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香令》 第5章 书院 冬夜,北海王府那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府里上下忙着救火,而慕容铮负着双手踱步去了几乎没有火势的海棠汤,然后瞥见远处朱墙的小洞。 “爷,纵火人一身夜行衣,用的是江湖失传已久的鬼魅步,我追赶不上,也追踪不到任何痕迹。”侍卫吴钩作揖道。 “哦,鬼魅步。”慕容铮似笑非笑,嗓音低沉。 尔后,他脑海里闪过乔钿华身后存在感极低的娘子。那位娘子,一袭墨色素纹袖袍,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明明比乔钿华生得更加美貌,却能够悄无声息地隐去自身的光华。 “爷,这场大火,烧得值当,您三年前丢失的印章找到了。”吴钩捧上一只鎏金铜双面穿带印,全然不提乔钿华赠与之事。 话音刚落,吴钩挨了慕容铮一顿窝心脚,感到莫名其妙。 “阿钩,鬼魅步不是失传已久,而是江湖人吃不得苦头。修习鬼魅步这种上乘轻功,需要在洞穴与蝙蝠相处个七八年,适应了黑暗,才能追逐上鬼魅的脚步。”慕容铮摩挲着印章背面的小篆字体,薄唇轻抿,是失笑,是嗤笑,更是坏笑。 “爷,是否要动用诏狱查一查?”吴钩眉头紧锁。 “不必了,本王亲自教训。小雀奴运气好,遇见的是本王。若是换作二弟三弟,她胆大包天的代价是家破人亡。”慕容铮勾唇浅笑。 “爷,小雀奴是谁?”吴钩明知故问,八卦心起。 语罢,吴钩的脑门被慕容铮用印章敲打,疼得龇牙咧嘴。 “阿钩,给长孙院长下个拜帖,就说本王感念春闱在即,不仅要给白鹿书院每一位寒门学子捐赠衣食,还会亲自代课指点几日。本王瞧着怀素斋不错,斋外种了两三棵枇杷树,好像还是母后生前所种植。”慕容铮将印章收入怀中,大步流星,语调刻意拉长而略显慵懒。 吴钩唉声叹气,以为爷是在思念先孝纯皇后了。 且说白鹿书院,乃长安最负盛名的书院。每逢春闱,对进京赶考的举子开放,收取住宿费和餐饮费,可以借阅书籍和旁听大儒授课。 乔钿华和薛钰,揣着白玉透雕麋鹿人物图香囊换来的五十两银子,打算逃到白鹿书院去避一避风头。 “尚钶,要不你也进白鹿书院躲一躲?”乔钿华轻声道。 她打着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遮掩一个又一个哈欠。 徐尚钶听后,使劲摇头,顾及不上感动于乔钿华的关心。卧槽,他哪里是读书的料,看到那些长得像蚂蚁的楷书就脑袋疼。 “那你最近别出门,忍一忍。”乔钿华同徐尚钶挥手道别。 白鹿书院大门,双层飞檐单式,门头高悬“白鹿书院”匾额,门前古树垂荫底下,有青衫少年坐在溪水旁,横吹玉笛,等待学子归来。 乔钿华双手奉上夹杂乔母段氏的亲笔书信的拜帖,盈盈一礼,婴儿肥的脸蛋上绽放两朵笑靥,正是标准的小淑女姿态。 青衫少年见状,持着玉笛,耳根薄红。 大约过了半炷香功夫,乔钿华昏昏欲睡,猛然听见有人唤她乔娘子,才在薛钰的推搡之下,跟着前方也是青衫服饰的少年,踏入书院大门,一路向北走,沿途景致幽静。 “乔娘子,到了。”少年指了指眼前的草庐,拱手退下。 乔钿华抬头瞅了一眼草庐上的横额,正是老学庐三个字,字体疏瘦劲练,连忙整理衣裳,按捺紧张情绪。 乔钿华因为锦华妹妹被发卖的银钱给二舅父当作进京赶考的盘缠,不待见二舅父。不过,她听阿娘炫耀,二舅父当年高中状元,受到陛下赏识,被钦点入了翰林院。奈何,二舅父性情孤僻刚直,见不惯官场上的勾当,毅然辞官,当了白鹿书院副院长。