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


 Chock.最可恶的青梅竹马！

    「宋于絜，快出来玩！」

    小巷弄的两层套房并邻隔防火巷，二楼两间房间的窗口正好相对，纸飞机随着风飞进桌面，七八岁的女孩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迎着阳光，低头认真写作业。

    在她正对面的窗口，同岁的男孩子正无聊得拿刚折好的纸飞机不断往女孩子的窗口扔，很不气馁地给对方的桌上扔了好几个被揉成一团的纸。

    纸飞机折得不太平整，午后的风正吹向女孩的窗，把纸条承载吹进窗里。

    终于受不了地，女孩子皱眉拿起纸飞机，看了一眼窗那边男孩子正托着脸，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眨呀眨，不耐烦的表情一下子软化了一些，有点于心不忍。她打开纸飞机，蹙起眉心，才想抬头打个大叉拒绝，就看一架纸飞机又飞进窗里。

    「你就跟宋爸宋妈说，我找你写作业。」

    她抬起眼，看窗那边的男孩子动作夸张地手舞足蹈，儿童期的男孩身高还矮小，为了让她看见，他乾脆整个人踩上整个人踩在椅子上，一隻手往窗外指指，一隻手又指指楼下，再指了指窗帘表示拉上，嘴型又大又夸张地重复比划：我们从后门溜走！

    到底还是孩子，宋于絜看了看窗外好得晴空万里的天，又看了看手里的作业，眼神动摇。抿了抿嘴，她才想在纸条上回话，后面就传来开门声，吓得对面的男孩子立刻乖乖坐好，拉上了一半的窗帘。

    「小絜，作业做得怎么样啦？」

    梳着低马尾的青年女人拿着杯牛奶开门走进房，温柔地探头询问。宋于絜则连忙把小字条快速地先藏进作业簿里，嘴唇有点紧张地抿了抿，才开口回答：「作业差不多做完了，那个……何承熙，何承熙说他作业不会，问我能不能过去教他。」

    指了指窗那边正在卖力演出地拿着其实根本没动过的作业、双手合十，拚命对着这边弯腰请求的男孩子，宋于絜心虚地眨了眨眼睛，看自家亲妈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种微妙的、和蔼过分的笑容。

    「哎呀，那你把牛奶喝了过去，好好帮人家承熙──」

    宋于絜一听，一把就将牛奶接过来一口咕嚕咕嚕喝光，温热液体滑过喉咙，她从桌子上抄起作业，顺便把小字条一起夹走。「我喝完了，我现在就去！」然后急匆匆地往门外奔。

    她身后的宋妈摇摇头，笑得欣慰又微妙地碎碎念：「小孩子还那么小就看对眼，欸呀真不错……」

    一路抓着作业簿往楼下小跑，宋于絜到隔壁家门口时还有点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被坐皱的裙子。

    这是她上次月考第一名的奖励，粉红色的洋装及膝、荷叶边和小花边圆领，长头发大早上被週末休假在家的妈妈打扮成双马尾，但被刚刚跑得有点凌乱了。深吸口气，她抬头仰望，正想按门铃，怪兽一样「砰砰砰」的脚步声就从门后狂奔而来传来，何承熙急匆匆地把门打开，把后面状况外的何爸整得一愣。

    「承熙？跑慢点……哎，于絜来啦？」

    「爸爸，宋于絜来教我写作业！」

    急匆匆地跑到门口开门，他又急匆匆地拉着人上楼，宋于絜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只好急急忙忙地一步三回头，不忘要保持礼仪家教地招呼：「承、承熙爸爸好……！」然后就被拉上了楼。

    还听见后面何爸在喊他们小心慢点爬楼梯别摔倒，她回头看了看何爸，又看了看前面蹦蹦跳跳的男孩子，眼神有点羡慕，心想爸爸好像都比较温柔，但是他家里妈妈也不怎么管他，看他每天都这样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真好。

    她被何承熙拉进房间，男孩子的积木模型堆了一地，进门还要开闢道路，胆战心惊。到窗口的时候她看见妈妈还在房里看，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何承熙捏捏她手腕，笑嘻嘻地立刻乖巧在窗前一鞠躬：「于絜妈妈好！」声音清亮又清晰，响彻整个小巷。

    宋妈的眼神看他比看宋于絜还温柔，连忙点头笑笑说好，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她有点感慨，知道妈妈一直很喜欢何承熙，如果何承熙是她弟弟，她估计都没有这些新衣服穿，肯定所有宠爱都要归给何承熙──但是是邻居兼世交的关係就不一样了。只要是何承熙找她，她就几乎不需要别的理由就可以从爸妈紧盯的作业和復习预习时间抽身。

    就算比起来，她的爸爸没有那么喜欢何承熙，他也还有一个还在幼稚园的妹妹何承萱可以出来挡挡枪，讨讨自家父母开心。

    何承熙掩人耳目的手法很熟练，等宋妈出门，立刻把窗帘拉上，再把枕头直立放在椅子上，用外套盖上。出房门的时候还特地锁上门、带上钥匙，他小心翼翼左看右看，小小的手拉着她的手腕，确认何爸在书房里认真办公后才溜到厨房后门，带着宋于絜迎接户外的风和阳光。

    「怎么样，不错吧？」眨眨眼睛，何承熙转过头看她，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你准备得这么充分，怎么不自己溜出来啊。」张了张嘴，宋于絜看着他，有点哑口。

    「一个人出来很无聊欸，刚好我妈带我妹出去打预防针了嘛。」何承熙耸耸肩，「我才不想留在那里写作业……欸宋于絜，快点，公园那边新加了好多好玩的！」

    七八岁的男孩子本来就有用不完的活力，何承熙的体育本来就有天赋，一松开手，宋于絜就几乎要跟不上。

    她急急忙忙地跟着对方的背影跑，到最后跟丢了只好跟着记忆的地图寻找那个她其实不是很常有机会去的、家附近的公园。

    小孩子的方向感不好，还没有智慧型手机的年代，她只能抓着裙边，跑进死巷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几个地方，左看右看也没找到人，她只好害怕地在路口大喊：「何承熙！」

    前一天晚上才刚下过雨，柏油路不平的坑上还有几个小水洼。宋于絜在路口焦急地想奔过去找路，没顾到两边路口来车，被突然冒出来的机车吓一跳，整个人摔了一跤，溅起的污水喷了裙摆一身。

    本来还高高兴兴的心情一下子被委屈情绪充满，她有点想哭，才拍拍裙子想起来，就看见一隻手朝她伸出来。

    「宋于絜，你怎么跑来这里啊？」

    她眨眨眼，抬头看对方背光的身影一下子好像变成天使降临，感激地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

    「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宋于絜，你的裙子怎么回事啊？还有你的脸、好像我家附近那隻脏兮兮的灰猫！」

    道谢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对方毫不掩饰的夸张笑声打断。她愣愣地看着被抽开的手，皱着眉头低下去看，才发现自己的新裙子脏了，从污浊的水坑倒映、可以隐约看见她的脸也被喷溅起来的水弄脏。

    「你──」

    「宋于絜！找死了你、不写作业偷跑出来！」

    她皱起眉头，抬眼正想大骂，就听见从背后又传来亲妈的叫唤。

    大难临头就在当下，她整个人僵住，咬紧嘴唇，委屈得眼角泛红，眼泪就含在眼眶，眨眨就能掉下来，又被她倔强地忍住，要掉不掉的，看起来委屈巴巴。何承熙也僵住了，下意识就赶紧往前跨一步躲到她前面，他才张嘴想替她辩解，后面的女孩子就突然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背，垂着头用几乎崩溃的声音对着他喊：

    「何承熙──你真的是、我全世界全宇宙最最最讨厌的人！」

 Chapter 1.太受欢迎也不是我的错(1)

    「那个就是社长学姐吗？好帅噢……」

    「对对对就是那个学姐！好想加入热舞社认识她，她好美又好帅！」

    高一新生入学的第一堂社团课时间，新生还没填表填选社团志愿，学校特地给各大社团开了个小型的社团招生活动，让每个表演性质的社团在礼堂表演和发言。

    最热闹的总包括但不限于康辅、吉他、热舞、热音之类的大社，其中在康辅社表演完后，紧邻在后的热舞社开场整齐划一的hippop刀群舞炸场，引起台下学弟妹一阵尖叫惊呼。

    为首领舞、高挑修长的女孩子一头齐尔短发，松垮的黑色t恤遮不住好身材，清秀精緻的脸在上妆后、衬着碎发和灯光阴影的变化与舞曲变换表情管里，自信还带有杀伤力，漂亮的脸带上英气，尤其吸引人──她动作俐落乾净，就算几次置换队形，也仍然是一群黑衣舞者里最醒目的一个。

    领舞的短发女孩几乎从头跳到尾，只有中间几个性感或可爱风格的韩舞没有参与。热舞社表演结束后，她从中央领舞的位置正好接过麦克风，就站在舞台中央。

    「──大家好，我是热舞社社长、三班的宋于絜。」

    表演刚结束，她缓了缓气，嘴角的微笑礼貌还带点疏离。低头鞠了个躬，她环视了一下最靠近舞台的几个眼冒星星的学妹，莞尔偏了下头，半带点目的性地再笑笑开口：

    「欢迎大家加入热舞社，和我一起学舞。」

    还稍微喘着气，但她还是勾勾嘴角拉起完美微笑，开口对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成乌压压一片的学弟妹招揽。一大片掺和尖叫的鼓掌声则在她话音结束后袭来，宋于絜的话跟她人的气质一样简短俐落，毫不拖泥带水，连看她鞠躬后转身下台的身影，甚至能错觉她好像连脚步都扳正规律。

    她往后台走，顺带伸手接过朋友递来的毛巾，随后就在听见前台响起社团介绍的同时、与揹着电吉他，高她半颗头的男孩子在后台入口擦肩──

    「谢谢热舞社，下一个让我们欢迎、热音社的表演！」

    鼓手和主唱走在最前，电吉他和贝斯手排一排二地在队伍最末。男孩子在和她擦肩而过时有意或无意地侧头瞥了她一眼，嘴角还保留刚刚和朋友谈天说笑的弧度，然后像故意的一样，在经过她时放大了笑容，眼神挑衅地微微抬了抬下巴──接着就抱着电吉他和调音器走上了舞台，迎来不亚于刚刚的欢呼声。

    还没来得及回给对方什么表情就被整了这么一齣，宋于絜眨了下眼睛，有点无奈地撇了下嘴角，把毛巾围在脖子上，一边擦擦汗，一边挪步出门。

    ──她几乎不需要仔细去听，光看就能看见后台所有看见了对方表现时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在她走后更窸窸窣窣地传来后面学生会干部们的议论声：

    「哇塞，你看到了吗，刚刚他们俩的火花……」

    「我就说热舞社跟热音社的社长果然不合啦，热音社长脾气那么好的人居然会主动挑衅！」

    「拜託，你不觉得还有点那种……相爱相杀吗，还挺好嗑。」

    「欸欸不要嗑邪教，小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宋于絜在走出后台门后没忍住偷偷翻了个大白眼。

    拜託，相爱相杀个鬼，天知道他刚刚的眼神不过是在重复早上无聊又幼稚的战书言论：「这次我们热音社绝对爆满，爆到多的才分去你们热舞社！」

    幼稚死了，幼稚鬼就算外表成功道貌岸然也还是一个超级幼稚鬼。宋于絜在心里第一百次吐槽。

    一边无奈地在心里反驳，偏偏又无从澄清这个不知道从哪时后开始冒出来的奇怪传言，她耸耸肩放弃，绕过后台走到礼堂三楼远看──舞台上，那个高高瘦瘦、浓眉大眼的男孩子本来就长得帅气，揹着吉他的身影好像就变得更有吸引力。

    她看着他很投入地半弯着身体垂头看吉他，不时还抬头跟下面的观眾互动。手指快速滑动、solo环节刻意炫技的桥段，他甩汗表演的样子又引来一批小学妹尖叫，就算远在三楼，她也能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好帅。

    变心好快，也不知道是跳舞更吸引人还是音乐──还是他们两个社长，谁更有吸引力？

    虽然明明在早上时不屑一顾地和对方回应了「谁要跟你比」，她还是不免有点紧张，甚至打量评估起来自己和他的欢呼声谁更响亮。

    一边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往栏杆边靠，想用眼睛粗估计算观眾的人流量，接着就看表演结束后，男孩子和队友们一起朝台下鞠躬，嘴角笑咧开来，跨步靠近主唱的立麦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热音社社长，二班的何承熙！希望大家对乐团有兴趣的人，一定要来加入我们热音社──我绝对超有耐心，手把手教你谈会电吉他！」

    还手把手咧，油腻死了。宋于絜又在黑暗里悄悄翻了个白眼，舞台下掌声雷动，她又恍惚了一下，一时之间好像也测量不出来谁的掌声更大。

 Chapter 1.太受欢迎也不是我的错(2)

    藏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她才刚目送对方下到后台，立刻就收到提前宣布的胜利发言：「这次一定是我赢！」

    她觉得有点好笑，挑挑眉头，想了想给他回覆：「万一是我赢怎么办？」

    何承熙立刻回覆：「不可能，要是你赢，我请一个礼拜饮料。」

    「何爸何妈的钱就给你拿来赌啊？」

    「反正我一定会赢，你输了就请我吃一个礼拜麦当劳。」

    「还麦当劳，想挺美，我吃胖死你！」

    line上互相传的讯息永远都幼稚得没有一点道理，要是往前翻翻，甚至还能看见经常有那种互相洗版到999+的贴图轰炸，何承熙信心满满地挑了挑眉头按关萤幕，满脸胜卷在望的得意。

    手机被收回制服西装裤里藏好，他弯下腰，在社团教室一边继续收拾器材，想了想，又猛地转向刚刚担任主唱的热音副社长、好兄弟林江用力一拍他肩膀：「对了！宣传海报！」

    「……什么海报、何承熙你有病啊突然吓人？」还正背对对方整理设备，林江被他吓得差点弹起来，回头皱眉大骂。

    「社团宣传海报啊，最好贴满公佈栏，或者多发几张去高一！」觉得自己想了个绝妙的新点子超越劲敌，何承熙眨眨眼睛，脑筋还在转，想了想，还乾脆上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看把我照片放海报怎么样？能不能吸引几个学妹来？」

    「神经病啊，你不会又跟宋于絜打赌了吧？」用看白痴的眼神白了他一眼，林江摇摇头，「上次你跟人家赌输化学期中考，零用钱全赌没了，蹭了我一礼拜的零食，这次要是又输别想我救你啊。」

    「欸靠，干嘛这么无情，不就是为了我们招生更努力才要打赌嘛──」

    因为家就住在隔壁，何承熙又被他亲妈特意叮嘱要多照顾青梅竹马的宋于絜，让他俩每天一起回家，他和宋于絜默认已经相见甚烦，在学校里几乎不碰面。加上每次两个人几乎都要多留一堂课的时间，他练琴、宋于絜复习，除了他们俩各自关係特别好的铁兄弟，学校里几乎很少人知道他们其实关係好到高二就认识十多年。

    社团课时间结束后就是下课，非干部人员已经在放学时间后大多纷纷离开，校车也早就开远。热舞社没有什么设备，宋于絜收拾完发了讯息，说在教室里写功课，顺便等他。

    下午六点鐘，天色半晚，初秋的日落把秋风热烈的城市照成橙红的暖色。何承熙拎着书包慢吞吞地走回教学楼，走上二楼，远远地就看见对方的身影。才想开口喊她，他往前走几步，发现她前面还站了个男孩子正背对自己，个头比自己矮一点，站姿很乖，双手还不自然地贴直在腿边──好像直觉到气氛微妙，他的声音下意识就卡在喉咙，快速躲进旁边教室门边偷看。

    「学姐，那个……对不起，我知道很突然，我是想说、你跳舞真的很好看……」

    样子乾净清秀的男孩子吞吞吐吐地挠挠后脑勺，白衬衫还乾乾净净地扎在西装裤里，垂着脑袋，平直的短发乖巧地垂在耳后。好像还忍不住要抬头多看对方几眼，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来，他偷看的伎俩不高，耳根不知道是被夕阳照暖，还是因为害羞发红。

    揹着书包刚走出教室门的宋于絜愣了愣，眨了下眼睛，她也算经常应对这种情况，就很礼貌地偏头莞尔笑笑。

    「谢谢你的夸奖。」

    对方的反应挺疏离，大概是也真感觉到了自己确实很突然，男孩子紧张地退了一步，连忙往身后指了指。「啊，我们教室刚好也在这层、我不是，我是……我不知道三班在这里、不是，我不知道学姐在三班……」又很快想起来对方在今天台上介绍过自己的班级，他的声音又顿了顿，结结巴巴地补充，「我是说，我今天才知道学姐在三班。」

    被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逗乐，又不好直接笑出来，宋于絜憋了憋笑意，回给对方一个礼貌亲切的学姐式笑容，「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也没有很突然。」

    因为自己的形象和性格，她其实很少被男生夸奖，有点意外，又被对方真诚可爱的反应打消了一点过于突然带来的疏离，想了想，就又问：「你是，想加入热舞社吗？」

    「对……对！我一直很想加入热舞社。」愣愣地像个小白兔，男孩子忙不迭点点头，好像急迫表达似的，「我是八班的陆子昱……希望可以抢到加入热舞社的名额、可以跟学姐学到东西！」

    啊，挺可爱的。宋于絜下意识眨眨眼睛，打量了一下对方──这年头这么乖的男孩子好少，眼前的说不定还是稀有种。

    「热舞社其实也没那么难抢，那我期待，在下周社团课能见到你。」偏偏头笑了一下，她抬抬下巴看了看那边早被她发现很久，正在隔壁教室门边、半躲着探出颗脑袋看好戏的何承熙，忍了忍翻白眼的衝动，用微笑表情面对紧张兮兮的小学弟，「那我先走了，我们社团课见。」

    「学、学姐再见！」

 Chapter 1.太受欢迎也不是我的错(3)

    「再见。」

    陆子昱还在后面绷着声音，回过身，像升旗时对国旗敬礼一样站得笔直地道别，宋于絜回头，招手回了声再见，转头走向满脸看戏八卦的竹马，没好气地伸手往对方头上拍，又被他熟稔地低头躲过，嘻嘻哈哈地快了几步往前走。

    「还躲在这里吃瓜──走了你。」

    「哇塞，欸宋于絜，他跟你表白啊？」

    因为陆子昱说话的声量不大，他没靠太近，听不太清，位置只能看见陆子昱的一点侧脸，再从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上吃吃瓜。何承熙一边往校门口走，不时还往学弟的方向探看，再侧头看看她，感到太新奇，就忍不住还要开口调侃。

    「太难得了吧宋于絜，居然会有男的喜欢你──」

    「你闭嘴吧你！」

    翻了个大白眼，宋于絜这次没让他躲过，伸手直往他后脑门打。「脑子里都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人家是喜欢跳舞，想加入热舞社──你就等着请我一个礼拜的饮料吧，何承熙。」

    「欸很痛……屁咧，我才不会输给你。而且我看你们气氛很怪，他才不像单纯只想加入热舞社。」吃痛地捂住后脑摸了摸，何承熙埋怨地侧头瞥她，「宋于絜你力气很大欸，还这么暴力，人家迟早被你真面目吓跑！」

    「吓不吓跑也不会从热舞社吓跑。」宋于絜懒得理他，看了他一眼就加快脚步往前走，「你作业写了没？别又想我把自修借你抄。」

    「谁──不行，你得借我，我这次物理真的不会！」

    本来还想贫嘴回两句，何承熙脑子一转，一想到自己今天剩下的作业，连忙赶上去抓住她书包背带，「还有国文，欸我英文也还没写！」

    「谁理你啊，好不容易分组后跟你不同班，我才不要再给你抄作业！」

    把背带稍微用了力气扯开，宋于絜回头吐舌扮了个鬼脸，又快速往前跑开。男孩子追着女孩子的方向跑,，急急忙忙奔跑的背影被落日的馀光拖长。

    秋天的日落很快就落到地平线，日光隐没山城，像青春的尾巴、消失太快，难以捉摸，又意犹未尽。

    ???

    为了报復自己因为被示好一路被损到家，加上家里爸妈忙着都还没回去，宋于絜打着串门的名号抢先一步进门到竹马家蹭晚餐，顺便藉机打小报告，表明何承熙为了社团、作业已经迟交好几次。何承熙来不及拦住，哀号抗议无果，晚饭后就被勒令坐好在房间里乖乖写作业，房门都被堵好，监督人是隔壁房间的亲妹妹何承萱。

    何承萱小他两岁，长相身高遗传妈妈多一点，个子小小，长得可爱，黑长发又直又温柔，圆眼睛乖巧地垂在妹妹头瀏海下，下顺的眼尾又让她在抬头看人时无辜又无害──

    「谢谢爸爸把给妈妈的蛋糕分我一块！」

    「吃完蛋糕好好读书，累了就休息啊，顾好身体更重要。」

    远远地就从房门外听见妹妹故意放大撒娇的音量和爸爸温哄的声音，何承熙想，只有自己才知道，他这个妹妹看着是外人眼里的天使，实际上根本是恶魔。

    他酸得像柠檬，因为被投诉了一番，晚饭何爸买给何妈的礼物蛋糕他不仅完全蹭不到，他那一份甚至还被给了宋于絜──女人都是恶魔。他在心理碎碎念，又不甘寂寞地回头往门外喊：

    「爸、妈──我也想吃蛋糕──」

    「你吃个鬼，下次再被老师打电话，你零用钱都直接没收！」

    反驳根本无效，何妈的声音远远地从楼下传上来打断，三个人，他学过声乐的母亲平时声音细，真吼起来，嗓门比谁都有穿透力──何爸在门外笑得无奈，把房门打开了个小缝，轻着声音给亲儿子开小灶：「乖啊，写完作业我帮你给你妈说话，听话，乖乖把功课写了啊。」然后关门离开。

    何承熙被关上的门鼓起嘴，有点埋怨家里怎么就妻管严，甚至想碎碎念他爸爸真不争气。

    「何承熙──好好写作业喔──」

    「何承萱你吵死了！」

    忿忿地往外面喊了一句，何承熙乾脆戴起耳机隔绝声音，回头认真面对乱七八糟的英文作业本，然而才下笔写了一点，歪七扭八的文字像外星文，又让他皱着眉头陷入苦思……脑子又要放空，放学时候那个看着像和宋于絜表白的学弟又在他脑海里窜。

    他那时候躲在隔壁班门后，探头探了半天想听他们说话内容又不好意思靠太近，最后只听来了对方的名字和班级……他挠挠脑袋，突然有点烦躁。

    他知道宋于絜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从她国一剪了个短发、性格变得自信起来后，宋于絜就没有再遇过什么社交困难，但一般都是一些比她小的学妹会很喜欢她。她很要强，性格又直，像──对，就像男人婆，他从来没看过，有男生用那种表情接近她。

    有点微妙。他抓了抓头，头发被自己抓得乱七八糟也没察觉，乾脆又放弃英文，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给同学打听陆子昱。但讯息一问出去他又觉得自己奇怪，很快又想了想说服自己：他和宋于絜是青梅竹马嘛，他是怕她太笨，被奇怪的人接近又被骗……

 Chapter 1.太受欢迎也不是我的错(4)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门窗封紧的对楼。

    光线从窗帘隐隐透出来，宋于絜不想理他的时候会把窗帘都拉紧，不给他喊她的机会。但何承熙当然自有妙招，随手撕了一张被写坏的数学笔记揉成纸团，开了窗就往对面精准地扔，砸在窗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外面听不太到，但他知道宋于絜一定能听到。

    意料之中，宋于絜没理他，装死一样地动也没动，对窗的窗帘还是被封得很紧。不能出太大声音惊动到正在紧盯着他的家人，他抿抿嘴巴，想了想，乾脆随手拿起桌面的橡皮擦，稍微使了力往对窗扔──

    「咚」一声，橡皮从玻璃上弹开，但还是发出实体碰撞的声响，像石头砸上窗。本来一点不想搭理对窗幼稚鬼的宋于絜被他吓一跳，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气得拉开窗帘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然而就在开窗张口的一瞬，手机通知声适时地响起拉回理智──她看了看那边双手合十哀求她不要说话、就差没跪下来，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男孩子，窜上脑门的火莫名又熄灭。男孩子真的又简单又奇怪，前不久还口口声声骂她叛徒混蛋，说要老死不相往来地自己先拉上窗帘，现在无聊了，又能立刻拉下脸皮卖乖。

    她摇摇头，好气又好笑地滑开手机：

    「欸宋于絜，你在干嘛啊？」

    「宋于絜你想吃冰吗？我真的好想吃冰！」

    「哇靠这个英文作业也太难了吧，都是什么外星文啊？」

    「宋于絜，看在认识十七年的份上，求你借我抄！」

    「我跟你说啊，原谅你害我被关房间了，你快开窗，但是别说话，我们偷溜出去小七买冰棒，我请客！」

    「求你了宋于絜──大姐──我真的要被闷死了──」

    ……

    何承熙向来是讯息轰炸王，有时候很像求关注的小狗，她只要没即时回应，就会被他叮咚叮咚地疯狂塞消息。她一打开对方的聊天窗口，请勿打扰的模式解除，属于对方发来的一长串消息就劈哩啪啦地全弹出来，满满当当地刷了两个屏幕，一眼看过去，像自说自话的表演一样，扫下去还能看见内容几乎毫无重点。

    太能说了吧？她无奈扯扯嘴角，先回了一句你好吵，然后再问他：「你不是被关住了吗？要怎么出来啊？」

    看见这句问话，对窗那边的人立刻探出了半颗脑袋往她方向直勾勾地盯，左右挑了挑眉头，笑得狡猾又得意。

    宋于絜狐疑地看了看他表情，又看了看手机里她刚传来的消息──「你看了就知道。」然后再看过去，就见到他已经四肢并用地大开了房里的窗，跨出腿，从踏出窗口到了了窗台上。

    她还来不及惊呼说好危险，就看他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放在了窗台的球鞋，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到隔壁车库稍矮的屋顶、冷气台……她下意识紧张得呼吸都变慢，然后一眨眼，「砰」地，在大概只剩不到半层楼时，看他动作俐落地跳到了地面上降落。

    抬起头昂昂下巴，何承熙轻巧落地后眨眨眼往上看，用口型配合气音，双手做了扩音器样子地喊她：「快出来！」

    夜晚的光线不亮，但宋于絜不用特地看也能猜出来，现在的何承熙一定是一脸骄傲得瑟的样子，正摆着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催她。

    登时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太想理他，甚至只想翻个白眼放任他自生自灭。但是她低头一想，对方话说到这里，墙能翻的都翻了──

    唉，好吧，好兄弟做到底。她只好起身离开书桌，本来要直接下楼，想了一下，又折返回去，把自修下面压着的英语题本拿出来。

    「去哪里啊，小絜？」

    她走下楼时，她老爸正在客厅收拾外卖残骸，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心里松口气，她瞅着表情温和的爸爸，心想幸好她老妈最近在学校忙着开会做教案晚回来，不然经过之前的欺骗事件，每次她想出门要碰见妈妈，那就不可能这么容易。

    「啊，我看书看得有点饿，家里零食没了，我想出去买一点。」对付爸爸最好还是别提到何承熙，宋于絜改了个口把「给何承熙辅导作业」这个说辞给全部删掉，随口胡诌时顺便晃了晃手里的英语题本，像假装自己不小心随手带下来，还很贴心地接着询问：「爸，你有没有要什么，我帮你买？」

    「不用了，我这里刚吃饱，知道你有心，快去快回就好。」镜片下的眼睛为笑得温柔和蔼，宋爸收拾好经过她身边时笑笑拍了下她脑袋，又接着道：「你上次暑期模拟考物理退步了啊，回来记得把题目订正检讨一下给我看看。」

    本来还想感动一下还是爸爸好爸爸温柔，宋于絜背后半句话噎了噎，又感觉意料之中地垂了垂眼睛。

    「知道了，爸。」

    耸耸肩，她没有洩漏出情绪，点点头，很乖巧地朝人笑了一下，才出门往外走，有点莫名的窒息和压迫──等绕到后巷时，她已经看见何承熙不耐烦地在巷口盯着她的方向等。

 Chapter 1.太受欢迎也不是我的错(5)

    心里忍不住又觉得羡慕，她知道，虽然何爸爸何妈妈说是把他暂时禁足了，可实际上很快就会心软放行他──他最擅长装无辜卖可怜了。就算是爬窗偷溜这种事被发现，也最多是被罚一星期的零用钱就作罢。

    「何承熙，你是猴子啊，那样爬下来？」翻了个白眼，一边朝人走一边吐槽，宋于絜没好气地把题本甩他手上，抬头从巷口看了看他大敞的窗──肯定会有很多蚊子飞进去，他连窗都没记得关好，永远都这么粗心大意。

    「你这样要怎么爬回去啊？」

    「原路爬回去啊，也不是很高，我上次爬过。」

    自信满满地抬抬眉，何承熙顺着她目光瞅了眼自己的房间，耸了耸肩，就急急忙忙就抓着她手腕往外跑：「欸快点快点，不要浪费时间。你也太久才出来了吧，我站在这边等你，蚊子都快把我咬死了，要是再久一点就要被我妹发现了，你都不知道她刚刚多机车……」

    宋于絜被他拉着走，手腕传来的温度炙热，力道不轻不重，但让人无法挣脱。何承熙是篮球队的先锋，体育不比她差，两个人以前还会比谁短跑秒数更少，比来比去，最后一起被抓进运动会短跑项目和接力赛……但男生比起来还是有优势得多，每次她在这方面还是不免会输给他。

    好像越长越大，她总会越来越觉得他总是跑得好快，每次被他抓着手往前，就会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要跌倒。

    他的背影好像在重叠。她想起来，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宋于絜，快出来，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两家人好像很早以前就住在隔壁，宋于絜从有记忆起就认识何承熙──在每个爸妈不在又勒令她要待在房间乖乖学习的午后，何承熙都会像那样，拿奇奇怪怪的东西砸她的窗，然后把她喊出门。

    爸妈对她期望很高，从成绩到修养，她很少能有放松玩乐的时候。渴望被认同，她又怕辜负父母的期望，也不敢让自己放松。

    但何承熙和她不一样。他会肆无忌惮地到处闯祸，在学校里揪哪个女孩子的辫子被抓、或是偷偷跟同学点了校门外的饮料被发现……一般这种闯的祸稍微大型一点的，他都会怂恿地把她带上，然后等到被抓包，再灰溜溜地摸摸鼻子站出来扛起责任，跟她的父母说都是他鼓吹……但很神奇的是，她的父母好像就真的会对她苛责变得少一点，甚至要比她自己偷懒时挨的骂要来得轻。

    对她来说，何承熙大概是她苦闷的童年里.唯一的喘息时间。

    那时候他还没有像现在比她高半颗头，拽她的力量还不会控制。脑袋瓜的背影就刻在她记忆里，一急起性子就要不管不顾地拉着她走，还要伴随他匆匆忙忙又絮絮叨叨的碎念：

    「你终于出来啦！欸，宋于絜我跟你说啊，公园那边开了一个超──级好吃的冰淇淋！爸爸上次带我和妈妈一起去的，而且有超多口味，嘿嘿，他们都出门了，给了我五十块零用钱，我可以请你吃一球，我们一人一个……」

    「……何承熙，你拉得我手好痛！」

    何承熙从小就是个好动的话癆，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喊出声打断眼前人的叨念。那时候还留着长头发，她头发都被迫跑乱，很委屈地就甩开他的手，转了转发红的手腕，埋怨地瞪着人撇嘴。

    小男孩当时只是很愣地眨巴了下眼睛，然后低头道歉，挠挠头，笑得很诚恳的样子，却说：「下次不会了！对不起啊，欸，上次我拉我妹妹的手，她也说很痛，还害我被我妈骂了。你们女生怎么都这么脆弱啊？」

    ……完全没有改变的直男癌。

    宋于絜叹一口气，回忆到这里，只觉得无奈又好笑，但没再像以前那样毫不留情地甩开，只是一边跟着他跑，一边动了动手想挣脱，在他身后出声。

    「别拉我跑这么快、何承熙，我有腿。」

    「那还不是怕你跟不上啊。」回头瞅了她一眼就把手松开，何承熙本来没再打算说话，但点子不请自来。眼珠子转溜，他突然狡詰地勾了勾嘴角，然后拉下脸皮扮了个大鬼脸，再拔了腿地往便利商店的方向猛地加速狂奔──

    「谁叫你跑得比我慢──哈、短腿宋于絜！」

    「短腿个屁……何承熙你站住！你别想我英文借你抄了！」

    英文题本从手里被扔飞出来，「啪」一声拍在对方的后脑勺上，又响又清晰。宋于絜被对方的激将法激怒奏效，气呼呼地拔腿就追着他要打，手里的课本下意识地就丢了出去──但等真的中招，她又回过神来稍稍冷静，有点惊觉：会不会下手太重？

    然而才这么想，她前面的男孩子就停下来摸了摸被打到的后脑勺，然后弯腰捡了她扔出去的英文题本，回头朝她露出了更欠揍的笑容来：

    「嘿嘿……那我就谢谢你的英文啦、宋于絜！」

    宋于絜登时觉得自己担心他简直是白痴行为，于是也真的受不了地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何承熙，我看你那些学妹要是知道你这么欠揍会不会全部退社！」

    「你那些学妹要是知道你这么兇也肯定全部退社好不好。」看她没有追上来，他也慢下奔跑动作，回头朝她眨眨眼睛。「包括今天那个学弟──哎哟，宋于絜，受欢迎也不是我的错，你不要太嫉妒我！」

    宋于絜此时此刻想，每次觉得他话多其实也蛮可爱的自己，真的才是永远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的白痴。

 Chapter 2.好朋友也会有佔有慾？(1)

    「这次段考第一名还是我们于絜。」

    国中时候，每次段考成绩公布都是宋于絜最紧张的时刻。

    「于絜这次还是全校第八，又比上次进步两名。每次课后，于絜还会来找老师问问题，是我们班最认真的同学，大家要像于絜一样认真读书、努力上进。」

    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夸她，她一边离开座位走上讲台，却只觉得紧绷和不安。有成绩的因素，也有些别的因素……但撇开那些，总的来说，这次她确实进步了一点，这也让她稍稍缓口气。

    至少这次回家被检讨的部分应该会少一点吧，她想。

    除了班级排名要第一，还有校排名、总成绩评比、单科目的成绩进退步，再到每个题目的算式检讨──她的父母希望她考上最好的高中，每次考试成绩都盯得紧。其实她的爸爸妈妈很温柔，不会太苛责她，只是会很担心，甚至会为她空出工作时间辅导作业，讨论她的成绩该上升多少才能考上附近最好的公立高中……

