下勤王。臣斗胆计算了一下时间,他们明日或者后日便会抵达战场。” 大德帝来回踱步道:“不可,不可,两狼关关系中原文明,不可……” 魏远怒其不争道:“陛下,如今这般情况,陛下还需要考虑什么?若是犹犹豫豫,错事战机,陛下的江山便要从轩辕姓氏改为张氏了!” 大德帝猛然一惊,立即说道:“好,你立即联络慕容延。” 魏远笑道:“陛下,慕容延在龙都准备了一支三百家将卫队,此时已经交到臣手中,这几日臣将这些人引入宫内,保护陛下安危。” 大德帝大喜,笑道:“魏爱卿,万万没想到,原来朕最大的忠臣竟然是你。” 魏远立即单膝跪地道:“陛下,魏某不才,愿为陛下尽忠。” 有了魏远的安抚,大德帝终于放下心来,大德帝倒是没有担心两狼关出现意外,他仔细想了一下魏远的三条理由,认为犬夷不可能在这个冬天南下,更不可能知道狼卫撤军的消息,所以他大可放心等待狼卫的出现。 此时张孝武并未发现自己的全部计划,但大德帝随后也对魏远担忧起来,这个魏远的能量看起来不小,而此人胆大包天,甚至比王敬之还要有野心。日后除掉张孝武,谁又能控制住他呢,大德帝想来想去,觉得这个魏远不能留,张孝武一死,必须让王敬之将魏远灭口。 至于慕容延,竟然在龙都之中私藏甲兵,更是贼子大胆,慕容延断然也不能活着回两狼关了。那两狼关的守将,只能交给萧开来做,而萧开又是张孝武的部下,若有必要,也可以下令毒杀萧开。 龙都城内的百姓们依旧歌舞升平,但身为朝廷命官家属们,早就闻到了空气中危险的味道,大家吓得瑟瑟发抖。 十其日凌晨,印丰年全家被抄家灭门,理由是蓄意谋反,与此同时,贺兰宗与曹礼的军队也抵达了江边,对江边的白虎军前锋部队展开了攻击。 白虎军前锋营早就做好准备,毕竟他们久战之师,其能力远超玄武军和子龙军。但他们背靠龙河,此时又是冬季,北风狂吹之下,在银衣卫一番火箭射击之下,白虎军前锋营顿时陷入了火海之中。 前锋营军候当机立断,率军向银衣卫发起猛攻,在箭雨之下,白虎军前锋营终于抵达靠近银衣卫。然而曹礼的军队且战且退只是佯攻,将白虎军前锋营延迟下来,贺兰宗的骑兵才是真正的杀招。但白虎军前锋营马上便要杀入银衣卫步兵战阵时,立即被包抄的贺兰宗率领的骑兵从背后袭击,白虎军前锋营顿时阵脚大乱。曹礼所部趁机反攻,双方夹击之下,白虎军前锋营士兵纷纷逃走。 至天大亮之时,白虎军前锋营消灭殆尽,三千白虎军被杀袭杀近千人,另有一千多人被俘,另有一千多人不知所踪,他们或陷于火海,或投河自尽,或流落民间逃得一命,甚至连白虎军前锋营统领也不知下落。 贺兰宗望着这一地尸首,忍不住说:“这些人要是都去边塞与犬夷作战,又岂能——唉!” 曹礼道:“他们也是受命于上罢了。” 贺兰宗紧握拳头,愤恨地说道:“帝国未来,绝不能给这些人毁了。”他一直受到白虎军的打压,被笃山伯所轻视,此时此刻正是他报仇之时。 随后,贺兰宗将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曹礼,立即率骑兵赶回龙都府支援张孝武。曹礼随后下令,斩杀白虎军前锋营什长以上军官,避免了这些降军炸营。近百军官在龙河河畔被斩首跑尸,周遭的百姓见状吓得瑟瑟发抖,曹礼留下二百士兵与龙洋县衙役们一起掩埋尸体,下午时分,他与手下众人押解着白虎军降军返回龙都。 贺兰宗的骑兵及时撤回以及一夜之间消灭白虎军前锋营的消息顿时大振军心,而张孝武也趁机整顿所有士兵,将白虎军与银衣卫兵合一处,并起名为龙都军。 第六百零四章?民心大势 十七日正午,曹礼的三千人也及时赶回,此时张孝武手下龙都军兵力达到了两万八千人,其中包括银衣卫一万多人,青龙军一万人,子龙军三千人,御林军两千人,龙都府府兵一千人,龙都府衙役两千人。值得庆幸的是,在处置子龙军和金衣卫时,张孝武并未损失一兵一卒。龙都府周遭还没有及时归顺的士兵,便只有一万白虎军和三千朱雀军了。 凡事先易后难,张孝武立即解决朱雀军。 他派遣曾经在朱雀军担任行军书记的苏钰前往说服朱雀军留守主将姬晟。为了保住性命与全军,姬晟立即选择投降,并表示朱雀军愿意接受整编,加入龙都军。 另一方面,白虎军龙都主将李韬主动选择向张孝武投降,表示自己愿意支持中枢令大人平安,张孝武立即下令重赏李韬十万两白银,李韬大喜,继续向张孝武揭发边文谋反一事。张孝武听令之后,立即下令将开诚伯边家和笃山伯叶家全部下狱。 十七日白天时,龙都城百姓见到了开诚伯与笃山伯两家被官府押解的场面,顿时议论纷纷,百姓们终于明白过来,只怕接下来会是一场大战,于是众人纷纷回到家中闭门不出。反倒是来京赶考的学子们不知情况,纷纷跑到国子监前面询问。 张孝武匆匆赶到国子监,向这些秀才们承诺,因为有人此时谋反乱国,延迟了科举揭榜时间,因此他将给每个人十两银子的伙食补贴,希望学子们能够理解。听闻有乱臣贼子,学子们纷纷不干了,尤其是这些人脑海中充满着浪漫主义思想,认为打仗不过是豪情万丈话本小说,于是一个个撸着袖子准备帮助朝廷消灭叛军。 张孝武感觉到心中好笑,这些学子们若是上了战场,只怕会给自己拖后腿,正在此时士兵传令得报,白虎军主力出现了。 白虎军主力部队第七团竟然自平安县杀来,原本是为了打张孝武一个措手不及,但没想到张孝武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尤其是他们得到王敬之的情报,龙都城所有军队被张孝武连根拔起,连开诚伯一家和也笃山伯府家人也被下狱关押。 于是,白虎军第七团立即向在龙洋县的前锋佯攻部队示警,然而他们得到的消息确实,佯攻部队全军覆没。白虎军第七团统领将军陈清得闻之后心中一震,他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迅速,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消灭了三千白虎军。他与罗修相视一望,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担忧,他们终究是错误地估计了鬼卫的战斗力了。 白虎军虽然是百战之师,而由鬼卫组成的银衣卫又何尝不是?至于那青龙军,更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两军兵合一处之后,其战斗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是否继续前进?”陈清问道。 罗修道:“既然已经暴露,我们便索性大大方方的占领平安县,等着主力大军合兵一处。” 陈清道:“怕只怕他们如今占据舆论,引导天下百姓将我等斥为叛军。” 罗修也深深担忧道:“我也怕如此,第七团只有一万人,攻不下龙都,更因为暴露无法偷袭,所以吾等只能借口回营修整。来人,传信给兵部,说第七团在江南战场多日苦战连连,而今需要回营修整。但因为大军中病员太多,我等决定在平安县修整,望兵部批准。” 陈清道:“他们能相信?” “能否相信是他们的事。”罗修苦笑道,“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吧,我们以藤山做顿,以五万军灶扎营,不应战不避战,死守平安县。” 张孝武自然不相信罗修的托词,他下令苏钰于各处宣布白虎军不尊号令擅动刀兵返京,龙都城全城备战,商人不得涨价,百姓可趁机购置粮食以及其他物品,避免战火殃及。此消息传出之后,顿时引得龙都城百姓愤怒不已,他们大概也猜到了有人谋反,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谋反者是白虎军。 如今帝国国泰民安,自张孝武执政以来,风调雨顺百姓终于恢复了生机,且张孝武杀了不少贪官震慑了天下污吏,百姓们的生活虽然没有那么好,但大家明显感觉到生活条件在改善,士族们对待百姓也更好了。 白虎军此时谋反,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请君诛杀笃山伯全族!” 上万学子百姓纷纷跑到皇宫前面请愿,要求诛杀笃山伯一家以正国名,但好在张孝武不为所动,他甚至觉得百姓之中有人挑拨民意。他随后派康天恩调查,康天恩说是呼延湛等南方学子所为,张孝武便叫来呼延湛,询问他为何如此。 呼延湛道:“笃山伯逆天而为,我等自然应顺应天意,民心所向之下,令公才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可乘之机?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可乘之机?”张孝武问。 呼延湛笑道:“若我是笃山伯,必定邀请天下将领清君侧还圣明,驱平民相,还士族爵。” 张孝武眉头紧锁,开始意识到他的平民出身威胁到了天下士族的利益,而如今天下各地军士将领,百分之九十以上皆为士族出身,若笃山伯真的打着清君侧还士族理政的理由,还真有可能邀请天下各地诸军共讨龙都。 只是一旦天下群雄出兵共讨,势必会引起周遭异族的觊觎,尤其是他们时时刻刻想要入主中原,若是被犬夷趁机踏入中原,他便成为了天下的罪人了。顿时,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问:“呼延先生何以为教?” 呼延湛道:“理顺民心即可,何为大势所趋,民心即大势,令公需要先占据民心才能成大势。我建议将笃山伯暴行公之于众,以官邸行文广发天下,比笃山伯更显一步争取人心。”在呼延湛看来士族便是帝国的蛀虫,是他们让帝国变得虚弱贫瘠,是他们吃空了帝国的金银和粮食,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当权,必定要让平民百姓与士族平起平坐。 张孝武眉头紧锁,他明白呼延湛是让他争取民心,作为一个平民学子,呼延湛并不在乎士族的想法。他示意呼延湛先行离去,自己需要考虑一二。 呼延湛长揖告退,见康天恩匆匆赶来,两人点头一笑。 第六百零五章?叶南生 张孝武想了一会儿,淡淡一笑,对手下众人说:“这个呼延湛,很有意思,也不知他今科能取中否。” 阮清文道:“今科放榜,怕也是要等到此战之后了。” “无妨,安抚好学子即可。”张孝武道,“诸位,白虎军已经抵达平安县,据城而守,我等何意未见?” “不知敌人有多少。”兀松道。 胡三万道:“我等早已派斥候侦查,但白虎军守卫森严,一时半会儿得不出数量。” 兀松分析道:“白虎军总计有八万,他们偷袭暴露,应该不会派太多人。既然是偷袭,就不会将所有士兵全部带来,毕竟士兵越多,补给越多,我估计最多两万人。这些人必定是白虎军精锐,久经战阵,比我们强得多,若正面迎战,一个强弩之末,一个刚刚组建,双方五五之数。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们由诸多部队组成,只怕一旦僵持,军队极易溃败。”兀松苦笑道,“诸位,如今情况与塞北时吾等对抗犬夷联军倒有些相似。那时犬夷数量虽多,但人员复杂,反倒被吾等抓住机会。” 大家纷纷点头,万没想到三年之前的一切,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众人不由得哭笑连连。 “是战是和,当机立断,不能犹豫。”张孝武心中想道。 此时康天恩献上了一个毒计,他说让龙都城里的五千学子手持长剑利刃站在龙都城前,若是白虎军敢冲锋杀死这五千学子,只怕将来白虎军无论如何都会成为历史的弃儿,会成为万夫所指的屠夫,在历史上遗臭万年。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纷纷表示不可不可,万一白虎军不顾一切冲杀,这五千学子不用一个时辰都会成为肉泥,虽然日后白虎军会被万民唾弃,但于中原文明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明日正面迎战,兵伐平安县。”张孝武说道,既没有否则康天恩的计划,又没有支持,但众人明白他的意思。 众人散去之后,张孝武忽然想到笃山伯和开诚伯两家人,开诚伯一家被关在督查院天牢,而笃山伯却被请到了闻天院。他让人带路前往督查院天牢,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督查院的天牢,很熟悉道路,沿着幽长的走廊来到了天牢。 来到刑房,张孝武见到开诚伯边文,当朝左相被打入天牢,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边文看到张孝武,自然愤怒不已道:“当初你利用我儿做了中枢令,而今过河拆桥,竟然要将我家赶尽杀绝?!” 张孝武道:“边家若是不谋反,断然无此劫难,怪只怪你长子贪念太深,我只是不太明白,我做中枢令,你已经是左相,位及权臣了,你还有何所求?难道你能做中枢令不成?即便你做了中枢令,你还是要被笃山伯压制,这又是何苦?” 边学冷哼道:“吾等忠君报国,又岂能是你能明白的。” 张孝武驳斥道:“忠君报国?你父子二人倒是大义凌然,只不过是一派胡言。晋王之乱,若非我雷霆出手,只怕你父子二人已经扶持晋王称帝了,又哪来的忠君报国?你们忠的是哪个?是晋王?还是皇上?” “你——”边学被张孝武反驳的说不出话来,只好转过头去不予理会。 张孝武道:“我扶持你长子做玄武军统帅,扶持你做当朝左相,而你们父子二人却心怀鬼胎对我背后下手,而今一切,皆为报应。若我能活下来,你们将在天牢一辈子,若我失败了,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先安排人先把你们杀死。” “你……你……你好歹毒!”边学被吓着了,顿时瞠目道。 张孝武说:“我若是身死,必定会有上万人被殉葬,你还是期待我能多活一段时间吧。”边学被拖了回去,已然被吓得双脚无法直立,张孝武看到边学这副模样,心中很是解气。他最恨遭到背叛,这边家父子竟然一同背叛了自己,所以他们才被打入天牢,而笃山伯一家却被安置在闻天院。 张孝武非常尊重对手,如果让叶家人继续留在笃山伯府,只怕他们会被自己的手下杀害,所以张孝武才将他们抓到皇宫,但实际上他实在保护叶家人。来到闻天院后,他请出笃山伯世子叶南生,而当叶南生出现之时,张孝武惊讶地看着叶南生身边扶着他走路的人,那人也杏目圆睁地看着他,两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对方。 “咳咳咳,令公,令公,令公!”阮清文一旁提醒道。 张孝武惊顿时醒,脸上露出苦笑,低声道:“我早就该猜到了,早就该猜到了。” “您猜到什么了?”阮清文问。 张孝武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世子叶南生看了看身边的侄女淡淡一笑,说道:“莹儿,不怕。” 叶婉莹自然不会害怕,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自称为西门晓生的游侠儿,竟然是中枢令张孝武,她也终于明白那天晚上为什么银衣卫大动干戈挨家挨户搜查,只是因为自己被师傅带回家中。她内心中既感动又懊悔,为什么是他,怎么是他,难道不能是其他人? “世子,第一次见面,有礼了。”张孝武敬了一个晚辈礼。 叶南生道:“令公言重了。” 张孝武道:“今请世子以这种方式见面,想必世子也应该知道在下的意思。帝国本无恙,若笃山伯不喜在下执政,觉得在下乱国,我愿意放弃中枢令,由他来执政。” 叶南生眉头紧锁,道:“令公何意,我不明白,令公实在讽刺与我?” “不是。”张孝武道,“帝国内战,于黎民百姓何益?我在塞北杀敌无数,那是保家卫国,可我不喜内战,更不愿意让帝国最精锐的两支部队彼此残杀消耗殆尽。你是叶家的世子,从小接受百般教育,自然知道轻重。” 叶南生冷笑:“令公言下之意似乎在为国为民,可背后深谈,却非如此。” “为何?” “晋王之乱,令公屠杀数万从者,此乃人祸也。试想一下,一个对敌人斩草除根毫不留情的人,会怜悯天下,会为国为民,会忠君报国。令公,你是枭雄,而非英雄。”叶南生道,“所以令公之言,实在难以相信,你让我写信给父亲大人,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叶家宁死,不与乱臣言和。” 第六百零六章?说客 叶家人有骨气,有品质,即便这叶南生虽然身体羸弱体弱多病,可也没有坠了叶家的节气,更是怼得张孝武哑口无言。叶家不知是士族,更是士族中的世家,是帝国的精英。即便他这样贬低张孝武,但张孝武依然不能动他。 叶南生笑了笑道:“令公很是为难,是担心杀了我们,引起家父仇恨?” 张孝武道:“我怕的是,杀了你们,与白虎军将陷入死斗,会给帝国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大元帅也许只会考虑大权,而我要考虑天下,叶家考虑自己的名声,但我要考虑国家利益。我不想看到帝国陷入内战,更不想帝国因此而分裂,还不想叶家背负不忠的骂名。” 叶南生大笑:“叶家,正心,不负宗祖,不负苍生,其他骂名任他去尔。” 张孝武长叹一口气,道:“送世子下去休息。” 叶婉莹正要挽起叔叔,张孝武道:“叶小姐请留步。”叶南生道:“你是何意?”张孝武说:“我与小姐乃旧识之友,有些话想要询问与她。”叶南生道:“有什么话,我留下来。” 叶婉莹摇头道:“叔叔,你回去休息一下,没事的。” 叶南生警告道:“令公,我侄女乃是未来皇后,你不得做出有违人伦之事。” 张孝武道:“世子放心。” 叶南生向叶婉莹点点头,剧烈咳嗽起来,在另一位家人的搀扶之下离开了。叶婉莹看了看张孝武,见他抬起了手,他的手下都转身离开,顿时皱起眉头,但随即坦然地抬起头来,正色望向对方。 张孝武的眼神反而闪躲开来,说:“我以为你是庶女旁系,万没想到,你是一叶二顾三郡主的龙都第一才女。” 叶婉莹道:“才女又如何?还不是成为阶下之囚。” 张孝武道:“我只是将叶家保护起来。” “说的很是动听,但本质没有任何区别。”叶婉莹嗔怒道。 张孝武道:“叶姑娘请坐吧。” 叶婉莹仍旧站立,道:“阶下之囚,哪有位置在中枢令面前就坐。令公就不怕别人见了,认为你软弱可欺,认为你与对手讲和?” 张孝武忽然问:“你希望我和你翁祖战争?” 叶婉莹自然不希望他们发生战争,终于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说:“你们若是战争,家国何在了?” 张孝武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带我传个话给伯爷,你告诉他,我不想打,他需要什么,尽可以谈。” 叶婉莹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阿翁不是一个会讲和的人,他认定的事,便是先帝都改不了。” 张孝武道:“尽可以试一试吧,明日我将率领大军亲征,并且会将你放走,你充当一些我们之间的纽带桥梁,通过你的口告诉他,我不想看到内战。” 叶婉莹奇怪问:“为什么是我?” 张孝武道:“因为我只相信你,虽然你骗了我。” 叶婉莹气道:“我什么时候骗了你?” 张孝武道:“你能够自由出入叶家,身边有没有其他侍女和侍卫,岂非告诉我你在叶家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我哪里会猜想到,你竟然是叶家的大小姐,是未来的……皇后……” 叶婉莹听到皇后这个称谓,顿时心中委屈起来,她哪里愿意做这个皇后,若是她能选择,她甘愿找一个普通士族的公子,两人琴瑟和鸣共度一生。她微微看了他一眼,心里更是难过,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叶姑娘和游侠儿了。 张孝武见她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他其实又不是一种画地为牢的感觉,如果她不是叶婉莹,那该多好。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一种奇特的情愫萦绕二人,但随后叶婉莹回过神来,盈盈一拜道:“民女谢别令公大人。” “那个……”张孝武忍不住叫了一声,叶婉莹立即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他说:“闻天院不比笃山伯府,天冷注意一下,我让人给你多一些被子。” “你关心我?” “是。” “因为我是笃山伯的孙女,还是因为我是未来皇后?” “都不是,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叶婉莹笑道:“朋友?你的朋友很多,我算是什么朋友,不过是你戏弄的朋友罢了,游侠儿,穷书生,中枢令,你的朋友很多,天下间所有人都想做你的朋友,恭喜恭喜。” 张孝武道:“是啊,你算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叶婉莹问:“哪里特别。” 张孝武道:“特别让我头疼。” 叶婉莹听了,不知怎么心里特别欢喜,但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普天之下让你头疼的人不多,小女子不胜荣幸。” 张孝武才发现她俏丽活泼的一面,暂时忘却了一切。叶婉莹看了看他,想要说什么,似有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默默无言,猜测着对方。良久之后,叶婉莹转身离去,张孝武没有道理挽留,只好送她走出来,叶婉莹忽然转身,却一头撞在他的怀里,两人顿时各自向后跳了一下,面红耳赤地看着对方。 “我帮你。”叶婉莹道。 张孝武道:“我也帮你。” 叶婉莹问:“你帮我什么?” 张孝武道:“我知道你不想做皇后,我帮你。” 叶婉莹道:“谁说我不想做皇后了,做皇后多好。” 张孝武道:“你开心就好。” “那我要是不开心呢?” “我陪着你不开心。” “哼,也不知你这话,对几个女孩说过,是不是对你的几个妻妾都说过,如今腌臜我来。” 张孝武摇头道:“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若是我与你说了假话,我便辞官回家。” 叶婉莹心里欢喜极了,故意说反话道:“你辞官不辞官,管我什么事,哪个爱听你胡说八道。” 张孝武笑了起来,但随后又有一种负罪感和背叛感,仿佛自己背叛了他的朋友大德帝一样,在这里公然调戏人家的未婚妻。他只能隐藏自己的感情,这让他内心备受煎熬,当此时,忽然苏钰来报,说在龙都学子秀才们群情激愤,准备组建义军,与他们一起讨伐叛军——也就是白虎军。 叶婉莹顿时脸色惨白,若是在龙都的学子和秀才们认定白虎军是叛军,那只怕日后叶家再也难以扭转名声了。 第六百零七章?火起 这龙都的学子和书生们群情激愤一事,这还要从康天恩与呼延湛的计划说起,两人都想在张孝武面前表现自己的才能,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发动书生们在道义上支持张孝武护国。由于两人在南方学子中颇有影响力,于是两人便立即在各个学馆中呼吁大家支持张孝武,支持这位唯一出身平民的“宰相”,否则平民学子必将无出头之日。 于是众南方学子集结起来,打着护佑圣汉帝国,护佑大德帝的名义,效仿当年江湖人组建义军支援塞北的模式,组建了一直“赤子丹心书生”义军。圣汉尚武,便是书生也不是明清时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他们几乎人人携带佩剑,此时便拔剑高呼:“天佑圣汉!剿灭叛军!学子士卒!血染龙都!” 书生义军在正午的时候不过才十几个人,到了下午便发展到了上百个,也许是一部分人等待科举结果闲着没事,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因为无法参加科举第三场原本准备回家,见到此情此景之后动了心思决定报国,当然,还有一些年轻的书生热血沸腾参加义军,到了傍晚的时候,义军发展到了千人。 而天黑之后,书生义军的数量更是发展到了万人,不仅仅包括五千附近赶考的秀才们,还包括在龙都内求学的童生和十五六岁的幼童。在各种活动中,只要人数一多,很多人做事便会盲从,根本没有了最初的想法。人群是非常容易被煽动情绪的,尤其是年轻人,他们并没有经历过战争,战争的刺激还是让他们热血沸腾地加入其中。 中原的冬季夜晚气温虽然低,但是依旧没有抑制住书生们和少年们沸腾的热血,他们高呼着口号来到皇城门口,声援中枢令,声讨笃山伯,一些一些愤怒的百姓冲向笃山伯府打算放火焚烧,好在被银衣卫阻止。 康天恩和呼延湛于是决定给义军起名为“佑国营”,并以白衣着身,龙都城的百姓们 此时似乎也被这股护国的热情调动了情绪,他们纷纷效仿书生义军,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各种营,写下什么“吉祥坊”、“喜乐坊”、“北地坊”、“大福坊”等字样,表示他们愿意与龙都城共存亡,保护圣汉帝国,保护皇权至上。 这一场由康天恩和呼延湛发起的佑国运动,俨然成了龙都城的一场大狂欢,人人都成了保佑帝国的勇士。他们没有上过战场,也不知道战斗的残酷,仅凭着气愤和热情便加入其中,甚至人口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几万,浩浩荡荡仿若超级战士似的。 张孝武顿时苦笑不已,他当然不想作战,可更不想将笃山伯当做国贼,如此一来笃山伯岂非骑虎难下,彻底成为了他的死敌?所以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没有向龙都百姓和天下百姓发出檄文的原因,他担心难以收场,所以他才说服叶家人充当说客。这百姓们虽然支持与他,但白虎军绝不能没有退路,更不能真的被逼反。 他不能让笃山伯做袁崇焕,没了笃山伯,谁能护佑江山? 整个晚上,张孝武都在忙于灭火,他将呼延湛和康天恩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呼延湛说如果训斥他们有用,他可以以死谢罪。张孝武只能苦笑,说你们有何妙计,呼延湛说可以找替罪羊,但现在民愤难当,即便推出替罪羊也无济于事。如今冬季寒冷,倒不如带大家行军到平安县,让大家屯兵对峙,等这些热血沸腾的百姓饿着了冻着了,大家自然冷静下来,日后再找一个替罪羊,给双方开拓。 张孝武心说大善,立即让人准备大军出征。 次日一早,张孝武刚刚睡醒没多久,忽然手下传报兵部左侍郎廊沧宇求见,张孝武连忙请老将上前,并给他斟茶求教。廊沧宇饮了茶之后,才叹道:“你与笃山伯,是否如同水火?如是你们真的发生战争,国之将乱,你不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了吗?叶向东是帝国的长枪,你是帝国的铁矛,你们若是开战,帝国就完了!” 张孝武一直非常敬重老将军,忙解释道:“老将军有礼了,此事实乃误会。晚辈原本准备与笃山伯商议,岂料到百姓忽然发声,导致晚辈措手不及。好在晚辈早就想好了对策,只是需要一个使者传达意思,配合我们演一场戏。” 廊沧宇皱起眉头,张孝武便低声将计划讲给他听,廊沧宇道:“若你果真这么想,我倒是愿意做这个使者,见一见叶向东,当年他还是我的晚辈。” “多谢老将军。”张孝武忙道。 塞北木城,守城的鬼卫士兵躲在城墙上的暖房内,每隔一刻钟,他都要出去观望一下,但因为风雪太大,他实在是待不了多久。塞北已经两年没有战争了,鬼卫们也已经习惯了安静的生活,周遭的异族都成了邻居,大家习惯性在这里做生意,交易物资,木城俨然成了东西叶赫山以北最大的贸易中心,受大家保护的“安全岛。” 和平太久了,大家有些麻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危机。 一个铁钩子挂在了城墙上,不久之后,一个身高九尺的“白熊”翻身跳进了木城城墙,他随后转身拉住了同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几十个身穿白色动物皮毛的壮汉跳上了城墙,他们人人手持钉锤,高耸的比量,仿佛白纸一般惨白的皮肤,硕大的绿色的眼睛冒出森森杀气。他们相互招呼一下,默不作声地冲入了暖房。随即,暖房中响起了惨叫声和喊杀声。 随即,越来越多的壮汉跳上城墙,进了木城,他们在木城肆无忌惮地屠杀,抢掠,奸淫,焚烧。 萧开立即组织军队反击,但无奈敌人从四面八方杀了进来,他们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反击,很快,他们的队伍被冲散了。萧开随即想到了狼卫,便收拢了一些士兵向两狼关逃去。 城门被打开,木城被攻克了,绿眼睛的异族在木城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屠杀,所有男人和男丁全部被杀死。 一顶三头鹰的蓝色大旗飘扬在木城城头,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睥睨着这个充满鲜血与火的城市,高呼道:“乌吖!” “乌吖!”绿眼战士们激动地回应道。 第六百零八章?熊王 绿眼战士们攻破了木城之后,并没有停止南下的脚步,他们坐着驯鹿驾驭的爬犁车,带着数万奴隶军和仆从军,趟越了大雪皑皑的沙漠抵达了著名的两狼关。 当他们看到两狼关上插着的三头鹰旗后,先是一惊随后大喜,所有人都欢快地叫喊起来。一个身着棕色长袍的人走了出来,面带微笑走上前来。 他双膝跪在地上,态度诚恳地用乌桓语说道:“尊敬的罗刹国熊王殿下,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偷袭了两狼关。只是我没想到,两狼关内只有一千名守军,我们仅仅以五千伤亡的代价就占领了两狼关,彻彻底底的占领了这里。” 绿眼睛的罗刹熊王很是不满意,质问道:“为什么会伤亡这么多?你们可有足足五万人,竟然攻打一个一千名守军的关隘受到如此严重的损失,你的能力很让我怀疑。” 乌桓仆从将领,也就是昔日的乌桓小王兀立塌诚惶诚恐道:“汉军狼卫原本就是精锐,如果不是偷袭,如果他们的人再多一千,只怕五万人也未必能够攻克两狼关。我们日夜攻城轮番攻打,直到他们被活活冻死在城墙上,才攻克了这里。” 罗刹熊王问道:“从木城中逃出来的汉军,在哪里?” “他们已经被我们驱散,向东方逃去了,他们只有三百多人,不足为惧。熊王殿下,东方是死海沙漠,他们进入死海沙漠只能是死路一条。”兀立塌说。 罗刹熊王点头说道:“很好,很好。我们罗刹人用兵一向快如闪电,拿下两狼关之后,不要耽搁,趁着中原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立即杀入中原内地。这一次你们乌桓人非常明智地臣服于罗刹,所以占领中原的时候,我们会把最富庶的一块地方送给你们。” “多谢熊王殿下。”兀立塌故作激动道。 罗刹熊王远眺南方,大笑三声,道:“乌吖!罗刹勇士们!随我杀入中原!随我占领天堂之国!” “乌吖!” 罗刹兵们兴奋不已,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进入中原,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占领中原的土地,拥有这样适合生存的地盘。而更让他们惊喜的是,中原汉人似乎放弃了这座险要的关隘,当真让他们想不通。 罗刹熊王的本意只是让乌桓人攻打两狼关,拖住圣汉的援军,如果可能让乌桓人送死的话,那就更好了。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乌桓人竟然只用了两天便打下来这座天下第一雄关,号称用不可破的两狼关。 当然,虽然乌桓人损失了四分之一的人马——其中八分之一的乌桓战士直接战死,八分之一的人受伤——而在这寒冷的冬季,受伤几乎等于死亡,甚至还不如直接战死——罗刹熊王初步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甚至超出了自己的计划,这又岂能是不让他兴奋。 “战神在帮助罗刹人,天神与我们罗刹同在。”熊王兴奋地说。 今年年初,乌桓人与罗刹人进行了决战,可在战争罪关键的时刻,乌桓可汗毕力突得了恶疾突然暴毙,乌桓大军大败退回国内。乌桓小王兀立塌接替了可汗,他整顿军队重新与罗刹人决战,但在此时,乌桓人曾经的仆从国纷纷旁边,在他们的背后对乌桓帝国发起了猛攻。 昔日的仆从国为了报复长期以来受到的欺压与凌辱,在乌桓帝国的土地上烧杀奸掠无恶不作,乌桓帝国大军前后受到夹击,自顾不暇。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乌桓帝国的土地便损失了一半。 此时,兀立塌做了一个祖先曾经干过的事儿,选择成为罗刹国的仆从国。一千年前,他们就曾经仆从于罗兰人,罗兰人虽然想办法灭掉乌桓人,却始终失败,甚至罗兰人自己已经灭绝了。 罗刹国有击败乌桓国的能力,但没有占领乌桓帝国的能力,于是他们见好就收,承认罗刹国是他们的仆从国,同时也顺势接收了乌桓国的仆从国,乌桓帝国变成了乌桓汗国,罗刹国变成了罗刹帝国。 兀立塌割让了五分之一的土地给罗刹人之后,转身对付那些叛徒,夺回了土地。但当乌桓人准备对叛徒灭国的时候,他们收到了罗刹人的警告,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 罗刹人也不是傻瓜,他们自然知道乌桓人在养精蓄锐,等待有朝一日能够摆脱罗刹人的统治。为了消耗乌桓人的有生力量,罗刹帝国皇帝亚历山德烈派遣自己的叔叔,罗刹熊王伊万诺夫带领四支万人队,征调十万乌桓军队和六万其他各国仆从军以及五万乌桓男丁民夫,总计二十五万人,不顾寒风凌冽、不顾路途艰难、不顾寒冬腊月、不顾大雪纷飞、不顾伤亡惨重地南下攻打天下第一关两狼关。 所有人都认为罗刹人疯了,哪有人在最冷的天气里行军作战,哪有人会选择在寒冷的冬季里扎营。从乌桓帝国到鸦金粮仓的路上,二十五万人中有五万人被活活冻死。 人们明白了过来,罗刹人就是要冻死各族的男丁,让大家没有力量反抗,也让大家没有生育的机会,继而间接地种族灭绝。可是他们在罗刹人的逼迫之下,却又不得不一路向南。 随后,罗刹熊王顺利地占领了木城,而兀立塌意外地攻克了两狼关。 熊王伊万诺夫想也没想选择了继续战斗,他最初的目的只是借用汉人的手和天下第一关来除掉乌桓人这个心腹大患,然而现在他的目的改变了,他要占领中原。同时,尽可能地消耗汉人的力量和乌桓人的力量,甚至其他仆从军的力量。在罗刹人的心中,只有灭绝的种族才是最安全的朋友和仆人,如果这个世界允许存在一个种族,那么只允许存在罗刹人,。如果这个世界允许存在两个种族,那么也一定只有罗刹人活下来。 熊王甚至毫不犹豫地选择让乌桓人和仆从军做先锋部队,并且给他们下达了屠杀命令,让他们将中原汉人当做两只脚的牛羊,不要顾忌影响,不要顾忌留下什么骂名,只要他们能够杀死对方的所有男人,抢走所有的女人即可。 “进入中原,你们要杀死你们见到的所有男人。”伊万诺夫对仆从军下令道。 第六百零九章?看破 “这简直就是天神在护佑。”坐在两狼关守将府邸的躺椅上,伊万诺夫高兴地喝了一口烈酒,在他的脚下卧着两个浑身赤裸的少女。她们是慕容延的两个孙女,才十几岁,她们的下体还流着血,痛苦地蜷缩在毛毯上,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罗刹熊王的靴子。 罗刹人并没有将这里的汉人当做同类,只将他们当做小猫小狗小畜生罢了,当然,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在这些汉女身上发泄一下未尝不可,甚至解饿难耐的时候可以杀了她们吃肉。罗刹人比号称野蛮人的靺鞨人还要野蛮,还要强大,还要残忍,而且他们的运气太好了,好到让所有人感到深深的嫉妒。 伊万诺夫转身对自己的儿子阿尔卡基和瓦里安卡说:“孩子们,几千年来,也许这是最让人意外的一件事了,我听那些塞北荒原上的鞑塔蟑螂们说,他们祖先数千年来想要攻克这座关隘而不能。可是我们罗刹人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们(汉人)便拱手相让,这就是天意啊,天意!” 大儿子阿尔卡基笑着说:“爸爸,汉人连最重要的关隘都扔掉了,国家一定出现了大问题,是不是瘟疫夺走了几乎所有人的生命?就像瘟疫曾经横扫欧罗巴大陆一样,一场瘟疫下来,十几个公国灭国?” “说到这里,”另一个儿子瓦里安卡说,“就要佩服我们的祖先了,是他们茹毛饮血造就了我们强壮的身体,让我们百病不侵,让我们天生对瘟疫免疫。” 阿尔卡基说:“爸爸,如果我们占领了中原,皇帝会不会将中原封给我们,做我们的领地?” 熊王伊万诺夫笑着说:“我们占领中原,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只要我们把足够多的金银珠宝送给他,他一定会把中原封给我们的。如果中原给了我,我会把龙河以北封给阿尔卡基,把龙河以南封给瓦里安卡,我在圣汉的龙都之上做汗王,你们看怎么样?” 两个儿子兴奋地喊道:“爸爸,我们一定会占领中原的。” 此时,万夫长马尔科夫跑了进来,笑着说道:“熊王殿下,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塞北的蟑螂们组建了一支六万人的骑兵赶了过来,他们听说我们攻克了两狼关后,居然不内战了,竟然一致要求跟随我们进入中原。这些追逐利益的蟑螂,简直可笑,我们要不要赶走他们?” 伊万诺夫摇头说:“不,中原人口上百万上千万,我们需要蟑螂们为我们消灭中原人。这些蟑螂们上千年来一直渴望踏入中原,我们就随了他们的心愿,让他们进入中原,让他们随意的烧杀抢掠,让他们和中原汉军死斗到底。记住,让他们狗咬狗,拼死到最后一人。” 阿尔卡基说:“乌桓人也曾经这么做,只可惜乌桓人畏首畏尾,顾忌太多了。” 伊万诺夫指着脑袋说:“乌桓人太聪明了,而在战场上,太聪明的人虽然活得久,却永远不能成为王。成为王的人,一定是那些没有感情的战士,例如罗刹人。”众人大笑起来,他又说:“为了表示对蟑螂们的尊重,阿尔卡基,你亲自带他们进入中原。” “遵命,爸爸。” “我听说北夷人也想要进入中原,为此还与靺鞨人战斗,瓦里安卡,你派人联系一下北夷人和靺鞨人,如果他们想要进入中原,我们非常欢迎,他们可以像是逛菜市场一样,在中原随意的烧杀抢掠,除了土地,他们想要什么都可以。” “好的,爸爸。”阿里安卡说。 而正在此时,龙都城外,张孝武亲率三万大军徐徐出城,近二十万的各种义军跟随龙都军来到平安县,与白虎军对峙。张孝武暗中放走了叶婉莹,又派老将军廊沧宇作为使者前往白虎军军营。 白虎军表面上有四万人,实际上只有一万多人,他们望着龙都军队浩浩荡荡的大营,那数十万身着白衣藤甲的银衣卫和义军,遮天蔽日连绵不绝,顿时心中胆颤。 “佑国营”、“北地坊”、“富贵坊”等义军最初士气大振,挥舞着各种旗帜,敲打着各色乐器,甚至偶尔还有几个喝高了的书生学子高歌一曲以壮声势。他们本以为能够轻松取胜,但随后看到一波千人队攻打平安县城大败而归的惨剧,便没那么兴奋了。 对峙第二日,张孝武派遣了两支义军,不过白虎军只放了三轮箭,义军便转身逃走了,义军士气大跌。当天晚上,陆陆续续有头脑冷静下来的人逃回到了城内。张孝武任由他们离去,并且对书生们说:“你们是国家的栋梁,文死谏,战场不是你们擅长的地方,交给我们这些军人吧。” 呼延湛听罢之后反应过来,他找到康天恩说道:“我看,中枢令大人是想要投降。” “你怎么判断的?” “两天两败,绝不是鬼将的风格,此人对胜利无比渴望,若是真打起来,他一定会一马当先破敌。那他现在为什么要败,其实就是在给自己投降准备后路。”呼延湛冷笑道,“万万没想到,鬼将居然如此毫无魄力,为他效力简直是奇耻大辱,我欲离去,你可愿意随我一同离去?” 康天恩犹豫不决,呼延湛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自己走即可。” 康天恩忙道:“贤弟,你说为什么令公要投降?” 呼延湛伸出两根手指道:“两点理由,第一点,他所仰仗的不过是银衣卫而已,而银衣卫才一万多人,那白虎军足足十万之众,若白虎军真的猛攻过来,他银衣卫能否挡得住?” “不能。” “其次,白虎军与银衣卫死斗下去,受损的是谁,还不是圣汉帝国嘛。张孝武为了帝国不受损失,也看到必败的结局,必然会选择一个对国家和民族最为妥善的解决办法,便是有条件地投降。也许未来他会被赶出朝廷,做一个州的守将,做他的逍遥王。” “这……” “所以这就是我最看不起他的地方,不敢鱼死网破,不敢赌上一局。” 康天恩苦笑:“可他若是赌上了,便是以国运为代价啊。” “那又如何?”呼延湛冷怒,“我辈男儿,又岂能如此婆婆妈妈,男人若不是站在权力顶峰,那还不如一介草民有趣。不做人上人,不如鬼中鬼。” 第六百一十章?又见王敬之 攻城第第三日的早上,老将军廊沧宇忧心忡忡地返回军营,张孝武见状询问笃山伯的意思,廊沧宇摇头道:“并未见到伯爷,但是,我却见到了一个你不想见到的人。” “王敬之?” “不。” “还有人比王敬之还讨厌吗?”张孝武笑问道,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他觉得没有任何人能够比王敬之更让他讨厌,毕竟他最不憎恨的便是叛徒。 廊沧宇苦笑一声,叹道:“我也不希望看到他,倒不是因为他的出现会打乱天下局势,而是因为他们不应该离开驻地。” “是谁?” “狼卫,慕容延。” “狼卫?狼卫!”张孝武惊讶得跳了起来,他大怒道:“你是说狼卫来了?慕容延这个老狗,竟然放弃了狼关?” “对。”廊沧宇恼怒道,“他擅自离开两狼关,那可是天下第一关!好在现在是冬季,犬夷不会南下。” 张孝武来回踱步,他的确担忧犬夷趁机南下,但他想到萧开驻防木城,犬夷也不会轻易过木城,便放下心来。随后他又想到鬼卫替狼卫抵挡了犬夷,而狼卫却要对付自己,当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当真不爽。他问道:“老将军,圣武帝有训,狼卫永世不得离开狼关,他们如何来到这里?” 廊沧宇道:“我也不知其缘由,只是我看到一万狼卫尽数来到平安县,狼卫与白虎军联手之后,你是打不过他们的。纵然你有几十万义军又能如何,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一时意气罢了,狼卫五千骑兵一个冲锋,三十万义军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崩溃。” 张孝武忙道:“我们能不能打是一回事,而狼卫镇守两狼关!须知两狼关的重要性比龙门关和玉门关加起来都要重要,他怎能擅自带兵离开?他一定是得到了命令或者是要求,是谁?是笃山伯吗?不对,如果是笃山伯邀请,他绝不会邀请狼卫,他会邀请雪卫,会邀请玉卫,甚至会邀请龙卫,但他绝对不会邀请狼卫!”他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思考,狼卫胆敢冒如此大不韪而擅离职守,一定是所图非小。 廊沧宇道:“平民出身的你做执宰之后,只会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天下间所有的士族军官都会反对你,都会讨伐你,甚至不惜丢弃自己的戍地。狼卫离开狼关,只怕也是如此。唉……” 张孝武想到老将军当年也是平民出身,屡立战功,杀得岭南地区的南蛮人闻风丧胆,为保卫岭南立下了大功。然而就因为他出身平民,所以一直以来也只是被嘉奖,却始终得不到重用。张孝武邀请廊沧宇出山,廊沧宇也是在考虑许久之后,才接受兵部左侍郎这个职务。而今,就因为张孝武的出身,连狼卫都要讨伐自己吗? “混账!这些士族,难道国家在他们眼中,不如家族利益,不如士族这个名号重要吗?”张孝武愤怒不已。 廊沧宇道:“狼卫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张孝武又问:“老将军没见到笃山伯吗?” 廊沧宇道:“他应该不在这里,毕竟他大病初愈,不会这么快来到这里,此间的负责人是兵部别驾罗修,也是笃山伯的心腹义子。” 张孝武请教道:“老将军,为今之计,你以为如何?” 廊沧宇长吸一口气,忽然说道:“想要让叶向东害怕,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告诉他你有办法消灭白虎军。以战促和,远比以和代战强得多。先前你的做法错了,所以你要改变一下态度,我的建议是放火烧了藤山。虽然对白虎军并无用处,但也能吓他们一跳,让他们仔细考虑考虑。” 张孝武细细一想,大笑:“果然是好计策。” 火烧藤山和火烧五关山不同,藤山虽然丛林茂密,但并没有多少人家和百姓,而五关山将五关县县城包围起来。放火烧山之后,平安县并不会受到多大的损失,最多会因为浓烟的产生而呛上半天。而烧了藤山是在给白虎军一个警告,警告他们小心点,我们选择谈判而不是战争,并非因为我们怕你,而是怕打死你。 “夏铭,带一万义军,准备火烧藤山。” “喏。” 准备到半夜之时,张孝武即将下令放火烧山,此时突然传报叶姑娘回来了。张孝武大喜,他以为叶姑娘不会回来,会留在她爷爷的身边,没想到她竟然回来,莫非是传达笃山伯的意愿? 等张孝武见到叶玉莹的时候,关心地上前想要询问她的事,却忽然觉得跟在她身后的人非常眼熟。他仔细看了看那人的面具,问道:“叶姑娘,此人是……” 叶玉莹道:“让他自己来说吧。” 随后那人掀开面具,向张孝武露出了笑容来,张孝武认出了他,顿时拔出腰刀,刀锋直指此人,大怒道:“王敬之,没想到你敢来此!拿命来吧!” 王敬之扔掉面具,他并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只是淡淡点头。 叶玉莹却连忙拦在王敬之面前,恳切道:“先之,你现在不能杀他,他冒死来见你,是因为有一件重要事要告诉你。” 张孝武对这个叛徒无比憎恨,他咬牙切齿道:“我当他是兄弟,可他竟然想着日日杀我,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敬之淡然道:“今日到来,便是以死谢罪,但临死之前我有一句话要说。” “有什么遗言尽快交代。”张孝武说道,他的手下众将一股脑冲了上来,纷纷拔出刀刃准备将其乱刀分尸。这些人满身杀气,目露凶光,此时别说一个王敬之,便是叶玉莹的师傅也逃不出这些军人之手。 眼看着自己要被杀死,王敬之立即说道:“木城被屠!狼关落入异族!绿眼野人自北而来,已然尽毁两狼谷道内所有百姓村庄。金衣卫急报,金衣卫急报!”也许人声嘈杂,王敬之又喊了一声:“异族大军攻破狼关,已然入住中原了,你们还要打下去吗?白虎军北上了,狼卫也北上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罗刹入境 张孝武分开手下众人,上前道:“你说什么?” 王敬之道:“木城金衣卫临死之前放出信鸽,木城遭到屠杀。仅仅两日之后,狼关也被异族占领了。今天,这些神秘残忍的异族应该杀过两狼谷道进入代州了。好了,消息告诉你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他闭上眼睛摊开双手,准备引颈受戮。 张孝武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道:“我问你,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敬之睁眼苦笑:“我希望是假的,但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狼卫呢?” “半个时辰之前,狼卫连夜撤走,与此同时,第七团也一并向北杀去。平安县里,一个兵卒都没有。包括衙役,乡军,甚至连皇家猎场的禁军都被带走了。”王敬之道。 张孝武立即下令道:“包胤!带两千人冲入平安县,给我找人!立即通知夏铭停止烧山!” “喏!” 包胤带着两千人进入城内之后,果然发现没有一个士兵,甚至军营帐篷还没来记得收走,一些被褥里还有温度,一些食物还不急吃匆匆带走。包胤随即派遣骑兵追踪白虎军,很快,他们发现了向司州前行的白虎军。但白虎军并没有对他们动手,也没有理会他们,包胤见状也颇为无奈,下令停止追击,立即反身回到平安县。 张孝武已经率领大军进入平安县,并且证实了这个消息。 当此时,张孝武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渺小,相比于笃山伯来说,它能够不顾一切阻击外敌入侵,而自己还在此犹豫徘徊。随后,张孝武召集所有人连夜返回龙都,准备应对异族的入侵。他没有贸然选择带领军队北上,毕竟打仗不是意气之争,更不可凭勇气做事。甚至于他觉得白虎军与狼卫北上的举动太过鲁莽,在敌情和粮草补给未知的情况在,在对手于背后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为民族国家而选择就义。 “不打了,不打了。”张孝武率军回到龙都,随即以中枢令为名传令天下,异族攻破两狼关而入中原,圣汉帝国上下竭力讨伐。张孝武随后下令释放全部叛党,并回复金衣卫,王敬之官复原职,权力侦查异族动向。 王敬之临行之前说:“这一次去,我不打算活着回来了,金衣卫忠君报国,希望你能够善待。” 张孝武道:“如你所愿,但你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万勿死在我的手中。” 王敬之大笑不已,随后启程向北而去,六百金衣卫随他向北应敌。 随后,张孝武召集众人道:“龙都军与白虎军之争,乃朝廷主导权的争夺,但而今异族攻破两狼关,吾等若是放任不管,未来必定会被后人责骂,吾等将载入历史的耻辱柱上。因此,我决定放弃与笃山伯的意气之争,义军立即解散,龙都留下一万人拱卫,其余人随我向代州方向北伐前行,抵挡异族南下的脚步。” 一部分义军首领们立即表示反对,但张孝武说道:“如今正是冬季,大军前行北方需要大量补给,朝廷拿不出如此之多的粮食和衣物盔甲,你们反倒不如留下来,等待春暖花开之际大军反击。” 张孝武需要异族的更准确消息,他需要知道是谁进入的中原,是乌桓人,还是北夷人,在他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乌桓人。但乌桓人刚刚从瘟疫中缓过神,怎么这么快便南下了,而且他们为何会如此机缘凑巧地抓住狼关唯一薄弱的机会。 按照狼卫南下速度,他们只用了五天便从狼关抵达平安县,而乌桓人想要从乌桓帝国抵达狼关,则需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难道他们两个月前便预料到狼卫会离开狼关?他与众人协商,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答案。 “中枢令大人,是否该放大榜了?”礼部尚书胡霆询问道。 “放榜吧。” 大德三年十月二十日,圣汉帝国国子监放榜,此次皇榜由上到下总计录取了五百四十人,堪称历史之最。许多人在得知自己考中了太学生之后,兴奋得整宿睡不着觉,暂时忘却了前段时间龙都内发生的政变闹剧。而笃山伯国贼的言论也消停了不少,最起码暂时没有人再将注意力放在笃山伯身上了,而是传言狼关被攻克,犬夷入中原的消息。 这些消息自然是从士族高官们的口中传出,随后百姓纷纷知晓,一些士族对此大做文章,说若不是一个平民为相,狼关又怎能被攻克。一定是中枢令苛待了狼卫,导致狼卫战斗力锐减,这才让犬夷有了可趁之机。 “平民不可为相啊。”有老学究感慨道,“平民之子,又岂能懂得国家大事,天下四方?你们看吧,两狼关历史上唯一一次发生在大德帝年间,当真是我辈耻辱,我辈耻辱啊!” 前方消息不断传来,异族人的身份渐渐揭露,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南下的异族领袖竟然是与圣汉帝国相距万里之遥的罗刹人。张孝武一直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罗刹人与乌桓人为敌,圣汉人也与乌桓人为敌,所以罗刹人和罗刹人可以作为朋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天然的盟友,竟然带领乌桓人攻克了两狼关,他着实想不通原因。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罗刹人的军团南下速度之快,简直势如破竹,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罗刹人用了五天时间,便占领了代州全境,随后他们军队并没有立即南下,而是忽然猛攻西侧的雍州。 十一月初一,雍州城北攻克,雍州守将自杀殉国。 白虎军第七团匆匆追上了罗刹军团,然而却遭到罗刹人的埋伏,他们边打边退,而罗刹人则趁机攻入珲州。狼卫自代州向罗刹军团后背攻击,却被早已埋伏的鞑塔牧兵杀得大败,狼卫死伤惨重。尽管各地义军不断涌向代州与珲州,但他们无法阻挡罗刹人南下的脚步,很快,罗刹人攻克珲州城,朝着珲州大同府杀来。 而白虎军真正的主力,白虎军第八团、第九团、第十团和第十一团,早已经集结在此。笃山伯叶向东,也在此恭候多时了,他望着北方的雪花,壮志凌云,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与异族人作战,而却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国家与异族人开战。 “此战,必须胜!”笃山伯自言自语道。 第六百一十二章?两河岭之战(一) “呜呜——呜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响起,最先杀向汉军阵营的是罗刹军团中的仆从军乌桓人,昔日将各个部族仆从军当做消耗品的他们,如今成了发生在两河岭内决战的第一波牺牲品。没有人跟乌桓人争抢前锋,尽管乌桓人也不想做全军的前锋,与圣汉帝国野战最厉害的白虎军正面战斗。 乌桓铁骑仿佛从地狱来的厉鬼,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他们半身皮甲,手持钉锤或阔剑,嘴里高喊着乌拉乌拉的声音。一万乌桓铁骑在前,两万乌桓步兵在后,他们奔跑着,嚎叫着,像是不知疲倦一样。 笃山伯选择两河岭作为决战之地,是因为大同府周围皆是平原,而白虎军若是固守大同府,最大的可能便是暴露自己仅有八万军队的真相。而两河岭是从代州通往珲州大同府的一处重地,两条河流珲河与滨河在两河岭的东西两侧通过却并不汇聚,两河岭也因此而得名。两条河孕育了大同府最富庶的地方两河岭,而两河岭称之为岭的原因是东西两侧皆为高低起伏的石头山丘,而两河岭中间宽度达到十里,作为战场最是适合不过。 笃山伯在两河岭的南侧安营扎寨,他们扎了容纳二十万人的营帐,目的自然是迷惑敌军,给自己创造时间,给各路援军创造时间。然而罗刹人似乎并没有上当受骗,他们的军队刚刚抵达两河岭北侧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投入进攻,甚至毫无试探便派出了三万乌桓仆从军,想要用乌桓铁骑一举攻克汉军阵营。 白虎军虽然没有与乌桓铁骑交手过,但他们早早地知道了乌桓铁骑的厉害,更不会眼睁睁地等着对方的铁骑冲入阵中。当对方距离一千五百步的时候,第八团统领将军奚自强扬起了红旗,高喊道:“火油弹!发射!” 第八团阵营后,士兵们突然掀开了巨大的车弩,车弩是圣汉的神器之一,巨大的车弩需要十个人同时推动,需要五十个士兵拉动绞盘,发射一次,弩箭可以射到两百步之外的地方。 车弩上硕长的弩箭上绑着一排排的桐油瓶,兵卒们立即点着了火绳,同时发射弩弓的士兵一刀砍断绳索。 “嗖——嗖——嗖——” 一百架车弩同时发射,近千燃烧的罐桐油被抛射出去,飞到了半空之中,“轰”地一声,桐油在空中炸开了,一排排烈火洒在乌桓铁骑们的身上。乌桓铁骑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被拦腰折断,前方的铁骑继续冲锋,而中间的骑兵浑身都是烧着的桐油与烈火,伴随着人的惨叫声与战马的嘶鸣声,后续的三千铁骑不知是该继续前进还是要停下来。 乌桓铁骑被前后切成两截,而中间地带便是烈火与被点着乱跑的战马,与此同时,乌桓步兵们被前方挺住的骑兵阻拦了道路,乌桓铁骑的阵型一下子就乱了。 笃山伯立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大声指挥第七团的骑兵立即绕开乌桓铁骑正面,从侧面插入乌桓铁骑和骑兵的阵中。 同时,为了对付已经冲过火海的六千乌桓铁骑,笃山伯下令第八团推出距马车,弓箭手躲在距马车后向乌桓人不断射击。 但是乌桓铁骑并不惧怕弓箭,他们的铁甲便是抵御弓箭的最重要武器,因此乌桓人在短暂地调整之后,毅然决然地重新杀了过来。他们冲破了拒马阵,减缓了速度,而后第八团也杀了过来,双方焦灼在一起。 汉军的战斗意志极强,奚自强、陈清、吕游、丁德满等各自挥舞着兵刃与乌桓人战到了一起。号角声和喊杀声交替响起,战场上响彻着哀嚎和惨叫,双方的混战让各自的将领们无法有效的指挥,便是骑兵也因为地上太多的尸体而无法策马冲杀。 “杀犬夷!” “圣汉万年!” 一个被砍成两截的汉军士兵居然未死,他望着自己的肠子和被砍成两段的下半身,竟然举起矛枪刺向了一匹乌桓战马的腹部,那乌桓战马惨叫着一跃而起,将背上的乌桓铁甲兵摔在地上。乌桓铁甲兵被摔在地上有点发懵,此时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人在旋转,不,是他的头颅在旋转。临死之前,他看到了整个世界,看到了双方士兵不断地将武器捅入对方的身体,看到雪地已经彻底成为了红色的冰川。 “杀!” “狼卫!侧面包抄!”笃山伯下令道。 “喏!” 慕容延也杀红了眼,带着仅有的五千狼卫义无反顾地穿插到了乌桓人的背后,向乌桓人发起了攻击。此时罗刹军团立即派出了鞑塔牧兵,虽然鞑塔牧兵的战斗力不强,但是他们有足足五万之众,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了上来。 笃山伯见状,没有紧紧地皱在一起,下令道:“第十团,第十一团,分别在东西两个方向拖住鞑塔人。记住,你们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一个鞑塔牧兵来到狼卫背后。” “是。”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继续响彻云霄,两面战旗下,各自带着一万汉军分别冲向东西两个方向的鞑塔牧兵。旋即,他们战在了一起,一番人仰马翻之后,双方开始比拼斗志与意志。战场上能活下来的,绝对是意志力最顽强的人,而白虎军的汉军士兵,非但是圣汉精锐,更是整个世界上最能打,意志力最强的人。 一把阔剑砍了下去,汉军士兵滚了一滚,他反手一刀刺中了乌桓人,随后又被一把尖枪刺穿了身体。那乌桓人正要拔出尖枪,却见汉军士兵双手死死地扣住了枪身,正在乌桓人惊诧之际,一把腰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乌桓人看着刀刃,踉跄地倒了下来,但随后他被一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给撞到了,并被踩在脚下,踩碎了脑袋。 “日你娘!”那被刺穿胸膛的汉军士兵露出了最后解气的笑容,随后心脏停止了跳动,跪在地上,任由敌人的尖枪撑起他的尸体。 战场上,人的生命是短暂的,士兵们的寿命不过只有一刻钟而已。 第六百一十三章?两河岭之战(二) 两河岭中间都是麦子地,地上已经因为鲜血铸成了冰面太过光滑了,双方的士兵只能踩着不知谁的尸体继续战斗,而双方都指挥官都知道,这是意志力的战斗。野战最强的汉军军团与野战最强的异族的正面较量,双方一旦下令主动撤退,将给自己的士气造成严重的损失。 “请派出援军吧。”乌桓汗王兀立塌焦急地望向熊王伊万诺夫。 但伊万诺夫不为所动,他坐在高高的马车上,眺望着远方汉军后阵,那里隐隐约约有十万汉军正在备战。 “不,还不是决战的时候。”伊万诺夫拒绝了兀立塌的增兵请求,“这是试探,我要看看真正汉军的实力,而且我需要他们先调动主力军队。”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兀立塌说:“如果再打下去,乌桓人全都战死了。” 阿尔卡基笑道:“不,不,不,你们还有三万人士兵没有压上去,放轻松一些,不要在乎一些人的死伤,因为战士的最终归属,就是战场。” “是的,一个罗刹人,最骄傲的死亡方式,便是战死。”瓦里安卡说。 兀立塌心中大骂,合辙死的不是你们罗刹人,而他手下的乌桓也不是最初的乌桓精锐了,为了这次南征,他几乎抽调了国内十分之一的男丁,许多乌桓战士前线根本只是农民,甚至一些人家为了逃避兵役派来一些老人和少年充军。沿路之上,五万被冻死的人中,有一半是乌桓人,其中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少年。 汉人和犬夷们的杀声和惨叫声从早上响彻到了晚上,天色黑了下来,双方不得不后撤。乌桓人首先撤军了,随后鞑塔人也撤军回营,汉军士兵这才徐徐撤出战场,甚至来不及打扫战场。 笃山伯随后派遣五千民夫举着火把进入战场寻找幸存者,而罗刹人也派遣了三千奴隶寻找幸存者,双方民夫与奴隶默契地并没有动手,他们拿走了各自的武器,抬走了各自奄奄一息但还没有阵亡的士兵。 双方的第一天的第一战,汉军以阵亡四千人的代价留住了八千乌桓铁骑和五千鞑塔牧兵,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这是一场惨胜,汉军士兵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看着袍泽们的尸体,听着受伤的战友们的惨叫,忍不住回忆起白天的死斗,纷纷不寒而栗。 白虎军第七团、第八团、第十团、第十一团均伤痕累累,而尚未参战的第九团与第十二团并非受到笃山伯的保护,而是因为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临时拉来充数的乡军。乡军们大多执行保护县城的任务,平日里也就是打一打土匪,而土匪又很不容易与军队正面交战,因此这一次正面与犬夷的战斗,让乡军们认识到了战场的残酷性。 “我们胜利了吗?”一个新兵问。 “不,这只是开始。”老兵笑道。 “还会更加残酷吗?”新兵惊讶地张大嘴巴。 “大概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第一战是双方的士气之战,第一战若是战败逃走了,大概也不会对峙了。” “我们会对峙多久?” “对峙多久,要看粮食。” “他们有粮食吗?” “我怎么知道。” “我们有粮食吗?” 老兵担忧起来,他们的粮食来自于朝廷,而他们先前反朝廷杀张孝武,此时却又需要中枢令大人的增援,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白天的损失让笃山伯忧心忡忡,白虎军损失的是圣汉精锐军队,而罗刹军团损失的不过是仆从军。 其实这一次对峙,白虎军表面上二十万人,实际只有只有五万军,三万乡军以及其他各处援军,二十万人的营帐只是虚张声势。 “张孝武的援军,什么时候到?”笃山伯焦急地问王敬之。 王敬之苦着脸说:“他正在各地强征兵丁,但现在他既需要征兵,有需要征集粮草。” 笃山伯皱眉道:“强征兵丁?难道百姓不愿意为国效力吗?” 王敬之道:“大元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白虎军,也并不是每一个平民都会效忠帝国,对于很多平民百姓来说,帝国战败,他们不过是换了个主子。” 笃山伯很是无奈,平民与国家的割裂正在逐渐增大,甚至出现了许多百姓听到异族到来不以为然的情况。士族子弟从小被教育忠君爱国,可平民百姓呢,活着才是他们生活的意义吧。即便都是汉人,一些人是为了活着,另一些人是为了理想,根本无从证明谁更加伟大。 “都这个时候了,异族入侵中原,中原血脉将不再纯正啊。”笃山伯道。 众将神色各异,但今日白天一战,暴露了他们的家底,那弩车只有一百架,全都拿了出来,日后若是罗刹人还有什么秘密武器,他们将如何应对。 “大帅,明日我们是攻还是守?” “攻!”笃山伯道,“必须攻,但不要如今日一般猛攻,我们来一场斗将,如何?”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分分大笑起来。 次日,笃山伯在此领军处斩,而罗刹军团也徐徐前行,双方相距两千步时,白虎军停下脚步,而后派出了一员大将,此人便是双刀虎杨振,是笃山伯的侍卫长,也是十八义子中武力极高的人。杨振冲上阵前,举起手中的长刀指向,罗刹军阵,随后拔出另一把腰刀,面对敌人双刀刀背相碰。 罗刹人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在他们的思想里并没有阵前武将单挑的习惯,反倒是兀立塌见状说道:“熊王殿下,汉人要和你的手下进行一场一对一的角斗。” “角斗?”伊万诺夫问道,“为什么?” 兀立塌解释说:“通常来说,这是汉人的战场规则,角斗胜利的一方会选择进攻,而失败的一方会选择防守。” “这算是什么破规矩。”伊万诺夫笑道,在罗刹人的心中,战斗或者战争是集体性的,他们并不提倡个人的勇武,在罗刹有一句谚语,再勇猛的将军也会被士兵杀死,所以罗刹人并不习惯武将单挑——除非是在争夺配偶上。罗刹男人只在争夺女人的时候单挑,而在战斗的时候选择集体战斗,这也是罗刹人在冰天雪地的冰原里能够生存下来的重要原因,他们格外的团结。 第六百一十四章?两河岭之战(三) 兀立塌进一步解释道:“虽然汉人的这个规矩有点可笑,但它的确存在了上千年,是汉人表示勇武的方式,汉人认为军阵交战获胜是军事上的胜利,即便您大败了他们一百次,他们只要有朝一日恢复实力,还会与你继续作战。而武将单挑角斗,如果你的手下将他们的将领打败,他们会认为你们的人都是勇士,他们无法反抗。所以,对汉人来说,武将角斗其实就是最硬的骨头对最硬的骨头。两根骨头相撞,若是您的骨头更硬,赢了他们,汉人才会害怕,才会从内心里折服。” 伊万诺夫皱眉,思考着是否应对汉人的挑战,他当然大可以按照自己的进攻方式,不过他未来是要征服这片土地,占领这片土地,奴役这片土地上的人,转身问道:“瓦里安卡,我们的粮食还能吃多久?” 瓦里安卡说:“还能吃半个月吧。” 伊万诺夫的两个儿子各司其职,大儿子阿尔卡基负责指挥作战,二儿子瓦里安卡负责的是军队的后勤和后卫,两人配合得当,让伊万诺夫非常放心。阿尔卡基在作战指挥上非常出彩,而瓦里安卡则在行军谋略上更胜一筹。 “我们只有半个月的粮食,跟他们玩不起,所以我们要掠夺更多的粮食。”伊万诺夫说道,“不过,如果我们把军营中的女人吃掉呢?” “还能吃一个月。”瓦里安卡说。 “哦,还算是不错,这样吧,派出我们勇士与他们角斗。”伊万诺夫说,“就让他们看看,是我们罗刹人的骨头硬,还是他们汉人的骨头硬。” 阿尔卡基立即说:“爸爸,让我去吧。” 伊万诺夫说:“不,让基里连卡去吧。” “是,熊王。”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瓮声瓮气地回答,他的武器是一柄硕大的战斧,扛在肩膀上,显得更外彪悍雄壮。 基里连卡的坐骑有一些特别,他骑在一头健壮的麋鹿身上,麋鹿的角上绑着锋利的刀刃,当他走出战阵的时候,竟然吓得一些从未见过如此情景的汉军将士惊呼起来。 杨振也瞪起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对面走出来着一座铁塔般的汉子,而且他的坐骑还如此稀奇。罗刹人的麋鹿比汉军的战马还要高一头,而基里连卡又身高手长,低着头蔑视地看着前方的杨振,嘴里大喝一声。 杨振安抚了一下爱马,随后策马冲了过去。举刀便打。基里连卡挥起了巨斧抵挡,两人最初都并未用出全力,双方都在试探彼此的能力。杨振双刀一长一短,左劈右砍仿佛两条饿狼一般,招招朝着基里连卡的腰间腿间攻去。而基里连卡也不是善辈,他虽然手持巨斧,但并不笨拙,而他的坐骑高大,麋鹿头上的刀角时常逼得杨振连连后退。 双方交手了三十来个回合,试探出了彼此力量和能力,渐渐使出了真本事。 杨振胜在刀块,基里连卡胜在力大,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基里连卡朝着杨振的方向便一斧头砍过去,任由杨振招数再多速度再快,也不得不回身防守。好在杨振使的是双刀,一刀防守一刀进攻,长刀主攻短刀主防,索性能够应对。 又过了三十几个回合,杨振佯装体力不支,基里连卡见状一招更快一招,杨振更加不敌。只见他一刀砍在麋鹿刀角上,将麋鹿吓得后退一步,随后杨振转头便策马逃走。 基里连卡眼看着便将对方斩于马下,见杨振逃走,顿时大怒道:“黄皮猴子,哪里跑!”他立即追了过去,手中巨斧高举,只需一斧子便能够将对方连人带马砍成两段。罗刹士兵们大声呼喊,兴奋地叫了起来,虽然罗刹人在战场上兵部单挑,但如此单挑角斗还是让所有人血脉偾张。看到自己的人占了上风,罗刹士兵们兴奋地又跳又叫,大喊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在所有罗刹人的呼喊下,基里连卡更加兴奋了,他仿佛看到了敌人的头颅被砍掉,仿佛看到了敌人臣服在自己脚下,仿佛看到了罗刹帝王将象征着罗刹帝国最勇猛的战神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 猛然间,基里连卡看到一柄刀飞来,他连忙低下头闪躲,随后却看到对方回身一刀砍在麋鹿的脖颈,将他的麋鹿脑袋砍掉。基里连卡随后飞了起来,身在半空的他根本无力抵挡,又见那汉将挥刀将半空中的自己砍成两截。基里连卡不可思议地看到自己的下半身飞来出去,而自己的上半身摔在地上滚了及滚。 欢呼声和叫骂声戛然而止,罗刹人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以为十拿九稳的时候,就在敌人狼狈逃窜的时候,敌人居然能够绝地反击,这是什么招数。 这一招是杨振的保命招,名曰回马连环刀,专门用作逃跑时的致命反击,其招数与回马枪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杨振手持双刀,短的腰刀可以当做飞刀,长的朴刀才是致命一刀,那罗刹将哪里见过这样阴险的招数,被毙命马下自然不足为奇。 杨振大笑不已,但内心却松了一口气,若非招式精妙,他必然会被这壮汉斩于马下。这会儿,他全身剧痛,原来是被那基里连卡的巨力震得浑身难受,强忍住胸口的一口血,策马来到基里连卡身边一刀将他的头颅剁了下来,随后转身大喊道:“犬夷,可否还敢一战!” “犬夷!犬夷!犬夷!” 汉军士兵们欢呼起来,当此时士气大振。而在阵中,笃山伯看出来杨振已经力竭,立即派出矮脚虎覃勇出战替回了杨振。杨振策马经过的时候向覃勇示意小心一些,低声说罗刹人力气极大不可大意。 但覃勇人虽然矮一些,却天生神力,笑道:“你且回去,让我试探试探他们的力气。”覃勇身高六尺,按照张孝武的认知,此人身高才一米五五,但是却长得如同水缸一般,从小力大如牛,军中但论力气无人能敌。既然罗刹人力量大,他更是要会一会对手了,看到底是自己力量大,还是罗刹人力量强。 第六百一十五章?两河岭之战(四) 然而罗刹人却愤怒了,他们认为汉人太过卑鄙,既然逃走就要乖乖地等待被杀,这么冷不丁回身反击,还投掷武器,实在太过卑鄙无耻。伊万诺夫恼怒地喊道:“给我杀光眼前这些卑鄙的汉人,一个不要留,杀光他们!顿涅次龙骑营,冲锋!” “乌吖!乌吖!乌吖!” 顿涅次龙骑营是来自于顿涅次河的勇士,他们是罗刹帝国中最可怕的骑兵,他们的手中是一根五米长的骑枪,当龙骑营的骑枪平举冲锋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敌人全都会被碾碎。 “哒哒哒哒——” 龙骑营冲锋了。 笃山伯见状先让覃勇回营,随后冷笑一声下令军队徐徐后撤。龙骑营的速度非常缓慢,也许是因为身上的盔甲太过笨重,也许为了保持阵型,龙骑营仿佛一座巨山迎面压力。但笃山伯依旧不为所动,后撤回到营帐,而龙骑营的速度也提了起来,他们开始加速了。身后,是乌桓和乌兹的仆从军步兵,前后总计五万人整齐划一地冲锋。 “车弩!火油!发射!” 汉军再一次祭起了车弩,但这一次敌人并没有后退或者犹豫,对于这些勇猛的罗刹人来说,不要说身上着了火,便是只剩下一个头颅,他们也要向对方吐一口吐沫才能咽气。罗刹人的战斗意志极其强大,宁死不屈在汉人眼中是一种品质,而在罗刹人的身上却是一种习惯。上千年的奴役让罗刹人意识到,他们只有拼死战斗,只有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的价值才能够得意体现。 所以很多罗刹人即便身上被沾了桐油大火,依旧毫无畏惧地冲锋。 “真是一群可怕的敌人。”笃山伯道,“撤掉地板!” “喏。” 正在罗刹龙骑营靠近汉人白虎军大营的时候,忽然地面裂开了,地面上出现了一座座深坑,这些深坑非常不规律,甚至毫无逻辑性。龙骑营前锋部队毫无悬念地掉了下去,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汉人竟然在阵前挖了这么多的陷马坑。一般的陷马坑也不过只有六尺的深度,而笃山伯下令挖掘的陷马坑竟然有一丈深度。好在此处是农田,土地一向松软,挖开冰层之后下面的土地非常容易挖掘,这才让他们在短短的七日之内挖好了陷马坑。 笃山伯判断,敌人能够如此迅速的南下,必然又大量骑兵,而汉人向来缺少战马,更缺少骑兵,所以他们最大的敌人便是犬夷的骑兵。这些陷马坑,便是可知对方骑兵的秘密武器。昨天他们宁可用人命挡住乌桓铁骑,也没有使用陷马坑,目的便是对付真正的敌人,罗刹。 顿涅次龙骑营不能躲避,也无法绕开,只能硬着头皮冲过去,他们没有想到这些陷马坑会这么深,一个个龙骑兵掉入其中,前仆后继无可逃避。当他们靠近汉军大营的时候,龙骑营已经失去了一半的人。此时他们才意识到,那些火油不过是掩护,真正的杀招是这些明知逼死还必须跳入其中的陷马坑。 龙骑营冲入了汉军大营,汉军也借用营内的地利让龙骑营的速度缓慢下来,随后,汉军的反击开始了。六个团同时发起了反攻,罗刹人也随即再一次投入八万人,一张大战杀得昏天黑地,成百上千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又是一天硬碰硬的厮杀,又是一场意志的较量,此时此刻任何兵法都没有用了,只有神经最强大的人才能留在战场上,才能活下去。 “杀!” 矮脚虎覃勇双眼通红,咬着牙怒吼道,他挥舞着铁棍砸死了眼前的对手,又是一棍将一个全身穿戴盔甲的罗刹将领砸死。 “给我杀!”覃勇再一次大喊,跟随在他身后的士兵前仆后继地杀了上去,他们的勇敢让罗刹人也不得不退让。覃勇更是以一敌十,罗刹人的狼牙棒杀死了几个汉军士兵,并没有让覃勇产生一点点的惧怕,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挥舞着铁棍逼退眼前的敌人,高喊道:“第一排抵挡,第二排刺,第三排砍,不要慌乱!”汉军与罗刹人缠斗在一起,血肉横飞,断肢和人头纷纷飞扬,也不知那断肢是哪个人的,更不知地上的鲜血到底是谁的。 罗刹人盯上了覃勇,他们纷纷冲向覃勇身边,而覃勇大开杀戒,将这些赴死之人全部杀死。突然,覃勇感觉一阵腹痛,低头看到自己的肚子上插着一支长枪,是一个倒在地上未死的罗刹人的偷袭。覃勇大怒,一棍子将其砸死,但他的力气也随之流逝。更多的罗刹人冲了上来,覃勇奋力抵挡,最终还是被敌人乱刀分尸。 汉军士兵有层次地抵抗,逐步后撤,将罗刹人引导了军营深处之后,忽然马蹄声震天响起,白虎军第七团的骑兵在最后一课杀了上来。他们蓄力许久准备充分,刚刚一如战场便扭转了局势,罗刹人和乌桓人以及其他仆从军此时已经力竭,无力抵挡,被汉军的骑兵趁机杀死。 伊万诺夫见状下令暂时撤退,临走的时候放火烧掉了汉军的帐篷和弩车。 第二日的血战,双方死伤惨重,笃山伯的十八虎将死了三个,分别是矮脚虎覃勇,花斑虎马铭,溪涧虎蒋诚。笃山伯望着横尸遍野的两河岭,忍住了悲伤下令整理战场,准备接下来的战斗。双方都没有力气对对方进行夜袭,而且双方对夜袭防备得非常充分,并没有给对方偷袭的机会。 夜间,笃山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王敬之服侍他喝了一些药,笃山伯不久之后却呕吐不止,喘息道:“看来老天爷要收走我啊。” “伯爷,您别这么说。”王敬之忙道,“若是您走了,帝国就完了。” 笃山伯道:“你告诉我,陛下真的没事吗?” 王敬之道:“陛下安然无恙,只是在装疯卖傻,一旦张孝武离开龙都,他肯定会夺回权力。” “唉……”笃山伯长叹一声,随后胸口一阵疼痛,他用手帕堵住了嘴,发现居然咳出了血来,他喘息了许久才说:“我倒不希望张孝武来增援了,一个帝国柱石倒下,他不能随我一起倒下。” 第六百一十六章?两河岭之战(五) 战争进行到第十日的时候,白虎军难以坚持了,大同府成年男丁几乎被抽调一空,百姓纷纷逃亡,但士兵的牺牲仍然以每天至少两千人的速度阵亡。对于白虎军来说,他们大获成功,他们等到了援军,从各州调派过来的乡军足有五万人,他们虽然不是精锐,但他们的到来还是让汉军得以喘息。而罗刹人也终于意识到他们被欺骗了,对面的敌人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而他们的兵力同样也减少得厉害。 伊万诺夫于是改变了战略,他将一部分军队留下来牵制对手,另外派遣一部分军队突然向东攻击青州。由于青州军队支援两河岭的白虎军,以至于无人防守,被罗刹人接连攻克了十几座县城,烧杀抢掠无数。 笃山伯知道对方是扰乱他们的后方,比他们分兵支援,但是两河岭才是战场关键,他只能写信给张孝武,要求张孝武派兵收服青州。 此时张孝武已经基本整顿好了龙都城的军队,他征调了十万大军和四万民夫,其中包括两万五千人的龙都军,七万五千人的南方乡军和役卒兵丁。他留下了五千军队保卫皇城,其中包括三千御林军和两千龙都府衙役,而留守龙都府的大将便是老将军廊沧宇。 十一月三十日,大军准备就绪,张孝武独自一个人留在中枢府中,他屏退了所有人,坐在石阶上望着整个皇城。中枢府的位置非常好,距离正德殿也不过只有八百步的距离,正面便是八部六院所有建筑。 寒风吹起,张孝武感觉有一点冷,也许是许久没有锻炼身体了,竟然让他有种身子骨大不如前的感觉。他的脚下是一本本的情报,关于两河岭之战以及关于江南战乱。 江南战乱并没有因为白虎军离开而导致伪吴势大,反而因为白虎军撤走,伪吴开始了内乱。伪吴内乱早有预兆,若非因为白虎军步步紧逼,他们早就内乱了。 伪吴皇帝王德跃宣布废后,迎娶新后陶仙子,而效忠于吴皇后的百官与军队立即宣布废除皇帝,支持老教主的女儿担任天火教教主并尊为大周国女皇,与王德跃的吴国分庭抗争。王德跃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黄脸婆皇后非但没有安安静静地在岳州养老?反而带着天火教一众小伙伴造起了自己的反,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立即派遣邓昉与洪平九?带领五万大军讨伐天火教军队。 岂料到吴国军队中有天火教的内应?五万大军进入岳州之后处处碰壁,屡遭败仗。意识到军中出现问题的邓昉立即建议撤军?洪平九也认为必须要先除掉间隙,于是两人立即返回江州。 回到江州之后?两人将接连遭到埋伏的缘由告知王德跃?并说明天火教中许多人心系吴皇后,频频泄露军中消息,这才让他们处处掣肘屡次失败。 王德跃听取了左相古洺的建议,开始将军中天火教众与普通士兵分开建营?他慢慢开始不相信天火教众?并且将天火教众派遣到最危险的战场上,利用周国的军队除掉天火教众组成的军队。 而当吴军军队中失去天火教众之后,战斗力锐减,双方你杀我来,并没有任何一方占便宜。不久之后?江州城传出笑话来,原来是陶仙子不愿意嫁给王德跃?在大婚当日竟然逃走了,王德跃勃然大怒?下令所有人寻找陶仙子。只可惜陶仙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难以寻找到痕迹。 王德跃认为?陶仙子之所以失踪?是因为受到了天火教的绑架?也就是周国的间谍捣乱。为了以解心头之气,他御驾亲征岳州,在岳阳府激战周军主力。也许是常年不打仗的原因,王德跃的八万大军反而被谢鹏飞领导的三万周军杀得大败,狼狈逃回江州城。 周国和吴国水火不容,打成一团,江南战场虽然没有了朝廷的大军,反而更乱了。 而两河岭之战,双方对此会战却始终难以彻底战胜对方,于是彼此形成了一个平衡对峙,只是当阵亡将士名录送到朝廷之后,还是让许多人沉默不已。阵亡将军中,超过九成的军官都出身于士族,一方面是因为士族军官更多一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士族军官因为荣誉和爱国宁死不退,反倒是一些平民军官在战败之时为了保命丢弃军队而逃走。当然,并不能就此而认为平民不爱国,士族更爱国,因为阵亡士兵中,几乎百分百都是平民士卒。 两河岭激战十日,汉军阵亡达到五万人,据说尸体堆成了小山。甚至有人说,白虎军将战友的尸体砌成了墙,用冰冻的尸体来抵御对方的骑兵。 “唉,为什么要放弃狼关呢?”张孝武依旧想不通,不过无论多大的抱怨,也随着狼卫统领慕容延战死而无处苛责了。是的,就在三天前,慕容延与自己的二儿子慕容池一同战死,而他的九子慕容烈早在一个月前坚守两狼关时,因被罗刹攻破城池而战死,再加上去年因为得了瘟疫而病死的慕容战,以至于郢川侯家的二代男丁,竟然只剩慕容音。 张孝武原本打算在此战之后惩罚慕容家,可如今看来,无需惩罚慕容家了,因为慕容家只有一个不男不女的慕容音了。 “令公大人,胡将军带领前锋第二十五团已经连夜出发,一万两千军队已经抵达平安县了。”王一瑾赶来禀报道,虽然次日才是行军之日,但青龙军前锋部队在今晚便先出发了。 是的,张孝武重建了青龙军,包括禁军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第四团、第五团、第六团以及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第二十七团、第二十八团,每团一万二千人,总计十二万人。 张孝武亲自担任青龙军统帅,军师为兀松,次帅为贺兰宗。重建青龙军让贺兰宗以及陈青等一众青龙军元老们高兴不已,毕竟张孝武也是青龙军出身,大家是真正的袍泽战友,此次青龙军再战犬夷,上下皆发誓必定击败犬夷为青龙军正名。 第六百一十七章?两河岭之战(六) 作为全军前锋部队,第二十五团统领将军胡立率先出发,将首先进入两河岭战场。张孝武不担心胡立,他唯一担心的是笃山伯能否坚持下去,如果笃山伯的军队能够继续坚守七天,青龙军抵达两河岭战场,彻底扭转战局。 “我知道了。”张孝武说,“回府去吧。” “好。” “等一下,我去看看陛下。” “喏。” 张孝武再一次来到皇帝寝宫,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转身离去。 等张孝武走后,大德帝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大太监苟德禄也走了过来,小声说:“陛下,恭喜您,明日中枢令带兵离开,您便可以重新掌握皇权了,也不枉费老奴隐忍这么多年。” 大德帝道:“苟德禄,你说朕是该相信你呢,还是不该相信你呢?” 苟德禄连忙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您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大德帝道:“可是朕有一种感觉,朕感觉张孝武似乎已经知道我在装傻,我怀疑是你泄露了风声。” 苟德禄吓得够呛,连忙说道:“陛下,陛下,您可冤枉老奴了,老奴怎么能出卖您呢?老奴是个阉人,又没有家人,又没有后人的,唯一的亲人便是陛下您了。” 大德帝冷笑:“说好听,不过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明天大军离开之日,便是朕重掌大权之时。” “是,陛下。” 此时张孝武不知不觉来到了贵人坊来,他敲了敲脑子,回头责怪道:“你怎么带的路,一斤?这不是回家的路。” 王一瑾哭笑不得道:“大人?是你给我们带的路,你走在最前面。” 张孝武顿了一下?随后道:“还不是因为你没有带路。” 王一瑾嘀咕道:“想见叶姑娘就见呗?怎么老拿我做借口呢。” 张孝武自然知道不该见叶姑娘,毕竟人家是未来的皇后?甚至于他曾经想过,如果他向大德帝请愿?不知大德帝能否将叶姑娘许配给自己。但随后想想便不可能?大德帝的爱妃唐贵妃被小宫女给毒杀,小宫女也被其他太监给乱棒打死,如今大德帝才真正算是孤家寡人一个,将来就算是苏醒了?也必定会如约迎娶叶姑娘。 自己算是什么?是一个小三吗? “我靠?我堂堂一个河间侯,一个中枢令,怎么就成了小三了?”张孝武心里别扭得很,回想自己一路过来,并不缺少女人?可是他却发现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是倒贴给他,没有一个是他主动追来。他自诩不是渣男?可是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也许是全力以赴的冲动吧。可唯一让他内心中想全力以赴的女人?却又是兄弟的未婚妻。 “即将讨伐犬夷,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张孝武哭笑不得?随即调转马头离开贵人坊?但他没有注意到?在远处一处阁楼内,一双哀伤的美目含着热泪目送他转身离去。 叶婉莹回头说:“师父,我——真的不能再见他了吗?” 地府娘娘叶平淡然一笑,说:“你是皇后啊。” “可是皇上不是变痴傻了吗?”叶婉莹说,“而且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皇上,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做皇子的女人,我更知道轩辕家都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一个善良之辈。” 叶平诡异一笑,她当然知道的更多,但她并不想告诉徒儿,只是淡淡地说:“但这是你的命,你不喜欢嫁给皇族,但你必须嫁给皇族。你喜欢写诗作对,可你偏偏要从小学武艺。你喜欢这个张孝武,可你和他注定有缘无分。” 叶婉莹忍不住哭了起来。 叶平望向皇城,心中说不知道皇帝是怎样的计划,可这个男人的确足够隐忍,也许张孝武离开龙都之后,龙都城将会因皇帝而再一次掀起血雨腥风吧。但,那又如何呢?轩辕家的江山,圣汉的朝廷,与自己又有何干? 回到家中,张孝武与家人一一告别,二夫人婉秋和贴身婢女云烟知道老爷要走一段时间,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二女共侍一夫地伺候他。这让张孝武心中徒生内疚,两个女都对自己非常好,所以在临走之前,张孝武将家中财政大权交给了婉秋,又当众宣布云烟成为三夫人,府内下人必须听从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话,家中一旦有什么变故,两位夫人可以协商决断。 婉秋不适合做家里的掌柜,可府内下人都服她,云烟虽然性格更适合做掌柜,但因为出身青楼太过低贱,只能给婉秋做幕后的女诸葛。好在云烟会讨好婉秋,也知道婉秋喜欢安静写书,家中小事便由她承担下来了。 次日一早,张孝武与家人告别,临行之前,成化和商婉儿从宫中来了,原来是婉儿得知干哥哥要奔赴战场,与之告别,而成化也是许多日子没有见到师父了,必须要赶来看看。再见到二人的时候,张孝武惊喜地发现两人都长个了,成化居然长了半个头,而且变得更胖了,婉儿也长了一些,但还是那么瘦弱。 “师父,你一定要大胜回来啊。” “嗯。” “哥。”商婉儿靠近张孝武,低声说:“我觉得宫里不太对劲,有一次我看到苟德禄在背后看你的眼睛,好像要吃人。” 张孝武自信地说道:“他有能力吃我吗?” 商婉儿说:“可他想害你。” “别疑神疑鬼的。” 商婉儿说:“哥,你放心好了,谁要是害你,我一定杀死他。” 张孝武捏了捏商婉儿的小鼻子,笑说:“我不需要你给我出头,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过一辈子就好了,长大之后我给你许配和好人家。” 商婉儿道:“我才不要嫁人呢。” 此时成化抢话说:“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娶婉儿,我一定要娶婉儿。” 商婉儿撇嘴道:“哼!我才不要嫁人呢,尤其不要嫁给皇族。” “为什么呀?”成化问道。 商婉儿说:“皇族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我才不要做其中之一呢。” 成化赌咒发誓道:“我将来要是娶了你,宫里就只有你一个的呀。” 张孝武看着这两个小屁孩谈婚论嫁,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翻身上马,向众人揖手告别,随后赶往了城门。 龙都府东城门,第一团和第二团已经出发,当张孝武赶到的时候,其余尚未出发的军队欢呼起来。随后张孝武擂鼓,号角声响彻云霄,大军举旗,全军开拔。 第六百一十八章?两河岭之战(七) 十二月初三,罗刹人发起了总攻,因为暴风雪将至,熊王伊万诺夫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敌人所有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他们。一向喜欢大决战的罗刹人,在此时集中了所有兵力,他们在所有仆从军身后建立起了督战队,要求所有军队不得后撤,违令者杀无赦。 伊万诺夫亲率五万罗刹军队于中路进攻,兀立塌率领六万乌桓与乌兹联军在右路,阿尔卡基带领三万罗刹人和三万鞑塔人在左路,瓦里安卡带领五千伤兵充当督战队,以不死不休的态度向白虎军发起了决死冲锋。 漫天的杀声让白虎军上下胆颤,这几天的攻防之中,双方军不曾派遣超过万人以上的会战,而且是局部的攻防。但是今天,罗刹人已经不再讲究什么战术了,更不讲究策略,他们正在用绝对的兵力碾压白虎军。 笃山伯意识到敌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诡计,甚至将派往青州的军队调了回来,这是白虎军最后一战,也许是汉人的最后决战。尽管敌人的兵力是他们的两倍,但白虎军毫无惧色,笃山伯亲自上马,向手下义子们和将军们说:“汉人荣耀,在此一战,宁可战死绝白虎,不可面向家而亡。我们的身后是家乡,汉军将士,只能身前中刀剑而亡。” “杀!” “乌吖!” “乌拉!” 罗刹人二十万人的军队成倒v字型进攻,左翼前锋是三万鞑塔牧兵,他们全部都是骑兵,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向白虎军营帐,右翼前锋则是乌桓铁骑,他们同样拿出了全部实力,集中全部骑兵。左右两翼试图突破防线包围白虎军,死死吃掉对方。 笃山伯也看出来敌人的目的,他随即将中央的兵力分别抽调到两侧,随后中路向后徐徐撤退,并沿路放火,导致对方无法实现两翼包抄的目的。白虎军将自己中路军营放火焚烧殆尽,也阻碍了罗刹人中路的前进。 冲天的烈火并不是普通的焚烧,笃山伯为了防止薄弱的中路被识破,将所有的粮草置于中路,并泼上桐油,将所有能够燃烧的东西扔在营地。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一切焚烧殆尽?笃山伯也是赌上了所有?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战,是白虎军的最后一战?也许此战不能获胜?但他要让敌人伤筋动骨。 伊万诺夫没想到敌人会在自己的军中放这么大的火,狂风席卷着烈火向南吹去?浓烟卷入了汉军自己的营中,仿佛他们在放火自焚一样。他想不通这是什么战术?是自杀?还是放弃,还是趁机逃走?直到他渐渐发觉自己的军队被分割为左右两部分,才意识到对方的意图,而两翼骑兵经陷入了汉军的步战之中。 “狡猾的老狐狸。”伊万诺夫大笑不已?他并不担心敌人的混战?因为汉军消耗不起。忽然,他发现自己的左翼有些不对劲,鞑塔牧兵渐渐有些松动,汉军在这里的反击力量格外强大。 “哈哈哈。你们计算错了。”伊万诺夫下令道,“让阿尔卡基的罗森兹克军军和顿河军出击?不要保留实力了,一举击垮对手。” “是。” “呜呜呜——” 罗刹人的号角声连续响起?阿尔卡基的主力部队出击了,这里是号称熊掌的罗森兹克军和顿河军?他们都拥有巨大的身高和强大的力量的野蛮人,也被人们称之为来自地狱的恶魔?依仗着强壮的身体?他们往往身中数刀而不知名?这也让他们的对手误以为对方是杀不死的恶魔,从而心生胆寒。 罗刹人喜欢吃肥腻的东西,他们尤其喜欢生吃脂肪,在寒冷的永夜冰原中,体内囤积的脂肪能够让他们平安地度过漫长且寒冷的冬天,渐渐地,罗刹整个民族都以壮硕为美,吃更多的肉,长更多的肥膘,甚至罗刹女人也以壮硕为美,基本上罗刹女人一过十八岁全都是棕熊。 在西方各国中,罗刹人身高最高,力量最大,膘肥体胖不易受伤,因此作战非常英勇。这得意于他们的食谱中一种叫做白雪鱼的鱼类,这种鱼有非常多的脂肪,但味道却非常腥,除了罗刹人外其他人成了白雪鱼后一准会大吐特吐,而只有从小吃白雪鱼的罗刹人,因为非常需要脂肪,从小便迟这种鱼,以至于他们的肌肉和肥肉非常发达。 罗刹人迈开大长腿狂奔向汉军,他们一手持着大盾,一手持着大锤,身上没有什么铁甲,全部都是兽袍,他们就像是一头头野兽一般,用尽全力地撞开眼前的一切,包括敌人和盟友。鞑塔牧兵被撞死了,汉军也被撞死了,鞑塔人见状之后立即高喊着呼叫着调转马头给罗刹人让路,免得成了这些野兽们的刀下冤魂。 “啊——” “砰——” 前排的白虎军第七团士兵被纷纷撞倒在地,随后被敌人的铁锤砸死,他们临死之前还要抱着罗刹人的大腿延迟他们的进攻,甚至阻碍他们的前进。然而这并没有多大用处,上万罗刹人的冲锋,让汉军士兵此时的反击苍白无力。 “后撤!后撤,保持距离!用战车,矛枪!”陈清大声下令道,“骑兵,给我冲,冲,冲!驱赶马群撞过去!” “哒哒哒哒——” 汉军士兵们将战场上的战马集中起来,驱赶向罗刹人,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地刺上一刀,让战马发狂,以此阻碍敌人。 这是无奈之举,毕竟罗刹人得进攻让白虎军想不出其他办法,一群肥壮的胖子顶着大盾冲击自己的军阵,偏偏自己还因为力量不足挡不住对方。但汉军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他们手持大刀专门砍对方的小腿和膝盖,甚至他们用起了绊马索。 “砰!砰!砰——” 第七团、第八团和青州军、代州军、珲州军立即与罗刹人混战在了一起,他们数量不足,甚至许多人是被强征入伍,十天之前还是逃难的难民。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是守护民族的勇士,是圣汉的战士,是帝国的杀人机器。 “不要后退!后退一步是家园!干死这些狗娘养的犬夷!”有人不断高喊鼓舞道。 第六百一十九章?两河岭之战(八) “挡住这些死胖子!” “阿娘!孩儿不孝了!杀!” “老九家没一个孬种!” 鲜血飞溅,身体四散,战场上倒处都是残肢和断臂,三步一具尸体,五步一个头颅,人们杀红了眼,只要不同颜色的衣服,只要对方还在动,便要捅一刀,扎一枪。 一个新兵倒下去,一群新兵杀了上来,再倒下去,再杀上来。 笃山伯站在高台上指挥着整个战局,他忧心忡忡,中路的大火即将熄灭,而天色也即将黑下来,如果敌人倾全力进攻中路,只怕此战必败无疑。 “报!第七团全体报国!统将陈清战死。” “报!雍州军阵亡报国,雍州守将武长训战死。” “报!丁德满将军报国了!” “报!韩德虎将军,殒命!” 听到自己的义子和部下接连阵亡,笃山伯顾不得悲伤,此时此刻他更关心的是战局,是能否突破敌人的右翼。他们攻击鞑塔牧兵的目的便是将敌人的主力放在左翼,继而全力进攻乌桓人和乌兹人。笃山伯不担心乌兹人,但他非常忌惮乌桓人,只要战胜乌桓人,敌人的实力便会被削掉大半。 但很可惜,乌桓人的战斗意志非常强大,汉军右翼始终迟迟无法攻克。 “老天爷要亡我吗?”笃山伯自言自语道。 “报!右翼统帅罗修将军,阵亡了。” 笃山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忍不住老泪纵横,道:“他也死了吗?” “大帅,罗将军中箭之后继续指挥作战,最终流净血液而亡。”传令兵哭道,“而今由朱雀军统帅西门烈指挥继续作战。” “知道了,去吧。”笃山伯长叹一口气。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伎俩全无用处,如果是两万人对战两万人?他们倒可以用各种诡计兵法?可双方总兵力高达六十万人的会战,便只能看谁的意志力和战斗力了。圣汉帝国中?最能打硬仗的便是笃山伯?可即便是笃山伯用尽了各种办法,此时也觉得力不从心了。 左翼迟迟不能攻克敌人?统帅却先阵亡了,右翼已经是强弩之末危在旦夕?而中路虚张声势以放火自焚为代价阻碍敌人?但实力不济便是实力不济,纵然他们有再多的以某诡计又能如何呢? 一些军官商议着,如果此战战败,他们在哪里进行下一步阻截?在哪里收拢溃兵。 “大帅?死伤太惨重了。”欧阳宏说道,“撤军吧,在大同府等待援军吧。” “我就在这里。”笃山伯坚定地说道,“若是罗刹人能打过来,我便等着他们摘了我的脑袋。” “大帅?你不能这样,帝国需要你?你不能学罗修一样战死在两河岭。”欧阳宏忙劝道,“敌军势大?暂时避其锋芒并非懦弱,而是一种隐忍。” 笃山伯拒绝道:“我一生作战从未后退过?宁死不退。” “可——” 笃山伯摆摆手?看看天色?所有人都杀了一整日了,现在是比拼毅力的最关键时刻,他不能后撤,更不能倒下。 “圣汉!万年!杀!” 忽然,马蹄声连带着杀声从背后传来,笃山伯回头望去,只见到从大同府来的方向出现了一支骑兵,根据他的经验看来,这支骑兵有三千多人,不知是来自与哪里。随后,他便看到了一支奇怪的旗帜,骷髅旗,而非写着汉子的军旗。 “这是什么人?”笃山伯问道。 欧阳宏也不知这是来自于哪里的队伍,他立即派人前去询问,对方来的非常快。他们抵达后军之后毫不停留,立即向开始松动的右翼增援而去,只留下一个年纪不大的士兵说道:“青龙军第二十五团,星夜驰远而来。” “二十五团?”笃山伯皱眉道,“不是早就没了吗?不是战死在塞北的土城之下吗?” 那士兵回答道:“中枢令大人重建了青龙军,并整理十万大军驰援而来,先来的便是第二十五团,领军的便是恶将胡立。” 笃山伯万万没想到张孝武的人会这么快支援而来,这是张孝武的嫡系人马,而且是嫡系中的精锐。随后想到张孝武整理了十万大军,他心中更加安定了,看来自己坚持了十二天,终于等到了援军,终于给中原民族争取到了缓冲的时间。 一想到这里,笃山伯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欧阳宏立即扶住了他,忙说道:“大帅,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是高兴的。”笃山伯说道。 “那你休息一下吧。” “不,我要站在这台子上,看着他们。” “这里太冷了,您的年级——” 笃山伯道:“我一定要站在这里看着大家获胜。” “圣汉!” “万年——” 胡立带领着的这支骑兵虽然只有三千人,扭转不了整个战局,但是对于厮杀了一整天的双方士兵来说,无异于最强大的力量。他们用战马撞开一个个乌桓士兵和乌兹士兵,解救了被围困的汉军,在他们的身后,汉军士兵迅速集结,重新拧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这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起到了扭转战局的力量,顷刻之间,右翼变得向汉军有力的方向变化。 不过阿尔卡基随后集结了五百个敢死队,他们手持巨盾,用生命和身体冲向了胡立的骑兵,并将他们的速度停滞下来。胡立的骑兵不得不陷入与罗刹人的混战之中,他想要带领骑兵拉开距离,重新启动速度,用战马的冲击力来毁灭敌人,可罗刹人似乎非常难缠,他们并没有给胡立机会。 这让胡立打得非常别扭,这不是骑兵正常的战术,可他毕竟从未指挥过万人以上的会战,也没有遇到过入罗刹这种悍不畏死的民族,以至于他的所有骑兵战术用不出来,他们只能依靠着比对方多的体力来持续战斗。 “混账!”胡立连杀两人之后大感郁闷,没想到自己非但没有打破僵局,反而成了混战中的一员。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按照惯例大家应该迅速放弃作战撤回到自己的阵营中,可如今几十万人混战在一起,大家只能咬着牙坚持杀下去,好在今夜月光皎洁,人们竟然看得清对手和战友,于是这一场惨杀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六百二十章?两河岭之战(九) “乌吖!” 罗刹人的中路终于行动了,五万罗刹军主力,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向汉军大营。伊万诺夫绝对是一个狠人,他不但牺牲了乌兹人、乌桓人和鞑塔人,甚至牺牲了长子阿尔卡基的两支精锐部队罗森兹克军和顿河军三万人,目的就是拖垮汉军。最终,他的阴谋得逞了,五万罗刹野人的狂暴军团的冲锋,瞬间击垮了早已经疲惫不堪的白虎军。 随着罗刹军队主力部队的投入,前方汉军纷纷倒下,笃山伯双目几乎瞪出了鲜血,但无论他如何调派,白虎军战败的局势已定,他们挡不住罗刹人了。 “大帅,撤军吧!”欧阳宏焦急地喊道,此时此刻,作为全军的军师,欧阳宏要比笃山伯更加冷静。白虎军没了可以再征集,中原人口千万,无论如何也能够找到足够多的军队,可如笃山伯这样的帝国柱石是绝对不能没的,他是圣汉精神的支柱,是中原文明的靠山,一旦他倒下了,中原王朝就完了。甚至于欧阳宏曾经劝过笃山伯先取龙都而后逐犬夷,他的理由便是攘外必先安内,可笃山伯说:“我与张孝武乃意见、党派之争却非民族之争,当次异族于前时,我等需要兵器嫌隙,共赴国难。我相信张孝武一定会派出援军参与此次讨伐异族,否则他将成为圣汉耻辱与千古罪人。”欧阳宏显然更加谋算一些,可他终不如笃山伯始终将国家与民族放在第一位。 笃山伯依旧摇头,他让人为自己穿戴好衣甲,准备中路迎战。中路的大火熄灭了,敌人即将杀来了,他回身望向众人,大声喊道:“圣汉儿郎们!今为国赴死,与君共伴,心有幸焉!来时在于尔等舍身报国,再灭犬夷!” “圣汉!” “圣汉!” “圣汉!” 中路仅有的八千汉军高声狂呼道,他们是各路的伤兵与残兵,但此时此刻,他们顾不得自己的伤情,他们只能选择与大帅杀向敌人,与犬夷五万大军同归于尽。 “圣汉——万年——” 所有人纷纷回头,忽然看到让他们热泪盈眶的一幕?成千上万的圣汉旗帜从他们的身后汹涌奔腾而出?一面青龙旗帜在北风吹动下烈烈作舞。青龙军提前了两天赶到了战场,张孝武终于杀来了?他带着十二万青龙军终于赶上了会战的决战时刻。 “哈哈哈哈哈……圣汉?赢了!”笃山伯言罢,轰然倒下?众人大惊,连忙将老帅抬到营帐中?好在军医看望之后说老帅在高台上站了一天一宿?劳累过度心焦如焚,再加上年事已高大病初愈,这会儿是力竭而昏倒,并没有大碍。 按照指挥顺序?欧阳宏迅速接管了白虎军的指挥权?他派人告知青龙军,请援助中路,不能让敌人突破中路。 张孝武自然看出来中路的白虎军薄弱,他随即在白虎军左右两翼各派出一支万人团,其余军队全部投入中路正面。作为久经战阵的将军?他虽然不擅长正面战场的焦战,但如此会战绝不能后撤一步。 “听我令?青龙军不得后退半步,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以波次状态先后投入战场?不得有误?违令者杀无赦。” 张孝武冲入白虎军大营之后?当先站上了高台,并将青龙军旗也插在了白虎军旗旁边,两面高高在上随风飘扬的军旗顿时鼓舞了汉军士气。汉军的反击开始了,中原民族与异族的舍生忘死激战,此时此刻爆发出所有原始血性。 作为一个发源自龙河河边小小的部落的种族,中原民族绝不是表面那样文质彬彬,他们将方圆几十里的狩猎区扩大到如今百万平方公里的帝国,靠的不是笑容和友善,而是骨子里的血性与杀戮。这些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黄皮肤身材矮小,恪守家规国法的中原人,当激发出他们的杀戮欲望之后,他们就是全世界最锋利最无情的杀人机器。 每一个人都舍生忘死地杀戮,完全忘记了一些,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敌人有多少,忘记了杀敌的目的,所有人都像是疯子一样杀人。当十几万的疯子同时拿起屠刀的时候,汉军的气势无可抵挡。 一波又一波的汉军冲击,让罗刹人中路大军非常难受,他们反复感觉到敌人无穷无尽,渐渐地开始力竭。 罗刹熊王伊万诺夫及时发现自己的军队状态部队,战况似乎朝着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后,立即下令军队后撤,脱离战场。他不可能压上去自己最后的力量,毕竟他不是保家卫国,不可能战到最后一人。如果他只是为了打赢这场战争,那么他完全可以将最后的一万罗刹后勤部队统统送上去,然而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即便赢了战争,他们也没有军队占领中原,他们只能狼狈地逃走。 伊万诺夫想到了罗兰人的惨败,想到罗兰人被中原人关门打狗一般地囚禁在中原,最终十万大军全部阵亡的下场,心中顿时做好了打算。 “撤退,撤退到代州。” “撤退!” “呜呜呜呜——” 后退的牛角声响起,罗刹人撤军了。 此时的天色,再一次暗了下来,大家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厮杀了两天两夜。 罗刹人在此刻撤军,显然是打算借着天黑收拢军队,而后再进行反击,毕竟如今只是异族进攻受挫,但他们的主要军队并没有太大损失。但张孝武又岂能如他们所愿,他此时顾不得整顿军队,骑上了战马,对自己身边的卫队下令道:“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兄弟们,随我杀入敌营,直取犬夷首领头颅。杀!” “杀!” “圣汉!万年!” “青州军,杀!” “白虎军,杀!” “幽州军,杀!” “并州军,杀!” 所有能喘气,能行动的汉军将士,捡起了武器,双目赤红地迈开了双腿,朝着敌人逃窜的方向追杀过去。厮杀了一天一宿的青龙军杀向北方,厮杀了两天两宿的白虎军也杀向了北方,各州乡军、义军也杀向了北方,中原民族绝地反击的时刻到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两河岭大捷 两河岭,这个大同府最肥沃的土地,被记录在历史史册中,圣汉史书云:大德三年冬月三旬,即十一月下旬,圣汉白虎军与朱雀军余部决战异族联军于两河岭,出使双方各逞其计,汉军以谋拖延异族联军半月,至腊月初,异族大军寻决战之际,青龙军与中原各乡军驰援而至,遂反击,大败异族联军于两河岭。 漫天的杀声与刀光剑影让异族慌了神,他们狼狈逃窜,决战的失败让他们彻底忘记了先前的骁勇,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然而此时此刻的他们也没有多少体力了,厮杀两日两夜之后,异族人也榨干了最后一点体能。异族人被汉军追上,杀死,追杀,杀死。一些机警的异族连忙扔掉武器跪在上祈求作为奴隶不要被杀死,但杀红眼的汉军对此无动于衷,他们恨不得多杀一些人为袍泽报仇,哪里会接受俘虏。 张孝武一马当先,手中的斩马刀不断地将一个个阻碍在自己面前的犬夷砍死。以张孝武为中心,汉军迅速组成了一个箭矢阵型,渐渐地张孝武用不着亲自动手,在他前后左右的汉军士兵们将所有阻挡在身前的犬夷斩杀殆尽。张孝武的前进速度并不快,他给步行士兵充分的调整呼吸时间,但也许是汉军将士太过兴奋,往往杀了几个犬夷之后仰天大笑,随后决然到底力竭而亡。 身在后方,欧阳宏望着张孝武的青龙军摘果子的行为,顿时勃然大怒,转身对笃山伯说道:“大帅,咱们就任由他这样卑鄙地夺取胜利果实?这可是青龙军与朱雀军拼了命打下来的,不是他张孝武的功劳,绝不是!” 笃山伯淡然一笑,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犬夷败了?中原保住了,我等军人便可以瞑目了。” 欧阳宏忙道:“大帅?您不能这样想?他是在利用你,也是在利用咱们十万大军?咱们成了他的垫脚石啊。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实在咽不下啊。” “咽不下?你也得咽下去。”笃山伯苦笑,“你可知我们还有多少人?” “还有……” “白虎军还有不到两万人。”笃山伯摇着头,无奈地说道,“准确地说?只有一万多人?还都不是全须全羽的健全人,你拿什么与张孝武争功?” “我……我忍不下这口气啊。”欧阳宏哭道,“十八虎,现在只有七虎了,只有七个人活下来了?义父!” 笃山伯摇头道:“死了这么多人,还得靠张孝武才赶走了犬夷?我是该说你们无用,还是该说张孝武太能?”他随后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伤员,淡淡地说:“收拢伤兵?救治伤员?战场交给张孝武吧。” 张孝武率领大军逼近罗刹人的主阵营时?立即遭到罗刹人的激烈反击。罗刹人虽然实力受损,但是并没有丧失战斗力,他们只是力竭而已,一时之间被打懵了。但当他们逐渐反应过来之后,则开始防守,渐渐发起了回击。 张孝武见状,立即大喊夏铭道:“带着死士营,给我杀进去!” “杀!” 夏铭高喊一声,手持朴刀,将身上的铠甲接下来,随后死士营也将上身的铠甲解下,赤裸着上身,手持朴刀,披头散发地冲了过去。数九寒冬的夜里,一群赤裸上身的汉军士兵,宛如厉鬼寻仇一般冲入敌阵,瞬间攻克了一个缺口。随着死士营将士的鱼贯而入,罗刹大营终于被打开一个缺口。 这是对峙以来,犬夷联军大营第一次被攻破,随着缺口的增大,越来越多汉军士兵杀入犬夷大营之中。 伊万诺夫没有想到汉军的反击如此凌厉,他亲自带人打算堵住缺口,却发现敌人的骑兵也沿着缺口冲了进来,随后开始焚烧他们的营帐和粮草。冲天的大火顿时让这个夜宛若白昼,异族与汉军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下,双方厮杀得更加激烈了。 张孝武身边再一次出现犬夷军队,他兴奋地冲过去将几个敌人杀死,随后王一瑾报告说道:“包胤将军阵亡。” “他怎么死的?” “是战马累倒了将他压在身下,犬夷见有机可乘围攻包将军,虽然卫兵拼死护佑,但最终导致包将军被犬夷所杀。” 张孝武握紧了拳头,道:“我知道了。” “报!陈青将军战死!” “报!王怀礼将军身负重伤!” “报!崔七郎将军战死!” 张孝武忍住愤怒与悲伤,指挥军队继续攻击敌人大营,他隐约看到了敌人的帅旗,立即指挥军队是杀了过去。他的斩马刀再一次挥动起来,尽管亲兵们竭尽全力保护他,避免他亲自杀敌,但是作为圣汉最勇猛的武将,张孝武又岂能是被人保护的人。他奋力搏杀,将眼前一个个罗刹人斩腰砍头,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断肢抛洒在他的面前,他毫不在意。 “杀!” “圣汉——万年!” 在张孝武这个青龙军统帅的带动之下,所有汉军士兵越战越勇,越战越兴奋,只杀得犬夷哭爹喊娘不知所措。 伊万诺夫懊悔不已,显然眼前的这个敌人与笃山伯完全不同,而且他抓住战机的能力甚至超过笃山伯。现在,正是罗刹人最虚弱的时候,可张孝武完全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际,甚至拼死也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撤退,撤退!不要阻击,不要阻击了,去代州城,去代州城!”伊万诺夫的且战且退计划被张孝武大乱,只能仓皇逃离。而他的长子阿尔卡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贺兰宗等人团团围住,随后又被金盛一枪刺穿了胸膛,死在了两河岭上。 伊万诺夫顾不得悲伤,仓皇逃窜,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脱离了战场。但他的命令也被传达给了所有人犬夷士兵,他们自代州城杀来,自然知道方向,随后纷纷逃走。而汉军当然穷追不舍,张孝武的青龙军追击了一夜之久,终于再也见不到敌人的踪迹。 此时太阳隐隐约约的从云层里露出了头,但并没有带来什么温暖,随后大雪不期而至,这并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场,只是这场雪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将敌人的总计给掩埋住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柱石倒塌 “这雪也太大了,奇怪。” “是啊,怎么突然下起了大雪?” “按照道理来说,中原要到过年的时候才下这么大的雪,今年是如何提前了。” “不祥之兆啊。” “对犬夷来说才不不祥——他们后路肯定被大雪给阻断了。” “哈哈哈,他们回不去了。” 张孝武勒住了战马,左右看看神色疲惫的众兄弟们,下令说道:“休息一下。”众人连忙停下脚步或者下了战马,坐在地上或者直接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张孝武的战马也累得喘着粗气,他从疲惫的战马上跳了下来,从马鞍下的粮袋里掏出麦子喂马,马儿欢快地吃了起来。他喂好了马之后才坐在地上休息,这会儿大家都在吃喝东西,他才发现自己有些饥饿了。 几个人生了火,大家围了过去烤火,张孝武也凑了过去,陈关西从怀中掏出了面饼,插在匕首上,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给张孝武递过来,大家就着地上的雪吃着面饼匆匆地吃着晨食。此战的胜利得益于白虎军与朱雀军的牺牲和阻击,才能让他在龙都组织起十二万大军,才能够筹备足够多的粮食。他并非有意牺牲白虎军和朱雀军,削弱笃山伯的军队,而是他必须要牺牲一些人——如果当时第一波投入战场的是他,那么被选择牺牲的他也不会逃避。 任何一个爱国的将军,当此时必须要做一个牺牲品,他或者笃山伯,都会选择牺牲自己。 张孝武考虑之后该如何处理与笃山伯之间的关系,既然笃山伯归来,那么只能自己南征江南了。而自己手握重兵地位稳固,大可将朝廷中枢令一职让给笃山伯。笃山伯已经七十多岁了,他可以等着笃山伯几年后不能处理政事,再重新回到中央担任中枢令,而军权,则是他必须要保留的。 “统帅,喝一口酒。”一个都尉奉上酒囊道。 张孝武哈哈一笑,道:“好。”他豪迈地饮了一口?传给众人?大家依次喝酒,暖喝了身子?不过酒不多?每人一口很快喝没了。 那都尉道:“统帅,咱们还要不要和白虎军打了?” 张孝武道:“不打了?犬夷入境,岂能内战。” 那都尉终于放下心来?说:“不打了就好?不打了就好,我弟弟在白虎军,我真担心跟他兵戎相见。” 众人笑了起来,张孝武说:“白虎军是英雄?记住。” 风雪越来越大?军旗忽然被吹到了,一种不祥的感觉让大家皱起了眉头。几个士兵连忙将军旗重新扛了起来,几匹马也因为风大跑了,甚至连地上的火也被吹散了。 张孝武看到战士们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知道大家战斗这么久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消灭犬夷不在于一时。于是他下令撤军,返回大同府修整。随后?传令兵于四处传令,全军修整之后立即救治伤员?返回大同府。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战胜敌人的喜悦过去了?抬眼所见,两河岭处处都是尸体,一种同类身死的悲凉感迎面袭来。无论是袍泽战死还是犬夷战死,人类对于人类的死亡,内心之中充满着伤悲和怜悯。 “走吧。”张孝武也兴致全无,一种空虚感和负罪感油然而生,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内心反而没有年轻时那种无所畏惧和对生命的毫无在意。他一路收拢军队,一路整顿军队,回到大营时已经归拢了近十万军队。白虎军已经烧毁了所有营帐,但好在张孝武已经吩咐好后路阮清文在大同府准备了二十万人的营帐与粮草,大同府上下百姓也参与到建设后勤中来。 刚刚抵达白虎军大营,忽然有人传报笃山伯病倒了,而且这一次病得很严重。张孝武立即赶往笃山伯的营帐,但王一瑾和夏铭来忙阻止,说:“大人不可单独前往,若是白虎军趁机对你动手,吾等又该如何?”张孝武笑道:“你们太过小心谨慎了,笃山伯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只会堂堂正正战胜敌人,而不会背后下手。”诸将见劝说不过,只好多派人保护。 张孝武见到笃山伯的时候,笃山伯正闭着眼睛,一旁的欧阳宏等义子皆在哽咽哭泣,显然他已经对义子们做好了弥留的遗言。得闻张孝武来了,笃山伯终于睁开了眼睛,但他的眼神已经浑浊了,并且看不清张孝武在哪里。 张孝武飞奔上前,一把抓住笃山伯的手,说道:“大帅,我来了,我是张孝武。” 笃山伯被他握住了手,仿佛全身恢复了力气一样,眼睛也渐渐明亮起来,望着他说:“好小子,好小子,大败他们了?” “嗯,我们赢了。” “我就知道你能赢,不过,犬夷入中原,乃吾辈奇耻大辱,我有生之年见不到汉军将其驱逐了,等你收复两狼关后,在我坟前告知于我。” 张孝武道:“大帅,你放心,我一定会收服两狼关,一定。入中原的异族,我会将其扑杀殆尽,用他们的人头在两河岭建起一座塔,名曰葬胡塔,让所有敢进入中原的异族人看看,想要拎着刀进入我中原大地,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笃山伯欣慰地笑了,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办得到。”他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吐了一大口血,旁边的军医便要上前,却被笃山伯推开,道:“趁着我还能说话,我还有一些要事委托,所有人都退出去,张小子,你留下来。” 笃山伯的义子们见状,强忍悲伤退出营帐,张孝武的手下见状也退了出去,只留下笃山伯和张孝武二人。 笃山伯艰难地说:“张小子,你要做皇帝吗?” “啊?”张孝武吓了一跳。 笃山伯道:“我已经快死了,你与我说实话,你想取轩辕家而代之吗?” 张孝武道:“不,我保轩辕家。尽管圣汉皇朝千疮百孔,士族与百姓之间矛盾重重水火不容,但是我相信,一个坏朝廷好过改朝换代,改朝换代给国家、民族、百姓造成的伤害,远远超过任何皇朝建立所带来的繁荣。改朝换代伤害的还是黎民百姓,士族,到底还是士族,他们能抵得住大灾大难,可百姓抵不住啊。为了天下百姓苍生,我不会做改朝换代的人,我会保住我学生轩辕成化的江山。” 笃山伯笑了,笑着笑着,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六百二十三章?大德帝重掌大权 圣汉帝国大德三年十二月初七,帝国柱石,天下兵马大元帅,一品笃山伯叶向东病逝于两河岭,享年七十一岁。笃山伯的一生东征西讨,忠于帝国和轩辕家,尽管他也曾经有机会改朝换代称帝为皇,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支持大德帝。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帝国的事,足以对得起忠义二字。 张孝武在大同府为笃山伯举行国葬,消息很快传到了龙都,但此时的龙都,同样血流成河。 就在张孝武带领十二万军队以及所有心腹北上增援之后,御林军中郎将魏远立即带兵扑杀了前车将军闵八尺和公车将军景聪,随后掌握御林军兵权,恭迎大德帝恢复帝位。 当大德帝重新开口说话的时候,苦等了他一年的百官众臣们嚎啕大哭,山呼万岁,大德帝也顺利地重新赢得了百官的支持。当朝之上,大德帝下令处死御使吕柏亭、右相向端、兵部尚书施勇、户部尚书石翀以及龙都府府尹苏钰。他下令委任恢复顾雍与李存义官职,并晋升顾雍担任右相,晋升李存义担任龙都府守将,可任意调配龙都府除御林军外一切兵马,并将张孝武余党一网打尽。 当顾雍和李存义走入大殿之上时,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前一段时间中枢令张孝武扑灭了一次谋反,所有人都认为是笃山伯为了争权,而到现在大家终于意识到了,并不是笃山伯为了争权,而是大德帝在设局。 可大德帝为什么要设局呢?他是在试探大家的忠诚度吗? 大德帝睥睨百官,沉声道:“从即日起,朕将亲领朝政,取缔中枢府机构,从此之后不再有什么中枢令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再一次山呼道。 大德帝重新掌权的节奏拿捏得非常好,计划也进展得异常顺利,这得益于张孝武极其信任魏远,留魏远负责御林军,也得益于大德帝的表演,始终将张孝武欺骗住。张孝武不是神?可大德帝却是神经病人?他能够为了诛杀张孝武装傻一年,这样的忍耐程度?远远超过任何人。 “银衣卫?一个不留。”大德帝下令道,“李存义?银衣卫就交给你了,你知道他们没有一个忠于我的?他们的内心早就把张孝武当做了主人。不尊皇权?不忠皇帝的人,皆需诛杀!” 当晚,李存义随即领兵闯入银衣卫衙门,银衣卫们只听张孝武的命令?他们立即拿出武器反抗。李存义知道无法劝服他们?便下令强攻,银衣卫留守的皆为老弱役卒和仆人杂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一夜的时间,银衣卫留守二百三十九人全部被杀?无一幸存。 与此同时,顾雍亲自督查吕柏亭、向端、施勇、石翀谋反一案?封查其家人家产,但随后他接到了宫里的命令?勒令顾雍将吕柏亭、向端、施勇、石翀四人举族诛杀!顾雍吃了一惊,他连忙返回宫内劝阻大德帝?大德帝听他说完之后?淡淡一笑说:“嗯?就这样吧,按照你的意思办,朕累了。” “陛下,四家人乃士族表率,陛下还是需要拉拢士族的。”顾雍说道,见皇帝疲倦,他连忙告退,并返回督查院。 然而一到督查院,顾雍便得知督查院已经按照皇帝的要求,将吕柏亭、向端、施勇、石翀四人的家人总计三百余人全部勒死。顾雍勃然大怒,质问督查院司丞戚屹问道:“你为何不听我命令,擅自处死他们?你可知这四人皆为世家,处死他们会引起士族的强烈不满,最终导致国体震荡!你该死,你该死,你要为他们的死负责,你要为帝国负责!混账东西,来人啊,将戚大人给我抓起来!” 戚屹苦着脸赔笑说:“中枢令大人,我怎么有胆子处死他们,是陛下,陛下的密旨要求。” 顾雍气得拿着密旨回到宫中质问大德帝,然而大德帝却以需要休息为借口避而不见,顾雍足足等了他一个时辰,大德帝才见他,随后见到了密旨,故作惊讶道:“这戚屹竟然敢矫诏,实在是罪不容赦,把他也下狱了吧。” 顾雍顿时明白过来,大德帝是要铲除一切张孝武的痕迹,可这戚屹却是张党老臣,大德帝连他也要牺牲,当真是心狠手辣。他的心中产生一种挫败感,大德帝如何成为了这样的一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皇帝了呢?他连戚大人都能牺牲,他还能保住谁? 戚屹也大感冤枉,刚刚下令勒死四个家族的人,转过头自己这个领圣旨执行密令的人便成了阶下囚,还真是讽刺。 顾雍离开皇宫并找到了李存义,向他抱怨陛下密令诛杀四家一事,却从李存义的口中得知,他的弟弟李存元已经带兵包围了河间侯府,并将张孝武的家人请进了太医院。 “什么?”顾雍头皮发麻,大怒道:“李存元疯了吗?他怎么敢对张孝武的家人下手?皇上是要逼反张孝武吗?他疯了,你也疯了吗?你弟弟也疯了吗?” 李存义道:“顾大人你误会了,皇上让存元不得伤害张家一根头发,而且让他们在太医院好生休息罢了——软禁而已。” 顾雍依旧余怒未消,愤恨道:“他以为自己是谁?他以为他一个人能抵得过千军万马?他以为自己能驱赶走犬夷?完了,完了,完了!帝国要完了!” 李存义道:“不会,陛下早有考虑。” “他考虑什么了?考虑杀人吗?”顾雍恼怒道,“他考虑过了,怎么还会绕开我的命令,直接下令诛杀吕、向、施、石四家?”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存元来到河间侯府。虽然兵围河间侯府,可没有一个人敢亮出兵刃,甚至河间侯府的下人们比士兵还要傲然。没有人敢闯入河间侯府,他们都知道张孝武是什么样的人,更知道他们自己不过是这场风云际会里的小小一粒草籽,于是众人纷纷望向李存元。 李存元叹了口气,苦笑上前道:“河间侯家人,请随我前往皇城,其余人留在府内,若非皇命不得外出。河间侯府内诸位,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吩咐打点,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不要让我为难。” 第六百二十四章?河间侯府的女人 河间侯府内,一众仆人站在二夫人袁婉秋、三夫人云烟、女管事芒种三人面前,芒种知道二夫人性子软弱,三夫人出身低微,便代表她们对众人说:“今日吾等被请入宫不知是福是祸,可无论福祸大家一定要坚信,但只要侯爷还在,我们便不会有事。另外,府内的一切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侯爷的亲人只有两位夫人,别无他人,大家记住了。” “记住了。”众人心知肚明,芒种姑娘是在说商婉儿,虽然商婉儿这一年几乎都住在皇宫之中陪着轩辕成化,府内下人也很少见到,但府内的人都知道老爷有个义妹。 芒种向二位夫人点点头,二人终于放下心来,张孝武原本便是孤儿,亲近之人只有两位夫人和干妹妹商婉儿。云烟提醒所有人都不要提起,而由于张孝武平日对仆人极好,大家心知肚明,仆人们酷虎发誓绝对恪守秘密,不会泄露任何关于商婉儿一事。 袁婉秋又让人将家财分给众人,叮嘱说一旦他们遭遇不幸,府内下人可自行散去,这些钱便是遣散金,大家也不必绑在这颗大树上等死。众仆人不愿散去,纷纷表示留在府中等着侯爷归来,芒种说你们留在府中只怕将来侯府遭难你们会受到连累,但仆人们却表示愿意与侯爷与侯府共存亡,二位夫人顿时感动得哭了起来。 最后,袁婉秋说:“诸位,老爷常说,尔等也是爹娘生养,四肢健全五官具在与贵族皇族也别无二样,便是你们离开府中,他也不希望大家日后作践了自己。你们日后好生过活?河间侯府出去的人?日后腰板挺直了,别堕了侯爷的名声。” “是。” 袁婉秋又让芒种留在府内?云烟也说道:“是啊妹妹?你不用陪我们,你还没嫁人成亲呢?用不着陪我们入宫领死。” 芒种却摇头道:“我随你们入宫服侍你们左右,你们身边不能缺了一个使唤的人。” 婉秋道:“老爷一直把你当做妹子一样看待?哪有把你当做使唤的人?无论你如何说他,他都是微微一笑,你怎能将自己看作下人。” 芒种笑中带泪道:“我又怎能不知,我与将军认识六年有余?岂有不知他待我如亲人一般。正因如此?我才必须陪着你们,陪着二位嫂子。” 三人哭做一团,遂离开侯府,见到李存元站在门口,芒种盯着他忽然说道:“李军候别来无恙。” 李存元早就不记得芒种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芒种早就从当初瘦瘦小小的丫鬟长成了一个胖丫头?他完全没有印象,但是能够叫得出他李军候的人?必定是昔日老人。他疑惑道:“你是?” “昔日李军候在程将军账下时,我家老爷与将军多有交往?你二人也惺惺相惜引为挚友?老爷常说?李军候与长兄乃人中龙凤,当披甲执锐引领大军驱逐犬夷闯下不世功勋的。”芒种提醒道,遂又笑说:“希望李军候万勿忘记昔日与我家老爷诉说的理想。” 李存元顿时满脸羞红,他忽然记起来,这丫鬟便是当初自己与张孝武一起饮酒聊天时候服侍左右的侍女,只是没想到她如今还在河间侯府。他点点头,说:“你只是府内下人,不必与二位夫人同去。” 芒种却道:“我乃河间侯相认的义妹,又是河间侯府的管事,二位夫人入宫,我又岂能不陪伴左右?” 李存元靠近了她,低声说:“去了,九死一生。” 芒种浑然不觉道:“河间侯的义妹,岂能贪生怕死。” 李存元内心佩服,随后让人将轿子抬过来,领着三人入了皇城来到太医院。太医院司丞董贞早早地位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不曾少了温暖,也不曾少了吃喝。太医院上下都知道他们是河间侯张孝武的家人,又岂敢亏待,虽然她们被软禁,却也没有受到任何委屈,只是太医院的人禁止她们与人接触。 在大德帝诛杀吕、向、施、石四家之后,又下令诛拿苏家,即便是苏钰的父亲与大哥与他早就心生龌龊分道扬镳,也被大德帝下令抓了。苏钰大哥苏镜为了活命,特地举报二弟苏钰贪赃枉法勾结河间侯试图谋反,还亲自带人来到苏钰家中。 苏镜看到了苏钰的家中,细数了一下竟然发现苏钰的两个儿子不在这里,正要揭发,却看到弟妹赤红双眼瞪着他,顿时一阵心虚不再多言了。他在苏钰家中找到了苏钰这么多年来与张孝武的通信。 苏钰信中自然说了不少当年他在白虎军中的事,但大多数说的都是战况和民生,昔日苏钰在白虎军中任行军录事的时候,便替张孝武打听江南一切。 两人的通信立即被送到大德帝桌前,大德帝看了几篇之后,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好啊,当年他在做银衣卫的时候,便惦记着江南战事,野心不小,野心不小,这苏钰家人,必杀之……” “陛下不可。”顾雍及时站出来反对道,“苏钰已死,苏家人不知情,尚不致死。” “除了苏镜,其余人全处死。”大德帝不容反驳道。 朝廷众大臣人心惶惶,生怕大德帝追究他们曾经投靠过张孝武一事。但好在此时顾雍无论如何也据理力争,李存义也鼎力支持,两人的力量足以让大德帝忌惮,便停止了报复计划。 百官得以安心,随后大德帝要求百官准备大德四年的新春佳节,要让龙都城欢快起来,百官只好百般讨好,遂了大德帝的心愿,各自准备去了。其实除了年底是发生的两件大事,一是白虎军兵逼龙都,二是犬夷攻破两狼关,整个大德三年来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朝廷收入并没有随着免除农税而减少,称得上是中兴之态了,百姓也愿意在年底的时候乐呵乐呵。 只是如今犬夷破关而南下,天下震惊,龙都城内子弟又五户抽一丁北上驱逐犬夷,又有多少人能高兴起来。无奈大德帝要求庆祝新春,于是百姓们不得不故作欢乐,内心依旧焦急地等待着前线消息,期待着自己家的儿郎能够平安归来。 第六百二十五章?暗疾 为了恢复龙都城和天下秩序,顾雍禅精竭虑恢复朝廷建设,并向大德帝建议继续推行张孝武太学院的建设,张孝武已经招募了大量秀才为国所用,如果此时取缔学院,亦有可能引起学子们的不满。 大德帝考虑之后立即准许,但要求所有学院的太学生必须拜见皇帝,尊皇帝为老师,否则不予授课。他也许对其他事有些过度谨慎,但对于教育和读书人却非常用心,还亲自召见了科举前三百人并勉励他们为国学习,让这三百举人激动地痛哭流泪,很是收买了一波人心。 因顾雍与李存义多次阻拦自己,这让大德帝非常不舒服,但好在大德帝也是拥有大智慧的人,他只是被复仇的心懵逼了眼睛,被位置的危险吓坏了脑子,但隐忍的心性却更加强大,他表面笑呵呵地接纳意见,背地里却找到魏远,让魏远多注意此二人。 魏远点头,随后又道:“陛下,有一人想要见陛下一面。” “谁?” “崔卫。” 大德帝心中一惊,昔日太子轩辕子循率领青龙军远征塞北,便是因为崔卫受自己暗中贿赂,在军中挑起事端,他本以为崔卫死在了乱军之中,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他怎么能活着? 当年,崔卫与顾雍在太子面前争宠,顾雍是能臣,且是轩辕子循的舅舅,还是他的老师,而崔卫是佞臣,只能哄轩辕子循开心,所以轩辕子循自然知道谁轻谁重。崔卫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轩辕子循的玩具而已,随即心生报复?暗中向五皇子轩辕子孝写信投靠。五皇子立即重金收买?崔卫于是暗中将轩辕子循的一些消息以高价卖给五皇子。 在太子率领青龙军北上之初,轩辕子循听从顾雍与李存义的建议?在战场上屡屡获胜?但随后随着乌桓人等国家参战,双方对峙与鸦金粮仓?轩辕子循因为不能长期忍受草原上单调的生活,便开始启用崔卫。崔卫也趁机对李存义落井下石?而李存义脾气耿直?见太子日夜笙箫留恋女色,甚至做出抱着妓女阅兵之丑态,顿时与太子大吵一架,在崔卫的谗言之下?轩辕子循免去了李存义副帅一职?最终导致李存义被贬,而青龙军遭到犬夷联军偷袭大败。 大德帝稳定了一下情绪,皮笑肉不笑地问:“魏爱卿,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人的?” 魏远道:“张相告老还乡之前,将此人托付与我?说此人帮助陛下甚多,若无此人?陛下绝无称帝希望。” 大德帝拍案而起正待反驳,但想到了什么?随后才冷哼一声道:“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不该说的?不要说。” 魏远笑道:“是的?陛下。” 等魏远离开,大德帝内心焦躁不已,他来回踱步,猜测这魏远到底知道多少。崔卫害得青龙军大败,又陷害了李存义,所以现在他的出现必定会引起李存义的怀疑,如今他多仰仗李存义和顾雍,若是崔卫被发现,他们一定会发现自己陷害轩辕子循一事。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但随后他忽然想到,为什么魏远会告诉他这件事,而且为什么魏远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件事,难道说魏远心存不轨? 宫外的苟德禄见茶水凉了,便要暖茶与他,被大德帝一把甩到地上。苟德禄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瑟瑟发抖,大德帝镇定了一会儿,让人从新奉茶过来。 苟德禄哪敢再入殿奉茶,忙让一个长得还算是标致的小宫女奉茶,小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大德帝已经气消了,又见小宫女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到了当年与唐贵妃刚刚成亲的那一夜,那时候的他们也是如此,唐贵妃甚至还哭了起来,说晚上没有阿娘陪睡害怕。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柔声问道:“对了,你这小丫头叫什么?” “奴家司空映雪。”小宫女回答道。 大德帝问道:“你是谁家的?” 司空映雪忙回答:“奴家是幽州抚宁府皮县县令司空长安的女儿。” 大德帝道:“你是庶出吧,嫡出女儿断然不会送到宫中。” 司空映雪点点头。 大德帝又问:“你入宫多久了?” 司空映雪道:“奴家是大德元年被选入宫中的,已经三年了。” “你十岁就入宫了?” “嗯。” “宫内生活如何?” 司空映雪说:“奴家年纪小,大家都让着奴家。” “你怎么这么瘦?” “奴家吃不胖的。” 大德帝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感受着她的娇小和稚嫩,内心中一种别样的快感顿时升起,他说道:“朕已经两年没有碰过女人了,你很幸运。”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却又知道什么,忙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大德帝心中欢喜,拉着她来到卧榻之处。 只几个呼吸间,大德帝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能人道了。他内心惊恐万分,如果自己不能人道了,自己和太监有什么区别,和那苟德禄有哪些不同? 反倒是小宫女司空映雪毫不知情,她毕竟年幼不谙男女世事,还以为自己被脱了衣服被摸了个全身,便是男女之事,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大德帝来到门口拍拍手,苟德禄忙走上前来,大德帝道:“里面的小宫女。” 苟德禄笑道:“老奴知道了,陛下准备赏赐她什么?”这可是这两年大德帝唯一碰的女人,虽然年纪太过幼小,但也总归是女人不是。 大德帝阴鸷道:“处死。” “处——死?”苟德禄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刚刚小宫女服侍得没让陛下满意吗?可即便如此,也不止于杀了她啊,皇上这是怎么了?他心中不敢猜测,可却又忍不住乱想。 大德帝厉声问道:“你可有疑问吗?” “没有。”苟德禄吞了一口口水连忙跪在地上回答道。 “嗯,你知道就好,摆驾,去太医院。”大德帝道,随后画蛇添足地补充一句:“去看看河间侯的家人。” 第六百二十六章?处决 处决小宫女司空映雪,是因为大德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知道自己不能人道一事,即便是这十三岁的小宫女不谙世事,可其他人却懂得。若是她嘴不严密向别人泄露了半点自己的疾病,只怕日后宫女所有人都会知道自己的暗疾。他不能让这种风险出现,所以她必须死,算是她倒霉。 大德帝担忧不已,他因为落水而受惊以来,一直在吃药养病,因此也没有再碰过女人。虽然宫内宫女众多,但因为他从小便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也并没有在意这两年中自己对女人不产生兴趣一事。他起初只是简单的认为自己专心于政事,年过三旬后不再热衷男女之事,可万万没想到今日自己不举了。 大德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不热衷男女之事,并不代表他愿意接受自己成为天阉。他忽然想到自己年少时派人给前太子轩辕子循下毒,导致他天阉不能人道一事,难道这是报应?他又开始怀疑自己被下毒,可谁给自己下毒呢?想来想去,唯一能够给自己下毒的人,便是张孝武——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张孝武要如此厚待轩辕成化,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能人道了。 大德帝忽然又想到,张孝武原本便是青龙军兵卒,是轩辕子循的手下,后来轩辕子循被囚禁在木城,他一定是得到了轩辕子循的吩咐,甚至他是在为轩辕子循报仇雪恨的。想到这里,大德帝仿佛全都明白过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张孝武的过错。 “快!太医院,去太医院!”大德帝喊道。 苟德禄望着陛下远走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这走进寝宫,见司空映雪正在高兴地摇晃着脑袋。司空映雪见苟德禄来了,连忙跪在地上感谢道:“禄公公,多谢你,我一定让我阿爷给你许多钱。” 苟德禄道:“陛下宠幸你,是你的运气,陛下临行的时候吩咐我一件事。” “禄公公,是什么事?” 苟德禄眼睛一转,说道:“陛下说,让我不要记载刚发生一事?但我身为陛下身边的内事史官?却必须记载陛下一言一行,否则?怎能给你名分?怎能让你做嫔妃?要知道,想要做皇帝嫔妃的人太多了?我需要帮助你。”司空映雪猛点头,但想到其他宫女也日夜挖空心思地想着做嫔妃?便担忧起来。 苟德禄笑着问道:“刚刚?都发生什么了?” 司空映雪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说给了他听,苟德禄顿时明白过来,他笑了起来,难怪陛下要他杀人灭口?原来陛下身有如此暗疾。想了想?苟德禄才说:“你的话我不信,你转过身去,我看看你的头发。”司空映雪不明所以,但作为一个小女孩,他还是很听话地转过身去。 “嘎巴!” 苟德禄折断了司空映雪的脖颈?她甚至连反应都没有,便就此死去。苟德禄嫌弃地甩了甩手?叹气道:“该是你倒霉,这都是你的命?孩子,下辈子投胎做个正室的孩子?别做庶女。庶女不是人?不配活着?你不用谢我帮你过奈何桥了。” 大德帝到太医院见了董太医之后却又不好开口说自己为何而来,只说自己身体并未康复,让董太医好好看看病。 董太医连忙为大德帝诊脉看病,随后说:“陛下,你最近肝火旺盛,阴阳失和,你需要服药调和一下,老臣这里有几服药,可助陛下温肝降火。” 大德帝道:“你的意思是,朕脾气太大了吗?” 董太医忙道:“臣不敢,臣不敢。” 大德帝皱眉道:“董太医,你不必如此,朕杀他们是立威,而不是杀人狂。要知道,张孝武担任中枢令这一年中,百官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他们臣服于张孝武,却忘记了自己臣子的身份。朕杀他们五家,不过是为了震慑百官,让他们不要骑墙观望罢了。” 董太医低声劝诫道:“陛下,河间侯领军在外,您操之过急了。” 大德帝心中大怒,但脸上却露出笑容来,说道:“朕不得不如此而已啊,若是他领军归来,朕又该如何执掌大权呢?你告诉我,以他的威望,一旦有人簇拥他代朕称帝,百官中又有几人能够支持于朕?所以,朕不得不如此,不得不为之啊。”董太医苦笑起来,大德帝随后吩咐道:“带我去见河间侯的家人。” “河间侯家里只有三人。” 大德帝道:“河间侯前呼后拥,竟然只有三个家人?这一年来,他居然只纳了一个小妾?” 董太医道:“那小妾是户部员外郎牧东侯林枫送与他的青楼歌姬。” 大德帝自然知道,他这一年来虽然假装痴傻,可早就将张孝武的一切掌握在手中,这会儿不过是在试探董太医罢了。 袁婉秋、云烟和芒种鞠坐在下,大德帝高坐于上,太医院等官吏站在一旁,众人不知该作何表情,是审问,还是询问。大德帝也是第一次见到张孝武的家人,正中间一位秀丽端庄的少女应该就是二夫人,前银衣卫统领袁琪之女,左侧应该就是牧东侯为了拍马屁送给张孝武的青楼歌姬三夫人云烟,右侧的胖姑娘应该就是张孝武的义妹了,这小胖姑娘美貌立着应该是三人中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民妇参加陛下。”三人道。 大德帝道:“平身吧,你们是张令公的家人,张令公于朕有救命之恩,又是朕的兄弟,想当初我二人鏖战于摘星台上。”他感慨万千,看着外面飘起的雪花,回忆道:“去年也是这个时节爸爸吧,不对,比今天冷,非常冷,冷得刺骨,冷得渗人。当时朕还在宫中批阅奏折,看着各地群臣对朕歌功颂德,心情愉悦得很。朕还在畅想着削减士族的势力,继而巩固国库和户部。这些士族对朕不满,朕可以理解,毕竟朕一直在主张削弱士族的力量,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联合老九他们谋朕的反,谋朕的江山。这江山是朕的,是真从懂事以来就一直在守护的江山。任何人都不能,都不可以分享朕的江山社稷,任何人都不可以。” 众人看着大德帝扭曲的脸,心里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害怕,纷纷低下头去,三女色若有所思。 第六百二十七章?交出兵权 见众人纷纷露出害怕的神色,大德帝内心一阵满足,他就喜欢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戏足了,大德帝微微一笑,他一拍脑袋,仿佛略带遗憾地说道:“朕的也年纪大了,什么事情都愿意回忆。可能是睡的太久了,特别喜欢说话,让你们听得絮絮叨叨,朕这絮絮叨叨的让人烦。不过朕经常记得那一战,朕和张孝武在摘星台上,杀退敌人千军万马。哈哈哈,快哉,快哉啊。” 众人不知如何应答,但摘星台一战,的确是宫中的大变故,去年的一场大火,迄今为止后宫只修复了五分之一的宫殿。 大德帝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众人:“若非张孝武,今天坐在皇位上的人,应该是朕的九弟。所以,朕其实应该感谢张孝武,张令公。说到张令公,这个令公的官职,中枢令,哈哈哈哈,妙啊,妙啊!朕从未想过他会有设置中枢府的天才想法,朕不禁拍案叫绝。这中枢府一设,你们说,其实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根本无关紧要。”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低下头去。 袁婉秋内心一震,她向云烟使了个眼色,云烟却没太明白,只是害怕的瑟瑟发抖,说到底云烟出身太过低贱,遇到这种场面自然会害怕。反倒是芒种眼睛有光,似乎听懂了,但紧紧地握着小拳头,似乎很是不满。袁婉秋扯了扯芒种的衣襟,示意她不要顶嘴,上座的是皇帝不是老爷?老爷可以纵容她?但皇帝绝不会。 大德帝没有注意到三女子的表情,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帝国有千万子民?每天便会有千百件大小事?若是每天发生十件棘手的事,也足够朝廷忙活的。自朕称帝以来?一直在忙于朝政,忙出处置政事?却从未想过其实处置朝政也可以这般方法。中枢府?中枢府,有了中枢府处理朝政,绝对好过皇帝一个人做出决定——不过,现在朕醒了过来?中枢府嘛……” 大德帝的话虽然没有说尽?但意思明显了,既然皇帝苏醒,就不需要中枢令了,更不需要中枢府这个机构了。 虽然三个女人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其中涵义,但当大德帝离开之后?她们也意识到,原来是老爷的权力太大?引起皇帝的不满了。 自古以来皇权相权之争便是天然矛盾,而圣汉朝设立左右丞相?便是为了化解这种争端,相权分散内斗?则有利于皇帝左右平衡。张孝武设立的中枢府则打破了这种平衡?集大权于一身?虽然能够因为权力集中而办成大事,却也因为权力集中而威胁到皇权。 “皇帝是怕咱家老爷了。”袁婉秋虽然性子柔弱,但生在官宦之家,反倒比其他人更懂官场里的事。 云烟担忧道:“你们说,皇上是不是用我们做人质,威胁咱家老爷?” 袁婉秋摇头说:“我们不可能做人质的,陛下是一国之君,若以我们这些小女人为人质,只怕失了格局。” 云烟急忙问道:“那皇上为什么要把我们请入宫内。” 袁婉秋想了想,猜测说:“应该是一种警告吧,也许是想让我们写信给他,劝他交出兵权。” 云烟天真地问道:“那是不是交出了兵权,我们河间侯府就没事了?” 袁婉秋淡淡地说道:“交出兵权,河间侯府上下不会有一个人活下来。” “啊?我们都会死吗?”云烟掩口惊呼道。 芒种说话了:“老爷不能交出兵权!老爷最大仪仗就是兵权,没有兵权的将军,就不是将军,是任人宰割的杂役。你们知道程褚程将军吗?他还是士族,他还做过第六团的统领将军,我原来是程将军家的丫鬟,后来程将军战败被夺走了兵权,成了普通人。前些日子我听说,那程将军惹到了龙都城的一个地痞头子,竟然被人家地痞头子带人闹到家里去,赔礼道歉不说,还花了不少银子呢。他堂堂一个将军,没了兵权却连一个地痞头子都能欺负。咱们老爷没了兵权,那岂非任人欺负了?” 云烟道:“不会的呀,我们老爷可是河间侯呢。” 袁婉秋道:“士族都是靠联姻相互帮衬结成盟友,我河间侯府没有什么盟友亲家,所以咱家一旦出事,便是万劫不复。当年我阿爷也是银衣卫统领,袁家在龙都生活十年,可那又怎样呢?袁家出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主动帮忙。所以张家出事,也绝不会有人帮忙,反倒是落井下石的人绝不会少。” 云烟托腮凝视着烛火,心中思念道:“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恰在此时,大同府周围营帐林立,军士彼此救治,一些士兵围着篝火取暖,一些士兵则在嚎啕痛苦失去的袍泽兄弟。 “呜呜——呜呜——呜呜——” 收营的号角声响起,军士们开始整理东西,准备躲进帐篷里度过这漫漫长夜。 张孝武整顿收拢了军队,根据兀松的统计,此次两河岭之战,汉军含白虎军、朱雀军、青龙军以及各州守军总计阵亡加失踪兵卒,初步统计十四万人,而罗刹犬夷大军仅仅沉尸六万余人,但犬夷大军多骑兵,以至于他们受伤逃走并不计算在内,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受伤,即便逃走也活不多久。 汉军与犬夷损失比例超过二比一,是因为许多汉军士兵在决战时趁乱逃走,因此无法统计具体阵亡人数,甚至这几日还有一些士兵陆陆续续回营。 汉军身死者多为犬夷骑兵所伤,且后期因强征珲州轻壮加入白虎军,以及各州乡军增援而来,导致汉军军队数量虽然增加,但兵源良莠不齐致使作战时不听号令,折损严重。 当然,这其中白虎军损失惨重,八万白虎军最终只有不到两万幸存,近六万人战死,笃山伯手下十八虎也只有六虎存活。 “汉军之短,在于骑兵少,吾等估算,此次敌人至少逃走八万骑兵,而我们也不过收拢了十四万人,敌我对比依旧平衡,且敌人骑兵众多,未来战况尚未确定。”兀松分析道,“而今犬夷大军逃到了代州城,我等攻打代州城需要得到白虎军的支援。只是如今白虎军几乎被打残了,笃山伯也阵亡,白虎军能否愿意支持我们,尚未可知。” “为什么要攻打代州城?”张孝武邪邪一笑,“我们直接攻打两狼关,把口袋扎紧了,我要把犬夷全都吃掉。” 第六百二十八章?祖公茂归队 张孝武随后下令衡阳侯刘毅,既朱雀军团统帅,率领全部伤员立即返回龙都进行救治,同时由刘毅担任后路军统帅,负责护送前线粮草。老将军刘毅并不是一个适合冲杀的将军,他步步谨慎,倒是一个适合押送粮草的军官。 随后,张孝武找到欧阳宏,询问白虎军能否继续作战,他需要白虎军的老兵带着这群新兵,并承诺接下来是三日所有援军优先补充白虎军。欧阳宏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继承义父的遗志,不管国内如何敌对,剿灭外敌为先。 张孝武自然信守承诺,从各地强征而来的役夫被冲入了白虎军中,只用了三天,便补充了六千人,白虎军兵力恢复到了三万人,算是重新搭起了架子。至于战斗力,自然无法恢复到从前,但总算是没有让笃山伯的心血白流。 军队修整几日之后,各地援军不断抵达,十二月十八,祖公茂忽然率领朱雀军十八团从岳州赶来。张孝武大喜,祖公茂解释说,由于自己曾经是他的部下,因此笃山伯将自己留在了前线继续监视伪吴国。而白虎军离开江南之后,伪吴军多次反击,被祖公茂率队击败,但由于朝廷留在江南的军队仅有两万人,且多为江南各地乡军,因此他们也没有能力反击。当祖公茂得到灭夷檄文之后,立即率领所部六千余人从江南一路赶来。 “你们走了,江南怎么办?”张孝武问道。 祖公茂大笑:“白虎军一走,伪吴却内战起来,他们分裂成了两个伪国,一个还是伪吴,一个却是伪周。这伪吴依旧是王德跃做贼首,不过伪周的首领却是一个女人,是天火教老教主的女儿,也是王德跃的前妻。” 众将纷纷好奇,围了过来,祖公茂解释说:“这王德跃是靠着老教主这个老丈人才坐上新的教主之位的,他当了天火教教主之后便称帝建国。只可惜这人好色如命,一边打仗一边娶老婆,仗没打的怎么样?老婆倒是娶了一百多个?直把他发妻给气跑了。你们知道为什么白虎军下江南之后势如破竹了吧,并非白虎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是伪吴军自己内部分裂了?一些天火教的老伙计跟着老教主的女儿离开伪吴,导致伪吴军队实力大损。” 张孝武恍然道:“所以其实天火教众内心里支持的?只是他这个教主身份,而非王德跃本人?天火教众一旦不再把他当做教主?或者他想要摆脱宗教身份而树立皇族身份?势必会与原来的教众发生冲突?”他忽然想到了明教的朱元璋,在得了天下之后大肆屠杀明教教徒——当然,这是金庸小说情节,却不知历史故事是真是假。 祖公茂笑道:“其实天火教也讲究传承?许多护法和天王都是世袭的?他一介书生半路出家加入天火教,却成了教主,原本便被许多天火教众反对。而今他见白虎军离开,自觉得不需要天火教的帮助了,便休了老教主的女儿?另立他人为皇后。此举顿时引起了天火教的反对,于是他们在岳州建立了周国?尊老教主女儿为女皇,专门与伪吴作对。所以现在江南叛军不需要我们去动手?他们自己就先打个你死我活。大人,等我们消灭了犬夷?再回头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众人大笑不已?万没想到困扰圣汉朝廷多年的江南叛乱,竟然以这种方式得以解决,原来解决敌人的最好办法,便是瓦解敌人。甚至不需要他们瓦解敌人,敌人自己内部先斗了起来。不过其实想来,不管是伪吴还是朝廷,都是自己人先内斗,再与外部敌人争斗。 祖公茂归来之后,张孝武对其委以重任,他下令祖公茂带领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立即向两狼关进发,而他率领其余大军向代州城逼近,引为佯攻。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目的便是要将罗刹人锁死在中原大地上。 十二月二十日,大军出发,无论军士中有多少人是不心甘不情愿征战,但是在面对异族侵略的时候,圣汉人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们必须全力以赴迎战异族。圣汉帝国中原大地多年来没有遭到异族侵袭,导致很多地方对异族非常蔑视,也因此准备不足。代州与珲州被接连攻克,便是因为守军误以为小小犬夷不足为惧,这才吃了大亏。 不过经此一战,各地义军纷纷响应朝廷号召,对犬夷接二连三地袭击,而朝廷大军也宛如滔滔洪水涌向代州城。 十二月二十二日,张孝武携青龙军、白虎军、各地守军、义军总计十二万人以雁子型向代州城兵逼而来。罗刹人随即抢掠代州府四十万百姓于城中,杀人取肉,坚守代州城。如此残忍的行径自然引起更多义军愤怒,甚至于罗刹人的野蛮传遍了大江南北,连那伪吴与伪周都听闻。 金衣卫苦心积虑地阻止消息传到张孝武耳中,可消息还是传到了张孝武的耳中,大德帝杀了苏钰,杀了吕柏亭,杀了石翀,杀了施勇,杀了向端。 当张孝武得知大德帝苏醒之后还非常开心,可是当他得知大德帝以雷霆万钧的手段铲除了中枢府后,他终于明白过来,大德帝已经不是那个将他当做心腹,将他当做兄弟的大德帝了,甚至于大德帝的行事风格骤变。从前的大德帝善良温和,甚至不会采用灭门屠杀的方式铲除对手,可现在呢,苏、吕、石、施、向等家族被屠杀殆尽。石翀是一把理财的好手,而施勇一直在积极筹措粮草军饷,吕柏亭处理各地奏折政事,向端更是主持八部,苏钰刚刚完全控制龙都,万没想到他们被杀了。 “消息准确?” “千真万确。”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已经成了商人的昔日袍泽赵锁,赵锁除了做商人,便是给张孝武搜集各种情报。 “银衣卫呢?” 赵锁不敢回答。 张孝武怒吼道:“银衣卫留守的人呢?” “因反对李存义接管,银衣卫奋起反抗,全员阵亡。”赵锁唉声道。 第六百二十九章?逼不得已 张孝武一时之间病倒了,准确的说,他是气倒了。大军暂时停止前进,全军进入代州之后修整一日。诸将围坐在主帅帷帐内,大家义愤填膺摩拳擦掌,甚至有些人已经安耐不住愤怒,胡立叫嚷道:“大帅,反了吧!” “对,反了!反了他娘的!”倪尔春喊道。 “皇帝这是要准备对咱们动手啊。”荀布气道。 胡立说:“所以么,咱们掌握兵权,反了他也不敢说什么。” “反什么反!异族入侵,代州城马上就在眼前!”张孝武怒道,“杀了犬夷再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张孝武抑制住心中的悲愤和背叛挫折感,长吁一口气道:“后方粮草是否有问题?” “没有异常。”兀松道,“后方粮草源源不断,朝廷并没有断供,而且还送上美酒佳肴。皇上似乎在说,他做好他的,我们做好我们的任务。” 张孝武点点头,挥手让大家下去,他躺在床榻之上,看着帐篷顶被风吹得上下乱动。此时兀松走了进来,张孝武斜眼看到是他,苦笑一声,兀松坐在床边叹了口气说:“大德帝苏醒之后的一系列举动,好像早有预谋一样,这不是他的风格,所以我担心大德帝被人控制。” 张孝武道:“不管他是否被人控制,但十几万大军已经进入代州,所有人都是冲着消灭入侵异族的口号而来,此时我们但凡不这么做,便会激起军愤,导致乱营。” 兀松道:“大德帝好算计,此时我们就是坐在奔跑的马车上,不想前行也得向前行,明知前方危险,明知是死局,也要跳进去——否则我们就是民族罪人。” 张孝武道:“我只想知道,是谁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的。” 兀松道:“即便你知道了是谁,又有何用?保存实力才最重要,只要我们大军在手?他便奈何不了我们。” 张孝武忽然问道:“如果消灭异族?我们带军回朝,他能放心?” 兀松惊讶道:“莫非你有意——” “不!”张孝武摇头道?“除非有人逼我?否则我绝无此意。” 兀松仔细斟酌之后才说:“只怕很难,轩辕皇族统治中原三百余年?又岂能随意被外姓人扳倒?” “你觉得我等的后路是什么?”张孝武问,“我只担心?他容不下我们。” 兀松道:“他如今种种?已然表明不容于我们,我等最后的任务便是消灭异族。只是消灭异族之后,若是我等全无防身之物,只怕那五大家族的下场便是我等的下场。”他凝思苦想后道:“若大人你听我的话?控制幽州、青州、代州、徐州和扬州?表面上将兵力分散,实则抓住了五个州地盘。日后大人想做什么都行,想保住轩辕家的江山,自然是可以继续保江山,想要另有它意?五地大军必定会听君号令。” 张孝武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兀松是在告诉他?这个朝廷,可以继续效忠?但若是他想不效忠,大家便扛着脑袋跟他干。 “你的意思?还是大家的意思?”张孝武问。 “大家的意思。”兀松笑道。 张孝武叹了口气?说:“你们真这么想吗?” 兀松道:“大人?吾等儿郎早就不是昔日塞北的三千断后的死士营了。若是陛下想要不仁,我等便可以不义。我从前也是想过效忠帝国,可现在我看到的是什么,朝廷上下昏庸当道,想要做官必须士族出身,平民子弟只能做小民。一边是士族压榨整个国家,一边是皇族权力太大胡乱指挥。如果不是我们在拼死拼活抵御外敌,哪有他们什么事?大人,我想日后中原必定会乱,甚至衰败,不如你我早日作出打算才是。” 张孝武沉默许久,反问:“若我与陛下冲突,于国何益?” “于国无益。”兀松道,“甚至会导致千万百姓流离失所身死他乡。” “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反叛朝廷。” “但你要自保,你也要保护大家啊。” 张孝武长叹一口气,才道:“是啊,我要保护大家,陛下要我的脑袋可以,但是,我不能让你们陪我一起死。” 兀松道:“谁要你的脑袋,我们就要谁的脑袋。” 张孝武说:“我们的拳头分散了,青龙军要集中兵力,只有集中兵力才能干大事。” “喏。” “除非逼不得已。” 兀松微微一笑,点头告辞。诸将得了密令之后,张孝武迅速做出调整,他随即派遣白虎军向两狼关移动,与祖公茂与白虎军交换攻防。 张孝武给欧阳宏的理由是,白虎军伤亡惨重,再加上新兵众多,收服两狼关后可以多休息几日,不必着急加入战场。 “把我们派去两狼关,青龙军单独收服代州,什么意思?”欧阳宏纳闷道,“折腾来,折腾去——哦,原来如此。” 欧阳宏立即反应过来,了解道张孝武的意图,张孝武这是要把兵权牢牢抓在手中。几日之后,他又从白纸人的口中得知,顾雍与李存义重掌朝廷,顿时明白过来,张孝武这是在自保。大敌在前,后方平添大乱,欧阳宏心中一阵悲凉,他不明白大家这是怎么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所为之奋斗的帝国的信念是否正确。 “义父,帝国这是怎么了?”欧阳宏喃喃自语道。 白虎军与青龙军第一二三团交换任务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大德三年的大年三十,龙都城举城狂欢庆祝除夕夜,也庆祝两河岭大捷,并将此功劳全部归功于病陨于两河岭的兵马大元帅笃山伯叶向东。 大德帝亲自为笃山伯举行了国葬,痛哭帝国不幸,并承诺立即迎娶叶向东的孙女天下第一才女叶婉莹作为皇后。但因守孝的传统,这场大婚又必须推迟三年之后再行举办。叶婉莹虽然不愿意嫁给大德帝,可迎娶她便意味着拉拢功勋,笼络天下百姓民心,所以这桩婚事也由不得叶婉莹的意见了。 为了安抚叶家,大德帝终于将叶家的侯爵晋升为了王爵,准笃山伯唯一的三子叶南生为三品笃山郡王,同时叶南生也将担任礼部尚书,叶家一时风头无两。 第六百三十章?收复代州城 大德三年十二月二十九,申林东率领的幽州军也及时赶到,且幽州军长期与海寇作战兵强马壮,申林东带领的六千幽州军赫然将青龙军提升了一个战斗水平。为了充分利用幽州军,张孝武委任申林东担任第二十五团统领将军,军队扩充到一万四千人,拨给了他八千新兵。 申林东立即要求自己做前锋直取代州城,张孝武大笑:“不急不急,明天就是除夕,初二再行军。” 申林东等诸将也笑了起来。 青龙军诸军一面整顿一面欢度除夕之夜,只可惜战场萧杀,无论如何也欢庆不起来。如何代州之后,百姓便非常稀疏了,虽然达不到千里无人烟,但大的村镇几乎没有人,只有一些躲在偏远地方或者山林里的村寨,百姓幸运地逃过了犬夷的掠夺。 大家纷纷猜疑犬夷掠夺人口的目的,他们应该知道尽管十几万人口作为人质,可汉军一定会消灭他们。反倒是张孝武忧心忡忡,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自然学习过五胡乱华的历史,知道历史上胡人将中原人当做两脚羊当做粮食,所以他担心这些被掠夺的百姓也成为犬夷的粮食。 大德四年正月初二,全军开拔,继续向代州府代州城行军。 正月初六,青龙军前锋部队第二十五团抵达代州城,罗刹人见汉军人少,立即派出军队作战。申林东首次与罗刹人交战,极其不习惯对面的战法,他佯装不敌连退十里,而后亲率骑兵反击,击杀五位敌将,二十五团大获全胜。 正月初七,第二十五团再次约战,但罗刹人闭门不出,申林东引兵攻城,遂被击退。 正月初十,青龙军大军抵达代州城下?青龙军十二万大军旌旗招展?各地援军义军近五万人,总计十七万人将代州城团团围住。张孝武随即派人劝降?但罗刹人杀了使者?并将数百百姓绑在城墙上,告诫如果他们敢攻打代州城?便杀了百姓陪葬。 张孝武愤怒不已,他悍然下令攻城?罗刹人随后杀了一千百姓?并与攻城汉军交战。与此同时,张孝武下令由曹礼负责挖掘地道,上百面军鼓隆隆作响,数万士兵佯攻?只为掩盖地道挖掘的声音。 正月十二?汉军继续攻城,城内百姓突然爆发起义,双方里应外合险些攻破城池,但罗刹人立即打开城门,放百姓冲击攻城汉军队伍。百姓只顾逃命?冲乱了汉军的阵型,导致汉军援军救援不及?攻上城头的军队孤立无援,随即被罗刹人消灭。 张孝武望着险些被攻克的代州城?气得扔了鞭子,但看到数万百姓痛哭流涕的场景?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此次百姓逃出者近五万人?皆为代州百姓,他又岂能不予管理。不过为了避免间隙混入其中,张孝武将这些百姓交给陈关西管理,而陈关西在百姓当众果然发现了近百犬夷间隙,这些人都是鞑塔人或者北夷人,因为都是黄种人容易混入,不过只要一说话便露馅了。 张孝武冷笑不已,让人将这些间隙吊死在阵前,以示警告。 正月十三日,汉军再次攻城,罗刹军坚守不出。 正月十五日,罗刹人借口汉人元宵佳节之际,派遣使者乞和。张孝武考虑之后回复道“允许犬夷撤回塞北。”随后,他下令放开一条出路,允许犬夷离开代州城,罗刹人随即又释放了五万百姓,表示愿意让他们回家过节。 当晚,十五的月亮正明之时,罗刹人忽然打开南门,五千鞑塔骑兵向青龙军主营袭杀而来。但却在半路陷入陷马坑中,折损惨重,张孝武经常偷袭敌营,因此无不日夜防备敌人偷袭。此次罗刹人吃了个大亏,他随即下令将这五千人犬夷斩杀殆尽。与此同时,一部分罗刹人却沿着北门连夜撤走,这其中便包括罗刹熊王伊万诺夫。 正月十六日,汉军再次攻城,犬夷坚守一日。 正月十七日,通往代州城的地道终于被挖通了,曹礼亲率五百死士营潜入城中。张孝武随即下令,祖公茂率军攻打东侧,申林东率军攻打西侧,胡立率军攻打北侧,金盛率军攻打南侧,四路大军同时猛攻。 代州城内犬夷守军以部分罗刹人作为监军,其余主力皆为乌桓人、乌兹人、北夷人、鞑塔人等仆从军,眼看汉军即将破城,仆从军随即发生反叛。他们斩杀了罗刹监军,挂白旗宣布向汉军投降,代州城终于被攻克。 张孝武随后下令申林东和祖公茂各自带领两万人追杀罗刹人,并接管了代州城。 代州城失陷了四个月后终于重新回到汉军手中,然而城内白骨遍地满目苍夷,侥幸活下来的百姓都成了行尸走肉。罗刹固守代州城时,果然将汉人百姓当做了粮食,四十万代州百姓被犬夷屠杀十万人,逃走十万人,饿死十万人,而被他们当做军粮吃掉近两万人,代州城收复之日,代州城内侥幸存活的数万汉人百姓几乎人人形如骷髅处于濒死状态。 见此情此景,张孝武勃然大怒,他先是下令在城内各地煮粥救活百姓,另一方面下令坑杀全部战俘。乌桓人、乌兹人、鞑塔人等各族战俘顿时大叫不已,说尔等应遵守约定,释放我们返回北方。 “返回北方?返回塞北?”张孝武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你们做梦!全部坑杀,统统坑杀!”随后,三万异族战俘被活埋在代州城下,哀嚎声和冲天的怨气引来了春雨和春雷。 张孝武望着那片平整的土地,不自觉地说:“我听说,人肉是最好的肥料,明年,种在上面的粮食一定会丰收的。” “可百姓在哪里呢?”兀松苦笑着问,“代州还有多少侥幸活下来的百姓呢?想要恢复代州,至少需要五十年啊。” 张孝武听罢,心中哀伤不已。阮清文来报,说白虎军攻占了两狼关,罗刹犬夷被困死在中原了,张孝武心情终于好了起来,而且在此时,有人带着一辆马车来了,说是张孝武的夫人。 张孝武惊疑,难道大德帝释放他的夫人是在向自己示好吗?当他走进马车掀开帘子之后,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车内赫然坐着的是顾家二位小姐,顾清兮和顾若兮。 她们怎么来了?张孝武的脑子一时之间有点发懵。 第六百三十一章?求你一件事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们?”顾若兮拖着车帘俏皮眨眨眼睛问道,“你可是我的老师,怎么就这么不想看到自己的学生?” 张孝武笑了起来,说:“二小姐,大小姐,多年未见,不知可好。” 顾若兮哆哆嗦嗦地说道:“不好,不好,车里冷得要死,怎么代州比龙都冷这么多呀。” 张孝武连忙让人将二位顾家小姐送到代州府城中去,代州地处北方,比中原的龙都冷得太多了,顾家小姐们没想到会这么冷,躲进屋内烤着炉火许久才恢复过来。张孝武又让人为其准备饭菜,二人吃好之后继续围在炉火旁边烤火,看来两人的确是冻坏了。 张孝武才询问她们怎么会突然来到代州,这里可是战场,而汉军才攻破代州两日,甚至街道上的尸首还没来得及收拾。两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顾若兮抢先说:“张大人,我求你一件事。”姐姐顾清兮脸上一红,看了看妹妹,低下头去。 “你说吧。” “你先答应我。” “不可能。” “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呢?” 张孝武道:“我就这么无情,就这么无义,就这么无理取闹。” 顾若兮气得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不过一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再看看自己的姐姐,只得低下头来和声细语地求道:“师傅,你就答应我这个要求吧?” “别,我可不是你的师傅,我充其量就是你认识的人。”张孝武指着桌子上的碗,义正言辞地说道:“二小姐,我和你是普通朋友关系,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的友情啊,就像是这碗水一样——寡淡。” 顾若兮忍住不笑,眯着眼睛说道:“人说水无定势,所以水可以清淡,也可以很浓烈,只要把水放在外面一会儿,它又会变成了冰。所以在代州城,我们的友情就得像冰一样坚硬。” 张孝武哈哈笑出声音,这才道:“你还当真是伶牙俐齿不减当年?二小姐你说吧?只要是不违反我的做事原则,一般小事我都会答应你。但你要是让我放过追杀罗刹犬夷?我可做不到。” 顾若兮紧忙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求你的这件事,倒也不是因为我自己啦?而是因为姐姐。” 顾清兮在一旁苦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脸上哀云密布。 张孝武这才仔细看着顾清兮的面容?虽然比不上顾若兮精致?但面容却更加大气一些,长得有点像是女儿国国王朱琳。 顾若兮忽然拦在姐姐面前,好像是免得张孝武多看几眼似的,说道:“其实前年的时候?陛下便将我二人赐婚给你?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个……我怎能不知道。”张孝武尴尬地笑道,“对了二小姐,我听说你们的父亲,顾军师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怎么回来的?”他这就是揣着聪明装糊涂了?当日是爱徒下令火烧五关山,想要将西域兵一举歼灭的?说起来他可是谋杀岳丈。然而顾雍以及他的手下骑兵狂奔出五关县,三千西域兵折损了一千人?但主力尚存,只是隐藏得更加隐蔽了。 顾若兮正要回答?被姐姐扯了扯衣襟?恍然道:“你别打断我的话?虽然陛下将我二人赐婚给你,可随后便发生了九皇子谋反一案,皇上也生了病昏迷不醒,这件事对不对?” “对。” “所以这桩婚事也是一拖再拖,是不是?” “是。” “而这桩婚事,你也没有与我们商量,是不是?” “是。”张孝武苦笑道,“我自担任中枢令来,忙于国事……” “可我怎么听说,你数月之前,整日心心念念想着莹姐姐呢?你别说你不认识莹姐姐,叶玉莹,笃山伯家的孙女,龙都第一才女。我听说呀,某人还乔装打扮,跟莹姐姐去什么参加诗会,啧啧啧……真是很忙呀。”顾若兮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吃醋的小女友一样。 张孝武吸了一口冷气,道:“你们怎么认识?” 顾若兮道:“自然认识啊,我们可是亲戚。” 张孝武心里一阵疑惑,她们如何是亲戚,顾若兮解释说她们的祖母是堂姐妹,所以她们也是亲戚。龙都士族中不少人是通过通婚彼此结交,其中士族中的世家更是如此。只是许多人虽然是亲戚,却也只是有瓜葛,交往却不深。 顾家姐妹因为数年前出了事,无人愿意结交,唯独笃山伯家的叶玉莹因为年龄相仿,并不介意她们的遭遇,多次拜访。顾家姐妹原本并不喜欢叶玉莹,毕竟一叶二顾三郡主,凭什么一叶要排在他们之前。然而此次顾家出事之后,叶玉莹反而频频安慰,与二位顾小姐成了莫逆之交。 当日叶玉莹在玉磨斋之时,顾家二位小姐也乔装进入,之时她们来的时间更早,坐在二楼角落中看着热闹,更是看到张孝武。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张孝武后来竟然与叶姑娘结识。原本顾二小姐并不在意这桩婚事,她对张孝武的印象只是她曾经在塞北一时心动的大男孩,后来这位大男孩成长为大英雄,再到当时成为了年纪轻轻执掌大权的中枢令——却也别样于男女之情。 只是她姐妹二人被皇帝赐婚,这张孝武将婚期一拖再拖也就罢了,哪想到他后来居然与叶姑娘成了好友,还迷恋上了她。叶小姐还私下与她们说起此事,顾二小姐心中这气顿时升了起来,所以今日见到张孝武才这般火大。 好在姐姐在一旁频频提醒,顾二小姐这才继续说:“我这次找你可不是为了跟你成亲,而是要跟你毁亲的,不对,是让你跟我姐姐毁亲。你不能娶我姐姐。” 张孝武点点头,道:“好的。” 顾若兮愕然一番之后顿时急了,问道:“什么叫做好的?” 张孝武道:“就是我同意毁亲。” 顾若兮愣神道:“你……” 张孝武反问道:“怎么?你不是求我吗?我答应了啊。” 顾若兮顿时掐着腰嗔怒道:“可你答应的太快了,显然没把我姐姐放在眼中,也没有给我一点点薄面。” 张孝武:“……” 第六百三十二章?毁亲的办法 顾若兮一拍额头,忽然道:“你既然答应毁亲了,可不能再反悔了。”张孝武点头说:“我好歹也是中枢令,怎么就能随便说话了,那你能告诉我缘由吗?”顾若兮道:“说给你也无妨,姐姐已经有心仪之人,若非皇上赐婚,他早就迎娶姐姐了。” 顾清兮脸色绯红起来,不知是被炉火映的,还是被妹妹说了心事而羞臊如此。 张孝武心中八卦之心升起,忙问道:“那人是谁?” 顾若兮得意道:“大家口中的龙都第一狂生,朱子涵。” 张孝武仔细回忆了一番,微微一笑道:“这人啊,心高气傲,是挺狂的。”昔日在玉磨斋,这朱子涵一首我自少年我自当真技惊四座,只是万没想到此人撬了自己的墙角。但想一想,虽然皇帝赐婚,可自己并没有与这顾大小姐有什么感情,甚至今天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更说不上背叛与否了。他忽然又想到,既然顾雍返回龙都,那么向二位女子提亲者应该不计其数,怎么皇帝还把她们送过来? “是陛下把你们送来的?” “自然是的,否则谁会把我们送到这么冷的地方。” “陛下临行之前可有什么交代?” “陛下没说什么。” 张孝武苦笑着叹了口气,大德帝没说什么,可是送她们来此却又说了很多,似乎是在告知自己,昔日他的承诺算数,自己也要谨守承诺。当初自己要保住轩辕家的江山,自然现在也要保住,只是皇帝却变了性子,不知是年龄的增长,还是因为经历的丰富。 顾清兮忽然说道:“张大人,我在此感谢与你。” 张孝武摆手道:“别客气,你又不是玩具物件,可以被送来送去,你是一个人?一个自由的有思想的人。只是此事乃皇帝赐婚?我贸然毁亲是弗了皇帝的面子,所以需要从长计议?不可鲁莽提出。否则于我?于顾家,于皇帝陛下?于朝廷,于百姓都无法交代。” 两女点头?皇帝赐婚而毁亲?若非正当理由,当真会引起纷乱和不必要的争论。 “顾军师没有反对?”张孝武又问。 顾若兮道:“阿爷并无反对,只是叮嘱我二人,北方寒冷?说御赐婚姻无法改变?但让我二人奉劝与你一句话。” “什么话?” “天下人都知道轩辕家。” 张孝武皱紧了眉头,随后点头微笑,告辞离开。 顾军师看得透彻,虽然轩辕家不怎么样,可是天下百姓依旧心系轩辕家?觉得这江山就该是轩辕家的。轩辕家的历代皇帝虽然经常会做错选择,但每一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也极少出现如明朝一样的不务正业的皇帝。可就因为轩辕家的皇帝太敬业了,每一个皇帝都想着成为伟大皇帝?这才导致国家日益亏空,士族财权逐渐凌驾官府权力之上。近一百年?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而每当皇帝想要对士族遏制的时候?总会因各种理由而失败。 除去士族对国家的影响,官僚系统的不规范也导致百姓生活艰难,圣汉官场虽然有科举考试,可私下依旧是举荐制,即直系任命心腹,高一级不得干涉自己下级的人事任命。这种情况在军队之中更加普遍,所有军候都是将军的心腹,所有校尉都是军候的心腹,所有都尉都是校尉的心腹。继而造成了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党派争斗不断出现严重内斗。 若非此次犬夷攻克两狼关,只怕各地还在内斗,甚至张孝武与笃山伯也在内斗。 “唉……” 张孝武只觉得心累得很,他本就是一介凡人,于党派争斗于朝争来说并不乐于参与,可真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德帝送顾家二姐妹来代州前线,顾雍默许,也许就代表着他们对自己的要求,让自己只做一个一心为国的将军即可,就像笃山伯一样。可是他心里明白需要暗暗提防大德帝翻脸无情,所以兀松的计划还需要执行,将他的势力秘密分布在北方各地。 随后,张孝武继续整顿军队,包括将官和兵力,大肆提拔鬼卫出身的军官,但同时也注意吸纳其他地方出身的优秀将领,例如胡立在雪卫中便发掘了几位益州出身的出色都尉,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出身平民。张孝武也意识到平民出身的官佐更加倾向于效忠自己,他们本出身低贱,能够搏一个前程便搏一个前程,毫无顾忌。士族出身的官佐则观望不决,也许因为家族原因,他们不敢轻易做出决定,更不敢一条道走到黑。 傍晚时分,顾若兮又来找他了,张孝武笑问是不是这里不如龙都舒服,顾若兮摇头说那朱子涵来了。 “情敌”到来倒是让张孝武颇感兴趣,但军务繁忙,他没空去看那个狂生,更何况是拐走他未婚妻的男人。顾若兮好奇问他为何如此不在意,张孝武苦笑道:“我不是整日围绕女人转圈的少年郎,在你心中家姐重于一切,可在我心中诛杀犬夷,恢复中原大地才是第一位。” 顾若兮露出崇拜的眼神,随后脸色绯红问道:“那你赶走了犬夷之后……你何时娶我?” 张孝武看到顾若兮小女儿般的羞涩期待,不由自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等赶走犬夷之日,便是成亲之时。” 顾若兮又问:“那你如何对待姐姐?” 张孝武想了一下道:“我有这样一个想法,如论如何,毁亲都伤人伤己,倒不如让大小姐假死,我私放大小姐离去。我对外称大小姐因不习惯北方气候,偶得伤寒暴毙。如此一来,对于顾家有所交代,对于陛下也有所交代,对于我的颜面也有所交代。只是从此之后,她便不再是顾家大小姐了,也许叫阿花,也许叫阿虎,也许叫黑子……” 顾若兮气得捶了他一下:“阿花阿虎黑子是狗的名字,阿姐才不会叫这个名字呢。”他托腮寻思了一会儿,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对所有人有所交代,只是不知阿姐和朱公子会否接受。想到这里,顾若兮又一拳捶在张孝武身上,说:“还是你老奸巨猾。” 张孝武:“老奸巨猾……我才二十三……” 第六百三十三章?北夷帝国 张孝武在代州整军十日后才向幽州开拔,此时罗刹军队在幽州与申林东和祖公茂的军队数次交手,但罗刹人并不急于决战,而是与青龙军绕圈子。幽州各地义军纷纷通风报信,最终将罗刹人堵在了距离龙门关一百里的鸡冠山下。 双方对峙数日之后,青龙军主力抵达鸡冠山。 大德四年正月二十八日,张孝武亲自率军攻打鸡冠山,双方苦战三日,二月初二时,罗刹军忽然向龙门关方向逃走。张孝武随即下令追击,罗刹人抵达龙门关下与龙卫交手,忽然龙门关外杀声四起,北夷汗王朴贤烈率军南北夹击龙门关。 由于此时青龙军暂时并未追上罗刹军队,导致龙门关遭受两面夹击,同时关内间隙放火焚城,龙门关最终被犬夷攻破。龙卫统领见龙门关失守悲愤异常,随即自尽殉国。 青龙军抵达龙门关时,罗刹人已经与北夷人联合起来占领了龙门关,张孝武得知因为自己的军队行军缓慢而导致龙门关失守,顿时后悔不已。他根本没有想到北夷人会南下攻打龙门关,毕竟北夷人南下势必会经过靺鞨人的黑森林,而靺鞨人已经连续两年与北夷人作战。如果北夷人南下,必然会将自己的后方粮道放在靺鞨人面前,靺鞨人又岂能让北夷人好过?可万万没想到,北夷人南下之时,靺鞨人非但没有断其粮道,甚至保持了沉默,仿佛与北夷人达成了某种默契。 甚至犬夷联军坚守龙门关时,张孝武的攻城部队遭遇到了靺鞨的黑箭士的攻击,一部分靺鞨人竟然加入到了他们的仇敌北夷人阵营之中。 “该死的犬夷!该死的北夷!该死的罗刹!该死的靺鞨人!”张孝武指着龙门关南城墙破口大骂,“还有——谁他妈把南城墙修那么高?防谁呢?防备自己人?混账玩意!” 诸将苦笑不已,这龙关门与两狼关截然不同,关隘的南北城墙竟然一样高一样坚固,尽管龙门关不如两狼关高大坚固,却也比一般城墙要结实许多。一个龙卫的军候站出来解释说:“龙门关与两狼关不同,犬夷无法正面攻克两狼关,可也无法绕行。而犬夷除了正面攻打龙关门外,还能翻山越岭,或者乘船绕行进入中原腹地。所以当初修建龙门关时,为了考虑避免被敌人绕到背后攻击,这龙门关才修得南北一样高。” 青龙军连续攻打十日,犬夷联军牢牢守住了龙门关,青龙军一时之间无法攻克,于是双方只能继续对峙。随后张孝武想尽办法,挖地道却因为靠近海边而导致地道渗水严重而失败?翻山却因为山岭陡峭?北夷人早有准备而失败。 于是张孝武想到了组建海军绕到龙门关后背,却发现汉军的造船技术着实太差?无法渡海作战。张孝武记起了停在月华湖中江轮横舟?那种可以乘坐三百人依靠转轮驱动的巨舰。只可惜李沧澜宫变之日,大火燃烧皇宫?江轮横舟也被一并烧毁了。更加可恶的是,江轮横舟的建造图仅仅存在皇宫里?可皇宫大火烧毁了书库?导致图纸也被一并烧毁,从此之后江轮横舟便成了传说。 自古以来攻守城池关隘都是最难打的,龙门关同样如此,张孝武想尽办法?但敌人准备充分?在兀松的建议下,张孝武下令在龙门关南侧安营扎寨与之对峙。 这一次对峙,从二月份对峙到五月份,此时张孝武才通过两狼关收到了靺鞨汗王阿耶谷巴赫的道歉信。 阿耶谷巴赫在信函中写道,去年年底时靺鞨人发生了内斗?其他靺鞨七部不服从海靺鞨的统领,准备另选汗王?继而靺鞨发生了内战。而在此之前,由于阿耶谷巴赫率军一直抵御北夷人的进攻?导致阿耶谷巴赫直系兵力折损严重,这才给了其他靺鞨七部造反的机会。 而靺鞨八部的缘由?则是因为他们的敌人北夷汗王朴贤烈改变了以往与靺鞨的斗争办法?从内部瓦解靺鞨八部。 北夷人从前与靺鞨人是既利用又牵制?双方时而合作时而交战。而朴贤烈先是扬言只攻打海靺鞨,后暗中向其他靺鞨七部私下贿赂,并散播谣言说海靺鞨将会吞并其他七部,组建以海靺鞨为主人,其他七部靺鞨做家奴的帝国。 海靺鞨比其他靺鞨七部加起来都要富裕,且人口最多,而平日里海靺鞨的人也往往看不起其他各部靺鞨,双方早有矛盾。再加上靺鞨汗国与北夷汗国交战时,海靺鞨军队折损最多,实力受损严重,因此其他靺鞨七部开始有了异样心思。 在大德三年年末时,通过朴贤烈的不断努力,其他靺鞨七部联合起来举行汗王选拔大会,另选靺鞨汗王,并且宣布废黜了阿耶谷巴赫的汗王。 海靺鞨部族顿时大怒,阿耶谷巴赫亲自率军讨伐反叛部落,却在路上遭到了埋伏,阿耶谷巴赫中箭受伤,面对其他七族联军时,阿耶谷巴赫承诺放弃汗王,举族迁出黑森林,海靺鞨就此居住在土城。 靺鞨七部终于赶走了海靺鞨,但随即问题来了,阿耶谷巴赫是不再担任汗王了,可谁做新的汗王?在朴贤烈的挑拨之下,靺鞨七部为了争夺汗王而大打出手自相残杀,整个黑森林到处都是靺鞨人的战场。 靺鞨人原本人丁稀少,此次内战导致许多部落只剩下妇女老幼了。 朴贤烈北夷人随后传话给靺鞨人,说北夷人得到罗刹人的援助,要占领中原温暖之地,希望向靺鞨人借道南下。 靺鞨人忙于内斗故而允之,随后,北夷人派遣十五万军队南下攻打龙门关,并与罗刹人里应外合占领龙门关,与汉军青龙军对峙长达三个月。 在此期间,北夷人趁着靺鞨七部内战不备,突然发动袭击,彻底征服了黑森林靺鞨七部,并收纳靺鞨人作为奴隶军,派遣靺鞨奴隶军前往龙门关与汉军作战。曾经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靺鞨汗国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亡国,多少让人有些意外和唏嘘,靺鞨人成了奴隶,关东地区完全掌控在了北夷人手中,从此之后汉军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北夷帝国。 第六百三十四章?江南定 海靺鞨举族躲在塞北荒原的仙女城(土城)中,虽然暂时避开了北夷人的兵锋,但仙女城贫瘠,土地无法养活这么多人。所以不需要北夷人动手攻城,等靺鞨人吃光了食物之后,便会饿死在塞北。 为了生存,阿耶谷巴赫只得带领海靺鞨西迁,但却幸运地发现鸦金粮仓周围并没有强大势力盘踞,仅有少量鞑塔人来此定居。由于去年鞑塔人基于入主中原,导致如今草原上鞑塔人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阿耶谷巴赫立即占领鸦金粮仓,随后派出仅有的五千军队四处劫掠牲畜抢夺人口。靺鞨人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恢复了鸦金粮仓一地的繁荣,阿耶谷巴赫拥有五千军队,五万子民,三万奴隶,宣布在此重建靺鞨汗国,但为了铭记自己的祖先黑森林,阿耶谷巴赫更改国名盖亚汗国,而盖亚正是靺鞨语中森林的发音。 “靺鞨人怎么会这么不经打。”张孝武非常无奈。 兀松道:“再强大的人,内部瓦解之后,必然会轰然倒塌。” 阮清文道:“只是靺鞨的堕落未免太快,让人难以相信他们在黑森林与北夷人和汉军作战上百年。” 张孝武想了想说:“被消灭的是靺鞨汗国,并不是靺鞨人,他们如今只是臣服在北夷人脚下。但时间久了,以靺鞨人的性格一定不甘于做北夷人的奴隶,我们继续等待,等待靺鞨人的反击。而且……如今对峙龙门关,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诸将大笑起来,如今对犬夷对峙龙门关,青龙军非但没有损失,反倒得了不少好处。 正所谓鸟尽弓藏,张孝武裹挟了十五万大军在幽州与犬夷对峙,一方面保护了中原,但另一方面也挟持了数量庞大的军队用于自保。而朝廷也许是因为诸多顾忌,并没有对张孝武削减兵权,甚至四月份时?大德帝宣布取消中枢府的同时?晋升张孝武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青龙军驱逐犬夷。 毫无疑问?大德帝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来控制局势?而顾雍担任右相之后,也在极力地维护着朝廷的稳定。对于大德帝来说?只有威胁到他的人他才会表现得疯狂一些,神经质一些?而威胁不到他的人?他并不会反常。也许是因为将张孝武派到了遥远的幽州,大德帝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竟然越来越好了,甚至于还将张孝武的家人放回了家中,只是依旧不允许河间侯府人与外人联系。河间侯府宛如存在于龙都的孤岛一样?除了朝廷保障的吃穿外?却丝毫无法与外人取得联系。 赵锁对此忧心忡忡,其后他找到了丐帮帮主王枭坚,在王枭坚的帮助之下,赵锁终于闯入了河间侯府。与赵锁单独见面的是芒种,赵锁只信任芒种?芒种告知与他:“府内一切都好,只是这段时间内不知府中下人是否有人被金衣卫收买?所以日后你不需要再进来,免得给二位夫人造成麻烦。转告老爷一声?小妹一事金衣卫并不知情,他自然明白。” 赵锁离开之后?立即差人送信给张孝武。 张孝武看着书信?心中对家人愧疚不已?尤其是二位夫人和芒种,但好在她们生命无忧,吃穿不愁。 七月,张孝武写信给顾雍,告知其长女顾清兮因感染风寒再加上水土不服,军中医疗条件低下,导致染病身亡,并将此事写好了奏折送到皇宫去了。顾雍在接到书信的同时,也收到了顾若兮的信函,得知长女病逝幽州,顿时一股火上来晕倒过去。 大德帝立即前往顾雍家中安抚右相,顾雍眼含热泪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呀。” “为了大计,还需忍耐!还需忍耐!”大德帝握着顾雍的手说道。 大德四年八月,江南传来好消息,伪吴皇帝王德跃被天火教刺客刺杀身亡,伪吴灭国。 大德帝立即派遣刘毅率领朱雀军趁机攻打江南,八月底一举收复了江州,九月底,朱雀军攻克岳州城,收服岳州全境。至此,祸害江南长达十年的江南之乱,终于平息了。 消息传到了龙都,顿时举国欢庆,大德帝甚至难得地喝了一口酒,用来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大捷。但欢庆之中总有一些不和谐,江南的确是收复回来,可如何恢复江南又成了朝廷头疼的大事。且江南虽然叛军被灭,可零零散散或者隐藏于民间的反贼依旧存在,建设江南也成了朝廷头等大事。 所谓头疼,疼的就是钱。 如今朝廷需要在三方面花钱,一是远在幽州的青龙军扼守在龙门关前,防止犬夷南下,二是各地官僚和军队的正常花销,三便是这江南重建了。