从此,两耳不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连外祖母的病逝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悲伤。 这样冷情冷性的大人物,乔钿华感觉,得不到他的庇佑。 “雀奴出落得这般水灵了。”段院长坐在书案前,执着今日尚未读完的古籍,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轻声道。 “二舅父,我现在有学名,叫作钿华。”乔钿华作揖道。 “钿头银篦,华贵非常,取这个名字,略显俗气,不如雀奴好听,麻雀虽小五脏六腑俱全。”段院长不爱笑,嗓音偏清冷。 “二舅父说的是。”乔钿华懒懒地敷衍道。 麻雀还有叽叽喳喳的毛病。她就喜欢钿头银篦击这些华贵俗物,行不行。乔钿华此刻对二舅父的印象,实在好不起来。 “乔娘子,擅长什么科目,又认为什么科目比较薄弱?”段院长随口问道,并不在意乔钿华故意表露出的轻慢态度。 乔钿华听后,忍不住掰起圆润小指头,认真思考。 秋闱考取的科目有十门,分别是墨义、帖经、策问、诗赋、杂文、明算、通史、法令、书法、翻译。春闱则是缩短为五门,三门必考科目策问、明算、翻译,外加两门自由选择的科目。 “诗赋还行。”乔钿华低着脑袋,小声道。 “即兴作一首。”段院长放下古籍,冷声道。 乔钿华啊了一声,有些难为情。她的诗赋,可能不行。然后,她看向窗外,瞧见杨树和梨树的枯败风景,浮想联翩。 “白堤柳,恨无人依旧,枝枝折春瘦。梨花酒,不与长相守,夜夜沾罗袖。”乔钿华低吟道。 “花间词派,矫揉造作。”段院长摇了摇头。 “二舅父教训的是。”乔钿华羞得脸颊涨红。 在浔阳县,她不懂情爱,却是抒写情爱诗赋的好手。若不是阿娘嫌弃青楼肮脏,她都不知要接下多少替红牌娘子谱写歌词的活计。 哼,花间词派,柔软华美,养活了许多可怜人。 “乔娘子最差劲的恐怕是翻译吧。”段院长沉声道。 “二舅父,小县城里番邦书籍少。”乔钿华老实道。 “那就安排你住在思贤台,条件简陋,位置偏远,但是对于你研读番邦书籍,是绝佳地方。你若是肯虚心受教,怀素斋的贵主,也是乐意解答的。”段院长挥挥手,示意书童送客。 “钿华多谢二舅父的安排。”乔钿华微微笑道。 wap. /111/111712/28972417.html 第4章 结仇 北海王府,占据东市永兴坊青龙巷整条孟章街。 乔钿华被当作包袱一般驮在照夜玉狮子上,一路颠簸,连低声咒骂赫连铮的力气都没有。 马蹄骤然停下,她滑落在地,腿脚酥软,两眼发黑。 “爷,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么?”赫连铮的贴身侍卫吴钩,瞅着乔钿华煞白的小脸,吐槽道。 “阿钩,小娘子嫌弃本王身子脏,睡一只铜人都比睡本王干净。”赫连铮翻身下马,轻描淡画一句。 “小娘子,你怎能诬陷爷!爷为了心爱之人,一直保持着清白身子。”吴钩恼道。 乔钿华听后,想到纯情小处男五个字,不禁捂嘴偷笑。 蓦然,赫连铮大步流星,将她拎起,丢给吴钩。 可怜的吴钩,不敢触碰乔钿华,又唯恐乔钿华摔断胳膊,只能当一回人肉垫子,欲哭无泪呀。 “洗干净了,送到待霜轩。”赫连铮回眸一笑,眼尾勾起。 “爷,您这是要开荤了!”吴钩兴奋得嚷嚷道。 待霜轩,是赫连铮的书房。赫连铮听后,脚步一顿,抚了抚额头。待霜轩左边是十八曼陀罗花馆,左边是三十六鸳鸯馆,总有一款刑罚,适合小娘子。 卧槽,什么贱男人,报复她竟然连自己的身子都要利用! 乔钿华简直恨得牙痒痒。她思量片刻,盯上吴钩,灵光乍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郎君,阿爹得知我并非他亲生,狠心将我送到顺阳长公主府。