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鯊人》 序章 「尼露,你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临出门前,爸爸冷不防地问我。 他站在家门外,回头看着我。因晨光熹微,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模糊地看到他戴着黑色尖帽,一身黑袍,腰间别着魔杖。标准的法师造型,他每次出远门也会如此打扮。 我站在家门内,身上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睏得睁不开,实在没想过会突然听到这么严肃的问题。 「主宰……自己的命运?」我揉揉眼睛,「为何一定要这样做呢?」 「那你是认为随波逐流、任人摆佈也没关係吗?」他的声音一沉。 「嗯……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想这样,但个人的力量有限,有时也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吧?」我努力睁大眼,总算看清了他蹙起的眉头。 「个人的力量确实渺小,但如果有方法把它们聚集起来,并加以利用呢?你想学吗?」他语速加快。 「聚集起来,并加以利用……听起来像龙神的神跡呢。我们做得到吗?」我搔搔头。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早已发展出群体法术,而且现在我们又有新突破了!」他眉头皱得更深。 「群体法术?你从来没教过我呀。」我茫然地看着他,「你这次出门就是为了这个?要我一起去吗?」 「……算了,当我没说过吧。」他忽然叹息,「你和你妈好好待在家里,等我一个月后回来,知道吗?」 「哦,知道。」我乖乖点头。 然后爸爸头也不回地,骑上马离开了。 试炼 1 可是一个月后,爸爸并没有回来。 「没事,那边的路修得不好,你爸晚几天回不出奇。」 头几天,妈妈还这样拍胸口跟我保证。 「可能是那边天气不好,耽误了。你爸肯定正在赶回来。」 过了一星期,妈妈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了。 「我想,大概是事情办得不顺利,所以他被迫滞留了。别怕,他可是法师,不会有事的。」 过了一个月,妈妈开始不安了。 「喔,我想我应该去找他,他可能遇到点麻烦了。但我觉得他没事的。」 又过了两个月,妈妈坐不住了,开始收拾行李。 「妈,我去吧。」 我按住她伸向行李箱的手。 「这怎么行?尼露,你太小了!」她想甩开我的手,但被我按紧了。 「我十五岁,已经不小了。何况你不是膝盖不好?哪受得了长途跋涉。」我抢先把李箱拿到手里。 「但你一个女孩子,自己跑去荒山野岭找人,太危险了……」她仍然一脸迟疑。 「没问题,我可是爸爸的入室弟子,普通魔物伤不了我的!」趁她犹豫了,我赶紧把行李箱抢到手中。 「哎哟,你这孩子真是……」 妈妈纠结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始帮我收拾行李,还嘮叨个没完。 「记住,钱包和证件一定要放身上,即使睡觉也不可以放下……听说幽影山脉那边很荒芜,多带点乾粮和水……你的头发要不要剪一剪?太漂亮被坏人盯上就麻烦了……」 「妈,我会小心啦,又不是小孩子。」我没好气地拍掉她摸向我头发的手。 「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我怎么放心得了……」她忧心忡忡,「对了,你每经过一个城市,就要给我写一封信,不要像你爸一样,这么久都没消息。」 「知道了。」我亲亲她的脸,「我很快就会和爸爸一起回来,不用担心。」 「噢,尼露。」她双眼泛红,一把抱住我,「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我的孩子……」 「嗯,不会有事的。」我轻轻回抱她。 「……对了,人海茫茫,你打算怎样找他?」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情绪稳定了些,开始关心起细节来。 「我已经有想法了。」我笑一笑,为她擦乾眼泪,「爸爸书房里不是有很多书信和帐本?我打算根据这些资料整理出一个清单,按地区分好类,准备每到一个地方就逐个拜访,当中总有人知道爸爸的行踪吧。」 还有个方法我没说,就是潜入爸爸途中会经过的魔物巢穴去看看,因为有些魔物喜欢抓有技术的工匠作奴隶,像爸爸那样手巧的附魔师极有可能成为牠们目标。但真说出来搞不好会吓到妈妈心脏病发,还是不说为妙。 「你真聪明,像你爸一样。」她破涕为笑,「你一定要和你爸一起平安回来哦。」 「当然,一定不会有事的!」 ……应该。 ——————————— 「呜啊——!」 尖锐的冰箭高速袭来,擦过一个男生的头发,那男生当场吓得摔倒雪地上。 「路德你个笨蛋,快回来!」 一个女生躲在大石后向路德招手,他连滚带爬地逃了过去。 「呼——真的好险呀!想不到巨人的弩机这么厉害!」 路德身材高大,披着一头黑色短发,一身黑长袍胸前戴了朵白襟花,手上拿着一根朴素的魔杖。他表情犹有馀悸,虽然全身是雪,却看得见他脸上因剧烈运动而流汗。 「明知那些巨人不好惹,你还硬要出去当靶子。」迎接他的女孩掏出手帕,没好气地为他擦脸。她身材娇小,一头红色的长捲发高高束成马尾,装束和路德一样,看起来十分可爱。 「嘻嘻,艾丽莎,别生气啦,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吗?」路德向女孩露出讨好的笑容,伸手想抱住她,但被拍掉了。 「做甚么呢,试炼还未完结!」她翻了个白眼。 「有甚么关係,反正没别人在——」路德笑嘻嘻又伸手。 ……不,其实我在,但你们看不到我而已。我站在一旁的阴影中,有些伤脑筋。 今天早上,我披着隐形斗篷来到这座雪山的山脚。这儿离我家大概十公里,几个月前有人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巨人的巢穴,我有点担心爸爸会不会被牠们掳走了,便打算潜入巢穴找他。 想不到的是,我来到的时候竟见到山脚的地面画了个巨大的魔法阵,几十个身穿黑袍的年轻人自阵中冒出,他们兴奋地交头接耳,看着雪山一脸跃跃欲试。待人齐了,一个同样穿黑袍的中年女子清清喉咙,对他们作说明。 「公会接到消息,近几个月来这里的巨人越来越多,还开始骚扰到附近的居民。我们这次来不单是通过试炼成为正式法师,还要为民除害。各位请全力以赴。」 看来是我们的领主大人不堪巨人骚扰,向法师公会求援了。我要不要和他们说一声,让我和他们一起行动?但爸爸也说过公会的人很难相处,他们会愿意帮我吗?而且说不定他们会叫我乖乖待在一旁等试炼结束,可是我很想亲自进去看看…… 在我思考期间,考生已一哄而散准备登山,那位考官也披上隐形斗篷不见踪影。难不成我要大声嚷嚷叫人让我加入吗?算了,乾脆跟在他们后面潜入吧。所以我没摘下斗篷,悄悄地跟在这群学徒身边。 天气不错,我们能很清楚看到高耸入云的雪山,也看不到山上有巨人或其他威胁。其他考生斗志高昂地站上悬浮板开始登山。悬浮板是种製作简单的移动工具,只要在一块木板上缠上悬浮之环就能製成,虽然远不及飞毯耐用,但因为价钱便宜,还是很受普罗大眾欢迎。 当时我就有点疑惑——怎么巨人的基地没有防御措施?别是有诈吧?所以我没随大队,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观察。 没过多久,突然有很多巨人从山腰的石隙间探出头来,牠们手执弩机,瞄准学生连环发射。无数冰箭如雨落下,正挤在一起登山的考生无处可逃,差点被一网打尽。好在他们身上的防具及时发动,不同顏色的结界闪成一片,蔚为奇观。然后他们狼狈地分散撤退到山脚,找大石作掩护,我眼前的情侣就是那时挤过来的。 因为我披着斗篷,他们并没发现我的存在,就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战术来。他们尝试过各种攻击法术,但由于距离太远,加上巨人躲在石头后,所以几乎无法伤到牠们。但尝试登山的话又会被密集射击,虽说有结界保护,但结界能量也是有限的,山上还不知道会有甚么敌人,不能随意浪费。他们也试过派体型细小的使魔上山偷袭,但照样全数被击落。其他学生都面对差不多的情况,战况一时胶着。 「各位,我们想攻顶成功,必须携手合作。请过来这边。」 一把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我和那对情侣一愣,环顾四周,只见远处另一块大石下,一个男生站在悬浮板上,正在向我们招手。他身边开始有越来越多人聚集。 「切,在这种地方用扩音术,也不怕雪崩?」艾丽莎鄙夷地看了那男生一眼,「这个加图,就是喜欢出风头。」 「呵呵,他是有些恃才傲物。」路德笑着摇头,「无论如何,他确是有骄傲的本钱。姑且听听他想说甚么吧?」 「啍——」 路德费尽唇舌,好不容易才哄得女朋友肯挪动脚步。我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后,顺道听到他们对加图的评价。 「不就是力量比我们强一点吗?还整天炫耀一些学校没有教的法术。」艾丽莎的嘴噘得老高,「要是我有一个当法师公会会长的爷爷,还不是跟他一样!」 「嘘,宝贝,小声点。」男生把手指放在嘴巴上,「加图的力量不止比我们强一点,你忘了那头被他一击杀掉的翼龙了?家族传承就是这么回事。」 「比我们强,就能一副老大的样子自居吗?」艾丽莎愤愤地说,但总算是没那么大声了,「上课总是理所当然地指示我们做这做那,只要不合他心意就黑脸,我就是看不惯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 「别说了宝贝。」路德忍不住盖住女朋友的嘴,「我们先想办法攻顶,再谈别的,好不好?」 「切——」 看来这位加图是个优秀的高材生呢,不过似乎人缘不太好。 「我希望大家能合作,使用流星爆。」 等好不容易人齐了,加图单刀直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金发碧眼,皮肤是长年不照太阳的苍白,配上和其他同学一样的黑长袍和白襟花,手握魔杖,看起来就是标准的法师造型。 「等一下,我们虽然有学过流星爆,但根本没真正用过。」艾丽莎马上提出质疑,「这可是战争用的大型攻击法术,你确定我们真的能安全施法?」 「作为一个准法师,你没自信使用学过的法术?」加图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日后上战场,类似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你不可能把所有法术复习一次。你没信心的话,还是别当法师了。」 其他同学都窃笑起来。 「你……!」艾丽莎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咳,加图,我们当然有信心用流星爆。」路德赶紧抓住快暴走的女朋友,「你先说说具体要怎么办?」 加图一脸漠然地交代了每个人的位置和施法的时机,我听他说了一会儿,发现这法术必须使用魔杖,感到越发好奇。 这就是爸爸出门前说的群体法术吗?我真的从未见识过呢。 说起来,虽然爸爸自己也有魔杖,但他从未打算为我造一根,也没打算教我使用。到底是为甚么呢?等找到他再问他好了。 在他们走出大石的阴影,整齐地排列出一个正方形时,我小心地退到他们后面观看。 加图还是酷酷地站在悬浮板上,不过他此时已转身面向雪山。然后,以加图为首,他们向天空举起魔杖,一起开始吟唱咒语。 咒语艰涩难懂,我从未听过。但随着他们唸咒,前方的天空开始浮现一个魔法阵。魔法阵红光渐盛,火焰在其内不断翻滚。 大概是看形势不对,山上的巨人开始对着这边疯狂射击。但在加图的指挥下,同学们丝毫不受影响,任由身边再次闪现各色结界,吟唱声和法杖都没一丝颤抖。 就在巨人发现射击无效,纷纷扛着战斧衝下来的时候,已太迟了。咒语戛然而止,所有魔杖向前一挥,指向巨人最多的山腰。 天空中蓄势已久的火焰随即倾盆而下,像炮弹一样密集射向雪山。 「呜嗷嗷嗷嗷嗷嗷——」 巨人的惨叫声此起彼落,随之而来的还有爆炸的巨响——山腰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同学们爆出热烈的欢呼声,但在他们还在兴奋地互相击掌时,加图已一马当先地往那大洞飞过去了。 原来他站在悬浮板上施法不是为了装酷,而是为了快人一步呀…… 「可恶,被抢先了!」艾丽莎一跺脚,拉着路德,「快走!」 「好好,我们走。」路德苦笑着和女朋友一起飞去。 其他同学都纷纷跟上。我站在下面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没听到他们的惨叫声,应该是顺利长驱直入了。 好,那我也上去吧! 试炼 2 我盯着山洞的阴影,闭上眼睛。 影跃! 脚下的阴影在我身上蔓延,覆盖了我全身。待阴影再次散去,我已经踩在山洞的影子上。 短距离移动的话,爸爸和我平时都习惯用这法术到处跑,反而很少用悬浮板。看来他教我那套和一般法师很不同呢。 山洞地面非常滚烫,躺满了烧焦的巨人尸体,还在冒阵阵浓烟。我掩住鼻子赶紧往里面再影跃。 洞内有微弱的绿光,抬头一看,就发现洞顶有些发光的苔蘚。山洞里已尸横遍野,无头的、中毒的、烧焦的,甚么死法都有。这群同学果然战斗力强劲。我还注意到这些巨人装备相当精良,不但手执战斧,身穿鎧甲,还有头盔和手套等装备,而且款式都一模一样。 巨人甚么时候进化到会标准化生產了?我记得小时候爸爸和我说巨人都茹毛饮血呢。 这地方比我想像中大,山洞里小路纵横交错,有很多不知通往哪儿,我想了一下,决定循着同学们留下的痕跡走,感觉上安全一点。 我很顺利就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地。那空间似乎是生產工场,非常宽敞,在极目所及之处,墙上安装了一排七条垂直管道,大量的雪从中喷出,落入一个大池,大池中央用图腾文字画了一个巨型魔法阵,闪闪发光,雪在池中不断翻滚,然后溢出的雪会通过池边的七条小管道落入副池中。每个副池都画了魔法阵,落入其中的雪只要累积到一定数量就会发出光芒,变成一根根尖锐的冰箭。看来刚才巨人用的冰箭就是这儿生產吧。 不过,巨人怎么可能连自动化生產设备都有?一定有人在帮牠们製造这些设备,该不会是牠们抓了爸爸迫他造的?这样一想,我不禁加快脚步。 现在生產已被同学们打断,副池里的冰箭堆积如山没人运走,主池里的雪也开始堵住那些管道了。一些体型比较细小的巨人——牠们身上没有任何武装,应该是在这里负责生產的——牠们满脸惊恐,在战斗型巨人的掩护下撤退到工场另一边。 但同学们可没打算放过牠们。由加图打头阵,他们在空中翻飞腾挪,避开巨人的战斧和拳头,魔杖不时放出一两道闪电或火焰,迫得巨人节节败退。 我注意到有几个生產型巨人成功撤退到工场尽头,那七条大管道后面。那儿会不会通往关押工匠的地方?我连忙影跃跟过去。 我一路尾随牠们在山洞内穿梭,发现牠们走的路一直在往下,而且越走,我就觉得周遭的空气越热。看来牠们在地底也有生產工场? 沿途我发现墙壁和地上都铺了大量细小的管道,另一端似乎通往大魔法阵,应该是用来传送魔力的。 话说回来,这些巨人从哪里得来能量驱动这么大的魔法阵?若是人类法师,通常都是由大批法师轮流提供魔力。巨人法师轮班?牠们连文字也没有,传承就靠那种乱七八糟的图腾,牠们有本事批量培训法师吗?抓也抓不了那么多吧? 说不定是用活祭?不对呀,这种荒凉的雪山,哪来那么多牲口当祭品?别和我说巨人连畜牧都学会了。 难不成,这些巨人撞大运,挖到了珍稀的魔法矿物——? 在这个想法闪过脑海的时候,战斗型巨人打开了一扇门,印证了我的想法。 好、好闪! 闪烁着美丽金光的魔晶石,被切割成小巧的立方体,整整齐齐地叠成一人高的圆形围墙。 魔晶石,顶级魔力结晶,因为数量稀少而被列为战略物资,出產和使用都受到严格监控。爸爸说,黑市里一颗魔晶石的价钱等于他一年的收入,还有价无市。这里居然有这么多!这雪山下肯定有魔晶石矿呀! 被那豪华围墙包围的,是一个身穿棕色长袍的巨人,看起来像个法师,但牠一点都不高兴。牠眉头深锁,和新来的战斗型快速用巨人语交谈,期间巨人法师眉头越皱越深,嗓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牠在单方面吼叫。 嘻,应该是发现自己老巢被围剿,这矿保不住了,着急了吧。 那个战斗型被牠骂得缩成一团,还得赔着笑脸点头哈腰,但巨人法师完全不吃这套,只是骂得一句比一句大声。最后战斗型再次打开大门,离开了。 战斗型走了,巨人法师又点了个生產型,说了一大堆话,冷冷地一指身后。我看向牠指的方向。那里有另一扇门。门后隐约传来叮叮噹噹的敲打声,大概就是矿场所在?是要叫增援来这里看守,还是叫人来搬运矿石撤退? 那生產型唯唯诺诺地应了,跑去打开矿场的门,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没多久牠又回来了,还从矿场带来了一大群生產型,房间一下子变得非常挤拥,我不得不贴到墙上去。巨人法师看人齐了,一甩袖子,地上的魔晶石居然眨眼间就不见了。 ——有没有搞错,竟然连空间法术都会,这巨人法师未免太聪明了吧?好歹留一颗给我呀!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衝动直接出手杀了牠,但又忍住了——按空间法术的特性,术者一旦死亡,其创造出来的空间也会随即消失,那就永远找不回那些魔晶石了。战斗亦非我所长,在不知道这巨人法师深浅的情况下,随便出手也只是找死。 所以到最后,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巨人法师带着那群生產型离开。 好吧,即使牠把打磨好的魔晶石都带走了,矿里肯定还有原石在吧?我还是有希望捡到几颗的嘛! 「——他娘的!你们这些畜生又想做甚么?」 咦? 突然听到熟悉的语言,让我愣了一下,向声音来源看去。 原来在我痛心疾首的时候,有几个生產型留下了,还跑到房间角落去,包围着一个东西,脚踢个不停。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个抱着头的人类。 听声音不像是爸爸,但应该是被抓的工匠,可能他见过爸爸呢! 「你们这些——呜!」 那人被当作球一样踢来踢去,那几个生產型还一副不亦乐乎的样子,哈哈大笑。 巨人法师我不敢碰,但你们这些生產型我可不怕。受死吧! 影跃! 我跳到其中一个巨人肩上。牠感觉到我的重量,转头一看,露出困惑的表情——看不见我对吧? 在牠反应过来之前,我解开马尾上的蕾丝,蓝光一闪,蕾丝硬化成尖锐坚硬的刀刃。我随手一刺,轻松刺穿牠巨大的眼球。 「呜嗷嗷嗷——」 腐蚀领域! 我发动了蕾丝上其中一个魔法阵,黑气不断从蕾丝冒出,从伤口开始快速侵蚀牠的头部,不一会儿,牠整个头就消失在阵阵硫酸的恶臭中,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在牠倒下之前,我再次影跃到另一个巨人肩上,如法炮製。另一个巨人也一样,很快就变成了无头尸体。 一切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趴地上的人看着那几具无头尸体,目瞪口呆。 靠近看才发现,此人一脸浓密纠结的鬍子,身材五短,但非常强壮,又出现在矿坑里,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 「矮人?」我拉开斗篷的兜帽,在他面前蹲下,「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丫头,是你干的?」他颤抖着指指那几具尸体。 「除了我,这里还有谁会这样做?」我笑了。 「地龙在上!祢终于回应我的祷告了!」他激动地大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开始跳起诡异的舞蹈来。 地龙……我记得是矮人的神吧,跟我国教廷供奉的火龙差不多。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大碍。 「高兴是件好事,但矿场里可能还有其他巨人,还是别太大声吧?」我站直身子,没好气地提醒他。 「哈哈哈哈!这矿里所有巨人都已经被叫了去增援,怎样闹牠们都听不见的!」矮人仰天大笑。 你连巨人语都懂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自我介绍——他叫奥兰多.塔拉,一个矮人探矿专家。 「等一下,我还以为矮人都会探矿呢?」我忍不住插嘴。 「白痴,矮人之间都有分工的!」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总之,在七年前,我发现这边很可能有魔晶石矿,就带着器材来勘察了。挖着挖着,也没留意到有巨人在,一不小心就被抓住了。」 「牠们抓着你做甚么呢?帮忙打磨魔晶石?」我好奇地在房间内张望,发现刚才的角落有个大火炉,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工具。 「不止打磨,由原石到精製石,中间还有很多工序。」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个巨人法师精明得很,很清楚牠的手下做不来这些细緻活,就一直迫我为牠工作。刚才你看到那些魔晶石是我这个月的產出,牠一下子就全拿走了。他娘的。」 「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工匠吗?」我满怀希望地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约瑟.迦南的人类?他五十多岁,和我一样黑发蓝眼,比我高半个头,很瘦,是个附魔师。」 「这里的工匠就我一个,我没见过你说的人类。」他摇头,「他是你老爹?」 「嗯,他失踪几个月了,我怀疑他被抓了来这儿。」我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来,「那么,上面那些生產设备也是你造的?」 「甚么生產设备?」他费解地看着我,「我在这儿就负责加工魔晶石,并没造过别的东西呀。」 「可是上面那些製作冰箭的设备——」我困惑了几秒,然后灵光一闪,「会不会那是别人造的?可能还有其他工匠被藏在别处!呀,但也可能是那个巨人法师自己造的……以巨人而言牠的确很聪明……」 「我被抓之后就很少离开这房间,所以我也不清楚上面的事。」他耸肩。 「那我得去其他地方找他,你自己保重哦!」我迫不及待想要拉上兜帽。 「等等等等!」矮人一把拉着我斗篷下摆,「丫头,你救了我不是应该先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吗?要是被那些巨人发现我逃跑我绝对会没命的!你一定要负责任呀!之后你想要甚么谢礼也可以,总之别丢下我!」 呃,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矮人要求我负责任,感觉可真奇怪……不过拋下他独留在这里的确不太好。我在储物空间掏摸了一下,拋了件斗篷给他。 「这是隐形斗篷,能保暖和防御,先披上吧。」 他披在身上,长度是够盖住他全身,但他肩膀太宽,前面差点扣不起来。 「怎么这么窄?」他不满地抱怨。 「这是我小时候穿的,凑合一下吧。」我一摊手,「我想继续找我爸爸,你暂时跟在我身边吧。外面正进行法师公会的试炼,还有一群同学在围剿巨人,不过应该快结束了。」 「我说,这个地方可不是一般地大,与其自己到处乱跑,不如想方法抓住那巨人法师审问吧?」他吃力地扣好胸前的钮扣,「以我所知,这个基地里除了巨人王就数牠最高级了,要是你老爹真的也在这里,问牠一定最快。」 「嗯——也是个好主意呢,但要抓住和审问巨人法师吗……」我踌躇了,「牠手上拿着这么多魔晶石,我也不知道打不打得过牠,即使我嬴了,万一牠直接自爆就糟糕了。」 「你刚刚不是很厉害的吗?拿出那股气势来嘛!」他意气风发地挥舞拳头,「再说你还有一群同学,找上他们一起合作制服牠吧!」 「问题是我和他们也不熟呀……虽说不妨一试。」如果我帮助他们通过试炼的话,他们也会愿意帮我吗?试试和他们商量好了。 「刚才巨人法师说牠要去请示王,还召集了所有巨人到工场去,好像想出大招和入侵者同归于尽。」奥兰多笨拙地戴上帽子,「我看你动作得快点,不然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呢。」 「同归于尽?不是真的要自爆吧?」我赶紧戴上兜帽,「走!我用影跃,感觉会像潜水一样,记得别出声。」 「甚么是影跃——?」 我搭着他肩膀,演示了给他看。因为披了隐形斗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感觉到他肩膀的肌肉紧绷了。大概是第一次体验吧。我也没空管奥兰多感受,一直专注地找原路回去。 但走到一半,我隐隐听到有人在唱歌。 那听起来是小女孩的嗓音,节奏轻快。歌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盪,有越来越清晰的趋势,我渐渐能听清歌词的内容。那应该不是甚么歌谣,而是小孩子随意把自己的话啍唱出来,而且来来去去只有几句: 「小偷小偷、去了哪儿? 法杖法杖、去了哪儿? 父王父王、去了哪儿?」 刚开始我被惊出一身冷汗——小偷不是指我吧?但听清楚,就发现被偷的似乎是法杖,而且这孩子的父亲……是巨人王? 「喂,你听到了吗?」奥兰多小声问。 我暂时停下来,但没有马上回答他——我见到那孩子了。 她大概七八岁,有一头顺直贴服的银发,长及脚踝,双眸是耀眼的金色,一身飘逸的深蓝色洋装,看起来像个洋娃娃一样。她啍着小调,踏着轻盈的脚步,正在接近我们。 我挣扎了一会儿——要不要直接打晕这孩子?她这么张扬实在太危险了,可能会吸引巨人过来;但我又不确定她到底是甚么来歷,说不定她根本不是人类,贸贸然攻击,恐怕—— 「吶吶、你们是小偷吗?」 不知何时开始,小女孩不唱歌了,定定地站在我们面前,脸无表情地打量我们。 ……隐形斗篷,对她没有用?! 「啍嗯,姐姐和叔叔都很弱呢,应该不是你们吧。」她把我们两个由头看到脚,眼睛在扫过我时突然一亮,「姐姐,你头上的蕾丝好漂亮哦!夏洛特很喜欢蕾丝呢,可不可以给夏洛特?」 不可以。 「好。」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拒绝她的话会有危险,只能无奈地从空间拿了一条备用蕾丝。夏洛特开心地走到我面前,转过身。 「谢谢姐姐!你帮夏落特编头发吧,夏落特好久没编过了!」她一拨头发,毫无防备地暴露出脖子。 她高度还不到我胸口,这角度,一刀割下去的话非常顺手呢…… 蕾丝在我手中变硬,又变软,再变硬,然后又再变软,如此反覆来回好几次,最后还是软绵绵地缠上女孩的银发。 这孩子连隐形斗篷都能看穿,搞不好比那巨人法师还强,我还是老实点哄着她吧。 夏洛特浑身散发着寒气,光是摸了她的头发一会儿,我的手指就已经冻得毫无知觉。我咬牙快速为她编了条简单的侧辫子,然后立即把手收回斗篷里取暖。 「好漂亮喔,姐姐真了不起!」夏洛特摸摸辫子,转过头对我露出甜甜的笑容——嗯,这样看她还挺可爱的。 「夏洛特,你在找甚么呢?」看她心情不错,我决定试着套点情报。 「父王的法杖被偷走了。」她的笑容消失了,皱起小脸,「父王叫夏洛特看好法杖,但现在法杖不见了,被他知道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夏洛特要快点找到小偷才行。」 小偷? 刚才那群同学的身影闪过我脑海。不会是他们吧? 至于夏洛特父王的法杖……那会是怎么样的神器?还有,她父王就是巨人王吗? 「你父王难道是巨人的王吗?」奥兰多已经抢先问了。 「对。」她偏头看着矮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巨人王的掌上明珠为何看起来跟人类幼儿一样?据我所知,巨人即使未成年体型也比人类大很多,莫非夏洛特基因突变了? 不过撇开体型问题,单看夏洛特天赋异稟,可以想像巨人王弱不到哪儿去,若再加上巨人法师和魔晶石……天,这试炼难度太高了吧?一群学徒真的能搞定?要不我乾脆自己折返在基地里找爸爸会比较安全?反正牠们领导这么强,应该不至于用到自爆这种绝招,我应该还有时间进行搜索,只要小心别被发现——不对,我已经被夏洛特发现了,我得想办法脱身…… 「父王几个月前出门,说很快就回来,但到现在还没回家。」夏洛特看起来有些沮丧,「夏洛特一个人在房间很无聊,刚才又突然间很睏,就小睡了一会,醒来法杖就不见了。你们有没有见过?」 闻言我不禁大喜过望——巨人王不在?太好了!只要哄好这小傢伙,巨人法师也算不上大威胁嘛! 「那法杖看起来是甚么模样的?」我热心地问。 「是用蓝水晶造的,非常漂亮,而且有这么——高!」她努力踮脚和向上伸出双手,很可爱地比画出法杖的高度,「你们见过吗?」 「没有。」奥兰多抢答,「刚才我听见哥尔卡说要去请示王,可是你老爹又不在,有甚么好请示的?会不会是牠偷的呢?」 「哥尔卡?有可能呢,那傢伙总是盯着法杖不放。我去找牠好了。」小女孩眯起眼睛,「对了,叔叔你为甚么认识哥尔卡?我从未见过你呢。姐姐也是。你们是谁啊?」 「咳,我们是冒险家,是来这里探险的。我们不认识哥尔卡,只是刚好听见牠说话而已。」奥兰多乾咳一声,听起来无比心虚。 喂,你胡扯都扯得有谱一点!冒险家出行说到底就是为了找宝藏,我们来她家探险,还偷听巨人说话,不管怎样看都是可疑人物吧! 「原来如此!也是呢,你们穿的斗篷好酷喔,看起来就是书上说的冒险家。」小女孩居然一脸恍然大悟,「但这儿没险可探,不如你们陪夏洛特一起找法杖吧!」 ……孩子你也太好骗了吧。这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可以唷,不过我的爸爸几个月前也失踪了呢,你有见过他吗?」我又描述了一次爸爸的外貌。 「没有喔?这个基地里除了夏洛特和爸爸就没别的人类了。」她大眼睛眨巴眨巴,「夏洛特找法杖,姐姐就找爸爸,真是刚刚好呢!一起走吧,就这样定了!」 「等等,你们是人类?」我不禁脱口而出。 「是哦,有甚么问题?」她好奇地反问。 「我只是没想到巨人王族会是人类,而且还这么强。」我乾笑着说。 「呼呼,父王说我们生来就是王族,所有种族都应该由我们统治哦。」夏洛特笑得天真无邪,却说出了无比可怕的话。 ……这巨人基地的浑水怎么好像越来越深,感觉不止于一个寻常的魔物巢穴。罢了,我只要找到爸爸就好,其馀的间事莫理。 我担心要是被其他巨人碰见的话,我们的谎言说不定会被拆穿,所以我又拿了件旧斗篷出来给小女孩。 「只要穿上了,夏洛特就是冒险家哦!」我呵呵笑着捧到她面前。 「真的?太棒了!」夏洛特果然上当,愉快地把斗篷披上了。 夏洛特穿上斗篷,身上的寒气就被困着了,我总算能牵着她和奥兰多,按照她指示的方向影跃。其实就是通往工场的路,也算顺道了。 「哇!好快!这是甚么法术?」 我才刚带着他们跳了一下,夏洛特就大惊小怪地感叹起来。 「嘘——冒险家不可以这么大声哦。」我不得不停下来,「这叫影跃,是在相连的影子之间移动的法术。」 「喔喔。」夏洛特紧张地小声说,「姐姐好厉害哦,可以教夏洛特用影跃吗?」 不可以。 「当然,迟点有机会再教你吧。」 好不容易让小公主闭嘴,我们再次前进。越走我就嗅到越浓的血腥味,而且地面还在不断震动,战况似乎相当惨烈。 终于我们回到那个冰箭製造工场,但远远就看到出口被一面石墙堵住了,而且有个熟悉的人影坐了在墙前面。 试炼 3 「呜呜……路德,路德……」 艾丽莎? 「那个姐姐又是谁啊?也是冒险家吗?」夏落洛小声地问。 「对,我问问她发生甚么事了吧。」