    她不想让她的父母失望，她也想……也想被觉得，自己是他们的骄傲。

    「恭喜啊宋于絜──你又拿第一名啦？」

    眨眨眼睛看从讲台领成绩单下来的青梅，何承熙靠在窗边托腮看着她，眼里大大写着羡慕嫉妒恨五个字，瘪着嘴，表情很委屈，但还是表达祝福：「而且你这次校排还进步了……这次宋爸宋妈肯定不会唸你了，只有我要完蛋。」

    「也不一定。」耸耸肩，宋于絜在他隔壁桌落坐，表情还是有点忐忑，连调侃对方的心情都暂时没有，脑子里还心心念念手里刚出炉的成绩单叨唸，「这次我数学错了好几题不该错的，回去可能还要检讨……还有英文成绩排名退了，可能还是要被唸，都怪我粗心，没考好。」

    有点丧气地撇下嘴角，她两鬓的头发遮盖住一点表情，长头发扎成马尾垂在颈边，制服都整整齐齐地扎好在腰间──十足十的好学生打扮，和她旁边衬衫衣角都露出大半的人完全不像一个样。

    「何承熙，上来领成绩单，这次怎么还退步了！都要模拟考了还不好好收心！」

    看她忧心忡忡的，何承熙本来张了张嘴，还想安慰两句，下一秒就轮到他被叫上去领成绩单。因为前几天看漫画还被抓包，他一上台就被班导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碎唸了好半天不要辜负父母期望、辜负师长期望……他全当耳边风，但还是一边装乖巧地扳正身板鞠躬哈腰说老师对不起，表情诚恳、语气真诚，夸张的声音还引得班上同学憋出笑声，差点又让他再被老师拿木板打一顿。

    事实上他在家已经被家法伺候过了。知道他临期末考前还在学校自修课偷看漫画被抓后，向来不反对他看漫画小说的亲妈冷笑地直接把他整柜漫画没收，全扔进纸箱锁进了仓库里，说要等到放假才能还。而且他这次成绩退步，估计时间还得往后延……

    本来还指望宋于絜成绩要倒退了，他还能拽着她下水一起苦情卖卖可怜，现在她反而还考好了，那自己回家铁定还要被唸一顿，直接完蛋！

    心里光为了自己的漫画就苦不堪言，他好不容易做完戏被老师放过，回过头还想找宋于絜抱怨，就看她整个人垂着脑袋，表情好像不太对，整个人的氛围比刚刚还要丧。

    「怎么啦？」坐下前用手肘鼎鼎对方肩膀才落座，何承熙侧过头，抬眼先瞥了瞥台上的班导师。他把手盘桌面，脸贴手臂程趴下的姿势侧凑过去，最大程度地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再压着气音小声和她说话：「题目错了就下次注意就好了啊，别因为这个一直闷闷不乐，拜託，你第一名欸你。」

    宋于絜听了他的话，先是摇摇头，然后低头看了看他，再耸耸肩笑了下说没事，就没再说话。他只好有点莫名地应了一声，然后在下课铃响时瞅她一声不吭离开座位，不知道去了哪里。

    兄弟们老说女生说没事就是有事──他不太懂这个理，觉得矫情又无聊，但知道宋于絜向来喜欢逞强，什么事都往肚里吞。本来想着还是等一下再问问，或者买个冰棒回来冰镇一下或许就能让她开心点，他就听见身后传来女孩子们嘰嘰喳喳的讨论声：

    「很假欸她，考第一名还要摆脸色，摆给谁看啊？」

    「摆给老师看吧，不是喜欢在老师面前装吗她？」

    「说不定是摆给哪个男生看喔，她不就喜欢那样装可怜给男的看……」

    「不就成绩好嘛，就在那边装清高，呿，成绩好了不起啊？」

    ……

    很少直面地听见班上女生对宋于絜的恶意和批评，何承熙虽然多少知道宋于絜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受班上大多女生的喜欢，但一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能因为在乎自己形象，她们在他还在座位的时候一般会收敛一点。

    因为他现在的姿势像趴着，懒得动作的关係又维持了很久。他大概是被以为睡着了，后面那群女孩子才这么肆无忌惮地讨论，内容多少直白又恶意得让他有些诧异。

    ……女生真的好无聊。

    皱皱眉，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坐起来，不悦地回头往声音的方向瞪。

 Chapter 2.好朋友也会有佔有慾？(2)

    其实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女孩子们收到他带警告意味的目光后就訕訕地收了声，像意外和错愕，三五个坐在一起的女生急急忙忙鸟兽散，互相搭搂着就离开了教室。

    他没想太多，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直到几天后体育课回来，宋于絜抽屉里的书全被扯烂，包括她的笔记、全都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

    转过头，何承熙看着刚刚还和他打打闹闹的女孩子面色铁青，整个人好像在发抖，眼角也憋得通红。他几乎可以想像她有多生气、他自己也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就要发火──

    「谁干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宋于絜愤怒放大的声音。

    明明带着哭腔，但还要瞪着眼睛，好像很兇狠，可实际上她的身影单薄得可怜，细微的颤抖也能看见……他有点愣了，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又听见她哽着嗓子喊：「我说，谁干的？」

    教室里没人回答。老师还没到，所有人都坐着，只有宋于絜孤伶伶地站在凌乱的课桌前发火，还有些人窸窸窣窣讨论的声音。

    「说不定有狗跑进来啊。最近学校不是有流浪狗跑进来嘛，还不是有的人喔，喜欢当好人，上次还跑去餵流浪狗。」

    「对嘛，谁知道是谁啊……说不定是什么动物欸。」

    ──本来以为要沉默到最后。寂静被打破，何承熙听见从后方那群刚刚议论的女生中传来声响，回过头，就看其中一个女孩子盘着手坐在后面，完全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火气一下子立刻就上头，他猛一拍桌，拉开椅子「砰」地就站了起来：「喂、我看你们够了──」

    「是吗？那我现在就去调监视器，看刚刚体育课谁回来了。」

    还没等何承熙说完话，宋于絜直直打断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逕直走向发话的人。使力地握住对方手腕，她的眼眶都瞪红，偏偏一滴眼泪也没落下，只是又兇又直白地把人硬从座位上拽起，使劲就往教室外拉，「既然你这么热心、这么关心我，那好，我们现在就一起去看监视器。」

    「……喂！你疯了吧，谁要、谁要跟你去看监视器啊，你放开我！」

    那场闹剧被硬生生闹得不小。宋于絜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又是全年级排名在前的优等，校方和老师当然都偏剖于她，后来也调出监控，确实是那群女生所为。

    何承熙还记得，教室里兇狠又呛辣的女孩子在解决事情当天，被他在那个找不到人一起回家的放学后傍晚、学校后门外的偏僻小巷里，看见了缩在巷角一边，一抽一抽的，哭得委屈又脆弱的样子。

    要不是记得她经常在这里偷偷把吃不完的便当餵给附近的流浪狗，他在学校里跑了一圈无果才想到，也知道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估计没什么人来……摸摸鼻子，他站在巷口，有点尷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

    杵了原地半天思考该怎么办，他连声音都不敢出，最后还是去附近便利商店买了热奶茶，回来蹲到她面前凑了凑，试图让对方开心一点。

    「喂，宋于絜，她们那种白痴，不用理她们啦。」

    「……我才没有理。」

    脚踏车就停在一边，宋于絜抱着双腿，脸埋在膝盖，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热奶茶贴在她脸颊边碰，蹭得她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只好抬头去瞪对方──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哭得好难看，只好狼狈地再低头埋回去。

    何承熙没说话，就在她旁边坐下，难得安静地没有说煞风景的话，只是沉默地陪伴，直到她收拾好心情站起来、夕阳都落下地平线。

    等她回家好像一种习惯，又像游戏里不能丢掉的每日任务。他好不容易找了她好久，随便把她丢在这里，回家一定会被爸妈骂，当然不能走掉……他又默默陪着女孩子起身，安静地踏着日落的馀光啟程回家。

    「何承熙。你说我把头发剪短，是不是就不像狐狸精了？」

    回家的路上，宋于絜摸摸发尾，不着边地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有点莫名其妙。

    何承熙觉得奇怪，本来想直接吐槽她又发什么病，但瞧她说话的表情又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路灯把他们两个的背影拉得很长，他转头看她对着自己被照亮的脸，摸了摸下巴思考，好半天才笑嘻嘻地开口回应：「拜託，你剪什么都不像狐狸精啊。人家电视剧里面的狐狸精是那种，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你光脸就不像好吧宋于絜，长发短发都没差啦……」

    「……我看你不会说话可以直接闭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后来宋于絜隔天果然就把长头发剪短，齐耳的位置乾净俐落，颯爽帅气。

    何承熙后来偶尔还是会有点惋惜，当初应该多劝两句让她把长发留下──男孩子对马尾和长发总会有种莫名的执念，其实宋于絜脸蛋精緻，长头发披散时最好看……但看她剪短后反而更有自信，他又只好把抱怨的话全吞回肚子里。

    如果剪头发可以让她不用再受那种奇怪的委屈，他想，那也算还蛮值得的吧。

 Chapter 2.好朋友也会有佔有慾？(3)

    「那，新入社的新生现在自我介绍一下。」

    开学第二周的社团课，热音社位于礼堂楼上空的大教室里正集结新生，作为副社长的林江坐在一边，还顶着头早上刚抓好、在校规边缘徘徊的及耳短发，看坐靠窗位置的社长何承熙本人心不在焉地直往窗外瞟，只好无奈地先发话让新生自我介绍，希望让指导老师还没来前的气氛活跃一点。

    然而那边社长本人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几个新生陆续报备了自己喜欢的乐器和位置，何承熙却只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摇头，眼神还不断游离，心思根本不在教室里。

    林江受不了地踢了踢人，再拚命眼神暗示，手脚并用都无果，最后受不了，乾脆一脚踩上对方球鞋脚背──

    「啊痛！」

    整个人弹坐起来，何承熙被踩得吃痛大叫，一下子教室里禁了声，全都一脸奇怪地看他。

    身为社长又出大糗，学弟妹还全奇怪地盯着他看，他眨眨眼睛，尷尬地笑了一下──眼下也没办法回头对好兄弟发难，他咬咬牙，眼珠子一转，乾脆地弯腰捂住肚子大呼小叫起来：「啊我……我肚子好痛，我去趟厕所，各位不好意思啊！」

    咋咋呼呼地就装作痛苦的样子抱着肚子往门外跑，何承熙往门外奔，路过正好在隔壁的热舞社教室时，再弯下腰藏到教室窗下──然后慢吞吞地挪步过去，从门边小心翼翼探出一颗脑袋偷窥。

    因为学校的大型空教室少，热音社教室的位置就在热舞社旁，每次两社的人只要靠墙边，还能听见隔壁放音乐的声音，声音要大一点，那还能乾脆形成干扰效果。他们经常还一起比比谁的声音更大，一来二去，更坐实了他们两社不合的传言。

    社团课刚开始都是新生自我介绍环节，他当然没听见隔壁的音乐声，倒是因为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反而更加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于絜突如其来的桃花让他太诧异，他昨晚梦见了以前还是长发时的她，大早上看见对方短发模样，又有点莫名惆悵起来。这不，他想起来今天就是社团课，忍不住就好奇，她那个满脸爱慕的小学弟不知道会不会进热舞社？

    好吧，他是很在意──就全当是在乎自己青梅竹马未来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好了。

    他小心翼翼往上探头，从窗缝里隐约瞧见正在空教室前面点名的宋于絜，又往台下看了看，果真看见小学弟就在下面。真抢到啦？他有点诧异，学校里就属他们两个社团最抢手，人数满了以后只能靠抽籤，全靠运气……越好奇越想看，他脑袋越来越往上炭，但他个子高，站在门外太显眼，一看有人疑惑地朝他方向望过来，只好又赶紧蹲下，滑稽地像个偷窥狂。

    「你是……陆子昱对吧？我们上次见过。」

    「对，是我……！学姐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我没有舞蹈基础，还要请学姐多多教我了……」

    从门边能听见两人说话声音，他实在忍不住，就再偷偷探头上去。

    陆子昱比他矮一点，跟宋于絜身高差不多，低头挠脑袋的样子乖得过分，耳根子好像还红彤彤，讲话还结结巴巴。但两个人气氛还挺合谐，他想，她身边确实很少出现自己以外的男生，何况还是以这种眼光──

    他在外面撇嘴，心想这种看起来一点没男子气概的男生喜欢她又有什么用，看起来一点也保护不了女孩子。虽然宋于絜不属于普通女生，那毕竟也是他的好朋友……

    「喂，大社长，你不回去在这干嘛啊？」

    林江从后面突然一拍他背脊把他拽起来，声音不小，热舞社的人都能听见。

    何承熙被好兄弟第二次出卖，尷尬得不行，社会性死亡现场无可避免，只得在两个社团的目光间乾笑地站起来。

    「哎哟我不是刚刚去上厕所嘛，就刚回来……」

    「回来屁啊，我过来就看到你蹲在这偷窥──」

    「喂！林江！」

    连忙伸手捂住林江的嘴继续瞎说大实话，何承熙眨巴眼睛，在宋于絜看好戏的眼神里苦哈哈地笑，一边抓抓头发，一边抓着林江往后快速撤退。「我这是在……刺探敌情，刺探敌情！」说完回头瞪兄弟一眼，拔腿开溜。

    这不完蛋，他完全能想像回家的时候要被宋于絜挖苦好半天。

    回去还得好好应付新生，他回去的时候老师已经回来，这次被看得紧，分神的时间都一点不给。直到下课，学弟妹趁课间大多都跑去福利社买零食，他才虚脱地趴在桌上哀号。

    林江从福利社买水回来，看对方一脸丧气模样，挑挑眉头，饶有兴致地把冰水扔过去砸他手边，又成功获得热音社社长的哀怨眼神。

    「干嘛，何承熙，刚刚那种架式……你暗恋宋于絜啊？」

    「谁暗恋她啊？我哪可能看上她那种──男人婆！」

    撇撇嘴说得很坚决，何承熙拿起水狠狠地拧开灌了一大口。「喂我说，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那可是热舞社欸，我是去看看我们未来的敌人资质怎么样……」话说到一半，他自己有点心虚，又在对方盘手带质疑的目光里噎了噎，张张嘴，最后只好乾巴巴地往下接话，「顺便看看那个喜欢宋于絜的学弟圆还是扁。」

 Chapter 2.好朋友也会有佔有慾？(4)

    林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他知道自己这话太引人遐想，又连忙给自己找补地加大了音量出声：「欸拜託，我不是暗恋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多喜欢宋于絜！那万一别人对她不好，她要是哭了，回家又得我挨骂。」

    语气很委屈，他瘪瘪嘴，又洩愤地喝了一大口水。

    但他这话倒是没说谎。除了隔壁宋爸宋妈很喜欢他外，他自家亲爸妈也更喜欢宋于絜。

    他家里爸妈都学音乐出身，大学时也玩过乐团，算得上音乐世家──小的时候他和宋于絜一起去学琴，结果家里那架三角钢琴，老妈嫌他笨手笨脚不给他用，倒是很乐意给宋于絜和他妹妹用，偏心得要命。还有以前，只要宋于絜回来时哭了，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他都得被训好一顿，说让他要保护女生云云啦……反正在他家里，男孩子永远地位最低下，包括他爸最后都得听妈的。

    不争气啊不争气。何承熙一边给自己开脱，一边扼腕。怎么别人家里重男轻女，到了他这就是重女轻男？

    「但你那也想太远了吧？人家都不一定喜欢那学弟，我看你现在比她爸还操心。」开口无言吐槽，林江看他满脸愁容的样子只忍不住地翻白眼，「操心到第一堂学弟妹来的社团课还心不在焉……欸何承熙，你今天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人家宋于絜。」

    「屁咧，我眼睛还没瞎。」迅速一口否定，何承熙话说得狠绝，但转念想想自己反应确实反常，下意识又转成求助模式，起身把椅子翻转过来，趴在椅背上把身体前倾，很有求知慾地看林江，「我只是觉得……欸，林江，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就，宋于絜突然有男的喜欢她，我觉得很怪，说不上来。」

    他一边苦恼又奇怪地抓抓头，想起来很久以前，自己和宋于絜好像也不一直是这种互损的关係……他爸爸从小总教他要保护女生，保护妹妹、保护青梅，而且小的时候，宋于絜长得又可爱，宋爸还经常给她买小洋装，像个小公主，还挺惹人保护欲。

    他好像……呃，微弱的黑歷史里，还在大人的调侃下信誓旦旦地说过长大要娶她。

    ……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他摇摇头努力晃掉可怕的记忆，浑身恶寒，连忙把这种疑虑要打消：「可能是觉得白菜要被猪拱了吧？毕竟宋于絜也算我好朋友、之前何承萱班上有个男的要追她，我也觉得很不爽。」

    耸耸肩，自说自话地维持趴着的姿势再往后靠，他一边自圆其说，一边把宋于絜跟亲妹妹拿出来试图比对──好像差不多，挺像的，那估计就是那样！

    林江看他自己找到答案也就不再多问，随他耸了下肩膀，不置可否地扬扬眉，就打算揭过。但上课鐘铃还没响，几个穿着热舞社社服的人从教室外经过，他又看何承熙几乎下意识地又转头过去探看两眼，眼神还带点警惕怀疑──他觉得奇怪，总感到说不上来的不太对。

    眨眨眼睛，他想了想，于是突然就八卦地凑上前：

    「欸何承熙，说真的，你跟宋于絜认识这么久，真的就没喜欢过人家啊？」

    ???

    「谁要喜欢他啊！」

    与此同时，隔壁社舞社教室里的宋于絜，也正被自己闻讯而来的好姊妹打探消息。

    对方这次出的糗确实够好笑，本来打算下课就发条line过去嘲笑对方偷窥狂行径、顺便拿来当今晚两家人聊天的谈资，结果宋于絜在楼下羽毛球社的好姊妹梁瑀蓁却循着新鲜八卦就跑了上来，还开口就问她跟青梅竹马是不是八字要有一撇，甚至带来了一套不知道哪来的相爱相杀狗血剧情。

    宋于絜立刻知道这个八卦现在肯定已经传得满天飞，白眼也快翻到天上去，受不了地看她这个之前同班时很要好、现在则因为对方被分到数理普通班而分隔两地的好朋友，「拜託，我眼睛还没瞎。」

    梁瑀蓁坐在教室边角的空椅抓着她对坐。扎着方便运动的高马尾，她样子清秀，个子中等，身上还带刚运动完的汗水，看起来活泼又爽朗──结果一开口就把形象全部打破，活脱脱一个八卦要命的傻大姐。一听她这么说，她立刻就不认同地用力摇了摇头。

    「眼睛没瞎也能看上啊，欸，何承熙还是蛮帅的吧，至少在二年级里面，而且热音社也就他看起来没那么……呃，非主流。」至少他们社团表演的时候，就他一个吉他手看着最顺眼，其他头发抓得都像游戏王的法老……她默默在心里补充吐槽。

    宋于絜则继续举例反驳。「我是说个性。何承熙有多幼稚欠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上次借了我英文功课，还在乱画了好几页，丑得要死的猪，还说是我，气死人了。」

    要说何承熙帅，她当然不会反驳，但是……她无奈地扯扯嘴角，偏过一边头看着对方叹气，心想他的好皮囊估计大多源自于何爸的好基因……可惜人家何爸爸温柔斯文又帅气，他这些个性倒是一点也没有遗传。

    虽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贴心和温暖的特质。

 Chapter 2.好朋友也会有佔有慾？(5)

    但更何况，何承熙从以前就喜欢那种，可爱娇小又有娃娃音，让人很有保护欲的女孩子。

    于是她说：「我们最多就是好朋友，我当然不可能喜欢他。」

    发话时的语气坚决，笑容完美，她开口重复回答，顺便滑开手机，在讯息栏输入发送嘲笑：「白痴偷窥狂！」

    用着今天的事情威胁要对方请一杯奶茶，宋于絜在社团课下课后揹着书包准备去隔壁社团教室等人，倒很不巧，在教室侧窗照进的夕阳馀暉下，她远远站在门外，一眼就瞅见何承熙被一个看起来挺乖的女孩子单独叫住。

    她刻意离得稍远一点，像是和那个教室无关一样，站在走廊，撑颊托着栏杆，随意地半侧着头往里看。

    对方像是鼓起很大勇气，长头发即使遮掩住一半脸庞，她也能猜出她现在的表情──这个场景她太熟悉了。何承熙从小就是发光体，最擅长招蜂引蝶，这种漫画一样的场面，她早就在他身上看过很多次──

    「学长。其实……我是想说、我入学的时候有一次被学长帮忙，从那时候我就，一直很喜欢你……」

    「啊。」何承熙背着吉他正要离开，突然被拦住表白，整个人愣了一愣。他还以为对方留下来是有什么社团的事情要问，被来这么一齣，整个人都傻了。

    好尷尬。他从馀光可以看见宋于絜就在外面等，虽然她装作若无其事，但肯定在吃自己的瓜。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朝小学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嗯……我就，把你当小学妹看啦，没有别的想法。」想想还是觉得该直白点，免得徒生麻烦，他笑得礼貌，拒绝得也很直接，「但是还是谢谢你喜欢我喔，以后在社团有事情也欢迎来找我！」

    一边招招手一边回头朝人笑，他扬开嘴角笑得爽朗，还故意放慢些脚步，直到学妹也给了个招手的回应，才拍拍宋于絜肩膀快步离开。

    很直接果断，虽然伤心，但倒也算得体。

    一边在心里评价，宋于絜被从吃瓜状态被呼唤回来。她的视线中，能看见女孩子站在夕阳的光里，表情黯淡又失望──很知趣地先拍开何承熙的手，她跟上同行时还先装作不认识，隔开好长一段距离。等到回头几次确认这个角度对方看不见后，才回到人旁边并行。

    拜託，她才不想跟这个桃花横飞的男人传緋闻。

    「又祸害了一个学妹啊你，何承熙。」摇摇头嘖嘖出声，她转头打量了一下对方遗传良好的侧脸，好奇地追问：「欸，你之前是帮了人家什么忙啊？」

    何承熙本来还奇怪她干什么要突然特地避嫌地跑掉，被这么一说也有点无措，连忙开口要反驳，讲话都变得有点结巴：「我、我哪有祸害啊！」很无辜地瘪了瘪嘴，他听她这么问，才开始苦恼地皱着眉头，努力循着对方的脸回想。

    「就好像是……呃，我也有点不记得了，应该是她钱包掉了，刚开学她又不知道怎么找，我就帮她问了一下，最后在教官那边问到……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她，还是上次校外看见有个学妹脚踏车链子掉了我帮了一下？……」

    她看他苦苦回忆的样子，明显记忆都搜索不清，活像个到处撩妹的渣男──心里有种难言的复杂，她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看了眼就落在前方地平线的太阳。

    好像有好多故事总是发生在这种时间。

    她回想起那时候在小巷里，身边的男孩子就那样沉默又安静地陪她，坐在夕落的小巷哩，陪了她一整个难受的午后到日落……她那时候其实，也曾经觉得他很温暖，也有那些……好像只有她才知道的温柔。

    当然她很快就清楚，这些东西，不是只有她才知道。

    何承熙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幼稚又笨蛋，其实对人很好，也很热心肠，加上他长得好看、又有才华，从来就不缺女孩子喜欢。

    说不定……连那个时候的事情，他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吧。

    想到这样的他不只有自己能看见，她其实也忍不住有点嫉妒。明明和好友说自己绝对不可能喜欢何承熙，可是有没有动过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哎哟，变成大暖男了啊何承熙，难怪人家学妹还要特地进社团来跟你表白。」听完对方有一句没一句的破碎回想，宋于絜失笑地再摇摇头调侃，单挑挑一边眉头，把自己沉思的表情收回来安藏好。

    「到处乱放电，小心以后被投诉中央空调养鱼你！」

    「我哪有啊，欸、我这是热心助人好不好！对了宋于絜，我跟你说，这次填热音社的报名人数是五十五，我肯定赢你──」

    「赢我个屁，这次热舞社是五十七！」

    「靠！我不相信！不可能！」

    男孩子气急败坏的在日落的街道上大呼小叫，还在心疼自己的钱包又要亏空，短发的女孩就在背后凉凉地笑，把复杂的心思都掩埋掉。少年少女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也把不为人知的秘密藏进影子里。

    明明想佔有你所有的特别，但作为好朋友，又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Chapter 3. 我和你之间的差距(1)

    期中考在学校晚会表演前的准备和地狱出题中结束──宋于絜收到成绩单后，表情异常惨淡，心情也乱七八糟。但紧邻在考试后就是一长串的练习，还有最终的表演……连着熬了几天大夜读书让人很疲惫，但她还得扛起社长的责任，在考核新生表演节目前再领头带练才行──

    「学姐、你没事吧！」

    她是很小的时候因缘际会下接触舞蹈课，后来就一直很喜欢，跟父母争取后一直学舞到现在。她的舞蹈老师以前就说过她是不要命的个性，不服输，为了跳到完美经常过度练习，拚起命来就容易受伤──于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因为用力不当拐了脚。

    地板太滑，她没注意到，可能是上课前刚刚拖过地……宋于絜皱皱眉，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蠢。人已经跌坐在地，脚踝肿胀发痛，她抬头，就看见陆子昱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来，表情担忧地伸出手要扶她。

    「我没事。」忍着痛，她笑笑摇摇头，对那隻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撑着地面靠自己力量站了起来。

    扭伤的脚板触碰地面时又不免痛得蹙了一下眉头，她扶住旁边的桌子撑站起来，对前面的陆子昱点点头，怕他空着手尷尬，就轻拍了下那隻伸出来的手，再转头和社员们点头道歉，「谢谢你，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只是抱歉啊──等等不能带你们练习了。」

    「没事的社长，社长好好休息！」

    「我们可以自己练！」

    社团社员纷纷出声为她应援，她感激地笑了笑，就顺势去旁边坐下休息，到教室边角找椅子的途中还一拐一拐。陆子昱被她拒绝搀扶也不恼，只是很担心，手先默默地收回去，但又不忍不住担忧地追随目光，视线在她脚踝停留。

    本来不想要自己的心意打扰对方，但又真心实意担心，他只好在练习空档过去她身边，弯下腰再和她说话：「学姐，你脚肿得有点严重，我带你去保健室吧？」

    宋于絜正拿朋友从楼下贩卖机买回来的冰水放在脚上冰敷，见到对方过来，有点讶异地眨了眨眼睛，「欸，我不用……」

    「我知道学姐不想拖累社团进度。」难得地鼓起自己勇气打断，陆子昱蹲下身，在她身边抬头看她，目光真诚，「但是逞强的话会伤得更严重的，学姐，我陪你去保健室擦擦药再回来吧？」

    他说话声音好像还故意放轻，但还要让她听见，身体就微微前倾，好像要维护她自尊心，不让这句话被别人听见。

    她有点意外。头一次被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这么直白戳破自己心事，心里多少有点愣，但对方又确实没说错……

    于是她只好扯扯嘴角，无奈地偏头笑一笑，「那好，学弟，麻烦你陪我去一下了。」

    终于没再被拒绝，陆子昱松口气，正看着她的眼睛立刻亮了亮。本来想着应该要背她才好，但他也知道两个人关係还没那么好，想想也不好这么做……

    他看着她站起来时脚步不稳，害怕唐突，手伸出去又缩了缩，犹豫又担心地抿了抿唇。对方脚步每一次趔趄都让他提心吊胆，怕她又要摔跤。

    踌躇好半天，他还是在她不稳地扶墙出去开门前开了口：「你这样不好走路……学姐，你扶我的手走吧？」说着拍拍臂膀，怕对方尷尬，他又连忙补充，「到楼梯口就有把手了，就扶一小段！」

    宋于絜有点愣，本来确实还有顾虑地想拒绝，但看对方真诚的样子、又紧张又担心的表情很真诚，看起来像又乖又听话的小狗，好像……他顾虑得比自己还多。

    有点可爱。她莞尔耸耸肩，也就乾脆不在意地伸手搭上他臂膀，兄弟一样地拍了拍。「行！那谢谢你啦。」

    社服还是夏天的黑色短袖，陆子昱很瘦，她手搭放上去时好像能捏到骨头，还能感觉到在自己碰触到他时他一瞬间的紧绷。脚踝很痛，但好在还有个支撑点能让她在要使力时撑一下，也就不至于她自己走路时那么困难。

    宋于絜侧头看了看对方紧张的表情。他好像想看她，馀光瞥到又赶紧收回。

    她想起何承熙之前信誓旦旦的话，忍不住也开始猜测，这个学弟……陆子昱，好像真的喜欢自己。

    其实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她也不是傻瓜，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而且她没有特别优秀，也没有特别漂亮，更不是男孩子们喜欢的类型啊。

    ──在她走入楼梯口前，正从福利社和朋友们嘻嘻哈哈回来的何承熙，一抬头，就眼尖地瞥见了不远处并肩而行的身影。

    女孩子就扶着男孩子的臂膀，偶尔朝他靠近，并行着一起走下楼，光看背影就好像很亲暱的样子──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谁。他们什么时候关係这么好的？

    不是考差了心情不好嘛，他还特地给她买了瓶奶茶欸？结果居然在跟学弟谈情说爱……他撇撇嘴，感觉心里又莫名来股闷堵情绪，盯着看了几秒，直到被朋友拍拍肩膀才转身回教室。

    ……不管了，反正等等就放学了──到时候再问她。

 Chapter 3. 我和你之间的差距(2)

    到下楼梯口就让宋于絜如愿改扶把手，陆子昱就走在她前面，小步小步地跟着她步伐走，还不时担心回头看她。直到两个人用乌龟进程到保健室被校医唸了一顿太不小心，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和道谢，脚直接被绷带纱布固定成一颗团子，更加动弹不得，只好又要借助他力量回教室。

    小学弟很乖，但也太安静，但校医叮嘱了她最好尽量不要再动到脚，她只好一边要扶着他上楼走回教室──这下距离贴近，就让她更不习惯这种气氛。

    「子昱。」上课鐘铃在回程前已经先响起，上课的校园里一片安静，只剩下一些社团活动的欢笑和音乐声。她率先开口找话题，笑笑侧头瞅他，「为什么会想来热舞社啊？你很喜欢跳舞吗？」

    她知道他是真的没有一点舞蹈基础。第一次上课时动作笨拙，协调性都不好，但神奇的是，他几周来进步飞速，能看出课下一定一直在认真练习。她也知道，对没有肢体训练基础的人而言，短短时间能跳到这样的地步，一定是非常努力才能达到。

    陆子昱被她问得有点愣，本来脚步就慢，又缓了缓，要回答时有点犹豫地垂了垂眼睛，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和她开口：「其实……我以前在校外，还没入学的时候就看过学姐跳舞了。」

    「校外？」

    「对。」他侧头看向她，弯弯嘴角笑了一下，抬抬眼睛开始回想，表情还有点怀念，「那时候好像是和其他学校一起的联合发表会？我刚考完会考，和朋友一起去看看。」

    话音停了停，像回忆正到关键时刻，他顿了一会，才又继续说下去。

    「我还记得，到学姐上台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你了……真的很耀眼，很漂亮。」

    「……」宋于絜被他过于直白坦诚的话弄得有点耳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回应他什么。

    而刚刚还坦承得毫无犹豫的男孩子一下子又突然害羞起来。「说起来有点好笑……我看着学姐跳舞的样子，就……觉得很心动。」

    空着的手摸了摸耳朵，陆子昱不太敢看她地别过眼睛傻笑，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应该看着她说，于是又正回眼光和她对视：「所以我是因为学姐，才……决定要学舞的。」

    他还记得是在几个月前的炎夏，朋友约他去看那场街舞发表──本来是因为正好有对方认识的人才一起去逛逛，他抬起头，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她。

    那是他刚毕业不久、开学前的夏天。他本来还在聊天，听见主持人喊到了自己未来学校的名字，就好奇地抬头去看──短发的女孩子高挑清秀，每个动作都俐落乾净，出挑的舞台魅力让她看起来像在发光，直到表演结束，他都忍不住一直用目光追随，心脏怦怦跳，悸动像烟花绽放。

    可能一见钟情也不过是这样吧？他想，然后在心里暗自笑了一下。

    直到今天，能和她真的在一个社团里，认识她、了解她……他觉得好满足，有点像追星成功，但又不仅仅是那样。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一看对方正呆呆地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得太露骨，忙不迭又开口接话：

    「……学姐，你、那个，你不要有压力，我只是，只是单方面地很欣赏学姐，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学姐就当作我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学弟就好了！」紧张到说话又开始结巴，他匆匆忙忙地用空着的那隻手来回摆摆澄清。

    宋于絜确实很意外，但也被他这种真诚逗笑。她很慢熟，不喜欢太突然的好感和喜欢，但难得的对他竟然没有排斥感……她莞尔摇摇头。

    「没事，应该是我很荣幸才对，毕竟我没有那么厉害。能让你喜欢舞蹈，也算我的功劳。」

    「学姐在我心目中就是最厉害的！」

    下意识就立刻开口反驳，他话才出口，又发现自己好像太急，只好燥着脸闭嘴噤声。

    宋于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她今天心情一直不好，难得有打从心底露出笑容的时候……陆子昱的真诚显而易见，根本让人讨厌不起来，容易害羞的样子也怪可爱的。好像小动物，她在心里思考搜索了一下，很快锁定目标。啊，对，就好像小狗一样。

    反正，说不定他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自己，只是一时的崇拜和嚮往吧？

    「我知道啦，总之谢谢你啦，子昱，今天也是。」

    陆子昱把她一路扶着回到教室，到接近教室前，宋于絜怕这样跟他太亲近接触地回去会太招摇惹眼，就先和他道谢后，自己一拐一拐地往前走回去。他就停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从接触以后，他慢慢发现到，她是个对自己无论内在外在都有高要求的人，但也好像所有心事都只会往心里吞，就连痛，也会努力忍耐，不在大家面前表现。

    很心疼，但又无能为力。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配不上她，还不足以接近她。看着她的身影默默地笑，再慢慢地在后面跟上，他在心里补充完下半句话：

    就算要有那种想法，他也会等到自己努力到能和她并肩，才会把心意完整且正式地告诉她……

    在那之前，先维持能够看着她的距离，就很好了。

 Chapter 3. 我和你之间的差距(3)

    「──宋于絜？你脚怎么回事？」

    本来还记着要兴师问罪一下好朋友和学弟的发展，何承熙放学后气势汹汹地到热舞社教室找人，就看见宋于絜右脚裹着一团纱布，和白色球鞋几乎要融成一体，看起来惨不忍睹。

    太意料之外。他瞪大眼睛，来回看了看对方的脚。

    「不是吧？之前跑短跑训练你也没扭成这样啊。」

    「不小心扭到的。」无奈地耸耸肩，宋于絜从椅子上摇摇晃晃地支撑着墙壁站立起来，苦哈哈地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处，「看来今天要委屈你走慢点啦，好兄弟。」