养恩大于生恩,我也无奈,但是我有了意中人。” “意中人?”吴钩饶有兴致地问道。 语罢,乔钿华没有着急答话,大脑飞速运转。她能有什么意中人呢!她就认识两个郎君。一个是徐尚钶,狐朋狗友,小时候没少偷偷地讨论,大街上哪家娘子的玉桃饱满、哪家郎君的屁股浑圆。另一个是周铭泽,家里贫寒,阿娘不乐意她缠着周郎,自从周郎高中了江州谢元,态度立即转变。 “寒兰向晚,知为谁春。一生一代教销魂,曾经沧海泪痕干。雨湿芭蕉,乞梦蓝桥。得成比目当日愿,奈何长作断肠人。”乔钿华急中生智,创作一首情诗,眼角刻意挂着泪花,语调也是凄凄楚楚。 她瞧着吴钩动容的表情,继续道:“徐郎打小就想当游侠,徐伯父徐伯母从来不拘束他。而我被阿娘寄予厚望,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有一年落大雪,他翻墙过来,拉着我出去打雪仗,我们玩得尽兴,天地间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咳咳,思来想去,还是让尚钶当冤大头吧。 “然后呢?”吴钩急切问道,眼角泛红。 “阿娘觉得,徐郎配不上我。她不知同徐伯母说了什么,徐郎一家连夜搬走……”乔钿华扮演出苦笑模样。 咳咳,这凄美的爱情故事,胡诌得她乔钿华也相信了。 “今日,你与他相遇在长安,喜忧参半。你知道,你如今是举子,再也不能喜欢他。”赫连铮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爷,小娘子太可怜了。”吴钩更咽道。 “乔钿华,家道殷实,父亲是铜匠,母亲卖酒。那位徐郎,应当是驾部主事之子。你们两个门当户对,倘若你阿娘知道你的心意,必定欢喜。”赫连铮居高临下地凝望乔钿华,笑意清浅,透着嘲弄味道。 “北海王殿下,我是苏锦华。”乔钿华闷闷地道。 “小娘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乔钿华还是苏锦华?”赫连铮伸出冰凉指尖,捏着乔钿华的下巴,逼迫乔钿华抬起双眸。 “回北海王殿下,我是乔钿华。”乔钿华弱弱地道。 吴钩听后,指着乔钿华,又是惊讶又是气愤。 “北海王殿下,服侍您,是我的福分。”乔钿华跪在草地上,老实磕头,再抬起双眸,模样乖巧。 “阿钩,越是乖巧可人的小娘子,越是谎言连篇。”赫连铮打趣道,尔后咂摸出乔钿华的意思,变了脸色,似笑非笑:“你与徐尚钶不太熟?” 语罢,乔钿华点头如捣蒜,眸光坚定。 “哦,那本王偏要伤害徐尚钶,除非你日躺在床榻上,不必穿衣裳。”赫连铮冷笑道。 语罢,乔钿华握紧拳头,安静地答了一声好。 “乔钿华,等着。”赫连铮拂袖而去,眸光阴沉。 于是,吴钩领着乔钿华,去了海棠汤。 “乔娘子,我相信你。若不是为了维护徐郎君,又怎么会愿意被爷威胁。所以,你快离开这里,去找徐郎君。”吴钩压低了嗓音。 乔钿华听后,迷惑得很,内心却雀跃一下。 “郎君,我不想连累你。”乔钿华揉红了眼眶,嗓音娇软。 “乔娘子,你放心,爷说的那些混账话不过是吓唬你罢了。爷虽然执掌诏狱,但是从来不会伤害无辜人。”吴钩指了指远处的朱墙。 吴钩最近胡乱窜动,发现朱墙破损了一个小洞。 “郎君今日恩德,钿华没齿难忘,必定相报。”乔钿华作揖道。 她就知道,这世上不缺乏热心肠的少年,就像那场旧梦。她取出脖颈上的鎏金铜双面穿带印,握在掌心,倍感温暖。 紫衣少年将她抱回乔家,只留下这枚印章。 正面绘有丹凤纹样,背面小篆字体书写凤奴二字。阿耶说,紫衣少年出身贵族,怕惩治了段清锋后,她会被寻仇,才交给她印章。 “郎君,北海王殿下权势大,我若是走了,他必然责罚你。我有一枚印章,出自权贵,或许能够帮忙。”乔钿华交出印章,转身离去。 她顺着小洞爬出去,想起那枚印章,潸然泪下。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捧着印章,同紫衣少年道谢,然后展露小淑女风采。 可惜,她今日不得不舍弃。她克制着悲伤情绪,直至在小洞外边,瞧见薛钰和徐尚钶,才恢复了少女的活力。 “阿钰,怎么可以做到放火而不留下痕迹?”乔钿华狡黠一笑。 语罢,不待徐尚钶反应过来,薛钰攀爬上朱墙,消失不见。 “尚钶,北海王殿下刚刚威胁我,要我日夜躺在床榻上不穿衣裳。”乔钿华笑了笑,面容有些惨白。 “钿华,烧死这个龟孙子!”徐尚钶怒不可遏。 wap. /111/111712/28972416.html 第3章 替身 “钿华,锦华妹子不愿意记起前尘往事。她现在也叫锦华,屯田员外郎苏府嫡千金,锦衣玉食。”徐尚钶连忙接过薛钰的话,叹道。 “既然她过得很好,有什么内容是信上不能说,非要我和阿钰赶路呢。”乔钿华嫣然一笑,狠狠地拧了徐尚钶的耳朵。 “钿华,你要淑女一点!”徐尚钶哇哇大叫。 卧槽,这不是想早早见到她,才耍了小心机。 “这位娘子,徐郎君是如何招惹你。”一管风铃般清脆的嗓音,来自一顶软轿,然后走出一位绿衫少女。 那绿衫少女生得秀美,眉眼与乔钿华有两三分相似。 “锦华妹妹,是你吗?”乔钿华捂着嘴巴,语调带出颤音。 绿衫少女苏锦华听后,淡淡地瞥了乔钿华一眼,便上前去瞧徐尚钶的耳朵,发现除了微微发红,并未下狠手,暗道自己多事。 “锦华妹妹,当年我正高烧不退,人牙子不收我,外祖母才忍痛抱走你……”乔钿华说着说着,泪眼朦胧。 “娘子,你认错人了。”苏锦华轻声道,转身入了软轿。 乔钿华望着远去的软轿,蹲下身子,失声痛哭。 十年了,她从未放弃过寻觅锦华妹妹。阿娘阿耶说,若是能够寻到锦华妹妹,会将全部家底都补偿给锦华妹妹,而她要努力考取功名,然后挣得嫁妆。 “钿华,她怨你们,情有可原。”徐尚钶低声道。 乔钿华更咽道:“尚钶,你带我去苏府看一眼,知道她当真过得好,我也就安心。” “那要是娘子过得不好,你当如何?”黄衫少女的嗓音,透着尖锐感,正是苏锦华身边的婢女芳针。 “娘子打从被苏府勘破了身世,就过得不好。据说,今晚陛下会摆驾顺阳长公主府,老爷为了讨好长公主殿下,竟是要将娘子当作良家子一般,献给陛下享用。陛下的年岁比老爷还大……”芳针抹着眼泪,忿忿不平。 乔钿华沉默半晌,然后娇俏一笑:“锦华妹妹会过得很好。” 语罢,徐尚钶眼皮子狂跳。乔钿华,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可惜,薛钰收到乔钿华递过来的眼色,劈晕了徐尚钶。 “阿钰,先投个客栈歇息,我明早会平安归来。”乔钿华将那只白玉透雕麋鹿人物图香囊,递给薛钰。 薛钰听后,略显踟蹰,终究拖着徐尚钶离开。 于是,乔钿华跟着芳针,悄悄进入苏府。 双鸾葵花铜镜前,芳针替乔钿华化妆,容颜被稍微拉长,与苏锦华相似了七八分,宛若渭城朝雨下的青青杨柳,载动了点点哀愁。 乔钿华对着铜镜,凝视半晌,知晓锦华妹妹过得并不好。 锦华妹妹被发卖时,已经记事。她要讨好苏母,远离苏父,还有苏府那群下人,谁说了一句无心之话,都会教她敏感多疑。 因此,乔钿华决定,这良家子她当仁不让。 一炷香后,乔钿华代替苏锦华,上了顺阳长公主府的宝马香车。 宝马香车,通体沉香木打造,帘子用的越州缭绫,四角悬挂金石风铃,可见顺阳长公主对这批良家子的珍重。 “大家有什么注意事项可以分享,省得去了顺阳长公主府上出错。”乔钿华硬着头皮,小声问道。 