我拉下兜帽,上前轻声问她,「你怎么坐在这里?」 「咦?你们是谁?」红发女孩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山洞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她满脸泪痕,看起来柔弱无助。 「我是尼露.迦南,我是附近居民,刚好路过,这两位……是我朋友。咳。」我清清喉咙,「发生甚么事了?你怎会一个人坐在这种地方?」 「冰、冰龙!」她突然又哭起来,「冰龙出现了!考官死了,其他人都逃了!我的脚伤了跑不动,路德就把我塞了进来,用石墙把路封了。但他还在外面!快救救他!」 我看看她旁边,居然躺着今朝我见过的中年女人,她被一根半人高的冰锥贯穿了腹部牢牢钉在地上,她身上的隐形斗篷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从半掀开的兜帽,可以看见她死前惊惶的表情。 不是吧,连正式法师都被干掉了?那甚么冰龙,虽然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想必和我国的火龙一样是神兽。这就是巨人法师的大招?我还是走为上策吧,爸爸,我现在就回矿场找你! 「哥尔卡偷用了父王的法杖。」稚嫩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头一看,发现夏洛特正目光炯炯地盯着石墙。 「姐姐,带我出去。」她没看我,只向我伸出右手。 「你出去打算做甚么?」我警惕地问。 「抓住哥尔卡、收回法杖还有杀掉冰龙。」她转头看着我,手还抬着,「快点,不然我们会被杀的。」 「你想出去屠龙?」我后退一步。 「不需要这么害怕哦?」小公主笑了,「冰龙已经有几个世纪没接受信徒供奉,祂的力量远远比不上其他龙神,而且这次降临的载体质素很差,即使是夏洛特也能够杀掉祂。」 「你怎会知道?」我诧异地问。 「父王告诉我的。」她摇摇头,瞪着我,「快点带我出去吧,没时间了!」 她一瞪眼,我忽然感到浑身发寒,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孩子……对我做了甚么? 「这孩子是谁?」艾丽莎像是没发现我的异状,困惑地看着我。 「……我们出去看看情况。」我咬紧牙根拉上帽子,牵起那小手,又拋了个小瓶子给艾丽莎,「这是治疗药水,你先疗伤吧。」 不等她回答,我就带着夏洛特跳出去了。 轰隆! 落地那刻,地板毫无预警地震动起来,害我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反而夏洛特站得稳稳的,还可以扶着我站起来。 「姐姐小心哦。」她没戴上兜帽,所以我能看见她平静的表情,「你太弱了,不注意的话会死掉的。」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一片巨大的阴影投下。我抬头看天,看见了令我毕生难忘的景象。 工场的天花板已完全被破坏,灰濛濛的天空下大雪纷飞,白色巨龙正在雪花间盘旋。牠和书上画的火龙不一样,没有翅膀,只有如蛇般细长的躯体,四隻短小的鹰爪,通体雪白,间或掺杂了几块蓝色的鳞片。牠腹部被烧焦,不时有鳞片掉落,金色的双眸睁得大大的,凝视着地上某处,发出悠长的鸣叫。 真美。 然后,神兽发现了我们,张开嘴,向我们喷出致命的寒气。 收回前言,这傢伙一点都不美! 我一个影跃跳到几米外,但寒气依旧如影随形地跟我们身后,所到之处无一不是结出硕大的冰块。 「夏洛特,快戴上帽子!」 大意了,我应该让她戴上兜帽才出来的! 「没必要,无人能欺骗神兽的眼睛。」夏洛特依旧一脸冷静,还在四处张望,「哥尔卡用了法杖来施展降灵术,牠以大量巨人肉身为载体,让冰龙短暂降临人界。」 原来牠召集那些巨人就是为了这个?那法杖还真的是神器呀,怪不得牠要偷走。 「你想怎样对付祂?」我牵着夏洛特左闪右避,每次都惊心动魄。 「不破坏召唤阵的话祂会一直再生——虽说现在召唤阵的能量应该所剩无几,但还是快点解决比较好。之后只要再强力一击就能杀掉祂。」她淡定地说,「仓促间画出来的阵不会太大,你也能破坏,到时我来保护你。」 呃,虽然我相信你非常强,但你真的强到能和神兽抗衡吗? 「那边,大概五十米外,带我过去。」她指了一个方向,那位置处于冰龙正下方。 「那里也太危险了吧——」我很犹豫。 「我说了会保护你,不用担心,快过去。」她皱起眉头,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我还是乖乖照办吧,不然我应该会被她先收拾掉。 我接连影跃几次,总算来到小公主所指的地方。如她所说,那儿的地面用血画了个小小的魔法阵,圆圈之中有一颗六芒星,星内又以图腾画了一堆意义不明的符号。而六芒星每一隻角上都堆了几粒金光闪闪的魔晶石,想来就是神兽的魔力来源了吧。召唤阵外又有一个半球形的结界,我试着用蕾丝戳了一下,无法穿过。 「法杖不在。」夏洛特噘嘴,「看来哥尔卡已跑远,冰龙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 也就是说,那巨人法师根本没打算和基地共存亡,反而挟带私逃了? 「只要打破结界,击碎魔晶石,就能中断冰龙的魔力来源。」夏洛特放开我的手,抬头望向冰龙。 「不能拿走魔晶石吗?」击碎有点浪费…… 「不可以,你的魔力会被抽乾的。」她摇摇头。 冰龙注意到我们的意图,马上转头对我们喷出大量冰锥,每个足有半人高,密集得像下雨一样。夏洛特的小手在空气中画了个大圆,在我们身边骤然刮起一股旋风,挟裹着冰锥捲至空中,冰锥被旋风碎成了冰雹,软弱无力地散落地上。 看着她轻松化解冰龙各种攻击,我不禁庆幸刚才没乱来——这孩子赤手空拳都能置我于死地。 我深吸一口气,把全身魔力注入手上的蕾丝,蓝光一闪,蕾丝不断扭曲、变长和硬化,最终成了一把长弓。 「这蕾丝还可以这么用吗?」夏落特抽空回头看了我一眼,面露惊讶。 「呵呵,这叫魔法锁链,用法多着了。」 我随口应了句,凝聚魔力于掌心,拉动弓弦,一根蓝色光箭随即成形。我把箭头瞄准了结界。我一松手,光之箭激射而出,直击结界。结界爆出一阵金光,然后开始扭曲变形,最后还是抵挡不住消散在空中。 召唤阵暴露在我眼前,我六箭连发,准确无误地把那六角射爆。 冰龙本来专注在和夏洛特的攻防战,在我破坏召唤阵那刻突然仰天长啸,在空中扑腾几下,好不容易在空中稳住身子,猛一扭头,金色的眼珠赫然瞪着我。 呃呃呃,那六箭已抽光我的魔力了,夏洛特,你要保护我呀! 牠一甩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衝而下,那强烈的气流吹掉了我的兜帽。 「夏洛特——」 「冰芒之拥!」 随着稚嫩的童音响起,无数冰刺突然平地冒出,冰龙收掣不及,当场被刺成了刺蝟,鲜血和鳞片撒落全场。一阵金光过后,冰龙变成了一座高高的尸山,全是由那些巨人组成。 ……这就结束了吧? 就在此时,我见到尸山后面有两个眼悉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那不是加图和路德吗?刚才神兽看的就是他们吧,居然没事? 加图的模样惨不忍睹。他本来顺直贴服的金发沾满了血污,黏糊糊地贴在他脸上。一条长长的伤口划过他右肩,深可见骨。他全身的衣物都变得破破烂烂,大概已失去了所有防护功能,让他整个人身上结了层霜。他本来就脸色苍白,现在因失血过多,几乎变成了死人的灰白色。 路德的情况略好一点,好歹身上的衣服都还算完整没结霜,骤眼看也没明显的伤痕,只是脑袋似乎有受伤,一条血痕自头顶流到脸上。他扶着加图走向我们。 「你们是公会的人?」路德满怀希冀地问,「请救救我们吧,我女朋友还在那边的通道里,请把她也救出来。」 「我只是路过的。」我举手止住他话头,「艾丽莎没事。我先帮你们急救吧。」 因为加图情况比较严重,我决定先处理他,至于路德我给了他一瓶治疗药水。 我在家乡顶多为爸爸处理一下烧伤或擦伤,还未试过应付这样严重的伤势,只好见步行步了。我先在他周围画了个恒温法阵,小心地清掉他身上的冰霜,然后取出消毒药水为他清洁伤口,再涂上治疗药水。虽然伤口马上癒合,但失去的血补不回来,加图脸色还是一片惨白。 在我为他疗伤的时候,他一直半闭着眼睛看着我,看起来可怜又无助。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冷得像冰块一样。 「没事了,我很快就会送你回去。」我俯身,轻声在他耳边说。 「……嗯。」他轻轻点头。 安抚完伤者,我就听到了艾丽莎的尖叫声。 「路德!!!!!」红发女孩飞扑到路德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对了,艾丽莎其实只伤了脚,喝了治疗药水要出来并不困难。 「路德,你需要包扎吗?」虽说有点煞风景,但应问的还是得问。 「我伤得没加图重,已经差不多好了。」路德抱着艾丽莎已经没事人一样,一脸感激地看着我,「谢谢你救了我们。请问你是谁?」 「别客气。我叫尼露.迦南,是附近的居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我爸爸。」想起初衷,我不禁苦笑——为何我莫名奇妙帮忙起屠龙来了?连爸爸的影子也没见着呢! 我简单介绍完我来这里的经过,就听到奥兰多的大嗓门。 「真行呀,丫头,你居然干掉了冰龙!」 我抬头一看,就见奥兰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应该是因为腿短,才比艾丽莎慢那么多吧…… 「冰龙是夏洛特杀的,我只是帮了点小忙。」我指指身边的小公主。 「夏洛特……是这孩子?」加图转头,看着乖乖坐在我身边的夏洛特。 「嗯,我就是夏洛特哦!」原本一脸无聊的小女孩听到有人叫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夏洛特是这里的公主!」 「你……是巨人的公主?」加图看起来很困惑,「那令尊是谁?」 「父王当然是巨人的王呀!」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一个人类找了一批巨人,在偏僻的雪山佔地为王……听起来有些荒谬,但不过若是为了那魔晶石矿,一切就解释得通了。王需要人手挖掘矿石,然而用人类的话难保不会走漏风声,而且在这种极地劳动还很容易死掉。但巨人就不同了,牠们身体强壮,又不諳人类语言,不可能洩露消息,简直是最理想的奴隶——呃,那基因突变的巨人法师除外。 奥兰多说他被困在这里七年,但巨人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骚扰我家乡的领地,应该是因为王离开了基地,无法再继续约束巨人,才引起了公会的注意。 可是王在此地经营了这么久,却就这样拋下了基业,还留下了重要的法杖和女儿,怎样看都不合理。应该是发生了非常紧急的事件,迫得他不得不匆忙离开这里。到底会是甚么事呢? 在我思考之际,夏落特已把王不在、丢了法杖还有冰龙怎样来等等的讯息全抖出来了。 「有人和冰龙订了契约,以那法杖为信物,只要提供足够的祭品和载体,就可以让龙神下凡。是这样吧?」加图问。 「对对,哥哥你知道得真多啊!」小公主开心地点头。 王,即使你日理万机,也应该好好教女儿防范陌生人呀! 「现在基地空了,法杖又被偷,你有甚么打算?」加图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洛特,「留在这里等令尊回来?」 「喔。」小女孩表情一暗,「父王说过夏洛特不可以离开基地,但留在这里的话又没办法找回法杖,也不知道父王会不会回来,夏洛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要不要跟我们回法师公会?」加图温柔地笑了,「那里会有很多人帮你找法杖哦。」 ……还会有很多人垂涎那法杖呢!加图,你这是诱骗小女孩,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真的?那我跟你们一起走吧!」夏落特露出璨烂的笑容。 这样真的好吗? 但仔细想想,这里有魔晶矿的事瞒不了多久,到时候搞不好各国都会派兵来争夺此地,夏洛特再强,恐怕也扛不住这么多人围攻,留下来只会更危险。跟他们回公会好歹也算有人保护——虽说找不找到法杖是另一回事,咳嗯。 「尼露,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加图挣扎着坐直身子,直视我的眼睛,「出了这么大的事,公会一定会展开调查,你作为当事人必须出面作证,现在跟我们回去比较好。至于令尊方面,由于这里是魔晶石矿场,公会肯定会彻底探索这里每一个角落,如果找到他的话到时会通知你的,你没必要亲自去找他。」 「那调查大概会用多少时间?」我有点迟疑,「即使确定爸爸不在这儿,我也得去其他地方找他呢。」 「调查需要多少时间要视具体情况而定,眼下我也不知道。」他轻轻摇头,「但你要找令尊也不一定要自己大海捞针,你可以委托公会的大法师使用定位术,这样马上就能知道他的位置。」 「真的吗?太好了!」我眼睛一亮,「那我先带大家到传送阵去。请抓住我。」 我扶加图起来,然后其馀四人各自抓住我的手和肩膀。 我闭上眼睛,回想我来到这里时见到的传送门。传送门就在一块山羊头形状的石头前面,今早就已笼罩在阴影下,现在已日落西山,那儿肯定有大片影子吧。 所以,跳吧! 熟悉的阴影再次笼罩着我们,我们这次在影子里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像潜水一样在黑暗中穿梭,最后脱影而出。睁开眼,我们已经来到了传送门前。 「你你你你你——」艾丽莎惊得合不拢嘴,「我刚才就想说了,你这不是超视距影跃吗?还不用画魔法阵,可以这么快和带着这么多人!你不怕卡在地底的影子里被困吗?」 「熟能生巧,多练习就会大致掌握到如何在阴影里快速穿梭。」我耸肩,「至于魔法阵嘛,用魔法锁链就不用画了。」 「甚么是魔法锁链?」艾丽莎和路德都一脸迷茫。 「就是那种由多个魔法阵勾连而成的施法道具吧,绑在她马尾上那条就是。」加图解说。 不愧为法师家族的少爷,居然知道我用的是甚么呀。 然后,我们一起穿过传送门到公会去了。 旅伴 1 一到公会,我、奥兰多和夏洛特就分别被带去不同房间问话。 我坐在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被五六个公会的人反覆詰问我的身份、目的还有事发经过,我只能够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然后一次又一次重申自己在找爸爸,交代事发经过,顺道探问他们在现场有没有见到他。桌上放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铜製眼球,我每说一句它就闪一下,说不定是传说中的测谎机。等我好不容易说服公会的人,他们便请我在公会大厅等候,说是要向上级请示后再决定下一步安排。 公会大厅装潢豪华,地板和墙壁都铺了白色的大理石,天花板掛着华丽的水晶灯。本来这里应该是会员聚会交流的场所,但因为伤员过多,被临时徵用为救护站和休息室,到处躺着受伤的同学。我站在大厅一角,抬头看时鐘,居然已是凌晨十二点。我记得刚到公会的时候才晚上七点,原来折腾了这么久呀。 就在我寻找大厅到底有没有位置可以坐时,艾丽莎不知从哪儿扑出来向我哭诉。她声泪俱下,害我以为加图和路德出了甚么事,结果听了半天,原来他们只是昏倒了。毕竟治疗药水只对外伤有效,无法治癒内伤和身体的疲劳。 我安抚她之馀,还得应医护人员的请求捐血——伤员太多,血包不够用了。 「公会高层已经就本次试炼的意外展开独立调查,一星期后传召证人,公会将提供免费食宿和交通,届时请迦南小姐你务必前往首都作口供。」 自称是法师公会教育部行政主任,也是刚才有份盘问我的人,渥大维婭.道格拉斯小姐,在我捐血的时候跑了过来。她是一个高瘦的女子,灰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发髻,鼻樑上戴了副厚重的木框眼镜。 「我们也知道你出行是为了寻找令尊,稍后我们会通知你有没有在矿场发现他的踪影。如果没发现的话,你可以申请大法师为你使用定位术,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他。」她绿色的双眸正透过眼镜,诚挚地看着我,「有消息我们会再通知你的。」 真贴心的服务呀……要是马上就能找到爸爸的话,我是不介意跑首都一趟啦。 「非常感谢您们的安排,我会尽全力配合调查的。」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又拍拍趴在我膝盖上的艾丽莎,「快起来,趴着像甚么话。」 「呜呜呜,但是路德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呀……」她泪汪汪地抬头看着我。 「医生说,金士礼先生只是轻微脑震盪,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復。卡梅隆小姐,你不需要太担心。」负责人诚恳地看向艾丽莎。 「就是,人都回来了,还能有甚么事。」我无奈地摸摸她的头。为何我今天老是在安慰别人呢?谁来安慰下我? 「两位都累了,那边准备了餐点和床铺,你们可随意使用。有甚么需要儘管和我说。」她的手一扬,指向一旁不知何时清出的临时床铺——刚刚明明仍躺了人的呢,是转送到医院了吗? 「谢谢您的安排,我们有需要会告诉您的。」我强打起精神,和她点点头。 等她走了,我也捐完血了。我和艾丽莎一起摇摇晃晃地走向临时床铺。 「尼露,你这么累还捐血,没事吧?」艾丽莎躺在对面的床上,终于想起来要关心我了。 「没事,就是魔力用完了,有点累。」一躺在床上,睡意袭来,我睏得眼睛都睁不大,「刚才我已喝了魔力补充剂,好多了。」 「真是很感谢你。」她眼睛又红了,「好在你及时赶到,不然路德可能就回不来了。」 妹子,你心目中就只有路德吗?你自己和加图呢?恋爱中的女人真是可怕呀。 「呵呵,我也没做甚么,夏洛特才是击杀冰龙的人。」我笑着翻身,趴在枕头上。 之后艾丽莎好像还说了点甚么,但我有些昏昏欲睡,听不清,只含混地答了几句,就陷入了梦乡。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吵醒了。 那是金属相碰所產生的嘈音,不单响亮,还持续吵个不停。我满心无奈地蹭了枕头几下,还是坐起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环视大厅,看见大厅内站满了一排排士兵。他们身材魁梧,穿着银色的全身鎧甲,腰间别着长剑,手上拿着一个等身大的盾牌。他们的鎧甲和盾上刻了头火龙。 大厅里的床铺被清走了大半,空出的地方画了个传送阵。士兵排列成整齐的队伍,一个个排队踏入其中,那些嘈音就是他们走动时鎧甲摩擦產生的。 我没记错的话,那徽章代表教廷的龙炎骑士。为何他们会出现在法师公会?巨人已经被杀光,神兽也没了,有必要叫外援吗? 我茫然地看了片刻,脑袋才转过弯来——一定是国王知道了魔晶石矿的存在,所以派精锐来清场佔领了。 「醒了?」 低沉的男声唤回了我的注意力。我揉揉眼睛,发现旁边的床上不知甚么时候换成了加图在躺着。 「嗯。」我揉揉眼睛,「艾丽莎呢?」 「路德要送到医院检查,她跟着一起走了。」他懒洋洋地侧躺在床上,表面上的伤是好了,不过脸色依然惨白。 「那你呢?伤势如何?」我稍微调整了枕头的位置,坐了起来。 「还好,死不掉。」他自嘲地一笑,「我好像还未正式自我介绍呢。我是加图.赫顿,白樺学园七年级学生。谢谢你救了我。」 「别客气,我只能算是助攻,真正出力的人是夏洛特。」类似的话我到底说了多少次…… 「但你的确救了我和其他人,而且有份击杀冰龙,不需要谦虚吧。」他摆摆手,「不过你到底就读哪家魔法学校?我即使在联校活动里也从未听过你的名字呢。」 「没听过很正常,因为我根本没上过学。」我笑着捲缩起身体,「我都是在家跟爸爸学习法术。」 「没上学?」他看起来很吃惊,「这真是……非常少见呢。令尊和令堂是哪位大师?」 「我爸叫约瑟.迦南,是个附魔师,虽说我觉得他很了不起,但他不是大法师。」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至于我妈,她只是个普通人,不会魔法。」 「原来是个新兴的法师家族呀……」他愣愣地说,随即又笑了,「他们若果得知家中出了个屠龙勇士,一定会感到非常欣慰吧。」 「我已经说过了,冰龙不是我杀的,屠龙的是夏洛特。」我用力摇头。 「你真是奇怪,这种荣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为何你急着撇清?」他感兴趣地看着我。 「正所谓树大招风,得到和自己能力不相称的虚名不见得是件好事吧。要是天天有挑战者上门踢馆就糟了。」 「虽说有自知之名是好的,但你这种心态不要得呀。」他挑眉,「作为法师不应该害怕任何挑战,要有屡败屡战、遇强越强的决心,才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主宰自己的命运……爸爸出门前有说过类似的话呢。 「不过我只打算当个附魔师,变那么强有甚么用呢?」我搔搔脸。 「附魔师?」他眉毛扬得更高,「你刚屠完龙,但却跟我说要当附魔师?你就这点大志?」 「你刚刚不是说有自知之名是好事吗,还有,冰龙不是——」 「有自知之名和不思进取是两回事!」他打断我,「附魔只是魔法系统中的一小部分,任何有大志的法师都不应只甘于成为附魔师!而且你的名字已作为屠龙者上了各大报章头条,你想逃也逃不掉,你还是老老实实提升自己吧!」 「……我爸就是个附魔师,我想继承父业有甚么问题……」我弱弱地辩解,「再说我爸失踪了,我可以去哪里提升自己——」 「国内这么多魔法学校,你就不能随便挑一间进去学习?以你的名头一定所有学校都抢着收你!」他快吐血了,「你再是这样,一定会被人吃得渣也不剩!令尊怎么把你教成这样?」 呜呜呜,我就是胸无大志想当个平凡人,有甚么问题…… 「唉……不过你再怎样说也是我救命恩人,我不会看着你死的。若你想进白樺学园,我可以请家父为你写封推荐信,这样在校内不至于有人敢欺负你。」他扶额,「可是你自己也一定要振作,不然没人可以帮你一辈子。」 「……知道了,谢谢你,我会努力的。」我无奈地点头,「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到首都作证,道格拉斯小姐说是在一星期后,这段时间内不至于出事吧。」 「公会的独立调查吗?」加图摸摸下巴,「听说国王陛下也非常重视呢,因为牵涉到矿场和神兽。」 「呃,那会不会查很久?」 「我说过了,现阶段我也不知道。」他两手一摊,「不过感觉上面相对而言没那么重视你,毕竟你只是路过的,跟夏洛特和奥兰多他们不一样。」 「对了,他俩现在去了哪儿?」 「刚才我看到他们被公会高层带走了。」他指指高层房间的方向,「魔晶石矿刚好位处我国和矮人国之间的冰原,不属于任何国家,因此矿场的所有权有争议——矮人王认为这个矿由他子民发现,理应归他们所有;但我国则主张我们已攻佔这个矿,那已是我国领土。在这个情况下,上面怎样也不会让夏洛特和奥兰多这两重要证人跑掉的。」 涉及到两国角力……看来我未必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吧。 「神兽的来歷也一定要查明。」加图继续侃侃而谈,「你家乡充斥着冰和风元素之力,如果有教廷的话应该是信奉冰龙,但我在试炼之前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之前祂到底去了哪儿?」 「夏洛特说过,冰龙已经有几个世纪没接受信徒供奉,所以祂的力量远远比不上其他龙神。」我歪头想了一下,「这代表几百年前是有冰龙教的吧,只是不知为何消失了。」 「几百年前消失,可是又没留下纪录……这怎么可能?」加图眉头深锁,「对了,你家乡的人没教廷帮忙,不是很容易因为体内元素之力积累过多而生病?他们到底要怎样生活?」 「听说在我爸去那儿住之前,确实常常有孩子因冻病而夭折,年长的人也非常少,即使有也很多病痛。不过我爸想了个方法,参考教廷收集元素之力的水晶球,製作了一个缩小版出来,只要定期摸摸水晶球就没事了。」 「甚么?!令尊竟研发出这种装置?为甚么我从未没听说过这件事?」加图震惊地看着我,「你懂得製作吗?有相关资料在手上吗?」 「我不懂呀……资料在爸爸那儿,他说装置还未开发完,目前规模太小了,等完成了再教我。」我老实摇头。 「这么伟大的研究你不参与,还谈甚么当附魔师?」加图抓狂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各国教廷势力那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普通人只能依赖他们抽走过盛的元素之力,而公会做不到!现在你和我说令尊做到了但失踪了?开甚么玩笑!」 「对不起……我一直待在乡下,真的不太了解外面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等找回他了,我们再问他吧。」 「这个一定,我必须见令尊!」他咬牙切齿地表示,「还有那个水晶球在哪儿?我得去看看!」 「应该被我爸带走了。」 「应该?为何你这么不确定?」他瞪着我。 「爸爸没告诉我,只是在他走了之后,我发现原本放在领地正中的水晶球不见了,那儿有能力解开封印拿走水晶球的也就他一个,所以应该是他带走了。」 「……你这个当女儿的真的应该反省一下,令尊何故甚么也不和你交代。」他长叹一声。 呜呜呜呜…… 我想要转换话题,转头一看,发现不知不觉间龙炎骑士已全数经传送阵离开。 「他们是去为开战作准备吧。」 「啊,听说矮人王也已经在集结军队,那边应该随时会开战吧。」加图看起来心不在焉,似乎仍在思考刚才的事。 「你知道得真多呢。」我乾笑着说。 「家兄不久前来看过我,说了些外面的情况,但你那时还在睡。」他耸耸肩,「这届法师试炼轰动各界,所有报章都在报导后续发展,我刚才说的都不算是甚么机密。」 报章……爸爸说过这是大城市才有的,我们住的乡下地方根本没几个识字的人,书也不多,更别提报纸了。 「对了,你接下来打算怎样找令尊?」加图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注意力。 「公会的人说会帮我找他,只是不知道何时有结果。」 「这就太好了。」他微微一笑,「公会办事效率非常高,马上就会找到他。」 如果是这样,就真的太好了。 但现实有这么简单吗? 旅伴 2 「我们已派员彻底搜索整个矿场,可惜仍找不到令尊。此外,我们亦发现令尊并非公会一员,因为公会资料库里没他的数据,因此我们无法安排大法师施展定位术,真的很抱歉。」道格拉斯小姐一脸歉意,「接下来,恐怕得由迦南小姐你去警察局报案了。」 试炼的第二天早上,我在公会安排的旅馆落脚,才刚放下行李,女法师就跑来和我报告寻找爸爸的结果。 「很感谢您们帮忙。」我客气地说,「可我想问一下,为何我爸不是会员就不能用定位术?」 「使用定位术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公会的数据库里一定要有搜索对象的资料。」她托托眼镜,「每个人身上的魔力波动都独一无二,定位术原理是探测这种独特的魔力波动在哪儿出现,就能找到那个人。而公会在我们加入的时就会记录下这些数据,方便有需要的时候能找出会员。眼下的情况我们无能为力,非常抱歉。」 嗯——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呢,我只能靠自己找他,又回到原点了。 「恕我冒昧,我个人也有个问题呢,迦南小姐。」她一脸探究,「附魔师一般都靠公会员之间互相介绍生意,我从未听有过不入会的附魔师。令尊的业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应该……是熟人介绍?我也不太清楚。」我搔搔头,「爸爸常常觉得我还是小孩子,很少和我说业务上的事情。」 「这样吗?」她不置可否,「对了,明天早上我们有一辆前往首都的马车,本来是载考生去参加笔试的,如有需要,我也可以安排你一起乘坐,不过你要先登记成为我们的会员。马车会在沿途每个城市停留几日,你可以在那时找令尊。最近国内都不太平,有好几个领地起兵叛乱,你最好别孤身上路。」 我看了一下马车的路线图,和我预定的路线差不多。重点是,包伙食呢!这次出来我不知要多久才找到爸爸,当然能省一点是一点。所以我决定坐马车了。我跟女法师跑了公会一趟去办手续。 我们是在正午时分前往公会,虽然我们只在太阳下走了十来分鐘,但因为我身上仍穿着家里带出来的毛皮製衣服,我不消一会便满头大汗。 「迦南小姐,你在起行前还是换身衣服比较好。」女法师向我递上手帕,「这边的天气比你故乡热很多,穿得这么厚很辛苦吧。」 「谢谢,我一会儿就去买。」我接过手帕擦汗,「这里离我家乡也不是太远,为何会热这么多呢?」 「因为这里的火和光之元素非常密集,所以一年四季都非常炎热;你故乡那儿则是满佈冰和风之元素,因此长年冰封。呀,对了。」她看起来像突然想起了甚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花胸针,「换装之后,请也戴上这个襟花吧。」 我这才注意到她胸前都戴了一朵。 「谢谢您。这有甚么作用吗?之前我还以为这是魔法学校制服的一部分呢。」我小心地收好。 「你不知道吗?」她吃惊地看着我,「先王理查陛下在几个月前驾崩了。按传统,每个法师要戴白花一年以示哀悼,否则会被视为大不敬。你已经是我们的学生会员,也一定要戴上。这么重要的事情令尊竟然没告诉你?」 呃,可能他觉得我还未出来外面闯荡,所以就没说太多? 办完手续,女法师忽然对我微微一笑。 「迦南小姐,有人在等你呢。那我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我顺着她举起的手看去,就看到站在公会大厅入口处的加图。 大厅已恢復原状,排满了一张张独脚小圆桌,每一张上面都放了一个水晶球。大厅内只有几个人,都没留意我们,而是各自站在一个水晶球前不知在做甚么。加图穿过这些小圆桌走向我,他气息好了很多,朴素的黑袍换成了短袖米色衬衫和黑西裤,衬得他身材修长。 「午安,加图,你的伤全好了吗?」我对他点点头。 「午安,我已没事了。」他摆摆手,「找到令尊了吗?」 「还未……」 我告诉他道格拉斯小姐的发现,然后我们一起重复了有关爸爸业务来源的对答。 「……令尊真的甚么都没和你说呢。」最后加图有点受不了。 「他老是觉得我还小,我也没办法。」我也无奈了。 「你是他的接班人,不是应该早些传授你各方面的知识才对吗……」加图一脸无法认同,「算了,你接下来有甚么打算?」 「嗯,我得去买几身夏装;然后拜访和爸爸有过交易的附魔店和原材料店;我还得去警察局报案……」 「行了,我和你一起走吧。」他自顾自地开始走。 「哎?为何?」我莫名其妙地追上他。 「就你这样子,要是有正式法师上门挑战,你认为你应付得了?」他斜眼看着我。 「……应付不了。」我摸摸鼻子,「谢谢你。」 「没甚么,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而已。」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公会。 ——————————— 「约瑟失踪了?」 在一间附魔店的会客室里,我和加图,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各佔据了圆桌两边。老人正因为我的话皱起眉头。 「三个月前,他的确来过这里。」老人扶扶金边眼镜,努力回想,「那天我们一起吃了午饭,他说吃完饭之后就会离开这里。