可犬夷入中原,将大德三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都花干净了,如今朝廷实在是拿不出银子,顾雍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大德帝甚至下令停止修缮后宫,可也依旧拿不出钱来,甚至收复江南的朱雀军,也得到极少的奖励,为此朱雀军上下报怨不止。 大德帝召开大朝会,要求百官想办法,有人便提出张孝武曾经的办法,杀贪官夺家财。这个办法虽然好用,可也最容易失去人心,而今大德帝重掌朝堂得到百官拥护,便是当初张孝武杀大户得罪了太多士族。顾雍自然明白其中利弊,连忙劝止。 此时牧东侯林枫突然站出来,说:“陛下,去年中枢府令臣筹备建设帝国中央银行,将天下铸币权尽归国有,各地不允许私自铸造铜钱与银两。” 顾雍立即反驳道:“胡说八道,各地钱币损耗,若统统归中央所有,那各地官员单单是在路上运银子运铜钱便占用大量时间,难道官府不用做事了?你可知天下银钱数量之庞大?” 林枫小心翼翼地说道:“去年中枢府拟定印制纸币。” “纸币?”大德帝问道,“这纸币与银票有何不同?既然已经有银票了,为何还要纸币。” 林枫道:“纸币与银票完全不同,银票不过是兑换银子的票据,而纸币便是银子。各地银庄钱庄的作用是存放银子,而纸币的出现则意味着,从此之后天下不需要银庄了,因为全天下的银子,都存在了国库之中,天下银钱,皆为陛下所用!” 大德帝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第六百三十五章?禁银令 “去年我们拟定了三种纸币,一文钱,五文钱和十文钱。”林枫进一步解释这纸币的作用和要求,户部铸币司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种纸张用来铸造纸币,这种纸币坚韧防伪,有别于一般纸张,甚至有一部分防水功能。而负责研制这种币纸的老人家也实在一个月前才真正成功,林枫本以为取消中枢府后,纸币设想再也无法实现,万没想到朝廷缺银子了,这才提出此建议。随后林枫又对纸币代替铜钱提出了设想,如果大规模采用纸币,甚至官府能够通过控制印刷纸币来调节国家经济。 “异国进入我国,以往直接以货物或以金银交易,其财富始终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而若采用我国纸币交易,则需要把他们的金钱先换成我们的纸币才能与我国商人交易,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把所有金银给了我们。”林枫侃侃而谈道,“若是有朝一日朝廷出现波动,或者外敌入侵,最不希望看到朝廷出事的便是那些持有纸币的人,包括我国的老百姓和周遭持有我国纸币的异国国家。若是异国胆敢冒犯我国,只需要我国宣布废除旧纸币,更换新纸币,则该国拥有我国的纸币便成了废纸一张。” 林枫从经济讲到了政治,从民生讲到了战略,侃侃而谈讲了足足两个时辰,非但大德帝大开眼界,便是顾雍也被说服。而大德帝随后立即作出决定,大规模印刷纸币,用纸币取代铜钱和银两。 林枫虽然从张孝武身上学到了现代经济学,可是他毕竟受限制于这个时代,受限制于思想,他认为大德帝强制推行纸币政策对国家有利,则国民一定支持。为了支持纸币的流通,大德帝随后颁布禁银令,强制要求龙都城内只允许纸币购物,禁止铜钱和银两流通,百姓必须前往中央银行兑换纸币。 禁银令一出,非但龙都,整个天下的百姓顿时慌乱起来。 商人们或者富户们或许能够接受银票,但是绝不可能接受纸币,虽然使用纸币方便了交易,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纸币绝对是掠夺大家财产的“凶器”。于是?仅仅在龙都?便发生了十几起因为拒绝使用纸币代替银钱而引起抗议游行,游行者除了商贩外?还有龙都城的学生?甚至各个院校的太学生也参与其中。 大德帝为了推广纸币,率先给军队发放纸币军饷?并且要求任何商家不得拒绝。而先前朝廷因为没有钱赏赐给朱雀军,导致朱雀军不满?而此时朝廷也终于挺起了腰板?大肆发放纸币赏金。朱雀军士兵得了赏钱之后,立即在街上用纸币买卖,遭到当地百姓拒绝,于是朱雀军立即与当地百姓争执起来?继而大打出手。 此时各地方官府也得到通知?必须支持纸币交易,如果因为纸币引起争执,则拒绝使用纸币者将负全部责任。各地衙门全日出动,专门搜集寻找拒绝使用纸币的百姓,一旦发现百姓拒绝使用纸币?轻则殴打,重则罚没家产。 在强制的推行下?龙都城仅仅用了五天时间便消灭了银钱,全部使用纸币。 龙都城的纸币推广成功?让大德帝满怀信心,他随后下令在全国各地推行纸币?尤其是在江南地区?大肆使用纸币代替银钱。而林枫?也成了大德帝面前的红人,他随后认为林枫担任江南总督,负责江南三州(杭州、江州、岳州)的建设恢复。 林枫立即赶往江南,并通过天火教余党联系广大隐藏起来的叛军,他们利用此次林枫担任江南总督之际,死灰复燃起来。大德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放林枫去江南,实则实在给自己培养一个强大的对手。而林枫因为拥有强大的财力且倾力投入,再加上江南叛军被林枫重新收拢不再捣乱,短时间内江南便恢复了生气。 大德帝得闻江南正在恢复民生,百姓安居乐业,叛党余孽也不知所踪,顿时称呼林枫为天下能臣,同时晋升林枫为户部右侍郎。 然而禁银令在各个地方却推广不利,非但百姓拒绝,便是地方官府也拒绝使用,一些地方出现因为纸币而爆发的起义和暴动,着实让地方官员头疼异常。 张孝武自然也接到了纸币任务,因为接下来青龙军的军饷五十万两,便是朝廷发来的五百万文纸币。张孝武完全没想到中央银行会这样强制的推行纸币,在他心中,纸币至少要经过十年的逐步推广,哪像大德帝一样急躁得只用了两个月时间便强制推行。而因为纸张数量的不足,后期的纸币质量并未采用标准纸张,变得粗制乱造起来,这简直不是在推广纸币,而是在用纸换银子。 “胡闹!”张孝武看着手中那模糊的十文纸币,气得一把扔在地上,“这算是什么?掠夺财产吗?” 兀松道:“大帅,军士不认可纸币,一些士兵聚集起来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张孝武眼睛一瞪,“我他娘的还生气呢,你去告知大家,这破玩意,我也不承认。” “可是军士们怎么办?” “告诉他们老实点儿,幽州暂时不用纸币。” “只是幽州吗?” “代州,青州,徐州,幽州,四地暂时不用纸币,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下令的。” “若是皇帝责怪下来……” “我顶得住。” “喏。” 张孝武随后找来管骧,询问纸币的问题,管骧是张孝武手下最会赚钱的人,前一段时间因为苏钰被杀而悲伤病倒,好在经过两个月的静养恢复了身体。管骧仔细研究之后摇头说道:“强推纸币,无异于杀鸡取卵,当下弊端暂时不会体现,可是一两年之后,纸币越来越多,只怕国家天下会大乱。” 管骧的担心正是通货膨胀,尽管他并不懂这个名词,可是他看出来纸币的最大弊端,纸币不过是一个交易符号,而当政府随意印刷纸币之后,必然会让国家陷入动荡。当年国民党在大陆滥发纸币造成国内经济全面崩溃,便开始于政府机构对民间财富的掠夺——而现在,大德帝在尝到了掠夺民间财富之后,再也挺不住贪婪的脚步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将军吃醋 转眼已经是大德四年的八月盛夏时节,幽州草木旺盛,青龙军已然龙门关与敌人对峙超过半年了。张孝武利用这半年时间整军练兵,将十五万军队缩减到了十万,除去遣散受伤军士外,他还将一部分军士安插在幽州各府各县担任乡军或衙役,并派遣夏铭洗劫了幽州内部分对张孝武反对的势力。 十万大军的吃喝穿用度是一比庞大的开销,好在此前张孝武在龙都搜刮的金银都由管骧掌管,且管骧赚钱用钱的能力超过处理其他政事能力,而张孝武又得到了牧东侯林枫的私下援助,这十万大军镇守幽州之后,幽州以及青州、徐州、代州三地迅速恢复了民生,甚至土匪强盗都少有。 当然,这也与两次浩劫有关,第一次浩劫是瘟疫,瘟疫导致了北方各地百姓死亡近十分之一,逃亡四分之一。而随后的第二次浩劫则是两狼关告破,犬夷南下霍乱中原,又直接或间接杀死四分之一的北方百姓,逃亡了四分之一百姓,以至于如今北方各地百姓数量是五年前的四分之一。 百姓数量的减少,带来的并不完全是坏处,其好处则是土地兼并和人口过剩问题得以迅速解决。瘟疫横行之时,死亡者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颇有种2020年美利坚帝国利用新冠迅速解决老龄化人口问题的相似之处。而犬夷南下时大量屠杀北方富户与士族,毕竟他们不管中原人身份,只看谁家房子大谁家有钱,从而导致北方富户与士族的大量死亡,遗留下许多无主的土地。 张孝武带兵盘踞幽州之时,便发布北方各地恢复令,无主土地可由耕种者自行耕种,连种三年者拥有该土地田产。此恢复令颁布之后,百姓们的生产积极性被调动起来,甚至一些跑去南方的百姓也跑回来抢地抢田抢房子。随偶有纷争,但百姓总体来说还是安居乐业,难怪常说大乱之后必然大治,便是因为大乱能够解决太多问题。当然,北方人口因为这两次大事而减少一半的人口?也使得许多地方显得荒凉毫无人烟。 龙门关所在是幽州望龙府最北侧?青龙军驻扎在望龙府中,也因此导致望龙府人丁比较兴旺?依靠着军队各种消费的百姓们也有了生计?尤其是军队需要大量的肉食,本地许多渔民冒着风险出海打渔?基本上百姓的鱼,军队会全部购买。鱼类是非重要要的营养物质?长期食用鱼类非但能够强身健体?还能够避免一些疾病,虽然战士们吃鱼吃得见到它就头疼,但张孝武的命令,所有人还是不敢不听的。 张孝武正在营帐里看着北方各州的地图?此时忽然有人报告?说顾二小姐来了。张孝武收了地图,整理了一下衣服,平日里他常穿着短铠,今天他倒是穿得短袖,这会儿换上了袍子。刚刚系好了腰绳?顾二小姐银铃般的笑声就传过来了,她一进门便叽叽喳喳地说起今天的趣事?说她的几个学生今天见到鲜血之后如何如何惊吓,看到皮开肉绽的刀伤如何掉头逃跑。 顾若兮来到张孝武身边之后?便再也没有龙都里的风言风语束缚,做事恢复了昔日的大胆和泼辣?又重新捡起了救护工作。军士们都知道顾二小姐是大帅的未婚妻?故而对她更加尊重和感激?顾二小姐也趁机收了几个徒弟,而这些徒弟毫无意外都是因为战争或者瘟疫失去家人无依无靠的女孩。 女孩们比顾若兮想象的坚强,有的心灵手巧,有的勤劳肯干,有的聪明伶俐,顾若兮教得开心,甚至都忘记姐姐的事儿了,不过今天她倒是真的因为姐姐的事情而来。 “姐姐要走了。”顾若兮说,“和朱公子一起走。” “她们去哪?” “去朱公子的老家,杭州松江府,那里并未受到战火波及,民风淳朴,地杰人灵。” 张孝武道:“原来这朱公子老家是松江府人。” 顾若兮道:“对的,他家祖上曾经因为出过状元,才从松江府搬到了龙都。不过松江府老家还有许多亲戚,他们回松江府定居,日后也不打算再出现在熟人面前。姐姐化名古青,新的身份是幽州望龙府燕京县富户人家大小姐,因犬夷杀了家人流落到民间,被朱公子所救,故而以身相许。” 张孝武笑道:“这个身份很好,我帮她作证,给她开具证明路引。” 顾若兮抿嘴笑说:“看来你真是不在意姐姐咯。” 张孝武道:“你若是想嫁人,我也会帮你。” 顾若兮顿时嗔道:“为什么?” 张孝武道:“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术士,他给我看相,说我杀戮过剩恐怕遭到天谴早逝,你若是嫁与我了,可能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一个孩子,也正是因为杀人太多了。所以,我反倒希望你们能够找个好人家,最起码不是我这样的短命鬼。” 顾若兮有气又心疼,忽然上前抱住了他,垂泪道:“若是我嫁给一个并不喜欢的人,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反倒不如和你在一起。那术士胡说八道你也信他?你不会短命的,我们两个一起天荒地老。” 张孝武心中感动,搂住她的腰说:“好,咱们俩做一对儿王八,一起活一千年。” 顾若兮又好笑又好气,捶了他几下,低声说:“姐姐离去,我们送送她吧。” 张孝武想想说:“她是你姐姐,也便是我的大姨姐,而今因为朱公子放弃做兵马大元帅夫人,有放弃了丞相的女儿身份,我无论如何也要警告那朱公子一番,若是他但凡有任何对不起你姐姐的,我便砍了他。” 顾若兮笑弯了腰:“你要是砍了他,姐姐非要和你拼命不可。也不知姐姐怎么瞎了眼睛偏偏喜欢他呢,这人除了一身臭脾气,当真就剩下皮囊了。” 张孝武忽然问:“你觉得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顾若兮掐着腰笑问:“你吃醋了?原来大英雄也会吃醋?” “又是哭,又是笑,简直神经病。”张孝武扭头不理她。 第六百三十七章?喜当爹 朱子涵和顾大小姐顾清兮离去的时候,张孝武送了他们二百两金子和两匹健马,另外还有通关文书,而为了避免他们被地方上的一些门官刁吏欺负,张孝武甚至给朱子涵封了一个青龙军第一团机密录事官的官职,写了一封书信,要求各地官员协助其调查各地官员是否与异族商人勾结。 张孝武相信,有这几样报名的文书,朱子涵和顾清兮即便独自生活在松江府,也不会受到当地官员的刁难,甚至会受到偏袒。当然,顾若兮自然知道张孝武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宠爱自己,便更加坚定了跟随他的决心。 八月末的一天,张孝武带着顾若兮到海边看海游戏,忽然看到海面上飘来了一艘小船,王一瑾立即带人过去察看,回头报告说:“大帅,是一群扶桑人,都死了。不对,有个孩子活着。” 张孝武让顾若兮留在原地,他走过去察看,见到一个女人身下压着一个小孩,小孩还在吃着奶,但可能是母亲已经被杀,没有了奶水,小孩吃不到奶水后饿得哇哇哭了起来。王一瑾将孩子抱了起来,小孩哭得更甚了,看样子这孩子才五六个月。 扶桑列岛上有上百个国家,他们经常打仗,虽然叫做会战合战之类的名字,实际上只有几百个人甚至几十个人的小规模冲突,甚至还不如圣汉南方一些地区两个宗族打架人多。扶桑百姓自然也要追求美好生活,于是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要逃到富庶和平的中原大陆生活。 可惜扶桑列岛到中原的海面太过遥远,海浪太大,常常是十去九不回。而且除了自然灾害,一些过不下去的扶桑人还当起了海盗,经常在海面上杀人掠货,这户小船估计便是被海盗杀死。 “死了不到一天,所以他们是在附近被海盗杀的。”张孝武判断道,“附近有海盗吗?” “有的,只不过因为青龙军驻扎在这里,他们跑去江南了。”王一瑾道。 “海盗的情况严重吗?” “海边的村民很彪悍?所以倒也不是特别严重?有时候海盗还打渔贩售。”王一瑾笑道,“对了?我们青龙军的鱼?有一部分便是海盗们卖给我们的。” 那小孩哭了许久,大家不知怎么对待?张孝武凑过去,万没想到小孩一看到张孝武竟然停止了哭声?众人不由得惊喜起来。张孝武将小孩抱了起来?小孩咯咯笑了,王一瑾赞道:“这孩子跟大帅有缘,别人碰她她就哭,结果大帅一碰她她就笑了?当真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张孝武抱着孩子来到顾若兮身边?顾若兮小心谨慎地接过来,没想到小孩又哭了起来,张孝武只得抱在自己怀里。军士拿了一小块面饼,张孝武让人烧了水,随后将面饼泡在碗里?泡成软糊糊,才轻手轻脚地用勺子给小孩喂食。 小孩吃了整整半碗面糊?张孝武怕她撑坏了,又给她喂了一些温水?小孩沉沉睡去。这小孩还是个小女孩,通身雪白雪白的?身高并不长?有些瘦小?应该是一个扶桑人。 “小女孩和大帅这么有缘,倒不如大帅你收她做养女吧。”王一瑾说。 “养女吗?”张孝武嘀咕了一句,虽然他杀人如麻,但是对这样可爱的小女孩突然产生了一种关爱,也许是父爱觉醒了,也许是同情心泛滥。他没做过父亲,也没有过孩子,可并不妨碍他希望拥有自己的孩子,只是老天爷似乎与他作对一般,迄今为止妻子们尚未怀孕过。 也许当真如那相士所说,自己注定一生无子,那便收养一个女儿倒也不错。他抬眼看了看碧波蓝天的大海,对大海产生一种感激之情,是大海将女孩送给自己的。 “哗哗哗……” 海浪击打在海滩上,像是在对他回应一般,张孝武笑了,他低下头看着熟睡中的小女孩,说:“一斤,你说得对,他是神赐给我的礼物,她是我的女儿,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了。” 顾若兮问:“我现在能抱抱你的女儿吗?”张孝武将睡着的小女孩交给她,顾若兮小心翼翼地抱着,看着小女孩熟睡的脸庞,心情高兴起来,说:“小孩子真漂亮,我们给她起个名字吧。” 张孝武想想说:“她来自于海上,是大海给我的礼物,所以我叫她——张来自?” 众人:“……” “哈哈哈,开个玩笑,轻松下。”张孝武托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下,说:“我只希望她日后能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健健康康的,不要像我一样经历这么多事,见这么多生死。就叫她安安,张安安。”他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宠溺道:“安安,安安。” 张孝武收养了一个女儿,顿时成了军中众人谈论的焦点,大家纷纷跑过来看安安,甚至有想占便宜的人说我家臭小子还没定亲,你要是担心女儿将来嫁不出去,可以跟我家小子订一门亲事。张孝武义正言辞地把这些“居心叵测”的人给赶走了,说道:“我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岂能随随便便许给别人?” “大帅,我也要成亲,我也要生娃。”王一瑾说道。 张孝武大笑:“好,你相中谁了?” 王一瑾道:“这个我还没想好。” “哈哈哈……你就是嫉妒大帅有女儿了。”众人叫道。 张孝武也忍俊不禁,哪有人嫉妒别人生女儿的,便又将安安抱紧了一些。前世张孝武活到三十五岁,这一世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六年,且不说生理年龄,便是心理年龄已经四十一岁了,作为一个心理中年人,张孝武竟然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小孩子身上。当然,他不可能整日陪着安安,于是照顾安安的责任便落到了顾若兮身上。可怜顾若兮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婚没结成,反倒还要替张孝武养孩子。 安安的出现,让张孝武枯燥的生活丰富了起来,但龙门关始终无法攻克——另一方面,张孝武也不想攻克龙门关,正所谓鸟尽弓藏,他便这么与敌人耗着,倒也与朝廷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第六百三十八章?萧开归队 张孝武父爱爆棚之下,每日除了军事便是逗弄孩子玩,倒也怡然自得。北方的姓氏停滞不前,但大军驻扎反倒让幽州难得地繁荣起来,随后开始陆陆续续有纸币出现,才使得本地百姓略带惶恐,他们担心军队也使用纸币。 好在张孝武并没有下令严格使用纸币,且只允许一文钱纸币在市场上流通,但百姓们却不认可一文钱纸币。按照官府要求,一两银子兑换一百文钱,大德四年七月,根据重新的估算,朝廷颁布一两银子兑换一百五十文,然而在私下里,五百文纸币才能兑换一两银子。 幽州等北方四州百姓因为恢复得较好,经济也恢复了过来,百姓需要大量金钱,导致三百文纸币兑换一两银子。为了让百姓安定富足,藏富于民,张孝武暗中下令幽州、青州、徐州、代州四地二十八府取消一切入城税、车船税、畜牧税、渔猎税、柴伐税,仅仅收取田粮税和交易税。 随后,朝廷在北方四州的税收收入大规模减少,四地二十八府上报的理由便是犬夷南下导致北方各地伤亡惨重,恳请减免苛捐杂税。大德帝允之,但随后一个问题来了,如何支援青龙军庞大的军力开销问题。好在此时张孝武奏请军士垦田,希望抽出一半的军队自己种地自己收获不纳粮,如此减少对国库和后勤的需求。 大德帝欣然允之,并命名为军田。 随后,张孝武在北方四州大肆开垦军田,恰逢许多野地无人耕种,如此军田便定了下来。可军田的出现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士族私田?而今,士族的私田不需要纳粮,连带着军田也不需要纳粮了。可此时的大德帝却深陷在纸币繁荣的假象之中,认为经过自己的治理,百姓富足安居乐业,连带着脾性都好了很多,恢复了四年前那个文质彬彬却又虚怀若谷的大德帝了。 大德四年十月,北方开始下雪了,望龙府迎来了一桩喜事,准确的说,是张孝武迎来了一桩喜事。 张孝武顾不得曾经说过驱逐犬夷之后再迎娶顾若兮,但现在顾若兮成了安安的阿娘,为了给顾若兮一个名分,张孝武顾不得自己说过的话,选择在第一场雪后于望龙府举办婚礼。虽无三书六聘?但皇帝做媒?十万大军作证,张孝武八抬大轿万人送亲将顾若兮迎娶进了家门?是为河间侯府四夫人。 因为二夫人和三夫人依旧被软禁在龙都府?张孝武虽然写了几次奏折给皇帝,都不被允行?所以四夫人成了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女人。两人夫妻琴瑟和鸣,平日研究研究解剖尸体器官作用?再研究研究缝合伤口清洗化脓伤口?非常恩爱和谐。 顾若兮非常喜欢研究医学,对伤口的处理和对人体的结构,比张孝武懂得还要多,且望龙府地处前线?最不缺乏的便是尸体和伤员?这导致顾若兮的医术,至少是外科医术突飞猛进。果然,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再多的理论也不如实践让人进步。 外人对四夫人的兴趣点感到可怕,觉得这个女人是不是疯子?怎么每天喜欢研究尸体,但好在张孝武支持并理解顾若兮?始终在背后默默支持。如果她缺尸体了,就多杀几个犬夷…… “这里是心脏?这里是胃,这里是脾?这里就是小肠?大肠?小肠和大肠中间这一段就是十二指肠……嗯,很好,阿香,你画的很好。”顾若兮对十个学生的考试成绩很满意,这是个学生对人体结构非常了解了,明天将要考她们清创考试,她让她们仔细复习一番。 “师傅,师傅,你看,外面好多人。”一个女孩跑过来说道。 顾若兮带着学生来到门口,见到上百个士兵簇拥着一群野人向大营奔去,她招呼大家赶紧回去继续上课,却让人去打听一下。不久,打听的人回来了,说是独眼神将萧开带着木城鬼卫,始终在关东地区与北夷人作战,数日之前他们杀死了北夷汗王朴贤烈的太子,今大功而返。 顾若兮自然认识萧开,知道张孝武总是念叨着萧开,只是没想到萧开居然还活着,心中为他高兴不已。 张孝武召集众人一同饮酒欢庆,并详细询问萧开的故事,萧开讲道:“土城破城实在是因为我麻痹大意,万没想到罗刹人根本不讲任何策略,他们打破了塞北的平衡不说,还屠杀了塞北的百姓。关城将军为了保护家人,也战死在城中了。” 众人一阵难过,关城战死一年多,大家竟然现在才得知。 张孝武叹了口气,想到关城这个淫而不色的下属,想到他为了妻子和干儿子们与罗刹血战而亡,心中愤恨不已。 萧开道:“我和李沅、张通明等人刚刚逃到两狼关,便发现他们竟然已经攻克了两狼关,于是转而向东逃亡,沿着东叶赫山和死海沙漠的边缘隔壁一直逃到了黑森林。我们在黑森林中做起了绿林土匪,后来发现靺鞨人被北夷人大败,大量靺鞨人逃入原始森林中,于是我们便一边搜集救助靺鞨人,一边打探消息。夏天的时候,我们救了一个北夷人抓获的汉军俘虏,从俘虏口中得知大人在幽州防备犬夷入关。只可惜我们只有几百人,无法通过关隘,更无法与大人南北夹击,于是只好就行做绿林土匪,专门截杀北夷人的粮道。” 张孝武道:“你们在关东辛苦了,此番回来,好好休息数日。对了,那北夷太子是怎么回事?” 萧开微微一笑,道:“北夷太子不是被我杀死的,是被我身边这位靺鞨勇士杀死的。”他从人群中拉出一个身材矮壮斗大如斗的家伙,介绍道:“此人靺鞨名字叫做阿史那纱避,是靺鞨部中不服从北夷人的勇士,被我们救下来,便加入了我们。” “阿史那纱避?俺是那傻逼?”张孝武心里嘀咕了一遍,哭笑不得道:“这名字在靺鞨话里叫什么?” “叫美丽的花朵。”萧开憋着笑说。 第六百三十九章?狼耳所托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起来,瞧瞧这么一个身材如水缸一样的汉子叫美丽的花朵的名字,这反差也太呆萌了。阿史那纱避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这个名字从小就被人嘲笑,可是这名字很有来历,据说他的父亲给孩子准备了两个名字,一个男孩名字,一个女孩名字,但是刚刚相好女孩名,还没来得及取男孩名,他父亲就打猎的时候被野猪给吃了,于是,他只有这个名字。 张孝武道:“这样,我从前在古书上看到一个异族勇士,叫做完颜阿古达,你在我军中就叫阿古达吧,免得名字惹笑话。”他又道:“北夷太子是怎么死的?北夷怎么又乱了?” 萧开解释道:“北夷人在龙门关陈兵十万,依靠着城坚池深,再加上靺鞨奴隶与罗刹雇佣军,本打算一举而下中原。但是他们的战线拉的太长了,后勤补给太过困难。而且许多靺鞨人因不满被北夷人奴役而发动起义,频繁地给北夷后勤制造麻烦,从而导致北夷人始终无法全心全意南下。当然,我听说,北夷人得知大人您在望龙府镇守,也是不敢轻易出关。不过对于北夷人来说,他们占领龙门关便是大胜,因为从此之后想入中原还是留在关东,便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张孝武苦笑道:“这倒是实话,丢了两狼关还容易夺回来,可丢了龙门关却当真不容易夺回来。且这个朴贤烈当真是一只老狐狸,他可比擅长作战却不擅长谋略的罗刹人厉害太多了。” 萧开道:“北夷人始终在头疼后勤补给问题,再加上我们不断骚扰,焚烧他们的粮草,以至于这朴贤烈不得不派遣重兵保护粮草。他的独生子,也就是北夷太子朴志勇负责押运粮草,一个月前他亲自督军南下在路过桦树河畔时,放松警惕。此人看中了一位靺鞨少女,想要强抢民女,并让自己手下站远一些。他却不知道,我们就在不远处等待机会。原本我们只是以为这是哪个北夷公子哥,可等他被纱避——阿古达一箭射死之后,我们才发现周围居然有北夷王室的红衣守卫。然后北夷人发疯一样地寻找我们,甚至他们从射死太子的黑箭上认为?是靺鞨人谋杀了太子?于是对靺鞨人疯狂地报复。靺鞨人也开始了大暴动——现在北夷人的后方乱成一锅粥。” 张孝武问道:“那北夷国又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李沅笑道:“那朴贤烈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他死了?只能是他的侄子继承王位?所以他的几个侄子为了争夺王位大打出手。朴家向来又自相残杀的习惯,这个习惯来自于朴贤烈抢占了朴望京的汗王位。所以这几个侄子非但大打出手?他们对失败者绝对是斩草除根,朴贤烈现在是进退两难。” 张孝武忽然想到一件事?顿时大笑不已?说:“我明白了,为什么朴贤烈现在像一只老乌龟一样躲在龙门关。现在的他,吞掉龙门关就像是吃了一块鱼骨头,卡在脖子里吞不能吞?吐不能吐。好?好,大好!” 休日了数日之后,张孝武整顿青龙军,青龙军十个团,分别是第一团到第六团?第二十五团到第二十八团,他分别分给十位将军。 夏铭、胡立、金盛、萧开、曹礼、祖公茂分别担任第一团到第六团将军?申林东、李沅、温如玉、李春城分别担任第二十五团到第二十八团主将,其余主将各自担任副将。不过张孝武暗中将一些将军安插在北方四州?荀布、倪尔春、贾斯也、王怀礼分别担任代州、幽州、青州、徐州守将。而马化云则由大同府知府晋升为代州知州,这马化云高兴得直呼自己积了八辈子的大德?遇到张孝武这样果决的领导。 一切发展非常顺利?毕竟只要张孝武不再龙都?大德帝便不会感受到威胁,也不会让他变得狂躁。而大德帝似乎没有想到解决张孝武的办法,也并不想解决张孝武这个麻烦,便任由他在北方“胡作为非”。 十一月,大德帝任命老将廊沧宇担任玄武军统帅,任命欧阳宏担任白虎军统帅,任命刘毅为朱雀军统帅,并对玄武、白虎、朱雀三军进行了补充。 十二月,大德帝准许江南总督林枫的奏折,在江南地区设立海防队,用以防备江南海边的海盗与土匪。而海防队的成立,立即引起了张孝武的警觉,他随后派人调查林枫的一切,竟然发现这海防队中有许多伪周和伪吴的老人。 “难道林枫和天火教有关?”张孝武默念起来。 此时突然有人找到了他,并向他送上一颗狼牙,张孝武仔细看了看这狼牙,认出这是自己当初给两狼城狼耳的信物,凭此信物可以提狼耳保护一个人。张孝武随后让那人进来,却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在下王靖。”少年说,“请在大帅账下学习十年。” 张孝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有什么能耐?” 少年说:“在下文不成武不就,还在学习。” 张孝武道:“我答应了狼耳,保护一个人,就会说到做到。你去找夏铭,让他安排你去火房,先学会生火做饭。” 少年笑道:“喏。” 等少年离开,张孝武倒是好奇起来,狼耳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这么大一个人情让自己偿还,只是狼耳不说这少年身份,他更是好奇。几日之后,忽然从江南发来通缉令,说一个杀人如麻的大盗逃到了北方,希望北方各地协助擒拿。张孝武看了那通缉令,虽然画的不好看,但看到描述居然与狼耳推荐给自己的少年一模一样。他更是好奇了,将那少年叫来,问道:“你到底是谁?” “家父王德跃乃吴国皇帝,家母周国女皇,在下两国皇太子。”王靖平静地说。 张孝武瞠目结舌,道:“你——你是天火教的?” 少年王靖的眼中仿佛看透了生死,淡淡地说:“我还是天火教圣子,未来天火教教主,你如果杀了我,天火教将不复存在。” 第六百四十章?收徒九人 张孝武盯着这个少年明亮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伤和决绝,似乎并不惧怕死亡,甚至有一种一心求死的渴求。或者对于他来说,能死在名将张孝武手中,是他最好的结局——总比死在那些藉藉无名的小人手中要强。 张孝武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取功名与朝堂?” 王靖道:“我不怕,于我来说,复国成为唯一的生存理由,若不能复国,我生亦何欢死亦何哀?” 张孝武道:“小小年纪,说话倒是老成。” 王靖点头道:“叔叔告诉我,你不会讨好朝堂,于你而言,朝堂反而处处针对于你,所以你不会杀了我去讨好狗皇帝。” 张孝武道:“谁是你叔叔?” 王靖道:“狼耳。” 张孝武道:“所以狼耳他是——” 王靖道:“狼耳真名李尔,实则天火教白衣使,对内也叫做白衣天王。” 张孝武咂咂嘴,拖着下巴想了想又说:“你坐下,我们聊聊,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在我这里?” 王靖道:“我没有想什么,是李尔叔叔对我说,只有在你身边在是最安全的,因为天下间只有你敢于逆天而行。” 张孝武大笑:“你这马屁倒是拍的我很舒服,只是这狼耳——这家伙,竟然是天火教的,当真是不可思议,你们天火教势力庞大,怎么会取不了天下?” 王靖摇头道:“我叔叔说,天下百姓依旧只认轩辕家。” “他说的对,天下百姓都只认轩辕家。”张孝武想了想,随后笑道:“你跟在我身边,难道你想借用我的手替你复国吗?” 王靖摇头道:“不,我只是想跟着你学本事,我会自己复国的,一定。” 张孝武道:“有志气?很好?但只要有我在,你是绝不会成功的。” 王靖道:“你二十四岁?我才十六岁?将来你肯定比我先走一步,等你不在阳间了?就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 张孝武哈哈大笑,觉得这少年很有意思?便调他到自己身边做侍卫?又在军中挑选了八个少年,分别是伊胜、赵孚、司空明、邝义、雷文骞、杏明楼、贡坚、祁远山,算上了王靖,这九个少年组成了张孝武的亲卫?其中雷文骞年龄最大武艺最高?是为队正。 九个少年性格各异,其中王靖性格最是沉稳,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在乎,对于从小失去国家的他来说,应该是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雷文骞年虽然最大?身体武艺最好,但性格活泛开朗?人缘最好。赵孚年纪最小,却是平日里所有人都不愿意打拳的对手?因为这小子专门对着别人的下体要害处攻击。脾气最暴躁的便是祁远山,最讲义气的则是杏明楼?心思最细腻的是伊胜?最讲原则的是贡坚?最能吹牛的是邝义,而司空明的性格则是风风火火非常热情,但也经常喜怒无常。 张孝武平日练武的时候会让他们在一旁仔细观看,随后指点他们习武演练,同时也会时不时地教他们兵马和行军布阵之策。除了习武,张孝武还时常教他们为人做事的原则和道理,并且要求他们必须识文断字,看得懂地图,算计得了军需兵力,并且熟悉天下各地风土人情国内国外习俗国情。 九个人中,除了王靖全都是平民子弟出身,但准确的说,王靖的父亲王德跃虽然是吴国皇帝,王德跃也只是一个穷书生,并不算是贵族,王靖小时候便跟随父母经常躲避官府追杀,也谈不上贵族。九个平民子弟能够跟随在张孝武身边学习,自然孜孜不倦如甘如怡地学习着他的一切,虽然张孝武暂时和他们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大德四年年底时候,北夷王果然被拖得不得不派出使者向张孝武提出言和,张孝武道:“你们想怎么谈呢?你们的条件是什么?有什么条件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我们都是战士,能和就谈,不能和就战。” 北夷使者说:“我们需要你们承认,关东地区未来属于北夷帝国,未来双方永不相互侵犯。如果你们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会将龙门关交给你们,而且承诺永不攻打龙门关。” 兀松、阮清文、萧开、胡立等人纷纷抬起头来,彼此交头接耳小声谈论起来,如果真的将龙门关还给他们,自然是不战而得胜。但张孝武想得更多,如果真的没了北夷人,他将直接面对大德帝。而今大德帝因为青龙军面对北夷帝国对峙,这才并没有倾全力对付他,可是如果北夷人没了,大德帝岂非要对他下手? 张孝武并非害怕大德帝,只是如果大德帝对他下手,他便真的成了乱臣贼子,成了圣汉帝国的罪人,将来天下大乱,带给百姓的只能是灾难。他知道东汉末年群雄逐鹿,将一个九千万人口的帝国祸害成了只有五百万人口,若非盛产阴谋家和神经病的司马家晋国一统天下,只怕汉人真的会灭绝。 张孝武托着下巴思考起来,那北夷使者忽然说:“你们汉人经历了劫难,需要休养生息,不是吗?死了那么多人,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而是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 胡立怒道:“还不是你们这些该死的犬夷,若不是你们传入我中原帝国,我们何苦会死这么多人?现在你们想谈和?怎么谈?中原劫难的仇,我们不报了?” 那使者道:“可是攻破中原的,不是北夷人,而是罗刹人。” “罗刹人不是在你们那边吗?”萧开道。 那使者摇了摇头,道:“早在今年八月份,罗刹人就已经逃走了。” “什么?”众人顿时怒了,“他们跑了?他们怎可能跑了?” “杀了我们的人就跑?这怎么可以?” “王八蛋,我要报仇!” “对,必须杀了他们。” 大家的愤怒可以理解,是罗刹人祸乱了中原,是他们导致中原百姓直接或间接死亡三百多万人,甚至他们让代州十室九空,也是他们在上百年内第一次践踏了中原土地,所以对于中原汉人来说,罗刹人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是他们的心结,是他们必须用血来洗刷的耻辱。 第六百四十一章?收回龙门关 张孝武双手压了压,控制一下情绪,制止住了大家的叫嚷。他笑了起来,眼睛盯着北夷使者,问道:“这么说来,这半年来,我们一直在和北夷人作战,其他异族都不在?” 北夷使者摇头道:“不,还有一些乌桓人和乌兹人,以及鞑塔人,靺鞨人。” “他们怎么没走?” “因为乌桓汗王兀立塌死在了乱军之中,乌桓帝国也不复存在了。罗刹人将乌桓帝国分成二十几个小国,兀立塌家族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土地。这些人回不去了,他们回去之后就要兵戎相见——这二十几个小国彼此攻伐。”北夷使者笑了起来,其实乌桓帝国毁灭,对北夷人的好处甚至远远大于圣汉帝国。 两狼关被攻克是一种偶然,数百年仅有一次机会,却让罗刹人抓住了。所以上百年来,几乎没有中原人遭受过异族侵略,也没有被其他民族或者种族所欺辱。但对于北夷人来说,他们背靠着极北荒原,不是被乌桓人欺负,就是被靺鞨人骚扰,甚至被汉人远征,有时候扶桑人还会坐船跑到北夷人的国土上烧杀抢掠。 而对于北夷人来说,威胁最大的便是乌桓人,受到最多屈辱的也是乌桓人,而今乌桓帝国分裂,最高兴的当然也是北夷人。 “对于乌桓人,我不感兴趣。”张孝武说,“我只对你们和罗刹人达成的协议感兴趣,你们到底达成了什么条件?” “大元帅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懂汉话,那么请回吧。”张孝武抱着肩膀,“我不同意停战,我还要夺回龙门关。”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北夷使者忙说,“我们会将龙门关交还给你,只要你答应永远不对北夷动刀兵,我们就会立即交还龙门关。” 张孝武还是摇头,说:“我需要知道,你们到底得了什么好处,才肯放走罗刹人。你们应该明白,经过这次动乱,罗刹人已经成为了我们中原汉人的死敌?我们必须要杀了他们?也必须要报仇。” 北夷使者道:“请恕我不能告知阁下,这是我国的秘密。” “来人?把这个带秘密的北夷人?扔出去。”张孝武大喊道,“龙门关?我自己会取来,不需要他们让!” 雷文骞等亲卫立即冲了进来?将北夷使者给抬了起来?赵孚的年纪小身材最矮,甚至垫着脚举着北夷使者。 众人大笑起来,看着这群少年戏弄北夷人。 北夷使者急了,被九个少年举到半空之中?让他误以为他们要杀自己?连忙大喊道:“我说,我说,我告诉你们。” 张孝武挥挥手,少年将北夷使者放了下来,敬了个拘礼退了出去。 北夷使者道:“什么都能谈?什么都能谈,不要动不动就拒绝?这样不好。我不喜欢和武将打交道,便是因为你们不讲道理。” 兀松道:“跟侵略者有什么好谈的。” 张孝武道:“你说吧?你们从罗刹人身上得了什么好处?” 北夷使者说:“罗刹人将缴获的财宝,分给了我们一半?但具体的金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文官?并不接触财宝的数量。” “仅有这些?”张孝武不信,朴贤烈怎么会这么容易放他们走。 北夷使者苦笑道:“罗刹人同意,以弥桑河为界,弥桑河以东是北夷势力范围,弥桑河以西则是罗刹的地盘。” 弥桑河是属于乌桓帝国境内的一条东西流向的河流,一般认为,弥桑河东侧便是鞑塔人的塞北荒原,弥桑河以西则是乌桓帝国的国境,但是先前乌桓人强大,占据了整条弥桑河以及其流域,导致弥桑河周围百里之地成了乌桓人的领地。 张孝武看了看地盘,大笑道:“北夷人胃口不小,连乌桓人的领土也抢占了?” 北夷使者说:“现在的乌桓不同与以往了,乌桓分裂之后,乌桓人从此之后再也不足为虑。” 张孝武笑道:“这倒是真的,可是我要怎么才能确保,你们北夷人是真的不会再次南下呢?” 北夷使者苦笑说:“因为你在这里,因为北夷人都怕你,怕张孝武,怕圣汉帝国的兵马大元帅,鬼将张孝武。”他说着低下了头颅,叹气苦笑说:“可能你们不知道,自从佳澜河战役之后,北夷帝国所有武将都不想与鬼将张孝武对决,而这一次您带领大军击败罗刹大军,更是斩杀了十几万异族军队,导致大家听到你的名字就想逃走,就腿肚子软。我不是在奉承大元帅,我说的是实话。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宁死也要守住龙门关吗?” “为什么?” “因为有人说,一旦龙门关失手,鬼将将带领十几万大军杀入北夷国境内,将北夷人灭族。” “哈哈哈……”诸将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北夷人竟然如此胆小,当然,胆小的人未必不勇敢,为了守住家园宁可战死,北夷人倒也不缺乏勇士。 张孝武微微一笑,却不为所动道:“使者请回,我与众将商议一番。” “多谢,静候佳音。” “请。” 北夷使者走后,张孝武向众人看了看,大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大德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也就是圣汉的传统小年日,北夷人从龙门关撤军返还北夷国,但留下了乌兹、乌桓、鞑塔等异族守军。当张孝武大军抵达龙门观前,异族无奈举起白旗宣布献城投降。至此,圣汉领土全部收复,天下大定。 喜报传到了龙都,顿时大德帝大喜万分,宣布明年开始将十二月二十三日定为驱虏日,全国上下要放鞭炮吃饺子庆祝。这大德帝自从吃了饺子之后,便喜欢上了这种食物,甚至要求宫里三天两头做饺子吃,已经达到了无饺子不成席的习惯,还要求每一个重大节日都要吃饺子——张孝武严重怀疑大德帝是东北人魂穿,怎么就离不开饺子了呢? 张孝武也明白,如果自己回龙都,则将会给大德帝造成无尽困扰,因此他随后请奏,因长期在外作战,再加上当年摘星台一战旧伤复发,他身体需要静养。他在幽州遇到了一个良医,两翼建议他用数年时间恢复身体,并且用这段时间来治疗身体的暗疾,希望皇帝准许。 第六百四十二章?恶犬 关于张孝武的暗疾,大德帝是心知肚明,却也暗自庆幸。按理来说,张孝武年轻力壮精力旺盛,虽然没有妻妾成群,但也有几个红颜知己,只是他成婚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大德帝现在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便是因为张孝武尚未有自己的孩子,也放心他暂时不会夺走自己的江山,传嗣给自己的后代。也许真的是道士所言,张孝武杀人太多,以至于遭到天谴。 这些日子因为张孝武不在他的身边,以至于大德帝的心情也变好了,答应了张孝武在幽州养病的要求。随后,兵部调第二十六团、第二十七团、第二十八团返回龙都府东大营,奉命保护龙都。而在此之前,兵部也已经整顿了白虎军,将白虎军三分之一的兵力留在了两狼关,组建新的狼卫。 张孝武据此判断,兵部正在有意无意地削减他们这些掌握重兵的人的军权,随后与兀松阮清文商议,将第二十八团整团划归为龙卫,组建新的龙卫,第二十七团整团划归为鬼卫,组建新的鬼卫。 但在此之前,他们要做一件事,释放犬夷士兵。 囚禁在青龙军的犬夷士兵总计九千人,各族皆有,他们有的是国家亡了国无处可去,有的是国家动乱分裂迷茫无处,有的是路途遥远前路漫漫只能留下来,有的是只要能活着便好死不死地活下去,张孝武将他们组建为自己的仆从军,由阿古达领军。 张孝武给阿古达一个任务,让他带领异族军队马不停蹄地奔袭龙都府,他们在后面追杀,如果皇帝不让他们剿灭“异族”,阿古达的军队可以直接杀向龙都,可如果皇帝邀请青龙军剿匪,则阿古达的军队返回北方四州。 “你记住了,你们就是诱饵,皇帝的命令是大鱼。”张孝武说给阿古达?然而阿古达一脸懵?茫然道:“你是要让我杀中原百姓?” 张孝武一阵无语,招呼萧开道:“你和他说。” 萧开站在阿古达面前解释说道:“皇上想要削弱大元帅的兵权?你呢?就是大元帅放出去的恶犬,只要你吓得皇帝屁滚尿流?他才知道只有大元帅才能控制住你们,所以他才不敢削弱大元帅的兵权。” “哦?我明白了。”阿古达恍然道?“你早说我是恶犬,不就得了嘛。” 诸将:“……” 阿古达随后带领异族雇佣军杀向司州,先是攻破了司州沫容府,杀了沫容府知府以守军?随后开始缓慢向龙都府进军。 大德帝立即派遣廊沧宇带领朱雀军迎战?但朱雀军大多数人都是新兵,还未与阿古达军队接触,便先溃逃了大半,廊沧宇无奈只能退守龙都府藤山关隘。廊沧宇向朝廷请求援军,百官震惊。 大德帝自然明白这是张孝武在捣乱?但想要从张孝武手中夺回兵权怕是不行了,只好下令张孝武立即派人清剿。张孝武随后下令青龙军四处出击?第二团驻军代州,第三团驻军青州?第四团和第五团驻军扬州,第六团驻军徐州?第一团、第二十五团、第二十六团、鬼卫(原第二十七团)驻军幽州?龙卫(第二十八团)驻军珲州。 布局完成之后?张孝武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下来,好好静养。 时间来到了大德五年五月,幽州进入到了盛夏时节,张孝武逗弄着女儿安安,忽然安安说了一句:“爸爸。” “啊?”张孝武大吃一惊,叫道:“安安,你说什么?你叫爸爸了?你是不是在叫爸爸,你再叫一声?” “爸爸,爸爸。”安安呀呀说语道。 张孝武欣喜得简直手舞足蹈,抱着女儿大跳大笑,安安也咯咯娇笑。一旁的顾若兮连忙劝说道:“好了,好了,别把安安弄疼了。” “我闺女,不会疼的。”张孝武用他胡子去抚安安的脸颊,安安立即嫌弃地推着他的脸,像是发火地喊:“爸爸,爸爸,爸爸……” “今天是安安第一次说话,也是安安第一次喊爸爸,值得庆祝。”张孝武随后下下令,“府上人人赏赐二两银子。” “多谢老爷。”众下人立即说道。 顾若兮道:“好了,好了,安安都不愿意被你胡子扎了,快给我。”她一伸手,安安立即投入她的怀里,毫不留恋父亲的怀抱,气得张孝武吹胡子瞪眼,顾若兮母女娇笑不已。和谐一家很快被打扰了,王一瑾跑来告知张孝武,前左相张宽病逝,大德帝传报天下,五月十七、十八、十九三日全国戴孝三日。 张孝武大怒:“凭什么让我给他戴孝,他又不是先皇。” 顾若兮道:“不就是一个形式而已,何必恼怒。” 张孝武道:“我倒不是恼怒于此,而是最近皇上的政令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你知道吗,皇上设立了岭南总督府,又设置了西南总督——他这是在做什么?是准备分封建制吗?”顾若兮也是不懂,张孝武摇了摇头,道:“算了,不提也罢,让兵卒腰间系着白带子,别的就别弄了,大家哪有那么多钱来穿戴寿衣。” 北方虽然恢复了一些生气,但是两次劫难造成的损失依旧无法弥补,人口减少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甚至需要百年时间才能恢复如初。不过在张孝武的统治之下,北方四州基本上匪患绝迹,百姓们安居乐业,军士们也从屯田之中取得了好处,军队实现了自给自足。 兵部发来的军饷,被张孝武用在了基础建设上,他先将各州的官道重修了一遍,随后又将各府官道重修一遍,随后推行到各县官道,各镇官道,各村道路。张孝武充分发挥了“要想富先修路”的先进理念,在北方大肆修建道路,基本上做到了镇镇通路,村村连接的体系,让整个北方连成一片。 随后,张孝武又重新修建了驿站传报系统,于每镇设立一所驿站,各团退役老兵或伤兵还乡之后优先安排进入驿站中工作,驿站负责传递民间与官府消息,并双向收费用于各地驿站内部补贴,让驿站自己养活自己。 驿站除了传信,便是打探各地情报,北方驿站的负责人,则是张孝武的心腹情报头子胡三万。胡三万却告知张孝武一个不幸的消息,陈关西自杀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陈关西之死(上) 谁也不知道陈关西为什么自杀,包括张孝武,他完全想象不到陈关西自杀的原因。最开始,他认为陈关西是别人谋杀,制造成了自杀假象,他以为别人杀陈关西是在警告他,是在向他示威。 然而其后经过再三的查访,张通明得出结论,陈关西的确是自杀身亡,而陈关西自杀的原因,却成了一个谜团。 实际上,陈关西自杀,实际上的确与张孝武有一定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张孝武,也许陈关西便不会死了。 两个月前的一日,轮到陈关西休日,便来到幽州燕京府燕京城里最大的青楼饮酒喜乐。他最近很喜欢一个眼神中略带哀伤的少女,甚至其他人想要争抢,也被陈关西给直接打跑。别人不认得陈关西,可青龙军高官以及燕京府的官吏们又怎能不认识这位大帅跟前的重要心腹,要不是这陈关西不愿意带兵,少说也是一个副将,最差也是一个军候。 陈关西也不知这位少女身上有哪些让他着迷的东西,也许是她眼神里的哀伤,也许是她勉强的微笑。陈关西决定买下她。青楼女子和窑子里的窑姐而不同,她们卖艺不卖身,但不包括为其赎身。 陈关西帮少女赎身之后,少女自然成了他的女人,虽然陈关西一直住在军营没有自己的家,但他为了少女在燕京城购买了一个宅子,还买了几个下人给她使唤。 当晚,陈关西搂着少女两人几度欢愉之后,才发现这少女背后有一处烧伤,忍不住问道:“你的后背怎么回事?怎么烧伤这么多?小时候被烧的吗?” 那少女摇头说道:“是两年前,两年前我的家乡发生了大火,我哥哥背着我逃了出来。哥哥一路狂奔,但是我的后背还是被火给烧着了,落下了一片伤疤。而我的哥哥因为背着我一路逃一路跑,跑了七八十里,然后他把自己活活跑死了。”说到这里,少女忍不住哭了起来,又害怕得罪了陈关西,想要忍着不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陈关西道:“水火无情人有情?你哥哥对你真好。” 少女说:“我们整个县城都被大火烧了?整个县城,两万多百姓?只有不到数百人逃出来。” “那是哪里?如此惨重?”陈关西问。 少女道:“我家是龙都府五关县?我是五关县人。” 陈关西目瞪口呆,直直地看着少女?结结巴巴地问:“你是五关县人,你们县是什么时候着大火的?” “大德三年的八月。”少女盯着灯火?回忆道:“我家是给大户人家做衣裳的?我阿娘的手艺极好,五关县几家大户人家都跟我阿娘预定衣裳。我记得那天,我和嫂嫂帮着阿娘裁衣,阿娘还说?要是我们学会了这门手艺?日后便是嫁到了别人家里,也能凭借着手艺在人家里做主。我阿娘说,女人虽然是附在男人身上,可也要能自己养活自己,毕竟男人容易早死。” “早死……” “对啊?我的几个舅舅,都是被抓去充军?在外面作战死的。” 陈关西心中内疚不已,五关县的那把火?是他放的,五关县的百姓?是他烧死的。这本便是他的心结?没想到他赎身出来的女子?竟然就是五关县的幸存者。 少女自然不知眼前人在想什么,仍旧自顾自地说:“那天大火从北面吹来,一下子就烧进了县城,你知道吗?五关县的房子,多数都是茅草顶,因为茅草做房顶冬暖夏凉,最是舒服。可是茅草顶最大的问题便是容易烧着,我们五关县百姓平日最注重防火的,要是有一家着火,四周邻里都会帮助。但是那天,火太大了,大家拼命救火,拼命救火,可是大家都被大火包围了,谁都逃不出去了。我看着一个个邻居在我面前烧死,看着一个个小孩烧成木炭……”她又哭了,哭得肝肠寸断,也许是这么多日子以来,她第一次向别人诉说自己的遭遇,也第一次回忆那场大火。 她越难过,陈关西越是内疚,他几次想告知她自己的罪孽,可却不敢张口,堂堂一个将军,居然羞于面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对不起,我……”陈关西结结巴巴地说。 少女哭着哭着却笑了,说:“我哥哥说,让我日后嫁个好人家,去一个平原地方,平原的地方不用怕大火,大火也不会再平原上烧起来。我哥哥说,等将来我有了孩子,我成了家,带着家人去五关县祭奠他们一下就行。老爷,你会陪我去五关县吗?” 陈关西不敢回答,苦笑一下,穿上了衣服。少女害怕他离去,抓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老爷,你去哪?” 陈关西道:“我饿了,去弄一些吃的。” 少女忙说:“我来弄,我会的。” 陈关西将她安抚到被子里,说:“不要紧,我让下人弄一下。” 少女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像其他姐妹说的,只要男人得到了女人的身体,女人便不再是男人喜欢的东西了?” 陈关西道:“我花了五百两银子,难道只是为了不喜欢的东西吗?” 少女吐了吐舌头,忽然问:“那为什么,你花了五百两银子给我赎身,都不会笑一下,你不开心吗?” 陈关西道:“我开心死了。” “可你没笑。” “是吗?我记得笑了,你没有注意。” “那你笑一下嘛。”少女祈求道。 陈关西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但这笑容更像是皮笑肉不笑,吓人的很。 少女嘟着嘴似乎生气了,陈关西叹了口气,走下床吹了灯后,又回到床上。少女立即钻进了他的怀里,撒娇地搂着他,却让他感觉一团火抱着他,燃烧着他。此时陈关西痛苦万分,却不敢被她发现,因为他心存内疚,不知是对她,更是对整个五关县数万人。 半夜,陈关西梦中惊醒,他梦到了冲天大火,梦到了上万全身着火的百姓冲向他,扑向他,撕咬他,要他赔罪,要他陪葬,少女浑身燃烧着大火,呼喊着:“为什么,你为什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们啊——” 第六百四十四章?陈关西之死(下) 陈关西整夜整夜难以入睡,某日他听说燕山上有一座道观非常灵验,便跑去道观问卦咨询自己的情况。老道士看到他眼眶深陷,又盯着他的面相仔细端量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说道:“陈居士,老道看来,你这是失了三魂七魄中的一魄,所以才会整日闷闷不乐,甚至难以入睡。三魂为天地人三魂,天魂是先天之魂,先天之魂利于投胎转世,地魂为地府之魂,有地魂者才能死后进入地府,否则便是无间野鬼,人魂乃为人之魂,有人魂者方才能为人活于世间。而七魄为喜怒哀惧爱恶欲,这其中感情各占一魄,他们影响着你的心情。但如今你失去了喜魄,所以你不会高兴,也不会大笑。居士,你最近的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你能记得吗?” 陈关西想一想,摇头说:“大概好像是青龙军收复了龙门关,我好像是笑了吧,我也没记得。” “你再仔细想想。” 陈关西陷入了沉思,仔细想来让自己开怀大笑的事情,忽然想到自己笑的时候,那是在龙都时,张孝武做了中枢令,在府内分封诸将,自己当时笑过,好像自己已经两年没有笑过了。 “大概是很久了。”老道说道。 陈关西摇头道:“我最近大概没有开心的事儿。” 老道问:“陈居士,我看你似乎有什么心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吗?这心结到底是什么?你若是不告知我,只怕我给你开药,替你招魂魄,也是无济于事。” 陈关西纠结许久?才说:“我亲自放火烧了五关县?导致数万军民被烧死,每每想到这件事?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又有那些事能高兴起来?” 道士倒吸了一口凉气,拿出右手开始算计起来?却发现越算越惊人,半晌才说:“居士?你因为作孽杀戮太多?老天爷收了你的喜魄以示惩罚,只怕我也无能为力了。抱歉,抱歉,老道虽然算卦灵验?可却不能逆天而为。” 陈关西心中一哀?问道:“我能给他们多烧一些纸钱赎罪吗?” 道士摇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已经你把人家命给夺走了,即便烧更多的纸钱给他们,人家就会原谅你了吗?老天爷只是夺走了你的喜魄?没有让你偿命给他们,已经是宽容你了。从此之后?你将再无喜悦,再无喜事。” 陈关西道:“可是……我觉得他们是在惩罚我?让我活着承受痛苦。” 道士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陈关西叹了口气离开道观?他的心情越发难过?甚至有时候望着人和事物?也会难过不已。与袍泽饮酒时,因为他终日不太喜欢说话和大笑,旁人非但未觉察出异样来,反而觉得他很是正常,只谈笑闷葫芦就是闷葫芦。即便是好兄弟王一瑾也没看出来,只是觉得这些日子,陈关西似乎总喜欢自言自语。 也许为了弥补对五关县所做的错事,陈关西越发对少女燕玲更好了,他将自己的全部身家资产都给了燕玲,并让她掌管家财。 青楼妓女出身的燕玲被陈关西感动,越发对他痴缠起来,可却发现他不愿意再碰自己一下。起初燕玲只觉得他因为军务劳累,没有精力罢了,其后她发现陈关西多次闪躲自己的眼神交流,这才发现不对劲。 燕玲认为陈关西喜欢上了别人,便整日伤心不已,直到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月的葵水未来,连忙找老婆子询问。老婆子带来一个当地专门诊喜脉的老大夫,老大夫诊脉之后贺喜道:“恭喜这位夫人。您有喜了,虽然只有一个月,但脉象平稳有力,应是个强壮的小伙子。” “恭喜陈夫人,贺喜陈夫人。”老婆子立即叫道,“夫人有喜了,有喜了!” 燕玲高兴坏了,晚上的时候立即告诉了陈关西,陈关西却没有露出惊喜,只是如释重负地抱着燕玲。燕玲却以为他非常开心,陈关西告诉她说:“明天我预支一下还乡金,算是给孩子未来做个打算。” 燕玲奇怪问:“你以后会赚更多的钱,预支什么。” 陈关西没有说话。 次日,陈关西来到青龙军度支部,询问了一番军官还乡金的问题。书记官吓了一跳,忙说,陈大人,按照您的待遇,现在还乡可以拿三千两银子,只是您需要现在拿去吗?陈关西毫不犹豫提走了三千两银子,回家之后交给燕玲。 当天下午,张孝武带着手下外出打猎,猎到了几头鹿,张孝武让人烤了鹿,大家看着夕阳喝着酒唱着歌,回忆当年美好的一切。 忽然,陈关西问夏铭:“你看天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的,怎么了?” “我怎么看到是灰色的?” “不可能。”夏铭道,“明明是蓝色的。” 陈关西固执地说:“可我看到的就是灰色的。” “你这闷油瓶,就能逗弄我。”夏铭大笑。 陈关西摇摇头,继续吃鹿肉。回去的路上,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内心,他的内心非常难过,甚至觉得不如路上有一支箭飞出来射死他才好,他看到的世界是黑白的,他听到的声音是杂乱的,他甚至觉得一花一草一木都在悲伤。他的心情非常不好,可却又不得不装作高兴的样子,无论是在燕玲身边,还是在同僚跟前。 有一天,陈关西请示在海边猎杀海盗,张孝武许之,给了八百精兵。 八百人埋伏在海边,等待着扶桑海盗的出现,等了几天之后,扶桑海盗终于出现了。当大家等待扶桑人进入圈套的时候,陈关西忽然拔出朴刀冲了出去,在扶桑武士人群中砍杀起来,他以决死的战斗姿态,不要命地冲杀。扶桑武士被他一个人杀得胆寒不已,纷纷溃逃,于是青龙军大胜扶桑海盗。此战,全赖陈关西的勇猛,但是也因为他忽然杀出提前让部分海盗闻讯逃走。 众将为陈关西庆祝功劳,张孝武亲自颁给他一枚奖章,封他做幽州海岸护卫营军候,专门负责打击海盗。 陈关西一个人来到海边,他看着结冰的大海,看着冰冷的大海,大口大口地喝酒,他忍不住回忆着自己的一生,感觉了无生趣,于是他然后慢慢走向大海。 第六百四十五章?皇帝的秘密(上) 等人们发现陈关西尸体的时候,他已经被海水泡肿了。 张孝武还误以为陈关西是被人所害,甚至被人淹死之后扔到大海之中,可最终却发现他的确是投海自尽。如果他能提前一些日子发现,便知道陈关西得了疾病,若是用现代医学解释,这种疾病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做抑郁症。如果用通俗的言语解释,这种疾病叫做想不开。 张孝武并不是神仙,也不知道陈关西的死因,可他却知道陈关西是自己的好兄弟。他坐在陈关西的坟前嚎啕大哭,痛骂他为何要投海自尽,有什么事情想不通非要自杀。胡三万说:“关西的女人怀孕了。” 陈关西一辈子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在木城是娶的西鞑塔某部落的女人,但那女子难产而死,这也让陈关西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第二个女人便是这位叫做燕玲的青楼女子,大家并不其实青楼女子,毕竟青楼妓女不同于窑姐儿,人家是凭手艺吃饭,而不是凭身体取悦男人。 张孝武让人给燕玲送去一些银子,又让本地衙门多多照顾这位失去男人的女人,除此之外的确不知如何帮他了。好在顾若兮体谅他,几次来到陈家探望燕玲,两人也成了好友。通过交谈,顾若兮也从燕玲的口述中得知陈关西最近的状态,并转告了张孝武。 “这是——抑郁症。”张孝武听罢之后,叹了口气。 顾若兮问道:“夫君,抑郁症是什么?” 张孝武也不知如何解释了,只能苦笑不已,看来越是沉闷的人,越是容易生病。即便是后世,人们对于如何医治抑郁症也没有太多办法,张孝武只能托人多照顾陈家人,免得同类事情再度发生。 大德五年十月,龙都城发生了一件怪事,接连数日有童子失踪。龙都府尹邹正奉命督查此案,他手下一个叫做程仑的捕头发现端倪,带领同样几个不怕死的捕快追查到了弥勒寺。随后,邹正亲自带兵围剿弥勒寺?抓捕十几名乔装为僧人的巫医?并解救了数名男童,只可惜已经死了五个男童?那死去的五名男童皆是被人挖去双目挖出心脏炼制丹药。 邹正大怒?勒令程仑严刑拷打巫医,在程仑的森酷刑具之下?巫医们只能招供,说有一位贵人花大价钱请他们炼制一味丹药?重振男性雄风的丹药。邹正据此推断?此人一定是个老人或者身体单薄的士族子弟,并且是世家子弟。 “程仑,立即查下去,世家人中?有谁雄风不振却又好色如命。”邹正下令。 程仑道:“不如找金衣卫查询?” 邹正道:“能不找金衣卫?便不要找金衣卫,这些金衣卫不是什么好东西。” “喏。” 龙都男童失踪案虽然告破,但疑点甚多,虽然督查院告知邹正不要继续查下去了,但邹正却是一个硬骨头?一定要追查下去。几日之后,程仑再一次查到线索?那伙巫医在大牢里被毒杀,而毒杀他们的人则是火房里的一个孤老头子。 歹人以为杀了孤老头子便一了百了?其不知这孤老头子人老精鬼老灵,先跟踪发现了歹人的地址?并写在了牛皮上?贴身绑在腋下。孤老头子被杀之后?程仑也找到了牛皮,顺藤摸瓜找到了歹人的住所。 程仑立即带着衙役包围歹人住所,并杀入其中,在杀了几个人之后,抓走了其余的人,然而却发现,这些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金衣卫密探。程仑不敢怠慢,将人和尸体全都秘密带到城外,并邀请邹正一起审问。 一番审问之后,这些刚刚入金衣卫不久的小密探们交代,是金衣卫军候大人的密令,他们也不知缘由。 “能指挥的动金衣卫的,除非王敬之。”程仑道。 邹正皱着眉头盘横许久,才说:“我听说王敬之从来不近女色,断然不会吃这个药,所以他是受人所托,他又是受谁所托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呼道:“皇上!?” 言罢,两人一起苦笑起来,看来他们是捅了马蜂窝了,连带着十几个捕快也面面相窥,万没想到这杀男童炼丹的人,最终推测到了皇上身上。这该如何是好,这又如何结案,大家茫然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屋外传来杀声,原来王敬之领着金衣卫杀来,邹正道:“金衣卫一定会杀我们灭口,大家逃走吧,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能逃多久就逃多久。” “大人你呢?” “我一介文人,逃不走的。” 程仑也不交情,拱手抱拳道:“将来,我给大人平冤昭雪。” 邹正摇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众捕快拔刀杀了出去,随后四散而逃,金衣卫纵有天大能耐,却也没有完全杀绝这十几个捕快,程仑便跑出了龙都府,来到了幽州地界。此时已经是龙都的冬季,天空下着雪,他感觉到了危险,便躲藏在一户人家的柴火堆里。金衣卫密探很快追来,但不久之后却遇到了守夜人。 守夜人见状拔刀问道:“何人?” 金衣卫密探彼此看了看,转身便跑。哪想到守夜人全都是青龙军退役士兵,一声哨音之后,四周里出现了几十个驿卒,更夫,乡兵,将金衣卫密探团团围住。见到此情此景,金衣卫密探只能拿出令牌道:“金衣卫奉命追捕叛国逆党,余人必须配合。” 守夜人道:“金衣卫在北方行事,必须实现通报官府,你们与我们去见官再说。”金衣卫密探气得够呛,见对方人多势众,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办。 等金衣卫密探走后,成了才慢慢走了出来,可刚刚走了几步,便又被人包围住了,程仑无奈道:“你们杀了邹大人,还不够吗?” “你是何人,如何得罪金衣卫了?” “你们是……” “我们是银衣卫。” “啊?”程仑激动起来,“你们是银衣卫?你们——是河间侯的手下?” “对。” “我要见河间侯,我要见兵马大元帅。” “你有什么要事?” “关于皇帝的秘密。” 众银衣卫密探彼此看了看,点点头,带着他前往燕京府而来。 第六百四十六章?皇帝的秘密(下) 金衣卫在幽州被骗得团团转,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但他们不敢如实上报,只得推卸给幽州地方官员,说他们暗中阻挠自己,并且在自己亮出身份之后,却对金衣卫毫不畏惧,甚至对金衣卫上下百般侮辱,又说了许多不堪入耳辱骂王敬之的话。 王敬之得了汇报之后顿时心中愤怒不已,只不过他知道幽州上下皆为张孝武马首是瞻,故而骄纵非凡,想要惩治幽州官吏,则必须先拔掉张孝武这颗钉子。而想要除掉张孝武又何其难也,虽然表面上张孝武只有八万青龙军,但王敬之通过调查得知,张孝武还在北方各州实际布控着十万军队,这十万人分别是乡兵、衙役、捕快、驿卒、还乡屯田者、海防营,鬼卫、龙卫、河道漕运、盐场守军等等,张孝武的触手已经从幽州、代州、青州和徐州扩张到了扬州、珲州、雍州、并州。 除掉张孝武是大德帝的最终目的,他一个小小的金衣卫统帅,暂时还无此能力。于是王敬之给金衣卫密探下令,务必找到程仑格杀勿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旦与张孝武手下发生冲突,立即停止动手乔装其他身份逃走,绝不可与之正面冲突,更不可表面身份。与此同时,他得到了十万两银子,用于在张孝武身边布置密探和收买内线,只是他知道张孝武的心腹收买不得,只能收买一些能够靠近张孝武的新人。 此时程仑被带到张孝武的临时府邸,远远地看到张孝武抱着女儿正在教女儿说话。 张孝武认认真真地教她说一些谚语,一个俏丽的少妇站在一旁笑吟吟地说:“这《三字经》真有趣,是你想出来的?” “你没有学过《三字经》吗?”张孝武问。 “没有。”顾若兮摇着头回答。 “不能吧。”张孝武感到奇怪,“按理来说,《三字经》这么简单通俗的启蒙读物,你居然没有学过?” 顾若兮笑着点头,说:“当真没学过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你再说一遍吧,我觉得蛮有意思的。” 张孝武笑道:“安安?你来说说。” 安安咯咯地笑起来?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苟……小狗汪汪汪!” “哈哈哈哈……” 张孝武在安安的脸上捏了一下?说:“胡说八道,应该是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顾若兮问道:“其意简单通俗?初读朗朗上口,再读又觉意味深长,如此佳作,是谁写来?” 张孝武想说是南宋王应麟写的,忽然想到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也许这个世界中没有王应麟这个人,于是笑道:“是我师父逍遥子写的。” “那你能否全写下来?我日后交给其他人,让你师父的作品广谱众人?” “这倒是可以?只是师父他老人家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的名讳,继而打扰。” “那可以属上你的名字啊。” “啥?属我的名字?那不行?那不行?我一介武夫。” 顾若兮掐着腰道:“哼!我不许你贬低自己!我的男人,文武双全!” 张孝武直呆呆看着这位“护夫狂魔”,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人,人带来了。”王一瑾走上前说。 张孝武将安安交给顾若兮,让她们先去后屋休息一下,随后才招来程仑。程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张孝武了,上次见张孝武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捕头,后来随着靠山邹正被提拔为龙都府府尹,他也水涨船高成了龙都府十大捕头之一。 “你说,你是龙都府的捕头?” “是。” “你怎么会被金衣卫追杀?” 程仑将自己在龙都府查案,最终发现神秘祭祀,再到发现祭祀的背后主使是金衣卫,随后遭到追杀等全部复述一遍。最后,程仑又将与邹正的推测讲出来:“所以这个助阳药,应该是——陛下要用。” “你有证据?” “没有。” “没有证据就是胡说八道,皇上春秋鼎盛,怎会需要这种药。” 程仑急道:“可为什么金衣卫要杀我们灭口?” 张孝武道:“也许是你们先动了他们的人。” 程仑道:“即便我们动了他们的人,可我们也是秉公执法,即便在朝堂上也占着理。然而金衣卫却不给我们任何机会,据我所知,知道此事的人基本上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了,便是邹正邹大人也被‘怪病暴毙’于家中。我家中亲人,也惨遭毒手。” 张孝武道:“这的确不符合金衣卫的规矩,金衣卫做事向来公道讲理,即便抓捕犬夷密探,他们也要先讲证据,再做推论,最后抓捕。金衣卫不是杀手组织,他们是皇帝的耳目,是皇帝监视国家的工具,而非皇帝打手。皇帝真正的打手,对外是禁军,对内是乡军和捕快,可是他们却对你下手——的确怪异。” 程仑道:“大帅,我在龙都城内之时还有一个发现,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前银衣卫衙门里的众人,并非反抗而死。” “什么?”张孝武瞪大眼睛,道:“那他们是……” “反抗的人只有几人,其余大多人都是受降之后被砍了脑袋。” 张孝武一巴掌拍在椅子上,愤怒不已,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程仑道:“小人岂敢说谎给大帅。” 张孝武咬牙道:“好,好,好,这个仇,我会报的。至于你——你去海岸营中躲避,金衣卫的爪牙还伸不到海岸营里,海岸营有三千人,专门负责打击海盗,有大船二十艘,小船六十艘,你随便躲在哪里,他们都不会找到你。” “好。” 程仑走后,张孝武便招来阮清文,将此消息将给阮清文,阮清文捋着胡子仔细思考,随后才点头说:“若是金衣卫执意杀他,邹正的这个推测也不无可能,我了解邹正,此人是难得的正人君子铁骨铮铮,皇上让他做龙都府尹,果然是害了他。此人因为太过刚直,此前一直在司州为官,大概大德帝以为他秉公执法,能够给自己树立形象,却不想他掀了自己的老底。” 第六百四十七章?召回龙都 张孝武忙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怎么确定邹正的推测正确?”他摇着头不相信道:“皇上绝不会有这样的疾病,我觉得皇上很好啊。” 阮清文推测道:“皇上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这么多年来只有轩辕成化一个孩子,而且从前盛传他之所以迟迟不被先帝立为太子,便是因为他的子嗣不旺,导致先帝担心江山传给他之后断了香火,这才毅然决定传太子位给三皇子。而皇上在做皇子的时候,便经常求医问药能否多生一二儿女,只可惜老天爷不给。我在太子身边的时候便听到过这样的传言,说当今圣上为十数男,为此太子经常嘲笑他。” 张孝武奇道:“什么叫做十数男?” 阮清文伸出十个手指头,一板一眼地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好了——完事!” 张孝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忽然反应过来,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道:“真他吗绝了!真他妈的绝了!” 阮清文又道:“当年太子年少的时候,曾当着众皇子的面嘲笑过轩辕子孝,后来,太子大婚之日,中毒无后。” 张孝武小声戛然而止,惊叫道:“你的意思是,是大德帝害得轩辕子循?” 阮清文道:“不知道,也许这是一桩永远也不会被揭露的迷案。” 张孝武道:“如此说来,皇上从小便是一个心狠手辣却装作贤良品圣之人,心机居然这么深。” “心机越深,身体越差,想得越多,死的越早。”阮清文冷笑,“所以你看,皇上身体一直都不好,摘星台一战,皇上又几乎死去,他醒来之后成了活死人,直到一年之后才苏醒。我猜想,他本来瘦弱的身体,经过这次磨砺之后,便再也不举了。” 张孝武倒是想到一个人,南宋的皇帝宋高宗赵构,因为被金兵追杀吓得屁滚尿流躲到床下,最终导致终生不举丧失生育能力。摘星台一战,本便身体虚弱的大德帝更是遭到追杀,极有可能导致他丧失生育能力。 想到这里?张孝武不由得同情起了大德帝来?不过想到大德帝不举,自己无后?倒是苦笑连连?也不知谁该同情谁,至少大德帝不举之前还有一个轩辕成化?而自己如今只有一个干女儿安安。 一想到安安,张孝武便告别阮清文?跑到后院和安安玩耍去了?安安说话不利索,因为扶桑人种的原因,身材还格外娇小,倒是一双大眼睛明亮如水?格外惹人怜爱。大概因为他是张孝武的女儿?青龙军的小公主,人人都喜欢她宠着她。她倒也不怕众多长得吓人的叔叔伯伯们,被大家抱在怀里或者举高高的时候,笑得不停。 就在大家围绕安安欢声笑语的时候,已经是大德六年的春节到来了?这些年来中原大地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除了因为强行推广纸币引起一些地方百姓不断造反外,总体来说风调雨顺。甚至张孝武镇守北方之时?北方无论气候还是雨水都特别充沛,庄家也长得极好?再加上解决了土地兼并和人口过剩问题?安定下来的圣汉帝国迎来了中兴之态。 这一年中?青龙军许多将士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甚至于申林东的妻子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他给两个儿子起名申公虎和申公豹。张孝武听了之后吓了一跳,连问他是否知道一部叫做《封神演义》的小说,申林东摇头说没听说,张孝武打听一番之后知道圣汉没有封神演义,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问他为什么给两个儿子起名虎豹。申林东解释说,他已经有三个儿子,分别叫做申公龙、申公麒、申公麟,所以这两个儿子才叫做申公虎和申公豹。 张孝武笑说:“你要是有第六个儿子,是不是会叫做申公狼?” “对!”申林东大笑,说起来,众将之中,要数申林东的子嗣最为旺盛,家有五子的确惹得不少人羡慕。 春节刚过,忽然从龙都传来了一件坏消息,大德帝病倒了,朝政暂时交由右相顾雍处置,一时之间天下大惊。王敬之亲自来到幽州燕京府,向张孝武哭诉说:“陛下旧病复发,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腿不能行。” “哦。”张孝武道,“可否请太医救治?” 王敬之道:“太医他无能为力,说不知陛下能活多久。” 张孝武心中难过,说:“那可如何是好,我愿寻天下良医救治陛下。” 王敬之摇头道:“能找的,我都找了,只怕——唉!” 张孝武问道:“玉帅来此,只怕不单单是传信与我吧?” 王敬之道:“陛下让我秘密前往燕京城,托孤于大帅,并希望大帅能够返回龙都,制衡顾雍。他说,成化为帝,不需要一家独大的丞相,而是需要两只脚走路。顾雍虽为天下第一才子,你确实天下第一武将,只有你们同时存在朝堂,太子才能顺利长大。” 张孝武哈哈大笑道:“陛下终于明白了。” 王敬之苦笑:“陛下早就明白了,只是陛下脸皮薄,往大人早早返回龙都,但不要带过多兵马,以免引起龙都百姓的反感。龙都城百姓经历多次兵火洗礼,如今最不喜欢大军,这些年来,顾相从未在城内布置一兵一卒,百姓反而更无争斗了。” “好说,好说。”张孝武道,“我会去龙都的。” “如此,在下便在龙都静候大帅了。” “请。” “请。” 王敬之一走,张孝武便召集众人,道:“班师回朝重新执掌大权的时候到了。”诸将顿时欢呼不已,张孝武又道:“只是如今顾雍当权,他断然不会与我等好处。” 胡立道:“顾雍不是你老丈人吗?怎么,你们翁婿俩不能合作?” 张孝武道:“他是顾家的人,我是我们的人,党派面前没有亲人感情,若是党派相争,别说他是我丈人,便是我亲生父亲,也只能痛下杀手。”诸将随后准备起来,但作为张孝武的大本营,北方各州却不能抛弃,诸将各守一州,他只带两团返回龙都城。 第六百四十八章?狩猎清华县 天下大定,张孝武实力高涨,作为兵马大元帅,他已然成为整个圣汉帝国最大的权臣。对于他来说,并不需要返回龙都证明什么,可是他必须要回去,他要回去帮助成化。张孝武并不相信顾雍,在塞北,顾雍因为党派之争而害死了石敬和第二十五团两万多人以及两万土城百姓,又唯恐鸟尽弓藏被先帝收回兵权故意不消灭鞑塔叛军故意将青龙军拖死在了鸦金粮仓,后来想要参与政变而害死了五关县百姓军民。此人虽然被叫做天下第一军师,可他只是在行军作战时机智罢了,他不过是一个战术上的天才战略上的白痴而已。 张孝武明白,如果让顾雍主政,自己大军在外,顾雍必定不敢阻挠轩辕成化登基称帝,甚至会做到一个能臣干吏的一切来辅佐成化,可他不相信顾雍的能力。这两年,若非大德帝有深谋远虑,仅仅凭借着顾雍是绝不会处置好朝政的,甚至会横生许多乱子。当然,大德帝也做了许多错事,第一件事便是在各地设立总督,让总督分级管理地方,例如江南总督,西南总督,岭南总督,第二件事便是纸币的滥发,导致许多百姓苦不堪言。金钱是生产力的代表符号,当生产力过多的时候,金钱必定要增发,而当生产力没有那么多,继续发行金钱货币便成为了伤民之举。 而今大德帝在此昏迷,张孝武便准备赶往龙符阻止错误的政策实施——实际上,能够看到大德帝施政错误的人不在少数,可能够阻止他的人却寥寥无几——似乎整个天下,也至于张孝武才有能力阻止。 当张孝武回到内堂之后,却看到顾若兮闷闷不乐,原来她听到张孝武的话,知道张孝武一旦回龙都便会与父亲争斗,因此很是难过。张孝武走到她跟前想要劝她,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劝起,只能长叹一口气道;“若有冲突,我必保顾家人的性命?如何?” 顾若兮垂泪道:“好?你答应我的。” “对。”张孝武道。 两人相对默默无言,张孝武心情也变得不好了?为了排解郁闷?他提议去清华县打猎。从前顾若兮非常喜欢陪他一起打猎,但今天她没了兴趣?只是看张孝武喜欢,便点点头。 张孝武让人准备好了车马行具?次日便带着夫人顾若兮和女儿安安向清华县狩猎而去。 清华县是燕京府最北侧的县城?坐落在东叶赫山山脉脚下,因此在犬夷乱中原时有许多百姓逃难至此,一时之间清华县变得富庶起来。但随着战争平息,各地百姓回到家乡?清华县又变得如同往常一般安静祥和。 因为靠近山脚?时不时有许多野兽出没,便成了最好的猎场。张孝武往常带着顾若兮和安安这对母女来此狩猎,两人都玩的开心,只是今日不同,顾若兮心事重重?安安也懒踏踏的躲在车马里,小家伙抱着暖炉不肯出来?直呼风大太冷。 “这些人。”张孝武摇了摇头,挥了挥自己手中的长弓?这不是神臂弓,而是一把靺鞨人制作的牛角弓?用来狩猎最是合适不过。九个护卫徒弟护在身边?张孝武有意考教他们?让他们轮番射箭,比试谁打猎更多。九个少年便各自拿出本事,雷文骞的武艺最好,自然猎得最多,但是都是一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反倒是赵孚、杏明楼和祁远山,这小哥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抓到了一只活野猪。 其实冬季捕猎最怕遇到的便是野猪,猎人们常说,一猪二熊三老虎,便是因为这野猪皮厚力大无穷,再加上他们嗅觉发达,若是招惹他们当真每个好下场。 张孝武询问他们三人如何猎到了野猪,杏明楼笑说:“大帅,是赵孚想的办法,他先在酒肉里藏一些蒙汗药,然后找到野猪,扔在野猪的洞口。这野猪冬季猎食不易,闻到美食之后立即跑出来,吃了蒙汗药之后便呼呼大睡。我们三人哪会正面抓野猪,您不是教我们过,避其锋锐嘛,我们这也算是现学现用。” 张孝武哈哈大笑,随后又揪着赵孚的耳朵说:“你准备蒙汗药作甚?准备蒙翻谁?” 赵孚忙求饶道:“大帅,大帅,我不是蒙翻谁,我是给远山的狗吃的。” 祁远山奇道:“你给我狗吃蒙汗药作甚?” 赵孚叫道:“嘿!你忘了?你的狗每天都跑我屋里,还专门挑我的鞋子拉屎,当真气死我也,要不是看在你和它父子一场的面子上,我早就弄死它了。我只是给他吃点蒙汗药,让他晚上好好睡觉,免得再跑我屋子里拉屎撒尿。” 祁远山道:“你要是不踢它,它能记仇吗?谁让你脚欠来着。” 赵孚正要争吵,被张孝武扔在一边,说:“看,王靖怎么还抓了一头鹿?”众人围了过去,却发现这不是鹿,若是四不像,也就是大家所说的麋鹿。张孝武明白过来,笑道:“肯定是那些骑着麋鹿的罗刹人带来的,罗刹人被杀之后,他们的麋鹿却逃到了中原,成了这山中的野兽。不过看来这头麋鹿很亲近人,并不怕人,也不伤人。”大概是因为大雪掩埋了植物,这麋鹿在山林中饿了许久,见了人后立即跑过来乞食,王靖只用了几把枯草和喂马用的豆子,便将这个高大的牲畜给捉住了。 安安远远地看到了,小嫩手指着麋鹿喊道:“大马,大马,大马……骑骑大马。” 张孝武哈哈大笑,走过去将安安抱过来,随后抱着她跳上了麋鹿后背,那麋鹿先是一惊,随后似乎习惯了被人骑着,低头吃起了士兵给的草和豆子。麋鹿吃得香,大家也感觉这东西有趣,这个摸摸,那个摸摸,安安坐在麋鹿背上咯咯娇笑。 忽然,安安这个调皮的小家伙揪着麋鹿背上的长毛,喊道:“驾!驾!驾!”麋鹿吃痛,撒腿便跑,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看到张孝武抱着安安坐在疯跑的麋鹿上一溜烟远去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上吊的书生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顿时跳了起来,纷纷大叫道:“不好了,大帅被拐跑,追啊回来啊!万一他被四不像给驼到罗刹国去就糟糕了啊!”一个个立即翻身上马追了过去,期间还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万没想到英明神武的大元帅张孝武,杀人如麻的鬼将,今天马失前蹄被麋鹿给拐带跑了。 其实麋鹿跑得不如马快,只是冬天在雪地上跑的时候,麋鹿比马毛长肉多抗冻。 张孝武大喊着“吁吁吁”,可惜这匹来自于罗刹的麋鹿听不懂汉话,只能听得懂罗刹语,也不知停下来,它便越跑越快。 安安不明所以,还以为阿爷像平日一样抱着她骑马,兴奋地喊道:“驾!驾!驾!”张孝武心中哭笑不得,暗道一声大意鲁莽了。他紧紧地握着麋鹿后背上的鞍子,准备寻找一个松软的雪堆跳下去,同时护住安安,免得小家伙受伤。然而很是倒霉的是,周遭都是砂石之地,露在白雪外面的尖尖的石头看上去如此吓人,若是这么跳下去,半条命也没了。 不过这麋鹿跑了一会儿,大概发现自太累了,便慢慢缓下脚步来,然后慢悠悠地走了起来,这古怪的脾气倒是非常像罗刹人。张孝武勒着缰绳之后,麋鹿停了下来,他跳了下来,牵着绳子坐在一旁。这麋鹿也不伤人,只是穿着粗气,然后居然趴在地上休息起来,一点也不为自己刚刚犯下的过错忏悔。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啊?”张孝武没好气地说,“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安安高兴跑过去摸着麋鹿肚子,叫道:“暖和,缓和。”麋鹿大概是很喜欢这个小孩,打了个嚏之后继续躺着,慵懒的像是葛优大爷一样。可能对于动物来说,小孩能够给它们带来安全感,就像人类看到小猫小狗小老虎小狐狸一样?动物对于幼崽也有着天生的喜爱。 张孝武担心着畜生伤害安安?但好在麋鹿很享受安安小手的抚摸,张孝武心中大骂:“小畜生?老子的女儿可不能服侍你。”忽然?麋鹿抬起头望向旁边,张孝武也同时听到一旁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担心野兽出现?立即拔出腰刀转身望去,只见一颗歪脖树上吊着一个寒酸的书生。 上吊?自杀? 张孝武当然不能坐视此人自杀?便将手中腰刀甩了过去?那腰刀准确无误地砍中了绳子,书生从歪脖树上掉了下来,掉在雪丛上。 张孝武抱着安安走了过去,麋鹿竟然乖乖地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还亲昵地用角蹭蹭他的手臂。张孝武笑骂道:“你这畜生倒是有眼力见?我准备吃你的肉了,让你吓着我们父女二人。”他顺手捡起了腰刀,插回刀鞘内,这才转身看看那地上的寻死书生。 那书生坐在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死?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我……我……我……死……死……死斗死……死……死不成啊!我……我……我怎么这……这……这么倒霉!” 原来这书生是个结巴,看到自己自杀失败?心态崩溃了。 张孝武道:“你是结巴——别说话,点头或摇头就是。” 那书生点头。 张孝武问道:“你会写字?” 那书生有点头。 张孝武道:“那用枯枝在地上回答我?为什么要自杀,不要给我写雅文?给我写百字文。” 那书生找了个树枝?在雪地上写道:“吾遭大冤?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恩人开恩,将刀借给我。” “放屁!再大的冤屈也不能作践自己,你的生命是你阿娘阿爷给的,是他们让你死的吗?”张孝武质问道。 书生听了,哭得更加伤心了。 此时雷文骞等人策马赶了过来,马蹄声阵阵,将树上的积雪给震了下来。张孝武反应迅速,抱着安安跳到一旁,麋鹿也狡猾地跑到他们身旁,而积雪却砸在书生的脸上头上身上,一时之间积雪差点把他埋了起来。安安看了他狼狈的模样笑得在张孝武怀里乱钻,麋鹿也摇晃着脑袋,似乎很开心看到这位狼狈的人。 张孝武拍拍女儿的屁股,道:“别乱动,掉地上摔着你。”他看了一眼麋鹿,心说这畜生居然会嘲笑人类,看来这妖精留不得…… “阿爷阿爷,他像雪人。”安安拍着手指着书生笑道。 张孝武也笑起来,此时雷文骞等人跑过来关切道:“大人,您没事吧?” “大人,可吓死我们了。” “大人,您怎么让这畜生停下来的?” 张孝武白了他们一眼,道:“我没事。” 祁远山道:“大人,让我宰了这畜生。” 张孝武盯着麋鹿看了看,麋鹿讨好地用鹿角蹭了蹭他,便心软了,说道:“不用,留着吧,以后饿了的时候还能吃肉。” “倒也是。” 那书生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是大……大……大……” 张孝武道:“我是当官的,你没猜错。你说说,你有什么冤屈,我未必会帮你洗脱,但是至少在你死前,也有一两个人不冤枉你,免得你到死还被所有人误会。” 书生听了,哭得更是厉害了,不过哭了一会儿便觉得自己应该写出自己的冤屈,于是便在雪地上开始写了起来。其实这桩冤案倒也并不稀奇,这书生叫做蔡钰,是一个秀才,正准备参加大德六年十月的科举大考,算得上是春风得意。只是此人小时候顽皮,学邻居结巴,没想到学了几天之后,自己成了结巴,于是一直到现在还是结巴。 这蔡钰为了方便学习读书,便从清华县城搬到了乡下舅舅家,准备闭关苦读。舅舅家在院美村,算是一处安静的村落,依山傍水人杰地灵,村中历史上也曾出过童生和秀才数人,但却没有一个中举的。 蔡钰的到来,让这座小村都好奇起来,一些村里的村姑见了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更是有不少妇人频频向他暗送秋波,只是蔡钰一心读书,再加上本身便是结巴,不愿与人说话,给人一种高傲的感觉。尤其是邻居家的小寡妇唐氏,给他抛了几次媚眼,他竟然认为唐氏有眼疾,气得唐氏差点吐血。 第六百五十章?是非曲直 蔡钰在亲戚家中寒窗苦读不觉时间,一日读书晚了肚子饥饿,便去了厨房寻一些食物,忽然发现隔壁有人发出吟声。他以为有人受伤,便向声音出处走去,原来是隔壁邻居,他本便是结巴,一着急便只喊了一声。 随后,隔壁声音戛然而止,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厕房里跑了。蔡钰更加担心邻居安危,翻墙过去进了厕房,却见邻居家的女子雪白的大屁股。蔡钰大吃一惊,岂料到那女子也高声尖叫起来,大喊道:“来人啊,有色狼啊,来人啊,有色狼啊!” 于是,这蔡钰便被乡人给抓了起来,这蔡钰本便是外人,偷看本村妇人如厕,更是犯了大错。那妇人哭喊说:“小女子唐氏嫁到此地两年有余,丈夫刚死不过百日,便有歹人觊觎小女子。村正做主,若是不给小女子一个交代,小女子便到娘家去告状,这院美村里容不得一个贞洁烈女!” 原来这妇人唐氏从外地嫁过来,本来是给本村一富户家儿子冲喜,哪想到这结了婚不到一年,富户家儿子便病死了。唐氏扬言要为夫君守寡一辈子,做本村贞洁烈女,为本村争取一块贞节牌坊,于是村里人纷纷对她非常敬重。 这会儿贞洁烈女被人看了屁股,岂非要将村里的贞节牌坊给砸了?于是众村民愤怒异常,纷纷要求处死这蔡钰。好在蔡钰的亲戚在村中也是人物,大喊说:“我外甥乃秀才身份,便是见到县令都不用下跪,尔等若是打死我外甥,只怕官府拉着你们去塞北服苦役。” 近三十年中,但凡去塞北做苦役的人,基本上没有回来的,不是死在了外面,便是成家落户无法回乡,所以在本地百姓看来仅次于死亡的,便是被发配到塞北去做苦役。村人一听,连忙住了手,可是又不能放了人?不知如何是好?纷纷看向村正。 村正一想,要是院美村的村民把这秀才打死了?本村肯定会被县令给责罚?毕竟整个幽州才多少个秀才。于是大家便将这位“偷窥”者用绑野兽的方式手脚绑在一起,用木棍抬着送到县衙?请求县太爷决断。只是这像是绑猪仔一样地将人游街示众,这蔡钰便是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况且此人还是个结巴?更是解释不成。清华县的百姓们见状,纷纷指着这蔡姓书生淫邪不堪,不配做秀才,更不配为本县百姓?大家纷纷跑到县衙门口看热闹?嚷嚷着严办这位书生。 见到县令,那唐氏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县令大人,您可能不了解我,我在我们村是有名的贞洁烈女,忠贞不二?这般侮辱,当真是羞死我也。倒不如您赐给我三尺白绫让我死了算了?也免得连累我们院美村,连累了清华县的名誉。县太爷啊?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县令着实难办,圣汉朝也有刑不上秀才一说?而且这秀才着实也是倒霉?便是偷看了一隔壁邻居家小寡妇的屁股?有没有做其他的,自然不会被判死刑。思前想后,县令说道:“蔡钰偷窥邻家妇人如厕,此乃品德问题,却非奸非盗非掠非害,本堂裁定,革去其秀才功名,永不许其参加考试。此案,当做县志记载下来,唐氏烈女,他日吾必定向陛下奏请一块贞节牌坊,立于你们村头,也免得有人说三道四。” “是极是极。”唐氏感激不已道。 然而对于蔡钰来说,当真是无比冤枉,他好心反倒被污蔑成为**色狼,更是被革去了秀才功名,不许他继续读书,这无异于杀人诛心,连带着他从肉体到精神都被打死了。蔡钰写了满满十篇诉状,却被县令直接撕碎了,并告诉衙役说:“此人侮辱读书人三个字,日后他若是来到衙门门口,直接打走便是。” 蔡钰回到家中,见到老父老母后嚎啕大哭,不知自己日后如何生活,想来想去,便跑到城外找一颗歪脖树吊死算了。哪想到他正上吊呢,张孝武被麋鹿给驼到了这里,也算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 张孝武看罢他的故事,注意到一个重点,便是那黑乎乎的人影,问道:“你看清楚了没有?那是人影吗?那是一个人吗?” 蔡钰回答说看的清清楚楚,是个人影,只是当时天太黑了,看不清是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张孝武又问说唐氏一家几口,蔡钰说自己并不知道他家几口人,因为自己才到村里一个月,甚至只出过两次舅舅家的院子。 张孝武道:“这样吧,我怀疑她家有问题,你带我去一下这院美村,我倒要看看这贞洁烈女在做什么勾当。” 赵孚立即反应过来,问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贞洁烈女不贞洁?” 张孝武道:“才二十几岁,便要做贞洁烈女,你见过这么年轻就要守寡一辈子的女人吗?” 众人摇头说:“大人,我们还没碰过女人。” 张孝武这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小伙子还真都是半大小子,自然没碰过女人,便哈哈一笑,说:“今天咱们抓鬼去——我去!我媳妇呢?” 众人匆匆赶了回去,见到顾若兮正在与一众将士烤着野味儿,她责怪地瞪了张孝武一眼,意思是你倒是把我给扔了。张孝武很是不好意思,安安倒是最快,七嘴八舌地说阿爷救了一个人。顾若兮连忙问怎么回事,张孝武便解释了一番,顾若兮道:“你还打算帮他伸冤不是?” 张孝武道:“这麋鹿把我驮到他身边,救了他的性命,说明我俩冥冥之中有缘分,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帮他洗清冤屈又如何,我也不损失什么。” 顾若兮问道:“好人做到底我倒是知道,可是送佛送到西是什么意思,出自哪个典故?” 张孝武一拍脑袋暗叫糊涂,这个俗语自然出自于《西游记》的故事,只不过这个世界里没有《西游记》,又哪里来的俗话说,便只好讪讪一笑道:“为民请命,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别看我现在救了他,可是他若是不能沉冤得雪,明日还会寻另一颗歪脖子树吊死。” 顾若兮便不再阻拦他,而且也觉得这蔡钰着实冤枉。 第六百五十一章?贞洁烈女 张孝武当然不会自己去破案伸冤,他微微一笑,便将手下九个少年招来,吩咐说:“你们现在去院美村,专门监视这个唐氏,看她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勾当。但你们却不能被村民发现,这是我交给你们的任务,若是完成,我便带你们去龙都,若是完不成,便留在燕京府吧。” 九人顿时一阵郁闷,心说您做大帅的说话不算话,这突然多出来的考验是怎么回事,本来说好的待我们去大城市的呀……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大元帅比他们九个侍卫高了不知多少级,九人自然不敢反抗,赵孚眼睛一转道:“大帅,要是我完成了任务,他们没完成,是不是带我一个人去?” 张孝武道:“九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去一起去,要不去一起不去。” “所以,我们九人之中但凡有一个失败的,就都去不成了?”赵孚哭丧着脸问。 王靖嘿嘿一笑,翻身上马,说:“废话真多,兄弟们,走吧。” 雷文骞对着赵孚屁股就是一脚,哈哈大笑着上了马,其余人也纷纷上马,赵孚唉声叹气道:“我不是怕你们拖累我嘛……” 张孝武带着大家继续烧烤,吃了一会儿,却见王一瑾策马而来,在张孝武耳边低声说道:“大人,抓了个从江南来的杀手。” 张孝武奇道:“江南来的杀手?此为何意?” 王一瑾说道:“此人是冲着王靖来的。” “王靖……”张孝武不由得低声说了一句,眉头紧锁道:“审问了没有?” “审问了,打得半死,什么都没说,不过从他怀里搜出了王靖的搜查令。”王一瑾道,“所以这杀手应该是为了杀他而来。” “刑讯逼供会不会?” “都用了,此人就是什么都不说?嘴硬的很。” 张孝武想了想后摇摇头?既然王一瑾说用刑无用,大概就是真不行了?他倒是缺一个酷吏来俊臣。大家吃过野味之后?便返回燕京府而去。没想到在半路之上,却看到清华县县令带着一众县内官吏专门等着他。张孝武哈哈一笑?说你们不必如此辛苦等待,我只是来此地打打猎。那清华县令忙说怎能让大人不舒服?我这就让猎人给大帅多抓一些?张孝武顿时冷了脸道:“你以为我打猎,是需要有人帮忙吗?” 清华县令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只好悻悻退到一边,张孝武随后带着手下返回燕京府。 幽州府的首府不在燕京府?而是在大名府?燕京府是因为因为靠近龙门关,所以张孝武将大本营设在了燕京府。因为青龙军驻扎于此,燕京府的人口迅速增加,根据燕京府知府的统计,在到大德六年一月?燕京府人口竟然是大德一年的两倍。不得不承认,青龙军驻扎在此?带给燕京府百姓的利益实在太多了,从而也促使燕京府在繁华程度上一举超过大名府。 早春时节?幽州各地尚未冰雪消融,许多地方网上去依旧白茫茫一片?燕京城内的孩童们倒是先跑出来玩耍了。望着那些欢笑的孩子?许多人心情都变好了许多?大人忙于生存,军士忙于作战,不正是为了孩子们过得更好吗? “大人,我们一定要入京吗?”王一瑾还是耿耿于怀,“我们在幽州一样吃香喝辣的,一样逍遥自在不被约束,反倒是入京之后,处处受到掣肘。这龙都城虽然繁华,但是富贵人家也多,咱们做银衣卫的时候,在龙都便不自在,与那些世家士族格格不入。人家表面上尊敬咱们,背地里不知怎么编排咱们。” 张孝武道:“你怎么就知道别人编排你了?” 王一瑾撇嘴道:“我还不知道了,从那些世家子弟的嘴脸就看得出来,他们可不像是那些老狐狸一样一脸笑盈盈的让人看不出真假,他们的态度都写在脸上。” 张孝武笑道:“别想那么多,我们此次去龙都,是帮助成化去的。皇上重病,成化极有可能被扶正,若我们不入龙都,你觉得成化能怎样?岂非成了别人摆弄的傀儡了?” “这倒也是,成化太子毕竟还小,是得需要你来帮助。”王一瑾道。 回到府中休息了三日,雷文骞等人返回来了,并且向张孝武报告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原来他们潜伏在唐氏家周围,终于让他们发现了一件恶事。原来这唐氏果然有问题,她竟然与自己的村正的儿子长期有染,便是这两天也耐不住寂寞,私下来往。这村正的儿子身材高大威猛,又能说得甜言蜜语,与村中许多女人私下有染。村正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只是他不犯事就行,而严惩蔡钰的决定,也是村正在看到了自己儿子远远站在人群处脸色苍白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若非雷文骞等人身份尊贵,外人定然不会相信,那唐氏为了自己的贞洁名声竟然污蔑了蔡钰,当真是蛇蝎心肠。更加让人不能原谅的是,院美村的村正竟然为了保护儿子而冤枉一个秀才。但好在雷文骞等人当时是捉奸捉双,将村正的儿子和唐氏堵在了被窝里,如此非但让村正抬不起头来,更让百姓知道自己冤枉了蔡书生。 雷文骞等人将村正、唐氏、村正之子带到清华县衙门,当众陈情,还了蔡钰一个公道。只可惜蔡钰被削去秀才的奏折已经发往了龙都府的礼部。蔡钰对此非常无奈,但总归是恢复了名声,免得父母被乡人痛骂。其后同乡邻人纷纷登门道歉,蔡父母垂泪接受别人的道歉,可也夺不回儿子的功名了。 “这好办。”张孝武大笑,“等我去龙都之后,去礼部解释一番。只是给那唐氏的贞节牌坊,倒是不好办呢。” 雷文骞道:“大人,您的一句话,可定别人未来。” 张孝武道:“你们通过考验了,我可以带你们去龙都,回去准备一日,后天出发了。” “喏。”九个人兴高采烈,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没有去过龙都,却不妨碍他们对龙都的向往。 第六百五十二章?赴京 护送张孝武前往龙都的分别是夏铭的第一团和申林东的第二十五团,每团各九千人,总计一万八千人,这一万八千人皆为青龙军精锐,有他们保护,张孝武自然高枕无忧。他此次前往龙都,身边并没有带幕僚前往。张孝武留兀松在幽州主持军事,留阮清文主持政事,留管骧主持经济,三人搭档配合,在幽州又有李沅的第二十六团,温如玉的鬼卫,李春城的龙卫,以及阿古达的蛮人营和屈明的海岸营,老巢当无忧。 旌旗招展,枪矛林立,森光寒战,战马嘶鸣,一切准备就绪,张孝武大手一挥,入京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 当此时,军中响起了嘹亮的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响亮而低沉的歌声响彻云霄,周遭观望的百姓与其他将士心中震撼,这才是王师,这才是国之精锐,立国根本。 两个团一万八千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今天下太平,该打的仗都打完了,该杀的人也都杀光了,张孝武剩下的唯一对手便是自己的老丈人,而张孝武还真的没有把这个老丈人太放在眼中。 八年前,顾雍在张孝武眼中就是一座山,而如今来看,顾雍不过如此。 胡三万感慨道:“谁能知道,当年我们不过是小小的边军。” 赵锁道:“谁说不是呢,这次入龙都?我一定要把整个龙都的美食都吃个遍?一天换一家店。” “哈哈哈……”胡三万笑道,“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还吃?当年我们几个里?就属你最是孔武有力一身腱子肉,你看你现在?都胖成个球了。” 赵锁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憨笑道:“当年我壮是壮?可也打不过大人。” 王一瑾笑道:“你这话说的?好想你现在能打得过大人一样。” 张孝武道:“我记得,当年也是我们五人,从木城一步一步走去——” “疫庄!”王一瑾笑道,忽然笑声戛然而止?悻悻道:“可惜陈关西不再了。” “这个夯货。”赵锁一提到他便生气?“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咱们老哥几个说说啊!这个混蛋!这个混账王八蛋!算了,不提他了,明年他的祭日,多给他一些纸钱。” 张孝武叹了口气?陈关西没有死于敌手,反倒死于和平?这对于一个战士来说何其讽刺。 大军从幽州来到珲州时,珲州守军早早地准备好了行军空地?大军有序驻扎停歇,次日再开拔。 珲州守将是贺兰宗?昔日贺兰宗也曾经统领青龙军一段时间?只是后来随着陈青的战死?青龙军被重组,贺兰宗被逐渐架空了权力。在汉军夺回龙门关之后,张孝武邀请贺兰宗留下来继续担任青龙军副帅。但贺兰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也不是不能做副职,只是青龙军上下皆为张孝武的老部下或旧下属,他作为副帅便显得格格不入,众人不服,他反倒不如自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做主将自在痛快。 张孝武理解他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心理,换做自己也绝不能做凤尾,便向大德帝请奏贺兰宗担任珲州守将。 珲州在位置上是属于北方各州郡前往龙都的必经之路,所以笃山伯叶向东才在此选择与罗刹等众多犬夷大军决一死战。张孝武又回到了两河岭,看到两河岭并没有开垦的痕迹,原本富庶的河谷平原竟然无人种田,心中好奇,便找到一位当地农人询问。 那农人苦着脸说:“此地死十数万人,去年开春的时候,尸体铺满了一层,哪有人敢在此地种田开荒。由于死人太多了,许多野兽经常跑到这里吃肉,导致这里豺狼虎豹众多,那些吃了人的豺狼虎豹而今更是不怕人,冬天里饥饿了,便跑到村子里吃人。” 行走在两河岭上,果然见到许多尸骨和锈迹斑斑的铁甲,贺兰宗去年已经在此打扫过了战场,甚至埋了许多尸首,可依旧能够看到许多尸骨。 张孝武忍不住说道:“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啊。”诸将也忍不住叹息不已,这十几万敌我将士生前不熟识,死后却要被埋在一起,当真是生前意想不到。 过了两河岭,便是大同府,大同府知府已经不是马化云,马化云被张孝武提携去了代州任知州,大同府知府如今是一个叫做耶律靳的年轻人,从名字便看得出来,此人并非汉人,而是汉话的异族人,原本是贺兰宗的族人。如今贺兰宗担任珲州守将,暗中提携了同组的耶律靳做大同府知府,贺兰宗的珲州军平日并不驻扎在珲州城,而是大同府。 再见到贺兰宗时,张孝武见到他居然胖了一些,顿时笑道:“贺兰将军,看来不征战沙场,你这身材更加圆润许多。” 贺兰宗也大笑起来,请老友们一起饮酒吃饭,席间说起了自己生病一事,张孝武奇怪他如何生病,贺兰宗说多年征战沙场,自然一身老伤旧伤,早晚作息饮食无律,也将身体伤得够呛。 “我看你现在倒是蛮好。”张孝武说道。 贺兰宗道:“我遇到了一个神医,此人云游四方,飘忽不定。去年在我组织军士收敛两河岭尸体时,他路过两河岭,见我身为守将亲自搬运尸体,感动于我,便替我看了病。我按照他的医嘱精心调理,非但身体越发变好,更是连以往耳鸣失眠之症也没了。那老神医对我说,我若是长久按照他的嘱咐生活,能活到八十岁。” 张孝武忽然想到太医对自己说,自己最多活到三十六岁,而今年他已经二十六岁,尚有十年寿命。他当初可以毫不在乎,可如今却不能不在乎,毕竟越迫近死亡,越恐惧死亡。前一世,张孝武被高空坠物砸死,死的莫名其妙,死得毫无痛楚,而这一世,他可不想受尽了百病折磨之后身死。 “贺兰兄,能否帮我寻一下那老神医,让他看看我的病。”张孝武有求道。 第六百五十三章?葫芦官断葫芦案 “你这样的身体,壮硕如牛,能有什么病?”贺兰宗上下打量了张孝武一番,但立即想到张孝武一直没有子嗣,心中顿时想到了可能是这个疾病。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子嗣的确是让人怀疑甚至降低威信的暗疾。于是他点了点头,并且笑了起来,说道:“平日想要寻找那赫神医自然是难上加难,他像个老神仙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他时偏偏见不到。可是偏偏今日,你肯定能见到老神医。” “为何?” “因为那赫神医吃了官司,正在大同府受审。” “神医吃了官司?他怎么会吃官司?” “那赫神医原本在大同府内治好了一位叫做刘通的老人,而老人病好之后便当着所有族人的面立下遗嘱,将所有财产都要给他,不留给自己子女一两一文。这老人的子女便去衙门告老神医用巫术控制了老人,要求处死这位巫医。” “这也行?这些子女是不是因为没得到钱,故意如此?” “是肯定是。”贺兰宗喝了一口酒,“但也不是,因为老人当着族长面立下的遗嘱的几日之后,便上吊自尽了。” 张孝武惊奇道:“上吊自尽?为何?” “是啊,为何?”贺兰宗双手一摊,抖了抖肩苦笑:“老人病入膏肓之际被赫神医治好,可偏偏在当着族长和族人面立下将自己全部身家交给赫神医之后,上吊自尽,你说怪不怪,你说奇不奇?你说人家子女能善罢甘休吗?能放过赫神医吗?” “那你怎么办?就这么让他被人诬告?” “怎么可能。”贺兰宗笑道,“他毕竟医治过我,算是救了我半条命,我肯定会帮他,却也不能违反国法圣汉律。我帮他的方式,便是让耶律靳秉公执法,毕竟赫神医是游医,而告状的刘家是本地大户,若我不打招呼,这赫神医肯定会被刘家动用手段害死。” 张孝武笑道:“大军原本打算在大同府修整两日,今天吃过饭,我们一起去听审如何?顺便找一找这赫神医。” “大善。” “好,我吃完了。” 贺兰宗:“ ̄□ ̄||” 赫神医一案归属大同府衙门,由于发生在府城内?当由大同府通判来决断?不过因为受贺兰宗打了招呼影响,知府耶律靳亲自过甚?同知与通判等人做副审?三人共断此案。 当贺兰宗带着张孝武来到大同府衙门明镜堂前时,此案正进入到关键时刻?堂上三位大人共坐,耶律靳坐在中央?同知与通判分别位于左右。 在圣汉帝国内?设中央——州府——府衙——县衙——镇所的五级管理模式,而在府衙一级中,最高行政长官为知府,知府大人主要负责管理本府内所有官吏的评叙考核任免以及钱粮发放使用?偶尔会主持平定叛乱或民生造化。知府下一级有四个副知府?分别为同知、通判、裨将、教授,其中同知负责帮助知府管理税收和户籍管理,通判负责管理民事纠纷与大案复审,裨将负责本府城防、乡兵、武考、治安,教授负责本府内所有有关于教育和宗教。 而当基本上不干涉断案的知府大人坐于正堂中央之时?所有来此旁听的百姓们都意识到,这个案件异乎寻常?并非刘家是本地富户大户,而是因为这衣着邋遢的游医大有来头。而刘家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更加坚定此案绝不能认输,否则他们刘家在大同府内的声誉将一落千丈。 “赫神医?你说你与刘通之死无关?可有证据?”通判问道?显然,他是收了刘家的贿赂的,否则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赫神医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反问道:“敢问大人,刘家说我与刘通之死有关,可有证据?” 刘通之子刘茂立即说道:“是你医治我阿爷,我阿爷七天之后便死了,还会所与你无关?” “你阿爷是我治死的吗?”赫神医反问。 “我阿爷重病多年吗,从未想过死,为何你治了他之后,他先是将我家财产全部捐给你,再上吊自杀?”刘茂哭道,“定是你用了妖法,定是你!” 赫神医冷哼道:“讲不通道理便说别人妖法,若是有妖法存在,那还要天下医者作甚?妖法有用,太医院早就吃屎了。” 旁听百姓顿时欢笑不已,这赫神医当真有趣。 耶律靳一拍惊堂木,叫道:“肃静!肃静!”他抬眼一望吓了一跳,原来是贺兰宗来了,正要起身,贺兰宗眼神制止了他,耶律靳立即明白,说道:“既然刘家只认妖术,没有证据,那么就拿出妖术出来,否则你凭什么认为别人会妖术?” 刘家人眼神一望,犯了难。 通判忙道:“大人,这刘家不过是普通人家,哪里懂得妖术?” 耶律靳道:“既然他不懂妖术,为何污蔑人家有妖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来人,将这刘家上下,统统插下去,各打五十大板!” “啊?”刘家人和通判都傻眼了,这知府也太偏心了吧? “大人……” 耶律靳一摆手,道:“哼!本人最听不得什么巫术,什么鬼神,偏偏自己还拿不出来证据,又要污蔑别人?人家救了你阿爷,你非但不感激,还把人赶出家门。你阿爷立下遗嘱之后次日便死了,你们忙着将他埋葬,然后一口咬定别人的巫术,我看他是你们给害死的。用不用我派人开棺验尸,验证这刘通老人是如何死的?你们这种儿女,不想着自己在阿爷生前是否尽孝,反而一概想着如何夺回财产,眼中只有金钱吗?来人,插下去!” 张孝武看了看贺兰宗,贺兰宗一拍脑门,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让他来公正判决,哪想到他……当真是个葫芦官。”葫芦官是本地俚语,意思便是糊涂官,葫芦也同音糊涂。 张孝武笑说:“你觉得这案子如何?” “这案子根本也只是一桩无事生非的案件,刘老汉自杀,又关救活他的游医什么关系,刘家人肯定是不希望家里的钱莫名其妙地给了外人。”贺兰宗道。 张孝武一摊手笑道:“所以这案子也是葫芦案,正所谓葫芦官断葫芦案,他这么判,倒也将错就错。” 贺兰宗忍俊不禁,还真是这个道理。 第六百五十四章?怪神医 耶律靳还在断案,倒是通判和同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给了对方一个眼色,然后不再说话了,只听耶律靳一个人的。 贺兰宗不由得叹了口气,张孝武又道:“他本是你家下人之子,自然将你的话当做圣旨,哪有违背半分的心思,非但要将你的吩咐完全执行,甚至要百分之三百的执行。你看,他以为你的意思是,谁要动赫神医,谁就是动你——你这家臣倒是忠心耿耿,只不过才能嘛……”他撇嘴笑笑,“不适合做高官管理,反倒适合在你身边办一些实事儿。” 贺兰宗道:“你说得对,他不适合管理,单单是断案,便会制造无数冤家错案。” “但他忠诚。”张孝武道,“难得忠诚。” 贺兰宗道:“你能保证自己手下人都忠诚吗?” 张孝武道:“他们来去自由,我不做限制,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背叛过我。” 贺兰宗拱手道:“佩服佩服,我经历过数次背叛,这点你比我强。” 张孝武笑了,也许自己太过顺利了吧。 随着刘家人被插下去打屁股打板子,此案件算是结束了,但结束的有一些莫名奇妙,不过张孝武却看出来这外来的知府耶律靳与本地官员不和,虽然那同知全程一句话不说,可却从他的眼神中流露着对耶律靳这个外族为本朝官的官员的不屑。汉人向来看不上异族,从骨子里流露着天生高人一等的骄傲,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所以对于贺兰宗等异族为官者,从心里是排斥的。因此耶律靳日后的道路,也一定非常曲折难受,但还好只要贺兰宗不倒,他的位置也不会有忧患。 赫神医被放了,刚一出衙门,便径直来到贺兰宗面前,道:“你这是干涉了圣汉律,你知道吗?” 贺兰宗哭笑不得道:“老爷子看出来了?” 赫神医气道:“我自然是看出来了,那知府大人不过是你的人罢了。” 贺兰宗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装了?我摊牌了,就是我嘱咐的?我让他公正一些。” 赫神医道:“他哪里是公正?你见过这种公正?” “没有。” “我赫为民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今日居然也受到歪曲权力恩惠,当真颜面扫地!颜面扫地啊!”赫神医捶胸顿足道。 张孝武忍俊不禁?这老爷子当真是一个怪人,人家帮了他?他反而不领情。 那赫神医见有个年轻人发笑?立即怒道:“短命鬼也笑别人?” 贺兰宗忙道:“老神仙你说什么?你说我朋友短命鬼?你是骂他,还是说他有疾病?” 赫神医道:“你见过我骂人?” “没有。” “那你见到了。” 贺兰宗见他要走,忙拦住了他,哀求道:“老神仙?老神仙?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但我要去看看那刘通,到底是怎么死的。”赫神医道,“当日我说刘通可以再活十年,他就一定会再活十年?可我刚走不到七天他便死了,还说是自杀而死?死前还把家产给我,这是何道理?我赫为民一介游医?从小立志以医术行走天下,要家资有何用?我若为了钱?早就去太医院做太医了?还会留在一个小小的大同府?” 贺兰宗道:“可你贸然去挖人家刘家人的坟?被刘家人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赫神医捋着白胡子说道:“你这就不懂了,刘通死后是入不了祖坟的,他是自杀。在珲州府,自杀的人和意外死去的人,都不可以入祖坟。” 贺兰宗道:“那你也不能随意挖人家坟墓啊。” 赫神医道:“我不管那么多。” 贺兰宗苦笑道:“好吧,你既然要挖坟,我便陪你,免得你被人给打死。” 张孝武道:“算我一个,我也陪你。” 赫神医看了看他,说道:“你要是不短寿,倒也是个好人。” 张孝武到没有问他,只是陪着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先生来到刘家,询问了周围的邻居,知道那刘通的坟埋在那里,随后便出城寻找那坟的位置。刘通没有被埋在刘家的祖坟内,却也没有距离多远,他们找到坟穴之后,发忽然想到没有带工具。张孝武让伊胜去城内取挖掘工具,众人便坐在这坟头旁边。 赫老头可能觉得等着无聊了,又觉得这张孝武为人倒也不错,招手道:“小伙子,过来,我给你看看吧。” 张孝武微微一下,来到老人家面前,乖巧地坐在一旁伸出右手。赫神医先是给他诊脉,随后看着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左耳和右耳,让他张开嘴巴,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张孝武心情被他搞得七上八下,又不敢问,赫神医这才说:“你年轻时是不是假死过一次?” 张孝武问道:“老神仙,你说的假死,是什么意思?” 赫神医道:“就是死了,不过过了几天之后又活了过来。” 张孝武笑道:“那不止一次,我在沙场上生生死死数次。” 赫神医道:“看得出来,你身体异于常人,假死未死,但身体却因为造化而特异,是不是?” 张孝武点点头,他的确有特异之处,便是当他全神贯注时,便会发现世界里的一切都似乎慢了几分,凭借着这个特长,他数次转危为安。他一直以为这是穿越者的福利,更没想到老先生居然看穿了。 赫神医道:“那这就对了,你本来是百岁之寿,可以假死之后,身体异于常人,别人做一件事你能做十件事,别人想一步,你能想到两步,甚至三步四步。你和人角斗,别人出一招,你能想到十几种解决办法,是不是?” “对。”张孝武道,“这与我的病有关系吗?” 赫神医道:“自然有,别人能活五六十年已然是长寿了,你能活一百年,自然是应该更加长寿,而你却将这一百年挤压成了十几年。人精力本身便有限,哪有人超出别人许多,可你偏偏处处比别人强。不是因为你真的强与别人,而是你把一辈子压缩了,你的身体每一部分都在透支使用。”他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张孝武的脑袋,“甚至包括这里,你也在透支使用,所以我才说你是短命鬼。你这个人,二十几岁的人,已经五十几岁的心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张孝武的病 张孝武瞠目结舌,他记得太医院的董太医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自己无动于衷,甚至觉得荒谬,可赫神医也这么说,就不得不让他担心起来。难道他现在所取得的成就,真的是在靠透支生命不成?他想到自己,穿越前不过是一个在图书馆里搞技术的小科长,然而穿越到此之后,不但武力暴涨,连带着政治头脑反应速度甚至行军作战军事指挥也样样精通,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如今他终于明白,并非自己本身有这个能力,而是因为自己在燃烧生命学习成长。 成长的代价,就是生命。 张孝武一阵头疼,他捂着脑袋,瞬间感觉到一阵虚弱。 赫神医道:“其实你的病,并不是病,而是命。我能够治病,却不能治命,我充其量是个医术精妙的游医罢了,却不是真的神仙,我治不好你。” 贺兰宗立即哀求道:“老神仙,老神仙,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帮帮他,一定要帮帮他。我知道你有许多办法,你一定要帮帮他,他只要能多活一天,国家就会安宁一天。” 赫神医大笑:“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当真可笑,他又不是皇帝,再说了,即便是皇帝,死了之后还会有新的皇帝。” 贺兰宗道:“他不是皇帝,可他比皇帝还重要,他是天下兵马大元帅,鬼将张孝武。” 赫神医盯着张孝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被对方的身份吓到,只是有一些好奇,好奇天下兵马大元帅居然如此年轻?他看了张孝武好一会儿后?才长叹一口气道:“不好,天下要大乱?要大乱啊。” 贺兰宗忙道:“你什么意思?” 赫神医道:“天下兵马大元帅是个短命鬼?天下岂非要大乱吗?” 贺兰宗气道:“难道你不能让他多活一些日子?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天下黎民苍生。老神仙,你每日救人?最多一日救十几个人?几十个人,我多算你一日救活一百个人。可是你知道吗?若是他死了,天下间便会乱起来,你看那犬夷霍乱北方之时?死了多少黎民百姓?张孝武若死?则天下百姓十不存一。”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重要。” 赫神医也道:“没了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再委任一个便是,哪有你说的严重。”但他还是看了看张孝武,道:“可我看你不算是坏人?虽然也没做过什么好事,总比一个坏蛋做兵马大元帅强得多。这样吧?看在天下黎民百姓的面子上,我给你开一副药方子?只是你用不用,我就不知道了。” 张孝武奇道:“哦?怎么?这药难喝?” 赫神医道:“不?是难听。” “难听?” “对?忠言逆耳,故此难听。” 张孝武笑道:“那还请老神仙讲来,但说无妨。” 赫神医道:“我这方子,便是你从现在起,抛开一切俗事,寻一处僻静祥和所在,整日劈柴、喂马、耕种、打猎、采摘果实,身边伴随着妻与子,彻彻底底做一个世外仙人,如此你的寿命可以增加三四十年。可你若是继续算计,继续操心,只怕你的寿命最多只有十年。所以你的病,只能静养。你想得越多,操心越多,死的越早。” 张孝武摇了摇头。 赫神医又问:“你是否膝下无儿无女?” 张孝武惊讶道:“你如何知道。” 赫神医哼道:“你这样的身体,能有一儿半女才怪了,我还知道你在男女之事上异于常人,甚至夜御九女都不满足,你若是喜欢,可以夜夜笙歌。” 张孝武的手下娃儿们顿时抿着嘴笑起来,尤其是几个名为侍卫实则徒儿的家伙,一个个听得面红耳赤伸长了耳朵,这种八卦听起来太过瘾了……几个人还心中悠然向往起来,夜御九女,夜夜笙歌,这可是男人的终极愿望啊。 张孝武也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我不好女色。” 赫神医道:“还好你不好女色,否则现在早就死了,你以为透支寿命是闹着玩的吗?牡丹花下死最贵也风流,可为了风流不要命,才是最傻的。” 张孝武忽然问道:“老神仙可认得董贞?” 赫神医撇嘴不屑道:“自然认得,此人是我的师弟,什么本事没有,偏偏爱做官。他若是有难事便会找我,可惜我从不帮他——谁让他年轻时娶了小师妹,当真气煞我也。” 张孝武道:“他也对我说过如你这般的话,但我不信他。” 赫神医道:“你不用信他,他最能骗人!不过对你的病,他倒是没有骗你,这老小子故意是害怕骗了你之后被杀全家。你放心的杀,我小师妹早就病死了,随意你杀他全家我一点也不心疼。” 众人哭笑不得,这赫神医当真是一个怪异的小老头。 张孝武道:“老神仙可知,国家有多少灾难?有多少刀兵?有多少人还在忍饥挨饿?” 赫神医道:“我又不是皇帝,我不关心这些,你也不是皇帝,用不着关心过多。” 张孝武道:“我倒是不想关心,可不关心不行啊。” 赫神医道:“既然你愿意死,谁能拦着你,就像是这刘老头,他一门心思想死,我就算救活了他,他还是死了。” 张孝武微微一笑,此时伊胜带着一些苦力来了,这些人都带着工具,随后他们开始挖坟,挖了一会儿便挖了出来。刘通的坟埋得很浅,棺材很薄,似乎不想花太多钱。而且刘通才死没几天,天冷地寒,尸体栩栩如生,仿佛没死一般。 赫神医立即上前查探,仔细检查之后,摇了摇头,道:“这次是真死了,真死了。” 贺兰宗问道:“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赫神医摇头道:“不是,是自己上吊死的。” 张孝武奇道:“可他为何要自缢?自缢的理由是什么呢?一个想死的人,应该早就死了,为什么在救活之后又死一次?” 赫神医白了他一眼,道:“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真的神仙,不能招魂,不能起死回生,想要知道原因,只能下辈子了。唉,这又是一桩理不清的案子,老夫我还背上了勾结官府的黑锅,当真可恶,可气,他日我赶赴黄泉,非要找到这刘老头,狠狠地揍他一顿。” 第六百五十六章?药方 此时王靖在远处抓到了一个小孩,小孩哭着喊着要见阿翁,王靖于是将小孩带了过来,说哪个是你阿翁,小孩指着棺材里的流通说他是我阿翁。贺兰宗让王靖将小孩给他,随后问小孩道:“你为何要见阿翁?” 小孩说:“家翁说,谁要挖开他的坟,他就让我将这封信给他。”言罢,拿出了一封邹巴巴的信函,“阿翁说,这封信谁都不能给,包括我阿爷和阿娘,我的叔叔和婶婶,都不能看到,也不能知道,只能给挖开他坟墓的人。” 贺兰宗接过书信,看了一遍,苦笑起来,道:“还真是冤枉了老神仙,老人家临死之前将真正的遗嘱给了小孩子。” 张孝武问道:“是怎么回事?” “你看吧,大元帅。”贺兰宗将信函给了张孝武。 张孝武看了信,才明白原来事情的前后,是这样的。刘通有三个儿子,但三个儿子各有恶习,长子好赌,次子贪财好色压榨佃户,三子嗜酒如命整日与一群破皮混混厮混。因为刘通活着把持家里的财产,这三个儿子心中不高兴,便同时盼着他早死,他们好分得家产。刘通被救活之后,三个儿子私下谈话说,将他骂做老不死的东西,期盼着他早死。刘通听到之后,人未死心已死,于是这才着急全族,当着族长的面将自己的家产给了赫神医,随后自杀身亡。 “这老头脾气也很倔强,宁可给外人,也不给儿子。”王一瑾在一旁说道,随后让人将刘通的棺材重新盖上?埋入土中。 张孝武摇摇头说:“若是如此?倒也绝情,只是他真正的遗嘱却是这封信。”原来刘通在信中向赫神医恳请?恳请他得了自己的家产之后等几年?几年之后三个儿子一定会沦为乞丐。刘通希望当他的儿子成为乞丐的时候,赫神医能够救济他们?让他们不被饿死,而等他的孙子们长大?再将一半的家产还给孙子们?让孙子们能够过上好日子。 这刘老头用心良苦,却也颇为信任赫神医,甚至连族人都给骗了。 “阿爷是好阿爷,可儿子不是好儿子。”贺兰宗说道。 等刘通的坟重新埋好之后?只见赫神医在他的坟上踹了三脚?嘴里愤愤不平道:“这三脚是你欠我的,凭什么让我帮你,我和你无缘无故,就把你家的糟烂事交给我处置。你可知我以云游四海悬乎济民为志愿,你如此做法?岂非让我害人?” 赫神医想了想,道:“这样吧?这刘家三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自然是不会救他们?刘老头的孙子么,我收在身边?随我云游四海医术救人?如此我传给你医术?你们也好有个吃饭的本事。这个主意太好,太好。” 贺兰宗见状,帮着他找来刘家兄弟,诓骗他们,说刘老爷子临死之前让自己的孙儿拜在赫神医门下做童子。三个兄弟说自己的孩子不能无缘无故跟这个老头走,赫神医道:“刘老头的宅子和地都给你们三人,但钱财我留着,不给你们,如此你们把孩子给我,我带他们云游治病去也。” 三兄弟听闻,顿时高兴异常,连忙将自己的孩子交给赫神医,也不管孩子们愿不愿意。张孝武和贺兰宗见了直摇头,这三兄弟是财迷心窍了,把房子和田地给他们,只怕这三个人迟早出事。 临别之时,赫神医依旧叮嘱张孝武说:“张大人,我不是神仙,你也不是神仙,我救不了黎民百姓,你更救不了黎民百姓。天下没了我,依旧是天下,人间没了你,也依旧是人间。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也不要把自己活得太累,你若是想要个孩子,按照我说的去做,也许心情松弛下来,心情愉悦下来,每日过着慢生活,孩子自然会有的。” 张孝武感激不已,想要送他金银感谢,赫神医摆摆手,带着四个小童子骑着牛走了。 赫神医没有给他开一个药方,但却让张孝武心中有所意动,重新启程之后,他开始反思自己,现在还需要得到什么? 人生三大欲,天下第一的美食,天下第一的美人,天下第一的权力。 张孝武自忖这三样他都享受过,他并不需要更多了,所以到现在为止,他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他有点怀念当初在塞北那些日子,那时候有日夜担惊受怕的敌人,那时候有早就将他们遗弃的朝廷,那时候有一群相互依赖的兄弟,那时候有阳光灿烂的日子。 可现在权力、美人都有了,他反倒觉得烦扰了。 “我似乎应该听他们的,放轻松,放轻松。”张孝武自言自语起来,“权力没有止境,工作也没有尽头。先前我活着是为了兄弟朋友,是为了自己的意气,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后呢,我得为自己的家庭考虑了。” 他忽然想到了当初让兀松在扬州买来的江心岛来,那里倒是一处静谧之地,若是在那里修养倒是一幢乐趣之事。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内心矛盾至极。 带着复杂的心思,大军继续前行,通过珲州之后便是司州。司州守将竟然也是老熟人,昔日第六团辉字营军候慕容辉。张孝武颇为意外,上一次见他,慕容辉还是在重新组建的青龙军里,后来便没有再见到他。 两人一番交谈得知,原来慕容辉去了江南岳州,在岳州汉军中担任校尉,后参加了平叛江南的战役。而后期笃山伯带兵北上,慕容辉继续指挥岳州汉军多次击败伪周军,守住了汉军在岳州的最后领土。再到后来伪吴与伪周大战,岳州汉军静观其变搜集情报,随后廊沧宇率军平叛江南,岳州汉军大举反击,一举收服了岳州,而慕容辉也因公受赏被提拔为了司州守将。 张孝武明白,这慕容辉是得了廊沧宇的提携,如今是廊老将军的嫡系亲近,倒也为他感觉高兴。两人一番叙旧,次日拜别,慕容辉说道:“说起来,失狼关而导致犬夷南下的慕容延,是我的族亲,若有机会,我愿意重建狼卫,戍卫边关,为慕容家族正名。” “有机会,会的。”张孝武笑道。 第六百五十七章?步入圈套 龙都方面,兵部已经提前整理好了青龙军军营,青龙军新军营设在义县,位于龙都城的东侧的一座小县城,距离龙都城有六十里,骑马半天便能赶到。义县总人口才三万人五千户,却要入住两万大军,的确会让当地百姓倍感压力。禁军虽然军纪好一些,可是也难免有些脾性较差的,甚至当地百姓谣传,说那些青龙军将士两三年没见过女人,再加上兵马大元帅张孝武护短,极有可能有些兵士会强抢民女云云。这种谣言自然使得许多义县的大姑娘小媳妇逃之夭夭,甚至有些人提前将女儿嫁了出去,好似青龙军的到来一定会祸害百姓一般。 青龙军先抵达了藤山县,作为龙都府的门户,藤山县最有名的便是藤山关隘,很早之前藤山关隘的确有驻军,现在只有零星士兵。见到青龙军抵达,藤山县的乡兵顿时流露出激动的神色,心向往之。这才是朝廷大军该有的样子嘛,看看这军威,看看这杀气,看看这装备,啧啧啧…… 由于距离义县太近,青龙军先锋部队已经抵达义县军营,正在整理之中。张孝武对藤山很有感情,便留宿在了藤山县,同时还拜访了老兽医牛马羊,却得知老兽医已经病逝了。张孝武来到牛马羊的故居,见此地已经被他人所用,住进了一户人家。 张孝武一打听得知这户人家居然是从代州南下的难民,给牛马羊养老送终之后,牛马羊便将房子留给了他们。这户人家将张孝武带到牛马羊的坟前,张孝武给牛马羊烧了一些纸钱,说道:“昔日见你身体强健,万没想到世事难料,不过你一生孑孓,有人给你养老送终倒也是个好归宿。” 那人说:“老爷子没受多少罪?他得了急症?从生病到病故,不过四五天的时间。” 张孝武点点头?正准备离开?便看到有一个骑牛的老道士慢悠悠地到来了。张孝武记起来此人便是当年的老道士袁方,万没想到再次遇到?连忙上前拜见。 袁方看到了张孝武,也是一喜?笑道:“小友别来无恙?看你春风得意,应该是准备高就了吧?” 张孝武道:“托道长的洪福,道长如今住在藤山吗?” 袁方又看了看他,说:“我也是路过?正准备去南方游历?来与老友道别。” 张孝武道:“道长可看出牛医官的大限?” 袁方笑道:“看破不说破,说破看不破,我说你此去龙都,九死一生,你可相信?” 张孝武大笑:“我不信。” “对啊?谁会相信呢。”袁方哈哈大笑,下了牛?从袖子里掏出几份干果放在坟前,随后骑牛走了。 张孝武追了过去?问道:“道长,我此去当真九死一生?” 袁方道:“天道有轮回?你享受人间富贵?必然会遭受人间挫折。” 张孝武道:“也就是说……” 袁方摆摆手说:“我什么都没说。”他又指着西北风一颗星星?说道:“你看那颗星,忽明忽暗,有问题。” 张孝武皱起了眉头,再抬头看时,袁道长已经不见了踪迹。 王一瑾走来,说道:“大人,天快黑了,回城吧。” “好。”张孝武道,“一斤,你相信算命的吗?” 王一瑾笑说:“大人,算命的曾经说我命不过二十五岁,我今年正好二十五岁,你看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与其信那些算命的,还不如信自己的拳头。” 张孝武道:“你说得对。” 众人回到县城,休息一夜之后继续前行,很快抵达了义县。青龙军用了三天的时间驻扎适应,张孝武考察了一下战士们的保暖,发现这军营表面上修的富丽堂皇,一到晚上便开始四处漏风,春天雨季到来还房子漏雨。他愤怒不已,抓住修缮营房的工部官员,要求立即重新修缮营房。处理好了军事之后,他才带着心腹前往龙都城。 在此来到龙都城,张孝武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感叹赞赏,他独自欣赏了一下龙都城的风光,那鳞次栉比的楼阁,那熙熙攘攘的百姓,那悠闲的小孩子,那忙碌人生的车夫。 负责迎接他们的人是御林军统领娄春归,而这娄春归正是笃山伯的仇家,也是他亲外甥。笃山伯死后,大德帝提携前司州守将娄春归担任御林军统领,娄春归做事认真严苛,带兵军纪严明,御林军在他的治理之下迅速恢复了战斗力和军纪。 但娄春归为人一板一眼,除了“拜见”“请”之外,竟然什么话都不说,气得脾气暴躁的祁远山差点上前与他理论。 众人过了外城之后,便来到了内城,张孝武忽然提议要回家看看,娄春归想了想说:“我送大人回家。” 张孝武忽然问道:“去年屠杀银衣卫,你没参与吧?” 娄春归笑了,摇摇头。 张孝武也笑了,说:“我这个人,从来不记仇,因为我会亲手报仇,你传报给他一声,三百银衣卫的人不能白死。我回家等着右相的好消息,如果他没有给我个交代,那我就给他个交代。” 娄春归不笑了,道:“大元帅,需要这样吗?” “三百个人!”张孝武眯着眼睛伸出三根手指,摇晃了一下,转身离去。他身后跟随着五千骑兵,也直接调转马头,陪着他前往吉祥坊。 娄春归叹了口气,立即赶往皇城,向右相汇报。 右相顾雍得讯之后顿时愕然,道:“他这么说?” “对。” “第一天,他就要杀人?” “对。” “如果我不交出人呢?” 娄春归说:“青龙军两团已经接管了外城城防。”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刚刚。” “外城守将为何不告诉我?” “被擒了。” “张孝武,竟然胆敢——” 娄春归道:“右相,斟酌。” 顾雍气了许久,才叹口气说道:“我以为他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没想到他出手快如闪电,你去叫来李将军吧。” “是。”娄春归道。 顾雍又拉住了他,低声吩咐道:“皇宫内都安排好了吗?” 娄春归道:“早就安排妥当了,三百个东瀛浪人,三百个北夷武士,三百个靺鞨黑箭士,都是欧阳宏在塞北花大价钱雇佣的。” 顾雍右眼皮又跳了几次,说:“我总是担心。” 娄春归笑道:“他死定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螳螂黄雀 李存义气势汹汹地拎着一把铁枪来到皇城,众将士以为他要造反,但见他单枪匹马来到八部议事阁,也就是曾经的中枢府,这才放下心来。 见到顾雍之后,李存义气愤难当道:“我这就杀到河间侯府,让这小子尝尝我的厉害。哼!火烧五关县的仇,我们还没有找他算账!如今没想到他竟然先找我们算账!” 顾雍摇头道:“你现在去找他,便中了他的圈套了,他正要你愤怒,让你找他,他再借口杀了你。你要是死了,还有谁能够制服得了他?他是故意激怒你,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不对他做出让步,他绝不会进皇宫的——只要他进了皇宫,那就容不得他了。” 李存义通红着眼睛说:“那可些人都是我们从西域带回来的,他们之所以杀银衣卫,也是为了报火烧五关县死伤上千兄弟的仇,他们有什么错?” 顾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当初我就告诉过你,绝不能杀银衣卫的人,张孝武此人护短又记仇,可你们偏偏不听,一接到圣旨便肆无忌惮。而今好了,张孝武杀上门来,非要报仇,你看着办吧,陛下的大计,你要不要执行?五关县的仇,你报是不报?” 李存义红着眼说:“那些可是我至亲的手下啊。” 顾雍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李存义愤怒地将铁枪插在地上,大吼一声转身离去。顾雍的学生裴东青上前想要拔出铁枪,却发现拔不出来,那贴钱似乎潜入了地面一般。顾雍摇摇头,吩咐几个御林军前来拔出铁枪,八个御林军费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拔出地上的铁枪,大家累得精疲力尽。 顾雍道:“将铁枪送回陈武侯府。” “是。”众御林军扛着铁枪徐徐退下。 裴东青无奈道:“陈武侯还是这么脾气火爆。” 顾雍叹息道:“换做是我也无法忍受,他还是顾全大局,毕竟那都是他的心腹。他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都会毫不犹豫摘了脑袋给他?可为了大计?不得不牺牲他们。” 裴东青道:“当初他们一心报仇,不顾老师的阻拦贸然杀死银衣卫内几个老弱病残?简直可笑至极。” 顾雍眺望远方?长吸一口气道:“不知此时此刻,鬼将在做什么。” 当此时?张孝武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娇妻诉说衷肠?他暂时顾不得去见皇帝?因为在他的内心之中隐隐约约感觉有一种不安。即便他的军队接管了外城,可这种不安还是让他犹豫了。 第二十五团统领将军申林东顺利接管了外城,随后第一团统领将军开始接管内城,负责内收守卫的朱雀军将士不敢反抗?纷纷撤出内城返回朱雀军营?等待长官进一步命令。 龙都城的防御分为外城城防,内城城防,坊城城防和皇城城防,禁军负责外城城防和内城城防,坊城城防原由银衣卫负责?而今负责坊城城防的是坊卫,皇城城防由御林军负责?皇城分为前皇城和后皇宫,前者是百官办公所在?后者是皇帝生活所在。外城和内城被顺利控制,意味着整个龙都除了皇宫之外?皆被张孝武控制了。 申林东和夏铭将接管龙都内外城的消息告知张孝武后?两人迅速整理城防?调派军队,尤其是安排驻地与休息,让给士兵们及时吃上宵食,大家总不能饿着肚子卖命吧。众人忙碌到后半夜才算是整顿好,这还是因为他们先前在龙都驻防过的原因,对龙都城无比熟悉。 此时申林东却跑到夏铭这里,手里拎着两壶酒,身后跟着几个拎着食盒的小厮,他看到夏铭忙碌的样子之后摇头说:“夏半面,你就算是再忙,也不能先把自己饿死吧?我可听说了,你最近总是去找常医官。” 夏铭一把夺过了酒壶,饮了一口,笑道:“没多大的事儿,年纪大了,耳朵总是鸣叫,晚上也睡不好了。” 申林东愣了一下,忽然呷笑:“你这是肾虚呀。” 夏铭呸了一口,道:“你才肾虚,你全家都肾虚。” 申林东忍俊不禁道:“我家龙虎豹麒麟五子,若是肾虚,我的籽儿怎么生出来的?” “你就炫耀吧。”夏铭道。 申林东道:“对了,你嫂子还说,要给你介绍个良人,是司州漕运使的女儿。” 夏铭摇头道:“漕运使的女儿怎能看得上我?” 申林东道:“他的女儿配给你是他高攀才是,你可是将军,他才是漕运使,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夏铭道:“妄自菲薄倒不至于,只是我如今——”他指着自己的脸,道:“这个鬼样子,谁能嫁给我,便是我曾经的妻子,也弃我而去。” 申林东道:“那是她瞎。” 此时副将丁震前来报告,说军营准备完毕,申林东挥手说:“你去盯着点儿,我和夏将军吃个宵食。” 丁震笑道:“如今已经是丑时,哪里算是宵食,已经是晨食了。” 申林东让人摆好了酒肉,两人便坐在一旁吃喝了起来,夏铭虽然不贪杯,但他今日的确累了,他狼吞虎咽说:“申兄,外城如何了?” 申林东见到夏铭酒壶里的酒喝没了,便从地上拎起酒罐子,给他的酒壶倒满,说道:“外城本来便很简单,你这内城才是重点,我们早就整顿结束了,军士们都进了军营。可笑这兵部还以为我们会驻防义县,却不知我们真正要入住的是龙都城,龙都城才是我们的防区。哈哈哈,兵部这些小人,可笑啊可笑。” 夏铭道:“不提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 申林东道:“明日我们还有一阵硬仗,等一会儿喝了酒,谁两个时辰。” 夏铭道:“御林军不足为惧。” 申林东道:“逼服才好,我们若是对御林军动兵刀,只怕日后留给人口舌。” 夏铭道:“的确如此,御林军中郎将魏远,应该不至于看不清形势。” 申林东大笑:“魏远这个胆小鬼,不碍事,不碍事。明日你准备多少人护佑大人?” “一千。” “太多了。” “为何?” “一千外军进入皇城,怕是不好看,当日大人单枪匹马进入皇宫,杀入后宫,血战摘星台,今日又岂能露怯。” 夏铭摇头道:“小心为上,宁可面上不好看,也不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申林东想了想说:“这李存义交给我吧,当日在鸦金粮仓,便是他的手下羞辱与我。” 夏铭笑说:“好,就交给你。” 申林东冷笑道:“他若是反抗,那是最好。若是不敢反抗,才是最差。” 夏铭大笑,两人继续饮酒吃肉,这酒的确是美酒,夏铭喝了两壶之后便头昏醉倒。申林东放下酒杯,淡淡一笑,左右观看四下无人,佯装将夏铭拖到了床上,随后扒开了夏铭的嘴,将酒壶中的所有酒都倒进了他的嘴里。 “呼——”申林东机警地回到座位上,向外看去,夏铭亲兵非常放心他,并未靠近,他这才放下心来,目光盯着烛台,叹了口气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不起了,兄弟。” 不一会儿,丁震走了过来,看向夏铭,微微一笑:“准备好了。” 夏铭道:“记住,一旦鬼将被杀,立即扑杀皇宫内所有人。” 丁震激动地说道:“大人谋划这场计划,已经三年了,属下必保万无一失。” 夏铭道:“丁震,你跟随我多久了?” 丁震道:“属下跟随将军十年,跟随夏将军一年半。” 夏铭道:“日后我做兵马大元帅,你便是江北总督,统管青州、徐州、幽州三地,你去做江北的土皇帝吧,只要你不造反,便由得你做什么。” 丁震激动不已,跪在地上道:“属下必定为万死不辞。” 第六百五十九章?访客 青龙军接管了外城和内城之后,只剩下皇城了,而负责创城城防的御林军中郎将,却又是张孝武熟悉的魏远。次日一大早,魏远便带着一车车的礼物,憨笑着来到张孝武的府邸,笑道:“昨日得知侯爷返回龙都,但知道侯爷肯定先回家中与娇妻相见,故而昨日未敢打扰,今日一早便过来报道了。侯爷,代管御林军大权,今日交接给您,这里是御林军的名册。御林军六千人,其中两千多人是参加过两河岭之战的老兵,另外四千人则是新招的龙都城本地良家子弟。” 张孝武笑了,魏远一早前来投诚,似乎给今日开了一个好头,他接过名册,忽然问道:“闵八尺和景聪为何被杀?陛下如何掌权?顾雍如何夺权?” 魏远忙道:“回侯爷,闵八尺和景聪被杀,是因为他们禁止李存义回京,结果被李存义一人一马给杀了。他二人自忖武艺不凡,以二敌一却仍是打他不过,自闵八尺和景聪被杀之后,龙都群龙无首,李存义仗着武功高强在龙都做了许多天怒人怨的事。甚至包括杀了银衣卫的二百二十九人。” 张孝武道:“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但陛下苏醒之后,为何重用反贼顾雍。” 魏远道:“说起来,这顾雍原来的确是投靠了九皇子,结果被您派兵一把大火给烧了五关县,他二人成了丧家之犬。可后来他们不知找了什么门路,投靠了贤王。陛下醒来之后,身边只有我这样的胆小怕事之人,贤王便向陛下推荐了顾雍和李存义。” “贤王是谁?” “便是元老院元老,四皇子轩辕子衿。”魏远解释道,“陛下亲自册封他为贤王,辅佐赵王日后登基。” 张孝武记得这个人?但他知道此人毫无特长?唯独女儿险些嫁给乌桓人,他只是仰仗先帝皇子的身份罢了?他摇头道:“先帝诸位皇子之中?这四皇子最是无能,他做贤王?”言罢?他摇了摇头,将名册放在一旁?谁让人家会投胎呢。 当日大德帝苏醒之后?发生了许多异乎寻常的事情,张孝武看不懂,但是让他察觉到了异样。种种异样让他谨慎地选择了保存了自己的实力,并且借着剿灭犬夷诸将壮大?并慢慢控制了整个北方。而今进入龙都?张孝武依旧觉得有一口闷气憋在心里。他知道这口闷气是什么,是三年前大德帝重掌权力的迷案,是银衣卫二百二十九口之死,是施勇、向瑞、石翀、吕柏亭之死带来的疑问——大德帝为何一定要杀了他们?苏醒的大德帝,理应更家需要他们才是?反而将他们立即杀了,这又岂能让张孝武放心。 魏远又道:“这顾雍当年虽然是前太子轩辕子循的人?是陛下的敌人,可如今前太子已经死去六年?顾军师也历经了折磨,心态变了?表示愿意辅佐陛下。陛下向来宽厚大量?恰逢用人之际?便重用了顾雍。其实顾军师能力卓越处事公平,您领军在外之际,顾军师将朝廷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此陛下才有时间休养。若没了雇佣军,只怕陛下这两年早就病倒了,可即便如此,陛下依旧病入膏肓了,而今又昏迷不醒,只怕——唉——” 张孝武让魏远先行回去了,他看着御林军名册呆呆入神,王一瑾在一旁兴奋道:“大人,大人,如今您皇城城防接管,龙都城军事大权全部归于手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张孝武道:“你去找一下季海季大人,看他在不在龙都。” “是。” 随着魏远登门拜访,越来越多的官员来到河间侯府,携带礼物和金银拜访表示衷心,许多人甚至是张孝武见也未曾见过,听也未曾听过的。不过一个人的到来却让张孝武不得不表示尊重,那便是笃山郡王叶南生,也是叶玉莹的叔叔。 张孝武将笃山伯的遗物交还给了叶南生,叶南生捧着父亲的遗物嚎啕大哭,随后说道:“阿爷当年最是欣赏你,他说,未来帝国就靠你了。” 张孝武道:“王爷谬赞。” 叶南生又道:“侯爷,我还有一件小忙需要您来出面。” 张孝武忙问道:“王爷请讲。” 叶南生说:“侄女玉莹早在六年之前便被定为皇后,可当初陛下登基之后因先帝新丧而未嫁,次年陛下又落水受惊,再一年晋王之乱,陛下又昏迷一年。等陛下苏醒之时,阿爷战死于两河岭,玉莹不得不守孝三年。我本打算让她收满三年后再嫁给陛下,哪想到陛下再次昏迷。” 张孝武心中一沉,皱起了眉头,他和叶姑娘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万没想到叶南生竟然与他说起叶姑娘做皇后一事,他淡淡地问道:“王爷,你是什么意思?叶家的事,我如何做主?” 叶南生立即道:“侯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虽然是郡王,但也知道如今朝中谁能掌权。他顾雍不过是一时豪杰,你才是一世英雄,这朝中大小事,未来还是需要你来做主,顾雍不过是帮你罢了。而今陛下昏迷,未来赵王继位,您便是首席辅国大臣。我不找你,能去找谁?而今我不过是想替侄女寻一个未来罢了。世人皆知叶家大小姐必然是皇后,可整整六年,玉莹始终被留在家中,这是何意?若是陛下——不幸了,我家玉莹岂非成了望门寡,敢问世间还有谁敢娶这样一个不幸的女子?所以,我恳求侯爷,能否让玉莹立即嫁与陛下,一来为陛下冲喜,二来未来也好给她一个归宿,免得世人的口舌。” 张孝武沉默了一会儿,才起身道:“让我想一想。” 叶南生追着说:“侯爷,这有什么想的,普天之下,只有你能替陛下做出决定,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为陛下做出决定?” 张孝武道:“陛下是一国之君,我不能替他做决定,此时,休要再提。” 叶南生愤怒道:“你这是要害死我家玉莹!” 张孝武抬起手来,道:“送客。” 叶南生气得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张孝武苦笑不已,这个叶三公子当真是性情中人,只是他的这个鬼主意,全然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而非侄女的未来。一想到叶玉莹叶姑娘,张孝武不由得挠了挠头,让叶姑娘嫁给一个活死人,那才是真的害了她。 “大人,夏铭的一千精锐护卫到了。”王一瑾上前报告。 张孝武笑了起来,点点头:“入宫。” 第六百六十章?以德报怨 大军还未走出吉祥坊,众多百姓蜂拥而至,纷纷围观兵马大元帅张孝武,将他们前进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汉人百姓,全世界的百姓都喜欢凑热闹,大家纷纷凑过去看鼎鼎大名的鬼将张孝武,以至于队伍被堵住了。 张孝武也很是无奈,百姓拥戴,他总不能将人赶走,于是前行慢慢。反倒是护卫们紧张不已,唯恐有人暗中加害于他。来到吉祥坊大门,忽然听到一声惊叱,张孝武抬起头来,见几个身影从坊门上跳下来,落在他的身边。但张孝武闪躲开砍来的一刀,身边护卫立即冲过去将刺客挡住。刺客大急,想要冲上来却被其他护卫用护盾撞走,那刺客们随即砍翻了百姓与护卫其他,像其他地方逃去。 王靖大喊一声:“来人,保护大人!” 众护卫拔出兵刃将张孝武周围围得严严实实,百姓们慌乱四逃,践踏受伤者不计其数。数名刺客自然对张孝武造成不了太大伤害,反倒是提醒了他,很快,众人合力擒住刺客,将其押到张孝武跟前。 张孝武看了看那刺客,觉得眼熟,便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冷笑道:“可恨我兄弟几人太过紧张,误发其声导致功亏一篑。” 张孝武道:“我见过你,但忘记在哪里了,我和你有仇?” 那人道:“吾乃边文之子边仲,玄武骁骑!” 张孝武苦笑了一声,火烧五关县,焚杀玄武军的确是他这辈子做过为数不多的违心之举,进而也导致了银衣卫被屠满门。他望着这边文,沉默片刻,拔出刀来走上前。边仲冷哼一声,昂起头颅,准备引颈就戮。 然而张孝武却割了自己的头发,交给他手中?道:“你走吧?用这须发祭奠你父亲,他日阴曹地府再见他时?由他打骂凌辱绝不还手。但今日我不能被你所杀?我若死国必乱。” 边仲大吃一惊,抬起头看去?见张孝武已转身离去。青龙军的将士们也绕过了他,只是充满杀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眼神很熟悉?边仲手下望向张孝武也是这样的眼神。 边仲不明白?这个刽子手怎么能够被人崇拜被人尊敬,他虽然被释放,可他内心依旧充满恨意。几个家将将他扶了起来,边仲愤恨不平道:“我们走。” “公子?我们还在龙都城吗?” “留在这里作甚?杀又杀不得他?留下来看他做丞相独揽大权?”边仲郁闷道,“他不杀我,纯粹是是猫戏老鼠一般,认为我对他毫无威胁,留着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乐子。我们去岭南?现在就走。” “去岭南作甚?” “去岭南寻找志同道合者。” “继续刺杀?” “对,继续刺杀!” 边仲的刺杀并没有影响到张孝武入宫的决定?他继续前进,经过了坊间大道?看到了许多百姓喜气洋洋地看着他们。百姓们对张孝武治理龙都城记忆犹新,而且如今龙都城的许多规矩都是张孝武三年前留下来的?尤其是商业税和垃圾清理费。百姓们并不反对收这两种费用?尤其是垃圾清理费的收取?一举解决了困扰龙都城多年的垃圾乱丢现象。 百姓们对张孝武的好记忆犹新,尤其是他还这么年轻,又约束门人没有在龙都扰民,而张孝武几乎所有的来源,都来自宰杀大户,更是引得民心簇拥。也因此,他进入龙都的第二天,便有成百上千的百姓拥护而来,甚至连刚刚发生的刺杀都没有影响大家的热情。而最让大家支持的,则是张孝武主政时期百姓们没有纸钞的增发而导致生活艰苦,如今龙都城内,一文钱能兑换一百文的纸钞了。百姓们之所以期盼张孝武返回龙都治理天下,便是因为他们相信张孝武一定能够给大家带回三年前的富足生活。 而更让百姓们崇拜的,则是张孝武率军赶走了进入中原的犬夷,成为近三百年来少有的收付家园土地的大英雄。鬼将张孝武的故事原本便是平民百姓的传奇,再加上他的功勋贡献,他简直成为了百姓们心中绝对的偶像和神仙。 张孝武的手下一个个得意洋洋顾盼生兮,仿佛这荣耀是属于自己的一般,心中不免暗自庆幸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能够成为大元帅的徒弟。 王一瑾看着这几个少年不由得笑了笑,张孝武却忽然向他招手,喊道:“一斤,过来。” “什么事,大人?” 张孝武道:“你别去皇城了,另有任务给你,现在你立即将二夫人和三夫人以及芒种送出城。我已经安排了赵锁等在城外十里坡,你将她们交给赵锁,自有赵锁送她们去幽州。” 王一瑾奇道:“为什么啊大人?” 张孝武道:“我想我和顾雍之间的斗争应该会很残酷,我不怕他坚硬如铁,我却担心他阴柔如毒液。所以她们留在这里只会陪我提心吊胆,幽州是我们的老巢,你将她们送去幽州安全一些。” 王一瑾道:“现在就送吗?” 张孝武道:“对,就是现在。” 王一瑾道:“您刚刚在家的时候怎么不提前说呢?” 张孝武笑道:“因为当着她们的面,我说不出口,我与她们刚刚重聚,便又要将她们送走,岂非残忍?” 王一瑾无奈道:“大人,您觉得现在让我去做这个坏人,就不残忍了?原来你出门之前就想好了怎么安排她们了?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咯?” 张孝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王一瑾问道:“是英俊吗?” 张孝武郑重其事道:“不,你最大的优点是不要脸的如此理直气壮,正因为你脸皮厚,不怕挨骂,所以这件事我才拜托你去做。” 王一瑾道:“大人,你连骂人都这么清新脱俗。” 张孝武哈哈一笑:“去吧,去吧。” 王一瑾无奈转身离去。 众人继续前行,不久之后抵达皇城门口。皇城正门叫做南大门,也叫做午门,此时此刻,魏远带着御林军在午门前整队迎接,而在他们一旁,则是三百个跪在地上被束缚的壮汉。魏远走上前来,微笑着说:“侯爷,屠杀银衣卫上下二百二十九人的三百凶手,全部在此。” 张孝武问道:“李存义呢?” 魏远道:“李存义负气辞官了。” “哦?辞官了?” “对,他还发誓,说此生再不为国效力。” 张孝武摇头叹气,走到三百军人面前,望着他们一张张倔强赴死的脸,凝视许久,点了点头道:“执行命令,军人所在,你们无罪,赦免了。” 众人听到之后,纷纷愣住了。 张孝武向杏明楼点点头,杏明楼大喊道:“大元帅说,赦免你们了,你们不用死了。” 三百军汉面面相觑,未想到死里逃生,竟然被死敌赦免了?他们不明白张孝武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他为何要赦免了仇敌。 张孝武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们三百人,立即回到军中收拾行李和金银细软,回到家中,娶妻生子侍奉阿爷阿娘,永不为兵。你们能否答应我?”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随后陆陆续续有人回答,他们抑制住心中的兴奋,此时的他们,内心是非常矛盾的。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恨不得将张孝武碎尸万段,并且私下说日后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张孝武。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们被仇人活命,反倒不知所措了。 张孝武大喝一声:“能不能滚回家去,不再为兵?你们没吃饭吗?还是怕了我了?” “能!”三百军汉异口同声,大声回答道。张孝武一挥手,三百人立即转身离去了,甚至他们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想要记住这位赦免了他们的“仇人”。 终于,有一个军汉忍不住回身问道:“大元帅,你不报仇了?” 张孝武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国家如此不幸,人口锐减,百姓困苦,军武凋敝。你们是汉人,汉人不杀汉人。” 三百军汉消失不见之后,魏远才上前问道:“侯爷,这——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想杀他们,还要让李将军亲自将他们押解给你处斩,莫非你是想结交李将军?” 张孝武笑了,说道:“恰恰相反,我是想告诉他,我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还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魏远心中一寒,没想到张孝武心思如此深沉。他忽然担心起来,没把握一定能够杀死张孝武。此时忽然听到马蹄声阵阵,一队队骑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魏远定睛一看,见是青龙军大军,顿时吓得双股颤颤。他勉强镇定住了神色,笑呵呵地说:“侯爷,您的大军来了。” 张孝武远远地见到了申林东,申林东上前道:“大人,夏铭去了东门,丁震去了西门,伏子仪去了北门。” “接管。” “喏。” 青龙军迅速进入皇城,魏远心中一阵无力,看来自己终究是低估了张孝武,低估了他的小心谨慎。但好在虽然青龙军接管皇城,却不能进入后宫,只要张孝武被杀,那么一切就好说了。 “开门!迎大元帅上朝!” “开门——迎大元帅!” “滋呀——” 皇城南大门五道城门同时打开,这是迎接大臣的最高礼仪,象征着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五门同时大开,也意味着皇城的权力交接,现在便开始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大红灯笼高高挂 镗——镗——镗——镗——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彻在皇城前宫,三百军士缓慢而稳健地走了进去,一面面旗帜随风飘扬。如今正是龙都城早春时节,正午的阳光温软且轻柔,照射在众人的脸上,仿佛北夷媚女的柔情似水一般。 张孝武下马前行,众将士跟随在他身后左右,包括脸色尴尬的魏远,他时不时地看着左右城墙,担心暴露什么。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御林军没有一丝丝的异样,甚至新兵比他还要冷静,因为御林军内心中也在认为,大元帅才是他们心中的领袖,而非魏远。 魏远失算了,在张孝武出现在御林军面前之后,他就失算了,这些从小听着鬼将故事长大的龙都少年们,在看到偶像之后,立即在心中开始效忠张孝武,而非军令。魏远越走越心惊,越来越害怕,他担心那些暗中躲藏起来的杀手,他们也会如御林军一样失控,甚至会在见到张孝武之后放弃计划。 镗——镗——镗——镗—— 在军士的护卫之下,张孝武来到了前中枢府,现在的八部议事阁。 顾雍站在八部议事阁前,面带微笑地等着他,随后慢慢走了下来,上前拱手道:“大元帅。” 张孝武还礼道:“右相。” 顾雍叹道:“未想到昔日青龙军校尉,而今成为帝国柱石,世事无常,沧海桑田莫过于此。” 张孝武笑道:“说道帝国柱石,非丞相莫属,吾乃一介武夫罢了。” 顾雍道:“能文能武的一介武夫吗?” 张孝武哈哈一笑,道:“丞相谬赞,戏谑之作罢了。” 顾雍伸出手来,揖礼道:“请。” 张孝武却止住了脚步:“见陛下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丞相帮我。” 顾雍问道:“大元帅能有何事求于在下?” 张孝武摆摆手?回身说道:“余人退避十丈以外,我有话要对右相单独说起。”王靖等人左右看了看?向后退去?顾雍身边的御林军见状也只能后退许久。“踏踏踏踏——”随着众将士的远离,偌大的八部议事阁门前?空出了一片青石地,只留下他二人。 顾雍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 张孝武长揖到底?做了一个晚辈的礼节,诚挚地说道:“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顾雍心中百味居在,说实话,对于这个姑爷?他内心是一百个不愿意?可若非为了陛下的计划,他又岂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而今长女病逝,次女仍旧留在幽州,只怕今日之后,身在幽州的二女儿会被张孝武手下死士杀死报仇。一想到自己的女儿?顾雍心中剧痛不已,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张孝武扶起?说:“免礼吧,你我而今身在皇城?便是天子之臣,你为大元帅?我为右相?退朝之后再论其他。” 张孝武道:“若兮在幽州?不曾受苦。” 顾雍勉强一笑。 张孝武道:“岳丈大人,是否有过担心?一旦我控制龙都,你和李存义将不再掌权?” 顾雍额头青筋抖了一下,淡淡地说道:“你我都是朝臣,若你有能力让帝国变好,我愿意退居二线。” 张孝武摇头道:“你不该纵容陛下,滥发纸币,纸币超发则毁民。而今虽然伪吴伪周灭国,犬夷北逃,然而各地暴乱不断,百姓抗税抗役不绝。右相,这天下虽然大定,但小乱不绝啊。” 顾雍道:“哪有王朝能天下安定?” 张孝武道:“若天下人人手中有粮,袋里有钱,又何愁天下不安?” 顾雍道:“所以你在指责我?” 张孝武摇头道:“不。”他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要死了,我在做一些交代。” “什么?”顾雍大吃一惊。 张孝武呵了一声,方道:“某昔年在摘星台上为护佑陛下,单枪匹马斩杀数百叛军,耗尽了精力与气血。太医院司丞曾说过,若我不休息最多能苟活十年,我当初不以为意,只以为他是危言耸听。而今每日晚间难以入睡,浑身旧伤隐隐作痛。吾尝询问天下名医,得知陈年旧疾难返,想要救治此病,只能放弃一切。因此吾欲辞去兵马大元帅一职,回乡养病,也许能够多活一段时日,此生足矣。岳丈大人,我先前所言,不过是在告警与你,而非威胁。” 顾雍睁大眼睛,不由得惊呼道:“你……你要辞官回家?” 张孝武点头说:“对,辞官,回家。” 顾雍内心一乱,原本制定好的计划,忽然就这么被打乱了,他以为张孝武掌控整个龙都,目的是为了逼他放弃丞相一职,继而执掌朝廷。他以为他们计划猎杀张孝武之后,接下来要面对种种困难,该如何收买张孝武的手下,该如何应对张孝武的叛军。哪想到此时此刻张孝武突然提出辞官的想法,当真让他难以招架。 张孝武随后又道:“我在幽州遇一名医,他对我说,我若是如今这般操心天下,操心繁杂琐事,不出几年便会猝死于沙场。我若猝死,则天下必乱,可我若是苟活于世——只要我活着,天下必然不会大乱。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满朝文武只有你最有能力,最能承担我走之后朝廷的一切。顾丞相,别人都以为我入京之后便会以你相争,但我告诉你,我今天不与你争,以后也不会与你争了。” 顾雍惊愕地看着他,内心中不知自己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也许他是在欺骗自己,也许他是在故意这番说辞。他太了解权力者的内心了,只要掌握权力,谁能放弃权力的诱惑?想到这里,顾雍这才恢复了神色,淡淡一笑说道:“大元帅开玩笑了,这个国家怎能少得了你呢。” 张孝武又道:“右相可知为何我以大军控制龙都?” 顾雍道:“大元帅言重了,大元帅原本便是保护我朝,何来控制一说?” 张孝武摆手道:“右相,你终究是不信任与我。” 顾雍笑道:“你我同为朝臣,又何谈信不信任。” 张孝武道:“罢了,你带我去见陛下吧。” 顾雍走在前面,张孝武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抵达皇宫大门,径直向前便是正德殿,当初张孝武便是通过这扇大门杀入后宫,救出的大德帝,也正是因为那次单枪匹马杀入后宫,才赚得今日之地位。张孝武站在皇宫南门门前,仰望正阳门三个大字,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后他看到了城门两侧的灯笼,发现了正阳门城门上的灯笼,他仔细看了看,随即停住了脚步。 王一瑾道:“大人,怎么了?” 张孝武道:“今日,将有大事发生。” “大事?” “对,大事。”张孝武道:“我越是走进这正德殿,越是觉得心情沉重,压力重重,这不是我发挥权力的地方,而是燃烧生命的地方。一斤,你还记得吕柏亭吗?” “记得。” “他是当朝状元郎,而今落得全族被杀,皆因为我。” “因为你?” “对,因为他支持我独揽朝政。”张孝武望着正阳门门楼上的红色灯笼,若有所思道:“他能杀吕柏亭,自然也能杀我。” “大人你在看什么?”王一瑾问道。 张孝武道:“一斤,你还记得来喜吗?” 王一瑾道:“我记得啊,他是您的同乡,不过他不是死了吗?就在四年之前,李存义等乱党焚烧皇宫之日,死在了后宫大火之下。” 张孝武摇头道:“不,他没死。” 王一瑾道:“没死?是什么意思?” 张孝武道:“来自困于大火之中,被大火烫坏了脸,也哑了嗓子。后来我找到了来喜,让他在皇宫内换了一个身份生活,名为哑奴,专门为皇宫城墙填灯油。我和他做过约定,一旦皇宫内有谁对我不利,想要置我于死地,他便在城门上的红色灯楼换成有字的灯楼。没想到四年了,他依旧记得这份承诺。” 王一瑾睁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后宫之内有危险?” 张孝武笑了,转身道:“司空明,贡坚,拿下魏远。” “喏。” 魏远原本提心吊胆,见张孝武转身看着他,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又听到张孝武让人抓他,顿时专门便跑。魏远一边跑一边拔出佩刀反抗,然而身后的青龙军士兵又岂能让他逃走,众人拿出武器将他制服,随后将他按在地上。 张孝武走上前来,蹲在地上问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魏将军?好像是有人不欢迎我啊。” 魏远结结巴巴说:“没,没什么。” 张孝武道:“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魏远道:“大元帅,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我若是不这样做,我全家就会像吕柏亭一样,满门抄斩。” 顾雍顿时满头冷汗,佯装不知,转过身来说:“发生什么了?” 张孝武笑着说道:“王靖,将我岳丈控制起来,但不要伤害他,他毕竟是当朝丞相,还是我的岳丈。雷文骞,带兵控制正阳门以及后宫城墙。王一瑾,你接管御林军,违令者杀无赦。”随后,张孝武大喝一声,怒吼道:“所有人,听我命令,拔出刀剑,准备作战!圣汉——” “万年!” 青龙军士兵顿时士气高昂,纷纷拿出武器,浓烈的战意和杀气冲上云霄,四下的御林军见状被吓得瑟瑟发抖。 第六百六十二章?再见大德帝 顾雍到没有被张孝武的气势吓到,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张孝武此时谋反篡位,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将烟消云散。于此同时他也确定了,刚刚张孝武对自己讲的话,不过是纯属放屁。成年人之间哪里有真诚,有的只是尔虞我诈,也许张孝武的确内心希望放弃权力归于山林,然而别说是他,便是任何人又如何能放弃权力巅峰呢? 原本大德帝与顾雍设计,便是只诛杀罪首张孝武,再收买他的手下,这样可以避免对帝国造成太大的伤害,甚至能够短时间内恢复如初。为了这个计划,他们甚至将朱雀军、玄武军、白虎军调离龙都城,让青龙军长驱直入。 见状,顾雍忙道:“张孝武,你要做什么?你这是谋反,你知道吗?你怎可如此亵渎皇权?控制皇城?难道你不尊重祖宗礼法了吗?” 张孝武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在反抗,一直在反抗罢了。”他一挥手,士兵纷纷登上后宫城墙,随后控制住了御林军。张孝武在青龙军士兵的簇拥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向了正德殿,此处是百官朝会的地方,而当下正德殿并无一人,店内隐藏着近千名杀手。 顾雍明白,这些杀手如今已经避无可避了,只有放手一搏,想必大殿之内的人也明白。正在张孝武踏上正德殿台阶的时候,正德殿的大门忽然打开,伏杀的近千名异族杀手高喊着口号杀了上来。 张孝武先是一个愣神,随后淡淡一笑,一抬手,身后的弓箭手便轮番射箭,数轮弓箭之下,杀手们被挡在了正德殿内无法逃出。虽然张孝武身后只有三百弓箭手,可正德殿却也不适合大军杀出,然而走出一个便被射死一个,杀手们被堵在门内动弹不得。 张孝武依旧站在台阶下方,仰着头看着正德殿,他颇为玩味地看着顾雍,淡淡地笑道:“我早就算到今日不会太平,可没想到你一没有士兵支持,二不占公理,三不得民心,如何能杀得了我?你看看台阶上滚下来的尸体,全都是异族,你为了伏杀我,居然引异族进入后宫,你将陛下置于何地,你将圣汉的颜面放在哪里?” 顾雍垂头丧气道:“我知道,想要搏杀你,只有一个机会,可你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给我,罢了,罢了。人说我天下第一军师,可我处处输给你,你才是天下第一智者。” 张孝武道:“你从来不是天下第一,你之所以被人奉为天下第一,只是因为你是轩辕子循的舅舅而已,是因为大家误以为你会因为支持他而成为天下第一宰相罢了。顾大人,岳丈大人,别人吹捧你也就罢了,你怎么自己也相信了?” 顾雍苦笑不已,道:“输就是输了,我命由得你来取。” 张孝武摇头道:“我只想问你,你将若兮嫁给我,是不是为了麻痹与我?” 顾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骗你了,的确如此。将清兮和若兮嫁给你,便是想让你放松警惕。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一定会率军回龙都,我想让你看在她们的面子上,对我放松警惕。由此诱骗你入宫再伏杀与你。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斩杀了宫内几乎所有内官,更换了所有宫女,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还有你的内线。” 张孝武道:“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我不会杀你,你是我的长辈,是我的岳丈,但我会软禁与你。” 顾雍道:“多谢。” 雷文骞率领着青龙军,王一瑾带领着御林军兵合一处,将正德殿团团围住。然而正德殿内的异族杀手尚有一战之力,他们人数虽然少于汉军,可他们仍有七百多人。此时双方不知对方的人数,所以都比较谨慎,张孝武有些大喜过望,他以为控制了顾雍,他以为平息了叛乱。 此时,正德殿大门被再一次打开,这次,走出的却不是异族杀手,而是一个张孝武十分不愿意相信的人,大德帝。 大德帝走了出来,身后左侧跟随着太子轩辕成化,身后右侧跟随者金衣卫中郎将王敬之,随后,金衣卫陆陆续续护佑着大德帝走了出来,再然后,异族杀手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张孝武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持紫金锏身穿盔甲的大德帝,他认出来了,那盔甲和那兵刃,赫然便是三年之前血战摘星台时,大德帝的一身穿戴,而那紫金锏,一直放在皇宫之中。 大德帝充满敌意地看着他,手中紫金锏沉重,便成为了他支撑身体的工具。他摇摇欲坠,但强行站定,凸显了一个帝王最后的尊严。 “那是皇上!那是陛下!” 不知是谁说,也许是御林军,也许是白虎军的军官,皇帝的出现让大家一时之间都有点迷茫,怎么皇帝带着犬夷人和他们作战,皇帝怎么成了犬夷的首领? 看到一个清醒的大德帝,张孝武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他本来应该是喜极而泣的,可他的脑子一片混沌,甚至陷入了一片空白。张孝武是一个人,他不是神,在这种时刻,他是真的懵了,完完全全的懵了。事情朝着自己最不希望出现的方向发生了,那个一直以来算计自己,坑害自己,杀了自己手下,杀了朝中重臣的人,那个时时刻刻防备自己的人,不是顾雍,而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意相信的大德帝。 “呜呜呜——” 强烈的耳鸣声让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让他身体有点恍惚,他呆呆地看着大德帝,但他的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大德帝,而是内心破碎的声音,是背叛,是侮辱,是难以名状的欺骗。 “大人!大人!”王一瑾及时将他摇晃醒来,面色焦急地说:“大人,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王靖道:“大帅,现在你就算不想反,也得反了。” 杏明楼道:“大帅,你吩咐吧,你想怎么咱们就跟着你。” 伊胜忽然指着顾雍,随后又看着大德帝说:“我明白过来了,想要伏杀大人的不是顾丞相,而是皇上!是皇上想要杀大元帅!” 祁远山大怒:“哪有自毁根基的皇上?他娘的,反了吧,大帅!” 杏明楼也道:“大帅,你说吧,咱们哥几个跟定你了。” 司空明弯弓指向大德帝,只要张孝武一声令下,以他的箭法,大德帝必死无疑。 第六百六十三章?你必须死 “呼——”张孝武定了定神,抬头看向正德殿前站立的昔日好友,不知该说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明白自己始终在欺骗自己,他始终对自己说,大德帝是被顾雍威胁和欺骗,大德帝是被控制,大德帝还是那个大德帝。可现在看来,大德帝已经不是那个陪他一起战斗的大德帝了,大德帝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只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可以代替他的人。 “如果将我换做是他,我也会如此吗?”张孝武想了想,摇头道:“我不会,我做不到,我的心还不够黑啊。” “张孝武,见到朕,为何不跪?”大德帝突然喝问道,他手遥指御林军与白虎军将士,“尔等面圣,为何不跪?” 众将士面面相觑,此时此刻便是傻子也能明白过来,大德帝和张孝武势如水火,一个是掌握天下兵权的兵马大元帅,一个是帝国皇帝,如果他们非要选择一个,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兵马大元帅,毕竟,皇帝可不会掌握二十万大军。连年的战争让人们更加自私,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军权的重要性,再高的身份,再尊贵的地位,也挡不住统领士兵。 士兵们坚决不下跪,让大德帝明白了,他最后的反击,失败了,他终于失去了军权,他的帝王血统,挡不住张孝武的权力。他的力气更小了,忍不住晃了一下,但双手仍旧仅仅我抓住紫金锏,勉强让自己不会倒下。 轩辕成化要上前帮助父亲,王敬之拉住了他,说:“不要帮他,这是皇帝的尊严。” 成化哭了,看着倔强但瘦弱的父亲,他又看着远处凝望的师父,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 “闭嘴,不准哭,你是龙子,不是懦夫!”大德帝呵斥道,他不得不出现,也不得不赌上一把。圣汉帝国三百余年,轩辕皇族统治这片中原大地,他猜想只要他的出现,便会让大多数军人立即效忠与他,抛弃张孝武。然而,很明显,他失败了,他失去了最后的反击机会,今日,便是他做皇帝的最后一天。也许,今日也是轩辕氏作为帝国统治者的最后一天,明日,帝国统治者会改姓了吧。 张孝武眼神复杂地看着大德帝,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缓步走向殿前。台阶有一百零百阶,总计十丈长,从下面走到殿前,只需要五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王一瑾吓了一跳,忙烂在他的面前,道:“大人,危险。” 张孝武推开他,淡淡一笑,继续向台阶上走去。 王一瑾大喝一声:“保护大帅,若有敢伤害他的人,杀无赦!” 青龙军军士以及御林军也纷纷跟上前去,向大德帝和异族杀手靠近。张孝武身上那种决然凌然的气势,顿时让异族杀手们后悔不已,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人会直面千军万马,更没想到张孝武会径直走近他们。 十丈。 七丈。 五丈。 三丈。 一丈…… 张孝武站在台阶上,与大德帝面对面,他他看到大德帝的脸颊深深凹陷,应该是久病未愈,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轩辕成化和王敬之,王敬之一脸慷慨赴死如是而已的表情,而成化却长高了许多,也壮了许多,只是他的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张孝武淡淡一笑,叹息说:“你们已经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了吧,陛下?” 大德帝道:“你还知道朕是陛下?” 张孝武道:“你是陛下,永远是陛下,谁都不能否认,谁也不能改变。” 大德帝指着他说:“我不要做你承认的皇帝,我要做天下人承认的皇帝。” 张孝武道:“你不信我?” 大德帝到:“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张孝武忽然解衣服,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扔在地上,众人不明所以,随后便看到他赤裸着上身,可身上确实千疮百孔满是伤疤。可以看得出来,他曾经受了多么严重的伤,他曾经九死一生。 张孝武指着自己的伤疤,说:“这条伤疤,是我在为你守江山的时候,在塞北留下的。这条伤疤,是我在追杀犬夷是被他所伤。这条伤疤,是我在摘星台为了保护你留下的,还有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里,还有这里……”说话间,张孝武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他的难过,是因为背叛,是因为他知道今天将失去一个朋友,“我们之间曾经那么彼此信任,我们在摘星台上,血战叛军!那都是假的吗?你告诉我?轩辕子孝?那都是假的吗?” 大德帝羞愧地后退一步,眼睛望向远方的夕阳,即将落山的太阳映得漫天都是血色,仿佛如今日一般。 张孝武忽然大笑起来,放肆地大笑,声嘶力竭地大笑。从小打到,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背叛,他以为摘星台一战,他倾尽所有地对一个人好,这个人就是他的朋友。他还记得那天轩辕子孝与自己的话。 “先之!” “答应我一件事。” “你做成化的亚父。” “我知道我见不到太阳了,但是你还有希望,你投降吧,带着我的头颅,他们会放过你,你保护住成化。” “帝国可以没有我,但帝国不能没有你,你能护佑圣汉江山,没了我还有其他皇帝,没了你,圣汉的脊梁就断了啊。” 那一声声的肺腑之前和临终交代,分明是将张孝武当做最好的兄弟,而今,最好的兄弟想要杀自己。张孝武的心仿佛落在地上的水晶杯一般四碎,前所未有的背叛感和失落感涌现出来,他忍不住说:“你就这么想我死?” 大德帝不敢看他的眼睛,忍不住说:“你若不死,我又如何能睡得着觉?你若不死,我又怎能将江山交给成化?你若不死,天下百姓还有几个人知道轩辕家?你若不死,我必先死,我死之后,天下士族将效忠与你,介时不需要你篡权,他们便会让你取我而代之。所以,你必须死,你必须在我之前死,我不能不杀你啊!” “呵呵呵,哈哈哈,啊——啊——啊——”张孝武先是苦笑,后是大笑,最后是狂笑,笑着笑着眼泪直流。 第六百六十四章?谋朝篡位 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是什么感受,那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感受,甚至他感觉自己全身无力。但此时此刻,没有人敢杀他,谁敢对天下第一的鬼将张孝武动手?便是异族杀手们,在看到他一身伤疤之后,也忍不住收敛了杀气,后退几步。 张孝武以为自己越是对兄弟好,越能换来兄弟的真情,但是就像那句话:“你以为的以为,只是你以为。”他以为他和大德帝之间是托孤的兄弟之情,然而他却忽略的兄弟之情只能发生在民间,只能发生在平民之中。最是无情帝王家,连亲情都没有的帝王之家,又岂能有兄弟之情。 几声大叫之后,张孝武终于平复了情绪,他抬起头看着大德帝,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杀气。 大德帝忍不住后退一步,王敬之和成化连忙护在大德帝跟前,但却不敢动兵刃,他们知道,一旦他们动兵刃则必死无疑。即便自诩为天下第一快剑,王敬之也深知此时自己已经不是张孝武的敌手了,张孝武正值春秋鼎盛,而自己垂垂老矣,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他只能暗叫一声今日为帝国尽忠吧。 张孝武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尽管他遭到了朋友兄弟的背叛,但他的理智尚存。他固然可以谋朝篡位,可是即便今日篡位,明日呢?江南,岭南,西南便会立即兴起勤王大军,即便是北方各地百姓士族,也绝不会承认他这个谋朝篡位者。雄才大略如曹操,即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终其一生也未称帝。 一旦他谋朝篡位,毁的不是轩辕家的江山,而是圣汉帝国中原大地千万黎民百姓的生活,内战一起,中原文明火种将遭到前所未有的浩劫。 在他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那种种画面,成千上万的轻壮被征为士兵,他们被迫操起了手中的武器兵刃,屠杀者对方,践踏着敌人的亲人,同时,他们的亲人也在遭到迫害,他们最终死在了不知原因的战争之中。 比起自己来,天下更不能没有轩辕家的皇帝,想到这里,他苦笑连连,他没有辜负大德帝,也不会辜负天下百姓。他不能死,大德帝更不能死,想到这里,他只能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谋朝篡位,我是圣汉帝国的子民,我是圣汉的河间侯。陛下,就算你负了我,我也不会负你的。这次龙都之行,我本不该来,你也无需用装病的办法来骗我入龙都。其实我在幽州之时,早就猜到了你的一切,只是我自己不相信罢了,可如今,我却不得不相信。再见了,不,永远不要见面。” “你要作甚?你说什么?”大德帝忍不住问道。 连王敬之都惊讶起来,难道唾手可得的江山,他不要了? 张孝武望着众人,望着正德殿,淡淡地道:“我会带兵离京,永生永世不再踏入龙都——什么时候等我死了,你们再找我麻烦吧。陛下,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的承诺,虽然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相信别人。我对皇权不感兴趣,我对你的江山也不感兴趣,我只希望天下无战乱,百姓安静地活着,仅此而已。” 大德帝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孝武,他竟然放弃了篡位?他的心脏飞速跳动,是激动是高兴也是害怕,他害怕张孝武立即反悔,也害怕自己听到的是假消息。 但张孝武转过身去,对手下众人说道:“启程,准备回家,返回幽州。” “喏!” 虽然众将暗叫可惜,可他们依旧严格执行命令,纷纷向后退去。而大德帝的异族杀手也想不通,命名对方占据实力,竟然要放弃屠杀他们的机会,这是为什么呢? 只有张孝武一个人知道,圣汉帝国再不好,他至少是一个完整的帝国,可一旦圣汉帝国没了,天下混战,百姓将遭到劫难,死者十之八九。每当皇朝更换的时候,死亡最多的便是百姓,受苦最多的也是百姓。 “嗖——嗖——嗖——” 成百上千的箭矢飞入后宫,正阳门的御林军纷纷中箭倒地,与此同时,山呼海啸一般的杀声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所有人脸色一变。 大德帝问道:“什么情况?” 王敬之也忙说:“大元帅,你的兵,造反了?” 张孝武看向外面,不明所以,此时只看到头戴红巾的青龙军手持武器杀了进来,他们迅速杀死后宫城门的御林军,随后将里面所有人包围起来,甚至包括张孝武。王一瑾大声呵斥,但对方不为所动,他愤怒地说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还是不是大元帅的兵?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在搞鬼?” 张孝武死死地盯着正阳门下走进来的一队骑兵将领,为首之人,便是申林东。申林东身边有五十几个将校簇拥,更有装备精良的铁甲力士护佑,随后,一面写着“清”字的大旗被竖了起来。 看到这个“清”字,张孝武内心便感觉到不舒服,他也反应过来,申林东,他反了。于是张孝武转头看向顾雍,问道:“顾丞相,他是你收买的人吗?” 顾雍苦着脸说:“不是,完全没有,我们的计划是伏杀你之后再收买他们。你是他们的领袖,若你不死,他们又岂能被收买。若打草惊蛇,又将如何?” 王一瑾指着申林东气愤不已,他冲了过去,大喊道:“申林东,你在作甚?” 申林东远远地躲在甲士身后,大声回答道:“张孝武谋朝篡位,屠戮圣君,吾等当勤王处贼,以正国法。” 王一瑾大怒:“陛下就在这里,尔等是眼瞎了吗?” 申林东指着大德帝,说道:“此人是假皇帝,是张孝武屠杀陛下之后为了控制皇朝假扮者,阿古达,将此人射杀。” 阿古达忽然从申林东身后闪出,弯弓搭箭,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大德帝胸口中箭倒地。众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大德帝被射杀。张孝武立即冲了过去,将大德帝看到大德帝大口大口吐血,胸口被黑箭贯穿,定然活不成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射杀大德帝 “陛下!”众人一阵惊呼,纷纷围了过去。他们虽然心中默认张孝武是新的摄政王,可万没想到会有人杀死天子,甚至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对太子动刀刃,可谁能想到这申林东竟然直接下令手下射杀皇帝,甚至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不是皇帝。 如此无耻,如此嚣张跋扈的人,竟然如此低毫不掩饰他的罪恶丑脸——这人非但谋权篡位,甚至将礼义廉耻视作无物。 