小娘子皆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稍微思索,觉得在理。 有桃红衣衫的良家子打开话题,笑盈盈:“我听阿娘说,长公主殿下和陛下皆是和善之人,不会强迫我们的。” “这话不对,陛下若是不强迫人,又何来抢了北海王殿下的白月光入大明宫之事。”有嫣红衣衫的良家子,压低了嗓音。 北海王?乔钿华顿时来了兴致,她与北海王有旧仇呢。 哼,毁娘子容貌,犹如断了下半辈子,此仇不报非君子。 “这事也不能怪陛下。那位叶才人贱籍出身,还是罪臣之女,北海王殿下执意要纳她为正妃,陛下如何不气恼。”有枣红衣衫的良家子柔声道。 心爱女人被老子挖墙脚,活该北海王孤家寡人。 乔钿华听得神清气爽,舒展了一下双臂。 蓦然,宝马香车停下,车帘嘶地一声被划开,看得乔钿华心肝肉痛的,尔后傻傻地瞧见小娘子开始哭得梨花带雨。 对,就是梨花带雨,那是一种非常柔美的哭法,阿娘教给她,要将眼泪当作珍珠,一颗颗掉落,表现出依依不舍的姿态。 乔钿华琢磨着,大概是有大美人闪亮登场。 然后,她睁大眼睛,看见了徐尚钶给她普及的马中极品照夜玉狮子,骏马的主人依旧妖美。 “你们不会想着被他强抢吧?”乔钿华喃喃道。 “娘子,北海王殿下的姿色,万里挑一。若是能够被天底下尊贵的大美人强宠几日,便是三生有幸。我就是知道,北海王殿下气不过当年被陛下强抢了白月光之事,每次都会出来捣乱,才特意央求阿娘阿耶疏通了关系,占据了良家子的名额。”有海棠红衣衫的良家子,扭了一下腰肢,将乔钿华挤到后面。 乔钿华答了一声哦,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长安的娘子,思想开放,喜欢好颜色。 “娘子,你也争取一下。但凡被北海王殿下掳去的娘子,宠幸个三五天再放回去,都会交上好运。”有石榴红衣衫的娘子拉了乔钿华一把,巧笑嫣然。 然而,乔钿华听后,撇了撇嘴,皱起小眉头。 “这北海王殿下的身子是有多脏,睡一只铜人都比睡他干净,幸好那位叶才人没有跟他。”乔钿华嘟囔道。 话音刚落,乔钿华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被丢上照夜玉狮子,自然是又害怕又愤怒,奋力踢弹起双腿。 紧接着,乔钿华的下巴被人捏住,触感冰凉。 “脏不脏,小娘子不如亲自验证?”北海王赫连铮扯掉乔钿华的双面玉纱,勾唇含笑,眼神充满戏谑意味。 乔钿华原本以为自己定力强,美色当头,不屑一顾。结果,她看得比别的良家子还痴傻,活像多年没有见过猪肉的饿鬼。 卧槽,雀奴,你在想什么,你和他还有旧仇呢。 乔钿华合上双眼,欲哭无泪,任由赫连铮的低笑声在耳畔徘徊,伴随着马蹄声哒哒,陷入深深的反省之中。 wap. /111/111712/28972415.html 第2章 进京 三年后,乔钿华刚满十六岁,高中了举子。 春闱在即,乔钿华拉着薛钰,赶在冬季进京。 “阿钰,阿钰,明德门到了!”乔钿华坐在牛车上,打起棉帘的一角,灌了一嘴的雪风,婴儿肥小脸立即冻得两边通红,却架不住她此刻的兴奋,还伸出小肉手指了指三重朱红城门。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来到长安,如何不激动! 然而,薛钰表情淡淡,答了一声诺字。 “雀奴,雀奴!”少年爽朗的笑声,穿越人群,上蹿下跳,然后小跑到乔钿华跟前,也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薛钰站在乔钿华的后面,抬眼看了看,这是小竹马徐尚钶。 “雀什么奴!