我们在餐厅分别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 「他有说去哪里吗?」我稍微向他倾前身子。 「布鲁托特城,离这里不远。」他向我挑挑眉,「他出门前没说自己会去哪儿?」 「他只说了去幽影山脉,但没说具体路线。」我有些头痛,揉揉太阳穴。 「那为何你会知道来找我?迦南小姐。」他看我的眼神充满好奇。 「爸爸的帐本里有贵店开的发票,我想碰运气看他有没有来过。」 「原来如此。你跟你爸一样机伶。」老人笑了,目光转向加图,「出来短短几天就已结交了赫顿家的公子,你也和他一样长袖善舞呢。」 加图只是露出微笑,没参与对话。 「谢谢。对了,公会的人和我说原来爸爸不是公会成员呢。」我想起这件事,「请问您是如何认识我父亲的?」 我从他口中得知,爸爸是附魔大师班杰明.兰登的弟子,在大概三十年前介绍给他。因为兰登大师在法师塔中颇有威望,所以老爷子没多查他介绍的人。 但奇怪的是,爸爸从未在我面前提过这位大师,在他的书信和帐册中都没见过这个名字。他和爸爸到底是甚么关係?他会知道爸爸目前所在吗? 「兰登大师在哪儿?我想去拜访他。」 于是老爷子帮我写了封介绍信。他说这位大师跟我爸一样,在全国跑业务,他也不清楚此人目前到底身在何处,我只能到沿途的附魔店去打听。 然后加图和我到了警察局一趟,跟他的熟人打了声招呼。 「原来是赫顿少爷的朋友呀!这边请!」警长笑容满面地请了我进报案室。 这就是所谓的朝中有人好办事吗?我家乡的警备队员也没这么热情呢…… 「——除了刚刚说的基本讯息,有些资料我想请迦南小姐补充一下。」 在狭小的报案室中,坐在我对面的警员笑容可掬,客气有礼,和我在家乡见到的警员可说是天差地别。 「迦南小姐说过,令尊是在商务旅行途中失踪的。请问以你所知,他的行程会不会在野外露宿?」 「嗯……应该会,他离开前说会前往幽影山脉,那附近并没有民居。」我皱起眉头,「这个很重要吗?为何要特地问?」 「迦南小姐,令尊的案件其实并非个别事件。」他的表情严肃,「最近几个月,全国各地失踪人口数字急升,个案主要发生在晚上的野外。所以我想确定一下令尊会不会也一样。」 「等一下,为甚么你们这么确定地点和时间?」我狐疑地看着他。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他突然压低声音,我不得不前倾一点才能听清他在说甚么,「大部分失踪个案的亲友都说,本来确定对方就在身边,但不知怎的,一转身就不见了人,之后到处都找不到他们。没挣扎、没尖叫、没打斗,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听起来像魔法呢。」我莫名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对,所以我们已经请过几位法师到现场搜证,可惜没任何发现。」他无奈地叹气,「至于令尊,由于目前还未确定失踪地点,所以无法作出类似调查,真的非常抱歉。但我们会联络各地分局——」 之后他又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会竭尽全力云云的废话,不过最后结论都是有待进一步调查,请我回去等消息。 唉,他肯说这么多已经算不错了,我自己都要努力呢。 之后我们又拜访了原材料市场的店家,他们同样对加图非常恭敬,对我也非常亲切地有问必答。其中几家的老闆对爸爸有印象,说他打听过魔晶石的行情,但甚么也没买就走了。 「还有别的地方吗?」出了原材料市场后,加图问。 现在已日落西山,他已陪了我整个下午,不过脸上没一丝不耐烦。 「没了,这个城市可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我摇头,「谢谢你陪我,没你在的话,肯定不会这么顺利得到其他人帮助吧。」 「没甚么。那我送你回去吧。」他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对那些人的恭维习以为常。 ……这就是所谓的特权阶级吧? 第二天早上,加图出现在旅馆大堂,陪我一起前往公会的马车集合地。 「嗨尼露,你也一起来吗?」 在马车前,艾丽莎笑容满面地向我打招呼。她穿着缀满蕾丝的粉红色洋装,依恋地抱着路德。而路德脸上的伤已完全癒合,没留下任何疤痕。他换了一身乾净的墨绿色猎装,配上他健硕的体格,看起来像战士多于法师。好一对碧人呀。 「嗯,路上多个照应,感觉安全一点。」我点点头。 「一个来歷不明的野路子都敢坐公会马车,真是厚脸皮。」 这把突然加入的女声相当刺耳,我忍不住揉揉耳朵。 说话的女生不知道何时站在我后面,正神色倨傲地打量我。她比我高了半个头,快追得上加图了。她一头金色长卷发随意披在肩上,只在耳朵后别了个小小的绿宝石发夹作点缀。她身穿修身的米色连身裙,脚上穿着棕红色高跟鞋,看起来典雅又高?。 外面的女孩都很会打扮自己呢。像艾丽莎是走可爱路线,这位则是高贵优雅。要不是她一脸便秘的样子,我还真想好好欣赏一下美女。 「是道格拉斯小姐安排她坐这马车的,玛丽亚。」加图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加图!」玛丽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为这种人——」 「不管是甚么人,都比逃兵好。」他冷冷地看着玛丽亚。 「你还在生气吗?」玛丽亚一脸委屈,「那、那可是冰龙,我真的没办法,我只是想回公会搬救兵——」 「是吗?怎么我到最后一个救兵也没看见。」他冷笑,转头向马车走去,「要开车了,走吧。」 「加图——」那女孩子急急追上去,但加图看也没看她一眼。 我和艾丽莎他们面面相覷,艾丽莎对我用口形说:等下告诉你,然后就拉着我一起走了。 我们走近一轮朴素的六头马车,车厢为黑色,只有车门沿滚了一条金边。车身四四方方,没任何多馀的线条。看起来不大,但进去后,就发现内有乾坤。 甫进去,就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漆上了纯白的油漆,墙边以华丽的金色花纹作点缀,地板是黑白相间的方形磁砖,简约典雅。走廊尽头是一扇雕花红木门,没有门把。加图和玛丽亚走得快,已不见踪影。我们三个才刚走到门前,门就自动向后开啟。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足能容纳百人,装潢风格和走廊一致。天花掛了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大厅内部放置不少红木家具,似乎是供乘客聚会的场地。 真不愧为法师公会,光是一辆马车就已比我们领主大人的宅邸豪华,还处处可见新技术。要是我也能造一辆出来就好了。 大厅内站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较矮的向我飞扑而来。 「姐——姐!」 「夏洛特?」 我吃惊地抱着小公主,摸摸她柔顺的银发。她头上绑着我送她的蕾丝,但大概是不懂编辫子,只简单地束成一条马尾。她换了套崭新的短袖粉蓝色洋装,不过外面还披着我那件灰色旧斗篷,看起来像个可爱的洋娃娃裹了条破抹布在身上,非常不搭。 「夏洛特也是冒险家了!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和法杖吧!」她开心地表示。 ……孩子你还信我是冒险家吗?等等这不是公会载考生的车?怎么这小傢伙也来了? 「迦南小姐,由于夏洛特强烈要求想和你同行,公会在商讨之后就决定让她一起坐这辆车。」一旁的道格拉斯小姐笑着表示,「你不介意夏洛特和你同房吧?」 介意。 「没问题。」 女法师笑吟吟地简单介绍了车上的设备,然后就挥挥手召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那是个身穿黑色马甲的中年男子,应该是车上的使魔?他恭敬地弯腰,双手接过我们的行李,然后领着我们走向大厅另一边走去。 我们再次穿过了一扇自动门,又见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不同的是两边都多了很多扇门,都没有门把。 使魔带着我们走到其中一扇门前,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张黑色卡片,在门前一扫,门就无声地开啟了。 使魔进房间为我和夏洛特放好行李,然后双手奉上两张卡片。我们接过后,他就带领艾丽莎和路德到另一扇房门前。 「那一会儿再见囉!」路德向我们挥手,然后进了房间。 艾丽莎则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说:「等下你一个过来我们这里,我跟你说玛丽亚的事哦!」 我笑着应了,然后牵着夏洛特进了我们房间。 房间一进去就看到两张单人床,左手边有张书桌,右手边有扇门,应该是厕所和浴室之类的地方?真难想像这是在马车内呀。 「哇!好软的床哦!」小女孩开心地扑到床上去。 「你家的床很硬?」我慢吞吞地脱下斗篷,打开一旁的衣橱想要掛好。 「夏洛特的床是冰造的,可硬了!」 我手一滑,斗篷掉到地上。 ……王呀,想孩子成材也犯不着让她躺寒冰床吧?这是虐儿! 「你妈妈呢?她也让你睡冰床?」我也顾不上捡起斗篷,回头看着她。 「……母后,在夏洛特很小的时候就去天堂了。」小女孩神情一暗。 原来是个单亲家庭。她这么喜欢和陌生人聊天,应该是因为太寂莫了吧?毕竟没妈妈照顾,爸爸忙于经营基地,巨人又无法和她交流。 ……虽然不知道夏洛特的未来会如何,但现在,她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稍微陪陪她也不是不行。 「我之前和你说过吧,我的爸爸也在几个月前失踪了。」我坐到她床上,轻轻抱着她,「刚巧也是三个多月前呢,说不定我爸爸和你爸爸的失踪有关係。」 「喔喔我记得!那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吧!」她眼睛一亮,高兴地笑了。 嗯嗯,小孩子就应该这样天真无邪地笑呢。 大概是这几天她都没好好休息,在我怀里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我小心地为她裹好被子,然后去敲艾丽莎房门。 旅伴 3 「你终于来了!」她开心地拉了我进去。 这房间佈置和我那间差不多,不过路德不在房间里。 「这车上有训练室,路德去找加图切磋了。」她嘻嘻笑着为我拉开一张椅子,又泡了杯茶。 「谢囉。」我笑着接过,「那个玛丽亚和加图发生了甚么事?」 「她本来是加图未婚妻哦!」艾丽莎也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兴奋地爆料,「他们原订毕业后就会举行婚礼,但看来现在有变数了!」 「他们这么年轻就订婚了?家人没意见?」我不禁一愣。 「这亲事就是他们家长决定的。」红发女孩摇摇手指,「两家都是底蕴深厚的法师家族,为了所谓的血统纯正,就订了娃娃亲。但加图本人不喜欢,平常在学校已不太理睬她。这次她够胆见死不救,依加图性格,不退婚就奇了,嘻嘻嘻。」 「见死不救?」茶有点浓,我倒了一点奶下去,「可那时不是大家都跑了吗?对手是神兽,这很正常吧?」 「嘻嘻,那时加图不是受了非常严重的抓伤吗?」她调皮地向我眨眨眼,「但其实,如果当时玛丽亚肯出手的话,他未必会中招。」 她说玛丽亚平常一直黏在加图身边,加图又不能赶走她,只好让她守着他背后,偶尔助攻一下。一路以来她还算称职,帮加图在实技课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所以加图也没令她太难堪。然而,在冰龙出现那一刻,她怯场了。 「那时加图踩着悬浮板衝向冰龙,但她像是傻了一样,呆在原地没跟上。」艾丽莎翘起二郎腿,「加图全神贯注在施法上,没留意到她没跟上。直到火之雨打中冰龙,冰龙速度突然变快,他走避不及时,才发现玛丽亚离开了他身边。」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玛丽亚看到他受重伤,居然不来救他,反而当着加图的脸拔腿就跑。其他同学见状,纷纷作鸟兽散,只剩下跑不动的艾丽莎和守护她的路德。 呃……平心而论,其实玛丽亚的反应很正常,大难临头,普通人都会先自保,然后再想别人。可不幸的是,有艾丽莎和路德这对生死不离的情侣作对比,就显得玛丽亚非常寡情薄倖了。加图生气也可以理解的? 「这几个月来她都在跟我们炫耀,说她和加图的婚礼会有多盛大豪华,又邀请了多少贵族名流出席,我看现在全泡汤了吧。」艾丽莎幸灾乐祸地笑了,「以前加图顶多对她不睬不理,但现在居然在外人面前嘲讽她,绝对是撕破脸了,嘻嘻嘻。」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得承担起后果吧。」我耸耸肩,「法师家族都流行这样联姻吗?你和路德都是这样?」 「才不是呢,我们是在学校认识的,我们是真心相爱!」她生气地鼓起脸颊,「不过法师家族之间的确常有这样的联姻,为了让家族更强大,而特意和优秀的血脉结合。」 「这不是跟动物的配种一样吗?」想想就觉得噁心。 「啍啍,法师的传承就是这么回事。」艾丽莎噘起嘴脣,重复了男朋友说过的话,「加图就是这种联姻下的產物,大家都对他推崇备至呢。」 说到底,世人都崇拜力量呢,不管是用甚么方法得到的也好。 影鯊 1 我们一直聊到夕阳西下,然后和加图他们一起吃了晚餐。小公主睡得很熟,我就不吵醒她了。 「各位同学,我的使魔在前方探路时找到了大片夜莹草,而且现在就可以採摘了,我们绝不能错过。」 等我们吃完饭,女法师宣布了这个消息。同学们原本懒洋洋地坐在大厅聊天,闻言纷纷精神一振,拿起篮子就出去採药了。 「想不到这种荒山野岭居然有夜莹草。」加图看到地上闪着紫色光芒的小草,眼睛一亮。 「夜莹草有甚么用?」我好奇地问。 「你不知道?」加图看起来很惊讶,「夜莹草是一种优质的药草,适合作为多种魔药的药引。令尊难道连魔药学都没教你?」 「嘻嘻,他只教我平日工作需要的知识。」我摸摸鼻子,觉得不好意思。 我们边聊边挽起袖子准备採擷,期间不断感觉到有人看着我。 我转头一看,就发现玛丽亚同学和几个我不认识的女生站在不远处盯住我们。我们视线相碰,她的脸马上垮了下来。我不禁莞尔。 「不用管她。」加图发现了我和玛丽亚之间的互动,不高兴地侧身挡着我视线,「夜莹草寿命很短,专心採药。」 他都这样说了,我只能老实闭嘴开始工作。是因为这儿火之元素非常密集的缘故吗?我蹲在地上採了一会儿药就开始流汗,可是加图他们好像很习惯似的完全不会觉得热,所以我也不好意思抱怨。 等回到马车上再用火系法术清一下体内的火元素好了。 「由于夜莹草无法人工种植,令它变得非常珍贵,所以每次在野外见到都一定要採摘。」加图继续嘮嘮叨叨地解说,「这种草十分娇嫩,採摘方法和时机不对就会失去药效,因此只可人手在晚上去採。」 「原来如此。」我用手肘擦擦汗,配合地点头,「就这样把草摘下来就可以了?」 「不对,想要保存得久一点的话,要连根拔起,像这样,然后横放在篮子里——」他示范给我看。 「嘻,篮子不够用了,我们去多拿几个出来。」艾丽莎突然拍我肩膀,还对我眨眨眼睛,然后和路德笑着跑了。 「篮子明明还未满呀?」我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夜莹草这么多,一个装不下的。」他乾咳一声,「你在家要工作?都做些甚么呢?」 「主要是帮爸爸製作客人委托的道具。」我想了一下,「大部分都是魔法织物的订单,像隐形斗蓬,因为外面很少附魔师肯接。」 「因为付出和收入不成比例吧,製时耗时,但售价却比其他魔法道具高不了多少。」加图点点头,「令尊肯做这种亏本生意也真是奇怪。」 「嗯——这是他的个人兴趣,他喜欢研究各种编织方法。我跟着他学了不少,也挺有意思的。」想起在家那段平静的时光,我不禁露出笑容。 「那你现在接委托吗?」 「委托?」我愣了一下,「我还未亲自接过委托呢,也不太了解程序和市价,不过製作道具我是没问题的。」 「附魔师接委托也不需要甚么程序吧?」他听完就笑了,「我希望你为我编一件隐形斗篷,待到了下一个城市再去看看行情,如何?」 「可以,那一会你给我你的尺寸吧。」我爽快地点头。 「我哪会记住那种东西?你帮我量吧。」他轻笑着说。 「车上有软尺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有见到艾丽莎吗?」路德忽然插入了我们的对话。 我和加图同时向他看去。他手上提着几个大藤篮,气喘吁吁,似乎是跑过来的。 「没有哦。」我歪头看着他,「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我们本来一起去储物室,但那里空气不流通令她有点胸闷,我就叫她在马车外面等,但我拿完篮子出来却见不到她。」他着急地抓抓自己的头发,「我们平时约好了地方就一定会在那儿等,不会乱跑的。但我找过马车周围,都找不到她。所以想看她有没有来找你们。」 「你们一起离开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她了。」加图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这片草地也没多大,总有人看到她吧。」 「也可能她回车上了。」我也站直身子,「不如这样吧,路德你去问问其他人,我们上马车看艾丽莎在不在。」 「好,拜托了!」说完他就衝去问别人了。 我和加图走遍整辆马车,逐个房间拍门找人。大部分房间都没人,只有少数几位同学没参加採药在房间唸书,但他们在晚餐后都不曾见过艾丽莎。我们连男女厕、储物室和练习室这些地方都找了,不过仍然不见艾丽莎踪影。 我们下车去找路德,他正在门口等我们。 「怎样?她在车上吗?」路德焦急地问。 「不在。」我摇头,「你呢?其他人都没见过她?」 「没有!」他咬牙,「我去和道格拉斯小姐说!」 不等我们回答,他又嗖一声跑不见了。 他真的很爱艾丽莎呢。 道格拉斯小姐听了他的话,倒是没显得很着急,大概是认为附近没危险吧。不过由于路德强烈要求,她只好对大家下指示: 「各位,请分为两人一组去寻找卡梅隆小姐,记得带上魔杖和防护装备,不要走远。」 我和加图一组,路德则在女法师身边帮她准备使用雷达术——和定位术一样能寻人,不过只能大致侦测到人体散发的魔力,无法准确辨识被侦测者的身份,所以一般人都可以使用。 加图点亮魔杖照明,我们就着这光芒走进最近的灌木丛。 我则解开头上的蕾丝,弹指发动其中一个魔法阵,蕾丝随即在我头上围成圆形,然后开始发光照亮周围。 「……你真的没有魔杖?施法就靠魔法锁链?」他的脸开始抽搐了。 「对,有甚么问题?」我瞪了他一眼。 「这不是博物馆才看到的古董吗?」他挑眉看着头上的蕾丝,「现在居然还有人用呀。」 「哪有这么夸张,习惯了就很好用呀,不用唸咒和画魔法阵,速度快很多。」我生气地鼓起脸颊。 「光论施法速度的确是胜过魔杖,但可用的法术太少了。」他摇头,「魔杖能施展的法术可说无限,不过魔法锁链编得再长,顶多只能用十来个法术,而且制作工艺麻烦,寿命又短,可以选择的话谁会用?令尊居然教你这个,真是无法理解。」 「可是我经常接到魔法锁链的订单,还是有很多人在用的吧。」我不服气地反驳,「爸爸离开家的时候就带上了几条交货呢!」 「你确定客人买来不是作展览用?」他一脸揶揄。 我还想再辩,却突然看到加图脚下的影子在晃动,还隐隐有东西从中冒出。 「——危险!」我一把抱住他,影跃到几米外。 一个黑影猛然自丛林窜出,高速掠过加图原来的位置。虽然最后扑了个空,但黑影一转身就向我们再度衝刺。 可恶! 我带着加图不停影跃,沉入阴影又再脱出,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我一次又一次听见了某种生物的鸣叫在逼近,吓得我不敢在影子中逗留,每次都只跳一段短距离。 「——好吧,虽然你有很多东西都不懂,但你真的把影跃修习到满分!」加图大笑,「风驰电掣,真的太棒了!」 「白痴,你给我紧张一点!」我没好气地捏捏他的手,「你就不可以试试反击吗!」 「看不清要怎样瞄准?」他在我耳边轻笑,害我耳朵痒痒的,「再说你速度比牠快,所以没问题的。」 「是吗?」我想回头看又不敢,只感觉到那黑影刮起的风不断撩起我的斗篷。 「牠渐渐追不上你了。」他的声音很肯定。 确实,那黑影离我感觉越来越远了。可是我不敢松懈,影跃速度越来越快。 「等等,放慢一点。」他拍拍我肩膀。 「为何?」我不解。 「牠的移动方式和你感觉很像,如果发现完全追不上,牠可能会直接潜回影子离开,我们就看不到牠真身了。」他若有所思,「如果真和我想像的一样,那事情就麻烦了。」 「你猜到是甚么魔物了?」我依言放慢了一点,马上感觉到黑影又迫靠了。 「只是猜测,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最后我稍微在马车的结界前停了一下,在黑影接触到我们之前,我们一起往前衝,进入马车结界。 砰! 身后响起了硬物撞到墙壁的声音。我回头看,发现外面的空中飘浮着一隻奇妙的生物。 牠外表很像海里的大白鯊,但背鰭和尾鰭都长有尖刺,全身覆盖着漆亮乌黑的鳞片。牠在空中目光炯炯地看了我们一眼,随即潜入身下的影子消失了。 「影鯊。」加图低声吐出这个名字,「居然被我猜中了。但牠们不是应该被困在幽影山脉吗?封印破了?」 「影鯊是甚么?」我有点茫然。 「……等找到令尊,我一定要问他为甚么会把你教成这样。」他没好气地说,「我们去找道格拉斯小姐,边行边说。」 好吧,我承认我孤陋寡闻。我乖乖跟着他登上马车。 影鯊 2 女法师办公室位置非常偏远,我们绕了十几分鐘才到达。途中,加图为我介绍了影鯊这种魔兽。 影鯊畅泳的地方不在大海,而是阴影和空中。牠们喜欢独自在阴影中游走,在遇到猎物时就会潜伏跟踪,找到合适的时机才会发动突袭。牠们性情兇暴,破坏力强劲,加上几乎对所有魔法攻击免疫,可说是魔物界的暗杀者。不过牠们也就物理攻击强大,和冰龙这种能用魔法的神兽比,攻击力还是逊色不少。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影鯊的老巢在幽影山脉,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牠们是在大概五十年前被法师公会设下结界困在那儿。 「幽影山脉的影鯊,本来都是暗系大师,奥菲莉雅.雷纳德的使魔。」他看向窗外,彷彿在寻找刚才那头影鯊,「那里的影鯊,是经雷纳德大师改良过的品种。更强壮、更敏捷、也更不怕光。」 当年大师带着影鯊军团前往边境,用影跃在半兽人阵地七进七出,七个半兽人将领的首级先后落地。偏偏影鯊刀枪不入,又神出鬼没,半兽人拿牠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半兽人王眼看形势不对,紧急撤兵。那战成为我国史上对半兽人为数不多的胜仗之一。 「影鯊军团这么强大,为何会沦落到那种荒山野岭?」我忍不住问——就算大师不在了,军队或法师公会也不可能放过这么重要的战力吧? 「大师去得很突然。」他淡淡地说,「她没有留下任何记载,亦未传授任何人控制影鯊的技术。在她故去后,再没有人能驾驭数量庞大的影鯊军团。公会没办法,只好把牠们都赶到幽影山脉,再设下结界防止牠们四处游荡。那儿才变成了影鯊聚居地。」 「原来有过这样一段歷史。但为甚么很少人知道呢?」闹得那么大,竟然没人记得这件事? 「这和先王理查陛下有关。」加图轻叹,「先王登基前,曾有一位兄长和他竞争王位,就是大王子亚瑟殿下,而雷纳德大师正好是他的门人。」 嗯——不用说,我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甚么事。肯定是先王为了上位,想方设法除掉大王子的羽翼,而雷纳德大师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眼中钉。大师去得突然,应该是被先王的人暗杀了吧? 「当年大师和大王子一起在首都中毒身亡,不过兇手的身份一直未明。我们只知道他们身故后,先王就登基了。」说起这段歷史,加图的表情变得很沉重,「那时大量影鯊突然在首都到处流窜,造成不少伤亡。先王即位后,第一个命令就是剿灭牠们。公会紧急召集所有会员到首都,那时家父和家母还是个学徒,照样被叫去了。为了把影鯊全部从影子里赶出来,他们疏散了首都所有居民,然后同时向首都全方位投射多枚强光弹,一口气把几千头影鯊炸了出来。但因为影鯊鳞防御力太强,真要用大型攻击魔法把牠们全数歼灭的话,首都恐怕会变成废墟,所以他们只是继续投掷强光弹,不过留了一小段路让影鯊走,就这样把牠们一路赶到幽影山脉去。」 「在这之后,国王陛下就对大师的事讳莫如深,所以除了法师,很少人知道这段歷史。」他一脸遗憾地摇头,「这么了不起的技术,就此长埋黄土,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听你这样说,我们眼下的处境好似很危险呢。」我比较关心现在,「万一幽影山脉的结界破了,让这些不受控制的影鯊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呀。艾丽莎失踪不会和影鯊有关吧?」 「不可能,影鯊只懂用牙齿撕咬猎物,要是艾丽莎真的被牠们袭击,一定会留下痕跡。」他摇摇头,「但路德甚么都没看到,所以应该是因为别的原因。」 说到这里,我们终于到达了女法师的办公室。加图轻轻敲门。 「进。」 一进门,我看到了道格拉斯小姐手上正冒出一根根幼若发丝的绿色光线,它们在空中自动交错排列成一个格子网,然后上面出现了大量不规则白色曲线,看起来像地图上的等高线。图上出现了多点金光,全是两点一组在移动,未见落单的金点。 「你们没找到艾丽莎?」见只有我们两个,路德一脸失望。 「嗯,我们刚才只遇见了一头影鯊。」加图露出无奈的表情。 「影鯊?」本来正专心盯住雷达图的女法师突然转向我们,「你们确定是影鯊?多少头?有受伤吗?」 加图和我一起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女法师越听脸色就越难看。 「外面太危险了,要立刻叫同学们回来。三位一起和我派出使魔吧。」她严肃地表示。 在她的指示下,我人生第一次控制使魔。其实就是那种看起来像管家的半透明人影,利用马车的操作系统可以复製无限个出来。我们一人操作一个,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根据雷达图的座标去向同学们示警。 这种使魔无法接收或发出声音,所以我们只能让它们头上顶着巨大的发光文字前进。使魔的位置同样能显示在雷达图上,不过是银色的。就在我努力操作使魔,成功靠近雷达图上两个金点时,其中一个却冷不防地消失了。 「咦?」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怎么了?」其他三人惊讶地看向我。 「刚才我见到有个金点消失了。」我指着刚才金点所在的位置,馀下的金点开始原地团团转,发生甚么事了? 「是先变暗,然后消失了?过程中金点有没奇怪的晃动?」女法师的声音很紧张。 「没有变暗,也没有晃动,就是前进的时候忽然不见了。」我困惑地看着她,「那个人是走出了雷达术范围吗?」 「不对,更远的人都能显示出来,那个人不可能一下子离开侦测范围。」加图指指更下面的金点。 「啊!」这次轮到路德大叫,「我这边都有个金点不见了,一样是突然消失!」 「不可能,如果是被影鯊袭击的话,至少会有挣扎打斗,即使被杀死也应该有个过程,不会一下子消失的。」女法师面如土色地喃喃自语,随即猛然站起来,「不行,我要亲自去找他们回来!三位请留在车上继续操作使魔,千万不要离开马车的结界!」 说完她便风一般衝出房间,没多久就有一个超大金点出现在雷达图上快速移动,很快就把散乱的金点聚拢在身边。 我和两位男士相对无言。 「不是影鯊的话,那到底是甚么东西在外面?」我紧握双手,但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艾丽莎……也是像这样消失了?」路德不安地问。 「我们看不到现场情况,乱猜也没意思。」加图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派多点使魔出去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们每人控制的使魔从一个增加至十个,期间我们又见到最少有三个金点消失。每次金点消失,我的手就抖得越厉害,到最后全身都开始发抖。 原因不明,无法应对——这比堂堂正正袭来的冰龙还可怕。 「没事的。」加图注意到了,轻轻抱住我,「道格拉斯小姐已经把所有人聚集一起,无论是甚么魔兽都不敢招惹这么多人。」 他比我高了一个头,我被他双手环抱,靠在他胸口,能听到他稳定的心跳声。 ……他真是一点也不怕呀。 我被感染了,稍微镇定了一点,抬头望向雷达图,只见所有小金点都聚集在大金点周围,正向马车的方向前进。 没事了,吗? 很快道格拉斯小姐就风尘僕僕地领着大家回来,经点算人数,包括艾丽莎在内,一共有七位同学没回来。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玛丽亚忽地不见了。」一个女孩脸色铁青地说,「那时我们在说还有很多夜莹草未採,太浪费了,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草地,再转回来,她就已经消失了,我叫了她很多次,但都没回应。」 所有失踪同学的组员说法都和她差不多,没人目击到失踪的瞬间。 「……我了解情况了。我会向魔法教育局和法师公会总部匯报今晚的意外,看下一步採取甚么行动。」女法师疲惫地说,「目前我们无法确定同学消失是甚么原因,但我想强调一点,这辆马车的防御系统足以抵挡魔兽攻击,包括影鯊,只要留在车上,大家就不用过份担心。请安心回房休息吧,今晚辛苦各位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大厅走回房间,不断地窃窃私语,惶惶然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我跟着走了两步,就感觉到有人拉我的衣袖。 「姐姐。」夏洛特还穿着那身洋装和斗篷,仰头看我,「发生甚么事了?气氛变得很压抑呢,和夏洛特睡觉前完全不一样。」 「发生了意外,有几位哥哥姐姐失踪了。」我看看掛在墙上面的鐘,原来已经早上六点了,「我待会跟你说明。你肚子饿吗?我带你去餐厅吃早餐。」 「嗯,夏洛特饿了。」她用力点头,牵我的手。 「我们也去。」加图拉着路德跟了过来。 我们去了餐厅,好在这儿二十四小时都有餐点供应,准备食物的依然是那种半透明使魔。加图一边吃,一边和夏洛特简要地说了昨晚发生了甚么事。路德完全没心情说话,我则是太睏了,听着就开始打瞌睡。 「我想,我见过一次影鯊呢。」夏洛特这句说话飘进我耳中,吓得我当场清醒了。 「在巨人基地?」路德猛地转头看向她,「甚么时候的事?」 「就在父王的房间里,在他临离开之前。」她歪着脑袋回想,「一开始影鯊乖乖趴在父王脚边。在父王吩附完我看家之后,牠就突然游到父王头上张大嘴巴,把他整个人吞下去了。啊,他没有被吃掉哦?我看到影鯊嘴里有个传送阵,他只是通过那个去了别处。之后影鯊就潜入影子离开了。」 寥寥数语,但讯息量太大,我们当场愣了好一阵子才能答话。 「……这件事,你有告诉过道格拉斯小姐吗?」我小声地问,忍不住看看周遭有没有别人听到,好在没有。 「没有哦?夏洛特不喜欢她。」小公主一噘嘴巴,「她说过如果找到法杖的话,希望我能借给公会研究,可是我问会研究多久,她又绕圈子不回答,感觉很讨厌。」 呃,她说话也太直白了吧,在小孩子面前怎么也得装一下呀……但话说回来,你终于学会对人有戒心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公主殿下。 「你确定那头影鯊的嘴巴里有传送阵?」