    原本想问的话一下子堵塞在喉间，何承熙摸摸鼻子，回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吉他，来回衡量好半天后，只好垮下肩膀叹了口气。

    「……你等我一下。」

    快步把电吉他背回去在教室一隅安放好，他把侧背书包转掛上脖子在胸前掛好，吐好几口气，表情更无奈地走到她面前蹲下：「我背你回去。不然啊，你现在这个大乌龟，慢吞吞的，要走好久，等回去我都饿死了。」

    「啊？」

    很意外地愣愣眨眨眼睛，宋于絜有点心慌地环顾这时间点、正是人烟稀少时候的学校，「不、不好吧，你吉他就放这？要不然你先回去，我在后面慢慢走就行，反正我爸我妈估计也还没回来……」

    「欸拜託，我是社长，可以锁门。」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对方一连串的拒绝，何承熙语气强硬地回头，还有点疑惑地对着她皱了皱眉。「以前又不是没背过你，哪里不好啊？你不会看不起我背不动你吧？虽然你是吃胖了很多──但你要是这样回去，我肯定要被我爸妈骂一顿。快点上来！」

    催促地往后招了招手，他一边要关心，一边还不忘要损人。宋于絜有点语塞地看了看自己──幸好社团课穿的都是运动裤，不用怕走光……

    「谁吃胖啊，你才吃胖吧，笨蛋何承熙。」然后背好书包，犹犹豫豫、躡手躡脚地攀上他宽瘦的背脊。

    「我才没胖。你抱好了吧？我起来囉？」

    感觉到有人的重量往背上靠，何承熙一边吐槽回去，一边捞起她双腿绕过膝弯、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受伤包扎处，使力起身站好。

    ……距离好近。

    她在心里腹诽，一时间忘了要和他斗嘴，慢慢地把手搭上双肩支撑，双腿夹稳，下巴亲暱地就搁在他肩上。

    好像以前也是这样。她有点恍惚，但也确实有好久没有被他背过。

    小的时候，她跌倒受伤了，也是他这样背着自己回家……只是那时候他还好小，现在背影已经变得好宽阔，贴近的感觉也和以前已经完全大不相同。

    时间过得好快。

    难道只有自己会在意吗？她垂了垂眼睛，侧头看夕阳的光，再往前回看何承熙近在眼前的脑袋，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干嘛都不说话？」

    本来还没什么太大心情起伏，见她突然安静，何承熙才莫名紧张起来。不会真因为自己说她胖就生气了吧？他努努嘴叹气，心想女生好麻烦，无奈地转过头看她一眼，语气稍稍放软。「欸，今天那学弟是带你去保健室啊？」

    宋于絜就贴在他背上，跟着他移动的速度颠簸，两隻腿在面前晃动。说实话，她确实不重，一米七的身高好像不应该这么轻，大腿抱起来也都是肌肉和骨头……啊，也对，她好像连饮食都会强烈管控自己，只有考好了考试才会放纵自己去吃点炸鸡汉堡，所以自己其实还欠她好几顿说好要请的麦当劳。

    心情微妙，他本意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她伤口少再碰到地面，但对方就近在耳边的呼吸和体温、好像隐隐还有沐浴乳的香气……

    他连忙晃晃头回神把自己骂醒。在想什么啊、宋于絜在他这里又不是……一般女生！

    「嗯。」默默地点点头，宋于絜难得地也没开口和他互懟。「刚好是我带他们那组跳的时候不小心扭到的，他就带我去了。」

    听她自己解释起来下午的事情，何承熙愣了一下，心情又莫名有点放松下来。

    「喔。你很笨欸，下次小心一点啦。」说着，她把人颠了颠往上背好，不自觉地勾了下嘴角，在夕阳下偷偷露出笑容。「我看你这样……宋爸宋妈一定会心疼，回去应该就不容易被骂了吧？」

    「……不知道，说不定吧。」耸耸肩，宋于絜听他提起回家的事情，粉红泡泡一下子打破，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腥风血雨要面对。

    猜到对方一定又开始杞人忧天，何承熙倒是很自信地笑了起来，回头还附赠一个信心满满的挑眉表情：「没事，要是有事你就call我，我去给你解围！」

    「还解围咧。笨蛋，你这次英文都没及格，先想想自己回去会被怎么骂吧！」

    「喂，怎么我帮你你还要损我啊！」

    吵吵闹闹的气氛又快速回笼，好像刚才短暂的尷尬和害羞不存在，回家的路程一下子莫名变短，何承熙到她家门口后把她小心地放下──送进去还是有点尷尬，刚刚的那点诡异氛围还歷歷在目。他想她家里还有爸妈在，应该不用再操心，就让她自己小心，有事再和他联系。

    然而宋于絜没想到，这一回家，还有更大的难题在等她。

 Chapter 3. 我和你之间的差距(4)

    「哎哟，怎么，长大了，回来了见到奶奶也不知道要打招呼一下了啊？」

    本来就已经很鬱闷，心想这次自己考差，肯定会让爸妈失望──更没想到她一开门就见到奶奶坐在沙发上，还盘着手，气势汹汹，带着满满来者不善的气息。

    她愣了愣，精神立刻紧绷起来。

    回头看看四周，玄关没有其他鞋子、房子里也安安静静的……爸妈应该都还在工作，还没回来，难怪没人告诉她奶奶来了。

    「啊、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奶奶你来了……」

    连忙把鞋脱掉，她把书包放到一边，匆匆忙忙跟奶奶点了个头当作鞠躬，再一瘸一拐地忍痛扶着周边的家具，拖着拖鞋小跑进厨房，一边还要频频回头道歉，「对不起啊奶奶，我先去给你泡茶，你等一下！」

    看对方立刻板正样子，宋奶奶不满的表情这才稍稍收敛，对孙女明显的脚伤倒视若无睹，从鼻间呼气哼了哼，头往旁边一撇碎碎念：「这还差不多。」

    宋于絜心里稍松口气，又感觉大难临头，心想今天怎么还刚好发成绩单？这次可能上天真要她完蛋。

    她到厨房里急忙地把奶奶爱喝的茶叶翻出来、倒水进茶壶里煮开，她心情像倒进茶壶里的水一样，变得更加糟糕沉重。

    在等待水煮开的时间里翻开手机，她大概是想搬救兵，下意识地就点开何承熙的讯息框──想发点什么，又突然有种莫名的犹豫，来回滑了滑，还没下定决心，就被突然蹦出新讯息的窗口吓一跳。

    「回房间没？宋爸宋妈有没有唸你啊？」

    ──是何承熙先发了讯息。

    嘟着嘴吁了口气，何承熙的关心让她有种熟悉的安心感。她弯弯嘴角，下意识扯了一点微笑在嘴边。靠在墙边等水烧开，她悄悄往客厅方向探了探头，抿抿唇，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按动屏幕发出讯息。

    「……爸妈还没回来，我奶奶来了。何承熙，天要亡我。」

    然后再全身脱力地往墙边靠，几乎要仰天长叹。

    这次的试卷是全校最刁鑽的数学老师出的，好多人滑铁卢，连最擅长数学题的何承熙考得都不算太好，只能堪堪稳住前几名的位子，但试卷上的成绩红字也没多好看。而宋于絜连及格分都没拿到，她的爸爸最擅长数理，又是工程师，她本来就想好，爸爸这次肯定会拿试卷和她彻夜长谈……

    但那都还好，她奶奶才是真的麻烦人物。

    她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和爸爸结婚十多年，明明感情和睦，却也只有她一个女儿，就是因为生完她以后损耗身体太大，爸爸担心妈妈，才没有再要孩子──这些小的时候不懂，只是偶尔在房门口听爸妈讨论过这么件事。

    对于奶奶，她记忆里，对方总是摆着严肃又苛刻的表情对自己上下审视，就连面对她妈妈也很少有好脸色，只有对爸爸和姑姑的时候会笑一笑。

    她经常被奶奶挑错，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才会被不喜欢，直到她以前有一次放学回家时，见到奶奶对着她母亲脸色难看地叨唸：

    「这么久也生不出个儿子，舒皙啊，我们宋家不会要在你这绝后吧？」

    她才知道，原来奶奶是重男轻女，所以才一直不喜欢她。

    爸爸和妈妈虽然对她严格，但不会打骂，只是很少夸讚，更多时候是担心她的未来、担忧她不够好，不够努力认真，将来会没有竞争力……可奶奶不一样。奶奶每次来，一定要先看她的各项成绩，和联络簿里的学校老师评语，甚至到她长大后，还要上秤看体态。

    只要有一点不好，家里今天就一定不得安寧，要骂母亲没有教好她，说话也不好听，就算爸爸已经很努力劝解，也总很难消停。

    ──「我们宋家要你这种什么都做不好的女儿做什么？」

    ──「考成这样给我们家丢脸吗？」

    ──「你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女儿也教不好了？」

    宋于絜按按脑袋，那些话像恶梦一样，让她觉得很头痛。

    热水煮开的声音从壶嘴高分贝地发出尖叫，好像让她现在心情的抑鬱程度又更加深一层。何承熙还没回覆，她又有点丧气，但知道对方也帮不了她什么，只好先给爸妈都发了讯息通知奶奶在家，然后在流理台前缓了好几口气，才敢把泡好的茶端出去──

    「哈囉！宋奶奶，你来啦！」

    宏亮乾净的声音先入耳，她愣地眨眨眼，一抬头，就看见何承熙制服难得套得整整齐齐、在门口站得板直，笑容灿烂，看起来像个小太阳，又乖又礼貌。

    「哎哟……这是承熙来了啊？让奶奶看看，哎呀，又长大了啊……」

    前去开门的宋奶奶这下连碎唸她泡茶太久没开门的时间都没有，原本还严肃嫌弃的脸一下子满溢笑容，和刚才完全不像一个人。宋于絜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看何承熙一边亲暱地回握住宋奶奶的手进门，一边回头对她眨眨眼睛使眼色。

    「当然长大了啊，哎奶奶，你觉不觉得我瘦了啊？」

    「对啊，我们承熙怎么瘦啦？是不是在家没好好吃饭？」

    「不是，奶奶，是这次考试太难啦──」

    抱怨和撒娇的表情信手捻来，生动的表情配上大眼睛，看起来活像条大型犬，卖惨的样子无辜又可怜。

 Chapter 3. 我和你之间的差距(5)

    宋于絜后知后觉地在对方把奶奶安置好到沙发上后被对方握住手腕半扶半拉地带过去，半强迫地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大概是关心她伤势的意思。她侧过头看着他，不禁有点发怔。

    他手的热度好像能从指尖传递，胸口又產生出莫名的情绪波动──嘴唇轻抿，她垂垂眼睛，手指都纠结不安地微动起来。

    「太难了，我为了读书都饿瘦了奶奶！而且奶奶你看，宋于絜为了教我通霄好几晚，也都饿瘦了！」

    扯着她的手可怜巴巴地瘪着嘴，又唉声叹气地抱怨，一边还要用拇指捏捏她，提醒要配合演出。

    宋于絜被他捏得有点别扭。本来就不擅长卖惨装可怜，面对奶奶又更不敢撒娇──她只好跟着低了低脑袋，点点头，不安地避开奶奶的视线，语气也跟着放软。

    她声音弱弱地，乖巧地顺着他看向她的眼神回应：「嗯，对……奶奶，这次考试，真的很难。」

    宋奶奶听人这么一说，表情都心疼起来，只是对着心疼的人不是自家亲孙女，反而对着的是另一边的何承熙：「真的啊？哎呦，那下次考好就好、下次考好就好，奶奶带了点补身体的，赶快把我们承熙补回来……唉，承熙呀，你要是我们家孩子该有多好啊……」

    宋于絜有点愣忡，心情复杂地垂着头苦笑。她都忘了，何承熙好像有种特殊魔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是面对她爸妈还是谁、只要知道她可能会挨骂，就无师自通学会了这么一招。

    他好像总是很招人喜欢，不管是自己身边的什么人，她想。从有记忆以来，爸妈很喜欢他，奶奶也喜欢他──虽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何承熙是「别人家的小孩」，但她有时候其实也会嫉妒和羡慕，心想就算不论性别，自己如果和他一样开朗活泼又会社交，说不定从以前就不会遇到那种事情。

    ──「欸，宋于絜，你真换风格了啊？我想想啊，那你之后不就打算走那种──御姐风？还是酷盖风？唉好可惜，别的不说，你那头长发还蛮好看的……」

    ──「何承熙，你省省吧，别拿我去幻想你心目中的长发女神。」

    ──「谁要拿你幻想啊！欸宋于絜，要不然我们来打赌──高中以后比赛谁最会装，最会维持形象。谁要是输了就──请客一年！」

    脑海里闪过那天剪完短发后的后续、宋于絜记得，那天晚上，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剪那么短的头发，其实有种莫名的不安心，自己跑去公园的长椅上坐着摸了摸发尾好久。

    爸爸从小最宠她，喜欢给她买很多洋装短裙，但可惜那些也在剪头发后几乎搭不上就渐渐没穿了。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长发，只是害怕被品头论足，也觉得自己以前那样的形象太懦弱，所以下定决心，要从改变外表开始，来逼自己变得更强大。

    只是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何承熙到底是无心还是细心？

    从他说那句话开始，好像自己就真的变成专注于和他的竞赛上，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辛苦维持完美表现。明明天天嫌弃自己的人放学的时候竟然主动地要背她回家，还有……他今天知道她奶奶来了，又巴巴地跑来卖乖……

    还是来帮她解危的吧，她舒了口气，又突然想开。

    也许这就是自己不管再怎么嫉妒何承熙，也总是没办法真的埋怨他的原因吧。

    「宋于絜，怎么样，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等到宋爸宋妈回来、又自然而然留下卖乖的男孩子吃了顿晚餐再放人回家，宋于絜奉命送他出门，到了门口，看对方一脸要讨夸的自豪表情，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因为奶奶来了，她在饭桌上也要谨慎小心，好像直到出来这么和他说话，才让她在家里有点窒息的气氛里稍微松口气。

    「是是，表现很好，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下次记得请我吃鸡排就好。」得寸进尺地挑挑眉头玩笑，何承熙得意洋洋地勾勾嘴角，摊摊手，话锋又转得柔软下来：「欸，好啦，这样等一下宋爸宋妈应该不会罚你了。那你的扭伤……」他视线往下打量到肿成了一大块的脚踝。

    宋于絜耸耸肩，「小问题，可能明天我爸会带我去医院看看啦。」偏头笑了一下，她顿了顿，又开口郑重地看着他道：「再次感谢你──帮我免了今天的大灾难！」

    「哈！现在知道我有多好了吧？」夸不了几句就要翘尾巴，何承熙想了想，又有点不太自在地补充：「所以说啊──你这个白菜，要睁大眼睛，不要被什么……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给拱了啊。」

    她愣地抬头看他。说话的男孩子语气訕訕，表情在夜色下不太清明，好像、隐约还有点害羞的意思……她忍不住开始猜测，他会不会，有可能是吃醋──

    「免得你被猪骗了还要来找我哭。哎，小宋同学，挑人就要以我为标准开始订，知道吧？」

    语气谆谆教诲，他像苦口婆心的长辈一样，故意要装模作样装老成，关心完还不忘要臭美两句。在被对方骂之前，他赶紧吐舌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快速就往回跑：「我回去了！不要被猪拱了啊、宋于絜──！」

    宋于絜立刻把那种想法收回，心想刚刚觉得气氛曖昧的自己就像个大白痴，忍无可忍地再大大翻了个白眼。

    「何承熙──你真的很幼稚！」

 Chapter 4. 是青春期的贺尔蒙躁动(1)

    「现在来公布这次晚会的过审名单。」

    邻近圣诞节的前两周，各大表演类社团在校方和干部的层层审核选拔中、要挑出最后上台名单。宋于絜作为社长，本来当然也有表演，但可惜她脚伤太严重，被医生勒令至少一个月不能激烈运动，才只好把名额让出──热舞社毕竟人数多，四十个社员里要选出两团，竞争也算挺激烈。

    她一边公布团队，一般在最后终审名单里看见陆子昱的名字，在开口唸出对方名字时同时抬头对上目光，鼓励地对他笑了一笑。

    「──以上十四人，晚会的时候加油啊，你们彩排我也会盯着的。」

    公布名单后就放行让社员继续去练习，再回到座位上盯进度，不时要暂停音乐，坐着也要严肃指导。直到下课鐘响，宋于絜看汗流浹背的陆子昱朝她走来，才稍微放松脸色，再抬头对人笑笑。

    「恭喜啊，子昱，你这几个月真的进步很多。」

    「要感谢学姐的指导。」陆子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学姐，你的伤还好吗？」心里到底还是很担心，他想了想，到身边后乾脆在对方椅子旁边蹲下，好和她平视，不用她再辛苦抬头。

    「我的脚好多啦，最近可以走了，再过一个礼拜应该就可以跑了吧？」抬起脚笑笑地晃一晃，宋于絜想想，对方从一开始毕竟一直很关心自己伤势，就想着站起来转一圈证明一下自己已经大好。然而才撑着把手准备起身，又被他急急忙忙轻压下肩膀制止：

    「哎、学姐你别乱动，要是更严重怎么办？」

    看他紧张得眉头都蹙起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宋于絜莞尔失笑。「欸，干嘛把我当玻璃娃娃？我只是扭伤，腿还没断。」见他那么慌张，她也不好再乱动，只好偏偏头，伸手拍拍他肩膀，「好啦，晚会加油啊你！别给我们热舞社丢面子，之后争取做主舞！」

    「好，我一定会加油的。」

    眨眨眼睛，他被他夸奖，眼里有些闪闪亮亮，回答时还笑得有点靦腆。而关心过伤势，他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回头看了看四周、课间四散的社员好像没有太关注这里，但不知道会不会造成她困扰……他深呼吸一口气，像有点担心，又小心翼翼的，欲言又止的样子。

    直到宋于絜用困惑的眼神投过来，他才慢慢地从运动裤口袋里拿出两张被摺叠完好的纸质票，垂着脑袋，结结巴巴地开口：「那，学姐，你……你这周末，有没有空？」

    ……约会？

    宋于絜呆呆地抬着头看他，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就看他把电影票小心地在只有他们俩能看见的地方摊开给她看，「这周末刚好有个很想看的电影上线，就是，就是烧脑剧情片，不是恐怖片！听说很好看。我……刚好有两张票，想问学姐，要不要一起去看？」挠挠头，他一边努力解释，一边不安地看了看她，又看看自己，连忙再补充，「就是，我就是想……感谢一下学姐的指导！」

    这么明显的谎话──她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为难。

    明显对方还是很崇拜喜欢自己的样子，一颗真心赤诚热烈，还很照顾她想法，知道她怕间话，要尽量避嫌，动作也都小心谨守分寸。可自己没有动心，也没有喜欢他，万一答应了，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我……」

    她开口想拒绝，抿抿唇，抬起眼睛，又看见对方眼里一片真诚，突然又感觉不太忍心。

    万一就这么拒绝，他会不会很受伤啊？她从小性格比较强势，没什么拒绝异性的机会，一时间也有点无措。

    「那我……带个妹妹一起？」思忖片刻，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转了个方式开口，想起国三的小承萱最近才考完模拟考，前几天还和她撒娇过好累，正好带她出来放放松，「两个人的话我怕有点尷尬，她的票我买就好。」

    「可以的学姐、不用不用，那……这两张票就给学姐跟学姐的朋友！」急急忙忙把手上两张票都塞给她，陆子昱连忙点点头，心中总算松口气，更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啊学姐，是我太不会想了，应该再多买张票。」

    「哪有啊，你不是刚好有两张才约我吗？」朝人眨眨眼睛，宋于絜把票推回给他，礼貌地笑一笑，耸耸肩，只从他手里抽走一张，「我那个妹妹的票我买就好了，真的，应该是我要谢谢你，带我去认识新电影啦。」在这方面回绝得乾脆，她不喜欢欠人，更何况是爱慕自己的对象，不能随意受别的好。

    这样应该还算得体吧？她吁口气，目光下意识往窗外瞥瞥。

    何承萱和自己的关係一直很好，她一直视作亲妹妹来看待。有时候开玩笑，她还会撒娇地要自己做她未来大嫂。

    她不可否认。约着陪自己出门的是隔壁家的小妹，而不是自己同龄的好朋友，也许……她也有点私心。

    她也想试探一下。试着看看自己，能不能往前再努力一下。

 Chapter 4. 是青春期的贺尔蒙躁动(2)

    「哥——出大事啦！」

    放学后回家不久，何承熙才快步回到房间、开了空调，再一屁股坐下准备享受冷气，女孩子的脚步声就急急忙忙衝上来，房门「砰」地大开，把他刚刚攒好的一点冷气全赶跑。

    「何承萱、你快把门关了，外面很热欸！」不悦地横一眼过去，何承熙也没起来，长腿一伸，又懒又不满地要踹亲妹妹的小腿，还穿着制服的女孩子就跑过去，拿着手机，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还要扯住他袖口用力摇晃。

    「哥，你还管冷气呀？于絜姐姐都要跟别人跑啦！」

    「我不管，你回你房间去，不要来抢我的冷气！」

    声音带有种天生糯糯的奶气，动作明明很大，但女孩子可爱清秀的长相和娃娃音直接给她所有动作都带上了点撒娇的意思，要是一般男生，估计都要不知所措──但和哥哥就不一样。

    他们俩从小八字就不合，天天斗嘴。换在平时，何承萱一定会开口回懟两句，但现在哪管得了这么多，匆匆忙忙就把手机凑过去，一边说，一边把萤幕画面懟到面前要逼他看：

    「还冷气嘞，都要冬天了！哥，姐姐跟别的哥哥要出去约会，你就要被──getout了！」手机画面停留在line的小窗中，宋于絜告知原委、要问她周末出去看电影的讯息上，何承萱表情很着急，末了横手在脖子上一划，象徵出局，要製造浓浓的威胁意味。

    何承熙本来还懒得理她。

    她知道妹妹从小就很喜欢宋于絜，大概是因为同性相吸？宋于絜也确实挺照顾她，面对她时就像那种邻家大姐姐，倒也不怪他妹妹被这种表象欺骗。

    但一听见约会──他耳朵一下子都竖起来，几乎下意识就直接伸手过去，不太温柔地把手机抢了过来看。

    ──讯息窗里，宋于絜说，有个男生为了感谢要约她出门看电影吃饭、她觉得一男一女太尷尬，又不好拒绝，问承萱周末有没有时间陪她出去放放松，花费都由她负担，就当给她庆祝即将结束会考。

    「哥，姐姐跟哪个男生出去、你知不知道啊？」

    眉头皱得死紧，心里有种莫名的无名火在上升。他听见她这一问，还没回答，只下意识抿了下唇。

    还能是谁，八成就是那个学弟、陆子昱。

    宋于絜从小就要强，虽然瓜子脸精緻漂亮，但她太好胜，气质总是清冷难接近，本来就给异性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剪了短发以后就更像个小男生。他所知道的、所有认识的同性、几乎都把她当兄弟。

    ……说实话，他有想过亲妹妹平常会是很受男生欢迎的类型，甚至想好了以后怎么考验想追她的男生，但确实从来没有想过：宋于絜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陆子昱……他抿着唇思考。心想他虽然……长得也还行，差自己一点吧！问过同学说是班上的乖学生，平时挺开朗，人品应该不错，但是性格──性格也太懦弱了吧？

    算了，那又怎样，跟他又没关係。

    他撇撇嘴，嘴硬地把手机还回去何承萱手里，手放脑后就往床上一躺。「谁知道？她爱跟谁出去跟谁出去，而且不是你也在？」像毫不在意，他随手就拿起旁边才刚从亲妈手里赎回来不久的新漫画，然后舒服地靠在枕头上，愜意地轻挑眉头。

    「哥──你怎么可以完全不在意啊？」

    何承萱本来看他终于有点焦急的样子，结果喜色没留住太久，又看他立刻变脸，马上猜到他又口是心非，从小吵到大的兄妹情谊让她对自家哥哥了解到不能再更了解。「万一、万一那个男生把于絜姐姐打动了，你就没机会了耶！」

    她伸手又去拽他肩膀，但被他不太耐烦地动动肩头要甩开，「什么机会啊？拜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宋于絜──跟我，就是邻居、好朋友、好兄弟。」斜着眼睛睨她一眼，他回过头，继续翻阅漫画。「是你自己在那边天天作梦。」

    「……喂！」被他气得跺脚，何承萱从床上起身，随手拿起被扔在角落的鯊鱼玩偶就往他身上丢，大名都直呼出来：

    「何承熙、你要是把我大嫂弄丢了，自己不要后悔！」

    何承熙一手就把抱枕接下，没给她得逞，顺便把莫名闷堵的情绪全部压下，不安和躁动的心绪都收好，还得意地挑挑单边眉梢瞥过去睨了妹妹一眼，「大嫂个鬼，我才不会后悔。」

    已经懒得拉扯这个万年不开窍的死直男，何承萱拿他没办法，想揍人，又觉得到了这个年纪要跟哥哥打架太幼稚，只好气呼呼地回头甩门出去。

    何承熙稍松口气，她一出去，他眼睛才从漫画书中抬探起来。

    看了看被关上的门，又低了低头，他忍不住看向放在枕边的手机，不想承认自己确实很在意。但又想、确实不是一男一女，何承萱在的话，就是一起普通地出个门，哪有什么好在意的……

    「对了──」

    房门又突然被打开，何承熙吓了一跳，赶紧把目光收回、抬眸看了一眼，发现是妹妹又走回来，连忙摆好漫画，顺便翘好二郎腿。

    「哥，你漫画拿反了！」

    门外的何承萱抬着下巴，表情臭屁，说完就把门用力关上，像在示威。

    「……」

    何承熙终于低头把眼神往手里的漫画书上放。

    ……不会吧，还真的是反的。

 Chapter 4. 是青春期的贺尔蒙躁动(3)

    城市初冬的风又强又劲，锋利又冰冷，刮在脸上都像刀刮，要是逆风而行，肯定能被打得发痛。

    寒流还没到，本来就不太怕冷的男孩子穿着薄牛仔外套，黑t恤和牛仔长裤还搭得挺有型。但最诡异的是，他躲在墙柱后，黑棒球帽把他头发都下压遮挡、搭上墨镜和口罩，不时还要再把帽沿往下压一压。他身材又高又瘦，隐约露出来的轮廓又好看，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秘密出街了，怕被拍照。

    越想不惹眼，在别人眼里就更惹眼。

    牛仔男孩──何承熙一身装备遮得严严实实，在大太阳的日子里，还要低着头躲躲藏藏，活想个变态。他不时揪着帽沿下拉，不时还要小心地在后面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前面三个人，心虚又紧张，连球鞋都不敢太大力摩擦在地面──

    好吧，他承认自己现在这样，确实是有点毛病。

    ──时间得回到早上。

    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睡睡又醒，早早就听见隔壁何承萱起床梳洗的声音。他受不了地在睏倦的早晨爬起来，悄悄拉开窗帘一看，发现对面的宋于絜也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桌前藉着阳光打扮，那一堆刷子和五顏六色的……大概是，化妆品？欸，她怎么还要化妆？

    他皱皱眉，莫名不悦起来。宋于絜什么时候学会化妆的，怎么他都没有看过？

    宋于絜穿了短夹克黑衬衫，长牛仔裤再搭上绑带长靴，大长腿比例优越，看起来又酷又颯。本来就没什么瑕疵的脸稍微上点粉晕口红，看起来就更加精緻。

    心里某个地方被莫名刺激。

    心脏怦怦跳，莫名的情绪窜上脑袋──鬼使神差地，何承熙在宋于絜准备出门的前一刻、何承萱房门打开声响响起的下一秒，快速地从床上跳起来，然后随手抓了衣服换上，快速把墨镜帽子和口罩都塞进包里。套上外套、带上手机和钱包，就跟在妹妹后面着急地开门跟了出去！

    「哎？何承熙？喂、要出门怎么不说一声！」

    特地估算着等何承萱已经走出去有一点距离后才跟出门，他关门前还听门后客厅的亲妈在扬声吼人……完蛋，出门前没先说，爸爸准备好的午餐食材要没人消耗完，他回来肯定要挨骂。

    但──算了，不管了！

    他急匆匆照着记忆里公车站的位置快步走，果不其然，就看见两个打扮精緻的女孩在等公车……他乔装还没上身，这下才开始咬牙苦恼。

    完蛋，他这样要怎么跟上车啊。

    出来根本没想太多，只是内心越来越烦燥，一想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甚至心情还开始有点暴躁起来……他也弄不清自己想什么，意识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动了。

    那他──他当然对那种陌生的男生不放心吧？毕竟、一个是他的亲妹妹，一个是他的青梅竹马。

    何承熙混在人群里，配备全带上后，压着棒球帽尾随上公车，又趁两个人在聊天时落座到她们俩后面间隔两排的座位。心情很复杂，他一边小心关注前面，一边又烦得拿下帽子把头发抓乱，然后才再戴上。

    只是担心吧，他不过是作为哥哥担心而已。

    他往前凑凑，看前方两个人已经聊起天来，赶忙把脸都挤在窗边，试图要从嘈杂人声里听见她们说话：

    「……欸，姐姐，那个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啊？帅不帅？」

    「啊，是我社团的一个学弟。嗯……比较清秀吧，没有我们俩爸爸帅。」

    一边顺着问题思考，坐在靠走廊的宋于絜转过头，看向长发披下来、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向她问问题的妹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好可爱，就伸出手轻拍拍她的头。

    虽然喜欢打扮得成熟性感，但何承萱可爱甜美的长相和身型经常让她很羡慕。明明一样是从小学舞，她就没办法有这种……小绵羊一样的气质。

    所以每次见到她，她总是又欣羡又喜欢，忍不住要多宠一点，根本不能理解何承熙为什么捨得跟这么可爱女孩子吵架？

    何况……他明明喜欢的，就是他妹妹这种类型的女生，不是吗。

    「没有爸爸帅哦？那──跟我哥比呢？」睁着眼睛瞅人，表情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何承萱乖巧地任由了对方摸头，歪歪脑袋，弯弯嘴角笑，眼神无意地往后头瞥──

    她早就知道哥哥跟来了。

    在心里臭屁得意地哼哼，她一边想。早上要不是她故意慢了脚步，他才不可能跟得上。那个大笨蛋，每次都要靠她给他们推波助澜！要不是为了她唯一认可的嫂嫂，她才不想这么辛苦。

    「比起何承熙啊？」宋于絜闻言失笑，「那应该──要说帅，还是你哥帅一点吧？毕竟他基因好啦。」想了想，她把两张脸在脑子里对比了一下，选择诚心回答。

    虽然比不上他们两家作为前代校园男神的爸爸的顏值，但从小看他那张脸到大，她确实不只一次觉得他好看过……都怪他，害她现在对帅的标准变得好高。

    何承熙在后面听得断断续续，公车里人声吵嚷，他只能隐约听到最后回答，但总算安心地傻乐，不由得还有点小得意起来。那──不得当然啊，自己这张脸，怎么可能不比陆子昱帅！

 Chapter 4. 是青春期的贺尔蒙躁动(4)

    这边还在得意洋洋，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早就曝光。那边各怀心思，心里又都存着别的想法。

    ──公车在市中心停下，何承熙忙忙地再跟上，从人群里挤着下车，再藏到公车站下，深怕要曝光。

    那边陆子昱就站在门口，早在百货公司外等着两个人要一起进电影院。远远就看见宋于絜走来，他心想，她穿起便服好像更好看了，高挑又精緻，在人群里好耀眼，像那天他看她跳舞时一样，又每天都不一样。

    抬头看两个女孩子明显都精心打扮过，他下意识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休间衬衫和牛仔长裤。

    完蛋了，他会不会太邋遢了？

    又忍不住把眼神放往宋于絜身上，一时间呆呆的，他双眼直愣愣地看，好半天捨不得移开──直到她走到他面前，手在眼前晃晃，好笑地笑出声来。

    「嗨？欸，陆子昱，在发什么呆啊？」歪歪头，宋于絜看他傻傻呆呆的样子，在心里摇摇头，一边疑惑，一边又忍不住发笑。

    陆子昱这才终于回神，耳朵整个烧红起来。

    急忙把拎在手上好久的饮料献宝似的拿出来要解救自己的尷尬，他说话都结结巴巴，「我、不是……啊，给学姐和学姐朋友买的奶茶！」他把饮料递出去，又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好像怕尷尬一样地低着头碎唸：「不知道你们喝什么，我都买了波霸奶半糖，女孩子喝太冰好像对身体不好，最近又冷，我就买了去冰……」

    「都可以，我们俩不挑。」看他明显紧张得有点语无伦次的样子，宋于絜莞尔，又有点无奈，想想还是赶紧转移话题。「这是──何承萱，小你一岁，是我竹马的亲妹。」

    「哈囉，未来的学长。」

    把还在一边乖乖站着的妹妹推出来，她轻拍何承萱肩膀，乖巧的女孩子就对人甜甜地笑笑招呼，称呼倒让对面的陆子昱稍愣了一愣。

    竹马？

    他好像没有听过她在学校里有这号人物，但她这么一说，眼前的女孩子好像……跟她传说中的死对头何承熙有点像？啊、名字也──

    「……原来学姐跟热音社社长不是死对头。」他很快意会过来，了然地笑了一下，「你好，我叫陆子昱。」

    礼貌地伸出手和对方稍微握了握，陆子昱一面维持礼仪社交，一面总想着想看宋于絜，又不敢看。眼神避了避，耳尖好像越来越红──宋于絜困惑地瞧过去。「陆子昱，你脸这么红，发烧啊？」

    被她这样一看，陆子昱脸又更红，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出话来：「不是、我……我是觉得，学姐今天，太漂亮了。」

    「……」

    没想到他会直接打出直球，宋于絜直接语塞，感觉现在自己脚趾能抠出一栋房，又尷尬又不好意思。

    「嗯……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进电影院吧！」

    一看气氛不对，何承萱连忙深吸口气，快速挤到两人中间直挺起胸站好──一手抓着左边的手臂、一手再抓住右边的包，眨巴眼睛，她知道亲哥哥还在后面，登时感觉自己身负重任，立刻推着两人迅速往影院的方向小跑！

    这气氛也太可怕了！这种这么会的──她哥哥什么时候能学一下人家打直球呀！

    何承熙和他们离得远，又怕离太近会被发现，基本上没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一看何承萱拉着两人跑、他低头一看錶，想起来昨晚一眼瞥过的电影时刻，想他们应该差不多要入场了，也急急地小跑步追上。