张孝武盯着申林东,怒恨地吼道:“贼子!竟然敢射杀陛下!” 申林东却反而大笑:“谁说我杀了陛下,明明是你杀了陛下,谁看到我杀的?谁看到了?” “众目睽睽,你也敢如此矢口否认?”顾雍在一旁喊道。 申林东摇头道:“我下令射杀的是假皇帝,而张孝武杀的是真皇帝,谁才是乱臣贼子呢?这里有千百人可以作证,天下悠悠之口也会唾弃你乱臣贼子的勾当!什么丞相,什么金衣卫,什么大元帅,统统都是乱臣贼子!” 王敬之道:“金衣卫不会承认!” 申林东道:“你是谁?” 王敬之道:“吾乃金衣卫统帅,中郎将王敬之。” 申林东摇头道:“一只张孝武豢养的狗罢了,谁会信你?” “你——”王敬之气恼不已,大喊道:“诛杀申林东者,赏金百万!” 申林东伸出脖子,向众人问道:“来来来,来杀我,来杀我,谁来杀我?”自然无人敢动他,申林东嚣张笑道:“你们这些人,不过是鼎中之肉,徒劳翻滚罢了。” 众人对申林东痛骂不已,张孝武挽着大德帝的身躯,苦笑着说:“我以为你收买了他。” 大德帝道:“咳咳咳,不是我。” 张孝武摇头道:“看来,我再一次遭到背叛了。” 大德帝知道他在说自己,苦笑了一下,吐了一口血,脸色更加惨白了,说:“张孝武,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处处针对你。但我是皇帝,我是轩辕家的皇帝,我不能因为你没有伤害轩辕家的想法,而留着你。张孝武,对不起了,如果不是我要伏杀你,也不会给他——创造机会。” 张孝武看着大德帝气若游丝,看着他身上血流如注,却毫无办法,他握紧了大德帝的手,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大德帝却猛地睁开眼睛,也握住他的手说:“对不起,兄弟。”言罢,眼睛一睁,没了气息。 “陛下!”众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甚至包括御林军在内,也失声痛哭不已。 突然,张孝武胸中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众将连忙扶住了他,张孝武摆摆手,长吁了几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他红着眼睛站起身来,转身看着远处的申林东,大声斥责道:“申林东,你忘记了你的诺言了吗?你忘记在金城中,你是如何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发誓永不背叛与我了吗?你忘记自己当初如同一条狗一样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向我祈求了吗?” 申林东却毫不在意,大喊道:“我当初向你下跪,是因为只有你能救得了我的兄弟,我为了他们,自己受辱又如何?若是为我自己,我又岂能会向你低头?我个人受到侮辱又算得了什么?当初我那一跪,换回来三十个兄弟,值了!” “值了!”申林东的手下军士大吼一声,气势如虹。 王一瑾指着周遭的红巾士兵,大声问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背叛大元帅?你们都是青龙军,你们都是大帅的兵啊!” 士兵们面无表情,并不回应。 申林东道:“他们没有背叛大元帅,但他们是我的兵,他们都是我的兵,他们是我一手带出来,操练出来的士兵。在他们眼中,大元帅只是一个符号罢了,大帅,你认得他们每一个人吗?” 张孝武摇了摇头,身为大帅,他又岂能记得每一个士兵,甚至他只见过都尉以上军官。他已经很少深入士兵之中,了解士兵的生活了,也许自己脱离一线军队太久了,才给了申林东可乘之机。想到这里,张孝武也后悔不已,并不是因为被申林东背叛,而是他脱离了最重要的人,士兵。 申林东道:“我认得他们每一个人,他们都是我的兄弟,不是你的兄弟。” “兄弟?你也配?”王一瑾叫道:“那个阿古达,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奴隶,是大帅把你提拔为将军的,你居然也反叛了?你们靺鞨人,就是忘恩负义,养不熟的狼!” 阿古达摇头道:“你错了,我从最开始就是申将军的人!我的朋友只有一个,就是申将军!而且申将军承诺过我,一旦他们执掌大权,他们就会帮我们靺鞨人复国。远处的靺鞨人,来我这里,我们一起复国吧不要再忠实于他们了!!” 站在正德殿周围的异族杀手见状,左右看了看,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纷纷逃到了申林东身边。原本申林东的叛军便远远多于青龙军,在增加了近千异族杀手后,申林东的叛军数量更多了。 在异族叛逃之后,申林东双手叉腰更加嚣张大笑,道:“张孝武,你谋朝篡位杀死陛下,我替天行道,不过分吧?” 张孝武却蹲在了地上,望着扑在父亲尸体上痛哭不已的成化,他轻轻地拍了拍成化的肩膀,说:“今日,我要大开杀戒了。” 成化哭道:“师父,我们能活着走出去吗?” 张孝武望着申林东手下乌压压的叛军,无力地说:“也许我们活不了,但我们一定要死的壮烈。成化,你是轩辕家的孩子,记住,你的傲骨不能断了。” “是,师父。”成化哽咽着说。 张孝武起身,看着王敬之,说:“保护好成化太子,随我杀出去。” 王敬之道:“太子殿下,吾必以死护佑殿下。” “放开顾丞相和魏将军吧。”张孝武道。 士兵们将顾雍与魏远身上的绳索放开,顾雍无奈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失算了,失算了。” 魏远却突然跑向远处,举起双手高喊:“我投降,我投降!我是御林军中郎将魏远,我投降了!” 申林东大喜,道:“好好好,给我保护好魏将军。” 第六百六十六章?金衣忠骨 因为魏远腿脚跑的太快,以至于张孝武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远了,张孝武气得够呛,这厮倒是一个逃跑的高手。王敬之大骂不已,反倒是顾雍面带诡异,神色凝重地看着魏远的背影。 魏远连滚带爬来到申林东身边,气喘吁吁活脱脱一条狗,哈着脸笑着说:“我投降了,我替大人招揽御林军,可好?” 申林东笑道:“好。” 魏远顿时大喜,转身站起,拔出佩剑对着对面大喊道:“御林军兄弟们,金衣卫兄弟们,青龙军兄弟们,我叫魏远——” 正德殿的军士们气得够呛,大骂魏远不要脸,御林军们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魏远祖宗十八代都骂了。 魏远仿佛没听到一样,继续喊话,他随后忽然转身,申林东身边的卫士纷纷挡着他,魏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赔笑道:“申将军,您以后给我封一个什么官儿?” 申林东笑道:“你要做什么官?” 魏远道:“我没想好。” 申林东道:“你想好便告诉我。” “好。”魏远转过头去,继续大喊:“兄弟们啊,兄弟们啊,你们仔细想想自己的父母,想想自己的家人,想想自己的妻子孩子——”他忽然转头说道:“我想好了,我想做龙都府尹,龙都府尹赚钱方便。” “好说。”申林东鄙视地一笑。 魏远继续喊道:“喂,你们听清楚了吗?我——”他猛地一转身,一剑刺向申林东的脸,申林东同时一个闪躲,其他卫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刀剑杀来。申林东吓了一跳,一摸鼻子发现流血了,魏远的剑将他的鼻尖割开,他顿时大怒不已。此时卫士们已经将刀剑枪戟捅入魏远身体中,魏远吐着血,目光直视申林东。 众人一阵惊呼。 魏远口吐鲜血,凌然大喊:“吾乃圣汉金衣卫军候刺探,一身金衣忠骨!吾等生为圣汉人,死为圣汉鬼!尔等叛军,必然会遭到报应!” 张孝武等人这才明白,原来魏远也是金衣卫,更明白他为什么要设计诛杀自己了。而王敬之心中一阵悲凉,他与魏远一向不和,甚至他看不起魏远的为人,认为魏远卑鄙阴险,城府甚深。可没想到在这种时刻,魏远竟然赴险刺杀申林东,尽管魏远失败了,可他却永远活在了众人的心中。 申林东恼怒万分,手下亲信连忙为其止血,身后露出了一个谋士,张孝武仔细看去,竟然是康天恩。康天恩看到张孝武的愤怒目光,连忙闪躲开来,倒是他身旁的呼延湛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孝武。 呼延湛道:“将军,合围吧,以免夜长梦多。” 申林东点点头,向身旁的丁震点了点头,只见丁震挥手,四周的宫墙之上出现了上千弓箭手。丁震而后高呼:“合围!” “喏!” “呼——哈——” 叛军战士们架起了大盾与长枪,摆出了作战姿势,他们的弓箭手也纷纷拉起了弓箭,箭矢指向正德殿前的众人,甚至异族杀手们和阿古达带领的异族雇佣军,也弯弓搭箭,准备射击。 张孝武从大德帝手中接过紫金锏,望着这位老伙计,淡淡一笑,随后傲然面对申林东的叛军,大喝一声道:“申林东,你我都是帝国战士,敢不敢与我一战,一战而定天下!我若是输了,我手下所有人听你调遣,我若是赢了,你带着你的人立即退出龙都?” 申林东摇头道:“大元帅,我素知你武艺高强,现在的我完全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不会与你近战。众将听令,射箭!” “射箭!” “嗖——嗖——嗖——” 张孝武大喊一声:“所有人退入宫殿,用正德殿房门挡住弓箭,退防!立即推入!” “嗖——嗖——嗖——” 一枚枚箭矢如同流星一般砸向御林军,御林军手中只有长枪别无防护用具,只能狼狈地逃入大殿,用大殿上厚实的房门挡住弓箭。在丢了几百具尸体之后,众人才撤入其中,亏得正德殿宽大无比,殿门厚重,弓箭一时半会儿无法穿过正德殿。但陆续从窗户抛射进来的弓箭,还是杀伤了不少人,陆续有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张孝武只觉得自己非常愚蠢,竟然从未看出申林东的阴险狡诈,与之结识八年,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在官场上一直以来一帆风顺是多么的可笑,甚至摄政天下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自己最风光却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若是刘邦那样生生死死,反倒好了。”张孝武长叹一口气,回身望着众人,再看着大殿内部,心中百思起来,而今面对申林东这条毒蛇的围剿,他该如何解局。 顾雍也与众人一筹莫展,王敬之低声道:“这申林东如此厉害吗?我们金衣卫从前却是不曾注意到他。” 王一瑾道:“他曾经是大人最大的对手。” “难怪如此。”众人恍然道。 王一瑾道:“我还看到了康天恩,这人更是阴险狡诈,因为此人太过歹毒,大人才将他谨慎使用。万没想到,他与申林东勾搭在一起,还真是狼狈为奸。” 张孝武知道,申林东的阴险与顾雍谋略不同,顾雍是士族,更是士族之中的世家子弟,虽然也是用阴谋诡计,但他依旧秉承着能够阳谋绝不阴谋的策略,也从来不如申林东如此隐忍。想必申林东为了这一次的围剿,花费了不少精力和心血,眼看就要成功,此人必定会骄傲自满。 “大人,我们杀出去?”司空明问道。 王靖道:“我计算过了,杀不出去,他们有五千支箭,从正德殿到宫门有三百步,三百步可以放五轮弓箭,也就是两万五千支箭。另外他们有大盾矛枪,可以挡住我们的正面冲锋,只需要再放五轮箭,我们便全都成了刺猬。正面冲冲不出去,必须想其他办法。” 赵孚眼睛一转,说:“宫殿内有一些地砖,我们不如掀开地砖当做盾牌?” 众人苦笑不已,这地砖都是青石板制成,哪里那么容易便举起来当做盾牌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牺牲自己 申林东随后立即组织军队冲锋,他先是让阿古达的人进攻,弓箭手在一旁保护。阿古达等人立即派遣一千多人冲了上来,屋内众人停止了讨论,张孝武大喊道:“开一扇正门,长枪手在两旁,弓箭手在身后,放他们进来。青龙军,将尸体拖到一旁以免堵塞道路。” 异族武士们操着各式各样的喊杀声冲到台阶之上,便看到正德殿正前方的三扇门开了最中间的正门,他们大喜过望,立即冲杀过去。张孝武指挥镇定,等异族武士冲入近百人之后,立即下令射箭,异族武士纷纷倒在地上。 很快,越来越多的异族武士被杀死,直至尸体越堆越高,弓箭用尽。张孝武便拎着紫金锏,转身看来一眼十个弟子,大喝一声:“杀!” “杀!” 张孝武一马当先,御林军与青龙军士兵操练器武器杀向异族武士。只见尸体横飞,血肉模糊,杀入正德殿中的异族武士纷纷被张孝武与手下杀死。那正德殿大门虽然宽大,可一次性只能进来三十几个人,只张孝武一人,便足以抵挡住一切,更何况身后还有上千忠诚不二的将士们。 正德殿仿佛一只正在撕咬着野兽人类的野兽,只要被他吞进去,便绝无生存的可能。渐渐地,异族武士们也害怕了,他们慌忙地向后撤退,在丢下一千多具尸体之后,躲到了大盾之后。没有人责怪他们,实在是对面的战斗力太过彪悍。 阿古达无奈地说:“对不起,将军,他们实在是——” 申林东制止住了他,摇头道:“没有人会怪你,张孝武太过骁勇善战,我不是他的对手,你也不是。他手下虽然只有这么点人,但只要他在前面站着,每一个人都是战将。不好办啊,不好办!” 丁震道:“大人,我们杀不进去,弓箭也射不进去,怎么办?” 申林东挠着头道:“这正德殿怎么跟一只乌龟似的?” 立即有作为他内应的太监说:“当年先祖修缮正德殿时,特地让人从异域运来铁木制造。” 申林东大惊道:“铁木?黑箭的材料?” 阿古达也惊讶道:“铁木在黑森林都很少,怎么会有这样巨大的铁木?” 那太监道:“这正德殿建造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前的事儿,谁能知道呢。” 申林东急得来回踱步,这会儿攻打不易,可他担心被调走的龙都军队突然折返,从而失去唯一的夺权机会。申林东回身招揽众人,询问道:“诸位,如何尽快攻破正德殿,杀死张孝武?他们如今不知兵士多少,只怕没有三千人也有两千人,而今我们却只有一万三千多人,若是他们坚守,再加上张孝武这个天下第一将,只怕……” 阿古达无奈道:“他们只需防住了正门,我们便攻不上去,那正门只能容十几个人,我们去一个死一个。” 丁震道:“即便去的多了,他们把门一关,杀进去的人便成了瓮中之鳖,只要有张孝武在,他们士气必然不会低落。” 申林东道:“我担心李存义会大军折返。” 丁震道:“李存义必然会折返回来,只是时间问题,我想最长不超过两日,最短便是明日。” 呼延湛忽然上前道:“正德殿又如何攻不破?不如放一把大火,烧了正德殿就是。” “啊?”申林东等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火烧正德殿?” 呼延湛道:“对,火烧正德殿。” 申林东面色为难,道:“我要坐在正德殿龙椅之上,若是烧了它——实在太可惜了。” 呼延湛气道:“你拜我为军师,便是听我建议,若是一意孤行,我这边辞官回家,回到益州做我的穷书生吧。” 申林东贪婪地看着正德殿那恢弘的建筑,昔日三年前的大火都没有烧到正德殿,而今却要被他毁掉,着实可惜。可转眼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毁就毁吧。于是,申林东转身下令道:“全体,准备火箭烧了正德殿。只要正德殿出来的人,有一个杀一个,见一个灭一个,不留活口,不留任何人。” 时刻观察外面叛军情况的御林军们立即发现了对方的意图,尽管正德殿是砖木建造,可也承受不起火烧,他们立即向张孝武等人报告。张孝武等人大惊失色,下令打开大门,敌人果然见对方准备火箭,见到正德殿大门打开,并不攻击,而是大声嘲笑起来。殿内士兵们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士气低落下去,纷纷望向张孝武。 司空明拎着大斧头急匆匆地问道:“将军,不如杀出去,拼了吧。” 其他诸将也焦急地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张孝武长叹一口气,想了个办法,说道:“我倒是有一个计策。” “什么计策?”众人忙问。 “诈降。” “绝无可能。”顾雍道,“申林东绝不会相信你会投降,他曾经是你的下属,肯定会杀了你,否则他寝食难安。” 张孝武道:“不是我诈降,而是你们诈降。” 顾雍道:“他又岂能相信?” 张孝武看着众人,朗声道:“如今吾等面临绝境,而你们之中很多人都不是我的直系下属,有御林军,有城卫、有金衣卫、有我的近卫、还有青龙军将士。我不希望你们和我一起葬身于此,将申林东弑君篡位的阴谋埋在此地。我希望你们能够将他卑鄙无耻谋朝篡位的消息传递到全国各地,传递给四方,让大家能够看清楚他的嘴脸。” 王靖急道:“大帅,我们和你在一起。” “对啊大帅,我们绝不会离开你。”雷文骞等人立即说道。 张孝武摇摇头,看向顾雍,道:“顾大人,应该能够理解我。” 顾雍叹道:“我理解你,但我不相信他会接受我们诈降。” 张孝武道:“唯有这一个办法了,冲出去是死,坐以待毙更是死,只有如此。” 顾雍道:“你牺牲自己,他们就会相信我们了?你太小瞧你的这个手下了,他若是没有这个智慧,又怎能骗得了你六年之久。” 张孝武哭笑连连,道:“赌一把,我选择赌一把。”他一巴掌排在王一瑾肩膀上,说道:“你们活着出去,寻找援军,告知天下。” 王一瑾咬着牙说:“大人若是死了,我不会独活!” 张孝武怒道:“申林东的目标只有我,不是你们!笨蛋!” 王一瑾固执道:“我不管别的,我跟在你身后,你去哪我去哪,你死我也死。” 第六百六十八章?背后暗箭 顾雍依旧反对,他拦在张孝武面前,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殊死一搏。”张孝武摇头道:“若我一死能换的所有人的性命,我亦死无憾。”他又对众人道:“而今不见夏铭的军队,可以断定夏铭要么出事,要么投靠了他,所以外援无用,我们必须自救。只有你们活着出去才有自救的机会,若一意战死,吾等大业,帝国千秋谁来继承?”他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成化,叹了口气说:“一斤,你出去告诉申林东,太子在我身边,若是他想有所图谋,就不该将太子也一并杀了,否则他便是乱臣贼子,再如何栽赃嫁祸,别人也不会相信。” 王一瑾道:“为何是我?” 张孝武道:“因为世人皆知,你是我的心腹,你有你的话他才能相信。” 王一瑾当然不愿意做这个说客,可看到张孝武信任的目光之后,毅然决定代表众人前去诈降。张孝武忽然拉着他的胳膊,叮嘱道:“若遇到危险,先答应了就是,左右都是诈降,千万不可硬碰硬。你要装出贪生怕死贪财好色来,否则他们定然不会相信你。”王一瑾重重点头,苍然走出正德殿大门。 叛军数量越来越多,这申林东的手下也在积极拉拢其他人,王一瑾走出的时候看到一些御林军、衙役、乡军也在头上帮着红带子,表示自己的叛军身份,甚至还有一些富户的家丁和私军。王一瑾定眼一瞧,心中气得差点吐血,原来他看到了贤王轩辕子衿,也就是曾经的太乾帝四皇子。 他终于明白了,这申林东叛乱并非胡作非为,而是有恃无恐,而这轩辕子衿更是卑鄙异常,一直在龙都内装作贤王,蒙骗了几乎所有人。 叛军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身穿军候服饰的将军独自走向他们,有人立即认出此人乃张孝武手下心腹,便有人要放箭。申林东立即下令制止,并放他过来,王一瑾走到他的面前,开口道:“我们,降了。” 申林东大笑不已,立即下令灭火,暂停放火箭,他转头看了看刚刚赶过来的贤王,问道:“如何?我就说嘛,我一定会拿下正德殿。” 贤王恭喜道:“申将军,将来你便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朝廷内外一切大权,皆归与你执掌。” 申林东与呼延湛相视一笑,在贤王到来之前他们便定下计策,先假意扶持贤王称帝,等申林东进一步掌握天下兵权之后,在图谋改朝换代。看来这贤王果然贤惠,竟然乖乖地准备将帝国献给自己。而今张孝武也准备投降,一切大功告成了,申林东欢喜不已,道:“那还等什么,出来受降吧?” “慢!”从人群之后走出来一人,此人正是康天恩,王一瑾眉头紧锁。 康天恩道:“余人可饶,唯独一人不可留。” “谁?” “张孝武。” 申林东故作为难道:“可我已然答应了他们——再说,虽然张孝武谋朝篡国,但至少他还是兵马大元帅,他需要认罪啊。”显然,他也希望杀死张孝武,只是他需要张孝武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头上。毕竟申林东也知道自己此次兵变,必须有一个人要承受罪名,而这个人必须是张孝武。 康天恩道:“张孝武必须死!” 王一瑾怒道:“康天恩,你这忘恩负义之人!” 康天恩冷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是也投降了吗?咱们谁也别说谁。”他转身对申林东道:“将军,张孝武必须死,否则他只要活着,便会收买人心,只要他还活着,他的手下就绝对不会对你忠心耿耿,甚至想方设法救他出去。我对这张孝武太过了解不过,他一门心思保佑圣汉帝国,忠诚轩辕家族,他绝不会降服与你。你若是今日放过了他,未来他绝不会放过与你。” 呼延湛想了想,也说道:“颐之兄言之有理,张孝武留之不得。” 申林东心中欢喜,脸色故作纠结,随后才说:“既然大家劝阻,我也只能听从军师安排了,王一瑾,你可听清楚了?” 王一瑾双目赤红地盯着康天恩与呼延湛,若目光能杀人,这二人早就被他碎尸万段了,他咬牙道:“能否留大人一条活路?” 申林东为难道:“不可。” 王一瑾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方道:“能否留大人家人一条活路?” 申林东笑道:“这倒可以,左右他也没有子女,而且我的儿子会娶了他的养女,你大可放心回复。而且,我还会留他全尸,厚葬与他。” 王一瑾转身便走。 申林东淡淡一笑,回身说道:“兵不血刃,甚好,甚好。” 然而阿古达却突然举起弓箭,朝着毫无防备的王一瑾射去,只见黑色的羽箭宛如闪电一般贯穿了王一瑾的胸膛。王一瑾被强力的箭矢直接射到到地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口露出的矢簇,转身指着申林东。 申林东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王一瑾,随后愤怒地喊道:“你在做甚?阿古达?你为何要杀了他?” 阿古达没说话,反倒是呼延湛说道:“将军放心好了,这一箭,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死的,若是他们有意投降,便会立即弃械,否则便是诈降。”阿古达猛点头,道:“将军,我的箭术,绝无问题。” 申林东心中恼怒不已,呼延湛竟然越过自己直接让自己手下动刀兵,这个呼延湛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一旦自己坐稳了权柄宝座,一定要先杀了他。申林东的心腹鲁清慢慢拔出刀子,申林东立即眼神制止了他,随后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可下次若是你再不通报擅自杀人,别怪我军法行事了。” 阿古达忙道:“是的将军。” 呼延湛却浑不在意道:“成大事者,不能心慈手软。” 申林东淡淡一笑,若他心慈手软又岂能活到现在,如今他得到了贤王的支持,又得到了几大世家的暗中帮助,正是日盛之时。不过这呼延湛帮助自己甚多,此时此刻不能擅杀与他,免得让人觉得自己过河拆桥。 申林东抬起头,看着王一瑾又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但王一瑾只是在地上吐了一口血,随后挺起了胸膛冲他喊道:“有种的,再来一箭,让老子死得痛快一些!” 杏明楼和司空明从正德殿中冲了出来,将王一瑾抬了回去,叛军并未放箭,似乎并不屑于此。 申林东正在淡淡一笑,忽然只见流光一闪,一支巨箭飞驰而来,他连忙滚了两滚躲开巨箭,却转身看到呼延湛被钉死在地上——那不是巨箭,是一支御林军用的长枪。他抬起头来,便看到张孝武单手握着三支弓箭。 “他竟然将三支弓箭绑在一起,当做强弓。”申林东心中震撼不已,再回头看看呼延湛,心中大快,却故作悲伤道:“这张孝武,又欠了我们一条命啊。”他盯着阿古达说道:“这一箭,是呼延湛替你受的,你可知?不长脑子,为何要逞强射杀王一瑾?要知道张孝武睚眦必报,如今你不杀他,日后他必然会给王一瑾报仇。” 阿古达瞠目结舌地看着被钉死在地的呼延湛,后怕不已,再看向远处赤红双目盯着他的张孝武,不由得心中一寒,他以为张孝武是困兽犹斗必死无疑,哪成想便是临死之前的张孝武,也竟然如此杀气冲天。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见到张孝武将正的门缓缓关上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六百六十九章?皇宫密道 “叛军之中有人看得明白。”顾雍看着被救治的王一瑾,无奈说,“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但需要拖延到晚上。” 张孝武看着王一瑾,心中知道这一箭救不活了,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冷静下来。王一瑾唯恐他担心,冲他微微一笑,却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张孝武冲他点点头。 “好汉子。”顾雍赞道。 张孝武道:“他跟了我六年。” 顾雍道:“你手下因为他这样忠勇的人太多,所以你才对他们全无防备,才给申林东钻了空子。面对敌人,你冷酷无情,可是面对自己人,你毫无戒心。” 张孝武道:“对啊,如王一瑾这样的好兄弟太多,太多。” 顾雍道:“到了晚上,李存义便会带大军杀回来,但是现在看来,对方并未上当。” “李存义今晚会返回?” “九成确定。”顾雍重重地点点头,他看了看日头,还有一个时辰天黑,只要拖一个时辰,便有援军了。 张孝武来回踱步,道:“不能指望救援,我们需要自救。”他招呼王敬之,询问道:“你最熟悉皇宫情况,你说一说,还有什么办法?” 王敬之尴尬不已,半晌才说:“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此举关系到圣汉帝国百年国运,不得轻易开启。” 张孝武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百年国运,过不了今天,别说百年了,连一年都没有。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顾雍也说道:“难道你不想想成化太子吗?” 王敬之犹豫不决,皇宫密道只能由皇帝和金衣卫指挥知晓,若是他此时告知了众人,只怕全天下都会知道这皇宫密道了。 “这……” 张孝武看他眼神犹豫,知道他有办法,急道:“你是否支持贤王篡权登基?” “当然不是。” “那你还犹豫什么?” 王敬之看了看众人,再看看孤苦无依的太子轩辕成化,叹了口气说:“龙都皇宫有一条密道,这条密道能够从后宫直接穿越到富贵坊。” “什么?” “密道入口在哪?” “我一旦领你们进入密道,日后这条密道便会被彻底封死填埋,从此之后皇上便再无逃生退路。”王敬之警告道。 顾雍哭笑不得:“若是我们不用密道逃出,只怕用不着日后了,因为我们没有日后了。” 王敬之指着正德殿的龙椅,道:“皇宫密道入口之一,便是在哪龙椅之下,搬开龙椅,便能够看到地道入口。”地道有四处入口,这是其中之一,也是几百年来从未有人用过的入口,毕竟没有人会搬动龙椅,岂非找死? 张孝武立即指挥雷文骞和祁远山等人搬开龙椅,却看到地面平整,并无洞口。王敬之指着地面说:“把这块石板砸碎,下面就是洞口。”祁远山抡起锤子砸下去,三锤之后,地面裂开,继续猛锤几次之后,终于露出了洞口,众人面色惊喜。 忽然,在门口看望的伊胜说道:“大帅,大帅!不好了,我看他们似乎失去耐心了,必须想办法拖住他们。” 张孝武看看洞口的直径,问道:“能够下去多少人?” 王敬之道:“下面的地道倒是可以藏匿千把人,只是这洞口太狭窄,地宫密道机关比较多,我也只是将密道记在心里,这条密道并未走过。等一下我带路,大家陆陆续续行走,咱们这两千多人要进地道,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 赵孚立即献计道:“大帅,不如咱们留下一些人刀刃相击,制造内讧混乱,再派一两个死士告知他们,因为一部分人不同意投降,我们正在内斗,应该能拖住他们一些时间。” “好计策。”张孝武道:“找几百个人,刀刃相击!赵孚,你找个人。” “喏。” “其余人,随我下密道,若是死在这里,便是咱们今生最后一次了,若是没死,大家保准无恙。” 此时王一瑾喊道:“这个死士,我来充当吧。” “你……”张孝武红着眼睛,“不准。” 王一瑾吐了一口血,忍着伤痛,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滚下,他平淡地说:“大人,我跟随你这么多年,没立过什么功劳,倒是享受到了许多人无法享受的权力财富和美人,这辈子值了,值了!” 张孝武摇头:“不行,你必须跟着我逃出去,你必须活下来。” 王一瑾挣扎着站了起来,拔出刀架在脖颈之上:“将军!我活不成了,你若是不让我完成这最后一次任务,我便就此了断了吧。” 张孝武望着王一瑾,想起了和他经历的一切,一起在塞北战犬夷,一起深入敌营乔装七皇子骗北夷,一起追杀罗刹人,一起战斗,一起生活。王一瑾从一个奴隶成长为将军,从一个唯唯诺诺的少年成长为有勇有谋的栋梁,却未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被申林东钻了空子,继而被害。便是此时此刻,他还想着还是如何帮助自己拖延叛军。 张孝武含着泪,看着王一瑾坚毅的面孔。 王一瑾微微一笑,大喊道:“走啊!走啊!快走!别让我死的毫无价值,别让我白死!” “好!”张孝武喊道,“活下去。” “喏。”王一瑾抱拳揖礼,鲜血沿着嘴角滴在了手腕上,地上。 张孝武转身,对王敬之道:“王大人带路!赵孚和伊胜,你二人断后。” “喏。” 张孝武再看了看王一瑾,王一瑾冲他挥挥手,张孝武随后钻进了皇宫密道。而后,其他人陆陆续续钻入皇宫密道,虽然密道口只有一个大小,但进入密道之后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甚至还有凉风吹来。 王一瑾看着众人陆陆续续进入洞口,让人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捆绑得结实一些,随后又等了一会儿,让人将尸首扔在门上,又让人将鲜血洒在窗上。再等一会儿,便往外走去,伊胜道:“王大人,给你。”顺势递给他一把短刀,王一瑾见状明白意思,点头结果短刀。伊胜长揖到地,道:“大人高义!” 王一瑾环视众人,道:“留下几十个人制造响动,万勿被贼人发现端倪,可能,留下的人都会死。” 伊胜道:“我留下来。” 赵孚撇嘴道:“滚滚滚,别跟我抢,你脑子没我脑子好用。” 王一瑾见状哈哈一笑,仿佛看到了六年前在疫庄的老兄弟们,不由得又是吐了一口血,脚步踉跄地推开门缝,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第六百七十章?逃出密道 王敬之在前方带路,张孝武走在第二,亲卫们跟在他的身后,太子成化与顾雍被保护在队伍的中央。他们每隔十个人举一支火把,沿着密道向前走去,有人在地上做好了标记,以便后面的人看清道路。 地道里机关众多,好在王敬之毫无保留地将所有机关全都标明,士兵们也急于逃出,反倒并没有怎么注意机关。 王敬之道。“沿着这里走过去,是颐心宫。” 张孝武愣了一下,这颐心宫便是皇帝生病休息的地方,也是为数不多并未被烧毁的宫殿之一,只是因为颐心宫周遭没有树木和高大建筑物,万没想到颐心宫的地下还有这样的机关。 王敬之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其实并没有昏迷。” “什么?”张孝武先是一愣,随后了然,大德帝已死,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他苦笑着摇摇头。 王敬之继续说:“他昏迷几日之后,便醒来了,同时也通过密道找到了我,让我给他找了一个替身……” “你的意思是,他装昏迷半年之久?” “是八个月。” “为何?” “因为他担心被你夺了皇位。” “荒唐!”张孝武又好气又好笑,“我会去抢他的江山?我为什么要抢轩辕家的江山?” 王敬之道:“古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张孝武不得不承认,权力能够让人迷失方向,便是他自己,不也是被权力的威力迷失了心智吗?否则他又岂能放松警惕,给申林东可乘之机。 王敬之道:“这两年来,陛下越发不正常了,举止疯癫,亲小人远君子,若非右相一力维系,只怕这个朝廷早就出问题了。不过他倒是不敢碰你的地盘,尤其是对你的要求,几乎全盘接受,便是怕你造反。” 张孝武冷笑一声。 王敬之忽然低声说:“大帅!若是出去之后,你会做掌权天下吗?” 张孝武想都没想道:“不。” 王敬之奇道:“为何?” 张孝武道:“圣汉国运未怍。” “你的意思是……”王敬之忽然恍然道:“大帅若有吩咐,敬之愿效犬马之劳。” 张孝武记不住这密道有多长,路途有多复杂,他紧紧地跟随在王敬之的身后,不知不觉走了半个时辰。王敬之询问大家是否需要休息,张孝武摆手说哪里需要休息,逃命要紧,王敬之呵呵一笑,继续前行。 众人来到一处宽敞的平台,这里是一处大厅,能够容纳上百人,正中央则是一具骸骨。众人走了过去,见到是一个自杀的人,肌肉皮肤早就腐烂成白骨,但衣服盔甲依稀可见。张孝武看了看王敬之,王敬之蹲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此人是司马四方,曾经是金衣卫副帅,后来他密谋推翻圣汉皇朝,被我堵死在这里。应该是饥饿难耐,最终拔剑自刎了。” “他不知道出口?” “他只知道一个。”王敬之道,“他以为地宫只有一个出口,但其实地宫有两个出口,他只是知道一个罢了。我堵住了出口,他便只能饥饿而死。说起来四方是一个人才,只是他太过鲁莽,试图推翻圣汉帝国,以一己之力妄图蚍蜉撼树,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倒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是野心放错地方了。”张孝武道,他内心说即便如我一般拥有天下权柄,也没有做到能够轻易推翻圣汉帝国轩辕皇朝,更加不敢尝试逆天而行。 大家喝了口水之后,继续前进,随后王敬之带着大家来到一处更加狭窄的地方,这里只允许人们侧身通过。张孝武等人沿着狭窄通道前行了不久,便又来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然而此处已经没有道路,是个死胡同。 张孝武不解道:“这里……无路可走?” 王敬之笑着摇摇头,指指头顶道:“出路就在这里。”随后他指使几个力士将头顶处松土挖开,几个力士挖了一会儿,无数尘土跌落下来,众人一阵灰头土脸。 随后王敬之先从洞口爬了出去,张孝武跟在他的身后,发现此处是一处民宅的仓房。王敬之介绍说这里正是他的家,此时王敬之的妻女也拎着菜刀跑到仓房,见是王敬之,连忙招呼,王敬之介绍张孝武的身份,二人立即跪拜。王敬之说他有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已经嫁人,这三女儿尚未出阁便留在身边,日后招一个赘婿。 其他将士们源源不断从洞口爬出,很快大家挤满了小院,张孝武让大家在去街上准备。王敬之的妻女也有些害怕了,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安抚了一番,又让她们去准备一些粮食和热水。 张孝武摇头道:“未想到,皇宫密道的第二个出口,是你家里。” “不是我家,是历代金衣卫统领的家,历代金衣卫统领都要住在这里,镇守秘密。”王敬之无奈道,“我倒是想做大房子,雇佣无数下人,可惜制度不予许。” “历代金衣卫统帅都在这里?” “都住在这里。” “倒是一处安静之地。” “除了安静,便是镇守皇宫出口了。” 士兵们陆陆续续走出,张孝武点齐兵马,总计有两千四百人,还有一部分留在皇宫内。张孝武下令道:“众人与我先回吉祥坊,那里有八百卫队,汇合卫队之后再做图谋。” “喏。” 大军随后赶往吉祥坊,一路之上畅通无阻,来到吉祥坊之后,八百卫队立即与之汇合一处,众人重新领取了武器兵刃,还趁机吃了一些东西,补充了一下体力。 帅卫队长便是赵锁,他焦急上前,先是报告说道:“大人,夫人已经送到了城外,只是我看到许多大军入城,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孝武说道:“申林东叛乱,他吞并了夏铭的军队,又拉拢了一部分城军与碧眼营的犬夷。” 一旁王靖仔细讲了一遍,听得赵锁又是愤怒又是惊讶道:“这申林东竟然叛乱,简直岂有此理!待我摘了他的脑袋!” 张孝武摆手道:“此事不急,我们立即前往外城驻地,解救夏铭。” “喏。” 第六百七十一章?反杀回去(1) 两军汇合之后有了三千多兵士,张孝武连夜杀向内城屯军处,并顺利进入军营,一些叛军士兵想要趁机作乱,但夏铭的手下士兵见到大帅到来,立即听从大帅调令杀死叛军。众人冲入夏铭房间,见到夏铭被死死捆绑住,挣脱不得。两个负责看守的士兵见状要逃,被司空明上前打倒在地。 两人顿时跪地求饶,司空明问他们是谁的人,一个回答说:“我们是丁震的同乡,一切都是他让我们做的,若是不从,我们的父母老小都会被丁震所杀。”另一个说:“我们愿意弃暗投明,我们愿意帮你们杀丁震。” “你们能杀得了丁震?” “我们知道丁震的一些消息。” “说。” “丁震说为了逼皇上交出玉玺,把所有大军全都调到皇城,也就是说皇城以外没有他的人了。” “你是说,叛军只占据皇城一地而已?”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张孝武笑了起来,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怕的就是敌人集结重兵,但现在看来随着申林东造反的人并不多,他们只是占领了皇城而已。张孝武推测,申林东占领皇城之后立即以贤王的影响力挟持百官众臣,逼迫大家举荐贤王继位。而申林东则一定会将谋杀皇帝的罪责推到自己的头上,所以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重新杀入皇宫,剪灭申林东极其党羽。 夏铭被解开了绳子,气得上前两脚将两人踹倒,旁边人立即拦住了他,免得他打死二人。申林东并没有杀死他的原因,只怕是想在杀死张孝武之后,逼迫夏铭联手承认张孝武弑君,这才没有要他性命。好在此时夏铭的心腹士兵反应过来,纷纷聚拢在内城城防,夏铭点齐了一下,他手下还有三千多人。 显然,兵合一处,他们也只有六千多人,还不到申林东兵力的一半,且此时此刻一些支持贤王的士族与申林东的叛军兵合一处,只怕敌人数量更多。但军队作战并不只看数量,还要看士气与计谋,天时地利与人和,于是张孝武召集全部都尉以上将领,对众人说道:“今申林东与贤王谋朝篡位,杀死了陛下,吾等竭尽全力救出太子与右相,并逃出皇宫。然而,叛党一日不除,国一日不宁。今夜叛军抢占皇城,洋洋自得,放松警惕,正是我等杀入皇城剪除叛党之时。谁愿随我一战,还国家太平,还帝国秩序?” “我愿随大元帅一战!”夏铭大呼道。 “我等也愿意随大元帅一战!”王靖等人也叫喊起来,随后更多的将领纷纷大声叫喊。 张孝武长身而起,大喊道:“好!圣汉——” “万年!” 重新整顿士气之后,张孝武迅速下令将领们接管兵权,而后整顿军备,趁着天还没亮重新杀回皇城。他熟悉龙都的街道和一草一木,召集众人设下圈套,引蛇出洞,消灭申林东手下的有生力量。 “只要我们杀了他们超过三千人,叛军必然会崩溃。”张孝武笃定道,“申林东此人谨小慎微,绝对不允许自己受到太大损失。我敢相信,他看到我重新领兵出现,胆子便会丢了一半。所以我们必须诱敌深入,杀他一点儿人,他必然会自乱阵脚。” 众人相互看了看,纷纷点头。 “灭地之地,便是中阳大道。”张孝武道,“夏铭领两千埋伏左侧,王一瑾……王一瑾……顾雍领两千人埋伏于右侧,其余人随我千万正阳门诱敌。王靖第一个佯装溃逃,领兵二十人,雷文骞在他之后领兵五十人撤走,贡坚带一百人,邝义带两百人。” “喏。” “准备所有弓箭箭矢,夏铭、顾雍,你二人务必埋伏好,若有百姓不稳,可杀之。” “明白。” 张孝武再看看众人,坚定道:“诸位,舍生取义,护佑圣汉,在此一役!圣汉——万年!” “圣汉——万年!” 众人稍微整顿衣甲兵刃之后,携带好大量弓箭弓弩,随着张孝武向皇宫进军。一路之上,陆续有青龙军士兵归队,还有一部分龙都守军纷纷加入,到皇城之前,张孝武的诱敌军队已经扩张到三千人之多。 申林东攻克正德殿之后,却发现殿内无人,他愤怒地指着王一瑾,却发现王一瑾早就含笑而亡。机敏如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他愤恨地望着皇宫密道的入口,生性谨慎的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他决定返回幽州,取得幽州兵权。而今幽州尚有李沅的第二十六团、温如玉的第二十七团(鬼卫)、李春城的第二十八团(龙卫)、倪尔春的幽州守军、荀布的海岸营,这四支部队总计四万八千军队,他一旦掌握着四支军队,则有了与张孝武掰手腕的力量。 见申林东沉默不语,众将不明所以,丁震问道:“将军,张孝武逃走了。” 申林东道:“问一下,张孝武带多少人逃走的?” 立即有人拷问青龙士兵,那士兵受不过痛,说道:“数百人。” “只有数百人?” “对,本来便没有多少人。” “军心如何?” “大家都想逃命,是你们不给咱们逃命的机会。” “放屁,我让你们投降了。” “可你们弓箭一直张着,谁敢先出来啊。” “这倒也是,一群胆小鬼。”申林东随后立即计算起来兵力与战斗力,张孝武带兵入皇城时虽然有三千护佑,但入后宫之前身边只有两千余人,而到正德殿时与顾雍的雇佣军作战损伤上百人,又被自己埋伏射杀了三百多人,再加上几次死战死伤数百,他的身边应该只有一千多人。而今张孝武成为丧家之犬,势必不会有太多跟随。 想到这里,申林东松了口气,大笑不已道:“丧家之犬,何惧之有。” 申林东手下也大笑不已,但康天恩立即说:“大人,斩草除根,万万不要轻敌,这张孝武现在手头无兵不代表他就没有军队。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追杀张孝武,依我看来,他能藏到这地下,咱们就能把他挖出来。” 丁震点头道:“对,追杀张孝武!” “慢!”贤王忙跳了出来,拦在众人面前喊道,“如今最重要不是追杀张孝武,而是助我登基称帝,只有我登基称帝,才有资格下令天下诛杀张孝武,你才能名正言顺做天下兵马大元帅!” 第六百七十二章?反杀回去(2) 申林东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贤王的脸,只看到贤王满脸的焦急,心中只觉得有一丝可笑,贤王自然知道自己只是把他当做傀儡,只是没想到贤王为了称帝竟然如此焦急,一刻也不想等候。他向前逼近了两步,贤王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一如他往常面见大德帝一般。只是如今的大德帝已死,尸体还放在正德殿的中央,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大德帝的尸体,却见到他睁着眼睛,似乎在盯着他看。 “啊?!”贤王吓得跳了起来,指着大德帝的尸体。 申林东反倒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怒道:“你鬼叫什么?” 贤王道:“那——那——那人没死!” 众人看了过去,便看到大德帝身穿铠甲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只是此人已经死透了,大概是因为临死遗憾而睁着眼睛。申林东皱眉道:“将他搬下去,看着碍眼。”众人见状,立即将大德帝尸体搬走,只是众人心情各不相同,想到自己搬运的是龙体,有些士兵甚至不自觉地心中发慌。 此时贤王继续劝道:“只有我此时此刻登基,才能名正言顺委任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你才能如意指挥天下兵马,诛杀叛贼张孝武。否则时间一久,军心必动,各处勤王大军也会陆续前来。” 申林东不由自主地看向呼延湛,但呼延湛已经死绝,他只能看看申林东。 康天恩心中既高兴又悲伤,悲伤的是好友呼延湛的死亡,高兴的也是他的死亡,呼延湛一死,他自然成了申林东唯一的军师。 康天恩知道此事是自己表现的时刻了,他立即双手揖礼,上前说道:“将军,如今正是我强敌弱之际,吾等绝不能放弃唾手可得的龙都。而且张孝武手下充其量只有两千人,我们近两万多能征善战的大军,再加上援军杀来,他又怎能掀起一点点水花?便是一人一把弓箭,也能将他射杀成筛子了。所以,张孝武不足为惧,我军只需要乱箭射出去,他们死伤几个人之后便亏溃逃。” 申林东道:“我倒不是怕他——” 康天恩又道:“若大人是张孝武,此时此刻最该做的事,是不是返回幽州,整顿大军?手中没兵,他便是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申林东眼睛一转,心中想通了,顿时笑了起来,道:“嗯,若我是张孝武,此时只怕已经逃到了城外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丁震也进言道:“将军,咱们哥几个拼死拼活,就等今日了。” 申林东左思右想,毅然决定道:“贤王,我助你立即登基称帝!你封我做天下兵马大元帅,我要发出号令,围剿叛贼张孝武!” 康天恩道:“今夜便要发出朝廷邸报,告知天下张孝武诛杀大德帝,密谋造反,为将军你发现后制止,并在贤王等一种朝臣的保护下打败逆贼张孝武。” 申林东大笑,而后问道:“百官那边,怎么说?” 康天恩撇嘴道:“只要贤王登基,他们便只会向新帝效忠,哪管其他事?将军放心,他们不过是墙头草,随风倒罢了。”众人大笑起来。 申林东道:“既然如此,贤王——准备登基吧。” “好。”贤王大喜,甚至因为来不及掩饰自己的表情,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将原本英俊的面容抻得宛如小丑一般。多年夙愿今日达成,他又岂能控制得住自己。 申林东淡淡一笑,心中自有计较。 于是在众人的簇拥下,贤王轩辕子衿急不可耐地坐上了龙椅,先是众将士跪在他的面前山呼万岁,而后申林东要求所有后宫宫女太监们跪在地上叩头山呼万岁,随后申林东又派人前往百官家中抓人入皇宫大殿正德殿,一早便举行加冕大典,并在加冕大典上宣布诛杀张孝武的圣旨和任命申林东担任兵马大元帅的圣旨。 当夜,贤王轩辕子衿与申林东商议改年号平乐,宣布今年便是平乐元年,废止大德六年的叫法。不过这种废纸当年年号的事儿在历史上从未有过,立即引起了一些住在皇城八部六院的官员的抗议,尤其是翰林院的夫子们,他们老成持重一心为国,严格要求遵守祖宗章法,怎能随意更改当年年号。 贤王大怒道:“便是改个年号你们也这般阻拦,日后你能还想阻拦什么?是否想阻拦我明日登基大典?” 一旁的小太监忙提醒道:“是今日大典。” “对,今日大典!”贤王气恼道。 翰林院的教授们不敢说话了,但怒目而视,撇过嘴去,贤王见到他们不配合的模样更是生气。往日他与翰林院的教授关系非常好,可没想到今日听到自己登基称帝,这些人竟然如此作态,当真是气煞人也。 申林东眯着眼睛,精芒一闪,道:“但有不服者,杀之!” 就在平乐帝自娱自乐地登基称帝的时候,张孝武已经完成了军队集结,赶往皇宫。 当一缕微弱的晨光照在众人的侧脸之上,张孝武看了看左右,皆为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他们坚毅坚定,浑然不惧一切,甚至眼神中带着对他的强烈崇拜。他知道今天必然有很多人会命丧于此,甚至他觉得这里面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能活下来,而这些人都是因为相信他,才追随于他。想到这里,他忽然之间对自己曾经的退让而懊悔。 “一退而再退,我以为我的退让会带来和平,可没想到,我在退让,却得不到任何的宁静。”张孝武长叹一口气,因为身体的疾病,他本想安安静静地安顿下来,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奢望。甚至他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笑傲江湖》里衡山派刘正风想要金盆洗手一别江湖,哪想到一入江湖深似海。 “也许我不该退让。”张孝武心说。 宫门正在眼前,张孝武举起手中的紫金锏,众人停下了脚步,张孝武深吸一口气,似乎空气中还拥有着血腥,但接下来,血腥味道将更加浓厚。 “圣汉!”张孝武大喝一声。 “万年——”士兵们怒吼回应。 张孝武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皇宫正门,那里集结了几百个叛军士兵,这些人在晨雾之中看到了张孝武带领的大军,吓得纷纷逃入皇城,他大喝一声道:“今日,灭国贼!杀!” “杀!” 将士们如同潮水一般,冲向了皇宫。 第六百七十三章?反杀回去(3) 申林东与手下众人正在准备平乐帝的登基仪式,他在一旁试穿帝国大元帅专用的紫金铠甲,但是这铠甲有点太大了,因为这原本是为张孝武准备的。自然,宫里的小太监们不敢明着说大德帝为张孝武准备了这副帅甲,只说这是先帝时期便专门为帝国大元帅准备督造,今年才制造完成,还没来得及封给谁。 “正是为我准备。”申林东得意的同时仍旧对盔甲的尺寸不满。 “报!张孝武带着人杀回来了!” “什么!” “他们到哪了?” “攻破皇城正门,此时正沿着正阳大道杀向正阳门而来,片刻便会杀到皇宫。” 申林东差点被气吐血,他拔出刀来,一刀杀了身边的小太监,其他给他准备穿戴盔甲的太监们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孝武带了多少人?”他问道。 “大概千人左右。” “千人是多少人?” “没看清,见领军的是张孝武,所以大家都被吓跑了。” “谁在正阳门。” “丁震。” “还好,正阳门无碍。”申林东松了一口气,但转眼一想自己手下集结了两万军队,怎么被张孝武区区千人给吓成这样,顿时更加生气,大喊道:“诸将,集结兵马,趁机杀了张孝武!” “喏!” 申林东紧急准备好迎战的人马之后登上了正阳门,顿时气得要死,因为他看到张孝武的人只有寥寥一千余人,却将他的数千士兵追赶得如同野鸭子一般。 “丁震!给我杀回去!” “大人,退兵太多,咱们的人冲不出去。” 原来是逃跑的人堵塞的正阳门,以至于申林东的叛军无法冲出去迎战。申林东倒也沉得住气,下令向退兵放箭,以驱散他们。一百支箭之后,退兵终于停止了惶恐,丁震也带着士兵冲正阳门杀了出来。 漫天的杀声凌厉异常,这些叛军可不管面前是谁,只要是敌人,他们一律照杀不误。 张孝武随即下令放箭阻隔敌军,两千将士们快速射箭,张孝武用处在塞北的射击技法三箭散射,大量的弓箭被抛射到叛军之中,造成了大量杀伤。 二百步,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矛枪!” 张孝武一声令下,矛枪阵举起矛枪,三丈长的矛枪由两人抬起,其余士兵举盾护佑,冲向叛军。矛枪阵宛如一条嗜血的巨龙一般,将汹涌而来的叛军刺穿到底。但丁震也是久经战场,他一面下令士兵正面硬底,同时派出两翼士兵包抄,很快,凭借着兵力的优势,叛军扭转了局势。 “撤退!”张孝武下令道。 比起来时进攻,撤退时的士兵行动非常果决迅速,在丢下一百多具尸体之后,众人簇拥着张孝武逃出了皇城。丁震带着人紧追不舍,当他们刚刚杀出皇城,便遭遇到了埋伏。丁震先是一惊,但随后冷静下来,下令手下士兵弓箭还击。双方对射了数轮之后,丁震的援军来了,申林东亲自带队杀了过来。 申林东见到对方虽然设了埋伏,但显然只有两三千人,根本不足为惧,于是下令道:“活捉张孝武者,赏金万两,杀张孝武者,赏金八千。”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叛军士兵像是在追逐猎物一般追杀着张孝武和他的手下。张孝武本想将他们引入陷阱,但是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下士兵信心溃退,似乎将假意后退变成了溃退逃窜,落在后面的士兵很快被叛军追上后杀死,更多的士兵甚至将武器都扔掉了。如果真的溃逃毫无反击,那么即便将他们引入包围圈,恐怕也会被叛军大军冲垮。 张孝武计算着距离,在敌人进入包围圈之后,忽然大喝一声,转身反杀过去。 “噗呲!” “噗呲!” 两锏将两个叛军的脑袋砸碎,而叛军似乎没有想到张孝武竟然会放弃逃走反杀回来,一个愣神,被他连杀四五个人。随后,张孝武将紫金锏挂在腰间,从地上捡起了一支矛枪,横扫千军一般杀了过去。他并不是为了杀伤多少敌人,而是为了阻止对手的前进,并且收拢士兵。 王靖等人立即收拢士兵,并且带着一些士兵反杀回来,不过敌人气势旺盛,而双方都跑了许久,大家都喘着粗气精疲力尽地厮杀在一起。由于敌人数量太多,张孝武带着手下很快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即便他个人勇武异常,可是他手下士兵也在不断减少。 “杀!”王靖被刺中一矛,蹲在地上,张孝武立即杀上前来,护佑着他躲在自己背后。又是几十个士兵被叛军杀死,张孝武双目赤红,大喝一声将矛枪砸了过去,将一个叛军砸死的同时,矛枪也断开了。他拔出紫金锏,凭借着过人的武艺和力气,杀死眼前数个叛军,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能够靠近他。 张孝武趁机喘了一口气,然后指着申林东。 申林东坐在马上,身穿紫金铠,身披红袍,威风凛凛。他总感觉身上太痒了,可惜发痒的部位在盔甲下面,他没办法挠痒痒。 “逆贼!” 申林东大笑不已,道:“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张孝武怒目圆睁道:“我要杀了你!” 申林东忍着痒道:“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是胜利者,所以我说你是逆贼,你就是逆贼。”丁震等人随后带着更多的人包围住了张孝武,他兴奋地高呼道:“不要跑了张孝武!不要跑了张孝武!” “杀!” 正在此时,忽然一声哨响,坊城两侧的高墙上突然多出了数千名弓箭手,他们用不着下令,纷纷拉弓射箭,将一支支利箭射向叛军。 “嗖!嗖!嗖——” 刹那间,上千支箭矢从四面八方快速射向叛军,尽管叛军数量更多,但是突然遭到箭雨的打击,且他们并没有携带厚重的盾牌,导致叛军纷纷中箭倒地。一排排叛军士兵倒在地上,引起了叛军的恐慌,而包围他们的士兵射速极快,当然,他们根本无需瞄准,在坊间大道两侧高墙上向下望去,只要站着的人都是靶子。 “陷阱!” “我们被包围了!” “中计了!” “跑啊!” 叛军士兵慌乱呼喊着倒在了地上。 第六百七十四章?反杀回去(4) 当四周坊墙出现弓箭手的时候,申林东的脸色刷一下白了起来,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多年以来对张孝武的警惕让他立即警觉不已,立即高喊:“不要管他们,杀张孝武!杀张孝武!丁震,杀了他!” 但申林东的疯狂叫喊却让他周围的士兵更加混乱,他们的信心遭受到了重创,逃跑的想法胜过了继续战斗。当然,面对坊墙上的敌人,他们也并不想战斗下去了,此时此刻逃出包围圈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作为申林东最忠诚的手下,丁震亲自带着人顶着箭雨杀向张孝武,但张孝武临危不乱,待敌军走进之际,大喊道:“飞刀!”他身后剩余的两百多士兵纷纷将飞刀投掷过去,丁震立即抓住一个士兵挡在自己跟前,那士兵身上中了数刀之后,气绝身亡。丁震再睁眼的时候,见到张孝武竟然带着士兵主动杀向自己。 丁震心中露怯,将士兵推向张孝武,随后大喊:“杀了他!杀了他!”然而他自己却悄悄后退,他也知道张孝武是天下第一武将,自己根本不是张孝武的对手,老虎即便受伤了,也是一只老虎,而他不过是一只鬣狗罢了。 然而丁震的命令并没有任何作用,在叛军士兵遭遇箭雨攻击之后,他们的心态便发生了微妙变化,尤其是袍泽战友纷纷中箭倒地之时,他们立即想到了张孝武用兵如神,张孝武勇猛无敌,随后一些叛军士兵转身逃走,连带着更多的叛军逃走了。 “撤退!”申林东见此时此刻自己处于劣势,立即做出决断,策马狂奔,向皇城逃去。他的人马众多,虽然被埋伏杀死近千人,但主力尚在,只要逃出这包围圈,重新整顿兵马,还是能够杀死张孝武一行人。申林东是一个绝对冷静的人,在一时之间无法杀死张孝武之后,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夏铭站在高墙之上,张弓搭箭,瞄着申林东射去,虽然射中了申林东,却被他身上的铠甲挡了下来。申林东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夏铭以及身边的数个弓箭手纷纷将箭矢射在申林东身上,却发现箭矢根本破不了申林东的铠甲,申林东更是得意了。 坊间大道之上,血流成河,近三千叛军毙命于此,张孝武踩着尸首反杀过去,随后更多的士兵跳下坊间大道,跟在张孝武身后。很快,张孝武重新集结了队伍,藏在各处的士兵也纷纷加入其中。 “铲除逆贼!” 士兵们高声大喊。 “圣汉——万年!” 士兵们手起刀落,将未死的叛军一一砍杀殆尽。 申林东带着丁震以及他的手下士兵狼狈地逃回到皇城大门,此时见到守门的正是阿古达,松了一口气,大喊道:“出兵!杀张孝武!”然而他身上更痒了,阿古达带兵从皇城上跑了下来,正在准备列阵应敌,却猛地一惊,指着申林东道:“将军,你的脸,你的脸怎么?怎么紫色了?”丁震也吓了一跳,问道:“将军,你中毒了?” 申林东只觉得浑身奇痒无比,他喊道:“帮我解开盔甲!”众人七手八脚帮他解开盔甲,立即见到他挠起了自己的全身,但仿佛越挠越痒,越痒越挠,申林东倒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起来,众人焦急万分。正在此时,张孝武的军队杀了过来,丁震喊道:“阿古达,带着你的人杀上去。” 阿古达看了一眼远处气势汹汹的张孝武,心中露怯了,忙说:“我们刚刚中了埋伏,需要休养一下。” “你这懦夫!”丁震大怒。 阿古达道:“你怎么不杀过去?” 丁震正要说话,却见申林东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竟然在流血,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阿古达喊道:“坚守城墙,坚守皇城!撤回到皇城中,放箭,黑箭士,给我放箭!” 靺鞨雇佣军们立即拉起了黑箭,一排排黑箭射向张孝武的军队,顿时几十个士兵被射死在地。张孝武眉头紧皱,懊恼万分,他见到皇城城门关闭,知道自己这一次无法杀死申林东,心中不由得恼火不已。 “后撤一百步。”张孝武下令道。 在撤出黑箭士的射程之后,张孝武抬眼望去,却见叛军似乎更加混乱,不由得眉头紧锁。夏铭、王靖、雷文骞等人纷纷站在张孝武身后,张孝武又道:“赵孚和伊胜逃出来了吗?” “逃出来了。”赵孚在远处一边跑一边喊道,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双膝道:“还好赶上了,还好赶上了。” 雷文骞问道:“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张孝武道:“可惜伏击没有杀得了这申林东。” 夏铭恼火不已说:“我的弓箭明明射中了他,却被他身上的盔甲给挡住了,那盔甲无比坚韧,身中七八箭竟然毫无反应。” 一同设伏的贡坚也忍不住说道:“这铠甲简直是天下第一铠甲,什么箭矢都射不穿,我想那黑箭也应该射不穿。” 张孝武到没有在乎这铠甲之事,只是对没有杀死申林东遗憾万分,随后吩咐人立即护送顾雍去城外寻找李存义的帮助。随后,他开始重新整顿军队,与叛军对峙在皇城前,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不久,第一支援军出现了,昔日袍泽李存元带着三千骑兵出现在他的面前,看着装备精良的骑兵,张孝武隐约觉察到了什么。随后,李存义的手下纷纷赶来。白虎军、玄武军、朱雀军也纷纷从四面八方支援而来,为首的正是李存义。 李存元来到张孝武面前,看着张孝武和他一身鲜血苦战一日夜的手下,叹了口气,道:“我大哥让你过去。” 张孝武道:“你大哥来摘桃子了?” 李存元道:“你可以这么想。” 张孝武摇了摇头,但还是跟着李存元来到李存义跟前,却见到李存义此时远远地盯着皇城,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张孝武来了,李存义淡淡一笑,说:“太子身在何处?” 张孝武问道:“你问太子如何?” 李存义道:“陛下遭到所害,国不可一日无君,铲除逆贼之后,立即匡扶太子称帝,你意下如何?” 张孝武道:“正有此意。” 李存义眼睛闪烁着光辉,他朗声说道:“北国边患连连,北夷、靺鞨、鞑塔等诸国蠢蠢欲动,北方还需要大元帅镇守。”此言一出,张孝武以及周遭的人俱是一震,大家明白,李存义想要将张孝武驱逐朝堂,而如果张孝武拒绝离京,只怕今日不能善终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申林东暴毙 夏铭等人不由得将手放在兵刃之上,虽然他们只有三千人,而此时李存义集结了各军足有三万人,是他们的十倍不止,可他们想要杀李存义倒也不是不可能。他们相信张孝武的武艺绝对能打败李存义,而他们只要拖延住其他人,那李存义的项上人头便可随时摘取。 然而张孝武却不这么看,倒不是他惧怕了李存义,只是而今大势掌握在李存义手中,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张孝武向夏铭摇了摇头,随后走进营帐,夏铭在外焦急等待,几个侍卫也高度紧张。 “大人,他们在里面说什么?难道他们还敢要对大元帅不轨?大帅出生入死为了帝国,他们怎么能这么多?”一个侍卫愤愤地问道,他们都是被夏铭精心挑选出来的死士,也是他的绝对心腹,可与之同生共死,当初申林东不杀夏铭,也是忌惮于夏铭手下有一批疯子一样的死士。而今他们护送张孝武到联军打赢,便是抱有必死之决心护佑张孝武,若对方有所异动,他们将竭力营救,以死明志。 夏铭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国主幼,乃亡国之兆啊,这轩辕家的江山多亏了圣汉名将与一些大臣们的忠诚护佑,可是党争频繁,至国家利益于不顾,帝国焉有不衰败的道理。帝国立国三百零七年,只怕……唉……这人心思变,早就不能用以往的经验来判断了。” “将军,你的意思……”那侍卫低声说道,“难过帝国要陷入乱国之局?” 夏铭道:“吾亦不知也。” 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张孝武从帅帐中走了出来,并没有人来送行,一如并没有人来迎接一般,夏铭等人立即迎了上去,将他团团护住,以免遭受暗箭袭击。众人走出大营之后,夏铭这才忍不住问道:“将军,我们现在……” “收拾好行囊,准备返回幽州。” “走?” “对,返回幽州。” “那这龙都……” “等着吧,明日皇城攻陷,夺回一斤的尸首,我们就走。” “太子呢?” “交给顾军师。” “那小姐呢?” 张孝武一愣,心中有一些无力感和挫败感,一如顾雍在帅帐中所言:“武夫扶幼主而辅国,国安而不固,军以将效,自此武夫当国无法而力尔。”顾雍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由武将辅佐小皇帝的后患无穷,因为后面效仿者无数,尤其可能引起武将的下属争相杀皇帝而立幼主揽权的想法,从而导致国乱。 张孝武并不相信顾雍,可是也觉得顾雍的话不无道理,然而他内心矛盾重重,他既想用自己的力量扶持皇帝,却又担心下一个申林东的出现。申林东给他的教训告诉了他,即便自己信任的属下,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也未必会保持自己原来的心态。 申林东的确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且在享受到权力之后,他的野心更加膨胀。在他的属下扶持之下,他才有了勾结贤王谋反之意,并且诛杀了大德帝,甚至打算栽赃嫁祸给自己。想到这里,张孝武苦笑不已,到底是自己小觑了人性中的贪婪。而此时此刻,张孝武也不相信不会出现第二个申林东了,谁都有可能是申林东,但并不是人人都是张孝武。 整顿了军队清点兵马,而今张孝武尚有五千兵力,数量不降反增,其原因是不少兵将在得知自己受到申林东的欺骗之后幡然悔悟而逃回。眼看着申林东的叛军成了瓮中之鳖,大家立即杀了出来,重新回到张孝武羽下。 在天黑之前,忽然皇城内传来消息,申林东暴毙身亡,丁震成为敌酋,随后丁震杀贤王而向联军投降,贤王之乱平。 张孝武又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李存元带着人马,护送着一顶棺木而来,走进之后张孝武上前一看,正是已经毙命的王一瑾。顿时,他的眼睛红润起来,强忍着眼泪,张孝武拱手感谢。李存元淡淡地叹了口气,说:“右相说,希望你今夜便出发,以免危险。” 张孝武皱眉问道:“今夜?这么急?” 李存元道:“对,朝中一些人对你有他议,而今右相压制,可若是……” 张孝武点了点头,又问道:“丁震呢?” 李存元道:“丁震因诛杀逆贼有功,被赦免了,他的手下也并入了玄武军。” 张孝武冷笑一声,问道:“申林东如何死的?” 李存元走近低声说:“申林东穿戴了陛下准备给你的大元帅资金铠甲,而资金铠甲里有一味天下间无解之毒,一旦沾上皮肤,人在三四个时辰之后必然暴毙。那申林东不知资金铠甲内有奇毒,穿戴之后才落得如此下场。” 张孝武大惊,道:“你的意思是……” 李存元空虚小道:“陛下准备了多方办法来杀死你。” 张孝武又气又笑道:“可我还忠心护佑轩辕家,可笑不可笑?我曾与他是天下间最好的朋友,然而却没想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杀我,无所不用其极。当真人心叵测,人心叵测啊。” 李存元劝说:“人性本复杂,那申林东不也是如此?昔日在塞北,他对你发毒誓效忠。如今他毒发身亡,可能便是因为违背了誓言遭到了报应。” 张孝武问:“他的尸体呢?” “吊挂在城中,暴晒一月。”李存元随后又道,“他的子女及族人,也被处以凌迟之刑,灭族满门了。” 张孝武长叹一口气。 李存元随后又道:“大元帅,右相提醒说,承蒙你在幽州等北方四州之力抗北方犬夷,若非圣旨,万万不得回京。因国境艰难,特准许你在四州之地自筹粮草,日后朝廷不再供应,还望大元帅理解。” 张孝武笑道:“右相是给我四州之地自立了?很好,很好。” 李存元心中羡慕,说道:“天高皇帝远,一切还有大元帅自行做主。” “呵呵。”张孝武淡淡一笑,先前在联军帅帐中,他已经与顾雍达成了这般约定,只是如今幽州、珲州、代州和青州因为遭到瘟疫和数年前犬夷南下的影响,遍地都是贫瘠,百姓稀少,张孝武占据四地,至少需要十几年才能够恢复北方元气。 “他这是在赌我活不了那么久吗?”张孝武心中猜测道。 第六百七十六章?多谢大元帅 话已至此,张孝武便没有留在龙都的心思,他担心迟则生变,且不能将自己的性命安全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对于李存元并不太熟悉,也许李存元因为大义而暂时放过了他,像是曹操放过刘备一般,可谁能想到明天如何呢?于是张孝武整顿兵马,连夜向北方撤走。 在临走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劝说义妹商婉儿与他一同离去。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商婉儿了,而今婉儿越发漂亮高挑,远远看去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按照圣汉的规矩,商婉儿甚至到了提亲的年龄。也许因为数年未见,两人之间有一些陌生,两人面面相对,却一言不发。张孝武不知如何开口,放弃护佑成化,一方面是为了帝国的稳定,一方面也是因为成化已经长大,张孝武的护佑反而会成为成化的累赘。昨日与成化短暂的接触之中,张孝武感受到了成化心中的敌意,尽管成化名义上是他的义子,但却不是他的儿子,心中对权力欲望已经有了模糊的渴望。他明白,轩辕成化不是刘阿斗,不可能做一个逍遥王,未来势必会与顾雍发生矛盾,而他选择舔舐伤口养精蓄锐,才是最佳的选择。 商婉儿是他的义妹,作为一个女子本无需介入皇朝之争,可这么多年来商婉儿一直在成化身边,两人情同姐弟,甚至商婉儿对成化的感情,比对他的这个义兄还要情深,他却不知劝说开口。 然而商婉儿却只是微微一笑之后盈盈一拜,转身飘然离去。 张孝武忽然醒悟,商婉儿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选择,她不是小女孩,而是一个小女人了。作为一个从小受尽万般辛苦的人,她从来不期待被人保护,也不会接受成为一个金丝雀。尽管跟随在太子身边会遇到万般危险,可让自己始终处于危险之中更是她的选择。 为了给商婉儿最后一丝丝支持,张孝武将王敬之寻来,叮嘱说:“太子年幼无知,一切与婉儿商议,你若是想要继续护佑轩辕家,便要不惜一切保护商婉儿。我留下一队江湖人马在城中,一旦商婉儿需要,你的金衣卫与江湖人立即支援,不得有误,否则遗祸圣汉皇朝。” 王敬之略带惊讶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又不含意外,咂咂舌说:“你果然要走了。” “此间无需我了,只是我没留下来,你很遗憾吧。”张孝武话语之间有点疲惫,但却反问了他。 王敬之淡淡一笑,看了看远处正在整装的军队,目光悠远说:“说遗憾倒也不遗憾,说不遗憾也很遗憾,你走了倒是一身轻松。”他摇了摇头,“且不说谁对谁错,都是为了权力。” 张孝武笑了,带着一丝丝的后悔和无奈:“我若留,则国必危。想必你也不愿看到明日的龙都京师,再一次尸山血海兵刀相见。” 王敬之好奇不已:“怕死?” “死倒是不怕,唯顾忌百姓尔。” 王敬之想了想,眼前出现了国之将乱的情景,尽管张孝武如今势单力薄,可是他身后依旧拥有数十万大军,若他被杀,帝国的确会乱。他走了,对于朝廷反倒是好事。他微微一笑,双手作揖拜别道:“那我祝你一路顺风吧,另外,临走之前我送你一个礼物。”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颗人头,康天恩的人头。 康天恩的人头还冒着热气,睁着大眼睛,似乎刚刚死去补救,依旧死不瞑目。这个曾经的下属的确才华横溢且野心勃勃。若当下是一个盛世朝代,此人倒也能出人头地,只是如今乱世即将到来,康天恩这样的人必然会祸国秧民。而今他死在龙都,倒也不足为怪,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张孝武摇摇头,并未再多看一眼,转身带着手下准备出发。王敬之淡淡一笑。立即有士兵将康天恩人头接了过去,问:“大人,如何处理?” “野外寻个地方埋了吧。” “喏。” 导致张孝武失利的最大原因,便是心腹申林东的背叛,是申林东让张孝武的威信受到了损害,也是因为他导致张孝武凭白损失了四万兵马,实力受到极大影响。剩余的五千大军举着火把,天微微亮起的时候集结完毕撤出了龙都城,一早早起的龙都百姓偷偷地观看着这支离开龙的队伍,纷纷议论起来,在得知这是张孝武的队伍之后,向来对朝廷政局敏感的龙都百姓也明白过来,张孝武这是在政治斗争中失利了。 “大元帅!”一个百姓忽然喊,张孝武转头看去,那百姓忽然长揖道:“多谢大元帅保国平安。” “多谢大元帅保国家平安。” “多谢大元帅保国家平安……” 越来越多的百姓向张孝武呼喊着,尽管市井小民不参与庙堂之斗,但他们也知道是张孝武力挽狂澜击败了异族军队,是他挽救了中原文明。 一缕晨光洒在张孝武的脸上,他微微眯着眼睛,淡淡一笑后向百姓不断点头示意。人们大体上能够理解这样一个英雄,却无论他在党争中如何,但他绝对是为国为民的好官。百姓们的真挚情感感染了伏在路边的杀手们,几个杀手竟然拔不出刀子,他们彼此看了看对方,摇摇头。 张孝武,不能死。 三日之后,全军抵达司州边境,追上了婉秋的车辆。婉秋看着他和他身后的军队,看到盔甲上的痕迹,看到旗帜上的血渍,看到全军的疲态,立即明白过来。如今她的官人遇到了当年她父亲一样的失败,只是张孝武虽然失败,只是一场小败,父亲当初的失败葬送了整个袁家的未来。 “你会回来吗?”袁婉秋问。 张孝武向西面凝望过去,神色之间略带遗憾与不舍,但为了天下的安宁,他不得不以退为进。 袁婉秋明白了他的心意,依偎在他身侧说:“能有夫君日夜陪伴,我也就不再担惊受怕了。” 经过了半个月的行军,张孝武回到了幽州,文武诸将立即迎接而来,张孝武回到幽州城后将龙都发生的一切将给众人听,众人不胜唏嘘,纷纷大骂申林东此人可恶。张孝武将军政大事暂时交给兀松,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与外人接触,独自思考了整整三天,一众手下将士却吓坏了。 第六百七十七章?北方军 众人以为张孝武败退于龙都一役导致他从此之后垂头丧气一蹶不振,可此次小败却并未伤及根基,因此反倒是手下们不绝有他。 众人整日守在门口,防止他出什么意外。但好在三日一过,张孝武推开房门,露出满面笑容,与众人说道:“而今开始,收缩兵力于幽州、珲州、代州、青州和两狼关、龙门关,我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驻防北方四州两关,抵御北方戎狄南下,其余州府大事,与我无关,北方官员任命、财政拨度、兵力调度、土地调配,皆归元帅府管理。” 众人大惊失色,难道大帅这是——要自立建国了? 张孝武进一步解释道:“并非建国自立,而是北方四州自治,而今中原各地叛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世人皆知大乱将至。我北方各地唯有团结一致保民平安,才对得起百姓黎民与先帝的重托。从今开始,全力发展北方农业、商业、航海、军事以及教育。我要把曾经自龙都立的计划,放在北方实现。” 众人心中大喜,纷纷大喊道:“愿意跟随大元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战略的收缩,让张孝武重新掌握了军权,并且重新构建了手下军队。他经过整编之后,留下幽州守军、青州守军、代州守军、珲州守军、龙卫、狼卫、亲卫营和海防营八支部队,总计十二万人,其余军人转为预备役部队,在北方四州开垦土地落地生根。根据张孝武的要求,北方开始大力发展海洋渔猎,频繁向东及北方越过东海和北海与外族接触,并发展捕捞行业。 与此同时,北方四州废黜了纸币,重新采用银钱与铜钱制度,并严厉禁止民间私自铸造铜钱和翻新铜钱,整顿了混乱的钱币交易。而朝廷方面,由于顾雍正在全力为太子登基做准备,并且他也明白纸钱遭到的前所未有的反对,故而对地方禁止纸币流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到一年的时间,纸币成了废纸,普通老百姓的财富转瞬消失,不知多少百姓因此上吊自杀。 圣汉三百零七年,即大德五年八月初八,皇太子轩辕成化以十一岁的年纪登基称帝,改大德六年年号为永定元年,追谥先帝大德帝轩辕子孝圣成帝。 由于永定帝其母唐贵妃病逝,皇帝再无其他嫔妃,以往被打入冷宫的谢昭仪,竟然因祸得福成为了皇太后,代天子监国。世人皆知谢昭仪乃是一傀儡,大权独揽于中枢令顾雍手中。 在张孝武卸任中枢令执掌军权,先皇大德帝解散中枢府两年之后,顾雍重建中枢府,并在百官推荐之下担任中枢令。顾雍的中枢令与张孝武的中枢令名义上的权力大很多,但实际上张孝武因为掌握了军权,而龙都城的军权掌握在李存元手中。顾雍通过官位调整,重新掌握了龙都、司州、并州、雍州、益州和牧州军权,并调集了二十万乡军入京重建禁军。 二十万禁军已经是顾雍能够调动集结最多的人数,如果数量再多则朝廷无法承担,但好在顾雍对朝廷各部门的调动合理,李存元以镇北将军统领朝廷禁军。 圣汉帝国的混乱总算是以大德帝“病逝”而告终,尽管张孝武对外宣称北方四州仅有十万守军防备北方异族入侵,但顾雍私下认为张孝武可以轻松调动二十万军队,且张孝武的二十万军队是经过与异族大战的铁血军队,朝廷二十万禁军无法抵挡。但朝廷挟持大义,且占据中原西北及西南富庶之地,时间一长此消彼长,朝廷禁军未来必定可以战胜北方军。基于此理由,顾雍与李存元商议之后,决定暂时放任张孝武在北方的发展。 他们并未放弃消灭张孝武的决心,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而张孝武也早知如此,便在燕京府继续练兵,甚至他还带兵出龙门关与北夷人打了一仗,斩杀北夷军五百多人。 大德五年十月,为了嘉奖张孝武这么多年为帝国做出的贡献,永定帝晋河间伯张孝武为河间郡王爵位,张孝武表示愿意接受册封,并向龙都表示北方军永远效忠于圣汉帝国云云。众人前往河间郡王府恭贺,张孝武大摆宴席,与众人一同庆祝,手下文武百官几乎到齐,却忽然得到消息,祖公茂在扬州遇刺身亡,张孝武得到消息后手中酒杯直接掉在地上,大喊道:“谁杀了他?”言罢,张孝武起兵六万,挥师南下意欲报仇。 当大军抵达扬州边境时,扬州太守已经带着歹人的人头前来谢罪,原来杀害祖公茂的不是别人,竟然是祖公茂在扬州的族人。 当年青龙军北讨无信,于塞北草原大战犬夷联军,于国内每户抽丁,祖家抽到一个兵役名额,于是祖公茂不顾妻女反对,代表祖家出征塞北充军。然而他替祖家出征,却因战况激烈而战场失踪,其家人得到战死假报,其族人非但没有照顾祖公茂的妻女,反倒盯上了他的家产,继而害得他妻女万里寻夫。 至此,祖公茂对族人怨恨非常深,且断绝了来往。 两年前张孝武命令祖公茂带领第六团前往徐州平息匪患,实则暗中控制徐州。祖公茂先是回到扬州老家,在扬州剿匪的萧开和曹礼为祖公茂举办了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震动了整个扬州上下,祖家上下立即为当年所做的措施懊悔不已。祖家先是假惺惺地惩治了当初迫害祖公茂妻女的族人,后族长亲自登门道歉,乡绅也纷纷劝和。祖公茂虽然生气,但见族人如此,便也气消了。 青龙军萧开部奉命剿匪,而曹礼部奉命查办扬州的盐税走私,祖家是地头蛇,再加上祖公茂的关系,曹礼便重用祖家的人查办走私。 祖家族人也纷纷中饱私囊,曹礼见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张孝武知道查办走私必须由地头蛇来做,所以对他们的中饱私囊行为也默许。只要扬州能够及时给幽州提供源源不断的金钱,倒也并不为过。 祖公茂在驻防徐州之后,则开始骄奢淫逸起来,尤其是可能从军许久,一年期间竟然纳妾八人,各个都是十八九岁的名妓淸倌儿,真可谓月月当新郎,哪哪都有丈母娘。 第六百七十八章?幽州大地震 当然,纳妾成家的又何止祖公茂一人,人于和伟版的刘玄德都说了,我打了一辈子仗了,就不能享受享受吗?张孝武都好几个老婆,还各个都漂亮极了,自然制止不了手下人纳妾成家,于是一股娶美人纳妾的风,便在众军候校尉之间流传开来。 女人多了,男人便不够分了,祖公茂也是一个近四十岁的老男人,平时军事缠身自是无法雨露均沾。不久,他的一个小妾私通祖公茂的一个堂弟,却被别人看到,随后两人遭到勒索,担惊受怕不已。 虽然暂时用钱财买通了知情人,但小妾和堂弟为了一劳永逸,暗中买通杀手杀了知情人。因知情人死在了祖公茂家中,立即引起了祖公茂的警觉,他带人追查真相。眼看着事情即将暴露,两人为了免于被祖公茂盛怒杀死,便先下手为强。他们先是暗中买了一些蒙汗药,待祖公茂饮酒服下熟睡之后,那小妾将一张润湿的纸巾贴在祖公茂的脸上,将他活活憋死。可惜这双刀祖公茂没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妇人手中。 二人如此大胆,自然是因为平日祖公茂纵惯之祸,扬州太守上报了这两年祖家在扬州犯下的罪行,尤其是得到了祖公茂这个靠山之后,祖家行事肆无忌惮,连他这个太守也不放在眼中。同为扬州人的军师兀松也无奈地上报说:“祖家人的确在扬州祸害太深,而祖公茂偏袒族人,以至于祖家人在扬州被私下称之为阎王爷,谁也惹不得。” 张孝武深恨这祖家人,但他不再管辖扬州,便只能要求扬州太守在惩治祖家人时务必除恶除尽,绝不能姑息纵容,且秉公执法不惧压力更不要趁机打击报复。不久,祖家便遭到惩罚,因罪行过大,祖家上下被判秋后问斩的便有二十余人,发配之人更是达到上百,祖家的财产也被没收了九成。 而祖公茂之死,让张孝武更加悲伤难过不已,也让他开始担心其余人来。 随后,张孝武进一步加强军权管理,勒令所有军官家属必须放在北方四州,他吸取了先前兵力分散从而导致自己控制力下降给人野心的教训,将兵力集中之后统一管理,成立了类似于中枢府一样的燕军府,进一步加强了集权。 但重新集权的后果,便是他的头发一日一日的变白,张孝武明白,是自己的病导致自己进入快速衰老阶段,他的身体没有衰老,反倒是头发先衰老变白了。 大德五年十二月初八,即圣汉百姓传统了腊八节这天夜里,张孝武如常睡下,却忽然感觉天旋地转,甚至连油灯也跌落在地。他立即大喊一声:“地震了,快躲起来!”话音未落,房梁断裂,房上的瓦片哗啦啦砸进了房内,夫人们立即尖叫起来,张孝武也被埋进了瓦砾里面。好在他的床是实木硬床,结实无比,瓦砾虽然落在了床顶,却并未砸进床内。他身边躺着的正是顾若兮,一张绝美的小脸吓得煞白。 张孝武将她护在身下,等第一波地震结束之后,立即艰难地推开杂物,寻找缝隙,终于爬了出去。 顾若兮被吓得哭了,更咽说:“夫君,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孝武冷静地分析道:“地震绝不会只有一波,这一波是小的,后续还有大地震发生,我们救人,立即救人。” 话音还未结束,又一波地震发生,大地开裂,山摇地动,巨大的响声响彻云霄,紫色的光芒从地面的缝隙中照射出去。张孝武拉着顾若兮的手跑到空旷之处,终于在震动一刻钟后停歇下来,一些废墟生起了火苗,燃起了大火,幸存的人们在呼喊。 张孝武让顾若兮寻了一面破布裹在身上当做衣服,便开始在河间郡王府内救人。因为北方建筑多为砖石结构,以至于地震发生之后,尤其是夜间地震导致伤亡惨重。府内上下忙活到了天亮,发现被地震砸死的人竟然达到三十多人,还有六个人下落不明,其中便有二夫人袁婉秋。 初九这天,地震又震动了三次,但一次比一次更小,可比地震更可怕的事却来了,所有百姓都沉浸在救人和自救之中。而张孝武在抢救了自家之后,将王府自救的任务交给伊胜,便带着其他家将立即赶往兵营,以防兵营暴乱。 好在他赶去的及时,士兵们刚刚从地震的灾难中走出,继续张孝武鼓舞士气,在灾难面前,士兵们迅速团结在张孝武身边。而军中阵亡士兵并不多,在燕京府的北大营中,六万士兵只有三千人阵亡,但几乎人人受伤,其中重伤者达到三千人。在这寒冬腊月之中,如果不能迅速自救建房,等待大家的必然是死亡。 “阮军师,立即上报朝廷!管军师,放粮仓,为了节约用粮,这几天先喝粥!兀军师,带领军队盖房子,能抢救的房子立即抢救,抢救不成的立即重建!李春城,带三千军师入城制止暴乱,救治城内百姓!所有人,三天时间内,我要没有任何士兵住在野外,没有人挨饿,所有伤兵得到简单救治!能不能做到?”张孝武大声吼叫道。 “喏!” 北方军紧急自救,竭力挽救损失,但也仅能救治军营,而对于幽州其他各地城廓百姓却着实难以伸出援手,再加上此时是寒冬腊月,百姓死伤无数。经过勘察,此次地震震中位于距离燕京城二百里的故城县,而故城县一夜之间成为瓦砾,全县八千户百姓只有不到百人活下来。 整个幽州都受到了这一次大地震的影响,根据阮清文的初步统计,幽州大地震两日内导致百姓军民死亡二十四万人,失踪六万人,另有百万人受伤陷于家园毁灭的寒冬腊月之中,不知能否抵抗过这个寒冬。 张孝武一声令下,毫不犹豫地向百姓放军粮,并带领军队立即抢救百姓。他也在第一时间内向朝廷请求援助,此外调集珲州、代州、青州粮食入幽州揪住,他还向比较富裕的徐州、扬州、杭州、司州请求援助。各地官员商户听闻也纷纷伸出援手,大量援助不断送到幽州,以保证幽州百姓军民能够顺利地度过这个冬季。 张孝武也在半个月内完全白了头,众人来报时,见到满头银发的张孝武,不由得感慨连连,心疼大元帅操劳。贺兰宗还派来神医来救百姓,但神医却对张孝武的白头无能为力,说这事操劳导致,不是病却更胜病。 第六百七十九章?地震余波 婉秋是在第五天时被发现的,当伊胜兴奋地跑到军营告知张孝武此消息的时候,张孝武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随后疯一样似的跑回府中,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婉秋。 原来大地震发生时婉秋之所以失踪,是因为她去了后院的观音堂。婉秋一直认为,她没有给张孝武生个一男半女是因为张孝武杀戮过多,从而导致遭了天谴。袁家奶奶不知信了什么人的话,说杀戮太多的人,老天爷害怕他的后代也制造生灵涂炭,从而收了他的后代。 想要让婉秋怀上孩子,必须要不时地念经修佛,给张孝武修得一番造化善缘,所以婉秋平日常常做好事修缘,又在后院修了观音佛堂。 恰巧地震之日,婉秋带着丫鬟在佛堂念经,地震时两人也被掩埋在佛堂废墟内。当时河间郡王府被毁掉四分之三,大家忙着在前院救人救物,并没有去后院察看,直到五天后才在佛堂废墟内发现二夫人。 婉秋被发现的时候和丫鬟相互依偎着躲在角落,一根木头砸在两人头上,丫鬟被砸死,而婉秋幸运的活下来。废墟有一丝丝的空隙可以流动空气,婉秋受限于狭窄空间,她无法求救呼喊不出,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昏迷。婉秋有着微弱的呼吸,但凡再迟一天发现她,也绝无生还可能。 张孝武紧紧地抱着婉秋,抚开他的头发,看到婉秋夫人那绝美的俏脸,依旧如五年前在塞北初次见面一般,只是如今苍白得吓人,额头上一块伤疤如此明显。 “大夫,她怎么样?”张孝武焦急地问。 “额头上的骨头,被砸碎了一块,情况恨不乐观。”大夫顿了一下又犹豫说:“也许是这个原因,导致二夫人始终沉睡不醒,老夫用了金针之术,依旧无法唤醒她。” 张孝武下意识地说道:“成了植物人?” “什么是植物人?”若兮问。 张孝武苦涩道:“没什么,是一种形容,人像植物一样活着,但仅仅是活着而已。” 若兮面露哀伤,喃喃自语道:“姐姐她……真可怜。” 大夫继续说道:“二夫人福大命大,或许有一日她会醒过来,只是老夫医术浅薄,无能为力,对不起大人的重托。” 张孝武苦笑一下,叹了口气。 三夫人云烟轻轻地坐在婉秋身边,抹着眼泪说:“姐姐的命好苦啊,咱们刚刚和老爷聚在一起,享受几日平静和谐的生活,没想到这场地震……呜呜呜……” “找!找遍天下名医!我一定要救醒她,一定要救活她!”张孝武道。 在郝神医来的时候,张孝武已经找遍了整个幽州的名医,大家都对二夫人的昏迷病情无能为力。但好在张孝武并不是滥杀之人,将一众大夫恭送回幽州各地治病救人,而郝神医也对此无能为力。 新年夜,全郡王府上下非常沉闷,只有女儿安安才能安慰张孝武伤感的内心。 安安已经会说话了,她一直以为顾若兮是她的娘亲,府上的人也认为顾若兮是她的娘亲,对这个小家伙宠爱非常。小家伙会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至于爸爸这个词汇,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汉人百姓对爸爸的称呼分为两种,一种尊称为父亲,一种昵称为阿爷。张孝武告诉顾若兮,爸爸这个称呼是他老家的叫法,也是昵称,于是顾若兮一开始便教安安这个称呼。 张孝武抱着安安时不时地看看婉秋,安安也知道这个是她的二娘,对于二娘的昏迷,安安并不知道原因,她甚至会羡慕地说:“爸爸,睡觉觉,睡觉觉。” 张孝武哭笑连连,虽然郝神医用尽了各种办法,维持着婉秋的生命,可她如今始终昏迷不醒,这让张孝武内心每天都在纠结。 “大人,普通中原医术只怕力有不逮。”郝神医对张孝武说,随后又道:“我昨日忽然想起了一则奇异记载,说西方大陆中有一个国家,有一个公主,昏睡了三年。一日异国王子给她服用了一株红果,公主便苏醒了过来,两国也因此而交好成为姻亲之国。” 张孝武惊讶道:“睡美人的故事?” 郝神医说:“这篇故事被写进了《医经奇谈》中。” “《医经奇谈》是什么书?谁写的?” 郝神医道:“这本书并不是一个人写的,是天下名医历经三百多年,一点一点将自己和听到真实奇异故事填写进去,《医经奇谈》原本就在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可以阅读。我早年求医学问的时候,曾经有幸在太医院做过六个月的医书馆祝。也许是年纪大了,这才想起来此事。” 张孝武问道:“是什么样的红果?” 郝神医道:“医术上自然有一段详细描述,这种小红果被人称为奇葩果,因为迄今为止大家并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作用。奇葩果长在奇葩树上,奇葩树十年开一次花,十年开一次果,而结出的果子有可能是毒药,有可能是灵丹妙药。当然,这只是写在《医经奇谈》里的故事,老夫也没见过奇葩果。便是这个名字,也是百年前一位医学前辈起名而得,世人并未见过奇葩果和奇葩树。” 张孝武一阵头疼,忙问:“还有具体记载吗?在哪个国家有?这这种树长什么样子?”郝神医摇摇头,张孝武叹了口气苦笑连连,看来只能随缘巧遇了。 幽州大地震主要发生在幽州,但北方各地也同样受到了波及,好在除了幽州其余各地损失并不大,再加上张孝武集合北方各州财力物力和人力,将损失降到了最低。朝廷方面送来十万两银子慰问,这点杯水车薪的慰问惹得北方四州上下官员的不满,反倒是张孝武看得很轻,朝廷自顾不暇,能拿出十万两银子已经不错了——他们至少没有拿纸币慰问。 幽州大地震发生的同时,北方的靺鞨人发动了大规模的暴动起义,因为冬季冰雪封路的缘由,北夷汗国无法派出大军南下救援黑森林的北夷殖民官和殖民百姓,北夷人被诛杀极惨,大概有五万北夷人被靺鞨人屠杀,三万多幸存的北夷人逃到了龙门关,恳请圣汉人收留。 逃难的北夷难民,对汉人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 第六百八十章?扶桑进贡 移民黑森林的北夷百姓多是被北夷汗王强制要求迁徙,甚至还要与靺鞨人通婚。所以在靺鞨人的暴动之中,他们受到的损失最大,不仅丢了财产还丢了性命。 靺鞨人对北夷人的报复极其残忍,他们对北夷人的屠杀几乎斩草除根,寒冬腊月中,北夷人一路向南逃到了龙门关。靺鞨人在距离龙门关三里时才罢手,他们并不愿意在此时招惹圣汉帝国。 此时龙卫统帅李沅松了口气,但望着关下数万凄惨无比的北夷百姓,一时半会儿也头疼不已,只得上报大帅府张孝武定夺。张孝武得知这些难民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妇孺老幼——毕竟男人都去抵抗靺鞨人了——放下心来。他让阮清文将他们分散到北方四州各县,平均每村两户人家。 他提出了要求,进入中原的异族,不得再学习异族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祭祀礼仪风俗必须改用汉族百姓礼仪。这个要求不止对北夷人,对任何进入圣汉帝国的异族同样有效,外国人可以移民,可却要学习中原的文明与礼仪。 他记得前世好像有个起点的东家腾谋网站举办的创造营偶像培养节目中,一群不会说中国话的外国小孩被一群无脑的中国少女追捧,引起了网上网民一顿谩骂。娱乐不仅仅是娱乐,还是宣传工具,策划人没脑子的行为惹怒了国人,引起了极大的争论,一群恨国党和跪舔族还恬不知耻地说骂国人是义和团。所以张孝武的要求就是,进入中原的异族,你不会说汉话,就活不下去,换句话说,不说汉话的杂种你给我死去。 北方的大小公事都好处理,反倒家事依旧让张孝武内心纠结,婉秋的昏迷成了他心头最沉重的事,他白了头后竟然再也没有变黑,这也让他很头疼。许多老熟人看到张孝武之后,甚至愣住许久,才苦笑着安慰勿要忙碌过甚。 在北方四州,张孝武是没有敌人的,而处理各地军政大事,张孝武也逐渐交给了手下,尤其是萧开来处理。 元帅府内,萧开担任次帅,另有阮清文、管骧、兀松和温如玉四份负责协助处理日常,狼卫统帅胡立、龙卫统帅李沅、海防营统帅金盛、珲州守将王怀礼、代州守将荀布、幽州守将夏铭、青州守将贾斯也等诸将文武一同协助,元帅府只经营北方四州自然非常顺利。 北方四州的经济文化秩序也正在逐步恢复,但缺银子依旧是一件棘手的事,张孝武特地派遣胡三万和赵锁带人偷偷前往藤山派,寻找宝藏下落。 江湖人一直被寻找宁王宝藏,但始终找不到下落,即便胡三万、赵锁集合了丐帮一众高手,依旧没有找到,反倒发现藤山派做的丑恶之事。原来藤山派一直在暗中做着人口贩卖的生意,彼时因为江南战乱,藤山派便派遣门下高手在江南寻找六岁到九岁之间的美人坯子,稍加训练之后卖给各地权贵当做禁脔玩物。单单是贩卖人口也就罢了,胡三万发现这藤山派有一种密制的药物,让人吃了之后全身麻木不知疼痛,于是他们将一些少女四肢砍断成为人棍,供给一些心理变态的权贵富商们玩弄。 不用张孝武下令,气得胡三万直接带着人剿灭了藤山派,并且以丐帮的名义公告天下,藤山派这个武林名门正派,瞬间成为万夫所指的罪恶所在。江湖人无不拍手称快,恨不得见到藤山派余孽杀之而后快。 张孝武在得到汇报之后,恶心得一天吃不下东西,万没想到藤山派背后隐藏着这样一个罪恶昭昭的营生,这特么就是这个时代的暗网啊。永远不要低估人性中的恶,因为有些人一旦作恶,会超出人类想象的无耻。 五月,李春城私自诛杀了申林东等一种党羽的家人,并且主动向张孝武汇报。倒不是申林东的余党要做什么,只是李春城认为他们可能会被反对张孝武的人利用,从而做出非常举动。另外,李春城对于叛徒一向是要求严惩,绝不姑息,张孝武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李春城的杀戮也导致一些人的不满,因而不再从军。 张孝武委任他为北方四州总捕头,这个职务调动相当于北方四州公安部的老大了,其权力也骤然上升。 对于李春城个人来说,他更加喜欢做总捕头。 李春城带着北方四州的三千捕快们抓强盗抓小偷抓逃犯,让北方的强盗匪徒们头疼不已,纷纷逃向外地,反倒把周遭的各州祸害够呛。另外他还招纳了不少江湖好手,组建了神捕堂,很是吸引一些中原各地的豪侠们,倒不是冲着这份每个月三十两银子的薪俸,而是因为能够进入神捕堂担任神捕一职,让多少江湖豪客们有了洗白立名的机会。 六月份,突然有海防营报告,说有四支扶桑高山国的海船从扶桑列岛抵达东海县,希望见到上国的皇帝。在得知北方是被大元帅张孝武治理之后,他们竟然误以为张孝武是圣汉帝国的皇帝,将献礼送到了幽州来,并恳请面见张孝武。 “我就不见了,避嫌。”张孝武说,虽然这个朝廷已经被顾雍和李存义把持,永定帝成了名义上的皇帝,但他擅自借鉴外国使节,总归是给一些文人墨客攻击的把柄。他不想被后人写成一个亡国枭雄,被骂成曹操。 阮清文忙劝说:“大人,不能不见他们。” “为什么?” 管骧立即说道:“因为扶桑的银子多。” “什么意思?” “扶桑列岛银矿众多,以至于扶桑人以银子做器具,而中原银子少,如果我们能够和扶桑列岛上的国家打好关系,和他们生意往来,则可以立即解决中原缺少银子的烦恼。”管骧信誓旦旦说道,“只要我们和扶桑做好生意,日后我们便不用为银子问题烦恼了。” 张孝武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下问道:“可他们能得到什么呢?” 阮清文道:“他们……说起来大人可能不信,他们希望派遣学生来中原学习,文化、礼仪、工匠、制造等等。诚如管大人所说,扶桑用银子换得中原文化,而我们用中原文化来统治四夷,对吾国百利而无一害也。” 张孝武想到了后世的孔子学院,淡淡一笑,点头道:“可以一见,你们安排明日。” 第六百八十一章?扶桑女王 此次来向圣汉帝国进贡献礼的是扶桑列岛各国之中国土面积最大的高山国使者,高山国拥有扶桑列岛之中第二大的岛屿高山岛,比高山岛还要大的便是扶桑岛,只是扶桑岛上有几十个国家,反倒不如高山岛和平,因而高山国也是扶桑列国之中最富裕的国家。 与圣汉帝国不同的是,高山国采用的女王制,但女王仅仅是名义上的统治者,真正掌权的是高山国大将军佐藤上仁。 大将军是实权官职,可家传可委任,但往往所谓的委任则是新大将军杀了前大将军,女王被迫承认罢了。 而女王制则是家传,女王在临终之前将王位传给一位指定的未婚公主,继位新的女王。而去年十月份,高山国前女王忽然病逝,在大将军佐藤上仁的簇拥之下,年仅十一岁的之薰公主就任了新女王。 之薰女王还认佐藤上仁为干爷爷,很明显她是一个新的名义统治者,为了彰显正统,佐藤上仁派遣足下小八郎担任使者,前往圣汉帝国进贡,希望得到帝国的册封,成为名正言顺的女王。 此次朝贡之行,除了金银珠宝奇珍异草外,足下小八郎还带着两位公主,这两个公主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六岁,都是王位争夺的失败者,作为礼物,她们的命运便是送给圣汉皇帝做美人嫔妃。 他们听说圣汉帝国的新皇帝才三十多,正值壮年。哪想到他们到了东海县之后,才知道圣汉帝国的大德帝病死了,继位的是年仅十二岁的永定帝。 高山国的使者懵逼了,我们这儿巴巴的等着和亲呢,哪想到你们的皇帝竟然死了。使者随后又问,能不能把两个公主嫁给新皇帝,管骧告诉他们说:“首先,我们圣汉帝国的皇帝绝对不会迎娶异族女子作为皇后,你们的两位公主只能做皇帝的美人,类似于低品阶的妃子,但皇帝在未娶妻作为皇后之前,是不允许扩充后宫的。所以你们可以将两位公主送到皇宫里先当一段时间的宫女。” 高山国使者足下小八郎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操着熟练的汉话说:“不可能,不可能,再怎么说我们送来的也是两个公主,虽然不能成为皇后或者皇妃,可是也不能成为宫女,如果这样做,我只能自杀以谢罪女王陛下。” 管骧苦笑道:“可现实就是如此,你们没赶上好时候。” 足下小八郎眼睛一转,问道:“如今圣汉帝国最有权势的人是谁?” 管骧骄傲地回答:“当然是我家家主,河间郡王,天下兵马大元帅,鬼将张孝武了。他名义上统领天下的兵马,并且实际掌控北方四州,戴甲之士二十万,应召战兵两百万。” 足下小八郎听到之后,吓得咽了一口口水,整个高山国不过六千士兵,这已经是实力最强大的扶桑列国了,没想到跟大陆上的帝国无法相比。 当足下小八郎见到张孝武之后,立即被张孝武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足下小八郎除了使者外还是一个武士,对于同样杀过人的人异常敏感,他甚至看到了张孝武双眼中那对战斗和杀戮的渴望。 “这是一个可怕的人,一个来自地狱的男人。”结合了听闻,足下小八郎更加小心谨慎起来,对张孝武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孝武对扶桑列岛很好奇,就此打听了一番,甚至还对比了一下前世的日本,当然,扶桑列岛似乎更加零碎。 整个扶桑列国有五百多岛屿组成,而最大的岛是狭长的扶桑岛,第二大岛便是高山岛,其余各岛大小不一。因为岛屿众多,高山峻岭阻隔,海浪湍急暗流涌动,再加上地震不断,导致扶桑文明千年来始终无法统一,有名有姓的国家便有上百个。 扶桑岛各国相互攻伐无法统一,于是高山岛的高山国成为最有可能统一扶桑列岛的帝国,然而高山国也有它天然的劣势,那便是高山国武士战斗力不高,而战斗力不高的原因便是高山国因为享受和平太久,大家并不希望打破国内的和平。 在佐藤上仁之前的几任大将军,全都是有野心想要征服四周统一扶桑的人,但几乎没有活过四十岁的,不是被暗杀,便是在征讨的途中战死,到了佐藤上仁担任大将军后,他采取了几乎是闭关锁国的守势,人送外号“老乌龟”。 张孝武又问起了高山国的女王制度,尤其是女人是如何传宗接代的,众所周知,男性做皇帝可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女人呢? 足下小八郎说,高山国女王是没有王后的,但是有男王妃。 每年三月,大将军会在穷人家挑选十个十八九岁未婚的少年进入宫中担任男宠,他们通过各种才艺赢得女王欢心,继而被女王选中成为王妃。成为王妃之后才可以和女王睡觉,而一旦女王怀孕,则王妃必须被杀。所以入宫往往意味着送命,以至于没有贵族的子弟愿意做王妃,而大将军只能在穷得活不下去的穷人家中挑选“卖命”的少年。 彼时如果女王产下男婴,那男婴便会被立即处死,若产下女婴则会幸运的留下来做公主。 等公主们长大,有的会被嫁给大臣笼络人心,有的会被女王留下来当做王储。女王在临终之前将王位传给王储,其余的未婚公主或被新女王远嫁他国,或被赏赐给他人。 “很好,很好。”张孝武笑眯眯地听他用蹩脚的汉话讲完,说道:“管骧,好好招待他,这些日子可以谈一谈两国合作问题。” 足下小八郎恭敬地叩首,随后才徐徐褪去,甚至不敢背朝张孝武,显示出了足够的尊重和恭敬,惹得张孝武都笑说:“看,一对比人家,咱们好像是没礼貌似的——可他也太有礼貌了,我看着都累。” 众人莞尔,阮清文笑道:“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本来朝贡给我们四件异宝,如今只剩三件,因为有一株十年开花十年结果的神女果树,在海上时间太长枯死了……” 张孝武蹭一下站了起来,急道:“什么?十年开花,十年结果,神女果树?!”阮清文点了点头,张孝武太过激动,大喊道:“把他给我带回来,带回来!把扶桑使者带回来!我还有事要问他。” 第六百八十二章?扶桑人的条件 没什么比能够救治婉秋更重要的事情了,张孝武焦急地冲到门口翘首期盼,直到足下小八郎被莫名其妙的拉回来。 看到张孝武贪婪的目光,足下小八郎顿时菊花一紧,吓得瑟瑟发抖,脑海之中浮想联翩,毕竟在高山国如今男风日盛,尤其是大将军佐藤上仁,更是豢养了上百男宠,他顿时担心面前这个上国的大元帅也有此癖好…… “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神女果树,在哪里?”张孝武迫不及待地问。 足下小八郎顿时放下心来,菊花一松,随后又提起了心,结结巴巴地说:“报告大元帅,它在运送的过程中因为长时间在舱底看不见太阳,导致干枯而死。不知大元帅为什么要问到它?其实神女果树的果子虽然能活死人,但是这也只是传说,只是因为它比较奇特稀少,即便在扶桑国内也少之又少。这一株神树是五十年前渔民寻找到送到王宫之中,由于它能够驱蚊虫,我们一直将它放在女王的庭院中。此次朝贡,也是因为它的神器,我们才献给天朝上国,毕竟我们小国寡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奇珍异宝。” 扶桑高山国此次献宝四件,除了神女果树外,另外三件分别是火焰珊瑚,黄金面具和海龙香。火焰珊瑚是一株很大的红色珊瑚,外观像是一团火焰,是四件宝物中最大、最重的,也因此被保管得最好;黄金面具是用黄金和水晶打造的一个面具,它最大的优点就是好看,但也只能当做观看的展览品,毕竟它的重量没办法真的戴在头上;而海龙香是扶桑列岛一种叫做海龙的深海鱼类制成的香皂,据说它的原料是公海龙**,男人一旦用海龙香洗澡后,闻到它味道的女人便会不由自主地脚软、发热、流水、难以自控…… 张孝武追问道:“即便是它的果树已经死了,但那果子呢?是否还在?” 足下小八郎无奈说:“果子已经干枯了,就在驿站,我可以带你去观看。”看到上国大元帅如此重视神女果树,足下小八郎也急了,带着他来到使团驿站。 一到驿站门口,高山国的武士们纷纷跪在地上叩首,张孝武摆摆手,拉着足下小八郎直接奔向盛放礼品的房间。众人不明所以,用扶桑话小声议论,说这上国的将军未免贪财了,怎么这么急切? 一些人纷纷跟了过去,但随后被张孝武的随从挡住,看到衣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圣汉军卒,扶桑武士们再看看自己衣衫褴褛的样子,顿时自惭形秽不已,这就是上国的气概吧…… “在哪?”张孝武问。 足下小八郎将那一株已经枯死的神女果树翻出来,这株果树高三尺左右,树枝粗壮,根系发达,但树叶很小,在树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在干枯的树枝之间,挂着一颗枯萎的果实,瘪得只剩下薄薄的一片。 “这就是神女果?”张孝武又问。 足下小八郎点头,说:“对,这就是干枯的神女果,这种果子离开树枝一天就开始枯萎缩水,所以当神女果树死亡之后,它最多撑了三天,依旧枯死了。” 张孝武皱着眉头,仔细看着神女果树,脑海之中回忆了一番前世的世界。根据他的回忆,并没有与神女果树类似的植物,也许是他对植物了解太少,也许是这株神奇的果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中独有的植物。 他绝望地叹了口气,苦笑之后,让邝义去将郝神医请过来,让他品鉴一下,又让阮清文寻找天下间最好的花匠,看一看能否重新植活这株神树。 因为这株神树的原因,扶桑一行人颇受重视,反倒是几个不懂汉话的使者私下商量了一番,认为圣汉大元帅一定是相中了他们的两个公主,倒不如让两个公主嫁给大元帅,如此也能和上国结为姻亲之好。 郝神医也不懂这株神树是否就是《医经奇谈》中描写的西方神树,但是他用已经枯萎的神女果制成了药粉,着丫鬟喂婉秋夫人服下。 不久,婉秋的脉搏跳动忽然猛烈起来,大家又惊又怕,既希望婉秋苏醒过来,又担心她出什么事。张孝武握着婉秋的左手,云烟握着她的右手,两人一起召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婉秋也只是呼吸更重了,心跳更加有力,却始终未醒过来。 “这……” 郝神医凝思许久,方道:“也许有用,也许正是这药的药力导致,只是在神药枯萎之后失去了大部分的药力。为今之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了。若是能有新鲜果实,到应该有用。” 张孝武内心激动兴奋起来,黑暗之中寻找到了希望,总比迷茫不知强得多。随后他找到足下小八郎,并且正式提出:“如果你们能够再提供一株活的带果实的神女果树,我会考虑派遣五百工匠和老师到高山国传授技艺和文化,让高山国成为扶桑列国的中心。” 足下小八郎兴奋异常,便与其他使者商议,使者们一致认为,这样对扶桑友好的上国大元帅,必须把公主嫁给他。随后,足下小八郎回报张孝武,他们接受这个要求,并且提出自己的条件,让两个公主做他的妾氏,否则他们担心张孝武会出尔反尔,只有张孝武成为高山国的女婿,他们才放心。 “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张孝武哭笑不得,为了救一个老婆,居然要娶两个老婆,我又不是海王。但这扶桑人说起来一根筋,在听到张孝武拒绝之后,竟然拒绝了张孝武的要求,说什么必须接受他们的条件,否则不能谈。 实际上,足下小八郎等人心里非常清楚,一旦他们回去时向大将军报告,他们把公主随便嫁给一个人,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大将军的怒火和屠杀。他们只能将两位公主嫁给圣汉帝国的大元帅,才能回去交差——这两个公主就是烫手的山芋头,既不能带回去,还不能怠慢了,更不能随便嫁人交差。 张孝武便是最好的郎配,而足下小八郎等人也打听出来,张孝武为了救活自己的妻子,必须接受他们的条件。扶桑人在某些领域的确智慧过人,尤其是善于算计人心,这也让很多国家的人并不是很喜欢这些岛民。 第六百八十三章?开放海禁 “扶桑人的条件还真是很有趣。”张孝武坐在婉秋身边,右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虽然他不懂医术,可是家里有病人,久病也成医,他感受着婉秋强劲有力的脉搏跳动,知道她如今性命无忧,当下心情微微好转了许多。望着云烟和若兮两位夫人,张孝武也不由得开起了玩笑:“这算是什么?万里送——逼——逼着人家娶媳妇?”好在及时收口,没有脏话连篇,否则本书404。 “老爷,你应该答应他们,全当是为了救姐姐。”云烟抢先说,她是青楼歌姬出身,自然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奴家不嫉妒姐妹多两人,只要姐姐能醒来,奴家就知足了。须知姐姐大好年华偏生要躺在床上,若是她多年之后才被救醒来,便是醒过来看到自己已经韶华不再,姐姐心里该有多苦?” 张孝武叹了口气。 若兮心思更加纯良,望着婉秋苍白的脸孔,也心疼地说:“是的啊,为了救人,就算是让我们拼了性命又如何?小武哥哥,若是让你流血受伤便能救活姐姐,你可会逃避?而今不过是迎娶两个扶桑小国的公主罢了,我们都不计较如此,你为何如此芥蒂呢?” 夫人们如此豁达,张孝武这才放下心来,迎娶两个扶桑女子倒也并不算什么,只是家里女人太多,容易争风吃醋生事。见两人并不芥蒂,张孝武不由得在心中赞美一声:“这封建社会对有权有势的男人太好了,原来社会主义是保护我们这些普通人的,难怪历史的洪流告诉我们,社会主义终究会战胜一切反动派。” 而后,张孝武吩咐阮清文立即安排迎娶两位扶桑公主的婚事,扶桑使者们听闻之后,顿时高兴得彻夜狂欢不已。不过其中也有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发生,驿站里几个扶桑人喝多了跑到街上,居然当街强抢民女,结果这几个人被愤怒的百姓一顿暴揍,随后告官。 李春城立即将他们关在地牢里清醒几天,又报告张孝武说:“小国寡民,能够和大人攀上亲戚,结果高兴得昏了头,如此毁大人清誉,属下必须好好惩治他们一番。” “轻了,可以重罚。”张孝武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这帮小矮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吃吃苦也好。 七月初,幽州城,河间郡王府大婚迎娶扶桑小国两位公主为侧室妾,一时成为幽州城最大的喜事。 迎娶扶桑公主婚事之后,张孝武宣布北方四州彻底开放海禁。 周遭的小国寡民以及东海众多岛国忽然发现,一直以来歧视四夷的中原人,开始逐渐接纳他们了,甚至愿意接受他们进入中原汉地。尽管汉人依旧看不起四夷蛮荒之人,可至少北方四州官方已经接纳了他们的存在,鼓励他们与汉人进行贸易,可以学习中原先进的文化,对于四夷来说,没有什么比学习先进文化更让他们骄傲的事了。 北方海岸开放海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所有海岸及海岛国家,张孝武也顺势在东海的海边城市大力发展海洋贸易、海洋捕捞、海洋运输、船舶制造,他下令管骧将大量的人力物力投放在海边的十座县城,鼓励百姓从事海运,并将海防营升级为海军。 海防营下辖六营七千二百人二百艘船,以保护海上商贸。通过鼓励海商贸易,张孝武所在的北方军也逐渐将影响力扩张到了东海各处。 在海上不只有扶桑列岛的一百多国家,另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国,统称为东海群岛。张孝武着令手下测绘世界地图,发现这个世界似乎与原来的世界大相径庭。东海之外是数不尽的海岛,而非一望无垠的太平洋,迄今为止人们还没有完全探测出来东海之外的海外岛屿数量与规模,扶桑列岛反倒是距离大陆最近的岛屿群,而东方海岛群似乎是未知的宝藏,等待人们去发现和探索。 张孝武看着地图,忍不住说:“怎么感觉东方群岛更像是一块被砸得零碎的大陆,随后四处飘荡……” 东方群岛岛民异常渴望来到中原学习先进文明,他们也纷纷拿出各地的宝物来此交换,尤其是书籍更是受到欢迎。一时之间北方纸贵,被四夷买走的书籍每天至少三四辆马车,而大量南方各地学子也纷纷来此生活。 岛民们太渴望吸收中原文化的营养了,先前圣汉帝国将岛民当做野生动物,甚至嘲笑他们是海岛上刚刚进化的猴子,如今张孝武非常注重对海上各个岛国进行文化教育,并且从中取得金银财宝充斥中原。 永定二年六月,经过大帅府坚持不懈的努力,北方四州民生、经济、军事恢复了地震之前的水平,甚至人口增加了三成。经过阮清文的初步统计,北方四州恢复到了一千万户,总人口达到四千万人左右。 张孝武惊讶不已,因为他觉得中原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口,阮清文解释说,从张孝武在大德三年进入北方之后,他们大力开发土地,种植玉米。经过三整年的努力,玉米这种植物在北方异常普及。 玉米非常耐旱,容易生产,从前一些贫瘠的土地,只需要撒上玉米种子,到了秋天依旧可以收获满满。阮清文又说,军护们曾经做过实验,驮着一袋子玉米粒,跑到荒山上随意挖坑埋籽儿,到了秋天或多或少便会结出玉米棒。聪明的农民还发现,玉米可以高密度种植,掐棒之后的玉米籽多颗粒饱满,将玉米粒磨成粉和麦粉混在一起,口感更加香甜。 除了玉米外,人们还从四夷发现了一种叫做木薯的植物,这种木薯更加耐旱耐贫瘠,只是口感稍微不好,不怎么被百姓接受,除非家里没粮了很少有百姓愿意吃木薯,反倒是很多人用它酿酒。 “木薯酒已经代替了烧酒,毕竟它便宜。”阮清文笑说,“去年地震之后气温适宜,不再有重大灾难,也是促成粮食产量暴增的原因之一。” 第六百八十四章?人口暴增 “人口呢?北方四州有四千多万人口吗?我记得初来幽州时,北方四州近半百姓因为瘟疫和蛮夷入侵而南逃。”张孝武对农业发展非常满意的,但随后又怀疑人口数量是不是有问题。 四千万人口,在农业并不乏大的封建社会,仅仅北方地区显然无法养活,所以他怀疑人口数量也是假的。 阮清文道:“大人,先前北方百姓的确纷纷向南逃走,不过这些年北方生活好了,大家又回来了。而今反倒是南方苛捐杂税极其严重,自朝廷收回了咱们的江东地区后,江东各地的官吏贪污腐败严重,而江南叛军余党也逃入了江东,导致江东地区民不聊生,百姓纷纷逃向我北方地区。” “有多少人是从江南、江东、中原、西南逃来的?”张孝武问。 阮清文道:“精确统计尚未完成,但粗略统计大概有四百万,是从其他各地涌入的汉人百姓,而不是先前逃走的北方人。” 张孝武瞠目结舌。 阮清文又道:“仅仅雍州一地便有一百多万人逃入珲州和代州。” 张孝武立即反驳道:“不会!我便是雍州人,须知雍州土地肥沃超过珲州和代州,且靠近司州益州,又怎能逃入珲州和代州?”雍州土地肥沃宽广、面积是珲州和代州的总和,人口更是比珲州和代州加起来还多。 阮清文解释道:“正是因为雍州富庶,才导致它成为朝廷收税重地,以至于苛捐杂税太多,据说百姓娶亲嫁女要交婚税,耕地要田税,打渔要鱼税,去酒楼吃饭要饭税,逛青楼要交窑税,要是百姓家的牛死了,卖掉的肉钱要交七成的税。” “胡来!这不是官逼民反吗?” “百姓但凡能活下来,也不会真的造反。”阮清文苦笑,“挨着珲州和代州地方,百姓便纷纷逃来。而雍州的官府为了避免百姓逃走,便在雍州边界各地放置了烽火台,修建了篱笆墙,以免百姓逃走。” 张孝武愤怒得一拍桌子,气道:“如此对待雍州百姓,实乃欺人太甚!” 阮清文道:“大人放心,我珲州和代州百姓军民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们逃出,而且那些守边的衙役也只是做做样子,生怕得罪了我们的人和饥民,甚至一些衙役都想逃到我北方四州生活。” 张孝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阮清文又道:“此外,今年有近二十万蛮夷百姓落户我北方。” 张孝武吃了一惊,道:“啥玩意?二十万蛮夷?怎么这么多了?海禁才开放半年,怎么就移民这么多?” 张孝武对异族移民的敏感是担心大量异族涌入后导致主体民族权力下降而导致的“五胡乱华”出现,且历史经验告诉他,适当的引入异族移民可以丰富文化与生活,刺激本体民族的文化革新,可是引入大量异族侵占主民族空间,岂不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今能控制吗?他们有没有其他想法?”张孝武进一步问。 “移民而来的异族,大多数都很老实,一部分人因为不熟悉我圣汉律法与民俗也做下错事,但都受到了惩罚。总体来说,这些异族非常希望成为汉人,甚至以拥有汉名而骄傲。”阮清文笑着解释道:“自我北方开放海禁之后,北夷、靺鞨、鞑塔、扶桑诸国、东海诸国乃至南海诸国百姓纷纷涌入,他们进入中原之后当即移风易俗学做中原汉人,落户于我北方各处。” 张孝武皱起了眉头,道:“这些人怎么会大量涌入?在老家不好吗?” 阮清文道:“关外的北夷、靺鞨、鞑塔等国连年相互征伐,百姓也厌倦了打仗,此前中原防范异族不允其移民中原,而今大人您允许他们移风易俗生活在中原,以至于关外百姓纷纷涌入中原祈活。而扶桑等东海诸国则是因为海岛之上时常发生地震、海啸、巨风等灾害,尤其是地震之多难以想象,有时地震来后,一座岛屿沉入海底。而南海诸国则是因为巨风和海啸,一旦巨风到来,百姓躲入山洞之中避雨避风,短则数日,长则一月,人们为了苟活甚至彼此易子而食。吾等中原人自幼生活于大陆之上,所经历天灾不如四夷十分之一,又岂能体会他们对大陆的渴望。” 张孝武想了一下,点点头,的确,岛民和蛮夷之地的生活确实不如中原,但中原也有中原的苦恼,那便是人口过剩带来的粮食危机。但好在如今北方四州还未到人口红线,尚在控制范围之内。 北方军因为北方四州经济的复苏而待遇变好了,萧开请示改善军备,增加配甲和战马,军队加饷,张孝武一一允之。 虽然军队数量没有增加,但军容军貌以及士气增加不少,尤其是对伤残军人的补助更多了,还专门设置了退役军人安置处,由各县县尉直接负责管理。若各地退役军人和伤残军人安置不好,最终受罚的便是各地县尉,若是因为各地县令轻慢而导致,则立即撤掉县令! 去年年底,即永定元年十月,朝廷重开恩科,录了三百多学子入仕。 顾雍取消了张孝武的太学院——毕竟朝廷没钱,顾雍需要将钱用在刀刃上,如军队和官员待遇,于是便只能砍掉了教育资金,恢复了科举取仕。 一百一十七个未贿赂吏部的仕子便被派到了北方四州,朝廷的借口便是幽州经历了地震,需要大量人才。 这一百多仕子几乎全都是按照从前的科举考试而取仕,只会做文章而不会做官吏,他们一个个做文章花团锦簇,做事一塌糊涂,阮清文只能苦笑着对张孝武据实以报。 “书生也未必误国,只是不让书生体恤民间,是不可能真正发挥他们的才干的。”张孝武对众人说道,“所以你们这一百一十七人需要真正的融入地方,参与治理并服务百姓工作。阮大人,此事由你负责,任命他们为实习官员,分在北方四州各地工作。你们每个人要分别做六种不同的管理工作,每完成一个工作后,官府将会对你们进行评估,最终重新评估各位的能力。此后为官皆按此例——谁不服,可以走!” 一百一十七个书生好不容易科举取仕被分到天下最富裕的北方,谁又能走,众人纷纷表示愿意接受为期三年的考核,从此官场也出现实习官员的先例。 第六百八十五章?改革风暴 通过两年的考察,张孝武和一众官员认为如今圣汉官场中最大的掣肘便是官制,以县衙为例子,县令总管一切,全县的军民政权都掌握在县令一个人手中。虽然县衙有四个人领官饷,分别是县令、县丞、县尉和教谕,但掌握全县财政大权的主簿居然是县令的私人会计兼出纳。除了四人之外,县衙内所有人的粮饷花销全都是县令一人负责,也就是说除了县丞、县尉和教谕外,其余人全都是县令的私人雇员。 因此县令想要养活衙门雇员,必须增加除了国税(田税)之外的其他税收,而各地层出不穷的税收花样,部分因为县令需要养活衙门里的人。 张孝武可以理解许多县令最后腐败活成了自己年轻时最讨厌的样子,毕竟这是千百年来旧制度的沿袭,家天下让皇帝认为整个国家都是自己的,让州牧认为整个州都是自己的,让县令认为整个县都是自己的,在自己家里拿点钱,并不算是偷。 在通讯不发达,科技落后的封建社会中,县令负责制度导致百姓只知道县官,而不知朝廷,对于百姓来说,他们的县令便是当地的土皇帝。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后世国内的校长负责制也是如此。当一个人大权独揽时,所有的诱惑迎面扑来,一个人想不腐败都很困难。 为了改革,张孝武在北方四州财政稳定之后,逐步着手于衙门改革,一是必须进行分权,二是必须增加公务员数量。但张孝武先是增加了国家公务员数量,以县为例,先前县衙内只有县令、县丞、县尉和教谕四人是公务员领取国家薪俸,而今增加到了四十八人。 多出来的四十四人领国家薪俸,意味着他们不再是县令的雇员,县令同样也无权直接对县衙里的四十八人进行开除和停俸处理。当然,县令仍旧有权对下级进行人事调整,只是人事任免需要上报给府衙一级,府衙则会派遣专门的人员对这四十七人的升迁奖励进行核实。 随后,张孝武又对县衙进行了更加明晰化的分权行为,以县衙为例子,县令(又称知县)统一管理县衙所有工作,主要负责县衙内人事、财政和后勤; 县丞负责管理当地民生、户籍和建设,县城也是全县衙的二把手,在县令不在时全权负责县衙内的一切工作; 县尉负责管理当地治安、防卫和军事,相当于民兵部长和派出所长,只负责抓捕和公诉; 教谕主管当地教育、宗教祭祀、文化发展,主持全县重大节日活动; 主簿主管当地财政预算、税收等事务,主簿的设立让全县财政权从县令私人手中回到了官府手中; 县判负责当地案件判断、刑罚和监狱,相当于法院,将县令最大的判案权收回,从此之后县令不在审理案件,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县祝负责当地档案县志编修,祠堂赠牌,例如某村某个老妇守寡多年抚养子女长大多年未婚,经过村正申请,县衙七人商议之后,由县祝代表衙门送去贞节牌坊……县祝是六个副县令级中最空闲最没有权力的人,主要是用作官员的过度或调整。县令虽然不能直接免职,但可以通过调整将不顺眼的官吏调整到县祝一职,以作惩罚。 但即便县衙的公务员数量增加到四十八人,依旧避免不了腐败,好在张孝武并非刚正不阿的人,他知道有人的地方便有腐败,再富裕的国家,也避免不了腐败。 贪婪是人性之中最难根除的基因,许多嘴上嚷嚷着清廉的人,实际上却是贪腐的打老虎。尤其大国治国,只要让腐败在可控范围之内,让人心生畏惧而有所底线,便是成功的标志。因此张孝武委任张通明担任北方四州的总督察官,专门监控各地官场是否发生腐败,并且接受百姓的举报——当然,如果事小的话他们并不会管,除了发生人命官司,他们也不会轻易对官员动手。 改革是很艰难的,大前提背景则是北方的经济复苏,税收增加,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而官府衙门的公务员数量增加,也让一些人在工作中更加具有归属感,不再提心吊胆哪日因为得罪了上官而被免职下狱。 管骧认为张孝武是法家学子,兀松认为他是兵家学子,张孝武自己笑称自己是杂家学子,什么都会一点点,什么都懂一点点,但深入下去还需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此时张通明向张孝武引荐了一个人才,号称东明先生的郭祥。郭祥是司州人,年少时游历天下,二十岁参加科举考试,中举之后却毅然放弃了为官的机会,转而游学天下,是一个法家传人,主张法治天下。 在家天下的社会中提倡法治天下,对皇权而言实在是大不韪,因此郭祥也只能一边游学,一边用《圣汉律》帮助一些蒙冤的人打官司做诉师,名气虽然大,但在县令最大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郭祥中年之后定居在扬州做诉师,但如今扬州贪腐严重,诉师不过是替人行贿的桥梁罢了。郭祥虽然在扬州朋友众多,但始终不是扬州当地人,做事艰难,且违背内心理想,便听从了友人的劝告,携带全家来到北方四州的幽州府。由于他精通《圣汉律》且口才极佳,很快便引起了张通明的注意,两人深谈之后,被张通明引为知己。 张通明将其引荐给张孝武后,郭祥说道:“《圣汉律》固然为国家根本律法,然存在许多不足之处,先是此律法乃三百年前制定,彼时时况与今日大不相同,他日之法今留弊端良多。如刑罚一项,圣汉初立之时人口稀少匪盗猖獗,正所谓乱世用重法,便是小偷小摸也会被判处流役。而今依旧采用乱世法则则未免刑罚过甚,致使百姓惧怕官府,心中厌恶。” 张孝武没想到此人是个改革家,便问道:“你的意思是,连《圣汉律》都需要修编吗?” “不是修编,而是大改。”郭祥道,“律法为人所制定,乃协助官府治理百姓,而他日百姓与今日百姓不同,律法也需顺时而变。若是一成不变,则律法便成了禁锢人的枷锁,禁锢百姓不说,还禁锢官府。若律法完全有用,则世间为何还有如此之多的罪恶?” 张孝武大笑道:“好,郭先生,由你来重新制定《圣汉律》,不,不叫《圣汉律》,我们叫做《新律》,先在北方四州尝试使用,看《新律》和《圣汉律》哪个更能够促进国家发展!” 郭祥拱手道:“东明必不辱使命!” 第六百八十六章?叶家风波 《圣汉律》的修改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也并非一个人能够做到,张孝武委任郭祥担任自己的左幕僚长,专门负责律法修编工作,并招揽各种精通律法刑法和博文广知之人才。在得知张孝武于幽州大帅府广纳人才,当下便有诸多各式人才涌入幽州城。张孝武也第一时间给这些文人提供相应待遇,除了提供房舍食宿外,还帮助他们安置家人,提供保护,免除劳役税负。 大帅府幕僚处也成为文人趋之若鹜所在,颇有一种八千门客的盛况,而幕僚们则积极为张孝武提供各种支持,在改革领域提出了一系列适应时代的建议。张孝武虽然不直接给他们权力,可如此尊重幕僚也足以让众人倍感激动,大有一种遇见明宫的知遇感。 幕僚司的幕僚大多数都是文人,有实干家也有理论家,张孝武一一委以重任,实干家便放在官府中工作,而对于理论家,张孝武决定把他们送到学校里当老师。他着手在幽州建立高等学府,名曰青云学堂。 青云学堂下设国文、律法、诗词、音律、器械、知物、民俗、气象、农事、商贸等二十四科,每科设学正一名,教授三名,讲师六名,配杂役六人服务这十名老师。张孝武给这二十四科的二百四十名老师一年的准备时间,用以编写教材,设计教学进度甚至教学大纲,一年之后开始向整个圣汉帝国招募学生授课教学。 与此同时,张孝武斥巨资在幽州府下密云县内兴建青云学堂,以一年为限,督令建造完成一座可以容纳三千到五千学子的校舍。 北方四州在张孝武锐意改革之下,正在大踏步的前进,此时圣汉帝国其他地区比过去更加衰败了。 帝国的中心龙都城,也不见了昔日的繁华,而让大家趣谈的一件事便是笃山郡王府的再婚闹剧。 说起来这桩婚事还和张孝武有一丝丝的关系。 老笃山郡王,也是前兵马大元帅叶向东曾经权冠天下,并且准备将自己的孙女,人称龙都第一才女的叶婉莹许配给先皇大德为后。但未曾想先是叶向东战死,随后大德帝驾崩,以至于叶婉莹成了天下间最有名的望门寡。 一个未过门便死了皇帝夫君的女人,试问天下间哪有人敢向叶家提亲。 笃山郡王叶南生为了巴结李存义,竟然提出将侄女嫁给李存义丧妻的弟弟李存元。虽然李存义当即婉拒,但叶婉莹在得知三叔的谋划后,又羞又恼之下出家去凡音观做了女道士。但她出家为道前夜,将卖身契全都还给了所有仆人,众人从家奴摇身一变成了仆人,顿时感动得哭声连连。 叶婉莹心中只有一个人,便是张孝武,只可惜两人有缘无分,她也只能把情愫藏在心里。得知三叔如此绝情后,叶婉莹也伤透了心,便去了道观。只是道观的女道长说她尘缘未尽,并未接受她出家为道,而是做了一个挂单在凡音观的俗家女道。 叶南生见叶婉莹做了女道士,顿时心中大喜,他假意把侄女嫁给李存元,实则是逼走侄女。而逼走叶婉莹的目的倒也简单,叶南生希望家里只有一个主人。 尽管他继承爵位成为家主,可是叶婉莹一直掌握着家中的财政大权,家里的田产、地产、商户、奴契都在叶大小姐手中,府内倒有大半听叶婉莹的指挥。叶南生身体虚弱一直没有子嗣,他担忧侄女若是招赘入府,极有可能凭借着孩子成为真正的家主。 叶南生沉浸在独掌家中财政大权的快乐中,全然不知家仆们各怀心思,一个月不到,叶南生便头大如斗了。他发现家中生活用度比以前增加了三倍,这其中固然有家仆的薪俸增加原因,更是因为他不会算账查账,以至于下人们纷纷中饱私囊。 半年之后,叶南生忽然发现家中的钱粮没了,他看着账本头昏眼花,一咬牙不得不变卖家中藏品,随后却忽然发现,家中不少藏品被人盗走——至于谁盗走的,何时盗走的,也没人知道。 “可恶,一定是小妮子提前派人变卖了财产,我要去凡音观找她去!”叶南生带着打手气呼呼地来到凡音观,却得知在半年之前,叶婉莹竟然被南阳女郡王施仲秋接走。 南阳女郡王此时不在龙都,她借口巡视家产田产,带着叶婉莹和一众护卫去游历天下了。 叶南生又气又恼,旧病复发,居然口眼歪斜全身抽筋中风了……成了个瘫子。 叶南生瘫痪之后,叶家的旁枝散叶的族人们立即涌入叶家争夺家产,虽然这些亲戚多数疏远,可毕竟都姓叶,祖辈也是叶家的兄弟,是有资格争夺家产。 叶南生此时是一个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瘫子,眼睁睁看着大家争夺财产,而自己竟然活生生给饿死了。叶家亲戚见到叶南生一死,更加肆无忌惮地抢夺叶家的家产,甚至不顾颜面大打出手。 叶家的争产风波一时之间成为了龙都城最大的笑话,人们断然没想到,昔日堂堂的笃山伯府,如今这般不堪境地。好在此时车骑将军欧阳宏出面控制了叶家的风波,赶走了这群丧心病狂的亲戚。 随后,欧阳宏在叶家众族人中选择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叶枫做笃山郡王世子,并亲自担任叶枫义父,悉心教导少年文武,将在叶枫年满十八岁成亲接受郡王爵位。 施仲秋和叶婉莹并没有前往北方四州游历,她们去了西南益州,南阳郡王府在益州成都府有一片土地,且益州生活安逸四季如春,二女便带着护卫丫鬟来此散心。他们自然想过前往幽州看一看张孝武治下的幽州如何,只是二女心仪张孝武,反而不想去给他增加烦恼,毕竟她们身份特殊,去了北方,也是给张孝武徒增话柄。 此时的张孝武意气风发,北方四州的一切都正在高速发展,天下人才纷纷涌入,颇有一种天下归心的大势所趋。 然而他却接到了扶桑使者的足下小八郎的回信,读罢后大吃一惊,原来高山国派人私下寻找,却在敌对的耶罗国得知即将有一株神女果树即将成熟——而耶罗国却是扶桑列岛中最桀骜排外的国家。 “难道我要亲自去扶桑列岛一趟吗?”张孝武摇了摇头,苦笑连连。 第六百八十七章?耶罗国 关于耶罗国,张孝武对其知之甚少,于是他便招来两个扶桑小夫人由美和牙湘询问。 由美和牙湘虽然是姐妹,但两人父亲不同,由美虽然十六岁但比较成熟,而牙湘只有十四岁,心智却很幼稚。因为父亲不同,由美娇小丰满,身材倒是有点像是王子文。牙湘高挑轻灵,一双眼睛纯净无邪,对张孝武崇拜的只愿做他的宠物一般。 两人还以为张孝武要她们一起侍寝——这件事张孝武不是没干过——正在窃喜的时候,便听张孝武问她们关于耶罗国的消息。 “我不知道呢,欧尼酱。”牙湘疑惑的说。 由美和牙湘在高山国的时候很早便学了汉语,在嫁给张孝武这一年时间内更加拼命学习汉语,现在除了口音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地自称汉人。 由美托腮回忆了一下,才说:“耶罗国在扶桑本岛上,是最北方的领地,他们的大将军是号称扶桑战神的草野英吉。这个人非常神奇,他十五岁就继承了大将军爵位,然后用了五年时间将耶罗国扩大为原来五倍的面积,成为耶罗国心目中的英雄。他曾经对耶罗国人说过,再给他十年的时间,他会统一整个扶桑。因为耶罗国的强大,扶桑其他国家组成了扶桑联军,然而草野英吉却连胜五次,打得十倍于耶罗军的扶桑联军大败。然而眼看着耶罗国即将统一扶桑本岛的时候,草野英吉却中毒昏迷了。” “是暗杀吗?有人下毒?”张孝武顿时大感好奇。 由美却笑说:“并不是的,我听母王说,好像是因为草野英吉在草丛里拉屎,被一条毒蛇给咬了,虽然保留了性命,他却变得疯疯癫癫,再也不能打仗了。我猜想他们是想用那神女果来治疗他的疾病吧,毕竟草野英吉是所有耶罗国的偶像。” 张孝武皱眉道:“所以他们一定不会让出神女果吗?” 由美点头说:“母王说,整个扶桑列岛只有耶罗国才有骨气对任何人说不而不会做妥协。” 牙湘好奇地看着他们,并不懂太多,便觉得有点困了,她很单纯的,根本不关心政治。倒是由美原本在高山国王宫内时有争储野心,最后被佐藤上仁发配出国,丧失了继承王位的机会。牙湘见他们聊得很多,便躺在张孝武的腿上,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儿,一会儿不到的工夫,便睡着了。 两人看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孝武随后说道:“我本来打算购买或者交换神女果,看来是没希望了。” “的确,耶罗国全民崇拜草野英吉,为了给他治病足足等了二十年对于他们来说,只有草野英吉醒过来,他们就能统一扶桑,改变扶桑历史。” 张孝武忽然问:“我可以武力占领耶罗国吗?” 由美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都是母王将给我听的,但她知道的也不多。她说虽然高山国是人口最多的国家,士兵也有上万,可是却拿耶罗国毫无办法,因为耶罗国所在的领地易守难攻,扶桑联军曾经五次攻打耶罗国却惨败而归。” “那是你们的人太少了,我派十万人去攻打呢?” 由美忙摆手说:“不是的,因为扶桑列岛本土狭窄,所以即便是十万大军,也排列不开。而且耶罗国住在山丘之间,根本不可能灭亡他们。其实扶桑列国中很多都是在山丘间建国,易守难攻,所以大家才保持上千年的各自立国。如果扶桑像是圣汉帝国的土地一样如此平坦,那么早就有一个强大的人带领大家统一了。” 张孝武道:“看来你是非常希望扶桑统一了?” 由美羡慕地说:“如果扶桑像圣汉帝国,那么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我的阿爷就是因为战争而成了破产户,这才被家里卖进了王城成了男妃。” 神女果树一事棘手得很,张孝武本打算继续派人寻找新的神女果,忽然郝神医告诉他,婉秋夫人的脉搏开始跳动虚弱,必须加快寻找神女果,否则性命堪忧。张孝武焦急地找到由美,询问道:“神女果树在扶桑多吗?” 由美说:“我常常能够听到神女果树的传说,可是这种树要二十年才结果子,能够恰巧成熟的一定并不多。” 张孝武觉得他要去一次扶桑列岛,亲自寻找神女果树,否则婉秋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作为北方四州的领袖,张孝武当然不能盲目轻易地离去,他先要经营好自己的地盘。 好在此时天下虽然匪盗叛军四起,但在江南叛乱平定之后,大规模的叛乱已经灭绝,小规模的不成气候,天下平稳。 朝廷方面也对北方四州颇多顾忌,又被张孝武的大名所威慑,不敢有任何的动作,故而形成了一种制约与平衡。 张孝武闷闷不乐几日之后,终于将自己心中顾虑说给四位夫人若兮、云烟、由美、牙湘,他对众人解释的理由是不想看着婉秋一日一日接近死亡,他必须用自己的方式来救她——换做是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他都会竭力挽救。 “可是,你若是走了,萧将军他们会答应吗?”若兮担忧说。 张孝武道:“而今天下太平,百废待兴,我这样的武人反倒不需要大张旗鼓地行事。即便我关门修养一年,萧将军与兀军师足以应付一切。” 云烟忽然提议说:“要不然你试一下,在家修养几日,看北方能够秩序如常?若是秩序如常,你再做出海打算不迟,这几日便多陪陪我们。毕竟出海危险,我们也担心你在船上不适应。由美妹妹,海上是怎样的?” 由美说:“海上风浪极大,每次大浪都要超过船舷,我们躲在船舱里也被吓得瑟瑟发抖,期待自己不要被海神吞噬。” 想到海上的大浪,牙湘吓得躲进了张孝武的怀里。 张孝武随后咨询了郝神医,郝神医说我早就说过,让你多修养,多休养,才能延长寿命,只是你自己不听。张孝武苦笑一二,也许他是撬动圣汉历史的那根杠杆,但历史还是需要人民去创造的,他的确是需要为自己考虑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广积粮,缓称王 几日之后,张孝武向大帅府众人宣布,因为身体原因,他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这期间若有重要大事由军机处可向他汇报,若无重要大事可由军机处自行决定。 军机处是由九个人负责,分别是萧开、兀松、阮清文、管骧、胡立、张通明、温如玉、夏铭和郭祥组成,相当于另一个北方的中枢府。 在张孝武修养的一个月内,军机处对北方四州大小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北方混战,中原闹水灾,南方匪盗贪污盛行,军机处只要守好了北方四州,根本无需有什么太大动作,便可借着此消彼长取得大势。 通过暗中观察,张孝武心中既欣慰又不是滋味,原来北方四州在离开自己直接管理之后,依旧高速发展。而这一个月的修养中,也许是不操心军政大事了,张孝武的头发竟然逐渐变黑了,这更加验证了郝神医的推断。 “我真该休息吗?”张孝武向天问道,也是在问自己。 最先看出张孝武心思的是兀松,他拎着酒和狗肉来到河间郡王府——其实大帅府就在河间郡王府的隔壁,推一扇门就进来了。兀松看到张孝武的头发竟然有变黑的趋势,立即道喜,恭喜张孝武身体恢复如初。 “如初倒未必。”张孝武笑了起来,拉着兀松坐在榻椅之上,又吩咐下人准备一些小菜,他们今日要小酌几杯。 兀松笑了笑,坐在榻椅之上,下人们将暖炉放在脚边。 从圣汉帝国开始,中原汉人开始学习四夷坐椅子了,迄今为止已经接纳了坐在椅子上的习惯,且百姓民间以及富贵人家家中也出现了许多造型的椅子甚至沙发。但很多文人还是喜欢坐在榻上,只是做了一些变通,席榻之上放着一些类似于小板凳一样的榻椅。 张孝武就特别喜欢坐在榻椅上饮酒看书,他喜欢看历史,看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看外国的故事,甚至为了看书,他在府内特地建了一座图书馆,请专门的幕僚将书文翻译成为白话文——幕僚们倒也理解将军不如文人之处,否则也不需要他们了。 兀松看到桌面上放着是《天唐史记》,笑说:“李氏天唐原本是一个集大成的帝国,只可惜不到两百年,可惜可惜。” 张孝武亲自倒酒,两人吃起了狗肉,一饮而尽,才道:“圣汉倒有一些故步自封,如海禁政策,实在难以理解。若是早些接触海禁,何至于今日之穷困?” 兀松道:“说圣汉帝国完全故步自封倒也未必,只是轩辕家族对四夷太过不屑,汉人也小瞧了周遭各国,对邻国多以威服,甚至不惜武力讨伐。正因为征讨过多,巨大的财力陷入战争,这才导致我圣汉如今反倒不如百年前强盛了,单单是人口,便比百年前少了四分之一。” 但凡强大的国家,哪有心思用什么阴谋,直接武力碾压了小国,看那伊拉克,因为得罪了美利坚,顷刻便被灭国了。圣汉帝国灭四夷小国,便是因为圣汉帝国比周遭的小国强大太多,根本不屑阴谋手段。 张孝武微微一笑,说道:“我看人口未必真的减少,百年前官府力量强大,人口统计到位,而今官府腐败,人丁统计不到位,也许许多百姓并未统计在内。看看北方四州,对比百年前,人丁反而增加了三成,百姓收入更是翻翻,便是咱们大帅府,今年岁入便抵得上朝廷一年收入了。” 兀松道:“大人,似乎对这几年北方发展特别的满足。” 张孝武道:“我一个武人,能够带领北方四州百姓过上平安的日子,自然是满足的。” 兀松眼神一亮,进一步问道:“大人没有想过恩泽天下?” 张孝武笑道:“兀先生,昔日我们在塞北木城之日,可曾想过今日?” 兀松道:“未曾想到,我更未曾想到,如今天下这般凋敝。唉……” 张孝武道:“不必感慨,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罢了。” 兀松问说:“大人是否也觉得天下气氛诡异?近朝中有顾雍李存义主持,两人欺压少主,龙都许多老臣心怀不满;江南却由牧东侯林枫把持,但林枫在江南以打击流寇为名组建私军,且此人乃天下第一富人,我看他野心不小。而江东三州则由伯阳候干阳负责,此人如同毒蛇一般,在江东也是明里暗里扩充实力。最后,代管岭南四州的则是前兵部尚书施勇,这施勇因其子施泰恩之死,对朝廷满怀怨恨,只怕……” 张孝武淡淡一笑:“我们不用去管他们是否有二心,我们只管做好自己,武装自己便好。君不闻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 兀松喃喃自语:“广积粮缓称王?”凝神想了许久,终于哈哈大笑,道:“看来大人不需要我来劝,已然心有定数。” 张孝武道:“圣汉未到尽数。” 兀松道:“即便轩辕家到了尽数之日,也不该在大人手中终结,你我只管看便是。”言罢,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兀松解开了心中疑惑,又问起张孝武近期打算,是否果真放手给大帅府军机处。张孝武说我如今只需在暗中主管大局即可,若是依旧走在明面之上,别人反而会怕了我,防备我,倒不如我休息休息,让他们自相残杀罢了。 兀松走后,暗中将张孝武的决定告知军机处众人,众人也终于明白张孝武的阳谋,不由得会心一笑,随后一一拜访张孝武,而张孝武也与他们一一商议各自重任。 而萧开却非常不自在,因为在外人看起来,好像是他夺走了张孝武的大权一般。张孝武反过来笑着安慰与他,随后忽然提议说:“你家最儿已经四岁了,我家安安两岁,两日整日在一起玩,我看他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倒不如我们结为儿女亲家,你看如何?” 萧开大喜,他生有三个孩子,长女,次女及三子,这第三子便是萧最。如今只有四岁的萧最整日带着两岁的安安一起玩耍,很是依赖这位哥哥。而张孝武考虑的是,若萧最和张安安这对青梅竹马的金童玉女若是定下姻亲,军中便再也无人敢说萧开的闲话了。 萧开大喜,二人便定下这桩儿女婚事,至于孩子们的想法——一个四岁,一个两岁,能有个屁反对意见。 第六百八十九章?三千石船 不日,张孝武便召开了家宴,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与萧开定下姻亲之好,众人不断前来恭喜,萧开直接被灌倒在地。 又过几日,王靖和赵孚竟然联手找到张孝武,也向他提亲,张孝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安安,哪有其他女儿?王靖解释说,原来他们想娶的不是别人,而是已故的祖公茂将军的两个女儿,祖卉儿和祖杏儿。 由于祖公茂被族人谋杀,祖家也被张孝武给铲除了,祖公茂的妻女家人们也被张孝武接到幽州城保护起来。祖公茂虽然纳妾众多,但是并没有人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依旧只有两个女儿卉儿和杏儿。当年张孝武救出她们的时候,两人才八九岁,如今正是十七岁的大好年华,女大十八变也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很是被幽州城内一众少年们追捧。 张孝武倒也不好直接替人家做主,便和吴氏商议了一番。吴氏一介妇人,如今祖家一切依靠张孝武的庇护,而卉儿和杏儿也认张孝武做叔叔,这叔叔自然能够替她们做主,张孝武对王靖和赵孚也很满意,除了王靖曾经是天火教教主的独生子这一层身份外,这个小伙子聪明踏实,是可造之材。而赵孚更是机灵古怪颇有机智,如今赵孚更是拜在兀松门下做了学生,他日定然由美好未来。 于是张孝武便给她们做了主,收下了二人的聘礼,择日举办婚宴。 准备了一个月之后,王靖与赵孚竟然同日成亲,两人一同举办了婚礼,由于他们父母亡故,便由老师张孝武做了他们的高堂。 幽州城又一次热闹非凡,张孝武也有点喝多了,回家之时还多喝了一些醒酒汤,此时得到伊胜的汇报,海船制造好了。 张孝武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大笑道:“可是五杆海船?” 伊胜道:“对,正是海防营负责督造,集合北方所有工匠制造的海龙号,海防营传报说基本建成,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下水。” 按照张孝武的标准,这艘海船的尺寸是长二十米,宽七米,足以跨海航行。张孝武大喜,本打算立即过去,但天色已晚,只能明日赶去海边去看这艘中原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在他手中督造的最大海船。 “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明日我们去看看。” 如今已经是十月份了,天气有些寒冷,张孝武特地多穿了一些衣服赶往铸造海船的沧海县,海船铸造的船坞便是沧海县吕家镇,也是海防营的驻地。海防营虽然被提升为了海军,但对外名称还是叫做海防营。海防营统帅金盛先请张孝武检阅了军队,看着兵强马壮上百艘战舰的海防营,张孝武大感欣慰,但同时也觉得这海防营的战船是不是小了一些。 金盛说:“如今海防营的船已经比过去大了三倍不止,以前只有一百石的船,如今五百石船便有五艘,一千石的船也有两艘。咱们现在不是有钱了嘛,否则按照以前的样子,咱们海防营连海盗都追不上——便是追上了,也打不过。” 圣汉有规定,五百石船不得出海,这就导致了整个沿海地区最大的船是官府海运粮食的三百石船,而这种船也是坏一艘少一艘。在张孝武大力扶持下,这几年工匠们甚至制造出了五百石船和一千石船。正是因为有了造船经验,工匠们才敢提张孝武制造这三千石的海龙号,只是不知是否成功,尚未下水。 张孝武在检阅了海防营之后,便前往船坞看望这艘三千石的海船,当走进船坞所在的山坳之后,一座庞然大物赫然耸立在众人面前,众人大吃一惊。张孝武目测海龙号高度达到八米,从下向上看去,仿佛一座城池一般。 “这……这就是海龙号?”张孝武只是粗略的看过图纸,可真正看到海船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这船虽然比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小了许多,可在如今的人们眼中看来,它依旧是庞然大物。据说郑和宝船长一百五十米,宽六十二米,九个桅杆十二张帆,按照圣汉的载重计算,可载重四万石。而海龙号只有二十米长,七米宽,载重三千石,在郑和宝船面前,甚至不如人家的补给舰,据说郑和船队的补给舰是八千石。 当然,圣汉实行海禁三百年,如今想要一跃成为造船强国并不现实,张孝武也没有想一口吃个胖子,他只不过是想造一艘船可去扶桑寻找神女果树罢了。至于这三千石的海船,张孝武认为已经足够了。 船坞督造英贵立即向张孝武介绍了这艘船的一切,包括各种尺寸与重量,还包括人员与操作,海龙号是北方船师们精心设计了三个月并用一年时间才建成的第一代三千石以上的海船,但在建造这艘海船的时候,他们的灵感迸发,已经开始设计五千石海船和八千石海船。 “大元帅,给我三年时间,我给你制造出八千石的海船,那才是真正可以在海上自由航行的船只。”英贵激动地说,作为一个船匠,英贵这辈子也没想过竟然被天下兵马大元帅招募,并负责制造海船,成为海防营督造。从一个普通工匠一跃成为正五品朝廷命官,英贵决定把自己一生都奉献给造船行业了。 张孝武点了点头表示鼓励,随后笑说:“英大人,你知道扶桑人朝贡的船只多大吗?” 英贵肯定道:“扶桑人的海船只有四百石,属下见过,还坐过。朝贡的扶桑人驾驶船只的技术,远超我等中原人,不得不说,这扶桑人是天生的水手。”张孝武惊讶起来,难道小小的扶桑人,驾驶船只的技术超过圣汉人?英贵说扶桑是上千个岛屿组成的国家,以至于扶桑人几乎人人都是游泳好手驾驶船只的水手,反倒是圣汉帝国禁海多年,百姓连出海打渔都小心翼翼,哪里会培养水手,此消彼长之下,汉人自然不如扶桑人会开船。 “便是如今的海防营中,还雇用了不少扶桑水手。”金盛也在一旁说。 张孝武摇了摇头,看来海禁果然害人不浅啊,造船术失传不说,连开船的人才都断代了。 第六百九十章?每根木桩下都有一具异族尸首 虽然在另一个时空的中国人来看,此时的圣汉帝国海龙号不大,但却意义重大,甚至有一些超时空的错觉。在天唐帝国时代,最大的船也不过两千石的船,而郑和宝船能够达到可怕的四万石,也就是排水量达到万吨,这是什么概念?清末甲午海战时,两艘北洋水师的主力铁甲巡洋舰致远号和靖远号不过两千三百吨。而海龙号的排水量换算成吨为单位,可以达到七百五十吨。 张孝武记得前世有一则新闻,希腊海军一艘排水量七百五十吨名叫卡利斯托号的扫雷舰与一艘五万吨的邮轮相撞,结果扫雷舰顷刻间被拦腰撞断,希腊海军从此失去了四分之一的扫雷能力…… 张孝武没有一心造出全世界最大的船,也不是要复制郑和宝船,制造业自然不能一朝一夕就成功。他觉得扶桑人既然能驾驶四百石船只出海,这三千石船只自然没有问题。 张孝武对众人说道:“诸位,我们的船是三千石,远远超过他们扶桑人了。人家四百石的船都能跨海而来,我们有何不能?咱们的海龙号可是三千石,三千石的船!我没想到,三千石的木船有这么大,好家伙!” 英贵道:“大元帅,其实三千石只是咱们按照以往造船经验粗略估计,属下觉得这艘船足以载重三千五百石,甚至在略加改良之下可以临时增加载重到四千石。不过载重太多,在遇到巨浪的时候也很危险,属下倒是不建议这么做。” 张孝武摆摆手,笑说:“不必不必,还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英大人,海龙号何日能够下海?” 英贵道:“下海需要等到明年此时了。” 张孝武奇道:“为何等到那日?” 英贵苦笑:“其实我们是在等码头建好,咱们的码头以往只能停靠五百石和一千石的小船,而尚未停靠过三千石的大船。由于工匠工人全都在此建造船只,反倒将码头的建造耽误了。而且如今是十月飘雪,天气寒冷,工匠们下水夯基容易生病。大家商议了一下,不忍工匠吃苦,这才让大家多在造船上细心一些。建造码头的工作,便缓慢了下来。” “大家是谁?” “这……”英贵面露尴尬。 张孝武看了一眼金盛,金盛道:“是属下做出的决定,还请大人责罚属下一人。咱们北方熟悉水性的造船工匠缺少,若是建造码头,则需要潜入三丈深的水下夯实地基。若是天气暖和也就罢了,可如今进入十月,天气寒冷,匠师们入水则容易生病。属下也是珍惜他们,若是这些工匠病倒了,则再大的船也换不回来——属下甘愿受罚。” 张孝武训斥道:“笨脑袋!我知道你是怕咱们的工匠们下水冻死,可你也不会变通一二吗?生在你脖子上的是脑袋,还是西瓜?” “如何变通?”金盛和英贵忙问。 张孝武诡异一笑道:“如今不是有许多东海南海的岛民来我圣汉定居吗?他们熟悉水性,且定居我地需要赚钱养家,你可以雇佣这些异族从事危险的冬日下水建造码头工作,怎能如此愚笨。” 金盛一拍脑袋,尴尬笑道:“属下这就照办。” 张孝武道:“这些外国人来我们这儿,不是来当大爷的,而是来给咱们当奴才的,但咱们不能直说,表面上供着,暗地里利用他们做最危险最下贱的事,懂吗?” “懂了。”金盛憨笑不已。 张孝武后悔的是,当初申林东手下阿古达率领异族士兵因为参与叛乱,最终被张孝武和李存元联合绞杀,六千异族人被斩首于龙河河畔。若是当初不杀他们,这六千劳动力,早就建好了吕家镇码头了。 张孝武返回幽州之后,金盛便开始广纳海外工匠,并给他们开除了较高的薪俸,而前来中原的异族们因平日常常遭到汉人白眼和歧视,在中原生活日经艰难,此时突然有专门针对他们的招工,自然欣然前往。尽管工程危险,可薪俸高,对于一些实在穷得活不下去的异族工人来说,这是他们唯一赚钱的机会。 张孝武随后得知,码头建造工作开展的异常顺利,在没有大型现代机械的情况下,当真是靠着人力一砖一石一根枕木建造而成,尤其是在寒冷的海中,工人们不得不潜入水下。可以说,每一根木桩下,都躺着一个南海异族的尸体…… “一天就死了十个工人,真惨啊。”张孝武听闻码头建造的危险之后,不由得流出了怜悯的泪水,“还好不是国人,用外国人做基建做奴隶,老美这一手果真是妙招!拿来主义他有时候真香!” 吕家镇码头建成之后,更多的外国商船希望能够在此停靠避风卸货,从而导致吕家镇人口丁户不断增多。吕家镇原本只有五千百姓,后海防营住在于此,一些商人打起了为兵户服务的算盘纷纷搬迁至此,吕家镇百姓增加一倍达到万人。后海防营开始造船,不断有造船匠师携家带口来此居住,另有其他工匠纷纷搬到此处,吕家镇人口一跃增加到三万人。如今深水码头建成,外国航船纷纷停靠,另有异族工人居住此间,吕家镇人口已经增加到了五万余人,吕家镇赫然成为沿海繁华城市,更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 当地官绅报请将吕家镇提升为吕家县,设县级衙门便于管理,张孝武接受建议,将吕家镇改名为吕城,设县级衙门与行政部门进行管理。因城中异族工人众多,张孝武特地为吕城多增配了三倍的衙役,并为衙役配以手弩,以防异族人闹事。 然而在采购手弩的过程中,速来以工匠文明天下的雷家前来应征,张孝武立即将当初刺杀自己的手弩交给雷家的人,雷家得知有人用他们的手弩刺杀张孝武后,立即深查此事。不久,雷家前来告情,此手弩是当年珲州龙家定制,后龙家被毁这批手弩丢失。 张孝武立即怀疑龙家是北夷打入中原的奸细,遂派李春城追查。 第六百九十一章?各方势力 李春城亲自抓人,龙家人不敢隐瞒,如实交代,原来他们果然是北夷人早年之间潜入中原的间隙。但龙家在中原十几年后,非常享受此间富足生活,早就没了斗志,只是应付北夷要求才去雷家求购了一批手弩。沿着龙家这条线索,李春城挖出一千多北夷奸细。 按照律法原本这一千奸细要被处死,但这些奸细中许多人都如龙家一般只想过百姓生活,不愿从事奸细。经过审讯,李春城只处死了三十几个顽固不化者,其余人释放回去,近千人被释放之后,哭声震天感激连连,从此之后再无异心。 按照工匠们的造船进度,海龙号在明年一月能够完工下水,但正式使用还是要等到明年六月,而张孝武却等不及了,郝神医说婉秋的脉象越来越弱,张孝武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好在好生意发现这神女果树的叶子也可以制药,虽然药效甚微,但婉秋喝了之后脉象平稳了许多。 “那我让扶桑人进贡神女果树即可?”张孝武兴奋地说。 郝神医摇头道:“这叶子总归不是药,只怕以后越喝药效越差。” “你是说身体形成抗体?” “……老夫不懂大人的意思。” “没什么,劳烦神医了。” “无妨,无妨。”郝神医笑道,“倒是大人建立的国医馆,才是造福于民,泽恩万代。” 国医馆是张孝武效仿龙都太医院而建,并仿照青云学堂办学模式,详细将国医馆医学进行科目细分,什么药石科、眼科、牙科、骨科、儿科、妇科、瘟疫科(传染病科)、皮肤科、消化科、兽医科等等二十四科,并广纳天下良医共建国医馆。但与青云学堂不同,国医馆招纳讲师工作并不顺利,因为大夫在哪里都备受重视,他们即便不到幽州国医馆任教,也能过上好日子。 好在张孝武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而国医馆的馆长郝神医也并不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这国医馆到现在为止也不过三十几个人而已,一切周转运行正常,人多了反而不易管理。 不知不觉,永定三年到来了,度过了一个欢快的春节之后,朝廷的册封到了,鉴于张孝武治理北方四州有功,晋升张孝武三品郡王为二品郡王,并赏赐了一堆宝物。不过比起张孝武年前送到龙都的礼物,他们赏赐下来的反倒不值一提。 “就这?”张孝武看了赏赐后不吝一笑,挥手将赏赐送到了青云学堂,去充当办公经费了。 朝廷之所以赏赐张孝武爵位,是因为去年年底时除了张孝武外其余各地“诸侯”竟然没有上供,这更加让朝廷心怀忌惮。张孝武送了二十万两税银,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虽然这些钱名义上是送给永定帝的,但被顾雍拿去发军饷了。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叛乱,顾雍重启龙都府四大营,并练兵三十万,也不知他们要打谁。 张孝武便怀疑这三十万是假的,因为朝廷如今直接管辖的地盘只有中央、西南和西北三地,然而这三地竟然要承担三十万军队的开销,也不知三地的老百姓需要承担多少税负。 根据赵锁的情报,施勇在岭南以剿灭南蛮为借口,练乡兵十五万,再加上岭南这些年没有什么天灾人祸,岭南人好斗勇敢,这十五万乡兵转眼之间便可以转为正规军。当初顾雍重启施勇的目的,是为了制约张孝武,但施勇因其子死于党争,表示不愿再参与党争,岂料到他表面不争,暗中却以剿灭岭南蛮族为借口,开启了大器晚成的崛起之路。 “不过施大人到底年纪大了,他如今所仰仗的,是自己四子施泰德,六子施泰诚,以及长孙施知度,尤其是这施知度,更是号称岭南第一勇士,曾经单枪匹马追杀三千蛮族一百里,杀得众多蛮族闻风丧胆。”胖胖的赵锁笑眯眯地介绍,“施泰恩谋划指挥,施泰诚筹备后勤,施知度领兵作战,施勇坐镇中军,施家经营岭南不过四年,已经将岭南永州、越州和寿州经营得水泄不通了。”赵锁想了想,忽然说:“另外,听说施勇如今重病,所以岭南极有可能发生变化。” 张孝武笑道:“一旦施勇病死,谁来领导岭南?若是施家人继续担任岭南总督,则岭南真成了施家的了,若是别人做岭南总督,施家人会否同意?呵呵呵,这天下局势,越来越有趣了。” 兀松说道:“岭南一事我认为是小事,施家虽然经营岭南四年,但岭南人一心终于轩辕皇族,即便施家有什么异动,朝廷只需要派遣军队征讨,并广发檄文,忠于皇族的岭南军必定土崩瓦解。属下以为,麻烦的反倒是江南,这林枫雄踞江南之前便是天下第一富人,如今做了江南总督五年,江南地区在他的治理之下渐渐恢复生机,而江南军也逐渐归心,境内几乎没有叛乱与流寇出现。须知这江南地区可是天火教大本营,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并不奇怪。”张孝武笑道,“这林枫本就是天火教的人,只是与前教主王德跃矛盾甚深,这才脱离天火教。而今天火教叛军被灭,散兵游勇见林枫归来,招纳教众为朝廷效力,他们自然纷纷归顺。其实大家打来打去,果真是为了什么天火教吗?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在我看来,天火教教义不过是一个为了给自己争取利益的名头罢了。信不信,将来还会出现各种名义的叛乱,没了天火教,可以有拜天教、天地会、白莲教之类的。” “可否利用王靖,招募王德跃的手下?”兀松问道。 张孝武想了想,摇头说:“王靖能够脱离天火教影响重新做人,就不要再将他推入火坑了。他的才能出众,没了天火教这层影响,反倒能够取得更高成就,将来更是我北方军的领袖之一,不可轻动。” 兀松笑问:“大人很看好他?” 张孝武笑而不语,兀松自知多嘴了,也尴尬一笑,不再多言。 第六百九十二章?海龙号下水 正月十五,海龙号在吕城港口正式下水,在上千工匠和近万海防营将士的欢呼声中,排水量七百五十吨的海龙号沿着滚木缓缓驶入海中,顿时,欢呼声响彻云霄。实际上在后世人的眼中,海龙号最多算是一艘大型木制渔船而已,可在现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看来,三千石排水量的海龙号就是一座庞然大物了。 张孝武也第一次登上了海龙号,站在海龙号上向下望去,只觉得天下似乎都渺小了许多,然后也感觉眩晕许多。 “原来站在船上向下望去,是这样的感觉啊。”张孝武扶住了船舷,调整了一下略微不适的胃,他才意识到无所不能的自己竟然晕船,这还是吨位较大的海龙号,若是体型再小一些的话……他自嘲自己不是万能的,但为什么从前骑马没有这种感觉,无论马跑得多快而已不会晕马,这这船还没来得及离开港口,只是被海浪拍击而有些颠簸,他身体就有一些反应了,若是出海呢? 真是糟糕的感觉! “大人,你……没事吧?”雷文骞关切道。 海龙号的船长是雷文骞,曾经是张孝武十护卫之一,妥妥的嫡系中坚力量。随着胡立、胡三万、荀布、贾斯也等老将的年龄渐渐年长,王靖、赵孚、雷文骞、伊胜、贡坚、司空明、祁远山、杏明楼等人也在锻炼中成长起来,成为军中中坚力量,而最可惜的便是昔日的护卫邝义。 半月之前,邝义受宴请在青楼内饮酒,大醉之后又犯了老毛病,对众人吹嘘不已。他扬言朝廷时日无多,未来能够重振山河的人必定是兵马大元帅张孝武。有人又问,若是幼主护国不周而失江山社稷,何人能成为新君?邝义脱口而出,扬言张孝武必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结果当即有人告发邝义,此子平日便喜欢喝酒和吹牛,尤其是嘴不严,虽然当年他陪着张孝武在龙都城皇宫里杀得几进几出,可如此明目张胆地宣扬谋逆,还是惹怒了众人。 众多士子文人纷纷跑到大帅府前请愿处死邝义,以绝天下悠悠众口。 张孝武犯了难,这邝义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确小毛病不少,尤其是失言不密,而他的言论立即让天下前往幽州的学子们警觉起来,给北方军制造了诸多困扰。张孝武并未想过称帝谋逆,邝义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为了平息众怒,堵住悠悠众口,张孝武不得不忍痛下令将其斩首示众。 “没事,只是从来没有乘过船,对地面颠簸非常不适。”张孝武说道。 雷文骞道:“是这样的,我在接触海禁的时候,也一样非常不适应,毕竟我是司州人,还不是靠近龙河的人家,所以我也是适应了半年才不会晕船。” 张孝武道:“适应了半年?” 雷文骞道:“只是适应不晕船倒不会这么久,但我要指挥海防营的舰船,所以对自己要求很高,例如在哨塔上站岗一天而不会呕吐。” 张孝武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可是真功夫啊,不错,不错,看来你是真的对海防营用了心思。” “多谢大人的夸奖,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训练好水军。”雷文骞忙道。 “雷将军,海龙号战船要训练多久可以入列作战?”张孝武又问道。 “半年。” “半年后就可以跨海作战吗?” “可以的,不过半年之后正赶上风季,所有船只都会躲在吕城港躲避季风和海浪,一直到十一月才能再次出海,所以总体来说想要正式跨海作战,还需要十个月。” 张孝武苦笑不已,雷文骞是个老实人,虽然不会吹牛,但做事踏实认真,他说十个月一定是十个月。只是他不知道婉秋能坚持多久,扶桑列岛的高山国一再派使者前来道歉,张孝武也知道他们的难处,毕竟神女果树可遇不可求,并非人力所及。 海龙号下水仪式完成,张孝武私下对雷文骞说了自己的难处,雷文骞考虑再三后说:“若非海战,三个月即可,只需成熟的水手。” “那就三个月。”张孝武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倒是留给雷文骞一个难题,毕竟不管是汉人水手还是扶桑水手,没有人驾驭过三千石的大船。 雷文骞在海边日夜操练,恰巧春季到来时风浪小,最适合操练。不到三月,海龙号便能够在近海航行,众多渔民与外国商船看了这三千石的海龙号,见到如此庞大的船只,顿时为圣汉帝国的强大而折服。 张孝武再次登船,由沧海县吕家镇向南抵达青州崖岛,再从崖岛向北返回沧海县,一路风平浪静,船舶行驶顺畅。张孝武对海龙号大为赞赏,并正式允许海防营同时建造两艘三千石海船海马号和海蛇号。 “此船,能否航行到扶桑?”张孝武问道。 雷文骞道:“若大人下令,明日即可开拔。” 张孝武甚为满意,尤其是他在经过这一趟航行训练中,身体逐渐适应了航海,不再晕船了。随后赵锁忽然来报,说胡三万在五迷山寻找到了宁王宝藏,张孝武又惊又喜,这江湖人寻找了近三十年的宁王宝藏,怎么就被胡三万给找到了? 胡三万找到宁王宝藏,是因为背靠强大的北方势力,并广受天下武林豪杰为己用,好使三年终于被他寻到了线索,随后顺藤摸瓜终于在五迷山深处找到了宝藏所在。 当年张孝武的父亲便在五迷山押镖的时候中毒身亡,所以当胡三万说道五迷山的时候,张孝武先是一愣,随后淡淡地点了点头。 五迷山在岭南与江南交界处,岭南是施家的地盘,而江南是林家的地盘,不在张孝武势力范围之内。胡三万动用了各种办法,最终通过海运藏在了南海岛国商船中,沿着海岸线偷偷的向北运输,终于将宁王宝藏搬空并运回北方。 “白银二百万辆,黄金十万两,各种玉器字画不计其数,倒是甲胄因为潮湿而损坏了。”胡三万献上详单。 “这么多的吗?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宁王当初还真是要造反了。”张孝武大笑不已,正所谓好事连连,先是海龙号下水,后是宁王宝藏被寻到,这好事都赶到一起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一个美人引发的战争 突然就有了这么多银钱,整个北方一下子富裕了不少,用以在军队和行政的支出足够用了,管骧计算了一下,有了这笔钱,即便北方地区老百姓免除三年田税,官府也不会吃紧。如果免除了田税,会有更多百姓涌入北方四州吧,原本北方就已经占据了全国三分之一的人口,而一旦百姓真的被逼到北方,那么由北方军一统天下则成为大势所趋。 胡三万的任务完成了,随后他表示自己能力有限,不愿意再做情报主管,例如申林东谋反,作为情报机构的负责人,利用暗中掌握一切动态,但胡三万完全是因为能力问题而辜负了大家的信任,也辜负了张孝武的支持。胡三万自责与完全没有查探出申林东以手下数万叛军一丁点的风声异动,险些害死张孝武,却害得王一瑾命丧皇城。 对于王一瑾之死,胡三万一直心怀内疚,如果他这个情报主管能力足够,也不至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害死同僚。因此在返回龙都之后,胡三万将工作渐渐交给赵锁,而自己主要负责找到宁王宝藏,如今任务结束,他终于能够松口气卸任了。 胡三万说:“大人,我只想去木城,做木城城主。” 张孝武略微感到一点点的惊讶,塞北木城已经荒废了,彻底成为了流寇难民的老巢,汉军也不再在此屯军,张孝武好奇胡三万的决定。 胡三万解释道:“塞北不可弃,木城为塞北重镇,且为两狼关门户,若异族南下必须先过木城。我去木城,一是可以随时掌握塞北异族动向,二是想做一做鸡头,而非凤尾。” 张孝武闻言之后大笑不已,他能理解胡三万的想法,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木城他便是一城之主,而在中原他已经不再军中,排名最末了。张孝武索性调给他两千精兵和两万百姓,总计两万两千人屯军塞北,并重启木城市场,让木城成为最大的贸易城市。 两人随后来到王一瑾的坟前,给王一瑾烧了一些纸,张孝武念叨了一下大家的近况,遗憾于王一瑾竟然没有留下一个后人,大家连照顾他子女的机会都没有。 永定三年四月,对北方来说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便是大帅府处斩了六十名贪官,一举震惊天下。对于北方四州来讲,并不存在党争,所以这六十名贪官是实打实的贪赃枉法且屡教不改之辈,也是民怨最大的官吏。他们之中有巨贪的大官,也有欺行霸市的小吏,更有不顾督查警告的妄人。 而第二件事,则是在珲州、代州、幽州和青州四州交界处设置了沧州,由四州各划分一府建立。沧州之名来自四州交界的沧澜山,而沧澜山多匪盗藏匿,经常流窜各州,导致各州乡军剿匪困难。为了彻底治理沧澜山山匪强盗,张孝武索性将沧澜山周边的四个府划归到一起,建成了沧州,专门对付土匪。 朝廷很快批示允许,并下令委任张孝武担任北方总督,向关东地区开垦田地。顾雍暗中写信给张孝武,让他趁着北夷人与靺鞨人战争之际,占领桦树河平原。张孝武并未理会,北方军民此时应以建设为主,虽然北方因为移民的到来人口增加,但一代人的成长至少需要二十年,他不能让北方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北方未战,反倒岭南的施家和江南的林家发生了战争,双方动用军队血战七日,江南军惨败,岭南军大胜。然而战争的起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张孝武大为惊讶,莫非这女人已经妖艳到如此祸国殃民地步,遂派人仔细打探。 阮清文以为他也要加入争夺这女子的行列,连忙前来劝阻,张孝武哭笑不得,解释说自己不过是好奇而已,再美丽的女人也不止于引起两大势力交战。 “这件事我还是清楚一些的。”阮清文说道,“最近一些百姓从江南跑来,便是因为这场争斗开始扩大了。” 岭南三州中,寿州紧邻江南三州的岳州,两地以五迷山为界,五迷山以东为寿州,五迷山以西为岳州。三百年前圣汉立国,圣太祖、圣太宗、圣景帝连续向南开疆扩土,奠定了岭南三州,或驱赶或屠杀或融合或联姻岭南南蛮各族。这其中便有一支蛮族见势不妙,立即向圣汉帝国乞和称臣,表示愿意移风易俗,从此之后说汉话写汉文穿汉衣行汉礼。彼时圣太宗赐予其族长汉姓为文,并下令其全族分散搬迁入中原,文家则被安置在寿州,赐爵位南临侯。 南临侯文氏一族在寿州落地生根,开枝散叶,而时至今日,南临侯文氏已然成为了寿州第一大族。老南临侯生子九人,人称文氏九虎,但九个儿子却只给他生了一个孙女,南临侯亲自取名文珍珠。 文珍珠深得老南临侯的喜爱,也是文氏家族的掌上明珠,而文珍珠今年刚好十六岁出阁年龄,据说生得闭月羞花,被称为岭南第一美人。由于文珍珠背后的文家间接掌控着半个寿州,因此谁要是娶了她便相当于控制了半个寿州。 施家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好事,施勇任岭南总督之后,甚至寿州的重要性,而自己的孙子施知度又是少有的青年俊杰,年纪轻轻便掌控了岭南三州十五万大军的军权,正好与文家珍珠相配,于是便向南临侯家提亲。 然而此时江南的林家忽然冒了出来,江南总督林枫拿出一纸婚书,说早在十年之前,他林家与文家订下儿女婚约。 林枫自不是空口白牙毁人姻缘,原来早在十年之前寿州大旱,文家一时间银钱周转不开,便向天下最有钱的林家借钱。林枫当即借给文家三十万两银子且一文利息不要,只希望能够与文家联姻。实则林枫早早布局,用联姻来维系文家这寿州第一大家族,且文家还掌握着一支万人的族兵,林枫早就眼红羡慕。 若是别人与文家有婚约倒也罢了,偏偏是江南总督的儿子,施家自然不允许林家染指岭南势力。于是施勇派遣孙儿施知度带两万军队到寿州,将林家娶亲队伍杀了个一干二净,并扬言,林家人若踏进岭南,见一个杀一个。 第六百九十四章?轩辕圣汉气数未尽 施知度引兵至寿州寿春,先率大军包围文家堡,老南临侯惊吓不已,站在城门询问为何宫岭南军攻打文家堡。施知度银衣白马枪如龙,高声大喊:“今施家特下聘礼,还请侯爷务必接纳。” 老南临侯气恼不已,答道:“文家与林家早有婚约,岂能儿戏,又岂能因强而改?” 施知度道:“林家三公子妻妾如云,在江南与龙都名声恶劣,不知有多少女子因他的侮辱而跳井自杀。侯爷糊涂,又岂能亲手将孙女葬送火海?我施知度虽然一介武夫,但言出必行,我说过要娶文小姐,便一定要娶文小姐,侯爷如若阻拦,我便发兵攻破文家堡,抢走文小姐。若林家阻拦,我比领兵攻破江南。” 老南临侯大怒,道:“施将军可欺我文家无人?” 施知度道:“我听闻文家有文氏九虎,我这里打个赌,文家九虎可与我一人车轮战,若有人能打得过我,我便退兵而去。若是打不过我,便将文小姐嫁给我。至于林家婚事,哼!抢我的女人,他林家还不配!” 老南临侯一挥手,文氏九虎轮番骑马上阵,却被施知度逐一一击败,文珍珠见父亲被打落马下,竟然策马而出,却被施知度单臂擒走。施知度将文珍珠放在马背上,摇摇一拜,大喊道:“孙女婿感谢侯爷嫁女!”遂引兵而退,几日之后便在寿州举办大婚。 文家见木已成舟,不得不承认了这个孙女婿,而文珍珠本人也非常喜爱施知度这样的英雄好汉,她定亲的对象便是林枫不成器的三公子,又岂能不知其人品。于这桩婚事来说,施家和文家表面杀气腾腾,实则暗中做了一场戏,然而解决却让林家颜面扫地。 林枫自任江南总督之后,便罕有异己者,脾气也越来越大。但作为一只老狐狸,林枫对于一般小事倒也能忍,可如今施家居然抢婚,这并非一般的侮辱,更是对江南军的严重挑衅。林枫不能再忍了,于是率五万大军南下讨要说法。 论打仗,施家世代军勇,又能怕谁,尽管施知度只带了两万岭南军,但他在五迷山下火烧连营,杀得江南军丢盔弃甲大败而归,五万江南军被只有一万人活着逃回。更过分的是,施知度与文珍珠新婚夫妻居然骑着马一同领兵追杀江南军,两人郎情妾意夫妻双剑合璧,被传为岭南佳话,反倒是林家丢尽了颜面。 经此一役,施知度名噪天下。 林枫此时才冷静下来,林家虽然财力雄厚兵多将广,可惜手下没有真正的大将可用。当年天火教那批能征善战的武将不是死的死便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且有许多人已然看穿了林枫的野心,不愿再为他卖命,免得他成为下一个王德跃,带给江南生灵涂燕。林枫手中虽然兵将众多,可说到打仗又岂能抵得过军候世家的施家。 林枫咽不下这口气,他转头便向朝廷告发施家在岭南豢养私军图谋不轨,而施勇也以此借口向朝廷揭露林家在江南试图自立。自异族破两狼关入中原,笃山郡王叶向东病逝,河间郡王张孝武被逼走北方守土开始,左丞相顾雍掌控的朝廷已经控制不住各地总督,江南军和岭南军的冲突,顾雍自然解决不了,并且也不想解决。 朝廷象征性地斥责了双方一番,并且建议施家最好将人家林家的媳妇还给人家,但这个馊主意立即被施勇拒绝,施家怎可能将孙媳妇送人! 于是江南军和岭南军三天两头打上一仗,厮杀惨烈,此事闹得两地人心惶惶,而朝廷坐山观虎斗,表面安抚暗中鼓噪两军交战。 当此时,张孝武已经做好了航行准备,他带领一千水军,舰队有三千石海龙号海船和两艘一千石舰船(河狸号及河马号)准备前往扶桑拜访各国,进行为期一年的寻宝之旅。 临行之前,张孝武与萧开兀松等人秘密协商北方六地的发展,张孝武一再强调“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绝不能改。至于南方这场仗,张孝武认为打不起来,林枫擅长商场商战,而不擅长作战,甚至后期他一定会用经济办法来打击岭南。但只要朝廷威严尚在,林枫的商战也会不了了之。 “启航!” “呜呜呜——” 牛角声声起,张孝武站在船头,望着缓缓离去的海岸,心中汹涌澎湃。 “大人,风大,还是回仓吧。”一个与张孝武身形八九分相似,戴着面具的人提醒道。 此时是张孝武的影子替身,这些日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张孝武身边,学习着他的一切。此时不是别人,正是被张孝武下令当众枭首的邝义。 邝义犯下了大不敬之罪,引得众多北方学子怒火冲天,毕竟在读书人的心中,轩辕皇族不可冒犯。尽管如今天下各地总督拥兵自重,可名义上轩辕皇族还是帝国的象征。他们的力量不大,但影响力巨大,张孝武为了平息众怒,便下令当众将邝义处死。 暗中,张孝武找到李春城,让神捕堂里的易容高手找到一个死囚,又将死囚易容成邝义模样,随即斩杀了死囚平息众怒。邝义虽然爱吹牛,但对张孝武忠心耿耿,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便做了一场戏当众斩首了“邝义”,这才平息了书生学子们的怒火。但若是真的杀了邝义,那张孝武和宋江又有什么区别? 邝义假死之后,又在那易容高手房间内进行了削骨换头的手术,在张孝武看来便是整容,只是这个易容高手手艺远超后世的大小美容院的整容医生,不出一月这邝义便与张孝武脸型又六七分相似。但邝义比张孝武身材瘦小,想要做张孝武的影子替身先是要增重,再是要穿内增高鞋子,另外便是说话的语速语气语态以及音色。总而言之,邝义虽然没死,但却再不是他自己,而他也要为自己的轻言付出代价,成为张孝武的替身。 张孝武看不清楚远处的军民百姓,对方也看不清他了,便回到船舱休息一阵。邝义随在身旁,当真仿佛影子一般,昔日那个动不动便吹牛畅言的人,再也不胡乱说话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夜间的风暴 张孝武当然没有怨恨过邝义,他反而感谢他,因为邝义让他看清楚一点,那便是轩辕皇族在民间与读书人的心中何等重要,他绝不能取而代之或先行不义。后世共和国中成长的人,很难理解这个时代或者当下环境中,百姓与读书人对于一个统治中原三百年的皇族何其忠心耿耿,且这个皇族并非异族,而是实打实的汉人。 历史上,天唐帝国李氏灭国之后,还要经历近五十年的七国之战,最后是轩辕圣汉一统中原。而在七国之战中,百姓生灵涂炭,不断有人打着为天唐帝国复国的口号来建立自己的争权,但口号喊多了,百姓终于麻木了,再也没有人觉得天唐帝国有多么的好,也再也没有人提出复国之类的话。而今,若有人贸然称帝,则必定有人还想着圣汉帝国的好,记着轩辕皇族。 张孝武及军机处众人一致认为,轩辕圣汉,气数未尽,不可异动。 张孝武明白,邝义是为了自己试水百姓反映最后却被人民群众给逼死,所以“邝义”可以死,但他人不能死。作为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若是他真的处死了邝义,其他人怎么看,那些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又该如何?宋江能够逼死李逵,他却不能让自己人心寒,便只能将他们藏匿起来。 作为自己的影子替身,邝义的下场无疑是最好的。 邝义倒了茶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张孝武示意他坐下来,海上风浪大,船只扔在摇摆,坐在固定的椅子上,邝义不知在想着什么。张孝武先是喝了口茶,随后便与他对话,并且教他发音。邝义便一字一句地学着张孝武的讲话方式,而对于音色,他也只能慢慢学习。 海上倒也风平浪静,海龙号、河狸号及河马号彼此随时保持联络,在扶桑水手的引导之下,想着东方的扶桑岛前行而去。 张孝武也想扶桑水手们学习了各种驾驶技术以及海洋技术,对于扶桑人来说,有如此重要的大人物向他们请教学习,简直就是天赐。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让张孝武学习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本事,尤其是对于扶桑列岛来说,这些水手们经历的故事更加精彩。 他听扶桑水手们说,其实扶桑列岛总共有一百六十多个国家,而非中原人认为的一百零几个国家,而扶桑列岛上的语言更是多,大概有五十多种语言,扶桑语则是最普遍流传最广的语言,相当于扶桑列岛的“普通话”。 “懂扶桑语的人,除了高山国和扶桑本岛之外,只有使官和商人,大多数百姓只懂得本地语言。”一个操着不熟练的扶桑人笑着说,他是来自于扶桑列国中的一个小国的渔民,后来辗转求生来到圣汉做了船工,如今被招纳入了海防营的海龙号上做了水手,“其实我就听不懂扶桑语,我们那里说的语言是马鹿语,因为我们是马鹿国。扶桑列国中最强大的当然是高山国,可高山国却也不能消灭我们马鹿国,因为我们的国家建立在马鹿岛,岛上倒处都是毒蛇。从前有人进攻到马鹿国,但下船之后驻扎当晚,便被毒蛇给吓得连夜逃回到船上。” 众人大笑,每一个扶桑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彼此因为语言不通,所以大家说的都是汉语,反倒能够沟通自如。张孝武随后问起来神女果树一事,大家对此表示这种神女果树只是生活在传说中,大家也没有亲眼见过。 航行了十几天后,风平浪静的日子结束了,海上刮起了风,而后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扶桑水手说,海上下雨才是常态,像先前十几天风和日丽的航行才是少见。 “托大人的福,这海上的风暴一定很快就过去。”水手们如是说。 狂风席卷着大浪来了,水手们立即收起了风帆,固定好了一切,甚至将自己绑在了床上。张孝武也将自己绑在床上,只感觉天与地似乎都分不清了。油灯早就熄灭了,夜明珠泛着微弱的光芒,舱内东西被颠簸得倒处都是,他觉得似乎每一次大浪都能够将船掀翻,每一次大浪都能将船击碎。张孝武的脑袋撞在床头,他只能拼命抓住床边的栏杆和绳子,至于被撞疼的头就这样吧,只是疼而已,比起这滔天巨浪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自然的力量让张孝武心惊肉跳,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终于心生恐惧,忽然整个船仿佛立了起来,船头先是高高翘起,随后仿佛一头扎进了海中。 水手们做着补救措施,一个将自己绑在哨塔上的水手不断发号施令,在大副的带领下尽量硬着大浪航行。海龙号船长虽然是雷文骞,可显然雷文骞没有遇到过这样强大风暴,此时有一个经历过无数次风暴的扶桑大副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 相比于扶桑水手们,显然汉人水手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海浪,他们有些惊慌失措,但来自于扶桑的大副指挥若定,船只看起来摇摇晃晃,却依然挺立在浪头之间。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雨小了,大浪渐渐减弱,水手们高声欢呼起来,他们战胜了风暴。 整艘船没有人再睡觉,天亮之后,张孝武走出船舱,清晨的太阳自海面缓缓升起,整个天空和大海连成一片,湛蓝湛蓝的,纯净的让人朝拜。平静的海面上,太阳拉出一条长长的细线,一直延伸到脚下一般。还风吹在脸上,是那样的舒服。 扶桑水手们跪在船舷上向太阳朝拜叩头,感谢老天让他们活下来,汉人水手们和水军将士们则在一旁看热闹。 张孝武苦笑一下,再一次为自己的莽撞略感后悔,是他轻视了大自然的力量,也许这就是大陆人与岛人最大的区别。生活在大陆上的人认为人定胜天,生活在海岛上的人则认为天地最大人无法战胜,但不经历彼此,又怎能体会对方的想法。 经过这一次的暴风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岛国的人如此的迷信天地诸神了。至少对于风暴来说,人们的力量是无法抗衡的。 第六百九十六章 航行趣事 雷文骞将立功的扶桑大副引来,张孝武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我们的命多亏了你。” 那扶桑大副挠着头呵呵一笑。 “还有多久能够到扶桑?” “大概一个月。” “一个月?”张孝武忍不住心中泛露出苦笑。 “是的,一个月,我们可能会抵达金田国。”那扶桑大副说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来,因为金田国是他的家乡,那里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女。 说到金田国,张孝武不由得想到当年北地坊大爆炸中,金田国扶桑人和群马国扶桑人打架,最后引燃了群马国扶桑人带来的火药。这金田国是距离中原最近的扶桑小国,拥有七座岛屿,最大的岛便是金田岛。而金田岛虽然国小却擅长贸易,也是扶桑列国中最富裕的国家之一,只可惜金田人太喜欢做生意了,没心思打架,以至于金田国虽富却不善战,经常挨欺负。 但金田国对圣汉特别的崇拜,受到礼遇是一定的,张孝武也考虑如何与扶桑人打好关系,以便寻找神女果树。 一夜的暴风雨让海龙号、河狸号和河马号失散了,雷文骞燃起了狼烟,调整了一下航向继续航行。到了中午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远处的狼烟出现在海面,船员们兴奋不已。不久,大部队终于汇合到了一起,是河狸号和河马号,原来二舰上午便已经找到彼此,中午又与海龙号重新回合,大家彼此招呼起来。 三舰通报了一下损失,有两个汉人水手在风暴中不慎被吹到海里,葬身东海之中,三艘舰船当天便为两个不幸遇难的水手举行了简单的葬礼。 经过这次暴风雨的考验,汉人水手在远航方面的确需要向扶桑水手学习,尤其是面对暴风雨时的自我保护。张孝武也要求汉人水手谦虚认真地向扶桑水手学习技艺,他们平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看不起身材矮小的扶桑人,如今面对暴风雨的时候,还是人家扶桑水手顶了上去。远航技术的差距究其原因,便是圣汉朝禁海三百年,汉人不下海导致,张孝武相信随着禁海的结束,日后汉人水手一定会超过资源并不丰富的扶桑水手。 两日之后,第二次暴风雨袭来,这一次的暴风雨似乎更大,船倾斜得更加厉害,而且暴风雨发生在白天,几乎一刹那整个天地便变得漆黑一片。这次海龙号船长雷文骞和扶桑大副一同指挥,期间雷文骞的头磕在船舷上险些晕过去,但他依旧带伤指挥。当乌云散去天地清明的时候,雷文骞这才脱力昏倒。 雷文骞是昏迷了一日一夜之后才醒了过来,张孝武长舒一口气,苦笑道:“一场风暴,险些折损我一员大将。” 雷文骞忙问:“大帅,船无恙否?” 张孝武笑了笑:“只是丢了一些补给罢了,无恙。” 雷文骞说:“我要去查看一下损失。” “你好好休息一下,额头上的伤还没痊愈,莫遭了风。” “无妨,无妨,军中男儿哪有这么金贵。” 张孝武摇头道:“尔等皆为我之心腹,个个都金贵,少不得,少不得。” 出发时船上带了足够多的粮食和物资,倒也并不因为被风暴卷走了一部分而缺少吃喝,只是大家整日吃干粮和肉铺,航行半个多月以来始终看不到陆地,未免有一些士气低落。 张孝武站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时候,便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大喊,张孝武遂站起身观看,却看到远处一头巨大的鲸鱼正在喷水,那水喷出五丈多高蔚为壮观,难怪水手们都兴奋得大声呼叫。张孝武两辈子加起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鲸鱼,个头大小几乎等于海龙号的一半儿了,估计后世这样大小的鲸鱼早就被日本的捕鱼船给抓住杀了吧。 “好兆头。”雷文骞这些天也休息好了一些,此时走出船舱来到张孝武身边,感慨道,“大人,我听扶桑人说,海上遇到鲸鱼一定会遇到好事。” 张孝武笑道:“还有一个月才抵达扶桑,这茫茫大海之上,能有什么好事。”说话间,一条硕大的鱼忽然飞了起来,原来它是为了躲避鲸鱼跳上了船,众人先是一阵发懵,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果然遇到鲸鱼有好事。 大家七手八脚抓住这条大鱼,大家拿着刀将他处理好了,留下生鱼肉献给张孝武。张孝武还是很喜欢吃生鱼片的,但是前提是有芥末和酱油,这没滋没味的生鱼肉还真是难吃,即便加了盐也不太好吃。 “如果能吃到鱼是好事,这好事未免也太小了。”张孝武笑道,他看了看身边的邝义,问道:“小乙,来吃一吃。” 化名为小乙的邝义始终戴着面具一言不发地跟随在张孝武身边,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吃不惯生鱼肉。 张孝武哈哈一笑,大口吃肉并分给大家。 再一次回到舱内,张孝武询问小乙易容一事,小乙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是经过一番手术的,但手术完成不到一个月便跟随自己出海了,他担心小乙面部感染。但好在大夫给的药非常有效,小乙也时常待在舱内并不过多外出,这些日子他读了很多本书,也为自己从前的不羁失言而自责。 小乙回说:“一切都还好,只是最近在模仿你的声音上略有不妥。”他的声音有一些纤细,而张孝武的声音有一些低沉,在模仿张孝武时需要压低声音说话,可如此一来气息便有一些不足了。 “无妨!无妨!”张孝武笑道,“来,我们杀一盘象棋吧。” 海上生活枯燥,大家除了玩骰子、下象棋便是推牌九,张孝武让人用木头做了一副麻将教大家打麻将,一时之间众人玩得不亦乐乎,倒也缓解了航行的无聊和苦闷。扶桑大副惊讶麻将这种玩具,连连追问是谁发明的,张孝武大言不惭说自己在塞北驻防时发明,彼时因塞北大雪封天,木城孤守同样无趣,便将原来的推牌改良成了麻将。 “大人真乃神人也。”扶桑大副夸奖道,“扶桑立下国国王最喜欢天下新奇玩具,若是有人将麻将献给他,定能得赏金百两。”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第六百九十七章?河图海盗 由于已经是八月了,天气很是炎热,尤其在海面上更是湿热无比,偶尔的暴风雨之后反倒凉爽不已。这日张孝武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儿大海,并未发现海鸟,也便没有海岛,于是返回舱内休息。睡了一会儿午觉,他总觉得烦躁异常,果然,雷文骞焦急地跑回来报告,说发现远处出现了一艘速度飞快的海盗船。 “哦?海盗船?我们的军舰不就是为了打海盗吗?”张孝武略带一些兴奋说道。 雷文骞紧张地说:“可是海盗船比我们的船要快。”如果是在近海,他倒是不害怕,可在深海之中的海战,他还未经历过海战。雷文骞从事水军也不过一年半的时间,此时倒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海盗袭击。 张孝武摆摆手,轻松道:“不要紧,我们俘虏他们就行,让所有人换下军装船上常服,引海盗上钩。” 但海盗们估计猜到了张孝武的想法,它绕着三艘舰船看了一会儿后便无奈放弃了征服海龙号的想法,估计是评估了一下自己,实力不足不得不放弃。 众人哈哈大笑,甚是看不起这群海盗们。 但扶桑大副却皱眉说:“我猜他们应该是自己吃不下我们的舰船,去联合其他海盗了,而非放弃。” 张孝武问道:“这片海上的海盗多吗?” 扶桑大副苦笑道:“很多,甚至一些扶桑小国的战舰也会乔装海盗打劫商队,有些人穷得吃不上饭,管你是军舰还是商船一律照抢不误。” 雷文骞问道:“所以我们可能遇到舰队?” “大人无需担心,扶桑小国的战舰不过二三百石,整个扶桑国没有超过五百石的战舰。”扶桑大副肯定地回答道。 张孝武问道:“这茫茫大海,他们怎会知道我们在哪?” 扶桑大副指了指天:“季风,季风将我们刮向金田岛方向,他们只需要沿着风一路航行便能遇到我们。” 海盗走后,舰队再一次恢复如常,但阴云弥散在众人心头,好在张孝武浑不在意,大家重振了士气。 果然,五日之后,六艘海盗船隐约出现在身后,他们的船轻帆大速度奇快,不到半日的时间便追上了海龙号舰队。 “大家不要声张,等海盗们爬上来之后,我们的水军杀出去。”张孝武下令道,但他心中隐约有一些感觉异常,海盗们不认识海龙号也就罢了,难道连河狸号和河马号都不认识吗?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待海盗靠近之后,他们立即用钩锁勾住了三艘舰船,骁勇异常的海盗们开始跳板上船截杀“商船”。 无论古今,海盗们都不会以破坏船只为代价来打劫,他们要的是钱和女人,而不是一艘燃烧着的船只。即便他们点燃船只,也是在抢劫之后。但海盗们登上海龙号三艘舰船后才发现这是一个陷阱,严阵以待的圣汉水军手持弓弩等着他们上钩。很快,一部分海盗被杀,一些海盗被抓住,一部分海盗准备逃走却被火油箭射在船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在这茫茫大海之中,着火的船只只能放弃,于是他们只好束手就擒。 经过一番审问,雷文骞报告说这些海盗竟然是扶桑列国北方地区的河图国的全部军舰,而河图国在半年之前因为发生了地震,导致国内八成良田被毁,这还没有到秋天,国家便已经没有了粮食,许多百姓饿得吃能吃草,连国王都瘦了一圈又一圈。 迫于无奈,河图国只能向邻国发起进攻,准备抢掠邻国的粮食,但河图国的陆军却被邻国一击打败。至于河图国的海军则充当起了渔船,日夜不停地捕鱼,目的便是不至于国人全部饿死。 原本河图国打算举国投降了,但邻国似乎不想接手河图国这个烂摊子,毕竟扶桑列岛土地贫瘠,每个国家都口粮不足,邻国也养活不了几万张嘴,便拒绝接受河图国投降。 最尴尬的不是打败投降,而是打败之后对方拒绝投降,甚至大门一关赶跑对方。 河图国上下为了生计,决定派出全部军舰穿过几百个岛屿来到东海,寻找扶桑、圣汉、东方群岛岛国、南海诸国的商船进行劫掠。 还别说,真让他们抢掠了不少,这一次是他们第三次劫掠,前两次都成功了,劫掠了不少物资和女人。他们将对方男人全部处死,女人与其他海盗换了粮食,金银与粮食留下部分生活在,其余全部送回了国内,极大地缓解了河图国困境。 两次打劫成功让他们的胆子更大,甚至打起了蛇吞象的主意,却没想到遇到了圣汉的远行军舰。 “这是河图国的全部军舰?”张孝武惊讶地看着那六艘破船,心说这军舰能有什么战斗力吗?听俘虏们供述,河图国全部海军也只有一百多人,如今只有二十多活着的,还有二十多人躲在大本营。扶桑所谓的国战,还不如圣汉两个村打群架的规模咧。 “大本营?”扶桑大副忙问,“在哪里?” “在一座活火山岛上。”俘虏说道 “距离此处多远?” “两日航行。” 众人看向张孝武,张孝武略微想了一下,笑了起来,说道:“去看看,也休息休息。”此处距离扶桑金田岛大概二十日,抽出两日时间到海盗老巢倒也无妨,大家航行累了,需要休息休息了,即便是活火山岛。 扶桑俘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想让你们猖狂吧。 张孝武几乎将全部俘虏询问一遍,所有人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的老巢供出来,说他们把那座岛叫做河图二岛。河图二岛并不大,由于岛上是活火山,随时会喷发,所以被他们捡了便宜占领此处,毕竟除了海盗可以在火山喷发时随时上船逃走,根本不会有百姓能够生活在此。 “这海盗是不是太老实了?”张孝武纳闷起来,他怀疑这件事太过顺利必有蹊跷,随即召唤了三艘船的船长和大副们一起开会商议。 “哦,您是在怀疑这是个假消息?他们背叛国家太快了吗?”扶桑大副先是错愕,随后大笑道,“这是您不太了解扶桑列岛的情况,在扶桑,背叛并不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 众人大为惊讶,怎么背叛祖国不是一件耻辱的事情了?须知在圣汉,若是有人背叛国家,非但国人不饶其人,连他的族人和祖宗都要被愤怒的百姓处死,所以汉人极少降于异族。 第六百九十八章?陷阱 经过扶桑大副的一番解释,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扶桑人不以背叛为耻了。 扶桑千岛百国,物资贫瘠土地稀薄,为了生存和强大自己,国与国间年年征伐不断战争不绝。然而扶桑列国的战争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既战胜方基本只会处死战败方的首领,而对于投降的部下全部保留。也许因为战争太多,如果战胜一方将对方全部处死,那么扶桑各国很快便会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扶桑列国失败一方会在失败后立即选择投降,甚至在即将失败的时候背叛主公投降强者,说白了,扶桑人崇拜强者,并不以自己背叛原主人投靠强者而感到内疚和耻辱。 “这么说来,如果出现一个强大的将军,可以很快统一扶桑千岛了?”张孝武惊讶道。 “不,很难。” “为什么?” 扶桑大副苦笑着解释,尽管失败者会选择投降,但绝不要相信失败者从此以后对胜利者忠心耿耿,如果胜利者将来一旦式微,昔日投降的战败方会立即发动叛变。河图国国王与邻国战败,毫不犹豫选择了投降,但也不过是为了索取对方的粮食罢了,一旦河图国缓过这一阵饥荒,将来会发动叛乱。 在扶桑,背叛与投降不是坏事,既然既然大家都会背叛,那便谁也别瞧不起谁。然而扶桑人在修养生息之后选择背叛的也比比皆是。这些河图国的水手今日可以选择投降,明日有机会他们也会选择毫不犹豫的背叛张孝武。 在背叛这一点上,张孝武反倒觉得扶桑人更像是他原来世界里的韩国人,而韩国人的背叛传统则是因为夹在中日两个大国之间,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中国强大背叛日本,日本强大背叛中国,美国强大了背叛日本,久而久之韩国人习惯了背叛前主子投靠新主子,也接受背叛行为。 例如韩国综艺中,艺人之间的相互背叛和彼此出卖很容易被本国人接受,甚至彼此的出卖成为了综艺笑点。而中国某些综艺照搬韩综全抄之后,却遭到国人痛骂,便是因为中国人对背叛这种行为几乎零容忍不可接受,而在日本,日本人更是对背叛行为嗤之以鼻,甚至背叛的人会遭到社会性死亡。 扶桑列国因长期的国战,为了活命和繁衍,各国都会选择临时性臣服,久而久之也养成了背叛的习惯。大概他们没有遭遇过灭国灭族的待遇,所以国亡之后的投降便显得理所应当。 舰队航行不到两日,便看到了海鸥飞翔,这是他们一个月来第一次遇到海鸥,众人大喜。不久之后便看到了一座火山,继而看到火山岛的全貌,这便是河图二岛了!张孝武等人站在甲板上,几个水手和水军谈笑着到了岛上终于可以生活煮饭,这个月可让大家憋坏了,有人调笑道:“不是说岛上还有海盗俘虏的女人吗?你们说大人会不会让咱们……”一帮男人顿时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来。 张孝武听罢摇摇头,这些家伙估计憋坏了。 越靠近河图二岛,大家越是兴奋,然而看到河图二岛全貌之后,众人立即发现不对劲,在他们的周围突然出现了众多海盗的小船,足足八十多艘。 “呜呜呜——” 警报的牛角声响起,全员从惊喜转为惊吓,纷纷望向那些冲过来的海盗们,难道这里不是河图国的海盗休息点? “把他们给我抓来!”张孝武怒斥道。 河图国俘虏被带了上来,张孝武一面下令整军备战,一面下令没有杀过人的水军士兵拿他们练手杀人。河图国海盗本以为这些汉人会逼问,万没想到问也不问便开始杀人,立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痛哭流泪。 张孝武并没有可怜他们,二十七个人杀了二十五个之后,他对剩下的两个说:“你们说实话,否则下场和他们一样。” 两个河图国海盗彼此看了看,终于崩溃了交待,原来这座岛不是什么河图二岛,而是海盗们聚集的海盗岛,他们起名叫做大丸岛。大丸岛是海盗们的大本营,不止驻扎河图国海盗,还有其他海盗,同时这里也是海盗们彼此交易的地方。河图国海盗并没有撒谎,这里的确是他们的屯点,但也是其他海盗的屯点,他们只是隐瞒了一些罢了。河图国海盗表面臣服,实则是把他们引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这些该死的家伙! “噗嗤!” “噗呲!” 张孝武用斩马刀将这两个人杀死之后,将尸体踹下大海,回头高喊道:“一群海盗而已,杀!” “杀!” 海盗们划船冲了过来,嘴里叫嚷着各种扶桑方言,手中挥舞着长刀,发誓要吃掉这三只陌生的舰船。他们的眼中流露出的贪欲和杀戮,让一些水手们吓得不知所措。张孝武见状便下令三艘舰船彼此用绳索勾连在一起,稳定了船身,先让六百水军藏在舱内,随后等待敌人进攻。 可能是三艘舰船连接在一起,然船身稳定了很多,一些水军情绪稳定了下来,随后大家拿出弓弩箭矢和兵刃准备迎战。跳船作战是非常原始的作战方式,无论是海盗还是水军依旧像是野兽一般彼此绞杀在一起,因为彼此战船勾连着,谁都不愿意动用火油等火器,以免烧了战船。 大概海盗们并没有想过对方居然有这么多的水军,而且战斗力惊人,当短兵交战之后,海盗们总觉得敌人源源不断,且战斗力非常高。 张孝武独立于船头,手持斩马刀接二连三砍死了众多海盗。起初海盗们觉得杀了他后汉人便溃散了,但是却没想到派上去多少人,全都被斩首之后尸体踹入大海,以至于之后海盗们居然畏惧不前,没有人愿意去惹那个杀神。 “反击!”张孝武见敌人气势低落,立即高声大喊。 “咚咚咚——” 战鼓被敲打了起来,藏在船舱内的六百水军衣甲鲜明地冲出来,强弓劲弩朝着海盗们射了过去,几乎将所有站在甲板上的海盗射死,随后他们对尚未攀爬的海盗们射箭。海盗们震惊地看着众多的汉军,吓得哇哇大叫转身边逃。 第六百九十九章?大丸岛 大概十几艘海盗船逃走了,但更多的海盗船和海盗们不是被杀,便是被俘。张孝武先是下令杀死受伤的战俘,只有下十几个,被捆绑好后跪在船头等待审判。随后他命令手下将所有海盗船用绳索串起来跟在三舰船后,六十多艘小船像是一串串的羊群一般蔚为壮观,而后舰队驶向了大丸岛,张孝武执意要登陆大丸岛。 张孝武并非想要征服大丸岛,但已经一个月漂泊在海上,让他无比渴望踏上陆地的感觉,逃走的海盗们将船开到了大丸岛的东面。海龙号舰队追击到了东面,发现此处暗礁遍布,水流复杂,不适合靠近。在远眺看去,原来大丸岛东面有一座巨大的营寨,一些海盗们手持兵刃紧张地防御着。 此处不宜登陆,海龙号舰队便绕回到了西岸,虽然没有如此之多的暗礁,但西岸的缺点更加明显,他们面临的是一片陡峭的悬崖,只有中间一条大概宽六七丈的平坦地面,而海盗们死守着这条狭窄的道路。 “不愧是活火山,完全没有前滩可以登陆。”雷文骞苦笑道。 “东岸是暗礁,西岸则是关隘,我们要进攻哪个呢?”张孝武也托腮思考了一下,随后他看了看天气,有些意外,天要黑了。 “应该一场大雨,来的这么急。”雷文骞道。 张孝武反倒笑了起来,说道:“那就趁着大雨攻破关隘吧。” “啊?这太危险了。” “准备骑兵。” 船上有二十匹马,不过大家并没有想过用骑兵闯关,经过张孝武的提醒,大家连忙将战马挂上马甲。随后,在海防营士兵的忙碌下,六十多艘小船被推到了岸边,一条船连接着一条船,变相地成为了一大片登陆舢板。 张孝武本想亲自带队,但邝义说:“大人,这次让我带队吧。”张孝武看了看他,点点头,邝义便拎着一把和张孝武一模一样的斩马刀带着二百海防营水军踏着舢板船冲到关隘,扶桑海盗们立即组织迎战。 “轰隆隆——咔嚓——” 大雨下了起来,但并没有暴风,只是风浪依旧很大。张孝武在后带着战马下了大船,沿着舢板船艰难地登陆了,随后二十个人骑上了战马,举起了矛枪,大喝一声:“骑兵冲锋,步兵让路!圣汉——” “万年——杀!” 骑兵一往无前地冲了上去,守在这里的一百多海盗们被纷纷串成了糖葫芦或者被战马撞死踩死,邝义带领的海防营士兵立即冲破了关隘。海盗们见状,无奈地逃了回去,他们沿着火山回到东岸的营寨,而大丸岛西岸则被汉军彻底占领。 这个岛上基本上没有什么资源,没有什么郁郁松松的森林,没有什么泉水叮咚,没有多少野生动物,更没有沙滩海岸。登上大丸岛西岸,最多便是占领了一片平坦的土地,大家躲在椰子树下搭起了帐篷,期间一个椰子掉了下来险些将他们的帐篷砸倒。尽管比较狼狈,可这一个月来第一次双脚踏在陆地上,众人心情还是不错的。 次日,天晴了雨停了,阳光炽热地照射下来。 张孝武重新回到了船上,为本次海战牺牲的五十二个水军和水手举行了葬礼,将战俘杀了祭天,尸体扔在了海上。海盗们看到了汉军的杀俘祭天仪式,更是吓得躲在营寨里不敢出去,可能是害怕他们的舰船被毁坏,昨天晚上,他们竟然将靠在东岸的船只给扛回到寨子里。 “毅力倒是可以的。”张孝武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海盗的营寨,那座营寨是依山而建,背靠着火山,无法动背面攻下,而正面更是险隘,如果想要攻下要付出不少代价。综合考虑了一下,众人一致认为不值得,于是便放弃了剿灭海盗的计划。 “大家小心他们偷袭,其他人休息轮番几天,尤其是战马好像都得病了似的。”张孝武只将大丸岛当做短暂休息的驿站,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支持。出海一个月了,他们的确需要躺在陆地上休息休息。对于这个毛都不长的大丸岛,大家着实兴趣寥寥。 不过只休息了一天,海盗们派出了使者说要谈判,原来他们认出了这三艘舰船是圣汉的海防营,没想到这次打劫遇到了克星,他们希望对方不要剿灭自己,这是一场误会。 考虑到海盗杀之不绝,且张孝武此次并非为了剿灭海盗而来,也不愿意耽搁太多时间,便接受了谈判。 除了赔罪,海盗们愿意献出两万两银子换回所有小船,但张孝武却觉得日后他们还是要剿灭这些海盗的,若是将舰船卖回去便是资敌,于是拒绝了赎金。 然而海盗们固执地只愿意购买舰船,毕竟除了船外,他们不需要任何东西。 谈判了一天之后,海盗们以四万两银子的代价买回了十艘小船,并且换回了圣汉海防营止战的承诺。 “我们可以止战,但若是发现有海盗骚扰我们,迎接你们的将是毁灭。”张孝武对使者冷冷说道。 海盗使者感受到了张孝武身上浓浓的杀气,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保证绝不会骚扰圣汉的舰船。 休息了五日之后,大家士气恢复了不少,尤其是吃上了热乎乎的米饭和炖肉,尽管这么做要烧掉不少海盗船只,可大家并不在乎——临走之前都要烧毁,倒不如用作木材炖肉了。 圣汉这边整日炖肉篝火晚会,而扶桑海盗们却躲在营寨里瑟瑟发抖,由于他们是几十股海盗自动聚集形成,彼此之间还在相互防备,以至于没有形成强大的战斗力,也不会轻易反击或偷袭。 张孝武倒希望他们主动出击,但海盗们私下还在内斗,哪有心思招惹强敌,直到圣汉烧毁了小船离开大丸岛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这次个股海盗的损失,他们开始找替罪羊和弥补,至于如何弥补,则是吞并其他海盗。 在圣汉舰队走后,大丸岛海盗们终于爆发了内战,几十股海盗彼此残杀,战斗了几十天后,竟然只有一百多人活了下来。 第七百章?扶桑游记(一) 圣汉舰队终于抵达了扶桑列岛最西侧的金田岛,也是金田国本岛。金田国国王叫做金田弥尚,不过掌权的是大将军山本六二,而山本六二的名字听起来便是贱民。这个名字容易让人联想到山本五十六,张孝武听扶桑大副说,山本六二原本不叫六二,取名六二是因为他有一次与邻国作战,杀了六十二人,因此改名为山本六二,用以震慑敌人。但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大家并不知晓,谁知道他是真的杀了六十二个人,还是把六十二个人的尸体摆在一起,装作是自己博取的功名。 可能是越缺少什么,越要证明什么,金田国擅商不善战,大将军却改了个杀气腾腾的名字,实在难以服众。 在圣汉舰队抵达金田国唯一的港口之后,立即受到金田国全体国人的热烈欢迎,而因为金田国也是扶桑最大的交易站,本地人和来往商人太多,导致看热闹的人拥挤,还有人不慎被挤掉了海里。 在张孝武穿着亮丽的铠甲下船后,所有看热闹的岛国百姓们立即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仿佛后世粉丝遇到偶像一般。 张孝武从船上下来之后,骑着自己的战马,身后十九个骑兵衣甲鲜明杀气腾腾,身材高大体型健美,穿着漂亮的铠甲,活脱脱古偶——古代偶像! 金田国国王带着文武官员迎接圣汉帝国的北方总督,兵马大元帅张孝武,并表示出了足够的尊敬。当天晚上,金田弥尚便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张孝武卧室里,要知道他的女儿才十岁,张孝武哭笑不得,让人将女孩送回去。他又不是变态,也不是来此享受的,他是为了寻找奇药的。 不过从金田弥尚送自己女儿这种行为来看,这小子一定是时时刻刻都想把权力从山本六二手中夺回来,否则不可能牺牲这么大,连自己的女儿都要送人。对于金田国的权力争夺,张孝武丝毫不感兴趣,金田国充其量相当于中原一个较大的县的人口和规模吧,在他看来这些朝争的确有点儿戏了。 第二天,在得知张孝武将金田弥尚的公主送走之后,金田国实际掌权人山本六二带着心腹热情地前来拜访,并送上了金银礼物。金田国靠近圣汉,举国上下崇尚圣汉文化,国内很多人都会汉语,而作为大将军更是精通汉语。 山本六二先是表达了对圣汉帝国的强烈崇拜,随后又试探地询问圣汉天使来此的目的。 张孝武直接告诉他,他需要寻找到神女果树,无论结没结果子,他都需要,只要是活的。山本六二说:“神女果树并不是传说,百年前在金田国王宫就有三株,曾经有一次国王重病,吃了一颗果实,结果那果实却毒死了国王。王后生气之后将这三株神女果树给砍倒了,金田国便再也没有神女果树。现在除了一些国家的王宫里藏有神女果树外,只有一些无人岛了。” “金田国是扶桑最大的贸易国,我希望在这里发布消息,愿意用圣汉帝国幽州境内二百亩土地换取神女果实,另外还有金银千两。”张孝武承诺道,“如果找到神女果树任何消息,我也会赏给他一百两银子。” 山本六二问道:“这——如果有人用假消息呢?” 张孝武说:“我会亲自前去寻找,如果找到了,才能赏赐给他,如果没找到,那么散播假消息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山本六二说:“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大人寻找。” 张孝武笑道:“我希望能够找到吧,毕竟中原没有神女果树。” 山本六二问道:“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神女果树?”张孝武解释了一番,山本六二才点头说:“好吧,这也是中原圣汉人和扶桑人不同之处吧,因为在扶桑,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尤其是重病的女人,被抛弃和处死才是最好的归宿。” 张孝武奇道:“如果你的妻子生病,你会处死他吗?” 山本六二说:“如果她得了重病或者瘟疫,那么处死她才是对全家人负责。” 张孝武挠了挠鼻子,苦笑连连,尽管他并不喜欢扶桑人对病人的态度,但他们的选择是经过上千年的传承。他猜想也许是因为扶桑物资实在太少了,以至于想要救治重病的人便会让全家陷入饥饿,于是久而久之扶桑人不得不抛弃病人,以保证活人。尽管从道德上看不过去,可不经历他人事莫劝他人善,他只能静静听着。 次日,忽然有一个小厮送信给张孝武,希望他能够入王宫,张孝武将书信转交给了山本六二,果然,山本六二在得知金田弥尚居然在私下想要推翻自己的阴谋之后,立即处死了金田弥尚周边的亲信。 山本六二这个矮子虽然不善战争,但是在对待阴谋诡计上绝对是雷厉风行,除了不能杀死金田弥尚外,基本上和国王亲近的几个人全都被杀了。 在发布了悬赏令之后,来往金田国的扶桑人纷纷开始寻找神女果树的旅程,他们会去各个无人岛屿寻找,以试图夺得大赏。 而张孝武在得知山本六二处死了金田弥尚的身边亲信之后,有点后悔将书信交给山本六二,认为他害死了一批人,于是便向山本六二告辞。山本六二虽再三挽留,但见对方坚持离去,便向他保证一旦找到神女果树,便在第一时间告知他。 海龙号舰队离开了金田国,继续向东航行,张孝武站在船尾看着金田岛,心中有些许不是滋味。 “大人是为了他们的死而难过吗?”雷文骞问道。 “有一些。” “可是他们既然已经决定夺权,就一定早就做出了必死的准备吧。” “是啊,他们的确随时准备着死,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死,是因为我们的到来。” “我觉得,只要他们有政治抱负,就一定会死,除非他们愿意做一个普通百姓。” “呵呵,卷入政治漩涡的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海龙号舰队沿着海峡向高山国航行而去,在沿途拜访了几个小国之后,终于抵达高山国范围之内。 第七百零一章?扶桑游记(二) 高山国之薰女王是大将军佐藤上仁的干孙女,而之薰女王的两个姐姐由美和牙湘则是张孝武的小妾,所以不严格地算起来,佐藤上仁则是张孝武的拐弯抹角亲戚,而之薰女王则是张孝武的小姨子。 拜访高山国,相当于变相的访亲,因此张孝武等人来到高山国后,受到了高山国上下的热烈欢迎。张孝武第一次看到佐藤上仁这个人称扶桑老乌龟的老人,而这位大将军长得还真的很像老乌龟,或者说他长得有点像天津的相声演员盛伟——老年版。 佐藤上仁热情地上前,拉着张孝武的手说:“我们是朋友,更是亲戚,所以来到高山国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吧。” 张孝武虽然不太习惯别人对自己这么热情,但也不好甩开这老爷子的手,便跟着他来到了之薰女王面前。 之薰女王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已经懂得很多人情世故,她向张孝武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脆声声地说:“扶桑高山国女王见过圣汉帝国河间郡王殿下。” 张孝武这才有机会松开佐藤上仁的手,揖礼道:“圣汉帝国河间郡王见过扶桑高山国女王殿下。”从对接礼节来书,张孝武和之薰女王平级,不存在谁比谁高,因此双方均微微一笑。只是张孝武发现之薰女王的笑容里流露着好奇和期待,也许是他太过敏感了吧。 高山国百姓也站在街道两旁高声欢呼着圣汉万岁的口号,而且他们的穿着明显好于其他扶桑岛国,甚至好过金田国。大概正因为佐藤上仁这只老乌龟不轻易将高山国引入战火中,从而让高山国能够和平发展三十几年,百姓逐渐比其他各国都要富裕。 在高山国王宫内,之薰女王为张孝武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所谓的隆重,是相比于其他扶桑岛国而言,甚至连跳舞的歌姬女团都有二十多人——先前拜访的国家中,国王款待时没有人能拿出二十个歌姬的女团跳舞。 扶桑千岛百国同宗同源,虽然语言略有不同,但文化风俗饮食习惯都差不多,而且他们都受到了中原文化很大的影响。但扶桑各国显然受到五百年前天唐帝国文化影响更多,无论是衣着还是建筑,都极力在模仿五百年前天唐帝国早期时代的风格。 但其中让张孝武感觉别扭的便是扶桑人日常的袍装,不是穿衣服别扭,而是他们的一体式袍装看着别扭。 天唐帝国时代,中原人也穿这种一体式的袍装,但后期一体式的袍装因为不方便行动,便改为了半袍,也就是上半身袍装,下半身长裤。天唐帝国末期皇权衰落群雄争霸天下,长跑不但不方便打仗,更不方便逃跑,于是中原人便放弃了袍服,改穿长衣和长裤,至于百姓穿上了短衣和长裤,而在炎热的地方,人们更是只穿短衣和类似于五分裤一样的短裤。 扶桑各国依旧效仿着天唐帝国时期的衣着习惯,无论男女都穿着袍装,但扶桑人的袍装更加肥大一些,便与就地而坐。不过与中原人穿袍装不同的是,中原人袍装里,下身是穿着亵裤的,但扶桑人只看到中原人穿长袍,却不知里面穿着亵裤,于是他们的长袍里面便是赤裸裸的真空…… 好在扶桑人的坐姿是跪坐,男人的坐姿像是下跪,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女人则双腿并拢像是鸭子一样坐在席榻上。 由美和牙湘嫁给张孝武的时候,张孝武看着她们的坐姿就别扭,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纠正才纠正过来,而看到高山国文武百官的坐姿,张孝武心中直摇头,让他这么跪着几个时辰看节目,他害怕从此之后就站不起来了,于是他只能盘腿坐着。 众高山国官员们惊讶又古怪地看着他,有的人还偷偷地瞄了瞄张孝武的两腿之间,见他穿着长裤,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觉得这中原人为什么如此不注重礼节?而之薰女王见状,顿时脸色一红,低下头去,偷偷地多瞄了几眼张孝武,脸色越来越红。佐藤上仁皱着眉头,想发火却不能发火,他看了看跪坐在张孝武身边的翻译,咳了咳。 随行翻译会意,忙在张孝武耳边低声说:“大人,在扶桑,您这样的坐姿是向对方的男主人挑衅。” “为什么?” “因为扶桑没有亵裤,所以如果以您现在的坐姿坐着,便会露出私处,而这样做便是当众勾引男主人的妻妾们,是对男主人的挑衅。” 张孝武道:“这王宫里,有男主人吗?” “这倒是没有。” “那我在挑衅谁?” “可是您的坐姿有两个涵义,一是挑衅男主人,二是要求女主人今晚陪睡,王宫里的女主人便是之薰女王,您的意思难道是……” 张孝武拍了拍额头哭笑不得,难怪众人看向自己的表情如此古怪,可让他跪坐着也着实难受。想了想,张孝武提出:“能不能给我一把椅子,或者一个矮凳?”一些来往中原的扶桑商人家里有椅子,虽然他们不坐,但他们也会拿回来收藏。 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一把椅子,张孝武看了更是哭笑不得,因为大家吃饭的桌子甚至不如椅子高——罢了,只能入乡随俗了,张孝武别扭地跪坐下去。 歌舞伎表演完毕,佐藤上仁代表高山国再一次欢迎张孝武的到来,随后奉上高山国国宴大餐,各种鱼和包着咸菜的饭团,饭团外还用紫菜包着,吃的时候需要沾着扶桑人特有的鱼酱,吃起来的味道很独特,可是这东西吃多了肯定就吃不下了。至于炖菜,只有一种豆腐汤,里面有豆腐、豆芽、海带、紫菜、香葱。 张孝武现在特别怀念羊肉串和涮火锅,这些天拜访了这么多扶桑小国,几乎每一个国家都采用相同的国宴,高山国因为相对富裕一些,所以饭团的种类和蘸酱味道更多,而且豆腐汤里的作料更多。 这就是人家的国宴,还真是艰苦奋斗的地方啊。 第七百零二章?扶桑游记(三) 让张孝武觉得有趣的是,扶桑列国严格遵守中原饮食习惯,食不言寝不语,也就是说他们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但吃饭要发出很大的声音。例如喝豆腐汤,他们一定要发出“嘶嘶嘶——哈——嘶嘶嘶——哈——”的声音,看起来特别没礼貌。张孝武问翻译为什么大家一定要发声,翻译说是因为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夸奖厨师的手艺,只能用发出美味的声音来称赞厨师。如果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不发出声音,则意味着他对这顿饭非常不满意,有些高段位的厨师甚至会刨腹自尽来谢罪。 国宴完毕,佐藤上仁拍拍手,众人撤去了桌子上的碗筷。张孝武以为要正式谈话了,没想到接下来开始上酒了,而扶桑人喝酒是不吃东西的,干喝! 得,又干喝! 高山国众大臣不停地向张孝武敬酒,但他们的酒度数比较低,而且海边的人酒量不好,于是不一会儿,一群扶桑大臣便醉得一塌糊涂,有的主动跳起舞来,有的唱起歌来,有的跟别人摔起跤来…… 男人喝酒的时候,之薰女王已经退下了,而佐藤上仁跑到张孝武旁边坐着,方便敬酒。他的酒量显然比那些草包大臣好得多,最起码虽然醉了,却没有说胡话,依旧清醒地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询问高山国和圣汉北方军之间能否达成更多的合作协议,例如北方军向高山国出售三千石战船。 “喝酒的时候,不谈国事,只谈风月。”张孝武哈哈一笑,“谈国事扫兴,扫兴得很。” 佐藤上仁听罢,立即拍手道:“来啊,将美姬女团们叫上来,我们先由河间郡王挑选。” “好!”众大臣顿时欢呼起来,看起来大家还真喝多了,一个个眼睛通红还色眯眯的,哪里像是国家大臣,倒像是去东莞旅行学习“妓术”的老客。 那二十几个歌姬便被待了回来,任由张孝武挑选,张孝武随意挑选了一个最年轻貌美的,佐藤上仁大笑道:“这是她们女团的团长大井苍空,你真有眼光。” 张孝武瞪大眼睛:“***?” “不是,是大井苍空。”佐藤上仁狭促一笑,在张孝武耳边说:“这个女孩绝对对让你飘飘欲仙,要不是我年纪大了,我一定会把她娶回家当妾氏。” “这么说,你用过?” “额,女团成员,就是为了服侍我们这些大老爷才成立的,你该不会以为她们都是清纯的处女吧?”佐藤上仁谈到女人,立即变成了一个猥琐的老头,哪有大将军的风采,而他的手下更是鼓起掌来,说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得,这扶桑男人,一喝点酒就完全没有正形儿了。 张孝武和其他高山国大臣一起饮酒纵乐,只是晚上将这个大井苍空给送了回去,倒不是说这小个子女人不好看,只是他担心会得什么病。别战场上没受伤,反倒躺在床上被干倒,那可真是英雄气短了。 原本张孝武以为这些扶桑人没正行,哪想到次日人家继续隆重招待,并且彬彬有礼,仿佛昨天晚上搂着歌姬的那些人与他们毫无关系。而这一次,显然是正式洽谈了,张孝武熟悉的足下小八郎也在列其中,只是位列最后一个,且后背还背着一根藤条。 张孝武很是疑惑,作为护送二位公主出过的钦差大使,足下小八郎的地位是不是太低了一些。 足下小八郎始终跪在地上不肯抬头,张孝武看了看佐藤上仁,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佐藤上仁解释说:“因为足下小八郎迟迟没有帮上国找到神女果树,所以作为惩罚,将他贬了三级。如果不是看在他熟悉圣汉,与北方军关系较好的份儿上,我们早就让他切腹自尽了。” “大可不必。”张孝武笑道,“我知道你们尽力了,毕竟这是我的私事,并非公事。” 佐藤上仁道:“不过足下这个家伙也并非一无是处,他打探了一个消息,不知有没有用。” “请足下君讲来。”张孝武道。 足下小八郎连忙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将藤条接下来放在张孝武手中,说:“足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张孝武将藤条扔在一旁,笑道:“我们是友邦,无需惩罚,而且我知道你一定竭尽全力了。” 足下小八郎感激不已,说道:“虽然我除了在耶罗国外没有找到新的神女果树,但我得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有人在美浓国的津浦岛看到过神女果树,果实即将成熟,于是我派人去察看。但是不知为什么,派出去的人始终没有回来,就在我准备亲自去察看的时候,您的船队抵达了。” 张孝武皱了皱额头:“美浓国?什么国家?”扶桑列岛千岛百国,他当然记不住这么多国名,再说很多国家只有圣汉一个乡镇的规模,在圣汉根本不能称之为国。 佐藤上仁让人拿出扶桑千岛的地图来,他指着扶桑列岛最东侧的一座岛屿和周边小岛说:“美浓国在扶桑最东侧,其国人除了扶桑民族外还有瓦努努人,美浓国很多人都是扶桑人和瓦努努人的混血后裔,所以这个国家很有意思,都是杂种。” 张孝武好奇道:“瓦努努人又是什么人?” 足下小八郎解释说:“瓦努努人是指东方群岛上的土著人。” 张孝武意识到扶桑人是将东海群岛称之为东方群岛,因为东海群岛在扶桑列岛的更东侧,很多岛屿相距甚远,且海上风暴与风浪非常大,所以迄今还没有人将东海群岛的地图完全测绘出来。 足下小八郎继续解释,说因为扶桑列国经常国战导致各国国内经常缺少男人,于是美浓国便经常去东方群岛掠夺岛民。他们捕捉身材高大健壮的瓦努努男人和美浓国女人配种,久而久之美浓国的扶桑血统就不纯正了,生了很多混血,也就是佐藤上仁口中的杂种。接种导致美浓国在扶桑千岛百国里的地位非常特殊,所有扶桑各国人都歧视美浓国人,但又对美浓国的混血碧眼美女趋之若鹜。 第七百零三章?扶桑游记(四) “美浓国的少女,像精灵一样美丽,尤其是她们碧绿色的眼睛,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足下小八郎由衷地赞叹道,其他高官一提到女人,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就算是佐藤上仁也不例外,但佐藤是纯粹的欣赏而已。 这不是张孝武关注的重点,他立即问道:“那么美浓国和贵国的关系如何?他们对圣汉帝国的态度如何?” 足下小八郎说道:“美浓国和其他国家的关系一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世仇,但他们非常崇拜圣汉文明。至于津浦岛,据说是美浓国东面的一座神秘岛屿,因为美浓国有四十几个岛屿,很多岛屿并没有驻民,这其中就包括津浦岛。我派遣的人抵达津浦岛之后,便没有了消息,接连两拨人都没了消息,我猜测他们已经死了。” 佐藤上仁冷哼了一下:“我们的人在美浓国境内死亡,美浓国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足下小八郎无奈道:“美浓国国王鬼冢龙三杀死了他们的大将军铃木森宝,然后自任了大将军统一了兵权。但是大将军铃木森宝的心腹手下不听国王的号令,他们要为铃木森宝报仇,导致美浓国发生了第一次内战。其实这场内战的导火索,是扶桑血统和扶桑-瓦努努混血后裔的权力之争,国王鬼冢龙三拥有纯正的扶桑血统,而被杀死的大将军铃木森宝则是混血后裔,而在美浓国,有超过七成的人都是混血后裔,他们支持的正是铃木大将军。” “这些杂种!”佐藤上仁骂了一句,其他大臣忍俊不禁,随后又问道:“为什么我对这件事毫不了解。” 足下小八郎忙说:“大人您在忙着农神大典一事,而且美浓国的内战,其实和我们太遥远了,毕竟从我们高山国到美浓国,需要经过十几个国家。” “是啊,美浓国也太遥远了。” “美浓美姬名闻天下,但谁在乎美浓国发生了什么。” “小国就是小国。” “可是看起来,美浓国的土地并不算小嘛。” “但他们太偏僻了,且靠近野人。” “是瓦努努人。” “一样一样。” 足下小八郎道:“正因为美浓国陷入内战的危险,在美浓国西侧的两个国家也蠢蠢欲动,他们打出的口号是杀光美浓国男人抢光美浓国女人,于是美浓国人为了抵抗西面的入侵而停止了内战。但是这种和平是非常微妙和危险的,毕竟种族战争要比国战还要严重,所以内战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佐藤上仁说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关于神女果树的消息?” 足下小八郎说:“是从一个美浓国少女处得到的消息。” “她在哪里?” “这个……”足下小八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但是她之前是美浓国将军的妻子,所以……她不方便露面。” 佐藤上仁好奇道:“那一定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足下小八郎忙摆手说:“不不不,她长相一般,长相一般。” “足下君是不擅长撒谎的人啊。” “这么着急否认,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呢?” “是的,我们只是想看一看而已。” “对啊,又不会少了什么。” “足下君,还请引荐一下吧。” 足下小八郎急得额头都出汗了,他左顾右看,知道周遭的男人都是什么德行,他虽然知道这位佐藤大将军喜欢男色,但其他人可喜欢女人啊,尤其是扶桑人更喜人妻…… 张孝武这才说:“你能保证她的消息准确吗?” “我能!”足下小八郎忙说,“因为美浓国大将军,准备用这株神女果树送给河间郡王您,用以换取三千男丁。” “什么意思?” “用神女果树,换三千个汉人小伙儿。” 张孝武笑得前仰后合道:“这位大将军想法很奇特嘛,为什么要换三千个人呢?” “为了稀释美浓国血统,也为了让美浓国人血统更加高贵一些。” “好奇葩的想法。”张孝武道,“但我不会同意的,我可能会答应他别的条件,但是三千个男人,我不同意。” 足下小八郎说道:“另外就是耶罗国了,耶罗国皇宫里的确有一株即将结果的神女果,可是耶罗国在北方,耶罗人全力守卫着神女果,所以……” 张孝武问:“耶罗国有多少军队?” 佐藤上仁惊诧道:“难道你想攻打耶罗国?” 张孝武说:“如果能够不打仗最好了。” 足下小八郎说:“耶罗国非常彪悍,男女皆兵,如果你要抢夺他们的神女果,他们可以在三天内集结五万男女兵丁。” “……”张孝武道,“算了,当我没说。” 足下小八郎背着佐藤等人向张孝武眨眨眼睛,仿佛有话说,但随后道:“如此,我们只能用河间郡王你的名气来打动美浓国国王。” “这样啊。”张孝武点了点头,对佐藤上仁说:“那么今天的会议可以结束了,我需要仔细的计划一下。” “好的,那我就祝你一切顺利吧。”佐藤上仁笑道,随后挥挥手,带着众部下离开了。 见众人走远,足下小八郎这才凑到张孝武耳边说:“其实,我的妻子告诉我,神女果树只能治疗女人,却治不好男人的病,它对女人是神药,对男人是毒药。耶罗国想要用神女果救醒他们的大将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对于耶罗国人来说,这几乎成了他们的信仰,他们是绝不会相信神女果有毒的。”足下小八郎随后苦笑说:“美浓国的一切都是未知,而耶罗国又是死脑筋的家伙,我真是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十分抱歉了。” 张孝武道:“没关系,我们计划一下,如何前往美浓国。” 现在美浓国的局势稍微有一些复杂,毕竟这个国家陷入了内战之中,而且被杀死的前大将军是亲圣汉的,甚至想要将神女果树献给张孝武,而杀死了亲圣汉的大将军,美浓国国王的态度就很复杂和微妙了,难免会因为担心张孝武为大将军报仇而举兵兵临美浓国。所以他需要一个使者向美浓国传达善意,这个使者当仁不让地由足下小八郎承担。 第七百零四章?农神大典 足下小八郎带着使命去了美浓国后,张孝武便暂时住在高山国一户商人家中,这个商人叫做桥本太郎,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身体依旧硬朗,眼睛中充满着商人的精明。张孝武派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桥本太郎是高山国最富裕的人,而且他的家修得不弱于皇宫,有足足五十几间房子,张孝武被安排在最高贵的房间里。 张孝武觉得很不好意思,然而桥本太郎却感觉非常荣幸,整日嘘寒问暖,待张孝武如“初恋”一般,让他都觉得有些烦了…… 在扶桑,张孝武受到了众多藩属国的礼遇,他们对张孝武的态度如同儿子对待亲爹一样的热情,甚至让张孝武有点不好意思。好在扶桑人没有鞑塔人让妻子陪客人睡觉的习惯,否则他就更待不下去了。 也许是桥本太郎太热情了,张孝武觉得住在他的家中太过不好意思,便在白天的时候带着邝义和护卫们在街上察看高山国的风土人情,甚至游览起来高山国的山水风景来。考虑到圣汉不会攻打高山国,佐藤上仁便派来了自己的小幸之一的麻也拓实充当向导,除了一些私密地方如钱库,其他都可以自由参观。 高山国由六个岛组成,除了高山岛外,另外五个岛屿面积都不大,更像是高山国的哨塔,常年驻扎着数百军队。 高山国人口约五十万,在扶桑百国之中属于人口最多的国家,但他们只有三千常规军队,在遭遇外敌入侵的时候,能在短时间内动员出十万军队。麻也拓实解释说,高山国三十年内没有对外发动战争,也没有发生过内战,所以人人都珍爱和平,一旦有外敌打扰了他们的宁静生活,他们这些热爱和平的人一定会用刀剑捍卫自己的家园。 一日佐藤上仁陪着张孝武来到高山国最高的山上,站在高岗上骄傲地说道:“别人都说我是老乌龟,可是在我刚刚担任大将军的时候,高山国只有十万人口,三十年后,高山国的人口增加到了五十万,这就是我的功劳。” 张孝武也不得不承认,老乌龟有老乌龟独到之处,最起码他的休养生息让高山国养精蓄锐,积攒了足够的人口。但人口多了也并非是好事,高山国国土狭窄,面积相当于圣汉一个龙都府那么大,既龙都五县一城面积总和,但高山岛上有三条南北走向的山脉,并且有两条河流流向大海,这种地形导致高山国可耕种土地并不多。 所以五十万人口经常生活在饥饿线以下,老百姓只看到了自己家经常挨饿,自己的子女也经常饿死,并没有看到国家有多么富裕。 在张孝武真正的接触到了高山国百姓之后,才知道刚刚抵达高山国时看到的光鲜亮丽的高山国扶桑人,是他们国家的城里人,而很多农村人甚至穷得全家只有两套衣服。 随后佐藤上仁苦笑说:“每个国家都有穷人,也有富人,但高山国养活五十万人口,已经是极限了。” “既然你知道有这种极限,想必其他人也能想到,你认为高山国的极限什么时候会被突破?一旦突破极限,会发生什么?”张孝武问。 佐藤上仁摇摇头,眼神中充满担忧。 张孝武见他不想多说,便微微一笑问道:“我有一事不明,小幸是一种什么职务?” 佐藤上仁看了看麻也拓实,麻也拓实便解释说:“相当于您的幕僚之一,会被委以重任,尽管没有实际职务,但权力依旧非常高。和圣汉帝国不同的是,在扶桑小幸必须文武双全,如果只会武功只能充当武士,如果只会诗书那只能做书著。”他指了指张孝武身边的邝义,说:“就像他一样。” 邝义摇头说:“我不是小幸,我是护卫罢了。” “哦,抱歉。”麻也拓实彬彬有礼道。这个人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就连汉话都说的比许多人要好得多,不愧是文武双全,张孝武认为这个麻也拓实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人物。 每年的十月初十都是高山国最热闹的农神大典,而农神大典的主持正是高山国大将军佐藤上仁,足下小八郎说的没错,前些日子佐藤上仁的确在忙着农神大典一事。在接待了几次张孝武之后,佐藤上仁便继续主持准备农神大典一事。 对于高山国来说,他们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就是农神大典了,街面上也充满着热闹的人群。张孝武让水军和水手们下船休息,在遵守高山国法律的前提下可以自由活动,这些两个月没见过女人的水军和水手们立即充满了每一间青楼妓院小酒馆…… “如果我的手下给你的管理带来了麻烦,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张孝武对高山国国都高阳城治安官渡边哲也说道。 渡边哲也微笑道:“不不不,恰恰相反,他们带给了这座城市巨大的财富,我们的商人赚得太多了,甚至很多皮条客已经从邻国借来了妓女,大家相互需要。” 张孝武大笑起来,这个治安官倒是一个有趣的人。他让雷文骞约束一下水军不要太过放肆,然后带着邝义及护卫们继续逛街。也许是入城的圣汉水军太多了,总是能碰到他们,这些人见到大元帅之后立即老实得跟一条小猫一样,谁也不敢放肆。过了两天,张孝武也觉得无聊了,便回到桥本太郎家中等待消息。 农神大典如约而至,张孝武作为重要嘉宾被安排在女王身边,一同坐在观礼台上。女王再一次好奇地打量着他,在所有人都欢乐地准备着大典仪式的时候,之薰女王看了看张孝武身旁,见到没有别人,便小声地说了一句扶桑语,张孝武表示听不懂。此时麻也拓实作为翻译官兼向导,匆匆来到张孝武身旁,跪坐在蒲团上,之薰女王见状,便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佐藤上仁此时带着一群身穿洁白长跑的男人,手持“招魂幡”一样的东西走上了将近十米高的高台。高台之上只有不到一平方米的小小木板,佐藤上仁站在高台上,有一些微微发颤。 张孝武看着担心他会掉下来,不由得紧张的呲起了牙。 第七百零五章?大典上的爆炸 麻也拓实看到张孝武身体前倾,知道他在担心佐藤上仁,便在张孝武身边小声地解释说:“大人不必担心,将军已经连续攀登三十年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那个高台叫做农神台,在高山国,只有权力最高的人才配得上站在最高的地方。尽管承担着风险,但也承担着巨大的权力。尽管大人担心我家将军是否会有危险,而且他的年龄也大了,可是这个工作是不能代替的。这是高山国的传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站在农神台上发号施令。” “如果他老的已经爬不动了呢?” “那么只能是下一任将军,也就是次将来担此重任,不过这样也就意味着将军即将卸任了。” 随着麻也拓实的讲解,农神台上的高山国大将军佐藤上仁开始唱起了歌谣,由于是扶桑话,张孝武听不懂,好在麻也拓实在一旁翻译。在佐藤喊完的时候,周遭数十万扶桑人同时闭着眼睛唱起歌来,十几万人同唱一首歌,其声音浩天,将看热闹的圣汉人看得目瞪口呆。麻也拓实此时也激动不已,他居然站了起来。 而在观礼台上的所有扶桑人全都站了起来,如同宗教崇拜一样双手高举闭着眼睛唱起歌谣。 此时之薰女王忽然偷偷递过来一张纸条,塞进张孝武手中,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唱着歌。 由于扶桑没有自己的文字,所以他们一直使用着汉字作为本民族的文字,但扶桑人说话顺序和汉人的说话顺序不一样,张孝武偷偷看了一眼纸条,上面写着:“可以你回去的时候带着吗我?” 张孝武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之薰女王希望他能够回国的时候带着她走,随后惊诧地看着她,却见她眯着眼睛双手合十,嘟着小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仿佛在哀求一般。不过正巧此时大家正在双手合十跪拜天地,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女王。 张孝武摇摇头,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将人家国家的女王给拐跑了呢!别说佐藤上仁不能忍受,整个高山国都无法忍受,到那个时候迎接自己的恐怕是全高山国的追杀吧。当然,张孝武倒不是怕,只是觉得没必要惹事。 此时,佐藤上仁忽然一挥旗子,所有人打出一声“呼”,他继续挥旗子,十几万百姓继续发出“呼”音,连续挥动十几次之后,在远处,一座高达十米的巨大稻草人被数百个精壮的汉子缓缓抬了过来。 抬稻草人的壮汉们大概有五百多人,他们喊着统一的号子,迈着雄赳赳的步伐,在一个走路如同跳舞的老头引导之下缓缓来到广场。扶桑人用绳子将稻草人帮了起来,随后他们将高台当做支架,大概有一万多百姓拉着绳子将稻草人拽了起来,靠在架子上。 一些少年此时从稻草人脚下沿着架子攀爬,用手中的麻绳将巨大的稻草人绑在架子上,紧紧地绑实。这些少年手脚麻利,赤裸着上半身,下身用布条裹着隐私处,好像另一个时空里日本人穿的兜裆布。 少年们脸上充满着兴奋和激动,麻也拓实解释说:“这些少年都只有十三岁,他们被选中当做神结,这是他们一生唯一的一次机会,因为只有十三岁的少年有才资格做神结。” 稻草人捆绑好之后,佐藤上仁示意所有人后退,随后他举起火把,以三步进一步退的奇怪步伐走上前去,所有人跪在地上,嘴里高声呼喊:“神农,赐予我们丰收吧。”在佐藤上仁来到稻草人身前后,他将火把放在稻草人的脚下,随后,稻草人炽热的燃烧起来。佐藤上仁迈着鸭子一样的步伐倒退回去。 巨大的稻草人燃起了熊熊烈火,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传到了广场的所有角落。稻草人的中间是竹子,竹子燃烧的时候枝节会发生爆裂,随后产生爆炸声,因此很多人将此称之为爆竹。爆竹声传出后,广场上的人们更加兴奋了,不断祈祷着明年的风调雨顺。 正在所有人热烈庆祝的时候,忽然,稻草人的身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一团红光闪烁,一些石子飞溅出去。稻草人的正对面,便是佐藤上仁以及他带领的一众家臣,佐藤大将军立即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冲击波推了出去,身体被石子击中,倒在家臣的怀里。所有人惊呼成一片,百姓也乱了,因为稻草人紧接着发生了倒塌,好在人们距离它比较远并没有砸到人。可佐藤大将军以及他的家臣们都被飞溅出来的石子击伤,士兵们冲到了他们的身边开始救治,不但有人高喊着什么。 “这……这是表演流程吗?”张孝指着场下那被碎石砸中的一群武士和大臣武惊讶地问,“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太过危险了,如果不小心则会死人的。” 麻也拓实蹭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青筋暴露,他焦急地喊道:“这是谋杀!有人利用农神大典谋杀大将军!卫兵,卫兵,立即随我前去保护大将军!”此时他见到张孝武的手下军士训练有素地保护起了观礼台,那个脸上始终带着铁甲面具的人手持斩马刀,大喊道:“北方军,随我保护大帅!”另一些汉军一边拔出汉刀,一边掏出手弩,还有人举起盾牌,非常训练有素。 麻也拓实心中有一些嫉妒,但他随后却对张孝武说:“抱歉河间郡王大人,恐怕今天有人犯上作乱,在下要带兵护佑大将军,不能保护这里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能够出手保护一下女王大人。大将军的职责是保护女王,可现在大将军遇刺,我只能拜托您保护女王了。” 之薰女王看着张孝武和麻也拓实,用扶桑话问了一下,麻也拓实也用扶桑话回答了什么,之薰女王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去。 张孝武见状也说道:“好的,你尽管去吧。” 麻也拓实立即带着一队士兵冲入已经乱得一塌糊涂的人群中,将佐藤上仁等伤员护送出来,送往将军府进行紧急救治。 第七百零六章?定向爆破 广场以及周围的十几万百姓顿时乱成一团,有推搡有踩踏有拥挤有谩骂,还有人因为推搡而打架。这场农神大典彻底乱了,很多人心情非常差,大家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好在此时高阳城治安官渡边哲也带着家将武士们来了,他望着十几万乱哄哄的百姓,铜铃大的眼睛中精芒闪现,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随后高喊着大家不要惊慌,请迅速回到家中等待治安官发布消息。 “宵禁!宵禁!今天晚上宵禁!”渡边哲也极力控制而百姓,他一边大喊着,一边指挥手下稳住人群,但他的人太少了,于是他以治安为借口强征了那五百个抬稻草人的强壮汉子做临时武士来保证高阳城的稳定。 有了五百个壮汉,他终于可以控制一些人了,但此时一个士兵来到他的面前,低声说了一些什么。 渡边哲也听后顿时大怒,拔出武士刀将这士兵砍死,他高举武士刀,大喊着:“所有人回到家中不要添乱,包括军队也要回到军营,在没有得到大将军亲自下的命令前,如果任何人踏出军营半步,便是以谋反罪处死。” 渡边哲也紧张地向观礼台望去,看到了汉军已经牢牢地保护了观礼台,而观礼台上只有那位圣汉的大元帅以及侄女女王殿下,便放下心来。 此时张孝武正在托着下巴疑惑地望着扔在燃烧的稻草人,他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渡边哲也,更没有注意那群乱哄哄的百姓。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他猜想这里面一定埋好了火药,而且制作火药的人非常专业,甚至让火药的爆炸方向朝着正前方的斜下角,正对着佐藤上仁的地方。 定向爆破吗? 这个时空里居然有人懂得定向爆破?莫非还有穿越者? 张孝武忽然大感兴趣,如果有定向爆破的人才,还重生在扶桑,那么自己是要杀了他呢,还是要杀了他呢,还是杀了他啊?!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被一个扶桑的穿越者实现研究出了热火器,只怕十四年抗战的英雄壮举会在这个时空上演。而比起地球来,这个星球的扶桑人似乎更加需要一块大陆来生存,杀了那个穿越者,便能制止悲剧。 但前提,便是找到他,而想要找到他,便要解开这桩谋杀疑案。 “是不是我太过敏感了,没有什么第二个穿越者,只是我的小心翼翼?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宁杀过不放过。”张孝武忽然对这件事感兴趣起来,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微笑,之薰女王却站在了他的面前,竟然用汉话说:“带我走。” “啊?你会说汉话?” “带我走。” “原来你只会说这一句汉话。”张孝武道,“今天应该是有大事情发生,这样吧,我带着你去我的战船上避一避风头,也顺带着保护了你的安全。” 汉军将士们立即集合,并护送着张孝武回到了海龙号,当他们刚刚踏上海龙号的时候,便看到一些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冲向将军府,随后,将军府的卫兵射箭反击。张孝武道:“被我说中了,有人发动叛乱,想要杀死大将军。” 雷文骞问:“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张孝武说道:“保护女王,他们的内乱,我们不参与,而他们是女王制,女王是象征,就是一个吉祥物。无论最后谁取得了胜利,我们成功地保护了吉祥物便是大功一件,他们也不会怪罪到我们的头上。” 高山国只有三千士兵,由于分散在各地,因此在高阳城内的士兵只有一千二百人,而在将军府内的士兵不过二百人,他们苦苦地抵抗着叛军。叛军也许是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并控制住了外围的军队,以至于在攻打将军府的时候,并没有外围军队前往增援。 晚上的时候,高阳城燃起了大火,也许是因为内乱导致治安官无法控制一些犯罪,部分坏人开始在城内捣乱,抢劫,盗窃,纵火。听到城内百姓的哭喊声,很多汉军士兵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们站在甲板上时不时地看着热闹,低声谈论着什么。 轰隆隆—— 雷声传来,众人见状连忙躲回了船舱,船舷旁的窗户全都打开了,向外透露出了烛光,尽管光线很暗,可是这唯一的光亮还是给大家许多安全感。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至,闪电照亮了夜空,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小声说着自己遇到的故事,当然,也有一些人在谈论着城内的扶桑姑娘是否受到牵连。 这场大雨来的及时,将城内的大火熄灭了,否则以木质房屋为主的高阳城,必然会被付之一炬。 张孝武的房屋在船尾部分,有一扇小窗可以看向外面,他望着陷入混乱的高阳城,心中计划着何去何从。这一次扶桑之旅,他除了寻找神女果树外,还将圣汉帝国的威严和文化传播到各个藩邦属国,只是没想到扶桑群岛上的国家太乱了,这么少的人口,却这么能斗。 “叩叩叩!”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张孝武问:“谁。”一串脆生生的扶桑话传来,张孝武意识到来的人是之薰,不知该不该开门,但随后笑了笑打开们,请之薰走了进来。她没有带下人和护卫,并且径直走到张孝武的木床,脱掉鞋子之后跪坐在木床上。张孝武有些意外,是不是这个小女孩太过奔放了,她才十二岁吧,对,去年继位的时候才十一岁。不过这个时代里,圣汉人结婚基本上就是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对于人丁稀薄的扶桑来说,习惯结婚的年龄更小。当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个小丫头想要逃离扶桑,他根本不可能答应她。 就在张孝武脑海中天人交战的时候,之薰开始脱衣服,而她脱衣的速度太快了,张孝武反应过来的时候,之薰已经脱光了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当一个赤裸的少女放在一个男人面前时,对人的内心是非常冲击的,张孝武立即将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眼睛转向窗外,淡淡地说道:“之薰女王,不可以,还请回去吧。” 之薰可能听懂了,也可能是感觉到了张孝武的拒绝,立即嘤嘤地哭了起来,两只手抓着张孝武的手臂哀求起来,被子也滑落下来。 第七百零七章?码头安全港 撒娇的少女自然是最可爱最诱人的,张孝武相信只要自己心一软,一晚上的温柔享受带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为婉秋远赴海外寻找传说中的神药,是因为他和婉秋之间的情感,而且当初为了驱逐入侵中原之异族时将婉秋留在龙都,其后因争权又将婉秋留在龙都做人质。 在张孝武的内心中深知亏欠了婉秋,所以他才会亲自以身犯险,然而这个才见第三次的黄毛丫头,他又怎可能为了她做出傻事,于是便站了起来。 之薰见状,哭得更厉害了。 张孝武心中微微一叹,转身离开自己的房间,却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少女,她们应该是女王身边的女官,女官们也微微惊讶地看着张孝武,没想到他居然走了出来。在女官身后是邝义和四个护卫坐在地上休息,见张孝武走出来了,他们也略微惊讶了一些,随后彼此给对方一个眼神,纷纷低下头去。 “你们这些家伙。”张孝武哭笑不得,说:“邝义,今晚我睡在你的房间。” “啊?那我睡在哪里?” “你睡走廊。” “大人,我错了。” 之薰女王穿戴好后,脸上还带着勒痕走出来,随后在两个女官的护送至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邝义高兴地说:“大人,她们走了。” 张孝武道:“你给我睡在门口,哪都不要去。” 邝义的脸郁闷地皱了起来,好在面具挡着,外人看不到他的窘态。 次日,张孝武起床之后看到船外面已经天晴了,但高阳城的混乱却没有停止,混乱依旧。一些聪明人纷纷跑到码头旁边,他们认为码头旁边有圣汉军队驻扎,这里是最安全的。渡边哲也派来一个使者,恳请汉军驻防码头周围的一条街道,让百姓能暂时有一个安全港。 “安全港?”张孝武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下来,随后派遣了三百汉军下船封锁码头及周边的一条街道,不允许任何人携带兵刃入内,避免暴徒与叛军冲击。一些流氓地痞被贪婪冲昏了头脑跑到码头抢夺财物,被汉军射成了刺猬,便再也没有人敢到码头周围捣乱。 很多扶桑富人听到这里有汉军保护,便纷纷携家带口跑到码头,这边的房价一天涨了十倍。 三日之后,连桥本太郎都带着全家人跑来恳求避难,先前张孝武住在人家,并且受到了优待,这会儿船上有位置,张孝武便让他们上了船。桥本太郎感动不已,将自己的四个妻子安排好后,特地跑到张孝武房间表示感谢。 “怎么,你的家将不能保护你了吗?”张孝武问道。 桥本太郎说:“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毕竟我只有五十个家将,而且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卖我,将强盗进入。我现在让他们守住桥本宅,承诺暴乱平息之后分给他们十分之一的财富。” 张孝武道:“发动暴乱的是什么人?” “是饥民,和一些乡下人。”桥本太郎苦着脸说道,“其实今年的收成并不好,春天的时候发生了几次地震,导致秋天收成少了一半。大将军让我去其他国家收购粮食,大概三万石,全都存在将军府里。大将军原本计划用这些粮食度过今年的粮灾,可没想到渡边哲也发动了叛乱。” 张孝武大吃一惊道:“什么?渡边哲也发动叛乱?是高阳城的治安官吗?他三天前给我传信,恳请我保护码头和百姓,怎么可能是他发动叛乱?” 桥本太郎说道:“我是听其他人说的,他们亲眼看到渡边哲也带着军队攻打将军府,不是他还能是谁。” 张孝武随后派人收集情报,寻找叛军首领,晚上,张孝武也款待了一下桥本太郎一家人。但海龙号上除了干粮便只有生鱼肉了,再有就是这些日子采购的大量烧酒。张孝武让人将生鱼肉切成生鱼片,蘸着酱油与桥本太郎饮酒,桥本太郎喝了几口酒之后,气愤地说:“渡边哲也这么做太过分了,他可是治安官,是权力仅次于大将军的人,他怎能背叛大将军?可怜我的产业,只怕被他的叛乱搅得失去至少三分之一财富。” 张孝武淡淡一笑,安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芥蒂,凭借着你在高山国高层的关系和你的聪明头脑,过几年就能够恢复如今的财富了。丢一些小钱,得到了经验教训,其实也不亏。” 桥本太郎点头道:“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张孝武道:“可我不认为渡边哲也是坏人。” 桥本太郎说:“我在这三天里也派人打听消息,听到一些内幕,不知是真是假,说给郡王大人您听一下。” “好的。” 桥本太郎便一边喝着酒一边将自己所打听来的消息如实说出,这个渡边哲的爷爷当年曾经为佐藤大将军出生入死,最后战死沙场,于是佐藤便将渡边哲也留在身边做小幸培养。原本他是佐藤大将军最信任的人,并且将其委任做高阳城的治安官,然而在麻也拓实来到高山国后,一切发生了变化。 大家说,麻也拓实是佐藤大将军的私生子,为了锻炼他,早早地将他送到扶桑本岛进行学习。麻也拓实继承了佐藤的聪明和勇敢,文武双全,在回到高山国之后,立即成为佐藤大将军最信任的小幸,大有超过渡边哲也的势头。 两人之间的争锋往往以渡边哲也的失败而告终,而佐藤大将军越来越对渡边哲也不满了,甚至有传言说,农神大典之后,佐藤大将军将宣布麻也拓实担任高山国次将。所谓次将,便是下一任大将军,而将其视为囊中之物的渡边哲也自然愤怒异常。 张孝武道:“所以他发动了叛乱?” 桥本太郎道:“大家都这么说。” 张孝武道:“高山国的未来不是渡边就是麻也,桥本君,你觉得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桥本太郎愣住了,他没有想过这么问题,因为在佐藤大将军宣布次将之前,任何人谈论次将的问题都被认为是对大将军的忤逆,是绝对不允许的。于是他忙说:“不,不,我们不讨论这个,高山国是将军的,不是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人的。” 张孝武眼睛眯了起来:“但如果将军死了,你们会支持渡边,还是会支持麻也?” 第七百零八章?不借 “这……不可能吧。”桥本太郎瞪大眼睛,惊诧地说。 张孝武笑道:“只是做一个假设。” 桥本太郎忙摇头:“我不敢做这样的假设,大将军一定不会死的。” 张孝武淡淡一笑,就像耶罗国的草野英吉,他已经成为了国民心目中的偶像和精神支柱,根本没有人想过去反对他。而渡边哲也能够拉出一支军队,只怕其中有不少秘密吧。 “消息准确吗?”张孝武问。 桥本太郎说:“我不敢保证准确,我不知道真假,毕竟我只是一个商人。” 高山国只是发生了内乱,并非内战,因为军队始终没有参与其中。这一点非常奇怪,一向支持大将军的军队,居然在这个时候保持了缄默,只有将军府的家将和家臣以及闲散的武士,拿着刀守在将军府的城墙上,与渡边哲也的“白军”死战到底。其实在张孝武看来,这扶桑的战争规模太小了,根本施展不开什么战略,最多施展一些战术而已。 张孝武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带回来什么可靠的消息,但证实了一点,渡边哲也的确率领众多军队攻打将军府。可传回来的消息却与桥本太郎截然相反,说麻也拓实囚禁了大将军,并占领了将军府,原本他想要将将军府一众家臣一网打尽,没想到渡边哲也会组织起民众解救大将军。 张孝武问桥本:“你认为渡边的话可信吗?” “抱歉。”桥本太郎挠着头苦笑说,“我不是政治家,不懂政治,更不懂他们的阴谋诡计。” 一日之后,渡边哲也派来使者,说大将军被麻也拓实所杀,而麻也则是耶罗国的奸细。现在渡边占据了将军府假传大将军号令,试图颠覆高山国。与此同时,渡边哲也派人在高阳城和高山国四处张贴公告,派出家臣传播麻也拓实为耶罗国奸细的消息,导致一心拥护大将军的百姓纷纷加入渡边哲也的平叛军。 “麻也拓实和耶罗国有什么关系?”张孝武疑惑道。 桥本太郎说:“麻也拓实在十六岁之前跟随耶罗国剑士学习剑道,十六岁之后才回到了高山国。” 张孝武哭笑不得,说:“听你的语气,之前不是很怀疑渡边是坏人吗?怎么,现在觉得麻也是坏人了?” 桥本太郎义正言辞道:“那不一样,大将军要是死了,我们一定支持自己的孩子,麻也再被信任也是个外人。” 张孝武笑道:“这些话被麻也拓实听到,他一定会非常伤心的,你不是还说他是大将军的私生子吗?” 桥本太郎道:“大将军是大将军,他的儿子是他的儿子,在扶桑,子承父业指的是家产,而非事业。” 张孝武点了点头,隐约明白了扶桑与圣汉的一些风俗区别,在汉人的习惯中,子承父业指的是全部,包括财富、事业和责任,而扶桑人显然只学了一点皮毛,即对自己最有用的财富。当然,不承担事业也意味着无需承担责任,同样也意味着无需承担后续带来的麻烦,也许这也是扶桑人聪明的地方,彻底跳出原来的旋涡。 作为旁观者,汉军最多维护了码头一带的平安,又过了几天,将军府传出了呼啸声和欢呼声,大家远远看去,见到一面白旗飘扬在将军府最高的塔楼上,看来渡边哲也最终取得了胜利。果然,又过了三天,一些身穿铠甲身披白衣的武士来到码头,打头的就是渡边哲也,他还带着一个人头。 张孝武带着人走了上去,渡边哲也让人将人头传给码头周围的百姓,并且宣称:“阴谋家麻也拓实已经被杀,大将军遇刺大仇得报,经众大臣推荐,渡边哲也暂代大将军一职,尽快恢复国家秩序,还请众人回到各自家中。” 渡边哲也来到张孝武面前,得意的笑容之中带着意气风发,但脸上却装作非常沉重地说道:“河间郡王阁下,实在是非常抱歉,让你们受到惊吓了。也非常感谢你们在这次内乱中给予我国百姓的庇护,没有让盗贼抢掠我们的码头。而且您保护了女王大人,让我们的国家尊严没有受到侮辱。在这里,我首先表示诚挚的谢意,我可以宣布,从此之后,高山国就是您的朋友,您是高山国最尊贵的客人。” 张孝武点点头,说:“混乱平息了?你们可以将女王接回去了吗?” 渡边哲也却摇头:“抱歉阁下,王宫受到了一定的损害,我来到这里是希望恳请一件事,让女王继续在您的船上多住一段时间,大概十天,十天左右,我会派人修好王宫。” “王宫怎样了?” 渡边哲也解释:“豢养在王宫冷宫里的废宠们发动了反叛,烧毁了一些房间,并且逃出了王宫。” 张孝武好奇:“废宠是指什么?” 桥本太郎在一旁解释说:“废宠指的是先女王的男妃们,先女王死后,他们便没有了用处,于是被安置在冷宫中。” 张孝武点点头。 渡边哲也恳请道:“我能够单独和女王大人说几句话吗?” “可以。” 渡边哲也也不怕张孝武害他,单枪匹马上了圣汉的海龙号,与之薰女王单独聊了一会儿,随后走出船舱,对张孝武说:“我可以和你单独说几句吗?” “我们去船头说吧。”张孝武便带着渡边哲也来到海龙号的船头,海上的风很大,吹得两个人的衣服猎猎作响。 渡边哲也感觉有一丝丝的冷,打了个喷嚏才说道:“我已经向之薰女王汇报了一切,她支持我做大将军,日后我就是高山国的主宰。我知道高山国是一个寡民小国,在圣汉的眼中也许只是你们的一个县的规模,根本不在你的眼中。但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也会在这里死亡,我希望用我的能力带给高山国百姓平安和幸福。河间郡王大人,你可以支持我吗?” 张孝武笑道:“我是客人,绝不会掺和贵国内政,实际上,我只想找到神女果。” 渡边哲也说:“我会全力协助阁下。” 张孝武道:“这才是待友之道。” “另外,女王说,”渡边哲也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他希望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 “种子。” “不借!”张孝武好笑好气道,“坚决不借!” 第七百零九章?乔装成邝义 高山国在渡边哲也的带领下,很快恢复了正常秩序,只是少了许多大臣,换上了他的心腹。私下里,桥本太郎说这个渡边哲也绝对不会学老乌龟一样安心于守城,只怕再过几年,高山国也会成为新的战起。桥本太郎随后居然被渡边哲也委任为财政大臣,他高高兴兴去上任了。 佐藤时代,桥本不过是第一富人,而在渡边时代,桥本竟然成了国家的财神爷。桥本原来对渡边哲也的所有不满,随着一纸任状消散不见,随后他在张孝武面前极力地夸耀渡边哲也多么多么的锐意改革多么多么的英明有方。 然后,桥本太郎询问张孝武,能够向他们购买十艘三千石战船。 “你们有这么多钱吗?”张孝武奇道。 桥本太郎说:“有的,佐藤大将军经营了三十年,累积了大量财富,这些钱足以购买十艘三千石战船。” “抱歉,三千石战船暂时不对外销售,我们最多销售一千石战船。” 桥本想了想,无奈地说:“好吧,这样也好。” 张孝武问道:“是准备对外战争了吗?” 桥本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但……” 他没再说什么,不过张孝武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而对于足下小八郎来说就有意思了,一去一回一个月,没想到大将军居然换人了,但对他来说显然渡边担任大将军更加有利,因为渡边比较欣赏他,还正式委任足下小八郎担任了外务次大臣。内阁大臣几乎死了个遍,渡边大肆封赏收买人心,再加上高山国实在是个小国,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足下小八郎带来的消息是美浓国国王鬼冢龙三带领大军驻扎在国家的西侧,以防备西面的两个邻国进攻。对于张孝武希望能够探索津浦岛,鬼冢龙三表示愿意大开方便之门,而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自己派人取得津浦岛的神女果树,再送给张孝武,只可惜如今是战争对峙阶段,只能由张孝武自己去拿了。 “这样也好。”张孝武点点头。 足下小八郎红着脸说:“其实,他们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您只能带着十个人过去,如果您带的人太多,他们会担心您的真实目的。” “什么?”张孝武先是一惊,随后怒道:“混蛋,看来我应该派兵直接攻下美浓国。” 足下小八郎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给您分析一下美浓国的敌人,在西南方向的金川国和西北方向的仙台国,这两个国家能够凑得起五千军队,再加上您的一千军队,足以战胜美浓国了。根据我的观察,美浓国只有三千人,联军的总兵力能够达到六千人,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的。” 张孝武摆摆手,说:“既然联军有五千人,为什么还不进攻?” 足下小八郎道:“其实如果陆地相连,美浓国早就被他们攻克了,但美浓国周围水文特别复杂,进出美浓国的水道只有一条,除了这条水道之外,其他宽广的海面下全部都是暗流和暗礁。金川水军和仙台水军的偷袭部队,没有遇到美浓国军队,反倒被海流给掀翻了战船,葬送在了大海里。不过如果是您的三千石战船,他们就没有办法抵抗了。” 张孝武上下看了看足下小八郎,看得足下心里发慌低下头去,张孝武才说:“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 “什么?” “别跟我隐瞒,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 足下小八郎红着脸说:“五千两白银和一百个美浓国女奴。” 张孝武冷哼了一声,虽然攻打美浓国并不难,可他不会轻易介入扶桑千岛百国的内战之中,以免凭空损失。这些日子保护了码头,汉军收了两千两的保护费,可攻打美浓国能够得到什么呢?如果一旦战船被毁,他们才真是得不偿失。 “我会派人去美浓国。”张孝武说。 “啊?” “不用惊讶,圣汉没有与任何国家为敌的打算。” “好的。” 送走足下小八郎之后,张孝武仔细考虑了一番,这次美浓国之行需要他亲自前往了,好在邝义这些日子乔装自己还很成功,至少外形八分相似,可以以假乱真。他对邝义说起,由他乔装自己留在船上,而自己带着九个手下前往美浓国寻找神女果树,邝义忙说:“大人,我代替你去。” “不,你代替我留。”张孝武道,“你有我的身手吗?” “没有。” “我是去打仗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嘛。”张孝武哈哈一笑,“美浓国除非傻了,才会杀死圣汉帝国的使者,我要面临的困难不是敌人,而是在津浦岛寻找神女果树而已。好了,你现在可以摘下面具,交给我,由我代替你了。” 邝义还是有些担心,张孝武道:“这是命令。”邝义只好摘下面具交给张孝武,而张孝武带上面具之后,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劲装,询问道:“我现在像不像你?”邝义说:“大人,你比我高一拳之多,要不然锯掉一双脚吧。”张孝武笑着摆手,说:“接下来,你代替我和足下小八郎对话。” 邝义适应了三天新身份后将足下小八郎叫来,并告知他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十个使者前往美浓国津浦岛寻找神女果树,希望足下小八郎带着这十个人立即出发。足下小八郎立即点头称是,随后却好奇地说:“郡王大人,怎么您的声音……有点不一样,是生病了吗?” 邝义咳嗽了几下,才说:“的确,因为是冬季了,船上太冷了。另外,还请早日将女王带回去吧,我担心她被海风侵袭,船上的湿冷会让她生病的——就像我一样。” 足下小八郎并没有怀疑这个“张孝武”的真假,他带着包括张孝武在内的十个蒙面汉军乘坐河马号舰船驶向了美浓国,对于面具男,足下小八郎本来想聊一聊,但是面具男张孝武态度倨傲,足下小八郎自讨没趣之后便不再搭讪了。 第七百一十章?美浓人 从高山国到美浓国路途并不算太遥远,高山国地处扶桑千岛中央靠南的地带,而美浓国则是扶桑千岛东南地带,如果顺风只需要乘船十天即可,可现在问题是逆风。逆水行船除了用船桨外,河马号还有一个可以拆卸安装的水轮,安装在船尾增加动力,其形状像是农用水车,同时利用风帆控制方向。河马号的水轮造型简单,由人拖拽着绳子依靠绳子的摩擦来旋转水轮提供动力,非常笨重低效。 但这个可拆卸的水轮却并非张孝武的构思或提醒,而是圣汉船夫们的杰作,追溯更久远一些,早在天唐帝国时代,渔民便已经发明了水轮作为动力。然而因为圣汉禁海,水轮动力技术非但没有发扬光大,反而渐渐落后于时代,因此只有河马号和河狸号这两艘一千石的船只才有备用的水轮,反而三千石的海龙号没有水轮。 水轮船并不是高科技产品,在地球上,中国北宋已经大规模使用,不要说官方记载,便是在民间故事《水浒传》都曾经提到过北宋水军的海鳅船。 海鳅船与河马号水轮不同的在于,北宋的水轮船是两侧带着两个水轮,好像是儿童水上乐园的水上自行车一样,由十几个船夫脚踏提供动力。海鳅船航行时不受风向影响,在水面上可以说行走如飞,但受限于木制产品的硬度和体积,海鳅船到了明代便已经只能出现在小说故事里了。 在水浒传中,夸张地描写了梁山水军将水草塞进了水轮中,导致海鳅船无法动弹,梁山水军随后凿沉了海鳅船,导致高俅大败。但史书中根本没有记载,且宋朝水军在黄河上,梁山泊实际上是黄河的泄洪区。如果北宋水军的水轮船进入梁山泊,则势必要重新凿开河道,此举必然会引起江淮地区洪灾。 河马号船夫们分六班拖动水车,慢悠悠地航行。 张孝武看了一会儿水轮,便叫来船长,建议说:“你知道驴拉磨吗?” “知道,大人。” “叫我易大人。” 如今张孝武和邝义调换了身份,而邝义的假名便是易光,外人称之为易大人。 “遵命,易大人。”船长道。 张孝武兴奋地说:“以后船上放几头驴,可以用驴子拉动转盘,你们用人力拉动,是不是太费人了,看看小伙子们累成什么样了。” 船长电拖,随后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或者可以用奴隶和战俘来拉船。” “对咯。” 足下小八郎很像与这个易大人交流一番,因为他觉得易大人的背影特别熟悉,只是易大人似乎整日不说话,带着一张金属面具很是下人,手中随时随地拎着那把比他还要高的斩马刀,太吓人了。 逆风航行了三十天后,时间到了圣汉永定四年的十二月,冬季的寒风让很多士兵生了病,好在一路可以在沿途邻国修养。就这样停停走走,河马号终于抵达到美浓国的外海,而到了这里,大家发现此处的风向非常奇特,早中晚风向竟然不同,在宽阔的海面上,非常容易形成巨浪和旋风。 众人见状非常紧张,倒是足下小八郎并不在意,他指着远处的两个小岛说:“我们的船要从那里经过才最安全,其他的地方都是非常危险的暗礁区和旋涡区。诸位,此处水文复杂,没有人有勇气测绘处第二条路,所以这是美浓国的天险,美浓人只要守住那两个小岛,敌人就无法登陆了。所以你们知道为什么美浓美女名震天下,却没有人攻破美浓国的原因吧?”他随后下令道:“换船,换小船,挂上黄旗表示和平,美浓国不允许河马号这么大的船进入国内。” 众人立即换上了一条一百石的小船,沿着唯一的水道划船进入美浓国内海。一进入美浓国境内,美浓国的武士便立即将他们包围起来,好在他们认识足下小八郎,便将他们带到国王鬼冢龙三面前。 鬼冢龙三看着面前十个汉军将士,惊讶地说:“这些天朝来人,长得可真是高啊。” 汉人因为营养比扶桑人更充分一些,导致身高普遍比扶桑人高半个脑袋,而美浓国人要比扶桑人还高半个脑袋,至于张孝武更是比他们高太多。 一些美浓国武士仰着头惊诧地看着张孝武,小声嘀咕说:“这个人真是巨人。” 但实际上张孝武的身高只有一米八十多,在圣汉算是身材高大,可是跟地球上的九零后零零后一比就是平凡人了。然而这些美浓国人有多高呢,张孝武目测他们的平均身高一米四,那个鬼冢龙三可能比其他美浓国五十高一些,一米五吧。 这样一对比,他还真是一个巨人了。 鬼冢龙三感慨了一会儿,大概知道对方听不懂美浓口音的扶桑话,之后派了一个略懂圣汉话的美浓人松下平二郎担任向导。足下小八郎本来也要陪同他们,但晚上吃饭的时候上吐下泻,军医察看之后认为他得了疟疾,需要及时救治,只能留在牙岛前线治疗。 次日,松下平二郎引着张孝武的小船驶向美浓国本岛。 美浓国的本岛不叫美浓岛,而是叫做本间岛,非常有趣的是本间岛在涨潮的时候只有一百八十平方公里,在退潮的时候便与另外两个岛连接上,面积可以达到三百平方公里,所以本间岛又叫做潮洲。很多美浓国百姓便趁着落潮的时候在三座岛中间泥沙地和石头间寻找海鲜贝类食物,甚至一些大鱼也会被困在泥地里,成为美浓人餐桌上的佳肴。美浓人便依靠着这种天然优势顽强地在这小小的地方存活了下来。 小船来到潮洲的时候,正好赶上退潮,上百百姓跑到岛间空隙处寻找食物,他们身材矮小皮肤略黑,无论男女都穿着草衣背着草篓,小孩儿们更是一边捡拾一边吃着贝类,时不时地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大人们看到张孝武等人站在船头时,纷纷好奇地直起腰来盯着这群身穿铠甲的外国人,眼中满是惊喜和笑容。 第七百一十一章?野事儿 张孝武等人对于美浓人来说实在是巨人,在牙岛时,他们看到美浓武士大概一米四的身高,而到了潮洲之后,他们发现普通百姓就一米三到一米四的高度,而还有一些女人身材居然只有一米二左右。然而却不能说他们是侏儒,因为他们的四肢比例协调,只是长得小。 很多美浓人跑到岸边来观看“巨人”们,松下平二郎解释说:“你们太高大了,他们想不注意你们都不容易。” 张孝武道:“为什么美浓国人比其他地方的扶桑人要身材矮小一些?” 松下平二郎道:“因为我们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再加上很多人有瓦努努人的血统,所以我们美浓人的身高并不高。” 他们住在了一间客栈里,好在扶桑人都住在木质地板上,倒也不会有小床,只是被子短了一些。他们不只是在路上被人围观,住在客栈里也受到围观,甚至一些人特地跑过来观看“巨人”。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聊天的时候,休息的时候,甚至撒尿的时候,美浓人全都跑过来。 大概他们没有见过这么白皙强壮身材如此高大的人种吧,可他们的围观却让张孝武等人特别的尴尬,一个护卫从茅厕回来的时候,红着脸低声抱怨:“易大人,这些小矮骡子也太烦人了,刚刚我去撒尿,他们居然围观我,还对我的尺寸品头论足,当真是——” 众人哈哈大笑,也开始评论起来,说是你的尺寸大,还是这些小矮子的尺寸大,闹得这个护卫更加哭笑不得。 当天晚上休息,张孝武睡到半夜发现房间里少了几个人,他连忙叫醒其他人,穿戴好盔甲,拿好兵刃武器悄悄地走出房间在四周寻找袍泽。很快,他们分别在柴房和草堆里以及厨房里找到了那三个人,以及他们身下的身材娇小的美浓女人。 “大人!”三个护卫吓得跪在地上认错,反倒是他们的女人大胆地盯着张孝武,似乎在想如果能够和这样的男人睡一觉…… 张孝武将这三个人带了回去,而三个美浓女人也跟着来了。张孝武一言不发,三个护卫见他不说话,更是害怕了,立即坦白说晚上去茅厕撒尿,被守在茅厕旁边的美浓女人给勾走了。 此时松下平二郎也醒过来赶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见到此情景却笑了起来,解释说美浓国有借种的习惯,这三个女人是来借种的,并没有恶意。而且看样子她们很生气,因为还没借到种。 张孝武哭笑不得:“她们勾引了我的手下,她们还生气?” “大概您不知道这里的风俗,如果一个男人不给女人精种,那便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松下平二郎说道,“在从前,这样的男人(不给精种)会被女人杀死的,因为他侮辱了她。” “杀死?” “对,否则她们就自杀,毕竟没有女人能够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张孝武挠了挠头道:“美浓国女人这么彪悍吗?” 松下平二郎笑道:“其实在美浓国,每年的三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称之为桃花月。在桃花月内,任何男人不得拒绝女人的同房请求,即便是国王也不例外。” 一众汉军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男人也太没地位了吧,合辙成了女人的玩物,这还是男性社会吗? 松下平二郎说:“所有每年三月,很多男人就会逃到周边的岛上躲上一个月,免得被女人们榨干了身体。还有一些人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能够顺利长大,在八岁到十四岁之间这六年中,会一直在海上或者四周的小岛上生活,直到十四岁可以同房了才会回到本间岛。” 张孝武道:“十四岁,在圣汉还是个孩子,在我们那里女子十六岁定亲,十八岁嫁人,男子十八岁之后才成亲。” 松下平二郎说:“这也是习惯不同导致吧,但是,她们没有恶意。” 张孝武道:“我没有责怪她们,她们可以离开了,但是禁不住美色诱惑,我的下属非常不称职。” 松下平二郎说:“其实这种事情是本能,在扶桑是被鼓励的。我们的人口非常少,需要进行繁衍才能生存,尤其是美浓国地理位置特殊,如果不向外面的人借种,只怕要不了几代就全都是亲戚,容易生出畸形儿。” 张孝武道:“近亲结婚导致畸形儿,你们怎么知道?” 向导道:“我们吃过近亲结婚的亏,所以才会有借种的习惯。实际上,这三个女人的丈夫是鼓励她们借种的,因为优秀的人种会给他们的家族带来荣耀。”他看了看那三个护卫,点头称赞道:“不错,不错,这样的人,种子一定很优秀。” 三人红着脸低着头,不敢接话。 张孝武道:“他们的确优秀,太优秀了,连自己什么身份都给忘了。你们先是军人,后是男人,知不知道?” “我们错了,大人。”三人忙说道。 张孝武点头说:“松下君,还请你带走她们。” 松下平二郎立即对三个女人训斥了一番,三人只能悻悻离开。等向导走后,张孝武责罚这三人给众人站岗,并罚没了他们三个月饷银,三人连忙感激不已,他们还以为会被赶出卫队,好在只是罚俸而已。 不过今天晚上许多人倒是睡不着了,张孝武听到他们辗转反侧,便让人盏灯,苦笑道:“你们怎么了?被女人勾走了魂儿了吗?” 被罚俸的护卫毛大壮说:“大人,其实我们倒也不是定力不够,只是……一时不备,着了魔。” 张孝武道:“找到神女果树之后,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们可以在这儿随便玩,只要人家愿意就行。但是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收敛你们的行为,如果再犯有第二次,必杀之。” “喏!” 美浓国地处扶桑千岛的最东侧,气候受到海洋影响,以至于阴晴变得非常快,后半夜的时候竟然下起了大雨。在雨声和风声之中,众人终于内心变冷静了许多,不再想女人了,沉沉睡去。 没想到,这场雨居然下了两天两夜,大家只能困在客栈等待天晴。 第七百一十二章?阿吉 宽广的海面刮起了大风,席卷着大浪拍打在岸上,这种天气里鱼儿藏在了水下,渔民也躲进了木屋中。所有的船只都被拖到岸边,没有船夫出海,大家说津浦岛的风浪是最大的,张孝武听了之后下令修整几日,等到无风无雨再出发。 这些日子,他们只能留在客栈中,张孝武无聊地喝着本地产的米酒,这种酒的口味很淡,可能因为酿酒技术的原因,还有一些苦涩。然而这种难喝的酒却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消费得起的,毕竟美浓国生产的稻米很少,用来酿酒的稻米就更少了。 美浓人将其取名为美浓清酒,张孝武喝着这种酒,感慨说这酒真清淡,难怪叫做清酒。 他的护卫围坐在周围,大家一起无聊地看雨,窗外的树枝也在疯狂的摇动,张孝武担心房子会倒塌。向导松下平二郎说放心好了,虽然看上去客栈很简陋,但房子却是很结实,大家都习惯了这种该死的鬼天气,美浓国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刮风下雨。 “美浓国的地震不多,可是风雨比较多。”他补充说。 忽然,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孩举着伞跑进了酒肆,她拿着陶罐前来打酒,看到这么多“巨人”,女孩先是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酒肆的老板招呼起来,向她解释了一下,女孩笑了起来,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将酒罐递给老板,然后偷偷地看了看这群汉军。女孩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珠竟然是绿色的,好像是带了自然美瞳一样,美丽的让人不敢靠近。 众人看呆了,从没有见过这样异域风情且美丽的女孩,除了身高矮了一些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正是那种让人又怜又爱的萝莉型少女。几个护卫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然而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他们也只是瞄了几眼,不敢多生事了。 “妈了个比胆!”张孝武笑骂道,颇有辽宁队教练杨鸣的风采。 松下平二郎笑了笑,继续给张孝武填酒,才介绍说:“大人想要认识这个女孩吗?我很熟悉她,我们都叫她阿吉。她的本名是小仓吉子,是左中将军小仓朝濑家的小女儿。对了,小仓朝濑现在跟随国王在前线抵御敌国的入侵,负责守卫北牙岛。” 张孝武说:“那算是贵族后代了。” 松下平二郎说:“是的,但我们美浓国人少,如果说贵族,很多人都有贵族血统。您也知道,在三月之后,很多人都会怀孕,但却不知道父亲是谁。” 张孝武笑道:“将军的女儿亲自买酒吗?他们家的下人呢?” 松下平二郎说:“小仓朝濑仅仅是美浓左中将军,不是将军,美浓国已经取消了将军的称号,我们有左中将军,中将军和右中将军。左中将军小仓朝濑有七个女儿,阿吉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小仓家虽然比百姓生活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出太多,毕竟他们家的孩子太多了。小仓朝濑有六个儿子和七个女儿,至于私生子就更是数不胜数。我们最常见到阿吉是因为她总是替她的哥哥打酒,而且她的性格很好,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喜欢她。对了,如果你们有喜欢留下来入赘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向小仓将军提亲。想必以你们的身份和能力,留下来做一个高级武士是不在话下的,努力努力几年,极有可能成为下将军,大人有考虑吗?如果你带着他们投靠我们国王的话……” “哈哈哈!”张孝武转身问道:“你们几个,有想留下来的吗?” “不想。”众人异口同声道,虽然这里有最漂亮的姑娘,可是这里吃吃不好,住住不好,听不懂他们的话,受不了湿冷的空气,大家最多就是在这里驻扎一些日子,可要是入赘,谁都不愿意了,就算是娶个天仙也不愿意留。等到大家取得神女果树,大家还要回到家乡侍奉老娘去咧,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难道这儿的姑娘不漂亮吗?”张孝武笑道。 护卫刘丁说:“大人,漂亮的女人多得是,我家阿娘说,娶老婆要娶那些贤惠的能承事儿的,漂亮的女人适合做妾。” 护卫吕不归笑道:“我阿爷跟我说过,想找漂亮姑娘,多赚钱去窑子里找,那儿永远有年轻漂亮的姑娘。” 护卫何无饥道:“哈哈哈,对,对,对!甭管你多大岁数,窑子里的姑娘永远都是十八九岁。” 张孝武莞尔一笑,大家倒还不糊涂,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女孩打好了酒,又多看了几眼这群人,才举着雨伞跑了。几个护卫看到女孩消失的背影,遗憾地摇摇头,倒不是他们一定要怎样,只是觉得美好的事物还是需要多看看。 “我怎么看到外面街上,以及我们来的时候,美浓国都是女人,男人在哪里?”张孝武问道。 松下平二郎道:“都在前线,南北牙岛上驻防,为了对抗敌国入侵,大王几乎抽调了国内几乎所有成年男性,所以街上能够看到的男人,除了残疾人,就是老人和孩子。”他指了指客栈老板,说:“你有没有发现,他一直坐在储台后面,几乎没有动。” “是的。” “那是因为他是瘸子,倒不是因为打仗,而是有一次出海,他的腿夹在了船头和暗礁中间。” 这场大雨一连下了两天,道路泥泞得走不了路,即便是路上行人也都是光着脚赶路,否则会被泥巴绊倒在路上。 就在大家渐渐地失去耐心的时候,大雨终于停了,众人高兴地走出来晒晒太阳。晒着晒着,大家终于发现为什么美浓人这么黑了,原来这里的太阳太毒了,只晒了一会儿便受不了,还得回到客栈里躲太阳。 这几天小美女阿吉没有再出现,护卫们很是失望,倒是有几个女人来勾引,但大家再也没有犯过错误。 木船准备完毕,众人抬着一个空木箱上了小船,但在开船之前船长说还要等一个人。众人等了一会儿,便看到小美女阿吉也背着草篓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第七百一十三章?津浦岛 众人惊讶地看着船长,怎么这种情况下还能临时加人吗?松下平二郎替大家问了一下缘由,船长说阿吉的一个哥哥小仓英雄驻防在津浦岛做兵长,阿吉每隔一个月都要去津浦岛给小仓英雄送食物,希望大官能够答应。张孝武说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多载一个人,船长说大家跟阿吉都比较熟了,也都愿意帮助这个爱护兄长的女孩。 张孝武却奇怪了:“难道贵国驻防的士兵还需要自备粮食吗?” 松下平二郎解释道:“我们只给士兵发军饷,食物还是需要他们自己购买的,所以驻防在外,需要自己准备食物。” “什么?士兵打仗,还得自己准备食物,那怎么打仗?”大家惊讶道。 松下却反问道:“难道你们的士兵,还需要大人准备食物吗?” 张孝武对众人道:“对比一下,是不是觉得很幸福啊?” 毛大壮笑道:“易大人,您能不能将咱们跟好的对比,怎么跟差的比呢,那不是越比越差嘛。”众人一阵大笑,张孝武也笑了起来。 阿吉走过来准备爬到船上,但船舷比较高,见她爬的费劲,张孝武便伸出手准备拉她。阿吉看到他脸上的面具有些害怕,可是又一想对方是圣汉的大官,应该不会伤害自己,便握住了张孝武的手。 张孝武一把将她拽了上来,没想到小美女还挺重的,但听到对方将草篓放在甲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后,才明白原来是这个草篓比较重。 阿吉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自己坐在哪里,松下平二郎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坐在这里吧,阿吉。” “谢谢松下叔叔。”阿吉忙坐在他的旁边,这个位置正对着张孝武,当她发现自己坐在张孝武对面的时候,脸一下子红了,连忙低着头看着脚面。 张孝武却没有看她,而是在想着接下来的安排,已经出来六个月了,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变化,更不知道岭南和江南的战争进行的如何了。 有了阿吉这个美女,护卫们都感觉不怎么自在,目光时不时偷看几眼,但又害怕被发现,仿佛活脱脱一群暗恋少男。 张孝武的眼睛扫了一下这些“比胆儿”护卫们,看到他们的的窘态,忍不住发笑起来。 阿吉一双绿色的眼睛也好奇地偷看了一眼那戴面具的汉军军官,她这几天总听到人们谈到这些汉军,关于这些汉军的传说有很多。据说汉军所在地方足足上万个潮洲这么大,而这些汉军各个都是武艺高强,一个能打得过四五个美浓武士,尤其是那个戴面具的人,更是百人斩—— 张孝武也被她看得不自在了,但好在一会儿的工夫,海上起了浪,大家紧张地抓紧船舷开始听从船长指挥与风浪搏斗。小船航行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抵达津浦岛,远远地看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小岛,大家很是开心。张孝武心想着婉秋终于有救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去了,阿吉想着终于可以见到哥哥了。 “加把劲,一起划船。”船长大喊道,船夫们大声呼喊起来,向着岛上沙滩划去。 小船在逆风中艰难地靠近了津浦岛,这里才是扶桑列岛中最东侧的岛屿,像是扶桑列岛伸出的手臂一样,而在它的周围全部都是深海。此处没有暗流也没有暗礁,甚至连鱼类也并不丰富,然而因为它的地理位置特殊,是从扶桑千岛前往东方岛屿的必经之路,美浓国也不得不在此修建了一座兵营,里面驻扎了十五个士兵。 小仓英雄是兵长,相当于圣汉军队里的什长,区别是圣汉禁军一个什队有二十五人,扶桑的什队里只有十五个人。即便是只有十五个人,什长也就是权力极高的人了,毕竟整个美浓国不过只有三千的军队,这还是几乎征调了全国所有适龄男人作为兵源。现在的美浓国内的男性,不是老人就是少年,或者是没有战斗能力的残疾人。 “又能见到哥哥了,真好。”小仓吉子高兴地说。 大家正在高兴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美浓国士兵浑身带血地跑了出来,一边跑还向他们一边挥手,大喊着什么,大家都看呆住了,松下平二郎听到了士兵喊话的内容,说道:“不好,是瓦努努野人,是瓦努努野人来了!”所谓瓦努努野人,指的是一部分未经历文明的瓦努努人,瓦努努人只是东方群岛人的统称,其中还分别有各种不同的种族,有绿眼睛的、有蓝眼睛的、有红眼睛的、有棕色眼睛的还有黄色眼睛的。他们不知道来的是哪一种瓦努努人,船长一时半会儿没了主意,茫然地看着松下平二郎。 松下平二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路,赶紧跑。然而张孝武却制止了他,在尚未清楚敌人的情况下,怎能望风而逃呢,最起码要侦查敌人了解多少敌人以及他们的战斗力,才算是真正的战士。 “您说的是,可我……我这不是文官么。”松下平二郎羞赧地说。 张孝武淡淡一笑,道:“继续靠近,如果发生危险,我们立即乘船撤离。” 船夫们看了看船长,船长只能让大家继续向前,张孝武让毛大壮留在船内,免得船长被吓得逃走,毛大壮立即抽出腰刀,眼睛死死地盯着船长和几个船夫。船长用扶桑话解释说:“我们不会丢下尊贵的客人逃走的,我们如果逃走的话,国王会杀了我们的。”然而毛大壮一句话也听不懂,依旧死死地盯着这些人,几个人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地划船。 船行到了浅滩,那位满身鲜血的士兵倒在沙滩上依旧一动不动,阿吉第一个跳了下去,张孝武的手下也跳下船跑去抢救士兵。张孝武正要下船,转头看到松下平二郎居然坐在船上一动不动,皱起了眉头。松下平二郎立即解释说:“我是文官,我帮不上忙,反而会拖累了你们。” “哦,是这样的。”张孝武言罢,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直接拎下了船,说道:“你是翻译,没有你,我们怎么知道他在说什么。” 第七百一十四章?食人族 松下平二郎被张孝武勒着脖子,几乎喘不上气来,一张大圆脸憋得通红。在自己的国家被一个外国人笑话胆小,还真是一种耻辱,他只好求饶说:“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大人你快松手,否则我会死掉的。” 张孝武放开了他,抽出腰刀递给他说:“战场上,没有文官和武官的区别,是男人就必须战斗。” 松下平二郎被迫接过腰刀,拔出刀紧紧地跟在张孝武身后,张孝武蔑视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他娘的拎着刀跟在我背后,万一捅到我怎么办?”松下平二郎哭丧着脸说:“可是不在你的身边,我害怕他们会突然出现。” “比胆儿!艹!”张孝武骂道。 大家来到那浑身是血的美浓国武士身边,此时阿吉正在给他喂水,那武士喝了水后睁开眼,看到阿吉,忍不住吐了口血,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遗言一样在阿吉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便一直吐血。阿吉忙对大家说了一句扶桑话,大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倒是松下平二郎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喊道:“快走,快走!是红头发的图加人!不是瓦努努野人!” 毛大壮问道:“什么意思?什么瓦努努,什么图加人,都是什么意思啊?” 松下平二郎飞快地说道:“图加人是东方群岛里的食人族,他们是吃人肉的野蛮民族,比瓦努努野人还要可怕。其他瓦努努人抓到我们的人,最多是交换粮食或者金钱,而图加人抓到我们的人之后,只会把我们穿在木棒,放在火堆上,烤熟了吃掉。” 正在说这话,一群手持木尖长矛的红头发野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他们赤裸着上半身,下身穿着草裙,披头散发,身体和四肢抹着红色的鲜血,看来是刚刚杀过人没多久。他们呼喊着各种口号,一双牛眼瞪着张孝武等人,做出吓人的表情,呲牙咧嘴想要活吞了他们。 大家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立即举起武器将伤员和女人围成一圈,准备战阵迎敌。张孝武手持斩马刀站在战阵最前方,大喝一声:“杀!” 一将当先气势如虹,图加人一下子被他的气势给吓了一跳。图加人大概也没有想到面前会有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竟然穿戴着精美的盔甲,手持锋利的武器。但图加人似乎一根筋,以为面前的汉军是美浓国的援军,便仗着人多势众直接冲了过来。 张孝武看到地上的沙子,灵机一动说道:“刘丁,吕不归,何无饥,准备用沙子迷住他们的眼睛,其他人跟在我身后挡住长矛,注意配合作战,他们人多,速战速决。” “喏!” 四十多个野人挥舞着武器手舞足蹈地冲了过来,刘丁三人等他们靠近了大约十步左右的时候,忽然在地上抓起了沙子扬了过去,对方前面的七八个人被迷住了眼睛,步伐一滞,导致身后的人撞在了他们身上,图加人立即乱作一团。 “杀!” 张孝武挥舞着斩马刀冲向图加人,他身高力大,原本横切对方腰腹的斩马刀刀锋,因为对方身材矮小的原因,直接砍在了脖子上,一瞬间三个加图人的脑袋被生生砍掉。 随后,他带着汉军冲入图加人阵营之中,这九个人宛如厉鬼出世一般,杀人宛如切菜,而图加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再想反击却只能送命了。九个人杀出了九百人的气势,图加人丢了二十几具尸体之后,其余人转身跑进了森林里。 “呼!” 杀了几个敌人之后,张孝武觉得有点累,可能是很久没有亲自战斗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吧,这冷不丁打一架,浑身力气耗费得很快,不过确很过瘾。这些日子因为航行、因为避雨而挤压的郁闷情绪,通过这次战斗似乎发泄了出来,只是对方不禁打,居然没有死战下去。 松下平二郎已经完全呆住了,而阿吉看了一眼战场,沙滩上肢体四散,顿时吓得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呕吐起来。 张孝武吩咐刘丁和吕不归去探路,随后返回来询问松下平二郎军营的位置,但是他看到松下竟然呆呆地看着前方,便知道这人被吓傻了。很多人面对这种惨烈的杀伐会出现这样失神的行为,而想要治疗这种状况也很简单,张孝武一个大嘴巴将松下平二郎抽倒在地上。 松下平二郎这才清醒过来,捂着脸说:“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你们简直太厉害了!” 张孝武道:“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你问一问这个士兵,图加人有多少?” 松下平二郎看了看那武士,无奈地说:“他死了。” “狗日的!” “不过他说他们来了二十几艘船。” “那是多少人?” “要是一艘船装二十个人,就有四百多人。” 张孝武很是烦恼,如果他带着军队来了,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不过想到在牙岛外的河马号,他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他应该趁着图加人入侵美浓国津浦岛的机会,将河马号开进来。正在想着,便听到阿吉指着海面尖叫一声,他们抬起头看到海面上出现了二十多艘小船,他们正在朝着美浓船长所在的小船开去。 “糟糕,他们要夺船,一旦被他们夺走了船只,我们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松下平二郎惊呼道。 张孝武立即作出决定,高喊道:“将船划到沙滩上来!快!到沙滩上!” 松下平二郎忙问:“可是为什么啊?” 张孝武道:“因为我们在船上跑不过他们,而且我们的士兵不是水军,我们在陆地上还能一战,一旦在水中战斗,我们才真是瓮中之鳖。” 松下平二郎马上喊起话来,那船长见状连忙让船工向沙滩上划来,随后跳下船只,拖着船上了沙滩。图加人的二十艘船也冲了过来,可是看到严阵以待的汉军之后,立即调转了船头,不敢靠近。 毛大壮问道:“大人,如今他们封锁了海面,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不能退,那就进吧,杀到他们面前!”张孝武冷笑了一声,这些图加人的战斗力不高,只是人多而已,也许十五个美浓人打不过他们,但十个汉军足以消灭对方。 第七百一十五章?俞卫勘 张孝武皱了皱眉,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才转身问松下平二郎道:“你们的驻军兵营在哪?带我们过去,我们可以救出阿吉的哥哥他们,联合他们赶走图加人。” 松下平二郎也不知道驻军点在岛上哪里,他同样是第一次来到津浦岛,但阿吉知道,她多次来到岛上给哥哥送食物。听到请求,阿吉立即勇敢了起来,她说道:“我经常走这条路,你们跟着我走吧,希望哥哥没有事。” 张孝武又组织了一下船员,包括船长在内有六个美浓人,再加上他们的人和阿吉、松下平二郎,现在他们是十八个人,只要这些美浓人不拖后腿,足以一战。 美浓人也捡起了地上的武器,握着武器仿佛爆发了勇气一样,但是美浓人和其他扶桑人一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已经没有抵抗勇气了,若不是跟在汉军身后,他们甚至会绝望的自杀。 沿着海边一直向前走着,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后绕到了岛的东侧,这里便是美浓人的守军营地。所谓的营地,只是四栋木屋和两排木桩做成的墙体罢了,而此时军营了有一群图加人守护。他们严阵以待,手持木质武器,麻烦的是他们似乎准备将木矛当做标枪,高举着木矛做出投掷姿势。 还没等汉军做出反应,美浓国的船夫们立即扔下武器转身逃走,连松下平二郎也跑了。 张孝武站在原地举起斩马刀,大喝一声:“圣汉!” “万年!” 十个人立即结成战阵。 一个大概是这里最高的图加人走了过来,目测他有一米六,属于岛人中的大个子,此人比其他图加人多穿了一件衣服,头上还插着动物的羽毛,看起来似乎是首领。 图加首领走上前,手中拿着一条鱼,在图加人的文化中,鱼可以和朋友分享的食物,所以送上一条鱼便代表着他们希望结交朋友。虽然图加人被美浓国人骂做野人,可是他们有自己的文明,他们四处征战,已经统一了东方群岛的南方。 张孝武看到这个图加人眼中没有战斗欲望,便将刀稍稍收起,走了过去,距离对方只有两步的距离,他没有擅自接过来鱼,而是问道:“你们懂不懂汉话?” 那图加人也用自己的话说了起来,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 “妈的,松下这小崽子没了,不知道他懂不懂他们的话。”张孝武抱怨道。 图加首领忽然想到什么,把手伸到后腰处,护卫们见状立即惊呼大喊:“大人当心!”张孝武后退三步举起斩马刀,那图加首领忙从后腰处逃出一个竹筒,打开竹筒倒出一块羊皮卷轴,笑呵呵地打开了卷轴。 张孝武收了刀,走过去一看,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块羊皮地图,并且在地图的右上角写着:“大德四年春,受大元帅张河间使派,于天地各方勘地成图,余今生所愿,唯穷海天图鉴划为汉土汉水。大德八年秋,俞卫于海岛染病,治愈无望,仅望有缘人将此图还于圣上。” 张孝武愣了一会儿,双目赤红,这个叫做俞卫的年轻人正是自己当初派出去测绘地图的众多小吏之一,当初自己刚刚在北方占领稳脚跟,却没想到这个俞卫竟然为了画出海图跑到了遥远的东方群岛,而最终染病死在了这里。在文字的下方,则是羊皮地图,地图上清晰地画着圣汉帝国的东海岸线,在东海岸线东面,便是扶桑千岛,而在扶桑千岛的再东侧,便是神秘的东方群岛。地图上,东方群岛的数量和面积甚至要超过扶桑千岛,似乎有数千座岛屿星罗密布。 图加人又翻到了画轴的背面,背面则是几个人,穿着中原服饰的人站在最高处,接下来第二层是穿着乌桓衣服和北夷衣服的人,第三层则是其他服装的人,第四层便是扶桑等地方的人。图加首领笑着指了指张孝武,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鱼,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 张孝武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人是在问自己是否从画中的最高等级地方而来,他指着画中的中原人,又指了一下自己和身后的九个护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就是从中原来。为了验证自己的身份,他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几行字。 图加首领看到张孝武的字和羊皮卷上的字一模一样,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他兴奋地转过身去大喊,其他图加人高声呼喊起来,比发了财还要高兴。图加人之所以能够统一东方群岛的南方,就是因为有了这张地图,让他们意识到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仅仅是东方群岛的一个角落。于是在大祭司的鼓噪下,图加人联合起来,开启了征服东方群岛的征程。 如果不是俞卫,图加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会产生征服天下的野心,可以说俞卫这个历史中小小的蝴蝶,煽动了巨大的翅膀,让图加人产生了野心。 张孝武也感慨,没想到这个俞卫如此尽职尽责,只是命运不好,大德帝在第五年的时候便已经死了,如今已经是永定三年的十二月份,过几天便是永定五年了——他换算了一下,俞卫死亡的时间应该是永定三年,也就是今年病死的。 “唉……可惜了,如果他活着,应该是一个记载在史书上的旅行家吧。”张孝武自言自语道。等他们镇定之后,张孝武才比划着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美浓人,占领这个岛屿,还要吃了他们?” 连比划带喊地表达了半天,图加首领大概猜到了意思,便坐在地上用树枝当做玩偶,一边是美浓人,一边是图加人,像是小朋友在过家家游戏一样地解释。美浓人经常派人去东方群岛抓人杀人,他们是被迫反抗,他们才是受害方。 张孝武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是这么交流实在太困难,便让毛大壮去把松下平二郎找回来。其实不用毛大壮去找了,几个图加人扛着松下平二郎来了,原来这小子也被抓了,但吓得脸色煞白,还尿了裤子。 第七百一十六章?白蚂蚁和黑蚂蚁 松下平二郎懂得一点点东方群岛的语言,但肯定不包括图加语,即便抓到他也没有用。但好在图加人里也有懂得其他语言的,结果两个人用第三种语言交流,松下平二郎又翻译成汉话告诉张孝武,这一来一回居然用了五种语言,费死劲了。 经过解释,张孝武也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所谓图加人的吃人传说是一种祭祀仪式,他们并不习惯吃人,就像是靺鞨人一样,虽然也吃人肉,可是靺鞨人也只是在祭祀仪式上进行吃五脏六腑的表演,平时私下里他们也不喜欢吃人肉。图加人是东方群岛中最有希望统一各族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正在统一东方群岛的人,而这个图加人首领是受到大祭司的委派,通过扶桑千岛寻找到一条安全的前往中原的航道。 津浦岛便是第一站,甚至占领美浓国都在图加人的计划之内。 “你们有多少人,就敢占领扶桑?”张孝武笑道,扶桑百国,一个国家平均三千军队,那就是三十万人,虽然从数量和质量上不如圣汉帝国,可是三十万军队已经不是小数目了,只是他们各自为战相互消耗而已。但图加人若是真的想占领扶桑千岛,只怕要付出很严重的代价。 图加首领伸出手指,比比划划表示很多很多很多人,但是就是表示不清楚,合辙他们只要超过千人以上就数不清楚了。而他的意思是,他们有很多个千人,所以他们可以占领扶桑千岛。 “这特么不就是典型的夜郎自大嘛。”张孝武听了之后哭笑不得,要知道这图加人接触最多的扶桑人,大概就是美浓人了,可美浓人在扶桑百国中属于战斗力最底下的,图加人自以为了解扶桑人,却只是窥视了冰山一角。 “我怎么感觉看到了一群白蚂蚁与黑蚂蚁决斗的错觉。”张孝武心想,就凭刚刚的战斗评估,他只需要带领一个禁军阵队,就可以击败数万图加人大军。 既然大家不是敌人,就可以当做朋友,汉军也不想节外生枝,张孝武告诉他们自己此行的目的,而图加人对这个神女果树并不感兴趣,便任由他们寻找。 松下平二郎恳请图加人放了他,他不会反抗,但图加人并不同意,反倒将他和守岛的战俘关在一起,张孝武等人也被邀请参观了一下战俘。活着的战俘只有六个,各个遍体鳞伤,看起来凄惨无比,其中便包括了小苍英雄。就算图加人不热衷于吃人,但他们肯定热衷于虐待战俘,并且以殴打和伤害他们为乐。 不一会儿,船长和船工也被抓来了,可能因为汉军在一旁,图加人并没有虐待他们,而是将他们关在一间木屋里,不允许他们讲话和走动。 松下平二郎祈求张孝武说:“我们尽可能帮助你们,也请您帮助我们。” 张孝武说:“等我找到神女果之后,再救你们出来。” “它对于你来说,只是能救下一个人,可您现在能够救下十几个人。” “你说得对,但是我还是要先找到它。” “希望你不要食言。” 津浦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由于常年受到海风的侵蚀而导致岛上怪石林立,在海岛的中央则是一座死火山,死火山里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最中央则是一座小湖泊。张孝武的目的地就是死火山内的森林,根据足下小八郎提供的情报,有人便在这座小森林里看到过神女果树。 进入森林之前,大家全副武装,并且在腿上身上涂满了防虫蛇的药水,好在现在是十二月,气温降到了十几度,虫子不多,但毒蛇却不少。十个人沿着荒凉的小路走向了火山口森林,这条路大概是驻岛的士兵踩出来的,他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火山口,站在火山口上,可以俯视整座岛。 毛大壮说:“大人,你会帮助他们吗?” 张孝武道:“我们不需要介入他们的战争,但是如果能够随手救人,可以救人,可如果需要我们付出太大代价,那大可不必。” 刘丁说:“这些人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呢,几座无人岛罢了。” “寸土必争。”张孝武道。 毛大壮笑道:“我觉得他们打仗,好像是在打架,根本没有阵型战法,武器配置,兵力分布,分明就是两伙帮会在角斗,看谁人多看谁气势足,只怕中原的帮会都要比他们能打了。我要是他们的首领,说不定真能统一了这里。对了大人,咱们圣汉何不占领扶桑和东方群岛?他们太落后了。” 张孝武分析道:“中原距离扶桑群岛和东方群岛太远了,且不说东方群岛,就算是扶桑群岛,也需要顺风时走坐两个月船,而且还要保证风浪小航行安全,一旦出现巨风,极有可能全军覆灭。扶桑列国士兵虽然战斗力低下,但他们人口却不少,我估计少说也有一千万人口,分布在上千座岛屿上繁衍生活。说到战斗,我们的军队打败他们容易,占领扶桑也容易,可是驻防却非常困难,我们要派出多少驻军驻扎在每一座岛屿上?一座岛就算是派一百个士兵驻防,就要十万军队,你们想想一下十万军队的消耗和运输,能是我们现阶段接受的了的吗?” “现阶段?” “对,就是现阶段。”张孝武道,“也许日后科技发达了,运输方便了,通信方便了,再占领也不迟。” 几个人面面相觑,什么叫做科技发达? 津浦岛就是一座巨大的火山岛,但这座火山也许在几万年前就已经死了,繁衍出了海岛的生态系统。火山口正中央虽然是一片湖,然而距离驻军军营太过遥远,他们想要去火山湖取水必须翻过火山口,进入火山森林,这一来一回要走七八公里,期间还有野兽和毒蛇,自然及不划算。 随着一声野兽的嚎叫,火山森林里的鸟儿被惊飞起来,数百只鸟儿同时飞起,盘旋在森林上方。听野兽的叫声,应该是老虎或者豹子一类的猛兽,众人心中担心起来,同时将手弩紧紧地握在手中。 第七百一十七章?黑豹 十个人小心翼翼地翻过火山口,沿着火山口的内壁走入了火山森林。这里植被茂盛宽广非凡,在火山口向下看的时候感觉并不大,可一旦进入之后便被参天大树给迷了路。森林里的落叶积攒的非常厚,一脚踩下去没过脚踝。如果枯草中藏着一条蛇,大概率是不会被发现的。但好在今天蛇群并不活跃,他们一边用长树枝敲打着草丛和地面,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偶尔有几条蛇也被惊吓逃走了。 由于大家万分小心,路上并没有遇到危险,只是树丛太过茂密,他们不得不用腰刀当做砍柴刀“杀”出一条路来,以至于队伍的前进速度非常缓慢。 寻找了一个时辰之后,张孝武下令大家休息,立即在树上悬挂吊床休息。大家寻找到结实的树木,随后搭建好吊床,并将几个吊床连接在一起,彼此利用绳子的张力连接,这样就能够休息的时候相互照应。 吕不归忽然捂着肚子,想要拉屎了,便招呼问大家谁也要拉屎,大家一副鄙视的表情,说:“去远点儿的地方拉屎,别臭到我们。”吕不归回给大家一个拳头,然后在用刀刮了一些树皮当做手纸,向远处走去。 大家没说什么话,躺在吊床上休息起来,眼看着天就快黑了,张孝武组织大家将休息的地方进行清理,并做好防雨工作。然而正在大家整理地面的时候,刘丁忽然说:“吕不归去了很久了吧?这泡屎是不是太多了,难道吕不归真的不归了吗?” “呸呸呸!”何无饥气道,“说啥呢!丧气!快吐吐沫。” 刘丁忙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张孝武道:“刘丁,贾山,郁三遍,你们三个去看看,吕不归怎么了。” “喏。” 三人拎着武器小心翼翼地沿着足迹寻找过去,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吕不归,却看到吕不归满脸焦黑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刘丁尖叫一声,大家连忙跑了过来,看到佝偻成一团的吕不归。刘丁用手摸了一下吕不归的脉搏,发现他已经停止心跳,彻底死亡了。 “他是怎么死的?”张孝武问道,大家将吕不归的尸体抬了回去,放在清理好的地面上,然而吕不归缩成一团,很难打开他的尸体。何无饥提议用刀切开他的衣甲,大家便将他的衣甲解开,最终也没有发现伤口。 “不是毒蛇。” “也不是毒虫。” “那就奇了怪了。” “是不是吃的喝的?” “不可能啊,我们自备粮食和水。” 大家绕着吕不归的尸体检查了一会儿,张孝武发现吕不归的肛门处是黑的,不是拉屎没擦干净,更像是中毒的痕迹。他看了看那不远处的树皮,又看了看吕不归,向大家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非常有可能。”大家也觉得,除了这个猜想,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缘由了。可怜的吕不归,居然死在厕纸手中,可以说是最憋屈的死法了吧。 “他娘的,还不如用刀背刮呢。”毛大壮叹了口气道。 大家将吕不归的尸体埋在了距离他们一百多步的地方,距离不远也不近,回到营地之后心情都很差,再加上一天的劳累,大家都不愿意说话了。此时天已经即将黑了下来,大家便准备睡觉了。 “嗷——” 随着一声嚎叫,众人警醒了过来,拔出武器准备看着四周。 张孝武眉头紧锁,从吊床上跳了下来,地面被清理之后没有了落叶,很踏实,这让他感觉到了战斗的信心。其他汉军战士也跳了下来,纷纷准备了武器,背靠着背准备战斗。但也许是野兽太过狡猾,并没有靠近,而是在不同的地方发出嚎叫。随着天色变得更黑,情况对他们更加危险了。 “点火。”张孝武道。 因为清理出来了空间,他们倒没有担心引起山火,将枯树枝和落叶聚成一堆之后,有人用火折子点着了枯叶堆。火很快生了起来,但枯树叶非常不耐烧,不一会儿便烧没了,大家只好继续填枯叶。好在枯树叶足够多,大家便背靠着火堆取暖,一面填入枯叶,一面警惕着野兽。 守了一个时辰之后,张孝武将九个人分为五班,他单独算做一班,留下一班守着火堆,其余人上吊床睡觉。可能白天太累了,大家分了五班之后,休息的士兵很快睡着了。向火堆里填枯叶的士兵继续警惕着四周,防备野兽的偷袭。 到了后半夜,大家都睡熟了,连守夜的士兵动作也缓慢起来,此时一条漆黑的猎豹窜了出来,一口咬中了何无饥的脖颈。但好在护脖的铁甲帮了忙,挡住了猎豹的牙齿,何无饥大叫一声,一脚踹在猎豹的腿上。猎豹一击不中立即逃走,然而醒来的士兵立即用手弩射去,两发弩箭同时射中了猎豹的身体。 猎豹哀嚎了一声,随后逃走了,但身体在滴血。 “放心,它活不了。”张孝武道。 何无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发现保护脖子的铁甲居然被咬凹陷了,若是直接咬到了脖子,他绝无生还可能。 与此同时,张孝武还想到另一个问题,说:“豹子这种生物,是怎么出现的呢?是天生就有的,还是母豹子生下来的?” 刘丁道:“当然是母豹子生下来的?” 贾山道:“除了母豹子还有公豹子,否则谁配种啊。” 毛大壮郁闷道:“所以还有猎豹?” 张孝武道:“不,我是说猎豹族群,尽管猎豹是单独猎杀的动物,可它们毕竟要繁衍,否则它们在这个岛上早就断子绝孙了。因为猎豹是典型的近亲繁殖动物,所以只要有一公一母,就能够创造出一个族群。” 大家心中焦虑不已,没想到打跑了一个猎豹,却还有一个族群在等待着大家。就这样不踏实地睡到了天亮,大家围坐在火堆旁靠了靠面饼,揪着米酒喝了一会儿,身体暖喝了许多。在野外,大家都是一个水壶里装酒,一个水壶里装水,很多时候酒比水作用大多了。 再次启程之前,大家来到吕不归的坟前,默哀了一会儿之后纷纷道别,继续前行。 第七百一十八章?蛇毒 从上午寻找到下午,依旧没有找到神女果树,但大家却看到了另一只豹子,这只豹子体型更大,也更加狡猾,甚至没有对峙便直接走了。火山口内的森林树木高大,有些地方还有雾气,以至于很多时候分不清方向甚至会迷路。但大家彼此距离很近,彼此用绳子系着战友腰间,没有丢下一个人。 下午的时候,大家发现了一堆尸骨,死亡时间至少半年了,从破损的衣服上来看这些人应该是足下小八郎派过来寻找神女果树的仆人,根据头骨的数量是五个人。他们被野兽给吃掉了,大家猜测是猎豹,难怪足下小八郎派了两伙儿人全都毫无音讯,合辙是死在了森林里。 正在大家感慨他们的时候,张孝武忽然感觉到了危险,一抬头猛地大喊一声:“刘丁蹲下!”言罢,举起斩马刀冲向刘丁背后,刘丁下意识地蹲在地上,张孝武的斩马刀朝着他原来头颅所在处砍了过去,“咔嚓”一声,只见寒光一闪,刀锋将一只黑色的豹子一分为二,鲜血和内脏砸在刘丁头上背上,刘丁也被猎豹的下半身砸到在地。 “什么玩意!”刘丁转身一看,顿时气炸了。 “防备其他豹子!”张孝武大喊道。 大家反映很机敏,彼此背靠着背,刀刃向外准备战斗。 但等了一会儿未见其他猎豹,听着风声和森林里其他动物的声音,似乎只有这么一只,没有其他的猎豹出现了。 张孝武低头仔细观察了这支猎豹的尸体之后,皱眉说:“不是我们上午看到的那只大豹子,这只豹子小了一些,而且是母豹子。森林里还有其他猎豹,我们不能放松。我听说过,猎豹是领地形很强的动物,除了交配期外是不允许其他猎豹进入自己的领地。豹子是春季交配,现在是冬季不是它的交配期,所以咱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推算一下,松下平二郎派人来到津浦岛正是春季,也正是母猎豹发情期,这个时间内的公猎豹进入母猎豹的领地,成功地猎杀了这群人。 “也该是是他们倒霉。”张孝武叹道,这些人总归是因为自己而死,他决定将这些人埋葬入土,众人便挖了浅浅的坑,将这五具尸骨埋好,随后大家拜了拜后才离开。 大家随后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整理好了地面之后搭建帐篷睡觉。休息一夜之后众人继续寻找,好在没有再遇到猎豹了,然而意外还是出现了。 在路上,郁三遍被枯草里的一条蛇咬了,他惨叫着倒在地上,大家看到了那条手臂一样粗的花蛇,刘丁一刀将蛇砍成两段,毛大壮和陈争将毒蛇乱刀分尸。 大家连忙掏出蛇药,可张孝武却第一时间用刀割破了郁三遍的裤腿,看到两个不大的血洞已经发黑,大家吸了一口凉气。张孝武不顾蛇毒,抱起郁三遍的小腿便吸出了蛇毒,他吸一口吐一口,吸一口吐一口,大家惊愕地看着大帅救人,心中感动不已,哪有这样不顾危险的大帅,竟然舍身救平凡士卒。几个人紧张地握紧了拳头,面面相观,恨不得替换大帅。 泛黑的蛇毒被不断吐在地上,直到出现红色的鲜血,张孝武才松开郁三遍的腿,开玩笑说:“真他娘的臭,几天没洗澡了,一嘴老汗泥。” “大人……”郁三遍感激得不知说什么了。 “娘们唧唧的。”张孝武用水漱了漱口,说道:“好在咱牙口好,没什么口腔溃疡,否则我也不敢给你吸蛇毒。三遍,我担心还是有一部分蛇毒进入你的身体,先吃蛇药吧,咱们确保明天没事之后再出发。今天不找了,就地休息,他娘的,今天吃蛇肉。” 当天晚上,郁三遍还是发起了高烧,蹲坐在篝火旁身体冷得瑟瑟发抖,大家把自己的帐篷和厚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但是郁三遍是体内寒毒发作,大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靠着他自己了。 众人守了郁三遍一夜,他终于依靠着自己强大的体魄战胜了残存的蛇毒,只是次日身体太过虚弱,郁三遍走两步便晕倒在地上。 “回去吧。”张孝武立即作出决定。 刘丁忙道:“大人,我们不能回去啊,都找了这么久了。” 毛大壮也喊道:“要不然再找找呢,就这么走了,心里不甘啊。” 张孝武摇头道:“已经死了吕不归了,而且粮食和淡水也不够了,我们没必要死撑着,时间还长呢。”他没有坚持寻找,毕竟已经身在津浦岛,大家慢慢寻找也未尝不可。 众人见大元帅不坚持了,自然也不会坚持,于是便开始向火山口外走去,火山森林里没有路,其实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只要前方是火山口峭壁,便能够走出森林。 负责断后的刘丁忽然转身指向不远处,说道:“大人,大人,你看,那里怎么升起了烟了?有人生火!是火山口里面!” 大家抬头看了过去,果然有浓烟升起。 张孝武让毛大壮爬到高一些的树上去观看,毛大壮伸手利索,寻找到一棵大树之后三两下爬了上去,他越爬越高,随后看到了远处黑烟升起的地方,那是靠近火山湖的湖边,是火山森林的正中央。 “的确有个人在那里生火。”毛大壮喊道。 张孝武问道:“距离我们这里多远?” 毛大壮目测了一下距离,说:“大概五里地,不算远。” 张孝武沉思了一下,到底是谁在生火,难道还有人生活在这里吗?但如果还有人生活在津浦岛,为什么美浓人不知道,难道是逃走的美浓国士兵吗?刘丁建议说道:“大人,不如我们过去吧,距离也不算太远,而且现在有黑烟做信号,咱们就直接走过去看看到底是谁。要是岛上还有居民,我们可以问问他是否见过神女果树。” 贾山也点头说:“万一他知道呢,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而且什么都找不到就回去,总觉得亏了,亏大了。” 何无饥笑道:“就冲你不捡钱就算是赔钱的性子,咱们也不能现在就走。”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郁三遍也说:“大人,我能坚持。” 第七百一十九章?神女果 看到众人坚定的目光,张孝武当机立断:“这样,大家做一副担架轮着抬郁三遍过去,估计一个时辰就能到湖边,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有人生活在这里。我们在湖边休息一下之后就离开火山口森林,大家看怎么样?” “大人,您吩咐就是。”众人道。 张孝武笑了笑挥手,大家立即七手八脚做了一副担架,将郁三遍绑在担架上,朝着黑烟升起的地方前行。 道路依旧需要人工开路,大家盯着黑烟的方向一直前行,距离黑烟越来越近,植被反而越来越稀疏,一直到能看到火山湖,众人的视线豁然开朗,便忍不住叫了起来。 张孝武也看到了远处湖边的篝火,以及一个不停地向篝火中添加枯枝的人,小仓吉子。 大家先是非常错愕,竟然是小仓吉子,她怎么会在这里?当图加人包围他们的时候,阿吉跟着船夫一起逃走,而后船夫们被抓,阿吉却逃出包围圈不知所踪。没想到阿吉跑到了火山森林里来了,还竟然逃出了猎豹的追击来到火山湖周围。 大家觉得她应该是回不去了,所以才在湖边点燃了火堆希望有人看到之后救她。 “小姑娘,跟我们走吧。”看着满脸泥泞,一身脏兮兮的阿吉,大家同情地说道。 阿吉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植物果实,红彤彤的果实让人看上去垂涎欲滴,这个果实比大拇指大一些,她用扶桑话说:“神女果,我找到了。”为了证明神女果,她特地在地上找到捡起了神女果树树枝。 张孝武听得懂唯一的一句扶桑话就是“神女果”三个字,又看到神女果树的树枝,他自然记得神医将神女果树树叶做成了药,惊喜道:“你手中的就是传说中的神女果?你找到了神女果树,找到了神女果了!?” 阿吉猛点头,汉军护卫们见状,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结果郁三遍掉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气得他哇哇大叫,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孝武高兴地向前迈步过去,却看到阿吉后退一步,焦急用扶桑话道:“救我的哥哥,我就把它给你,否则我吃掉它,你再也找不到神女果了!”言罢,阿吉把神女果放在嘴边,张大嘴巴露出了虎牙,准备将神女果吃掉。 大家连忙惊呼:“不要!” 张孝武等人听不懂她的扶桑话,但是看到她要吃神女果的样子,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大家都知道她的哥哥是津浦岛的兵长,现在被图加人俘获,想必她一定希望用神女果作为条件,逼大家救出她的哥哥。众人猜个八九不离十,为了救出哥哥,这个女孩一定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包括吃掉神女果。 大家看向张孝武,张孝武点头说道:“我答应你,小仓英雄,对吧?” 听到哥哥的名字,阿吉猛点头。 张孝武拍拍手叫道:“好,现在计划一下,如何救出小仓英雄。”大家七嘴八舌商量起来,大家都知道张孝武是一个肯听得进大家建议的人,他行事果断敢作敢当爱护手下,但也广纳良言接受每个人的缺点,是大家心目中最好的官上,于是大家纷纷出主意。 他们虽然看到了小仓英雄,但大家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深,而图加人想要通过美浓国作为跳板进入扶桑,势必会与扶桑的军队展开战争。图加人是有杀俘祭天的仪式,所以如果不能尽早的救出小仓英雄,一旦他们准备好战争,那么小仓英雄绝无生还可能。 “如果是我的话,不需要在美浓国等待,直接带着军队袭击潮洲了。”刘丁摇头道。 毛大壮道:“也许他们不知道美浓国大军调动到东西牙岛,所以他们在等待大军抵达。而如今海上刮东风,相信不久之后图加人的大军就会乘风而来。” 张孝武道:“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以着现在我们和图加人关系还不错的状况,用什么东西跟他们交换船夫、翻译和小仓英雄。我想他们最感兴趣的,应该是我们的盔甲和武器,我们留下防身的武器,把身上的金银珠宝和盔甲交给他们,换回这些人,然后立即返回潮洲。” 刘丁问道:“我们需要向美浓人示警吗?” 毛大壮敲了他脑袋一下,道:“笨啦,我们就算是不说,船夫他们难道不会说吗?” 刘丁干笑一声:“忘了,忘了。” 张孝武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只能做第二个计划,强攻救出小仓英雄。”大家点点头。 何无饥低声说:“其实还有第三个计划,趁着阿吉不注意,打倒她。”大家眼睛一亮,这个计划显然要比前两个计划保险多了,而且杀一个小女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嘘——”张孝武道,“这个计划算是第三计划,如果前两个不成的话。” 何无饥道:“大人,我觉得这个计划应该列为第二计划。” 张孝武稍微想了一下,虽然道义上不怎么好,可这样做的确最保险,便点了点头同意了何无饥的建议。众人商议决定之后,便招呼阿吉与他们一起走,但阿吉虽然听不懂他们的汉话,可戒备心却非常重,她坚持走在队伍的最后,手中紧紧握着神女果,一刻也不放松。大家觉得头痛,然而何无饥已经准备好了手弩,随时随地准备给她一弩,却发现阿吉站在距离他们二十步的地方,而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弩箭的准度以外,便只好悻悻作罢。 大家艰难地朝着火山口外行去,傍晚的时候,众人终于爬到了火山口上,然后让他们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海面上,成千上万艘舰船出现在津浦岛周围,其壮观的情景让众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在圣汉的时候,吕城码头周围停靠两三千艘船只已经无比壮观,然而这数不尽的舰船,还是让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船上挂着兽皮风帆,风帆上画着骷髅头。他们不是海盗,而是东方群岛的图加人大军,这其中也许还裹挟着图加人征服过的其他部落。 第七百二十章?图加王 张孝武简单的计算了一下,即便一艘船能容纳二十人,近万的船只大概能装下二十万大军,而除去一半的补给,那么图加人大军至少也有十万人。十万图加大军西进征讨扶桑,看来这一次的战火会让扶桑遭遇灭顶之灾啊。 原以为图加人和扶桑人的战争是白蚂蚁和黑蚂蚁之战,但现在看来,他们是小巧了其他民族了。对于一个民族来说,也许个体非常弱小,但整个民族的力量何其庞大。 “就算是咱们跟他们打,至少也要五万大军。”张孝武分析道,“当然,将士越多越好。” “坏了!”何无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要是阿吉看到……” “啊!”阿吉此时正爬上了火山口,随后便看到了海面上近万艘图加战舰,她立即明白美浓国的末日来了,就算是救出了他的哥哥,美浓国也会被灭国了。大家悲哀地看着阿吉,深知这灭国之痛是多么的难过,一个没有国家的人,深知还不如丧家之犬。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哥哥怎么办?”阿吉焦急地问道。 张孝武道:“你放心,我们会救出他的,小仓英雄,我们会救出他。”他向阿吉猛点头,安定阿吉的内心,但同时自己的内心却很焦急,生怕阿吉一不小心损坏了神女果。好在阿吉知道轻重缓急,并没有破坏神女果,而是一再重复:“小仓英雄,我的哥哥,我的哥哥,神女果。” “好的,好的。”张孝武道。 何无饥趁机说:“大人,第二计划,我要实行了。” “有机会,就抓住,但不要打草惊蛇。” “喏。” 贾山小声说:“谁来干?” 何无饥在他耳边道:“我们相互传一下消息,谁有机会就谁来动手,别犹豫!这件事大人不好明说,他是大人物,咱们是小人物,明白吗?咱们兄弟传下去,有机会就别犹豫,长得再好看也得死。” 然而阿吉的防备心极强,作为从小生活在地震和海啸频发的扶桑列岛的少女,她从小就对身边的危险异常敏感,而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要挟实在是太过幼稚。 “可能现在他们忌惮我的神女果,但他们肯定宁愿杀死我夺走神女果,也不愿意为我的哥哥犯险杀图加人,嗯,一定是这样的。”阿吉心道。 大家沉默前行,心怀鬼胎,下山的路走得更慢,尤其是担架上还抬着郁三遍。 此时郁三遍身体又发烧了,还说着胡话,嘴里嚷嚷着“阿娘”“阿娘”,大家只能无奈叹气,尽量让他舒服一些。但好在不需要再穿过什么密林了,下了火山口之后,树木植被比起火山口内的森林要悉数许多,野兽和毒蛇也少了很多,并且津浦岛处处都驻扎着图加士兵,他们很快发现了这群汉军,举着武器围了过来。 张孝武上前表明身份,图加士兵也没有进攻的打算,带着他们来到驻军军营处。此处津浦岛上扎了上千顶帐篷,兵营周围更多,而原本的木屋也不再用于关押俘虏,一些图加大小酋长们在此吃肉喝酒。 当张孝武等人穿过上千顶帐篷来到兵营门口的时候,图加王莫耶斯干带着上百个酋长站在门口等着他们,这个迎接仪式就太隆重了,张孝武没想到图加王亲自迎接,而他最先接触的图加首领阿隆奇干立即迎上来,笑着说:“欢迎归来,我的圣土朋友。” 阿隆奇干身边站着一个图加的翻译,这个人竟然会说汉话,当他直接翻译之后,众人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们伟大的图加王,莫耶斯干!”阿隆奇干介绍道。 张孝武等人走上前去,不知道用什么礼节,便抱拳道:“圣汉帝国,北方军都尉易光,见过图加王!” 图加王莫耶斯干爽朗一笑,说道:“我刚刚得知你们就在岛上,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现在找到了吗?如果没有找到,我可以发动整个光明大陆的人帮你们寻找。” “光明大陆?” 图加翻译忙说:“我们称呼自己为光明大陆,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东方群岛。” “哦。”张孝武笑道,“已经找到了,虽然有点小麻烦。” “我的远方的朋友,我邀请你们一起吃晚餐,用我们最高的礼节和待遇。” 张孝武一脸惊吓说:“可是我们汉人是不吃人肉的。” 莫耶斯干等人笑得前仰后合,随后说:“我们图加人只在祭祀仪式上吃人肉,平时也不吃,但我知道在你们中原的南方有一个邻国,是吃死去的亲人人肉,是不是?” 张孝武惊讶:“你连这个国家都知道?” 莫耶斯干忽然正色:“我的理想是,征服全世界。” 张孝武问:“包括中原吗?” 莫耶斯干说:“如果你们愿意表示臣服,我也只会在名义上宣布统治中原,然后征服那些不臣服于我的地方。” 张孝武等人彼此看了一眼,心说这个图加王要么就是个疯子,要么就是太自大了,也许他的强大然他错误地判断了世界形势。这也难怪,其实在张孝武等人地处中原时,听到扶桑群岛这个地方,总以为是个非常小的岛屿群,可是如今与扶桑各国人接触之后才意识到,扶桑群岛虽然分散,可若是地理集中在一起的话,地盘面积至少有幽州加青州加珲州总和这么大。 图加王眼中的中原,也许只是比扶桑大了一些罢了,而他在逐渐征服“光明大陆”的过程中,心态渐渐起了变化,毫无抵抗的东方群岛各族,天下归心的“光明大陆”让他骄傲地认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和他的大军。 但无论这个人是自大也好,疯子也罢,晚餐的招待是非常丰盛的,有精致美味的烤肉,有香甜的水果,有从未品尝过的珍馐果汁,还有美艳无比的红发细腰大臀的图加舞娘。 图加王手下并不只是图加人,还有许多扶桑人口中的瓦努努人,但在图加人的解释中,他们明白这个“瓦努努”真正的涵义:牲畜。 第七百二十一章?科技树点错了 莫耶斯干将手中的刀狠狠地插在了桌子上,下坐的各个酋长也停止饮食,舞娘被吓得跪在地上,生怕被这个图加王惩罚。但莫耶斯干并不是对她们发火,也没有攻击任何人,他的眼神中散发着寒冷,愤怒地说:“扶桑人把我们叫做牲畜,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是蓝眼睛牲畜,红头发牲畜,黑皮肤牲畜!可是他们甚至不知道,我们光明大陆的各个民族,也在创造着无与伦比的文明。” “大王英雄啊!” 一时之间,众东方群岛的酋长们感激涕零,他们只是缺少了一个领导者来抵抗扶桑的侮辱,而莫耶斯干的出现,正是他们心中的神的化身,甚至在他们的眼中,莫耶斯干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 “我东征西讨,为的不是自己,而是我们的部族,为了光明大陆的未来,为了让我们的孩子和女人得到安全,让我们的男人得到尊严……”莫耶斯干作为一个土著,却拥有非常激昂且具备煽动性的演讲,不得不让人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演讲家,他们天生具有鼓噪其他人的能力,简称大忽悠! 听着图加王自吹自擂,张孝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莫耶斯干的服装穿着,谈不上什么服装,他的下身依旧是草裙护裆,上身赤裸,但涂满了蓝色的纹身,他的头上插着各色羽毛的头饰,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鸡毛掸子成精的造型。 张孝武忍不住心里吐槽:“你们是不是点错了科技树?怎么文明都不需要创造衣服吗?没有铠甲也就罢了,甚至衣服都不需要穿吗?” 图加人的科技树一定是点错了,因为他们没有发明出酒水,他们全体都在喝果汁。尽管果汁种类丰富,味道好极了,可宴会不喝酒,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张孝武忍不住将自己还剩下的半袋酒分享给图加王,当莫耶斯干喝了一口之后,顿时被辣的不行,又是伸舌头又是喝果汁,说道:“这是什么,这么难喝?” “酒!”张孝武说。 莫耶斯干忍不住说:“这就是酒吗?我听俞卫说过,中原的酒是天下间最美味的饮品,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 张孝武忍不住笑道:“其实,中原的酒未必是天下最美味的饮品,但一定是天下间最考验勇士的饮品,只有勇敢的人才敢喝酒。” 莫耶斯干被激怒了,一伸手说:“再给我喝一口。” 张孝武又让人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酒不能喝的太快太极了,否则品尝不出其中的美妙,它不是你们的果汁,刺激你的口腔,酒刺激的是你的大脑。我相信,你喝了一会儿之后,就会觉得飘飘欲仙。” 莫耶斯干不肯相信,但还是小口小口地喝酒,然后用吃肉来防止辣口,不过喝着喝着,这货就喝多了,瞪着眼珠子说:“酒这个东西,真是太好了,我决定了,日后中原只需要向我们进贡足够多的酒就可以了。” “不,还有美女!”前锋官阿隆奇干说道。 “对,对,对,还有中原美女!哈哈哈哈!”莫耶斯干大笑,“我听俞卫说过,中原的中心是一个叫做龙都的地方,那里有一句话,说一叶二顾三郡主,是全世界最美女人!”他一拍桌子,桌子上的水果掉在地上,“只要他们将这三个美女交给我,我也保证他们不会被欺负。”合辙这个图加王以为一一叶二顾三郡主是三个人,而且是按照美丽的程度进行的排名。 毛大壮和刘丁等人气得不行,张孝武却摇摇头,告诉他们不要冲动,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随后,张孝武道:“您是如何认识俞卫的,能不能给我说一下俞卫这个人?” 莫耶斯干喝着酒摇头晃脑地说:“俞卫是个伟大的旅行家,他绘制了羊皮地图,让我意识到,我统治的地方仅仅是很小的一片大陆,光明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是胆小懦弱的瓦努努人,而我只需要走到他们身边告诉他们,他们不是牲口。我会带领着他们大败扶桑人,大败全世界的敌人,让光明大陆成为世界的中心。” 得,这老小子是真喝多了。 也许是第一次喝酒,而且身体特别强壮的原因,莫耶斯干居然没有醉倒,而是吹起牛来。但在他的部下看来,莫耶斯干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说要有月亮,就一定有月亮,他说要统治世界,就一定统治世界。 于是,众人在这场宴会之中给莫耶斯干起了一个响亮的绰号,世界之王! “这家伙,还世界之王,怎么想的呢,他咋不天地人三皇呢?!”刘丁忍不住笑道,其他汉军护卫也低声发笑。 “估计他不知道天地人三皇是什么意思。” “蛮夷么。” “嘘——” 阿吉始终保持着与张孝武等人在一定距离之外,却又不太过遥远,图加人可能认为她是汉军捕获的女人,便也将她当做客人,并没有动手伤害。在图加人的观念里,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战胜的一方会屠杀和奴役对方的男人,战友对方的女人,而女人想要活下来,必须为任何占有她们的男人生育和服侍,所以她反倒更加安全了。 张孝武原本希望提出赎出小仓英雄,然而莫耶斯干却喝多了,其他分到酒的酋长们也喝多了,就连前锋首领阿隆奇干也喝多了,这个酒量真让人无语,因为他们最多喝了三杯酒,而且是扶桑产的米酒。 宴会结束,图加人安排他们住进了一座帐篷,然而却把阿吉送到了张孝武的帐篷里,阿吉吓得躲在角落里,手中拿着神女果。张孝武有一些累了,脑仁有点疼,但看到阿吉谨慎小心的样子,淡淡一笑不再多言,躺在椰丝做成的席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阿吉不敢睡觉,她害怕一旦自己睡着便会遭殃,于是便不断提醒自己,一直到天亮。张孝武醒来之后,看到阿吉在不断地打着瞌睡强迫自己不睡着,便笑了笑,撒了一泡尿后去晒太阳了。阿吉见张孝武走远,才敢稍稍谁了一小觉,但就像一只机警的家猫一样,睡得异常小心翼翼。 第七百二十二章?斩马刀 莫耶斯干在中午才醒来,他醒来之后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心里说酒这个东西比美女还要厉害,美女能让男人睡到第二天,可酒能让人睡到第三天。他又想到了这群汉军,心中盘算着如何与中原人进行交易,他们迫切地希望得到中原人的铁器。 东方群岛的各部落之所以一直被扶桑人欺负,便是因为他们刚刚进入青铜器时代,他们最先进的武器是铜刀铜剑,很多士兵甚至还用石矛和的石锤。自从见识到俞卫的铁剑之后,莫耶斯干便意识到这是一个撬动世界的撬棍。 因此他不断派出各种东方群岛的岛民寻找中原,并通过贸易换取各种铁器,再将铁器运回到东方群岛打造武器。然而这种方法太过低效,他需要直接与中原王朝对话,他需要更多的铁器。 说到铁骑,莫耶斯干对张孝武的那一把斩马刀特别感兴趣,便走出木屋,让人将张孝武请来。再见到张孝武的时候,他又问对方的名字,听说叫做易光,便让人记下来,说你是我亲自接待的第二个中原人。张孝武说对他们的文字很感兴趣,莫耶斯干哈哈大笑说:“图加文字是我的爸爸发明的,他被称为图加文明的创造者。” “等一下,你说,爸爸?”张孝武错愕道,“爸爸?发音就是baba?” 莫耶斯干说:“有什么可震惊的吗?” 张孝武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咂摸道:“倒也没有什么震惊的,我们中原人称呼父亲为阿爷。” 莫耶斯干笑着说:“阿爷这个发音,很难。好了,我们言归正传,还不知道你在中原是什么身份?” 张孝武心中稍微想了一下,说:“我是一个官员,负责为中原的将军完成一些特殊的任务,例如到这里寻找神女果。” 莫耶斯干点点头:“也就是说你能够直接与你们的将军对话?” “是的。” “这样最好,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提议。” “你说。” “听说你们中原人非常喜欢珍宝。” “是的。” “而光明大陆最多的就是珍宝,例如这个。”说着,莫耶斯干拿出了一个袋子,解开之后将袋子里的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洒在椰丝席榻上,指着这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说,“这也是我们的珍宝,但我觉得你们中原人更加需要它,而且这样的珍宝,我们有很多,可你们却很少拥有。” 张孝武并没有露出贪婪的目光,而是淡淡地说:“珍宝的昂贵,在于它的稀少。当你们真的拥有海量的珍宝,且流入中原之后,那么它也就没有那么高的价值了。” 莫耶斯干挠着脑袋想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拍手说:“你的话提醒了我,的确,在图加王国,它不是什么珍宝,只是我们的交易货币而已。不过我希望用它换取你们中原的一些东西,例如铁锅,生产工具,甚至刀具。” 张孝武说:“还有武器。” 莫耶斯干哈哈大笑:“跟你说话还真是很轻松啊,既然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就该知道我款待你的目的了。” 张孝武道:“我可以帮助你联系到我的将军,但是我不能够保证这个交易会成功,因为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铁器和武器是禁止出口对外销售的。” “没关系,我需要你们和我们建立一种交易关系,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莫耶斯干不愧为一代枭雄,豪爽地说道,他随手抓起了一把宝石塞进口袋里,扔了过去,说:“这是送你的礼物。” “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不,不,不,图加人送出去的礼物,是不能被拒绝的,否则这意味着将要发生决斗。” “那……好吧。”张孝武注意到他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的斩马刀,微微一笑将斩马刀放在莫耶斯干手中,说:“中原人的礼物,请你也不要拒绝。” 莫耶斯干贪婪地抚摸着这把斩马刀,感慨铁器的神奇,他用自己的铜刀砍向斩马刀的刀刃,却只听见咔吧一声,随后铜刀断成两截。莫耶斯干哈哈大笑,问道:“这样的武器,你们还有多少,能够卖给我们吗?我觉得我最勇敢的战士,应该使用最好的武器。” 张孝武道:“我有一个建议,我用四把钢刀,换取两个战俘,是否可以?” “是谁?” “一个是美浓国的翻译,一个是这里的兵长,现在他们都是你们的战俘。” “为什么?” “他们一个是带着我们离开美浓国的人,还有一个是我的侍女的哥哥。” “哦,原来是你女人的哥哥。”莫耶斯干哈哈一笑,“没有问题!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 “因为我的前锋部队正在攻打美浓国,等我得到消息之后,再护送你离开。” 张孝武大为惊讶,这个图加王莫耶斯干竟然已经攻打美浓国了,看来他是迫不及待地成为世界之王了。他提议可以先将这两个战俘归还给自己,自己可以等待,莫耶斯干便让人将他们送到汉军的手中。 松下平二郎再见到张孝武的时候简直激动得要哭了,连连表示感谢,另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年轻人便是兵长小仓英雄,他的目光有些呆滞,看起来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 张孝武疑惑说:“这就是小仓英雄吗?他是怎么了?” “其他人说,他目睹了两个人被活活解剖,于是……”松下平二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被吓傻了。” “啊?被吓傻了?一个兵长居然被吓傻了?”刘丁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是怎么做兵长的?是靠长得好看吗?” 松下平二郎鄙夷地解释说:“事实上,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最早追随国王的人,所以他们家一直受到优待。这个小仓英雄,的确因为背景才做了兵长,正因为担心他不够坚强,他的父亲才将他安排在津浦岛做了一个守岛兵长。”他看着小仓英雄,撇撇嘴,很是看不起他,“如果他很勇敢,作为守岛的兵长,早就战死了。” “虎父犬子。”张孝武评价道。 第七百二十三章?女人的威胁 随后张孝武解开了他们二人的绳索,并将小仓吉子叫了出来。兄妹二人相见之后,小仓英雄依旧是痴痴的模样,而阿吉却激动坏了,她抱住了哥哥询问着他的遭遇,但却看到哥哥眼神中的茫然,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我的哥哥,怎么了?”阿吉问,松下平二郎解释了他的遭遇,阿吉黯然神伤,随后松下平二郎又说了美浓国将会遇到的劫难,阿吉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当国家论文异族铁蹄下的奴隶,还是让她忍不住哭了。 “好了,现在,我已经把你的哥哥救回来了,你可以把神女果交给我了。”张孝武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什么?你找到神女果了?”松下平二郎惊讶地说。 阿吉点点头:“是很凑巧找到的,可能是天神在帮助我。我知道他们在找这个,所以我用它作为交换,换来我的哥哥。” 张孝武道:“给我吧。” 阿吉却紧紧地护住了神女果,说道:“不!” “你说什么?”张孝武顿时大怒。 阿吉说:“我并不需要它,可是非常需要它完成你的将军给你的任务,所以对于我来说,它还有价值。” “你这个坏女人!”张孝武忍不住把手放在腰刀把手上,其他人也纷纷举起了手弩。 阿吉紧握着神女果,威胁道:“一旦我再用力一些,它的果肉就会被我捏破,而捏破的神女果一定带不回中原,你们的任务而已完不成了。你们可以试一试,我是一个即将没有国家的人,我不怕什么。” 张孝武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阿吉说:“美浓国完了,扶桑每个国家都会陷入战火,而你们的中原才是最安全的,我希望和我的哥哥坐上你们的船离开扶桑,前往中原生活。如果你答应我了,我就会好好保护神女果,可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会选择同归于尽!” “你这个疯女人!”张孝武气得咬牙切齿,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女人威胁,原本并没有对她有杀意,但是现在,他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但是他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疯狂,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固执,他说道:“现在,我还不知道神女果是真是假。” 阿吉说:“是真的,这棵树,我哥哥曾经带我看过,我认识这棵树,也认识神女果,绝不会有假。如果你认为它是假的,那么我就把它吃掉,你们再进森林里去寻找吧。” 张孝武摆摆手,说:“好吧,你赢了,你们可以跟着我,但是不要给我捣乱,也不要给图加人捣乱。图加人至少有二十万大军,他们是来征服扶桑的,而不是你们小小的美浓国。美浓国只是他们征服的第一站,你们是阻挡不了他们的,所以,活下来,或者说跟着我活下来。” 阿吉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松下平二郎,很显然,她在拉拢松下平二郎。松下平二郎想也没想便站在了她这一边,说:“我们只能听他的话,国家很快就没了,我们必须听他的话。” “好吧。”阿吉说,“你可以教我汉话吗?” 松下平二郎叹了口气说:“我的小命都在你的手里,要知道对于他们(汉军)来说,我也只是累赘,现在我们三个是绑在一起的。” “你也不相信他们?” “他们毕竟是汉人,不是扶桑人,即便是扶桑人,也不可信啊。” 由于他们两人用扶桑话进行对话,大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随后便看到松下平二郎带着阿吉兄妹二人退到了帐篷里。张孝武很是无奈,他也看出来这个松下平二郎成了阿吉的人,他们都在防备自己。 “大人,”何无饥气恼道,“要不要我……” 张孝武道:“现在,先回去与雷文骞汇合,再做其他打算。” “喏。” 张孝武对这个女人很是无奈,他认识的女人,即便狡猾聪明,也从未如此狡诈机警,但又不能说她做错什么,如果换做是自己,在此时此刻也只能做这样下作的事,毕竟她除了神女果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依靠。然而被一个女人如此拿捏,也着实让这群大老爷们憋闷的。 休息了一天之后,张孝武向图加王莫耶斯干提出了辞别的请求,莫耶斯干笑着说不用着急,我们等着得胜的消息,我会带着你们登陆美浓国的潮洲。众人知道这不是虚话,只能不胜唏嘘,继续等了两天之后,前方传回消息,美浓国灭国了,图加人已经完全占领了美浓国所有岛屿。 莫耶斯干大笑,遂率其余大军移步潮洲。去时顺风顺水,只用了不到半日便抵达了潮洲,此时正是涨潮的时候,图加人的大军甚至住满了整个潮洲,路边的树上悬挂着一颗颗人头,用以警告扶桑人不要抵抗。 图加人攻打美浓国时遭到了强烈的抵抗,美浓人一直都歧视东方群岛的各色人种,尤其是对于吃人肉的图加人最是鄙视,认为他们是野蛮人,而自己是文明人。在英勇的抵抗了五天之后,美浓国国王鬼冢龙三被杀死,其部下无力抵抗,只能举国投降。图加人对投降的美浓大军进行了三抽一的屠杀,将他们的头颅挂在树上。 “三抽一,是美浓国的传统吗?”张孝武询问阿隆奇干。 阿隆奇干摇头说:“不是,这是俞卫的建议,依靠着这样的办法,我们征服了很多胆小的光明大陆部落。” 张孝武一拍脑袋,心说这俞卫还真是个好同志啊,他要是活着,估计现在已经是图加王国的狗头军师了——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而松下平二郎和阿吉等人见到树上的人头之后,忍着悲伤和恐惧,低着头走在队伍之中,不知内心在想着什么。直到阿吉看到了一颗熟悉的人头,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那是她父亲小仓朝濑的头颅,她跑到张孝武身边,向他提出请求,恳请他将父亲的头颅收敛。 “如果我不答应你呢?”张孝武问,“是否还要用神女果来威胁我?” 第七百二十四章?阿吉逃跑 阿吉勇敢地盯着张孝武的眼睛,用笨拙的刚刚学过没多久的汉话说:“不,不,不,我谢谢你,我用我的身体来谢谢你,我可以做,任何的事情,任何的。” 几个护卫暧昧地看着张孝武和阿吉,心里说这扶桑女子还真是大胆啊,要是换做中原的汉家女子,打死也说不出如此直接的话来。张孝武却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但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而且,我对你的身体也不感兴趣。” 阿吉奇怪地说:“你不喜欢女人?” 张孝武差点摔一个趔趄,瞪了她一眼,其他护卫们纷纷乐了出了声音。张孝武虽然心中不喜阿吉,但还是替她与阿隆奇干提出要求,阿隆奇干听闻后便让人将小仓朝濑的头颅给摘下来,送给张孝武并说:“你的这个朋友,抵抗很激烈,他杀了我们三个勇士,这样的人是值得埋葬的。如果他是投降之后被抽出来杀死的人,图加人是绝不可能准许他埋葬的。” 阿吉颤抖的接过了父亲的头颅,望着昔日宠爱自己的父亲,她又一次默默流泪。但阿吉只是流泪而不发声,也许是性格坚强,也许是对死亡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出生在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很多人的内心远比看上去坚强很多。虽然找不到父亲的尸首了,但她还是找了一个地方埋在了父亲的头颅,简单地盖了一座坟,在坟头上压上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扶桑的坟墓和圣汉的坟墓没有区别,这也是扶桑引以为傲的地方,他们同样认为尊重死者尊重亡灵是一种文明的表现。 而现在,文明被践踏,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 莫耶斯干还希望继续款待张孝武,但是张孝武已经不想多留了,他再一次提出辞别,莫耶斯干同意了他,并送给了他一条船。 坐上了船,众人离开潮洲向南北牙岛开拔,而东西牙岛自然也被图加人占领,甚至岸边还残留着尸首与血迹,远远地看上去让人胆战心惊。 张孝武既然记得高山国的翻译足下小八郎因病留在了南牙岛,便向驻守在南牙岛的图加人询问足下小八郎的下落。图加人回答说驻守在牙岛上的人逃出了牙岛,应该去其他扶桑国求援去了,至于你说的那个人,也应该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正在准备离开牙岛的时候,忽然风雨大作,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他们被迫停留在南牙岛,大家只能躲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避雨,由于岛上驻扎了上万的图加士兵,他们能够分到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房间已经实属不易。十几个人挤在这间房子里,大家不得不背靠着背坐在地上睡觉,也需要背靠着背彼此取暖。木屋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大家彼此嫌弃起来对方没有洗澡,倒是唯一的女孩阿吉受到了厚待,靠在通风的角落。但小女孩身上也一股难闻的气味儿,毕竟大家在逃命的这段时间里都没来得及洗澡。 何无饥等人还是没有找到暗杀阿吉的机会,不过暴风雨停后,他们离开美浓国,这对兄妹就任由他们摆布了。 半夜,小仓英雄忽然发出一声尖叫,跑了出去,大家顿时惊醒了,只能眼睁睁小仓英雄在大雨磅礴中奔跑,无人制止。小仓吉子想要让大家帮帮他,可是外面狂风暴雨,这种天气里若是奔走,轻则发烧生病,重则致死,她只能祈求上苍了。 小仓英雄的疯癫引起了图加人的注意,他们看到疯癫的小仓英雄,认出这是个美浓国的疯子,于是哈哈大笑,几个人尝试用石头砸他。但是风雨太大,没有砸到小仓英雄,于是几个人开始打赌,看谁能够砸到这个疯子。 阿吉看到哥哥疯癫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转头对张孝武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帮帮他。” 张孝武说:“他疯了,我帮不了疯子,除非他死,否则他永远陷入痛苦和恐惧之中。我可以帮你处死他,让他走的很安详。” “不!不!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让他死!”阿吉哭道,她甚至直接跪在地上恳求。 张孝武淡淡地说:“那我也没办法了,除非你拿出神女果。” 阿吉想了想,摇头说:“不!神女果是用来救我的命,我不能随便拿出来。” “可你的哥哥会死。” 阿吉咬着下嘴唇,不说话了。 图加人的石块砸人了乐趣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没兴趣了,任由这个疯子在雨中奔跑。跑了一会儿,小仓英雄便没有了声音,大家猜想他可能累了。阿吉忽然站起身,车过来一个雨披便冲了出去,就在他离开没多久,何无饥忽然说:“不好,她的身上还有神女果!”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了出去,张孝武更是连雨披都来不及穿戴。 然而外面哪里还有小仓姐弟的身影,黑漆漆的夜里,只有风雨和猎猎作响的树木。 张孝武忽然猜想,这一对兄妹能不能是装疯卖傻,此时此刻,在趁着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偷偷离开!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于是张孝武喊道:“去岸边,去岸边看看,他们是不是趁机跑了。” “他们跑了?跑哪去?” “现在海上暴风雨更大啊。” “这种雨天,在他们若是逃走,一定是离死不远了。” “他们死就死了,可他们带着神女果啊!” “这该死的美浓人!” “难怪我阿娘说,越漂亮的女人,越能骗人。” 大家一边讨论着一边跑到海边,天空中忽然劈下了巨大的闪电,一刹那将南牙岛与海面全都照亮了,大家看到在不远处有一艘小船正在驶向大海。 船上,小仓英雄和小仓吉子两人奋力地划桨,那小仓英雄哪里还有疯癫的模样,他得意地向张孝武等人喊道:“阿里嘎多!阿里嘎多!你们这些傻子,被我骗了吧?哈哈哈,你们真以为我被吓傻了吗?我是谁,我是美浓国最聪明的小仓英雄,哈哈哈哈!” 第七百二十五章?一望无际 众人气得够呛,万没想到被这个家伙欺骗,大家捡起了岸边的石头奋力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喂鱼吧你们!” “王八蛋,去死!” 张孝武内心无比焦急,他一方面担心这些人逃走后导致他失去了神女果,另一方面还担心他们葬身大海,神女果也要葬身大海。想到神女果,他的内心坚定了信念,他毅然转身,对大家说:“你们在岸边等着我,我下海去抓回他们。” “啊?大帅!” “不行啊大帅!” “大海不同于河里啊!” 张孝武已经顾不得众人的阻拦,一个猛子扎进了海中,向小船游去。尽管小船距离岸边只有一百步,然而暴风雨中游泳简直是找死,张孝武也是着急了,这到手的希望难道就这样破灭了吗?他不甘心,也决不放弃,甚至为此赌上了性命,甚至不顾手下人了。 其他护卫们也纷纷下水,但很快被海浪给拍打了回来,大家站在海边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海面。而图加人此时也跑了过来,在询问了经过之后,图加人气愤不已说:“扶桑人不可信的,这些人非常危险。” 小仓英雄奋力划桨远离南牙岛,但他一向羸弱的身体也开始不堪重负,划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对方追不上来了,才大喊道:“阿吉,你去把船里的水倒出去!” “好的哥哥。”阿吉放下浆,用船里的椰子壳向外掏水。 小仓英雄得意地说:“看来我们小时候装傻子的游戏,果然让他们便成了傻子。阿吉,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小时候经常做的游戏,竟然救了我们一命。” “是的呢哥哥。”阿吉也有些骄傲,这些紧张的日子已经将她的压力挤到了极限,终于,今晚可以逃走了,感谢上天,感谢天照大神…… “噗通!” 阿吉转过头去,却看到哥哥消失不见了,她茫然四顾,大喊:“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哥哥?” 张孝武扶着船舷,翻进了船,目露杀气。 阿吉还以为是哥哥回来了,正要说话,却看到自己被那人扑倒,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竟然是那个汉人军官! “你!” “啪!” 张孝武一个大嘴巴子,打晕了阿吉。他正要捡起船桨准备划回去,却没有注意到海面上,被他拖到海水中的小仓英雄,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的一块石头砸了过来。 “砰!” 那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张孝武的太阳穴,将他打晕过去,倒在了阿吉的怀里。一股大浪大了过来,小仓英雄终于被还大海淹没。此时小船的桅杆也被风给吹断了,船帆被风吹开,盖住了张孝武和阿吉。 小船在暴风和巨浪中起起伏伏,随后消失不见。 (全故事剧终——开个玩笑!表打我) 当张孝武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还是被打醒的,而拍打他的不是别人,是一条鱼。 他揉着太阳穴呲牙咧嘴地睁开眼,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船帆拿掉,看到船舱里居然有一条手臂长的红色海鱼,正在啪嗒啪嗒地跳跃着,刚刚打醒自己的就是这小东西。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头顶上是烈日当空,甚至太阳晒得他的脸有一些疼。 想到了疼,他不由得再一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知道自己被打晕的,但不知道是怎么晕的。但很快他便看到船舱内一块带血的石块,足足有半个手掌这么大,他恍然大悟,肯定是小仓英雄的临死反击。 不知道小仓英雄有没有立即死去,但那样的暴风雨夜里,他没有逃到船上,必死无疑。 想到小仓英雄,张孝武忽然想到了小仓吉子,转身看去,果然看到了这个狡猾的女孩,但她似乎没有醒来不知生死。他用手试探了一下她的呼吸,感觉到她还活着,立即想要杀死她报仇,然而再看看四下里无边无际的大海,他一刹那停住了手。 “狗娘养的,要是我杀了你,我一个人留在这样大海上,还真是生不如死。”张孝武无奈不已,也许孤独反而更让他害怕吧。 虽然暂时没有杀她,可是神女果还是要夺回的,他在阿吉身上搜索起来,不可避免地摸遍了女孩的全身。扶桑女人的长袍里是一丝不挂的娇嫩皮肤,摸着女孩的身体,他甚至有一丝丝的冲动。终于,他在阿吉长袍的一个内兜口袋找到了神女果,而神女果一到手,他便发现不对劲。 他仔细闻了闻,先前那种奇特的香味不再了,而这神女果——怎么感觉是个木头?他坐在船上仔细研究了一番,见到“神女果”上有一处磕碰,于是他拔出短刀别了一下,在“嘎巴”一声之后,“神女果”一分为二——果然只是一个木球! 张孝武愤怒地将阿吉拎了起来,啪啪地打了两个大嘴巴,打醒了她,他怒吼:“你又骗了我!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你又骗了我!” 阿吉醒来,在看到对方愤怒的表情之后,吓得连连后退,随后又看到那被打开的“神女果”,连忙跪在地上,用扶桑话解释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虽然骗了你,可是我真的找到了神女果树,我是真的找到了神女果树的。但很抱歉,神女果树上的果子已经被人给摘走了,我找到那棵树的时候,它已经没有果实了。我想一定是有人先一步得到了果实,然后卖给你们的将军了,一定是这样的!虽然你没有完成任务,可是你们的将军一定会得到神女果的。”她解释一番后忽然记起对方听不懂扶桑话,然后用笨拙的汉话继续解释。 然而她只和松下平二郎学习了七天的汉话,哪里解释得清楚,越解释越糊涂,而对面的张孝武愈加愤怒。 “够了!”张孝武用拳头对着女人,咬牙切齿道,“你的小命,我会留到看到海岸的那一天!那将是你的最后一天!” 阿吉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知道他很生气,再一次磕头认错。 第七百二十六章?张孝武漂流记(1) 先前他们一直是由松下平二郎做中间的翻译进行对话,,如今没有了松下平二郎,两人只能是你讲你的,我讲我的,鸡同鸭讲。 “如果还有其他伙伴,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杀了她!”张孝武心中暗暗发誓,他不是放过了这个女孩,而是在这种情况下,杀死对方反而不利于自己。留着她的命,并不是张孝武好色,的确是他对大海不熟悉,反倒不如留下她,让她陪着自己帮助自己。随后,他看向了大海,那一望无边,无穷无尽的大海,那海天一色的蓝,那充满的不是浪漫,而是恐惧。 想要寻找到陆地,只依靠一支船桨是不行的,必须借考风帆。但是小船的桅杆断了,他仔细看了看断裂的地方,大约明白这艘船应该是太老了,桅杆断裂处腐蚀严重,再加上风吹得太极导致桅杆断裂。但好在整艘大概七米长一米半宽的运输船的船体并没有受伤,尤其是风帆也没有破损,只需要他们将硬帆重新挂在新的桅杆即可。 桅杆! 神他娘的桅杆! 现在最难办的就是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没有新的木头让他制作桅杆。他看了看船上的一切,一支三尺长的船桨、一个瓢、一张完整的风帆,船篷里还有一根麻绳和两个陶罐。那倒在船里的桅杆断成了两截,每节只有四尺长,现在只能当做两段可以打人的木头棒子。 张孝武很无奈,他感觉自己很头痛,不!不是感觉头疼,是他的头真的很疼。 阿吉看到他蹲下来揉着自己的头。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张孝武猛地抬起头,瞪着她问:“你要做什么?” 阿吉用蹩脚的汉话问他:“我帮助你,可以吗?” 张孝武看她逃出了手帕,便点了点头:“谢谢。” 于是阿吉用手里的手帕,先是帮他清理太阳穴周围的伤口,最后用手帕当做止血带帮他的头进行了包扎。虽然没什么用,但是这个动作让张孝武心中一暖。不过张孝武回头心想,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此时两个人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的同时响了起来,尴尬的响声让两个人忍不住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又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 船里没有什么食物,除了那一条还在活蹦乱跳的海鱼,两个人同时看到了那条鱼,也同时想到了吃它。 张孝武走了过去,用刀斩断了鱼头,免得他继续跳动,然后开始在这条海鱼身上提肉,他提出了大概半斤的肉,分给阿吉。 阿吉开心接过鱼肉之后,当做点心一样吃了起来,扶桑人有吃生鱼肉的传统,她的小虎牙又格外的锋利,仿佛狸猫一样将那一大块鱼肉轻易地撕开。 张孝武再提出了一斤的鱼肉,坐在船篷里吃了起来,阿吉见状也躲进了船篷里,一边笑着一边吃,张孝武也笑了。两人倒不是彼此放下了防备,而是没有什么比劫后余生大吃一顿更让人幸福了。 阿吉先吃完了鱼肉,张孝武示意让她处理剩下的鱼肉,还把短刀递给她。阿吉惊讶地接过短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说我欺骗了你害了你,你还如此信任我吗? 张孝武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淡淡一笑,随后看了看船篷里的两个陶罐。他打开了一个陶罐,里面是水,是满满一罐子的淡水,而他打开另一个陶罐之后,更大的惊喜来了,里面居然是一根根木薯。但是木薯生吃是有毒的,而在船上又不能生火,这相当于看着食物必须饿死,张孝武拿着木薯,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吉也捂住了嘴巴,但她转头去处理鱼肉了,她将鱼肉放在一边,内脏扔进了大海里,然后才回到张孝武身边,也看着木薯发呆。 “这东西,不能直接吃,否则会中毒。”张孝武解释说,“中毒!你知道吗?中毒!”做了吃木薯的动作,随后倒在舱内,表演全身抽筋的样子。阿吉笑得前仰后合,点头说:“中毒!求利库谁路!我懂。”她双手将短刀捧给张孝武,张孝武浑不在意地接过来短刀,插在刀鞘里。 海上还是有风的,小船被风吹得不知方向,可是速度太慢,想要尽快找到陆地,必须重新修好桅杆,挂上风帆。扶桑船的风帆和圣汉船只的风帆一样都是硬帆,是由多跟横桁支撑的纵帆,由复杂的帆索操作,可以充分利用风力产生高效的推力前进。硬帆与软帆最大的区别,便是可操作性更好,但缺点便是顺风时的速度不如软帆。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桅杆,他又看了看风帆,这艘船的风帆的面积大概是七平方米,全部撑起来还是非常大的,但如今船上最高的物体,可能就是他自己了,他身高一米八二,按照汉制大概八尺,比所谓七尺男儿(身高一米七)要高一些。但风帆非常沉,他横桁加帆布的重量让他不可能将自己当做一个桅杆。 他尝试着站起来,将自己当做桅杆,但没过一会儿,他的身体便疲惫不堪受不了了,而且巨大的海风险些将他吹到海里去。他只能将风帆收起来,重新坐回船篷里,毕竟外面的太阳太毒了。 阿吉的大眼睛始终放在张孝武的身上,好奇地看着他忙来忙去,因为语言上无法有效交流,她只能干着急。看到张孝武垂头丧气地坐进船篷里,她向旁边让了让,并用瓢给张孝武乘了水。 “谢谢。”张孝武一饮而尽后把瓢还给她,又说:“你要不是害我,或许我们会是朋友,但现在么,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如果你表现好一些,我可以考虑不杀你——我还真是一个好心人啊。” 海面上又潮又热,海风吹在身上很不舒服,让人昏昏欲睡,张孝武躺在船篷里的木板上,打算休息一下。阿吉走出船篷看着海面,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阿吉尖叫一声,张孝武立即惊醒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他跑到阿吉身边,沿着阿吉的手臂,他看到了三支鱼鳍——是鲨鱼,它们闻到了阿吉刚刚扔在水中的鱼内脏的味道,追过来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张孝武漂流记(2) 鲨鱼的体型虽然没有他们的船大,但是它们有三只,尤其是鲨鱼属于群居动物,张孝武担心会有更多的鲨鱼到来。他手中的武器只有一把短刀了,不能力拼鲨鱼,但是又不能对这些鲨鱼置之不理,此外,他还担心鲨鱼会撞翻小船。 既然鲨鱼有可能袭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决定首先出击。张孝武想了一会儿,决定埋伏起来杀死一只鲨鱼,于是他回到船篷里找出麻绳,将麻绳的一端绑在短刀的刀把上,绳子的另一端绑好鱼头。随后,他埋伏在船舷旁,示意阿吉躲在船篷里,随后他将鱼头抛到了水中。 鲨鱼果然被鱼头吸引,飞快地冲了上来,张孝武猛地一拉绳子,鲨鱼没有吃到鱼头,它发火了。张孝武再一次将鱼头抛到了水中,这一次鲨鱼追得更凶猛了,张孝武将鱼头更加拉近小船。反复几次之后,鲨鱼已经足够靠近小船了,等鲨鱼再一次贴着小船抢夺鱼头的时候,张孝武猛地一刀刺在鲨鱼背上,然后奋力向下割去。 “刺啦!” 那条鲨鱼的鱼背就像是破布一样被短刀划开,另一条鲨鱼为了争夺鱼头而撞在了船上,但好在小船很结实,被撞开了很远。张孝武的短刀还插在鲨鱼背上,但他奋力拽着绳子,将短刀拉了回来。他紧紧地握着短刀,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了,要是被鲨鱼带进海里,他们可就真的被困死了。 此时,受伤的鲨鱼身上的血性味儿立即染红了海面,另外两头鲨鱼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们被鲜血刺激开始拼命地攻击起了同类。 张孝武为了远离鲨鱼,不顾疲惫地再一次充当起了桅杆撑起了风帆,风吹动小船远离鲨鱼群。 不出张孝武所料,附近的鲨鱼全都被吸引过去了,他们远远地看着,大概有二十几条鲨鱼撕咬在了一起,那条受伤的鲨鱼临死之前拼命地攻击同类,造成另外两条鲨鱼同样受伤,于是一场野蛮的啃食同类尸体盛宴开始了。 “太可怕了。”阿吉心有余悸道,“要是它们早一点围过来,也许我们就被他们给吃了,好在易光君你早有先见之明,虽然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是这一次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位厉害的武士。” 张孝武听到耳边叽哩哇啦的扶桑话,并没有什么感觉,等远离鲨鱼群之后,他劳累地放下风帆重新回到船篷内,为了尽快恢复体力,他呼呼大睡起来。这一觉睡到了半夜,晚上的海面上风浪更大了,他看到阿吉正在用水瓢向外淘水,免得小船内积水太多,有沉船的危险。 “你不累吗?”张孝武问道。 阿吉见他醒来了微微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对眼睛像是明亮的月牙。 “奶奶的,这么漂亮,勾引人呢?!”张孝武心说,阿吉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作为扶桑与瓦努努混血的后代,她既有扶桑人娇小玲珑丰满的身材,又有白皙的皮肤,还有瓦努努人坚挺的鼻梁,绿色的大眼睛和弯弯的长睫毛,看起来既充满诱惑又让人觉得舒服,面部比加拿大精灵少女savannade要柔和得许多,可以说毫无攻击性,反倒惹人怜惜。 但是正因为她这张让人怜惜的美丽面孔,欺骗了张孝武他们,也导致他被迫在海上漂流,当真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过了一会儿,张孝武招呼阿吉进来休息一下,但阿吉摇摇头继续干活。他又看了一会儿之后走出船篷,也和她一起淘水。他用的是椰子壳,两人奋力地清空了船内多余的海水,随后累得坐在甲板上看星星。海面上的星星格外的明亮,月亮也偎成了月牙,很像是阿吉笑起来的眼睛。 计算了一下时间,张孝武惊讶地发现,今天是永定三年的腊月二十五了,还有五天就过年了。也就是说,今天就是传统的小年夜?!(圣汉传统腊月二十五过小年,正月初一过大年。)他忍不住拍了一巴掌,转身对阿吉说:“过节了,今天应该是过节了。” “过节?”阿吉用汉话重复了一遍,又用扶桑话问:“什么意思?” “这可不行,要么我学点儿扶桑话,你学点儿汉话,否则怎么交流?”他比比划划地狱阿吉说起语言学习,阿吉也听懂了,点头表示愿意交流。两人便趁着月色和星河开始相互学习起了对方的语言,他指着短刀用汉话说“刀”,阿吉也用扶桑话说“塔达呐”,两人尽量用船上有的物件来交流。 不一会儿,起风了,两人躲在船篷里继续交流,直到两人又困了,才躺在木板上休息睡觉。 次日,张孝武觉得甚是特别沉重,睁眼的时候才发现阿吉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腰,双脚缠着自己的腿,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右臂麻筋儿了。他抽出右臂,阿吉的脑袋咚一声砸在木板上,她也醒来了,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睡姿太不雅了,红着脸坐了起来,害羞得背了过去。 张孝武说道:“你再准备献身,我还是要杀了你的。” 两人的早餐还是那条鱼,但吃光之后,他们便没有食物了,不,还有有毒的木薯。其实解除木薯毒性的方法很简单,先是去皮,然后把它泡在水中,浸泡超过一周的时间,让木薯内的毒素溶解,然后煮熟就可以吃了。 最重要的是,木薯一定要熟,生的木薯是有毒的。而浸泡超过七天的木薯,即便是生的,也依旧保留着10%左右的氰苷毒素。一旦食用氰苷中毒,首先会引起患者恶心、呕吐、腹痛,随后呼吸加快、心律不齐、抽搐昏迷、意识丧失,最后呼吸衰竭而死亡。 张孝武不敢尝试吃生木薯,但是现在食物紧缺,他也只能先处理木薯以做备用。处理木树皮的工作交给了阿吉,他依旧用麻绳和鱼头在水中钓鱼,但他没有鱼钩,船内的金属制品也只有那把交给阿吉处理木薯皮的短刀。 “凑合吧,万一有傻鱼呢。”张孝武坐在船头,用麻绳开始钓鱼。 第七百二十八章?张孝武漂流记(3) 等了许久,并没有任何鱼出现,他回头看了看阿吉,阿吉已经处理好了木薯,正在船尾用海水清洗木薯。张孝武惊讶地发现,阿吉比自己还要懂得处理木薯,他把鱼饵重新放在船头,跑到阿吉身边一边比划一边问:“你懂得处理它?” 阿吉听懂了,笑着说:“美浓国是有木薯的呀,我们也吃它,只是它不那么好吃而已。” 张孝武高兴坏了,将木薯全都交给了她,继续跑回到船头钓鱼。