加图也压低声音。 「我确定。而且父王不可能完全不挣扎就被吞掉的。」小傢伙篤定地点头。 「你见过多少次影鯊?除了令尊离开那次之外?」路德急切地追问,「你知道传送阵通往哪儿吗?」 「没有,我只见过一次影鯊。」她语气肯定,「至于传送阵会通往甚么地方,我知道的话早就叫你们带我去了,也不用跟着你们到处乱跑吧?」 我忽然想起了那位警备队员说的话。 ……最近几个月,全国各地失踪人口数字急升,个案主要发生在晚上的野外。 大部分失踪个案的亲友都说,本来确定对方就在身边,但不知怎的,一转身就不见了人,之后到处都找不到他们。没挣扎、没尖叫、没打斗,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失踪。 晚上。 野外。 影鯊。 传送阵。 ……不是吧?! 惊变 1 我们衝去找女法师,她听完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吩咐我们不要告诉别人,免得造成恐慌,然后就关起房门和上面匯报去了。 我们各自回房间休息。我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才被一阵震动惊醒——那感觉就像地震一样,整张床猛地弹了一下。 「发生甚么事了?」我爬起来,努力睁开眼睛。 「刚才我看到窗外有个黑影掠过。」小公主就坐在床边,皱眉看向窗口,「可能是影鯊撞马车。」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平凡的郊外风景。 「各位同学,请在十分鐘后到大厅来,我有事宣布。」此时,女法师的声音响遍房间——是马车的广播系统吧。 我跳起来快速梳洗一遍,换了衣服就和小公主赶到大厅去。 我们到达时,大厅内已聚集了很多学生,他们都在仰望墙上两个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大荧幕,分别拍摄马车两边车尾的情况。本来没有任何特别,但两个画面中突然间同时出现了一头影鯊,游近车尾,然后甩尾拍击车厢,不过被结界挡住了。眼见未能得逞,牠们动作一致地后退,头部往下沉,没入身下的影子,消失无踪。 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如大家所见,马车刚刚被影鯊撞了。」女法师疲惫的声音打破沉默,「不过像我今早所说的,牠们无法突破马车的结界,大家毋须恐慌。」 「但牠们很明显在跟着我们,还懂得测试结界强度!」路德忍不住质疑,「而且数量还增加了——」 我看了路德一眼。他看起来糟透了,脸上掛着深深的黑眼圈,下巴冒出青黑鬍渣,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显然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梳洗过。 其他同学交头接耳,脸上透着惶惧。 「现阶段我不否定任何可能性。不过在得到足够的证据之前,我不会随意下结论。」女法师无情地打断他,「我重申一次,马车的结界绝对足够抵挡影鯊攻击,大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不等路德回应,女法师接连宣布了三个消息。 「第一,七位同学失踪的事件已上报公会和警察局,亦通知了他们的家属。」女法师揉揉眉心,「那几位同学的家人之中有位大法师,他托关係跳过了大部分行政程序,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施展定位术找那七人,但很遗憾地,他一个人都找不到。」 「为何?」路德瞪着女法师,眼睛红筋满佈,「定位术不是应该很准确?为何会找不到他们?」 「他说那群同学身边可能有特殊的防侦测结界。」她无奈地说,「这样的话就只能待警察局的人赶来这边调查。」 「也对呢,如果影鯊背后有人操纵的话,他们早在盯上这辆马车的时候就防着定位术了。」路德冷笑。 「金士礼先生,我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发言。」她冷冷地看着路德,「你已经是一位通过了试炼的准法师,任何发言都应该基于事实,不然就是在散佈恐慌和不实谣言。」 路德还想再辩,但女法师已跳到下一个消息。 「第二,公会证实幽影山脉的结界被破坏,保守估计,有十万头影鯊逃出。」 「十万?!」 眾人皆惊。这数量,屠城也行呀!要是牠们全部口中都有传送阵…… 「公会为何会放任影鯊的数量膨胀到这地步?」加图一脸惊愕,「还有破坏是何时发生的?影鯊在全国各地的分佈情况如何?有何应对方法?」 「咳,这方面,目前我手上没资料,我稍后会再和公会沟通。」道格拉斯小姐不自然地乾咳一声,「我们的新王亚歷山大陛下已命令公会,要全力剿灭影鯊。这次的情况和五十年前不一样,大部分影鯊已四散奔逃,公会准备在全国分区搜索和击杀牠们,而我们将会前往布鲁托特市,支援那里的围剿行动。不过大家不用太担心,我国国土辽阔,分散在各地的影鯊数量应该不会太多。」 「不多?光是一头就已经令我们焦头烂额了!」路德毫不留情地反驳,「现在你居然跟我们说有十万头在全国乱晃?公会到底在搞甚么?」 「我只是目前手上没资料,不代表公会不知道!」她厉声说,「金士礼先生,请你注意自己的语气,这不是和长辈对话应有的态度!」 「你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却要求我尊敬你?」路德嗤笑,「要不是你疏忽大意,在採夜萤草的时候没张开结界,在得知附近有影鯊出现后又没及时出手保护同学,怎会搞到如此田地?」 女法师一噎,霎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我爷爷就是法师公会纪律委员会副主席,不管最后艾丽莎有没有事,我爷爷都一定会调查你!更不要忘了那七位同学的家属!」路德大声咆哮。 「够了,路德。」加图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按住路德肩膀,「现在追究责任也没意思,那几位同学也不会因为这样而回来。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道格拉斯小姐,远的不说,就说外面那两头影鯊,请问您有甚么对策?还是您打算放任牠们衝击马车的结界?」 「……公会通过马车上的小型传送阵送了一些装备,给我们应对沿途遇到的影鯊。」女法师缓了一会才说。 「甚么装备?」加图眼睛一亮,其他同学也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少量针对影鯊的毒药;另一种是特製的触发式陷阱,只要影鯊靠近陷阱一米内的范围,传送阵便会发动并传送牠们到特製的笼子里,稍后我会把笼子放到大厅去。」她说,「此外还有几台便携摄影机,可以近距离纪录影鯊的行动。我将会先安排使魔带着毒饵和摄影机在马车附近徘徊,看看有没有可能毒杀影鯊;如果牠们不上当,我将让使魔戴上特製的触发式陷阱。不知这样各位可满意?」 虽然不是甚么慎密的计划,不过总比甚么也不做好。路德和加图总算是没继续吵了。 「公会的人都去围剿影鯊了,那我们的笔试怎么办?」有位同学又提出了新问题。 「这就是我们今天第三个消息。」道格拉斯小姐露出苦笑,「各位亲爱的准法师,在平定影鯊之前,我们的笔试恐怕要无限期押后了。」 「无限期?开甚么玩笑!」 不单止那位同学跳脚,整个大厅当场炸了锅,几乎所有人都一涌而上包围女法师追问各种细节。 笔试有这么重要吗?为何大家对这个问题的关注程度远超定位术结果和十万影鯊出逃…… 惊变 2 「只要成为正式法师就可以得到子爵的爵位,所以大家才这么紧张。」加图屈指敲我脑袋,「你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枉你有份击杀冰龙呢。」 「所以说,冰龙不是我杀的……」我摀住脑袋,有点委屈。 「但姐姐有帮忙破坏召唤阵哦!」在一旁练习影跃的夏洛特很乖巧地为我说话。 我、加图、夏洛特和路德正待在马车上的练习室。练习室是一个和大厅差不多的圆形空间,不同的是没有了那些华丽的傢具。 之前我承诺过会教夏洛特影跃,在集会结束后,我见没事做就来教她了,加图听说了就硬要跟来一起学,还拉上了路德。不过可能是属性不合的关係,加图和夏洛特学得很慢——他们分别属风和冰——即使拿着魔法锁链,也只能跳很短的距离。路德则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愁眉不展地坐在一旁看着我们练习。 加图练到一半没耐性,决定休息一下和我聊起天来。 「说到底还是运气成份居多吧。」加图改捏我的脸。 「呜呜——」我被他捏得泪汪汪。 「姐姐的影跃都帮了大忙啦,不然没可能这么快解决冰龙的,加图哥哥不要欺负她!」夏洛特跳了过来,踮脚抓住加图的手。 夏洛特,你真是个好孩子呀! 「啍——也是呢。」他总算是放手了,「不过你基础还是太差了,我来为你补习吧。」 我揉揉脸颊。你来为我补习?感觉我会死得很惨呀,还是别了吧? 「好呀,迟点再说。」我想要转移话题,把目光放到路德身上,「路德,你也来学嘛?只要有魔法锁链,施展起来很简单的。」 我向他递上一条蕾丝,但他并没接过。 「谢谢你,不用了。」他努力挤出笑容,「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法术,因为感觉和影鯊很像。」 呃,我是不是不小心戳到他痛处了?我尷尬地把蕾丝收回来。 「你即使愁眉苦脸艾丽莎也不会回来吧?」加图也加入对话,「你还是放松点,等警察局的调查结果吧。」 「指望那群废物公务员?」他露出凄然的笑容,「别开玩笑了,那样一定找不回艾丽莎。」 「还有公会的人可以帮忙找她吧?」我蹲在他面前,与他视线齐平,「你自己也说了,那七位同学的家人也会一起寻找,还有希望的。」 「他们也一起找又怎样?外面有十万头影鯊,也许全部嘴里都有传送阵!」路德焦躁地抓乱头发,「操控影鯊的人有十万个传送点,而且每个的机动性和隐蔽性都极高,即使有十万人一起追踪也没可能追得上,更何况公会根本没有这么多人!这样怎么可能找回艾丽莎?」 「别傻了!」加图反驳,「一头影鯊口中有传送阵,不代表所有影鯊都有!你想想吧,那样得用多少魔力来维持传送阵?而且影鯊本身要怎样进食?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未绝望的,冷静一点吧!」 「我本来打算成为正式法师就向她求婚,连戒指也买了!你叫我怎样冷静?」路德歇斯底里地大喊,猛地站起来,「影鯊数量暴增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幕后黑手很明显已渗透了公会的监察系统!而他们放影鯊出来代表已经没必要继续隐藏、要图穷匕现了!你觉得他们只是普通的罪犯吗?真的那么简单就能从他们手中救出艾丽莎吗?」 加图一时语塞。 「一定是雷纳德大师的传人!他们要回来对这个国家报復了!」路德狠狠瞪了夏洛特一眼,「你真的甚么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说出来了。」夏洛特平静地直视路德,「如果要隐瞒的话,我没必要告诉你们影鯊带走了父王吧。」 「但对方绝对和巨人王有联系。」他瞇起眼睛盯着她,「说不定影鯊天天来撞马车,目标就是你?」 「有可能。」小公主还真点头了,没一点惊慌,「不过也可能对方想把整车人都吞下,毕竟法师是稀少人才,没人会嫌多的。」 ……对话的方向怎么越来越可怕了。 「——对呀,也有收编的可能性!」路德居然一脸振奋,「这样一来,只要被影鯊吞下,或者有机会再见到艾丽莎……」 「你给我等一下。」加图一把抓住路德肩膀,「一切都只是猜测,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掳人是为了甚么,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跑出去送羊入虎口吧?」 「有何不可?反正现在用正常手段没可能找回她了。」路德漠然地拍掉他的手,转身走向门口,「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 「公会自会派员调查,你没必要以身犯险。」加图坚决地挡在他面前,「还有,你别说得完全没办法似的,十万的确是很多没错,但这同时意味着管理困难,公会没十万人,对方也一定没有,我不相信他们可以二十四小时滴水不漏地控制所有影鯊。只要捕捉到一头影鯊,我们就有可能反过来追溯到术者的所在。若能抓住他们的同党,就可以盘问出被带走的人去了哪儿,即使无法即时找回他们,但我们手上也有了和对方谈判的筹码,甚至有机会交换人质。这样不是比你自己独自去面对他们更稳妥?」 虽说不确定因素一大堆,不过分析得还算有谱,成功让路德停下了往外走的步伐。 「公会已经送来了对付影鯊的装备,我们还是静待结果吧。」我也上前拉着路德手臂,「即使不奏效,我们还有那么多大法师能依赖,你不需要执着于亲身上阵。」 「……好吧。」路德勉强地点点头,「我们就等看看结果如何。」 翌日,由于公会已下达召集令,我们的马车不能原地停留太久,所以一大早我们再次起程。格拉斯小姐虽然用了公会的装备,不过计划并不顺利。十多个带着毒饵和摄影机的使魔被送出马车外游荡,然而一个都没有被影鯊吃掉,倒是全进了其他野兽的肚子里。 在这天下午三点,马车又被影鯊撞了,这次变成了四头。牠们两头一组,分别在车尾的左右两边同时甩尾撞了一下,发现没能突破结界,便整齐划一地潜入影子,视诱饵如无物。 第二日朝早,使魔身上涂着鲜血,改带触发式陷阱——其实就是几个画了传送阵手环——在马车附近晃,不过完全没影鯊中招。然后准时在下午三时,影鯊又来了,四变六,分两组在车尾两边甩尾撞击,接着又保持队形离开,简直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 在大厅再一次见证影鯊衝击马车后,所有同学再也无法忍耐,一起把道格拉斯小姐包围起来,质问她关于未来的计划。 「道格拉斯小姐,这些影鯊很明显在追击我们,而且力度越来越强,还不怕被拍到。」加图率先发言,「为甚么牠们会这样做?请问公会那边有头绪吗?」 「关于这个,我正想和你们说。」女法师苦涩地表示,「我昨天都有和公会保持联络,但公会仍在各地调查中,所以暂时未能提供新情报。但今天,不知为何,我无法和公会通讯。」 「甚么?!」全场大惊。 连和外界的通讯都断了,这辆马车不就变成孤岛了吗? 「是何时开始发现的?」加图皱眉头问。 「有方法能修好吗?」我紧张地问。 「就在影鯊又一次衝击马车之前一个小时。」她一脸无奈,「我尝试用马车上的水晶球和总部联系,然而水晶球无法显示任何画面或声音,只有一片白雾。传送阵也失灵了。我检查过能源没问题,其他的设置都和平时一样,目前还不知原因,所以还无法修理。」 「但公会提供的装备并未如预期发挥作用,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一个女生惊惶地问。 「……我们,恐怕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应对影鯊了。」女法师艰难地挤出这句回答。 「那您有何对策?」加图追问。 「凭现有的资讯及资源,我目前只想到有一个方法。」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迦南小姐,请问你愿意为大家出一分力吗?」 不愿意。 「可以请您说多一点详情吗?关于您那方法。」我努力按捺住自己翻白眼的衝动,微笑着问。 「我希望你戴上公会的手环,独自在外吸引影鯊。」她目光闪烁地看着我,「影鯊目标是落单的活人,这点各位应该很清楚。那么要引诱牠们跌入陷阱,便只能用活人作诱饵。而那手环,理论上应该是经充分测试才送到我们手上的,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得预先为失灵的情况作打算——你是这辆车上唯一成功避过影鯊攻击的人,我相信就算被牠们包围,你都有能力全身而退,所以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的笑容掛不住了,脏话差点衝口而出。 之前你弄丢了七人还不够,现在想拿我当饵去解决影鯊?为甚么不是你自己去?你这是欺负我孤家寡人没家族撑腰吗?外面那么多影鯊靠我一个抓得了多少?你脑袋进水了吧? 「非常感谢您这么看得起我。」我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我想知道的是,目前情况真的迫切到需要我这样做吗?马车的结界还可以阻挡影鯊多久?」 「根据过往数据,马车的结界足以抵挡上百头影鯊同时攻击,理论上再捱一星期也没问题。」她慢条斯理地说,「但有件事我得让大家知道,那是迫使我们不得不行动的潜在危机。」 她打了个响指,本来在重播影鯊撞马车画面的萤幕一闪,变成了一张地图。 「我们目前在这里,明天晚上我们会穿过这个峡谷。」她轻声说,又轻轻指出峡谷的位置,「如果影鯊继续增加,即使结界没被牠们撞破,只要牠们集中全力在一边撞马车,我们有可能翻车掉进山谷,山谷深度达一千二百米,结界将无法承受滚落的衝击,马车会就此解体。」 「没别的路可以走了?」你说得走投无路似的,我很害怕呀。 「如果要避开这峡谷的话,只能原路折返,但那样会浪费多几倍的时间才能到达布鲁托特城。」她叹息,「但公会已经下令,要求我们一星期内到达布鲁托特城,无法准时到达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受到处分。」 「请等一下。」加图忍不住出声,「不可以把那个触发式陷阱画在车厢外面?反正影鯊天天都会来撞车尾,画在那儿等牠们来不就好了?」 「我也很想这样做,可惜马车表面被矮人涂上了特殊涂层,我无法作任何加工。」 她为难地说,「可以的话我想亲自去,不过我的机动性不及迦南小姐,而且还有责任保护各位同学、维持这辆车的秩序以及对公会作及时匯报,所以我只能请迦南小姐代劳了。」 「不行,这不是推她去死吗?」加图踏前一步,挡在我前面,「万一出了事谁负责?现在不是最需要您去保护我们的时候吗?为甚么不是您挺身而出,反而推她一个去面对影鯊?」 「我会负责。」女法师坚定地表示,「我不去是因为我不适合,我无法保证在把附近的影鯊都引出来之前不会触发陷阱,打草惊蛇。迦南小姐,我会给你最好的防护装备,也会给你最新的通讯设备和我保持联络,若果成功了,我一定会向公会匯报你的功劳,你也有可能作为对付影鯊的示范教材而扬名全国,请你务必要帮这个忙。」 说到底你只是不想以身犯险吧……我不在乎这些虚名好吗?我只想活着呀! 「你在寻找令尊吧?」她看我面露难色,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只要你立下此功,整个公会动员起来为你找他也不是问题。和我们公会有业务来往的商会过千间,他们在国内外都有业务,只要把令尊的画像和资料交给他们,效率肯定比警察局高多了。」 ……先前你不早说?不过这听起来的确有点吸引呢。光凭我一个人不知道何时才可以找到爸爸,若然有那么多商会帮我忙,可能真的很快能找到他。我的速度比影鯊快这点是加图认证过,我自己也确实感觉到,加上有公会提供的装备,也不算太危险吧…… 「喂,你不是真的想去吧?」加图看我有点心动的样子,连忙一把抓住我肩膀,「你别傻了,活着才能找到他呀!方法还有很多的,我们再一起想吧!」 「我们没时间了,赫顿先生。」女法师的声音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明天我们就会经过那峡谷,实在是等不起了。迦南小姐,请你下决定吧!」 「我觉得尼露你可以去试一下。」一直没作声的路德突然发言,「加图也说过你的速度比影鯊快,即使直接对上影鯊也不会有事吧?」 路德这几日都没睡,早就没了一开始和女法师开战的气势,刚刚只是精神萎靡地站在一旁,想不到这时会插话。他双眼通红地盯着我,散发出深深的怨气。 ……我不下车的话搞不好会被他恨死呢。 「路德!」加图一脸被出卖的表情。 「甚么嘛,加图你偏帮她只是出于私心吧?」一个女生尖锐地说,她好像是玛丽亚的朋友,「我也认为她很适合当饵呀,就她吧!」 「我也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另一个女生说,亦是玛丽亚的姐妹淘之一,「再说你不是要找爸爸吗?这个世界没付出就没回报,你得行动起来才有更大机会找到他吧?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了呀!」 除了加图,其他同学都纷纷附和。 「那我也去吧,我用悬浮板和她一起,速度不会差太远的。」最后加图面色铁青地说。 「夏洛特也去。」一直在我身边默不作声的小公主也出声了。 「不行,儘管我相信两位的实力,但使用悬浮板的风险太高了,悬浮板极不耐用,一旦破损你们就任人宰割,所以还是迦南小姐去吧。」女法师坚定地表示。 两人还想再争辩,不过被我按住了。 「好,我去。」我答得字字鏗鏘。 话音刚落,掌声四起,不过没多少人面上是真心敬佩,反倒是幸灾乐祸居多。 「喂!你疯了?」加图跳脚。 「姐姐!」夏洛特也一脸不认同。 「我有分寸。」我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转向道格拉斯小姐,「我要怎样做?」 惊变 3 在晚上十一时,我独自下车。 拉车的是马型使魔,它们并不需要休息,马车在我下车后仍继续赶路。马车的车头和车尾晚上都会点亮油灯,照亮了约直径十米范围,光芒的尽头正好到结界边缘。好在月光很亮,即使离开结界也不至于看不见。马车走在还算平整的大路上,两旁是茂密的树林。 「迦南小姐,你听到我的声音吗?」女法师的声音从掛在我耳朵上的通讯器传来。 「听到。」我回答。 我调整了一下通讯器的位置,这玩意是两颗小小的圆形晶体,刚好能塞进耳朵。我衣领上还夹了一个迷你摄影机,还有手腕上的手环。这些道具据说是军用装备,道格拉斯小姐说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才获公会配给。通讯器和摄影机接收到的声音及影像正在大厅播出。 「非常好。外面可有异常?」女法师的声音有点紧张。 「暂时没有。」我环顾四周。 马车越驶越远,独留我在原地。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热,不过因为没太阳照耀,加上微风吹拂,我不披斗篷走在路上还勉强能忍受。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充满了夏日的气息,和我家乡寒冷寧静的郊外比可说是南辕北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的平静安详。 「不要离马车太远,和结界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她着紧地说。 「好。」我发动影跃,眨眼间马车又出现在我眼前。 「你真的很熟练呢,影跃。」她语带惊奇,「这么快这么准确,恐怕只有大法师才做到。令尊教的?你练了多久才到这个程度?」 「嗯,是我爸教的。我从四岁开始学,到七岁左右就有现在的速度。」我其实不太想理她,全神贯注地警戒身周的影子。 「七岁。」她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每天都在练习影跃?」 「对,我家在一个乡下地方,交通不方便,所以平常用影跃代步。」你有完没完?现在随时有影鯊跳出来攻击我,你还瞎聊是想害死我吗? 「看来我有必要向魔法教育局建议,把影跃列入必修课程。」她的语气很认真,「这么高的机动性将会改写战争规则。到时我一定会把你作为范本写进建议案。」 「我很荣幸。」我随口敷衍。 不知不觉间,马车又走远了。我在打算再次影跃的时候,察觉到异常——我脚下的影子没由来地大幅晃动。 我向前影跃几米,未及转身,身后已经感觉到物体快速掠过產生的气流。 比想像中快呢。 我转身,刚好看到影鯊在空中一个翻腾,再度张大嘴向我飞扑而下,口中由蓝光组成的传送阵清晰可见。 「出现了,快回到结界旁边!」女法师大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我此行目的就是钓鱼,光一头可不够呀。 我一边后退一边短距离影跃,那头影鯊再潜入影子,然后又从我脚下的阴影冒出,不过都被我避过了。很快又有多三头影鯊加入战团,牠们自前后左右向我衝击,好在速度不算很快,我还应付得到。 「迦南小姐,现在有多少头影鯊了?」女法师担心地问。 「四头。」我简短地回答。 「这么多,你没问题吗?」 「还好,再多几头应该都可以,牠们太笨重,会互相妨碍。」我镇定地闪过影跃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是这样吗?画面太暗,我们这边看不清。」她的声音透着疑惑。 我没空回答她,因为又有两头从阴影下冒出了。牠们体型真的很大,起码七至八米长,游动时感觉就像小山在移动。这些傢伙虽然外貌兇恶,但实际接触却发现攻击模式很单一。 牠们之间有分工,其中一头当主攻手,主攻手会从你脚底的影子冒出来,一击失败就会游至空中,再俯衝扑向你,扑空了牠会潜入影子,然后把刚才的过程重复一遍。而其他的则会冷不防从不同方向衝击你,试图令你分心和惊恐,让主攻手得逞;不过牠们真正具威胁的攻击也就是从影子出来那一下,之后牠们在空中要费点劲才能够转弯,再扑过来便没那么有力了;而且仔细观察就会留意到牠们配合得不怎么样,根本就是在胡乱横衝直撞,甚至出现过两头影鯊迎头相撞的白痴情况。 看来这些影鯊一起做些简单的动作没问题,但要合作攻击还是不够熟练呢。 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女法师,她一时默然无语。在等她回答的时候又多了两头影鯊出现,但我现在对牠们的行为模式已经相当熟悉,所以能很轻松地钓着牠们走。 「所以说,你现在一拖八也可以吗?」她吃惊地问。 「嗯,其实只要知道牠们准备从哪里发动攻击,要避开不难。」在连续几次影跃后,我又见到了马车的车尾,「要收网吗?」 「你有信心再拖多十五分鐘吗?我想看看除了这八头,我们附近到底还有多少头影鯊。」她满怀希望地问。 「没问题,够鐘告诉我。」虽然她看不见,但我仍习惯性地点头。 十五分鐘过去,并没有更多影鯊出现。 「就这样吧,辛苦你了。」女法师像是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停下来,让牠们同时进入你一米内的范围。」 「好。」 就在我准备停下来时,马车尾的门竟突然打开了,开门的人是路德。他两手空空地走出来,关上门后就走下马车的楼梯,以散步一样的步伐走向我,脸无表情。 「路德?」我震惊地看着他,「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他没回答,他并没在看我,反而在看那些乱哄哄地被我钓着的影鯊,一步步走近我,眼看就要走出结界了。 怎么我们好说歹说这傢伙还是要来作死呀?! 「金士礼先生出来了?」女法师受到不小的惊吓,「其他同学已经在赶过来,你先把影鯊引开——」 太迟了,路德已踏出结界。 我要把他推回结界里!但在我来得及发动影跃之前,另一头影鯊忽地迎面扑了过来,我被迫向后跳了一步避开。我再抬头的时候,他脚下的影子已出现了晃动,一头影鯊的鼻子自影子探出。 「路德!」 「金士礼先生!」 影鯊的血盆大口把路德吞噬,牠口中爆发出夺目的蓝光——传送阵发动了!路德没有任何挣扎,就此消失在蓝光之中。 「路德!!!」车门再次被打开,加图和几位男同学正好目睹了他被传送走的一幕。 我尚未从路德的自杀式行动中恢復过来,影鯊又开始对我发动攻势。反正都要收网了,我就任由牠们衝过来。牠们一靠近我,我手上的手环金光大盛,每头影鯊面前都出现了一个传送阵,牠们发现不对劲想要后退,每个阵的正中央随即喷出了金色的网,把影鯊逐头困住,然后拖入传送阵,消失无踪。 任务完成。但是,路德不在了。 ——————————— 等我回到大厅,就见到那个几天前被架起来的金色笼子里,刚才那八头影鯊就在里面,不断衝撞笼子,还对笼外的人呲牙咧嘴。大家本来在围观牠们,听到我的脚步声就转过头来,但没人面上有笑容,反而全都一脸惊恐,好像是我吃掉路德一样。 「今晚辛苦你了,迦南小姐。你做得非常好,超乎我想像地好。」女法师看起来像老了十岁一样,勉力露出微笑,「金士礼先生他……那是一个意外,我们没人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做。我会向公会匯报,不用担心。」 「……抱歉,我尽力了。」眼睁睁看着朋友送死,我很难过。 「尽力?真的吗?」一个女孩尖声质问,是没多久之前赞成我出去那位,「你不是速度很快的吗?刚才还和我们夸下海口说一对八都没问题,怎么路德在你面前也救不了他?」 「就是呀,你该不是怯场了吧?」另一个玛丽亚的朋友也帮腔,「就是因为你,路德才会——」 「两位小姐,我说过了,发言之前请深思熟虑!」女法师厉声打断她,「刚才的情形我们都看得到,迦南小姐是为了躲避一头影鯊攻击而耽误了,才没能及时救援金士礼先生,这不是她的错!」 「她就不能直接影跃到路德身边?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嘛!」被打断的女孩满脸不服。 「马后炮谁不会?」加图冷冷地瞪着她们,「说得这么容易,刚才你们又不下车帮忙?要是换你们上,哪能钓出这么多影鯊来?」 「我、我们没修习影跃,怎可以这样比?」那女孩慌张起来。 「无能就请你们闭嘴!」加图一脸厌恶。 「你也太冷血了吧!玛丽亚才失踪没两天你便和这个野路子混在一起!」另一个女孩愤怒地指责加图,「看看路德,他为了艾丽莎连命也不要了,你呢?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好了,已经够了,各位先生小姐。」女法师实在听不下去,出来打圆场,「金士礼先生的行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被吞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擅自行动,我们不应为此责怪迦南小姐。今晚的事我还要撰写报告,各位散了吧!」 她一声令下,大家即使不情愿,还是解散了。 在我走回房间的时候,一隻冰凉的小手牵起我的手。我低头看,原来是夏洛特。她没说甚么,只是用脸颊蹭蹭我的手。我觉得心头暖暖的,轻轻抱了她一下,便牵着她一起回房间。 惊变 4 等我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发现夏洛特一直趴在窗旁看着外面,姿势和我洗澡前看到的一样。 「怎么一直看着外面?」我走过去,揉揉她的头。 「我在想路德哥哥。」她转头看向我,「他是不是已经见到艾丽莎姐姐了呢?」 「……你还真的相信他的说法?」我的手停了下来。 「父王曾经通过影鯊口中的传送阵离开。」她垂头,「如果是那样的话,派影鯊来的人,会不会就是父王?」 「不知道。」我摇头,「如果是你爸爸派来的话,为何艾丽莎他们也失踪了?会不会你爸爸只是一个受害人?」 「嗯……」她看起来没被说服,「可是,万一,要是,通过影鯊真的能见到父王——」 糟糕,她不会变成第二个路德吧? 在我搜索枯肠想要说服小公主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在窗外掠过,一闪即逝。 我揉揉眼睛。是不是我眼花? 「是影鯊?」夏洛特注意到我的视线,重新把头转向窗外。 「我不太确——」 话音未落,黑影再次掠过,在同一高度,向同一方向,这次黑影中间还多了抹蓝光。 