    ──于是就有了最开始他躲在电影院梁柱后的一幕。

    对数字敏感而记住了时间，却没记住是哪部电影。何承熙看着那边一起去取票的三个人，在后面抓耳挠腮。难道他要在外面等？那也太亏了吧？不行，他等等就过去，看看对准放映时刻的是哪一部电影。但是万一有重复的……

    烦死了，他抓抓帽子。陆子昱到底会带宋于絜看什么电影啊？

    「欸？何承熙？你在这干嘛？」

    他还在柱子后面纠结苦思，后面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连着大手拍上他肩膀，把他吓得一愣，差点弹起来。回头一看是林江，他又气又急，赶忙把食指堵在嘴巴前要他闭嘴，着急地直吹出「嘘」的声音。

    「啊？干嘛啊你？」林江完全没get到他意思，困惑地皱着眉头，声音越来越大，哈哈哈毫不留情地嘲笑好大声。「欸何承熙，你躲在这也太搞笑了吧，在演007？你看电影还不约，乾脆一起看啊？反正我女朋友也在，欸我刚刚看宋于絜还有你妹也在啊，你们不是一起的……」

    「何承熙？」

    ──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从何承熙右边传来。

    他还在忙着着急地和兄弟打暗号，登时整个人僵硬地转过头，看刚带着何承萱取完票的宋于絜疑惑不解地就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哈，完蛋。

    何承熙一边乾笑，一边把目光往边上正无奈摊手的何承萱瞟。

    他现在解释一下清白，还有没有用？

 Chapter 4. 是青春期的贺尔蒙躁动(5)

    「八排七、八排八、八排九……」

    两男两女，齐了。

    凑巧赶上吃瓜的林江在后面嘖嘖称奇，一边庆幸幸好自己刚刚千拜託万拜託跟购票人员说了自己要跟女友坐九排，不跟前面那个带着满满修罗场气氛的四个人一起坐，一边选好最佳观赏座位，已经准备好要开始看戏。

    票在宋于絜手上，何承萱和陆子昱在后，何承熙在队伍最末端，还有点唯唯诺诺的意思，不时要心虚地抬头覷覷──他结结巴巴的，没能解释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后还是妹妹出来解围，说是昨天和他告知今天要出门的，因为报备而透露了地点。他只好跟着点头附和，强硬要维持毫不在意的表情，说自己就是不放心妹妹出门才跟出来。

    结果宋于絜直接没给他好脸色。

    「承萱有我照顾还不行？何承熙，还要像变态一样跟踪自己妹妹丢不丢脸啊？」

    何承熙无话可说。

    好吧，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来。

    宋于絜走在最前头找位置，找好座位号后就停下，眼神示意几个人入座。何承萱眨巴眼睛，灵光一闪，一溜烟就溜到了队伍最后，等宋于絜要坐下，已经剩下陆子昱要顺理成章入座──

    身体永远比想法更诚实。

    单眉一挑，何承熙仗着些微的身高优势一手按住陆子昱的肩膀，越过对方，直接往宋于絜身边蛮横地盘起手，一屁股坐下。

    「……」

    陆子昱看得一愣，这下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

    他跟承萱不熟，又是他邀学姐来，更别提和第一次见面的学长……这么坐，多少有点尷尬……

    宋于絜也被这番动静弄得奇怪地抬头瞅人，眼神不太友善，示意也很明显：不是担心承萱才来的？把自己亲妹妹晾在旁边？

    何承熙一接受到眼神，又沉默下来，自己也无措，蛮横的气息一下子收回了一半。

    而那边何承萱本来以为自己大功告成，正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很得意，突然又被亲哥一把拉过去到旁边，强迫性地按下坐好。

    「……是何承萱自己突然跑后面去的，我没看见啊。」

    嘖嘖，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江在后面提前吃起爆米花，津津有味──没想到啊没想到，电影开演前还能先看一齣戏，更没想到主角是自己家兄弟。

    「你……」被他奇怪举止搞得莫名奇妙，宋于絜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开始恼火。她抬头看了看在最边上默默落坐的陆子昱，抽了抽嘴角。虽然说对对方确实没有别的心意，但好歹是学弟请自己出来，怎么能让他这么尷尬？

    说实话，她是真的没弄懂何承熙。她承认自己故意约了承萱，确实想知道何承熙会怎么想？但她没想到她会来，也想他担心承萱本来也不无道理，毕竟承萱真的很可爱，而何承熙口是心非，表面上天天欺负，实际上很关心妹妹，这些她还是知道的。

    但现在这样，又是在搞什么啊？

    额角青筋暴跳，她吐口气，一拍大腿洩愤，乾脆地站起来，把何家兄妹一把拉起──然后把兄妹俩一起往旁边挪，自己则坐到承萱和陆子昱的中间，淡定地抱好洋芋片和可乐，双腿一叉。

    「喂、宋──」

    「坐好。」及时打断大概要准备借题发作的某人，宋于絜冷淡地扳起脸，眸光淡淡地往声音的方向一瞥：「电影要开始了，别走来走去的挡路。」

    「……」何承熙乖乖噤声。

    陆子昱见状，也只好感激地朝她笑一笑，「谢谢学姐。」然后小声道谢。

    但他原本还搞不明白，这下好像搞清楚了一些。

    他见过的于絜学姐，向来很冷静理智，大方宽容。像这样显露出情绪的样子，明明很在意地看却又收回来的目光……和往常都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原来……他早就输给时间了啊。

    「没事，等等我帮你揍他，别放心上啊。」又恢復和平常一样的微笑表情，宋于絜耸肩笑笑，把爆米花放在两人中间把手上推了推，「一起吃吧，我吃不完。」

    「好，谢……」

    「别说谢谢啦，你说够多次了。」

    「知道了，学姐。」

    而那边何承熙还正辛辛苦苦地越过何承萱，忍不住好奇地往他俩的方向看。一见这幕，从他的角度看，他们俩正十分贴近在交头接耳，他大大从鼻间哼口气，差点没冒火出来──

    「哥，电影都要开始了，你不要闹啦。」何承萱看戏也看得很乐意，难得看亲哥哥吃鱉，当然要装无辜，还要皱着眉头搧风点火：「而且，于絜姐姐也要交男朋友的欸，你不要害她。」

    何承熙双眼一瞪，差点揍人。「是谁天天喊宋于絜是我嫂子的」这句话差点就要洩出嘴边，但这个反应终于让他感觉不对劲起来。

    他干嘛生气？主动的人不是宋于絜自己吗？他俩情投意合那不是──那不是正好，那不是好事吗？

    「我……」

    他自己也迷茫又困惑，来回看看妹妹和青梅，心里闷堵又窝火，可是他竟然弄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为了什么心情不好。

    「我就是口渴想拿个可乐。」

    他给自己找理由，伸出的手越过去把放在原座位上的可乐拿过来，坐回座位上，想让自己冷冷静。可直到电影开场，影院的灯光暗下，他还是忍不住要一直往旁边瞥，好像那两个人在他心里扎了根刺，让他好在意、没有办法不在意──

    「欸，何承熙，我看你不会真喜欢宋于絜吧？」

    他低下头，在昏暗的电影院里，收到来自后方吃瓜群眾的讯息，本来应该要暴跳反驳，手指却停在萤幕上，沉默地陷入沉思。

 Chapter 5. 理想型等于完美情人吗？(1)

    「我不可能喜欢宋于絜。」

    电影院事件结束后的一周，何承熙第n次坐在教室发呆、皱眉沉思。在几次被老师叫到都因为恍神被骂后，终于在某天，他在下课鐘响时猛然回头，对后座林江点点头，语气坚定不疑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林江看傻子一样地看人，不敢置信地单挑起一边眉头，差点要翻白眼。「不是吧，阿sir，你到现在还记得这件事啊！」

    电影院混入约会还抢座位的事情被他闹得乱七八糟──到最后，何承熙也没有看进去那部电影的内容，只记得自己后来满脑子里晃的全是林江问他的话。他喜欢宋于絜？怎么可能？不可能！可是反驳完再想一想，他这阵子对她的在意程度确实超乎以往，已经太过度，就算是妹妹何承萱，他也不会反应大到那个样子。

    但不应该啊。他皱起眉头，在这个点上几次陷入思考。

    「当然啊，我要自証清白欸。」他蹙着眉，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趁着下课时间没有老师在，左右看看确认过后，就偷偷翻出一个女孩子的ig摊在桌面上给对方看，向下滑动好几张照片。「你看，这是我国二喜欢的女生欸。你看她的型，可爱又清纯，初恋的感觉有没有，跟宋于絜一点也不像……」

    「那你怎么没跟人家在一起？」林江凑过去看了眼，附议地点点头，又撑回下巴疑惑看他。

    「喔。因为后来我发现她虽然漂亮，但是人品不ok。」何承熙耸耸肩，「我有一次回来发现她居然在讲宋于絜坏话，表情还很恶毒。我跟你讲，这种背后讲人家坏话的女生，不行。」表情很正义，他比划双手做出一个「x」，还很认真地摇摇头。

    「……」

    林江撑着下巴的手直接滑掉，不知道该骂人蠢还是搞笑。

    加上自己出格的跟踪行为，何承熙确实被他的话刺激不浅，回去后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床上滚来滚去思考半天。他想不明白，喜欢应该会心动不是吗？但他想来想去，自己看见宋于絜从没有过心动和紧张，更别提人家说的什么小鹿乱撞了。

    而且，就算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他也顶多觉得她好像比平时好看一点，根本没什么别的想法……他翻出宋于絜的ig，来回比对好多次，眉头拧得越来越深。对啊，怎么看，她都不是自己的菜嘛。

    「那你在电影院发那么大脾气干嘛？」叹口气，林江打断他的自我怀疑，摇摇头再把手肘撑回桌面看他。「还偷偷跟去人家约会现场，又要在座位横叉一脚……欸何承熙，你别说你不知道你整场电影还一直看他们两个欸。」

    「……那是我──」愣地抬起眼，何承熙被他问得竟一时窘迫──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好久，想不明白。没有办法，他向来是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的类型，要他思考这种问题，实在有点难度……他努力在脑子里搜刮一百种理由，急切要找出反驳办法：「我是担心她被渣男骗！」然后勉强给了个回答做解释。

    对，他一定只是怕他被装乖的渣男骗。

    何承熙一找到理由，就开始给自己成功洗脑。

    回想起电影院的时候，陆子昱几乎对宋于絜言听计从，出影院时还默默跟随，一副小跟班的样子，被自己搞了这么个破坏，表情居然也毫无破绽……想。那个陆子昱乖得莫名，还特会卖可怜卖乖。现在哪还有这种男生啊？怎么看一定是装出来的。

    再怎么说……宋于絜虽然不是他的菜，但确实很漂亮，说不定他是那种想骗色的混蛋！

    一边想，他一边越来越认同自己地连连頷首，末了，拳头往掌心再一敲，掷地有声──「就是这样！」

    「……没救了。」啊，和傻子说话好麻烦。林江无语问苍天。

    怎么会有人长得一张好看的脸却是恋爱白痴？他想不明白，比何承熙更想不透。

    晚会就在下周，再接着又是期末考。林江懒得理他，摇头吐槽一句后就不再说话，他低头拿起作业复习，开啟勿扰模式，再顺便偷偷给女朋友发讯息。何承熙也没管他，找到答案的大男孩高高兴兴出去福利社买小零食，等他再高高兴兴地回来准备骚扰兄弟，却发现旁边那个一直空着的靠窗座位，不知道被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霸佔。他疑惑走近，对方还背对着自己，仔细一看，好像她身上的制服也新得过分……

    才开口想问话，对方已经率先回过了头来。

    「啊，同学，不好意思啦，老师叫我坐你旁边──你没有被吓到吧？」

    手里还拿着一包草莓pocky和一瓶矿泉水，他呆呆地站在座位旁，看本来正往窗外望的女孩子，听到他的脚步声后转过头，扬起嘴角。

    扎着高高的单马尾，女孩子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眼尾上挑，笑起来时有可爱的小兔牙，声音又细又甜。她说话惯性上扬尾音，加上无辜直率的笑容，像活泼的小白兔误入丛林。

    外头的光从她背后的窗口透进来，把她照得明亮乾净，好像天使降临。

 Chapter 5. 理想型等于完美情人吗？(2)

    「哈囉，同学？」

    「没──没有。」何承熙呆了好一阵，直到对方疑惑地歪歪脑袋再问，他才赶忙挤出笑容回应，好像心脏被爱神之箭穿过，说话都开始不正常。「你坐你坐、没事！这个、啊，我刚买饼乾回来，你要不要吃一口？……」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看书好学生状态再立刻变为吃瓜群眾的林江探出一双眼睛，把脸大半遮在课本里。一边偷偷看，一边再摇摇头，饶有兴致，吃得津津有味。

    完蛋啊完蛋。看他那模样──八成已经入魔囉。

    ???

    「这是我们新的转学生──蔓欣，来，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我来啦！同学们好、老师好，大家好──哎呀，我叫苏蔓欣。」

    高马尾的女孩子发尾捲翘，高调又擦边的浅褐色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和她张扬笑容、与夸张跳跃的嗓音搭得活力四射。苏蔓欣被叫唤上台，连制服裙都改到膝上十五公分，走上台前还要转个圈，百褶裙飘扬起来，蹦蹦跳跳的，嘴边还叨叨不休。

    「苏州的苏，藤蔓的蔓，欣欣向荣的欣，大家可以叫我蔓欣就好啦。本来应该要下学期再过来的，因为我的父母临时有事调来这边，所以就匆匆忙忙转来和大家见面啦！大家期末考要多多告诉我考试重点呀，我成绩超差的……」

    讲台上的小女孩还在喋喋不休，在黑板上写完名字，又开始叨叨唸唸自己家庭背景、转学原因……讲到最后因为话太多，被班导师受不了地请下台，但直到讲课开始前还没止住话音，一路被押送回座位上还要频频回头，逗得整间教室哄堂大笑。

    「现在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一百二十八页。」

    下面的何承熙已经双手捧脸，双眼冒光，完全把之前的问题全部拋到脑后。

    这长相，这性格──苏蔓欣不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吗？他在脑子里一一比对，讚叹地吁口气。太可爱了吧，清纯亮丽又活泼，而且，还是马尾……

    「嗨，帅哥同学，你刚刚说你叫何承熙对不对？」

    台上老师已经宣佈课堂开始，强行让包括苏蔓欣在内的同学全部安静。她眨巴眼睛，要避开老师目光，只好压低气音小心地弯腰凑过去，「何承熙同学，我刚来，之前老师给发的书单我忘记看啦，你有没有课本，可以借我一起看呀？」

    她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大眼睛眨动的样子灵动又惹人怜。何承熙愣了一秒，立刻大方抽出数学课本拍她在桌上。「没问题！哎，你别喊我同学了，喊我名字就行。」面对美女心情好，他说话语调都轻快起来。

    何承熙大义凛然，正准备学一把爱情电影里的浪漫场景，把课本大大方方借给人，再跟老师说自己没带课本，耍把帅。结果他还没说话，苏蔓欣已经先跳起来举起手，用全班都能听见的清亮嗓音大声道：「老师──我没带课本，和我隔壁的承熙同学一起看！」

    说完，她就自动自发把桌椅搬到对方桌旁摆好，双腿併拢坐得乖巧端正，顺便把课本放到两人课桌中央摆好，双手捧脸看向黑板，做起好学生模样。

    何承熙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一系列动作发愣，又看她线条小巧的侧脸，再次感叹一句真好看，然后收穫对方转过头来单眨眼睛露出一个笑。

    「谢谢你啦，何承熙。那──你也叫我名字就可以啦，或者直接喊我蔓欣，欣欣，都可以！」

    心脏被射穿了。何承熙撑着脸，表情又呆滞，心想一见钟情不过如此，原来他的爱情才刚刚到来。一样都是可爱的女孩子，比起他那个恶魔妹妹，苏蔓欣不知道可爱了有多少倍……人与人的差距啊，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朝女孩子微笑点点头。

    「好，那──蔓欣，请多指教啦。」

    併桌同坐太显眼，整个班的人一下都把目光投放到他们俩身上，还有的好奇的交头接耳起来。何承熙从入学来就因为外貌和社团是大焦点，两年来拒绝不少女孩子，没有人猜到过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所以才有人乾脆嗑起他和宋于絜两大社团社长相爱相杀。

    这样看来，转学生苏蔓欣长得也可爱，像个小公主，好像也挺搭的？

    校园八卦在悄悄蔓延，后坐的林江则摇头再摇头，心想四角恋注定要形成，他还没搞懂三个人的关係，这下又来第四个──他看那天他跟宋于絜关係确实不一般，怎么转头又喜欢上女神，这下到底谁得失恋啊？

    吃瓜群眾叹口气，不禁感慨一句贵圈好乱。

    ???

    「那──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啦。」

    邻近期末考，社团活动也被压缩，宋于絜脚伤还没好全，加上上次考差被勒令要减少练舞时间，她待社团的时间变少，窝学校自习室的时间变多，反倒何承熙窝社团的时间默默变长。

    回神过来，她才想起来已经有一小阵时间没和何承熙一起回家。

 Chapter 5. 理想型等于完美情人吗？(3)

    回神过来，她才想起来已经有一小阵时间没和何承熙一起回家。

    因为家庭原因，他们从小算是形影不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加上又一直同班。一直到高中，大多同学转往别的地方，他们又有约定，变成现在才各自为王──一开始是因为那个维持形象的赌约，后来就变成各自憋着一股气要维持到底。

    不过，何承熙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她有点疑惑地往窗外探探，想着想着，才往门边走几步，一眼就发现隔壁教室好多人围观……是何承熙又在搞什么鬼？她下意识怀疑。

    最近忙着课业爱好两不误，她几乎忙得翻天，每天急匆匆的，根本没时间关注别的东西。看来他还挺间嘛，回去该跟何爸何妈告个状……

    宋于絜好奇地往外走，拔高的个子和大长腿加上社长气势，让她不费力气，就能很有优势地拨开人群往里。直到走到热音教室外从窗往里看半天，才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坐在何承熙前头捧着可爱的小鹅蛋脸，小迷妹一样地听他弹吉他。

    好可爱的女孩子。

    心里下意识感叹，她微微愣住，整个人一下子怔忡在原地。夕阳从教室窗口照进来，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的画面照得温暖又梦幻，像偶像剧场景一样，弹琴和听琴。何承熙本来长得就偏向阳光活泼那一类的样子，这么一搭上女孩子可爱活泼的脸，看起来好配。

    就像──天生一对。

    「欸欸，那是谁啊？」

    「你不知道啊？二班新来的转学生，听说是个千金小姐，娇滴滴的，又做作又喜欢撒娇，一看就是绿茶。」

    「啊？原来何大社长喜欢绿茶妹这款的啊？……」

    转学生啊，难怪没见过。

    宋于絜默默地垂眼思忖，想起来以往何承熙喜欢的类型，再看看对方的模样和气质──几乎毫无差别对上。对了，何承熙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可爱清纯又活泼，和她完全不一样。

    「哇──好厉害噢，何承熙。」吉他弹奏结束，苏蔓欣眨着大眼睛，语气夸张地拍手叫好，笑眼弯弯，惹得对面的人都不太好意思地热了耳尖，被夸得飘飘然，还要故作镇定。

    「嘿，也没有啦。所以……怎么样，苏蔓欣，要不要来热音社？」搁下吉他抱好前倾身体，他从专心状态抽回来，抬起眼睛，满脸期待地看她。

    「嗯……我再考虑一下吧！」双手捧在颊边，犹豫地抿唇想了一下，苏蔓欣做考虑样子地耸耸肩。

    下课鐘在这时候响起来，她就顺着起身走到他身边，「我音乐不好啦，进来也只能当一下你的小迷妹欸。好啦好啦──超级帅气厉害的大社长，趁福利社还没关，我们快点去买冰淇淋啦──」

    撒娇地抓着他手腕让他把吉他放下，再晃一晃他要拉起来，她用的力气不大，但女孩子的手又软又小，认识才不久就能把亲密动作做得熟稔，让从来觉得自己不算纯情少男的何承熙都有点无措。

    他跟着她站起来，手不知道往哪摆，腕上触感轻软又温热，挠得人心里痒痒的。还在想该不该挣脱，他回过神，才发现教室外有好多人正在往外散开，估计是去赶校车……刚刚都聚在他们教室外干嘛？愣了一下，他一眼就看见教室外的宋于絜，这才抬起手看看手錶──还以为到自习下课时间了，吓一跳。

    最近宋于絜压力大，怕期末再考差，看过电影后就自发要留校读书，拦也拦不住。留校前她和他说已经跟爸妈说好了，让他可以自己回家，他不喜欢待在学校读书，也就没有等她……这么一想，才发现好像好多天没有和她一起走了。

    「欸，苏蔓欣你等我一下。」

    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掉，他回头和她报备一句，就小跑往前出去。

    宋于絜还站在原地，有点尷尬，如坐针毡，不知道该走还该留。围观群眾已经鸟兽散，何承熙一向直男，不太会撩妹，她不知道来会见到这种曖昧场面，心想肯定明天校园八卦头条又会跟自己有关，毕竟自己这架式还挺像来找隔壁社长宣战找碴、还恰好看见不该看的。

    但见对方走来，她只好耸耸肩故作没事。「打扰你啦？今天要一起回去？」

    「你今天不用留校啊？对了，刚刚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何承熙到门口探出一颗脑袋，往外好奇地看看，嘀咕一句，又回头瞅瞅宋于絜，「打扰啥啊，我这也刚结束。哎，你等我收拾一下一起走！」

    他朗声应和，回头又小跑回去，急急忙忙就开始收吉他，一边还要回头道歉，「抱歉啦，我要先回家了。苏蔓欣，明天再跟你去买冰淇淋吧。」

    苏蔓欣在原地等人，一边看看长相高挑帅气的宋于絜，一边再看看注意立刻被转移掉的何承熙，来回打量两个人无比熟稔的模样，还有空气中暗流涌动的微妙气息……

    饶有兴致地转了转眼珠子，她嘴角勾勾，挑起笑容就迎上去：「没事啦，那说好囉，你明天要陪我去，食言会变成小猪。哎呀，好帅气的女生噢！何承熙，这是谁呀，你怎么没有介绍我认识？」

    一边侧着头娇嗔地嘟嘟嘴跟人要承诺，她一边逕自往门口走，双手负在身后，很有兴趣地歪歪头对人左看右看地打量。

 Chapter 5. 理想型等于完美情人吗？(4)

    宋于絜向来很招同性缘，被小女生这么看不是第一次，但对方毕竟是刚和何承熙有过曖昧气氛的女生，她总觉得尷尬，又偏偏对可爱的女孩子没輒，只好弯弯唇，浅浅地笑一笑，试图礼貌地向她扬扬手招呼。

    「嗨，我是……宋于絜，隔壁热舞社的社长，也是这个热音社社长的……老朋友。你是？」

    「苏蔓欣是前几天刚转来的转学生啦。她刚转来，刚好就坐我旁边，我就负责带她逛逛学校。」刚收好吉他的何承熙走出来正好打断，大喇喇地一手就勾过去搭搭宋于絜的肩膀，完全好哥们的模样，他咧嘴笑得很开朗，「宋于絜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啦。哎苏蔓欣，你别看她帅啊，我告诉你，宋于絜可是恶魔！」

    「热舞社？哇，真的吗？好帅哦！」小迷妹姿态凑上去，苏蔓欣很崇拜地眨巴眼睛，回头看了何承熙一眼，满眼期待地开口：「那──我想加入热舞社，可不可以呀？」

    眼睛直盯着宋于絜看，她不等他说话，语调夸张地就开始喋喋不休，一边还热情地去抓住她的手，「热舞社是那种，会教那种很辣的舞蹈吗？我超级喜欢那个……blackpink，她们跳舞超──级好看！会不会教那种的？哎呀，美女社长，我一直好想学跳舞哎，你能不能教我呀？」

    「哇！宋于絜，你又抢我社员！」

    宋于絜一向喜欢可爱的女生，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像承萱或眼前的女孩子一样甜美漂亮。苏蔓欣眼睛又圆又亮，像小猫，盯得她完全没办法，把她刚刚还萌生的一点醋意立刻被消灭，还有点自责自己小肚鸡肠起来。

    但她表面上还是得意地瞥了眼正跳脚的何承熙，再温柔地面对回女孩子。

    「当然可以。我们社上个月刚好有人退社，你去申请一下，我就把你放进来。」

    「那我就谢谢美女社长啦，趁还没天黑，你们快点回家噢，掰掰──」

    离开的背影也轻盈跳跃，苏蔓欣走前朝两个人俏皮地眨了眨单眼，转身在夕阳的逆光里走远。

    宋于絜心情却复杂起来，脑袋好乱，她忍不住想，何承熙从来没有像那样给自己弹过吉他，想他好像没有对自己说话语调那么温柔过，想自己和他的理想型永远差那么多。明明想赌气，又知道自己没资格……

    越想越鬱闷，她的表情就更无所谓，「你不去送送人家啊？人家女孩子一个人回家，有点危险吧。」揶揄地侧过头，她开口。

    「她不用我送啦，拜託，她是大小姐，有专门司机接送欸。」何承熙笑嘻嘻地耸耸肩，一隻手拍上她肩膀，「走走走，我爸说今天是他们结婚纪念日，要做大餐给我妈欸，宋于絜，快回去跟我一起蹭顿饭──」

    他作势要搭过来，宋于絜就不着痕跡地往前快走和他稍稍拉远距离。心里不愉快，她眼神也淡下来，疏离地笑了一下，「不用了，我还有事，今天就不去了。」说完就快步前走，书包随性地搭到身后，摆明不想理人的意思。

    被她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有点懵，何承熙愣地眨了下眼睛，呆了几秒，连忙跟上。「哎、宋于絜！你真不来啊，我爸说要煎牛排欸，他还特地让我找你的……」

    女生好奇怪，他想，一时间又摸不着头绪。以往听到他爸爸要下厨，宋于絜都是第一个来蹭饭的，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冷淡？

    而且……好奇怪，他竟然有种莫名的心虚和愧疚感。

    ──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忽略了什么。

    宋于絜来找他的时候表情是不是有点不太对？但为什么，难道她不喜欢苏蔓欣？但也没理由啊，她对人家不也挺热情吗……

    摸不着头脑，宋于絜最后也没去，又接着好几天没和他一起放学。不是早早就离开，就是早早到学校自修室，连说和他一声也不愿意──晚上隔着窗也只看见灰暗的窗帘，和隐隐透出的光，就连line上和他说话也变得好冷淡。

    感觉被拋弃了。

    何承熙也跟着闷闷不乐好几天，像被丢在门口的小狗，瘪着嘴，上课时就无趣地趴在桌上，原子笔夹在上唇和鼻子之间，好几次又掉下来，最后被老师叫起来唸了一顿不专心。隔壁的苏蔓欣被他逗得憋着声音直笑，他只好挠挠头自认倒楣地也看了看对方乾笑一下，当作自我解嘲。

    晚会就在明天晚上。最近他连练习精神也不太集中，林江在下课后准备前往练习的途中，终于受不了地过去敲他脑袋，一隻手过去用力勾住正发呆的人的脖子。

    「喂，你怎么回事啊？最近心不在焉的……失恋了？苏蔓欣拒绝你了，还是宋于絜终于看清你了拋弃你了？」

    他声音不大，毕竟说八卦要偷偷来，林江对这点还是很上道。但何承熙被他说得愣了一下，立刻伸手打人，「你有病啊？跟她俩什么关係？」一边反驳一边又有点心虚，何承熙虽然神经大条，但隐隐好像也能察觉宋于絜的不开心和苏蔓欣有点关係。

    苏蔓欣加入了热舞社，听说又在那里成为开心果，虽然总有不认识的女生在她背后说奇怪的话，但很奇妙，她人缘到哪又都极佳。他几次听见谣言，不太乐意地想上去骂人，又被女孩子笑嘻嘻地拦住，说她根本不介意这些东西。

    看起来很娇小，实际上好像很坚强。何承熙深感佩服，脑子里想到的又是──这如果是宋于絜，一定又会偷偷躲起来伤心。

 Chapter 5. 理想型等于完美情人吗？(5)

    「真的啊。欸，何承熙，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啊？」林江满脸不相信，「我在电影院的时候还以为你喜欢人家宋于絜，结果转学生来了你又对人家这么好。欸，何承熙，你这样很像渣男。」

    「思想齷齪的人想什么都齷齪。」何承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跟着他往教室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解释：「苏蔓欣是新同学，我是带她熟悉一下环境，虽然她确实是我的菜，但我还没想到那里去好不好？至于宋于絜、我早就说过我才不可能……」

    「呀啊！好痛！」

    才走近到社团教室前走廊，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把他们两个人说话声量打断，愣地面面相覷。女孩子的声音有点耳熟、苏蔓欣？位置好像是前面的热舞社教室。对看了一眼，他们眼神确定，决定先去看看情况，一前一后地往热舞教室小跑。

    何承熙在前，一到教室门外就先看见女孩子跌坐在地，一手捂着脚踝，脸上表情又委屈又难过。

    而一听见有人来，苏蔓欣立刻转过头朝人看过去，更委屈地向对方瘪瘪嘴巴，眉眼都耷拉下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欸，何承熙……好痛噢。」

    他抬起头，看见宋于絜就站在一边，平常冷静淡然的表情荡然无存，看起来慌张又无措，弯着腰伸出手，像是想去扶。

    何承熙皱着眉头左右看看，没搞懂发生什么，但下意识觉得该先关心弱者，就弯下了腰蹲到女孩子身边，关怀地瞅她，「苏蔓欣？你怎么了，扭到了啊？」

    「嗯。」苏蔓欣点点头，表情好无辜，「不小心摔倒啦，好痛，我起不来啦。」说着动了动脚，她一动作，又痛得疵牙咧嘴，还要哇哇叫，她本来就是娃娃音，哀嚎起来就更惹人怜。

    「哎，你别动，等等起来了扭得更严重。」何承熙赶忙去扶她肩膀，一边小心翼翼去扶住她受伤的脚踝，放到地面上缓缓放平，再抬头去看宋于絜：「怎么回事啊，刚刚发生什么了？」

    宋于絜慌得话都说不清。「我、不是，我刚刚……」

    「社长刚刚推了蔓欣一下！」旁边一个女社员率先开口，直接把结结巴巴的宋于絜话头抢掉，咄咄逼人的，完全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社长，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宋于絜看出她是苏蔓欣进社团后交的朋友。收一些理智回笼，她吐口气，连忙摆摆手，「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刚刚在教动作，蔓欣想学，我只是想帮她做转圈……」

    「我明明看见了、社长你推好大力，不然蔓欣怎么会摔倒！」

    「好啦──我没事嘛，小禾，不要怪社长，她也是不小心的。」

    开口打断朋友维护，苏蔓欣叹口气，很为难地左右看了看，扬起手摆了个「stop」的手势，「都已经这样了嘛，找那些原因也没意义啦，大家都不准吵架！」

    何承熙一个大直男听半天也没看明白，只觉得脑子被女孩子们吵架内容弄得嗡嗡头痛，只好也跟着摆摆手，晃晃脑袋，先准备试图把苏蔓欣扶起来。「苏蔓欣，我先带你去保健室吧？欸，你脚踝都肿了，我扶你过去。」小心地绕过她肩膀搭到自己肩上，他一边说话，一边试探绅士距离，想起身高差问题，就只好站且弯着身让她靠好自己──大概是因为维持姿势，抬头的眼神就变得兇。

    他朝宋于絜看了看，有点无奈地耸了下肩膀。「你们女生的这种我也不懂……哎，反正没出大事就好，宋于絜你大力金刚女超人欸！下次小心点，我先带她去保健室啦。」

    转过头，他慢慢地撑着女孩子的体重，一边要问她会不会走得太快，还要关心会不会很疼。才到门口没两步，他停了停，又听见后面刚刚替对方说话的女生不甘愿地嘀咕：

    「明明就是故意的……」

    「……」

    宋于絜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她知道，很多来热舞社的，除了陆子昱那样的人以外，更多是因为知道他们热舞社声名响亮而来的，不服气她做社长的多得很，加上她这次晚会又无法上台表演，本来很难服眾。她其实清楚，自己现在不应该有脾气，应该抿紧唇瓣憋回去一个笑容、叫大家继续练习明天的舞步。

    可一回头看见何承熙和对方看起来好亲密的背影，她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一点一点地、就要被击垮了。

    太没用了自己，宋于絜想。

    委屈和不甘还是在心里盈得满满的，她又想起来何承熙刚刚的表情，好像想法都开始变得敏感。他是不是相信了？他是不是──也责备她，觉得她是故意的？

    「……我出去上个厕所，你们先练习啊，我等等回来。」

    勉强弯了弯嘴角笑，偏了偏头，她越过何承熙，说完就快步往门外走。

    陆子昱在后面围观全程，来不及帮她说话，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本来就在乾着急，这下只好赶忙追出去。

    「学姐！」

    何承熙愣愣地在后面看前面一前一后的背影。

    从刚刚擦身过的馀光，他能瞥见宋于絜好像很伤心，几乎下意识就想追上去──可是偏偏已经答应好要送人去保健室，他背上还有重量，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就这样随便跑掉。

    「哈囉，大帅哥何承熙？」

    「……欸，没事，我先带你过去。」

    着急又无奈，好奇怪，一下子身边眨着大眼睛看她的女孩子好像也不那么可爱了。他又变得满心满眼全在想──宋于絜在想什么？他该不该立刻就追上去告诉她，她没有错，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做这种奇怪又无理的事情？

    但是已经有人去了。宋于絜……还会需要他吗？

 Chapter 6.我和你之间的信任游戏(1)

    「学姊……你还好吗？」

    藉口说去厕所倒也不算骗人──宋于絜离开后一路快步走，情绪要憋不住，就到厕所旁边的洗手台站定后、直接把冷水开到最大，低下头，双手捧水，用力一泼就把脸泼湿。她没先绑好头发，发尾都被水沾湿，眼睛被水打过后，抬起头来，风又把脸吹痛。

    她又给自己泼了几捧水，脑袋里嗡嗡的，好不容易才从情绪上头冷静下来。气息还有点不稳，像刚溺过水，她好半晌才回神听见陆子昱的声音。

    眼睛有点乾涩，但没有哭，她缓了几口气，回头用袖口擦擦脸，无奈地朝人笑了一下：「我没事，就是有点上火，现在好多了。你怎么跟出来了？」

    「我……有点担心学姐。」就在她身后跟着，一见她停下，陆子昱也忐忑地减慢脚步，慢吞吞地走到她面前，垂下眼睛，抿了抿唇，好像在思考，好几秒后才再抬起来瞅她。

    眼睛里全是担忧、还带点替她生气的愤怒，他出声想替她出气，又忍不住责备自己。

    「明明学姊没有那么做……对不起，我刚刚应该站出来的。」

    他拳头攒在裤缝旁握紧，指节紧收，觉得又无力又气愤，好没用，可又没办法。他太清楚了、这种时候，她要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关心。