但是今天注定是失败的一天,没有任何鱼出现,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注意到远处乌云来了。 “糟糕,要有暴雨过来了。”张孝武指着乌云说,他判断这场暴风雨一定很猛烈,因为远处海天全都黑漆漆的一片。此时海面上的风快速变大,小船也开始起起伏伏,两人连忙处理好船只上的器具,张孝武将船帆用麻绳紧紧地绑在船篷里,免得它被风吹走。 再看看惊慌失措的阿吉,张孝武走过去抱住了她,将她和自己绑在了帆布下,两人彼此靠在对方的身上取暖抱团,抵抗暴风雨的袭击。 被动地迎接暴风雨是很凄惨的,好在两人彼此取暖,巨浪扑来了,几乎将小船埋入海底。两个人恐惧地感觉到有股迅猛的力量推着小船,仿佛要把他们聚起来之后,狠狠地再砸下去。混一个山一样高的巨浪从小船的后面滚滚扑来,小船几乎成九十度被垂直推了起来,要不是他们把自己死死地绑在船上,此时应该已经动船上掉到了海里。 阿吉不敢说话,不敢言语,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张孝武的腰,嘴里念叨着天神的保佑,他们一定能活下去,天神保佑,他们不会出事。 暴雨越刮越大,暴风越来越猛烈,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汹涌澎湃,似乎每一个浪花都能够吞没他们,但每每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总能够化险为夷。 张孝武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嘴里念叨着:“老天爷啊,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承受着战争和自然的考验,你让我的兄弟惨死,让我的女人生病,让我无法生育,现在,你是终于决定把我带走了吗?好吧,好吧,那就来吧,你带走我好了,你真的以为我愿意留在这里?我在这儿是在享受吗?我为了中原的百姓能够活命下去,宁可牺牲权力,宁可远远地镇守边关,宁可种地搞科技。而这一次出海,是我唯一的一次为自己,为自己的女人,你却要这样对我吗?你想我死?那你来啊,巨浪不够猛烈,暴雨也不够凶悍,你来啊!你过来啊!” 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谩骂着老天爷的不公,将心中憋闷的气全都发泄出来。可风浪却不听他的劝告,一重一重又一重地袭来,忽然,张孝武只感觉天旋地转,随后发现小船竟然扣在了海中,陶罐也掉了出去。他心中一叹,终于结束了吗?也许死亡之后,他又会回到地球,但还没等他多想,小船却再一次被翻了过去,船上的东西也尽数被海水卷走。 不知旋转了多久,当张孝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泡在水中,但好在还是船上。船舱里有一半的海水,还有他和阿吉绑在船上,连船篷都不见了。他比阿吉先醒过来的,他推了推阿吉,也醒来了,茫然地看着四周,说:“诶?好像少了东西。” 张孝武指了指天,阿吉疑惑地看着头顶上的蓝天,没有一丝丝白云。他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说:“船篷没了,被吹没了。”他比划了一下,阿吉才恍然大悟,船篷居然被吹没了,她委屈地说:“这下子可糟糕了,没有船篷,下雨怎么办。” 张孝武解开了两人身上的绳子,又看了看船上的水,无奈地用手向外淘水,阿吉也和他一起淘水。一个上午的时间,船里的水终于少了许多。 “我的木薯,我的木薯呢?”阿吉焦急地寻找,但木薯和陶罐都不见了,她急得几乎哭了,张孝武叹了口气,心中也不知如何是好,船上一点食物都没有了,连那只用作钓鱼的鱼头都不知所踪。船上除了船帆和一条绳子之外,便只有张孝武的身上的一把短刀,真像是开局流落一片荒岛啊。 幸运的是,两人还活着,即便遭遇到暴雨,他们也没有生病。 正午的阳光异常酷热,张孝武和阿吉都被晒成了烤虾,而两人身边没有遮挡物,如果继续晒下去,两人很快就会脱水而死。张孝武看了看四周,只能将硬帆暂时改造成船篷,两人躲在硬帆下避一避恶毒的阳光。 船内没有水,阿吉尝了一口船底的水,发现也是海水,连忙吐了出来,撇撇嘴说:“是海水,不能喝。”这句话倒是汉语,张孝武招呼她回来,现在保存体力最重要。两人都饿得不行,又渴又饿的感觉折磨着他们,为了暂时节省体力,他们选择睡觉。 当两人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没黑,时间是傍晚左右,太阳将海面应承了红色,又蓝又红的海面,看上去像是一幅油画。远处,一头鲸鱼正在喷水,两人惊讶地看着那头鲸鱼,只觉得那鲸鱼仿佛山那么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什么?那头鲸鱼正在游过来! 两人担心不已,万一被鲸鱼撞翻了小船怎么办?但好在鲸鱼在靠近他们的小船不久之后,便沉入水底猎食去了,没有伤害到他们的小船。 饥饿可以忍耐,但口渴却无法忍受,张孝武想了一个办法,他解下两只靴子,这靴子是熟牛皮做的,一层一层地铆在一起,著名的塞北牛皮靴,外形便是马靴。因为塞北的丢失,如今这种熟牛皮的靴子已经不再生产,所以现在的塞北皮靴非但价额昂贵,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人根本买不到这靴子。 当然,在脱了靴子之后,他闻到了一股馊臭的味道,他先是用海水洗了洗自己的臭脚丫子,然后开始里里外外地洗靴子。 “你洗这个鞋子做什么?我来做吧,我比你洗得干净,这种事情女人肯定要强过男人。”阿吉扶桑话加汉话加比划问。 第七百二十九章?张孝武漂流记(4) 张孝武将靴筒横着切了一小圈,然后切成两个小皮条,递给了阿吉,说:“这是牛皮做的,可以吃,当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真的可以抵抗饥饿了。”言罢,先放在嘴里一块咀嚼了起来,这靴子上的熟牛皮又硬又难吃,咯得牙齿生疼,但好在嘴里有东西了,有了口水,反倒不那么渴了。 阿吉看到张孝武吃起了靴子,惊讶得抿住了嘴,不敢相信这个东西能吃。扶桑人的鞋子不是用蒿草编制的,便是用木头雕刻的,而达官贵人的鞋子也是木履,既木底的布鞋。她的父亲贵为左中将军,也只是穿着木底的草鞋。 鞋子能吃吗? 阿吉疑惑地看着张孝武的鞋子,才发现这双鞋子的与众不同,它非但做工精美,材料还不一般。她询问张孝武鞋子的材料,张孝武用手比划着牛角,学着牛叫:“哞——哞——哞——” 阿吉还是疑惑,这是什么动物?美浓国没有牛,她自然也没有见到过牛,更不认识牛。不过虽然没见过牛,但看到他忍着痛苦地咀嚼着靴子,还是将牛皮条放在了嘴里。 吃到嘴里,她紧着鼻子,有一股淡淡的臭脚丫子味儿,当然还有咬不动的感觉。这是她记忆力第二次挨饿,第一次挨饿是十年之前。 十年前,美浓国遭遇天灾,一场暴雨刮了整整三个月,他们全家躲在屋子里,吃光了食物之后便一直在忍受着饥饿。她的爷爷为了找吃的海鲜,不顾暴雨跑到海边捕鱼捞虾,然后被巨浪给冲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而她的亲生母亲也在那场饥饿中活活饿死了。 母亲饿死那天,她的父亲埋葬了妻子,并带着一个仆人去买米,虽然米没有买到,但是带回了一些肉。虽然这些肉很酸很腥,但是大家如狼似虎地吃了。父亲说,他把仆人卖给别人了,再以后,家里的仆人越来越少,但他们家没有再缺少食物了。 自从那场暴雨引发的大饥荒开始,家里就再也没有雇佣过任何仆人,甚至也没有人愿意做她家的仆人。虽然她当时很小,才六岁而已,可凭借着聪明,在多年之后,她也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她担心张孝武会像她的父亲一样吃人肉,但至少从现在的表现上来看,他更愿意寻找办法,而不是吃了她。想到这里,阿吉接过来牛皮条,艰难地咀嚼起来。 吃掉一根牛皮条需要很长的时间,张孝武将两只靴子洗干净,也没有嚼动十分之一,但是零零星星的牛皮进入肚子里,还是让他没那么饥饿。阿吉接过来靴子继续洗,她洗的更干净,仿佛在向他证明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一样。 日落星河现,又到了晚上,海上的风变得冷了起来,张孝武带着阿吉躲进了风帆下。风帆的面积很大,他们将风帆反复折成了三层,第一层用来躲避太阳和风雨,第二层和第三层盖在身上取暖。 其后的几天,他们陆续遭遇到了海风和大雨,但并不是暴雨,小船被风吹得不知去向。他们不会操控船只,只能任凭海风将他们小船吹走,海浪将他们的小船推动。如此过了几天之后,张孝武身体也开始暴瘦了下来,阿吉也变得更瘦了。 早上,张孝武睁开了眼睛,他被叫声吵醒了,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船头落了一只海鸥,他大吃一惊,推了推阿吉。阿吉同样睁眼看到了海鸥,惊讶地说:“陆地?” “对,陆地。”张孝武说,“但是,食物。” 阿吉猛点头,看着张孝武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海鸥,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而且海鸥似乎也不怕人。张孝武快速出手,一把抓住了海鸥,他兴奋地扭断了海鸥的脖子,几乎跳起舞来,说:“终于不用吃牛皮了。”阿吉也高兴地笑了。 虽然海鸥的肉非常硬,难吃的要死,可再难吃也比牛皮好吃得多。两人茹毛饮血地将一只海鸥吃光,然后还咂咂嘴回味着它的味道。 “果然,幸福是比较级,只有产生对比,人们才会感到幸福。”张孝武对阿吉说,“从前我吃山珍海味都不觉得美味,可如今吃一只生的海鸥,居然如此美味。” 他继续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吃的是十三香小龙虾,我是北方人,从没吃过小龙虾,也从未想过这东西还能吃。当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的女朋友对我说,你去南方找工作吧,我毕业了之后去找你。于是我来到了南方,还凭借着专业考取了一份公务员的工作,我一直在哪个位置干了十年。但是在我工作的第二年,我的初恋女友就因为异地恋的原因,喜欢上了同年级的一个男生,最后人家大学毕业结婚,我还给他们随礼了。” 他不管阿吉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像是发泄一样,也像是憋了许久——大概这些话他憋了十年,自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始终将自己这个穿越者的身份隐藏着,而如今面对听不懂汉语的阿吉,他反倒能敞开心扉谈论起来。 “你是不是认为我会恶作剧地在红包里面放报纸?我当然不会这样做,那是多无聊才会破坏人家的婚礼。”张孝武自言自语地笑着说,“我随了六百块钱,当时我的工资也只有五千块,但我要还房贷,还要准备为下一个女友点餐。怎么从十三香小龙虾说到了前女友了呢?看来食物的力量还不是很大。说到小龙虾,我记得单位两百米的一家安徽菜馆做的小龙虾最好了,老板是六安人,一直想把他的妹妹介绍给我,哈哈哈……” 张孝武肆无忌惮地说着自己曾经的过去,在另一个世界的过去,而阿吉瞪着一双大眼睛听着,虽然听不明白,但在这仅有两人的小世界里,只要有人说话,哪怕是听不懂的语言,她也不会感觉寂寞。 这么多天来,张孝武一直以来话都不多,让她感觉有点害怕。今天他的话多了,说明他的对自己的恨意少了,她不忍心打扰他讲话,静悄悄地做一个合格的听众。忽然,她指向远方,大喊:“陆地,是陆地!” 张孝武沿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惊喜地看到了一片海岸,不是岛屿,是陆地,海岸线绵延的陆地,他们回到陆地了。 第七百三十章?陆地 洋流将小船推向海岸边,张孝武和阿吉都激动坏了,但随着陆地越来越近,两人反倒是有些害怕起来。这种又期待又害怕的感觉,也只有真正失去过才懂得吧。岸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动物,当小船被海浪冲上了沙滩之后,两人还是难以相信自己安全地登陆。 他们跳下船,踩着松软的沙滩,甚至感觉到脚下贝壳扎了脚丫,才抱着彼此大声欢呼起来。 “我们安全了,终于安全了。” “他娘的,老子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海里了!” 这几日的漂流让他们经历了人间最恐惧的绝望,人最大的绝望不是遭遇困难,而是没有希望和未来,海上的日子,他们看不到海岛看不到海岸也看不到除了鱼外的其他动物。终于,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们心安,这种陆地给与他们的安全感,让他们彻底放松下来,躺在了沙滩上。 张孝武侧着脸,看着阿吉,笑着说:“我原谅你了,决定不杀你了,你这个有用的小矮子。” 阿吉眯着月牙一般的笑眼说:“欧尼酱,我们安全了,我们终于安全了呀,但这里是哪里,这里也安全吗?” 张孝武也发出了同样的问题,这里是哪里,他一屁股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四周。这里大概是某个大陆的西海岸,海边全都是椰子树,除了椰子树外便是典型的热带丛林,他甚至发现了古老的香蕉树。但香蕉树上的野香蕉是有毒的,他舔了舔嘴唇,忍下了去吃香蕉的冲动,回到船上把鞋子拿下来。 “我们现在该去哪里?”阿吉问。 “往北方走吧,这里很明显是南方,是热带地区,可能往北走就能遇到一个扶桑人,或者一个汉人。”张孝武穿上了已经变成鞋子的靴子,带着阿吉再出发。 他们沿着沙滩向前走着,过了一会儿之后被太阳晒得太热,便躲在树丛下,张孝武指着椰子树问:“渴了吗?” 阿吉猛点头,咽了一口口水。 张孝武观察了一颗果实非常多的椰子树,示意让她躲开,随后沿着有一些倾斜的树干爬了上去,他爬树的速度快极了,三两步便到了半腰。 阿吉惊讶地说:“你居然会爬树?还这么厉害的呢。” 张孝武爬到一半的时候,树顶上的椰子竟然奇迹般地自己掉下来一丛,有四个椰子结在一起,掉在阿吉的身边,吓了她一跳。张孝武示意她走远一点,阿吉拖着四个椰子赶紧跑远了一些。张孝武看到椰子树顶上还有七八个,便继续向上爬去,当他爬到最高处的时候,正准备砍断椰子茎,便看到一群十几个穿着草裙的野人,手中拎着木棍和硬木弓冲了过来,嘴里还噢噢噢噢地叫喊着。 他们没有注意到头顶,却将阿吉给包围起来,像是围捕猎物一般。 阿吉惊慌失措地跑到了椰子树下,惊恐地看着将她包围起来的野人,吓得瑟瑟发抖。 野人们见到这个漂亮的女人后,顿时高兴得像一群猴子一样又跳又叫,嘴里发出了威胁。他们虽然是野人,但不是野兽,分得清楚女人的美丑,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而在原始部落里,女人便是生孩子的财产,谁抢到了,这个女人就是谁的,于是两个强壮的野人甚至为了争夺她而打了起来。 阿吉忍着没有抬头,她蹲在地上捂住了眼睛,她担心连累到张孝武,却又期待着张孝武救她。 此时张孝武砍掉了椰子,正在对着野人们的脑袋瞄准,随后奋力砸了下去。 “砰!” “砰!砰!砰……” 手中的八个椰子全都被张孝武被扔了下去,捅死砸死了八个野人,脑袋全都被砸碎了,血肉模糊,脑浆四溅,其余的野人顿时吓得四散而逃。他们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一个个脑袋瓜子变成了一个个的椰子,脖子向外呲呲冒血,这简直就是地狱啊。 张孝武沿着椰子树快速地爬了下来,野人们早就逃走了,而阿吉还把头埋在两腿之间不敢抬头。张孝武在地上捡起了一张最好的硬弓,并将他们的箭矢搜集好,背在身上。随后,他捂住了阿吉的眼睛,带着她来到四个椰子旁,这才松手说:“别往后看,向前看。”他一只手背着四个椰子,另一只手拉起阿吉,离开满是尸体的这里。 直到走了很远,阿吉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说:“他们死了吧?我看到脚下的鲜血了,我知道他们死了,我听到他们的惨叫了。” 张孝武听懂了,说:“死了,一半的人被我杀了,一半的人逃走了。” “所以你杀了人。” “难道你对死人很陌生吗?我记得你捧着自己父亲的头颅,是一个极其坚强的女孩。” “不,我见过很多死人,可是没有亲眼见过有人在我面前被杀死。”这一句,阿吉是用汉话和扶桑话夹杂着说的,但张孝武听懂了。 两人沿着海岸继续前行,又走了一段时间才休息,两人喝了椰子汁,吃了椰肉,张孝武甚至还用椰子壳给两个人做了两个帽子。阿吉高兴地把玩着帽子,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接受礼物,可这个礼物无疑是她最喜欢的。 阿吉在内心中对张孝武产生了极度的依赖,甚至她明明知道哥哥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所杀,却依然相信他,依赖他。心理学上有一种疾病,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指的是人质情结,对伤害人产生好感。而阿吉心中始终防备着的张孝武,她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对张孝武的欺骗,足以让她愤怒地杀了自己报仇,她甚至想过一旦他找到了其他人,就会杀了自己。可是越是害怕他,防备他,反倒越是依赖他,甚至在被野人包围的时候,她看到他如同战神一般地击败野人们,心中产生了强烈的自豪感。 当张孝武为她做了一定椰子壳帽子之后,她开心得不得了,像是小孩子得到了父亲的奖励一样。 第七百三十一章?沙加 看着他伟岸的背影,阿吉一时之间有点迷离了,她觉得自己离不开这个男人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跳到他的身边,牵起了他的手,并且紧紧地握住。 张孝武低下头疑惑地看着阿吉,不知道她在傻笑什么,但看到她紧紧地牵着自己的手,明白她的意思了,轻声说:“我有老婆了。” “什么?”阿吉睁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奇怪地问。 张孝武道:“我有老婆,老婆,你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妻子?爱人!跟我一起睡觉的人。” 阿吉看到他双手枕着脸颊做睡觉的模样,点点头更加高兴了:“那太好了。” “好什么?” “说明你还是喜欢女人的。”阿吉认真且用蹩脚的汉话说,“美浓国王鬼冢龙三,就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张孝武一脸黑线,这乱搞的人怎么哪里都有,圣汉存在,扶桑也存在,而且他得到的消息,扶桑似乎更多。 他虽然不准备要这个女孩,但也不反对她依赖着自己,就像一个渣男一样不主动不拒绝也不负责。 两人走到傍晚的时候,在水边发现了不少贝类,阿吉高兴极了,喊道:“有好吃的,又好吃的了。”张孝武也在海边找到了一堆的牡蛎(也就是生蚝),他用石头砸碎了生蚝的外壳,挑出生蚝肉,用清澈的海水洗了一下直接吃了下去,又鲜又美的蚝肉吃在嘴里,简直快乐似神仙。他又砸开一个大生蚝,挑出生蚝肉,招呼阿吉说:“来,吃这个,这个肉大。” 阿吉跑过来一口吃掉生蚝肉,高兴得又蹦又跳,然后忽然跳到张孝武的身上,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随后欢乐地抛开了。 张孝武捂着脸,咂舌道:“我他娘的被调戏了,我不干净了……” 阿吉擅长处理贝类,美浓国的一大主食就是贝类,她用短刀处理好贝类之后,两个人吃了顿纯正的海鲜大餐。其实海鲜不用蒸熟,鲜活的海鲜味道反而更佳,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消化,有些人吃生海鲜会闹肚子。 幸好张孝武和阿吉没有坏肚子,天快黑了,两个人找到一个避雨的山洞,躲在山洞里度过了这个晚上。阿吉很自然地钻进了张孝武的怀里,两人相互拥抱取暖,阿吉说:“你继续教我说汉话。” “好。” 次日,天气依旧晴朗,两人继续前行,但在路上遇到了一只猎豹,不是黑色的,而是金钱豹。阿吉躲在张孝武身后,张孝武张开硬弓瞄准了猎豹,在猎豹呲牙的一刹那,箭矢飞射而出,从金钱豹的眼睛插入它的大脑。阿吉从未见过这样高超的箭法,兴奋得直拍手。 张孝武简单地处理了一下金钱豹,随后找了一个地方开始点火,他用贝爷的方式,用一根绳子系好木棒,在另一个干木棒上来回摩擦。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出现火星,点着了椰蓉丝,引起了火来。两人烤了一顿没有滋味的豹子肉,但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吃到热餐,两人几乎激动地哭了。 一只豹子,居然被两人吃了尽光,吃完之后两人都不敢相信,这一只豹子最起码三十斤重,而处理好之后至少还有十五斤肉,两人就吃了十五斤肉? “咱们不会撑死吧?”张孝武担忧起来。 果然,半夜两人撑得睡不着觉,于是便开始硝制豹子皮,但张孝武并不懂这个手艺,只能将豹子皮泡在海水中,让它尽量软下来,随后反复揉搓。尽管最后这张豹子皮还是没有达到理想的柔韧程度,可是至少晚上做被子盖在身上非常适合。 就这样走走停停,打打猎,吃一吃海鲜,两人走了十天之后终于遇到了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的人,穿着布衣,而且是汉服。 张孝武兴奋地跑过去,大声问道:“你们是汉人吧?你们是汉人吧?” 大家奇怪地看着这个“野人”,背上背着豹子皮,披头散发大胡子,高大健壮的身影,孔武有力的肌肉,以及听不懂的语言,大家慢慢后退,害怕野人伤人。 阿吉跑到张孝武身边,对百姓用扶桑话说:“我们海难的幸存者,你们可以帮助我们吗?” “扶桑人?”一个老者用并不熟练的扶桑话问道。 “对,您是扶桑人吗?” “不,我年轻的时候是水手,去过扶桑群岛,会一些扶桑话而已。” “这里是哪?” “这里是沙加王国。” “沙加王国在哪?” “这里是中原汉人所说的南方群岛,我们就是他们口中的南方岛民。”老人笑着解释说道。 对比东方群岛,南方群岛更靠近中原大陆,而且南方群岛的陆地面积更大,虽然称之为群岛,可他们只有七个国家。张孝武他们所在的地方,便是南方群岛七国之一的沙加王国。沙加王国靠近圣汉帝国岭南地区,早年间有很多岭南百姓出海定居于此,他们将中原的文化和文明传播给了南方群岛七国,这也是沙加王国百姓身着汉服的原因。 沙加人会一些简单的圣汉帝国岭南方言,对于张孝武口中的官话是完全听不懂,但在得知张孝武是中原人后,沙加人热情地招待了他。村长甚至还把自己家的鸡给杀了,热情款待他们。 “你们是怎么在这里的?”那位懂扶桑话的老人问。 “我们的船遭遇到了暴风,我俩得以幸运地抓住了一艘小船,然后在海上漂泊了十五天,最终来到了一片海岸。后来我们沿着海岸一直走一直走,就走到了这里。”阿吉一边解释一边掩饰说,“对了,我们刚刚抵达海岸的时候遇到一群穿着草裙的人,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瓦伦部落的人,我们称他们为瓦伦人。”村长解释说。 沙加王国内生活着上百个民族,瓦伦部落便是其中最大的部落之一,他们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始终拒绝接受先进文明,不愿意穿裤子,不愿意用铁锅煮饭——在瓦伦人看来,食物要么是生吃,要么是放在炭火上烤熟,绝对不会接受其他方法,那是对祖先的不敬。 第七百三十二章?山洞 瓦伦人没有野心,而且对沙加国王很尊重,每次沙加国礼大典,瓦伦各部都给足了沙加国王面子,且他们生活在森林深处,沙加国王也不去多管他们。但瓦伦人性格独特,不愿意接受新事物,尤其是对于穿衣服的其他部族非常反感的,认为他们背叛了祖先。而且瓦伦人人口占了沙加王国十分之一,是沙加国王都不得不做出让步的力量。 “他们没有伤害你们吧?”老人忙问,“他们(瓦伦人)虽然不怎么和我们接触,可是他们对贸然进入自己地盘里的外人非常不友好,常常会杀了他们男人,抢走他们的女人做老婆。当然了,瓦伦人不是野蛮人,不会吃人肉,他们不是食人族。” 阿吉狡黠地笑着说:“他们虽然不太友好,但还好没有发现我们,可能我们沿着海边走的原因,一旦有危险,我们能及时躲起来。”少女的谎话让村民深信不疑,他们认为像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定不会骗人,还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温暖的屋子,甚至还有床和被子。 休息一晚之后,二人早早地起来,准备打听一下回国的办法,尤其是返回中原的办法。 村内的老水手们说,想要返回中原,必须去沙加王国的王都利亚扎城,而此去利亚扎城至少需要走半个月,且路上经常有猛兽和劫匪,除非跟随商队前往。最近一趟商队还有三天就会到了,两人便在村子里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张孝武和阿吉两人倒也没有闲着,阿吉把豹皮褥子重新硝制了一下,恢复成了一张精美的豹皮,还学着村里的女人将豹皮制成了一件马甲,准备拿到大都市卖掉。 而张孝武则与村里的年轻人去狩猎,凭借着精湛的射技,他帮着村里猎到了许多鸟兽。狩猎队在外三天,捕获的食物是往常的三倍,村子里的人都惊讶地称赞张孝武是一个真正的勇士,甚至村长说:“如果你留下来,我愿意将村长的位置让给你,千百年来,你或许是第一个做村长的异族。” 张孝武大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们收拾好了一切与村里人大吃一顿,等待着商队的到来。商队来村里是收珍珠的,顺带换取一些鸟兽皮毛,但沙加王国的交易货币银币较少,很多时候直接以物易物。 但商队一连数日没有来到村庄,两人有点焦急了。 “回到中原,我一定带你吃最好吃的东西。”张孝武啃着芒果说。 阿吉却说:“不,你要做的是先娶我。”张孝武继续吃烤鸟肉,阿吉哼了一下,直接躺在他的腿上:“我没有家人了,你不能抛弃我。” 在焦急的等待中,商队终于来了,有五辆马车。他们的马个头很小,耐力很强,据说是百年前从中原岭南地区传来的岭南马,非常适应艰难道路,且不容易生病,所以岭南马便成了南方群岛各大陆的主要畜牧。但由于岭南马身材矮小,所以他们的马车也不大,更不可能留给他们位置。 商队里有一个懂汉话的翻译叫做老董,他的祖先是岭南人,迄今为止还保留着一些汉人的传统,但他懂得岭南方言,不懂汉话。好在两人连比划带猜想再靠写字,终于交流通畅。商队老板见张孝武身材高大,本不愿意带着他,可却看到阿吉貌若天仙的模样,动了坏心思,便允许两人跟随商队前往利亚扎。 商队老板告诉张孝武,这一路你们需要食宿自理,而且只能跟随在队伍的最后位置。 两人感激不已,紧跟着商队一路步行,不久之后,天降暴雨,大家立即换上了雨衣。张孝武和阿吉造句从村民处获得了防雨的草衣,这是一种鱼皮做成的雨衣,外面是鱼皮,内里是干草,又防雨又保暖。 但众人没想到这暴雨越来越大,风也越刮越大,有人建议商队老板找一个地方避避雨。此处荒郊野岭,且靠近海边,根本没有村庄人家,商队无奈只能寻找山洞避雨。不久,人们看到一处巨大的山洞,但是山洞里发出腥臭,众人不敢进去。商队老板强逼着一个伙计走进去看看,那小伙子走进了看了一圈,跑出来说:“里面都是石头,最里面居然是一条地下河。” “有野兽吗?” “没有,但是有野兽的粪便。” “那就没关系了,应该是野兽不再这里,大家进山洞。” 商队进了山洞,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味,熏得让人头疼,商队老板立即让人将动物粪便打扫了出去。张孝武和阿吉跟在最后,只能坐在洞口的位置避风。大家升起了篝火,准备在这里休息一夜,商队老板看着外面的大雨,带着懂岭南话的翻译跑过来,对张孝武说:“你的女奴,可以卖给我吗?” 张孝武回答说:“她不是女奴,她是我的朋友,她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 商队老板高兴极了,说:“那么你可以替我问一下她,我想雇佣她做我的女佣,她接受吗?” 阿吉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立即猛摇头,紧紧地抱住张孝武的手臂。商队老板眼睛中闪烁着一丝嫉妒,但微微一笑说:“到了利亚扎城,你们没有银币,也一样无法离开沙加国,更没有办法活下来。我等着你们来求我,呵呵呵呵。” “这个死胖子!”阿吉在商队老板走后,愤愤地骂道。 张孝武拍拍她的手臂,示意不必在意,但商队老板倒是提醒他们了,他们想要坐船离开沙加国,恐怕要出一大笔钱。但是现在二人身上最值钱的,便是阿吉做的金钱豹皮马甲了,张孝武想了想,说:“船到桥头自然直,金钱会有的,未来是光明的。” 阿吉忽然抓住他的命根子,警告道:“你不能把我卖掉。” 张孝武气得一把打掉她的手:“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趁机占便宜是吧。” 阿吉红着脸眯着眼睛,嘿嘿一笑,心里吃惊:“居然这么大的个头呀……” 第七百三十三章?食人蜥 可能是担心财宝被弄丢,商队老板让人将财宝推到最里面,而在洞口不远处放着补给。张孝武心里明白,这商队老板是在防着自己,可他对这些财宝还真没有放在眼中。 “八嘎呀路!”阿吉低声骂了一句。 张孝武道:“这话我听懂了。” 阿吉说:“要不然我们杀了他们吧。” 张孝武摇头:“我们是要回到中原,而不是在这里招惹敌人的。” 阿吉问:“你回到了中原,我怎么办?” 张孝武道:“我送你回美浓国。” 阿吉摇头说:“我的爸爸已经死了,国家也没了,我只有你了。” 张孝武笑着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好兄弟,我罩着你。” 阿吉立即气得抓住他胳膊,一口咬了下去:“我是你的女人,你赖不掉!” “不是,我们没有!”张孝武顿时感觉手臂一疼,两人正在打闹,山洞最深处传来了惨叫,随后更多的人向外跑。他们嘴里高喊着二人听不懂的沙加话,只看到众人跑出山洞,宁可跑进暴雨之中,也不愿意在山洞多逗留,两人立即明白山洞里有危险的生物正在靠近。 “你先出去。”张孝武将阿吉推开之后向山洞里走去,走了十几米之后,骤然看到一只巨大的蜥蜴冲了过来。这种食人蜥在沙加国非常常见,然而不常见的是如此巨大的食人蜥,一般的食人蜥全身长不过两米,而这个食人蜥竟然有八九米之长,一双绿油油的恶毒眼睛盯着任何移动的人和动物。 就在商队进入山洞的时候,它立即潜入地下河之中,它原本不想招惹这么多人,但没想到一个马夫牵着马居然来到地下河饮水。尽在咫尺的食物,它又岂能放过,于是它跳起来,一口将马夫吞掉,随后又把吓得倒在地上的马给咬死。 人们惊慌失措,让食人巨蜥意识到,这群看起来非常多的人,实则不堪一击。于是它冲向人群,而在人群走后,那四匹马居然没有逃走,它们都被拴在车上,但因为拼命地挣扎,反倒导致缰绳和车子缠在了一起。 食人蜥立即奔了过去,随后竟然站立起来,一口咬中了一只马的马头。马儿还没叫唤几声,食人蜥一用力,咔吧一声,这只马马脖子被咬断了,它大口大口地吞掉了马头,随后继续吞噬起来。 其余三匹马被吓得瘫软在地上,居然拉屎撒尿地倒地不起,而食人蜥则优哉游哉地吃起了马来。对它来说,这些不能逃走的动物,简直是老天爷赐给它的大餐。在食人蜥旁边,两两马车倒在地上,一箱子珍珠财宝银币散落在地上,发出灿灿的光辉。可食人蜥对此毫无反应,它只在意食物,而不像人一样会在乎钱财。 张孝武摇了摇头,他大概对付不了这头食人蜥,只好穿戴好雨披走出山洞,众人都留在洞口,对于他们来说,这里面有他们的财富。阿吉更是着急,见张孝武走出来了,忙上前询问洞里的情况。张孝武说里面有一头巨大的食人蜥,一般人对付不了,他们只能继续赶路。 商队的众人痛哭不已,他们哭不是因为死了人,而是因为他们的财宝没了。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商队的老板忽然说:“谁要是能帮我抢救出来一辆车,我会分给他三分之一的财宝。”两个年轻人眼睛一亮,嚷嚷着他们愿意一试,于是他们拎着棍棒冲了进去,不久,山洞里再一次传来到了惨叫声,随后声音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吓了一跳,立即意识到他们死了,立即有与死者要好的人痛哭不已。老板一咬牙大喊:“一半!一半的财富!只要能抢救出来,就有一半的财富!我给他一般的财产!”又有人蠢蠢欲动了,五个小伙子相互看了看,小声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一起进去。他们来到老板面前讨价还价,老板忍痛答应,五个小伙子随后拎着武器冲了进去,但不久之后,惨叫声再一次传来,但好在有三个人及时逃出来,不过看样子他们疯掉了,张牙舞爪地跑进了丛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老板瘫坐在泥水中,呜呼道:“完了,完了,我的财富,我的财宝啊。” 张孝武和阿吉站在一旁,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忽然那翻译老董在商队老板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老板跑到张孝武身边说:“你不是缺钱吗?你不是缺钱回家吗?只要你能救出我的财宝,我就分给你一半。” 张孝武听了老董的翻译后略微想了一下,才笑着说:“我不能全部救出,但我可以救出一部分——你能发誓,无论我拿了多少东西出来,都会分给我一半吗?” 老板点头说:“我能。” 阿吉知道张孝武准备进山洞,顿时急了:“你不能进去,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娶我呢。” 张孝武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送死,你放心好了。”随后在她耳边说:“等一会儿防着点儿他们,这些不是什么好人。”他再一次走进了山洞,看到了第一辆马车,这辆车上装的是食物和帐篷之类的生活品,于是他拖着这辆马车走了出来。 众人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难以置信,纷纷围了过去,却看到他把生活品给拿了过来,顿时丧气地说:“不是这些,不是这些。” 张孝武却跳到马车上,拎着一根木棒威胁道:“这里面有我的一半,谁也不许碰!阿吉,过来把车上的东西分成两半!” “好咧。”阿吉欢快地跑了过来。 商队老板气道:“我说的是里面的财宝,你拿出来这些帐篷干什么?” 张孝武道:“这里面有我的一半,你知道吗?” “不算,不算!它们不是财宝!”商队老板叫道,“它们是我的!” 张孝武道:“我只是用这辆车做试探,你连帐篷和食物都不愿意分别人一半,谁还会给你卖命?” 翻译将张孝武的话说给车队其他人,其他人纷纷点头,商队老板尴尬不已,说:“好吧,分给你一半就是,你要它们有什么用?” 第七百三十四章?防备 张孝武满意地收手靠在马车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让阿吉分好了一半的物件留给自己,其余的还是还给商队老板。 “嗯嗯嗯。”阿吉像个点头娃娃一样高高兴兴认认真真地分完,然后美滋滋地摸着属于货物,心想这些都是我们的了。 张孝武盯了一眼商队老板,警告道:“你别搞事情,否则我绝不饶你。”商队老板哭笑不得:“我所有的财富都在里面,我会要这些帐篷和粮食吗?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里面的东西。”张孝武谅他也不敢这么做,便叮嘱阿吉看好东西,这才反身走进了山洞。 五辆车子中,前三辆车子并没有贵重的东西,所以放在距离洞口比较近的山洞中部,唯独两辆装满了珍珠、宝石、银币和珍贵药材的马车,连同五匹马,被放在山洞最深处——它们现在是食人巨蜥的宝贝了。因为当时商队老板担心财宝被盗走,坚持将后两辆车藏在山洞最深处,以至于张孝武数次靠近,都会引起食人蜥的反应。 张孝武先后将前三辆车给推了出来,三辆车全都是补给,但在第三辆车上倒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车上放着一些珍贵动物的皮毛,非常美丽。商队老板懊悔不已,早知道如此,不说分一半给张孝武好了,张孝武发出警告道:“别打我的主意,否则我把食人巨蜥给引出来,大家一起死。” 重新回到山洞之后,张孝武尝试着对此靠近,但每次靠近水边,食人巨蜥便会从地下河跳出来,当他逃走的时候,食人巨蜥只是象征性地叫喊了几句,却并未追远。 张孝武猜测,这食人蜥几乎守在洞口最深处的地下河旁边,可能那里有对它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它即便知道有人在洞口,也不愿意出来捕猎。他认为这是一头母食人巨蜥,最深处则是它的蛋,它们正在孵化之中,所以食人蜥虽然攻击人类却并不会追击人类。 “只要不靠近它,它是不会离开河边的。”张孝武确定之后,在一堆补给之中找到了麻绳,随后接下来几个硬木棒,绑成了一个飞爪。他重新尝试着靠近一些,随后甩出飞爪,但并没有抓牢倒在地上的车子,反而激怒了食人巨蜥。 “吼吼吼——” 食人巨蜥大吼一声冲了过来,张孝武转身飞也似地逃走,那食人巨蜥依旧担心自己的蛋被偷走或者被破坏,只追到一半便不再追击了。 张孝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来到洞口,对大家招呼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说坏消息吧,重新抢回来财宝怕是没有希望了,那财宝被食人蜥给抢走了。但好消息是,我发现它不会追到洞口,所以我们可以在洞口休息,避避雨。” “避雨有什么用!”商队老板大怒,“你要是救不出我的财宝,这些东西你就别想分一点儿。” 张孝武靠在一辆马车上,淡淡地说:“你试一试。” 商队老板向一个年轻人示意,那年轻人举着木棍冲上来,张孝武主动迎上去,一把抓住木棍,随后一声大吼,将那年轻人举了起来,然后猛地跑向洞内。那年轻人吓得张牙舞爪一路惨叫,张孝武不顾他的感受,跑到洞里大喝一声,直接将年轻人扔到食人蜥身边。 那年轻人直到被扔在食人蜥旁边才明白什么,更是吓得惊慌失措连跑都跑不了,随后被食人巨蜥一口吞下。可能食人巨蜥有一丝丝的智慧,它甚至还疑惑地看了看张孝武,怎么给自己投掷食物,要知道它吃了五匹马和四个人,早就撑坏了。 张孝武见食人巨蜥居然没有追击他,略带一些惊讶,心里捉摸着什么施施然走了出来。他冷漠的样子吓坏了众人,似乎刚刚送去喂食人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兔子,他大咧咧地问道:“还有谁,不服?” 再也没有人说话了,包括商队老板,也恐惧地低下头来。 张孝武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到一辆车上,然后将车子推进了山洞洞口,阿吉也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洞外,大雨哗哗地浇在商队众人的头上,大家彼此看了看对方,默默地跟随在张孝武身后进洞避雨。大家不敢向洞内靠近,只要大雨不打在身上就行,大家也不敢睡踏实了,穿着雨衣背靠着背,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说话,只希望这该死的暴雨能停下。 那翻译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什么意思?” “意思是,大家觉得你不像是一般人。” “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张孝武嘿嘿一笑,并不多话,倒是阿吉用蹩脚的汉话说:“我男人是圣汉的先将!哼!怕了吧?” 先将这个词倒是扶桑自己发明的,有别于先锋将军,指的是决战的时候敢死队的主将,往往先将是一支部队中最勇敢、战斗力最高的人。不过阿吉的话,非但翻译没听懂,连张孝武都没懂,什么就鲜酱? 翻译倒是听懂了“将”这个词,回到商队里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大家果然对张孝武更加尊重了,原来对方是圣汉帝国的一位将军,怪不得这样勇猛。商队老板心中苦涩不已,完蛋了,自己还打算到了利亚扎城后巧取豪夺回来呢,要是对方是圣汉的一位将军,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阿吉在车里扯出来一个帐篷,招呼张孝武搭建好,又把珍贵的兽皮当做垫子扑在地上,拍拍垫子说:“在这里休息,这里风吹不到,还很暖和。” 张孝武钻进帐篷躺了下来,果然非常暖和,但他没有关帐篷的门,而是开着门望着对方商队。商队的人也意识到洞口风大寒冷,纷纷拿出帐篷来,只是他们的东西少人多,几个人挤一间帐篷,却没有人敢来张孝武这里索要。 阿吉很自然地钻进了张孝武怀里,两只脚夹住了张孝武的大腿,随后安心地呼呼大睡起来。张孝武哭笑不得,第三条腿也撑了起来,顶在了阿吉的胸口——他娘的,要不是为了防备这些商队的人,他可不会惯着她。 第七百三十五章 交易 大雨磅礴地下了一夜,大家也在担惊受怕中等了一夜,次日,大雨已然在下。阿吉扯了扯张孝武的衣服,低声说:“我要去解手。” “嗯。” “我不敢一个人去。”她红着脸说。 张孝武便在车子里找了一把雨伞,带着她在外面找了一片空地,随后他也尿意袭来,找了一棵树发泄了一番。这一泡尿太久了,以至于张孝武觉得肚子里是不是藏了一个水桶。两人解决了屎尿问题,回到山洞口的时候,张孝武忽然止住了脚步,紧着鼻子说:“不好!有血腥味!你躲起来。” 阿吉连忙躲在一片树丛之中,张孝武拔出短刀,潜伏了过去。到了洞口,竟然见到商队的人全都跪在地上,而商队老板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一群黑衣人手持长刀,面色狠厉,嗜血的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商队的伙计们,嘴里说着本地方言,但张孝武听不懂。但张孝武明白,他的货没了,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吼吼吼——” 洞内传来了食人巨蜥的吼叫声,几个歹人要驱赶商队伙计进去察看,但商队伙计死活不进去,在门口被歹人杀了至少还一刀痛快,要是被食人巨蜥给吃了,那才叫死的痛苦。歹人们听了伙计的解释,一时之间纷纷好奇地看向洞里。 张孝武此时突然出现,他来到一个歹人身后,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将短刀从他的肋骨刺刀斜向上刺穿了进去,直接扎破心脏。那人挣扎了两下,没发出声音,便死了。 “吼吼吼——” 食人巨蜥还在吼叫,似乎是在恐吓洞口的人,反倒让大家没有注意身后。 张孝武如法炮制,杀了四个歹人。 此时商队伙计终于看到了,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发生,低下头去,祈祷张孝武成功杀死这群人。这些人并不是强盗,而是附近的一个寨子里的兵丁,但这些寨兵也常常会化身为强盗,干一些打家劫舍的事儿。 张孝武杀了四个寨兵之后,准备继续刺杀的时候,终于被歹人发现,他们惊呼道:“是谁?你是谁?”他捡起死人的长刀,双手持刀以极快的速度冲杀过去,手中依旧使着斩马刀的功夫,只是这长刀细长,无法将敌人一切为二。但张孝武凌厉的刀法击杀这些寨兵依旧如杀鸡用牛刀,几个寨兵甚至被吓得向里面跑去。 寨兵的头目大喝一声,大家终于清醒过来,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可是有二十——不,他们又十个人。 十只羊是无法抵挡住一只老虎的,张孝武的杀人技是经过千百次锤炼,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人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 不断的惨叫声最终还是击碎了寨兵的抵抗意志,当伤亡率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时候,即便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也明智地选择了跪在地上投降。这得益于长刀太薄,伤人有余而杀伤力不足,若是换成斩马刀,这二十个人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不过也幸亏不是斩马刀,否则在这山洞里还真挥舞不开。 寨兵们服气了,反倒商队的伙计们不干了,他们捡起了武器冲了上来,无情地将这些寨兵杀死,看得张孝武目瞪口呆。那老翻译跑到张孝武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谢说:“将军,要不是你,我们就都被杀死了,我们从现在开始都是你的奴仆。” 张孝武摆摆手说:“这些都是什么人?”听了翻译的解释,张孝武才知道这周围有个寨子,而且这些寨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欺软怕硬,白天当兵晚上做匪,他们遇到了算是他们倒霉,但好在张孝武一个人便解决了十五个人,剩下的七个也被他们给打死了。 当杀死寨兵之后,大家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毕竟他们的老板死了,大家齐刷刷地看着张孝武。 张孝武咂咂嘴,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告诉大家,将所有尸体衣服脱掉,然后大家抬着尸体走进去。大家又不敢了,好在张孝武保证说站在最前方,大家才干动手。众人抬着尸体进了洞里,在靠近地下河的时候,张孝武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迎面扑来。他示意大家停止脚步,随后抓起一具尸体,运力抛到河边。他又如法炮制,将其余尸体扔在河边,却不靠近河边。 食人巨蜥从河里爬了出来,却没有上前,而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张孝武一回头,商队伙计早就跑得远远的,他笑着喊道:“去吧其他尸体全都运过来,我们用尸体跟食人巨蜥交换财宝。” “啊?”翻译吓了一跳,连忙说给大家,大家将信将疑,但看到食人巨蜥居然没有追上来,彼此看了看后,便决定听张孝武的。 大家又把其余的尸体分三次运过来,张孝武也扔了三次,累得气喘吁吁,他望着食人巨蜥的眼睛,用手指了指尸体,又指了指马车和地上的财宝。 食人巨蜥居然明白了,随后潜入水中,没再出来。 张孝武大喜过望,立即走到马车旁边,将地上散落的珠宝重新装好,然后拉着车辕,将第四辆车给拖了出来。众人几乎高兴得叫了出来,但好在意识到这是食人巨蜥的地盘,他们忍住了欢腾,接过来珍宝。张孝武随后将第五辆车也拉了出来,至此,商队老板的一切都成了他的了。 他们徐徐退到洞口,翻译激动地说:“你怎么办到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张孝武笑道:“我昨天就怀疑,这食人巨蜥有一些低级的智慧,懂得思考和权衡利弊,如果只是一般的冷血动物,他一定会不停地追逐猎物。而食人巨蜥居然停止追击,说明它有顾忌的东西,而且它有思想,认为追击我们不利。于是我才想到用人的尸体跟它交换珍宝,当然,我猜想昨天它吃了五匹马,要消化几天才是,这才大胆地与他进行交易。” 翻译伸出大拇指说:“你真厉害啊。” 找到阿吉,张孝武告诉他现在整个商队都是他们的了,阿吉难以置信,数日前穷得不行的二人,瞬间就成了富翁了?!这也太神奇了吧!再看到商队的人恭恭敬敬地上前请安之后,阿吉高兴地跳进张孝武的怀里,说:“我的男人就是厉害啊!斯国以!” 第七百三十六章?利亚扎城 大雨继续下,三天三夜后才停了下来,张孝武整理了一下商队重新出发。 由于没有了商队老板坐镇指挥,这会儿大家不知该怎么办,张孝武跟大家说,既然商队老板答应分他一般,这些财宝和物资有一半是他的,而到了利亚扎城,他会把剩下的一半还给老板的家人,至于伙计们,还是继续给老板押运。 商队老板死后,商队中话语权最大的便是翻译,而翻译特别惧怕张孝武,简直将他当做祖宗一样供奉起来,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 商队一路上走走停停,用时半个月终于抵达利亚扎城,此时的利亚扎城不但是沙加王国最大的城市,甚至也是南岛七国最大的城市,拥有人口达到三十万。 利亚扎城的布局比较独特,它是一座被深不见底的沙加河一分为二的城市,分别叫做东利亚扎和西利亚扎。沙加河的一端连接着大海,另一端则是高山密林,河水狭窄而深,据说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够探到沙加河河底。沙加河因为一端连接着大海,所以它受到潮汐影响,每当涨潮的时候,大家会跑到河边看热闹,退潮的时候,大家倒河边捡螃蟹和贝类。 “居然是跨河城市,跟武汉倒是蛮像的。”张孝武来到利亚扎之后,站在高处向下俯瞰后感慨道。 “好大的城市啊。”阿吉惊叹不已,毕竟整个美浓国才不到五万人,而一个利亚扎就三十万人口了。 “像这样的城市,中原至少有二十个。”张孝武道。 阿吉不信:“哪里有这么多人口。” 张孝武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中原,就是人多。” 到了利亚扎,他们与商队分道扬镳,也算是和平分手。如果不是他,商队早就被那些半兵半匪的寨兵给消灭了,所以对于他分走一半的财产,大家并无异议。甚至这些日子来,张孝武指挥大家安营扎寨,安排人轮流驻防,还主动教他们一些防身的武艺,让大家心服口服。如果不是他非要离开沙加国回中原的话,大家宁可辞职也愿意跟着这个讲中原官话的大块头一起干。 “林家老街,那里都是咱们中原人的后裔,或者直接有中原人,你们可以去那里。”翻译临走的时候还替他们画了地图。 由于两人相貌实在过于显眼,张孝武的大块头在沙加人眼中算是巨汉,又高又壮又帅,还一头白发,满脸杀气,而阿吉却美的像一只精灵,柔柔弱弱瘦瘦小小却身材极好,两人走在一起就是神仙眷侣,频频惹得周遭长得跟猴子一样的沙加人侧目。 沙加人属于典型的南岛人种,平均身高大概一米五左右,而且皮肤黝黑尖脸猴腮,很多人都长着一副龅牙的模样,而稍微长得好一些的,长得能入眼的,长得像人的——绝对是中原汉人的后裔或者有中原人血统。 东利亚扎城主要生活着沙加王国的达官贵人以及政府机构,而西利亚扎城生活着大量穷人百姓,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服侍东利亚扎里的富贵人,所以东利亚扎富庶,西利亚扎贫困,而林家老街显然就在东利亚扎。 他们先是抵达西利亚扎,拖着车穿过一条条街道,眼看着沙加河就在不远处,忽然一群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几个不怀好意的混混们色眯眯地盯着阿吉,吱吱吱吱地叫唤了起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张孝武和阿吉听不懂沙加话,自然不明白他们讲什么,但张孝武却看明白了,这些利亚扎城的小混混是想要学印度阿三,见色起意图谋不轨。他不是印度公交车里的那个被轮女孩的男友,他把车子放在地上,然后揉了揉拳头晃了晃脑袋,脖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大喝一声:“我日你娘!干!” 几个小混混自以为人多势众,冲了上来,张孝武也不拿武器,直接一脚一个将他们踹飞,根本没有动拳头。 “砰!” “砰!” “砰!” “……” 被他踹飞的小混混们,躺在地上不知生死,其余人见状顿时被吓得后退连连,张孝武指着他们做了一个勾手指的动作,但小混混就是小混混,即便被挑衅了,还是被张孝武的可怕给吓破了胆子。 “妈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张孝武冷笑着回到马车旁边,一抬车辕,拉着马车继续前行。 小混混们纷纷后退,不敢阻拦,他们之中最能打的五个,全都躺在地上吐早餐呢。 阿吉坐在马车上鼓掌,夸奖说:“你真的这么能打啊,易君太厉害了,我觉得你比我爸爸还能打。” 张孝武道:“你爸爸如果在我的部队里,最多能做一个什长,肯定做不到左中将军。” 阿吉生气道:“我爸爸很厉害的,他摔跤很厉害。” 张孝武笑道:“说到摔跤,我可认识很多厉害的高手,尤其在鞑塔草原上,那里的孩子从小到大的游戏就是摔跤,我都不一定摔得过他们。” 两人谈笑间来到沙加河旁,沙加河宽大概有三百米,这个宽度说宽不宽,说窄不窄,此时由于是落潮,仅有三百米,而涨潮之后水宽能够达到四百米。 过河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交钱过桥,在沙加河上有三座桥,分别是两座木桥和一座铁桥,都是悬浮在水面上,只能步行通过,且桥上还限行。过桥价格是走木桥交一贝拉,走铁桥交两贝拉。木桥和铁桥最大的区别在于,所谓的铁桥也只不过是有几条铁链子横在河面上,铁链子上依旧是固定好的木板;而木桥则是麻绳栓好的木头,木头上也是木板。但无论是哪种桥,走在上面都像极了后世游乐场里的秋千桥游戏,晃晃悠悠的不慎安全。 两人看到有很多当地百姓在桥上走来走去,不由得感慨人家还真是在危险的桥上走,如履平地。 “噗通!” 两人正在惊叹呢,一个人从桥上掉了下去,然后挣扎着重新爬上了桥,喘了几口气自认倒霉,其余的路人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更别说帮他了。 另一种过桥方式便是坐船,河边停着很多小船,都是那种不大的能做三五个人的小船。 张孝武决定坐船,于是来到河边准备和船夫沟通,却看到几个船夫薅着一个人的头发走到水边,准备把这人给淹死。这人不停地说着沙加话求饶,最后在即将被按在水里淹死了,哭道:“爹!爹啊爹!孩儿不孝,孩儿不能侍奉您了!贼南猴!老子下辈子一定将你们灭族!” 张孝武听到的却是纯正的中原官话,惊讶于这人竟然是龙都城人,龙都人怎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他大跨步地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众人,将这人给救了下来。这人还发懵呢,陡然感觉自己被拎了起来,睁眼看去,见到一个梳着发髻的大个子盯着自己看,他惊喜道:“你是汉人!?” “对,我是汉人,你是何人?” “我,我也是汉人,我家是龙都城安乐坊的。” “你叫什么?” “我叫刘忙。” “流氓?”张孝武楞了一下,随后撇嘴笑道:“你这怂包,可不像是流氓,倒像个倒霉蛋。”言罢,他拔出短刀将刘忙身上的绳子给割断。 周遭的沙加船夫纷纷拎着船桨围了上来,嘴里又在吱吱吱地叫喊。 “他们说什么?”张孝武问。 刘忙苦着脸说:“他们——他们是在警告你,少管闲事——大爷,你救救我吧。” 张孝武道:“首先,我才二十七岁,你叫我大爷,把我给叫老了,其次,你要告诉我怎么回事?” 刘忙忙改口说:“大哥,我跟他们赌钱,结果他们做局骗我,害得我输了我的船,又欠了一屁股外债。他们说今天我拿不出钱,就要以命抵债。” “他们是准备杀了你?” “不是,他们是准备把我给淹个半死之后,卖去做奴隶。” “你这家伙就这样任由别人欺负?” “没办法,谁让咱是汉人,人家是沙加人,在人家的地盘,人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刘忙郁闷地说。 “你欠了他们多少?” “八百个贝拉。” “合多少银币?” “八个。” 张孝武走回到马车旁,从里面掏出了八个银币,对大家喊道:“八个银币,换他,以后他就是我的奴隶了!” 刘忙差点摔倒在地上,还以为来个大善人大救星,没想到来个奴隶主,你这好人做的也太不称职了。 八个银币的出现,制止住了本地船夫们的愤怒,他们先前忌惮于张孝武这么大的体格子,害怕一旦冲突起来自己会受伤,但是他们倒不怕冲突,这沙加河边上百的船夫都是他们的兄弟,而既然对方拿出八个金币,这小子的所有权就归他了。 一个船夫代表走过来,拿了一张纸,这张纸应该是欠条,一手交钱一手交欠条,与此同时,他一脚踢在刘忙屁股上,吱吱吱吱地说了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这个混蛋现在归你了!” 刘忙苦兮兮地站在张孝武身边,忽然看到了阿吉,眼睛一亮,叫道:“大哥,这是你妹妹?” 张孝武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说:“叫大嫂。” “哦,原来是大嫂,大嫂好。” 张孝武也是为了避免给阿吉带来麻烦,随后开始盘问刘忙的身世。这刘忙倒也不隐瞒什么,他是在龙都城闹瘟疫的时候跟随父亲离开的龙都城,那年是十三岁,而龙都城的瘟疫正是从塞北传入。也正是那一年,张孝武带领大军入京。 刘忙的娘因为得了瘟疫死了,四周的邻居向官府告发,准备将他们隔离。他们父子二人担心官府把他们给杀了,便匆匆带着粮食和细软向南方跑去,一路上几经辗转来到岭南越州。 恰巧越州的海商正在招募水手,他们父子二人便应聘做了水手,跟随船队来到沙加国。岂料到老刘一到沙加国便一病不起,而生病的人是不能上船的,免得一船人都被感染,于是商船返航的时候,他们父子二人便被留在了本地。 老刘生病的原因是吃了本地的食物导致水土不服,修养了两个月便好了,但因为季风的影响,下一班船大概要一年后才来,他们只能被迫留在了沙加国利亚扎城。 老刘便在一户中原后裔的商人家中做了仆人,而刘忙也跟着做了个小厮,父子二人勉强活了下来。其后,老刘可能是走了红字,娶到了一个本地汉裔小寡妇,刘忙也总算是有个家。老刘不会说沙加话,倒是刘忙虽然整日不务正业却极具语言天赋,只用了两年时间便学会了沙加话,而且沙加国居然有十六种不同语言,刘忙会其中的三种。 “你这天赋,堪称语言大师。”张孝武不由得夸赞道。 刘忙挠着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被夸了也挺不好意思的。 张孝武道:“我打算回中原,你看我该如何回去?” 刘忙立即说道:“现在回不去了,因为季风现在朝着中原方向刮,所以你要等到十一月份才会有中原的船只来到利亚扎。” 张孝武问道:“你说现在风向是朝着中原方向刮,难道就没有沙加的船只驶向中原?” 刘忙楞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笑道:“对啊,我只想着坐中原人的船了,忘记了还可以坐沙加人的船。要是这么说的话,只要找到去中原的商船,给他们一些船费就能回中原。” 张孝武笑道:“好,就这么办,你替我们找这样的商船,事成之后我不但免了你的欠条,还给你一笔奖励。” 刘忙嘿嘿一笑,拍着马车说:“别的奖励没用,这位大哥,你把这辆带不走的马车给我就行。对了,大哥姓甚名谁,我怎么称呼您?” “张孝武。” 刘忙惊吓的跳了起来,一脸的不信道:“大哥别闹,张孝武可是天下第一将,统领八十万北方军抵抗北方异族呢。”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孝武,然后撇嘴说:“人说鬼将张孝武身高十尺,大哥你也不过八尺,虽然是高了一些,但你可知鬼将为何叫做鬼将?” “为何?” “以为他长得就像是厉鬼一样,敌人望风而逃。”刘忙赞道,“你么,在这沙加国,你算是美男子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去圣汉的船队 刘忙虽然被众船夫捉住,但他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对利亚扎城非常熟悉,他替张孝武找了一辆大船,载着马车渡过了沙加河。刘忙介绍说,沙加王国起源就在沙加河,沙加王一世东征西讨,最终打下了沙加王国这片土地。而沙加河其实并不算很长,却被沙加王族崇拜,每个月的十五的晚上,也就是月圆之夜,沙加王都要记性拜月仪式。 “你们巧了,明天就是十五,拜月日。”刘忙道。 “十五?” “对啊,二月十五了。” “已经过了正月了?” “当然。” 张孝武苦笑了一下,带着阿吉来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房子很大,但人丁稀薄,汉人后裔的老夫妻原本有一个儿子,因为何人发生冲突,被人给活活打死。虽然杀人犯被判处绞刑,可这也不能弥补老夫妻的悲伤。刘忙的父亲老刘在刚刚来到沙加王国的时候便住在老夫妻家里,于是便让刘忙认了老夫妻为义父义母。 张孝武称呼老夫妻为刘伯和刘婶,他们和刘忙父子一样姓刘,也许正因为同姓,他们才会帮助刘忙父子。刘伯和刘婶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张孝武二人算是第一次能睡个好觉。不过刘伯和刘婶晚上却不住在家中,而是住在罗老爷家中,他们老夫妻负责给罗老爷家打更巡夜,每个月能赚二百贝拉的月钱。 “你们既然是小忙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子侄,你们尽管住下,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刘伯和刘婶叮嘱完,笑呵呵地娶了罗老爷家。 “罗老爷是?” “罗老爷是罗侯爷,扬鸡山侯爵,是国王的心腹。”刘忙说完,又问道:“要酒喝吗?” “你们有酒卖吗?” “当然有。”刘忙道,“沙加国最大的酒坊,就是咱汉人开的夜留香酒坊。” 张孝武哭笑不得,因为夜留香在中原的雅文里代指半夜里的尿…… “你要一瓶夜留香吗?” 我是要呢,还是不要呢?张孝武苦笑道:“给我弄几瓶酒吧,再买点肉,有卤熟的猪头肉吗?” 刘忙忙道:“嘘!别说猪头肉!” “怎么了?” “在沙加国,严禁提到猪,否则要被抽鞭子的。” “为什么啊?”连阿吉都奇怪了。 刘忙笑吟吟地解释:“因为传说中,沙加王一世从小被人遗弃,他是喝野猪的奶长大的,从小和猪生活在一起,因此猪是沙加王一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在沙加王国,吃猪肉是违法的。” 张孝武和阿吉彼此对视了一眼,惊讶不已:“那你就随便给我们弄一些东西吃吧。”刘忙伸出手,点了点,张孝武逃出一个银币给他,刘忙兴奋地跑了。不过让张孝武失望的是,这夜留香的酒味简直太淡了,就是烧酒里兑了果汁,类似于果酒,一点也不好喝。但也许是奔波太久,他喝了两瓶酒之后,便感觉身体乏累,先睡下了。 夜半三更,阿吉爬上了张孝武的床。 张孝武猛地惊醒过来,看着阿吉在抚摸自己的身体,问道:“你决定了?” 阿吉奇怪了,睁着一双大眼睛诱惑地说:“这有什么好决定的,只是我还是处女,你要温柔一些。”张孝武翻身将她压在床上……(为避免读者流量不足,故省略两万字) 次日,刘忙来到刘伯家给新主子请安,却始终不见女主人阿吉,好奇地说:“老爷,主母呢?” “受伤了。” “啊?什么伤,需要大夫吗?我认识这一片最好的大夫。” 张孝武道:“是撕裂伤,只需要静养,不需要大夫。对了,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去打听一下,哪里有船尽快前往圣汉帝国。”他逃出一枚银币递给他,说:“打听到了,还有赏。不过我也有要求,商船一定要成规模,船也要足够大,否则在海上遇到风暴,可就不知谁死谁活了。”他对漂流在海上还是心有余悸,再也不想遭遇第二波海难了。 晚上本来有每月十五的白月日,但阿吉因为受伤还在流血,张孝武只能在家照顾着她,刘伯刘婶看出来了,憋着笑说你们小年轻要注意身体啊,说的张孝武脸红不已。 刘忙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只用了三天便打听到了三支准备去圣汉帝国的商队。 第一支船队去的是越州,第二支船队去的是江南杭州,第三只船队去的时候北方吕家港。刘忙还打听出,去越州的是经常在沙加国与中原之间进行贸易的商队,属于老字号商队,信誉可以得到保障;第二支商队规模最小,他们与圣汉帝国江南的一些商户有一些生意往来,而他们卖给江南人的是沙加特产焦糖;至于第三支商队成立的时间不过才两年,一直从事着人口买卖的生意,也就是将沙加的穷人运到圣汉帝国北方地区去做奴隶,据说北方正在大生产大基建,急需大量劳力,所以才有了人口买卖的生意出现。 “你去打听一下第三支船队。”张孝武想也未想道。 刘忙惊讶不已,连忙追问起来:“他们是一群奴隶贩子,老爷,你确定要和他们接触吗?他们很危险的,本地人都不愿意跟他们多接触,这些人有时候会去村寨里抢人呢,要不是背后有小王子撑腰,他们早就被治安官给抓起来了。” 张孝武问道:“这些走私人口的人,背后还有撑腰的?小王子是谁?” 刘忙道:“沙加国有大王子和小王子两个王子,大王子叫做阿尔嘉文,是王位第一继承人,也是人们心中的未来君主。小王子阿布拉多,因为有大哥做王储,他便只想做一名富商而不去争夺王位,所以小王子算是利亚扎城里最有钱的人之一。他也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自然包括走私人口。” 张孝武道:“没关系,我又不会得罪他,我只是想和他的人做一个生意而已,对于生意人,我们只谈钱,不谈感情。” 刘忙道:“那我试一试,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去越州,这支商队信誉比较好,难道你非要去帝国北方吗?” 张孝武点头道:“当然,我们的目的就是北方,我也是北方军的校尉。” 刘忙无奈了,说道:“那我试一试去。” 第七百三十八章?希希公主 张孝武转身进屋,见阿吉还躺在床上,正眯着眼睛躲在被窝里,像一只赖床的小猫,笑着说道:“阿吉,我们准备回圣汉了,你就不能再躺着了。还疼吗?还流血吗?” 阿吉娇嗔道:“还说呢,要不是你的那根东西跟我手臂一样粗,我也不会躺三天了。”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不是你勾引我的吗?一路上我都忍着,就怕把你给弄伤了,你倒好,屡屡主动招惹我来,真当我是弥勒佛吗?看吧,受伤的还是你。” “总之,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要带着我,去哪都带着我,不能抛弃我。”阿吉抓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张孝武道:“放心好了,一切交给我。” 又过了两天,刘忙郁闷地回来了,告诉张孝武说,他们不愿意带汉人回去,因为他们的船上已经装满了卖身的奴隶,再也载不下任何人了。 张孝武皱眉道:“多加钱呢?” 刘忙摇头:“也不行。” 张孝武奇怪:“他们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看了一眼阿吉,刘忙无奈地说:“他们的人说了,因为你带了女人,而他们的船上是不允许带女人的。我好说歹说,他们还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了。” “放屁。”张孝武恼火道,“带女人怎么了?女人不允许上船吗?谁家的规矩,脑子被驴踢了吗?” 刘忙挠了挠耳朵说道:“海上会有一些规矩的,例如女人不能上渔船,这便是规矩。他们不愿意载女人,或者也是他们的规矩。” 既然第三支船队不愿意做这笔生意,张孝武只好选择第二支船队,可无奈的是第二支船队也同样拒绝了张孝武,其理由并非他带着一个女人,而是船队运送的是极其昂贵的焦糖,对于圣汉帝国来说,糖的需要极大,这三艘船的糖价值千金,他们不可能带着两个陌生人上船——而且其中一个看起来非常不好惹,万一他是海盗的内应呢? “总之,人家不做你的生意。”刘忙郁闷地说。 如今,张孝武只能乘坐第一支船队了,这支船队总舵长叫做章麟天,是一个汉裔沙加国人,家里也七代从事海商贸易。由于圣汉禁海,从前他们家一直都在从事走私行业,但也从中赚了不少钱。而这些年因为圣汉帝国北方开放海禁,顺带着江南和岭南地区全部开放沿海,章家的船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从事海商贸易了。 想要坐章家船队去圣汉,张孝武二人必须要缴纳二十个银币,也就是两千贝拉的船费,而且在船上一切费用自理。张孝武和阿吉算了一下钱,手中勉强能凑出二十个银币,可要是在海上自理其他费用,则必须卖掉手中的货物。 张孝武先把马车给了刘忙,有让他带着自己找到一家铁匠铺,将十把本地细刀全部融化,打造了一支朴刀。张孝武用的最顺手的是斩马刀,但斩马刀太长了,且携带不便,而除了斩马刀外,他还极其擅长朴刀。打造这一把朴刀,甚至用了他所有的缴获刀具。 那打铁的本地铁匠还可惜地说:“为这一把笨重的刀毁了十把刀,真是浪费啊……” 相对于张孝武来说,沙加人身材瘦小力气不足,所用的刀细长,颇有一种另一个世界中古惑仔的片刀风采,只可惜气势有余杀伤力不足。换上了朴刀,张孝武将其舞得虎虎生风,只看得铁匠目瞪口呆,最终道:“这个人的力量,能直接把我给撕成两半吧。” 武器准备好后,刘忙带着张孝武来到集市,将帐篷、皮毛、珍珠全都卖了,换了五十个银币,张孝武活脱脱成了一个狗大户,还赏了刘忙五个银币。刘忙美的够呛,说道:“主子,你要是留在这儿,以后一定能成为罗老爷一样的大人物。” 两人高高兴兴地谈笑着往回走呢,忽然一队身穿红衣服的女兵将他们给包围起来,刘忙吓得跪在地,张孝武奇怪道:“怎么了?” “他们是希希公主殿下的卫兵。” “你得罪人家了?” “我没有。” “那你下跪干什么?” “见到皇族,要下跪的。” 张孝武道:“再圣汉帝国,一跪祖先,二跪天,三跪地,连见到皇帝都不需要下跪,怎么在沙加王国还要给王族下跪?” 刘忙扯着他的裤腿子说:“是的是的,快下跪,快下跪。” 张孝武冷哼了一声,说:“我不是沙加人,我是圣汉人。我连皇帝都不跪,更别说别人了。” 红衣女兵之中,一个肥壮的女兵走了出来,指着张孝武吱吱吱地说了一通话,但张孝武听不懂。刘忙带着谄笑回应了一句,那肥壮女兵忽然换成了汉语说道:“希希公主邀请你前往公主府,现在跟我们走吧。” 张孝武皱眉道:“是请吗?” “你可以理解是的。” “我不去呢。”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张孝武淡淡一笑道:“我想知道你们怎么不客气。” 肥壮女兵说:“你的妻子叫做阿吉,是不是,一个扶桑女人,她现在就在公主府里——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吗?” 张孝武道:“她最好没有受伤,否则这个国家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肥壮女兵冷笑一声,在前方带路,张孝武抱着朴刀跟在他的身后,刘忙趁机想跑,却被红衣女兵给抓了起来。路上众人纷纷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看来王族在利亚扎城是神圣不可冒犯的,真是连王族的侍从也享受到了极高的待遇。 张孝武一路上想问刘忙一些问题,可刘忙就像是被阉割的哈士奇一样,本来就一张厌世脸,现在更是生无绝恋的模样。他只能带着疑问,跟着大家来到希希公主府。 茜茜公主府坐落在半山腰,占地面积非常宽广,公主府内有一座伟岸的高楼可以俯视整个利亚扎城。张孝武本以为希希公主住在那里,但肥壮女子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池塘旁边,忽然听到了一连串的银铃般的笑声,张孝武惊讶地发现阿吉正在和一个背影美极了的女人正在谈笑着。 “呼——”张孝武终于放下心来,他意识到希希公主有求于他,只是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下落,而她要求自己什么事呢? 第七百三十九章?女兵教官 希希公主慢慢转过身来,她长着一张与南岛人的尖脸猴腮截然不同的美丽面容,她身材玲珑曼妙,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让人印象深刻,虽然并非绝世美女,可是在这南岛七国里,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女了。 如果说希希公主和阿吉比起来差在哪,那就差在她的五官不如阿吉的立体,身材过于纤细不够丰满,不如阿吉一般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而希希公主绝对是——a罩杯。 “你好,易侠士,我就是希希公主。”没等张孝武问候,希希公主倒是先笑着说话了,并且伸出手来,露出了手背,等着张孝武上前用头轻轻接触公主的手心。这是沙加王国王族对普通人最高的待遇,表示愿意让一介凡人接触王族的身体,这该是多么大的荣耀。 只可惜眉眼抛给了瞎子,张孝武根本不懂这个礼节,还以为要握手,于是上前握住了希希公主的手,笑道:“在下易光,你好公主。”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连希希公主也惊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抽回自己的手,面色微红道:“你……坐下吧。”红衣女兵们想要上前问罪,但希希公主摆了摆手,众人才停住了脚步。 张孝武左右看看,不知道坐在哪里,又看到阿吉坐在地毯上,便一屁股坐在阿吉身边,盘着腿笑呵呵地说:“公主殿下,你是我见过的所有沙加人中,最美丽的一位。” 希希公主操着熟练的汉语,很有涵养地说:“也谢谢你的夸奖,易侠士。”她坐在一张毛毡上,几个侍女服侍在她身边为其扇风。 希希公主喝了一口果汁,又说:“易侠士,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周岁,二十八虚岁。”张孝武笑说,“公主殿下的问题很奇怪,莫非你要给我找个老婆吗?” 阿吉在旁边掐了他的大腿一下。 希希公主抿嘴一笑,说:“你身边有这样美丽的女子,还需要其他女人吗?” 张孝武貌似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嫌多。” 阿吉又掐了他一下。 希希公主更是被逗得前仰后合,许久才说:“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似乎我都忘记怎么笑了,唉,做一个公主简直太惨了。要知道,在沙加,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开玩笑,所有在我面前放肆的人,全都被处死了。” “为什么啊?”张孝武疑惑问道。 希希公主答道:“因为这些人只能逗我开心,不可以逗别人开心。” “……”张孝武心说,这婆娘真他娘的神经病。 希希公主道:“可是我不会杀了你们,因为你们不是沙加人,不是我的子民,我没有权力处死你们,我反倒要礼遇厚待你们。易先生是哪里人,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圣汉帝国的中原人?到底是司州人,还是雍州人?” 张孝武笑道:“我是雍州人,公主殿下对圣汉很是熟悉呀,在我接触沙加王国的这些日子里,我看到所有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妻子是丈夫的附属品,女儿是父亲的附属品,没想到公主殿下如此博学多才,别说男人,就连贵国的学者也不如公主这般了解圣汉帝国,仅从我的口音就能够推断出我的籍贯。” 希希公主被这等马屁拍着,顿时舒服不已,谦虚道:“我只是对圣汉帝国非常感兴趣罢了,也许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我能够做很多事,学很多知识。那么我有一事想要求教易侠士,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吧?” 张孝武也谦虚起来:“一般一般。” 希希公主道:“易侠士谦虚了,以一己之力搏杀十五名寨兵,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别说十五名寨兵,就算是十五条狗,也不是一般高手能够打得过的。” 张孝武并没有被揭破秘密的窘态,毕竟这事迟早会被人知道,商队护卫们也不是各个都能保守秘密。他不害怕被人报复,这些寨兵的德行世人皆知,怪只怪他们遇到了一个更厉害的人,算是给以往被他们残害的商人报仇了。 希希公主说:“易侠士,你觉得我的手下怎么样?” 张孝武转身看了看希希公主的女兵,忍俊不禁说:“架势很漂亮,能吓唬吓唬人。” 希希公主道:“如果有刺客要刺杀我,她们能不能保护我?” 张孝武道:“那要看怎样的刺客,如果是刘忙这样的刺客,来一百个都靠近不了公主府。”刘忙跪在远处干笑起来,他哪有胆子刺杀公主,要是有那个胆子,他早就跑船出海赚大钱了。 希希公主皱眉说:“那如果是你呢?” 张孝武道:“我是不会刺杀你的。” 希希公主问:“为什么?” 张孝武一本正经道:“美丽的女士,是不会有人忍心伤害的,没有任何刺客见到公主之后会起杀心,也包括我在内。” 希希公主咯咯笑道:“你真是会夸人呢。”她托腮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留下来教我的女兵作战怎么样?我不亏待你,每个月给你五十个银币。” 张孝武摇头说:“不,我打算回圣汉帝国了,离开家乡太久,甚是思念家人。” 希希公主倒也没有强行挽留,而是微微一笑说:“那既然这样,我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多谢公主。”张孝武心中奇怪,这公主找自己,就这么简单吗?似乎没有为难自己啊,更没有逼迫自己做不该做的事。他带着阿吉和刘忙向公主告别,回到了家中,心中正奇怪呢,刘忙求饶说:“主人,我以后不能服侍你了。” “怎么了?” “你拒绝了公主,拒绝了王族,我不想被你连累。” 张孝武给了他一脚,笑骂:“你他娘的卖身契都在我这里,是你想不做我仆役就不做的事儿吗?这事儿由不得你了,赶紧去给我联系船家。”刘忙垂头丧气地走了,看来真是被王族给吓到,一点圣汉人的血性都没有了。 阿吉忽然一把抱住张孝武,娇嗔:“你都没有那样夸过我!” 张孝武道:“我可是为了生存才说假话的,你也要听假话吗?” 阿吉猛点头:“当然要的!还有,为了避免你被公主勾引,我决定了,晚上你必须满足我,否则我就不坐船走了。”说着,她把手伸进了张孝武的裤腰里,沿着腰腹摸了下去。 “你这要命的小妖精哟。”张孝武宠溺道。 好在这次没有再次撕裂流血,小妖精体会到了快乐,一夜摇床。(为读者节省流量,此处再次省略两万字。) 次日一早,张孝武睡得迷迷糊糊便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主人,主人,不好了,不好了!”张孝武只穿着一条裤子便走出卧室,见正是刘忙大呼小叫,问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刘忙哭丧着脸:“主人,没有船家愿意载您去圣汉了。” “为何?”张孝武问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惊讶道:“难道就因为我拒绝了公主,所以她找人暗中阻止?” 刘忙道:“大概如此,女人都是小心眼的,您就不该拒绝她。”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张孝武一阵头疼,怎么就得罪公主了,只是因为拒绝做她的护卫教官?看来女人不仅小心眼,而且还马上就报复,简直太让人无语了。 刘忙又说:“对了,我刚来的时候,看到我义父义母,他们被公主的护卫给带走了。” 张孝武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极有可能不允许我住在他家了?” 刘忙失落道:“我想公主是在逼你必须去公主府吧。”正说着刘伯和刘婶,他们二人一起回来了,见到赤露上半身的张孝武,忙避过脸去。张孝武只好回到房间穿戴好再出来,阿吉也夹着腿焦急地跟出来了,愤怒的表情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完达山一号。 刘伯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易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体谅。” “不用说了。”张孝武摆摆手,“我明白什么意思,刘忙,准备车子,我们上午就搬去公主府。” “这个……”刘伯红着脸说,“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我可就住下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刘伯道,“我是想说,您可以要去更好的地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住在公主府里的,那可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地方之一。” 张孝武笑着摇摇头,他也不逗刘伯了,人家也是被逼的。他和阿吉收拾了一番,其实也没什么能带的,身上除了朴刀就是那六十个个银币了,而且银币还归阿吉掌握。用阿吉的话来说,她是家里负责保管钱的人,张孝武是负责使用钱的人,所以这些钱还是男人的,只是给不给男人用,是家里女人说了算——这是扶桑人的传统。 张孝武没在意这些小钱,可是住在刘伯家里这么久了,总归是要给些住宿费,张孝武让阿吉给了刘伯一家两个银币,刘伯和刘婶羞赧地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离开刘伯家后,张孝武让刘忙介绍一下希希公主,刘忙倒是一个百晓生,什么都知道。 希希公主本名叫做阿瓦希希,沙加人是没有姓氏的,所以阿瓦是她的大名,希希是她的乳名。因为国王宠爱她,便封了她做希希公主,而不是阿瓦公主。希希公主是国王的第三个孩子,国王一共六个孩子,夭折了三个,除了大王子阿尔嘉文和二王子阿布拉多外,希希公主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孩,因此更加受到国王宠爱。 希希公主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按照沙加的习惯,她早就该出嫁了。可是沙加的男人对王族是又敬又怕,一听说娶公主吓得腿都要软。而沙加王国和周遭王国关系不好,以至于沙加王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外国王子受气。沙加王也认为自己的女儿应该嫁给别的国家做王后,而不是王妃。 “不过呢,因为希希公主年纪越来越大,国王也很着急的。”刘忙说道。 张孝武道:“你说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年纪越来越大?还真是好笑,在我们老家那,有的十九岁的女孩甚至连内衣内裤都要妈妈给洗咧——算了,那些都是巨婴,暂且不提。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该不会是她看上我了吧?那可不行,我有老婆的!” 阿吉立即站了出来,说:“对的。” 张孝武补充道:“而且不止一个。” 阿吉:“……” 三人说着话,来到了公主府,公主府门口一个女将军见到他们到来,露出了果然不出所料的笑容,道:“请吧,易侠士。” 张孝武道:“是去见公主吗?” “公主去王宫请安了,所以我先给您安排住处,然后等待公主回来。” “好的。” 希希公主虽然用的办法卑劣了一些,可是给张孝武的待遇却很好,非但是一座独立的小院,而且还配给了十个侍女。一个年级稍大一些的侍女长自我介绍,她叫做何花,是汉裔沙加人,也是公主的汉学教师之一。 张孝武问何花,希希公主经常逼人做事吗,何花笑道:“公主殿下并不是坏人,她只是小孩子脾气罢了,还请易侠士多多担待。” 张孝武摆手道:“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可我有一个疑问,难道真有人要刺杀公主吗?” 何花点头说:“是的,有人刺杀过她,而且就在上个月,好在万幸公主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一些惊吓。” “是谁干的?” “奴婢是不知道的,那人刺杀未果,便当众自刎了。” 张孝武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说:“看起来我这是要成为校花的贴身高手啊。”阿吉昨天晚上累了一宿,这会儿躺在柔软的床上,困得不行了,呼呼大睡起来。 张孝武好奇地看了看这栋小院,它的建筑风格属于典型的海岛建筑,一半是主子,一半是泥土,看起来很富丽堂皇是因为外面用白色的纱帐包围起来,房檐上还挂着花朵和铃铛,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发出悦耳的声音。这时候他也困了,正要躺下补一个觉,何花跑过来说公主来了,招他单独去面见。 张孝武心中忐忑起来,万一公主逼婚,自己可怎么办,是接受呢,还是拒绝呢,毕竟对方才a罩杯…… 但显然他想多了,公主只是当着众红衣女兵的面宣布:“从现在开始,易侠士就是你们的校佐大人了,大家要叫他易将军,以后由他负责你们的训练。” 第七百四十章?第一轮考核 张孝武不是没做过校佐,在死士营的时候,他便是校佐,只是执行的是校尉的工作。而公主府女兵的校尉叫做翁莎,她需要时时刻刻保护着希希公主,所以暂时不会接手军队的训练,这也是导致女兵们训练松懈的原因。 张孝武很好奇沙加王国的军队编制,通过询问,他得知沙加王国最早在南岛七国中消防汉军编制,其军队组成也和汉军类似。公主府女兵有三百多人,故此组成了一支阵队,名曰红衣军。因此,张孝武现在便是红衣军的总教官了,也是公主府唯二的男性,而另一位男性则是公主府的书记官,但张孝武始终没有见到他。 在任命张孝武为校佐之后,希希公主便离开了公主府,因为最近沙加王重病在身,大王子阿尔嘉文开始全面接手治理王国。而作为沙加王唯一的女儿,希希公主便担负起了照顾父亲的重任。 张孝武上任后的第一天,便让红衣军集中在校场,随后让大家按照往常一样训练,他只是静静地观察。 红衣军女兵们对这个男人非常好奇,在她们的世界中,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花白头发的英俊青年,说他是老人吧,长着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和一副熊武有力挺拔的身材,说他是年轻人吧,偏偏半个头发花白貌似老人。 南岛的女人地位低下,但她们在男女关系上却非常主动,甚至这种主动已经超过了等级,张孝武在观察红衣军三天之内收到了无数的鲜花。张孝武不明白大家给他鲜花的意思,他闻了闻何花,何花笑着说:“在南岛,女人送给你鲜花,便代表着想要和你睡觉。” 张孝武道:“难怪我看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反而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合辙是把我当做猎物了。” 何花捂着嘴笑了起来,又说:“沙加族的女孩无论结婚与否,都不影响她们找男孩或情人,甚至很多结了婚的女人在外面有三四个情人。” 张孝武对此不敢苟同,但一想到其实圣汉的男人又和她们有何区别,成亲之后不也是逛窑子寻暗娼吗?只是身份换做了女人,大家反而接受不了而已。 何花低声说:“其实,你若是做了谁的情人,公主也不会责怪你的,沙加人信仰的是顺从天性。而男女之间的欢愉,便是天性。” 张孝武好奇道:“那你呢?” 何花红着脸说:“我是汉裔,不是沙加族,汉裔女子可不随便。” 张孝武伸出大拇指,赞道:“厉害,这才是好家教。” 三天的观察期结束,张孝武找到刚刚回到公主府的希希公主,说道:“经过三天的观察,我发现红衣军存在的最大问题,那就是军官才是最大问题。军纪松懈,皆因军官怠慢,军官怠慢的原因,便是她们之中很多人无能导致。我打听之后得知,公主对军官的任命,竟然是依照她们的家世,家世越好,官职越高,是也不是?” 希希公主道:“难道不是吗?圣汉不也是身家决定身份?” 张孝武道:“身家能够决定他最开始的位置,但努力才能决定他的未来,圣汉帝国兵马大元帅和我一样出身在雍州,而且是镖师之子,可谓出身草微。可如今他却执掌着圣汉帝国最精锐的北方军,靠的就是圣汉帝国选拔贤能的制度。公主殿下,若是沙加国上下只看身份,补种能力,是否一个贵族的三岁儿童,可以领导一支百战的强兵?” 希希公主道:“军队自然不同,只是我这红衣军不需要战斗,故此才……才有很多富贵人家的女儿来此。” 张孝武冷笑道:“她们只怕抱着游戏的心态来的,而这些人的存在才是导致红衣军一盘散沙的罪魁祸首。所以我今天要颁发第一道军令,免去所有伍长及以上军官,明天开始选拔军官。” 希希公主大惊道:“全都免职?” 张孝武道:“对,全部免职。” “是不是有些动作太大?” “这算不了什么。”张孝武道,“公主殿下,我需要你无条件的支持我,即便我杀了一半的人。” 希希公主花容失色道:“你要杀一半的人?” 张孝武道:“可能不需要这么多,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希希公主求助地看向温莎校尉,温莎校尉说:“即便公主殿下支持你,她们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你。” 张孝武反倒笑了:“只要我训练好了红衣军,我就可以离开沙加王国返回中原,我管她们是否记恨我呢。” 希希公主犹豫了很久,还是同意支持张孝武。 随后,张孝武要求所有红衣军女兵在校场集合,并宣布免除所有军官官职,重新选拔军官。 红衣军上下一阵哗然,所有军官都被免职了,这是什么情况?而原来的女兵军官们立即不干了,纷纷操着本地语言跑过来抗议,并且扬言张孝武没有资格改变军官的身份。甚至有脾气暴躁的人,直接要上前揍这个花头发的男人。 张孝武听不懂她们的话,而何花却听得懂,她翻译给他听,等她翻译完毕之后,张孝武立即冷笑道:“不服的人,脱掉你们的铠甲,从护卫队滚出去,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是公主府护卫队成员!你们,被开除了。” 有女兵军官立即反对,说你不过是公主聘请的人罢了,而我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凭什么开除我们,我们为公主出生入死,你算是什么东西云云。 张孝武也懒得跟她们说话,直接抽出朴刀,问道:“如果接受我的考验,立即回到队伍里,如果不接受我的考验,立即放下兵刃离开公主府,如果不接受以上两种选择,那么可以向我发出挑战,只要你打得过我,我离开公主府。” 肥壮女将军第一个发出挑战,没等她拔出刀来,张孝武的朴刀已经将她的脑袋削掉,而当众人看到那具无头尸体挣扎着乱动的时候,甚至吓得尖叫起来。 张孝武摸了摸脸上的血,冷冷地说:“还有没有不服的人?给我站出来!” 新的校佐一出手便杀了希希公主的心腹阿罗约都尉,而希希公主并没有出面阻止,甚至在远处冷冷地注视着她们,哪里还有人敢挑衅张孝武的权威,于是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回到校场,等待着张孝武的命令。 张孝武道:“我不管你们心里多恨我,因为在我的眼中,你们都是垃圾!”他把朴刀插在地上,大声喝令道:“接下来我宣布选拔军官的考核,第一关,首先选出来三个都尉、三个都佐、十二个什长、六十个伍长,我只需要七十八人,其他未过关的人,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以后只是红衣军里的一个士兵!下面,我宣布比赛规则,所有人按照我的方式立正。挺胸抬头,双手放在双腿两侧,双腿夹紧,两脚脚跟接触,脚尖分开,以这种姿势站立,坚持到最后七十八人的,全部通过第一关,坚持不了的,便是士兵。懂不懂?” 何花立即大声翻译,众士兵听罢,似懂非懂,但还是照做下来。张孝武站在最前方,以站立姿势做示范,女兵们看到这个姿势非常简单,很快就学会了。张孝武心中冷笑,随后看着士兵们,并让人准备了一些水和扇子,另外叫来了一些大夫在一旁等候,他知道一定会有人中暑倒地,而这些人如果不经过及时抢救便会由生命危险。 一开始,女兵们倒是能够坚持,一个时辰过去,女兵们的身形开始晃晃悠悠,但女人天性要比男人还坚强,她们咬牙坚持了下来。无论原来是士兵,还是军官,都不想成为第一个被淘汰的人。 随着太阳越来越毒,气温越来越高,身体摇晃的女兵也越来越多。 忽然,一个女兵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张孝武让人将她抬下来,先是用冷水洗脸,然后喂水,女兵终于悠悠醒来。随着第一个女兵倒下,越来越多的女兵选择了放弃,她们都已经到了生理极限,现在有放弃的人做榜样,她们自然也坚持不下来了。 张孝武冷漠地看着这群人,并没有为放弃者而感觉到悲哀,也没有为昏迷者而流露出任何怜悯,他只是细数着人数,从最初的三百五十几人到如今的一百多人,争夺军官的人数变少了。被淘汰的人躲在树荫下纳凉休息,同时也好奇地看着剩下的人中谁能够坚持到最后。这场打破了以往惯例的军官竞赛,注定会成为轰动沙加王国的比赛。 随着正午的到来,女兵们又渴又饿又累又热,张孝武让人将饭菜端来,放弃者可以躲在树下吃着午餐喝着冷水补充体力,而需要考核的人依旧顶着炎炎烈日比拼体力和耐力。 “比到现在,我已经非常佩服你们了。”张孝武在女兵面前来回走着,大声的说道,“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也是我佩服的人,因为你们坚持到了现在。所以现在你们可以放弃了,因为你们得到了我的尊重,现在的太阳太毒了,你们随时随刻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还有父亲和母亲,你们还没有结婚,你们还没有享受人间的快乐,所以,请不要冒险做傻事,放弃吧,放弃吧。”张孝武像一个魔鬼一样诱惑着最后这一百多人,他的声音低沉而迷离,充满着男性的诱惑力,当真让一些意志力薄弱的女兵产生了放弃心思,随后,不断有女兵开始倒地。 张孝武让人一一救治,嘴里却依旧如同魔鬼一般,或引诱,或威胁,或恐吓,或嘲讽,让女兵们放弃坚持。他达到目的了,因为女兵们并没有坚持太久,一一倒在地上,最后晋升七十八人还在坚持。 张孝武此时才大声喊道:“你们七十八个人,过了第一关,现在,可以休息了。” 女兵们听闻,顿时哭了起来,有的人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大夫们连忙抢救,大多数人都是中暑或者饿晕了,经过简单的治疗,大家暂且恢复了理智。而后张孝武宣布第二轮考核在两天后,大家都可以休息一天,但如果有人想要放弃的话,可以直接找他,告诉他自己要退出考核。 女兵自然不会退出了,她们已经这么艰难地度过了第一关,又怎能轻易放弃。但是这个三天前被所有女兵们视作第一情人的张孝武,只怕经过这一次考试便成为所有女兵们的敌人,而且是最大的敌人,唯一的敌人,大家心中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了。 第一轮考核结束之后,张孝武将军官名单交给了希希公主,希希公主看了一眼名单,却笑了起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来,坐在这里,你一定很累了吧易将军,吃点宵夜吧。” 张孝武当然不能坐在公主身边,而是坐在她的对面,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希希公主问道:“谁?” 张孝武说:“周冬雨。” 希希公主疑惑:“那是谁?周冬雨,听起来像一个女孩的名字,是你的情人吗?” 张孝武摇头道:“她不是我的情人,她只是一个平板女神,初中生的女神。” 希希公主一脸疑惑,不明白平板女神是什么意思。 张孝武肚子有些饿了,他大口大口地吃着水果和米饭,又觉得米饭的味道有点特别,倒不是特别难吃,而是特别粗糙。见他疑惑,希希公主解释说这种米叫做树米,是一种米树的树干,当地人砍伐米树之后,将树干做成了树米。而这种树米在经过蒸煮之后格外好吃,只是不宜多吃,吃多了容易不消化。 “难道是西米?”张孝武吃了一惊,再次品尝起来。在地球上,西米便是生长在马来群岛的一种棕榈树,名叫西米棕榈,在长成之后,树干经过当地人的加工,便成了西米。而当地人将西米当做最主要的食物,繁衍了上千年——恰恰是食物的容易获取,导致当地人的文明进化缓慢,反倒是一直缺少粮食的中国,文明高速发展。 因为沙加王最近身体渐渐恢复了许多,希希公主的心情也特别的好,她笑颜如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看得他有点不自然。 第七百四十一章 人人都想他 张孝武能够从希希公主的目光中看到一些欲望,例如她把自己当做玩物,甚至当做猎物。这个女人非常自负,也许她从未被拒绝过,也许她在这个王权至上的国家里充分享受着公主的特权,甚至连国王都要顺着她。希希公主就像是某手机品牌家的二公主一样,自以为天下间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可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迎着公主诱人的眼睛,毫不在意对方的勾引,淡淡地说:“公主殿下,对于阿罗约之死,难道你不想说什么?” “说什么?说我要报仇,要报复你吗?” 张孝武道:“你可以这么说,这很符合你刁蛮可爱的性格。” 希希公主咯咯娇笑不已:“你就把我想的太简单了,你训练红衣军是职责所在,她因违反军纪而被杀自是理所应当。我非但不生气,还很感激你,你让我的卫队变得更像军队了。但我不报复不代表别人不会报复,悄悄的告诉你,阿罗约的父亲是海防官,恐怕你离开公主府,便会被他报复。” 张孝武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希希公主的眼睛似乎溢出来一汪水,她的手抚在张孝武的手背上,柔声道:“但是,如果你留在我的身边,就没人敢动你。” 张孝武抽出手拍了拍蚊子:“我是一定要回到中原的。” “在这里,你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甚至美女如云。”希希公主微微愠怒,自己这般挽留,怎地他还是要走?是不解风情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故意躲着自己。 “既然你要躲着我,我就偏偏要得到你。”希希公主心想道。 张孝武叹了口气说:“我有家人需要守护。” 希希公主忽然像一只母豹子一般爬到张孝武的面前,诱惑问道:“那我呢?人家也需要你的守护,人家也需要你来安抚。”她气若幽兰,面色绯红,一副诱人的模样,虽然半点胸都没有,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着实让男人把持不住。 这糖衣炮弹打过来,还真是沉重啊,好在张孝武很理智,这是一条美女蛇,带着剧毒。他歪了歪脑袋,身体向后倾斜了一下说:“公主殿下,你美丽到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程度。” 希希公主嘟着嘴爬到他的腿上:“你可以亵玩,随便亵玩。”她沿着大腿根摸了上去,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是不是?”她忽然摸到了什么,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惊喜道: “这是随身短刀。”张孝武起身后退,摆了摆手道:“感谢公主的热情款待,食物很丰盛,不过我更喜欢吃肉,而不是吃素。”他微微拘礼,转身离去。 希希公主傻眼了,什么意思,什么吃肉吃素,难道因为食物不好吃,连自己的诱惑也拒绝了?这该死的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起身想要追去,却回身见自己刚刚坐卧处还留着丝丝痕迹,这让她又是懊恼又是羞愧,自言自语道:“多少年了,没有遇到这样让我身体颤抖的男人,我又怎能让你走了呢。” 张孝武心事重重地回到住处,猜测公主勾引自己的目的,也许是将他当做一个玩物,也许别有用心,但看起来她似乎一定要将自己留在沙加国。希希公主甚至并不害怕得罪圣汉帝国,毕竟南岛国家与圣汉相隔大海,圣汉帝国一辈子也不会派军队来攻击沙加王国。 这几天他也打听了一下,从沙加国坐顺风船只前往圣汉帝国的越州,需要两个半月到三个月,而去北方幽州则需要四个月,自己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推开门,忽然见到阿吉坐在床上,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委屈道:“你是不是陪公主睡觉了?” 张孝武立即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阿吉双手叉腰说:“那好,那你今天晚上必须要向我证明,在床上。” 张孝武哭笑不得,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张孝武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我明白了。” “什么?” “我明白公主的目的。” “目的?” “她通过留我到很晚这种卑鄙的方法让你怀疑,从而让我们产生矛盾。你看看,我今天训练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根本没什么兴趣,却让你怀疑起来。”张孝武道,“在怀疑与不理解中,我们之间产生矛盾,她才有机会留住我们。而且长久以往,我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看似是我们的矛盾,实则全都是她的阴谋诡计!” 阿吉睁大眼睛,道:“是啊,她太坏了,易君,她之前还破坏我们的归行来着。” 张孝武深吸一口气,摁住了她的手:“所以,今天晚上我要好好休息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明日继续训练。” 阿吉停止了动作,想了想问道:“可你身上为什么有女人的味道?” 张孝武无奈地说道:“我一天都在女人堆里,别说女人的味道了,就算是你说我身上有女人的情书,我都否认不了。” “情书——是什么?”阿吉疑惑道。 张孝武忙道:“没什么,就是送的礼物,但你放心,这一切都是公主的奸计,我们一定不能上当!” “嗯,我们不能上当。”阿吉立即说道,但她的手却没停下来的意思。 张孝武:“我这说了等于白说……” 休息了一日之后,红衣军女兵们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终于还是看到了魔鬼校佐。这一次他带着一堆的长木棍,木棍前绑着一个布包,布包上沾满了白色的面粉。 张孝武让其余女兵坐在校场周围观看,单独领出来七十八个预备军官,宣布道:“作为军官,你必须拥有强悍的武艺。如果武艺不行,首先你会被你的同僚和上司看不起,就跟别说让你的下属服从于你了。 所以第二场考验,便是考验你们的武艺。你们这七十八个人先分为两组,在擂台上进行一对一的角斗,角斗的方式则是:如果你的木棍上的布包直接刺中对方要害,你便获胜。被刺中的失败者止步于此,只能担任伍长。 好,我这里有七十八张纸条,选中同样文字的便是一组。我想你们平日里应该知道同伴的实力,如果你们很不幸地选中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那么很抱歉,在战场上运气也是实力之一。现在,到何花身边进行抽签。” 七十八个女官纷纷上前抽取,当她们看到手中的纸条并不是沙加文字或者汉字,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顿时一脸疑惑。她们想问却不敢问这是什么,张孝武主动解释他说这叫做中原数字,1、2、3、4、5、6…… “中原数字博大精深,却也化繁为简。”张孝武大言不惭地说,“其发明者为圣汉帝国大元帅张孝武!” 嗯,没阿拉伯和古印度什么事儿了…… 图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手,抽中了“01”号的两位女官第一个走上擂台,她们手持木棍当做长矛,彼此对视一眼,一个女官还没有进入状态,便被另一个女官一枪刺中胸口,直接被刺掉落擂台。 “左侧获胜!”张孝武大声宣布,“记下她的名字!”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失败的女官还是一个汉裔,着急之下居然说出来汉话。 但张孝武不为所动,冷漠地说:“战场上,敌人是不会等你准备好一切的,而且大多数时候是趁着你没有准备发动进攻。只有傻子才会等到你准备好才对你动手!很显然,今天这场比赛,对方不是傻子,你才是,下去!” 经过这一场小小变故,女官们学聪明了,一上擂台便施展出各自本事,可问题在于这些女官们的武艺实在差得很,全都是花架子,打了半天居然依靠体力获胜。 张孝武不由得摇摇头,战场上,人们的生死只是一瞬间,甚至短兵交接时杀死一个人最多需要三招,哪会打得那么复杂。 “一群菜逼!” 张孝武直接让何花去做裁判宣布胜负,他坐在藤椅上,一旁的女兵居然主动给他扇扇子,给他拿来葡萄,给他端来果汁,就差捶腿了——这样的待遇让他受宠若惊,这些女兵先前不是要杀了自己吗?怎么现在又黏上来了?他看了看服侍自己的女兵们,大惑不解,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沙加国,士兵服侍上官是最基本的要求,尤其是女兵的男军官,甚至他拉着谁进小树林干什么,其余人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产生羡慕和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张孝武驱散了她们的马屁,闭目养神地等待结果,没想到居然睡着了——这几天阿吉似乎感觉到了危机感。 一对一擂台比赛持续了很长时间,已经过了正午,终于在天气最热的午时结束,产生了三十九个获胜者。张孝武宣布,因为天气太热了,大家午饭后可以睡一个时辰,等天气凉爽一些后进行下午的考试。 其实三月的沙加并没有那么热,到了六月七月的时候,校场根本不能站人。沙加有一种非常残忍的刑罚,便是将人绑在木桩上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六七月时候,只需要半天便能晒死人。 见张孝武如此体恤大家,甚至午睡一个时辰,女兵们欣喜若狂。大家吃了午饭后回到各自房间休息睡觉,张孝武单独带着获胜的三十九人来到一座小院,并告诉她们在这里休息。女官们不假思考地进入院子,发现这里很多房间,且每个房间都准备好了藤席和睡枕,甚至还有薄薄的被子。女官们心情愉悦,很快便睡了下来,而且她们居然也打呼噜,好几个人鼾声如雷。 此时张孝武手中拿着胭脂盒,坐在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她们,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他脱掉鞋子悄悄潜入房子里。每经过一个女官身边,便用胭脂在女兵的脖子上轻轻抹上一下,三十九个女官居然只有三个女官在被画胭脂时惊醒。 张孝武将这三个女官单独叫出来,说:“你们已经通过了第二关考核了。”三个人惊喜连连,主动上前亲吻他脸颊,顿时吓了他一跳。何花解释说在沙加王国,女孩对男孩最大的感激举动便是陪他睡觉,其次便是亲吻对方脸颊,这只是一种礼仪,并不代表什么,而且亲吻脸颊的举动仅限于异性。 “扯淡!”张孝武低声道,“等一下好好做我的助手,便是最大的回报。” 何花用沙加话解释说:“我们的校佐很害羞,圣汉的男孩子被人亲吻脸颊会以为你们要和他睡觉,所以你们吓到他了。以后你们想要感激他,千万不要亲吻他的脸颊了,他会误会的。” 张孝武疑惑道:“我的话需要翻译这么长吗?” 午休的时间很快结束了,张孝武让三个过关的女官敲锣打鼓,午休的女官们惊醒地跑了出来。 张孝武宣布道:“你们三十六个人对周遭危险毫无防备,甚至我用刀抹了你们的脖子还在呼呼大睡,因此接下来你们三十六个要接受第二轮最后的考验。” “我们被刀抹了脖子?”女官们面面相观,不明所以。 张孝武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道:“我用胭脂代替刀子,在你们的脖子上抹了一下,你们看看彼此,脖子上有没有胭脂?”女官们彼此在对方的脖子上看了看,发现均有红色胭脂痕迹,顿时懊恼不已。 一个女官小声地用沙加话说:“我们睡觉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他摸了我们的脖子,拿如果他脱了我们的衣服,是不是我们也不知道。”其他女官们顿时笑了起来,拿校佐开玩笑,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抛开张孝武的身份不说,这个男人在沙加绝对是第一美男子,每个女人都想和这样的男人睡觉。好在张孝武不知道她们将自己与长得跟一群猴儿一样的沙加男人比美,否则非得气死不可。 张孝武眉头紧锁,不知道这些菜逼在说什么,她们显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考验是多么的残酷。 第七百四十二章?奴隶与奴隶主 下午的考核依旧放在公主府校场内,还是那座擂台,还是那些人。 女兵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擂台下或者树荫下,宛如一盘散沙,没有军纪可言。女兵们小声议论着张孝武和公主是什么关系,这几天大家隐约感觉到了两人非比寻常,甚至眼尖的女兵们看出来公主春心荡漾,只是此人并非沙加族人,最多能做公主的情人,而非驸马爷。 按照沙加王国的规矩,王子可以娶汉裔女子为妻,但公主不能嫁给汉裔男子,这既体现了沙加人对汉人的羡慕,又体现了他们的嫉妒。地球上很多人看到国人娶外国大妞便夸同胞有本事有本钱,看到女人嫁给外国男人便破口大骂直说她们图的是器大活好,这种对洋人的双标,也是羡慕和嫉妒的综合心理。 三十六名通过第二关考核的女官站成了三排,但她们排的并不是很整齐,横不平竖不直,与其他沙加国王卫队毫无区别。她们只是好奇地盯着张孝武,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想出什么幺蛾子办法,大家都恨死这个校佐了,可偏偏却又对他毫无办法。 “公主来了,公主来了。”众人眼尖见到希希公主带着护卫们来到校场,忽然惊呼起来。所有士兵们立即跪在地上低下头去,表示对公主的尊重。 张孝武看着此情此景甚是眼熟,她们的礼仪仿佛是奴隶见到奴隶主,卑微而怯懦。 与此类似礼仪的便是满清时中国的礼仪,同样是奴隶和奴隶主的关系,二百六十多年的奴化教育,导致后世中国人的心中特有的奴隶主思想。(不是奴隶思想,而是奴隶主思想。) 中国人从来不想做奴隶,从陈胜吴广开始,便没有人愿意再被奴役,所以但中国人遇到想要奴役自己的日本人、苏联人、美国人的时候,会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和团结力,牺牲数代人也要战胜他们。然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中国人心中却有着做奴隶主的细想,任何人只要掌权,便摇身一变从普通人变成奴隶主。 大到官员小到看门的门卫,只要掌握了权力,便一定要体验一把当“主子”的感觉。尤其是在北方地区,为什么那么多年轻人想在政府上班,想做公务员,真的是因为钱?不,他们要的就是特权,作为主子的特权。当年张孝武大学毕业落户他乡,在老家的档案局里,偏偏调不出自己的档案,非要好话说尽之后请人家吃顿饭,还塞了红包,才将档案调到南方某市。 而某些人的爸爸嘴里提倡的996,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我要做主子,你们都是奴才”的思想,他说怎样就怎样,因为他成功了!别看人家钱多到花不完,但人家要的不是钱多钱少,而是要做“主子”的感觉。 张孝武心中非常厌烦这样的奴隶制礼节,他觉得如今的圣汉礼制甚至好于穿越前的共和国,即便百姓见到皇帝也只是鞠躬而已,没有跪在地上磕头。皇权固然至上,却不能辱民,文官固然忠天子,却不能无骨。 “公主殿下有礼了。”张孝武淡淡一笑,他没有按照她们的礼仪跪在地上,而是依照圣汉的拘礼上前,笑着说道:“你来的不凑巧,下午没有比赛了。” 希希公主并没有因为他不守本地礼节而生气,只是笑着问:“哦?这么说来,红衣军已经选完了军官吗?” “没有,上午淘汰了三十九人,剩下的三十九人,在剩余人中,我还要淘汰二十一人,留下十八人。淘汰的二十一人和上午淘汰的三十九人总共六十人,将是红衣军的伍长。”张孝武说道。 希希公主问道:“那么下午的淘汰,你用什么办法?” 张孝武道:“下午并没有淘汰比赛,因为下午我将宣布新的比赛规则。” “哦?”希希公主大感兴趣问道:“什么规则?” 新的淘汰规则很简单,剩余三十九人中,除被选中的三人一组外,其余三十六人将根据抽签分成十二组。 这十二组女官将赤手空拳在擂台上进行三对三的擂台摔跤赛,获胜的标准便是把对方从擂台上扔下去,跌落一米高的擂台便被宣判为“死亡”。但这一次摔跤比赛却不是一局定胜负,十二组女子摔跤队,每一组都要进行十一场比赛,获胜得一分,失败不得分,由何花记录每组分数。三位已经晋级第四轮的女官作为主力才怕,协助何花来统计战绩和分数。 十二支队伍,十一轮比赛,六十六场比赛,最终根据积分,前五队伍晋级第四轮,后七名淘汰成为伍长。 张孝武当然不是出于恶趣味地看着女人们撕逼摔跤,而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观察她们的领导力、合作能力和体力。希希公主和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一种什么模式,她们从未听过见过,难道是圣汉特有的比赛规则? 大家对比赛规则并不熟悉,但张孝武给他们留足了时间,先给三十六个女官举行了抽签分组仪式,大家还是抽“圣汉数字”,抽到同一数字的是一组,而不再是对手了。很快,分组结束,大家看着自己的队友,心中就算有千百不愿意,也必须和她们进行搭档了,因为如果淘汰便是全队一起淘汰,没有任何情面。 “好,休息一天,明天进行比赛。01队对战07队,02队对战08队……” 次日的女子摔跤比赛尚未开始,希希公主便派人告诉张孝武,沙加王国的小王子阿布拉多听到红衣军的军官选拔赛,下午过来看一看热闹。 “阿布拉多王子虽然喜欢赚钱,但更喜欢凑热闹。”温莎校尉说道,“这个人时常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而且生性暴虐,喜怒无常,校佐珍重。” 张孝武道:“什么叫做生性暴虐?” 温莎见左右无人才说:“有人曾经因言得罪了他,他让人将此人喂了饥饿的老鼠,此等鼠决也是开创了我沙加王国的先例了。”她似乎是不想多说这个人,甚至连眼神中都流露出了鄙夷,交代之后立即汇报公主殿下,言:“易校佐似乎不知轻重。” “如此,才有趣。”希希公主坏笑道。 第七百四十三章?阿布拉多王子 与此同时,张孝武找到刘忙进一步打探小王子的一切,包括他的脾气秉性和过往事情。他要确定这个人到来的目的,并且打探阿布拉多和阿瓦希希公主的关系如何。 刘忙惊讶道:“你怎地惹到了他?” 张孝武道:“我没惹他,我只是多多打听了他。” “这个人呢……”刘忙摇摇头说,“不太好所说,他也不是坏人,倒也不是好人,他对对手是斩草除根且毫不留情,甚至会伤及无辜,但是对朋友却非常好。而今沙加王国国内的商人,近半都是他的亲信,另一半么,要么有强大靠山,他不敢随意敌对;要么——就被他弄死了。他下午来看公主卫队的选拔赛,还真是有点稀奇,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啊,最起码我记忆里,他不是个爱热闹的人,还不如大王子阿尔嘉文咧。” 张孝武结合最近的一切消息,意识到这个拉布拉多王子肯定必有所图,只是这个图谋应该不是他。政治绝对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大王子、二王子和公主三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利益关系,只是这种关系他暂时不熟悉罢了。 “不管他怎样,我只是我。”张孝武抱定了决心后,更加重视起了这场三对三的比赛。 下午,阿布拉多王子来了,这个年轻人非常嚣张狂妄,一如别人的描述的一样。阿布拉多的外貌有点像迪克牛仔里的林进章,颇有一种狂野的味道,他身材高大方脸阔耳,可以说是少有的沙加王国美男子了。 在沙加王国,人们盛传阿布拉多才是第一美男,任何人不如他的万分之一。 张孝武内心里不同意这句话,最起码他见到很多人比阿布拉多王子帅,可沙加女人的审美和张孝武相去甚远,。便张孝武自以为很英俊了,在沙加女人心中,第一美男仍然是艾布拉多王子,张孝武的长相最多算是一个小白脸,可以做情人,不能做丈夫。 伴随着女兵们的尖叫声和呼喊声,阿布拉多王子坐在张孝武的身边,他似乎很享受被众女兵崇拜喜欢的感觉,而此时此刻,他的表情既充满享受,又充满厌烦。 “这个就是你的新校佐?”阿布拉多问,“长得这么白,能打仗吗?要不要我把我的卫队给你?” 希希公主隔着张孝武浅笑道:“那倒不必了,你的卫队,未必有我的卫队厉害呢。” 张孝武有些尴尬,因为他的右边坐着公主,左边坐着王子,两人说话居然隔着他,而上一次他们这一对王子和公主以此种方式就坐时,中间坐人是沙加王阿富尔汗。 张孝武向后侧了一下身,尽量让他们彼此看到对方的脸,但又觉得还是别扭,便起身要走,阿瓦希希公主立即将其按了下来,笑吟吟地说:“你怎么了,我的将军阁下?” “哕~~~”阿布拉多王子故作恶心道,“还我的将军,啧啧啧,你的上一个将军,似乎死了不到半年吧?” “要你管。”希希公主嗔怒都。 阿布拉多耸耸肩,继续看擂台赛女人们的战斗。 希希公主继续问道:“你好像不是很舒服?” 张孝武找了个借口道:“这个位置,有点儿热。” 希希公主抿嘴笑,跳过张孝武问道道:“对了二哥,我的手下很有意思吧,他很厉害的哟,又能打长得又帅,不如去你的水军里如何?” 阿布拉多看着张孝武,眼神中带着揶揄,道:“你从哪里找到这样的汉人?还打算进入我的水军,你想得太美了!你忘记了爷爷临终之前说,汉人不得进入水军的告诫吗?” 希希公主吐了一下舌头说:“我给忘了。” 阿布拉多看着张孝武站在擂台下,一动不动的身影,淡淡地说:“这个人呢,不简单,你要派人尽快查清楚他的身世,否则可能会给我们的国家带来灾难。” 希希公主道:“那你不用管了,我的红衣军副领队,厉害着呢。” 阿布拉多道:“以后有机会,让他去跟我的手下打打架,活着的人才是真本事,死了的话,就地埋了吧。”随后,阿布拉多王子认真地看起了比赛,目睹从未见到的女子三人一组参加的摔跤赛。 女子摔跤虽然不好看,却很香艳,什么扯头发扒衣服的动作都使了出来,当真是精彩纷呈,看得张孝武目瞪口呆——这特么女人打起架来,比男人还生猛啊。 阿布拉多王子兴奋地问道:“这种比赛,能否进行全国性质的比赛?” 希希公主看着张孝武,他才说道:“民间举行时需得下注做对赌玩法,虽然有可能会输,但是有本事的人全赢。而且此等大事,需得引更多百姓带着资金入场,否则大家只是凑个热闹,却对行情一无所知。” 阿布拉多听后惊讶地看着张孝武,心说你的这种玩法,简直太过冒险了吧,但他毕竟头脑聪明,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随后若有所思,点点头后才说:“要不是你是我妹妹的人,我一定会重重用你。” 希希公主委屈道:“二哥,你可不能跟我抢人哟,否则我可是会找你麻烦的。” 阿布拉多王子哈哈大笑,并没有做多举动。 张孝武未觉其他,却突然见到阿吉被几个侍女带来,并且来到三人面前,阿吉用不熟练的汉话说道:“小仓吉子见过沙加王国阿布拉多王子殿下和阿瓦希希公主。” 阿布拉多王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说:“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张孝武道:“她是我的妻子,小仓吉子。” 阿布拉多顿时被阿吉的美貌震撼了,他这一辈子从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甚至她的眼睛居然是绿色的,说她不是精灵,谁也不会相信。阿布拉多一脸羡慕地颤抖着双手道:“易光将军,你的妻子简直太漂亮了,她就是一只天使一样。”说到这里,他竟然忍不住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走上前去,看到阿吉奶白色的芊芊小手,顿时全身痒痒起来,他伸出手来,准备一把抓住阿吉的香手媃夷。 第七百四十四章?女王 阿吉一巴掌排掉了阿布拉多的手,“啪”的一声格外响亮,几乎所有人偶读惊呆了,甚至包括阿布拉多王子本人,因为在沙加王国,没有任何女人敢拒绝王子的临幸,甚至包括大臣的妻女。而阿吉这一巴掌,不但打醒了众人,也打醒了阿布拉多王子,让他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任由他蹂躏欺辱。 此时张孝武却一个闪身,在人们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扼住了阿布拉多的脖颈,冷冷地说:“圣汉人有个习惯,自己的财产,别人不能触碰,不能觊觎。” 其他人动都未动,因为他们从没想到突然有此变故,且不说阿布拉多王子的举动,便是张孝武直接捏着王子的行为也超出了人们的认知。便是始作俑者希希公主也没想到,张孝武和阿吉两人的反应如此强烈,强烈到可以一步而杀阿布拉多。 “你松手!”希希公主道。 张孝武冷哼一声,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布拉多,煞气顿时灌满了全身,便是周遭的人也感觉到气温一凉,浑身颤颤发冷,这个人非是杀人如麻,又怎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气? “这个规矩,你该知道了吧?” 阿布拉多早就被吓的说不出话来,麻木地点头。 张孝武一把将阿布拉多摔在原地,冷冷地说:“匹夫一怒,血染五步,你我之间,五步之遥。”他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准备商洽,但是张孝武再次满是杀气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些人竟然害怕得后退几步,不敢吱声。 阿布拉多惊魂未定,他看了看希希公主,又看了看众女官和女兵们,意识到自己丢了多么大的脸,便起身后愤然转身离去。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着张孝武,没想到此人因为妻子而当众冒犯王子殿下,这才王权至上的沙加国是难以想象的。阿布拉多王子曾经当街劫掠女子,回家之后暴虐其身,此事在沙加王国屡屡发生,人们对此敢怒不敢言。万没想到,今日今时,一个圣汉男人像是捏着一只鸡一样捏着阿布拉多,这种执掌天地之间的感觉,顿时让大家湿了底裤,这才是真的男人啊…… “继续比赛。”张孝武大吼一声,下令道。 大家忧心忡忡,阿布拉多王子绝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虽然他现在离去,但他的仇恨尚未解除。相信不久,这场冲突便会传遍全国,而阿布拉多王子的后续报复也会随之而来。在比武之时,张孝武的眼睛不自觉地扫到了希希公主,心中猜测自己和阿布拉多王子的冲突,或许是因为她的挑拨。 当日比赛结束,阿吉走到张孝武身边说:“是公主殿下叫我来的。” 张孝武点了点头,让众人散去,独自来到希希公主面前,希希公主也挥挥手,下令所有人退后,一时之间偌大的校场只有这两人而已。希希公主坐在蒲团上,伸了伸懒腰,笑吟吟地吃了了葡萄。沙加王国原本不产葡萄,一百年前,有人献给了沙加王国一对鹦鹉,结果鹦鹉的粪便中含着葡萄籽,便在沙加王宫里生长了第一株葡萄树。经过一百年的生长繁衍,这地一株葡萄树已经成为了全葡萄之母,而葡萄也成为了王族专属的水果。 希希公主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也不说话,偶尔瞥一眼张孝武,在专门等着他先开口。张孝武坐在了她的对面,冷冷地说:“你故意的?为什么?” 希希公主装作委屈一样地说:“什么我故意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孝武愠怒:“大家都是聪明人,说吧,你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你把我囚禁在公主府一个月了,目的是什么。” 希希公主探出身子,靠近张孝武说:“你要死了。” 张孝武蛮不在乎地摆手道:“没事,但我死之前,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希希公主摇头道:“想杀你的人不是我二哥,而是我大哥,你相信吗?” 张孝武终于露出了惊讶。 希希公主笑道:“其实我二哥这个人虽然混蛋,但是他聪明着呢,你看看就在刚才,他就知道你太危险了,所以即便是身为一个国家的王子,也没有发怒而是选择跑了。可我大哥阿尔嘉文非常重视宗族脸面,你打了我二哥的脸,却是打在我大哥的心上,他一定不会让你活下来。我二哥可能会想方设法折磨你,我大哥却一定会让你死的。” 张孝武道:“所以还请公主准备好船只。”张孝武正说着话,便感觉不对劲,原来趁着他说话的时候,公主把脚很自然地搭在了他的大腿上。纤细雪白的脚丫一晃一晃的,似乎在询问张孝武,她的脚丫好不好看。 希希公主眨着眼睛说:“我可不愿意为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而得罪我大哥,你说是吧?” 张孝武倒也不是生气,还是叹气道:“原来我做了这么多,得了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评价。” 希希公主浅浅一笑道:“在我们沙加人眼中,你若是与我有关,非是有血缘,便是有恩情。”她的脚丫沿着张孝武的大腿向上抚摸而去,道:“连我的身体都没兴趣,对我如此冷漠,我可不能确定你会不会有朝一日伤害我,所以为何我要帮助你?” 张孝武早就预料到了她的一切,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丫,将她推到原来的位置,问:“你该不会这么简单的想要得到我的人,说吧,还有什么计划?你想让我杀了阿尔嘉文,还是阿布拉多?” 希希公主说:“你太可怕了,为什么要杀我的两个哥哥呢?” 张孝武道:“你如果不想让我杀他们,就不会养着我了,你留我在你身边,不是为了红衣军,而是为了我的武艺,不是吗?我记得有人告诉我,五十年前,沙加王国还是女王统治,而在沙加王国成立的历史上,大多数都是女王统治。所以——”他忽然上前,几乎鼻子贴着鼻子地与希希公主说:“你想让我替你杀人,只能是他们,你要做女王!” 第七百四十五章?阿尔嘉文的羞辱 希希公主的笑容凝固住了,她的内心一震,长久以来隐藏在心里的秘密被人如此轻易地解开,仿佛撒谎的孩子被拆穿了谎言一样。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不由自主地向四周看去,偌大的校场只有他们两人,所有人甚至都看不到他们,更别说听到他们的对话。即便如此,希希公主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但看到张孝武不屑地盯着自己笑起来,她不由得有一点气馁和傲娇,她噘着嘴坐回到座位上,双眼放空一样望向远处,大脑一下子空白一片不知想什么。 许久之后,希希公主终于恢复了生气,她像一只发怒的母老虎一样咬着牙问道:“易将军,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这个国家可能恢复女王制度吗?” 张孝武心里更加不屑了,就这样一个小破国,还这么多破事,他淡淡地说道:“有机会,当然有机会,而且机会就在眼前。公主殿下,你若是想要称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甚至于这几天才是最好的时候。” 希希公主双眼熠熠生辉,不由得脱口问道:“为什么是这几天?” “因为过几天,可能王国不再属于你们家族了。”张孝武淡淡一笑,他并非胡说八道,而是因为刘忙替他打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便是南方军团沙里夫的族人五天之前全部离开利亚扎城,因为国王病倒,大王子摄政毫无经验,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此种行为背后的危险,而张孝武原本打算将来发生动乱趁乱离开。但因为惹怒了阿布拉多王子,他必须改变计划,主动出击了。 “你说什么?”希希公主大惊失色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根据我最新的调查,国王危在旦夕——你放心,威胁国王的不是你的两个愚蠢的哥哥,而是南方军团大将军沙里夫!”张孝武的话语虽然轻,可宛如惊雷一般,炸的希希公主头昏眼花,她想要反驳,却也不得不承认,掌握兵权的沙里夫将军绝对是能够威胁王国的人。 张孝武继续说道:“就在我刚刚来到沙加王国的时候,便就听说过一件事,沙里夫女婿遍布全国,是不是?而这一次国王病倒的原因,便是你大哥阿尔嘉文王子为了收回王权给沙加王国的老百姓减税导致,当然,表面上的原因是他拒绝了与南方军团大将军沙里夫将军的联姻,话说回来,你大哥还真是理想主义者,他根本不适合做一个王国的国王,他太不懂得制衡之道了。对一个掌握一半军队的镇守将军,他竟然如此不给情面,他不适合搞政治。” 希希公主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孝武哂笑:“你该不会以为,你招揽这么多官宦家族的女儿来到红衣军,她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或者你真的以为大家都是工具人?不,红衣军俨然已经成为很多家族交换情报的地方,而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官宦富商愿意将女儿送到红衣军中的原因,她们需要公主府这个掩饰的地方与其他家族进行情报交易。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应该明白,没有女人会拒绝向我保守秘密,只要我们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希希公主愕然震惊,随后勃然大怒起身准备发火,却被张孝武抓住手按在身边,他微笑着说:“发那么大火作甚?” 希希公主气咻咻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工具!太可恶了,实在太可恶了!易光,你告诉我,是谁,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是不是温莎?” 张孝武把玩着她的纤细媃夷,这让希希公主脸上一红,身体忽然就软了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靠在他的腿上。他似乎没有在意公主对他的驯服,淡然说:“希希公主,你不用怀疑温莎的忠诚,也不要怀疑红衣军,她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而你组建红衣军的目的早就被所有人熟悉掌握,这也是为什么红衣军一直以来无法成为一支军队的原因,因为大家明白你组建红衣军就是为了拉拢贵族和富人们。而他们也利用你的公主府作为情报交易的场地,其实大家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即便是我也无法训练好这群人,她们自己明白为什么在这儿,只是你不明白罢了。人呢,最好不要自作聪明,恰恰你就喜欢自作聪明,总以为自己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忽然将希希公主拉入怀里,希希猛地闻到了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汉的味道,全身酥软了起来,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了力气。她咬着嘴唇,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样从他的怀里挣脱,却被他玩笑一样地按在双腿上。他看着她的眼神,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猎人看着进入圈套垂死挣扎的猎物,这让她有些害怕了。 “放开我。”她无力地说。 张孝武淡淡地说:“就像你总是想要勾引我一样,可一旦我给你机会,你却害怕了。”他松开了她,希希公主连滚带爬地坐到远处,距离他七八步远,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见他轻蔑一笑,顿时脸色一红,自己刚刚居然被他操控了,简直不可饶恕。 “如果我猜的没错,国王是中风了吧?哦,中风是我们汉医的说法,我不知道你们沙加王国如何称呼这种病,但性质也差不多。”张孝武见她点头,继续说道,“南方军团拥有沙加王国一半的军队,甚至可以说,沙里夫只要稍稍动一动翅膀,他便可以率领大军叛乱称王。根据我打听到的情报,沙里夫因为想要一个儿子,娶了十八个老婆,却给他生了十九个女儿,这其中活下来十个,而除了最小的女儿外,其余的女儿全部嫁给了他军中嫡系手下。 你父王让阿尔嘉文王子娶沙里夫最小的女儿为妻子,将来作为王国的王后,就是想利用姻亲关系稳定住沙里夫。可阿尔嘉文竟然以从小发誓娶花匠女儿这种侮辱人的借口拒绝与沙里夫将军联姻,举天之下谁不知道,这就是他在向沙里夫发起角斗申请。你父王被气中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无论是你还是你二哥都觉得有机会代替阿尔嘉文成为王储,所以你二哥最近频频联系一些王城内的重要人物,而你一直留在国王身边服侍左右。但是你们兄妹勾心斗角,却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在外面,你们谁都没有去在意沙里夫将军的感受,要知道一个受到侮辱的将军,可能带来灭国的危险。” 第七百四十六章?夺取王宫 “你说的是真的?”希希公主脸色惨白,她骤然想到了近期沙里夫家族的一些传闻,顿时惊呼:“你的意思是——沙里夫会叛乱吗?” 张孝武道:“我们要承认,阿尔嘉文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人,甚至红衣军中很多女兵甚至愿意做他的情人,一些女兵之所以加入红衣军,其实也是想要和他拉近关系。阿尔嘉文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他关心百姓疾苦,体恤民众,发展农业。可他却非常幼稚,一来他希望削减军费减轻民众赋税,二来他竟然在削减沙里夫的权力,试图将军权收回到国王手中。要知道,这件事即便是国王都不敢做,他竟然肆无忌惮的做了。我不知道阿尔嘉文的军师是谁,在我看来这个军师绝对是敌人派来毁灭王国的奸臣,他的目的就是让沙加王国陷入内战。” 希希公主从地上爬了过来,却枕在了张孝武的大腿上,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撒娇说:“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张孝武并没有拒绝她的亲昵,而是抚摸着她的脸颊说:“你虽然野心很大,但是你没大智慧。你虽然长得漂亮,但身材不好。你虽然占有欲强,但你脸皮厚,所以我舍不得看到你死在乱军之中。” 这哪里是夸奖,明明是在讽刺,气得希希公主狠狠地捶了他一下,咬着下嘴唇嗔道:“你这个让人生气又让人着迷的家伙。” 张孝武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本一介凡人,奈何绝世独立。” “你的脸皮可真厚呀?”希希公主抿嘴笑道。 张孝武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他眉头一皱立即说道:“现在你立即去王宫取出国王权杖,交给我,然后一直陪在国王身边,其他的所有事都交给我。公主府一切都要听我的,我会让温莎准备三条战船随时带撤离。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但如果不成你就要跟着我逃去圣汉帝国,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你敢赌博吗?命运的赌注!” 希希公主心脏再一次剧烈跳动不已,颤声问:“这……这样……我……你让我想一下,让我想一下。”她揉着脑袋,实际上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张孝武道:“我帮你做的事是夺取兵权,推你做国家的女王,只有你做女王才能平息沙里夫将军的怒火,你的家族才能够继续担任王族。你是在拯救父亲,拯救家族,拯救将滑入深渊的王国。” 希希公主听罢当即决定:“我决定了,听你的建议,做女王!恢复沙加王国的荣耀!” 张孝武说道:“现在,你要授权给我,由我全权负责。” 希希公主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深情款款道:“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你一定不要辜负我。” 希希公主进入皇宫后,张孝武立即派遣温莎准备三艘战船留在港口,随时准备出发,同时下令莎吉儿军候将公主府的财宝和人员转移到港口,而他则带着红衣军前往王宫接管王宫兵权。出乎意料的顺利,希希公主不但很快取得了国王权杖,连带着王宫卫队长也毫不犹豫地下令听从公主指挥。 “公主殿下,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破坏军队。”卫队长阿特将军说,他五十五岁,多年以来一直忠于王族,也始终担任国王卫队队长一职,然而因为他的儿子娶了沙里夫将军的女儿,导致阿尔嘉文数次向国王建议更换国王卫队长,这让阿特将军愤怒不已。 张孝武问:“你效忠的是谁,是国王陛下,还是沙里夫。” “是国王陛下,但不是王储。”阿特将军回答。 “很好。”张孝武道,“还请将国王卫队交给温莎将军指挥,您跟随我一起接管利亚扎城的兵权,只有公主殿下取得了兵权,我们才能制止阿尔嘉文的暴行。” “好的!”阿特将军道。 希希公主看着张孝武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得醉了,双眼里充满了爱意,目送着他带领五百名士兵离开王宫。 温莎在她耳边小声说:“公主,这个人太危险了。” “什么?” “他仿佛经历过这样的情况,知道如何控制局面,难道不可怕吗?” “难道不是充满着魅力吗?” 温莎哭笑不得道:“您是公主,这个国家未来需要掌握在您手中,我担心他……” 希希公主摇摇头说:“不,要记住,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汉人,而非沙加族人,所以他永远不可能做沙加的王。现在他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信任,而如果我不信任他,他身边的人便会操刀杀了他。” 温莎犹豫了一下,说:“对了,那个扶桑女人,还需要杀死吗?” 希希公主冷笑道:“她一定会死,跟我抢男人的人,必须死!但不是现在!” 温莎依旧担心,这个可怕的男人在政变中以疾如闪电一般的速度取得了兵权,天知道他接下来会干什么。此时莎吉儿军候前来报告,说岸边准备好了三艘装满了补给和珠宝的军舰,随时准备出发。 “我想应该是不用了。”希希公主自信地说道,“我一定会成功的。” 莎吉儿小声说:“易光说,这些军舰不是为了防止政变失败而准备,而是为了防止沙里夫带兵攻占利亚扎城而准备,他担心沙里夫已经抵达了象牙关,兵逼利亚扎城了。” 希希公主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她立即回到父王身边,在父亲耳边讲述了阿尔嘉文可能为国家带来的灾难。沙加王自然早就猜到,只是他肥胖的身体导致了他在焦急之下中风瘫痪,身体不能动弹,口不能言,只好用眼神看着女儿,询问她该如何是好。 “父王,为今之计只有牺牲哥哥了。”希希公主说,“阿尔嘉文不适合做王储了——我二哥也不适合,他的名声太差,国民不答应。” 沙加王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希希点点头说:“是的,由我来做王储,是唯一能够给国家带来和平的方式,作为您的女儿,我义不容辞。”沙加王气得差点吐血,说来说去,原来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想着继承自己的王位,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他,想到这里,他又一次气得昏死过去。 第七百四十七章?红衣卫队 张孝武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城防营,而是先找到刘忙,让刘忙召集部分河工与船工,让他们立即赶往王宫门口。他叮嘱刘忙说,你就说国王需要雇佣一万名工人,每个人完成工程会给十两银子,刘忙惊讶不已,随后立即发动船夫。随后,张孝武带着阿特将军和士兵来到沙里夫将军的家中,下令强行闯入,发现沙里夫的族人此时已经不在府上。 “什么时候的事?”阿特将军惊恐道。 张孝武说:“大概三天之前,我就听说沙里夫的族人不再出席一些宴会了,所以我派人盯着沙里夫族人。作为公主的武官,我立即意识到这件事非比寻常,然而万没想到除了我之外,所有其他的沙加贵族居然没有想到其中的关键,你作为他的亲家,难道也不知道此事吗?” “没有。”阿特摇着头郁闷地说,“我的儿媳妇今天早上还来请安。” 张孝武道:“也许他的这个女儿,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阿特叹了口气,说:“原本我还以为这件事是假的。” “所以你一定要帮助公主取得军权。”张孝武道。 二人来到城防营,由阿特将军手持王杖,要求城防守将柯来罗单独接受王令。 柯来罗看到阿特后立即意识到不对劲,阿特将军必须时刻护佑在国王身边,而此时手持权杖跟随在一个中原汉人的身边,王宫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暗自戒备,但张孝武没有给他机会,他淡淡地说:“国王得到消息,沙里夫起兵谋反,命令你带领三千城防军赶往象牙关立即布防。” “国王已经昏迷,是谁在下达命令。”柯来罗质问道。 张孝武道:“是希希公主。” “她有什么权力下令?” “国王陛下已经下令由希希公主摄国代政。” “我不相信。” 张孝武淡淡地说:“国王陛下说,你和沙里夫将军关系非常好,可是现在他起兵谋反,你也要帮助他吗?” 阿特点头说:“我已经去过沙里夫的家中,他的族人全都不在府上,现在在他的家中尽是一些仆人和奴隶。” 柯来罗难以置信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清醒一些吧。”张孝武大喊。 柯来罗皱起了眉头,他摇头连连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沙里夫不会背叛国王,他是国王的兄弟,我们三个人是结拜兄弟!”他挣扎着要起身,被红衣军女兵控制了下来,他的老脸涨的通红,气愤这些女兵们的无礼。柯来罗的卫队想要上前,阿特高举国王权杖,士兵们见状后只能放下武器,国王权杖代表着国王陛下,城防军士兵们忠于国王,因此他们不敢帮助柯来罗。 张孝武恨铁不成钢地道:“兄弟情谊是建立在相互帮助的基础上的,而在竞争之中,兄弟情谊便显得非常可笑了。柯来罗将军,作为城防将军的你竟然没有发现沙里夫和他的党羽家族暗中离开了利亚扎城,难道你们沆瀣一气,共同谋反吗?” 柯来罗的军师美尔达忽然睁大了眼睛叫道:“我记起来了,昨天我参加了一个上流宴会,的确没有遇到沙里夫的族人。作为王国最重要的贵族,沙里夫家族绝不会缺席这样重要的宴会。我当时还好奇为什么沙里夫家族没有人参加宴会并特地打听了一下,据说他们家人得了伤风,全部前往巫庙里祈福了。” 张孝武大笑:“怎么可能全族的人去巫庙祈福,这个借口太可笑了,我现在怀疑柯来罗将军,你是知道这件事的。” 柯来罗怒道:“我是忠于国王的,你不要污蔑我。” 张孝武逼问:“如何证明你对国王的忠诚?” 柯来罗咬牙说:“我带一半的城防军队前往象牙关阻挡沙里夫的军队,但如果沙里夫并没有造反,我就会杀了你。” 张孝武蔑笑:“可以!但请你一定多准备好弓箭和粮食尽快出发,今晚就出发,再晚就来不及了,此战关系国运。” 柯来罗挣脱了女兵们的束缚,立即下令军队准备,立即赶往象牙关。利亚扎城拥有四支军队,分别是柯来罗领导的六千城防军,阿特领导的两千国王卫队,福尔波领导的五百水军以及温特领导的四百治安队。掌控了城防军,便直接掌握了整个利亚扎城。 柯来罗带领三千人第一时间赶往象牙关,这是从南方平原到利亚扎城最重要的关卡,而张孝武和阿特留下美尔达带领五百人继续镇守城墙,由美尔达负责向象牙关运送粮食以及补给,美尔达兴奋地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接下来这些老家伙们会发生决斗,而他这样的少壮派终于可以有机会崭露头角了。 张孝武与阿特带领其余两千五百城防军回到了王宫,此时王宫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概一万名船工、工人以及其他闲人。阿特吓了一跳,担心这些人冲击王宫,但他们都非常老实有序,甚至排成了队伍。张孝武微微一笑,让阿特立即前往军械库搬运一万具武器,又让温莎准备一万件红色衣服。 武器好弄,但红色衣服不好弄,温莎说:“红衣军的军服也只有几百套。” “红布,有吗?” “有。” “红色染料,有吗?” “有。” “那就好。” 很快,兵器和红布被送到王宫门口,此时已经是傍晚,张孝武立即下令这两千五百城防军全部官升一级,士兵做伍长,伍长做什长,什长做都尉,然后每个伍长立即选五名士兵,很快,广场上的一万人被挑选完毕。 “发武器。” “发红色布袋,系在头上。” “发红色染料,图红额头。” 随后,张孝武让阿特将军出面,告知广场上的一万两千五百人说道:“国王陛下病重,已授权与公主殿下,肃清城内叛乱分子。今日特此宣布,尔等全部征招为沙加红衣卫队,由阿特将军担任沙加红衣卫队统领将军一职,保佑国王,肃清逆贼!保佑国王,肃清逆贼!国王万岁,沙加万岁!入红衣卫队者,可与叛军生杀之权,无需担责,任何叛军皆可杀,取其女人、钱财、房产!” “红衣卫队万岁,沙加王万岁!”被金钱刺激的红衣卫队们被授予合法杀人权力之后,顿时双眼猩红兴奋地大叫起来。 第七百四十八章?沙加政变 红衣卫队本质上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此刻根本上不了战场,面对别说面对沙里夫的大军,便是城防军也抵挡不住。但是这群乌合之众人多势众,用来除掉没有兵权的阿尔嘉文和阿布拉多绝对是足够了。 首先清除自然是王储阿尔嘉文,但阿特将军和沙加人反对杀死阿尔嘉文,张孝武无奈只能下令莎吉儿带领两千军队包围大王子府并囚禁阿尔嘉文极其党羽。除了王储,其他王储党皆可杀。 阿尔嘉文勤政爱民深得人心,但他的缺点便是对武人太过压制,甚至他身边的军队也只有二百个护卫,此时真该跃跃欲试准备冲出包围圈。红衣卫队不敢对王子下手,对他的卫队自然也有些惧怕。此时莎吉儿接到了命令,她得令之后顿时吓了一跳,但看看左右士兵有些气馁的状态,咬着牙下令:“立即用木柴包围堆砌宫邸!” 红衣卫队刚刚成队不过半个时辰,这会儿肯定不能作战,但是让他们用木柴包围宫邸倒是容易,于是众人立即在私下搜索木柴,将整个大王子宫邸困住。 宫邸内,大王子阿尔嘉文以及军师潘佳吓了一跳,潘佳叫道:“他们要火烧了我们。” 阿尔嘉文愤怒地喊道:“一定是沙里夫这条老狗!一定是他,他胆敢谋反,我要出去,我要杀了他们!” 潘佳仔细看了看,说:“不,不是沙里夫的人,领头的是一个女将军——我认得她,她是公主的副官!” 阿尔嘉文道:“你的意思是,希希公主发动了兵变?她怎么可能,凭借着她手下五百女兵?” 潘佳无奈说:“虽然她只有五百人,可我们连五百人都不到。” 阿尔嘉文道:“用信鸽,传令给福尔波,让他带着海军无论如何赶来。” “是。”潘佳忧心忡忡道。 但此时张孝武已经率先控制了码头和五百海军,并留下阿特将军和两千军队控制住了福尔波将军。然而福尔波似乎并不着急,他优哉游哉地吃喝起来,说道:“王国里的一切,我说了不算,只要不碰触我的海军,你们怎样都行。但,谁也不能碰我的海军和我的家族,知道吗?” 张孝武道:“海军还是你的,甚至你家族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不会越来越差。” 福尔波兴致勃勃道:“但海运生意有一个巨大的竞争对手,阿布拉多王子。” “他已经死了,以后海运生意是你福尔波家族的。” 福尔波兴奋地握着拳头说:“如果你能帮我取得沙加王国的海运全权,那么我一定会支持希希公主。” “是希希女王。”张孝武微微一笑。 福尔波大笑道:“对,是希希女王,那我祝贺女王殿下登基。” 张孝武带着其余八千人赶往城内控制了利亚扎城署,利亚扎城治安官温特随即表示愿意听从国王召唤。张孝武矫诏下令温特宣布利亚扎城戒严,并控制城邦,而后他鼓噪八千红衣卫队道:“现已查明,二王子在老兰街藏匿大量财富准备谋反,所有人立即跟随我前往老兰街,封查所有商铺、妓院、赌场、钱庄!如遇抵抗,杀无赦,斩立决!” 众人兴奋异常,因为这个老兰街是利亚扎城乃至沙加王国最富裕的街道,期间青楼、赌坊、钱庄无数,大多数都与城中富贵有关,也是平日这些军卒与船工想去而不敢去的奢侈所在,而今日仗着王命可以在老兰街劫掠一番,自然是士气高昂。 老兰街一直以来都是达官贵人的消费场所,普通百姓乃至河工们自然没有资格来此,甚至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踏足过老兰街。虽然老兰街只有区区一里长五丈宽,但这里才是沙加王国真正的核心,几乎所有达官贵人都与这条街有关。 张孝武所做的不过是让达官贵人惊醒,如果他们不支持希希公主,那么他们的产业势必会遭到重创。 然而红衣卫队进入老兰街之后立即遭到了反击,一些打手们平日嚣张惯了,那看得起这群土包子,众人望向张孝武。 “司改!”张孝武大喊沙加语的“杀”,红衣卫队一哄而上,用细刀将打手们一一杀死,张孝武镇定自若,命令人将人头砍下,堆在街口铸成了京观。自然,一个人头是不够的,因此只要稍微一遇到抵抗,当即斩杀砍头,而红衣卫队有时候杀红了眼,遇到询问的也杀人震慑,遇到逃跑的自然更是不留情面。 “跑?”张孝武冷笑一声,这老兰街前前后后被围个严严实实,他们又如何跑的出去呢,跑到外围还不是被杀死? 张孝武随后命令沙加族和汉族混血的军官杜尔波查一下每个场所的后台,登记之后,对大王子阿尔嘉文和二王子阿布拉多名下的产业尽数收缴,并将其中的一半资产当即分发给红衣卫队。红衣卫队每个人至少得了十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他们生活两年了,顿时每个人都大声欢呼起来。 但杜尔波在张孝武身边小声地说:“大人,是不是杀得太多了,怕是以后不好收手。” 张孝武冷笑:“杀的越多,红衣卫队越是没有退路,他们的仇敌越多,他们越是只能依靠公主殿下。” 杜尔波想了想觉得理应如此,便不再劝诫。 杀戮和劫掠持续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是傍晚,连杜尔波这个劝阻的人也杀了几个大户人家的管事,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张孝武随后分兵两千驻扎在老兰街,分兵四千分别控制利亚扎城,随后带着最后的两千人返回王宫,并在宫殿前设下埋伏。随后他下令给莎吉儿,由沙加尔带着阿尔嘉文和阿布拉多来到殿前听候王命。 张孝武原本下令莎吉儿处死阿尔嘉文,但莎吉儿说沙加人不杀王族,他骂了一声迂腐,下令将其带上大殿。可能沙加人太尊重王族了,这两人竟然没有被捆绑,甚至带着兵刃上殿,当阿尔嘉文和阿布拉多同时来到大殿见到了这次兵变的幕后黑手张孝武时,两人立即拔出佩剑冲了上来,阿尔嘉文大喊:“汉狗!哪里跑!” 张孝武眉头一皱,万没想到沙加人如此惧怕王族,甚至在兵变时居然给他们佩戴武器,而此时他手中也只有一柄国王权杖。 第七百四十九章?控制全城 张孝武冷着脸握紧了权杖,全身蓄势待发,待二人靠近之后忽然一个闪身,躲开两人攻击。两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便不见了人,正在疑惑之际,张孝武出现在阿尔嘉文身后,他抡起权杖砸在阿尔嘉文的脑袋在。 “噗呲!” 阿尔嘉文的半个脑袋被打扁了,两只眼球居然飞了出去,其中一个弹进了阿布拉多的嘴里。这阿尔嘉文甚至一声参加都没有发出来便死了,且死状奇惨无比,脑袋被砸城了屁股形状。 阿布拉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大哥成了“异形”,他张大嘴巴大吐特吐不已,张孝武上前一个窝心脚将他踹翻在地。这一脚直接踹断了阿布拉多的肠子和脾脏,他疼得满地打滚,张孝武上前一杖将他的脑袋砸碎,顺利结果了他。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张孝武,不敢说话,难以相信,在沙加王国还有人胆敢伤害王族。沙加人信仰佛教,更信仰王族,认为王族就是神的后裔,因此他们不敢伤害王族,甚至不敢触碰王族的身体。而现在一个汉人竟然直接杀了两个王族,两个王子,这在沙加人的信仰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张孝武冷眼一扫,质问:“为什么没有捆绑?” “为什么带着武器?” “你们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诛杀叛贼,我们在清国侧!混账!” 没有人敢回答,大家纷纷低下头去,更不敢看他了。张孝武走到莎吉儿身边,莎吉儿低声说:“易将军,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张孝武没有追究莎吉儿的过错,但下令莎吉儿立即带人将阿尔嘉文和阿布拉多的所有子女配偶全部杀死。 “这……” “听我的命令,否则你就是反对女王。”张孝武上前一步,威慑道。 莎吉儿自然不敢违抗命令,当晚,大王子府和二王子府尸横遍野,莎吉儿这个女将也成了人们眼中的恶魔。 而此次杀戮并非毫无收获,红衣卫队从大王子府和二王子府中收缴的财宝金钱居然达到了五十万两之多,单单是二王子府就足有四十万两银子,对于沙加王国这样的一个小国来说,竟然是国库的两倍之多。 张孝武都想不到阿布拉多的钱财居然有这么多,他惊讶地向希希公主汇报,希希公主瞠目道:“他的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生意。”张孝武道,“他几乎控制了沙加王国的一半生意,即便阿尔嘉文做了国王,只要阿布拉多略使手段,这个王国就会发生动乱。比起阿尔嘉文,阿布拉多才是真正的威胁。但阿布拉多为了避免被阿尔嘉文怀疑,暂时没有插手军队,这也导致了我们发动的兵变一举将此二人拿下的原因。” 希希公主沉默不语,随后哽咽起来:“他们真的死了?” 张孝武道:“他们不死,你没有机会成为女王。” 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经过了一夜的杀伐,整个利亚扎城已经一片死寂,无论是百姓还是富人们都不敢出们,生怕被搅入这场乱局之中。利亚扎城已经一百年没有发生政变了,甚至一百年间没有发生战争,对于这样一个信仰佛教的国家来说,和平、享受才是他们的追求。 而血腥的政变,早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且在沙加王国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如此迅速的政变,以至于许多大臣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且当日城内戒严,更是让大家的心悬挂起来。张孝武亲自带兵剪除阿尔嘉文的党羽,将他的死忠全部坑杀,对老臣更是以示警告,众人这才知道希希公主成功兵变,并取得了利亚扎的兵权。 至傍晚,众多阿尔嘉文余党皆亡。 张孝武让人将阿布拉多的尸体连同阿尔嘉文的尸体放入棺木之中送到南方去,并向沙里夫谢罪。随后,他开始着手清除反对希希公主担任女王的贵族以及两位王子的忠实簇拥。 希希公主终于在战战兢兢之中坐上了父亲的王座,她环顾四周,顿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张孝武警告说:“虽然政变成功,但是接下来的挑战更加严峻了,如果沙里夫将军带兵杀来,柯来罗将军未必抵挡得过,可一旦沙里夫没有造反,柯来罗将军必定会率军逼宫。” 希希公主睁大了眼睛问:“那该如何是好?” 张孝武道:“阿尔嘉文和阿布拉多已经暴毙,他们的子女业已意外身亡,如今沙加王族只有你一人享有继承权,我想明日应该举办加冕大典,早日坐实你的王位,以免给人借口把柄。” 希希公主有些激动地问道:“这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快刀斩乱麻。”张孝武继续鼓噪,“正所谓谋定而后动,但此次政变事出仓促突然,我们打了利亚扎城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措手不及。我想过政变顺利,但没想到如此顺利,甚至王庭的卫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您的召唤。这说明,其实在朝廷中反对阿尔嘉文的人非常多,尤其是军队更是反对他,他不适合做国王,因为他失去了军心。” 希希公主惋惜说:“因为我大哥一定要削减军费,还要削减军队人数与规模,以减轻朝廷的饷银压力。要知道我们沙加王国只是一个小国,可军费便占了全年收入的一半。他说一定要与民生息,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民不聊生,当军官的一个个中饱私囊赚得盆盘钵满,百姓却饿死,这可不行。” 张孝武玩笑道:“看来女王陛下也支持阿尔嘉文了” “我理解他。”希希公主说。 张孝武微微一笑,他实际上也支持阿尔嘉文的一些理想,但实际操作可不能乱来,尤其是涉及到军队。沙加王国最大的问题不是改革,而是国王对军权的丧失,从而导致无法改革。当晚,张孝武将阿吉接到了船上,让她准备好离去,刘忙看着利亚扎城,不甘地说:“主人,我们一定要走吗?希希公主成了女王,您不是会成为宰相吗?” “狡兔死走狗烹。”张孝武叹道,“我始终是个外人,我也一定要回到中原,那里才是我的家。” 第七百五十章?一人灭一国 次日,希希女王下令让百官上朝参加加冕仪式,张孝武亲自带兵将百官请到王宫。 百官见到希希公主穿着王袍坐在王位之上,脸上充满了自信和荣光,来的时候都被张孝武修理过,因此此时大家不敢窃窃私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个叫做易光的高大的汉人将军。 “阿瓦希希理应接受国王的重托,担任女王,你们各位,谁反对?”张孝武大吼道,众人哪敢反对,他又问道:“谁支持?” 大家彼此看了看,纷纷说:“我们都支持。” “非常好。”张孝武露出了一个职业法师刘海柱的咧嘴笑容,极其难看,大臣们也露出了更加难看的笑容应和起来。 登基仪式从简,但传统的宴会是少不了的,大家没有心思吃喝,坐在座位上拿着食物如同嚼蜡。众人彼此看了看对方,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是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担忧,也许是在位自己担忧,此时希希女王忽然说道:“阿布拉多王子昨夜派人杀死阿尔嘉文王子,父王下令由我铲除孽障。如今正是王国重建之时,还需要各位大人的支持,尤其是先前阿布拉多控制了全国一半的生意,对同行打压,他看到赚钱的行业必须要分一杯羹,此举不但让大家生活举步维艰,也让国家陷入困境。而今阿布拉多已死,党羽被诛杀殆尽,他的生意谁来继承呢?谁能帮助我重新恢复国家的经济呢?谁会做生意呢?” 众大臣一听顿时兴奋起来,别的虚话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才是真的,此前阿布拉多强买强卖垄断经营已经让很多人心生不满,可因为王族的关系惹得众人敢怒不敢言。希希女王诛杀了阿布拉多,如今又堂而皇之地将此事告知众人,势必是想将这些生意必然会分给他们,众人自然支持。 “女王万岁,希希女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现在才真正的拥护起了希希女王。 希希女王满意地看着大家,又说道:“好,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商议吧,我希望大家竭尽全力出谋划策,沙加王国才能繁荣富强!” 至此,希希女王暂时掌管了沙加王国的王权,可此时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沙里夫的大军此时行至象牙关——沙里夫果然造反了。 听到沙里夫兵逼象牙关,众多大臣终于坐不住了,沙加王国统共七万军队,有五万军队驻扎在南方,象牙关原本有两千守军,再算上柯来罗的两千五百援军,五万对五千,王国守军根本无力抵抗。 “完了,沙加王国要完了。”大家纷纷低头,沮丧地说道。 张孝武冷哼一声,道:“怕什么,不过是叛贼罢了。女王陛下,我愿意带齐军队杀向象牙关!逼迫沙里夫和谈。” 希希公主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说道:“易将军,如果你能逼迫他和谈,从此之后你就是沙加王国的月将。”沙加王国有两大职务一直空缺,日将和月将,是沙加王国极其高的荣誉,已经近百年无人享此称号了。沙里夫此前一直希望担任日将,但是老国王可能是希望儿子在做国王之后,用日将这个称号来笼络沙里夫,没想到儿子变着法的想要和沙里夫作对。 张孝武点齐了城中的一万五千红衣军杀向象牙关。 抵达象牙关后,柯来罗与象牙关守将连忙上前,询问该如何应对。张孝武见沙里夫大军驻扎在关前并未攻打,心中明白这沙里夫大概是比较犹豫,也许是看到了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尸体,内心的怒火少了许多。但张孝武认为,既然沙里夫准备讨伐,就一定会将谋反进行到底。他立即接管了象牙关,并且仔细勘察了地形,发现在象牙关上游有一条河,当地人称之为奇米河,这条河是沙加河的上有分支之一,尽管水量不大,但最近开始进入到雨季,估计河水会暴涨。 张孝武随后找到柯来罗,一方面下令在上游河水处筑垻憋水,另一方面让柯来罗写信给沙里夫,请求他回到南方,不要引起沙加王国内乱。很快,沙里夫回信到了,他反倒让柯来罗助他一臂之力,共同清君侧迎明君。柯来罗苦笑着说沙里夫已经下定决心,我们这两万人怕是守不住象牙关了。 沙里夫手中有沙加王国最精锐的五万军队,而象牙关只有两万人,其中老兵不过七千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了对方的攻击,只怕战场持续几天,象牙关的守军会首先崩溃。甚至于还没有打仗,象牙关内的一些新兵和红衣军便开始逃走了。 “你与他虚与委蛇,假意答应他,并且告知沙里夫,沙加王国如今是由阿瓦希希女王统治。”张孝武道,“如果他执意进攻,你则向他提出要求,自己以后要掌握一半的王国军队和财富。” 柯来罗苦笑道:“他会接受吗?” 张孝武摇头道:“他是武装夺取王权,一定会杀死一切可能威胁他的人,当然包括你在内。但是,在尚未成功之前,他也一定会对你各种承诺。我们拖他几天,等到雨季到来,他们自然会退去。” 雨季比想象的到来的早,当天晚上,狂风暴雨袭来,整个沙加大陆被暴雨天笼罩起来,在这种天气里,沙里夫自然希望兵不血刃地夺取象牙关。于是沙里夫与柯来罗通信几日之后,终于沙里夫被柯来罗“贪得无厌”的条件恼火了,于是开始尝试派兵攻打象牙关。张孝武让两个老兵带一个新兵,守在关隘与敌人展开肉搏,而他本人则手持长弓站在关头,连射五十弓,箭箭带走一个南方军,以至于沙里夫的南方军被他的气势震慑不得不后撤修整。 象牙关传来了震天的欢呼,柯来罗惊讶于张孝武的武艺,忍不住赞叹道:“你的射箭技术是我看到最厉害的,你可以自豪地称呼自己为沙加王国第一神射手。” 张孝武对此不屑一顾,谁愿意做小小岛国沙加的神射手。 修整两日之后,天空忽然放晴,沙里夫派出三个女婿带着八千精锐重新开始攻城,张孝武已然站立关头,瞄着南方军的军官进行狙击。很快,他们再一次尝到了苦头,在张孝武的神射引领之下,守军士气高昂,南方军丢下了近千尸首不得不再一次败退。 见状,张孝武带着八百红衣军杀了出去,尾随在南方军身后杀了个热闹,尽管没杀死多少人,但是追到了敌人大营,倒是把沙里夫吓了一跳,哪想到柯来罗手下居然出现了这么勇猛的小将。沙里夫立即派人询问,人人都说不认识此人,但有人说此人却不是沙加族人,而是逃到沙加的汉人。 沙里夫心生一计,立即派人传信给张孝武,告诉他只要他愿意投靠自己,自己将把最小最美的女儿嫁给他。 得到招募的张孝武哭笑不得,看来这老沙里夫还真是喜欢用女儿拉拢人脉,不过沙加人的审美自己不敢苟同,值此生死存亡斗争之际,用女儿做筹码,看俩沙里夫还真是黔驴技穷了。柯来罗笑说不如将计就计,你假意答应,实则引军偷袭。张孝武去水坝看了看,水位已经足够了,便接受了这个计策,随后派人说自己有八百人马需要得到重用,沙里夫接到信后大喜。 当夜,张孝武带领八百弓兵,手持油罐与弓箭悄悄潜伏出关,到了南方军大营之后以明火为号。沙里夫大女婿带着一些人前来慰问,张孝武立即大喊:“射箭!”他当先一箭杀死沙里夫大女婿,随后八百士兵将带火的箭矢射入南方军大营,引起了大营着火。大火持续了一夜,到了次日大雨到来才剿灭了大火。 沙里夫被张孝武欺骗,折损了大女婿和三千军队,顿时恼怒异常,亲自率领其余南方军猛攻象牙关。 张孝武再一次守在了关头,带领手下军队迎战沙里夫的猛烈攻击,双方厮杀得血流成河,尸体几乎铺满了象牙关关口。厮杀一日一夜,张孝武立即派遣柯来罗亲自打开奇米河水坝,而精疲力尽的南方军只听到轰隆隆的咆哮声时已经晚了,滔天一样的洪水瞬间冲入了南方军军阵和大营。 沙里夫望着那滔天洪水,气得拔出佩剑喊道:“老天爷也在帮她啊!可恶!可恶的阿瓦希希,可恶的汉人小子!”言罢,自刎身亡。 张孝武待洪水退去,立即率领八千红衣军出关,用不着厮杀,只是到处接管战俘即可。五万南方军只有六千多人活了下来,其余人不是被淹死,便是战死在关下,而沙里夫的几个女婿死了大半,剩下的也被张孝武给宰了。 柯来罗当了三十年的将军,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作战方式,更没想到自己居然凭借七千城防军和一万三千临时征调来的民夫打赢了五万精锐,他觉得自己一辈子的作战经验全都活到了狗身上了。 大军得胜班师归来,立即受到了利亚扎城的热情招待。 希希女王初为国王的第一件事,便是平息了沙里夫内乱,而南方军叛乱虽然平息了,南方却需要一个将军镇守,以免给帝国可乘之机。张孝武推荐柯来罗担任新的南方军统帅,柯来罗自然也不愿意留在利亚扎城这个是非之地,便带着重新征调的两万军队前往南方驻防。 风波平息之后,希希女王拉着张孝武的手,兴奋地说:“我要如何感谢你,我的英雄,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想要什么。” 张孝武倒也光棍,抱起希希女王便进了卧室,几乎在外征战一个月的时间没碰过女人,这天晚上倒是让他碰了个够,毕竟希希女王一个人难以招架,不得不临时找了几个宫女。张孝武倒是来者不拒,尽管这沙加女人又黑又矮难入法眼,但是人家骚啊…… 休息两天之后,希希女王准备大肆封赏,却忽然得到汇报,说易光将军不见了。希希女王跑到公主府,见到张孝武给他留了一封书信,告知她自己真名叫做张孝武,是圣汉帝国的将军,此次他必须回国了,他的家人和军队都需要他,也非常感谢她的青睐,日后有缘再见。 “你这个骗子!”希希女王站在海边,望着看不见踪迹的远方大声呼喊。 第七百五十一章?中原巨变 圣汉历永定六年四月,越州海面。 滔天巨浪并未阻拦住张孝武等人的航行,他们的沙加船虽然不大却非常结实,乘着海风一路前行,只用了三个月后便抵达了圣汉海岸。然而此次航行并不是十分顺利,其主要原因在于海风的变换和海上的海盗时不时出没。最终他们的三艘舰船最终也只剩下一艘幸存下来,刘忙心有余悸说万没想到这条路如此坎坷,他小时候还没觉得辛苦,越是长大越是知道危险。 余人却说原本海盗不多,但随着南岛七国交战,许多败兵便做了海盗,导致这一路遭遇诸多海盗。 “虽一路艰难,但总算是回家了!”张孝武感慨万千,望着越来越清晰的海岸,不由得放声大笑,“靠岸,靠岸!老子又回来了!”想起这两年在国外的经历,他不由得后悔不已,起初是为了给妻子寻找仙药神女果探索扶桑,而在寻找两年未果之后,历经千难万险之后黯然回国。 当然,如果说黯然倒也不至于,至少从希希女王那里得到了二分之一的珠宝财富。三艘原本准备为政变失败而准备的宝船被他带走,其价值高达五十万两,只可惜被飓风击沉了一艘,另有一艘储存粮食的船只也沉没了,好在陆地已然可见。 “主人,我们这就到圣汉帝国了吗?”刘忙兴奋地问道,“听说圣汉帝国遍地都是黄金,人人富可敌国,大家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每户人家都有硕大院子,家家仆人女佣几十。”海风吹在他漆黑的脸上,吹得脸皮都在颤抖,但难以抑制住兴奋之情,整个人都散发着激动。 张孝武忍俊不禁:“家家都这么富裕,那谁去做仆人女佣?”这是外界对圣汉帝国的误解,但也许是因为圣汉帝国强盛太久了,以至于这个谎言居然成为了真言。 “都是南岛人和四夷在做仆人啊。”刘忙天真地说,“所以人人都想去圣汉,吃香的喝辣的,包括我们这些在外生活的圣汉后裔,也以此为骄傲。” “你们开心就好。”张孝武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圣汉并没有传说中的强大,而她最强大的地方,也许便是占领了全世界最好的地方,百姓能够平平稳稳地生活上千年。有了上千年的繁衍,中原文明才能够生生不息,睥睨寰宇。 忽然有水手站在瞭望台上大声喊道:“海边有屠杀,海边在发生屠杀!大人,要不要靠上去看看?”其他人连忙跑到传遍看过去,有眼神好的立即看出来了,也忍不住惊呼起来,有人喊道:“土匪!是不是土匪?” “救人吗?” “土匪最是可恶了!” “靠上去看个清楚。”张孝武皱眉道,堂堂圣汉帝国居然发生土匪屠杀百姓事件,这简直不可理喻。 海船靠近海岸还有一千步远的时候,不再靠近了,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身穿官服的人正在用刀枪屠杀一群百姓,并非土匪杀人越货。 百姓们虽然誓死反抗,却依旧不敌虎狼骁勇的官兵,很快他们被压缩到了海滩上。一个大汉远远地看到了海船,大喊道:“游过去,游过去,游过去就能活!” “百姓”们纷纷投海游来,船上的水手非常紧张,忙询问如何处置,张孝武皱着眉头,说道:“准备好武器兵刃,准备战斗。” 大家连忙准备好武器,神色紧张不已,他们这艘船上才不过三十来个人,那游过来的人居然有将近一百人了,若是他们攻占船只又该如何?大家慌张地看向张孝武,但张孝武却神色淡然,手持长弓坐在船头,刘忙将箭囊放在他的身边。大家心中淡定不已,这三个月中,他们不是没遇到过海盗,但海盗们却被船长的神射驱赶而逃,死在船长手下的海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见他如此淡定,大家也就放心了。 官兵见“百姓”投海显然有点准备不足,他们携带的弓箭不多,虽然射向水中的人,又用石头和长矛当错梭镖,依旧没有杀死几个。然而海边还是被染成了赤红色,一些人可能原本体力不支,逆着海浪游到一半时便已经沉入海底,仅有三十几人游到了水边。他们抓着船上扔下来的浮板,将手中的武器扔进水中,大声哀求起来。 但这些人的口音是越州口音,张孝武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好在刘忙从小和越州逃到海外的百姓后裔一起生活长大,听得懂大概,便临时充当翻译。 一个百姓头领老者说道:“大人救救我们,我们只是反抗重税,并非谋反!” “谋反?你们也能谋反吗?”张孝武先是疑惑不已,随后打量着这群人,不屑地说道:“岭南总督可是施大人?居然在施大人的治下发生如此恶劣案件,当真让人不齿。” 众百姓听到施大人这个称呼之后,顿时大惊失色,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张孝武见对方沉默,便追问起岭南情况,百姓得知他们从海外回来,并不熟悉国内情况,这才仔细讲述起来。原来所谓的叛党,便是施家以及施家的追随者。三年前,施家当初与江南林家争斗,林家不敌只能求和。施家家主施勇一时之间风头无量,而不知是何原因,施家众子孙可能头脑发昏了,突然发动兵变逼施勇称帝,因其在越州称帝,便自称越国皇帝,与圣汉帝国平起而坐。 “施勇称帝?”张孝武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仅仅离开圣汉两年,施勇居然称帝了,他连忙追问后来。 百姓又讲说施勇称帝之后,朝廷立即发动大军南下平叛,而此时江南林家也突然称帝,自称吴国。吴越两国虽然前些年争斗异常,但在面临朝廷平叛上立即结为盟友,双方组成联军与朝廷大军决战于江州金定府。双方集结百万大军的决战,未曾想只打了两个月,陈武伯李存义便率四十万朝廷大军杀败六十万吴越联军。 李存义的族弟李存霸堪称圣汉第一猛将,手持狼牙棒所向无敌,仅仅带领三万大军便横扫吴国,吴国皇帝林家未想到兵败如山倒,手下人纷纷向圣汉投降,林家以及支持者纷纷被杀,不到半年江南叛乱平定。 而李存义则携大胜横扫进入岭南,因为岭南崇山峻岭较多,战时焦灼,而施家比起林家来说更加能征善战。可随着吴国灭国,李存霸携三万铁骑南下,并一招杀死施家第一猛将施勇的长孙施知度,导致施家人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纷纷思想而逃藏匿与岭南各地乡间山林。 朝廷大军寻遍岭南崇山峻岭发誓一定要剿灭施家与林家的余孽,而追杀的官兵也难免参差不齐,便有人趁机索贿,而他们这些百姓也因无钱贿赂官兵往往被冤枉为叛军余孽受到迫害。 而如今被追杀的这群百姓都是一个家族的,他们因面对索贿态度强硬才导致举族遭到迫害。 “是老朽害了族人,早知道如此,悔不该吝啬钱财。”那老者哭泣道。 比起老者的遭遇,圣汉帝国国内更让张孝武震惊,尤其是吴越两国造反更是直击张孝武的心脏,他万没想到施勇和林枫居然如此丧心病狂的称帝,妄图改变整个中原的天下。而他们的下场也很惨淡,很快遭到朝廷军队的镇压,尤其是李存义和他的族弟李存霸的平叛大军几乎一路高奏凯歌,如此表明叛国是有多么不得民心。 由于张孝武的船载着这三十多个人一路向北沿着海岸前行,在一天之后甩掉了追兵,来到一处安全之地。但这还有受伤或生病的人陆续死亡,最终也只有二十多人活了下来。 一路上,张孝武也逐渐了解到更多关于圣汉的消息,除了吴越造反外,中原各地也出现了各个山大王和起义军。实际上虽然朝廷军队依旧无比强悍,可地方却越发破败,尤其是在灭掉叛军之后,朝廷的禁军数量猛增到六十万人,为了养活六十万禁军,朝廷不得不加徴各种费用。 “北方情况如何?” “北方?不了解。” 张孝武心急如焚,但此时风向有变,船只行驶缓慢,而陆地上皆为朝廷大军和各地叛军以及土匪义军,他们也只能默默忍受船只的龟速,毕竟在海上还是更加安全。船行至越州章城时,阿吉突然病倒了,船上的大夫束手无策,他们只能冒险靠岸。 张孝武乔装打扮一番,独自一人来到章城城外,在城外询问了乡间老者才知道如今章城县令夫人病重,最好的大夫都被请到了县衙里给夫人会诊,于是便准备进入城内打探一番。岂料到刚刚来到城门口,张孝武北方口音便被士兵给拦住了,非要他交代自己的来龙去脉,并且索要高额厘金。 为了尽早救下阿吉,张孝武无奈多交了一些银子,哪想到刚刚进城便又被人围住了,一个官差打扮的人带着一群民壮冷笑道:“吾观汝身材壮硕孔武有力,必然是军中人士,如今入城肯定要行刺县令大人,左右,给我拿下!” 第七百五十二章?章城破城 “等一下!”张孝武举起手来,指向官差说道:“我和大人单独交谈,可否?”说着做出了一个数钱的动作,那人心知肚明,立即屏退左右,带着张孝武来到一处门房,随后说道:“汝请讲吧。” 张孝武道:“在下乃中原雍州商人,五年前前往沙加王国做生意,如今小有所得希望回国侍奉老母,这才途径贵地,非是什么叛军。我看大人手下人丁衣着寒酸,定然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不如由我资助大人如何?唉,说起来也是倒霉,在下夫人乃海外人,在海外时身体健壮,不知怎么了来到圣汉却病倒了。在下入城不过是寻找大夫给夫人看病,还望大人能够帮助。”言罢,塞给了他两锭银子。 这两锭银子足足一百两了,那官差才笑了起来,问道:“你叫甚名谁?可有官府牒文?” 张孝武道:“在下姓易名光,牒文自然是没有的,外国人来我国才需要碟文,如何自己国人也需要这些了?” 那人道:“这你就不懂了,吴越叛乱之后,为了防止流民四处游走,朝廷便出了这个碟文的要求。出了军中人士,任何人想要离开本地都需要碟文,包括官差也不得随意去外地,更何况你们这些商人。” 张孝武道:“商人也需要碟文?是否只有一张便足够?” 那人道:“一张碟文是足够了,但每到一处需在县衙里盖章,这盖章嘛自然是麻烦别人,需要加钱。” 张孝武点头表示明白了,便又拿出五十两银子向他购买碟文,这人倒也有趣,直接拿出加盖好章城的过关文牒,甚至还帮他写好了名字,收礼能办事,倒也是个人物。此人自我介绍叫做姜镇,是本地衙门里的捕快,章城县衙有一个捕头和六个捕快外加四十多个帮闲,这姜镇便是捕快之一。按照后世的标准,捕头和捕快便相当于派出所所长和民警,而帮闲则是辅警和城管,而他们的收入大多数来自于其他方面,这也暗暗助长了腐败。 这个姜镇是捕头的外甥,在章城里地位很高,简直相当于副捕头了,手下也有二十几个帮闲。而且姜镇此人口碑不错,拿钱就办事,事后也不拖泥带水的勒索。对于救命的医生,姜镇却帮不上什么忙了,因为大家都被关在县衙里了。 “县令夫人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只是知道脸色拉簧,眼睛红肿,腹中剧痛。” 张孝武顿时忍不住惊呼:“我夫人病状同样如此。” “哦?”姜镇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同病相怜,想必倒是可以理解,既然收了你的钱,我就好人做到底,亲自送你去县衙找大夫问问病情,但你可千万不要透露消息,只说是我随从。” “好咧。” 张孝武随后乔装打扮了一番,换了一个帮闲的服装进了县衙,径直来到一座偏厅,所有大夫都被“请”在这里。说是请,其实就是关押,县令让所有大夫联合会诊,治不好小妾的病便不能离开,大夫们也禅精竭虑,奈何医术有限头痛不已。 姜镇说这是新来的帮闲,你们这些大夫有什么吩咐可以和他说,有什么情况可以第一时间和他汇报。 大夫们倒是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从阴阳五行到草药毒性,从古代医书谈到如今北方的医学院等等,可偏偏就对这个病束手无策。张孝武听说大夫们给县令小妾开了许多药材,但她吃了并不管用,反倒是病情越加严重。听到这里,他也明白了,估计在章城是没有大夫能够治好阿吉的病了。 傍晚的时候,张孝武原本要准备等姜镇带他出县衙,万没想到城里突然乱了起来,即便是在县衙也能听到外面有人呼喊,大夫们面面相窥不知何意,便派张孝武出去看看。张孝武也心中焦急,便冲出了偏厅向县衙内其他帮闲询问,有个焦急的帮闲大喊道:“留大王攻破县城了,留大王攻破县城了,现在杀向县衙了,快跑吧,再不跑来不及了。” 张孝武虽然不知道这留大王是谁,可想而知此人必然是一伙儿土匪了,于是连忙回到偏厅告知大夫们。大夫们一听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了,张孝武便带着他们直接跑向后门。哪想到到了后门却看到几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人手持砍刀冲了进来,见到县衙里的人便砍杀,也不管面前是谁。 有下人大喊:“留大王的红小鬼!是留大王的红小鬼!” 那红衣服的土匪狞笑着冲了上来,一刀砍翻了一个家丁之后看到张孝武和这群大夫,怪叫一声杀了过来。 张孝武心中苦笑不已,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赶得上,他无奈只能还击。那红衣土匪一刀砍来,在张孝武眼中看来是又慢又蠢,他只是一脚踹过去,那红衣土匪便倒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哇地吐了一口血,死了。 其他红衣土匪呆住了一下,随后暴怒不已,举刀杀来。张孝武看了看身边,将一个大夫的手杖夺了过来,随即反杀过去。他以手杖当剑,三两下将红衣土匪的眼睛给刺瞎了,几个人躺在地上捂着眼睛嚎啕大喊。张孝武趁机占领了后门,带着大夫们逃了出去,而随后县令居然也带着家人从后门逃出来。张孝武正要离开,县令喊道:“那个帮闲,还不过来保护我。” 张孝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大人,保重了。” 那县令叫道:“一千两银子!能保护我出城,我给你一千两银子!” 张孝武撇了撇嘴,正要离去,却看到姜镇被一群红衣土匪追杀,也朝这边跑了过来。这姜镇虽然不是好人,但毕竟因为钱帮了他,张孝武也不忍心看到他被杀,于是捡起地上一把砍刀冲了过去,杀退了红衣土匪。姜镇万万没想到张孝武武艺如此高强,很是感激,那县令也嚷嚷着让他们保护自己,姜镇无奈只好同去,张孝武也不知从何处逃出县城,便也一同前往。 众人穿过了几条街巷,杀散了几伙儿红衣土匪,最终来到一座老宅旁边。县令带着大家进了老宅,在老宅的柜子后面是一条密道,众人穿过密道终于出了县城。留大王的红衣土匪占领了县城,大家只能向其他县城逃走,张孝武随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家看到一座破败的土地面,便挤了进去。 不一会儿,天空下起了大雨,张孝武原本准备回到船上,也因为这场大雨被迫耽搁了下来。大家在破庙里席地而坐,几个人挤在一起,县令也吓得脸色惨白,身边不过八九个人了,又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害自己,只能守在小妾身边。 张孝武坐在门口看着门外的大雨,防备着红衣土匪,姜镇走了过去,无奈道:“万没想到他们会攻破县城。” 张孝武问:“是有人勾结土匪?” 姜镇摇头道:“那倒不是,是留大王的人太多,章城县城只有八十个守军和三十个捕快帮闲,留大王的人得有七八百人了,哪能防得住。以前留大王没有这么多人,吾估计是加入了其他叛军,或者最近从哪里抓了一群流民。唉……完喽!完喽!吾的万贯家财全都没喽!” 张孝武道:“这留大王是谁?是很大的土匪吗?” 姜镇说道:“这留大王从前是吴国的一个将军,后吴灭国,便躲在山林里做了山大王,那李存霸着急带着大军南下攻打越国,这留大王才侥幸留得一条命,没想到反倒留下祸根了。” “朝廷如何没有派人剿灭留大王?” “说起来倒也和朝廷有关,听说朝廷将相不和,丞相和大将军有了矛盾。” “丞相是谁,将军是谁?” “丞相便是顾雍,将军则是李存义。”姜镇摇头道,“都是往来的旅客和官员胡说八道的,谁也不知道真假。” “官府邸报呢?” “什么邸报?” “就是官府的文件通告,难道章城县没有吗?” 此时县令倒是走过来接话了,道:“官府邸报早早不发了,上一次邸报还是六年前陛下登基。唉,这国家是一日不如一日!”他盯着张孝武问道:“汝到底是何人?” 张孝武道:“在下雍州易光,是海外做生意的汉人,乘船渡海只为回乡。万没想到几日之前家妻患病,其症状与大人妾氏一模一样,这才大胆恳请姜兄弟帮忙入县衙,求问大夫问药方治病。” 县令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断定道:“你不是生意人,你是军人,本官看得出来。” 张孝武淡淡一笑:“从前在塞北边军,还跟进入中原的胡虏打过仗,趁着国乱脱离了军队。从军者,九死一生,迟早没命。倒不如做个生意人,虽然不能荣华富贵,倒也能平平安安。” 姜镇赞道:“易兄弟好武艺,凭你的身手,在军中至少是个校尉。” 张孝武摇摇头,叹了口气。 第七百五十三章?留大王杀来 庙外暴雨连连,庙内也是四处漏水,张孝武脱掉了满是鲜血的皂衣,跟一个小厮要了一件褂子,换上去更像是一个游侠。姜镇叹息道:“不知吾家人如何了,唉,这该死的留大王。”