影鯊的身体会发光的吗?不对,原来外面不止那八头影鯊? 「姐姐,我也看——」 黑影又一次飞过,那抹蓝光还变亮了。 我们看着不断有黑影在我们眼前飞过,中间那道蓝光还越来越耀眼。 「影鯊在围着马车转圈!」夏洛特终于反应过来了,「那道光芒是魔法阵——」 我感觉到整辆马车被抬起来,窗外的景物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了那延绵不断的黑影和蓝光,然后开始快速前进。 那是……往峡谷的方向!结果原来牠们是想把马车抬起丢落山谷吗?! 我在没防备下摔得四脚朝天,后脑勺撞到椅脚,痛得眼冒金星。我好不容易爬起来,却感到地板开始往后倾斜。 「姐姐!」夏洛特左手抓住窗框,右手伸向我。 我拼命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是地板倾斜速度太快,我脚一滑便整个人趴在地板上,然后不由自主地向墙壁滑去。我挥舞双手努力想要抓住点甚么,可惜都抓得指甲断了只是抓到地板,最后我砰一声撞在墙上。呀,背脊好痛。 对了,影跃……我可以用影跃跳到夏洛特身边,集中精神——不行,太痛了—— 房间里所有傢具和摆设都里往这边滑,大的被夏洛特甩开魔法锁链拦住了,但依然有一堆小的像时鐘和茶壶气势汹汹地向我飞过来,我只能儘量把身体捲缩起来,用手保护头部,任由这些小物砸在我身上——那壶茶是刚烧好吗?好烫! 这还未完,随着「轰隆」一声,整辆马车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我眼前的画面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马车肯定是滚落山谷里了,不然怎么可能转得这么厉害? 好在马车开始翻滚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条绳状物轻柔地缠上我的腰,迅速把我拉到一个小小的怀抱里。 「姐姐真是太弱了,夏洛特不在的话会死掉吧?」小女孩轻叹。 呜呜呜,我只是没防备又刚洗完浴没带装备在身上才搞成这样啦! 夏洛特一手抱着我一手挥舞魔法锁链,带着我在房间里用影跃跳来跳去之馀,还轻松挡下所有杂物,在疯狂翻滚的车厢内愣是一点事也没有。 王,我错了,你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 「马车的结界快撑不住了,我们最好在它解体前出去。」夏洛特看了一眼窗外,「用影跃……不,还是用魔法锁链吧。抱紧我。」 说罢,她指尖凝聚起一颗冰块,冰块在增大至巴掌大小之后,如炮弹一样劲射而出,把本来已摇摇欲坠的窗框整个打掉。她再向窗外甩出魔法锁链,太暗看不清缠住了甚么,不过下一秒锁链收缩,她紧抱着我一起往外面飞去。 看着夏洛特纤细的手臂因抓住魔法锁链而紧绷,我不禁有点害怕——她够力拉我俩出去吗?不过我的担心是多馀的,小公主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就带着我荡到一块大石上,安全着陆。 想不到你还天生神力呀,公主殿下! 而马车则在我们面前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继续骨碌碌滚到谷底。马车外围的结界软弱无力地闪了几下就消失了,整辆车被撞得破破烂烂,最终在碰到谷底的一刻完全散架。大量乱七八糟的傢具和杂物突然从马车中冒出——空间魔法失效,本来在马车内的东西就掉出来了。 月光明亮,我和夏洛特就站在离谷底一段距离的一块大岩石上看下面的情况。山谷中依稀可见有些人影在飞行,大概是同学们用悬浮板飞了出来。 「喂,你们没事吧?」其中一个黑影飞近我们,原来是加图,他一靠近就皱起眉头,「你撞到头了?你在流血!」 「呃——是吗?」我摸摸头上刚才撞到的地方,的确摸到温热的液体,还有部分流到脸上,「是蛮痛的,不过应该死不掉。夏洛特没事。你呢?」 我上下打量他,他拿着魔杖,身上还穿着睡衣,光脚站在悬浮板上,看起来有点奇怪,但骤眼看并没受伤。 「我没事。你们上来吧,这里有很多影鯊,站在地面太危险了。」他往后挪了挪,向我们伸出手,示意我们站上悬浮板。 我握住他的手上了去,回头一看,发现夏洛特站在原地没动。 「夏洛特?你怎么了?快上来!」加图焦急地催促。 「悬浮板载不了三个人吧。」她平静地回答,「夏洛特很强的,一个人也没关係。」 「说甚么傻话呢?我们怎可以拋下你一个?」我皱眉对她伸手,想要直接拉她上来,「难不成你真的以为通过影鯊就可以找到你爸爸?那是痴人说梦!」 「不试试又怎会知道呢?」小公主后退一步,避开我的手,「父王说夏洛特是世上最强的人,所以不用担心我。」 「夏洛特!你别犯傻了,给我过来!」加图生气了,迈步想下悬浮板去抓她。 「……夏洛特出生这么久,除了父王,你们就是最疼我的人。」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所以,我最喜欢你们了。」 然后,她用影跃,从我们眼前消失,再在几步外出现。 「夏洛特!」 我和加图失声大叫,峡谷中回盪着我们的声音,可是她根本没打算回应,反而越闪越远。 我当初根本就不应该教她影跃! 加图立即飞向那小小的身影,奈何载了两个人的悬浮板速度减半,很快已被她拋开一段距离。 我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想要发动影跃,但我一试图使用魔法全身上下就会开始剧痛,不断以失败告终。 「别勉强了。」加图搂住我,让我靠在他怀里,然后控制悬浮板继续前进。 「赫顿先生、迦南小姐!」女法师同样踩着悬浮板飞向我们,身后跟着十几位同学,全都身穿睡衣,「刚才你们大叫夏洛特的名字,是出了甚么事吗?」 「那孩子想模仿路德,快拦下她!」加图气急败坏地指着那越跑越远的银白身影。 「夏洛特!」她和那几位同学马上飞向夏洛特,「请停下来!」 小傢伙依旧故我继续跑,就在差不多到达谷底时,我看见她脚下的影子晃动,隐约见到影鯊的鼻子探出。 「夏洛特!」我不禁大喊,「快逃!」 然后,奇怪的事发生了——那头影鯊突然停了下来,甚至乎还稍微潜回阴影下。 ……这是怎么回事? 但过了两秒,牠就再次动起来,张大嘴巴鲸吞夏洛特。在牠合上嘴巴前一刻,蓝光一闪,夏洛特就此消失。 「夏洛特!!!」 我们的悲鸣在峡谷中回响,换来的只是更多影鯊蜂拥而至。十多头头影鯊张大口自地面的影子衝出,幸好同学们脚踩悬浮板,及时飞起避开了牠们攻击。加图带着我动作慢了一拍,好在勉强没被吞下。 接下来,我们开始了峡谷里的追逐战。我们飞到空中,影鯊则在我们后面穷追不捨。我和加图因为速度太慢,被迫落在队伍最后,三四头影鯊追着我们,好几次悬浮板被牠们咬到或是撞到,变得残破不堪。加图试图以法术还击,可惜待他唸完咒画完法阵,影鯊都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影鯊好整以暇地轮流发动攻势,终于在影鯊一次的撞击下,我没坐稳,头下脚上地摔倒。 「尼露!」加图伸手想要抓住我,可惜没能抓到。 我,不会被吞下吧—— 「龙炎斩!」 随着这陌生的男声响起,一阵热风在我脑后掠过,耳边传来了影鯊的悲鸣。 「圣芒之网!」 那男声再次大喊,我随即被一个柔软的金网裹住,看起来很眼熟,像那手环里冒出来的一样。那金网被拉扯,然后我轻轻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这个人全身裹在厚重的银色鎧甲之下,戴着头盔,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动作和声音倒是很轻柔。 「你能站吗?」他问。 「嗯,可以。」 我一点头,金网就消失了,他小心地让我站到地上。这时我才发现他身后站了一群和他一样装束的剑士,他们已结成方阵,高举手中的长剑,剑上燃烧着熊熊烈火,对准影鯊。 「你在我身边别乱动,不用怕。」他一手抱住我,一手举剑,然后和其他剑士一起发出吼声:「龙炎斩!」 一道道耀目的火光直射影鯊。有影鯊走避不及,被正面击中,发出了刺耳的呜叫声。 「圣芒之网!」 多个金网自剑士手中飞出,成功困住了在空中摇摇欲坠的影鯊。牠们疯狂挣扎,身上所有尖刺完全张开,把金网割开了几道口子,可是在挣脱之前,剑士乘胜追击,一连再发三道火光射向影鯊,影鯊被炸得皮开肉绽,我甚至闻到烧焦的味道。 影鯊鳞不是顶级魔力绝缘体吗?为甚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他们打伤? 剑士手一扬,光之网随即收束,把那些奄奄一息的影鯊拖到地面,颇有鱼翁撒网之感。空中其他没被网困住的影鯊纷纷作鸟兽散,转眼间又只剩同学们。 「上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教廷的龙炎骑士团!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请下来吧!」抱住我的人大喊。 大家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去了——毕竟总停留在空中都不是办法。 夜风吹过,我感觉到脸上凉凉的。抹了一把,黑漆漆的看不清顏色,但应该是我的血吧。我一直都流血不止呀…… 我突然有点晕眩,一不注意就往前裁。 「喂,你没事吧?」那个人吃惊地扶住我。 你觉得呢? 我眼前一黑。 教廷1 空气中,瀰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之前都有闻到过类似的味道,是在试炼结束后,公会那个急救站里。这味道让我联想到死亡。 我死了吗? 我睁开眼,瞧见白色的天花板。这是天堂的顏色吗? 我再看看身上,发现被白色的棉被裹住了。试着动了一下四肢,一点都不痛,而且感觉很温暖。于是我乾脆坐起来,环视四周。 我正身处一个宽阔的房间里,呈长方形,墙壁地板全是白色,房间两边各自一字排开了四张床,我就坐在其中一张位于角落的床上,其馀则是空的。就在我的床前方,一个男人背对我站在那儿。他一袭绣金白袍,身材修长,黑色短发梳往后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好熟悉,很像爸爸。 我该不会真的在天堂遇见爸爸了吧?! 「爸爸?」我小声地唤他。 他的头微微抬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在看到他正面那一刻,我放心了——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感觉二十来三十岁,双眸碧绿,剑眉星目,嘴唇很薄,和爸爸一点也不像。 他挪开了我才发现,他身后原来还站了个女子。她看起来比男子年轻一点,棕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地盘成发髻,小脸五官端正,圆圆的棕色眼睛神彩飞扬,一身白袍和男子款式差不多,只是没有了那些华丽的金色刺绣。 「你在叫我吗?迦南小姐。」男子微笑着问。 「抱歉,我认错人了。」我不禁脸上一热。 「没关係。」他笑意更深,走向我身边,「我叫保罗.卫斯理,是教廷的高阶祭师,也是你这次的主诊医师。请问你现在身上还有哪儿不适?」 教廷吗……爸爸说过,我国教廷信奉的是火龙,他们因为信仰问题和法师公会关係恶劣,但在紧急关头还是会帮助公会的人呢。 「嗯,没有了,我感觉很好,谢谢您。」我笑着说。 「别客气,这是我的职责。」他指向一旁的女子,「这位小姐是伊登.泰莱,初阶祭师,她会为你办理所有手续,有甚么需要都可以找她。那么,我先告辞了。」 别过卫斯理先生,就轮到泰莱小姐的时间了。 「叫我伊登就可以了,不用太拘谨。」她自来熟地坐到我床边,「你记得昨晚发生了甚么事吗?」 「昨晚……」我费力地回想了一下,「马车……马车好像被影鯊抬起来,整辆丢进山谷里了?」 「对,那些影鯊能自鳞片下释出魔力,当围成一圈,就会形成一个大型魔法阵。牠们昨晚用的是悬浮阵。」她叹了口气,「我们的龙炎骑士团昨晚刚好经过那峡谷,目睹了你们被丢下山谷的一刻,就赶紧下去救人,总算没让你们被影鯊吞下。」 「谢谢你们。」我露出感激的笑容,「请问其他同学有住院的吗?」 「不用客气。」她笑着摸摸我的头,「你的同学都有防护装备在身,所以即使马车解体了也没受重伤,只有你一个需要住院。」 呃,居然只有我一个吗?看来以后真的有必要把守护之环纹在身上呀,不然全身都没装备,下回遇到意外又得进医院了。 「那些影鯊数量很多,估计上百头,而且牠们很狡猾,经常诈败佯输,等骑士团放松警惕就捲土重来,骑士团也是经过一番激战才把你们救下的。那些影鯊口中全都有传送阵,都疯了一样想把你们统统吞下,不幸地你们的负责人在保护几位同学时被吞下了。」她摇摇头,「我们近几个月都见过不少影鯊,但还是第一次看见牠们这样大量出现,还懂得结成魔法阵,很不寻常。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牠们无法越过城市的结界,不用担心。」 这种句式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当初道格拉斯小姐也信誓旦旦保证影鯊无法穿过马车的结界,最后还不是整辆车被牠们丢下山谷,结界直接被滚落的衝力粉碎了,她本人也落得被吞下的下场……不过这次换成城市,牠们总该搬不动了吧? 「那……现在还未查出牠们为何如此行动吗?」我不安地问。 「对,毕竟我们也是刚刚才正式展开调查——在贵会发现幽影山脉的封印被破之后。」她露出苦笑,「我们已经整合了手上的资料,明天就会和贵会展开联合会议讨论对策,到时你会知得更多。」 「你们也会加入讨伐影鯊?」我喜出望外,「太好了,火龙的力量对影鯊而言绝对是剋星吧。」 「……也许吧。」她的笑容变得有点微妙,「你是第一个为我们加入而高兴的法师呢。」 「嗯?但这的确是值得欣喜的事呀?」我不太明白她这样说是甚么用意,「儘管你们和公会以前关係未必很好,但国难当头,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嘛。」 「要是其他法师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她轻轻抱了我一下,露出温暖的笑容,「你真是个好孩子呢。」 ……为甚么我忽然间成了好孩子?你们和公会之间以前究竟有甚么仇,搞到如今无法摒弃前嫌? 「对了,你会魔法编织吗?」她笑吟吟地放开我。 「会,这是我专长。」我老实地点头。 「这就最好不过了,我和上面打声招呼,调你来和我一起补圣芒之网吧。」她愉快地表示。 「圣芒之网?就是龙炎骑士用的那种金网吗?」我有点困惑,「法师也能补那种网?」 「嗯,可以的,因为我们同样使用元素之力,只是方式不太一样而已。」她点头,「你们是自行从环境收集元素之力,我们则是通过和龙神的连结得到力量。所以某程度上我们的术法和道具是互通的。」 「喔……」我似懂非懂地頷首,「如果能派上用场的话,我很乐意帮忙。」 「这就好了。」她又摸摸我的头,满脸笑容。 总觉得好似被她当成小孩子了,有点不好意思呢。 之后伊登为我办了出院手续,就在我们走出医院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我。 「尼露!」 我转头一看,就见加图手上捧着花,快步走向我们,一脸着急。 我突然有想哭的衝动。 「这么快出院?你的伤好了吗?」他在我面前停下,皱眉打量我。 「我们已经为她作了全面检查,确定没事才让她出院的。」伊登淡淡地表示,「当初贵会把她交给我们,也是相信教廷祭司的能力吧?」 「那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只能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加图漠然地对她说,然后转向我,「真的没事了?」 「嗯,我的伤已全好了。不用担心我。」我觉得心头暖暖的,又有点不安——他对伊登的态度未免太…… 「迟点再到公会的医院检查一次吧。」他还是一脸担忧。 ……虽然你关心我令我很高兴,但当着伊登的脸这样说是否不太好?我偷看她的脸色,果然当场黑了。 「赫顿先生,虽然贵会并不信任教廷,但昨晚我们的确从影鯊口中救下了你们。」她冷冷地看着加图,「礼貌上你们应该表达一下谢意。不过从昨晚到现在,除了这孩子,我都没听到过贵会的人道谢呢。」 「那我现在说了,谢谢。」加图冷笑,随即拉住我的手,「走吧。」 「喔……好吧。」我不知所措地被他拉着走,回头看看伊登,「再见!谢谢你。」 「再见。愿龙火照耀你的前路。」她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被加图拉着一直走,他走得很快,我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他的手指冰冷,我的手腕被他用力捏着,隐隐作痛。 「加图。」我忍不住叫他。 「甚么事?」他终于转头看我,表情看起来很生气。 「那个……为何你要那样对伊登?」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们确实帮了我们——」 「我发现你好像搞不清楚状况呢。」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 他突然停下来,我差点撞上他。我好不容易站稳,却发现他在瞪我。 我们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日落西山,橘黄色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暖,但他的表情却异常险恶。 「令尊到底有没有告诉过你,公会和教廷之间发生过甚么事?」他冷着脸把花束塞到我手中。 「呃,我爸只告诉我,公会和教廷之间关係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之前我就已经发现你有很多常识不知道,想不到你竟然连猎巫的歷史都没学过!令尊到底在想甚么?」 「他、他基本上只教我附魔,很少说其他——」我越说越小声。 「真是离谱,竟然连这种常识都不教!」他大声咆哮,路人为之侧目。 「那个……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我不安地抱紧花束,花香飘来,我却无心欣赏。 「……好吧。」他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花束,牵起我的手,「对不起,我太大声了。这不是你的错。」 然后他带着我回到公会成员下塌的旅馆,告诉我法师公会与教廷之间的恩怨。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整个大陆的法师,都被教廷迫害了足足一个世纪。那时各国教廷都坚持龙神才是万物主宰,把擅自使用元素之力的法师打压为异端,然后展开了大搜捕,很多法师都被绑在火柱上活活烧死。 那时的魔法技术远没有现在发达,和教廷相比,法师非常弱小,所以没人敢站出来为他们发声。 不过正是为了对抗教廷,法师成立了自己的公会,日夜进行研究,令魔法的技术发展一日千里,并开始在各方面渗透社会。随着法师在社会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各国国王终于不得不出面调停,才好不容易让教廷停止了猎巫行动。 「直到今日,教廷仍未为猎巫行动道歉,只象徵式向法师公会提供过经济赔偿。」加图板着脸说,「这无疑是个绝大的侮辱。在他们正式为自己犯下的罪行道歉之前,我们都不应该和这些无耻之徒为伍,你懂吗?」 「……我不知道发生过这些事。」我完全愣住了,「我没想过教廷的人居然……伊登她……」 「教廷对新一代都宣称猎巫行动没有发生过。」他一撇嘴,「他们说公会为了增加自己的影响力才抹黑教廷,真是荒谬绝伦。不过因为都已经是几个世纪前的事,早已过了法律上的追溯期限,所以现在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但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这么大的血海深仇,要怎样才能化解呢? 爸爸,为甚么你不告诉我? 教廷2 「影鯊,已经再一次被改造了。」 在讲台上,一位白衣老人神情肃穆地宣告,手指顺势指向他的斜后方——那儿有个类似公会马车那样的大萤幕,上面显示了一头张开血盘大口的影鯊,口中出现了一个由蓝光构成的传送阵——正是从我拍下的片段中擷取出来。 「这是前晚由一位法师学徒拍到的,当晚有两个人被这种传送阵送走,目的地未明。」他无力地垂下手,「当时我们生擒了两头影鯊,并在法师公会的协助下解剖了一头。和五十年前的纪录对比,我们发现牠的身体结构和当时的影鯊相差甚远。」 他挥挥手,萤幕的画面随即被左右分裂成两个,左边的开始显示出一张张血淋淋的解剖照片,右边则是在老旧发黄的羊皮纸上画的解剖图。 「雷纳德时期的影鯊,物理攻击和防御力都非常强,肌肉发达,鳞片硬度堪比鑽石,而且是顶级魔力绝缘体。牠们的成年体身长大约四至六米,身体呈完美的流线型。不过,这些特徵在这头影鯊身上不见了。」他指指萤幕,「牠的肌肉不再那么厚实,鳞片的亦变得柔软而富弹性。牠长达八米,背鰭和尾鰭被加上了刀片一样锐利的尖刺。虽然牠的防御力、攻击力和速度因此被削弱不少,不过尖刺能帮助牠更容易挣脱我们的网,而且牠全身魔力回路数量大增,比旧纪录多了百分之七十,其中口腔的回路更佔了全身的十分一。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头影鯊能随时在口中生成任何的魔法阵,并不限于传送阵。除此以外——」 他再挥手,两边萤幕又变成一个,出现了一张黑漆漆的照片,只有中间浮现了一个蓝色的魔法阵。 「这是前晚由我们的骑士团拍下的,马车掉落山谷的前一刻。蓝光是从影鯊身上释放出来的魔力。据我们的骑士所说,牠们从释出魔力到形成悬浮法阵,只用了一分鐘。」他轻叹,「虽然目前还不了解具体运作模式,但我们估计,鳞片变软是为了方便收缩变形,让鳞片下的回路能顺利排出魔力,形成魔法阵。」 「种种跡象显示,影鯊这些改变并非临时的,而是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改造。为方便沟通,我们把雷纳德时期的称为第一代;而这种被二次改造过的影鯊为第二代。我们眼下无法确定,从幽影山脉逃出的十万头影鯊之中,第一代和第二代的比例是多少。但在过去三个多月,我们教廷的成员在全国各地总共遭遇过七十八次影鯊,平均每次见到两至三头,在全部个案中,我们的弟兄姊妹都看到的都是第二代。这或许意味着,有相当大比例的影鯊被二次改造过,我们在制定应对措施时,有必要考虑这个可能性。」 「至于剩下的那头第二代影鯊,我们用了各种方法试图引诱牠在口中形成传送阵或排出魔力,我们甚至让一位龙炎骑士站在牠面前不动,但牠连看也不看一眼。」 萤幕再次闪动,画面变成了一头二代影鯊在一间空白房间内游来游去的影像,一位身穿鎧甲、手执长剑的男子站在房间角落,但牠像是没见到一样,继续漫无目的地游动。 「牠对我们餵的食物也毫无反应。从被捕获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六小时,牠一次都没进食过。」 画面快进,房间内的地板上出现了传送阵,骑士踏入其中消失无踪,然后又出现了一盘血淋淋的生肉,不过第二代依旧视若无睹。 「在这头二代影鯊身上,我们侦测不到任何魔力联系。因此可以肯定,牠这些行为都是事先经过训练过才学会,而不是受人遥控。」老人用指节轻敲讲台,「我们再来看看公会马车拍摄到的影像。」 画面一闪,变成了我们在马车上常看到的片段——多头二代影鯊整齐划一地甩尾拍击马车,然后潜回影子里。祭司长复述了一遍我们的经歷,然后总结:「这些二代影鯊不怕被拍到,不受诱饵所惑,懂得有系统地测试马车结界的强度,似乎还在马车外围生成了干扰阵,妨碍马车与外界通讯,这些全是我们首见的行为。我们无法确定牠们当时是被人遥控,或是经训练后自行决定行动,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二代影鯊背后有人训练及改造牠们。然而对于这个或这群人是谁,我们暂时没有头绪。」 说到这里,老人喘了口气,看向身边的黑袍人,「教廷的报告就到这里。接下来我把时间交给法师公会的会长,狄伦.赫顿先生。」 「谢谢米迦勒祭司长的详尽说明。」赫顿会长假模假式地道谢,「那么我将会匯报公会在幽影山脉的发现。」 萤幕上出现了一座山的影像,山上多处冒出火舌,浓烟瀰漫。 「我们在大概三个半月前发现幽影山脉被纵火,进而发现结界被破坏。我们用了三日把火救熄,发现山脉中几百个影鯊巢穴几乎每个都有火头,显示纵火犯很了解这些巢穴的位置。我们在巢穴里找到数千烧焦的影鯊卵,然而并没有成年影鯊的尸体,这或许代表了结界被破坏发生得比纵火早,牠们才有时间及时逃生。」画面闪过几张烧焦影鯊卵的照片,还有一间被熏黑的房间,「我们在其中最大的一个影鯊巢里发现了大量实验设备和纪录,相信应该是用作研究改造影鯊的实验室。令人遗憾的是,所有研究纪录都已化为灰烬,我们的同事目前正进行紧急修復,看能否得到有用的资讯。至于那些实验设备,我们留意到上面的生產商名字及生產编号都被刻意抹除,不过由于国内有能力製造这些设备的供应商并不多,我们已请他们派员到场辨认,看有没有可能推测出型号和使用年期,进而追踪到生產批次和购买者的讯息。」 「不好意思,我有问题。」回到台下的祭司长忽然举手,「贵会不是应该在幽影山脉要道上设有关卡监控人员进出?为何要等到有人纵火才发现结界被破坏?可以请你提供多点细节吗?」 「这……」会长脸色一僵,「我们翻查过去几年的出入纪录和监控录像,发现大部分都遭到窜改,相关人员已遭停职调查。」 「也就是说,」祭司长慢条斯理地说,「在贵会的监察下,幽影山脉出现长达数年的保安漏洞,而你们到现在还未查清是何人、何时、如何和为何做的?」 会长一时间无言以对。 「唉……」祭司长扶额,「这次会议目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总结有关影鯊的情报和商讨对策。然而如今看来,贵会并未作好准备。罢了,我们先把手头上的资料总匯成报告交予中央,再制定策略吧。」 这个会议虽然爆出了很多惊人讯息,但并没能提出任何实质应对方法。 「真是奇怪,家祖和米迦勒祭司长怎会齐集在这种偏僻地方?最后还甚么也没谈出来……」散会后,加图私底下对我说。 来到这个城市后,我们被安排入住旅馆,每人一间房。加图晚餐后来到我房间,和我并肩坐在沙发上。 如果艾丽莎他们还在的话,此时一定也会在这房间里一起开会吧……但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感到莫名的伤感。 「是不是因为发生了大规模的影鯊袭击事件,所以他们来看看情况?」我猜想。 「这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就好,他们应该坐镇首都指挥才对吧?」他一脸怀疑。 「那为何你不直接去问你爷爷?」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有找过我,但他不愿意说太多,说是有太多变数。」他托住下巴,「我从其他途径打听到,似乎公会和教廷有大批部队赶来这个城市,也许他和祭司长准备在此决战也说不定。」 「决战?」我呆住了,「他们可以用甚么方法把影鯊集中在这里?」 「不知道。」他耸肩,「我们作为学徒得到的讯息太有限,只能静待上面的安排。对了,我收到指示,明天开始会进行模拟和影鯊对战的特训,我被编到第一队,你呢?」 「我……」我犹豫了一下,「我会和教廷的人一起修补圣芒之网。」 「甚么?」他脸色一黑,「何时候决定的?你怎能和那些人在一起?」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伊登问我会不会魔法编织,我说会,她就安排我和她一起补网了……」我小声说。 「不行,我去为你申请调回来!」他生气地站起来,「那个伊登不是普通人,她父亲是龙焰骑士团团长,她这样做绝对没安好心!你千万别上当!」 「我又不是甚么大人物,她不至于特地算计我吧?」我很迟疑,「而且像你说的,我们只是学徒,只能等上面安排——」 「学徒又怎样?我们不能和教廷的人混在一起!这是原则的问题!」他气冲冲的,也不听我说,就开门衝出去了。 少爷,虽说你是特权阶级,但伊登的背景也不输给你呀,你真的能随心所欲控制人事调动吗?特别是在这种随时开战的敏感时刻…… 疑问1 最后加图还是失败了,也不知道是甚么原因,我终究是去了神殿和伊登及其他祭司一起补网。 从昨天的联合会议看,这次的影鯊之乱很大程度是由公会疏忽引起,所以公会在合作的时候抬不起头来,也就无法强硬地从教廷手上抢人了吧。 「尼露,你怎么了?」伊登担忧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眼前。 「喔,没事。」我慌张地摇头。 「真的吗?今天你一直魂不守舍呢。」她担心地看着我,「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到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谢谢你。」我勉强露出笑容,自从听过猎巫歷史,我就没办法像一开始那么和她坦诚相对了,「……我只是在想我爸爸,他几个月前失踪了。」 「原来你爸爸也是最近失踪的?」她表情紧张,「要不要我帮你问问?我们教廷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部,大家一起找的话效率高很多吧。」 「呃?可以吗?我已经报警了,公会方面也在为我寻找他。」主要是,拜托你们帮忙的话我会被公会的人骂死吧…… 「警察局和公会的网络和我们的不一样哦?我们在全国的神殿和医院总数过万,比警察局还多!」她得意洋洋地说,「我们的弟兄姊妹知道你要寻亲,一定很乐意帮忙的!」 过万?这个,若果不是吹嘘,听起来挺有吸引力的……虽然接受教廷的帮助感觉不太好,但要是能找到爸爸…… 「就这么定了,待会你给你爸的资料我吧!」她自顾自地点头,拍拍我肩膀,「话说回来,你手艺真好呢!这网补得又快又好,不说还以为你也是祭司。」 「工多艺熟而已。」我几乎天天在家都在製作魔法织物,要是这也做不好真的没脸见人了。 「你们公会真奇怪,我们问了这么多个人,居然就你一个会魔法编织。」伊登看起来很不解,「难道你们的课程没教这个吗?」 「这个嘛,我不是正统法师学校出身,所以不太了解他们的课程。不过……」我想起了加图的话,「我猜应该是因为魔法织物售价和其他道具相若,製作时间却长了不少,所以没有多少人肯学吧。」 「但这样下去这门手艺不是会失传吗?」她蹙起眉头,「你为何会学这个?」 「我爸教的,他是个附魔师,我自小在他身边帮忙赶的订单大部分都是这种魔法织物。」不过代价是,除此之外我几乎甚么都不懂…… 「原来是家学渊源。」她点点头,「你一定很想快点见到爸爸吧?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原本以为这句只是客套话,想不到第二天就有消息了——儘管找到的不是爸爸,而是兰登大师。 「兰登大师目前正在教廷的医院里留医,他已同意和你见面。」伊登高兴地抓住我的手,「太好了,说不定他知道你爸爸的去向呢!」 「嗯,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我的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我很衷心感激教廷热心帮助,另一方面加图那句「无耻之徒」又一直在我脑袋里徘徊,到底我应该怎样面对教廷的人好呢? 