    本来……他都想好了，就这样退一步、让她去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一起，自己就不该再往前。可是他们明明是青梅竹马，为什么那个学长，却站在了和她相反的另一边去伤她的心？

    「噗。说什么啊，你出来说有什么用啦？」被他小孩子一样又气又急还要装成熟地憋着的表情逗笑，宋于絜失笑出声，忍不住伸手揉一把男孩子的脑袋瓜，「我该谢谢你──没有出来说话，不然会更乱。」

    「我应该出来的，那样学姐才不会这么委屈。」表情很认真，陆子昱被她揉过头发，愣了一下，神情跟随着语气又更坚定，像宣誓一样：「学姐，我觉得他对你一点都不好。」

    啊。

    宋于絜被他的话说得一下子愣住，眼睛眨眨，心想他果然也看出来了啊，自己原来这么明显的吗……

    她苦笑摇摇头，开口的声音却很淡然，「他只把我当兄弟，当然是这种反应。」眉眼稍垂，她声音放轻，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把自己矫情的受伤都藏到眼底，不想给人看见。

    ──她确实喜欢何承熙。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还喜欢了有点久。

    可能是从何承熙每次欺负她，到头来还是会嘴硬心软地回头来找她背她开始？也可能是从每天打开窗帘就能看到他开始……又或者，可能是从每次她伤心，他总能第一个知道，而她每次受伤回过头时，总能看见他不声不响地陪伴自己开始……

    太久了。

    可惜她和他认识越久，每一次的试探好像都在让自己更清楚：何承熙可能真的不只是恋爱脑没开窍，是真的不喜欢她。

    她知道，总有一天会有苏蔓欣那样属于他真的心仪的女孩子出现、把他从她的身边牵着手带走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

    以往这样的时候，他一定会知道她其实很伤心，只是碍于面子不愿意表现。每次她逞强后回过头，总能看到他在身边，安静地陪伴，直到她心情转好，再笑嘻嘻地问她要不要去买冰淇淋。

    「没办法啦，何承熙就是这种笨蛋。」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她笑了一下，从思考中抽离，有点犹豫地看了看他，「我和他认识太久了……其实，子昱，你身边还有好多优秀的女孩子的。」

    话已经说得足够直接，她抬起眼，和他相望对视，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陆子昱看他的眼神里有哪些他们彼此间不应该有的、太浓烈的情绪。她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不想白白浪费他满腔赤诚的感情，乾脆地就想趁这时候好好说清楚。

    宋于絜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教室的位置，再轻飘飘地开口：

    「我这个人吧，就是死心眼。」

    陆子昱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他也不介意，只是摇摇头，看着她的表情还是很认真，「那也没关係，我可以一直陪在学姐身边。」朝她走近几步，他低下头和她相对，好像希望他看清楚自己眼睛里的真诚，「一开始，我确实是很崇拜、觉得学姐很厉害，但是到现在──我也不只是因为这些才站在这里的。」

    他的眼睛太乾净，乍一看，好像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她的倒影，距离近得她不由得怔愣，想退后，又下意识地想再多看两眼那样的眼睛。

    「学姐一直是我前进的目标，从来都没有改变。」

    声音和眼神都太认真，让她根本没办法再像刚刚那样决绝地拒绝他──台词好像偶像剧，偏偏他又好真挚，根本挑不出一点作戏的成分来。

    宋于絜拿他没办法，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好叹气。

    「……我知道了，你别太勉强自己。」妥协地舒了一口，她想了想，又有点强硬地看他道：「他的事，我也会自己看着办的，你也不用替我着急。」

 Chapter 6.我和你之间的信任游戏(2)

    她自觉心里有数，作为朋友，何承熙和她认识这么久，要是为了个心上人敢误会她，她直接把他拎出来打一顿都不为过。

    ……至于感情，那也不能勉强。

    她知道自己死心眼，动心难，变心更难。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

    「怎么了──我们承熙怎么闷闷不乐啊？」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何承熙整个人正趴在床上，单人床靠着窗头，面前窗帘大开，房门对面的窗却反差地闭得死紧。他下巴靠着枕头，像在发呆地望着对面停滞动作，直到被熟悉的声音敲门才回神过来──回过头发现是自家亲爸，他有点意外地抱着枕头翻了身过去。

    「爸，你怎么来了？」

    「你妈说，你这几天饭吃得比平常少一倍，肯定有心事。」

    拿着两瓶可乐进房门，何爸扬扬眉头，勾勾嘴角笑了笑，像在说：「想不到吧？」的俏皮表情。父子俩的长相神似，只是爸爸更沉稳，气质也温柔斯文，与何承熙的调皮直爽很不相同。

    「喔……我还以为你跟妈只关心何承萱嘞。」何承熙瘪瘪嘴，靠着枕头坐起来，满眼不相信，趁机还要撒撒娇。

    「怎么可能。我们俩是怕你一个男孩子，不好意思让我们关心。」被他说得失笑，何爸摇摇头坐到儿子身边，伸手把另一罐可乐递过去，一副要深夜常谈的架式：

    「怎么啦，和于絜吵架了？」

    「……怎么开口就是宋于絜啊。」

    抓抓脑袋，被看破的感觉确实让何承熙既彆扭又伤自尊，但也没法否认，只得嘀嘀咕咕地接下可乐，忿忿地打开喝上一口，再抬头看一眼窗口──下弦月的月色朦胧，又被云层遮去大半，把对面的窗打出一片反光来，看不清里面的人到底睡没睡。朦胧的月光把半遮，最后又被乌云遮掩住。外头变得昏暗一片，什么都再看不见。

    他忍不住想，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夜晚，更喜欢晴空万里的早晨。

    「你和于絜这两天没一起回来，又一直盯着外面看。」何爸了然于心地笑出声，「这次又打赌输了？还是……嗯，让我想想。」

    故作思考模样，他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眼睛朝人瞟瞟，语尾延长片刻，才再出声要点他：「于絜交男朋友了？」

    「没有。」反驳得飞快，何承熙下意识立刻开口，声量都放大。他猛地就回答，等回过头看亲爸含笑表情时才意识自己好像反应过大了，只好又吶吶地坐回去，「……但可能也快了。」声音一下子又变小，他囁嚅地补充。

    脑子里一下就出现宋于絜和陆子昱的背影，他撇撇嘴，心情又闷闷不乐。

    那天的最后，他在送苏蔓欣到保健室后没有多作停留就匆匆跑回去，但宋于絜早从社团早退，他回去时，她早就已经回了教室。后来好多天，对方就有意无意地一直不太愿意搭理他，他想过要去问，话到嘴边又停下来，隐约能猜到是那天他先背了苏蔓欣去保健室，可又没想透自己哪里做错了，况且──

    关心她，好像已经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他心里很矛盾，又不明白自己的矛盾，几天下来，每次见到她们俩都心情复杂，就连晚会表演当天在舞台下看见苏蔓欣欢呼尖叫地夸自己，好像也变得没那么开心了。

    好像──又忍不住更在意表情虽然没事，但明显肯定心情还不佳的宋于絜。

    到最后，他乾脆一见到她们俩都先跑远点，免得自己又心情错乱。

    「于絜有人追啊？她喜欢人家吗？」偏过头去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沮丧表情，何爸还是笑得温温和和，声音也和缓，「要是对方不错，高中谈个恋爱，其实也没什不好。承熙，我听说你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我……」哇，何承萱那个大嘴巴，不知道又从哪听到八卦把他卖光光。

    明明亲爸问问题温柔又耐心，何承熙却感觉自己像被整个摊开来，无所适从又失措。脑袋本来就乱七八糟，这下乾脆抱头把头发都抓乱，可乐放到一边，他人就直接往床上一摊：「我不知道，爸，我觉得这些事情都好烦！」

    喜欢和不喜欢，他向来想得都很简单，有好感想亲近那就当当朋友，那不就是喜欢吗？现在事情都变得好复杂，苏蔓欣确实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也很可爱，他看见她也很高兴，但他还没想那么多，更不明白为什么──宋于絜好像会因为苏蔓欣不开心。

    他那天后还发过讯息和她解释半天，说可能是误会、苏蔓欣和她朋友应该不是故意的，但宋于絜反应冷冷淡淡。后来要是在走廊上碰见，如果是自己一个，她还会看他一眼，他要是跟苏蔓欣一起，她就一眼也不看了。

    好像隐隐有答案，又让他好混乱。

    像在电影院碰见那天，她看见她和陆子昱好亲近，对他笑，他总觉得心里闷堵。可转念一想，之前何承萱有人倒追时，他好像也是那种反应和心情……

    ……难道宋于絜也怕他被骗？不会吧？

 Chapter 6.我和你之间的信任游戏(3)

    「承熙。」

    温温地打断他躺在床上一边放空一边又明显在胡思乱想，男孩子的心思一向简单，何爸太了解他，给了他片刻思考时间，才又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想成为情侣的喜欢，和朋友的喜欢，是很不一样的？」

    「我知道啊。」鼓起嘴立刻回话，何承熙想反驳自己不是笨蛋，张张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情侣是像你跟妈，朋友是我跟宋于絜……」

    「朋友之间一般来说，不会因为对方和谁要恋爱而心情很差的。」还是没忍住地笑出声，何爸接住他强硬反驳的尾音，摇摇头，笑得很无奈，「情侣的话，你会担心对方会不会生病，会不会伤心。见不到时会想，她在做什么呢？好像短短时间没见到，就会又想见到对方。」

    像在回忆，他思忖地一边说，一边观察儿子的表情，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又温柔起来：「我就是这么发现我喜欢你妈妈的。」

    「……」啊，狗粮。

    何承熙眨巴眼睛，觉得被亲爸说这番话时的温柔语气给说得浑身鸡皮疙瘩要掉满地。

    他家里爸妈关係确实好得过分，他也有想过爱情的样子会是那样，当然也嚮往，但好像却没真正想过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

    要说想念……宋于絜在他身边一直以来都太理所当然了。他晃晃脑袋，又往对面看一眼。

    想念是个什么概念呢？他现在确实在想，她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生什么气，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要说苏蔓欣，「想」就完全没有，只是见到她在旁边就挺开心，毕竟──他想了想，那毕竟没人会不喜欢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坐隔壁嘛。

    「那你跟妈……又不是从小认识，当然认知得快了。」嘀嘀咕咕地翻了个身，他没想太多，逕直开口吐槽，想想又发现不太对，赶忙再翻身回来补充：「我对那个──那个女同学也是，我其实只是觉得她长得可爱而已，其他的没想多啊。爸，你说人就不能不谈恋爱啊？」

    烦恼太多，最后乾脆什么也不想想，恋爱好麻烦、爱情好麻烦，为什么不能永远维持原样就好？他一头短发乱成鸟窝，两张脸在脑子里盘旋来去，最后还乾吋

    「也不是这样。其实你还小，想这些是有点为难你，承熙。」看他耍赖看得笑出声，何爸笑笑伸手揉揉他脑袋，想想他才将近十八，要这么早想这些问题，是有点难了。不过……

    「但是……像你想的那样的话，有人会伤心。如果对方伤心了，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何成熙愣愣。「不会回来？为什么？」

    伤心吗？为什么会伤心呢，他皱眉苦思。是宋于絜会伤心吗？还是苏蔓欣会伤心？他心想女孩子怎么总是这么早熟，让人好难懂。

    「慢慢想就好，也不用急着长大。」看他表情更困惑迷茫，何爸笑了一下，再拍拍他肩膀，「对想保护的女孩，和想保护妹妹的心情不一样。承熙，你可以想想，谁的身边万一出现了别人保护，你会更伤心？」

    可乐不知不觉中就被喝光，何爸说完后就无声无息离开房间，留下他连一半都还没喝到的可乐罐。

    何承熙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沉思。他平常确实不喜欢被关心这种、对他而言在日常里，过于芝麻蒜皮的小事──从小神经大条，对感情懵懵懂懂，一般一直只是条件遵守着家里人给他的、应该怎么样对待女孩子的观念，但他其实从没自己仔细想过区别。

    月光朦胧，窗口昏暗，对面的灯好久没有亮起，他握着手机，停留在和宋于絜的聊天窗口反覆翻转又摁灭。

    可乐的气泡都被空气消灭，像青春期起伏的紊乱心绪，难猜又难懂。

    ???

    「──考试结束，收卷。」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英语作文在一片哀号声中结束，宋于絜早早写完，神态自若地交上。

    好几天没和竹马何承熙说话……倒不是冷战。她在仔细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倒贴人冷屁股，但偶尔冷淡时，瞥过去又看见大眼睛好委屈，好疑惑，像一条被拋弃的大型犬，忍不住就又有点心软。

    ……何承熙，肯定是她命中注定的劫难。

    她想，他现在估计正在对着还没写完、或者才刚写完的英语作文抓耳挠腮地苦恼，表情臭得不行，还要拚命哀号再给他两分鐘……以前总是那样。何承熙的英语不好，好多时候还都要靠她给他画重点。

    算了，谁管他，让他跟他的梦中情人小公主抱怨去──宋于絜暗自哼哼，一边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才回头，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跑到教室外：

    「宋于絜！不准走！」

    ──嗓门之大，让教室内所有还没走的、正准备走的，全部齐齐回头，看向窗外跑得气喘吁吁的男孩子，又看看她。

    宋于絜整个人愣住，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好他妈丢脸。伸手扶额，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心理性地痛起来。

    眼下也顾不上赌气，她看对方气势汹汹，大还有准备再吼一句的架式，连忙抓着书包就快步出门，接着一手用力抓住对方的手腕，强硬地在眾人吃瓜围观的表情里快速走掉──

    哈哈，这下明天肯定又能传上，说热音社大社长何承熙来找她宣战约架，过不了多久就要相约决战江湖。她有时候是真搞不懂，怎么何承熙在这种事情上，神经就大条得像没有长脑子？

 Chapter 6.我和你之间的信任游戏(4)

    眼下也顾不上赌气，她看对方气势汹汹，大还有准备再吼一句的架式，连忙抓着书包就快步出门，接着一手用力抓住对方的手腕，强硬地在眾人吃瓜围观的表情里快速走掉──

    哈哈，这下明天肯定又能传上，说热音社大社长何承熙来找她宣战约架，过不了多久就要相约决战江湖。她有时候是真搞不懂，怎么何承熙在这种事情上，神经就大条得像没有长脑子？

    「你有病啊何承熙？在我教室外喊这么大声！」

    话说得也毫不客气，她一路快走，把人乾脆抓到楼下中庭，忍无可忍、无可再忍。她本来就还在对他生气，这下话说出口，语气当然也不好，怒意掀腾，就差没真下手把人揍一顿。

    何承熙被她吼得委屈，本来也对对方突如其来的冷淡莫名其妙的──他本身脾气也不是太好，差点一不高兴就要跟着凶回去对骂一顿──

    但对方是宋于絜，他才看过去，气势已经先弱了一半，又想着自己这次明明是来化解误会的、不能生气，只好更委屈地瘪下嘴，嘀嘀咕咕，「……不是，我这不是怕你又走掉，或是装作没看到我……」

    微微鼓着脸皮，左右歪歪嘴角，表情把不太甘心的心情洩漏。他挠挠头，很虚心地低下脑袋，决定先诚恳认错：「对不起，我错了──但是宋于絜，你到底为什么生气，能不能告诉我啊？」

    他很认真学习，想想昨晚来找自己谈心的亲爸，又想想他老爸一向最会应付女孩子，不管是妹妹还是亲妈，哪个女生对他性格评价都很好──他记得很清楚，每次对生气的老妈，老爸总是开口就先诚恳认错，再问问出了什么问题。虽然他学不来那种肉麻又噁心的温柔语气，但是态度嘛，还是可以学习一下的。

    「……」被他突然认错给吓愣，宋于絜眨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话。

    大直男也会有主动认错的时候？但她又没有生气的理由，凶巴巴的表情一下子弱了不少。嘴唇掀动开合，她想反驳，又确实希望被看透，最后只好嘴硬地淡着表情别过眼看向一边，「我没生气啊。」

    「屁，你明明就生气了。」诚恳态度一下子破工，何承熙立刻扯平嘴角吐槽，偏着脑袋、挑挑眉，直盯着人，一副「你别装了」的表情：「我又不是白认识你十七年，你每次生气就不理我。但说真的，你还没有这么生气过，竟然连蛋糕都能不要欸。」

    「屁个鬼，谁要你的蛋糕啊。」被反驳得不乐意，宋于絜也立刻横眉竖目地瞪回去，「我──我告诉你，我再不减肥，下次奶奶来了，要骂我体态不行，你都救不了我。何承熙，我看你给我蛋糕是居心不良，想害我变胖吧？」

    「啊？我哪有啊！」被她驳回指控得诧异，何承熙大脑当机，对女孩子复杂的心思一知不解，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只能错愕地瞪大眼睛指指自己，「我居心不良要害你──欸宋于絜，一块蛋糕能变胖多少啊？好吧，就算蛋糕不要，那你也不能一个礼拜都不理我吧？」

    「就是会变胖！」决心要口是心非到底，她憋着一股气，说话都理直气壮起来，声音也放大，「而且我是忙着复习期末考，根本没空理你好不好？」

    「……屁咧！你明明就在生气，以前期末考你还会找我一起复习！」被她这么一大声，他也跟着大声起来，又奇怪又委屈，人还跟着往前凑，好像想要把她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一点。

    「哈，复习？」他这一兇，她胸膛就更挺，回懟的语调更有底气，「我上次被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还有空找你复习──而且你自己不会复习啊？何承熙，你这么孤单不会找你新同学顺便培养一下感情啊？」

    「跟新同学什么关係啊？」何承熙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回嘴的语速也慢下来。早在猜测对方不高兴的原因和苏蔓欣有关，但一直没想到能跟苏蔓欣扯上的理由，他听她这一说，开始联系思考，灵光一闪，终于把线索都连上：

    「喂宋于絜，你不会是以为……我那天是相信你欺负了苏蔓欣吧？」

    「我……」

    答案算得上正中红心，宋于絜一时语塞，没法反驳，难得地结巴半天，一句话突然都吐不完整。

    ……虽然还有很多复杂理由，但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因为喜欢他而不想、也不喜欢被他误会──这种话说不出口，加上她要单因为这点事情生气也未免太丢脸了……「我没有。」不想拉下脸皮，她只好继续没什么说服力地苍白反驳。

    「不是，喂，你也把我想得太笨了吧？」一眼看出她等于变相承认，何承熙受不了地吐口气，站回原地，盘起手，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宋于絜，我十七年白认识你的？你会不会干那种事，我能不知道啊？」

    语气终于平稳回正常音量，他扯扯嘴角，想了想，乾脆再无情补充一句：「你哪有那种能耐？你啊，没被欺负都不错了。」

    ……死幼稚鬼，最后这句可以不补。她被噎住，终于找不到理由再装死。「我没这么说。」面子被扯光，宋于絜脸色也摆不住，只好摸摸脖子装作抓痒，垂下眼睛，说话都少有地囁嚅起来。

    「但你那天不是……不是还带人家走了，把我丢在那啊。」

 Chapter 6.我和你之间的信任游戏(5)

    语气都不自觉带点委屈，她不敢看他，只好装作随口一提的语气，焦虑画圈的脚尖却轻易出卖自己。

    「那不是她扭伤了啊。我是怕她刚来，在热舞社没什么男生朋友，不好求救。」何承熙撇撇嘴，「而且她那时候扭伤这么严重，让她那个诬告的女同学扛她下去──或者让刚被人诬赖的你带她去，都不现实吧？」

    合着理由还挺多挺充分？宋于絜抿住嘴。

    「……那你还挺贴心啊。」

    这么贴心，我脚扭伤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在？她在心里无意义地迁怒，委屈低落的情绪一下把生气都掩盖住，心里难过，嘴上还不饶人，但气实际上已经消了大半。

    「废话，现在才知道我贴心啊？」何承熙得了便宜就卖乖，噘起嘴巴哼哼，表情立刻变得臭屁起来，指控的底气都越来越足，「我送她下楼后就回去想找你，谁知道你就跑掉了，还接着一个礼拜都不理我！」

    宋于絜有点意外。她以为他当下只顾着他的心上人，没有想到他原来还想起自己，终于抬起头看他，冷冷淡淡的表情也有点松动起来──

    「何──承──熙──」

    两个人还在中庭小学生争执，女孩子清亮的娃娃音响亮地传来，伴随快速的奔跑声，一下子把气氛打破。

    听见熟悉声音，何承熙困惑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苏蔓欣从楼上小跑过来，大眼睛眨眨，笑出一口可爱的小兔牙来，「你们在这干嘛呀？哎，美女社长也在？哇──你们不会是在，偷偷约会吧？」眨眨眼睛左右看看，表情鬼灵精的，她笑嘻嘻地开口打趣。

    而何承熙下意识就快速地开口反驳，顺着后退一步，莫名慌张地摆摆手：「啊不是，我没有、我跟她约什么会啊！」

    ──其实宋于絜本来也想反驳，但见到对方说得这么乾脆，她一瞬间又有点受伤，刚刚才缓和一点的脸色又微微沉下来。

    苏蔓欣来回看了看两个人微妙气氛，意味深长地勾勾嘴角，「哎呀，约会就约会嘛……」咧嘴故意笑得曖昧，她看他还有要回嘴的意思，马上就嘟起嘴来卖可怜：「何承熙，我只是开玩笑啦，你怎么说话还兇巴巴的哎。」

    本来就对可爱的女孩子没輒，何承熙注意力都被吸引走，都忘了刚刚自己在争论什么，只顾着要对人急忙解释，「欸不是──我哪有兇啊，苏蔓欣，你别乱栽赃啊！」

    立刻瘪下嘴，苏蔓欣低了低下頷，抬眼看人哼哼。「不管啦，我被兇到了──为了补偿，寒假你要出来陪我。」

    「啊？」

    被她这要求说得有点愣，何承熙意外地挑起单边眉梢，困惑挠挠头，「寒假才放一周，我还要──出来陪你啊？」

    期末考后紧接着难得的一周假期，然后就得继续寒假辅导、再来才是七天春节假日。准高三生的休息时间本来就不多，更何况何承熙对陪女孩子出门向来没有兴趣……被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一愣，想窝在家睡大觉的美梦根本捨不得破碎，他回答的表情也为难起来。

    「对呀！有一周耶。」苏蔓欣点点头，跟着伸手抓住他背在侧肩的侧揹书包撒娇地轻拉，「好不容易放假一周你还想窝在家呀？走嘛，一起出门呀，下礼拜有好多上映的新电影──」

    宋于絜已经被直接晾到一边，一方面在心里埋怨起笨蛋竹马见色忘友，一方面又忍不住羡慕起，眼前的女孩子邀请约会也这么大方，撒娇的语调又软又可爱……换作是自己，一定也会心软。

    男生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样的女生啊？她想。

    处境有点尷尬，直接走掉又会被误会生气，她乾脆打算装没事地滑手机，结果才把手机从口袋拿出来，就突然被人一把抓过去：

    「不行，我刚刚……对，我刚刚其实已经跟宋于絜约好了，我们寒假要去图书馆自修检讨考卷！」

    实际上和另一个人想的根本不一样、面对邀约只觉得尷尬又不自在，何承熙不会应付撒娇，灵机一动，乾脆一把握住她双肩，一边说，一边把人拽过来放到身前挡刀。宋于絜被他抓得莫名其妙，转过头，皱起眉头来想反驳骂人，又被他握紧肩膀，更大声地像想盖过她气势，「对不对宋于絜，你不是担心寒假的模拟考嘛？」还附上疯狂眨眼使眼色，深怕要被拆穿。

    白痴，好像眼睛抽筋。宋于絜横了他一眼在心里吐槽，os全写在眼睛里。但他为什么拒绝约会？他不是喜欢苏蔓欣吗？

    「真的呀？那──」苏蔓欣闻言眨眨眼，只觉得更有趣了，毫不在意地就踏步凑上前一步，「那正好呀，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复习！美女社长、帅哥同学，我不会吵你们啦，你们不会拒绝我的吧？」

    她弯弯嘴角，笑容甜美，一连串的娇嗔无懈可击，加上撒娇攻势就更让人难以抵挡，让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法拒绝。何承熙只好认了，一边吐槽自己干嘛给自己挖坑，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啊……好吧好吧，那就一起去图书馆……」

    宋于絜下意识回过头瞅何承熙。

    她看他好像答应得很犹豫，却忍不住想，对他来说，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不管苏蔓欣说什么，他最后大概都会答应吧。

    可惜她永远学不会服软，更学不会像个小女生一样温柔撒娇。

 Chapter 7.赌气是幼稚鬼行为，我是生气！(1

    宋于絜想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面临对自己而言这么尷尬的窘境。

    ……虽然有一半还是她自己造成的，她现在还有点后悔，抿着嘴，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寒假开始的第一天，她依约坐好在图书馆里。本来应该吹着免费冷气、好好安静读书，结果现在──她右边坐着陆子昱，前面坐着何承熙，斜对角还坐着苏蔓欣。奇怪的气氛在蔓延，几个人的目光不断互相交错试探，再配合上图书馆限定安静的气氛，尷尬得人脚趾能抠出一栋房。

    「学姐，我这题有点不太明白，能不能问问你？」

    才翻开物理自修准备做题，她想忽略掉旁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陆子昱就小小声地朝她开口提问。

    她转过头，馀光能瞥见何承熙好像有意无意地朝她看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要说陆子昱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就又得从头说起。

    期末考结束当天，小公主看他答应后，高高兴兴就蹦着脚步往校门口离开，留下了满脸懊悔的何承熙和她。她心里一边酸，一边还要转头打趣：「哈，何承熙，最后还是栽在小女生身上嘛。」

    何承熙不甘愿地回看她，撇撇嘴，「那你还不是也没拒绝啊？算了，反正也只是口头答应，不一定非要出去……」

    结果晚上他就被苏蔓欣从line上问话：几点？什么时候？哪个图书馆？

    宋于絜的假期本来也确实要继续读书，家里对她成绩盯得紧，寒假辅导又还要考模拟考，但本来在家好好唸书就好，只是遭不住何承熙又哭丧着打开窗户来求救。她很奇怪，问他和人家两个人去不好吗？男孩子大眼睛眨巴眨巴，趴在窗台上，很委屈地瘪着嘴摇摇头，说不想──万一被拉出去逛街怎么办？就非要她一起去附近图书馆一起做个戏。

    好吧，何承熙救她的次数可多了，她欠他欠得多，帮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在班上她也不喜欢念书，应该去一天就腻了吧？」

    宋于絜瞇着眼冷笑揶揄：「我看你也不喜欢，半天就该在图书馆睡死了，说不定还在里面打呼。」

    「我才不会，那是你吧宋于絜！」

    何承熙本来就不是乖学生，好成绩一半靠天赋，一半靠抱佛脚，再加上上课还算认真，笔记也没少做，所以考得一向还算不错，但其他时间他除了写擅长的作业，就几乎都在玩乐和睡觉，是标准的偏科大王。

    宋于絜太懂他，知道他假期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最多出去和林江一群人打打篮球或练练乐团──于是果不其然，约好上午九点图书馆前碰面，隔天何承熙直接睡过头，九点整还赖在床上，被她按了门铃，才被何妈从床上撵起来。

    懒得等他，宋于絜收拾好就先行离开，还没进门，就正巧遇到也刚好刚到图书馆的陆子昱。

    「学姐？你也来看书吗？」眼睛一下子睁大发亮，小学弟背着看来就分量不轻的侧背包，眼神透露意外和欣喜。

    「对。」宋于絜也有点意外，笑了一下，开口和对方打招呼，「没有社团课就感觉好久不见。考试考得怎么样？欸，对了，晚会表现得不错啊。」

    「谢谢学姐。考试考得还可以，但是我数学物理不太好，这次英文作文题目又出得好难写……」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得有点憨傻，看了看她，心想幸好今天来了这里，就跟着暗下决心，「学姐，自己来的吗？」

    「来了来了来了──哎宋于絜，你怎么都不等我的啊，很过分欸！」

    陆子昱才问出声，后面何承熙就匆匆忙忙又气喘吁吁地一路狂奔大喊过来。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被他一晚上压得像鸡窝头，他衣服都没穿好，袜子还穿错一隻，看起来狼狈又滑稽。

    宋于絜被他声音注意过去，一看，乐得大笑出来，随即后肩又被拍拍.转回头去，就看苏蔓欣扎着双马尾辫，毛衣是可爱的爱心图样，不怕冷的短裙配上长靴露出大白腿，她眨眨圆圆的大眼睛，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嗨，美女社长宋于絜，啊，何承熙──太好啦，你们都才刚到呀，我没来得太晚吧？」

    然后目光再移向何承熙，眼睛眨了一下，立刻跟着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何承熙，你的头发怎么睡成这样？大帅哥，不要浪费帅脸！」

    「不许笑！我怎么知道昨天睡觉就成这样了，喂你别笑我苏蔓欣！」

    陆子昱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状况。眼睛始终盯着心仪的女孩子，他看着她眼睛里流洩出来的落寞，垂了垂眼睛，再牵了牵嘴角笑：「学姐，我也能跟你们一起吗？我刚好有些题目不太懂，想问问学姐。」

    宋于絜目光被他问话拉回，何承熙也一下子看见了对方，瞪大眼睛，向前两步，张口就不怎么客气地问出口：「你怎么在这里？」

    「子昱刚好也来图书馆唄、能怎么，你对人家客气点。」她上前一步打住他们俩之间莫名横生的火药味，无奈地叹口气。说不清是一时赌气还是什么别的心情，她再转过去看看学弟，这次回答得特别乾脆，「好啊，那我们一起吧。」

    ──于是就这么成了四人行。

 Chapter 7.赌气是幼稚鬼行为，我是生气！(2

    从无奈中回神，她听见对方问问题，侧过目光，看小学弟表情语气乖乖巧巧的，自修上的字跡整齐乾净，开口的语气也很认真……她再稍稍侧过脸，看另一边前方的何承熙正百无聊赖地咬着笔，手托着脸在桌面上撑着发呆，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实打实的验证一句话：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感受到世界的参差，宋于絜叹口气，凑过去看了看对方问的题目，认真看过一遍后，才拿起笔仔细解答：「哪一题，这个吗？你这题，这个力学算法不能这样解……」

    何承熙一待在太安静的地方就坐不住。以往到图书馆，他一般不是看漫画就是带耳机打游戏，但这次偏偏是他自己说要来，他自己提的议、要是还自己在图书馆静音玩手游那也太没面子。但要装认真读书……

    一低头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再加上冷气和安静气氛烘托，他就更想睡觉。

    半瞇着眼睛瞌睡，他打盹地托着脸点头几次、再被迫清醒，一抬起眼睛，就看见前面两个人埃在一起，在限定安静的氛围里细声细语地讨论，看起来就像在说悄悄话。

    ──很上火，很上头。

    感觉脑子里有什么「噌」地一下窜上来，像芥末烘在鼻尖，倏地薰上鼻根上衝，又呛又辣。

    「哈囉──何承熙大帅哥？」

    毛衣长袖几乎盖住手背，小手挥挥，苏蔓欣脑袋探过去，他的眼前一下子冒出一颗脑袋和一双大眼睛──好像兔子。他被她弄得一愣，眼睛都跟着惊吓瞪大，差点要往后蹦──那不行，这里是图书馆，会吵到人，太丢脸。

    于是立刻回神过来，他责怪地盯回去，正想问人干嘛突然冒出来，对方眼神又变得委屈巴巴，然后用气音出声，擦过唇膏的嘴唇粉粉嫩嫩地嘟起来。

    「我刚刚喊你好多次，你都不理我。」大眼睛眨眨，她很可怜地侧凑过去趴在他桌前，看他回神，才又高高兴兴坐好，语气又撒娇又狗腿：「大帅哥，我数学不好，寒假作业这题我不会，麻烦一下你教教我啦，好不好？」

    「……噢，行啊。」何承熙耸耸肩，对这种撒娇攻势还是完全没有办法。

    毕竟他身边虽然很多异性，但遭遇的大部分是母老虎型，包括亲妹妹在家也从来不可能对他撒娇……但好微妙，他想。一开始碰上苏蔓欣，他还会有种新奇和快乐带来的保护慾，但现在──

    馀光落在正对面，他被窜出来的想法吓到，连忙撇撇嘴，连忙在心里大呸三声。不对、他最近到底发什么神经啊！

    轻哼两声，把自动铅笔从嘴巴上拿下来、还耍帅地在手上转了一圈，他才挑着眉头，稍微倾过身去和对方讲题。他一转移注意力，刚给学弟解答完的宋于絜也把目光投放回去，目光凝驻几秒，下意识地轻轻抿了抿唇。

    好配啊，她想。

    她轻轻地从鼻间吁口气，用笔头敲了敲太阳穴，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再想多，强迫地低下头，想了想，再插上耳机，重新投入进专注作题里。

    四个人大概九点快半才匯合，图书馆就开在学校附近一个公车站的距离，附近还算热闹，寒假也有好多小吃摊，越靠近中午，就开得越热闹。音乐果然很有助于让人专心，等宋于絜因为肚子饿而再回神从题本里抬头时，就看见坐在正对面的人已经趴在桌上睡了个正香，就差没打呼──

    幸好这傢伙不会打呼。她在心里吐槽，表情嫌恶。

    「学姐，肚子饿了吗？」

    一见对方插上耳机就没再叨扰，陆子昱很能看脸色，一面认真写题，一面偷偷关注，馀光一见她有动静，就抬起手錶看了看时间、再小声地凑过去问。

    他喜欢的女孩子那么优秀，他当然也要努力跟上，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是有点饿。」被戳穿心事，宋于絜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往后伸了个懒腰，椅子后挪的动静把意外浅眠的对桌唤醒。「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是我擅长的，还可以帮帮你。」

    「是有几题看不太懂的，我有整理了一下，等等学姐有空的话……那就麻烦一下了。」陆子昱也跟着笑笑，顺手把题本合上，「学姐要不要吃麵？今天有点冷，我知道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麵……」

    「喂喂喂，我也饿了。」

    刚从睡梦里醒来的何承熙还有起床气，数学自修被他睡趴得皱巴巴，开口的气音还有刚睡醒的惺忪迷糊──一看见对面两个人居然在高高兴兴讨论，他气也憋不住，一下就不乐意地开了口，「我也想吃牛肉麵。」

    宋于絜好气又好笑地横一眼过去。「就知道吃，听到吃了才醒。何承熙，睡多久了，你是来读书的，还是来睡的啊？」

    「你管我，反正我现在饿了。」何承熙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你饿了干我屁事？兇屁兇啊你？」