徐尚钶,我有喊你石奴么!都是小时候的贱名,好生养,我阿娘阿耶已经改口了。”乔钿华恼道。 “乔娘子,小生这厢有礼。”徐尚钶作揖道。 乔钿华瞧见徐尚钶这故作正经的姿态,不禁娇俏一笑,还忍不住狠拍了徐尚钶的肩膀。 “钿华,你在我面前就不能淑女一点。”徐尚钶有些委屈。 “我本来就是小淑女。”乔钿华走在前边,从背的包袱里顺出一只新买的朱柄绢面画牡丹团扇,遮住半边容颜,回头笑靥如花。 这般打闹,薛钰仿佛看见了两人儿时模仿游侠仗剑江湖的情趣。 午膳时分,徐尚钶邀请乔钿华和薛钰上熙春楼吃饭。 “尚钶,等我高中了进士,我一定在熙春楼大摆宴席。”乔钿华左手啃着胡麻饼,右手嚼着羊肉串,吃相算不得雅观,但是瞧起来教人胃口大开。 “钿华,熙春楼算什么,回头带你去楼外楼见识一下,单是一道金齑玉鲙,亮瞎双眼。”徐尚钶笑呵呵。 午膳过后,徐尚钶带着乔钿华、薛钰,寻客栈安顿下来。 徐尚钶倒是想领着两个小娘子回徐宅,但是徐母交代过,乔钿华日后要嫁人的,断不能入住外男宅院了。 哎,长大了真麻烦,动不动就是男女有别。 “尚钶,同我讲一讲长安的趣闻吧。”乔钿华眨巴小鹿眼,不避嫌地附在徐尚钶的耳畔,压低了脆生生的调子。 徐尚钶闹了个大红脸:“钿华,你以后还是淑女一些!” 乔钿华听后,待要发作一番脾气,却被迎面而来的骏马吓得花容失色。还是薛钰眼疾手快,抓住乔钿华的胳膊,立即趴下,翻滚几圈,却不慎撞到卖古楼子的饼炉。有只不长眼的木炭,冒着火舌,越过薛钰,竟是擦着乔钿华的脸颊,烫得乔钿华发出娇软的啼哭声。 “钿华,你没事吧?”徐尚钶惊喊道,拽着要去看大夫。 可是,乔钿华甩开徐尚钶,堵住骏马,还有主人。 骏马通体雪白,没有半根杂毛,应是名贵品种。乔钿华有点害怕,但是不甘心就这么吃哑巴亏。 “贵人,您的骏马惊吓到众人了。我因此破相,也不知是否会留有疤痕。”乔钿华打着团扇,遮盖受伤的容貌,哭得梨花带雨,正是柔弱可欺的小淑女。 “哦,本王娶了可好?”骏马的主人似笑非笑。 乔钿华听后,深感羞辱,咬牙切齿,抬头望了一眼骏马的主人,尔后就没出息地发呆了。原谅她土包子,没见过这么妖孽的美人。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双龙戏火珠纹鎏金银冠高高束起,一袭雪青色宝相花纹刻丝袖袍搭配双鱼忍冬纹蹀躞带,一双细长狐狸眼微微勾起,偏偏眸光清澈如水,再加上薄薄红唇、白腻肤色,说不清的妖娆,道不尽的纯净,惊艳了多少无知无畏的娘子郎君。 “有何不可……”乔钿华稀里糊涂地反驳道。 骏马的主人听后,摸了摸下巴,轻嗤一笑,摘去腰间的白玉透雕麋鹿人物图香囊,精准无误地投入乔钿华怀中,扬长而去。 乔钿华举着玉雕香囊,想要摔个粉碎,却被徐尚钶拖到附近的医馆瞧伤势。 老大夫给乔钿华一瓶雪肤膏,收取了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等于三千枚铜钱,在长安可以买到六百只新鲜出炉的古楼子。乔钿华掏出仅剩的三两银子,心头在滴血。 哎,她住不了客栈,得去投奔二舅父。 可是,因为亲妹妹被发卖的银两全部给二舅父的缘故,乔钿华很是不待见二舅父。 思及此,乔钿华想起那位纵马的主人,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徐尚钶瞧着乔钿华摩拳擦掌的小模样,心道不妙,连忙拦住刚刚抹了雪肤膏的乔钿华,赔笑道:“钿华,莫生气,贵人不是赔了你一只玉雕香囊,拿到当铺里去卖,可以换取不少银钱。” “尚钶,他没道歉,不作数。”乔钿华揣着满腔怒气,不敢大声说话,唯恐牵扯脸颊上的伤口。