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伊登已经带着我在倘大的神殿里穿梭。神殿华丽宽敞,主色调为纯白,拥有哥德式建筑的高耸峭拔,大片排窗镶了色彩斑斕的花窗玻璃,拼出不同姿态的火龙,喷火、翱翔天际还有撕咬敌人……以及无数对祂顶礼膜拜的白衣信徒。 这里有一座位于正中的主神殿,其馀四座次神殿包围在主神殿四角。在经过其中一座次神殿门口时,我总算见识到正版的教廷水晶球——神殿正中的水晶球硕大无朋,足有十米高,一个个信眾在水晶球前井然有序地排队,当轮到自己的时候会先双手合十祈祷,然后才毕恭毕敬地把双手贴在水晶球表面。一被碰到,水晶球内就会泛起柔和的金光,持续十秒之后光芒会开始减弱,等光完全熄灭了,一旁的祭司就会送上一小瓶药水,并请那位信徒离开。 爸爸造的那个才比人头大一点点,而且收集效率也没这么高,起码一分鐘才吸完一个人的元素之力,还真是个未完成品呀…… 「你也要去供奉吗?」伊登注意到我在看,笑咪咪地问。 「不用了。」我赶紧摇头,「……每个人每日都要来这里供奉吗?」 「不用每天啦,一般人体内积聚的元素之力不会太多,一星期来一次就够了。」她笑着摇头,「不然全国这么多人,我们建再多神殿都应付不到所有需求呢。」 「原来如此。」加图没说错,教廷比公会势大是因为有全国之力支援,而公会上上下下加起来还不及影鯊数量多…… 「嗯——应该是这边吧。」在带路的途中,伊登不时露出不确定的表情。 「你不是一直在这里活动吗?为何会不认得路?」我觉得有点好笑。 「不对哦,我是和你同一日来到这个城市的。」伊登微笑着说,拉着我继续前进,「我和一队龙炎骑士原本驻守在其他地方,只是因为要押送一样重要的东西才会来到这里,然后碰巧救下了你们。」 「是甚么东西呢?」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抱歉,这是机密,我不能告诉你哦。」她调皮地眨眨眼睛,「好,我们到目的地了。我的弟弟就在那儿,他会带你去医院的。」 她说着就伸手指向前方的中庭,远远地传来了短促的吆喝声。 在中午的太阳下,一群青年在空旷的中庭排列为一行行,他们没穿鎧甲,只穿着白袍,以一致的动作挥剑,汗如雨下。 「他是龙炎骑士吗?真是辛苦了呢。」我不由感叹。 「这只是日常训练。」伊登语带骄傲,「差不多快结束了,我们去找他吧。」 中庭里不单止有集训中的龙炎骑士,卫斯理先生也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挥汗如雨。 「午安,卫斯理先生。」我们上前去打招呼。 「午安,两位。」他回头对我们一笑,「你们是来找伊凡吗?」 「嗯,我想请他带尼露去找人呢。」伊登笑着指指我。 「是兰登大师吗?」他一脸了然,「那我不打扰了,再见。」 他离开后不久,骑士也解散了。伊登带我到一位长相和她十分酷似的青年面前。他身材高大结实,皮肤黝黑,一头棕色短发,比伊登高了整整一个头。 「姐,你怎么来了?」青年一愣,目光移向我,「这位是——」 这声音有点耳熟,莫非他是救我那位骑士? 「她是尼露,你几天前救了她的,这么快忘了?」伊登掏出手帕踮脚为他擦汗,「尼露,他叫伊凡,他是那晚来救你们的龙炎骑士之一哦。他要去医院探望朋友,正好送你去了。」 「等一下,为何姐姐你不自己带她去?」伊凡不高兴地拍掉她的手。 「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你就带尼露去嘛,反正顺道。」伊登被拍掉也没不高兴,继续自说自话,「那么,我等你好消息囉!尼露。」 就这样,等伊凡梳洗完毕,我和他就踏上了前往医院的道路。我们相对无言,气氛实在很尷尬。 虽说他是教廷的人,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得道谢吧。 「伊凡,我叫尼露.迦南,是个法师学徒。」我向他伸出手,「多谢你把我从影鯊口中救出来。」 「……我叫伊凡.泰莱,是个龙炎骑士。」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我的手,「我的确救了你。你的伤好了吗?」 「已经全好了,非常感谢你们帮忙。」我露出感激的笑容。 「呃,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我。」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回来,「……你和姐姐说的一样,礼数周全得不像个法师呢。」 「这个嘛……」我很想为加图他们辩解,可又不知应从何说起,「你知道猎巫的歷史吗?」 「就是你们自己单方面宣称的教廷迫害行动?」他的脸冷了下来,「你是打算用这个解释你同伴的无礼行为吗?」 「……我也觉得,他们有一些言行过了。」我有点不知所措,「其实……我也是昨日才知道这段歷史。他们是我的同伴,我相信他们——」 「换言之,你不相信我们?」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瞪着我。 我们已走到医院门口,好在这儿很冷清,没甚么人经过。伊凡居高临下看着我,加上他魁梧的身材,营造了很强的压迫感。 「我……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人,不然也没必要特地来救我们。」我难过地看着他的眼睛,「但你们和公会说的话却互相矛盾,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们没撒谎,你知道这点就够了。」他的语气缓和了点,开始继续走,「我说你呀,就不能自己有点判断力?这种不靠谱的指控你也信?」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应该信哪边好?」我小跑跟上,觉得很委屈——为甚么我会因为同一件事被人骂两次呀? 「你没听过法律上的无罪假定吗?在原告提出足够证据证明被告有罪之前,被告是被假定为无罪的。」他睥睨我,「这样能解决你的困扰吗?」 「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我要恶补的知识太多了——不对,我真的要根据这个来下判断吗?那公会的先烈怎么办—— 「我就送到这里了,之后我们在医院门口等吧。」他也不等我回覆,便在一间病房前停下脚步。 这儿是头等病房,除了守在门口的医护外就没其他人。一个白衣人正好从病房里出来,是米迦勒祭司长。 「午安,祭司长。」伊凡恭敬地行礼,我也赶紧跟上。 「午安,伊凡、迦南小姐。」祭司长点点头,「你们是来探望兰登大师的吗?」 「嗯,其实是我。我已经和大师约好了。」我摸摸鼻子,没想过会突然见到教廷的大人物。 「你连大师也认识呀,果然是公会的明日之星呢。」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哪里哪里。」怎么我觉得他话里有话呢? 「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们目送他离开。伊凡看着我进入病房后,也告辞了。 疑问2 兰登大师的情况比我想像中糟糕。 他躺在床上,几乎整张脸、手脚露出的皮肤都留下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大部分都呈刚癒合的粉红色,少部分还在结痂。奇怪了,正常的伤口用上治疗药水就不会留下疤痕,为何他会伤成这样? 兰登大师见我来了,在护士的帮助下挣扎着坐起来。他摆手打发护士出去,然后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你来了,孩子。」他声音沙哑,指着床边的椅子,「坐下吧。」 「谢谢您,兰登大师。」我乖乖坐下,「您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改天再来也可以的,等您情况好一点——」 「没关係,小伤而已。」他轻笑,「二代影鯊的牙有毒,米迦勒还在找方法破解,但目前并不致命。」 「您被牠们袭击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被二代影鯊攻击,而不是被吞下。 「一个小意外。」他又笑了。 ……都把您咬成这样了还算小意外? 「我有件事想搞清楚。」兰登大师开始打量我,「为何你会懂得来找我?约瑟应该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我吧?」 「的确没提过呢。」我老实地点头,「我去了几家和爸爸有业务来往的附魔店打听,有位老闆说爸爸是您的弟子,所以我就想来向您打听他的下落。」 「你是说弗格森吧?想不到他会和你说这么多。」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抱歉,我这几个月都没见过约瑟,也不清楚他去了哪儿。」 「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吗?」我有点失望,「他说他要去幽影山脉,您知道他去那里做甚么吗?」 「你觉得呢?他为何要去那儿?」他笑着反问,「你知道幽影山脉最近发生了甚么事吗?」 「当然知道,但是我——」 咚咚。一阵叩门声打断了我的话。 「进来。」大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几位高大男子站在门外,他们都身穿整齐的绿色制服,手上拿着警帽,其中一人走进房间,向兰登大师微微欠身。 「打扰您真的非常抱歉,兰登大师。」他一脸歉意,从怀里掏出委任证,「我是哈利.雷诺,刑事调查队高级警长。我们有紧急案件希望迦南小姐能协助调查,所以不得不麻烦到大师,请您见谅。」 协助调查?我看着那些彪形大汉,不由紧张起来。 「你们想她帮忙调查甚么?」大师平静地问。 「就是最近幽影山脉的事件,迦南小姐的父亲最近似乎去过那儿,我们想请她提供更多资料。」警员毕恭毕敬地回答,「主要是上面希望能尽快破案,所以我们一收到消息便过来找迦南小姐了。」 我到警察局报案不是这两天的事,你们现在才收到消息会不会迟了一点?和教廷的高效率比起来,你们不是一般地慢呀…… 「我理解了。」大师慢慢地点头,「尼露她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们结束调查的时候,可以和我打声招呼。」 「这个一定、一定。」雷诺点头哈腰,然后转向我,「那么,请迦南小姐跟我回一趟警局吧。」 「……好的。」 疑问3 然后我就到了布鲁托特城警局,被安排坐在报案室中。这里的报案室比我见过的宽敞明亮不少,我面前还放了杯热茶。 「迦南小姐,你跟我们的同事说过,令尊在三个半月前,说自己将会前往幽影山脉,对吧?」雷诺警长坐在我对面,虽说不是笑容满面,态度还算客气。 「对,他的确这样说过。」我点头。 「据我所知,你参加了昨天贵会和教廷的联合会议。」他轻敲桌子,「那你应该知道,贵会有一个特许猎者名单,只有名单上的人才可以进入幽影山脉狩猎影鯊。」 呃,昨天的会议没说得这么详细呢。 「问题来了,令尊的名字并不在这名单之列。」他俯前身体,双眼直勾勾地盯住我,「他并没资格进入幽影山脉。那他去那里到底是为了甚么?」 「抱歉,我不知道。」我有点紧张,手又开始抖了,只好握住杯子,「事实上,他一路都没写信回来,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真的到达幽影山脉。」 「不知道?」他扬起眉毛,「令尊甚么都没和你说?」 他的脸越靠越近,为了保持距离,我被迫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嗯,很香的茉莉花茶。 「他真的甚么都没和我说,因为他觉得我还是小孩子,所以很少和我说外面的事。」我努力维持镇定。 「……好吧。」他重新坐好,看起来不怎样相信,「令尊是位附魔师,那他以前和最近有没有接过和影鯊有关的委托?例如製作影鯊鳞甲?」 「没有。」我稍微松一口气,也把杯子放下。 「一个也没有?你确定?」他背靠椅子,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确定,几乎所有委托都是我和他一起完成的,而我们主要做的是魔法织物,其他的都是一些器械,我们没接过有关影鯊的委托。」和日常工作相关的我很肯定。 「那他私底下有没有购买过影鯊鳞製品,或者有人送过给他?」他瞇眼看着我。 「以我所知是没有。」我摸摸杯子,温热的触感让我安心,「不过我也不是天天跟在他身边,也可能他在旅行中买过或者收过影鯊鳞製品也说不定。」 「不是天天在他身边?」他露出感兴趣的笑容,「他经常离开家?多久去一次?每次多长时间?会带上你或者令堂吗?」 「因为他要和不同地方的附魔店交货和洽谈,所以常常外出,也没说多久一次,每次大概去一至三个月左右。」我想了一下,「一年里他有大半年都不在家呢。他从来不会带上我们,说路途遥远,而我还小,需要有人照顾。」 「他大半年不在家,你和令堂都没怨言?」雷诺继续追问,「他每次都不和你们保持联络?」 「我们当然有抱怨过,不过他说附魔师工作就是这样,那我们也没办法。」我无奈地耸肩,「我们有叫过他途中写信给我们,但他说邮费贵,总是不肯写。」 「他从甚么时候开始成为附魔师的?他的生活模式一直是这样吗?」他穷追不捨。 「妈妈说,她遇到爸爸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附魔师了,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那时他也是像这样全国跑业务,不过具体是何时开始我就不清楚了。」我摇头。 「那平时有甚么人会来你家找令尊?」 「基本上只有领地上的人,他们来都是想我爸帮忙维修东西——而且都是免费。」想起那群穷光蛋,真是一场恶梦。 「你家乡……是个相当偏远的领地呢,不过临海。」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资料,「令尊出行会乘船到邻国吗?」 「不会,他的客人都在国内,所以他都是骑马外出。」 「好、好。让我们回到正题。」他再次敲敲桌子,「你还和我的同事说过,为了寻找令尊,你翻找过他书房里的书信和帐册,对吗?」 「没错。」 「那在你看过的文件之中,你有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和他这次行程有关?」他紧盯着我的眼睛。 「没有。」我总算是习惯了这位警长的气场,冷静地摇头,「他应该是把最近期的书信和帐本带身上了,我找不到。至于更早以前的文件里,我只看到关于魔法道具的书信往来及交易记录,没甚么特别的。」 「我发现你对令尊的事很多都不太清楚呢,迦南小姐。」雷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作为女儿,难道你没打算多了解他一点?」 「……我不是没问过,可是很多时候他觉得我是小孩子而不愿说太多,我都只能等待,有一日他会愿意和我说。」我无奈地揉揉太阳穴。 「喔。」他模棱两可地应道,「迦南小姐,你还说过你根据那些资料整理了一份清单出来,你现在有带在身上吗?我们想抄写一份。」 在抄写完那份清单之后,他就放我离开了。踏出警局时,夜幕低垂,有两个意想不到的人跑向我。 「喂,你没事吧?」伊凡着急地看着我。 「这傢伙是谁?为何他会来找你?」加图一脸不爽地瞪着我。 「他是伊登的弟弟,伊凡。是他带我去医院找兰登大师的,我们本来约定了一起回神殿。」我向加图解释,然后转向伊凡,「抱歉,我跟警察走的时候忘记和你说了。」 「我就奇怪,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就去了兰登大师的病房找你,才知道你被警察带走问话了,差点吓死我。」伊凡没好气地说,指指加图,「这傢伙就在我和兰登大师说话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然后硬要跟来找你。」 「不是我跟着你,是我自己要来找她!」加图生气地插话,「你没甚么事吧?」 「……我没事。他们只是问我爸爸的事而已。」我忍不住笑了——我运气真的很好呢,遇到这么多友善的人。 「令尊?警察那边有消息了?」他脸上一喜。 「没有喔,只是我爸说过会去幽影山脉,他们只是想多了解一点细节罢了。」我苦笑摇头。 「幽影山脉?他为甚么要去那里?」他吃惊地问。 ……果然正常人第一个反应都会问这个呢。 爸爸,你为何要去幽影山脉? 对决1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街上还是熙来攘往,看起来都是刚下班的平民,有些行色匆匆地赶在回家路上,也有不少进了酒吧饮酒,还有人即兴唱起歌来,街上充斥着歌声和笑声。 大城市真是繁华呢。我家乡的商店并不多,而且全都在下午五点左右关门,天一黑街上就没人了。 「所以说,你不知道是你爸出于甚么原因到幽影山脉去?」伊凡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拉了回来。 「她不是说了吗?她找不到最近期的纪录,她父亲也没交代过原因呀。」加图挡在我和伊凡之间,不满地表示。 「兰登大师呢?他知道些甚么吗?」伊凡懒得理他,直接问我。 「我有问过他,但他说最近都没和爸爸联络。」想到大师微妙的笑容,我就不禁头痛起来——怎么我觉得他知道内情但没和我说呢? 「可是他不是你爸的师父吗?连他也没头绪?真奇怪呀。」他托腮思考了一下,随即又展顏,「不要紧,这才第一天而已,我们会继续帮你找他的。」 「没有人说需要你们帮忙吧!」加图看起来很不高兴。 「加图。」我拉拉他袖子,小声说,「我也知道拜托教廷不太好,但我真的很想快点找到爸爸,所以想用尽所有渠道找人,所以……希望你不要生气……」 「……知道了。」他低声叹息,「事出有因也没办法,可下次你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 「嗯嗯,这个一定。」我用力点头。 「喂,你们要说悄悄话到甚么时候?」这回轮到伊凡不痛快了,「我们只不过是帮忙寻人而已,而且效率还比你们公会高多了,到底有甚么好抱怨的?」 「甚么叫效率比我们高?我们只是因为一些技术问题用不了定位术——」 「用不了的法术有何效率可言?还不如用传统的情报网呢!」 「你说甚么——」 眼看两位男士又要吵起来,我站到他们中间想要说点甚么。 轰隆! 远处突然间传来爆炸巨响,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划破夜空。我犹自在发愣,伊凡已发出惊呼。 「那是神殿的方向!」他拔腿就想跑。 「等一下!」我拉住他的手,「不用跑,我带你过去。」 「你打算怎样——」 我在他困惑的注视下也牵起加图,然后发动影跃,一眨眼就到了神殿门口。 神殿外的结界消失殆尽,守门的卫兵不知所终,门口的围墙和其他建筑物尚算完好没事,但神殿上空一片橘红的火光,可以想像内部的建筑群已燃起大火,阵阵浓烟随风扑面而来。 我们一下地,伊凡就大喊:「危险!」 他一下子扑倒我在地,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细长的蓝色光束出现在我们上方,笔直地射中我们身后的砖墙,竟把砖头烧熔了一个小洞,而且这光束还开始向下倾斜,差点就要碰到我们。 「影跃!」 我带着伊凡跳到几米外,然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见神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二代影鯊,牠嘴巴大张,口中不再是传送阵,而是另一个诡异的魔法阵,正在生成那蓝色的光束炮。见我和伊凡跑了,牠就改为攻击加图,而加图大概没带魔杖在身,他只能拼命地跑。 「呜哇哇!别过来!」 「是影鯊!快逃!」 神殿周遭原来包围了不少围观群眾,一看到加图跑过来,他们便立即作鸟兽散,可是始终不及光束炮快,眼看就快射中他们。 可恶! 「影跃!」 阴影笼罩又褪去,我轻轻落在二代影鯊背上。魔法锁链如毒蛇般窜出,紧紧缠住牠头部,让牠再也不能张嘴射击。 牠疯狂挣扎,我不得不蹲下,用力抓紧魔法锁链才不至于被甩下来,然后集中精神,发动了锁链上其中一个魔法阵——腐蚀领域! 随着蓝光一闪,魔法锁链冒出阵阵黑气,二代影鯊的鳞片开始遭到侵蚀,被魔法锁链勒住的部分凹陷出血,然后不断扩散至整个头部。 「呜嗷嗷嗷——!」 二代影鯊从喉咙发出了痛苦的吼叫,一次又一次用背部撞向地面或墙壁,拼命想要把我撞下来,不过每次在撞到的前一刻我都轻巧地翻身攀上牠腹部,完了才爬回背上,所以最后撞到的还是牠自己。在撞击的过程中腐蚀领域越扩越大,不停有鳞片散落,血花四溅,我已经能看到牠鳞片下通红的肌肉了。 「加油!小丫头,你快干掉牠了!」 「再加把劲!」 「就差一点点!努力呀!」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为我打气。我抽空看了一眼,发现围观者不跑了,全都在看着我和二代影鯊搏斗,表情既兴奋又恐惧。 还不跑,你们不要命了呀! 在黑气持续侵蚀下,二代的脑袋被整个融掉,最后躯体无力地掉在地上。我轻轻收回魔法锁链,在落地前一刻再次影跃,回到了伊凡和加图身边。 「天哪,真的杀掉了!」 「竟然能杀掉影鯊!太了不起了!小丫头!」 群眾欢呼喝采,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对决2 「那影鯊是甚么时候出现的?」我问其中一个人,「还有神殿何时开始起火?」 「我也不清楚呀,刚才听到爆炸声我就来看看情况,一到这儿就见这位小哥被影鯊追了。」那个人说,其他围观群眾纷纷附和。 「拜託你们去通知法师公会好吗?麻烦了。」伊凡对他们说,然后拉着我和加图到一旁,「影鯊出现肯定和神殿起火有关,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吧。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我得进去控制火势。」 「你两手空空也可以救火吗?」加图质疑。 「废话,火焰属于火龙的权能!」伊凡不屑地说,然后一马当先衝进神殿。 我和加图紧随其后。他跑得极快,我和加图险些追丢,不得不用影跃跟着他。 「你这是甚么法术?」伊凡问,目光没在看我,只是不断地扫视神殿内的情况。 「影跃,在相连的影子之间移动的法术。」加图代我回答了。 「你的移动方式,简直跟影鯊一模一样。」伊凡一边说,一边单手掌心向上举过头顶。 他在起火的建筑物前停步。雪白的墙壁和地板遭火舌吞噬,滚滚浓烟,视线受阻,而且令人呼吸困难。可是伊凡一伸手,本来肆意蔓延的烈火当即凝固,然后自动匯聚到伊凡手中。他所到之处,火焰无不顺从地飘到他掌中化成火球,顷刻之间,包围我们四周的火竟几乎全部消失了。 「所有龙炎骑士都能像这样控制火焰吗?」我看着他掌上快要变得比他还高的火球,那热气灼得我后退两步。 「这需要一点经验。」他空着的手打了个响指,火球旋即变成龙形浮在空中,「这里应该还有不少人能办到,但居然没人出来控制火势……他们到底去了哪儿?」 我们继续前进,期间位于建筑群正中的主神殿里持续地传出爆炸声和冒出火光,但我们在路上仍然一个人也看不到。 待我们终于到达主神殿,那儿已变得面目全非。屋顶整个被炸飞,大排的花窗玻璃全被震碎,只剩下扭曲变形的窗框,火焰一浪接一浪冲天而起,一个个黑影在火光之间敏捷地穿梭,其上不时闪起不祥的蓝光。 在主神殿前方,一个白衣人背对我们,负手而立,那背影和爸爸非常相似。 「卫斯理先生!」伊凡惊喜地叫唤,「这里发生了甚么事?其他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个人回过头来,长相却和往日大相逕庭,眼睛由绿变蓝,眼形变得细长,鼻子变成鹰勾鼻,瓜子面变宽成了国字脸。看起来……好像年轻时的爸爸! 「你是——」伊凡惊愕不已。 那个人微微蹙眉,伸手向我们一指,几头二代影鯊自他脚边的影子冒出,对我们口吐光束炮。 「镜盾!」 伊凡在我们前面举起双手,一面银色看起来像镜一样的薄膜自他掌心扩展,把光束炮反弹回去。 「嘖……」那个人挪了两步避开,「空气炮!」 二代影鯊潜入阴影,然后各自分散在我们四周再次出现,从不同方向向我们射击,无色无形的空气炮接连不断地交叉扫射,伊凡被迫把火龙唤过来,在我们身边快速绕圈子旋转,利用產生的气流把空气炮消弭于无形。 「你到底是谁?」伊凡怒而质问那个人。 那个人却已经没在看我们,反而全神贯注地盯着爆炸不断的主神殿瞧。我随他的视线看去,发现火光之中站了另一个白衣人,每当有二代影鯊发动攻击他就会抬手轰炸,那川流不息的爆炸其实都是他一手造成。不过单人匹马就可以发出这种超强火力,莫非这个人是祭司长? 不过那个人也注意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举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很快二代影鯊就不再在主神殿之中乱窜,改为浮在半空中围成一圈,蓝光自牠们鳞片间释出,开始画出一个大魔法阵。 在二代影鯊短暂地停止攻击后,我终于能看清主神殿内的情况。殿内的一排排长椅被烧成了灰烬,遍地瓦砾,而站在这废墟中的人确是祭司长。他毫发无伤,袍子洁白如新,气定神间地抚摸着鬍子,仰望空中的魔法阵,像是在赏月一样从容不迫,似乎没打算作任何反击。 在他身后,一个被白布包裹的细长物体靠在墙上,这物体非常高,如果屋顶还在的话说不定会被碰到,而且还粗得像柱子一样。祭司长是在守护这个吗?这就是伊登他们押送的重要东西? 「——气爆刃!」 那个人唸咒声起,空中由二代影鯊结成的魔法阵光芒四射,无形之刃划破空气,直指祭司长。老人不闪不躲,站在原地张开手,口中唸唸有词,无数火球在他四周凭空冒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天空,轻松破除气爆刃之馀还有馀力直衝云霄,把所有影鯊轰个正着,牠们在烈火中惨叫坠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眼角扫到祭司长身后出现微弱的蓝光。我把目光转向那细长的包裹,这才注意到有几头二代影鯊无声无息地包围住它,牠们中间所生成了一个传送阵。 「不——」祭司长也发现了,转过来伸手想要阻止。 一个黑影冷不防自他脚下的阴影窜出,猛然从后把他撞在墙上。而在电光火石之际,那包裹已经被传送离开。 「祭司长!!!」伊凡骇然,用力抓住我肩膀,「带我过去!」 我拉上加图,影跃到老人旁边。 「火之墙!」伊凡先让火龙在我们四周包得滴水不漏,然后才去察看祭司长伤势。 老人额头受伤,鲜血淋漓,却依然目光如炬,自行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伊凡一个箭步衝过去扶起他。 「不用管我,你们快逃吧。」他推开了伊凡搀扶他的手,「保罗他……不,他真名应该不是这个吧,怎样也好,他比我想像中难应付,你们留下也没用,快走。」 「要走就一起走。」伊凡坚定地拉住他的手,然后回头看我,「尼露——」 「石墙术!影缚术!」 一堵石墙突然自地面冒出来,横亙在我和伊凡之间。然后我脚下的影子变成了细长的黑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绑住我全身,我的喉咙更是被勒得无法呼吸。 「想得美,你们全部都得给我死在这里。」那个人冷笑,「特别是你,村妇之女!」 村妇之女——? 对面也传来了祭司长和伊凡的痛呼,但我实在无暇他顾,脑袋在缺氧的情况下开始昏昏沉沉,我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尼露!」加图试图扯开那些黑带,可惜空手一点作用也没有,「混蛋!快放开她!」 话音刚落,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黑带真的松开了。我愣了一下,试图挣扎着站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隔着火墙,那个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加图。 黑带再度暴起,把我和加图一起裹成了糭子,不过加图有特别待遇,头部和脖子没被绑起来。 我们身边的火墙在不知不觉间熄灭了,对面也没了声响,那个人很顺利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加图。 「你叫甚么名?多大了?和父亲大人有甚么关係?」他连珠炮般发问,声音冷冽,全无平日风度翩翩的模样。 「甚么父亲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说甚么。」加图莫名奇妙地瞪着他。 「别装傻了!」他狠狠晃了加图一下,「你能命令影鯊,体内一定有雷纳德之血,你是父亲大人的私生子吧?」 雷纳德之血……? 「你说谁是私生子?!」加图暴跳如雷,身边刮起狂风,当场割断了黑带。 「我是加图.赫顿,风系法师名门赫顿家直系第二十七代,我一出生名字就绣在本家的族谱上!」他咆哮,手一挥,一道无形的风刃随即袭向那个人,「绝对不是甚么私生子!」 「——还真是风系。」那个人被迫得后退几步,眉头深锁,「但刚才,不可能——」 「就凭你刚刚对我的侮辱,你别指望能活着离开这里!」加图连连弹指,几个旋风呼啸着从不同方向夹击那个人,不过都被他及时影跃避开了。 「风系法师名门?有趣。」他露出玩味的笑容,「既然如此,就带你回去研究下好了。不过村妇之女还是得死在这里呢。」 ……这人到底和我有甚么仇? 「停手,史高治。」 听到这朝思暮想的声音,我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我原本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但为了看清说话的人,拼命扭动身体,摇摇晃晃地看向加图他们背后,那个亲切又陌生的身影。 他看起来比离家前苍老不少。原本乌黑的短发和鬍鬚掺了很多白色,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像被刀刻过一样深刻,眼睛佈满红筋,眼眶下方多了黑眼圈和眼袋。我印象中的他是个健康的中年人,然而现在他看起来却像个操劳过度的老人。 在家的时候,他都穿着方便活动的工作服,围着围裙,腰包放满五花八门的工具,整天埋首在一堆材料间缝补敲打,鬍子总是会不经意沾到奇奇怪怪的材料碎屑,指甲镶着脏脏的黑边,全身散发着一股魔药的怪味道,连丁点正式法师的威严也没有。 但如今他一身华丽的绣金黑色长袍,手上拿着魔杖,鬍子和指甲都修得整整齐齐,活像从故事书里走出来的大法师。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对加图轻轻一弹指,四条魔法锁链从他袖子里窜出,加图来不及反抗便遭到五花大绑。 「父亲大人,这小子到底是谁?」史高治指着加图,愤怒地质问爸爸。 他居然叫爸爸「父亲大人」,那么,难道他是我的—— 「这小子不是你兄弟,尼露才是你亲妹妹。」爸爸不耐烦地摆摆手,「至于为何他能命令影鯊,这个迟点再查。法杖和夏洛特都到手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父亲大人,您不是要带上这村妇之女吧?」史高治厌恶地看着我。 ……我怎会突然多了个这么烂的哥哥? 「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没有任何理由伤害她。」