    「就干你屁事！干嘛，你跟学弟吃牛肉麵，我就不能吃啊？」

    「哎──但是我好想吃义大利麵，这附近有没有呀？」

 Chapter 7.赌气是幼稚鬼行为，我是生气！(3

    无意义的斗嘴在声音大到把管理员引来前被女孩子柔软的声音打断，苏蔓欣把正在被自己蹂躪涂鸦的寒假作业放下，睁着圆眼睛往前趴，来回看了看三个人，娃娃音就算降低音量也格外显眼，「好不好嘛，两位大帅哥、这位大美女，我好饿，好想吃义大利麵噢──」

    「……」

    撒娇表情正中某两个不堪甜妹攻势的人的红心，除了对面毫无所动的陆子昱，两个人表情一下子软了下来，立即停止幼稚互骂。

    「我知道有间店还不错吃。」宋于絜率先挑了挑眉头，表情还带得意，她朝正对面的何承熙笑了一下：「何承熙，你吃你的牛肉麵去，我带蔓欣去路口那间咖啡店吃义大利麵。」

    陆子昱也不尷尬，跟着大方地笑笑开口接话：「好啊，学长吃过那间麵店吗？」

    一搭一合，一说一唱，还挺默契。

    何承熙一面哑口，一面又愣顿，只好在刚起床还呆滞的精神下被安排妥当。

    女生和男生兵分二路买午餐，再盘算到麦当劳买杯饮料坐着慢慢吃。四个人在门口暂时道别，何承熙一出门就被北方城市冬天刺人的冷风吹醒，头发被吹成鸟窝头，手也缩进外套里，让人冷颼颼地直皱起眉头来。

    本来慢吞吞地走在陆子昱身后跟着，他晃了晃终于清醒了一点的脑袋，抬起眼睛，就能见到对方比他稍矮的发顶，本来从见面就一直充斥的敌意瞬间被一点微小又莫名的满足感稍稍填满。

    还不是比他矮嘛。他有点得瑟，才拔退追上对方并肩。

    「学长跟于絜学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一路上沉默太久，陆子昱为喜欢的女孩不高兴的情绪还在蔓延，又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要压抑情绪保持礼貌。但少年人憋不住话，他低头想半天，还是忍不住侧过头，试图开口问出声。

    「啊？」何承熙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得意里，被问到这事──那就更加得意，眉梢轻扬，就差鼻子没翘起来。「对啊，我们爸妈是大学同学，我跟她从小就住隔壁，一起长大。」

    「那……学长跟于絜学姐关係一定很好吧。」不太意外他的回答，陆子昱顿了顿，语句稍停，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又望回前方直走，半晌开口道：

    「我很喜欢于絜学姐。」

    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球给说愣，何承熙一怔，瞪大眼睛转过头看他。

    照理来说，他喜欢宋于絜跟自己应该没关係……不过从他们认识以来，自己干涉得……确实有点多，他好像也没资格照着这个思路回话。但他突然跟自己说这些是干嘛？宣战？

    ……不对，他喜欢宋于絜、跟自己什么关係，宣战干嘛。

    「我从还没入学的时候，就看见学姐的表演，被她在舞台上的样子吸引了。」馀光能瞥见他反应，陆子昱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说话，「后来更认识学姐，就越喜欢她……学长，其实于絜学姐看起来很厉害，心里还是很敏感细心的女生，也会很容易伤心的。」

    他说到最后，才把目光再移回看他，眼神探究又认真。

    何承熙则越听越有种莫名不爽。

    感觉像自己明明更了解的人、却被别人告知他更了解她──像最喜欢的糖果要被抢了，他心里彆扭，于是堵着气也要梗着脖子直说：「我当然知道。」

    他知道吗？他知道怎么还会那么做？陆子昱眼神复杂，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收回去。所以，他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吗？但是他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敌意，明明不应该是这样──同样作为男人，他以为他应该看得够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也不会客气了。

    「所以我会对学姐很好的。」

    在何承熙话落后，他沉默许久，往麵店的方向一路走，好半天终于才开口说话：「我会努力追上学姐的脚步，把所有的好都给她。」

    噢，合着是见家长宣誓来了。

    在心里一直认定宋于絜对自己而言的位置应该是家人，何承熙以为他听到这句话应该对对方稍稍放心，可是他好像只是更鬱闷不爽。

    好奇怪。

    转过头去，他看对方眼神真诚，语气也认真，倒不像是随便说说的样子……但却有种莫名被挑衅的不快。

    「……那你去和她说啊，她答应不答应让你对她好，跟我可没关係。」撇撇嘴，他装作不在意地左看右看，走到麵店前一边抬头看看招牌上的菜单，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人吐槽，「跟我说有什么用啊，你和她表真诚去唄。」

    明显情绪化的用词，一看就口不对心。

    猜到对方肯定心里藏事，但陆子昱自觉不算是个脾气好的人，更没有给人当助攻的习惯，他被对方稍衝的语气说得也有点不乐意。若有所思地抬起脸，他看了眼菜单，再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平常的招牌乖巧笑脸也不见踪影。

    「那我就当作学长不打算争取了。」开口，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

 Chapter 7.赌气是幼稚鬼行为，我是生气！(4

    何承熙也被他这话说得一愣，嘴巴开开地想说点什么、又好像挑不出对方什么毛病来，只觉得气不打一触来，莫名就很想揍人。

    「……争取个屁啊，神经病。欸老闆、一份牛肉麵！」

    ──目光相错，电光石火。方圆十尺内，两个人附近点餐的客人都能感觉火药味浓厚，自觉倒退十米开外，彼此面面相覷，只觉得现在的孩子真的好奇怪。

    ???

    「哇──这上面看起来每个都好好吃噢！也太难选了吧──」

    另外一边咖啡厅，宋于絜拿着菜单放在窗边高脚桌上摊开给两个人翻阅，馀光不时回头瞅瞅，又被女孩子生动的表情逗笑。

    「我来过几次，他们家海鲜跟红酱都不错。」在菜单上指指给对方指路，她笑了笑出声。

    「真的啊？那──我就点这个海鲜的！」苏蔓欣也从善如流，下定决心一样地握拳决定，眼睛眨眨，好奇地歪头朝人看过去，「哎，美女社长──小絜，你跟何承熙也经常来这里呀？」

    被她突然提到的名字给说得一愣，宋于絜闔上菜单的手一顿，垂着眼睛怔了怔，片刻回神，就见她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对上目光后，反射地笑得又甜又可爱，「我之前有听说了小絜是跟何承熙一起长大的嘛，所以就想问问，就是……何承熙都喜欢吃什么，你知不知道哇，小絜？」

    「他……」被这一说，宋于絜一下子舌头都打结。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回答，感性上却什么话也不想说。她张了张嘴，表情都僵硬，顿停半晌，才回以礼貌笑容出声，「他……不太吃西餐，不太常来这里，我一般都和我朋友来。」

    笑得有点抱歉，她好半天才对她回答。

    「这样喔……」苏蔓欣则明显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但是他──他每次来这里都喜欢点奶油。」

    最看不得小女生失望的脸，宋于絜立刻觉得良心很痛地连忙开口补充，「何承熙那个人啊，口味就像小孩一样，什么奶油蛋黄薯条炸鸡，都是他最喜欢的。」

    「真的呀？那也蛮可爱的嘛，大帅哥像小朋友。」听见她的话勾勾嘴角，苏蔓欣捧着脸笑了一下，「那等一下去麦当劳，给他点一份薯条好啦！嗯，但是我看这里的圣代也不错欸，好可惜哦，要是他们也来这里吃就可以点，带走的话等一下就融化啦……」

    宋于絜一边听她说，见她笑容灿烂又甜蜜，心里又发酸，像柠檬被挤出果汁来。她一边暗骂自己口不对心，明明没办法真心祝福，还要装成知心姐姐，虚偽又做作。

    女孩子还对她这么真诚……她这种嫉妒的小心眼，真的好不应该，明明一点资格也没有。

    「那我去点单啦，你在这里等一下。」吁了口气，她朝正在絮絮叨叨的人笑了一下，逃离一样地拿着菜单独自就往柜台走。

    「那好，等一下我再把钱给你噢──」

    女孩子在大冬天也爱漂亮，本来长得就可爱，化上淡妆，加上小短裙和浪漫微卷的长发.隔着落地窗，远看也足够引人注目。宋于絜去排队，她就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等，两双腿空在椅子上晃晃，不时往窗外探看──男生组去的方向回来时要到麦当劳，顺路就会经过咖啡厅，她不断往外看，直到终于见到疑似何承熙的身影，就连忙跳下高脚椅，跑出门外去。

    「何……」

    「欸──正妹，哪个学校的啊，能不能认识一下，加个line？」

    原本打算蹦起来挥挥手，三个早在外面看她许久的隔壁职校的男生却围上来堵在面前，一下子把她视线堵住。

    她眨眨眼，愣了愣，歪头笑得很无辜，「你们是……」

    何承熙和陆子昱买完麵，前往麦当劳的路上安静并立而行，表情都不太好看，气氛尷尬得像下一秒就能打架。心情正不愉悦，嘴还翘得老高，何承熙抬起眼睛就瞅见苏蔓欣从门口跑出来。一眼就看见，他正想打招呼，顺便脱离一下跟学弟的奇怪氛围，一眨眼睛，就见三个男生围上去把她给挡住。

    什么情况？

    他皱皱眉，愣了一下，当即加快脚步朝她方向走去。

    因为他们学校禁止染烫发，除了苏蔓欣这样擦边的勉强能过关以外，三个男孩子的头发又金又棕还有蓝，一看就是隔壁职校的。

    几个男生其实也没恶意，打扮虽然花枝招展，但问话还有点不好意思，笑得都比较靦腆──就是个子都高，看起来人高马大，把本来就稍显矮小的女孩子挡住，看起来像小白兔误入丛林，被老虎围困得瑟瑟发抖。

    苏蔓欣好像有点不知所措，抬着头，手指从毛衣袖子透出来一点，举在胸前戳戳，「不好啦，我爸爸妈妈说──在外面不能随便加人好友，很危险的耶。」

    「但是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爱，没有恶意啦，想说加一下想认识认识嘛。」

    「对啦，你爸爸妈妈是怕你遇到坏人，我们不是坏人……」

    站在三个个子目测一七五以上的男生前方，苏蔓欣眨眨眼睛，还在思考怎么拒绝好，就从缝隙里看见朝她快步走来的何承熙。对方皱着眉头，一看就是误会她被骚扰──她眼珠子转溜，灵机一动，嘴角牵扬起来，当即立刻窜到何承熙身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搂抱，勾出一个甜蜜的可爱笑容来：

    「那──你们要先问问看，我男朋友同不同意嘛。」

 Chapter 7.赌气是幼稚鬼行为，我是生气！(5

    气氛凝结。

    好巧不巧又好死不死──宋于絜正好拿着打包好的午餐往外走，就正撞见这一幕。

    苏蔓欣抱着何承熙的手臂轻轻摇晃，撒娇的样子小鸟依人，加上男孩子浓眉大眼的、本来也长得帅气，只要察觉不到他整个人其实已经因为女孩子的贴近而整个僵住，一定不会怀疑他们是一对。

    ──何承熙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手上贴紧的温度让人不知所措，他没和一个女生靠这么近过，更何况对方说的话……他皱了下眉头，正想撇清，低下头就见她投来求救信号，大眼睛泪汪汪的，看上去很可怜。

    ……好吧，他否定的话卡在嘴边吞回。同学有难，就……帮一下吧。

    三个男生一见正牌男友出现，纷纷面面相覷，又看对方长得帅，一下都有点退缩。他深吸口气，张了张嘴，想着要帮人帮到底，只好忍着尷尬，强撑着摆出严肃表情，清清嗓子附和出声：

    「对，我──我女朋友不喜欢在外面加人好友，抱歉啊。」

    脖子昂得直，他憋着一股气，手脚都僵硬得像不属于自己，只能任由被抱住，说完话才暗暗长舒一口气。这下几个男生才终于退缩，挠挠头，都有些尷尬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来有男朋友啊……」

    「知道啦──下次正妹你早说嘛，走啦走啦。」

    直到见搭訕的男生终于散去，何承熙赶紧见鬼似的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里抽开来，浑身不自在地抖了抖，到处拍拍，顺带跨步逃离三尺远──再抬起眼，他才看见宋于絜就站在门口，整个人愣愣的，平常因为眼尾长挑而显兇的眼睛瞪大，像不敢置信，好像还有受伤。

    「啊，那什么，我要不要说一声恭喜？」

    扯扯嘴角，她很快平復情绪掩盖，拎着两个外带袋子朝三人走近，耸耸肩露出无所谓的笑容，径直往前走，把苏蔓欣的那一份递给她。

    目光自始至终都没再放到何承熙身上，她也不给几个人开口的机会，偏偏头，就继续没事一样地出声：「对了，我想起来我下午还有点事──你们待会自己回去图书馆吧，抱歉啦，我要先走了。」

    她心里难受，自知自己现在虽然还能撑住不丧着脸，但要是继续跟这三个人待着，肯定迟早要露馅，万一到时候何承熙误会什么……她不想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虽然只是为了帮忙，可是他回答得好乾脆，她想。

    今天如果是自己，他可能会嫌弃得根本不愿意说这种谎吧。

    勾勾嘴角笑了一下，她悄悄深吸口气，故作大方地伸手拍拍他肩膀调侃：「好好照顾人家啊，何承熙，我就先走啦。」

    话落，她转身就离开，脚步稳定，到最后一刻还要忍住不能形象崩塌，只留下在原地一脸懵的何承熙、还有表情各异的两人。

    「不是……喂？」皱皱眉头，何承熙本来想回头先找苏蔓欣算算帐，却被宋于絜突然离开弄得整个人都傻了，愣瞪着眼睛看看宋于絜离开的背影，哑口结巴。虽然对方刚刚看起来没事，但他总感觉好像该追上去……

    另一边的陆子昱早就焦急得不行，又没立场说什么，张了张嘴，也只能全把话吞进肚子里。宋于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路口，他本来想追上去，但又想现在最该追上去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一侧目光，他瞧刚刚闹出乌龙的两个人在原地僵立，其中何承熙更还在不知所措地朝离开的女孩子的方向看。心里一急，他一张嘴，就对着他喊出声：「学长，你快追过去啊！」

    「啊？」何承熙愣怔眨眼，肩膀被推着往前，傻楞楞地开着嘴发出疑惑声音，这才被动地后知后觉起跑，「哦……哦！」

    直到目送何承熙离开去追人，陆子昱心里才稍稍松口气。

    儘管还是很担心，但宋于絜这时候想得到的解释和安慰也不是自己能给的……他失落地垂了垂眼睛，嘴唇轻抿。眸光一转，他倏然见苏蔓欣也正往两个人的方向看，挑着眉头，表情像觉得有趣地哼着歌眺望。

    他摇摇欲坠的理智神经一下子绷紧。

    「你是故意的吧？」

    「啊？」苏蔓欣被问话，下意识困惑回过头，眨了下眼睛反应，有点委屈地嘟嘟嘴，眼里却笑意盈盈：「学弟，你对我好兇噢，都不喊我学姐欸。」

    「你是故意的。」陆子昱肯定重述，拳头都下意识握紧起来，急了眼地上前一步瞪她，「所以你明明知道……」

    「不要这么兇嘛，学弟。他们是官宣在一起了，还是在贴标籤写名字说是对方所有物啦？」

    扬起一张天真又无辜的笑脸，苏蔓欣歪着脑袋打断他气话，眼睛弯弯，嘴角的弧度像狐狸狡詰，「爱情可是没有先来后到的噢──喜欢，就是要争取嘛。」

    「……」陆子昱咬咬牙，拿她这话没办法，只好瞪着眼睛回嘴：「像你这么卑鄙的女生，学长也不会喜欢你的。」

    「是吗？」

    笑得灿烂，她故作惊讶，眼珠子打量地转溜，越看对方又生气又哑口无言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可是……要是没有她这么推波助澜一下，青梅竹马剧情这么平淡，哪里还有看点呀？

    她在离开前踮起脚拍拍对方肩膀，像故意拉近，前倾朝人耳畔凑了一下，声音压得又细又甜：

    「但是──帅哥小学弟，把机会让给别人，人家也不会感谢你的噢。」

 Chapter 8.好吧，原来笨蛋竟是我自己(1)

    何承熙懵懵然地循着宋于絜离开的方向追上，但意外地却没追到人，在附近溜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回家了吗？他摸摸脑袋，只好一路思考地往回家方向走，路过小时候经常去的公园，又下意识地停了停，脚步在公园边口顿驻地回头看了看。

    他这么一想，他认识宋于絜，好像是太久了。

    小时候他最喜欢到公园里玩，而她总会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那时候她还穿宋爸给她配的小洋装，头发长长的扎成双马尾，经常要跟在他身后辛苦追赶──一开始他们关係其实没有这么好。他经常在家里被爸妈训她对宋于絜不够照顾，说他应该好好对人家，他当时很不服，就越赌气地不想理她。

    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公园角落，他看见她对着一对兄妹发呆，表情呆滞又羡慕，他才意识地联想到，她可能很孤单。

    「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

    「你比我大，应该是我当你姐姐吧。」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莫名保护慾爆棚，自认就要担纲起照顾别人的角色，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有记忆的时刻里，宋于絜总是照顾他更多。他们从小学到国中都在一个班里，大到考试时间，小到明天有没有体育课，几乎都是宋于絜在帮他记着。

    宋于絜像今天一样那么隐忍又失控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国中的时候他也像这样被清纯又可爱的班花吸引，那时后才十三岁，他懵懵懂懂的，只是觉得她好看，就学班上其他男生那样在打完篮球后去跟女孩子要一瓶水。他记得那时候宋于絜也买了水，见到他没有走向她后，突然转身就跑掉，背影看起来脆弱又伤心。

    后来他无意在下课时的拐角听见班花和一群女孩子嘲笑詆毁宋于絜，内容好难听，全都是莫须有的夸张传言和恶意称呼……他气不过，当即走过去气呼呼地把女孩子们骂了一顿，把原本长相就清清纯纯的女生几乎骂哭，泪眼汪汪地跑走去告状。

    他被一状告上班导师，在办公室被批评教育了一顿。宋于絜那时候好几天不理他，知道这件事后才终于和他说话，一边骂他太衝动，一边看起来好像又比之前要开心了一点。

    「何承熙，知道人不可貌相了吧？而且你既然那么喜欢那种……大眼睛可爱的女孩子，干嘛不对承萱好一点啊。」

    「哈？那才不一样，而且我妹哪里可爱了啊！」

    喜欢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起爸爸说，喜欢是想保护她、不想让她受伤害──但又希望，只有自己可以保护她。

    他其实从没想过她身边会出现别的人，只是想，她家里爸妈太忙，又没别的兄弟姐妹，所以合情合理……好像就应该由自己来保护她才对。

    「宋于絜，你下午忙什么事啊？你回家了吗？」

    回家前站在对方家门外乾站了半天，他有点尷尬地挠了挠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发条讯息问问。虽然听起来就像藉口，但是她那么要面子，戳穿她也不好。而且──

    是因为上次苏蔓欣间接害了她的事情吧，他想。这样一想，她不喜欢苏蔓欣也很正常，她又那样扯着自己说是男朋友……她一定会不高兴。说不定又是自己没看清楚人……

    「奶奶临时回家，我妈叫我一起出去买菜。」

    回復得很快，她好像没什么芥蒂和波澜，倒让何承熙一愣，眨眨眼。没生气吗？好像又不像。抬头看了看闭上的窗，他只好吐口气，又低头抓抓头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宋奶奶没又刁难你吧？」

    「不一定。没有，不用担心。」

    回復简短又直接，也不给留下下文的机会。

    他终于开始懊恼，她真的生气了，但这次好像生气得不太一样，好像比不理自己还严重，怎么办啊。

    治标不如治本，要解释和苏蔓欣的话在讯息框里打了又删，总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他愣是在楼下站了好半天，兜兜转转才又发过去，决定还是打直球最快：「喂宋于絜，我对苏蔓欣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宋于絜已读得很快，但这次回应速度变慢了，输入中的提示出现又消失，好像也在犹豫──他的心情也七上八下，心脏怦怦跳，直到终于见她回覆消息，内容又让他整个人一愣：

    「你高兴就好。对了，明天我跟子昱有约，你自己跟你同学去图书馆吧。」

    ……

    失望，空落，难过，嫉妒。

    他握着手机呆站好久，终于不知道该再和她说些什么，奇怪的负面情绪把他整个人填满，只莫名觉得宋于絜一下子离他好远，好像变成他看着她的背影就要追不到──变成他突然觉得好孤单，让他忍不住想，为什么她的身边站的人会不是自己？

    闪过的想法太直白，他联想起好多事情和那天晚上亲爸的话，才终于恍然大悟──

    「苏蔓欣，你以后别再那样了。」

    在继续给宋于絜发消息前跳出点开另一个讯息框，他皱皱眉头，表情严肃地发送文字，又继续补充：「不管紧不紧急都不可以。」

 Chapter 8.好吧，原来笨蛋竟是我自己(2)

    「噢──知道啦。但是为什么嘛？」

    女孩子的回应也很快，还附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包，好像能联想到本人，换在平常他应该要心软，但放在这时候，他却只觉得糟糕透顶。

    「因为我喜欢的人会生气。」

    想了想，他最后还是决定直接这么回。

    该从哪里开始和宋于絜破冰呢？何承熙要挠破脑袋，她这次看起来好像不仅是生气了，好像还要跟别人跑了……不行不行。他用力摇摇头，决定祭出大绝招：「明天我爸要做饭，你不来就没了！」

    遇事不决先搬爸妈，何承熙这时候深明了青梅竹马的好处和大义。

    学弟算什么？她家里爸妈认识自己十七八年，早就把自己也当成一家人，哪可能接受他一个突然天降的学弟──而且他也没自己帅，他心里评估，想想自己还是很有胜算。但为了让她相信自己，且不被她误会成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

    看来他只好忍痛连着把女神海报专辑全收进床底，得认真表态，态度诚恳，才能有效表忠心！

    ???

    宋于絜离开后没回家，逕直去找了间超市逛逛。

    她没说谎，line里爸爸和她说今天要接奶奶过来，估计住到过年后，可能还规划一下，趁她放假，他们一家人就出去玩一趟，让她今天有空回家前记得去买点菜……反正逛街也能让人转移点注意力，逛超市的生活气就更能让人放松。

    她没有生气，也没资格生气，只是突然想明白，青梅竹马果然不可能走到最后──否则该在一起早在一起了，何承熙不是没有恋爱脑，只是对她没有罢了。

    想清楚后就格外冷静，不过也想暂时划清界线。他和何承熙认识太久，太知己知彼，偶尔也太亲密，模糊不清的相处容易让人分不清，那就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奶奶在，不能去你家蹭饭，帮我跟何爸爸说声抱歉吧。」

    回復完何承熙的消息，她吁口气，看了眼社团群的比赛讯息，又看了看放假前老师给她的学校交换生活动资讯。本来今天想找找何承熙讨论一下的……姐妹校交换，限定全校前十的学生申请，为期三个月，好远，但是又很让人心动。

    本来还在考虑，正好她现在想暂时脱离一下现在的生活环境……只是要是她去的话，社团就得拜託给副社长了。

    反正何承熙现在忙着搞曖昧谈恋爱，不告诉他也无所谓。

    她心里不免还是有点负气成分，想了想，也真的转头发消息给陆子昱，要对方明天一起去外租的舞蹈教室讨论高校街舞比赛的事情。如果申请交换生，比赛她也没办法准备，但是全交给副社长担子太重，陆子昱人负责也仔细，交给他也放心吧。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冬天的日照时长本来就短，风又呼啸得过分。

    她回到房间，还是没忍住打开窗帘，看对面何承熙的窗口大开──这人还真不怕冷。心里吐槽了一句，她看对面房间的光透出来，再仔细一看，对方好像正在打游戏，对着电脑，表情认真，但还是一眼就看见她。

    何承熙一见她回来，瞪大眼睛，手柄都掉了，游戏掉节奏，瞬间gameover。

    宋于絜听不到他声音，只能隐约听见一点，远远还能看见对方正在惨叫，猜测她大概是愣神了所以游戏输了？生动又惨烈的表情给她一整天不太开朗的心情，终于迎来第一个笑容。

    「宋于絜，你不生我气啦？」

    口袋里传来新讯息的通知震动和声响，她愣了下，拿起来看过内容，抬头又对上对方睁着大眼睛托脸在窗前，表情看起来怪可怜的。

    她轻轻叹口气，瞅了瞅他，只好又给他回覆：「我本来就没生气。」

    「真的哦。」何承熙明显不太相信，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走，赶紧再趁机和她解释：「宋于絜，我刚刚跟苏蔓欣说了，我真没喜欢她，没和她在一起，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我误会干嘛啊。」宋于絜好笑又奇怪地皱了皱眉，有点无奈，「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对人家好一点就是了。」

    「我没有！」何承熙立刻坐直，就差没吼出来，大大的惊叹号要充斥她整个萤幕，好像真的深怕被误会。

    「宋于絜，我刚刚已经把我女神iu的海报都扔了。」

    下一条发来的讯息又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宋于絜满脸问号，抬头看他表情格外认真，只好顺着他问：「你不心疼啊？」

    「是有点，但是表明诚意比较重要。」

    「？」

    没搞懂对方突然间的态度变化，宋于絜满脸困惑，迟疑了好半天，只好回他一句：「你开心就好。」

    别到时候跟她哭，那些贴房间的海报她记得他收集挺久，毕竟谁能想到男人追星起来可以比女人还疯呢？

    ???

    「苏蔓欣，外找。」

    寒假辅导开始第一天，早自习结束，失去调侃乐趣的苏蔓欣坐在座位上，转头看了看因为和林江换座位，而改落到她斜后方的何承熙，嘴里咬着笔，嘟嘟嘴，无聊又无趣地趴回桌面。

    好快，好可惜。本来以为还可以再逗逗他们俩一阵子，结果怎么这么快就开窍了呀？

 Chapter 8.好吧，原来笨蛋竟是我自己(3)

    唉，可惜他长得真的挺帅的，怎么就是拐不过来呢……她昏昏欲睡，侧头往桌面一躺，正打算打个嗑睡先，门口传来的声音就吸引走她注意力。

    她坐起身板，往外看，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就站在外面，平常看起来乖顺的圆眼睛半瞇地直盯着她，看起来狭长又冷漠，好像要把她盯出一个洞。

    感觉到有趣的事情又自己撞上来，她立刻调整好状态，扬起可爱笑容，一蹦一跳地朝门外走，双手负在背后，定在门口后歪着脑袋朝人看。

    「怎么啦──小学弟，你看起来好兇噢。」

    陆子昱就站在门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她笑盈盈的，就更冷淡。「等等午休过来一趟舞蹈教室，要选出参加比赛的名单。」

    他报备完就要走，要不是因为学姐打算报名交换生名额，托他从寒假辅导开始和副社长对接一些工作安排，再准备下学期接任干部，他其实不很想跑这一趟，尤其他本来就不喜欢苏蔓欣。

    学姐还交代了他，这件事先不要说出去……可能是因为名额还没确定吧。

    「为什么是你来呀？我还以为会是小絜社长。」苏曼欣歪歪头，好奇地往外左看右看。

    「社长有事，让我帮忙通知……」陆子昱离开的动作停住，警觉地皱着眉回头，「你不会又想干什么吧？」

    「我哪有要干什么啦。小学弟，你兇就算了还诬赖我，很过分欸。」双手叉腰佯作生气地嘟着嘴哼哼，她抬着眼睛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眼，从制服裙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老师，才拽他到旁边走廊，翻出讯息画面，停留在何承熙那句「喜欢的人会生气」给他看：

    「你看，我都被拒绝啦──恭喜你好吧，大善人，你的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囉，而我失恋就算了，还要被你兇巴巴！」

    盘着手气呼呼的，苏蔓欣的表情很委屈，好像要哭了一样，又很倔强地眨着眼睛不掉眼泪的样子。

    陆子昱看着那行字，一下也有点愣。果然是两情相悦吗？明明前不久还和自己那样说，果然还是想通了……他垂了垂眼睛，有点空落，苦笑地想，自己终究还是要退出。如果和她一起长大的人是自己……但其实他也明白，儘管没有何承熙，宋于絜对自己，本来也没有过片刻动摇的时候。

    「干嘛啦，我也很伤心哦，不要想这种时候露出这种表情要我安慰你！」

    苏蔓欣的声音把他唤回神，他垂着头，看女孩子又兇又不满地跺了下脚撒气，平常应该很矫情的动作，搭上她的长相和天生的娃娃音，好像也理直气壮得很合理。

    虽然他并不特别喜欢可爱的女生，但好像多少能理解学长之前为什么对她总是轻声细语。

    但回想过来自己的指责态度好像是有点过分，毕竟再怎么说，她都是学姐。而且对方其实也没真的做些什么，追求所爱好像也不是大错……

    「……抱歉，是我太衝了。」垂下眼睛，他思忖片刻后郑重地朝人一鞠躬道歉，「学姐，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居然就乖乖喊学姐了。苏蔓欣意外地眨眨眼睛低头看，心想他出乎意料地好乖，还以为还会和她争辩两句呢……有点没意思，她嘟嘟嘴，继续扮可怜，「那你害我好伤心哦，学弟，你要怎么补偿我破碎的心呀？」

    「虽然擅自揣测你是我不对，但是应该不至于补偿吧。」抬头正回身体站好，陆子昱看对方理直气壮地盘手看自己的表情，表情淡淡，再礼貌地低了低头轻点，「只要学姐不再做奇怪的事情，我不会再问那种问题的。」

    「什么叫做奇怪的事情？争取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奇怪的事情呀？我就不信你不伤心──」苏蔓欣明知故问，眨着大眼睛故意往前一步靠近。本来还想故意踩踩对方的痛处，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啊了声、瞪大眼。

    「啊！小学弟，上次我摔倒的事情，我可没有栽赃呀，这件事不能怪我哦，回去我已经骂过小禾了！」

    话说到一半终于想起什么地举起双手自证清白，她这次表情倒是认真，面对对方一脸狐疑的神情就更不高兴，嘴巴都要噘上天，看起来不屑又生气，「我堂堂苏蔓欣──才不屑用那种方法来博关心，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是吗。」陆子昱思索地看了看她，虽然还是怀疑，但表情还是稍稍舒缓了些，「那就好，我先回去了。」

    「哎！」

    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打算无视丢下第二次还是头一遭，在家是小公主，在外就算被黑也是黑红得出名、眾星捧月惯了的苏蔓欣终于被激起胜负欲，眉一横就对人大喊：「你居然就这样不理我……我不管！臭学弟，你今天害我、已经超级伤心第好几次了，午休的时候，你要陪我一起去教室！」

    「……」

    莫名被无理取闹的陆子昱有点无言，嘴角抽抽，本来想拒绝，但她声音太大，他回头，馀光看见教室内的何承熙等人好像已经注意到他们这里动静。

    虽然对方已经做过保证，但他终究还是信不过她，更怕她又拿自己去卖惨装可怜，把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的人又打乱……

 Chapter 8.好吧，原来笨蛋竟是我自己(4)

    复杂的女孩子还是别再闹到学姐面前了。于是他深吸口气，赶紧一口答应下来：「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午休再来，可以了吧？学姐。」

    说完就转身要走，他只想赶紧远离是非之地，招招手转身就要离开，又听见后面传来娇嗔呼喊：

    「欸等等、小学弟，我还要福利社的统一奶茶噢！」

    陆子昱嘴角抽抽，回头看人一眼：「……学姐，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我现在立刻去找老师讲，我要跟何……」

    「带就是了，我真的走了！」

    ──跟何承熙换回位子。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对方懊恼地抓抓头，快步朝反方向离开，好像自己真的是牛鬼蛇神一样。

    虽然有点不服气──不过好吧，小学弟嘛，逗起来还是蛮好玩的。

    她眼珠子转溜一圈，嘴角勾勾。转念一想嘛，还很有挑战性耶。

    ???