张孝武也苦恼道:“是我,也此时也惦念家人,尤其是在下妻子身患重病,看到夫人的疾病,我更是手足无措了。可怜我一身武艺,却救不了妻子,当真无用。” 姜镇道:“至少兄弟你的妻子只是患病,而吾妻身陷土匪之中,不知……”说到这里,眼圈也红了起来。 此时县令小妾不停咳嗽起来,大家望过去,见她一张美丽的俏脸因咳嗽而憋得通红。 随他们一起逃走的一个老大夫此时也束手无策,只能在一旁胡乱地说着什么医书上的典故,气得县令大喊:“你闭嘴吧,庸医!若是你能治得了,哪还会耽搁这么久?” 那大夫也知趣地闭了嘴,不敢再发表意见,县令正要安慰小妾,却见小妾双目暴凸,忽然之间张大嘴巴吐了起来,喷得县令大人一脸腌臜之物。 余人全都躲得远远的,张孝武也距离他们很远,却看到那大夫指着县令的脸大喊一声:“是了,是了,是生虫!是生虫!我终于明白了,夫人是体内有毒虫啊。” 县令连忙用雨水洗干净身上的腌臜,问道:“这是何意?” 大夫说道:“夫人一定是吃了生鱼生肉之类的冷食,这种冷食之中常有虫卵,吃下之后便在体内生活下来,长久之后便导致夫人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张孝武也明白过来,大夫的意思是她吃了带有寄生虫的肉,而寄生虫在她体内作祟导致她生病,如此看来阿吉也是吃了带寄生虫的鱼肉?他回忆一番,只因阿吉是东瀛人的原因,的确常常吃生鱼肉,而因在船上生活三月之久,大家都或多或少吃了生鱼肉,为何其他人没有生寄生虫,偏偏阿吉体内就生了寄生虫呢? 县令大惊失色道:“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大夫说道:“这生虫之病初期可治,可后期便是绝症,我观夫人的病已然到了后期,恕老夫无能。不过天下间并非无医可治,在北方圣汉医学院或可一治,他们那里有专门研究生虫之病的大夫,老夫擅长跌打损伤,所以才对这生虫之病束手无策。” 县令道:“你说的是郝神医?他能治得了?” 大夫道:“郝神医手下有十八神医,其中便有一人专门治疗这生虫之病,若是来得及的话,或可能救。当然,老夫也只是猜测,毕竟不曾深入研究。” 张孝武忙问:“大夫,如果现在是初期,可用何种医药进行压制?” 大夫想了想苦笑道:“有两种医药或可一用,一种称之为断肠草,此乃一味毒药,传说中断肠草可杀生虫,使用时却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反被毒死。另一种也不是医药,而是酒,越是烈酒越好,用酒来灌穿肠胃导致生虫麻痹困觉。不过饮酒最多只能压制一阵罢了,完全不能治疗。据我所知岭南有些人偏偏喜欢生食鱼肉,这鱼肉之中便藏有虫卵,他们往往饮酒食生肉,便是因为醉酒而不知疼痛,等到发觉之时已然绝症。” 张孝武道:“去哪里能找到断肠草?” 大夫道:“大一些的药店或者药材商处定有,章城小县肯定是没有的。” “多谢多谢。” 此时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张孝武等人立即紧张起来,他手持钢刀站在庙门口,等待来人。一道闪电划过,却看到一群百姓慌张地走来,老老幼幼皆有,看起来都是从城里逃出来的百姓。为首的一人看到姜镇,激动道:“小姜,小姜!” 姜镇定眼一看,惊喜道:“大表哥!管老大是你吗?” 那人兴奋地跑了过来,激动得简直要哭了,任凭雨水拍在脸上笑道:“是我,是我啊,你也活着呢,太好了。” 姜镇连忙介绍此人姓管,是章城县的捕头,也是姜镇的表哥。管捕头也诉说自己的遭遇,这留大王攻击县城的时候,守门的官兵来不及阻止,县尉倒是在城门口抵挡了一阵,只留给百姓报信的时间,他得到消息之后立即组织人反击,却无奈留大王的红小鬼人多势众,只能且战且退。百姓们也慌乱不堪,有的留在家中,有的逃出城外,他和几个兄弟慌乱中藏进了青楼妓院躲过一劫,到了天黑时候,看留大王没有派人看守城门,便带人逃了出来。 “留大王手下有两千人马,至少两千。”管捕头郁闷地说道,“我们手下才二十几个人,怎能抵挡得住。” “他怎么这么多人了?”县令焦急道。 管捕头道:“我在妓院躲避偷偷听进入妓院的几个匪徒说,说什么原本几个投降禁军的江南军头领被杀,余人担心遭到清算于是悍然叛变。李存霸再次引兵灭叛,叛军化整为零四散而逃,这才给了留大王扩充实力的机会。” 张孝武在一旁默不作声,李存义和李存霸这对兄弟打仗的确有一套,但治理国家就不行了。此前听闻将相失和,必然是以顾雍为首的文官不满以李存义为首的武官们的所作所为。 姜镇忙介绍了张孝武,说他护送县令及其他人逃出县城,管捕头怀疑张孝武也是留大王的人,张孝武摇头说我堂堂海商大贾何必掺和此事,又拿出身上的一颗夜明珠证明自己。 见到夜明珠,大家伙儿的眼睛都亮了,好家伙,这可夜明珠至少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确可以证明张孝武并非歹人,可是大家却是歹人啊。半夜时分,管捕头引着其他人忽然对张孝武出手,可却不料张孝武早有准备,三两刀杀死了管捕头以及他的手下,随后冷笑道:“见财起意,不知好歹。”索性那姜镇是知道张孝武的武功厉害,不敢参与劫掠,这才侥幸活得一命。 次日天亮,张孝武拎着刀与他们不告而别,看着他走远,姜镇才对县令说:“大人,此子非凡,日后定然一飞冲天啊。” 县令苦笑道:“可恨管捕头见财起意得罪了他,否则若是能收纳于我,将来也能搏个前程似锦,唉,糊涂!” 章城县距离海边十几里地,而张孝武如今距离县城又十几里地,且身在山林行路困难,他朝着大海的方向走了许久,才见到一座村庄。入村时却见村庄里两伙儿人正在对峙,张孝武走近了一看,是一群锦衣华服的人和一群乡民,双方说着本地土话。 张孝武原本打算绕开他们,两伙儿人全都转向了他,看到他手中的钢刀,忽然将他围了起来。 “误会!”张孝武道,“我是路过打听道路,请问到浦口村怎么走?” 听他讲官话,一个锦衣老者说道:“你可是留大王的人?” “不是。” “为何你手中握有钢刀?为何你一个人?” 张孝武眼睛一转道:“我乃中原游侠儿,游历此处杀散了土匪。” “你姓甚名谁?” 张孝武道:“在下江湖人称血饮狂刀张守正是也。”他信口胡说,也不怪别人拆穿,毕竟这个年代信息闭塞,若是他报出自己是张孝武,只怕天下间又会大乱。余人不认得什么血饮狂刀,但听到他的绰号之后便觉得此人应该非常厉害,于是相互看了看,后退一步。 此时突然听那锦衣老者说:“既然你是外人,我倒有一个主意,由你来判断我们两伙人的对错。不知对面可否听取?” 对面村人看了看张孝武后点点头:“看他衣着似乎是个游侠,便听他判断。” 锦衣老者道:“张大侠,吾等有一事相求,恳请张大侠做个判断,此时谁对谁错。”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我一个外人如何判断?” 锦衣老者道:“恰恰因为张大侠是外人,才能公平,否则我等谁都不服。”言罢,也不等张孝武答不答应,便直接说出了他们的矛盾。原来这个村子原本是章城县奚家大户的田地之一,那奚家五十年前举族搬迁到了县城里生活,而这村庄便荒芜下来。其后便有流民搬迁至此,因越聚越多重新聚成了村庄。等奚家想到时才发现田地被人占了,便要驱赶走这群人,由此产生了矛盾。后来双方达成协议,村庄的人每年给奚家十分之一的地租,双方总算解决了争端。 当下却因为留大王进了城,奚家人被迫逃出章城,便希望收回自家的土地,于是矛盾再一次产生。 “张大侠你说,吾家允许他们生活,难道还引狼入室不成?天下间哪有这种强占别人田地的道理。”奚家长者怒气冲天道。 张孝武又如何能判断人家的家务事,苦笑连连正要推辞,便听到有人喊道:“留大王杀来了,留大王又杀来了!”乡民们慌乱了起来,四处观望,张孝武眼尖却是看到远处一队红衣土匪举着旗子向此处跑来,乡民们也看到了,顿时四散而逃。两伙儿人也不再争执了,毕竟土匪杀来,要土地和房子也无用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陈九王 张孝武随着落荒而逃的百姓人群转身向后逃走,百姓们各家顾各家,也不再理会这个外乡人了,甚至有人跑着跑着本什么东西绊倒,又被身后的人踩在地上哀嚎不已。张孝武跑过去扶起了这年轻人,那人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感激,但随后还是撒腿便跑,只是嘴里喊着:“往东边跑,藏在海边,藏在海边岩石后面,他们就抓不到你了。” 一些人都向海边跑去,另一些人则向北面跑去,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保卫家园,心里都想着只要人活着就好,东西房子土地丢了就丢了吧。张孝武和几个百姓逃到了一座矮山之上,回身望去,村子里也燃起了大火,红衣人在四处纵火。身边的乡民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几个老妪则跳脚大骂留大王不是人云云。 “怎么不反抗呢?”张孝武问道。 那被踩的年轻人苦着脸,说:“留大王向来烧光、杀光、抢光,我等便是反抗了一次,又岂能反抗第二次。他们人多势众,死一两个不要命的不要紧,我们都有家有室,能活下来自然愿意活下来。” 张孝武道:“若是留大王昭告说,但凡不反抗他的人,他便留人活命,大概乡民都会投降吧。” 那年轻人想了想不住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说:“可也不行,我们若是降了留大王,成了他的百姓,日后官府杀来,我们岂非反贼一路?官府也是要杀人的。”他扯了一下衣服上的荆棘,无奈道:“官府要钱,留大王要命,相比而言我们还是相信这个狗官府吧。” 张孝武也苦笑起来。 “阿强,去卞县吧。”有人建议道,“卞县有驻军,应是安全一些。” 年轻人阿强道:“张大侠,要不然你跟我们去卞县吧,一路之上大家也有照应。” 张孝武摇了摇头,道:“我要去浦口村,有要事去办,这边分别了吧,再会。” 众乡民与之告别,相互扶持着离开了矮山,张孝武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他随后长叹一声,十四年前,当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将此当做世间乐园,万没想到只过了十四年,圣汉帝国亦如此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他闻了闻海风的味道,继续向海边赶路。 刚刚翻过了几道山坎,终于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他有一些欣喜,稍微休息了一下才继续赶路。刚刚穿过林子,却看到了让他愤怒的事,原来是一群红衣人站在海边,指挥着几艘小船向张孝武的海船发起进攻,海船见状无奈只能向更深处划去。红衣人得意洋洋,一个头领站在岸边大笑道:“务必捉拿!我要这艘船,船上的男人都杀光,女人留下!” “喏!”红衣人兴奋不已,哇哇大叫。 张孝武冷冷地看着他们抢夺海船,并不作声,他悄悄潜伏下来,随后靠近了那红衣人指挥。红衣指挥的手下几乎全都登船进攻,而在他身边不过四五个护卫,张孝武露出了冷笑,随后靠了上去。也许是喊杀声和海风让红衣指挥完全放松了警惕,他们居然丝毫没有转头向后警惕,而是伸长了脖子揣测这艘船上有什么宝贝。 海船一方面想要接应张孝武,不愿离开,一方面又无法地方得住这群红衣人的进攻,进退两难。 红衣指挥大笑道:“留大王吃肉,我只能喝汤了。”其余人恭维起来,纷纷说:“陈九王威武,便是不去攻打县城,也能捞到大鱼!我看这艘海船必定价值连城,陈九王你可算是发大财了。” 陈九王哈哈大笑,将长枪插在沙滩上,插着腰豪迈地说道:“什么陈九王留大王,我跟你们说,能赚钱才是王道!才是正道!咱们多弄一些钱,然后去当富家翁去,一直当山大王有什么意思。” “最可恶的就是吴二王,正是因为他们来了,留大王反倒将您从第三王降到了第九王!”一个喽啰抱怨道。 陈九王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刚想要大骂此人,但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只好无奈地摆摆手,不愿意提起吴二王这群人。他眺目远望,便看到小船越来越靠近海船,顿时大笑道:“海船到手了,咱们要发财了。”其他人更是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 可能这些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争夺海船上了,导致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张孝武很轻松地潜伏到他们的身后,突然暴起一刀将陈九王的脑袋切下。其他人完全没反应,等看到漫天喷洒的鲜血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随后四个小厮被张孝武剁翻了仨。 唯一幸存的护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并非他想投降,而是脚软了,完全提不起反抗的意识,心中只想着:“一刀砍死我吧,砍死了我,我就解脱了,我就不害怕了,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不再做山大王了。” 张孝武冷笑一声,那人直接尿在了裤子里,但张孝武没有杀了他,反倒是一手捏着他的脖子,径直将他拎着回到树林里,那人竟然也不说话也不叫喊。 张孝武把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淡淡地笑了起来,轻声问道:“留大王的人,是吧?你们有多少人?老巢在哪里?你们是谁的手下?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是不老实,他们四个就是你的下场。” 那人半晌才恢复说话的能力,结结巴巴地说:“我们领头的被你给杀了。” 张孝武问:“你们多少人?” “我们有五千多人。” “放你娘的屁,你们怎能有五千多人?” “额……我们赤衣军有五千多人,但我们九大王只有九十多人,都去攻打商船了。” “你们老大是不是留大王吗,陈九王是什么东西?” “对!不对,我们的大王是留大王,但我的老大是陈九王,对了,就是刚刚被你一刀砍掉脑袋的。” “你们老巢在哪?” “以前在尘伏山,现在么应该在县城,章城县县城,我们留大王亲自带领四千五百赤衣军攻打县城,哪有打不下来的道理。” “你们怎么不在县城?” “我们陈九王奉命在外抓捕百姓,咱们留大王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可不是土匪,对!我们可不是土匪。” “如何能让他们回来?不再攻打商船?” 那人可能是以为自己安全了,贼眉鼠眼一转道:“大侠,我若是做了,你得保证我的安全?” 张孝武稍稍考虑了一下,故作为难地说道:“可以,你需答应我如实以报。” “好。”那人道。 第七百五十五章?清江府 张孝武收了刀,说道:“你且说吧。” 那人才笑说:“陈九王身上有一只号角,吹响号角就是撤退。” “嗯。”张孝武点点头,将刀插入刀鞘之后刚刚转头,便感觉到此人在做动作,一个猛转身,却见此人掏出匕首,瞪大眼睛谄笑道:“这个……大侠,我有一把刀送给你,你看……这刀怎么样?” 张孝武笑了起来,走过去接过来匕首,赞叹道:“这把匕首真不错,我要了。”那人谄笑道:“正所谓宝刀赠英雄——” “嘎巴!” 张孝武径直扭断了他的脖子,那人似乎不能相信,瞪着眼睛看着他,张孝武道:“就算你是曹操,我也不是董卓。” 待此人死后,张孝武百年换上了这小子的红色衣服,由于此人身材比较小,红衣穿在身上还有一点紧。 张孝武回到岸边,将尸体一个一个拉回到林子里,又用沙子将地上的血迹隐藏了起来。索性船上的人全称都没有注意岸边发生的一切,这些人都兴奋地准备跳船进攻,争取得到商船上的宝物。 随后才张孝武掏出了号角吹了起来,赤衣军惊讶地回头,看到岸边只站着一个人,一边吹号角一边拼命地挥手,急切地指着后方,似乎告诉大家立即撤退。 众人不明所以,但不得不遵从军令,只好舍了眼前的好处回到岸上来。他们沿着赤衣军消失的小路奔跑了过去,追了许久也不见人,大家忽然意识到可能上当了,随后忙跑回到海边,却见刚刚的“赤衣军”划着小船驶向了商船。 “上当了,他是假的。” “陈九王的尸体,陈九王的尸体在林子里,兄弟们,有人杀了陈九王!” “一定是他!” “给陈九王报仇啊!” 虽然喽啰们报仇心切,但依旧没有追上张孝武,等商船扬帆远航时,喽啰们只能郁闷地骂娘,不知如何这般倒霉,居然丢了九大王的性命,以后真不知该如何向留大王交代。留大王手下的赤衣军原本只是流寇,如今吸收了不少前江南军残兵,裹挟了乡民,又兼并了几股流寇,居然打起了占领城池称王称霸的痴心妄想。这陈九王原本打算跟随留大王建功立业,只可惜命短遇到了张孝武,命丧海边。 张孝武登船之后,众人连忙上前,刘忙后怕地拍着脑袋说:“主人,你要是晚一些回来,恐怕都见不到我们了。”张孝武淡淡一笑,说:“大家辛苦了。” 众人忙说不辛苦,但张孝武知道他们等待自己直到最后一刻,心中满是感激,便让刘忙入仓取了银子给大家分,说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以示感谢。”便是刘忙也得到了一份大礼,他嬉笑道:“主人,如今我也算是一个富家翁了,我身上的钱,比我阿爷一辈子见到的都多。” 张孝武道:“人才财死鸟为食亡,今日我若是不厚待大家,日后又有谁能够给我卖命。以前我最看不起的,便是单位里那些只会忽悠年轻人干活却不发工资奖金的王八蛋领导,说什么是为了锻炼年轻人,艹他姥姥的,都是王八蛋!” 刘忙懵了,说:“主人,你也被骗过?” 张孝武大笑道:“对啊,我被骗多了。” “对了主人,岸上是什么情况?”刘忙又问,“这些穿红衣服的人是什么人?” 张孝武与众人告知此处情况,大家原本以为岭南足够乱了,万没想到江南更乱,岭南的官兵勒索百姓,而江南竟然山头林立遍地是大王。他和刘忙无奈地看着彼此,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中原大地这是怎么了?怎么短短数年时间竟然落败如此?究竟是谁的错?谁能够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海船继续航行,当船只航行到杭州下清江府时,恰巧台风来临,船只必须寻一处码头避风,全员也须下船避险。清江府是杭州第二大府城,且此处在官兵掌控之下,尚且安全。张孝武判断此地应有断肠草以及药物,便准备带着大家先躲进府城内度过这次台风。 不过路过一处道观,张孝武便改变了主意,他将财宝藏匿在此处空旷道观内,船员们换做修行之人装束暂时在此修养。随后,张孝武便带阿吉和两个船夫,抬着阿吉入城治病。 这些日子为了缓解疼痛,阿吉只能日日饮酒,这会儿也喝了许多酒,沉沉睡去。 张孝武等人沿官路走向清江府城,一路上见到许多百姓乞讨,却有许多土地荒芜搁置无人耕种,心中甚是好奇。行走到靠近清江府城不远的一处茶水店,他招呼大家暂时休息一下,茶水店生意不太好,店小二热情上前询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你这都有什么?” “粗茶点心和乡野青菜。”店小二不好意思地说:“咱这儿吃饭的都是粗人,没见过你们这般精贵的,怠慢了怠慢了。” 张孝武淡淡一笑,说:“你这小二倒也老实,算了,无妨,给你些银子照着来吧。”言罢便拿出一两银子,那店小二脸都笑开花了,接过银子便说道:“客官您稍等,对了客官可要饮酒,小店还有两户本地老酒。” 张孝武道:“也好,有多少来多少。” “好咧您等着。” 小二手脚麻利,很快送上了六样菜两壶酒,一旁路过的乞丐们见状,顿时留了口水,不过摄于店家不敢靠近。张孝武吃了两口,味道还不错,招呼店小二过来,询问道:“你家的手艺可以开酒店,为何却在这儿开一个茶水摊?” 那店小二苦着脸叹气道:“还不都是税赋太重了,我家本在城内开了一家酒肆,哪成想房租飞涨,吃饭的人越来越少,我阿爷一寻思,便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在路边开了一家茶水店,每个月只需缴一些商银便可。大老爷别看咱们这茶水摊简陋,那可是我们父子四人一点一点盖起来的。” “你们一家人开店,倒也兄弟和睦。”张孝武夸奖道。 店小二笑道:“我阿爷做饭,我大哥寻粮食,我做茶博士,我小弟在水边猎鱼,大老爷桌子上的鱼,便是我弟弟打到的。” 张孝武吃了一口这蒸鱼,味道鲜美,果然是新鲜的,随后又询问到为何富庶的江南居然无人耕种粮食,且沿路上百姓乞讨不事农业。 第七百五十六章 我已经死了? 那店小二听到询问,本是笑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茶水店内别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低声问道:“客官是从海外归来?” 张孝武道:“你听我的口音也知道不是本地人,我数年前出海通商,你也知道海路风险,九死一生,这一去一回竟然过去了三年,未想到帝国发生如此变化。出海之前我只知道江南陷于战乱,但很快被平定了,按理来说江南乃鱼米之乡,只要和平下来百姓必定安居乐业,只是这一路之上居然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实乃千古怪现象。便是我老家雍州也不止于此。” 店小二笑了:“听说雍州更乱。” “什么?”张孝武惊诧道,“雍州如何乱了?” 店小二道:“几个月前我见到过一群雍州逃难百姓,才得知雍州民变,雍州八府各自都乱了起来,大王林立皇帝遍地,朝廷已经派李存元将军前去剿灭。不过这李存元打仗么,远不如他的哥哥李存义和弟弟李存霸。” “如何?” “屡战屡败,折损了数万大军。”店小二蔑笑,“皇上赏了他一个殿前将军的官儿,给皇帝看大门,他要是再做不好,那就真是废物了。” 张孝武大笑:“你这店小二倒是消息灵通。” 店小二道:“咱们歇脚的店,消息自然是灵通,只是这消息是真是假,咱也不知道,就当听了一个乐呵。” 张孝武又问起杭州的赋税,店小二叹了口气道:“如今官府粮税沉重,百姓留下两成做种子,留下三成做口粮,五成却要交各种税赋。到了年底一折算,种一亩地反倒欠下官府五十斤粮食,你说谁敢重粮?唉……这世道,不比从前了。” 张孝武皱眉:“如何江南富庶之地如此税负沉重?” 那店小二见左右无人,才小声说道:“江南经历数年战乱,哪还有富庶的说法,咱们头顶上的大人走马观灯一般换来换去,每换一个府尹,便搜刮一地金银税赋。每换一个州牧,又增加一个税赋,百姓哪有活头?” 张孝武道:“这州牧是什么官职,我三年之前出海刚刚回来,怎没听过州牧一职?我只记得一州之长乃知州,知州之下便是布政使和守将。” 那店小二道:“这州牧是朝廷在三年前新设的官职,主管一州的军政民权,杭州牧主管杭州五府军政大权,而今杭州牧乃李宇李大人。” 张孝武总觉得听过这个名字,但时间久远有些印象模糊了,便算了茶水钱准备就此告辞。忽然一队皂衣手持水火棍而来,路边的乞丐们顿时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这群皂衣到了茶水摊前一伸手,店小二无奈地拿出刚刚结算的几文钱,正在细数的时候,被一个皂衣一把抢去所有,随后给了他一个大嘴巴,骂骂咧咧道:“侬个瘪三!瞎了侬的双眼,没看到阿拉兄弟几个热得够呛?” 哗啦啦—— 正说着,大雨倾盆而至,那店小二一边赔笑,一边揉着脸蛋说:“伐好意思,伐好意思,陈大爷休息一下吧。” 几个皂衣相互看了看,无奈地找了一个最好的桌子坐了下来,这一桌恰好便在张孝武身边。几个人咋咋呼呼,让他很是恼火,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并未理会。然而意外还是来了,阿吉睡醒了发出嗯了一声,张孝武走过去用低声问道:“你醒了?” 阿吉用扶桑话低声说:“身体好多了,没那么疼了,是下雨了吗?还是在船上?怎么不晃了?” 张孝武笑道:“咱们如今已经到陆地上了,我准备给你找一个大夫,让他彻底治好你的病。” 几个皂衣听到阿吉的声音已经浑身酥了,伸长了脖子看去,随后便一个个张大嘴巴,万没想到看到了一个绝美的少女病恹恹地半躺在轿子里,顿时内心纷纷躁动不已。江南虽然出美女,但那些美女多半被豢养在富贵人家,他们却少见如此美人,于是眼睛立即瞄了过来,彼此眼神交流,顿时明白了彼此的心思,于是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张孝武自然是一眼看出这些皂衣的心思,他拔出朴刀,径直走过去坐在皂衣们身边。他不说话,但高大的身影以及杀气腾腾的双目,便吓得皂衣们噤若寒蝉。 须知朴刀可是朝廷军制武器,这天底下只有两种人用朴刀,或者官军精锐,或者反贼。 再看看此人带着一群家丁,众皂衣们心都凉了,心说今日如何这般倒霉,欺负小民,却遇到真反贼了——就装作不知道,就不承认对方是反贼! “哼哼。”张孝武大咧咧地故意道。 一个皂衣小心翼翼说:“这位壮士,从何而来?” 张孝武道:“北方。” “那真是路途遥远。”那人尴尬一笑,“壮士定在被北方高就,只不知为何壮士不在北方富庶之地,偏来我们江南破落之乡,莫不是也来买小娘子的?”此时江南因为战乱,经常有北方人贩子跑到江南买女孩回去,众人倒也见怪不怪。 张孝武摇头,道:“而今江南总督是何人?” 那人忙道:“刘吉刘大人,乃衡阳侯刘毅刘大帅胞弟。” “刘毅的胞弟。”张孝武想了想,笑道:“我知道此人,大德年间,此人在雍州做知州,因为包庇了同乡学子,后被弹劾。” 皂衣们一听,顿时问道:“壮士了解刘大人?” 张孝武道:“刘毅不是朱雀军团统帅,镇南大将军吗?他还在吗?” 几个皂衣惊诧,相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壮士莫非不知,圣汉禁军四大军团在一年前已然取缔番号,便是北方最强青龙军,也被拆成了五支乡军了。” 张孝武蹭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叫道:“青龙军没了?” 一个早已害怕这反贼杀人,忙回答说:“壮士,莫非你连河间郡王命丧大海一事也不知吗?一年半前,河间郡王溺死于扶桑,青龙军群龙无首,眼看北方战乱将起,河间郡王妃不愿见青龙军内斗,天下生灵涂炭,便将军权上交龙都。朝廷这才重新统一天下兵权,大将军这才有能力平定岭南与江南之乱。”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纷纷握紧了水火棍,看来此人非但不是来自北方,甚至不是来自圣汉帝国,难道是犬夷小民?若是犬夷的探子,他们几个虽然贪生怕死,却也要让他知道圣汉再如何没落,也容不得犬夷染指。 “我已经死了?”张孝武自言自语,“我死了?”他继而哈哈大笑,“我居然死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为苍生而假死 几个皂衣忽然跳了起来,用水火棍指着张孝武,大声叱问道:“你这大胡子到底是谁?说明白些!你到底是谁?是否犬夷!到我圣汉,所为何来?” “拼了!” “跟他拼了!” 几个人想冲山来,却都不敢第一个上来,看得张孝武大笑不已,起身招呼道:“外面淋雨,回来吧,你们与我动手只会自寻死路。至于我是谁的问题,我是一心为圣汉帝国和百姓苍生的人,我于塞北杀鞑塔人,拒乌桓军,灭叛党,除奸臣,率军斩杀祸乱中原之罗刹,夺回龙门与两狼关。我若心存歹意,只怕你们早就尸首分离了。坐下,再与我说生活中原之事,尤其是北方的事情。” 几个皂衣相互看了看,忙恭敬道:“原来是当年驱逐犬夷的老兵,是吾等不敬了,请公原谅。”几人这才坐下,不过却不敢坐在张孝武身边,只坐在了他的对面。 张孝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君等切勿担忧,若你们只是污吏混账,我倒也杀了干净,替百姓除魔卫道了。但是刚刚你们倒是打动了我,起初你们几个应该猜测我是反贼,吓得战战兢兢,但你们后来又认为我是犬夷探子,反而奋起反抗,就冲你们这种为国赤城之心,我也得敬一下你们。放心好了,吾乃堂堂汉人,非是犬夷小民,更非什么刺探鹰狗。” 皂衣们似乎第一次被人夸奖,纷纷不好意思起来,那首领扭捏道:“我等搜刮百姓钱财实属无奈,谁不想做好人?壮士,我们若是月俸十两,不!月俸五两银子就行,我们肯定比任何都都愿意做好人!比那官差好一百倍!可我们皂衣只是衙门帮忙,我们不发饷银,若是不搜刮一些,吾等饿死也就罢了,可我们还有家人啊。诚如壮士所言,若是犬夷再来中原,吾等便是拼了命也要挡一挡。” 张孝武大笑道:“好汉子,还有可救之处。”他大口地喝了一碗,没有比听到自己的死讯更加让人无奈的事了,三年前,他扬船出海寻找神女果无果,历经九死一生,从沙加王国离开后,他们更是在海上漂泊了一年才返回中原,沉声问道:“那河间郡王溺死之后,青龙军如何了?” 皂衣首领道:“壮士如此关心青龙军,看来昔日不少袍泽皆在。我只听说河间郡王死后,手下被分封了五个侯爵与三十几个夫爵以及上百个士族,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五侯分别是晋阳侯萧开、淝水侯曹礼、向阴侯李沅、学桐侯金盛以及直阳后胡立。此五人也分别被朝廷委任为徐州牧,青州牧,珲州牧,代州牧和沧州牧。原本朝廷还打算册封夏铭为龙洋侯,但夏将军拒不接受,只做了幽州牧,说是世代守护河间郡王府家人。朝廷倒也并未为难与他,还让他镇守龙门关北拒北夷和靺鞨。” 张孝武点点头,道:“夏半面忠诚可嘉。” 皂衣首领心里嘀咕夏半面又是何人,说道:“朝廷只靠爵位便从北方取兵二十万,李存义凑足四十万大军后一举定吴越两国。” 张孝武道:“朝廷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在统治之外。当初施勇本被大德帝下令诛灭九族,但他在死牢里买通了顾雍,顾雍苦求大德帝保下施勇,将其永世陈狱刑部大牢。当年我以为施家被灭门了,未想到大德帝驾崩之后,顾雍重启施勇。这施勇被委任统领岭南,却一改忠君报国心思拥兵自重,那顾雍被他所骗,险些被活活气死。” 皂衣首领张大嘴巴,结结巴巴说:“这都是朝廷秘闻,壮士……壮士怎知?” 张孝武道:“道听途说而已。” 皂衣首领这才觉得理所应当,笑道,“还是江东总督干阳干大人聪明,北方归顺朝廷后,主动交出兵权,朝廷不费一兵一卒收服江东,人家得了个伯爵回家养老去了,还得了个免死金牌。” 张孝武忽然问道:“你等怎知河间郡王命丧大海一事?” 皂衣们纷纷道:“青龙军出兵十万前往扶桑寻找河间郡王而不得,此事天下皆知,若非河间郡王丧命,青龙军群龙无首,这河间郡王府又岂能交出兵权。” 临行前,他认为天下需要休养生息,便勒令青龙军孤守北方,涉于战乱之外,未曾想到三年后返回,北方早已经不是他的北方了。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愤怒萧开、胡立等人背叛自己,愤怒如此庞大的北方军只因自己离开三年便交给朝廷,愤怒朝廷动手这么快。然而,他内心除了失落,还有一丝丝的轻松与自由,仿佛朝廷以这种方式统一了权力,是最让他接受的方式。 北方军虽然没了,但国家统一了,权力归还到中央,圣汉帝国在永定六年实现了大一统——莫非自己才是那个阻止国家一统的人? 他有些麻木地坐回到原处,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自己的家人此时又如何了呢? 此时一个骑着驴的道人优哉游哉地举着伞走了过来,那道人进了小店说道:“无量天尊,店家,可否布施一些酒肉给贫道?” 店小二哭笑不得:“我家没有此物,道长还是另寻他处吧。” 这邋遢的老道士又道:“店家莫要骗人,他们桌上为何偏偏就有酒肉,好生不讲道理。” 那皂衣们目光盯着邋遢老道的驴,顿时打起了坏主意,叫道:“那个叫花子老道,你从哪里来,莫不是反贼?” 邋遢老道揖手行万福,指着皂衣首领的脸便说道:“这位小哥,我这个老道算命很灵,本不愿意泄露天机,不过我看你头顶透着绿光,似有不祥之兆。敢问小哥可有小妾?” “我们大哥刚娶一个月小妾。”一旁的皂衣忙说。 老道道:“那就是了,若我算的没错,你家小妾此时正在偷人,你若是早点回去便能人赃并获,若是去得晚了,只怕将来孩子都不知是谁的了。” “啊?”那皂衣首领大叫一声,道:“快跟我走!娘老卵!敢动我的女人!不要活命了他!”便气呼呼地带着手下跑了。 老道嘿嘿一笑,转身走向张孝武,刘忙等下人正要阻拦,却听老道叫道:“我便觉得你还未死,中枢大人,许久未见了。” 张孝武猛地想记起此人,原来是老道士袁方,大感惊讶道:“袁道长,怎地如此之巧。” 袁方大刺刺坐在他旁边,抓起他桌上的酒菜便吃,刘忙等人正要阻拦,张孝武摆摆手,这才作罢。 袁方吃饱喝足,微微一笑,这才看起了张孝武,笑道:“六年未见,大人依旧神采奕奕,当真可喜可贺。我本以为在六年前大人便寿元尽殒,如今看到大人寿元却充沛,不知是何变故?” 张孝武淡淡一笑,反问道:“有何变故,难道道长不知吗?道长怕不是凑巧遇到我,而是早就等我了吧?” 袁方捋着胡子大笑:“逃不出中枢令大人的法眼,今天下因北方重归而一统,大人眼中此乃喜事,还是祸事?” 张孝武仔细一想,道:“于我而祸,于国而乐。” 袁方道:“老道士此番在此等候,是为了阻止天下劫难。”张孝武沉默不语,袁方苦笑道:“大人若是重新出现,一年半前认为你已身死的众人又该如何?大人是否想过,当初因你身死,他们交出兵权,享受荣华富贵。若你出现在他们面前,又让他们如何受得了这份羞愧?若我猜的没错,那五侯必定会因你而自戕谢罪,你北上却是在逼死他们啊。” 张孝武苦笑不已,又是叹了口气,将朴刀交给刘忙,说:“收起来吧。”刘忙连忙收起了朴刀,支棱着耳朵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 张孝武长叹一口气,道:“吾之所愿,天下平安,而今天下未平啊。” 袁方道:“天下贼盗如疥疮小痛,而你才是朝廷心头大患。” 张孝武定了定神,道:“我知道了,道长。” 袁方忽然道:“老道此番也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为何?” “我夜观天象,贪狼星北上银河大之相,为天下生灵,这才拼了命阻止大人北上。然我泄露天机,天不容我,只是不知何时收我回去。”袁方淡然一笑,满面红光,抢过来张孝武的酒一饮而尽,叹道:“好难喝的酒。” 张孝武沉默起来,袁方也不说话,许久之后,张孝武方道:“道长,我不回家去,又能去哪里?” 袁方道:“老道也不知大人未来,但大人如此热爱这神州大地,可否真正见过神州模样呢?” 张孝武一愣,半晌笑说:“我还还真未曾见过用我十四年保护的圣汉帝国全貌,道长一席话倒是点醒了我。” 袁方淡淡一笑,眯着眼睛缕了一下胡子。 张孝武问道:“道长,是否还有其他叮嘱?道长?道长?”再一看时,老道袁方已然仙去,忙起身作揖,反倒是店小二哭丧着脸说:“完了,完了,摊上官司了,这位大爷可得给我做主啊,他是自己死的,不是喝了我的酒死的。” 第七百五十八章 医德不佳医术好 袁道长之死让张孝武心头百般滋味,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为了劝阻自己北上,终泄露天机而亡,此事让他内心大受震撼。也许诚如他所言,自己背上出山,天下血流成河,百姓必然生灵涂炭。比起财大气粗但毫无军事实力的林家,以及虽有军事却被岭南人民反对的施家,张孝武的北方军一统天下,简直无可阻挡。 而他得到的是什么,权力而已,天下罢了。 张孝武自认并非利欲熏心之辈,他对权力的欲望不重,此前多是为了给兄弟们争取荣耀,让自己的伙伴不负拼搏。但凡他多一些野心,圣汉早就改天幻日了,当然,百姓也可能十不存一。 他能够成为王莽,却深知王莽的结局。 中原王朝更迭的先决条件便是天下大乱,朝廷腐败极深,兵火连理民不聊生,此时百姓对朝廷不再抱有希望,心中期待新的救世主。而今天下,百姓心中虽然对圣汉朝廷不满,但依旧认为轩辕家为中原正统皇朝,自己又岂能效仿那林家与施家逆天而行。 “罢了,罢了,为天下苍生,坏朝廷也好过没朝廷吧。”张孝武长叹一口气,想到此处,他便觉得北上并不重要了。但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家人,也不知家人当今如何,只能待日后打探消息。 大雨稍停之后,张孝武派人埋葬了袁道长,众人便返回道观里休息。一夜的思考之后,便叫来刘忙等手下众人,说道:“我北方的家如今不在了,而今我也别无去处,这里的钱财便分于尔等众人,你们每人去一千五百两银子,各自富贵去吧。” 众人顿时惊喜万分,拿了银子便跑了。 张孝武单独给刘忙一万两银子和海船,说:“我知道你一直想做一个海盗船长,这船和银子给你,足够你招纳足够多的手下了,你的卖身契我早就烧毁,日后你是自由人了。” 刘忙感动得嚎啕大哭起来,抱着张孝武的大腿道:“老爷,你永远是我的老爷,我永远是你的家奴。” “你这么想,我内心甚为感动,但你他娘的再把鼻涕蹭到我腿上,我一脚踹死你,滚蛋!越远越好!”张孝武笑骂道。 众人散去,张孝武手头尚有二十万两银子,便放在马车上。他将阿吉安放在车厢里,随同银子放在一起,自己赶着车,一路匆匆来到清江府。 此前的路引有了用处,守门官兵收了五两银子后听说他给妻子治疗恶疾,甚至不敢检查车厢,更说城内医术最好的便是回春楼医馆,只是那大夫治病奇贵无比,去治病的人,多半倾家荡产,但人却能治好。 入城之后,二人便打听道路来到回春楼,那大夫得知阿吉身体中含有生虫,本要拒绝,但张孝武给了银子多,大夫咬咬牙说:“虽不能保证痊愈,但至少能够保得她一命不死。”张孝武大喜,将阿吉安排在回春楼医馆住下,他则在医馆旁边的客栈居住,便于时时探望。 次日,张孝武探望了阿吉一番,见她气色变好一些,大感大夫医术高明。这大夫虽然见钱眼开,医德不高,但医术果然很高。 随后的几日台风横扫杭州各府,张孝武在海上经历了数次台风,倒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台风过后,城外受灾百姓纷纷涌入城内乞讨。 张孝武见有灾民几乎饿死,便发了善心,买了一些粮食,在医馆门口设下粥铺救灾济民,并告知连开十天善粥救民。他让人将稀粥掺杂米糠和烂菜叶,故意将稀粥做的难以下咽却能救命,免得一些贪小便宜的百姓与灾民抢夺食物。 果然有人作恶,喝了一口之后气得将稀粥洒在地上,大骂:“这是给人吃的吗?这是给人吃的吗?猪都不吃!妈的!没钱做善人,就别装富贵人,没钱你装什么装?” 张孝武飞起一脚,将这恶人踹飞三尺高,几乎从街头滚到街角,冷冷地说:“我这稀粥是给人救命的,不是给你来享受的,若再有人在此喧闹,打死为止。”言罢,一拳砸在柳树上,碗口大的柳树居然被他砸断两截,看热闹的百姓们吓得目瞪口呆。 那看热闹的大夫也张大嘴巴,心说我的老天爷啊,还好自己只是贪钱,治病时并没有偷工减料,否则这一拳砸下来,自己肯定死的不能再死。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恶丐捣乱了。 回春楼在城北,城北最大的帮派便是铁拳门,当得知张孝武一拳打断柳树之后,铁拳门门主欧建忠登门拜访。见张孝武虬髯满面,身材高大挺拔,一双眸子锐利如星,心说此人定然了不得,便上前攀谈。 张孝武本不想再招惹麻烦,便一口回绝了他,但欧建忠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便说道:“张大侠,你可曾杀过人?” “为何言此?” “你的眼睛,杀气太重。”欧建忠苦笑,“上一次见过这种眼神,还是我在中原追随大将军鬼将张孝武诛杀罗刹犬夷。” “你去过代州?” 欧建忠挺起胸膛道:“那是自然,当年我也杀过犬夷。” 张孝武笑了,倒是对此人印象好了一些。此时忽然听到远处街边有人叫喊,一个铁拳门人跑过来说道:“掌门,掌门,有人闹事。” 欧建忠大怒:“谁来我城北闹事,不想活了吗?”言罢,便带着手下走了过去,张孝武也凑过去看看热闹,还没看到闹事的人,便听到一个少年大喊:“大家评评理,他们几个大男人拦着人家一个妇人,当真不要脸,大家评评理!”此时又听到人群里“啪”的一声,那少年似乎被一个大嘴巴打倒在地,随后惨叫不已,显然是挨了揍。 欧建忠大喊:“谁来我城北地盘闹事,不想活了吗?”百姓们纷纷让开,露出了闹事的几人,只见一个身穿红绿绸缎的青年,打扮的书生不书生,商人不商人,头上还戴着一只大红花,此人皮肤白皙,但偏偏长着一对阴鸷三角眼,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欧建忠见到此人,顿时尴尬不已,半晌才说:“原来是西门兄,我倒是谁,怎地来城北不找我,找个少年麻烦?” 第七百五十九章 故人之难 张孝武听得出来,这欧建忠话越来越软,眼前这个三角眼应该背景颇深,他招惹不起。然而欧建忠在城北又颇有几分颜面,便想用面子化解此番冲突。眼前情景倒也简单,这个叫西门的大官人欺负良家妇女,少年仗义执言,反倒因实力不济被恶人欺辱。 姓西门的三角眼道:“原来是欧掌门,幸会幸会,小弟此番前来是做好事,未曾想有人侮辱于我,这我能忍吗?” “哦?做何好事,不如说与我听听?”欧建忠问道。 三角眼硬生生拽过来身边的面带纱巾的绝美少妇,悻悻道:“这小娘子的男人要死了,便打算来回春楼请大夫治病,只可惜她那死鬼男人除了会写字画画,什么本事也没有,穷得喝西北风了。你也知道我一枝花西门盛古道热肠,最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于是我一路护送朱夫人来此医馆,好心被人诬陷,意难平也。” “呸!胡说八道!”拥有绝美双眸的朱夫人怒道,“你放开我,放开我!”她的手腕被西门盛紧握,始终无法挣脱,而那西门盛像是戏弄老鼠一样,戏谑细看着少女与被殴打的少年。朱夫人又急又气道:“不要打人了,英哥儿快走!” “走?他敢走?”西门盛冷笑,“坏我一枝花的名声,能跑的了吗?” “你放开他,此事与他无关。”朱夫人道。 “小美人儿,想让我放过这小子容易呀,你做我的女人,我一切都听你的,我一切都依你,哈哈哈……” 西门盛的手下顿时闹将起来,其他百姓又气又怕,却不敢如那少年一般仗义执言。 欧建忠见状,上前道:“西门贤弟,有话好说,在我城北就不要打人了,出了人命官司,你也麻烦不小。” 西门盛想了想,道:“这倒是,少说得配上点银子,算了,停手,别真打死,给欧掌门一个面子。”他手下喽啰这才罢了手,被打的少年躺在地上双手护着头,吐了一口血,死死地盯着西门盛。 欧建忠道:“我倒是不明白了,为何你帮助人却被人冤枉?” 西门盛叹道:“也怪我太过热心,这小娘子的男人病入膏肓无钱医治,她想要去回春楼请大夫治病,整个清江府谁不知道我江南一枝花西门盛侠骨柔情,我便好人做到底么,陪她看看,到底是哪个大夫分文不收还能替人看病,他是真好人,还是贪图小娘子的美色?” 欧建忠点头道:“若是如此,那西门贤弟倒也真是好人做到底了。” “你看看,我就说我是好人。” “无耻之徒!”朱夫人怒道,“分明是你阻拦我求医,还说什么死了他最好,我不从你,你便拦着我纠缠。” 西门盛摇头道:“冤枉,冤枉,当真冤枉啊!朱夫人,你说你一个卖字画的妇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纠缠你什么,分明是你纠缠与我。我帮你一番却被你如此冤枉,非要拉你见官不可,否则谁都能说我是坏人了,这天下还有黑白吗?这世间还有公道吗?” 众百姓听了后气得咬牙切齿,偏偏不敢多言,不敢多管,只能眼巴巴望着欧建忠,希望这个城北“扛把子”站出来。 欧建忠忙道:“这位朱夫人,我怎么没见过?可是城北的人?” 西门盛笑道:“自然不是这儿的人,小娘子夫家是城东洗笔巷,朱家字画馆的穷酸,不过么快要病死了,唉,也是个可怜人。” “你才要死了,我夫君不会死!”朱夫人嗔怒道。 张孝武仔细看着朱夫人的双眸,越看越觉得熟悉,又觉得她的声音也很熟悉,猛然记起此人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六年前自己跟别人私奔的“夫人”顾清兮,顾大小姐。 当年顾清兮钟情书生朱子涵,自己为了成全她二人,便假传她病死幽州,帮助他们来到杭州朱家生活。只是她们此时不在杭州府,怎跑到了清江府,须知清江府在杭州最南侧,也是杭州八府最穷的府所。 也许六年时间太久,他一时没认出顾清兮,而顾清兮更是没认出他,甚至被西门盛拿捏着手腕,几次三番无法挣脱,脸都气红了。张孝武勃然大怒,走上前推开欧建忠,径直看着顾清兮,问道:“这位朱夫人,可是杭州朱家的表少爷夫人?你们为何不在杭州府生活,来此清江府?” “你是何人,认识我家官人吗?”朱夫人顾清兮疑惑地看着张孝武,愣是没看出来这个身材高大虬髯满面的人是谁。 西门盛忙拦在顾清兮前面,打量着眼前的汉子,见他一双狭长的双眼仿佛锋利无比,自己居然不敢直视,忙转过脸问:“欧掌门,这人是你的朋友?” 欧建忠忙道:“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血饮狂刀张守正。” 西门盛道:“听这江湖绰号,倒也……”还没等话说完,便被张孝武一把拿住了手腕,随后只听嘎巴一声,西门盛忍不住一声尖叫,捏着顾清兮的手腕被硬生生掰脱臼了。 “疼死我也!”西门盛大呼道。 顾清兮乘机挣脱了西门盛,后退连连,又跑去看望英哥儿伤势。 几个狗腿子居然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西门盛气得大叫:“你们还愣着作甚?给我揍他!” 狗腿子们连忙冲过来,却见张孝武忽然单手举起西门盛,另一只手拎着他的脚,居然将西门盛当做棍棒一般挥舞起来。几个狗腿子哪见过这种大力士,吓得四散而逃,百姓们哈哈大笑起来。 等张孝武将西门盛轮了几圈之后,再放下此人,见他早已吓晕过去。周遭百姓笑得前仰后合直叫好,倒是欧建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上前说道:“好汉,好汉,卖我个面子,别闹出人命,此人是水龙帮的少掌门。” “我不管什么水龙帮,此人作恶,便是不行。”张孝武将西门盛扔在地上,淡淡地说。 欧建忠哭笑连连,忙将西门盛扛了起来,说道:“这个水龙帮,乃清江府第一大帮派,你惹不起他们。若是你肯听我一句劝,尽早离开清江府,去杭州府去吧。” 顾清兮扶起少年英哥儿,对张孝武说:“感谢张大侠救命之恩,民女没齿难忘,他日若有力所能及,定当结草报恩。” 张孝武见她没认出自己,笑着摆摆手,对周遭百姓喊道:“都散了吧。” 百姓们感慨道:“真侠士也。” 第七百六十章 朱夫人顾清兮 先不说大姨子的身份和假死妻子的故事,当年张孝武一路护送她和顾若兮前往塞北,也是一番共同经历,而今顾清兮如此窘迫,张孝武自然想了解一二,若有能力也会帮助与她。然而今日善粥还有一些杂事,处理一番后,张孝武才走入医馆,却见顾清兮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大夫救救她的丈夫。 大夫摇头,严词拒绝:“在下行医做馆是依本事吃饭,如同你家朱先生卖字画一般。朱夫人,我且问你,朱先生为人写字画时,何时不收费用过?” 顾清兮强颜道:“家夫写字作画乃生活所迫,若有富余,依他品性定然分文不取。” 大夫撇嘴蔑笑:“朱夫人,你倒是说说,何为生活富余?在下生活不过勉强度日,又岂会富余?朱夫人,别说我今日可怜于你,普天之下可怜人不知凡几。你看我医馆门口,那饥民遍地,你夫君只是病邪入体,而门外之人不吃那善粥便会饿死,他们是否更加可怜?我早就说过,你夫君病入膏肓,然而门外百姓只要度过这几日难关便能活下去。若是你是我,你会救一个将死之人,还是救百个饥饿之人?” “这……” 张孝武此时走了过来,嘲讽道:“郑大夫,可我记得门口的善粥,你一文钱也没出过?” 郑大夫尴尬一笑,梗着脖子反驳:“于我门口便有我善举,我虽然没出钱,但是出地方了,若是我开门撵人,官府都得支持我。” 张孝武道:“你若赶走饥民,只怕日后名臭万年,清江府上下无不唾弃。郑大夫,朱先生的疾病,如何,你且详细说来,或许我能帮助。” 郑大夫贼眼一转,先是打量张孝武一番,又看了一眼顾清兮,眼睛一眯想到了什么,笑嘻嘻说:“既然张大侠愿意慷慨解囊,我倒也不做坏人,且说与你听来。朱夫人与夫君朱先生本非清江府本地人,他们祖家乃杭州府朱家,三年前定居在洗笔巷朱家字铺卖画写字,且朱先生还做了几个大户人家的西席,于清江府也算是有名的书生。只是两年前,朱先生得了肺痨,先是咳喘不停,被富户辞退了西席教员,后来病重到整日咳血。朱夫人也是苦人,朱先生病重之后,她苦心操持家业。然而肺痨乃绝症也,别说是我,便是北方鼎鼎大名的赫神医也救不了,我这些年用药帮他延长寿命罢了,可你知道,身患绝症,终有一天会先走的。” 听到朱子涵身患绝症,张孝武心中大吃一惊,当年赫赫有名的龙都十大才子,而今居然身患绝症,这才不过八年时间而已,当真是沧海桑田。想到此处,他叹了口气,不知从何安慰,所谓肺痨或者是传染病肺结核,或者是肺癌。顾清兮没有被感染,应该是得了肺癌了。别说以如今的医疗水平治疗癌症,便是现代科技也治不了癌症,尤其是肺癌。顾大小姐还真是命苦,好不容易冲破重重阻碍与朱公子喜结连理,幸福生活几年,丈夫竟然得了癌症。 于是,他看向顾清兮的眼神更是怜悯,分外让顾清兮感觉受到刺痛。 顾清兮本是个性格骄傲的人,如今为了祈求大夫给丈夫治病下跪他人,又被人如此同情,悲从中来,只是在外人面前,她倔强地收住了眼泪。 张孝武上前扶起顾清兮,劝说道:“朱夫人请起身,这郑大夫本事不济偏生爱钱如命,而且不做人事,你也不要求他。” 郑大夫气道:“张大侠,你说我爱钱如命我承认,但你说我本事不济我可不服,整个杭州八府,谁不知道我郑妙手?而且你说我不做人事,那可就太冤枉人了,我不给朱先生治病,其实是在帮助他家。” 张孝武气笑了:“我第一听说大夫拒绝治病反倒是帮人的。” 郑大夫摇头晃脑说:“张大侠,治病是救人,但因救一人而杀一人,此等救人还有何意义?张大侠,既然你我都知道这肺痨乃绝症,朱夫人自然早就知道,朱夫人救治下去,最终将如何?无非一年后朱先生病逝,而朱夫人倾家荡产且人财两空,朱夫人因欠下巨额外债,下场如何?朱夫人娘家和夫家均不在清江府,一个欠下巨额外债的妇人,无非两条路可选,一是自尽解脱,另外便是卖身于红尘。我今天给朱先生看病,却也将朱夫人一步一步推入深渊,这便是为何我说,此举乃救一人杀一人。” 众人皆沉默不语,甚至连顾清兮也无从反驳,她很想争辩,但她的确动过借高利贷的想法,只是家里能够卖的都卖了,剩下洗笔巷的房子却是朱家族产,朱家只允许他们居住,决不允许他们变卖。 郑大夫得意洋洋地看着顾清兮,心说看你如何反驳。 顾清兮道:“夫君定能痊愈,介时我们回朱家讨钱,再还给医馆……” 郑夫冷笑道:“朱夫人,你觉得你是我,会接受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承诺吗?说明白些,你们夫妻二人乃外地人,我如何相信一个外地人空口白牙的承诺?” “这……”顾清兮很是为难,将心比心,别人不帮才是正常。 张孝武见状上前道:“大夫,你只管治病救人,金钱一事交给我吧。” 顾清兮向张孝武盈盈一拜,道:“多谢侠士相助,民妇替夫家感激不尽。”她此时才细看张孝武相貌,似乎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忘记在何处见过,不由得问道:“侠士可是民妇故人?” 张孝武道:“先治病要紧,其他再说吧。” 郑大夫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人,既然张孝武付钱,他立即让徒儿给朱夫人抓了药。顾清兮悄然站在一旁,此时又偷偷看了一眼张孝武,见张孝武望向她,忙低下头去,局促地抓着手中提篮。 忽然,又女眷从医馆后跑了出来,见了郑大夫和张孝武,忙说:“张大侠,令夫人疯了,她发疯了!” “阿吉怎么了?”张孝武大惊失色,连忙与郑大夫冲到后院,顾清兮想了想,也拎着裙角跟随众人而去,想着自己能否帮助什么来偿还情谊。走到后院,众人便看到几个健妇按着阿吉,而阿吉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惨白的脸上露出骇人扭曲的表情,眼睛睁得几乎冒出,野兽一般向众人发出嘶吼。 顾清兮吓得后退一步,靠在门上。 第七百六十一章 阿吉之死 张孝武心痛万分,他想要叫众人轻些手脚,郑大夫立即拦住了他,道:“这些妇人比你懂得如何救人。”随后郑大夫将一块软木抵在阿吉的牙间,防止她咬舌自残,又让健妇们以麻布捆绑住阿吉,随后找来一瓶烈酒灌进了阿吉嘴里。 喝了酒之后,阿吉的疼痛这才缓解,不一会儿沉沉睡去。 “她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如此了?”张孝武问。 郑大夫这才满头大汗回身与张孝武解释:“张大侠还请见谅,非是我医术问题,而是令夫人的疾病比那朱先生还要严重难治了,我本以为她只是生虫入体,伤及肺脏,而今看来那生虫已然入脑,无药可救也。” “啊?”张孝武大惊,也就是说这寄生虫从身体钻进了大脑了?一想到这里,他悲从中来,看着阿吉痛苦的表情,无助地握紧了拳头。 郑大夫捋着胡子说道:“我观令夫人乃扶桑人,这扶桑人么,孤悬于海外,许多生活习惯与我等大不相同。张大侠,我且问你,许多扶桑人有食生肉习惯,尤其是他们吃鱼只吃生鱼,令夫人是否喜食生肉?” 张孝武回想一下,阿吉的确非常喜欢吃生鱼肉,而自己喜欢吃烤鱼肉也就是熟肉,导致阿吉每次做饭都分开两份做。现在想来,必然是因为这吃生肉的习惯,导致她感染了寄生虫,最终落得如此疾病。 郑大夫遗憾道:“我中原千年文明,为何要烹饪而食,便是古人担忧生肉生虫害人,这是千年的教训。你扶桑妻子因吃生肉习惯导致感染生虫,便是她不学我中原文化的结果,而今这生虫长到了她的脑子里,莫说我无力回天,便是任何神医也救不回来。张大侠,你要做好准备了,帮她一程。” 张孝武点了点头,后悔道:“我明白了,我不会为难与你的,是我没教好她,我应该早早劝阻,或许我太宠溺了。” 郑大夫摇头说:“你误会了,我告知你做好准备,是做好……”他附耳说道:“帮她早早脱离人间苦海。”他做了一个刀割的动作。 “你说甚?岂有此理!”张孝武恼怒不已,这医生的意思是让自己杀了阿吉? 郑大夫苦劝道:“张大侠冷静一下,我知你听后必然愤怒,然而我作为大夫却要对你实话实说。这生虫入脑之后令夫人生不如死,整日疼痛难忍且疯癫不自知。对她来说,活着才是痛苦,死了反倒解脱。若你真为她好,便早日帮她解脱,你若恨她,便让她活得久一些,因为只要她活着,便仿佛日日夜夜被折磨于地狱之中啊。” 张孝武双目赤红,恨不能替她受了这份折磨,他现在后悔非常,若是当初自己执意不允许阿吉吃生鱼肉,她又岂能寄生虫入脑。 想到二人的交往,张孝武更是心情难过,最初阿吉欺骗自己,甚至害得自己坠入大海,与她一起在海上漂流近一个月才抵达陆地。但他二人在海上和沙加王国,再到后面出海返回中原,又到在海上漂泊一年才抵达中原,在这两年的时间内,他和阿吉朝夕相处,用情颇深。 没有一个女人如此长时间的陪伴过他,也没有一个女人如此朝夕相处地跟在他身旁。今阿吉的恶疾居然如此痛苦残忍,他内心如同刀绞,只觉得自己最终还是败给了命运。 如此刚强的汉子,也难过的低下头来,坐在阿吉身边,大手按着她的脑袋,柔声道:“好了,好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顾清兮伤心得留下眼泪,恩人也有如此难过一面,人世间为何如此痛苦?医馆学徒将煎服好的药送给顾清兮,她询问张大侠的情况。学徒说与她听,得知张大侠的遭遇,顾清兮更是难过,却不知自己能如何帮助。 “不是好人有好报吗?为何做了好人,反而如此痛苦?”顾清兮只能问苍天,但苍天不作答。 郑大夫长叹一口气,让下人离去,给张孝武与阿吉独处时间,待众人走后,郑大夫说:“作为大夫,此事我算是遇到的多了,有时候死人反倒比活人更容易。或许,活着才是十八层地狱。让她有尊严的死去,还是痛苦的活着,你来选择吧。” 顾清兮尚未离开,她走上前来,向张孝武盈盈一拜,道:“恩公。” 张孝武摆摆手,道:“你们都走吧,让我冷静一下。”他握着阿吉的瘦小苍白的手,心中悲怆万分。 几日之后,趁人不备,阿吉自杀身亡。 那天阿吉居然清醒过来,还多吃了一些美食,甚至喝了一些酒,对张孝武说:“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最美的样子,而不是如今要死的鬼样子,这样以后你遇到别的女人,心里至少还会说,我从前的老婆更漂亮,是不是?”晚上,她悄悄将瓷碗砸碎,又用瓷片割破了手腕,次日人们发现时,阿吉已经死了。 张孝武让郑大夫找当地人办了丧事,郑大夫尽心尽力,事后张孝武给了他不少银钱感谢。阿吉的坟墓修的庄重,既没有寒酸害眼,也没有夸张富贵得引起盗墓贼觊觎。张孝武坐在坟前,盯着墓碑上阿吉的名字,神情些许恍惚,似乎在回忆,也似乎在反思。 郑大夫安慰道:“张大侠,钱我不收了,当初我以为能帮她延长几个月寿命,没想到自己的确是医术不精,你不找我麻烦,我已经感激万分了。” “不是你的错。”张孝武爱憎分明,“郑大夫,你能帮我,我已然十分感激,这次阿吉的丧事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尤其是需要武力解决的,只需要通知我一声,我定竭尽全力。” 郑大夫哑然:“我一个大夫,能惹什么麻烦,谁不知道我贪财如命,谁会跟一个贪财如命的人拼命?” 张孝武愕然地看着他,笑道:“原来你拼命扮演一个贪财鬼,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郑大夫淡淡一笑,道:“生在一个好时代,人人都想做好人,可生在一个坏时候,人不做坏人,便只能做鬼了。对了,朱先生吃了药,病好了一些,那朱夫人向我打听起你来……”见张孝武呆呆地望着墓碑,郑大夫不再多言了,带着手下离去。 第七百六十二章 冤枉人 阿吉的死,让张孝武伤心难过地躲在客栈里几日不外出,他整日饮酒贪杯,不想理会外面的一切。水龙帮找他报仇居然找不到人,后水龙帮得知张大侠妻子病逝,本打算报仇的心思也淡了不少,因当地有不打扰祭事的习惯,此恩怨暂且搁置下来。 半月之后,又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下午,眼看着晚上便要兴起一场暴雨,张孝武便要了几斤米酒准备一醉方休。忽然店小二敲门说有人拜访,他有些好奇,在清江府,他除了郑大夫似乎不认识别人。 来者是个少年,自称英哥儿,张孝武略有印象,是那个仗义少年。英哥儿自我介绍是朱夫人的邻居,也是朱先生的学生之一,他苦着脸哀求道:“张大侠,朱夫人有大麻烦了,有人要抢走她送到窑子里去。虽然她不想再麻烦你了,可你要是不帮她,她真的要被那群王八蛋给逼死了。” 张孝武听出来了,原来是英哥儿自己偷着找到他寻求帮助,顾清兮反倒不愿意再麻烦他,便放下米酒,问道:“是水龙帮的人又来纠缠?” “不是水龙帮的人,那个西门大贱人虽然纠缠朱夫人,可也没有下作到抢人去窑子。这次是奚员外那个老王八蛋,他偏说家里的贵重东西被朱先生偷走了,现在带人来朱家闹事,还要拉着朱夫人抵债。”英哥儿气得直跺脚,“朱先生肯定不会偷人东西,他教我识字都不收钱,又岂能占别人便宜?” “你来带路。”张孝武凝重道。 来到洗笔巷,见最里面的一户人家门口站了许多看热闹的邻居,如此风雨天也阻挡不了老百姓的八卦好奇心。 英哥儿立即冲了进去,还不停地大喊道:“不要脸的玩意,欺负人家外地人,奚老狗,你生孩子没屁眼!”毫不意外,这少年又被人揍了,一个打手揪着他的衣领,随后两个大嘴巴子将他打趴在地。 张孝武走进朱家字铺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小厮将英哥儿按在地上,英哥儿嘴里依旧不服道:“有本事单挑!两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嘿!你看你们两个长得囫囵吞枣似的,就不配跟我动手!” 张孝武笑道:“英哥儿你这大碎嘴子,就活该挨揍。”说着,将那两个小厮拎着脖子扔了出去。只听得砰砰两声,两个小厮不知缘由地飞了起来砸在地上,疼得莫名其妙,莫不是见鬼了? 奚员外没想到来了一个壮汉,转眼之间便将他两个家丁给扔了出去,立即大喊道:“赵护院!” 众人只见一个身高近两米的精壮汉子狞笑着走了出来,看起来就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他身穿黑色劲装满身精肉,脸上还有一道害人的伤疤,别说小孩看了不敢哭泣,便是大人看了也脚软腿麻。此人不屑地看了一眼张孝武,大步迈了过来,嘴里说着:“是我把你打趴下跪在地上求饶,还是你主动跪下来求饶?” 张孝武直接一个近身之后,左手一挥,一拳砸在赵护院的脸上,随后,赵护院巨大的身影噗通一声倒在院子里,昏了过去。 “……” 好嘛,这战斗力,的确够骗人的。 众四邻张大嘴巴,心说今天要不是看在这大个子的威慑,大家或许还会出言劝阻一番,人人都害怕这瘦高汉子是个武林高手,可没想到啊,见了眼前这大胡子便倒地上了。 “他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 “被打的吧?” “你们看到大胡子如何出拳了吗?” “没有啊。” “那就是被吓的。” “真他娘的是个软蛋!” 四邻纷纷议论起来。 “我这准备的大招,到底用还是不用啊?”他硬生生收回了自己的右手重拳,踩着这位银样镴枪头的身体走向奚员外。张孝武也惊讶于这么个大高子,怎么挡都不挡自己的一个虚招,他还没用出后招呢。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呀!”奚员外算是看清楚了,眼前这位身高七尺多的汉子,满身的筋肉,满脸的胡子,一双眼睛仿佛地狱的勾魂使者,他这是来杀人的。被张孝武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奚员外两股战战,居然被吓得尿了裤子。 奚员外身边的家丁看了张孝武之后,也立即四散而逃,好么,这大个子是来杀人的啊,咱们可别把命搭在这里。家丁不是奴才,家丁是雇工,欺负老实人可以,可大家还没傻到给老爷拼命的程度。 英哥儿此时跳起来,嚣张地喊道:“奚员外!你个老王八蛋,你也有今天,小爷我今天替天行道,揍你个五颜六色,七荤八素,九平八稳!”见张孝武瞪了他一眼,这才恢复了一些正常,道:“老王八蛋,你冤枉朱先生偷你家字画,可有什么证据?” 奚员外被张孝武吓得颤颤巍巍道:“虽……虽……虽无证据,但他这两日看病的钱是如何来的?若不是偷了我的字画卖掉,又岂能有钱治病?” 英哥儿喊道:“治病的钱是张大侠出的,你单凭人家有钱治病便冤枉别人偷盗,你是不是看别人拉屎就他娘的想舔一口?你是不是放屁藏被窝里,宁可自己吞也不让别人占便宜?” “得得得,你可住嘴吧,这嘴砸这么碎呢。”张孝武哭笑不得,难怪这小子总是挨揍了,他转身问道:“奚员外是吧,你说说你的字画何时丢的?” 奚员外小声说:“我前几天发现那副字画不见了。” “前几天发现不见了?朱先生在病床上躺了一年了,你前几天不见了字画,居然要找他索要?岂有此理,你怎么不去你家祖坟,把你阿爷,你家公挖出来索要?朱先生这一年无法下地行动,又岂能偷你字画?”英哥儿又叫道。 奚员外道:“谁整日盯着家里的字画啊,可不是前几天才发现,可我家书房,除了朱先生和我两个儿子外,便没有人再去过。” 英哥儿道:“你怎么不怀疑你儿子偷的,偏偏怀疑朱先生,难道你不知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的道理?你不知道你那两个儿子每日都去赌坊吗?你不怀疑烂赌鬼,偏偏怀疑一个卧病在床多年的老教习,你还是人吗?” 周遭四邻顿时议论起来,有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奚员外手下打手全跑了,顿时没了胆子,红着脸嚷嚷:“我……我这不是在怀疑嘛,我只是来询问罢了,询问而已。” “放你阿娘的屁!”英哥儿跳脚起来,“你都要拉人走了,还是询问,询问你个腚沟!” 第七百六十三章 暴雨来临 奚员外被骂却不敢还嘴,心中琢磨着以后怎么收拾这群穷棒子,张孝武说道:“我听人说,你在得知朱先生生病后,便第一时间辞退了他,甚至拖欠了人家几个月的薪俸。你欠钱不还,还有脸来此?今日是来还债的?” “我不是怕疫病传染嘛,谁家不是如此,又非是我一人。”奚员外强行狡辩,但声音压得很低,只怕惹得他暴怒。张孝武抬头冷笑一声,奚员外顿时吓得后退一步,岂料到此时脚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巧了,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扎在他的屁股上,疼得他跳了起来,捂着屁股嚎叫不已,还不忘威胁众人道:“你们若是敢伤我,我便报官了,我二舅姥爷可是县丞大人。” 张孝武云淡风轻地说:“奚员外,可知死人是不会报官的。我本江湖浪荡子,今日若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虽再次游荡江湖,却也博得美名四方。奚员外,你能成全我吗?” “不能!”奚员外忙换了一副嘴脸道,“我错了,是我冤枉朱先生了,我不是人,我错了!您就把我当一个屁给放了吧。” 张孝武道:“赔钱!滚蛋!” 奚员外忙问道:“敢问张大侠名讳?” 张孝武道:“血饮狂刀张守正是也。” 奚员外谄笑:“果然是江湖豪侠,我听你的话便是,听你便是。”他深深记住这个名字,准备择日报仇,同时掏出银子扔进屋里。他也不管掏出多少银子了,忙连滚带爬地逃走,看得乡邻们哄堂大笑,万没想到片刻前嚣张跋扈的奚员外此刻如此狼狈。 “轰隆隆——” “哗啦啦——” 倾盆暴雨忽然瓢泼而至,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一哄而散,连英哥儿见了也跑回家去,喊道:“多谢张大侠,多谢张大侠,今儿我总算见识到做侠客如何潇洒自如,改日我娘死了,我也做侠客去!” “混小子,你在咒谁死?你给我站那,别跑,我今儿要大义灭亲,打死你这个诅咒老娘子的小王八蛋!”一个膀大腰圆的壮硕妇人拎着竹板子冲了出来,英哥儿见了老娘吓得家都不敢回了,不知跑哪去了。 张孝武笑了笑,随即皱起眉来,他怎么回客栈去,来的匆忙,他忘记带伞—— 顾清兮见状忙回后屋箱子里寻了一把旧伞走来,盈盈一拜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必定日日为张大侠祈祷祝福。” “客气了,夫人照顾好朱先生便是。”张孝武望着暴雨淡淡地说,他记忆中的顾清兮是一个清高聪慧的少女,是顾家的顶梁柱,是顾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初次见她时,自己才十八岁,而顾清兮也才十七岁,如今自己三十多岁了,而顾清兮也成了妇人,两人彼此只不过两步距离,便已经不认识彼此了。 时间唏嘘,造化弄人。 张孝武叹了一口气,接过雨伞说:“朱夫人,虽然奚员外暂时不会找你们麻烦,不过我迟早要离开清江府,若是你們有其他亲友,可以前去投靠,免得在此地遭受屈辱。” 顾清兮感激不已,这么多年来遭受白眼和欺负,而此时一个陌生人的帮助和关心又何其宝贵也,她心中暗暗垂泪,声音有些哽咽道:“多谢张大侠的恩情,不知张大侠与家夫有何关系,能得此帮助?” 张孝武回忆起昔日今科十公子在诚心坊玉磨斋的斗诗,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说:“龙都第一狂生,谁不认识,尤其是在玉磨斋斗诗,更是名扬天下。” 顾清兮捂着嘴吃惊道:“恩公竟然知道此事?” 张孝武道:“自然知道。”他撑开伞,赫然见到这破伞居然大洞连着小洞,几乎与伞骨没什么区别了。 “这……”顾清兮很是尴尬,几日之前这伞还好好的,这两天应该是老鼠咬破了,羞愧得手足无措。 张孝武反倒安慰说:“我便在房檐下等雨小些。”顾清兮又岂能让人站在房檐下,忙让他进正屋,张孝武看看风雨,便站在门口说:“这里也好。”顾清兮又是道歉连连,张孝武问:“朱先生的病好转一些了吧?我方便看看朱先生吗?” 顾清兮担忧为难道:“家夫病患在床,唯恐传染给大侠。” 张孝武道:“无妨。” 顾清兮道:“还请恩公随来。” 张孝武跟在顾清兮身后来到内屋,远远地看了一眼朱子涵,却见床铺之上躺着一个干枯的男人,身上盖着一层薄被,披头散发地靠在枕头上,他脸色蜡黄双眼外突,脸上几乎没有肉,仿佛像是皮包骨,骇人恐怖,与记忆里的朱子涵全然不同。若非知道朱子涵此刻在睡觉,张孝武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这副模样与死人又有何区别。 “实在是吓着恩公了。”顾清兮见状忙合上门,便又带着张孝武退回到前屋。 暴雨更急了,仿佛没有减小的趋势,此时别说是破伞,便是一把好伞也挡不住暴雨。好在朱家的院子地势较高,却没有雨水倒灌到屋子里。 顾清兮内心为难起来,毕竟自己丈夫重病在床,而一个陌生男人晚上却在她的家中,她又如何能留宿。可此人前后两次救了自己,又资助金钱与夫君,又是如此暴雨,她又如何能驱人离去。 张孝武道:“朱夫人,劳烦搬一个凳子过来,我坐在门口等着雨小一些。”顾清兮忙搬过来一条凳子,张孝武摆在门后,坐在凳子上望着暴雨。虽然那雨丝毫不见小,但在他看来,与海上的暴雨想必又何其弱小,见惯了海浪风暴的人,又岂能将暴雨放在眼中。 顾清兮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饶是聪明如她,如今也不知如何与陌生人开口。好在张孝武开了话题,问朱先生是否写过什么文章,顾清兮便将朱子涵平日里写的文字拿来,张孝武仔细拜读起来。 这朱子涵的确是狂生,骨子里镌刻着张狂,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帝国正是陌路,而非盛世。 顾清兮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远处,坐在椅子上看着暴雨,一只手死死地捂着怀里,那是一把剪刀,若是张大侠要做什么坏事,自己便一死了之。但许久之后,眼前的张大侠却没有对她做什么非礼之事,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专心致志地读着夫君的文章,读罢之后便将文章放在桌几之上,走回到门口后呆呆地看着暴雨。 顾清兮虽然有些困倦,却也不敢松懈,两人便如此同处一室却沉默不语,只待雨停。 第七百六十四章 你不是张守正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残旧的清江城,俄而巨雷声炸起,仿佛响彻在耳。 只见张大侠坐在门口望向天空,整个人岿然不动,闪电与雷声对他毫无影响。顾清兮看着他的坚定的背影,越看越发觉得他的背影像一个人。她不禁心生疑惑,仔细回忆他的声音,却越加熟悉。 但是那人,不是死了吗? 父亲广传天下,河间郡王遭遇海难, 顾清兮不敢求证,若他真是那人,那天下苍生将迎来何其巨变?可若他不是那人,自己主动说话是否会过于轻薄一些。 “轰隆隆——” 后屋传来一丝丝叫喊声,顾清兮连忙回到后屋察看,原来是朱子涵尿在了床上。她苦笑一声,便忙着更换了被褥,又将脏了的被褥泡在水盆内,看着外面下着的大雨倾盆,心有所动,便将水盆放在了雨中,任由大雨捶打被屎尿浸泡的被褥。 顾大小姐在嫁给朱子涵之前,双手从未沾染过洗涤,可自从选择了这条路,她便只能咬牙坚持下去。若说后悔,顾清兮自然后悔于一时的冲动,她不解自己为何当初如此冲动,自诩比妹妹还要冷静沉着的她,为了男人而放弃了家人与一切。 但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成亲这些年来,顾清兮始终担任着妻子的职责,甚至家境贫寒之下,她辞退了佣人与家丁,亲自做起了主妇,操起了生计。 “唉……” 她叹了口气,先是回到后屋清扫了一下,便又去厨房准备给那人一些热茶。但家中哪里还有茶叶,便只好煮了一些热水送到前屋。 她见到那人依旧坐在门口,呆呆地望着雨水宛如雕塑,对天地一切丝毫不在意。然而越是这份骄傲,却越发让人觉得此人内心孤独,似乎无人能够靠近。 想到了那个人,顾清兮记得最后一次见他已然是七年之前,而他身死已经是三年前的消息了。三年前,他出海寻仙药救妻,却亡命于海浪暴雨之中,导致北方军群龙无首,丞相顾雍随后大肆分封北方军各部统领,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了北方军,尽收天下精锐,继而一统天下。 作为顾雍的女儿,顾清兮远比朱子涵懂得政治,张孝武才是阻碍皇权最大的障碍,也才是天下兵戈动乱的源头,皇上为了防备他的北方军而大肆扩张禁军,增加赋税,从而引起百姓流离失所匪盗横行,甚至江南与岭南之乱,也是因为朝廷无法抽出手来平乱。张孝武一死,朝廷只用了一年时间便灭了施林两家叛军,由此可见张孝武存在的威胁。 但愿他不是张孝武,但愿圣汉再无战事。 “张大侠,喝一些热水暖暖吧。”顾清兮捧着一碗热水道。 张孝武接过来热水,也看到她手上的茧子,昔日那柔弱无骨的媃夷如今化为了村妇健手,当真造化无常。他心里想着自己离开之前如何帮助他们,听闻朱家在数年因与江南林家有关而遭到处罚,朱子涵回到老家之后虽然享受过一段时间的少爷日子,但随着父亲被下狱,全家被罚没,朱少爷也成了朱家被人嫌弃的亲戚。若不是老家主善心,让他们来到清江府生活,这夫妻二人只怕无落脚之地。 “如何能帮助他们,又不伤及他们的颜面呢?”张孝武心中冥思苦想起来。 顾清兮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忽然验证问说:“你找到仙药了吗?” “没有。”张孝武随口一答,随后猛地怔住了,他愕然转身看着顾清兮。 “果然是你!你不是张守正,你不是。”顾清兮惊呼,“你是张孝武。” 张孝武苦笑连连,叹了口气说:“好久不见,顾大小姐,我是张孝武,字守正。” 顾清兮捂住了嘴,呆呆地看着他,他是张孝武,是名闻天下的鬼将,是前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是执掌北方的神。葬身于大海三年之后,他居然出现在清江府,他还活着?这三年他去了哪里? 一声顾大小姐,将她的记忆拉回到十几年前的塞北荒原,也让她坚强倔强的内心忽然碎裂开来,顾清兮声音颤抖道:“你不是葬身于海上了吗?你居然活着,你居然活着!你还活着,还活着!”说着,她哭了起来,不知为何而哭,眼泪便止不住的流。 见身份暴露,张孝武无奈地道:“苍天怜我,侥幸活命,漂亮至荒岛,而后几经辗转才回到中原。只可惜如是人非,中原还是中原,但却不是我的中原了。” “你可知你这一走,我妹妹终日以泪洗面?”顾清兮愤怒地质问。 张孝武内疚道:“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们,我不该如此固执张狂,我以为人定胜天,却不想挑战苍天的下场便是如此。” 顾清兮想要大声责备与他,却不知从何引起,许久之后平静下来,道:“所以你才会帮我?” 张孝武说:“我没有想到朱先生如此病重,也未想到朱家后来的遭遇。”说起来朱家的遭遇与张孝武有着一定的因果关系,如果张孝武不出海失踪,朝廷不敢分心对施林两家出手,而朝廷不铲除施林两家,与林家关系密切的朱家也不会遭到清算。 但朝廷清算朱家,与张孝武在不在无关,只与时间有关。 “你有若兮的消息吗?”张孝武道,“三年了,不知她过得可好?” “我姐妹二人断了几年联系,尤其是你出海出事之后,更是无从联系了。”顾清兮难过说,“但我父亲绝不会苛待河间郡王府,更因为天下名将皆出身于河间郡王麾下。” 张孝武道:“所以,河间郡王府便是军将们的图腾,河间郡王的家人当永世享用厚禄。”顾清兮点头,张孝武又问:“你还知道哪些消息?” 顾清兮道:“其他不知了。” 张孝武道:“多谢。” 顾清兮道:“该我谢你。”随后小心地追问:“张大人今后作何打算?是否返回北方,重振北方军?” 张孝武毫不犹豫说:“时过境迁,且今虽官府不堪民生凋敝,却一无外患袭扰,二无内战叛乱,中原百姓正是休养生息之际。我不返回北方是怕引起天下纷争,若国家有难,我便重整旗鼓,若非国难,世上便再无张孝武此人。” 顾清兮盈盈一拜道:“君为天下安,真乃圣人君子也。”又道:“今后张大人有何打算?” 张孝武淡然一笑,看透生死与天下:“做个闲散游侠儿,打抱不平除暴安良,自在心安,唯此而已。” “那你能住在清江府吗?”顾清兮忽然说,脸颊刹那红了起来,慌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清江府偏僻,别人也不会知道你在这儿,你不要误会其他,我不是非要你留在这里,只是……只是……” “无妨,我住下便是。”张孝武说,“依山傍海逍遥自在,倒也不错。” 半夜时分,雨渐渐地停了,张孝武见状便向顾清兮告辞,连夜回到了客栈。哪想到刚睡了没多久,天刚刚亮没多久,英哥儿居然跑过来非要拜师学艺。张孝武认为英哥儿虽然年纪小,但古道热肠很有侠义之心,便打着哈欠说我的武艺是杀人杀出来的,你若学习之后,只怕出手伤人,英哥儿说自己就是因为不会伤人才屡屡被欺负,他不想一辈子被人欺负,也想将来保护别人。 “你被欺负,不是因为弱小,而是因为嘴贱偏偏又没本事。”张孝武打趣道,“英哥儿,你要记得,人没本事的时候就要善于隐藏自己,学好了本领或者赚足了资本再报仇雪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学好本事才能嚣张,否则就是找死,知道吗?” 第七百六十五章 照顾朱夫人 英哥儿机灵得很,见他没有拒绝,便厚着脸皮跪在地上,足足地磕了三个头叫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徒弟姓王名英,外人唤我英哥儿,师傅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其实我娘以前叫我小杂种,师父您老人家要是不乐意,也可以叫我小杂种。” “你叫王英?” “自是。” “矮脚虎王英,你可认得?” “徒儿不认识啊,他也叫王英吗?有我英俊吗?有我相貌堂堂吗?武艺有我高吗?” “除了武艺,万般皆不如你。”张孝武道,“包括脸皮之厚。”随后他让英哥儿站起来,看他的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在江南算是高个儿了,可比水浒传里的矮脚虎王英高上许多,便笑道:“去找两根二尺棍子,用布条厚厚绑好,越厚越好。” “为何越厚越好?师父你这是要叫我舞棍吗?长棍还是短棍,二尺就是短棍了,咱们打谁?”英哥儿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哈了一口气,搓搓双手道:“师父我跟你说,我的武艺在武林中虽然排不上号,但比一般人强得多,寻常三五个……三五个孩子都打不过我。” 张孝武黑着脸说:“我不打谁,我先打你!我要教你如何挨揍。” 英哥儿一脸黑,心说坏菜了,怎么学打人先挨打了? 从英哥儿的嘴里,张孝武进一步得知了朱子涵夫妻的一切,他们结婚数年却没有儿女,还得知城里有不少人只等着朱子涵一死,便动用各种办法强娶顾清兮。当年在龙都时顾清兮便是倾城美人,如今虽然她三十几岁,却是女人最美的状态,因她常带着面纱少被人看到容颜,却有人从她明媚动人的双眸看到了美,朱夫人因此也被人私传为清江第一美妇人。 而今因有张孝武保护,人们也心底揣测着用蠢办法的下场,惹着一个杀人越货的游侠,到底值不值? “朱先生是我启蒙老师,师父你也是我老师,要不然等朱先生过世,您就娶了朱夫人如何?”英哥儿眼珠子一转道,“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人再敢欺负她,您老也总好过孤家寡人是不是?” 张孝武一脚踹去,英哥儿如同往日一样横飞出去。 既然决定暂时留在清江府,张孝武认为再住在客栈便不适合,而今城外时常有匪盗,城内空闲房子不好找,英哥儿建议说倒不如租下朱家的书铺店。朱家的房子前后四进,最前排是字画店铺,店铺后原是书房与仓房,书房后是主人家卧室与庭室,最后则是厨房、柴房和仆人卧房。尽管朱家中落了,但瘦死骆驼比马大,杭州府朱家依旧殷实,单在清江府置办的房子便如此庞大,只可惜朱子涵除了会写诗便只会画画,而今天下不太平,这两门手艺断然是养活不了一家人的。 张孝武还未决定是否足下书画店,倒是英哥儿跑过去先和顾清兮说了此事,出于信任,顾清兮立即决定租给他,只象征性地收了一两银子。 洗笔巷周遭都是卖笔墨纸砚,张孝武不会做生意,且又是个一个外乡人,便关了字画店。张孝武一般不去后院,免得有些人流言蜚语,多数时候都是委托英哥儿带花。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有有些人私下里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语来。 顾清兮整日照顾着朱子涵,但朱公子日渐消瘦,眼看时日无多,各方纷纷打起了她的主意。好在张孝武在旁保护着他们,余人不敢用强。 这日傍晚,顾清兮来到前院,拜托道:“张大哥,大夫与我说,夫君可能时日无所,不知……不知张大哥能否帮衬奴家的夫君殡葬一事。” “自然可以。”张孝武当下说,随后又问道:“大夫真的这么说?” 顾清兮眼圈顿时红了起来:“他说就是这个月的事,让我做好打算,我一时之间乱了方寸,头脑里一片空白,只能求到张大哥你这里来。” 张孝武道:“没有问题,我定然竭尽全力帮助你,只是朱子涵病逝之后,你该如何打算?” 顾清兮默然道:“我尚未做任何打算,我是朱家媳妇,总不会被赶走就是。” 张孝武摇头道:“你是高估了人性,低估了无耻。”见顾清兮不解,他又道:“当年我便知道,朱家一直以为是因为你而导致他无法取得功名,对你耿耿于怀。朱先生活着的时候他们尚且对你宽厚,一旦朱先生早逝,只怕他们会逼得你无处可去。” 顾清兮也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明白这一切,只是哀叹了一声。冥思片刻,她问道:“张大哥,你是想我去幽州投奔妹妹吧?” 张孝武明人不说暗话,点头道:“我有这个打算,除了回龙都外,你只有在河间郡王府才不会受到欺负,且这一路之上,我会护你前往幽州。” “但许多人认识你,”顾清兮忙道,“一旦得知你还活着,会不会有人不想你活……再出现。张大哥刚刚还说我高估人性,难道你自己也不顾安危了吗?” 张孝武淡然说:“我们走水路即可,将危险降到最小,我知道杭州附近的海堤县有外族商人前往北方的商船驿站,海堤县近半百姓都是南岛人或者东瀛人,我们可以乔装混在其中,乘坐商船前往北方第一大港口吕城,再辗转抵达幽州城。” 顾清兮还是担心:“可你我就算再化妆,若是长时间抛头露面,也只怕躲不过探子。” 张孝武笑了起来:“所以我才收英哥儿做徒弟,一切外出活动全都靠他。” 顾清兮惊讶万分:“原来张大哥早就做好打算了。”她顿了顿,说道:“如此只等张大哥安排。” 一个月后,尽管顾清兮悉心照料,但朱公子终究还是病逝了,周遭人或好心或祸心前来探望,顾清兮强忍着泪水委托张孝武帮忙处理朱子涵后事。邻里们最初倒是没说太多,但不久街坊流言四起,说朱夫人早就和这位张大侠暗通私情云云。张孝武知道这是有人想要用流言逼走他,但他并未在意这些小手段,顾清兮却忍不住了,她希望尽早离开清江府。 “我想通了,于此在此低三下四赔小心,倒不如去妹妹处。” 见她着急了,张孝武稍作安抚后找到英哥儿,问道:“我与河间郡王府上有旧,今次打算去北方投奔河间郡王府,你有何打算?” 英哥儿错愕道:“河间郡王已遇海难身亡,师父若去也寻不到他?” “这你不用管,我只是去混口饭吃吧,做个看家护院总也饿不着。” 英哥儿一跺脚道:“师父,你去哪我就去哪,一辈子困在这清江城,我不甘心。” 张孝武笑道:“你是个有野心的小子,只是牵挂太多,胆子不够大,能力不够强……” 英哥儿顿时红着脸道:“师父,你好像是在骂我。”见张孝武笑得肩膀颤抖,又感慨说:“师父,我阿娘有三个儿子,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只是我需要告别她一番。日后我若混得好,给她盖三进三出,不,四进四出的大院子。” 张孝武扔给他一个钱袋:“我这有五十两银子,给你娘做赡养吧。”英哥儿哪会收,但张孝武不容他拒绝:“明天早上天一亮你便前往城北的利才客栈,城门一开我们便出城。此去路上艰辛,未来不知生死,你和你娘多待一会儿吧。但话不能乱说,知道吗?” “师父放心,我定会守住秘密。”英哥儿眨眨眼睛,他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虽然壮志满怀,但想到从此之后离开阿娘和阿爷,英哥儿忍不住心头一酸,可又想到自己可以外出闯荡,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心中愈发坚定与向往。 第七百六十六章 此间有江湖 英哥儿离开后,张孝武便来到后院,见顾清兮呆呆地望着书架上一排排书籍,心知她难舍居住多年的家园和与朱子涵生活的点点滴滴。 “你不想走了?”张孝武问。 顾清兮微微叹息,见他拿了一个包裹,问道:“我需要易容乔装吗?” 张孝武将包裹放在桌子上,道:“这里是一套夜行衣和和一套青色劲装,另外你戴着斗笠与面纱,就像当年在塞北一般。还有,你会用刀剑吗?” “我只学过弓射。” 张孝武倒是惊讶:“你居然会射箭?” 顾清兮道:“诗书礼乐射御,此乃君子六艺,身为世家子弟又如何不涉及。我力气小,悟性差,所以剑法不好,便只学了射箭。” 张孝武笑道:“那若兮也会射箭?” 顾清兮道:“我二人半斤八两,都是老师头疼的学生。” 张孝武道:“你下面乔装一下,我在前院等你,不过我准备的衣服尺寸未必适合你,趁着这个时间你改一下衣服。现在人多眼杂,我们若离开朱家恐被人注意,等天黑我带你去城北的利才客栈,明日一早出城。” 待张孝武走后,顾清兮便修改了衣服,穿戴整齐。 天刚刚黑下来,两人便穿过整个清江城来到城北利才客栈。此处距离北城门不过十步距离,一早出城的客商们多在此暂住,张孝武早就在此租了两间房,还买了六匹马,存了兵刃在此。 那店掌柜见状也不啰嗦,将他们引进各自房间。 张孝武亲自端着晚饭来到顾清兮房间,见她用铜镜观看自己的装扮,知道她心情变好了许多,才笑道:“看来大小姐你入错行了,早就应该做游侠儿。” 顾清兮前些天的确沉浸在朱子涵去世的悲伤中,但这会儿离开朱家,心情好了许多,柔声笑道:“我若是学施郡主那般胡闹,只怕我阿爷头疼得更厉害了。”提到了南阳郡主施仲秋,两人均是微微一笑,也不知她如今何处去了。 放下餐盒,张孝武便要告辞,顾清兮忽然道:“张大哥,未来我在若兮处,你又去往何处?” 张孝武道:“也许我会去塞北吧。” 顾清兮很是不解:“为什么?” “不为什么。”张孝武嘴角淡淡地一笑,豁然道,“也许那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归宿。” 次日天一亮,英哥儿便迫不及待地出城来到客栈,张孝武迁出了六匹马,英哥儿惊讶道:“师父,咱们两个去北方,用得着六匹马吗?”张孝武摇摇头,又将顾清兮带了出来,英哥儿见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侠,忙敬畏地后退一步,疑惑不解道:“师父,这位是我师娘吗?师娘好,师娘好,在下王英,大家都叫我英哥儿,您叫我英哥儿就行。” 张孝武踢了他屁股一脚,道:“不是师娘。” 英哥儿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师叔?师姑?还是师姐?” 顾清兮笑道:“再乱说话还打你。”英哥儿愕然地张大嘴巴,他自然听出来这是朱夫人,于是他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朱夫人顾清兮,心中佩服得不行,伸出大拇指表示还是师父本领还真是大,这才几天呀,就把朱先生的老婆给拐走了…… 张孝武又见他眼睛贼溜溜转,又踢了他屁股一脚,道:“朱夫人与我妻子有旧,所以我才一直暗中帮助朱夫人。如今朱先生已经落葬,我受朱夫人所托带她投奔河间郡王府,免得在此遭到不三不四的腌臜之人骚扰。先前我和你说过,我与河间郡王府有旧,是因为朱夫人的妹妹便是河间郡王妃。” 英哥儿顿时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半晌才说:“原来朱夫人背景这么强,那些人真是有眼不识高人,还敢打扰你,活该他们困在这清江府做一辈子土王八。”他插着腰对着清江城大喊:“土王八们,小爷我要远走高飞了,等小爷我回来时候,你们都得跪着抱我大腿!” 张孝武与顾清兮见年少轻狂的英哥儿如此这般顽皮,相视一笑,随后三人骑上了马前往杭州府。 一人双马是塞北鞑塔人的习惯,可日夜不停前行,免得路上遭遇劫匪。为了更像江湖人,张孝武准备三柄长剑和一对铁锏,英哥儿手持双剑,顾清兮手持单剑,张孝武自然用铁锏。铁锏与剑不同,剑可刺可切,但铁锏只能硬砸,往往江湖人很少用此武器。但张孝武着实用不惯长剑,他总感觉长剑容易卡在盔甲中…… 尽管一人双马快速前行,可马受得了人却受不了,英哥儿第一次骑马,顾清兮又是一个弱女子,慢慢骑行了一个时辰,两人大腿都开始疼了。 张孝武见状道:“此处荒郊野岭不能歇脚,看看前方是否有村庄吧。”又坚持了一个时辰,三人终于见到一个村镇。 村镇与村庄不同在于村镇有围墙,虽然土坯的围墙只有两人高,防不住匪盗,但至少镇子里不会因此窜进来野兽。 这个镇子叫做双镰镇,有南北两扇门,守门的乡勇是双镰镇唯一的门派双镰帮弟子。而镇子上的客栈旅店也是双镰帮开办,不用说便知道,这双镰镇正是依托双镰帮而存在,也难怪匪盗不敢前来招惹。 刚进客栈,张孝武便见到个老熟人,铁掌帮掌门欧建忠。欧掌门自从上次被水龙帮恐吓不敢出头后,便躲在家中几日,唯恐被牵连到水龙帮与张孝武的麻烦中。 “师父,这厮怎么也在这儿?”英哥儿嗤之以鼻。 “少废话。”张孝武低声道。 “张大侠,张大侠,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想念啊。这些时日清江府又刮起台风来,原本想要与张大侠一会,却被天气耽误了。”欧建忠见状惊喜不已,连忙跑了过来。 “欧掌门你怎么在此?”张孝武道。 欧建忠笑道:“我来此是为了替水龙帮送英雄帖,对了,我听说西门帮主也给你发英雄帖了,张大侠可否收到?” 张孝武摇头道:“我一个游侠儿,哪会收到。” 欧建忠顿时大怒:“这些办事的人,怎地如此怠慢张大侠。” 英哥儿忍不住插嘴问:“欧掌门,英雄帖是怎么回事儿?” “这位是?” “蠢徒弟英哥儿。” “哦,令徒还真是伶俐。”欧建忠笑道,“说起来这英雄帖,便不得不提起天下武林大会了。三个月之后的十月初十,杭州府西南青阳山的青阳门中,将举行天下武林大会。诸位可知这天下武林大会每四年一次,今年好不容易轮到咱们杭州的武林门派举办,咱们杭州八府的各门各派可都在精心准备着呢。” 张孝武打趣道:“这江湖上的事儿,还挺有趣,像是奥运会跟世界杯似的四年一次,是不是还有比赛?” 欧建忠虽然不明白奥运会与世界杯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说:“武林人士自然离不开争斗,但向来武林大会有约定,期间各门各派需得给主办的青阳门一个面子,不得私斗决斗,一切恩怨等武林大会举办完毕,再各自寻仇。这天下武林大会有三评,一评天下十少侠,这天下十少侠只选各门各派二十岁以下弟子,当然若有游侠儿也允许参加;这二评天下十大高手,这便不限年龄门派了;这三评就是评选天下十大门派了,尤其是此次天下十大门派掌门将会前往龙都面圣,接受册封金匾,这又是何其的荣耀。” 张孝武打断他的话,问道:“接受册封?陛下会亲自册封十大门派?皇帝是什么意思?鼓励江湖人?侠以武犯禁,小皇帝这是在作甚?” 第七百六十七章 土城战友 欧建忠见张孝武居然连称呼皇帝为小皇帝,错愕道:“这个张大侠,慎言,慎言。咱们江湖人虽然不惧朝廷,但也不要主动招惹朝廷。”张孝武淡淡一笑,心说我还揍过小皇帝呢,欧建忠又说道:“这此册封十大门派,是圣汉帝国立国后皇家第一次册封门派赠送金匾,若是获得十大门派金匾,对于我等江湖人士又是何其光宗耀祖。” 张孝武不在乎这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更不在乎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十大门派又如何,十大高手又如何,他想不明白的是小胖子为何要将江湖引入朝堂。须知党争已经足够乱了,而又堂而皇之地将天下江湖引入朝堂,只怕会引起更多的是是非非。 难道……张孝武豁然想到一件事,小胖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明年,也就是永定七年,小胖子该十八岁了,也是该正式执政了。昔日大德帝与自己便是皇权与相权之争,而后永定帝与顾雍也将继续皇权相权之争。 仿佛一个轮回,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英哥儿插话问道:“可这与西门帮主有何关系?”周遭其他人听到之后,也好奇地将目光投了过来,还有人向这边靠近了一些。 见周遭听者越来越多,欧建忠人来疯兴致大起,顿时提高了嗓门,道:“你们这就有所不知了,由于此次武林大会在我杭州的青阳门举办,而青阳门与水龙帮又是盟友,所以这水龙帮自然大有希望夺得十大门派一席之位。” “那天下最大的帮派是什么?”有人忽然问道。 欧建忠道:“若是说咱们圣汉第一大帮派,自然是丐帮,丐帮号称帮众十万,第二大帮派便是我们杭州的青阳门了。” “不是天火教吗?”有人笑道。 “谁说的?”欧建忠大怒,无人敢回答,“哼!区区魔教,不足挂齿。” 英哥儿道:“你继续说,跟他们废话什么?对了,青阳门是青阳门,水龙帮是水龙帮,就算关系好,他们总不能明着就帮你们吧?考秀才作弊还得藏着干呢,是不是?” “是,是,不是!”欧建忠红着脸道,“什么叫做作弊?水龙帮掌管江南三州半数漕运,实力强大,哪里需要作弊?”他骄傲不得了,整理了一下衣领才继续说道:“但水龙帮虽然弟子众多,财力雄厚,可却有一个缺点,便是高手护法极少。此次武林大会,若是得不到十大少侠或者十大高手,又如何有脸面去争十大门派。故此,水龙帮广发英雄帖,邀请江湖好手加入水龙帮。而我铁掌帮自然也大势所趋,加入水龙帮成为水龙帮四大护法之一,在下也执掌水龙帮铁掌堂。” “那我以后该称呼你为欧堂主,还是欧掌门呢?”忽然,一个嘹亮的嗓门从门口传来,众人看去,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精朔青衣男子傲然矗立在客栈门口,身边跟着一群青衣武者,有人一眼认出来了,惊呼道:“这不是聂帮主吗?” “谁?” “双镰帮聂帮主,咱们双镰镇的首领。” “原来他就是聂锋聂掌门。” 欧建忠顿时舍了张孝武等人直奔聂锋跟前,揖礼笑道:“聂掌门,可是改变了心意了吗?” 聂锋道:“我双镰帮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向来不与外冲突,也不想争霸江湖,对于成为天下十大门派毫无兴趣。所以欧堂主,西门帮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此谢过西门帮主的赏识和欧堂主三番登门劝说。” 欧建忠的脸腾一下红了,这聂锋算是当众打他的脸,更是打水龙帮的脸,他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冷笑道:“聂帮主怕是误会了,在下在得知聂帮主的心意之后,便不准备打扰,想着住一宿后明日一早返回清江城,却万没想到遇到旧友。我与聂帮主引荐引荐,这位便是血饮狂刀张守正,一人一刀独闯天涯……”再看看张孝武身边的一男一女,这独闯天涯似乎名不副实,咽笑:“西门帮主这些日子为了英雄帖一事未曾忙碌,否则他定会亲自登门拜访张大侠。” 那聂锋傲然地上下打量一番张孝武,道:“不像是江湖汉子,倒像是个军汉。” 张孝武淡淡一笑,道:“我们打尖吃个饭便走了,欧堂主,西门帮主的好意心领了,但我们有急事北上,片刻耽误不得。” 欧建忠还要劝谏,但聂锋却说:“欧堂主怕是没看到门外,他们一人双马,想必是日夜兼程,又岂能跟你回清江府去。”欧建忠被前后两次拒绝,哪还留得下来,只好尴尬一笑向众人拱手告辞。 虽然欧建忠离去,但聂锋仿佛对张孝武提起了兴趣,径直走了过来,大刺刺地坐在四脚桌一侧,盯着他的兵刃说道:“你用双锏,据我所知极少有武林高手用这等兵刃,江湖争斗虽然刀剑无眼,但用铁锏决斗,只怕非是敌死就是我亡。” 张孝武道:“聂掌门,我等吃过饭后就此别过,如何?” 聂锋看着他们三人,一个女人,一个少年,一个壮汉,不知他们是何身份,为何要如此急匆匆北上,莫非在清江府干了什么事儿?他皱眉道:“双镰镇不怕招惹麻烦,但也不愿招惹麻烦,若你们是麻烦,请速速离去便是。” 张孝武道:“好说。”他转头道:“小二,雅间。” 店小二忙跑过来抱歉说:“咱家店小,这雅间只有两间,都有人在。” “废什么话。”聂锋道,“赶走一桌便是。” 双镰镇哪有不给聂锋面子的人,很快便有一桌人主动离去,三人进了雅间点了一些饭菜,而那聂锋居然也跟了过来,张孝武道:“聂帮主,可是要请客?” 聂锋重新上下打量张孝武,凝重地说:“我总觉得你面熟,我们此前应该是见过。” 张孝武笑说:“也许你欠我的钱,害怕被我上门讨要,因此日夜担心见到我,这才对我印象深刻?” 聂锋好气又好笑,在双镰镇,许久没有人敢这么与他说话了。他仔细回忆了一番,依旧难以想起,只好叹道:“年纪大了,记性差了,也许是记错人了。对了,我们这里最好吃的食物是土城卤煮,当年我在军中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道菜。今天这道菜,我请了。” 张孝武刹那间瞪大了眼睛,随后故作轻松一笑,淡淡地看着聂锋说:“土城卤煮?土城可是在塞北,你一个江南人居然喜欢吃北方菜。” 聂锋笑叹气道:“看来这道菜很有名,想当年,大概是十……十几年前了,那时我也是个军汉,在土城杀敌守土。我们一万余人坚守了三个月,足足三个月,城外几十万犬夷大军,当年我们杀敌数万。可惜后来土城还是败了,我与一众兄弟们突围出去,几经辗转回到家乡。我总记得那时候最好吃的食物,便是土城卤煮,哈哈哈哈……” 张孝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原来土城之战中活下来的二十七团旧友,但他不能暴露自己身份,说:“我曾经去过珲州、代州和两狼关,他们的土城卤煮正宗,用的是马肉内脏。” 聂锋看看张孝武,仰天大笑,转身离去,到了门口,忽然说道:“土城之战后能活下来的人,不多了,保重。” 等聂锋走远之后,英哥儿激动地说:“师父师父,土城之战是什么玩意?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感觉他认识你?” 张孝武道:“我从前是青龙军的,他也是,我们都是从战场上几经生死活下来的人,他可能是闻到了我身上的军人味道吧。”他不知道聂锋如何发现他是土城战友的,直到店家端上来卤煮材料是羊内脏,顿时明白过来,只有土城战友才知道,纯正的土城卤煮,用的材料是马内脏。 第七百六十八章 山贼 “吃吧,蛮好吃的。”张孝武摆好了菜肴张罗道。 英哥儿吃了一口卤煮,立即吐了出来,哈着嘴大叫:“好辣!好辣!又骚又辣!师父,这东西好吃吗?你该不会是对好吃有什么误解吧?真可怜,师父你以前是不是没吃过好的?等我以后飞黄腾达了,天天请你吃酱肘子、清水虾和红烧大黄鱼。” 张孝武笑道:“你小子是吃惯了江南菜肴了,江南菜讲究的是清淡爽口,与大荤大腥大盐大辣的塞北菜肴自然不同。有时候某些菜肴要在一定的条件下吃,才能吃出其中美味。若是我们此刻坐在大漠中,外面是冷风袭来风沙铺面,我等一口酒一口卤煮,又是何等滋味?” 英哥儿想了一下,说:“可我们现在江南,怎能吃出味道?” 张孝武顿了一下,心说这小王八蛋还挺能说,我居然说不过他,不行,以后得多揍才是…… 倒是顾清兮摘了面纱,用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起卤煮,虽然偶有皱眉却从未抱怨。英哥儿见状也不好意思再抱怨,只是不去碰那卤煮,其他菜吃得七七八八。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级,吃得多也不见怪,张孝武还嫌他吃得太少咧。 带了一些干粮和烈酒之后,三人离开双镰镇,此时正是日盛,三人贴着树林背荫处骑马,又不敢骑得太快。 英哥儿这时候哎呦哎呦地叫唤,张孝武嘲笑他一个大男人还叫疼,英哥儿反驳:“师父,您老人家是英雄一般的人物,可小子才十五岁,以前别说骑马,我连驴都没骑过。”第一次骑马或者第一次长时间骑马的人,习惯性双腿夹紧马鞍,而正因为长时间夹马鞍的动作才会让人双腿内侧红肿,疼痛难忍。 英哥儿第一次骑马,自然疼痛一些,反倒是顾清兮,年少时在龙都骑过马,只是长大之后便没有再玩闹,经过一上午的适应,她现在也渐渐重新掌握了技巧。 一下午赶了四五十里路,三人来到一处山坳甬道,张孝武看了一眼,面露淡淡嘲笑。 “师父,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要风餐露宿,真的住在野外?”英哥儿忍不住问道。 “你没住过野外吗?” “没有啊,”英哥儿说,“我是个好孩子,不管在外面玩多晚,都要回家住。” “整天回家的男人没出息。” 英哥儿哭丧着脸:“我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怎会没出去,师父就会打击我这颗脆弱的小心灵。” 来到山坳下,忽然前方树木滚落,几根粗大的木桩砸在地上挡在众人面前。 英哥儿与顾清兮吓了跳,连马儿都受惊扬蹄。随后二十几个山贼从四面八方冲了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英哥儿脸都吓白了,顾清兮也颤抖地问:“张大哥,现在怎么办?” 一个四方大脸,左眼下长着一颗黑痣,黑痣上长着黑毛的肥壮山大王,挥舞着大刀叫嚣道:“留下钱财女人和马匹,放你滚蛋!” 按照道理被劫掠的人要么盘盘道,要么求饶,要么转身逃走,可山贼们哪想到这张孝武二话不说,双脚一夹马腹,马儿径直冲向山大王。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他拔出双锏左右砸了过去,只是几口呼吸的时间,前面的八个山贼全被他砸碎了脑袋,包括那个山大王。其余山贼见状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看到了八个没脑袋的伙伴,顿时扔了兵刃就要跑。 张孝武大喝一声:“谁敢跑,我砸碎谁的脑袋,看是你们两条腿快还是我马儿四条腿快!”其余山贼们顿时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告饶道:“都是那山大王逼着我们几个做了匪贼,我们原是良民啊,大王。” 张孝武道:“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否良民,或者以后是否良民,现在你们给我把路上的树障搬走,别耽误我们赶路。” “是,是,是大侠,我们这就搬树,我们这就干。” 山贼们顿时化作勤劳的修路工人,将路障全部清扫干净,随后毕恭毕敬地站在路旁,等着三人离去。等三人走远,众山贼这才抹了一把汗,惊呼道:“以后再也不打劫江湖侠士了,这也太倒霉了。” “你们看到他如何出手的了吗?” “废话,谁看清楚了,我就觉得一股黑影子过去,牛老大他们脑袋就碎了。” 一想到脑袋碎了一地的脑浆子,再看一眼地上的红的白的脑浆,几个土匪顿时呕吐起来,而同样呕吐的还有顾清兮与英哥儿,他们甚至吐得无法骑马了。张孝武无奈带着他们来到一座荒废的茅草屋,应该是猎人休息驻脚的地方,黑漆漆的味道也不好,两人一进去反倒吐得更厉害了,只好跑出来继续呕吐。 茅草屋虽然臭烘烘的,但睡在里面至少不会受寒,张孝武于是一脚踢在英哥儿屁股上,命令道:“去给我清理干净。” 一想到师父毫不犹豫地杀人,英哥儿哪敢不听,用布条捂住鼻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味道果然少了不少。张孝武趁这个时候折了一些柴火,又找了一些草药,顾清兮也生火热饭。大家忙活完后,天完全黑了下来。见张孝武往柴火里扔一些蒿草,顾清兮不明所以,他解释说这是驱蚊用的驱蚊草,味道虽然怪异了一些,但至少蚊虫叮咬变少了。顾清兮仔细闻了闻,笑说:“味道不怪呀,很香。”张孝武知道她这一年多来日日给亡夫煎药,自然多难闻的药味全都闻过,这驱蚊草的味道虽然有些古怪,可对于她来说却很清香了。 为了驱赶蚊虫,张孝武又在屋外马匹四周点起了驱蚊草,马儿们也感激地用头轻触他的脸。张孝武微微一笑,顾清兮走来递过来一张热面饼,两人默默地吃着面饼。 英哥儿跑过来挤在一旁,笑嘻嘻地问:“师父,你看咱们三个人像不像一家人?一个威严高大的阿爷,一个温柔善良的阿娘,还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顾清兮脸一红,张孝武讽刺道:“你聪明伶俐?我看你是欠揍,赶紧去……”他忽然一皱眉,道:“你们进草屋去,外面有情况!” 第七百六十九章 师父中毒了 “是有危险吗?”英哥儿见张孝武眼神不对,知道师父对危险敏感,也不多废话,便连忙带着顾清兮躲进茅草屋。 张孝武搬了个木墩子在马匹和篝火旁,一边吃着面饼,一边警惕着四周,许久之后才说:“躲这么久,不怕蚊虫叮咬吗?过来一起坐坐吧,你若非歹念,烤烤火也好休息也罢,我们相安无事。” 两道身影从林中走出,看身姿身形是两个女子,身材纤瘦的少女落后身材风韵女子半步,她们带着黑色面纱,只流露出一双妙目。 两人盈盈走到张孝武身边,那年龄稍大一些的风韵女子说:“打扰大侠休息了,我师徒二人在这荒郊野岭中着实要小心一些才是,还请大侠见谅。” 张孝武伸手做了一个请:“可以理解,同是天涯沦落人,还请自便取暖,不必客气。” “谢谢啦。”少女俏皮地说。 张孝武淡淡一笑。 三人围着篝火坐了一会儿,那少女忍不住好奇,频频偷偷窥视张孝武,女子见状扔了一粒石子,正中少女脑门。少女吃痛,捂着额头幽怨地望了一眼师父,估计嘟着嘴生着闷气。 草屋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顾清兮与英哥儿同时跑了出来,英哥儿一脸惊恐道:“师父师父,有蛇,有蛇,这么粗,这么长。”他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仿佛那不是蛇,而是荒古神兽一般。 张孝武大骂没用的蠢徒弟,拎着铁锏进草屋寻找那蛇。那不是一条毒蛇,而是一条无毒的蟒蛇,虽然粗大了一些但不会主动伤害人。这蟒蛇以吞食为主,对比自己还要大的人敬而远之,估计此前它住在茅草屋,这会儿打猎回来,看到被占了蛇巢生气了。 张孝武拎着蟒蛇的七寸走了出来,这蟒蛇大概六七斤重,非常肥硕,说道:“没有毒,就是肥了一些,今天晚上我们吃烤蛇肉吧。” 英哥儿跺脚道:“吓死我了,今天不吃它我誓不为人!” 女子忽然说:“这位大侠,可否让我一观?”张孝武递了过去,女子看了一会儿说:“此为雌蛇,且腹中应该有蛇卵,这个季节它应该是寻一处准备孵蛋。大侠,可否卖给小女子一个面子,将这雌蛇卖给我?” “你要它何用?” “放生。”女子目光温柔道,“放了它,也是放了它一家。” 英哥儿疑惑道:“为何要放了它?万一它吃人怎么办?” 女子笑道:“这蟒蛇要长到吃人长度,至少要二十年时间,且这种蟒蛇长不到那么大。苍天有好生之德,我今买下来雌蛇,放它往该去出去,也算是累计德行。” 英哥儿正要拒绝,顾清兮心软说:“女侠说的是,张大哥,要不然你就放了它吧,毕竟它还怀着小蛇呢。” 张孝武点点头,将雌蛇放进林中,那雌蛇见状赶紧跑了……人类太可怕。 英哥儿忍不住抱怨:“这么肥一条蛇,真是浪费哈,师父你也太仁慈了。”顾清兮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一声笑顿时引起了英哥儿不好的回忆,一想到师父毫不犹豫杀人,他觉得自己才有问题。 女子便从包袱里掏出银子,张孝武拒绝道:“都是江湖儿女,钱财让来让去就见外了。”女子道:“在下就此谢过张大侠了。”也许因为放走蟒蛇,两伙儿人似乎没那么大的敌意了,尤其是欢脱的英哥儿,时不时看看对面,小心翼翼地说:“女侠们,你们这是要去双镰镇吗?” 女子未回答,倒是女子的徒弟说:“我们是准备去双镰镇,听说双镰镇不惧朝廷不惧匪盗,是个世外桃源,我们去看看热闹。” “热闹?” “对呀,据说江湖几大门派准备在双镰镇会师,商讨铲除魔头莫台。” “师父,魔头莫台是啥?” 张孝武道:“不认识。” 那少女说:“魔头莫台曾经是越国刽子手,后越灭国,莫台便浪荡江湖。此人杀人无数,罪孽深重,偏偏行事偏激武艺高强,不但残杀江湖人士,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据说此人来到了清江府后连屠三村,因此引得江湖侠客们共同讨伐。” 英哥儿疑惑道:“我就是清江府人,我怎么不知道,师父你知道吗?” 张孝武道:“我也不知道,清江府虽然经常有匪盗自岭南逃来,可连屠三村一事,或许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 英哥儿道:“对呀。再说不是还有官府嘛,官府自然会追查。” 小女孩蔑笑道:“官府?除了府城和县城,他们尤又能官道村镇?尤其是面对江湖魔头,一个县衙二十几个捕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英哥儿道:“这魔头莫台居然比魔教还要残忍。” 小女孩道:“魔教?什么魔教?” 英哥儿说:“天火教,又叫做魔教。” 小女孩反问:“天火教如何残忍了?他们做了什么恶事?” 英哥儿顿了一下说道:“额……我也不知如何残忍,只是听大家都说他们是魔教,我等武林正义人士必须共同讨伐。” 小女孩冷眼嘲讽:“一个你不认识不熟悉的天火教,居然成了你的死敌,你的脑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难道不会思考了?” 见两个人吵起来,张孝武道:“英哥儿,草屋休息去,少在此呱噪。”英哥儿冲小女孩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小女孩也不想让地扬了扬拳头。张孝武哭笑不得,道:“不好意思,劣徒笨拙。” “本来就是嘛。”小女孩说。 女人冷冷一下,道:“食不言,寝不语,默然休息。” “嗯。” 张孝武猜想这师徒二人应该与魔教有些关系,但他并不是什么江湖人,更不屑参加什么江湖恩怨,便又让顾清兮也去茅草屋休息休息。 顾清兮走远后,女人忽然问:“张大侠,我们是否见过?” 张孝武问道:“听女侠的口音,是岭南人吧?” “是。” “我有岭南旧友,口音与你一样。”张孝武陷入回忆之中,想到了昔日塞北刺杀力高图,与陶止若一同躲在暖墙之中,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叫什么?”女子声音有些颤抖。 “陶止若,人称毒娘子。” 女子呼吸更加凝重起来,她慢慢地摘了面纱,痴痴地看着张孝武,双目含泪声音颤抖道:“你没死?你居然真的没死!” 张孝武也同样震惊地看着她,狂喜道:“你还活着?哈哈哈,你也还活着呀。” 小女孩见师父摘了面纱,便也摘了面纱,又看看他们二人相互凝视着对方,心说:“这人该不会是师父的老相好吧?”她又看到那男子居然擅自抓住了师父的手,更是瞪大了双眼,须知江湖上别说有人敢摸她的手了,便是多看师父几眼,师父都会惩罚得那人生不如死,这会儿师父居然……居然也主动牵着他的手了。 “完了!师父中情花毒了!”小女孩震惊道。 第七百七十章 处处都有你师娘 将女徒弟赶到草屋休息之后,毒娘子凝视着张孝武,目光里既有错愕又有惊喜,两人围坐在篝火旁,张孝武拍拍身边位置说:“坐这里。”毒娘子稍一犹豫,便坐在他的身边,见他伸出大手,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毒娘子的脸腾一下红了,自十几年前塞北一别,这还是她第一次与男子如此接触,甚至身体有些颤抖。 “你的家仇,报了吗?”张孝武问。 毒娘子点点头,随后诉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与遭遇,当年因为为父报仇离开塞北后,她因医治瘟疫而江南百姓而被人成为女菩萨,又被天火教奉为圣女。其后天火教建伪吴国,皇帝舍弃前任教主之女而试图强娶她。在大婚之夜,毒娘子在天火教众帮助下逃走,后流落江湖继续寻找杀父仇人。她虽然找到了仇人,只当年杀他父亲的人也老得动弹不得成了个瘫子,仇人偏偏儿女不孝,屎尿无人收拾,哭着一心求死。毒娘子见状便让他继续活着深受折磨,以这种方式对其惩罚。 大仇得报后,毒娘子回到岭南药王谷居住了一段时间,不久之后丐帮帮主王枭坚的徒弟卓扬便带着一个女婴来到药王谷,这女婴居然是干女儿竺无霜的遗孤。 原来当年竺无霜单纯善良,作为百花门门主独生女和丐帮帮主王枭坚的干女儿,一直被保护,江湖经验太少,以至于被人面兽心的男人欺骗失身,未婚生女再加上难产,本便脆弱的竺无霜,得知那渣男竟然抛弃了她追求青云门门主女儿,悲愤之下郁郁而亡,享年不到十八岁。 毒娘子为这个义结金兰的妹妹嚎啕大哭,抱着遗孤询问为何将女婴送到此处,卓扬苦笑说,竺无霜的亲生父亲百花门门主竺天毅晚年得子,而续弦蓝佩忌妒心极强不容他人,王枭坚担心竺无霜的遗孤遭到蓝佩所害,思前想后便决定将女婴委托给毒娘子。毒娘子给遗孤取名竺胜男,并从小悉心教导倾囊相授。 一想到那拥有小鹿般纯真双眸的竺无霜,居然因渣男伤心而死,张孝武一拳砸在地上,怒道:“那混账在哪?我要杀了他!” 毒娘子道:“那人面兽心的男人,虽然娶了青云门门主之女,但他们成亲时我给他的酒中下了毒,让他终生不能人道。杀了他便宜了他,我要让他体会到生不如死,一辈子被人嫌弃。” “……”张孝武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方道:“不愧是毒娘子。” 毒娘子道:“所以以后不要招惹我。”张孝武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毒娘子娇笑道:“徒弟看着呢。”张孝武道:“他们看许久了,没关系。” 草屋内,竺胜男等人远远地望着那一对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英哥儿低声问:“你师父怎么和我师父在一起了?他们以前就是一对儿,还是我师父魅力太大?” 竺胜男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师父,我师父,江湖上有人多看我师父两眼,她都会给人毒瞎的。” 英哥儿忙问顾清兮,顾清兮也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张大侠不熟。”心中却生气起来,看来自己的这个妹夫当真处处留情,可怜妹妹还为他苦守河间郡王府的灵位呢。 英哥儿若有所思道:“师父当真深不可测呀。” 张孝武与毒娘子静静地望着篝火,许久后才问:“胜男今年几岁?” “十二。” “她才十二?”张孝武错愕,“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二岁的身高。” 毒娘子轻笑一声,道:“我在她小时候就用药水磨炼,已经百毒不侵。” 张孝武道:“你用的是什么药水,增高神药吗?怎么看她的身高至少十七八岁一般了?” 毒娘子道:“也许是随了她父亲身高吧,她父亲身高八尺——比你还要高一头呢。” 张孝武暗暗比量了一下,当年刚刚穿越时身高大概一米八,后来二十三窜一窜还长个了,大概一米八五或者八六,若是那人比他还高一个脑袋,至少两米多的身高啊……这特么都可以当篮球队中锋了。 “这仇人好认得,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说的就是他。”张孝武笑道。 “你呢?怎么活下来了,外面都传闻你死了。”毒娘子忙问道,张孝武便讲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尤其是落水之后流落在南岛的事,又讲起了带顾清兮北上落户,直至今日意外遇到了她。问起她此行的真正原因,毒娘子陶止若才说:“我听说青阳门也来参加此次的除魔大会,而带队之人便是那混账,所以我来给他继续下毒。” 张孝武唏嘘道:“难怪我唯女子与小人两难养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人报仇从早到晚。” 毒娘子道:“我本以为他既然是个废人,青阳门自然会如何嫌弃他,可听说青阳门派他出来做事,料想青阳门如今是要重用他。哼!这等人怎可以活得如此潇洒,我这次便要毒得他口不能言目不视物。” 张孝武道:“你对动物如此善良,却对人如此穷追不舍。” 毒娘子道:“动物善待与人,而人却害人,有些人不配做人,我便让他不如动物。” 张孝武劝解道:“你说的对。但我想,既然这是胜男的家仇,由你这个师父来出手怕是不妥。你把胜男的仇全都报了,等她长大之后只会觉得生父可怜,面对一个瞎子哑巴被人嫌弃的生父,她会报仇吗?她还报仇的心思吗?” “那就让那个混蛋逍遥自在?”毒娘子还是气愤不平。 张孝武略一思考道:“此番他虽然依旧得到重用,但我想青阳门应该是将他支开,或者日后让他做个门外行事不再留在门中。” “你的意思是……” “他不是被重用,而是被放逐了。” 毒娘子稍稍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让他现在就生不如死,我不能让他享有片刻安宁。”张孝武继续劝阻,但陶止若坚定地摇头,说道:“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 张孝武挠了挠头,问道:“报了仇呢?然后呢?” “你呢?外面都传闻你坠海三年了,如今重现人间,你还要做河间郡王去吗?”毒娘子反问。 张孝武道:“河间郡王已经死了,这世间只有一个张守正。我护送顾大小姐之后便去塞北木城,从此不再踏足中原。” “那我去木城找你。”陶止若道。 两人依偎彼此一夜无言,望着明月星辰直到东方日出,天亮时分,毒娘子道:“我先去报仇了。”张孝武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万事小心,若不可谓,徐徐图之。”毒娘子道:“我自明白。”竺胜男跑过来,一脸好奇地望着张孝武,欲言又止之下被师父给拎走了。 见她们师徒二人正要离开,张孝武牵给她们两匹健马送行,毒娘子陶止若嫣然一笑,翻身上马离去。 等二人走远,英哥儿才敢凑过来,伸出大拇指啧啧称赞道:“师父,我发现你魅力太大了,怎么谁都喜欢你,才见第一面她就躺你怀里了呢……” 张孝武道:“别胡说,她是你师娘之一,我们分开十几年了。” “师娘?还之一?”英哥儿瞠目道,“我到底有多少个师娘?师父,你一定要洁身自好,万一我日后行走江湖,处处都有我师娘,你说我多尴尬。” 张孝武起身追着他打了半天…… 第七百七十一章 又遇杜兰特爱喝洗脚水(上) 三人沉默前行,英哥儿最终还是没耐得住性子,等张孝武前方探路时,小心翼翼地对顾清兮说:“师娘,你是不是生我师父的气了?” 顾清兮恨不得踢他一脚,这小兔崽子越来越没好话,白眼道:“不要胡说八道,我不是你师娘。” 英哥儿狡辩道:“朱先生也是我老师,我叫你师娘没错吧,否则我怎么称呼师娘你?” 顾清兮竟然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反驳,嗔道:“若是你师父听到,必然会惩罚你,信不信?” 英哥儿道:“信是信,可师娘你真不生气吗?那女的,那女的她不讲江湖道义,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顾清兮正色道:“英哥儿,你且记住,我和张大侠永远不可能。” 英哥儿奇道:“师娘,你又不是皇后,怎么就不能改嫁了?圣汉帝国圣汉律中有哪条律法有规定女子不可改嫁?而且我师父这个人吧,虽然说脾气臭,长得不好看,睡觉打呼噜,动不动就打人,见一个爱一个——额——额这么一说,好像他真没什么优点,算了,就当我没说,师娘你也把他当一个屁给放了吧。” 顾清兮轻轻一笑,说:“不许这么说你师父,你在心里骂他就行了。” “好咧,我心里骂他!”英哥儿随后又叹气道:“我还是觉得可惜了,唉!” 行了两天,三人终于抵达杭州府下的一座县城,距离海堤县还有两日路程。但刚刚进城,便见到衙役与帮闲们让百姓左右回避,不许大家走官道冲撞了朝廷大员。 “怎么哪个地方都有封路的习惯呢。”张孝武忍不住吐槽,“领导人就不能跟其他百姓一起共用一条路吗?他们特别胖吗?” 恰好三人正要休息,便在路边的一家客栈打尖,这家客栈的一楼是大堂,摆着七八张桌子,二楼是雅间,有六个单独靠窗的房间,三人要了一个靠路边的雅间。路过一楼大堂时,三人听到下面食客说起这位大官,道:“这个知府是新任清江府知府,赴任去了。” “我还听说这个新知府叫杜兰,是珲州人。” 张孝武哑然失笑,原来是喜欢喝自己小妾云烟洗脚水的杜兰杜书生,未想一别十几年,他居然成了知府大人,真是莫欺少年穷。 杜知府喜欢被人簇拥崇拜,所以在县城时不做轿子非要骑着高头大马。当坐在马背上时,杜知府得意洋洋地看着周遭百姓,心中那种小人物翻身唱歌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十年前,我还是个穷书生,十年后,我可是堂堂正五品知府。”杜兰心中感慨道,他偶然间抬起头来,看见二楼靠窗边一位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了绝世容颜,一时之间竟然惊呆了,那女子竟然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要美丽数十倍,这怕不是一个仙女下凡? 杜兰立即勒住马缰喊道:“停下来!我要去这个店里吃点东西。” 师爷忙道:“大人,我们磨磨蹭蹭到中午,刚启程赶路,这会儿停脚怕是不好吧?” 杜兰怒道:“我是知府,还是你是知府,此处乃清江府界,我……” 师爷忙道:“大人,大人,这里还不是清江府,这里是杭州府下的一座县城。” 杜兰顿了一下,说:“怎么走了三天还没有走出杭州府,岂有此理!” 师爷心说大人平时坐轿子,人多时候便骑马炫耀,自然走得慢,一般人两天就出杭州府界了,您老人家倒好,走了第四天还没出杭州府,你这是要上天啊! 但此时杜兰心痒难耐,想着自己已经是堂堂五品知府,背后又有龙都贵族支持,胆子便越发大了起来,他说道:“师爷,你派人去酒肆问一下,那靠窗吃食的小娘子是何人,我要知道她的身世。” 师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却见窗子关了,点头道:“我明白,这就派人过去。” 见师爷吩咐护院武师立即前往打探,杜兰这才意犹未尽心有不甘道:“继续赶路,不用着急,慢点走也可以。”众轿夫一听,顿时心中大骂起来,合辙您老是不着急,要么做轿子要么骑马,我们可是要两条腿赶路的啊。 杜兰的护院武师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在龙都招募的打手罢了,平时仗着杜兰杜大人欺负百姓习惯了,便不自觉地骄傲自大起来,尤其是来到江南,看谁都是小地方人。无事神色骄傲地走进客栈上了二楼,便一间一间寻去。 其他人正要抱怨,这武师一瞪眼睛,别人见他脚下穿官靴,便不愿意招惹麻烦,只好憋着不说话。武师冷哼一声,关了门继续寻找。 终于来到张孝武的房间,武师推门而入,见到了美艳无双的顾清兮,顿时呆住了,嘴里说道:“这个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携带兵刃?” 张孝武放下筷子,说:“英哥儿,揍他。” 英哥儿暴起,与那武师打成一团,虽然英哥儿武艺不高却极其抗揍,两人滚在地上基本上成互殴状态,但抗揍的英哥儿却是个血牛少年,而那武师被英哥儿十成的功力发挥不到三成,结果自然是被英哥儿打得连连求饶,最后跪在地上认输。 英哥儿得意洋洋地一脚才在武师的后背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要不是在县城里,顾忌到人家店家的生意,小爷我早就打死你了。” 那武师忙道:“大侠们,大侠们,你们到底是谁呀,我这顿揍算是白挨了,但我得跟我家姥爷交代一下是不是?” 英哥儿叫道:“我们是江湖事赫赫大名的黑风三煞!” 那武师无奈道:“得了,虽然一听就是骗人的,我就这么回报了。”言罢,起身连滚带爬逃出客栈。 这时候店小二才敢过来,小心翼翼地劝说:“客官,自古民不与官斗,你们虽然正义,但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只怕……唉……这顿饭我们掌柜请了,还请你们继续赶路吧。” “我们得等他来报仇呀。”英哥儿道。 店小二苦着脸说:“他要是来报仇,也不会找你们这些大侠,而是我们这些没本事的小老百姓呀。” 张孝武道:“好说,我们现在离去。” 英哥儿意犹未尽道:“师父,咱们不怕他。” 张孝武道:“你是不怕他,可是被他们纠缠也是一件麻烦事,我们此行不是为了招惹麻烦的。”顾清兮也重新戴上了面纱,三人随即离去。 第七百七十二章 又遇杜兰特爱喝洗脚水(下) 那武师狼狈逃回,将一切原本告知师爷,师爷也只得如实报给杜兰。 杜兰怒道:“这江湖人怎么如此嚣张?我治理之下的清江府,必须要先禁武,什么武林豪杰,什么江湖好汉,如此破坏百姓的安定生活,绝不容留。左右众人,与我一起骑马追敌,我堂堂圣汉领土之内岂容有这等法外狂徒!”师爷心说大人你色心大起就不要劳师动众了,万一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可怎么办?可见杜兰怒气冲冲的模样,师爷也不好劝阻,只得随他一同带衙役去追张孝武。 “要不是冲着一年八十两银子的奉银,老朽又岂能跟着这种只会溜须拍马,狗仗人势的知府,唉!”师爷无奈心想。 十年之前,穷小子杜兰先是考入了皇家学院,后因顾雍执政取消了张孝武创设的所有学院,将学生合并到太学院中,杜兰也顺利地成为一名太学生。 他虽然平民出身家境不好,但入太学院后立即结交了一位学习不好但家境丰厚的士族学子,时常帮人出谋划策溜须拍马兼考试作弊。由于杜兰作弊手段高超,越来越多学习差但家境优渥的士族公子哥便与他结交,杜兰也通过士族的影响力,几年后成为了太学院的一名讲师。 作为太学院的讲师之后,杜兰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尤其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纷纷通过他考取太学院。其他讲师不齿其行径,纷纷弹劾,偏偏又证据不足。且杜兰背后站着不少士族势力,丞相顾雍需要依靠士族执政,所以暂时对杜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调杜兰担任龙洋县县令。 杜兰做县令便在辖内大肆支持妓院青楼生意,以至于龙洋县比那龙都城还要灯红酒绿,尤其是商税之多,龙洋县一年的税收抵得上龙都府其他五县税收总和,杜兰于是从七品知县一路顺利晋升,两年升三级,如今又成了正五品知府,可以说是官运亨通无出其右。 但显然,杜兰追敌不过是一种宣泄,他们哪追得上张孝武等人,于是返回县城又休息了一夜,害得县令又招待了一天。 次日睡到中午,杜知府才从一个青楼女子的床铺上起来,勉强重新上路,赶了三天路抵达双镰镇。此时双镰镇正值除魔大会,各方武林高手云集,百姓反倒对这个敲锣打鼓的知府没看在眼中。 杜兰要求百姓必须躬站道路两旁,但双镰镇百姓别说站在两旁了,道路也给挤得水泄不通,再一看这个门派四五十号人,那个帮派二三十号人,杜知府的官威没地方发泄,便只能找里正发泄。所谓里正便相当于双镰镇的镇长,也就是聂锋聂帮主。但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杜知府像一个望夫石一般在最廉价的客栈中等了一下午,终于等到一个消息——双镰镇正值除魔大会,这位大人你没别的事赶紧走吧,免得被江湖人给当做贪官杀了。 杜兰气得够呛,无处发火,便问:“师爷,可有本地青楼?” 师爷拉过来店家,那店家忙说双镰镇不过一千百姓,哪有青楼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你媳妇是我妹子,我媳妇是他表妹,关系太密切,尤其是双镰镇女子个个都习武,打起丈夫来可不比土匪温柔。 “女子无才便是德,哪有女人习武的道理。”杜兰怒道,“此风不可长!” 这话被正巧路过的竺胜男听到了,她眼珠一转,偷着给这杜兰的酒杯里下了烈性泻药。当晚,杜兰拉得几乎住在茅厕里了,甚至于肠子也拉了出来,被手下连夜送到清江府医治。大夫说道:“大人,你这不是正常的水土不服,而是中毒了,且此人是用毒高手,他不想毒死你,而是要把你毒得生不如死。我想一般能这般用毒的人,在江湖上都是惹不起的人,大人是否得罪了谁?” 杜兰想想觉得能够害自己的必然是双镰镇的里正聂锋了,他咬牙切齿道:“这些江湖人,当真是国家毒瘤,必须铲除。” 修养半个月后,杜兰终于能够正式升堂做官了。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杜兰为了彰显官威便令清江府上下禁止武器兵刃,居民家中只允许拥有匕首、剪刀、菜刀、柴刀和镰刀,其余刀具均上缴,此为禁械令。 禁械令一出,百姓们怨声载道,江湖人也反应剧烈,尤其是水龙帮因从事漕运,而如今天下河盗海盗众多,水龙帮不持武器根本无法生存。自古民不与官斗,水龙帮帮主西门铁暂时让手下藏其武器不予展示,只说你们等着好戏吧。 杜兰最拿手的是开设青楼妓院,可惜清江府靠近岭南,土地贫瘠且没有深水港。当年为了防备海盗导致府城远离海边,几乎没有商业发展前途,清江府最大的两个特产,一是海鲜,二是山货,但这两样都需要便捷运输,偏偏清江府交通不便。至于青楼生意更是萧条,本地穷人去不起,本地富人都与水龙帮渊源颇深,杜兰一来就得罪了水龙帮。 不久,清江府匪盗四起,百姓因没有武器无法反抗而被掠杀许多,民间百姓顿时大骂杜兰无能,甚至有人跑到府衙门口跪地哭求杜兰离开清江府,并有人扬言杜兰乃匪盗假扮,目的便是让清江府百姓遭遇匪盗时无力反抗。隔日,匪盗居然攻打府城,吓得杜兰躲在府衙内不敢出门,最后还是师爷向水龙帮帮主西门铁请罪。杜兰善于钻营,立即成了水龙帮的支持者,甚至为水龙帮帮主的寿辰做司仪。 一个五品知府居然主动低头给江湖人做寿辰司仪,西门铁这才满意地放过了他,杜兰迅速与西门铁勾结在一起,很快,水龙帮协助其肃清了清江府六县匪盗。随后西门铁说还有一处强盗窝不服官府,此地便是双镰镇,由双镰帮执掌的南北交通要地。 “速领衙役铲除双镰帮,还请水龙帮协助。”杜兰一想到当日之仇便立即拍板道。 在水龙帮与官府的联合绞杀之下,双镰镇很快被攻破,双镰帮帮主聂锋带着剩余的五百族人被迫逃离清江府。聂锋考虑再三,决定带着族人北上寻找一片新的净土。与此同时,张孝武三人也从海堤县乘坐海轮船抵达了幽州吕城港口,来到了幽州牧夏铭的地界。 第七百七十三章 身份牌 世间传闻,“已故”河间王张孝武手下拥有六将七军八墨九子,这六将分别是萧开,胡立、曹礼、金盛、李沅和夏铭,七军分别是李春城、张通明、倪尔春、荀布、胡三万、赵锁、贾斯也,八墨则是兀松、管骧、阮清文、温如玉、孟释、邹正、慕容弘、马化云、郭祥,九子则是王靖、伊胜、赵孚、司空明、易光(邝义)、雷文骞、杏明楼、贡坚、祁远山。 这三十人皆为张孝武做青龙军统领建立北方军时留下的班底,但因张孝武意外坠海且无后代,导致北方军仅仅建立四年便解散了,胡立、萧开、金盛、李沅、曹礼等五人接受了朝廷的封侯归顺了朝廷,并将手中近半兵权交给了顾雍,唯独北方军大本营幽州。其彼时的幽州守将便是夏铭,而幽州拥有近半北方军。夏铭拒绝了封侯,在兀松等人的建议下,留在幽州的北方军分化为六部,分别是幽州乡军,驻守龙门关的龙卫军,从木城撤出驻扎在幽州城的鬼卫军,驻扎在吕城的海防营,负责维持各地治安与运输的驿卒营,以及一直由李春城负责的神捕营。 幽州六部拥有军士五万,因安置退役军士并军垦荒地而拥有十万预备役,再加上张孝武将大量青壮人口吸引至幽州,使得幽州壮年青年人口众多。若是不考虑后果,幽州在短时间内可扩充五十万。至此,别说异族不敢轻易南下,便是朝廷也不敢对幽州指手画脚。 而夏铭继承了张孝武一半的人才,文有兀松、孟释、慕容弘、马化云、邹正、郭祥等人,武有倪尔春、李春城、张通明、荀布、胡三万、赵锁等人,而“九子”全部留在了幽州得以重用。夏铭若想要兴兵作乱,朝廷也头疼得很。但夏铭的缺点也是优点,他忠于张孝武留守幽州,并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想掺和朝廷大事,只一心发展幽州。他在幽州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张孝武的施政方针,尤其是公务员体系,此举让幽州政治一片清明。顾相非但没有打击排挤幽州军,反而非常支持夏铭,因他需要夏铭的支持。 而今朝廷的政局随着皇帝渐渐成年,随着陈武王李存义及其家族势力的日益庞大,王族旧部与士族渐渐复苏,而变得不稳定起来。 龙都最大的动荡,便是去年十六岁的永定帝轩辕成化得一子,给他生下儿子的女人是“已故”河间王的义妹商婉儿。永定帝为纪念自己的亚父兼大舅哥张孝武,为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取名为轩辕念武,此举顿时赢得了河间王旧部的支持。今年永定帝已经十七岁,明年皇帝十八岁即将亲政,彼时,权力的争夺会不会让龙都城再一次血雨腥风? 幽州军,成了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张孝武三人乘坐的是一艘吕城船厂生产的近海海轮船,这种海轮船有两套动力系统,分别是十六桅杆风帆和一个巨大的水轮。张孝武本以为这水轮是蒸汽机,经过闻讯知道原来是用人力转动齿轮旋转,推齿轮的人竟然是身强力壮的罗刹或者乌桓奴隶。 海轮船之壮观让人叹为观止,尤其是这艘船能够一次运送二百多人,三人也住着豪华间来到吕城港口。 “让一下哈,让一下哈。”一个浑身漆黑身材壮硕的“黑人”背着一个藤椅跑了过去,三人忙闪躲一旁,英哥儿吓得够呛:“师父,他是烧焦了吗?” “这是昆仑奴。”一旁有个行人见到英哥儿没见识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从前这些黑人都是从昆仑山那边被赶到中原贩卖做奴隶,数量不多,都当做稀罕物,但现在有了海运,每个月都有百十来口昆仑奴被送到吕城贩卖。咱们吕城什么人都有,别说昆仑奴,便是罗刹人、乌桓人、鞑塔人等等人种都有。你们是南方来的吧,没见过这种阵势吧?” 英哥儿叹道:“的确没见到过,我们是清江府来投亲的,哪见过这种事儿,太稀罕了。” 那人哈哈一笑,热心肠道:“你们从外地来,需得去港口旁驿站办理一个身份牌,日后若是官府查人,没身份牌的要被重罚。” “身份牌?”英哥儿奇了,“通文吗?我们有通文。” 那人摇头道:“幽州不承认外地用通文,有身份牌可以去任何地方,不过你们要是有通文便省了押金,去办吧。” 三人来到驿站,此处并非官府驻脚休息的地方,而是类似于海关一般的机构,有专门办理身份牌的房间。三人还发现居然设有女官帮女子办理身份牌,顾清兮便随女官去了另一个房间,他们则留在原处。 他们的面前一个驿卒询问他们资料,一个驿卒负责登记,一个驿卒负责画像,一个异族像是小吏监督着他们,门口还有一个维持秩序的役卒。 很快,他们便登记好了身份牌,但却要交三两银子。英哥儿很是肉疼,说:“还是幽州官府会赚钱,若是幽州有五百万人,那就是五百万两银子呀,这令牌居然是铁做的。” 那问话的驿卒笑道:“幽州本地人是免费做令牌,只有外地人才要交钱。” 英哥儿又问:“其实一两银子可不少,万一我们拿不出来呢?” 驿卒道:“拿不出来可以欠着,以工抵债。” “我们能做什么工?” “去矿山挖火石。” “火石是何物?” “火石就是会燃烧的石头。”驿卒道,“夏天用不少,但冬天必须得用火石,否则咱们吕城这几十万百姓怎么度过冬天,有多少柴禾够大家烧的。” 张孝武自然知道火石就是煤矿,但没想到这吕城已经全面开始使用煤了,自己十几年前在塞北刮起的风,如今吹满了整个幽州。 英哥儿道:“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这火石是什么东西。” 驿卒随后递给他们一张收条,让他们三日之后凭条领取身份牌,但这三日内不要乱走或者离开吕城。张孝武将收条放在顾清兮手中保管,那驿卒忽然问道:“张守正,你是不是在找事做?” 张孝武道:“手中还有点银子,再看看。” 那驿卒又问道:“你住在哪里,下了工我找你有些事。” 张孝武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认真地说:“杀人放火的事儿,我不做。” 那驿卒摇头道:“你误会了,是别的请求,是救人。” 张孝武道:“好。” 第七百七十四章 澡堂子 三人找到一家中等规模客栈,吃了一些东西后,张孝武打发英哥儿将住址告诉了那驿卒。 顾清兮问道:“你是准备帮他吗?” 张孝武道:“我是在适应这个社会,离开幽州三年了,现在的我有点难以相信这里是曾经的渔村。” 顾清兮望着路边热闹的人群,笑面如花道:“这吕城,其实比龙都要繁华的。” 张孝武道:“龙都可是足足一百零八坊,怎么还不如吕城了?” 顾清兮道:“张大哥,你不觉得那一百零八坊,就像是一百零八座监狱?人们白日出行,夜间回坊城,每日宵禁巡逻。” 张孝武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它们很相似。” 不一会儿,英哥儿气呼呼地回来了,顾清兮问发生什么了,英哥儿说自己被歧视了。刚刚英哥儿路过一个热闹地方,他凑了过去,原来一个富商在招募护卫。他生气是因为富商选拔护卫标准是身高,他的身高六尺八寸。圣汉的尺寸标度差不多二十五厘米为一尺,英哥儿的身高大概是一米七,也算得上是大个子了。 但富商选拔的标准是七尺,他差了一点儿…… “师父,你看看他们,选的是什么玩意,他们选的是武艺吗?他们选的是绣花枕头吧?”英哥儿连喝了三杯水,仍旧气得坐不下来,来回踱步道:“我这不是正在长身体么,也许我能长到八尺呢。” 下午无事,张孝武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规模颇大的澡堂子,便带着他们去看看,这家喜乐澡堂竟然设男澡堂和女澡堂。 “这样的澡堂子,吕城多吗?”张孝武问小二。 小二笑脸相迎道:“多,多得很,但咱家的价格便宜,男子二十文,女子四十文。” 张孝武奇道:“为何女子更贵?” 小二道:“只是服侍女子的女工不好找,那些女工的薪俸更贵罢了,所以便加在了客人身上。” “哪能有客人吗?” 小二笑道:“若是别的地方,不好说,可咱吕城的女人却喜欢泡澡。” 顾清兮虽然害羞,但也已经半个月没洗澡了,便随着一个女工去了女澡堂,张孝武也带着小徒弟英哥儿进入男澡堂子。 英哥儿这辈子大概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赤裸身体,居然扭捏起来。 一旁的老大爷嘲笑道:“南方人,一看就是南方人。” 英哥儿奇道:“你怎么判断的?” 那老人道:“北方人都脱光溜溜的不遮挡,如你这般遮挡的,都是南方人。” 另一个人笑道:“南方人的卵太小,害怕被人看呗。” 其他人也大笑不已,英哥儿红着脸看着师父,小声说:“真的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脱光吗?” 张孝武白了他一眼,率先脱光了衣服,露出浑身纵横交错的伤疤。旁边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了,他们偷偷地看了过来,内心震惊得直呼:“这样的人还能活下来?这哪里是九死一生,简直是九十九死一生,这种人不能招惹。” 英哥儿也是第一次见到师父身上的伤疤,吓得结结巴巴地说:“师父,你身上有多少道伤疤?” “没数过。” “我帮你数一数。” “好。” “一共五十七条伤疤,还有一刀差一点就让你做太监了。” “闭嘴。” 两人走进大浴场,原本还在张牙舞爪吹牛谈天的众人见到张孝武的身体之后,竟然也都吓得不说话了。三十多各色人种就没有见到过这样满身伤疤的人,这人得经历多少次生死。那些帮派分子和走南闯北的商人,已经经历过万里重洋来到圣汉的硬汉们,此时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地打量着这个人。 英哥儿得意道:“师父,他们都在看你。” 张孝武道:“看吧,看几眼又不会丢肉。” 英哥儿红着脸道:“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 张孝武笑道:“都是男人,有什么怕看的,难道你的短就怕被看吗?” 英哥儿立即叫道:“我不短,虽然跟师父你是比不过,但比一般人强多了。”恰好几个乌桓白人起身离去,英哥儿偷着瞧了一眼瞠目道:“我的天,师父,他们是人吗?是驴吧?” “没出息。”张孝武闭着眼,享受着泡澡的乐趣。 因为其他人都惧怕张孝武的一身伤疤,便有技工跑去与澡堂的掌柜说了此事,那人走进来后远远滴看了一眼,便去寻找东家。东家也乔装成客人来到张孝武身边,看了看他的伤疤,东家小心翼翼道:“军卒出身?” 张孝武道:“退役了。” “杀过胡夷吗?” “宰过。” “杀了几个?” “记得不了。” “这单免了,兄弟,我请客。”东家敞快地说道。 英哥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四处去瞧瞧看看,回来后惊讶有人给搓澡,有人给按摩,甚至若想找个青楼女子陪玩,他们也负责将女子送来。 “哦,知道了。”张孝武懒得理会这个家伙,让搓澡的力工将一身泥垢搓干净后,便拎着没出息的徒弟等顾清兮。女人洗澡向来麻烦,顾清兮足足洗了半个时辰,出来之后虽然依旧戴着面纱,但感觉上神清气爽了不少。向来不喜欢说话的她,这会儿也忍不住说起这个女澡堂中的种种新奇之处了,而且从她口中得知,吕城的澡堂子几乎全都是曾经的鬼卫退役军卒开的。 “难怪店家给我免了单。”张孝武又想起,当年在塞北时,自己最喜欢泡澡,尤其是和袍泽一起泡热水澡。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影响了军卒,也导致澡堂子在这个世界流行起来。 英哥儿是人生第一次泡热水澡,第一次搓澡,甚至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赤裸身体,这给了他别样的体验。回去的路上,一直叽叽喳喳地与顾清兮说着澡堂多么多么神奇,活脱脱一个土包子。 傍晚时分,那驿卒风尘仆仆赶来,还邀请他们吃饭,张孝武道:“兄台,有事直说,我能帮则帮,不能帮也不欠你人情。” 那驿卒道:“在下吉向海,是吕城港口第六驿站的驿卒,我有个妹子今年十八,十五岁时家里给她订了一门亲事,本打算今年成亲。但谁想到我那未来妹夫得了疾病死了,我妹子相思成疾,还打算绝食殉情。我看你身高与我那妹夫很像,说话声音也很像,于是拜托你乔装成我未来妹夫的鬼魂来劝说她,你看如何?” 第七百七十五章 东六巷美食街 装鬼骗女孩?什么鬼?怎么回事?三人听了之后一致惊讶地看着那驿卒吉向海,他苦笑道:“我真没骗人,真是救人,救救我亲妹子。” 张孝武半晌才合拢嘴巴,说道:“你是认真的吗?” 吉向海道:“我自然是认真的,我一个月薪俸三两,有必要骗你吗?” 张孝武为难道:“我又不是戏子,不会装神弄鬼啊。” 吉向海道:“这位大哥,你只需要骗骗她,别让我这妹子绝食就行。我都想好了,你对她说,你要三年之后才能投胎,便是她现在追随你而去,你们也不能一起做鬼,你让她再等三年再死,可行?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一定要帮帮我,救救我妹妹。” 张孝武道:“简直莫名其妙,漏洞百出,我拒绝。”英哥儿与顾清兮却居然异口同声道:“张大哥(师父),你得帮他。”架不住这两人不住劝说,张孝武想着要去幽州城还需要准备一下,于是勉强答应下来。 “吉兄弟,我且问你,如何才能入幽州城?”张孝武问。 吉向海认真道:“你们的身份进不去幽州城,进得去幽州城的人,需要详查真实信息。” 张孝武笑道:“你知道我们的信息是假的?” 吉向海大笑:“瞒说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身份牌不过是个入幽州的入城费罢了,谁在乎身份真假?”随后他凝重地说道:“可你们若是入幽州城,却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了,届时查你们身份的人不是我们驿卒营,而是活阎王李春城的神捕营了。” 吉向海与他们介绍驿卒营与神捕营的区别,驿卒营是由原驿站改编而成,原本负责接待各级官员的公务接待和消息传递,但现在也承接百姓的信息传送和外来入幽州的人口登记、注册和管理,如今驿卒营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传送消息和每年一次的身份牌管理。英哥儿问身份管理是什么,吉向海说便是每年年底查每个幽州人的身份牌,登记人口流动去向,每个人都要简报一年内的大体工作,并记录在册形成档案。而神捕营则不同,他们负责幽州八府的查案、追凶、反间等相关工作,尤其是江湖大案一般都交给神捕营负责,当地衙门负责的是民间纠纷和普通命案。 吉向海又说,自大地震后幽州城重建,如今城内居住的都是富人、读书人和名人官吏家属仆人。非有幽州本地官员担保,外人不能入幽州城,便是向城外运送粪便的金汤客也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你们想去幽州城投奔亲戚也罢,做其他事也好,必须要有本地人担保。”吉向海道,“我给你们作保是不行的,需得幽州城的城内人才行。” 吉向海打算请他们吃饭,张孝武拒绝,并说打听到吕城最繁华的便是东六巷美食街,他们的晚饭打算去闻名遐迩的东六巷品尝一番。 东六巷美食街是吕城最早专门摆设小吃和酒楼的街道,今世界各地的百姓来到吕城居住工作,也将他们各自国家或民族的美食带到了东六巷。据说,游客从东六巷街头走到街尾,单纯按照吃饱吃好算,能足足吃一个月。 三人便坐着由昆仑奴抬着的双人轿子前去东六巷,刚刚抵达,英哥儿便受不了了,直呼这昆仑奴身上的臭味儿太大,以后宁愿走着去也不坐他们的轿子。 作为一个移民城市,吕城非常开放,甚至街边能够看到只穿着短裤的南岛异族女子和穿着半开胸香衫的西域女子,尽管圣汉百姓开放自信,但是跟她们比起来,还是多少保守了一些。 张孝武的的内心隐约有一些激动,这就是我希望看到的圣汉天国吧。顾清兮向张孝武微微一笑,低声说:“恭喜你,这里皆因你而富庶。” 张孝武骄傲不已,道:“其实只要给老百姓一个和平的环境,他们就能够创造出奇迹。” 英哥儿蹦蹦跳跳地拎着三只糖葫芦跑过来,道:“师父,师娘,给你们。”张孝武一脚踢过去,英哥儿灵活闪开,笑嘻嘻地将糖葫芦塞进他们手中,忽然说道:“什么味道飘过来了?咦,这么香?太馋人了!” “羊肉串,羊肉串,新鲜的羊肉串!乌兹特产羊肉串,乌兹特产羊肉串!” “烤花饼,花饼咯!新出炉的花饼!极西之地,维森王国的烤花饼!吃了我的烤花饼,相当于你们去了一趟维森王国!” “椰子饭,椰子饭,南岛椰子饭,一辈子没吃过椰子饭,枉活人世间!” 英哥儿又被其他叫卖声吸引,一溜烟跑没影了。 “真是小孩子。”顾清兮笑道。 张孝武道:“我十五岁时候还不如他呢,至少我十五岁时不敢去闯天涯。”他又看到一旁有卖饮品的,走过去看到居然是奶茶,惊喜不已,便要了两份。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奶茶的盛器居然是纸杯,纸杯外面还贴着商标。 “这纸杯不会被奶茶浸湿吗?”张孝武问道。 那北夷商人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不会,这纸杯材料是从北夷运过来的,用的是我们北夷国特有的材料,客官不用担心。我们试过,纸杯里能存半个时辰的水。那边有给客人休息的木椅,客官可以去休息一下。” 两人坐在木椅上喝了一口奶茶,随即同时皱起眉头,因为这奶茶居然是咸的……两人硬着头皮喝了这咸奶茶后,张孝武发誓再也不喝奶茶了。 顾清兮问起张孝武对这夏铭如何判断,张孝武说夏铭是猛将,且忠心耿耿,但不会治理地方,而今幽州的繁华,应该是来自兀松以及原军机处的一众人等。 “其实你的骨干还在,只要你一挥手……” 张孝武摆摆手,说不愿意打扰夏铭,更是从繁华的吕城看到了幽州百姓此时的幸福与安宁,决定不再掺和朝廷大事。他说道:“天下本来就够乱的了,尤其是龙都城如今局势叵测,你阿爷要面对的对手众多,我若出现岂非让他更加头疼?” 顾清兮道:“当年他出手算计你,也是因为你当年便处在他的位置。” 张孝武笑道:“那让他尝一尝我当年的痛苦也好。” 顾清兮又是担心父亲,又是对他的话哭笑不得,却并不存在什么怨恨。作为顾雍的女儿,她已经不单纯以儿女情长来看待世间万物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意外之喜 三日之后,英哥儿去领了身份牌回来,一边看着自己的身份牌一边说:“王英,男,汉人,太乾二十六年生,杭州清江府籍,身高六尺八寸,脸颊八寸,杏仁眼,朝天鼻,元宝耳,皮肤黝黑。” 张孝武拿来自己的身份牌,上写:“张守正,男,汉人,太乾十年生,杭州清江府籍,身高七尺四寸,脸颊八寸,丹凤眼,通天鼻,顺风耳,其人壮硕虬髯面,皮肤古铜。”他忍不住笑道:“看来对我的描述比你要细致一些。” 英哥儿笑说:“我们花的钱一样,这不公平,我牌子上是字数少应该少一些钱。”顾清兮抿嘴一笑,英哥儿说要看看她的身份牌,顾清兮自然是不肯,女儿家的隐私岂能暴露。 吉向海再次到来,张孝武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便跟他一同前往吉家。吉家的条件非常不错,父母年纪不太大,看着张孝武感慨说:“不看脸,当真如小武重新活过来一般。” “小武是?” “小妹的未婚夫叶武。”吉向海解释道。 其实根本不用张孝武装神弄鬼,吉向海的小妹一见到他,便以为真是叶武回来。少女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奔到他的身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张孝武太熟悉这种眼神了,这是一个女子爱到极处的眼神,他只能柔声道:“多吃一些东西,好好休息,我明天还来。”这女孩应该是相思成疾,体重如同幼童一般,不多吃一些只怕真把自己饿死了。那女孩听了他的话,乖乖地吃了东西,又不让他走,张孝武只好坐在床头看着她睡着。 相思成疾,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精神pua呢? 张孝武向吉向海询问,难道吉姑娘真的疯了,在精神上自我催眠这就是叶武,以至于她浅意识的认为张孝武才是他的未婚夫?吉向海苦笑着说:“我妹妹从小眼神就不好,两丈以外观人影双重,三丈以外人影模糊,四丈以外便是一团迷雾了。” 张孝武大吃一惊道:“这不是高度近视眼吗?”他没想到在古代,也有人先天近视眼,他一直以为先天性近视是现代病,看来近视眼这种疾病还真能天生携带。吉向海又说,吉姑娘与叶武前后见过三面,但多以书信来往,那叶武身材高大挺拔仪表不凡,喜欢他的少女众多,但叶秀才独爱吉姑娘,还写过不少书信给她。他拿了一部分书信给张孝武看,张孝武看后忍不住笑说:“这秀才不错,用诗词写情书,但很可惜我是武人,写不了这种诗句。” 吉向海道:“你骗他几日,让她恢复吃喝就行,大夫说她现在是癔症了,一旦她身体恢复意识清醒,便会恢复神智。只可惜我这妹子,还没过门便成了望门寡,以后嫁人难了,而且她的眼睛……唉……” 其后的几天内,张孝武每日都会在吉家坐半个时辰再走,而吉姑娘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不少。吉姑娘像一个小孩一样粘着他,她的身体也逐渐康复,并向父母兄嫂认错道歉,再不自杀绝食了。 张孝武趁这个时间多方打探入幽州城的办法,但很可惜,因为朝廷各个势力都在拉拢幽州,导致幽州的防备力量越发严密,他们暂时找不到入城的办法,更别说靠近河间王府了。 天下间最痛苦的一件事,便是有家不能回了吧,顾清兮也多次劝说,张孝武只得苦笑回应。 吉姑娘的病好了之后,吉向海再三表示感谢,张孝武连说不用。吉向海忽然想到了什么,翻箱倒柜地找到一个盒子交给了他,说:“张大侠,你帮我妹子活命,作为大哥我必须要重谢你。但我身上并无钱财,唯独此神药赠给你,一年前我救下了一个被人追杀的扶桑武士。他临死之前告诉我,这盒子里的神药叫神女果,能治女人身上的百病。如今为表示感谢,我将神女果送给你了。” 张孝武错愕地看着吉向海,道:“神女果?你说这是神女果?” 吉向海道:“那扶桑武士说,这是他从耶罗国王宫里偷来,本打算在中原卖高价,但来发现居然没人收购,同时又被一群扶桑杀手追杀,所以最终送给了我。” 张孝武用了三年时间寻找神女果而无果,他已经放弃了寻找,甚至内心中隐约猜想婉秋已经去世。但万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得来了神女果,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他忍住内心的激动接过来盒子,感慨道:“我恰巧需要它医治亲人,找了数年,却不想在此寻到。” 吉向海也惊讶道:“这……你说是不是天意,哈哈哈!” 张孝武笑道:“当真是天意,天意啊。” 吉向海道:“其实你做我妹夫,倒也不错。” 张孝武道:“我一个游侠儿做你的妹夫,那你妹妹只怕还会生病,谁知道我这种人哪天就没命了。” 吉向海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只好苦笑道:“希望你不会有那一天。” 回到住处,张孝武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正中央放着一直有点干瘪的红色果实,外形像是一只柠檬。顾清兮问这是何物,张孝武将自己与故事讲给她听。顾清兮听过之后十分感慨,并说你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张孝武淡然说道:“我本身就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只不过是天下大势将我推到中枢令的位置。我如果真是一个野心家的话,那么圣汉帝国将有多少生灵涂炭,你可算过?” 顾清兮只是稍微想想便觉得可怕至极,而张孝武则对照了穿越前的东汉帝国末年天下群雄逐鹿,导致一个五千万人口的世界第一帝国在晋国统一之后,人口锐减到五百万。战乱几乎让国家与民族灭亡。 老百姓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啊。对任何一个野心家来说,张孝武都是一个天生的失败者,但唯独他自己知道,他将百姓当做人,但野心家只当百姓做棋子。别说政治家,便是某些社区人员,也会为了一己之私阻止京东快递和外卖,一心垄断小区团购吗? 张孝武合上盒子,小心妥当收藏好,道:“如今我们要加快一点速度去幽州了。”他的内心更加焦急,他虽然猜想婉秋已经病逝,可内心中却存着万一的可能,万一她还活着呢?但现在他手头上的麻烦,便是没钱了,他们三人一直没什么进项,大手大脚习惯的张孝武也着急尽快将顾清兮送入幽州城。 “要不然你悄悄给你的手下透露一些信息呢?”顾清兮问。 张孝武摇头道:“我既然决定消失,就彻底消失,不会麻烦他们,我只会用自己的办法,而不是给他们带来麻烦,给幽州带来战火。” 第七百七十七章 救人 想要进入幽州,需要关系密切人引荐,为了不给手下人带来麻烦,张孝武决定直接找王府的人。河间王府能够认出他的人虽然多,但能够保守秘密的只有三人,分别是顾若兮,云烟和芒种。 张孝武打听到,在自己“溺亡”大海后,顾若兮便在王府后面的空院子里开设了一间医馆,专门培养女医生和帮助妇女医治疾病,也使得幽州成为圣汉帝国唯一开设女医馆的城市。顾若兮当初在塞北便非常喜欢研究医学,尤其是解剖学,甚至对手术缝合钻研颇深。但是通过女医馆进入幽州显然很困难,一来自己是男的,二来身边只有顾清兮一个女的,还活蹦乱跳的很健康,要不然给她打残吧…… 云烟夫人虽出身青楼,但作为清倌人向来喜欢诗词歌赋,当年自己便是因为抄袭了一首诗才打动了她。自从嫁河间王后,云烟便不再抛头露面,一心一意地抚养他的养女张安安,行事最为低调。 最后便是小胖丫头,女管家芒种,她钟爱各色美食,尤其是喜欢来吕城港的东六巷美食街闲逛,几乎每个月逛一次。张孝武计划便是用美食引芒种与自己相认,却不惊动他人。 美食? 用什么美食能够打动芒种? 需得出奇制胜! 张孝武决定仔细逛一逛那东六巷美食街,看看自己能“发明”什么后世的美食。顾清兮和英哥儿听了之后也跃跃欲试,三人便逛了几天美食街,逛了几天后,“出奇制胜”未成功,三人反倒吃得胖了。 “还好,时间尚足。”张孝武自我安慰道。 这天,吉姑娘跑过来焦急地说:“阿武哥,我大哥他被绑走了。” 吉姑娘眼神不好,路上如同盲人一般找到他们,张孝武判断必然大事发生,忙问:“他被是绑架了吗?勒索了什么没有?” 吉姑娘说:“我不知是怎回事,阿哥手下说他和别人被如意赌坊绑住了,要我们花钱赎人,否则就活活打死。” 张孝武道:“你哥好赌?” “我哥从不赌博,他不过是陪好友去的,无辜受到牵连。” “带我过去。”张孝武犹豫了一下,道:“你眼睛能看到吗?” “我知道在哪。”吉姑娘坚定地说道。 四个人一进赌坊便眼看两群人对峙,一群人是赌场的打手,另一群人则是驿站的驿卒们。 尽管驿卒们是公人,但开赌场的东家背景也颇深,所以他们并不惧怕驿卒,反倒驿卒的靠山仅仅是一层公衣,担心事情闹大公衣被扒。 赌场打手头领是个肥壮的大汉,他嚣张地拍着桌子说:“今天要是不拿出五千两银子,休想带走人。” 驿卒们的薪俸与外捞虽然不少,但一下子拿不出五千两银子,张孝武也皱起了眉头,按照购买力计算,五千两银子大约相当于一百二十五万人民币,二十几个驿卒哪里拿得出手这么多钱财。 驿卒们自然不肯,便同样拍桌子叫道:“今天你们若是不放人,便要赔上五千两银子,否则这件事没完,我们就跟你们杠上了,赌客们别想进来玩。” “耍无赖是吧?” “谁先耍无赖的?” “跟我们耍无赖,你们还嫩呢!” 四人走进了如意赌坊时,吉姑娘在前方领路,两方人马同时看到了他们,尤其是看到领路的女子径直走向赌场打手,更是心中猜疑起来。顿时,有与吉向海相熟的驿卒认出了这女子是他眼神不太好的妹妹吉姑娘,忙大喊道:“吉小妹,吉小妹,这边,我们在这边,那边是坏人!你走错方向了。” 吉姑娘忙转了个弯走过来,说:“这位哥哥是……” “我是龙立书啊,先前我跟你哥同一批进入驿站做事的,我和你大哥在海边猎鱼,然后我们一群人去你家吃鱼。你还说,我姓龙,跟龙王是本家,所以才能猎那么多鱼,你记不记得?”那驿卒道。 吉姑娘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忙道:“原来是龙大哥,小妹自然记得,只是没看清楚。” “……”龙立书心说你没看清楚我不要紧,但你差点站在对手身后去了,便说道:“吉小妹,你过来作甚,这里不需要你来助拳。你且放心,我们必然会救出你大哥和其他人,等一下动起手来,你还是先跑吧,免得我们还得抽人照顾你。” 吉姑娘道:“龙大哥,我来是讲道理的,不是来打架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我小武哥,他是秀才,最会讲道理,我让他跟对方讲讲道理。”她的手示意了一下张孝武,众人看了过去,张孝武便尴尬一笑,冲大家拱了拱手。 众人吸了一口冷气,这书生……好特么的壮硕。大家都知道吉姑娘未婚夫叶武病逝,吉向海找了个人骗自己妹妹一事,只是没见过骗子本人,如今居然第一次见面,于是大家配合地说道:“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好说了,小武你是秀才,你好好跟他们说说,他们不敢动你。” 张孝武忙道:“诸位,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龙立书上前细细说来,原来被绑了的不仅仅有吉向海,还有其他六个驿卒,包括龙立书的伍长马芳和什长郭斌。 吕城港口第六驿站简称六驿,一般的驿站只有一个伍队,但六驿是个百人的大站,男驿卒八十人,女驿卒二十人,分五个什队。驿长罗兴乃青龙军转职校佐,入驿卒营后退了一级做了都尉驿长,此人提拔了原军中五位下属分别担任都佐和什长,郭斌便是其中之一。 这郭斌从军时喜欢赌钱,入驿卒营后本性依旧难改,今日他们轮休,便借吉向海妹妹病好的缘由让他请客。 众人酒后,郭斌非要带众人来到如意赌坊耍钱,也许是手气太好,郭斌一行人连连赢钱,从而导致赌场荷官的怀疑。于是有荷官偷偷检查,发现郭斌一行人中当真有人作弊,于是便将他们七个人全都绑了,让六驿花钱赎人。 张孝武道:“他们说作弊就作弊了?我要亲自一问,到底有没有这件事,有这件事,理亏在这边,没有这件事,那他们就无理取闹了。” 龙立书忙扯一下他,低声说道:“确有此事。”见张孝武错愕,苦笑解释:“丁什队什长郭斌的小舅子马芳,也是吉向海的伍长,此人平日赌品差,爱作弊。但马芳靠着作弊赢钱,却用在请大家吃饭上,自己反倒不留钱。平日大家见他如此这般,倒也不好说什么,没想到他这次在如意赌坊栽了。吉向海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连同郭斌也被他们抓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五百两和打架 赌坊的打手们敢抓驿站一行人,约等于后世某夜总会安保非法羁押海关,不用问便知道这赌场背景极其强大。最让张孝武无语的是,驿站这群废物居然理亏在先,这也导致了二十几个来救援的六驿驿卒只能叫嚣,却不敢冲上去揍人。 丁什队郭斌被抓,驿卒们一时间找不到其他什长,仅有的几个伍长彼此看看,心中不敢真正惹怒赌坊的幕后东家,所以大家乱哄哄看起来热闹,但色厉内敛的表现早就被赌坊打手头领看个清楚。只见打手头领不屑地盯着众人,仿佛一只雄狮在环顾一群鬣狗。 张孝武对吉姑娘说:“小事一桩,没那么严重。” 吉姑娘道:“我相信你小武哥。” 龙立书有些哀求道:“小武,你若是能救出什长,咱们六驿必然不胜感激。”其他几个伍长也纷纷点头,说咱们六驿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日后必定找他们麻烦云云。 张孝武看得出来大家的顾虑,反倒是自己这个外人倒好出面,便对众人拱了拱手说:“一切听我号令。”众驿卒本不认识他,但见他锐利且坚定的眼神,不知怎地内心一下子便不慌张了,甚至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若是一声令下,他们便不顾一切将这赌坊砸了。 张孝武带着淡然的微笑走向对方,打手们见此人身材魁梧虬髯满面,气势汹汹,尤其是一双眼睛似乎如同刀剑一般,仿佛抵在众人喉咙上,纷纷心中一沉,不禁握住了手中的兵刃。 张孝武站在打手领头跟前,说:“你们要的五千两在是太多了,我出五百两带人走,否则我们砸烂了你的赌场。” 那头领冷笑:“你可以试一试,砸烂这里,你们的命也没了。” 张孝武道:“我只问你,若是赌场被人砸烂了,坐镇赌场的你,如何与东家交代?” “我交代什么?”那头领问道。 张孝武说:“东家信任你坐镇此间赌坊,必然是信任你能处理好纠纷,能让他赚到更多的钱,而不是只会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外人把这里砸了个稀巴烂,就算你挣回了面子,东家还能信任你能维护平安吗?他请的是武师,还是莽夫?” 那头领愣了一下神,心中有所松动,若真把赌坊砸烂了,再得罪死了六驿,东家就算再信任自己,日后他也不敢再交给自己重任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对方,只见那大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声咳了一声,道:“我的面子不要紧,赌坊不能出事。” 张孝武笑道:“这便是了,任何矛盾都能解决,任何问题都能谈判,国与国如此,人与人也如此。你开口五千两,不过是怒急攻心,因为他们几个人耽误了你做生意,故此狮子大张口。你也知道,五千两银子,别说他们拿不出来,便是驿长来了也拿不出来。” 那头领问道:“你们能拿出来多少?” 张孝武伸出手掌,道:“五百两。” 那头领叱道:“五百两,打发要饭花子吗?” 张孝武道:“五百两在关外,能卖两百个娘们,一百个少女,五十个昆仑奴,你觉得哪个要饭花子值五百两?莫非丐帮帮主王枭坚不成?他倒是比五百两贵得多。” “大胆,岂敢直呼天下第一王大侠的名头?”那头领起身叫道。 张孝武微微一笑:“看来你也是江湖中人,对王枭坚崇拜得很呢。” 那头领道:“在下先前也是丐帮弟子,只是金盆洗手罢了。” 张孝武道:“但你可知,王帮主从来不会余人讨价还价?” 那头领仔细大量了他一番,道:“你是何人?江湖可有名号?” 张孝武道:“以前人家叫我给自己取了个绰号血饮狂刀。” 那头领仔细想想,好像江湖上没有听过这么一号人,但连年战乱,自己地处这吕城没听过这一号江湖人倒也并不奇怪,也许人家成名已久了呢。他咂咂嘴,又问:“我可以给你个面子,五百两就五百两,但日后再也不允许他们踏足如意赌坊。” 张孝武道:“好,我接受。” 那头领眼睛一转,道:“半个时辰内拿五百两过来,超过一刻钟,你们就要拿五千两,可?” “可!”张孝武笑了,并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打开之后是一些金条,他数了五根塞给那头领,道:“只多不少。” 那头领点点头,圣汉帝国规定一千文为一两银子,但实际上一两银子只能换八百多文,五两黄金兑换一百两银子,但实际上因缺少黄金,五两银子的金条能兑换一百二十多两银子,五根金条足足兑换六七百两银子。他满意地挥了一下手,赌场打手们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七人推了出来, 张孝武见七个人鼻青脸肿,皱起了眉头。 那头领见人质已经被接走,便说道:“请吧。” 但张孝武却摇头说:“人打成这样,医药费总要赔付一些吧,你们得了面子,但我们的面子在哪?” 那头领怒道:“你想怎样?” “谁打的人,站出来。” “你要如何?” “我要和他们单挑,我一个,要,”张孝武平静地说,“单挑一群!” 众打手们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那头领道:“你确定给他们争面子?” “我确定。” “既然你想死,我们就埋,小六,小七,上!” 两个打手一左一右冲了上来,张孝武看他们虽然脚步结实但配合不好,一个错身让开二人随后仗着人高臂长,一拳砸在小六脸颊上。他的拳头又重又疾,小六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小七猛地抱住张孝武,想要靠着摔技取胜,但张孝武一掌拍在他的后颈上,小七也晕了过去。 张孝武揉了揉手腕,道:“你们人还挺好,派两人给我热身!好了,热身完毕,你们一起来吧。” 小六和小七虽不是高手,但平日这兄弟二人配合娴熟,一般壮汉被他们缠斗,敌不过三招。但显然眼前人不是一般壮汉,小六小七还没出招呢,就败了?! 有打手们忍不住冲了上去,张孝武只是闪躲,还击,闪躲,再还击,甚至没挪动地方,不一会儿,七个打手便晕了过去了。 一众人等目瞪口呆,震撼连连,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被打倒的? 再也没有打手敢冲上来了,甚至打手头领心里也为难起来,打吧,肯定是打不过,可是不打,这么多手下看着呢,那我是被打晕呢,还是装晕呢? 第七百七十九章 人情 张孝武知道对方心态已经崩溃了,这种战斗毫无兴趣,若是战场之上他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对方,可现在不过是民间意气之争,他再也没有打架的欲望了。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水,淡淡地说道:“你们打了驿站七个人,我也打了你们七个人,两下平手了,此后不再追究。” 那头领敢怒不敢上,只能硬着头皮道:“日后再讨教。”好在他没有说要找家长,否则就真丢人了。 张孝武笑了一下,并未言语,只是目光如同一支利箭般对视了过去,那头领眼神发虚地转过头。张孝武转身面对郭斌与吉向海等人,说道:“看我的面子,这件事就此罢休,如何?” 郭斌嘴巴才合拢上,心说哪里来的杀神,他是上过战场的,可是只是一个弓箭手,甚至没有见到过敌人,根本无法体会搏杀的惊心动魄,然而看到张孝武与打手们的打架,他这才意识到什么叫做打架——不,什么才叫做战场,忙赔笑道:“好,好,好,就此罢手,就此罢手。”可能因为笑容牵扯了脸上的伤口,忙捂着脸揉了起来。 “走吧。” 张孝武便带着驿卒们离开如意赌坊,英哥儿跟在他屁股后,得意地大摇大摆,仿佛得胜的是自己一样,还偷偷地问:“师父,你这么能打,是不是也是被打出来的?” 张孝武摇头道:“我很少被打,被打能出武林高手吗?” 英哥儿急道:“那我是不是白挨打了?” 张孝武道:“我那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生死技巧,所以我不应该打你,应该把你送到边军与犬夷对敌,只要你活下来十次战斗,你也能成为高手。” 英哥儿一个激灵,心说我要是战斗十次,坟头草都比自己高了吧。 郭斌一行人死活拉着张孝武等人去酒楼喝酒,张孝武推脱不过,便与他们一起吃了顿饭,期间众人纷纷上前敬酒,张孝武说自己不胜酒力,反倒是驿卒们如同打了胜仗一般。其他人吵闹的时候,郭斌坐在他身边,看了看另一桌的吉向海,才说道:“你不是叶武,你叫张守正,是吧?”见张孝武点头,郭斌又道:“张大侠,大恩不言谢,你花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另外你还替我们找回了面子,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何要求尽管提。” 张孝武也不扭捏,直接说道:“你在东六巷美食街上,替我租一间临街的铺子,我要开一家店,五百两不必换了。” 郭斌听了后哑然失笑,内心有点失望道:“你是大侠,如何开小店生活?那做生意的小贩整日被地痞骚扰被帮闲勒索,不行,不行。”他拍了拍脑袋,建议说:“我和驿长大人非常熟,保你进六驿如何,你来我丁什队,做我副手。别看我手下这群小子咋咋呼呼,但遇到大事儿都不行。反倒是你当真是大人物,遇事比我淡定,最重要的是你功夫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个万人敌。” 张孝武淡淡一笑:“谢谢了,但我另有打算。” 郭斌摸着下巴,想了想才说:“看来我们六驿是庙小了,我帮你去寻店铺就是。只是想要在东六巷找一家空闲的店铺,的确是太不容易,那里生意太火爆了,谁愿意将店铺兑换出去呢,你给我几日时间。” 张孝武道:“我只借用店铺一个月,店面可以不大,但地段一定要好。” 郭斌眼睛一转,压着嗓子问道:“你该不会是打算刺杀谁吧?” 张孝武失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是准备用美食与河间王管家扯上关系,成为河间王府的家将罢了。” 郭斌一拍大腿,顿时恍然道:“张大侠,原来你有这志向,难怪不愿做驿卒,难怪,难怪。做河间王的家将可远比做个驿卒或者游侠抢夺了,虽然河间王不在了,但天下间都知道河间王是皇上的大舅哥,婉贵妃的本家,大皇子的大本营,整个幽州军表面上是夏将军的属下,但实际上都是河间王府的,未来也是大皇子的。你做了他家的家将,日后必定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啊,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张孝武微微一笑,举杯共饮,心说幽州军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便是贩夫走卒也一清二楚,这天下间还真没什么秘密了。 酒宴散去之后,郭斌又对吉向海感叹道:“你这个妹夫,将来是个人物。” 吉向海苦笑:“他要真是我妹夫就好了,可惜他是个假的妹夫啊。” 郭斌劝说:“这样的英雄人物,你必须要留在身边,他现在不是你妹夫,将来难道不是吗?另外我可听说了,叶家在外面到处乱说,说你妹子克死了他们家的麒麟儿,你说说这叶家什么玩意。算了,不说叶家的不是,单说你这妹夫,向来也是豪杰豪侠。” 吉向海苦笑道:“我只怕高攀不起他呀。” 张孝武等人继续考察几日,认为可在美食街开家臭豆腐店,于是便与英哥儿和顾清兮说起。二人不知道臭豆腐为何物,张孝武说就是带味道的油炸豆腐块,只不过闻起来味道很臭,吃起来很香。 “做生意?”英哥儿苦着脸,说咱们都是游侠儿了,怎么还做小买卖,咱们得干一票大的,要不然打家劫舍吧。 张孝武给了他一脚,笑道:“我们不用出面,是雇人去做,我们只在背后等着芒种出现。” 顾清兮道:“张大哥,你能确保她一定会来小店吗?” 张孝武笑道:“凭我对芒种的了解,她一定会对这种从未出现的小吃感兴趣。” 顾清兮道:“一切由张大哥做主。” 英哥儿想了想,忽然惊道:“师父,那臭豆腐的臭味儿怎么溢出?该不会用屎尿吧?那怎么不得被打死吗?” 张孝武哭笑不得:“臭豆腐有很多种做法,有的是要发酵的大豆来做,有的是用豆腐块直接发酵,我们用豆腐块直接发酵来做。” “发酵……是何物?”英哥儿问。 张孝武认真地道:“就是放得馊臭了。” 两人大惊,心说这还不挨揍,哪跑得了啊? 第七百八十章 震惊 英哥儿和顾清兮虽然不认为他会成功,但见他如此积极热情,也并没有敢打击他的积极性。可忙碌了几日之后,张孝武终于发现自己发明出的臭豆腐,反倒做出了一个酸梅汤饮品,两人喝了之后大呼好喝,就是糖太贵…… “干脆做油炸豆腐块吧。”张孝武无奈自己厨艺天赋不行,两人不约而同点头。 数日后,吉向海向张孝武报喜,说郭斌这个地头蛇帮他从一个生番店家手中强行敲诈来租借一个月。原来这个生番人全家老小从海外来吕城,但只报了一个人的身份牌,郭斌便趁机要挟,威胁驱逐生番人全家。 十天后,河间王府女管家芒种如约来到吕城,开启了她的美食之旅。 “炸金点”小吃店里的小伙计们热火朝天地工作起来,新店开业的时间是下午,很多人冲着新店过来凑热闹,吃上那么一口尝尝味道。 张孝武用了一个后世广告的招数:新店优惠,门口挂了两面旗子,一面写着:“开业优惠大酬宾,今日买一送一”,另一面写着:“日售千份,售罄截止”。 顿时,这超出时代与空间的广告将半条街的人都吸引过来,人们抗拒不了物美价廉且限售的油炸豆腐,毕竟人类抗拒不了脂肪的诱惑,且因为排起了长龙队伍,人们口口相传之下更是对此趋之若鹜。 鱼饵撒好,只等大鱼上钩。 傍晚时分,河间王府管家芒种来到美食街,一眼就被这队伍长龙吸引了过去,询问得知是新开的一家炸豆腐店,奇道:“豆腐还能油炸?油炸……这豆腐很贵吧,味道如何?” “我让他们送一份儿。”下人道。 “不,我们过去,吃口新鲜的,只有新鲜的食材才最合口味。”作为河间王府女管家,芒种自然不需要排队,众人簇拥着她直接来到“炸金点”门口。张孝武一眼看出来这就是芒种,只是三年前她不过一百二十斤左右,只是微胖,可如今的芒种已经胖到二百斤了,那是真的肥胖。 “你去接待,机灵点儿。”张孝武吩咐应英哥儿道,“并且告知所有人,贵客到来,小店迎接贵客,暂不营业了。” “好。” 英哥儿随后让小二炸金点小店门口高挂“售罄”二字,远处的食客见了只能哀叹一声,倒是排队的人嚷嚷起来,可看到河间王府的家丁与护卫们,也只能摇头离去。 毕竟油炸豆腐好吃,但美食街上的美食太多,吃不到炸豆腐可以吃其他的。此时很多店家看到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顿时心中谋划起来,明后天我们也能做这个生意。 “贵客进堂,岂能在门外以待。”英哥儿哈着腰笑盈盈地上前道。 “不是售罄了吗?” “那是对外人的,对贵客怎能售罄,我们不过是担心他们打扰了您。” “倒是个机灵的伙计。”芒种白胖白胖的脸带着笑容,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那椅子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且椅子上铺垫着柔软的坐垫,让她感觉格外的舒服。她走得的确有些累了,脚又酸又痛,店家悉心地拿来了一杯冰凉的酸梅汤。她喝了一口,惊讶地问:“怎会这么好喝,又酸又甜的?” 英哥儿道:“这酸梅汤中的酸梅是我们江南老家的,这糖是西域的,至于这冰凉则是将酸梅汤密封好后放在海边水下一个下午,所以拿出来还是冰凉冰凉的。” 芒种赞赏道:“有心了,把炸金点上来吧。” “好咧。” 很快,伙计们将炸豆腐炸好,随后由一个大汉端了上来,芒种的眼中只有食物,根本对谁端菜上来不感兴趣,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店小二”张孝武见状,只得低声说道:“早说过不要吃这么多,迟早变成小胖妞,偏偏不听。”言罢,慢慢转身准备离开。 王府内除了夫人们,谁敢这么说芒种,她顿时怒了起来,但随即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张孝武的背影说不出话来。她手下的人却不乐意了,叫道:“诶你给我站住,你谁啊你,敢这么对我们王府管家这么说话,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芒种道:“你给我闭嘴!”那下人忙住了嘴,心说自己怎么得罪了管家?芒种越发觉得那背影熟悉得不行,毕竟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替张孝武卸甲配甲穿氅袍,对他的背影最是熟悉,若是别人认不出也就罢了,可从小便与他朝夕相处,芒种又岂能忍不住他的背景,但她依旧迟疑地说:“这和店小二,你站住,转过来。” 张孝武慢慢转身,对着芒种明亮的眼睛,温柔地笑着说:“丫头,好久不见,你来后堂,不要带人过来。” 芒种如遭雷击,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张孝武的背影,甚至脚步不能移动了,浑身发出颤抖,这个背影如何这么像是老爷,他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像老爷,他的身形怎么这么像老爷。难道见鬼了吗?还是老爷活过来了?可老爷活过来为什么不去王府?一连串疑问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但她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装作镇定地起身,脚步刚刚迈出去,随后想到了什么,立即对其他人吩咐说:“你们都站在这里等着,我要去询问秘方,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其他人倒也不怀疑,他们的这位管家就喜欢问人家美食秘方,但她一来不开店,二来身份尊贵,一般店家倒也老老实实地交代。倒是那丫鬟嘀咕道:“不就是油炸豆腐块嘛,这有什么秘诀?” 英哥儿笑道:“这位小阿姐,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油炸豆腐,可我们为了能够与其他油炸豆腐不同,花费了很多心思在里面。要不然给您来一份儿尝尝如何,左右你们管家还要请教一段时间,你们也尝尝,如何?” 那丫鬟显然心动,可左右看了看,英哥儿会意,吩咐小二道:“来二十分炸金点,每个人来一份,不要钱,不要钱,主要是给大家尝尝。若是王府都喜欢,咱们这名气不就打出来了吗?” 第七百八十一章 相认 芒种焦急地跑进了后堂,脚卡在门槛上掉了一只,她踉跄地站好,张孝武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甚至拍了拍自己胖胖的脸颊,说道:“你怎么长得那么像我家老爷……” “这才三年不见,芒种你怎么胖这么多。”张孝武责备道,眼神中流露出关切,“我先前就告诉你,不要吃太多,千万不要吃太多,否则对身体不好的。” 芒种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流着眼泪说:“你到底是谁?你别骗我,你到底是谁?你不能是我家老爷,你不能是,你不能骗我的,呜呜呜……” “别哭了小芒种,你十五岁就跟我身边做丫头,怎么还能认不出我呢。从前你还能爬上房梁,现在只怕爬不上去了吧?”张孝武淡淡一笑。 芒种顿时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张孝武,嚎啕大哭道:“老爷你没死,你没死吗?你真的没死吗?老爷,你是活着的吗?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在做梦,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呀。” 张孝武宠溺地揉着她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成一团,哈哈大笑道:“别哭了,哭成小花猫了,芒种,我真没有死,我还活着。三年前我虽然坠海,但并未被大浪卷入海中,而是做了一艘船漂流在海上。漂流了几个月几乎死去,后来我去了南方群岛,在那里生活许久。而且因缘巧合,我得到了神女果,只是这其中还有很多过程,我以后给你细细讲来。不过,芒种你要谨记,我活着的消息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否则会大家带来很大的麻烦。” 芒种的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随后发现自己还抱着老爷呢,慌忙地松开了他,扭捏道:“夫人们呢?也不告诉她们吗?” 张孝武的脸上又是无奈又是苦涩,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也是必须的选择,默默地说道:“时机一到我自然会告诉他们,但现在不行,我失踪三年之后天下大变,今时不同往日了。” “夏将军他对老爷你……” “正是以为他对我忠心耿耿,我才因此担心啊。”张孝武苦笑,“而今天下刚刚重新统一,很多人依旧对朝廷对顾雍心存不满,岭南江南叛军余孽也在等待时机重新反扑。这个时机是什么时候呢?若是我振臂一挥,万军来投,那便是他们作乱的最好时机。” “那我跟下面人说一下,免得他们担心我。”芒种眼睛一转便明白过来,走出去吩咐下人一个时辰不要走进来,她要仔细学习反复实践如何炸出好味道的豆腐。随后眼角带着红肿却欢乐地走进了后堂,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孝武,生怕他再消失,仍旧难以相信地说:“老爷,你真的还活着呀。” “比真的还真。”张孝武笑道:“坐下吧,我看你站一会儿都累得不行嘛,要减肥了你。”芒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继续问:“芒种,你给我讲一下王府内的情况吧,我的家人们如何了?” 听到这里,芒种立即说道:“老爷,府内还好,夏将军和其他将军们多方照顾,我们生活无忧,且婉贵妃每个月都派人来询问咱家的困难。婉贵妃就是婉儿姑娘,您的义妹。” “我知道,她还给皇上生了个儿子,大皇子。”张孝武很欣慰,婉儿比皇帝大了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且去年还生了大皇子,又因她是“已故”河间王的妹妹,河间王手下势力全力支持,别说晋升为贵妃,明年皇帝亲政晋升为皇后也有可能。 芒种继续说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做,至于我嘛,就多吃吃多玩玩咯,所以胖了。” 若兮夫人拜师赫神医,并且建立了一所女医馆,专门帮助女子治病,被幽州百姓所喜。云烟夫人附近主要负责照顾安安和操持河间王府,尽管出身不高,但云烟的性子比较柔和,府中上下和谐并无大事发生,再加上皇上和婉贵妃照顾,王府的待遇一直很好。两个扶桑妾氏由美和牙湘在张孝武出事之后,向若兮夫人请示返回扶桑,按照扶桑人的习惯,丈夫亡故,妻子可以再嫁。若兮与云烟、芒种商议之后,便给了她们一笔钱,将她们送回到了扶桑,由她们自己决定人生。张孝武对他们本无多少感情,将她们送回扶桑倒是免了麻烦。 “那婉秋呢?”张孝武听他说完,还是心存最后一丝希望道。 芒种咬着嘴唇,半晌说:“你失踪半年后,婉秋夫人也病逝了,和您的衣冠冢葬在了一起。” 张孝武刹那间还是被这个消息击打得怔住了,脑海之中回想着许多当初在塞北、在龙都、在幽州与婉秋的相处来,却不想她真的就此离开。尽管他做了许多的预设,但此时他的内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住了一样,钻心的难受,痛得他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老爷,你……你别难过,婉秋夫人走的很安详的。”芒种忙说道,“她的墓葬,老爷你要去看看吗?” “有机会带我过去。”张孝武道,“但几天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交代你。” “老爷你吩咐。” “你将若兮的姐姐带到王府中,让她在若兮身边生活吧。” “她的姐姐是?” 张孝武道:“是朱夫人顾清兮,我在江南时偶然间帮助了她,又帮她给亡夫下葬安顿。因朱夫人太过美丽,导致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觊觎,我虽然帮得了她一时,却帮不了一世,想着天下间只有在若兮身边,她才安全。” 芒种点了点头。 张孝武道:“你将她带到若兮身边,她自然会明白我的苦衷。” 芒种担心地说:“老爷,你还走吗?” 张孝武道:“我不瞒你,接下来我会去塞北木城,此后生活在木城,而不再踏足中原了。” “我陪你去……”芒种急忙反应过来叫道:“老爷,据我所知朝廷已经放弃木城了,且靺鞨人在塞北重新建国,那木城恰好是靺鞨汗国与我圣汉交界处,是个三不管的地带,土匪流寇马匪沙匪横行,不再是当年咱们生活的木城了。” 张孝武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去木城,我不能在自己的手中丢了先辈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木城。” “你有多少兵马?” “只有我一人。”张孝武神色淡定道。 “老爷,我求求你了,别去了,别去送死了。”芒种继续哀求道。 张孝武目光坚定,朗声道:“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而不是朝堂庙算尔虞我诈。芒种,我入朝八年内,你觉得我快乐吗?” 芒种摇了摇头,自从老爷入京之后,几乎没有欢乐的时候,尽管官越来越大,可是却越来越不快乐。看他态度坚决,芒种知道自己无法劝说,只得作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后暂时告别。 芒种回到客栈之后激动地不行,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心中算计起来,若是张孝武活着的消息被人得知,将给幽州带来什么? 是福,还是祸? 第七百八十二章 送别 为了避免引起猜疑和麻烦,张孝武便不准芒种找他,芒种也是想通了前后利害关系,只能忍着不去见他。虽然名义上张孝武是芒种的主人,但实际上她从小跟在张孝武左右,两人宛如亲兄妹一般,如今“哥哥”死而复生,做妹妹的又是高兴又是不能相伴,着实心中难受得很。往日芒种在吕城逗留多日不愿回去,可如今却反倒希望尽快返回,也好伴随他一路。