她只能勾勾手指,小鹿眼俏皮地眨巴一下,继续道:“石奴,贵人骑的是什么马,跟长安的雪花一样洁白。” 徐尚钶很喜欢听乔钿华唤他的贱名,脱口而出:“这是照夜玉狮子,马中极品,今年西域只进贡了一匹,陛下赠给北海王了。” “原来,那个缺乏教养的男人是北海王呀。”乔钿华喃喃道。 话音刚落,徐尚钶弹跳起来,急忙捂住乔钿华的嘴巴。 北海王赫连铮,是先孝纯皇后的嫡长子,燕昭帝和继后极为宠爱,将诏狱交给他。因此,养成这等无法无天的性子,但凡有人偷偷说他坏话,日后是要倒霉的。 偏偏,乔钿华也是乔父乔母娇养长大的,受不得委屈。 “尚钶,放心。我刚到长安,没本事逼他道歉。”乔钿华莞尔一笑,眼波流转,嗓音娇柔。 徐尚钶听后,越发不放心了,琢磨着如何转移话题。 他可是没有忘记,小时候和她一起上山抓野兔。他跑得太快,被捕兽夹所伤,疼得龇牙咧嘴。乔钿华不服气,扶着他回家之后,熬了几个时辰,愣是从满山的野兔之中找到那只引诱他进入陷阱的野兔。乔钿华当时怎么说,她记得那只野兔左后脚上的皮毛少了一撮,怪可怜的,那就换右后脚被捕兽夹弄伤。 咳咳,听起来的感觉,一边心房暖洋洋,一边脚底发冷汗。 “钿华,找锦华妹子。”薛钰替徐尚钶找到了别的话题。 wap. /111/111712/28972414.html 第1章 旧梦 浔阳县,隶属江南西道江州府浔阳郡,是小县城。 县衙门口设置鸣冤鼓,蒙了蜘蛛网。 乔钿华黄昏时分跑过来敲鸣冤鼓,发现鼓槌是裂开的,只能伸出小肉手,敲响鸣冤鼓的外侧。 “喂,要不要帮你敲鸣冤鼓?”紫衣少年坐在红杏枝头上,一张斗笠遮盖了面容,清澈嗓音里透着散漫味道。 乔钿华没有理会,眼角泛红,抡起拳头就不管不顾地敲击。 鼓声不大,县衙内未见响动,外边倒是赶来一位妇人。 那妇人是大舅母刘氏,捉住乔钿华的胳膊就大骂:“雀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表哥只是碰了你一下,你竟然状告他非礼!” 乔钿华瞟了一眼妇人,露出厌恶之色,尔后继续敲鸣冤鼓。 在大燕,郎君传出非礼娘子的恶名,是找不到好人家的。 “乔钿华,你若是再敲一下,你我断绝母女关系!”又来了一位妇人,乃乔母段氏,双手叉腰,怒气冲冲。 乔钿华咬牙切齿道:“阿娘,若不是阿钰及时赶到,我的清白早就被段清锋毁掉!” 薛钰,字寄奴,本是乔钿华邻居家的小娘子,如今寄住乔家。 “雀奴,你莫听寄奴那死丫头嚼舌根子,清锋喝多了酒,误将你看作了寄奴,才犯了糊涂事,确实该罚。”大舅母刘氏,见乔母段氏赶来救场,便放宽了心。 “大舅母,攀上了不良帅,就是不一样。你记住了,是段清锋借着酒醉的由头,想要霸王硬上弓。”乔钿华怒极反笑,眸光冷冽。 啪啦一声,乔钿华挨了乔母段氏一巴掌,眼角猩红。 “乔钿华,清锋你阿耶刚刚教训过,打断了一只手臂,你也该消气。你若是状告清锋非礼你,你的秀才身份也保不住了。”乔母段氏瞥了一眼匆匆赶来的薛钰,转身离去。 语罢,大舅母刘氏心疼儿子,哭嚎起来,作势要打乔钿华,奈何薛钰像一堵城墙般将乔钿华护在身后。 大舅母刘氏哭不出眼泪,临走前放出狠话:“雀奴,你等着,敢伤害我孩儿,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钿华,要不我杀了段清锋给你解气。”薛钰沉声道。 乔钿华听后,一时惊吓,将自己摔了一屁股,逗得紫衣少年噗嗤一笑。她气恼了,抄起石头,砸向紫衣少年。结果,连墙壁都没有碰上,更是惹得紫衣少年哈哈大笑。 “阿钰,我不告了,你先回去。以后莫要喊打喊杀,你没有功名在身,杀人得偿命。”乔钿华无奈叹道。 语罢,薛钰略显迟疑,却拗不过乔钿华的决定,默默离开。 待众人散去,乔钿华抱着膝盖而蹲下,潸然落泪。