    两个礼拜的寒假辅导，外加最后两天的学测模拟考试，宋于絜对何承熙都不冷不热──她好像很忙，光在学校里就神龙不见蛇尾，回家又要陪她奶奶，过年更直接一家人出门玩了一周。七天的时间，他房对面的灯都暗着，看得他又心慌又苦恼。

    「林江，我完了，我要失恋了。」

    看着电脑萤幕上再一次出现大大的「defeat」，何承熙耳机一摘，整个人往前拍在键盘上，对破裂的水晶和感情生活开始自暴自弃，懊恼地把头发乱挠一通，几乎要抓破脑袋。

    「失恋？」正跟对方队伍双排，还没因为输得惨烈先骂一顿脏话，林江就先被对方的话震慑，随即八卦地立刻挑挑眉凑近麦克风：

    「谁啊？谁让你开窍啦？小可爱转学生苏蔓欣还是你青梅竹马女魔头宋于絜？」一边猜测，一边摸摸下巴，他饶有兴致地问得急切，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不过……不对不对，他立刻一想。寒假辅导的时候，这人还破天荒地跟他换了座位，特地要和苏蔓欣错开，那要不是为了怕自己春心萌动当不了柳下惠，要不就一定是因为──

    「……什么女魔头啊，我可没说过宋于絜是女魔头啊、你别害我。」

    何承熙瘪着嘴，一边反驳，下巴磕桌面上像要被压扁，声音都快被吞得含糊不清。

    林江则立即捕捉到了关键讯息。

    整个人拖着椅子后一挪、椅角在地面拖出巨大声响，隔着网线都能清楚听见，他在语音那头「我靠」地用力骂了一声，耳机好像都被对方摘下来摔到桌面上，动作猛烈又生动，对比连接网路另一边已经完全洩气皮球一样的好兄弟成了个对比──

    「靠！不是吧何承熙，之前谁信誓旦旦说了谁喜欢宋于絜那种『男人婆』，谁就是狗啊？」

    嘲笑的声音因为刚刚游戏结束后拔了耳机就变成直接公放，何承熙愣了下，这下才赶紧探过去把音量调小，免得隔壁何承萱听到什么蛛丝马跡也过来嘲笑他。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随即趴回原位，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

    「汪。狗就狗唄，我是狗行了吧？」

    认命地把自己之前夸下的海口全部照单全收，何承熙有气无力的，像旁边被他放了一整天、气泡早都消了大半的可乐。「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我好像真的喜欢宋于絜的。」

    吃瓜吃到不知道该算真香还是美梦成真，林江摇摇头。「良心发现，不容易啊……不对，那失什么恋啊，你去表白啊！」他立刻又放大声音催促。拜託，就他观察架式，宋于絜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意思？

    「你以为我没表啊？我当然表了啊！但是……不是，我说表白怎么就这么难啊！」

    头都要被他自己揉成鸟窝，何承熙脑袋乱糟糟，脑子也乱糟糟，只觉得有苦难言。恋爱前确认心意应该要先表白这种事，论他再迟钝，当然也都知道，虽然这件事的前提是──他也不知道宋于絜怎么看自己。而且说不定说出口后朋友都没办法当……

    但白羊座如他，当下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见对方几天冷淡，脑子一热，灵光一闪，很快想到：表明诚意最快的办法不就是表白？于是讯息当即就被他轰轰烈烈地发了出去：

    「宋于絜，其实我最近发现，我好像喜欢你。」

    ……咳，衝动归衝动，面子当然还是要的。

    毕竟他跟她相爱相杀多年，虽然温馨时刻不少，但更多是一路互相吐槽互损互骂地成长走来。突然要说这种肉麻话，说实话，他一时间还真不是很习惯。

    直球打到这地步已经自认很直接，他心脏怦怦跳，在手机这边等着对方在旅游间隙给他回覆，但宋于絜好像没明白，或者直接就当成了他在发病：

    「？」

    「何承熙，下次大冒险再找我，我直接把你拉黑。」

    何承熙这下真的苦不堪言，错愕又震惊，手机差点直接往脸上砸。

    什么大冒险啊！

    他在这边紧张得直冒手汗──他的动作永远比脑子快，文字发出去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这种话说出口，应该慎重又紧张。因为担心她的回答，他整个人焦虑地不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结果得到的回答冷淡得要命，甚至还完全不相信，简直大跌人眼镜。

    差点爆走，他还是忍着暴躁，深吸好几口气后努力恢復冷静、也努力再鼓起勇气地继续回应：

    「不是大冒险！宋于絜，我是认真的……」

    「何承熙，不要拿我开这种玩笑。」

    按下语音键，他本来想，声音应该更直观能表现他诚意和心情，就在想了想后下定决心地摁下了语音开关──结果宋于絜一句话直接打断了他，文字简短有力又乾脆，隔着屏幕，好像都能感受到对方那种森冷森冷的气息。

 Chapter 8.好吧，原来笨蛋竟是我自己(5)

    声音被卡在喉间，他整个人停住，委屈巴拉地颓坐在床上。为什么会被当作在开玩笑？他哪有开过这种玩笑啊？

    好半天，他才只好乾巴巴地改回文字应她：

    「我没有开玩笑。」

    爱情好难，人生好难。他在宋于絜眼中已经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渣男人设了吗？还是说……

    「……宋于絜，不会你其实喜欢女的吧？」

    忧虑浮上心头，他很快想到──对方一直都更受女孩子欢迎，打扮在高中后也一直偏近中性风，跟自己一直都更像兄弟。如果宋于絜真的喜欢女孩子，那她确实看起来对苏蔓欣也很好很喜欢，甚至对自己妹妹……等等，不会吧，万一他的情敌竟然是自家亲妹──

    「滚。」

    然后就收到了更冷酷的驱逐令。

    「唉。」何承熙把对话纪录截图发送给兄弟，惆悵忧虑。「林江，你说她不会真喜欢女生吧？」

    林江则在语音另一边无情地翻了个白眼。

    「我只觉得你这个人单身到现在不是没有理由的，何承熙。」

    ???

    「之后社团的事情就拜託你们啦，子昱，别让我失望喔。」

    三个月份的行李和生活用品打包好，爸爸已经在门外准备好车、妈妈还在外面吆喝问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开学前三天，宋于絜拖着随身的小行李箱，站在房间窗口看对面还紧闭的窗帘──上午七点，那傢伙肯定还在睡觉。

    要告诉他吗？都临走了……她有点犹豫。这几天何承熙态度突然变得积极得奇怪，反倒让她更退缩害怕，大概还带有某种莫名的赌气心理，她出国的事，她一点点也没透露给他。

    「宋于絜，其实我最近发现，我好像喜欢你。」

    他为什么要突然说喜欢她？

    她看见那则讯息，整个人几乎呼吸凝滞，握着手机的指尖都轻颤，在讯号不好的山野间茫然恍神。他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在和苏蔓欣亲暱地互称男女朋友以后？

    对何承熙来说，她宋于絜是可以开玩笑、恶作剧到这种地步的人吗？

    无名火在心头上窜，她又伤心又生气，自知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何承熙会喜欢的类型，只是抱着一点点青梅竹马也许能日久生情的希冀默默等待，但她不要这种玩笑，太恶劣了。

    差点就直接把人拉黑，但好巧不巧，她和爸妈还有奶奶正出门健行，也不知道他们聊到了什么，就突然听奶奶在前面难得高兴乐呵地回头问她：

    「哎哟，对了，隔壁那个姓何的男孩子我看就不错啊。于絜啊，你出国前问问，看他什么时候来跟奶奶一起吃个饭？」

    她脚步一顿，嘴角扯了扯个尷尬的笑，想了想后回应，空口就扯谎：「他们家最近很忙，他没时间来吃饭啦。」

    是啊，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家又算是世交。

    亲爸亲妈都很喜欢他，连不待见她的奶奶都喜欢他，他当然可以捉弄自己了──因为她根本没办法，也不可能因为生气就不理他。

    真不公平。

    她站在窗前叹气，脑子里思绪和回忆翻转。点开和何承熙的讯息，对方的话题还停留在他问她去溪头玩有没有带他的纪念品？什么时候回来？关切又期待的语气好像他真的喜欢她，但她太清楚，他不过是又以为自己生气了、想献点殷勤讨好一下她消气罢了。

    「何承熙，我参加交换生计画入选了，要去美国，今天就走。」

    沉了沉气，她看了看对窗，最后还是在讯息栏上发送文字。嘴唇轻抿，她吁气哼了哼，想了想，决定再补充地发送一句：

    「三个月后见，大、情、圣。」

    去他的何承熙。她勾勾一边嘴角，难得有种反将一军的愉快──她不要喜欢他了，她还就不信，这次出国一趟，还不能来个艳遇来了！

    ……

    年假尾端的气候还很寒冷，风打得窗呼呼作响，如果谁睡前没关紧窗缝，估计会被风吹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窗帘的遮光性太好，旁边还开着暖气，何承熙窝在羽绒被里团成一坨，睡得舒适又安稳……

    「哥！喂、何承熙，你怎么还在睡啊！」

    如果没有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的话，确实是很安稳。

    房门被人用力拍开，何承萱的声音又亮又急，垂头一见床上一坨棉被，立刻上前去，一抓被角就把棉被猛地掀开来，再上前要把睡梦中的人薅起来：「于絜姐姐都到机场了！」

    「什么……」何承熙皱了皱眉，双眼紧闭，明显还在梦里，没了棉被也只能下意识把身体缩紧，声音还含含糊糊地带着鼻音，「何承萱你别吵，我要睡觉……」

    「你还睡觉！」何承萱差点没被他气死。这次宋于絜出国的事连她都瞒着、她到刚刚才知道，可见她这个笨蛋哥哥一定又做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惹人家生气──她乾脆放弃把人揪起来，直接蹲到床前在他耳边大声呼喊：「何、承、熙，于絜姐姐──已经上飞机走了！」

    ……什么，飞机，宋于絜？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头，何承熙终于被从睡梦中惊醒，转头愣瞪地看了一眼何承萱，脑子一转，赶紧拿起床头手机就要打电话──

    「三个月后见，大、情、圣。」

    还附上一张九点半起飞的机票照片。

    他看了看手机左上角，上午十点整，估计人都飞过太平洋了，哪还有他道别的份。

    何承熙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挫折。

    近水楼台的青梅竹马飞了，还一飞就飞去了一万多公里外的花花世界──表白无效，这下见面也见不到，三个月的变故这么多……这下，要怎样才能把人追回来啊？

 Chapter 9.一万八千公里的代号是：有点想你

    「我的小可爱──你终于来啦！」

    十二小时时差、十六个鐘头长途航行──落地时的纽约还是晴空万里，热辣阳光打在脸上，宋于絜还在长途飞机的睏倦疲惫里，时区还在深夜凌晨的休息状态，她拖着行李箱，打了个呵欠才走出海关。国际线的人不少，接机的人群都聚在出关口外，她左右看了看，还有点迷茫，正打算打开手机问问，抬眼就被晃着自己名牌的女人迎面扑上来、直接把她给抱了个满怀。

    「唉哟，小絜呀，好久不见！让姑姑看看、哎呀我们小絜好像变得更漂亮了，之前看还那么小，我太想你啦小可爱……」

    伴随清亮又亲暱的称呼和呼喊、女人一身驼色帽t配上白色长纱裙，小坡跟长靴敲在地面「叩叩」作响。一头俏丽中短发、淡妆打扮的青年女子朝她一路奔来、迎面还把她搂进怀里，动作之大，格外受人瞩目。

    宋于絜不是不习惯成为注目对象的人，但放眼望去，周围全是和她国籍肤色不同的外国人……在这种情况下受到注目，多少还是让她不太自在。乾笑两声，她还是先张开手回搂住对方拍拍，轻咳几声清清嗓。

    「……小姑姑。哎呀，好啦，好久不见，我也很想你。」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耸耸肩，轻拍她肩膀两下后稍稍往后退开。

    迎接她的女人大概四十来岁，虽然带着口罩，但从露出的上半脸，能看出保养得当，没什么皱纹，皮肤还很紧緻，算得上清秀漂亮。加上气质活泼烂漫，她的亚洲脸和中文在机场人群里就更加醒目，频频惹人侧目。

    女人叫宋丞渟──是宋于絜的姑姑，宋爸宋承钧的亲妹妹。职业是珠宝设计师，宋丞渟经常周游各国，目前正好定居在纽约，在宋于絜交换生的事情一确定后，因为夫妻两人都忙于工作，没时间亲自送她到国外，就由宋爸联络宋丞渟商定让她接机并帮忙照看，让她这段时间借住对方家里，直到交换学习生活结束。

    因为性格过于洒脱，宋丞渟至今未婚，也一直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浪漫又热爱自由，她就算是年节也不一定回家乡，为此，宋于絜一家人出去玩时还听过奶奶叨念──但很奇怪的是，向来重男轻女的宋奶奶却独独很宠这个小女儿，对于小女儿的自由和奔放也不介意，只是偶尔会思念地碎念几句，好像只是担心，却也完全不生气。

    宋于絜想，可能……亲女儿总是比较不一样吧。

    何况丞渟姑姑确实很可爱，很讨人喜欢……不像她。

    「欸，小絜，你过来怎么没戴口罩呀？」松开怀抱后立刻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宋丞渟左右看了看，眉心轻蹙，随即连忙从随身包包里翻出全新包装的医用口罩拆开，拉开松紧带，亲手给人戴上，「最近大陆那边有疫情，机场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呀？我们这边都有境外病例了！」

    被动地戴上口罩，宋于絜眨眨眼，茫然地左右看看。

    虽然对方这么说，但机场里戴口罩的人很少，一见她们这样，有几个白人都疑惑地朝她们看了看，像是觉得奇怪。

    疫情的事情在去年年底的冬天就曾有耳闻，但她和家里人一般不怎么关注新闻，本来就经常被嘲笑2g网路。宋爸宋妈只知道大陆严重，台湾有少数疫情，才让她也乾脆出国避一避……她愣愣翻开手机，刚开通的数据漫游慢吞吞接上网，某人的讯息立刻爆炸一样地飞速传来：

    「幼稚鬼何承熙（这次绝对不理他）：宋于絜！你个没良心的！出国怎么都不告诉我啊！」

    「幼稚鬼何承熙（这次绝对不理他）：喂！最近疫情好像有点严重，国外不知道有没有，你口罩消毒什么的有没有带啊？」

    「幼稚鬼何承熙（这次绝对不理他）：宋于絜，桃园飞纽约要多久啊，你怎么还没已读？」

    「幼稚鬼何承熙（这次绝对不理他）：飞机上不知道会不会有病毒……大人说好像很严重，像什么sars欸，你要小心一点。」

    「幼稚鬼何承熙（这次绝对不理他）：臭猪絜，你真的很机车，最近都不跟我说话，还一声不吭就飞这么远。」

    「幼稚鬼何承熙（这次绝对不理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下飞机啊？」

    ……

    一连串满含哀怨的对话爆炸一样地洗刷她的版面，还附上好几个可怜兮兮的贴图。有在角落画圈的小人，还有趴在桌上委屈巴巴的小狗，一大堆贴图和文字都像带着何承熙本人嘰哩瓜啦的语音，每一段却都像在传达一个她从来不敢想、却又昭然若之的讯息──

    「幼稚鬼何承熙（这次绝对不理他）：宋于絜，你今天走了没看见好可惜。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

    最后一则，是在两小时前，视角像从他的窗口往外，赵片里是一轮明亮月光，朦胧温柔。

    宋于絜怔怔地愣在原地，手机上的讯息让她大脑即刻当机。

    她看过夏目漱石，那个有名又浪漫的表白红遍全球，她当然也知道──何承熙最近在讯息里说得最多的就是「我真的喜欢你」。

 Chapter 9.一万八千公里的代号是：有点想你

    不是为了讨好她吗？她本来又生气又觉得无地自容，因为她确实有过一瞬间的高兴，又愤怒于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真心当作玩笑脱口而出。

    但是……真的可以相信吗？

    他传达的这些关心和问候背后的那句话、都是真的属于她的吗──

    「唉呀，小男朋友呀？」

    眼看人一打开手机就停在原地不动，下半脸虽然已经被口罩遮住，但露出的一双眼睛怔忡专注，一看就是另有故事──宋丞渟一笑，立刻八卦地凑过去，正巧看见她点开那张明亮月光，嘴角笑意更盛：「是小熙？」试探地挑挑眉头，她歪歪脑袋看她。

    「……不是男朋友。」连忙把手机屏幕按关收进口袋里，宋于絜被问得有点心慌，结结巴巴地看了她一眼反驳，「是……是何承熙没错，姑姑你也知道、何承熙他这人就是，幼稚又无聊，我走了，没人跟他说话，他就来轰炸我了。」

    「嗯哼──」

    不置可否地噙着笑意瞇瞇眼，宋丞渟也没要拆穿她的意思，只是心情不错地耸了耸肩，随手接过侄女的手提箱，哼着歌地一路愉快往机场门口走。「不错嘛，我们小絜和小熙都长大囉──」

    宋丞渟很少回台湾，但回去时见过几次何承熙，最后一次是在前年。那时候何承熙的个子已经拔得很高，样子也长了个半开。浓眉大眼又挺拔，清俊帅气的样子很好地遗传了亲爸，好说歹说都已经是整条街上最帅的崽──只是可惜个性还很幼稚，天天就和青梅竹马宋于絜对着干，还粗神经又直男。

    但从她有记忆以来就知道，亲侄女一直都喜欢对面的帅小子。

    唉，本来还担心对方万一一直不打算回应，小女孩就在一棵树上吊死。正打算她来美国就给她多介绍点小帅哥呢……现在好啦，孩子都大了、想开了，都该谈恋爱囉──

    宋于絜跟在姑姑身后，託运的大行李箱被接走，本来不太好意思，但对方走得快，她只能赶紧拉着小行李箱跟上。在机场里一路跟随，她一面又从兜里拿出手机划看。除了何承熙的爆炸洗版讯息外，还有几条爸爸和妈妈的消息，说给她寄了些消毒酒精和口罩，让她在国外要记得安全……

    连爸爸和妈妈都……这么严重吗？

    她皱皱眉，点开最新新闻一看──最新的一条新闻上写着中国武汉地区的严重特殊传染性肺炎在扩散，目前在武汉爆发，各国有则少数病例，但还没大规模传染。她申请交换生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么大的新闻，刚刚还觉得不可思议，原来现在真的有传染病了。

    心里有点忧虑，但又连忙给自己打打预防针。现在医疗技术进步嘛，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吧，何况她就待三个月……

    她吁口气，想了很久，随手往机场的落地窗拍下洒进来的满堂日光，发送传到地球的彼方。

    ???

    「死没良心拋弃我的臭猪宋于絜：这里日光也正好。」

    何承熙收到大洋彼岸传来的消息，已经是接近中午。

    本来掐着时间算准准，十二小时时差、航程算好应该是凌晨一点落地，结果他太睏倦，平时熬夜打游戏的精力在这时候全不管用，十二点没到就抓着手机昏睡过去，醒来时还发现差点没电，赶紧接上电源打开一看，才看见她发来的满地日光。

    他刚刚还正襟危坐地坐起愣看，点开看见纽约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又软呼呼地摊回去床上仰躺。

    中午十一点半。宋于絜那里应该是午夜十一点半了──十二小时时差，他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好想打电话，但心想她现在应该在倒时差休息，不好打扰。喜欢的心情是这样的吗？还没发觉的时候只觉得莫名，现在觉得想念又急切，还有点委屈。

    这么久没和她好好说话，怎么她就飞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啊？

    疫情还在升温，隔了一个海峡的另一边封锁的封锁、禁止的禁止，台湾也出现境外病例，一切好像都在荒腔走板，像电影《全境扩散》的现实翻版，但隔着一座海，又好像遥不可及。因为害怕群聚感染，开学的时间也跟着延后，等正式返校，政府和校方已经宣导强制要所有学生都戴上医用口罩。

    二月的尾端，冬末和初春的风又凉又冷。

    于是在好不容易宣布开学后，林江到学校里，连着几天都能看见某个摊在桌上毫无生气的一滩烂泥。

    「喂何承熙，不至于吧你？」

    从福利社善心大发地买了两根苏打冰棒回来，林江无奈又无言地吐口气，把冰棒扔过去贴他脸颊上，然后如愿地看人惨叫从座位上弹起来。「不过是失个恋──不是，你这失恋也不至于，人家就是去交换生三个月，六月就回来了！」

    「噢、很冰！现在还是冬天欸林江！」被刚从冰柜里拿出、包装纸上还结着霜的冰棒贴上脸颊，何承熙「噌」一下从座位上就蹦了起来──

    得亏是下课时间，不然他肯定又能成为目光焦点。

 Chapter 9.一万八千公里的代号是：有点想你

    本来和宋于絜说好比赛谁最能维持完美形象，结果他从高二就开始越来越崩坏，也不知道是因为青春期的爱情烦恼更盛，还是本性本就难移，同学们对他突发的跳跃情绪一开始还会注目，后来也就越来越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怎么啦？大帅哥，你喜欢的人拋弃你啦？」最爱吃瓜看热闹的苏蔓欣一听他这里有动静，立刻跟着凑上去，大眼睛睁亮睁亮，一脸等瓜吃的表情毫不掩饰，「美女社长有新欢啦？」

    「没有新欢，人家去美国当交换生囉。」直接忽略掉那边被冰完脸就逕自拆开冰棒包装，一边啃甜食、一边表情还又恢復成了悲伤春秋的青春疼痛男高中生，林江翻了个白眼，摇摇头，把椅子转了个位置挪向女孩子，饶有兴致地托腮。「欸，苏蔓欣，你现在不……了啊？」

    未尽的延长话语礼貌地消音，他瞥瞥何承熙，又看看她，很明显地使了使眼色，实在忍不住要好奇她现在应对他竟然还能这么自如。早从何承熙承认自己喜欢宋于絜、并拒绝苏蔓欣后，他就已经从当事人嘴里吃到了第一手新鲜八卦──她现在还能这么自在，也未免太神奇。

    苏蔓欣接收到他讯息，下巴靠在椅背上趴好望回去。笑盈盈地朝人眨眨眼，她神情很坦然，语调还像在撒娇，「帅哥社长有喜欢的人啦，我当然不喜欢他咯。而且──」

    语末尾音拉长，她勾勾嘴角，笑眼弯弯，表情突然狡詰起来。

    「本来──就是因为好玩嘛。」

    旁边的何承熙一愣。

    「什么好玩？」

    「欸欸欸──二班的，口罩都给我戴起来！」

    终于从失魂状态回过神，他眨巴眼，一边听苏蔓欣的奇怪发言，转过头才困惑地想追问、巡堂的老师就已经气势汹汹地打着藤条走过窗边，「砰砰砰」地给教室里早乱成一团的学生迅速又慌张地回到座位、戴上口罩，正襟危坐地装回乖学生模样。

    下课铃还没打响，但从延后开学到正式返校，各地学校已经开始宣导学生要保持安全距离、消毒和戴口罩……虽然不听话的总是佔大多数。何承熙坐在后排倒数第二的位置，低头偷偷摸出手机──

    早上九点。他想了想，又翻开讯息，纪录还停在他问她学校怎么样？有没有记得防疫消毒？台湾把疫情渲染得好可怕，人心惶惶，他担心她，可是她离他太远，也只能隔着手机信号来想念。

    「宋于絜，你那里现在是晚上九点吧？我们现在都要戴口罩了，你们那里安不安全啊？这么久见不到你，真的很不习惯欸。」

    他往桌上一趴，下巴搁在手指上顶压，还没开始恋爱，却好像已经开始进入恋爱的患得患失。宋于絜到底喜不喜欢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宋于絜喜欢他呢？

    「宋于絜，我是真的喜欢你哎。」

    ???

    不怕直男太耿直，就怕直男突然间开窍。

    何承熙自从开窍，就像从路边的笨蛋二哈变成家养的拉不拉多，隔着电话都能感觉人天天往脑门打上来的直球，把原本差点决定封心锁爱顺便剃度出家下次再爱的宋于絜打得晕头转向。讯息搜索「喜欢你」再这个月内就能找到好几条，让她本来不敢信，到现在都变成不得不信。

    她本来确实期待爱，可是现在却又变得有点害怕。

    疫情还在升温，美国人好像恍若未闻，只有她和小姑姑在家担忧。偏偏欧美文化又不喜欢人戴口罩，哪怕从三月开始、美国的染疫人数已经开始直线上升，部分大学也都改成网课，她们戴口罩出门还是要被另眼相待，为难又无奈。

    「小絜，我感觉美国不安全，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回去。」

    客房在她到来前被对方特地摆设过一番，月亮形状的壁灯掛在墙头，好像在弥补今天没有月色的夜晚。宋丞渟来找她谈心，女人因为长年做相关工作而弄佈满伤痕、略显粗糙的双手，忧虑地覆盖住她手指轻握。

    宋丞渟在担心环境和疫情，宋于絜却被她的手吸走注意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好。父母最近也很担心，本来让她们在国外躲好，又发现国外好像不是很安全，正想办法给她买机票回去……但她想的好像不仅仅是这个。

    这次做交换生，她偷偷选了点犯罪心理相关的课程，被充满挑战和未知的世界吸引，第一次除了舞蹈，好像真的有了想去做的事情。

    但是……家里一直希望她顺遂地选法律或金融相关科系，平稳地出社会、平稳地工作──更别提本来连她出国都有点反对的奶奶。

    要不是因为正好能来见姑姑，奶奶可能根本不愿意她出来，嘴上总絮絮叨叨说女孩子家跑这么远干什么、漂亮乖巧地嫁个好人家就好……但她其实好羡慕姑姑，自由又洒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絜？」发现对方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宋丞渟往她眼前凑，有点担心地赶紧伸手覆上对方额头摸摸，发现没生病，才松口气笑了一下，揶揄地扬扬眉，「在想什么啊？不会是在想我们小承熙吧──？」

    「……谁要想他！」

 Chapter 9.一万八千公里的代号是：有点想你

    一被提及就瞬间想起了最近频频被何承熙表白的事，宋于絜不太争气地红了耳朵，有点心虚地硬着气反驳。一边想转移话题，一边也想聊聊心事，她吐口气，随即有点洩气地反去握住对方的手，「姑姑，你当初去学设计，奶奶有反对过吗？」

    「当然啊──你奶奶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宋丞渟眨眨眼睛，「据理力争嘛，我那时候差点离家出走，你奶奶心软，最后就答应咯。」耸耸肩，她把往事说得轻巧，微微偏头看女孩子心事重重的模样，笑起来轻捏捏对方的手。

    「小可爱，有想要的东西吗？那就勇敢去争取一下呀。」

    宋于絜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了低头。争取吗？可是该怎么争取比较好呢？表情很犹豫，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叹口气，终于还是出声：

    「但我怕辜负大家的期待。」

    父母对她平安的期待，奶奶对她乖巧的期待，她对自己完美的期待……她甚至也害怕，突然说喜欢她的何承熙会不会也有什么期待。这些期待都让她压力越来越大，又在这样的环境下好像让她更焦虑──暂时躲在这里好像也不错，回去以后该怎么办？逃避可耻，但确实短暂有用。

    她抿住下唇，犹豫又纠结。

    「但是一个人哪能完美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呀，小可爱。」勾起唇角失笑，宋丞渟摸摸她脑袋，有点怜爱，还有点心疼，「小絜，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你还年轻，应该是往前闯的时候，犯错也没关係嘛。」

    宋于絜抬起头看她，有点懵懵然。「犯错」这个词汇在她人生里一直是让她害怕的事情──但是何承熙也是，小姑姑也是，他们好像总是不害怕犯错，都勇敢又自由……

    「万一我哥和大嫂不同意、或是你奶奶说什么……那就我来帮你抗争好了！小可爱，不用怕，往前衝！」

    宋丞渟又开口，声音明亮地握拳给她打气。宋于絜听着笑出声，心情好像也被感染得有点明朗起来，脑子里不自觉想起帮她在奶奶面前装可怜的何承熙，又看看表情认真的小姑姑……

    真好，原来她其实，一直有后盾去犯错。

    宋丞渟去休息后，她也准备好入睡。习惯把窗帘大开，一方面想等待日出时的日光透进来，一方面好像已经习惯对窗另一边有所期待……她才刚躺下，目光习惯性往窗边放，手机讯息声就又响起。抓到时间摸鱼的男孩子问她吃过饭没有？好笨，她这里都几点了，这种问候也太直男了吧？

    她无奈抽抽嘴角，但心里还是偷偷高兴，一边装着高冷地回他消息。

    「吃过了，你好肉麻啊何承熙。」努力把快翘上天的笑意压回去变成嫌弃，她发送文字，再附赠上一张嫌弃的贴图。

    「幼稚鬼何承熙（有待考察版）：欸，你很难搞欸宋于絜，之前那样你觉得我没诚意，现在怎么又说我肉麻！」

    「我没说你没诚意啊，但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肉麻啊？天天说什么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笨蛋话……」

    「幼稚鬼何承熙（有待考察版）：怎么就笨蛋话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宋于絜？」

    讯息回得很快，看得出某人上课也摸鱼摸得理直气壮──宋于絜会心一笑，觉得他现在像条等主人回家的小狗，可怜巴巴的。但原来还有他何承熙来这么问她的一天嘛？她有点得意。

    坐在床上后靠枕头，她嘴巴还是没忍住往上翘高：「那得看看你表现吧？」

    「但是──何承熙，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就说喜欢我啊？」

    呼口气，她还是问出口，虽然几乎能猜到对方无厘头的答案，但还是想求一个完整的过程──突然来的结果太没真实感，像在作梦，何况她现在离他好远，就算房间的窗门大开，也看不见对面总邀她偷溜出门的笨蛋竹马。

    「喜欢就喜欢啊，哪那么多为什么啊？」

    何承熙的语音发过来，还夹杂象徵下课的嘈杂人声──她一看时间，零点零零分，原来已经午夜十二点。她以前很少会这么晚睡，作息一直很规律，到美国后，本来调整好时差后还好，但没多久、疫情一开始肆虐，她就也开始跟着失眠和熬夜。

    其实也很焦虑，还有点担心。她也会害怕，还很想念──想念家人，也想念他。

    外国的月亮一点都不圆，她好想念家乡的一切。

    「我知道我发现太晚了……可能，可能是因为那个陆子昱学弟跟你表白吧。我后来才发现，原来我那种情绪就是，一直有点吃醋……」

    「宋于絜，你别不高兴啊，我真的没有喜欢苏蔓欣、我现在都跟她划清界线了！」

    她出神的间隙没有回应，他就又跟着发来好几个语音，声音急切又诚垦，听得她忍不住发笑。

    「我知道。」她也按开语音回復，恍然看黑漆漆的夜空失神，「何大社长，我失眠了，能不能给我唱个安眠曲？」

 Chapter 9.一万八千公里的代号是：有点想你

    台北时间的中午十二点，午休铃刚响，何承熙刚趁老师出去的间隙偷偷发语音，一听对方也发声音过来，忙不迭从侧背包里抠抠搜搜地翻出耳机。宋于絜最近对他的态度好不容易才有所松动，喜欢的女孩子难得有要求，他当然使命必达──但学校里本来就禁止带手机，唱歌更容易引起注意。去哪好呢？

    他把手机攒进外套口袋，牙一咬，决定奔进厕所里。

    ……是有点味道，不过这里应该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清清嗓，他把耳机收音口凑到嘴边，想了想就开口清唱：

    「失去你的风景，像座废墟，像失落文明，

    能否一场奇蹟，一线生机，能不能，有再一次相遇？

    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

    穿越了千个万个，时间线里，人海里相依。

    用尽了逻辑心机，推理爱情，最难解的谜……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词曲：八三夭阿璞）」

    男孩子惯唱摇滚乐，唱起抒情歌的音色倒也清亮乾净，没什么技巧，但很真诚。夹杂人声，宋于絜隔着月光，闭上眼睛，好像回到学校里和他相隔一个教室练舞和唱歌的时光，好远又好近。

    「喂！谁在厕所唱歌，用手机的同学出来！」

    歌声到高音部分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远远传来教官的训话声和一些急急忙忙的摩擦声──宋于絜愣了一愣，一下子猜到结果，乐得笑出声，直接没忍住地仰躺在床上哈哈大笑──太笨了！怎么还会躲去厕所啊？

    「去厕所给我唱歌啊？你也不嫌味道大。」

    她笑了一会，语气嫌弃地给他发讯息吐槽。男孩子还在逃亡，没时间回讯息，但已读得倒是很即时，一边给她发来语音回应，像是正在奔跑，语气苦哈哈：

    「欸什么啊！呼……宋于絜，你有没有良心，我这里现在中午十二点，要给你录音唱歌除了去厕所还能去哪！而且我怎么知道……教官刚好巡过来啊！」

    一边抱怨，一边听得出奔跑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何承熙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入她耳里，听起来好近，像是真的就在身边。

    宋于絜本来还在大笑，一瞬间又有点恍惚。

    她当然知道他那里现在在上课，但到这时候，她才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脆弱，有点想依赖……出门前爸妈还叮嘱她不要太想家，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她本来还信誓旦旦觉得自己不会，但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原来，她也会有这种觉得寂寞的时候啊。

    「笨死了。那你现在呢？被抓了吗？」

    还是有点担心他因为自己无理的要求被惩罚，她发了讯息过去关心，但没再收到回覆。

    完蛋了，不会真被抓了吧？

    结果没多久就等来了对方的语音通话邀请，她怔忡几秒接下，听见电话另一头还喘着气，得意洋洋地和她笑：宋于絜，我带着午餐跑来社团教室了，现在可以跟你尽情说话一下！」

    「尽情说什么话啊？」她说话都带上笑意，语气早就不自觉地温柔下来，但她没察觉，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警告，「说好啊，先说肉麻话的就是狗。」

    「……哈囉，汪汪汪。」何承熙没脸没皮，开口就学狗叫，充分和学会了什么叫要女朋友就不要脸，很默契地也朝窗外望了望，有点委屈地瘪了瘪嘴。

    「宋于絜，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她又被他直球打得脸红，话头都被堵住，张张嘴，怕现在要是出声音都要结结巴巴，可能会被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好像笨蛋。她想，谈恋爱真的降智商，自己现在竟然还觉得……有点甜蜜。

    「……幼稚死了，还学狗叫，你真要当狗啊？」

    「狗就狗，要爱情不要面子。宋于絜，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好像在谈网恋？」

    很得寸进尺地进一步调侃，她开口吐槽，就听对方兴致勃勃地回应。从他的声音听来，好像还能想像到那一双正在狗腿讨好的大眼睛……要是能视讯看看他就好了。

    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赶紧抹掉，觉得自己太恋爱脑，很嫌弃地吐槽了一下自己。

    太不矜持了吧，这才多久没见到他啊。

    「网恋个鬼，谁要跟你恋？谁跟你恋谁倒楣！」

    「欸，怎么就倒楣了！宋于絜，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啊？」

    声音一下子又变得委屈巴巴，电话那头的男孩子捧着铁餐盒在午餐时刻空无一人的社团教室，有点落寞地瘪了瘪嘴。外面正好有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走过，他目光跟着投过去，忍不住有点羡慕，一直信心满满的人好像也有点丧气，「我很认真的欸！宋于絜，我都一个月没见到你了。你就……一点也不想我啊？」

    被他话说愣，试探语气好像还有点受伤的意思。她往后躺了躺，这才想想自己好像一直在冷漠拒绝对方，明明心里已经有所松动，好像她也一直把何承熙想得太勇敢。虽然总不免也想让他吃吃鱉，但是……好吧，总不能一直让小狗乾摇着尾巴没饼乾吃嘛。

    虽然不想这么认为，但是现在的何承熙真的很像小狗，又笨又可怜的。

    嘴角笑意又往上牵了牵，宋于絜往床头一靠，好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我也有点想你，笨蛋幼稚鬼何承熙。」

 Chapter 10.想要跟你一起去的地方(1)

    「宋于絜──恭喜出狱！」

    赶在美国疫情全面大爆发、境外飞机停飞前搭上给留学生的最后几班飞机，宋爸心疼女儿，最后还是和学校商量后中止交换生活动，然后挖出存款，买了高价机票让她提前在四月回到台湾。但也不好受，宋于絜在飞机上就被家人勒令穿了十几个小时的隔离衣，回来后独自在桃园机场降落，但不能和人接触，立刻就要被送去饭店隔离。

    隔离期间不能出门，只有防疫人员会全面戒备地穿着防护服在门外每日送三餐、量体温，本来该够呛，不过好在还有宋丞渟和她一起，十四天与世隔绝的生活有人陪伴说话倒也不算太难受──好不容易结束，她检查完一出酒店门口，就看见爸妈和何承熙都来接她和姑姑。

    第一个迎上来兴致勃勃打招呼的就是何承熙，虽然表情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和她来个久违的拥抱的样子，但开口还是没好话……宋于絜的热情被浇灭，直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干嘛？委屈你来探监啊？」

    她和何承熙就这么维持着不上不下的曖昧关係。本来她是因为觉得隔着电话要答应这种事情实在太草率也太没仪式感，但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太轻易答应这个笨蛋未免也太便宜他──何况他们好快就要考大学，可能都要离开这座城市，还不知道会不会分道扬鑣……

    未来太多不确定性，她没有什么安全感，害怕太草率会让他们连朋友都不能再做下去。

    何况像他这样每天还忙着玩社团的，根本都还没想好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但他们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决定自己大学志愿了。

    被吐槽也没再直接懟回去，何承熙自知理亏，连忙赔着笑地从她手上接走行李，表情很讨好，任劳任怨地把她所有东西往身上揽，「没有没有，哎，我看网上都说隔离跟被关监狱十四天差不多感觉嘛，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他一开始还会问她：什么时候能给他答案？后来就战战兢兢，不敢再问，努力认真学习要如何追女孩子。而且上桃园来接她前，他还被宋爸请喝茶考验了一番──毕竟宋家所有人都很喜欢他，就除了宋爸。

    「承熙啊，听说你喜欢我们于絜？」

    「呃……对的，于絜爸爸，我真的是很认真很认真……」

    「怎么还回答得有点犹豫啊？」打断他回答宣誓口吻，宋爸老狐狸一样地瞇起眼睛笑咪咪，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把在对面正襟危坐的臭小子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这都还没在一起，怎么就喊爸了呢。」

    老狐狸真的好恐怖，何承熙心里如是想。

    倒也不是讨厌，宋爸对他一直也很和蔼风趣，但应该说，他现在在对方眼里就像是准备要拐跑他女儿的人口贩──一知道他喜欢自家女儿后，宋爸每次见他都像鹰一样锐利紧盯，就连现在都感觉让人如芒在背。

    这大概也是青梅竹马的坏处之一吧……他苦哈哈地想。

    「何承熙。」

    和女孩子并肩往停车场走，他还在一边努力适应背后宋爸的目光，一边思考该怎么先度过宋爸爸这关，宋于絜就突然叫住他。他困惑回头，看见她表情若有所思，自己也连忙跟着认真扳正神态。

    宋于絜侧头瞅他，脚步微微放慢，「你有没有想过，之后要做什么？」

    「之后？」何承熙困惑地歪头，「什么之后？」

    她闻言叹气，有点无奈。都说女孩子比男孩子早熟，但她之前也一直懵懵懂懂，大概到此刻才有这么深刻的感觉和叹息，「我是说──大学，还有大学以后，你没有想做的事情啊？」

    何承熙被她问得有点懵。眨巴眼睛开始思考，他没怎么想过这方面问题，被这一问，皱着眉头思考几秒也还是一团糟，最后只好摇摇头。

    「我还没想过欸，前几天老师也在问我们。欸，宋于絜，你真的想好要考犯罪心理了啊？」

    心事被戳破，宋于絜垂下眼睛，一时间噤了声。

    本来除了探探他的想法，确实也想趁这机会寻求一下支持。她还在国外时和他提过几次，但自己也犹豫，本来已经想好，可见到爸妈又有点下意识地退缩……她心事重重地回头悄悄看了眼正在说话的爸妈和姑姑，小心翼翼地放轻声音，点点头。

    「嗯。我查过了，现在疫情先不考虑国外，国内的话，警大的实践机会最好。」拉着对方稍稍加快脚步往前一点好跟后面长辈们拉开距离，她开口，轻吁口气，「我不怕考不上警大，我只怕我爸妈他们反对……」

    「你要是想好了，就跟宋爸宋妈说说看嘛，我觉得他们虽然对你比较严格，但应该会尊重你喜欢的吧？」配合地和她一起降低音量，何承熙凑过去和她悄悄话，末尾笑了一下，想了想，费力挪空一隻手出来和她奋力握拳，「大不了，我帮你一起抗争！」

    宋于絜被他逗笑。「你怎么帮我啊，笨蛋。」

    摇摇头，她失笑往前，顺着从他手里拿回自己一箱行李往前走，心里却莫名真的又安心下来。

 Chapter 10.想要跟你一起去的地方(2)

    她知道，不管他们是不是情侣，何承熙总是一直在她身边支持陪伴她，而且比谁都勇往直前……虽然是个笨蛋，但是好像，偶尔也可以学学像他一样笨得勇敢一点。

    和他说话的间隙，她放在口袋的手机响起通知声，她到停车场后摸出来一看，发现是自从她去美国后，一直没有间断关心她的陆子昱知道她今天隔离结束，就发讯息来问候。

    「学姐，出饭店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麻烦的检查？」

    陆子昱还是会和她联络，但也没有再多进一步，不知道是不是从晓得了何承熙喜欢她以后？小学弟挺乖，他们一般只聊聊社团的事，或者偶尔他会关心她在国外疫情怎么样？

    「出来了，还好，拿完检查报告就可以出来了……」

    她一边如实回復，一边准备感谢对方关心──然后就感觉身后有人凑靠上来覆盖住光源。她回过头，看大男孩拧着眉心在后面，脸臭得不行。

    「什么感觉怎么样，他怎么还天天找你啊？」

    宋于絜回过头，对大醋桶的佔有慾无奈又好笑。「拜託，我把社团拜託给人家，当然要联络，而且我们是朋友。」

    「……哦。」何承熙自觉越界，摸摸鼻子退回原位，但醋味还没消，就撇撇嘴，不太甘愿地哼哼。「反正我看他就不怀好意的样子──宋于絜，不要看他长得乖就被骗了，我可以帮你回，把他打跑算了……」

    看某人跃跃欲试，眨巴眼，伸出手好像真想从她手里抢过手机……宋于絜翻了个大白眼，握紧手机往前走，忍无可忍地回头对人就吼：

    「何承熙，你幼稚不幼稚！不要乱！吃！飞！醋！」

    ──看来论佔有慾与吃醋，白羊男和天蝎女还有得一拚。

    ???