张孝武与芒种相认之后,便召来英哥儿吩咐道:“接下来,我会让芒种带你去河间郡王府,你将成为河间郡王府的家将,永享富贵一生无忧。”

英哥儿惊喜得瞪大眼睛道:“师父,以后咱们出门之后是不是便可以说是王府中人了?”

张孝武微笑了一下,说:“你以后进了王府要听几位夫人的话,且我教你的武艺需要不断修炼。王府内夫人们虽然好说话,可是王府规矩也不少,尤其是女人当家时,你更是要谨慎对待。”

“师父你真不去?”英哥儿问。

“我不去。”张孝武道。

英哥儿大笑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忘记了问我,我愿不愿意进王府做武师呢?”

张孝武问:“你愿意否?”

英哥儿贱兮兮地说道:“愿意。”

张孝武白了他一眼,道:“很好。”

英哥儿却说:“可是师父,我心里虽然愿意,但只要你不去王府,我自然也不去王府。”见张孝武皱眉,英哥儿又说:“师父,我跟你从江南出来并不是要什么大富大贵,而是要闯荡江湖游历天下。我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从小到大我便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儿,一直到我遇到你。师父,你若是继续当游侠儿,我便愿意陪着你继续浪荡江湖,你若是去做武士护卫,我也陪着你。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只愿意相信你,而且只要我在你身边日日学习。”在英哥儿的眼中,师父张孝武是神秘的勇武的正直的,他始终相信师父,师父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师父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没有师傅,是万万不行的。

斟酌再三,张孝武如实说道:“我要去塞北,也许会死在那里。”

“那便一起死吧。”英哥儿笑道,随后又忽然问:“师父,我们为何要去塞北?”

张孝武望着北方缓缓地说道:“塞北木城,土城,金城,火城和水城五城皆为我汉土,但在我手中丢了塞北五城,所以我必须将其收复回来。”

英哥儿被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叫道:“额师父,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两个游侠儿如何收服塞北五城?”

张孝武问道:“你如何不信?”

英哥儿问道:“若我们遇到沙匪如何?”

张孝武认真道:“包围他们,歼灭他们。”

英哥儿盯着张孝武的眼睛,看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心中只能承认一件事,那便是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狂人,师父就是这个世界的狂人,于是心中对他的崇拜更甚了。

“你仔细想一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塞北,还是留在河间王府。”张孝武留给他一句话后离开了。

“我……”英哥儿似乎有一些迟疑起来。

“你仔细想好再回答我,这是你人生最大的转折,不要盲目决定。”

英哥儿躺在木床上认真思考起来,他知道师父是个英雄人物,从他的武功和沉着冷静,以及身上那种别人没有的英雄气概看来,师父值得他一辈子追随学习。可是现在师父要前往塞北,以一己之力,一介平民之功收服塞北五城,这无异于逆天而为。

可人活一世,花开一春,真的只是为了吃喝拉撒来的吗?

英哥儿今年才十七岁,他觉得如果他真的做了王府的护卫,那一辈子就真的只是个护卫了,也许混得好成了管事,甚至外放成了高级一些管家,但无非还是家奴。他不甘心,却也知道如果自己选择入王府,便成了百姓心中人上人,父母也可以摆脱穷苦命运。可真的入了王府,他同样不开心,自己还没闯荡出名头,还没有人生经历呢,就要想着如何老去吗?

他郁郁地出了客栈,沿着海边走着走着,一群渔民大婶正在海边捡拾贝类,她们的脸上露出了扬溢的笑容来。

一个大婶说:“我那男人,如何劝也不听,非要出海猎鱼,你说这海风多大,多危险。”

“是呀,我家男人也一样,我让他安安稳稳地在城里找个事做,可他偏偏不愿意。他说什么?他说,好男儿靠自己手脚赚来,绝不做别人的下人帮佣。他说他如今是个渔民,交了税后,只看老天爷的脸色,可要是做了别人的下人,他就成了别人的孙子了。”

“哈哈哈,我家男人也是这么说的,你说这些男人都怎么想的,都这么傲气吗?”

“傲气什么呀,不就是赶上好时候吗?以前禁海,他们哪会嫌弃做人下人低贱。”

“那倒也是。”

“要我说呀,男人就该活得傲气一些。”

英哥儿耳朵直愣愣地听着他们的谈论,忽然心中豁然开朗,对呀,即便给王府做家将也不过是仰人鼻息的生活,始终提心吊胆,看人眼色的富贵,又启是真富贵?

他折返回客栈,直接找到张孝武,说:“师父,我跟你走。”

“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可前方是危险。”

“我不怕,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师父你个子就很高。”

张孝武笑着一脚把他踹出去。

晚上吃饭,张孝武吩咐英哥儿准备好东西,先去两狼关待命,自己处理好幽州一事之后便前往两狼关与他汇合。虽有又叮嘱了一番,英哥儿心中激动不已,说如今我是不是要去杀犬夷?

“杀你个头,如今四夷臣服,两狼关成了异族与中原人沟通交易的重要集市,哪里需要杀人。”

“哦。”

张孝武又说:“我去看看朱夫人,似乎她这几天有些郁郁寡欢。”

英哥儿眨着眼睛说:“师父,我知道为什么她不开心。”

张孝武道:“为何?”

英哥儿嬉笑:“因为她要离开你了,舍不得了。”

张孝武一个脑瓜崩弹去。

第七百八十三章 救王靖 傍晚时分,三人吃过饭后便前往不远处的戏园子看戏,戏子们唱得咿咿呀呀很难听,张孝武实在难以忍受,几次想跑出去,反倒是英哥儿和顾清兮两人看得津津有味。好在中间有异族乌兹、北夷、东瀛和南岛的戏子小丑们表演,张孝武这才有兴趣坚持看下去。但他偶然间目光扫过顾清兮,发现她居然没有笑,而是眼神飘忽凝思其他。

张孝武猜测她应该对王府里的生活,或者是对寄托在妹妹家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向往,她如今只是迫切地希望看到妹妹罢了。

戏园子的表演结束,三人返回客栈,英哥儿欢笑道:“明天就要离开吕城咯!”

张孝武道:“那你去耍耍去,不用跟在我身边。”

英哥儿瞪着眼睛问:“可以吗?”

“可以。”

“师父万岁!我先跑啦!”

张孝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顾清兮,缓缓地说道:“你不想去若兮那?”

顾清兮凝神片刻说:“张大哥,难道女人就一定要依附别人才能活吗?”

张孝武道:“你待如何?”

顾清兮道:“我也要随你去塞北,去重建木城。”张孝武紧皱眉头,顾清兮道:“张大哥,我愿做桂花树,不做藤满枝,你带上我可好?”

张孝武想了想,点头道:“好。”

次日,英哥儿先行出发,张孝武独自见到芒种,并告知顾大小姐决定不投奔妹妹,而是与他同去塞北,芒种急道:“我也要去。”

张孝武道:“不行,你需要留在王府,保护王府。”芒种急得哭了起来,张孝武倒也不劝阻,芒种哭了一会儿,抽泣着说:“好吧,我听老爷的,但是我有机会便去塞北寻你。”

张孝武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好。”

稍后,张孝武和顾清兮打扮一番,扮做了同行的一对夫妇随着芒种的车队离开吕城前往幽州城,一路之上芒种忍着开心和搭话的冲动,但她的快乐却也掩盖不住,周遭仆人丫鬟知道她的快乐是那对夫妇带来的,不禁对他们高看一等。

在距离幽州城十里的陈家寨,芒种才与张孝武依依不舍地告别,前一秒芒种还装作毫不在意开开心心,等张孝武一转身,便哭得一塌糊涂,众下人疑惑不已。

沿着芒种给的地址,张孝武找到了婉秋和自己的坟墓,周遭绿树成荫生机勃勃,不知是哪个风水先生选择的坟穴。张孝武的衣冠冢颇大,地面铺的都是白玉石,且墓碑前还有果干烧纸,应该有人祭拜过。

他看着自己衣冠冢,墓碑上简单地写着:“父:一品河间郡王张孝武之墓。”袁婉秋的墓碑上写着:“大娘:一品诰命夫人张袁婉秋之墓。”两块墓碑下皆是“孝女张安安敬上”。

张孝武没有祭拜自己的衣冠冢,而是走到袁婉秋的碑前,伤身地站立许久。顾清兮道:“这是你的大夫人吧?”

张孝武道:“其实我的大夫人身在他乡,但他是陪伴我最久的女人。”

顾清兮道:“我拜一拜她吧。”

“好。”

祭拜过后,两人正要起行,便看到有个骑士带着一队骑兵而来,两人忙让躲到一旁草丛之中。那队骑兵来到河间郡王坟冢前后立即下马,当先的一个少年将军带着其他骑兵走到张孝武墓碑前,随后齐齐跪下,又有人送上了烧鸡、干粮、蜡烛和水果,一众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少年将军。

张孝武认出了此人,正是自己十个徒弟之一的王靖,也是曾经的江南伪吴国皇帝唯一的骨肉,当初他投奔自己之时尚在被林家的追杀之中,而今已经独当一面了。

“师父,不孝徒王靖又来看你了。”王靖突然说道,“这些时日烦闷得很,几日之前我与邝义吵了一架,错言说他没有照顾好你,惹得他很不开心。唉,您也知道我并非恶意,只是一时口快,却没想他反应如此之大,几日对我避而不见。师父,你说我何时能改掉自己言多必失的恶习呢。”

张孝武拨开草丛看着王靖忏悔的模样,心中也是有些内疚,正此时忽然感觉周遭有人出现,一群黑衣杀手从周遭草丛中杀了出来。

“你们是谁?”

“杀你的人。”

“我与你们有仇?”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王靖等人立即拿出兵刃与黑衣杀手战在一起,他们虽然携带武器兵刃,但无奈杀手太多,且王靖等人武功招数多为战阵杀招,反倒是黑衣杀手皆为江湖武功,人少时更胜一筹。

眼看着几个骑兵被杀,王靖渐渐不支,张孝武坐不住了,他示意顾清兮躲好,随后拔出双锏杀了过去。

黑衣杀手们未料到背后有人杀来,更未料到背后杀来的人如此强悍。

张孝武势大力沉的双锏遇到黑衣杀手,那黑衣杀手简直像是田里的南瓜一般,挨着就死碰着就亡,出手八招杀了七个人,瞬间逆转了局势。活该这些黑衣杀手倒霉,他们哪里会想到草丛里同样留着一个黑煞神,且这人杀过的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付十几个杀手更是手拿把掐。

王靖等人反倒闲下来了,拖住了几个人后,只看着这个大胡子游侠儿杀人如切菜一般地将黑衣杀手一网打尽。很快,王靖等人也杀死了各自的对手,他上前感激道:“多谢大侠相救。”

张孝武点点头,说:“本以为幽州是乐土,没想到幽州也不干净,小兄弟,看来你得罪人不少。以后多加注意,坏人总会露出马脚的。”

王靖忙道:“敢问恩人名号?”

张孝武道:“张守正。”

王靖长揖道:“多谢恩人告知姓名,不如请恩人与我……”

张孝武摆手道:“不必感激了,我只是赶路凑巧罢了,举手之劳而已,你若是感谢,便送我两匹马吧。”

王靖忙让手下迁来两匹好马交给张孝武,又问道:“张大侠,你欲向何处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你?你送我?你的麻烦似乎不小吧?你若是送我,只怕会连累我的。”张孝武哈哈一笑,收好了双锏牵着马转身离去。王靖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恍惚间愣住了神,只觉得此人像一个人,他手下士兵忙提醒道:“大人,大人,恩人真的走远了。”

王靖道:“雷六,雷七,收敛尸首,查凶。”

“大人,您去哪?”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王靖言罢,骑上马追了过去。

第七百八十四章 他的背影像一个人 王靖追了一会儿来到一处蒿草地,周边的蒿草高过了骑马的他,气得他拔出腰刀将周边的蒿草悉数砍断,然而最终还是丢了张孝武的踪影。他气得喘几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下马寻找踪迹。找了一会儿之后,王靖感觉自己选错了路,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重新返回路口重新寻找踪迹。只是他身上受的伤有些疼痛了,虽内心焦急,但他还是便简单了包扎了一下,沿着踪迹继续寻找。

不一会儿天黑了,王靖终于也跟丢了人,只能无奈苦笑几声后只得折返回营。

幽州城里已经开始戒严,骑兵校尉遇刺,而且是河间王张孝武的学生,此事顿时引起了整个幽州势力的重视。

而今天下目光,皆望向幽州,幽州众人身上本便紧着一根线,王靖遇刺便是有人波动了这根紧张的琴弦,顿时所有人拔出刀剑准备迎战。

“王校尉回来了,王校尉回来了!”幽州城西门守备乡军大喊道,城门顿时打开,王靖策马而入返回东大,守城士兵也赶紧传令到幽州城守备将军荀布处。

王靖虽仅仅是幽州城东营骑兵阵校尉统领,但因河间王府便在东营旁,更显得他尤为重要。

幽州城有五千守军和两万预备军,分设东西南北中五大营,每营一千人,皆有幽州城统军将领荀布指挥。荀布早年便跟随张孝武立下赫赫战功,只是排名在诸将之后,但由于北方军四散,夏铭重用老兄弟,便任命忠心耿耿的荀布做了幽州城守将,且河间九子中有七子皆归于荀布麾下。

得知王靖平安归来,荀布松了一口气,扔下手中的鞭子,吩咐说:“将这些刺客送到神捕堂李春城那里,这小老子不是自称北方之眼吗?他要是找不出来凶手,我便送他一件妇人装。”随后荀布带着人来到赫神医处探望,见王靖已经包扎好了,便怒道:“你小子后面去了哪?”

王靖道:“将军,我被人救了。”

“我听说了,一个用双锏的游侠。”荀布道,“叫张守正?”

王靖道:“我怎么没听过此人?”

荀布道:“我也没听过。”

王靖忽然说:“大人,我觉得救我的那个人,背影很熟悉。”

“熟悉?你认识此人?”

王靖想了想道:“我不敢保证,但是我觉得很熟悉很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了。”

荀布道:“那你去仔细想想。”

“好。”

王靖带着疑惑去养伤,晚上许多人前来探望,甚至包括因为一席话而生气的易光(邝义),当王靖看到易光的背影时忽然想到按个远去的背影是谁了,他从床榻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易光的手背,易光反倒吓了一跳,道:“作甚?要打一架吗?你现在打不过我。”

“不是。”王靖哭笑不得,他立即屏退他人,随后才低声说:“我好像看到大人了。”

“哪个大人?”

“老师,我们的老师,河间王。”

易光大吃一惊,上前抓着王靖的手问道:“真的假的?”

“嘘……小声些。”王靖左右看了看说道:“我只觉得背影熟悉,并不敢十分确定,那人背影与大人一模一样,也与你背影八九分相似。”

易光皱着眉说:“是不是救你之后又失踪的张守正?”

“对啊。”王靖道,“就是这个张守正,他满脸大胡子,声音有些沙哑,皮肤黝黑,而且一脸鲜血,所以我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易光凝神道:“你真能确定是他的背影?”

王靖哭笑不得:“不能,但非常相似。”

易光心急如焚,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

王靖道:“天黑了,没找到。”

“你这个家伙。”易光忙道,“可你这就不找了?你长脑子了吗?要真的是大人回来了,你不是把他弄丢了吗?”

王靖嘿嘿一笑道:“我送了他两匹战马,你想想,谁要是骑着战马走,能不被人注意吗?我们只需要打听一下,便能找到他的踪迹了。再者说,他身背双锏,目标还不明显吗?”

“还真有你的。”易光笑道。

王靖又道:“老易,你想没想过,为什么将军回来了却不肯与我们见面?”

易光皱皱眉,有些犹豫道:“因为全天下都认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他……才不肯出现吗?”

王靖道:“这只是其一吧,其实我觉得大人是避免内战发生。”

“怎么说。”

王靖道:“三年前我们北方军声势如何?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军阀!而皇帝既是他的学生和义子,又是他的妹夫,所以将军才处处拥护朝廷。不过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北方军越来越强,顷刻间可征兵百万,再过几年就算大人不反,天下大势所趋也逼得他不得不主持天下。可是一旦老师做皇帝,少说也要内战三年吧?而且三年之后还要扑灭各地叛军、土匪、流寇,介时天下生灵涂炭,生者不知几何。而且赫神医不是说过吗?大人因暗疾一生无子,所以即便大人被众人拥立称帝,这江山最终也得落到外人手中。若如此,反倒不如将北方军交给陛下,将天下还给他妹夫,是也不是?”

易光挠着头,道:“你说的我有点懵啊。”

“你这么笨呢。”王靖急了,“就是大人他不想做皇帝,他不想汉人杀汉人。”

易光道:“我明白了,你早这么说嘛。”他忽然一跺脚,叫道:“所以当初大人出海寻找神药,是不是只是个借口?”

王靖沉思许久,道:“也许是偶然吧,但我猜想他早就想过此事。”

易光走后,来探望王靖的人不少,最后一波人则是李春城,带着两个心腹来探望,一个是他的师弟钟无期,另一个是徒弟汪正。不过别人是来探望伤情,他们是来查案的,说了一串之后,李春城对救他的张守正感兴趣了,道:“我替你照这个张守正如何?”

“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会找,不牢李叔叔寻找。”王靖忙道。

李春城笑了笑,带着钟无期和汪正离开,离开医学馆后汪正说:“师父,有问题,王校尉为何不让我们替他找恩人,这个恩人……会不会故意这么做的,以此来接近王校尉?”

李春城眯着眼睛,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们一定要找。不过我们要给王校尉面子,师弟,你带着影子们去找,注意别被人发现。”