她不过是十四岁小娘子,头脑发热才跑到县衙门口倾诉冤屈。这么闹腾,有点怯场。 “喂,你不告了,真没意思。”紫衣少年嗔道。 话音刚落,乔钿华呜呜咽咽,哭得更加汹涌。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她状告段清锋,反而会遭到阻挠。 她感到难受,慢吞吞地站起身子,想去浔阳江头散步。 浔阳江头,枫叶荻花,秋风萧瑟,吹得她透心凉。 乔钿华突然生出离家出走的冲动。段清锋是什么德性,因为她的缘故而被阿耶打断一只手臂,指不定憋着坏水迫害她。 果然,说段清锋,段清锋就到,乔钿华生出不详的预感。 “钿华表妹,姑父打断我一只手臂,你要如何补偿呢。”段清锋抱着受伤的胳膊,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嘴唇,歪嘴一笑。 接着,他挥挥手,平日里玩得不错的七八个流氓立刻窜出来,将乔钿华重重包围,吹着下流口哨,直勾勾地打量。 “段清锋,你不许过来!”乔钿华情急之下,拔下琉璃钗,刺向自己的脖颈,当即渗出一丝鲜血。 “钿华表妹,我就要过来,怎么办。”段清锋一步步靠近乔钿华,笑容狰狞。 语罢,段清锋飞扑过来,制衡住乔钿华的双手。 乔钿华使劲踢弹小短腿,两个流氓连忙上前按住。 “兄弟们,我这表妹,平时被姑父姑母娇养着,肌肤胜雪,柔腻光滑。大家一块儿排队品尝,别客气。”段清锋扣住乔钿华的下巴,咽了口水。 乔钿华发誓,她要活着,然后让这帮禽兽生不如死! 可是,她合上双眸许久,感觉不到段清锋进一步的动作,周遭似乎安静得诡异,只听见秋蝉的鸣叫。 “小雀奴,没事了。”紫衣少年戴着斗笠,语调清凉。 乔钿华猛然睁开眼睛,推开被点了睡穴的段清锋,又大胆地瞧了瞧四处倒地的流氓,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雀奴,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紫衣少年忽而勾唇含笑。 这是一个好问题。乔钿华托着下巴,努力思考。 正当紫衣少年以为她吓破胆子要逃避这群施暴者时,乔钿华咬着发白唇瓣:“少侠,我有一事相求。” 紫衣少年听后,直接走开。 乔钿华急切喊道:“只要你答应我所求之事,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吗?”紫衣少年施展轻功踏雪无痕,掐了一把乔钿华的腰肢,心道好软乎。 “剁掉他们的子孙根喂狗,我做什么都可以。”乔钿华娇俏一笑,外表上明明是稚气未脱的小娘子,那白玉脸颊还残留着楚楚可怜的泪痕,却散发出阴狠气息。 紫衣少年听后,薄唇轻抿,想起了夹竹桃。 夹竹桃,宛如娇粉佳人,但是暗藏杀机。 “我真的做什么都可以。”乔钿华鼓足勇气,上前踮起脚尖,强吻了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暴跳如雷,指着乔钿华,恨不得欺负回去。 “行啦,就你这小身板,要什么没有什么,能给我带来多少快感。”紫衣少年说着荤话,找回丢失的颜面。 乔钿华正要呛回去,却被紫衣少年劈晕,抱了满怀。嘻嘻,手感真不错,绵软香甜如酥山。 “小雀奴,好好做淑女,就当这是一场旧梦。”紫衣少年轻声道。 然后,宝剑出鞘,寒光四射,那些意图伤害乔钿华的郎君,来不及惨叫,下身就流淌出浑浊血液,再也做不得男人…… wap. /111/111712/2897241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