爸爸冷冷地说,「上次我叫你去马车接她也是,根本没必要分那么多次攻击,你是存心耍她吧?是薇薇安叫你这样做的吗?」 「呃——!不是母亲大人——」史高治的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我已经把最好的给了你们,为何还要针对她们母女呢?」爸爸摇头叹息,「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们先离开——」 说到一半,二人忽然面色大变,影跃到房子外。周围的影子都在扭曲,随即多个黑影飞扑而出——是影鯊! 「原来你藏了在教廷呀,史高治。」 随着这把苍老的声音响起,影鯊纷纷扑向爸爸和史高治。不过他们马上亦召唤出自己的影鯊,双方战成一团。大量黑影在空高速飞驰互相撞击,还不时夹杂光束炮,看得我眼花撩乱。 渐渐地,我感觉到其中一批影鯊似乎佔了上风。牠们速度更快,力度更强,几乎一面倒地压制另一批影鯊。相对地,较弱那批影鯊开始不停受伤,血花四溅,速度越来越慢。 同样是影鯊,为何力量会差这么远? 「班杰明,为甚么你要背叛我们?」史高治怒不可遏,「你把路易殿下藏了在甚么地方?」 「是你们先背叛我的吧?还好意思这样问?」兰登大师嗤之以鼻,「路易就在幽影山脉,陛下已经在那儿等你们!」 「幽影山脉?好,那就在那儿见吧!」史高治冷峻地说。 此时,爸爸突然高声唸咒,那些受伤的影鯊全身泛起蓝光,围绕他们身边高速旋转。其他影鯊尝试攻击,可惜全被蓝光弹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光芒之中。 我身上的束缚在他们离开后就松开了。我摇摇晃晃爬了起来,揉揉被勒得生痛的脸和四肢。再看看旁边,石墙消失了,祭司长和伊凡同样刚被松绑,但大概因为史高治对他们还用了别的法术,二人血流披脸,只能坐在地上喘息。 「装完了没有,米迦勒?」兰登大师影跃出现在祭司长面前,语带调侃,「抑或是那小子真的伤到你了?」 「当然没有,别开玩笑了,班杰明。」不知道是逞强还是真的没事,祭司长马上站了起来,还扶了伊凡一把,「不过这孩子伤得有点重,得快点疗伤。」 「你也顺道包扎,对吧?」班杰明讥讽地笑了,从怀里掏出一瓶治疗药水,「这个先给你们急救,你的人现在都去了幽影山脉,你们过去那边再处理伤口吧。手伸出来,孩子你们也是。」 被大师叫到,我和加图连忙趋前去握住他的手,祭司长和伊凡的手也叠在我们的手上。 我们被黑影笼罩,重见光明时,我们已站在一个空旷的山谷里。 我记得幽影山脉和布鲁托特城之间的距离少说都有上千公里,这么远都敢跳,班杰明到底是……? 「我和两位小辈还有话说,先失陪了。」班杰明说着,随手敲敲身边的石壁,石壁上竟无声地往后打开了一扇门,内里是一间昏暗的房间。 「别忘了时间,所有人都在等你呢。」祭司长挑挑眉,然后和伊凡一起走远了。 「进去再说吧,时间无多了。」他示意我们进房间。 他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油灯亮了起来,里面有张桌子和四椅子,没有窗。 我们坐好后,我感觉到似乎有东西碰我的手,低头一看,有头影鯊在桌底凑了过来嗅我的味道,加图身边也有,举止简直像小狗一样。 这些影鯊看起来和我之前见过的很不同。体型小一圈,鳞片毫无光泽,像焦炭一样乌黑,身上没有那些多馀的尖刺,就像海里的大白鯊一样呈流线型。 「牠们是……第一代影鯊?」我缩手,颤抖着问。 「对,我们雷纳德家巔峰之作。」他摸摸鬍子,露出骄傲的笑容,「约瑟胡乱改造的那些第二代望尘莫及,这几个月来我们未嚐一败。」 ……所以说,第一代影鯊是由我家祖辈研发,而第二代影鯊则是爸爸改造,这几个月的事故全是他们搞出来,两代一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对决? 哈。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他妈在做甚么噩梦?! 血脉1 「在说我们的家族史之前,我有件事得确认一下。」兰登大师指着加图,「你最近是不是有输过血给这小子?」 「输血?」我一愣,「我没多久之前的确捐过血,那包血应该是给他用了吧。」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哈哈大笑,吓了我一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可以这样操作呀!」他笑着抹眼水,「连姐姐都没想过可以这样做,真是太聪明了!」 你姐姐……想必是…… 「我来告诉你雷纳德家的歷史吧。小子,我准许你也听。」 他打了个响指,影鯊全都潜回影子,桌上出现了茶壶和茶杯。 然后,他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起点是一对姐弟,姐姐叫奥菲莉雅.雷纳德,弟弟叫班杰明.雷纳德。 这对姐弟在战争中失去了双亲,被送进了孤儿院。不久班杰明展现了法师的天赋,而且相当优秀,所以很快就被一位无子的法师收养。至于奥菲莉雅,则是再过了好几年才被发掘出法师的潜能,然而比起弟弟弱了不小,因此并未吸引到法师收养她。 奥菲莉雅非常想念弟弟,为了再见到他,她发奋图强,努力考上了国内着名的法师学校白樺学院,在等了一年后,终于成功和弟弟团聚。 可惜的是,虽然奥菲莉雅理论知识扎实,不过她体内的魔力非常地少,导致她在实技课一次又一次惨败在名门子弟手下,她也因此被同学们看不起。她满腔怨愤,不断和弟弟抱怨为何龙神如此不公,让每个人的天赋有这么大差异。 某一天,她决定把怨愤化为力量。 没龙神眷顾不要紧,我自己造一个神出来吧! 他们开始废寝忘餐地鑽研魔物学,物色适合改造的魔兽。在进行了大量的实验和考察后,他们终于选定了影鯊——敏捷、强壮且聪慧的影行者。 改造工程长达十年,一直到他们毕业几年后,才成功让影鯊臣服在雷纳德家的血统之下。在研究开始初期,班杰明的养父发现了这件事,并认为这个研究有违伦常,禁止他参与。班杰明没办法,只能偷偷在晚上用影跃到姐姐的实验室继续帮忙。因为这个缘故,没人知道班杰明也掌握了改造影鯊的技术。 在这十年里,几乎所有人都嘲笑奥菲莉雅是傻瓜,竟然为了这种不着边际的研究投入那么多时间和资金。一直到奥菲莉雅在半兽人国大杀四方,被大王子收为门人,才成功令这些人闭嘴。 她为大王子带来了击退半兽人的战绩,声望日隆,眼看就要随着殿下登基成为从龙之臣。 然而在亚瑟殿下登基前夕,他在王宫被暗杀了。 女法师震惊无比,却发现自己无力回天。二王子手下的大法师早已佈下天罗地网,就是防着她用影跃逃跑,而她的影鯊都因为保安理由等在宫外,她自己根本无反抗能力。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殉主——她不能让自己鑽研半生的技术落入这些人手中。 奥菲莉雅一死,影鯊军团当场失控暴走,首都哀号遍野。班杰明也马上知道了这个噩耗。他强忍伤痛,把姐姐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连同亚瑟殿下怀胎十月的妃子藏了起来。 那位妃子无法接受丈夫离世的事实,在诞下一个男婴后鬱鬱而终。班杰明安排了两个男孩入住孤儿院,然后暗中教养他们。他外甥取名为约瑟,亚瑟殿下的遗腹子叫路易。 在两个男孩成年那日,班杰明对他们说出了真相,并让他们选择自己的道路。不约而同地,他们都选择了夺回本应属于他们的东西。 于是班杰明对外宣称两个男孩是他的入室弟子,并把他的人脉交给了他们,也就是大王子往日的支持者。他们以附魔师的身分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商务旅行」,接触了从前大王子的门人,有法师也有各级官员和领主,他们同样在二王子——也就是先王理查陛下——治下不得志。渐渐地,形成了一股颇具规模的反对势力。 事情会这样顺利,主要是因为路易长得很像他父亲,无论长相、气质甚至是性格都和亚瑟殿下非常相像,很多老人见到他还以为大王子復活了。 与此同时,约瑟和班杰明花重金贿赂幽影山脉的监察员,向公会谎报影鯊数量,以及删去他们的进出记录。他们在那儿大规模繁殖影鯊,准备作为预备战力。为了有效管理影鯊,他们秘密招募了一批法师,其中一位姑娘和约瑟相爱,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史高治。 然而,从几年前开始,班杰明发现路易和约瑟似乎对他隐瞒了很多东西。他们常常会有段时间不知所踪,特别是约瑟,他的妻儿简直像人间蒸发一样。两人又突然得到大批奴隶、资金和魔晶石,来歷不明。面对班杰明质问,他们却只是闪烁其词。 班杰明不得不针对二人展开调查,结果却让他瞠目结舌。 他发现路易私底下在向半兽人出售魔晶石,而且收的不止是钱,还有大量巨人奴隶。路易还请了个懂巨人语的考古学家做顾问,整天躲在房间里研究巨人图腾。 「本来我不明白他研究那些是为了甚么,也找不到魔晶石来源,但等试炼的情报一出,我终于知道了。」班杰明冷笑,「他找到了召唤冰龙的方法,还有一个储量极丰富的魔晶石矿,但他甚么都没和我说!」 至于约瑟就更加离谱。约瑟研发出一种能用魔法的二代影鯊,并利用这些影鯊劫夺军资和掳掠人口,然后卖给半兽人。此外,约瑟为了开发二代影鯊,竟利用劫来的人作各种人体实验,测试影鯊的毒和攻击在甚么情况下能发挥最大效果。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他一次也没和班杰明商量过。 「这个畜生!」说到这里,班杰明气得摔坏了杯子,「我传授他毕生所学,只是想他能够拿回应得的东西,不是让他勾结外敌残害同胞的!真是不敢相信,姐姐的孩子竟然长成了这种混帐东西!」 杯子的碎片弹起,割伤我的手背,我呆呆地看着鲜红色的血自伤口渗出,却毫无感觉。 行贿、抢军资、贩卖人口、人体实验、勾结外国势力还有谋反……这个约瑟真是我爸爸?是不是搞错了些甚么?他们只是刚好同名同姓吧?一定是这样对吧? 加图轻轻捧起我的手,掏出手帕为我止血。 「没事,我在呢。」他轻声说。 「……嗯。」我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可能很难接受。」老人注意到我们的动作,恢復了冷静,「我很抱歉,但事实是,约瑟娶你的母亲只是为了隐藏身份。他本来亦没打算和她有孩子,你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所以他一直以来对你的教育都不太上心,这几个月出事后也没想起你。」 ……原来是这样。 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解开了——为何他有那么多常识都不教、为何不和我说外面的事、为何不交代详细行程——原来,只因为他心中没我。 我,连备胎也不算吧。他从未打算培养我成材,因为我只不过是个能为他掩人耳目的廉价劳工而已。 「与其感怀身世,不如先担心你母亲的安危吧。」班杰明冷冷地止住我眼中的泪,「史高治生母是某位大法师的私生女,她跟着约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她的家族面前吐气扬眉。在这一日到来时,你觉得她会容许你母亲活着吗?」 「……我妈妈现在在哪儿?」我忽地觉得背脊发凉——刚才史高治眼中的厌恶,我可还记忆犹新。 「在报章看到你的名字之后,我立即去了你家,刚好碰见约瑟接走她,我没能追上。」他缓缓摇头,「目前我也不清楚你母亲在哪里,但听他刚才的说话,暂时应该还安全,不过再过一阵子就难说了——那位姑娘的技艺可是大法师亲传,你爸眼下这么忙,也不知能拦多久。」 「……您可以救她吗?」我颤抖着问。 「不单止我,你也能救她。」老人平静地注视我,「先听我说下去吧。」 血脉2 班杰明大概在半年前才查清这一切,他担心若果路易和约瑟知道他在查他们,会杀人灭口,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他找上了当时的储君亚歷山大陛下,设了一个局。 在四个月前,他们放出了假消息:先王理查陛下病危,而亚歷山大殿下远在边境,未必能及时赶回来。路易和约瑟的人马纷纷闻风而动,叛军和物资开始在各地聚集。儘管他们再也没有让班杰明参与机密会议,但他们的人脉说穿了都是班杰明给的,他们的军队可能聚集在甚么地方他一清二楚,所以亚歷山大殿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他们逐个击破,最后成功在幽影山脉活捉路易。可惜的是混乱中班杰明被影鯊咬伤,约瑟和史高治趁机逃脱,还破坏了那里的封印,放出十万二代影鯊。 不过亚歷山大殿下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预先命令大法师在边境下了空间锁,让约瑟他们和二代影鯊无法离开国境。虽然这几个月他们还是有掳掠人口到边境城市,贩卖给半兽人蛇头筹集资金,但因为没了魔晶石矿和其他领主的支援,他们实际上已成强弩之末。 「由于日常的魔力消耗太大,二代影鯊的食物是魔晶石。」班杰明一撇嘴,「即使他们这些年挖了不少魔晶石,但之前卖了一部分给半兽人,在研发二代影鯊时也用掉不少,再加上这几个月疯狂在全国寻找路易,存货差不多该见底了。所以他们马上就会发动总攻,不然十万头二代影鯊都会活活饿死。」 「吃魔晶石?!」我和加图大惊。 爸爸你怎会开发出这种败家玩艺,还养了十万头这么多? 「这混帐小子就是败家,趁我不注意就乱改我和姐姐的设计。」班杰明一脸痛心疾首,「按我们的设计,影鯊能自行通过猎食动物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靠人餵食。他这样改法,后勤一断就得全军覆没,还打甚么仗?而且这样一来,影鯊连狩猎的本能都失去了,只懂得按指示机械式攻击,能用法术又如何?看看刚才和一代影鯊比,战斗力都差成甚么样了?真是不知所谓!」 我和加图面面相覷。 其实两代影鯊各有优劣,虽说二代影鯊吃魔晶石真的太过暴殄天物,但无可否认,牠们作为移动魔法阵、炮台和传送门有极高的战略价值,倘若和一代影鯊混合使用,应该会有非常不错的协同效应——不过这话班杰明听了应该会不太高兴,还是别说出来吧。 「不幸的是,儘管那混帐小子的设计乱七八糟,陛下居然很欣赏他的创意。」班杰明气得牙痒痒,「陛下希望儘可能保全他们和影鯊群。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我们要做甚么?」加图问。 「他们刚刚得到了法杖和夏洛特,很快就会召唤出冰龙,作背水一战。」老人微微一笑,「他们为了维持召唤阵会变得无法动弹,那是我们抢夺影鯊控制权的大好机会。虽然我手上的一代影鯊只有五百头,但再加上你两个的话,绝对可以和二代影鯊抗衡。详情我一会再说。」 「抱歉,我还有个问题。」加图大惑不解,「夏洛特除了是路易的女儿之外,到底是甚么身份?为何召唤冰龙会需要她?」 「她的母族乃是神选之人,只有他们才能在被冰龙附身后仍毫发无伤,跟我国的王族一样。」老人轻描淡写地解说,「这又是另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迟点再告诉你们。」 「等等,那法杖呢?刚才被他们抢走那个包裹就是吗?」我很在意。 「对,那法杖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因为巨人法师逃亡到其他国家,我得很小心才在不惊动他国的情况下抓住牠。」班杰明得意地表示,「陛下想把他们剩下的党羽钓出来,所以把法杖交给了教廷押送,一路上清了不少馀党。至于夏洛特,陛下特地让她坐上公会马车,让他们有机会劫走她。」 ……陛下,你下棋的时候就不能顾及一下子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计谋会波及多少普通人?还有把神兽交给敌人到底哪门子的玩法? 「为何您们要这样做?」加图一脸费解,「神兽落入他们手中不是会变成灾难吗?」 「他们已是瓮中之鳖,翻不出甚么大浪的。」班杰明很淡定,「陛下想藉这个机会把他们所有影鯊集中起来,消耗他们的魔晶石存货,顺道测试一下冰龙有多强。」 我们这位新君真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怕玩脱了? 「本来陛下是想在布鲁托特城外决战,但实地勘察后发现城外民居比想像中多很多,在那里开战会人命伤亡惨重,所以最后移师到幽影山脉来。」班杰明看看墙上的鐘,站起来,「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我们差不多要走了,孩子。」 原来已经天亮了。最近我好似经常熬夜。 「小子,如果这一仗嬴了,你将会立下平叛之功,还有机会得见圣顏。你敢不敢跟来?」班杰明问加图。 「敢!」加图答得鏗鏘有力,立即站了起来。 班杰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向我。 「我保证,这一战后我会救出你的母亲,并会保护她。你也将得到雷纳德家的传承。」班杰明对我说,忽然莞尔,「你比我想像中优秀——在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竟然做出了驯服野生影鯊的标准动作,你果然是我们家的孩子。」 是说刚才神殿那一出吗?谢谢讚赏。但原来你老人家开打整整三个多月也没想起我,就是因为之前觉得我不够优秀、不配做雷纳德家的人吗?这样和史高治他们有甚么分别…… 「谢谢您。但我只要妈妈平安就好。」我轻叹,也站了起来。 「那就为她而战吧!」他向我们伸出双手,「我们,将夺取十万影鯊的控制权!」 冰火1 「你来迟了,班杰明。」 我们一离开那房间,就见三人就站在门口等我们,其中一个人是祭司长米迦勒,一个是全副武装的伊凡,另一位是公会会长狄伦。 「爷爷!」加图露出惊喜的表情。 「情况我已经大致理解了。」会长凝重地看看班杰明,又看看加图,「我想不通的是,你怎会得到雷纳德家的传承?」 「尼露捐了血给他,就是这么简单。」班杰明说的时候连眼也不眨,「说说现在的情况吧,狄伦。」 黑袍老人惊疑不定,但还是说了:「我们召唤的准备已经差不多完成,对方也一样,最快在半小时后龙神就会现界,请你务必完成陛下指派的任务。」 召唤? 我往他身后一看,瞧见不远处画了一个魔法阵,大到几乎填满了山谷底部。魔法阵的线条一半黑一半白,仔细看,原来是教廷和公会的人,他们黑白色的长袍组成了这个魔法阵。魔法阵正中有一个身穿红袍的人,他手上的法杖正发出夺目金光。 「陛下已经准备就绪了呀。」班杰明也看见了,一脸欣喜,「这是他即位后第一次召唤火龙吧。」 「没错,这一战想来必胜无疑吧——倘若你顺利完成使命的话。」祭司长毫不留情地泼冷水,「时间无多,我们快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吧。」 「好的。」班杰明也不在乎,「你们先说。」 「这是幽影山脉的地图。」 黑袍老人一弹指,无数白色光线自他指尖流出,在空中交错形成一副立体的地图,显示出一段长长的起伏不断的山脉。他再弹指放大了地图的一部分,可以见到山脉中有两个遥遥相对的山谷。 「左手边这个是西谷,右边的是东谷,我们目前正身处东谷。」黑袍老人指指两个山谷,「在三个小时前,我们发现西谷突然有人张开了暗影帷幔,我们无从得知对方有多少人。十五分鐘后,我们侦测到山谷内出现超强魔力波动,推测应该是他们开始了冰龙的召唤仪式。若参考我国的经验,他们应该最快再过半小时就能召唤出冰龙。」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尝试用使魔进入山谷侦察,然而一旦踏入山谷半径五十米范围就遭到影鯊击落。」黑袍老人说,「他们亦曾派出影鯊来这边刺探我们的情况,不过在被结界挡住后就再没出现。」 「和冰龙的战场,陛下希望控制在东谷和西谷之间这五十公里的范围内。」祭司长接过话头,「当然随着情况变化,也有可能波及到更大的范围。东谷这边已设好结界,即使受到衝击也不需要担心;然而西谷那边情况未明,我们无法保证在神兽打斗的过程中会不会造成塌方,在这个情况下,我们无法派出大部队支援你们,不然有机会全军被活埋。所以我们只会派一位龙炎骑士协助你们。伊凡。」 伊凡走到我们身体,点点头,但没说话。他穿上了那身银色鎧甲,腰间别着长剑,背着一面方形盾牌,手上拿着头盔,脸上用红色顏色画了一些像魔法阵的符号。 「伊凡脸上的是我们教廷的传心阵,可以直接和陛下沟通。」祭司长介绍,「这次你们行动的目的是夺得二代影鯊控制权和活捉逆贼。但陛下希望你们以保障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万一遇到危急情况可以直接影跃回来东谷,或是通过伊凡向陛下求助。你们明白吗?」 我们一起点头。 「那接下来就由我说明作战计划吧。」班杰明说,「对方只有两个雷纳德家的人,可能还有几个外来法师在,他们手上的影鯊大概有十万头。一个人要专心召唤冰龙,另外那个很大可能披上了隐形斗篷在外面指挥影鯊防守,可以想像影鯊也分成两批,一批在谷外,一批在谷内。要攻入山谷,一定要先把负责防守的人揪出,只要打倒他,我就能夺走谷外影鯊的控制权,进而解开暗影帷幔。而要找到那人的位置,就得靠你们了,孩子。」 班杰明凭空变了两个奇怪的东西出来——它们外型有点像放大了的喇叭花,空心的黄铜製圆筒越到底部就越宽,窄那边还有个以皮革包裹的把手。 「这是我最新研发的扩音器,有效范围大概半个山谷多点。」他交了扩音器给我和加图,洋洋得意地摸摸鬍子,「我们雷纳德家的人受过训练后,可以用意念控制影鯊,但效果会随着距离增加而递减,离我们越远的影鯊,越容易受到外力影响而失去控制。而为了维持暗影帷幔,影鯊必定均匀分布在山谷外。所以,只要你们两个同时用扩音器在山谷两边命令影鯊出来,离那人越近的位置就会有越少影鯊出现,我就能大致推测出他们的所在地。」 我和加图点头表示明白。 「一会儿我会和加图会到西谷这里,而尼露和伊凡则就去另一边,确保所有的影鯊都听到我们的声音。」他分别指指地图上西谷的两端,「我们会在冰龙出现后才行动。影鯊听到你们的命令后一定会出现,不过那个人很快就会重新控制影鯊,然后向我们发动攻击,你们只需避开即可。暗影帷幔解开那刻,就是我成功控制影鯊之时。届时我们一起进入山谷,尼露和加图命令影鯊停下妨碍召唤阵运行,伊凡掩护你们,我则拿下剩下的敌人。」 冰火2 战术讲解结束,斑杰明给了加图和伊凡一人一件隐形斗篷。我们全体披上隐形斗篷后再次影跃,来到了一块平地上,面前就是一座山谷的入口。山谷内部目前正被一个黑暗的半球体覆盖,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那么,我们到对面去了。」班杰明放开了我的手,「记得烟花出现的时候就可以喊出命令。」 「知道。」我紧张地抓紧扩音器。 然后我听到了身边传来轻轻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是伊凡在戴头盔吗? 「不需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空气中传来伊凡的低语。 「……谢谢你。」我感觉心头一暖,「对了,你的伤全好了吗?」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有事吗?」他轻笑着反问。 「这就好了。」我轻一口气。 就在此时,前方的山谷里忽然传来轰隆巨响,地面剧震。我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伊凡走到我前面。 我双手握紧扩音器,视线落在山谷的入口。山谷里依旧被一团黑暗笼罩,然而开始不断有呼啸声传来,还有阵阵狂风自山谷吹出,吹得我帽子都被掀起了。风中夹杂着冰雹,打在我们的结界上叮噹作响。 同一时间,东谷那边也隆隆作响,我回头望,发现整个魔法阵爆发出夺目金光,一团巨大的红色火焰在其上熊熊燃烧,并逐渐化成一头龙的形状——宽大的双翼、鹰爪还有爬虫类一样的细长身躯。火龙仰天长啸,一拍翅膀腾飞到半空中。 然之后,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咆哮,冰龙亦破影而出,往火龙飞去。 两龙飞近彼此时,可以见到冰龙体型比火龙小很多,应该像夏洛特说的,冰龙太久没接受信徒供奉,力量比不上火龙吧。 冰龙口中蓝光大盛,寒气喷吐蓄势待发;对面的火龙亦张嘴凝聚起火球,几下拍翼过后两龙短兵相接,寒气与火柱相撞,瞬间蒸发成大量水汽。 此时,山谷对面突然有烟花爆开,是班杰明的讯号——我要行动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扩音器大叫:「出现在我眼前吧!」 对面的加图也喊出同样的命令。一时间,漫山遍野的影鯊自阴影中冒出,甚至有不少想游近我,不过很快就动作一僵停了下来——想必是被那边的人重新控制了,还全部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发射光束炮。 在我前面的伊凡一掀斗篷,解下盾牌立在地上。 「展开!」他大喊。 方形的盾牌应声变大,足有两人高,还稍微往左右弯成弧形,完全遮盖了我们两个。最神奇的是,在盾牌后竟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是类似单向玻璃的道具吗——我能清晰看到无数光束炮射向我们,但在接触到盾牌后又被反弹回去。影鯊见状纷纷想要潜入影子躲避,但我怎会让牠们如愿呢?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在我连环命令下,影鯊的动作当场凝固,然后硬生生接下了自己发出的光束炮,柔软的鳞片被熏得焦黑,皮开血裂,悲鸣四起。 我大着胆子伸头出去看,原来盾的另一面是镜面。 「你之前不是空手也能用镜盾?为何要特地背一面在身上?」我缩回头,好奇地问。 「有实体支撑我可以省不少力气,而且能反射更多更强的攻击。」伊凡拔出长剑,「但这是教廷的圣物,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拿出来的,只是这次行动事关重大才特准我使用。」 「喔喔。」我敬畏地点头,「这是矮人造的吗?」 「才不是呢,是教廷的工匠造的。」他理所当然地说,「光明是火龙的权能之一,我们拥有大陆最顶尖的造镜技术。」 这时,周遭泛起一阵薄雾。我呆了一下,转身望向天空,雾中只见两头龙朦胧的身影在扭打,不时有火光和冰块闪过——看来是祂们的火焰和寒气不断相撞,產生的水蒸汽形成了这股雾。 就在我分神之际,我眼前突然出现一条条似曾相识的黑带,低头就发现脚下的黑影变成一根根带子正在包裹住我的结界,想要把我拖入黑影。 「龙耀!」伊凡果断出手。 他举剑指着我,剑尖迸发出令人目眩的强光,我即使立刻闭上眼睛,仍被刺得眼泪直冒,不过身上的束缚倒是马上松开了。 「站我后面,别乱动!」 他把我拉到身后,然后我听到武器交错叮噹作响的声音。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復视力,睁眼就看到地上躺了几头影鯊尸体,全被乾脆利落地一分为二;而伊凡则在我面前与史高治击剑。两人的剑高速交击,火花四溅,在空中留下了让人眼花撩乱的残影。 「想不到一介法师武艺竟能如此高强。」伊凡的声音透着意外,「怪不得你经常来看我们训练,史高治。」 「——但你果然留了一手呀。」史高治勉强挡下伊凡一击,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有些东西日常训练是看不出来的。」伊凡笑了,乘胜追击。 史高治挥剑格挡,然而一个黑影突然自他背后的影子冒出,猛然把他从后撞飞,他摔到在地上还未来得及爬起来,更多一代影鯊已向他一涌而上。 「还想拿你妹妹当人质吗?史高治。」班杰明自附近的阴影出现,低头俯视史高治。 但在牠们碰到史高治的前一刻,史高治忽然影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二代影鯊自阴影探出头,口中蓝光乍现,爆出无数尖锐的冰锥,原本扑向史高治的一代影鯊来不及煞停,张大嘴巴直直撞上了冰锥,冰锥刺穿口腔柔软的肌肉,血花飞扬。 然后史高治重新出现在几米外,他爬起来的同时唤出了成千上万二代影鯊,黑压压的一圈环绕在我们头上,鳞片下释出蓝色的魔力,一个魔法阵在牠们组成的圈中成形,还隐隐能嗅到一阵不祥的酸味。班杰明见势头不对,再度指挥一代影鯊飞向史高治,但史高治亦不断影跃回避,总差一点不能逮住他。 「你们两个快逃!」班杰明头也不回地大喊。 「酸雨暴!」 几乎同一时间,史高治的手猛地在空中一劈,酝酿多时的酸雨终于落下,这倾盘大雨覆盖范围起码半径一公里,浅黄的酸雨打在地上,迅速把凹凸不平的地面腐蚀得光可鉴人,而我们的结界被打到都开始激烈地晃动起来——不行了,影跃! 我带着伊凡连跳几次才离开酸雨的范围,停下来一看,结界能量被耗掉了大半。再看回班杰明,他头上有几十头一代影鯊紧贴着彼此形成的临时保护伞为他硬扛酸雨,其他一代影鯊则在酸雨间穿梭继续追击史高治。两头二代影鯊围在史高治身边形成了一个结界,任一代影鯊如何击撞亦不能破,让史高治能气定神间地唸咒施法。天空中的魔法阵黑影涌动,冒出了无数刚才我见过的黑带,以惊人的速度缠住一代影鯊,牠们激烈挣扎抵抗,未果。 「龙耀!龙耀!龙耀!」 伊凡的剑尖不停闪现强光,可惜照耀范围有限,即使我带着他围绕酸雨外围边跳边闪,也只成功解开了部分一代影鯊的束缚。逃脱的一代影鯊试图飞到上空攻击魔法阵,不过二代影鯊也生成了结界保护自己,越来越多一代影鯊在攻击途中重新被黑带擒获,还有几根伸向我和伊凡,战情岌岌可危。 「——流星爆!」 加图的声音响起,大大小小的火球在我和伊凡身边掠过,直奔史高治。史高治没当回事站在原地让结界挡了,不料火球陆续有来,结界在一轮轰炸之后开始扛不住扭曲起来,史高治被迫影跃避其锋鋩。 加图忽然自史高治身后的影子冒出,他骑在一头二代影鯊背上,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三头二代影鯊,牠们垂直围成一圈,圈中正是流星爆的魔法阵,熊熊烈火自阵中激射而出,史高治走避不及,被轰个正着,软弱无力的结界被轰破后史高治被烧成火人,他疯狂在地上翻滚,试图扑灭火焰。 加图上前想要给予最后一击,然而一头二代影鯊毫无预警地自史高治身下的影子窜出,张嘴一口吞下了他。 而我们头上的魔法阵在史高治被击中后本来短暂停摆,过了几秒又再运作起来,但随即又再一次停滞。 「你以为你能胜过我吗?约瑟!」班杰明瞪着西谷的方向,冷冷地说——八成是他在和爸爸抢夺牠们的控制权。 笼罩西谷的暗影帷幔经已解开,儘管雾气变浓,我仍能看见山谷里由影鯊组成的魔法阵。那是我在试炼时见过的放大版,圆形中有个六芒星,其中有潦草的巨人文字,不同的是六角上没有了魔晶石,大概影鯊本身就是魔力来源吧。牠们飘浮在山谷顶部,全身的鳞片都在发出蓝光,正在围绕一根巨大的水晶法杖旋转——真的非常大,保守估计需二人合抱,有十层楼高。这就是那被劫走包裹的真身吧?不过为何这法杖会大得这么夸张?刚才我远远看见国王陛下的法杖都只是正常尺寸,大成这样有何作用? 我未及细想,飘浮在我们上方的二代影鯊鳞片忽明忽暗,身体在双方拉锯的过程中止不住地颤抖,最终还是掉头,气势汹汹地衝向西谷。 「跟上!」班杰明向我们一招手,然后便影跃进西谷了。 「加图。」我一手拉住伊凡,另一手伸向他。 「不需要,我骑牠就可以了。」他笑着摇头,驱使影鯊飞往西谷。 「对了,你为何能操控影鯊?不是说要受过训练才做到的吗?」我影跃跟在他身边。 「这其实和控制使魔差不多,只要拥有雷纳德之血,任何一个法师都做得到。虽然我目前可控制的数量还不能太多。」