    「爸，妈，我……我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深吸口气，宋于絜放好行李后从房间出来，抓紧裤缝，紧张地低了低头。

    一家人难得都聚在客厅，何承熙已经先回家，宋丞渟则因为从美国回来也先暂住在家里。她本来还在外面和因为知道女儿回来、也来她家中暂住的宋奶奶撒娇聊天，一见她心事重重地出来，宋丞渟一下子猜到情况，扭头过去朝人眨眨眼睛，偷偷地给她握了握拳表达鼓励。

    宋于絜看所有人一下子都把视线对向她，心底更紧张。但箭都已经到弦上，她虽然害怕，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想考警大的犯罪心理，我想当警察。」

    她上一次主动和家里人提要求，是她幼稚园时说想学舞的时候，那时候光是争取才艺班就争取了好久……这次是第二次。但大学和未来的选择比起兴趣学习还更大，她比任何人都紧张，几乎都要不敢看家人的表情。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手心在冒汗，她能看见爸爸和奶奶都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奶奶。

    和一般人对爷爷奶奶的印象不同，她知道爸爸家里本来就是书香世家，听说奶奶在那个年代也是大学毕业，甚至读到研究所，后来成为大学教授，前几年才光荣退休……正因为是这样，奶奶即使是对现在学业的了解和要求，也都比一般的祖辈父母都高。

    她大气都要不敢吐一口，还没敢多看几眼，就听见奶奶首当其衝开口：「不行。女孩子家的，做什么警察？当女警察以后要嫁不出去！」

    连一向疼她的爸爸也意料中蹙起眉，眼镜下的眼睛忧虑重重，难得地跟着张唇出声附和。「小絜，当警察很辛苦的，你真的有想好吗？而且警大很难考，爸爸妈妈虽然对你比较严格，但都是不希望你以后太辛苦。」

    宋妈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偏头看她，表情平静，像在等她回应。宋于絜不太敢直面奶奶不友善的打量眼神，只尽力站挺身体给自己打气，扳正了脸回看宋爸，「我想好了，我是在美国的时候接触到这个的。觉得不仅仅是很帅、很酷，而且可以做很多事情。犯罪心理的话，我的逻辑能力很好，心理学在警队可以做谈判师和諮询师，其实也没有那么费体力。」

    话说得有点着急，她把脑海里演练过一遍如何说服爸妈的话搬出来，还有点结巴，「而且我有信心，我可以考上警大。」

    最后这句才落得鏗鏘有力，她很紧张，感觉背都绷直了。

    「但是小絜，当警察还是会很危险。」心里还是不太赞同，宋爸垂眼沉吟片刻，「爸爸知道你很优秀，但是读书和工作不同，是一辈子的事情。爸爸还是希望，你可以选危险性低一点的。你看，你喜欢心理学，做心理諮商师是不是也不错？」

    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宋爸手轻收成拳轻敲桌面，明明是像讨论的口吻，但宋于絜知道，在家里，大事情向来都是爸爸来决定……她不能逃避，要更勇敢一点。

    沉默的片刻间看了看爸爸，又回过去直视奶奶，她闭了闭眼，再深吸一口气。「以前，我只是努力读书考好，但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她抿了抿唇，用更坚定的声音和眼神回望：

    「爸，妈，奶奶，我自己的未来，我想自己负责，自己决定。就算会很累，我也不会后悔。」

 Chapter 10.想要跟你一起去的地方(3)

    她话音刚落，宋奶奶一敲桌面，拧着眉就要开始发难：「什么你自己决定，你这个年纪能懂得什么……」

    「我觉得很好呀。」

    一直保持沉默的宋妈突然微笑出声。一面伸出手覆住宋爸的手轻捏安抚，她望着宋于絜弯弯嘴角，另一隻手撑在桌面上捧住脸，「小絜，你想好了就好，毕竟以后，爸爸妈妈都不能负责你的人生。而且……」

    她突然转过头看向另一边，像是高兴地眨了眨眼睛：「丞渟，你不觉得犯罪心理好帅吗？」

    像是一瞬间get到想法一样，本来还在旁边紧张地来回看看几个人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开口的宋丞渟立刻忙往旁边一扒拉、张手就抱住了宋奶奶的手臂──「对呀！我觉得犯罪心理超帅的，很像福尔摩斯欸？妈，小可爱也长大啦，女孩子家也是可以超级帅气的嘛，而且当警察还可以保护自己──」

    四十多岁的女人因为心态和脸都保养年轻，撒娇起来倒也完全不违和，她撒闹地直接把本来准备还要发难的宋奶奶注意力都转移走。宋于絜没想到谈判过程比她想像中顺利，更没想到妈妈会轻易答应，有点呆滞地眨了眨眼，然后看爸爸在叹口气后扶了扶眼镜，终于软下神情和她松了口：

    「好吧，但是只能要警大，第二志愿要填别的。」

    宋于絜立刻精神抖擞，立正站好大声回应：「知道了，爸！」

    ???

    「不是──欸，宋于絜，是你要考警大，到底为什么我要一起受难啊？」

    ──于是在之后每个周末上午，终于轮到了宋于絜把何承熙拖出门到图书馆乖乖读书。

    何承熙每个假日前都照惯例打游戏熬夜到半夜三更，本来是为了摸鱼放松，结果根本没有想到，从宋于絜回来后，自己会每个早上八点就被强行打电话挖起来读书──而且到了图书馆也被她禁止打瞌睡，绿油精都在鼻前准备完全，缺觉到最后，他根本放弃了熬夜，简直让人苦不堪言。

    一开始他还会差点起床气发作，接着就被对方一句挑衅台词给惊醒：

    「不是想追我？想就给我来，何承熙，你敢对我发起床气你就死定了。」

    「……」

    谁还敢生气，就算有一肚子火那都得吞回去。

    但他本来以为只是对方考验自己的心血来潮，结果没想到之后每个周末都会被对方挖起来，哪怕疫情也风雨无阻──甚至到了暑假也不放过他，堪称恶魔。

    台湾的疫情并不严重，查清几个病例源头后基本都没有往外散播，等情况稳定，又正到了气候炎热的时候，除了不能太多人聚眾集会、出入在外都得戴口罩外，他们上课没怎么受到影响，过一周还得去上暑假辅导。

    毕竟是准高三生，学校哪可能放过他们──该说幸好年底的毕业旅行还没被取消，虽然麻烦了点，但今年的剧情已经足够魔幻，要是连出去玩的活动都没了，那他就觉得他们可太惨了。

    但言归正传，正因为这样，他才希望难得的一周假期能好好玩乐睡觉啊！

    「废话少说。」看对方一脸颓丧睏倦又不情愿的样子，宋于絜站在图书馆门口，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但看对方明显一脸没睡醒，造型都乱七八糟，她叹口气，还是伸手去帮他把睡成鸟窝乱翘的头发稍微整理整齐，左拨拨右拨拨，一边整理，一边还是忍不住叨唸。

    「何承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再过两个月就升上高三了啊？」

    「噢。」他乖乖低下头让她整理自己头发，知道虽然他们身高差不大，还是微微弯下腰瞅她，眨巴眨巴眼睛卖乖，「我知道啊，我们高三以后就不能玩社团了欸，月底的表演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欸宋于絜，你们热舞社没有打算参加一些成果表演啊？」

    盯她盯得乖巧，他的大眼睛从上往下看她的目光专注，近距离在夏天里好像更炙热了──宋于絜愣了一秒，差点被他吸引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连忙后退两步，顺便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真是妖孽。

    「……我不是说这个。」皱皱眉头，她再叹气，盘起手来抬眼瞅他，「我是说，九月我们升上高三，一月底要考学测──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在等着上大学了。何承熙，这些你都没考虑过吗？」

    被对方这么一顿唸得有点懵，何承熙挠挠头，有点委屈。「我也不是没考虑，就是没想好……老师在上学期结业前也问过我嘛，但我真的不知道以后想做什么欸。」

    一边垂着脑袋摸后脖子思考，他本来就不怎么经常精密动用的脑袋一下子也转不过来，一边说一边想，脑子一转，重要资讯闪过脑海，才让他突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大叫：「啊！宋于絜，那之后你要去警大，是不是就要去桃园了啊？」

    看他本来还又懵又睏的，现在才突然醒过来一样，双眼瞪大，警铃大作似地紧紧盯住自己……太笨了吧，虽然不是这个方向，但他能想到这倒也不容易。宋于絜被他夸张举动弄得想笑，但还是忍着笑地摊摊手，「差不多吧。就算没上警大，第二第三志愿也都在台北。」

 Chapter 10.想要跟你一起去的地方(4)

    「那不行。」何承熙立刻用力摇摇头，盘算起来似地开始碎唸。「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远距离，警校那么多男的，而且现在你都还没答应我，万一上大学后有更多陆子昱怎么办？那我也得在桃园，我理科还行，那少说得中原中央吧……」

    「更多陆子昱是什么啊？」

    被他的形容词逗笑，宋于絜还是没憋住，失笑地按了按太阳穴打断他继续作梦。但看对方表情格外认真，她突然有点成就感，觉得自己比起女朋友好像先更像他妈，但好歹因为自己让他觉醒了一点未来规划感也不错……

    「那目标就订中央吧──校排前一百的何大社长，没点梦想怎么谈未来啊？」

    「未来？」平常脑子迟钝的何承熙在这种时候立刻捕捉到关键字，眼睛放光地睁大往前朝她一凑，「宋于絜，你的意思是──」

    「意、意思是，我要是考上警大，你好歹也得考个差不多的吧。」被他凑近动作又弄得耳热，她别过脸装出冷淡表情，盘手往后悄悄再后退一步，义正严词地清了清嗓子整理被撩乱的心绪，闪避几秒鐘后，才敢再把脸再转正回去，「敢不敢啊，何大社长？」

    故作冷静地和他正眼相对，宋于絜本来就喜欢他，现在光要装作不喜欢就已经觉得困难，还要和对方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就更难憋住心动……基因真好。好看的眉眼就近在眼前，他背着光，阳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少年气意气风发。

    她抬着脑袋，貌似很冷酷地瞪着眼挑衅，其实觉得心脏怦怦跳──尤其他专注又期待的眼神，好像就在发光。

    太犯规了吧，她在心里碎碎念。

    何承熙看破不说破，眉梢轻挑，乾乾脆脆地点了下头就收下战帖。「好啊，我哪有什么不敢啊？拜託，我们俩掰头，我也不是每次都输好不好！」挺胸抬抬下巴，他表情很自信──当然要自信，何况是在这种事情上，怎么能输、输了那就没有女朋友了！

    其实他先前还不敢确定，战战兢兢，怕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也少有地有点担心过，她会不会觉得负担。毕竟在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宋于絜前，他们两个已经相处太久……他们关係本来就比一般朋友更亲密，他没什么恋爱细胞，根本分不清对方到底仅仅是把自己当作朋友、家人，还是也挺有好感？

    但从她回来后，几次他故意接近，看她反应其实并不排斥，偶尔还会耳朵红……他想，宋于絜自己一定不知道，她皮肤白、脸皮薄，他从以前就知道，她脸红的时候特别明显，每次一有过敏，或是曝晒，她脸一发红，一眼就能看出来──但现在他挡着阳光，阳光根本晒不到他。他知道，她一定也喜欢自己。

    这是他属于青梅竹马的小秘密。

    但是他爸说嘛，女孩子都是比较矜持的！爸爸说，他追妈妈也追了一年才追到，要有耐心……好吧，要有耐心。虽然他是个急性子，但是也真的喜欢她，为了喜欢的女孩子耐心一点，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信誓旦旦接下战帖后，一边在心里打小算盘，笑得越来越得意，眨眨眼睛又往前凑，「那宋于絜，是不是我考上中大，你就跟我在一起？」

    宋于絜被他太近的距离和太直白的再一次直球打得心绪都紊乱，他每次一接近就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只能瞪着眼睛再往后退，背脊几乎抵上图书馆的门，「何承熙，你不要得寸进……」

    「喂喂，门口那两位，麻烦戴上口罩！」

    巡警的警告声把两个人都惊得一跳，话被打断，气氛也都被打乱。宋于絜还没反应过来，何承熙立刻站直了身体，从口袋里摸出口罩，一边戴上，一边嘻皮笑脸地逕自敲定，「那就这么说定了，宋于絜！」

    他说完就准备先对方一步推门进图书馆，想了想，又故意回头朝她一瞥眨眨眼，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掐着气声说话：「宋于絜，你放心，在宋爸认同我、你接受我之前，我绝对不会亲你的。」

    话说完，人就已经一溜烟往门内跑，把还没害羞完的女孩子留在门口发愣。宋于絜被他说得整个人一愣，火辣辣的红跟着他离开后照下来的夏天的阳光烧上脸颊，她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想吼，又被刚关上的玻璃门给堵回去──图书馆里都是人，她要面子，声音及时止在喉头，只好捏着拳头气急败坏地低吼。

    「亲你个大头鬼……臭变态！」

    ???

    「……学姐，你不用烦恼备审资料的吗？」

    三月份的午后，春天的风还凉，冬天刚走，疫情一直稳定的台湾还在安稳慵懒的氛围里，刚考完学测开学的高三生则刚刚面临第一阶段成绩出炉后的志愿筛选结果，要开始着手准备备审资料入校面试。

    但──好像有人不太一样。

    高二后接手热舞社副社长，陆子昱提前要在使用前整理好社团教室。五月在高三生毕业前会有成果发表会，热舞社也要开始着手选拔和练习，他吃完饭后就匆匆过来，却发现点了午餐外送的苏蔓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对着刚吃了一半的午餐，漫不经心地咬着汤匙，朝刚从窗外经过的他眨眨眼睛笑。

 Chapter 10.想要跟你一起去的地方(5)

    他拿着一叠资料和扫把，愣了愣，有点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进门又听她笑吟吟地开口：「我不用烦恼呀，我家里早就安排好让我去读什么学校，所以我早早就准备好资料囉。」

    夸张地用力眨巴眨巴眼睛，一看对方没往自己这里看，苏蔓欣立刻一挪椅子到对方眼前，汤匙还咬着，她继续撒娇地捧住双脸装可爱，但说话就有点含糊不清起来，「唔唔，小可爱学弟，你关心我呀？」

    「……是有点关心学姐会不会太摸鱼了，导致到最后没有学校填吧。」把一些吐槽的话从嘴边收回去，陆子昱被对方太浮夸的表情逗得抽了抽眼角，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地停了停手上动作低头看她，「是我想太多了。不过学姐，你没有自己想读的学校和科系吗？」

    「嗯……暂时没有吧？所以先给家里安排好也没差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苏蔓欣拍拍裙子站起来，拿下汤匙放到一边，蹦到对方面前，「五月的成果发表是不是要开始选人啦？小可爱、大社长陆子昱，你看我能不能试一下？虽然我之前跳得不好嘛，但我回去都有勤练噢，我现在可以跳超──级元气可爱的舞啦！」

    把披散的长发随便上抓成双马尾，她又眨眨眼睛卖萌，接着放下手，就着自己改短了的制服短裙开始就地表演：「你来看你来看，这个怎么样？cheerupbaby、cheerupbaby──」

    陆子昱愣在原地，看竟然对方张口即来地开唱。她本来就长得可爱，跳起元气风格的韩团舞蹈也很适合，虽然距离原唱版本还相差很大，唱起来也不稳，但他也确实没想到，刚进社团时动作协调性比自己一开始还差的苏蔓欣真的进步挺大，虽然核心力量不够，但框架和表情感染力都已经挺不错。

    不过……「但是学姐现在已经不算热舞社的了吧？」而且选歌不是他说了算啊？他无奈开口。

    苏蔓欣不依不挠，「哎呀，又没关係，我都确定了嘛，我们班导会放人的啦，你就让我参与一下嘛，陆大社长。」

    「好吧。现在社里也只有一个队确定选歌，过几天社团课，学姐可以过来跟大家一起讨论一下。」耸耸肩，他瞥了一眼对方放在桌上还没吃完的午餐，精緻的日式定食看起来就价位偏高，让他忍不住先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再抬手看了看时间，「学姐，再五分鐘就打鐘了，你饭还没吃完，再不回去会来不及。」

    苏蔓欣一听，嘴巴立刻一瘪，表情就跟着委屈地垮下来。「噢──居然赶我走，好伤心噢。你也会这样赶你的小絜学姐走呀？」

    陆子昱立刻愣了，一下子就有点慌，「不是、我没有……」

    自从确定何承熙真的喜欢宋于絜后，他就真的已经慢慢放下。何况对方高三以后就没有空再来社团，为了考上目标学校，他甚至假日到图书馆都能看见他们俩在读书……他早就对宋于絜没有那种非分之想，只是还把对方当作崇拜和欣赏的学姐而已，万一她这么说话传出去了，给她造成了什么影响……

    「知道啦──开玩笑而已，小学弟，不要这么紧张啦。」被他反应逗笑，想想甚至还蛮有成就感，苏蔓欣委屈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知道你是关心我嘛，我心领啦。」

    「学姐，这种玩笑不要再乱开了。」陆子昱被她吓得只能苦笑，「万一传出去给学姐和学长造成麻烦就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干嘛呀，你很菩萨欸，陆子昱。」歪歪头，感觉无奈又好笑地瞅了他一眼，苏蔓欣摊摊手，本来转身就要去收拾午餐残骸，灵机一动，又嘻皮笑脸地转回来，背着手朝他凑过去，「那……这样吧，你给我一个东西，我就绝对──绝对保证自己以后不再乱开你这个玩笑，怎么样？」

    「什么东西？」他愣地困惑回应。

    她伸出手朝他制服上钮扣直指，「我要这个！」

    他则更困惑地低头看了看她指的自己胸前位置，眉头都蹙起来。「……哪个？」

    「钮扣呀，你制服的第二颗钮扣。」她理直气壮地乾脆伸出手轻抓，撒娇地又嘟嘟嘴，「快点快点，再晚你就害我迟到了噢。」

    陆子昱不明所以，又被她提醒时间说得有点慌，本来想直接扯下扣子又不好意思，一下子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学姐，你要这个干什么啊？虽然也不是不能……但是你现在要的话，我里面没穿别的衣服，会有点暴露欸……」

    「算了，好笨噢，不欺负你了。」看他无措又慌张的样子，苏蔓欣一下子好笑噗哧笑出声，撒娇的表情和声音全收了回去。她乾脆没管对方呆愣样子就回身去收食午餐，装作要出门就走，脚步卡在门槛顿了顿，然后回过头来勾勾嘴角：「你不知道呀？我最近看日本的习俗说──第二颗钮扣，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哦。」

    「啊？」陆子昱愣地眨眨眼，这才终于慢慢回过反应过来，一边重述叨念，「靠近心脏……」

    「就是说──」

    苏蔓欣退回去他面前，找准角度，微微偏头朝他抬抬眼睛，食指就往他心口轻轻一戳，「要是在毕业典礼的时候给我，你就要把心一起给我啦。」

    她嘴角的弧度很浅，笑得又甜又篤定，突然拉近距离又突然离开，把在原地莫名被人撩了一把的男孩子搞得整张脸瞬间窜红。

    等想到应该追问两句时，他瞪着眼睛要开口，才回神发现对方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远，为时已晚。

    陆子昱后知后觉地想，自己竟然有一点点心跳失控。

 Chapter END.全世界我最讨厌你！

    「宋于絜──你好慢，快点下来！」

    八月炎夏，风城的阳光热得晒人，蝉鸣声吵得几乎让人睡眠都难以安稳。

    宋于絜还在二楼房间整理书包，被难得大早就醒来的何承熙在楼下催赶，让人好气又好笑。幸好她也醒得早，不然怕早就要被他气死……只好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她一边失笑叹气，跑下楼时手里还匆匆忙忙地抓着口罩正要往脸上戴。

    「来了。不就是回学校拿毕业证书──欸，今天到底是谁放榜啊？」

    戴上口罩前的表情笑得很无奈，她耸耸肩，起步和对方一起迈步出门。

    五月初，疫情在台湾大爆发，他们所有人的行程安排通通都被打乱。因为怕群聚感染，线下的课程全被暂停改成了线上，包括原本一些学校的考试……警大的体能复试也被推后，本来就是独招，她个人申请的法律系都已经面试上，这下要为了第一志愿全部放弃，又跟家里做了不小的抗争。

    于是为了让家里放心，她在放弃录取资格后，只好又得重新跟家里争取。最后在自己、加上何承熙帮忙的请求下，终于再和宋爸争取到了再去报考指考，让家里放心。

    其实学测几乎排在榜首的成绩其实让她考指考也很顺利，只是因为放榜日期跟着疫情一延再延，早早完成诺言录取了中大的何承熙就跟着委屈又焦急。

    「宋于絜，我都考上了，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啊？」

    毕业前因为网课而待在家，何承熙乾脆就每天到她家里报到，顺便以陪她一起体能训练和复习为理由刷刷存在感。他趴在她桌前，表情委屈巴巴，像被欺负的小狗。

    她抬起头，本来正想抱怨因为他来，她被妈妈喊了出来要特地在外面要陪他、不能好好窝在房间里──这一抬起眼皮，就又看见另一边正准备考会考、也来她家里蹭个读书名头的何承萱也探出脑袋，大眼睛朝她扮可爱地眨眨：「对呀，姐姐，你什么时候答应当我大嫂嘛。」

    好傢伙，还拖家带口的来助攻。

    她最受不了这种攻势，两双大眼睛齐齐看着自己，像两隻小狗在面前一样……基因真好，怎么眼睛都这么大，长得都这么可爱？

    怕一下子心软就要答应，宋于絜心里抗争成功，赶紧低下头装没看见，继续复习指考内容。

    「我都还没放榜，你们俩想得美呢，啊。」沉了沉气，她调整好心态，再抬起头，朝两个人皮肉不笑地弯弯嘴角，瞇起眼睛，「再打扰我，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轰出去。」

    于是两个人才都乖乖安静下来。

    毕业典礼因为疫情蔓延也都一起被取消，虽然有点可惜，因为作为学校榜首的宋于絜本来应该要被选上优秀学生代表致词，也只好都跟着一併失去下文。学校让他们有空时分散梯队到学校去领毕业证书和毕业奖，避免群聚……但宋于絜太忙，一边忙着锻鍊体能保持体测状态，一边还要准备指考复习，就一路拖到了警大放榜前。

    何承熙就跟着拖时间，非要一起跟着她等。

    「宋于絜，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等你放榜，你一定要把答案给我！」

    男孩子信誓旦旦，像每天都要发誓一遍，本来衝动又直男的性格被驯得温驯不少，学会耐心等待，也学会要──进可攻，退可守。

    ……吊着人家真的不太好意思，但这其实也并非她本意。

    她就是……久了又有点害羞，没什么勇气，再加上忙，就乾脆往后继续拖。

    于是等回到学校，她先去学务处领证书，性子急的何承熙就先衝到了电脑教室借电脑，美其名曰帮她查榜──她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其实本来在家查榜也行，但是她偏要有仪式感一点，觉得在学校里查更有感觉，顺便去拿他们的证书，就当庆祝正式毕业。

    她领完证书，顺便帮何承熙一起拿了，站在学务处门口，到处看了看冷冷清清的校园，有点遗憾地抬头看看天空，鼓鼓嘴巴，呼了口气。

    虽然有点可惜，但是──她还是默默和自己说，毕业快乐。

    新生活的里程碑已经立下，她也已经准备好要面对，也给自己和她一个答案。

    他应该已经查好榜了吧？她深呼吸几口，才准备要挪步上楼，还没踏上去，男孩子已经很激动地从楼上衝下来，口罩都没戴好，掛了半边就跳下台阶直接抓住她的手：

    「宋于絜！我查到了，你考上了！」

    就差没直接抱住她，何承熙睁着大眼睛又蹦又跳，比放榜的本人还激动。

    他抓着她的手，温度从指尖传递，声音响亮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宋于絜被他逗笑，摇摇头，挣脱都已经懒了：「喂，现在到底是我放榜，还是你放榜，你怎么比我还高兴啊？」

    其实她心里有底，一直没有太担心，但她想起来，他放榜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那时候何承熙就高高兴兴地就抓着她，说他已经考上了，誓言已经履行，问她能不能答应他了？

    「那是你的目标达成了，我的又还没有。」避开他目光，宋于絜撇撇嘴，像毫不在意，把心猿意马全藏进飘忽不定的小表情里。

    何承熙那就立刻瞪鼻子上脸：「宋于絜，其实你也喜欢我对吧？」向前凑她离得很近，急性子早就耐不住，眼睛眨巴眨巴地要讨个回答，「所以你脸才这么红──对不对？」

    「谁，谁要喜欢你啊？」她被他看得受不了，脸颊一下子窜红，声音放得更大，在还没变得冷清的学校受不了地大喊：

    「我告诉你，何承熙，我最讨厌你！」

    他们一起长大，一路相伴走来十八年，她好像说过好几次类似这样的话。幼稚鬼、笨蛋、最讨厌……可是她在他面前其实才是最放松的样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好像总有他会陪在她身边。就算是因为不可抗理由而变得冷冷清清、被隔离封闭的学校，也有他陪着自己一起毕业……

    「所以这次……答案是什么？」

    男孩子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抓着她的手在楼梯口站定，眼睛里满是期待，问候的时候还要使坏地弯腰朝她凑得好近。

    抬起头看他，她心想笨蛋偶尔好像也不全是笨蛋，虽然好像还是没有长大太多，但是……他们已经有十八年，还可以有往后好多个十八年。

    她咧开嘴一笑，伸出食指抵住他鼻尖轻推，笑吟吟地微微偏头。

    「答案是──全宇宙、全世界，我最讨厌你！」

    女孩子最喜欢说反话，她早就把答案藏在好几次的拒绝里，最后在出门前把反义词的答案先放进他的手机壳后：

    「正确答案是：有多讨厌你，就有多喜欢你。」

 后话：讨厌到喜欢，坦承与争取

    没有想到这是自从16年底写完《唯一无二》封笔以后，重新动笔，写完的第一篇文xd本来预计应该是隔壁的《花季来临前》，算是因为华文大赏，让我重新挑战自己日更的能力啦！

    从2012年动笔写《我喜欢你。》被大家看见，到2021年写子辈系列《我讨厌你。》，中间间隔了十年，也算是让大家看看长大有孩子以后的婕妤和育清啦！

    在粉专曾经说过，这将近四年间一直没有动笔原创，有很多我自己心里障碍的理由。到今天写完《讨厌》，也算是终于在重啟的路途上先下了一个小小的里程碑──其实一直真的很感谢当初开始写作的自己，也很感谢看见我的你们。从讨厌到喜欢，也希望自己有一些些的进步吧！

    言归正传──这次华文大赏匆促决定写《讨厌》，其实有一点点遗憾，因为纯粹纯爱的题材本来不是我想参赛的类型，但是因为工作忙碌原因，加上还要兼顾隔壁比较青春疼痛的连载（？），所以也决定写一个轻松可爱一点的小情侣放放松。

    于絜算是我比较没有写过的女主角类型，有点闷骚（？），很女强人很有想法，但其实也会有自己脆弱的时候。于絜的父母很爱她，但对她的要求很高，爱和要求也连带让于絜对自己是完美主义，对外不能放松，好像只有和她完全相反又脱节的「隔壁家的孩子」何承熙能让她嚮往又倾慕，又忍不住觉得轻松。

    承熙嘛，没有遗传到爸爸的高情商，有点笨，有点直男，但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还是会很擅长去关心，承熙的温暖我觉得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爱，但因为太习惯爱，也要学会去分清不同的爱是什么？

    小小聊聊，在轻松一点的小情侣题材里还是想带一点关于未来和选择的小议题──其实像于絜这样很清楚自己目标的人在高中里好像并不多，好多人都会和承熙一样，比较浑浑噩噩。

    但是！！同学们，大学真的很重要！！

    虽然很大部分人出社会后不太会选择大学时学习的东西，但是其实如果在选择大学时选了不喜欢的科系，真的会学的很辛苦qq！阿初已经亲身体验过，请大家一定要慎重思考xddd

    而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被家里的期望束缚而选择妥协的资优生们，在我以前高中时代其实也占好多数。其实我一直觉得好可惜，虽然大部分的爸爸妈妈可能没有宋承钧和王舒皙一样好说话，但是……喜欢的东西就勇敢争取吧！因为未来的人生是自己的，要绕好大圈的话，好辛苦，一定不要在后来回头的时候后悔，至少，试试看勇敢一次吧！

    最后最后！也聊聊蔓欣，承萱，还有子昱。

    其实这三个人都有原型哦，是我很喜欢的三个小偶像，跟这几年的选秀有关，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猜出来xd

    蔓欣也是我比较没写过的类型，有小心机，是小公主。一开始她对承熙蛮有兴趣，后来选择当小助攻，反差钓系我超喜欢的（？），子昱一开始的想法则是想弄个男二让迟钝笨蛋何承熙紧张一下，被两个犬系包围的猫系于絜xd其实本来想写于絜中途因为想放弃而有点想选择子昱，但写到点时又觉得于絜其实是很执着又专情的人，就把这一pa变成子昱助攻了。

    其实写到一半有点跑题，我本来是想把承萱配给子昱的，结果发现妹妹才国三，太难扯上去了xdd又觉得本来的敌视关係到解开误会有小火花的蔓欣和子昱好像会很有趣──就变成这样了！

    只好等以后有机会再写写蔓欣子昱，还有承萱了（如果还有人想看的话）（？）

    不过《讨厌》和《花季》可能会是我短期内最后写的校园题材，之后想尝试写一点关于职场和都会的题材──

    最后的真的最后，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自初2021/8/24，于上海浦东