“是,师兄。”钟无期转身离去。

李春城笑容在带着可怕的杀气,咬着牙厉声道:“谁在我幽州生事,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七百八十五章 王兄枭坚 破庙内,张孝武与顾清兮围坐在篝火旁,篝火上烤着一条扒了皮的野狗,正散发着油香。 说来也巧,两人骑马西行,结果走了许久不见村庄与人家,只在远处一处土坡上看到了一间被遗弃的道观,许是因为周边没有信徒,也许是道人离去,这道观内外整洁却无人居住。 张孝武进了道观之后,刚刚下马,哪想到一条野狗冲上来叫喊狂吠,张孝武还没出手,两战匹马先不乐意了,年纪最小的花斑烈马居然先跑过去当当两脚给野狗踩死了。 张孝武一看哭笑不得,去看看这野狗,发现原来不是野狗,脖颈之上还有项圈,这条狗应该是被遗弃的家狗,他猜测多半是道观里的道人原本饲养,只是人走了,狗却留了下来。这狗护家,只是花斑马才七八岁,正是脾气最大的时候,哪管你是野狗还是家狗,冲它嚷嚷的小狗,岂能活命? 张孝武安抚了一下花斑马,随后看着狗尸体准备埋了,但恰好肚子响了起来,只好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万福,说:“你生前修道,死后修身吧,轮回转世只希望你出生于好人家。”于是便做了狗肉。 其实吃狗肉不能扒皮,一旦扒皮就破坏了脂肪,狗肉就没那么香。但他一来没有退毛工具,二来没有那精细的时间,便只能扒皮了事,然后烤了起来。 顾清兮原本不吃狗肉,但估计是饿极了,看着干硬的面饼着实难以下咽,便坐在篝火旁,与他一起等狗肉烤熟。 “我从未吃过狗肉。”顾清兮道,“龙都城倒是有狗肉馆,仲秋妹妹常去的。” 张孝武道:“以狗为友捕猎合作的民族不吃狗肉,他们将狗诗作最重视的伙伴和朋友,如靺鞨人便不吃狗肉,你想想他们就算再饿也不能把朋友给杀了吃了吧?但我汉人乃农耕民族,所以只当养狗做家禽护院,自然有吃狗肉的习惯。” “我怎么不知汉人有吃狗肉的习惯,天下是汉人最喜欢吃狗肉吗?”顾清兮问。 “汉人也不人人都爱吃狗肉,比如我就很少吃狗肉,只是某些地方和某些人罢了。其实北夷人喜欢吃狗肉,也最擅长做狗肉,因为北夷人住地天寒地冻,而狗肉性热,且比起一般的野物容易捕捉。”张孝武一边说一边将烧烤架转了一下,让狗肉烤的更熟一些。因为剥了皮,狗肉非常容易外糊里生,需要控制好火候和转速。 张孝武手法好,先前在塞北时候便喜欢自己做烤全羊,虽然狗肉比羊肉的肉质要硬一些,且这条野狗还有些瘦,但在张孝武的手中,狗肉渐渐地散发出香味来。 俗话说的好,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两人还没等吃呢,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叫喊声:“好味道,好味道,一定是狗肉,一定是狗肉啊。是谁的手法这么绝妙?到底是谁?”只见一个手持黑铁杖的彪形大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身上穿着脏不垃圾满是补丁的服装,一副叫花子打扮,倒是吓了顾清兮一条。这壮汉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望着烤肉狗,深深为其吸引了,他的鼻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味儿,脸上满是惊喜道:“太好闻了,兄弟,这条狗肉怎么卖?你开个价吧,多少钱?” 张孝武笑了起来,因为他一眼认出来此人,丐帮帮主九指义丐王枭坚。 王枭坚见那汉子笑了,才注意起他来,越看越觉得张孝武眼熟,正要继续搭话询问,张孝武微笑说:“狗肉还没熟,等一会儿好了,坐在一旁吧。”王枭坚便带着狐疑坐在另一旁,他是个江湖豪客,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朱夫人顾清兮是个美少妇,却并未多看,反倒是对张孝武越来越感兴趣起来。 顾清兮小声问:“你认识他?” 王枭坚道:“不认识,我不认识你们,但我对你夫君有点眼熟,似乎见过。” 顾清兮不好意思道:“这位壮士,我在问张大哥。” 王枭坚尴尬得哈哈一笑挠着头,将黑铁杖插在地上,道:“我们见过吧?” “老王,你真不认识我了吗?”张孝武笑问,他与王枭坚见面次数不多,但委实欠了他许多人情,因此反而不能在他面前隐瞒身份 王枭坚一听他的声音,再仔细看看他的容貌,先是一惊随后红了眼眶,顿时拜倒在张孝武跟前,失声道:“王爷,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张孝武扶他起来,笑呵呵地说:“如今我已经不是王爷了,我是个死人而已。”顾清兮也知道二人认识,抿嘴一笑,填了一下火。 “不,你永远是王爷。”王枭坚道。 张孝武摇摇头,道:“来,坐下来聊。”见王枭坚有很多话想问不敢问,张孝武说:“咱们都是豪爽的汉子,不要扭捏跪拜,咱们之间不兴这个。我如今不是王爷,只是个江湖客罢了,你比我年纪大些,可叫我兄弟,是不是王兄?” 王枭坚忙摇头道:“王爷,我可不敢,再说也不习惯,你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张孝武道:“恰好今日有时间,可以讲给你听,只是我活着的消息,不要为外人所知。” “尊令。” 张孝武便将自己外出寻找神女果救妻并在东瀛一番遭遇,以及海难飘落至南岛诸国,最后返回中原娓娓道来,甚至还告诉他,自己若“活着”,只怕天下会乱,发到不如做一个江湖豪客自在多好。 王枭坚想了想,道:“王爷,若如此,您真是背负了天下的兴衰于一身,只是苦了你自己。”他随后又问起张孝武将来的打算,在得知对方要去塞北收服塞北五城时,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热泪盈眶道:“王爷,收复塞北五城,乃我汉家儿郎毕生所愿,吾愿随你前行共赴沙场。” 张孝武咬着摇摇头,将烤好的狗肉分了一半给他,说:“王兄,我先前欠你一个人情。” 王枭坚笑道:“一个人情可用一半狗肉还?” 张孝武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那还不起。”他随后又将狗腿给了顾清兮,抓过行礼,又说:“所以我想怎么还?”他变戏法一样地从行礼里掏出两个酒葫芦,分给王枭坚一只,笑道:“一半狗肉,一壶酒,还得清吗?” 王枭坚哈哈大笑,接过来酒肉,道:“这还差不多。” 顾清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这豪爽的二人,方才觉得这才是真男儿该做的事,望向张孝武的目光除了崇拜,更是多了一丝丝柔情。 第七百八十六章 那里已经是萨丁城了 两人吃着狗肉喝着酒大笑起来,随后张孝武道:“如今我不是王爷了,我的手下只有一个笨徒弟,两匹好马。”他转过头看看顾清兮,继续道:“还有一个女文书。我们三个收复五座城可不容易,甚至包括鸦金粮仓,那里靺鞨人很多呀。” 王枭坚摇头道:“不,你们不是三个人,我们是四个人。” 张孝武喝了一口酒说:“会死人的。” 王枭坚道:“我活够了。” 张孝武指着他说:“你是丐帮帮主,怎么就想着自己快活。” 王枭坚一拍脑袋,方道:“我都忘了我还是丐帮帮主咧,对啊,我其后将丐帮帮主之位转给别人。” “……” 王枭坚想了想,道:“也不能这么随便,否则丐帮非得乱套不可,这样吧,我明日先去最近的大城,召开丐帮传位大会。离这里最近的是易阳,那里有一处分舵,我打算在易阳召开大会。” 张孝武哭笑不得,道:“你啊别瞎搞,来喝酒!你若是想帮我便守口如瓶,我今日暴露身份,是因为你是我恩人,我不能骗你。” 王枭坚道:“你还知道我是你恩人,还敢抛弃我?”这语气,仿佛怨妇。 张孝武更是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等你毫无牵挂,来木城找我吧。” 王枭坚便说:“木城去年便改名了。” “改什么了?” “萨丁,现在叫做萨丁城。” 张孝武奇了:“是因为被靺鞨人占领的吗?”顾清兮也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听着故事。 “不是靺鞨人,是一群西方来的萨丁人。”王枭坚说道,他是丐帮帮主,天下耳目众多,知道的故事也多,便继续说道:“这萨丁人生活在极西的海边,最开始附庸在罗刹人手下,当年罗刹人从西方杀来时,五万萨丁人携家带口支援,却因为走得极其缓慢,等他们抵达木城的时候,大人您已经将罗刹人给打败了。而靺鞨人又将鸦金粮仓给占领,切了萨丁人的后路,五万萨丁人当时住在了木城,只一个冬天便冻死饿死了一半人。剩余的萨丁人便生活在了木城,他们因为没有杀过汉人,事后便也没有遭到报复。这些萨丁人喜欢附庸别人,只是做普通百姓,所以大家便默认了他们这群人在木城生活。后幽州大地震也影响了塞北,木城周围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地缝,于是每年冬季便会有大量积雪落入其中,渐渐地囤积成水沟,慢慢地这条水沟又成了湖,萨丁人给它起名为萨丁湖。也恰恰因为有了萨丁湖的存在解决了木城缺水的难题。大人您失踪的这三年间,萨丁人羽翼渐渐丰满,先后与靺鞨人、鞑塔人和北夷人联姻,一年前才干光明正大地占领木城改名为萨丁。他们还通过两狼城与我汉人做生意,我有好几个丐帮弟子去过萨丁城,里面的建筑与我汉人不同,都是园顶的房子。” 张孝武听罢若有所思,道:“无论如何,木城还是我们汉人的木城,萨丁人经营得好,我倒是感谢他们。”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右手一握拳头,“但,是我们的,寸土不让。秦始皇曾经有一句名言,讷地,讷地,统统都是讷地!” 王枭坚挠着头道:“秦始皇是谁?” 张孝武笑道:“我一个哥们,死的比较早。” 次日天一亮,张孝武便发现王枭坚走了,而自己身边地上留了一些字迹,说他借用一匹马赶往易阳,丐帮传位大会结束便前往两狼城。并告知两狼城有一处丐帮秘密据点所在,张孝武可到此处暂住或给自己留下信息。 王枭坚要将帮主传位给他人,这对于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并非一件小事,看来王枭坚是下定决心了,张孝武只好苦笑一声,自己又欠人人情了。 这王枭坚借马而行倒是没问题,但问题是现在只有一匹马,他和顾清兮两人共乘一匹,只怕是…… 顾清兮见到了留言,也想到了两人共乘一匹马,脸色绯红起来,她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张孝武,心中略有一些小窃喜,但随即又告诫自己不可胡思乱想。 早上吃了一些烤饼,两人便继续赶路,张孝武牵着马,顾清兮坐在马背上,看着张孝武强壮的背影,眼神有些飘忽。自己不肯投靠妹妹,真的只是不想寄人篱下吗,还是想多陪陪他,只要在他身边,她便觉得那里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这种安全感是亡夫朱子涵不曾给与过的,也是每一个女人都需要的,她暗骂自己不该如此痴心妄想,毕竟他是自己的妹夫,可却又忍不住去想。 不久之后,两人来到一处村庄,张孝武向人讨了一碗水,便看到路边有一个农人用鞭子驱赶一匹老马耕地,那老马年纪大了,耕不动,于是农人拼命抽打。张孝武看不下去了,呼喊道:“老马无力,你再抽打也是无用,打死了马,你自己耕田吗?” 那农人道:“你倒是好心,你若好心便把自己的健马给我,何必在此假仁假义。” 张孝武倒真将自己的马给他,换回来那匹老马,顾清兮坐在老马背上反倒觉得更稳当了。张孝武说军官给他们的花斑马年纪六七岁,性格跳脱活泼,用在军阵上倒也罢了,平日用起来不妥。反倒是这老马懂得伺候人,虽然赶路慢了一些,却也稳当得很。顾清兮见他如此细心体贴,内心更是感动不已。 两人向西一路行去,影子变得愈加幽长。 王枭坚中午时候来到易阳,易阳的丐帮分舵隶属于幽州,为幽州十二舵之一,易阳舵主为六袋长老林渭见到帮主到来惊讶不已,这丐帮帮助王枭坚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万没想到他今日会来到易阳,当真激动不已。 “帮主,今日抵达易阳,我先带你去洗个澡吧。”林渭笑道。 王枭坚摇头说:“洗澡不必了,你速速派人传令,我下个月在易阳将帮主之位给他人。你的手下务必在半个月内传遍大半天下,下个月十八,也就是八月十八,丐帮易主。” 林渭瞪大眼睛,半晌才说道:“帮主,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王枭坚道,“七个九袋长老和十二个八袋长老务必提前抵达,各地分舵舵主也需及时抵达。” “会不会太仓促了?”林渭道,“距离八月十八只有四十天了,只怕他们未必会及时赶到。” “赶不到不要紧了,八月十八必须抵达。”王枭坚道。 林渭随后让人拿来一些黄色布条,王枭坚亲自书写,由一队队易阳丐帮弟子火速传令出去。忙活了一中午,林渭才问:“帮主,你为什么要传位他人?难道是您老人家的身体?帮主,要不然我送您去幽州城吧,那幽州医学馆赫神医还欠着咱们丐帮人情呢,他必然会全力救治。” 王枭坚哈哈一笑,道:“大可不必,我身体健康得很,八月十八我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七百八十七章 寻找张守正 而此时李春城带着人来到河间郡王张孝武的衣冠冢旁,他查看了血迹和周遭埋伏的地点,随后又仔细看着墓碑前的贡品,问王靖手下道:“王爷墓碑前的贡品,是你家校尉摆放的吧?” “是。” “他只祭奠了王爷?” “是。” “你没记错。” “自然没记错,校尉大人祭奠王爷之时遭遇他人围猎刺杀,哪有时间祭奠王妃。” “那王妃面前的几个干饼是何人放下的?” “小人不知,来时便有了。” 李春城来到大夫人袁夫人墓碑前,蹲下来仔细看着干饼,暗暗忖道:“有人来此地只祭奠王妃却不祭奠王爷,是何道理?”汪正忙问:“师父你在想什么?” “你想到什么了?” “此人与王妃关系非比寻常。”汪正道。 “你说说。” “天下皆受王爷恩泽,尤其是幽州等北方各地,盖因王爷曾经的统治而四野平静,因此天下皆知王爷。可王妃向来足不出户,谁人知道,是谁来祭奠时只祭奠王妃不祭奠王爷?”汪正皱着眉头,凝思片刻道:“我记得王妃家曾因谋反而被流放至塞北,罗刹人乱中原时,她还有四个堂弟流落塞北不知去向,不知是不是他们。” 李春城道:“她的堂弟,便是王爷的小舅子,哪里有小舅子上坟只给姐姐上坟,却不理姐夫的道理。” 汪正挠着头,道:“师父教训的对,是啊,哪有小舅子不给姐夫上坟的道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道:“该不会是王妃未出嫁前的追求者吧?” 李春城给了他一个响头,哭笑不得道:“王妃十七岁出嫁,未出嫁前是袁府大小姐,袁家是什么人家,哪有如此放肆的道理,况且龙都人皆害怕袁家,哪有人疯了去追求袁家大小姐的。” “这倒也是。”汪正说,“那除了王爷本人,似乎没有人……王爷本人……王爷本人……” 李春城眼睛眯了起来,说:“打住,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明白,师父。”汪正忙道。 李春城道:“你回城去查王靖遇刺一案,我去找那张守正。” “师父,你不是派我师叔去了吗?” “我见不到那人,心中终究是不安。” “那若是他,师父你该当如何?” “我也不知。”李春城苦笑道,“而今幽州五万军士上下皆为夏将军所用,若是那人,又该如何?” 汪正凑近他的耳边问:“若有人下令你杀了那人,师父你该如何?” 李春城道:“我将拼死保护,绝不允许他再受伤害。” 汪正点头明白了师父的心思。 今日一早,易光以操练兵马为借口,带着三百骑兵从幽州城北门行出,不久之后便来到了河间郡王墓前,恰好见到了李春城等人。易光忙下马行礼,李春城笑问他如何来到这里,易光便说操练骑兵,李春城似笑非笑道:“易校尉好好操练,不要乱走,而今天下并不太平,若有人也想刺杀你,我怕是忙不过来。” 易光哈哈一笑告辞而别,带着骑兵又向西行去。 李春城看着易光等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带着影子追去。 芒种从吕城放回幽州河间郡王府后便将自己所在屋内,她很是懊恼自己为何没那么勇敢与张孝武一起走,是舍不得夫人们,还是舍不得骄奢的生活,还是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当初的小丫鬟了。将自己闷在家中一日,忽然听闻王靖遇刺,便告知了三夫人顾若兮。 三夫人道:“王靖是王爷的学生,他如今遇刺受伤,你需代我们前往探望。几日之前晋阳侯托人送来两支人参,说什么养好身体。咱们女人家家的也吃不得这么性热的药材,你给王靖送过去吧。” 芒种点点头,三夫人忽然说:“你从吕城回来,便心事重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芒种不想撒谎,但又不能说实话,只好说:“我心情不好而已,夫人牵挂了。” “外人不在,你不用喊我夫人,只叫我姐姐,你都忘记了?”三夫人笑道。 芒种说:“姐姐,你觉得我们的生活如何?比起别人来说,你我的生活如何?” 三夫人道:“至少比许多人强得多。” 芒种问:“若是能用全部的富裕与地位换回大人,你愿意吗?” 三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简直开玩笑,哪有这等好事。” 芒种追问:“我只说假设罢了。” 三夫人毫不犹豫道:“我愿意。”随后黯然神伤,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女人家终究还得靠着男人靠着夫家,便如同今日的一切富贵和荣华,皆因夫君所赐。女人不是不能凭自己生活,但如今世道,没了夫君,我们只能在这郡王府里自由自在了。亏得天下众人敬重夫君为人,也亏得陛下和诸位侯爷们不忘夫君的好。” 芒种告别三夫人顾若兮后,带着礼物来到医学馆,却得知王靖已经回东营了,便又回到东营探望。东营就在王府隔壁,名曰东营,实则王府卫队,有三百骑兵三百弓兵四百步兵,东营领军军候雷文骞,“九子”之中他的年龄最大,算是大家的老大哥,荀布便按照年龄让他做了东营的军候统领。 雷文骞虽然年纪大,但性格活泼,见到芒种来探望,笑道:“早知道有这么多人关心他,我也单独跑出去好了,我要是受了伤,是不是也有这么多人探望?” 王靖道:“你是军候,你要是受了伤,何止众人探望,陛下都得派人来过问。” 雷文骞大笑,芒种将两个千年人参送给王靖,并说这是夫人的挂心,王靖大为感动,随后私下对芒种说:“芒种姐姐,你觉得咱们大人,也就是王爷,能不能没死在海难中,或者说他侥幸活着?” 芒种吓了一跳,忙问:“你是什么意思?” 王靖道:“救我的侠客张守正,背影格外像老师,我总感觉他就是老师,只是他救了我之后便走了,我没追到他。” “没有的事儿,你别乱说。” “我晓得不会乱说。” 芒种慌乱地返回王府,三夫人顾若兮又问起了王靖伤势,芒种有些慌乱答非所问,顿时引起了顾若兮的怀疑。她叫来了芒种身边的丫鬟,打听了一切,当得知有一个少妇与自己有五分相似之后,便开始怀疑那人是自己的姐姐,而他身边的男人又是何人呢? 自己的姐夫龙都狂生朱子涵,虽然名气大了一些,可是身体瘦弱,根本不是壮汉。 “说起来很久不曾联系姐姐了。”顾若兮道,而后让人招来赵锁,托赵锁去江南寻找姐夫朱子涵和姐姐顾清兮,赵锁自然照办去了。 “姐姐不会改嫁了吧?”顾若兮随后又猜测起来,忽然有丫鬟报告说芒种在房间里哭了,哭得格外伤心,便连忙赶往芒种的闺房而去。 第七百八十八章 郡主到来 顾若兮刚要探望芒种,忽然下人急报说有人跑到女医馆闹事,非要带走一个女学生。 “居然有人敢到来女医馆闹事?”顾若兮感觉到不可思议,随后大怒,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欺负到了河间王府头上了。问起缘由,原来是一个女学生的家人跑过来非要拉着女学生去嫁人。 那女学生八岁便被父母以二两银子卖给了窑子,后被神捕堂所救并送到女医馆收留做了一个女学生,学习一些女科医术将来也好做个女大夫。后有人来女医馆求医时便恰好认出女孩身份,此事又被她无良父母得知。这无良父母便偷着来看自己已经十四岁的女儿,他们没觉得女儿如今学了女医脱离苦海,反倒看到女儿出落得窈窕有致不似凡妇,便觉得能将她卖更多钱。两人一番合计,左右是自己的女儿,当初卖了二两银子,如今便用二两银子去女医馆赎人就是。于是二人便过来吵闹要人,还满嘴污言秽语闹着要告到衙门,非说女医馆藏污纳垢,阻人亲情实乃万恶之地。 顾若兮顾不得问候芒种伤心的理由了,连忙赶往女医馆。 到了女医馆,幽州府知府胡三万也凑巧急忙来了,他忙上前问候王妃。胡三万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卒罢了,因为早早地跟随张孝武,屡屡晋升得以提拔。后来他身体缘由不再从军,先是做了县令,后来又做了其他文职,到北方军归顺朝廷时,套了一个幽州府知府的官职。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幽州府内大小事全都交给同知和院判,又有幕僚熟人帮助处理幽州府大小事宜,每日清闲得很,也从不去过问属下的小事。 俗话说得好,想要做好官,就要舍得放权给手下做事,胡三万本身出身低微,又没什么大本事,便更倚重下属,而幽州府能够井井有条,也与他舍得给属下放权有关。别的事可以不管,但王爷家出了事,胡三万必须要管,他骑着马跑来,竟然比王妃还先到女医馆。 顾若兮回礼问说如何处置这桩纠纷,胡三万喘着大气发怒说《圣汉律》中规定买卖人口当处斩立决。那对无两夫妻忙申辩自己卖的是自己的女儿,当不算买卖人口,再说自己要花二两银子给赎回来,当初只是生活不下去将女儿送好地方去。 周遭人气恼不已,送到窑子里还是好地方,为何那么多年过去也不去赎人,如今看到女儿事业有成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想到要赎人,分明是心存歹意。 胡三万见王妃气得脸都红了,顿时大吼一声道:“何人证明她是你们的女儿?” 那对夫妻倒是愣住了,说我们自己的女儿,如何要证明? 胡三万说既然她是你们的女儿,把她带来,看一看与你们可有相似之处,若无有则是你们偷来的孩子。 女孩在女医馆吃的好穿的好养得好,皮肤白皙如雪双目,这对无良夫妇平日偷奸耍滑有上对没下顿,面黄肌瘦身形猥琐,哪里看也不是父女。他们自然知道别人不肯相信自己会生出这么一样如花似玉的女儿,顿时嚎啕大哭,说我们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抚养长大,大人分明是偏心。 胡三万更是恼怒:“既然含辛茹苦养大,又如何将她八岁便扔进人间炼狱,分明是盗窃别人家的孩子养大,因不是自己骨肉才如此禽兽不如。来人啊,将其绑了送入大牢,秋后问斩。” 抢女学生事件解决的很快,三夫人顾若兮便连忙感谢胡三万胡大人,胡三万忙说王妃感谢严重了,这等刁民不需要讲道理,他们不懂人间情感只会胡搅蛮缠,随后离去。 顾若兮回到王府时候已然是晚上了,芒种也早就不哭了,甚至前来报告说南阳郡王和笃山郡主刚刚抵达幽州城。顾若兮一时之间有点恍惚,这南阳郡主便是自己的表妹施仲秋,而笃山郡主则是笃山郡王唯一的孙女叶婉莹,两人因不喜京中争斗与为情所伤,便携手游历天下数载,而今居然游历到了幽州府。 “速速带我去见她们。”顾若兮急忙说道。 施仲秋与叶婉莹本不愿打扰多人,只住在幽州府最大的客栈之中,但顾若兮哪里能让他们住在外面,便强逼着她们在河间郡王府住下。 三姐妹当年都是龙都风云女子,而今年纪大了却也正是风华正茂,只见三个美少妇抱头痛哭起来,相互倾诉着这么多年的不容易。 三人同睡一张床说着心里话,尤其是对张孝武的情感,终于相互坦白三人都倾心于他一人,只可惜此人已然不在人间。芒种在一旁听了,翻了翻白眼,心说我家老爷还活着呢,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叶婉莹见到芒种翻白眼的举动,心中有点疑惑。 次日,三人出城来到张孝武衣冠冢旁祭奠一番,三人失声痛哭,倒是站在一旁的芒种又是脸色古怪望向远方。别人没看出来,而冰雪聪明的叶婉莹却看出来了,她将此疑惑忍在心中。 随后几日她们又住在王府,在顾若兮的带领之下游览了幽州城。稍晚时候,叶婉莹问芒种道:“我听闻你与王爷名为主仆,实则兄妹感情,是吧?” “是的。” “那王爷遇难,你定然比任何人都伤心吧。” “是呀。” 叶婉莹笑道:“我看出来了。” 晚间,施仲秋问起姐姐为何那样问芒种,叶婉莹托腮凝思片刻,方盈盈说道:“芒种根本不难过,那日在王爷的墓前也未掉半滴眼泪,此事绝不寻常。听若兮讲,芒种因为得知王爷海难消息,哭得几近昏死,也是自那之后狂吃美食来忘记伤悲,这才胖到如此。可那日她见我们纷纷流泪,眼神之中完全没有悲伤,反倒一副不该如此的模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施仲秋愕然:“我没想那么多,也没看到这么多。” 叶婉莹说:“若兮定然不知,那日她伤心极了,反倒是这芒种是不是藏着什么事儿?而且还关系到王爷。” 施仲秋道:“王爷已经没了呀。” “可若是王爷没死呢?”叶婉莹大胆猜测道。 施仲秋大吃一惊,跳了起来:“王爷没死?张孝武他没死?” 第七百九十章 积劳成疾 张孝武离开晋阳城后又一次祭奠了笃山郡王叶向东的碑陵,他对于笃山郡王的尊敬是由衷且发自肺腑的,虽然当时他们有过不愉快和冲突,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都保持着冷静,在面临外敌入侵时也愿意牺牲自己。 二人继续向两狼谷道前行,路上多了一些不长眼的毛贼和路匪,他们见到顾清兮貌美便仗着人多图谋不轨,皆被张孝武屠杀殆尽。 代州穷苦,穷则生变,许多穷人为了吃上饭将抢掠犯罪当做正本事,张孝武一路杀来,倍觉悲哀,若这些打家劫舍的百姓能够安稳过活或者为国开疆扩土又该多好。 张孝武便对这些因穷困而劫掠的路匪杀到臣服为止,这些人虽然穷凶极恶,却也知道怕死,一个个老老实实地成了他们的仆人。 “这些人会真心服你吗?”顾清兮看着低着头赶路的十几个“仆人”问道。 “他们活着就是幸福了。”张孝武知道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无需对这些人有多好。 张孝武知道在木城必然会遭遇更多危险,于是建议顾清兮学一些武艺,她早年在龙都学习的都是一些娱乐技巧,便是舞剑和射击也不过是为了在贵族女子之间的交流方便,想要多教她一些杀人技巧。 顾清兮也愿意学,只是她的咳嗽突然加剧,张孝武原本并不在意,乃至抵达垓县的时候顾清兮突然咳出血了,他才发觉事情的严重。 垓县的大夫皆是庸医,有的说:“尊夫人这应该是痨病吧。”有的说:“我看只怕是疫病。”有的还说:“莫不是牙痛?”竟然没有一个靠谱的。张孝武经过打听得知,原来垓县早年瘟疫流行时,懂医术的大夫皆在抗疫之中病死,现在的大夫都是那时候帮着大夫的学徒,本事没学会便乱开药。 估测了一下垓县距离最近的大城,距离两狼城大概有一百里,而距离晋阳城有一百八十里,张孝武急了抱着顾清兮上马向两狼城奔去。两狼城一向是圣汉帝国的重要城市,且驻扎数千军队,张孝武推测此地必然有名医。 路匪们见张孝武骑马跑了,便一哄而散了,张孝武倒也不在意。 顾清兮靠在他的怀中,反倒笑了起来,她紧紧地依偎着张孝武,方才发现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随后心想,自己何时才发现他的好的呢,想来想去,想到了当初在塞北初见他时的情景。她远不如自己的妹妹若兮那般大胆无所畏惧,更是不想与妹妹争同一个男人,这才故意不去想他,这才“移情”朱子涵。诚然她被朱子涵的才情所倾倒,又被他的真情所感动,可内心深处,她依旧会时时想起张孝武。 这是一个让所有女人都着迷的男人,也是一个所有女人想得而不能得到的男人——她现在是得到了吗? “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疾病?”张孝武忽然问道。 顾清兮靠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他的强有力的心跳,脸色微红细声细语说:“我知道一些的。” 张孝武气道:“那你为何一直都不说出来?” 顾清兮道:“人活一世草活一春,这些天能够快乐幸福就足够了。张大哥,我问你,若是当初在塞北时,不是我妹妹而是我百般缠着你,你会娶我吗?”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便说话更加大胆放肆了。 张孝武顿时勒住了马,将她抱在怀里,认真道:“会。” 顾清兮听了很是开心,转身抱住了他,还偷偷亲了他一下,心跳得快极了。张孝武继续策马奔驰,两人默契得不再说话了,只是他的一只手搂的更紧一些。当顾大小姐决定与他一起去塞北时,他便明白了她的心愿和情感,只是二人始终并未表露情感罢了。而今顾清兮旧疾复发,害怕自己时日无多,这才大胆说出自己的情感。 老马奔行了数里,忽然前方驿站站了十几个武士,一个个严阵以待,却未拔刀准备,一脸好奇地望着他们。 张孝武见状不愿再过多纠缠,便便策马绕过,哪想到武士们却围了上来,依旧没有拔出兵刃来,只是绕着他不退不进。 张孝武皱着眉头,策马上前道:“你们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一个汉子从武士们身后走出来,笑着说道:“代州巴县总捕头马长歌见过张大侠,听闻张大侠降服不少山林路匪,特此前来探望。” 张孝武道:“有话直说,我赶时间。” 马长歌道:“要事没有,只是希望能够跟张大侠交个朋友,不知张大侠能否给个面子?” 张孝武道:“想和我交朋友,有个条件。” 马长歌意外道:“张大侠尽管开口。” 张孝武道:“贱内重疾,急需医治。” 顾清兮听到之后,心中甜美得不行,他终于承认了自己。 马长歌一脸疑惑,分开众人走来,其他人有些紧张他的安危,但马长歌摆摆手,自信上前察看顾清兮的病情,脸色大变后退道:“这是肺损,日久天长伤了经脉,令夫人坚持到如今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孝武道:“你会看病?” 马长歌道:“习武之人,又有几个不懂的一点点医术,恰巧家父便是一个大夫。令夫人的疾病说肺痨倒也不算那么严重,只是看她样子,怕是时日无多。” 张孝武震惊不已,他和顾清兮一路走来,经历了三个月的时光,却未想到她已经病入膏肓,他摇头道:“不可能,这几个月她并未有任何疾病征兆啊。” 马长歌道:“我带你去见家父,毕竟我也不是大夫。” “好,多谢,我交你这个朋友。”张孝武道。 马长歌面色古怪,实际上他是奉了县令的命令,得知一个叫做张守正的双锏武士带着美妻一路杀了不少土匪流寇,那县令然他务必将张孝武拉拢到县衙来。此地名曰巴县,靠近两狼谷道,因山林众多面积颇大,土匪流寇也众多,县令觉得降服了此人,必然可以帮助他迅速平定匪患。 马长歌本以为会有一些冲突,哪想到人家直接求到他头上,如此顺利办成了事儿,他反倒不知所措起来。众人进入巴县之后,马长歌忙将自己的父亲带来,老先生看了顾清兮的疾病,眉头紧皱道:“积损成疾而已,令夫人是否长期操劳过度?” 想到顾清兮一个人默默照顾朱子涵多年,必然操劳过度,张孝武只好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老先生道:“多带她走走,看看,多享受享受吧,或者可以多活几个月。” 张孝武道:“她还能活多久?” 老先生叹道:“她这个病只能看心情了,心情好些能活半年,心情不好只有一两个月罢了。” 第七百八十九章 端倪 叶婉莹太过冰雪聪明,她继续大胆地推测道:“我只是猜测,若王爷没死,他必然会回到幽州来探望府内众人,而他唯一能够联系的必然是芒种。如今天下皆知王爷已故,所以此时王爷便是没死,也得自任已死的事实,否则如何给天下百姓交代?”她淡淡一笑,“顾丞相这一招逼得王爷就算是活着,也得隐姓埋名苟活于世,不得不说高明高明。” 施仲秋道:“舅舅不是那样的……唉,王爷肯定是海难身亡了,至于他活着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姐姐我知道你心中有他,也希望他能活着,但他就是没了呀。” 叶婉莹眼睛一眯,笑出了虎牙,道:“芒种是不是藏着秘密,我们一试便知。”她说到做到,派人叫来芒种,又屏退他人,随后神神秘秘地说:“芒种,我们过几天就走了。” 芒种道:“姐姐何处去,为何不在幽州多留几日?” 叶婉莹低声道:“此事你不能与若兮夫人说起,任何人都不要说起,我才能告诉你。” “好的。” “我们与张大哥汇合。”叶婉莹道,“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吗?” 芒种震惊得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叶婉莹,半晌说不出话来。叶婉莹见她虽然吃惊却没有狂喜,顿时明白了,虽然千百滋味却压抑在心中。 芒种许久方说道:“你怎么……你怎么胡说八道,我家老爷早就遇难了。” 叶婉莹摇摇头,说:“既然你没有话需要我传代,那便回去吧,切记此事不与外人说起,否则张大哥将有杀身之祸。” 芒种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说:“没有的事儿,姐姐是不是思念过甚出现幻觉了?” 叶婉莹只是笑而不语,打开房门送芒种回去,芒种见状似乎有话要说,但终究还是忍住了。等芒种离开,叶婉莹终于颓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施仲秋见状忙问如何了,叶婉莹哽咽道:“他定然还活着,还活着。” 几日之后,叶婉莹与施仲秋向三夫人告辞,顾若兮虽然几次挽留,无奈二人坚决要走,便只好哭着送行。临行之前,芒种偷偷地将一封信塞进了叶婉莹衣袖中,等二人上了马车,连忙拆开书信,信中写着:“家里一切都好,但我不愿留下了,也想回到木城府中,可否。” 叶婉莹与施仲秋同时睁大了眼睛,彼此看着对方,半晌才说:“木城?!” 从幽州到两狼关需要经过代州,而今代州牧便是昔日笃山郡王叶向东手下的十八虎贲之一的笑面虎欧阳宏,两狼关狼卫统领则是锦毛虎吕游。 为了对抗张孝武手下幽州派系,顾雍大力拉拢十八虎贲幸存的七人,号称七虎将,并各自委以重任。原本顾雍想要让欧阳宏入朝堂,但遭到了李存义的拒绝。天下兵马大元帅李存义并不喜欢笑面虎欧阳宏,他反倒欣赏张孝武的手下众将,尤其是迟迟不肯接受册封的铁面将军夏铭。 七虎将与李存义虽有矛盾却也老实,在珲州、代州、并州、两狼关和玉门关等西北穷苦地方驻防,非号令不入京,一心一意巩守国家西北边防,更是得到顾雍的喜欢。 顾雍听从了欧阳宏的建议,将两狼关交给七虎中本事最不济的吕游,他说明原因是中原经历了内战与蛮夷南下祸害,需要二十几年休养生息,而吕游打仗不行惹事不敢,只会闭门练兵。由吕游守护两狼关,他绝不会主动出击招惹鞑塔草原的蛮夷,这对中原大地反倒是一件好事。 今两狼关依旧向北方开放,重新恢复了活力与生机,吕游这个练兵的将军居然胖成了一个球,人称吕大胖子。 张孝武进入代州之后,便发现代州忽然变得与幽州不同了。代州原本是张孝武北方军的势力范围,其后因张孝武“海难”,北方军归顺朝廷,代州这才回到朝廷掌握之中。如今幽州依旧推行张孝武七年前施行新政,大力扶持百姓耕田且推广旱田玉米之类的抗旱农作物,饶是如此还有许多空地无人播种,由此可见人口增长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而代州人口比幽州更是稀少,且土地也远比幽州荒芜贫瘠,但却每隔十里便设有一个烽火亭,老百姓见到陌生人或者官人立即低下头去不敢看。 张孝武询问一个百姓为何如此惧怕陌生人,那老农许久才敢说话:“先前有百姓逃到幽州,州牧大人自然不许,后来发展到一人逃走全村尽杀,让大家彼此监督不敢离开。再后来,州牧大人还派人暗中查访是否有人传播逃去幽州的话语,听到了也杀。所以大家不敢与外人讲话,更不敢与官人对视。” “是哪个州牧下令的?”张孝武心中怒火中烧道。 那老人说:“是前代州牧王犇。” “如今代州牧不是欧阳宏吗?他做了州牧,肯定不会如此严苛。” “唉,虽然不如以前严苛,但是大家还是怕呀。” 张孝武只好叹了口气,官府在老百姓心中的位置可不是一天就养成的,且做好事树好名难,做坏事树坏名太容易了,前州牧王犇作恶让百姓惧怕官府不已。王犇做了一年代州牧,便让代州上下民怨沸腾,顾雍忙撤了王犇的职,任欧阳宏做代州牧平息民怨。欧阳宏虽然废黜了王犇留下的许多政策,但百姓却不信任官府。 张孝武并不认识王犇,等到了晋阳城后在客栈打听了店小二才得知,这王犇不是别人,正是前右丞相王承的孙子。 王承病逝之后,其子孙守孝三年后,王犇入朝投靠了顾雍。顾雍为了得到王承旧部的支持,便大力扶持王犇,而王犇此人书生意气又纸上谈兵,偏偏受到宠信,所以行事肆无忌惮愈发大胆,最终在代州惹得民怨沸腾。 “王犇如今何在?店家可知?”张孝武问。 这店小二也是大胆,说道:“高升了呀,人家如今是吏部侍郎,可笑吧,把代州治理得几乎造反了,他反倒高升了。” 张孝武苦笑一声,又听到顾清兮咳嗽起来,连忙问她是否需要医治。顾清兮说自己不适应北方干燥气候而已,等自己慢慢适应了便好了。她自离开清江府后,便时常咳嗽几声,而今到了干燥的代州咳嗽次数越多了,张孝武便劝她回去,顾清兮却摇着头坚定地说:“我说过跟你一起去塞北的,便是死在塞北也不回去。” “真是个犟女子。”张孝武苦笑不得。 店小二多嘴道:“有这样的夫人,客官也是修来福分,试问又有几个女子愿意陪男人吃苦呢。”言罢便望向远处,脸上露出了悲伤和故事,仿佛再说:“问我,问我,问我的故事。” 张孝武偏不问他,扶着顾清兮回到房间之中。 店小二:“……”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你居然跑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 花椒 张孝武与顾清兮听罢之后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心中压力重重,反倒是顾清兮笑着说:“只要这些时日过的开心就好,和你在一起北上经历的这一切,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老先生离去之后,马长歌本来打算替县令招募的话语也说不出来了,便只好告辞离去说明日一早拜访,张孝武将他送了出去。 顾清兮道:“其实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挺好,至少我要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开开心心的,不必如过往那般压抑。” “你不去见一见若兮吗?”张孝武问。 顾清兮摇头说:“我不去了,她有她的生活。” 次日一早,张孝武早早便起来整理行囊,出房门后本打算询问顾清兮是否舒服,但走到门旁,又觉得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他便自己来到院子里看着那匹老马,自言自语说:“是我衰神附体吗?为什么我身边的女人总是出事或者生病,或者真是我命犯天煞孤星。每当我真心对谁的时候,她们总是这样的那样的事频频出现。” 老马嘶鸣了一声摇摇头表示不对,还亲切地用马头蹭了蹭他,张孝武笑着给它的槽里加了一些豆子和水,老马吃得很开心,又叫了几声。等它吃完,张孝武又打了一桶水给老马浑身上下仔细刷了一遍,给马洗完澡后自己满身是汗,便用井水给自己冲洗了一遍。老马刷好之后,浑身散发着棕色的油亮,得意地跳了两下,仿佛恢复到十年之前一样。 “客人好身材。”路过的店小二看到张孝武壮硕分明的肌肉,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心说怎么有人会如此精壮,当真是虎背蜂腰猿臂狼睨,当真是一个好汉子。住在店里的其他客人也见到了张孝武赤裸上身的模样,也纷纷窥视了一番,更有女客人红着脸频频偷看,咬着嘴唇浑身炽热。 “张大侠,张大侠可在?”马长歌嚷嚷着,带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年轻人身长七只双目炯炯有神,虽然青衣长衫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自信的贵气,张孝武看了他两眼便觉得此人面熟,又似乎忘记在哪见过他。 这年轻人笑道:“见过张大侠,早起可否与我共享晨食?” 马长歌忙介绍道:“张大侠,此乃巴县县令曹炜曹大人。” 张孝武觉得这个名字也很熟,但见此县令如此亲民,倒也不会拒绝,便伸手邀请去客栈里面坐坐。 店家为客人准备了汤饼做晨食,而且还配着羊汤,张孝武意外地发现羊汤里居然有胡椒粉,他看着胡椒粒疑惑不已,这个世界居然有胡椒。他问店小二这东西叫什么,店小二说这东西叫做香椒粒,来自于南洋。张孝武问南洋在哪,店小二说南洋在南岛以南,南岛群岛以南还要广阔的天地,名曰南洋,而南洋盛产各种香料,多亏了河间王张孝武建立的吕城港,使得而今圣汉各地的香料品种丰富多彩。 “说到河间王,小官曾经有幸见过他一面,那还是他率军离开龙都之时,只可惜当时只是匆匆一瞥。”曹炜道。 张孝武道:“曹县令是京城人?” 马长歌忙道:“当年我家县令人称龙都十公子。” 张孝武这才记起来,原来此人是谁,此人正是龙都十公子之一的曹炜,只是龙都十公子都是富贵士族出身,没想到他却如此亲民。曹炜看出他的疑惑,便笑道:“我虽然出身士族,但年幼时被寄养在农家,接触许多江湖儿女,反倒喜欢百姓生活。” 张孝武道:“你是我接触人中,唯一一个如此亲民的官吏,比河间王手下官吏还要亲民,将来注定是一个好官。” 曹炜笑说:“好官当不久呀,我愿意做一个奸臣。” 张孝武一愣。 曹炜道:“这句话其实不是我说的,是河间王对先皇说的。” 张孝武哈哈一笑,道:“实话,这是实话。”羊汤因为加了香椒粒,味道好极了,不由得多喝了几碗,连吃五个面饼。曹炜见他吃的香,便觉得这顿饭好吃,也多吃了一些,三个人居然吃了十个饼,一盆羊汤。 “我这一天都不用吃东西了。”曹炜感慨。 “小人也是。”马长歌道。 吃完之后,三人抚着肚子哈哈大笑,张孝武让店小二给“夫人”送去羊汤和面饼,马长歌道:“尊伉俪感情真好。” 张孝武道:“多谢二位,饭也一起吃了,大夫也帮我找了,二位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曹炜才说:“张大侠武艺高强,一路之上单人单马便杀匪盗无数,令小官敬佩不已。书曰,侠者,为国为民之大理……” “曹县令,你可以直接说要求。”张孝武打断他道,“我是个粗鄙的游侠儿,喜欢直话直说,你绕着弯说话,我着费劲。” 曹炜干笑两声,说:“那我就直接说了,我想聘请张大侠做乡军教头,统领巴县的乡军,扫平巴县到两狼谷道的山匪,还老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张孝武道:“曹县令可知巴县有多少山匪?” 曹炜看了看马长歌,马长歌忙回答:“具体有多少山匪还不得而知,但我打听到的消息大概有一两千人吧。不过巴县的山匪特点是成分也驳杂,有生活过不下去的农人,有外地来的流寇,有打了败仗进山的溃兵,有为了逃到山林中躲避屠杀的犬夷,有犯了事儿的罪人,甚至还有一群被判流放塞北而中途逃走的刑者。这些土匪多的上百人,少的几十人,占据大大小小山头,各有各的地盘。” “怎么我来时,只见到最多十几个人的土匪?” “张大侠走的是官道,巴县大的土匪不再官道周围,须知巴县是进出两狼谷道最重要的县城,若是官道被土匪给占了,那狼卫绝不绕他们。”马长歌解释说,“所以这些土匪便占了别处逍遥自在,可惜我巴县乡军不过二百多人,守成有余攻取不足,难以平息巴县匪患。” 张孝武皱眉道:“只怕这乡军里也有土匪的间客。” 马长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应该是有的。” 张孝武说:“曹县令也知道贱内时日无多,我需要带她去木城,所以这个忙我暂时帮不了。不过若我有机会,定然会回来帮助你铲除巴县匪患。” 曹炜道:“令夫人的病我也听说了,十分惋惜,些许银两算作盘缠,还请张大侠不要拒绝。”马长歌送上来一个包裹,张孝武也不寒暄推辞,直接收了下来,说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银两不多但诚意十足,张孝武转身告辞。 曹炜与马长歌也返回县衙,马长歌问道:“大人,您如此信任这人?” 曹炜自信道:“此人目光坚定胸有成竹,必定为重信之辈。长歌你要记住,而今天下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马长歌道:“大人当年可也是龙都十公子之一呀。” 曹炜不屑道:“龙都十公子都是过眼云烟,便是十人也有许多人是凑数之人,我羞于与同之。”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三件事 离开巴县之后,张孝武带着顾清兮不紧不慢地赶路,已经知道疾病难治,于是两人心态反而不一样了。以往张孝武为了避嫌并未与她多说话,两人也总保持着默契的沉默,现在张孝武为了让她开心一些,话也多了起来。 但直男的张孝武在哄女孩方面委实有点难,聊着聊着便容易尴尬聊到死,好在顾清兮知道他的心意,便陪着他尬聊,例如:“在这山口布置一个口袋,三千人可全歼一万敌军……” 沿着两狼谷道的官道前行,一路上只看到两处军屯和一百多个狼卫士兵,而这些士兵也并不扰民,一半在操练,一半在钓鱼…… 张孝武还在路上看到几个小乞丐在大乞丐的带领下前往两狼城,据大乞丐说,很多百姓如今在塞北做事,他们能吃饱穿暖,从此之后不需要乞讨生活。 “塞北有工作?” “放牧种田啊,塞北的牧民死了那么多,人都没了。” “那倒是不错的,以往都是把他们流放塞北,而今居然主动去塞北做事,看来塞北的确是个好地方。”张孝武考虑的是汉人百姓多了,容易管理塞北地方,且塞北水草肥美,丢了塞北简直是将天堂拱手他人。 两狼谷道中间有数个村庄,张孝武策马快速通过,天黑时分抵达了两狼城。 二十年前慕容家守两狼城时,天黑门关,任何人一律不得入内。如今吕游做城主,两狼关北门紧闭但南门大开,城内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看其繁荣程度仿佛龙都城或吕城港。 张孝武一时之间有点怀疑这里是不是世外桃源,入城之后发现本地的治安居然还挺不错,便找了一家比较大的客栈休息一宿。两人要了两间上房,打开楼二的门窗向外看望,见到路上还有一些卖宵夜的小摊小贩正在欢叫着游走街头巷尾。 “这种街边小贩,龙都也有的。”顾清兮惊喜说:“两狼城居然这般繁华了吗?而且比十年前还要热闹呀?” “的确如此。”张孝武一方面高兴一方面也纳闷道,“莫非这个吕游并非武官,而是文官,而且是文官能吏?” 顾清兮回忆了一番,说道:“我小时候好像听阿爷说过,这吕游绰号锦毛虎,阿爷说他是十八虎贲中最会赚钱的人,执掌白虎军的钱粮。” 张孝武道:“我对此人不甚了解,反倒不如你。若真如此,此人才干绝对不低于欧阳宏。” 顾清兮道:“顾家商号与白虎军下商会有生意来往,所以我才知道他多一些。” 张孝武道:“战争宛如大浪淘沙,留下的人才能看清他的才干,就像这吕游,若无战争降临,谁能知道他会将两狼城治理得如此繁华。” 顾清兮问道:“你是推崇战争?” 张孝武道:“非也非也,战争吾所不欲也。”他看到一个推车的小贩从楼下走过,招呼道:“店家,店家。” “客官,可是要一份水饺?”楼下的小贩忙问。 “水饺如何卖?” “肉馅水饺十文钱一碗,素馅水饺六文钱一碗。” “这么贵呀。”顾清兮道,“江南面汤也不过两文钱一份。” 小贩笑道:“这位夫人,江南粮食丰足呀,咱们这边陲粮食不足,外地贩运至此的粮食,又是贵上许多。” “两碗肉馅水饺。”张孝武没想着讨价还价,身边盘缠充足,让小商小贩多赚一些又如何。人间烟火气便是你让我活下去,我也让你活下去,大家彼此扶持,能帮则帮罢了。 “什么肉馅?”顾清兮追问。 “是羊肉,咱们这儿只吃羊肉。”小贩见那夫人貌若天仙穿着体面,知道是个细伶的人,便忙解释起来。 “那就两碗吧。”顾清兮道,“撒点花椒粉。” “好咧。”小贩脸上挂着笑容,快速的将两份饺子放在车上的小锅里煮了起来,而这小车居然是小贩自己改装的砖石炉灶,煮好之后,小贩将两份水饺盛在竹筒之中,又用一个木杆撑了上去,说道:“客人吃好之后,将竹筒挂放在窗外便可,竹筒之上有一个铁制的小勾,客人可否注意到?” 张孝武接过两个竹筒放在桌子上,见到小贩细心地在竹筒中插着两双竹筷子,便将二十文前放在小贩的框中,那小贩笑道:“祝客官恭喜发财。” 在这略带秋爽的天气里,两人笑着吃了水饺,感觉味道非同一般的美妙,不只是味道,还有一同吃饭的人。一种暧昧飘散在对食之间,两人很享受彼此之间的这种感觉,吃着吃着,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相视一笑。 次日,张孝武又带着顾清兮寻了一家医馆,据说这家医馆是两狼城中最好的医馆,坐镇的大夫很难约到,但在重金之下,大夫还是见了患者一面。不过这重金砸下的大夫得出的结论与马长歌父亲一样,顾清兮是积劳成病,如今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罢了。 从医馆离开后,两人慢慢地沿着街道走着,许久后张孝武才问:“顾大小姐,你有什么想要做的?” 顾清兮道:“我要做三件事。” 张孝武道:“哪三件事?” 顾清兮说:“第一件事,我要去木城。” “好。” “第二件事,”顾清兮道,“我要你重新娶我。” 张孝武顿了一下才笑了起来,当年为了掩盖朱子涵与顾清兮私奔一事,表面娶了她们姐妹,把顾雍气得要死。张孝武当初还被顾雍恨了许久,不知他当初暗算张孝武时,是不是因为两个女儿全被拐走。张孝武算是背了个黑锅,洞房花烛夜时顾清兮和朱子涵启程去了江南,自己名义上的老婆跟别人东方,若非他这般不计较的人,换另一个人只怕也不会帮他们。如今两人感情加深,顾清兮让张孝武重新娶她,应该是要完成未完成的婚事吧,他便笑着点点头,说:“好办,咱们先租一户人家住下来,总不能在客栈娶了你吧。” “嗯。” “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嘛……”顾清兮两根食指缠绕着想了一会儿,“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不过我现在却有一件事必须做,”张孝武一脸无奈道,“英哥儿这笨小子去哪了呢?” 第七百九十三章 贩卖人口的丐帮 原本张孝武让英哥儿来到两狼城后便去集市贩卖马匹,熟悉一下与异族人如何打交道,可是张孝武在集市上找了两天,连英哥儿的影子都没看到,这小子居然就这样失踪了?他又继续寻找了两天,依旧没有英哥儿的踪影,甚至打听得知,从未有过一个江南口音的小伙子来到马市。 顾清兮猜测英哥儿无非出了两种情况,第一种是通过巴县的时候被土匪劫掠了,第二种便是直接去了木城。 “看来我是非得平定了巴县的山匪不可了。”张孝武无奈苦笑,若是英哥儿死了,他才要后悔死了。他本不想麻烦丐帮,但现在小徒弟失踪,他不得不求助与丐帮,便悄悄来到丐帮分舵。 丐帮分舵设在一处道观之中,张孝武走进时见到几个大乞丐带着小乞丐在门口,门口还站着四五个红头发的异族,是萨丁人。 张孝武皱起了眉头,丐帮的人如何与萨丁人走的这么近?他跟着这群人,不一会儿便看到丐帮的人笑呵呵地与萨丁人走进了道观里。他看了看周围,便从一棵树爬了上去,利用树木的树叶隐藏着自己,盯着院子里的丐帮众人。 他看到萨丁人很满意地看着小乞丐们,随后逃出一个钱袋子塞给了丐帮舵主,那舵主便是一个中年道士。随后,萨丁人与丐帮众人离开道观,向关口走去。路过一家饼店,萨丁人给每个小乞丐都买了三张面饼,又给他们每个人配了一个葫芦水袋,小乞丐们则非常开心,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遭遇。 萨丁人带着乞丐很轻松地通过了狼卫把手的关卡,他们双方熟悉的很,甚至不需要出示通关符文。张孝武跟了过去,却被狼卫拦住,眼看就要跟丢人,他逃出银子塞进狼卫手中,那狼卫瞪大眼睛,随后笑了起来挥挥手说:“天黑之前回来,否则你就回不来了。” “多谢。”张孝武继续跟踪,十年前,两狼关外曾经是青龙军与白虎军的临时军营,但大军退去后,此地便成了一处自由集市。所谓的自由集市指的是不愿意在两狼城内做正规交易或者交税的异族和汉人,但也正因为它的存在太自由,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甚至劫掠屠杀强买强**比皆是。 萨丁人在自由集市中有一处院子,另一伙儿萨丁人将小乞丐们带走,并踏上了通往木城(萨丁城)的官道。 人口买卖! 张孝武大吃一惊,丐帮居然在买卖人口,买卖小乞丐!丐帮是天下第一帮,也是中原武林盟主,其内部居然也藏污纳垢。但想想可以理解,丐帮向来没有标榜自己一定是名门正派,他们是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叫花子组成,人在饥饿的时候,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发现这个秘密之后,他愤怒不已,大概王枭坚也没想到丐帮之中还有如此败类。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萨丁人购买男乞丐,年龄从十四五岁到六七岁之间。他悄悄观察几天,发现丐帮每隔数日与萨丁人交易一次,每一次大概交易十个男孩,至于价格不详。 张孝武疑惑萨丁人为什么只买男孩和少年郎? 在一次交易之后,张孝武尾随着丐帮众人,恰好有一个丐帮弟子临时肚子疼要去拉屎,脱离了队伍,张孝武等这人解决问题之后,将他拦了下来。这丐帮人还准备仗着自己江湖人身份吓唬张孝武,哪想到张孝武直接将这丐帮弟子手指头掰断了一根,此人正要谩骂,张孝武又掰断一根,这人疼得死去活来,哀求道:“这位强人,你打劫我一个乞丐作甚,我要是有钱又岂会做乞丐?” “你不要问我,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张孝武道。 这个丐帮弟子没什么骨气,老老实实地回答,张孝武从中得知萨丁人是为了增加人口,才与丐帮做此交易。至于具体原因,这丐帮弟子无法说明,他知道的也很少。张孝武恼怒他们贩卖人口,便直接宰了他。 回到客栈,顾清兮发现他气愤难当,便询问他时不时与人争斗了,张孝武并未隐瞒她,将丐帮两狼城分舵贩卖人口一事说给她听。顾清兮苦笑说江南贩卖人口多贩卖女子,尤其是未婚女子,只因岭南人喜欢男丁,很多人家生了女婴之后不是溺死便是扔掉,等家里男丁长大没有适龄女子婚配,于是便不断有岭南人来到江南抢掠女子。这种贩卖人口的人实是该死,顾清兮说人贩子从来不把人口当做人。 “你要如何?”顾清兮又问。 “我要查明此事的前因后果,若有机会,我要把这些人贩子杀光。”张孝武冷哼道。 顾清兮点头支持道:“我如何不会拖累与你。” 张孝武笑道:“你不是累赘,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顾清兮甜甜一笑。 张孝武寻了一个小院,租到下个月,两人从客栈搬了过去,顾清兮便将小院当做新家一般操持起来。看着忙里忙外的顾清兮,张孝武忽然感觉很安心,若不是追查丐帮贩卖人口一事,他倒想在这里一直陪着她了。 张孝武明白,贩卖人口一事必然牵扯很多人,正在他细心查访的时候,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径直走到他的门前拜访。 “你是……” “河间王别来无恙,老夫狼耳,舔于大人面前现身了。” 张孝武大吃一惊,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稍微放下心来。这狼耳便是天火教当年的四大护法之一的蓝衣护法,当年双方虽然合作,但狼耳并未露出真容。而更让张孝武心惊的是,狼耳居然认出了自己,他又是如何认出自己的?既然狼耳能够认出自己,那么金衣卫呢,其他人呢? 带着疑惑,甚至他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手指,狼耳苍老的脸上目光一闪,连忙后退半步道:“敢叫王爷安心,而今天火教已经没了,老朽不过是一个边陲城镇中的垂垂老人罢了,并不会伤害大人,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了。今次初见老友,只想和王爷叙叙旧而已。” “你们,现在是什么人?”张孝武问道。 狼耳想了想,说:“我们私下里称呼自己为狼族,只是等我们老死了,狼族这个称呼也将消失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又见狼耳 张孝武道:“天火教成了狼族,却是蹊跷。” “天火教,嗨!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显然,天火教立国之后的种种行径以及内部纷争让狼耳这个曾经的四大护法之一的蓝衣护法对天火教信仰崩塌了,于是他带着自己的手下脱离了天火教,成立了自己的组织,也许这个组织最大的作用,便是隐藏和保命。 张孝武想通这些便说道:“老人家,我们去寻一处其他所在细说吧。” “老夫带路。”狼耳拄着拐杖,步履依旧稳健,“城外小院,老夫已经准备了酒肉款待王爷。” 狼耳没有十多年前的意气风发,似乎真的是老了,身边左右再也没有前呼后拥的手下,他们来到城外南郊的一处农家,周边便是田舍与小溪,家中养着鸡鸭和一条老狗,两个青年正在田中收割稻谷,见到老人带人回来,向老人鞠身道:“阿翁回来了。”狼耳点点头,便带着张孝武进了屋,给他倒了一碗茶水,水温不高,应该是早上烧的。 狼耳说道:“王爷应该是想问,为何我能认出你来。” 张孝武道:“狼耳不愧是狼耳,当年你们没有归顺于我的麾下,我便知道你们的本事了。” 狼耳笑了笑,苍老的脸上褶子叠加在一起:“谢过王爷的垂爱,只是昔年我们为了与金衣卫对抗,双方恩怨甚深。老夫考虑过,若我等暴露真身,日后双方不再合作时,只怕危险至深。结果也是如此,金衣卫后来背叛了王爷,只是慑于王爷的威名,金衣卫不敢对大人使出下作手段。可对我们这些天火教众,他们断然用尽各种卑鄙手段。老夫手下的小崽子们已经决定金盆洗手于江湖,不想再参与江湖争斗,更不想召来杀身之祸。” 张孝武道:“老人家深谋远虑,在下佩服佩服。” 狼耳道:“王爷谬赞了,老夫只不过比较护崽子罢了。”他看看天色,说:“大人午食可否饮酒?” “可。” “好。” 狼耳转身去了厨房,端过来八个菜,又搬过来两坛子酒,一坛子是南方人喝得老酒,一坛子是北方人吃的烈酒。狼耳知道张孝武喜欢喝烈酒,而他的身体如今只能喝口感柔和一些的老酒了。张孝武给两人各到了一碗酒,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便开始吃了起来。 “丐帮贩卖人口一事,你给我讲一下吧。”张孝武道。 “不敢隐瞒王爷。”狼耳放下一边倒酒,一边徐徐道来,那萨丁人安顿在木城不久之后,便发生了幽州大地震。 尽管大地震的震中是幽州,可大地震也影响到了鞑塔草原,尤其是木城周围居然被震出了一座巨大的幽深的湖泊。自这座湖泊出现之后,周边的鞑塔各部,北方入住鸦金粮仓的靺鞨人,以及逃回到草原上的乌桓、罗刹以及各部溃兵纷纷对木城垂涎欲滴。萨丁人为了保住木城这唯一的城池,不断与周围的人发生战争,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二男丁才保住了木城。而今留在木城的萨丁人多以女人和小孩为主,甚至小孩中男孩依旧稀少。 萨丁王认为萨丁城(木城)靠近强大的中原王朝,他们这些白皮肤绿眼睛红头发的人种极有可能会被灭绝,于是他做出除了王族外所有萨丁人需要融合汉人血液的决定。因萨丁城内男性稀少,萨丁人这才暗中购买汉人少年与男童。 而导致两狼城顺理成章地成了人口贩卖的中转站,丐帮便是他们最重要的客户。 “萨丁人让入城的男孩学习萨丁语,忘记母语,学习萨丁人的宗教、习惯和服装,所以他们喜欢更小一些的男孩。”狼耳道,“若是有不服从者,萨丁也不会留下。” “萨丁人购买男童一事,莫说丐帮,便是狼卫也参与其中。”狼耳继续说,“所以贩卖孩童一事,参与之人太多,牵扯太多。甚至一些百姓主动卖儿赚钱。可笑的是,这钱是当年慕容家的全部家当,被罗刹人劫走后囤积在木城,而萨丁人在得知罗刹战败之后,杀了罗刹人夺走了财产。萨丁人用咱们汉人的钱跟汉人做生意,买汉人小孩充实自己人口,还有许多汉人积极主动帮着贩卖。当真讽刺至极,讽刺至深。” 张孝武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了,换做是他也会如此,萨丁人只是掠夺人口的方式不那么暴力罢了。当然,这也是因为萨丁人已经没有能力再发动战争而已,若是他们恢复了人口,只怕又会恢复他们好战的本性。 能举族来到东方掠夺,萨丁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萨丁城对外开放,王爷若是想一探究竟,可以直接过去,但他们唯一的要求便是入城者不能携带兵刃。”狼耳道。 “好。”张孝武又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狼耳重重一笑,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他摆摆手说:“我手下有个能人,辨人眼睛,你还记得初三吗?” “有点印象,你的手下。” “对,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子。”狼耳笑道,“初三对别人的眼睛格外敏感,但凡他记住某个人的眼睛,便再难忘记。我对初三说过,记住王爷的眼睛,日后王爷定然飞黄腾达,所以他便牢牢记住王爷。有一日他在街上,与王爷擦肩而过,一下子认出了你的眼睛,这才跑过来告诉我。后来我亲自跟着王爷,还认出了另一个人,宰相顾雍的女儿,顾清兮顾姑娘,也就是您的夫人。” 张孝武道:“久不在战场,居然没有发现被人跟踪,大意了。” 狼耳哈哈大笑,道:“王爷可能不知道,当年我便是一手跟踪功夫独步天下,才获得老帮主的赏识做了四大护法之一。若是论打架,只怕我倒着数,可论追踪和反追踪,老夫自忖天下间无人能及。” 张孝武敬了他一碗酒,狼耳豪迈地一饮而尽,随后问起了张孝武来此地的原因,张孝武道:“收复塞北五城。” 狼耳顿了一下,苦笑道:“王爷,你如今的身份不过是江湖客,手下哪有什么千军万马,收复塞北五城难于上青天。” 张孝武大笑:“因为难,所以别人才不会收复塞北五城,因为难,所以只能由我收复。” 狼耳拜服道:“王爷才是真汉家男儿,若有协助,我等尽能协助。” 第七百九十五章 王敬之之死 张孝武委托狼耳查一下英哥儿,狼耳仔细询问之后说自己会尽快帮他打探此人。狼耳又疑惑道:“我的手下最近发现有一群人也在查你,并且追踪到了两狼城,你对他应该很感兴趣。” “谁?” “李春城。” “李春城?” “对,神捕堂执掌,幽州总捕头。”狼耳笑道,“此外李春城还干了一件事,怕是王爷还不知道。” “何事?” “他杀了王敬之。” 张孝武瞪大眼睛,道:“王敬之死了?”他甚至站了起来,王敬之是何人,王敬之执掌天下金衣卫,辅佐三三代君王,对皇家忠心耿耿,毕生只效忠皇帝一人。这样的人,死了,而且还与李春城有关?虽然李春城是江湖杀手出身,但单以武功来说,李春城的敌不过天下第一剑王敬之,再说手下实力,神捕堂也绝不是金衣卫的对手。 他是如何杀了王敬之的? “当初北方军上下认为,王爷的死必然与金衣卫有关,或者因为王敬之曾经暗算过你,他们对他早就恨之入骨。”狼耳喝着老酒慢悠悠地说,“王爷定然想不到,为了给你报仇,北方军这才归府朝廷。而他们的条件便是王敬之必须死,金衣卫必须解散。” “王敬之向来忠于皇帝。” “是啊,普天之下,没有比他更忠于皇帝的人了。” “所以是皇帝赐死他的?” 狼耳笑道:“顾雍就算想杀王敬之,他也没那个本事,皇帝为了江山牺牲了他,导致王敬之心思。忠于皇帝是他的信仰,信仰坍塌的人,一个幼童都能杀了他。” 张孝武苦笑起来,对于王敬之而言,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想要杀他,必须让他心死,天下间除了皇帝,又没有人能让他心死。 “陛下解散了金衣卫,将王敬之交给李春城,李春城亲手勒死了王敬之。此时虽非天下皆知,但我们和金衣卫斗争五十多年,对他们的一举一动时刻关注着。”他摇摇头一脸叹息,这么多年来,他们被王敬之追得隐姓埋名狼狈不堪,但没想到王敬之却因为效忠皇帝而死,“金衣卫解散之后,我们这一族也解散金盆洗手了。否则时时刻刻担心金衣卫的追杀,叫我如何安心下来,所以我们狼族非常感谢王爷。” 张孝武摇头:“你们该感谢的是我的死。” 狼耳大笑:“对,感谢王爷的死。” 张孝武婉儿道:“带队追来的是李春城本人?” “是。”狼耳道,“只是我不确定此人的心思,他是来帮你,还是来杀你的。” “方便时候,安排我们见个面吧。” “好。”狼耳笑着倒了酒,问:“王爷是不准备做张孝武了?” 张孝武道:“这江山也好,这权力也罢,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今我每活着一天,便是多赚一天。”他想到袁道长对自己的劝诫,更是心中安静,与自己大限的日子不远了吧,既然能活一天,就多为这个国家做一份贡献吧。 “还有一件事不知是喜事还是坏事,也不瞒着王爷了,笃山郡主和南阳郡主即将抵达此地。”狼耳说,“我记得王爷似乎与她们有旧啊?” 张孝武哭笑不得:“都是坊间谣传。” 狼耳暧昧一笑:“她们身边一直有欧阳宏的白虎亲卫和南阳郡王的亲兵暗中保护,只怕这两狼城会热闹许多。” 张孝武与狼耳吃完了饭,临行之时问:“狼耳大人帮我许多,我不知如何帮你。” 狼耳笑道:“我是汉人,你帮汉人,便是帮我了。” 回到临时住处,顾清兮已经绑好了行李,张孝武说已经委托一个旧人在打探英哥儿的消息,另外我还打算做一件事。 “好,我听你的。”顾清兮打扮成塞北民妇的模样,但怎么看都是一个俏媳妇。看着她浑身朴素的塞北牧民模样,他忍不住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也笑了起来。 “这件事便是,我们成亲吧。”张孝武说。 顾清兮先是一惊随后红着脸低下头去,道:“我听你的。” 两人在此地没有太多朋友,二人也不是新婚,便只是简单地将住处打扮了一下,穿戴者喜装,张孝武仅仅邀请了狼耳一人。狼耳年纪大了,喝了两杯后便离开,张孝武合上院门,与顾清兮吃了交杯酒,便早早睡下。 只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清兮居然仍旧是处子之身,张孝武疑惑不解,顾清兮说:“先夫朱子涵天阉之人,我也是婚后才知,那时也不能悔婚,只能尽量侍奉。好在他对我极好,我便认了命,只是没想到做女人还可以这么幸福的……” 虽然她身体不好,张孝武不敢多贪婪她柔软的身体,但可能是终于知道做女人的美妙滋味,顾清兮把自己要到昏厥过去。张孝武怜惜她,搂着她睡了下去。次日一早,顾清兮神态气色居然好了许多,甚至一整天都没有咳嗽,可能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夫说顾清兮若心情好可以多活一段时间,而成亲洞房之后,顾清兮的身体果真变好了。 此时,李春城带着影子赶到了两狼城,与他前后脚入城的,便是南阳郡主和笃山郡主二人。锦毛虎吕游立即率狼卫迎接二位郡主休息,这二位郡主虽然久不在龙都,但天下闻名,全都是国之柱石的孙女或女儿,谁敢怠慢?且人家家底丰厚,走到哪里都挥金如土,见过一辈子花钱花不完的吗?这二位就是! 李春城则趁着人多时候,将影子散了出去,寻找张孝武。 张孝武相信李春城不会害自己,他只是不想带给他们麻烦,所以暂时躲避着他,但李春城锲而不舍。易光只在幽州追踪,但因其军人身份无法出幽州地界,反倒是李春城,一路打探下来,越发觉得他追踪的人便是王爷。 对此,李春城内心纠结至极,他猜想王爷既然已经活着回来,为何又秘而不宣,依照张孝武的性格必然会有许多顾虑。然而李春城却愈发担心,尽管金衣卫已经解散,且金衣统领王敬之被自己绞杀,可金衣卫的残余势力依旧存在。若是被他们先找到王爷,这些人必然会杀王爷给王敬之报仇雪恨。 李春城在春来客栈刚刚住下三天,便有人给他传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夜,子时,城外十字坡土地庙,勿带人,无恶意。” 第七百九十六章 萨丁城 李春城眉头紧锁,他知道自己一入城便被人盯上了,只是不知这盯着自己的人是谁,莫非是王爷?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这不是张孝武的行事风格。带着疑惑,李春城赶往了十字坡土地庙,一直等到子时,一个侏儒才从土地庙里走出来。李春城惊讶地看着这侏儒,此人居然一直都在庙中,便问道:“阁下何人?” 侏儒道:“不知李大人是受谁的所托,抢我们的生意。” 李春城眉头紧锁:“你们是谁?” 侏儒笑道:“我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李大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你。只是吾等不愿与李大人如此交恶罢了,毕竟幽州是你的地盘,但除了幽州,李大人的神捕堂和影子,只怕便是别人的猎物了。” 李春城道:“你们到底是谁?” 侏儒道:“李大人可曾听说天下第一楼?” “杀手楼?” “对。” 李春城道:“你们是来杀人的?” “我们和李大人的目的一样,只是这单生意,我们做能多赚一些。”侏儒道。 李春城心中察觉危险:“你们受谁的委派?” 侏儒很轻松地回答:“天下第一楼什么时候出卖过雇主了?” 李春城点头道:“那倒也是,是我鲁莽了,不过……”忽然,他拔出飞刀射向侏儒,那侏儒立即一个闪躲,李春城拔出短剑欺身而上,黑暗之中连翻了三个剑花,均被侏儒避开,随后侏儒跳到了一个蒲团之上,那蒲团翻转,侏儒钻进了地道消失不见了。 李春城心中大急吹响了口哨,神捕堂的影子们从四周扑杀上来,却只发现一处已经被封死的地道,周遭并未发现任何其他人。这地道矮小狭窄,似乎只有侏儒才能爬进去,而且不知被封死多长,众人没了办法。李春城大怒,放火烧了土地庙,发誓要找到天下第一楼的这群杂碎。 “不能被他们先找到王爷。”李春城顾不得睡觉,连夜查访,但此时两狼关的狼卫们开始巡夜,他们只能暂时躲藏起来。折腾了一夜,次日李春城带着人返回客栈时,却发现客栈老板和店小二等人被绑了起来,他们的行李和马匹全都丢了。 “混账!”李春城从未感到如此狼狈过,被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搅乱了心智,但他很快恢复了理智,对方虽然对他们一再戏弄,却并未痛下杀手,如此作为又岂能是天下第一楼所为?李春城等人蛛丝剥茧,寻找对方踪迹,被戏弄得差不多时,方有人现身告诉他们,你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两狼城。 而通过考察,狼耳最终确定李春城等人并不是为了追杀张孝武,他们背后也没有站着任何势力。 “护法,需要与他们的见面吗?”侏儒问道。 狼耳笑道:“可以见他们一面,询问他们真实目的。” “是,护法。”侏儒转身离去。 狼耳又问道:“初三,初四和初五是否已经到了木城?” 初三答道:“已经到了,只是我们只有十几个兄弟,想要夺回木城太难了。” 狼耳道:“你们暂时听他的吩咐,一切见机行事。” “是。” 此时张孝武已经出关了,他带着顾清兮来到关外的集市买了一张三石硬弓和一百支箭防身,但路上并没有什么猛禽野兽出现。也许是萨丁与两狼关之间的距离太近了,马匪们也不会轻易在这条路上进行劫掠。 从两狼城到萨丁城(木城)步行需要一天半,骑马需要一天,而策马只需要半天即可。张孝武和顾清兮并不着急,他们骑着马慢悠悠地前行,此时已经进入到了十月,昼夜温差很大,他们只在上午赶路一个时辰,下午赶路一个时辰,晚上便住在沙窝里。 两个人躺在沙窝里看着星空数着星星,顾清兮紧紧依偎在他的怀里睡去,清晨,二人重新上马继续赶路。 三天之后,两人优哉游哉地抵达萨丁城。 萨丁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木城,它的规模扩大了三倍有余,而且城池扩建到了萨丁湖旁。说到萨丁湖,张孝武惊讶地发现萨丁湖所在的位置赫然是他曾经驻防的疫庄所在地,当初他在疫庄杀了北鞑塔王,也在此北拒异族大军。 却不曾想这才几年过去,只是一场地震,便天地大变样,疫庄所在沉在了湖底。萨丁湖面积是萨丁城的三倍大,也不知是地下水丰沛,还是因为有了巨大裂谷便于储存雪水,收到这片巨大湖泊的滋润,周围也因为湖水的滋润而出现了成片的草原与部分农田,甚至还有一大片矮小的树林,看样子似乎并非自然形成。 “人工林?”张孝武指着这片小树林兴奋地说道,“这里居然有人工林,萨丁人这么环保吗?” “人工林是什么意思?”顾清兮问。 “是人为种植的树木养成的森林。”张孝武解释,“萨丁人在改善荒原环境。” 张孝武倒是误会了萨丁人,他们并不是为了环保,而是因为萨丁人原本生活在极西的海边与黑森林的交界处,所以他们习惯周围有森林围绕,为了铭记祖先,萨丁王才下令由奴隶们种植森林,不过如今这片森林树苗海小,称不得上是森林,只能算所树苗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树苗林总好过塞北的荆棘林和荆棘树,许多萨丁人以及各族人看着这大片树苗林心情还是非常不过的,包括张孝武和顾清兮。 一些萨丁人在湖边嬉戏游玩,身边总是围绕着几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汉人男孩,但这些汉人男孩说着一口并不流利的萨丁语。 当几个萨丁女人看到张孝武后,看到这个壮硕的男子,这些老娘们的绿色的眼睛中里一下子冒出了迫切的光芒,几个人大胆地看着他,甚至主动邀请他过来坐在摊子上。萨丁女人对成年男性的情感表达非常大胆火辣,她们的衣着也很开放,尤其是萨丁女人似乎每一个都拥有巨大的胸脯,低领的上衣几乎露出一半以上的雪白。 张孝武虽然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但看到她们如此开放的衣服而有点惊讶,这服饰风格别说大胆了,在中原老学究面前简直就是赤裸了。直到萨丁女人直接牵起他的手,张孝武这才不好意思地抽回手来,惊讶的目光慢慢从两个半球挪开。 第七百九十七章 鬼镇 顾清兮也在一旁气得满脸通红,咳嗽了起来,她当然看到萨丁女人的夸张服饰,简直太不要脸了,还主动上前抓住他的手,简直无耻。 张孝武忙扶住了她,喂他吃了一些药,其他萨丁人见状连忙后退,并且发出了警报。很快,一队萨丁骑兵围了上来,大概十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十夫长,他手持战斧,身上穿着前后板甲,但只护住了胸口,头上顶着一个牛角造型的头盔,也只是护住了头顶,看样子装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 跟在这对萨丁骑兵身后一路小跑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人,这人的面容似乎是中原人,只是眼睛小了些颧骨高了一些。此人没有资格骑马,所以跟着萨丁人跑到此处,停下来的时候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萨丁人对此不屑一顾,似乎在看他的笑话,这人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用并不熟练的汉语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回来到萨丁的领地?” “你是汉人?”张孝武感觉他的汉语有点奇怪。 “我是北夷人。”这人说,“北夷人金有道。” 北夷人和汉人模样相同,但汉人在拓展领土的时候与其他民族混血,导致汉人的相貌更加多样,而北夷人血统比较单一,反倒保存着最原始的相貌基因。 张孝武自我介绍说:“鄙人张守正,这是我夫人张顾氏,我们二人原本就是生活在木城的百姓,数年前因战乱逃到了中原避难。如今听说木城恢复了生机,不再有战争了,于是便回来看一看,找一些活路罢了。” 翻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们是回来定居,还是其他目的?我看你不像是个老实人。” 张孝武笑道:“这个世道还允许老实人活着吗?不过都是苟延残喘的人罢了,若是追究下来,天下哪有一个好人。我们希望回来生活,但准备将塞北的马匹贩卖到中原,听说这单生意很赚钱。” “马贩子?夫妻二人的马贩子却不常见啊。”那北夷翻译便说给萨丁十夫长来听,十夫长看看张孝武,又看了看他带着的女人,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于是说了很长一串听不懂的萨丁语。 北夷人翻译道:“这里不再有木城,而是叫做萨丁城。如果你再提到木城这个称呼,就要被关到地牢里十日进行反省。另外,鉴于你们原来就是萨丁城的百姓,现在想要回来,我们的王会给你们特别许可,但是你们需要学习萨丁语和萨丁文字,信仰萨丁人的宗教,从此之后在城里只允许使用萨丁语,否则不被允许进入城内。” 张孝武眉头紧锁,这群萨丁人似乎要用文化来灭绝一切汉人的痕迹,包括萨丁女人们的汉人少年男仆们在内,身上似乎已经渐渐地开始萨丁化了。 十夫长看了一眼张孝武身后的顾清兮,又说了几句话,翻译忙说道:“萨丁人不允许病人进入城内,你的妻子不允许入城,也不允许食用萨丁湖里的湖水。” 张孝武握住了顾清兮的手,他是不可能放弃照顾她的,于是问道:“那除了萨丁城,城外有其他住处吗?我需要考虑一下。” 翻译说道:“你们可以去城外的鬼镇暂住,考虑好了之后再进入萨丁城向萨丁王宣誓效忠。朋友,萨丁城是男人的天堂,你只要进入城中就再也不想离开了。” “鬼镇在哪?” “在萨丁城西南大概八里地的地方。” “对了,那里为什么叫做鬼镇?” “是为了纪念数年前溺亡在大海中的圣汉名将鬼将张孝武。” 张孝武:“……” 从萨丁城到鬼镇距离不愿,坐着马只骑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这里没有城墙,整个小镇是围绕着一座小湖建成。这座湖比起萨丁湖来说小了很多,但也是全镇唯一生存的希望了,甚至周遭的树林比萨丁城还多,但这里的树木大多数都是荆棘树,也许只有荆棘树才更适合荒原。 小镇虽然叫做鬼城,但收到萨丁人的管理,一个萨丁百夫长负责管理小镇。百夫长手下有三十多个萨丁人和三十多个各族人,但统一操着萨丁语,镇子上最高的建筑物是一座四层的木制箭楼,而镇子上的建筑五花八门,有帐篷,有木屋,有石屋,甚至还有砖瓦房,当然,这最好的砖瓦房是人家萨丁百夫长的房子。 进入鬼镇只需要缴纳一人一个银币的平安保证金即可,萨丁人的银币大概是三分之一的银子和三分之二的其他金属制成的合金货币,但用银子兑换银币却不是一比三,而是一比二。张孝武忍着吃亏兑换了二十个银币,交了平安保证金,保证自己不在镇子里杀人放火犯罪,随后萨丁人便给他们每个人一个木制身份牌。 鬼镇没有客栈也没有租房,张孝武只能花十个银币买了一顶帐篷,又花五个银币买了其他配套物件,看着手中剩下的三个银币,张孝武摇着头无奈说:“怎么这里的物价贵的出奇?” 顾清兮忍俊不禁:“没想到你还有为钱为难的时候,中枢令大人。” 张孝武哈哈一笑:“倒不是为了钱而为难,只是这个钱花起来有点怨呢,萨丁人简直就是这个世界里的犹太人,也太会赚钱了。” 鬼镇的小湖叫做野马湖,据说是因为野马在此饮水而得名,而湖水的使用权是由萨丁人专享,价格不贵,一桶水一个铜币。萨丁人的计数里,五十个铜币兑换一个银币,五十个银币兑换一个金币,而一个铜币的价格大概等于两文钱。在缺少水源的荒原上,两文钱买一桶水的价格虽不昂贵,但每户人家都需要用水,萨丁人的口袋靠着百姓就能够鼓起来。 就像买矿泉水一样,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看起来不贵,但利润却大的惊人,根本就是没本的买卖。 他无奈又兑换了五十个银币交到顾清兮手中,已经是女主人的顾清兮也没有拒绝,其实她本身也有一些积蓄,但张孝武从不让她花费。有了一些闲钱,她便在鬼镇上买了一些粮食,还购买了一些木桩与绳子,两人用木桩和绳子简单地将帐篷周围圈起来算作自己的房子和院子。 周遭的其他邻居看着这对陌生的夫妇忙前忙后,并未有人上前帮忙,而是带着怀疑和猜测的目光盯着他们。 第七百九十八章 阿扎里 帐篷一个人撑不起来,当天没有搭建成功,张孝武打算明天雇一些人。傍晚时分,他和顾清兮用木头和撑子临时支起来一顶简易帐篷,顾清兮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甚至开心得不咳嗽了。 晚上,鬼镇除了镇中小湖旁的箭楼顶上有一盏灯笼始终点亮外,各户人家并未点油灯,今天的月亮也只是一弯月牙,不甚明亮,小镇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鬼镇百姓的生活便只是昼行夜伏。 塞北初冬十月的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世界,白天炎热,而晚上则会下雪结冰。这会儿太阳一黑,大家便躲在被窝里拥抱取暖。张孝武的简易帐篷虽然防风,但他担心不耐寒,便用羊皮做了一个大睡袋。 顾清兮钻机了张孝武怀里紧贴着取暖,心想男人的身体果然暖和。 张孝武的心思放在了如何驱逐萨丁人,看来萨丁人的智慧和应变能力非常强,比起坚持血统论的乌桓人,野蛮弑杀的罗刹人,萨丁人更加聪明狡诈,善于利用和团结其他种族对抗强敌。 罗刹人曾经用野蛮武力征服西方,乌桓人曾经用文化与秩序也征服西方,但如果给萨丁人时间,他们必然会用智慧征服西方。 “这是个狡猾的对手。”张孝武心想,萨丁人极可能会是除了北夷人外,唯一能与圣汉长久对抗的敌人。 “你在想什么呢?”顾清兮问,她的手在张孝武胸口画着圈圈。 “没什么。”张孝武看着帐篷顶,若有所思道:“明天把帐篷搭好,还得多向其他人邻居请教一番如何抗寒,塞北的冬天太冷了,我们也得多储备一些烟石。我打算在帐篷里盖暖墙和地暖,到那时帐篷里才暖和,还有改良一下油灯,这大晚上的黑咕隆咚,还真不习惯。” “什么是暖墙和地暖?”顾清兮的手摸到了他的腹肌上,觉得棱角分明的腹肌摸起来很舒服。 张孝武解释了一下,顾清兮惊讶于北方还有这种御寒神器,张孝武道:“只是需要多一些烟石,还有建一个高一些的烟囱,否则这烟石的烟味太大,另外还需要一个小帐篷做专门的灶房。” “还要买些什么呀?”顾清兮没有在塞北以百姓生活过,即便在江南操持家庭,也不需要如此保暖,毕竟在塞北,保暖便是保命。 两人细数起生活的必需品来,周边帐篷或者房子里不断传来了…… 张孝武一个翻身,融入了鬼镇的夜间生活。 说来奇怪,顾清兮的身体时好时坏,张孝武担心她的身体受到影响,但劝阻效果并不明显。也许她是打算在临死之前。 次日上午,张孝武雇佣了五个力工一起搭建帐篷,一个地保跑来询问他们是否要在此定居,张孝武说暂时留下来,地保很高兴。地保是一个西域汉人,很支持其他汉人定居在此,在询问他们的姓氏后,便在他们的门口免费钉了一个牌子,萨丁语写着“阿扎里”,是“张”的萨丁语的姓氏,他们算是在此成为正式居民。 聊天的时候,地保看到了张孝武的妻子在咳嗽,在得知她身体情况之后,便拉着张孝武在一旁说:“张兄,我看令夫人病情有点难,怕是度不过这个冬天了,我劝你在她病逝之前娶一个萨丁女人。你希望娶一个怎样的女人?可以给我说说,我这个人认识的人还挺多的,也知道城里的几乎萨丁人家女儿还未嫁出去呢。” 张孝武好笑地看着他说:“谁会在妻子生病之际另娶他人?” 地保摇头说:“张兄有所不知,萨丁律法规定,男满十六岁必娶妻生子,妻病故后七日内必完婚成亲。虽说萨丁的律法有问题,老婆头七还没过就逼着人成亲,但这是萨丁的地盘,你得遵守人家的规矩,是吧?” “萨丁人的这个规矩算是天下第一号了,我游走东洋、南洋、中原这么多年,没听说逼人家娶老婆的。” “你道为何?” 张孝武摇头不知。 地保掩口笑道:“因萨丁人特别能生女儿,据说每三个萨小孩出生,至少两个是女孩。所以萨丁人向来女多男少,再加上他们打仗死了不少男人,就更需要男的了。” 张孝武也觉得这个理由很搞笑。 地保用力拍了拍张孝武坚实的胸口,赞道:“你这样的壮汉,萨丁女人会被迷得走不动步,你进入萨丁城便知道自己多受欢迎了。” 张孝武皱眉道:“我不太明白萨丁城的规矩,但据说他们毫无廉耻。” “萨丁城是男人的天堂。”地保暧昧一笑,告辞离去。 下午张孝武又去买了一顶帐篷,他将两个帐篷紧紧地挨在一起,一个用于他们的居住,另一个做灶房和仓库,如果天气太冷,老马也能住在灶房里过冬。张孝武又亲自设计了一个地下供暖系统,在灶房里烧烟石,暖气通过卧室的地下通道排到卧室的地暖和暖墙中,卧室地面上铺上了木板和地毯,但这个工程量有点大,他需要几个力工。 傍晚时候,左右邻居前来祝贺“阿扎里”居住在侧,并带来了各自的特色贺礼。 左边的邻居是一户乌桓人,男主人安武里齐给萨丁人做骑兵游哨,负责鬼镇周边的安全警戒。女主人有五个孩子,三个大一些的孩子给镇上的人送水生活,每送一桶水赚一个铜币,所以安武里齐的贺礼是一个水桶。 右边则是一户游牧民族米尔人,米尔人是游走在西方和中西方的游牧民族,没有国家,但他们多才多艺擅长做美食,信仰自己米尔教,也是各国欺负的对象。米尔人似乎习惯了被所有人嫌弃,过着依靠别人生活,从不想建立自己的国家,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语言。他们一家人兄弟两人,哥哥安都在镇子里贩卖一种米尔薄饼,弟弟萨米亚给萨丁士兵养马,他们的贺礼便是两张薄饼。虽然语言不通,但身为邻居,又在萨丁人的统治之下,大家彼此之间还是很热情合作。 张孝武显然没有准备什么回礼,倒是顾清兮给了他们两家的女人一些随身丝绸手巾做回礼,喜得两家的女主人连连感谢,对她们来说,丝绸制品实在是太贵重了,害得两户人家都觉得自己的贺礼给轻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绰号“海格尔” 鬼镇作为不设围墙的居住地,百姓的房屋或帐篷围绕着镇中小湖向外延伸,镇子东西较长,南北较窄,靠近小湖居住的是军营和军官家属,军营旁边是小镇的学堂,有几个萨丁女老师专门教镇上的孩子和百姓说萨丁语和认识萨丁文。百姓们虽然说着各自的语言,但官府语言和文字皆是萨丁语,等到下一代成长之后,大概也只会说萨丁语了。 镇子里还有北夷人,东瀛人,鞑塔人,乌兹人、罗刹人、靺鞨人等杂多人口,地保刘雄说,鬼镇在册百姓有八百户三千人丁,但因为奴隶不算人丁,若算上奴隶,小镇的居民大概超过万人。即便是在中原,鬼镇的人口规模足以称得上是一座县城了,因鬼镇的人口流动比较大,很多人住了一年半载后便搬到萨丁城里去,所以这个人口随着时间而不确定,例如冬季人少,夏季人多。 安都、萨米亚和安武里齐在闲暇之余常常跑到张孝武家来帮忙,并对他设计的地暖和暖墙赞不绝口,在帮助张孝武家完成地暖之后,他们也请张孝武帮自己家设计地暖,通了热气后的晚上,帐篷里果然暖和得不行——唯独这烟石烧起来有点费钱。 安武里齐说萨丁人的烟石场允许萨丁百姓搬运烟石,每个人可以搬走一车烟石回家,像他们家可以搬运七车。以前大家觉得烟石产生的烟太大,且味道难闻,所以大家不怎么爱用。但看到张孝武将烟囱修的很高很高,且在空中飘散了,不会影响到家人生活,于是又觉得烟石有用了。于是乎三家约定,过几日租几辆马车去烟石场运送烟石回来。 张孝武自然知道烟石场所在地,那还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只可惜现在成了萨丁人的烟石场了。 张孝武和邻居们学会了几句简单的萨丁语,主要以骂人话为主,倒是顾清兮的萨丁语学得更快,已经能够与左右邻居简单沟通。 张孝武的家建好后,他们邀请左右邻居来家里做客,还买了一只羊宰杀待客。邻居们纷纷送上礼物,并认为这户汉人邻居慷慨热情。席间张孝武和乌桓人安武里齐摔跤赢了,米尔人兄弟以二对一依旧输给了他,三人不服一起上前,被张孝武轻松按在地上,三人终于服了,女人们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在随后的几天里,张孝武擅摔跤的名声通过安都的口传了出去。 有人不服,便找张孝武比试,但接二连三的挑战失败让很多人不得不承认这个汉人有两下子。镇子上几个人给他起了个绰号“摔跤勇士”,用萨丁语翻译就是海格尔,于是大家称呼张孝武为海格尔·阿扎里。 海格尔·阿扎里的名声很快传到了鬼镇的统治官百夫长索尔达的耳中,他很好奇居然有人名字是海格尔,于是带着手下找到了张孝武。 张孝武正在修理篱笆,并在篱笆下面用硬土夯实,免得有草狼侵入。他向鞑塔牧民们买了二十只羊,目的是为冬季储备粮食,他在安都兄弟的帮助下修建了羊圈和羊棚,虽然草狼已经很少,可为了防备冬季草狼饥不择食偷吃镇子上的羊,他还是用荆棘树将自己家周围的篱笆建好,而不是用绳子圈起来。他学着当地人牧马放羊,顾清兮在一旁笑面如花地陪着他,眼神中满是崇拜,她的穿戴打扮也和其他塞北女子一般无二,但依然能够看得出她的国色天香,很多住在镇子西侧的人都知道,那个被叫做“海格尔”的汉人有一个漂亮的病媳妇。 “海格尔。”索尔达骑在马上呼喊了一声。 张孝武抬起头,看到一个牛角头盔,头盔上绑着两根绿色穗子的萨丁骑兵军官站在马上,捋着大胡子看着他,疑惑地用萨丁语问:“摔跤吗?” 索尔达哈哈大笑,从马上翻身下来,带着十几个下马的骑兵走进了他的小院。张孝武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们,将背上的铁锏解了下来放在手中。索尔达见状大笑,与手下小声说了几句,刘雄忙跑出来用汉话解释道:“百夫长听说你摔跤很厉害,想要看看你的摔跤技巧,不是来找麻烦的。” 索尔达看着他的双锏,好奇地走上前问道:“可以给我试一下吗?”刘雄忙翻译。 张孝武将双锏之一递给他,索尔达接过手中后掂量了一下,惊讶于铁锏的重量,居然比他的佩刀重了一倍,顿时赞叹不已道:“你的力量真让人惊讶,你怎么会用这样的武器,而不是刀剑?”鬼镇不禁刀剑兵器,人人都可以佩戴兵刃,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铁棍子。 张孝武道:“刀剑遇到铁甲后便是废物,尤其是全身甲,我的几个朋友就因为使用刀剑与全身甲的人作战,才被杀的。” “全身甲只有军人才有,且只有乌桓亲兵才有,你遇到过?”索尔达笑着说。 张孝武淡淡地笑了笑,点头说:“杀过几个。”顾清兮在一旁偷笑,他何止杀过几个人,一路上杀的土匪马匪便有三四十个人了,而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战斗之强悍,甚至爱上了他的天下无敌。 索尔达听后惊讶不已,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目光锐利坚定似乎饱经沧桑,心中有些猎喜,问道:“你做过汉人的军官?是什么样的军官,军衔多大?你管理多少士兵?” 张孝武摆手说:“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你想和我摔跤吗?可以。”他把双锏插在地上,脱下外衣,顾清兮连忙小跑过来,一边咳嗽一边将他的外衣捧在手中,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担心他们伤害张孝武。 “你妻子生了病。”索尔达只看了一眼顾清兮后皱了皱眉,继续说,“所以你不能进入萨丁城,才留在鬼镇?” “是的,你很聪明。”张孝武道。 索尔达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聪明,又是大笑,随后赞叹道:“你是一个很重情谊的男人,我喜欢!乌日萨楞,你来试一试他的能力,你是鬼镇摔跤第一人,连我都摔不过你,你看看海格尔配不配这个名字?” 第八百章 拍卖 乌日萨楞是一个身高和张孝武差不多的鞑塔汉子,身材魁梧,浓眉小眼颧骨很高,看起来很不好惹,但这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却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一笑起来眼睛都没了。 张孝武最开始轻视了乌日萨楞,十个回合之后险些被乌日萨楞摔倒在地,他惊讶地后退几步,站稳脚步之后指着乌日萨楞大笑说,我大意了,我没有躲…… 乌日萨楞眼睛笑出两条缝,向他竖起了大拇指,意思是他第一次遇到能在他手下坚持十回合不倒的人,在他看来这个汉子也不是一般人。 两人又是一番交手,百回合下来两人气喘如牛,却奈何不了对方。乌日萨楞也是第一次遇到自己摔不到的人,而张孝武也玩得兴起,各种军阵战场技巧用了出来,两人依旧打了个平手。 张孝武几次都能杀了乌日萨楞,可这只是一场摔跤比赛,并不是搏杀拼命,导致他反倒束手束脚。乌日萨楞的脸上满是汗水,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男人力量、技巧、经验和勇气都不弱于自己,甚至他几次盯着自己的喉咙,让他生出一种危机感,只觉得他可以随时杀得了自己。 这么一想,乌日萨楞的气势有点下降了,他明白自己久战必败,尤其是体力下降的厉害,反对是对面这个家伙,似乎越战越勇,耐力和体力远胜于自己,再摔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他求助地看了一眼索尔达,索尔达明白了他的意思,叫停了摔跤。 “停!”索尔达接到了乌日萨楞的信号,为了保住官军的面子,他打断了二人的比赛, “唉……”看热闹的邻居们很失望,怎么不打了呢? 索尔达问道:“海格尔,你用招数的并不只是摔跤技术吧,是不是汉军的军技?” 张孝武既不否认也不承认道:“所有能帮人活下来的技巧都是好技巧,不管是鞑塔人的摔跤、汉人的武功、乌桓人的重剑术、扶桑人的暗杀还是月氏人贴身击。” “你说的对。”索尔达点头,他招来刘雄,问了他关于张孝武的一切,随后又与自己的手下心腹商量一番后,指着鬼镇西侧的这片地方,说道,“镇子西侧这一百户人家需要一个有能力的治安官。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片人家的治安官了,如果这里有什么纠纷你来处理,如果涉及到人命官司需要向我汇报。” 见张孝武一脸的疑惑,索尔达没有解释,而是笑着说:“如果有不服从你的人,你可以把他打到服从,这就是萨丁人的规矩。”转身走出小院骑马离去,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上前祝贺他成为治安官,刘雄忙跑过来祝贺他一跃成为自己的上司。 张孝武表现很平静,但对索尔达很感兴趣,这个家伙怎么如此大胆任用自己做治安官——话说治安官又是什么东西?通过地保刘雄的解释,张孝武大概知道了治安官的意思,就是镇子西侧百户人家的民警,每个月领十二个银币的俸禄,可以招募四个手下做巡丁,但巡丁的俸禄要自己掏,巡丁的俸禄多少也由自己定。 治安官相当于民警,巡丁相当于辅警,而地保相当于村长,萨丁人的基础结构非常合理,甚至他们重用外族人的做法也极大的收买了人心,张孝武更加焦虑了。 又过几天之后,便看到一些马匪来到鬼镇。他本以为萨丁人会和马匪交战,甚至骑上了自己的老马,背上硬弓,手持铁锏来到军营。索尔达得知他担心马匪攻打前来助阵,笑得合不拢嘴,解释道:“不,不,不,搞错了,他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战斗的。” “做生意?” “对,所有马匪都需要和我们做生意才能活下去,否则他们怎么活?”索尔达捋着胡子笑说,“对于你的勇敢,我决定奖励你一匹战马,你的这匹老马大概跑不动了,有机会送它去天堂吧。”萨丁人的宗教信仰天神,他们相信死后会进入天堂,但天神的信仰者在天堂里是奴隶主,异教徒都会成为他们的奴隶,被他们踩在脚下。 马匪们很有秩序地进入鬼镇,在各个店铺里买了一些粮食和香料食盐,随后在军营外的广场上拍卖奴隶。 “汉人女奴,年二十满,身体健壮能生育,生过两个壮娃,起拍价十个银币。”奴隶场里,一个用萨丁语大声叫喊的人率先拍卖起来。 “这么瘦啊,还生过俩娃?吹牛的吧?” “肯定是假的,这些马匪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这个女人太瘦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你相信吗?躺在羊皮垫子上,她只会张开腿任人摆弄,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说的对,这种女人应该是马匪玩腻的,才拿来卖掉,早就不能生育了。” “最好不要在马匪手中买女人,那些女人买回来几天就死了。” 中原早已经没有奴隶制度,且除了插标卖首(卖自己)外,人口贩卖也被官方禁止。而在塞北,随着萨丁人的入主,奴隶买卖又恢复了生机,这其中最火热的生意是贩卖男人。连年的战争导致了塞北男丁稀少,从四处盗窃男童和贩卖男奴隶成了很多马匪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顾清兮第一次参加奴隶拍卖会,吓得她不敢看台上的人,张孝武问道:“你需要一个女奴吗?”顾清兮赶紧摇头,看着那汉人女奴一张麻木的脸,不由得一阵心寒,在塞北有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是货物。 这个汉人女奴隶最终流拍了,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她身上花十个银币,那拍卖者气得狠狠地抽了女奴隶几鞭子,让人像是拖牲口一样地将她拖回去。 第二个被拍卖的还是一个女人,是一个身体强壮的鞑塔人,这引起了几个人的兴趣。比起瘦弱且麻木的汉人女子,这个见状的鞑塔女人能干活能生育还不容易生病,她的价格更高。最终,鞑塔女人被十五个银币卖掉,买走他的是一个红头发的萨丁瘸子。 “她们太可怜了。”顾清兮的脸上充满了忧伤,张孝武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场奴隶交易,眼中若有所思。 第八百零一章 老许,要老婆不要 张孝武观察着这些被拍卖的奴隶,她们中大多数都是汉人,少部分是靺鞨人和鞑塔人,极少数才是其他各族。而之所以汉人较多,是因为只需要翻过东西叶赫山脉便是中原,中原的土匪会与关外的马匪进行私下人口交易。 张孝武不寒而栗,忽然做了一个很糟糕的猜想,英哥儿会不会被土匪劫掠之后贩卖到塞北来做了奴隶? 鬼镇百姓对奴隶的需求不大,毕竟这都是穷人,马匪们也只是贩卖了几个不太好卖的奴隶——尤其是女奴隶,而健壮的男奴隶则要被押送到萨丁城。想要了解更大的奴隶市场,张孝武需要去萨丁城,据说那里不单是塞北最大的奴隶市场,更是男人的天堂。 鬼镇奴隶场今天一共卖掉了六个女奴隶,并没有男奴隶和小孩儿,看到拍卖结束,看热闹的众人也一哄而散。 张孝武正要离去,索尔达派刘雄送来一顶牛角头盔,头盔正中央是蓝色的布带。刘雄解释说,萨丁人的牛角头盔是辨认他们身份的象征,往往最中间带着绿色的穗子,一根绿穗子是十夫长,两个绿穗子是百夫长,三根是千夫长,四根是万夫长,五根是将军,六根是王族,七根是王子,八根则是萨丁王。 张孝武想象了一下,萨丁王满脑袋绿穗子,一头绿毛的模样,简直了……他的头盔上是蓝色的布带,表明他是一个最低级的萨丁治安官。 治安官也是官,他用摔跤技术赢得了官位,成为镇子西侧的唯一的官。 带上头盔之后,所有人对他非常恭敬,不停地双手抱肩行礼,张孝武只需要点头回礼即可。先前张孝武在街上遇到了几个住在鬼镇的汉人,但是汉人之间比较冷漠,现在他们见到张孝武纷纷主动打招呼,甚至还有人跑过来问他是不是要新老婆。 张孝武瞬间想到了那句名言:“老许,要老婆不要……” 张孝武做治安官的第三天,狼耳的手下终于找到了他,原来他们在萨丁城等了半个月,发现人家在鬼镇做了治安官。几个人啧啧称奇,有能力的人的确在哪里都掩盖不住,张孝武居然被萨丁人重用成为了一个官员。 张孝武恰好需要几个手下,便留下了四个人做巡丁,他恶趣地给四个人取名为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其余人回到萨丁城等待时机。张孝武给四个手下盖了帐篷且修建了地暖,大家笑呵呵地说有这么暖和的地方,冬天似乎也不是很难过。 恰此时,天降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塞北也进入到了漫长的冬季。 冬季的到来也意味着很多人无事可做,但并不意味着大家可以浪费时间,由于食物匮乏,镇子上的人自发的组建了狩猎队在塞北进行狩猎。 他们狩猎的目标除了草狼、野兔、野羊、老鼠之外,也包括落单的行人和牧民。说是狩猎队,倒不如说是马匪。而果然如大夫们所说,顾清兮的病最多拖到冬天,这会儿已经起不来了。 索尔达很奇怪他为何不组建狩猎队,外出打猎,但得知他的妻子病情加重了,立即询问他:“海格尔,你要老婆吗?你要老婆,我现在就给你送过来。” 张孝武知道这是萨丁人的规矩,而不是真的挑衅,便摇头说我现在不需要。 “你考虑一下。”索尔达没有逼着他的习惯,可是如果他妻子身亡,七日之内不娶新的妻子,他便要执行律法了。 张孝武让王朝、马汉去参加了安武里齐和乌日萨楞的狩猎队,以显得他们并不另类,而张龙、赵虎则继续做巡丁维护街面治安。 几天之后,张龙、赵虎一起找到他,一脸愧色地跪在地上说自己犯了错误,张孝武问什么错误,两人看了看彼此说他们要成亲了。 原来早就有鬼镇上的百姓看上了这四个小伙儿,因为王朝和马汉去狩猎,她们便盯上了张龙赵虎。 张龙要迎娶的是一个十六岁的罗刹少女,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就是嘴巴太大还有点龅牙破坏整体美感,她看起来像是《全能侦探社》里的女疯子巴特,就是那个不死人。而赵虎则搞大了一个高昌少女的肚子,简直是一发入魂,但高昌人全家要求他必须娶了女儿,否则他们就要找鬼镇的百夫长评评道理。 他们是狼耳的人,张孝武无权处理,说你们去萨丁城报告一下,等待狼耳的消息,两人于是告退前往萨丁城,几日之后便回来了,等着狼耳的定夺。 顾清兮的病越来越重了,整日躺在睡袋里不能动弹,张孝武自己照顾不过来,便高价花了20个银币买了一个汉人女奴伺候她。他尽量抽出时间陪着她,和她多说一些话。 塞北的冬季几天一次大雪,张孝武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草狼、城堡等等,周遭的小孩儿经常来这里玩,顾清兮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心情也好了许多。他知道顾清兮喜欢热闹的场景,便邀请自己治安下的百姓组织一个打雪仗和摔跤大会,孩子们打雪仗,大人们摔跤,各家各户又拿出了酒肉,在雪地里举行了一场欢乐运动会,期间还有人提出玩脚斗士,在中原也叫做斗鸡。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这个漫长且无聊的冬季,大家都需要欢乐和发泄,张孝武偶然间举办的这场趣味运动会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不但他治下的这一百户百姓参与,其他百姓也跑过来凑热闹。索尔达听闻之后,也骑着马跑过来非要参加,张孝武见百姓们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立即说:“把你的帽子摘了,送回军营,这里是聚会和运动会,你只要进入我们的圈子,就只是一个参加游戏的人,而不是官。” 索尔达不是一个官瘾多大的人,他立即摘了帽子,换了萨丁人的传统衣服,冲入人群做起了游戏。百姓们见到他不再是官员,便哄笑起来,甚至斗鸡的时候主动撞他。索尔达身高体壮,再加上几个心腹故意保护,反倒被他撞倒了许多人,乐得他哈哈大笑,却不想被张孝武偷袭,被撞趴在地上。张孝武正要笑他,也不知那个小伙子从后面把他也撞倒了,索尔达乐得在地上打滚,顾清兮一边咳嗽一边欢笑地看着他们。 第八百零二章 香消玉散 冬季趣味运动会的热闹让顾清兮的身体好转了一些,她虽然不能参加,但是愿意看别人运动游戏,尤其是孩子们纯真欢乐的笑容,让小镇在冬季不再那样的肃冷。 全程参与运动游戏的百夫长索尔达特别喜欢运动会,萨丁人没有举办过类似的活动,他对张孝武说,不如每年冬季小镇都举办这种活动。 张孝武说好,索尔达又说:“你的能力不止于治安官,开春之后我推荐你入城做更大的官。但是呢,你需要再娶一个萨丁人的妻子,最好生一个孩子,如此才能得到重用。” 张孝武看了一眼捂着嘴,兴奋地看着百姓们在雪地里欢乐地打雪仗的妻子,宠溺地笑着摇头,索尔达知道这个汉人重情义,暂时不再勉强。张孝武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到底是收复塞北五城重要,还是百姓幸福生活重要,当下的百姓最需要的是塞北大捷的消息,还是活着? 萨丁人的统治并不残暴,萨丁统治下的木城似乎百姓欣欣向荣,且这里没有苛捐杂税,没有官员横征暴敛,他为什么要破坏这里的生活?为什么要破坏别人的人生?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刚刚进入圣汉历的腊月,天降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塞北全都被白色覆盖,几乎所有狩猎的队伍全都撤回来了。今年的狩猎成果不好,大家必须勒紧裤腰带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了。 在得知张龙和赵虎成亲后,王朝与马汉向张孝武坦白,他们在狩猎的时候被牧民说服,分别入赘到鬼镇其他人家里做了上门女婿。张孝武并不反对,甚至还分别给他们四个人每人一百个银币做贺礼,四人感激不尽。 腊月初八,顾清兮忽然来了精神,竟然主动牵着张孝武的手,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她说:“张大哥,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人们不再打仗了,彼此之间只做游戏?”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张孝武笑着说,目光坚定。 “你怎么知道?” “历史规律。” “历史有规律吗?” “有。”张孝武道,“你是看过中原历史的,为什么一个王朝最多三百多年就要被推翻?我认为每个王朝都是由人建立的,也是由人维持的,所以建立和维持王朝的人,成为了士族,成为了贵族,成为了国家脊柱。然而几百年后,这些脊柱开枝散叶。随着他们的后代的繁衍,他们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财富,于是他们便拥有了极大的权力和势力。而当他们的能力足以影响到皇帝的时候,他们便是皇帝的心腹大患。此时皇帝面临这些士族即是皇帝的支持者,又是国家的蛀虫。皇帝如果不杀他们,他们会吸干国家的血液,最终逼得百姓造反,皇帝要是杀他们,他们便会黄袍加身杀掉皇帝改朝换代。于是战争出现了。当国家阶层固化,需要重新分配权力和土地的时候,战争一定会出现,而战争就是资源重新分配的过程,这就是历史规律。” “就像是江南的林家与岭南的施家,还是天火教的叛乱?”顾清兮笑问。 “天火教代表的是百姓对阶级固化的反抗,林家与施家代表掌握了兵权的士族。”张孝武看着雪人说道,“人心是最贪婪的,人性也是最难以相信的,如今朝廷的柱石,将来可能便是掀翻朝廷的屠刀。” 顾清兮说:“你说的是李家吗?” 张孝武道:“不止是李家,顾家呢?王家呢?” “顾家……是啊,顾家家族其实很大。”顾清兮说,忽然咳嗽了起来,张孝武扶着她坐好,她转移了话题说:“我把你从我妹妹身边夺走了半年,我亏欠她的,不知下辈子如何报答她。” 张孝武安慰道:“没有谁亏欠谁。” 顾清兮笑了起来:“我以前从不快乐,但和你在一起之后,每天都是快乐的,即便在塞北牧马放羊,也是快乐的。” “嗯,我也是。”张孝武道,“有个道士告诉我,让我慢下来生活,在这里的几个月,我终于体会到了慢下来生活的意义,甚至不想着政治、战争之类的东西,这几天我在想,我要不要收复塞北五城。” 顾清兮问:“是不是因为我,你想过平静的生活,也是因为我阻挠了你建功立业?” 张孝武摇头说:“对我来说,建功立业早就没那么重要了,当我看到了塞北草原上的百姓生活如此平和,便觉得即是塞北回到中原手中,又如何呢?” 顾清兮见他没有责怪自己,便放下心来,笑着说:“你曾答应我三件事,娶我,来木城生活,但还差一件事没做到呢。” 张孝武道:“第三件事是什么?” “我以后告诉你。”顾清兮笑着说,眼中带着留恋与遗憾,轻轻地看着南方。 张孝武带她回到了帐篷里,帐篷里与外面是两个世界一般,他替她轻轻解下外套,她坐在火盆旁,望着火盆里的木炭发着呆。她的身体很轻了,甚至有些枯瘦,头发也有了白发和干枯,张孝武替她撩了一下头发,顾清兮笑了,倒了两杯清酒,说:“我们共饮如何?” 张孝武举杯喝了一口,顾清兮笑了起来,将眉笔给他,让张孝武给她化妆。张孝武虽然不会化妆,但依旧哄着小孩一样替她画眉,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握着眉笔,忽然笑道:“我这杀人的手,握着画眉的笔,想必世上人不知我还有如此才艺。” 次日一早,张孝武发现顾清兮已经没了呼吸,她终于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虽然多活了两个月,可依旧在塞北香消云散了。 张孝武抱着她发了一早上的呆,直到女奴走进来见到顾清兮已死,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主人,从不打骂奴隶,没想到她没坚持过这个冬天。但草原上死个人太正常了,且女主人身体一直不好,如今算是解脱了吧。 女奴问:“主人,怎么办?” “你替她穿好衣服吧,穿上她最美丽的衣裳。”张孝武呆呆地说,顾清兮是第二个死在张孝武怀里的女人,他想不到自己的命是这样的苦,为什么跟着自己的女人总是这样那样的意外或者身亡,难道自己命犯天煞孤星? “好吧。”他叹了口气。 在给顾清兮穿衣服的时候,女奴发现她怀里有一封信,便交给了张孝武。这是一封遗书,顾清兮的最后一个请求是将她葬在幽州河间王墓中,葬在他的衣冠冢身侧。 他望着空荡荡的房子,悲从心来,眼泪忽然流了出来,女奴忙退了出去。 第八百零三章 不放人 顾清兮的离世让张孝武恍惚了一整天,总感觉人只是睡着了,可偏偏她的尸体又没了呼吸。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不知如何安慰,但帐篷内温度较高,张龙建议尸体还是放在室外,张孝武同意了。 当晚,张孝武想通了很多事,他觉得自己不能和女人生活在一起,否则身边人很不幸。想通后,他便准备将顾清兮的尸体送回到幽州。此去幽州三千里,张龙四个人听罢后惊呆了,赵虎问:“大人,您一定要回圣汉安葬夫人吗?你若是走路的话,要走至少一个月吧,而且现在是冬天,只怕要走三个月,再从幽州返回,至少半年。” 张孝武微微一笑,目光坚决。 赵虎道:“不如我们陪着你去吧。” “不用,我只是回去安葬,你们刚刚成亲,不适合。”张孝武说,他又岂能让新婚燕尔的他们陪着自己回中原,这一去不知几个月呢。 王朝问:“大人是打算秘密回去吗?” 张孝武道:“不,我会告知萨丁人,这又不需要保密。” 马汉道:“我猜想他们大概不会放你离开,我看那个萨丁百夫长非常看中你。” 张孝武淡淡一笑:“你们跟木材商人买些木板,帮我钉一口棺材,这塞北死人都不用棺木,实在麻烦。” “是,大人。” 塞北鞑塔人的风俗是,人死后赤条条地埋在地下,寓意赤裸裸来到世界,赤条条离开世界,他们会用石头修建坟墓,但不会用棺材安葬。而萨丁人的葬礼习惯是用白布裹着尸体安葬在地上,然后在埋尸体的位置种一棵树或者一片树,他们认为自己是森林的精灵,死后也要回归森林。 木材商人处并没有棺木,张龙和招呼买了几块木板带回来,木材商人还以为他们在准备做帐篷的木门,甚至说:“你们买这么多木板,可以做十个门了。” 在叮叮当当做棺材的时候,周边邻居也得知海格尔·阿扎里的妻子病逝的消息,由于张孝武对邻居很好,又是这一片的治安官,大家纷纷前来悼念。 安武里齐说你可以暂时把她埋在沙漠里,明年在她的坟穴上种一片树,我们帮你挖土。张孝武摇头说会按照她的遗愿,把尸体带回中原幽州安葬。安武里齐惊讶不已,说从塞北到中原幽州路途太遥远了,你带着尸体走这么远吗? 张孝武解释汉人讲究落叶归根的传统,顾清兮是张家媳妇,必须回到张家的坟穴安葬。 “所以你要离开几个月吗?”安都问。 张孝武点点头说:“也许更久。” 安都的妻子羡慕地说:“你们汉人对老婆真好。”安都回家之后,把老婆狠狠地揍了一顿…… 棺材打好后,张孝武将顾清兮放在棺材中,又把棺材放在马爬犁上,四人又把爬犁改造了一番,加了木头架子,如果休息的时候可以用羊皮毡子将爬犁盖住,便成了一个简易帐篷,将棺木暂时放在外面后,简易帐篷里可以住下老马和他两个人。 “这倒是有创意。”张孝武夸奖张龙道。 前来悼念的刘雄提醒说:“你现在是萨丁人的官了,要是离开几个月,得需要百夫长的批准,否则他会认为你叛逃。” 张孝武来到军营,向索尔达告假数月,索尔达问:“海格尔,你能保证一定回来吗?” 张孝武点头道:“能。” 索尔达却摇头,满脸的不信任说:“真的吗?我不信。” 张孝武心说你他娘的是鲁豫附体吗?他反问道:“你如何才能相信?” 索尔达严肃地说:“很简单,你只需要娶一个萨丁女人做妻子。” 张孝武眉头紧皱:“我妻子过世才三天。” 索尔达却拉着他坐在椅子上,有人奉上奶茶,张孝武喝不惯这种热奶茶,索尔达美美地喝了一口咸味儿的奶茶,说道:“尽管你现在是萨丁人的治安官,替萨丁人治理鬼镇西侧,但你还不是一个真正的萨丁人,所以我不能相信你。” “也就是只要我娶了一个萨丁女人做妻子,我就算得上是真正的萨丁人?你就会相信我,会放我走?” 索尔达说:“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妻子,所以我相信,你即便有第二任妻子,也会深爱她,即便这个女人是萨丁人,你也会保护她。” 张孝武摇摇头:“什么鬼逻辑。” 索尔达道:“好吧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军人,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敌人,所以你一定要成为我们的人,也就是成为一个萨丁人,我才能放你离去。否则,我怎么放心你离开呢,如果有一天你带着军队攻打萨丁,只怕很少有人会挡得住你吧?” 张孝武皱着眉看着他,心中却想他从哪里看出来了? 索尔达笑着说:“被我说中了吧?我一猜就是这样的!你不用怀疑我调查过你,因为你的能力根本不需要调查!当你为了妻子举办了一场运动会,轻松地调动了鬼镇几千人,甚至在数千人面前讲话气定神闲,我就猜想到你一定是一位指挥过上万军队将军。其实我还很期待和你对战,但我不能冒险,我不能失败!萨丁人不允许我失败了。海格尔,我猜想你可能是因反叛而战败的将军,也可能是被圣汉朝廷排挤的将军,总之,我绝不会让你这样厉害的人成为我的对手的。” 张孝武苦笑着摇摇头,心说我都不是,我是厌倦了内斗罢了。 “你要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萨丁最美的女孩成为你的新妻子。”索尔达眨眨眼睛说,“一定是最美的,甚至比王后还要美丽。” “这不是重点!”张孝武哭笑不得,“我非好色之徒,亡妻过世三日,我不可能立即娶别人,此违背我的道德。” “你仔细考虑一下。”索尔达根本不听他的话,转头说,“盖哈,你劝劝他吧,这是个固执的人,真让人头疼。” 盖哈就是刘雄的萨丁名字,他下午带着酒肉来到张孝武家,问道:“能否陪大人喝一点?” 张孝武让女奴准备了一下晚餐,张龙等人想要留下,被他赶回家了。 刘雄喝着酒劝说道:“逝者已逝,大人不要太过悲伤了,尊夫人肯定希望你能够生活得更加幸福,而非愁苦不是?” “你不用劝说了。”张孝武道:“我不会另娶他人。” 刘雄道:“大人糊涂,萨丁人让你娶,你便娶一个做做样子罢了,难道你还真把萨丁女人当结发妻子?犬夷女子,不如汉人姬妾哉。” 张孝武惊讶地看着刘雄,心说老哥你可是给犬夷做狗的,怎么如今又看不起异族了呢? 第八百零四章 拉郎配 刘雄可能因为吃了酒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此时有点害怕了,忙低声说道:“大人,此事不要对外说啊,万万不要对外说。唉!说实话,咱们都是在萨丁人手下混口饭吃的,谁真想做萨丁人?我好好的汉人不做,做犬夷?死后怎么见我的列祖列宗?” “亏得你还知道自己是汉人。”张孝武淡淡一笑。 “我自然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只是当下活着最重要。”刘雄端着杯子,被子里浑浊的酒倒映着烛光,他长叹道,“但是大人,朝廷不收复塞北,我一个小民有何办法。难道我以以一己之地就能收复塞北,让此地成为汉家天下?其实是不是汉家天下,对我来说有那么重要吗?我且问你,大人,汉人治下就比萨丁人治下强吗?若是汉人官员强于萨丁人,为何而今汉地百姓纷纷逃亡,甚至不惜将自己卖做奴隶也要逃出中原?” “你喝多了。”张孝武道。 刘雄放下空杯子,道:“我曾经在并州生活过几年,一个小小的县城,与官府有关系的人便足足一半,吃官府口粮的更是占了两成人,如此庞大臃肿的官僚系统,县城百姓如何承担得起?百姓要么逃走,要么造反,老老实实守在原地被剥削的人,迟早被他们吸干血液成为干尸。” 帝国后期庞大的官僚系统的确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且官吏越多,这些人彼此利益争夺越强烈,也越来越没有人给百姓办事。刘雄一个百姓都能看清楚的事,学富五车的官员们会看不清吗?他们只是装糊涂罢了,就像是股票市场在牛市时的股民一样,大家都知道股票会回落,但每个人都心存侥幸地认为自己会在最高点抛出。 刘雄又道:“圣汉帝国已经这样了,还指望我一个小小的百姓大展宏图吗?如今我能活着,便已经知足了。大人,我知道你本事通天,可再大的本事也难免遇到磕磕绊绊。眼前萨丁人不放你走,只不过给你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大人便不能忍辱负重吗?这又不是让大人出卖国家民族,大人又何苦纠结于此。” 张孝武淡淡一笑,他意识到自己太过执着,是因为顾清兮的去世而一时之间情绪辈悲痛,但迎娶萨丁女人,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便笑起来说:“你告诉索尔达,我答应他了。” 刘雄大喜,立即回复了索尔达。 索尔达办事也很利索,次日中午时候便将一个萨丁少女送到了他家门口,随行的还有几箱子嫁妆以及四个奴隶做陪嫁。 刘雄上前恭喜道:“海格尔,想不到吧,你可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 索尔达也大叫道:“海格尔,我对你推心置腹了吧,这是萨丁最美的少女。”女孩惊讶地看着索尔达,似乎在说,你吹牛吹大了啊,索尔达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补充说:“之一。” 少女摘下帽子,一头深红色的卷发倾泻下来,宛如瀑布,她抬起了头望着张孝武,心中很惊讶这个大胡子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这个人的年级是不是太大了呢? 张孝武也看清楚了女孩的脸,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因为这个少女漂亮得不像话,面容和皮肤很像加拿大精灵少女萨尔娜·布莱德,但一头红色的头发和湛绿色的眼睛显示着她具有纯正的萨丁血统。 这是个如西方精灵一样美丽少女,胶原蛋白的脸上露出了好奇和灵动。 周遭的邻居们忍不住发出惊呼的声音,这个女孩美丽的太过分了吧,再看看自己的婆娘,什么东西…… 张孝武疑惑地看着索尔达,问:“她是谁家的女儿?” “这是我的妹妹,艾希思·布克。”索尔达哈哈大笑,“我不会让你这样优秀的男人成为别人的妹夫。” 张孝武看了看粗壮的巨人索尔达,又看看身材纤细妖娆的艾希思,难以相信他们居然是兄妹,不由得问了一句:“是真的兄妹吗?你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你确定?” 索尔达道:“当然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她是艾希思·布克,我是索尔达·布克,我们的父母只有我们两个孩子,而且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你娶了她之后,一定要对她好,因为她有一个百夫长的亲哥哥。”他转过头对艾希思说:“妹妹,以后你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了,这个汉人男子就是你的丈夫,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艾希思好奇地看着这院子里的一切,尤其是看到雪人和各种造型的雪动物与城堡,忍不住笑说:“哥哥,这里一定很有趣。” “你喜欢就好。”索尔达宠溺地看着妹妹,随后对张孝武说:“下午,举办婚礼。” “下午?”张孝武差点跳起来,指着院子里的棺材说,“我夫人还在院子里呢。” 索尔达怒道:“我妹妹已经嫁过来了,难道你要把她赶走吗?至于你的夫人么,没关系,她又不放在帐篷里。”他早就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这个汉人,拉拢一个武力高强的人,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毕竟萨丁人如今的人口太少了,而萨丁人现在最大的威胁,便是鸦金粮仓的海靺鞨。 靺鞨人现在正在与北夷人在黑森林争斗,海靺鞨也趁机联合其他靺鞨部族攻打北夷人,以至于暂时没有南下占领萨丁城(木城)的时间,可一旦靺鞨人与北夷人战争结束,那么萨丁这个外来的族群距离灭顶之日便不远了。萨丁王已经意识到单靠萨丁人是守不住萨丁城的,毕竟纯种的萨丁战士只有三千人,如果不拉拢各族为己用,谁都能灭了他们。 当天傍晚,索尔达强行为妹妹和妹夫举办了一场小型婚礼,他说等张孝武从中原回来之后,再举行盛大的真正的萨丁人婚礼。张孝武没怎么喝酒,反倒是索尔达喝了许多酒,扯着张孝武要摔跤,他原本便不擅长摔跤,这会儿喝了酒,更是被张孝武摔得七荤八素,吐了出来,反倒醒酒了。 第八百零五章 艾希思 张孝武站在门口送走了客人,望着人们的背影,他们很欢乐,但自己很孤独。” 他走到院子里,坐在顾清兮的棺木旁,苦笑道:“妻子死亡的第五天,我另娶他人,要是被人知道,非得骂死我不可。不过清兮,我答应你的第三件事,一定会做到的。” 他家里已经有四个帐篷,一个帐篷里养羊群,一个帐篷里是厨房和仓库,一个帐篷原本给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居住,但他们各自成家后,如今住着五个女奴,包括自己买来的一个汉人女奴和索尔达陪嫁的四个女奴,最后一个是他的居住帐篷,新婚妻子艾希思俏生生地等着他。 几天前,当哥哥告诉她几天之后会把她嫁给一个汉人勇士的时候,她是不情愿的,只有十六岁的的她自然希望嫁给一个萨丁男人,一个偏偏美少年。她最好的姐妹米莉,十四岁的时候便嫁给了邻居美少年索斯亚,实际上她们这些小姐妹谁不想嫁给英俊的索斯亚呢? 然而从萨丁王莱茵举族跟随罗刹东进来到塞北的路上,他们经历了许多艰难和险阻,美少年索斯亚也在翻阅野人山岭时被野人给抓去吃了。米娅十四岁便成了寡妇,她的美少年远不如糙汉子,尤其是在塞北这样的环境中。 这里需要勇敢的男人,就像她的哥哥索尔达一样的勇士,才能让她的家庭和未来的子女活的更好。艾希思呆呆地看着床铺,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自己不喜欢的汉人,她甚至害怕他会吃了自己,就像索斯亚被野人吃掉一样。 她蜷缩着身体惴惴不安,想到下午的时候那个男人和哥哥喝酒,想到他在雪地里摔跤,连续摔倒十八个人,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然有了一点点安全感。 母亲临走的时候说:“艾希思,你的任务是给萨丁人不断的生小孩,这样我们这些萨丁人才能够住在这里,我们才能够保护自己。” 艾希思天真地说:“为什么我们不返回我们的故乡?” 母亲无奈地说:“因为我们的故乡,已经被可恶的罗兰人占领了。” 张孝武走进帐篷的时候,冷风忽然吹来,艾希思抬起头看着这个大胡子男人,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捂得更紧一些。张孝武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当然看到少女自保的举动,但他对此毫无兴趣。关上门,他用木抵挡住了门,脱掉斗篷挂在门口,又脱掉了羊皮大衣。他的里面还有两套衣服,一套内衣,一套则是中衣,帐篷里的温度大概是三十多度,穿着中衣即可。 艾希思呆了呆,忽然想到了什么,忙端着洗脚水过来。张孝武坐在椅子上,脱掉靴子准备自己洗脚,但如精灵一样美丽的红发绿眼少女居然主动给他洗脚。他有点不适应被人这样伺候,说:“我自己可以。”但是艾希思听不懂他的话,用萨丁语问:“你在说什么?” 张孝武有点无奈,包办婚姻就是这样简单粗暴,两人文化不同,语言不通,却被强行的婚配,这怎么沟通? 艾希思忍着他的脚臭,给他仔仔细细洗了脚,然后将洗脚水倒在外面,回来之后自己洗脚洗脸。张孝武坐在一旁看着她,心情很复杂,艾希思回身望着他的时候,见到他盯着自己,顿时脸一红,心中想到了母亲的叮嘱,脸色更加绯红了。 洗漱好后,艾希思俏生生地走回到床铺旁,坐在白色的大床上,低着头不敢看张孝武。萨丁人婚礼尚红,而他们崇尚白色,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出生、婚礼、葬礼都崇尚白色色调,所以看到某家挂满了白色,你不知道人家是葬礼还是婚礼,或者是庆祝婴儿出生…… 张孝武走向床铺,艾希思吓得像是受惊的小猫一样钻进了被窝,把自己的脑袋藏在里面,但张孝武只是从木床下掏出了睡袋,放在地暖上,躺在睡袋中。顾清兮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和他一起钻睡袋里睡觉,尤其是躺在地暖上,一整个晚上抱着他,而今她睡在外面冰天雪地的棺木之中,而自己睡在布满白色的婚房帐篷里。 艾希思见他似乎走远了,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好奇地看着他整理好睡袋躺了进去,问:“这是什么?” 张孝武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但不知道如何用萨丁语翻译羊皮睡袋,只好说:“床,我的。” 艾希思惊讶地看着他,难道结婚了,不是睡在一起吗?这和母亲说的不一样呀。 张孝武虽然吹灭了油灯,但帐篷中央还有一盆取暖的炭,正在发着红色的柔光,映得整个帐篷里通红,气氛有些暧昧。他的酒喝得不太多,但心情不好,着实有些醉了,便闭上了眼睛。 艾希思下了床走到张孝武身边,小声地问道:“你的名字是不是海格尔·阿扎里?这是萨丁名字吧,你的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她的语速很快,声音清脆动听,有点尖锐,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里叫做大幂幂的女星的语调和语速,但张孝武不懂萨丁语,只听到自己的绰号,便点了点头。 艾希思却是一个小话痨,坐在暖和的地炕上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说起了萨丁海,说起了小时候的故事,甚至说起了从萨丁海一路跋山涉水,全族走了整整两年,十万族人只剩下一半,而到了塞北又死了一半人。 讲着讲着,艾希思发现这个男人睡着了。 她很生气,这个男人不脱光了衣服搂着自己睡觉,又不听自己讲故事,自己为什么要嫁给他?她决定,明天就告诉哥哥,自己决定离开他。 次日一早,艾希思还在生闷气的时候,那个男人居然将身上的钱全都塞给了她,她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的身上有这么多钱,有金子,有银子,还有珠宝,换成萨丁银币怕是有足足上万,她的眼睛顿时变成了银币的模样,这个小话痨兼小财迷满足地笑了起来,忙让女奴们做好了早饭,服侍他饱饱地吃了一顿。 男人吃饱之后,架上马坐上了爬犁,爬犁上放着一口棺材,随后看了她一眼后走了。 第八百零六章 女治安官 “他什么时候回来?”艾希思看着张孝武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心中有点高兴,也有一点失落,她与这个汉人男子毫无感情,只是为了哥哥和家族嫁给了他,所以即便他死了,与她也没有太大关系,她转身问女奴们。四个嫁过来的女奴明显不知道答案。艾希思盯着汉人女奴问:“他走几天?” 汉人女奴小心翼翼地回答:“大概几个月。” 艾希思跳了起来:“什么?几个月?我还没有记住他的模样呢。”她气得直跳脚,回到帐篷里,将汉人女奴叫来问:“他会回来吗?” “会的。” “他叫什么名字。” “海格尔·阿扎里。” “我问的是他的汉人名字。” “我听女主人说过,好像是张守正。” “啪!”艾希思给了她一个大嘴巴,纠正道:“不许叫那个女人女主人,我才是女主人,你应该叫她死去的女人。” “是,是,女主人。” 艾希思满意地点点头,说:“你可以教我一点点低贱的汉语,这样我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可恶,为什么他不多学一些高贵的语言?” 女奴半晌才说:“可能是年纪大了,学不好吧。” “但为什么你能学会?” “因为我不学会萨丁语,我就会被打死。” 艾希思摸着光滑如玉的下巴,若有所思,中午时候,她来到大哥的军营,军营周围的几个小伙子见到这样一个美丽少女,忍不住想要上前搭讪,但很快退到一旁了,因为这个女孩大喊道:“索尔达,索尔达,该死的索尔达,你骗了我!你这个混蛋!你骗了我!” 索尔达忙跑出来,一脸讨好道:“我亲爱的妹妹,不要叫喊,不要叫喊,安静一下,这里是军营,我是百夫长,你不能大呼小叫的。” 艾希思冲过去一拳砸在索尔达脸上,怒道:“为什么他跑了?” “这个……”索尔达无奈道,“他不是跑了,他是去办事,你知道的,汉人有一些传统很奇怪,不是吗?” “放屁!”艾希思道,“你让你的妹妹嫁给一个失踪的人,你真是一个好哥哥啊。” “相信我,他一定回来。”索尔达道。 艾希思等着绿色的大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如果她不回来,你也会和我一样。” 索尔达疑问:“什么一样?” 艾希思“哼”了一声,离开军营,临到家之前,两个骑马的艾古族年轻人路过此处,眼睛一亮。艾古族与米尔人同样属于没有国家的民族,但与米尔人不同的是,艾古族以为其他人做仆人为傲,且艾古族历史上从未有过独立建国的想法。米尔人是受到迫害和打击而无法建国,艾古人纯粹是不希望做出头鸟,曾经有几十万艾古人聚集在一个城邦中准备建国,结果最后他们推举了一个乌桓人做了国王。后来列国不再提防艾古人,大家发现这些人平生两大爱好,做奴仆和生孩子。 见到艾希思之后,两个艾古人色心大起,他们悄悄跟随她来到阿扎里家,见到阿扎里家居然有四个帐篷,顿时吃了一惊,忙躲藏起来。其后又听到这家的男主人外出,新婚妻子第二天就要独守空房的消息,顿时坐不住了。 当天晚上,两个年轻人便潜入了阿扎里家。 不过很显然,他们低估了萨丁人的武力值,萨丁人行走十几万里跋涉千山万水从遥远的西方举族迁徙至此,哪个人身上不携带着武器,哪个人没杀过人?萨丁女人要跟男人一样上战场杀敌,在大哥索尔达未婚之前,年仅十三岁的艾希思便做为他的辅兵,跟在大哥身后杀敌。 所谓辅兵便是在战场上给武士打下手的少年士兵,当穿着重铠的战士击倒或杀伤敌人时,他们不会低头补刀,他们只会勇猛冲锋,而身后的辅兵便用锐利的刀子或匕首负责结果倒地敌人的生命,而死在艾希思手上的敌人,没有百人也有十几人。 两个艾古人万没想到这个精灵一样柔弱无骨的少女身上还藏着刀子,甚至藏着两把刀子,匕首扎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喷血的匕首,在看着那绝美的容颜,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艾希思冷哼一声之后,让女奴给他们包扎伤口,不让他们过早的死掉。次日,两个奄奄一息的艾古人被艾希思调在家门口。阿扎里家门口左右各竖起了一个四米的杆子,杆子上吊着两个艾古人,他们被冻在门口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冻死了。 艾希思用两具尸体证明了一件事,不要招惹萨丁人,更不要招惹萨丁女人。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来到张孝武家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够呛,不知该如何是好,艾希思将他们叫了过来,吩咐说:“你们四个是我丈夫的手下,现在他不在这里,你们是我的手下。现在,你们四个人传令阿扎里治安官下的百姓,每家每户必须向我行礼,我要认一下他们,也要让他们认识一下我。去吧。” 四人面面相窥,张孝武在的时候从来不会要求百姓特地跑过来拜会,但他们不敢不服从,只好挨家挨户通知。按照萨丁人的礼节,臣服的子民需要单腿下跪表示对领主的感谢与忠诚,艾希思在张孝武面前表现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但在百姓面前却如同猛虎一般,绿色的眼眸中满是威压。 得知小镇西侧人潮聚集,索尔达便带着人巡视过来,看到妹妹居然戴上了治安官的牛角盔,忍俊不禁,但妹妹一眼珠瞪过来,索尔达及时闭上嘴,留下乌日萨楞的十人队协助,便带队返回。索尔达的支持让艾希思这个十六岁的少女一跃之间成为了新治安官,而且是一个让镇西百姓惧怕的治安官。 但这个让人惧怕的治安官家门口挂着的两具尸体,不久之后被艾古人的亲属偷走了。艾希思大怒,镇子上一共三家爱古人,稍稍一打听就知道是谁,艾希思带着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气势汹汹跑过去索要尸体,这户爱古人家里兄弟不多,但艾古人比较团结,另外两户人家跑过来撑腰。艾希思二话不说,策马冲过去,拔刀便砍。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见状,也不得不举刀杀了过去。 艾古人虽然团结爱逞强爱吹牛,但面对治安官的刀,他们不敢反抗慌忙逃走。艾希思砍杀累了,拿出弓箭射杀,三户艾古人家一共二十口人,被艾希思杀了个精光。从此之后,艾希思成为了鬼镇中名声仅次于索尔达的女治安官,也成了六位治安官中最让人不敢正视的治安官。 对此,刘雄对马汉说:“女人不能做官,女人做官越大,死的人越多。”马汉四人拼命点头,期待着张孝武早点回来,否则他们真成了刽子手了。 第八百零七章 兵粮资助 从鬼镇向南行走两日,张孝武抵达两狼关,但在门口却遇狼卫的剥削。狼卫借口防止瘟疫进入中原而不允许张孝武和棺材入关,不过看到张孝武带着杀气的眼神后,守门狼卫心里也有点打怵,万一这厮是塞北的马匪,日后偷袭他们又该如何?于是他们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交出身上所有钱财可带着棺材入关,但入关之后人不得住宿城里。 “你最好立即穿过两狼城,在城南的荒村里找一户允许你入住的人家。”狼卫道。 张孝武便将身上携带的一切财物交给了他们,赶着老马拉着爬犁,驮棺材入城。 从两狼关北关口到南关口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人们称之为吉祥大道,两狼城最繁华的建筑皆建在吉祥大道两侧。一个拉着棺木的男人很诡异地穿梭在最繁华的街道上,顿时引起了两边铺子里人们的注意。从他的穿戴来看,这人是从塞北来的,而将塞北的棺木拉到中原,不能说绝后,但也是空前了。于是,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甚至说棺木里装的不是尸体,而是金银财宝。 忽然,吉祥大道前方一群人骑着马城中狂奔,应该是城内哪些人家的公子哥儿们在冬天里纵马狂奔取乐。 自古以来便有富二代在街面上狂奔的陋习,后世李刚之子也非特例,周遭的路人纷纷避让,免得被人家撞了自己还要被官府剥削一通。 张孝武见状也在路边让行,他没精力惹麻烦打抱不平,对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公子哥们来说,当真跟爆竹一样一点就着一引就爆,他在龙都时便处理了不少狂傲的公子哥,一个个都龙傲天一般以为自己一亩三分地可以猖狂,整个世界都必须让着自己,但迟早有一天会吃大亏。 张孝武不想惹麻烦,但不代表麻烦不招惹他,公子哥们见到张孝武拉着一口棺材,居然集体勒住马匹,纷纷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人和这口棺材,甚至打起赌来,他们谈笑道:“我赌棺材里是个男人,赌一百两银子。” “龙少既然赌一百两,我也赌一百两,不过我赌里面是个女人。” “加一百两,是个男人。” “加一百两,是个女人。” 张孝武怒火中烧,眼神中流露出了杀气,他猛抬头,几个公子哥们被凶悍的眼神吓了一跳,甚至他们的坐骑也惊吓得退了好几步。随后张孝武拔出一只铁锏,奋力一掷,“噌”地一声,那铁锏直接插在地上三寸。公子哥们不觉得什么厉害之处,但他们身边的保镖们一个个都吓得够呛,忙拦在公子哥面前,且徐徐后撤。 一个保镖忙说道:“此人武艺高强,不要招惹。” 公子哥道:“不就是把兵刃扔在地上嘛,有什么厉害的。” 保镖苦着脸说:“他把兵刃扎在坚硬无比的地面上,就能切豆腐一样切断我们,少爷,有些人不能招惹,毕竟人家是亡命之徒,咱们家大业大,招惹了这些马匪土匪,人家傍晚一把火烧了咱家,咱们去哪里寻他们报仇?官府都奈何不了马匪土匪,咱们家比官军还厉害吗?” 张孝武径直走了过去,从地上慢慢拔出铁锏,铁锏与地面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保镖们小声劝说:“这个人的眼神,杀过人,杀过不止一个人。”用不着打手们拉着马,因为他们的马不由自主地后退,不管主人如何命令准备逃走。 “谁在打架,谁在打架?”几个皂衣跑了出来,这几个人就在街边的店里看热闹,但看到几个少爷被羞辱,顿时觉得溜须拍马的机会来了,这才跑过来。张孝武将铁锏插回到背上,走回到马车旁,拉着爬犁继续前行。 皂衣们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便上前阻拦住他,厉声道:“呔!这汉子,你听不到官爷的训话吗?” 张孝武一眼瞪了过去,皂衣们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正要说话的时候,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男人策马本来,喊道:“住手,此乃慕容员外家中贵客,尔等岂敢如此无礼。”皂衣看了这人,忙退到一旁,张孝武不认识此人,但这人下马后径直走到张孝武面前,憨态可掬道:“张大侠,久仰大名,我家主人让我来接您,还请张大侠随我前往。” 张孝武并未拒绝,带着疑惑跟在此人身后,其他一众人等一脸疑惑,张孝武也满是疑惑,等他来到宅子门口的时候,抬头看到慕容府三个字,心中猜想起来,但眼下他还是走直接走了进去。 那人也让其他仆人帮着照看好马匹与棺木,随后笑着引导张孝武入府,张孝武问道:“可是郢川侯府上?” 那人道:“唉,我家老爷久慕郢川侯为国尽忠,但我家老爷还真不是郢川侯的亲戚,我家老爷和郢川侯家只是同姓罢了,或许祖上是一家也未可知。” 张孝武点了点头,问道:“你如何认识我?” 那人笑道:“我没认出来张大侠,但几日之前我便听家主说起,张大侠将在今日返回中原安葬妻子。” 张孝武陡然一惊,这个消息如何透露出来,这慕容老爷又是如何得知?他想到了狼耳,毕竟王朝马汉等人是狼耳手下,莫非这慕容府是狼耳的产业? 走进正堂,一个壮硕的方脸胖子笑呵呵地看着他,神情激动眼中带着泪水,颤声说道:“好久不见,校佐大人。” 张孝武眯着眼睛仔细辨认,方道:“赵锁?你又胖了!” 胖子点头:“是,大人,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啊。” 张孝武笑了:“我回来了。” 赵锁上前一把保住了张孝武,不过因为太胖,无法环抱住他,只得更咽得说不出话来,管家见状忙退了下去,心中更是疑惑不已。张孝武也拍了拍赵锁的后背,笑道:“着实胖了不少,该有三百斤了吧。”也难怪他第一时间没认出来赵锁,这家伙从前做兵卒时不过一百五十斤,如今居然这么胖,脸都是圆的。 许久之后,赵锁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引着张孝武来到后堂。屋里的温度很高,中间还放着火盆,火盆上房吊着一只羊,火盆旁边放着两坛烈酒和两张小桌。烤全羊从个头来看不大,应该是只有两岁左右的嫩羊,烤的已经七七八八差不多了,离老远了也能闻到正在散着的阵阵烤羊肉的香味儿。 “手艺真好啊。”张孝武顿时胃口大开,坐在一旁。 赵锁也笑着坐在另一旁,给他倒上了酒,递上了剃肉的匕首和叉刀,又在铜碗中摆上了吃烤羊肉的蘸料,才说:“王爷,你这一路肯定冷坏了,喝点酒暖暖吧,这只羊很嫩,烤的正是时候。” “偏你会享受生活呀,难怪这么胖了。”张孝武也不客气,一边吃着肉,一边喝着酒。两人也不说话,倒不是食不言寝不语,只是赵锁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而张孝武也饥饿了一天,便先吃为敬,差不多酒足饭饱之后才说话:“赵锁,你从何处得知我回来的?” 赵锁用刀子削了一片肉后一口吃掉,笑呵呵地说:“不敢隐瞒王爷您,说出来千万不要责怪吾等,当初王爷让我与狼耳联系打探情报,后您成为中枢令后,狼耳便不再与我们合作,但我们私下还有联系,买卖消息。两个月前,王爷来到两狼关又前往塞北,狼耳亲自来到幽州并与我私下会面,告诉与我关于大人出现的消息。” 张孝武并未责怪狼耳,只是点了点头,他吃着东西细细思考,才说:“你可知我前往塞北的目的?” “知道一些。”赵锁激动地说道,“王爷您要收复塞北五城!” 张孝武正色道:“塞北五城虽并非在我手中丢失,但总归在我任上数年之间无法收复,这是我的心病。而今国内靖平,我便来到塞北试图收复。我计划用数年时间走遍五座城池,看一看这五座城池究竟如何,能否收复。” 赵锁立即说道:“王爷若有所动,吾可资助粮草金银八十万两,兵三千。”他嘿嘿一笑道:“这么多年来,我只顾着赚钱了,攒下这家业留着何用?而今王爷宏图,我有岂能藏私,愿意倾囊相授。” 张孝武大笑:“好,如此甚好。” 赵锁又道:“狼耳最近抽调手下,可资助一千人,丐帮也可资助三千壮丁。另外,若王爷写信给夏将军,夏将军可资助三万军士。” 张孝武摇头道:“那倒不必了,我还是打算在塞北五城先查访一遍,且不想大规模调动国内势力,尤其是不想让顾丞相和小皇帝紧张。我也不会用我河间王的身份出现,免得惊扰世人。” “属下明白。”赵锁笑道,其中厉害,他自然早就想通。 张孝武忽然问:“既然提到了丐帮,你可知丐帮倒卖人口一事。” 赵锁立即说道:“属下知道一些。” 张孝武又问:“王枭坚是否知情?” 赵锁也不犹豫,径直说道:“他也知情。” “呵呵。”张孝武冷笑一声。 赵锁见状知道张孝武动怒,他愤怒的时候便会如此冷笑,而不是大喝一声或者做出表情,反倒是露出淡淡冷笑,忙解释道:“王爷,此事容我细细说清,丐帮此举非但有过,反而有功于中原。” wap. /133/133311/31139267.html 第八百零八章 胡立变狐狸 张孝武眉头紧皱,低头看着烤羊,只觉得百姓便是这羊,而野心家们时刻不忘吃上一口他们的肉。赵锁见状不敢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张孝武方才饮一口酒,脸色终于平静下来,望着火光淡淡地说:“说明前后。” 赵锁见他并未恼怒才放下心来,揖礼据实道:“我圣汉最大便利便是人丁兴旺,北有叶赫山山脉阻挡游牧民族,南有十万大山,丛林密布毒虫野兽横行,阻拦南方犬戎袭扰,东有大海,西侧则是万里黄沙。中原大地只要休养生息,五十年内人口便几乎翻三四番。然中原缺点便是耕地有限,若十亩地能养活一个人,此人成亲之后十亩地便需要养活两口人,等生儿育女后,这十亩地便要养活三人甚至四人。中原百姓虽未死于战乱,却饿死田中。如今犬夷诸国人丁锐减,急需大量人口,丐帮将中原多余人口送到外地,一来不至于在家中被饿死,二来渐渐同化周边犬夷,兴我圣汉之文明。” 张孝武也不反驳,而是倒了一杯酒示意,赵锁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才说:“你的话有对也有错。” 赵锁不解。 张孝武说:“说对,是因为圣汉帝国的确人口过剩耕地不足,说错,是因为你们不知而今圣汉帝国真实情况。” 赵锁疑惑道:“真实情况?” “对。”张孝武苦笑:“你可知经过江南战乱与岭南反叛,我圣汉帝国前后三十几年之间损失多少人口吗?” 赵锁愕然道:“小人不知,只是人人皆知中原人口众多。” 张孝武踟躇道:“太乾元年,圣汉户一千五百万,人丁六千万,至永定五年,户一千百万,人丁仅仅三千八百余万。自太乾帝登基向外扩张始,至永定皇帝稳定根基,朝廷三十多年间人丁减少三分之一,家家戴孝户户失丁。昔日帝国人口鼎盛,动辄征召百万大军讨伐犬夷,而今不过二十万大军便足以席卷全国,岂非奇怪?你知犬夷需要补充人口,而我中原又何尝不如此?他们非是在拐卖人口,而是在给圣汉帝国放血。” 赵锁手中的割肉刀具都惊讶得掉在地上,颤声道:“人口减少这么多,怎地我感受不知?” 张孝武道:“你身在富贵之地,又怎知乡野百姓饥饿,一旦战争开始,若家中男丁战死,很可能妻儿父母老人一家饥饿,再遇到灾年和加税,战死一员中原男儿,可能几年内死的便是全家。太乾帝好大喜功,强制三百多万百姓拓边移民,而为了能够与异族争夺土地更是损兵折将近五十万人。你可知数年前罗刹攻破两狼关杀入中原时,我圣汉举国震动,但北方人丁受此牵连死伤者也不过两百万余人,而因江南战乱、江东战乱、岭南战乱被杀、饥饿、冻死、自杀者何止几千万。” 赵锁顿时怔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也一直以为中原人多地少,土地矛盾重重,只要解决了耕地的问题,使人均有田家家有房便可保国家平安。但却没想到圣汉帝国已经人丁稀薄至此。 张孝武喝着苦酒,心说圣汉帝国与东汉末年相比还算好的,至少东汉末年可经过了近百年的厮杀,东汉人口由六千万至西晋时汉人两千万人左右,再到五胡乱华时汉人被迫南渡,人口减少到一千多万,战争几乎摧毁了整个中原,导致纯种的汉人几乎灭绝。 “我错了呀。”赵锁内疚道。 张孝武切了一片肉递过去,继续说道:“赵锁,我在土城鬼镇时仔细考察过这次萨丁人购买中原男童。萨丁人只允许他们说萨丁语,识萨丁文,日久之后,其心亦萨丁心。” 休息一夜,张孝武精神和身体状态恢复了一些,并祭别顾清兮尸体。他已经委托赵锁派人将顾清兮的棺木运回幽州,并妥善安葬在河间王坟墓旁。顾清兮虽然不是陪伴他时间最长的女人,但却是与唯一一个过着平静百姓生活的女人,也让他感到了生活的快乐,更让他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平常百姓的点滴。 惆怅许久之后,张孝武与顾清兮的棺木依依惜别,遥望车队离去。 “主上,狼耳请见。”赵锁低声道。 狼耳依旧是老态龙钟,但精神矍铄,张孝武又询问狼耳这些时日发生何事,狼耳苦笑说:“昔日金衣卫统领王敬之之子王楚然在益州谋反,自立为益王。” 张孝武倒也不惊讶,只好奇道:“从未有听过王敬之有子女。” 狼耳道:“这便是王敬之高明之处,只可惜他的儿子没那么沉得住气,在斩杀了西南雪龙关雪卫统领蒋艾之后,王楚然率兵攻取了益州西部与南部,朝廷派遣直阳侯胡立胡将军前往平叛。昔日胡将军曾经在雪卫中担任军候,并收到蒋艾重用,如今王楚然杀蒋艾,胡将军扬言誓死报仇雪恨。” “胡立性子弑杀,由他平定益州之乱,只怕益州百姓要折损不少了。”张孝武摇头道,但随后又苦笑:“可不派胡立,便只能派李家人了,这诚然跟让李家势大,想必朝廷不会派李家人平叛。” 狼耳微微一笑。 其后数日,王枭坚、狼耳与赵锁聚在两狼城内,四人开始筹划夺取塞北,张孝武以往对塞北地形熟悉,但因大地震过后,塞北地形略微发生变化,他需要重新勘察地图。 圣汉永定八年,张孝武已经暗中招募兵丁两千,屯兵于两狼谷道之中,因人数众多且为青壮,狼卫略有察觉,在狼耳与丐帮掩护下,张孝武将这两千士兵转移到别处。 三月,奉皇帝诏令,直阳侯胡立率三万禁军进益州,一路之上各地见朝廷大军亲临纷纷投降,半月不到,胡立广纳兵士,不日抵达益阳城下,叛军虽同样屯兵十万坚守,但王楚然贸然出城迎战,连败三阵导致叛军士气大落。 王楚然本不得民心,又连连战败,益阳城内人心不稳,不少大族暗中投靠胡立。 四月,益阳城内大族暗中打开城门放官军入城,益阳城破,王楚然率部分残部向西南逃亡。胡立俘虏六万叛军并编入自己军中,军队扩张到了二十万人,在益阳修整两个月后,益州各地纷纷归顺,益州军总兵力暴涨至五十万人。 胡立迅整军后杀向南羌国。 南羌王此时已经吞并西羌国与北羌国后国势强盛,南羌王野心暴涨,收留王楚然及其叛军余部之后,引二十万羌军过雪龙关,占领益州十二城。 胡立率五十万大军,占天时地利与人和之力决战羌军。 南羌王与益州军大战十日,二十万羌军折损过半,羌军士气皆无,退回羌地。胡立重新夺回雪龙关后,派出十八路骑兵在羌地劫掠焚烧屠杀,导致羌地千里无人烟,南羌王被其子绞杀,南羌国八子争王,再也无力南下。 胡立返回益州之后,以清除叛军余孽为借口,拒不返回龙都,且关闭益州通往雍州的广乐关和通往牧州的博平关。朝廷立即派遣御使前往益州,被胡立收买之后返回龙都,只说胡立无反叛之心,但因在龙都时屡屡遭受李家兄弟欺压,故此不愿返回龙都受辱,并请皇帝惩治乱臣贼子李氏兄弟。 李存义气得七窍冒烟,他上表愿意带领二十万禁军南下平叛益州胡立,但朝廷哪有那么多钱让他平叛,且多方忌惮李家兄弟,百般阻挠。 张孝武笑说胡立真成了一只狐狸,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了。他判断胡立此时以益州为根基,日后必有所图。果不其然,随后胡立也立即以益州未定为由,拒绝裁军和率部返回龙都接受嘉奖,甚至暗中将家眷接到了益阳城,俨然成为了一个益州小朝廷。 顾雍暗中找到李存义讲和,准备派李存霸兵逼胡立,但此时岭南各地百姓开始频繁造反,尤其是百夷与山越各族因忍受不了朝廷的苛捐杂税,攻击朝廷军队与衙门,镇守在岭南的李存霸便无法离开。 就在朝廷一筹莫展之际,永定帝听从皇后建议,将自己尚未出嫁的姑姑孝娉公主嫁给了妻子病逝的胡立,拉拢胡立成为了皇亲国戚,总算是平息了这次纷乱。 此时草原已经莺飞草长,张孝武已经带着二百义军返回鬼镇。 刚到鬼镇大门,驻防的萨丁人便发现大股“沙匪”靠近鬼镇,百夫长索尔达随即征招了三百多百姓,凑齐了四百骑兵列队迎战。 张孝武见状后哈哈大笑,忽然戴上了牛角帽子,单枪匹马走了过去,索尔达惊讶地看到对方居然带着萨丁人的牛角帽,心中疑惑不解,他派遣乌日萨楞前去试探。 乌日萨楞眼神锐利,一眼看出张孝武来,试探道:“海格尔?” 张孝武大笑道:“乌日萨楞,不认识我了?” 乌日萨楞兴奋地跳下马,一把抱住张孝武,大喊道:“海格尔回来了,海格尔回来了,不是沙匪,不是沙匪!”张孝武跟着乌日萨楞来到索尔达跟前,笑着说:“我亲爱的大舅哥,我在中原招募了几百个武艺高强的汉人勇士前来投靠,你欢迎吗?” 索尔达笑得嘴角裂到耳朵上了,他太欢迎,太需要这些人了。 wap. /133/133311/31139268.html 第八百零九章 大青汗国 因狼卫察觉,张孝武便将带着两千义军来到代州巴县投靠巴县县令曹炜,借着剿匪的名义横扫了巴县周遭的绿林山野,稳定了巴县秩序。巴县总捕头马长歌原本以为张孝武武艺高强,必然是以武力驱赶山匪,没想到张孝武竟然将这两千人当做军队训练,且不断有军马送来,这两千人身披猎弓与马刀,远处猎弓射击,冲锋时以马刀搏杀,被他以半年的时间训练成为两千轻骑兵。 马长歌哪见过这等训练方式,顿时被张孝武惊得掉了下巴,不由得心生投靠之意。张孝武也觉得他骑术高超,尤其是骑射本事非凡,便聘请他做两千轻骑的骑射教官。马长歌欣然接受,通过渐渐接触,他知道这些人是打算出关收复塞北的义军,顿时更加坚定了投靠的决心。 开春之后,南方益州胡立攻城略地驱逐叛军,代州的张孝武又接纳了聂锋带领的双镰帮众人,随后义军也扩张到了三千人,小小的巴县显然承受不了这么多的人马,曹炜也表示巴县人口稀少,只怕供养不了三千乡军。 张孝武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三千乡军随我北上,过两狼关而直扑塞北。” 曹炜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更让他吃惊的是,总捕头马长歌等一众捕快也投奔了义军。 而导致张孝武决定出兵塞北的原因,并非巴县供养不起,而是塞北出现重大变故。 塞北荒原也被叫做鞑塔荒原,分东西南北中五部,当年太乾帝在东鞑塔建土城,在中部建金城,在南鞑塔建木城,在西鞑塔建立火城和水城,其中火城建在西鞑塔与乌兹汗国接近处,水城建在佳澜河上游靠近鞑塔汗国首都燕子城位置。 火城因太过靠近乌兹,在发生战乱之后,乌兹人便趁乱抢了火城。 而太乾帝当初修建水城的目的,则是以水城为跳板,有机会沿着佳澜河直扑鞑塔汗国首府燕子城,可以说水城的军事目的远超实际作用。然而佳澜河在每年春天冰雪消融时,便会发洪水,甚至这洪水持续一个多月,佳澜河也因为这洪水滋养了塞北荒原。不巧的是,水城便有一个月时间泡在冰冷的佳澜河中。当年太乾帝将汉人百姓移民至此,却年年移民年年逃民,甚至不用鞑塔人驱赶,圣汉士兵自己都不愿意来到水城,鞑塔叛乱时,驻防在此的汉人士兵与百姓堂而皇之地逃跑了,以至于鞑塔人占领水城无人伤亡。 而西鞑塔各部在圣汉永定八年的春天也没有闲置下来,在乌兹人的挑拨之下,西鞑塔各部为了争夺春季操场冲突起来,再加上乌兹人暗中偷袭挑拨,整个西鞑塔不断发生部族仇杀混战,百姓纷纷逃向汉地与萨丁部寻求避难。 张孝武得此消息后立即与狼耳、赵锁分析,众人商议之下认为,虽然可趁机收复水城与火城,但这两地实在太过遥远,无收复价值。可若是帮助西鞑塔各部解决乌兹人,却能收复西鞑塔为自己所用。 而让张孝武决定出兵的决定因素,则是海靺鞨的崛起。 自十二年前海靺鞨占领土城,后借罗刹之手占领鸦金粮仓之后,海靺鞨厉兵秣马急速扩张,并趁着张孝武痛击北夷人时资助靺鞨八部其余七部在黑森林与北夷人交战,利用七部不断给北夷人放血,导致北夷汗国国力日渐衰弱,以至于如今北夷汗国再也无力抵抗海靺鞨的崛起。 三月,海靺鞨统一靺鞨八部,兵分三路攻打北夷汗国,紧一个月,北夷汗国国都便被攻破,北夷王族惨遭屠杀,北夷人归顺靺鞨八部,海靺鞨汗王阿耶谷巴赫欲称帝之时,遭到北夷武士刺杀身亡,其弟阿耶谷郎泰扶持阿耶谷巴赫幼子阿耶谷启华继承汗位,并打算在九月于叶沙城(金城)称王,建立大青汗国。 张孝武听到之后还以为是大清复活了呢,后来才知道原来靺鞨人崇拜一种叫做青枭的猛禽,因此称之为大青汗国。海靺鞨一统东鞑塔、北鞑塔、中鞑塔、黑森林、北夷汗国领地、桦树河平原,又向北征服了极北野人雪原,单以土地面积来说,已经超过了中原。而阿耶谷朗泰的野心不止于此,他向萨丁王发出邀请,希望萨丁部归顺于大青汗国,他会带着萨丁人打回到他们的老家。 萨丁王从阿耶谷郎泰的话里便知道,靺鞨人是准备把他们赶走,占领萨丁城。在萨丁湖出现之前,靺鞨人对萨丁城并无兴趣,主要原因便是萨丁城无险可守,且太过靠近两狼关。阿耶谷郎泰认为,塞北并未平定,他不会轻易招惹圣汉帝国这个强大的对手,但对于塞北上的一些跳蚤,必须优先清除。 为此,阿耶谷郎泰将极北野人雪原上的一支部族耶律人调到了鸦金粮仓附近,以耶律人为主组建了一支一千八百人的耶律营。 这支连语言都未进化完成的野人军队,首战便“意外”地将萨丁人放在罗兰古城遗址的哨兵给吃了,吃了,吃了…… 是的,耶律人不知是战胜了萨丁人,甚至还吃了他们。 从前人们一直在传说靺鞨人吃人,但靺鞨人只是在一些典礼上进行人祭,甚至吃内脏也不过是一种形式,而这耶律人是真的吃人肉啊。 萨丁王忧心忡忡,立即扩充军队,甚至不惜雇佣军队来加强自己的武装力量。然而萨丁军队不过三千人,即便临时将奴隶扩充进入军队,招募雇佣兵替自己作战,他们的力量也不过扩充到八千人。 张孝武得知萨丁王求贤若渴之后,分析认为必须支持萨丁人,若靺鞨人真正统一了北方地区,以阿耶谷弟弟的野心,必然会入侵中原。彼此只知道武力扩张和战争的罗刹人来说,靺鞨人,尤其是海靺鞨将会是中原又一个强大的对手。 张孝武原本担心萨丁人在若干年后的成长威胁到中原,可萨丁人真正遇到了一个又能打又狡猾的民族,且这个民族历史悠久幅员辽阔,又是本地土生土长,拿什么抵抗?若是他不支持,萨丁人必败无疑,可即便他支持了,萨丁人便能够抵挡得住? 好在现在靺鞨人因为着急平息北夷人各地不断的暴乱,暂时无力大力南下,给了萨丁人休整时间,也让张孝武有机会带领军队重新返回塞北。 张孝武的手下骑兵甚至超过了索尔达,作为一个百夫长,索尔达只有八十名骑兵,而张孝武居然有两百名骑兵,他很惊讶地看着张孝武和他的手下们,小心翼翼地问:“这些都是你的人?” “是的。” “你的军队?” “算是军队吧,但只和马匪与山匪交战过,打了不少顺风仗。”张孝武随后摇头道,“但是面对耶律人这样的魔鬼,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得住。我听说了,这些人吃生肉,吃人肉。” 索尔达脸色苍白一阵反胃,气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还是人吗?同类相食,真是畜生。不过我们的王说了,这些野人也只是单个战斗力骁勇,超过几千人的战斗,他们便不行了。现在我们不过是不想和靺鞨人撕破脸罢了,否则早就把耶律营给消灭了。” 张孝武似笑非笑,看着他说:“吹牛逼去别人跟前吹,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索尔达红着脸挠了挠头,笑道:“你要不是汉人,我猜国王会让你做第一将军。” 张孝武用手挥了挥,指着身后的两百骑兵,笑说:“我若不是汉人,又去哪里招揽这些骑兵?” 索尔达想来也觉得他说的对,便说:“明天,我带你去见我们的王。今天嘛,我希望你能够好好陪陪艾希思,你们结婚才一天你就离开他八个月,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侮辱吗?今天晚上你不征服她,以后你应该没好日子过了。” 张孝武哈哈大笑,挥了挥手,带着手下跟在索尔达身后进入鬼镇。 女治安官艾希思带着自己的手下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在镇子上建立了第二道防线,他们手持弓箭,依靠镇子上的木桩和篱笆,随时准备射杀来犯的敌人。但见到哥哥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又多了几百个骑兵之后,心中很是疑惑。 反倒是张龙认出了张孝武,大喊道:“大人,大人,是海格尔大人。” 艾希思没见过刮了胡子的张孝武,八个月前张孝武虬髯满面,而今留着两撇小胡子,下巴上的胡子也精心修剪了,整个人显得又精神又年轻,还散发着淡淡的迷人味道,所以在张龙叫喊的时候,她追问道:“你不是在骗我吧?他是海格尔?阿扎里·海格尔吗?他是我的丈夫吗?” 张龙道:“是的,我用生命发誓,那就是我们的治安官大人。” 艾希思站起身,看着哥哥索尔达和张孝武走到他她的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张孝武,试探问:“你是我的男人?” 张孝武哈哈大笑,走上前一把将艾希思横身抱了起来,回头对众人说:“聂锋,跟着索尔达吃喝住下,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打扰我。(汉话)索尔达,我的手下就交给你安置了,我已经八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太阳再次升起之前,你别找我。(萨丁语)” 所有人大笑起来,艾希思红着脸挣扎了一会儿,见无力反抗,只好乖乖被张孝武抱回到家中。(此间为给读者省钱略去8000字……) wap. /133/133311/31139269.html 第八百一十章 揍内官 次日,索尔达向萨丁王汇报海格尔招募中原汉人骑兵投靠事宜,萨丁王欣喜不已,在国师的建议下,萨丁王晋升索尔达为代千夫长,准其再招募三百兵士,与海格尔两百骑兵,鬼镇八十萨丁骑士组成六百人的“千人队”,萨丁王将其命名为索尔达营。 萨丁王暂时未召见张孝武,可能是因为张孝武是个汉人,萨丁王对汉人不怎么看得起的原因。萨丁王赐给索尔达三个助手,分别是多梅索、萨拉森和雅克,分贝担任索尔达营第一、二、三队百夫长,张孝武担任第四队百夫长,聂锋担任第无队百夫长,乌日萨楞任亲卫队百夫长。 多梅索提出建议,他希望将汉人与鬼镇牧兵混杂在一起,因为他担心这些汉人会在战斗关键时刻背叛萨丁。索尔达告诉他们,海格尔绝对不会背叛他,因为海格尔是他的妹夫,是萨丁人的女婿。 “哼哼,别忘记了,在十几年前,萨丁城可是汉人的城池。”多梅索冷笑着说,“永远不要相信一个汉人,他们表现顺服,但内心桀骜不驯,甚至他们是看不起我们的。” 索尔达道:“我相信伟大的萨丁王,会用他的魅力征服所有臣民。” 多梅索见状倒也不劝阻了,只是让萨拉森和雅克分别监视这些汉骑。 索尔达在鬼镇招募牧兵工作并不顺利,百姓听闻他们可能要与北方的靺鞨人交战时,心生惧意,尤其听到靺鞨人居然击败了北夷汗国,如今正在征讨乌桓帝国时,更是害怕了。很多人吓得西逃或向汉地逃走,这里的百姓与其他百姓一样,不过是渴望和平的生活罢了,谁愿意为一个不认识的君主打仗? 萨丁王? 萨丁王是谁? 不认识! 聂锋也私下问张孝武,为什么他们要帮萨丁人,为什么不能借靺鞨人的手铲除萨丁人,张孝武说:“靺鞨人非常勇猛,一旦他们征服了所有北方民族,并统一了北方地区,他们会是圣汉帝国最大的威胁。” “不过是一些犬夷罢了。” “不要小看犬夷,历史上多少个落后的文明反倒被野蛮人征服摧毁。”张孝武无奈地说,“我们帮助萨丁人,其实是在帮助自己罢了。” “萨丁人能挡得住靺鞨人吗?” “挡不住又如何?”张孝武道,“大不了我们做塞北的沙匪,劫掠靺鞨人,让他们无力南下。” “倒是一个好主意。”聂锋笑道。 索尔达在鬼镇的招募并不顺利,最初只招募到十几个人,后来在张孝武的建议下,每家各出一个男丁从军,虽然有些人家连夜逃走,但索尔达还是招募到了一百五十人,勉强建立了第一、二、三百人队,比起满编甚至超编的第四队和第五队,一二三队太过寒酸了。 于是张孝武主动将四队和五队的骑兵补充到一二三队中,先让他们满编,自己再另行招募沙匪。 多梅索三人顿时羞愧不已,觉得张孝武够意思,索尔达也很是高兴,自己手下的将军们终于配合了,便准张孝武另招沙匪。 于是张孝武拿着招募令在两狼关附近兜了一圈,带回来二百五十个汉人沙匪“骑兵”。于是,索尔达亲兵八十人,牧兵一百五十人,张孝武第一次带二百二十“沙匪”汉骑,第二次带回二百五十沙匪汉骑,索尔达的手下士兵一下子达到了七百人。 六个百人队满编,还多了一个百人队,在张孝武的举荐下,马长歌担任了第六队的百夫长。 索尔达手下七个百夫长,乌日萨楞带领亲兵队,多梅索带领第一队,萨拉森带领第二队,雅克带领第三队,张孝武带领第四队,聂锋带领第五队,马长歌带领第六队。 索尔达立即派人向萨丁王汇报,他内心渴望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千夫长。 所谓千夫长只的是手下的战兵最多可以达到一千人,萨丁千夫长一般统领五百人左右,原本萨丁国有六个千夫长,但最近扩军之下,萨丁王又晋升了五个身经百战的功勋百夫长为千夫长。索尔达原本是代千夫长,如今手下军士七百人,这个“代”就该去掉了。 很快,萨丁王的使者就到了,他下旨索尔达在次日带手下七个百夫长一同前往萨丁城,觐见萨丁王并得以接受千夫长和百夫长和的册封仪式。 索尔达欣喜若狂,让自己手下今天好好准备,然而传令的人带着嘲讽的目光不屑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是啊,捡来的千夫长,一定要穿戴好华丽的羽毛,别掉毛。” 索尔达涨红了脸恼怒不已,却不敢动手,多梅索等人也敢怒不敢言,他们虽然不是索尔达心腹,但外人侮辱自己的上级,就是在侮辱自己。但他们明白,这是萨丁王的内官,他们不能得罪,否则日后他们一定会吃足苦头。 但张孝武却不管这些弯弯绕绕,他直接走上前,抓住使者的头发将他按在地上,使者的手下正要冲上前,聂锋见状一挥手,汉骑们冲上去将他们全都按在地上,拔出马刀抵在他们脖颈上。索尔达吓坏了,忙说:“你在做什么,海格尔?你想要造反吗?放开国王的内官。” 张孝武说:“这个人嘴太臭了!(萨丁语)马长歌,把你的臭袜子脱下来,塞进他的嘴里。(汉语)” “好咧。”马长歌一边笑一边脱鞋。 索尔达虽然听不懂汉语,但是看明白他的意思了,忙劝阻起来,那使者也被吓坏了,脸在地上摩擦得几乎出了血,而多梅索等人幸灾乐祸地躲在一旁看热闹,他们不敢动手,可不妨碍支持张孝武这个汉人动手。 “战神在上,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吧。”索尔达见张孝武冲他眨眼睛,忙说道。 那使者也害怕了,忙说:“你这样做会惹怒国王。” “国王会因为你这样的小人,而牵连一个千夫长吗?你算是什么东西?”张孝武冷笑,“就算是我杀了你,国王也会给我叫好,因为我带来了五百个骑兵,而你,只会诋毁我们的千夫长。是你重要,还是我们重要?你这个白痴。” 使者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尤其是惹到这样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忙说:“我道歉,我道歉。” 张孝武转身说:“聂锋,把我的狼牙槊拿来。” “好咧。” 聂锋扛着张孝武最新打造的狼牙槊走了过来,狼牙槊和槊刀不同,在槊锋下是用生铁制成的二十厘米长的狼牙锤,槊锋用来破甲,狼牙锤用来破敌人兵刃或直接砸死重甲下的敌人。这东西八十斤重,军中除了喜欢用重兵刃的张孝武外,余人哪里挥舞得动。艾希思曾经欲帮他搬动一下狼牙槊,竟然被直接压在狼牙槊下差点压死…… 张孝武单手拎了过来,放在逝者的头顶上,勒令道:“举着。” “是。” 那使者也算是萨丁武士,可哪里有张孝武的力量,被压得单膝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这也太重了。” “举着他向千夫长道歉。” “是,是,是。”使者忙向索尔达说,“对不起索尔达千夫长,是我的错,是我的眼睛被乌云遮住,是我的心被风沙迷住,是我的嘴巴被蜂鸟蜇伤,我向你表示歉意。” 索尔达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张孝武一把夺回狼牙槊,斥责道:“滚吧。” 使者连滚带爬,带着手下跑了。 索尔达激动不已,抓住张孝武的肩膀,说:“你这样把国王的内官得罪了,但我真的感谢你维护我的尊严。” 张孝武说:“感谢的话不要说了,但入城之后,我要吃最好的美食,喝最美的美酒。” “那是一定。”索尔达笑道,“这是你第一次进萨丁城吧?” “我以前住在木城。”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你进去之后就明白了。” 张孝武等人回家准备了一番,次日穿戴整齐准备入城,艾希思为他特地准备了一些精美的服饰,但张孝武拒绝了新衣裳,只穿戴配甲,后腰别着一对铁锏,手中拎着狼牙槊上了马,正要离开,艾希思忽然拦在他面前,叮嘱说:“你入城之后,可以跟别的女人睡觉,但是不许娶她们,你可以搞大别的女人的肚子,但是在我的肚子没大之前,他们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阿扎里家族的嫡长子,只能是我艾希思所生。”张孝武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哈哈大笑,这小女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啊。 众人准备好后,跟在索尔达身后走向萨丁城。 萨丁城外,已经遍布了四座军营,一些萨丁军官正在操练士兵,张孝武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他们居然在训练野战和马战,简直愚蠢。靺鞨大军气势汹汹地到来,他们只有守城才有获胜的可能,然而这些萨丁雇佣兵居然在训练野外交战,这是嫌死的太早吗? 索尔达很敏锐地注意到了张孝武不屑的目光,问道:“你怎么想?” “什么?” “你似乎不赞成他们的训练方式?” 张孝武道:“靺鞨人征服了鞑塔人,北夷人,再征服乌桓人后,他们一定会用骑兵南下逼服萨丁。这些军士在训练步战?马下交战?谁带领他们去冲击靺鞨人的骑兵,如果是你,你愿意带着步兵去冲骑兵吗?” 索尔达怔了一下,摇头说:“那是送死呀。” 张孝武一摊手,道:“所以,现在的萨丁统帅,绝对是个战争白痴。” 索尔达忙拦住他的嘴,说:“别胡说八道,现在是国王亲自挂帅。” 张孝武摇头道:“难怪你们萨丁人少,再这么闹下去,人还得少。” wap. /133/133311/31139270.html 第八百一十一章 萨丁王 索尔达等三十多人行至萨丁城南门,一队身穿铠铁甲的悍丁重骑兵拦人面前,为首的重骑兵百夫长似乎索尔达熟,上前大笑说道:“索尔达,铁锤布克的小儿子,被放逐到鬼镇的小子,你还真是祸得福,知道我就跟抢下来驻防鬼镇的差事了。” “马克西,要不然我来做第一重骑兵队百夫长,你来做镇队千夫长如何?”索尔达笑道。 马克连连摇头:“那就算了,我还是更擅长正面冲锋击溃敌人,你的手下都是轻骑兵,只能搞袭。” 索尔达笑说:“过天我请你喝酒,我们庆祝一下,你记得把鹰眼他们几个着。” 马克西姆道:“不,,不,如今是你千夫长,你只要派人去传唤一,那几个百夫长和十夫不敢不给你面子。” “去你的吧。”索尔达笑骂道,随后他向孝武介绍,克西姆是自己的幼年好友,他的父亲和己的父亲一起从军做同僚,他们两个算是穿条裤长大的,甚至马克西的父和自己的父亲一同战死。马克西是丁王直属第一重骑队百夫长,而萨丁王手下只三支骑兵队,是萨丁王最忠诚的士。 马克西姆让手下让道路,骑着沉重的铁甲战马走索尔达面前,笑着声说:“国王特地派我来迎接你,看,你面子够大吧,国王重骑兵亲自相迎。他摘下整个头盔,出了红色散发,压低说:“嘿,索尔达,你要一些,很多希望成为第二个千夫长,想给了完不不抢的你,所以很多人都在嫉妒你,包括另外个重骑队队长。” 索达点点。 马克西姆又:“你的人昨把内官尔斯给打了?” 索尔笑了:“是的。” 马克西姆道:“你的胆子不小,如果国王追究下来,要你出打人的凶手怎么办?” 索尔达道:“不可,除非他撤掉我的千夫长职,否则别想动我的手下。” “你还是这样的重友谊。”马克西姆赞赏道。 索达又说“一直住在城外,对城里的事情道的不多,也不知道得罪了谁,马克西,你能给我一些警告吗?” 克西姆点点头“其实与你争夺这第十二千夫长的最大竞争者,是王后的子,猎虎者萨姆,要知道萨姆现在可以称得上萨丁国最勇猛的士之一了。而且作为拜赫尔家族年轻一代佼佼者,他的四个千夫长辈为他撑腰,你能够为第十二个千夫长,可以说是国王一撑。” 索尔达感动不已,说:“我愿意为国王陛下奉献一切。 马克西姆笑道“但你也要知道,拜赫家族在这次大晋升中,经得到两个夫长名额,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千夫长,几乎占据了萨丁的半壁江山了,所有人都不可拜赫尔家再扩张下去,否则萨丁就成了拜赫尔王国。”张孝武才知道萨丁国所以叫做萨丁,是因为国王的姓氏就是萨丁,这似乎与乌桓一样,使用国的姓做王的名字。 克西姆只是在城外迎接,不用护送他们入城,萨丁人也没有护送的规矩,于是在门口挥手告别,重兵队隆地走,尔的眼中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张孝武来到索尔达身边,问道“拉姆是个纨绔子吗?” 索尔达摇摇头:“拉姆是一个勇士,他是一力大无穷的战士,不过个人的脾气不是很好,而且小心眼,可能会找我们的麻烦。” 孝武点头,笑道:“放心,我保护你。 索尔哭笑不得:“丁男人不用别保护)” 重进“萨丁城”,张孝武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熟悉木城的街道,然他看到城内的景色建筑之后竟然直接懵了,心说这里是哪? 这是曾经(本章未完!) 第八百一十一章萨丁王 的木城吗? 里跟木城有什么关系? 萨丁城和木最大的同,不是居民人口,而建筑结构,原来人喜欢方方正正的房子,筑也大多数都是方方正正的院,东西为南北为路,街道横平竖直,尤其木是由圣汉工规划建造,内部结构与龙都的坊城内很相似,只要认准方向绝对走不丢。 但现在的萨丁城,除了一条笔直通向战广场和萨丁王宫的大道外,其的街道居然没有的,尤其是他们的筑,居然是圆形建筑——萨丁人传统建筑是圆形的庭,院内圆形的帐篷,也许是到塞北的影响,他们将圆形帐篷改成了形的建筑,但这也不合理,少浪费了许多空间,也人为造了许多三角道,导致人们分不清东南西北,置身于萨城中,仿佛走进了迷宫之。 马歌小翼翼地问:“张大,你说他们的房子,像不坟?” 聂锋笑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伸出指:“总结得形象。 张孝武忍俊不禁,的确,在中,似乎只有死人的坟才修成圆形,活人住的房子都是方形,今天算是屁股蛋子上扎一刀——开眼了。 看到张等人的“震惊”,索尔达哈哈大笑,骄地问:“是不是萨丁城伟大和恢弘震撼了?” 张孝武白了他一眼,苦笑道:“我是被震撼了?我这是看糊涂了,你说你要是走进去,你们自己能认得路吗?你们自己不丢吗?为什么这样设?” 索尔达解释说:“因为我们从古今居住在圆形帐篷里,我也喜欢圆建筑结构,家族的圆楼大一些,小家族的圆小一些。而且我们圆楼人高(约五米左),是不另一种堡垒?” 孝武心中暗想:“难怪木城被扩建了数倍,这样浪费建筑面积,可得扩建,样的人口,你们多少地” 走着走着,张孝武心中便升起更的不适,感觉自己是一走在满是青春痘的脸上的一只蚂蚁,越觉得这萨丁王不是东西。然而索尔达不断赞美萨城结构巧,而于鬼镇的城市布则充了无奈,他说:“如果不是因为太穷,我早就把鬼镇建成另一个萨丁城。” 张孝武白了他一眼,心说你什毛病,建筑哪里好了,甚至不如我原来世界中福建的楼呢,你们这更浪费土地和资源。 为了备与大青汗国的战争,萨丁城里气氛很紧张,街道上时不时有战走过,是该热闹地方还是很热闹。索尔达指着萨丁城东区说:“那里是萨丁城最热的地方,住店、饭馆、酒馆、娼馆、赌馆、奴隶场都在那里。觐见国之后,我带你们去玩玩。” 多梅索心里有些鄙夷,淡淡地道“千夫长阁下,你有那么多和银币吗?那里可是金。” 尔顿了一下,笑道:“金对于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他鬼镇剥削了很多钱,但乎请大家来这里玩,就有些不够看了。 张孝武知道别说萨都索尔达的敌人,就算是多梅索三人对他不服。 过战神广场,索尔达等人来到一座高达十米巍峨城墙,指着它说这里就是萨丁王宫,众人按照规定下马、卸刀、除甲,并接受检查。但萨丁人检查乎并不那么详细,张孝武只是上交了狼牙和铁,他小腿上的短刀和腰间的匕首并未被出来。 进入萨丁王之后,张孝武果到大圈建筑风,心中倒不再惊讶了,只进入内城后见到一栋栋圆形建筑,心中大叫卧了个槽,萨丁人真葩) 好在他们的道路还是笔直的,并因为房屋是圆而导致道路也是弧形,于是众人沿着主道径直来到王宫大殿。 “呜—呜——呜—” 当索尔达来到宫殿门口的时候,号角声(本章未完!) 第八百一十一章萨丁王 长响起,萨丁王站在宫殿门口,宛如一头雄狮在巡视己的子民。 索尔达立即带着手下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 “伟大的萨丁王。”索达单膝跪地,手抱胸交叉,包括张孝武在内的起名百夫长也行萨丁礼节,国王身后的乐队吹响了长号,鼓手也敲起了皮鼓。 “呜——” “咚—— 萨丁王走了过来,哈哈大笑,扶起了索达,说道“我亲爱的索尔达,这三你在城外驻防收拢流民,辛苦了。你的千夫长,理当所得,也希望你能够在接下来的战争中,立功勋。” 索尔达激不已道:“我保证,国王陛下)” 萨丁王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壮汉,一对炯炯有神的绿大眼睛,红棕色的发和胡子,脸上一道伤疤彰显着此人的凶猛,他的穿不华丽,只是头的金色王冠表明他的王身份。萨丁王张孝武的感就是此人更像是山寨大当家,而非中原帝王,他的上有一种英雄气息,却不是者的尊贵气息。 萨丁向内官了挥手,内官会意,立即高呼“索达千夫长册封仪式,正式开始!” “呜——呜——呜——” 第八百一十一章萨丁王 wap. /133/133311/31139271.html 第八百一十二章 国王的酒宴 号角声再次响起,一百名萨丁甲步兵殿前广场列队,他们手持大斧,每前进一步大吼一声,漫出了冲天的杀意。号角声继续响起,重甲兵由方阵变为两队,两队呈现半月形,仿佛两个螳螂的前臂一般向前包围,随后,一队重甲骑兵从中间缓缓驶来,领头的便是马克西姆,的全身包裹在银灿灿的盔甲之中。 骑兵的战马也披挂着铁甲,走在路上不停地哒哒哒的声,它们走得很慢,且两匹马之间距离很小,而重骑兵的武器则是一根六米长的枪,枪身还挂着萨丁王国猫头鹰的旗帜——这样张孝武很奇怪,萨丁人的国鸟或者说国兽居然是头鹰,还不如人家靺鞨人的青枭威武霸气呢。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随后所大喝一声:“萨丁王国,永不屈服!” 所有人集体向萨丁王行单膝跪地抱胸礼,萨丁王大喊三道:“萨丁!萨丁!萨丁!” “战神庇护!”众人高呼。 萨丁王又大喊道:“今天,我们伟大的萨丁即将迎来新的千夫长,他就是索尔达·布克,铁锤王雷东多·布克的第五个儿子,大家都知道,克家族为萨丁国牺牲了三个儿子,索尔达用他的勇敢和智慧,为丁国拉起了一直七百人的轻骑兵队。”他面向索尔达,认真地说:“索尔达·布克,我将赐予你宝剑,将赐予你头盔,我赐予你斗篷,我希你能够战神一样永远保护萨丁!” “萨丁万岁!”索尔达感动地说道。 萨丁王赐给索尔达一件猩红色的披风、牛帽和宝剑(礼佩刀),尔达更是感激得几乎哭了。心说怎么感觉像是斯巴达勇士一眼,要再送一个盾牌,就更像了。聂锋和马长歌听不懂萨丁语,便跟着张武有样学样对口型,仿佛滥竽充数一样。 萨丁王故作不知,的内心排斥汉人,可如今靺鞨起,他不得不依靠汉人,别说索尔达下大部分是汉人,便是其他八千军队中至少有一千汉人充军,升此三人更是向军中汉人表明他会一视同仁。不过看到张孝武眼中的淡定,萨丁王心中疑惑不解,这个格尔到底什么来头,真的只是传说中汉的退役老兵吗? 随后,萨丁王为每一个百夫长赐予披风、牛角帽和宝剑,他对乌日萨楞说:“鞑塔士,我知道你的摔跤很害,有机会让我们见识见识)” “是的,国王陛下。” 萨丁王来到多梅索面前:“多梅索,你是英雄的后代,请用你的鲜血点燃家族的耀。” “是的,我的王。”多梅索激动得手在发抖。 萨丁王随后分别给萨拉森和雅克授予披风、牛帽和宝剑并勉励,两个人同样激动已,他又来到孝武面前:“海格尔,你是个汉人老兵?” “是的。” “但你娶了绿精灵艾希思?” “那谁?” “索尔达的妹妹,人称萨丁城的绿精灵。” “是的,我娶了她。” “所以你现在是一名真正的萨丁人了,我期待你们建立一个阿扎里家族,并为你的家族创下荣誉。” “的,国王陛下。” 张孝武想到国王会和他这么多话,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他,萨丁王又说“索尔达营,大部分的汉骑都是你拉来的沙匪吗?” “可以这么说吧。” “你还能拉来人吗?” 张孝武笑着反问:“国王陛下,如果我能拉来一人,我是不是就会成为千夫长?” 萨丁王也没到他会这样说,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果你能干掉耶律人,没人反对你成为千夫长。” “好的,耶律就交给我吧。”张孝武自信地说。 萨丁王:“我不喜欢说大话的人,耶律人非常难对付,他们似乎打不(本章未完!) 第八百一十二章国王的酒宴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死,像魔鬼一样。” 张孝武道:“没有打不死敌人,只有还没死的敌人,他们之所以还没死,是因为此前的对手不是我。” 萨王道:“你很有自信,我很奇怪为什么汉人不肯重你?” 张孝武道:“这个故事很长,长到耽误册封仪式,你觉得呢,国王陛下?” 萨丁王笑了,心想这个人太有意思了,但让他内心中有点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因为张孝武的眼神中没有丝丝面对国王的忐忑不安和惊喜,萨丁王甚至觉“海格尔”眼神里太平静了,像是一个长者面对孩子。萨丁王没有耽误,他点点头继续册封聂锋和马长歌,但这两人不懂萨丁语,张孝武便在一旁做翻译。 “你的萨丁语讲得很好,一定是因为娶了绿精灵的原因,”萨丁王又对张孝武说,“他们两个人的萨丁语一点也不好,一定是因为没有萨丁女孩做妻子。”转身对索尔达说:“七天之内,你帮助他两人各娶一个萨丁女人为妻,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是的,国陛下。”索尔达高兴地。 随后萨丁王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座专门用来宴请的宫喝酒,不用说,这座宫殿外观依旧是圆形的。大家以萨丁为中心,绕着中间展台左右展开而坐。萨王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今天参加册封仪式的六个千夫和索尔达这个新晋千夫长分别坐在国王的左右,在七个千夫长后则是多梅索等百夫长,大约十几个,张孝武奇怪萨丁王的宴会上居然没有文官。 张孝武的座位比较靠近宫殿门口了,聂锋和马长坐在他身边,距离他不远处则是乌日萨楞,至于多梅索三人则坐在宫殿大门的另一边,他们三个人与张武等人始终难以成为朋友。 在一个内官的指挥下,一队衣着“简单”的女乐师带着各自的乐器进殿,绕着圆形展台下坐好准备奏乐,随后又一队衣着更加“简单”的舞女走上展台,在乐师的演奏下,偏偏跳了舞蹈。 大家看完舞蹈之后,国王陛下指着领舞的舞女,那舞女高兴地到国王身边坐了下来他倒酒,七个千夫长随后各挑选一个舞女陪酒,虽然张孝武等人的位置靠后,但轮到他们的时候展台中还有十几个女孩。张孝武随意挑了一身材纤娇小的白人女,聂锋和马长歌见状也随意挑一个,十几个剩下的舞女出了宫殿,女乐师们留在场中依旧奏乐,整个大满了欢快的气氛。 萨丁王似乎在做表率,搂着舞女大笑着与手下喝酒,其余人便放得开了,萨丁人喝了酒便更加放肆,搂着身边的舞女下其手玩的不亦乐乎。反倒是坐在张孝武边的舞女,惊讶的看着他只是慢悠悠地喝酒,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道自己长得丑?舞女眸善睐高高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端地是一个异域美少女,无奈身边的汉人居然只美酒感兴趣,她的眼睛亮,小心思转了起来。 张孝武端着杯子细看了起来,他是第一次见到黄色的酒,这货居然是萨丁王宫的国酒,而且也果酒——但是葡萄酒。他小口小口地品尝了一番,终于品出是沙棘果酿制,难怪这么甜。 “像糖水,马长歌吐槽道,“这东喝醉不容易,但易让人撒尿。” 聂锋笑说:“但是味道不错,还挺甜的,当做饮品最好,我儿女喜欢吃甜食。” 马长歌笑道:“巧了么聂寨主,我儿子也喜欢吃甜食。” 此时萨丁王举杯,众人共饮,说着吉祥话,萨丁王哈哈大笑)张孝武身边的舞忽然在他耳用汉话说道:“汉人百夫长,你帮我逃走吗?” 张孝武惊讶道:“你然会说汉话?” 那舞女忙解释:“我是陀贵族,因我从小喜欢中原汉人诗歌,小时候父亲帮我请了几个人师。” “难怪你的汉话有一股龙都口音。”(本章未完!) 第八百一十二章国王的酒宴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张武笑道,随后问道:“作为贵族,你为何被掠走?是你的国家战败,你被赔付给对手吗?” “不是,我被人蒙蔽,十五岁的时候我误信了一个人,本以为他会带着我奔离开我的父母控制,没想到他是想把我卖上一个大价钱。”舞女说到欺骗自己的男时,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我家人应该内战中受到波及,否则他们一能找到我的。”舞女望着远方,似乎那是的方向) 萨丁人喝都在谈论着向方迁徙路上的故事,张孝武便跟身边会汉话的弥陀国少女闲聊,得知弥陀国在生番国西南方的高原地区,弥陀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人种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白种人。他们的身材并不高普遍消瘦,并且信奉善教。弥陀人不喜战争,且面对征服者时采取积极配合做藩国的态度,乌桓人强大臣服乌桓人,罗刹人强大时成为罗刹的国,罗刹和乌桓落败之后,弥陀国因为失去了主国反倒自己乱了起来,直到生番国派兵攻打,弥陀国立即向生番称臣,才结束内乱。 “我不是不能帮你,”张孝武反问,“但我什么要帮你,我够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舞女有成竹地说:“我在萨丁王宫三年,知道这里很多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一切我所知道的萨丁王国的秘密。您或许不知道,整个萨丁国消息最灵通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这些奴隶舞女。汉人将军,我知道你是萨丁第一个汉人百夫长,我想我手里的消息将会对你常有用。相信我,为了能够早日回到弥陀国,我一定会听你话,替你办好每件事。” 第八百一十二章国王的酒宴 wap. /133/133311/31139272.html 第八百一十三章 酒宴打架 信任是靠时间和经历培养的,张孝武哪里会轻易相信一个舞女的话,他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她,问:“为什么找我?” 舞女说:“第一,你是萨丁第一个汉人百夫长,第二,你是正人君子。”她指着那些放浪形骸的萨丁军官们,这些人虽不会在大殿上行苟且之事,但对陪酒的宫女上下其手不亦乐乎。张孝武笑了,舞女急红了脸,说:“要是你能帮我,我愿奉献全部。”张孝武捋着胡子点头,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接受。 舞女继续说:“我知道大人一时之间难以相信我,但大人你或许不知道萨丁王宫的舞女并不是国王的后宫禁脔,而是国王用来拉拢将军的方法。国王允许将军花两千银币购买舞女的初夜权与终身侍奉权,舞女可以被带回家中或留在王宫。” “还可以留在王宫?”张孝武倒是有点好奇了。 “王国说萨丁女人爱吃醋,将军将姬妾寄养在王宫,那些妻子们是不敢来此扰闹的。”舞女说,随后眨眼道,“不过我觉得国王是故意让将军们培养自己在国王陛下身边的眼线,就像我现在做的一样。” 这倒是很有意思,张孝武捋着胡子问:“将军们包养的宫女多吗?” “一个人只允许购买一个宫女。” 张孝武心里咂摸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情报,他觉得萨丁王是一个控制欲望很强,且时分狡猾的君主。 舞女说:“我的本名叫爱娃?伊莎丽娜·西斯索克·凡·比尔罗佳,大人你能记住吗?”舞女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问,张孝武顿了一下说:“爱娃。” “您真聪明。”爱娃说,“大人,您的意见呢?我可以用时间证明,我对于很有用处。” 张孝武点点头,说你说得对,爱娃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到汉人百夫长塞给了他一袋子钱,顿时心花怒放,拼命点头说:“大人,今天晚上我带你回我的房间。” “混账!你也配做千夫长?” 张孝武正要婉拒爱娃,便听到一声鄙夷的怒骂传来,他抬起头看了过去,见索尔达身边的一个中年千夫长指着索尔达正在破口大骂,那人似乎喝多了,满面红光一脸冷笑。其余人顿时伸长脖子看热闹,就连萨丁王也端着酒杯看着他们,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在考验索尔达。 索尔达看起来有点势弱,吵架的千夫长猛地将一杯酒泼了过去,索尔达闪躲不及被泼在脸上,尴尬地指着对方,满脸涨红。 女乐师们瞠目结舌,忙躲到一边看着这新晋的千夫长如何应对。 张孝武见索尔达只是瞪眼睛吹胡子,顿时急了,这个便宜大舅哥似乎是傻了,此时怎能露怯,便立即抄起手中酒壶猛地砸了过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银光闪过,随后听到“砰”的一声,与索尔达吵架的千夫长竟然被银酒壶砸中脑门倒在地上。有些人甚至没有看清楚是谁出手的,但光凭这准度和力度,众人也被惊呆住了。 那千夫长晃晃悠悠地重新站起身,但没带头盔的脑袋上正在缓缓流血,他见张孝武起身挥手,便强硬地指着他要威胁,却赶到头一真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捂着脑袋。一旁陪酒的舞女倒也没有尖叫,反倒撕碎了衣摆帮他止血,看来她们习惯了将军们酒后斗殴了。 张孝武跳过餐桌,从两个女乐师的脑袋上跨上展台。宴厅中央的圆形展台直径大概十五米左右,但只有半米高,地上铺着红色地毯,展台环绕着女乐师,此时她们也惊讶地看着张孝武。 随后张孝武径直穿过展台,又跳过一个女乐师的脑袋,站在那千夫长跟前,用萨丁语说:“你认识我吗?”那千夫长眼神略带一点恐惧和愤怒摇头,张孝武满意道:“那就好办了。”言罢,他捡起洒壶,再一次猛地砸在此人脑袋上,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连萨丁王的醉酒也醒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首发更新@(本章未完!) 第八百一十三章酒宴打架 一幕,一时之间歌舞升平的宴会宫殿万籁俱静,针掉下去都能听到声音。 张孝武堂而皇之地走了回去,坐在座位上,举杯向众人遥遥一敬,用萨丁语说:“国王陛下,诸位将军们,萨丁美酒太纯,让我们一起敬国王,感谢国王陛下的款待,祝萨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战胜靺鞨,战神保佑萨丁。” “战神保佑萨丁!” 被张孝武一通忽悠,所有人一起举杯大喊起来,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萨丁王挥挥手,让手下人将那被砸晕过去的千夫长抬下去治疗,然后凝视着张孝武若有所思,又招呼道:“海格尔,你打伤了阿布查,你怎解释?” 张孝武道:“国王陛下,我认为如今靺鞨大敌当前,萨丁内部团结最重要。可能有人眼红我妻子的哥哥索尔达晋升千夫长,但我把话放在这里,谁想做鬼镇布克营的千夫长,先过我这关。打得过我,你用什么办法做千夫长都可以,但是打不赢我,却痴心妄想来做索布克营的千夫长,就别怪我心黑手辣。”索尔达姓布克,因此鬼镇的轻骑兵队也叫做布克营,张孝武这么说,警告意味明显,但语气却太嚣张引人不快。 萨丁王笑道:“海格尔,没有人会不满我的决定。首发更新@” 张孝武道:“既然国王说没有人不满这个决定,我便相信了。” 一个百夫长站了起来,大喊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家伙说话。” 张孝武向他勾勾手指,道:“看我不顺眼,那就来打一架?” 那百夫长立即跳上展台,张孝武也不甘示弱重回展台上,百夫长快到张孝武面前的时候飞身而起,凌空一拳砸来。 张孝武左侧一个闪身,随后一脚将身在半空中的百夫长横身踹飞,那人便像是被球棒磕飞的棒球一样滚到一旁,捂着腰眼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又一个百夫长冲上去,他倒没有愚蠢地跳起来被张孝武半空击中,但他挥出的拳头被张孝武直接挡了下来,随后一记下勾拳打晕,又被张孝武转身扛在肩上。 “嚯!”众人一阵惊讶,乌日萨楞等人拍手叫好,心说我俩摔跤不相上下,但打架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张孝武肩扛萨丁百夫长转了两圈,但还好没有甩出去,而是放在地上,还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脸蛋。 那百夫长可能被转了两圈有点懵了,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被羞辱,愤怒地又要动手,张孝武一个手刀敲在他的脖颈将其打晕过去。 “好!” 乌日萨楞先站起来鼓掌,随后其他人也一起鼓掌叫好,索尔达更是兴奋得一边擦拭脸上的酒水一边叫喊。 张孝武正要回到座位上,萨丁王赞道:“厉害,没有侮辱海格尔这个名字。” 宴会从天亮喝到天黑,被张孝武打晕过去的千夫长和两百夫长醒来后依旧回到宴会厅喝洒,只是看着张孝武的眼神中充满了复仇的恨意。 张孝武喝着果酒并未离去,虽然没醉,但去了不少次厕所。 天黑的时候,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铁塔汉子走了进来,此前并未出现在宴会厅上,张孝武也有一些好奇,倒是对面坐着的多梅索三人眼神中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索尔达脸色一变,向张孝武使了使眼色,张孝武笑道:“你眼睛疼吗?” 那铁塔汉子道:“拉姆见过国王陛下,愿战神永远庇佑萨丁!”。 第八百一十三章酒宴打架 wap. /133/133311/31139273.html 第八百一十四章 打赌 张孝武感慨这个身高超过两米的男人原来就是跟索尔达争夺千夫长的拉姆·拜赫尔,也难怪他不服索尔达,身高一米八的索尔达在拉姆面前像个少年,别说自己看到之后感觉对比明显,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拉姆更加适合千夫长。 拉姆没有理会索尔达,甚至没有向他恭喜,显然很瞧不起他。他转身看到张孝武等三人,眼睛一眯,目光锁定了张孝武,嘴角露出挑衅冷笑:“我听说有人吹牛,只要战胜了他,就能够争夺布克营的千夫长?那我就要参与一下了,毕竟我最喜欢公平竞争,你就是那个口出狂言的汉人海格尔吧?” 张孝武站起身走到展台上,此时四周的女乐师们有点害怕,内官挥挥手,女乐师们如获大赦地跑了。 拉姆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孝武,此人身高在普通人面前算是高大威猛,但在自己面前就不够看了,他用手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和对方的头顶,意思是对手太矮了。 张孝武却用小拇指比量了一下他的身下,用中指比量了一下自己,哈哈大笑。 拉姆并未生气,倒觉得这汉人有意思,说:“我比你高比你壮,跟你比试拳脚是欺负你,我怕我一拳打死你,不如我们比兵刃吧。这样你死得快,没那么痛苦,我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张孝武骂道:“尼玛币的。” “什么?我听不懂汉话,你在夸我吗?”拉姆问。 张孝武说:“对,我夸你八辈祖宗!” 拉姆继续说:“海格尔,你要是能打死我,整个萨丁再也没有人会挑战你。但我要是打死你,布克营就是我的了,你敢打赌吗?” 张孝武问:“我们决斗!” 拉姆道:“你说对了。” 张孝武道:“我接受,只是国王的意见如何?” 拉姆转身对萨丁王请示说:“尊敬的国王陛下,请允许我和海格尔决一死战。” 萨丁王这才发话:“你们决斗会让萨丁国蒙受损失,不如在下个月与靺鞨人的战斗中,看谁斩首敌人头颅多。用敌人头颅数量来作为比赛的标准,我给你们作证,如何?” 张孝武道:“那他输定了。” 拉姆说道:“我不会输给一个汉人。” “那我们拭目以待。” 宴会结束,萨丁王特地将索尔达叫到身边:“你手下有一半汉人骑兵,我给你第一个任务就是在一个月的时间操练好这支骑兵。第二个任务,一个月之后,你们绕到靺鞨人背后躲藏起来,等战斗开始的时候,从背后直扑靺鞨大营,所以战争能否胜利的关键就在于你们了。” 萨丁王又警告拉姆:“海格尔是一只危险的野兽,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浓重的杀气。” 拉姆道:“我可以打他十个。” 萨丁王拧眉说:“战场之外,你可能打得过他,但涉及生死那就未必了。他的眼神带着杀意和冷静,他杀过很多人,他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这个人身后的故事需要挖掘。” 离开王宫,多梅索等人便回家了,索尔达将张孝武等人带到一家客栈休息,他到城内家中拜会母亲。索尔达的家虽然在王宫边,但老布克战死后索尔达的母亲改嫁,索尔达作为布克家继承人自然不愿意去后爹家。但许久未见母亲,索尔达既然回城,无论如何也要拜访老人家。 客栈老板是汉人,此人先是与张孝武等人讲萨丁语,在众人的要求下才敢小声用汉语说话。 “萨丁人要求在我们讲萨丁语,否则要被抽十鞭子。”客栈老板小心翼翼地解释。 “我们在萨丁王宫里也讲汉话,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客栈老板陪笑:“你们是将军,谁敢罚你们,可我们是老百姓。” 张孝武让老板准备热茶后便与聂锋、马长歌两人喝着茶赏着月,解解酒气,由于担心隔墙有耳,三人没有说到重新夺回塞北的计划,而是谈了一些关于北方军事形势。 世人未曾想到被人称之为野人的北方渔猎民族靺鞨人,趁着其他各族战争之时渐渐壮大,最终统一北方的大青汗国渐渐崛起,成为圣汉帝国最大的敌人,而占据木城的萨丁人由于人口稀少,反倒成了圣汉的助力,这也是张孝武必须帮助萨丁的唯一原因。 休息一夜后,索尔达和多梅索等人到客栈集合,张孝武注意到索尔达脸色不好,而多梅索三人满是疲倦和脂粉气,看到索尔达后躲躲闪闪,反倒是索尔达心事重重并未注意到。 众人回到鬼镇,开始着手训练布克营的七百轻骑兵,然而此时,张孝武与多梅索的矛盾出现了。 以多梅索等人为首的萨丁军官认为轻骑兵是一支高速行进的骑兵部队,武器以马刀和铁锤为主,遇到配甲敌人用铁锤,遇到不配甲的敌人以马刀为主。 萨丁人长久以来多以雇佣兵的形式跟随大国作战,往往作为重甲步兵或重甲骑兵出现在战场中,所以萨丁人从小无论是马战,还是步战,主要训练肉搏战。虽然他们的盔甲防护力很高,但厚重的铠甲导致他们不方便射箭,从而导致萨丁人对射箭有并不太重视。况且多梅索更加擅长马战肉搏战,他们也只会用自己擅长的技巧来对骑兵进行训练。 张孝武认为国与国的战争其实就是消耗战,萨丁人无法给全部势必配齐铠甲,尤其是以汉人为主的轻骑兵,一定得不到多少铠甲配给。他知道萨丁人作为雇佣军最多几千人,早期可以配置成重铠军队,可扩军后哪有那么多铠甲配给。 张孝武拒绝自己的手下穿着棉衣拎着马刀与敌人肉搏,所以他要求轻骑兵以骑射为主,马刀为辅。每人配置六十支箭,三十支破甲箭和三十支猎箭,遇到重甲敌人便使用破甲箭,普通敌人使用三菱猎箭。 多梅索反驳张孝武,说你的这些沙匪,十箭之中七八箭要射空,除了浪费箭矢外于战场毫无用处,反倒耽误了训练。张孝武冷笑说你可知战场中的箭雨根本不需要瞄准,他们只需要计算好距离骑射即刻,上百支箭矢飞射过去造成的杀伤和震撼足以弥补涉及精准不足的问题。 多梅索与张孝武两人谁也没有说服谁,索尔达却暴露了优柔寡断的性格,导致双方矛盾愈演愈烈。 wap. /133/133311/31139274.html 第八百一十五章 分兵 多梅索说服不了张孝武,但他有权力惩罚手下汉骑。他对骑术并不精湛的汉骑颇为鄙夷,数次言语讥讽谩骂。汉骑开始听不懂他们的谩骂,浑不在意,但多梅索见这些汉骑毫无悔意便挥鞭子抽打,立即引发了众怒,双方开始拔刀对峙。 索尔达与张孝武立即赶来,多梅索嘴里依旧喋喋不休,不依不饶,说这些汉骑都不配做萨丁骑士,就算是牵一条狗拴在马上都比汉骑强。 张孝武勃然大怒拔出双锏冲了过去,聂锋见状下令第五队汉骑拔马刀准备冲锋,马长歌则下令第四队和第六队挽弓瞄准。 多梅索连忙挥刀抵挡,但只抵挡了张孝武两锏,右手虎口便裂开了,当张孝武砸下第三锏时,多梅索直接被砸下了马。他狼狈地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看着铁锏砸过来,大脑中竟然只有“早点杀了我吧”的求死感。 好在张孝武只教训他,并未下死手,勒住战马,张孝武环视左右,大声说道:“所有第一队汉骑加入第四队、第二队汉骑加入第五队、第三队的汉骑加入第六队,以后汉骑跟着我训练。”随后他低头对多梅索说:“以后你训练你的人,我训练我的人。” 多梅索有心要反驳,却被张孝武吓破了胆子不敢说话。 张孝武一挥手,带着所有汉骑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布克营也就此分裂成了左右两个标队。 索尔达既无可奈何,又不想招惹任何一方,张孝武知道此人成不了大事。 塞北荒原地广人稀适合骑兵训练,尽管汉骑笨拙,一个月无法形成有效战斗力,但张孝武早在半年前便开始训练,如今他们已经对骑射熟练于手,只差配合与实战训练了。 很快,实战的机会到了,一支隶属于靺鞨人大青汗国的鞑塔牧兵流窜到罗兰废墟前哨地界,并与萨丁的前哨队部发生冲突。 由于担心鞑塔牧兵设下伏击圈,萨丁人不敢追击,只是想萨丁城报信请求援军。 萨丁王因扩军需要训练,想来想去便只能派遣布克营的轻骑兵增援。 索尔达得令后率军前行,但张孝武认为直接增援或打草惊蛇,他决定率军向东前行包抄到鸦金粮仓。索尔达吓了一跳,忙说此时萨丁练兵尚未成功,不宜招惹敌人,张孝武大笑说:“萨丁满打满算一万军队,靺鞨人却又几十万军队,练什么练,最好的办法是趁着他们根基未闻直扑金城。” 多梅索不阴不阳地说道:“既然人家想立个大功,百夫长大人何必阻拦,我们只需要听从国王陛下的命令,顺利抵达支援前哨即可。” 索尔达向继续劝妹夫,可见张孝武态度坚决,只好点头说:“你小心一些,一旦察觉危险立即返回。” 张孝武便下令手下五百汉骑带足一个月的补给和武器向东北方向分兵前行。 汉骑走后,索尔达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多梅索在他身旁提醒道:“百夫长大人,这个汉人不是你能控制的。” “不要挑拨离间,多梅索。”索尔达训斥道。 多梅索耸耸肩:“但愿你没有养一只喂不熟的狼。” 索尔达道:“靺鞨人马上就要南下了,你还是多想想如何抵挡靺鞨人的军队吧。我知道海格尔是一把有毒的双刃剑,但他能与敌人作战,那就够了。” “敌人?谁是敌人?”多梅索撇嘴一笑,“如果国王选择臣服靺鞨汗王,重新做一个藩王呢?” 索尔达惊讶道:“你说什么?你……” 多梅索诡异一笑:“你该不会以为,靺鞨人的敌人是小小的萨丁吧?任何人都知道他们最大的敌人是汉人,他们最大的心愿是进入中原,所以我们萨丁人凭什么替汉人抵挡靺鞨大军?我们不能做他们的免费雇佣军。”萨丁一直做雇佣军,只是先前臣服白人,现在为何不能臣服的黄色人种靺鞨人? 多梅索意识到多梅索执意进行砍杀训练的目的,指着他说:“原来你的训练是为了帮助靺鞨人,而不是跟他们作战!” 多梅索大笑:“多新鲜啊,我听说靺鞨人起兵二十万,我们萨丁只有不到一万的军队,难道要被屠杀殆尽吗?我胡说八道一句,我认为国王陛下征兵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对抗靺鞨人,而是……” “而是在向靺鞨人证明,萨丁人有用!”索尔达接话说。 多梅索笑道:“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那他们呢?”索尔达指着远去的张孝武等汉骑。 “他们?”多梅索冷笑道,“如果他们输了,靺鞨人会灭掉他们。如果他们赢了,不是更加证明萨丁人对靺鞨人的作用了吗?他们是萨丁的烈犬和狼犬,仅此而已。” 张孝武等人很快进入到干涸的沙漠隔壁,凭借着记忆,在绕过了罗兰废墟向佳澜河方向前行。他手下众人不知将要去何处,也没有问过要去哪里,因为信任张孝武,所有人都只是行军和训练,偶尔有动物的时候,他们便射杀动物补充食物。 行了数日,开始隐约见到鞑塔牧民或移民至此的其他牧民,张孝武对手下说,应该是靠近佳澜河了,便下令修整一日。 很不凑巧的是,一个牧民无意间发现了他们,被吓得惊慌失措逃回部落,为免走路风声,张孝武无奈下令汉骑将这个小部落消灭。大军将小部落团团围住,这群人忙说自己是被驱赶至此的北夷人,并非鞑塔人。张孝武惊讶北夷人如何在草原定居,北夷人说靺鞨人不单让北夷人在草原定居,还让靺鞨人移民到黑森林和北方荒原。 张孝武大吃一惊,靺鞨人居然开始强行将北方各族融合,一旦他们融合成功,必然对圣汉产生巨大的威胁。在下令将这个小部落杀死之后,他派人在四周勘察,随即又发现了一些小部落,同样被他们灭了口。 “靺鞨人用了一种最笨却最有效的方式统一叶赫山以北各族。”张孝武对聂锋和马长歌说,“可他们一旦成功,帝国将永无宁日。靺鞨人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位人物,当真不得了,他们的大脑是谁呢,留之不得啊。” wap. /133/133311/31139275.html 第八百一十六章 靺鞨王庭 张孝武按照塞北的气候特点分析,此时的塞北荒原上本该进入难得的雨季,历年来佳澜河水都在此时短暂性暴涨。但今年却不一样,从去年冬季开始雪量便明显减少,春季开化时曾经一个月没下过雨,大家都看出来这是一个大旱年。而塞北的旱灾也往往意味着他们必须通过战争和掠夺他人来延续生存。即便靺鞨人是从黑森林迁徙而来,也免不了这条定律,这也是为什么萨丁人如此恐惧靺鞨人南下的原因。 此时因为旱灾的原因导致佳澜河多处水位较浅,甚至部分地方骑马便能够趟河过北岸,给他们的游走提供了便利。 张孝武立即派人勘察水深并做好标记,同时他带领骑兵南下,并沿途劫掠屠杀大量移居在此的百姓来以战养战,消耗靺鞨人的战争动员能力。他们抢走马匹后,还将大量无法吃掉的牛羊放逐到草原上任其自生自灭,至于这些牛羊最后是否喂了草狼,他一概不管。 最后聂锋忍不住劝说道:“张大侠,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人道了?” 张孝武目光悠远,望向北方:“不人道?多少有些。但对敌人的不人道是为了圣汉的长久。这个世界有两面性,一面是阳光下的人,一面是黑暗中的鬼。” 聂锋难以理解,道:“可连孩童都杀,这违背伦理呀。” 张孝武扶着马鬃叹了口气:“聂大侠,你可以不理解我屠杀的做法,质疑屠杀老人女人和小孩与收复塞北五城有什么关系。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最初我没有想到收复塞北五城如此之艰难,如果仅仅是与一个萨丁为敌,我有无数种方法赶走他们。然而靺鞨的崛起速度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之外,也让我们的计划不得不更改,收复塞北,愈发艰难了。” 诸将也苦笑起来,靺鞨人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征服了北夷人,的确狠狠地打脸了圣汉,要知道为了逼服北夷汗国,圣汉帝国几乎耗尽了三分之一国力,最终还导致玄武军团惨败于桦树河边,而靺鞨人居然征服了他们。 张孝武苦道:“如今支持我们梦想的,只有我们这两千义军,起初我们的敌人只是三千萨丁军队,但现在要面对的可能是二十几万靺鞨等各族北方联军,我们的选择和行事方式必然要变。残忍,已经不容我们考虑了。” 聂锋不再说话了,虽不认可张孝武的方法,但却支持他的选择。 抢夺之后,汉骑几乎一人双马或一人三马,继续前行数日之后终于抵达了土城。 远远地看着那土城,张孝武感慨万千,他是从土城开始的穿越,十几年后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土城和木城相比变化不大,靺鞨人也没有建筑天赋和风格,他们很快适应了土城的房子,甚至效仿汉人的建筑。土城城外零零落落遍布着土房和院落,并没有城池保护。作为靺鞨的王庭所在地,靺鞨人盲目认为不会有人会攻打此地,因此在此驻军只有两千多人。 张孝武并不知土城成为靺鞨人的王庭,他一直以为任何人夺取了鸦金粮仓,都会将都城设在金城,而他要做的仅仅是打草惊蛇。于是他下令向土城发起进攻,并放火焚烧土城周围的草场和帐篷。 靺鞨的哨兵最开始误以为这些穿着牧民衣服的骑兵是自己人,自从靺鞨人征服北方开始,不断有各地部落向靺鞨臣服,并赶到王庭接受册封,所以土城的靺鞨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城墙外围的建筑物被焚烧殆尽。 此时镇守土城并负责王庭的人,便是靺鞨汗王阿耶谷郎泰的妻子王后青苗儿,她是靺鞨大将军阿松泰的姐姐,今年四十四岁,震惊却不慌乱地指挥着土城守军。青苗儿有着男人无法比拟的勇气与智慧,在郎泰继承哥哥的汗王之位后协助他统一北方,青苗儿做出的贡献不弱于郎泰手下的将军们,郎泰便说过,如果不是因为青苗儿是一个靺鞨女子,只怕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臣下。 青苗儿王后为了防止奸细入城,尽关城门,紧急征兆百姓扩充军队,两日之间土城守军由两千人增加到八千人,守军士气大振。青苗儿随后又下令自己的侄子多尔虎率一千骑兵和一千牧兵从北门出击,绕过土城从后面包围这群不知从哪里来的“贼寇”。 张孝武焚烧屠杀土城外围后便带着骑兵立即撤离,等多尔虎率军赶到时,只看到了敌人的尾巴。多尔虎气愤不已下令追赶,但很快被人劝下,随后靺鞨骑兵却见到远处的敌人居然停了下来向他们挑衅。 多尔虎大怒,率军追击,然而他们的战马虽然精良,却始终追不上一人三马的“贼寇”。 张孝武也等着靺鞨追兵累的时候分兵两部,大部分休息,少部分挑衅骑射骚扰多尔虎的追兵,导致多尔虎部疲惫不堪。 张孝武这一招得益于他年少时看过一场特殊的校园群架,一个练长跑的体育生跟一个校园混混争女朋友,那混混纠集了一大群人围堵长跑生。结果长跑生发挥优势,专门跑在这群混混身前五六米的地方,混混们追也追不上,不追不甘心,结果全都累得半死摊在地上。那长跑生随后拎着搬砖回过去把混混们一个个全都开了瓢,一挑十几个人,名震全校。而今他也采用这种拖疲战术折磨多尔虎,不求射杀多少人,但求折磨他们。 多尔虎察觉不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立即下令手下围成一团据守等待救援。多尔虎认为敌人一定会夜袭,要求士兵不得卸甲,随时准备战斗,岂料到半夜时分,“贼寇”只是向马群抛射带火油的火箭,此举导致马群受惊四散。多尔虎的手下被受惊的马群冲散了,他本人带着二十几个心腹逃走,其余大部分四散而逃遭到“贼寇”截杀。 等天明时分,巴尔虎重新收拢部队的时候,手下只剩下五百多人,大部分还失去了战马。此时攻守双方交换了身份,张孝武率军追击,巴尔虎等人拼命逃走。但谨慎的张孝武只下令手下射杀敌人,不允许近战和强攻。 最终,巴尔虎只带了一百多靺鞨精锐逃回土城,但因失去两千军队而被青苗儿下令处决。 得胜的张孝武并没有得意,他的对手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年轻将军,打一个孩子算是欺负人。但他感觉真正的敌人的追兵快来了,于是下令全军撤退并选择一处浅谈渡河,渡过佳澜河后,他们继续向北并朝着鞑塔人的王庭燕子城开始行军。 在他们走后不久,靺鞨援军果然到来。 靺鞨后将军阿海里率领三万援军星夜驰援,但抵达战场后只发现了巴尔虎所部的尸骸,而敌人的踪迹竟然消失不见。 阿海里手下中有养鸟高手,他们擅长豢养青枭,青枭这种鸟是打猎的好帮手,它们擅长侦查猎物,因此也成为靺鞨人的好帮手和国鸟。阿海里判断敌人一定有大量的战马,随即派出了青枭侦查敌人的战马踪迹,很快他们发现了“贼寇”的踪迹,这些人竟然渡河北去。 阿海里气乐了,对手下众将说:“这群敌人太狡猾,居然向北方腹地去了。但我更有信心干掉他们,下令,渡河,继续追击。” 然而此时青苗儿却派人传话,要求阿海里不要盲目追击,通过与多尔虎部下的谈话,青苗儿认为“贼寇”数量并不多,且战斗力不高,他们唯一擅长的便是跑和骚扰。多尔虎战败的原因便是经验不足,夜间马匹受惊导致士卒被践踏致死过半,反倒被杀者不多,因后期又有三百多士兵从各处逃回土城。 “他们唯一一次与我们正面对战,便是追击射杀巴尔虎将军逃回土城。”有将士抱怨道,“若是当时巴尔虎将军带着我们杀回去,何至于背后留给对手,一路惨遭射杀。” 青苗儿让那将士下去,苦笑了一声,巴尔虎是自己的侄子,是阿松泰的小儿子,个人武艺精湛,却在带兵方面是个蠢材,折损了一千五百靺鞨将士,实在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阿海里知晓前后后大骂:“阿松泰怎么教他的,只教他武艺,不教他行军布阵吗?夜间居然将战马圈在一起?简直混蛋!” 青苗儿道:“好了,现在责骂一个死人已然无用,将军还是考虑一下如何守住王庭,并攻略萨丁人吧。” 阿海里道:“王后,如果这群人只是擅长逃跑,倒也并不麻烦。在塞北,谁都离不开佳澜河,所以你只需要守住佳澜河,防止他们饮水即可。” 青苗儿减了点头,深以为然,尽管青苗儿只是一介女流,但正是她促使了靺鞨的崛起,也因为她坐镇指挥,阿耶谷朗泰才敢率军四处征战创建属于靺鞨人的大青汗国。 阿海里道:“我留下一万骑兵守护王庭,带两万人围猎萨丁。” “大王已经动身了吗?”青苗儿问道。 阿海里笑道:“大王原本计划左右两翼包抄合围,左将军陌股哈达带一万人从西侧进军,我带领三万人沿东路进军,绕过罗兰前哨合围萨丁城。只是接到王庭危险消息才支援至此,如今只怕我要迟一些,但我相信陌股哈达一定会惊得萨丁人魂不守舍。” 青苗儿激动地道:“请将军尽早扫平北方最后的顽敌。” 阿海里极有信心回答:“是,王后。” /133/133311/31306451.html 第八百一十七章 靺鞨南下 张孝武率军跑了个寂寞,靺鞨人根本没有追来,他们的军队在北岸转了三天,除了见到一些鞑塔牧民外,根本看不到任何军队的影子。反倒是鞑塔牧民们纷纷要求加入萨丁骑兵,原因是靺鞨人统治下的鞑塔各部赋税太重,他们无法忍受。 鞑塔小部落统领莫尔达向张孝武抱怨,说他是从靺鞨军队中逃回来的,靺鞨人骁勇凶残,完全不讲道理,也根本不会尊重附庸各部的意见。 “但是,靺鞨人执行率很强,一个命令下达,上下一心绝无二话。”莫尔达说,“即便是将军让大家送死,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举刀自尽,这也是靺鞨人统一叶赫山以北的原因吧。” “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因为我的部族再不反抗,就要消失了。”莫尔达苦着脸说,“靺鞨人要求我们明年夏天,要么拿出三千头羊和五百匹马,要么拿出一百士兵。但我们整个部族才六百人,男性才二百人,这还要算上老人和孩子,如果出一百个男人,任何一个有一丁点兵力的部落都能够将我们活活吞下。可三百头羊和一百匹马,也同样要了我们的命,要知道今年是旱灾年,到了明年,我们都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牛羊马匹。” “这个郎泰,到底要做什么?”张孝武皱眉苦想。 阿耶谷郎泰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也是张孝武的老相识了,张孝武被郎泰捉到过,两人还一起吃过饭,喝过牛血,达成过合作,甚至还一起玩过惊心动魄的勇者游戏。在张孝武的眼中,郎泰是一个豪迈大气的汉子,是一个志向远大的首领,可张孝武从未想到郎泰居然真的统一了北方。 阿耶谷郎泰整合靺鞨八部之军十二万,留下两万人守护本部及王庭之后,率军十万猛攻北夷汗国,随后收服了一团散沙的东鞑塔和北鞑塔,占领鸦金粮仓。 在青苗儿的建议下,郎泰并没有南下占领萨丁惊扰圣汉帝国,而是向西攻打乌桓汗国。乌桓由于被圣汉和罗刹连翻征讨后分裂成六部,相互征伐争夺汗王。郎泰对乌桓六部分而治之,愿意投降的充分接纳,不愿意投降的坚决消灭,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便降服了昔日强大的乌桓。 此时,郎泰决定暂时停止向西方扩张的脚步,他本打算利用两年到三年的时间消化吸收地盘,并且提拔扶持一直被北夷人压制的极北野人部落,但因旧伤复发,郎泰决定加快速度南下进军中原。 郎泰深知龙门关在幽州军手中,而幽州军原本是圣汉帝国战斗力最强的鬼卫,时至今日,幽州军兵强马壮,幽州天下富足,幽州牧夏铭时刻警惕北方,靺鞨难以攻破龙门关,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两狼关。 靺鞨全军南下之前,郎泰的旧病导致他昏迷了数日,导致靺鞨大军停留半月之久。在郎泰醒来之后,便下令陌股哈达带一万骑兵沿西路包抄,阿海里率三万大军沿东路包抄,阿松泰率中军五万直取萨丁城,而郎泰率领各族仆从军以及后卫伤兵等十万人徐徐南下。 张孝武的骑兵骚扰只是疥疮之痛,于靺鞨无关紧要。 十日之后,张孝武率军遭遇阿松泰中路大军,看到对方军旗招展,五万步骑满是杀气,他终于意识到,中原遇到危难了,靺鞨人的目的,不止于小小的萨丁。此时塞北下起了暴雨,靺鞨大军不得不原地修整数日,张孝武见状大喜不已,下令全军向萨丁奔去。 “靺鞨人的目的是两狼关,是中原。”张孝武无奈道,“先回萨丁,再回中原。” 张孝武手下骑兵经过扩充达到七百多人,但战斗力可以打胜仗却不能打败仗,所以他一直以来避免缠斗。但现在看来,他们很快就会直接战斗了。经过罗兰前哨时,张孝武发现不对了,城内的旗帜已经换成了明黄青枭旗,这是靺鞨人的军旗。看着罗兰前哨已经被占领,他们绕过之后赶到萨丁城,然而距离萨丁不过十里的时候,遭遇到了靺鞨的游骑兵。 靺鞨游骑兵以为张孝武等人是前来投靠的极北游牧民族,甚至上前打了招呼,但双方言语不通,好在双方队伍里都有鞑塔牧兵。很快,张孝武了解到萨丁王已经率众投降,在面对靺鞨人的大军压境之下,萨丁王最终选择了生存,并派出人召回张孝武的骑兵队,只可惜他们没找到罢了。 张孝武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心里有过如此预设,但当它真实发生时,还是让他难以接受却无可奈何。 “先撤回两狼关外城寨,”张孝武随后下令,“收拢其他隐藏的义军,伺机而动。” 其余一千五百义军四散在两狼关外各处乔装成牧民训练,在张孝武撤退到两狼关外的集镇后召集人马后立即集合,王枭坚从丐帮帮主位置退下之后,做了这支部队的统领,反倒干劲十足。张孝武派人向狼卫统领锦毛虎吕游发出警报,并很快得到了回应,守将吕游关闭了关隘,内外不得出入,甚至连张孝武的两千义军也被阻挡在了两狼关外。 “他们怎可如此?”王枭坚瞠目道,“我们还没有撤退进去,只是一关了之吗?” 张孝武却并不在意:“狼卫有反应了总比没有反应好的多,吕游这个大胖子虽然爱财一些,可他毕竟是十八虎贲之一,是个有本事的人。他知道轻重缓急,面对危机能够应对自如,而且吕游善于练兵,狼卫战斗力并不低。现在就要看朝廷的发兵速度了,好在珲州和代州的州牧都是十八虎贲的人,几人同气连枝,应该不会让靺鞨人进入中原。” “中原,经不起这番折腾了。”王枭坚叹道。 张孝武的笑容没几天就变了,两狼关在关闭关隘十天之后,重新打开并开始与北方互市贸易,一切如常。原来吕游在得知靺鞨南下后也派出探马,并得知靺鞨汗王病重昏迷,靺鞨人内部人心不稳的消息,靺鞨人仅仅止步于萨丁城后并未南下,于是便松了一口气。在城内商户和城外商户的要求之下,一边警戒一边继续互市贸易,并将此消息迅速报告给了朝廷。 张孝武等人在两狼关重开后顺利地进入两狼城,欣喜地见到珲州军与代州军支援到位,又得知十八虎贲之首欧阳宏亲自坐镇,才终于放下心来。 /94/94146/21027910.html 第八百一十八章 边关互市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与牧民的暗中互市,更多的关于大青汗国的消息传入了两狼关内,狼耳亲自前往萨丁打探,掌握了更加准确消息,也让张孝武松了一口气,发现靺鞨的确暂时不会南下。 靺鞨汗王阿耶谷郎泰数十年征战中受过不少伤,而他本人骁勇善战冲锋在前敢为表率,根本不在乎这些伤,但在北征乌桓时被箭矢射伤。原本众人以为此举无关紧要,但后来此伤口却反复感染发作。 为了止痛,郎泰不得不大量饮酒止痛,可是饮酒却又增加了他的伤病,从而导致恶性循环。 征服乌桓后,郎泰的病情却日益严重,在强行从乌桓率军抵达萨丁城后,便时不时地昏迷,期间妹夫阿松泰和四子迷术时时守护在旁,军心未乱。 其他仆从军此时也不敢生异端心思,只是郎泰的病情再加上天气原因,一些仆从军心存异志。 靺鞨征服诸国时间太短了,迷术担心仆从军迟早生变,于是和舅舅阿松泰商议一番后,下令仆从国上交质子后撤军修养。当王后青苗儿抵达萨丁城时,郎泰似乎回光返照了几天,随后下令派人将仆从军秘密召集回来,准备偷袭两狼关。 然而靺鞨人的偷袭计划忽然被暴雨打破,永定八年九月,塞北荒原在干旱了几乎六个月后忽然连续下起了连日的暴雨,佳澜河水位瞬间暴涨,甚至一度淹没了鸦金粮仓。塞北的耕田不多,大多数集中在鸦金粮仓和萨丁城周围,此次突如其来的暴雨淹没了一半田地,但好在暴雨也滋养了塞北的草场。牧民们各部族终于不再担心今年的草料和粮食,间接导致靺鞨南下入侵中原的仆从军意志不再那么强烈。 不久,大青汗王阿耶谷郎泰在弥留之际将皇位传给了四子迷术,由青苗儿执行监国之任,便死在了靺鞨复兴的道路上。 新汗王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郎泰的三子齐尼尔,一个是四子迷术,都是王后青苗儿所生,因迷术被选为新汗王,齐尼尔负气之下率军离开,并扬言替父王征服罗刹和海西等地。由于齐尼尔勇猛弑杀,号称靺鞨第一勇士,部下军队被称为靺鞨铁头军,是精锐中的精锐。铁头军的离开也导致靺鞨军无力南下,随后仆从军也纷纷离开。 随后,青苗儿等人将郎泰的尸体运回到叶沙城(土城),并为大青汉国皇帝阿耶谷郎泰举行了盛大的国葬。 十月底,在第一场雪降临塞北的时候,迷术正式登基,成为新的北方之王。 但北方并不稳定,其原因便是齐尼尔手下还掌握了八万靺鞨精锐,他回到乌桓之后征招了乌桓人和鞑塔人,扩军十八万,甚至军力超过了叶沙城的新汗王。而迷术虽胸怀大志,但才二十二岁,且尚无子嗣,很多人暗中观望。 此时摄政太后青苗儿设立辅国七王,分别是阿松泰、阿海里、陌股哈达、巴林查、西林格察、阿库拓耶和齐尼尔,七人各自得到封赏后,大青汗国暂时稳定下来。 北方上半年发生旱灾,虽下半年降雨增加,但北方依旧缺少粮食,青苗儿便派遣自己的亲外甥德林担任使者,前往中原协商互市。 德林抵达两狼关后找到吕游,提出大青汗国和圣汉帝国正式互市的请求。 吕游大喜,他虽然是十八虎贲之一,如今的七虎将,但实际上他并不上场代表打仗,反倒更擅长练兵和赚钱,是如今七虎将的钱袋子。他立即分析出,如果两国互市之后,两狼关和龙门关将会是两处最重要的互市地点,而两狼关更加靠近北方各国,所以两狼关未来的互市收益必然非常高。 吕游一面向其他七虎将发出信息,一边向朝廷报送奏折,奏折上说明两国和平的重要性,尤其是两国都需要休养生息,百姓需要安定。 大青汗国的互市请求随着奏折一并送到了龙都,朝廷上下顿时惊喜不已,永定帝大笑三声,甚至听说他高兴得骑着马在皇宫里跑了一下午——上一次他这么骑马跑,还是因为皇后不允许他纳贵妃而生气。 永定帝随后召集重臣商议,并邀请大青汗国使者德林抵达详细谈判龙都。 永定八年十一月,大青汗国使者德林带领使团抵达圣汉帝国国都龙都,并递交议和国书,希望大青汗国和圣汉帝国十年之内相互不动兵戈,称其为“十年之约”。 圣汉帝国上下对于边关互市持支持态度,但对于“十年之约”却有一些怀疑,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在,且国书中提出的减少驻防边军数量和不得相互“打草谷”劫掠实在很难为之。 且不说一旦朝廷裁撤边军会导致边境守备力量减少,给敌人可乘之机,单单是边军的减少导致以七虎将为首的西北军阀和以幽州军为首的北方军阀心生不满,便足以导致朝廷内部的势力发生动荡。 如今随着皇帝的长大和权臣们的崛起,圣汉帝国表面看似波澜不惊,但实则暗流涌动,皇帝和皇后这对小夫妻组成了帝党并不能决定天下大事,反而以李存义为首的军方派和以顾雍为首的相党更有话语权,毕竟前者掌握朝廷五成兵力,后者门生故吏天下,从永定元年开始恢复科举之后的科举全都是顾雍主持,他通过吏治改革后撤掉所有老人更换了他的门生。此外,朝廷之中还有以夏王叔为首的士族党,以廊沧宇为首的门阀党,以萧开为首的新侯党,局势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这一发,便是兵力。 永定帝很是为难,张孝武失踪之后,天下并没有如顾雍所料一般皇权至上,反而给野心家以机会,他这个皇帝做的很是艰难。天下百姓的确减少了战争损伤,但各地军阀的苛捐杂税却让百姓更加受伤。永定帝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望着张孝武留下的神臂弓黯然神伤,如果义父还在,如果当年自己勇敢一些支持义父继续留在龙都,如果自己不是怀着小心思害怕义父夺权,他又岂能面临如此为难的僵局。 好在虽然裁撤兵力这条没有通过,可其他约定倒是通过了,永定九年二月,大青汗国与圣汉帝国初步拟定了“十年之约”的十条内容。永定帝也派遣了顾雍的学生卢俊作为使者出使大青汗国,随同德林一道发挥叶沙城。 但,临行前一夜,靺鞨汗王的表哥,皇后青苗儿的亲侄子德林却在龙都的青楼中被杀了。 /94/94146/21073766.html 第八百一十九章 十年之约 通过龙都府衙的调查,德林之死并非蓄意谋杀,而是因为此人强迫一个青楼歌女,却不料这青楼歌女是个以清倌人为掩护的杀手,在争执之中失手杀了德林。但误杀谁不好,误杀了外国使者,在这个敏感时刻,只怕会引起国战出来。 迫于无奈,永定帝恳请萧开代表圣汉帝国出使叶沙城,向大青汗国赔罪。 萧开自担任兵部侍郎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正个八经的做使者,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永定九年六月,萧开与卢俊抵达叶沙城,也就是原来的土城,送回了德林的尸体和赔偿的金银,甚至交出了杀害德林的女子头颅。 迷术大汗虽然愤怒,但很快恢复了理智,德林之死反倒靺鞨人让这场谈判中占据优势,而青苗儿的态度也很奇怪,始终保持着沉默,并不像一个监国太后干涉朝政,而是放手迷术做事。 经过十天的谈判,修改了十年之约中的部分内容之后,萧开代表圣汉帝国与大青汗国签署了“叶沙城之约”,也称之为“十年之约”。 双方规定: 第一,圣汉帝国与大青汗国相互承认对方的合法性,双方是一个对等的国家,互派使者,互相承认度牒等通关文件。 第二,圣汉帝国承认大青汗国不得干涉叶赫山以北,玉门关以西靺鞨汗国领土内一切军事与政治,不得派遣军队进入靺鞨汗国领土;同样,靺鞨汗国承认叶赫山以南、东海等海域为圣汉帝国领土与领海,不得干涉圣汉帝国一切军事与政治。 第三,双方每年的三月初一进行协商,确定当年的关税。 第四,双方分别在两狼城与萨丁城开放互市,商人可以任意挑选互市地点,互市商品有粮食、食盐、炊具、灶具、家具、牲畜、药材、香料、皮货、布料、书籍、珍宝、酒类等。 第五,双方交易货币以金银结算,不得以其他货币替代。 第六,双方在边境剿匪时,需要提前沟通,并相互派遣随军监军,避免发生冲突。 第七,双方在十年内不得向对方动用刀兵,不得资助对方反贼和罪人,相互协商缉拿凶犯。 第八,当双方各国在遭遇国内反叛、外敌冲突与入侵时,不得支持对方的敌方势力,不得包庇敌方人员,不得与敌方势力进行互市贸易。 第九,为保证双方利益,圣汉帝国派遣夏王世子入靺鞨叶沙城(土城)生活五年,后更换其他郡王,大青汗国派遣汗王第一继承人王弟叶肃宁入龙都担任质子,五年后更换其他王爷,十年之后双方交换质子。 第十,双方约定时间为圣汉永定九年九月初一至永定十九年九月初一,即大青汗国阿耶谷二世二年九月初一至十二年九月初一,并在圣汉帝国永定十八年九月初一时重新洽谈续约签署问题。 永定九年七月,萧开带着叶沙城之约返回龙都,随后永定帝签署协约,并由萧开带着夏王世子前往叶沙城,此间夏王表现得非常积极,亲自将儿子护送到龙门关。 永定九年九月一日,萧开抵达叶沙城后,大青汗国汗王迷术在协约上签字,并将五弟叶肃宁交给了萧开,带回圣汉龙都。 永定九年十一月,萧开抵达龙都,永定帝亲自出城迎接,举国欢庆“十年之约”的签署成功,天下各地纷纷上书告祥,各大官员门阀向皇帝献出“祥瑞”或礼物来表达对此次签订和平协约的喜悦。 对于圣汉帝国来说,北方的威胁一直都在消耗着帝国的国力,从太乾帝到大德帝再到如今的永定帝,国家终于可以消停一些了,老百姓也能喘口气了。 张孝武和其他人一起来到城门,听着秀才们大声朗读“十年之约”的内容,又听他们欣喜若狂地解读着十年之约的内容,他和其他老百姓一样兴奋不已,也为这个约定的签署而感到高兴,但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理想无法实现了。 王枭坚见他情绪不高,便问:“张大侠,喝酒去吧。” “好。” 两人来到狼耳在城外的庄园,狼耳早就热好了酒,赵锁也烤好了羊肉,四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但却很少说话,彼此心知肚明,随着“十年之约”的签署,圣汉帝国正式放弃了收复塞北五城,从而让他们这些义军出征理由变得毫无意义。 “散了吧。”张孝武放下酒樽,微笑道,“账上还有多少钱?” “十几万两。” “这么多?” 赵锁微微一笑:“在塞北劫掠的牲口,都送到了中原,咱们这两千多人的队伍,打家劫舍可各个都是好手。” 四人相视一望,大笑不已,义军在塞北全都成了劫匪,万没想到城池没有夺下来,反倒依靠着劫掠发了财。 “大家平均分了吧,然后告诉大家,回家去,买田产娶老婆生娃娃,国家和平,不需要我们打打杀杀了。”张孝武随后说道。 其他人并无异议,赵锁招呼了下人,很快吩咐出去。 几日之后,两千义军之中大部分人带着盘缠骑着马返乡封刀了,就连跟着他们的鞑塔人也在得知靺鞨人不再南下之后,向他们告辞。张孝武并没有歧视别人,而是给予他们同样的待遇,这些鞑塔人很开心地拿着钱回去了。 但仍旧留下五百多人不愿意离开张大侠和这支队伍,他们说自己光棍一条,而且还是朝廷通缉要犯,便是拿了钱也回不去圣汉帝国,希望张大侠不要抛弃他们。张孝武知情后自然不会抛弃他们,只是他暂时不知如何安置他们。 回不去圣汉,他们这五百人便是孤魂野鬼,但他们跟随张孝武两年,张孝武也想办法如何安置。 似乎除了萨丁,他并不知道还能带着大家去哪里。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因为距离两狼关比较远,且周围没什么能征善战的部落,几十年里不会有战争,是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狼耳笑道,“火城,靠近乌兹的火城。” 张孝武的眼睛瞪了起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狼耳道:“火城被五年前乌兹占领,但乌兹却被西鞑塔各部反对,只是因为西鞑塔各部一盘散沙这才让乌兹人一直占着火城。你如今依旧是萨丁国的百夫长,可以向萨丁王请示收复萨丁,如此一来以萨丁的名义收复乌兹,既不会得罪萨丁,也不会得罪靺鞨,更加收拢了西鞑塔各部人心。而收复火城之后,我们可以在此建立一个世外桃源,不受天王老子管。” 张孝武与众人看了看,都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于是开始策划起来。 wap. /94/94146/21073767.html 第八百二十章 艾希思改嫁 火城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城池,在草原与戈壁滩之间硬生生建立起的一座城市,四周无险可守。当年耗费了圣汉帝国大量人力和物力,而由于干旱少雨且不适合农作物生长,人们将拓边移民至火城视为死亡之旅。 五年前乌兹占领火城,担心西鞑塔各部攻伐,便暗中挑拨离间,导致西鞑塔十八部落相互仇杀。随着靺鞨人统一北方,西鞑塔十八部这才停止了仇杀,而担心靺鞨人吞并乌兹汗国,乌兹甚至暗中想要将火城的军队撤回乌兹草原。 随着郎泰病逝,乌兹人在得知靺鞨人内部矛盾激烈后,终于放下心,并长期占据着火城,甚至将此城改名为了火焰城。乌兹以火焰城为中心,长期压榨西鞑塔十八部,导致各部敢怒不敢言。 西鞑塔各部之所以迟迟不肯收复此城,一来是因为拿下这座城池无险可守,二来各部长期厮杀,本就矛盾仇恨重重,大家担心夺回火城反倒引起西鞑塔十八部继续仇杀,三来西鞑塔各部没有一个能够主事的人,也没有人敢出头,唯恐被乌兹人报复。 张孝武了解之后,便带队出关,整理了五百骑士,随后带兵返回萨丁。 时隔两年,鬼镇还是那个鬼镇,而且比以往更加繁华,只是城内多了一些靺鞨人统治,他们不似萨丁人那么手段柔和,反而遇事简单粗暴,就此制造了很多矛盾。当张孝武带着人出现在鬼镇的时候,一队骑兵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拉着弓的靺鞨武士。 当他们看到张孝武身后的五百骑兵之后,萨丁骑兵们顿时吓了一跳,但那拉弓的靺鞨武士并不惊慌,镇定地问:“你们是谁?”他说的是靺鞨语,旁边有人立即用鞑塔语翻译起来。 “草原之狐。”张孝武用萨丁语笑道,“海格尔·阿扎里,差点踏碎叶沙城,逼死你们巴尔虎将军的草原之狐。” 翻译吓了一跳,随后在那靺鞨武士耳边细说,靺鞨武士这才吓得张大嘴巴,半晌才说:“你就是海格尔?你不是失踪了吗?” “所以我才是草原之狐。”张孝武继续说,“如果我不出现,你们永远也找不到我,所以我出现了。” 那靺鞨武士放下弓箭,郑重地说:“你是萨丁最能打的人,你值得靺鞨人的尊敬,但你们出现的原因是什么,你们有什么要求?” 张孝武问:“我提出要求,你能做主吗?” 那靺鞨人摇摇头,说:“我会向监国大人汇报。” 张孝武道:“索尔达在哪里,索尔达·布克?” 靺鞨武士道:“鬼镇的千人队已经撤销了,现在这里是我来负责,我是镇长昂素。索尔达和他的亲属们回到了萨丁城内居住,你是他什么人?” 张孝武问道:“他的妹妹是我的妻子,现在我的妻子和家人呢?” 靺鞨武士说:“她过得很好。” 翻译忙说:“艾希思队长是萨丁女骑兵队队长,现在住在城里,不住在这里。”他有点犹豫说:“但是,因为你长期没有出现,她以为你死了,便改嫁了。” 张孝武并不在意艾希思是否改嫁,便点了点头,说:“无妨,我不会因为这一点生气,那么昂素镇长,接下来我的部队要在鬼镇修整,并等待监国的命令——我们现在是萨丁军队,还是靺鞨军队,如果你们不收留我们的话,我们只能成为沙匪了,虽然这有一点艰难。” 昂素哪能让他们成为沙匪,要知道一旦这曾经逼死多尔虎的五百作战经验丰富的骑兵成为了沙匪,整个鞑塔草原都会闻风丧胆,而他们与圣汉帝国之间的贸易也会就此中断。昂素立即邀请张孝武等人进入鬼镇修整,随后向萨丁城报告。 尽管索尔达回到城里,艾希思改嫁,但城里其他人还在,甚至连地保刘雄也在,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纷纷跑到张孝武面前,激动得热泪盈眶。王朝愧疚道:“艾希思改嫁,我们阻止不了。” “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张孝武道,“所以你们不必内疚。”萨丁女人是嫁给丈夫之后死心塌地,丈夫死后改嫁给别人后对别人也死心塌地,张孝武早就知道她们的风俗,因此并没有太过在意。 王朝说:“萨丁女人薄情,不会从一而终,男人死了之后立即改嫁,甚至男人失踪了也守不了寡,当真……” 张孝武哈哈大笑:“无妨无妨,当初我娶了她不过是被逼无奈而已。” 大家见张孝武甚至不过问艾希思改嫁给了谁,这才放下心来,原来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女人。刘雄问:“海格尔大人,这次你回来,真的住在这里了吗?” 张孝武道:“看看靺鞨人怎么说吧。对了,这些靺鞨人对你们如何?” 刘雄道:“靺鞨人崇拜强者,萨丁人甚至都没有反抗,所以他们也看不起我们。但是他们对您非常崇拜,甚至给您起了个绰号叫做草原之狐,而我们原本是你们的部曲,所以待遇比别人好一些。大人,我们以后还能跟着你吗?” 张孝武笑道:“如果有机会,我可以继续带你们。” 众人兴奋不已,随后退出营帐,狼耳赶来,笑道:“我调查了一下,鬼镇上的人比住在萨丁城里的人待遇更好。” “怎么地呢?” “因为草原之狐带着五百骑兵神出鬼没,让靺鞨人很头疼,大青汗国立国三年,最怕的便是您这样的对手,打不着,还打不过。”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鬼镇毕竟很多人都是你的部曲,他们还算尊重,但是萨丁城里的人就不一定了,另外萨丁国原本有一万士兵,如今被裁撤到两千人,其余人全都做回了牧民。” “对百姓倒是好事。” “但对萨丁贵族就不是好事了,”狼耳笑说,“靺鞨人给萨丁人颁布命令,按照贵族的级别分为王,侯,伯,子,男五个爵位等级,相应的奴隶人数最多是三百人,二百人,一百人,七十五人和五十人。” “人数也不少。” “但靺鞨人计算奴隶的方式是,一家人中,除了男主人和女主人外,连孩子都算在奴隶里。”狼耳忍不住笑说,“这靺鞨人简直太有意思了,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如此一来,萨丁人不得不给大量奴隶以自由身。另外,买卖奴隶还要缴纳高昂的赋税,且给奴隶自由身还需要赎身税,靺鞨人是变着花样赚钱。由于萨丁是北方交易所之一,靺鞨人便在萨丁驻军两千精锐,萨丁人敢怒不敢言,现在成了一条听话的哈巴狗。” /94/94146/21091326.html 第八百二十一章 纵容 在大势所趋面前,萨丁王建立多年的口号、信仰、文化正在逐渐被摧毁,看来人心算不过形势。在鬼镇等待两日之后,昂素带回来靺鞨监国的口信,只是询问他是萨丁人,还是汉人。张孝武通过这个纸条得出靺鞨人担心他依旧效忠萨丁人的信息,毕竟在萨丁城内,靺鞨人和萨丁人的军事力量相平,靺鞨人自然不希望这五百多精锐骑兵跑到萨丁人那里。于是他回答他们是汉人囚犯和马匪组成的骑兵,并不属于萨丁王国的回信,靺鞨监国这才放下心来,但他担心中埋伏,一直都是通过昂素传递信息。 “这个靺鞨监国倒是很谨慎啊。”张孝武对翻译笑说。 那翻译道:“还不是您在叶沙城下杀了两千靺鞨骑兵,监国大人当时也在其中,侥幸逃命回来,所以才对您格外警惕。” “接下来,我们需要一处休养生息的地方,并且可以听从靺鞨人的召唤行军,他们打算将我们安排在哪里?” “你们想去哪里?” 张孝武道:“火城吧,离监国远一些,免得他日夜担惊受怕。” 在得知张孝武的军队希望前往火城的消息之后,靺鞨监国终于放下心来,并且委任张守正担任火城城主,带军驱赶乌兹人,夺回火城。随后,靺鞨监国还要求张孝武入城一聚,诸将担心靺鞨会杀人灭口,张孝武却毫不担心,单枪匹马来到靺鞨的军营。 那靺鞨监国终于见到草原之狐的面容和身形,不由得捋着胡子点头,道:“果然是能打败多尔虎的人。” 张孝武却看到靺鞨监国无比年轻,明白此人大概是靺鞨的贵族出身,想想说:“你大概是巴尔虎的敌人。” 那靺鞨监国尴尬一笑,让众人下去,说:“干得好,巴尔虎死有余辜。”见张孝武一愣神,他用汉语说:“说吧,你有什么目的,张守正,张大侠。” “你知道我?” “靺鞨人无所不能。” 张孝武道:“我这五百个手下大多数在汉地活不下去了,只求找到一个活命的地方,我们替你们打下火城,住在这里,你们有所要求,只要不太过分,我们必然从之。” 靺鞨监国咂咂舌,说:“你这要求很嚣张嘛,但我喜欢坦诚,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也直言不讳了。你们把所有萨丁的汉人全部带到火城去,不要给萨丁人留什么奴隶,种人。萨丁人想什么,我们一清二楚,他们只能做匍匐在靺鞨脚下的狗,吃不饱的狗。” 从靺鞨军营走出来后,张孝武看到一些人等在路边,定睛一看居然是索尔达,便走了过去,索尔达尴尬一笑,说:“海格尔。” “我现在用汉名,张守正。” 索尔达说:“我请你喝酒。” 张孝武没有拒绝,两人便来到一处酒楼,坐定之后,一个店小二跑来,见张孝武面孔,便用汉话问:“客官要点什么?”张孝武有点惊讶,萨丁城内居然允许说汉话了,索尔达更加尴尬了,用萨丁语说了一些酒菜,那店小二便下去了。 索尔达说:“青汉互市之后,为了方便汉人来萨丁做生意,城内允许说汉话了。”见张孝武点头不在意,才说:“艾希思改嫁了。” “我知道。”张孝武道,“守寡不是萨丁人的传统,但并不影响你我之间的兄弟感情,你现在还在军中吗?” 索尔达摇头说:“不,我已经从军中退下来了,现在只是一个牧场主,我在南鞑塔买了一个草场,大概两千多里的草场,养了不到百个奴隶,明年会过去。” 张孝武奇道:“你不留在萨丁,为什么要去做牧场主?” 索尔达叹了口气:“以前可以在军中晋升,但现在么,萨丁已经成了靺鞨人的仆从国,无所谓晋升不晋升了,晋升了也不过是靺鞨人的工具罢了,反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牧场主,多生几个孩子,壮大我们布克家族。” 张孝武大笑,此时店小二端上酒菜,两人一边喝一边聊了起来,索尔达又道:“海格尔……不,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有五百个士兵。”张孝武说,“我要想办法养着他们。” 索尔达兴奋道:“你去哪里?” “这个暂时不能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张孝武道。 此时酒馆外一阵喧哗,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张孝武和索尔达抬头看去,一队女兵走了进来,为首的赫然是艾希思,只见她眼睛泛红,手里拎着一个人头,周遭的客人全都吓得够呛纷纷逃走。艾希思将人头扔在地上,索尔达看去,吓了一跳说:“这是……拉齐尔萨,你杀了你男人?” 艾希思道:“他骗我,他说海格尔战死了,我才嫁给他的。” 张孝武放下杯子,说:“可惜了这顿酒。”又看着艾希思,说:“你很不明智,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既然犹豫了,就不要选择。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你杀了他,也与我无关。” 艾希思说:“我不是你什么人了吗?” “不再是了。” 艾希思嚎啕大哭,离开酒馆,索尔达左右为难,说:“的确,一年前一直在传者你的死讯,说草原之狐被杀了,尸体都被靺鞨人扔进了佳澜河中,所以艾希思才会改嫁。其实你们要是有一个孩子,结果不会这样,怪只怪造化弄人吧,怪天神的安排吧,怪靺鞨人无耻。” “他们是因为打不过我,才造我的谣,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们都活在靺鞨人的羽翼之下,不是吗?”张孝武道,“艾希思杀了她的男人,并不能改变我的心意,但是我这次来要带走另一个人。” “谁?” “一个舞女。” 次日,在靺鞨人的带领下,张孝武带着军队入城,先是抵达萨丁王宫,但他并没有觐见萨丁王,而是直接下令将爱娃带了出来。 爱娃一脸懵地被带出皇宫,在见到张孝武后,半晌才认出了他,忍不住哭着扑上来,说:“我终于见到了你。” 张孝武点了点头,道:“去鬼镇等我。” 爱娃猛点头,兴奋地离开萨丁。 但爱娃被带走却顿时惹怒了萨丁王,萨丁王很快点齐了人马冲出王城,但在见到张孝武之后,却不知怎地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和害怕,如果此时张孝武杀了他,会不会正中靺鞨人的诡计。 “陛下,我们……” “他带走的是自己的女奴,与我们毫无干系,撤回。” wap. /94/94146/21131914.html 第八百二十二章 汉人永不为奴 很快,张孝武便成为了萨丁人的敌人,他带着靺鞨监国的令书在城内大肆寻找汉人奴隶,并将其集中在一起,甚至很多北夷等同为黄种人的幼童也被带走。起初萨丁人还以为张孝武打算屠杀这些汉人孩子,心说买奴隶的钱算是赔了,但也不怎么心疼。但随后萨丁人发现张孝武是在把恢复这些正在被萨丁化的少年,汉人的语言、文化和身份。 一些汉人男孩可能被洗了脑,哭喊着不愿意离开,张孝武当即下令将这些“二鬼子”杀了,并将他们的脑袋挂在街边,让他们看看想做萨丁人的汉人,会有什么下场。萨丁人不敢反抗,更不会阻止汉人杀二鬼子汉人,尤其是这些男孩才八九岁,不值得他们牺牲。 萨丁王依旧稳如老乌龟,不声不响,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过三天搜集,张孝武的草原之狐骑兵营在萨丁城搜出了一万名年龄在五岁至十五岁之间的汉人男孩,一千名七岁到十二岁之间的汉人女孩。萨丁城的总人口数量才十五万,几乎每户萨丁人家里都有一个汉人男孩做奴隶,并进行萨丁式的驯化。 张孝武仍然没有找到他的徒弟英哥儿,他向所有汉人男孩打听,没有得到英哥儿的消息,推测英哥儿应该没有被拐卖到萨丁,他放下心来,却又无可奈何。 张孝武在城内的搜刮汉人行为惹怒了萨丁人,但萨丁人见国王不发话,也却敢怒不敢言,他们的勇气先被靺鞨人吓没,现在,脊梁也被张孝武打断。但还是有萨丁人发起了反击,曾经的对手拉姆便带着萨丁的最精锐重步兵军队杀向鬼镇,但刚刚出城,便遭到了张孝武的伏击。 张孝武派人将一罐罐火油砸在萨丁的重甲步兵身上,随后围着他们挽弓拉着火箭,拉姆也被吓坏了,若是被点着了,他们这三百最精锐的重甲步兵可就全军覆灭了。 望着骑在马上的张孝武,拉姆愤怒地指责道:“你背叛了萨丁!” 张孝武让人放下火箭,随后策马上前,说:“拉姆,你是个有种的男人,因为只有你带兵出城追杀我,但是你又是一个愚蠢的男人,因为你打不过我,还是追了过来。我和萨丁之间的关系是共存罢了,我不是你们的奴隶,更不是你们的仆人。记住了,汉人永不为奴。”他指着那群孩子,喊道:“你们都记住了,汉人,永不为奴!” “汉人!永不为奴!”在张孝武的身后,五百骑兵高声呼喊,随后,那两万男孩也忍不住高声叫喊起来。起初,他们只是看到凶神恶煞的汉人骑兵被迫叫喊,但骨子里的记忆被唤醒后,开始自发地叫喊起来,甚至声嘶力竭地呼喊。 在看到这数万男孩用汉话高喊汉人永不为奴之后,拉姆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他们虽然用数年给这些汉人小孩洗脑,可在他们心中依旧将萨丁人视作蛮夷,这些汉人无法用文化同化他们,他们拥有强大的文化自信和民族自信。拉姆用尽了力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了失落:“可能我们真的错了,汉人不可真正征服。” “你知道就好。” “你带他们去鬼镇生活吗?” “哈哈。”张孝武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拉姆带着人正要往回走,恰巧看到艾希思骑着马出城,由于他的弟弟被艾希思所杀,两家从此之后成为了仇人。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拉姆愤怒地冲了上去,艾希思被迫拔剑抵挡,却只抵挡了两刀,随后被拉姆砍下马来。 倒在地上的时候,艾希思绝望地看着拉姆,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但拉姆愤恨地盯着她,却只是把重剑放在艾希思的脖颈上,咬着牙说:“你背叛了你的第一任丈夫,你借着又背叛了你的第二任丈夫,天神会惩罚你的,我不会杀你,可是我会毁了你的家和你的家族,我要让你活在痛苦之中。” 艾希思道:“是他骗了我。” “但他没有逼着你嫁给他。”拉姆吼叫道,“如果你意志坚定,他怎么可能骗得了你,是你并不爱那个汉人。你只爱你自己,你是个自私的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艾希思低下头去,她被拉姆说中了内心,她内心里最爱的人的确不是张孝武,也不是拉齐尔萨,而是她自己,她爱他们是因为他们带给她权力、地位和金钱。 她何尝不知张孝武的死讯是靺鞨人的假消息,她更知道拉齐尔萨在骗她,但她认为海格尔杀了大青汗国皇太后的亲侄子,如今靺鞨汗王的表弟,靺鞨人必然会报仇雪恨。她推测永远也见不到张孝武了,要么张孝武被靺鞨人杀,要么张孝武从此之后在中原隐姓埋名,再不会出现在塞北——也不会再带给她任何便利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张孝武不单回来了,还被靺鞨人如此重视。 艾希思赌输了,于是她想推翻赌桌,重赌一次。想到这里,她振奋起了精神,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土,目光朝着鬼镇方向望去。 张孝武等人在鬼镇修整一夜却没有得到休息,因为这一万一千多个少年少女被塞在拥挤的帐篷里,吃喝拉撒都要管理,还有人想要逃走。张孝武不得不在鬼镇雇佣了两百人管理少年们,由刘雄统一管理,刘雄表示因靺鞨人在此统治残酷,很多鬼镇居民希望能够跟随他一起离开。 “他们不想做萨丁人了?” “他们从来也不想做萨丁人,只想好好活着罢了,如今萨丁人都是靺鞨人的走狗了,他们自然不会做走狗的仆人。” “可他们愿意跟着我吗?” 刘雄骄傲道:“他们知道你带着六百人就把靺鞨人耍的团团转,知道你的厉害,更知道你的仁慈,所以宁可你做鬼镇的镇长。” 张孝武点点头,问道:“你去统计一下,鬼镇有多少百姓愿意跟着我。” 刘雄小声问:“大家愿意跟着你,但你能透露将来去哪里吗?” 张孝武道:“整个西鞑塔,以后都是我的。” 刘雄兴奋不已,道:“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人。” 张孝武并没有对刘雄说谎,靺鞨人希望将鞑塔草原分为七部分,分别是东鞑塔、南鞑塔、西鞑塔和北鞑塔,各自为政,日后不再出现鞑塔汗国,另外三部则是萨丁国、叶沙城和鸦金粮仓。靺鞨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带领西鞑塔各部抵御西侧山地民族乌兹人的入侵——曾经给萨丁人效力的汉人军官张守正,便是他们如今的选择。 /94/94146/21150114.html 第八百二十三章 军事武装集团 继续修整三日,张孝武在这一万多名少年少女中选出三千名超过十二岁的少年,进入军中担任辅兵,但这些辅兵并不具备战斗力,只能帮着老兵喂马洗衣服罢了,其余八千人按照年龄和性别被分为三十二部,由刘雄暂时统一管理。随后,张孝武在鬼镇招募汉民,并以靺鞨人的名义同时派人前往西鞑塔十八部暗中联络,还派出丐帮高手混入火城之中。 圣汉永定十年八月,张孝武率一千军卒抵达西鞑塔,并在桑杰河畔等待西鞑塔十八部的到来。因靺鞨人下令收复火城,西鞑塔十八部信心十足,且没有人通风报信,各部纷纷派出骑兵前往桑杰河边会盟。十八部共派出了四千人,张孝武被拥立为西鞑塔盟主,再加上他的一千骑兵,很快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西鞑塔联军。 这支军事武装集团并没有王国,却得到了靺鞨人的支持,他们士气高昂,发誓要将乌兹人从西鞑塔驱赶走。 八月十七日,张孝武率西鞑塔联军于黑夜之中抵达火城,得知乌兹在此仅仅派遣了一千八百老弱士卒。张孝武提前派出的三十名武林高手在凌晨打开城门,西鞑塔联军随后杀入城中,乌兹守军被斩杀殆尽。 此战西鞑塔联军居然只有十三人受伤、无人伤亡,西鞑塔联军士气大振,一些人立即扬言打到乌兹汗国去,报这些年被压榨的仇。张孝武考虑到西鞑塔人被乌兹人欺压太久,便在火城留下五百士卒看守,带领其余四千五百人踏上了报复乌兹汗国的征程。 乌兹汗国与火城之间隔着一片戈壁滩,戈壁滩中偶尔有淡水湖和咸水湖,如果吃了淡水还好,一旦人畜吃了咸水简直生不如死。好在西鞑塔牧兵对此非常熟悉,避免了饮用咸水的危险。 九月,西鞑塔联军抵达乌兹汗国的女神城,这是乌兹汗国在东方绿洲平原最大的城池,城市人口达到八万人,也是一座没有城墙的不设防城。然而女神城虽没有城墙,但它拥有二百多座坚固的女神庙,而每一座女神庙便是一座小型的军事堡垒。张孝武在看着这一座座堡垒之后,陷入了沉思,他招来几个乌兹战俘,询问她们关于女神城的故事。 乌兹战俘忙解释说,女神庙里的女神,是专门供男人淫乐的女子。人们给她们供奉食物,她们为男人们提供愉悦,双方相互提供所需。因此女神城是乌兹国男人向往的天堂,只是被乌兹国王太后所不喜,因此才被安置在东部绿洲如此偏远的地方。 女神城就是一个供男人娱乐的地方,能有多少防守的兵力,西鞑塔联军只用了半天百年便攻破了女神城。但还有十几个坚固的女神庙无法攻破,且墙壁坚固,贸然进攻会产生大量伤亡。 张孝武对乌兹人宣传投降免死,抵抗者斩杀殆尽,先下令攻打一个较小且抵抗较为激烈的女神庙,攻破之后将庙内所有人拉到第二个女神庙门口,将所有抵抗者全部五马分尸,此举顿时吓坏了抵抗者。乌兹是一个好斗却战斗力较弱的民族,尤其是战斗意志比较薄弱,始终是大国的附庸,属于那种对上谄媚对下残暴的民族,因此在看到抵抗者如此惨烈的下场之后,抵抗意志几乎瞬间瓦解了。 仅仅屠杀了两座女神庙不到八十几个抵抗者,全城的乌兹人乖乖地选择了投降。不过当他们来到最大的女神庙纽斯女神庙时,却遭遇激烈的抵抗,大概二百个乌兹士兵负责防御,鞑塔骑兵被杀死二十几人。 西鞑塔士兵暴怒,纷纷要求屠杀更多乌兹人以做恐吓,但张孝武招来女神城治安官询问为何此处抵抗如此强烈,那治安官忙谄媚地赔笑说:“里面大概是有达官贵人,他们带着亲兵,所以不愿意投降。那并不是女神城的守卫,不听我们管理,但我可以做说客。” “告诉他们,我们是来征服乌兹的,并不是来屠城的,但我们不介意屠杀纽斯女神庙里所有人的人畜。”张孝武道。 治安官被得以释放,进入纽斯女神庙做说客,也许是他的口才得以施展,很快纽斯女神庙投降了。让张孝武意外的是,他们在纽斯女神庙的客人中发现了乌兹汗国大王子、二王子和三王子。 问题是,大王子二十岁,二王子十五岁,三王子才十三岁…… 张孝武得知这三人身份之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不单单抓了大鱼,还抓了这么大的鱼! 乌兹人被夺火城后不肯善罢甘休,派遣一支八千人的军队收复火城,但在得知女神城被占领之后,开始犹豫起来,他们不知道这支敌军到底有多少兵力,便暂时屯军朗姆河等待汗王命令和打探更多情报。 在乌兹人犹豫之际,张孝武带领着军队出现在朗姆河乌兹军营旁,他们兵分两路,第一路由张孝武亲自带领,在深夜时分,先以火箭和桐油冲击乌兹军营,造成了火灾,随后他带队冲锋。但乌兹人抵抗强烈,虽然有一半的军队陷入混乱,但另一半人迅速组织起了反抗。 张孝武见状后下令一面焚烧乌兹人的辎重帐篷等,一面徐徐撤退,乌兹人不会放过这些袭击者,他们组织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追了过去。 在派遣精锐追击不久,西鞑塔联军的另一路,由王枭坚带领的两千骑兵,迅速从另个方向冲杀而来。这一次乌兹军营再也没有抵抗力量了,大量伤兵被杀,其余乌兹军队也被冲散或吓破了胆子,连主帅也被王枭坚一棍子打碎了脑袋。 等乌兹主力回到军营时发现军营没有一个活人,主帅的脑袋都挂在旗杆上,他们吓得迅速撤退返回国都,并将此次战败称之为朗姆河之败。朗姆河之败导致乌兹汗国国力大损,乌兹汗王丢了精锐骑兵和儿子后,一方面派人前往火城谈判,一方面重新调集兵力准备反攻。但乌兹人本便不是一个能征善战的民族,由于长期以来对周边弱国的欺压,西域诸国反而偷偷支持西鞑塔联军这个军事武装集团,甚至还派出军队,打着西鞑塔联军的名义骚扰掠夺乌兹汗国的财物。 乌兹汗国赫然发现,他们的敌人居然异常多了起来,边关哨所被烧杀殆尽,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零星被杀的乌兹士兵便超过一万人。而乌兹汗王亲自率军反击火城的计划,也随着一场暴雪,冻死冻伤上万士兵而告吹。 wap. /133/133311/31582870.html 第八百二十四章 西秦 在与乌兹人谈判的这段时间内,张孝武的武装集团在西域各处,尤其是乌兹汗国各地掠夺人口和财富,顺手解救了不少西域流浪汉人。 西域流浪汉人是一百多年前随着圣汉帝国移民拓边来到西域定居的百姓,彼时也正是圣汉帝国人口爆炸的时候,各地流民饥荒众多,起义不绝,圣汉帝国为了解决土地矛盾问题将许多流民送到了塞北荒原。但塞北苦寒,许多汉人被迫逃离,其中的一部分百姓后来逃到西域各国。但一百多年过去之后,他们之中很多人虽然保留着汉人文化和服侍,说话却夹杂着他国语言。他们的勤奋和聪明,让他们在西域生活富裕,同时因为富裕,他们备受迫害和欺凌。他们既想保持着汉人的高傲,却又不得不低下头来依附于西域番邦蛮夷。 如今面对于张孝武的汉人军事武装集团,这群西域流浪汉人立即分化为两种心态,一种心态是找到了根基,纷纷将自己的男人和孩子送到他的账下效力,另一种心态则是抵抗到底,坚决效忠于西域各国。 张孝武且不管这其中是否有其他国家的细作,作为一个军事集团来说,兵力的多少决定了他在西域的地位。由于西鞑塔联军强悍的战斗力以及其游击战斗的特点,甚至于活跃在西域和西鞑塔荒原的马匪和沙匪们只能选择投降,进一步扩充了张孝武手下军队数量。很快,这支原本只有六百人的汉人武装力量,在经过一年的扩充之后,达到了惊人的三万多人。 期间,张孝武派人自将爱娃送回到弥陀国,但路上要穿过生番国,生番国派人打算收买这支汉人的军事武装集团。张孝武于是派遣手下与生番国谈判,双方最终达成了合作关系,共同从乌兹汗国身上割肉。 乌兹汗国被他们搅得狼狈不堪,尤其是一年之后突然发现他们的敌人越打越多,而己方被的经济、战斗力和国力越发下降,他们称呼张守正为来自鞑塔荒原的饿狼——由狐狸晋升为饿狼,张守正的名字第一次在西域传播开来。 张孝武所部前前后后掠夺了二十万乌兹和其他各部落人丁牲畜返回西鞑塔,他召开股东大会——西鞑塔部落联盟大会——将四万奴隶留在火城搞建设,又将剩余十六万奴隶平均分给西鞑塔十八部,每部五千奴隶,西鞑塔十八部对张孝武狂热的支持。 永定十一年四月,经过艰苦的谈判,乌兹汗国太后毅然决定割让了包括女神城在内的半个东方绿洲,换回乌兹汗国的和平和王子们的安全。 张孝武此时已经派人将鬼镇的少年们全部接到了火城,还带来了大量的鬼镇人口。 鬼镇是萨丁设在城外的一座小镇,用于临时安置前往萨丁的百姓,萨丁人统治时并没有过多的压迫他们,可靺鞨人统治之后,为了削减萨丁王国实力,在此采取了重税和严酷的统治,迫使鬼镇的数万名百姓不得不选择离开。于是,在张孝武的一声召唤之后,数万百姓背着行囊带着牲口和家人,迁徙到了火城定居。 鬼镇几乎十室九空,萨丁王气得眼睛都红了,反倒是靺鞨监国笑而不语。 永定十年的冬季比较寒冷,西鞑塔各部牧民也纷纷跑到火城居住,开春之后,很多人便住在了火城之中。虽然乌兹人战斗力不强,但他们将火城建设得非常繁华,城池也很坚固,只是城市稍稍小了一些。到了永定十一年五月的时候,火城的人口总数增加到了十五万人,俨然成为了西鞑塔最繁华的城市。 鉴于火城周边水源有限,已经不能满足人口需要,张孝武便将他的军事武装集团总部迁徙到东方绿洲的女神城。女神城在被乌兹汗国太后割让给西鞑塔后,许多乌兹人回到了乌兹汗国,但还是有不少乌兹人选择留在女神城,所以女神城是张孝武手下唯二的两座城池之一。 张孝武将总部迁徙到女神城后,便下令奴隶们拆除所有女神庙,用女神庙的石材建设城池,只用了三个月便建成了一座足以容纳二十万人口的城池——连张孝武自己都感慨,乌兹奴隶真给力啊,他们虽不擅自,却都是好民工。 永定十一年九月,新城建设完毕,张孝武将女神城改名为安西城,将火城改名为安东城。 永定十一年十月,张孝武正式为手下的军事武装集团取名,他将西鞑塔地区改名为西秦,并向靺鞨人的大青汗国表示依附,他手下三万军队则自称为西秦军团。 靺鞨太后青苗儿和汗王迷术见了文书之后大喜,他们一致认为西鞑塔各部自称西秦人是鞑塔各部分裂的开始,鞑塔族人的分裂符合靺鞨的统治需要。 很快,靺鞨汗王派出使者向西秦国表示祝贺,肯定了西秦的存在和合法性。 圣汉帝国永定十一年十一月,西秦地各部共同推崇张孝武成为西秦领袖,张孝武本身并没有称王的打算,也拒绝了大家对他的汗王称呼,仅允许大家叫他为西秦大统领——更像是一伙儿沙匪了。 因西秦军团强大的战斗力,生活在西秦的原西鞑塔各部则称呼自己为西秦人,不再以鞑塔人自居。 西秦这个名字具有非常强烈的汉人味道,历史上中原大地曾经有过大秦的名字,但因历史过于短暂,并不被中原文明所推崇。在一千多年之后的西域的北方,由一群流浪的汉人建立了一个叫做西秦的军事集团,张孝武的西秦军团并没有臣服于圣汉帝国。 但如今的西秦并不是靺鞨人的仆从国,靺鞨人并没有派监国在此,毕竟西秦国内部太不稳定——西秦东起萨丁,西至乌兹的东方绿洲和生番国,南至圣汉帝国龙门关和大漠,北至佳澜河与燕子山,毗邻乌桓帝国,境内有沙漠、隔壁、草原、河流、湖泊,总面积达到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但西秦总人口稀少,包括西鞑塔十八部在内,甚至不到一百二十万人。但这一百二十万人中,包括六十万鞑塔族人,三十万乌兹族人,十万汉人,五万乌桓人,五万生番人,十万其他族人。作为西秦军事集团的主体民族的汉人,居然占比不到百分之十,主体民族非统治阶级,靺鞨人判断这会是西秦未来很大的隐患。 西秦军事集团的崛起太过于偶然,甚至出乎张孝武的预料,他最初不过是想要给六百效忠于自己却无处可去的义军一个归宿之地。然而时也命也运也,时势造英雄,化名为张守正的张孝武拳打脚踢,居然在北方创造出如此强大的军事集团,甚至靺鞨人也不得不拉拢。 /133/133311/31654902.html 第八百二十五章 西秦道 对靺鞨人而言,西秦军事集团有致命的弱点,彼时张孝武也意识到了,便下令停止了西秦军扩张地盘,巩固属地,消化地盘。他召集西秦头领们,商议决定大量吸纳中原移民,但却遇到不少麻烦。 自十年之约签订后,北方威胁消除,圣汉帝国宰相顾雍开始削兵简政,国家休养生息。除了前往西域的商贾和冒险家外,便只是逃犯才愿意出关生活。 更可恶的是,萨丁国扼守在两狼关和西秦之间,他们不再允许汉民向西秦移民,萨丁如今成了掐在西秦脖颈上的一双大手。 张孝武提起消灭萨丁的可能性,众人认为作为大青汗国两大税收重地之一,靺鞨人绝不会让萨丁落入任何人的手中。 “我们缺一个借口。”狼耳苍老的声音坏笑道,“萨丁人需要犯一个错。” “既然暂时无法吞并萨丁,我们便向西方和北方增加贸易,打通玉门关贸易。”张孝武对赵锁吩咐道。 赵锁道:“我们需要和西北军阀集团好好谈谈了。” 所谓西北军阀,指的便是已故笃山郡王叶向东手下的十八虎贲中的剩余七人,他们组成了七虎将,掌握着圣汉帝国西北三州两关,既代州、并州、珲州、两狼关和玉门关,其成员以代州牧欧阳宏(笑面虎)为首,其余如珲州牧韩德虎(地裂虎)、并州牧马铭(花斑虎)、狼卫吕游(锦毛虎)、玉卫奚自强(飞天虎)、并州守将覃勇(矮脚虎)、代州守将刁仁义(虬髯虎)等皆听他号令,团结一心。 十年之约导致北方威胁减少,军事开销变少的同时贸易税收飞速增加,西北军阀集团腰包变得富裕起来。一力促成十年之约的顾雍,成了西北军阀最大的支持者,欧阳宏甚至扬言谁反对顾丞相就是反对二十万西北七虎军。 此前西秦只是一群强盗集团,根本与西北军阀毫无关系,但西秦如今发展成为国家性质的集团,双方理应洽谈一番。西秦军团是汉人创建的军事政权集团,做生意的汉人比较喜欢来到西秦居住和做生意,同时,中断百年的西域贸易也因为西秦的存在而保障了安全。 随后,张孝武派遣赵锁前往玉门关与西北军阀谈判,并任命赵锁担任西秦政务长,是西秦的大管家。 赵锁非常看好巴县县令曹炜,在玉门关谈判的时候,派人将曹炜给绑了回来,当曹炜发现西秦是张大侠创建之后,惊讶得合不上嘴,半晌才说:“这——这——这等规模的马匪,倒也算得上是强大。” 张孝武哈哈大笑,任命曹炜担任西秦民事长辅佐赵锁,又任命王枭坚暂时担任西秦军事长,狼耳担任西秦情报长,对于一个军事集团来说,这四个人各司其职也就够了。张孝武并不担心西秦会乱掉——人家本来生活的也蛮好的,创立过多的衙门反倒吸吮民脂民膏。 曹炜担任民事长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接纳罗刹和乌桓难民,并打通了与乌桓和罗刹的贸易通道。西秦的北方是北鞑塔十八部和乌桓,而乌桓陷入长期战乱中,百姓也渴望和平的生活。西秦崛起之后,吸引了很多鞑塔牧民前往居住,北鞑塔与乌桓接壤,风俗和语言也接近,当北鞑塔牧民逃亡西秦之后,一些乌桓人穷人也随之而来。 实际上,相比于中原地大物博自给自足,西方诸国更加希望贸易,他们根本没有中原如此丰富的资源和人力,尤其是在创造领域和艺术领域,他们更加依赖交易促进国力增长。 当西秦的贸易使团抵达乌桓和罗刹之后,两个内乱之中的汗国立即表示支持,无论哪一个势力,都急切地希望能够与西秦达成贸易需求。乌桓特产药材,罗刹特产皮毛,而西秦特产珠宝,乌兹特产铁器,生番特产粮食,弥陀特产棉布,鞑塔特产牛羊,通过西秦安西城和安东城的贸易,各坊均能获得各自所需。 很快,靺鞨人发现,十年之约下获利最大的反而是刚刚建立的西秦军团,他们在悄悄整合西域各国资源。不过靺鞨人还掌握着一项重要资源,那便是萨丁,大多数中原人喜欢从两狼关到萨丁城进行交易,将丝绸、书籍、艺术品、茶和香料等等与西域商人交易。而萨丁人严禁中原汉人进入西秦,导致安西城和安东城只能成为西域贸易中心,却无法成为世界贸易中心。 张孝武意识到打通玉门关的重要性了,好在赵锁与奚自强的洽谈很顺利,尤其奚自强听到创建西秦的张守正乃是汉人侠客之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扬言有机会前往安东城拜见一番。 奚自强喜得与西秦合作是因为从中原前往西域只有两条路,一条走两狼关,一条走玉门关,相对于两狼关,玉门关更要遥远,商贾通常愿意走两狼关而不愿走玉门关。玉门关外是万里黄沙和戈壁滩,商贾们往往沿着黄沙和戈壁滩的边缘向西行走,最终抵达生番汗国。 张孝武在玉门关到安东城之间的戈壁滩上修建了五座二百兵员的驿站,这条道被中原与西域商人称之为西秦道,西秦道的建立中原商人吸引不大,但对于从西域前往中原的西域各国商人却至关重要,他们宁愿走西秦道,也不愿意前往两狼关——前者的路程几乎是后者路程的一半,而西秦肃清了戈壁滩的匪患,却意外地将这些马匪和沙匪赶到了南鞑塔和东鞑塔——西秦道更加安全。 奚自强亲自前往西秦道第一驿参观,西秦第一驿是与玉门关相距仅仅二十里的驿所,建在一座叫做黑山的山脚下,奚自强发现第一驿只具有抵御土匪的能力,并没有防备汉军的能力,这才放下心来,甚至奉上酒肉表示友好。第一驿的二百名西秦士兵皆为汉人,对于玉卫表示出的友好格外亲切,双方除了军服不同外,甚至连说话口音都一样,哪里有什么龌龊。 西秦第一驿和第二驿相距三十里,而与玉门关相距才二十里,于是他们想奚自强提出可否前往玉门关购买补给。奚自强见到西秦人的驿所居然要他们提供补给,大为高兴,甚至主动要求以低价销售,让第一驿逐渐依赖玉门关生存。 张孝武得了狼耳汇报的消息,只是轻轻一笑,说:“我等出自中原,而今西域建国,需与中原处理好关系,而非打打杀杀,你争我夺。玉卫善待与我,西秦也需表示友谊。” /133/133311/31656562.html 第八百二十六章 宫廷血案 翌日,赵锁得令购买了五百西域各族女奴送到了玉门关,送给了玉卫将士们做妻子。 奚自强见到这份礼物后哈哈大笑,对手下连连赞叹说:“这张守正真是个妙人儿,知道我边关将士最需要什么,这五百婆娘牵扯的可不只是五百个军汉,更是五百个家庭。来人啊,给我把名册拿过来,我挑挑军营里的老光棍,按照军龄和贡献来选五百个。他娘的!我要是没成亲,也挑上一个俊婆娘了。” 有校尉笑道:“将军,您夫人在龙都居住,身边无人照拂,留一两个暖被窝也不足为过嘛,将军不好意思,我来操办。” 奚自强摇头道:“我就算了,老子平生不爱这一口,而且这西域婆娘们身上有臭味,哪有咱中原女子香,也就是那些老光棍不在意了。我可不想生一个杂种出来,日后看着那高鼻深目的杂种儿子,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哈哈哈……”诸将大笑不已。 奚自强又道:“这张守正,当真只是浪荡大侠?连昔日丐帮帮主都给他跑腿,此君当真不得了,有机会倒是会一会他。” 那校尉道:“说起来此人成了西秦首领倒也是巧合,当年他在萨丁国做军官,带着一群逃犯给萨丁卖命,甚至一度杀到了靺鞨王城叶沙城下,逼死了靺鞨太后的亲侄子,偏偏这么能打的一个人,一回头居然得知萨丁王国投降了,于是他一气之下便又做了沙匪。晃荡两年之后,随着圣汉与靺鞨的十年之约签订,张守正无奈带着手下投靠了靺鞨。靺鞨人倒也没有记恨于他,甚至用他来制衡萨丁。于是张守正击败乌兹收复火城,并夺取了女神城,将其改名为安东城和安西城。此人可谓武艺卓绝,战力超然,端地是一条汉子。尤其是则西秦创设的缘由,居然是因为中原不容萨丁的汉军,唉……若是咱们当时收留他们,那玉卫的战力可不止如此。” 奚自强道:“此人一身傲骨,能力卓绝,岂能久为人下?你看他在萨丁时便不甘寂寞,若是来我们这里,也只会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此人乃凶者,不为我中原接受,乃是我中原大幸。” 忽然有人来报,乌兹汗国大乱,奚自强立即道:“拿地图过来!这乌兹大乱,反倒让西秦得了便宜呀。可恨我玉门关与乌兹汗国之间隔着西秦和万里黄沙,不能从他们身上要下一块肉,可恨!可恶!可……” “可别这么想。”校尉哭笑不得,“那乌兹汗国与我相隔三百里,您一时兴起带着大家跑到乌兹去,回来的时候不知有多少母亲跟您讨要儿子了。” 奚自强挠着头洒脱一笑,道:“我就是过过嘴瘾罢了,快仔细说说,这乌兹汗国如何大乱的?” 永定十二年十月,乌兹汗国发生了血染宫廷案件,震惊了整个西域诸国。 乌兹汗国一直以来都是两大家族把持,即王族乌兹氏和后族纳里氏,前乌兹汗王暴毙之后,太后从乌兹氏众多王族继承人中选择了老实木讷略带憨傻达勤担任汗王。达勤汗王继位后,乌兹汗国大权始终掌握在纳里氏太后和他的族人手中。达勤汗王表面装傻,表现出贪财好色的缺点,麻痹了纳里氏太后,甚至纳里氏太后对于达勤痴迷与女神城深恶痛绝,在西秦占领东方绿洲之后,纳里氏太后甚至割让了女神城和东方绿洲给西秦。 纳里氏太后将乌兹战败归咎于达勤没有约束好王子们,导致军心涣散,决定废黜达勤的三个王子,改由自己指定的继承人担任王子。达勤可以忍受纳里氏太后的一切专横跋扈,却唯独不能忍受继承人从自己的儿子变成纳里氏喜欢的侄子。 于是在永定十二年十月初九的晚上,达勤秘密召集乌兹氏子弟,又买通了一伙儿罗刹杀手,于王宫宴会上斩杀了所有参加的纳里氏族人,包括纳里氏太后。随后达勤昭告天下,清除纳里氏叛贼,并开始对王承内纳里氏势力的血腥屠杀。 纳里氏的男丁几乎被斩杀殆尽,女子则全部废黜为女奴,由大王子亲自押送卖给了西秦。其余纳里氏逃到了南部山区后直接宣布建立纳里汗国,正式分裂乌兹汗国。 乌兹汗国自然不会允许纳里汗国的存在,于是举兵讨伐,但纳里氏的地盘是南部山区,地形复杂民族众多,乌兹汗国一时之间难以取胜,且因内战原因导致东方贸易被迫绕道。商贾们可以从乌桓和生番南北两条道路进入西秦,但进入十月之后,北方乌桓天气酷冷,商贾们便只能选择从南方的生番汗国通行。 此时张孝武接到了消息后,一方面派人与乌兹汗国洽谈边境和平,一方面派人前往生番汗国洽谈贸易。根据他的推测,乌兹汗国这场动乱至少要持续五年,他必须保证生番汗国这条道路安全通畅。 生番国兴奋无比,乌兹国内乱之后,大量商贾从生番向东贸易,导致生番国税收大涨,生番汗王每天笑得牙花子都合不上。生番汗王明白,西秦卡主了他们向东方贸易的脖子,他们必须与西秦打好关系。于是为了表示诚义,生番国汗王将自己的十三岁女儿送到张孝武面前做妻子。 张孝武哭笑不得,这特么是要犯罪啊。 但对于生番汗国来说,人家根本没有犯罪的概念,生番人的婚姻传统是女孩十四岁前必须嫁人,十三岁的阿丽娜嫁人受到了生番国百姓的大力支持。但如果张孝武将生番国公主送回去,便意味着两家决裂从此之后成为死敌。 张孝武含泪收下了阿丽娜,可是却没有娶她,他准备等阿丽娜长大后将她许配给西秦下一任继承人。 阿丽娜年幼,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甚至她对于西秦的一切充满着好奇,主动跟女官们学习汉语。西秦人都知道阿丽娜是张孝武的人,对这个异邦小公主非常友善,这让阿丽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更让阿丽娜骄傲的是,她第一次见到了西秦的地图,愕然地看着西秦的面积居然是生番面积的两倍,甚至她看到了西秦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西秦铁骑。 /133/133311/31683175.html 第八百二十七章弥陀人来投 西秦铁骑是一群来生于战争死于战争的真正斗士,他们带着白色的羊皮毡帽,身披红色斗篷,以狼牙棒做兵刃,身披弓箭,骑着西域高头大马,经过吉祥宫的时候,所有的西秦铁骑都会高声欢呼:「血未流尽,西秦不绝!」 有一天,阿丽娜问张孝武:「西秦到底有多少军队呀,比生番还厉害吗?」 张孝武略微想了一下说:「三千西秦铁骑,八千西秦步骑,二十万牧兵。这么说吧,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在一年之内统一生番、乌兹、乌桓、弥陀等国。」 「那你就会成为天可汗了吗?」阿丽娜兴奋地问。 张孝武摇头说:「那样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跟随我的老朋友,都会死。我建立西秦是给他们一个归宿,而不是带他们进坟墓。」 年幼的阿丽娜不懂这些,不过看着安西城里越来越多的人,她格外地兴奋。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西秦不用自己的历法,而是一直在用圣汉的历法,例如今年便是永定十二年,而非西秦二年。更让阿丽娜不明白的是,张孝武坚持担任大统领而不称汗王,哪有这样不迷恋权力的男人呢——除了他长得老了点,简直没有缺点。 阿丽娜了解到张孝武没有妻子,没有子嗣,于是她问身边的女官自己如何能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给丈夫生十个儿女,女官哭笑不得,说首先你得跟他睡觉,其次,你得给他吃药,就像你父亲一样,吃了药后就会不停的要女人。阿丽娜眼睛释放出光芒,问:「哪里能够得到这种药呢?」 女官说:「我回一次生番国,向国王汇报您的近况,并向他索要这样的药物。不过这种事你不能对任何人讲,甚至不能对西秦汗王讲。」 阿丽娜猛点头。 此时的张孝武正在震惊于另一个消息,近十万弥陀国人长途跋涉抵达生番国,吓得生番王急忙向西秦军团借兵。然而在与弥陀人接触之后,才免除了误会,原来这些弥陀人的目的居然是向东方迁徙,希望归顺西秦成为西秦子民,生番国只是路过。 张孝武亲自带人来到生番国与西秦的交界处甘泉城,并见到了弥陀人的代表,爱娃和她的父亲。 「你怎么回来了?」张孝武大惑不解。 爱娃连忙解释,原来弥陀国老汗王暴毙而亡,几个王子相互指责对方谋杀了父王,他们带着自己的支持者攻杀他人,但二王子在一个月内便平定了内乱,成为弥陀国新汗王。而爱娃的家族因支持大王子,面临着被斩杀殆尽的风险。 为了保命,爱娃的父亲接受女儿的劝说,带着族人跋山涉水迁徙到西秦。在迁徙的途中,不少弥陀人听说他们迁徙西秦,又听到流言说爱娃是西秦王妃,移民到西秦的弥陀人会受到厚待,于是纷纷跟随。甚至一路上一些生番人、拉孜默国、其罕国、阿尔泰国、高昌国、勃番小律国、乌图国纷纷跟随,在抵达生番汗国边境的时候,迁徙的百姓居然高达十五万人。 爱娃说:「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可能抛弃出生地。」 爱娃父亲苦笑:「而且今年因为气候原因,西域各国粮食歉收,很多人听说只要到了西秦就能活下来,希望您能够接纳我们。」 张孝武大笑,说:「我接受所有的人,现在严冬降临,我把你们暂时安置在甘泉城附近,这里是西秦气候最温暖的地方。」 爱娃说:「我要跟随你在你的身边。」 「不需要。」张孝武道。 爱娃说:「不,我一定要跟在你身边作为人质,以表明我们的忠诚。」 张孝武扶着额头道:「我知道你忠诚,不需要表示。」 爱娃父亲说:「我听说您接受了生番国公主,才接受了与生番国的友谊,所以我希望您能接受我的女儿,这 样我们才放心您真心的接受我们。」 「……」张孝武无言反驳,只好接受爱娃在身边,并任命爱娃担任自己居住的吉祥宫的女官长,管理吉祥宫的仆人们。 吉祥宫并不大,原来是一座中型女神庙,如今一分为二,前面是办公处理政事场所,后面是张孝武休息的地方。吉祥宫没有女主人,只有二百多个仆人,由刘雄暂时负责管理,他们大部分的工作则是给来到吉祥宫前宫的官员们提供饭菜。 阿丽娜公主勉强算得上是唯一的女主人,可十三岁的她整天只知道玩,爱娃成为女官长后,果断地总览了吉祥宫一切权力。刘雄被放出了吉祥宫,负责安西城城市管理,尤其是厕所、卫生、违章建筑等工作,刘雄沉迷于此不亦乐乎,感觉自己总算是一展所长了。 爱娃得知张孝武身边一个妻妾都没有后,打听到他的萨丁妻子艾希思在他征战时改嫁的经历,便推测张孝武因被女人伤害太深,从而自我封闭,于是悄悄地在西秦给他选妃——当狼耳向张孝武汇报此消息时,张孝武笑得脖子都疼了。 张孝武从来不缺女人,他是不放心这些异族女人而已,当男人年近四十后,只会喜欢女人的年轻和肉体,他们真正爱的是财富和权力。 西秦军团暂时不需要一个女主人。 爱娃选妃一事更加刺激了阿丽娜公主,她虽然年幼,却知道张孝武是自己的男人,她不会让其他女人染指自己的男人。于是每当张孝武回家之后,阿丽娜便黏在他的身边,一双眼睛动情地盯着他,用自己并不成熟的身躯勾引他,这导致张孝武几乎不敢回家了。他把阿丽娜的奶娘叫过来训斥了一通,责问她是否给阿丽娜灌输了什么不正常的想法。 奶娘哭泣着说:「大统领,您迟迟不娶阿丽娜,这让阿丽娜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废黜,她也经常被汗王和王妃责难,说她太难看以至于被您疏远,还打算明年换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公主来代替她。而如果她回到生番国,会因为侮辱了娘家遭到废黜公主身份,打入女神庙里做女神的。」 张孝武一阵冷汗,心说这生番国国王脑子进水了吧。 迫于无奈,永定十二年十二月十六这天,张孝武正式迎娶了阿丽娜公主成为妻子。爱娃也暂时停止了选妃工作,但她提出,阿丽娜两年内不怀孕,她依旧会给张孝武选妃。 wap. /56/56382/28922159.html 第八百二十八章西秦最大的问题 时间进入永定十三年大年初一,虽然是寒冬,但西秦两大城市之一的安西城却并不太寒冷。安东城最冷的时候也远比萨丁城温暖还要高,更何况比安东城温暖的安西城,甚至连湖水都只是结了浅浅的一层薄冰。 吉祥宫内,地暖烧的火热,诸将席地而坐,中间挂着一个烤骆驼,众人谁想吃什么部位,便由厨子给他们切下来奉上。西秦的将领们可以说是冗杂得很,各族都有,以汉人居多。其中有以赵锁为主的中原文官,如曹炜、陈建、黄源、宗大庆、苗查、缪施生等人,这些人有的是赵锁请来,有的是跟随赵锁多年的文官,如今负责管理西秦地盘大大小小的事情。 还有一波如狼耳老家伙带着的徒子徒孙们,他们原本都是天火教的后代,天火教灭后由狼耳四处寻找并抚养长大,如今成了西秦的要人,狼耳给他们起名狼首、狼眼、狼爪、狼心、狼尾、狼肺等,张孝武曾开玩笑说狼身上的器官都被你起名字了,以后你们家族就以狼为姓吧,狼耳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觉得可以,这狼姓乃是赐姓,以后他们就姓狼了。数百年后,狼姓也成了西域的第一大姓。 另一波人则是以王枭坚为首的江湖豪杰,他们跟随张孝武征战杀,屡立战功,又不离不弃西征乌兹,而今乃是各个军队的重要将领,如荆非凡、禹大海、葛乙、钱飞仙、聂锋、聂平远、聂平河、马长歌等人。 最后一波则是从鬼镇开始跟随他的老部下,刘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安武里齐、乌日萨楞、安都、皮尔萨等人,其中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起初还是化名,可随着西秦建立,这四个人一商量不再用自己本名了,他们原本是狼耳手下最底层的探子,如今却因为协助有功,成了西秦的红人。 吉祥宫议事厅非常大,坐着一百多人也不显得拥挤,大家过的是中原的新年,虽然异族将此当做欢聚,但是中原人却很正式,甚至向东方跪拜先祖。 吃喝到一半的时候,张孝武忽然说起西秦的未来,大家放下刀叉酒杯,伸着耳朵聆听,生怕漏掉一个消息。当张孝武提出从西秦诸将中选一个二统领后,大家都不干了,纷纷嚷嚷着反对,除了张孝武和他的子嗣,谁都没资格坐在二统领位置上。 实际上有资格做二统领位置的分别是王枭坚、赵锁和狼耳,但他们哪敢接受,狼耳说自己都已经七十岁了,要不是在此焕发第二春,估计早就埋入黄土了,自己这老家伙还做二统领继承人,岂非在咒骂自己老不死吗?王枭坚说自己练军事长都不想做,自己不过是个江湖大侠,误打误撞有了今天的位置,做二统领简直就是骂人——况且他的年龄也比大统领大。最后赵锁看看众人,又看看张孝武,说:“我今年四十有三,大统领才三十八,我比他大五岁,你们比他大做不了二统领,我就能做?我也不做!” 于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选择西秦继承人一事一哄而散了。 曹炜趁着热闹对张孝武说:“大统领,西秦是你一刀一剑打下来的,众人服你,但若换成任何一人,众人都不服。” “为何?” 曹炜道:“西秦立国靠的是征服,是强权,是能力,下一个继承人必定要比你还有能力才能震慑众人,否则未来将会国难相争。” 新年宴会结束之后,张孝武陷入了深思之中,曹炜的话和诸将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西秦最大的问题绝非汉人百姓占比,而是西秦立国核心便是战斗和强权。自己作为强人能震慑住手下的骄兵悍将,可换做任何人,他能服众吗? 西秦因自己而建立,也可能会因自己而分裂,占据人口百分之五十的鞑塔人只接受张孝武,而弥陀人正是投奔自己而来,如今西秦百姓已经增加到了两百万人口,一旦自己身亡,西秦将何去何从。 西秦的星空很明亮,张孝武坐在吉祥宫最高的房顶,望着满天星辰,忽然想到曾经的老太医说过自己命不过三十五岁,而今自己已经三十八岁了,算起来自己多活了三年了,但身体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自己这算是打破天命了吗?可自己是如何打破天命的,难道放弃中原的一切繁华富贵,便换的了今日的长寿? 张孝武又喝了一口酒,仰望星空,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随后咳嗽了起来,不由得大骂:“这特么烧地暖污染空气啊。”安东城水草丰盛,但安西城周围却有烟石矿,且烟石品质远超萨丁城的烟石矿,烧起来烟味小得很多。不过即便烟小也架不住烧的多,只怕几十年之后安东城便会出现雾霾了。 “一个人喝酒?不冷吗?” 身后一声问候传来,张孝武转头看到爱娃聘聘袅袅地走过来,她的眼睛宛如黑宝石一般明亮,端着葡萄酒盈盈一笑:“介意舞女陪酒吗?” 张孝武道:“我是不介意,但我的女官长怎么不休息?已经是夜班子时了。” 爱娃娇嗔道:“大统领阁下,亏得你还知道我是女官长,既然是女官长,就要时时刻刻注意到主人是否休息。宴会结束之后大家本来就很累了,结果你还不休息,偏偏跑到房顶上看星星,吉祥宫的仆人们怎么敢休息?你知道不知道,你虽然一个人坐在房顶看星星,几百个人担心地看着你,就是怕你掉下来。” “哈哈哈……”张孝武忍俊不禁,笑得腰都疼了,他站起身揉了揉腰,爱娃忙上前替他捶腰,张孝武看着葡萄酒说:“这酒我喝不惯,喝多了老去撒尿,还不容易喝醉。” “喝酒是为了喝醉吗?” “不为了醉,为什么要喝酒呢?那喝点果汁不就好了吗?” 爱娃想了想,笑道:“却是这个道理。” 张孝武举起了酒壶:“还是中原的千年醉味道好,不过很难弄啊,我怀念中原的小酒肆了。” 爱娃说:“那大统领可要快点适应一下,毕竟这里不是中原,这里是西秦。您想回中原,除非带西秦铁骑杀回去,否则中原人不会欢迎你。” 张孝武先是一愣,随后微微一笑,抿了一口酒。 /133/133311/31689768.html 第八百二十九章 生番国公主 爱娃见张孝武沉默不语,又大胆地劝说:“大统领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身份,依旧觉得自己是中原人,但是你应该改变自己,不能再把自己当做圣汉子民,你是西秦的大统领,实际的西秦可汗。” 沉默稍许,张孝武说:“你觉得西秦能存在多久?” 爱娃道:“西秦存在的时间,要看大统领的心思,您想让西秦存在千年,西秦便能存在千年,您想让西秦立即解散,只需要您胡乱指挥即可。西秦是你一手创立的,也只存在与于您的翻云覆雨之间。” 张孝武点头道:“你这个马屁拍的很舒服。”爱娃笑容如嫣,张孝武则问:“弥陀人在这里还适应吗?” 爱娃道:“只要不发生战争,弥陀人在哪里都很适应,弥陀人喜欢种田,更喜欢和平。” “那就好。”张孝武道,他得知弥陀人之所以生活在高原和山林就是因为他们太不善战,接连被生番人、乌兹人、其罕人等驱赶,最后跑到别人都不要的高原山林。 “主人,主人!”阿丽娜公主兴匆匆地跑了过来,挤开了旁边的爱娃,一屁股坐在张孝武身边,她热情地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主人,你是不是在和她约会,不行,不行,你只能和我约会。”生番语中称呼丈夫为主人,阿丽娜直接翻译过来,但听在别人的耳中显然感觉很怪异,女主人居然称呼男主人为主人,好像很邪恶的说…… 张孝武给了她一个响头,这小丫头片子,两人虽然成亲了却没洞房,但她似乎更加黏人了。 爱娃见状一阵苦笑,行礼之后离去,虽然她是吉祥宫的女官长,但十四岁的阿丽娜才是吉祥宫的女主人,主人和仆人的身份让她必须在意阿丽娜的醋意。 吉祥宫的所有人都知道阿丽娜并没有一个公主应该有的高贵和优雅,倒像是一个野丫头,但这并不怪阿丽娜,而是因为生番汗王足足有五十一个老婆,二百多个儿女。别说教育子女了,生番汗王甚至认不全孩子,生番国曾经发生过一件啼笑皆非的意外。生番汗王在街上看中了一个少女,便要强娶少女为妻,哪想到最后发现这是自己的女儿。 阿丽娜之所以被嫁给张孝武,是因为她在所有公主中汉话说的最好,据阿丽娜说,一百多个公主中,适婚年龄的有二十个,学汉话的有三个,汉话说的最好的就是她。生番汗王将嫁女儿当做拉拢关系的手段,所以将阿丽娜嫁给西秦大统领,仅仅是生番汗王最普通的外交手段。阿丽娜被选中之后,突击学习了十天的宫廷礼仪,然而生番国本就属于蛮夷国家,哪有什么礼仪,于是在吉祥宫中,人们都觉得阿丽娜像个野丫头。 但来到吉祥宫后,阿丽娜真正感觉到了自由和快乐,她喜欢这无拘无束的感觉,喜欢西秦大统领不好色的深沉,也喜欢被所有仆人当做女主人的待遇,也更让她坚定决不允许其他人抢走自己的主人。 张孝武指着天上的星星问阿丽娜认不认识,阿丽娜说:“虽然我很努力地学习汉话,但是不精通,我知道那些星星用生番语怎么表达,却不知道怎么用汉话表达。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主人,我翻一下下笔记。” 张孝武揉了揉她的发辫,柔声道:“不需要,你的汉语很好了。” “主人,你不开心了吗?”阿丽娜很敏锐地察觉他眼神中的深邃。 “其实开心是一件很宝贵的礼物,我们之所以开心,是因为平时不开心的事情太多。”张孝武意味深长道,“一些小惊喜才让我们开心快乐,而一直开心的人,那是傻子。” 阿丽娜咯咯娇笑,感觉有些寒冷,便将小脑袋钻进了他的怀里,继而整个人躲进了他的怀里,又把他披风盖在自己的身上,满足得像一只刚刚偷吃金鱼的小猫:“还是你的身体里暖和,味道还好闻。” 张孝武将她搂在怀里,哭笑不得。 西域大部分国家都少水,所以西域百姓用水很谨慎,便造成了洗澡次数少的习惯。西秦军队规定一周必须洗一次澡,但这个要求很难以满足,尤其西秦道的五个驿所——就是因为缺水。西域各国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也因缺水而导致洗澡次数较少,同时洗衣服频率也少,导致很多人的确身体臭烘烘的。 一部分西域女人天生有狐臭,另外一部分没狐臭的女人,也因为缺水导致身上带着其他味道,尤其是吃牛羊肉排汗,让她们身上比中原女子味道大得多。阿丽娜作为生番公主也享受不到单独洗浴的资格,来到西秦后,她甚至有一个单独属于她的浴池,更让她离不开这里了。 张孝武当年在鬼卫的时候便自己造了泡澡池子,如今作为西秦大统领,便在吉祥宫修了多处浴池。他每晚办公完毕必泡一会儿澡,再加上中原人汗腺不发达没有狐臭,所以他的身上味道很好闻。 两人看了一会儿星星,天气越发寒冷,张孝武便带着她返回卧室,但阿丽娜却不愿意回自己的卧室,非要跟着张孝武睡。张孝武耐不过她,便将她带回道自己房间,两人坐在床上,阿丽娜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是一个黑色的药丸,她红着脸说:“主人,这是我父亲托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说你吃了之后会多子多孙。” 张孝武道:“这是什么?” “这是生番神药,可宝贵了,要五十个金币一颗。我父王这次给你带了十颗,说能保证我给你生十个孩子。”阿丽娜眨着扑灵扑灵的大眼睛单纯地说,“他还托我的女仆转告你,这种神药非常神奇,男人吃了会让女人快乐死,女人吃了会让男人累死,两个人吃会让制床的木匠累死。主人,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张孝武哑然失笑,敲了一下她的小脑壳,这车开的有点快。 阿丽娜揉着脑袋瓜,嘟着嘴抱怨说:“我父王的妻子太多了,他连妻子的样子都会忘记,更何况二百多个孩子。我从出生到嫁到西秦,只见过他十次,其中有五次是他挑选汉话说的最好的公主外嫁,最后一次是送我出王城。” /133/133311/31697468.html 第八百三十章 碧萝果 最是无情帝王家,更何况遇到这么一个好色能生的老爹,张孝武心疼地揉揉阿丽娜的发辫,笑道:“你的母妃家里应该很有钱吧,因为你的陪嫁丫鬟有足足二十个。” 阿丽娜说:“我母亲的父亲是商人,原本会嫁给其他商人的孩子,但在我母亲十二岁的时候,被我父王看中,抢进王宫做王妃。八年里她给父王生了一个男孩三个女孩,后来我母亲过了二十岁,父王就喜欢上年轻的女人了。我母亲的父亲对我们很好,我最快乐的时光就和母亲去他家,但在王宫中,我门这些公主甚至不如一些女官。”她托着腮,脸上露出不愿回忆却又不得不回忆的辛酸:“幸好我母亲富裕,我们才不会被女官欺负,有的王子甚至公主还被女官欺负自尽。主人,在生番国做王子和公主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我们都想早一点嫁人,但她们都没有我幸运,尤其是没有我汉话说的好。”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表情得意得掩盖不住,一排洁白的牙齿露出两颗小虎牙。 张孝武说:“将来生番国的王位继承之争一定非常热闹。” 阿丽娜摇头说:“不,王位是要传给长子的,我父王的第一个儿子是阿米尔王子,他也有很多孩子,但没有我父王多。” 张孝武问:“你知道你是他的第几个女儿吗?” “那我不知道,我想就算是父王的内官也搞不清楚。”阿丽娜气呼呼地说,“他正式迎娶的妻子就有五十一个人,而他的情人更多,毕竟他是国王。他哪一天看中了别人的妻子,别人只能乖乖的把妻子送到他的床前。” 张孝武大惊道:“难道你们国人可以忍受?” 阿丽娜反问:“为什么国人不能忍受?国王是天神授予的,平民如果反对天神,是会被天神惩罚的。” “被宗教洗脑真可怕。”张孝武道,“所以你父王有很多子女,是天神的旨意咯?” “那倒不是,那是他好色。”阿丽娜愤愤地说,“而且他专门使用这种神药,要知道这种药在生番国需要五十个金币一颗,除非就算是一般的贵人也买不起。我母亲的父亲——” “你的外翁。”张孝武道,“在圣汉,我们把母亲的父亲叫做外翁。” 阿丽娜继续说:“我外翁也买不起神药。” “它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听我的女官说,大家都叫它神药。” 张孝武看着这个像是异世界里“山楂丸”一样黑乎乎的药丸,疑惑道:“你确定这个玩意没毒?” 阿丽娜说:“我也不知道呀,我没有吃过呢,要不然我试一试。”说着,她便吃了一小口,吃着吃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吐着舌头说:“好辣,好辣,怎么这么辣!这是辣椒做的吗?” “那就不吃了呗。” “五十个金币呢,我刚刚吃的这一口最少要十个金币。”阿丽娜想忍住,但还是太辣,她不得不喝了许多水,“太辣了,你还是别吃了,什么嘛,还神药呢,就是辣椒粉做成的粘团,父王真会骗人。” 已经是后半夜了,张孝武困了,阿丽娜便抱着他的胳膊不肯分开。张孝武一扭头见她的脸红得不行,摸着她的额头似乎在发烧,顿时吃惊道:“你病了?” “没有呀,我就是热,我好热呀。”说着话,阿丽娜脱光了衣服,她抱住了张孝武,拼命往他怀里钻,“你的身体好凉快呀,抱住我,快抱住我,否则我会热死的,求求你了主人。” 张孝武估计阿丽娜中毒了,于是招阿丽娜的随身女医官速来。阿丽娜的女医官是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金发女人,一直带着面纱露出一双狐媚且明亮的蓝色眼睛,据说她祖上有罗刹血统。 女医官见到阿丽娜的迷离神情和绯红脸蛋,再看看她全身散发的粉红色,皱眉说:“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张孝武将神药拿出来,女医官一看便知道了缘由,说:“坏了,这是碧萝果,是男人的补药,女人的毒药。” “女人的毒药?” “对,吃了碧萝果的女人会丧失理智,不停地索要男人,甚至会要到死。”女医官盯着神药,眼神中充满好奇,“但是男人吃了之后并不会丧失理智,甚至会精力充沛地夜御十女,而且它还能解毒,还能治疗不育症,并且能够美容和延年益寿,当然,碧萝果对男人的坏处就是会让男人第二天腰酸腿疼,而且不经女人挑逗。可以说吃了碧萝果的男人,就算见到了一头野猪,也会觉得眉清目秀。” 张孝武没听说这种东西,这大概是西域的奇药,询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她只吃了一口,大概十分之一。” “虽然她中毒了,但碧萝果的毒并不难解毒。”女医官说,“碧萝果唯一的解药就是男人的精华,我想你只要不怕累,从现在到明天早上,她的毒就会被解得一干二净。”言罢,女医官知趣地徐徐退去,关好了宫门。 爱娃看了一眼女医官,女医官鞠身行礼转身离去。 用不着顾忌什么了,给阿丽娜解毒要紧,张孝武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但却发现阿丽娜的毒依旧没有散去,还是有些神志不清。 “这还真是女人的毒药。”张孝武不得不休息一会儿,可阿丽娜又流着口水缠了上来,他迫不得已,只好捏着鼻子吃了剩下的碧萝果。 这东西真的很辣,张孝武不得不喝了一大壶水,很快,他发现自己精神抖擞起来,不由得赞叹碧萝果的神奇。 折腾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阿丽娜身上的毒才被解除,张孝武终于明白碧萝果的副作用,缓缓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张孝武再看看身边的阿丽娜,她又缠了上来。他以为阿丽娜中毒未解除彻底,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人在吉祥宫里大战三天三夜,阿丽娜才总算是不再缠着他。 好在现在是正月,西秦上下都沉浸在春节的喜悦之中,君王不早朝就不早朝了,大臣们也需要休息。 事后,张孝武警告阿丽娜不许再碰碧萝果,否则她就没命了,阿丽娜后怕似的点头,随后窃喜说:“那你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我睡,不然我看不到你会想死你的。” 阿丽娜是个很缠人的小丫头,而且喜爱吃醋,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张孝武看,看得张孝武都不好意思了。他有过很多女人,但从来没有经历过对他这样的崇拜的女人,简直就是一个妥妥的小迷妹,而且是那种没有自我的小迷妹。 张孝武给了她一个响头。 /56/56382/28941116.html 第八百三十一章 一个半月 二月份过了一半,西秦的气温就已经上来了,东方绿洲各处绿草野花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张孝武也开始着手安置弥陀人部族。他计划将十万弥陀人和五万西域各地人分散在西叶赫山以北的山脚下,并引进弥陀国的高产粮食,将西叶赫山以北建设成为西秦的产粮区。 正巧,爱娃的亲叔叔达历山德罗就是种植粮食的能人,在弥陀国便有粮神的美誉,他被请到了吉祥宫,向大家讲解粮食的种类,并对如今中原的一款粮食倍加推崇,等达历山德罗拿出中原粮食之后,张孝武哑然失笑,这特么居然是玉米。 但达历山德罗说,这种粮食原产地就是生番,且最好的粮种在他手里,其他人种植出来的玉米只能亩产二百斤,可他的粮种能亩产八百斤。 听到他的话张孝武一阵脸红,他当年在龙都种过玉米试验田,但亩产也不过是三四百斤,看来还得是专家干专门的活儿,门外汉的确干不过人家粮神。 “达历山德罗,我打算任命你担任西秦的农牧长。”张孝武道,“你是弥陀国贵族,我相信你能够胜任这个角色。” 达历山德罗激动地说:“尊敬的大统领,您放心,到了年底的时候,你会看到粮仓里堆满了粮食。” 张孝武笑道:“赵锁,给他人,给他钱,给他活儿。” “好咧。”赵锁叫道,“来,老达子,我带你干活去。”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议事厅,张孝武忍俊不禁,这赵锁还真是能把所有人都处成朋友。 王枭坚和聂锋拿着地图走上前,说:“大统领,关于驿所修建的问题,我们原计划是修建二十个,但是如今西秦面积太大了,二十个驿所恐怕不够。” “你们认为该增加到多少个?” “八十个。” “什么?八十个?”一旁曹炜跳了出来,大叫道:“八十个驿所,一个驿所驻军二百,八十个就是一万六千人,如今西秦才多少人?西秦才多少正规军?不行不行,最多二十五个驿所!” 聂锋道:“我们可以分大驿和小驿,大驿作用又布防屯军和接待功能,小驿只有巡防示警和协助缉拿功能,如此便能精简人手。” “那也不行,补给会拖垮整个西秦。”曹炜叫道,“若是驿所补给不急,他们难道抢百姓和牧民的粮食吗?须知如今西秦不是流寇,走到哪里抢到哪里,西秦的老百姓都是冲着大统领来的。” 狼耳在一旁说:“西秦的确需要八十个驿所,但西秦刚刚建立,实力还很弱小,着实供养不起这么多驿所呀。” 众人正在激烈的争辩,爱娃激动地跑进议事厅,拉着张孝武便往后宫跑,张孝武忙问怎么了,爱娃说:“阿丽娜有了,阿丽娜怀孕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议事厅的人都沸腾了,西秦有继承人了! 众人立即上前道喜,张孝武也疑惑地挠了挠头,心说阿丽娜怀孕,我有后了?我能生育了? 张孝武在手下簇拥中回到后宫,阿丽娜正在骄傲地扶着小肚子,金发女医官正在用生番语叮嘱她注意事项,但阿丽娜蛮不在乎地吃着干果。见到张孝武回来了,她兴奋地跳起来抱住了他,眼睛高兴得眯成了一条线:“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我要生十个。” “将来你的后代中不会有一个叫做叶问吧?”张孝武开着众人听不懂的玩笑,转身看着女医官问:“真有了?” 女医官肯定道:“依照我的医术判断,女主人大概怀孕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也看得出来?” “是的,我以我的医术发誓。” “我不是怀疑你的医术,只是一个半月有什么特征吗?” “有的。”女医官说,“有三种方法,我都试过了,结果都证明了女主人怀有身孕。” 张孝武笑道:“那你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女医官摇头说:“那得要八个月之后才知道。” 阿丽娜噘嘴道:“哼!伊莎贝不会骗人的,你不要不相信她,她是我最信任的人。” 张孝武道:“我没有怀疑她,只是一个半月就能看出来,她的医术真是高明。”他又安抚了一下阿丽娜,叮嘱她好好休息别再蹦来蹦去,再把孩子蹦掉了。阿丽娜听了被吓得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你能陪我一会儿吗?我害怕有了孩子之后,你会离开我。” “你这个粘人的小妖精,老老实实睡觉。”张孝武道,又问:“她的年龄是不是太小了,生孩子会不会有很大的风险?” 女医官伊莎贝说:“有我守护在她的身边,她不会有事的,除非你揍她,她才会有危险。”几乎所有生番国男人都会家暴,她虽然没有见过张孝武打老婆,但还是要提醒一下不能殴打孕妇——可以等她生完孩子再揍她。 张孝武哭笑不得,谁没事打老婆,再看看阿丽娜,她居然流着哈喇子睡着了,忍俊不禁,轻声道:“女医官,请跟我来,我有事情想要请教与你。”他将女医馆带到了自己的秘密房间,随后让她给自己诊脉。 “您有什么疾病吗?”伊莎贝疑惑问。 张孝武有点难为情:“在中原的时候,我曾经有过很多女人,但她们都没有给我生过孩子。后来我遇到给皇帝看病的中原神医,他说我杀戮太多导致天谴,说我一生不可能有子嗣。但是阿丽娜突然怀孕,这让我有点惊恐,甚至我担心孩子不是我的。” 伊莎贝抿着嘴说:“请大统领你放心,阿丽娜只会怀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她看着你的眼神都在冒着星光吗?难道你怀疑自己的魅力?作为从生番来到西秦的女医官,我可以很负责人的告诉你,如果阿丽娜有任何不轨的行为,我会代表生番将她毒死。为了生番国能够与西秦的和平,生番国可以牺牲任何公主,我有处死公主的权力。” 张孝武有点不舒服了:“是生番汗王允许你的吗?” 伊莎贝眼神中带着果决:“是的,即便是大统领生气,我也要严格执行国王的命令,保证她一心一意的守护你,保证生番国的利益不受损失。” 张孝武盯着她朗宝石的眼睛,伊莎贝也毫不示弱地望着他锐气的眼睛,两人就这样彼此看着对方,毫不退让。 /56/56382/28945743.html 第八百三十二章 下毒 最终,伊莎贝还是敌不过张孝武的眼神,她低下头跪在他的脚下,以生番国最高礼仪亲吻他的脚趾,说:“我见过西秦国的强大,我知道西秦铁骑无敌,我知道西秦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国家。我更知道,生番国如果得罪了西秦国,将会面临着灭顶之灾。所以为了生番国,也为了保证您的利益,我决不允许有人背叛你。所以请你放心,阿丽娜绝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恰恰相反,她每天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见到你。她是我见过最痴情的女人,她甚至愿意为你而死。” 张孝武将她扶了起来,点点头,生番汗王可以不在乎女儿,但在乎自己的王位和国家,他又说:“所以我请你帮我检查一下我的身体,当年为什么我生不出孩子,如今我三十八岁了,反而老来得子。中原神医错了吗?” 伊莎贝见他不生气了,略带开心道:“阁下,请你脱光了衣服躺下来来,我要对你全身进行检查。” 张孝武大奇:“不是号脉吗?” 女医官抿嘴一笑:“中原医术才用号脉的技术,我们生番医术是要检查全身的器官情况。” “好……吧,你是大夫你说了算。”张孝武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女人命令脱光衣服,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他只能眯着眼睛接受伊莎贝的检查。她检查得很仔细,甚至仔细到他的每一根毛发都不放过,最后说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我需要一些你的精华带回去检验。” “什么?精华?”张孝武忙说,“我能穿衣服了大夫?” 女医官看着张孝武雄壮的身体,咽了一口口水,说:“你不要动。”随后,她脱掉了裙子扑了上去。 事毕之后,伊莎贝满足地离开密室,留下张孝武在风中凌乱,他感觉自己被强暴了,不是感觉被强暴了,是的的确确被强暴了。 先后被两个生番女人强暴,这遭遇也是没谁了。 好在这女医官伊莎贝身材火辣长相迷人,尤其是一双蓝色的狐媚眼睛更是迷人至极,张孝武也不算吃大亏。 他穿戴好后又将爱娃叫来,询问她关于阿丽娜的一切,爱娃不明白他的意思,张孝武将自己的遭遇说给爱娃,爱娃坚定地说:“统领大人,你可以怀疑阿丽娜的智商,但不可以怀疑她对你的忠贞,以及我对吉祥宫的管理。” 张孝武忙道:“好吧,我道歉,是我多心了。” 几日之后,女医官伊莎贝前来报告,张孝武将她带到密室询问,女医官一边脱衣服一边说:“统领大人,这次我要先收取诊金,否则我不会告诉你结果。”张孝武再度被这女医官索取了一个时辰,两人赤身躺在床上,伊莎贝枕着他的手臂,一只手骚扰着他,一只手绕着金色的卷发:“我可以确定,或许很早之前你是被人下毒了,碧萝花毒。” “碧萝花毒?”张孝武眉头一紧,“那是什么东西?” 伊莎贝道:“碧萝树是长在诅咒大地的奇异植物,非常稀少,它的果实磨成粉后用蜂蜜黏在一起,便成了碧萝果,也就是生番神药。但其实生番神药产自于诅咒大地,而非生番。只不过生番国挨着诅咒大地,诅咒大地的那些异人们只能将碧萝果卖给生番国,因此得名。碧萝果虽然稀少金贵,但总归还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可碧萝花就难了,因为碧萝树不开花,一旦碧萝树开花,就意味着它要死了。碧萝果能够帮助男人壮雄生育,能让男人精力无限,而碧萝花恰恰相反,它能让男人无后。” 张孝武顿时将眼睛等得大大的,伊莎贝感觉到他的愤怒,忙贴紧了他安抚,柔声道:“不过你放心,碧萝花毒最多影响三十年,三十年后它的毒性就会消失了,运气好的话,还能老来得子。” “难道我在八岁那年就被人下毒?” 伊莎贝摇了摇头,金色的卷发掉在张孝武的嘴里,他忙撩开她的头发,伊莎贝笑着说:“不,不,不,你错了,是因为你吃了碧萝果的原因。我曾经告诉过你,碧萝果可以解毒,也许你忘了。但是你的确吃了碧萝果,恰恰它解了碧萝花毒。我只是好奇,以你的能力和骄傲的性格,你应该不会吃它。” 张孝武的思绪却飞到了十几年前,他在记忆中苦苦寻找凶手,到底是谁给他下的毒。 伊莎贝说:“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知道碧萝花毒,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师兄,还有一个是我的师叔。但我的师叔在三十年前就因为和师父不和远走他乡不知去向,而我和我师兄从来没有离开过生番,更不会害你。我大胆推测,我师叔去了中原,他将碧萝花毒卖给了别人,有人给你暗中下毒。因为这种药物是诅咒大地特有,所以你们中原的神医不了解碧萝花毒,他们便归咎于其他原因。” “我被谁下毒?” 张孝武回忆自己的过往,他不知道是谁给自己下的毒,而且用了如此歹毒的方式。他忽然想到了轩辕皇族,想到了轩辕皇族之中几个没有子嗣的皇子,他猛然之间明白了,给自己下毒的人必然是皇族,而当年最有机会的人便是大德帝,自己的好兄弟轩辕子孝。 他非常失落,也非常难过,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大德帝背叛了,也不是第一次被他伤害。 “你越在乎的人,反而越是伤你最深的人。”张孝武自言自语。 伊莎贝帮助张孝武解开了迷雾,也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但对轩辕皇族的恨却越发深厚,张孝武并非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选择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定然要将轩辕子孝挖坟鞭尸。 伊莎贝的诊金是成为张孝武的情人,甚至爱吃醋的阿丽娜非但不吃她的醋,甚至支持他们。阿丽娜并不会在乎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做张孝武的情人,却时刻警惕爱娃,生怕她抢走了张孝武的心。于是伊莎贝成了张孝武的情人兼专属医生,也成了爬上他床榻最多的人。 生番公主阿丽娜怀上了西秦大统领张守正的孩子这一消息传到了生番汗王的耳朵里,他立即在国内挑选了二十个妙龄少女送到西秦吉祥宫,带队的王子赫然是阿米尔大王子,阿米尔用男人理解的眼神,贱兮兮地说:“我妹妹怀孕你憋坏了吧,这二十个女人随便用,你要是觉得腻歪了就跟我说,我这里还有好货。” 张孝武瞠目不已,难怪生番国不好战呢,原来从国王到王子都这副德行,似乎他们除了研究这种事,就剩下吹牛比较厉害了。 /133/133311/31710351.html 第八百三十三章 女王陛下 永定十三年三月初七,靺鞨大青汗国太子册封大典请帖送到了安西城,汗王迷术定于七月初一在叶沙城册封继子叶李昂为太子,邀请西秦大统领张守正前往叶沙城见证。 张孝武接到请帖的时候惊讶得下巴都掉下来了,他疑惑地看着狼耳,问这个叶李昂是谁?迷术可汗怎会册封一个继子做太子?狼耳也一头迷雾,此前他得知迷术的幼子因病去世而寻找天下良医,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册封继子做太子,此事无论如何也透露着一丝丝诡异。 狼耳得知靺鞨使者是王宫的内官(靺鞨王宫内官无太监),知道秘密极多,便在金钱美女攻势下,靺鞨内官说了实话。 可汗迷术年少时骑马摔下后腰眼受伤,成婚后却始终无子,便四处寻找医生,大夫们都断定他子嗣稀薄,用后世的话就是精子成活率太低,后迷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儿子,被他视若珍宝。因迷术子嗣稀薄,当初父汗郎泰选择迷术继任汗位,导致齐尼尔愤愤不平,责怪父母不顾靺鞨的未来。迷术成为大青汗国可汗已经整整五年时间,四个妃子一无所出,而唯一的孩子因恶疾暴毙,其母妃也因为思念孩子过甚病逝。 汗王无子,靺鞨朝廷谣言四起,甚至于原本支持迷术的人也慢慢怀有二心,私下联络起了齐尼尔王。 但是迷术今年不过三十一岁,还有大把时间生子,可此时他偏偏诡异地过继了齐尼尔最小的六个月的儿子叶李昂做继子,甚至册封他为大青汗国太子。 内官说,叶沙城贵族之间流传一个故事,已故王妃偷人才给迷术生子,迷术发现后暴怒摔死幼子,又勒死了王妃,这才有二人相继去世的消息。而太后青苗儿唯恐宫廷内斗,私下劝迷术过继齐尼尔的儿子。 迷术最终接受自己无子事实,便选择了叶李昂过继。 齐尼尔得知之后非但不生气反而大笑,对人说他迷术就算是成了汗王又能怎样,将来这汗王还不是我儿子的。 张孝武不愿意见靺鞨高层,他本打算派遣赵锁出使此次大典,随后狼耳报告说有旧人到西秦报告重要消息。狼耳随后将张孝武带到吉祥宫的地下密室,张孝武见到一个窈窕身影,穿着黑色长袍,脚踏长靴,手中还拿着一支马鞭。当那人转过身来之后,他惊讶地问:“艾希思,你怎么来这里了?” 艾希思露出了笑容,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情报可以救你。” “救我?” 艾希思说:“你也得到了靺鞨太子大典邀请了吧?” 张孝武说:“使官这几天喝得烂醉如泥。” “萨丁王要趁机杀你。”艾希思严肃说,“萨丁王从靺鞨使者手中接受了一批铠甲,将重甲骑兵从三百人扩建到了一千人。你也知道,靺鞨人忌惮萨丁人谋反,将萨丁的军队限制在三千人以内,且重甲骑兵限制在三百人以内,但现在重甲骑兵忽然扩增到了一千人的规模,靺鞨人绝不会做这么蠢的事。萨丁重甲骑兵不会无缘无故扩军,即便萨丁王想扩军,靺鞨人也不会允许。但他们的确这么做了,为了对付谁呢?毫无疑问,他们是为了对付你。” 张孝武捋着胡子,疑惑道:“或许他们另有打算?” 艾希思冷笑:“你觉得可能吗?萨丁地处圣汉、靺鞨与西秦三者中间,圣汉与靺鞨签订十年之约,且两个国家十几万军士枕戈待旦,萨丁敢对他们有什么心思?他们唯一敢对付的,就是西秦。” 张孝武乐了,想睡觉有人送枕头,他缺少控制萨丁的借口,现在就来了,便说:“你已经知道对付我的具体计划了吧?” 艾希思笑了:“你如何知道我熟悉计划?” 张孝武道:“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在获悉全部计划后才告知于我。” 艾希思点头道:“的确如此,萨丁王太自信了,但他不知道他今年新娶的米尔人妃子,欠我一条命。萨丁王以为新妃是米尔人不懂萨丁语,在与心腹商量的时候并没有顾忌她在一旁,米尔人原封不动地将他的计划告知于我。萨丁王制定三个计划,第一个计划在您的使团抵达叶沙城后,收买驿站伙夫给您下慢性毒药,第二个计划是在大典结束之后派杀手刺杀你,第三个计划是在你从叶沙城返回西秦的半途中派遣重甲骑兵截杀。” 张孝武摸着胡子思考良久:“借刀杀人,靺鞨人用起了计策了?” 艾希思道:“萨丁王没有胆子杀你,但你敢反对靺鞨人吗?” 张孝武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个册封大典的真正目的,是靺鞨人想要自己的命。但如今西秦逐渐崛起,而靺鞨陷入双主之争,迷术对西秦这个属地动手师出无名,于是借了萨丁的刀杀人。 张孝武问:“我该如何感谢你?” “我需要权力。” “哪种权力?” “最高的权力,萨丁王一样的权力。” 张孝武大吃一惊:“你要做萨丁女王?” 艾希思反问:“不可以吗?”见张孝武依旧错愕,她语气平缓了一些,似乎这些话考虑很久,“我从小就喜欢权力,喜欢支配别人,我不喜欢有人命令我。所以当初我接受哥哥的建议嫁给了你,后来我改嫁给了拜赫尔家族,都是我想要利用你们取得权力和地位。” 张孝武皱皱眉头:“萨丁从未出现过女王。” 艾希思说:“此前从未出现过西秦,现在它出现了。” 张孝武摸着胡子考虑许久,道:“萨丁女王,对我有什么好处?” 艾希思说:“萨丁从此之后成为西秦最听话的狗。” 张孝武大笑,道:“我们要制定一个计划,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西秦接受了汗王迷术的邀请,大统领张孝武将亲往叶沙城参加大典,随后将行程路线报备给使者,并及时送往大青汗国沿途各地。 靺鞨使者随后向西域诸国前行,沿路送上邀请函。 西域诸国并非大青汗国属国,西秦却是其属地,二者性质不同,靺鞨使者也不知道自己能够邀请多少国家,但西秦在西域影响较大,张孝武的影响超过了靺鞨可汗迷术。靺鞨使者沿路看下来,更为靺鞨的未来感觉到担忧,西秦成长得太快了。 “必须趁着西秦弱小,扼杀他们,否则……”靺鞨使者的书信并没有发出,因在小食国附近,靺鞨使团被强盗截杀,成员全部遇难。 /56/56382/2897004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