他笑着摸摸那头二代影鯊的脑袋,「在班杰明忙着把史高治揪出来的时候,那几头影鯊脱离了史高治控制,我就尝试控制牠们,结果居然成功了。」 「真的吗?我也可以?」我惊讶地看着他。 「嗯,不过你以前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可能会觉得困难,但也可以试试。」他停下来,弹指召出一头二代影鯊,「骑上去吧。」 「现在?」我看了一眼西谷里头,那里已经开战了,召唤阵被班杰明操控的影鯊割得四分五裂。 「班杰明手上又多了上万二代影鯊,少担心他。」加图不在意地摆摆手,「快上去吧。」 「你不妨一试,如果不成就照旧用影跃吧。」伊凡也说。 呃呃,真的要坐吗?虽说这头二代影鯊收起了身上的刺,还乖乖趴在地上等我坐上去,我仍觉得有点害怕——这段日子我真的被牠们折磨得身心俱疲。不过考虑到情况危急,我还是硬着头皮跨坐到牠背上,像控制使魔那样对牠下指令。 浮起来。 然后牠还真听话地浮起了一点。 ……还挺有意思的。 我练习了一下,感觉大致上控制自如了,就叫伊凡也坐上来。 「慢着,为何这傢伙和你一起骑?」加图不满地说。 「论战斗你比我更在行,而且没负担才能够发挥全力吧。」我笑着说,「所以由我来载伊凡就好了。」 儘管心不甘情不愿,加图还是接受了我这番恭维,带头飞进了西谷。 冰火 3 就在我跟上进入山谷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杏仁味飘进我鼻子——这是甚么味道? 「你们有嗅到杏仁味吗?」我问伊凡和加图。 「有,但应该不是毒。」加图嗅了一下,「也许是令尊用了特别的触媒吧。」 「别分心,影鯊不知会在何时出现。」坐在我前面的伊凡说。 嗯——好吧,虽然还是有点不安。 在我们耽误的那一会儿里,西谷里已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召唤阵下面出现了十多个由二代影鯊组成的小型魔法阵,正在毫无间断地向地面射出五花八门的攻击魔法——雷电、龙捲风、火球、冰锥和酸雨等应有尽有,山谷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而攻击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像地鼠一样到处乱窜的班杰明。 「你这是自投罗网呀,班杰明!」爸爸蔑笑的声音响彻山谷。 爸爸站在水晶法杖的下方,五头二代影鯊在他身边围成一个结界,浑身沐浴在蓝光之中,他在那儿用石头搭了个粗糙的祭坛,居高临下地看着东窜西跑的班杰明,失去意识的史高治就躺在他脚边。 「班杰明怎会这么被动捱打?」加图诧异地说。 待我们飞到老人身边,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地摀住胸口,呼吸急速,步履蹣跚,见到我们便一脸如释重负,往前裁倒。 「大师!发生甚么事了?」加图错愕地让一头影鯊接住他。 各种各样的大型攻击魔法开始往我们身上招呼,我和加图骑着影鯊拼命左闪右避。 「这里的气体,激发了我体内残留的毒素……」班杰明趴在影鯊背上,气若游丝地说。 对了,班杰明说过,他伤疤无法癒合就是因为解不了二代影鯊的毒,爸爸刚才说的自投罗网就是指这个吧。 「我们先回东谷吧,现在兰登大师的状态已经无法执行任务了。」伊凡建议。 「这——」加图拧紧眉头,把班杰明抱到自己坐的影鯊背上。 「空间锁!」爸爸唸咒声响起,西谷上空闪现了一个光之网,把山谷笼罩在其下,「你们以为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吗?特别是你,尼露!」 随着爸爸的声音响起,一条宽大的黑带突然向我们袭来,我和加图被迫散开闪避。黑带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手掌,我尝试影跃回东谷但不成功,是被空间锁限制了吗?我只能在空中左穿右插,但速度还是不及黑带,眼见马上就要被抓住—— 「火之墙!」 伊凡挥剑在我们骑的影鯊身边画了一条弧线,一堵圆形的火焰墙便围绕我俩熊熊燃烧起来,黑带在碰到火墙后当即被烧毁。 「你竟然还和教廷的人混在一起……」爸爸叹气,「为何你不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我低飞避过一条黑带拍击时,离他所在的祭坛不到十米,我可以清晰看到他皱起的眉头,一股怒气忽地涌上心头。 「等薇薇安和史高治找上门吗?」我冷笑,举起扩音器,对天上的二代影鯊大喊,「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我的声音被山谷放大,绝大部分二代影鯊为之一顿,不单单是小魔法阵停止运作,连最上方的召唤阵也停了下来。 「为何你要妨碍我呢?我一直在保护你们,不然你们怎会有那么多年的安稳日子?」他咬牙举手在半空中一挥,所有魔法阵復又开始运行,「班杰明和亚歷山大只不过是利用你而已!过后便会卸磨杀驴——」 「甚么安稳日子?你根本没当我们是一家人吧!」我本来还想继续喊,但听到他的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行程不交代,应教的不教,家族史不说,最重要的是出事这么久也没想起我们!你心中根本没我们吧!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我不说也只是为你们好,你们不应该掺和这些事!」他愤怒地一挥手,更多黑带扑向我。 我控制影鯊在黑带之间高速穿梭,但总有避不过的时候,伊凡长剑翻飞,一道又一道烈焰把那些黑带烧毁,灼热的气流让我难以呼吸,也就没办法再叫停影鯊。我抬头四顾,雾气越来越浓,即使被伊凡的剑风所拨开,能见度亦只剩下几十米,连祭坛和爸爸我也看不太清,更别提加图和班杰明所在。 「我已经稟报陛下,他说他很快就会过来支援我们,我们多撑一会就可以了。」伊凡头也不回地说,我看见他头盔里透出金光,想来是传心阵在发挥作用。 「好——」 「既然你一意孤行,休怪我无情。」爸爸语带厌恶,「你们一起下地狱吧!」 黑带消失,停歇了片刻的攻击魔法再度发动,第一击是雷霆,带绿的闪电以石破天惊之势劈下,伊凡展开镜盾格挡,衝力让胯下的影鯊也为之一沉,幸好最后成功将其反弹回天上,雾中传来了影鯊的惨叫,想来是被自己的攻击反噬了。可是更多的攻击如雨落下,因为能见度极低,我为了躲避好几次险些撞上墙壁,伊凡被迫用盾硬扛了好几次,但爸爸大概也发现了镜盾的存在,开始改用酸雨暴——铺天盖地的酸雨让我们无处可逃,无论飞到哪处都嗅到那恐怖的酸臭味,伊凡怕镜盾被侵蚀,便把它收了起来,我们只能依赖结界保护,然而结界的能量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飞去祭坛,我要收拾他!」伊凡终是忍无可忍,杀气腾腾地说。 「你打算怎么办?」我照做了——爸爸不停地唸咒,找到他不是难事。 伊凡正欲回答,我们就听到加图的声音。 「狂风术!」 随即一股大风在山谷内刮起,把雾气吹散,山谷里的视野总算变得清晰起来,在谷顶大小魔法阵依旧在绽放璀璨的蓝光,但其中一个小魔法阵竟微微倾斜,对准了祭坛以火球不断轰炸,加图就在旁骑着二代影鯊、手上抱着班杰明指挥——这是怎么回事?加图从爸爸手上抢过控制权了? 「喂,你做得到吗?从你爸手上抢影鯊?」伊凡回头看着我。 「不,现在控制一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不禁汗顏。 「怎么他操控影鯊比你还强呀?其实他才是雷纳德家的孩子吧?」伊凡怀疑地问。 呜呜呜,可以不要说这么伤人自尊的话吗? 「小子,为何你能控制影鯊?」爸爸震惊地看着加图,「你到底是谁?」 爸爸分出几头二代影鯊以光束炮追击加图,不过都被他骑着二代影鯊轻松避过。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加图.赫顿,风系法师名门赫顿家直系第二十七代!」加图连连弹指,火球连珠扫射,祭坛的结界被炸得出现轻微颤动。 「不可能,不是我们家的人怎可能这么纯熟运用影鯊?」爸爸难以置信地瞪着加图,勾勾手指唤来几头二代影鯊补充进结界。 ……怎么每个人的感想都一样呢?我驱动影鯊飞往祭坛。 我们才刚飞近,就听到加图正好念完咒,又一个小魔法阵在空中倾斜对着祭坛,其中火焰翻滚。 「流星爆!」 加图话音刚落,两个小魔法阵把高度压缩的火焰劲射而出,大量火球炮轰祭坛,祭坛以外的地面被打出了大大小小的坑洞,结界则被打得扭曲闪动。 「不是我纯熟,是你用得太烂了。」加图轻蔑地一笑,「你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和鑽营,很少把二代影鯊投入实战,对吧?」 「……班杰明告诉你的?」爸爸咬牙切齿,乾脆调了两个小魔法阵来对付加图,巨大的光束炮交叉射向他。 我们已飞近加图,在我前面的伊凡展开镜盾,把其中一道光束炮反射回去。爸爸因此注意到我俩,于是让影鯊射了道带酸腐味的黑气过来,不过我没打算躲。 「狂风术!」 我模仿加图施法的方式,胯下的影鯊随即喷出劲风,虽规模不像加图那么大,但好歹把腐蚀气体吹回爸爸那边了。 「班杰明并没说那么多,我一看就知道了。」加图控制影鯊在空中翻飞自如,灵巧地躲避攻击,「你们用二代影鯊作战的方式乍看之下场面很震撼,但实际有效攻击根本就没多少,而且对牠们的掌控力也很低,我稍微一用力就抢了这么多回来。你们根本没有彻底掌握第二代的性能!」 「闭嘴!」爸爸不再用分散的二代影鯊,学加图那样把那些小魔法阵打侧,瞄准加图。 「我只是实话实说。」加图挥挥手,又夺取了一个小魔法阵,三圈二代影鯊以火球狂轰滥炸祭坛,「你们研发二代影鯊就是为了取代魔法锁链和魔杖,结果却发挥不出牠们真正潜力,这不是很可惜吗?不如乾脆交给赫顿家吧。」 「你怎会知道我们的目的?」爸爸大惊失色,结界差点被破,他狼狈地再召更多影鯊来补救。 「这不是很明显吗?」加图理所当然地反问,「你们雷纳德家信奉兵贵神速,无论是使用影跃还是魔法锁链也是由这种信念驱动。但魔法锁链的限制太多,魔杖又不够快,所以你想要一种同时集高效、耐用和弹性于一身的替代品,而你的答案就是二代影鯊。牠们每一个都是独立的魔法阵,同时能互相勾连合成多个更大的魔法阵,又拥有影鯊的敏捷、防御力和长寿——虽说现在打了些折扣,不过牠们依然是有史以来最佳施法道具。我都想为你的创意鼓掌了。」 ……你给我等等呀加图!这一点也不明显好吗?至少我和班杰明也没看出来呀!到底谁才是雷纳德家的人呀? 「臭小子……!」大概是被加图说中了,爸爸怒不可遏,强行把剩下的小魔法阵集结成一个大的,并垂直对准加图,其中醖酿着翻腾的烈焰。 「加速,快!」伊凡拔剑,低声催促我。 「好!」 剑身再次燃起龙火,在加速的过程中划过空气,留下了宛如流星般的光辉。 「不过第二代好归好,无法彻底掌控牠们的话反而会被拖累呢——你看看你现在。」加图笑着打了个响指,大魔法阵竟然就此熄火,「过多影鯊控制起来不容易,特别在你同时兼顾多个大魔法阵的情况下更是如此,这时要抢夺控制权真是太简单了。」 「你以为你是谁?凭甚么这样和我说话?」爸爸怒气冲冲,试图抢回二代影鯊,火焰復又燃烧起来。 此时伊凡乘着高速衝刺,利刃把祭坛周围的结界一刀两断,龙炎迅速吞噬了二代影鯊,祭坛陷入大火之中。 「哈哈,虽然我不介意再自报家门,但听这么多次你不厌吗?」加图大笑着加入追击,流星爆再次轰炸祭坛,「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老子是个天才!」 我在飞离祭坛途中听到,差点一头撞上地面。 同学,你是不是嚣张过头了? 「这傢伙一直都是这么欠揍的吗?」伊凡收剑还鞘的手一抖,受不了地问。 「他从我们初次见开始就已经这么傲慢,完全没变过。」我翻了个白眼。 但就像路德说的,他确实有恃才傲物的本钱,有他做同伴是件幸运的事。 因为祭坛被毁,爸爸被迫抱着史高治影跃到西谷一角,领着残馀的二代影鯊在加图进攻下负隅顽抗。儘管如此,祭坛上空的召唤阵和水晶法杖仍丝毫无损地悬浮在空中。 「虽说你的战斗力不怎么样,可在研究方面确是个人材,不如来赫顿家工作吧?」加图一边指挥影鯊攻击,一边认真提议,「把你女儿还有研究资料交给我,我和家祖会帮你在陛下面前求情的。」 「混帐,你在胡说八道些甚么?」伊凡差点就想拔剑指向他,被我按住了。 「不用理他,等嬴了再说。」我没好气地说。 「回去了我一定要揍他一顿,这个混蛋!」伊凡咬牙切齿地说。 「作你的春秋大梦!」爸爸愤怒地让影鯊以光束炮还击。 「别这样嘛,我也只是想保住雷纳德家——」加图一脸遗憾。 此时,伊凡的头盔再度透出金光。 「陛下要过来了!」伊凡大喊,「当心!」 话音刚落,天上便如雨落下无数冰锥。半人高的冰锥声势浩大地落下,虽然大部分都击中了在我们头上飘浮的影鯊,但还是有少量在影鯊的缝隙间落下,我们的结界被打得叮噹响。 天空中传来了两头巨龙的咆哮,还有阵阵气流稍为吹开了大雾。我仰望,隔着雾气隐约看到见两个身影,一次又一次高速互相痛击。 「危险!」 我听到伊凡的声音便紧急下坠,一道光束炮擦着我的结界掠过,我不禁捏了把冷汗。看向光束炮来源,正是在和加图驳火的爸爸。他被加图打得连组织魔法阵的时间也没有,只能使用每头影鯊用口中的魔法阵反击,眼看已到穷途末路。 天上传来一声长鸣,随之而来的是从天而降多个足有成年人高的火球。除了撃中二代影鯊之外也中了山壁,大片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岩石碎裂崩塌,我和加图不得不在火球与巨石之间穿插闪避。浮在半空的二代影鯊被火球和岩石撃中后终于扛不住,纷纷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砰砰声。须臾,无数二代影鯊躺在谷底挣扎,我彷彿有种来到鱼市场的错觉。 「不!!!快起来!!!」在一片颓垣败瓦之上,爸爸带着史高治影跃出现,崩溃地想要强行唤起受伤的二代影鯊,可惜除了几下无力的扑腾之外得不到任何回应。 「你已经完了,约瑟。」 有个黑影出现在爸爸身后,猛然把他和儿子撞飞到墙上——原来是头一代影鯊。班杰明随即在附近的影子里冒出,用多条魔法锁链把他绑起来。 我和伊凡骑着影鯊飞向他,只见他脸上恢復了一点血色,不过独自站着还是有点喘气。原本在上空观望的加图也飞了下来。 「雷纳德家还犯不着由你来保,小子!」班杰明转过身来,瞪着加图看。 「都是一家人,不用分那么细嘛。」加图笑着打哈哈。 「谁和你是一家人了?!」班杰明暴跳如雷。 加图,你的脸皮到底厚到甚么地步呀…… 冰火 4 这个时候,伊凡脸上的符号突然开始发光。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各位,陛下马上就会结束战斗,他命令我们立即离开西谷。」 于是加图扛着史高治,伊凡背着爸爸,我和班杰明一起用影跃带他们来到西谷的入口外。 才刚落地,我就听到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我们不约而同抬头看天,只见原本远在天边的两头龙已飞近地面,火龙狠狠甩尾抽击冰龙,冰龙当场直线下堕,砰一声掉进西谷,又引发了一场小型塌方。原本还浮在空中的法杖被撞飞,戳在一旁的瓦砾中,渐渐失去了光辉。 这是我第二次近距离见到冰龙,祂看起来比上次更惨。祂的头被倒塌下来的岩石埋住了,晶凝通透的鳞片散落一地,身上佈满大大小小的抓伤、烧伤和咬伤,伤口还在源源不绝地渗血。没多久祂开始通体发亮,体型慢慢缩小,最后化成了一个小小的银白身影。 「夏洛特——」我踏前一步,想要去看看情况。 「别过去。」伊凡拦住我,「陛下很快就下来了。」 如他所说,火龙拍打着翅膀在西谷上空盘旋了几圈,然后轻盈地降落在谷中。 火龙的外型和冰龙完全不一样。祂有一双如琥珀般的金眼,身体和翅膀上覆盖着红铜色的鳞片,前肢短小,后腿粗壮,脖子和尾巴相对细长,完全展开几乎能碰到山谷两端。翅膀的长度也和身体相约,不过在降落后就收拢起来了。 和冰龙一样,火龙在一阵光芒中缩小,然后变回一个身穿红袍的人。 伊凡脸上的符号又闪了。 「陛下叫我们过去。」他说。 我们用影跃来到陛下身边。 「参见陛下。」我们一致跪下行礼。 「平身。」他矜持地一抬手,「这次的行动顺利完成,辛苦各位了。」 「陛下谬讚。」班杰明代表我们回答了。 我们总算能站直身子,好好打量我们这位新王。 亚歷山大陛下比我想像中年轻,应该二十多不到三十岁,和史高治相约。一双金眼精光迫人,皮肤白皙,脸容瘦削。他金发一头又长又直,用黑丝带绑成一条低马尾,耳骨和耳垂上戴了形形色色的耳环。猩红色的长袍及地,以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火龙。 在他背后,就是倒在乱石之中的夏洛特。她长长的银发披散在地上,小脸被熏黑,还满是擦伤。她身上还穿着我给她的斗篷,洋装是一开始我们见面时穿那套深蓝色的,不过如今变得破破烂烂。基本上刚才冰龙的伤都原原本本出现在她身上,血流如注。她还在呼吸,不过非常微弱。 我回想起那孩子临别时的话。 夏洛特出生这么久,除了父王,你们就是最疼我的人。 所以,我我最喜欢你们了。 夏洛特……! 「她没大碍。」陛下注意到我的视线,微微一笑,「她是神选之人,不会轻易死去的。回头朕会叫人来为她疗伤。」 不死也不代表你可以这样欺负小孩子呀?为了测试冰龙的力量,你就把她打成这样吗?有必要吗? 「谢陛下解惑。」班杰明拉着我一起行礼,「行动既已结束,臣送陛下回东谷吧。」 「好。」 陛下伸手在空中一点,插在山壁上的法杖轻轻一颤,自动飞到他面前。他伸手轻抚法杖。 「终于收回来了,巨人国的神器。」他脸上难掩兴奋。 「恭喜陛下,我国从此又增一镇国神兽了。」班杰明恭维道。 「镇国与否,还是个问题。」陛下一脸玩味的笑容。 「这……」班杰明一愣,很快又恢復笑脸,「无论镇国还是伴君,对冰龙而言都是无上的荣幸。」 「啊呀。」陛下不置可否,对他伸出手,「带朕回去吧。」 班杰明毕恭毕敬地捧起那隻手,然后影跃回东谷了。 「我们也回去吧。」伊凡说,「我们得请人过来救那孩子。」 我点点头,带他们影跃回去,然后又带了一队教廷医疗队过来为夏洛特急救。 看着夏洛特瘦小的身躯包满了绷带,被放在担架上,我心里不由得一揪。 「这孩子,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由了。」待我带了夏洛特和医疗队回东谷,加图低声对我说。 「为何?」我难过地看着夏洛特被抬走。 「听陛下的意思,他应该是想把冰龙变成他的私人召唤兽。」加图叹息,「我也能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因为我国针对召唤火龙设了严格的法律制度,使陛下的军事行动处处受到制肘,但冰龙就没有这样的限制了——拥有一头随传随到的神兽,恐怕将会改写战争歷史。夏洛特作为神选之人,今后都得听侯陛下差遣了。」 「她明明只是个孩子呀?为甚么非得被当成兵器不可呢?」我不禁握紧拳头。 「她生为王族,这就是她的宿命。」他再次长叹一声,「除非他朝有日她能反扑,否则她注定一生受人摆佈,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陛下比她强太多了。」 ……说到底,还是强者为王呀。 尾声 在普罗大眾的认知里,这片大陆上有四个国家,各国都拥有一头镇国神兽。 人类国的是火龙,权能为火焰与光明;半兽人国的是黑龙,司掌黑暗与剧毒;精灵国的是水龙,掌管水与生命;矮人国的是地龙,掌控土地与矿物。 每个国家的王族都和神兽订下了契约,以法杖为信物,只要提供足够的祭品,神兽就会降临到己身,守护国土。教廷则负责管理日常对龙神的供奉,供奉的人越多,龙神降临的时候就越强大,作为回报,教廷可行使部分龙神的权能。 不过很少人知道的是,在几百年前,这片大陆上曾经有过一个巨人国。这个国家的镇国神兽就是冰龙,能力为冰雪与风暴。 巨人国曾坐落在现今的冰原上,有过一段辉煌的文明。巨人法师的图腾文字甚至一度独步大陆,吸引其他国家的法师前来学习。 不过,正因为巨人法师如此强大,在猎巫行动发生的时候,他们的抵抗也最为激烈。在最后的最后,他们竟选择和教廷玉石俱焚,巨人国首都在一夜间毁于一旦。 这对巨人文明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当时印刷术尚未被发明,知识传播成本极高,书籍几乎都是孤本,且集中在少部分特权阶级手上,而他们绝大部分云集在首都。失去了这些,巨人国就只剩下大量民智未开的奴隶。所以首都一毁,这些奴隶就开始颠沛流离,加入了为祸各国的魔兽行列。 其他国家曾经尝试搜索巨人王室的血脉和神器,然而搜索多时都一无所获,大家都以为两者皆随巨人首都灰飞烟灭。加上各国之间忙于互相征战,渐渐地,没有人再去探索巨人国的遗跡,相关的记载亦随时间流逝佚失,这个古老的国度也就此从眾人记忆中消失。 但在几百年后,路易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巨人王室的后人——其实很容易辨认,因为王室成员和龙神有契约,体内魔力浓度极高,导致眼睛虹膜变成金色。路易欣喜若狂,因为他正为了得到能和火龙抗衡的力量而绞尽脑汁。他雇用了一位研究巨人国的考古学家,并组织人手和影鯊在这个被遗忘的国度挖掘探索,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把神器从地底深处挖出。 路易利用体外授精技术,把找到的女巨人卵子和他的精子结合,成功在试管中孕育出一个女婴,他为她取名为夏洛特。夏洛特可谓是大陆史上最强载体——因为她同时拥有让冰龙和火龙附身的能力。 路易掌握了召唤冰龙的方法,然后还想復兴冰龙教,不过因为无法量產收集元素之力的设备而只能小规模地进行供奉。他从半兽人手中大量收购巨人奴隶,把巨人国的工厂再次运作起来,开挖魔晶石矿。 挖出来的魔晶石一部分卖给半兽人筹集资金,其馀大部分给了他的好兄弟,约瑟,作研发二代影鯊之用。毕竟神兽只能在关键时刻出动,他们有必要培养其他常规战力,所以他们都对二代影鯊寄予厚望。剩下的则用以拢络各地领主和大法师。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但路易和约瑟心中一直有一个隐忧,那就是他们的师父兼监护人,班杰明。 在二人成长的过程中,他们发现班杰明的理念和他们完全不同。班杰明怜悯草根,嫉恶如仇,并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改革这个充满不公的国家。他还认为一代影鯊作为战力已非常完美,无须改动。 太天真了。太顽固了。太愚蠢了。 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不拣手段,岂能因妇人之仁和偏见而误了大事? 于是两人商讨后,一致决定把班杰明排除在局外,并在适当的时机除掉他。 不过在他们来得及这样做之前,他们已经被班杰明反将一军,两兄弟双双沦为阶下囚。 「——以上,就是综合那两个混帐小子口供所得的真相。」 班杰明把手上的资料狠狠摔在桌上,脸色黑如锅底。 我和加图对视一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们正身处皇宫的客房。在幽影山脉之战后,我们被当作上宾迎入皇宫,听说是国王陛下有话要对我们说,不过目前未抽到时间,所以就先暂时让我们待在这里。 在陛下召见我们之前,班杰明遵守承诺,告诉我们关于夏洛特母族的事,不过说到一半他就跑题了,又开始说起爸爸和路易踢他出局的事来,怨愤难平。 「对了,约瑟还说了件事,你们有必要知道。」他喝水喘了口气,「尼露,你除了史高治之外还有两个兄长,他们早在起兵叛乱前就已和薇薇安潜逃外国了。」 「……甚么?!」我大惊失色,「我到底还有多少兄弟姊妹?」 「要是约瑟没说谎,除了他们就没别的了。」他摆手让我稍安勿躁,「他早就不信任我,所以我之前也不知道那两个臭小子的存在。他是怕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会让新技术失传,所以安排他们分别逃到精灵国和矮人国,薇薇安则逃到半兽人国了。我们得想办法尽快把他们揪出来,不然今次的事可能会再重演,影鯊更可能会被改造成新的形态,到时未必会像这次这么容易解决。」 这次解决我已经觉得非常不容易了,还要再来几次?耍我呢! 「雷纳德家真是枝繁叶茂。」加图呵呵笑着说。 「可惜的是,没一个活出人样来。」老人冷啍一声。 班杰明,你这话把我们全家上下都一起骂了呀…… 「那我妈妈呢?她在哪里?」我比较在乎这个问题。 「我已经找到她了,但她似乎无法接受约瑟一直欺瞒她的事实,所以她情绪有点……不稳定。」老人叹息,「等会我带你去见她,你安慰下她吧。」 我不安地握紧拳头。妈妈……请不要有事。 「还有那些被卖掉的人呢?」加图轻柔地握住我的手,「知道他们的下落吗?特别是路德和艾丽莎。」 「约瑟说他也不清楚,他把贩卖人口的事都交给薇薇安了,想查到他们的去向就得抓住她。」班杰明皱眉说,「陛下已加派人手到半兽人国追查,目前还未有消息。」 我的心凉了一截——被卖到半兽人国做奴隶,他们可以有甚么好下场?路德、艾丽莎…… 叩叩。 门外响起敲门声。我去开门,发现那位负责我们起居的女僕长正站在门外。 「抱歉打扰了。」她毕恭毕敬地行礼,「国王陛下想见雷纳德小姐,请跟奴婢来。」 雷纳德小姐……虽然来到这里之后一直被人这样称呼,但我仍然无法习惯。 我乖乖跟着女僕长在皇宫中穿梭,最后来到了謁见室。 亚歷山大陛下还是穿着那身红袍,坐在由大理石雕琢而成的王座上。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单手托腮沉思,不过在看到我之后,就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一脸轻松。 「参见陛下。」我上前行礼。 「平身。雷纳德小姐,在皇宫住得还习惯吗?」他笑着问。 不习惯。 「回陛下,民女已经习惯了。」我努力回想班杰明教的,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用这么紧张,现在只是间话家常喔?坐吧。」不知为何,他看起来很高兴,指指我身后的椅子。 「班杰明说你三天前才知道自己是雷纳德家的一份子,对吧?朕想知道你对影鯊的看法。」 「谢陛下赐座。」我正襟危坐,「回陛下,关于对影鯊的看法,请问陛下是指哪一方面?」 「你喜欢影鯊吗?」他双眼发光,十分期待地看着我。 才不喜欢呢。最讨厌了。 我和影鯊有关的记忆都非常负面,每次见到牠们都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怎么可能喜欢呢? 「回陛下,民女之前见到影鯊都没甚么好经歷,所以谈不上喜欢。」我谨慎地回答。 「即使你知道自己能控制牠们也一样?」他感兴趣地看着我。 「假以时日,待民女能真正控制影鯊后,也许会有不同的看法吧。」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但在这一刻,民女并不喜欢影鯊。」 「好,朕明白了。」他点点头,「那你认为,如果要再次改造影鯊,可以循甚么方向着手?」 ……干嘛问我这个认祖归宗不到三天的人呀?你不是应该问爸爸他们才对吗?我哪知道甚么方向? 「民女认为,这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吧。」我只能含糊地回答。 「何出此言?」他稍微俯身,专注地看着我。 这傢伙的问题怎么这么难答…… 「影鯊身体的可塑性很强,牠们能不断被改造以切合我们的需要。」我努力绞尽脑汁思考,「每当有新的需要就可以再次把影鯊度身订做,所以并没一个固定的方向吧。」 呃,答得乱七八糟,陛下听了一定当笑话吧。 然后陛下还真的开始笑了。一开始他努力不笑出声,憋得肩膀一动一动的,后来忍不住,越笑越大声,整个謁见室都回盪着他的笑声。 真的有这么好笑吗……也不用笑得前仰后合吧。 「哈哈……抱歉。」陛下挨在一边的扶手,抹抹笑出来的泪,「想不到,你的想法居然和朕的最接近——虽说还是有点地方不一样。」 咦……? 「朕也说说自己的想法吧。」他重新坐好,认真地说,「朕非常喜欢影鯊,也非常欣赏奥菲莉雅和约瑟的精神。」 呃,这发展和我想像中有些不一样呢。 「没条件,就自己创造条件;时势不造英雄,就英雄造时势。」他轻敲扶手,目光炯炯有神,「在奥菲莉雅手上,影鯊变成了剑与盾;在约瑟手上,影鯊变成了魔杖与魔法锁链。那么,倘若影鯊继续进化下去,有朝一日,会不会变成神明呢?」 ……咦咦咦?! 「一个可控制的神明,不需要供奉,不需要取悦,也不需要繁文縟节才可以召唤,随时随地、无条件地服从你的命令。」他双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难道不是比龙神更令人嚮往的存在吗?」 他突然让我想起爸爸几个月前和我的对话。 个人的力量确实渺小,但如果有方法把它们聚集起来,并加以利用呢?你想学吗? 聚集起来,并加以利用……听起来像龙神的神跡呢。我们做得到吗?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早已发展出群体法术,而且现在我们又有新突破了! 「我知道,改造影鯊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工程。」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他连自称都变了,「但这实在太令人期待,我希望越快开始越好。令人遗憾的是,奥菲莉雅英年早逝;班杰明拒绝改变;约瑟和史高治不愿为我效力;你那两位兄长目前行踪不明,但也未必愿意合作。我能期待的,就只有你了,雷纳德小姐。」 尼露,你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雷纳德家人才辈出,朕看好你的潜力。」他笑着起身走向我,「你可愿意到朕的麾下,开始雷纳德家造神计划吗?」 必须努力奋斗,才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不然只会一直被轻视、被耍得团团转,像我这十五年来的人生一样。 体内流着雷纳德之血,若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我只会像夏洛特那样沦为某人的私有物吧。 没人会保护我一辈子。 已经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我必须振作。 「回陛下,臣愿意。」我单膝跪下,轻吻他的鞋子。 ——————————— 「国王陛下到底说了甚么,让你这么鬱闷?」加图看着我,一脸探究。 在謁见国王陛下后,我又回到了那间客房。班杰明被传召,我和加图各坐在书桌两边,说起刚才的见闻。 「……没甚么,我只是作了个决定。」我努力挤出笑容。 「甚么决定?」他好奇地看着我,「陛下招揽你了吧?为何这种表情?」 「因为……这个决定对我而言很艰难。」我轻叹,「谢谢你一路以来陪着我,我会努力的。」 「看起来你这决定下得很勉强呢。」他歪头看着我,「有甚么可以和我说哦?虽然未必帮得上忙,但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的。」 「……谢谢,可我想我需要时间去冷静一下。」我无力地趴在桌面,「可以请你等我吗?」 「当然可以。」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我会等你的,多久都等。」 听起来像情话一样。 不过,是真心的吗? ……真心又如何,假意又如何?无法确定的东西,想之何益? 我只要确定,这个人愿意帮我成长和变强,就足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